《清穿之旅》
1穿越梦境
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我躺在一张陌生却古色古香的雕花大床上,这床好像在看百家讲坛的时候看到过图片,难道老妈最近不但爱收集玉器,又添了收集古家具?
我一转头,惊讶地看到一个看上去非常温柔娴淑,眼睛又大又漂亮的贵妇,更奇怪的是这位美女竟然穿着清朝的服饰!她一看到我,立刻双手合十,祷告说:“大公主醒了?醒了!这下好了!总算是菩萨保佑,阿弥佗佛!”
老爸老妈呢?我的眼睛四处搜索,却只看到眼前围了一堆的男男女女,穿着各色长袍马褂和旗袍,留着辫子,梳着旗头,就是没看到我亲爱滴老爸老妈的踪影!!拍电视剧呢?怎么拍到我家来了?又一想,不对啊,我们家原来的四合院早就被拆了,这会儿明明是三室一厅的嘛!我仔细一看这屋里的陈设,发现――这不是我的卧室!
我,迷茫了,半日,吐出一句:“这是哪儿?你,你们是谁啊?”
那贵妇的脸色骤然一变,非常担心地对站在她身侧的男子说:“王,王爷,大,大公主她……”
“王爷,福晋,请容臣再为大公主请一请脉。”一个带红顶子的老头很恭敬地请求道。
什么?王爷?福晋?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那位被称为福晋贵妇的立刻让开位子,将一方手帕盖在我的手腕上,让那位老头为我搭脉。
“薛太医,怎么样?”那王爷问。
薛太医立刻起身,很恭敬的答道:“回王爷,大公主脉象已平,无大碍,但身体异常虚弱,需好好调养。待我开些固本强体的汤剂给大公主调理调理,一个月左右,大公主即可痊愈。只是……大公主的头部受了强烈的撞击,从前诸事尽数忘记,能否恢复,恐怕就需要运气了。”
“噢,是这样。”那王爷的表情非常凝重,“有劳薛太医了。”被称为王爷的年轻人的声音非常有磁性。
“王爷言重了,这是臣分内之事。”一会儿,又听薛太医说,“这是药方,每日早中晚各进一次。”
“好,多谢薛太医。”
“王爷留步,臣这就跟皇上复命去了。”
“好,薛太医慢走。来呀,送薛太医。”
那王爷来到了我的床前。我定睛一看,哇,美男!声音跟人配极。更妙的是,带着一种贵气,演王爷非常适合。哪个导演啊,挑演员的眼力不错。
“禧儿,还认得我吗?。”王爷的眼睛里流露出急切的神情。
喜儿?难道是哪个编剧把白毛女的故事搬到清朝去了?
我前后左右看了看,却发现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看,这才反映过来,原来他是在叫我。(.好看的小说)看着这位美男王爷如此专注的神情,再加上我在这屋里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到其他剧组场记啦,导演等人员。按照这种情形……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呈现四个大字:我穿越了!
我当即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俊俏王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概是看我神情呆滞,那王爷又急切地唤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却只张了张嘴,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这感觉太奇怪了。曾经看过不少小说,清穿的也看过不少,尤其是关于九子夺嫡的那段,那是耳熟能详,如今轮到我自己到了这个时代,这心里怎么却这么不是滋味呢?
看到我这种反应,那位王爷的眼里闪过了一阵失望和心疼,那福晋立刻抓紧了我的手:“大公主,你怎么连王爷都不认得了?”又忧心忡忡对那个王爷说:“这可怎么办哪?皇上那儿可怎么交待呀?”
天哪,王爷,福晋,竟然还有皇上!这个“喜儿”到底是什么来头!我这穿越的还真是牛啊。不过,这个皇帝是谁呢,眼前的王爷又是哪一位?该不是倒霉地穿到了康熙末年了吧!我的妈呀,千万不要啊,万一碰上那九个“非省油灯”王爷贝勒什么的,麻烦就大了。那种明枪暗箭的勾心斗角我可应付不来……天啊,地啊!东西方诸神啊!我要怎么办?!
我一时心乱如麻,没了方寸,头痛,一模,却发现头上扎着一圈厚厚的绷带,一碰,更疼,不禁“哎哟”了一声。我这一声显然牵动了这屋子里所有人的心。那王爷,福晋,以及一堆随从丫头,纷纷呼啦啦地围到了床头,焦急地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omg!谁来救我!!我在心中呐喊。
我当然灰常想立刻穿回去!
小黑,日日陪伴我的小黑还在俺闺房书桌上等着俺呢!……显然老天这会儿没空理我。
看着眼前这些人焦急的面孔,我倒是有莫名的感动。
我摸摸额头说:“我没事,就是累了,头疼,想睡会儿,你们能让我睡会儿吗?”
“哦,好,那你睡吧,阿玛在这里陪你。”那位王爷用非常慈爱的口吻说着,还帮我掖了掖被角。
我忙说:“不,不,不用了。我就想一个人,安静一些。”
大概是我的表情很坚持,那位王爷说:“那好吧,你好好睡。有什么事儿让小穗来叫我。”
我点点头,也不管她说的小穗是谁。
那王爷对屋里的一梳着一根大辫子的丫头吩咐道:“小穗,这里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大公主,有情况即刻通知,知道吗?”
那叫小穗的丫头行了个蹲礼道:“请王爷,福晋放心,照顾好公主是奴婢的本分。”
一屋子的人终于走了,就剩下我和那个叫小穗的丫头。我也想让她走,可她最多只肯呆在门外,说我随时可以叫她。我一想,这屋子这么大,我一个人还真有点惴惴的,有个人陪着也好,虽然是古人,好歹是人啊!
那个小穗轻手轻脚地帮我关上房门后,我一个人躺在被窝里,想着心事。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非常地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再睁开眼,天黑了,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刚要伸手习惯性地去摸床头灯开关,却扑了个空。我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反映过来――我悲惨地被穿越到了清朝某年,现在还没穿回去!!我不禁懊恼地长“啊”一声,发泄心中的不满,失望,悲痛!
只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小穗的声音传来:“大公主,大公主,小穗在这儿呢,您别怕。”
房间里亮堂了许多,那小穗帮我掀开了帐帘,我才看到原来是房间里点了两支红蜡烛。
“大公主,您醒啦?是不是做恶梦了?”小穗关切地问。
借着烛光,我打量了一下小穗:这还是个孩子,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张娃娃脸,两道浓眉,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水汪汪的,鼻子也算挺拔,就是嘴唇有点厚,不过总体上看还是挺可爱的。
“大公主,您饿了吗?要吃点什么?”小穗又问。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我。新的身份我还没适应过来。“阿,我还不饿……就是有点渴,有水吗?”
“有!”小穗转身过去不远处的桌子上,给我倒了杯水拿过来,不冷不热刚好入口。我接过来,顺口说了声“谢谢”。
小穗讶异地说:“大公主您谢什么啊?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我一愣,忙道:“啊,我的意思是……是你做的很好,很好。”
喝完水,我发现原来桌子上一溜地摆了好些盆啊,罐啊,壶啊,碗之类的东西。
“这都是什么啊?”我问道。
小穗,解释道:“这些是王爷给您准备的吃的东西。”
这么多!可是我现在好像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想要坐起来,小穗立刻过来扶住我,帮我把枕头垫在身后,这回我忍着没说谢谢,多年“五讲四美”的教育就此作废!
沉默了一会儿,我决定把事情搞搞清楚。这蒙在鼓里的滋味太难受了。既然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总要知道我到了什么年代,周围都是些什么人,这才好应付不是?就像老爸经常跟我说的,遇事千万不能慌,一定要仔细分析,才能找出对策来。我决定就从眼前的小穗身上套套瓷。套磁的本领可都是当年为了留学拿奖学金练出来的。
“你叫……小穗?”我问道。
小穗红了眼,道:“大公主,您连小穗也忘了?小穗的名儿也是公主您赐的呐!”
这么土的名字我怎么可能取?这个公主真土!哦,等等,我现在顶着这个公主的名头,骂她可不就是骂自己嘛?啊呸……
忽然想起先前那个老头子医生说过什么失忆,也是,脑袋上包了这么厚的纱布,肯定是受了剧烈的撞击,这一撞倒是把真正的公主撞没了,倒霉的我莫名奇妙地就来到了这里!
我是真地很难过地说:“小穗,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开玩笑,要是不赶快摸清敌情,我一出门估计就得倒霉。
小穗倒是很好说话,口齿也清晰伶俐。
原来,现在的这个“我”――禧儿的全名是爱新觉罗?纯禧,原是康熙皇帝的弟弟恭亲王常宁的大女儿,但从小被康熙皇帝收养在宫中,是康熙皇帝的养女,人称大公主,倍受康熙皇帝和恭亲王的宠爱。前些天这恭王府失了一次火,银安殿给烧了,这大公主就跟着康熙来到恭亲王府探视,在勘查火场的的时候,忽然有一块木椽子掉下来眼看要砸在康熙身上,那大公主眼尖,奋不顾身地将康熙撞开,结果那木椽子就砸到了大公主的脑袋上,当场血流如注,昏死过去,抢救了好几天,到今日才醒过来,当然他们都不知道,醒过来的是我,罗晨曦!
“小穗,我到底昏了多少天了?”
小穗脱口而出:“整整十天!”
“十天!!这么久?!”我震惊,太夸张了吧!
小穗点点头:“可不是!公主,您不知道那时候有多吓人。太医都说摸不着脉息了!皇上下了严旨说一定要救活你,否则那些太医都要掉脑袋!宫里头所有的救命药材都搬到王府来啦,什么法子都试过了,连宫里最有道行的萨满婆婆都请来了。皇上亲自守了你两天两夜,后来那些中堂大人拼命地给劝回宫了,恭亲王日日守在您床前,庶福晋还天天求菩萨保佑您早日醒过来。阿弥陀佛,幸亏您洪福齐天,终于醒来了。要不然,小穗……”说道这里,这小丫头竟然眼圈都红了。
我笑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在这里跟你说话呢吗?”
小穗用手揩了揩眼角道:“小穗都想过,要是万一……小穗就跟着您去!”
“傻孩子!”我说道,心中却为小穗这句话所感动,为小穗对公主的深厚情谊所感动。要是小穗知道,真的公主真的已经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那该有多难过?
小穗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道:“啊呸,瞧我这张嘴。大公主,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您的好日子可长着呢!小穗以后一定好好地服侍您。”
我心中叹息:但愿如此吧。是福不是祸是祸,是祸躲不过!
“那我们现在是在王府里是吧!”我马上转入下一个问题。
“嗯!”小穗点头,“本来皇上想要把大公主送带回宫里的,可是大夫说您的情形太危险,不适宜移动,皇上只好把您暂时留在恭王府了。恭亲王对您可好了,您瞧,把他自个儿住的寝殿都腾出来给您了。”
“那福晋呢?”
“福晋也不错啦。”小穗说得犹犹豫豫的,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大公主,要说真对您好的,福晋还是比不过精格福晋啦。”
“精格福晋?”
“嗯。”小穗忽闪着大眼睛,惊呼道,“大公主,您怎么可以连精格福晋也忘记?她可是您的亲额娘?!”
面对小穗义正词严的“控诉”,我一激灵,幸亏俺不是正宗纯禧,否则岂不是成了“白眼狼”了。
小穗继续道:“自从皇上回宫后,除了王爷外一直守在您身边的其实是精格福晋。为了照顾您,她自个儿都累出病来了,这会儿还在屋里躺着呢。”
唉,是不是亲的果然有区别,曾经看过史书,有些王府里的小王子是被非亲娘活活饿死滴!这个精格福晋虽然不是我的亲娘,可却是纯禧的娘,我现在顶着纯禧的名字,从道义上来说,也应该视她的亲娘为亲娘。于是我跟小穗说:“好一点,我们就去看她吧。”
小穗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两个小酒窝可爱极了。
对了,还不知道现在是康熙几年呢,如果是康熙四十五年之类的,不排除我今后十几年间装病到底的可能性,装病好过被斗死。
“小穗,今年是康熙几年啊?”说实话,问出来的时候,我心里可惴惴不安着呢。
“回大公主,康熙二十二年。”
小穗的这一句回答,简直像天籁妙音。我一算时间,再根据我经年看的乱七八糟的史书,电视剧所积累的知识,发现这个年代,康熙夺位的“九子”中还有好几个没出世呢!
哦,耶!可以过二十多年的太平年!
2王府里的永绶
在恭亲王府调养已有一个月,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身体在逐渐恢复,头上的绷带拆掉了,只是额头还有一片淤青。[.超多好看小说]对这个新的身份也逐渐在适应,从镜子中看到的这个纯禧的样子,跟现代的我刚上中学时的样子有些相似,瘦弱却秀气。刚刚从身份的惊讶中解脱出来,却又有件事很让我惊讶――那个“日月相依”的玉坠子现在就贴身挂在我的胸前!
当我第一眼在这个时空看到它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眼花了!把它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来好几遍,却发现一模一样,千真万确就是那一块!我问了小穗,小穗说这块玉坠子是从小就戴在我身上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我郁闷,难道我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跟这个玉坠子有关?小穗不知道,那其他人肯定知道了,比如说恭亲王,又比如说纯禧的亲额娘精格福晋。
推开窗户,一阵花香随着清风扑鼻而来!好清新的空气呀!窗外阳光灿烂,融融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卧室,似乎在邀请我出去走走。
“小公爷!”听到门口的丫头太监们一迭声的请安声,我知道是我那哥哥永绶来看我了。永绶是常宁的长子,别看他是什么辅国将军,却就比我大七天,而已!当着其他人的面,他称呼我“大公主”,私底下,一定要我叫他“哥哥”,我晕死!十二岁的小人!后来我阿q了一下,时髦的话叫自我心理调节:也是,他其实是比我早三百多年的人,叫声哥哥也不算太吃亏。
他经常过来找我玩。幸亏有这个玩伴,调养的日子还不算太闷。不然,在这个没有网络,没有电视,甚至连报纸杂志都没有的世界里,可怎么活哟!我让他找来一些纸板,做了一副牌,教他和小穗玩斗地主。这两个小家伙其实都挺聪明的,一教就会,永绶更是玩得不亦乐乎,他好胜心极强,一有空就跑来翻盘。
果然,一进屋,他就直奔主题:“妹妹,快点,我们来打牌!”
唉,不小心就培养了一个牌精。可今天我倒是不太想打牌,总玩一种东西,太没情趣了,更何况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可真的对不起老天爷。于是我说:“哥,您是来看我呢?还是看牌啊?况且刚下了学,您不嫌累啊?”
这小子一直跟着皇子们在上书房上学呢,看这会儿的时辰,他八成是刚下了学就直奔我这儿来的。
“嘿嘿,好妹妹,就陪哥哥玩一会儿吧。”永绶笑嘻嘻地,带着讨好我的话。他的样子有八分像常宁,且继承了他额娘的一双双凤眼,模样极是俊俏,笑起来阳光灿烂的。真不知道,等他长大了,得有多少女同胞要遭受沉沦之苦哦!
一阵花香随风飘了进来,窗外的院子里就种着许多红梅,正开得绚烂夺目,不断撩拨着我的心弦。忽然我想到了精格福晋,想着想去看他,却一直没去成,听小穗说她病得不轻,一直卧病在床。上次常宁来看我的时候,我说想去看她,结果他没同意,说什么我病刚有起色,不能去看病人,以防过了病气。唉,这古人也太讲究了吧!这回看看从永绶那里看看能不能打开缺口。
“哥,你带我去看看精格福晋吧,回来我就陪你玩牌。”
永绶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阿玛回来会骂死我的。”
“阿玛上班……”不经意把上班都给带出来了,赶忙改口,“哦,在宫里忙着呢,哪会知道?”
“那,那也不行。”永绶很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阿玛说了,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不能到处乱跑,况且,精格福晋正病着,你去了,过了病气怎么办?”倒!不愧是父子,说话都一个腔调。
我有些气急:“那是我亲额娘,要是你额娘病了,你能不去看吗?”
永绶一时无语,搔搔头,挪到我身边,语气似乎有所松动:“你别生气嘛。”
我瞟了他一眼,转脸不理他。他继续说道:“好嘛好嘛,我同意带你去。不过……这院门外的侍卫可都是皇上从宫里派来的,恭王府的侍卫能听我的,他们我可压不住啊。”
永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按说这恭王府的守卫已经够森严的了,可康熙好像不放心,还特地从紫禁城派了大内侍卫来保护我,这小跨院,平时除了王爷和福晋,其他人出入都要有腰牌。安全是有了保证,可我要出去也比较麻烦,他们非常忠于职守,且只听命于康熙,就是抬出我这个大公主的身份,也不大管用。末了,他们来一句万分客气的“请大公主不要为难奴才们。”我就只有气结外加干瞪眼。
“小公爷,请用茶。”小穗端来一杯热腾腾的绿茶放在永绶面前。一看到小穗,我忽然有了主意。
我吩咐小穗道:“小穗,你去拿一套你的衣服来给我。”
小穗有点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很麻利地给我拿了一套来。我立刻换了去,并让小穗帮我梳了一个跟她一样的头。(.)然后笑嘻嘻地站在永绶面前,晃了晃。
永绶初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小子的脑瓜子还是相当灵光的。
我拿了小穗的腰牌,并嘱咐小穗留守西跨院。她可不能走,万一有人来,就说我在睡觉,也可蒙混过关。然后,我就随便拿了个托盘,在上面放了些糕点,跟在永绶身后,低着头,侍卫来查,永绶说是公主赏赐,让给精格福晋送过去,那些侍卫也没多说什么。
恭王府也真是够大的,这一进一进的院子走过去,我身上还微微出了汗,当然,也有这身上穿的厚厚的棉旗袍,棉裤的功劳。
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子,永绶说这就是精格福晋的住处了。院子里也种有几棵腊梅,但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却早已掩盖了腊梅的清香。
门口的小厮见到永绶,早已进去禀告。未几,出来一个丫环,一掀门帘,恭敬地道:“小公爷,主子请您进去。”
我随着永绶进了房门,永绶对精格福晋请了个安道:“今儿我给精格额娘送来了大公主的礼物,不过,大公主吩咐,这件礼物只能由您一个人瞧见,所以……。”
永绶的话没说完,精格福晋一挥手,左右都下去了,屋内只剩下了永绶,我,和精格福晋三人。
精格福晋道:“好了,永绶,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现在可以拿出来看了吧?”
永绶往旁边一闪,将我推上前,道:“精格额娘,您请看!”
“你快把布揭开,到底是什么啊?”
永绶接过我手中的托盘,往旁边的凳子上一放,将我推到床前,道:“不是让您看东西,看人!您看,这是谁?”
我抬起头来,笑吟吟地望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却容颜秀美的妇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听说已久的纯禧的生母――晋氏精格。大概是因为知道她跟纯禧的关系,所以觉得非常亲切。而眼前的精格福晋却大概是因为没料到我会突然出现在眼前,竟愣了半天才兴奋地惊呼:“大公主!您怎么来了?!”就要下床来给我行礼。我连忙制止了她。这古代的礼节也真够呛的,只要级别稍微高点,身生父母都得给儿女行礼,真受不了。
精格福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手指头大概因为生病再加上激动,越发得凉。
“大公主,您,您真没事了?”精格的眼睛不住地在我脸上逡巡着,检查着伤处。
我笑说:“没事了,您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精格仿佛这才放下心来,双手合什,仰头喃喃道:“谢天谢地,主子,我就知道您在天之灵会保佑大公主的!”
主子?在天之灵?什么意思?我听得云里雾里的,道:“额娘……”我一张口,就听精格福晋惊慌失措地道:“大公主,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我奇怪地问。
“您的额娘……额娘……”精格福晋一阵咳嗽,然后欲言又止,貌似在作激烈的思想斗争,好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嗫嚅了半天,才说,“您是公主,除了宫里的娘娘,不可以称别人为额娘。”
原来是为这个。这半个月来,我倒从周围人不那里听来不少宫廷规矩和礼仪,首先就是,纠正“阿玛”“额娘”的称呼。我晕,我真的晕!本来,我是好不容易决定入乡随俗的,跟着永绶喊常宁“阿玛”,结果常宁听了虽是激动万分,但随即却跟我说,私下里称呼他“阿玛”没关系,人前只能称呼他为“五叔”,这普天下,能被我称为“阿玛”的,只有康熙一人。我倒!今天原本是想宽慰一下这位纯禧的亲生母亲,却没想到又碰到类似的问题。
我无可奈何道:“好,我知道了,您别激动,好好躺着吧。”
精格福晋露出欣慰的表情,拍了拍我的手背:“大公主,您来看我,我很高兴,很高兴……。”说了两句又咳嗽了,我忙帮她拍了拍背。她平静下来,又接着说,“您赶紧回去吧,您刚好了点,我病着,可不要又影响了您的身子。”
“不会的,您别瞎想。我听小穗说,我昏迷的那阵子,您一直守着我,您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累出来的。我早就想来看您的,可到今天才有这个机会,您就别急着赶我走啦,让我也陪陪您吧。”
精格福晋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秀美的容颜,因为这一笑更加动人。我不禁也跟着她笑起来。
精格福晋道:“你是个善良聪明的好孩子。只要看到你没事,我这病啊,很快就会好的。你快回去吧,看你的打扮,就知道是溜出来的。要是王爷知道了,可不得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瞄到她手上套的一个戒指,忽然想到了日月相依。对哦,重要的事情差点忘了。
我把玉坠从衣领子里掏出来,问:“这个是您给我的吗?”
晶格福晋看着这个玉坠,莫名地失神了一会儿,才道:“这个玉坠就是您的护身符,您可一定要保管好它啊。”
“嗯。”我点点头,又追问道:“这个玉坠是家传的?”
“这个玉坠……很珍贵,还有一段非常美丽的故事,以后若是有机缘您会知道的。”精格福晋说得含含糊糊的,犹犹豫豫的,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我刚想发挥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精格福晋却说“累了,想休息了”,而永绶也在一旁催促我快点回去,免得常宁回来发现了,他吃不了兜着走。既如此,我也不能赖着不走。
跟着永绶原路返回西跨院,回到房里换好衣服不久,就听见外面一阵“见过王爷”的请安声。永绶夸张地用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悄悄的道:“幸亏回来地及时。”
常宁这一个月来,每天忙完回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西跨院探望我。必须得说,作为父亲,他还是称职滴。有时候他还会陪我坐着说很多话,让我觉得心里暖暖的,更觉亲切,不知不觉,跟着永绶称呼他一声“阿玛”似乎也没那么便扭了。
“大公主起了吗?”常宁的声音。
“回王爷的话,大公主已经起了。”这是小穗的声音。
常宁进了房,永绶上前行礼,常宁说,“你怎么又在这里?功课做了吗?”永绶低着头道:“儿子挂念公主的身体,因此前来探望,正想回去呢。”常宁一摆手,永绶灰头土脸地往外奔走而去。
我起身相迎,挽住常宁的手臂:“阿玛,您来啦。来,快坐。”
常宁打量了我一会儿,点头道:“嗯,气色还不错。”
我笑道:“当然了,有您天天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现在的身子骨可壮实着呢。打老虎都绰绰有余。”
“呵呵,你这丫头,嘴巴就是甜。”常宁宠溺的捏了捏我的鼻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他难过的事情,说道:“禧儿啊,今儿你皇上问起你的情况了,可能不久要接你回宫”
哦,康熙皇帝要接我进宫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有那么一点小复杂:虽则进宫可以见到传说中的千古一帝,但都说宫内的生活比较复杂,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在这个王府里,有陪我玩的永绶,而且这个王爷阿玛对我确实好,日子过得也算逍遥,还真有点不想走呢。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走恐怕也由不得我啊。想到此,鼻子竟有些微酸。
“所以你在王府的时间不会太久了,以后阿玛要见你也没这么容易咯。”常宁说着,一脸的惆怅和不舍。
3初入紫禁城
过了半个月,宫里果真就派了人来接我回去了。恭王府全体上下都出来送我。永绶更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精格福晋支着病体,远远地朝我挥手。
第一次坐在轿子里,这轿子金黄盖,红帏,红缘,非常漂亮,豪华极了,八个人抬,论级别我估摸着至少能算是宝马级别的吧,可还是觉得晃,没法跟现代的轿车比。我一个人坐在轿子里,感觉还挺闷的,小穗不能跟我坐一起,在轿子外面跟着。我偷偷掀开轿帘子往外瞧,人来人往的,那叫一个热闹。三百年前的北京城,还没有被现代的工业污染,空气清新,天空湛蓝,建筑全是古色古香的,那是真的“和谐”,“舒服”,有味道。渐渐的人就越来越少了,远远的好像看到金水桥了,这是快到紫禁城了啊,赶紧把轿帘放下,万一被人看到一个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人还这样东张西望的,岂不露了马脚?
轿子一直在前进中,直到了一个门前,被人拦住,才停了下来。
“站住。”守门侍卫严肃的声音。
来接我的那个太监马上迎了上去,“奉皇上口谕,接大公主进宫,这轿子里坐的就是大公主。”
“噢,你们等一下,我去通知梁公公。”
不一会儿,听到门吱呀的一声,接我来的那个太监很恭敬的称呼了出来的那个人一声:“梁总管。”那个梁总管“嗯”了一声,道:“皇上等大公主都等急了,快跟我进去。”
“扎。”
于是轿子又继续走了。坐在轿子里,也没看见来人,心想怎么不是李公公呢?转念一想,也是,先前看的可不都是小说嘛,小说里的东西也就是真真假假参杂在一起的,不能全信!就在我想得乱七八糟的时候,轿子再次停了下来。
“大公主,到了,请下轿。”
有人掀起了轿子的门帘,小穗过来扶我下了轿子。
“奴才梁九功见过大公主。”梁九功说完就要下跪。我忙上前扶住他,“免了,梁公公这些日子您还好吧。”说得这么顺溜,我心里还有点小得益,多亏了往日清宫片看得多,历史小说浸淫的久了呀!
“托大公主的福,奴才很好。”
“那就好!康……”好险,差一点就把“康师傅”蹦出来了,果然是“骄傲使人退步”。我假装咳嗽了一下,才又道,“健健康康就好啊!皇……皇阿玛呢?”终于把称呼说对了。
“皇上在乾清宫,吩咐老奴,只要大公主一到,就立马带您去见他。大公主请随老奴来。”
梁九功无比恭敬的回话,让我立马觉得高人一等。啧啧,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上人”的感觉?
“有劳公公了。”
没有几步,就到了乾清宫主殿门前。
梁九功回头说:“大公主,您进去吧。”
我看了一眼小穗,然后就一个人进了布满守卫的乾清宫门。太没有真实感了,简直做梦一样。马上就要见到康师傅了,虽有好奇,但不免也担心。真面对的时候,该怎样呢。
还没有想出来结果,我就已经看到案前坐着穿明黄色龙袍常服的皇帝了。这就是康师傅……我的脑子有那么两秒钟空白,很快恢复正常,心里想着,可不能再出错了。然后学着这些日子小穗教样子,行了一个礼:“见过皇阿玛,皇阿玛吉祥。”
“噢,禧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快,快过来,让皇阿玛好好瞧瞧。”康师傅招手让我过去。
我按捺住心头乱撞的小鹿,暗暗的吸了口气,走上前去。康师傅细细的打量我。趁康师傅打量我的时候,,我也打量着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圣主:略显清瘦的脸庞,两道剑眉英气逼人,英挺的鼻梁,略显厚实的嘴唇还……挺性感的,放在现代,这也是一个帅哥啊,嗯,康熙二十二年,眼前的康师傅才刚刚而立之年!
我又正开始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传到耳边:“禧儿啊,瘦了,是不是在恭王府他们没有好好照顾你?”
“嗯?啊?”我急忙拉回自己的思绪:“挺好的,他们照顾的很周到,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是么?那我怎么觉得你瘦了呢?”康师傅有点将信将疑的样子。
“怎么会?”我尽量用十二岁小孩子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了,那是因为皇阿玛太思念女儿,不放心所以才会有那种感觉。”
康师傅刮了下我的鼻梁。“你可知道,当时皇阿玛有多担心你啊,真怕……”说到这里,我竟然看到康师傅的眼眶红了,只见他顿了顿,摸摸我的脸,微笑道,“还好,还好,现在你回来了,我终于能放心了。”
看到康师傅这副爱女情深的样子,我深深地被感动了,说道:“您放心,以后我哪里都不去,每天都在您跟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直到把您晃烦了为止,好不好?”
康师傅看了看我,“哈哈”一笑,“禧儿啊禧儿!”,顿了顿,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哦,对了,太医回报说你已经把以前很多事情都给忘了,现在如何了?”
忘了?其实就是压根儿不知道好哇?
我装作忧心忡忡的样子,摇摇头:“还是想不起来。”
康师傅心疼地将我揽在怀里,说:“我的禧儿,没事儿,想不起来就算了。”
“嗯。”我的头靠在康师傅的肩膀上,答应着,心想,护身符算是戴上了,以后万一露什么破绽也不怕了。
康师傅放开我,又道:“禧儿啊,我已经让梁九功把乾清宫的晨曦阁收拾出来了,你的东西也让从咸福宫那边搬过来了,从今以后你跟着皇阿玛住。”
我点头答应,心中乐呵。[.超多好看小说]乾清宫,据我所知,在康熙年间,这里可是清朝的政治中心,时常在这里溜达,有可能会见到好多历史上的大人物。这个晨曦阁的名字也特别啊,竟然跟我的本名一样,太巧合了吧。
“好啦,丫头,老祖宗今儿一早还念叨着怎么你还不回宫呢,快去趟慈宁宫吧,早去早回。”康师傅边说边捋了捋我鬓边的散发。
老祖宗,孝庄?没想到这个纯禧跟孝庄的关系也这么好?我点头称是。
康师傅高声喊“来人”。梁九功立马出现了,躬着身子,在一旁静候。
“梁九功,送大公主去慈宁宫。”康师傅吩咐道。我对他行了个礼,抬脚便往外走。
梁九功躬着身子,脸上带着讪笑,在一旁对我道:“大公主,您慢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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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都在紫禁城里,从乾清宫到慈宁宫还真有一段距离呢。亏得不是我自己走。坐在轿子里,省却奔波之苦,前呼后拥的跟着好多人,真有点小威风。一个公主就有这种待遇了,怪不得从古至今有那么多人想当皇帝呢。
一想到即将见到的是孝庄,我这心里还真有点紧张。孝庄可不是一般人!有多少书,电视剧,都是描述这个女人的,她可是康师傅背后的掌舵人!康师傅十四岁的时候除掉了熬拜,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再怎么聪明,行事也不可能这么老练,这些个主意还不都是她老人家出的?这样的一个人,阅人无数,那双眼睛看尽了世间种种,不知道先前的纯禧如何与她相处,今日我又该如何表现呢?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最好少说话。
正寻思着呢,永康左门就在眼前了。那宫门口还有好几乘轿子停着,还有一溜的小宫女,小太监模样的人在外头侯着,看到我的轿子,都纷跪在一旁。我迈步走向宫门。应该是早有人进去通报过了,走到慈宁门口,就看见一个身着宫装,看上去五十岁上下的宫女出来相迎,看到我,满心欣悦溢于言表。
这人是谁?好像对我挺好。我也不能问,只好笑脸相迎。
梁九功先一步施礼了,“见过苏麻大姑姑。”我刚疑心有可能是苏麻喇姑,没想到真的是她。这个纯禧面子未免太大了,孝庄竟然遣了身前第一大红人来迎接。
“奴婢苏麻喇姑,见过大公主。”苏麻一蹲身,便要行礼。她的礼,我可最好别受了。我伸手扶住她,道:“老祖宗呢?”我转移了下话题,我拿不准该怎么称呼这位在这紫禁城里地位非同一般的宫女。
苏麻的脸上漾着慈爱的光芒,答道:“老祖宗早在里头盼着了!知道您来了,特地让奴婢出来接的。”苏麻在前面引路,我在身旁跟着,绕过慈宁宫,向后面的寝殿走去。苏麻又说:“皇贵妃,荣主子,宜主子,德主子来给老祖宗请安,这会儿正陪着说话呢。”苏麻怎么能到这样的地位,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了。她这是在提点我呢,好让我心中有数。什么叫面面俱到,八面玲珑,此人可作典型案例。
我感激地朝她一笑,她和蔼的笑容,宛若一道暖风吹向我的心田,让我不觉挽上了她的手臂。她也没有推辞,仿佛还梃自然,她轻拍了拍我的手,笑了笑。我猜想,以前的纯禧也经常这样的吧。
离中宫殿还有二三十米的距离,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阵笑声,立在门外的两个小宫女和小太监也抿着嘴在乐,看到我和苏麻到来,忙敛了笑容行礼,并掀开帘子请我和苏麻进去。
我跟在苏麻身后,踏进了中宫殿。首先就看到中间明黄色御座上坐着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奶奶,有些消瘦,可是精神却极其矍铄,周身散发出一种从容优雅的气度。不用说,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孝庄太皇太后了。在御座前面左右两侧,分别坐了四个人,应该就是刚刚苏麻跟我提点的四妃了,反正我谁也不认识,看在眼里就是一水儿的宫装妇人,个顶个儿的年轻。
“太皇太后,大公主来请安了。”苏麻喇姑给孝庄行了礼,便站到了孝庄的身侧。
我赶忙行礼,“纯禧给老祖宗和各位娘娘请安!”
“哎呀,老祖宗的心肝儿可回来啦,再不回来,咱们的耳朵可都要起茧子咯!”一个爽朗的声音打趣道。我抬眼望去,是一位穿着月红色宫装的清秀妇人,五官精致秀雅,满头珠翠,一身的珠光宝气。
“宜妃,就你这张嘴贫!”孝庄笑骂,又对我招招手,拍拍身旁的空位道,“我的小禧儿,来来,快到老祖宗这儿来,让老祖宗好好看看!”
这一出简直有点像《红楼梦》里贾宝玉回府跟他奶奶请安的场面!
我向前走到她的身侧坐下。这感觉很奇怪。刚刚进来的时候,还有点局促有些不安,这时候,坐到了她的旁边,反而心定了。眼前的孝庄此时,完全不是想像中那个母仪天下的太皇太后,只是一个许久未曾见到孙女儿的,想念孙女儿的老太太。她的目光贪婪地在我身上逡巡了半天,坐在下头的那四妃的目光也集中在我的身上,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怎么会伤得那么重?小脸也瘦成巴掌大的了。”孝庄摸着我的脸,一副心疼的样子,“下次见了常宁,非好好治他不可!”
这恭亲王的命可够苦的了,他兄弟和奶奶都要找他算账。
我送上一个笑脸,娇声道:“老祖宗,王府的人对我照顾的可周到呢!”
孝庄看了看我,拍着我的手背,心疼地道,“我可怜的小禧儿!好,好啊!”
“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一个听上去非常温婉的声音说到。我循声望去,一个身着宝蓝色宫装的美妇人正打量着我。这个又是哪个啊?
孝庄有些不解的问:“荣妃,喜从何来啊?”在坐的其他几人也都对这个荣妃投去疑问的目光。
那荣妃面带微笑,从容答道:“老祖宗您瞧啊,这回大公主有惊无险,安然会宫,而且我瞧着倒还添了些雍容的气度,可真正的越来越像老祖宗您呢!”
这马屁拍的实在高段,夸的我脸上都热了。怪不得荣妃在历史上这么得宠。她这一说,其他人自然也附和了。
孝庄倒是显得挺开心,哈哈大笑道:“这话我爱听!苏麻,前两天江南贡上来的绸缎,今儿在坐的娘娘每人一匹。”
好嘛,皆大欢喜,这孝庄果然气度非凡。
孝庄又道:“陪我老太婆说话也有一阵子了,都乏了吧?德妃和宜妃你们都有身孕,回去好好调养,这阵子请安就免了。快回宫歇着吧”
德妃和宜妃都起身谢恩告辞。宜妃刚才看清了,这回终于知道德妃是哪位了。她身穿一套浅蓝色宫装,淡淡的神情,文文静静,显得与世无争。的确是有点雍正母亲的范儿。
“皇贵妃,你的身子骨儿不好,又要操心六宫的事,自个儿要注意啊!荣妃啊,你平常能帮就多帮衬着点。”孝庄对另外两个吩咐道。
皇贵妃,这该是康师傅的表妹佟佳氏了,脸色有些泛白,是不怎么好。
“是,老祖宗。”荣妃应承道。
佟佳氏微笑道:“老祖宗,荣妹妹可真是帮了我不少。”正说着,她忽然就干呕起来了。
“你是不是也有了?”孝庄问道。
佟佳氏掩着口,害羞的点点头道:“我也是今儿一早才知道的。”
孝庄满脸的喜色,“你呀,怎么不早说,还巴巴在这里坐了这么久。荣妃啊,你快陪着你佟姐姐回去歇着吧,好好照顾着。”
人终于都散去了。就剩下我和孝庄主仆俩了。
“苏麻,去把大公主最喜欢吃的糕点拿出来。”孝庄牵着我的手,起身向左侧暖阁走去,带我坐到了暖炕上。“这回,咱们终于能好好的说说话咯。”
各色糕点,一碗莲子羹都装在精美的景泰蓝瓷器里,放在炕桌上搬到了我的面前。赏心悦目,秀色可餐啊!
“禧儿,这都是你爱吃的,吃吧。”孝庄慈祥的望着我,目光温暖如春。我心头一暖,笑道:“老祖宗,您也一起吃吧。”
那些点心的味道的确不错,尤其是莲子羹,甘甜清香,软硬适中。
孝庄打量着我,“我的小禧儿。打小老祖宗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这回在恭王府,可苦了你了!回来可一定要好好调养,你看看你瘦的哟,老祖宗看着心疼啊!”
我微微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孝庄也含笑注视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4无聊中找有聊
梁九功按着康师傅的吩咐,把咸福宫的原来伺候过的宫女太监调了过来,他们见到我的时候,齐刷刷的跪在我面前,这阵仗,第一次面对,还真有点心慌呢,忙不迭的叫他们起来。在小穗的提醒下,我认识了这两个据说原先就很得力的太监,一个叫秦忠看上去就是个鬼机灵,一个叫秦义倒是有点憨憨的。
每天清晨,大约四点半五点的时候,天还蒙蒙亮呢,就听见康师傅——俺现如今的皇阿玛起床了。上朝听政结束后,去慈宁宫请个安,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过来看看我怎么样了。那时候,我八成还在睡觉,因为太医说了,我现在还是需要多休息,静养。听小穗说,这要搁在以前,皇上起床的时候,大公主也是要起床的,被送到上书房,跟阿哥们一起念书。
闻听此言,我心中暗叫不妙!起那么早,不是要命么?
先前有听说过清朝的皇子一般命苦,可没听说过公主童鞋们也这么苦滴……不过,想想也是,那皇子一个个出去才高八斗,玉树临风,公主们则个个目不识丁,康师傅滴颜面何存呢?哎呀,幸亏我生病还没痊愈,还要调养,不然……可是,这病总有痊愈的一天,得想办法再拖久一点点。如今,恪尽职守的小穗每天把调养身子的药按时送过来,才外还时不时有什么人参啦,燕窝啦送来……。这样下去,看来不日就要痊愈了,大大滴不妙。人参,燕窝可以照吃,药,我一闻味儿就想吐,可得想办法哟。
对,就这么办。接下来要喝药的时候,我都把人遣出去,然后把药偷偷倒在房间里的那几盆盆景上,神不知,鬼不觉,我总算能多睡会儿懒觉。
这日,刚下朝,日理万机的皇阿玛康师傅又来看我了。这重点保护过头也有不好的地方。恰好这天那个太医来复诊,给我诊完后,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大公主的身子为何到今日还未完全康复?”康师傅关切地问。
“回皇上的话,这……大公主若是按照臣开的方子每日按时进药,按道理说,到今日应该早就痊愈了……”
“哦?梁九功,大公主是不是每日按时进的药。”康师傅听了这话立刻发问了。
梁九功忙躬身答道:“回皇上,奴才每日都督促小穗按时给大公主端药的。”
“小穗?”康师傅又问了一句。
小穗马上恭敬的答道:“回皇上,的确是奴婢每日都按时给大公主端药过来,一日三次。”
康师傅“哦”了一句,看了看坐在床上的我一眼,然后皱着眉似乎若有所思。
“皇上,臣这就立刻再开一付方子,调整一些剂量。”太医说。
“好,你去吧。”康师傅说着挥了挥手。然后坐到了我的床边。“禧儿,今天觉得怎么样?”
“嗯,还好,就是头有点晕的。”我一副虚弱的样子,其实是因为昨日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着。
康师傅摸了摸我的额头,又亲自搭了搭我的脉,说“你这是因为身子虚所致,禧儿,你老实告诉皇阿玛,你天天按时吃药了?”
我非常无辜地,点点头说道:“是啊?”
“真的?”康师傅的眼神真是犀利,盯得我心里有点发虚。
我避开那个眼神,镇定地道:“当然,您都不知道那药有多苦,喝的我快烦死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看来这个药的确不错,那盆雪松完全苦死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瓦凉瓦凉的:糟糕,被发现了,这康师傅每天看这么多折子,怎么眼睛还没近视呢?
“我…我…”其实我蛮想找点理由出来,却张口结舌,说不出什么话来。
“梁九功,小穗,你们是怎么伺候大公主的?”康师傅突然厉声责问,我被吓了一跳,梁九功和小穗则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
“奴才该死!”
“奴婢该死!”
“来人,把他们带下去,杖责……”康师傅话音还没落呢,立刻从门外进来两个人要把梁九功和小穗带走。
看来我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要殃及无辜。我一着急,掀开被子,蹿下床,拦在小穗身前道“皇阿玛,这事是我干的。您千万别怪他们!”
“你快回去。”康师傅话语中充满了威严,让人觉得有无形的压迫感。这康师傅还真是寸步不让!就在我发愣的当口,康师傅一把抱起我,将我送回了被窝,盖好了被子。“你这孩子,再着了凉可怎么办?!”
我一时间找不着什么好法子,无奈之中值得使出我自己都觉得鸡皮疙瘩直掉的“杀手锏”——撒娇:“皇阿玛,禧儿求您,不要处罚梁公公和小穗。我保证,以后每天好好吃药,好不好?皇阿玛~~!”天呀,这撒娇撒的惊天地,泣鬼神啊!康师傅貌似也有些招架不住。
“梁九功,小穗,这次看在大公主替你们求情的分上,就把你们处罚暂且记下了。起来吧。”
“谢皇上,谢大公主!”两个人忙不迭的谢恩,然后起身立在一旁。我坐在床上,看那两个站在一旁的人的奴才样,心中暗暗庆幸,幸亏穿成了主子,要不然跟他们一样,可有多惨!
康师傅伸手捋了捋我额前的留海,道:“你这孩子,敢跟朕叫板!无法无天了!”
我嘿嘿一笑,继续嗲嗲地说:“皇阿玛!您是全天下最好的阿玛!”
康师傅开心的哈哈一笑,道:“你呀,不要给皇阿玛灌迷魂汤了。不要以为这次你能这样蒙混过关了。你给朕听好,看你表现。从今天起,梁九功和小穗的命就看你的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听清楚了么?”
竟然拿他人的命威胁我。虽然心中隐约有些不满,还觉得有些残忍,但是看在他是关心咱身体健康的份上,还是赶快点了点头,道:“听清楚了。我说话算话!”
“这才是朕的好女儿。”康师傅满意的点点头,又叮嘱道:“梁九功,小穗,你们俩听清楚了,打今儿起,大公主进药的事儿你们俩好好给朕盯着。不许有任何差池。”
两个人都恭敬的答了声“遮”。
一干人等终于出去了,房间里恢复了宁静,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表现,觉得心里一阵发冷——要把“娇”撒好,也是很不容易的哦!
终究是蒙混不下去了,药不喝也不行了,每日都定时定量,小穗还每次都要亲眼看着我喝下去才离开。良药苦口,实打实的,即使喝完了有糖吃,还是口有余苦。这倒让我怀念起西药来,可惜这里还没有。
“皇姐,你怎么样了?”一声稚嫩又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眼前站着的就是未来的雍正皇帝——胤禛,目前就是一虚龄七岁的小屁孩。他和其他两个黄带子阿哥胤諟和胤祉来看我了,当然还捎带着永绶。
他们仨一起在书房跟着老师顾八代学习呢,据说在我去王府出事之前,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在王府时,就听永绶说胤禛和胤祉时常问他关于我的情况,当时就推断这胤禛,胤祉跟纯禧的感情还是蛮好的。现在的观察来看,貌似胤禛对我更有感情,总是皇姐长,皇姐短地叫个不停,人不大,声音挺洪亮的,还爱说话,个性活泼。[.超多好看小说]听说本来他也在乾清宫住着,康熙说他喜怒无常,要收收他的性子,这阵子,说是佟贵妃身体欠安才让他回承乾宫对陪陪额娘。
胤祉就相对沉静些,书卷气比较浓。大阿哥胤諟则几乎不说话,就在一旁憨厚地笑着,看着。永绶这个牌精,竟然把那副牌都带进宫了!这下可好,胤禛和胤祉也相继沦为“打牌积极分子”。我倒是突然有事情做,不再无聊。人多了,就不单单玩斗地主了,咱开始升级!要说,人聪明呢,学什么都快。没几天,这几个鬼灵精甚至已经学会算牌了。本来我打牌的技术就是“三脚猫”的功夫,渐渐地,就发觉两副牌我赢的几率呈直线下降趋势,总输的味道可真不咋地,“三副牌”上阵,可是咱横扫千军的形势也没有享受多久,又逐渐落了下风。我对打牌本来就不咋迷,这几个小鬼头就不一样了,觉着新鲜,天天一下学就往我这里凑,乐此不疲。康师傅也不反对他们往我这里扎堆,每次他老人家来之前,他们身边的小太监总会来通风报信,等到康师傅来了,牌早没影了,胤禛,胤祉,永绶一准在跟我叙述今天在上书房学习的事情,一副兄友弟恭,和乐友好的样子,康师傅看到如此和谐的场面,怎不满脸欣慰呢。只是嘱咐他们不要待太久,免得我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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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阵子认真地调养,身体已经痊愈地差不多了。老实说,我累倒是不累,就是觉着烦。在院子里闷着烦,看打牌也烦,终于太医说我可以出去适当地散散步,以增强体质,我忽然觉得冬光也是可以很灿烂的哈。
一出门,首先就奔着慈宁宫请安先。首先,这位老奶奶的确对我很不错,调养期间,隔三差五就差人送各种各样的好东西给我,就冲这一点,我也要好好谢谢她,其次,按照常识来说,跟这位老奶奶搞好关系,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也有个转圜的余地不是?“关系”,这个神奇的词语,在中国这块神奇的土地上,不论古今都是“通杀”。
请安的场面总是差不多的,“你方跪罢我登场”,只是这一次,老奶奶赏了我好多东西,说是科尔沁刚刚进贡的,其中有件斗篷,纯白的狐狸皮,一点杂色都没有,别提有多漂亮了。我特别喜欢,当场就穿上试了试,大家都夸我是十足十的“粉雕玉琢”,我自己也觉得挺美的,暗想,这样的一件东西,要是放在现代,能卖多少钱呢?几万?十几万?几十万?总之,我发了……
出了慈宁宫,时间还早得很,估计那边的御门听政都没结束。让其秦忠秦义他们捧着那些赏赐先回去,这么多人出来逛紫禁城,阵仗也大了点,又不是去打群架,咱们要“低调,低调”,带着小穗一个就够了。我也没啥目的性,就是在城里头乱逛。什么东西六宫咱还真没兴趣,一来,这些宫殿我参观故宫的时候早就逛过了,60块钱一张票呢(想起来跟上辈子似的,但是貌似说“上辈子”又有点不确切……难道是“下辈子”……唉,不想了,又绕进去了),二来,我可不想碰见那些个妃妃嫔嫔的,这些可都是些不定时炸弹,我可不想当二百五。
我凭着记忆总往那时候咱逛故宫时候不让进去的地方钻,逛了半天,我也不知道逛到哪里了,只觉得这紫禁城里的门可真多,我都不知道迈了多少个门槛了。靠在红墙上,我仰望着天空发呆,顺便休息下,心想,可惜也不能让人家专门抬个轿子出来旅游,若让人传出去,就该传成笑话了,可这路也太长了,要是有辆自行车骑一骑就太美了。正胡思乱想呢,忽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喊声和打骂声。这是什么动静?仔细听,好像是从前面不远处传来的。我带着小穗往前走去,来到了一处院门前。
我悄声问小穗:“这是什么地方?”
小穗小声地答:“辛者库!”
噢,这就是传说中的辛者库。凡是犯了错的宫女,犯了事的旗人家属都被发配到这里服苦役,干粗活,一般来说,进了这里就像是进了西伯利亚,没有出头之日了,当然偶尔也有例外,据我所知,康师傅朝就有个特例,良妃,不知道这时候,她是已经出头了呢,还是仍在这里熬着呢。正寻思着呢,就听小穗在我耳畔小声说:“大公主,咱们走吧?”
院门里,有一个衣衫单薄的宫女正被两个太监抡着板子使劲地打着,在她前面有个大宫女打扮的丫头还在那里指手画脚地指挥着:“打,使劲儿打!二公主没喊停,谁也不许停!”
那丫头身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气定神闲的少女,正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看那样子,应该也在十二三岁左右。
我回头问小穗:“坐在椅子上的,是不是就是你跟我说的二公主?”小穗那个头点地跟鸡啄米似的,补充道:“那个是蓉玥的贴身大宫女云儿。”怪不得小穗要催我走呢。听小穗介绍说,这二公主蓉玥仗着她老妈是受宠的荣妃,一直在宫里骄横跋扈,谁也不敢惹,而且,之前还总是跟“我”过不去,而那时候的“我”呢,一般碰到她都是绕道走,以息事宁人为第一要义。
看着眼前的情形,我若像以前的纯禧一样,息事宁人,今天辛者库的倒霉宫女多半是死路一条了。我刚想进去见义勇为一回,却闻到一股清香,随即有两个人急匆匆地从我身边冲入院门,前面的那位是一位皮肤白皙,美丽异常的□。只见她急匆匆地喝止:“住手!”
美妇身后的丫头帮衬道:“卫贵人到,你们还不快住手!”
两个正在执刑的太监被唬得一愣,停了下来,拿眼瞧瞧蓉玥,又瞧瞧卫贵人,不知道该听哪一边的。
蓉玥面无表情,仿佛不曾看到卫贵人一样。那个云儿显然是个狗仗人势的,一见她主子的神情,立刻狐假虎威地骂喝道:“谁让你们停下来的?继续!”
那卫贵人显然比较激动,喊道:“你们敢!”
这刚想行动的掌刑太监们刚抡起的板子又停在半空中。
卫贵人气愤地质问蓉玥:“请问二公主,剑兰到底犯了什么错,您要这么置她于死地?”
那蓉玥瞟了她一眼,眼中有仇视,轻蔑和不屑,随后转过头去,一言不发。云儿看到这个情形,胆子似乎更大了一些,指着剑兰骂道:“贱人,毁了二公主的衣服,辛者库的贱货,打死你都赔不起!打!”
“你……”卫贵人听着云儿指桑骂槐,肯定是气极了,却说不出话来,人一颤,就要晕过去,幸亏她身侧的丫环扶住了她。
看这情形,蓉玥根本不把卫贵人放在眼里。看着蓉玥和云儿的嚣张嘴脸,我心里的火蹭蹭地往上冒。剑兰又一声惨叫,听得我的神经一跳一跳的,要草菅人命!难不成我要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这也太不象我了!我刚挪了挪步,小穗在一旁轻轻拉住了我,跟我摇摇头。我火正大呢,甩开她的手,一提裙摆,迈进了门槛,故意大声说道:“哎呀,全紫禁城就数这里热闹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刷地就集中到我身上了。再眼拙的人,再势力的人,就算不知道我是谁,看到我这一身行头,尤其是身上的那件纯白狐狸皮斗篷,也知道我身份不低,那两个执事太监也停下了动作。那位卫贵人和她的侍女貌似认识我。卫贵人跟我点了下头,她的侍女则跪了下来称了声:“大公主。”
这下场子里除了二公主蓉玥和卫贵人,跪了一片。幸亏已经当了阵子公主,习惯了这种阵势,不然,心里还真会发虚。我拿眼瞧了一圈,然后好像刚发现云儿似的,跟小穗说道:“哎呀,小穗,你看这是不是云儿啊!快让她起来,咱可受不起她的礼,二公主要是知道了还当我欺负她的人呢。”
小穗也真老实,一板一眼地跟云儿说:“大公主说让你起来。”
那云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讪讪地谢了我,退到蓉玥身侧,默不作声。
我一抬手,示意其他人起来。直到这时,我才像刚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奇地道:“咦?二公主,原来你也在这里?在干什么呢?打人玩呢?”
那蓉玥还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样子,瞪了我一眼,轻蔑地道:“你少管闲事。”
够狠!好,有意思,我奉陪到底。
这时候,不知道是哪个有眼色的,早就在我身后摆了把椅子,我“呵呵”笑了笑,坐下来,往后一靠道:“我这人向来不好管闲事……”说道这里,我故意顿了顿。
“那就好。”蓉玥接的还挺快。看来这家伙的脾气还有点急。
“不过,”我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蓉玥道,“我今儿心情好,想看热闹。”我回头跟小穗吩咐了句,“小穗,去给卫贵人也搬个椅子,哦,不,搬两把,这时辰,御门听政也该结束了,一会儿你去帮我把皇阿玛请来,忙了一上午,让他老人家也来瞧瞧热闹,放松放松。”我又回头跟云儿说:“云儿,我刚进门前好像听你说什么赔不起,又要打死谁什么的,精彩,有气魄!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啊!我还等着瞧热闹呢。”
云儿缩在蓉玥身侧,一边嗫嚅着“奴婢……奴婢……”,一边拿眼瞧着蓉玥。
蓉玥突然蹭地站起身来,气呼呼,又有些心虚地说:“这个贱婢竟然把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洗烂了,这可是用皇阿玛在我生辰时赏我的上好缎子做的!”
我作恍然大悟状:“哦,是这样!的确可恶。怪不得你要让她以命抵你的衣服。”我挤出一副笑脸,道:“还等什么呢?开打啊!皇阿玛待会儿来了也正好看看什么叫滥用私刑。听说前一阵子呼贝勒的福晋用刑过度,打死个丫头,贝勒也就是被降了贝子,停了一年的俸禄,不知道待会儿皇阿玛看了在紫禁城里活生生的一幕,会有什么想法。哈哈!”
听了我的话,蓉玥咬着下唇,想了一阵,恶狠狠地盯了我几眼,似乎心有不甘,然后跟云儿嘀咕了两句。那云儿走到剑兰身前,道:“二公主说念你初犯,这次就饶了你。”云儿说完,蓉玥就带着她和一干人等扬长而去。
蓉玥一走,卫贵人走到我身旁,给我道了个万福,说:“多谢大公主出手相救。”
我忙伸手相搀:“别,举手之劳而已。”看看剑兰,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脸色惨白,我忙说:“还是快把她抬进去疗伤,不然真要出人命了。”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剑兰抬回一个屋子。屋里很简陋,甚至连桌子都没有,就几张木板床而已。我让小穗以我的名义帮着去请太医。太医院的院正就是我调养工程的总负责人,他认识小穗。果然,小穗一去,太医来得巨迅速,他们以为是我又出什么事了。一番折腾之后,剑兰算是安顿好了。临走之前,我和卫贵人还特地吩咐辛者库管事这阵子多照拂下剑兰。
5送佛送到西
我这也算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了。本来避开六宫,就是不想碰到麻烦事,没想到,躲都躲不掉,而且,今天这个麻烦竟然是我冲动之下,主动揽上身的。这真是有违我心中制定的“安居乐业”的方针。
出了辛者库的院门,我正准备打道回我的晨曦阁了,卫贵人却再三邀请我去她的小院坐坐。人家盛情难却,我若一再推辞,也太不给人面子了。就答应了,跟着她来到了离乾清宫较远的一处宫殿——储秀宫西侧的一处小院落。虽地处偏僻,环境却优雅。
坐在卫贵人的寝殿里,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好吃的糕点,水果。寝殿的装饰豪华程度远逊于乾清宫,却自有一种素雅宁静的气氛。东墙上挂了一幅行草,细辨之下,原来是陶渊明的那首“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字体纤秀却隐有一股刚劲之气,落款是“绮兰”。
卫贵人道:“大公主,别客气,随便坐。”
我坐定之后,喝了一口茶,指着那幅字道:“这字是贵人写的?”
卫贵人看了一眼字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写着玩的,让大公主见笑了。”
我赞道:“卫贵人写得真好!真的。”
卫贵人粲然一笑,道:“大公主就叫我绮兰吧,贵人贵人的,太见外了。”
此提议正中我下怀,贵人什么的,叫得贼便扭,于是我说:“行,那我们谁也别见外了,就名字相称好了。”寒暄至此终于差不多要结束了。
国人传统的打招呼方式也真够累的。从来就没有直奔主题的时候。
“禧儿,今儿多亏了你,否则剑兰就要一命归西了。”卫绮兰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我拿起一个薄荷糕,放入口中,边吃边道:“剑兰是你妹妹?二公主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卫绮兰蹙紧了眉头,有点忧郁,叹了口气,道:“剑兰不是我的亲妹妹,她跟我是在辛者库的时候认识的。我俩虽不是亲姐妹却比亲姐妹还要亲。只可惜我到今天还是没有办法把她从那个魔窟里救出来。”说道这里,她顿了顿,“至于她跟二公主,全是因我而起。”
“因为你?”我没有转过弯来。
“嗯”。她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我这时候才真真地打量了一下她的五官,眉如远黛,目若寒星,面若桃花,唇若樱桃,标准的瓜子脸,典型的江南小家碧玉型。这眉眼之间,我竟觉得有几分眼熟。不是美的惊心动魄,却沁人心脾。面对这样的女子,有几个人会不动心呢?怪不得她能从辛者库里脱颖而出。哦,对了,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她吸引了康师傅的注意力,荣妃不高兴了,所以蓉玥给她老妈报仇呢吧?找不到卫绮兰的茬,就从她结义姐妹那里下手,啧啧,真够卑鄙的。
我跟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立刻明白我已经有所领悟了。冰雪聪明的女子。
绮兰怔忡了一会儿,似乎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才开口道:“禧儿,从前我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今日一见,方知你比传说中的更好千百倍。”
我眨了眨眼睛,笑道:“哦?先前怎么样?今日又如何?”
“先前听人说,大公主是聪明伶俐,心地善良,待人极好的,今日一见方知原来你不止如此,还胆大心细,有勇有谋。”
我虽然说着“过奖过奖”,心里还是乐开了花。被人夸总是比较爽的,尤其夸得这么彻底。当然,我也知道,一般来说,有人这么夸你的话,大多数的时候,还会有其他的话在后头等着。
果然,就听见绮兰说:“禧儿,其实我今日还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您别这么客气,只要禧儿能力所及,一定帮。”这位美女可是未来八王爷胤禩的老妈,虽然八王爷最终的结果不怎么样,但是,人家也风光了很长一段时间,跟她搞好关系,以后万一也有用到的时候呢?这么算计虽然有点不道德,可是看看人家,现在不也在算计我?这么一想,心里平衡了。
绮兰的脸上满是凄苦的神情:“我想见见我儿子。胤禩都两岁了,可我却只见过两次,生下来见过一次,还有一次是在路上偷偷看了一眼。”
这件事有点难度。若是像胤禛,胤祉他们可以自己跑到我的寝宫来,我把她请到晨曦阁来,他们母子就可见面。可胤禩现在才两岁,走路要人抱,吃饭还要人喂呢,更要命的是现在是惠妃娘娘带着他,要把他抱出来的难度系数也太高了。
小穗也在一旁一个劲的跟我使眼色,我也想推掉这个高难度的任务,可一看到绮兰那充满期盼的眼神,那是母亲对孩子的深情想念,又有点于心不忍,便答道:“我回去想想办法,回头让小穗来通知您,成吗?”
绮兰握住我的手,有些激动:“好禧儿,我可就等你的好消息啦。”我可没答应她一定是好消息。
回来以后,我倒头就睡,操心就是累。
睡觉就是舒服,我迷迷糊糊张开双臂抽个懒筋,左手好像碰到什么东西,一侧头,发现康师傅就坐在床前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坐起身,睁大了眼:“康……咳咳”差一点“康师傅”又要脱口而出,忙装咳嗽给掩饰过去。哎,这三个字实在太深入人心了,没办法!
康师傅倒很紧张地拍拍我的背,连问:“怎么了,怎么了?”差点又要宣太医。我忙摆手制止:“没事没事,口……口水呛着了。”这才省却了太医的奔波苦。
喝了口小穗倒的水,平复下来,总算可以好好说话了。我问道:“皇阿玛,您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听说你上午出去回来后,一直睡,连午膳也没吃,我不放心,过来瞧瞧。”康师傅和蔼可亲地说道。
我睡了很久?我伸长脖子,越过康师傅的肩头,瞄了一眼桌子上放的自鸣钟——康师傅送给我的——真是急我所急,要不然我天天换算古代时辰和现代时间累都累死。此时短针已然指向罗马数字“4”,这当然不是凌晨,而是下午四点。[]
肚子很配合地适时响了一下,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康师傅摸了摸我的头,哈哈一笑,吩咐梁九功他们把膳食摆上来。
睡饱以后的胃口总是特别好。俗话说,“皇帝没有吃饭大”,是有个皇帝笑眯眯地看着我吃饭,我好不容易将他忽略掉。虽然不能用风卷云残来形容(那是猪八戒的吃相,俺还没到那级别的说),但是消灭的速度是比较快地。没有办法,这个时代的我,正处在茁壮成长阶段。
打了一个饱嗝,接过小穗递过的手巾,我擦了擦嘴,宣告午饭结束。
“吃饱了?”康师还师笑眯眯地,很有耐心。
“嗯。”。我点点头。小穗泡了杯我最喜欢的茉莉花茶,在寒冷的冬日,茉莉花香飘满房间,让我觉得分外舒适。
“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皇阿玛就放心了。”
“您就放心吧,我现在好的很。”
“嗯,既如此,明儿开始,重回13看网吧,你的功课不能再落下了。”
康师傅轻描淡写的一句,差点没让我呛死,好日子看来要到头,别了,懒觉!
“明儿?”我可怜兮兮地问。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呵呵,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了。”
“禧儿啊,你是朕的大公主,可要给弟弟妹妹们做好表率,好好用功,明白吗?”康师傅说得无比的语重心长,这是第一次听他自称为“朕”,语气相当的严肃。原来皇帝也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理。
听着这样的话,我也不能不严肃地配合下,答:“是,禧儿明白。”
既说到了弟弟妹妹,倒是让我想起了卫绮兰托我的那件事。现在有康师傅在,若能趁机晃到惠妃那里踩踩点,也好策划策划卫绮兰托我的那件事?唉,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想到这里,我打起精神,过去挽住康师傅的手臂,道:“皇阿玛,咱们一起出去散散步吧。”
“散步?”
“是啊,饭后散步,可以长命百岁。人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呐?”
“好,就依你。”康师傅倒也爽快。
这次散步的目的地就是惠妃住所的延禧宫。
巧得很,刚出门没多久,就碰到了匆匆而过的太医。一问之下,说是八阿哥胤禩病了。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用我花心思怎么把康师傅给拽过去了。康师傅紧张得很,二话没说,就直奔延禧宫去也,我自然也跟着去了。
延禧宫里早就人仰马翻了。康师傅一来,这里的气氛更紧张。惠妃抱着胤禩,当值的乳母跪在一旁哆哆嗦嗦的。小胤禩则扯着脖子不断地拼命啼哭,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太医诊断,是着凉发热了。幸亏不是什么大病,否则这跟着胤禩的保姆、乳母,针线上人、浆洗上人与锅灶上人全都要倒大霉。
喂了药,降了温,小胤禩大约也是哭累了渐渐睡过去。延禧宫也逐渐平静下来。看着摇篮里睡得正熟的小脸,真是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小人就是今后跟胤禛斗了一辈子的八王爷。
康师傅显然对这个儿子很关心,坐在摇篮边看着儿子没事了,紧蹙的眉头才松开来,严肃地吩咐照看胤禩的那帮人今后要实心办事,否则全部送到辛者库去。
我伸手摸了摸胤禩粉嫩嫩,红扑扑的小脸,对康师傅说:“皇阿玛,惠额娘,我可不可以常常来看看他?”
惠妃没有答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看我,又看看康师傅。康师傅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看看我,又看看摇篮里的胤禩,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禧儿喜欢这个小弟弟吗?”
“是啊,他长得好漂亮,好可爱。我喜欢。”
“那好,以后禧儿可以经常来看看小弟弟。”康师傅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我心内窃喜。
这时候惠妃温柔贤淑地开口道:“大公主要是能经常来这里坐坐,宫里可就更热闹了。”
在延禧宫唠叨了一会儿,康师傅到南书房理万机去了,我则回晨曦阁开始寻思要怎么样才能让卫绮兰母子团聚。
第二天,我果然与懒觉作别了。幸亏众人皆知我遭逢大难,死里逃生,身体刚刚痊愈,也没让我跟胤禛胤祉他们那样死命地背书,下午他们学骑射,我这个公主也就打道回宫了。为了跟惠妃娘娘联络感情,这些天我是隔三差五地往延禧宫跑。惠妃对我的到来倒也很欢迎,她说我小时候在坤宁宫的时候她倒是常见到我,后来皇后殁了,就见得少了,她说她一直都想有个像我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可是偏偏生的都是儿子……惠妃好像真的蛮喜欢我,每次去总跟我说许多话,我跟她之间关系也亲密了一些,渐渐地她就放心我一个人逗着着胤禩玩儿了。
先期工作是差不多了,只欠东风。
据我观察,每天晚膳后有一段时间,惠妃要去慈宁宫报到的。这天放了学,我一回来就让秦忠秦义去延禧宫盯着,看到惠妃出门即刻回来禀报,又让小穗跑了一趟储秀宫,再三嘱咐一定要让卫绮兰穿上宫女的服色,不要化妆,来一趟晨曦阁,而且只能让她一个人来。
不多时,小穗就带着素面朝天的卫绮兰出现在晨曦阁的前厅。虽然没有化妆,可反而显得更清丽脱俗。
卫绮兰一见我就着急地问:“禧儿,是不是可以去看胤禩了?他的病怎么养了?”
我安抚她:“您别急。那天我就在那儿,皇阿玛亲自去看的,已经没事了。今儿找你来就是带你去看胤禩的。”
卫绮兰一脸的激动:“谢谢你,禧儿。”
“不过,去了那里,您可一定要听我的,千万别露了破绽。”我嘱咐了一句。这母子天性,万一卫绮兰见了儿子,过于激动,做出什么事来,东窗事发,那事情就不好办了。这儿的规矩,生母是不能随便见皇子的,祖宗的规矩可比天大。万一东窗事发,我自己要倒霉,更保不了她。
卫绮兰认真地看着我说:“放心,我都懂,一定都听你的。”
秦忠回来报信说惠妃出去了,我一听让卫绮兰混在随从群里出发去惠妃的住处。为了以防万一,让秦忠和秦义再改在慈宁宫盯着。
延禧宫上上下下都已经认得我了。一个小太监见到我报说惠妃娘娘不在。我顺口答道:“没事儿,我自己玩会儿等惠妃娘娘回来,你忙你的去吧。”我心想,要是在我还不来了呢。
小太监也没说什么,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已经习惯了。
到了胤禩的房门口,当值的乳母正抱着胤禩玩儿呢,看到我们,他竟挥动着小手,呀呀地叫着,一个劲地往我们这边倾斜。
乳母讨好地说:“瞧,小阿哥知道大公主来看他,高兴着呢。”
“来,让我抱抱。”我伸出双臂,想把胤禩抱过来。
乳母似乎有些顾虑,道:“大公主,小阿哥可沉着呢,您抱不动。”
“我就抱一会儿,再说,有你在旁边看着呢,没事儿的。”我执意要抱,再加上小胤禩一个劲地往我这边蹭,乳母拗不过,只得将胤禩交给了我,一个劲地嘱咐“小心点,小心点”。
别说,这小子真的挺沉的,站了一会儿,胳膊就有点酸,于是我坐在椅子上,将小胤禩放在腿上逗着玩。我抬眼看了一下绮兰,只见她双手交握,握得紧紧地,眼眶微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胤禩,一刻不愿离开。幸亏这时候,乳母精神头都放在胤禩身上,没去看绮兰,否则这神情就漏了馅儿了。
我给小穗做了个眼色,小穗会意,就按照事先拟定的方案,假称内急,请乳母带她去找茅房,将乳母暂时引出去。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我和卫绮兰了。
我立刻把绮兰叫过来,轻声说:“快,趁现在抱一会儿吧。”
卫绮兰接过胤禩,紧紧地抱在怀里,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我压低了声音,在绮兰耳边悄声道:“别哭了,时间不多,一会儿他们就该回来了。”
卫绮兰擦擦泪,点头道:“我不哭,不哭。我高兴,两年了,终于能再抱一次儿子……”说着说着又哽咽了。唉,母子重逢,她这么激动也在情理之中。
我在心中叹息着,却严肃地道:“绮兰,你别忘了出来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卫绮兰这才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情绪。
重逢的时间总是短暂的。那乳母也是惦记着这边的事情,没有多久就回来了。
我也怕万一惠妃回来认出卫绮兰,事情会变很大条,就在惠妃回来之前,回到自己的地盘。
回到晨曦阁,我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回去。刚坐下,卫绮兰就给我施了重重的礼。我伸手相搀,她却不肯起来。我蹙眉道:“您这是干什么?”
卫绮兰动情地道:“禧儿,我知道今天给你添麻烦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今后若有机会,粉身碎骨也定当相报。”
我将她扶坐在椅子上,道:“瞧你说的。我做事只求心安,可不是为了什么报不报的。看到你们母子相聚,我也替你们高兴!”
卫绮兰紧紧握着我的手,望着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6背书事件
“大公主,大公主,大公主!!该起床了!”
一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呢,小穗这个活闹钟又开始喊了。(.无弹窗广告)古代读书的孩子真是太苦了!比我上中学那会儿苦多了!简直折磨人啊!
想当年写作文的时候,常用一句“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说明天色尚早,可这会儿,外面还是乌漆抹黑的,鱼肚白连个影子都没有!我意图忽略这个人工闹钟,抓起被子蒙上头继续睡。
“大公主!大公主!再不起就迟了!皇上要是知道了,奴婢又该挨罚了!”小穗可怜兮兮的说道。
唉!我心里叹了口气:丫的,我的死穴算是被掐的死死的了。自从上书房以来,已经因为我迟到的事情而连累小穗受罚了几次了,两只手被手板打得肿老高,那样子真是怵目惊心。想到此,我一激灵就坐起身子,闭着眼睛说:“好了好了,我起了。”
我闭着眼睛,任凭小穗他们帮我穿衣梳妆洗漱。衣来伸手也是有好处的,还能趁机再打个盹儿。
“大公主,您看看,这样行么?”
我睁开眼,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唇红齿白,面若桃花——自从穿过来,有人专门负责给我梳妆打扮,貌似我越来越漂亮了。
我点点头,道:“行,就这样吧。”
这时候,秦忠跑了进来,躬身道:“启禀大公主,三阿哥,四阿哥都已经在门口侯着了。”
晕,这俩小子起得还真早,我赶忙拿起今天要念的经书,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哎呀,不好意思,又让你们等了。”一到门口,我先有口无心地道个歉。
“皇姐,你每次都这么磨蹭!”胤禛很不满的说道。
“怎么,等不及要去听顾师傅训话呀?”我伸手要摸他的头,他皱着眉,把头往旁边偏了偏,躲过去了。
“皇姐,咱们快走吧,要是迟到了,师傅又该罚我们了。”胤祉在一旁催促道。这个小书呆子,记忆力极佳,看书那是过目不忘啊!有好几次我背书,都是他偷偷暗中提示我过关的呢!
我拉起他们的手,坐进我的轿子。因为我身子弱,我的轿子是康师傅特地吩咐为我准备的大暖轿子。我时常在里头备些好吃的零时,这也是他们喜欢跟我一起去上学的原因之一。
“皇姐,为什么你的芝麻酥特别好吃呢?”小胤禛咂吧着嘴问,嘴角还留着芝麻酥的粉末。
我一边拿手绢帮他擦去嘴边的粉末,一边答道:“嘿嘿,为什么?就因为它是你皇姐的芝麻酥啊?”其实这些芝麻酥是我特地让秦忠从宫外买来的,能不好吃吗?我突然想起来,今天那个烦人的顾师傅又要考背书!竟然要把《大学》的《平天下在治其国》从头到尾一字不拉地全背下来!简直要命啊!这篇文章那么长,通篇的之乎者也,一看到就头痛,每次背到一半就卡壳,怎么都背不到底!对于唐诗宋词我还有兴趣,这个什么治国,我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快被它折磨疯了!于是我笑嘻嘻的说:“你们吃了姐姐的酥,今天可别忘了要拉姐姐一把哦!知道吗?”
胤禛斜了我一眼,指控道:“皇姐,你又没温书?”
呀,这个小屁孩,什么态度嘛!我伸手给他一个暴栗子:“你哪只眼睛见我没温书了?”
胤祉又拿了一个芝麻酥,咬了一小口,咽下去,然后慢悠悠的地道:“皇姐,放心,你后面有我和永绶呢!”那倒是,永绶和这小子的位子正好在我后面。
“嘿嘿,还是咱们的才子讲义气!”我笑眯眯的,主动拿了一个芝麻酥塞到胤祉的手里。[.超多好看小说]
上书房到了,我们一行三人下了轿子。
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就差我们仨了。我们溜到座位上一坐好,今天的课就开讲了。到昨日,《大学》算是学完了,今天开始要讲《中庸》。
“天命之谓性,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这顾八代就是一个十足的老夫子,念起古文来是摇头晃脑,仿佛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他领着我们通读了几遍,开始讲述这一篇的含义。他在那里讲的唾沫横飞,激情飞扬,殊不知,他那个自我陶醉的抑扬顿挫之声传入我的耳内,简直就像是催眠曲,听不到一刻钟,立刻就要眼皮子打架了。我悄悄抬起右胳膊,托住腮帮子,低下头,装作在看书的样子,准备偷偷打个小盹。
我正渐渐迷糊的时候,忽然我的椅子被人踢了一下。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顾八代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我忙低下头去,正襟危坐。
“大公主,您背一下‘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不出我所料,顾八代果然要我来背这个。
昨天我是已经有所准备了,没有七八遍,也有四五遍了,就是背不全。我咽了一下唾沫,站起身来,坐在我前桌的胤禛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我张口开始背:“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我在背书的当口,顾八代已经转回到前面,脸上露出了点笑容,大概他没想到我这次背的这么顺畅,我背到“此之谓絜矩之道”,他就让我停了下来,正合我意。这一篇中,我背的最多的也就是开头的两段,要真让我再往下背,那情况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顾八代和颜悦色地对我道:“大公主能否将这两段解释一下?”
解释这两段?行,就这两段嘛,不难。就在我刚刚要开始摇头晃脑的给大家解释一番的时候,外面有太监通传“皇上驾到,太子驾到”,随即从门外晃进来一大一小两道黄色的人影。
上书房中所有人,包括顾八代和其他的师傅,全都呼啦啦跪了下去,礼毕,我坐回位子,抬头一看,只见康师傅坐在上坐,太子胤礽则立他身侧,旁边跟着几个老头,上书房的众位师傅则垂手立在另一侧。
康师傅的脸上挂了点笑容,对顾八代问道:“朕有一阵子没来此处,不知近来他们的学业如何?”
顾八代拱手道:“众位阿哥,公主,公子,皆勤奋好学,至昨日已经讲完了《大学》,今日开始学习《中庸》了。”
“哦?”康师傅听罢似乎颇有兴趣,“刚刚朕进来之前,你们正在做什么?”
“回皇上,大大公主正背完两段‘平天下在治其国者’,背的非常的娴熟。”听那顾八代的回话的语气很是骄傲,回完话的时候,还不时的拿眼睛瞟了一下站在另一侧胤礽身边的老者。
就他那个眼神,我立刻反应过来了,那个老者原来就是张英,儒学大师啊,康师傅钦定的太子太傅。听说这个张英和顾八代之间貌似互相都不太服。
他回话的意思就是在显摆自己的能耐,那我可惨了啊,只好保佑康师傅不要心血来潮,让我背完整篇的。
“是吗?”康师傅笑眯眯的看着我,目光和煦,“那大公主再背一遍,让朕也听听。(.)”
怕什么来什么,只盼望他也能跟顾八代一样,让我背完两段就歇了。
我定了定神,清了下嗓子,大声的,一边慢悠悠的开始背刚刚背过的两段,一边观察着康师傅的神色。
前面两段终于要背完了,从康师傅的神色来看似乎比较满意,却也没有让我停下来的意思。我开始心虚,却也不得不往下继续背。神啊,怎么办啊,依照我昨日的经验,我一般卡在“辟,则为天下僇矣”。奇迹没有出现,我果然就卡在这一句上,后面的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说实在的我心里很发慌,要在平时,胤祉或者永绶会在我身后提示我,今天康师傅在这里,他们是大气也不敢出了。就在我觉得一筹莫展的时候,忽发现坐在前面的胤禛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地将书翻开摆在桌子的一侧,我正好能看见,心中一喜,这小屁孩真是聪明啊!于是我顺利的度过卡壳段,背完了全篇。
康师傅站起身来,踱步到胤禛身旁,不动声色的将书阖上,直望着我的眼道:“背的是不错。既已经学完《大学》,那其中不管哪一篇都该是熟稔的,这样,你再背下“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不用说,从他的举动中我知道,他已经发觉了我和胤镇之间的秘密,让我背那一段,更是别有用意。幸亏这一段,是我在全书中最有感触的一篇,也不长,记得比较清楚,就是不看书,我自己也能够从头到尾流利的背下来。
康师傅听我背完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即吩咐胤禛:“你来解释。”
胤禛听到指令,立刻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洋洋洒洒了好一会儿才结束。康师傅又随手点了其他一些内容来考胤禛,胤禛总是口若悬河,没有一次卡壳的。他的表现显然不是一般的好可以形容的,因为我看见张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胤礽的眼中则似乎有一点点的嫉妒。
康师傅又考了考其他人的功课,有时候也让皇太子胤礽来回答。胤礽的水准的确不错,能跟他匹敌的,这个书房里大概就只有胤禛和胤祉了。
快到午膳时间了,考试也终于要到结尾了,因为康师傅终于在总结了,不外乎是要大家读书不能懈怠的话,我的心中暗暗的长舒一口气:上帝保佑,逃过一劫。
我正等着跟大家一起恭送两位老板,然后可以下课回去自己的地盘,却听见一声晴天霹雳:“四阿哥和大公主,跟朕来。”
绝对是非常不好的预感,我跟胤禛对望一眼,默默的跟在胤礽的身后。
胤礽就住在毓庆宫,离乾清宫很近,我跟他打过几次照面,却没有交往过。人家一出生就是皇太子,那小样拽死了。在我调养期间,他从来也没有来看过我这个姐姐。
这会儿,胤礽那小子的表情却是有点幸灾乐祸,我有揍人的冲动。奈何康师傅就在前面,我也不太敢造次。
胤礽中途回了毓庆宫,我和胤禛则跟着康师傅到了南书房。
房间里,就剩下康师傅,我和胤禛。一进门,康师傅冷冷的说了句:“跪下”。
胤禛“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我刚想开口抗议,却看到康师傅的目光冷的像冰,心中不禁一个激灵,只好跪了。
很长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到自鸣钟摇摆的声音。我只觉得膝盖越来越疼,思绪忽然拐到小燕子身上去了,想起了那个“跪得容易”。唉,我的膝盖八成青了,回去要琢磨下“跪得容易”怎么做。
“知道朕为何罚你们吗?”就怕不算帐,账一旦开始算了,离结束还远吗?
我还在心中盘算是认了好还是不认的好,就听见胤禛清亮又桀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都是儿臣一人的主意,与皇姐无关,请皇阿玛不要责罚皇姐。”
我心中一惊又一暖:这孩子,果然仗义,竟然要一人承担!他才多大啊!我忙说:“皇阿玛,不是这样的,其实都是我的主意,没胤禛的事。”
康师傅冷“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谁也跑不脱。能耐大了啊,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串通作弊!”说到此,康师傅激动的拍了下身前的书案,震得案上的一杯茶掉到了地上,跌成了碎片——上好的景德镇瓷器,可惜了。我和胤禛则被吓得颤了一下。
“在朕的面前都敢如此,可见平时你们是无法无天了。”耳听得康师傅是越说越声色俱厉,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我跟胤禛也不敢再发出声响,只是低着头,任他在那边数落。
“纯禧,你身为长姐,一言一行当为弟弟妹妹们的表率,怎可带头做这样的事?”康师傅终于将矛头指向我,语气相当严厉。我赶忙承认自己的错误先,识时务为俊杰嘛。
“胤禛,身为皇子,小小年纪就学会投机取巧,谈何齐家治国平天下?”
胤禛也立刻承认自己的过失。
“你们抬起头来,看着朕,”康师傅的表情格外的严肃。“你们是否真心悔过?”
我和胤禛赶紧表明心迹,心想,这下差不多了吧。跪也跪了,训也训了,该结束了吧。
“你们到朕这儿来。”
我心中一高兴,暗想:果然不出所料,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吧。
我和胤禛站到了康师傅面前。“把手伸出来!”康师傅命令道,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戒尺。不妙,这敢情还没结束呢。平常,我们再怎么闹,顾八代再怎么生气,戒尺却从未曾落到过我们的身上。“自古刑不上大夫”,更何况是我们这帮有特殊身份的小鬼。看来康师傅今天要亲自操刀?
胤禛是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很爽快的就伸出了一只手,“啪啪”声不绝于耳,“竹笋炒肉”声听的我胆战心惊。胤禛咬着牙硬是一声也没哭。
我心里有一种逃跑的冲动,但是理智提醒我,就是跑出了南书房,我还是跑不出紫禁城,被抓住二次进入南书房的话,后果有可能比眼前的还严重。算了,今天我的手终究是逃不过慷慨就义的命运了。真的猛士,敢于直面冰冷的戒尺……
真轮到我了,我还是觉得恐怖。我背着手,两只手在身后交握着,可怜兮兮地道:“皇阿玛,我……”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因为康师傅的脸色阴沉的极其可怕,拿眼瞪着我。我只好乖乖的将手奉献出去。
当戒尺真真切切的打在手心的时候,那疼的真是钻心,我的痛觉神经比较敏感,没忍住眼泪流。这要放在原来的那个时候,这就是虐待儿童,是犯罪行为!康师傅得上法庭。
“你们两个,把‘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那一篇三天之内抄写一百遍交给朕。”
丫的,还有后招等着呢!我心里极度的不满,却也只敢腹诽,口头上只有答应的份。
“希望你们能记住这次的教训,引以为戒。”康师傅见我们点头如捣蒜,终于松口了,“好了,你们退下吧。”
等这句话等太久了!康师傅金口一开,我和胤禛即刻告退,眼看着就要迈出书房的门口了,却听见康师傅在背后一声,“禧儿,你等等。”
胤禛跨出书房门之前,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就是:皇姐,你多保重。
我悻悻然回到了书房,不知道康师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梁九功,”康师傅忽然对门外唤了一声,梁九功出现得相当迅速。“去,把药拿来。”
不一会儿,梁九功手里就拿着个小瓷瓶子进来了,把它交给康师傅。
康师傅接过瓶子,将我唤到跟前,从瓶子中挑出来一些药膏,又把瓶子交给梁九功,吩咐他把剩下的送到承乾宫给胤禛。
康师傅将把膏药细细涂抹在我的手掌上,那火辣辣的感觉,激得我不禁“嘶嘶”了几声。
“疼吗?”这回这声音倒是透着几分心疼。
能不疼吗?换成你自己试试看啊!我心中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可怜楚楚地点点头。
他掏出帕子,帮我擦了擦脸上的泪花,道:“知道疼就好。皇阿玛这阵子比较忙,没时间管你。你这丫头,除了朕,这宫里还有谁能管得了你?”
我低下头,不看他,心想:有完没完,公主难为啊。
“从今儿起,朕要亲自督促你,你最好别玩花样。”康熙的话语弥漫着警告的味道。难道他已经想到了我可能要找人代笔?唉!康师傅对我这个大公主真的是好的没话说了。这种荣宠,全宫上下有几人?那一百遍抄写,一百遍呐!毛笔字!怎么抄啊!我真是一筹莫展。
我有些丧气地答道:“是。”
这时候,梁九功进来禀告说安亲王岳乐,康亲王杰书,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还有明珠,姚启圣等一干内阁大臣有要事禀报。众救星来得及时。康师傅终于肯放我回去了。
一出南书房,正好迎面碰上那些人,在一堆穿着亲王服饰的人群中,我首先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常宁,许久不见,乍一看到,心中还真是少有的激动,我自然先蹦到了常宁面前,刚要叫,常宁却笑吟吟地叫了声:“大公主。”我冷静下来,意识到,这里不是恭王府。道了个万福:“五叔。”
“大公主,你是不是只看得见你五叔啊?”这是裕亲王福全。跟以前我在电视小说里看到的福全不一样。这个二皇叔福全,并不是那种木头型的,少言寡语,反而挺有幽默感。在恭王府调养的时候,他曾和安亲王——安叔公一起来看望过我。我对他的印象相当的不错。眼前的这几个王爷,只有康亲王跟我不太熟悉,康亲王看上去挺严肃的,我与他只打过几次照面,并未谈过话。
“怎么会呢,二叔,您这么英俊潇洒,少有的人间俊杰,远远就看到你啦。”说着我一蹲身,口称道,“二伯,安王叔公,康王叔公,禧儿给你们请安啦!”
安亲王岳乐伸手将我扶起,道:“罢了罢了,禧儿,你二伯跟你开玩笑呢。”
福全这时候,哈哈一笑,道:“禧儿,听说你已经开始上书房啦?”
“是啊?”我答道。
“哎哟,那顾八代可又没好日子过咯。”福全调侃道。
我晕,是我没好日子过好哇?虽然我知道他没什么恶意,我却还是有些不满,道:“二伯,你从哪听来的谣言啊?”
福全刚想再说些什么,安亲王出言制止了他,道:“福全,皇上还等着呢。”又对我说,“禧儿啊,改天得了空,咱们好好唠唠嗑!”
这帮人鱼贯而入进入南书房。明珠等一干内阁大臣经过我面前,刚要行礼叩见,我抬抬手都免了。
我带着小穗径直往慈宁宫方向走去。我可不是去告状的,而是今儿我还没去给那两个老佛爷——太皇太后孝庄,皇太后孝惠请安。自从上书房后,我一般是上午放了学就去慈宁宫的,然后跑宁寿宫——俩宫一东一西,不知道她俩为何不住一块儿呢?不过也好,这样每天跑跑有助于身体健康,防止往脑满肠肥方向发展……这会儿已经晚了很多,恐怕那两位老美女已经等急了。
7来,练练字
一大早,又是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又被叫起来了,楞了两秒,立刻跳下床,小惠手脚麻利的帮我梳洗完毕后,我立刻抬脚往康师傅的寝殿奔过去。
清朝的皇帝真是太勤奋了,无语啊。对我关心备至的皇阿玛为了督促我勤奋学习,规定每天他上朝前要听我背完前一天学的课文,跟我一起同享此殊荣的还有那个太子胤礽。本来康师傅还说要让我跟着胤礽一起学,因为毓庆宫就在乾清宫旁边,方便他随时检查,我找了个理由给挡回去了。我实在看不惯那个胤礽。论现在的年纪,他就比我小两岁,十岁的小屁孩嘛,可是那整个做派就是骄横跋扈的不行,跟蓉玥有得一拼。
前几天,我下了学正在赶罚抄的篇章,忽听得一阵哭爹喊娘,便让小穗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回来一说,原来是胤礽来找康师傅,恰巧康师傅在南书房跟几个大臣商议国事。他便在偏殿等着。有个小宫女给他奉茶,不小心洒了出来,就被拉出去打了四十大板。
肯定是他心里头刚好不痛快,便把心头恨发泄到那个倒霉的宫女身上了。
我是看不惯他这种不可一世的样子,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念书,我怕我万一忍不住会动手,然后那个结果最好也就是两败俱伤,所以还是离远一点的好。在我看来,胤禛,胤祉,甚至就连看上去有些木木的胤禔都要比他看上去顺眼。
来到康师傅寝殿的时候,胤礽已经到了,正在背《孟子》的“乐以天下,忧以天下”。
康师傅示意我在一旁等着。
这胤礽的确是背书的一把好手,学得也倒是真快。我在那边才刚学到《中庸》的“君子之道费而隐”。其实也不奇怪,那么一堆人就围着教他一个,不快才奇怪。可惜啊,他虽然背的熟,但这书有没有读到心里去,是另外一个问题。就他这样子,有可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简直是痴人说梦。幸亏,这江山最终没有交到他手里去,否则,不知有多少老百姓要被他荼毒呢!
我还没遐想完呢,胤礽的书就背完了。康师傅叮嘱了他一番便放他回毓庆宫了。
“禧儿,该你了。听你顾师傅说,这阵子你的表现还不错。昨儿学了‘君子之道费而隐’吧,开始吧。”康师傅看上去心情挺好,说话也和颜悦色。
顾八代敢情还一天一报,我的动向康师傅竟然这么清楚。这阵子,我的确比较收敛,风头,不可不避!伴君如伴虎,可不是开玩笑的!每天在晨曦阁在乾清宫的范围内,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敢造次嘛?
我也不多话,张口便背了那一段。康师傅还考了下注解。我算是对答如流。照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被造就成一代国学大师的!
康师傅貌似挺满意,伸手拉过我的左手,看了看,那只曾经红肿的手,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了。他摸了摸我的头,又仔细的端详了我一会儿,那眼光中透着分外的慈祥和怜惜,才道:“好好上学,去吧。”
自从上次交了罚抄的作业,康师傅一看到我的字,那眉头皱的那叫一个紧。幸亏他知道我在恭王府出过意外,这字写得跟以前的端庄秀丽大相径庭,也便有了合理的解释。只不过,从那以后,我每天放学回来后,又多了一项内容——练字!康师傅亲自用朱砂写的范本,我每天得照着描红。奇怪了,他每天要处理那么多的政务,哪来的时间来给我写描红本呢?难不成时间真的像某沟,挤一挤总会有的?他那里乐此不疲,我这里可每天胳膊练得贼累。
可我也只可以恭恭敬敬的回答声“是”。
康师傅一声“去吧”,我如蒙大赦,一溜烟出了寝殿。
不知道康师傅是怎么想的,竟然规定每一篇课文都要念120遍!变态啊!
更可恶的是,顾八代竟然让那个木木的胤禔监督我,真不愧是大阿哥,一丝不苟啊!好不容易读完了一百二十遍!嘴巴超级累!再一想起回去还要描那么多的帖子,头就疼。幸亏跟胤禛和胤祉打过招呼,用糕点诱惑了下他们,让他们下了学一定要去我的地界。这两个小子,尤其是胤祉,见康师傅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一开始他们都说不去。我好说歹说,糖衣炮弹外加许愿给他们弄包芝麻酥,他们才勉强同意。
“皇姐,皇阿玛晚膳之前,我们一定得走。”胤禛一本正经的跟我说,胤祉则在一旁附和着猛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姐姐我的耳力好的很!我一定不会拽着你们的。”我跟他们打包票。
回到乾清宫,得知康师傅又召集了那几个亲王大臣们在南书房议事,心中一乐。风闻最近东南部和北边都有些吃紧,这个会议估计得开一阵子,现在就盼望着胤禛他们骑射课快点上完,好早点过来帮我赶作业。唉,不知道什么时候,康师傅才会领悟到“减负”的重要性呢?
请安,请完了,午膳,用过了,午觉,睡不着,让我现在就写字,很有点心有不甘。
天气渐渐变暖,紫禁城里的花开了不少,严冬渐渐远去,春天在召唤我。我决定,投笔从游,逛御花园去也!当然,万一不可忘。吩咐了秦忠和秦义,要是胤禛和胤祉在我回来之前到达,要立刻飞奔通知我。
御花园里的梨花,桃花都开了,等了一冬的青草也探出头来,“遥看草色近却无”,真美。春天来了,看来被□吸引出来的不止我一个,我就看到有几个低阶的嫔妃出没与花丛中,我自然不认识他们,迎面碰上的,我就奉上个笑脸,擦肩而过。逛了一会儿,心中终究惦记着那一堆作业,还是有些不安,那边秦义和秦忠都还没个消息,我决定还是回去自己等着吧。
到底是谁发明了“冤家路窄”这个成语?太聪明了!说的一点都没错。在这个紫禁城相对窄的夹道里,我就碰见了第一大冤家——蓉玥那个刁蛮丫头。远远地就看见她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手上还抱着个小哈巴狗。什么人配什么狗,说得一点不错。
就在离我还有三四米远的时候,她的那只狗忽然挣脱了她的怀抱,汪汪叫着朝我就冲了过来。我有被狗咬过的经历,因此,对于狗,不管体形大小,我碰到的第一本能反映就是跑!那小狗在我后面拼命地追,小穗壮着胆子,试图把小狗吓回去,结果适得其反,小穗也被追得抱头鼠窜。真不知道这只狗中了什么邪了。
蓉玥站在那里看热闹,一片哄笑声。就在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提着个盒子从右侧巷子里窜出来,我躲避不及,就跟他撞在了一起,盒子里的食物洒了一地。那只小疯狗顿时被香喷喷的食物吸引了过去,忙着添地上的吃食,也顾不上追人了。
蓉玥大约是看过瘾了,把小疯狗抱了回去,挑衅地看了我一眼,扬长而去。
那被我撞倒的人,是个约十四五岁的小太监,眼生的很。这时正哀声叹气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我蹲下身子,边帮那人收拾边说:“对不住啊,都摔碎了,可怎么办呢?”
那小太监头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悄悄拿袖子抹了抹眼睛,吸了一下鼻子,说:“你也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我小路子倒霉。”
“你叫小路子?在哪当差?我怎么没见过你?”宫里的太监,除了乾清宫的总管太监梁九功,还有我手底下的那俩个是真认识,其他的来来去去的能看个脸熟。
“在御膳房,今儿是第一天正式当差,没成想就出了这档子事了。唉!”那小路子有些懊恼地说。
“你这本来是要往哪送呢?要不要我帮帮你?”
“这是送启祥宫,皇上赏给荣娘娘和二公主的。”小路子站起身,提起盒子,“这位姐姐,谢谢您的好意,我小路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是不要再把您牵扯进来了。看您的样子,在宫里年头该比我长,肯定听说过二公主不好惹。”
我听了有些目瞪口呆,这个小路子的心地真是善良,可是,他这样回去,这小路子还有活路吗?
我还在愣神,想对策,没说话,小穗倒是先开口了:“大胆奴才,还不快见过大公主!”
我要阻止也来不及了。本来我不想露了身份的,看刚才那小路子跟我说话的样子,八成认为我就是个高级宫女,因我出来的时候,把头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装饰全给卸下来了,就梳了个简单的辫子,头轻松了不少,那个花盆底也甩到一边去了,就穿了一双粉蓝的绣花平底鞋,多亏换了装,否则刚才也不能跑得那么灵活。当然这一身装扮,在这个向来以貌或衣取人的环境里,若不是相熟之人,一般人是想不到俺滴真实身份滴。
小路子一愣,然后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声道:“奴才不知是大公主,请大公主恕罪!”
我将他扶起来,道:“快起来,你有什么罪啊。倒是今儿我对不住你,害的你交不了差。”
此时小路子已不像刚刚说话那样自如了,结结巴巴,哆哆嗦嗦地道:“不,不,都是奴才自己笨,不,不关大公主的事。”
我紧问了一句:“你知道刚刚过去的是谁吗?”
“知道,就是二公主。先前见过一次。”小路子低着头,再也不敢看
我伸手拿过食盒,对小路子说:“这个食盒我拿走了。你就回去就跟御膳房的人说,大公主肚子饿急着要,让他们另外做一份一模一样的再送启祥宫。”
小路子瞪大了眼睛,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将信将疑地说:“这样……行吗?”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放心,你就照着说。他们要是不信,就让他们来问我。”
小路子满面担忧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利索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谢谢大公主姑!谢谢大公主!”
我扶起他,说:“好了,去吧,我也该回去了。”跪来跪去真***的烦
看着小路子走远,小穗来到我身边,接过了食盒,说:“大公主,要是二公主知道了,往后更跟您过不去了。”
我看着小穗,说:“随便她。反正蓉玥已经跟我拧上了,多一条跟少一条有什么区别。何苦因为我跟她之间的恩怨,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呢?”
“那可是皇上赏的,回头皇上问起来可怎么办?”小穗的表情有些担心。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管他呢,船到桥头自然直。可能康师傅因为太忙了,根本就忘了这件事呢?
“走吧,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小穗提着食盒,我搭着她的肩,两个人加快脚步回自己的地盘。还没到晨曦阁门口呢,就碰上了秦忠,原来胤禛和胤祉已经到了。我让小穗把食盒送回御膳房,带着秦义回到小书房。胤禛和胤祉正在享受美食——他们最喜欢的芝麻酥。
“皇姐,你让我们一下学就来,你自个儿去哪啦?”胤禛质问道。这个小大人,怎么每次总有这么多问题呢?
我一抱拳:“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两位阿哥,久等久等!”
“行了,皇姐,准是你瞎逛忘了时间。”胤禛这小子,真拿他没办法。
“谁说的!这回我真有事儿。”我争辩道。
“什么事儿?”一直很安静地在啃芝麻酥的胤祉终于有空发问了。
我微微一笑,说:“我在路上偶遇尊贵的二公主,上演了一钞犬口脱险’记。你们该感谢上天还能让皇姐我站在这里。”
“蓉玥又欺负你了?!”胤禛的小眉毛蹙成一团,右手握成了小拳头,很生气的表情。
胤祉则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皇姐,对不起,我姐她……”我打断他的话,说,“胤祉,你不用道歉。你是你,她是她。”胤祉和蓉玥可是一个爹一个妈生的,可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我拿出三套文房四宝,在案上铺好,笑嘻嘻的道:“好了好了,你们是不是吃的差不多了?可以帮我干活了吧?”我转移了话题,屋内的空气顿时轻松不少。
我派了秦忠和秦义,去南书房附近盯着点,一有动静,立刻回报。小穗一回来,我就吩咐了她把那两个小鬼爱吃的芝麻酥拿出来,包两包交给他们的贴身小太监,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可以带走。
这两个小鬼别看年纪小,写起字来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手起笔落,一会儿的功夫,每人都描了有十来张了,质量也不错,功力真是深厚啊!想想,康师傅的这些儿子们,从小都是着力培养的,眼前的这两个小鬼,一个是将来的皇帝,一个是在学术上颇有建树的文学家,在书法上可都是颇有造诣的,今天却来替我写描红,心里想想就是爽。若不是我穿越代替了这个大公主,想必原来的大公主应该书法也还不错吧。
忽然,就看见秦义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大……大公主,皇……皇上已经从南书房出来了!正往咱们这儿走来!”
胤禛和胤祉一听,脸色都变了。我立刻挥手让秦义出去继续站岗,让那两个小鬼把描好的帖子交给我,然后,急急忙忙和小穗另外给他们俩铺上一张空白宣纸。此时,他们要走,已经来不及了,不如按兵不动。
我安慰胤禛和胤祉说:“你们两个别慌,皇阿玛问起,你们就说是我叫你们俩过来陪我练字的,记住了?”
胤禛的心理素质的确不错,眼神已经恢复的镇定自若了,胤祉愣了一会儿,也了然的点头。
“好,你们赶快在宣纸上写点什么吧。”我们三个都继续装做在练字的样子。
不一会儿,就听到秦义和秦忠在门口扯着嗓子大喊:“皇上驾到!”我们三个的手都不禁抖了一下,忙放下笔,迎接这位大人物的视察。
“都起来吧。”康师傅呼啸着夹着风就进来了,步履轻松。“胤祉,胤禛,你们也来了?”
“回皇阿玛,皇姐让我们来陪她练字。”胤禛年纪虽小,可是答起话来,干净利落。胤祉这小家伙,在康师傅面前就从来不多话,大概有点心理障碍吧。
“哦?”康师傅拿眼瞧着我。
我忙堆上笑容,柔声道:“皇阿玛。练字实在太枯燥了,我便让他们来,一来陪陪我,二来,他们的字比我写的好,也可以切磋切磋。”
看康师傅的神色,似乎相信了。他走到我身旁,低头看了看我写的字,道:“嗯,还不错。”又走到胤禛和胤祉旁边,瞧了瞧,道:“好,不错,你们的字都有进步,嗯,再接再厉!”
康师傅倒是不急不徐,胤禛和胤祉则已经开始跟我使眼色了,那意思就是要走。我于是开口道:“皇阿玛,三阿哥,四阿哥,在这边滞留了一阵也该回去了,要不佟母妃和荣母妃都该念叨了!”
胤禛和胤祉也趁机请辞。康师傅一抬手道:“好,你们回去吧。”
胤祉和胤禛一秒钟都没有浪费,直奔门口而去。
8小放羊
向来兢兢业业的顾八代顾师傅终于生病了,听说病的还不轻,都跟康师傅告假了!听闻这个消息,书房里的各位小朋友暗地里都欣喜若狂。先生病了,可以暂时放假,更妙的是,康师傅去玉泉山了,这两天背书可以省略先。从宁寿宫出来以后,我倒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做什么好了。小鸟被关在笼里太久,可能也会忘记怎么飞的。
御花园?去过很多次了,没劲。其他各宫?还是少去为妙。时间一大把,回自己的地盘?好像有点不太情愿。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竟看见了永绶正匆匆地从不远处走过去,后面跟着一个随从。看这样子八成是刚从胤禛那儿出来,要回府。
“永绶!”我扯着脖子叫了一声。
永绶回了一下头,应该明明看见了我,脚底下却不停,反而加快了脚步。这真是奇怪,平时永绶见了我可不是这样子的。
我一路小跑,追到他身后,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大声地喊了一句:“爱新觉罗·永绶,你耳朵聋啦?”
永绶这才慢慢的转过身来,讪笑着,道:“哎呀,原来是大公主,真巧啊。对不住,我刚刚真没听见。你这是去哪儿呢?”
这语气,这神态,我怎么看怎么觉着透着蹊跷。
“我刚从慈宁宫出来,你匆匆忙忙干什么去呢?”我说着话,发现永绶身后的小太监一直低着头,身形跟平常看到的那个好像不太一样。
“我着急回去,今儿早上出来的时候,我额娘病了。”永绶显出很着急的样子,跟我挥挥手说,“我不跟你说了,先走了!”说完,一转身朝内左门方向走去。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觉着有些百无聊赖,便转身要回我的晨曦阁,忽然脑子里竟然蹦出两个字“胤諟”!对啊!那个小太监的身形像胤諟!
我忙回过头,喊了声:“站住!永绶,你给我站住!!”
永绶身形一僵,回过身来,一脸的无奈:“大公主,又怎么了?”
我不理他,径直走到他身后的随从面前,一伸手摘了那人的帽子,那人抬起头来,果然不出所料,是胤諟!大概因为被我抓了个现行,一下子脸就红了,朝我不尴不尬地笑了笑。
“哟,大……”我还没说出口,胤諟就伸手捂住我的嘴,和永绶一起将我架到稍微偏僻的地方。我不满地说:“你们干什么?!”
永绶把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下,说:“小声点,被人听见了可不得了!”
他们的神情越紧张,我心里越乐呵。(.)我看了一眼胤諟,讽刺道:“大阿哥,你要是想去探望五婶,跟皇阿玛说一声就成了,用得着这样子嘛?”
胤諟一紧张就有点口吃,“我,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我只好逼问永绶:“永绶,你说吧,你要把大阿哥拐到哪里去?”
永绶连连摆手:“我可没有拐他,是他非要我带他出去的!”
这么紧张的表情,肯定没什么好事!不过也挺好玩的。对了,既然永绶能带胤諟出去,不如让他顺便也带我出去看看不是更好,在这紫禁城里呆久了,新鲜感逐渐流失。
想到此,我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问道:“老实说吧,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去?”
胤諟和永绶互相交换了下眼神,最终还是永绶开口了,道:“是这样,京城来了个昆曲班,最近红透了半边天,我前些日子跟着去看了一眼,今儿无意中说起,大阿哥就非让我带他出去看看,我拗不过,所以就……”
“什么昆曲班?蒙谁呢?切!”凭我的第六感,这事儿绝不会这么简单。“我还是找老祖宗或者皇阿奶去吧”我装出衣服要走的样子。永绶和胤諟自然还是拉住了我。胤諟的额头上竟冒出了汗来。
“唉,好吧,其实那昆曲班里有个叫红莺的唱的极好,我们就是想去凑凑热闹。”永绶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说出了实情。
“对对,凑凑热闹。”胤諟附和了一句。
哦?昆曲班名伶?这小子开始动了春心啦!不过也是,看看康师傅,十三岁上就娶了媳妇儿了,这胤諟嘛算算虚龄也有十二岁,按照遗传基因情窦初开稍早也是有可能的。
我微笑着道:“哦,原来如此。私自出宫,万一皇阿玛知道了——”
胤諟紧张地抓住我的袖子:“皇姐,你可千万别告诉皇阿玛。”
“这个嘛……”我故意拖了一会儿,才道:“让我不说也行,那你们也带我一起去……”我话音刚落,那两个的头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异口同声地道:“绝对不行。”
我有些恼恨,冷“哼”了一声,道:“不行是吧?我现在就去告诉老祖宗!”说着作势要走。永绶和胤諟急忙拉住我,胤諟跟永绶商量说:“不如就带答应了皇姐吧!”
永绶很为难地说:“怎么带?你可以装太监,她呢?”
“我也可以!”我立刻接口道。
“可是我只能带一个人进内廷,而且你看,胤諟的腰上别的是什么?”永绶一指胤諟的腰间,我看到一个皇澄澄的东西——传说中的腰牌。“你就是换了装,到了门口也出不去。”我心有不甘,对着永绶怒目圆睁。
永绶讪笑着道:“这样吧,明儿一早,我去你宫里带你出去,成不?”
“对对对,这样好,这样好。”胤諟一迭声地赞成永绶的建议。
我不放心地问:“你说真的,不是糊弄我呢吧?”
永绶举起右手,赌咒说:“我发誓,我要是骗你,我就是小狗!”
我不屑地道:“行了,还小狗呢,都已经是人了,你就是想变也只能下辈子了!”寻思着,有希望总比没盼头好,司马就当活马医吧,于是道:“我就信你了,不过,要是你敢食言而肥,哼哼哼,你们后果自负。去吧。”我话音刚落,这俩就脚不沾地地走了。
都走了,我带着小穗像游魂一般经过承乾宫,不经意间抬眼一看——满院的梨花胜似雪,美不可言,这美景在这皇宫里的三大园——御花园,慈宁宫花园,宁寿宫花园可都见不着。一时间我竟看得呆了,忘了挪步。
“皇姐,你怎么到了这儿也不进来呢?”小胤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开满梨花的院子里出来了。
“胤禛?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很早就来了,正在屋里陪额娘说着话呢,丫头说你在门口站着,额娘就让我出来看看。”胤禛不由分说就过来拉住我的手,将我往院子里拽,“走吧,皇姐,去屋里坐坐。”
既如此,我总不能把胤禛给拽出去吧,只好跟着往里头走了。
进到里屋,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我忙将外面罩的斗篷脱了,免得没了冷热,待会儿出去着凉。佟妃原本躺在榻上,见我进来了,她身边的侍女扶着她坐了起来。她热情地招呼我坐下,又让人给我端各种小吃食和糕点。我坐定,打量了下佟妃,从第一次见她到现在,已经有三四个月了,她的肚子已经明显地突出来,只是人却越发显得消瘦,脸色也越发苍白。
“禧儿啊,我一直都惦记着想过去看看你,可是我事儿又多,身子又不方便,一直没去成。今儿看你气色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一听佟妃的腔调,我知道又得开始打官腔了。我答道:“多谢佟母妃关心,禧儿已经没事了。”天知道这种类似的话,我已经回答过多少遍了。我看佟妃的脸色不好,外加听她说话的时候,气息有些混乱的样子,就加了一句:“倒是您要多保重啊。您坐着吃力的话,还是躺着吧。”
在侍女的帮助下,佟妃重又斜躺了下来,然后跟我和胤禛招招手说:“来,你们都做到额娘身边来,赔额娘说说话。”于是我和胤禛都把凳子挪到了佟妃的软塌旁。当然茶点也一同搬过来了。
佟妃问道:“禧儿,你是不是要去你惠母妃那看八阿哥呢?”
我摇头:“刚打宁寿宫出来,路过您门前就发现您院子里有一片好漂亮的梨花海,就舍不得走了。”
佟妃笑了笑,两眼往窗外看了看,可其实我知道她是啥也看不见的,这窗子都是用纸糊着的,这会儿玻璃还没传进来呢。佟妃有些略带感慨地道:“你果然也喜欢梨花,跟你额娘一模一样。”
“我哪个额娘?”自从一进宫门,已经听到无数个“额娘”了,我是真有些糊涂了,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个。
佟妃听我这么追问,似乎从怔忡中清醒过来,笑道:“哦,你额娘当然是大行皇后仁皇后了。”
“哦。”我作料了然状。可听着佟妃的口气,好像没这么简单。听小穗跟我叨叨的一些信息来看——当然这丫头的消息也十有□是二手消息,就她的年纪,远古时代这宫里还没她呢——纯禧自从抱进宫就是由康师傅的结发妻子赫舍里带着的,直到赫舍里难产去世。这样算来,说皇后是“我”的额娘,也没错。
佟妃拉过我的一只手,拍着我的手背,道:“瞧瞧,咱们的禧儿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年刚抱过来的时候,你才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在坤宁宫里,扁着小嘴,拼命地哭啊,哭啊,那哭声整个东西六宫全能听见。我,荣姐姐,惠姐姐都轮流去抱你,可谁抱都不行,哎呀,对了,记得当时你还尿了荣姐姐一身呢。呵呵……”佟妃似乎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哦,原来皇姐小时候就那么爱闹啊。”胤禛感叹道。我晕,这个小鬼就是喜欢发点高论。我对他皱了皱眉,他老娘的地盘,我自然不敢吼他了。胤禛又催道:“额娘,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啊,皇上来了。真是神了,只要皇上一抱,你皇姐就不哭了。实在没有办法,皇上在坤宁宫边抱着你皇姐,边批奏折,整整折腾了有三四天,你皇姐她才适应了宫里的环境。”
“皇姐,原来你小时候也是个磨人精!”胤禛兴奋的道,仿佛终于找到了大部队似的。
佟妃笑道:“可不是。不过,你们俩小时候都是,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们自小就投缘呢。”
佟妃正说得兴高采烈,她的贴身侍女进来报说是什么萨满大师遣人来有要事禀报。佟妃让带那人进来,同时垂下了一张珠帘。我与胤禛都从榻前坐到了塌侧。
来人是一个嬷嬷打扮的人,年约四十上下。
佟妃开口道:“祁嬷嬷,萨满大师的病如何了。”
祁嬷嬷答道:“回皇贵妃娘娘,萨满大师恐怕时日不多了,因此遣奴婢来恳请回庙里静养。”
“怎么会这样呢?已经请了最好的太医看过了,病还没起色?”佟妃一脸的惋惜神色。
“萨满大师说这是天命,非人力可为。他还请奴婢叩谢皇贵妃一直以来的对他的照顾。”祁嬷嬷说着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佟妃叹了一口气说:“你起来吧。既如此,就准了洒满大师的请求。另外,你去帐房支五十两银子带给大师,若是不够再来禀告。”
祁嬷嬷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额娘,萨满大师不是都有法力的吗?也会病吗?”胤禛开始当起好奇宝宝了。我则觉得他问的问题相当没有营养。古人就是古人,迷信啊!萨满大师也是人,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生病呢?
佟妃看了我一眼,说道:“这个萨满大师是京城里法力最高强的,这次是因为你皇姐病危,太医都束手无策了,才请了他来,果然你皇姐就安然无恙了。不料,萨满大师之后就身患恶疾,皇上已经让太医院派了最好的御医,用最好的药,可是现在看来,也没什么用啊。唉,这萨满大师救得了别人的命,救不了自己的命啊!”
言者有心,听者更有心,尤其是当我听到这个萨满大师跟我有关的时候,我耳边忽然回响起以前半夜听到的那个奇怪的不同于一遍念经声的声音。难道,这个萨满大师跟我来到这个时空有密切关系?至此,我变成了“好奇宝宝”,恨不得马上起身追上那个祁嬷嬷,找出那个萨满大师来问个明白。
9心急要吃热豆腐
不知道佟妃是因为对我实在太好,还是因为太寂寞,硬是要留我在那边用膳,我虽然心里惦记着那件事,可不能说出来,那午膳虽是满桌珍馐,我却感觉味同嚼蜡,只盼着这位皇贵妃娘娘赶快吃完,赶快安歇,我好快快出去办我的事。
好不容易吃完饭,眼见佟妃打了个呵欠,我忙道:“佟额娘,我看您是乏了,快歇着吧,万一累着了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皇阿玛回来可要责怪我啦!禧儿我就先告辞了。”
佟妃笑盈盈地说:“也罢,我是有些乏了。不过今儿你们陪额娘聊天,额娘是真高兴。许久不曾这么开心了。禧儿啊,往后你有空多来我这里坐坐,胤禛这孩子啊,在这么多兄弟姐妹里也就跟你最投缘了。”
我应付着说:“行,只要佟额娘你不嫌我烦,往后我多来坐坐。”说罢,我起身行礼,准备离去,刚走到门口,却又被佟妃叫住了。只听她说:“哦,对了,禧儿,你不是喜欢这院里的梨花嘛,你等等,我让他们剪几枝放在瓶子里,给你带回去。”
我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这花啊还是开在枝头上比较好,一折下来没多久就会谢,就不好看了。我呀,要是想看梨花就过来,反正我那里离您这儿没多远。”
我最讨厌那些看到好花就折的人,这花只有长在枝头上才有生命力,偏偏要把他们摘下来,枯萎了有什么好看的呢?况且,这花长在树上就是树的一部分,跟人的器官一个道理嘛,若是在人身上生生地割下一个什么来,看那些人疼不疼。
佟妃听了我的话便打消了送花的念头,吩咐她的贴身侍女一直将我送回了晨曦阁。佟妃做事可真是周到,这宫里独一无二的皇贵妃果真是非她莫属。
佟妃的侍女一离开,我便让小穗把秦忠和秦义叫了进来,这两小子在宫里人头比较熟,各宫的太监他们都认识一些,原以为他们可能知道那个萨满大师住在哪里,却不料一问三不知。我急忙打发他们四处打听去,今天晚膳之前一定要给我打听出来。
我在寝室里焦急地等着,心神不宁,躺在床上思绪却异常地活跃:心中忽然有中莫名的兴奋和希冀,兴奋什么呢?又希冀什么呢?倘若我来到这个时空代替了大公主纯禧果真是因为这个萨满大师,那么找到他是否就意味着我有可能循原路返回呢?是,在这个时空里,我的身份非凡,养尊处优,可是各种条件也太落后了!公主又不能随便出宫,就算有9999间房让我随便玩,关在笼子里总不会让人舒服的,想出去看看还得花尽心思。更讨厌的是,一大堆繁文缛节,还有更可恶的莫名其妙的死对头总跟我作对!时至今日,刚来时候的新鲜感差不多流失殆尽了。[.超多好看小说]对,我要回去!回到属于我的那个时空,尽管不是什么人上人,总还有作为小民百姓的自由吧。上帝啊……哦,不,各位东西方的大神,请你们的“神品”务必爆发一次吧,就让我顺利找到洒满大师,让我回去吧!
“大公主,秦义回来了。”小穗进来禀告说。
“哦?快让他进来啊。”我一听,来了精神,心里紧张又兴奋,跟学生时代考完试等待成绩时候的心情毫无二致。
秦义进来了,刚要下跪,我急急挥手道:“免了免了,以后你们记住,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你们就不用跪来跪去的,麻烦死了?”
小穗从容地应承下来,这段日子,天天跟我在一起,我行事方式她大概多少也习惯了,倒是秦义有些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啊?可,可这是,这是宫里的规矩……”
“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在晨曦阁,我订的规矩才是规矩,明白了?”唉,有时候不用“一言堂”还不行。“快说,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我的耐性快没了。
“回大公主,奴才打听到那个从庙里请来的萨满大师就住在福宜斋里……”
“哦?”我一听,开心地跟什么似的,“那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说着我就要往门外走去。可谁知秦义却拦住了我。我问:“怎么回事?”
秦义低着头嗫嚅道:“方才……方才奴才去福宜斋看过了,听那里的人说,萨满大师已经出宫了。”
这消息用晴天霹雳形容虽然有些过,但是用“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还是恰如其分的。这秦义大喘气喘得也忒大了点吧。
小穗大约见我的神情凝重,宽慰道:“主子,您别着急,秦忠还没回来呢。他可比秦义机灵多了,没准能带回好消息呢。”
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好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茶碗,一边喝着茶——用热乎乎的茶温暖下有些寒冷的心,一边等着秦忠归来。
“大公主,奴才打听到了。”秦忠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边跪边道,我拦都拦不住。
“起来说话吧。”刚刚听了秦义的消息,这回我暗暗提醒自己不要过于乐观,尽量把心放平。
“是。”秦义站起身来,揩了揩头上的汗,说道,“奴才打听到那个萨满大师就住在福宜斋……”
听到这里,我心里顿时瓦凉瓦凉的,貌似跟秦义的差不多嘛。我有点失望地接口道:“嗯,你去福宜斋看过了是吧?”
秦义的表情有些讶异,但仍点点头道:“是……是啊……”
“那萨满大师已经出宫了是吧?”我极其失望地又问了一句。
“是,是啊,主子,您都知道啦?”秦义惊讶地问。
我都懒得说了。小穗在一旁道:“这些刚刚秦忠都说过了。”
“哦。”秦义恍然大悟,问站在一边的秦忠道,“你都说了?”秦忠点点头。秦义又问道,“萨满大师在出宫去了哪你告诉主子了吗?”
一听到这句话,我心中原本熄灭的希望之火重又燃起,忙道“秦忠,你知道萨满大师出宫去了哪?”
“啊?秦义不是都说了吗?”秦忠一脸的迷茫。
秦义面有愧色道:“我没打听出来。”
这两个猴崽子,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说重点。我敦促了一声:“秦忠,你想急死我呀,还不快说!”
秦义回过神来,献宝似地道:“回公主,奴才好不容易才从一个跟护送萨满大师出宫的侍卫要好的姐姐那里得知,那萨满大师出宫要去萨满神庙,听说就在长安左门外御河桥东。”秦义一口起说完,脸上洋溢着些许得意的表情。
我的脑海中此时浮现出一句话“皇天不负有心人”,终究给找出来了。我一开心,吩咐小穗分别赏了秦义秦忠几两银子,这下大家都开心了。
用过晚餐,这回我早早地就寝了,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出宫的细节。想得乱七八糟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自然是白天所思之事咯!
经过一阵子被迫的极有规律的作息调整,现在不用活闹钟,我也能自行醒来了。外面天色依旧漆黑,我却已经睡不着了。昨日晚膳后已经让小穗从秦忠那里给我拿了一套小太监的制服,反正也没事干,就早早地穿上试了试。
我有点兴奋。小穗却一脸的忧郁,看了半天,大概实在憋不住了,道:“大公主,您真的打算出宫?留下奴婢在宫里?”
“小穗,不是我不带,是带不了。你放心,昨儿你都看见了,永绶跟我在一起,你不用担心。”
“可是……”
“可是什么呀?咱们不是都布置好了吗?我走后,要是有人来,你就宣称我身子不舒服,病了,在睡觉,谁也不见。不会有问题的。”
“阿哥们好应付,奴婢是担心,担心……万一皇上来了怎么办?”
“你还没睡醒吧?皇上还在玉泉山,怎么可能?”我摸了摸小穗可爱的小圆脸,宽慰道:“好啦,我的好小穗,你啊就别瞎操心了!我办完事,很快就回来的。你今天就好好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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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绶果然是守信之人,就在昨日说定的时辰准时出现在晨曦阁,当然,他再出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就是我了——他的小太监暂且就在我宫里待着,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装装我,糊弄糊弄人。
有了护身符——永绶,以及那张黄澄澄的腰牌,出宫就是利索。出了宫门永绶在我耳边轻声说:“妹子,要委屈你多走些路了。”
那些人把轿子直接抬回恭亲王府,一到了府里,他直接拉着我去了他的房里,拿出一套他自己几年前的衣服来让我换上。
我先还嫌他啰嗦,不是已经换了一套吗?现在谁还能看得出来我是谁啊?
可是他说一个小太监无故出宫出府乱晃,万一被多事的人看见会惹麻烦,严重的有可能人头落地。我一听,后果严重,还是乖乖地换上吧。
换上长袍马褂,戴上西瓜帽——那帽檐上缝的可是一块绿得快滴出水来的翡翠,再从永绶的腰间摘下几个玉佩香囊挂在自己的腰带上,站在铜镜前一看——简直是赛过潘安,羞死宋玉啊!哈哈!我左看右看,还缺点啥呢?嗯!对了,是一副墨镜!要是这时候有墨镜戴的话,就酷毙了!
出得门来,永绶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摸着他那什么都没有的下巴说:“嗯,还行,不过比起我来还差点。”
跟这种自大狂我实在没话说了。老实说,我跟他差哪儿了?不就是个儿矮了点嘛?据目测,他现在的身高也就是一米七五左右,很高吗?再说,光长个有个屁用!?
跟着永绶在恭王府里流窜了一圈,最后从一个小角门溜了出去,侍卫随从什么的一个都没跟来。来到大街上,他一伸手拦了一辆马车,我们俩就上了车了。手法极其纯熟,看来已经是个惯犯了。
坐在车厢里,我想想今天出宫这么顺利,心情不禁快活起来,嘴角也不觉向两边咧了。
“开心了吧?怎么样?我这个当哥哥的还算尽职尽责吧?”永绶这小子开始邀功了。
像这种自大狂,最喜欢别人表扬他了,可是我这人特别不习惯随便表扬人哈。于是我摇着扇子,一本正经地道:“这个嘛,是不是尽职尽责,还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哟!”
永绶“切”了一声,轻摇着头道:“金枝玉叶,不好伺候哦!”
“你说什么!”我不满地打了一下他的头。
就在我们一路的打闹声中,赶车的车夫“吁”了一声将车停了下来,道:“两位公子,庆丰戏楼到了。”
永绶一纵身跳了下去,我却纹丝不动。
永绶掀开车帘道:“干嘛?下来啊,到了,就是这里。”
我点头道:“知道。你先进去,我去别的地方有点事,回头再来找你。”
永绶瞪大了眼:“你在别处还有别的事儿?什么事啊?”
我朝他眨眨眼,道:“嘿嘿,秘密。你快去看你的那个什么什么莺吧,别管我了。”
永绶却又一纵身坐回到车上来。我诧异道:“你干嘛啊?”
“想来想去,我还是陪着你吧,否则万一把你丢了,所有人都饶不了我。”永绶无奈地道,“说吧,去哪儿啊?”
其实我倒是不太希望永绶跟着去,他这样一说,我倒一时没了反驳他的理由。我说了下地址,车又再度上路了。
我们俩都下车的时候,永绶看着眼前的萨满庙惊呼:“妹子,你的秘密就是来拜大神啊?”
我皱眉,伸手捂住他的嘴,嗔道:“小声点,都跟你说过几遍了,叫弟弟!怎么就记不住呢?”
永绶一脸的愧色,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是,弟弟。不过,弟弟你什么时候开始喜好拜大神了啊?不过,那宫……里的神那么多,还不够你拜的,你干吗非要出来拜呢?”
人呢,平时爱说话,说明性格活泼,大家都喜欢,可是,凡事都有个度吧?说太多了,那就叫啰嗦了,徒增人烦而已。
我朝他白了一眼,道:“拜托你了永绶,你就消停一会儿会儿,让我安静一下行不行?”
我朝庙门走去,永绶则跟在我身后。我进入神殿刚刚观察完周围的环境,就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看那装束,也像是个萨满,走到我面前,行了个礼,道:“这位贵客,可是来探望萨满大师的?”
闻听此问,我心中暗暗称奇,看来这个萨满大师果然是个有道行的,我这刚刚进了他的地盘,他就知道我来了。我点头道:“正是。”
“贵客请随我来。”那个女萨满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在前面带路。
穿过大殿,是个后院,穿过一个月亮门,又穿过一进院落,终于来到了一个房门前。女萨满道:“贵客请进去吧,洒满大师已在里头恭候多时了。”
永绶也想跟我进去,却被女萨满拦住道:“只有那位贵客可以进去,这位公子,请您到旁边的厢房喝口茶等候片刻。”
永绶自然是不放心我一个人进去,很不满地说:“凭什么她可以进去,我就不行啊?”
我回头跟永绶示意说:“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一会儿我就出来了。”说罢,我便推开房门,往屋里走去。
10巫言巫语
我刚一进屋子,那位女萨满就把房门给关上了,霎时,眼前一片漆黑,我闭上眼等了好一会儿,重新睁开,才适应了屋内的昏暗,扑鼻而来的似乎还有一种让人觉得很不愉快的臭味。[.超多好看小说]我往四周打量了一圈,这屋子中仅有的一扇窗也已经用黑色的布帘给紧紧地捂住了,窗外的光亮一丝都透不进来。屋子的西墙边,约摸能看出来有一张床,那床帘也是紧紧地垂到了地上。我心想这位大师应该就在这张床上呆着吧,于是就壮着胆向床的方向走去,才刚刚走了几步,离那床大概还剩下两米远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略显苍老且疲惫的女声说道:“大公主请留步,切莫再往前行。”
虽然之前知道这屋子里有人,但是乍听之下还是受了点惊吓,我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吞了一下口水道:“你,你就是萨满大师?就是……就是把我……”其实我是想说“你就是把我从现代莫名奇妙地搞到三百多年前的狗屁大师?”,可是话到嘴边因为有些激动反倒说不出来了。
那萨满大师倒是很大方地承认道:“正是。大公主今日前来,定是有话要问,请讲。”
我深呼吸了几口,安了安神,然后道:“萨满大师,你知道其实我并非原本的大公主,能否请你将我送回到我本来该在的地方?”
那萨满大师语调相当地平稳,道:“大公主此言差矣,您本就是大公主,若您非大公主,本座即使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救回,您已身处该在之处。”
“怎么会?怎么会?你明明知道我是来自三百多年后,的确不是什么大公主!”我的语气有些激烈,几乎要控诉起来。这个萨满巫婆简直是冥顽不化。
“大公主稍安勿躁,您身上是否佩戴有一个坠子?”
“是,那又怎么样?”
“你可知它的来历?”
来历,现代的来历还是在这里的来历?这萨满老巫婆搞什么名堂?如果是用这个玉坠可以直接送我回去,就开始做法好了,还罗嗦什么?
想到此,我问道:“是不是用玉坠就可以送我回去?”
那萨满大师并不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你可知,相传这玉坠原是本门第一代教主法师的法器所制,一次作法之时震裂成一大一小两块玉,便做成了一对玉坠子,后来教主遇上一对有缘人,便将它们赠送了。(.)如果两块玉坠相依,有情人便可生生世世相守,若是只有一块玉坠,那佩玉之人如遇性命之忧时可籍此逢凶化吉。”
“逢凶化吉?难道就是把随便什么人的灵魂安到遇险的人身上,让人活过来就万事大吉了?那也太不道德了!”我真是没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了――悲痛?愤懑?
“大公主此言差矣。此玉坠只会将本主之魂招回,对其他人是不会有作用的。所以大公主必定就是大公主。”
可是我明明就不是!我无语问苍天!我知道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老巫婆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招错了人!既然如此,干脆让她再作一次法,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改变。
于是我开言道:“既如此,不知大师能不能再作一次法……”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床帘中传来很剧烈的一阵咳嗽,好一会儿,那大师才出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不瞒大公主,本座的功力已尽失,无法再做法,且时日无多了。”
“怎么会这样?”
萨满大师好像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其实籍玉招魂本就是逆天而行,施法之人必遭天谴,本座自然也无法逃脱。(.)”说到此,萨满大师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喘着气,似乎好不容易才挣扎着说:“大公主,本座所知俱已相告,请大公主往后莫要再胡思乱想,安心生活。大公主请回吧。”
“可是……”难道就这样回去?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人家说为了救“我”,法力都没了,难道我还非要强人所难?
“大公主,您请回吧……”萨满大师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逐客令下得这么频密,我也不能死赖在这里不走。要不,改明儿再来一次吧,反正知道地方了,下次再来也熟门熟路。
“那好吧,萨满大师,您好好养病,改日我再来探望您。”我说完等了一会儿,却听不见任何动静,于是便回头往门外走去。
一开门,在寺庙门口迎我的女萨满就站在那里,她笑盈盈将我领到永绶喝茶的厢房,又将我们俩送上了车才转身返回庙内。车又往前走了。
一上车,永绶就好奇地问:“怎么样?怎么样?这大半天的,你们都说了些啥?”
我因为没达成此行的最大目的,正懊恼呢?便敷衍了一句:“没什么。”
永绶将头凑过来,在我眼前晃了晃,道:“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啊?”
我此时的脑子其实有些混乱,正回顾着刚刚萨满大师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没听见永绶说的话。永绶大概是见我没反应,使劲在我肩膀拍了一下,大声道:“纯禧,你聋啦?”
我吓了一大跳,心一惊,回过神来,揉着肩膀,骂道:“死永绶,出手这么重,想打死人啊!”
永绶看看自己的手,问道:“重吗?我没使劲儿啊。”
倒啊!他还想使劲儿。他们这些皇子皇孙是有专门的师傅教武功的,一来健体,二来更重要的是防身。练家子出手,能没劲儿吗?
我咬牙切齿地道:“你回去让熊瞎子随便打你一掌就知道了。”
“好啊,拐着弯骂我是狗熊,看我下次还带你出来!”永绶不满地抗议道。
不带我出来!哎呀呀,貌似这还真是我当下的死门。
我忙满脸堆笑,道:“好哥哥,刚才是小弟我口误,口误哈,您哪能是狗熊呢,绝对是将来的大清第一巴图鲁啊!”
“这还差不多。”永绶其实也蛮好哄的,说到底,不就是孩子嘛。孩子就是需要表扬滴。
我掀开车窗帘往外张望了一下,却只见到两旁迅速退却的房屋和行人,其实看了也白看,我根本就对这里的街道不熟。
“哥,我们这是去哪儿呢?”我随口问道。
“找地儿吃饭去啊,都这会儿了,我肚子可饿了,你不饿?”
我放下车窗帘,转头问道:“你不去戏楼了?”
“这会儿上午的戏都该散了,下午的戏还没开场,等吃了饭过去刚好差不多。”永绶看来对戏楼的情形门儿清,这孩子是迷上戏了还是迷上人了呢?
车在一个叫“升平庄”的饭店门前停了下来,其实就在戏楼斜对门。钱包永绶童鞋给的车钱,我带出来的五十两银子没动一分,早知道就不带了,沉都沉死了。
这个店还挺大的,人也挺多的。一进门,就有个小二出来殷勤地接待:“两位客官,住店还是吃饭呐?”
“吃饭。”永绶用很少爷的口气答道。
“好好,里面请,里面请!”小二热情地把我们往里头引。
“小二,你们楼上还有雅间吗?”永绶问道。
“哟,这位爷,不巧得很,今儿中午,楼上的雅间都客满了,只好委屈您在大堂了。”小二陪着小心很客气地回复道。
永绶皱着个眉头,看了我一眼,看他那样子显然是对非雅间没什么好感。我倒觉得反正是吃个饭,坐在大堂,还能看到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反而比较有意思。于是我对他说:“没了就算了,不就吃顿饭嘛。”
见我如此,永绶也无异议,于是我们便找了店里侧靠角落的位子坐下来,这个地方正好既能看到店堂内的状况,又能透过窗子看到外面街道的人来人往。
店小二拿了菜谱过来,宣称这里的菜有些是来自宫里的满汉全席,很多王公大臣都慕名而来赞不绝口呢。永绶不信,我也不信。虽没见过整席的满汉全席,可平日也零零星星的见过一些。拿过菜谱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奶汁鱼片,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砂锅煨鹿筋,金丝酥雀,如意卷等等等等……有些听过,有些吃过,有些还没见到过。
永绶将信将疑地点了几个上面的菜,俺们今天也来尝尝满汉小全席。
菜上得还算快,味道嘛,在我吃来偏咸了一些――我的口味淡,送往晨曦阁的饭菜都是特别吩咐过的。永绶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看来确是肚子饿了,这一顿饭消灭得不但快而且干净。
吃了饭,我们正喝茶休息的时候,忽见店堂里的门帘一掀,出来一个人――带着西瓜帽,蓝色的褂子外还穿着蓝色丝绒坎肩,站在门帘旁,挥着手说:“快点快点!”
我们都觉着奇怪,店堂里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往那个方向望去。
11救人一命
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抬着个担架出来,担架上躺着一人,那人就穿了一件单薄泛白的蓝色长褂,双手耷拉着,脸色惨白,双唇紧闭,要不是还能看到他的兄因为呼吸而上下起伏,还以为这个人已经作古了呢。
那两个小斯边抬边问:“掌柜的,这往哪儿抬啊?”
那个西瓜帽掌柜不假思索的说:“抬远一点,找个冷僻点的胡同,往那里一扔就成!”
刚刚招呼过我们的小二插了句:“那张公子可真就活不了啦!”
那掌柜的一瞪眼:“我管他死不死,让他在这里白住了这么些日子,已经仁至义尽了!他要是死在我这儿,我还怎么做生意!干你的活去,少在这儿嚼舌根子!”
那小二看了一眼被抬走的书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这一幕咋觉得这么眼熟呢?哦,对了,从前看《康熙王朝》的时候,有个人也是差点被扔在街上,那人是——明珠!这眼前抬过去的肯定不是明珠,人家现在可是堂堂的大学士,惠妃娘娘的兄长,大阿哥胤褆的亲舅舅,嚣张得很,据说是正跟胤礽他舅舅索额图别苗头别得厉害着呢!
好歹是一条人命,这个掌柜的说扔就扔,难道面对利字,就只有冷血相对?真有点看不过眼了。“掌柜的,这怎么回事儿?”我出言相询,永绶在一旁拉了拉我的袖子,意思是让我别管闲事。
那掌柜的瞟了我一眼,道:“没什么,有人要住店,又付不出钱来。这位小爷,您喝您的茶。”
“这人好像还生着病呢。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这样抬出去不病死也得冻死”我朗声道。厅堂里其他的食客听了我的话,都开始议论纷纷。趁着形式大好,我又赶紧加一句,“你这可是草菅人命啊。”
食客中马上有人附和道:“对,可不能就这样一扔了之。”
听了这话,那两个小厮刚把人抬到门槛,又停了下来,望着掌柜的,不知如何是好。那掌柜的急道:“还愣着干嘛,快抬出去啊。”
“不许抬出去!”我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太响,倒把永绶手里的茶吓得抖了出来,整个厅堂也突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我看。大概是当公主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经意间俺也学了点公主的威风……汗,这时候,在一片寂静声中,我才似乎觉得心里有点虚,有些爬上了老虎背的感觉。
那个掌柜的回过神来,很不悦地一字一顿地道:“这位小爷,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不就是要钱吗?有,反正今天还带着个大钱袋子,就做一次善财小女子好了。
于是我清清楚楚地道:“这可不是闲事,事关人命!要多少钱,我给。你马上把人抬回去,另外给请个医生……恩……郎中给他看病。”哇咔咔,充分享受了下“有钱就是大爷”的豪气!
那个掌柜的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阵,皮笑肉不笑地说:“钱么,也不是很多。先前他在我这里住的房钱,再加上看病吃药的钱,一共欠了我二十五两九分七钱,零头么,就抹了。你就给二十五两好了。”那掌柜的笑容实在诡异的很,就是在等着看笑话。他看我的样子,大概觉着我可能出不了这么多钱。
就是受不了这样的势利眼。“永绶,掏钱。”我吩咐道。
永绶“哦”了一声,把钱掏出来交给我。我掏出二十五两,放在桌子上,道:“这是二十五两,你点点。”
那掌柜睁大了眼睛,将银子攥在了手里,道:“正好,正好!谢谢……爷!”这嘴脸变得够快的,小爷都升级成“爷”了!
我朝小二一招手:“小二,你过来。”那小儿立刻殷勤地来到了跟前。
“我要请你办一件事。”我说。
那小二点头哈腰地道:“爷,有用得着小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我掏出五两银子交给他道:“这二两付我们的饭钱。”
那小二道:“这太多了,您今儿的饭菜还不到二两呢。”
我笑道:“剩下的算是给你的赏钱。”那小二立刻开心得连连称谢,那掌柜的在一旁尴尬地笑着的。
我又掏出仅有的两锭整银子——二十两银子交给他:“这些钱,请你帮那位张先生付房钱,饭钱和药钱。要是不够的话,我改天……”我本想说“改天我再送来”,忽然想到我这一回去,还真不知道改天是什么时候呢,一看到身边的永绶心头一亮,改口道,“改天这位爷自然会送过来的。”
“啊,我?”永绶没料到我会把他扯进来,吃惊地望向我,我朝他一使眼色,他立刻改口,大义凛然地道,“啊,是啊,我过几天会再过来一趟。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我弟弟管了这事儿,我这做哥哥的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永绶的这一番话,引得在座的和围观的不少人纷纷竖起了大拇指。我见掌柜还杵在那里,便催促道,“掌柜的,钱你可已经收了,总不能收钱不办事儿吧?”
掌柜的回过神来,一迭声儿地照着我刚说的话吩咐了下去,随后又讨好地道:“两位爷真是菩萨心肠,敢问两位爷高姓大名,若哪天张爷问起,小的也好跟他说明。”
高姓大名?刚刚正沉浸在做好事的快感中,这时候一个激灵算清醒过来了。溜出来的人可以留下大名么?在这一点上,永绶显然跟我的想法一致,我们迅速地交换了下眼神,永绶打着哈哈,拱手道说道:“大名就不必了,我们做这点事可不是为了啥名垂青史!掌柜的,各位,时候不早了,咱哥俩还有事儿,先告辞了。”说罢,永绶就拉着我迅速地穿过人群,出了店门,上了车。
“不去看你的什么莺了?”我好奇地问,因为永绶竟然吩咐赶车的往铁狮子胡同方向走,这地名来的时候我看到过一眼,恭亲王府所在地啊。
“还看个屁,银子都被你败光了,就剩下车钱了。”永绶貌似对我刚才的撒钱行为不是很高兴。
也是,我方才只想到自己“慷他人之慨”慷得尽兴,却忽略了这位“金主”会肉疼,这回可不得想点好话补救补救?
我拍着他的肩膀,道:“大哥,千金散尽还复来嘛。你看,钱虽然没了,可心里舒坦了不是?五十两救了一条人命呢!你觉得不值?再说了,你刚刚没听见那些人都在夸你,说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呵呵,那倒也是。”永绶挠了挠头皮,开心地笑了,可才笑了一会儿,又臭眉苦脸地道,“唉,可是我的银子……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八十两银子,昨儿,今儿出了两趟门全泡汤了……”
“切,你看你这人,真是“英雄难过银子关”!
“你少说风凉话,你要是一下子没了八十两,你不这样?没钱寸步难行,懂不懂啊,小丫头!”永绶很不满地争辩道。
我心道:这个我自然比你懂。不过,看在刚才他“大出血”的份上,还是让他一句算了。
我从衣服内兜里把那五十两银锭拿了出来,递到永绶的面前,永绶两眼一阵放光,问道:“这,这哪儿来的?”
我即刻又把银子拿回握在手里,道:“自然是我带出来的,难道还能凭空变出来?”
永绶的食指戳到了我的鼻子尖,道“你既然带了,刚才干嘛不使你自己的?”
“呵呵,我那不是为了把扬名立万的机会让给你这个大将军嘛!”我调侃道。
永绶不屑地“嗤”了一下,道:“谢啦,下次麻烦您还是您自个儿享用吧。”
我把银锭放到永绶的手里,道:“行啦,我逗你呢。这银子啊归你啦。我要是刚才一下子把银子全给了那个掌柜和小二,我怕他们不会都用到那个病号身上。今天用了你五十两,刚好这些还你。”
永绶把银子推还给我,道:“谁让你给钱了,我就是一说,你拿回去,拿回去。”
“你拿着,拿着,我呢,银子平时一般也用不上,你收着吧。”
永绶还要推辞,我道:“你看,现在有银子了,今天你带我出来原本可是看戏的,到现在可还没看到呢。我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名伶让你和胤諟这么迷啊?刚才你说没钱,这回可有钱了啊!让车夫回头去戏楼吧。我可不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结果啥收获也没有!”
永绶的心情终于又从阴转到多云又转到晴了,吩咐了车夫掉转车头再次奔赴庆丰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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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爷,今儿您怎么这时候来呀?”戏楼门口领坐的一看到永绶立马殷勤地招呼着,看来永绶是这里的常客了。
“今儿有事耽搁了。包间还留着吧?”永绶随口问道。
“是,给您留着呢,二位爷,请跟我来。”领坐的一躬身,做了个楼上请的动作。我便跟在永绶身后,往楼上的走去。
这是我第一次身处如此古色古香的戏院里,二楼全部都是包间,领坐的将我们领到了一个中间偏右的包间,一掀开门帘请我们进去,待我们坐定之后,又非常热情地帮我沏茶,搬瓜子,搬点心。
戏已经开演了一会儿,我看了一会儿看出来这演的是《牡丹亭》。对于昆曲,我向来是不感冒,节奏实在是太慢了,曲调我听来也不是那么优美嘛。在原先的那个时空里,我宁可看京剧,越剧,黄梅戏也不要看昆曲。可惜啊,咱穿越的年份过早,这会儿连小乾他妈妈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小乾不在,这四大徽班自然没法进京,这徽班不进京,那国粹也没法诞生啊,那国粹都没诞生,越剧和黄梅戏更生不出来了。
看看永绶,这会儿仿佛已经沉迷进杜丽娘的世界里了,两眼一直盯着演杜丽娘的演员一刻没放松过,看来那就是他说过的什么莺。楼上楼下看上去似乎都坐满了,不时地传来阵阵喝彩声,我却似乎无法样聚精会神地听,总走神,实在太难听下去了,心想,下次打死我也不要来什么戏楼听戏了,还不如上饭馆吃一次实惠呢。不过,那台上的杜丽娘身材倒是很窈窕,手眼身法都相当好,看来童子功练得非常不错,功底深厚啊。
略感无聊的我不断地磕着瓜子,不停地喝着茶,不一会儿,“人生三急之一”便找上门也。无奈之下,只好起身出了包间,找到刚才领坐的让人家带路。领坐的带到了地方便离开了,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站在门口愣神,眼睛在墙上四处搜索两个字“男”和“女”,找了半天,才醒悟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骂自己是个大傻瓜。就是嘛,这时候这地方分男女么?还不是都一样——马桶伺候!——唉,真不知道我想通了这一点,到底算进步,还是倒退呢?(思维又一次混沌中……)
出来的时候,赶上了中场休息,戏楼里便开始人声鼎沸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心想刚才在楼上也看不清那演杜丽娘的到底是如何的天香国色,不如就去后台转转?。于是就问了问人,直奔后台化妆间而去。这刚走到后台的门口,就听见里头传出来一阵子喧哗叫嚷声,还间杂着钉铃哐啷砸东西的声音。这是咋的了?
我探出半个头往里头一瞧,只见有两个家丁打扮的大汉一左一右将那位杜丽娘夹在中间,在杜丽娘前面则站着一个身穿淡紫色缎滚边长袍绣花坎肩儿人,右手拿着一把扇子正抬着着杜丽娘的下巴道:“小贱人,给你脸不要脸,竟敢放爷的鸽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好,爷就把你带回去,让你好好吃个够!”
他说着,就指挥那两个家丁把那个“杜丽娘”往外拽,那“杜丽娘”抵死不肯走,叫着“师兄!师兄!”,我这才看见敢情在地上还躺着一个挂了彩的“柳梦梅”呢。周围其他人都敢怒不敢言,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人跪在紫袍人面前,拼命地哀求道:“爷,求您开开恩,您可不能把红莺带走啊,她可是戏班的台柱子,没了她,戏班就没活路啊!您大人大量,发发慈悲吧。”
那个被称为“爷”的一脚踢开班主,骂骂咧咧地道:“老东西,你们活不活关我屁事!爷只知道,谁让爷一时不高兴的,爷就让他一世高兴不了!带走!”
我一看这情形,看来碰上个“街头霸王”啊?这年头难不成流行这个?宫里有个蓉玥,有个胤礽也就算了,怎么出来了还能碰上?
那帮恶棍人多势众,看样子都是练家子,不要说一个,过来半个,我看我的下场都会比那位“柳梦梅”更惨。早知道这样,就该趁着空闲找个什么大内高手学两招不是?那现在就不是干着急了,而是“路见不平一声吼”!怎么办?对,永绶,快找他去,好歹他练过,可能还能应付一阵子,。于是急急忙忙跑回包间,把这个天大的消息告诉永绶!
“永……永……永绶,快……快……”我跑得气喘吁吁,小心脏噗通噗通地直跳,话也说不成句了。永绶一听肯定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给我递过一碗茶来,道:“我的姑奶奶,你这又怎么了?上个茅房上了那么半天,我刚想出去找你呢。”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放,拉起永绶就往外奔。永绶急嚷着:“去哪儿啊,下半场可就要开演了!”
我边走边说:“演你个头!杜丽娘,哦,不,红莺快被人抢走啦!”
永绶一听,急问:“你说什么?”
我停了下来,面对他,一字一句地说:“有个坏蛋带了人来,把红莺抓走啦!”
这一下不得了,永绶一听他的偶像遭人劫持,简直就像小宇宙爆发了一样,“蹭”地一声就直窜出去了!倒是把我扔在后头了。
下了楼,直奔后台一看,人已然没了,又奔戏楼门口,那红莺已被人硬塞进一顶轿子,红莺的师兄和班主,一个死死地拽住轿子不让走,一个在一旁不停地哀求,戏楼门前的马路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看热闹的人是议论纷纷。
永绶急红了眼,一步跨到那恶霸的马前面前,一声断喝:“快放开她!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12英雄救美
这一喊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天地为之变色啊!——真的变色了,刚才还阳光灿烂的天就忽地就阴了下来,太阳都躲到云彩里去了。刚才还闹哄哄的场子,忽然也安静了下来。
那个恶霸和永绶互相对望了一眼后,两厢里都呆了一呆,仿佛吃了一惊。
见此情形,我忙将自己往永绶身后藏了藏——这恶霸貌似认识永绶,搞不好也认识俺,不能不做好万一的防备。
果然,永绶讶异地叫了一声:“是你!”
那恶霸下得马来,将缰绳交给身旁的侍从,来到永绶面前,调侃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我说大侄子,你不在府中好好念书,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一听,也愣了。侄子?难道这个恶霸还跟永绶沾亲带故?他跟永绶沾亲,不就意味着跟“我”也沾亲?这样的恶霸亲戚,正常人都羞于为伍,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永绶有点底气不足,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一时语塞,“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我在一旁看着都替他着急。
那恶霸哈哈一笑,道:“好了,你让开些,叔叔我还有事,就不能陪你啦。”说着回头吩咐手下喽啰们开拔。
我一顶永绶的后腰,轻声道:“愣着干嘛?人家都要跑了!”
永绶回过神来,一张双臂,道:“且慢。要走可以,红莺姑娘得留下!”
那恶霸一听,立时拉下脸来,粗声粗气地道:“永绶,你不要多管闲事!”
哎呀,可够横的啊,这人是谁呀?
正当我纳闷的时候,旁边看客中有人认出了这位街头霸王的身份,窃窃私语道:“唉,真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看,同属礼亲王一脉,康亲王杰书平三番,打耿精忠是何等的英武,可看看他堂弟星尼,却在这里欺男霸女,唉……”
天哪,原来算起来还是“叔叔”那一辈的,听上去似乎还跟康亲王关系非同一般,怪不得这么牛气。[.超多好看小说]不过,康亲王当红,跟眼前这个人有屁关系啊!康亲王杰书,平日里看上去这么严肃的一个人,竟然有这样的堂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看到永绶好像有些心虚的样子,我忙在背后轻声说:“大哥,千万要顶住,万一红莺要是被他们带走就麻烦了。”
永绶点了点头,果然坚守岗位,寸步不让。
我在永绶背后嘀嘀咕咕地出谋划策,被星尼看到了,只听他有些恼怒地喝问道:“什么人?在背后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我见躲不过,只好现身,站在永绶的身侧。那星尼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一问,实在令我开心不已,知道这个星尼根本就不认识我,那自然也不用担心身份暴露了。
听到问话,永绶有些紧张,张口“他……他是”,愣是不知道下文该怎么接下去。这小子,那天跟胤諟在我面前撒谎的时候,不是挺顺溜的嘛?今儿怎么这么脆弱?
我暗暗用肘撞了一下永绶,示意他别紧张,然后张口从容胡诹道:“我是他额娘的二姨夫的三姑姑的表妹夫的七叔叔的四姨婆的亲外甥,总之就是他的一远房亲戚。”
星尼八成是听了我的胡侃,脑子有点晕了,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鄙夷地看了我一,道:“你刚刚鬼鬼祟祟地在嘀咕什么?说,是不是在非议本贝子爷?”星尼说话的时候,脸上的横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甚是难看,这长期不干正事,只顾吃喝玩乐的后果还是相当严重地!
我漫不经心地调侃道:“哎哟,失敬失敬,不知道您原来是贝子爷,皇亲国戚啊!了不起,了不起!”,然后,我又故意提高了声音,道,“不过,像贝子爷这样的人,做出来的事想必也该是光明磊落的,何必又怕人非议呢?莫非您也知道自个儿做的事伤天害理?”
周围的人听了一时议论纷纷,那星尼更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本来就是猪腰子脸,这下更难看了。他一扬马鞭,就要劈头打过来,我忙抬胳膊去护着头,还好,永绶一伸手拉住了那鞭子。
好啊,竟然还敢打人。我一下子觉得气血直往上涌,狠狠地瞪着星尼,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此刻那该死的星尼早已被我碎尸万段了。但是,生气归生气,一丝理智还是留在心间:此刻敌众我寡,且我方无任何资源优势,不可硬拼,只可智取。
我冷哼了一声道:“堂堂贝子爷,理屈词穷就动手打人,真是丢尽了皇家脸面。”
永绶轻声道:“你少说一句。”然后将我护在身后,将自己隔在我和星尼中间。
那星尼看着永绶,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跟他计较。你们快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永绶倒是客气地说:“星尼叔叔,您要是带走了红莺姑娘,这傅家班可真就没活路了。您还是把她留下吧。”
星尼理也不理永绶,一伸手把永绶推到一边,就要强行突围。一时间场面又开始混乱了。那傅班主又无助地跪在地上给星尼磕头。我走过去,将那班主扶起来,故意大声道:“班主,您快起来,要磕就去恭亲王府和康亲王府磕,您啊,好好地跟两位王爷说说,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可不像有些人一样蛮不讲理,那时候,红莺姑娘一准儿回来。”
听到我这句话,那星尼果然停下了脚步。
那位傅班主抹着泪道:“公子,咱一个唱戏的,连王府的门朝哪边开,王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哇!”
我伸手一指永绶道:“您看,这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就是恭亲王的亲儿子,康亲王的亲侄子,只要有他帮忙,您老的闺女谁也抢不走!”
那傅班主一听,看着永绶的双眼放出希望的放光,立刻双膝跪地,给永绶磕头道:“小王爷,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闺女吧。”
永绶忙弯腰把那傅班主扶起来,可那傅班主是死活不肯起来,坚持说若是永绶不答应帮忙,他就打算一跪不起了。吓得永绶一迭声地道:“傅班主,您起来,这个忙我帮,我帮,您快起来。”这才总算解了围。
我抿着嘴暗笑,心里得意着呢,有了永绶这句话,就算是跟星尼宣告,至少恭亲王府是铁定插手这件事了,只要他敢带走红莺,那他算是带走一个大麻烦了。
虽然对这里具体得乱七八糟的官职还搞不清楚,但是,对于“王爷比贝子大”这个基本常识还是有的。有理智的人一般应该都能得出下列的分析结果:就算康亲王跟星尼的亲戚比较近,可能会徇私护短,到恭亲王常宁那可就隔了一层了;就算康亲王因为军功卓著而当红,可常宁说什么还是康师傅的亲兄弟,即使到时候双方对垒,最起码总是旗鼓相当吧。当然,最好还是希望星尼听了这番话可以偃旗息鼓,就此罢手,这样大家都有好处,否则,真的万一闹到上面去,他星尼纵然落不了好,我跟永绶这儿的后遗症也不小。
狼狈为奸,说的是每次狼群作案,狼负责出力,狼群中的狈负责出坏主意。瞧,想要有例外都很难呐,星尼身旁此刻就有个“狈”在跟他耳语,语罢,星尼一脸的悻悻之色,吩咐手下喽啰把红莺给放了。然后,几步走到我的面前,逼视着我道:“说,你叫什么?”
哟,这架势,要秋后算帐是怎么的?
我仰头毫不退让地逼视回去:“行不改名,坐不更姓,罗晨曦。”
星尼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小子有种,爷记住你了。”
我哈哈一笑道:“怎么,想请在下喝茶?哎呀,这您可要失望了,对您这一类的什么贝克贝子,本少爷向来没空。”
周围的看客们一阵哄堂大笑,星尼的脸色难看至极,已经涨成红猪头了,他龇牙咧嘴地正要发火,永绶一个箭步蹿到我身前将我揽在身后,星尼身旁的狗头军师也让人及时拉住了他们的主子。星尼是什么便宜也没占到,只好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身上了马,一提缰绳,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领着家丁灰溜溜地跑了。
昆曲班的傅班主领着她的闺女红莺还有众弟子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我跟永绶又将身上的一点钱捐给给了戏班的人,让他们赶快连夜转移阵地,以免星尼再来找茬,随后上了车回恭王府。可怜呀,车资都没了。结果那赶车的竟然说不收我们的车钱,因为我们是“好人”。
还来不及因为成为“好人”而沾沾自喜,我就跟着永绶从小角门原路潜回恭王府,出来快一整天了,再不回去宫里那帮人——小穗他们可能都快急哭了。我换好了装,永绶还顺手拿了本书,随后叫上一拨人,坐上轿子,我当然还是低着头跟着,压低了帽,随着轿子步行。途中竟然遇到了常宁,他老人家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的。他不是跟着康师傅一起去了玉泉山?他回来了,岂不是意味着康师傅也回老巢了?不妙啊。
碰上了他爹,永绶自然不得不停了下来。我随着人群行礼,更悄悄的往轿子后藏了藏。还好有那本书做幌子,永绶真是高段——看来这一招他是事先都设想过了的——说是大阿哥托他去找本书什么的,常宁也信了,就放过去了。
我顺利地潜回到晨曦阁,阿弥陀佛,康师傅还没会乾清宫,自然也没到我这里来。估计这位大孝子还在慈宁宫和宁寿宫里徘徊着呢!
13登高望远
世间的事情,但凡开了一个头,就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了。(.无弹窗广告)自从上回跟着永绶,高高兴兴出门,平平安安回来,我这心,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时不时地飞向那热闹的紫禁城外。
有一句名言叫啥?对,“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这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有多少人想要进来啊,这么精致的鸟笼,一进来就意味着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不用愁,就像是我原本的那个时空里,人人都争当“人民滴公仆”一样。
我现在又想出去了,但是顾师傅的病已经好了,康师傅也不是是天天上玉泉山,要找机会再跟永绶溜出去,难如登天。
路过造办处,看到一架梯子,就顺手捎了回来。嘿嘿,我出不去,还不能让我看看吗?在一堆丫头内侍的大呼小叫中,我登上了房顶。大诗人李白教导后人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要看到外面的世界,非得上房不可。这紫禁城里屋顶最高的就是前朝三大殿的太和殿,那是办公场所,内廷人员一般不让去,行,咱爬自己的住处总没妨碍到谁了吧。
乾清宫大约有20米高,我的晨曦阁稍微矮点,是歇山顶,那也有十几米了,站在上面往四处一看,果然视野开阔,心胸也仿佛开阔了许多,城内的建筑尽收眼底,外面虽然看不到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但至少能看到一些屋顶。有念想,总比没念想好。
“大公主,求求您,快下来把!”从我登上梯子的那一刻起,下面的小朋友们就一直嚷嚷着,尤其是小穗叫得最凶了。
我跟他们招招手,引诱道:“小穗,秦义,秦忠,上面可好看啦,你们也上来吧!”
小穗着急地,用哭腔喊道:“不,不,奴婢不上去,您也下来吧,啊!”
秦义扯着他那怪怪,不知道是该形容成“小公鸭”还是“小母鸭”的嗓子,无奈地喊道:“哎哟,我的大公主,您行行好,快下来吧,您再不下来,奴才们的小命都要被吓掉啦!”
真是烦人哪!就是上来看看风景,怎么了嘛!这帮人就是爱小题大做!让他们上来又不上来,那我也没办法。你们爱嚷嚷就嚷吧,我看我的。唉呀,可惜了啊,这么美的景色,要是有台数码相机就好了!这种角度的照片,连ps都省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前几日在佟妃那儿的时候,听说那位萨满大师“仙逝”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是又失落,又难过,又失望。走得也太快了吧,我本还想找机会再去找她的呢,得,这回不用去了,我的回归梦想算是碎成碎片了,连个渣子都不给我剩下。
我托着腮帮子正两眼望着前方,出神地想着我的心事,连何时身旁来了一个人都没发觉,直到那人有礼貌地说了一声:“大公主,奴才来接大公主下去。”
我吃了一惊,扭头一看,是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个子侍卫。我再往底下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康师傅也来了,正在底下仰头看着呢,见我看见了他,便大声指挥道:“禧儿,让吴海背你下来,快。”
我摆摆手说:“不用,我自己能下去。”说着,便准备站起身,往梯子的方向走去。非常不巧,才刚一挪步,恰巧脚下踩着一片碎瓦,我身形便摇晃了晃,在我身侧的侍卫吴海伸出手扶了我一下,下面的人马上发出一阵惊呼声。
“吴海,朕命你即刻背大公主下来。”康师傅看来也着急了。
吴海跟我拱了拱手说:“大公主,您还是让奴才背您下去吧。”
看着这一堆人都这么紧张兮兮的,我也不好意思再折磨他们啦,虽然我不是故意的。我趴上吴海的背,抱紧了他的脖子。其实,这样我倒是比较害怕,没有自主权。按目前的状况,我这条命算是绝对地攥在别人的手中了,这吴海要是万一有个闪失,我,他都要玩完。还不如我自己慢慢地爬下去呢。
“大公主,您准备好了嘛?”吴海问。
“好了。”我答道,“那个梯子在那边,麻烦你了。”
吴海站起身来,道:“这是奴才的职责。大公主,奴才要下去了,您若是害怕,可以把眼睛闭上。”
不用他说,我早已经很自觉地闭上了。
估摸着还不到半分钟时间,不,也许连十几秒都不到,就听他说,“大公主,您可以睁开眼了。”
我睁眼一看,哎呀,果然已经在地面了,并没有我先前想象中一步一摇的情形出现——
这眼睛一睁一闭,果然大不一样哈!
我站在一旁,看看房顶,又看看吴海,兴奋莫名地抓着他的袖子问道:“你是飞下来的?你会轻功?”
吴海又一拱手道:“是。”
哎呀,太好了!这真是今天的意外收获!没想到,传说中的“轻功”竟然让我亲眼目睹!幸甚,幸甚哈!我急切地问道:“那你能不能教教我?”此刻我的脑海已开始畅想,有朝一日,我学成此功,成为“女飞侠”到处翩翩翻飞的情形。那种情形,只能用一个字形容——“爽”!
“纯禧,你还胡闹!”康师傅的表情很严肃,声音里隐隐夹着怒火。哎呀呀,苗头不对,我刚只沉浸在发现“新大陆”的喜悦里,却忘了康师傅被我晾在了一边。
那吴海这时候倒是很谦虚地道:“雕虫小技,大公主若有兴趣,奴才改日教您便是。”
“好,一言为定!”为了牢牢抓住学艺的机会,康师傅的臭脸我也只能暂时忽略了。
“纯禧,你跟朕去南书房。”康师傅几乎是咬着牙,蹦出了这句话来,音量不大,威慑力却足足有五星。周围的侍女太监一个个都已经屏声敛气了,我心里此刻也开始有些低气压了。南书房——军事重地,政治中心,另外也是训话中心。
到了南书房门口,康师傅跟梁九宫道:“吩咐下去,只许进不许出,一会儿若是岳乐和明珠他们来,让他们在外面候着。”
哇靠,这一幕惊出我一身汗来,那个谁,对,贾政暴扁贾宝玉之前好像有类似的吩咐。
“遮”。梁九功应承着,弓着身子退出了书房,还担心地看了我两眼。
想起上次在这里挨训,还有胤禛陪着我,这次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单刀赴会,独闯龙潭呐,连个垫背的也没有!
“跪下。”康师傅牌火山开始冒烟了,其实刚才在晨曦阁就开始酝酿了。
见过站在屋檐下不低头的人吗?有,那是矮个子。我个子的确不算高,但是这会儿,我不敢不低头,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像我等“好女子”也知道“眼前亏”还是少吃的好。
我非常老实,非常严肃地,轻轻地跪了下去,尽量将膝盖的损伤度降到最低,心想:若是知道今天康师傅要找茬,从两宫太后那里请安回来,“跪得容易”就不该解。
说起这“跪得容易”,经过探访,原来在“小燕子”之前就发明好了。这里几乎人人都有,听说包括当红的内阁大臣都有,当然“纯禧”本来就有,古人的智商永远都不能小看哦。
“你,你让朕怎么说你好?”康师傅的长篇独白开场了。“你说你,一个堂堂的公主,竟然爬房顶!你说说,这房顶上有什么啊?”
我挤出一个笑脸说:“房顶比较高,不但可以看到紫禁城里各个院落,还可以看到城外的房子和远山,可漂亮了。古人说‘登高望远’,一点都不错呢,皇阿玛,您要是有空也可以上去看看……”
“荒唐!”没等我说完,康师傅就一拍桌子,一个精致的茶杯又壮烈牺牲了。幸亏这桌子是紫檀木的,耐拍,那要是换一般的材料,估计早散架了。对于康师傅拍桌子瞪眼这一套,我现在貌似已经有了承受力了,不像第一次的时候受惊吓程度比较深。康师傅继续道,“倒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连‘登高望远’都给用到这里来了。‘登高’,有登房顶的吗?哪个古人教你的?你知道那房顶多高吗?当年修建的时候,就曾经跌死过人。万一你不小心跌下来,想过怎么办吗?”
“怎么会跌下来呢?那房顶其实一点都不陡的,小心一点就没事,其实刚才我可以自己从梯子上下来的……”
“还犟嘴,还有理了你!让你读书习字,是为了让你知书达理,识礼仪,懂规矩,你看看你,都学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我这也是照着圣人先贤的话去做的。”
“哦?朕倒要听听,你这做的是哪一条啊?”
“孔夫子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平时尽读书了,这宫里的路再怎么走,我觉得也不会有万里,可这宫门又守卫森严,而祖宗又有规矩说我不能随便出宫,无奈之下,我只要想法子了。上了房顶,虽然走不了万里路,但是看看外面的万条大路,我想也是有所裨益的。”说着话,我悄悄地站起身来,总跪着真是累。
“还有所裨益!你这都是什么歪理?你的意思是祖宗的规矩定错了,妨碍你去实现圣人之言了?”
“我可没说,这可是您说的。”
“狡辩!”康师傅又瞪上了眼,厉声道,“谁准你站起来的?”
我没奈何,只得又跪了。
康师傅继续道:“还振振有词,是祖宗的规矩逼你上房顶了?”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我是觉得吧,这个规矩是死的,又是很早以前的祖宗定的,跟现如今的情形多多少少总有些不太合适的地方,若是能稍微改一改,那就……那就更……好了。”我边说,边发现康师傅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于是我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继续,怎么不说了?”康师傅这句话问得很诡异,我低下头,默不做声,果然接下来就是狮吼登场,“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朕就是平时太宠你,给你少立了规矩,你才变得这么顽劣!今天朕就要请祖宗的家法,好好地给你立立规矩!梁九功!”康师傅高声一呼,梁九功马上从书房门口一躬身进来。康师傅情绪有些激动地吩咐道:“去请家法来。”
梁九功看看我,又看看康师傅,劝解道:“皇上,您消消气,大公主只是孩子脾性,一时贪玩罢了,您就饶了她这一回。”
康师傅显然正在气头上,对梁九功怒目相向道:“快去,你敢抗旨?”
梁九功“唉”地叹了口气,出去了,可是立马又回来了,禀报道:“皇上,安亲王,康亲王,裕亲王,恭亲王已经到了,正在书房门外等着求见。”
康师傅皱着眉道:“不是吩咐过你,让他们候着吗?”
“可是诸位王爷说要求即刻觐见。”梁九功还没说完呢,我就看见一堆穿着亲王服饰的人进了书房,打头的是恭亲王常宁,随后是安亲王岳乐,随后是福全,最后是杰书。
我看了一眼常宁,常宁还给我一个安抚的目光,我知道,肯定是刚才他们在外面都听见了,来给我当救兵的。
一番礼节过后,康师傅不悦地说:“不是让你们在外头先候着吗?怎么,这一会儿都等不了了?”
常宁首先说:“皇兄,禧儿的事咱们刚都听说了,她只是一时好奇,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岳乐,福全,杰书也纷纷附和着常宁的说法。
康师傅直勾勾地盯了常宁一会儿,随后又看了看其他诸王,严肃地道:“朕原本也想跟她说理,可是你们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歪理,竟然说祖宗的规矩定错了。常宁,你说说,换了你,你会怎么办?”
“我……”常宁刚要开口,岳乐却抢先说道,“皇上,禧儿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她本性纯良,纵是有说错的地方,也是无心之过,请皇上就不要计较了吧。”
“是啊,皇上,禧儿从小个性就活泼爽直,您就消消气吧。”福全接口道,又回头跟我做了个眼色,吩咐了一句,“禧儿,还愣着干嘛,赶紧的,跟你皇阿玛认个错。”
这么大的一个台阶,我得赶紧抓住了,先撤了再说。于是我顺着福全的话往下说道:“皇阿玛,就算禧儿错了吧,您别生气了。”
“就算?”康师傅对福全道,“你瞧,她这是诚心认错的态度?”
福全跟我皱了皱眉,道:“禧儿,好好说。”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搞到这种程度,我刚才的认错态度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了,还想让我怎么着?忍耐也是有极限滴!我突然间很生气,就是不开口。
这时候,只听康亲王杰书说了一句:“禧儿这拧脾气,跟皇上您可是一模一样,自己认准的事儿,轻易不认输。当初平三藩,若不是皇上您力排众议,如今怎能腾出手来对付台湾,完成统一大业呢?”
“是啊是啊,老七说得对。”岳乐赞道,福全点头,常宁脸上则看不明白是什么表情。康师傅的神情已经舒缓了许多,不似刚才那么阴沉。只见他略一沉吟,开口道:“看在今天这么多叔公,叔叔给你求情的份上,朕暂且就记下你这次家法。”
“谢皇阿玛,那我先走了。”我站起身来,揉了揉了揉膝盖,准备开溜。
“站住!朕准你走了?”这个康师傅,不知道又要玩什么花样,就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去,到奉先殿的祖宗面前跪着思过,”康师傅又吩咐梁九功,“派个人看着大公主,一炷香没燃尽前,不许起来。”
14大打出手
奉先殿里,一支清香炉内焚,倒是清烟袅袅,就是那红火星子燃烧的速度实在是慢,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燃尽呐!猛想起三国时的貂蝉焚香拜月,人家在花园里鸟语花香,清辉皎皎,何其浪漫富有诗意,两厢一比较,我呢,一眼看过去是一列列的牌位,遗像,旁边还站着个“间谍”——梁九功派了他手底下的一个徒弟叫孙福的看着我。
这儿跪的待遇比在南书房要好些,垫子厚软,再加上“跪得容易”,膝盖倒不疼,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就觉着累了。估计康师傅此刻正在南书房跟他的那帮王爷,大臣们,商议重大国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过来滴。至于这个“间谍”,按常理来说,应该是个有眼色的,否则梁九功也不会收他当徒弟了。
我一屁股坐在了软垫上,对孙福说:“我累了,坐会儿你待会儿不会去报告吧?”
孙福含笑躬身道:“大公主您放心,奴才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
孙福的回答让我非常满意,不愧是梁九功的挑的。
“皇姐,皇姐!”好像听见胤禛在叫我,往殿门外一看,果然看见胤禛的身影,和他一起的自然还有胤祉。
“你们怎么来这儿了?”我有些欣喜,正愁怎么打发时间呢,就有小朋友来陪我玩了。
“我们俩下了学,本想去你那儿玩会儿的,结果就听说你被皇阿玛罚跪了,我们就马不停蹄地过来这儿看看你。皇姐,你没事吧?”胤禛说着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你看我像有事吗?就是比较无聊。”我另挪过两个垫子来,招呼胤禛和胤祉道,“来,你们也坐吧!你们来得正好,这下我就不无聊了。”
他们俩在我身旁坐了下来,胤祉有些不放心地拿眼瞟了瞟孙福,然后小声地附在我耳边问道:“皇姐,那个人没问题吧?”
“当然,你们放心,他是好人。”我夸口道。
这时,有个问题出现了:这门口没人把风是不行的,万一康师傅流窜过来,逮到咱顶风作案,后果不堪设想。可我的人全都在晨曦阁呆着,这时候是不能出来帮我了。让孙福从“间谍”变成看门的?那时叫人家明着“抗旨”,不能让人家难做不是?于是,我只能让胤禛胤祉吩咐他们手底下的两个小太监暂时充当看门的,若是远远的看到康师傅来了,早点进来通报,要是其他闲杂人等,一律挡在门外,就说是康师傅吩咐的,“不许别人打扰大公主思过”——这个不算是“矫诏”吧?
“皇姐,你今儿做了什么让皇阿玛这么生气?”好奇宝宝胤禛又开始提问了,就他问题多,瞧瞧胤祉,一般都是忽闪着眼睛听人家说的。
我自然不会说跟他说实话了,否则我一说我上“房顶”,胤禛肯定要接着问“为什么”,我若用刚刚“登高望远”那一套跟他解释了,万一这小子信以为真,有样学样,那可不得了;可是直觉上我知道我不能跟他说我之所以上房顶的实情。
于是我跟他打着“哈哈”,轻苗淡写地道:“其实也没什么,我运气不好呗,皇阿玛心情不太好。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吧,台湾那边的战事好像没什么进展,他正心烦着呢!”
这一招果然好用,胤祉“哦”了一声,胤禛的思路则被我很成功地引到了台湾问题上,只见他皱着个小眉头,略有所思地问:“皇姐,从图上看,台湾才那么一点大的小岛,怎么就拿不下来呢?当年明朝那么大都拿下了!”
啧啧,这小屁孩果然有当皇帝的潜质啊,这就开始跟我讨论“政治”了!
为什么呢?这个问题,我还真曾经思考过那么一点点,若不是有吴三桂这个“功臣”帮着开道——还说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多尔衮能那么快入驻紫禁城?就算大明王朝再怎么腐朽,人家的兵力还是不弱的,要不,皇太极打来打去怎么至死都入不了关呢?所以说,明朝不是亡在清朝人的手里,是亡在自己人手里了。现在的台湾,若是内部也有人反水,那拿下来自然也容易得很。
当然,这番话按照我现如今的身份,是万万不可说,说了,待会儿又说我辱没“祖宗”,今儿我为啥身在“奉先殿”呢?就是拜“祖宗”所赐啊!再说了,那个啥,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的牌位画像可都在眼前挂着呢,当着人家面说这些话,俺怕万一人家不高兴,晚上来找我“理论”呢!
于是我答道:“这个台湾嘛,它虽然小,可是你看,他跟大陆之间隔着个海呢。你也不想想,八旗兵都是旱鸭子,什么时候打过海战呢?”
“哦,那也是。”胤禛显得好像有所悟的样子,明明是小孩子的模样,却学大人样,一副胸怀天下的样子到让人看着有些忍俊不禁。我以为他的问题算是打发了,却不料他还有后招,“可是我听说皇阿玛找了个叫施琅的人,打海战可厉害着呢。他本是前明降过来的,皇姐,你说他会不会因此,而不忍心攻打台湾呢?”
我用手一指他的前额:“你啊,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胤禛摸摸额头,道:“那个……那个好多人都这么说的呢,要不施琅都在福建那么长时间了,迟迟不开战呢?”
其实胤禛听说的这些话,我也有所耳闻,每天在乾清宫进进出出的,想不耳闻都不行。这些话八成是那些嫉妒施琅的人说的,而且,十有□出自满人之口。施琅确是降臣,但人家的家眷都被台湾杀尽了,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有这种血海深仇的人会有叛心吗?
对于小孩子,还是得用形象的例子引导。因此我决定跟他们说说故事。“胤祉,胤禛,你们知道前明有个大将军袁崇焕吗?”
两个人不断地点头:“知道,知道,打仗可厉害了。可惜被昏君崇祯给杀了。”
“崇祯为什么要杀袁崇焕呢?”
这回胤祉抢答道:“我知道,是因为他疑心袁崇焕降了咱大清。”
“胤祉说得对。”我一表扬,胤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来。我继续道:“有时候疑心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疑心让昏君崇祯最终失了天下民心。所以,你们要记桩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否则谁会真心帮你办事呢?”
说完这番话,我发现两个小朋友的眼神中都现出崇敬的表情来。一不小心,竟然把这里变成了讲堂,真的,我本来不想显摆的。
胤禛道:“皇姐,平常没见你怎么用功读书来着,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胤祉也道:“是啊,我姐还总说皇姐不学无术,我看,她倒是跟皇姐差远了!”
我咧着嘴,得意得笑,得意得笑,心道:我读了二十多年的书,难不成还输给你们这些小屁孩?不学无术?那种烂八股谁爱学谁学去。
这时候,忽然听见殿外一阵喧嚷声,仔细一听,好像是蓉玥的声音:“你们再敢拦着我试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是谁的奴才!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在里头是不是?”
这个冤家对头,肯定是来幸灾乐祸的。我还真是不明白她干嘛总是处处找我麻烦?我到底碍着她什么了?这个丫头的心理真是太奇怪了。
我刚刚重新摆好姿势,她就闯进来了。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假装正在虔诚地祈祷,其实是我懒得看到这个小人得意的神色。
胤祉道:“姐,你怎么来了?”
“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来了?”蓉玥说着话,就踱着步围着我转了一圈,那花盆底踩在地面上“嗒嗒”的特刺耳。她最终在我的身旁站定,睥睨着我,脸上一副不屑的表情:“野种就是野种,‘穿上龙袍也成不了太子’。”
这句话真是刺耳,刺激我的火气再次燃起,我“蹭”地站起身,伸手抓住她的前襟,逼视着她,咬牙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行动,一时有些怯意,但很快脸上又恢复了骄傲的表情,挣开了我的手,退开一步,有些恶毒地道:“我说错了吗?你本来就是皇阿玛抱来的野种!还每天趾高气昂的,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俗话说“士可杀不可辱”,我本来是不想欺负小朋友的,可人家这都蹬鼻子上脸啦!我顺手抄起贡品桌上的一个苹果就朝她砸了过去,正好砸中她的左前额,她“哎哟”了一声,马上就朝我冲了过来,撞了我一个趔趄,幸好孙福在后面扶住我。我那个火啊,冲着她鼻子就是一拳,趁她捂着鼻子的时候,使劲儿撞了她一下,她穿着花盆底,本来平衡就不好,这一下,结结实实地在地上摔了个“仰八叉”。本来以为她这回总得到教训了吧,谁知道她竟然愤恨地看了我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嚣叫着就要冲过来,胤祉和派出去看门的俩太监赶忙死死地拉住了她,胤禛和孙福则在这头拉住了我。
蓉玥有些歇斯底里地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我不甘示弱地道:“就打你了,你敢怎么样!你这种人就是欠揍!”
“你这个野种!!野种!”蓉玥的尖叫声在偌大的奉先殿里回旋着,简直就像魔音穿脑一样,让我霎时间热血沸腾。我一使劲儿挣开胤禛和孙福的钳制,冲到蓉玥面前“啪啪”两个清脆利落的耳光。
蓉玥捂着脸,貌似又想发疯,却突然委屈万分似的“呜呜”地哭起来。
切!什么玩意儿!我冷冷地看着她道:“你额娘是不是没教过你怎么礼貌待人呐?小小年纪嘴巴这么毒辣,今儿姐姐就替你额娘教训教训你!”
“朕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教训?”冷不丁的,康师傅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我一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康师傅已经脸色铁青的站在了大殿门口。
在场的其他人都齐刷刷跪了,蓉玥则一溜烟跑到康师傅身旁,捂着脸,继续呜呜地装可怜。我则傲然挺立在大殿中间,冷冷地看蓉玥演戏,任凭胤禛在旁边轻轻地扯着我的裤管,示意我赶快跪下。
蓉玥呜呜地控诉道:“皇阿玛,她,她打我!”
我出言讽刺道:“对,我打了。我承认。但我不会无缘无故打人,既然说了,麻烦你从头说。”
康师傅看看蓉玥,道:“你说,怎么回事?”
蓉玥抽抽噎噎地道:“我,我本是路过这里,顺便来看望皇姐的,我只是说了她,说她不该不守的祖宗的规矩,她嫌我多事就……就出手打人!”
闻听此言,我肺都快气炸了,厉声喊了一句:“你说什么?”
蓉玥一听,装作害怕的样子,竟躲到了康师傅的身后去,康师傅疾言厉色地斥责道:“禧儿,你闭嘴!”
“她撒谎!”我气不打一处来,吼道,“蓉玥,你这个谎话精。”胤禛和孙福忙在一旁把我拉住了,怕我又冲过去。
“禧儿,你还不闭嘴!打人还有理了!”
“您只看到我打她,她也打我了!”我也不示弱。
康师傅貌似跟我杠上了:“你看看蓉玥的脸,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还好意思大呼小叫?”
这一句让我醒悟过来,刚才我一时冲动,只想着教训她,却忘了在她脸上留下的指印成了我打人的证据。失策!每次我被气愤冲昏了头脑,便会虑事不周。
我一愣神的功夫,康师傅以为我理亏不言语,忽然提高了声音斥责道:“朕罚你来这里是为了让你在祖宗面前思过!你竟然在祖宗面前打起架来!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还不跪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得一哆嗦,蓉玥躲在康师傅身后,不断地给我做幸灾乐祸的表情跟我示威。我气得牙痒痒,真恨不得冲过去再给她一下子,胤禛一边悄悄的对我说:“皇姐,皇阿玛正在气头上,你别跟他对着干啦。”一边使劲儿拉着我跪下去。
我心里真像吃了只苍蝇一样不舒服得很,虽然不得已跪也跪了,但是非常不服气得瞪着康师傅身后的蓉玥。
“你还跟朕瞪眼!!”康师傅又是平地一声吼!
“皇阿玛,儿臣有话说!”胤禛突然开言。
“你说。”
“皇阿玛,这件事情儿臣跟三哥从头到尾都看到了,皇姐的确动手了,但那是因为二姐出言不逊在前。”胤禛清朗的声音犹如沙漠里的一汪清泉,缓缓地荡漾在静谧的大殿里。
“哦?”康师傅追问道,“出言不逊?怎么个不逊了?”
“她说皇姐是……皇姐是……儿臣说不出口。”胤禛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
康师傅将蓉玥从背后拉到面前,问:“说,你说什么了?”
蓉玥还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否认道:“没,没说什么。”
“胤祉,你说!”康熙见问不出什么,又转而问胤祉。
胤祉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蓉玥,然后把头埋得低低的,嗫嚅道:“回……皇阿玛,儿臣当时没……没听清。”
“好啊,一个说不出口,一个没听清,一个没说过什么。”康师傅冷冷的目光将在场的人每个人都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孙福身上,“你来告诉朕,大公主为什么跟二公主打架?”
孙福伏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颤抖着声音道:“奴才……奴才……不敢说……”
我心里的一口气早就憋得难受死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遮遮掩掩说不出口的?我定了定神,语带讽刺地朗声道:“不用难为别人了,尊贵的二公主说我是‘野种’,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我的话音刚落,就看见康师傅的脸色好像掠过一阵惨白,随即迅速地结了一层严霜。他那锐利得像刀一样的眼神盯住了蓉玥,用冷得像冰一般的语气问道:“你说的?”
蓉玥慌乱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我,我那是一时气急才胡说的。”
康师傅冷冷的目光逡巡了一圈,咬着牙说道:“你们都听清楚,今天在这里说的话,不许泄漏一个字!”
所有在场的内侍齐齐答了一个“遮”。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梁九功道:“送二公主回去,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咸福宫一步。”蓉玥还要争辩些什么,但看到康师傅那寒霜似的眼神,一个字也不敢吐,灰溜溜地出了奉先殿。康师傅对胤禛和胤祉也挥挥手道:“你们也先回去。”偌大的大殿就剩下我和康师傅四目相对了,我们谁也没说话。
康师傅的眼神扑朔迷离,将我看了又看,原以为他有话要说,好半天,却只听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先起来吧。”又把孙福叫进来送我回晨曦阁,并对我也下了禁足令,就剩他一个人在奉先殿呆着,还放出话来不许别人打扰。
我愤愤不平地回到晨曦阁,将房门一关,晚膳来了也不吃,一个人躲着生闷气。
明明是那个蓉玥先骂人的,虽然是我先动手,但那也是情有可原不是嘛?是个人听到那样的话,看到那种表情都会冲动,不是吗?现在蓉玥禁足,我也禁足算什么意思?
想起刚来的时候,小穗说“我”是康师傅最疼爱的大公主,想想都觉得滑稽。二公主蓉玥才是正宗的公主,“我”嘛,说到底是抱来的,唉,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啊……诶,等一下,不对,不是从恭王府抱来的嘛?有亲妈啊!不是说精格福晋就是‘纯禧’的亲妈吗?蓉玥那厮口口声声说什么“野种”是什么意思?
想起当时在恭王府去看望精格福晋的情形,又想到今天在奉先殿蓉玥说的话和康师傅的那种表情,我的心里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来:难道“我”的身世另有文章?
15绝食抗争
“大公主,快开开门,您不吃东西怎么成啊,身体会受不了的!”小穗,秦义,秦忠他们在寝室门外轮流骚扰了一上午了。(.好看的小说)
这是我搞“绝食”抗争的第二天,其实我怎么可能真的绝食?平时我的寝室里积攒了不少的零嘴,什么酥啊,什么饼的,什么糕啊,什么糖的,至少可以支撑两天吧,饿了我就吃点,就当我减肥好了。禁足刚好,书房我也不去了,背书也不背了,我睡觉。就是这门外的噪音让人难受。
我大吼一句:“别吵了,让我安静一下行不行!”
一句过后,门外果然立刻鸦雀无声,我重又躺下,蒙上被子继续睡,可是闭上了眼睛,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过了一会儿,响起了“笃笃笃,笃笃笃”的有节奏的敲门声。
我一掀被子,骂了一句:“烦死了,你们有完没完!”
半晌,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大公主,您开开门,皇上来看您啦。”我一听,是梁九功的声音。我本想过去开门,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对着门外说高声道:“梁公公,麻烦你跟你们家皇上说一声,就说我这儿没什么可看的,我呀,正奉旨禁足,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请他老人家放心吧。”
说完,我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反应,只听梁九功又连敲了几下门,苦口婆心地劝导了几句,就没声了。奇怪,这么快就放弃了,梁老公公的耐性也差了点吧!我踮着脚轻轻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一瞧,只见那梁九功站在一侧,有些无奈地看着康师傅。那康师傅的一眼望去貌似有些憔悴,眼睛周围明显有两个熊猫眼,只见他举起了右手貌似想要敲门,眼看敲门声就要响起,我正暗自开心,却见他又把手缩了回去,深深看了一眼,随后竟转身离去了。
梁九功一脸的惊愕,瞧瞧我的房门,又瞧瞧康师傅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叮嘱了小穗他们一句“好生照料着大公主,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后,就紧跟着康师傅出了晨曦阁。
哎呀,这是什么状况?康师傅为什么“来而复去”?敲个门而已,会少块肉?想当年(来这里之前),每次俺爹跟我吵完,最后都是俺爹先开口跟我说话的!看看康师傅刚才的表现,看来我这个“公主”是很有问题的了!
“大公主,您看皇上都亲自来了,您还给吃个闭门羹,这要换成‘二公主’,肯定早就高兴得不得了……”。小穗又在门外唠唠叨叨的。我本来就正生气,现在火更大了,有些口不择言地道:“你再烦,你也给我滚。”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我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想狠狠地砸下去,可一看,竟是个上好的“青花”,想想还是舍不得,又放回去了。转而踢倒了桌子旁的凳子,这是个黄花梨的,结实着呢,多踢几下应该没有问题。
发了会儿脾气,有些累了,也有些饿了。那些酥啊,饼啊,终究还是比不过正餐。可是既然放出话去了,这口气一定要撑下去!
正寻思着呢,忽听得门外一阵齐齐整整的“太皇太后吉祥,皇太后吉祥。”
孝庄来了?我偷偷地往门缝里一看,只见她在孝惠太后的搀扶下进了堂屋,然后两人分别坐了下来,苏麻喇姑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门,跟孝庄交换了一个眼色后,往我寝室的门口走了过来,我急忙悄悄潜回到床前。
一会儿,果然听苏麻喇姑敲门道:“大公主,奴婢是苏麻喇姑,您快开开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来看您啦!”
两位老太太亲自来,我可不能给他们吃闭门羹!我稍稍整理了下情绪,过去开了门。一眼就望见孝庄展开了双臂,慈祥地望着我,道:“小禧儿,来,到老祖宗这儿来。”
此情此景,我肚子里藏的委屈似乎一下子都被勾了出来,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我扑到了孝庄怀里,哭诉了一声:“老祖宗”,然后就哽着啥也说不出来了。
孝庄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道:“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老祖宗都知道了。”我站起身来,她边用手绢边替我擦泪道:“你跟你皇阿玛啊,一样的倔脾气。”
这时后,孝惠在一旁打趣道:“可不是,一犯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又回头给孝惠行礼。孝惠名义上是康师傅的后妈,但实际上人家就比康师傅大十几岁而已,按照血缘辈分来讲是人家的表姐,保养得极好,虽然快五十了,可是看上去就像四十出头。我那一声声的“皇阿奶”倒像是要把人叫老了似的。
孝惠握住我的一只手,又摸摸我的脸,道:“听说你因为跟你皇阿玛怄气,连着两天没吃饭了。这怎么行呢?你年初才刚大病一场,这回要是再折腾出病来,你可让太皇太后跟我怎么办呢?”
我低头不语,看的出来,孝庄和孝惠是真心地关心我。
这时,苏麻喇姑将我按坐在桌子旁,从跟着的一个侍女手中拿过一个食盒,然后变戏法似的,在我面前摆出一个又一个的青瓷小碗,小碟来,边摆边说:“大公主,这可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特意吩咐膳房做的燕窝粥和几样可口的小菜,您快趁热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说实在的,眼前的这些美食,每一道都是精美绝伦,我的胃口已被吊起,拿起筷子,刚想吃,可一想起我这还“深陷囹圄”呢,刚吊起的胃口又没了。我又放下筷子,道:“谢老祖宗和皇阿奶的美意,可是我吃不下。”
苏麻喇姑看了看孝庄和孝惠,过来将筷子塞回到我的手中,道:“大公主,您先吃,吃完了,太皇太后和太后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我将信将疑地看看孝庄和孝惠,只见他们俩都微笑着朝我轻轻点了点头。我又回头看看苏麻喇姑,她给我一个“放心吧”的眼神。既然如此,我若还坚持,可就真把人给得罪光啦。
见我将一碗燕窝粥消灭得干干净净,孝庄和孝惠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苏麻喇姑让人将桌子收拾停当,又给每人换上了一盏碧螺春,然后就将闲杂人等都遣出了出去,屋内就剩下了孝庄,孝惠,我和苏麻喇姑四人。
孝庄喝了一口茶,才缓缓地道:“事儿呢,老祖宗都听说了。如果你是生蓉玥的气,那是应该的。那丫头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胡言乱语,受罚也是应该。你还不知道吧,荣妃因为这件事情而自请减了一半的例银。”说道这里,她顿了顿,又道,“不过,禧儿啊,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你打蓉玥那两下实在有些过了,就是换了老祖宗我,也不得不罚你。”
“她那是自找的,我还后悔打得轻了呢!老祖宗,你当时可没看到她那嚣张的样子,可气人了!”一想起蓉玥当时的那副嘴脸,我心里还是直冒火!
这时只听苏麻喇姑掩口轻笑道:“格格,大公主生气的样子简直跟当年的柔嘉公主……”她话还没说完,孝庄很严肃地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住口不言了。
“谁是柔嘉公主?”我有些疑惑,这是第一次听到还有这样一位公主。
“哦,那是你的一个姑姑。”孝庄一带而过,又道,“禧儿,听说你皇阿玛来的时候,你给他吃了个闭门羹,你是不是还生你皇阿玛的气呢?”
我喝着茶,默不作声,想了想,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老祖宗,我是不是真像蓉玥说的那样是‘野种’?”
“一派胡言!”孝庄似乎非常生气,道,“皇家血脉岂容混淆!你虽是抱进来的,但你千真万确是恭王府出来的,流的同样是太祖努尔哈赤的血!今后再有人胡言乱语,你告诉我,我一定让那人……”孝庄似乎很激动,以至于一阵咳嗽淹没了她后面的话。我急忙过去给她拍拍背,苏麻喇姑在一旁劝解道:“格格,您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这时孝惠接口道:“禧儿啊,以后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你看把老祖宗气的。”
这万一真的把孝庄气出个好歹来,我的罪过哪是禁足这么简单可以打发的,我点点头。
孝庄喝了口茶,喘过气来,又道:“禧儿啊,还是那句话,记住,你是这宫里最尊贵的,独一无二的大公主,往后不管谁说什么都不要随便信,知道吗?”
怎么听,都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但是此时此刻,我除了点头答应,还能做什么呢?想要在孝庄身上套出什么话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孝庄抓住我的一只手,看着我说:“你皇阿玛两天没合眼了,国事繁忙,他心里还记挂你,一下朝就来看你,你却给了他一个闭门羹,多伤他的心呐。听老祖宗的话,待会儿啊,去看看他。父女俩还有什么隔夜仇呢?”
又是要让我先低头?我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不能直说,就又给她来个沉默是金。孝庄假装恼怒地一戳我的额头:“你这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跟你皇阿玛一样,都是好胜的性子。再怎么说,皇阿玛是你的长辈,你就先退一步不成?”
我也不能不给孝庄面子不是,只得找借口说:“我这正奉旨禁足呢,怎么敢随便出晨曦阁一步?搞不好又要请家法,又要罚跪。”
见我口风有所松动,孝庄开颜道:“我这个老太婆的面子,他还是不能不给的。待会儿啊,我陪你一起去趟乾清宫。”
16握手言和
孝惠先行回宫,孝庄依言陪我去了趟乾清宫。实质上这一趟是去主动求和的,也用不着劳动两位大人物,不然这排场也太大了点。
梁九功报说康师傅在御书房待着,还说已然在那里待了一下午了,还不许任何人打搅。这真是奇了怪了,他不都是向来出没在南书房的吗?怎么跑到御书房呆着了?难道是因为被气得不行了,需要换换环境,换换心情?
梁九功将我和孝庄引到了御书房门外,刚想去通报,孝庄跟他示意不需要,就牵着我,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不是说了不许何人打扰吗?出去!”康熙一只手支着前额,正全身贯注地看着摊在书案上的一副画卷,有些烦闷地说道,连头也没抬。
好嘛,还没进来就把人往外撵。我转头看了看孝庄,孝庄朝我笑了笑,捏了捏我的手,抬手敲了敲门,道:“玄烨。”
康熙抬头一看,吃了一惊,大概是没想到孝庄和我一老一少会出现在这里。一怔之余,迅速将案上的画卷收起,放在一旁,起身出来相迎道:“皇阿奶,您怎么来了,快坐。”说着就过来将孝庄扶到刚才他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他自己则侍立在一旁。
好嘛,这好像没我什么事了,也不招呼我进去,害我还站在门口,倒像是多余的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现世报”?我给他个‘闭门羹’,他就还我个‘晾在一边’?
这时孝庄朝我招招手,道:“禧儿,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进来,把门关上!今儿啊,咱们祖孙仨好好说说话。”
我答应着,关上房门,走到了案前。刚略略看了一圈,发现这御书房显然专属于康师傅一人,不像南书房还摆着些椅子可以让人坐坐,这儿只有一把椅子——就是孝庄坐的那把。
得,要肃立。不过,看看人家当皇帝的也一样站着,心里还算平衡点。我偷偷瞄了一眼康师傅,发现他其实也正在看我,而且眼神有点小复杂。四目交错之下,我赶紧垂下眼帘,做温顺状。咱这不是被孝庄劝说着来举白旗的嘛,也得稍稍配合下,做下姿态。
我这一垂眼帘不要紧,恰恰看到刚刚康师傅急急忙忙卷起来的那幅画散开了一些,虽然只能看到一点点,但是能看到雪白的梨花和一部份枝干。这是一幅什么画呢?康师傅竟然看的那么入迷?还能一看一下午!虽然我很好奇,非常想把它摊开来一看究竟,但是,两尊大佛就在眼前矗立着,我的“前案”又尚未消除,这种情形下,我哪敢伸手去拿那幅画,搞不好又要触霉头。
唉,曾经一幅美画躺在我眼前,我想看却偏要强忍住,人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啊!
“禧儿,禧儿!你又发什么愣呢?还不快见过你皇阿玛?”孝庄略高的声音将我从遐想中惊醒。
我回过神来,是哦,打从进来以后,我就一直很安静地观察,很安静地遐想,就是忘了要给康师傅请安。
子女给父母请安自然是跪拜礼了!孝庄带我出来的时候,压根儿就没给我时间安装“跪得容易”!没有办法,没有照样也要行礼!道过吉祥,请过安,我等了半天,也没盼来康师傅的那句“起来吧”。他不叫起,我也不能起来,不然又要说我没规矩啥的。
我抬头看了看康熙,他正皱着眉怔怔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孝庄坐在一旁,看看我,又看看康师傅,轻轻咳嗽了一下,康师傅这才好似回了魂,一抬手道:“起来吧。”
我揉了揉膝盖站起身来,等他这一句“起来吧”像等了一世纪那么长。我可怜的膝盖!
孝庄这时候扬着笑脸道:“玄烨啊,方才我已经数落过禧儿了,禧儿也知道自己有不对的地方,你呢也罚过禧儿了。看在我的份儿上,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你们父女俩也不要怄气了。啊?”孝庄一边说着,一边给我使眼色,意思是让我打蛇随棍上,赶紧说点好听的。这回我算是知道了,二伯福全那使眼色,打圆场的功夫是来自孝庄的真传呐!
我低着头,好不容易蹦出一句,道:“是啊,皇阿玛,您别生气了,禧儿知道错了。”
康熙貌似还有些将信将疑,追问了一句:“真知道错了?那你说说错在何处啊?”
其实我压根觉得我全对,“错在何处”这个问题可没想过。可是康师傅既然问了,我不答不行啊!
我搜肠刮肚,最终搜出来这么一句:“错在……不该打蓉玥的脸。”我心道: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打一定要注意不能打脸,否则痕迹太明显,容易授人以柄。
康师傅乍听之下还点头,可随即也回过味儿来了,要不后世的人总说他智商高呢。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孝庄抢在他之前道:“好了,玄烨,不管怎么说禧儿总是认了错了,她还是个孩子,犯点错是难免的,你这个当阿玛的也不要太苛责,搞的一个个见了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心里高兴?”
被孝庄一阵抢白,康师傅有些无奈的道:“皇阿奶,您都快把禧儿宠上天了,所以她才敢这么放肆。”
孝庄一招手将我招到她身旁,揽着我道:“嗯,她是我的第一个重孙女儿,我不宠她,宠谁?”又回过头,挪揄康师傅道,“是啊,你不宠!你是严父!还记得当年,有一份折子莫名奇妙的撕破了,某人大发雷霆,后来报说是禧儿不小心撕的,某人立刻就偃旗息鼓。这都是谁啊?”
康师傅略显些尴尬地道:“皇阿奶,禧儿在这儿呢,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就别说了。”
孝庄“哈哈”笑道:“就是禧儿在,我才要说。”孝庄看着我的眼睛,语重心长的说:“禧儿啊,你记住,这普天之下,最心疼你的就是你皇阿玛,你是他的心肝儿宝贝,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俗话说,爱之深,责之切,所以你犯点错误他才会这么痛心。你可不能因此记你皇阿玛的仇啊。”
听了孝庄诉说的往事,我觉得康师傅似乎是真心疼“纯禧”的,又看见孝庄这么语重心长的话语,我也不禁有些动容,郑重地点点头,道:“老祖宗,你放心,我不会。”我说着又抬头看看康师傅,对他展了一个笑靥。康师傅虽然还端着架子,但是那神情已然不像一开始那么肃穆了。
行,到此为止,此行的初步目的算是达到了,我和康师傅算是结束了冷战状态。但是,一直谈到现在,还是没有明确地说到我的“禁足令”取消的事情。只要康师傅一天不下令解除,我就只能在晨曦阁里望着四角天空发呆。
趁着气氛还不错,我偷偷地跟孝庄咬了一下耳朵:“老祖宗,您能不能跟皇阿玛说说,别把我关在晨曦阁了,可闷呢。”
孝庄跟我挤挤眼,道:“你自个儿说去。”
我就是因为感觉没把握,才托了孝庄去说嘛。再怎么说,孝庄的脸比我大啊!
这时,只听康师傅开口问道:“禧儿,你鬼鬼祟祟地说什么呢?”
孝庄将我推到了康师傅面前,我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我想请皇阿玛下旨撤了禁足令,总在晨曦阁里呆着,太闷了。”
“撤了?!君主的诏令岂可朝令夕改?你才老老实实地待了几天呢?”康师傅显然不能同意我的提议。
为了自由,我一定要据理力争,豁出去了,就壮着胆道:“两天了!!而且,这也不算朝令夕改啊。您那天也没有具体说禁几天,只说没有您的旨意不可出去一步,您就今天下旨放我出来好了。”
“你这丫头,在哪儿学得这么巧舌如簧!”康师傅有些哭笑不得,虽表面斥责,但语气已经很显然带点宠溺味道了。
我溜回孝庄身边,抓着孝庄的袖子边摇边道:“老祖宗,您看皇阿玛又凶我!”康师傅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松动了,就欠孝庄再力推一把了。
果然孝庄揽着我,拍着我的肩头,道:“孙儿,你就依了禧儿吧。她在房里憋了两天,也饿了两天,再闹下去可别又折腾出什么病来,本来年初就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才痊愈的。每次禧儿有个小病小灾的,还不都是你这当爹的最操心,最心疼啊!”
在强大的温情攻势下,康师傅终于抵挡不住,下了旨意解除对我的封禁,但同时也警告我不许再任性胡闹,否则下次还是会严惩不贷。
只要禁足令得解,口头上万事皆可答应,心里当然先放在一边儿了。这个可不是我阳奉阴违。因为纵然我很也想平安无事,可是,只要有对头存在,就难保不出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个是我的处事准则,否则,老虎不发威,人家总当你是hellokitty!那还得了!
我一回到晨曦阁不久,梁九功就领着太医给我诊脉,又带了一堆好吃的给我,说是康师傅特意吩咐的,完了还要梁九功亲自去汇报我的身体状况和进食情况。
唉,你说这折腾的。好像禁足之后,对我越发的好了。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下令呢?那不是没事找事?
吃完了,喝完了,我的心情相当的舒畅。然而,那幅画的影子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那幅到底是什么画?康师傅为什么这么着迷?见到我们进来又为什么要着急收起来呢?难道那幅画跟我有关?
思及此,我一时犹如百爪挠心,坐立不安,恨不得马上飞奔回御书房找到那幅画看个究竟。但是理智说,要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这禁令刚解除,风头不好太盛滴,搞不好,画没看到,自己又掉坑里了,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要好好想想,找个周全的法子才行。
17塞翁失马
大概是看我时间太多,精力又太充沛,怕我这次上了房顶,没准下次能把乾清宫的屋顶都给掀了,于是,除了上书房外,康师傅决定不能让我太闲,让我跟着那帮傻小子一起学习骑射。(.无弹窗广告)
那弓是真的太沉,别说是胤諟和永绶的,就是胤禛和胤祉的小弓我也拉不开,更别提拿起箭帅帅地射出去了!傻小子们看到我的样子都非常想笑,被我一瞪眼又不敢笑出声来,一个个憋得辛苦着呢。康师傅一看我的样子就知道,我这辈子算是跟“神射手”称号彻底拜拜了。
无奈之下,康师傅只得跟我说:“咱们大清是马上得天下,你可以不会拉弓射箭,但是马要学会骑。”他老人家金口玉言一开,即刻就有人按照康师傅的吩咐,从上驷院给我挑了匹据说是性格温顺的御马。
马绝对是好马,又高又大,膘肥体壮,红棕色的马鬃在阳光下隐隐闪着红光,看上去娴静优雅,极有风度。我站在马的左侧,那马镫就几乎在我的腰际了,我双手抓住马鞍,抬起左脚伸进马镫里,右腿无论如何也跨不上去。教骑马的师傅一看,这可不行啊,好不容易设法让我上了马背,我那小短腿又够不着马镫了,还好,马镫的长度可以调节。
我坐在马背上,不但觉得铬的慌,而且前后左右皆无所倚靠,让我心里很没有安全感。教骑马的师傅拉着马慢慢走了一圈,我心里很紧张,又没有什么可抓的,就双手死死地揪住马鬃,一圈,两圈,三圈,马儿慢慢地走没出什么岔子,我这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略感放松,心想:貌似这骑马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嘛。于是,我放心地接过师傅手中的缰绳,按照指示,试图自己学会控制马的行走。开始还好好的,一切正常,忽然不知道怎么搞的,不知道在场谁的马莫名奇妙地惊了,满场乱跑,往别的方向跑也倒罢了,糟糕的是,它竟然冲着我这个方向来了,眼看两匹马就要亲密接吻,我身下的红鬃马立刻很有气节地两前蹄腾空而起,一阵嘶鸣。它有气节不要紧,我哪见过这阵势?手心里直冒汗,本来腿就夹不紧,一紧张手里的缰绳松了,它九十度直立,我直接就被甩在了地上,半天坐在地上起不来。我的妈呀,难道做了“跪得容易”还不行,还要进一步研究“摔得容易”?
那匹疯马和我骑的马都及时地被控制住了,在场的人见我一个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都大惊失色,七手八脚地把我扶起来。我站起身来,痛得龇牙咧嘴。如果有一面镜子,这时候我的五官肯定是纠结到一块儿了。
永绶帮我拍去身上的尘土,问询道:“怎么搞的,刚还看你好好的,怎么就摔了?摔到哪儿了没有?”
我皱着眉,咬着牙吼道:“是谁啊?那是谁的马?不好好看着!害我摔跤!”
我说着将身边围着的人扫描了一圈,胤諟急急地摇头,胤祉摆摆手道:“可不是我的,不是我!”
胤禛很无辜地道:“皇姐,也不是我!刚才那匹马是太子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胤礽的声音传了进来:“出什么事了?你们都围着看什么呢?”
人群自动给他闪出一个缺口来,只见他迈着四方步,慢悠悠地踱了进来,一看到我,故作惊讶地道:“哎呀,纯禧,你这是怎么了?”
胤礽这小子年龄比胤諟还小,却始终直呼我的名字,从没听他叫过我一声姐,这我倒不稀罕。可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明知故问,还暗带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他跟我不亲,跟蓉玥倒是走得蛮近的。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这小子今天纯粹是来替蓉玥报仇雪恨的,说不定刚才马受惊都是他故意搞出来的。[.超多好看小说]
“我怎么了,你没看到吗?摔了!听说刚才受惊的马是你的?”我冷冷地逼视着胤礽,深呼吸压住心头火,对自己说:别发火,要冷静,蓉玥打得,胤礽的身份特殊,跟他动手只有自己吃亏的份。
胤礽装出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道:“哎呀,真对不住,我刚刚才知道马惊了,才出来看看的。”说着,朝身后的一个随侍小太监骂道:“张淮,你怎么办事的。让你给我溜溜马,你却把马惊了,害大公主摔下来,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叫张淮的小太监慌乱地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道:“大公主,奴才不是故意的,请大公主饶了奴才吧!饶了奴才吧。”
我暗暗握紧了拳头,不发一言,冷眼看着胤礽演戏。别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是说对了,这蓉玥跟胤礽走得近,我看是因为这俩都热爱“表演事业”,如果让他俩去考表演系的话,一考准上啊!
胤礽看了我一眼,见我不答话,一脚踢翻了张淮,恶狠狠地骂道:“你还有脸说!来呀,给我拉下去,往死里打!”
哟,这是要搞出个人命来往我身上推呢?让我向蓉玥看齐?这宫里上上下下都差不多知道,大公主对宫女太监向来和善,善良,心软是我的美德,这会儿倒成了我的软肋了。就因为我摔了,而要了一个人的命,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胤礽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说那样的话。我虽然心里门儿清,明知道他算计我,但是也不得不看着坑往下跳!
我咬着后槽牙制止道:“算了,我也没怎么着,何必为了这点事就要往死里打?以后让他们办事小心些就是了。”
胤礽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是大公主胸襟宽广啊!”又对张淮骂了一句:“还不快谢过大公主饶你一条狗命!”张淮闻言,两膝一弯,又趴在了地上。
看到胤礽这种小人真让人有呕吐的冲动,今天皇历上八成写着“出门不利”,才让我碰到他!我挥挥手打发张淮道:“起来,起来。你可是太子的人,你的礼我可不敢多受,受多了消化不良。”
胤礽听了我的话,脸色稍稍有些不快,却也不好发作,又虚伪地问了句:“你真的确定没事么?”
我还他一个虚伪的笑容道:“没事,放心吧,死不了。”
胤礽脸上剩余的一点笑容霎时全收了回去,对我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宫中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我答话就扬长而去。
我看着胤礽得意洋洋的背影,牙痒痒得要命,心道:嚣张的小子,分明就是来看我出丑的,等着吧,有你哭的时候。
在众人的搀扶下,我回到了晨曦阁,这一摔害我又在晨曦阁的床上趴了两天。丫的,死胤礽这是变相让我陪蓉玥禁闭呢!我这边的禁足令在孝庄的帮助下解了,蓉玥那边没有重量级人物帮衬着,康师傅给下了一个月的禁令,这会儿还在咸福宫呆着呢。
虽然胤礽给我下了个套,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句话在我身上得到了验证。我拉弓射箭不行,骑马又摔跤,康师傅想对我实行“素质教育”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我又有空了。
可是,我想我也总不能一事无成吧,更关键是,其实我心里惦着两件事:第一,上次背我下来的会轻功的吴海,若能跟他学点真本事,除了能强身健体外,万一碰到什么事情也可自保;第二,要想方设法接近御书房找到那幅画,这样的话,没有空闲时间可不行。
于是琢磨了一下,这么跟康师傅说:“咱虽是‘马上得天下’,但您也不是在在‘马上治天下’的呀,所以说,我学不成骑射也没关系啦。不过,我倒真的想学一样本领。”
康师傅头一次见我对学习这么有兴趣,显然心情舒畅,问道:“哦?你想学什么?”
我指指站在康师傅身侧的吴海道:“我想跟他学功夫,成么?”
这个吴海,康师傅不管去哪儿他都是如影随形地跟着的贴身侍卫之一,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中的一个吧。若真能学到一些,那我起码有了逃命的本领。
康师傅回头看了看吴海,又看了看我,有些太相信地问:“你真的想学武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当然不是!”我回答得异常肯定。
康师傅又问了吴海是不是愿意,吴海躬身道:“能够教大公主武功,是奴才的福分。奴才一定尽心尽力。”
康师傅听罢,略一沉吟道:“好吧,那你每日就拨出一个时辰来教大公主。”
吴海拱手遵旨。见心愿得逞,我的心里像灌了蜂蜜似的,甜甜滴。康师傅又对我叮嘱了一句:“禧儿,你向来缺乏耐性,这次可一定要有始有终,不要像上次跟朕学围棋一样,一时心血来潮,结果无疾而终,知道吗?”
我什么时候跟他学过围棋来着?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难道是我来之前的那个“纯禧”干的?这么看来,那个“纯禧”的性子还真的跟我有几分相像呢!也喜欢有始无终?哈!
“纯禧!你又在那儿愣什么神?”大概是看我没反应,康师傅猛地提高了音量,将我从神游太虚中给拽了出来。
我回过神来,忙答道:“哦?啊!知道知道,您放心吧!我保证有始有终!”
18书房寻宝
我终于接近了御书房,虽然还没进去,但已经不远了。因为吴海一般当班的地方是在乾清宫的南书房,我借口说为了不耽误吴师傅太多的时间,另外也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学武,就把地点放在了御书房前的这块空地上。御书房平时有侍卫把守,据说除了康师傅隔三差五地来一次,一般人不敢到这里来。康师傅看在我学习劲头这么足的份上,算是爽快地答应了。
人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练武功跟唱戏真的有相通之处――就是要下功夫练呐。说永远是简单的,想象永远是美好的,真的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所谓“知易行难”。
吴海的确是个功夫大家,对各路功夫知之甚多,对各种流派更是如数家珍。他问我,想学哪种功夫先,我脑海中净想着有朝一日能飞上“紫禁之巅”自然对轻功心向往之了,于是就说想学“轻功”。吴海爽快地答应了,然后就拿出两个沙袋给我,让绑在腿上,说让我戴着沙袋练习走,跑,跳,那沙袋的重量,随着练习量的增加还会增加,只要我每日坚持练习,假以时日,脱掉沙袋,我就能练成此功。
听着他的叙述,看着手中的沙袋,我脑门上一阵冒冷汗,心里开始发虚,飞上“紫禁城之颠”的梦想当即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开玩笑!遥想当年,一听说要跑八百米俺就腿肚子打颤,现在竟然要我挂着两个死沉的沙袋跑!这不是要我老命嘛?还不如学骑马射箭算了。
我忙不迭把俩大沙袋塞回到吴海手中,道:“吴师傅,这轻功咱还是暂缓吧,前两天我跌了一跤,这会儿腿还隐隐有些疼呢。您不如就教我一些能打架的……哦,不是,实用一些的拳法什么的好了。”可能是这些天经历的“战斗”有点多,这会儿“打架”两个字竟然脱口而出,可见环境对人的影响多么深重,生生地让一个淑女变成了“好斗之徒”。
吴海的脾气是相当的好,总是一副气定神闲,不疾不徐的样子。他略略思忖片刻,拱手道:“那这样,奴才就教大公主一套太极拳吧。”
太极拳?这个我熟,从前总看见一堆老头老太太吃饱了没事儿在公园里比划来比划去,慢的要死。这样的拳法学来有用么?该不会临敌之时,我还没出拳,就被对方一拳击倒在地了吧。
我说出了心头的疑惑:“吴师傅,这太极拳很慢的,能实用么?万一真跟人打架,能打得过人家么?”
吴海笑眯眯地解释道:“大公主此言差矣,太极拳以静制动,虽看似无奇,实则精妙无比,若练习得法,假以时日,能够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招招皆可制敌。”说完,他随便找了个在御书房门前站岗的侍卫过来跟他一起演示了一番实战给我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从未看到过有如此威力的太极拳。攻打吴海的侍卫先出的招,每一招都是又快又准,都是奔着要害去的,那吴海虽然是后发制人,发出的每一招看似不经意,却偏偏能将对方的招数化解于无形,时间一久,那侍卫倒渐渐落了下风,最后只得跳开一步,抱拳认输。
我在一旁已然看得目瞪口呆,这是继轻功之后的第二次震撼,对吴海的敬仰之情立刻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我情不自禁地鼓掌叫好,兴奋地道:“吴师傅,这个太极拳好,我就学这个了!”
见我对太极拳这么有兴趣,吴海自然也开心,一口答应。于是,我便在吴海的指导下开始学习太极拳的套路。好不容易摆好了起势,我忽然想又想到一个问题,于是开口道:“吴师傅,我什么时候能练到像您这样?”
吴海笑吟吟地说:“以大公主的聪慧,若能勤加练习,依奴才看约莫二十年左右就能到奴才的程度了。”
二十年!!我心中不免暗暗乍舌,又问道:“那吴师傅您练了多久了?”
吴海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奴才自小随家父习武,屈指算来,至今已有三十五年了。”
三十五年!这消息对我来说不啻为一个噩耗!我蛮以为傍上了一个高手,在他的指导下我可以速成!快则一两个月,慢则一两年,不说成为“个中高手”吧,那起码“中手”总有吧?听吴海的口气,那简直属于痴人说梦。想起此刻我离理想中的“高手”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我心里不禁有些气馁。
大约是看到我的表情有些呆滞,吴海不轻不重地说了句:“练武之人切忌心浮气躁,唯有心静方能快速进入正道。奴才年少时练武也常有懈怠,那时奴才的阿玛就这么对奴才说的。”
我抬头看看吴海,他的眼睛中蕴着笑意,很真诚地望着我,到让我觉得有些惭愧。
吴海的阿玛说的很有道理,其实“速成”的确是我想岔了,这世间之事哪有速成可言呢?遥想当年因为觉着二胡的音色特悠扬,就拼命想学,结果这一学不也学了十年?结果怎样,还不只是初窥堂奥?这武功可是我自愿要学的,还打了包票,总不能被康师傅说准了又要半途而废吧?也太丢脸了。
稍想通了一些,心里的疙瘩也解了一些,虽然心中还有点“怨念”,但总算下了决心要跟着吴海踏踏实实地学,不过目标已经降低很多了――能学到哪是哪吧。
吴海说他先教我一套七十五式的太极拳法,每天教五个招式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就可完成,剩下的事情就是我自己勤加练习了。待我将这一套拳法练得纯熟了再教我别的。
我点头答应,心想:还别的呢,这七十五式全能一招不误地记下来就不错了,想要纯熟可就是猴年马月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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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吴海在御书房前的空地上已经练了有四五天了,招式学得七七八八,虽然勉强记住了十几招,但那姿势总是不到位,不是头没摆正,就是立身不正,要么就是步法有问题。这十几招打下来,没有一个招式吴海不给我纠正的,天还没热呢,每次练完一个时辰,我的衣衫就湿透了。小穗领着几个宫女在一旁站着,手里捧着毛巾,脸盆,茶水等专为我中场休息准备的。
四五天下来,在御书房守卫的几拨侍卫基本上我都熟悉了,逢中场休息时我偶儿也会跟他们聊聊天,唠唠嗑,联络联络感情。
拳,虽然练着,但我一刻也没有忘记我来到御书房门外的初始目的,只是就我这些天的观察来看,这里的侍卫也太忠于职守了,除非特殊情况或者换班,一般不离开岗位一步,想趁他们不注意时候进到御书房,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真是让人挠头啊。
绞尽脑汁之后,我终于有了豁然一亮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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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海帮我正位完二十个招式以后,我早已汗流浃背,双腿发抖,坐在为我准备好的椅子上“咕咚咕咚”连喝了两杯茶水,此刻也顾不得是不是“牛饮”了。吴海每次一教完就即刻回去上岗的,这时候御书房外也就剩下我,小穗,几个宫女,和御书房那两个侍卫了。
我跟小穗说:“小穗,我再坐着歇会儿,你留下陪我就行,让他们先回晨曦阁吧,这老捧着盘子,端着壶的,也够累的,这椅子待会儿我们回去再让他们来搬吧。”
那些小丫头们站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听到我下了赦令个个喜笑颜开地排着队回晨曦阁了。
我侧坐着,左手手肘靠着椅背托着腮帮子,一边假装跟小穗聊天,谈天说地,一边悄悄地将左边耳垂上的珍珠耳坠子摸下来,偷偷地藏在袖兜里。
看看时间也磨得差不多了,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对小穗说:“小穗,歇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又故意在小穗身前站定,问她:“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还好吧,别待会儿万一碰到皇阿玛又数落我‘失仪’!”
小穗很认真地将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说:“大公主,奴婢看着挺好的,没问题!”
我微笑道:“那行,咱们走吧。”我转身走在前面,心里嘀咕着:这小妮子什么眼神,连我掉了一个耳坠子都看不到。忽然就听见小穗“呀”了一声,我心里暗暗高兴,这小妮子终于开眼了。
压抑住笑容,我佯装被吓了一跳,恼怒地斥责道:“死丫头,一惊一乍地干什么?三魂七魄都被你吓掉了一半!”
小穗瞪大了眼睛,指着我的左耳道:“大公主,你,你的耳坠子少了一个!”
我抬手一摸,呆了一呆,随后略略提高了声音,焦虑地道:“哎呀,真的不见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是老祖宗特地送给我的,还没戴几天呢!”
小穗倒是安慰起我来了,说:“大公主,您别急,咱们找找吧!”
“找?这宫里这么大,现在又只有我们两个人,怎么找得过来嘛!”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
这时候,那两个御书房的侍卫中来到我的面前,问道:“大公主,您丢什么东西了?”
我皱着眉道:“我的耳坠子不见了,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这可是太皇太后刚送的,她老人家要是知道我给丢了,可要不高兴了,皇阿玛要是知道了,又得骂我!”
那两个侍卫安慰我说:“您别急,奴才们一起帮您仔细找找,准能找回来。”
我一听立刻阴转晴,高兴地道:“那敢情好,有你们俩帮忙这事儿就好办了。这样,我跟小穗在这边找找,你们俩悄悄地往南书房那边看看,记住,要是万一碰到别人问起,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掉了耳坠子。”
那两个侍卫于是按着我的吩咐往南书房方向一路低着头找过去了。我一回头,看见小穗正弯着腰在地上摸来摸去。
我一把将她扯到了御书房门口,悄声快速地吩咐道:“小穗你听好,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进御书房,你在门口守着,一看见那两个侍卫回来就立刻大咳一声,明白了?”
小穗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眼神中一开始是惊讶,随后是迷茫,之后估计也没明白多少,但是还是使劲地点了点头。
我往两边看了看,随后轻轻地推开房门,迅速钻了进去,将房门轻轻地掩上。
我迅速地奔向那个书案,可是翻了一遍,没有看到那幅画的踪影,一抬头看看前后左右的书架上倒是搁着不少的画卷,但是那么多,也不知道是哪一幅。事到如今,没有办法,只有一幅一幅地翻看了。
康师傅收藏的书画倒真是不少,这一翻让我发现不少稀世画作,如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卷》,唐代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步辇图》,宋徽宗的《芙蓉锦鸡图》,宋李公麟的《五马图》等等,都在这里排排坐呢。这么多好东西,每一幅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若在往常,我一定要将这些画好好地欣赏一番不可。可现在,这些画出现得真不是时候,可惜了啊!
就在我翻来翻去找不到的时候,“啪”一幅画卷掉在了地上。我捡起来展开一看,心花怒放,正是众里寻它千百度,它竟自动掉落脚尖处!
我将画完全展开放在书案上,细细观察了一下:这幅画描绘的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春日,梨花开得正盛,一位少女踏春赏花的情景。梨花簇簇白似雪,一阵风吹过,卷起一瓣瓣梨花,犹如下了梨花雨,就在梨花林下,一位妙龄少女,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披着一头及腰长发,穿着一袭淡粉色轻绸汉装,回眸灿然一笑,这一笑真真地让人体会到什么叫“六宫粉黛无颜色”。画作左侧留白处,提了一首诗:
冰肌似雪胜梨花,月娥见羞西子夸。
玄天九霄降圣旭,烨烨生辉护曦霞。
落款处是:爱新觉罗?玄烨,康熙八年五月初九。
我凝视着这幅画,只有一个念头――太美了!美得让人窒息!怪不得康师傅能一下午对着他动都不动呢,换成我也可以啊!这么美的图,画美,人美,意境更美。康师傅也太有才了,画画都这么好。不过,这画作里的美女是谁呢?
我盯着美女看了半天,这脸部的轮廓似乎看上去有点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呢。又重新读了一遍那首题诗,赫然发现把每一句的首字连起来竟然是“冰月玄烨”!
玄烨不用说,自然是康师傅,那这个“冰月”呢?我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冥思,这宫里的众多宫妃几个得宠的我都见过,可是没有一个叫“冰月”的呀,关键是他们的气质都不似这画上的少女如此超凡脱俗。
这是谁呢?我继续苦思,猛然一个形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平日照镜子时看见镜中的自己,这画中人的轮廓就是像我呀,所以才会觉得熟悉!我猛地睁开眼,揉了揉,使劲睁大了仔细看了看画中女子。康熙八年,那会儿“纯禧”在哪都不知道呢,这画中女子跟“我”如此相像,应该毫无疑问跟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正因如此,所以那天康师傅才会急急地将这幅画藏起,不让我看见。我的直觉向来准确,应该不会错的。
可是“冰月”是谁呢?她在哪儿?如果找到她是否就能揭开“我”那诡异的生世之谜呢?我一时之间没了头绪。
“咳咳咳,咳咳咳”,这时御书房外传来小穗一迭声的猛咳。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将画原样卷好,塞回13看网房门口,就远远地看见两个侍卫正走在回御书房的路上,我急忙和小穗弯腰装作仍在寻找的样子。
那两个侍卫到我面前面带歉意地道:“大公主,我们俩一路找过来没找到。”
我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多谢你们俩了,找不到也没办法,。天色也不早了,明儿我自个儿再继续找吧。”说完,我就带着小穗急急地回到晨曦阁。
19防不胜防
一回到晨曦阁,我也顾不得别的事了,先到自己的小书房把那幅画上的四句诗凭着记忆写了下来,然后坐在椅子上看着它发呆。
小穗端了我爱喝的茉莉花茶给我,探过头看了一眼宣纸上的诗,又看了看摊在椅子上的我,终于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大公主,坠子丢了,您进御书房找什么啊?您今儿也没进过那里啊。”
我神秘地一笑,指指那首诗道:“看到了吧,我是进去找这个了。”
小穗闻言又低头看了一眼那首诗,抬头眨巴着有些迷茫的眼睛看着我道:“大公主,您也知道奴婢不认得几个字,只看得懂上面的‘月’‘子’‘天’。这诗写的啥意思啊?写得很好吗?您都对着它看了半天了!”
我一时倒忘了小穗不认字,就这几个字还是我偶尔空闲的时候教她的,她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可见小穗的资质其实很不错。唉,男尊女卑的社会,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连女孩子识文断字的权利都给剥夺了,真是太荒谬。
我坐正了身子,凝望了一下那张纸,对小穗道:“这首诗你现在不懂没关系,等我改天得了空好好地教你认字,有一天你自然就会懂了。至于这首诗嘛……还不错啦,至少表达了诗人的一腔真情。”
其实康师傅的这首情诗,说艺术价值自然跟历朝历代那些大诗人没得比,但是单从他把两个人的名字特意镶嵌到诗里的举动,和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情意,可以让人体会到,他对那个妙龄少女的款款深情。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到没准可以从小穗身上获取些有用的信息,毕竟她在紫禁城的年头总比我长,于是问道:“小穗,你有没听说过‘冰月’这个名字?”
小穗侧着头,皱着眉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没听过。”
“没听过就算了。”我伸手将茶杯端在手里,揭开盖子吹了吹,抿了一口,思忖了片刻,吩咐道,“小穗,今天我要好好洗个澡。”小穗答应了一声就出去准备了。
说到洗澡,俺现在巨怀念先前时空的淋浴房!谁能想到在这里洗个澡竟会这么麻烦?回想来这里第一次洗澡的时候,简直遭受了大惊吓!别说不得不进行木桶spa,还搞得跟大检阅似的,房门外站了一排人不说,我换好浴巾,发现房间里,除了小穗和两个超大木桶外,另外还齐刷刷站着四个宫女,说是来服侍我洗澡的!我没当场吓晕过去。虽然都是小女子,可是在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下,这心理障碍也太大了吧。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把那些人弄出去,他们干脆齐刷刷地跪在我面前,极其哀怨地说这是宫里的规矩,若我执意要让他们出去,被上面的人知道了会很倒霉。至于怎么倒霉法,自然怎么惨怎么想了。没奈何,我只好让他们全体向后转,不许转过头。想起来都觉得荒谬的很呐!
我来到房里,一切皆已准备停当,小穗边帮我解盘扣边道:“大公主,奴婢回来后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着那个耳坠子,真奇怪,上午明明看您戴上的,怎么就会不见了呢?”
她不提,我倒还忘了,那耳坠子这会让还在袖兜里藏着呢。(.好看的小说)我呵呵一笑道:“我那是逗他们玩儿呢,那耳坠子就在兜儿里,压根儿就没丢!”说着我伸手往袖子里一掏,想拿出来在小穗面前晃荡晃荡,没成想什么也没摸出来!这可奇了怪了,明明放在里头的!
我的心里一阵紧张,四肢一阵发冷,赶忙脱下衣服仔细搜了一遍,还提起来使劲儿甩了甩,啥也没甩出来!这下我傻了眼了,心道:完了完了,真丢了!这两个耳坠子是两颗明晃晃圆润润的东珠做的,成色一流,说是去年孝庄生日的时候别人进贡的礼物,前些天孝庄一高兴直接从耳朵上摘下来送给我的,我这还没戴热乎呢。进御书房前我还特地摸过,明明在的,该不是急急忙忙出来的时候掉了出来,丢在御书房了吧?苍天呐,不会这么巧吧!
我一冲动,就想往房间外奔,直接去御书房外找找,或许没丢在御书房里呢。小穗拉住了我:“大公主,您要去哪儿啊,外面天都黑了。”
“真丢了!我要去御书房那边找找耳坠子!”我火急火燎地道。
小穗说:“回来之前不找过了吗?再说现在乌漆抹黑的怎么找啊?明儿不是还要练功吗?到时候再找也行啊。”
听了小穗的话,我想想也有道理。天色已晚,兴师动众去乾清宫那边也不合适,惊动了康师傅又要横生枝节,算了算了,明天悄悄地找一找吧,但愿是掉在御书房门外,万一掉在里头,也希望上天保佑康师傅在明天下午之前不要去御书房,那我还有机会潜进去拿回来。
我浑浑噩噩地洗完澡,浑浑噩噩地上了床,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在梦里,我竟然在看电视!电视里一个清秀的小女生追在邓超演的康师傅身后一直叫“皇帝哥哥,皇帝哥哥”!我就在这个梦中醒来,起来一看,半夜两点。闭上眼竭力回忆,终于想起来刚梦到的是当时我非常喜欢的一部电视剧《少年天子》中的一个镜头,依稀记得片子里,那个少女的名字就叫“冰月”,说是安亲王岳乐的女儿!
感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冰月”是安亲王的女儿,那找找安亲王,一切不都清楚了?可是转念一想,电视剧大部分是虚构的,说的也不一定就都是真的。像电视里说什么康师傅的贴身太监叫啥李德全,明明就是梁九功嘛!还给康师傅造出个娘家在福建的皇贵妃容妃,这都啥跟啥呀!
唉……要不,还是找孝庄探探口风?她历经三朝,应该什么事都很清楚才对。可她跟康师傅其实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既然康师傅决意要隐瞒于我,她那里更会守口如瓶。哎呀,算了,还是找安亲王吧,不管是不是真的,探一探总不会有损失。
就这样,我睁着眼迷迷糊糊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一直到小穗叫我起床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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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书房里,我异常卖力认真,惹得顾八代以为我忽然转了性子,频频表扬我,那帮傻小子更是对我投来讶异的目光。其实根本原因是,我一大早起来,穿了衣服就先冲到御书房门外找了一圈耳坠子,无功而返,寄希望于康师傅不要去御书房的梦想也宣告破灭,据报,康师傅昨晚上又在御书房待了很久才离开。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不安得很。努力在上课的时候表现好一点,顾八代跟康师傅一报告,康师傅心情一好总没什么坏处的。
跟着吴海练完功的时候,我瞄着御书房,真想再溜进去一次,可是,一时之间我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调开站在书房前的两个侍卫,如果还是用同样的方法,那俩又不是傻子,肯定要引起怀疑的。在心中纠结了好久,终于决定主动去一次南书房,探探风声。
南书房外,梁九功一见我立刻迎了过来见礼,然后道:“大公主,您怎么来了?奴才没听皇上要找你来这儿啊!”
还真不能说梁九功大惊小怪,因为平时如果不是康师傅下旨,我离南书房有多远躲多远,一般来说康师傅把我叫进南书房除了训我没别的事了。
我咧嘴一笑道:“梁公公,我今儿路过,一眼看到你,想到你平日对我那么好,就过来看看你咯!”
梁九功听我这话貌似很开心,脸上的褶子挤得更紧了,只听他弓着身子道:“老奴生来就是伺候皇上的,大公主您是金枝玉叶,自然也是奴才的主子,那些都是奴才该做的。”
听这两句话说的,足可以体现出梁九功的功力有多深厚了。
我顺便给他顶高帽子戴,就笑嘻嘻地道:“梁公公,你人就是好。”
梁九功还是弓着身子道:“谢大公主夸奖。”又问我,“大公主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这会儿皇上正跟安亲王他们商议国事,恐怕还要一会儿才完呢。”
“哦,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云淡风轻地道,“听说昨晚上皇阿玛又去御书房待到很晚才回来?”
梁九功叹道:“皇上每次不高兴就会去御书房一钻大半天不出来,有时候甚至整宿整宿不睡地待在那里。大公主,您别嫌奴才啰嗦,奴才知道其实皇上最心疼您,有机会您劝劝皇上,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这大清的江山可都指着他呢。”
我点头道:“行,有机会一定会说的。”又故作不知地问道,“梁公公,那您可知道皇阿玛待在御书房都干什么呀?”
“对着画儿发呆,自言自语呗。”梁九功说着叹了一口气。
我右眼霍地一跳,“画”!应该就是那幅美女图了!
我千想万想,竟把梁九功给忘了。梁九功是宫里的老人,在康师傅身边这么多年,康师傅早年发生的事他应该很清楚。
我紧跟着问了一句:“是‘梨花林下站着个美女’,旁边还有一首皇阿玛题诗的那幅吗?”
“是啊”梁九功随口应道,有些唏嘘,视线已不知着眼于何处了,眼神有些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女子叫冰月?她是谁呀?”趁着梁九功失神的档口,我决定多套点话出来,这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
“冰月……她是……”就在这关键时刻,梁九功的视线忽然回到了我的脸上,貌似他的神也在太虚被猛然间拉了回来,突然住了口,略显慌乱地道,“刚刚奴才是老糊涂了,有些胡言乱语的话,大公主可别往心里去。”
看到梁九功的神态表情,我心里明白是套不出什么话了。这件事,在这个深似海的紫禁城里,有人有意要将它淹没在岁月里。
我呵呵一笑,道:“梁公公,我记得您刚才就是让我找机会劝劝皇阿玛要保重龙体,没别的了呀。”
听了这话,梁九功的神态才略略放松下来,调侃道:“唉,奴才老咯,不中用咯。”
他这话音刚落,就看见杰书,岳乐,福全,明珠等一行人从南书房出来了。
看见长辈自然又是一番繁文缛节了。可是我看来看去,在人堆里怎么没看到常宁呢?
福全站到了我的身侧,调侃道:“别找啦,找不到了,你五叔不在。”
“不在?去哪了?”我问道。
岳乐答道:“你皇阿玛派了他去驻防了。”
啊?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见呢?这阵子我这边的事儿一件接一件地出,结果常宁那边的消息都忽略了。
见我有点发傻,岳乐笑道:“不用担心,不用多久就回来了。”
“哦。”我应了一声,还是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禧儿,你今儿又犯什么事了?在这儿等着挨批呢?”福全笑嘻嘻地调侃道,我知道他那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很不满地白了他一眼,道:“二伯,您别乌鸦嘴行不?我可是淑女,犯错误不是咱的强项!”
我话音刚落,岳乐抿着嘴笑,福全就很不给面子地大笑。
我皱眉道:“笑啥,笑啥嘛!我说得不对吗?”
福全好不容易止住笑道:“禧儿,你要是淑女,那天下的君子可就惨咯!”
福全的调侃,激得我恶从胆边生,抬起脚就往他的靴子上踩去!福全没料到我会出其不意地偷袭,竟让我正踩个正着,夸张地捂着脚跳起来。
“放肆,还不快跟二伯道歉!”严肃的不能再严肃的声音,那音源不用说肯定是康师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老人家从南书房里出来了,正好看见我对福全“行凶”。真是奇了怪了,为啥每次我动手总能被康师傅抓个正着呢?难道是传说中的“衰神附体”?
“是二伯先讽刺我的!安王叔公可以作证!”我抗议道。
“又顶嘴!你就是屡教不改!”康师傅恼怒的样子还是蛮挺吓人的,我一闪身躲到了安亲王岳乐的身后。
福全这时笑嘻嘻地道:“我跟禧儿闹着玩儿呢,不碍事儿的,你就别凶她啦。瞧把她吓的。”
岳乐这时候也说道:“是啊,大家都是闹着玩儿的,皇上就别责备禧儿啦。”
康师傅略显无奈地道:“你们呐,个个都把她宠上天去了,我都快管不了她了。”
看看这时候气氛不错,我想起“冰月”的事情,选日不如撞日,就试试看能不能要到去安王府的机会。
于是我说道:“安王叔公,什么时候带我去您府上玩玩吧,宫里玩来玩去就那几样,没劲死了。”
岳乐的神色好像有些复杂,看了一眼康师傅,又看看我,有些支吾地道:“这个……”
不等他说完,福全插话道:“禧儿,要不要去二伯家玩玩?新修了花园,造了水榭,可漂亮了,想看看吗?”
这是什么形势?貌似直接要去安王府还有困难,这就更蹊跷了。裕王府?去就去吧,我就不信,去了裕王府我会找不到机会到安王府去。
想到这里,我爽快地答道:“好啊!好啊!二伯我去你家玩!”
福全跟我努努嘴道:“咱们俩说好了没用,你还得问问你皇阿玛同不同意呢。”
官方程序,层层审批就是麻烦呐!盖不完的章,签不完的字啊!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只得蹦到康师傅面前,挽住他的胳膊央求道:“皇阿玛,您就同意了吧,成不?”
康师傅貌似在犹豫之中。福全道:“皇上,明天您不是要陪皇阿奶去汤泉行宫吗?不如就让我带禧儿回府住两天热闹热闹,也省得她趁您不在,又惹出什么事儿来,您一回来我就把她送回来。”
“那你的功课怎么办?”康师傅问我,口气开始松动。
“回来再补,回来再补!”我脱口而出!恨不能现在就马上出宫去。
康师傅沉吟了片刻,终于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可一定要听你二伯的话,别惹出什么事儿来,否则……”
我不等他说完,接下去道:“否则严惩不贷是吧?知道,知道!这话您都跟我说过八百遍了,忘不了!”
在还算轻松愉快的气氛中,我的出宫计划算是敲定了。我觉得我丢的那个耳坠子应该不在康师傅手里,那个耳坠子康师傅也认识,若是在他手里,他应该会质问我的,可是他什么也没提,我忐忑不安的心总算得到了安抚。珠子是圆的,没准就滚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头了,应该也没那么巧就被康师傅看到了。最好永远安静地躺在那里,直到我想到法子再进去找到它。
20初访安王府
好不容易送走了孝庄和康师傅,好不容易盼来了顾八代唾沫横飞地讲完课,终于迎来了我暂时的“解放时光”。
跟上次偷偷地跟着永绶出宫不一样,这回我可是大模大样正大光明地坐着轿子出门滴,原本俺的心情岂是一个“爽”字可以形容的,可惜每次我一掀开窗帘看见在轿子旁边跟着的塞图,那个“愁”字就掩不住地从心里往外淌啊!
这个塞图是何许人?此人乃是吴海的高徒之一,也是一御前带刀侍卫――汗啊,说起来还算是咱的师兄呢。康师傅临行前安排他这几天跟着我去裕亲王府,每日务必贴身护卫!我很清楚,这位塞图除了护卫之外,肯定还有另外的功能――康师傅的眼线!
我自然不想要身边多个贴身膏药,可康师傅说如果我执意不要塞图跟着,那裕亲王府我就不用去了。没奈何啊没奈何!这个膏药不贴不行!
我放下帘子,拿起一个苹果异常愤恨地咬下去,以泄我心头不平之气――还以为只要出了宫就可以随心所欲,这回看来又要动点心思咯!唉,劳碌命啊!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动脑子,太累了!说实在的,我的理想就是每天啥也不用想,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玩就玩,可显然老天就是不想让我称心如意!
在我的长吁短叹中,裕亲王府到了。
这次我带了小穗出来,把她高兴得屁颠屁颠的,我一下车子,她就极其殷勤地过来扶我,小嘴往两边咧着,脸上难掩兴奋之情。
福全下了马,在前面引路,跨进了王府的大门,院内已经恭恭敬敬地跪了一班人,站在前面的是三个女人,从穿着打扮来看,不用说肯定是二伯母们!一番见礼之后,果然得到了印证,她们分别是嫡福晋西鲁特氏,侧福晋瓜尔佳氏,庶福晋杨氏。
闲杂人等分别散去,嫡福晋领着我来到了一座小跨院,这是特地为我准备的,靠近王府的花园。略略参观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宾主分别坐了下来,下人们上了茶水,这时福全也换好了常服进来了。
“禧儿,怎么样?还喜欢吗?这可是特地给你准备的。”刚坐下福全就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我的意见。
“很好,很漂亮,多谢二伯父和二伯母了,这次禧儿来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说着一蹲身对着他们施了一礼。这可是我破天荒头一次主动给人家施礼表示感谢呢。
二伯母西鲁特氏上前扶住我,面带微笑道:“大公主别客气,知道您要来,咱们全府上下可都高兴着呢,没什么可麻烦的。”
这位嫡伯母挺鼻梁,薄嘴唇,标准的瓜子脸,身材欣长,气度不凡,即使不施粉黛也是个美女。但不知为何,她今儿脸上却施了一层挺厚的粉和胭脂,好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她握着我的手,开始明明微笑地看着我,可是渐渐地眼眶中竟含了泪水,且忍不住掉了下来。
福全一见,皱起眉头,微微不悦地道:“你看你,这是干什么呢?禧儿来一次不容易,你可别扫兴。”
西鲁特氏忙拿起帕子擦了擦泪,脸上带着歉意道:“大公主,您别见怪,臣妾……”她说到这里又红了眼,抹起泪来,说不下去了。
福全在一旁看到西鲁特氏的样子,眉头越皱越紧,口气也不免开始重了起来,道:“你怎么又哭了?我说的话你听不进去是不是?”
看着样子,好像他们家应该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了。(.)我开口制止福全道:“二伯,您别责怪二伯母了,人不开心本来就是要哭的嘛,您让二伯母哭一哭,心里会痛快些的。”
福全听了我的话,没有再数落他老婆,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福全这个样子我倒是从来没见过,在宫里见到的二伯福全,通常都是乐呵呵的,还经常跟我开开玩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陪坐在西鲁特氏身旁,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她小声地哭了一阵子,心情才像才有所好转。擦干了泪,对我说:“大公主,今天臣妾失礼了。”
我微笑道:“没有的事。人本来就是有喜怒哀乐的,遇到不高兴的事就是要发泄发泄,否则会憋出病来的。”
西鲁特氏拍拍我的手背,娴静地笑道:“怪不得皇上视大公主为掌上明珠,就连王爷们一提起大公主也都是交口称赞,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啊。”
听了这个话,我感觉脸上腾地像发烧了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恭维听得不少了,按理说我对这种话已经很有免疫力了。可是看着西鲁特氏的眼睛,听着她的口气,我能感觉到她的这番称赞是发自内心的,对于真诚的东西,我还是无法免疫。
我摸了摸脸,笑道:“二伯母,您谬赞了。禧儿哪有您说得那么好。您不知道,在宫里,皇阿玛隔三差五地就训我一顿,哪儿来的掌上明珠啊?是吧,二伯?”我说着对福全眨眨眼,暗暗指了指他老婆,福全愣了一秒,随即明白过来,走上前来,在我额头弹了一个爆栗子,道:“你还说呢,还不是你自己太皮!”
我揉了揉额头,抛给福全一个“卫生球”,对西鲁特氏控诉道:“二伯母,二伯他又欺负我,您可得帮我报仇啊!”
此时西鲁特氏的情绪显然已经完全拧了过来,抓着帕子,掩嘴轻笑道:“哎哟,我可没那个本事!”
这时候福全假装愠怒道:“哎呀,小丫头,还告状,平时二伯都白疼你啦!”
我躲到西鲁特氏坐的椅子后面,对福全做了一个鬼脸,道:“谁让你以大欺小!”
“哟嗬,小丫头片子,我还治不了你了,你别跑!”说着福全佯装要过来抓我,于是我跟福全在客厅里上演了一场“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那其中的“母鸡”,自然由西鲁特氏充当咯。
一场游戏下来,以三个人最后都坐在椅子上喘气告终。西鲁特氏右手抚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说:“王爷,您陪大公主坐会儿,我呀去吩咐厨房准备晚膳。”说完,笑盈盈地离去了。
看着西鲁特氏的背影在跨院门口消失,福全才回头略带感激地跟我说:“你二伯母可有一阵子没像今儿这么高兴了,这得多谢你呀,禧儿。”
我摆摆手,道:“二伯,瞧您说的,有什么可谢的,都是自家人。”说罢,我犹豫了再三,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可是,二伯,二伯母为什么这么伤心呢?到底出什么事了?”没办法,我的好奇心实在是太强烈了,憋得难受。
福全听罢,眼神一黯,顿了片刻,才道:“正月的时候,三格格走了,你二伯母想起她就哭,这半年来都这样,唉,你二伯我也实在没办法了。”
我一听,心下了然,怪不得西鲁特氏一开始的时候看见我会哭,原来是想起了她自己的女儿。母亲对女儿的思念,心里的沉痛,恐怕就连福全这个父亲也是无法真正体会到的。我心中充满了同情,方才的一番嬉闹,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眼见这屋里的空气又有些沉闷,我便岔开了话题,对福全道:“二伯,你这裕亲王府可比恭亲王府漂亮,气派,你带我到府里到处逛逛吧,熟悉熟悉,省得我一个人走的时候迷路。”
福全闻言欣然答应,便领着我到王府各处游荡了一番。我么,自然开始用心记忆王府的地形特征,特别是出入口,角门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
一晃,在裕亲王府呆了有两天了,没别的事儿,福全去紫禁城那边上岗的时候,俺就跟亲爱滴二伯母们唠唠嗑,逛逛王府花园,当然,小穗和赛图那俩去哪儿准跟着,福全要是回来,我更积极地跟他聊天,还总是试图把话题往安亲王岳乐那边引,但是,福全总是有本事顾左右而言他,我算是知道了,从他身上也套不出什么话来。我跟他表达过想出去的意思,可他非常秉持康师傅的意旨,坚决不同意。至此,我也不提要出王府的事了,求人不如求己。
王府的规矩自然不如在宫里的大,晚上小穗也不用在地上打地铺陪我,而是睡在外间的床上,塞图则被安排住在院子里的厢房里,我终于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
天刚泛起了一丝亮光,此时的王府还是安静得很,因为康师傅不在,福全不用赶着早朝,府里自然不需要那么早就忙碌开来,我决定牺牲下睡眠,采取行动。此时不动,再晚就动不了了。
这次特地把上次永绶给我的那套衣服带了出来,麻利地换上了,用枕头在床上造一个我还在睡觉的假象,再仔细地听了听外间的动静,小穗那边悄无声息,八成睡得正香。我放心了,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掀开了窗子,一脚踩上昨晚搬到窗边的椅子,翻了出去――跟着吴海也没白练,感觉动作轻快多了。平房就是好,这窗子也不高,下了地,我直接奔着王府后院一个专供杂役人员进出的角门而去。真是天助我也,应该是谁刚刚进来过,门是虚掩着的,我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出了裕王府,回头看了一眼王府的高墙,还吹了一记口哨,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往前走走就逐渐看到人来人往了,平民百姓为了生计早就忙碌开来了。我不知道安亲王府在哪,于是决定叫辆车子直接去。就在我上车吩咐车夫准备走的当口,忽听得车外有人呼道:“慢!”
这谁呀?一掀车帘子就看见塞图拦在车前。这人平时不说话,所以我听着他的声音觉着耳生,刚刚竟没听出来。他一看见我,就走到我面前,一拱手,躬身道:“主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快下来吧。”
我皱眉,盯了塞图几秒,心中的疑惑不小:连贴身的小穗都不知道我出来了,这小子住在跨院的厢房里,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
就在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忽然像闪过了电光一样,忽然明白了:这小子还有同伙!也就是说,康师傅其实不止派了他一个,肯定还有其他人,只不过他在明,别的人在暗罢了。从前听到“暗卫”这两个字觉得有点像天方夜谭,这回真让我亲身经历了。真不知道是该赞叹还是哀叹:康师傅安排得真是周到啊。
反正出都出来了,他们回头跟康师傅一汇报,骂是挨定了。既然横竖都躲不过,不如做得彻底一点。想到这里我决定摆摆主子的架子,跟塞图说道:“我要出去办点事,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尽管回去跟老爷子报告吧。我是不会下来的,你要么一起去,要么现在就把我打晕拖回去,两条路,你看着办吧。”
听了我的话,塞图犹豫了一会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既然如此,奴才就跟主子一起去。”
我料到塞图就会这么说,打晕我他决计不敢选,毕竟康师傅可是让他来保护我的。我高兴地招呼道:“那你也上车吧!”
塞图忙摆手道:“不不,奴才就在旁边跟着。”
看他这样,我也不坚持了,吩咐了车夫开拔,直奔安亲王府。后来才知道,原来裕亲王福和安亲王府离得很近的,根本就不需要坐车,溜达溜达就到,那赶车的硬是给我从外头兜了一圈。
王府的样子从外面看都差不多,看到一对石狮子我就知道到地方了。此时,王府的朱红色大门还紧闭着,我下了车,付了车钱,便上前去敲门。
过了一会儿,正门旁的右边门开了一个门缝,里头探出半个脑袋,用小眯缝眼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问道:“找谁?”
我从没来过安亲王府,这儿的人自然不认识我,这样的询问也是情有可原。我有礼貌地道:“找你们王爷,请你快去通报一声。”
那人又把我上下看了一遍,不耐烦地道:“我们王爷不在。”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在我身后的塞图13看网地一手撑住府门,另一只手上的刀就架到了那人的脖子上,喝到:“大胆奴才,你竟敢……”
“塞图!”我制止了塞图,既然是秘密出来的,自然没有必要露了行藏。那个门房的脸色一瞬间煞白,面带惊恐地看着我,自然门也不敢关了。
我微笑道:“我这个兄弟脾气比较急,您别见怪。只要你老老实实答话,我们不会为难你。”
那个门房哆哆嗦嗦地道:“爷……爷您问吧,小的不敢有所欺瞒。”
“你们家王爷真的不在?”这我可真有点不信了,又不用御门听政,安亲王一大早会跑哪里去呢?所以我很怀疑是门房给了假信息,该不是因为我没给他好处费吧?
“真……真不在,小的可没骗您。”门房说的信誓旦旦的,的确不像骗人的样子。
“哦?你们王爷去哪儿了?”我追问道。
“天不亮就……就给公主上坟去了,今儿是公主的生……生辰。”那门房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拿眼瞟着胸前的刀。
“公主?哪个公主?”
“柔,柔嘉公主啊!”听门房的口气,好像我不知道这件事是很白痴似的。
柔嘉公主?!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我的脑子开始迅速地搜索,忽然想到前阵子跟康师傅闹绝食,孝庄他们来看我的时候,苏麻喇姑曾提到过一次,只是当时一带而过,我也没深想。可我依稀记得孝庄说那是我的一个姑姑啊?公主都是皇帝的女儿,怎么这安亲王倒这么积极地跑去祭奠呢?
这时那个门房开口道:“爷……爷……我可都告诉您了,您快让这位兄弟把家伙挪开吧。”
我光顾着想心事,倒是忘了塞图的刀还架在人家脖子上呢,道:“再问一个问题,便放了你。”
那门房点头如捣蒜道:“您说,您说。”
“你们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每年这个时候王爷都要等天黑了才能回来。”
我跟塞图一使眼色,塞图把刀收了回来。那门房深深舒了口气,急忙就把门关上了。
我跟塞图说:“走吧,咱们天黑了再来。”说着就往外走。
塞图跟在后面,问道:“主子,您这又要去哪儿?”
我站着左右看了一会儿,道:“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出来得急,没吃早点,有点饿了。”
我自然也不知道这附近哪有好一点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阵子,出了崇文门,在路边找了一家卖豆浆的小店看着还算干净就进去了,那店面很小,里头总共才有四张桌子,吃的人也不多,我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小店的老板热情地过来招呼这,我便要了两份早点。等我要完了,一回头却发现那塞图却还杵在一旁,就让他快坐下,他却期期艾艾地不肯坐。我知道他肯定是死守着规矩不肯放,便横了他一眼,故意激他道:“怎么,这地方寒酸,丢了你的身份是吧?”
“不,不是。”塞图果然急着否认。
“不是你为什么还不坐下?”
“这……这……”塞图一时语塞。我一使劲儿硬拉,他才坐了下来,看上去还有点窘迫,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见状,我轻轻摇头道:“现在咱们在外面呢,细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兄,你就别扭扭捏捏,死抱着那一套规矩不放行不?”
塞图莫名其妙脸上一红,低着头,一抱拳道:“主子教训得是。”
看到他这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我都快晕死了。邻桌俩食客看到我俩的样子都投来讶异的目光。我知道再多说只会更麻烦,便低声道:“行了行了,谁教训你了。快吃你的吧。”
就在我们吃得差不多,想让老板来结账的时候,忽听得一阵咣当声,回头一瞧,包子连着蒸笼都被扔在了地上。有两个人正指着铺子的老板大骂:“还敢跟爷要钱,爷吃你几个包子是看得起你!”
我看着情形觉得真是似曾相识啊,记忆中在那个时空里也有人经常看做小买卖的人不顺眼,只不过那些人穿着制服,而这些人穿着长袍坎肩,戴着西瓜帽罢了,这可真是一脉相承,遥相呼应啊!
21仗义举子
塞图倒是很有正义感,看到那俩人的嚣张样,一手紧握着刀柄就要起身上前行侠仗义去了。(.)我伸手按住他,示意他再等等,还没搞清楚人家的底细,到底有多少人就贸然上前,实在是不妥当的。
这家小吃店其实是个夫妻档,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小年轻,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那老板一看到这个情形也是气极,随手拿起一把切肉的刀就要冲上去跟那俩人拼命,老板娘一把拉住老板,叫道:“柱子他爹,可不能啊。他们是贝子府的人,就是来找茬的!”
贝子府?这让我想起前阵子碰到的那个星尼,怎么贝子都这德性呢?
只听其中一个找茬的人冷笑了几声道:“算你有眼力!既然认出来了就实话告诉你,今儿我们来只是小小地教训教训你,若是你们还不把状子撤下来,哼哼!到时候有你们好看的!”
那老板气忽忽地道:“你们,你们仗着是皇亲就侵吞我们家的田地!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就不相信天子脚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那人眯缝着三角眼恶狠狠地道:“哟嗬,小子,嘴还挺硬!爷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来呀,给我砸!”他一挥手,忽然就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四五个如狼似虎家丁模样的人,就要冲进铺子砸东西。
这些家丁要不出来,我还不知道他们说的贝子到底是谁,这回他们一出来,我看着其中有两个还挺眼熟,可不就是上回星尼当街抢人架着红莺的嘛。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总能碰到这厮不干好事呢?败类啊败类!反正上次已经跟他结下了梁子,多一次也不多。
我霍地站起身来,喝道:“住手!”
猛地听到有人出声制止,那帮人愣了一下,那领头的又用那三角眼把我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轻蔑地道:“哪里来的小子,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说完又要指挥那帮喽啰打砸抢。
我跟塞图一示意,他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步到了那人的面前,刀自然架到了那三角眼的脖子上。三角眼吃了一惊,心里发虚,但却还是硬撑着狐假虎威地道:“大胆,你……你们知道爷是谁吗?敢这么对我!”
我摇着扇子,慢悠悠道踱到他面前,夸张地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冷笑了一声,奚落道:“爷?就你这人模狗样的也配称爷?”
那人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显然想要发怒,但是碍于塞图的那把刀,愤愤地道:“你……你……”
我截住他的话头,冷然道:“你要是还想要你的狗命,就让他们撤了,另外再把损坏的照价赔给老板。”
三角眼沉默不语,还在盘算,我跟塞图交换了一个眼神,三角眼脖子上的那把刀立刻又逼近了一些,甚至都能清晰地看到一条红印。三角眼这才一迭声地道:“别,别,别,都照您的意思,我赔,我撤总行了吧。”
三角眼吩咐那些喽啰们停手,又极不甘愿却哆哆嗦嗦地掏出钱来交给了铺子的老板。我这才让塞图撤了回来。
那群喽啰簇拥着三角眼道:“二管家,您没事吧?”
哦,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是星尼的二管家。
三角眼二管家心有余悸地摸摸脖子,看看我,又看看塞图,恶狠狠地撂下话道:“你们……你们有种的就别跑。”
我直直地看着那双三角眼,脸上挂上一层微笑道:“呵呵,爷想去哪就去哪,还轮不到你来管!”
塞图在旁边喝道:“我们主子仁慈,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那三角眼吓得一激灵,在喽啰的簇拥下,落荒而逃。
老板和老板娘这时上前来行礼致谢,老板娘道:“这位公子,多谢你帮我们出头。只是您帮了我们,您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周围围观的群众也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这星尼贝子可不好惹啊!”
店老板愤怒地在墙上砸了一拳,愤愤地道:“这帮人渣!”
我掏出饭钱,交给老板娘,费了一番唇舌他们才勉强收了。老板娘又道:“公子,您快走吧,有多远走多远,要是那帮人再来找到您,那可就麻烦了。”
店老板也说:“是啊,公子快走吧。可别像张先生一样,被他们找到了,结果现在还躺在客栈里起不来呢。”
“哦?哪个张先生,他们为什么打他?”星尼那人渣,有塞图在身边,我才不怕呢。只是这事情貌似越扯相关人员越多,还蛮复杂的,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老板娘叹了口气,跟我将事情的始末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这对夫妇来自保定,家中原有几亩田还算肥沃,结果被当地的一个恶霸名叫李霖的看中,硬要强占了去,他们一状告到官府,但总是不了了之,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个恶霸李霖的堂兄李霨是京城的大官,地方的官员都忌惮这层关系,都不敢惹。他们气不过,就卖了所有的家当,举家来到了京城,一面租了个不起眼的小店面以卖小吃为生,一面找人写状子,直接告到了户部。李霖为了脱干系竟把一部分田送给了贝子星尼,以为这样他们就不敢告了,结果这个老板是个直脾气的,偏不信邪,访遍了京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义气,有胆色的人帮他写了状子,将星尼也追加成了被告。这还了得,星尼立刻找人将帮他们写状子的张先生一顿暴扁,可怜那个张先生刚刚病愈,又遭劫难,至今还躺在客栈里。星尼又隔三差五地遣人来骚扰小店,让他们做不成生意,逼他们撤诉。
听完老板娘的诉说,在场有点良心的人都气得不行,纷纷谴责恶霸张霖和星尼的恶行,看塞图的样子,更是气得青筋暴起,大概恨不得现在就去砍了那两个人渣。
说道这里,老板娘忽然道:“哎呀,对了,时辰不早了,还没给张恩公送饭呢,该等急了。”
老板也说:“是啊,你快去吧。”说着把事先准备好的食盒递给他老婆。
我看看离天黑还早得很,心里对那位敢于仗义执言的张先生也很好奇,就对老板娘说:“这样吧,反正我暂时没什么事,对那位张先生又敬仰得很,如果方便的话,我陪您一起去吧。”
那老板娘高兴地说:“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俩都是好人,没准一碰上有说不完的话呢。”
于是,塞图出去找了一辆车,我们一行人就来到了一家客栈。我抬头一看,“升平庄”,可不就是那次永绶带我来的那家么?就在戏楼的斜对门儿的。我左看看右看看,没错,庆丰戏楼就在斜对面矗立着呢。这可真巧啊。
一进店门,店小二就迎了上来,看到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了声“柱子妈来啦”,随后看到了老板娘身后的我,就愣了神了。
我笑道:“小二,别来无恙啊!不认识我啦?”
小二抓抓头皮,憨笑道:“认识认识,爷,您可好久没来啦,上次跟您一起来的那位后来倒来过几次的。”他指的自然是永绶。永绶这孩子还是相当不错地,言出必行,后来果然给那位差点被扔出去冻死的秀才送过几次银子。
这时老板娘倒是在旁边奇怪道:“虎子,你认识这位公子?”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小二名字叫虎子,上回托人办事走的急也没问人叫什么。
虎子介绍道:“柱子妈,你不知道,张先生的命一开始就是这位公子救的,不然你们的状子还没人帮你们写呢。”
事情到了这个阶段,我听下来越发觉得新奇了,原来帮他们写状子的义士竟然就是我无意中救下的那个人。这世界还真是比较小呢。
“虎子,那位张先生现在怎么样了?”我问道。
虎子闻言摇了摇头,有些哀伤,叹了口气,才道:“公子,柱子妈,我带你们去见张先生。”
虎子领着我们穿过大堂,进了后院,七拐八弯地竟然来到了一个貌似堆杂物的柴房门前。
虎子开了门,进去叫了一声:“张先生,有人来看你啦。”
我跟着老板娘进了屋,一股怪味扑鼻而来,房间里堆满了柴火和杂物,只见里侧靠墙的地上铺了一层稻草,上面躺着一人,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袍,不用说,自然就是那位张先生了,只是那人慢慢地转过脸来一看,我着实吃了一惊,那张脸的样子岂是“鼻青脸肿”这四个字可以形容得过来的。星尼的人下手也太狠了,竟然这么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
那位张先生见来了人挣扎着要起来,老板娘忙走到稻草堆前,放下食盒,按住那张先生道:“恩公,您伤重还没好,快躺下,快躺下。”
我问小虎:“不是住在客房吗?怎么给搬到柴房里来了?银子都用完了?”
虎子拿眼瞄了瞄门外,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唉,银子前一阵子那位公子爷送来的倒还有点,可是前两天贝子府的人来找茬,咱们掌柜的怕事,又想把张先生扔出去了,小的好说歹说,抬出了您和那位爷的名头,掌柜的才勉强同意把张先生暂时安置在柴房里了。”
可恶!星尼可恶!那个掌柜的也可恶!
这时那位张先生听到了我们的说话声,慢慢抬眼打量了一下我,疑惑地道:“这位公子是……?”
虎子积极地介绍道:“张先生,这位公子就是小的跟你提过的那次出银子救您的公子,也就是前阵子来给咱送了两次银子的那位公子的弟弟。”
那张先生一听,青肿的眼睛里闪着感激的目光,口称“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挣扎着要起身给我作揖行礼,却牵动了伤口,不禁“唉呀”了一声。
我忙近前安抚道:“张先生,看您身上的伤挺重的,您还是安生地躺着吧。”又回头问了虎子,“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看过了。大夫说伤得很重,外伤内伤都有,断了两根肋骨,需要好好地调养。”虎子说着,看了一眼张先生,显得忧心忡忡。
我又环视了一下柴房,就这环境怎么让人调养?就对虎子说:“找你们掌柜来,我跟他说,这种地方让人怎么养病?”
虎子面露喜色,就要出去找掌柜的,这时那张先生却阻止道:“别去了。掌柜也有掌柜的难处,他能将我暂时安置在此,我已感激不尽了。”又回头对我说道,“恩公,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您当日救了在下一命,在下铭感五内,您的大恩大德,孟球唯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了。此次之事,那冤家对头的背景非同一般,我深陷其中就罢了,恩公就莫再插手此事,若被那对头知道了恐怕会连累恩公。”
原来这个人名叫张孟球,听他说话的意思,就是对自己的状况很不报希望了,大约是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了,就在这种情况下,却还为他人的安危着想,实在令人佩服。于是我开言道:“看您比我年长,我就称呼您梦球兄,您不介意吧?”
“恩公呼在下为兄,在下汗颜,怎会介意呢?”
我微微一笑道:“您也别恩公恩公地叫了,在下姓罗名晨曦,您称我晨曦即可。”
“晨曦兄,您还是快走吧,这些日子风声正紧,那恶人的眼线极多,您多留一会儿就多一分危险。”张孟球这个时候了还在担心我的安危。
这时老板娘也劝我道:“是啊,公子,恩公说的对,您还是赶快走得好。”
“梦球兄,你放心吧,这件事老板娘都已约略跟我说过了。您的仗义执言和铮铮傲骨,在下实在佩服得紧,这件事情凡是有良心的人都无法袖手旁观。至于您说的冤家对头,哼,我就不信他再能再大,还能大得过法纪?”
张孟球听了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似乎在叹息我冥顽不化,他担忧地道:“晨曦兄,您不知道那那些人简直是穷凶极恶之徒,看您的样子文文弱弱,也是读书之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哈哈一笑,道:“梦秋兄,您多虑了,我虽然不擅长打架,可是我身边的这位兄弟可是精通此道,您不必担心。”说着,我指了指一直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塞图。
张孟球跟塞图互相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后,对我说:“晨曦兄,在下相信这位兄弟武艺超群,可是他们人多势众,你们还是要吃亏呀。”
人少是不错,吃亏倒未必。康师傅挑人,怎么的也是百里挑一吧,打架那是他们的看家本领,这一点从塞图的身手就能看出来了。想到这里,我非常安心地道:“梦秋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养病。”又回头跟吩咐虎子道:“虎子,你快去把掌柜的叫来,我看他敢不把孟球兄送回上房去。”
虎子答应了一声,高兴地出去了。
这时老板娘拿了带来的食物,一口一口喂给张孟球,我这才发现张孟球的两只手全都缠着绷带,一问之下,原来两只手都被打成骨折了。看来那星尼那厮的心真不是一般的黑,简直是乌漆抹黑了。
趁着张孟球吃饭的间歇,我断断续续地问了他的来历。原来他原籍江南长洲,是一名举子,进京乃是为了参加会试,却不料名落孙山,更惨的是,大约是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竟在客栈病倒,花尽了钱财,却有家归不得,这才有了那次我跟永绶在店堂看见他差点被掌柜的扔出去那一幕。
就在我们还在絮絮叨叨的时候,虎子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道:“快……快……你们快走!他们……他们来了!”
22冤家路窄
就在我们还在絮絮叨叨的时候,虎子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道:“快……快……你们快走!他们……他们来了!”
“虎子,你倒是说清楚,谁来了?”这虎子说得含含糊糊地,惹得我不由地又问了一句。
虎子调整了了一下呼吸,才道:“是,是贝子府的……来了十几个人,正,正在大堂要找……找公子算帐呢。”
“找谁?”这回是张孟球好像没听清似的,追问了一句。
虎子一指我,说:“找这位公子!”
我一听,知道是上午被塞图教训的那个三角眼二管家请了帮手来寻仇了。他们的速度倒是挺快的,看来有眼线盯着我们的动向呢。
张孟球和老板娘听后都大惊失色,老板娘更是惊慌得连手里的筷子都掉了一根在地上都顾不得捡,就过来扯着我的胳膊,对虎子说:“都是我连累了公子,虎子,你快带公子走。”
虎子“唉”了一声,对我说:“公子,这有个后门,我带您出去。”
跑?既然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可见人家是早有准备,堵了前门,能放过后门?再说,我要是走了,张孟球,老板娘他们可又得遭殃,搞不好会出人命的。这可真说不清楚是谁连累谁了。
塞图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屋子,这时候进屋来,看了我一眼,似乎要说什么话。我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旁,他悄悄地在我耳边说:“主子,那帮人把后门也围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悄声问:“塞图,都这个时候了,你得给我个准信,这些人渣,咱们的人能不能摆平?”
塞图听了我的话,貌似暗暗吃了一惊,随即轻声却很肯定地道:“主子放心,就这些人,没问题。[]”
塞图的话让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靠啊,死星尼,这次不把你打得桃花灿烂,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回头对面有忧色的众人笑说道:“大家不必担心,此刻要走也晚了。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就去会会他们!虎子,你留在这里照顾张先生和老板娘。”说完,我也顾不得众人的惊呼,带着塞图抬脚出了柴房。
还没进大堂呢,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怒喝:“好大的胆子,我们的人明明看见那小子进了你们饭庄,当着贝子爷的面,你还敢撒谎?”这声音上午的时候听过好几回了,正是那三角眼二管家的。
我微微掀开门帘一瞧,只见那二管家的正戳着掌柜的鼻子颐指气使,而那个星尼,则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他们的身后围了一圈家丁,把着门口,店里的食客们堵在里头,出不去,底层的客人都纷纷跑上了楼,在楼梯上看热闹,大堂倒是显得空旷了。
那掌柜的“噗通”一声跪在星尼面前,惊慌失措又无奈地道:“贝子爷,就是借小的十个豹子胆,也不敢欺瞒贝子爷呀!这儿的确没有您说的那个人呐!”
只见那星尼看了一眼二管家,挑了挑眉毛,他的二管家立刻给手下的喽啰发布了指令:“给我搜!”
我见情形不对,一掀门帘,走了出来,道:“不必麻烦了。你们不就是要找我吗?我来了。”
那个二管家一见我,就对星尼道:“贝子爷,就是这小子!”
那星尼盯了我几秒,然后面露愠色道:“又是你?”
我找了一把凳子,坐下,翘着二郎腿,悠闲地道:“是啊,是我。(.好看的小说)看来贝壳……啊,贝子爷记性不错,还记得在下。”然后我假装刚看到那么多人一样,故作惊讶道,“贝子爷,您想请在下喝茶吃饭,也不用这么客气吧,带这么多人出来请啊?”
那个二管家忽然对我呼喝道:“小子,你好大的胆子,见了贝子爷还不下跪!”
我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二管家,道:“我跟你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那二管家闻言正要发作,星尼却伸手阻止了他,对我恶狠狠地道:“臭小子,上次是看在永绶的份上,放你一马,没想到你竟然不知好歹,一而再地跟我作对!我看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我撇了撇嘴,道:“罚酒?我看是有人在自酿苦酒!”
“你说什么?”星尼怒问道。
“说什么你自己清楚。别仗着自己是什么贝壳贝子的就仗势欺人,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故意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这下星尼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猪脸涨得通红,哇哇叫道:“死小子,老子今天就让你先尝尝缺胳膊断腿的滋味!”
他这一呼喊,他身边的爪牙呼啦啦地就围了上来。只听塞图说了一句“保护主子”,就冲上前去,与星尼的爪牙混战在一起,此时,我才发现,我的身旁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两个人出来,看看他们的脸都很陌生,而这俩人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一无所知。
星尼的一把刀舞得虎虎生风,那些围攻的喽啰们开始还穷凶极恶,张牙舞爪地,但是当他们看到被打翻在地嗷嗷直叫却爬不起来的同伙时,剩下还能动的那帮人不免都露了怯色,一个个都不敢上前了,急的那个二管家不断地催促着:“快上,快上啊!”
碍于他们的主子在一旁,那些喽啰们只好硬着头皮往上冲,当然最后的下场只有一个——跟他们的同伴一起躺在地上合唱《哼哼之歌》。他们其实应该感谢塞图,这小子心地好,并没有用刀刃,而只用刀背,否则这些人没有一个还可以哼哼的。
管家看到眼前的情景已面有骇色,愣在一旁说不出话来,星尼看情形不是不惊讶,但仍是强自镇定,勉强维持着他自己的面子,盯了塞图半晌,才道:“你是什么人?跟那小子是什么关系?”
塞图也不答话,只顾自己收了刀,站回到我身旁。那星尼转而又看看我,又看看塞图和其他两个人。
我笑道:“什么人,重要吗?你不是想让我缺胳膊断腿吗?我看你还是趁早带着你的喽啰们回去好好接接胳膊,接接腿,不然下回可就没人帮你行凶作恶咯!”
星尼还是不死心,操起喽啰手上的一把刀就要往我这边劈过来,可他只跨出了一步,就听得“哐当”一声,他的刀掉在地上,他左手捂着右手手腕,龇牙咧嘴的。他的形状引得围观的人又轰然大笑。
他的二管家扶着他,又凑到他身旁跟他咬了几下耳朵,就听星尼恨恨地道:“姓罗的小子,你别得意地太早,爷迟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哈哈一笑,然后正色道:“我劝你,最好别再想见我,否则,你这个人渣,我见一次打一次。”
星尼在二管家的搀扶下,带着那一堆哼哼唧唧的喽啰们走了。
虽然把星尼打发走了,可是我心里也觉得这个客栈已经不安全了,张孟球再在这里多待一天多份危险,还有那个点心铺子的老板和老板娘,星尼找不到我,肯定还会找他们的麻烦,他们的小店也是没办法再开的。
可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也不能带他们进王府,进紫禁城藏着,只好暂时出银子,让虎子帮着张罗,把他们转移到别家旅馆藏身,让星尼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即可,接下来的事情唯有慢慢想法子,从长计议了。
没想到这一折腾,就折腾到天黑了。我跟张孟球他们告辞,带着塞图就匆匆往安王府赶,说也奇怪,先前突然出现的两个人都像空气一样,不知不觉又消失了。我左看右看,都找不到那俩人的藏身处。
到了安王府门前,又是“咚咚咚”地一阵敲门,右边门又开了一道门缝,还是上午的那个人,这时候见到我竟然换了一副嘴脸,不但大开了边门,而且不等我开口,就欣喜又恭敬地道:“王爷早已吩咐小的在此恭候了,您快请进。”
这个变化实在也太大了吧,我跟塞图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我进得门来,片刻之后,另外一个自称是王府管事的人在前面引路,进了一个跨院,在一个房门前站定,躬身道:“您请进,王爷们都在里头等着您呢。”
啥?王爷们?这是安亲王府还有别的王爷?
我满腹狐疑地开了门进去,塞图也紧跟在我身后。我抬眼一看,可不是王爷们嘛?在坐的,除了安亲王岳乐,还有裕亲王福全,那俩一看见我的身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的感觉。
福全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塞图,道:“塞图,你先出去,我和安亲王跟你主子有话说。”
塞图看了看我,我跟他微一点头,他又看了看那俩王爷,一拱手道声“遮”就退出房去了。
门一关,书房里安静得很,谁也没说话。
23减负
门一关,书房里安静得很,谁也没说话。(.无弹窗广告)
这要是在南书房,我心里可能会咯噔一下,幸好这里不是,看看那俩王爷的神情是不太高兴,尤其是福全,面色有些阴沉,不发一言,这样子跟康师傅每次要跟我训话前还有几分相似,果然跟康师傅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弟啊。可他是平时跟我嬉闹惯了的二伯,他这种样子毕竟没有康师傅来得有威慑力,我决定先发制人,让他破破功。
我一蹲身先给他们施了一礼,笑嘻嘻地道:“叔公,二伯,禧儿给你们请安啦!”随后也不顾他们有什么反应,就腻到了福全身边,圈住他的臂弯,道:“二伯,你什么时候来叔公这里的?你要来也不早跟我说一声,害我一个人大清早地跑过来,还吃了个闭门羹。”又腻到岳乐身边道:“叔公,你们家的门房是不是太势力了点呀,不就是我这身衣服旧了些嘛,就门逢里看人,哼!”
岳乐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你这丫头,因为这个你就拿刀架人脖子?”
我得意洋洋地道:“那是我帮叔公您小小地教训一下,省得他狗眼看人低,将来把什么人都得罪光了,叔公您可就麻烦了!”
岳乐看着看我,表面严肃,眼中却含着笑意,一戳我的额头,无可奈何地摇头道:“你呀,果然跟……”话到嘴边,他却突然停住了。
福全这时候似乎忍不住了,将我一把拉到他面前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快给我过来,站好!你不声不响跑出去一天,府里都快闹翻了天了,你知不知道?我这还没责备你,你倒是先跟咱们兴师问罪啦!你……”
我伸手抚了抚福全的胸口,道:“二伯,您别激动嘛,禧儿也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的,您要训……就训吧,禧儿保证不回嘴!”说完,我还很无辜地望着福全。福全盯了我半天,大概原本准备好的满腹责备也生生地被憋回去了,“唉”了一声,无奈地道:“你这丫头,真是拿你没折了!”
我扬起笑脸,一把抱住福全的脖子,道:“二伯,我就知道二伯最好啦!”
“行了行了,我怕了你这丫头了!”福全将我的手臂从脖子上拉下来,将我按坐在身旁的椅子上,道,“你,现在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今儿跑出去一天都干嘛了?惹事没有?”
他这一说“惹事”,我立刻想起今天在“升平庄”发生的事,琢磨着该不该说出来呢?说出来的话,如果岳乐和福全肯帮忙的话,那对小夫妻和张孟球的仇就算能报了。
“禧儿,看你这小脸阴晴不定的,准是有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呀,急死人了!”福全催促道。
我回头看了看福全,见他正满怀期待地看着我,刚张嘴说了个“我……”,耳边忽然响起康师傅临走时嘱咐我的那句“你可一定要听你二伯的话,别惹出什么事儿来,否则……”,我这心里又‘咯噔’一下,想想又立刻拐了个弯,道,“……没什么事。”就别开脸拿眼瞧着书房别处,故意跟福全的视线错开。这一错开不要紧,我发现在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是幅人像,那人看上去很眼熟,我眼睛霍地一亮,站起身来朝那福画走过去:这幅画里的人虽然穿着旗装,梳着旗头,但是那五官脸庞,那眼神,那姿态,那气质毫无疑问跟我在御书房那幅画里看到的是同一个人!这幅画像上也写了一行字“和硕柔嘉公主小像”。
“和硕柔嘉公主”,“冰月”这两个名字此刻重叠在了一起,原来“冰月”就是“柔嘉公主”,“柔嘉公主”就是“冰月”!我就那样站在画像前呆了半晌,脑子里仿佛忽然想通些什么,但又好似还是蒙了一层纱,仿佛离真相明明很近了,却又好似隔了千重山,这感觉实在是怪得很。
“禧儿!禧儿……”福全提高音量唤了我一声,将我已飘去十万八千里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回过头看看他,又将视线从他身上转到了岳乐身上,慢慢地走到了岳乐面前。
岳乐和福全看到我这个样子,都有些奇怪,尤其是岳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墙上的画,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面色有刹那的一凛随即又恢复如常,语带关切地问道:“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快跟叔公说说。”
“叔公,这画上的公主我见过。”我就直勾勾地看着岳乐的眼睛说了这么一句。岳乐面色一僵,跟福全对视了一眼,随即又微笑道:“哦?禧儿在哪见过?”
我自然不能说我偷偷溜进御书房看到过,便假托道:“我……曾经在梦里见到过,只是梦里的她不是这个装束,我看见她站在梨花树下,满头青丝,一身轻纱,笑盈盈地看着我,美极了。[]我便不禁问道:‘你是谁呀?’,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好听极了,只是她的语气好像有些哀伤,流着泪说‘我是冰月呀,你不认得我了么?’,我还想问她,她却忽然消失不见了,我就醒了。叔公,你说,她到底是谁呀?为什么我不认识她,她会这么伤心呢?”
听了我的叙述,岳乐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却似乎强忍着情绪,对我招招手,将我招到身边去揽在怀里,过了一会儿才道:“她呀……她是你的……你的姑姑,所以你说不认识,她当然会伤心了。”说着他偏过头悄悄地擦了一下眼角的泪。
岳乐的答话里说“冰月”是我姑姑,这样的答案来解释我的问题,表面上是可以解释得通的,可是看到岳乐的神情和表现,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根本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貌似所有的人,对这个谜底都讳莫如深,让我心里实在觉得难受。
于是我决定继续追问,“叔公,你怎么哭了?”
岳乐勉强笑道:“叔公没哭,只是眼睛忽然进了东西,有点不舒服罢了。”
我还想开口追问,这时福全跟我招招手,又指指他身边的椅子道说:“禧儿,你快过来,坐下。”
岳乐也放开了我,让我过去,我只好暂时放弃追问,过去重新坐了下来,问道:“二伯,什么事?”
“还问我什么事?刚刚是我问你今儿有没有出去惹事,你却顾左右而言他。你快老老实实交代,到底有没有?”
到底是谁在顾左右而言他呢?福全?我?我怎么看都像是他在干这事,目的只是为了不让我继续追问安亲王。
我摇摇头道:“不是刚说了嘛?没有。”
“真没有?”福全一副“打死我都不相信”的表情,拿眼死死地盯着我的脸,追问道,“真的没有?”
我被盯得有些心虚,有些笑得不自然地道:“真的……没事。”
福全往椅背上一靠,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悠悠地道:“行,你不跟我说没关系,等你皇阿玛回来,你跟他说去吧。”
雷人啊,若是康师傅知道我把他派给我的侍卫拉出去打群架了,还有个好嘛?我瞥了一眼福全,又瞥了一眼安亲王:如果这俩人能把这事揽过去,且有本事将我今天偷跑出去的事情跟康师傅封锁掉,那我跟他们说倒也无妨。
想到此,我弱弱地叫了一声:“二伯!”
福全瞟了我一眼,道:“怎么了?”
我讪笑着,试探性地问道:“嘿嘿,二伯,叔公,其实……其实我是有那么一件小事,如果两位大清最帅的王爷能友情相助,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哦,小事?”福全嘴角含着一抹了然的坏笑,调侃道,“说说看,有多小啊?”
“不过在我说之前,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有些忧心忡忡地道。
岳乐看我的样子,倒是有些紧张地问:“禧儿你快说,但凡叔公能做到的,一定帮!”
“还是叔公对禧儿最好啦!”我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站起身来,面对他们俩道,“叔公,二伯,你们俩有没有办法不让皇阿玛知道我今儿偷偷跑出去的事?”
“这就是你的不情之请?”福全问道。
“嗯。”我郑重地点点头,“要是被他知道了,挨训还好,要是什么罚抄,罚跪,请家法的,我就惨啦!”
“哦,你还知道怕啊?先前怎么说你都不听。”福全又开始讽刺了。
“哎呀,二伯,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记仇了。”我又回头对安亲王道,“叔公!到底行不行嘛?”
安亲王大概是招架不住我的“磨人功”了,抬头对福全道:“福全,你就别再逗禧儿玩了,就帮一次吧。”
福全这才一本正经地跟我说道:“丫头,快说说你那件小事吧。”
于是我将小吃店老板和老板娘和张孟球的遭遇原原本本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把星尼的恶行一五一十地曝了光。当我提到星尼说要让我尝尝“缺胳膊断腿的滋味”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岳乐和福全的13看网冒出火来啦!福全“嘭”地一拳砸在茶几上,茶几上的茶杯被震地跳了起来,参加了“跳崖”运动,光荣牺牲。唉……可怜滴茶杯,看来做书房里的茶杯是最不安全滴……当然,这个茶杯要记仇的话得记在那个“死星尼”头上。
“往日只听人说星尼为人跋扈嚣张,却不想竟跋扈至此!太过分了!”福全两道英挺的剑眉因为愤怒都紧紧地纠结在一起了。
岳乐接口道:“没想到他跟老七同属一脉,却如此地天差地别。往日也曾有人往宗人府告他的状,但都因查无实据,最后皆不了了之。”
我决定再给添一把火,就插嘴道:“叔公,二伯,他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还到处以贝子爷的身份招摇过市,简直丢尽了皇家的脸面!可不能轻饶了他!”
福全道:“敢欺负我们禧儿,二伯饶不了他!”
这时候岳乐忽然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踱起步来,看他的样子仿佛想起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转身问我道:“禧儿,你刚才提到那个恶霸李霖有个堂兄叫什么?”
“李霨啊!咋了?”我觉得很讶异,不知道岳乐突然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确定吗?你没听错?”岳乐追问了一句。
“没有,他们说他是京城的一个大官!”我肯定地说。我自信我的耳力和记忆力还算好吧。
我看了看福全,他听罢竟然也愣了一下,和岳乐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默然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下轮到我疑惑了,“叔公,二伯,你们干嘛都这个表情?这个李霨的官再大难道能大过亲王?”
“禧儿,你有所不知,这个李霨虽然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却是你皇阿玛非常信任的重臣。相比较而言,那不争气的星尼倒还好办,要动李霨可就没那么容易咯,得看你皇阿玛的意思。”
真没想到,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名堂,竟然连康师傅都扯上了!看来这件事情有点悬呐。我不禁有些失望地道:“连你们俩都没辙,看来那小夫妻和张孟球只好自认倒霉咯。”
这时福全倒有些愤懑地说道:“我就不信这个邪,天下万事都讲一个理字,李霨纵容族弟强占民田就是触犯大了清律例,皇上还能明着来徇私?”
岳乐伸手示意福全稍安勿躁,一阵静默之后,像下了一个大决心,对我道:“禧儿,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交给我和你二伯吧。”
福全又补充了一句:“对,禧儿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们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本来我自己的事情就挺棘手的了,再摊上这么一件弯弯绕的事情,我都感觉我的脑筋快不够用了。既然他们愿意承揽,我正乐得放手。想到这里,我忽然感觉轻松了许多。
24扑朔迷离
“咕——”,一阵妙音从我的腹中传出,提醒我说“我饿了”,我这才想起来还没吃晚饭。
岳乐和福全都抿着嘴笑。我虽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但仍理直气壮地道:“笑什么嘛?折腾了一天,都这时候了,肚子饿是正常滴!”
岳乐笑着说:“是是是,正常,正常!”又对福全道:“我带禧儿去用膳,你跟那个塞图交代一下,随后也过来吧。”
福全答应了一声,岳乐就牵着我的手出了书房,将我带到了一个宽敞的厅堂里。
顷刻间,厅堂的大圆桌子就摆满了珍馐美味,就在我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一个娇俏的声音传入耳内:“姥爷——”
岳乐闻言一怔,我刚伸出去的筷子也不禁收了回来,回头往门外望去,到底是谁呀?
这一看不打紧,脑海里立马跳出来一句歌词——“你就象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如假包换的一把火,来的是个小女生,年龄跟我相仿,个子虽然不高,可从里头的旗装长袍到外头罩的一件马甲甚至连她头上的头花都是大红色的,站在门□脱脱像放了“一把火”!
从这种装束和打扮来看,我猜这个女孩子的性格应该也比较像火,因为她老远就开始喊“姥爷,姥爷”,一直到了厅堂,发现了我的存在,才住了口,边走到安亲王身边,边用好奇的眼光将我打量了一番,然后问岳乐:“姥爷,他是谁啊?”
安亲王岳乐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思月,这时候了,你怎么还不睡?”
只见那思月皱着眉,有点气恼地道:“姥爷,我一想到明儿就要回去就睡不着。”她又晃着岳乐的手臂,撒娇道,“姥爷,你就让思月在这里多住几天嘛,老在家待着可没劲了。为什么往年祭奠完我都可以多住几天,偏偏今年要我这么早走呢?”
只听岳乐神情严肃地道:“没规矩,没看见有客人在这里吗?”
思月听闻此言,不但没有打住的意思,反而嘟着小嘴,越闹越凶:“我不管,我不管,姥爷,您要是不答应,我今儿就不睡,一直缠着您,直到您答应了为止!”
看到这个情形,我低着头,抿着嘴偷笑,因为在这个思月的身上,我看见了自己某些时候撒娇撒泼的影子,只是这个叫思月的丫头和我比起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思月,眼还很尖,我这么隐蔽的笑法,竟然都被她发现了,只见她柳叶眉倒竖,一手指着我,责问道:“你笑什么?”
我止住笑意,抬起头看着她,故作惊讶地道:“谁?我吗?我没有笑啊?你看错了吧!”
“你刚刚明明在偷笑!”思月愤愤不平地道。
“思月!不许放肆!还不快跟客人道歉!”岳乐貌似真的有些恼怒了,非常严厉地斥责道。哎呀,真想不到,平日里见了我总是像弥勒佛一样笑眯眯的安亲王月岳乐,也有这么严厉的时候。简直跟康师傅不相上下呀。
思月一跺脚,一昂头,固执地道:“就不,凭什么我给他道歉,他先笑我的!”
岳乐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竟举起了一只手来,貌似要打思月,我忙过去阻止岳乐。
思月原本用一只手护着头,等了半天发现危险解除,就忽然小嘴一瘪,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还哭诉道:“唔——额娘,额娘,您快看呐,姥爷不疼思月了!唔——”
她这一哭,哭的岳乐是又烦燥又伤心却又无奈,我则在一旁看得有些发懵,左看看右看看,这里除了我们仨,哪里还有别的什么人呢?她怎么就叫起额娘来了呢?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福全的声音:“这又怎么啦?又出什么事了?”
我回头一看,福全已经跨进了厅堂,看到眼前的情形,也是一愣,立刻过去把思月从地上扶起来,安置在凳子上,然后柔声问道:“哟,思月,你这是怎么了?干嘛哭得这么伤心?”
那思月一见福全,立刻扑到福全的怀里,抽噎着哭诉道:“福全舅舅,我姥爷他……他要打我!他不疼思月了!”
“别哭,思月乖,你姥爷怎么会不疼你呢?乖,别哭,好好说。(.好看的小说)”福全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又掏出帕子给她擦泪,思月这才止住了哭泣。
福全又问岳乐道:“王叔,这好好的,又怎么回事啊?”
岳乐倒是更关心另外一件事,反问道:“那件事,搞定了?”
福全自信满满地答道:“搞定了。”他又回头跟我眨了眨眼,道,“禧儿,这下你放心了吧?”
我开始还没明白,岳乐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看见福全的神情终于知道了,就是我的“不情之请”搞定了。
我有些激动地点点头,心腹大患呐,没了,我可以睡个安稳觉啦!
我于是拍了下福全的马屁,伸出大拇指赞道:“二伯,你真行!”
福全笑道:“行啦,少给我戴高帽子,你呀,少给我惹点麻烦就行。快吃吧,不然都凉了。”
我们仨兴致勃勃地谈正事,一时间倒是忘了旁边还有个叫思月的小女生。只听她这时候语带不满地问福全:“福全舅舅,这个人他到底是谁?”
她指的“这个人”自然就是指我。
听闻这个问题,福全和岳乐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答不出话来。
看到这个情形,按照我的理解,岳乐和福全之所以不愿意跟这个思月解释清楚我的身份,是因为今天我是偷跑出来的,越少人知道这件事越好。既然是这样,我就配合一下,帮他们解解围吧。
于是我思索片刻,编了一套,道:“哦,我是你福全舅舅的一个远房侄子。”
谁知,她一张口就戳穿了我:“胡说,你明明是女的,我都看见你的耳洞了!”
哇靠,视力果然超好,观察力超强,没有办法,我只好有些尴尬地承认道:“好吧,那……那就是侄女。”
思月听了,又打量了我一会儿,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是什么样的远房侄女?”
我倒是没料到她还会问这么深刻的问题,只好含混地道:“就是……就是那种很远很远的那种……呵呵……”
“哦……那你也是皇亲咯?”思月边说边了然地点点头,道,“怪不得看你的衣服虽然有些旧但还算有些贵气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是不自禁地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穿的衣服。又是衣服惹的祸,我是不是应该考虑给自己做套全新的男装呢?
没想到,眼前的小女生看上去没多大年龄,倒是会从服饰上来判断人的高低贵贱,奇才呀!
我想这一味地防守可也不是个事儿,还不知道接下来她可能会问出什么问题来呢,要想别人少问你,就只能转入进攻。于是我主动问道:“那请问你是安王……爷的什么人呢?”
思月灿然一笑道:“我叫耿思月,我是我姥爷的外孙女!”
听到她的这个回答,我不禁莞尔,暗叹道孩子终究还是孩子啊!
这时,只听她又略带骄傲地说道:“你知道吗?我额娘可不是一般人,是先帝爷最宠爱的和硕柔嘉公主哦!”
我这时候正想从盘子里夹块肉过来,冷不丁地听到这个宣言,手不禁一抖,手肘“哐当”就撞翻了身前盛汤的小碗,汤汁立刻溅了一身。我反射似地站起身来,福全拿起帕子边帮我擦污渍,边语带责备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没?”岳乐则急急地吩咐下人们进来帮我收拾残局。
众人都在忙碌的时候,我看着对面的耿思月,一时间有些失魂落魄。和硕柔嘉公主——也就是我在御书房里看到的“冰月”,她如果是耿思月的母亲,那么“我”的母亲到底是谁呢?因为综合这么些日子的种种迹象来看,我其实已经从心里判定这个“柔嘉公主”应该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只是还缺乏最后一点证据,还需要一点时间去进行最后的确认。一旦确认成功,就是对蓉玥指控“我”是野种的最好反击,对“纯禧”也有个交代!
可是……可是现在,耿思月竟然跟我说,她是“柔嘉公主”的女儿!又生生地将我的一切设想打回了初始状态,我这些日子的调查和努力,全部等于白费!我无法拿出证据来反击蓉玥,自然更无法跟“纯禧”交代。
“禧儿,禧儿,你怎么了?”恍惚中,我听到有人在叫我,我将视线慢慢转移到那人的脸上,原来是福全,他正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岳乐也来到我面前,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问道:“禧儿,你怎么样了,可别吓唬叔公啊!”
我忽然感觉胸口一阵郁闷,伸手拨开岳乐的手,挤出一个笑容道:“安王叔公,我……我没事……”
说完这句,我就觉得喉头一甜,涌上来一阵血腥气,耳边虽听见福全和岳乐惊呼着“禧儿!禧儿!”,但随即突然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人事不知。
25梦魇
我身轻如燕,好像在飞,我不是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飞吗?今天愿望终于达成了,可是我的胸口为什么这么闷,心为什么这么痛,鼻子为什么一直酸酸的想要哭呢?
前方有一道细长的白光在闪烁,仿佛在朝我招手,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朝那道光飘飞过去,光渐渐地扩大成一道光晕,透过那道光晕,我竟然看到了老妈,还有躺在床上禁闭着双眼的“我”!老妈满脸的哀痛,流着泪,握着我的双手,正在跟我说话:“晨曦,晨曦,你能听到妈在叫你吗?你这个懒丫头,都睡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肯起来呀?为什么呀?”
看到此情此景,我想伸开双臂过去抱住妈妈,跟她说,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呀!可是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没有抓到,我看到的一切仿佛就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般,明明那么真实,甚至都能听得那么真真切切,却伸手而不可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要往前走,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阻隔在前面,根本就过不去!
我心里焦急万分,刚想大呼一声:“妈!”,听到耳畔却传来一声轻柔的“禧儿!”。(.无弹窗广告)我转身一看,是画像上的“冰月”,她仍是在画里的那般装束,飘逸出尘,站在梨花雨中,此刻眼中满怀着慈爱和期盼的眼神,深情地望着我,张开了双臂对我说:“禧儿,来,到额娘这里来。”
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的身边,有些迷茫地问“额娘?你真的是我的额娘吗?”
冰月红了眼,含着泪,不说话,只是将我抱在怀里,点点头。我觉着心里一阵酸楚,泪如雨下。
正在这个时候,一身红衣的耿思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跑了出来,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恶狠狠地骂道:“你给我滚开,她是我的额娘,不是你的!”
我刚想爬起来,跟耿思月理论,忽然耿思月的脸又变成了蓉玥的脸,正狞笑着对我说:“哼,你这个野种!野种!”那声音犹如魔音穿脑,震得我五脏六腑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心口更像着了火一样灼烧般的疼!
这时候,我耳边忽然传来“嘤嘤”的哭声,我回头一看,穿着一袭白衣,面容惨白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哦,不,是,是“纯禧”啊!她哭得很伤心,很伤心,我只觉得心很痛很痛,忽然,“纯禧”大呼一声“小心”,我转头一看,就看见蓉玥忽然化身为一条巨蟒,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我的双手!
我不禁大叫了一声“啊——”
痛!全身痛!我仿佛坠落在地上,感觉全身无力大汗淋漓,恍惚中睁开了眼,首先看见的是太医院大夫蒋燮——我的专用保健大夫!只见他满脑门的汗,一边握着一银针在我的手腕上旋转着扎针,一边观察着我的脸,我开口叫了一声:“蒋大夫!”那声音自己听着都觉着干涩无比。
蒋燮欣喜地道:“大公主,您终于醒啦!这就好了。”又抬头望着我的上方道:“王爷,大公主醒过来就好了,您可不必太担心了。”
我这才发现我是被一个人抱着的,两只袖子是撸起来的,指尖,手腕,肘弯处都插着几枚银针,前臂处隐隐地有些指印,我微微转头一看,是福全,只是脸上胡子拉碴的,看上去极度的憔悴,便问道:“二伯,你这是怎么了?”
“禧儿,你不声不响地就病了,差点没把二伯吓死,你别动,蒋大夫正给你施针,施了针吃了药,你就又能闹腾了。”福全说话的口气很轻松,我知道那是为了宽慰我。
蒋燮给我施完针,那针每□一根总疼得我全身一激灵,幸亏福全抱着我,否则准有针头留在我身体里。
福全将我安置好,掖好被窝,又喂了一碗不知道什么药给我,然后就把蒋燮叫到外间去询问病情。我感觉很累,就闭着眼躺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但还是有一些能隐隐约约传到我耳朵里,什么“内热”啦,“忧思郁积”啦,“心药”啦……
我觉着心里很烦闷,睡也睡不着,就睁开眼,扫了扫房间,发现这房间不是晨曦阁我的寝殿,陈设跟裕亲王府的房间也不一样,这是哪儿啊?正纳闷呢,看见侍立在床尾的小穗,就唤了一声。[.超多好看小说]
小穗眼睛红红的,跟小白兔似的,我不禁失笑道:“小穗,你又哭啥呀?”
小穗一听,好像马上又要哭出来似的,揩了揩眼角,才道:“大公主,你又差点把奴婢吓死。不声不响地出去,也不告诉奴婢一声,直到王爷派人接我来这里,才知道您又不省人事了!”说到这里,她的泪又流了下来。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我不是没事了?快擦擦,都成花猫了。”我原本是安慰她的,岂知我这一说,小穗倒是越发地激动了,边抽噎边道,“还……还没事,蒋大夫给您施针的时候,您一直哭,一直哭,还叫着‘额娘,额娘’,安亲王看着都心疼得晕过去了,被人抬回房歇息……”
“什么?安亲王晕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倒是吃了一惊,再看了一下房间,才回过神来我这还在安亲王府呢。我是醒过来了,安亲王年可有年纪了,可别为我受了惊吓,而一病不起吧。想到此,我一掀被子,就要起来。小穗上前按住我,急道:“大公主,您这是要干吗?”
我深吸一口气,支起身子,一手扶着小穗,道:“我要去看看叔公……”可是刚迈出一步,就觉着脚底下发虚,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小穗惊叫道:“哎呀,大公主!大公主你怎么了!”
小穗的惊叫声惊动了外间的福全。福全一进来,见我的样子,立刻将我抱起来,放回到床上去,带点心疼的责备道:“禧儿,你这是要干嘛?”
“听说叔公病了,我想去看看。”说着话,我还是想起来。
福全一把按住我,道:“你给我老老实实躺着,你叔公没事,蒋大夫给看过了,现在耿王爷和思月在那边陪着呢。”
听到福全说安亲王没事,我放下心来,可是听到“思月”这个名字,又让我觉着心头一震,脑海中忽然重现出那个梦来,心口立时又像火烧似的,连带着胃也不舒服起来,一阵干呕,可实际上根本就呕不出任何东西来。
福全非常紧张地吩咐道:“快去请蒋大夫来。”
片刻后,蒋燮风风火火地进到屋里,一番望闻问切过后,对福全道:“王爷,大公主的病,还是那句话,忧思过重。”又郑重地对我说:“大公主,臣虽不知公主有何心事,但天大的事,臣劝你此刻都要先放下,玉体要紧呐!”
蒋燮出去了,房里只剩下福全和小穗陪着我。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太医院的大夫出诊都要记录在案的,而且每次都会有详细的看病记录。蒋燮是我的专职保健医,若是他如实上禀这次出诊是到了安王府,那我的行踪岂不是暴露无疑?想到这里,我急忙跟小穗说:“小穗,你快帮我把蒋大夫请来,我有话跟他说。”
“不用去了。”福全出言阻止道,又对我说,“你想说什么?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我急道:“不是,真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福全叹了一口气,回头很严肃地吩咐小穗道:“你先出去,我要跟大公主单独说说话。没叫你,不许进来。”
福全那严肃的神情是我从没见过的,让我觉得他要跟我说的事好像不是一般地重要。
我等了半天,却没见他开口,只是有点发呆地望着我,我倒是有些等不及了,开口道:“二伯……”
他这时却截了我的话,道:“二伯知道,你要跟蒋大夫说什么。你放心,蒋大夫是以裕亲王府的名义去请的,不会涉及到安王府。”
听他这么说,我放心地点点头,但同时却也讶异福全竟然能够洞悉我的心思。
只听他又继续道:“禧儿,你老实地告诉二伯,为什么三番四次地执意要来安王府呢?”
“我……”刚开口想说,直觉却告诉我不能说,便就此打住,缄默不语。
“你就是不说,二伯也能猜到一二。”福全的说着,脸上的神情竟然有些凄怆,“唉,禧儿长大了。可是,长大对人生来说,有时候并不是一件非常好的事,需要付出很多代价。有些事情,还是糊涂一些好。”
可以糊涂吗?可以吗?孔圣人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有谁能够忍受自己的来历不明?我无法不去想蓉玥的对我的种种指控,无法不去想为什么精格福晋听到我叫她“额娘”就惊恐万分不敢领受,无法不去想苏麻喇姑在我面前的欲言又止,这些不正常,难道我可以视而不见吗?
我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摸到了挂在胸前的那颗“日月相依”,就对福全说:“二伯,我能请你帮我做件事吗?”
“什么事?”
“您能不能去趟恭亲王府,帮我去把精格福晋请到这儿来,我想见她。”
“不行!”福全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是我亲额娘,我为什么不能见她!”
“她……她……”福全有些犹豫,最后干脆说,“反正你就是不能见她!”大概是看到我的样子异常愤怒,他的口气又软了下来,话里有话道,“丫头,就是见了她,你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听二伯一句话,能放下的就放下,不要太执着。你看,太皇太后,皇太后,你皇阿玛,还有我们这些叔叔伯伯们都把你当掌上明珠一样捧在手心里,你又何必这么执着呢?”
“可是……”
“别可是了。你再这样,二伯可真要生气了。快,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一切等病好了再说。”
26人之将死
康师傅接到我生病的消息立刻从汤泉回来了,我此次的出宫之行也算到头了。
我的心里不是不愤恨的,这次出去,非但没有把我的身世之谜搞清楚,反而因为多了个耿思月而更加扑朔迷离。
回到了晨曦阁,一切学习活动虽然因我再次病倒而暂停,可每日里我只觉得神思倦怠。每天小穗给我梳头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越来越白,倒省得扑粉了,下巴越来越尖,人人艳羡的瓜子脸呀……我将镜子反扣在桌子上,自己都不爱看这蔫蔫的样子,我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消沉下去,可是从前的精神头就是很神奇地从我身上悄悄溜走了,我想要振作可怎么都振作不起来。
连日来,我一直在思考福全那天跟我说的话,不要执着,要糊涂一些,我也试图这么劝说自己,可是无论怎么说,最后心底总有个声音说“不!”——我说服不了自己!
风闻东南面和东北面的形势颇有些紧张,康师傅其实应该是很忙碌的,但他总有空来晨曦阁陪我,还总是一会儿问我要不要吃这个,一会儿问我要不要吃那个,可我就是莫名其妙地没胃口,端进来的食物又原封不动地端了回去,晨曦阁的那些宫女内侍们没少因为这个而受康师傅的斥责,一个个都因此而噤若寒蝉,晨曦阁的气氛也因此紧张起来。
太医说我需要静养,闲杂人等来到了晨曦阁门口都被挡在了门外,但是胤禛,胤祉和永绶他们来,我特地吩咐放了进来,看到他们,我这心情似乎能变好些。胤禛看到我的样子,忧心忡忡地道:“皇姐,你这个样子看上去真让人担心,怎么每次你一出宫就生病呢?以后还是别出宫了,我们一起在宫里玩吧。”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逻辑呀?出宫跟生病挨得上边吗?可是细想想他的话,貌似还有点道理。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我经过官方批准出去的就两次,一次在年初去了次恭王府,另一次就是这次了,这两次还都是好好地出去,最后都是病歪歪地回来的。(.)也难怪他有这样的联想。
叔公岳乐,二伯福全也来了,是跟着康师傅一起来的,当着我的面,他们都说我好多了,可是明明能看到他们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笼了一层阴霾,我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心底的叹息声。
我的心里朦朦胧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至于怎么不好,也说不清楚。已经有那么几次,夜半醒来,竟看见康师傅坐在床前凝视着我,我再闭上眼,他就坐在那里陪我到天明,直到御门听政的时间到才离去。
老天这回似乎很配合我的心情,从我回来的第二天就滴滴答答地一直下雨,好不容易才止住了雨势。我推开了窗子,发现天还是阴沉沉的,太阳公公大概也是不忍见我阴郁的样子,躲到云层里不肯出来了。
“禧儿,站在窗边也不披件衣服,再着凉可怎么好!”不知什么时候,康师傅来到我身后,还拿了件衣服披在我身上。
我转过身来,挤出一丝笑容道,“皇阿玛,您什么时候来的?就那么一会儿不会着凉的。”
梁九功立刻上前替我关了门窗,康师傅则扶着我坐到了椅子上,并面带不悦地吩咐梁九功道:“去把小穗给朕找回来,主子还病着,她却连个人影都不见,怎么伺候的。”
眼看康师傅又要迁怒于旁人,我忙出言阻止:“梁公公,你等等。”又对康师傅道:“皇阿玛,是我打发小穗去厨房帮我弄点吃的去了。”
康师傅一听,面露喜色,道:“今儿有胃口了?”又拉过我的一只手,亲自给我诊了诊脉。康师傅是懂医理的,我一丝一毫的变化其实都瞒不过他。可同样,察言观色的本领我也不差,他表情的变化也逃不过我的眼睛。明明看到他面色一郁,却见他故作轻松地道:“嗯,是好多了。”
没多久小穗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放在我的面前,红红绿绿的,非常漂亮,可是这时候我突然就没了要吃的欲望。康师傅在一旁充满期待地看着我,我也不想让他失望,就拿起勺子勉强吃了两口,可吃到第三个的时候,胃突然就翻腾起来,结果不但没吃进去,还把先前吃的也全数清空了。
我又被扶回到了床上,这阵子床成了我最亲密的伙伴。康师傅就坐在身边,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杂糅着怜爱,疼惜,还有……无奈?他的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什么很严重的问题,其实边防的事情都挺紧迫的,就这些事情也够他愁的了,他还得拨出心思放在我这边,我是觉着有些抱歉,可我实在没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绪。我的眼皮有些沉重,朦胧中看见康师傅悄悄地起身离开了我的卧室。
……我又看见了冰月,又看见了“纯禧”在哭泣,又听见了耿思月的咒骂,蓉玥的狞笑着一步一步逼近我……我心里充满恐惧,想要喊,胸口却像压了一块大石,闷啊,闷啊!怎么也喊不出来!
“禧儿,禧儿,你醒醒,醒醒!”
我猛地睁开了双眼,原来是康师傅在叫我,他又回来了。我犹自惊魂未定,心脏“咚咚”地直跳,满身是汗。
康师傅拿帕子擦了擦我额头上的汗,道:“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我愣愣地点点头。这阵子,类似的噩梦经常出现,我都觉得快神经衰弱了,甚至有时候我都会想,是不是老天想用这种方式让我离开这个时空呢?
“别怕,别怕,今天皇阿玛在这里陪你。”康师傅安慰着我,话语中浸透了关切之情。
就在那一刹那,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我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道:“皇阿玛,如果有一天禧儿不能再陪您……”
我的话还没说完,康师傅就皱眉打断了我的话:“不许说丧气话,朕是真命天子,有天子之气护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天子可以要了好好一个大活人的命,却保不了将死之人的命呀。
我不答话,想挤出笑容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了下来。
“傻孩子,怎么又哭了?相信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皇阿玛还要看着你风风光光地嫁人,再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外孙子呢!”康师傅脸上罩了一层微笑安慰我。我心知,他说的这些就是个遥远的憧憬。
康师傅顿了一会儿,回头吩咐道:“梁九功,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你也出去吧。另,传旨下去,即刻起,晨曦阁所有人等皆退到院子里,未经传召,不得入内。有擅闯着,格杀勿论。”
康师傅吩咐梁九功这些话时是非同一般的严肃,为什么这么神秘?竟然还下了格杀令?
梁九功很快地退出了房门,并宣布了康师傅的旨意。
房间里静悄悄的,可能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咣”的一声响。
康师傅将我扶坐起来,垫好枕头,拉好被子,然后很神秘地掏出一样东西握在手里,道:“禧儿,你猜猜我这只手里握的是什么?”
我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猜不着。”真的很讨厌动脑筋,猜谜游戏我最不喜欢了。
康师傅慢慢的摊开手掌,呈现在我眼前的就是那颗丢失的耳坠子。我一下子有些紧张,睁大了眼睛,望着康师傅:“这……”
康师傅却笑着说:“这个是你的吧?这本是我送给太皇太后的,后来太皇太后又送给了你是不是?”
我看看坠子,看看康师傅,不得不点头承认。
“你偷溜进朕的御书房,才不小心把它丢了,是不是?”
我还是只有点点头。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进御书房?”
我本来想说,“就是好奇……”可看到康师傅的眼神后,我觉得还是坦白了吧,于是道:“去找……一幅画。”
康师傅摊开了梁九功交给他的画轴,我一看,正是那幅“梨花树下的冰月”。我有些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您……一直都知道?”
康师傅摇摇头,说:“不是一直,开始我还不能肯定,直到这次你病得突然,蒋燮跟我说你的病因心病而起,而你每次做噩梦都哭叫着‘额娘’,我又在你的书房里无意中发现了你抄下来的题诗,我这才悟到你的心病是什么,你去了御书房又找了什么。”说到这里,康师傅顿了半晌,才感慨道,“禧儿,你果真跟你的额娘一样,冰雪聪明,却也多愁善感。”
听到这里,我终于知道,康师傅为什么要让那些人全都退到院子里,因他终于要亲自跟我揭开这个大秘密。
我不禁有些激动地道:“皇阿玛,我的额娘到底是谁?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难道这件事很见不得人吗?难道真的像蓉玥所说的我是个……是个……”
“不是的,不是的。”康师傅握着我的肩膀,很认真地跟我说道,“禧儿,你听好,你千真万确是我玄烨的亲生女儿,是真正的公主,你的亲生额娘就是——和硕柔嘉公主,她小名叫冰月,是你岳乐叔公的养女。”
“真的?你没骗我?”虽然我心里模模糊糊地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但是乍一听到,还是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康师傅异常郑重地点头道:“千真万确。”
我忽然想到了耿思月,又摇了摇头道:“不对,那耿思月明明说她才是柔嘉公主的女儿!”
康师傅摇摇头:“你额娘她虽被太皇太后指给了耿聚忠,但只有你才是她唯一的女儿,你脖子上挂的玉坠子是当年是我亲手送给了你额娘,你额娘又把她给了你,断然错不了。”
我掏出了“日月相依”仔细看了看,咀嚼着康师傅的话,觉得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康师傅,康师傅笑了笑,道:“你听糊涂了是不是?”我忙不迭地点点头。
康师傅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说了就干脆把一切都告诉你吧。”
27往事如烟
康师傅的眼神逐渐地深邃起来,思绪似乎飘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慢慢地回忆着,缓缓的叙述着,说到动情处还数次哽咽。
我靠在床头,很认真地听,脑海中渐渐地拼凑出整个事件的始末。我也终于知道关于身世这件事,如果不是康师傅亲口跟我说,我不管怎么查也没有用的,因为这一段往事隐匿着太多秘密,它关乎着江山社稷和一位王爷的生死,所以没有人胆敢往外泄漏一个字。
这件事其实最早应该从安亲王岳乐说起。
那是在顺治九年,那时候的安亲王还只是郡王,他奉命下江南攻打一座城池,该城池被偏安在江南的南明小朝廷占领,由一位前明将领镇守。那一次征战异常的艰苦,守城的前明将领拒不投降,岳乐的军队围城围了整整三天还是一筹莫展。
一天夜里,兵丁来报,说抓获了一个偷偷出城的妇人,带进来一看,却发现那妇人还怀抱一个婴儿,是个女婴还睡得正香,显然被喂了蒙汗药。审问之下,那妇人招认自己是这孩子的乳娘,而这个女婴正是南明守将刚刚出生三天的女儿。岳乐获知这个消息以后,心中窃喜,以为有这个女婴在手,夺城便有了希望。岂料,事情并没有向岳乐所想的方向发展。第二天,岳乐抱着女婴隔着护城河跟那位将军喊话,宣称若是他肯弃城投降,不但这个女婴的性命可保,就是那位将军也可性命无虞。不料,却只招徕一阵乱箭。就在岳乐气恼,想要将婴儿当着守将的面狠狠地摔下马去的时候,那女婴竟然醒了,还对着岳乐甜甜地一笑,就是这一笑,让岳乐的心软了,他想起了自己三年前刚刚故去的女儿,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将女婴抱在了怀里。
在强攻之下,城,最终夺了下来,守将战败身亡,守将夫人自刎殉夫,岳乐钦佩守将的气节,便将二人就地厚葬。岳乐凯旋回京,将女婴也带了回去,福晋一见这个女婴就欢喜地抱在怀里不愿撒手,丧女之痛也因这个女婴的到来而缓解。(.无弹窗广告)岳乐将这个女婴取名为“冰月”,因为他与这个女婴初见面时,正是一弯冷月高悬半空,如霜若冰。说来也巧,那时候岳乐的侧福晋已怀有七个月的身孕,却意外早产,孩子虽生了下来,但没有几天便夭折了。岳乐便将这个女婴当作侧福晋的女儿上报了宗人府,从此,岳乐的府中就多了一个大格格――冰月。
光阴荏苒,当年的小婴儿长成了聪明伶俐的小女孩儿,岳乐最疼这个女儿,不到两岁时,在大人的教导下冰月就会奶声奶气地背唐诗,孝庄对冰月也喜欢得紧,而当时恰逢顺治的大女儿,孝庄的第一个亲孙女儿过世,孝庄便做主让顺治认了冰月为养女,收养在宫中。
康师傅的叙述,扭转了我一个错误的印象,那就是冰月其实是康师傅的姐姐,她比康师傅大两岁,冰月入宫的第二年康师傅才出生。所以,不是冰月跟在康师傅身后叫哥哥,而是冰月常常牵着康师傅的手,带着他玩。,而那时候,顺治的一颗心已经全部挂在了董鄂妃的身上。因为有了冰月,康师傅才感受到了一些温暖。
两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儿渐渐地心意相通了。但是有情人往往会遭遇到棒打鸳鸯。这大棒不是别人举的,恰恰就是最疼爱康师傅的孝庄,为了安抚三番,冰月被册封为柔嘉和硕公主后被指婚给了靖南王耿继茂第三子耿聚忠,
少年康师傅对此自然心存气恼,找过孝庄,找过岳乐,吵了,闹了,哭了,全都无济于事。之后的几年中,他们不断地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斗争着,甚至还想过要出逃,像戏文里演的那样,一起走到天涯海角,找个没人的地方过上田园生活,他们甚至都已经行动了,却因为计划泄漏有人告密,没有成功。他们因此被隔离,冰月被岳乐带回王府,而康师傅被软禁在宫中。[.超多好看小说]幸好有同情他们的大哥福全偷偷地为他们通风报信。
这样的闹法,终于迫使孝庄给康师傅出了一个选择题:要江山,还是要冰月。康师傅想都没想就要了后者,孝庄差点被气晕了过去。后来,岳乐来了,声泪俱下地跟康师傅诉说了十几年前的往事,让康师傅放弃冰月,这样对所有人都好。原来孝庄早就知道了冰月的秘密,这成为孝庄争取让自己的孙儿登上帝位的又一个筹码。孝庄终于跟康师傅摊牌――康师傅唯有选择江山,继续做皇帝,冰月和安亲王才能继续活在这世上。
面对这样的情形,康师傅还能做什么呢?冰月终于还是出嫁了,在冰月出嫁的前两天,他们见面了,康师傅将原本贴身挂在自己身上的“日月相依”给了冰月。
出嫁后的冰月时常被孝庄招进宫来陪伴,实际上那只是个幌子,因为每次冰月回来以后,他便掌握了更多靖南王的动向。每一次冰月的到来,对康师傅来说都像是一个节日。那一天,康师傅会早早地结束手头上的政事,匆匆赶往慈宁宫请安,然后在两人在花园里偷偷相会,互诉衷情。而更让康师傅感动的是,他从冰月的贴身侍女,精格那里得知,冰月与耿聚忠成亲以来,竟然连手都没让人家牵过!
三番的形势逐渐有了变化,冰月为了完成孝庄交给的使命,必须要随耿聚忠回福建老家深入虎穴探听情报。就在冰月离京前的某一天,他们终于情不自禁有了肌肤之亲。
自冰月走后,三番的情况逐渐复杂,关于冰月的消息也越来越少,甚至于到了最后完全没了音信。直到与三番开战后,耿聚忠为留后路,回京主动投降时,康师傅才知道冰月已经殁了……康师傅说,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真恨不得当时就跟了冰月一起去了。
后来的日子,好一阵子都过得浑浑噩噩的,直到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去给孝庄请安,恰逢常宁的福晋抱了才两岁的“我”也在那里,孝庄正抱着“我”逗着“我”玩,没想到的是,小小的“我”见了康师傅竟露出了笑容。孝庄便让康师傅抱抱我。就是这一抱,康师傅看到了我脖子上的那个玉坠子,康师傅立时愣在当场。他抱着我看了又看,越看心里疑问越大。
于是他开始调查“我”的来历,终于知道常宁在两年前纳了一个妾,名字就跟当年冰月的贴身侍女一模一样叫精格。
在康师傅的逼问下,精格福晋终于吐露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在冰月去了福建的后一年,就有了“我”,当时的形势已经相当诡异复杂,冰月非常担心“我”的安危,而她的行动已经受到了限制。她想尽了办法,终于让精格带着“我”出了福建,可是却嘱咐精格不要把“我”交给康师傅,因为她不想让“我”重蹈她的覆辙。精格来到京城以后,直接去了安亲王府,却在那里碰到了恭亲王常宁。当精格将冰月的话转述以后,安亲王老泪纵横,却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安置小小的“我”,这个时候,常宁提出了解决办法:将精格收房,认“我”当女儿。这是那时候最妥当的办法,可以掩人耳目,更可以了结冰月的心愿――让“我”远离政治纷争。于是,“我”就成了恭亲王常宁的大女儿。
缘分的事情真是说不清,兜了一圈,“我”终究还是出现在康师傅的面前。康师傅得知真相后,急吼吼地就要将“我”抱回到身边,恢复我的身份,认祖归宗!孝庄再一次阻止了,虽然她此时心里有对冰月的歉疚,但“我”的身份若一旦恢复,当年的种种必将全部曝光,江山社稷将再一次动摇。在两难境地中,最终康师傅和孝庄各退了一步,孝庄同意康师傅将我接回身边,但是只能作为养女,且在玉碟之中只能记在常宁的名下,唯有如此才能女儿江山兼得。此外,孝庄还要知晓此事的相关人员三缄其口,一旦泄漏,格杀勿论。于是从此以后,关于“我”的身世就成了绝密。
说完了整个故事后,康师傅犹自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我也被一种伤感的情绪所笼罩,说不出话来。原来精格福晋说这玉坠有一个凄美的故事竟然令人扼腕叹息至此。
静默了好一会儿,康师傅才从情绪中拔将出来,对我说:“禧儿,现在你已知晓所有的缘由,你的心病该除了吧。”
我点头。早知大病一场就能知道一切,早先我何必那么忙碌呢?不过,这病得也太难受了,差点让人魂归故里啊!
……诶,不对,好像还有疑问,那个耿思月倒底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我又将这个疑问抛给了康师傅。
康师傅道:“她乃耿聚忠与一个通房丫头所出,我之所以由得他谎报为你额娘的女儿,是为了掩人耳目,从而保护你。”
至此,一切疑窦终于彻底揭开,缠绕了我数月的心魔此刻终于悄然而退,我的心头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正在此时,康师傅忽又嘱咐道:“将此事告知与你乃是我的主张,在太皇太后面前,你万不可泄漏半分,明白吗?”
哦,原来秘密还是秘密。看来等到所有的知情人作古以后,这个秘密是注定要成为千古一秘了啊!我点头表示明白。
“好了,从今以后,你能安然入睡了吧?”康师傅脸上的神情终于恢复如常,服侍我重又躺下,道,“禧儿,你要快快好起来,你不是常说宫里闷,要去外面‘行万里路’吗?现在朕答应你,只要你一痊愈,朕就带你出宫,咱们一起去草原上围猎,好好地疯玩一场,好不好?”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生病还有这种效果,康师傅竟然主动提出要带咱出去逛逛?还有什么说的呢?赶紧点头,闭上眼睛,美美地睡一觉,真巴不得明天就能恢复如常,去欣赏听说已久的“风吹草低见牛羊”啊!
28病去如抽丝
我可算是真正领教了啥叫“兵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了”,古人形容得真是太贴切了。自从我知道了整件事的始末后,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再加上那天康师傅的许诺,我亘古未有地迫切地想要尽快康复,好快些去领略“塞外风情”。奈何,这病愣是抽丝抽到现在还没彻底抽完。每次蒋燮来给我复诊,我总是迫不急待地问他:“蒋大夫,我是不是已经好了?”,而蒋燮总是笑吟吟不疾不徐地道:“大公主稍安勿躁,就当前的情形来看,用不了多久您即可痊愈了。”可是他也总不说这“用不了多久”到底是多久!
心病既除,养病的日子又变得无聊起来。久未谋面的纸牌重又被请到了桌子上,“打牌□”——我,胤禛,胤祉,永绶重又聚在一起了,为了增加点趣味,还搞了点小彩头,这下他们仨的情绪比先前刚开始玩的时候更高涨了。玩下来的情形一般是这样的,如果我跟永绶或者胤禛一伙呢,一般两边输赢差不离,如果我跟胤祉一伙呢,那银子差不多全都得送到永绶和胤禛的兜里。胤祉这家伙跟我差不多,算牌的功夫比较差。开始的时候,情形还比较正常,后来我发现了点猫腻——经过“拳头剪刀布”后,我发现我经常跟胤祉一伙,一开始,胤祉的表情还不乐意的,搞到后来,他竟然就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这说明了什么呢?答案只有一个——他们仨联盟了,“牺牲我一个,富了他三家”啊!这亏本的买卖,我才不干呢。于是我在教育了他们一通“身为皇子阿哥,应当胸怀天下,心怀百姓,不能总装着纸牌,惦着银子”之后,宣布晨曦阁的“赌场”就地解散。也幸亏解散地及时,否则,这未来史上最勤勉的皇帝岂不是要被培养成一“赌徒”?
虽然挽救了我的银子,但又没了娱乐项目,我想了又想,决定让永绶给我弄把二胡来,用音乐来打发时间,可以怡情养性,又可重拾扔掉已久的技艺,是个不错的选择。
永绶给我带来了一把非常好的二胡,正宗红木的,弓弦是雪白的马尾制成的,一点杂色都没有,我看着都有点舍不得拉了。当我真动手拉的时候,在座的三位“小王子”,全都是一个动作——两手塞住耳孔,连声道:“别拉了行不?”
说实在的,其实我自己也很惊讶,我发现左手按弦已经不准了,右手拉弓姿势僵硬,大半年没有练过就已经退化至此,也太让人吃惊了……觉得有些伤自尊的同时,我也跟自己杠上了,这二胡我非捡回来不可!
此后,每日一有空,我就在自己的地盘上拉呀拉呀,也就过了四五天的样子,这三个不给我面子的家伙就从开始的“抱头鼠窜”,变成了惊讶和欣赏。
“皇姐,短短几日你竟然就能从‘魔音穿脑’练到‘悦耳动听’,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胤禛的眼中闪耀着惊讶,崇拜的光芒。
我神秘地一笑,道:“你们想知道?”
胤禛和胤祉都很老实地点头,齐声答道:“想!”
我也不能说我这个技能是在不知道“前世”还是“后世”的时候学的吧,就‘嘿嘿’一笑,道“简单,回去睡一觉就行了。”
胤禛和胤祉睁大了眼,惊讶地道:“睡一觉就会了?”
我很一本正经地道:“是啊,姐姐我就是这么学会的啊。”
他们俩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永绶插嘴道:“你就扯吧,你准是偷偷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谁学了这么一手,就跟我们显摆了。”
我也不反驳他,就让他们猜去吧。不过,他这一说,倒提醒了我。何不让他们也去学一样乐器呢?这样四个人还可以组个乐队来玩玩,多有意思。(.无弹窗广告)
我把我的想法跟他们一提议,他们竟然都同意。看来音乐的魅力还是很强大滴,当然我的模范带头作用也功不可没。他们每人都选了一样乐器,永绶选了萧,胤禛选了笛子,胤祉则选了古琴。我让他们自己去“和声署”随便找个师傅学学,隔几日来比试一下,看看谁的进步比较快。至此,乐队算是初见雏形,等待病愈,等待出塞的日子也算过得有点趣味。
其实他们都蛮有天赋的,没几天就能弹奏最简单的曲子了,从此以后,晨曦阁里经常传出让“闻者流泪”的声音,而我们则乐在其中,且乐此不疲。
这天,我们一起合练了一首《小白菜》。练到一半,胤禛说:“皇姐,这曲子也太悲了吧,有这样的人吗?”
我叹了口气:“你们呐,都是在蜜里泡大的,哪知道人间疾苦哦!”
胤禛“切”了一声道:“皇姐,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你更是蜂王浆里泡大的,就‘甭五十步笑百步’了!”
我闻言无可奈何,貌似没有什么话可批驳他的,只好朝他瞪了一眼。看来这段日子这小鬼头书念得不错,越来越伶牙俐齿。胤祉和永绶不说话,在一旁抿着嘴笑。
说到人间疾苦,倒让我想起来那小吃店的小夫妻,还有那个倒霉举人张孟球。这阵子,我光想着自己的事,又病着,倒是把他们的事给忘了,什么时候得跟岳乐和福全问问近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就在我正想着的时候,忽听胤禛说了句:“皇姐,听说没有,星海的爹,最近不但被人打了,还被皇阿玛革了爵位呢。”
星海?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是个胖乎乎的小男生,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里,平常不大跟我们说话的一个孩子。只是我倒从来没问过他的来历。
“星海他爹是谁呀?”我问道。
“星尼,是个贝子,康亲王的侄子,说起来还是咱的叔叔呢。”胤祉补充道。
哦?这下我倒是有些目瞪口呆了。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星尼的儿子竟然跟我在一个13看网呢。冤家路窄竟然窄到了这种地步。
听到胤禛给我传了这么一个好消息,我却是觉得开心的,省得巴巴地跑去问岳乐和福全,看来这两位亲王办事还是让人放心的嘛。
“皇姐,你为什么这么高兴?”胤禛这小子的眼神也太锐利了,竟然能看到我在偷着乐。
我掩饰道:“有吗?我高兴,是因为……因为今天你们进步非常大!假以时日,我们这个乐队一定可以名扬四海,想到这个我能不开心吗?”
胤禛“哦”了一声。总算是把这个“十万个为什么”打发了。为了让胤禛不再生出其他的“为什么”来,我决定今天见好就收,于是道:“好了,今天就先练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
胤禛和胤祉都走了,永绶却悄悄的留下了。
我奇怪道:“你怎么还不走,有话说?”
永绶掏出一封信来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张孟球给我的。
“你怎么会有这封信?”我奇怪是因为自从福全和岳乐接手了那件事以后,我就跟永绶说不必插手了。永绶前一阵子也是麻烦缠身,他额娘正病得厉害,常宁又不在家,他这个男丁自然要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因此也无暇顾及别的事。直到最近,他额娘的病才稍稍好一些。
永绶说:“前两天我路过升平庄,小二交给我的。说是那个举子临行前让他转交,那小二找不到你,看见了我自然交给我了。”
我拆开一看,整整齐齐的蝇头小楷,开头呼语自然是“晨曦兄钧鉴”了,通篇下来全都是答谢的话,末了说他回老家了,若是有朝一日我有机会去那里,一定要去找他,好让他略表感谢之情,也尽尽地主之谊。
“这么高兴,说什么了?”永绶感觉好奇,就凑过来看了看。我干脆把信交给他,说道:“能够帮到人自然高兴了。”
永绶匆匆浏览了一遍,把信交还给我道:“你也不用高兴地太早,星尼跟你的梁子结大了,最近你可千万别出去,他正到处找你要报仇呢。前两天碰到我还问我来着呢,我只好撒谎说你回老家了。”
我不以为然地道:“呸,就他还有脸来报仇?来吧!他是不是被虐狂啊?看来上次还嫌打得不够。”
永绶赶忙“嘘”了一声道:“轻点儿,姑奶奶,你还怕人听不见啊?”
我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一时忘情,声音不免大了些。
正在时候,通报说梁九功来了。奇怪,梁九功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呢?
“奴才给大公主请安,给小公爷请安。”说话间,梁九功就进来了。
“梁公公,这会儿您来有什么事吗?”我看了看梁九功,手里没拿什么东西,看他身后也没跟着什么宫女太监也是两手空空。不是来送东西的。
只听梁九功躬身答道:“哦,是这样,皇上让老奴来跟大公主说一声,后天就要启程去行围了,让大公主做好出行的准备。”
一听这消息,我差点就蹦起来了,千盼万盼,终于让我给盼到了。我回头看了一眼永绶,心里又不免有些失落。这次他不能跟我们一起去了,因为他还要照顾他额娘。
29出塞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每当提起草原的时候,我脑海中就跳出这首诗来。想象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那草足有一人高,风一掠过,掀起阵阵绿浪,那草丛间镶嵌着各色花朵,绚烂异常,洁白的羊群悠闲地啃着草,移动的时候,就犹如漂浮在碧海中的浮云,偶尔传来几声小牛的哞叫声,当然还有悠扬的马头琴!这画面,有多美啊!
从康师傅跟我许诺的那一天起,我心中就开始勾画这种美好的画面,当梁九功来通知我准备行李的时候,我还以为过两天这种画面就可以呈现在我的面前了呢。谁知道,这都走了差不多十几天了,目的地——兴安愣是还没到啊!
此次出行,太皇太后孝庄出来了去避暑。原本皇太后孝惠也该一起来,可是这宫里有好几个娘娘都挺着个大肚子,包括目前统摄六宫的皇贵妃佟佳氏,没人坐镇也不行,因此她就没来。胤禛是个大孝子,说他这个时候得陪着他额娘,所以也没跟着出来。
所以这次平常跟我一起玩的人有俩没来,我不乐意见到的人倒全跟着来了——胤礽,蓉玥——一个都没落下。幸亏是各自有各自的马和车子,最多吃饭的时候碰个面,否则沿途多美的风景都没了趣味。
一路上,孝庄不时地让我坐到她的车撵上去,陪她说话解闷。这我倒也乐意,孝庄就是从科尔沁草原出来的,她可是正宗的草原公主,跟她聊聊天,正好可以打听些草原上的事情,这十几天的时间因此也不会觉得太闷。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我似乎特别喜欢说话,看到车外旖旎的风景总是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跟孝庄讨论一番,同车的苏麻喇姑终于忍不住打趣道:“看把大公主高兴的,奴婢敢说,要是能让大公主天天都跟着围猎,保准她什么病都没有啦!”
孝庄一听也不禁哈哈笑了一通,对苏麻喇姑道:“这孩子本来就天性活泼,是皇上管得太严,总拘着她,可不要拘出病来嘛?”
我一听这话,立刻把孝庄引为知音,挽住孝庄的臂弯道:“知我者老祖宗也!既然这样,您就跟皇阿玛说说,时常放我出去溜达溜达嘛!”
孝庄捏了捏我的脸道:“你这个小人精,以为拍拍马屁我就能上钩啦?这话呀,你自个儿说去,你皇阿玛骑着马就在外面,你一掀帘子就行。”
让我自己去说?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这一趟玩好了再说。于是我决定顾左右而言他。“老祖宗,听说咱们要去围猎的地方跟您的家乡也没多远了,您不想回去看看吗?”
这一说倒是真把孝庄的思乡之情勾起来了,怔忡了半日竟没有答上我的话。
苏麻喇姑不愧是老江湖,接上我的话茬道:“咱们要去的地方,原本是科喇沁的地界,科尔沁就在旁边是不远,科尔沁的王爷们这次准来,所以呀,大公主这次会见到好多亲戚,一定很热闹!”
就在我刚想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只听康师傅在外面说道:“皇祖母,行宫到了,孙儿扶您下车。”
孝庄掀开了车帘下了车,康师傅在左侧恭恭敬敬地扶着她的左手,我既然与她老人家同乘一车,扶着她右手的重任自然落在了我的肩上了。
在行宫里吃完了饭,康师傅特地招来蒋燮来给我诊过脉,确认我身体无恙,才放我去休息,并说明天一早就正式去围猎,要我早点睡。其实他这话本就多余,这一路上颠啊颠的,要不是有人陪着说话,早要被颠得累死,所以我一沾枕头就迅速进入梦乡,连酝酿的时间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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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师傅真会选地方,原本以为我看到的就只有草原而已,却不料,这个被称为“兴安”的地方,竟然齐集了各种景致:碧绿的草原,蜿蜒的河流,云雾缭绕的山川,星星点点的湖泊,郁郁葱葱的森林,一眼看过去如梦似幻,还以为给带到了世外桃源呢!遗憾呐!没有dv,这种景色本来就是应该拍下来,以后每天没事就拿出来放一放,看一看,时常温习温习的嘛。
大大小小的帐篷貌似很早就已准备好了,康师傅的那个帐篷是明黄色的,最大最惹眼,我的帐篷是白色的,坐落在康师傅的大帐的右侧,完全符合先前我对蒙古包的遐想,左侧的几个帐篷则分别住着胤礽,胤褆,胤祉,而在我帐篷右侧隔壁的则是冤家对头蓉玥的!难道冤家的路是单行道?
虽然咱不会射箭,不能骑马狂奔,但既然是围猎,咱也得配合场景气氛不是,所以此刻我也是身穿轻便紧身的骑马装,脚蹬马靴,骑在一匹枣红色小马上——上次被大马摔过后,这次康师傅特地让人给另挑了个小的,这回我身侧有塞图骑着马看着我,保障系数倒是大大增加了。
我转头一看康师傅左侧,胤礽,胤褆,包括胤祉似乎都很兴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就连那个蓉玥看上去今天似乎也格外的精神,手上竟然也拿着把弓箭,这时她的目光恰好也转到我这边了,那眼神分明藏着不屑和轻蔑。
我心道:切!会骑射了不起啊?跟她互白了一眼,各自将头转开。
就在我们这一排人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群人,却都是禀声敛气,肃穆得很,倒是时不时能听到马蹄刨地的“得得”声,而这种声音却似乎更增加了一种莫名的紧张和兴奋感。
“禧儿,一会儿你可不要冲到前头去,刀箭可不长眼呐!”康师傅忽然又回头叮嘱了我一句,类似的话一上午他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
我很有风度地保持微笑,频频点头,道,“知道了,我一定让我的‘火驹’慢慢地迈着八字步踱过去!”
站在我右手边的是福全乐呵呵地道:“禧儿,回头二伯给你抓只小兔子玩好不好?”
“好呀!二伯,我给你加油!”我话音刚落,就听见林子里忽然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片刻间就看见我前后左右的人握紧了缰绳,一夹马肚子,“驾”地一声,真个犹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我愣了两秒,回过神来,也一提缰绳,赶着“火驹”沿着前面一堆的马蹄印追赶上去。这匹“火驹”据说是天山汗血宝马的后代,不过在我手里它还从没出过汗,所以我也没法验证它的汗是不是“血红色”的。骑着它,我到替它觉得屈——跟着我井踱步’了。塞图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护在我身侧,除了他,身后还跟着三个护卫。这四个人也够倒霉的,因为跟着我不但不能一展身手,就连畅快地纵马奔驰也不能。
我看看塞图,见他时不时地瞟一眼前方的森林,当林子里传出欢呼声的时候,他的脸上尽是羡慕的表情。我们终于也进入了茂密的白桦林,此时我们所处的地方静得出奇,那些健将们早已不见踪影,只能看到他们刚刚围猎过的痕迹。我下了马,虽然有马鞍,坐着还是没有沙发舒服,反正也追不上他们,干脆散散步,欣赏一下景色也不错。
密林深处又传来一阵欢呼声,我回头看了一眼塞图,只见他艳羡的眼神暴露无遗,就差流口水了。我轻笑道:“塞图,要不你也跟他们一起去狩猎吧,反正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塞图一听,愣了很久,才道:“不,不了,皇上吩咐务必要护好大公主,奴才不能擅离职守。”
他虽这么说,可俺咋听咋觉得可怜。于是我劝道:“没事的,你去吧,我就在这附近兜一兜,你猎完了再回来找……”我这句话还没说完,注意力就被一个猛然从我眼前跃过的活物所吸引,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大一小两只梅花鹿,前面那头显然是母鹿,后面那头小小的是在跟着鹿妈妈逃亡呢。这么严密的包围圈,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跑出来的!我还没感叹完呢,两支箭“倏”地飞过,一支无比精准地扎在了母鹿身上,母鹿应声而倒,另一只扎在小鹿的腿上,可怜的小鹿拖着瘸腿,在早已归西的母鹿身边转悠着,就是不肯走。
这是谁干的,太没良心了。打了母鹿就算了,连这么小的都不放过,赶尽杀绝呀
我恻隐之心顿起,道:“塞图!快去帮我把那只小鹿抱来给我。”
塞图应了一声,就过去逮住那只小梅花鹿。刚交到我手上,就只见从林中远远地走出来一拨人,越走越近,还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兴奋地叫着:“快看快看!太子哥哥,你看班第哥哥的箭法是不是跟你不相上下啊!”
我抬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胤礽,蓉玥,除此之外,蓉玥身侧还另有两个生面孔,看上去都约莫在二十上下,身上的打扮跟胤礽他们不一样,像是蒙古一带的装束,其中一个看上去又魁梧又野蛮,另外一个相比之下好像还多点书卷气。
这时,其中看上去魁梧又野蛮的那个操着比较生硬的汉语拍着有点书卷气的那个夸赞道道:“班第,没想到你的箭法这么好,真是那个……那个……什么相啊!”
那个叫班第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应付道:“世子过奖了!”
我还是头一次亲耳听到这种赞语,一边摸着小鹿,一边心里就笑翻了。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还是个世子!
“可不是,没想到这么远,还能一箭射到!班第哥哥,你太厉害了!”蓉玥接过话茬,一边称赞,一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班第,眼神中净是崇拜……貌似还有点暧昧?这小妮子发花痴呢?
听着他们说的话,看着这种戏码,我有要呕吐的冲动,就跟塞图说了句“我们走。”就在我转身的时候,胤礽竟看见我了,叫了一声:“纯禧!”
我只好回转身来,装作刚看到他们的样子,道:“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太子啊!真巧。您打完猎了?”
胤礽貌似今天心情很好,炫宝似的指了指身后,道:“今天运气不错,看我打了这么多呢!”顺着他所指的望去,只见他身后的随从提的提,抬的抬,有两只兔子,一只狍子,一只鹿,竟然还有一只不小的野猪。看来他今天的收获的确不小。
“不错,不错。猎了这么些东西,今儿可以好好享受一番了。”我一咧嘴,笑道,“太子殿下,若是没事,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我就想转身离开,蓉玥忽然咋呼起来:“等下,这只小鹿是我的!你得给我留下!”
哎呀,态度比那次在奉先殿还要嚣张,敢情是仗着今天有胤礽在这里给她撑腰呢!我头也不回,只顾自己走,任她叫去。
却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顷刻间,蓉玥竟已纵马奔到我身前,一纵身下了马,挡住了去路,嚷道:“我叫你把我的小鹿还给我,你没听见吗?”说话间还有要扑过来抢的意思。
我一扭身,把小鹿藏到一边,冷冷地逼视着她,道:“你在跟谁说话?”
“除了你还有谁?”蓉玥还是不可一世的口气。
我叹了一口气道:“蓉玥,就算你额娘没空教你要礼貌待人,难道那一个月的禁足也没教会你吗?”
蓉玥一听小脸刷的红到了耳朵根,有些气极地拿马鞭指着我道:“你……”
我截住她的话头:“我怎么样?麻烦你挪一挪位子,没听过‘好狗不挡道’吗?”
一时间,我跟蓉玥是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极点。
胤礽和其他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围了过来。胤礽这时候倒要装好好先生,跟我劝说道:“纯禧,这头鹿确是蓉玥的,你就还给她吧。”
“哦?是吗?”我挂上笑脸,瞟了一眼胤礽,又看了看手里的鹿,道,“你既然说这鹿是蓉玥的,那它肯定是跟蓉玥很熟咯,你叫蓉玥叫一声试试,如果这鹿答应了,那就证明这鹿是她的,我奉还,如果不答应,对不起,那就是我的。”
胤礽语塞,看上去一时没了主意。
“你强词夺理!”蓉玥叫嚣着,貌似就要冲过来,却被那个班第拉住了,只听那人用一口标准的汉语说道说,“二公主,一只鹿而已,改天我再帮你逮一只。”蓉玥这才很不服气地收了兵。
“连幼鹿都不放过,当心杀生多了遭报应!”我白了那人一眼,抛下这么一句后,带着塞图他们扬长而去。
30宴请
回到营帐,小穗一看见我抱了个小鹿回来,一开始也乐得眉开眼笑的,待发现小鹿的腿上还插着一支箭,就惊叫起来:“这是谁造的孽啊!这么小的鹿都杀?!”
我跟她说是蓉玥那帮人干的,她讶然叫道:“二公主怎么总干缺德事?”说完想起来,蓉玥的帐篷就在隔壁,伸了伸舌头,赶紧跑到门口观察下隔壁的动静。[]我则让塞图赶紧去找蒋燮来帮小鹿疗伤。
这支箭插得极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拔了出来,小鹿的股骨头竟然被穿透粉碎了,还需要接骨,可见射箭之人的力量之大。这简直就是把这头小鹿当成不共戴天的仇敌了呀!
我拿过那一支箭细细观察了一下,箭头带倒钩,沾满了血肉,箭尾上粘着三支雪白的雕翎,箭杆的桦木皮上刻着两行字,其中一行是弯弯扭扭的蒙文,我看不懂,另外一行则是工工整整的两个方块字:班第。
看到这个名字,我回忆起方才碰到的那个蒙古人的面容来,心道:看上去有些书卷气,没想到这么心狠手辣,真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后代!想当年蒙古铁骑横扫欧亚大陆,靠的可不就是这种狠辣劲?只要有一个不服的,全城男女老幼全部杀光,一个不留,打到南宋都城临安时,一把火就烧了美轮美奂的皇宫,且有本事不让史书记载下这件事,牛啊!是不是马背上的民族就比较好杀戮呢?说起来,清军入关时,貌似也奉行这种政策,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惨绝人寰呐!……等下,现在我自己不也是当年执行这种政策的民族中的一员吗?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不禁抬头,默默的问老天爷:老天,请问你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里呢?
“大公主,您在看什么呢?”小穗好奇地问,一边问一边也抬头看了看帐篷的顶,道,“这顶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我一愣,随即笑道,“没什么,我脖子有点酸,活动活动好一些。”
小穗一听,立刻很体贴地过来帮我揉脖子,按肩膀。
小鹿的伤总算是处理好了,蒋燮说要好好照料,不能碰到水,隔天换次药,过段时间看看,如果伤口愈合得好,就没问题,否则就成了“跛鹿”了。
送走了蒋燮,我的困劲儿忽然上来了,早上起的过早的后遗症!把小鹿交给小穗,我决定好好地补眠。
这一睡,等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再一看,发现帐篷里除了那只小鹿以外,还多了一只小兔子,虽然是棕色的,但是小小的,看上去刚满月的样子,可爱极了!
我问小穗:“裕亲王来过了?”
小穗点头,又道:“皇上也来过了,只是见您睡的正香,不让奴婢叫您。”
“哦?有说什么吗?”福全来肯定是实现诺言送兔子咯,康师傅来干什么呢?难不成蓉玥又在他面前告黑状了?
小穗摇摇头:“没说什么,就是进来看了看,坐了会儿就走了。”
“一个人来的?”
小穗想了想,道:“奴婢在外头看到好像是跟二公主一起过来的,不过二公主到了她自己的帐篷就进去了。”听小穗这么一说,事情就清楚了。蓉玥肯定打过小报告了。切,这种人就会背后捅刀子。
这时在帐篷外头看门的秦忠通报了一声:“大公主,梁公公求见。”
“快请。”我吩咐了一声。这个点了,差不多要吃晚饭了,康师傅差这位红人过来作甚呢?
梁九功永远是那种谦卑的模样,一躬身道:“奴才,给大公主请安。”
“梁公公,快免礼。您这时候来有何贵干?”
“皇上让奴才来看看,若是大公主睡醒了,就请大公主更衣去黄幄,今晚皇上要宴请各蒙古部落的王爷们,请大公主也参加。”
宴会?来得还比较及时,正好我觉得肚子饿了。于是我跟梁九功道:“哦,知道了,你去报说,我一会儿就来。”
梁九功一走,小穗倒兴奋起来,两眼发光,我就不明白她兴奋个什么劲儿。看她边给我换衣服,边咧着嘴都快合不拢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小穗,你咧着嘴到底乐个什么劲儿啊?说出来,让我也乐乐。”
小穗喜滋滋地道:“大公主,您说,班第小王爷今晚会不会也在呢?”
我一听这个名字,愣了一下,好像在哪儿听过,就又问了一句:“你说谁?”
小穗提醒道:“班第小王爷啊!就是科尔沁多罗郡王的小孙子,从前长公主回来探亲的时候,班第小王爷也来过一次的,那时候您跟他在慈宁宫里见过,还挺投缘的呢!您都忘啦……”
我越听越糊涂,我什么时候见过什么科尔沁的王爷了?
小穗还在絮絮叨叨:“小时候班第小王爷就长的眉清目秀的,看着跟别的蒙古人都不太一样,您跟他往那里一站,简直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呢!那个时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就说,等你们长大了就让你们定亲……”
听到这里,更离谱了,什么定亲都出来了!我截断小穗的话头,道:“你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呀?我咋一句都没听明白呢?什么大王爷小王爷的,还定亲?我那时候多大呀?”
小穗愣了愣,很认真地想了想,又数了数手指头,答道:“嗯,那是八年前,您那个时候……五岁,班第小王爷好像比您大三岁,那个时候刚好……八岁!”
天哪!都是小屁孩,就要定亲了!太离谱了吧!古人早婚还真是够早的!
想了想我目前的年龄按照虚岁是十三,天哪,蹦达了半年多,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按照这里的习俗,这个年龄离结束单身贵族的生涯不远了。楷模比比皆是啊!孝庄太后出嫁的时候也就这个年龄,康师傅娶媳妇的时候才十二岁!亲爱的康师傅不会想这会儿就把我嫁了吧!好恐怖!
想到此,我立刻让正要往我脸上扑粉的小穗停了下来。还化装?搞不好就是往枪口上撞啊!偶决定今天晚宴素面朝天,以减低危险系数。
嘱咐了秦忠好好照看我的小鹿和小兔后,我就带着小穗去了梁九功所说的黄幄——就是康师傅的那个明黄色的大帐篷,此刻帐篷里灯火通明,从影影绰绰的人影来看,人还不少。离大帐不远处倒看见点着好几个火堆,围坐着不少人,载歌载舞,人声鼎沸的,很热闹。若不是康师傅吩咐在先,我真想往那些人堆里扎过去,凑凑热闹。
梁九功一看见我,立刻迎了上来,道:“大公主,您可来了,皇上等您半天了。快进去吧。”梁九功帮我掀开了帐帘,我一抬脚进去,就发现帐篷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迅速扫了一圈,所有人都是单独一桌,康师傅自然是坐在正中的首座,胤礽坐在他左侧,然后,依次下来是福全,胤褆,胤祉,蓉玥——这位同学今晚是涂脂抹粉异常“冻人”,再来就是很多我不认识的人。康师傅的右侧有一个位子是空着的,接下来就看到几个穿着王爷服色的人坐在其他的位子上。
康师傅这时候跟我一招手,道:“禧儿,发什么愣,还不快过来。”
我“哦”了一声走到康师傅身侧站定,只听他面带笑容跟所有人道:“这位就是纯禧,是朕的大公主。”
在坐的那些陌生人听罢,有的将我打量一番后面带微笑点点头,有的跟我颔首致意,我则一径地保持微笑。康师傅又回头跟我道:“来,纯禧,朕来给你介绍。”
于是一个个封号从康师傅的嘴里蹦出来,一路过来,都是亲王,郡王,世子,台吉,而且名字又是一大串的,我就当是风从耳边吹过,一个没记住,介绍到某个人的时候,我就是礼貌性的微笑,行礼。
“……这位是科尔沁多罗郡王毕里克图,这位是他弟弟,科尔沁左翼中旗协理扎萨克一等台吉班第……”康师傅忽然孜孜不倦地补充道,“对了,禧儿,说起来你跟班第小时候曾经见过一面的,还有印象吗?”
听到这里,我一愣,定睛将刚刚也站起来给我行礼的人细瞧了瞧——这个人不就是杀了母鹿又杀小鹿的“刽子手”吗?我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人的五官,跟坐在他身边的哥哥长的是有些不一样,鼻梁虽不算高,但却很挺拔秀气,眼睛虽说不上大却很有神采,还是双眼皮,配上薄唇,要不是说他是来自蒙古,光看这五官,我几乎会认为这个人来自南方。康师傅说这个人叫什么班第,难道就是小穗说过的那个什么小王爷?我暗地里叹息:人呐,最要紧的是心地,如果心地不好,空有一身好皮囊有什么用?!
我打量他的时候,那人也在打量着我,这时只见他满脸笑容,语带欣喜地道:“原来你就是纯禧妹妹!还记得我吗?那时候你才那么点大,我们曾经一起用弹弓打过鸟来着……”这个班第似乎很兴奋,滔滔不绝地说着往事。
我这边听着,却觉得很刺耳,还“妹妹”呢,我可无福消受。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都能跟蓉玥、胤礽那俩家伙搞在一起,可见也不是什么善主,我呀,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我一回头想跟康师傅说话,眼睛的余光却正瞥到一上午追着他叫哥哥的蓉玥正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我呢。
我装作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康师傅说道:“皇阿玛您又不是不知道,很多事情禧儿早就忘光了。”
我话音刚落就看到那个班第脸上的神情一滞,有些尴尬,却还勉强地保持微笑。看到他这种表情,我心里却暗暗觉得爽!
康师傅却’呵呵”一笑道:“不记得没关系。你这位班第哥哥可算是青年才俊,别看他年纪不大,却已立了不少战功呢,这阵子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年轻人嘛,熟的快……”
“皇阿玛,不知道这两位是……?”听着康师傅的话头的确是不太对劲,什么叫“亲近亲近”?“亲近”来干什么啊?为了不让他再继续发挥,我立刻将话题引入到介绍其他人身上。
“哦,这位是巴林蒙古扎萨克多罗郡王鄂其尔,这位是世子乌尔衮。”康师傅的注意力成功地被我引开了,而我这时候也才看清了康师傅所说的“乌尔衮”正是上午见过的那位连汉语都说不利索的蒙古世子。不过,我倒是佩服这位多罗郡王鄂其尔很有才,会给儿子取名。他的儿子皮肤黝黑,的确够“乌”了。而且他儿子的名字到让人想起了“多尔衮”,虽然咱没见过多尔衮本人,可眼前的乌尔衮单单从气质形象上无论如何跟“雄才大略”挨不上什么边嘛!
巴林郡王没说什么话,只是谦恭地颔首致意,乌尔衮这时脸上却现出某名的神采来,操着生硬的汉语,竖起大拇指道:“博格达汗,您的大公主我见过,真是什么雪什么明,够泼辣,声音也好听,像……像草原上的百灵鸟!”
他一说完,四周一些人便忍不住笑起来。我知道这位兄台是夸赞我,却也不免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想说的是“冰雪聪明”。我很怀疑这位仁兄最近正在学习成语的过程中结果没学到家却急着用了。
康师傅闻听此言也是一怔,那巴林郡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犬子汉语不好,最近正在加紧学习,让博格达汗和大公主见笑了。”
康师傅听后,只是呵呵一笑,对郡王道:“世子有学习之心甚是难得。汉语对你们来说确实比较难,不妨事,慢慢来!”说完,又饶有趣味地问乌尔衮,“你何时见过大公主?朕怎么不知道啊?说来听听!”
乌仁兄这下可来劲了,虽然汉语磕磕巴巴的,整个事情的经过倒是叙述得还基本清楚。我正在得意,蓉玥做梦也想不到,她在背后告我的黑状正好被这个乌尔滚破坏了,却不料乌尔衮末了又问了我一句:“对了,大公主,你跟二公主说的那句什么‘好狗……好狗……’,对,‘好狗不挡道’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还洋溢着着的笑容瞬间被他的问题抹了个干干净净。
31琴声何来
看看乌尔衮的神情,偏偏还是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蓉玥倒像她的沉冤得到了昭雪似的,语带激愤地道:“皇阿玛,这下您总该相信我说的了吧!”说着,还拿眼瞪着我。
康师傅做了个手势示意蓉玥安静,却拿眼瞧着我,眼神还有点小严肃,趁他老人家还没发话,我决定先发制人。
我迅速整理了下思路,清了清喉咙,道:“世子,您真是好学不倦啊!我这句话的意思是这样的,二公主呢,她养了一条雪白的纯种哈巴狗,可是呢,她这条狗每次碰到我,总在前面挡着我的路,恰巧上午碰到二公主的时候,我想起这件事了,就跟二公主说,请她回去,一定要告诉她那条哈巴狗,不要总挡别人的路,因为挡路的狗不是好狗!明白了吧?”
乌尔衮点了点头,做恍然大悟状,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旁的人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抿嘴暗笑,蓉玥则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胤礽在一旁死拉着她,她才没穷凶极恶地扑过来。
福全这时站起身来,端起酒碗,道:“各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福全在此敬诸位一杯,我先干为净!”说完,一仰头,一咕咚,他手里的碗就见底了。
福全这一提议,在座的各位,包括康师傅,蒙古王爷,世子,台吉也纷纷端起酒碗来,说了一番祝词后,一饮而尽,尴尬又严肃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宴会都属于中看不中吃型,那些蒙古王公们,一个个争相向康师傅说着溢美之词,以表示他们对大清的衷心,听着这些“假大空”,我没把吃进去的吐出来就不错了。蓉玥坐在那边,除了跟我瞪眼以外,就是不时地跟那个什么班第抛媚眼,看的我心里直发毛,这小丫头未免“情商”太高了点吧。那个班第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时不时地跟我笑一下,这下蓉玥跟我瞪眼瞪得更厉害了,我都怕她眼珠子随时会掉出来。
帐篷外传来的一阵阵掌声和喧哗声诱惑着我的心。终于我再也坐不住了,就斗胆跟康师傅耳语了一下:“皇阿玛,这个……我觉得有点累,可不可以先回去?”
康师傅大概是听了太多赞美的话,心情好得不得了,看了我一眼,道:“也好,你就先回去。”他金口玉言一开,我跟各位王公一施礼,一告辞,就出了大帐,带着小穗和塞图就冲着篝火堆的方向而去。小穗却拉住我道:“大公主,您糊涂啦,帐篷在那边,您往哪儿走啊?”
“笨丫头,没看到那边有多热闹吗?你不想去瞧瞧?”
“热闹是热闹,可人也太多了,而且您刚才不是说累了嘛?”
我一弹小穗的前额,道:“说你聪明好啊,还是笨好啊?我要不说累,能出来吗?废话少说,你们不去,我自个儿去。你们先回去吧!”说着,我也不理小穗和塞图的反应,向着其中一个最热闹的篝火堆一溜小跑就过去了。
篝火堆旁围着好些人,里头坐着的就好几圈了,外面站着还有三层,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了人群,像别人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个真切。
中央的篝火燃得正旺,篝火上的架子还烤着什么肉,不时地溢出香味,油滴到了下面的柴火上,不时引得火苗往外扑得更烈更猛。篝火的旁边,有两个长得很壮实,块头又很大的大力士,正袒胸露背地在摔跤,双方势均力敌,摔得难分难解,围观的人群不时地爆发出掌声和叫好声!有人拿着刀,不时地割下已经烤好的肉,挨个儿分给围观的人群,我自然也分到了一块。一口咬下去,别有一番风味!一边啃着肉,一边看摔跤!这才是真正的草原生活,可比刚才在大帐里惬意多了。
正当我享受着大块吃肉的快感,却听见了小穗的呼喊声:“大公主,大公主,您在哪儿呢?听见了您倒是答应一声儿啊!”她这一喊顿时引起了人群一阵骚动,摔跤的两个人也停了下来,一会儿就有人举着火把,在人群中照来照去,找人了。
这不是煞风景是什么?终于火把照到了我的头上,举着火把的正是塞图,随即又过来三个人在我身边形成了包围圈,小穗也过来了,惊叫道:“大公主,您怎么在地上坐着呢!”说着硬拉着我起来,帮我拍了拍身上的土,又道,“您一溜烟就没影了,奴才们可都急坏了。”
得,大好氛围都破坏完了,本来热闹非凡的场景经过这么一出,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口称“参见大公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我突然非常不喜欢“公主”这个词。
我无奈地说了句:“都起来吧。你们继续。”然后,很不高兴地瞪了小穗和塞图一眼,扭头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回到帐里,小穗见我的脸色很不好看,知道我不高兴,也不像平常那样叽叽喳喳地跟我说话,帮我换好衣服,服侍我洗漱完毕后,就很自觉地到帐门外待着去了。
可怜滴俺就这样脱离了群众,心里只有羡慕的份!本来说自己累就是个借口,这下好,睡又睡不着,凑热闹又泡汤,我不休息还不行了!
外面不时传来的掌声,叫好声,一个劲地往我耳朵里钻,搞得我犹如百抓挠心。辗转反侧了无数遍,我终于听从了内心的召唤,起来披了件衣服,拿起永绶给我的那把二胡,走出了营帐,身后自然又跟着尾巴了。
“大公主,您又要去哪儿?”小穗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
我没回答她,其实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绕开了人群,一直往前走。抬头看了看天,今晚的月亮虽然不是最圆的,但也很明亮,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给这个静谧的草滩罩上了一层异常神秘的面纱。前方不远处,发现有波光粼粼,我不觉被吸引了过去,走进了一看原来是一个湖。
我在附近找了一块岩石坐了下来,细赏这难得的草原夜景:晚风轻拂,不但带来阵阵清凉,还带来阵阵清香,沁人心脾;犹如润玉般的明月挂在半空,挥落皎洁的月光,诱得湖面上不时泛起粼粼波光,与它相应相和;阵阵虫鸣,此刻似乎也不像平时听到的那般杂乱无章,而仿佛是在大自然指挥下的天籁之音,衬得这四周的景致更加幽静,更加安详。
看着如斯美景,一首悠扬的《草原之夜》从心里流淌到了指尖,很小的时候听到这首乐曲就被深深地吸引了,这首乐曲所描绘的不正是眼前所见的美景,此刻所感受到的意境么?虽然当时听的是马头琴,而我现在所用的是二胡,但也算是应景吧,这二胡说起来也是从北方传过来的,多少也算带点草原胡地的气息。
我闭上了眼睛,徜徉在这柔美的月色和悠扬的琴声中,尘世中所有的纷扰此刻仿佛都与我无关,“陶醉”这个词,描述的就是我此刻的心境吧。
忽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阵马头琴的声音,低沉而悠扬,细细地辨听之下,竟然是跟我的琴声相和的!我心中莫名地一动,有些兴奋又有些激动:这首曲子在这个时空应该只有我会,怎么会有人拿马头琴跟我相和呢?难道有人跟我一样也阴错阳差来了这里?如果不是的话,这人的乐感也太强了!
我不觉停了下来,侧耳倾听,那马头琴的声音在这一瞬间也停了下来,一片静谧。我站起身来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对岸不远处是茂密的丛林,丛林旁边是几座山丘,山脚下依稀能看到点点白色的蒙古包,可是在夜色的掩映下也实在看不到是否有人在蒙古包前拉琴,我身后则是刚才来的营帐区,远远地还能看到篝火在闪动。
“大公主,刚才的曲子真好听!再拉来听听呀!”小穗貌似很喜欢刚才的曲子,等了半天,却只见我东张西望,忍不住恳求起来。
“小穗,你刚才有没有听到别的琴声?”我有点纳闷,太奇怪了,这琴声到底从何而来呢?
“没有啊!奴婢只听到大公主您的琴声!”
我又问塞图,“你呢,听见什么没有?”
塞图举着火把,站在一旁,想了想说:“好像有,奴才也听的不是很真切。”
得,算我白问,敢情是我出现幻听了!
我拿起琴又拉了一遍,刚拉了两小结,那马头琴的声音又飘过来了!我一边拉,一遍跟小穗和塞图他们说:“你们快仔细听,除了我的,是不是有别的琴声?”
小穗和塞图偏着头,倾听了一会儿,很肯定地跟我点头!看来不是我幻听,是真的!我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觉得心情格外畅快!我真想即刻把那个拉琴的人找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可是我一停下,那边的琴声也停了,我一拉,那边的琴声又尾随而来!我只得作罢——站着拉二胡的高级技能咱还没琢磨出来……
回到营帐,我满心思的马头琴,耳边回荡的是那低沉悠扬的马头琴,晚上做梦也听了一夜的马头琴!简直魔障了!
32树欲静而风不止
围猎这回事,没看过的时候,很好奇,看个一两次,还有新鲜感,看多了就审美疲劳了,再加上是我又不谙马术,跟不上他们,渐渐地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又一次围猎结束,康师傅召集了众人去大帐,享受各种烤肉美食。席间,康师傅看了看我,竟挪揄起我来,道:“禧儿,先前让你学骑马,你偏没兴趣,这回后悔了吧?”
说的是没错,后悔,有那么一点点,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蓉玥,胤礽这两个家伙都在场的情况下,咱坚决不能承认!于是我想了想,说道:“这纵马奔腾风驰电掣的感觉自然是不错,然而牵着马儿在草地上徜徉,欣赏蓝天白云和碧水青山却自有另外一番风味,这您就不知道了吧!”
“切,明明就不会,还‘死鸭子嘴硬’!”蓉玥不轻不重地嘀咕了一句,刚好在场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拆台的果然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恰在这时,乌尔衮兄台勤学好问的精神又发挥了一次,紧接着问道:“‘死鸭子嘴硬’?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知道这位乌仁兄完全是出于好奇心,没什么恶意,可每次他跟进得未免也太快了点。
我正想反唇相讥,康师傅却先一步道:“好了,都少说一句。”
我只好把到嘴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班第,朕看你的骑术非常精湛,这样吧,教纯禧骑马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不知道康师傅究竟在想些什么,竟然不经我的同意,就指了那个班第来教我骑马。我最近有要求过学骑马?奇怪了!
“遮,班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那个班第竟然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蓉玥的脸色则一下暗沉了下来。我一见这情形心里明白了□分,蓉玥八成是钟情于那个班第,我可不想莫名奇妙地被搅进去趟浑水。
我急忙摆手道:“皇阿玛,我看不用麻烦了吧,其实塞图的骑术也很不错的,我要想学跟他学就行了!”
“少跟朕讨价还价,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康师傅跟我自称“朕”的时候,一般说明这件事情属于百分之百没商量了,再多说也属于做无用功。只听他又对班第嘱咐了一句,“班第,禧儿她别的都挺聪明,就是在骑射方面确实有些愚笨,你可得费点心思了。”
那班第看了我一眼,拱手道:“皇上请放心,纯禧妹妹天资聪颖,应该很快就能学会的。”
这时蓉玥忽然撒起娇来:“皇阿玛,我也要跟班第哥哥学骑马!”
“你凑什么热闹?不准。”康师傅一句不准,蓉玥的脸色越发显得不好看,却也不敢再多说一句,眼看憋着就要哭了!
乌尔衮这时很热情地对蓉玥道:“玥妹妹,其实我的骑术跟班第差不多,不如我来教你吧!”这一声“玥妹妹”听得我一呆,仔细看了看这乌尔衮的眼神和表情,看来围猎了这么些天,事情有了新变化啦!
只见蓉玥嘟着个嘴,皱着个眉头,心怀不满地瞟了一眼班第,又横了一眼乌尔衮,道:“不用了,不劳您大驾!”
乌尔衮连连摆手道:“不会不会,一点不劳的,我很乐意,很乐意的!”
他这句话音刚落,大帐里一下子笑声四起,乌尔衮有些愣神,不知道众人为何发笑,蓉玥则有些恼羞成怒,呼喝了一声“笑什么!”一时间,笑声戛然而止,代之以尴尬和凝重。就在大家都还没从尴尬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蓉玥站起来,一扭身跑出了营帐,留下众人目瞪口呆。乌尔衮的反应还算相当地快,呆了片刻即追出了营帐。
一瞬间,康师傅的脸色“刷”地就阴了下来,胤礽也想追出去看看,结果被康师傅一句“回来,坐下”阻止了。
一时间,帐篷里的气氛算是尴尬到了极点,谁也没说话,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关键时刻,还是福全出来调和气氛,他抓起一块狍子肉啃了一口,又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地道:“有酒又有肉,人生一大乐事,可怎么感觉还缺了点什么呢?”
“缺什么?”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吸引过去了。
福全貌似思索了一番,一拍大腿,道:“对,歌舞!歌舞!要是再有歌舞助兴就完美了!”只见他拿眼在众人脸上逡巡了一圈,最终把目光停在了我的脸上,我的第六感立刻发出警报:不好,有麻烦!
我别开脸,跟福全的目光错开。结果还是听福全说道:“禧儿,从小你就爱唱爱跳,怎么样,今儿给大伙儿露一手,助助兴吧!”说完还跟我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我真恨不得刚才跑出去的是我!什么叫从小爱唱爱跳?从小的那个不是“我”好吗?要说唱歌我还行,跳舞?我的水平也就是幼儿园大班!那可是真正的“献丑”。可怜我,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呐!
在座的所有人闻言将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且开始鼓掌。我只得站起身来,清了清喉咙道:“呵呵,二伯就是喜欢开我的玩笑!爱唱爱跳那可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要说唱歌还马马虎虎。让我跳舞?现在我就剩一把老骨头了,可别让远道而来的各位王爷,世子们笑掉了大牙。”
“皇姐,那你就唱一个吧!我很久没听你唱过了!”胤祉这个时候忽然兴高采烈地插话了。你说这孩子,像平时那样默默无言多好,这时候凑什么热闹啊?他的提议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禧儿,你就唱一个吧。”好,连康师傅都出来凑趣了,我今儿要是不唱还不行了。
可是唱什么呢?脑海中第一时间跳出来的竟然是——《小曲好唱口难开》!应景啊!我这可不是口难开嘛?可是,不行,歌词里又是地主,又是穷人的,此刻端坐在中间的可不是这世间最大的地主?还有,在座的各个王爷世子,哪个手里不是良田万顷啊?从上到下全批判了,咱还要不要做人了?
……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唱个跟草原有关的吧,虽然咱的声音不够浑厚,不够低沉,底气也不够足,但好歹里头没有阶级斗争!
于是现代歌曲《美丽的草原我的家》就这样华丽丽地早产在了清康熙年间了。千万别怪我,我也不想的,形势所逼,没有办法……
一曲歌毕,那些王公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全都热烈地鼓掌,班第的哥哥,就是那位科尔沁郡王毕里克图竟然还站起身来,端起酒碗,貌似无比崇敬地对我说道:“就是在科尔沁也难得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和优美的歌曲,大公主的歌声果然堪比草原的百灵鸟,请允许毕里克图敬您一碗酒!”说完竟然还一饮而尽!
我被迫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难度太大,当然办不到。我小啜了一口,道:“王爷过奖,纯禧不胜酒力,只能小饮一口,还请王爷见谅!”
毕里克图笑眯眯地道:“不会,不会,您随意,随意!”他说着,坐了下去,拍了拍坐在身侧的班第的肩头,然后两人似乎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还相视一笑。那个班第之后转过头来望着我,笑容灿烂,像中了大奖一样。
这时候,忽见梁九功从帐门外进来,手上还拿着个奏折,走到康师傅席前交给了他。康师傅打开一看了片刻,忽然叫了声“好”!
我们一听都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让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康师傅这么喜形于色。
康师傅的心情似乎变得分外好,脸上的阴霾已经一扫而光,仿佛刚才蓉玥负气跑出帐外的事不曾发生过一样。只见他站起身,大声地宣布道:“刚刚朕接到奏报,施琅已发兵进攻,大败海贼,已克取澎湖!”
福全接口道:“恭喜皇上,澎湖即克,台湾指日可待了!”
帐篷里的所有人一时间群情激昂,纷纷走出了自己的座位,跪在康师傅宴桌前的空地上高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当晚,康师傅就带着我们回到了行宫,一番请安完毕后,就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孝庄。孝庄一听也是高兴地不得了,道:“施琅大败海贼,克取澎湖,乃是天大的喜事,这是老天和祖宗保佑我大清国运昌盛啊!”
康师傅恭恭敬敬地道:“皇阿奶说的是!”
“这个好消息,你传谕给扈从的八旗诸王,贝子,王公,大臣,侍卫们了没有?”
“孙儿早已吩咐下去了,他们得知后是群情激昂!”
孝庄点点头,赞道:“做得好,做得好啊。”顿了一会儿,孝庄好像想起来什么似地,问康师傅,“我听说这次是毕里克图和班第来了,他们人呢?”
毕里克图和班第马上从座位上起来,走到孝庄面前,跪倒在地,口呼:“毕里克图,(班第),给太皇太后请安。”
孝庄让他们起来,又让他们走进了些,仔细地端详了一遍,欣慰地道:“这一晃都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毕里克图已经承袭了王爵,班第也是协理扎萨克一等台吉了!”康师傅在一旁笑眯眯地补充着。
“好,好啊,你们的爷爷和阿玛在天上看到你们都这么有出息,会深感欣慰的!”孝庄说着,似乎有无限感慨,眼圈微微有些发红。顿了顿又道,“哦,对了,长公主身子怎么样了?前阵子听说不大好。”
毕里克图恭敬地答道:“阿奶的病经过太医的调治已有所好转,这次临出门前,阿奶还让我们替她给太皇太后老祖宗请安,并说她身子已大有起色,请太皇太后不要太过记挂。”
孝庄叹了口气,道:“端靖这孩子从小就善解人意,总想着别人,可惜就是福薄了些啊……”
眼看孝庄就要陷入伤感的情绪中,康师傅马上接过话茬,道:“皇阿奶,您别担心,等长公主身子一好,孙儿即刻接她进京,让她回宫陪您住一阵子。”
孝庄点点头,表示非常满意康师傅的这种安排。
“禧儿,你过来!”孝庄忽然对我招了招手。
我从进来请过安以后,一直都很安静地坐在一旁吃瓜果,冷不防被孝庄点了名,刚剥了一个荔枝还没放进嘴里呢,只得被迫放一边先。
我迅速地擦了擦嘴,走到孝庄跟前,问道:“老祖宗,什么事?”
33不得已而为之
只见孝庄抬头看了看班第,又看了看我,脸上呈现出少有的喜色,道:“禧儿,你还记不记得这个班第哥哥,你小时候,他跟着长公主来过一次的,那会儿啊,你整天粘着人家哥哥长,哥哥短的,两个人在一起都玩疯啦!还有印象吗?”
天哪!这件小时候的“往事”,加上这次,已经先后被提过三次了,而且是三个不同的人!到底想干嘛?还“哥哥长哥哥短”呢!这对我来说还真是名副其实地“如烟”,我压根儿就没记忆。(.好看的小说)对于眼前的这个班第,说实在的,我可真的没有什么好感。可就是不明白,干嘛总把我跟他扯在一起呢?
“老祖宗,老早时候的事,禧儿都记不得了……”我低着头嗫嚅道。
孝庄将我搂在怀里,安慰道:“哎呀,是老祖宗糊涂了,记不得没关系,没关系。”又对班第道,“你这个妹妹,年初的时候大病了一场,把先前的事都忘了。班第,你别介意啊!”
“不碍事的,太皇太后,班第不会介意。”这个班第,他答得倒是飞快。他不介意,我还介意呢!
康师傅插了一嘴:“皇阿奶,班第的对骑射甚是精通,我已安排让禧儿跟着他学骑术了。”
“好啊,这个安排最妥当!”孝庄竟然连连称赞。
好什么好?不知道他们高兴个什么劲。我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背后有冷飕飕的感觉。我后脑勺虽然没长眼睛,但也知道这时候蓉玥的两眼肯定正对着我“嗖嗖”地放寒光,幸亏是“寒光”,如果是匕首,此刻岂止是“三刀六洞”而已,恐怕我早变成“马蜂窝”了。
“老祖宗,我可不可以不用学骑马?”我试探性弱弱地问了一下。
孝庄却正色道:“咱们的老祖宗就是在马背上打的天下,咱们虽不用像他们一样征战沙场,可也不能忘本,这骑马怎么可以不会呢?要传出去说咱们大清的大公主连骑马都不会,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得,这都抬到国家形象的高度上了,搞的我要是不会骑马就是对不起广大民众似的,我要是再说我不要学骑马,大约就被谴责没有责任心一类的了。
“大公主,您可是没看见,太皇太后当年被称为科尔沁草原上的一枝花,不单是因为人漂亮,还因为太皇太后的骑射功夫好,一般的男人都不是对手呢!”苏麻喇姑大约是看见我的神色有异,就说了一段孝庄的“想当年”。(.)
“真的?老祖宗,您这么厉害啊!”我顺势拍拍孝庄的马屁。
孝庄呵呵一笑,对苏麻喇姑道:“都是老皇历了,还提它做什么?老咯,想起这些都像是上辈子的事。”
“太皇太后一点都不老!”苏麻喇姑道。
孝庄笑着摆摆手,道:“生老病死,人所难免,你呀,就别安慰我了。”说罢,又回头对我说,“禧儿啊,你就好好地跟班第哥哥学骑马,等你学好了,再骑给我看,让老祖宗也高兴高兴,成不?”
我可以说“不成”吗?事已至此,不学是绝对不行的了!我唯有点头从命了。
唉!原以为摔了一次,从此可以跟骑术道“永别”,谁知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这一关,早知如此,不如那时候在宫里先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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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班第台吉已在帐外等候多时了,让奴才问问您什么时候能准备好。”秦忠在帐外已经是第三次奏报了。
这个班第,自从康师傅委任他当我的骑马师傅以后,他竟然连围猎都不参加了,每天就只专于一件事情——教我骑马!
已经连续骑了好几天了,我这一身骨头都快被震散架了。这个班第跟先前那个骑马师傅不一样,原来的那位碍于身份,从来对我和颜悦色,更不敢对我大声说话。他,大概是仗着自己是孝庄的亲戚,又有康师傅的任命在手,严得很。
其实衣服我早就换好了,可是想起昨日那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才借口说正在换衣服把班第拦在了帐外。
“知道了,跟他说,再等一会儿!”我这样吩咐秦忠,人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脑海中浮现出一幕昨日让我很不爽的镜头来……
兴安的气候非常特别,晴空万里,却一点都不热,出去的时候,我特地让小穗和塞图带着那只小鹿和小兔子一块儿去了,让这两个小家伙放放风,吃吃草,松松筋骨,有利于身体健康。(.好看的小说)小鹿的腿伤已经好了很多,可以站立了,小兔子养了一段日子,大概是跟小鹿有了感情,也不跑远,总在小鹿的附近呆着吃草。骑马的时候,我不免分心,时常回头看看,这一看看出麻烦来了,班第非让小穗和塞图把那两个小东西抱回去,我坚决不同意,两人就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小穗和塞图一人抱着鹿,一人抱着兔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没想到,最后,班第竟干脆指挥他的手下把两只小东西强行没收,还撂下话说什么时候他觉得我骑术长进了再还给我!
向来英勇的塞图也不知道豪气跑哪去了,我让他给我抢回来,他竟看了一眼班第后却不敢动手了。我那个气啊!就挽了挽袖子打算干脆亲自上阵,却被班第那家伙一把抓住了我的右腕,怎么都挣不开,才知道这个看上去不咋地的班第竟然也是个练家子。
我跟吴海虽然练过一阵子太极拳,可是才刚刚到勉强记住了各个招式的程度而已,根本就使不上。情急之下,曾经看过的“女子防身术”上场,右腕动不了是吧?我左手握拳直接挥向他的脸部,心想只要打得到他的鼻子,即使达不到流血的程度,只要他一吃痛,自然放了手,那我就可以脱身了。岂料,我的拳未到他的面部,半道上就被他的右掌截住了,他出手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吃惊。我以为塞图的功夫已经是很不错了,可看样子,眼前的这个班第恐怕功力还在塞图之上,我心中不免暗暗吃惊。抬头看看班第的样子,貌似面无表情,可是眼神中分明好像在说:“看你还有什么能耐。”。我心头蹭地冒了火,一时恶从胆边生,猛地抬起膝盖向他的两跨之间撞过去。他大概是没想到我还会来这一招,惊愕之中,一闪身,躲过了我的攻击,却条件反射似的放开了我的双手。
这下换我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讽刺道:“哼,欺负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快把小鹿和小兔还我!”
班第先也皱着眉,有些不悦地看着我,斩钉截铁地道:“我说过了,等你骑术进步的时候,自然就还给你,现在,不行。”
“你……我要去告诉老祖宗和皇阿玛……”我心下气恼,转身就想往康师傅的大帐走去。
班第却在我身后,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道:“行,你尽管去吧,太皇太后和皇上都是明事理的人,我相信他们会公正地判断出,到底谁是谁非。”
听到这句,我脚下步子不禁一顿——班第这小子简直是有恃无恐啊!他所恃的还正是孝庄和康师傅!这俩原先一直是我的坚强后盾,所以一直以来即使蓉玥那丫头一直跟我过不去,我也不怎么落下风。可是,这次不一样了,班第那家伙是“奉旨”教我,从身份上来说,他还是我“师傅”,而搞成当前这个局面的源头却是我带了小动物来,没专心学骑马,这要真的闹到那两尊大神面前,我还真料不定谁的结局会比较好!
无奈中,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双臂抱腿,把下巴搁在了膝盖上,独自生闷气。
班第走到了我身边,也坐了下来,轻描淡写地道:“如果我是你,就选择一心一意地先把骑术学好。”
我抬起头,对着他,怒目而视,道:“你这个刽子手,要是到时候我的小鹿和小兔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班第皱着眉盯了我一会儿,随即脸上却浮现了奇怪的笑容,站起身道:“你要是想让你的东西平安无事,就最好快点把骑术学好。否则,我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出事。”说完,看也不看我,就向他的马走过去。
他那马跟我的马,颜色正好相反,全身黝黑铮亮,他给那马安了个很神气的名字叫“超光”——这可是周穆王八骏《拾遗记》里所记载的一匹名驹的名字。乍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暗笑他附庸风雅,可等他给我示范骑术以后,才觉得这匹马确实配得上这个名字,果然是“一身十影”。
尽管心里非常不高兴,最终我还是不得不爬上“火驹”的背,继续练习骑术……
可恨!这还是我第一次跟人交手明显地落人下风,怎能不气结?
“台吉,台吉,您不能进去!”帐门外一阵喧闹声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坐起身来,心知肯定是班第等得不耐烦,想要闯进来,被秦忠和塞图拦着了。
我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迈步向外走去,刚掀开门帘探出头去,就仿佛撞到了“一堵墙上”,抬眼一看,这堵“墙”就是班第那家伙。见我捂着鼻子,他倒像很关心似的,急切地问道:“没事吧?”
我没好声气地道:“少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听到我这句,班第脸上的表情像被冻住了似地,蓦地一僵,我则暗地里得意,总算出了一口气。
“再不出来,天就要黑了,换什么衣服这么久?”班第讽刺道。
“着什么急?衣服总要一件件穿,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了,还想为人师表,切!”我不甘示弱地回敬他。
原以为被我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讽刺奚落,班第不七窍生烟,至少会脸红脖子粗之类的,可谁知他反倒越发地平静了,表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我心里有些失望外,却也佩服他的忍功了得。
“可以走了吧,大公主。”他冷冷地扔下这一句,牵了马,就自顾自走了。
我接过塞图递过来的缰绳,牵着“火驹”一步一步踱向练骑术的草滩。
终于要从走步过度到跑步了,可是没想到这个竟然非常难,每次一跑就晃得很,掌握不了平衡和节奏,身体就更僵硬了,好几次差点被摔下来,幸亏班第13看网,我才得以幸免。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上身保持端正,腰部放松,随着马的身体一起摆动,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再来!”班第大约是耐性也被磨光了,忍不住对着我吼了起来。
凭心而论,班第虽然有些严格,但的确教得其实很不错,非常到位。若是换成任何一个对骑术有兴趣的学生,肯定已经学得很好了。可问题是,他偏偏碰上了我这样对骑术没兴趣,对他又心存芥蒂的学生,他教得辛苦,我学得更痛苦。这感觉就像那时候学“高数”差不多。
我很不高兴地横了他一眼,就要跳下马来。
他一见,阻止道:“你干什么?”
“心情不好,没法练了。”
“刚刚是我一时心急,说话重了点,您别介意,行了吧?”班第有些无奈地说道。
看在他好不容易说一次软话的份上,我才又握起了缰绳,打算继续试试看。
这时后,忽听一阵密集的马蹄声,我转头一看,只见从远处一前一后奔过来两匹马,跑在前面的好像还是个女的,定睛一看,貌似是蓉玥,果然还没到面前呢,就听她嗲嗲地喊上了:“班第哥哥!”
34无妄之灾
我“嘿嘿”一笑,道:“你的好妹妹来了,正好我可以歇会儿咯!”
班第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道:“才骑了多久,就想歇?看来你的鹿和兔子只好委屈一下成为我的盘中餐了。(.无弹窗广告)”
“你敢?”。我怒视着他。
他却挑衅似的看了我一眼,道:“你尽管可以试试。”
我虽气结,却也说不出更狠的话来。
蓉玥将马停在我们面前,乌尔衮也随即跟了过来。
班第很客气地寒暄道:“二公主,世子,你们怎么来了?”
“玥妹妹说要送你一样东西,我就陪着来了。”乌尔衮说着看了一眼蓉玥,那口气里竟含着一丝幽怨?
蓉玥将一团银灰色毛茸茸的东西递给班第,喜滋滋地道:“昨儿我打了一只玄狐,这可是我第一次亲手猎到的猎物哦,漂亮极了,我连夜让他们赶做了一个围脖,班第哥哥,你快戴上试试吧!”
班第展开那条围脖,锦缎般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银光,仿佛是天上的银河被谁偷偷裁了一小块跌落到了人间,让人叹为观止,确是上品中的上品。我还以为班第会戴上去,谁知他看了看又把围脖还给了蓉玥道:“这太珍贵了,二公主还是留着自己戴吧。”
蓉玥的脸刷地就变色了,一把把围脖扔还给班第,瞪着小眼嗔道:“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班第接住了围脖,又将它递到蓉玥面前,道:“二公主,我真的不能收……”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二公主,叫蓉玥,你聋啦?”蓉玥忽然爆发,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我跟蓉玥小朋友可谓是“小摩擦天天有,大摩擦三六九”,她这么歇斯底里却也是罕见。这是什么情况呢?我观察了下那三人的神情:蓉玥气呼呼却直勾勾地盯着班第,班第却将目光掉向了别处,乌尔衮的目光则在蓉玥和班第的脸上徘徊着,那表情略带点哀怨,尤其是望着蓉玥的时候。传说中的“三角恋”现场版?看他们这样僵持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于是我下了马,预备将马牵到一边去吃吃草,我呢,找个地方歇歇,顺便看戏啊!
“去哪儿?”班第同学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还以为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注意不到我的动静,谁知我这马还没牵到目的地呢,就被他发现了。
我微笑着跟他一挥手道:“你们先解决你们的问题吧,我反正没事,可以等。”说着就要牵着马继续走。
“你站住!”班第说着纵马过来,挡在了我身前,“快上马,今儿的目标还没完成呢!”
我轻轻摇了摇头,歪着头,看着他:“我说台吉大人,你呀还是先解决你手里的围脖问题,再谈什么目标吧。”
班第一低头,才发现他手里还攥着那条围脖呢,只见他略一沉吟,将围脖抛给乌尔衮,拱手道:“世子,您就先替二公主保管一下吧。在下还有重任在身,就不能陪二位了。”说完也不管蓉玥和乌尔衮有什么反响,就催促着我快点上马,硬拉着我继续练习骑术了。
看着这情窦初开的三个人,我暗暗觉得好笑,不禁在心中感叹:唉,三角恋啊,大撞车呀!
“你莫名其妙笑什么?又开什么小差?”班第冷不丁一个质问。
“笑都不让笑?大清律例里有规定不能笑吗?切!”我收敛了笑容,将心思收回到骑马上。
“专心点,不是告诉过你这时候容易摔下来吗?”大约是受刚才那件事的影响,班第的口气有些生硬。
听到这种口气,我也来气了,不悦地道:“凶什么凶?刚又不是我吼的你!真是!”
班第一听我这话,可能是真觉得有些理亏,口气略略软了下来,道:“刚的确是我说话口气重了点,不过,你该知道我没有恶意。”
“行了行了,看在你道歉的份上,原谅你了。”忽然我冒出一个很八卦的念头,带点促狭的意味,跟班第说道,“其实,蓉玥这丫头除了脾气大点外,总得来说挺不错的,人也长得漂亮……”
还没说完呢,班弟就打断了我的话,很严肃地道:“时间不多了,你还有空扯闲篇?马上去练习小跑五圈,记住我跟你说的要点,快。”
我无比气忿却又无可奈何地赏了一个“卫生球”给班第,一提缰绳,跑马去也。一圈,两圈……我一边跑,一边用余光观望着草滩上的形势——蓉玥和乌尔衮还没有离开,乌尔衮好像在跟蓉玥说些什么,蓉玥则貌似非常地不高兴,还在发脾气。
唉,自古多情空余恨呐!虽然蓉玥平时总爱跟我找茬,可是她毕竟是女同胞,对于她初次动情就踢到块铁板,我还是深表同情的,还有那个乌尔衮,没想到他的汉语不咋地,怎么看怎么像个老粗,却是个十足的深情男啊!
我正在感慨呢,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骏马奔驰的声音,我稍一回头,就见蓉玥飞驰而来,还顺手扬鞭在我的“火驹”上狠狠地抽了一鞭!
我做梦都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个狠招!“火驹”立刻像发了疯一样,撒开了四蹄,发足狂奔。我终于也有了纵马驰骋时候了,可惜却是被迫的,一开始就重心失衡,往后一仰,差点摔了下去,幸亏一只手抓着马鞍才拉了回来。风在我耳边“呼呼直响”,周边的景物都是一闪而过,我完全僵住了,凭着直觉一只手死抓住缰绳,另一只手抓着马鞍,双腿死死地夹住马肚子,以防止自己被摔下去。
这回我百分之二百相信“火驹”确实是汗血宝马的后代,别看它还没成年,可是他的速度似乎并不比班第那匹“超光”慢多少,我真正理解了“风驰电掣”的含义,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点,这要是摔下去,我觉得我不死也会变残。
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可“火驹”不但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冲进了一片桦树林,在密林间穿梭,我更吓得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很杂,我知道不止有一匹马在追着我。
“禧儿,你千万别慌,尽量放松,两腿不要紧夹马肚子!”呼呼的风声中,传来班第的喊话,听得出班第很焦急,却在尽量安慰我,他骑着“超光”逐渐追了上来,越来越近。可他说的对我来说,根本就等于废话。我心里根本就已经怕得要死,怎么放松?不夹马肚子,我摔下去更快。
他逐渐靠近了我,好几次试图伸手抓住“火驹”的缰绳,可惜都在快要成功的时候,前面却偏偏出现了桦树挡在中间。火驹继续在密林间腾挪跳跃,我的坚持似乎已经快到了极限,我知道班第,乌尔衮,塞图或许还有其他人,就在我的旁边或者在后面骑马追赶,却因为在密林中束手无策。
忽然前方竟出现了一个湖泊,火驹还是发疯似地往前冲,眼看就要英勇投湖了,我下意识地用了吃奶的劲狠狠地拉住缰绳,期望能让它停下来,却不料它一低头,一个急刹车,我就像出了膛的子弹一样狠狠地被它甩了出去,一头栽进了湖里,只听见许多声声高呼:“禧儿!”
“大公主!”
“大公主!”
……
湖水立刻从各个地方涌了进来,呛进我的鼻子,嘴巴,耳朵,肺里,生疼生疼的,我拼命地挥动着四肢,却无所依傍,只是一个劲地向下沉,真后悔没有学会游泳。窒息,恐惧和绝望紧紧地逼迫着我,难道我的结局就是这样葬身湖底?蓉玥,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又使劲将我托出了水面,我终于又能呼吸到空气了……可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很累,头很晕,我要好好地睡觉……
“禧儿,禧儿!你快醒醒,醒醒啊!”
不知道是谁,一直使劲地喊我,还拍我的脸,我想休息一下都不行!
我艰难地睁开了眼,终于看清了这个讨厌的人原来又是班第这个家伙!乌尔衮和塞图也在一旁神情紧张地望着我。
“禧儿,禧儿!”班第乱激动地一把将我拥紧,道,“真怕你醒不过来了!
我接连吐了几口水,嘴巴里都是腥苦味,脑子也渐渐由浑浑噩噩转为清醒,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掠过,在湖中那种窒息,恐惧,和绝望的感觉一丝丝地复苏,慢慢地爬上了心头,一阵风吹过,我竟遍体生寒,不禁颤抖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冷吗?”班第紧紧地抱着我,关切地问,。
是,我很冷,身子冷,心更冷,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因为悲愤,激动,委屈,各种情绪参杂在一起,瑟缩着,无声地落泪。
乌尔衮脱下了外袍交给班第,班第将它裹在我的身上,一把抱起着我上了马。
回到了营帐,小穗和秦忠一见我的样子都大惊失色。
“这,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小穗满脸的惊愕,恐慌。
看见小穗,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我终于抱住她大哭起来。
“你们快帮大公主更衣,要是着凉就糟了。”乌尔衮吩咐道,又听他对班第说,“班第,你也全身湿透了,去换个衣服再来吧。”
35善后
一阵忙乱过后中,小穗他们帮我换了衣服,擦干了头发,安置在榻上。(.)
因为哭过了一通,心情平复了一些,脑子也越发地清醒,只是在湖中的恐惧感还是萦绕着我,让我觉得惊魂难定。
我蜷缩在被窝中,小穗坐在榻旁陪着我。回顾今天的惊魂一幕,我心中对蓉玥的憎恨和对班第的反感更加深了一层。他们纠葛着爱恨情仇,却拿我当了替罪羊,我直恨得牙痒痒。因此,传了话下去,这两个人来了,一律拦在帐外,不见。
“大公主,班第台吉都在外面等了半天了,您不见二公主是应该的,可班第台吉是无辜的呀。”小穗说着看了看帐外,“您就让他进来吧。”
“他无辜?我今天搞成这个样子,跟他脱不了干系!”说起这事,我就气不打一出来,“死丫头,你倒底是谁的丫头,干嘛总帮外人说话?”
这时,帐外秦忠通报道:“大公主,巴林蒙古郡王世子求见。”
乌尔衮来了,刚才人家借了衣服给我,还没跟他说谢谢,倒是不得不见的。
于是我坐起身来,让秦忠请他进来。
乌尔衮一进帐,就关切地问:“大公主,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世子,多谢你借衣服给我。”说着,我忙让小穗斟茶待客。
“小事,小事,谢什么。”乌尔衮坐了下来,品了品我的茶,道:“好茶,好茶,跟奶茶上上下下。”
我一听,忍不住“噗哧”一声,因为他说的“上上下下”实际上可通假为“不相上下”。
乌尔衮放下茶碗,抚掌道“好,终于笑了!”说完这句,只见他瞄了瞄帐外,又瞄了瞄我,顿了半晌,才说,“大公主,其实我来,一是看看你,二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我一愣,乌尔衮竟然有事请我帮忙?凭直觉,乌尔衮要说的事应该跟蓉玥和班第紧密相关。于是我说道:“但凡纯禧能力所及,定当竭力而为。”
“这件事肯定是你能力范围内的。”乌尔衮马上就接了这一句,反应倒是相当地快。
“哦?那您请说。”
只见乌尔衮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硬拉了一个人进来,不是别人,正是蓉玥那丫头,此刻就瑟缩在乌尔衮的身后。
我一见到这个肇事者,浑身气得发抖,要不是乌尔衮也在这里,我真想冲上去给她俩耳光。
我好不容易抑制住激动的心绪,用尽量平稳的语调咬着牙冷冷说道:“出去。”
蓉玥的脸色本来就有些苍白,一听我这话,脸色陡然间更白,却竟显出一丝桀骜的神色来,扭头就想走,乌尔衮急忙拉住她,对我道:“大公主,我知道,今天的事你生气是应该的,的确是二公主的错。可,可她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你出事的时候,她很后悔,很害怕,一直哭个不停。她现在来是真心想跟你道歉的……”
听到这里,我情绪有些激动,打断了乌尔衮的话,道:“道歉?我受不起!”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绪,道,“世子,您来看我,我很感谢,但您若是来替某些人当说客的,对不起,我乏了,您请便。”
“大公主……”乌尔衮有些为难地看着我,刚还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蓉玥忽然激动地吼道,“乌尔衮,别求她!”
她忽然一吼,在场的人都不禁一愣。(.好看的小说)只见她眼圈发红,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眼神中明明有些惊惧的神色,却偏偏要强撑出桀骜的神色来,道,“我……我蓉玥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皇阿玛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也不会低声下气地去求她!”说着还横了我一眼,就要挣脱乌尔衮的手,夺门而走。
乌尔衮死死地拉住蓉玥,道:“你又何必‘死鸭子嘴硬’呢,不是刚才都说好了吗?万一博格达汗真的要责罚你怎么办,你怎么受得了?”又回头对我恳求道,“大公主,就算乌尔衮求你了,行吗?”
乌尔衮非常诚恳地望着我,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一时间却答不出话来。面对蓉玥,她有错在先,害我差点溺水,我可以完全拒绝她的道歉。然而,面对乌尔衮,撇开他巴林蒙古郡王世子的身份不说,就单单是他今天伸手相援,从情理上,我也不能太驳他的面子。
就在我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时候,忽听得帐外传来康师傅的声音:“班第,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帐篷里,所有人俱是一惊。蓉玥咬着下唇,掩不住满脸的恐慌,甚至身子都有些发抖。乌尔衮则直接给我跪了下来,我心中暗叹一声,忙将他扶起,轻声道:“世子不必如此,这个忙……我帮。”
这时,只听门外班第回答道:“哦,皇上,奴才……跟大公主说了点事,刚刚出来,先告辞了。”
“怎么朕一来,你就要走啊?朕正想问你禧儿骑术学的怎么样了呢?走,跟朕进去再坐一会儿。”
眼看门帘即将掀起,我迅速调整了下情绪和状态,跟其他人一道做好迎接康师傅到来的准备。
一番繁文缛节结束,康师傅落坐,其他人则全恭恭敬敬地站着,知道康师傅发话让大家都坐下。
康师傅扫了一圈在坐的人,问道:“怎么蓉玥和乌尔衮也在?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你们都聚到这里来了?”
蓉玥咬着唇低着头,一言不发,乌尔衮虽傻笑着,眼睛却望着我,班第也是情绪复杂地将目光聚在了我的身上。
此时,我的内心则在激烈地翻腾着,我多想把我今天受的罪一倾而尽,可刚刚乌尔衮的一跪让我一时心软,我又不能食言而肥!
见我们都不说话,康师傅开始生疑了,问道:“你们都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罢了罢了,就当我行善积德吧。我堆上笑脸,道:“瞧您说的,能有什么事?我们刚才只是在聊天,正聊着您就来了,杀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我说罢这句,就见在座的其他人似乎都暗暗松了口气。
康师傅“呵呵”一笑,道:“这么说来,我倒成了不速之客咯?”
帐篷里的人都附和着笑了笑,一时间气氛非常轻松。
“来,你们继续聊,让我也听听,你们都聊些什么?”康师傅这句话一抛出来,帐篷里的人又全傻了。
我心想:康师傅,要是咱们聊的事情能让你听见,我现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怎么了?你们怎么又都不说话了?”眼看康师傅开始皱眉了,锐利的目光又要开始在每个人的脸上扫描,我急忙道:“皇阿玛,您也真是,哪有这样让人家聊天的!您这么一说,我们大家到嘴的话也都全忘光了!”
“哦?你的意思是,我在这里不受欢迎咯?”康师傅的疑虑似乎被打消了,也开起了玩笑来。(.无弹窗广告)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也配合着气氛,勉强打趣道。
“哦,是吗?”康师傅顿了一下,忽然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还以为康师傅的疑心已经被彻底消除了,却冷不防他又出了这么一问,愣了一下,忙答:“没,没有,没有啊。”
“真没有?”康师傅望着我,眼神中有疑问。
跟康师傅对视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在当前我有些心虚的情况下,因此不到两秒,我的目光就落荒而逃。
“禧儿,你过来,坐到我身边来。”康师傅忽然说道。我只好走到他前面前去。他盯了我一会儿,问道,“你眼睛怎么肿了?哭过了?”
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了,想不到康师傅观察得这么仔细。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康师傅陡然严肃起来,道:“跟朕说实话,究竟为什么哭了?”
“我……我是因为……因为觉得骑术太难,怎么学都学不好,班第又总是凶我,我才急哭的。”终于想起应付的话来了,真险呐。不能告蓉玥的状,顺便告下班第也是好的。
“原来是这样。”康师傅展颜一笑,道,“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不要太心急。班第偶尔说话大声,也是他着急想把骑术都教给你,我相信他没有恶意。是吧,班第?”
班第拱手道:“回皇上,今天奴才确实太急迫,说话重了些,惹得大公主痛哭,请皇上责罚。”
“你教禧儿骑术,还没谢你,朕怎会责罚你呢。”康熙顿了顿,看了我一眼又道,“禧儿的脾气有时候是很拧的,连朕有都会被她气得不行,何况是你,所以这不能怪你。”
一听这话,我忍不住朝帐篷顶上翻白眼,简直是胳膊肘往外拐啊!状没告成,反而被康师傅数落了我一次。
“蓉玥,你今儿怎么这么安静一句话也不说呢?”康师傅忽然把目标对准了蓉玥,“你老低着头干什么?”
蓉玥这才抬起头,脸色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道:“我……我没什么说的。”
“你的眼睛怎么也是又红又肿的?你也哭过了?”
这时候,我倒真希望康师傅是个近视眼。
“没……没,没有。”蓉玥显然心虚得很,连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的第六感跳出来了:要坏事!蓉玥,这可是你自己搞砸的,可真枉费了乌尔衮为了你那一跪!
“没有?”康师傅神情肃穆地扫了在座所有人一圈,忽然提高了声音道,“你们究竟瞒着朕什么事,还不照实说?”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从坐姿改成跪姿了。
“说,你们今天聚到到这里究竟干什么来了?啊?”康师傅有些疾言厉色。
“皇上请息怒。”班第忽然开口了。
“好,班第,你起来说。”
“谢皇上。”班第顿了顿,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大公主……骑马的时候掉进了……湖里……”
我倒是没想到班第会开口说出这件事来,一时间我倒是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感谢他。
“什么?这怎么回事?”康师傅一听有些惊愕,将我搀扶起来仔细打量,忽然脸色一变,“你手怎么这么烫?”又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急急地道,“你这孩子,发烧了怎么也不吭一声?”说着将我搀到了榻上,立刻吩咐传太医。
我是觉得有点热,但是因为注意力一直放在应付康师傅身上,倒是也顾不得有点不舒服了。
片刻后,蒋燮就来到了我的营帐里,替我诊脉过后,说是受了风寒,吃点药,好好将养两天即刻。康师傅这才放下心来。
“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地骑马怎么会掉进湖里?”蒋燮一走,康师傅又继续发问,“班第,你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好好地跟朕说说。”
班第这时候犹豫了,一旁,蓉玥的脸色几乎可以用“面无血色”来形容了。我的脑海中忽然涌现出很恐怖的一幕:前些天在回营帐途中,看见有三个人被绑着鞭打,那形状简直惨不忍睹,让人触目惊心,询问之下才知,原来这三人还是来自科尔沁的,只因一时起了贪念,偷盗了一个包衣佐领的行囊,结果被抓,礼藩院原本判其中一个领头的立绞,幸亏康师傅说从宽处理,这三个才全部判了个鞭一百。
康师傅向来对人命很重视,即使是达官权贵眼里看来不值一文的“屁民”的命也一样,倘若班第把事情从头到尾全都说出来,那么蓉玥受到的处罚对不会像上次禁足那么简单,这一点,我清楚,班第清楚,乌尔衮清楚,蓉玥自己更是心知肚明。
乌尔衮忽然开口道:“博格达汗,其实这都怪我,是我不小心惊了大公主的马,所以才害大公主掉进了湖里,把二公主也吓哭了。都是我的错,请您处罚我吧。”
谁都没想到,乌尔衮竟然会将过错一力承担,估计就连康师傅也没有想到,因我明显的看到康师傅呆了呆,片刻后才道:“乌尔衮,你起来。既是无心之过,朕这回就原谅你了。”
康师傅让班第,乌尔衮,蓉玥都回到各自的营帐去,至此,蓉玥面临的一场危机总算消弭于无形,乌尔衮再一次证明了他对蓉玥的钟情。
我虽因为“沉冤”无法昭雪而有些气闷,但从另一方面来讲,蓉玥的害怕我也看在眼里,希望经过这次的事情,她可以吸取教训,今后能有所收敛,毕竟往后我跟她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子总要过的。
偌大的营帐只剩下了我和康师傅了,小穗手里捧着熬好的药进来,康师傅接了过去。
我一闻到那药味,就知道是苦死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苍天呐,你这是要让我成为药罐子是咋滴?
小穗扶着我坐了起来,康师傅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了我唇边。那股中药味呛鼻得很,我反射性地就把头偏过了一边去。
康师傅“啧”了一声道,“不吃药怎么能好,快喝了。”
没奈何,我转过脸来,可看着那一碗的药,实在太恐怖了,于是我开始找借口:“太烫了,您放着,我等会儿再喝吧。”
“不行,凉了药性就减弱了。”康师傅想都不想就否决了。
第一回合失败。
眼看着调羹又再一次逼近,我又心生一计,主动接过药碗和调羹,微笑道:“皇阿玛,肯定有很多奏章等着您去看,我这儿您就不用操心了,药我一定喝的。”
康师傅却不为所动,道:“看奏章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我要亲眼看你喝完了药才走。”
“不用吧,您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提出异议。
“啊,是啊,你这丫头就是让人不放心。”没想到康师傅竟然给出这么一个回答,我有些愕然。只听他又继续道,“你说我就是去附近的府县巡视了一番,你怎么就又能出状况呢?看来以后不管去哪儿,真的只有把你带在身边才行!”
唉,天地良心,哪次出事是我自己愿意的呢?我可真是比窦娥还冤呐!
我有些幽怨地道:“皇阿玛!您当我自己愿意呢?我也不想的好吧?还不都是蓉……”我急忙住了口,好险,一不小心差点砸了咱“重承诺,守信用”招牌。
“蓉?蓉玥?”康师傅神色一凛,微眯了眯眼,这神情是个危险信号。
为了掩饰刚才的失误,我忙端起药碗,屏住气,一仰脖子,将苦药喝了下去,拿过康师傅手里地糖塞进嘴里,接过小穗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道:“好了,喝完了,您放心了吧。”
康师傅显然还纠缠在我的口误问题上,又紧问了一句:“你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什么话?”我开始装傻。
“你刚才说什么,你也不想,还不都是蓉……蓉什么?是不是又是蓉玥害你掉进湖里的?”康师傅步步紧逼。
幸好在这电光火石间,我已组织好合理的解释。“什么呀,您想多了。要说蓉玥跟这件事呢,也不是没有一点关系。要不是她在我的马受惊以后,拼命地大哭,我也不不至于那么紧张,如果不紧张得话,在湖里也不会呛那么多水,不呛水也就不用吃药了!”
“就这样?”
我迎上康师傅质询的目光,微笑点头道:“是啊,就这么简单!”
康师傅看了我一会儿,大概没找到什么破绽,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道:“好,那你好好休息。”
我刚躺好,康师傅走到了门边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我道:“哦,对了,昨儿你五叔在折子上提到了你,问你好不好。”
我一听,一激动,一骨碌坐了起来,突然见仿佛连得精神都好多了,急切地问:“真的啊!听说边疆都很辛苦,五叔在那边好吗?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看看你,一听说五叔的消息,眼睛都亮了!是不是在你心里,我这个皇阿玛的份量还不如你五叔呢?”康师傅的语气中竟然带着浓重的嫉妒的意味,这倒是我没有料到的。
我愣了一会儿神,赶忙把马屁重新拍上:“谁说的!皇阿玛在禧儿心里的分量可是独一无二的!没有您,可就没有我哈!至于五叔……还有二伯,他们待禧儿都是真心地好,所以在禧儿心里,当然也有他们的位子了。再说,再说,五叔不是有一阵子没消息了嘛,所以……”
康师傅做了一个“停”的手势,笑道:“行了,打住吧,越描越黑了!我知道你这孩子重情义。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快躺好,别又着凉了。”康师傅边帮我掖被子,边说道,“你五叔在那边很好,不过最近那边不太平,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哦,”听着这个消息我心里是有点失望的,很久没看见常宁还真有点想念呢,毕竟咱来到这个时空看到的第一个帅锅阿玛就是他呀,对我又亲切,从来不凶我。
“别着急,等咱们过年吃团圆饭的时候,你准能见到你五叔。”康师傅大概看到我有点失望,这样安慰我道。
我掰了掰手指头。过年?还早着呢!
36临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天多了些新朋友,在此表示欢迎和感谢。(.好看的小说)
谢谢你们对本文的支持。
这篇文俺拼了老命也要填平滴,只因当年俺也曾受“坑苦”哈:)
自从这次风寒痊愈后,我学骑马突然像开了窍似的,异常迅速。我强烈怀疑是那次的飞来横祸,刺激得我体内的基因突然变异了。经过重重磨难,终于我的骑术可以见人了,从此以后,诸如狂奔驰骋啦,英姿飒飒等词汇,终于也能用在俺身上了!作为大清公主,咱总算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孝庄,康师傅以及广大民众了。
班第还算守信用,小鹿和兔子都回到了我的怀抱,不过,左思右想,最终我还是决定把它们俩都放回原野。紫禁城那个地方终究是不适合野外动物生存的,长期呆在那里,俺担心他们会得忧郁症。
在围场的最后一晚,康师傅不但大宴群臣,而且大肆赏赐了扈从狩猎的蒙古王公们,从穿的到用的全有,什么凉帽,蟒袍,珊瑚,松子石缠金带,玲珑嵌金刀,镀金撒袋,弓箭,雕鞍……总之,这些人都发了一笔不小的财!我么,只有看着流口水的份,不但如此,康师傅还让我们这些跟着出来的皇子公主们上前给他的这些蒙古功臣们一一敬酒,以表达对他们的谢意。
我端着一碗酒,眼观六路,眼看蓉玥径直就冲着班第那边去了,乌尔衮其实就跟班第隔着一个位子,先前我看他还喜滋滋的,两眼盯着蓉玥,待看到蓉玥最后将一碗酒捧到了班第面前,立刻就像被霜打了似的,眼眸中掩不住的失落和伤心。看来,蓉玥的一颗芳心还是系在班第身上,乌尔衮那天为她做了这么多,全属白费心机。
我走到乌尔衮面前,将酒碗递给他,道:“世子,我很佩服你的爽直,这碗酒,我敬你。”
“多谢大公主。”乌尔衮挤出僵硬的笑容,看了一眼旁边的蓉玥,接过酒碗,一饮而尽,似乎是要把所有的愁苦都倒了进去。
这时候我能说什么呢?同情?鼓励?怎么说都是不合适的。唯有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表示理解。感情的事情,虽然旁观者清,但旁观者永远代替不了当事人。
官方宴席,总是有听不完的奉承话,乏味得很。趁着康师傅正在跟各个王公觥筹交错之际,我偷偷地从席上溜了出来,去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
在大帐不远处,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抬头皓月当空,星光灿烂,低头绿草如茵,蛙叫虫鸣,这番景象要比里面的虚情假意美好得太多了。
想想这一晃,离开紫禁城就快两个月了,在围场也待了快一个半月了,虽然这期间我遭的罪不算少,可是,在这里呆着总是比在那黄瓦红墙里自由得多,明儿又得重返金丝笼咯!想到这里,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惆怅!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冷不防一个声音从头顶上方飘下来,我一惊,抬头一看,却是班第。看到他,就想起了刚才蓉玥给他敬酒时的样子,还有乌尔衮那失落的表情。
我不满地盯了一眼守在旁边的小穗,小穗心虚地低着头,班第倒是笑呵呵地道:“你别怪她,是我不让她通报的。”
我回过头,继续看我的天,也不理他。谁知他竟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边。
“你快走吧,一般你出现,多半没好事。”我很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班第顿了半晌,道:“明儿一走,咱们就不知何时相见了。好歹我教会了你骑马,算是你师傅吧,你就是这么尊师重道的?”
哎呀,他今儿是给我上政治课来了?他这一刺激,我心里的尖刺就冒出头来了,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要尊师是吧?行,这块风水宝地让给你,我走。”说着话我就站起身来,打算离去,另觅宝地。岂料被班第拉住了右手臂,挣脱不开,动弹不得。
我知道他功夫高,十个我也不是他对手,便也不做无用功了,只乜斜着他,冷冷地道:“怎么,又想恃强凌弱?”
却见他无奈地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塞到我手里。
我拿起来一看,是一把很小巧的匕首,通身都是银白色的,刀鞘和刀柄上刻的花纹居然还是欧式风格的!
“给我这个干嘛?我不要。”我像甩烫手山芋一样把匕首甩回给班第。
班第接住了匕首,□展示给我看,月光下,匕首的锋刃闪着寒光,他就近对着旁边的一块岩石,轻抖了下手腕,就见一道银光闪过,那匕首已经直直地插入岩石中了。
我看呆了,这把可不就是传说中削铁如泥的小刀么?
班第将匕首□,又塞回给我道:“这是我第一次带兵打罗刹人时缴获的,别看它不起眼,锋利得很,削铁如泥,给你做个纪念吧。”
我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东西是好动西,可是,有个声音总在心里说“不能要”。于是我又把刀递回了班第面前道:“送给我干什么?我又不打仗。”
班第把我的手推回去,道:“给你是让你防身用的!就你那两下子,要真的碰到歹人,你以为你能跑得了?”
我知道我的身手差,也不用这么直白吧?伤自尊了!
我有些恼怒地道:“跑的掉也好,跑不掉也好,关你什么事?”
班第皱着眉,似乎有些不高兴地:“你这人……”
“我怎么样?”我瞪着他。
班第挑了挑眉,忽然转了口气道:“好,是好人,就是有时候的确太拧……”说完这句,他立刻往外退了几步,离我大约有一丈远。
警惕性还挺高,我的确是动了一下,原本想踢人的。
他就站在那里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道:“禧儿,这把匕首你好好收着吧,我是真心诚意送你的……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待太久。”说着,他跟我抱了抱拳,头也不回地,急匆匆走了。
我手里握着匕首,看着月色下班第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间,心里竟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大公主,您看班第台吉对您多关心呀,贴身之物都给了您,您咋就不能给他个好脸色呢?”站在一旁的小穗又开始帮班第吹风了。
我拿着手起手中的匕首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嗔道:“你这丫头,班第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怎么一天到晚净帮他说好话,啊?”
小穗摸了摸头,辩解道:“这您可冤枉奴婢了!班第台吉可是个正人君子,更不会做那样的事!奴婢就是觉着……觉着您那样对台吉……有点……有点……”小穗边说,边看着我的脸色,还吞吞吐吐的。
“有点什么啊?你什么时候学会跟我说话留半句了?快说!”我最讨厌人家跟我说话这样遮遮掩掩,一点都不爽气。
“有点不公平。”小穗一说完,就退后一步,低着头,偷偷地看我的反应。
听完小穗的话,我倒是愣住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么对班第,在旁人看来是不公平的。
脑海中迅速地掠过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与他相关的点点滴滴,围场初次相见,射鹿救鹿,奉旨骑马,意外落水,生病吃药,直到今日匕首相赠,应该说,我的倒霉事件,虽然他不是直接责任人,但差不多都是因他而起,我对他有意见难道有错?然而想想,在所有这些事情中,他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奋不顾身地跳湖相救,还显出那么点宅心仁厚来,我总这么对他似乎确实有些不公。
“大公主,大公主,怎么了?是不是奴婢说错话,您生气了?”小穗大概见我半晌不说话,倒是有些着急了。
我甩了甩头,试图把脑子里的那些想法都甩掉,既然想不明白又何必想呢。我笑了笑道:“没有,要是总有那么多气生,我早就气死了。”
抬头看看天色,月亮忽然不知道被哪里飘来的一团乌云给挡住了,周围忽然暗了许多,一阵小风吹过,竟然觉得有些冷了。回头看看黄幄,还是影影绰绰的,于是对小穗说,“走吧,回去,出来太久,待会儿又该派人找了。”
果然,刚走到帐门口,梁九功一看见我,那神情就像是阿里巴巴看到了芝麻门里的宝藏一样,眼睛突然铮亮铮亮的,迎上前来,道:“哎哟,大公主,您去哪儿了,皇上见您半天没回来,正吩咐奴才派人去找您呢。”
我笑道:“我就是去附近转了转,换换空气。我一个大活人,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梁九功躬身道;“您可别这么说。这围场里虽也有重兵把手,可到底比不得宫里安全不是?前些天,宫里报说皇贵妃刚生的小公主殁了,皇上心情本来就不好,您要是万一再出个什么岔子,皇上可怎么受得了哦,您还是快进去吧!”
“什么,皇贵妃生了个小公主又殁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诧异地问道。这么重大的消息,我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您前阵子不也病着,皇上不让告诉您。”梁九功帮我一掀帐帘,道“您快进去吧,夜深了,外头凉。”
我钻进了大帐,沿着帐延,在一片觥筹交错和阿谀奉承声中,悄悄地坐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康师傅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对着他笑了笑,他朝我微微点点头,表示放心了。
蒙古王公们一个个挨个上去敬酒,康师傅都是面带微笑,有时候还跟他们用叽里咕噜的用蒙语说些话,丝毫看不出来他是个刚刚经受丧女之痛的父亲。
作为一国之君,享有生杀予夺的大全和荣华富贵,却没有权利在人前表现一个父亲的悲伤和哀痛。
一时间,我的心里有些五味陈杂,佩服,同情,感慨,伤怀……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幸,还是不幸,有时候真的说不清楚。
37心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皇帝的宴席也一样。围猎大宴终于落下了帷幕,我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京城,在一堆文武百官的跪接中,经东直门,入东华门,一直往西送了孝庄回慈宁宫,又跟着康师傅折回到宁寿宫去给孝惠请安,然后康师傅拐个弯去了承乾宫探望皇贵妃佟佳氏,我们则解散各回各处。这折腾得,比围猎的时候还累。
我回了晨曦阁,胤禛这小家伙也尾随而来。可这回他进来,不像往常那样兴高采烈活蹦乱跳的,却是蔫蔫的,还有些忧心忡忡,进门以后就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放在他面前的一堆糖果,点心,茶水,一个指头都没动。
我大概猜到他是因为皇贵妃的事情才这样的,就想逗逗他,于是我开口道,“胤禛,姐姐我回来了你也不欢迎一下?”
胤禛微抬了一下眼皮,说了两个字——“欢迎!”,说完又垂了下去,也不说话,还是那幅霜冻样,呆呆地看着糖果点心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又献宝似地把福全送给我的一对梅花鹿鹿角捧了出来,送给他,结果,他只说了两个字——“谢谢”,又恢复原状了。
我可真是黔驴技穷了,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怎么回事?平常不是挺喜欢叽叽咕咕的嘛?那精神头都哪里去了?”
胤禛这才抬起头,却只是张了张嘴,看了一眼站在我身旁的小穗,又把嘴巴闭上了,然后又恢复了那副“蔫茄子”样。看到他这种神情,我明白了,他其实有话跟我说,但是小穗在场,貌似他不方便。
小样,还挺谨慎的,知道要让我支开旁人,不知道有什么惊天秘密要说。我于是让小穗先出去,带上门。
“这下行了吧?没外人了,说吧。你到底怎么回事?”我问道。
胤禛紧蹙着个眉,顿了半晌,才问道:“皇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我一愣,随即有些义愤填膺地道:“谁这么说你的?快告诉我,我帮你扁他!”
胤禛摇摇头,道:“不是别人,是我自己这么觉的……”
“啊?好端端的,你干嘛这么想自己?”这小孩的想法就是特别。
“皇姐!”胤禛叫了我一声,眼圈一红,忽然哽咽着抱住了我。他这个举动让我更惊诧莫名。这孩子向来都跟小大人似的,强悍无比,今天却显得这么脆弱,肯定是碰到了什么过去不去的坎儿了。
我拍着他的背,道:“怎么了,怎么了,好好说说,看姐姐能不能帮上忙。”
“小妹妹没了,额娘也病了,这都怪我!”胤禛带着哭腔,终于把心里埋藏的话给抖落了出来。
“你这个傻瓜?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安慰着他,又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泪水。这可是我头次看到胤禛流眼泪,想当初,跟我一起在南书房挨戒尺的时候,他可都是英勇得很,硬撑着一声不吭的!
抽泣了一会儿,胤禛的情绪才稍稍平静了下来,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自从皇贵妃佟佳氏怀孕以后,小胤禛其实私下里就一直很矛盾,虽然添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是件喜事,可他又担心此后她额娘就不会像以前那样疼他爱他了。而当小公主诞生以后,他额娘果然把重心放在了这个新生的小妹妹身上,不觉中多多少少冷落了胤禛,于是胤禛就开始嫉妒这个小妹妹,甚至还暗想,要是没有这个妹妹就好了。哪知道,这个妹妹果然出生还没满月就夭折了。佟佳氏则因为悲伤过度而染上重病,这下小胤禛觉得发生这样的事都是因为他的坏念头而起,心里非常地内疚,觉得对不起他额娘,所以才有了先前他说的那句话。这件事情,他可是憋在心里好久了,因为我跟着围猎去了,他找不着人倾诉,今天总算是倒出来了。
看着眼前一脸泪痕,满脸歉疚之情的胤禛,我心中不免觉着有些好笑,小孩子逻辑就是与众不同,不过,另一方面,也不禁暗叹,孩子的心灵就是纯净。若干年后,不知道他是否还能想得起今天他与我所说的这一番话,诉的这一份情和此刻他心中的想法。
我握住他的小肩膀,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胤禛,你听好,你不坏,是个好孩子。你想要你额娘只疼你一个的想法并没有什么不对,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想。至于那个小妹妹的离开,就更不是你的错。毕竟人的生死可不是我们这种凡人的一个念头可以决定的,有能力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
“谁?”胤禛的好奇心总算还在。
“阎王啊!没听过‘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的说法?”
胤禛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缓缓点头说:“也对……”
“什么叫也对,本来就是。”
看到胤禛有些恍然的表情,我终于松了口气,知道这疙瘩算是解开了。我继续道:“你要是真担心你额娘,有那瞎想的时间,不如多去陪陪她,安慰安慰她。”
胤禛漆黑的眸子凝望了我一会儿,然后一脸的郑重地道:“皇姐,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回去。”说着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我忙拉住他,道:“着什么急啊?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啊?皇阿玛在那儿呢,这时候你去当电灯泡啊?”
“电灯泡?是什么东西?”胤禛的脸上写满了疑问,“好奇宝宝”重现人间!
我此时懊悔万分,怎么把“电灯泡”说出来了呢?要是跟他正经解释什么叫“电灯泡”,嘴皮子磨破还解释不清楚不说,这万一传出去,会不会被人当成妖孽还两说着呢!
幸亏咱胡诹的本领越来越强悍了,片刻间,已组织好答案。
我微笑着道:“这个电灯泡嘛……我也没见过,只是从书上看来的,据说是神仙们用来照明的法器,比咱们用的蜡烛亮多了。”
“哦!是这样啊。”胤禛看上去好像相信了我的说法,忽然又道,“皇姐,你在哪本书里看到的,什么时候也借我看下?”
果然是后患无穷啊!
“那本书……我也不知道在哪看到的,要是找到的话就给你。”为了不增加后患,我决定立刻转移话题,拿了一个芝麻酥塞到胤禛嘴里,道,“你知道吗,这次姐姐我出去围猎可发生了好多事情呢!”
胤禛迅速地嚼完那颗芝麻酥,吞了下去,喝了一口茶,急急地问道:“真的吗?快跟我说说!”
我悄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悄悄舒了口气,“好奇宝宝”的注意力终于被成功转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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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扔了一阵子的拳术好不容易刚刚捡回来了,可这才刚练了两天,又歇菜了。可不是我要虎头蛇尾的,而是太极拳大师吴海不知道被康师傅派出去做什么了。不过也好,恰好皇贵妃佟佳氏病重,这倒给我留出了探病的时间。于是,我常跟胤禛一起去承乾宫看望她,陪她说说话,唠唠嗑,有时候还给她唱个歌,拉个二胡啥的,分散了她不少的注意力,因此,她的病也渐渐有了起色。
不知何时,御花园里已是丹桂飘香了,就连我的晨曦阁中都摆了好几盆丹桂,金桂,银桂,简直是满院馨香。眼看中秋佳节就要到了,康师傅决定要在御花园聚会赏月。他嘴皮子一张一合,下面的人可就忙碌开了。因为统摄后宫的佟妃病着,温禧贵妃、德妃、宜妃此刻都身怀六甲,因此这回的中秋聚会就主要由惠妃和荣妃组织了。我么,不用忙碌,到时候等着参加即可。不过,在佟妃那里倒是时不时能见到这二妃来汇报进程。
惠妃看到我总是笑盈盈的,有时候也会带着小胤禩过来,几个月不见,胤禩已经开始会说简单的话了,自己也会蹒跚着走路,非常可爱,看到我会张开双臂,非要我抱抱。我倒是很乐意,不过要是胤禛在一旁的话,大部分时间我抱不了两分钟,胤禛就总有理由把我拉走,开始我还没觉着有什么异样,后来一而再,再而三,总出现这种情况,我就知道胤禛貌似不太喜欢我去抱胤禩。荣妃见到我虽然也是笑脸相迎,却总透着几分假。蓉玥向来跟我不和,直觉上我觉得跟她这个当额娘的也有相当的关系。因此我跟她也就是客套,除了微笑来,微笑去以外,倒是不太说话。
这天下午,跟往常一样我没事又溜达到了承乾宫去。胤禛还没来,八成是骑射课没下课。进到寝殿里,佟妃刚刚睡醒了一小觉,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看上去精神还不错,看到我进来了,热情地招呼着:“禧儿你来啦,快坐,刚我还跟春梅念叨你呢,没想到你就真来了。”
“嘿嘿,我在晨曦阁就听到您在召唤我了,自然就马不停蹄地来请安啦。”这阵子跟佟妃混得熟了,我也经常跟她开开玩笑。
佟妃笑道:“你这丫头,又是刚吃了蜂蜜过来的?”
我故作惊讶道:“哎呀,佟额娘,您什么时候学会算卦了?这您都知道?”
佟妃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要是真的能掐会算就好啦。”
这时,她的贴身侍女春梅帮佟妃梳好了头,笑盈盈地施了一礼,道:“大公主,您陪着主子,奴婢去给主子看看药去。”
我道:“去吧,我在这儿你放心,你们主子不会丢的。”
春梅放心地出去了,房中就剩下了我和佟妃拉起了家常。
“佟额娘,看您今儿神清气爽的,是不是皇阿玛昨儿晚上又奉献在您这儿啦?”
佟妃立时脸上飞上了两朵红霞,半真半假地嗔道:“你这孩子,咋这口没遮拦的?”
我笑道:“唉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老夫老妻了!”
“老夫老妻……。”佟妃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脸上忽显出些悲凄的神情来,重重叹了口气。
“佟额娘,刚还好好的,您这又怎么了?”。我有些奇怪,这脸色变的也太快了点。
佟妃恢复了笑脸,道:“没什么,我是高兴。这阵子,你皇阿玛常常来看我,你也常来陪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看着佟妃的脸,这笑容背后,明明就隐藏着凄楚,只是她不愿意说,我也就不便多问。不过,我心里多多少少也明白,这宫里的女人有几个能真正快乐呢?皇帝才一个,却有三千粉黛。一般人要是自己的丈夫找了个二奶就受不了了,这些女人却不得不跟那么多人分享,如何能真正地开心快乐呢?
“对了,禧儿,算算你今年也有十三了吧?”佟妃不知怎么突然问起了我的年龄。
“啊,虚龄十三。怎么了?”
佟妃忽然把我从上到下好好地打量了一番,然后道:“嗯,咱们的大公主真个是倾国倾城,将来不知哪家有这个福气娶了你去。”
好好地怎么又扯到这个问题了。难不成十三岁在这里就是大龄女青年?
我有些不高兴了,道:“佟额娘,你再说这个,禧儿就走了。”
佟妃呵呵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了。咱们禧儿不嫁,总成了吧。”
我的心情这才多云转晴。
我们又说了会儿话,却见佟妃总是张望着门口,好像在等谁。
我以为她在盼着康师傅,就打趣道:“别看啦,皇阿玛只要手头的事一忙完就准来的。”
岂料佟妃拍了一下我的脑袋,道:“你这丫头,又没大没小的。我这是在看惠妃和荣妃怎么还不把名单送过来。”
“什么名单?”
“中秋赏月的名单。宫里这么多人,总不能个个都去。都这时候了,他们俩还磨蹭什么呢,后天可就是十五了,真是急死人了。”佟妃显然有些急躁。
我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吧,反正我也闲着,就替您到惠额娘那里瞧瞧,要是名单好了的话,我就帮您拿回来。”
佟妃略一沉吟,道:“这样也行,你快去快回。”
38阴雾重重
带着佟妃的使命,俺穿街走巷直奔延禧宫而去。我来延禧宫的次数仅次于承乾宫,这上上下下的宫人还都比较熟,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我先去偏殿看了下小胤禩,小胤禩睡的正香,然后来到延禧宫的主殿门口,惠妃的贴身侍女香琴在殿门口站着,身旁还有另一个大丫头打扮的人,有些眼生,询问之下,得知荣妃也在里头,正跟惠妃商量什么事情,于是知道这个丫头是荣妃带来的。
我跟香琴说明了来意,香琴说要进去通报,我制止了她,道:“还是别打扰两位额娘议事了。我自己去客厅坐着玩会儿,你帮我泡杯茶来就行。”说完我就抬脚进去了,香琴也没阻拦,这对她们来说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过了一会儿,香琴就把我爱喝的茉莉花茶端了上来。
我一边抿着茶,一边等着。这客厅里就我一人,小穗也被我留在门外了。毕竟里头两个妃子在商议事情,连她们自己的贴身侍女都赶到了门口,我自然不好带着小穗进去。
里间时不时传来荣妃和惠妃的声音,但是听不清楚他们说些什么,除非有时候他们放大音量。我好奇心突发,注意了下帘子外面的动静,貌似小穗跟香琴他们正在窃窃私语,估计也在说些八卦,没人注意我。于是,我起身,放轻了脚步,靠近了里间的门,把耳朵贴了上去。
“……其实您也不必多想,她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再怎么样也越不过您去。”这是惠妃的声音,一贯的雍容典雅,连声音都透着那么一股温良贤淑的味道。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就是难受!”这是荣妃的声音,隐隐带着些不满和急躁,只听她道,“当初在宫中待年之时就输给了……”
“嘘——小声点!”惠妃忽然出声制止了荣妃,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更何况那位早已归了天国,您又何必总是耿耿于怀呢?”
只听荣妃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唉,她也就罢了,我认。可输给这个辛者库的小贱人,我实在心有不甘呐。你说她到底哪里好?不就是眉眼间有几分像她吗?当年输给了本尊,现在还要输给一个替身,你……你说我这心里怎么过得去呢?”荣妃说着,声音里竟有几分哽咽。(.好看的小说)
静默了片刻,才听惠妃说道:“荣姐姐,妹妹只能劝您一句,看开些吧。
“惠妹妹,其实要说气量,这宫里数第一的就是你了,承乾宫的那位虽然表面上装不在意,可实际上心里说不定比我还恨那个小贱人。”
惠妃“呵呵”笑了声道:“姐姐您这么说,妹妹真是愧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她要不是背后有佟家靠着,这皇贵妃本就该由你来做!”
“姐姐可千万别这么说。妹妹我可从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想带着孩子,安安静静地过日子罢了。”
“咳,妹妹,你也知道姐姐我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您可别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我知道姐姐也是一片好意。姐姐,咱们还是赶紧把名单列出来吧,要不,皇贵妃那儿该来催了。”惠妃终于又把话题引回到正事上来,顿了一会儿,只听她又说道,“姐姐,依妹妹之见,这卫贵人您还是高抬贵手放了上去吧,这样皇上那里和皇贵妃那里都好交代,还显得您大度。至于到时候万一卫贵人因为什么事情来不了,也跟您无关。”
“妹妹就是冰雪聪明,不愧是明相的亲妹子啊。”荣妃的声音这回听上去倒带了些喜气,道,“既如此,就一切照妹妹说的做吧。”
听到这里,我知道他们的事情大概商议完了,急忙退回到座位,想了想,将茶杯端出去交给香琴,让她给换杯热的来,待香琴进了茶水间,又忙吩咐荣妃的丫头道,“哎呀,你快去跟香琴说,给我换碧螺春,别泡茉莉花茶了。”那丫头答应了一声,也跑去茶水间了。小穗看着我,有些疑惑,我盯了她一眼,她刚张开的口又闭上了。
我看那丫头人影一消失,立刻转过身,装作刚来的样子,扯开了嗓门喊道:“惠额娘,禧儿来啦,您在哪儿啊!”
不多时,里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惠妃笑吟吟地出来了,“哎呀,是禧儿啊,这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我奔到惠妃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道:“嘿嘿,不速之客,惠额娘不欢迎我呀?”
“欢迎,怎么不欢迎,平常可请都请不来呢。(.无弹窗广告)”惠妃边说边带着我坐到了客厅的椅子上。香琴这时候端了新泡的茶水,放到了我坐旁的茶几上,又退了出去。
惠妃又道:“是不是皇贵妃让你来拿单子呀?”
惠妃的思维果然敏捷,我还没说,她就猜到了我的来意。既然如此,就单刀直入好了。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道“哎呀,惠额娘,您能掐会算呀!佟额娘说后儿就是十五,可迟迟不见名单出来,我看她有点着急,就帮着跑一趟,反正我也好几天没看到惠额娘和胤禩了,正好来看看。”
惠妃微笑道:“呵呵,难得你还总惦着我们,今儿你来的不巧,胤禩正睡着呢。”
我点头道:“嗯,我刚进来的时候去他房里看过了,睡的正甜呢。”
“这孩子,看不到你的时候啊,总是姐姐,姐姐地念叨,看到你就爱粘着让你抱,你要是有空就多来走动走动吧。”
“好呀,一定会的。得了空我就来,胤禩奶声奶气学说话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行,那你坐会儿,我去房里把单子给你拿过来。你回去交给皇贵妃吧。”说着,惠妃就站起身来,向房里走去,出来的时候,交给我一个信封,道,“这里头就是名单,皇贵妃过目以后若是准行的话,就派个人来知会一声,到时候我亲自去取。”
我接过信封,看了一眼,道:“行,那惠额娘,我先走了啊!改天再来看您。”
“好,你去吧。省得皇贵妃等着急了。”惠妃很爽快地答应道,这回倒是没留我。其实我知道,那是因为她房里还待着个荣妃,从我进来到出去,那荣妃始终没有从房间里出来过,那意思就是不愿意看见我,我也当不知道她在那里,这倒也省了我跟她之间的一番虚情假意。
一路上,我手里拿着单子,脑海中却在回忆刚刚在延禧宫听到的话,心里头不住地往外冒寒气。“宫斗”,又见“宫斗”!之前看到过一次蓉玥对付卫绮兰的结拜姐妹,若说那还是明枪的话,那么,今天我所听到的这番话,可是实实在在的“暗箭”。因为蓉玥的关系,先前我认为荣妃是个比较阴险的人,可从今天的话里来看,这平日里笑呵呵的惠妃,倒其实是更厉害的角色。唉,这紫禁城里,表面看上去是“姐姐妹妹”地一团和气,这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吞没一条鲜活的生命。
“大公主,您刚刚干嘛不差了我去,却偏偏差了翠玉去?”小穗大概是百思不得其解了,终于问了出来,也把我从感慨中拔了出来。
我停下脚步,本想告诉她原委,可看了看身后还跟着的其他丫头,就临时变了卦,严肃地道:“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我做事自然有我的道理,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小穗的小脸刷地一下暗淡下来,说了个“遮”就再不敢开口了。
我又对着其他人道:“还有你们也都给我记住,今后凡是晨曦阁的人,都不许在背后说人是非。若有被发现的,全都撵了出去。”
所有人都齐齐地答了一个“遮”就再没人嘀嘀咕咕了。一时间气氛有些紧张。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是我来到这里后,头一次觉得杀机重重。虽然我上面有孝庄,孝惠,康师傅,福全,常宁等人护着,没人敢动我,可是我手下的这些人就说不准了。他们都值青春妙龄,无论谁凋谢了,都是让人痛心的事,唯一能保证他们相对安全的就只有谨言慎行了。于是,我也只能充当回恶人。
在少有的一路静默中,我回到了承乾宫。刚进到屋里,一眼就看到胤禛坐在佟妃身旁,正跟她笑嘻嘻地说着什么。
“哟,胤禛,你终于下学啦?”我边说着,边走上前,将信封交给佟妃。
“我都回来老半天了,听额娘说你又去延禧宫啦?”胤禛说着,那表情还隐约有些不高兴。真不晓得他在不高兴些什么。
我笑道:“咋啦,啥叫又啊。我都多少天没去过延禧宫了?”
这时,佟妃边看单子边说了句:“真没想到……”她这一句把我跟胤禛的眼球都吸引了过去,于是我们都闭上了嘴,把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大约是感觉到我们在看她,佟妃的后半截话隐遁了。
倒是胤禛好奇地问道:“额娘,您刚说真没想到什么?”
佟妃一脸的笑意,道:“我呀,是没想到你惠额娘和荣额娘这次的事情办得如此妥当,我也就放心了。”顿了顿,又回头问我道,“禧儿,你来的时候,你惠额娘怎么说的?”
“哦,她说,要是您准了单子的话,派人跟她说一声儿,她亲自来取。”我将惠妃的意思转达给了佟妃。可是,再说这么一遍的时候,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就这么一张单子,无论是佟妃派个丫头送过去,或者是惠妃派个丫头来取,都很方便,干嘛非要说亲自来取呢?匪夷所思啊。
在佟妃那儿用了晚膳后,我就告辞了,佟妃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留我再玩会儿什么的,我心知她那是在盼着康师傅呢,我要在那里待着可不是煞风景嘛。
回去的途中经过乾清宫的时候,我正好碰上康师傅的肩舆刚抬起来,我以为他这是要去看佟妃呢,便叫了他一声,他又让肩舆放了下来,招招手让我过去,问道:“你又哪儿瞎逛去了?功课都做完了?回来都这么些天了,该收收心了,知道吗?”
一回到紫禁城,这康师傅立马又是“严父”的样子,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叫的好。
“知道了。”我低低答了一句,有些意兴阑珊。
“好了,那你快回去吧。”康师傅说着跟梁九功做了个手势,梁九功立刻叫了个“起”,大队人马立刻开动了。我自然又要恭送了。
可看看肩舆远去的方向,好像不是去承乾宫的,却是往西六宫!奇怪,康师傅竟然不是去看佟佳氏的!我心中虽然有疑惑,却也不能把康师傅拉下来问问他到底要去哪儿。这事儿别说我,就连慈宁宫和宁寿宫都无权干涉。
39难题
带着一点点郁闷,一点点纳闷,一点点讶异,我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换了衣服,跑到书房随便抓了本书捏在手上,翻了几页,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抛在了一边;又摊开宣纸,提了毛笔来,准备练几个字,结果怎么写怎么看怎么觉得便扭;又让小穗去房里把我的二胡拿来,我坐在客厅的桌子旁拉了几下,结果反而觉得更心浮气躁,于是乎,又只得作罢。
我看了一眼小穗,她也正拿眼偷偷地瞅着我,见我也正在看她,赶忙又把头低了下去。这小妮子,往常这个时候总会跟我叽叽喳喳说东说西的,今天倒是安静地很。
此时,我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很有跟人聊天的欲望,于是道:“小穗,今儿你怎么这么安静?离我那么远干嘛?过来点儿,跟我聊会儿天。”
小穗闻言朝我走近了几步,又在离我三尺远的地方停住了。这丫头在搞什么鬼?
我一伸手把她拉过来,按坐在身边的一把凳子上,可我的手刚从她的手臂上拿开,她就跟弹簧似的,一下子又恭立在一旁。
我打量了她一下,有些不悦地道:“怎么回事?凳子上有刺?”
小穗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答道:“不……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看你的样子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
小穗又一阵猛摇头。
“中邪啦?往常这时候你不是挺会叽叽喳喳的?让你陪我聊会儿天,你干吗一声不吭?”我开始耐心有限了。
小穗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心头火终于蹭地上来了,一拍桌子,怒喝道:“快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小穗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怯怯地道:“您……你不是今儿刚说过再不许在背后说人是非嘛?否则……否则……就要被撵出去……”
我晕。看来我的话还挺有效果。
我伸手将她扶起来,道:“今天这些话,主要是说给那些小丫头听的。你,我还不知道么?”
小穗眨巴着眼,还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我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小穗,今儿我心情不太好,说话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小穗急急摆手道:“大公主,您快别这么说,奴婢知道您心烦,所以才……”
“你知道就好。[]快坐下,陪我说说话,不然我都要闷死了。”
小穗这才坐了下来,问道:“大公主,您到底为什么烦呀?”
这个问题提得好。我为什么烦呢?是因为看见了人心的险恶,宫廷的阴暗,还有担忧卫绮兰的安危。而更让我觉得心焦的是,既然知道了卫绮兰可能有危险,我到底是应该帮她,还是袖手旁观呢?帮她?与我的不卷入内宫斗争的方针相左,不帮?似乎良心有些难安。
可是,这种事情如果原原本本告诉小穗,也许对小穗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所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思之再三,我决定反过来问她:“今儿看你跟香琴他们嘀嘀咕咕地,都说了些什么呀?说来听听啊。”
小穗一听这个,兴致来了,她其实天生爱八卦。只见她将头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道:“有一个大消息,听说卫贵人又有了身孕,两个月啦,荣妃娘娘知道这个事情后可不高兴呢,在宫里摔了不少东西。”
我一听,立刻联想起今天在延禧宫的所见所闻:怪不得荣妃会那么激动,惠妃也是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尤其是她说的那句“至于到时候万一卫贵人因为什么事情来不了……”,一时间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心中更添了些许烦躁不安。
“大公主,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该不是又病了吧?奴婢这就去传太医!”小穗说着就站起身来。
我按住她的手,道:“别去,我没病,就是累了。”
小穗看了看我的脸色,还是有些迟疑。
我挤出个笑容道:“真的,不骗你。”说着伸了个懒腰,道,“天不早了,咱们歇了吧。”
躺在床上,我脑子里乱哄哄的,想起小穗透露的消息,便不难推测出康师傅的肩舆去的是哪个宫了。一闭上眼,耳畔就是惠妃的那句话。
从卫绮兰的那幅字来看,多多少少算是表明了她的心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日子,陶渊明避世乡间过得,可是在这个紫禁城里就属于痴人说梦。怀孕对与普通女人来说,是件喜事,可是对于目前的卫绮兰来说,却是一个灾祸!她已经有了一个胤禩,在这个母以子贵的地方,这回万一又生出个阿哥来,还真有可能再次升级,其他嫔妃怎么可能不紧张,不嫉妒?
又想起荣妃咬牙切齿的那句“不就是眉眼间有几分像她吗?”,像谁呢?我仔细地回忆起卫绮兰的相貌……貌似鼻子以上的部分是有点像一个人……柔嘉公主!
我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是啊,怪不得卫绮兰能从辛者库里被康师傅找出来,正是因为他不能忘情于“我”的亲生额娘柔嘉公主,换句话说,就像是荣妃提到的,她其实是柔嘉公主的“替身”!我的心里又一次翻腾开了。虽很感动于康师傅的长情,却可怜卫绮兰的处境。一时间,我有些冲动地想:就冲着她像柔嘉公主,我也该帮帮她。可转念又一想,我这么做,有可能会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康师傅现在明显地偏向卫绮兰,我再插上一杠子,就等于是给其他嫔妃的嫉妒添了一把火啊!
“唉!”我长叹了一声,心中一时被无奈填满。
“大公主,您怎么了?”小穗听到了我的动静,有些紧张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奴婢还是去请太医来吧。”
我制止道:“我没事!就是睡不着!你别紧张。我又不是纸做的,哪那么容易就病了!”
在帮与不帮卫绮兰之间,我真是摇摆不定啊!真睡不着了,我干脆又坐了起来,小穗也赶紧起来,点了灯,掀开床帘,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我呆想了半天,一眼瞥见了花瓶里插的花,心想:反正我自己想不清楚,就让老天来帮我抉择吧!于是道:“小穗,你帮我把花瓶拿过来。”
小穗有些疑惑地将花瓶拿到了我的面前。我伸手摘了一朵下来。以前看电视剧里的男女主人公摘花瓣总用“爱”与“不爱”,我这回却是“帮”与“不帮”。
还剩下最后一个花瓣,老天给我的答案竟然是——“不帮”。我看了很久,才在心中暗叹一声:看来是天意如此,我也别再自寻烦恼了吧。也许卫绮兰这次只是有惊无险呢。
这么一想,心里就轻松多了。小穗把残余花瓣收拾好后,我终于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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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节终于来临了,可惜,虽然是大节庆之一,书房还是得照上,还是得听那些老夫子们不停地得瑟,好不容易听完得瑟,还得立马长途奔袭到慈宁宫和宁寿宫请安。天天这么跑来跑去,不烦不累是假的,然而康师傅也是天天如此,他不说苦,咱哪敢先说,最多腹诽腹诽就算了。
在宁寿宫跟孝惠插科打诨笑闹了一会儿,孝惠就放了我出来。走到宁寿门的时候,居然看见卫绮兰迎面走了过来,我一时倒有些发愣,像她们这样位分不高的宫妃本该一早就到各处请安完毕了,几乎跟我是见不到面的,今天怎么会这么晚?
我打量着她,瞧着好像气色还不错,这样看来惠妃和荣妃他们应该没把她怎么样吧,原本有些担心当下也消除了。也许是我多心了。
卫绮兰袅袅婷婷地走到我面前,微一屈膝,道:“大公主。”
我忙双手相搀,微笑道:“卫贵人,快别多礼。恭喜你啊。”
卫绮兰双颊晕上两抹红云,有些含羞地道:“谢大公主。”
这个地方人多眼杂,并不是个事宜说话的地方,我便含笑告辞道:“你快进去吧,皇太后在里头等着呢,我先走了。”
卫绮兰又一屈膝,行罢礼才带着丫头进去了。卫绮兰倒是比先前见到的时候似乎更小心翼翼了,大约她自己也能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和危机吧。但愿她可以平安无事。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冷不防一转弯的时候,一个人急匆匆地过来就跟我撞在了一起,是个小太监,手上还提着个大篮子,一下子东西撒了一地。
我“哎哟”了一声,一时间有些发懵,小穗边帮我揉着肩膀,边斥责道:“大胆奴才,走路不长眼睛,竟敢冲撞大公主,不要命啦!”
那人吓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道:“大公主饶命,大公主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我活动了下胳膊,还好,就是刚撞的时候挺疼的,这会儿感觉好像没什么事了。
小穗紧张地问:“怎么样?大公主,你没事吧?用不用传太医?”
闻言我忍不住“扑哧”一声,道:“这么点小事还传太医,太医院的大夫们不要给折腾死啦。我没事,放心。”又对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你也别总磕头了,起来吧。”
“你聋啦,大公主让你起来!”小穗很不满地一声小吼,那个小太监才战战兢兢地起身,低着头立着。
我一看那人的身形,觉着有点眼熟,便道:“你抬起头来。”
那小太监抬起头来,我一看,惊讶道:“你不是那个……那个……御膳房的小……小路子吗?”
小路子笑嘻嘻地道:“回大公主,正是奴才小路子。”
小穗一听,皱着眉斥责道:“怎么又是你?上次……”
我伸手止住了小穗的话头,对小路子道:“上次你没事吧?”
“回大公主,多亏了大公主,奴才没事,多谢大公主的搭救之恩。”说着立刻又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哎呀,行了行了,你快起来吧。”我说道。照这么磕,额头不出血才怪。
小路子这才起身,垂手恭立着。我看了下地上的撒的东西,是红红的山楂,一看就觉得酸,便问道,“你这是打哪儿来呀,怎么这么多山楂?”
“回大公主,奴才刚从宫外采办回来,因有几个主子指定要吃山楂,所以总管让小的出去跑了一趟。”
我笑着打趣道:“哦!看来你小子混的还不错嘛,都能出宫采办了。”
小路子“嘿嘿”地憨笑着。
“行了,别傻笑了,快收拾下,赶紧回去吧。免得误了事受责罚。”我又对身后的几个丫头道,“你们一起帮着捡吧。”
人多到底是力量大,散了一地的山楂很快捡拾完毕,小路子千恩万谢地一溜烟走了。小穗看着小路子的身影,很不满地嘀咕道:“大公主,也就是您,要是碰到别的阿哥公主早就一顿板子了。”
“小穗,得饶人处且饶人嘛。”我笑眯眯地道。
其实我还有后半句没说出来,那就是“说不定咱还有用得着人家的时候呢。”刚刚看到小路子腰间别的出宫腰牌,我的心中就一动。
其实我心中总是有点小郁闷的,为什么早先看的那些个宫廷剧里的阿哥公主出宫都那么容易,到我这里就这么难呢?我跟永绶说了几次,因为康师傅总在城里呆着,他死活不敢再带我出去。有一句名言怎么说来着?对,天助自助者!俺就不信了,靠我自己就出不去!
40诡异
用过膳后,小憩了片刻,小穗就开始忙碌起来帮我打扮收拾。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带着小穗等几个丫头内侍出了门,去慈宁宫孝庄那里集中报到。
本来,据说按照宫里的规矩,像冬至,元旦,中秋这样的大节日,皇贵妃、贵妃、妃嫔、公主、福晋、命妇都要向皇后行六肃、三跪、三叩礼,因为康师傅没有皇后,这个环节是省略了,但是太皇太后这边是万万不能省的。
当我来到慈宁宫的时候,慈宁宫门口已停了停了好几排轿子,肩舆等,院子里站满了丫头太监,迈进中宫殿门口,发现里头已聚集了不少人了,闹哄哄地还挺热闹。平日里常见到的最熟悉的几个:皇贵妃佟佳氏坐在椅子上,身边站着胤禛,惠妃站着,身旁乳母抱着小胤禩,荣妃身畔则站着胤祉和蓉玥。我拿眼搜寻了一下,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了卫绮兰,她跟谁也没说话,就带着侍女安安静静地站着,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就是胤禩所在处。我继续搜索,又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二伯福全的嫡福晋西鲁特氏和侧福晋瓜尔佳氏,常宁的嫡福晋马氏和精格福晋,这四个人正聚在一起,大概正在唠家常,我左右看了看,却竟然没看到永绶的身影。
我正想往里头走,去跟福全和常宁的福晋们打声招呼,却不期然从门外急匆匆进来一团火红的身影,撞了我一下,幸亏身边还有小穗扶住我。
见鬼,就算要被青春撞闪了腰也没这种撞法的!
我回头一看,不觉一愣,眼前的人正是“一把火”耿思月,她一抬头看见了我,也愣了神。看到这个耿思月,我不禁想起了那次出宫去裕亲王府小住的日子,若不是她的刺激,我可能永远都搞不清楚那迷一般的身世。
小穗刚说了一个“大”,大约是想替我出头指责耿思月的鲁莽,耿思月却在她之前,作恍然状指着我道:“哦……你不就是那个福全舅舅的远房侄女吗?”
我笑道:“记性不错,正是在下。”
小穗在一旁听得有些糊涂了,刚想开口说什么,我暗暗用胳膊捅了她一下,示意她先别说话。
“听说今儿请的都是皇上的至亲,你那天不说是远房侄女吗?怎么也来了呢?”耿思月貌似有些好奇。
我“哈哈”一笑道,“怎么,你认为我不可以来?”
耿思月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望着我。
我朝她笑了笑道:“失陪一下,我先过去跟熟人打声招呼。”说完,我就带着小穗往福晋群走去。
我轻轻拍了拍西鲁特氏的肩膀,叫了声:“二伯母!”又笑着对着其他福晋道了声,“各位伯母,婶婶,近来都好吧?”
这几个福晋一看是我,纷纷颔首微笑之余,齐齐给我施了一礼,我忙伸手相搀道:“快别多礼了!”
西鲁特氏笑吟吟地道:“托大公主的福,一切都好。大公主,可有日子没见了!”
我打趣道:“是呀,我正寻思什么时候再去府上打扰打扰,二伯母,您还欢迎吧?”
西鲁特氏道:“当然了,我们都巴不得你来玩,房间都还给你备着呢!”
我转头正好看到精格福晋看着我,眼睛似乎分外明亮,就特地朝她暖暖地笑了笑,对马氏道:“五婶,您身子可大好了?听说您前一阵子病了,我也没去看您。”
马氏微笑着道:“谢大公主惦记,已经好了。”
“对了,永绶哪儿去了?他今儿没来?”
“他刚刚还在这儿呢,”马氏说着左右看了看,忽然指着门口的方向道,“喏,在那儿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发现永绶正被“一团火”耿思月缠着说些什么呢,心中一阵纳闷,这俩什么时候凑一块儿去了?
我跟几位福晋告辞,向几个妃子所在的方向走去。跟王爷的福晋们打过招呼了,肯定不能对她们视而不见的。
这几个身居高位的妃子身侧还立着几位等级偏低的妃嫔,见了我倒纷纷先给我施礼,我朝他们微一颔首,笑对着佟妃惠妃他们微一屈膝道:“禧儿给各位娘娘请安啦。[.超多好看小说]”
佟妃一脸笑意,跟我一招手,“禧儿,你怎么这会子才来。”
胤禛嬉皮笑脸地道:“额娘,你不知道,皇姐她一向磨磨蹭蹭惯了的,每次跟她一起上学,都能等急死。”
哎呀,这“小大人”又开始了!
我一戳他脑袋,嗔道:“没大没小,敢数落你姐姐我!以后都不给你吃芝麻酥!”
这时候,被乳母抱着的小胤禩,一边小嘴里奶声奶气地叫着“姐,姐”,一边扭来扭去,乳母都快抱不住了。我便走到胤禩乳母身前,惠妃跟乳母道:“让大公主抱会儿吧。”
我接过了胤禩,又沉了好多!营养也太好了,估计再一阵子就抱不动了。
惠妃笑呵呵地对我说:“胤禩好些天没看到你,我都快被他念叨得烦死咯!”
于是我逗着小胤禩,道:“胤禩,想姐姐了吗?想不想啊?”
小胤禩胖乎乎的小脸,漾出甜甜的笑,奶声奶气地道:“姐,姐,想,想。”
听到这个回答,我心里乐开了花。可实在抱着手酸,便放了他下来,蹲在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面颊,道:“来,亲一个!”
小胤禩撅着小嘴,在我脸上“叭”地一声,留下一阵奶味儿。我也笑呵呵地亲了一下小胤禩的胖嘟嘟的脸颊,道:“胤禩真乖!”
小胤禩乐得眉开眼笑,两只小手兴奋地上下挥动,重复着:“乖,乖……”
小胤禩的可爱样子引得周围的的人都笑眯眯的,气氛一时温馨得不得了。
“皇姐,我要跟你说句话!”胤禛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我身边,拽了拽我的袖子道。
我看了看他,笑呵呵地道:“什么话呀,说吧。”说完又继续逗着胤禩玩。
没想到胤禛直接就过来拽我的胳膊了,没办法,我只得让乳娘照看胤禩,跟着他到了一个相对清静的角落里。
“说吧,什么话这么神秘?”我半蹲着身子问道。
胤禛皱着眉,看了我半天,才说道:“其实也没啥……”
我差点没背过气去,这小屁孩简直就是在耍人嘛!
“没啥,你神神秘秘地拉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有些气恼,刚想转身回去胤禩那边,却又被胤禛拉住了。
“胤禛,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我可真有些生气了,恼怒地看着他。
“皇姐,我不乐意看见你跟胤禩这么亲近!”胤禛总算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也让我明白了他总在我抱胤禩的时候来捣乱的缘由——他这是嫉妒呢!
我有些哭笑不得,问道:“你这是为什么呀?胤禩跟你,胤祉,胤褆,一样,都是我的弟弟,我跟他们一起玩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呀?”
“那不一样!”胤禛有些气急败坏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奇怪地问道。胤禛小脑袋里的理论总是这么奇怪。
“他……他的亲额娘不是好人,我额娘总哭,就是因为她,我讨厌胤禩!”胤禛说着,还往卫绮兰所在的那个方向望了一眼,眼睛里分明跃动着愤怒的火焰。
闻听这个答案,我心里的震动不小,从前总以为胤禛和胤禩的水火不容是起因于那一场夺位之争,却实在没有料到,在这么小的时候,后宫之争就已经在他们的心里投下了阴影。
我握着他的肩膀,很认真地看着胤禛的清澈的眼睛,刚想好好地开导开导他,希望能够消除一些他心中的阴影,却听门外的太监一阵高呼“太皇太后驾到,皇太后驾到”!殿内所有的人员立时整整齐齐地分立两旁,我也只得暂时打消跟胤禛谈话的计划,牵着他站到了人群里。
在孝惠和苏麻喇姑的搀扶下,孝庄坐到了宝座上。随即殿内众人按照身份品阶的高低,分批次上前行礼,送祝福。还没轮到皇子公主这一群,我便在一旁看着。
皇贵妃领着众妃嫔首先上场,卫绮兰就站在最后,这时候,我发现她好像有些不对劲,脸色有些发白,全身都似乎有些僵硬。一跪,她跪下去了,二跪,也跪下去了,三跪跪下去,再起来的时候,就看她身形一晃,就要晕倒,幸亏她身边的侍女13看网将她扶住了。人群立刻一阵骚动。
孝庄发现了异动,问道:“这是怎么了?”
卫绮兰立刻又跪倒在地,在她身前的嫔妃都很自觉地给她让出空间来,好让孝庄看清了她。
皇贵妃佟佳氏答道:“回太皇太后,是卫贵人似乎身体有些不适,方才差点晕了过去。”
“哦?卫贵人?是不是就是刚刚又有了身孕的那位啊!”孝庄问道。
“正是!”佟佳氏答道。
卫绮兰几乎是五体伏地,诚惶诚恐地说道。“搅了太皇太后的兴头,奴婢罪该万死!”
孝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卫绮兰,道:“怀着身孕,是不能这样操劳的,有什么罪,快起来吧。”孝庄一发话,佟佳氏立刻上前亲自将卫绮兰扶了起来,卫绮兰见状是感激不已。
孝庄又道:“看这孩子身形单薄,脸色又差,该不是病了吧。”于是对佟佳氏道,“佟丫头,让这丫头回去好好歇着吧,再传太医给好好瞧瞧,身体要紧呐!”
佟妃领命道:“太皇太后放心,臣妾这就按照您吩咐的办。”
于是,卫绮兰就这样被簇拥着给送回去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惠妃和荣妃的表情,惠妃还是一贯地贤良淑德,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荣妃表面上看不出来,但那眼神里却尽是不屑,轻蔑,还有一丝幸灾乐祸。我心里有些纳闷也有些怀疑,直觉是觉得这件事应该跟这二妃脱不了干系,但是这整件事看下来,好像又没有什么特别令人生疑的地方。这种情况也太诡异了。
41中秋团圆夜
意外平息了,该举行的繁文缛节继续进行。一拨一拨的人群上来三叩首,叩完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宫殿里里外外都掌了灯。我真是非常佩服孝庄和孝惠的修养,坐在上面那么长时间,还能保持那种微笑,要是我,面部肌肉恐怕早就僵硬了。
这个时候,康师傅竟然还没出现。他是至孝之人,这种重大场合,他向来只会早到,不会迟到的。孝庄的想法显然跟我不谋而合,只听她跟坐在身旁的孝惠说道:“皇帝今儿怎么还没来?”
她话音刚落,打从殿外就进来一个人,正是梁九功,只见他快步上前叩了三个头道:“奴才梁九功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各位娘娘和主子们请安!”
听他那报出来的一长串,我心中不禁暗笑:真是难为他要照顾到这么多人。
孝庄看了看殿门外,问道:“皇上呢?”
梁九功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太皇太后,皇上正与各位王爷大臣们商议紧急国事,特让奴才前来请太皇太后,皇太后等先去御花园,皇上随后就来。”
于是,在孝庄和孝惠的带领下,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开赴御花园。我夹在众兄弟姐妹中间,跟在后头。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永绶。只见他笑嘻嘻地调侃道:“今天打扮得不错,总算像个淑女了。”
我白了他一眼,道:“一边儿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哟,你什么时候见过狗的嘴里长出象牙来了?”永绶的脸皮是越发地厚了。
我停住脚步,问道:“刚刚都干吗去了,怎么都没看见你人影啊?”
永绶有些沮丧地道:“咳,别提了,说来话长。”
忽然听到一声“永绶哥哥”,我回头一看那“一团火”耿思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眼看到永绶,好像激动万分。永绶忙跟我说:“先走了啊,好妹妹,你帮我挡一档。”一眨眼就淹没在前面的人群里了。
我纳闷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永绶跟耿思月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一团火”经过我身边,正要往前冲,我一伸手拦住了她。耿思月这回一抬头看清是我,倒没了方才在殿门口的气焰,恭恭敬敬地对我行了一个礼,道:“大公主!思月先前不知道您就是大公主,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这耿思月看来还是懂些礼貌的嘛。我笑呵呵地道:“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干吗追着永绶不放?”
耿思月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两手绞着帕子,略带羞怯地道:“这个……这个……只是有点事想问永绶哥哥。”看着耿思月这个表情,还有永绶落荒而逃的情形,我的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感觉出什么来了,可却也不能肯定。[]
“哦?什么事?要不我帮你问问?”我试图从耿思月这里拿到确切的答案。
耿思月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多谢大公主。”
遭到拒绝,倒是更激发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正想穷追猛打,却不想身边出现一个内侍,对我施礼道:“大公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正到处找您呢,请您赶快到前面去吧。”
没想到,孝庄和孝惠在这么热闹的场合还惦记着我,我只得放弃耿思月这边,先照顾下老人家的愿望。
就在我跟永绶和耿思月他们唧唧歪歪的时候,先头部队已经进驻御花园,他们可是让人抬着的,速度自然比我们两条腿要快的多了。
这次的中秋盛宴设在御花园千秋亭前的一片空旷的场地中,也许是取“团团圆圆”的意思,这次所有的桌子不像往常的宴席是每个人单独一桌,而是大圆桌子,每一个席上都安排了约有七八个位子,有老有小,其乐融融。宴席的东侧设置了一架屏风,屏风两侧搁置鸡冠花、毛豆技、芋头、花生、萝卜、鲜藕等,屏风前有一张八仙桌,上面有一个特大的月饼,四周缀满糕点和瓜果。
内侍引领着我到了孝庄所在的这一桌,这一桌除了两宫太后外,还坐有苏麻喇姑,皇贵妃佟佳氏和胤禛,我被安置坐在孝庄下首,瞄了一下发现还空着两个位子,想必是等着康师傅和胤礽的。
“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老半天没见你,还以为你又出什么岔子了。”孝庄一见我就开始唠叨了。
我“嘿嘿”一笑,道:“老祖宗,不是您看不见,是我目标太小,人太多啦。刚在慈宁宫我可还结结实实给您磕了三个响头呢!”
孝庄“呵呵”笑着道:“这人多热闹可不正中你下怀?你可是成天闹着宫里闷呀闷呀,要出去逛逛的。”
正说着话,康师傅带着胤礽和一堆的亲王进场了。原本闹哄哄的场面立刻鸦雀无声,全体肃穆行礼迎接,康师傅则率身后众人给两宫太后见礼,没想到,在众多的亲王中间,竟然看到了一个许久未曾见到的身影——常宁。这真是意外之喜,康师傅先前还不说要等到过年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呢?
我向常宁绽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常宁看着我也是满眼含笑。我回头看了看福晋们坐的那一席,马氏和精格福晋神情都显得异常地兴奋。这的确是个意外之喜。
孝庄见到常宁显然也很高兴,道:“常宁你回来啦,好啊,今儿是真的一家团圆咯。”
常宁躬身道:“是,皇阿奶,孙儿回来了。(.)这次孙儿回来还带来了长公主和科尔沁王爷们对皇阿奶和皇额娘的问候。”
孝庄一听,整个人似乎更精神了,追问道:“你见到端靖了?她怎么样了?”
“回皇阿奶,长公主说没什么大碍了,让您别担心!孙儿看着长公主的精神还好。”
“哦,那我就放心了。”孝庄又回头对康师傅道,“咱们开始祭礼吧,不能让客人们久等,且那些小猴儿们早就等不及咯。”
于是康师傅搀扶着孝庄,引领着大伙到了东侧案桌前开始祭拜月神,一番祭拜过后,孝庄接过一把切刀,象征地切了一下摆放在案桌上的超级大月饼,然后康师傅接就过了这个分切月饼的体力活。我估摸着那月饼直径得有两尺多,一个人吃得十天半个月,不过,今天这么多人却可能不够分的。果然,到最后,每人就分到可怜的巴掌大的一小块。
重新入席后,真正的宴席终于开始了,那菜品是一道一道地往上摆,先上的茶点,然后是酱菜,饽饽,之后是前菜,膳汤,再来才是御菜,每上一道就有侍从报个菜名,什么凤凰展翅,熊猫蟹肉,虾籽冬笋,五丝洋粉,五香鳜鱼,酸辣黄瓜,陈皮牛肉……我是记不住这么多菜名,只觉得一道道菜都光鲜亮丽,勾引得我想要立刻大快朵颐。不过,康师傅不动筷子,谁也不能在他前面先动。
就在康师傅拿起了筷子,刚要开动之时,梁九功忽然拿了一份折子匆匆到了康师傅身旁,交给了他,康师傅自然是弃筷子而取奏折,我们手中的筷子自然也是从哪儿拿起放回哪儿去。
康师傅看奏折看得异常仔细,渐渐地脸上竟露出笑容来,看来是则喜报。果然,康师傅看完了奏折,忍不住击节赞道“好!”。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好”什么。
孝庄问道:“有什么喜事吗?”
康师傅合上奏折,喜滋滋地道:“姚启圣奏报,施琅已经攻下台湾,郑克爽接受招抚了!”
孝庄一听,也是喜不自胜,道:“孙儿,你快把这个消息跟大伙儿说说,让大家也高兴高兴。”
康师傅答应了一声,用异常洪亮醇厚的声音宣布道:“朕刚接获奏报,台湾已经收复,从今以后我堂堂中华是真正的四海一统!”他话音刚落,所有在场的人,除了两宫太后外,齐齐下跪,口呼贺喜之词。
康师傅满脸笑容地让所有人平身,随后端起了酒盅,道“这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今晚大家都不要拘束,务必要尽兴。来,朕先敬诸位一杯!”说着,一仰脖子,酒尽盅空。康师傅可真是难得兴致这么高昂,平日在宫中他可是滴酒不沾的,就是前次在围场款待蒙古王公之时,我发现他也就是沾沾唇,润润嗓子,意思意思。像今天这样“豪饮”说明他是真的高兴。
终于可以开动了,现场的气氛开始高涨,男的开始推杯换盏,女的开始叽叽喳喳,人声渐沸,一改往日禁宫大内的寂寥之气。
酒过三巡,康师傅又吩咐梁九功去拿笔墨来,他要即兴赋诗一首。梁九功立刻指挥着手底下的小太监们火速备齐了所需之物。康师傅挥毫泼墨,一蹴而就,我跟胤禛一时好奇心起,就凑上去看了下,只见那雪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首七律,我费了点眼力才认出来那都是什么字,题目是《中秋日闻海上捷音》:
万里扶桑早挂弓,水犀军指岛门空。
来庭岂为修文德,柔远初非黩武功。
牙帐受降秋色外,羽林奏捷月明中。
海隅久念苍生困,耕凿从今九壤同。
康师傅看了我一眼,笑呵呵地道:“禧儿,来,你给大伙儿念念!”
“我?”我讶然,没料到这会儿会被康师傅抓差,我指指胤禛,笑嘻嘻地道,“还是让胤禛念吧!”
岂料胤禛极不配合,道:“皇姐,皇阿玛让你念你就念呗。”说完,还一溜烟跑回到他自己的座位去了。这家伙腿脚真是利索啊!
“快念,正好可以顺便考考你最近的学得如何。”康师傅催促道。
梁九功简直就像是康师傅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这时候极其配合康师傅的安排,扯着公鸭嗓子喊道:“请各位主子安静片刻,大公主要念一首皇上新作的诗!”
一瞬间,御花园里静极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顿时有一种站在聚光灯下的感觉,虽时值仲秋,却也不觉有些汗涔涔的。
我定了定神,拿起宣纸,将自己的脸隐在宣纸后面,同时也将众人的目光挡在宣纸外,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确认无误,才张口诵读,就八句话,却感觉似乎要比背一整篇古文还要紧张。
终于念完最后一个字,全场立刻赞誉声四起,说什么“皇上真是大手笔,此诗气势非凡,意境高远,道出了天下苍生的夙愿”,当然,顺便也夸赞了下我,说什么“大公主念的诗极有气势,恰好衬托出了诗里的意境”。夸赞康师傅的诗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对我的夸赞,我倒是有些心虚的,就我那嗓门和气势,念念婉约派的诗词,可能还有些意境,要表现这种暗含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诗词,我自认是逊色不是一般地多。
我看看康师傅的脸色,一脸的满意,暗舒了口气:总算是交差了。一回头,刚好瞥到福全和常宁这一桌,福全对我伸了伸大拇指,常宁则笑着对我点点头,两个都对我表示鼓励。我这心里顿时像喝了蜜似的,甜!
我回到座位,康师傅心情极佳,问我:“禧儿今儿表现不错,你要些什么赏赐,说吧。”
还有赏赐?这我倒是没想过。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现在对我来说这些个平时都不缺啊!
我想了想道:“谢皇阿玛赏。不过,要什么赏赐,我倒是一时没什么主意。不如这样,您先留着这个赏,等什么时候我想到了再跟您要吧!”
康师傅“哈哈”大笑道:“就你这丫头鬼主意多,行,就依了你吧。先给你留着。”
我起身行了个蹲礼,谢过康师傅,一抬头,却刚好看见隔壁邻桌,惠妃的贴身侍女琴香趴在惠妃的耳边说了什么,可惜惠妃的后脑勺对着我,看不见她的脸色。我有些愣神,一时间想到了卫绮兰,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禧儿,发什么愣呐?你爱吃的大螃蟹来咯,晚了可没了!”孝庄提醒道。
我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的盘子里已经趴着一只通红通红的足足有半两重的大闸蟹。金秋正是蟹肥之时,撇开惠妃荣妃的那些阴谋诡计不说,单是在这宴会的安排上来说,她们的确是下了一番心思的。
就在我开始专攻这只大闸蟹的时候,惠妃过来悄悄在佟妃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佟妃的脸色有片刻的凝重,想了想,又回头不知对惠妃说了几句什么话,随即脸色恢复如常。
孝庄眼尖,询问道:“佟丫头,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佟妃回过头,有些笑得不自然地答道:“回老祖宗,其实也没什么事,惠妹妹提议说咱们几个姐妹一起来给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敬酒,臣妾正犹豫着该不该答应呢。不答应吧,这是众位姐妹的一片心意,答应吧,又怕……”佟妃说着瞄了一眼康师傅。
康师傅今天倒是少有的爽气,道:“不碍事,今儿难得高兴,朕就破次例吧!不过,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胜酒力,就随意吧。”康师傅金口一开,席上的那些嫔妃们都异常地兴奋,一时间,这一桌成了整个场子里最热闹的所在,风景这边独好啊。
美食品得差不多了,看着康师傅的大小老婆们,我的脑海中就想起卫绮兰来,心中不知怎的还是有些担心,就有些坐不住了,于是找个借口跟孝庄说要去消消食,孝庄嘱咐了我几句就放我出去了。
我看看场内,个个都忙着,就连福全和常宁也是忙着应付场内各色人等的敬酒,没有人注意我的动向,便在御花园里小小地兜转片刻后带着小穗拐出了琼苑右门,往储秀宫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储秀宫的门口,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不住地张望着,我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卫绮兰的贴身大丫头吗?
42冷屋鬼火三更泣
那丫头远远地望见我,先是面露喜色,迎上前来,给我施礼,起身后往我身后看了半天后,又面露忧色。(.)因跟卫绮兰并不时常见面,因此这丫头的名字我并不知晓,只认得这张脸。
我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你们主子怎么样了?”
一听这句话,那丫头的眼圈立即红了,道:“主子她很不好。”
“怎么了?”听到这种回答,我有些紧张。
“主子她,恐怕要小产。”那丫头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啊?”我惊叫,“什么时候的事?先前还不是好好的吗?请太医了吗?”
“刚刚太医看过了,说要立刻请产婆来,否则可能有生命之危,可……可是这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呀?”那丫头已经泫然欲泣了。
我想了想道,“先别哭,贵妃,宜妃或者德妃那儿应该备着产婆,去那里问过了吗?”
那丫头点点头道:“派人去问过,可都被打发回来了,说是若是没有上头发话,不敢擅离职守。奴婢实在没法子,只好去御花园想要觐见皇贵妃,在门口却被拦住了,幸亏碰到香琴,她说她会禀报惠妃娘娘,让我先回来等信儿。可我在这里盼了半天了,还是没个人影!”
这丫头的话,让我想起刚才席间香琴跟惠妃耳语,以及后来惠妃跟佟妃说悄悄话时,佟妃那种古怪的神情,原来真的都跟卫绮兰有关。她们也未免太大胆了些,这人命关天的事,竟胆敢压下来。这后宫究竟有多黑呢?
我虽然义愤填膺,可我一不认识产婆,二也没有对后宫事务发号施令的权利,要是想帮忙唯有走到众多嫔妃的对立面去——直接请康师傅或者孝庄下令。可这么做的后果,只能让卫绮兰今后的日子更难过!一时间,我是真的无计可施,心里像着了火似的,烧得很。
就在我犯难的时候,竟看到到佟妃的大丫头春梅带着几个人过来了,其中一个是妇人打扮,看到此我明白了,她是奉命带着产婆过来了。
“奴婢给大公主请安。”春梅照例给我行礼。
我笑道:“起来吧。是佟额娘让你带产婆来了?”
“正是!”春梅答道。
“那快进去吧,卫贵人正等着呢。(.好看的小说)”我催促道。
一行人进了院子,产婆进到屋里,闲杂人等都被拦在房门外,来诊治的太医也提着药箱等在门外。我看了看太医的脸色,是一脸的凝重,便问询起卫绮兰的病情。
那太医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产婆此刻才到,贵人的性命虽可保无虞,胎儿必定不保,而且……”说到这里太医捋了捋胡子,似乎有些犹豫。
“而且怎么样?”我急问道。
“而且此后贵人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太医犹豫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这一句。
听到这个结论,我脑子里就觉得“轰”地一声,这对卫绮兰说未免太残酷了些。她出身低,现在仅有一个孩子,还被别人抱养,别说一年,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几次面,若是能够再生一个,或许就有可能晋封,那就意味着有抚养孩子的希望!现在这个希望的门算是彻底地合上了。
屋子里传出一阵阵凄惨的嚎叫声,丫头们捧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走,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给这个中秋夜笼上了一层血色。过了一会儿,房里就传出来撕心裂肺的啼哭声。
这样凄清的情形,对比下不远处御花园的热闹场景,我的脑海中只出现了的两句戏文中唱词:她这边是冷屋鬼火三更泣,你那边是洞房春暖一天喜!
“卫贵人怎么会小产呢?昨儿我看她还是好好的。”我真是纳闷,这件事到底怎么发生的。昨天看她还好好的,今天在慈宁宫的时候,磕头请安前也是平平安安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臣先前也有疑惑,看过张太医的记录的脉案,三天前贵人的脉象还是平稳的……”
我打断了太医的话,问道:“张太医?原来不是负您责照看卫贵人的?”
那太医拱手道:“张太医丁忧了,臣也是今日刚接手。”
我“哦”了一声,道“您继续说。”心中却隐隐感觉不对劲,至于不对劲在哪儿却说不上来。
“……臣询问过贵人和她的贴身丫头,这问题恐怕出现在吃食上。”太医皱着眉回忆道。
“吃食?”我讶异。这是头一次听说吃食可以引起小产的。
那太医点点头:“听丫头说,卫贵人连日来没有胃口,却喜食山楂等酸甜类的果品,且这几日以来的膳食中也有很多山楂的成分。”
“山楂不是助消化,有利于开胃么,这有什么问题?”我问道。
“大公主有所不知,山楂虽有消食健胃的功效,但它还有一个功效却是行气散瘀,可用来治疗瘀血经闭、产后瘀阻等,因此,若是孕妇食用过多山楂,容易诱发流产。”
太医的一番话让我大大地长了一番见识,原来山楂竟然还包含着这种功用用。不知怎的,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小路子篮子里那鲜红的山楂来。
这时,房门重新开启,产婆出来了请李太医进去给卫绮兰诊治。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卫绮兰伤心欲绝的样子,便只让小穗把卫绮兰的贴身侍女叫了出来,嘱咐了几句,这时我才知道她原来叫秋雁。
因出来的时间有点长了,我便打算告辞。谁知秋雁这时却恳求道:“能否请大公主帮忙跟皇贵妃说说,给这儿调派个人手?”
“怎么,这儿人手不够么?”我问道。
秋雁道:“加上奴婢这里也就只有三个丫头,另两个丫头年纪太小,手脚不太利索。奴婢曾求过上头,可上面总答人手缺,让再等等。这回卫贵人出了这事,奴婢怕会误事,只好斗胆请大公主帮这个忙。”
这件事说大不大,却也要费番脑筋。可看到秋雁殷切的目光,想到屋内躺着的卫绮兰,和可爱的小胤禩,我也不忍拒绝,便道:“你好好照顾你们主子,这件事我帮着想想办法吧。”
回到御花园中秋晚宴现场,宴会已接近尾声。正式结束之时,康师傅也有了几分醉意,佟妃张罗着给送到了承乾宫。这种情况下,张口跟谁说卫绮兰的事都属于白说。
回到自己的寝殿,我又开始辗转反侧,小穗见状劝道:“大公主,这事本就是后宫娘娘们的事,您若帮不上忙也在情理中,就别多想了。”
小穗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既然答应了秋雁,若撒手不管心里又是难安的。
第二天下了学,给两宫太后请过安后,我直奔南书房,却被告知说康师傅去了承乾宫。我又巴巴地赶往承乾宫。
一进承乾宫,上上下下的气氛紧张到极致,一个个太监宫女都噤若寒蝉。主殿大门紧闭,春梅和梁九功都侍立在殿门口,双眉紧缩,神情肃穆。
我笑着叫了一声:“梁公公!”
梁九功一见是我,好像舒了口气,笑道:“大公主,您来了就好啦。”
我一听,奇怪了,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皇阿玛在里面吗?”
梁九功压低了声音,道:“在里头跟皇贵妃发火呢。老奴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巧您来了。”
康师傅竟然跟佟妃发火?这可是大新闻。我好奇地问:“什么事这么严重?”
梁九功轻叹了口气道:“唉,昨儿晚上卫贵人小产,让皇贵妃给压下了,没禀告皇上。”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看来康师傅对卫绮兰还算不错,那么秋雁托我的那件事应该也有盼头了。于是我问道:“他们在里头多久了?”
“约莫有半个时辰了。”梁九功答道。
“哦,这样吧,梁公公我进去瞧瞧。”
梁九功微微点头,却又提醒道:“您可小心着点儿,皇上正在气头上。”
我答应了一声,推门而入。厅堂里没人,估计在里屋,我便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里屋,细细地听了下,却没听到康师傅的声音,只偶尔听到有人抽泣的声音。
我深呼吸了一下,轻轻推开门,探进头去,只见康师傅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坐在床对面的炕坐上,佟妃则跪在地上,低着头不住地抹泪。
康师傅一抬眼,见是我,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却仍冷冰冰地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踢到铁板,但我知道这时候不能后退,唯有向前,事情才能办成。
于是我收拢了心神,“嘿嘿”笑着,道:“皇阿玛,禧儿暂时不能出去,我找您半天了,有重要事情。”
“什么事这么重要?”康师傅问道。好,康师傅问了就好,他要不问就不好办了。
我走到佟妃身边,挽住佟妃的胳膊,道:“佟额娘,您快起来吧,地上凉。”
佟妃抬头看了看康师傅,却不敢动。我只好转而对康师傅道:“您就让佟额娘起来吧,她的病可才刚好没多久呢!”
康师傅这才示意佟妃起身。我扶着佟妃站起来,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回头对我感激地笑了笑。
康师傅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问道:“说吧,你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下思绪,说道:“皇阿玛,昨儿您不是说要赏赐我吗?今儿我想到了,所以来找您要来了。”
康师傅愣了一下,表情似笑非笑,道:“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的事?”
“嗯!”我很郑重地点点头,“非常重要。”
“说吧,我倒要听听看,有多重要。”康师傅的声音已不似刚才的冰冷。
“我想请皇阿玛给我个面子,这回就原谅了佟额娘”。我这话一出口,康师傅和佟妃都面露讶然之色,估计他们谁也没料到我会要这么一个特别的赏赐。我继续道,“刚我在外面都听说了,我想其实佟额娘这么做也是出于好意,不想扫了您的兴致,您可难得这么高兴不是?我说的对么,佟额娘?”
佟妃忙连连点头。康师傅虽然没有表示,但表情已不似刚才这么凝重了。我说道:“其实事已至此,您责罚谁都于事无补,禧儿觉得,现在照顾好病人才是最重要的。刚我遇到卫贵人的贴身丫头,她说那边缺个得力的人,求我跟佟额娘说说,给调派个人过去帮衬。”
康师傅看了一眼佟妃,佟妃忙说:“回头臣妾就去办,只是这宫里确实缺办事得力的丫头。”
一时间我想到了卫绮兰的结拜姐妹剑兰,这个时候若是能让他们姐妹俩在一起,多多少少是个安慰吧。于是我说道:“听那丫头说说,她主子本有个结拜姐妹叫什么剑兰的还不错,佟额娘不如就去找找这个人吧。”
佟妃立刻答应了下来。
我看看康师傅的神色,决定再推动一把,走到康师傅身边,挽住他的胳膊,道:“皇阿玛,您就答应了禧儿所求吧?啊?”
康师傅思索了片刻,叹了口气,对佟妃道:“念在你平日打理后宫也甚是尽心尽力,禧儿又为你说话,这次的事朕就暂且原谅了你。不过,你要引以为戒,同样的差错不可再犯。”
佟妃应承道:“皇上的教诲,臣妾谨记在心。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康师傅听罢,总算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我的手背道:“咱们走。”
“哦。”我应承了一声,跟了上去,回头对佟妃眨了眨眼。
佟妃终于在梨花带雨后露出了一丝微笑。
43不速之客
以为“中秋事件”就到此结束了,却不料还是产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超多好看小说]
康师傅调看了卫绮兰的脉案和膳单,发现了可疑之处,下令拘查丁忧的太医,那太医早已人间蒸发,这却让我明白了到底不对劲在哪儿。佟妃因康师傅有言在先,逃过一罚,惠妃和荣妃是佐理后宫的,因此事被罚了一年的例银,御膳房的人整个儿清理了一遍,就连小路子也因被派出去买山楂而牵涉其中,被发往打扫处了——唉,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我的出宫大计啊……
康师傅的这些措施,对于卫绮兰失去的宝宝算是有个交代了,可是对于卫绮兰本人今后的日子来说呢?不过,好在卫绮兰的结拜姐妹剑兰终于被调到了卫绮兰的身边,这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说算是因祸得福吧。
日子一天天似流水般地过去了,有些压抑的心绪终于在康师傅答应带我一起去五台山中得到了缓解。孝庄自中风痊愈后,就有一个愿望要到佛教圣地之一五台山去进香,以表达自己对菩萨的感激之情,康师傅为一偿皇祖母的心愿,特地派人修缮了去五台山的路,并决定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时节出发。一开始,康师傅说路途遥远不带我去,我好说歹说,费了不少的口舌,终于达到目的。可惜,胤禛又去不了,康师傅说他太小,过些年若有机会再去。
出发的日子就定在明天,我是乐不可支,去慈宁宫请安也积极地多了,一路哼着歌儿,就直奔寝殿而去,岂料扑了个空,宫女说有客到,孝庄在中宫殿呢,还说要是我来了,也让我过去。一听这话,我小调儿也不哼了,怀着讶异,改奔中宫殿。
还没进殿,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笑声,好像除了孝庄以外,还有男的声音,可是这声音分明不是康师傅的,也不是福全或者常宁的,真是奇怪。
在太监的通传声中,我抬脚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匆匆瞥了下,殿内宝座正中是孝庄,孝庄左侧偏左上是孝惠,宝座下方左右两边的椅子上坐着两个蒙古王公打扮的人。径直给孝庄请过安后,孝庄笑眯眯地望着我,往左手侧一指道:“禧儿,快来见过科尔沁和硕达尔汗亲王!”
我微笑着行礼,那亲王也站起身来颔首致意。
孝庄又指了指右侧,道:“你班第哥哥就不用介绍了吧,先前你们都见过了。”
我闻言望去,果然又看见了班第,两个多月不见,好像他又长高了。此刻正看着我微笑道:“禧儿妹妹,别来无恙。”
我有点发愣,做梦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看见这个人了,不禁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又来了?”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一时气氛有些尴尬,我忙清了清喉咙,改口道:“啊,我……我是有些好奇,上次你来是扈从狩猎,这次来想必也有重任在身咯。(.)“
班第还没开口,孝庄倒是“呵呵”一笑,道:“这次你班第哥哥,一是跟着亲王来‘年班’,二是明儿跟我们启程去五台山。”
“嗯?什么,他也要去五台山?”我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孝庄招手让我坐到她身侧去,又拥着我的肩道:“是啊,不但如此,以后你班第哥哥就留在京城不走了。”
“不走了?”我诧异道,声音不自觉地就提高了。
“是啊,不走了。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孝庄看着我,眼神中有些不解。
“哦,我……我这是高兴,高兴哈。这样……以后可不就更热闹了吗?”我挂上笑容掩饰道。
是啊,以后肯定更热闹绝对没错。这个班第,我只要一看到他,直觉就是四个字——麻烦来了。回想起围猎那会儿发生的那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件都让人终身难忘。孝庄的话,要是换成蓉玥听了,肯定得欢呼雀跃。我么,从这一刻起立刻决定了六字方针——有多远躲多远。
只见班第微笑着拱手道:“以后还请大公主多多照应!”
我皮笑肉不笑地道:“台吉您客气了。”心道:照应,我看以后蓉玥会很积极地照应你的,等着看热闹吧哈。
这时孝庄忽然对一直坐在一旁没说话的达尔汗亲王说道:“怎么样?现在你亲眼看到了,放心了吧?”
那达尔汗亲王是长了一脸的络腮胡子,一笑起来,额头上梯田似的三道皱纹更深了,道:“太皇太后说笑,奴才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向闻大公主是蕙质兰心,秀外慧中,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班第这孩子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孝庄和孝惠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似乎很满意地呵呵笑着,达尔汗也是开怀大笑,班第是一径地脸上挂着微笑,双颊此刻还有些微红。我呢,则被笑声搞得跌进了云里雾里,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谁能明白地告诉我呢?
这时门外内侍高唱:“皇上驾到!”康师傅下了朝来给孝庄和孝惠请安来了。
一番互相见礼寒暄过后,康师傅对达尔汗亲王道:“朕看班第虽年青,却极具才干,假以时日,必成国之栋梁,因此这回特地让你将他带来,朕想将他留在身边,你没有意见吧?”
达尔汗亲王似乎很激动的样子,重又双膝跪地道:“皇上如此看重犬子,实是他的荣幸,奴才又怎会有意见。”又回头对同样跪在一侧的班第道,“还不快谢过皇上。”
班第立刻依言谢恩。
康师傅似乎龙心大悦,让达尔汗亲王平身,然后张口就开始晋封班第:“即日起,你就是御前一等侍卫兼南书房行走,以后可要好好地实心办事,为国效力。”
我看班第那俩眼激动地闪着荧光,然后一磕到底,道:“谢皇上隆恩,班第一定不负皇上重望,努力学习,为国效力,为皇上分忧。”
康师傅的所作所为让我看的是目瞪口呆,这个班第竟然是他特地找过来的,而且看样子是要重点培养,这个班第到底有什么能耐,怎么孝庄和康师傅都这么看重他呢?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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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京城往西,数了数日子,途中用了八天就到了五台山地界,比起去兴安围猎用得时间算是少多了,这是这路却比较崎岖,一路上康师傅为了保证孝庄的平安,没少费心思。
这次跟着出来的人比上次少些,胤褆,蓉玥,胤祉都没来,估计这些“孝顺”孩子都乖乖地陪着他们额娘呢。福全和常宁都来了,他们跟康师傅一起,始终陪伴在孝庄的轿撵前后,班第骑着他的“超光”亦步亦趋地就跟在康师傅身后。我么,虽然也带着“火驹”,却只在平坦的地方骑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孝庄的车撵里,陪着说话,听她说说关于五台山事情,“火驹”自然有塞图帮我照料着。
五台山最大的寺庙叫菩萨顶,听说康师傅还刚刚出资修缮过。可是要抵达那里,要经过一段叫长城岭的地方,这短段路非常陡峭崎岖,要让老太太自个儿爬上去,显然不现实,要去只能用轿子抬着,可轿夫也抬不稳。试了一上午,只得作罢,孝庄只能暂居龙泉关的行在,康师傅先行上去探路。福全和常宁也都留在龙泉关,照料“老弱妇孺”。
用过午膳后,孝庄因连日的奔波,有些劳累就睡了。我却是因为第一次到了山西地界,又好奇又兴奋,感觉精力旺盛,很想出了行在,出去走走,看看真正的山西风貌。不是有首歌总唱《人说山西好风光》吗?都到这儿来了,能不出去看嘛?这么想着,我就跑去跟福全和常宁施展“磨人功”了。嘿嘿,康师傅不好对付,这两位我还是有自信地!
果然,经过一番“折磨”,他们终于缴械投降。不过,附带条件是除了康师傅派给我的包括塞图在内的几个侍卫外,又给我加派了五个人,说是不安全。我虽然心里嘀咕他们有些过敏,但是为了能出去,也只能妥协了。
一出行在乐无边!我带着小穗,散着步就进了一个小镇,可渐渐地感到不是很舒服,一路上总有行人总对我行注目礼,一回头才知道是因为身后那一堆人跟着的缘故。我心中一阵哀叹。于是跟那几个“尾巴”商量,能不能不跟着,或是远远地跟着。可是那几个榆木疙瘩一点都不开窍,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我也只能干瞪眼了。
自从到了山西地界后,康师傅已召见过当地的一些官员,询问当地的情形,那些官员的说辞无一例外地都是“风调雨顺,安居乐业”,听到这些话,我当时心里是不以为然的,觉得又是一套“假大空”,可这一路走下来,貌似还真是跟他们说得蛮符合的,至少在街上就没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在行乞啊。在京城,这样的乞丐都是难免的呢。
“来哦,瞧一瞧,尝一尝咯,祖传手艺的刀削面,,包你吃了还想吃咯!”一阵吆喝声声传入耳内,循声望去,就在路旁有个摊子,有个人离锅台几丈远,正左手捧着一个面团,右手不停地刷刷往锅里削面,另一个人则在不停地吆喝着,吸引过往的顾客,可惜好像效果不是很好,因为坐着吃面的只有一个喇嘛而已。
我倒也不是有多饿,只是觉着那刀削面师傅的技艺太精湛了,想再欣赏欣赏,顺便也歇歇脚,便领着那一群人到了这个路边摊找位子坐了下来。那原本在吆喝的人一看到来这么多人,嘴都乐歪了,立马热情地上来招呼:“两位姑娘,各位爷,吃面吧?我这面可筋道了,保管您吃了还想再来。”
我答道:“老板,给我们每个人都来一碗吧。”
那老板乐呵呵地答应了一声,就乐得去帮忙准备了。下面的那位一听生意来了,似乎削得更起劲了,那一条条的面片犹如一条条小白龙,在空中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后,准确无误地潜入锅中。其实不吃面,光看就是一种享受。
面一碗碗陆续地上来了,我夹起一根放入嘴里,的确是很有嚼头,非常筋道,不过就是有一样,那碗是真正的海碗呐,都快赶上洗脸盆了!这老板也太实在了!
“姑娘,我这面味道怎么样?”那老板有些紧张地问。
“嗯,不错,不错。”我赞道,“你这面这么好吃,生意应该很好吧。”
那老板一听,立刻愁眉苦脸地道:“唉,好什么呀。打从去年的瘟疫过后,生意就越来越差,这儿的人都穷啊。”
“穷吗?可是我这一路上连一个乞丐都没看到呢!”我反问道。这可真奇怪了。
那老板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您不知道,听说是最近皇上要来,这儿的乞丐都被县太爷赶到城隍庙里去啦!”
“啊?竟有这种事?”我一听不觉声音就高了,惹得对面桌上正在吃面的喇嘛还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这才看清这是个中年喇嘛。我报歉地对那喇嘛笑了笑,又低声对老板说,“那不是弄虚作假吗?”
那老板道:“这算什么,那些当官的只想着怎么保住乌纱帽,哪管小民百姓的死活呢?”老板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姑娘,我看您是外地的,初来乍到,可要小心呐!”
我有些奇怪地问道:“哦?怎么了?小心什么?”
“本地知县人送外号‘赵拔毛’,贪财得很,就连过路的客商他都要想办法从他们身上榨银子出来。”老板很耐心地跟我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这可真是有意思啊。刚出门就碰上个罕见的新闻呐。
“老板,多少钱?”这时对面的喇嘛吃完了,操着很古怪的汉语招呼着老板去结帐。
那老板过去,笑呵呵地道:“佛爷,三十文铜钱。”
那喇嘛“哦”了一声,在身上摸了一遍,结果面露窘色,尴尬地道:“老……老板,我的钱袋被人偷了……”
他话音未落,那老板就讽刺道:“被人偷?我看你就是存心来白吃的吧?出家人怎么也学起骗人了?”
那喇嘛被那老板一阵抢白讽刺,脸涨得通红,好像有些生气,本就汉语不好,这下更张口结舌了:“我……我没骗人!”
“还嘴硬!走,见官去。”那老板说着就要上去拉住那喇嘛。
我见状,刚想开口帮那喇嘛解个围,却听旁边的塞图有些紧张地轻声说道:“主子小心,这个喇嘛功力深厚,奴才不是他对手。”
我听罢,愣了一会儿神:这果然人间处处有高手啊。可是又一想,咱过去又不是跟他打架,而是劝架的,出家人总不会连好歹都分不出来吧。于是跟塞图说:“放心,今儿我不用你跟人打架。”于是,我出言道:“老板,这位师傅的面钱我给了,你放他走吧。”
听到我这么说,那老板才放开了那个喇嘛。
那喇嘛看了看我,走到我面前,双手合什,鞠了一躬,道:“多谢施主,敢问施主大名,来日定当相报。”
我赶紧也双手合什,回了一礼道:“大师不必客气。区区三十文不用挂在心间,我本就不是为了报答而帮你的,因此大名不留也罢。”
那喇嘛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竟有几分深邃,然后道:“既如此,那就大恩不言谢了。施主保重,小僧就此告辞,后会有期。”说罢又朝我鞠了一躬才离去。
44雁过拔毛
我坐下来继续吃面看街景,坐在旁边的塞图是直到那喇嘛淹入人群中,不见了身影才放松了下来。(.)看到他这副样子,我觉得有些好笑,便问道:“塞图,你到底紧张什么呀?就算那喇嘛武功高强,可他就是一个人而已,势单力薄,你瞎操心个啥。”
塞图憨憨地笑了笑,道:“呵呵,就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听他这话,敢情是侍卫做久了,都落下职业病了!
我便也不言语,只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用筷子夹着面条,一条一条地数着吃。
小穗倒是吃得很起劲,明明都是吃了饭才出来的,她消化的速度未免也快了点吧!我还剩下多半碗,她的碗里就剩下一点点汤了!
我一时兴起,便打趣道:“小穗,要不要给你再叫一碗?”
小穗打了一个饱嗝,立马不好意思地用帕子捂住嘴,连连摇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吃,吃饱了。”
塞图看到小穗的样子,低着头,抿着嘴暗笑。小穗看了塞图半天,我还以为她会不高兴呢,没想到她竟然笑眯眯地蹦出一句惊天妙语来:“塞图大哥,原来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我的筷子夹着面条停在了半空,塞图比较惨,大概是受惊过度,面条卡在嗓子眼上,呛了!小穗忙不迭帮他拍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小穗还紧张兮兮地问塞图:“没事吧,塞图大哥!”边说还边送上自己的帕子要帮塞图擦嘴。塞图则红了脸,拼命地往一边躲,连道:“没事儿,没事儿,多谢小穗姑娘。”
看到这里,我算是看明白了,小穗这丫头是怀春了。
也是,这丫头可不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嘛!我微笑着仔细地打量着塞图和小穗,一个忠厚英武,一个活泼可爱,看上去还真是天生一对呢!不错不错,我有机会做做红娘咯!
就在我们嬉闹之时,忽看见有两个衙役打扮的人,大喇喇地坐到了对面桌子的空位上,面铺老板急忙腆着笑脸,哈着腰,迎了上去道:“两位差爷要吃面?”
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公差,斜了那老板一眼,道:“面就不吃了,今儿是来收米豆捐的。”说着把手一伸,道,“拿来吧,一两银子。”
那老板大惊:“米豆捐不是前些天刚交过了?”
那瘦高个公差恶形恶状地道:“叫你交你就交,你他妈的费什么话?是不是上了衙门才肯交啊?”
面铺老板一听急忙道:“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的确实交过了,那天也是二位爷来收的,莫非二位不记得了?”
那个胖公差相比之下,脾气倒是相对好些,解释道:“前些天是前些天,今儿上头说要加收,咱们也是执行公务,你就别找麻烦了,快交了吧。”
面铺老板面露难色,诚恳地道:“两位差爷可否宽限两天,您二位也看见了,今儿的生意实在是不好,才刚开张不久,就是全部收了来,也凑不齐一两银子啊……”
那瘦高个公差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你生意好不好关我屁事!你要是还啰嗦,就锁了你去衙门!!”
我听了半天,可算是明白了,这整个明摆着就是讹诈,而且是批着官衣的讹诈!什么叫米豆捐呀?压根就没听说过。“赵拔毛”看来是名不虚传,真是会拔啊。
我忍不住讽刺道:“听说过什么贫民捐、慈善捐、弹压捐的,倒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米豆捐的,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哈!”
那两个公差一听我这话就转过脸来了,仔细打量了我一番,那胖公差开口道:“这位姑娘想是外地的吧?”
我点头道:“那又如何?”
“如何?”那瘦高个公差插言道,“交钱!”
哟,这就讹到我头上来了。“什么钱?”我问道。
“本县有规定,凡是外地到本县的,每人需上交过路税二两!”瘦高个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
“岂有此理!”我吩咐小穗道,“小穗,付账,咱们走。”小穗应了一声,掏出银子来,交给那老板。
我起身,刚要离开,那瘦高个公差就拦住了去路道:“想走?把税交了再走!”
塞图当时就蠢蠢欲动了,我按住他,示意他先不要轻举妄动。我是真不想惹事生非,更何况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架生事总不太好。
我盯了那个公差一眼,道:“请你让开,否则身边的这个兄弟脾气可不太好。”
那瘦高个公差打量了一下塞图,却似乎没把他放在眼里,竟然说:“你当爷是吓大的?今儿你要是交不出钱来,就告你个妨碍公务!”说着,还色迷迷地瞄了瞄我和小穗,道,“看你们俩长得细皮嫩肉的,模样还挺俊,县太爷正到处找美女,送了你们去,说不定还能立上一功呢!哈哈!”
这阿臜之徒的笑声听得我心头之火顿起,回头跟塞图说:“兄弟,不好意思,本来今天不想打架的,可是有人非要找打,我也没办法。”
塞图一听,立刻挡在了我身前,福全和常宁派的五个跟班也呼啦啦地围上来,将那两个公差围在了中间。
那胖公差面露惧色,拉着那瘦高个,意思是让他收敛些。可那个瘦高个公差偏偏似乎是个没眼色的,尽管也有些心虚,却仍然手握刀柄,嚷叫着:“怎么的,你们胆敢抗税?”
我坐回到椅子上,跟塞图说,“走远一点,我不想污了我的眼,还有,叫得响的那个多给他松松筋骨,我在这儿等着。”
塞图“遮”了一声,带了那群伙计,拎着那俩公差的衣领往前拐进了一个胡同。(.无弹窗广告)
那面摊老板走过来,脸色有些发青地道:“姑娘,您这两天可要快些离开此地,那个瘦高个儿听说是县太爷的内侄,若您万一被县太爷抓住,一准儿没好果子吃。”
我笑笑道:“多谢您提点。”忽然想起了刚才那瘦高个的话,又问道,“那个县太爷正到处找美女是怎么回事?”
面摊老板无奈地叹了一声道:“还不是想献给皇上么?要万一真的成了娘娘,那他可不就前途无量了?这几个月十里八乡凡是有闺女的一听这风声,都赶紧找人嫁咯!”
别说我,就是小穗一听这话都惊愕了。这个“赵拔毛”不但善于拔毛,还挺能异想天开的。想拿女孩子的大好青春换他的红顶子,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他却不知道,在那个大内深宫,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爬得上去的!到头来可能就是白白送了一条性命而已。
坐等了片刻,塞图他们就回来了。我跟小穗拿了一两银子,交给那个面摊老板,那老板说什么也不要,我道:“这个银子你拿着,就当是我谢您今天的款待和提点吧。”那老板这才收了。
街逛了,面吃了,人也打了,看看天色不早,我决定还是打道回行宫比较好。
真是怪事连连,我走到行宫门口,竟然看见一个身穿七品补服的官员,领着几个手捧豆子,米面等食物的百姓,在门口侯着求见。我疑惑地看了两眼,就进去了,换了衣服,就先去看看孝庄的动静。老太太已经睡醒,福全和常宁正陪着说话呢。
“禧儿,你回来啦?”看来孝庄也知道我出去了。不过,这样也好,康师傅问起的话,多道保险。
我回道:“是啊!回来啦!”
“都看到什么了,快跟我说道说道。”孝庄看来兴致很好嘛。
于是我就把沿途所见跟孝庄说了说,也说了吃面的事,当然打架那一节就隐去不表了。
“哦,对了,我刚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门前侯着个官,还有几个百姓,这怎么回事啊?”我疑惑地询问福全和常宁。
福全一听,眉毛拧成一团,道:“这个赵继晋怎么还没走?真是!我去看看。”说着福全就出去了。
我有些不解,问常宁道:“嗯?他谁啊?来干嘛?”
常宁解释道:“这个赵继晋是本地的县令,带着百姓来,说是给太皇太后献粮的,刚刚二哥已经出去跟他们说过了不用,让他走,谁知道他竟然还没走。真是顽固!”常宁说着摇了摇头。
县令?姓赵?“哦,原来他就是‘赵拔毛’!”我不禁脱口而出,当然说出来就后悔了。
“‘赵拔毛’?”孝庄一听,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意思?”
“哦,这个嘛……我也是听来的,有人给这个县令取的外号,大概是‘雁过拔毛’之意吧。”我笑着解释道。
“‘雁过拔毛’?看来这个县令比较严苛,否则怎么会有这么个外号。”孝庄边说,边思忖着。
这老太太就是爱思考,为了防止她进一步发挥,我笑着开玩笑道:“老祖宗,这事您就甭操心了。要是您都操心完了,您那三个能干的孙子可不没事干了嘛?”
孝庄舒展了眉头,笑道:“你这个贫嘴的丫头,又没大没小!要是让你皇阿玛知道,又要挨骂!”
我“嘿嘿”笑道:“老祖宗,这事儿,天知,地知,您知,我知,五叔知,就别再扩大范围了吧!”
“哦?那我也听见了呢?”福全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冷不防在我身后说了一句,吓了我一跳。
我拍着胸口,回头腆着笑脸道:“二伯,您听见了也当没听见,成不?”
“成不成的,那得看你的表现了。”福全坐回原位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什么叫看我表现?这明明就是话里有话嘛!我看着福全的眼神,不知道是我自己想多了还是怎么滴,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似的。
三十六计最好用的那一计——走为上,我记得最牢,也用得最灵活了。我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道:“老祖宗,我觉得有些乏了,先回去了。等用膳的时候叫我一声儿就成。”
孝庄慈祥地道:“行,去吧。”
我一蹲身,给屋内各位行了个礼,就带着小穗奔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左想右想后,跟小穗道:“小穗,去,把你的塞图哥哥叫来,我有话问他。”小穗愉快地答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就去了。
其实我心里差不多已经想到了是怎么回事,只是还需要证实一下。
不多时,塞图就出现在我面前了,我问道:“刚是不是裕亲王找你去了?”
塞图很老实地点点头。
“全都跟他说了?包括打架的事?”我追问道,心里残存着一点希望。
塞图很老实地低头答道:“回大公主,全都说了。”
悔之晚矣!回来的路上,就是少叮嘱了一句话!这下就是再想出去打架也没得打了。
“怎么,有什么事我不可以知道?”冷不防又传来福全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好嘛,福全,常宁不知什么时候都站在了我房间门口。小穗在他们身侧,愁眉苦脸地看着我。
我让塞图先走,随即非常热情地招呼道:“哎呀,大清的两位顶级帅王爷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进请进。小穗,看茶!”
福全和常宁坐在上座,小穗很快端了茶上来,又退了出去。
福全跟常宁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口道:“你这丫头,就知道,放了你出去,你一准儿惹事!”
我争辩道:“二伯,这可不能怪我,是那个‘赵拔毛’的手下太过分,他们要找打,我有什么办法?”
“你要知道,就算是衙役,那也是朝廷命官!”福全正色道。
“朝廷命官?他们配?百姓辛苦拿钱养着他们,是让他们为百姓做事的,而不是专门来欺压百姓的!”我说着就情绪激动了,声音也提高了。
常宁这时候道:“你这孩子,二伯是担心你,你还吼二伯。”
我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调整了下情绪,道:“二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福全挥手道:“不打紧,二伯明白你的心情。不过,那两个衙役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非得教训他们不可?”哦,原来福全还有不知道的细节。看来是塞图不敢说出口了。
既然说了,就干脆说个彻底好了。于是我便把那两个衙役的原话叙述了一遍,还有将‘赵拔毛’巧设名目诈钱,把乞丐全都赶到城隍庙里,以及搜罗美女准备尽献给康师傅全都抖落了出来。
福全和常宁听了我的叙述,那脸色变得是越来越阴沉,常宁更是忍不住拍起桌子道:“这个姓赵的如此劣迹斑斑,他上司竟然还说他什么‘办事沉稳,为人干练’,考评还是‘卓异’!真是岂有此理!”
福全倒是稍微冷静一些,道:“五弟,你稍安勿躁。”又回头进一步询问我道,“禧儿,你所说的这些事可有证据?”福全想的果然周全。
我微笑着答道:“二伯,他们讹诈我是千真万确的,小穗和塞图也都听见,看见了。他搜罗美女这茬只是听说,若当时我被俩衙役带走的话,没准真能搜到证据出来呢。至于他赶乞丐去了城隍庙,我也没去看过,没有证据。”
福全一边听着我的话,一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说完了,他接过话道:“好,二伯都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去处理。不过,从今儿起,你可别再寻思着出去了……”
我一听,果然不出我所料!然还是心存侥幸地抗议道:“二伯,这可不公平……”我还没说完,福全就打断我道:“这回你怎么说都没用。我和你五叔再也不会同意的。”又回头对常宁道:“五弟,你记住,万万不能被禧儿这丫头打开了缺口啊。”
常宁很配合地答道:“二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本来还真想在常宁身上下功夫的,看来希望也渺茫了。
福全看来一副放心的样子,起身告辞道:“禧儿你跟你五叔多时未见一定有很多话说。二伯我就先走了。”
一看福全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立刻对常宁展开“攻势”,拉住他袖子,亲昵地叫了一声:“阿玛!”
45晋道难
常宁笑道:“叫阿玛也没用,不会再放你出去的。”
一听这话,我心知是彻底没希望了,袖子也不拉了,气鼓鼓地坐在一旁,不言语。
常宁扳过我的身子,道:“怎么,这么久没见了,你就这么对阿玛?”
我抬头一看常宁比先前消瘦地多的脸庞,有些心有不忍,道:“阿玛,戍边是不是很辛苦,您怎么会瘦这么多?”
常宁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欣慰地说:“嗯,还知道心疼阿玛,阿玛就是再辛苦也值咯!”
我道:“阿玛!我可是说正经的,没跟您开玩笑。”
虽然早已知道“我”的身世之谜,可是常宁待我确是一片真心真意,我心底对他的亲切感未曾减弱一分。
“阿玛知道禧儿关心我,阿玛高兴!”常宁道,“你不用担心,阿玛我现在精神好着呢。倒是你,听说我不在这阵子,你先后病了两次,快让阿玛好好看看。”常宁说着,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通。
“阿玛,我早就没事了,您别担心。”为了将常宁的注意力从我生病的事情上调开,我问道,“阿玛,本来皇阿玛说您要等过年才能回来,怎么又提前了呢?”
“哦,因为北边的情形比较复杂,又恰逢中秋,你皇阿玛就召我回来述职了。”常宁说着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那思绪显然已经被我成功地引到了国事上。
“北边?是罗刹人又扰边了?”我是好不容易才搞清楚“罗刹人”原来就是“俄罗斯”人。
一说到有关边防的事,常宁似乎有些忧心忡忡,道:“不仅如此,漠北的喀尔喀近年内乱,影响到了漠南,最近他们又跟西北的准葛尔搞在了一起,西藏的喇嘛也牵涉其中,情形是异常地复杂啊!”
常宁提起喇嘛,到让我想到了今天见到的那个喇嘛,便道:“我今天吃面的时候还看到一个喇嘛呢,难道是从西藏来的。”
常宁“呵呵”一笑道:“这五台山上的寺庙被你皇阿玛一道圣旨,许多都改成了黄庙,你看到个把喇嘛也没什么奇怪的。”
“哦,是这样。”我恍然,又想起塞图当时紧张的样子,更觉得好笑,道,“今天塞图怪得很,看到那喇嘛后紧张了半天,说什么那喇嘛的武功高强,他不是对手,让我小心些,您说他是不是侍卫当久了神经过敏啊?”
常宁一听,神色却凝重起来,道:“哦?塞图既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你看见的那个喇嘛长的什么样子?”
我竭力回忆了一下,道:“那个喇嘛看上去四十上下的年纪,个子跟您差不多高,肤色黝黑,除了看上去比较健硕,汉话说得很奇怪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常宁耐心地提醒道。[.超多好看小说]
我闭上眼睛,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嗯……那个人的脸长得好像跟咱们有点不一样,鼻梁很高……哦,对了……”脑海中忽然闪现那人深邃的眼神,仿佛一对上就要跌进去了似的,我睁开眼,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兴奋地对常宁道,“他眼珠子是蓝色的!”
常宁一听这话,居然大惊失色,道:“你看清楚了?”
我肯定地点点头,常宁剑眉紧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还有些许地失神。我不解地问:“阿玛,你怎么了?”
常宁回过神来,起身道:“禧儿,你歇息吧,我去找你二伯说点事。”说完就急匆匆离开了,叫都叫不住。这些人都怎么搞的,一个喇嘛紧张成这样子,至于吗?
大概是下午出去逛的缘故,用过晚膳没多久,我又困了,而且一夜安寝。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叫了起来,因康师傅已抵达行宫,特地来接孝庄再次尝试登上菩萨顶礼佛还愿。老太太的意志是异常地坚定,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我心中的佩服之情立马如滔滔江水!孝庄能够坐到现在这样的位子,真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比其他的嫔妃长寿而已。
我骑在马背上跟着大部队,貌似走了没多久,又见到了长城领——这对于孝庄来说,不啻为横亘在她于五台山之间的一道天堑。长城领本是明长城的一部分,遥想当年,那也是边关要塞!可因为年久失修,只残存下长城的台基而已。这里的路况么,完全可以用“崇山峻岭,羊肠小道,蜿蜒崎岖”十二个字概括。
这回,康师傅亲自跟着轿子后头指挥,福全在前面引路,轿夫们战战兢兢地抬着轿子,沿着小道盘山而上,我看康师傅在旁边指挥得也够累的。面对这种路况,我是不敢骑马了,福全和常宁一开始都说可以让我坐在他们的前面,我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搞不好马背一耸一跌下去就尸骨无存了,我宁可随着轿子后头的队伍凭着两条腿爬山。不过许久没有这么爬过山了,塞图帮我削了根粗壮的树枝做拐杖拄着,还是觉得有些吃力。朝圣的路真是艰难呐!
虽说站在山岭上放眼远眺,甚至就能看到五台山上的坐坐寺庙,可这山岭好像怎么都爬不完一样,沿着山体的羊肠小道刚转下去,抬头一看,眼前又矗立着一个!这真是没完没了,折磨人呐!一连爬过了三个山头,我终于“两股战战”了,前面载着老太太一路摇摇晃晃的轿子,此刻也停了下来。
老太太将康师傅叫到了轿前,道:“这山岭的路真是险不可度,到了这里,菩萨该也明白我的一片诚心了,去五台山众寺虔诚礼佛,就由皇帝你代行,犹如我亲身去一样。”
康师傅应承下来,于是大部队又准备从原路返回龙泉关!一听这个“噩耗”,我是彻底觉得走不动了,爬了半天,这又得爬回去!还不如一往直前,就上了五台山了呢!可咱人微言轻,哪能抗得过老太太的“懿旨”哦!
大部队于是掉头了,福全照旧在前头扈从引路,眼看轿子走出去一段距离了,可我实在觉得累,坐在岩石上,动都不想动了。小穗也跟我半斤八两,差不多歇菜了。
塞图看着我的样子,担心地道:“大公主,再不走可就赶不上了。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地儿的,要是落了单就危险了。”
塞图说的很有道理,我咬着牙和小穗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可才走了没几步,一不注意,脚下被绊了一下,差点儿带着小穗一起摔倒,幸亏塞图13看网,我们俩才幸免于难。
“大公主,要不您在这儿等等,奴才赶到前面去禀告皇上,还是让裕亲王或者恭亲王载着您一起走吧。”塞图劝说道。
看我这个情况,貌似也只有这么办了,我便答应了塞图的提议。我在原地休息,塞图将“火驹”交给别的护卫,骑着马到前头求援去了。
不一会儿,我正托着腮帮子等着福全或者常宁的到来的时候,却听见小穗略带兴奋地道:“大公主,您看谁来了?”
我一回头,就看见了乌黑的“超光”,不用抬头,也知道那上面坐的是谁了。
我望着塞图,问道:“怎么回事?王爷呢?”
塞图还没答话呢,班第却抢着答道:“两位王爷要扈从太皇太后,皇上就派我来了。”说着还朝我伸出一只手来,说道,“快上来吧。”
我看着那只手,前尘往事顿时涌上心头,犹豫了一会儿,道:“算了,我还是自己走吧。”说着,就拄着“拐杖”从“超光”身旁挪过去。
班第似乎有些着急,调转了马头,赶到我身旁,下了马,拉住我道:“你这人,都这时候了,还犟个什么劲?快上去。”
我不为所动,看了他一眼道:“没学过‘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你自己走吧,别管我了。”
那班第古怪地笑了笑道:“原来如此,不过现在说这个有点晚了吧,你我又不是第一次共乘一骑!”,又催促道,“好了,废话少说,快上马,皇上他们还在前头等着呢!”
“超光”伸过头来,在我身上蹭了蹭,我还是没动。
班第似乎有点等不及了,居然带着微笑,不轻不重地威胁道:“怎么,禧儿妹妹,你莫非是要我抱你上去?”
身旁的小穗一听这话,“噗哧”就笑出了声来,我回头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
我皱着眉回头跟班第吼了一句“不用了!”,就走到“超光”身侧,踩着马镫上了马。
班第回头吩咐塞图将小穗带上后,随即也上了马,坐在了我身后,牵起了缰绳,就将我围在了他身前。他一夹马肚子,超光就往前快走了起来。
忽然之间,我心头冒起一种莫名的局促感,脸颊也微微地有些发热,就扭动了一下身子,试图往前坐一些,不想却有些失衡,人竟往前冲去,班第伸手扶住了我的腰,将我挡了回来,道:“别乱动,这儿的路不好走。”
我“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动也不敢动了。本想跟他分得开一些,这下却弄巧成拙,好像靠得更近了,甚至连他的心跳声似乎都能听见。我们就这样一路沉默着,黄昏时分回到了行在。
康师傅忒勤政了,一到行在就接见扈从的大学士们,处理积压的朝政,我下了马去孝庄那点了个卯就回房间休息了,直到用膳时分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出门在外,不像在宫里那么讲究,大家都围着一张大圆桌坐着,倒是蛮有百姓人家吃饭的氛围,我的位子按照惯例是在孝庄的下首,然这次多了个班第,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位子竟然安排在我的旁边!我一看就愣了,站在那里激烈地思想斗争,是坐好还是不坐好。
康师傅看见了,问道:“禧儿,你怎么还不坐下?大伙儿就等你一个了?”
孝庄也跟我拍拍她身旁的空位,示意我快坐下来。
两个终极boss都这么催了,我再站着是不行了。我走了过去,将椅子往孝庄身边挪了挪,跟班第之间拉开了距离,才坐了下来。
在座的个个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孝庄奇怪地问:“禧儿,你这是……?
我坐下来,露出笑脸,挽住孝庄的臂弯,将头靠在她肩上道:“老祖宗您一心向佛,禧儿要跟您多亲近亲近,好让菩萨也保佑我!”
孝庄“哈哈”笑着道:“你这丫头,就是鬼点子多!”孝庄的这一声笑,犹如一阵春风,将室内的气氛也调节地温暖起来,也很好地掩饰了我的意图。
膳后,人手一杯茶,开起了茶话会,康师傅明日一早启程重返菩萨顶,胤礽和常宁扈从,福全留守行宫照顾孝庄。
“那我呢?”我殷切地看着康师傅。
康师傅道:“明日我们都要骑马上去,你还是留在行宫,跟你二伯一起陪着太皇太后。”
不是吧?千辛万苦出来一趟,这都接近五台山了,竟然要我留在行宫里,我心有不甘!而且,福全留守,我也不能像昨日那般大摇大摆地出去了,简直郁闷死!
我想了想,跟孝庄道:“老祖宗,去还愿是不是至亲之人越多表示心越诚啊?”
“嗯,理是那个理……”孝庄道。
我忙接过话茬,道:“那我一定要上五台山,去跟菩萨祈求,保佑您身体康健,万寿无疆的了!!”
孝庄笑而不语,回头看了一眼,康师傅。
我急了,央求道,“老祖宗,您就让禧儿尽下孝心嘛!”
孝庄终于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背,回头跟康师傅说:“就让禧儿去吧,出来一次不容易,更难得她一片孝心。”
康师傅还是有些犹豫,道:“您也看到了,今儿回来还是班第带着她的……”
“那就让班第明儿再带着禧儿一起吧。”孝庄说着,又转头跟班第道,“班第,你就再辛苦一趟吧。”
班第恭敬地起身答道:“太皇太后言重,能为大公主效劳,是班第的荣幸。”
哟,他还荣幸呢,我可不想再有这个荣幸,想起今天回来时候的情形,我这心里就觉得有几分尴尬,便急道:“其实不用麻烦班第,我可以坐五叔的……”“马”字生生被康师傅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康师傅道:“你五叔另有重任在身,你要么留在行宫,要么就照太皇太后说的做,两条路自己选吧。”
这是什么选择题啊?我还有得选吗?
我只好悻悻然跟班第道了句:“台吉大人,那就只好麻烦您了!”
46台怀奇景
还好,康师傅起的也不是很早,半晌午的时候,大部队开始开拔。像昨天回来的时候一样,班第带着我,塞图带着小穗。
我回头看看小穗,这丫头打从上马开始就一直喜上眉梢,喜不自胜的样子,不用说是得了“花痴症”了,她也不怕脸部肌肉僵硬抽搐,真服了她了。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腹诽:唉,女大不中留啊!
“看什么呢?”班第的声音又从我头顶上飘下来,靠的太近,以至于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在颤动。
“没。”我只答了一个字。本来上五台观五台风光也是一件值得雀跃的事,可是康师傅和老太太设计的单选题让我心里很不爽。
“大公主好像心情不太好?为什么?您不是挺想去五台山的吗?”班第一连得瑟了三个问题。
我在心里嘀咕:本来好好的,还不都是你破坏的!可这个答案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康师傅就离我一个马身的距离。我只好沉默是金。
康师傅可能是听到了班第的话,竟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缓下了他那匹大白马的脚步,靠近了“超光”,对我道:“禧儿,你怎么这种表情?昨儿不让你跟来,你偏要来,让你来了,怎么又垮着一张脸呐?”
我辩道:“我哪有垮着脸?您也不能总让我笑呵呵地吧,要那样,我的脸可不早僵了。”
“哦?果真是因为这个?”康师傅貌似不太相信。
说实话,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的说辞,我决定不能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顾左右而言他比较好。“皇阿玛,我怎么没看到五叔的人影?他人呢?”我左看右看,从出发到现在,竟然没看到常宁的身影,奇怪,昨儿康师傅不是指定他扈从的吗?
“就知道你惦着五叔。你五叔另有重任,明天会赶回来的。”康师傅的语气又略带酸味,我就不明白他到底嫉妒常宁啥呢?
“哦!”我也不继续追问常宁到底去了哪里,就是问了,康师傅也不会告诉我。看他那神秘兮兮的样子,八成是事关国家机密。
不一会儿,眼前又出现了长城岭的“倩影”,这简直就像是菩萨为了考验善男信女的诚心特地设计的。康师傅让传话下去,所有人都要倍加小心,以防出现意外。我的神经也立刻紧绷了起来,有点如临大敌。[.超多好看小说]
果然坐在马背上爬山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羊肠小道仅仅够一匹马通过,要不是身后还有班第挡着,这马背一耸一耸的,我觉得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稍微瞥了一下右边的情形——虽不至于壁立千仞,但这万一掉下去缺胳膊断腿是一定的!脑海中想着跌下去以后的悲惨形象,我的心里打了个冷战,双手紧紧地抓住马鞍,再也不肯放了。
“别紧张,别往下看。还记得先前我教你骑马的要诀么?身体别僵硬,放松,跟着超光的节奏动,就不会有问题。”班第大概也感觉出我的紧张来,开始安慰我。
我没有说话,这时不是因为不满而不答,是因为心里害怕,而顾不上答话了。
大约见我没回答,班第又接着调侃道:“别怕,有我呢。要是你真掉下去的话,还有我给你做垫背不是?”
“呸,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我忍不住骂道。这种时候竟然还开这样的玩笑!
班第的脸皮也是够厚,非但没生气,反而继续调侃道:“哦,要好听的?那大公主想听点什么呢?”
我一时兴起,起了捉弄他的心,道:“这样吧,不如你唱首歌来听听,这满眼的荒山野岭,也挺单调的。苍天呀,这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怨不得我呀。
原本我以为这么一说,班第就是不张口结舌,也会找点别的借口逃避吧,在我的印象中,凡是当兵打仗的,多半是老粗,不通音律。却没料到,班第竟然一口答应说:“好啊!既然大公主说了,我就献丑了。不过,没有您唱的好,您将就听吧。”
我一愣,随即摆上自己都觉得很虚假地微笑说道:“没关系,唱吧。”
又一次出乎我的意料,班第的歌声不似我想象中的五音不全,跑调千里,不但中气十足,而且非常浑厚低沉,富有磁性,他唱的是一首纯正的蒙古长调,因是蒙语,我听不懂歌词,可单单是那悠扬的旋律,就足以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了,尤其在这空旷的山野中听来,觉得格外地悠扬,甚至令我联想想起了在兴安围猎时看到的绿绿的草原和点点的蒙古包。
班第一曲歌毕,队伍的前前后后响起了一片叫好声,还有人喊“再来一个”的。
“呵呵,见笑,见笑!”班第还谦虚了一下,貌似很高兴,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声音中还含着笑意。又问我道,“大公主,怎么样?”
虽然我心里是赞叹连连,但本小姐从不轻易夸人,更何况是班第这个家伙,本就嚣张得不行,再给添把火,估计他大概都快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我于是说道:“哦,马马虎虎,还可以。”那么美的旋律,我却听不懂歌词,不免有些遗憾,便又问道,“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唱的是什么?”
班第用那低沉的嗓音缓缓道:“这是流传在科尔沁流草原上的一首歌,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歌词是赞美家乡科尔沁的,大意就跟您上回在围场唱的差不多。”
“哦?总听老祖宗和皇阿奶说起科尔沁,说那里水草肥美,牛羊成群,姑娘美丽,小伙儿帅气,果真有那么好么?”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有机会大公主您亲自去看看就知道啦!”
我叹了一声,道:“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机会哦!”
要去科尔沁,除非康师傅带我去了,可谁知他老人家什么时候会想到去那里啊!
“呵呵,别着急,一定会有机会的。”班第一副很肯定的口气。
“但愿吧。”我倒是对这个久闻其名的地方挺好奇的。不过,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道,“既然科尔沁这么好,你干嘛不在家乡呆着,要跑到京城来呢?”
班第静默了一会儿,才答道:“这个说来话长,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是多后啊?还卖关子。不告诉我,我还不希得知道呢。
就在这闲谈中,不知不觉,我们竟已越过了长城岭,眼前出现了一座小镇,放眼四顾,我发现这座小镇四周恰好被五台山包围着,经过镇门时一看,上书“台怀镇”三个字,真是贴切,可不是正在五台山的怀抱里吗?
刚进了镇门,就看见一条青石板街两侧竟跪着一些百姓,手里又是捧着装着米啊,豆子之类的筐啊箩的,“赵拔毛”赫然立在一旁“恭迎圣驾”。我看到他就纳闷了,福全那天不是说都知道了吗?我还以为他会去处理了呢,怎么今天这“赵拔毛”又出现了?
大部队停了下来,康师傅将“赵拔毛”叫到了驾前询问道:“朕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叫赵继晋,五台县县令,是吧?”
康师傅的声音非常的平稳,倒是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不过,依照我对他的了解,宁可康师傅对你吼几声,也最好不要出现这种死寂般的平静。
赵拔毛五体伏地,大概因为激动的缘故,声音还有些颤抖:“正……正是。”
“裕亲王说前些天,你曾领着一些村民去过行宫,已经告诫过你不要再扰民,为何今日又出现在这里?”
“赵拔毛”依旧伏地,连头都不敢抬,道:“回……回皇上,非……非是臣扰民,而是百姓们都……都感念皇上的仁德,都自愿要来献粮,臣,臣拦……拦都拦不住。”估计“赵拔毛”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结结巴巴说完话,偷偷而又迅速的用手抹了一下。
康师傅闻言,也不答话,也不叫“赵拔毛”起来,却扫视了一圈跪在两旁的村民,蓦地提高了声音,道:“众位乡亲请起。你们的好意,朕心领了。此次朕出行所需物品皆已自备,因此,你们各自将东西拿回家去吧,都回去吧!”
那些村民一听康师傅的话,个个面露喜色,山呼万岁后,都纷纷起身带着东西离去了。这情形简直就是当众给了“赵拔毛”一个清亮的耳刮子。
“赵拔毛”伏在地上的身子开始有些微的颤抖。
康师傅冷冷地看了一眼“赵拔毛”,冷笑了一声,道:“你也回去吧,别在这儿挡着朕的道了。”
“赵拔毛”闻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而后又跪在一旁“恭送圣驾”。
大部队重新启动,向传说已久的菩萨顶进军。
康师傅的脸色已然是不太好,一路上都不说话。可我也看不明白,他为何刚才隐而不发,“赵拔毛”的行为是很明显的“欺君罔上,欺上瞒下”,这么严重的罪过,他竟然还不当场革了“赵拔毛”的职。想不通啊想不通!
不多时,我们就来到了灵鹫峰脚下,抬头望去,山上貌似有好多的寺庙,我只知道最高的那一座一定是菩萨顶,此时却因为太远也看不太清。我们沿着一条斜路向上进发,因为班第先已随着康师傅来过了,因此一路上他跟个导游似的跟我介绍起来:“这是塔院寺,这是显通寺,是这里最大的一座寺庙,这是圆照寺、这是广宗寺……”
渐渐地,眼前出现了一个大照壁,再抬头一看,一道陡峭的石阶犹如一架天梯,通向一个木牌楼。这个牌楼气派得很,一共有三层,四柱三门,七个楼头,中间的匾额上写着“灵峰胜境”四个虬劲有力的大字,那字体看着眼熟的很,好像在哪见到过,仔细一回想:哦,敢情是在我的描红本上见到过,那可不是康师傅的字嘛!
我们都下了马,石阶前早已恭立着一堆喇嘛,领头的已年逾花甲,看上去蛮有道行的样子,想必是这个菩萨顶也就是“真容院”的住持了。见到康师傅双手合什,施了一礼道:“贫僧恭迎圣驾光临敝寺。”
康师傅也很有礼貌地回了一礼,然后就在那个喇嘛的引领下登上了石阶,胤礽紧随其后。老实说,刚看到这个石阶这么陡峭又这么长,心里就已经在打鼓了,因康师傅走在阶梯的中央,我也不能摸到有扶手的一侧,扶着上去以增加保险系数,只能走中间,幸亏小穗和班第一左一右扶着我,心里才踏实了点。
走啊走啊,抬头一看,离那牌楼还有一段距离,可我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腿也逐渐像灌了铅似的。我站定,歇了一歇,刚想转头看看下面的风景,班第却阻止了我,道:“千万不可回头!”
我诧异道:“为什么?”
班第解释道:“这个台阶一共有一百零八级,象征着佛家所说的人世间的一百零八种烦恼,您每上一级,便是将一种烦恼踩在了脚底下,等上到最高处,便是抛却了所有的烦恼。要是中间一回头,便是前功尽弃了。”
没想到,班第这小子懂的东西还不少呢。我问:“你怎么知道?你也信佛?”
班第微笑地点点头。哦,原来是个佛教徒,这可不正好是专业范围嘛!
可是身为佛教徒不是不能杀生的吗?可他又领兵打仗?这难道不矛盾?
终于登上了最高处,此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眼前的寺庙跟刚刚经过的寺庙都很不同——竟是用黄色琉璃瓦装饰的,阳光下,真个是金光闪闪,耀眼异常。我回身四望,四面是青山翠壑,头上有蓝天白云,脚下有玉阶蜿蜒,山间有群寺点缀,山下有波光粼粼,如斯美景,如梦似幻,尽收眼底。好地方!好风光!
47礼佛
进得寺内,更让我惊讶,寺内的殿宇是雕梁画栋,勾心斗角,若不是知道这是在五台山,我都以为这是在皇宫内院!这样的建筑,这样的装饰,康师傅真砸了不少银子下去。
大雄宝殿左侧一排金碧辉煌的房子便是康师傅的行宫,我的房间离他的寝殿不远,中间就隔着胤礽的房间。房内虽然摆设简单,却自有一股古朴素雅之气。推开窗户往外一瞧,青山环绕,满目苍翠,令人神清气爽。不知从哪座寺庙传来一阵钟声,蓦然间,让我有了世外桃源的感觉。
面对如厮美景,若再有一杯清茶相伴就更妙了!正想着,小穗就拿了一壶茶进来了。
我笑道:“小穗,你真是我的知音啊!”
小穗帮我斟了一杯茶,道:“大公主,这茶是刚刚班第台吉吩咐让我准备的,他说像大公主这么雅致的人,此刻定需要香茗陪伴。”
我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小穗还在继续聒噪:“大公主,奴婢都不知道,原来班第台吉是这么细心的人?这一路上奴婢看他对您真是好得不能再好……”
我打断了小穗的话,道:“你行了吧?我倒是看见你一路上尽对着你的塞图哥哥傻笑,就差流口水了!”
小穗缄默不语,脸上却映上了两朵红霞,一副女儿家的娇羞状。
看到小穗的样子,我不禁莞尔,便半开玩笑道:“哟,还害羞呀?改天我跟皇阿玛说说,干脆把你指给塞图得了,省得你一天到晚在我耳边班第长班第短的。”
小穗忽然面露惊恐之色,跪地央求道:“大公主,您千万别去,小穗不嫁,小穗要服侍大公主一辈子!”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放下杯子,伸手去搀她,她却不肯起来。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她竟这般当真,当下觉得有些无趣,敛了笑容,道:“你再不起来,我可真去说了!”
小穗这才起来,我看看她的脸,眼眶发红,还噙着泪水。她这么一来,我心里倒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拉她坐下来,道:“小穗,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我们俩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我怎么舍得这么早把你嫁出去嘛!”
小穗这才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敛了愁容,道:“大公主您刚才真的吓死奴婢了。您也知道宫里的规矩,要是您这么一说,奴婢可真的是大祸临头了!”
经她这么说,我才想起来,凡是宫女都要等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而之前若是被发现私自跟宫里的侍卫,护军等相好的话,等于是自取灭亡。我只顾着说笑,却忘了还有这么一条。怪不得小穗这么紧张。
我“呵呵”笑道:“知道了,就是要说我也等过几年再说!不过……”我凑近了小穗的身旁,压低声音道:“悄悄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塞图?”
小穗凝视了我一会儿,垂了眼帘,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那我知道了,改天我一定问问塞图,要是还没娶,一定要让他给你留着位子,要是娶了的话,也得让他给你腾出位子来!”
“大公主!您就会开奴婢的玩笑!”小穗皱着眉一跺脚,“奴婢出去收拾东西去。”说完,一扭身含羞身出了屋子。我看着小穗的背影心里偷着乐。
在屋内歇了一会儿,我决定还是到寺庙里逛逛,这个真容院的规模这么大,搞不好会迷路也说不定。
我出了房门,塞图立马又跟了上来,我一指遍布院内的侍卫护军,道:“我呀,就在这个院子里随便走走,这么多人守着,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你还怕我丢了不……”我的话没说完,是因为我看见一个身着锦鸡补的中年官员,形色匆匆地朝康师傅的行宫正殿走去,这个人脸生得很,并不是扈从随行的那几个内阁学士。于是我的话拐了个弯,变成了:“这个人是谁?你认识么?”
塞图看了一眼,道:“哦,他是山西巡抚,名叫穆尔塞。”
原来是本地的巡抚,我寻思着又是来给康师傅拍马的吧,便没再注意。没想到那穆尔塞进去不久后耳边就传来康师傅的怒吼声,甚至夹杂有杯盏的坠地声。怎么回事?有情况?
我带着好奇,往康师傅的行宫门口挪去,梁九功看见我,轻轻朝我摇摇头,示意我别过去。可是我的一颗心已经完全被好奇塞满了,顾不得这许多了。
我紧贴着殿门,悄悄地探出小半个脑袋往里头瞧了一眼,康师傅的脸色跟凝了霜似的,胤礽和班第分立在两侧,案前的地上果然有一个粉身碎骨的茶杯,那个穆尔塞伏在地上口称:“请皇上息怒,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康师傅疾言厉色地道:“万死?你是该死!早有人参你收受贿赂,朕还心存怀疑,今日看来,的确不假!像赵继晋那样的人,考绩竟然为‘卓异’?你还说他为人沉稳,办事可靠,是个可用之才。说,你收了他多少银子?”
“圣上明鉴,奴才确未收受过任何银子。”穆尔塞的声音听上去平静而沉稳,从容辩道,“赵继晋平日确实兢兢业业,山西各级官员对他的风评都不错,五台县在他的治下,这些年确实治安大好,且流民也日渐减少,在百姓间的口碑很是不错。考绩评为‘卓异’确是有凭有据。”
康师傅貌似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又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的口吻,道:“口碑?朕听说当地百姓送给他一个美誉叫‘赵拔毛’是吧?流民?该不是都被他关在‘城隍庙’里了吧。还听说,他正到处替朕选妃?哼,你们真是替朕想的周到啊!”
听到康师傅这种话,我以为一般人多多少少会心存畏惧,那说话的声音怎么的也会受影响。却不料,这个穆尔塞好像跟一般人不一样,他说话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稳:“回皇上,这些事情,奴才确不知情,今日也是第一次听说。奴才回去一定好好地查访,若确系事实,一定严加查办。”
“限你半个月内查清此事。跪安吧。”康师傅说完挥手示意让他出去。
见里头的人要出来了,我忙将头缩了回来。
穆尔塞从门里出来,目不斜视地就朝山门走去,到了山门口见他似乎迅速地抹了下额头,看来刚才他也就是假装镇定罢了。
看着这个人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有些许畅快感,至少那个“赵拔毛”的事有着落了,如果这个穆尔塞可以秉公执法的话,那么今后五台县的百姓至少可以不用受赵继晋的荼毒了。
戏既已散场,我也该离场了,却没成想被康师傅叫住了:“禧儿,你这丫头,有什么事进来说吧,在门口鬼鬼祟祟地干嘛呢?”
被发现了,我只得现身一下,进了殿内,笑嘻嘻地道:“嗯,没什么事,只是刚才好像听见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响动,一时好奇就来看看。我先走了,不妨碍您办事啦。”说完我就想溜了。
“站住。”康师傅竟然还不放我走。我无奈转身道:“皇阿玛有什么吩咐?”
“你过来。”康师傅跟我招招手,我只得走到他身边去。
康师傅有点小严肃地道:“你听好,这几天别到处乱跑,除非朕带着你,否则你不准出菩萨顶一步,记住了吗?”竟然自称“朕”,说明这命令没有更改的余地。
“有侍卫跟着也不准?”我不太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不准。”康师傅一副不容置喙的口气。
“为什么?”我明知问了也有可能白问,可是不问我心里实在不舒服。
康师傅道:“不该你问的别问那么多。你只需记住朕的话就行。”果真不出我所料,什么也问不出来。不能自由地走动,那我跟着来这里干嘛呢?想起来就觉得沮丧。
康师傅说完那话倒是好像心情好得多了,和颜悦色地道:“累了大半天,你们都饿了吧?”胤礽频频点头。康师傅起身,道:“走,咱们尝尝斋饭去。”
因康师傅要替孝庄去东西南北台各寺去礼佛,第二天很早我就被抓起来洗漱打扮,头上罩了个镂金三层,镶嵌着八颗东珠的朝冠,项前带着缀满各种珠子的金约,左右耳垂上各戴了三个金龙衔二珠,身披石青色翟鸟五爪四团龙补朝褂,领约也是镂金的,还装饰着七颗东珠,中间缀以珊瑚,脖子上还挂着三串朝珠。这么隆重的装扮,看上去金贵无比,却也沉重无比,犹如泰山压顶。小穗还说,这是康师傅特地吩咐给我准备的目前只此一套的固伦公主的服色——是够固的,坚固的让我的脑袋快抬不起来了,腿也快迈不开步了,简直是华丽的受罪。
“皇上遣老奴来问问大公主是否已经准备停当,该出发了。”门外传来梁九功的催促声。
“知道了,我这就出去。”我扯着嗓子喊朝门外答应了一声。梁九功看样子是放心地走了。我转过头很认真地对小穗道,“小穗,今儿你可得仔细地扶着我,不然我可真要丢人丢大发了。”
小穗掩嘴嗤笑了一声道:“放心吧,大公主,有奴婢看着不会出岔子的。”
出了房门,大部队已经集结完毕,所有人等今天皆是盛装打扮,穿着朝服。在康师傅的身后,我竟然看到了常宁的身影,真有点来无踪去无影,神出鬼没的意思,此刻正微笑着打量着我,看来是康师傅给他的重任完成了。
出了山门,下得阶梯,我还以为又要骑马,正犯愁呢,却没想到康师傅早已为我准备了轿子——金黄盖,盖角金黄幨,红帏,红缘,正是我平时用的那顶,这么远的路,我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被从京城抬到了五台山来了!真周到,免去我奔波之苦,坐在轿子里也可以暂时把重死人的朝冠摘下来,让脖子歇会儿。
在康师傅的率领下,虽然不能随心所欲观光,但我好歹是踏遍了五台——东台望海峰,西台挂月峰,中台翠岩峰,北台叶斗峰,南台锦绣峰,把五尊文殊菩萨法像——孺童,无垢,智慧,聪明及狮子吼文殊菩萨全都拜了一遍。老太太的心愿总算是了结了,我自然也让菩萨顺便保佑保佑我了,只求菩萨能听到我的祈祷,最好能让我回去当我的罗晨曦,最次至少保佑我今后能过上太平日子吧。虽然以前我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并不相信,可自从被莫名其妙甩到了这个时空后,我心内骤然间对鬼神之事有了敬畏感。
最后一站,我们回到了菩萨顶的大雄宝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安排。可能是菩萨顶居中,回到这里算是做小结陈词?
跪啊,拜啊,跪啊,拜啊,我觉得好像几辈子的头都磕完了,终于结束了!正高兴终于可以卸下重负了,梁九功忽从殿外进来禀告康师傅:“启禀皇上,西藏□喇嘛的使者扎尔布奈已率团抵达菩萨顶,正在山门外侯见。”
康师傅闻言,跟常宁交换了个眼神,回头让我先行离开后,从容吩咐道:“请进来。”
其实听到是□喇嘛派来的使者,我心里的好奇心又起来了,□喇嘛派使者来做什么呢?我倒是挺想留下来瞻仰瞻仰的这位使者的尊容,但是康师傅开口让我走,我也不好强留,便扶着小穗的手,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走咯。跨出了大雄宝殿的门槛,恰好碰到一队喇嘛迈进山门,我稍稍顿了顿脚步,打量了一下来人。领头的喇嘛年龄看上去跟康师傅差不多,穿了一身的黄衣,带着黄帽,腰杆挺得笔直,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直往殿内走去。我看了他一眼,刚想掉开目光,却发现站在他左侧身后的一个喇嘛似乎正在看我,我定睛一看——就是那天碰到的蓝眼睛喇嘛!我跟他的目光交汇的一刹那,看的出来他似乎也是暗吃了一惊,我也惊诧——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喇嘛派来的使者之一!
48藏僧疑云
回到房内,在小穗的帮助下,我迅速将身上沉重的“枷锁”去掉,换成便服。小穗边帮我拆头发,边跟我唠嗑:“大公主,您刚才瞧见没有?”
“瞧见什么?”我伸手摘去耳垂上的那六个耳坠子,可怜的耳垂呀,貌似被迫“增长”了很多。蓦地想起曾看过说什么三国时的刘备“两耳过肩”,莫非他的耳垂是这样子经过长期“锤炼”而成?
“就是那天吃面碰到的喇嘛啊!您不记得了?”小穗提醒道,“奴婢刚看到他在偷偷地看您呢。”
“哦,我也看见了。”我答道,脑海中又浮想起那湛蓝的眼眸。
小穗笑呵呵地道:“大公主,是不是因为您太漂亮,所以连那个喇嘛也动了凡心了?”
“哎呀,你这死丫头,瞎说什么呢?口没遮拦的!”我嗔骂道,“这可是佛门圣地,当心亵渎了菩萨,半夜来找你算帐!”
小穗有些慌乱地道:“大公主,奴婢也就是开开玩笑,您可别生气。”
我回头看着小穗的眼睛,很严肃地道:“我不生气,不过这种玩笑可不能再开,记住了吗?”小穗忙不迭地点头。
我如此警告小穗,是因为我综合了连日来的一些奇怪的现象,直觉这个喇嘛有些蹊跷,原因有三:其一,常宁在听完我对这个喇嘛外貌的叙述以后大惊失色,然后竟然就消失了一天,不见人影,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其实发现周围扈从的人马似乎比先前更多了些;其二,这个喇嘛明明是几天前就已经抵达五台山附近,却为何要等到今天整个使团才上菩萨顶?其三,其他的喇嘛都是目不斜视,却唯有这个喇嘛似乎跟别人不一样,拿眼四处张望,出家人难道不是应该比平常人更淡定?
难道说那天塞图提醒我说这个人有危险是真有其事?还有,康师傅不让我单独逛五台山也是蛮奇怪的一件事,会不会也跟这件事有关呢?总之一想起来就是疑云重重,也找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能直接问人家“你到底什么来路”,最烦这种“雾里看花,花更花”了!
我“唉”了一声,也顾不得什么仪容姿态,四仰八叉躺到了床上,决定让身心彻底放松一下,他们开他们的会,我则会周公去也。
“……大公主,大公主……”迷蒙中又听见小穗叫起的声音。我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被子里,继续睡。
“大公主,快起来!起来啦!”小穗的声音是越来越大!真服了她这个闹钟的功力了,我猛地坐起身,瞪着她:“死丫头,叫魂呢!又不用上书房,你这么卖力干嘛啊!”
说完我又要躺下,小穗急忙扶住我,笑嘻嘻地道:“大公主,刚刚梁公公来过了,说是皇上要赐宴那个喇嘛使团,诏您去呢。”
倒啊!给喇嘛使团的赐宴,还不都是青菜萝卜豆腐蘑菇之类的素餐,这两天吃的斋饭也不少了,还得继续啊!我还真没有想去的意愿!
可嘀咕归嘀咕,康师傅发话暂时咱还没那个胆当耳边风,只好打着呵欠,坐在那儿任小穗给我拾掇了。幸好,吃饭不用穿那套朝服,常服即可,否则真要郁闷至死。
出得房门,就看见梁九功的徒弟孙福在门外侯着,等着引我去赐宴的场所——就在五观堂。这个导游派的及时,否则我真的会迷路,上百间的房间呐,七拐八弯的,虽然我去过一次,可是初来乍到地形不熟,真不好找。
快到门口的时候,却见迎面过来一个喇嘛,仔细一看,正是那个蓝眼睛的,他显然也看见了我,走到我身前双手合十,鞠了一躬,道:“贫僧尹赞见过女施主。”
哦,原来这个喇嘛名叫尹赞。
虽然对这个人的真实面目心存疑惑,但是人家这么有礼貌,我也不能不以礼待之,便也双手合十,还了一礼道:“尹赞大师不必多礼。赐宴即将开始,您这是……?”
尹赞道:“特使派贫僧连夜赶回布达拉宫,将今日会晤所谈告知□喇嘛,已用过斋饭,因此先行告退。”
“哦,原来如此!那尹赞大师您多保重,一路平安。”我敷衍着。
“女施主也多保重,后会有期。”尹赞说着鞠了一躬,然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从我身侧走了过去。(.无弹窗广告)
我随着孙福,带着小穗,继续向前,步入五观堂。这五观堂原本是菩萨顶僧众用餐的地方,现在显然已经经过精心的布置,形制如同平日宫宴一般,人各一桌,依次排列。康师傅自然是上座,单独一桌,左侧以下,全是喇嘛,右边则是扈从人员。我的位子在胤礽和常宁之间。我又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康师傅略略介绍了一下,宴会算是正式开始。不出所料,果然面前的餐桌上摆放的全部是素食。偶尔为之尚可,餐餐如此,那可真有些难以忍受了,不过经过这次,我算是知道了,原来我还是俗人一个,不适合逸出三界外哈!
还好,这次的赐宴不像往日,没有觥筹交错,也没有推杯换盏,没有酒精的刺激,气氛不是那么热烈,宾主双方俱是客客气气,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透着那么一丝虚假。
宴会接近尾声,康师傅一反往日的居高临下,倒颇为平易近人地道:“望特使能转达朕对□喇嘛的问候,望他早日结束‘入定’,能亲自与朕会晤,进一步商讨安定漠北大计,使那里的生灵免遭涂炭。”
那特使扎尔布奈起身,双手合十于胸前,道:“小僧回去定当将皇上的意思如实转告于第巴桑结嘉措。多谢您的盛情款待。告辞。”
所有的使团喇嘛在扎尔布奈的带领下,鱼贯而出。我们这边所有人员也都起立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曲终人散,我回了房,大概是因为睡多了,这下是怎么想睡都睡不着,便披了件衣服,没惊动早已熟睡的小穗,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想到院子里溜达一圈。
出了门才知道,原来没睡的不止我一个,胤礽的屋里是漆黑一片,康师傅的寝殿里还透着点点灯光,我竟然还在山门门口看到了常宁,他竟然亲自出来巡查岗哨。
“禧儿,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常宁一转身看见我,有些诧异。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我看了眼站岗的护军,对常宁调侃道,“半夜三更,堂堂王爷竟然亲自来巡岗,您也太勤劳了吧?”
常宁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脱下了身上的披风,披在我身上,道:“夜半风凉,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得了风寒可怎么办?”
我的思绪却完全不在这上面,继续问道:“阿玛,我觉得你很紧张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情况?”
“小穗呢?”常宁跟我的思路完全是南辕北辙,我都觉得有些鸡同鸭讲。
“她累了一天了,睡得正香,所以我没打扰她。”我的思路也被迫给拉到了他的轨道上。
常宁望了我一会儿,然后揽着我的肩头,道:“走吧,这里太凉,到房里我陪你聊会儿。”
来到了常宁的房间,刚坐下一会儿,他就吩咐下人给我端来一碗“莲子银耳汤”,送到我面前,道:“看你晚上没怎么吃,这会儿该饿了,快吃吧。”
常宁一说,真是提醒了我,我的肚子好像为了配合他的说辞,竟然“咕噜”叫了一声,心底却淌过一股暖流。
我边吃边问道:“阿玛,那些喇嘛都回西藏了?”
“没有,在僧院禅房住着,明天一早走。”常宁随口答道,那心思却似乎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
一小碗银耳很快就让我解决了,我抹了抹嘴,忽又想起了那双蓝眼睛,便道:“哦,对了,晚上去五观堂的途中碰到上次的那个喇嘛了!”
“哦?”常宁飘荡的思绪在听到我的这个消息后,仿佛一下子被拉了回来。
看着常宁有些阴晴不定的神色,我心里的疑问开始慢慢地扩大,便问道:“阿玛,是不是这个叫尹赞的喇嘛有什么问题?”
“尹赞?”常宁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貌似咬着后槽牙,神情中有一丝讥诮,一会儿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满腹狐疑地望着他,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他跟那个喇嘛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过了片刻,常宁神色凝重地跟我道:“这个人很危险,万一以后再见到他,你一定要远离,切记。”
“这个人其实并不是喇嘛,对不对?”听到常宁这么说,我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疑问托了出来。
常宁迟疑了片刻,道:“他曾是,而且确是□喇嘛的高徒之一,跟第巴桑结嘉措是同窗好友。”
“那个什么什么措是什么人呐?”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可还是记不住。不是俺记忆力减退,而是西藏人的名字实在太长。
常宁终于很难得地露出了今晚的第一抹笑容,道:“是第巴桑结嘉措!第巴是封号,桑结嘉措是名。他是现任五世□的高徒,□现在闭关入定,所有事务皆由桑结嘉措处理,所以他现在就相当于西藏王,你皇阿玛表面上都得礼让他三分。”
我有些惊愕:“不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尘’?难道皇阿玛的话在西藏不管用?”
常宁耸了耸眉,摇了摇头,道:“你有所不知,□喇嘛所领导的黄教不仅在西藏,甚至在漠北蒙古一带都颇有影响力,他的一句话……”
常宁的话没说完,就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我们扭头一看,都忙不迭站起身来,那站在门口的可不是康师傅是谁?
康师傅进了门,第一句就是:“禧儿,你怎么大半夜地不睡觉,跑到这儿来了?”
“嘿嘿,我睡不着,刚好碰到五叔就聊聊天咯!您怎么也来了?”我说着,将康师傅让到了自己刚才坐的座位上。
常宁解释道:“这孩子说睡不着,一个人在院子里瞎溜达。外头风大,怕她着凉,我就带她进屋陪她说会儿话。”又问康师傅道:“三哥,您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康师傅点点头。
我站在一旁也正想听听他们到底要说什么机密要闻,却见康师傅看了我一眼,就对着门外喊了声:“梁九功!”
梁九功立刻如鬼魅般躬身出现在门边,我一见那情形,知道了,意思是不想让我听到,便抢在康师傅开口之前,对一个皇帝,一个王爷行了个礼,道:“禧儿先行告退,不妨碍你们商谈大事了。”说完,转身便走,也不管康师傅和常宁脸上尽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49五台归来
□喇嘛的使团下山之后过了几天,我们也回了龙泉关的行在,令人惊讶的是,在行宫正殿里出现了好几个蒙古王公来给孝庄和康师傅请安,什么土默特部,翁牛特部,敖汉部,就连巴林部的也来了,竟然还见到了乌尔衮!奇迹啊!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来的?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可没见到他们的身影!
客从远方来,赐宴不可少,值得高兴的是终于可以跟豆腐青菜说拜拜了。
此次赐宴跟在五观堂那次可谓是鲜明的对比,气氛热烈,宾主尽欢,在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康师傅端起酒碗,朗声道:“诸位王公远道而来,助朕一臂之力,,朕不胜感激!来,朕敬各位!”
扎萨克多罗郡王鄂其尔立刻起身,接上话茬,道:“博格达汗,您乃天下共主,大清兴便是蒙古兴,勤王之事本属分内,那准葛尔的葛尔丹,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只要您一句话,咱们便是只剩下一兵一卒,也断不能让他对您有丝毫的不敬!”
鄂其尔的话立刻引来在座所有蒙古王公的齐声附和。
康师傅一听这话是笑得阳光灿烂,心情大好,端起酒碗,与所有在场的人一起,喝了一小口。
听完这个对白,我心里算是有些许明白了,看来常宁消失了一天,敢情是搬救兵去了,怪不得人马多了,原来是从附近的蒙古诸旗拉来了铁骑。不过,他们说的什么准葛尔,葛尔丹在哪儿呢?依稀记得康师傅今后会跟这个人大战三场,可貌似不是现在啊。难道这就是常宁和康师傅这些天一直紧张的原因?
我安静地坐在席位上一边吃,一边拿眼瞧着这些熟悉不熟悉的面孔,眼光不期然地就跟乌尔衮的撞上了。这位世子同学打从见到我的第一眼起,就拿眼在我两旁四处搜寻,我知道他那是在找蓉玥。自我跟他说蓉玥这次没跟出来后,该位同学的兴奋劲儿立马滑到史上最低点。
此刻,乌尔衮就坐在我的斜对面,冲我笑了笑后,又悄悄用手指了指外面,然后跟他老爹耳语了一下,就起身走出了殿外。我愣了下,随即明白,他这是让我出去,貌似有什么话跟我说呢。
看看康师傅跟几个王公正聊得热乎,我便悄悄走到孝庄身边,找个借口告了个假,也出了正殿。
乌尔衮也没走远,就在门口不远处侯着我呢,我让小穗留在门口等我,自己朝他走了过去。(.好看的小说)岂知他竟拉着我直到走廊尽头又拐了弯,看不到门口的侍卫了,才停下来。
“世子,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吧。”我甩着被抓疼的手腕问道.
这乌尔衮也太神秘兮兮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如此避人耳目。
乌尔衮显出些许歉意,:“大公主,你……手没事吧,我有点急事,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只好找你了。”
几个月不见,乌尔衮的汉语倒是进不了许多。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啊!
我抱怨道:“你的手劲儿也忒大了点儿吧。”
“对不起,对不起。”乌尔衮的神情非常地真诚。
“行啦,什么事,快说吧。”看在这小子心地算善良的份上,我也不跟他计教了。
乌尔衮往左右瞧了瞧,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宝贝,放到我的手心,我拿近了一看,原来是一个扳指——莹黄通透,中间还有几道鲜红的血线。这种扳指是用来实战的必需品,手中的这个是必需品中的上品,是用上好的鹿角制成的。
我诧异道:“你给我这个干嘛?我自已有,你拿回去吧。”说着我把扳指塞回给乌尔衮。
乌尔衮推着不收,带点羞涩,有些不好意思地结结巴巴道:“这个…呵呵…是我特地给二公主做的,想请大公主帮我转交。”
原来是这样,不早说,害我表错情!尴尬啊!
我望着手中的扳指,一眼瞥见他手上也戴着一个样子跟这个一模一样的扳指,只是略大一些——没想到是“情侣扳指”啊!不由心生感概:这小子对蓉玥真是“一片痴心,可鉴日月”,。
虽然我对乌尔衮充满同情,可对于蓉玥这丫头的心理障碍还是蛮强大的。自从上次围猎事件之后,相比从前,她稍稍有些收敛,但在宫里,除了请安或者年节宴会不得不见外,对她,我是秉持“能不见则不见”的原则。让我转交,岂不是让我送上门去么?
我扬起笑脸,很客气地道:“世子,其实,相比而言,蓉玥平日跟太子见得机会倒多些,不如您去找太子帮帮忙吧。”说着将扳指交回到乌尔衮手里,转身欲走。
“大公主且慢。”乌尔衮叫住我,满是恳求的语气道,“太子那边人多,不方便,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来找你帮忙。大公主,我知道你人好,不会不帮这个忙吧?”
乌尔衮乌黑的眸子紧盯着我,眼中满是期待,真诚和焦急。
我心底有个声音说:不要心软,千万不要心软啊!
可是一张口,我还是道了句:“唉,就帮你这一次吧,最后一次!下次可别再找我了啊!”
没办法,面对这样一个千年难得一见的痴情种子,我不由得不心软,实在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嗯嗯,多谢大公主!”乌尔衮连连点头,将那个鹿角扳指重又递到我手中,,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我将扳指收好,与乌尔衮一同转身离开,却不想在拐弯处撞上“一堵墙”——我可怜的鼻子啊!扳指也滚到了地上。
我抬眼一看——又是班第!我很怀疑这家伙天生跟我八字相克。
“大公主,世子。”班第彬彬有礼地打招呼,脸色却似乎有些隐隐的不悦。
“你这人走路不看的呀?”我揉着鼻子控诉道。
班第将地上的扳指捡起来,拿在手上看了看,我一把抢过扳指,“还给我。”
一旁的乌尔衮笑呵呵的开腔道:“班第,你怎么也出来了?”
“哦,太皇太后见大公主半天没回来,让我出来看看。”班第客气地回答着,脸上带着很虚假的微笑。
乌尔衮看看我,又看看班第,忽道:“哦,我那个……就是找大公主说点事,所以耽误了一会儿,你别误会啊。”
我皱眉。乌尔衮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找我有点事,你跟班第解释个什么劲啊?毛病!
班第“呵呵”一笑,并没答话。
这气氛是让我感觉越来越,唉!——除了别扭,还是别扭。
我狠狠地瞪了两眼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道:“你们慢慢聊,我就不奉陪了。”
回到正殿里,宴会仍在继续,我皱眉郁闷了一会儿,其实也不知道郁闷啥。这感觉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奇妙。
过了一会儿,班第和乌尔衮先后回来了,乌尔衮仍跟往日一样笑呵呵的,班第脸上也不见了刚刚隐隐的不悦之色,简直是艳阳高照啊!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我走后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竟然有这种效果。
宴会结束的第二天,我们正式启程返回京城。
来五台山朝圣的时候有些行色匆匆,回去就没有这么急了,跟外出秋游似的,一路游玩着过去,途中还出去围猎,收获了不少野兔野鸡之类的东西,康师傅把这些东西当宝贝分赐给扈从的王公大臣和侍卫们。我自然跟着也享了不少的口福,这些绝对是绿色食品,不是什么化学饲料喂大的,不含任何添加剂,对人体绝对无害,吃着这些美味的时候,心中的情绪还是有点小复杂的——唉,又是一个“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的典范啊!能吃到无公害健康食品,却看不到多彩多姿的因特网啊!
差不多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我们才一路逛回了京城。
远远地看到西华门,心底就冒出一阵郁闷:别了五台山,别了秋游,又要开始回去念经了!逍遥的日子总是这么短暂,唉!
回宫的程序都差不多,一堆人跪接,进去以后又从慈宁宫折腾到宁寿宫,然后才折回到自己的地盘。
这回跟着我回晨曦阁多了条小尾巴,除了胤禛,胤祉也跟来了,这倒正好,我刚好不想见蓉玥,那扳指就交给胤祉让他转交了。
“皇姐,这回你出去又带回什么好东西了?”胤禛边问边拿眼在屋里四处搜寻。记得上次我围猎回来,把礼物送到他面前他都无动于衷,这回这小子倒是积极主动。
“皇姐,你在菩萨顶可见到文殊菩萨了?”胤祉不愧是小书呆子,提出的问题就是有知识含量哈!估计是他从什么地方看到过,说菩萨顶曾经显示过文殊菩萨的真容,所以才又叫“真容院”。
我笑眯眯地,先回答了胤祉的问题,道:“我呀,见到文殊菩萨了!”
胤禛和胤祉一听,俩人都瞪圆了小眼,有些难以置信地道:“真的!”
“嗯”,我点头,“当然,你们要去也能见到,每个台都有一个,泥塑金身,惟妙惟肖,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一听我的答案,两人的脸上纷纷露出不屑的神情。
胤禛道:“我还以为你见到真的菩萨了呢,切!”
“呵呵,你们这两个小傻瓜,传说也能当真的吗?真是!”我从包袱里拿出两只木碗来,送到胤禛和胤祉面前:“喏!给,你们俩每人一个。”
两个小鬼头接过木碗,端详了半天,胤禛道:“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好东西?和尚吃饭用的碗?”
看到他们俩这种神情,敢情是平日见惯了金银珠宝,有点看不上我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礼物了!我道:“你们可别小看这个木碗,这可是用五台山的木头做的,叫五台文木碗呐!五台山是什么地方?佛门圣地啊!所以这碗也是有佛性的哦!皇阿玛赐了此次随行的王公大臣人手一个,这两个是我特地给你们俩留的!”
其实这碗,我自己也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康师傅给我的,另一个是我特地帮胤禛要的,不过当时没想到胤祉,这回只好两个都送出去了。幸好也就是个木碗而已,平常也用不到。
胤禛和胤祉听了我的话后,看那只木碗的眼神都立刻有些不一样了,好像那木碗真的有佛性一样。
“行了,那碗是你们的了,带回去好好看哦!现在你们快告诉我,这段时间宫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啊?”我终于转入自己关心的正题,既然回到内廷,得摸下当前的形势,以防踩到什么雷点。
胤禛翻了翻眼皮,想了想,道“好像没什么事,是吧,三哥?”胤祉点点头,
“仔细想想啦。”我催促道。怎么可能,都出去个把月了,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哦,对了,咱们又多了两个兄弟,一个妹妹。”胤禛说着撇了撇小嘴,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我问道:“哦?三位母妃都生了?”
胤禛和胤祉一起点头确认答案。
这下康师傅可真的该心花怒放了,五台山也算没白去。
果然,过了几天,康师傅就给这两个新生的儿子取了名字了,宜妃生的那个九阿哥叫胤禟,温僖贵妃生的十阿哥名叫胤礻我,好嘛,至此,将来那场闹剧的主角们,已经有七个来到了人世。
50平地一声雷
“皇姐,你等等!”
下了学,我刚踏出书房的门槛,却被一个稚嫩嫩脆生生的声音叫住了,凭声音判断,那是胤祉。
我驻足,回头,微笑,道“胤祉,有什么事吗?”
胤祉掏出一个东西塞回我手里,我一看竟然是我让他转交给蓉玥的那枚鹿角扳指!
“这个……我姐说她不要,让我还给你。”胤祉有些抱歉地道,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为没完成我交给的任务而觉得对不住我。
“你没说这是乌尔衮世子送她的吗?”我追问,因心中还有些希望,但愿乌尔衮的一片深情不会“竹篮打水”。
“说了!她就是不要。”胤祉望着我,眼神清澈而明亮,顿了顿,又道,“皇姐,我先走了,他们还等着我呢。”
我拉回有些发呆的思绪,道:“哦,快去吧。”
胤祉一溜烟去骑射了。
我手中握着扳指,真有想把它扔掉的冲动。都怪我那天心软,一时答应下来,现在可好,不知道要拿这枚扳指怎么办了。
乌尔衮啊乌尔衮,这可不是我不帮你,是帮不上,只怨你的一片深情寄错了主!
“大公主,大公主?”小穗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把我飘远的思绪又拉回来。
我看了一眼小穗,心不在焉地随口问道:“做什么?”
小穗道:“班第台吉这会儿可能已经等着了。”
我皱眉,心情更加不爽,道:“等就让他等,走,去慈宁宫和宁寿宫,老祖宗和皇阿奶还等着呢!”
唉,不知道康师傅忽然哪根筋不对,竟突发奇想,指派了班第教我蒙语!
苍天啊!四书五经,怎么说那好歹是国粹!念一念,背一背,自我安慰说这是弘扬国学,也就忍了!可看到这种像蜈蚣一样的蒙语,我就一个头两个大!
那天康师傅召唤我去南书房,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可是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康师傅竟是为了通知我即日起,班第成为我的蒙语师傅了!
当时我就斗胆跟康师傅抗议道:“皇阿玛,我一不当蒙语翻译,二不出使蒙古,学蒙语根本没用,不如学点……别……别的……。(.)”康师傅锐利的目光横扫过来,我的声音也不觉虚了下去。
“让你学满语,你是学得七零八落,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此番让你学蒙语,自是有用处才让你学的。你跟着班第老老实实地学,回头检查,若是发现你像学满语一样学得乱七八糟的,朕可饶不了你!”康师傅连“恫吓”都使出来了,我就是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得老老实实地收起来,堆一边先。
“可是,皇阿玛您不能给换个师傅?”我不甘心地小声提了下意见。
“为什么?”康师傅的“探照灯”又直直地照了过来。
我立马编排出三大理由来:“班第他又是侍卫,又要在南书房行走,这回又要教我蒙语,他忙得过来嘛?”
其实我的真实意图是——远离班第!
班第这厮别看平时彬彬有礼,是个谦谦君子,可一旦当起师傅,那是极其严格,上回学骑马就领教过了——算了,这还在其次。
更让人躁心的是,自打回宫以后,我就发现,蓉玥的倩影时常在乾清宫在附近出现,当然了,她名头上自然是去毓庆宫找她的二哥哥,但是却总是徘徊在南书房附近,只要班第一出现,那双凤眼的目光时常随着班第的身影移动而移动。在围场的时候,就知道蓉玥的一颗芳心是放在班第身上了,除了他,她的眼里算是再看不到别的男生了。
上回落水事件虽说在我心里多多少少留下了点阴影,可我也不是怕她,怕的是万一哪天她一冲动又做出什么事来,我怕我自己会一个忍耐不住,这宫里可就又要鸡飞狗跳,谁都不得安宁了,那实非我所愿,因此,至少为了表面的安定和谐,最好还是不要跟班第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自认编排的三大理由是够充分的了,然而再充分也比不过康师傅的一句:“这事不用你操心,朕自会安排!”
我再一次华丽丽地铩羽而归。想起这个我就痛心疾首!
“大公主,到慈宁门了,您还往哪儿走啊?”
小穗的话让我从回想中拔将出来,抬头一看,可不是,再往前可就是永康右门了。都是那班第,害的我连路都走错。
我收拾了下心情,转身往回走,进了慈宁门,往孝庄的寝殿走去。
进了殿门,发现今天慈宁宫里比往常热闹,不但皇太后孝惠在,皇贵妃佟佳氏,惠妃纳兰氏也赫然在座,还带着小胤禩来了。
小胤禩多时不见,长大了许多,不但说话也比以前清晰,连走路也稳当多了。看见我进来了,拼命地挣脱了乳母的怀抱,嚷着“姐姐,姐姐”,直接扑到了我怀里。这回真快抱不动了。
我牵着小胤禩,到了孝庄驾前,请了安,而后,孝庄让我牵着胤禩坐在了她身侧。
孝庄的心情好像格外地好,眉眼弯弯地,逗了会儿胤禩,又看了看我,而后有些感慨地对一旁的苏麻喇姑和孝惠道:“看着禧儿和胤禩,就让我想起小时候来咯。当年,满珠习礼也总是跟在我后头,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我就带着他在科尔沁草原上四处疯玩。唉,几十年了,这想起来都是历历在目,跟昨天发生的一样!”
孝庄这么一说,殿内的气氛顿时有些伤感,一时间,其他人都没吭声,还是苏麻喇姑,接上了话茬,笑着道:“太皇太后,皇上不是特地把班第台吉接到身边来了嘛?奴婢听说班第台吉是聪明能干,颇有几分像当年达尔汗老王爷呢!”
苏麻喇姑这么一说,是很成功地调节了孝庄的情绪,但是却踩到了我的忌讳,但愿孝庄不要在班第身上有所发挥!
然而,一般我所不想发生的事情,最容易发生了,孝庄果然就把话题扯到了班第身上,“哦,对了,禧儿,听说最近班第当了你的蒙语师傅,你学得如何了?”
纯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笑道:“呵呵,老祖宗,我这才学了几天而已,连皮毛都没学会呢!”
就算语言天才也没这个能耐速成吧!
“也是!”孝庄也“呵呵”笑起来,道,“是我太心急。不过,禧儿啊,这蒙语你可得好好学,知道吗?”
其实我心里还真是非常不理解,为什么孝庄和康师傅非要我学好蒙语不可呢?
我反问道:“老祖宗,其实禧儿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我学蒙语呢?平常说话,咱们可都是用汉语,我又不用像那些大臣一样出使蒙古各部,就是不懂蒙语也没关系吧?”
孝庄笑道,“为什么?因为你是大清公主啊!咱们大清所有的公主都要会蒙语,这是祖制。你的姑姑们可都全都是精通蒙语的,你也不能例外。”
没想到,还有这种祖制!在这里祖制最大,别管合理不合理,只要是祖宗定下的,除了默然接受之,别无他法。
“老祖宗,您这儿今天可够热闹的啊。”我赞道。为了从那个又压抑又倒霉的话题中解脱出来,我另开了一个话题方向,“刚刚我进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你们说‘禧儿’什么的……”
“嗯,没错,你的耳力不错。”孝庄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跟佟丫头和惠妃说到你的生辰快到了,那时候也正好你新出生的弟弟妹妹们满月前后,商议着合办个宴会,庆贺庆贺,热闹一下。你觉得如何?”
孝庄要不说,我还真的忘了,原来我的生日快到了。是注定还是巧合?我也闹不清楚了,只是觉得很神奇,纯禧的生日跟我在原来的那个时空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
“老祖宗,禧儿一切听您的安排。”我笑答道,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对这个问题,我是真的啥想法没有,尤其是最近有点焦头烂额的,还哪有那心思想这个!
孝庄宠溺地轻拍了拍我的脸庞,跟佟妃说道,“这样,佟丫头啊,这件事就你和惠妃荣妃商议着去安排吧,上次中秋瞧你们就办的还不错。”
佟妃立刻接口道:“是,老祖宗,您放心,这回一定也办得喜庆热闹,您就瞧好吧。”
“姐,花园,姐,花园!”这时候,原本在我身边乖乖坐着的小胤禩开始扭来扭去,坐不住了,拉着我的手,那意思是想出去殿外玩了。
惠妃见状起身过来,想把胤禩抱走,不料胤禩却赖着不走,惠妃假装沉着脸训斥他,胤禩扁嘴便哭,反过来给惠妃一个下马威,搞得惠妃尴尬地站在那儿,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我忙哄着胤禩道:“胤禩乖,不哭哦,姐姐带你去玩,再哭可不带你去了。”
小胤禩的“哇哇”声才渐渐止息。
我笑着对惠妃道:“惠额娘,您要是放心的话,我就带着胤禩去殿外的花园玩会儿。”
惠妃笑言:“我放心,只是怕耽误了你的时间。”说完又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这胤禩啊,我也真是拿他没办法了。只要看见了禧儿,就这样!”
在座的其他人闻言都呵呵地笑起来,孝庄拍了拍我的手背,跟众人道:“我看啊,不仅是胤禩,就连胤禛,胤祉那几个小猴子看到禧儿也跟小尾巴似的粘着,禧儿这丫头平常有些迷迷糊糊的,可在弟弟妹妹们面前却还是很有威信的哟。”
“老祖宗,您说得对极了。我那胤禛,如果找不着人,准就在晨曦阁呆着!”佟妃附和着孝庄,说得兴高采烈的。殿内气氛重又活跃起来。
“那老祖宗,皇阿奶,佟额娘,惠额娘,你们聊着,我带着胤禩出去逛会儿就回来。”我终于逮着他们的话缝插上了一句。
孝庄道:“行,去吧。”又回头对苏麻喇姑道,“你跟着,照应着点儿。”
小胤禩脸上虽还挂着泪痕,却“咯咯”笑得开心极了。
我牵着小胤禩,往殿门外走去,还没走到门槛处呢,就听到门外的太监高唱“皇上驾到!”,吓了我一跳。旋即看见康师傅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我心知,我的磨蹭大计算是到头了。
果不出所料,一番见礼过后,康师傅就率先先朝我开炮了:“禧儿,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你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回皇阿玛,胤禩一直哭闹,我正想带着他去花园走走。”我小心翼翼地答道。
这个时候,我是真希望胤禩像刚才那样哇哇哭一下。可谁知,胤禩自打康师傅来了以后,一声也不吭了,乖得很。又是一个见了康师傅犹如“老鼠见猫”的主,唉!
康师傅看了一眼胤禩,又回头盯了眼惠妃,胤禩的乳母立刻过来将胤禩抱走,然后惠妃就带着胤禩起身告辞了。
低气压开始蔓延。
我见状,一低头,一蹲身行礼,也打算脚底抹油开溜先。
“站住,没规矩,朕准你走了?”康师傅竟又叫住了我,口气还有些严厉。
51斗狠
没奈何,我只好恭立在康师傅身前,以表现我还是守规矩的,同时脑子里迅速地转着,看康师傅的脸色,神态,语气,好像有点凶多吉少的味道。(.)难道说,这两天我跟班第斗智斗勇,希望班第自己自动辞职的光荣事迹,康师傅都掌握了?
我悄悄抬眼看了看孝庄,孝惠和佟妃,递了个求救的眼神。
佟妃满脸堆笑,刚想张口,康师傅一个凌厉的眼神就成功地把她的话扼杀在摇篮里。
孝惠本来就是不多话的主,这时候更不用指望了。
还是孝庄开了口,道了句:“孙儿,有什么事,好好跟禧儿说,别吓着了孩子。”
有了孝庄的这句话,我的心放下了一半,这就相当于罩上了一件盔甲,至少可以抵消一部分的攻击力。
果然,康师傅的神态缓和了些,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严厉了,盯了我半天,才道:“那天在南书房跟你说的话,你最好牢记在心里。”
“禧儿不敢忘记。”我惴惴地答道。
“嗯,你最好不敢。”康师傅包含着弦外之音的回答,让我心中的不安又增加了几分。这下我是真不敢答话了,干脆沉默是金安全些。
“行了,去吧,班第早就在晨曦阁等着了。”康师傅终于下了赦令。警报解除,我迈出了慈宁宫的殿门,松了一口气。
“大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又跟谁生气呢?”小穗问得小心翼翼。
我气呼呼地道:“还有谁,自然是那个死班第了!哼,说不定去告过状了。”
“不会吧,班第台吉不是那样的人。”小穗又替班第说话了。我也懒得跟小穗辩论了,小穗十足是个“班粉”,跟一个已经成了“某粉”的人说“某”的不是,相当于对牛弹琴。
还离晨曦阁的院门有十几丈远,竟看见守着晨曦阁院门的一个小太监正地跟一个丫头在交头接耳。(.)因他俩是背对着我的,因此看不到我,一会儿那小太监,忽回头看了一眼,又立刻回过头去,老实地站着不言语了,那丫头则行色匆匆地往前拐了个弯不见人影。
这情形看着着实透着点古怪。
我到了门口,两个守门太监躬身行礼。我转头盯了一眼刚跟人嘀嘀咕咕的小太监,发觉有些脸生。虽说我这晨曦阁的人事,内侍向来是由秦忠负责,宫女则由小穗管着,这俩平日办事比较牢靠。我虽放权下去,乐得轻松,但一般来说,人是不是我宫里的,我还是能认出来,便问道:“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低着头,答道:“回大公主,奴才张南,刚来半个月。”
我“哦”了一声,狠盯了这个张南几眼,冷声道:“新来的,胆子却不小啊,宫里的规矩,太监不可随便与宫女交头接耳,你不知道?”
张南一听,慌忙伏地道:“大公主明鉴,奴才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犯宫规,刚才是……是那个姐姐迷了路,来问道,奴才才跟她说了几句。”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我心里不是没有疑虑的,可看这张南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好像也不像撒谎的样子。在这宫里当差的,都不容易,万一怪错了人,反倒我自己心里内疚。于是说道:“起来吧,这回我就当没看见,可别再有下回了。”
“谢大公主,谢大公主。”那张南说着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
移步到了书房,班第已然在书房里等侯多时了,见到我的头一句话就是:“上书房早就下了吧?怎么这会儿才来,都过去半个时辰了。”
我很理直气壮地驳道:“是啊,是早下了,可我不是得去给老祖宗他们请安吗?你当我去闲逛呢?”
班第貌似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大概被我这句冠冕堂皇的理由给生生地挡回他肚子里去了,直接进入了正题,道:“那好,我们开始吧。[.超多好看小说]先把昨天我教你的那几个词回顾一下……”
“等等!”我阻止了班第的话头,拖得一时是一时,转头朝小穗吩咐道,“小穗,你去膳房瞧瞧,有什么好吃的没,我肚子有点饿了。”
小穗答应了一声,就要出门,我看了眼班第,又叫住她补充道:“哦,对了,要两份。”
小穗出了房门,我往椅背上一靠,伸了个懒腰,对班第道:“不用急在一时,歇会儿先吧。”
班第手里拿着他特意给我编的蒙语书,脸色略有不快,道:“你倒还有闲情逸致,今天皇上可是问起你学得如何了。”
一听这话,我心里的警报又拉响了,紧盯着班第的脸,问道:“你怎么说的?该不是……”
我没把话说完,是因为后面的话,班第和我都是心知肚明。
班第答道:“放心,我自然说你这些天,表现良好。”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算是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去了。
若是班第把我这些天的表现和盘托出给康师傅的话,今日在慈宁宫,康师傅断不会这么容易放我离去。
回顾这些天的斗争可谓是“艰苦卓绝”,我是把能想到的损招都用上了:在门上放盆水,让他变落汤鸡;趁他不注意,一不小心,他的课本就调到了装满水的脸盆里;在他坐的椅子上做手脚,让他摔个四脚朝天;上课心不在焉,在纸上画小乌龟;他批评我一句,我还他十句,气得他瞪圆了眼,握着拳,却又无可奈何。其实这些招术我自己都觉得很幼稚!可是,为达到目的,也唯有如此,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然,我都这么对他了,他还是顽强地生存下来,丝毫没有临阵退缩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简直是“超级小强”!我快被反逼到“无语问苍天”的地步了!
所以,班第刚说的应该是实话。
“不过――”班第拉长了声音,瞄着我道,“皇上今儿问我,你大约什么时候能掌握基本的蒙语会话,他过段时间要来考考你,我说大公主聪明伶俐,大约三个月左右即可。可我看,要按照咱们现在的进度,还有你那吊儿郎当的态度,别说三个月,三年你也掌握不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要是还想继续这么下去的话,也随你,我也再不会说你了,但到时候你若是挨了皇上的罚,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我仿佛听到我的心“噗通”一声直沉到了马里亚纳海沟底!
三个月!这是给我上紧箍咒呢!学了这么些天,到现在我记得清楚的就只有一个单词“额么格”,也就是汉语中“奶奶”的意思,那还是脑海中残存的以前看电视剧看来的。
我望着班第似笑非笑的脸,“五内俱焚”!
什么“随你”,“再也不说你”,这是欲擒故纵!他透过康师傅不动声色地给我来了招“借刀杀人”,我能奈他何!
“怎么样?想好了吗?是现在开始呢?还是等你歇够了再开始?”班第说着还挑了挑眉毛,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我真的很想抓起手边的砚台朝他脸上扔过去,泄了心中这口怨气。可从慈宁宫出来时,康师傅的警告声却回荡在耳边!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去!我忍!
换上了自认为还算合格的笑脸,我咬着后槽牙,对班第道:“现在开始吧。”
这时候,小穗捧着个托盘,进得屋来,放了两碗东西在书房外厅堂的桌子上,笑盈盈地道:“大公主,台吉,膳房给现做了两碗馄饨,还热乎着呢。”
班第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含笑在一旁看我的反应。
我瞥了一眼班第,心中充满了挫败感,无奈地朝小穗挥了挥手,非常不情愿地道:“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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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外,清辉皎皎,洒落大地;书房内,一清秀小女子,端坐于书案前,专心致志秉烛夜读,多么唯美,多有意境!
可又有谁知,此刻那小女子――也就是我――脑子里就是一锅糨糊!
谁闲着没事弄出来这种奇奇怪怪的语言,就是来损耗我脑细胞的!用汉语多好啊!词汇丰富,发音优美,历史悠久,意蕴深远,要是康师傅能在全国范围内大力地推广,本是件利国利民的事,省得我花这一把子力气了,唉!
烦人!我心里猛地窜出来一团无名火,狠狠地把手上的蒙语13看网“嗖”地飞出门外,“噗”一声趴在厅堂的地板上。
当年我学英语都没这么积极过!何曾有过像这般吃了饭就拿着书,坐在灯下勤勤恳恳地背过单词来着?看小说还差不多!可恶的班第!可恶的康师傅!
小穗原本在厅堂做针线来着,听见了响动,放下了手中的活,捡起了书本,拍了拍,送回到我面前,道:“主子,是不是乏了?时辰也不早了,要不歇了吧,明儿还要上书房呢。”
我接过书,无比愤恨地看着这个“痛苦的根源”,恨不得撕了它一了百了,奈何想起康师傅的谆谆教诲和班第说的“三个月之约”,终于哀怨地叹了口气,道:“再看会儿吧。”
我一手托着脑袋,盯着书上的单词,口中念念有词,又重新开始背诵学过的单词和词组:“爷爷――额布格,额布格,父亲――阿布,阿布;母亲――额吉、额吉;哥哥――阿赫,阿赫;你好――赛恩百怒,赛恩百怒,谢谢――巴雅尔拉,巴雅尔拉……”
渐渐地,我的眼睛开始模糊,渐渐地就看到周公来找我了,竟然还穿着蒙古袍……
52生辰序曲
在每天不断地遭受“蜈蚣文”荼毒的过程中,我的生辰悄然而至。
生辰的前一天,康师傅带着胤礽到上书房检查功课,顺便下了口谕说,我生辰的当天,上书房暂停!
我心中当时就哼起了《千年等一回》!做梦都没想到的大好事啊。
康师傅一走,书房里的温度就升高了,时值初冬,书房内却犹如春日般温暖。所有的小朋友其实心内都在欢呼雀跃,胤禛表现得更明显。这孩子喜怒都放在脸上,当时就喜上眉梢,眉开眼笑地回头对我说:“皇姐,托你的福啦!”
其实我知道康师傅放假,也不单单是为庆贺我生日,也为庆贺其他三个“小寿星”满月。两个小皇子——胤禟,胤礻我,一个小公主——温雯,一下子添了三个儿女,而且都很健康,这说明皇嗣兴旺,康师傅怎能不喜笑颜开?
但不管为了啥,可以有一天不遭受荼毒,也是幸福的。
我“嘿嘿”笑着,捏了捏他粉嫩嫩的小脸道:“知道就好,明儿可得给我准备个大大的礼物!否则……哼哼哼!”
“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捏我的脸!”胤禛皱着小眉毛,推开我的手,揉了揉脸颊,道,“不就是礼物嘛?早就准备好了,明儿寿宴上给你!”
“是什么?”我把脸凑到了胤禛跟前,“反正也不差一天,今天就送给我好了。”
胤禛把身子往后挪了挪,跟我隔开一段安全距离,才道:“没见过你这么心急的,一天都等不了?今天送了就不是寿礼了,不成。”
这小屁孩,原则性还挺强,别看他人小,其实颇得康师傅的真传。什么事情,若是他说了个“不”字,大部分时候,很难撼动他更改为“好”或者“行”。因此,我也不浪费唾沫了,不给看就算了,反正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
终于有一天可以不用上书房了,但在这里除了生病外,是没有睡懒觉一说的。即使没事干,我也得早早地起床,打扮地整整齐齐,漂漂亮亮,更何况今天我是“寿星”。
打扮停当后,我端坐于厅堂内,小穗,秦义,秦忠他们就领着晨曦阁所有的宫女太监齐齐跪下给我磕头祝寿了,听着他们口呼“恭祝大公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这心里虽然是高兴的,但也有点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七老八十了一样。他们磕头自然不能白磕,早就准备好了红包一人一个发下去,个个都笑逐颜开,喜不自胜。
发完红包,立即例行去给孝庄和孝惠请安。因不用上书房,在慈宁宫里不仅碰到了胤祉,胤禛,蓉玥,就连平日不大碰面的三公主端静,四公主恪靖,五阿哥胤祺,六阿哥胤祚,七阿哥胤佑都见到了。这几个人的住处离晨曦阁较远,平日又不在一个13看网,所以跟我跟他们的关系不像跟胤禛和胤祉这么近。
人一多,尤其又都是些七八岁的左右的孩子,中宫殿里是闹哄哄的,因此,我坐了一会儿就告假了,孝庄答应得很爽快,只是叮嘱我说:“今儿难得放假,好好玩吧,就是别玩疯了,忘了时辰,耽误了寿宴,你可是小寿星!”
我答应了一声,前脚刚跨出慈宁宫,胤禛后脚就跟过来了,一直随我回到晨曦阁。
用了膳,吃了一会儿茶点,在我书房里乱翻了一通后,胤禛开始手撑着脑袋,叹气。
“怎么了?好好地叹什么气啊?”我看了他一眼,接着翻手上的一本《东坡诗集》。最近忽然无比想念唐诗,宋词,元曲,估计是“荼毒”受多了,产生的逆反心里,想要更亲近汉语的这些精髓。这本《东坡诗集》是宋版的刻本——一页千金呐!我让永绶给我带来的,当时在恭王府瞄到过一眼,可惜回来的时候忘了带,这两天又想起来了。
“皇姐,上书房的时候盼着放假,这真放假了,倒不知干什么好了。”胤禛皱起小剑眉,一本正经地道。
我戳了下他的脑袋:“你犯贱,劳碌命啊!”
胤禛非常认真地问:“真的,忽然觉得挺无聊的,你不觉得吗?”
唉,现在知道了,未来的史上最勤勉的皇帝就是这样从小被康师傅虐出来的!
“不觉得!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好好享受都来不及,想那多干嘛?”我答道。
忽想起,今天的毛笔字还没写呢。我现已基本脱离描红阶段,开始临帖了。康师傅给了我一本董其昌的字帖,要我每日照着临,比书房里别的人额外多写二十张。这假是放了,可作业没放假,还得做。[.超多好看小说]看着眼前的胤禛,心中窃喜,这不是最好的捉刀代笔的人选嘛!于是我提议道:“既然你这么无聊,不如帮姐做件事吧。”
胤禛一下子警觉起来,道:“你不是又让我帮你写字吧?”
我兴奋地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脸,道“胤禛,你真聪明!”
胤禛使劲推开我的手,撇嘴道:“皇姐,你不能总让我代,万一要是皇阿玛知道,我们俩都会很惨的。”
“我又没总让你代,偶尔而已,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别忘了,还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说呢!”胤禛说得老气横秋的,倒像他懂得多多似的。
“那,要不,你帮我把那篇满文翻了?昨儿布置的,我还没做呢。这个不会拿给皇阿玛过目,总不用担心了吧。”
胤禛的满文在我们书房里那是顶呱呱的“头牌”,一篇五六百字的满语文章,让我自己翻,我咬着笔头,起码得一个半时辰左右吧,换成胤禛至多半个时辰搞定。若是能得到他的帮助,我可以省下不少脑细胞,更何况,还有蒙语的作业等着我!哦,天哪!想起这个就头痛,头痛啊!
胤禛看着我不言语,看样子在犹豫中。
“怎么?这点忙都不帮?你也太没义气了吧!”我假装生气,暗窥胤禛的反应。
胤禛果然松了口:“好了,皇姐,看在今天你是寿星的份上,就帮你翻了吧。拿来吧!”
我心中窃笑,把书案前的好位子让给他,摆上文房四宝,磨好墨,然后自己翘着二郎腿,继续看我的《东坡诗集》。
书房里静悄悄的,我沉浸在东坡居士的诗词情韵中,正兴致盎然,忽听小穗通报:“大公主,班第台吉求见。”
今天又不用上蒙语课,他来做什么?
我刚收了书坐起来,就看到班第的身影出现在厅堂门前了。我都不知道班第到底有什么魔力,晨曦阁上上下下的内侍宫女一半都快成了他的“粉丝”,他到了晨曦阁真个是应了一句话“宾至如归”。
本来我是想把他晾在一边算了,可是想到今天是我生日,总给人一张冷脸也会影响自己的心情,便放下书,步入厅堂,刚想拿出点地主的风度,寒暄寒暄,却不想胤禛不知何时已放下笔,蹿到了我身前,隔在我和班第之间,抢先跟班第说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听着胤禛的口气,像是对班第充满了戒备和敌意,我反倒一怔。
先前有那么几次,胤禛来我这儿的时候,班第下课还未及走,两人打过照面,胤禛当时看班第的目光就有些不以为然,貌似还略带点不屑,可二人并未红过脸呐!看胤禛问的这话,到仿佛比我对班第的“苦大仇深”还要深似的。
班第肯定也是没料到胤禛会这样出现在他面前,而且用这样的语气来问他,原本的满面笑容有那么几秒钟换成了蓦地一僵,但随即恢复如常,施礼道:“见过四阿哥,班第此来乃为贺大公主寿辰。”
这时我看到班第手中是提着一个缎子包裹的包袱,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但应该是要送给我的礼物。
胤禛也看到了这个东西,道:“你不知道寿宴今晚在慈宁宫?现在早着呢。”
“知道,只是今晚恰逢奴才当值,恐不能在寿宴上当面道贺,故此提前来给大公主送贺礼。”班第仍微笑着答话,彬彬有礼至极,说着还看了看我,朝我灿然一笑。
“哦,原来如此。”胤禛将一只手伸到班第面前,道,“把贺礼交给我,你可以走了。”
再一次出乎意料,胤禛这小子对班第竟冷面到这种程度,直接替我下逐客令了!
班第的神情终于显出几分尴尬来,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说了是给我送礼的,就这样直接把人赶走也太不近人情了。
我忙把胤禛拉到身侧,“呵呵”干笑了一声掩饰道:“四阿哥今天心情不是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班第“呵呵”一笑,道:“不会不会,大公主言重。”说着将手中的礼物递交给我,道:“小小贺礼,并非稀世珍宝,只是在下亲手所制的一件小玩意儿,不成敬意,谨贺大公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我双手接过贺礼,感觉里头应该是个盒子之类的东西,不是很沉。咱国人的传统是不能当面打开礼物的,于是我将它交给小穗放在一边,笑答道:“贺礼不论贵重,都是一片心意,多谢台吉了。”
说完,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并吩咐小穗上茶。
看班第原本的意思,也是顺水推舟,想坐下来一叙的,这时胤禛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班第瞥了一眼胤禛,就改口道:“哦,不了,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就一施礼,转身匆匆而去。
看着班第匆匆远去的背影,说实话我心里有点暗爽,但是直觉上胤禛今天的态度好像有些太过,所以我还真不知道,转过身面对胤禛的时候,是该摆笑脸呢,还是摆□脸。
等我回过头的时候,胤禛早已打开了那个包袱,掀开了盒子,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会儿道:“我当是什么,原来就是个破笔筒,还包得这么严实。”
我拿过来一看,这个笔筒其实并不像胤禛说的是个“破笔筒”,相反非常精美,笔筒全身黑亮,像上了一层釉,散发着朴素悠远的清香,由此判断,这是拿一整块上好的沉香木雕成的,上面的图案是一男一女骑着两匹马,在草原上纵横驰骋,雕工精致,栩栩如生,不由得让人回想起在兴安围猎的日子。
“皇姐,我要送你的笔筒比这个漂亮一百倍,不,一万倍!”胤禛夸口道!这下是胤禛自己把他神秘兮兮保密了半天的贺礼给说出来了,原来也是个笔筒。
其实我本就有收集文具的爱好,自从到这儿以后,发现文房四宝竟然有那么多的名堂,更开始如痴如醉,将这一爱好发扬光大。虽然说我的书法拿不出手去,可我收集的各式各样的毛笔,笔架,笔洗,笔掭,笔筒,砚台,书墨床,插屏,件件是精品,摆放出去,绝对可让同好此道的人目眩神迷。当然,我这个爱好,与我私交甚好的胤禛,胤祉,永绶都知道,康师傅也晓得,我从他那儿就拐过一件青玉山羊笔架,现在就在我的书架上摆着呢。
我把手中的沉香木雕笔筒放回漆盒中,交给小穗让她放好,回头对胤禛道:“哦,原来你要送我的也就是笔筒啊。好一万倍?怎么个好法?金的?银的?玉的?”
胤禛反应过来自己为了逞强而说漏了嘴,立刻三缄其口,不再答我的刚刚的问话,反而将话题扯开去道:“皇姐,我看那个班第不是个好人!”
“哦?何以见得?”
53生辰快乐
胤禛背着小手,皱着眉,在我面前迈着“小八字步”沉吟着踱了会儿,站定,回头道:“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我又一愣:“怎么不对劲,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要能看出来,太阳得打从西边出来!”胤禛摇着头,脸上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小屁孩,给他点颜色,他倒开起染坊来了!
我作势要揍他,他拔腿就跑到了桌子的另一头,告饶道:“失言失言,给寿星陪不是总行了吧。”我这才罢了手。
胤禛重又回到我身边坐下,还有点语重心长地道:“嗯——皇姐,我觉得这个人很……狡猾,你可得小心着点儿。”
胤禛用“狡猾”来形容班第,倒是蛮贴切的。我跟班第交手这么久了是深有体会,可胤禛按理说跟班第见面也没几次,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呢。
“他怎么狡猾了?”我故作不解问道。
“就是感觉。对了,皇姐,你不知道吧,他跟胤礽,蓉玥靠得可近了,我老看到他跟蓉玥在毓庆宫门前嘀嘀咕咕,拉拉扯扯的,太子有时候也在。”
怪不得胤禛对着班第摆个冷脸,原来是为了这个。
仔细想来,班第在宫里跟谁都是笑脸相迎,似乎人人都喜欢他,本事真的不小。说他跟胤礽和蓉玥靠的近,这我也是知道的。尤其是蓉玥最近经常出没于毓庆宫,伺机拦截班第,我已撞到过几次了。小穗最近在我耳边吹风的话题,一多半是蓉玥经常很神奇地踩着点,准时出现在毓庆宫门口偶遇班第,时不时地送这送那的,班第要是不收她还发脾气。这一切都在我当初意料之中。他刚来时,我怎么说来着?蓉玥会好好照顾他的,果然不错。
胤禛对胤礽的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我也清楚,胤禛对班第那种态度,多多少少也有胤礽的因素。胤禛和胤礽亏得平日见得不多,才能维持表面的兄友弟恭,其实暗地里,这俩人是互相看不顺眼的。
胤礽是储君,在这紫禁城里就是相当于副皇帝,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康师傅的纵容,不要说是对下人随打随骂,就是对宫里那些算来是他长辈的嫔妃们,也不太放在眼里,自然也包括胤禛的额娘,皇贵妃佟佳氏在内,至少我就从未听到他叫一声佟佳氏“额娘”,多数时候看见了装没看见,昂着头就过去了。对此,胤禛私下里曾极其愤懑地跟我“控诉”过好多回。
胤礽对胤禛应该也没多少兄弟情,这个单从胤礽看胤禛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学业上,胤禛年纪虽小,但每次康师傅考察功课,从不输给胤礽,我们书房的人私下把他和胤祉封为“书房双杰”;从地位来说,因胤禛是皇贵妃的养子,而皇贵妃目下是没有册封的皇后,胤禛的身份因了这一层仅次于胤礽;此外,康师傅对这个聪慧过人的小胤禛也是寄予厚望的,严苛是严苛了点,可套用孝庄常跟我念叨的理论来看,那是“爱之深,责之切”的表现,若不是非常在意胤禛,康师傅花那大力气干嘛?
偌大的紫禁城,看来不仅是嫔妃之间关系波讹诡谲,就连兄弟之间的关系也是微妙得紧,当然,我自己跟蓉玥之间的关系也好不了多少。胤禛向来站在我这一边,凡一切与我为敌之人,他自然也引为他的敌人了。班第跟蓉玥凑得这么近,甭管他是不是自愿的吧,至少从胤禛的眼里看上去是这样,胤禛自然不会把他看成好人了!这与我见班第之初得出的第一印象如出一辙!
当然,我跟班第相处下来这么些日子,虽然还是争斗不断,但这个人的本质似乎跟胤礽和蓉玥是不一样的。我现在的感觉是,这个人出现在人前时,身上是罩了一层的,至于他内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我还真有些琢磨不透,当然我也不想费那个脑子去琢磨。
“皇姐,皇姐——!”胤禛在我耳边大喝了一声惊得我浑身一颤。
我回过神,皱眉骂道:“死小子,皮痒啊!这么大声,耳朵都快让你震聋了!”
“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听不见,我只好如此了。”胤禛一副无辜的样子,倒像是我怪错了他。他顿了顿,又问,“皇姐,你刚想什么这么入神?让你多防着这个人,你倒是听进去没有?”
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不过,倒是挺让人感动的,他这是在关心我呢。
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脸,笑道:“我知道!放心吧,你姐姐我不会轻易让人欺负了去的。”
胤禛一脸无奈地将我的手从他的粉嫩脸上挪开,皱眉道:“得了吧,你就一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若真碰到坏……”
胤禛将后面的话省略了,因我已经拿眼瞪着他了,这小屁孩,又开始戳我的软肋!他再说下去,我可又要动手了。
胤禛把话锋一转,笑嘻嘻地拍着我的肩膀说,“皇姐,你别生气。其实心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有我呢!”
听到他这话,看着他的小身板,我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道:“有你能怎么样?就你这身板,被人家一腿就给踢到正阳门外了!”
胤禛一听,可不服气了,非常严肃地道:“笑什么,皇姐,你看着吧,用不了几年我就长大了!到时候我就能保护额娘,保护你,保护所有真心疼我的人!”
跟胤禛瞎扯了一通,时辰也不早了,胤禛急赶回承乾宫找他额娘去了,我则坐在梳妆台前,被小穗等几个丫头围着,静心地打扮一通,准备登场当寿星。
终于打扮停当,我在镜子前照了照,看有什么遗漏的,果真就发现脖子上空空的。我于是吩咐道:“小穗,把皇阿玛赏的那条珍珠链子给我拿来。”
说起这条项链,还算是意外之财。前些天我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竟又碰上了康师傅,他老人家就趁机考了我几个常用的蒙语词汇,幸亏都是我狠了心背过的,统统顺利拿下。康师傅一高兴,回头就把这串琉球刚进贡的珍珠项链赏了我,以资鼓励。这串项链的珍珠颗颗莹白剔透,圆亮润泽,皆是珍珠中的上上品,若是能卖的话,按现在的市场价,大概买进小宅子是不成问题的。发了!
小穗很快找到了项链,将它戴在我的脖子上,我看了看,跟我的穿着十分般配。
出了晨曦阁的大门,竟恰好遇到在巡岗的班第。迎面碰上,也不好视而不见,便索性走上前,与他寒暄了几句。
“台吉,你送的礼物独具匠心,我很喜欢,多谢了。”这句话我说的倒是真的,那个笔筒看上去的确花了不少心思。
班第的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光彩,欣然道:“大公主能喜欢,奴才就放心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直盯着我的脸上看,那眼神竟然让我禁不住地有些脸发烫。
我干咳了一声,摸了摸脸,道:“嗯,我的脸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啊,没有,没有,很好。”班第好像也略有些慌张,也清了一下喉咙,才道,“大公主今天的装扮让人联想到了草原上的金莲花。”
金莲花我是见过的,在兴安围猎之时,绿油油的草地上缀着点点金莲,金光闪闪,这不是“美丽”可以形容的。金莲花不仅可供观赏,且可泡茶,琥珀色的茶水有一股自然浓郁的芳香,沁人肺腑,乃解渴消暑的佳品,听说草原上的人都将它奉为“草原一宝”。记得那次围猎之时,康师傅还特地为这种花写了一首诗呢——“正色山川秀,金莲出五台,塞北无竹梅,炎天映日开”。班第的这句话很明显是在夸赞我,可他的那种眼神让我的心神有一丝慌乱,一时间倒不知道怎么答才好。
“班第哥哥!班第哥哥!”忽见蓉玥匆匆朝这边赶来,这倒是解了我跟班第之间的那种微妙又有些窘迫的气氛,班第的脸上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转眼,蓉玥已站到了班第身旁,两只胳膊很自然地挽住了班第的臂弯,班第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打了个千,道:“大公主,二公主,奴才还有要务在身,先行告退。”
我没说话,只是微笑地跟班第点了点头,班第掉头而去。
蓉玥看着班第离去的身影,气愤地跺了跺脚,满面怒容。
我忍住想爆笑的冲动,刚想转身领着小穗他们继续往慈宁宫赶,蓉玥却伸手拦住了我道:“等等!”
这小丫头片子就是学不会礼貌待人,我有些不悦,皱眉道:“让开。”
蓉玥没动,目光却是落在我胸前,我低头一看,敢情是这串珍珠链子吸引了她。
她指着珠子,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道:“这不是琉球贡进的吗?一串给了皇贵妃,怎么这一串却在你这儿!”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一串珍珠项链而已,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但凡这丫头对我的态度能有一丝一毫地改进,我也就跟她和颜悦色了。可现在她是这种口气神态,我也不屑跟她说话了,直接绕过她,自顾自走了。
慈宁宫内,张灯结彩,宴席桌子都已经摆好了,只是人还不多,惠妃和荣妃正在现场指挥宫女太监们做最后的布置。
惠妃一眼看了见我,迎将出来,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一通,笑赞道:“哎呀,咱们的小寿星今儿真漂亮!”
“惠额娘快别取笑禧儿了!”我招架了一句,便岔开话题,问道,“其他人呢?则么就只有您和荣额娘在这儿呢?”
惠妃道:“人还没到齐呢,哦,太皇太后说了,要是你来了,就让你先去后面的中宫殿,快去吧,皇贵妃他们也在那儿。”
闻言,我转而去了中宫殿。在殿外就看见灯火通明,听到笑语满室,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婴儿的哭声。
我步入殿内,见礼毕,环视室内,好嘛,简直是妃嫔大聚会,我认识的那几个,皇贵妃佟佳氏,她的妹妹小佟妃,德妃,宜妃,甚至连卫绮兰都在。在嫔妃堆里,我竟然还见到了福全和常宁的嫡福晋,这说明这俩亲王也来了。
小佟和德妃都有些发胖,这俩还是一贯地不大说话,坐在那儿很是贤良淑德。
这几个产妇中,宜妃看上去恢复得最好,整个人是容光焕发,身材也窈窕,大约是因为又添了儿子,说话的声音中似乎也带着笑意,过来拉着我的手,端详了一会儿,就对孝庄说道:“哎哟哟,老祖宗,您瞧,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到大公主,奴婢刚刚都不敢认了!只道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了呢!”
宜妃的口才,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像这样明显带着夸张手法的话,任谁嘴里出来都会觉得透着个假,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是如此自然,仿佛就跟真的一样。我没说话,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孝庄跟我招招手,我就坐到她身侧去了,挽住她臂弯,腻在她身侧,
孝庄笑着对宜妃道:“宜妃啊,你怀九阿哥,坐月子这阵子,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今儿知道了,就是缺你这张巧嘴!”
“哎呀,老祖宗,您就会取笑奴婢!”宜妃竟也趁势撒了个娇,众人一阵轻笑,我则觉着心里一阵哆嗦。
看了半天,我在殿内没看到胤禛胤祉他们,也没看到那几个新生的小阿哥,小公主,便问孝庄:“老祖宗,小弟弟小妹妹们呢?我还没见过他们呢。”
“别着急,他们饿了,刚刚被乳娘们抱着喂奶去了,一会儿寿宴开始了你准能看见。我“哦”了一声,又回头问佟妃,“佟额娘,怎么没见着胤禛?”
“他见你没来,就跟着永绶,胤褆,胤祉他们出去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儿疯玩呢。”佟妃笑着摇头道。
“永绶也来啦!”我欣喜地道。想想也是,他爹妈来了,他自然也不会落下。原本还以为这次的寿宴就仅限于宫里人,因孝庄说这次的寿宴要热闹,却也要尽量俭省,因此把地点也放在慈宁宫了。
佟妃道:“是啊,不但他来了,裕亲王,恭亲王也来了,这会儿子该在南书房,待会儿就过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在内侍的高声唱喏中,康师傅明黄的身影飘然而至,身后跟着福全和常宁。
各宫妃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起身以后,好像一个个陡然间都变得精神抖擞多了,那一双双美目都常驻在康师傅身上。感谢康师傅,我终于得以从“焦点区”撤离。
我落座后,也一改刚才的腻歪样,坐直了身子,省得被康师傅看见又要数落我“坐没坐相”。
“都处理完了?”孝庄有些关切地问。
“皇阿奶请放心,都安排妥当了。”康师傅答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孝庄和康师傅的对话有点像对暗号,不知道当前形势的人,还真会摸不着头脑。虽说康师傅从来不跟我说任何政事,但透过顾八代和胤禛他们,多多少少我也能知道一些。当前北边雅克萨形势吃紧,估计是要开打,康师傅跟他的两个兄弟在南书房里多半是在排兵布阵了。
孝庄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惠妃和荣妃终于亲自出现在中宫殿说吉时已到,请大家到前面的慈宁宫正殿,寿宴正式开始。
听到这个消息,我在心内欢呼雀跃——千盼万盼,收礼物的时刻终于到来啦!
跟上次中秋一样,这回也是大圆桌,只是人数比上回少很多,不过,气氛倒还不错的。永绶,胤褆,胤禛,胤祉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又全钻出来了。
今日,“寿星们”都被安排跟康师傅和孝庄同坐在一席,除了我以外,胤禟,胤誐,温雯都在襁褓里包得严严实实的,由乳娘抱着他们待在他们额娘身侧。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三个小家伙,大概是吃饱了,胤誐睡得呼呼的,胤禟却好奇地睁着眼睛四处张望着,我逗了逗他,他竟“格格”地对我笑了。
开吃之前,是送礼时间。那三个小家伙收的礼都是童衣、银盾、长命锁、手镯、脚镯等这些东西。
我的收的什么东西都有,最中意的莫如孝庄,康师傅,两个王爷,胤禛还有永绶送的。
孝庄送的是一柄紫檀木百宝嵌瓜果九九如意:乌黑的紫檀木上点缀着红的绿的白的各色宝石,绿的是叶子,红的是火红的石榴,构思精巧,独具匠心。
康师傅给的是我跟他磨过好几次的“青玉山水图长方卷书墨床”,这方墨床原本躺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里,我偶然看到后,就被这上面雕刻精细的山水画所吸引,没想到,今天终于遂了心愿。当然,康师傅给东西之前,例行叮嘱是少不了的:“禧儿,这墨床就送你了,不过,以后你可得更加努力地练字才行,知道吗?”我连连点头,东西到手,说什么都行啊!
福全和常宁也深知我的喜好,一个送了玛瑙笔洗,一个送了青玉三鹅笔架。
胤禛终于把他藏着掖着的宝贝献出来了,原来是个象牙雕黑漆底花卉纹笔筒,质地上乘自不必说了,黑漆底上用白漆以工笔技法精心描绘了梅兰竹菊四种花卉,简朴大方,高贵雅致,确是珍品。
最特别,最出乎我意料的是永绶竟送了本《饮水词》给我,扉页上还有纳兰性德亲笔题词——“请晨曦小友雅正”,落款是“楞伽山人”。收到这份礼物,我的确是愣了愣,没想到永绶还有这两把刷子,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纳兰性德是在乾清宫当侍卫的,我跟他打过几次照面,却不熟,我也不能贸贸然当着康师傅的面追着纳兰性德跟他要签名啥的吧!虽然这位大词人的形象跟我想象的是大相径庭,但人家的词确实写的好。我也就是偶尔跟永绶提起过几句纳兰的词,没想到永绶竟然把整本给我送来了。
礼物收完了,康师傅又等了一会儿才宣布开动,随后招了梁九功轻声低语了几句,梁九功就匆匆离去了。
54乐极生悲
看到此景,开始我还纳闷,后发现这一桌上还空着个位子才反应过来,哦,尊贵的太子还没到场。(.好看的小说)
不一会儿,梁九功又匆匆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手里托着托盘的太监。
梁九功在康师傅耳边耳语了几句,康师傅就脸色凝重了,还问了句“严重吗?”,梁九功又“嘀咕”了几句,康师傅看上过去才稍稍松了口气,吩咐梁九功将托盘里的东西分一分。
原来胤礽据说是偶感不适,晚上不过来了,礼物倒是都准备好了,托人送了来。他给我的礼物就是普一块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玉佩,中间是个镂空的寿桃,周围还有些小蝙蝠,寿字,这样类似的东西,我屋里一堆。不过,我本来也没想要他送我什么好东西,因此根本也谈不上什么失望不失望。
康师傅坐了一会儿还是起身离去了,我知道他那是放心不下那个宝贝太子。
其实康师傅走了也好,他在现场,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拘着,他人影一消失,在座的宫妃们是多少有些失意,但是胤褆,胤禛,胤祉等这些人就逐渐活跃了,现场的气氛比开始的时候更热烈。
我也开始端着装着茶的酒杯在各桌之间串来串去,挨个敬酒,不管他们送的礼物好不好,感谢一番还是少不了的。好不容易转完嫔妃桌,终于转战王爷桌,永绶就在常宁身边坐着,我将他拉到一边,轻声问道:“你可真行,那纳兰的题字你是怎么搞到的?”
永绶神秘地一笑,摇头晃脑装老夫子状道:“山人自有妙计!”
我很不满地白了他一13看网说,少在我面前卖关子。”
“嘿嘿,最近我认识了个人叫纳兰揆叙,就是纳兰明珠家的二公子,是他帮我要来的。”
“你怎么会跟他认识的?”
“咳!这事儿说起来都有点荒唐,还得感谢耿思月,改天有空跟你说吧。”
他一提耿思月,我倒想起来前些日子,耿思月一直追在他身后不放,于是八卦地追问了一下:“耿思月是不是对你……”
我话没说完,就被永绶捂住了嘴,他“嘘”了一声,道:“可别再提了,就那丫头,谁受得了啊。最近她盯上了揆叙,天天在国子监等着他呢,揆叙可惨咯,哈!”
这世间的事可真是风云变幻得快啊,我还以为永绶的“桃花运”开始了呢,一眨眼就烟消云散了。
没什么八卦可挖掘的了。我于是转而把目光转向了阿哥公主席,这一席上是室内气氛最高涨的,吃喝的,玩闹的,说笑的,什么都有。胤禛是手舞足蹈津津有味地说着什么,胤祺和胤祐则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看那样子就知道,他又在跟人吹大牛呢。我预备偷偷绕到他身后去,给他来个突然袭击,惊吓惊吓他。
就在我实施计划,一步步接近胤禛的时候,忽觉得脚底下被绊了一下,猛地向前扑了过去,当时就觉得手,膝盖,都疼得很!丫的,谁的脚伸得那么长,成心使绊子!
“哎呀,对不起,大姐,您快起来。”蓉玥一副很抱歉的样子,还伸手来搀我。
刚刚我精神都集中在胤禛身上,却忘了蓉玥就坐在附近,疏忽啊疏忽。
胤禛听到响动,急忙奔到我身边,我扶着胤禛和小穗的手,好不容易刚站起来,蓉玥却莫名其妙,好像也脚底滑到了似的,朝我扑过来,伸手抓住我胸前的那串珠子使劲一拽,哗啦,珠子撒了一地,因有胤禛和小穗的扶持,我这回没摔在地上,可前胸着实因蓉玥的突然袭击而有些生疼。蓉玥因为有我给她做缓冲,虽趴在地上,却不似我刚才摔得厉害。
这一连串的响动,把室内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在身边围城了一圈,常宁和福全很紧张地将我搀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拉高裤腿一看,膝盖青了,右脚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
孝庄扶着苏麻喇姑,近前看了看我的伤势,紧皱眉,沉声道:“怎么会摔成这样?”
我还没说话呢,荣妃那边紧张兮兮地检查完蓉玥的伤势后,责骂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看把你大姐连累的,还不快赔不是。”
蓉玥于是含泪惨兮兮地道:“老祖宗,都怨我,都是我不小心,大姐才摔成这样的。”
看到蓉玥这副样子,我都开始产生错觉了,这苦主到底是我还是她啊!伤势重的还没掉眼泪,她倒是先哭上了。
孝庄听完蓉玥的“道歉”,静静地看了看蓉玥和荣妃的表情,沉吟了会儿开始指挥:“荣妃,蓉玥这丫头也摔青了,你带她回去擦点药。福全去传太医来给禧儿瞧瞧伤势,常宁你把禧儿搀到我寝殿去。佟丫头,惠丫头,你们留下善后,其他人都散了吧。”
肯定是扭伤了筋了,因我一起身,右脚踝就钻心地疼,别说走路,现在站起来都有困难。疼痛现在才真正开始蔓延了。
常宁见状满眼心疼地一把抱起我,就直奔孝庄的寝殿而去,将我放到了榻上。
不一会儿,当值的太医就火急火燎地提着药箱子赶来了,仔细给我瞧了瞧说幸好没伤到骨头,就是膝盖淤血,需要要热敷后抹药,脚踝处伤筋比较严重,近期不能行走,需要休息一阵子才可复原。
苏麻喇姑办事利索,片刻间就准备好了热敷需要的东西。
当我靠在福全身上,常宁拿着热毛巾给我做热敷的时候,真正的煎熬开始了。烫并且痛着。我紧闭双眼,紧咬下唇,心里把蓉玥咒骂了上万遍,这死不悔改的丫头,上回放了她一马,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次我一定要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禧儿,要是疼你就喊出来吧。”常宁关切地道。
我吸了吸鼻子,咬着牙说:“不疼。”
热敷做完,上药的时候,随着殿外宫女们一阵阵的“皇上吉祥”,康师傅竟也出现在了寝殿里。一见到我这个情形,大惊,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福全起身,三言两语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康师傅听完缘由,观察了我的伤势,心疼地问了一句:“还疼吗?”
我挤出笑脸,道:“刚才有点,现在擦完药好像好点了。”
康师傅也咧嘴笑了笑,掏出帕子给我擦了擦,我这才知道方才做热敷的时候,我早已疼得泪流满面了,不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岔开话题,道:“皇阿玛,您刚给我的珍珠项链可算是壮烈殉难了。”
“傻丫头,还说什么项链,人没事就万幸了。”康师傅又叹了口气道,“你们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呐。”
我这才记起,胤礽不是也据说不舒服吗?于是问道:“太子怎么样了?没事吧?”
康师傅道:“他是受了风寒,有些腹泻,刚服过药休息了,却又听到你这头又出事了。”康师傅顿了顿,对福全和常宁道,“不早了,二哥,五弟,嫂子和弟妹都还在外头等着呢,这里就交给我,你们快回府吧。”
常宁看了看我,神中尽是不放心,本还想说什么,福全轻扯了他一下,抢先跟孝庄和康师傅行礼告辞,常宁也只得跟着他退出了寝殿。
寝殿里就剩下了我,康师傅,孝庄,还有侍立在孝庄身侧的苏麻喇姑。
我心想现在差不多是可以提起上诉的时候了,刚张口叫了声“皇阿玛”,孝庄几乎就在同时,开口对康师傅道:“孙儿,我看禧儿这回真是摔得不轻,行动也不方便,今儿就在我这里歇了吧。”
康师傅有些犹豫,道:“皇阿奶,我怕禧儿在这儿会影响您休息,还是带她回去吧。”
“不碍的。”孝庄说着坐到我身边,揽住我道,“禧儿今晚就留在这儿,陪陪我这个老太婆好不好啊?”
孝庄的口气无比的和蔼可亲,眼下我也确实是移动不便,便答应了下来。
康师傅见孝庄这么坚持,且又跟我达成了“协议”,陪着坐了会儿就回去了,临走说第二天过来接我。
夜阑人静,莹黄的烛火给寝殿殿罩上了一层温馨的色彩。
因我的到来,苏麻喇姑挪到外间去,将她的床让给了我。我静躺在床上,孝庄坐在床侧,伸手捋了捋我的额发,满脸的慈祥,凝望了我半天,才缓缓道:“我们禧儿,今儿受苦了。”
“老祖宗!”我叫了一声,握住孝庄温暖的手。如此贴心的话,让我心头发暖,鼻子不禁又酸涩起来。
“老祖宗知道,老祖宗都知道。”孝庄拍拍我的手背,缓缓点头,眼神中尽是关切和安慰。“你现在是不是心里恨死了蓉玥那丫头?嗯?”
原来孝庄洞若观火,什么都知道。我睁大了眼,没答话。
孝庄一脸的了然,点点头,说:“蓉玥这丫头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她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老祖宗我。”
“那……”我刚张口,孝庄就说出了我想问的话:“那我为什么不惩戒她,也不让你把这件事告诉你皇阿玛,让你出了这口气,是吗?”
我微微点头。
孝庄微叹了口气,笑着娓娓道:“禧儿啊,非是老祖宗不疼你,而是今晚时机不对。宫里的事跟前朝的事都一样,凡事要讲个‘理’字,虽然老祖宗知道是蓉玥做的手脚,却没有十足的证据,宫里上上下下皆知我疼爱你,若贸然惩戒与她,倒显得是因我偏疼了你,才以势压人,难以服众啊。再则,近日,前朝国事纷繁,你皇阿玛已是□乏术,若此时宫中再起波澜,只会徒增他的烦恼。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后宫宁,你皇阿玛才能全力应付国事,国才能兴啊……”
听着孝庄的这番说辞,我心内顿时一片“瓦凉瓦凉”,这都罩上家国兴亡了,看来我的仇冤只能“石沉大海”了!
孝庄还在娓娓而谈,我却一个字没听进去,心里有点失望。
大约见我有点发呆,孝庄喊了我一声,才又说道:“禧儿,老祖宗这么跟你说,也不是要你一味地忍让,而是你要明白,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审时度势,看准时机,如此才能事半功倍。当年‘平三藩’,你皇阿玛就是心太急,以至于那场仗整整打了八年呐!”
听到这里,我心内似乎又有了希望,看来孝庄的意思不是不让我报仇,而是告诉我要耐心等待,抓到蓉玥的确凿证据再动手。也是,两国交战也需要冠冕堂皇的借口啊。
想通了这一点,心内的郁闷似乎一扫而光,我又笑着对孝庄道:“老祖宗,您放心,禧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55辞旧迎新
第二天,康师傅将我从慈宁宫接回了晨曦阁,我也闭口不谈意外之事。
自此,因“伤筋动骨一百天”,上书房我暂时不用去了,班第的蒙语课上了一段时间后也暂停,说是他要披甲去北方戍边。我估计是因为东北形势严峻,罗刹人频频扰边,康师傅业已不动声色地往那边调配人马,班第因之前曾跟罗刹人交手多次,对那边的地形和战况都熟悉,就被指派去准备跟罗刹人打仗了。
甭管是什么原因吧,反正我这次非常支持康师傅英明睿智的决策!
我终于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用遭“蜈蚣文”荼毒了,当然,那个什么“三月之约”自然也顺延了。
窗外朔风呼号,雪花飘飞,隆冬时节,我窝在室内,免受奔波之苦,也是幸事一件。康师傅怕我待得烦,时不时遣人给我送点进贡的新奇玩意儿,孝庄,孝惠,皇贵妃,四大妃,还有卫绮兰有时会来看望我,永绶,胤禛,胤祉,课后会时常来陪伴我,我倒也不寂寞,没人的时候,我看看自己爱看的13看网的时候,就听听“耳报神”小穗,秦忠,秦义他们跟我说说宫里宫外的小道消息,这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年的脚步近了,宫里上上下下逐渐忙碌起来,从腊月二十三开始,有一系列的活动,腊月二十三祭灶,腊月二十四,上天灯、万寿灯,腊月二十六宫中清扫,大搞卫生,张挂门神、春联,腊月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得禄,打鬼”,除夕前一日早晨,祭祖。
我是“伤员”,这些让人看看就觉得眼花缭乱的活动是无缘参加了,今儿除夕的家宴也特意给我单独备了一份送到晨曦阁来。我跟小穗,秦忠,秦义等聚在一起,进行小规模庆祝,正情绪高涨,互相猜拳时,康师傅陡然出现,原来他从乾清宫的家宴中途离席赶来,陪我守岁。他进来竟没让外面的人通报,直接蹿了进来,是准备给我一个惊喜来着。我是又惊讶又惊喜,小穗他们则受到了严重惊吓,一个个呆若木鸡,脸色煞白。康师傅看在我情绪高涨,精神不错的份上,倒没因“尊卑不分”的罪名惩罚他们,一顿轻斥便放了他们出去。
自鸣钟敲响了零点的钟声,听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看着窗外的火树银花,我不禁感慨万分,回望远去的一年,我的经历可用四个字——“命运多舛”来形容。我闭上双眼,双手交叉握在胸前,默默祈祷:天上东西方诸神呐,首先,请保佑我今后的日子平平安安吧,别再多舛下去了,其次,如果有空的话,麻烦你们帮我一起揪住蓉玥的小辫子,让我早日报“一箭之仇”,再次……暂时没有,以后想到再报吧。
祈祷以一声“阿门!阿弥陀佛!”结束。
康师傅有点奇怪地问“禧儿,你闭着眼自言自什么呢,怎么洋教和佛教都有?”
我睁开眼,“嘿嘿”笑道:“这叫中西合璧,以后哪儿的神都能不落下,哈哈!”
“偏就你名堂多!”康师傅笑嗔道,“你都跟他们许了什么心愿呐?”
我想了想,诹道:“首先当然是保佑大清国运昌盛,其次是保佑老祖宗,皇阿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皇阿玛,佟额娘,惠额娘,二伯,五叔,永绶,胤禛,胤祉……”天哪,这一串名字说下来,真让我舌头打卷,我咽了一下唾沫,才继续道,“……等,所有真心待我的人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再来就是希望北边能胜仗!”
“没了?”康师傅伸手递了茶给我。
我接过来啜了一口,又细想了想,摇摇头,道:“暂时没有了,等以后想到了再补充。”
“谁告诉你要打仗了?”没先到康师傅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嗯?”我一愣神。
其实打仗这件事是在暗中秘密进行的,没有人挑明了告诉过我,就连班第走的时候,也只是说被派去驻防,要打仗只是我根据残存的记忆和听说的当前形势自己判断出来的。现在他这一句问得虽然是貌似云淡风轻,但若是回答不好,有些人会有可能遭殃的。
我“呵呵”笑答:“没人告诉我,我自己还不会猜呀。”
“哦?怎么说?”康师傅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这时,我的推论已经基本成型了,开始瞎侃:“听说罗刹人经常扰边,残杀我大清子民,凭我对皇阿玛您的了解,怎么可能容忍他们继续胡作非为?再则,班第不是你面前的大红人吗?身兼数职,炙手可热啊,若不是有非常重要的事非他不可,你怎么可能派了他去戍边?再加上先前他曾跟我说过打罗刹人的事,所以我推测这次他去,估计也就是为了这件事。”
大概是我的推理还是很有逻辑的,康师傅心头的疑问似乎解除,伸手轻轻给了我下“暴栗子”,道:“你说你把这些心思放在念书,练字上多好,净琢磨这些不需要你操心的事。”
我摸了摸额头,反驳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
“是啊,匹夫有责!你呢?是个女子,而且是个公主!这些事情,朕压根儿就不希望你来管,也不用你来管,记住了?”康师傅说着说着,口气就有点严肃了。
我低声答道:“知道了,以后不管就是了嘛。”
我这么答后,康师傅的口气才又松了下来,凝望了我一会儿,才缓缓道:“禧儿,你知道你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我茫然摇头。
这么久远的事情,我知道的话就是神仙了。
康师傅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其实你的名字是当年我和你额娘一起定的,还记得那也是在除夕夜,那时我跟你额娘说将来如有一个像她一般漂亮聪明的女儿,名字就叫‘纯禧’,希望她一生都只有幸福,没有忧思。”康师傅说道这里眼眶有些泛红,估计是想起了冰月,仰起头,长出了一口气,顿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禧儿,你要能理解我跟你额娘的一番苦心才好。”
我被康师傅如此动情的表述,和他周身洋溢的父爱深深地感染了,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地点头。
我怎能不明白呢?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想让我远离政治,远离是非,快快乐乐地过一生,不要重蹈“柔嘉公主”的覆辙。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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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您要去哪?”小穗在一旁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随便逛逛吧。”我答道。
从宁寿宫请安出来出来,我开始漫无目的地瞎逛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静心将养,我的伤势顺利地痊愈,雷打不动的上书房又开始了。幸亏,班第远在边塞,不用学蒙语,我心里才畅快点。
没有可恶的蒙语骚扰,我终于又可以在宫里乱晃了。
刚进乾清宫的日精门,竟然看到四五个家丁拥着一个富商打扮的人从乾清宫出来。
我就纳闷了,这后宫不是绝对不允许宫外的男性动物出没的吗?怎么这一会儿出现了这么多的男人?还大摇大摆地从康师傅的地盘出来?这可是亘古未有的奇闻啊!
我继续前行,那群人也拐了个弯朝我这边走过来,那个富商正好跟我打了个照面。
天哪!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康师傅!还有他身后的那些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家丁,而是御前侍卫和内侍,塞图,孙福都在呢。
康师傅看上去神清气爽,心情似乎不错,一眼看到了我,笑呵呵地道:“禧儿啊,刚从皇太后那儿来?
我都差点忘了行礼,瞠目结舌道:“皇……皇阿玛,您……您这是……”说道这里,忽然脑袋中灵光一闪,兴奋地道,“您是不是要去微服私访啊?”
康师傅微笑着点头,嘱咐道:“你伤势刚痊愈,可别逛太久了。”说完就要领着那堆侍卫与我擦肩而过。
这种千载难逢,冠冕堂皇的出宫机会,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它从我身边溜走。
我急忙挽住康师傅的胳膊,恳求道:“皇阿玛,您也带我去吧!”
康师傅停下脚步,道:“你去干什么?”
“跟您一起微服私访啊!”我难抑心中的喜悦,急急地解释着,“看您这打扮就知道是个富商,您身边要是再有个少爷跟着,不就更能忽悠人了吗?”
“少爷?哪来的少爷?”康师傅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人。
“就是我呀!我呀!”我指指自己。
“你?”
“嗯嗯!”我急急点头,抓住康师傅的袖子,使劲地摇,“皇阿玛,带我去吧,带我去吧。在晨曦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那么长时间,闷死了。您就带我出去散散心吧。!”
康师傅沉吟了会儿,道:“本来呢,带你去未尝不可,不过,你不是前两天还说腿还隐隐有点疼,还问我上书房是不是可以暂缓?”
倒,我信口胡诹为了延缓上书房的期限他倒是记得清楚。
“呵呵,那个……前两天是前两天,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我的腿一点都不疼,能跑能跳,好的很!”说着我还跳了几下,以表示我很健壮。“皇阿玛,求求您,带我去吧,带我去吧!啊!我保证,回来以后加倍努力读书,加倍努力练字,加倍努力学满语,加倍努力学蒙语……”
“好,好,好,行了,带你去,带你去。”康师傅大概受不了我一直晃他,终于答应了,“不过,你自己说过的话,可要记住了!”
“嗯!”我郑重地点头。
只要答应了就好啊。
谁看的出来“一般读书”和“加倍努力读书”有什么差别?又不能斗量!
我和小穗急急回了趟晨曦阁,换上了新做的男装,又急急忙忙返回乾清宫,康师傅让塞图给我和小穗每人发了个出入宫廷的腰牌,才又出发了。
这是我第一次佩带这种出入内廷的腰牌,以前都只有看的份。
经过苍震门,保泰门,出东华门的时候,守门的护军和侍卫们都一丝不苟地检查了我们的腰牌才放行的。这条路线是比较特殊,平时康师傅出出进进是不可能走这条线的。这个路线主要是是供太监们受派遣外出采办啦,宫外的东西运进宫内用的。这么走,一般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到皇帝也会在里头蒙混过关。
过了护城河,我驻足回望大红宫墙,感觉都像做梦一样,捏了捏手背,疼!这才确信我竟然真的又出来了!
56微服私访
“少爷,快走吧,您瞧三爷在前头催了。”塞图在一旁提醒,改口倒是改得挺快。
“哦,”我一回头,果然看见康师傅已离我有七八步远了,此时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呢。
我一咧嘴,连蹦带跳地到了他面前。
康师傅皱起了眉头,道:“你这丫头……”
我笑呵呵地纠正道:“皇……哦,不是,爹啊,这儿可没有丫头。”
康师傅被我这一纠正,破了功,眉毛也不拧在一块儿了,道:“你啊你,出来了可别光顾着到处看,自己乱溜达,要紧跟着我,记住了?”
我点头,“哦”了一声。
看康师傅那紧张的样,其实我蛮想笑的。
他哪知道,这皇城,我早就出来溜达过了。回想起前尘往事,恍如昨日啊!
话说这跟着康师傅出来,有利也有弊。
弊,就是我不能随心所遇,想去哪去哪,必须在康师傅的视线范围内,亦步亦趋。
利在哪呢?他可是比永绶童鞋大得多得多的超级钱袋子啊!不要说几十两银子,整个大清朝都是他的,想买啥,用手一指,孙福立马掏钱。
康师傅带着我们一路上访过各种店铺,卖肉的,卖茶的,卖油的,卖米的,卖杂货的,卖衣服的,卖鞋子的,卖布的,卖书的……等等等等,康师傅佯装跟人买东西,趁机摸摸物价行情。别说,那样子装得还挺像,说他像可不仅仅是行头上,关键是语言啊,什么“摆金”,“摆银”,“砸砸桨”,听得我是一愣一愣的。那些个老板们片刻间可就把康师傅看作是行里人了,不仅招呼着热情,就连我看中想买的东西都能比原价少一半拿到手。
出了店门,我悄悄地问起康师傅:“您刚说的都是啥啊?我咋一句都没听懂呢?什么摆金摆银的,还有,为什么您一说‘砸砸浆’,人家就能降价啊?”
康师傅神秘地一笑,没有答话。
孙福倒是积极地跟我解释起来:“少爷,您有所不知,这些都是‘春点’,也就是江湖中人说的行话,‘摆金’是下雨,‘摆银’是下雪,‘砸砸浆’的意思就是跟人砍价,问人家能不能落落价。”
“哦!”孙福这么一解释,我恍然大悟,这江湖果然学问大啊!瞧这些隐语隐晦的,不是江湖中人,就是当着你的面说,你也听不懂!太厉害了!想到此,我对康师傅的敬仰之情又一次如滔滔江水啊!
我挽住康师傅的胳膊,无比崇敬地问道:“爹,您在家里头是天天日理万机,怎么还能知道这么多江湖中的事呢?”
康师傅挑了挑眉,哈哈一笑,有点小得意地道:“天机不可泄漏!”
“天机?”我望着康师傅的脸,随口说道,“该不是您得了空就自个儿出来溜达,满大街地逛吧。”
康师傅听了我的话,嘴角两边就微微往上翘了。
看到他这种表情,我知道我信口胡诹又诹对了!
想起平日里被拘在宫里一步出不得,康师傅自己倒是逍遥快活,我的口气就不禁有些小不满了:“哦!原来真是这样!您这可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的‘控诉’看来起了点效果,康师傅终于忍不住说道:“我那是为了遍访民情,你呢?看看小穗,孙福,两只手都快不够用了!”
我回头看了下小穗和孙福,手里怀里,大包小包,是多了那么一点点。
我“嘿嘿”一笑,柔声道:“爹,以后要是您能经常带我出来逛逛,我就不会买那么多东西了嘛!”
康师傅没有回应我的隐形要求,只是笑着轻斥了一句“狡辩!”就继续前行了。
此时已是日头偏西,沿街的饭店酒馆开始热闹起来。
走着走着,不经意一抬头,竟然看到了“升平庄”三个大字!
我很想拉着康师傅匆匆走过这个店面就算了,偏偏康师傅看了一眼迎风招展的招牌,还念了一句店名,显得很有兴趣,之后很关切地跟我道:“禧儿,累了吧,走,咱们到里头去歇会儿,吃点东西。”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一马当先朝‘升平庄’奔过去了。
我赶紧跟了上去,同时心中默念:天哪!地啊,东西方诸神,请赶快保佑那掌柜的不在,还有那个叫虎子的小二今儿休息吧。
显然东西方有一方的神仙没有听到我的祈祷,虽没看到掌柜的人影,那热情地到了门外迎客的小二,正是那位虎子同学!
我赶紧往康师傅身后藏了藏。
“各位爷,住店还是吃饭呐?”虎子满脸堆笑,哈着腰,热情地招呼着,同时眼睛也在不停地瞄着来人。
忽见他眼眸子一闪,满脸惊喜,那是因为偶的眼光正跟他的撞上!
我心中“咯噔”一下,忙偷偷跟他挤了挤眼,开口道:“吃饭!吃饭!”
虎子也是个极机灵的人,虽然脸上有不解的表情,却也不跟我“兄弟相认”了,只是将我们领到了桌子前,安顿我们坐下,道:“几位爷,对不住,楼上的雅间儿满了,只好委屈你们坐大堂了。”
康师傅不以为意地道:“大堂好,敞亮,就坐大堂。”
点完了酒菜,虎子转身欲走,我这心里实在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便借口上茅房,跟着虎子到了后院。看看四下没人,我揪着虎子到了僻静处低语:“虎子,多时不见,你还好吧。”
“托爷的福,一切都好!”虎子笑呵呵地,道,“对了,爷,张爷的那封信您收到了吗?老没见你,就托您的哥哥给捎去的。”
这虎子还真是个办事认真负责的,他说的就是永绶交给我的那封张孟球的信,这么久了他还惦记着呢。
“哦,收到了,多谢。”我道,“对了,虎子,今儿你们掌柜的呢?”
虎子答道:“掌柜的回家去了,他老婆病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哦,”我这才放心了点儿。少一个人认识,少一份危险,于是笑着嘱咐道:“虎子,得麻烦你一件事。”
“爷,您说。但凡虎子能帮上的,咱二话不说。”
我点点头,道:“你刚都看见了,现坐在大堂里的那位就是我爹,前几次我可都是偷跑出来的,他老人家不知道。今儿你出去,一定要装作不认识我到底,先前的事万不能泄漏半个字,否则我回去就要倒‘大血霉’了,知道不?”
虎子连连点头,道:“爷,刚刚您跟我使眼色,小的就看出来了。您放心,虎子的嘴还是严实的,绝对不会泄漏出去。”
听到虎子这样信誓旦旦的保证,我放心了,转身一路哼着小曲就回到了大堂。
不一会儿,酒菜备齐,孙福掏出一双银筷子每个菜都夹了一遍,才放心地让我们食用。唉,真服了他,活生生一爱岗敬业的好模范,到了宫外还是如此兢兢业业,不愧是梁九功的好徒弟啊!
心情舒畅,吃的东西似乎也就格外香了,不仅我如此,我看康师傅也有这个倾向,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剩下,末了,还咂咂嘴赞道:“嗯,这家店厨子的手艺不错。”
我暗笑:那是啊,肚子饿的时候,吃嘛嘛香啊!
吃饱了,歇够了,康师傅的意思是今天的微服私访差不多也该闭幕了,准备打道回宫。
虎子过来收了钱,刚将我们送到店门口,忽然就打外头横冲直撞进来几个人,气势汹汹的,打头的一个大块头刚进门就嚷嚷着:“谁是掌柜的,快出来!”
虎子忙过去应付道:“掌柜的不在,几位爷找掌柜的有何贵事?”
大块头刷地甩开手中的一副画像,递到虎子面前,粗声粗气地问道:“画像上的这个女子,你见过吗?”
虎子近前,仔细地看了看,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立马摇手否定道:“没有,没有,没见过。请问这位爷,这个女的是什么人呐?”
大块头道:“她叫张璇霜,是私逃出去的家奴!有人报说,她曾在这附近出现过,你看仔细了,真没见过她?”
虎子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口咬定没见过。
那大块头眯了眯眼睛,看了看大堂的帘子,道:“你这大堂后头是客栈吧。”
虎子堆着笑答道:“回爷的话,是客栈,可住的都是登记过的客人,并有您要找的人呐。”
“哼,有没有你说了不算。”大块头伸手将虎子推到了一旁,说了一声“搜”,他带来的几个人就直扑后院而去。
虎子一脸的焦急,却被那个大块头拦着无可奈何。
我看虎子的表情,八成这里头有什么猫腻。要是康师傅不在身边,我也就上去问个明白了,可现在,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擅自贸然行动。
我回头看了一眼康师傅的神情,完全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可他也不说走,就那么冷眼旁观着。
我不轻不重地嘟囔了一句:“爹,这些人可真蛮横。”
我不知道康师傅听没听见,那个大块头肯定是听见了,因为他回头冷冷地打量了一下我,又上上下下将康师傅和其他人都扫描了一遍。
康师傅不动声色地将我揽到身后,塞图等那几个侍卫也暗中朝我和康师傅靠近了。
可能是以为我们真是过路的客商,那大块头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不相干的人最好快走,万一动起手来,伤及无辜,可别怪爷我没提醒。”
康师傅也“冷哼”一声道:“我想请教下,你有什么资格带人来搜查客栈?你一非公门中人,二无衙门签发的搜捕令,这么做,可是触犯大清律例了。”
“哟嗬,你倒教训起老子来了!”大块头逼近了康师傅,满眼的不屑,道,“大清律例?呵呵,咱们老爷就是大清律例!还搜捕令呢?笑话,咱们老爷的吩咐就是搜捕令!”
真不知道,这大个子是哪个大宅门里出来的,口气这么大,但是我觉得,不管这大个子口中的老爷来头有多么大,估计那位已经离“灭亡”的日子不远了。
果然,康师傅不怒反笑道:“敢问你们家老爷是哪一位?说出来也让在下瞻仰瞻仰。”
那大个子可来劲了,以为康师傅真怕了他,无比骄傲地道:“你站好咯,可别吓一跳,我们老爷就是官居正二品,刑部侍郎禅塔海!怎么样?怕了吧!”
我看着那个大个子狐假虎威的样子,差点没笑死。他若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尊大神,就是他家老爷来了也只有磕头的份的话,不知他还会不会问“怕了吧”这一句。
我看了看康师傅的神情,笑容已经敛去,隐隐有了怒色,他老人家真生气了,果不其然,一张口就是那种特平稳特冷漠的口气:“哦,我当是谁,原来是他!”
那大个子眼睛霍然一跳,警觉地道:“怎么,你跟我们老爷认识?”
“呵呵,区区小民怎么会认识这样的达官显贵呢。”康师傅出口就是讽刺的话,偏偏那大个子还当真,回应了一句,“也是,我看着也不像。”
我心中暗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真是名言,这傻大个简直就是在给他主子加速送终啊!
这时,那大个子带来的几个家丁,将一个女子从大门外押到了大个子面前。
57傲骨璇霜
显然是经过了一番争斗,那女子的头发有些散乱,却掩不住面容的清丽,虽衣着朴素,气质却清新自然,她目光如炬,含恨盯着那大个子,倔强的神情让人联想起开放在冰天雪地里的一支傲梅。
看来,这名女子就是刚刚大个子提到张璇霜了,果然是人如其名,够冷,够冰,也够傲。那大个子声称这女子是出逃的家奴,可我左看右看,都不觉着这女子的身上有婢女的味道,反而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蹊跷。
一个家丁拱手通报道:“禀总管,小的们去后院果然发现了这女子的踪迹,她正从后门逃窜出去,爪子还挺利,可费了一番周折才将她制住。”
那大个子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捏起张旋霜的下巴,道:“哼,想跑?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们老爷的手掌心!”
张璇霜“呸”了一声,朝他吐了一口唾沫,那大个子勃然大怒,扬起了右手,想是要给她一耳光,却在半途中停了下来,恶狠狠地道:“要不是老爷吩咐过,你他妈的早没命了!”
张旋霜的脸上满是是讥讽的神色,道:“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就是把我带回去,我也只有命一条,他禅塔海想要得到那本账册,做梦去吧!”
“带走!”那大个子呼喝了一声,就带着家丁,押着张璇霜朝门外走去。围观的人群自动给让出一个豁口。
虎子眼看着张璇霜被带走,满眼的焦急,那张璇霜临走之前,却特地回头跟虎子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看到这种情形,若说刚才还是怀疑,现在心里十分清楚了,今天这件事情恐怕并不是抓捕逃奴这么简单,这里头的乾坤是大得很呐。
但,纵然我有好奇心,康师傅不发话,我也不敢出头啊!现在要是一冲动,回宫后惨兮兮的可就是我自己啦!
眼看那大个子押着张璇霜就走远了,我心里虽然担忧她的命运,但也只能忧一忧罢了,什么也不能做。
虎子朝我投来一个求救的目光,我只能调开头去,装作没看见。
这时,只见康师傅叫过了一个塞图,在他耳边吩咐了一句,塞图就带了两个人出去了。
康师傅又回头对我道:“戏散场了,咱们也该走了。”
我“哦”了一声,紧跟着康师傅的步伐,出了‘升平庄’。
走了会儿,孙福叫来了一辆马车,我跟康师傅就上了车。
过了半天,康师傅都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实在觉得有些话不说是如鲠在喉,就对康师傅道:“皇阿玛,您不觉得奇怪吗?”
康师傅反问:“奇怪什么?”
我边回忆边道:“我看那个叫张璇霜的女子,一点都不像是逃走的婢女,反而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这难道不奇怪?”
康师傅“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那女子的气质确实不一般。”
“还有啊,那张璇霜的口音明显不是本地人,而且好像那个叫禅塔海的抓她是为了一本什么账册,这不是更奇怪吗?”
康师傅没有回应我,好像正在深思什么问题。
我便也住了口,不往下说了。
不多会儿,马车停了下来,我跟着康师傅下了车,原本以为会看见紫禁城的红墙,却意外地发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座园子。
我看看园子,又看看康师傅就有点发愣,康师傅笑道:“发什么愣呢,走啊,进去吧。”
我挽着康师傅的胳膊踏进了园子,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您干嘛带我来这儿?”
康师傅边走边道:“这园子本叫‘清华园’,以后叫什么,我还没想好。它本是前明神宗的外祖父李伟修建的私家花园,多年不用了。我预备将它拾掇拾掇,以后天热了,就带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你们到这儿来避暑。”
“真的啊!比老祖宗和皇阿奶他们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你喜欢么?”
“喜欢!瞧,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的,让人想起江南的景致来了!”
“嗯,那就好,等以后修好了,会更漂亮的。(.)”
就这样一路说着,康师傅领着我到了一处院落前,推了门进去,是一座二层小楼,上书‘挹海堂’三个字。
进了小楼,我上上下粗粗参观了一下,底下是宽阔的厅堂和书房,纤尘不染,楼上则是几间卧室,各种用具一应俱全,看样子,康师傅可能还在这里住过的。
我回到楼下厅堂,对坐在书房内的康师傅道:“皇阿玛,这里真不错,环境幽雅,空气清新,适宜住人!以后来,我就住这里吧!”
康师傅抬头看了我一眼,道:“你呀别说太早,这园子我还没动手改建,你这么早定下了,到时候要是看见别的地方好,又跟我要,我可不给了!”
我一听康师傅这话说得也在理,便改口道:“哦,既然这样,那就等建好了再挑吧!”
这时孙福进来了,对康师傅道:“启禀皇上,塞图他们已经回来了,现在院门外侯着。”
“传。”康师傅说着,合上了书,起身走到了厅堂里。
我跟着他也到了厅堂,康师傅回头叮嘱了一句我说:“禧儿,待会儿在来人面前,咱们还是不可泄漏身份,你可千万别叫错了,记住了?”
我点头答应,心中却在奇怪,康师傅唱的哪一出啊?怎么在自己家的地盘还要继续演戏?
不一会儿,塞图就带着一个人进来了,我一看,可不就是那个张璇霜吗?只是此时她的眼睛被一块黑布蒙着。
看到她,我明白了,怪不得,还要继续演戏!
原来康师傅刚才派塞图出去是去抢人的,看来他也是起了疑心,想把这件事搞清楚。
康师傅跟塞图一示意,塞图就伸手将张璇霜眼睛上蒙的黑布解开了,随后就跟小穗一起退出了屋子,还顺手把房门也关上了。
那张璇霜眨巴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光亮,警惕地打量了下屋内的环境,看到康师傅和我,愣了会儿道:“原来是你们,刚刚在升平庄的时候――”
康师傅微笑点头道:“不错,刚才姑娘被带走的时,我们就在升平庄门口。”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张璇霜的眼中充满狐疑。
康师傅“呵呵”一笑,反问道:“姑娘你看我们像什么人?”
张璇霜皱着眉,仔细端详了会儿,道:“看你的装扮……像是经商的,可你的气质,言行似乎又透着股难以琢磨的味道,让人猜不透。”
“哈哈哈”康师傅大笑了三声,道:“姑娘多心了,在下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商人,只是平日里喜欢多读点书罢了。至于你问我为什么救你,说起来,都是我女儿的缘故。”
我一愣,嗯?这康师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扯来扯去扯到我身上来了?
那张璇霜也是一脸的不解,问道:“您女儿?”
“哦,跟你介绍下……”康师傅伸手将我揽到身边,道,“她呀其实是我的女儿,今儿是拗不过她,才让她女扮男装带出来玩的。”
我配合着康师傅的说辞,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对着张璇霜甜甜一笑,道:“姐姐,我叫纯禧,你就叫我禧儿就好了。”
张璇霜微笑着冲我颔首。
康师傅接着道:“其实今天本想转身离去,咱们经商的,向来‘以和为贵’,跟官司能离多远,就躲多远,可这丫头一直在我耳边叨叨,说那个姐姐是好人,让我一定要出手相救。我呢,一则实在怕了她的‘软磨硬泡’,二则,细想之下,觉得姑娘这件事看上去也确有蹊跷,这才让手下的兄弟,将姑娘请到了这里,暂为安置。”
听到此,张璇霜心头的疑问貌似消失了,神情也不似刚来的时候那么紧张和紧惕,微微笑着问道:“多谢,敢问恩公的高姓大名?”
“哦,鄙姓罗,因家中排行第三,人称罗三。”康师傅张口就来,这个说辞,今儿在街上都已经听他说了好几遍了,简直就是驾轻就熟。
张璇霜随即给我们道了个万福,道:“罗三爷和罗小姐的救命之恩,璇霜我铭记于心,永世不忘,若将来还有相见的一天,璇霜定当涌泉相报,若是今生无缘再见,来生也定当结草衔环。就此别过。”说着她就起身,准备转身离去了。
“且慢!”康师傅出声叫住了张璇霜。
我也急忙三步并两步过去,拉住张璇霜,问道:“霜姐姐,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张旋霜站定,转头对我微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可我不能留在这里,会牵连无辜的。罗小姐,谢谢你和你父亲的好意,我走了。”说着,又要迈步向门外走去。
我急忙拖住她,道:“哎呀,霜姐姐你等等!”又急忙回头叫了一声康师傅,“爹,爹!别愣着,快说句话呀!”
这康师傅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望着张璇霜的背影发起呆来,听到我叫他后,似乎才回过神来,几步走到张璇霜面前,诚恳地道:“姑娘其实不必这么急着走,那个禅塔海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找不到这里的,您尽可放心住下。”
张璇霜似乎不太相信,道:“恩公为何这般笃定?我从他宅中才逃脱了两天,他就能查到,可见这厮的眼线甚多,此事已经伤及上百条人命了,我不能再累及无辜。”
我一心急,脱口而出:“哎呀,霜姐姐,你放心,我爹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的啦,那个禅达海,就是借他一千个,不,一万个豹子胆,他也不敢查到这里来!”
“不敢?什么意思?”张璇霜的眉间若蹙,我这才意识刚才的话有点过了,忙开始亡羊补牢道:“啊,这个……说起来我爹跟几个王爷还有点交情,是吧,爹!”
康师傅倒是很配合地替我圆谎道:“是啊,是啊,因为生意的关系,我跟几位王爷的交情还都不错,再则,此地已是京郊,地处偏僻,是不易找到的,姑娘您尽管放心吧。”
张璇霜这才打消了要离去的念头,又施礼道:“既如此,璇霜就打扰了。”
58初探乾坤
张璇霜的疑虑既消,我吩咐孙福和小穗重又泡了茶来,我们终于可以坐下来聊聊,一探事情的始末了。[.超多好看小说]
康师傅刚张口叫了声“姑娘”,那张璇霜就欠身道:“三爷别客气,小女子姓张,您称我璇霜即可。”
“哦,璇霜,好名字。”康师傅笑道,“璇霜,听你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不知你家住何处?怎会流落到京城成了禅塔海的家奴呢?”
这一问似乎正触到了张璇霜的伤心处,只见她瞬间忧上心头,眼眶蓄泪。
我忙递帕子给她,她抹了会儿泪,才调整了情绪,道:“我根本就不是禅达海的什么家奴。小女子祖籍浙江杭州,后祖父因生意的缘故举家移居广州,四年前家中突遭变故,父母皆遭歹人所害,唯我一人逃出生天。此次来京本是为父母申冤,却不料上了那禅塔海的当,被他软禁在府中。”
康师傅皱眉追问:“上了禅塔海的当是何意?他为何要软禁你?”
张璇霜的眼中瞬间冒出了仇恨:“这个奸贼假意答应要为我父亲申冤,但我无意间听到他手下人的谈话,才知道他只是为了骗我手中的一件要紧东西,然后便要将我杀人灭口。幸亏我留有戒心,始终没有交出那件东西,这才未遭他毒手。”
“霜姐姐,你说的那件要紧东西是不是账册?”我好奇心起,插了一句。
张璇霜点点头,道:“正是。你怎么知道?”
我笑道:“刚才在升平庄听你跟那个大个子提起的。不过,账册不就是记账用的吗?为什么会这么重要?”
“这本账册是我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那上面记载的一笔笔帐都是各个官员贪污纳贿的铁证。”张璇霜说的咬牙切齿的。
闻言,我瞄了一眼康师傅,只见康师傅脸色开始凝重了,并开口问道“璇霜,能否请问令尊高姓大名?”
张璇霜迟疑了一下,道:“家父姓沈,名上达。”
“沈上达!!”康师傅貌似有些错愕。
“您认识家父?”张璇霜似乎有些诧异。
“哦,呵呵,”康师傅强牵了一下嘴角,掩饰道,“令尊乃是广东商界才俊,富甲一方,虽未曾谋面,却久闻大名呐。”
“哦!是这样。”
“霜姐姐,你爹姓沈,你怎么会姓张呢?”我又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个张璇霜身上的秘密看上去真的蛮多。
张璇霜道:“我上面还有个哥哥,我娘是独生女,因此我哥随了我爹的姓,我就随了我娘的姓了。”
“是这样,霜姐姐,看来你爹和你娘非常恩爱呀!”我笑着赞道。
“嗯。从我记事起,就从未见他们红过脸,吵过嘴。”张璇霜说着似乎陷入了甜蜜的回忆中,唇边绽着笑容。
“璇霜,那本账册现在何处?”康师傅的一句问话,打破了暂时的和谐和温馨,又将璇霜拉回到现实中来。[]
张璇霜望了一眼康师傅,眸中迅速闪过一道警觉,答了句“我已将它藏在一隐秘之处”就闭口不言了。
康师傅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等到下文,只得微笑着道:“哦,那就好,那就好啊!”那口气我听着都虚假得很呐!
不过,也不能怪张璇霜疑心太重,就是换了我,若已上过一次当了,肯定也会心怀戒备的,更何况那本账册如此重要,甚至关乎到人的性命!
空气中弥漫着一点尴尬的气氛。
康师傅旋即将话题岔开到了广东的风土人情上,气氛才缓和了些。
又东拉西扯了一段时间,康师傅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孙福!”
孙福推门而入,躬身谨立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康师傅对着张璇霜笑容可掬地道:“璇霜,就委屈你在这园中暂居几日,他叫孙福,人也算机灵能干,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他去做就好。”又对着孙福严肃地道,“孙福,你可要好好伺候张姑娘,有什么差池,唯你是问。”
张璇霜望着孙福微笑着颔首,又对康师傅微一蹲身道:“多谢三爷。”
康师傅道:“在这里就像到了家里一样,不用客气。天色已晚,你早点安歇吧。”说着站起身,对我道,“禧儿,跟你霜姐姐道个别,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你娘该惦记了。”
真没想到,康师傅撒起谎来简直是高手中的高手,还“你娘该惦记”呢!我倒啊!
虽然是不咋想回去,可是君命难违,我也只好起身跟璇霜告辞道:“霜姐姐,禧儿先告辞了,改天再来看你哦!”
孙福将我和康师傅送出了“挹海堂”,康师傅又转身对孙福嘱咐了一遍:“该怎么做,你都记清楚了?”
孙福忙答道:“主子放心,奴才谨记在心。”
我们坐上了车子,出了“清华园”,这回的车夫换成塞图了,小穗又捞到坐在塞图身侧的机会,这小丫头又乐得笑开了花。
夜已黑透了,路上的行人稀少,据我所知,所有的宫门都在辰时准时落锁,一旦锁上,天王老子来了也叫不开。如果,宫门开不了的话,那或许可以回“清华园”呢?
我问道:“皇阿玛,现在什么时辰了?”
康师傅瞄了我一眼,嘴角含笑道:“放心,今晚你肯定回得了晨曦阁。”
晕,康师傅的眼睛是不是安装了x光啊!怎么我心里怎么想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失败啊失败!
我假意清了一下嗓子,掩饰道:“我自然不担心了哈,只是看天色已晚,纯粹想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康师傅笑斥道:“你这丫头,就你这点小心思,还能瞒得了我!”
“是啊是啊,皇阿玛英明!”我见瞒不过,只好转而奉承奉承。
车外忽传来一声护军的呼喝:“什么人胆敢夜闯宫禁!”
塞图的声音中气十足:“我乃御前侍卫塞图,奉旨外出公干,现回宫交旨。(.好看的小说)”
护军问道:“合符何在?”
塞图答道:“合符在此。”
他们说的合符,我曾在乾清宫的暖阁里见到过一次,是个金色的铜牌,上面阳刻着“圣旨”两个字,阴刻的另半面存放在景运、隆宗、东华、西华、神武门等处,如果夜里要出入宫廷,一定要带着阳文的半面,到经由之门时,该门护军统领或参领取出阴文一半两者合对,验证无误才可以放行。
过了一会儿,又传来护军的声音,这回已经不是方才那种公事公办的口气了,多了些亲热:“塞侍卫,合符奉还,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塞图显然也是带着笑意,答道:“哪里,哪里,理当如此。”
塞图话音刚落,就听到沉重的宫门开启的声音,车子终于又带着我回到了紫禁城。
此后,又经过了数次这样的开启,关闭,开启,关闭,每一次宫门关闭时的轰隆声都让我心头一震,犹如是我的心门被关上了,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一点点摸上心头。
康师傅指派梁九功,帮着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随着我和小穗到了晨曦阁的偏门。
我按照出宫时定的暗号有节奏地拍了三下门,秦忠立刻给开了门,并接过了梁九功手中的东西。
我进了门,乐呵呵地道:“我回来啦!”
秦忠道:“主子,您可算是回来了,奴才可担心死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我边走边问。
秦忠边走边道:“事儿倒是没出,只是下午四阿哥,小公爷他们来找过您,奴才按照吩咐,说您觉得身子有点乏,正休息,不让人打扰,把他们给挡回去了。”
“哦,那就好,干得不错。”我赞赏着,转眼就到了正殿门口。
秦义就在殿外侯着,看那样子已是望眼欲穿了,见了我好像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接过小穗手中的东西,送进了厅堂,道:“主子,可把您给盼回来了,您要是再不来,奴才可死定了!”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道:“瞧你紧张的,刚秦忠都跟我说过了,不是没出什么事嘛?”
秦义道:“主子,您今儿回来得也太晚了,这宫门都落了锁了,奴才和秦忠都还以为您今晚回不来了呢!要是明儿被查出来,那奴才们的小命可就……”
秦义这人吧,是老实又忠心,就是有时候爱唠叨。
我打断了秦义的话,“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天儿也不早了,我折腾了一下午,也累了,你们也早点歇了吧。”
秦义和秦忠这才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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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皇上请您去一趟南书房。”
刚从慈宁宫请安回来不久,梁九功就给我送了这么一条“喜讯”。
“梁公公,皇阿玛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我试图从梁九功那边探出点风声来,这一趟去南书房,可又是福祸难料呀!今早上书房之时,我跟顾八代那个老夫子大吵了一架。唉,冲动是魔鬼,魔鬼呀!
事情是这样的,因昨日出去逛了一圈,没温13看网,我自然就卡壳了呗。于是跟着我的小穗自然要遭殃,我看不过眼,忍不住就抢过了那把戒尺,一脚踩在了脚底下,把顾八代气的胡子乱翘!当时我心里那个爽啊!当然事后我就开始后悔了。
梁九功摇了摇头,道:“皇上没说,不过,老奴看皇上似乎不是很高兴,大公主还是小心着点为好。”
完了完了,听完梁九功的提醒,我心中是哀鸣阵阵,看来今日又在劫难逃了。
一路忐忑地来到了南13看网房内上一拨进去的人还没出来,梁九功进内通报了下,康师傅发话说让我侯着,我只好乖乖在外等着了。
也好,跟梁九功聊聊天,缓和下紧张心理。
我问道:“梁公公,里头还有谁在啊?”
梁九功低声答道:“明相,索相,还有刑部侍郎禅塔海。”
我“哦”了一声,便没再问下去,因为又听到了“禅塔海”的名字,这让我又想起了跟着康师傅微服出巡在‘升平庄’看到的一幕,更想起了令我印象深刻的女子――张璇霜。不知道她在园子里怎么样了,她的身上到底蕴藏着什么样的大秘密呢?
还在寻思着呢,里头的人就鱼贯而出了,见礼过后,我特地瞄了瞄跟在索额图,明珠身后的那个人,年约四十上下,身量不高,气质文静,很像是个饱读诗书之人,这样的形象,若不是知道他就是禅塔海,不然,实在无法将他跟昨日那个大个子口中的“老爷”划上等号。
“纯禧,你给朕进来!”康师傅中气十足的声音猛地钻进耳朵里,吓得我的小心脏猛地一颤。不过,康师傅既然有开骂的趋势,那今儿这一趟可能没有那么“凶险”。
但是,“天晴还需防雨天”嘛,准备工作做足总没坏处的。
我低声对梁九功说了声:“梁公公,拜托,要是待会儿万一情形不对,麻烦您往慈宁宫跑一趟。”
梁九功点头答应,我这才放下一半心来。
不出所料,我一进南书房,康师傅就劈头盖脸地就骂了我一通。
幸亏也就是骂一骂,倒也没有让我去哪儿罚跪,也没动家法的意思。我强忍着没吭声,时至今日,我也算是摸到了点康师傅的脾气――“龙粼”是绝对“逆”不得的,他是个“顺毛驴”,他越是生气的时候,你若越是跟他对着干,只能自己更倒霉,因此我只能避其锋芒。
康师傅的疾风骤雨终于也到了强弩之末,口气已不似刚开始时严厉,问道:“你知错了吗?”
我赶紧答道:“知错了。”
康师傅大约也没料到这回我认错态度这么好,追问了句:“错在哪?”
真服了他了,每次都得追本溯源。
不过,这次的事情仔细想想,我好像也有那么点责任,答得也不是那么非常心不甘,情不愿的:“错在不该冲撞顾师傅,不尊重师长。”
康师傅点头表示赞同我的话,道:“这次的事情,念你的态度尚可,就饶你一次。下次你要是再敢这么冲撞顾师傅,绝不轻饶。听清楚了吗?”
我点点头,很老实地答:“听清楚了。”
“唉,你这丫头!起来吧。”康师傅说着,透着点无奈的意味。
我站起身,揉了揉膝盖,看了看康师傅的脸色,貌似已经是雨过天晴了,决定补充一点点,于是道:“皇阿玛,禧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康师傅一愣,道:“讲。”
我又道:“那您得先答应我不能生气。”
“你这丫头,哪儿来那么多说道?快讲!”
“皇阿玛,冲撞了顾师傅的确是禧儿的错,可我之所以那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说到这里我顿了顿,看了看康师傅的脸色,还好,没有要变天的意思。
“什么原因呐?”康师傅似乎饶有趣味地看着我,等着下文。
“其实背不出书来,是我的错,让小穗来替我受罚,禧儿心有不忍。我挨过您的戒尺,知道那有多疼,谁不是‘爹生父母养’的?要是小穗的父母看到这个情形,也肯定会心疼。”
也许是我的“亲情论”触动了康师傅,听完我的话,他似若有所思地默了一阵,然后道:“我知你素来体恤下人,但上书房的规矩历来如此,你顾师傅那么做,也没有什么不对。”
“可是……”
“可是什么?你是不是又要‘改改规矩’啊?”康师傅盯着我问道。
听这口气,我哪敢再多说,搞不好又得去“奉先殿”了,赶紧低头不语,沉默是金。
过了会儿,我看康师傅似乎也没什么指示了,貌似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于是试探道:“皇阿玛,您要是没什么吩咐,禧儿就告退了。”说完转身就想开溜。
“回来。”康师傅又叫住了我。
“您还有什么吩咐。”我无奈了,站这儿半天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要走吧,又不让,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康师傅望了我一会儿,好似做了个什么决定,才道:“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带你出去趟。”
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我“嘿嘿”笑道:“皇阿玛,今儿太阳好像也是从东边出来的啊!”
康师傅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怎么,不想去?”
“去去去!我这就回去换衣服!您等我会儿!”
我一溜烟跑回到晨曦阁,换好衣服,安排好所有事情,带着小穗又从侧门溜回到乾清宫。
俺又跟着康师傅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简直像做梦一样哈!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否极泰来?
59讨价还价
我掀开车窗帘,眼见车子渐渐离开繁华的闹市区,向京郊驶去,虽然没有下车逛,但看着沿路变化的风景,我的心里还是觉得比在宫里爽快多了。(.好看的小说)
忽然车身一个颠簸,我一个趔趄,头“嘭”地就撞在了车厢上,幸亏康师傅伸手拽了我一把,不然准得摔个“大马趴”。
“让你好好坐着,你偏要东张西望,摔疼了吧。”康师傅虽斥责着,可眼里却满是心疼。刀子嘴,豆腐心的康师傅!
我揉着磕碰到的地方,龇牙咧嘴了一阵后,挤出一丝笑道:“没事,没事,不碍的。呵呵。”
“还不快到朕身边来老实坐着!”
我“哦”了一声,从窗边挪到了康师傅身边,习惯性地挽住他的胳膊,顺便把头也靠在他肩膀上。
车子一晃一晃地颠簸着,我的身子也随之晃动,康师傅这个缓冲垫又软又舒服,这情形,简直像在摇篮里一样,再这样晃下去,我都要睡着了。
“皇阿玛,我们这是去‘清华园’么?”我听着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慵懒了。
“嗯,是啊。”
“您是不是很想知道那本账册到底有什么秘密?”许是处于谵妄状态了,我顺嘴就把心里想的给说出来了。
康师傅的心事被说中,笑着轻拍了下我的脑袋,道:“你这鬼灵精。”
他这一拍,倒把我的瞌睡虫给拍走了。
我坐直了身子,望着康师傅,道:“皇阿玛,您今天带我来,是不是想让我帮着给您敲敲边鼓,好让霜姐姐把那本账册交给你,然后你好拾掇那些贪官污吏?”
康师傅有些不置可否,道:“旁的你别管,若是这次你能帮着找出账册的下落来,皇阿玛就给你一个大大的赏赐。”
赏赐!一听这两个字,我的心立马活泛了,追问道:“什么赏赐?”
“你要什么赏赐?”康师傅反问的速度堪比光速。
“不管我要什么您都给么?”我心下窃喜。
上天给的这么一个好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抓住的!哈!
康师傅的警觉性也不是一般地高,看了我一眼,开始亡羊补牢:“你不要痴心妄想偷懒免掉毛笔字,也不用妄想免学蒙语,等班第一回来,你的蒙语课即刻恢复。”
没错,康师傅说的这两件事刚都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姜的确是老的辣,不过,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我讪笑着道:“嘿嘿,皇阿玛,除了这些您都答应?”
康师傅又想了想,才点点头,道:“嗯,你这丫头,到底要什么?”
我从怀中掏出那块黄澄澄的腰牌,满脸堆笑,道:“我就要这个!”
康师傅的想都没想就断然否决:“不行。(.)”
我迎上康师傅的目光,据理力争:“君无戏言,您刚刚才答应过,要什么给什么的!”
康师傅好不容易“打了个盹儿”,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我怎么可能让它转瞬即逝,如果腰牌可以到手,那以后我岂不是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太妙了!
康师傅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干脆扭头不搭理我了。
冷处理?不行,我决定施展下“撒娇功”。
我粘到康师傅身边,挽住他,用连自己都快要腻死的声音央求道:“皇阿玛,您就答应了吧,啊!您瞧,每次跟您出来,我就高兴畅快得很!只要心情舒畅,身体自然就好,也就少生病啦,我少生病,您也少操心不是?这样您就可以全心全意处理国事,大清的社稷自然也就万年常青啦!”
这一番逻辑严密的话显然没白说,康师傅的脸色已不似方才那般坚硬,柔和了一些。
我决定继续努力,再打打“亲情牌”。
“皇阿玛,您每天又要御门听政,又要批阅如山如海的奏折,还要抽时间来微服私访,探访民情,看您这么忙碌,禧儿我心疼您,却什么也不能做,心里着实难过着呢。您给我这个腰牌的话,要是有时候您去不了,我就可以替您去呀!回来跟您一说,您就知道谁是好官,谁是贪官了!”
康师傅终于忍不住咧了咧嘴,嗔道:“你这丫头,谁是好官,谁是贪官,是这么好分辨的?”
“别的我不知道,凡是老想搜刮民脂民膏的一准不是好官,就像五台县的那个‘赵拔毛’……”说道这儿,我猛然住了嘴。汗!果然是言多必失啊!
“怎么,舌头被猫咬了?不吭声了?”康师傅的眼中闪着一种叫做戏谑的东西。
“我……嘿嘿……说完了。”我做了个鬼脸道。
“在五台山的时候,你偷偷溜出行宫玩去了,当我不知道?”康师傅的x光又扫描过来了,在x光中,俺的头渐渐地低下去,低下去……
短暂的沉默过后,康师傅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道:“这样,腰牌虽不可给你,但朕答应你,若你真能找到那账册的下落,往后每个月准你出宫一次,怎么样?”
“真的?!”我心里一乐,这真是柳暗花明,不过一次也少了点吧?
“可不可以两次?”我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康师傅。(.)
康师傅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可。”
“好吧,一次就一次。”我急急答道,生怕这到手的“一次”瞬间也会被收回去。
聊胜于无!
康师傅又提醒道:“你可别忘了,这可是有条件的。”
“我知道!一定能。”我是信心满满的,那本账册,凭着俺天生敏锐的观察力和第六感,迟早是囊中之物!
车子到了清华园门口停了下来,我跟在康师傅后面下了车一看,孙福已经在园子门口迎接了。
“张姑娘如何了?”康师傅边走边询问孙福。
“回主子的话,张姑娘一切安好,现正在13看网呢。”孙福恭恭敬敬地跟在康师傅身侧答道。
“她有没有问起什么?”
“回主子,她询问过奴才您是做什么生意的,家住何处,奴才都一一按照事先吩咐的答了。”
康师傅赞赏道:“做得好,回宫后,去梁九功那儿领赏。”
孙福乐得眉开眼笑地道:“奴才谢皇……主子隆恩。”
说话间,挹海堂已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康师傅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我,我回报给他一个“安啦”的眼神,笑道:“放心,禧儿出马,一个顶俩!”
我一马当先,连蹦带跳地刚了挹海堂的院门,扯开嗓门大喊:“霜姐姐,霜姐姐,我来看你啦!”
张璇霜显然是听见了我的呼喊声,当我进入厅堂时,她已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
此时的张璇霜已换了一套崭新素净的月白色旗袍,外罩一件淡粉色坎肩,头发也梳得齐齐整整的,真像一朵迎霜绽开的腊梅,清丽可人。她亲热地拉着我的手道:“罗小姐……”随即见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后,略一福身,道:“罗三爷。”
康师傅“呵呵”笑着,打量着张璇霜,伸手虚扶了下,道:“不必多礼。”
张璇霜将康师傅让到了上座,我则紧挨着张璇霜坐了下来,这样可以先从形体上拉近距离,套套近乎!
等孙福指挥着几个丫头上了茶退出去后,康师傅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开言道:“禧儿这丫头,一早上就开始嚷嚷着要过来看霜姐姐,实在闹得不行了,我只好带着她过来,没打扰到你吧?”
张璇霜笑道:“三爷客气了,禧儿小姐活泼可爱,璇霜巴不得她时时来打扰才好呢。”
我转头,与张璇霜相视一笑,发现过了一夜,张璇霜似乎变得更优雅动人了。
“活泼可爱?”康师傅摇了摇头,做无奈状,表示异议,“你可别再这么夸她了!日子久了,你就知道咯!她呀,从小给惯坏了,三天两头地给我惹麻烦,唉!”
张璇霜道:“呵呵,禧儿小姐年纪小,活泼好动是难免的,其实我小时候也那样,可没少挨我爹的打呢!”张璇霜说到这里,似乎又触痛了她的心事,脸上又现出哀戚的神色来,屋内的空气一瞬间似乎也凝住了。
“霜姐姐,你也挨过你爹的打?看来凡是爹都有打孩子的毛病!”我蹦出这么一句,希望一来暖和下气氛,二来顺便控诉下康师傅曾经的“暴行”。
效果果然跟我预期的差不多,张璇霜“噗哧”一笑,对我道:“禧儿妹妹,那时候我也跟你一样记我爹的仇,现在知道了,他那都是为了我好,如今就是想让他打也打不到咯。”
康师傅听到张璇霜的“高论”,绝对是“朕心甚慰”,趁机教训起我来了:“禧儿,你可得跟你霜姐姐多学学,什么时候你能这么体谅爹的苦心,爹也就放心了!”
不在宫里就是好,我直接过滤了康师傅的这段话,对康师傅下起了逐客令:“爹,您不是还要去谈生意嘛,快去快去。我在这里跟霜姐姐玩会儿,您谈完生意来接我就成!”
其实这个是我临时起意,事先并没跟康师傅商量过。
我发现只要康师傅在场,张璇霜就总是端着,戒备着,照这样下去,我就是说到日薄西山之时也查不出那账册到底放哪儿了。这可不是个好苗头!
康师傅笑着,带着些许宠溺的口吻,道:“你这丫头,有了姐姐就不要爹了!”旋即又非常配合地起身对张璇霜道,“璇霜姑娘,我先告辞,禧儿这丫头就有劳你了,回头我来接她。”
康师傅毕竟是康师傅,演戏的本领仿佛是天生的,跟我的配合简直是天衣无缝。
张璇霜也起身,道:“三爷客气了,禧儿小姐在这儿正好跟我作个伴,您忙您的吧!”
康师傅真的走了,没了这个大人物在这儿碍眼,张璇霜的警惕性似乎放松了许多。
为了能让探访工作能够在更加轻松愉快的气氛中顺利进行,我提议去园子里走走,张璇霜也欣然同意了。
其实,我这也是第一次白天逛这个前朝的名园,不逛不知道,一逛吓一跳,这座园子虽已弃用多时,康师傅也只是略略地休整过,但基本的规模都还在,依稀能看出当年的那种皇家气派。我都怀疑杭州西湖曾经给整个搬到这里来了!
我和张璇霜经过一条长堤,又穿过一座九曲桥,来到一座名曰“听水音”的水榭内。这水榭恰好在建在后湖中央,四周环水,坐在窗边,既能欣赏湖边景致,亦可静观鱼翔浅底。
我让孙福搬了些茶点,零嘴过来,便在这湖光山色中与张璇霜拉起了家常。
我摸了一把瓜子,边磕边道:“霜姐姐,这园子您看着还行么?”
“这园子的景致和气派都非同一般呐!”张璇霜看了半日,赞叹了一句。“我家原本也有一个园子,却比这个小多了。”
“我爹说,过阵子要把这个园子再修一修,到时候你再来看,一定比现在更好看的。”
张璇霜淡然一笑道:“到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霜姐姐,你家还有什么亲人吗?”
张璇霜摇头:“没了,就剩下我孤身一人了。”
“那你还要去哪儿?”
张璇霜凄然笑了一下,目光穿过窗棂,感叹道:“我也不知道,天下之大,竟无我的容身之地!”
我放下瓜子,用手绢擦了擦手,握住张璇霜的手,无比真诚地道:“霜姐姐,你不如就在我家常住吧!”
张璇霜微微一笑:“这怎么行呢?”
“行的行的!”我忙道,“打从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跟我一定前世有缘,这两天相处下来,我可真的从心里将你当成我的亲姐姐了。你就留下来吧,跟我做个伴。”
张璇霜含笑地望着我,道:“这样长期打扰,我怎么好意思呢?”
“一点都不打扰,我们家房子多,多十个你也装得下!”
张璇霜只是微笑着,却不答话。
我继续发挥:“你是不是担心我爹不同意?其实我爹是个心肠非常好的人,你不用担心,回头我跟爹一说,他一准答应的。”
汗,其实康师傅能不能答应,我心里也没个准谱,为了那一次的出宫机会,我只能先这么说了!
张璇霜微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道:“看得出来,你爹是个好人。”
我使劲地点头,表示同意。
张璇霜又道:“你爹是做帽子生意的?”
我稍微愣了愣,立刻醒悟过来接上话,道:“是啊是啊,帽子!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做这个生意的,几十年了!”我心中暗笑,康师傅真有才,卖帽子,嘿嘿!贴切啊!
“看来你爹经营得很不错。”张璇霜展着笑脸赞道。
“是啊,那些个大臣,王爷们戴的帽子是我家的,甚至连宫里的帽子也是我家做的哦!”我无比骄傲地跟张璇霜炫耀,偷偷观察下她的反应。
“宫里?”张璇霜的脸上果然显出惊异的神色。
“嗯,是啊!怎么了?”我装作不解的样子。
“哦,没什么,原来你们家是皇商啊,怪不得……”张璇霜若有所思,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60探之胆寒
眼看这事情正往预想的方向发展,我赶紧进一步挖掘。
我皱着眉头,两眼往上翻了翻,装作回忆的样子,开始“痛陈家史”。
“是呀,听我爹说,从我爷爷那一辈就已经是了,然后到了我爹这儿就越做越大了!哦,对了,霜姐姐,我爹还因为帽子做得好,受到过皇上的嘉奖,见过皇上呢!”
“真的?!”张璇霜的眼眸中明显闪过一抹希冀。
“当然是真的啦!我们家还有一件御赐的黄马褂呢!”我越来越佩服自己了,故事竟然能编得这么生动自然,而且是即兴的!
看到张璇霜凝思的神情,我知道她八成心里正盘算着什么呢,于是继续推波助澜:“霜姐姐,可不是我夸口,那个什么什么海的,你其实根本不用怕他,只要我爹肯出面帮你,一状告到皇上那儿,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张璇霜闻言抬头望着我,我也微笑望着她,我明明看到她的眼波中流转着激动和希望,似乎也想跟我说什么,但动了动嘴后,还是没发出声音来,过了会儿又面露忧色,并调开了目光。
我心中明白,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呢!步步紧逼,倒不如让她自己想清楚。等她自己愿意跟我说了,那这事就水到渠成了。
于是我岔开了话题,开始跟她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日渐偏西,坐在水榭中不觉有了些凉意,便回了挹海堂。刚坐定不久,康师傅就回来了,要带我回去。
马车里,康师傅跟我询问起进展,我便捡着紧要的话跟康师傅说了一遍,总结道:“皇阿玛,我看霜姐姐其实已经有些心动了,只是她上过一次禅塔海的当,不敢再轻易相信人了,我觉得,只要您这几天能再带我出来,跟她再热络热络,打消了她心里的疑虑,账册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康师傅只是侧耳倾听,皱眉思索,不发一言。
回到高墙内,我自然又是从偏门进到晨曦阁,唉!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却要回得这么偷偷摸摸,这深宫内院的规矩怎一个“万恶”了得!
照例跟秦义秦忠他们打听了下情况,均说无甚异状,除了胤禛,胤祉来过被挡回去外,其他一切正常,我的心才稍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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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我在车上的一番总结陈词陈述得好,还是那本账册更具有诱惑力,总之,康师傅又悄悄带着我去了‘清华园’。
照旧是康师傅去“谈生意”,只留下我跟张璇霜。
这回我们来到了建在假山上的“花聚亭”,在这里不但可以俯瞰园景全貌,就连附近的西山美色也尽收眼底。
亭内有一张汉白玉桌子,张璇霜就坐在我对面,虽笑意盈盈,我却看出她的精神似乎不是很好,眼睛四周有隐隐的黑色,薄薄的一层脂粉根本掩盖不住。
我暗自一乐,想必是昨晚辗转反侧了一夜!能辗转就好啊,辗转了账册就有着落,我的一月一次也有望咯!
寒暄过后,我也不直接跟她说正题,只跟她评点了下这周围的景致,又谈论了些诗词歌赋,张璇霜人坐在那,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论及《满江红》,说到岳飞因“莫须有”的罪名而蒙冤九泉时,她的心神才稍稍收拢了来,愤恨道:“像秦桧那样的人实在可恨,欺上瞒下,岳武穆那样的忠臣竟只能屈死!”
好啊,终于送上门来了,这一刻我等的真是辛苦!
我顺着张璇霜的话接了上去,与她同仇敌忾:“哼,若是放在现在,岳大将军一定可以沉冤昭雪,听我爹说,当今的皇上是古今少有的尧舜之君,像秦桧那样的奸诈之徒,断然不能一手遮天的!”
张璇霜听完我的话,盯着我看了好久,明明蕴着千言万语,但她就是吐不出口啊!
看来,禅塔海对她造成的心理障碍不是一般地大,没有办法,我这个“心理治疗师”只好粉墨登场!
“霜姐姐,我看你今天好像精神不太好,有点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的口气是十二万分的关切。
“我……的确是有件事。”张璇霜终于开了金口。
“什么事?是不是跟账册有关?”
张璇霜默然点头。
我立刻挪到了张璇霜的身边,无比恳切地道:“霜姐姐,这些天下来,你看我跟我爹像是歹人么?”
张璇霜微笑着摇头,“你们都是好人,这几日,你们待我如同家人。”
“那就是了,既然是家人,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我和我爹一定会帮你的!嗯?”
我紧盯着张璇霜乌黑的眼眸,递过一个又一个鼓励的眼神,片刻后,张璇霜眼中的疑虑终于一点点地消退,说道:“禧儿,昨晚我想了一夜,这件事情,或许你爹的帮忙是最后一线希望。反正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就试一试,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激动地紧握住张璇霜的双手,道:“霜姐姐,你就放心吧,我爹他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张璇霜笑道:“嗯,不管最后成与不成,我都会感谢你和你爹的。”
“不要说什么谢不谢的,既是家人本就该守望相助!”我想了想,又道,“这样,霜姐姐,要不你先把事情简单跟我讲一讲,这样到时跟我爹说的时候,我也好帮衬帮衬!”
张璇霜长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四年前的一幕惨剧。
她不说还好,越说越让我越觉得心惊胆寒。
张璇霜的父亲沈上达其实并非一个单纯的商人!当年偶然结识了尚之信,此后成为平南王府的贸易总管,短短几年便成为名震广东的首富。三藩之乱中,尚之信曾参与反叛,后被康师傅诛杀抄家,那沈上达虽未直接参与叛乱,但也自知在劫难逃,便用巨款贿赂了前来查案的原刑部侍郎宜昌阿和广东巡抚金俊,希望能花钱消灾,留得一家老小的性命。
可是那两个赃官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沈上达呢?这个人不仅对王府的田产财务一清二楚,还对宜昌阿和金俊利用职务之便贪污瞒报尚之信财物的情况也是清楚得很!对那两个赃官来说,留着沈上达这个活口,就等于留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因此,那俩赃官设了鸿门宴,合谋害死了沈上达夫妇,嗣后,那俩赃官还上报说沈上达是畏罪自缢身亡。
沈上达毕竟也是久历人事之人,对这种最坏的情况也有所防备,在赴宴前夕,将账册交给了一双儿女,并设法掩护他们逃了出去。兄妹二人历尽艰辛,到了京师,此后隐姓埋名,一边靠替人撰写书信为生,一边时时打听局势状况,找机会替父申冤报仇。好不容易等到了宜昌阿和金俊因侵蚀兵饷及入官财物被人告发而锒铛入狱,璇霜的兄长却染上了瘟疫,不治身亡,璇霜孤身一人踏上了为父沉冤昭雪之路。她原以为找到审理宜昌阿和金俊案的禅塔海便申冤有望,却不料,这厮与那俩赃官其实是一丘之貉。幸亏她多了个心眼,并没有将账册带在身上,而是埋在了所住客栈的院子里。那客栈就是“升平庄”。
张璇霜断断续续地说完已是珠泪涟涟,泣不成声。
我听完之后,是百感交集,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我实在是没想到璇霜的父亲竟然跟尚之信还有如此紧密的关系!尚之信是谁?那是因谋反大罪被诛杀的藩王之一啊!沈尚达既然是王府的官员,自然也是乱党!这么想来,眼前的张璇霜自然是乱党之后了!怪不得康师傅那天听到沈上达的名字会这么惊讶,怪不得他跟我说只要探到账册在何处即可,旁的事不要管!我知道康师傅最近正在着力整顿吏治,拿到了账册,他借此惩治了几个官员后,便可敲山震虎!可是账册交出去之后的张璇霜怎么办?康师傅能否留她一命?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张璇霜,我心乱如麻,一时手足无措。
大约是哭了一通,宣泄得差不多了,张璇霜擦了擦泪,坚定地望着我道:“禧儿妹妹,若那些贪官能得到应有的下场,我父亲就能含笑九泉,那我此生便再无遗憾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张璇霜的那两道目光变得异常得沉重,重得我快无法承受了!我急急地掉开头去,站起身来,走到亭边,假装观望四周风景,以安抚自己那颗不安的心。
“禧儿,你怎么了?”张璇霜一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关切地问。
我匆匆收拾心中的感伤,回头挤出笑脸,掩饰道:“没什么,是霜姐姐你一家的遭遇实在太凄惨,禧儿听了心中难过至极。”
张璇霜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略带感激地道:“禧儿,能遇到你和你爹这样的好人,是我的福气!如果此事真能成,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的大恩!”
听到她这番话,我的心一下子又翻腾开了:福气么?霜姐姐,若有一天,你真知道我们是谁,你是否还会这么说?在政治面前,人命永远是渺小得不值一提的!
想到眼前清秀端庄的张璇霜此后有可能会遭受的厄运,我的心头就酸楚得不得了!而仍然蒙在鼓里的她,却还拿起帕子,帮我擦去眼角抑制不住掉下的泪,还说:“禧儿,你真是心地善良!”
就在那一刻,我迅速做了个决定:趁着康师傅还没回来,我让璇霜带我去把账册挖出来,然后放她远走高飞,这样,康师傅要的东西也有了,璇霜的生命也可无虞。
“走,霜姐姐,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就去把账册挖出来。”说着就拉起张璇霜往亭子外走。
张璇霜没有表示异议,快速跟上了我的步伐。
孙福就在离亭子外三丈远的地方服侍着,我走到他面前,道:“孙福,快去帮我备车,我和霜姐姐要出去一趟。”
孙福看了看我和张璇霜,有些犹豫道:“这……老爷还没回来呢,是不是等老爷回来了,再……”
不等孙福说完,我就没好声气地道:“等你个头,事关重大,误了时机,你担着?”
那孙福虽不敢吭声,身形却还不动!
我火了,大声骂道:“死奴才,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孙福这才应了一声,转身欲走。我想了下,又叫住了他,“等等,给霜姐姐拿套男装,即刻送到挹海堂!好了,快去快去。”
很快,出行的准备都做好了,可千算万算,我算丢了一样——康师傅虽不在园子里,可他留下了塞图等几个侍卫守着我呢!
此刻,我,张璇霜,还有小穗坐在车内,塞图和另一个侍卫坐在前面赶车,其他的侍卫我是没看见,但我知道肯定就在附近。想要把他们支开,难办!!但事到如今,再难办也只能一试了!
静默了半日,张璇霜忽然问我:“禧儿,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心事重重的?”
我怎么能不心事重重?这半天我都在盘算,待会儿要怎么才能让张璇霜脱身的计策!可我还不能跟她明说!
我“呵呵”一笑,掩饰道:“哪有,我只是在想,我爹今儿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回来,莫不是生意谈得不顺当?”
“哦!是这样。”张璇霜一听,安慰我道,“你别担心,三爷一看就是一等一精明能干的人,肯定没问题的。”
“嗯,但愿吧。”
张璇霜夸赞道:“禧儿,你不但心地善良,还很孝顺呢,三爷有你这么个女儿,真是福气。”
我叹了口气,道:“霜姐姐,得了吧,我爹才不会这么觉得呢!你可没看见,他骂起我来有多凶!”
我嘴上这么说着,心中也暗暗想着:康师傅要是知道我私放张璇霜,还不知道要怎么暴跳如雷呢!如果张璇霜出逃成功,我回宫后必将要面对一场劫难!如果只是骂一骂,那我肯定立马去庙里烧高香感谢佛祖保佑啊!怕就怕……想到这里心内不由打了个哆嗦!冲动果然是魔鬼,魔鬼!
“不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吗?连我都看的出来,三爷对你是极疼爱的!”许是觉着事情有了希望,张璇霜说话的语气轻松多了,笑颜也明媚了些。
这样一朵刚刚绽放不久的绚烂梅花,若就这样在人世凋零了,我于心何忍呢?唉!管他会被罚什么呢,一顿罚换条人命还是值得的!
在我的思绪连连中,车子载着我们到达了“升平庄”。
61插翅难逃
许是吃饭的时辰还没到,今日‘升平庄’的大堂倒不像平日那般人满为患。
我左看看,右看看,好像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回头看了一眼塞图,塞图立刻凑到了我身旁。
我低声问道:“今儿加上你一共跟出来几个?”
塞图顿了一下,道:“回主子,一共六个。”
六个,还好不是六十个!我应该可以设法将这些“跟屁虫”支开吧。
我吩咐道:“留两个在大堂,有什么动静即刻来报。”
踏进了大堂门口,虎子像往日一样,热情地迎上来,刚说了俩字――“几位……”那笑容和话语就卡住了,揉了揉眼,看清是我和张璇霜后,13看网突出来了!
我朝他挤挤眼道:“小二,我们要两间上房,还有没有啊?”
虎子一下子回过神来,连连答应道:“有,有,里边请,里边请。”
柜台后的掌柜一听有客人要住店,也是喜上眉梢,热情地介绍道:“要住店呐,客官可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的上房干净,实惠,雅致,保准您住得满意!”
为了防止他认出我来,我一直装作在欣赏大堂环境的样子,没正眼瞧他,还故意粗声粗气地吩咐另一个跟着的侍卫和小穗说:“你们俩去登个记。”随后,又跟虎子道,“小二,带我们去房间看看。”
于是,我,璇霜和塞图跟着虎子来到了后院,上了楼,进了一个房间。
塞图留在门外放风。
刚关上房门,璇霜就对虎子道:“小二哥,还认得我么?”
虎子欣喜地道:“认得,认得,张姑娘,那晚你被带走,小的还以为你……”
“我没事,多亏了这位……公子救了我,”张璇霜笑道。
虎子一脸恍然,对我道:“爷,我就知道您不会见死不救的!”
张璇霜看看我和虎子,奇道:“原来你们也认识?”
我露齿一笑,含混道:“啊,是啊。(.好看的小说)有机会再细说吧。霜姐姐,先办正事吧。”
张璇霜“哦”了一声,对虎子道:“小二,托你照看的东西还在吧。”
“在,在,我每天都去看一遍,没人动过!”虎子殷勤地答道。
张璇霜转头看了我一眼,点头道:“东西就在柴房里,现在去吧。”又跟虎子道,“小二哥,烦劳您找把锄头来。”
虎子应声欲走,我打量着虎子的背影,忽然一个主意涌上心头,叫住虎子,轻声道:“虎子,顺便拿套你的衣服,跟锄头一起拿到柴房去。”
虎子瞪大了眼睛,“我的衣服?”
我点头道:“要快,我有用。”
虎子也不多话了,转身离去。
我,璇霜和塞图在下了楼来到院中,恰好碰到了从厅堂过来的小穗和那名侍卫。我吩咐塞图在前院里再留两名侍卫守着,就和璇霜,小穗到了后院的柴房里。
塞图和那名侍卫留守在院内和门口,虎子拿来了工具和衣服,并动手帮着挖账册。
在堆着的柴垛子底下,不一会儿就挖出来一个平日用来腌咸菜的罐子,张璇霜打开了罐子,从里头拿出来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蓝色布包,打开后,一本略有些泛黄的账册赫然在目。我接过来随便翻了翻,那里头密密麻麻记载着某年某月某日,送了某某人某物,或是某某人来索取了某物,若是银子,一定记载得清清楚楚几两,若是古董字画财宝之类的,那些器物的特征都一一详细记下,甚至有些旁边还记着当时某人说过了什么话!
沈上达真是心细如发!这一本东西若是到了康师傅手里,上面记载的那些人哪一个能跑得了?怪不得康师傅和禅塔海都非要这本东西不可!
我将账册重新包好,小心地放入怀中,对张璇霜道:“霜姐姐,这个东西先我放我这里,回去一定帮你交到我爹手里,你就放心吧。”
张璇霜点点头,感激地握着我的手道:“嗯,那就麻烦你了。”
我望着张璇霜,心头一时五味陈杂,定了定神,对她说:“霜姐姐,我担心那个什么海的爪牙太多,不如我们分头走吧。这样,你换上小二的衣服,等我们出去了,再让小二带着你从后门走,找一个客栈暂时安顿,回头我再去找你。”
张璇霜现在很相信我,丝毫没有怀疑我的话,欣然应允。
我跟小穗拿了一袋银子,交到了她手里,就出了柴房,跟塞图说:“我们走吧。”
塞图在我身后看了半天,道:“张姑娘呢?”
我早已备好说辞:“为安全起见,我们分头走,回头再来接她。走吧。”
“那是不是要留下两个人护着?”塞图这家伙果然是死忠派。可我怎能让他留下人来呢?留下张璇霜还能走得了?
我用不容质疑的口气说道:“不用,这样反而引人注目。你们都跟我走,快点。”。
于是我带着小穗,塞图和那个不知名的侍卫疾步往前院去了,刚走出十几步远,却见从前院急匆匆地奔过来四个人,到了我面前,其中一人拱手道:“主子,前面来了一群官兵,已往后院来了!”
闻言,我回头和塞图对视了一眼――恐怕是禅塔海带人追过来了!
看来要让张璇霜脱离康师傅的掌控是不可能了,可也不能把她留给禅塔海!落到禅塔海的手里就只有一个可能――死!而如果在康师傅手里,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立马掉头往回走,直奔柴房。我让站在柴房外的虎子赶快走,推开房门,璇霜已然换上了小二的衣服,见我又出现在房门口,大吃一惊:“怎么了?”
我奔过去拉起她的手,就往门外奔,道:“情况有变,我们一起从后门走,快!”
六名侍卫将我,小穗,张璇霜护在中间,出了后门,欲从小巷中撤离。
约莫走出有十几米的样子,前头巷口就出现了带着红缨帽,手执佩刀长矛的兵丁,一回头,“升平庄”的后门内鱼贯而出的一队兵丁,已然拿着佩刀长矛对准了我们!而那领头穿着正二品锦鸡补服的官员,正是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禅塔海!
张璇霜忧心忡忡地对我说:“禧儿,他们就是来抓我的,你们走吧,别管我了!”
我紧握张璇霜的手,微笑着安慰道:“霜姐姐,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这里是皇城根儿,天子脚下,量他们也不敢乱来。你放心吧。”
在我与张璇霜低声交谈之时,禅塔海已经将我们一行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那时在南书房外,他躬身跟在索额图和明珠后面,其实也不咋敢抬头看我,今天我的装束与那时是大不相同,显然他并没有认出我来,倒是一眼认出了身边的张璇霜,冷笑了一声道:“璇霜姑娘,下官已在此恭候多时了!别来无恙啊!那日你不告而别,下官心中着实想念得紧呐!”
张璇霜将我推到身后,冷冷地逼视着禅达海,道:“禅塔海,少废话,你要的人是我,放了其他人,我跟你走!”
禅塔海皮笑肉不笑地道:“璇霜姑娘真是爽快人!好!放人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先把东西交给我!”
禅塔海说的东西自然就是指的那一本账册了,这东西能给他么?
张璇霜想了想道:“东西我没带在身上,你放了我这些朋友,我自会带你去取!”
“哈哈哈!”禅塔海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戛然而止后,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你这贱人,拿我当猴耍,是吧?来啊,把这些乱党统统给我抓起来!”
他一声呼喝,眼看那些兵丁作势就要甬上来!
我上前一步,高举那块黄澄澄的腰牌,大声道:“慢!看你们谁敢!”
这块大内的腰牌果然功效不凡,禅塔海一看到它,也愣了,挥手制止了手下的行动,皱眉又将我细细打量了一遍,面露怀疑的神色,似乎在竭力回忆什么,一会儿沉吟,一会儿又摇头。
我朗声道:“大人,您身居高位,那我手中的这块东西您应该认得吧?”
禅塔海又紧盯了一会儿腰牌后,问道:“这乃是出入内廷的腰牌,你是何人?”
我“呵呵”笑了一声,道:“认得就好,我是何人你无需知道。现在,这位璇霜姑娘我要带走,麻烦你让你的手下让让路。”
“你是……你是……?”禅塔海一瞬间有那么点失神,后又踱来踱去,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
我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你倒是让还是不让?”
禅塔海站定,冷冷地笑了一声,紧盯着我的双眼,道:“哼哼,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冒充大内的人!”随即大声地吩咐手下道:“你们都给我听着,这伙乱党全都给我抓起来,一个都不能留!”
看来这个禅塔海是要狗急跳墙了!
塞图急忙将我拉回到圈子中间,道:“主子,这个禅塔海已然起了杀心,看来奴才们只能护着主子突围出去了。”
那些兵丁们已经挥着佩刀和长矛逼围上来了,跟着出来的六个侍卫也亮出了手中的兵刃,围成了一个圈,各守住一个方位,将我,璇霜和小穗护得是密不透风。
这六个人的武功自然比那些兵丁高出不知道多少截,可是那些兵丁的人数众多,前赴后继,打了半天,虽打伤了他们不少人,但是我们也没有移动多少距离。照这么下去,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
我正一筹莫展之际,塞图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递给我,我拿来一看――烟花?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他让我发信号,求救呢!我急忙拉开引线,将烟花筒高高举起,“嘭!嘭!嘭”!三道红色火球冲天而起!
信号发出去了,禅塔海和他的人愣了几秒,之后却是更猛烈的攻击。
我心中暗骂:好你个禅塔海,杀人灭口都快成习惯了是吧!我看你还能蹦达多久!
“叮叮当当”,“乒乒嘭嘭”的武器碰撞声不绝于耳,战斗还在继续,小穗和张璇霜都很紧张,却还都死死地护着我。这就是患难见真情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声呼喝传来:“都给我住手!”
62化险为夷
这个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我循声往巷口那边望去,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那些兵丁自动闪开一条道,禅塔海一见来人,急忙甩了甩袖子,跪地道:“奴才禅塔海叩见裕亲王。[]”他一带头,所有的兵丁都跪了下去。巷子里就只看到红红的一片缨子。
不错,来的正是俺亲爱的二伯――裕亲王福全!他自然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了,身后也带着大部队,他一挥手,他身后的那些护军就跑过来,阻隔在我们和禅塔海的那些兵丁之间。塞图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到福全我不是不高兴的,但此时不是相认的时候,我只对着他微微咧了咧嘴,表示我平安无事,福全也看到了我,见我毫发无伤,凝重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下来。
过了半晌,福全才让禅塔海平身,随后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沉声问道:“禅塔海,你兴师动众的,所为何事啊?”
禅塔海躬身答道:“回王爷,这帮人乃是乱党旧属,奴才正要将他们抓捕归案!”
“乱党旧属?什么乱党啊?”福全瞟了一眼禅达海,漫不经心地问道。
禅塔海一指张璇霜,道“此女乃原平南王府贸易总管之女,此次来京乃是与她的同伙一起伺机图谋不轨,奴才已监控多时,今日得到线报,得知他们在此齐集,因此,奴才到此欲将他们一网打尽。”
张璇霜闻言,气愤至极,反驳道:“禅塔海,你这个狗官,休要血口喷人!”又对着福全行了一礼,道,“王爷,民女张璇霜确是原平南王贸易总管之女,可我进京并非为了什么图谋不轨!而是为了揭发这些狗官欺上瞒下,私吞平南王家产,夺我沈家家产,并合谋害死我爹沈上达之事!禅达海身为刑部侍郎,不秉公办事,却为了一已私利欲将我杀人灭口!我的这些朋友与这件事毫无关系,更没有什么图谋不轨,还请王爷放了他们。”
“禅塔海,她所说可是事实啊?”福全这一句问得不轻不重,口气却是肃穆得很。
禅塔海脸色微变,拱手道:“回王爷,这女人信口雌黄,我禅达海对皇上的衷心日月可鉴,怎会做出这种令人发指之事!请王爷明鉴!”
福全“呵呵”笑了笑,拍了拍禅达海的肩膀,道:“既然日月可鉴,就不必紧张!不过,这件事涉及到平南王府,本王倒真是需要明鉴一下。这样吧,这些人就交给我,这件事你就不必插手了。哦,对了,宜昌阿和金俊的案子,你可要加紧办理,今儿皇上可又问起这件事来啦。”
看的出来,禅塔海是心有不甘,可是福全的理由这么冠冕堂皇,又加上是亲王,他狠狠瞪了我们这几个人半天后,只能答出一个“遮”来。
福全一挥手,他带来的人就把我们这九个人“押”走了!
张璇霜一脸的抱歉,对我道:“禧儿,姐姐连累你了!”
我紧握了握张璇霜的手,轻声道:“霜姐姐,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我爹跟裕亲王有交情,不会有事的。”
张璇霜脸上的表情这才轻松许多。
福全骑在马上,随着押解我们的护军走出了很远,直到回头看不到禅塔海兵丁的身影,才将我们装进了一辆马车,往“清华园”去了。
到了“清华园”门口,张璇霜看着我和福全,眼中闪着疑惑,我忙凑到她耳边轻声解释道:“跟你说过了吧,我爹跟裕亲王的交情很不错的,肯定没事。一会儿他还送我回家呢。你的事,我回去就跟我爹说,放心。快进去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我将张璇霜交给孙福,又叮嘱道:“好好照顾张姑娘,有任何差池,小心你的脑袋!”
孙福诺声连连。
我目送张璇霜的背影消失在园子里的湖光山色中才转身离开。一回头,发现福全两眼望着园子正发愣呢!我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跟我一起上了车!
马车上,福全与我四目相对,我拍拍胸口,夸张地道:“二伯,您刚刚出现真的犹如天兵下凡,太及时了。您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我就可能就见不到您啦!”
福全笑骂道:“我做梦也没想到你这丫头会在那里。第一眼看到你,二伯的魂儿差点被你吓没了。你说你好端端的怎么会跟平南王府的人搅在一起?”
“二伯你有所不知,我这可是奉了皇阿玛之命搅在一起的!那个霜姐姐身上有一件宝贝,皇阿玛想要!禅塔海也想要!”
“宝贝?什么宝贝?”福全的笑容被疑惑所代替。
我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道:“一本账册,上面都是一些官员贪赃枉法的铁证!”
“账册在哪儿?拿到了吗?”
“当然了!”我得意洋洋地拿出那本账册递到福全面前,说,“喏,就是这本。”
福全瞟了一眼,将它推还给我,道:“你收好,回去交给你皇阿玛吧。”
我刚把账册小心地放好,福全又问了,“你皇阿玛说了让你亲自去拿账册了?”
好嘛,问到关键点了。(.好看的小说)
我“嘿嘿”笑道:“这个……皇阿玛倒是没说过哈!”
福全恍然道:“我说嘛!你皇阿玛叫我来接应时,还嘱我过后去园子里把接你回来,看似根本不知道你已经出来了,更没想到那求救信号是你发的!这么想来,今天的事是你自作主张,对么?”
自作主张!这个帽子扣上的话,罪名可大了!
我咽了一下口水,申辩道:“二伯,您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总该知道,有些时候军情紧急,是不得不便宜行事的!”
“小丫头片子,军情紧急都用上了?好啊,你倒是说说,你那军情有多紧急?”福全的眼神透着那么一丝狡黠。
“我好不容易打听到账册的下落,自然怕夜长梦多,能早一点到手就早一点咯!”汗!这个理由我自己听着都牵强得很。
“哦,这就是你的军情紧急?”福全反问道。
我点头,随即逃离了福全那迫人的目光。
福全“呵呵”一笑,道:“禧儿啊禧儿!你让二伯怎么说你好!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
我昂头,皱眉,道:“二伯,我怎么自作聪明了?”
“我来问你,这账册的下落,是不是只有那张璇霜知道?”福全一本正经的样子,搞的我也紧张起来。
“是啊!怎么了?”
“既然只有她知道,只要她不说,那账册就是安全的,早一天和晚一天去拿,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不等你皇阿玛回来再作定夺?而要擅作主张私自带着张璇霜去拿呢?”福全丝丝入扣的分析,一连串的反问,句句说在点子上,我瞠目结舌,快说不出话来了。
“我本来是想等皇阿玛回来的,可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啊!那皇阿玛今天怎么回事嘛,竟然一下午都不回来!”我抱怨着,顺便把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去。
“哦,今天正阳门那边的商铺失火,刚好被你皇阿玛碰到,他指挥救火去了。中途看到你们发出的求救信号,他又无暇□,就差了我来救急。”
“哦,是这样啊!”我点点头。原来康师傅去当救火队员了。
“又差点被你晃过去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福全真是紧追不舍啊!
“我……我心急不行嘛?”瀑布汗呐!我实在是找不出符合逻辑的理由,只能强辩了。
“心急?我看你不是心急账册,而是心急怎么才能让张璇霜逃走,我说得没错吧?”福全望着我的那两道目光,就像是小猫看着抓到的小老鼠时的目光差不多。
这下我是完全懵了!福全的眼睛也实在太利了,他是怎么瞧出端倪的?
我不禁又抹了一下额头,竟然已经微微出汗了。
不过,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不需要再隐瞒了,我定了定神,挽住福全的臂膀,娇声道:“二伯,其实霜姐姐不是坏人,三藩之乱都已经平了那么些年了,还有必要再牵连那么多无辜吗?霜姐姐真的很可怜,他爹是被贪官害死的!她贡献了这么一个重要的证据,也算是有功吧?您能不能想想办法,留她一命?”
“能不能留张璇霜的命,只有你皇阿玛才能做主!你就别妄想了!”福全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生生地将我的希望之火扑灭了。他又看了我一眼,道,“你这丫头,还想着什么霜姐姐?
你想要放了张璇霜的事,我自是替你瞒着,可你今天擅作主张,以至于身临险境,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我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啊!你还是快想想,到了你皇阿玛面前,怎么解释吧!”
怎么解释?这倒真是个大问题!
我忙抱住福全,恳求道:“二伯,待会儿您一定要跟我一起去见皇阿玛,不然禧儿今天肯定会被骂死的!”
“你啊,不见棺材不掉泪!”福全无奈笑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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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福全,一路绿灯地进了紫禁城,直接进了南书房。
本来,康师傅见我平安回来,还是和颜悦色的,可是等他询问完塞图,知道发出求救信号的始末后,那脸色蓦地就沉了下去,两道寒光“嗖”地就朝我射了过来,我不由自主地往福全身边缩了过去。
塞图躬身退出了南书房,房内的气温骤然下降。
“账册呢?”康师傅说话的口气仿佛都带着霜。
我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那个蓝布包,递到康师傅的面前,勉强笑地道:“在这儿呢!”
康师傅接过去,打开布包,将账册拿在手中翻了翻。
趁着康师傅暂时将注意力放在了账册上,我决定试试,能不能趁机溜掉,避避风头,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皇阿玛,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去啦。”
康师傅抬头望着我,那目光又冷峻起来,猛地起身,右手重重地将账册“啪”地压在了案头,怒道:“你好大的胆子,还不给我跪下!”
呀!发飙了!
我一闪身躲到了福全身后,福全护着我,跟康师傅道:“皇上,禧儿只是一时冲动,况且现在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就别怪她了!”
“二哥,你别总护着她!这丫头的胆子是大得不像话了!没我的话,她竟敢擅作主张,差点酿成大祸!”康师傅声色俱厉,让我深切地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风满楼”的架势。“你还不给我出来!”康师傅满脸怒容逼视着我。
福全将我从身后拉出来,轻声对我说:“去吧,去吧,好好认个错,不会有事的。”
我实在没法子,只好战战兢兢地跪下。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旁的事不要管,只需打听出账册的下落就好?”康师傅逼问道,眼眸中闪动着狂怒的火焰。
我低头嗫嚅道:“是……”
“是你还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康师傅猛砸了一下书案,喝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擅作主张去拿账册?今天要不是你二伯及时出现,禅塔海他狗急跳墙,你想过后果吗?”
这个后果想想其实是蛮可怕的,我还真是低估了禅塔海的恶毒程度呢。
不过看康师傅说了半天,好像他生气倒是因担心我的安危而起,这倒是让我心里的恐惧感消了大半。
我低着头,道:“皇阿玛,您别生气,禧儿错了,以后我一定三思而行。”
福全也在一旁帮腔道:“皇上,你看,禧儿都已经认错了,你就消消气。虽说这次禧儿行事是鲁莽了点,但她那也是一片孝心,想要为你分忧,况且,东西也拿到了,功过相抵,就饶她这回吧。”
许是我认错态度好,福全又帮着说话的缘故,康师傅的态度逐渐有了好转,眼眸中的怒火指数下降了不少,瞪了我半晌,才严厉地道:“起来吧。回去把《论语》中的‘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罚抄五百遍,明日申时之前交给我!。”
我把孔老夫子的这句话在心中默数了数,一共是九个字,那一共要写四千五百个字!天呐!要是用圆珠笔之类的写写就算了,这可是用毛笔悬着手腕写的!不要累死啊!况且,我另外还有二十张临帖要写!
我弱弱地试探道:“五……五百?能不能……”
康师傅冷冷地盯了我一眼,道:“要么十下板子,要么五百遍罚抄,你自己选。”
晕死!康师傅果然是选择题专家啊!我还有得选吗?立马脚底抹油,从危险地带南书房撤离。
63有心无力
“皇姐,你到底得的什么病?大白天的睡觉,还睡一下午!找太医看过了吗?”胤禛一边帮我临帖,一边问道。[.超多好看小说]
胤禛小朋友用了晚膳就奔过来看我了,这两天他一直被秦忠秦义挡驾,担心我又生病了,我趁机拉他帮我分担点那一堆的毛笔字债务。
我一边写着罚抄的五百遍,一边作答:“没什么,只是晚上睡得不好,就趁下午多睡会。”说着,我探过头,看了一眼胤禛的字,叮嘱道,“你别写太好,皇阿玛会看出来的!”
胤禛抬头,跟我一咧嘴,道:“这么担心,那你自己写吧。”
汗死!这个小屁孩跟康师傅一个德性!
我抛了一个无比动人的微笑给胤禛,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写吧,写吧!”
书房里安静了约莫有半小时左右,胤禛帮我写的二十张临帖就完成了,可怜我的那五百遍呐,数来数去,我才写了一百零八遍,还差三百九十二遍!我的手已经酸得不行了!
我放下笔,坐在椅子上,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望着桌子上堆着的一叠整齐洁白的宣纸,我心里的愁苦犹如春日里的野草一般,疯狂地生长!
胤禛凑到我桌子前看了一眼,嘴里念了一句“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随后转头问我道:“皇姐,你又闯了什么祸了?皇阿玛这么罚你?”
“呸,谁又闯祸了?”我喷了胤禛一脸的唾沫。
小胤禛龇牙咧嘴地抹了一把脸,然后摇头晃脑的道:“‘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是《论语》中《里仁》里的一句话,意思是让人们平日要严于律己,这样就能少犯错误。”
“切,那又怎么样?”我不以为然地道。这小屁孩儿竟然在我面前掉起了书袋!
“怎么样?肯定是你又不守规矩,皇阿玛才让你抄这句话,让你牢记在心啊!”小胤禛脸上挂着有些幸灾乐祸的微笑凑近了我,问道,“让你抄几遍?”
我无奈地撇撇嘴,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五遍?”胤禛笑嘻嘻地挪揄道。
我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这小屁孩儿还是不知死活地笑嘻嘻道:“不是吗?那是……五十?”
我咬牙切齿,一个拳头就抡到了胤禛胸前,小屁孩忙伸手阻挡,咧着嘴嬉皮笑脸地道:“嘿嘿,皇姐,息怒,息怒哈!万一小弟的手伤了,可就没人帮你抄写咯!”
我“哼”了一声,道:“我找胤祉和永绶去。”
胤禛不疾不徐地道:“哦,那也不是不行!胤祉这会儿估计在他额娘那儿,永绶嘛,肯定在恭王府呢!你尽管找去呗,那小弟先告辞了!”说完,他一转身,果然往书房外走去。
唉呀呀,这小屁孩学会掐人脖子了!
他明知我跟胤祉额娘还有蓉玥是有过节的,怎么可能去找?永绶在恭王府,那我更出不去啦!我这罚抄的东西明天肯定要交的,哪等得了啊!
我一跺脚,伸手扯住他的辫子,“你给我回来!”
胤禛转头,看着我,道:“你不是要找人嘛,我这给你腾空儿呢!”
我气恼道:“好小子,我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拿你姐姐开涮!”
胤禛这才陪着笑脸,讨好地道:“嘿嘿,皇姐,我刚是逗你玩儿的。我这不是看你有点闷闷不乐嘛?”
我伸手一戳他的前额,骂道:“你这个小鬼头!”
胤禛做了个鬼脸道:“彼此彼此!”随即回到书案前,重又做好抄写的准备。
刚写了一个字,又抬头问我:“皇姐,你到底犯了什么大错,皇阿玛这回罚你罚得这么狠呐?”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一言难尽,说来话长,等以后再告诉你把!我这还有将近四百遍等着我呢!别说话了,赶紧写!不然你姐姐我可又得倒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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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了胤禛小朋友,否则申时前交那么些字上去,简直是要我老命呀!
此康师傅一张张地翻看我上交的宣纸,我则心怀忐忑地等着他老人家的评价!心中默念:各位神仙,佛祖,可千万保佑康师傅别太“火眼金睛”啊!
过了一会儿,康师傅终于开了金口:“嗯,这些字写得还算过得去。你说说,我为什么要你抄那么一句话呀?”
又开始了!正本溯源!
我回忆了下胤禛的说辞,答道:“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的意思是让人们平日要严于律己,这样就能少犯错误。皇阿玛让禧儿抄这句话的用意是让禧儿记住这次的教训,今后凡事要三思,不可鲁莽,更不可未经您的许可擅自行动。”
康师傅听完,满意地点点头,道:“算是没白抄!你可要引以为戒!”
“禧儿谨遵皇阿玛教诲!”我恭恭敬敬地回答着套句。
“好了,你回去吧。”康师傅说着就要开始看他的奏折了。
“呃……皇阿玛……我还有一件事……”我期期艾艾地开口,看康师傅貌似情绪还好,就斗胆探一探张璇霜的命运吧。
“嗯?说罢!”康师傅抬头望着我,看上去似乎心情还好。
“您曾答应我,只要能探到账册的下落,您就允许我每月出宫一次,还作数么?”这句话在刚才来之前,我已经演习了多次,这回一口气说完,还算顺溜。
“当然。”康师傅微笑道,“怎么,你今儿还想出去?”康师傅果然是俺肚子里的“蛔虫”啊,我还没说,他就知道了。
我点头称是。
康师傅看了我一会儿,道:“如果你今儿是想去清华园的话,那你可以回宫了。”
嗯?康师傅未免太神通了吧,连我想去哪都知道?
“为什么?我要去看看霜姐姐,昨儿我跟她说过的,今儿要去看她的!”我申辩着,心中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康师傅的神情忽然变得肃穆起来,皱眉道:“她是什么人,你也应该清楚了。其他的事朕自会处理,不许你再插手,明白了吗?”
尽管康师傅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可事关一个人的生死,我那句问话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皇阿玛,是不是凡是原平南王府的人就一定要死?即使她是无辜的?”
我这句话算是触到雷点了。
康师傅一拍桌子,怒道:“放肆,刚跟你说过的话,你就当耳旁风了?看来昨儿让你抄五百遍还不够是吧?”
强权政治,霸权主义!我在心中腹诽。
可这种情形,我若坚持下去,不但救不了张璇霜,待会儿连我自己都要搭进去!唉!霜姐姐,苦命地!我这回真是有心无力了。你不会怪我吧?
在康师傅瞪视的目光中,我只得悻然告退。
刚一只脚迈出南书房,却又听康师傅道:“回来!”
丫的,怎么回事?还没骂完?
我默然立在案前,抬头望了一眼康师傅,只见他拿出一封信来递给我,道:“班第来信了,是给你的。”
我接过来一看,上面一行蝇头小楷“大公主亲启”,笔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的确是班第那一手几可乱真的柳体。我倒是没想到这家伙远在边陲,竟然还有空给我写信。
我拿着信回到晨曦阁,往书桌上一搁,根本也没心思看,脑海中转着的尽是张璇霜的事。
我倒是很想做到像康师傅所说的“旁的事不要管”!可那思绪已经不受我控制了!倘若,我不认识她也就罢了!现在,一想到一朵如此美丽娇艳的盛世傲梅有可能转瞬凋零,我的心就不住地往下沉!
心绪不佳,我啥也不干不了,这回是真的睡觉了!像前几天一样,秦忠秦义继续当门神,来人一律挡驾。
我在卧室里辗转反侧,反侧辗转,心中郁闷得要死!这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我起身,又蹿回到13看网桌前,一眼瞥见班第那封信,拿起来在手上掂了掂,呀,还有点分量呢。反正无聊,不妨看看吧。
拆开信头,将信纸从里头抽出,整整齐齐的柳体蝇头小楷整整写了四张!班第同学还真是能写啊!问安是一定的,还说一别数月,不知我是否安好,心中甚是惦念,他说他已率兵打退了好几次罗刹人的挑衅,特传信与我,与我分享这一喜悦,当然,还问我功课如何了,蒙语是否还有温习等等等等……
啧啧啧,班第这人还真是啰嗦,就这婆婆妈妈的样子,真难想象,他带兵是啥样子!
我正想将信塞回信封,一低头却发现桌面还上趴着一枚红得像火的枫叶!
我拿起来一看,那上面竟然还题了四句诗,还是柳体:
边城飞雪蔽连天,
独坐帐前忆昔年,
轻歌一曲绕千回,
犹似甘霖沐心田!
真没有想到,班第竟然还会写诗!看诗中所述,他竟一直记着我在兴安围猎时唱歌的情形!
看着手中的红叶,回想起,班第那时眼中闪烁的异样神采,没来由的竟觉着两颊一阵发热。
就在我怔忡之际,竟然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嚷声,好像是“皇贵妃吉祥”?
嗯?皇贵妃?佟妃这时候怎么会到这儿来?
小穗就坐在外间厅堂陪着我,听到这个声音,也是一怔,起身回头望了我一眼,我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听说大公主又病了?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伺候的?”佟妃的口气听上去还挺严厉的,不用说,外面肯定早已跪倒一大片了!
我将手中的枫叶随手夹进了一本13看网房,往厅堂的门缝里往外一瞧,果然不出所料,秦忠和秦义都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再一看佟妃那边,她右边身后站着她的贴身丫环春梅,在她左手侧扶着她的——竟然是蓉玥那丫头!
我又眼花了?我使劲揉揉眼睛,再看!没错,就是蓉玥!
64阴沟翻船
蓉玥这家伙向来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今儿怎么流窜到晨曦阁来了?吃错药了?
“快把门打开,让我进去瞧瞧大公主怎么了。”佟妃吩咐道。
秦忠迟疑道:“这……大公主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秦忠话音未落,蓉玥那边先骂上了:“大胆奴才,皇贵妃的话你也敢违抗!大公主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有几个脑袋?!”
哦哟哟?蓉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我了?突然间转性了?
有问题!而且问题不是一般地大!
我回头看看身旁的小穗,她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我决定暂不现身,让蓉玥多一点时间和再多一点空间进行表演,看看这家伙今天到底来我这儿卖的什么药!
于是,我在小穗身边咬了下耳朵:“我回卧房,你像往常一样在这儿守着。”
“那万一,二公主他们闯进来呢?”小穗满心担忧。
“拦着!记住,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开门!”说完,我垫着脚尖,在外面一片嘈杂声中迅速回到房内,关好房门,躲在门后静观其变。
果然,我刚回卧房没多久,厅堂的门就被推开了,小穗急忙给佟妃和蓉玥见礼请安。
佟妃急急地问小穗:“大公主在吗?”
小穗答道:“回皇贵妃,大公主在里头睡着呢。”
佟妃问完没说话,蓉玥急不可待地开口了,“快去通报,皇贵妃来看望大公主了。”
小穗低头不慌不忙却恭敬有度地答道:“奴婢不敢,大公主吩咐过,所有人都不得打扰。”
蓉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往卧室这边过来,小穗急忙起身拦在蓉玥身前,道:“二公主,使不得,大公主在里头睡着呢!”
蓉玥斜睨了一眼蓉玥,脸上的表情诡异至极,道:“在里头睡着?”
小穗点点头,道:“是!”
蓉玥冷哼了一声,将小穗一把推倒在地上,随即大步流星地往卧室而来,一把推开房门,此时要回床上是来不及了,我只能缩身躲在门后。
蓉玥推开房门,在门口张望了两眼,也未到我床上察看,就回身质问起小穗:“大胆奴才,你不是说大公主在里头睡着吗?人呢?”
这倒是奇的,她并未入室仔细查看,竟然就一口咬定我不在房内!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她一早就认定,我根本就不在宫里!这么想来,她带着皇贵妃来看望我什么的,根本就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简直是昭然若揭啊!
我心内暗恨道:蓉玥啊蓉玥!你果然是本性难移!
小穗听闻蓉玥的质问,也是一脸的诧异,答道:“确实在里头睡着呢!”
“怎么,禧儿不在房里?”佟妃似乎是十分的意外和震惊。
“是啊,佟额娘,大姐她不在房里呢!”我听着蓉玥的回答似乎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洋洋自得。
“小穗,这怎么回事?”佟妃开始质询。
“奴婢……奴婢不知,大公主确实刚刚还在房里啊!”小穗估计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是明明看见我进了房,可现在蓉玥却一口咬定我不在里头,皇贵妃和蓉玥在这儿镇着,她又不能私自起身到卧房里看,因此,我从门缝中看到她那一脸惊恐的表情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
“哼,死丫头,死到临头还嘴硬!说,你们主子是不是出宫了?”蓉玥终于按奈不住,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她果然是来找茬的!
不过,她是怎么知道我出宫的事的?
我真相立刻出去给她点颜色瞧瞧,可是忽然,脑海中忽然想起生日宴那次孝庄跟我说的那番话。是啊,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于是强按住冲动,决定按兵不动,看蓉玥到底能折腾出什么来。
“蓉玥,你说什么出宫?”佟妃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爆炸性的新闻。
“是啊,佟额娘,原先我也不信大姐胆敢私自出宫的,可现在看来是真的了。”蓉玥的口气越发的肯定,还透出那么点兴奋难耐来。
“小穗,你老实说,大公主真的出宫了?”佟妃似乎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小穗。
小穗自然还是刚才的回答。
“私自出宫非同小可,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佟妃迟疑了,回头问蓉玥。不枉我左一声,右一声“佟额娘”地叫着,看来佟妃多多少少还是向着我的。
蓉玥扶着佟妃坐了下来,随后胸有成竹地道:“佟额娘,你想,要是大姐在宫里的话,这些奴才们干嘛一个劲地拦着,不让咱们进去呢?现在,您也看到了,大姐她确实不在房里。”
“或许禧儿在宫里其他地方呢,在御花园也说不定。”佟妃是在想着帮我开脱罪名了。
“不会,我就是经过御花园才到您宫里的。”蓉玥这家伙貌似早有准备。她顿了顿又说,“您瞧,小穗这丫头是大姐的贴身丫环,若是在宫里,到哪儿都带着的,可这会儿……。”
“启禀皇贵妃,大公主确实在宫里,并没有出宫。”小穗可着急了,忍不住打断了蓉玥的话。
蓉玥开骂道:“没规矩的奴才,我跟皇贵妃说话,哪轮得到你插嘴?掌嘴!”
蓉玥的贴身宫女云儿几步到了小穗面前,“啪”就给了小穗一个耳光,清脆响亮。
竟敢在我的地盘上动手,打我的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从门后出来,皱着眉,眯着眼,怒吼一声:“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厅堂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尤其是蓉玥,像被人点了穴,僵在哪儿,瞪大了眼,嘴巴张成个大大的“o”字,半晌,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在啊?”
我揉了揉眼睛,假装是刚看到蓉玥,惊讶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不等她反应过来,我象是刚看到佟妃,讶然道:“佟额娘?您什么时候来的?”随即看到跪在地上,脸上五个红红指印的小穗,更是大惊失色:“小穗,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你了?”
小穗委屈地看了一眼蓉玥身侧的云儿,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小穗这丫头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我有时候心情不好,会骂她两句,可却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她。
蓉玥护在云儿身前,理直气壮地道:“是小穗这丫头对皇贵妃不敬,我才让云儿小小地教训了她一下。”
我冷着脸,转而问小穗道:“小穗,你怎么对皇贵妃不敬了?”
小穗眼中噙泪,委屈地道:“大公主,奴婢怎么敢对皇贵妃不敬?是二公主非要说您出宫了,奴婢才忍不住……”
“死丫头……”蓉玥不等小穗说完,竟然想亲自上去教训她。我阻在她和小穗中间,逼视着她,“二公主,这儿是晨曦阁,不是咸福宫,不劳您动手!”
蓉玥这才讪讪收了手。
我又回头问小穗:“你刚才说什么出宫?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小穗于是将事情的始末略略说了一遍。
我当即借机爆发,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愤然指着蓉玥的鼻子,控诉道:“你口口声声说我私自出宫是什么意思?想栽赃陷害?”
蓉玥语塞,回头求救似地看了一眼佟妃。
佟妃这时才走上前来,一边将我拉到她座前,一边吩咐小穗:“这儿没你的事了,先退下吧。”
佟妃仔仔细细地将我打量了一番,又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问道:“禧儿,你刚刚在哪儿呢?听说你一连几天都闭门谢客,呆在房里睡觉,哪里不舒服了?怎么也不找太医来瞧瞧?”
我愤恨地盯了蓉玥一眼,对佟妃道:“佟额娘,我刚就在屋里呢!这些天尽熬夜写功课了,所以趁下午补补觉!我在床上睡的好好的!要不是外头乱糟糟的,我这会儿正做梦吃大葡萄呢!”
“原来是这样啊!”佟妃听了我的话似乎相信了,转脸看了蓉玥一眼,又对我道,“既然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蓉玥这时告辞道:“佟额娘,既然大姐平安无事,那我先告退了。”说完就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当我这儿是菜市场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丫的!没那么容易!
我叫住她:“你站住!”
蓉玥身形一僵,转身道:“还有什么事?”
我冷笑一声,直截了当地道:“你在我宫里打我的人,又口口声声说我私自出宫,这事儿还没了结呢!!”
蓉玥恢复了那种不可一世的表情,道:“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简单,道歉,再让云儿也让小穗打一耳光。”
“你、做、梦。”蓉玥一字一顿,说完昂着头,转身就往门外走!
“拦住她!”我话音刚落,秦忠秦义这两尊门神就在前面挡住了蓉玥的去路。
蓉玥猛地回身盯着我,一张原本还算俊俏的脸,因愤怒而扭成了一团,振振有词地道:“我听说你病了,出于好心跟皇贵妃来看你,你敢这么对我!”
“好心?”我呵呵笑了笑,干脆揭穿她的把戏,道,“我看你是没安什么好心,探病是假,想给我安私自出宫的罪名是真,可惜得很,今天没让你如愿!”
因被我戳穿了阴谋,蓉玥的脸是一阵红,一阵白,紧咬着牙,却说不出话来。
我冷笑了一声,回头对佟妃道:“佟额娘,您来评评理,她在我这里又是打人,又是诬赖人的,我要她给我道个歉,还小穗一个公道,这不算过分吧?”
佟妃望望我,又望望蓉玥,浮上笑脸,道:“是不过分,不过……”
我不等佟妃说完“不过”后的话,立刻把小穗叫过来,大声地道:“小穗,快去,把你的一巴掌要回来!也让某些人清醒清醒,我晨曦阁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
小穗心中其实也早已一团怒气,一听我的话,立即三两步到了云儿面前,挥手“啪”地一声,比刚才云儿那一巴掌更结实,更响亮!真是大快人心!
云儿捂着脸,眼眶迅速泛红。这丫头平时在宫里仗着她主子的淫威,经常对别的宫女太监呼来喝去的,作威作福,一贯嚣张,这样在人前吃瘪,估计也是第一次,挫她的气焰也算是为广大的人民出口气哈。
蓉玥的脸因为极度生气而潮红,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着,眸中闪着两团火焰,要不是顾忌着佟妃,估计她早按捺不住扑将过来了。
“二公主,我还等着你的道歉呢。”我笑眯眯地提醒蓉玥。
等了半天,蓉玥仍然是紧咬牙关,傲然挺立,一个字都没吐。
哼,小样!我就不信今天治不了你!
我回头对佟妃道:“佟额娘,看来您的话,对有些人来说就是耳边风啊!”
佟妃听完我的话,那脸上的神情也是尴尬了一阵,转脸对蓉玥道:“蓉玥,你今儿是有点过分了,还不快给你大姐道个歉。”
蓉玥的性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倔,我真服了她了。
我决定给她来个大刺激!
我坐在佟妃身侧的椅子上,非常淡定地开始派遣人员:“小穗,你去慈宁宫请下太皇太后,秦忠,你去趟南书房,请下皇阿玛。”
“慢着!”这一招终于撬开了蓉玥的嘴,她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齿缝中挤出了一句,“对不起。”
“你说什么?太轻,我没听清!”
“对不起!”蓉玥红着脸,又憋出来这一遍,音量是大了些,可那神情已是泫然欲泣了。
“既然你已诚心道歉,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我说着,心中暗爽。蓉玥,你也有今天!
蓉玥不等我说完,就转身推开那两个“门神”,带着她的人,飞奔而去。
我心情大好,回身挽住佟妃的胳膊,道:“佟额娘,你难得来一趟,晚上就在这儿用膳吧,待会儿我派人让胤禛也来这儿,咱们仨可很久没有这么在一起聚过了!”
65打探生死
爱找茬的蓉玥同学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虽然让我开心了一阵,却也让闻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
仔细分析蓉玥栽跟头的原因即可知晓,她的漏洞就在于她没有仔细地查看我是否在房中,那她为什么没有查看呢?自然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啊!为什么没有必要呢?自然是因为她百分之一万地肯定我肯定不在啊!她竟然笃定到如此地步,我认为原因只有一个——她有很可靠的关于我行踪的消息来源。
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的话,结论就只有一个——晨曦阁里有内鬼!
好哇,“无间道”都搞到我头上来了!
细想想,我每次悄悄地出宫去,都是从偏门走的,知道我出去的人唯有三个——小穗,秦忠,秦义。这三个人中,小穗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么秦忠和秦义呢?想来想去也是不可能的。如果这次他们其中有一个将消息递出去,蓉玥就不会找上门来。
这三个人都不可能,那只能是其他的宫女和太监了。可这晨曦阁里上上下下,那么多的宫女和太监,我也不能把每个人都抓起来严刑逼供一遍吧!“白色恐怖”只能让晨曦阁里人人自危,不但可能找不到那只“鬼”,反而会打草惊蛇。看来,要清理门户这事儿,还真是不能操之过急急,我得要花点心思,好好地布个局,“请君入瓮”才是上策啊!
可是,要怎么布局呢?这可是有点头疼了。在这方面,将我与蓉玥相比,我是自叹弗如啊!你说她一天到晚总想着阴谋诡计,怎么就不觉得累呢?
我将小穗,秦义,秦忠找来,让他们将晨曦阁里所有人的名单开列出来,一个个地排查,可是排来排去,没排出一点眉目来。我寻思着“一动不如一静”,只要那“鬼”还在,迟早会露出马脚来的。便嘱咐他们三个,自此以后,要时时留心晨曦阁内所有人的言行举止,若有异常立刻跟我汇报。
唉,闹心的事不是只有这么一件。
自我回宫后,张璇霜的消息是一点都没了,这都快成我的一块心病了。
张璇霜所告之事倒是没过多久就有了结果。这是一桩泼天大案!
那两个贪官宜昌阿和金俊,一共侵吞了白银八十九万余两啊!八十九万呐!堆起来就是坐银山!砸也能把他们俩砸死!康师傅最恨这样的蛀虫了,“国之蠹”啊!手起笔落——立斩!
那个该死的禅塔海,不但包庇那俩蛀虫,当着康师傅的面还敢还隐瞒沈上达之死的真相,自然也是收了银子白花花的银子了,下场不比那俩好多少,就是晚死几个月——绞刑,秋后处决。
此外,还有其他的涉案人员,什么道员王永祚,郎中宋俄托、员外郎卓尔图等,这些人全部都是一个字——斩!
康师傅这次是大开了杀戒,前朝和内廷都为之一震。(.)这件事能有这样的结果,张璇霜的那本账册自是功不可没,可这个“功臣”康师傅到底把她怎么样了?我始终探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这事在康师傅那边是个雷点,我怕被“雷劈”,是不敢再问了,转而问福全,他也是三缄其口,问塞图就跟问白痴一样,就四个字——“奴才不知”,我能奈他何!
就在我因问不出张璇霜下落而郁郁不乐之时,竟在去给孝惠请安的途中,碰上了原本在清华园服侍张璇霜的孙福!真乃天无绝人之路啊!
我心里那个高兴就甭提了,当即就喊了一声:“孙福!”
可孙福貌似不太想见到我似的,听见我叫他,面上遽然一惊,随即跪地磕头道:“奴才见过大公主!”
“免了免了!”我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问道,“你形色匆匆地,这是要去哪儿啊?”
孙福低头答道:“奴才正要向皇上交旨。”
“交旨?交什么旨?”我的直觉告诉我,孙福所办之事肯定跟张璇霜有关。
“这……请大公主恕罪,奴才不能说。”孙福看上去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
“哦!那你快去吧,别让皇阿玛等久了。”我就这样把孙福放走了。
不是我不想问,而是此时此地不宜多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因为心中惦着事儿,我从孝惠那儿很快就出来了,一回晨曦阁,我就吩咐小穗去乾清宫看看,那孙福若是交完了旨,就立刻悄悄地将他逮到晨曦阁来。
不多时,小穗就将孙福带到了我面前,我将包括小穗在内的其他闲杂人等悉数遣出,书房中只留下我和孙福。
跟随康师傅这么久,耳濡目染的,他的那些招数,多多少少我也学了一点。比如说,越想问什么事,就越先不开口,只盯着目标看,看得他心理发虚,受不了了,主动先开了口,那离成功就不远了。就像现在,我其实很想单刀直入,问孙福,张璇霜究竟怎么样了。但是,很显然,那孙福受命于康师傅,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知大公主找奴才来有什么事?”孙福大约见我半天没开口,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
我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含一点情绪,反问道:“我找你什么事,你难道不清楚?”
“奴才愚钝,请大公主明示。”大约是心虚,孙福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不稳。
我坐正了身子,肃然道:“很好,我就给你明示。你说吧,今儿你去交什么旨?”
孙福一听这话,脸色遽变,立马双膝跪地,一磕到底,道:“请大公主恕罪,奴才不能说。”
难道是我的功力还不够深?明明孙福已经心虚了,竟然还不肯吐口。
我换了个问题,道:“那好,不问这个,你只老实告诉我,张璇霜她怎么样了?”
“这……请大公主别问了,皇上有令,奴才若说了便是死罪!”孙福不住地磕头道。
“孙福!”我不禁气血上涌!竟然跟我来这一套!还拿康师傅来压我!看来张璇霜的命运真的堪忧!可未曾听到确切的死讯之前,我实在不能死心!
我猛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喝道:“孙福,你别以为只有皇阿玛能要了你的命,你信不信,我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汗!这一下爆发连我自己都震撼了。我倒是没有具体想过怎么样能让他“生不如死”,只是直觉不这样“狠”一下,就抓不住眼前的这条“滑泥鳅”。
我这一发狠的结果还没来得极检验呢,就听“嘭”地一声,书房门被撞开了,小穗神色惊慌地道:“大公主,皇上来了!”
真乃晴天霹雳!康师傅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过来干嘛?
我示意孙福起身,随后就想出去迎接康师傅的到来,刚走到厅堂门口,我驻足回身死盯了一眼孙福,孙福立刻会意道:“大公主放心,奴才知道该怎么说。”
康师傅已然进入了院内,见礼过后,我迎上前去,挽着康师傅一起进入堂内坐定,又吩咐小穗他们上了茶后,问道:“皇阿玛,今儿您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来啦?”
康师傅看上去是少有的春风得意,笑吟吟地道:“我呀,今天给你送好东西来了!”说着跟梁九功一使眼色,梁九功就捧着个盖着黄色锦缎的托盘走上前来。
我一掀开那锦缎,一个雕工精美的的青白玉笔架呈现在眼前。这笔架以圆雕结合镂雕技法塑了五个手执不同花果枝叶的青白玉的小人,姿态各异,活泼动人!太可爱了,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怎么样?喜欢吗?”康师傅问道。
“嗯!喜欢,太喜欢了!谢谢皇阿玛哈!”我喜滋滋地让小穗把笔架收好。
“就知道你准得乐呵半天!”康师傅笑道,“谢倒不用谢,只要你能懂事一些,少让我操点心就好。”
“瞧您说的,好像我天天都在惹事儿似的。”我皱眉不满地道。
康师傅一本正经地看了看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点点头,道:“嗯,差不多吧!”
我面上一热,一跺脚,皱眉嗔道:“皇阿玛!!”
康师傅哈哈大笑,就连四下里随侍的宫女太监也都忍俊不禁。
唉,康师傅不高兴发起火来让人吃不消,这一开心,拿人开玩笑的本领也不低!
我瞥了一眼,孙福可还在一旁呆着没出去呢,刚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这回趁着康师傅高兴就让他混在人群中出去好了。
于是,我挥了挥手,道:“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眼看孙福即将在内侍群中混迹出去,眼尖的康师傅还是叫住了他,“那可是孙福?”
唉,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孙福转身伏地道:“奴才孙福叩见皇上。”
“你怎么在这儿?”康师傅刚刚还洋溢中的笑容,倏然间不见踪影。
我心里一阵七上八下,呼吸都快停止了,紧紧地盯着孙福,生怕他下一句把实情给招出来,那今天可真是要死翘翘了。
“回皇上,奴才在途中恰遇到大公主,大公主说许久未曾见到奴才了,就询问了下奴才的近况。”孙福说的非常得顺溜,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要怎么说到底是梁九功□出来的人呢。
“哦?”康师傅面无表情地追问了一句,“还有呢?”
“还有……”孙福额头上已经闪闪亮了,犹豫了一下,道,“……大公主让奴才买件东西。”
“什么东西?”康师傅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忙接口道,“哦,是松香,我让他帮我买个松香,原来的松香用完了。”
孙福也急忙说:“是,是!”
“是吗?”康师傅两道寒光从孙福那边扫荡到我的脸上,明明房门外一片阳光灿烂,春意融融,我却觉得脸上像被冬日的寒风刮过一样。
我僵着笑脸,连连地点头。
康师傅的眼眸含冰,嘴角微翘,道:“梁九功,传旨敬事房,乾清宫太监孙福欺君罔上,着即杖毙。”
所有人一时间都呆若木鸡,刚才还是和煦春风的气氛,猝然间,犹如冷库冰窖。
孙福则拼命地磕头,连声呼喊“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大公主救命!”,很快就有两个五大三粗的执事太监过来,要架着他出去。
康师傅使出这么一下狠招,我始料未及,急忙阻拦,向康师傅为孙福求情道:“皇阿玛,求您看在孙福平日做事勤勤恳恳,对您也是衷心耿耿的份上,饶孙福一命吧。”
康师傅没有回答我,却向那两个停止了动作的执事太监吩咐道:“带下去!”
“不要啊!”我心急如焚,真没想到,今天这么一询问竟然会给孙福带来灭顶之灾!我这一呼喊,那两个太监又停在那儿了。
我实在是技穷了,心下也明白,康师傅是看穿了我跟孙福之间的把戏,只得跪在康师傅面前,央求道:“皇阿玛,今天的事,实由儿臣而起,孙福并未向儿臣吐露半个字,求皇阿玛责罚儿臣,饶孙福一命!”
“罚你,朕是要罚你!”康师傅沉着脸,终于骂出声了,看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禧儿情愿受罚,可是求您了孙福吧,他真的什么也没说!不管我怎么恐吓都没用。”我直直地望着康师傅眼睛,言辞恳切。
康师傅凝视了我半天,终于改口道:“孙福,看在大公主为你求情的份上,饶你一命。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六十,入辛者库。”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酿成“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惨剧。
康师傅屏退了左右,起身进了我的小书房,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你怎么就不拿我的话当回事呢?”一进书房,康师傅就继续发飙了,“念书,练字,学蒙语,怎么都没见你花这么大心思,啊?不用你管的事偏偏管个没完!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等康师傅咆哮完,一迭声地承认道:“是,是我不对,是我错,您消消气,以后不会了。”
“哪一次你不是这么说的?一回头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康师傅怒瞪着我。
“从今以后,一定不会了!凡是您说的话,我一定牢记在心!”我举起右手赌咒发誓。
康师傅冰冻的表情有了融化的迹象,终于让我起身,然后长叹了口气,道:“你啊!我知道你心地纯善,可是禧儿,你要知道,朝政大事是不能凭着个人好恶来判定的,明白么?”
我没答话,只是望着康师傅,凭直觉,我觉得他后面还有话要说。
果然,康师傅就接下去了,“我知道你很喜欢张璇霜,我也欣赏她的机敏勇敢,可她毕竟是乱党之女,国法难容啊!”果然提到张璇霜了!
“皇阿玛,您把霜姐姐怎么了?”好不容易康师傅主动提起,我自然要打蛇随棍上了。
“你找孙福就是为了这事吧?竟然还瞎扯什么买松香!”康师傅终于揭穿了我和孙福联合串演的戏码。“也罢,就告诉你,了结你的一桩心事。今早我已令孙福携毒酒一壶,赐死了张璇霜。严令孙福不得将此事外泄,就是怕你知道了会伤心。”
我愣了,虽然这个结果事先已经料到,也做过心理建设,可是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不可遏止地心酸,伤心,难过。一条多么鲜活的生命啊,就这么消失了!
“唉!我就知道会这样。”康师傅又叹了一声,将我揽到身边,轻拍我的背来安慰我。
我靠在康师傅的肩头,任凭我的泪水一倾而下,祭奠一朵绽放不久却转瞬凋零的人间奇葩。
66埋线布局
张璇霜的死讯让我心里着实难受,但我知道,这样的事情,只要我在这儿一天,以后还是会不断地遇上。(.)伊人已逝,惟愿她下辈子再投胎,千万不要投到这样的巨富官宦人家,宁可当一个小民百姓,居住山野,或许还能平平安安。
由张璇霜,我又想到了我自己。这个公主当到现在,开始觉得有点累了,心累。
是啊,旁人眼中的大公主,锦衣玉食伺候着,孝庄,康师傅,福全,常宁等一堆强人罩着,宠着,尊贵无比,应该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吧?谁知道,我却不得不守着那么多的规矩,有那么多的禁忌捆着我!不但连救个人的命都救不了,还差点害一个人送了命,真觉得窝囊。
不仅如此,我还要时时提防某些小人的阴谋诡计!——想到这里,就联想到那个“鬼”还没抓出来!
丫丫的呸!这是插在我心头的一把尖刀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出来再咬我一口!
自从给了蓉玥一次colorseesee,这些天是一直风平浪静。问问小穗,秦忠,秦义,他们也报说底下人也没什么异动。可直觉告诉我,这事儿没这么简单,蓉玥岂是善罢甘休之人,眼看孝庄的寿辰——“万寿节”要到了,总感觉怪怪的,好像要出事。
原本想以静制动,可是这么总被动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万一到时候出点什么岔子呢?还是得主动出击一次。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日思夜想,搜肠刮肚,终于下定决心——来一招“苦肉计”加“反间计”,我就不信,那只“鬼”还揪不出来。
至于担当重任的人选,我选来选去,最终还是选了秦忠。小穗天天跟在我身边,要人家相信她背叛我实在难如登天,再说可能要受皮肉之苦,我也舍不得;秦义太老实,容易露马脚;唯有秦忠够机灵,相信他能够胜任。[.超多好看小说]
我将秦忠单独叫到了书房,把我的计划告诉他,这小子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还跟我保证说:“主子,您就瞧好儿吧,奴才一定揪出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让他……千刀万剐,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我咧着嘴,拍了拍他的肩,赞道:“我相信你。不过,这期间你可能要受点委屈,还有……可能要受点皮肉之苦哦。”
那小子一听,滞了一下,随即信誓旦旦道:“为了主子,奴才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吭一声!”
“行了行了,上刀山,下火海倒不至于。事成之后,少不了你小子的好处!不过……”我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就是小穗和秦义都不能告诉,你明白么?”
秦忠郑重其事地点头道:“奴才知道,主子您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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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以来,晨曦阁上上下下的内侍宫女见了我都异常地肃穆,吭都不敢吭一声,因为我的心情不好,连带着脾气也非常暴躁,经常听到我破口大骂,大家都怕触到我的“雷点”而遭受荼毒。当然,首当其冲受到冲击的自然就是首领太监秦忠。
清晨,我刚起床,像往常一样,秦忠端着脸盆进来放到了架子上,我刚伸手进去探了探,就连带着脸盆架子一起掀翻,骂道:“死奴才,是不是想烫死我啊?”秦忠立马又去换了一盆,重新端了进来。
午膳时分,当一盘又一盘的菜上来以后,我看了一遍,皱眉,沉声问道:“秦忠,昨儿我不是吩咐过你,要个鱼香茄子吗?茄子呢?”
秦忠汗涔涔地答道:“回,回主子,事儿太多,奴……奴才忘……忘了。”
我一拍桌子,怒喝道:“秦忠,你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是不是?秦义,去,给我掌他的嘴!让他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忘!”
秦义“噗通”一声就跪下,央求道:“主子,求您……”
我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猛地起身怒喝道:“都反了是不是?秦义,你是不是想陪他一起被掌嘴?”
秦义在我的逼视中,无奈站到了秦忠面前,伸出了手掌,刚欲括,又回头问我:“主子,掌多少?”
我冷冷地道:“我没说停,不许停。”
“啪,啪,啪”,清脆的打耳光声在室内回荡,我表面若无其事地吃着饭,其实心里很过意不去,小穗这丫头则在一旁将头扭到了另一边,看都不敢看了。
约摸打了二十来下,我才让秦义住了手。秦忠的两腮已经红肿了,那样子真的很惨,我都不忍看。但这戏还是得照演呐!
秦忠跪地磕头道:“谢主子教训。”
我强压住心头愧疚的情绪,装出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呵斥道:“滚出去!别在这儿碍眼!”
上书房回来,我进自己的小书房不久,就让小穗把秦忠给叫了进来,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我的貂毫笔呢?”
秦忠的眼睛在桌子上搜寻了一会儿,答道:“回主子,晌午打扫的时候还在呢。”
我“哼”了一声,道:“在?你倒是给我找出来啊!”
小穗在一旁劝解道:“主子,您别急,先喝口茶歇歇,让秦忠好好找找,应该不会丢的,昨儿写的时候还在呢。”
我瞪了一眼秦忠,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要是找不出来,仔细你的皮!”
秦忠自然是找不到了,那只笔早就让我偷偷地带出去,丢在孝庄寝殿的角落里了。
果然,一盏茶过后,秦忠灰溜溜地报说:“主子,那……那支笔找不到了。”
我猛地将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上,怒道:“不见了?亏你说得出口!这个首领太监是怎么当的?连支笔都看不住?我看你是存心想气死我!来人!把这个蠢货给我拖出去,重责四十!!”
“求主子开恩,饶了秦忠这一回吧。”小穗和秦义闻言都来替秦忠求情,
我一狠心,咬牙道:“谁再替他求一句情,就另加二十!”
小穗和秦义吓得面面相觑,再不敢言语了。
虽然我躲到了书房里,但那打板子的声音实在还是很让人心惊的,我都想拿两团棉花把耳朵塞住。
秦忠领完四十大板,已是一瘸一拐了,秦义和另外一个太监扶着他进来谢恩。
我冷冷地看了一眼秦忠,宣布道:“从即日起,革去秦忠晨曦阁首领太监之职,由秦义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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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我又借口秦忠没有把我的书房整理干净,把他叫进了书房。
痛骂了一阵子后,秦忠压低了声音,兴奋地道:“主子,那个人出现了?”
“哦?是谁?”我也很紧张,说实话,这阵子这么虐秦忠,我自己都快崩溃了,不知到底还要演多久才是个头。幸亏秦忠也的确有演戏的天份,配合着我的戏码,他在背后没少“嘀嘀咕咕发泄自己的不满”,终于让我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秦忠双唇一开一合,牵出一个名字来:“是思琪那丫头。”“
“思琪?”我迅速的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名字,“负责针线的?眼睛挺大,鼻子有点塌的那个?”这丫头平常人挺文静,也不多话,一手过硬的女红功夫在整个紫禁城内都是数一数二的。真看不出来,她竟然会是内鬼。“你没搞错?”
“千真万确,就是她。”秦忠点头道,“她说了,只要我这次帮着探出来您要送什么贺礼给太皇太后,她背后的主子就算我立了一大功。”
我“哦”了一声,心中暗忖:果然不出我所料,要在贺礼上下手啊。
“主子,要不要立刻把她抓起来。”秦忠一副义愤填膺,急于报仇的样子。
我笑着轻声道:“不急,先稳住她。我猜除了她,应该还有其他人。”
我这么猜是有根据的。紫禁城的宫规甚严,各宫的宫女太监若非有本主的差遣,是不得擅自串到别的宫去的,这是为了防止下人们互相嚼舌头,通消息,惹是非。思琪平时只管针线女红,除非经过我允许,要不她出晨曦阁的机会很少。
而晨曦阁比较特殊,需要缝补的活不多,在孝庄和康师傅的直接关照下,我那一年四季的新衣服是不断的,我每天换着穿一套都穿不完,还补什么补?所以,她针线不够用的情况几乎没有。这样的话,她的活动范围只能在晨曦阁内,要把消息送出去,应该还有别的人与她相配合。
思忖了片刻,我吩咐道:“秦忠,你就原原本本将我这回要送的贺礼告诉她,这样,她才会相信你。”
“啊?”秦忠一脸的惊讶。
我点头道:“是,就这么做。不但如此,你还要跟她表表你对她那个主子的衷心,这样,你才能进一步赢取他们的信任。”
秦忠毕竟还是聪明,呆了片刻就反应过来。
于是,我跟他继续演戏,骂了他出去,在院中罚跪,我则在书房里想下一步的对策。
送给孝庄的贺礼,其实我准备了一明一暗两套方案。
明里,也就是我让秦忠主动透的消息是——我要亲手画一幅寿星图;暗里,我已偷偷地让神通广大的永绶帮我在准备了,我画了竹帘的图纸,也写了需要的配料单子交给他。没错,我准备做简单,实惠,又漂亮好看的紫菜包饭,到时候给孝庄一个大惊喜!这老太太的胃口一直都不太好,希望这个新奇的食品,能够调动起一点她的食欲。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蓉玥那丫头就是想看到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被人家笑话,好出出她那天在我这儿吃瘪的恶气。我岂能让她如愿?这么喜欢玩,那我就陪你玩一玩,让你派来的棋子“有来无回”。
67慢慢收网
秦忠从袖兜里掏出来一张东西递给我:“主子,这是思琪的主子给的赏银,奴才不要这昧良心的钱,交给主子,请主子发落。(.)”
我接过来一看,是张银票——三十两。哟,出手还挺大方嘛!
我看了一眼秦忠,把银票交还给他,微笑道:“这些日子你遭了不少的罪,我也心疼,这银子算我赏你的,收着吧。”
“奴才谢主子赏。”秦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迅速把银票塞进了袖口。
我问道:“事情怎么样了?查到接应的人了吗?”
不找出另外一只鬼,我这心里就是难安呐。话说,我那幅寿星图已经完工了,前天秦忠说,那边让他设法趁我不在的时候,把完工的寿星图悄悄地偷出去,再送回来。我批准了,但是让秦忠不管用什么手段,务必要找出另一个人是谁。
这幅图是已经旅行了一圈送回来了,我打开检查了一遍,上面并没有什么异样。不知道,那边到底要搞什么名堂。但是,不管搞什么名堂,我是万万不能让她得逞的!
“回主子,奴才查到了,接头的是……是……张南。”秦忠这回说得底气非常地不足,似乎心怀愧疚。
“张南?”我听到这名字也惊诧。这个人我印象深。
有次回宫之时,看见有守宫门口的小太监跟个宫女鬼鬼祟祟,嘀嘀咕咕地咬耳朵,那人就说自己叫张南。事后,我叫来秦忠,稍稍问了下张南的来路,秦忠说张南是他一个老乡的远房侄子,因家境贫寒无奈净身入宫当了太监,听说秦忠现在是晨曦阁的太监首领,又素闻我向来对下人体恤有加,便走了门子,将张南塞到晨曦阁来当差了。
不用说,这中间秦忠肯定是收了好处费了。我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则是同情那苦命的孩子,二则,看在秦忠素来也衷心,他的例银一个月才三两也是少了点,收点小钱我也就随他去了。古语不是有云嘛,“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你看清楚了?”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向来将秦忠看成心腹,他引进的人怎么会成了内鬼呢?
秦忠怯怯的道:“奴才悄悄跟在思琪的后头,亲眼看见她把画交给了张南。”
我心里不禁光火,没想到这回我的同情心用错了地方。这么想着,连带着脸色应该也比较难看。我默然不语,只是冷冷地盯着秦忠。
秦忠到底是个机灵的,立马自己扇起了自己的耳光,边扇边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这回我没有立即制止,任他打了十来个耳光,才“哼”了一声,道:“行了,你这笔帐先记着,至于怎么算,看你今后表现。”
秦忠磕头不止,感激地道:“谢主子,谢主子!奴才今后一定实心实意,再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我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别磕了,磕得我心烦。”
秦忠这才停止了磕头的动作,待抬起头来时,那额头上早已是淤青一片。
我思忖了片刻,一个主意在脑海中逐渐成型,随即低声吩咐了秦忠,让他继续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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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慈宁宫请安回来,经过张南面前的时候,跨越那高高的宫门门槛时,我假装一个脚步不稳,颤了一下,张南立刻伸手扶了我一把。
我站定,转头感激地朝他微笑了一下,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叫张南是吗?”
张南立刻跪地答道:“承蒙大公主惦记,奴才是叫张南。”
“起来答话吧。”我的口气是这些天来少有的和颜悦色。
“谢大公主。”张南起来躬身肃立。
我含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张南,眼前的张南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看上去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细作”。
张南也偷偷看了我一眼,我笑得越发地灿烂,跟他点点头,随即带着小穗迈入宫内。
换了一身衣服后,我让秦义将张南召到厅堂来见我。
“张南,你到晨曦阁也有日子了吧?”我闻着茉莉花茶的清香,尽量让我的话语听上去温暖人心。
“回大公主,到今日止,奴才来了有九个月零三天了。”张南回答得是恭恭敬敬。
“嗯。我听说你当差以来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对宫里的人也是谦恭有度,今日看来所言非虚。我的书房向来是由秦忠秦义在照看,这宫里的事儿多,我看他们俩人也忙不过来,你是秦忠引荐进来的,又跟他是老乡,我信得过你,从今日起,就改在书房当差吧。”
“这……”张南貌似有些犹豫。
“怎么,你不愿意?”我的语气中已经隐约有些不高兴了。小样,当我不知道他那小肚鸡肠里想的是什么。把他调进了书房,目的之一就是隔绝他跟外界的联系。当然,我的目的还不仅在此。
“不,不,奴才愿意,只是奴才资历尚浅,怕只怕……”张南还在推三阻四。
我将手中的茶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道:“怕?怕什么怕?我说你行你就行,还罗罗嗦嗦什么?”
张南慌忙磕头道:“奴才谢大公主隆恩!”
我这才笑眯眯的道:“嗯,好了,你下去吧。”
用过了晚膳,我像往常一样,摊开了宣纸照例临帖。临了那么些日子了,虽说也时常找胤禛来给我捉刀代笔,但我书法的进步还是很明显的,康师傅最近也说我的字算是稍稍有了那么一点味道。至于是什么味道,自然是董其昌的味道了。康师傅是说我可以随便选那些名家的字体来练,可是他一开始给我苗红的就是他自己写的字,他的字么百分之百是仿董其昌的,我跟着他练来练去自然也脱不开这个影子。不过,也好,胤禛那小子练的也是这一路的,帮我捉刀的时候也省得改字体了。
临了有十几张了,我的手也酸了,便停下来歇歇。一抬头,看到外头厅堂中,小穗坐在桌子旁,在一晃一晃的烛火下,正一心一意地绣着什么。我一时兴起,便垫着脚偷偷地走到她身后,一把夺过了她手上的东西,一看,原来是个荷包,上头的样子是一对鸳鸯,已经快绣好了!
“嘿嘿,这个是不是送给塞图的呀?”我打趣道。
小穗两颊绯红,垂着眉眼,羞羞答答的,道:“主子,快还给奴婢吧!”
我将荷包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哈?想要么?自己来抢呀!”
小穗看着近在咫尺的荷包,果然伸手来抢了。我本来就是想逗着她玩的,自然不能这么轻易地让她拿回去了。于是我们俩围着桌子就闹腾起来了。
“来呀来呀,来拿呀!”我不断的挑衅着小穗,心内是最近少有的轻松。
小穗左扑又扑的,我是左躲右闪的,忽然,桌子上的烛台不知怎的就倒了下来,恰好烛火倒在了我的手臂上,虽然没有燃起来,但已经烧了一个大洞出来。
小穗的脸都吓白了,当即跪在了地上,不住的忏悔:“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搀了她起来,道:“你这是干嘛,是我自己爱玩,不干你的事。”
“主子,这件衣服可是您平常最爱穿的呀!”小穗望着烧出来的破洞,脸上尽是惋惜表情。
我看着这个破洞,倒是忽然心头一亮,道:“不碍事,你忘了,咱们这儿不是有个思琪吗?她的女红功夫可是了得。你把衣服送过去,让她补一补就行了。”
“是啊,奴婢怎么忘了这一茬了!那奴婢这就送过去!”小穗说完就拿着那件破衣服出了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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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穗,我的那块黄玉琴镇纸哪儿去了?快帮我一起找找。”
用了晚膳后,我摊开宣纸,又打算开始临帖,却发现平日里常用的那块用黄玉雕成七弦琴似的镇纸少了。
“啊?清早出门儿的时候还看到的啊!”小穗在13看网案底下,抽屉里,全都翻找了一遍,空空如也。
她肯定是找不到的,那个小巧玲珑的镇纸早就让我交给秦忠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时候应该在张南的房间里躺着呢。
我紧皱着眉头,恨声道:“最近还真是怪了!先是笔不见了,这回又是镇纸不见了,改明儿是不是该连整个书房的东西都不见了啊?去,让秦义马上滚到这儿来!”
转眼间,秦义就出现在书案前,低着头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我猛地一拍书案,喝道:“秦义,你是不是也不想当这个首领了?我的黄玉琴镇纸呢?到底哪儿去啦?”
“回……回主子,奴……奴才昨儿个收拾的时候还……还在……”老实的秦义吓得结结巴巴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昨儿个,那今儿个是谁收拾的?”我忍住想笑的冲动,强装出一副震怒的样子。
“是……是……张南。”秦义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我吩咐一旁的小穗:“去,把张南和秦忠都给我叫进来。”
张南和秦忠很快都也出现在书房内,我自然又是一番厉声责问。他们俩肯定说没有见到,也没有拿过。
我冷哼了一声,道:“这倒是奇了啊,镇纸会自己长腿跑了啊?这阵子我可是听说别的宫里有些人手脚不干净,被送到南苑罚了苦役,我可不希望我这儿也出这样的事!”
68清理门户
那跪在地上的三个全都低着头,不言语。[]
“你们三个是我最信任的人,可不要做出让我心寒的事!”我说着,挨个儿扫视了他们一遍,这三个还是不说话。
“……我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后若是那镇纸出现在院子外的那棵槐树底下,那这件事就到此结束,我也不再追究。若是一刻钟过后,什么也没有,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下完最后通牒,我就让那仨滚出了书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看看时候差不多了,我带着小穗来到了院子里的老槐树底下装模做样查看了一遍,意料之中的空无一物。心中暗喜,秦忠这小子总算还是有觉悟的,干的不错!
“死奴才,给脸不要脸!”当着又跪在院子里的秦忠,秦义,张南的面,我又爆发了一次。
“主子,奴才发誓不曾拿过!不信,您可以搜奴才的屋子!”秦忠终于将事先排好的台词抖落出来了。
秦义和张南也纷纷附和着秦忠的说辞。
好啊,这可正是我要的效果!
于是,我将晨曦阁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部集中到了院子里,让小穗带着几个宫女挨个儿屋子搜过去!
不多会儿,小穗就捧着那个黄玉琴镇纸出现在我的面前,递给我的时候,还回头不可思议地望了一眼秦义,秦忠和张南。
我虎着脸,没好声气地问:“这东西打哪个屋里搜出来的?”
小穗也皱着眉答道:“回主子,是从秦义,秦忠和张南屋里,一个樟木箱中搜出来的!”
为了方便布置,在张南去书房当差的第二天,我就让他和秦忠秦义搬到了一个屋子里,当然,这借口一,自然是他和秦忠是老乡,方便互相照应,借口二,是让他跟秦忠秦义多学学,将来晨曦阁的首领太监的位子有可能是他的。
“樟木箱子?这樟木箱子是谁的?秦义?”
秦义立马使劲摇头:“不,不,那……那不是奴才的!”
“秦忠?”
秦忠自然矢口否认:“回主子,奴才的是红木的!那……那樟木的是张南的。”
“张南!!”我一句狮子吼,愤恨地盯着张南。
张南磕头道:“主子明鉴,奴才不知为何那镇纸会在奴才的箱子里!”
“哦?那你的意思是镇纸自己跑到你的箱子里去了?”
张南的情绪开始有些激动了,争辩道:“主子,那……那是有人栽赃陷害……”
“放肆!事实俱在,你还敢抵赖!你……你……”忽然我觉得腹部一阵绞痛加坠痛,痛得我说不出话来,一阵虚汗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倒啊!在这个清理门户的关键时刻,竟然莫名其妙地肚子痛!
小穗急忙扶住我,焦急地道:“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我一手紧紧地抓着小穗的手臂,一手捂着肚子,勉强咬牙坚持着吩咐道:“张南,你……你给我跪在这里,没我的话……不许起来!秦忠,你给我看着他,出了……岔子,连你起发落!”
小穗急忙召集了几个宫女太监,七手八脚地将我架回到寝室,在床上安置了。
我疼得越来越厉害,渐渐地觉得手脚发冷,全身痛的毫无力气,一阵阵的虚汗却不断地往外冒,我都快哭出来了!
小穗第一时间赶去乾清宫就把康师傅给招徕过来了,不多会儿,太医院的蒋燮也奉命赶到为我诊治。
询问了相关情况,又给我诊过脉后,蒋燮又拿出了那排银针给我针灸。扎了几针后,绞痛感倒是减轻了不少,可是那种坠痛的感觉依然不减,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我都觉得似乎要昏厥过去了。
康师傅将我抱在怀里,一头不停地帮我擦着汗,一头忧心忡忡地责问:“蒋燮,禧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你针灸后,她反而越发地疼了?”
蒋燮解释道:“皇上莫急,方才针灸,是为了排解大公主胃中的郁积之气,大公主心中有气,又受了点风凉,气在胃中盘结涡旋出不去,因而绞痛。现下大公主疼痛乃是因月事初至不畅所致。”
“月事?”康师傅低头看了看我,那脸上的神情很是莫名其妙。
我一听这两个字心中倒是恍然大悟了!怪不得是下腹坠痛,腰部和四肢发酸无力!我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蒋燮继答道:“正是。”
康师傅又问:“大公主如此疼痛,你可有方法替她缓解?”
“方法有倒是有,只是……”蒋燮说到这里竟吞吞吐吐的。
“有你还磨蹭什么?”大概是听着我的□声,康师傅也着急起来,音量也不觉提高了。
蒋燮忽然跪地报奏道:“启禀皇上,此方法需在中极、地机、归来三穴扎针,臣……”
康师傅听到蒋燮的话后,明显地滞了一下,我一听这话则知道,不用指望靠着银针止痛了。无聊的时候曾经看过人体穴位图,蒋燮说的三个穴位中,有两个——中极和归来,都在下腹部,需要我宽衣解带后才能执行。康师傅再开明,也不会开明到让我露出下腹让臣下来扎针的,虽然蒋燮在我看来就是个老头。
“梁九功,传皇贵妃到晨曦阁来一趟。”康师傅吩咐完梁九功,又转而吩咐蒋燮道,“你起来吧,即刻开个止痛化淤的方子呈上来。”
唉!我是疼得受不了了,决定自助一下,于是我侧头对康师傅说:“皇阿玛,我……我觉得冷……”
我其实是想让他给我弄个暖壶来,放在腹部暖和下就会好很多。这方面的经验我不是没有,因之前的我也是每次一来就疼得不行,拿热宝或者热水袋暖一暖是我惯常用的手法。可我现在不能直说啊!只希望康师傅的思路能够被我带到那边去。
显然,康师傅会错意了,他将我更抱紧了些,还将被子使劲往我身上裹了裹,我成了“粽子”了,但与我的疼痛毫无用处。
佟妃这一次的来临,简直堪比“及时雨”宋江!终于来了个懂行的了!她问明情况后,即刻指挥小穗去弄了个暖壶来给我,又吩咐他们给我煮红糖姜茶,然后亲自为我准备了所需的装备。
有暖壶暖着肚子,又喝了姜茶后,我感觉好了很多,虽然人还是没力气,但总算是缓过来了。
佟妃坐在床头,笑眯眯的望着我,掩了掩我额头的汗水,道:“这回咱们禧儿真是大姑娘了。”
我心里自然明白她说的意思,羞赧地朝她笑了笑,道:“多谢佟额娘。”
佟妃笑着说:“傻丫头,谢什么。好好歇着,其他的事就别操心了。”
她这一说其他的事,我倒是想起来,张南那厮还没处置呢!
我看了下室内,康师傅不在,小穗也不在,便问道:“皇阿玛呢?”
佟妃答道:“哦,外头呢,一会儿就回来。”
佟妃话音未落,康师傅就进来了,小穗也跟在后头。
我心中模模糊糊有点明白,但还是不确定,便开口问道:“皇阿玛,您干嘛去了?”
佟妃站了起来,将床头的最佳位子让给了康师傅。
康师傅坐定,询问道:“你今儿晚上胃疼是不是被外头那个奴才气的?”
“您都知道啦?”我这么问着,心中却已知道,看来这事儿已经解决了,用不着我亲自动手了。
果然,康师傅道:“小穗都跟我说了。这样的奴才是不能留在宫里,我已吩咐梁九功将那个奴才重责六十,发落到翁山去。你现在好受些了吗?”
我点点头,道:“好多了。多谢皇阿玛。”接着我叹了口气,又道,“唉,其实,这事儿也怪我自己,不会带眼识人。我怎么都想不到,看上去这么一个老实的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傻孩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多想。好好休息,这几日就让你佟额娘在这儿好好照料你。”说完,又回头跟佟妃说了一句:“佟妃,这几日就辛苦你了。”
佟妃一屈膝恭敬地道:“皇上放心,臣妾一定尽心尽力照料大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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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女人虽然很麻烦,但是借着这件事却也让我偷了几天懒,上书房暂停,临帖也暂停了。当然,也没有这么便宜的事,苦死人的中药又开始出现在我的面前,此外,连带着膳食也特别安排过了,凡是生冷酸辣的食物全部消失,代之以养气补血的药膳,什么乌鸡汤,羊肉炖当归北芪,、姜艾薏苡仁粥,山楂葵子红糖汤,轮番上阵轰炸,炸得我一看到这些就想吐。
佟妃这回算是在我这儿贴身照看了,用了早膳后就过来,不仅监督我吃药吃饭,还时时耳提面命各种注意事项。佟妃既然在我这儿,胤禛一下书房自然也直奔我这儿来了。对于我现在需要遵守的各种禁忌,他是好奇得很,时常问这问那的,问得佟妃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我吃的那些个补血益气的药品,膳食,他也总想分一份尝尝看,搞得佟妃是哭笑不得。
随着状况的好转,我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万寿节的脚步却也逼近了。两个“内鬼”之中的张南是康师傅替我打发了,那还有一个思琪蛰伏着呢,虽没了外头的接应,但她多留一天,总是个祸患。趁着佟佳氏这位“后宫之主”在此,也许可以让她帮帮忙处置下呢。
这么想着,我便开始行动了,借口对女红感兴趣,就让弄来了针线,没事跟着佟妃学起了针线活。佟妃这方面的功力其实蛮强劲的,在她的指点下,虽然说针脚还是疏密不匀,但起码架势却是十足了。
用完早膳,我估计一会儿佟妃就该过来了,便吩咐小穗:“你去瞧瞧,那件衣服补好了没有,要是好了就拿来,还是那件衣服穿着觉得最舒服。”
小穗答应了一声,去取衣服了。都过去了两三天了,对于一个女红高手来说,那么一个破洞到现在还补不好是不可能的。
片刻后,小穗拿衣服进来的时候,佟妃的身影也出现在我的卧室中。
我从小穗手中将衣服接过来,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下,赞道:“思琪的手艺果然很好啊!”
小穗也赞道:“可不,奴婢要是有她一半好就好啦!”
然后小穗和春梅就过来帮我换衣服了。
先是左边的袖,然后是右边的袖子,扣上扣子,我感觉都挺好的,就在一弯手肘的时候,忽然手臂上一阵刺痛,我不禁“哎哟”了一声。
佟妃惊呼道:“怎么了,怎么了?”
春梅和小穗忙不迭帮我脱下了衣服,一看,我的右臂上赫然插着一枚银光闪闪的缝衣针!佟妃一见,倏然变色,忙吩咐春梅:“快传太医!”又吩咐小穗:“让那个叫什么思琪的,去院子里跪着,等候发落!”
缝衣针□去约莫有半厘米深的样子,蒋燮将它一□,血珠子就不停地往外冒。经过一番消毒包扎后,我又成为一名光荣的“伤员”了。
看着伤口,我心中有点后悔。失误啊,刚才用力稍微大了点,不仅真有点疼,还浪费了好不容易补回来的热血!
佟妃望着我的眼神,有心疼,有愤怒。
我笑着安慰道:“佟额娘,没事的,就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禧儿,都这个样子了,还说不碍事!我看着都心疼!你皇阿玛要是见到了,还不心疼死!那个死丫头,我饶不了她!”说着佟妃就要起身走出卧室。
我忙拉住她,道:“佟额娘,我想她也不是故意往我身上扎针的,略施薄惩就罢了。”
佟妃回身,摇了摇头,拍拍我的手背,叹息道:“禧儿,佟额娘知道你心软,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要体恤下人,也不能坏了祖宗的家法制度。今儿我若不惩治这丫头,你皇阿玛就该惩治我了。”
没想到,佟妃的理论水平这么高超,我没话说了,就目送她出了卧室。
佟妃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我立马躺下,将头埋在被子里,用手捂着耳朵。
虽然恨那丫头恨得牙痒,但是今天的笞杖场面一定是少有的惨烈,我不忍心看,也不忍心听。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在板子下血肉横飞的场面,太触目惊心了。
果不其然,外面随即就传来了佟妃的斥责声,一会儿,就是“竹笋烤肉”的声音和哭嚎声。
唉,思琪啊思琪,可惜了那一手好女红啊!“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好端端的你何必要去当蓉玥的帮凶呢?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可怪不得我啊!
69百鸟朝凤
承乾宫的膳房里,我正指点小穗一定要将紫菜卷紧,这样切的时候才不会散,一回头,却发现刚刚切好堆放在盘子里的一卷紫菜包饭,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三个了!
“胤禛!”我双眉紧皱,瞪视着坐在对面一心一意偷吃的“小贼”。[.超多好看小说]
天啊,地啊,子啊!我就知道,放了这个小鬼进来准没什么好事!我已经吼了这家伙好几次了,他就是置若罔闻,屡教不改!我那个怒啊!
胤禛迅速地将到手的紫菜包饭塞进嘴里,还吮了吮手指,含混不清地道:“嘿嘿,皇姐,最后一个,真是最后一个!”
我挥了挥手中的刀,威胁道:“你再敢偷吃一个试试看,看我不剁了你的爪子!”
“不敢,不敢,从现在开始,我只观摩,呃……观摩。”胤禛说话间竟然打了个饱嗝!天呐!他是吃饱了,我却要重新再包!
“你给我双手背到后头去,一边儿呆着!再让我看到你伸一个指头出来,以后晨曦阁的门儿你都甭想进!”
这一番威胁过后,胤禛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总算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坐下了。苦命的我又要重新裹一个紫菜卷!
今天就是万寿节,孝庄的寿辰!
原本按计划,我是想跟康师傅拿了腰牌直奔恭王府去制作用紫菜包饭拼成的“百鸟朝凤”图的。可惜,计划真的是永远赶不上变化,因身上的“麻烦”还没送走,我不方便出去,计划泡汤,只好让永绶悄悄地把材料送进来,我借了承乾宫的膳房,用过早膳就带了小穗入驻其中,开始制作印象中的紫菜包饭。为了防止泄密,这膳房里原来的厨子,我只留下了两个,一个厨艺超群,另一个雕工精湛。
这儿的条件有限,没有烤箱,烤紫菜是用平底锅烙出来的!我真佩服自己,这都想得出来,简直天才!可惜,一开始掌握不好火候,烤焦烤糊了无数片,幸好,我让永绶准备的紫菜够多,够腐败好几个月的,这儿膳房的师傅经验也够丰富,在一旁看了没多久,就领会了烤紫菜的手法,我才得以从烤紫菜的噩梦中解放出来,真正开始包和切的工序。
话说,要是在以前,包几个包饭对我来说纯属小菜一碟,可现在,许久没做过了,加之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过惯了,手法未免生疏。在香脆墨绿的紫菜上,铺上了粘乎乎热腾腾的白米饭,再摆上切成长条的鸡蛋饼,胡萝卜,黄瓜,和香肠,用竹帘细细地卷起来,再把紫菜卷小心翼翼地退出来,貌似就要成功了,结果用刀子一切,全部垮塌!我不甘心,再切,再垮塌!再切,再垮塌!如是程序,循环往复了无数次,在默念了许多遍“失败乃成功他母亲”,浪费了无数的紫菜,米饭,等材料后,我终于能卷紧了,且切出来的薄片终于不散了,效果不错,就是速度慢了些。
因为是大节日,胤禛今天书房放学比往常早了些。就在他死磨硬泡硬要进膳房之前,我才刚进入状况,成功地切完了第三卷。而后头的工程还很浩大!在超大的圆形青瓷盘中,那只展翅凤凰的身子,翅膀,还有尾翼等主体部分都要用紫菜包饭拼成,而且为了展现羽毛鳞片的细密,不但包的紫菜卷大小要不一样,包法也要有区别,切的时候,薄厚也不等。
我这头是忙得不可开交,胤禛这小子一进门,打从看到这新奇的吃食后,立刻两眼冒绿光!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我给了他一小块尝尝,这一尝可就没完没了了,趁我一不注意,他就伸爪子偷吃。这不是添乱是什么!
胤禛安静了没多久,又开始叽叽喳喳了:“皇姐,你真厉害!”
我警惕地斜了他一眼。这小子无事献殷勤,准有后招在等着呢。
果然,胤禛眨巴着长者长睫毛的乌黑小眼,笑嘻嘻地道:“这个包饭真好吃,皇姐,以后你天天做给我吃成不?”
我瞟了他一眼,“切”了一声,道:“想得美!天天做给你吃?我可没那闲功夫!”
“那,等你有空的时候做?”胤禛说着,两眼忽闪着希望的光芒。
我咧了咧嘴,道:“你要有本事让皇阿玛免了我上书房,再免了我的临帖,那我可能会有空。”
胤禛听了我的两个不可能的任务,撇了撇小嘴,两手托着腮帮子,安静地看我切紫菜卷,摆图案。
没了胤禛在一旁捣乱,聒噪,我干活的速度逐渐地上来了。终于在酉正时分,天擦黑前完成了这道紫菜包饭“百鸟朝凤”。
还来不及好好欣赏这盘杰作,佟妃就来催我去梳妆打扮了。留下了秦忠在膳房好好地看着,我赶紧领着胤禛,带着小穗跟着佟妃去了她的寝殿。佟妃身份特殊,这种时节,她不能不早一些到,就带着胤禛先走了。
我么,这回是故意慢吞吞的,之前与蓉玥之间的过节,以及蓉玥这回针对我的贺礼所做的小动作,都让我不得不有所提防。
因北边在用兵,出于节约用度的考虑,孝庄下了懿旨说停止筵席,因此,今晚的节目只有一个,就是大家去慈宁宫献寿礼贺寿。我希望在蓉玥进了慈宁宫后再进去,这样避免与她在途中相遇,又生出什么意外。
遣了秦义悄悄去晨曦阁门口查看了一番,回来报说看到蓉玥过了永康左门,我这才整了整衣冠,准备出发。出发前,特意吩咐秦忠秦义,让他们抬着我的那盆杰作再晚一刻钟出发。
不出我所料,蓉玥的确是有小动作,当我领着小穗在慈宁宫院内行走时,有一个手捧画轴的宫女急匆匆地走过,到了小穗身边忽然莫名摔倒,撞倒了在我身后也同样捧着画轴的小穗
当我打开画轴再看时,就发现被掉包了:原本笑容满面的寿星,神情已变得哀怨无比,手中托的那一只丰腴水灵的千年寿桃已变成了被虫蛀得只剩下半边的烂桃!
小穗一看到“老母鸡变鸭”的寿星图,惊讶得目瞪口呆!我却朝小穗灿然一笑,随即吩咐小穗,将画立刻送回晨曦阁焚毁,再拿一幅空白的画来。这样一幅图,简直就是在咒骂孝庄即将寿终正寝,若是亮相于人前,肯定举坐哗然,这用心也太险恶了。
等小穗从晨曦阁办完事再回来,秦忠和秦义抬着那盘“百鸟朝凤”也到了。
我步入正殿时,所有人等都已聚齐,我看了一眼立在荣妃身侧的蓉玥,她也正拿眼瞧着我,眼神中满是盼着我出大娄子的期待。
“禧儿,你怎么这么晚?”康师傅似乎有些不太高兴我迟到。
“她不是这阵子身子不适吗?晚一些也情有可原。”孝庄老太太倒是很能替我着想。
我微笑着走到孝庄驾前,行完大礼,说了一套吉祥话,老太太乐得眉开眼笑的,说道:“听说你这回特地精心画了一幅《寿星献桃图》,真难为你有这份孝心,快拿来我瞧瞧!”
我瞟了一眼在一旁“得意地笑”的蓉玥,笑对孝庄道:“老祖宗,禧儿本来确实是想在您面前献献丑来着,可是吧,昨儿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寿星跟我说老祖宗您乃是千年才降临人间一次的金凤转世,应该作一幅《百鸟朝凤》才是真正的祥瑞之作,醒来后,我打开图一看,就发现那寿星很神奇地消失了。我明白过来,他那是给凤凰让位呢,于是我就改作《百鸟朝凤》了。”
“哦?”孝庄和康师傅对视了一眼,然后饶有兴趣地问道,“那就快把你的《百鸟朝凤》拿出来,让大伙儿瞧瞧吧。”
我微微点了点头,秦忠和秦义两人小心翼翼地捧着超大的食盒走上前来。我过去,打开了食盒,那盘紫菜包饭《百鸟朝凤》呈现在孝庄和康师傅的面前。
这两位大神一看,乍一看,俱是一愣,大概没想到我送上来的是一盘菜,随后皆流露出赞赏的眼神来。
“老祖宗,这个可是禧儿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亲自下厨给你做的!”佟妃在一旁适时地帮腔。
“是啊是啊,老祖宗,皇姐做的包饭可好吃了,您快尝尝!”胤禛一边说着,一边咽口水,这小屁孩估计是又饿了。
孝庄笑得眉眼弯弯的,道:“嗯,这凤凰是栩栩如生,看来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说着拿起一块小小的包饭片,尝了尝,连声赞道:“好吃,好吃!比膳房的那些菜色好多了!”
孝庄这一迭声的赞赏,引得包括康师傅在内的其他人都好奇起来,康师傅也忍不住拿起了一块尝了尝,道:“嗯,是不错。”
孝庄干脆让苏麻喇姑拿了些小盘子,夹了一些,分发给在场的人,让大伙儿都尝尝。这些人中,数胤禛最高兴,自然,最不高兴的就是蓉玥了,嘟着个嘴,恨恨地盯了我一眼,分给她的那一块包饭,她自然是动也不动了。切!爱吃不吃!给她吃还觉得可惜了呢!
看着其他人吃得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成就感的!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思总算没白花!
70三年一选
“由来只有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两句“千古颠扑不破”的真理,即将又在紫禁城重演。这几天上三旗的秀女大选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简直就是一出大清版的“超女选拔”!
宫里为这件事真正高兴的估计就只有三人——孝庄,孝惠和康师傅,其他一干人等,情绪应该都是相反的。尤其是那些妃嫔们,不高兴是肯定,一定,以及确定的。
我的心情有点复杂:有点小担忧,有点小不平,更有点小好奇。
担忧啥?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就是不选,现在后宫的人数也足够唱七八台戏了,这人要是再进来,得复杂成什么样啊?
不平嘛……自然是替康师傅现任的妃嫔不平咯!再直接一些,算是为佟妃吧。这么些日子以来,佟妃跟我接触的机会最多,她也确实对我不错,再加上胤禛的原因,我的感情天平自然就倾斜到她那儿去了。这回大选,主管的自然又是这位皇贵妃了。她的真实心情,从胤禛那时常阴着的小脸上就能看出来。可有什么办法呢?身为皇贵妃,得母仪天下,得垂范六宫,得雍容大度,心里不高兴,可脸上一定得是喜气洋洋的。就冲着这一“杰出表现”,我明白了,康师傅为什么会特地指定由佟妃给我主讲劳什子的《内则衍义》了。
《内则衍义》是什么?唉!!!说起这个,我又要大叹三声了!其实这个《内则衍义》的全名叫《御定内则衍义》。“御定”!看到了吧?是皇帝定的!哪个皇帝?顺治爷——康师傅他爹!真没想到,顺治爷还有这闲工夫,《礼记·内则》就那么一篇,他硬是让一个叫傅以渐的人给整出十六卷来!还细分出八纲三十二目!内容无非是训诫女子要遵从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如何孝敬父母,侍奉公婆之类的。在我看来纯粹就是一硬套在女子头上的枷锁。
不知道康师傅到底为何突发奇想,硬是要给我加上这个科目!本来没了班第的蒙语课,下午的时间我是可以尽逍遥的,现在好了,每天下了书房之后,还得去承乾宫再受教“女子美德”一个时辰。(.好看的小说)我没有权利说“no”,郁闷至极,所幸,佟妃不同于顾八代和班第,我还能变着法的偷偷懒,时常跟她打打岔,因此这课的进度非常慢,目前为止第一纲“孝之道”的第一目“事舅姑”还没讲完。
至于好奇,这种情绪其实比担忧和不平都强烈,选一般秀女每年都有,可那是选使女,从上三旗——正黄,镶黄和正白三旗选秀女入宫,三年才一次,那是选主子,若是康师傅看中了,最最次也是个“答应”吧……毕竟是头次碰到如此等级的选秀,还是蛮想去看看实况的。,
上书房下了学,依旧例从慈宁,宁寿两宫请安出来后,我转到了承乾宫。刚进宫门,一个小太监就跟我报奏:“大公主,皇贵妃去御花园还未归,请大公主到书房稍候片刻。”
我“哦”了一声,就进了书房。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连着三天都这样。这回秀女选拔的地点放在御花园的绛雪轩,佟妃,当然还有惠妃,荣妃这俩协理后宫的,每天一早就奔那里“选花”。她们这一关已是“二面”了,据说先前三天是正黄旗的,今儿开始是镶黄旗的。
在书房里坐了片刻,摸来摸去,看来看去,我开始坐不住了。这世界上,最烦人的事情之一就是等人!在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没有的地方,这种等待更让人觉得难耐了。想来想去,我决定去御花园看看选妃实况!
这么想着,我立马起身出了书房。
出了宫门没多久,忽听得后面传来一阵喧哗,我回头一瞧,竟看到胤禩撒开了小腿兴奋地跑得正欢,后头一堆宫女太监,还有乳母一边追一边喊:“哎哟!八阿哥诶!小主子爷哟!您快别跑了!快回来啊!”
胤禩根本就像没听见一样,后面声音动静越大,他反而越兴奋,都笑得合不拢嘴了,看样子,他是把这当成类似于“官兵追强盗”的游戏了,殊不知,要是万一他不小心摔一跤的话,那他后面追着的这些人一个个可都有得受咯!
我迎上了奔跑过来的胤禩,这小鬼正回头瞅了一眼追在他身后的人,也没看前面,一头撞进了我怀里。这冲击力还挺大,要不是小穗他们在旁扶了一把,我可能就一屁股坐地上了。多时不见,这小家伙成长得很健康嘛!不但分量上来了,跑得稳当了,动作也敏捷了。
胤禩抬头一看是我,笑得更灿烂了,奶声奶气地道:“姐姐!姐姐!”
我蹲下身子,擦了擦他头上的汗,问道:“胤禩,跑这么急,干什么去啊?”
胤禩拉着我的手,边使劲地把我往御花园的方向拽边道:“去找额娘,去找额娘!”
原来,胤禩是要找惠妃呢!正好,我刚还想,这样突然出现在降雪轩好像还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下齐了。
胤禩的乳母,太监,宫女们这时也追到了,看到我,都呼啦啦地跪地行礼。
“胤禩乖,别乱跑哦,一会儿姐姐就带你去。”我暂时稳住了胤禩,站起身先拿套话吓唬了一下那些人,“怎么不好好看着八阿哥,由着他乱跑?出点什么意外,你们谁担待得起?”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就是好用,这些人果然一个个都噤声不语了。
我于是接着道:“这回我先放你们一马。现在我要带八阿哥去惠妃娘娘那儿,嬷嬷跟着来,其他人都回去吧。”
就这样,我牵着小胤禩,就直奔御花园了。
来到绛雪轩门前,我又被这里的海棠迷呆了。此时殿前种植的海堂正迎春怒放,树上的花瓣殷红似火,而随风飘落的花瓣却莹白如雪,每回看到这别致奇特的海棠,总会忍不住想起两句诗“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我还没赞叹完,胤禩就挣脱了我的手,“哧溜”跑进了绛雪轩的正殿。我原本想悄悄地进去,悄悄地观摩下就好。那胤禩一进门就高喊着“额娘,额娘!”,我赶在他之后进门,太监又高唱了我的到来,我一踏入殿内,自然赢得了殿内所有人的注目礼。
我迅速撇了一眼殿内的情形:殿内左侧有一列秀女神情轻松——该是选中的,中间还跪着一行秀女——这貌似是还没挑的,所有人的衣襟上都挂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字,估计是她们的名字,佟妃坐正中的宝座上,惠妃和荣妃分坐两旁,胤禩这小鬼早就腻在惠妃的怀里了,正好奇地打量着殿内环肥燕瘦的秀女们。
见礼过后,与佟妃通报了下碰到胤禩的过程,说笑了两句,佟妃就让我坐在她身边,观看今天最后几个秀女的选拔了。
佟妃朝旁边的一个手里拿着份名单的太监点了点头,那太监又继续唱名:“钮祜禄氏春花,瓜尔佳氏惠梅,戴佳氏秋菊。”
唱到名的三个秀女往前走了一步,佟妃他们询问了几句,又端详了一阵,只留下了那个姓瓜尔佳的惠玉,其他两个都在太监的导引下,打道回府了。
当瓜尔佳氏惠梅加入到左侧的队伍中去后,就剩下最后的三个秀女了。
这三个我直觉气质都还不错,显然都受过很好的教育,尤其是站在中间的那位,似乎还有那么一些孤绝清冷的味道,这种感觉又让我再次想起了一个人来——张璇霜!其实刚刚进门之时,我就瞥到一个很熟悉的背影,那时就想起她来了。可理智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张璇霜此时或许已经转世投胎了,紫禁城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她的身影?
“戴佳氏素云,章佳氏诺敏,富察氏秀英。”唱名太监报出了这最后三名秀女的名字,三名秀女依次上前一步行礼站定。
“抬起头来。”佟妃一声令下,那三个一直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秀女们终于让我们看清了他们的五官。
可她们这一抬头,我却惊呆在了当场!站在中间的章佳氏诺敏的脸,竟然长得跟死去的张璇霜一模一样!
在她之前的戴佳氏被淘汰了,三妃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章佳氏诺敏身上。佟妃,惠妃,和荣妃仔仔细细打地将她量了一阵,又让她就地转了一圈,佟妃和惠妃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荣妃虽也微笑着,但却笑得有些不自然。
“诺敏?你的名字倒是有些特别,有什么来历么?”没想到佟妃竟也对这个名字感兴趣。这也正是我想问的问题之一。刚唱过的那些名字,不是花草,就是“云”啊,“英”啊之类,很明显就是女孩子的名字,而这个名字却带有很强烈的书卷气,若没有一定的诗书底蕴,是起不了的。
“回皇贵妃,这名字是奴婢的额娘起的,‘诺’乃‘一诺千金’之意,‘敏’字则从‘敏而好学’中来。”章佳氏回答得有理有节,谦恭有度。
惠妃恍然道:“原来是你额娘起的,我刚还纳闷呢,海宽这个莽夫怎么能给女儿取这么个雅致的名儿呢!看来你额娘是个才女啊!”
我则紧紧地盯着这个叫诺敏的秀女,心内波澜起伏,她的声音听上去竟然也是这么熟悉!世界上有相象到如此地步的两个人吗?长得像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你……还有别的名字吗?”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紧紧地观察着诺敏的反映,也顾不得在座的三妃朝我投来的惊讶目光了。
“回大公主,奴婢就这一个名字。”诺敏一径地微笑着垂眼作答,但我却感觉她的微笑似乎并不是那么自然而从容。虽然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但我心中的疑惑却丝毫没有消除,反而在悄悄地增长。
因得到了佟妃和惠妃的认可和赞赏,这个诺敏顺利地晋级了。
71唯有旁观
事实证明,心魔不除,寝食难安。
打从绛雪轩出来,到跟着回承乾宫听佟妃唠叨了一个时辰,再到回晨曦阁,我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脑子里交叠的尽是张璇霜和刚刚见到的章佳诺敏的影子,就连用晚膳的时候,我也是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案上摊着《内则衍义》,佟妃说康师傅明天要抽空过来查看下进度,我也很想强迫自己看两眼那个“糟粕”,奈何我的心思此时已不由自己控制了,看来看去都停留在第一行!
我终于闭上眼,双手按着两侧太阳穴,狂吼了一声!
“主子,怎么了?怎么了?”小穗焦急的声音第一时间出现在耳畔。
再睁开眼,只见秦忠,秦义也矗立在在案前!
“主子,您是不是又哪儿不舒服了?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秦忠一脸担忧地问。
我愣了一会儿神,猛地站起身,就往屋外走。
小穗跟了上来,急问道:“主子,主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站在厅堂门口往外一瞧,整个紫禁城已笼在夜幕之下,四处静悄悄的,估计再过一会儿,各处宫门就要落锁了。所有的入选的秀女都暂住在钟粹宫,这个时候去,会不会太突兀了些?可是不去,我这一晚上都不能安生。
接过小穗手中的披风,我吩咐秦忠:“前头带路,我要去钟粹宫。”
“钟粹宫?”三个人俱是一呆。
我催促着:“发什么呆,快点儿!想让我摸黑去不成?”
秦忠这才赶紧拿了灯笼在前头给我照着路。
此时的宫道上几乎已经没人走动了,安静得都令人有些发毛,平常一入夜,我也是基本不出门的,好吧,就算是我怕鬼吧!单是想到明朝两百多年,在这紫禁城里有多少屈死,冤死的,心里就渗得慌。要不是今儿受到的震动太大,我这时候也不会就带着秦忠和小穗两个人出来。
心里一急,就觉着路特别长,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似的。
好容易看到了钟粹宫的宫门,我往前紧赶了几步,到达宫门口,却正碰上这儿的小太监准备关宫门了!
我急忙扑上去阻止,关门的小太监打量了下我两下,皱眉道:“哪个旗的,叫什么名儿啊?”
他这一问话,我倒是愣那儿了,瞬间反映过来,敢情是他把我也当成秀女了。[]也难怪,这群秀女的年龄都在十三到十七岁之间,跟我现在是一般儿大。
秦忠倒是拿出了点首领太监的气势斥责道:“瞎了你的狗眼,见了大公主,还不下跪!”。话说,他这个首领还是前天刚刚恢复的,秦义吧,人太老实了些,缺乏点当领导的气势,不太能镇得住底下的小太监,这首领还是得秦忠来当。
那守门的小太监一听,“噗通”就跪下了,不住地磕头道:“奴……奴才有眼无珠,大……大公主恕罪!”
其实这小太监不认识我也不稀奇,这东西六宫,除了承乾宫近期不得不去外,其他的十一宫我几乎是不涉足的,最多偶尔想起才去惠妃那儿看看胤禩,这个钟粹宫先前是空着的,我压根儿就没来过,这小太监不认识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此时是心心念念想着尽快见到章佳诺敏,这个小太监刚才的托大无礼,我倒不是很在意,便道:“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我正想抬脚跨入宫门,却忽听里头传出一不阴不阳的声音,“小李子,你怎么还没把宫门关上?”说着话,人就出现在宫门口了。
来人的年纪也就跟秦忠差不多大。他先看见打着灯笼的秦忠,貌似还跟秦忠认识的,还正想跟他打招呼呢,随即一眼瞥见了我,急忙施礼道:“奴才赵一给大公主请安!”
我扬了扬手,道:“起来。”
“谢大公主。”赵一答着话,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我跨进了钟粹宫,本想继续往里头去的,忽然觉着这样贸然寻访似乎有点张扬,倒不如将她请出来,询问询问比较好,于是我顿住了脚步,预备询问下这个叫赵一的太监。
赵一的机灵程度貌似还在秦忠之上,我只盯了一眼他身旁的那个守门太监,他就立刻打发那小太监下去了。
我问道:“你是这儿的首领太监?”
赵一满脸堆笑,道:“正是。大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
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请你帮我找个人。”
赵一躬身答道:“请大公主吩咐。”
我让秦忠和小穗都退到一旁,让赵一附耳过来,轻声问道:“镶黄旗的章佳诺敏,你可认得?”
赵一也小声答道:“认得,认得,诺敏小姐秀外惠中,在这些秀女里可是拔尖儿的。”
“嗯,好,你去把她悄悄地请到这儿来,既不要跟她讲明是我,也不要惊动其他人,明白么?”
“遮。”赵一很爽快地应声而去,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疑惑或者愣神的神态来,这就是素质!
我接过秦忠手中的灯笼,自己提着,然后打发小穗和秦忠都退到距离我十步开外的地方等着。
“赵公公,到底是谁要见我啊?”章佳诺敏的身影,在赵一的带领下,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虽然因为天黑只能看到轮廓,但那身形还是熟悉的。
赵一将诺敏带到了我的面前,就很自觉地退开,与小穗和秦忠他们站在一起。
我将手中的灯笼往上提了提,笑道:“诺敏小姐,不认得我了?”
章佳诺敏看清了我的脸后,骤然一惊:“大公主!”随即就要跪拜,我急忙伸出右手去阻止道:“快别多礼,今儿我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章佳诺敏的眼中闪着疑惑:“大公主想问什么?”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一幕幕与张璇霜相关的前尘往事纷纷涌上心头:升平庄初见,奉康师傅之命打探账册下落时惊闻她的身世背景,想救她逃出生天却有心无力,康师傅亲口告知死讯时我泪如雨下……眼前的诺敏,真的会就是张璇霜吗?如果是,为什么康师傅却要跟我说她死了呢?如果不是,为什么面貌,气质,声音,都如此相像?世上真有一模一样的人?同卵双胞胎也不过如此!可是据我了解,张璇霜就只有一个哥哥啊!
“大公主?”章佳诺敏的一句呼唤,将我从回忆中脱将出来。
我调整了一下思绪,笑问道:“你知道吗?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很熟悉。”
诺敏略略点头,微皱了下眉头,现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道:“不瞒大公主,我看到您的时候,也觉着很熟悉,那种感觉,仿佛是故人一般。”
什么叫觉着熟悉?什么叫仿佛?她的意思是其实不认识我咯?装的么?看她那迷惘的表情,又似乎不像是装出来的。
“其实我们之前曾经见过。”我干脆跟她打开天窗说亮话,看她有什么反应
“我们见过?”诺敏睁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问道,“什么时候?”
“就在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诺敏皱着眉,思索了会儿,道,“不可能啊,我额娘说我一年前得了一场重病,一直昏迷,一个月前幸亏遇上一得道高僧救了我,才刚刚苏醒的。两个月前的话,我……哦……奴婢应该还在床上躺着呢,怎么可能见过呢?”
我看着诺敏的眼睛,清澈明亮,没有任何的闪烁,不似作假。难道是我认错人了?
“你……真的一开始就叫诺敏?不曾用过其他的名字?”我不死心地提醒着。
闻言,诺敏似乎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摇摇头道:“没有。”
“真的没有?”我紧紧地逼视着她。
诺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点头道:“没有。”
我心里不禁有些毛躁起来了,这神情明明就是表示她在睁眼说瞎话,看来她是决意要跟我来个死不承认,隐瞒到底?
我的口气陡然严肃起来,道:“诺敏小姐,你说的不是实话吧?”
“回大公主,诺敏说的句句是实。”这回诺敏倒是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刚刚为什么回答得犹犹豫豫的?”我紧紧逼视诺敏的眼睛,希望从中能看出什么来。
“唉”,诺敏颦眉叹了一口气,道,“非是我犹豫,只是您问这个问题,总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哦?什么事?”
“这件事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可我阿玛和额娘都说是我自己的幻觉。”诺敏说着,眼神都虚幻起来,仿佛在回忆什么事情,忽然只见她一只手扶着额头,人晃了晃,一副弱不禁风站立不稳的样子。我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却发现她的手凉得很。
我问道:“你……没事吧?”
看诺敏这个样子,忽然觉得她像个弱柳扶风的林妹妹似的,跟先前的张璇霜似乎又不大一样!张璇霜是斗霜傲雪过来的,可不曾这样病歪歪过。
诺敏勉强笑道:“不碍事的,只是有些头晕,一会儿就好。”
“你经常这样?”
诺敏笑着,脸色有一些苍白,道:“嗯……在我聚精会神想什么事儿的时候会这样。这是先前重病落下的病根儿。”
我“哦”了一声,又继续追问:“你刚才说想到什么事了?”
诺敏想了想,娓娓道:“那是我醒来后没多久,有一次无意间在我家后院发现有一个跟我年纪相若的女子,只是有些疯疯癫癫的,她说她也叫诺敏。我还未来得及询问更多,丫头就找到了我。后来我再去,就再没碰见过了。我阿玛和额娘都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疯丫头,是我的病还没痊愈产生的幻觉。可我的总是想,她要是诺敏,那我是谁呢?您问我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想起这件事来了。”
“哦?是这样。”
诺敏的脸上现出自嘲式的笑容道::“呵呵,我额娘总说我是傻丫头,老想些有的,没的。”
我微笑着,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却问了另一个问题:“诺敏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诺敏思忖了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醒来后,就记不清很多事了,不过,我额娘说我今年十七了。”
张璇霜已是双十年华了。
我微笑着,重新审视了下眼前的章佳诺敏:她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眼神清澈,面貌气质是很像张璇霜,可交谈时却时常流露出一种小女儿的娇态来,这是张璇霜身上所没有的。记忆中的张璇霜,是心中埋着仇恨,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因此她的眼眸中流露出来的都是坚毅和决绝,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娇态来。
是我的判断错误?这个章佳诺敏和张璇霜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是上天为了照顾我心中的愧疚,而另派了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到这里,给我留个念想?
从原路返回晨曦阁后,我辗转反侧了一夜,也阿q似地自我安慰了一夜。最后想明白了一件事:章佳诺敏的额娘说她是傻丫头,其实我才是真傻!我自己也在笼子里呆着,那个时候无法将张璇霜放出北京城,现在在紫禁城里,更是插翅难飞。总之,不管她是与不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唯有旁观而已。
72避得一时
因为被张璇霜和诺敏的事缠了一夜,《内则衍义》我只记得开头第一句——“内则曰,妇事舅姑.如事父母”,然后“鸡初鸣”之后那一堆杂七杂八要做的事,跟生活脱离得也太远了,我是怎么背怎么忘,一个字都印不进脑子去!
在承乾宫,我背错一次,佟妃就又耐心地跟我讲解一次,可谓是“诲人不倦”的典范,可是她一讲完,我再背,还是背得个七七八八,康师傅大驾光临之时,我若是这种表现,非但我自己要“挂”外,还可能会累及佟妃挨批。[.超多好看小说]
正当我绞尽脑汁,试图想法子逃避这次的“浩劫”时,梁九功忽然进来报说,山西那边八百里快马奏报说遭受了强烈地震,康师傅因急于处理这起天灾,所以我的《内则衍义》学习进度检查推后。
梁九功一走,我几乎立马要跳起来山呼万岁了,可是想想,人家那边地震呢,我这么兴高采烈的,好像不太合时宜哈!只好在心里暗暗欢庆了。
临出宫时,佟妃又拉着我的手谆谆教诲:“禧儿,回去,你可得好好用心背一下,不然,下次可没这么幸运了!”
“嗯,嗯。”我满口答应着,心里却在想着,《内则衍义》里讲的东西跟本就是跟我八字犯冲嘛,叫我把那些糟粕背下来?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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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该来的躲也躲不掉的。今儿回来,佟妃又一次语重心长地嘱咐我,好好地把上过的“孝之道”和“敬之道”两部分背一背,以应付康师傅明日的抽查。
同样是公主,为什么偏偏就我这个公主就当得如此惨烈呢?唉!这康师傅“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未免也太强烈了吧!他自己文韬武略,样样皆能就行了嘛,干嘛非让我也照着他的模式去发展?真是头痛啊头痛!
“哇!哇——”窗户外头传来一阵乌鸦的叫声,那是紫禁城的“神鸦”们又归巢了!我推开书房的窗户,趴在窗台上向外望去,日渐西沉,脉脉余晖中,成群的乌鸦扑腾着翅膀,落在了高高的红墙内!
“唉!”望着这些乌鸦,我叹了一口气,即使乌鸦很丑陋,此时,我倒也宁可化身为他们中的一员,那就不用背那么多的书,也不用守那么多的清规戒律了。
忽然,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一双小手蒙住了我的眼睛,这双小手我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我也不去掰他,只懒懒地道:“行了,胤禛,你这一招对我已经没用了,拜托你下次换个花样,成不?”
话音刚落,我的双眼就重现光明了,一转身,就见胤禛笑呵呵地对我道:“皇姐,今儿下午我们又比试射箭了!”
“哦?谁赢啦?”其实看到胤禛喜形于色的样子,我心里知道八成是这小子赢了,可我还是得做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也算照顾下他的情绪,难为他第一时间跑来跟我分享他的捷报。
胤禛咧着嘴,扬着眉,道:“你猜?”
“胤礽?”我故意说岔了。
胤禛扬扬眉,不无得意地道:“切!怎么可能次次让他赢!这回是我赢了!没想到吧!”
我笑着赞叹:“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记得前不久一次,胤禛一脸不高兴地进来,一问之下得知是我们书房的人跟胤礽比试射箭,结果全军覆没。不得不说,胤礽这家伙,别看平日里残暴了点,可是无论是诗书还是骑射都有两把刷子的。自打那回以后,胤禛到我这儿来的次数比往常少了些,在练武场的时间倒多了。为了这回能赢了胤礽,胤禛这小子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嘿嘿,皇姐,你看着吧,从今以后我一定次次都赢他!”胤禛昂着头,右手握着小拳头,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这孩子,好胜心强得很,但也容易飘飘然,唉,还是得我这个当姐姐的适当打压下啊。于是,我故意刺激道:“得了吧你,可别得意太早,只赢了一次而已,说那大话!”
“皇姐,你就喜欢给人泼冷水!”胤禛的兴致果然一下子被浇灭了不少,一屁股坐在了书案后的椅子上,瞟了一眼我摊在13看网,问道,“对了,你的书背得怎么样了?刚刚出来的时候,额娘还嘱咐,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老实背书呢。(.好看的小说)”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佟妃还是蛮了解我的嘛!
书么,回来以后,就老老实实背了一页而已,可我自己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
胤禛望了我一会儿,断言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压根儿没背。”
哟哟,这小子开始反攻倒算了呢!
我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赶到一边儿的椅子上去,道:“一边儿呆着,你又哪只眼看到我没背了?”
胤禛整了整领子,乜斜着眼,道:“我刚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趴着看鸟儿?”
“我那是背累了休息会儿。”
“得得得,你总有理,小弟我辩不过你。不过,你要是到时候能辩过皇阿玛去,那我就真服了你了!”
“死小子,哪壶不开题哪壶!”我随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就朝胤禛扔了过去。胤禛往旁边一躲,避开了攻击,那书“哗啦”落在地上,从中飘出一张红红的叶子来。
胤禛13看网地拾起了起来,端详了一下,还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
边城飞雪蔽连天,独坐帐前忆昔年,
轻歌一曲绕千回,犹似甘霖沐心田。
我一听,这不是正是班第那次写信的时候一起寄来的那首诗么?这阵子事儿多,他给我寄信的事儿倒是忘到九霄云外了。本来还想给他回一封信的呢。
“快还给我!”我向胤禛伸出手去讨要。之所以我这回不用抢的,是因为那片枫叶太脆弱了,估计经不起我和胤禛的野蛮撕扯。
胤禛把枫叶往身后一藏,问道:“你写的?”
我一愣,道:“啊,是啊,怎么了?”
胤禛看了看我,又迅速把枫叶拿出来瞟了一眼,又藏了回去,摇头道:“不像,这是首边塞诗,你天天在宫里呆着,哪写得出来?”
“我是写不出来,可朋友总送得吧?快还给我!”
“朋友?哪里的朋友?我认识么?”胤禛的眼里闪着警惕的眼神。
这小屁孩管得真是多,比贴身侍卫还贴身!
我本来想告诉他这是班第送的,可一想到我生辰的之时,他给班第来的那一个“下马威”,我又决定还是不要实说的好。
“你不认识,是去年围猎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送的。”
胤禛“哦”了一声,把枫叶拿出来,递给我,我刚想接的时候,他又缩了回去,补问了一句:“男的女的?”
我倒啊!这孩子竟然连这个都要管!
我皱眉,横了他一眼,威胁道:“你给不给?再啰嗦小心我扁你!”
胤禛这才把枫叶交到我手上,嘀咕道:“凶什么凶啊,人家不是关心你嘛?你要不是我姐,我才懒得问呢。”
“是啊是啊,我知道你关心我。谢谢你了,行了吧?”我边说,边把枫叶重新夹进书中,放心抽屉里。随后,吩咐小穗给胤禛拿点吃食过来。
胤禛拿了块白点子松饼,塞进嘴里,咬了一口,道:“皇姐,你听说没,那个班第,最近在雅克萨那边拔掉了罗刹人好几个据点。没想到这个人看着不怎么样,打仗还挺行的。”
“真的?你听谁说的?”我问道,真没想到班第这么神勇。
“胤礽呗。”说到这个名字,胤禛就有些不屑。“他说的眉飞色舞的,好像是他拔的据点一样。”
我“哦”了一声,没言语。
这个班第看来还算是能文能武,在蒙古人中算是异类吧,难怪孝庄和康师傅都对他另眼相看。不过,从胤礽的表现来看,难道是胤礽将班第规划为他的人了?这个班第,到底是归属哪个阵营的?这倒真是让人看不懂了。
“皇姐,皇姐!你又想什么呢?”胤禛使劲儿推了我一把。
“啊……哦”,我回过神来,掩饰道,“想什么,还不是想明天的事吗?”
“明天?”胤禛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取笑道,“我看,要不今儿你就先把罚抄的备好了吧,明儿皇阿玛一说完,你就可以上交了。”
我扯着嗓子一声吼:“小穗,拿把扫帚来,我要把这个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家伙扫地出门!!”
胤禛捂着耳朵,等我吼完后,才笑嘻嘻道:“皇姐,别生气,跟你开玩笑呢。”
我使劲地戳了下他的脑袋,“都这时候了,还开玩笑!你什么时候能有个正经啊?”
“嘿嘿,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胤禛笑得贼兮兮地道。
“什么办法?”
胤禛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装病。”
他话音未落,我就轻打了一下他脑袋,嗔道:“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想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康师傅那双“火眼金睛”,外加又懂医理,在他面前“装病”万一露馅,后果非常严重!
“这要是不行,那我也没办法了。你只好自求多福了。”胤禛摸着脑袋,嘟着嘴道。
用过晚膳,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捧着书老老实实地背,可是翻到“事夫”那部分,又让我心里呕得要死——此乃糟粕中的糟粕!通篇下来,只说明了四个字“男尊女卑”!我真有要撕书的冲动。
其实,我总背不下来《内则衍义》最大的原因就是心理抵触,甚至超过了蒙语。这本书中所讲的与我的价值观完全是背道而驰,我实在不能接受。
我再一次抚额,叹息,怎么办?难不成我就等着明天“坐以待毙”?
这时候,胤禛说的那两个字——“装病”忽然又跳出了出来。
我思忖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对啊,现在的天气可不是早晚凉么?要是开了窗户坐在这儿,片刻后我准得打喷嚏!“装病”是有点困难,得点小感冒却不是什么难事哈!
思及此,我立刻把小穗晚膳时才给关上的窗户又打开了,而且开得大大的,再把身上披的那件外套也甩到一边儿去。
不到几分钟的功夫,我果然就连打了三个喷嚏!
73弄假成真
俺的感冒策略果然奏效,话说一大早起床以后,我就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一只鼻子塞了,不过,我坚持去上书房了,以表示我还是热爱学习的。进了书房以后,我开始狂打喷嚏不止,半个时辰不到,我就让小穗给我换了不下二十条手绢,然后,顾八代顾大师傅每念一句,我就在下面时不时地“阿嚏”一声,与他的“之乎者也”相应和,这节奏,这节拍,简直就是上书房开设以来最“和谐”,最“动听”的交响曲啊!
书房里一片嘈杂,众人开始念念有词的时候,顾大师傅拨冗来到了我的身边,无比关切地躬身道:“呃……大公主,您今儿要不,先回去歇着?”
我摆摆手,刚要回答说“不用”,却猛然觉得鼻子发痒,赶忙别过头去,拿手帕捂住,好好打了个喷嚏,之后,吸了吸只剩一只鼻孔还通畅的鼻子,道:“不用了,顾师傅,我扛得住,今儿的书我还不读不顺呢,怎能早……啊嚏……早退呢?”这一个喷嚏来的突然,我来不及扭头,捂嘴,结果喷了顾八代一脸。
顾八代紧闭着双眼,眉毛胡子仿佛都扭成了一团,用袖子揩了揩脸,道:“大公主玉体要紧,还是回去修养为好,皇上那边,奴才自会去解释清楚。”
顾八代言辞如此恳切,我再不走,也太矫情了,再说,有他帮我跟康师傅通风报信,今儿那一劫应该可以躲过了。
于是,在胤禛自告奋勇的陪同下,在小穗等这些丫头的搀扶下,我一路掩着鼻,捂着嘴,从上书房撤回了晨曦阁。
一进卧室,趁着小穗去茶水间给我倒开水,胤禛坐在床头开始调侃:“皇姐,昨儿我跟你说的是‘装病’,你可好,弄假成真啦?”
我抛了个“卫生球”给胤禛,刚想说“瞎扯啥?什么弄假成真?”,以证明我此次生病并非采用了他的“馊主意”,却只刚说了个“瞎扯”,就又一个“喷嚏”来袭,吓得胤禛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跳到了一旁,恰好小穗正从外头端了开水进来,俩人撞到了一起,“哐当”一声,托盘啥的全摔到了地上,所幸没烫到人。
我用力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行了吧,别在这儿碍手碍脚了,回去吧,回去吧。”
“皇姐,我看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吧!”胤禛走到了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
“不用,不用,发发汗就好了。你甭操心。”我说着跟他扬了扬手,示意他快走。
方才刚进房间之时,胤禛就说要派人去找蒋大夫来,我立刻阻止了。
好不容易得上的感冒,其实也不是非常严重,只是我适当地发挥表演了一下,让旁人看上去觉得很严重罢了。蒋燮一来,开个方子吃了药,不出两天准好,那接下来的日子怎么混?
胤禛终于恋恋不舍地走了,其实我知道,这家伙也是借着陪我出来放放风。虽然他是比我勤奋多了,可是在13看网的那段时间,的确是史上最枯燥的时刻。
为了缓解症状,我让小穗不停地倒开水,我则不停地喝,这是以前我自己应付小感冒常用的手法。
小穗则在一旁忧心忡忡的劝说道:“主子,四阿哥说的对,奴婢还是去请大夫来吧,您这样扛着万一扛出大病来,可怎么得了。”
我喝完一大碗的开水,把空碗交给小穗道:“我说不用就不用,你难道没发现,这会儿我的喷嚏比刚才少很多了吗?”
其实先前“打喷嚏”,本来就是真真假假参杂在一起,我不使劲儿打,怎么昭告天下“本公主感冒了”呢?这会儿不用昭告了,减少喷嚏的次数,倒是能跟人证明“我自己能应付这次的伤风,请大夫属于多余”。
果然,小穗想了想道:“那倒是真的。”
我笑道:“好啦,你出去吧,我睡会儿,发发汗。”
……
“我就是背不出来,你能怎样?你当的什么狗屁皇帝啊?竟然编《内则衍义》这种无聊的书!全天下的女孩子都被你害死了!你真是有够无聊,无聊至极!!!”
丫的,顺治的《内则衍义》真把我害惨了,我怎么背都只背得出第一句,他竟然指责我不用功读书云云,我恼羞成怒,“哗啦啦”撕了书,还叉着腰,高声骂他!这一骂把自己给骂醒了!汗……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我睁开眼,望着帐顶发呆,迷迷糊糊地想:这骂的可真痛快啊!不过要是康师傅知道我做梦都这么骂他爹,可得暴跳如雷了!
“禧儿,你醒了!”忽听得耳畔有人在跟我说话,我微微一转头,额头上掉下一块毛巾来,同时,康师傅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我差点儿没吓得惊叫出来。
康师傅将掉下的毛巾拾起,递给了站在一旁的蒋燮,然后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道:“嗯,总算退烧了。”
退烧?我发烧了?我伸手摸摸额头,疑惑地望着康师傅,“我怎么了?”这一开口,我发现嗓子竟然沙哑了,看来感冒在我睡觉的时候加重了。
康师傅略带责备地道:“你这丫头,讳疾忌医,有病还扛着,发高烧了!”
“啊?不会吧?”我纳闷,按理说,这样的小感冒,按照我自己的处理方式,不会发展成重感冒的,只是需要一到两周的时间,慢慢地自动痊愈。
“不会什么?刚刚都说起了胡话!”
“胡话?”我一惊,该不会是我骂顺治的话,康师傅全听见了吧?急忙试探道,“我说什么了?”
这时,佟妃竟然从外头进来了,还端了个托盘,上面放了个小碗,一股中药味儿立刻塞满了整个房间。
康师傅将我扶起,垫好枕头,从佟妃手中把药碗接过来,递送到我面前,道:“那个以后再说,来,先把药喝了。”
以后再说?难道他全听见了?
天啊,说梦话果然很危险呐!我忽然就想到了从前看某“谍战”片的一个情节:某谍因为一句梦话,泄漏了身份,结果害得他那一条线上的战友全部牺牲。瀑布汗呐!我虽然没有战友,但是,如果今儿的梦话康师傅全听见了的话,回头“秋后算账”那我也够呛。刚才骂人的痛快劲儿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乖乖喝完了药,侍立在一旁的蒋燮这时候道:“皇上,皇贵妃,大公主高烧已退,往后每日只需按时服用这“参苏饮”,若无其他意外,不出五日即可痊愈。臣告退。”
好,五日痊愈,五日之后,又得继续煎熬咯!
蒋燮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口后,我逡巡了一圈室内,竟然没有发现小穗的身影!我心内“咯噔”一下,那丫头该不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于是,我躺下后便道:“佟额娘,怎么能让您来给我端药?小穗呢?”
佟妃看了一眼康师傅,微笑道:“你皇阿玛在这儿守了你一下午,不停地给你换毛巾,退烧,我端个药也没什么。小穗这丫头我让她去办点事儿,这两天就暂且让春梅来照顾你。”
让小穗去办事儿?这么多人,怎么会派小穗去办事儿?
我才刚刚又想问,却听康师傅开口道:“你现在什么事儿都不要想,这几天好好休养,功课暂停,若真像蒋燮说的五日之内痊愈了,我便带你出去转转,若到时候,你还是这样病恹恹的,那我也只好把你留在宫里养病了。”
出去转转?这四个字可真是久违了。
“去哪儿转?”
康师傅和佟妃相视一笑,道:“等你痊愈了,自然会知道。”
还卖关子!这康师傅可真是的,每次总选在我生病的时候要出去!存心呕我呢嘛!
“皇上,现在禧儿没事了,您也该去进点儿东西了。我在这儿看着,您就放心吧。”佟妃劝着康师傅,那眼神里满是柔情蜜意。
什么?康师傅到现在还没吃饭?
我望向康师傅,那平日总是精神百倍的脸上似乎是略显了些疲累。
这下,我倒是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便也加入了佟妃的劝说行列,以换取我心中小小的良心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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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头也没抬,就吩咐道“小穗!去把我的那本《元曲》拿来!”
冷不丁,耳边传来一耳生的声音:“大公主,《元曲》放哪儿,奴婢去拿。”
我这才想起,这会儿在照顾我的是佟妃的贴身宫女春梅。
唉,不知道佟妃究竟派小穗去干嘛了,都两天了还没回来。这一换人,还真是不方便。平常小穗对于房里的摆设都熟得很,我一开口,她片刻间就能给我拿过来,这换了个人,就得我指点半天才能找到。
我“呵呵”一笑道:“春梅啊,你看我都糊涂了。嗯……算了,不用拿了,我还是歇着吧。”
春梅边帮我安顿,边宽慰道:“大公主,奴婢知道您现在一定很不适应,别着急,小穗儿明儿就能回来了。”
“春梅,你知不知道,佟额娘到底派小穗去做什么了?”
春梅迟疑了片刻,微笑道:“这……具体的奴婢也不知情,大公主,您好好歇着,奴婢去看看药去。”
春梅的神态很明显是——其实她知道,但就是不能告诉我。碍于她毕竟不是我的人,我也不好逼问她,再说,既然小穗明天就能回来,到时候我问问她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我点头,春梅便帮我放下了帐幔,转身出去了。
74祭陵
康师傅说等我病愈,带我出去转转,原来是要去告祭祖陵——永陵,福陵,昭陵,和孝陵,所有先人的陵寝一个都不落下!
永陵里葬的是爱新觉罗氏的先祖,福陵里的是太祖努尔哈赤,昭陵里的是孝庄的丈夫皇太极和原配孝端后——也就是孝庄她姑姑,孝陵里葬的就是康师傅他爹——顺治——这位“先祖”俺前阵子才骂完,一转头却要去祭拜,心里还真是有点纠结。(.无弹窗广告)
这几个陵寝,除了孝陵在遵化,离京城不远外,其他的全部在盛京,虽离京城远着,可离东北目前正剑拔弩张的雅克萨和尼布楚相对近些。
这回跟着去的人比上回出去围猎的人多,太子胤礽必不可少,胤褆,胤祉,胤禛几个已经能骑马射箭的阿哥统统去,永绶也跟着——这位也是先祖们嫡嫡亲的孙子啊,让我觉得比较欣慰的是,蓉玥小朋友竟然步我的后尘,病了,需要好好将养,因此只好等下回咯!
此次,还有两个特别的人物,一是皇贵妃佟妃,另外一个是我没想到的,竟然是章佳诺敏,或许该称她为章常在了,据说她这回得以跟随竟然是佟妃力荐的!佟妃说自己的精力已大不如前,带上正值青春妙龄又性情温良的章常在,可以更好地照顾康师傅的起居。听到这个消息,我愕然之际,不禁连连感叹佟妃真是“贤良淑德”,深谙《内则衍义》的精髓。
遗憾的是,这次福全和常宁都陪着孝庄留守在京城,没有扈从。
不过,我亲爱的“小跟班”——小穗,终于在大部队出发的前一天回来了,虽然比春梅估计的晚了那么些天。我问她佟妃到底派她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去了?她先还支支吾吾不说,一再威逼利诱之下才告知了我真相——是接受“下岗再培训”去了。
那天康师傅因我发烧而迁怒与小穗,小惩大诫了一番后,还要将她调离晨曦阁,幸好佟妃在侧,她劝谏说小穗与我的感情非同一般,若即刻调离,与我的病情无益,便出了“下岗再培训”的法子,将小穗发回到教习嬷嬷那里重新培训,再遣回晨曦阁观察一阵,若还无甚改进,再行调离。[]就这样小穗就在晨曦阁失踪了,现在回来,竟然还算是在“试用期”里的!唉,看来还是我连累了小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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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出东直门,在三河县叫做菜果营的地方驻扎了一晚,第二天就到达了顺天府蓟州,孝陵就建在此地的遵化昌瑞山。
不得不说,康师傅他爹很会选地方,孝陵的背面,群山环绕,中间坦荡开阔。这里的景色则可以用两句话来形容“山高而不穷,峰青岭翠;水阔而不恶,波碧流缓”。
在康师傅的带领下,我们全体下车下马,步行走过长长的神道,穿过大红门,进入隆恩殿去祭祀这位大清第一位入主中原的皇帝。
康师傅神情异常地肃穆,非常虔诚地行了三跪九叩礼,奠了三次酒。我其实不能理解为何康师傅这样感伤,其实康师傅小时候也并没有得到多少父爱,想当年,他爹的一颗心可全都放在董鄂妃身上,哪有心思顾他这个儿子啊,若论起做父亲的称职程度,康师傅显然要比他爹好得多得多了。然而,康师傅都这么行礼了,我也不能搞特殊,只得夹在人群中机械性地跪啊,拜啊。
祭拜完顺治爷,全体人马又浩浩荡荡地转而去祭奠孝陵旁的皇后陵,孝仁和孝昭的陵寝。拜祭孝仁皇后赫舍里的时候,康师傅特地让我和胤礽多磕了几个头。这回祭拜,我倒是拜得心甘情愿,虽然未曾谋面,但在佟妃的描述中我能知道,这位皇后生前对“我”还是很不错的。佟妃望着赫舍里的牌位和陵寝,显然有些激动,眼圈发红,喃喃道:“皇后姐姐,太子和禧儿如今都长大了,您要是能亲眼看到,该多好啊!”这一句,惹得康师傅也极为动容,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无弹窗广告)
从孝陵返回行在的时候,日已偏西。
毕竟是从陵园里回来的,康师傅的心情似乎没从那种肃穆劲儿里缓过来,用了晚膳,就让各回各屋了。
刚吃完饭,又睡不着,又没什么玩的,真是浪费在宫外的大好时光啊!幸亏我有先见之明,临行前,带了两本书出来——一本让永绶帮我从外头淘的《西厢记》,一本《内则衍义》,当然,后一本是为前一本打掩护用的。看的时候,《内则衍义》套在《西厢记》外头,任谁看到都会觉得我好学不倦的。
“叩见皇上!”
我正靠在床头,翘着二郎腿,抖着脚,正看得兴致盎然的时候,忽听到陪在我身旁的小穗一声惊呼。
我挪开书本一瞧,康师傅已然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里。刚刚我看书太入迷,小穗则在一旁纳着她的鞋底,俩人都没将注意力放在门口。可这康师傅也太狡猾了,我房门口明明有秦义守着的,准是他不让人通报,悄悄进来的!
我忙起身,将书反扑在床上,下地行礼迎接他的突然袭击。
康师傅示意我起身后,将其他人等都谴了出去,还让关上了房门。看他的脸上是毫无表情,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绪到底是怎样。
真不知道,他这会儿来干嘛?还让人关上了房门,难不成有什么重要指示?不管如何,猜来猜去总不是个事儿,尤其像这种静默的气氛,最好打破,不然有可能会酿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于是,我嬉笑着道:“嘿,皇阿玛,您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啦?”
康师傅看了我一眼,道:“刚刚在看什么?”
“呵呵,是《内则衍义》。”我边说着,边悄悄地将那两本往身后挪了挪。
“你不是挺反感这部书的吗?怎么这会儿这么用功?”康师傅瞥了一眼床上的书,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我什么时候说过反感了?”虽然大声分辩着,但我心里已经开始打鼓。看样子,那天我说的梦话,康师傅是全都听到了,这会儿来敢情就是跟我秋后算账的啊!
康师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不答话。
为了填补难堪的空白,我绞尽脑汁又搜刮出一句话,“这部书可是世祖章皇帝特地编纂,用来教化宫闱的,身为他的后人,我当然更要好好学习了。”
康师傅这才点点头,开口道:“看来这回没白带你来孝陵。”
我心底偷偷舒了一口气,好险,看来帐算完了。
康师傅又将问题转到了《内则》的内容上,问道:“你学了已有段时间了,能不能说说看,那里头说的‘妇德’指的是什么?”
我支吾着:“这个……佟额娘还没讲到这部分呢。”汗……就是讲到了,我也不会记得的。
“是吗?那朕来告诉你,‘妇德’乃是指‘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
我“哦”了一声,表示我在听。没想到康师傅对这本书的内容会这么熟悉。
“你对照这几个字看看,刚刚我进来时,你像什么样子?那是一个公主该有的仪容吗?”康师傅的表情忽然巨严肃,音量也提高了。
我回想刚才看书时自己的坐姿,明白了,原来康师傅是因为这事儿不高兴呢!我倒是不觉得那种姿势有什么不妥,虽然旁人看着不是很雅观,但是我自己舒服呀!更何况,我这是在自己的卧室里,没在大厅广众之下啊!虽然腹内有千万条为自己辩驳的理由,但我很知道,这时候跟康师傅争辩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他的意识中已经认定我刚才的行为是违背了“先祖”为女子所定的“日常行为规范”,不如先顺着他,回头等他什么时候心情好再辩也不晚。
于是,我也敛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低眉顺眼道:“皇阿玛教训得是,禧儿刚刚的姿态的确不雅,下次一定注意。”
“你可不要嘴上答得快,一转身又故态复萌。”这两句虽然还略带斥责的意思,但很明显康师傅的口气软下来了。
我灿然一笑道:“不会不会,皇阿玛的话禧儿时时刻刻记在心头,将来可要编成一本《康熙大帝语录》流芳千古的!”
“你啊你啊!”康师傅举起食指指了指我,摇头笑道,“我倒不用你编什么语录,你只需记得‘安分守己,严于律己’这八个字就行。”
我顺口答道:“好!回去了,我就把这八个字写得大大地,裱起来,挂在书房里,天天提醒自己,行了吧!”
康师傅点头赞道:“这主意不错,回头这八个字朕给你写!”
倒!我说笑,康师傅倒当真了!这真要是写了,挂了,天天在书房里对着,我的心还能“淡泊宁静”么?
我决定立刻转移话题,便道:“多谢皇阿玛哈!不过,您今儿来该不是就是为了给我写字的吧?”
“哦,明儿我要出去走一走,你是想跟我一起去逛逛呢,还是跟你佟额娘他们一起留在行在?”康师傅终于把此行的最初目的表达出来了
我差点儿没蹦起来,立刻坐到了康师傅身边去,挽住他,道:“自然是皇阿玛去哪儿,禧儿去哪儿咯!”
“好,那你今晚早点歇着,明儿卯时咱就出发。”
“还有谁去?我要扮男装么?”
“明儿还有胤礽去,这回有真少爷,你还是当大小姐吧。”康师傅说完就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道,“对了,明天不带仆从,就你自己,记住了?”
我诺诺连声,那心早已飞出了行在。
75巡视三河
“不狡猾的人肯定当不了皇帝”——这是今天跟着康师傅出巡后,脑子里常转来转去的一句话。
我以为他说出去转转,就在遵化附近转转,谁知道,他竟然杀了个“回马枪”,从遵化奔回到三河县去了——这可是我们出来的时候经过的第一县,也是直隶境内顺天府辖下的一个大县,重县。
我今天是骑着“火驹”出来的,幸亏还偶尔牵着它出来在宫里的校场上溜达过几圈,否则今天还真跟不上。
年去围猎的时候也曾经过这三河县,给我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它的城墙又高又宽,城墙四周貌似还建有护城壕。站在城外看这样一座城池,脑海中会不由地冒出四个字——固若金汤。
入了城门,我们就将马交给几个侍卫牵着,开始步行逛县城。
前天大队人马经过三河县时,街道是整个戒严过的,看不到到一个百姓,只有此地的官员跪迎,匆匆一瞥就过去了。这回入了城,感觉不一样了,街道上人来人往,感觉还是很有人气的。
我习惯性地挽住康师傅的胳膊,问道:“皇……啊,不是,爹啊,这地方叫三河县,是不是应该有三条河啊?”
“是啊,此地附近确实有三条河,名曰洳河、泃河、鲍邱河。你看到那边的石桥没有啊?”康师傅伸手往右前方一指,道,“这桥名叫永济桥,桥下流过的就是泃河。”
我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座石桥横卧在一条长满茂草的河道之上,看样子好像还有些年头了。
这时,胤礽也插话了:“你不知道吧,这坐石桥还有个故事呢。”
“哦?说来听听?”一听有故事,我的注意力立刻被胤礽吸走了,放开了康师傅,放慢了脚步,与胤礽暂时并肩。
“相传,这石桥的水下有条小红鱼精,人们都叫她红娘子,一下雨,这红娘子就特兴奋,鼓浪掀涛的,于是这石桥总是被冲跨,不得不一次次重修,这儿的百姓是苦不堪言。后来,来了一个老者,在他们修桥的时候刻了一块石板,交给了修桥的人,让他们镶嵌在桥上,说是这样就可以永固此桥。他们便照此办理,此后这桥果然就没有冲垮过。”胤礽是侃侃而谈,那神态仿佛他就是那传说中的饱学之士一样。
“什么石板这么神奇?现在还在吗?”
胤礽摇头道:“这我不知道,我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我腹诽:不知道还显摆半天。
我快走了几步,重又吊上了康师傅的臂膀,问道:“爹,那桥上的石板还在吗?”
“嗯,还在。”康师傅边走边道。
“您看过了?”
“嗯。”康师傅点头。
康师傅这么一说,我好奇心又蹿了上来,好想去看看,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块神奇的石板。可一看康师傅现在行走的方向,貌似是往前面人来人往商铺林立的闹市街区去的,跟石桥是越来越远。
我拉住康师傅,提议道:“爹,我们先去看看桥,再去逛店铺吧!”
康师傅脚步停都不停,也没回头,直接就说了三个字:“不许去”
“看个桥而已,不会耽误很久的。”我仍然没放弃说服的希望。
“不准。”康师傅如此短促有力的两个字,非常野蛮地将我希望的“肥皂泡”砸碎了。
“为什么?”我不满,他自己都去看过了,竟然不让我去看,简直没有道理。
康师傅不吭声了,只顾往前走,看来那石桥我是只能“可远观,而不可近赏”了,因临出门前康师傅嘱咐过,我不可以离开他身旁五步以上的距离。[.超多好看小说]禁令在前,我自不能当着他的面擅自冲过去!
我郁闷地回过头,却不经意间瞥见胤礽正抿着嘴偷乐,一见我正看他,又赶紧敛了笑容。我纳闷,这小子怎么笑得这么诡异,好像有什么名堂。
身不由己,跟着康师傅又开始遍访民情,不管是街边的小商小贩,还是颇有规模的店家商铺,他都要溜达过去访问访问。半天转下来,在家常里短式的拉扯中,这边的油价,米价,杂货价,税银,火耗等,全都门儿清。总体来说,这边的物价总体还算平稳,因去岁秋粮收成不好,加之最近山西地震,河南又闹饥荒,朝廷正四处调粮赈灾,因此粮价稍稍偏高了些。
不过,康师傅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原因有二,其一,在旁敲侧击中,康师傅打听到此地的三河县令确是个难得的清官,百姓提到他都纷纷交口称赞,其二,那些老板们一看到我和胤礽在康师傅左右,无一例外的都赞叹他“儿女双全,是个有福之人”,叫康师傅如何能心情不大好啊!
路过一家包子铺,我腹中传来“咕——”的一声响,游荡了半天,康师傅是“铁打”惯了的,我闻到这包子香,却似乎觉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我仰头望了一眼康师傅,康师傅笑了笑,一手揽着胤礽,一手揽着我,就走进了这家街边的包子铺。
胤礽是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从进门的时候开始,我就看他皱着眉,一副很嫌恶这家小店简陋的样子。屁股还没坐热,他就跟康师傅道:“爹,我看再过去几步就有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饭馆,我看咱们还是去那家吧,纯禧的身子弱,病也才刚好,这万一要是吃到什么不洁的东西……”
死胤礽,明明是他自己身子娇贵,吃不得这种底层人民吃的东西,竟然扯到我头上来,还美其名曰是为我着想!鄙视!
我虽然腹诽连连,但却不能说!人家是太子,就是了不起啊!
康师傅听了他这番如此明事理,重亲情的话,能不采纳他的意见嘛?即刻又起身,引领着我们向胤礽所说的那家饭馆进发。可怜的包子铺老板,白欢喜了一场。
胤礽说的这家饭馆,的确是比那家包子铺好多了,只是规模却没有京城那家“升平庄”大,店堂面积最多只有“升平庄”的三分之二。
小二引领着我们上了楼,进了所谓的雅间——其实就是拿个屏风隔一隔而已。雅间里是张圆桌,本来我们三个外加塞图等三个明着的侍卫,一共六个,坐着刚刚好,可问题是,这回是康师傅外加个太子,那三个说什么都不敢坐,康师傅也不勉强他们,便让他们在隔壁空着的雅间另置了一席。唉,多了个胤礽就是不方便。
虽然这儿的饭菜还是比不上宫里的精致,但尊贵的太子貌似算是勉强能接受,这一餐饭吃的还算平稳。只是,我是看不惯他那吃相,一小口,一小口撮着,生怕饭菜会疼死似的,我都吃好差不多了,他还没吃一半!烦死人了,不知道要等多久!
我坐在那儿百无聊赖之际,忽然想到了那块石板,对哦,反正胤礽同学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事儿,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溜出去看看呢?
打定了注意,我便跟康师傅告假说要去如厕,这个理由太冠冕堂皇了,康师傅不能不答应,而且,那些侍卫也不能贴身跟随。太妙了!
按常理来说,但凡饭馆之类的地方,总会有前后门的。塞图自然是按照我的吩咐留在了前面的大堂。我跟着小二到了后堂之后,就撒了个小谎说跟着我的人是绑票的,让他帮我从后门逃走,且回到前面千万不能泄漏我的行踪。
小二哥深信不疑,我于是成功地暂时脱离康师傅的监管。亏了这三河县城也不大,凭着来时的记忆和一路的打听,我顺利找到了那座石桥。
当我仔细地观察,找到那块传说中的神奇石板后,我的脸一阵燥热,也终于明白了,康师傅为什么会一口一个“不许”,不让我来看了。这块石板上雕的其实是个“裸体和尚”,雕工精良,服饰,神态,器官都栩栩如生。现在知道了那条鲤鱼精红娘子为什么不敢再兴风作浪了,看到这块石板上的雕塑,可不要臊死了么?晕啊!古人的智慧真是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啊!怪不得,胤礽听说我要来看的时候,会偷笑!死小子,跟蓉玥一样的坏心眼!
我咒骂着胤礽,沿着刚才来的路,准备返回那家饭店,出来太久,引起康师傅怀疑就糟了。
忽然有个人一阵风似地从我身边跑过,我只觉得腰上轻轻一震,低头一看,钱袋子不见了!靠啊!大白天的抢劫!这可是我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我立刻一边追,一边扯开嗓子大喊:“抢劫啊!抓强盗啊!抢劫啊,抓强盗啊!”
丫的,那人一听我在喊,没命似的跑得更快,我那个后悔啊,可惜刚刚不能从前门走,要是能骑上“火驹”,片刻就能追上他,哪像现在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正想着呢,忽然一匹火红色的马影从我身边掠过,惊得前面的人群四下逃窜,片刻之后,那匹红马又回来了,到我面前停了下来,马背上似乎除了骑手,还横驮着一个人。
我仰头一看,愣了,骑在马背上的人很眼熟,尤其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他就是在五台山见过两次的自称叫“尹赞”的那个喇嘛。只是现在,他并不是喇嘛的打扮,而是穿了一身青色的蒙古袍,戴着蒙古帽,眼眸中充满了惊喜。
76三河奇遇
尹赞跃下马背,把那个横驮着的人拎到了我的面前——原来他已经帮我抓到了那个抢钱的“强盗”。(.无弹窗广告)
这个“强盗”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年的年纪,双手捧着钱袋奉到了我的面前,我一把夺过钱袋,重新挂好,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当街抢劫!”
那“强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恳求道:“求小姐发发慈悲,饶了小的吧。因老母病重没钱医治,没办法,小的才出此下策!求您开开恩,小的再也不敢了!”
“你母亲病重?哼,骗谁呢?”我相信才怪!这种下三滥的借口还能说得出来,这厮的智商也未免太弱了。
“是真的,是真的,小的不敢骗你!”那强盗说到这里,竟然拿袖子抹了下眼泪,道,“大夫说,要是再没钱买药,我娘就活不过三日了!”
看这“强盗”哭鼻子抹泪的情形,倒是有几分真切。周围围观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一时也辨不清真假了。
尹赞这时问道:“姑娘,要把他送官府吗?”
官府?送到那里,事情搞大了,这个强盗下场是不会好,可传到康师傅那里,我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于是道:“不用了。我的东西也没少,且念他一片孝心又是初犯,就暂且放他一马吧。”
尹赞放开了那强盗,那强盗千恩万谢,一眨眼就没入了人群。没了热闹看,围观的人群也散了。
“尹赞……大师?”面对这个一会儿僧,一会儿民,变幻莫测的尹赞,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那尹赞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微笑道:“姑娘称我尹赞即可。姑娘怎会在此?刚还以为是在下认错人了呢。”
“哦,我跟我……娘到此地走亲戚。您怎会也到此地?”
“我与同伴去京师办点事,途径此地,却不料竟能在此地与姑娘重逢。”尹赞说着话,眼中霍霍然闪着些微的激动。
我有些不自然,就避开了他的眼神,扭头看了一下左右,发现在那不远处有竟然还有几十个人,都牵着马,马背上似乎还驮着不少的东西,看样子好像是个商队。
这尹赞还真奇怪,上回见到是个喇嘛,这回见到竟然又开始经商了!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哦”了一声,耳边忽然回响起那时候常宁跟我说过的,不管什么时候见到这个人,一定要远离的告诫,加之心急要回去,便跟他微福了福,道:“多谢您仗义相助,恐我娘久等,先告辞了。”
“姑娘要去哪,不如让在下送姑娘一程?”尹赞还真是热情啊!
我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离这儿不远。您的同伴还等着呢,您忙您的吧。”
那尹赞刚还要说什么,我却发现有一个人,急急忙忙地朝我这边跑来,从身形来判断,那是那塞图!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急忙跟尹赞道别:“我兄弟来找我了,我先回去啦!”说完也不管尹赞如何反应,转身疾步迎上了塞图,半道上截住他,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回走。塞图显然也看到了尹赞,扭头往尹赞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刚想说什么,我先一步开口道:“你怎么出来了?”
“主子,您可让奴才好找啊!”塞图的口气很焦急,注意力成功地集中到我身上了。
我左右看了看,还好,没有其他人,低声问道:“你出来的时候,没惊动楼上吧?”
塞图摇摇头,我这才放下心来,紧赶慢赶地赶回到那家饭馆的后门时,又嘱咐了一下塞图:“记住,这事只有你知我知,明白吗?”
塞图点头道:“主子放心,奴才明白。”
“哦!对了!”我从怀中掏出那只小穗精心绣了好几个月的荷包,交到塞图手里,道,“给,这可是小穗那丫头特地精心绣了给你的,她不好意思送,今儿我替她送。(.好看的小说)她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你可不要辜负了她呀!”
塞图刚接到荷包时,脸上还泛着欣喜的光彩,待我说完,竟然傻愣愣地要把荷包还给我!
我有些不高兴了,皱眉道:“怎么?莫非你看不上小穗?嫌她只是个丫头?”
塞图连连否认:“不是不是,小穗是个好姑娘,只是……”
我逼问道:“只是什么?莫非你不喜欢她,或者你已有了心上人?”
塞图闻言,呆了半晌,脸颊微微一红,避开了我的目光,道:“没有……只是奴才现在寸功未立,还不曾想过这些。”
我听罢,暗暗松了口气,还以为初次给人做媒就要以失败告终呢,原来这小子是因为事业心重才要拒绝啊!
我把荷包塞回到塞图手里,道:“荷包你先收下,功可以慢慢立嘛,你和小穗的事儿也可以慢慢看,这两者不妨碍嘛!再说了,你总得成家的吧?”
塞图还想张口说什么,我一瞪眼道:“小穗的礼物我是送到了,你要是不想要,自个儿送回去。”
说完,我也不管塞图在那儿愣神,转身抬脚就进了门儿,到得大堂时正迎面碰上这里的小二,他大概是见我去而复返,小愣了下,随即快步走到我身旁悄声道:“姑娘,你怎又回来了?用不用我帮您去报官?”
这世上终究是好人多呀!萍水相逢的店小二竟然如此古道热肠,对我“遭绑架”之事是如此关切。
我忙谢过他的好意,低声道:“还是不用了,这些人武功高强,免得回头连累了你,我还是再找机会吧。”
我一说完,就见这小二警惕地往我身后看了一眼,轻叹了一声,摇头走开了。我回头一瞧,原来是方才还在后头发愣的塞图,这时候跟了上来,像尊大神般地正站在我身后呢。
上得楼来,太子爷的饭终于吃好了,康师傅见到我劈头第一句就问:“你怎么去了这么半天?身子不舒服么?”
“嗯?啊!是有一点。不过现在没事了。”我笑答道。
没想到康师傅如此善解人意,省却我无数口舌啊!
康师傅遣了一个侍卫找了掌柜来结了帐后,我们一行人就出了饭馆。看行走的方向,貌似要出城,于是我问道:“爹,咱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康师傅道:“嗯,是啊?怎么你没逛够?”
我正想说“天还早着,逛会儿再走也不迟”,康师傅的注意力却被一阵孩子的啼哭声吸引了。
循着哭声望去,只见街对面有一对衣衫褴褛,大约七八岁的孩子,正围着一个昏厥的妇女放声大哭。
面对这种凄惨的情形,向来爱民如子的康师傅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了。一探该妇女的脉搏后,康师傅立刻派人去附近的店铺里买了些水啊,粥啊,包子之类吃的东西来,看来这女子是饿昏的。
几个侍卫配合着给这名妇女喂过了水和粥后,这名妇女苏醒过来,两个孩子看见母亲醒来,破涕为笑,高兴地扑上去搂住了那妇女的脖子就不愿撒手。看到这里,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康师傅显得尤其高兴。
那妇女牵着两个孩子,就要跪地道谢,康师傅伸手阻止后,问道:“这位大嫂,听你们说话的口音,似乎并不是本地人士,怎会昏厥在此?”
那妇女闻听此言,神情凄怆,抹了把抹泪道:“其实我本籍是山西代州,这回地震,好好的一个家全都成了废墟,娃儿的爹也被压在了房子底下,咱孤儿寡母实在没办法,只好来这里投奔远房亲戚,谁知道,到了这里才知道,这亲戚早在几年前就搬走了。”
康师傅追问道:“山西那边不是发了赈灾银子了吗?应该还开仓放粮,设了粥棚的,你们在家乡怎么生活不下去呢?”
“呵呵,银子?”那妇女苦笑了一声,道,“听说是一间房给银二两,可分到我手里的只有1吊钱。粮食给了,一个月的口粮,那粥棚里的粥全是清汤见底!可咋活哟!”
很明显,若是这妇女所说句句属实的话,山西那边的官员肯定发了一笔“地震财”啊!依稀记得好像山西的巡抚叫穆尔赛吧,在五台山的时候,这个人还是很强悍的,那次康师傅让他查“赵拔毛”的事情,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我转头看了一眼康师傅,只见他的脸色已经暗沉下来,貌似此次巡视培养出来的好心情已经瞬时被瓦解得支离破碎。
就在康师傅似乎做了个什么决定,将要开口吩咐侍卫的时候,忽见一群衙役呼啦啦地将我们包围了起来,领头的一个捕头模样的人,打量了一下我们这一行人后,指挥道:“全部带走!”
胤礽一听,立刻呵斥道:“大胆……”
可他才斥了一半,康师傅就制止了他,心平气和地问起那个捕头:“这位差官,不知我们犯了什么法,要将我们带走啊?”
那捕头盯了眼康师傅,道:“有人告你们绑架,奉县太爷的令,特来抓你们归案!带走!”
一听这个由头,我心中暗叫“不好”!那个小二也太过于“助人为乐”了!肯定是他为了救我出“虎口”悄悄去报官了!天啊!我怎么算也算不到纰漏会出在这里啊!这要是真被带到县衙,到时候一问,那我可是“在劫难逃”啊!
想到这里,我急忙高声喊道:“差爷,你们肯定搞错了!你看我们的样子像是绑架人的人嘛?”
那捕头回道:“少罗嗦,错没错,回到衙门,县太爷自有公断!统统带走!”
我还想抗议,康师傅却朝我摇摇头,轻声跟我说:“禧儿,没事,咱就跟他走一趟。”
晕,康师傅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啥?我也只好跟着去三河县县衙了!
看看周围一大堆“护送”的衙役的,我心中不禁哀叹:这回真要“慷慨赴义”咯!
77对簿公堂
三河县县衙公堂,“清慎勤”的匾额下,身穿七品补服的三河县令端坐于堂上公案后的高背椅上——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张国字脸,面容清瘦,看上去颇有正气,那三班衙役则分立两旁,手执竹杖,这气氛还真是肃穆。
一进公堂,我就看见了那饭馆的店小二——此时他是原告。他一看见我们进入大堂,就兴奋地跟县令指认说:“张大人,正是这些人绑架了那个姑娘!”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那个姑娘”指的就是我,可因这时还有那位年轻的寡妇也在呢,别人自然分不清,一时间其他人的脸上的神情大都属于“摸不着头脑”类的,胤礽格外地激动,他是太子之尊,平时别人拍他马屁都来不及了,何时曾受过这样的指控,于是破口骂道:“你竟敢血口喷人,那母子仨是我们救下的……”
康师傅却是神情坦然,止住胤礽的话头道:“不可放肆,人都说三河县的县令张鹏翮大人是‘张青天’,我们未曾做任何作奸犯科之事,他自然会还我们公道的。”
我心虚地往康师傅身后躲了躲。说实在的,我很想让那个小二立刻撤诉,可问题是我要怎么说啊?大喇喇地走过去?怎么想都不妥当。唉,我很想逃跑,这场“官司”最后的输家不用说,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按说,见官是不能不下跪的,可康师傅说这堂下所有人皆是“有功名”在身之人,不能下跪。那县令看上去也是个颇体恤百姓之人,竟也允许那小二,我,三个孤儿寡母不用跪。
“蒋大发,你状告罗三绑架,有何凭证?”县令张鹏翮开始询问起案情,他所称的“蒋大发”便是那店小二。
蒋大发躬身道:“张大人,是那位姑娘亲口告诉小的她遭人绑架,让小的帮她脱逃,小的也亲眼见到罗三派人跟着那位姑娘,后来还将那姑娘抓了回来。”
张鹏翮问;“你所说的姑娘是哪一位,可在堂上?”
蒋大发转过头在我们这堆人里搜寻了会儿,指着我道:“就是这位姑娘,站在罗三身后的。”他这么一指认,惹得我四周围的人都对我投来讶异的目光,康师傅则脸色微变,那两道锐利的目光“嗖”地就直探了过来,我心中顿时“瓦凉瓦凉”的,僵硬地朝康师傅咧了咧嘴,轻声解释道:“是……是那个小二听岔了……”
我还没跟康师傅解释完,就听见那张鹏翮大声说道:“罗纯禧,上前一步答话。[.超多好看小说]”我看了一眼康师傅,康师傅竟然也没有任何表示,我只得出列,去应对张鹏翮的质询。
张鹏翮一本正经地问道:“罗纯禧,蒋大发所说可是事实?你是否遭人绑架?”
我清了清嗓子,答道:“张大人,其实这件事是个……误会!”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首先惊的就是那个蒋大发,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对我道:“姑娘你是不是害怕那些歹人所以才这样说的?其实你不用怕,尽管告诉张大人,张大人会为你做主的。”
天呀,这蒋大发的心肠未免也太好了,倒是很能为我着想。康师傅大概是出生后第一次被人称作“歹人”。他老人家刚刚的脸色就已不怎么好,蒋大发这么一说无异于火上浇油啊!我等会儿的下场更“堪忧”了。
那个张鹏翮听罢,盯了一眼康师傅后,竟然也对我说:“罗纯禧,你莫怕,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本官自会替你秉持公道。”
我心道:还让我莫怕,一会儿你要是知道了现在站在堂上的这些都是什么人,我看你怕不怕。
公堂上一阵静默,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我的身上,我转头看了一眼,康师傅丝毫没有要伸援手的意思,整一个“我看你怎么办”的表情,胤礽那小子自然是幸灾乐祸了。
我又一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蒋大发,这位善心人士不断的跟我微微点头,鼓励我“如实告发”。
真是一团乱,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妥当了。要是说这是一场误会,是我跟小二开玩笑的,搞不好有可能会落个“戏弄公堂”的罪名。其实最好是跟这个县令亮明了身份,估计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可是康师傅迟迟不动作,我不能赶在他前面亮啊!今天真是栽到家了。
“罗纯禧,你可确实姓罗?”张鹏翮主动发问了。
唉,也没其他的折了,不如就实说了吧。若是真判我个“戏弄公堂”,康师傅真能袖手旁观?于是我回答道:“我的确姓罗。[]”
“你与那罗三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父亲。”
“当真?”张鹏翮好像有些不相信地又确认了一遍。
我点头道:“句句属实。”
“啪”,张鹏翮猛地一拍惊堂木,道:“本官再问你一遍,罗三与你确是真的父女关系?”
我还真冷不丁地被他吓了一跳,这张鹏翮难不成是聋子,竟然连问三遍。
“确实是真父女。”我没奈何又重申了一遍。
“那你为骗蒋大发说是遭人绑架?快快如实招来!”张鹏翮的神情非常地严肃。不过我经常被康师傅吓,他那个神色跟康师傅还是差了好几个级别的。
我整了整思绪,笑道:“张大人,其实,我只是一时兴起,跟小二开了个玩笑,却不料小二却当了真,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个误会,根本就没有什么绑架……”
“荒唐!”我还没说完,张鹏翮就一声怒喝,外加又拍了一下惊堂木。“你可知你已犯了‘戏弄公堂’之罪?”
果然给我扣帽子了!
我愤然反击:“张大人,你这么说是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我并没有让小二来报案,怎么能说我‘戏弄公堂’呢?”我又转头问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小二道,“小二哥,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不要报官的?”
那小二蒋大发大约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早已现出欲哭无泪状了,答不出话来。
张鹏翮貌似被我的话刺激到了,面露怒色,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还敢狡辩!”
“来呀!”张鹏翮一声高喝,两旁立刻出来两个衙役应道:“有!”只见他伸手往公案上的签筒中抽了一支签扔了出来,道:“戏弄公堂,笞责十下,以示小惩!”
“你敢!”我怒目圆睁,一声断喝回敬过去!
张鹏翮显然也被我的怒喝震得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一拍惊堂木,喝道:“还敢咆哮公堂!掌嘴十五!”
我是败给康师傅了,都到这时候了,他老人家还不吭声。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得三两步溜回到康师傅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求援道:“爹!您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康师傅警示性地盯了我一眼,随后转头对张鹏翮道:“张大人,小女确是有些顽劣,回头我自会好好管教。那些责罚还请你看在明中堂的面上高抬贵手吧。”
“明中堂?明珠,明中堂?”张鹏翮一听这名字,果然愣了一下,还示意两边的衙役先暂缓行动。
康师傅抬头挺胸,一副很得意的样子,答道:“正是。”
“你跟明中堂是什么关系?”张鹏翮好像还很有兴趣。
“这个嘛,明中堂是拙荆的堂兄,若是张大人这次肯放小女一马,改日我见了明中堂,定为张大人美言几句,那张大人您一定是前程无量了!”康师傅说完还摇着扇子,笑眯眯地看着张张鹏翮的反应。
岂料张鹏翮好像不太买账,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是明大人的姻亲。不过,本官不需要你的美言。本官还要提醒你,这里是三河县县衙,就是明中堂本尊到了这里,也不能干涉本官判案。令嫒戏弄公堂在前,咆哮公堂在后,你既是有功名之人,也应知她已触犯了大清律例,若是饶了她,便是本官执法不严,对不起皇上,更对不起大清。若是我因此得罪了明中堂,改日见到他,本官自会向他赔罪!”
好一番义正词严的演讲,这个张鹏翮为官清正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样一个不畏权贵,心存百姓的人,的确是非常难得。若不是他这回是想打我,我也很想为他鼓掌。
张鹏翮又接着招呼他手下的衙役道:“来呀,将罗纯禧拖下去。”他这一吩咐,果然就有两个五大三粗的衙役上前来了,我躲到康师傅的身后,狠狠地瞪着张鹏翮,塞图和其他两个侍卫则立刻护到了我身边,两拨人就这样在大堂上大眼瞪小眼一时剑拔弩张。
“张大人,在下还有些隐情想要告诉大人,大人不妨一听,听完了再作定夺也不迟。”康师傅终于发话,打破了大堂上的死寂。
“什么话?讲。”张鹏翮貌似还含有怒气,口气不怎么和善。
“在这里恐有不便,能否借内堂一用?”康师傅的心情倒是不错,大概正为发现了一位大清官而高兴。
张鹏翮虽有些将信将疑,却还是引着康师傅和一个侍卫进了后堂。
我和胤礽他们在公堂上等着,胤礽朝我竖了竖大拇指,语带嘲讽地道:“纯禧,我可真服你了,这种娄子都捅得出来。”
我白了他一眼,没理他,心想:这种娄子算娄子吗?往后你捅的那才叫娄子!
过了一会儿,张鹏翮从后堂出来了,先将蒋大发打发回去,立刻吩咐退堂,后又让手下人将孤儿寡母带下去妥善安置,之后将我和胤礽他们请进了后堂。看样子,康师傅已经亮过身份了,不然这个“硬骨头”的张鹏翮怎会这样善罢甘休呢。
果然入得后堂,就见康师傅早已在上座端坐着,见了我就道:“禧儿,今日之事确是你有错在先,快跟张大人道个歉。”
我明白康师傅这一招是为了安抚那个张鹏翮,表示对他的尊重。
于是我跟张鹏翮略一福身,道:“张大人,刚在公堂之上,我有些激动,冒犯之处还请多包涵。”
按常理,换成别的官员这时候早应该忙不迭跪下表示不敢领受我的道歉了吧,张鹏翮却似乎真的另类,只是做了个揖,躬身答道:“公主言重。方才臣也是秉公办事,还请公主见谅则个。”
康师傅满面笑容地赞道:“好啊,张鹏翮,朕就欣赏你的秉公办事。还希望你能一如既往坚持下去。”
张鹏翮这时才跪了下去,恭敬地道:“臣谨遵皇上教诲。”
“哦,那位山西来的大嫂,你一定要妥善安置,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啦。”
“是,请皇上放心。”
“若还有类似的流民到了这里,你也要妥善安排才好,不能让他们流离失所,也不能让一人饿死,听清楚了吗?”
“是,臣一定竭尽所能,妥善安置。”
“好了,你起来吧,朕也该走了。”康师傅站起身来,笑着拍了拍张鹏翮的肩膀,说道,“这回要多谢你给朕个面子高抬贵手。不过,你放心,这个女儿,朕带回去一定会严加管教,不会辱没了你执法必严的名声。
康师傅说着还看了我一眼。
得,看样子这事儿还没完,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回去怎么应付康师傅!
78在劫难逃
我们一行又上马赶回了遵化。因在三河县的这一场官司的耽搁,回到行在时暮色已至。
康师傅实在是精力过人,一到行在就立刻召集了几个随扈的大学士商议国家大事,胤礽是太子自然也不能不参与。我则跟一堆留守人士唠叨了片刻后,就一起先行用膳了。
因想着康师傅在县衙说的最后那句话,我这心里惴惴得很,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吃到我嘴里就全不是滋味,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应付康师傅一会儿极有可能的询问。
“禧儿,你怎么不吃?这膳食不合胃口吗?”佟妃关切地问着,眼中尽是关心。
“啊?没有啊,挺好的,菜挺好吃的。”我回过神来,特地夹了一筷子的青菜,放到碗里,以表示我在吃饭。
胤禛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扭头问我道:“皇姐,你不是不爱吃青菜吗?今儿你怎么只吃这一盘菜呢?”
他这一问,我发现围坐的其他人——胤褆,胤祉,永绶,诺敏也全都停下了,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同问”两个字。
这死小子,观察力好,挑挑地方用不成?
我咽下了嘴里嚼的那口菜,答道:“这个……我听说青菜的营养丰富,从今儿起我要开始喜欢吃青菜,不行啊?”
“哦!”胤禛故作恍然地点头,道,“行,当然行。不过,不都说‘本性难移’么?这才一天,你就改得这么彻底,小弟佩服啊!有什么秘诀么?我也想改改。”胤禛说着还嬉皮笑脸地凑近了我,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在座的其他人则都在掩嘴偷笑!
要是在晨曦阁,我早就操家伙招呼这个总喜欢拆我台的死小子了,可这会儿这么多人在场,尤其是佟妃在,我也不能太“狰狞”了,只得死瞪了一眼胤禛,伸手拿了个鸭腿就塞进他嘴里,道:“吃你的饭!大人说话,小孩儿少插嘴!”
胤禛肯定是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招,腮帮子被鸭腿撑的鼓鼓的,再加上他发愣傻呆呆的样子,实在是太滑稽了,我看着也忍不住笑起来,在座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一时间屋内笑声一片!
胤禛把鸭腿从嘴里“□”,小脸憋得通红,小眉毛蹙成一团,小拳头用力捶了一下桌面,不满地嚷道:“谁是小孩儿!谁是小孩儿?!”
他这么一闹,大家笑得越发的凶了,我回头趴在佟妃的肩上,眼泪都笑出来了。
“哦,好热闹啊,什么事这么高兴啊?”就在这满屋子欢乐的氛围中,康师傅的声音忽然传进了耳内。
霎时,笑声烟消云散。
一番见礼过后,康师傅和胤礽落座,佟妃则忙吩咐下人们给他们俩摆碗筷,上膳食。
康师傅扫视了一遍在座的人员,说道:“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严肃?方才我进来之前,你们不是笑得挺开心吗?在说什么呢,说出来让我也笑一笑嘛。”
在座的一个个全都正襟危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吭声。我更是将头埋得低低的,假装将注意力集中在饭碗里,避免与康师傅的眼光相接触。
还是贤良淑德的佟妃开口打破了让人尴尬的寂静:“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刚刚禧儿跟胤禛两个人合着说了个笑话,把大伙儿都逗得乐得不行。”
“哦?”康师傅闻言就将头转到了我跟胤禛这边,“禧儿,胤禛,你们俩说了什么笑话,再说一次听听?”
“回皇阿玛,是皇姐……”眼看胤禛就要抖落我刚才的“青菜宣言”,这可不行,他这一说我的异常表现,康师傅立马就会联想到在三河县发生的事情。我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胤禛一脚,于是他后面的话就变成了“哎哟”,动作则是抱着左脚直揉。
“怎么了?”康师傅和佟妃问得异口同声。
我转过身,边假装帮胤禛揉脚边轻声警告道:“你要是敢说,以后都别找我玩。”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刚刚不小心磕了一下。”我就知道这个威胁在胤禛身上是百试百灵,他果然就变了说辞。
“你这孩子,总是毛毛躁躁的。”佟妃嗔怪了一句。
胤禛的这一下脚疼,掩过了我的“魂不守舍”,大家继续吃饭。
只是这回人人都恪守“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饭桌上静悄悄的。我低头一颗一颗地数着碗里的饭,偶尔夹起一点放进嘴里嚼几下,我这是在拖时间。
其实我很想起身先行告退,可是,我又怕这么一说,康师傅就直接召了我去训话,想想,还是静默为上,拖吧,拖到最后,拖到等康师傅吃完了饭,也许那个时候,他就想不起来那件事了呢?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康师傅终于用膳完毕,我们全体起立恭送。
康师傅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我当下就松了一口气,康师傅竟然提都没提,这岂不是说明我逃过一劫了?苍天有眼啊!
用膳完毕,闲来无事,我们这几个人于是都聚到佟妃那儿去喝茶聊天儿。
“禧儿,看你眉开眼笑的,有什么高兴的事?”佟妃不解地问。
“额娘,我看皇姐她今儿魔怔了,一会儿失魂落魄,一会儿眉开13看网传御医来给她瞧瞧吧。”胤禛又开始讽刺我了,这小屁孩儿肯定是因为刚才的事还记着仇呢。
我怒视了他一眼道:“你才魔怔!我那是在思考,小孩子不懂,别瞎说!”
“你再说我是小孩子看看?”胤禛又一次愤懑了。
“哎呀呀,你让佟额娘,敏姐姐,永绶,还有胤褆说说,难道你和胤祉两个是大人不成?”
众人都笑眯眯地看着热闹,胤禛被我激得快跳起来了,却被佟妃一句“禛儿,不得无礼”弹压下去。
胤祉不像胤禛这么激动,虽然一开始也有些不高兴,但随即就跟胤禛站到了一条阵线上,不温不火地道:“四弟,其实你不用激动。皇姐说咱们是小孩子也没错,不过,她自己也一样,‘女子十五而及笄’,她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不过虚龄十四,她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小老夫子”果然就是不一样啊,这书袋子掉的,这脑袋晃的,愣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话了。
胤禛听罢胤祉的高论,很是赞同,得意洋洋的看了我一眼。
“算了,好女不跟男斗!”我冒出这一句后赶快转移话题,将目标对准了坐在角落里的诺敏。“敏姐姐,听佟额娘说,你弹的一手的好琴,我都没听过,趁今儿空,你让我们也饱饱耳福吧。”
也许是因为诺敏长得像张璇霜,这一路上过来,我有时还是会特意留心观察一下她。按理说,一个新晋的常在就得以随扈出巡,应该会很高兴才是,可我发现她这一路上似乎都很安静,不大说话,有时候她还微微颦眉,貌似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本来今晚用完膳后,她就想径直回房了,是我硬将她一起拉过来的。可她自进屋后,还是一直不说话,只是微笑着静静地坐着听我们几个说来逗去的,直到我问她了,她这才红了脸,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大公主,其实我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拿不出手的。”
我鼓励道:“没事的,你那‘三脚猫’怎么的也比我强!反正我是不会弹。”
“是啊,弹一个吧,我也好品评品评!他们一个个都不愿意学弹琴,害我想找个切磋的人都没有。”胤祉说得还挺郁闷的。
也是,我们这些人,学什么乐器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学古琴的,主要是太难,耐不下性子来,于是胤祉小朋友无意中就成了“独孤求败”了。
其实几个月前我倒是见过一个古琴高手,那就是张璇霜,还记得那一次去清华园,她在水榭之中弹了一曲《满江红》,那琴声中浸透的“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情绪,至今仍让我难以忘怀。
佟妃这时也笑着打趣道:“妹妹,我看你就弹一个吧。这几个小猴子可都不是善主儿,你要是不弹,接下来这几天,你的耳根子可都别想清静咯!”
“既然皇贵妃这么说,那臣妾就献丑了。”诺敏说完,让贴身侍女去房里取了琴来,终于要在我们面前露一手了。
我们一个个都重新沏好了茶,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做好了听琴品茗的准备!
就在那一双纤纤素手弹拨出第一个琴音之时,梁九功的不阴不阳的声音不期而至:“奴才见过各位主子!”
琴声嘎然而止,佟妃端坐询问道:“梁公公,有什么事吗?”
梁九功看了我一眼,躬身道:“是这样,皇上遣奴才来看看大公主用完膳没有,若是用完了,就请大公主过去一趟。”
完了完了,还以为能蒙混过去呢,敢情康师傅是在等我吃完饭呀!
“知道了。梁公公,你先去回话,我一会儿就到。”把梁九功一打发走,我立刻就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这回好了,两大最高级“盾牌”——孝庄和孝惠都在紫禁城,就连能说上话的福全和常宁都不在,这下死定了啦!
“禧儿,你皇阿玛叫你去呢,你在这儿踱来踱去干什么?”佟妃问道。
“额娘,这还用问,看皇姐的表情就知道,她准又是惹事儿了,不敢去!”胤禛接话接的飞快,一脸了然的样子。
“啊?禧儿,真的吗?”佟妃一脸的不敢相信。
唉!事到如今,能抓根稻草也是好的。佟妃的分量虽然没有孝庄他们那么重,但好歹也算没册封的“皇后”吧,也许说话能顶点事呢。
我抓住佟妃的手,焦急地道:“佟额娘,事到如今,就只有您能救我了!您可一定得帮帮我!”
“这么严重?别急别急,慢慢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佟妃也被我说得紧张起来。
我只好将事情从头到尾简单地说了一遍,当然那块石板的细部特征就略过不说了。
我才一说完,屋内的一个个又都笑不可抑了。
“皇姐,你真有才!绑架……哈哈哈……皇阿玛可头一次成绑匪了,你,你怎么想出来的啊!”胤禛这小子竟然笑得前仰后合。
我皱眉,一跺脚,大吼一声:“笑什么笑,我都急死了,你们还笑!”
我这刚吼完,梁九功像个催命鬼似的,又出现了,一躬身,犹犹豫豫地道:“大公主,皇上让奴才来问问……”
“问什么问!?”我没好声气的道。刚吼完,火气正大,刹车刹不住,算他倒霉。
“问……问您磨蹭完了没有。”梁九功总算是把后头的话说完整了。
可这话一出来,明显能感觉到康师傅的口气非常“不善”呐!凶多吉少,凶多吉少啊!
“佟额娘!”我用接近哭腔的声音,无比凄惨地喊了一声,紧紧地握着佟妃的手,急切地望着她。
“禧儿别怕,你先去,佟额娘一会儿就到。”佟妃笑着拍拍我的手背,安慰我。
我跟着梁九功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了一句:“佟额娘,您可得快点儿!”
佟妃再三保证,我这才心里稍安跟着梁九功去了康师傅的房间。
到了门口,梁九功刚要推门,我急忙阻止了,这心头的小鹿实在跳得厉害,我需要深呼吸,再次进行心理建设。
梁九功催促道:“大公主,快进去吧,皇上等了你好一会儿,都快发脾气了。”。
唉!伸头一刀是死,缩头一刀也是死!没有办法,死就死吧!
“吱呀”一声,门儿推开了,梁九功进去通报后,我就战战兢兢地跟着进去了。
康师傅坐在书案后,神情肃穆,书案上照例是堆了一摞的奏章和书本。
就在梁九功将要出去之前,康师傅轻启双唇,说了这样的口谕:“传旨,从此刻起,任何人未经传召不得入内,违者严惩。”
看来康师傅知道我会找“援军”,这一下是把路给堵死了。难不成今天他真要痛下杀手?想到这里我有些不寒而栗了,觉得室内气温骤然降到了零度一般。
“呵呵,皇阿玛,您这么急着找我来,有什么急事吗?”我勉强扬起笑脸,试图温暖一下这室内冰冷的气氛。
“跪好!”康师傅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提出了警告。我忙挺直了身子,调整了下跪姿。
“你磨磨蹭蹭的到现在才来,是不是在找你佟额娘来求情啊?”康师傅的云淡风轻的却一针见血的问话,透着危险的意味。我的笑脸是无论如何撑不下去了,只得低了头,不答话。
虽然没有跟康师傅的x光直接接触,但是那两道寒光还是让我心内不住地一阵阵冒寒气。
康师傅忽然重重拍了一下书案,疾言厉色地高声道:“你给朕老老实实说清楚,三河县那起官司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有一句不实,朕今天绝饶不了你!不要说是你佟额娘,就是老祖宗来了,也救不了你!”
我虽被那一拍惊得浑身一激灵,但心中却比刚开始要稍安一些,根据经验总结,但凡康师傅能够开口骂我的时候,那就真是“纸老虎”的本质。不过,康师傅貌似正在气头上,话放出来又这么狠,要是不老实交代的话,在他彻底变成“纸老虎”之前,很有可能会“触雷而亡”。
我咬了下大拇指的指甲,定了定神,然后就将我如何开溜,如何骗小二的过程捡着必要的地方叙述了一遍。康师傅一言不发地听着,脸上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听完后,默了一阵,道:“还算老实。”
“谢皇阿玛夸奖,”我暗舒了口气,“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说着,我就想站起身来。很长时间不曾这么跪过了,膝盖还真不太适应。
“放肆,朕准你起来了?”康师傅的神色忽然又变得严肃起来,看来还没训过瘾。我只得又重新跪好,聆听圣训。
“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的话你有没有一句放在心上?”
我急忙争辩道:“有!”
“你该敢说!”康师傅猛地提高了音量,“我问你,出巡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许离开我身边五步以上的距离?”
我低着头,很没底气地答道:“是……”
“我答应让你去看石桥了吗?”
我无奈地摇头:“没有……可要是当时您就跟我明说了不让我去的原因,不就没有后来的事儿了吗?”我随口就说出了心里想的这句话,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坏了,康师傅的脸色由多云转阴了,这真是言多必失啊!
“照你这么说,错的倒是朕了?”康师傅两道浓眉紧锁,锐利的目光直逼得我快睁不开眼了。
我急急地申辩,“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康师傅猛地一拍书案,打断了我的申辩,怒道:“是,是朕错了,错就错在太宠你,把你骄纵得不知天高地厚!今儿朕就纠纠这个错,免得将来后悔莫及!”
79饰演“黄盖”
天呀,纠错?康师傅果然要痛下杀手了?
佟妃啊,佟额娘,您怎么还不来啊?想到此,我不禁偷偷扭头望了望门外。
“皇上,皇贵妃求见。”梁九功的声音蓦地在门外响起,这回他的禀报在我听来犹如天籁之音。
“不见!”康师傅毫不犹豫地拒绝。
“皇上,臣妾亲手做了酸梅汤,天气炎热,请皇上用一些吧。”佟妃温顺柔美的声音从又从屋外传了进来。
我一听,心中暗暗高兴,“盾牌”总算来了,好不好用另说,至少总是个心理安慰吧。
康师傅皱着眉略思忖了片刻,吩咐道:“进来吧。”
佟妃端着个托盘进得屋来,我抬头望了她一眼,她边走边悄悄递了个安慰的眼神给我,然后将一碗酸梅汤放到了康师傅的案上,略一蹲身道:“天气炎热,请皇上用酸梅汤解解暑气。”
“嗯,放这儿吧,朕一会儿用,你先出去。”康师傅很快下了逐客令。
“皇上,臣妾还有一事……”佟妃刚张口,康师傅就截断了她的话,冷冷地盯了我一眼,又回头对佟妃道,“你若是来替禧儿求情,我劝你还是不必开口了,”又吩咐梁九功,“送皇贵妃回去。”
“臣妾不是来替禧儿求情的,相反,臣妾是要请皇上好好地责罚禧儿。”佟妃这么一说,我和康师傅都愣在了当场。
佟妃也不顾我和康师傅错愕的表情,继续道:“禧儿这丫头,这回的确是错得离谱,这都是平日骄纵的,您一定要好好地收收她的筋骨。不过,您若要罚她,可千万不能因为心疼而下不了手,一定要重重地责打,虽说咱们现在恰好在孝陵附近,但是臣妾相信,皇后姐姐他们若是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责怪您的。”
康师傅听完佟妃的“高论”,半天没响动,倒像是有些犹豫。
“皇上,您若是下不了手,不如让臣妾来替您执行。”佟妃说着就转过头,跟我悄悄眨了眨眼,又高声吩咐梁九功,“去拿戒尺来!”
到这个时候,我大约明白了,佟妃是要跟我演一场“周瑜打黄盖”啊!
片刻后,梁九功果然就拿了把戒尺进来。
佟妃接过戒尺,走到我面前,无声地跟我做了个“求饶”两个字的嘴形,我会意,立刻带着哭腔道:“皇阿玛,禧儿错了,求您饶了我这回吧,我再也不敢了。”我都这么说了,康师傅竟然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好嘛,这回竟然连主动“竖白旗”也没用了。
“把手伸出手来!”佟妃故意高声命令道。
我将手藏在身后,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不要啊,佟额娘,求您别打我。”
佟妃又跟我做了个“哭”的口型,然后不由分说地抓起我的左手,高举戒尺,做出要打的样子,斥责道:“别打你?你这孩子,再不惩治,就无法无天了!看把你皇阿玛气的!”她说着,还拿眼角偷偷瞟了一眼康师傅。没想到我们都演到这份上了,康师傅竟然不仅不言语,这时反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起酸梅汤来,仿佛看穿了我们是在演戏似的。
看来,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受点皮肉之苦,才能消消康师傅的心头之气了。
佟妃约莫也没料到,康师傅会是现在这种反应,无声地跟我说了句“打啦”,我回给她一个“同意”的眼神,于是那把戒尺终于跟我的手掌亲密接触了。
“啪”地一声清脆而响亮,我这回是真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了,眼泪很自然地流了满腮。唉,假戏真做了,没想到我也有机会演“黄盖”的角色。
“哭,你还哭,你这孩子越大越不像话了,竟然连你皇阿玛的话都敢不听!说,下次还敢不敢了?”佟妃演戏的技巧可真不是盖的,这声色俱厉的样子,要多逼真有多逼真,简直就是十足的“后妈样”!
“呜……皇阿玛,我错了,我真错了,再也不敢了!”我这可不是演戏,是真哭!泪眼朦胧中,看见康师傅似乎也显出些不忍的神情,但他愣是忍住了没开口。
佟妃见状,无声地跟我做了个“额娘”的口型,我初时一愣,而后明白过来,她那是让我把“额娘”两个字哭进去,引起康师傅的恻隐之心。
佟妃又高高举起戒尺,打了第二下,这下我是痛哭流涕,无比悲痛地喊道:“额娘!额娘!你在哪儿,快来救救禧儿吧!”
“额娘?你还敢喊‘额娘’?你这次犯的错,就是你额娘还在,也救不了你!”佟妃一边叫骂着,一边又高举右手,眼看戒尺就要跟我第三次亲密接触了!
就在这时,康师傅终于忍不住了,几步上前,抢过佟妃手中的戒尺,皱着眉不悦地对佟妃道:“好了,你先回去,禧儿的事朕自会处理。”
佟妃真是非常敬业的演员,临走前还特地叮嘱了一句康师傅:“皇上,您可千万别心软呐!”
佟妃一走,康师傅就急忙拉过我的手来检查,那两下可是实打实打的,手上已经通红了一片,康师傅的眼中霎时装满了心疼。
少顷,康师傅又站起身,稍微敛了敛心疼和不忍的神情,望着我,沉声问道:“你可是真心知错?”
我忙抓住这个机会,泪眼婆娑地道:“皇阿玛,禧儿真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不听您的话了。”
“希望你真能记住这个教训!若还敢有下次,你喊额娘也没用,朕非狠狠地罚你不可!”康师傅色厉内荏地威胁道。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道:“禧儿记住了。”
“起来吧。”苍天呐,终于盼到康师傅大赦天下了。
因为跪得太久,腿有些发麻,我起身时一个站不稳,差点儿摔倒,康师傅一个箭步上前,将我扶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掀开裤腿一看,我的两个膝盖已经青了。
康师傅立刻边帮我揉腿,边大声吩咐梁九功赶快拿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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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大部队又开拔了,这回我因为“身负小伤”,握不了缰绳,骑不了马,就改坐了轿撵。于是我就跟佟妃钻到了一块儿,一路上作个伴儿,唠唠嗑。
“禧儿,手还疼吗?来,让佟额娘瞧瞧。”佟妃说着拉过我的手,看了看,微叹了一声,道,“昨儿那两下,佟额娘也是没办法才打的,你不会记恨吧?”
昨天那两下,当时打得确实是火辣辣挺的疼,再加上我的手部的皮肤本就白皙又敏感,红得也挺吓人的,事后抹了些药,过了一夜,基本上已经恢复如常了。
我将手缩回来,笑道:“瞧您说的,我怎么会记恨呢,谢您还来不及呢。要不是您昨儿及时出现,恐怕我挨的就不是戒尺了。您可不知道,您没来之前,皇阿玛那样子有多可怕。”这会儿想想当时康师傅阴婺的脸,还说什么要“纠纠错”,我这心里还真有些后怕呢。
佟妃格格一笑道:“其实那会儿之前,我就已经到了。”
“啊?那您为什么不早进来,可把我急坏了。”
“我跟了你皇阿玛这么多年,他的脾性我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别看他有时候吼你候吼疾言厉色的,可在他心里,你可是第一精贵的,除非万不得已,他怎么舍得动你一下。其实,昨儿你皇阿玛原本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还没有,他都说要‘纠纠错’了!那意思就是要动手了!”
“还不是你之前那句话惹的祸?你这孩子,有时候稍微顺着点儿你皇阿玛能怎么样?”佟妃说着戳了下我的前额。
佟妃这句话说的没错,事后想想,昨天若不是我顺嘴说了那句原本应该“腹诽”的话,断不会引起康师傅的雷霆之怒,也就不会有后面那场“苦情戏”了。
不过,佟妃也的确是聪慧过人,居然想得到“反其道而行”。
“佟额娘,您真是女中诸葛,昨儿您说的那番话,一开始可真把我吓傻啦。”我这句虽然有恭维的成分,却也带了百分之五十的真心。
“我那也是万不得已,被逼出来的!”佟妃虽这么说着,但神情却略带些得意,“当时那种情形下,我要是帮你求情,只会适得其反。要是由着他在气头上亲自动手,事后他肯定得后悔得不得了。咳,甭说事后了,估计昨儿他放了话出来后,就有些后悔了,否则我也不能这么容易就进去了。”
“可是您瞧,昨儿我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了,他不还无动于衷呢嘛?”我有些不满,貌似那时候康师傅还喝酸梅汤呢,哪有一点后悔的意思啊?
“算了吧,他那是强装的。”佟妃嗤之以鼻,“估计打第一下的时候,他就快坐不住了。可他毕竟是皇帝,一国之君,说过要管教你,也不能言而无信呐。打了两下,总算是顺了气,又顾了皇帝的颜面,你没看到第三下还没下去,他就急不可待地过来夺戒尺了嘛?”
我回忆了下佟妃所说的情形和之后发生的事情,细想想,好像……貌似……是佟妃说的那个意思。
佟妃凝望着我的双眼,很语重心长地对我道:“禧儿,你现在还小,有些事不懂。等你将来为人父母的时候就知道了,有时候孩子犯了错,爹妈会责打,可是,打在孩子身上其实比打在自己身上还要疼。你想,昨儿我假装打你的时候,都是强硬着心肠,更何况是平日把你捧在手心儿里的皇阿玛呢?”
我垂了眼,抿着嘴,默默咀嚼佟妃刚刚说的话。
佟妃揽过我的肩头,拍了两下,叹道:“唉――你们这对父女啊……”
80入驻盛京
我们走了十几天,一路经过丰润,滦州,抚宁,锦州,过大凌河,辽河,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盛京——大清崛起于东北之时的都城,现如今的陪都。
我们连夜赶的路,抵达时是在清晨,那时,我正窝在佟妃的车撵上睡得死沉死沉的,佟妃把我摇醒,说到盛京了。我迷迷蹬蹬睁开双眼,掀开车帘一瞧,初时还不信,因为没看到城墙,城门什么的,待看到车前方不远处跪着的黑压压一群穿着官服的官员时,才确信佟妃说的没错。
这回祭祀福陵和昭陵的架势可比祭祀孝陵要隆重得多得多了!
还没进城,我们直接先去祭奠了一遍福陵和昭陵,两处都要三跪九叩,三奠酒举哀,回来后,就在城郊驻扎,随后各蒙古诸王都陆续到达;第二天康师傅又率领所有的扈从人员和蒙古王公去祭奠了一遍福陵,这回除了三跪九叩,三奠酒以外,还读祝焚楮,向太祖努尔哈赤汇报:继三番平定后,他连台湾也收复了,四海终于一统了,丰功伟绩啊!
我以为福陵就这样算是祭奠完了,因为我们终于进入盛京城内,住进了行宫。可谁知道,康师傅貌似还嫌给他太爷爷的祭品不够多,转天一早,我们又去了一次福陵,这回除了叩首,读祝外,还献了玉帛,然后隆重地祭奠了一遍隆恩殿!
太爷爷给了,爷爷和嫡奶奶的更不能亏待,接下来的两天,同样规格的祭奠在昭陵又重演了两次!
福陵,昭陵终于祭奠完毕,在稍远一些的永陵里,先祖们还等着咱们的祭奠,香火,祝词,和玉帛呢!
在永陵的隆恩殿里,磕完最后一个头,这回出来祭祖告祝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七天啊,七天!每天我穿着那一身厚重的行头,跪啊,拜啊,竟然硬撑下来整整七天!从来没有经历过像这次如此大强度的祭陵活动,我早已经疲累得不行,甚至心里都暗暗盘算,如果康师傅还要再像祭奠昭陵、福陵那样,再连续搞个两三天的话,我直接演个“当场晕倒”给他瞧瞧!
回到盛京行宫——这座曾经上演过太宗那一朝恩怨情仇的宫闱里,我已没精力四处闲逛去好好地追古抚今一番,一头钻进永福宫,沾了炕,就呼呼大睡去了。(.无弹窗广告)
一阵胃疼,将我痛醒,睁开眼,房间里一片黑乎乎的,我唤了声小穗,小穗急忙应声点灯,过来掀开了我的床帘。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坐起身,小穗忙给我披了件衣服。
“刚过三更。”小穗答道。
竟然一睡就睡到了半夜,怪不得胃疼,原来是饿了。因为太累,晚膳时起来,迷蒙着眼,匆匆扒拉了两口,我就又睡去了。这会儿,睡是睡饱了,可胃空了,这是跟我抗议呢。
“主子,怎么了?肚子痛么?”小穗见我捂着肚子,非常紧张地道,“奴婢这就去禀报皇上请太医来。”
我急忙伸出左手拉住她,:“别去,我没事儿,是肚子饿的,你给我弄点吃的来就成。”
本来我能单独自由地住在永福宫,就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永福宫啊,这可是孝庄老太太的故居,当年在这儿的时候,她可还是“满蒙第一美人”——庄妃!这座宫殿,承载着多少恩怨情仇,是一个能掀起连篇遐想的地方。进盛京前,我就惦记着了,可康师傅一开始非要让我跟着他住清宁宫,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要亲自监管我!我坚决不能让这个“阴谋”得逞啊!我是又赌咒,又发誓的,保证安分守己,这才得偿所愿。这会儿,大半夜的去惊动康师傅,明儿他非把我拎回清宁宫的暖阁去不可。[.超多好看小说]
小穗犹豫了一下,道:“不成,奴婢还是得去,不然皇上和皇贵妃又要责怪奴婢事主不周了!”这丫头是被上次的事给搞得留下“心理障碍”了,生怕这次瞒下不上报,又会重演一次“历史”,那她这回就真的跟“晨曦阁”说“永别”了。
我一瞪眼,故作愠怒道:“你就不怕我责怪你抗命不遵?”
小穗顿时面露难色,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僵了。
“好啦,别哭丧着脸了,这回跟上回不一样,甭担心。”我见达到预定效果,就换回温和的口吻,道,“你快去给我拿吃的来,我真的饿死了!”
在我又打又揉的策略下,小穗终于放弃了上报的念头,乖乖地给我拿来了随身带的食盒,我就着热茶,吃了一些糕点,这胃疼果然跟我告别了。
其实人生就是不断解决麻烦的过程,比如说现在,我解决了疲累的问题,又解决了胃疼的问题,蛮以为可以安生了吧?却发现我又面临着一个非常大的难题——睡不着了!三更刚过,也就是差不多零点,离天亮还有大把的时间!永福宫很宽畅,却少了点玩乐设施,我带来的那本《西厢记》也已经看完了,没得看了,难不成就只能看着小穗无聊地纳鞋底?
小穗这丫头,自我告诉她那个荷包已经送出去以后,她似乎就受到了鼓舞,鞋底是纳得越发地积极了。看着她在灯下,右手拿针,一上一下不停地穿梭,我都替她烦!
我起身,推开窗户,一阵清风顿时扑面而来,再仰头往外一瞧,一轮圆圆的明月正高挂中天,挥洒着皎皎清辉,似乎给整个行宫都涂上了一层银光,一个声音开始在心中诱惑:这么好的夜色,岂不正是怀古的好时机,不如出去逛会儿?
“小穗,别纳了,陪我出去走会儿。”我说着抢过小穗手中的鞋底撂在一边儿。
“现在?”小穗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半夜三更,您要上哪儿?”
“你看今晚月亮多大啊,正好不用提灯笼了,咱们就到外头随便逛逛,逛累了正好回来睡觉,走吧!”我说着就拉起她,起身往门外走。
“等会儿,等会儿!”小穗急急跑过去拿了件披风披在我身上,道,“半夜风大,您可别又冻着了。”这个小穗,自从“下岗培训”回来后,就越发地仔细周到了。
我们很有技巧地没有惊醒在外间值更的宫女和太监,成功地溜出了永福宫,来到大院里。借着明亮的月光,我第一次好好地打量了下这座太宗皇太极时期的“后宫”。
比起现在紫禁城里康师傅所拥有的后宫,这座后宫未免也太小了点,数来数去也就只有五座宫殿——清宁宫,关雎宫,衍庆宫,麟趾宫,永福宫。当年,这五座宫殿住着五个蒙古女人,其中博尔济吉特家的就有三个——皇后哲哲,宸妃海兰珠,庄妃木布木泰。
说起来,那时候庄妃的位分最低,而皇太极最爱的女人,庄妃的姐姐——宸妃海兰珠位分最高,据说嫁到这宫里来的时候已经二十六岁了。当年皇太极一听海兰珠病危,竟然可以抛弃战场,不顾一切地赶回来要看爱妃最后一眼,然而却“天不遂人愿”,海兰珠走后不久,皇太极也随她而去。提起这段往事,我虽很感动于皇太极的专情,但因为孝庄的缘故,也总是很为孝庄不平——正值青春妙龄的“满蒙第一美人”却不得不经常在永福宫里独守空房,这心中该有多少的寂寞心酸呢?虽然她今日已经贵为“大清国母”,但这种所谓的尊贵称号真的能够平复当年她心中的所受的伤痛吗?
由此,我脑海中又浮现起另一个人——康师傅他爹顺治,又是一个专情的男人,钟情于董鄂妃却伤了无数人的心,包括孝庄,康师傅的亲额娘佟妃,现在的孝惠,当然还有康师傅。
太宗和世祖都是情种,那康师傅呢?说他不专情吧,我知道他心里是惦着我亲额娘冰月的,不然前些天我哭喊“额娘”等于白做功,而且,紫禁城里那个卫绮兰的存在也足以说明康师傅对冰月的专情程度;可是说他专情吧,比起他爹和他爷爷,他老婆未免也太多了点吧,而且,像佟妃,荣妃,宜妃,德妃,这几个平时看起来还是蛮得宠的,现在还再加上一个章佳诺敏——虽然说她长得像张璇霜,可是同情归同情,一想起康师傅将爱“洒向千万家”,我这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冒酸水——为俺滴“亲额娘”鸣不平啊!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小穗忽然扯了扯我的袖口,提醒道:“主子,主子,有人来了!”我回过神,急忙和小穗两人将身形隐进阴影中。
我仔细定睛一瞧,原来是有三个人从清宁宫出来了,走在最前头打着灯笼的那个是个小太监,后头跟着的那两个——竟然是章佳诺敏和她的贴身侍女!看样子,她应该是去侍寝了,可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了呢?这可真奇怪!
灯笼到了关雎宫门前就被章佳诺敏打发回去了。关雎宫里这时是佟妃带着胤禛和诺敏共住,胤礽在对面的麟趾宫,胤褆,胤祉和永绶则蹲在衍庆宫。
诺敏和她的侍女待灯笼走后,竟然也没进宫,而是沿着院落慢慢地踱到了凤凰楼的台阶旁坐了下来,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有时候还抬手摸摸眼角,那样子好像在哭呢。
这情形越发地让人奇怪了。这大半夜的不回宫睡觉,干嘛坐在这里哭啊?难道是康师傅欺负她了?
我观察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拗不过心中的好奇,决定过去一探究竟。
81小别重逢
“敏姐姐!”我悄悄走到诺敏身旁,轻轻叫了一声。
诺敏大概是太聚精会神了,乍然听到有人唤她竟然浑身一颤,差点“啊”地惊叫起来,我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别叫,别叫,是我,纯禧!”
诺敏细细辨认了一下才放松下来,又恢复了小心谨慎彬彬有礼的样子,跟我施礼道:“叩见大……”
我不等她说完,就制止了:“行了行了,敏姐姐,半夜三更又没人看见,别那么多虚礼,坐吧,咱们一起唠唠嗑。”
刚才捂住她嘴的时候,我感觉手上有些湿漉漉的,更肯定她在对月流泪了,到底什么事惹得她这么伤心?
我与诺敏并肩坐在台阶上,右手伸进她的臂弯挽住她,将身子轻轻倚靠在她身上,拉进彼此间的距离,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敏姐姐,这月亮上有什么?你为啥看的这么入迷?”
诺敏愣愣地看着月亮并没有立即答我,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好半天,才开口唤了声:“大公主……”
跟诺敏说过很多次,让她称我的名字,她就是改不了口,我实在没办法,也只得由她去了。
“嗯?敏姐姐,你说吧,我听着呢。”我保持着倚靠的姿势,口气慵懒。
“你知道……知道……”诺敏说得犹犹豫豫的,说到这里竟然打住了。
我坐正身子,转头望着她,问道:“知道什么?”
诺敏期期艾艾地问道:“……知道谁叫‘冰月’吗?”
诺敏终于把问题问完整了,可我心内是骤然一惊。难道说她今晚独坐宫阶,望月嗟叹,跟“冰月”有关?可这个名字现如今在紫禁城内没有几个人知道,即便是知道的几人也不敢提起,诺敏刚进宫不久,怎么会听到这个名字呢?
我压住心内的疑惑,摇摇头,故作不解地道:“不知道,怎么了,敏姐姐?”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罢了。”诺敏朝我微微一笑,那笑容透着几分凄清。
随便问问就能问到这么机密的事情,未免太高段了吧!
我决定装傻到底,探一探她到底如何得知了“冰月”这个名字,于是道:“你刚说的那个名字很好听呢,好像是个女孩子,是谁呀?”
“呵,我要是知道她是谁就好了。”诺敏的口气中蕴含了几分无奈,几分嫉妒,说着话似乎想又起了什么,拿帕子抹了一下眼角。
“敏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我这一问,诺敏似乎更伤心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啪啪地往下掉。
“怎么了,怎么了,敏姐姐,有什么事说出来呀,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我握着她的手急问道。
诺敏无声地淌了一阵子泪,好半天才平复了心情,擦了擦泪,勉强对我笑道:“没什么,只是……只是有些想家罢了。”
我凝望着她的眼睛,那眼神闪烁着,说明她是言不由衷。
“怎么了?皇阿玛对你不好?”
诺敏闻言,调开了眼神,抬头望着月亮,轻叹了一声,喃喃道:“好,可那要是真是对‘我’好就好了!”
诺敏这句话说的云山雾罩的,貌似话里有话,既然是好,又怎么不是真对她好呢?
我正想再问个究竟,却不经意发现清宁宫东暖阁的灯亮了,貌似康师傅起来了!在这个月亮又大又圆的夜晚,失眠的人未免也太多了吧!
这凤凰楼可是正对着清宁宫的,万一我跟诺敏夜半不睡觉“互诉衷肠”被他老人家发现可不得了!本着“安全第一”的精神,诺敏的问题我只有留待日后有机会再探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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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师傅带着胤礽,胤褆,永绶一起去乌拉巡视了三天,回来了。
留守的女眷以及不到十岁的胤祉和胤禛都出到大清门外去迎驾,在康师傅的身边,我看见了许久不曾见面的班第,一别大半年,这位蒙语师傅貌似比以前黑了,却似乎比先前又更高,更壮实了。
清宁宫正殿,康师傅一落座,就开始向佟妃询问,他走之后这三天宫里的近况。
佟妃面带微笑地跟康师傅回报说一切正常,还特别提到我的表现尤其良好,不仅圆满地完成了临帖的任务,而且竟然连曾经久久都背不下来的《内则衍义》前两纲都顺利地攻克了。简直是奇迹啊奇迹!
但凡奇迹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这次我能够创造奇迹也不例外。我之所以舍得如此牺牲自己去背那篇糟粕,完全是为了能够在康师傅不在的时间内,说动佟妃放我去盛京城内溜达溜达。
早听说这行宫后头的四平街一带是个出了名的商业区,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在这里聚集,卖各种各样东西的都有,我很想去那里逛一逛。康师傅坐镇的时候,不是跟扈从的大臣们商议国事,就是接见前来觐见的地方官员,我自然也没机会出去。
他一走,佟妃监管,我哪能放过这大好机会呢?因此,我牺牲了一天时间完成康师傅临走前布置的任务,然后跟佟妃讨价还价,终于争取到在附近“略逛逛”的机会,于是接下来两天都带着胤禛和胤祉,如愿去逛街了。
这四平街还真是名不虚传,商铺林立啊,各行各业都有,药店,茶庄,银楼,杂货店,小吃店,书店,皮革行,药材行,铜器行等等,街道处处都是人头攒动,热闹程度一点都不逊于京城!我们吃了小吃,看了各种表演,我还在书店里淘到了一本□——《□》,竟然还是全本!可谓是收获颇丰啊!不过,这回出去,因为带着两个小朋友,我没管闲事,所以是高高兴兴出去,平平安安回来,皆大欢喜。
康师傅听了佟妃的汇报后,略略考了考我,发现佟妃所言确属实,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道:“禧儿,你与班第有日子没见了,他这是第一次来盛京行宫,你就带着他到处看看,去吧。”
能早一点脱离康师傅的唠叨,出清宁宫,让当导游就当呗。
我于是允诺,施礼,带着那个一看到我就开始傻呵呵笑的班第,逛逛这座大型四合院。老实说,这个四合院真经不得逛,爬爬凤凰楼,浏览下十王亭,参观下五大宫,就结束了。
最后作为主人,我还是邀请他到永福宫坐了坐,没事干,也只好品茗聊天了。
这是我第一次跟他这样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空气中蔓延。
我们两个人都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我,我也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回我不像往常那样,看见他就自然而然地在心底产生排斥心理。我会想起胤禛曾说过他非常英勇地连拔了罗刹人好几个据点,然后脑海中会想象他打仗的样子;还会想起他写给我的那封信和那片红枫叶;还有生日的时候,他送给我的那个亲手雕刻的笔筒……
“你……”
“你……”
我们俩忽然异口同声的说了同一个字,我哑然失笑,他也呵呵地笑着,这一笑打破了方才的静谧,也让室内的气氛变得热络起来。
“你先说吧。”班第还是一如既往地颇有君子之风。
“你……的信我收到了,只是功课忙,没来得及回复,你不会怪我吧?”其实我本来是想说“你比以前瘦了”,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临时变了。
“不会,看到你活蹦乱跳的,胜过千百封回信。”
班第微笑着,眼眸中闪耀着的神采,让我的心中莫名地一阵悸动,我有些慌乱地调开了目光。
少顷,稍安了安情绪,我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你更漂亮了。”班第这一句说得至真至诚。
我的脸有些燥热,打趣着掩饰道:“好啦,蒙古师傅,你就别安慰我啦!”
“不是安慰,在我眼里,你就是世上最美的那朵金莲花。”班第的表情认真无比,眼眸中渗透的诚挚似乎倏然间就淌进了我的心底。
面对如此直白的赞美,我忽然间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伸手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以调解心中的无措感。
“嗯……什么时候会正式跟罗刹人开打?”我换了个话题。
“哦,这个要看形势,还需进一步商议。不过,快了。”班第虽然微笑着说着,眼神却有那么一点暗淡,似乎有些失落。
“你还要回去吗?”
“嗯。”班第点头,“后天就回去。”
“这么快!不能多留会儿?”不经意间,这句话竟然从我的嘴里脱口而出,我自己都暗暗有些讶异。我干嘛要让他多留会儿啊……
“那边形势紧张,我不能离开太久。”班第笑着,眼神中又多了些光彩。
“哦,那你要多保重啊。快点打个打胜仗,把罗刹人赶回去,然后平平安安地回来。皇阿玛可盼着你给我上蒙语课呢。”
“哦,是皇上盼着呢……”班第笑意吟吟,乌黑的瞳仁里映出两个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我,“……那你呢?”
“我……我什么?”我说着,不停地喝着茶,以让自己有事可做。
“你也盼着么?”
“我?你也知道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个鸟语……”我刚说了这句,就发现班第的笑意隐没了,代之以无限的落寞,这让我心中莫名的觉着有些不忍。“不过……我也希望你全须全尾的回来。”
“好,我一定会。你放心。”班第的脸上立时恢复了原来的神采,
说完这句,我们又沉默了。
班第是莫名奇妙的喜笑颜开,我则是心内暗暗地惊讶于自己方才说的话,有好几句都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仿佛那思绪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似的,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声音在心中响起:咳!好歹班第是要去打仗的,总不能让人家情绪低落地去吧?
对,一定是这样的。
这么想着,我心中才又安然了。
82茶庄会客
人比人,气死人呀么气死人!
通过班第的嘴跟康师傅说要去盛京城里逛一逛,竟然这么快就获准了,不但如此,康师傅竟然还说让我们俩玩得尽兴一些!我都要怀疑班第是不是给康师傅下过什么“蛊”啊?
心中些许小小不满在正大光明地逛了一阵大街后,烟消云散了。
这回我总算可以疯狂“血拼”了,甚至连靰鞡草鞋都买了一双,明的跟着的三个侍卫一个个手上都是大包小包,看着这些累累硕果,我真想当街大笑三声,然后大吼一声“爽”!
“开心吗?”今天的“钱包”班第笑呵呵地问。
“开心!非常开心哈!”我知道我的13看网乐成一条缝了,本想拍拍他的肩头,做哥们儿状赞扬一下,貌似咱高度不够,只好改摇扇子。
正说着,一抬头不经意看见斜对面的街边竖着一块非常大的招牌,上书“和福茶庄”四个大字,看着门面挺大的,里头的茶客也挺多,这一看,我觉得腿有点酸疼了,外带着肚子好像也有点饿了。
“咱们去喝点茶,吃点儿点心吧!”我提议着,刚想一马当先朝街对面冲过去,班第却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有些犹豫地道,“我们还是再走走换别家吧,这家人太多。”
“这家挺好的,就这家吧,我可走不动了。”我干脆双手齐上阵,强拖着他一起走。
一进店门,热情的小二就来招呼了:“请问客官几位?”
我刚想回答,却从里头忽然又迎出一位身穿宝蓝色绸缎袍的男子,恭敬地对我和班第躬身拱手道:“大公……子,班第兄,在下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来人一抬头,我吃了一惊,此人竟是御前一等侍卫,当今独步词坛的大词人,《饮水词》的作者,武英殿大学士明珠的大公子,纳兰容若!
他说他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他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
我回头望了眼班第,班第的表情并没有一丝讶异,给我的感觉是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一幕,面上隐隐的有些忧色和……一丝懊悔?我不是看错了吧?难道说,纳兰容若今日在此等候,是事先跟班第约好了的?
班第略皱了皱眉,跟他拱了拱手,道:“容若兄,我思之再三,那件事实在太难为大公……子了,还是就此作罢吧。告辞!”说着就要拉着我转身离去。
容若一听似乎非常着急,忙拦住去路,恳切地道:“班第兄,但凡还有别的法子,家父与在下断不会胆敢来叨扰大公子,事到如今,唯有大公子才能救得了那人一命啊!你也知道此人才华过人,不在你我之下,难道你就忍心见死不救吗?”
我在一旁是听得云里雾里的,貌似还涉及到了我?什么救人啊?救的什么人?竟然连神通广大的明珠明中堂都救不了?民间可流行一句话呢,“要当官,找老索,要说情,找老明”,这里的“老明”指的就是明珠,一般来说,若有人犯了事,找找明珠的路子,求求情,十有□能从轻发落。
班第听了容若的一番说辞,皱着眉犹豫不决,非常为难的样子,没有立即答话,却也没有要继续拉着我走。
容若又继续道:“这样吧,不如二位先上楼一叙,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与大公子听后,由大公子自己定夺。怎么样,大公子,班第兄,你们意下如何?”
班第犹豫片刻,回头望着我,道:“你来决定吧,如果你说走,我们现在就走。”
事情看到现在,我是明白了一件事,今儿班第带我出来,原来目的并不是很单纯的,看样子是跟容若他们订好了想要找我做什么事来的,事到临头,貌似他是良心发现,想要阻止,怪不得刚刚不让我进这间茶庄!
事先都谋划好,不告诉我,拿我当猴耍呢?
这会儿,我心里是有点气,真想掉头就走,不过……好像刚才听到容若说什么“才华不在你我之下”?班第嘛,算他有点小才,容若的才华是不容置疑的,难道说他们想救的也是一个“大才子”不成?这么想来,若就此掉头,就有可能断送了一个“大才子”的性命啊,还真是心有不忍。
我一抬眼,发现容若也正焦急地望着我,眼中流露的是一种恳求的眼神。自古但凡有些才华的文人都是恃才傲物的主,怎会轻易求人?更何况,眼前的容若虽不是龙子凤孙,却也出身显赫,他今日肯如此屈尊,可见这件事对他来说确实意义重大。
就当是积德行善,去看看吧,好歹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顺便也气气那个先斩后奏的班第!
我对容若道:“前面带路吧。”
容若一听,欣喜不已,立刻作了个请的手势,将我们引到了二楼。
上得楼来,却发现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楼道上则站着一些护卫模样的人,看样子这整个楼面是被他们包下了。
小穗和三个侍卫,包括塞图都被另外安排进了叫“天字二号”的房间喝茶,我和班第则在容若的引导下,到了隔壁的“天字一号”房。
就在容若推开房门之前,班第伸手阻止了容若,又问了我一句:“你真的想好了?现在咱们走还来得及。”
现在知道紧张了?早干嘛去了?我没理他,直接跟容若道:“开门吧。”
容若应声推开房门,朝里头说了声:“阿玛,远平兄,来了。”
我一步入室内,明珠就立即跪地施礼道:“奴才叩见大公主。”而在他身旁,跪着的身穿藏青色长衫的儒雅男子,则口称:“臣顾贞观叩见大公主。”
“明中堂,你们都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我做了个让起的手势,不客气的坐到了早已为我备好的首座上。班第也坐到了我身侧。
明珠起身,又与班第拱手见过礼,才在下首坐了。容若亲自为我和班第沏了茶,端上来点心,然后侍立在他父亲身旁。
那位叫顾贞观的青衣男子,坐在明珠的左侧,年纪跟明珠差不多,身上的儒雅之气远胜于明珠,看样子是一位饱学之士,但脸色看上去却有些憔悴。
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香气馥郁,沁人心脾,正是我平日里最爱喝的茉莉花茶的一种,茉莉银针。他们可真是下了功夫了,连我最爱喝什么茶都摸清楚了。
“好茶,好茶!”我笑着赞叹道,“明中堂,多谢你的款待啊。”
明珠又立刻起身,躬身道:“谢大公主夸奖,奴才只是略表心意而已。”
我放下茶碗,朝他压了压手,道:“坐吧坐吧,别拘束,都别站着了。”
终于所有人都各归各坐,室内一阵静默,这么多人坐着,却无人说话。明珠,容若,那位叫顾贞观的,互相交换着眼神,貌似在思索要如何开口。班第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坐着。
“明中堂,今儿您和令公子请我来,不是专程让我来品茶的吧?”既然没人说,就由我来打破吧。这么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早说早了。“有什么事,就快说,你也知道,我不能在外头呆太久,酉时之前,我得回去。”
明珠这才开口道:“回大公主,其实今日请大公主来此,是想请大公主帮忙救一个人。”
“什么人?连中堂大人您也救不下来?”这个问题已经在我心中转了一会儿了。明珠自己本身是内阁学士,她的妹子是惠妃,他外甥可是大阿哥胤褆,他要救什么人,按常规应该走胤褆这条线,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呢?匪夷所思。
明珠看了一眼坐在他左边的远平,叹了口气道:“奴才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也试过了,如今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已才想到请大公主来帮忙。”
“哦?你没去找找大阿哥?”
“实不相瞒,奴才找过了,可是……”明珠说到这儿顿了顿,道,“可是大阿哥毕竟只是个阿哥,他也是无能为力了。”
什么叫“大阿哥毕竟只是个阿哥”,那我还只是个公主而已呢,月例钱还比阿哥少!不过,细想想,我比起胤褆还是稍微有点优势的,比如在宫里的“护身符”多一点,康师傅对我的关注度比对他略高一些,但再怎么高,再怎么宠,也越不过那个太子胤礽……诶,对了,胤礽!
思绪走到这里,我忽然就明白了,明珠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八成是胤礽和索额图在搞鬼,所以明珠才不能成事!是啊,明珠和索额图在朝里是两大对头,能让明珠办不成事的,也唯有索额图了。太子毕竟是太子,阿哥碰到太子的确是没辙,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那么今天明珠找到我的意思,是试图想借康师傅对我的宠爱,来对抗胤礽和索额图?虽然心中想得通透明白,但我还是想从明珠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便笑道:“明中堂,既然连大阿哥都没办法,那我不过是一介小女子,岂不是更束手无策?”
“非也非也,大公主可并非普通女子,向闻大公主冰雪聪明,古道热肠,心地善良,是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的掌上明珠,此事大公主若肯伸手相助,必可马到成功。”明珠的话语中虽是马屁连连,但的确也验证了我刚才的想法。
胤礽这家伙平日是让人生厌,我也常有想揍他的冲动,可人家是储君,这么做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康师傅再怎么宠我,也不会允许我跟胤礽唱对台戏的。
想到此,我干脆对明珠挑明道:“明中堂,就算我是所谓的‘掌上明珠’,碰到太子,我和大阿哥一样向他行君臣之礼,这一点相信你也很清楚。所以,不是我不帮忙,是我帮不了。”
说着,我便起身,预备离开,望了一眼班第,发现他这时面露微笑,好似松了一口气似的。这家伙,肯定一早就知道了来龙去脉,所以才三番四次阻止。
就在我离开座位,班第已经将手伸向门闩的时候,那位顾贞观忽然非常沉痛地大呼一声:“汉槎兄,远平对不起你啊!”呼喊着,竟一头要朝墙上撞去,意图自尽,幸好容若还算手快,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和班第都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一时都呆若木鸡。
83茶庄会客(2)
“远平兄,你这又何必呢?你若一走,汉槎兄可怎么办?他蒙冤二十多载,现在可还远在宁古塔受苦呢!”容若劝解道。
顾贞观痛哭流涕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可想?人人都心存畏惧而高高挂起,汉槎兄是唯有死路一条了,我无法实现当日对他的承诺,唯有一死可明心志!”说着又挣扎着要去撞墙。
明珠也上阵抱住顾贞观,道:“远平,万万不可如此啊!大公主并不是见死不救,只是她也有……”明珠说着满脸凄怆地望了我一眼,又继续道,“……她也有她的难处啊!你听我说,如若实在不行,老夫与犬子就一起陪你去向皇上死谏……”
顾贞观立刻哽咽道:“不,不,明相,这样会让您府上,上上下下百十口同赴黄泉!不可不可啊!”
明珠,容若,顾贞观三个大男人竟然就这样泪洒当场!
我是大可拂袖而去的,像某些铁石心肠的人一样,你们要生要死,干我何事?
可是,显然我还没有修炼到这种地步,我不是看不出来,明珠这厮有演戏的成分,可是,容若和顾贞观这两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情真意切。
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而现在,他们不仅是泪流满面,有人甚至到了绝望到要撞墙的地步!
这样的情形之下,我的心内的天平逐渐地又从理性这一头慢慢地倾斜到了感性这边。
我转过头看了一眼班第,发先他也已经13看网坠下泪来了,觉察到了我在看他,勉强牵了下嘴角掩饰了下情绪,道:“走吧。”说着就要伸手再度去开门。
“等下吧!”我说着,闭上了眼,深呼吸了下,重又睁开后,转身,坐回到方才的椅子上,望着对面抱成一团的三个大男人,道,“你们是打算继续哭啊,还是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大公主……”班第开口唤了我一声,我却一伸手阻止了他,转头,狠瞪了他一眼,道:“你给我闭嘴,这笔帐回头跟你算!”
明珠,容若,和顾贞观三个刚刚在发愣,这时候总算回过神来了,顾不得擦泪,齐刷刷地跪在地上给我磕了三个头,道:“多谢大公主仗义相助!”
我扫了他们一眼,道:“能不能助得了还两说着呢,我只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尽量一试罢了。[.超多好看小说]行了,都起来吧。”
那仨这才起身,像三座大山似的矗立着。
“坐吧!”我又下了个指令,他们才又坐了。“好了,别浪费时间了,谁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你们到底要救什么人?”
明珠,容若,顾贞观三个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容若微微点了点头,到了我身边又亲手给我沏了茶后,对着我一拱手,躬身道:“大公主,请容奴才略述一下事情的始末。”
“好,你说。”于是我就这样边抿着茉莉银针,边听着纳兰容若回顾了一个江南大才子悲惨遭遇。
原来他们想救的人名叫吴兆骞,字汉槎,来自江苏吴江,此人从小天赋异禀,一目十行,提笔成文,九岁作《胆赋》,十岁写《京都赋》,少年时即声震文坛,成年后因文才卓著,成为著名社团“慎交社”的盟主,并被公推为“江左三凤”之一。他与顺治十四年秋参加了江南科考,一试而中,成为举人。这原本该是人生的一大乐事,但是那一年,却成为无数参加江南科考并中举之人的噩梦。因有人举报说该年度主持江南科考的考官徇私舞弊,收受贿赂,因此,考中的举人实质上都是花了银子买来的,并无真才实学,此事传到了顺治爷的耳中,顿时龙颜大怒,将江南科考的主考官、副主考官、从考官全部下了大狱。
顺治十六年,顺治爷下令将所有在顺治十四年江南科考中中举的举人,全数押解到紫禁城的瀛台进行复试。此次复试的“待遇”之高是前所未有的,所有的考生身边都站着两名身怀佩刀的兵丁,虎视眈眈地监视着。吾兆骞本就觉得自己是被冤枉的,不曾想在紫禁城又受到了这样的“监视”待遇,向来恃才傲物的他,在考场上是一个字没写,愤然交了白卷!他这一交白卷是泄了自己心头的一时之气,可是那张白卷在顺治爷那边,却是坐实了“无真才实学”的指控了。[.超多好看小说]于是,顺治爷朱笔一挥,吴兆骞被杖责四十,家产籍没入官,与父母兄弟妻子一并流徙宁古塔!这一去,就在苦寒之地呆了二十多年,当年的青年才俊如今已是年近花甲。
顾贞观,也就是容若和明珠口中所称的“远平”,与吴兆骞两个人自小就因志趣相投而成为莫逆之交,自故友遭难后,他就一直四处奔波,设法营救,奈何世态炎凉,人情惨淡,一直未果。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纳兰容若,两人因文气相通成为忘年交。此后,容若因被二人的情谊深深打动,决定帮助顾贞观营救吴兆骞。此后,容若就充分地利用了他自己和他爹明珠的关系网,展开了一系列的行动。
然而,这件事不但是想起来难,做起来更难,虽然明珠的势力在朝中不可小觑,但是索额图这股反对势力确实难缠,凡是明珠想做的事情,不管对不对,索额图统统跟他唱对台戏唱到底!
原本朝廷是有规定,被流徙的罪犯是可以允许出资赎还的,但是这件事部议之时,索额图那边的势力一直压着不准,理由有二:一是吴兆骞一案是世祖钦定的,二是吴兆骞还写过一些倾诉“亡国之痛”的反诗,属于心怀不轨之徒,因此不在赎买的范围内。容若他们从开始行动到今日,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年,吴兆骞还是被羁押在宁古塔,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明珠想到了我,于是便趁着此次出巡之际,让容若设法联系到了班第,班第在南书房行走之时与容若就有交情,在戍边之时又见过吴兆骞,对此人的才学本就佩服,听了容若的讲述后,又被这些人之间的深厚情谊所感动,当时一冲动,也没想太多,就答应了下来,所以,今日我就出现在了“和福茶庄”了。
容若不愧是才子,口齿伶俐,讲述的条理非常清楚,为了证明吴兆骞的才学的真实性,他还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册吴兆骞的著作《秋笳集》赠给了我,我随手翻了几页,一首《谒金门》映入眼帘:
情恻恻,谁遗雁行南北,惨淡云迷关塞黑,那知春草色。
细雨花飞绣陌,又是去年寒食,啼断子规无气力,欲归归未得。
这么一首不到五十个字的辞,却将一个流徙在苦寒之地,极度思念故土的流人心理刻画得入木三分,连我都不禁心生戚然。
掩上《秋笳集》,我思索了片刻,望着坐在室内一个个眼眶通红的才子们,道:“事情我已知晓,对这个吴兆骞的不幸也深表同情。然,这个案子确是世祖定下的,想要翻过来,恐怕不是难如登天,而是根本没有可能!”
我说这话是有十足依据的,虽然康师傅他爹对康师傅不怎么样,可是康师傅对这个爹却崇敬得很,凡是他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可统统认为是正确的,不信的话,尽可以去看看康师傅给他爹写的《孝陵神功圣德碑文》。
明珠拱手道:“大公主,奴才们不奢求翻案,只求能保住吴兆骞一条命,能让他得以赎回,重归故里便足矣。”
“明中堂,若我没有听错的话,这件事不是部议已经不准了吗?”
“回大公主,的确是部议不准,但还未呈交皇上最后核准,若到时候皇上能将此事发部再议,或者直接下诏准许赎买,那吴兆骞的命就算救下了。”
“那据你所知,皇阿玛目前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他对吴兆骞了解多少?”
“大公主您也知道,皇上向来对徇私舞弊之事深恶痛绝,因此……对吴兆骞也无甚好感。”明珠的回答有些底气不足。我听着也是深觉不妙!
这件事说起来是政治事件,康师傅曾三番四次跟我三令五申,不许我插手前朝政事,我现在因为一时心软,试图“顶风作案”,可要救的竟然是一个康师傅没有好感的人,那跟让我爬梯子上天摘月亮有什么两样?
我皱了眉,喝了口茶,往椅背上一靠,有些泄气地道:“明中堂,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件事真的会很难办。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插手之后,会适得其反呢?到那时,你们的朋友可能不但救不出来,反而会……”我虽吞了“速死”两个字没说出来,但我相信在座的个个都心知肚明。
明珠看了一眼容若,就见容若取出了一个绢本,递到我面前。
我打开一看,里头是洋洋洒洒的一篇《长白山赋》,用词绮丽,气势磅礴,其功力丝毫不逊于那些擅长写赋的名家如汉代的张衡,班固,司马相如等。
我抬眼望着明珠,明珠立即解释道:“大公主,这赋乃是吴兆骞所做,若您能设法让皇上读到此篇,那便是事半功倍了。”
不愧是久历宦海之人,虽不能说明珠对康师傅的心理了若指掌,但是窥得一二还是有的。如果康师傅能读到这篇赋,其一,能够证明吴兆骞确实是有才学之人,那么当年对他的指控便是不成立的,即使不能翻案,康师傅对这个人的印象也会有所改观,其二,这篇赋是赞美长白山的,长白山是什么地方――大清的龙兴之地啊!赞美长白山,不就是在赞美爱新觉罗家的先祖吗?如今三番既平,四海一统,康师傅志得意满,正需要这么一篇东西来赞颂先祖,赞颂了先祖也就相当于赞颂康师傅自己了!因为只有伟大的先祖,才能孕育出这么伟大优秀的帝王呀!
俗语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即便是像康师傅这么圣明的皇帝,赞美的话也是爱听的。倘若康师傅果然龙心大悦的话,再加上适当的提醒,那吴兆骞的确有可能脱离苦海。
“大公主,你看如何啊?”明珠的一句询问将我从思忖中唤了出来。
我回过神来,发现对面坐着的三位都在用焦急的眼神望着我。
我顿了片刻道:“可以一试,但成与不成,我无法保证。”
此话确实不是我推诿,而是我的确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圣心难测啊!康师傅到时候要真的高兴那当然好,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那连我都有可能再次陷入上次三河县事件的境地!
明珠,容若,顾贞观三人闻言是激动地再次伏地磕头道:“奴才谢过大公主!”
顾贞观喜极而泣,老泪纵横,频频擦着眼角。
我则在心中默念:上天诸神,拜托,保佑我这次能将这个七级浮屠造成了吧。
84秋后算账
永福宫堂屋,我气呼呼地拿眼瞪着班第,班第则维持着他那个傻不拉几的微笑对着我。
“主子,班第台吉,请用茶。”小穗战战兢兢地将茶碗分别放在我和班第面前。
我伸手一扫,班第面前的茶碗“哐当”摔到了地上,碎成了一片两片三四片。
“主子……”小穗吓了一跳,抱着托盘缩在一旁。
我气呼呼地对小穗道,“你记住,我这儿的茶,谁来都喝得,唯独这个人……”说着,我冷瞟了一眼班第,“哼!喝不得!”
我又是摆脸色,又是摔茶碗的,给班第看的颜色自认为是够灿烂的了吧,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这忍功实在是太强了。
小穗蹲身收拾了残片后,出了堂屋,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又顿了半晌,班第开口问道:“气顺了没?”
我抛了一个“超级大卫生球”给他,没搭理。
说实话,我这会儿是越想越生气!
死班第,我是念着他现在正要为国出力打仗,才给他个好脸色看,他竟然不识好歹,敢事先替我做主揽事儿!虽然说这件事情从情理上讲是件善事,可是,他将我蒙在鼓里的做法,我一想起来就像吃了只苍蝇似的,难受极了!
打从茶庄出来后,我就开始跟他秋后算账了。
回来的路上,我命令塞图他们将手上的大包小包全数交给他负责,班第彻底沦为小跟班,手上拎着,怀里抱着,外加脖子上还挂着,一路狼狈万分地跟着我回了行宫。
“禧儿妹妹?”班第又试探着唤了我一声。
我还是没理他,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唉!大公主,今儿的事在下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您大人有大量,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吧!”班第说着,竟然双手捧着茶碗,递到了我面前,躬身做道歉状。
还跟我玩文字游戏?低估我的智商!我怒道:“什么叫也有不对的地方?明明就是全错!”
“是是是,大公主说的对,是在下说错了,全是在下的错,给您赔不是了,您就赏个脸,喝了这盏茶,消消气吧!”班第说着,还真是满脸的愧疚之色。
真是不容易啊,回想起自从我认识班第这家伙以来,哪次斗争最后不是以他的胜利而告终呢?要挑他的错处,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像今天这样,他对我低头认错,可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呢!乐!爽!
不过,脸色给到这地步也差不多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关键是,打完仗他还得回紫禁城,康师傅还得让他教我蒙语啊!说来说去,我还是“弱势群体”,梁子结深了,到时候对我自个儿没什么好处。
我接过茶碗,追加了一句警告:“看你认错态度尚好,这回就原谅你了!要是还有下回,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班第竖起右手,一副非常虔诚的样子,发誓道:“小的谨记大公主教诲,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再犯今天的错误!”
这下我心满意足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茉莉花茶,结束了我跟班第之间的敌对状态。
班第重又入座,神情忽然变得肃穆起来,很认真地望着我道:“禧儿,其实我真的后悔今天带你出去,都怪我一时冲动。”
我轻叹口气,摇了摇头,道:“你也不必这么说,其实这件事情,若是我跟你换个位子的话,或许我也会这么做……”
“禧儿!”班第眼眸中忽然泛起一种异样的光芒,伸手握着我的手,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我的脸颊又开始发热,轻轻挣开他的手,慌乱地端起茶碗,喝了口,清了清嗓子道:“嗯……这个……我让小穗给你上茶吧。”说完,也不等班第回答,就大声喊了一句,“小穗!”
小穗应声而入,“主子,有什么吩咐?”
“嗯……那个那个,哦……你快给班第端茶来。”心头的慌乱,让我瞬时像患了“失语症”似的。
小穗一脸的迷惑不解,“您刚刚不是才说过……”。
我一阵抢白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让你端就端!”
热腾腾的茶端上来了,小穗又帮我加了水后,再次退出了门外。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刚才略略有些尴尬暧昧的气氛被冲散了许多。
我恢复了原先的镇定,班第也开始喝着茶,将话题带回到了营救吴兆骞的事情上。
“禧儿,说真的,这件事太难为你了,就像你说的,万一有个万一,非但救不出人来,就连你可能也会受罚。所以,即使你现在撒手不管,也不会有人怪你的。”
我轻轻摇头,道:“我既然已亲口答应了他们,就一定会管到底。试一试,或许还有救,不试的话,那一代才子真的要客死异乡了,这实在太残忍。我若受罚,最严重的,也就是受点皮肉之苦,不至于会丢了性命。”
“那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我有些无奈地撇嘴,“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你也知道,我那个皇阿玛的精明,翻遍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来,我若是贸贸然直接拿着那篇赋去念给他听,恐怕那时候,不但是吴兆骞注定没救,就连明珠,纳兰容若等相关人员都可能会因为‘朋党’之类的罪名难逃严惩。”
班表示同意,“是啊,一定要做得自然,不能让皇上看出来你是受人所托。”
“嗯。”我点头,道,“你说的对,可是要如何才能逃过皇阿玛的火眼金睛,真的是个大问题啊!”
班第听罢,皱眉不语,似乎陷入了沉思,一会儿,又起身,负手,踱起步来。我双肘支在了炕桌上,撑着脑袋,开始冥思苦想。
丫的,每次凡是涉及到康师傅,要救人就都不容易。跟康师傅斗心智,真是一项脑力高消耗运动!我深深地觉得“脑到用时放很少”啊!
“哎呀,你再踱来踱去,就回飞龙阁去,晃得我头晕!”我烦躁不安地朝班第吼了一句,忽然还真觉得一阵眩晕,胃里翻腾了一阵,一阵作呕,幸亏喝的都是茶,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禧儿,你怎么了?”班第大惊失色,忙过来帮着拍着我的后背。
小穗也听到了响动,急忙推门而入,一见我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地急道:“主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忍住心头莫明的心悸和一阵阵不时往上泛的恶心感,道:“没……没事,你别一惊一乍的,大概是累的,休息会儿就好。”说着,我扶着小穗的手,想要站起来,却突然觉得四肢一阵发麻,又跌坐了回去。
班第伸手搭了一下我的脉搏,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我的脸色,一把将我抱起,边往卧室的方向去边吩咐小穗:“快去请太医,大公主得了痧症。”
小穗闻言就往外飞奔而去,不到五分钟,各路人马齐集永福宫。
蒋燮看过我之后,证实了班第的判断,的确是痧症,也就是中暑,立刻让我口含了“仁丹”,然后跟康师傅报说,幸好还不是很严重,只需经过扯痧疗法,将郁于肌表的暑热夹湿“扯”出来就好。
啥叫“扯痧”?就是要在患者的下脘、石门、天枢三穴、颈部、肩部、背部等地方,将皮肤夹起由上而下猛拉猛松,使皮肤出现一行或数行紫红色的痧点为止。先前我看过别人中暑用这种疗法的,这哪是治疗,跟受刑差不多,被“扯”的那个痛得鬼哭狼嚎的,实在太恐怖了。
蒋燮跟康师傅报告的话音刚落,我就忍着头晕恶心的感觉,强撑着提出了反对意见:“蒋大夫,我都吃了仁丹了,感觉好多了,扯痧就免了吧。”
蒋燮道:“大公主,仁丹只能暂时缓解症状,要彻底解了暑湿,就一定要扯痧。”
“怎么扯?内则曰:男女七岁不同席!下脘、石门、天枢这三个穴位可全在腹部,难不成要我在你面前宽衣解带?”
没想到,心不甘情不愿背下的《内则》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蒋燮听了我的一番“深谙礼教”的说辞,一时瞠目结舌,对不出下文来。
康师傅略一沉吟,果断地吩咐道:“蒋燮,你即刻将需要扯痧的穴位列个单子来交给朕。佟妃,小穗,你们俩个留下,其他人全部出去。”
我脑袋里“哄”地一声,看样子,康师傅是要亲自上阵了。
倒啊!康师傅不要这么全能行不行?
我瑟缩在炕床的里侧,死死的护住衣服的扣子,怯怯地道:“皇阿玛,那个那个……那可是世祖章皇帝的书里说的,男女授受不清……”
“你这丫头,这时候了,还跟我诡辩,我是你阿玛!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小时候我还给你洗过澡呢!什么授受不清!”康师傅伸手就要将我从床里头拉出来。
“可……可那是小时候!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往旁边一闪,躲开了康师傅“魔爪”第一次追捕。
“你就是七老八十了,在我眼里还是孩子!”康师傅再一次伸手抓捕,我的负隅顽抗宣告失败,终于被拉了出来。孝庄的炕床也太小了!
康师傅将我扶坐起来,吩咐道:“佟妃,小穗,你们俩扶住禧儿,朕来扯痧。”
85搭救才子
一睁眼,天已大亮了。
我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蓦地看见内肘处的皮肤一片淤紫,脑海中又不禁浮现出昨儿逛街回来后上演的那一出惨烈无比的“扯痧”记……
康师傅照着蒋燮列的穴位,一丝不苟地当起了“御医”,我则被折腾得呼天抢地,痛不欲生,其惨烈程度,较之在遵化被“严加管教”那次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佟妃都看不过眼了,忍不住跟康师傅连声说“轻点儿,轻点儿”。
康师傅却一阵数落:“轻点儿?暑湿若入了五脏六腑,到时候你就是想让她哭,她都哭不出来!”
唉,往事不堪回首啊!当时我疼得浑身是汗,可扯完以后,的确感觉比先前轻松很多,眩晕和恶心的感觉也消失了。不得不感叹,这种方法虽然“歹毒”,却也的确有效。
“主子,你醒啦?”小穗闻声过来帮我钩起了床帘。
“嗯!”我看看窗外,日头红彤彤的,又是一个艳阳天。“小穗,什么时候了?”
“刚过巳时三刻。”
“这么晚啦?”我这一觉睡得可够沉的,昨儿那一番折腾可真够呛的。
我下了床,小穗即刻帮我洗漱。我坐在镜子前一瞧,天呀,我的脖子还是脖子?跟内肘处一样一片淤紫,触目惊心!啧!康师傅手劲儿未免也太大了吧!
梳洗完后,我正吃着康师傅吩咐过给我备的不带一点儿油腻的清粥小菜,忽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吵嚷声。
“你给我出去!这儿不欢迎你!”这清清脆脆的童音,可不是胤禛?
“四阿哥,奴才看一眼大公主就走!”这醇厚低沉的嗓音是班第的。
“就不许你看!皇姐就是跟你出去后病的!出去,出去!”胤禛不依不饶的,听那口气是非把班第挡在门外不可了。
话说昨儿折腾完,康师傅和佟妃他们各回各屋后,稍晚,班第过来探望我了,说不放心我,决定推迟一天再走,康师傅也同意了。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的时候,我突然就想到了一个救吴兆骞的计策,约好了就在今日康师傅来探望我之时实施。所以,今儿班第来可不单单是看我这么简单,要是让胤禛给挡在外头了,那昨晚上的一番谋划可就付诸东流了。
想到此,我忙披了件外套就往门外冲去,果然看见胤禛这家伙当起了门神,张着双臂拦着道,不让班第进门。
“胤禛,你过来。”我跟胤禛招招手。
“皇姐,你醒啦?”胤禛地朝我这边奔过来,一脸欣喜。
“嗯。”我握住他的小手,逗他道,“外头这么大声,我不醒能成?”
胤禛闻言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班第:“都是你!害我皇姐生病,这会儿又把皇姐吵醒了!”胤禛指挥着他带来的几个在门外侯着的小太监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个人给我拉出去!”
“慢着!”我开言制止,又微笑着跟胤禛说,“人家是来探病的,这么对人家可不礼貌,也显得咱小气了不是?”
“可是……”胤禛还是很不友好地盯着班第。
“别‘可是’了!”我轻拍了拍胤禛的小脸,抬头对班第道:“你进来吧,别在门口杵着了。”
“皇姐!!”胤禛皱眉,嘟着小嘴,很不满地跺脚!
“好啦,就算给姐个面子,成不?他也是一片好心!”我安抚着胤禛,牵着他的手,进了内室。
快速解决了早中餐问题后,我觉着有点累,就又回床上靠着了,胤禛霸占着床前的最佳位置,不让班第靠近我。那样子就像是“老母鸡护着小鸡”似的,小穗看着都抿着嘴偷偷暗笑,班第虽然挂着笑脸,眼神却分明有些无奈。
胤禛跟班第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可不是个事儿啊,估摸着康师傅一会儿也差不多该来了,胤禛要还在这儿,有可能会妨碍我的大计呢,得想个法儿把他遣走了才行。
我想了想,开始找事由:“胤禛,佟额娘呢?怎么就你一个过来了?”
“哦,三哥有点不舒服,额娘去看他了。”胤禛终于把他的敌视目光转化为柔和,移到了我的身上。
“胤祉也病了?严重吗?”
这下好,够佟妃忙的了,原来康师傅带佟妃出来就是当保姆的呀!
“我看没啥事儿,大夫看了,就是着了点凉,吃点药就能好。”胤禛说得很轻巧,一点都不担心。“倒是你,皇姐,昨儿下午我在外头听着都挺瘆人的,你叫的那么惨,不知道的还以为皇阿玛虐待你了呢!”
我给了胤禛一个“爆栗子”,道:“一边儿呆着去!换成你,你不叫啊?”
“我可是堂堂男子汉!女人就是女人!唉!”胤禛配合着自己的说辞,老气横秋地轻轻摇了两下头。
“行了行了,你少发点谬论!”我让小穗将我昨儿带回来的一个包裹拿出来,从中拿出一本书,交给胤禛,道,“你帮我把这本《竹书纪年》交给胤祉吧,这可是前明天一阁的刻本,他见了一准儿喜欢,病也能早点儿好!”
胤禛左手拿了书,伸出右手问道:“我的呢?”
“还能少的了你的?”我又从包裹里掏出另一部书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胤禛伸手抓过去仔细一看,眼睛瞬间晶亮无比,惊喜地道:“《西游记》!”
“怎么样?够意思吧?”我笑眯眯地问道。
胤禛的这种反应早在我的预料之中了。自从有一次我跟他聊天的时候,无意间给他讲了个孙悟空的故事,他就迷得不行,可是,我哪记得住那么多的故事情节啊?一百多回呢!这种闲书外加□,宫里自然是没地儿找去。昨儿进了一个旧书店,碰巧就看见了一本明代世德堂刻本的《西游记》,买了下来原本想自己收藏着看,这会儿觉着,还是干脆给了胤禛,让他捧着《西游记》回关雎宫慢慢看去吧。
“嗯嗯!皇姐你真好!”胤禛激动之余给了我个熊抱。
我笑纳了他的热情,道:“好啦,你快帮我把书送过去吧,然后去好好地享受你的《西游记》!对了,你可得藏好了,千万别让皇阿玛看见了!”
胤禛应了一声,乐呵呵地抱着书就要起身,一回身看见了班第,又道:“喏,刚才你说看一眼就走的,现在都看了好多眼了,你怎么还不走?”
胤禛的这一番话,终于让好修养的班第脸上显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我赶忙接口道:“胤禛,你先走,我跟班第要说几句话。”。
“什么话?”胤禛立刻反问。天呀,没完了。
“我要让他帮我买点东西,要列很长的清单给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啦!”我催促道,“你再不走,一会儿皇阿玛来了看到你手上的那本东西,不但你走不脱,连我也得挨骂受罚。快走快走!”
胤禛虽然还有些顾虑,但是抵不过书本的诱惑和我的催促,终于走了。
望着被胤禛整得一愣一愣的班第,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呵呵,胤禛他这样其实没有恶意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班第笑说:“不会。我可真羡慕你啊!看的出来,四阿哥对你这个姐姐上心得很,生怕你被别人欺负了去。我要是也有这么一个弟弟,不知得有多高兴。”
“你不是有哥哥嘛?还是个很威风的郡王呢。”
“那是。毕里克图对我是比亲兄弟还亲。”班第浅笑,笑容却有些孤寂感。
“嗯?怎么,他不是你的亲哥哥?”
“呵,不是。是堂兄。”班第说到此,似乎有些感慨,但随即就把话题引到正事儿上来了。“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皇上也差不多该来了,咱们先准备起来吧。”
我点头表示同意,道:“你抄好了吧?”
“昨晚上就抄好了,这还能含糊?”班第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本子来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是我让班第另抄的《长白山赋》,原来的绢本也太隆重了,让人一看就知道明显是为了讨好某人,费尽心思刻意写的。可今儿,我要的是一种随意的效果,不能这么隆重,因此让班第另抄了一份在纸上。
“到时候你可别紧张,说错话就糟了。”我不放心地嘱咐道。
“放心吧,不会的,人命关天!我肯定不会出那差错。”班第信誓旦旦。
小穗突然蹿进来禀报说:“主子,皇上从衍庆宫出来了,正往这儿来呢!”
“知道了!”我答道,立马跟班第一起进入热身状态。脑力拉锯战要开始了,成败在此一举啊!
我立刻歪在床头,装作正在跟班第正聊得热烈的样子:“真的?长白山真的有那么好?我可听说那里一年四季都是冰天雪地的,冻死个人了!”
“我可不骗你,你别看那儿冷,但那儿的树木茂密得很,别有一番风景,我可去过!皇上也去过的,不信等皇上来了你问问。”班第这戏演的也挺不错的。
“呵呵,问什么呀?”康师傅在梁九功的陪同下,出现在门口。
“叩见皇上!”班第急忙下跪,那样子仿佛是被康师傅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似的。
“起来,起来!”康师傅伸手虚扶了他一把,在床前坐定,瞧了瞧我,道,“今儿感觉怎么样?”
我撇了撇嘴,道:“好是好多了,可是,您瞧……”我将胳膊伸到了康师傅面前,“都紫了,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呀!”
“那正好在宫里老实待着,我也少操点儿心。”康师傅笑脸盈盈,我看着倒像是诡计得逞的样子。
“皇阿玛!”我蹙眉,嘟嘴,心中塞着不满。
“好啦,也呆不了几天了,等胤祉的病一好,我们就去兴安围猎,这下高兴了吧?”
兴安!那个气候宜人,风景优美的好地方!我一听,自然是心花怒放了。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有什么要问我呀?”康师傅的一句问话,终于将正事的帷幕拉开了。
“哦,是这样。我说夏天太热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一年四季都是白雪皑皑不热的呢?班第说有,说什么长白山的山顶就是这样的,还跟我瞎吹了一通长白山有风景有多好,珍宝有多少!喏,”我扬了扬手中的那本《长白山赋》,“为了证明他所说非虚,竟然还弄出一篇赋来作为凭据!”
“哦?”康师傅接过那个本子,饶有兴趣地翻开看了一会儿,忽然击节道,“写得好啊,错彩镂金,文采斐然,长白山的胜境跃然纸上!班第,你的汉文造诣又长进了啊!”
我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
康师傅回过头,数落我:“你还别不服气,你什么时候要是也能写出这么一篇赋来,你爱上哪儿玩我都准了你。”
让我写出这么一篇赋来?下辈子,下下辈子对我来来说,也都属于“不可能的任务”。康师傅可真会许愿呐!
班第一拱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皇上夸奖,不过,这篇赋并非奴才所做,著者另有他人。”
“哈哈!皇阿玛,听见了没,您刚刚可夸错人啦!”我的口气完全是笑话康师傅判断失误。康师傅盯了我一眼,示意我闭嘴。
“哦?不是你写的,那谁是原著者啊?”康师傅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回皇上,是一个叫吴兆骞的人写的。”
“从这篇赋来看,此人颇有才学,他在哪儿,什么时候你将他引荐给朕看看。”康师傅果然是求贤若渴。
“这个……”班第有些为难地道,“恐怕奴才办不到。”
“怎么?那人死了?”我抢在康师傅前头问道。康师傅也带着疑问的眼光望着班第。
“死是没死,不过此人是被从江南流徙到宁古塔的,奴才也只是在宁古塔将军那儿与那人见过一面。”
“流人?”康师傅大概也没料到,这样一篇颂扬先祖的赋居然是被流放的人所做。
“正是。”班第答道。
康师傅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赋,面露惋惜的神情,叹了一声,不作声了。
我可不能让事情就此打住了,于是道:“皇阿玛,您要见个人还不容易吗?下道圣旨,把他召来不就行了?”
“你这丫头,圣旨能随便下吗?流徙的都是重罪,下旨召人岂不是扰乱律法?”康师傅那口气分明就是说我“啥都不懂”。
“重罪?”我反问道,“班第,那人是杀人还是放火了?”
“这个……奴才也不是很清楚。”班第微皱着眉头,努力回忆道,“听宁古塔将军说,那人是因为科场案被牵连,才被发配到那儿的。”
“科场案?”我回头问康师傅,“什么是科场案。”
“科场案一般是指乡试或会试之时,考官徇私舞弊,不尽力为国选材,只为个人谋财。”康师傅解释得还是相当完美的。
“哦!您的意思是说,那些不学无术的人通过给考官送钱,也可以中举么?”
“对,就是这样。”康师傅微微点头,有点“孺子可教”的意思。
“像您这么英明的皇帝,那些官员也敢那么做?”
康师傅“呵呵”一笑,道:“自康熙元年至今,倒是没发生过科场案。”
“那……那个什么骞怎么去的宁古塔?”我不解地望着康师傅。
“顺治十四年时,顺天,江南,河南曾连发三件科场大案,若我估计的没错,那人应该也是那时候被发配的。”
班第不失时机地补充道:“皇上您说的没错,奴才记得宁古塔将军是说过顺治年间什么的。”
“哦?照这么说来,那人应该也是不学无术才是啊?怎么会写出这样的赋来?”我向康师傅投去疑问的目光。
“班第,这篇赋可的的确确是吴兆骞所做?”康师傅终于心生疑窦,紧追了一句。
“回皇上,确确实实是吴兆骞所做,奴才只是因为太喜爱这篇赋,便将它背了下来而已。此人确是才学过人,还有人将他的其他诗作编成了一本《秋笳集》,在辽东一带流传甚广。”
“《秋笳集》?”我从包袱里摸出了那本容若给我的小本子,亮了一下,惊呼道,“这本书是他写的?!”
班第装模作样将书接过去看了看,又还给我,道:“没错,就是吴兆骞的诗作。”
我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康师傅,道:“啊?这是我昨儿逛街的时候看着不错就买了,倒也没注意看谁是作者。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康师傅也将诗集接过去翻了翻,看了几页,逐渐呈现出欣赏的神情来。
我一看康师傅的样子,心中暗喜,照这个情形下去,大才子应该是有救了。
“皇阿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被搞糊涂了!”我装模作样地抚了抚额头,以表示我累了。戏演到这儿也差不多了,我能够传达给康师傅的信息也足够多了,再说下去又言多必失了。
康师傅合上诗集,对我道:“你昨儿才除了痧症,是得好好休息。”又回头吩咐小穗,“好好服侍大公主,有什么情况即刻禀报。”说完,就握着那篇赋文和诗集,叫上班第,一块儿出门了。
望着康师傅消失在卧室门口的背影,我在心内道:吴兆骞,我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接下来就看你自个儿的造化了。
86别离在即
“主子,班第台吉求见。[]”小穗忽笑盈盈地禀报道。
“快让他去堂屋稍待,我马上到。”我吩咐完,立刻将手中套着《内则》的《□》,小心翼翼地藏好,就出了卧室。
说实话,小穗的这声禀告我已经等了很久了,虽然跟班第演的那出戏还算完整,但是到底效果怎么样,能不能救得下来那位江南才子,却实在难料。虽然康师傅当时确有惜才的表情,但他的心思,我实在是琢磨不透。这一向以来,都是我的心思被他看穿,还没有我看穿他的心思的先例!
堂屋里,小穗将茶水上好退出后,我便迫不急的地问班第:“怎么样?皇阿玛怎么说?”
“唉……”班第长叹了一声,愁眉苦脸地摇摇头。
一见他那神情,我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没成?”
班第呆呆地望着我,半晌,神情落寞地道:“没成……”
我一听顿时萎靡了,怎么会这样呢?今天的戏照理说应该演的还不错,应该没有什么纰漏才是啊!
“……是不可能的!”班第突然又续了一句,脸上尽是促狭的神情!
我一呆,随即反应过来,上当了。
“好啊!敢捉弄本公主,看我怎么收拾你!”我伸手拿起炕坐旁的一个枕头,就朝班第扔了过去,班第一偏头,躲了过去,起身便跑,我越过小炕桌,又将枕头拾起,拿在手上,追将过去,再砸,班第恰好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情形,正好砸在他脸上!我拍了拍手,插着腰,白了他一眼,昂着头,得意洋洋地道,“哼哼!知道我的厉害了吧?看你下次还敢大喘气不?”
我说完,却半天没发现班第有什么反应,回头一瞧,只见他手捂着鼻子,仰着脸,神情似乎万分痛苦。怎么?难道刚才我那一砸太用劲,砸出血来了?
我急忙走到他身旁,焦急道:“怎么了,怎么了?流血了吗?”
班第没说话,只是继续仰着,做痛苦状。
“哎呀,对不起啊,我……我不是故意的。”看到班第这个样子,我不禁有些自责起来,刚才玩的有些过火了。这个枕头是竹子做的,还有点硬,若只是流鼻血还好,万一给弄出什么骨折来,那罪过可大了!人家在战场上身经百战毫发无损,却在这儿被我打得挂了彩,这万一被康师傅知道了,还不骂死我呀!
我带着忧心,转身朝门外喊了声,“小穗!”
小穗应声而入:“主子,怎么了?”
“快去请蒋……”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的班第道,“小穗,没事,我跟大公主开玩笑呢。”
小穗用奇怪的眼神望了望我和班第,然后脸上挂着很莫名其妙的笑,福了福身就转身出去了。
我回身一瞧班第,什么流鼻血,什么骨折,他那根直挺挺的鼻子根本完好无损!丫的,又上当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竟然连续上当两次!
我抬腿便踢,被班第左臂一伸阻挡,未果;我又出拳攻他上盘,两只手都被他钳制了!
班第一脸笑嘻嘻地望着我,我心下却恼得很。
唉,技不如人呐!硬拼是真不行,我那三脚猫的功夫不是他对手,不过,智取还是可以尝试的。他骗我两次,我岂能善罢甘休!
我哭!酝酿了不到半分钟,我的鼻子就酸楚了。为了应付康师傅时不时的圣训,这哭功现如今我也练得不差咯!只是在其他人面前很少用罢了。
班第果然中招了,放开了我,有些惊慌地道:“怎么了,弄疼你了吗?”
我一扭身,双手捂着脸,忍住想笑的冲动,继续呜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伤哪儿了,快让我瞧瞧。”班第越发地着急,转到了我身前,貌似有些不知所措。趁他不备,我迅速出拳,朝他肚子猛地挥过去。
班第弯腰,捂着肚子,讶异地望着我。
我抹了抹眼角的泪,朝他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道:“嘿嘿,跟你一样,开个玩笑哈!”
没想到,班第竟然只是揉了揉肚子,笑呵呵地道:“禧儿,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我就是疼死也愿意。”
我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无弹窗广告)
“去去去,瞎扯什么呢?谁让你死了?”我坐回到炕桌边,用喝茶来安抚胸口那只跳个不停的小鹿。
班第也跟着坐回到炕桌的另一边,不说话,也不喝茶,只是睁着他那双晶亮的双眼,笑吟吟地望着我。
“傻笑什么呀,你?”我镇定了下心神,却不敢抬眼看他。现在他的那双眼睛就像是两汪深不见底的深潭,似乎只要一触碰到,就会溺毙在里头似的。
班第没有回答我,却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往上套了一个什么东西。我定睛一瞧,是只做工极其精巧的金丝镯子,雕了两对龙凤,每一对龙凤中间都镶嵌着珠圆玉润的小东珠。
“这……我自己有镯子,只是嫌麻烦没戴罢了……”我说着就要把镯子取下来还给他。
班第却一把握住我的手,道:“我知道你有,可这个镯子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我疑惑地望着他。这个镯子是很漂亮,可是在宫里像这样类似的镯子也不是没有,我首饰盒里就有好几副呢。
“它是我奶奶特地给我的,让我送给我心爱的女人。”班第望向我的眼光,充满着柔情。
“那……”这下我真的慌乱了,他这是在向我表白?
“嘘——”班第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禧儿妹妹,我知道你或许一时间难以接受,可是,我不想抱憾终身,所以有些话今天我一定要说。”
我傻了,呆了,脑子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愣愣的望着他。
“禧儿妹妹,我真的很喜欢你。”班第的表情异常地认真,严肃,“小时候的记忆或许你已经淡忘了,可我却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的你就像个小精灵,整天叽叽喳喳地跟在我后面哥哥长哥哥短,领着我在紫禁城里到处乱跑;去年围猎再次见到你,发现你活泼的个性未变,而且更添了许多令人着迷的特质……”
“什么特质?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冰雪聪明,多才多艺,更可贵的是你心地善良,古道热肠,一颗侠义之心更是世间少有。”
“呵呵,有点夸张吧?我……我有那么好吗?”我摸了摸脸庞,热得不行了。我听过不少的夸奖,可是今儿这样的夸奖却是头一遭。
“有!甚至不止如此!”班第无比郑重其事地道。
我调开了目光,低下头,转着手腕上的镯子。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班第的声音有些暗淡,“不过,没关系,你不用立刻回答我,你有充分的时间可以考虑。这个镯子就暂时放在你这儿,明儿一早我就要回去了……”
“明儿一早?这么快?”
“嗯!不能再耽搁了。”班第点头道,“估计明年春天就会跟罗刹人开打了。等打完了仗,我回来了,你若还是不能接受,到时候……再还给我,如果万一我回不来……”
我一阵抢白道:“呸!不准乌鸦嘴!你一定要完好无损地回来!”
班第笑道:“好,我尽量。”
我一拍桌子,道:“什么尽量,是一定!”
“好,好,一定一定。”班第的目光落在了镯子上,道,“那这个镯子你就先好好收着吧。”
我低头,望了望腕上的镯子,思考了片刻,道:“好吧,我就暂时替你保管。你奶奶给你的东西,万一丢在战场上找不回来也不太好。”
“说的是啊!”班第点头附和。
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我问道:“嗯……你明儿什么时候走?”
“天一亮就走。”班第道。
“这么急?那我送不了你了。”我有些遗憾。估计那时候我还在酣睡中。
“不用送,别离总是伤心时,何必添份不开心呢?况且,你病刚好,要多休息。”班第微笑道,声声都是为我着想。
我想了想,道,“对了,上回你给我写信的时候,我本来写了首诗想寄还给你的,只是后来事儿太多,没寄成。不如现在念给你听好了。”
“哦!太好了,快念快念!”班第的热情似乎瞬时被点燃了。
我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下情绪,将我当时写下的四句诗,念了出来:“忽闻塞外凯旋音,喜极而泣泪满襟。扶老携幼出城去,笑看英雄满豪情。”
班第听完,喃喃的复述了一遍,忽然豪情满怀地道:“禧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像你诗中所写的那样,完胜凯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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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皇姐,皇姐!!”胤禛忽然凑近我耳边大吼了一声。
我伸手敲了一下胤禛的脑袋,嗔道:“要死啊!发什么神经啊你?”
胤禛揉着脑袋,斜着眼瞪我道:“我看你才是发神经的那个。发什么呆呢?我刚说话你根本就没听!”
“谁说我没听啊?你不正说到孙悟空大闹天宫吗?”
真是没救了,自从胤禛捧着《西游记》看了以后,又找不着别的人进行读后感交流,就天天跑到我这里跟我交流来了,我这已经跟他交流了两天了。
“切!”胤禛很不满地道,“早闹过了,我都说到收服小白龙了!”
我望着胤禛,眨巴了下眼睛,笑嘻嘻地道:“呵呵,谁能长时间地全神贯注?偶尔走走神也是有的嘛!你自个儿在上书房的时候,不也总走神嘛?”
“狡辩!”胤禛冷哼了一声,坐了下来,忽然指着我手腕上的镯子道,“这镯子上有什么啊?你干吗总对着它发呆?”
我一愣,掩饰道:“瞎扯啥?谁没事对着镯子发愣啊?”随即,不动声色将手从炕桌上放下来,继续道,“我刚刚在想事儿呢。”
“我不信!”
“骗你是小狗。”近墨者黑啊,跟这些小家伙呆久了,他们的口头禅也传染给我了。
“什么事想得这么入迷?”
我叹了口气,道:“我在想,这盛京太热了,皇阿玛到底什么时候才带我们去兴安啊?”
“我看胤祉的风寒还没好利索,恐怕还得等几天。”胤禛说着也有些无奈,“我也想快点去,我还从来没去过呢,那里一定很好玩,是吧?”
“是啊是啊!可以吃好多好多烤肉!”我随口答道。
胤禛的眼睛一下子发亮了!野外的烤肉,这小家伙还没尝过这种味道呢!
87借住喀喇沁
胤祉小朋友的风寒终于在我们的期盼下痊愈了,而在大部队开拔之际,我却忽然发现少了个人——诺敏不见了,私底下问佟妃,说是诺敏感觉不适,康师傅已派人将她先行送回京城了!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应该不像佟妃说的那样简单,不过,我也没再多问。说到底,这是康师傅那个“后宫”的事,咱没啥立场和资格对“老爷子”的私生活说三道四啊!
进入喀喇沁地界的时,天气不再像在盛京这般闷热了,我从车里钻出来,改骑马。
据说,喀喇沁这边气候条件相对优越,民众的生活状况相较于其他内蒙各部来说还是比较好的。可是,这一路看过来,沿途的牧民们貌似日子也不见得有多么好过,一眼望过去,老弱妇孺居多,瘦骨嶙峋居多,牛马羊群也不是想象中的一大群一大群望不到边的。这情形跟我上回在兴安看到的差别也忒大了点吧。
之所以把这边跟兴安围场做比较不是没有原因的。据我了解,这兴安围场的土地有一大半原本是喀喇沁右翼旗扎萨克多罗郡王扎什管辖下的领地。这位郡王真可谓是蒙古各部诸王中“衷心耿耿”的典范,不仅在平定察哈尔的叛乱中一马当先,还两次主动献地给康师傅建设皇家围场,且献的都是肥美之地!这喀喇沁对大清的“忠心”绝对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
在东张西望中,草原渐渐远去,蜿蜒的河流,连绵的山脉逐渐出现在视线中,一排排参天的榆树下,牧民的毡房,绿毯似的牧场,逐渐被民居和田地所取代。这怎么回事?怎么往村落里跑呀?
我稍夹了夹火驹的肚子赶上了康师傅的“白龙马”,问道:“皇阿玛,不是去兴安吗?是不是走错方向啦?”
康师傅面带微笑,回头望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答道:“兴安离这里还有两百里,今儿先找个地方落脚!”
“找地方落脚还不简单?这里到处都可以安营扎寨啊!”我是真有点不明白,反正什么帐篷之类的都是随队带着的,只要康师傅一声令下,到处都可以是落脚的地方,这一路过来不都是这样的吗?
“今儿咱们住王府去!”康师傅笑呵呵地道。
“王府?!”就在我的惊诧之中,一座气派的郡王府已在不远处呈现!
到得王府门前,我们都跟着康师傅,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
王府的中门已经大开,府门前跪迎着一大群人,在最前头的就是喀喇沁多罗郡王扎什——此人我已见过两次,这张脸是熟识的。(.无弹窗广告)跪在他身侧穿着郡王妃品级服饰的自然是他的福晋了。
“喀喇沁右翼旗多罗郡王扎什,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扎什领着王府上下一干人等恭恭敬敬地连磕了三个头。
康师傅特意迎上前去,走到扎什面前,亲自伸出双手将他扶起,道:“快快请起!”又端详了一下扎什,笑道,“扎什啊,今儿朕可当了一回不速之客,不会打扰了你吧?”
扎什躬身,诚惶诚恐地道:“皇上光临喀喇沁,是喀喇沁人无上的光荣!奴才心中更是激动万分!”
康师傅大笑着拍了拍扎什的肩膀,又对扎什身旁的福晋道:“福晋这一向可好啊?”
福晋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托皇上的鸿福,臣妾安好。”
康师傅含笑点点头,又指着扎什身后的两个大约十六七岁上下的少年,问道:“扎什,这两个年轻人是你的儿子吧?”
扎什回身介绍道:“回皇上,正是。”伸手指着身量高些的对康师傅道,“这是大儿子噶尔臧。”又指着身量稍矮些的道,“这是小儿子色棱。”
随着扎什的介绍,他的两个儿子又齐齐下跪,给康师傅行礼。康师傅让他们起身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阵,然后似乎非常欣赏地对扎什道:“好,一表人才!扎什啊,朕早就听说你的两个儿子都精于骑射,这回朕可要好好见识一番!”
康师傅的“一表人才”一出口,我心里就笑喷了。扎什那两个儿子,色棱还稍好些,那个噶尔臧,块头大则大矣,可那容貌离“一表人才”实在差了不止二十万八千里。皮肤黑也就算了,那五官组合在一起,总让我不觉想起一种动物——蛤蟆。
“皇上谬赞,犬子的骑射比起太子和阿哥们可差的远啦!”扎什一阵谦虚,又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皇上快请进府吧。”
我们跟在康师傅后头跨进了喀喇沁郡王府的大门。进去以后发现,这座塞外王府相较与北京的王府是一点都不逊色,府门,二府门,银安殿,东西配殿等等该有的一样不少。
银安殿内,宾主落座后是一阵寒暄扯谈。康师傅满面笑容,似乎想要让室内的气氛尽量的松弛融洽,扎什和他的福晋虽然也是脸上挂着笑,但那笑意始终到不了眼里,他那两个儿子——噶尔臧和色棱则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是拿眼睛不时地瞟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尤其是噶尔臧,我总觉得他望着康师傅的眼神中隐隐闪着些许“寒光”。
康师傅道:“扎什,若朕没记错的话,今年喀喇沁部的那达慕大会应该在右旗举行吧?”
扎什答道:“回皇上,今年的那达慕大会确实是由奴才负责召集,会期就定在明日!”
“那达慕大会可是草原上一年一度的盛事,看来朕这回来得真是巧啊!哈哈!”
康师傅看上去似乎些兴高采烈。我却有些纳闷,什么时候康师傅也这么喜好热闹了?莫非是“近朱者赤”,在我的长期熏陶下,他也改了心性?
“皇上驾临那达慕大会,与民同乐,实是喀喇沁人亘古未有的幸事!奴才这就吩咐下去,做好一切安排。”扎什说完,就叫来了府中的管事吩咐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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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胤褆,永绶因为都要参加那达慕的比赛,都回房养精蓄锐去了;胤祉是大病初愈,这几天颠簸得他有些精神不济,也早早回房安歇了;就胤禛这小子精力充沛,找不着人玩,吃完饭又当了我的小尾巴,溜达到我房里来了。我可真怕他又跟我交流心得,就说要消消食,带着他一起在郡王府里逛了逛。
王府上下的守卫都已换了宫里的侍卫和护军,尤其是我们住的东跨院。这东跨院原本是扎什一家住的地方,我们一来,本主就把风水宝地让出来了。
若不是知道此刻自己身处漠南蒙古,这座王府给我的感觉简直就跟在京城没两样!院子里是苍松翠柏绿树成荫,花园里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更让人惊讶的是西跨院,这里不仅仅有郡王府的宗庙,练武场,竟然还有孔子庙和关帝庙!
站在孔子像前,我和胤禛面面相觑,那发傻的样子估计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头一次进城看到高楼大厦时的样子差不离。
“没想到这位骁勇的郡王竟然还是儒将啊!”我感慨。
“是啊,不可思议!”胤禛也与我一同感慨上了。“不过,皇姐,你有没有发现他那两个儿子跟他一点儿都不一样,尤其是那个噶尔臧,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子戾气。”
“嘘!小声点儿!”我忙四下里看了看,幸亏这会儿也没别的人闲来无事在孔庙晃悠。“咱们现在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听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么?说话小心点儿。”
胤禛脸上显出不以为然的神情,道:“皇姐,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
“胆子小?”我转头,很一本正经地望着胤禛,道,“这跟胆子大小没关系,咱现在出门在外,谨言慎行总是不错的,记住没?”
胤禛大约是被我忽然严肃的态度给镇住了,巴眨着乌溜溜地眼睛,郑重地点点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就是有些无法控制的紧张感,直觉这回康师傅到这个郡王府好像不仅仅是找地方落脚这么简单。刚刚胤禛提到那个“蛤蟆王子”噶尔臧身上有股子戾气,这一点,我早在银安殿寒暄时就已感觉出来了。那个郡王扎什,虽然表面上对康师傅无比恭敬,但我能感觉到他其实心里对康师傅是存着戒备的。
总之呢,这回借住郡王府,我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至于不同寻常在哪,我说不出来,也许康师傅很清楚,可他才不会告诉我呢。
“走吧走吧,孔夫子看来看去也就那样,去别的地方转转。”我领着胤禛出了孔庙,继续游览西跨院。
跨过一进又一进的院子,跨到第三进时,发现这一进是别有洞天,整个院子是个独立的小花园,还带有一座小池塘,池塘边是一幢单独的硬山顶房子,房子的门楣上挂着块匾额,上书“怡情斋”三个字,貌似是个书房。房前搭了个葡萄架,葡萄架下安放着一张石桌,两把石凳,房子后面有座太湖石堆起来的假山,规模还不小,人可以爬上去,站在假山上,整个院子的情形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胤禛爬都上了假山欣赏风景。我则坐在假山脚下一块石头上,感叹:这哪里是蒙古,简直就是江南啊!
“皇姐,有人来了!”胤禛忽回头轻唤了我一声。
我一听,也爬上了假山,一瞧,果然看见有俩人一前一后步履匆匆地进了院子,看那身形,走在前的应该是扎什,后面的那个是噶尔臧。虽然看不到他们进屋的情形,但却清晰地听到他们一进门就把门关紧的声音。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这两父子此时来此,总不会是来用功读书的吧。难道说扎什要对噶尔臧训话?可如果是训话的话,声音应该比较大才对呀?可他们进去一会儿了,也没听到扎什大声说话呀!这么看来,他们俩父子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咯!
我的理智说:“好奇心会害死猫的,还是悄悄走吧”,可心内的另一个声音道:“不如去听听看吧,也许能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呢!”
理智与情感再一次交锋,两秒钟后,理智就又一次败下阵来,我承认,我通常对带点神秘色彩的事情没什么抵抗力。
我对胤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他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假山,弯着腰,悄悄的迅速靠近书斋的后窗,将耳朵贴上了木墙。
学的蒙语这回总算是派上用场了!虽说学的时间也不长,但那几个月倒是学得蛮扎实的,此时屋子里那俩就是用蒙语在交谈,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凡能传入我耳内的,都还能听懂。
“……阿瓦(蒙语:父亲),怎么办?他们明天可就到了。”这是噶尔臧的声音,非常地焦躁不安,好像在担心什么事。
屋内传来一阵皮靴来来回回踱步的声音,片刻后,扎什道:“看来皇上是有所觉察,才会突然至此,这样,明日大会之时,你找时机去和他们碰个头,让他们速速离开……”
“他们”?他们是谁?听这两父子说话的意思,貌似是怕康师傅碰到他们所说的“他们”!我还想再听,可这两父子说来说去,话语里始终没有说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胤禛也学着我的样,趴着听,可那眼神尽是迷茫,他还没开始学蒙语,估计啥也没听懂。听墙根的时间久了也蛮累人的,反正也是搞不清楚,我决定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好,便带着胤禛悄悄地绕过屋子,蹑手蹑脚地出了院子,迅速溜回到东跨院,到了自己的房间。
“皇姐,他们刚刚说什么了?”胤禛不解地问。这小子果然没听懂,这倒也好,不像我,听到半吊子,又猜不到谜底,这会儿心里跟猫爪在挠一样。
“他们……他们刚刚在商量明天那达慕大会的事情。”我随口胡诹了一个。第六感告诉我,那俩父子谈的肯定不是好事,就别告诉小朋友了。
“那达慕大会的事?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吗?还要商量什么?”胤禛托着下巴,心存疑惑。
这小子爱较真,真是不好糊弄。仓促间我还真找不出下一句来圆我刚才随口撒的“善意的谎言”。没办法,我只好打个呵欠,含混地道,“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我也累了,明儿还要参加那达慕大会呢!”
这一招“软式逐客令”还是相当管用的,胤禛没有继续发扬“爱钻研的精神”,乖乖地回去找他额娘了。
我洗漱完,爬上床,开始琢磨那两父子的话,可琢磨来琢磨去,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俺的iq果然有限,那俩父子的哑谜怎么猜都猜不着啊!唉!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康师傅顶着,咱还是别瞎操心了!周公召唤,呼呼去吧!
88凑凑热闹
事实证明,适当的运动有助于睡眠!虽然遇到那么点小插曲,但因连日来的鞍马劳顿,昨晚的睡眠质量还是相当高的!梦都没做一个……呃,不对,好像是做了,但是没记住!要不是小穗叫醒我,估计我能睡到日上三竿。
快快地洗漱完,快快地用了点早膳,我就迫不及待地穿上了那套蒙族姑娘的行头显摆了下。这套行头是扎什的福晋特地给我拿来的,据说是福晋当姑娘那会儿穿过的最漂亮的一套。昨儿我私底下跟福晋说了一声,今儿一早这套行头就出现在我房里了!蒙古袍外加蒙式圆锥型凉帽,红黄蓝等各种颜色交错缤纷,鲜艳灿烂到极致,颇具蒙族风情。先前我只是看到过,这回可算是亲身体验了,感觉新鲜得很!
我在小穗跟前转了一圈,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像不像蒙族的姑娘?”
小穗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连连赞道,“像,像极了!您穿了这一身儿,生生地把院子里的那些花儿都比下去了!”
“哟,今儿嘴巴抹了蜜啦?”我笑嗔着,心里有几分得意。可惜身前的镜子不够大,看不到全身的效果。“走,咱们去银安殿,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方才用完膳的时候,康师傅就派梁九功来催过一次了。我换衣服磨蹭了半天,再不去,梁九功估计该来第二回了。果然,在去银安殿的途中,又碰到了梁九功。我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这位大总管望着我愣了半天没合上嘴。
不出所料,银安殿内,各方人士早已响应号召,集结在康师傅驾前!当我在梁九功的唱喏中步入殿内,目之所及处,个个都是望着我一时间目瞪口呆。不错不错,今儿这个大惊喜算是成功地送出去了!
康师傅穿了一身非常显眼的明黄色常服,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皇帝似的。他一开始看到我也是有些错愕,随即了然地轻笑道:“你这丫头,名堂就是比别人多!”
“嘿嘿,还不错吧?”我笑道,“那达慕盛会,与民同乐,可不得入乡随俗嘛!”
喀喇沁郡王扎什这时也夸赞起我来:“皇上,大公主这一身装扮,真是让人惊艳!这草原上最美丽的金莲花见了大公主也得羞愧万分啊!”
没想到,扎什拍起马屁来丝毫不逊于康师傅手下的那一帮达官显贵啊!他这表面上虽是夸我,实际上顺便奉承了一把康师傅。可不是嘛?没有康师傅的潇洒倜傥,哪有咱的娇艳如花,说来说去还不是说康师傅的家传基因好嘛!康师傅顿时龙颜大悦。
出了王府,骑着马约行了有十来分钟的样子,就到了一处空旷的草场,那里早已搭了一个装饰得五彩缤纷的高台,高台的周围布了重兵把守。
今天才知道,原来那种开幕式上的领导讲话传统是古已有之,康师傅今天就出口成章,洋洋洒洒地讲了一大通,还是蒙语的!俺的蒙语造诣还未到那高深的地步,很多词汇咱听不懂,只是那演讲的效果似乎很不错,台底下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穿着各色节日盛装的广大农牧民们似乎深受鼓舞,康师傅一讲完,台底就欢声雷动。
宣布那达慕开始前,康师傅还秀了一把,让侍卫扶了几位鳏寡孤独的老年牧民到得台前,当众赏赐了他们些牛啊,羊啊等东西,这些人当即赞颂康师傅是“长生天派往人间的使者”!
康师傅最大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往日喀喇沁人只知道有王爷,这回都认识到了,原来他们还有这样一位亲民睿智的皇帝啊!
康师傅那儿是忙得不亦乐乎,我这个“小闲人”没事干,在一旁干坐着保持微笑,没劲到家了。
其实,听说那达慕大会不仅是个大游乐场,也是个大集市,各处的商人都会闻讯赶来在这里卖各色产品和小吃。我就盼着大会赶快开始,这样才好籍着给那几个参赛阿哥们加油打气的机会,见识见识蒙古的集市,顺便淘点纪念品,也好证明咱到喀喇沁地盘上走了一遭!
康师傅的亲民秀终于宣告结束,那达慕大会正式开始!这回的比赛据说要要整整比三天,因为人数众多,头两天是初赛和复赛,最后一天才能决出各项赛事的总冠军。
台底下的民众都转而集中到大会各项赛事比赛场地的周围,准备观看比赛去了。胤褆,永绶也开始摩拳擦掌做着赛前准备了。这俩是摔跤,射箭,赛马各项比赛都插了一脚,胤礽嘛,比是要比,但人家身份特殊,竟然可以直接进决赛,所以今儿没他什么事。胤祉和胤禛还太小,不参赛,陪着康师傅和佟妃观战。
眼看胤褆和永绶跟康师傅行礼准备“出征”了,我凑上前去跟在他们俩后头准备开始我的游逛大会!可才刚转身,连小曲都没哼上,就听背后康师傅一句:“禧儿,你回来。”
“怎么了?”我不得不回过身,当下心中就有些黯然。
“你啊,就别去凑热闹了,在这台上,底下的比赛情形一样看得很清楚,你还是呆在这儿看吧!”康师傅摇着扇子道。
一听这话,我就不高兴了。就知道没什么好事,都已经说好了的,他竟然临时变卦!看看台底下那热闹的人群,洁白的蒙古包上飘扬的各色彩带,哪一样不是在撩拨着我那蠢蠢欲动的心呢?让我在这台上当木偶?那我还不如去紫禁城呆着算了!
我垮着脸,委委屈屈地反驳了一句:“可是……您昨儿答应过,今儿胤褆,永绶他们比赛的时候,我可以去给他们加油鼓劲儿的呀!”。(.好看的小说)
我的语气虽然极弱,但听到的人都明白,这回是康师傅“出尔反尔”,是他理亏!有同情心的人——比如说此时同在台上就坐的佟妃,喀喇沁右翼郡王扎什和福晋,喀喇沁左翼郡王乌特巴拉和福晋等人,应该都会站在我这边帮我说话的。
“皇上……”,佟妃果然开口了,看那神情,应该是我的后援!我满怀期待等着佟妃的下文,却不料,她的话在康师傅眼神的压迫下上演了“变形记”,“……今儿的天气还真是不错啊!”
我那可怜希望之火焰刚刚燃起,瞬间又被扑灭了!
就在我有些灰心丧气的时候,扎什拱了拱手,笑呵呵地道:“皇上,大公主与阿哥们之间的手足情深令奴才十分感动。您就允许大公主去给两位阿哥加油鼓劲吧,这会场奴才已做了周密的布置,大公主此去安全无虞。”
喀喇沁地主扎什的这一番话又有情义又有保证,康师傅要是再说“不行”,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于是,在扎什的帮助下,在胤禛和胤祉艳羡的目光下,我终于得偿所愿,当然,塞图那几个侍卫是不能不跟着的。
既然是以“助威”的名头去的,若不去赛场晃晃,体现下“骨肉情,同胞爱”,而直接去逛集市是说不过去的。我溜达到赛马场,恰逢胤褆所在那一组正在比赛,周围人群所爆发出的呐喊声,助威声可让我见识到什么叫“振聋发聩”了!不过,在我看来,这比赛的吸引力真是有限,不就是一群人策马狂奔,看谁跑得快嘛,有什么意义吗?身后扬起的那一堆尘土,简直就是污染环境,还呛人!相比之下,从不远处集市那边飘过来的烧烤味貌似更有魅力得多了!
站在我身旁的永绶回头悄声在我耳边道:“瞧你那心猿意马的样儿,还是逛集市去吧,你在这儿杵着影响我发挥!”
到底还是咱亲爱的大哥永绶善解人意啊!我激动地抱了他一下,道:“永绶,你真是我的好哥哥!”随后,我又握着拳头朝他比了比,道,“你可要加油哦,至少不能输给那个‘黑脸蛤蟆’!”
“什么‘黑脸蛤蟆’?”永绶有点摸不着头脑,显然没听懂。
我朝他努努嘴,做了个眼色,永绶朝我示意的方向望去,恰好那个噶尔臧此时也正骑在马上朝我们这边望过来。
永绶回过头哑然失笑,道:“你这给人起外号的本事还真是一流啊!”
我“嘿嘿”一笑道:“怎么,难道不像吗?”
永绶摸了摸鼻子,似笑非笑,道:“行了,快去吧,烤肉在召唤你呢!”
我抬眼望了一眼高台,康师傅正跟那两位喀喇沁郡王相谈甚欢,注意力没放在赛场上!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我刚跨了一步,想了想,回头对小穗道:“你就暂且留在这儿吧,一来替我给胤褆和永绶鼓鼓劲儿,二来帮我把位子占好,三来帮我盯着点儿赛况,我去去就回!”
其实我想留的不仅是小穗,还有塞图。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塞图和小穗今儿还是平常那身儿打扮,在一片蒙古袍的包围中还是蛮显眼的,而我今儿这身打扮,往周围的人群中一钻就会被淹没。康师傅若抽空往下面看一眼,首先看到的肯定是塞图和小穗,将这两位留在此地,多少可以掩护下我的行踪。
“不成啊!”小穗立马提出反对意见,“皇……”
“啰嗦啥?!”我朝小穗一瞪眼,先把她的反对意见掐下去,随即将她拉到一边,威胁道道,“你还想在晨曦阁呆不?”
小穗沉默不语,貌似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中。一间有成效了,我立马抛出点诱惑:“你看,这回我让塞图在这儿陪着你,你们俩可难得有这种单独相处的机会哦!好好把握啊!”
小穗的的脸颊骤然间飞上两朵红霞,羞羞答答一副小女儿状。
“怎么样?”我问道。
小穗很娇羞地迅速瞥了一眼塞图,迟疑地点头,道:“那……主子,您可得快点回来啊!”
我揽住小穗的肩头,笑道:“好啦,我不会去太久的。”
小穗搞定,我回头对塞图道:“塞图,小穗就交给你保护啦,你可得看好啦,出点事我可唯你试问!”
塞图一愣,望了眼小穗,躬身道:“主子,奴才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
“你若认我是你的主子,就听我的!”我摆出了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唉,对付这愣小子不摆点架子压不住啊!塞图显然也被我这种凛然的口气小震了一下。我一看形势大好,立刻继续跟进,逼视着塞图,道:“从现在起,你的职责是护卫小穗的安全!明白了吗?”
塞图犹豫了片刻,勉强点头答应。
我换上笑脸,安慰道:“你放心,除了你,不是还有两个跟着嘛?你再看看周围有多少护军兵丁啊?不会出什么事的!”说完,我就领着另两个侍卫进人群往集市的方向赶去。
真不错,没想到在蒙古也可以享受“血拼”的乐趣!这集市确实是汇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产品,尤其是土特产居多。既然身在塞外,我首先青睐的自然是蒙古当地的特产啦!而这些特产中,首先入我法眼的自然是吃的了!
怪不得方才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原来这集市上有好几家烧烤摊呢!羊肉串那是小意思,更抓人眼球的是架在架子上现烤的“烤全羊”!那“滋滋”的声音,那诱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几乎让我迈不动步了。本来我想弄个羊腿来啃啃的,可是想想一个姑娘家,抱着个羊腿,边走边啃,好像不太雅观,万一引起“轰动”,还不好善后,只好忍痛割爱,改买了几串羊肉串解解馋就算了。
当然,这里除了烤羊肉,还有烤羊尾,烤羊方,烤牛鞭等等,烧烤文化在蒙古真是博大精深啊!
除此之外,我还在这里发现了一种叫“稍美”的美食,当地人又叫“烧卖”,读音跟跟我印象中江南的那种“烧麦”一样,可内容不太一样,皮虽也是薄如蝉翼,晶莹剔透,但里头包的是羊肉馅儿。
好吃的东西真多,我一路走,一路吃,早知道,在郡王府的时候可以少吃点嘛!
“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天山雪莲,无花果,和田白玉、漂亮挂毯了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哦!”一阵蒙语和汉语交替的,带有浓厚新疆风情的吆喝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抬眼一瞧,就在右前方的一个蒙古包前,摆了一个摊子,一个身穿织锦镶边棕色绸缎蒙古袍,脚蹬棕色皮靴,年约二十上下的男子,正勤快地招徕着客人。
我凑到摊前,仔细地看了看那人所卖的物件,果然真看到了传说中的“天山雪莲”。“耻与众草之为伍,何亭亭而独芳!何不为人之所赏兮,深山穷谷委严霜?”这首唐时的边塞诗很形象地写出了“天山雪莲”的高洁之姿,我一直心向往之,而今日竟然亲眼看到了!
这种高原上的奇葩,只生长在4000米以上的悬崖峭壁上,要得到它可得费一番功夫啊!虽然眼前的雪莲是干的,但是、那洁白的花瓣仍然能引发我的无限遐想,仿佛能看到它在终年积雪不化的山崖上迎风斗雪,傲然挺立。
“多少钱?”我指着“天山雪莲”用蒙语问了一句。
我等了一会儿,竟然没反应!我抬头一瞧那蒙古男子只是愣愣地看着我,完全是一副“魂游太虚”的样子。
我将“天山雪莲”举到那人的眼前,又问了一遍:“多,少,钱?!”
那人才醒悟过来,笑着问道:“美丽的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听错吧?这个人是在跟我搭讪?可这个借口也未免太老套了吧!
89天山雪莲
我没搭理他那句“牛头不对马嘴”的问话,改用汉语问:“这‘天山雪莲’你到底卖不卖?”
那人还是一副痴呆样,仿佛没听到我的问话,自顾自地道:“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
敢情是我今儿的运气不好,碰到一个疯子!唉,“天山雪莲”啊,看来咱们是有缘无份啊!
我将“天山雪莲”轻轻地放回原位,欲转身离去,那人却一伸手拉住我的袖子,道:“姑娘请留步!”
我一甩臂膀,挣开那人的手,不悦地斥道:“干什么?”
这下原本离我有五六步远的两个侍卫迅速地出现,形成护卫之势,警惕地望着那个蒙古男人。[.超多好看小说]
那蒙古男人一见这架势,吃了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面带微笑地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姑娘觉得眼熟,想请教姑娘芳名。”
这样的小贩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东西不想着卖,却只顾问人芳名?难道这是只“披着小贩外衣的采花大盗”?可是,看这个人的微笑和眼神中透着的那股子和善,却似乎不是什么歹人。
我让两个侍卫退到一旁,刚想出言讽刺一下这个透着几分古怪的男人,忽然一抹绿色的倩影飘到了身旁,用蒙语问那个男人道:“请问策旺在吗”?
“我就是,你是……?”那蒙古男人边答,边用疑惑和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询问她的少女。
策旺!这名字还真特别啊,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曾经很喜欢吃的一种“雪饼”!
“总算找到你了!”那少女似乎如释重负,将手上的一张纸片交给那个男人,道,“这个给你,我走了。”说完,那女子就头也不回的“飘”走了,淹进了人群。
那个叫策旺的男人,将信将疑地打开了那纸片,看了一会儿,脸色微变。我远远地瞟了一眼,那上面貌似写的是“蜈蚣文”,至于是啥内容就看不清了。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怎么净碰到怪人,怪事?刚刚飘走的绿影是,眼前这个叫策旺的蒙古男人更是,还有这个纸片!我心中忽有说不上来的不舒服感,霎那间,就没了出言讽刺的兴致,于是便转身想走。
“姑娘,请留步!”策旺在背后大声地呼喊!他这中气十足的叫喊,很成功地让我又一次成了周围人群的焦点。两个侍卫又一次迅速围到了我的身前警戒。
我驻足,策旺捧着“天山雪莲”从铺子后出来递到了我的面前,望着我,道:“这朵雪莲送给你!”
“送给我?”我有点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这世上真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吗?
“是,送给你。”策旺的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真诚写了一脸。
“为什么?”我还是不太敢相信有这种好事。细细的打量着这个男人,隐隐觉得那身形和轮廓似乎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可看看那张脸,却分明是陌生的。
“因为你就像这雪莲一样美。”策旺说着将“天山雪莲”送到了我的手中,眼中闪烁着欣赏的神色,显示他所说的确是由衷之言。
晕,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艳遇’?
我愣了两秒,随即拿出钱袋,从里头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他,道:“这个你拿着,我可不能白要。”
策旺迅速将银子塞回到我手中,道:“我不要银子……”
“我不会随便把名字告诉陌生人的。”不等他说完,我就接下了这么一句,并欲将“天山雪莲”再度还给他。
“呵呵,姑娘误会了,我什么都不要。”策旺将“雪莲”推还给我,随即右手抚上左胸口,朝我鞠了一躬,道,“再会,美丽的姑娘。”
这个策旺莫不是吃错药了吧?这就走了?什么也不要?我没赶上“天上掉馅饼”,倒真赶上“天上掉雪莲”了?不成,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还有一句叫做“拿人手短”,无缘无故受人财物,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没什么好下场……
“你去帮我把这银子交给他。”我将银子交给其中一个侍卫,自个儿带着另一个侍卫去找塞图和小穗会合。
小穗和塞图都还蛮老实地呆在原处,只是不时地拿眼睛瞟着周围,估计是在看我什么时候回来呢。一看到我的身影,小穗立马喜上眉梢。
“怎么样了?”我问小穗。
“都进去了。”小穗兴奋地报告,“大阿哥,小公爷都进了明儿的复赛。”
“好!”对这个结果我虽早有预料,但闻听喜讯还是觉得挺高兴的。“他们人呢?”
小穗道:“刚刚去比箭了……哦,这会儿恐怕已经比完了,应该摔跤了吧!”
“走吧,我们去看看。”我搭着小穗的肩膀,朝摔跤的场地走去。
摔跤场的人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在三个侍卫的护卫下,我好不容易挤进了最里层,胤褆和永绶早就比好了,这俩的表现不错,在明天摔跤比赛中还也能看到他俩的身影。此刻,他们正紧盯着赛场中正在酣战中的两个选手,其中一位正是“黑脸蛤蟆”噶尔臧,与他对阵的是一个块头比他还要大许多的蒙古汉子——那个子据目测应该接近一米九左右,身着钉满铜钉的香牛皮上衣,腰间系着红,蓝,黄三色绸围裙,一条肥大的白裤子外头还套着一条绣着黑牛的套裤,脚蹬一双蒙古靴——煞是威风。噶尔臧的装束跟他类似,但没这么花哨,面对这么一个身形高大的对手,他丝毫没有胆怯,而且看这会儿场上的情形,他似乎正占着上风!
我只是稍一分神,瞥了瞥周围的观众,那个“五彩大高个”忽就莫名其妙地被噶尔臧摁在地上动弹不得。我不禁暗暗乍舌,看来这个“黑脸蛤蟆”噶尔臧还真有那么两下真功夫。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声,许多人纷纷伸出大拇指夸赞刚刚噶尔臧的动作漂亮又敏捷,而人群中最激动,最惹眼的,莫过于一抹眼熟的窈窕身影——方才给那个叫策旺的送纸条的绿衣少女,此时是又蹦又跳,欣喜若狂!噶尔臧高举双臂,向周围的人群含笑致意,随即转脸向绿衣少女望去,那眸光分明满载着柔情蜜意!噶尔臧走到那个少女的身旁,那女子掏出手帕来给噶尔臧细细地抹去额头的汗珠。
瞬间,我的脑海中“刷刷刷”出现五个字——“美女与野兽”。
就在看着俩人“你侬我侬”的时候,我的耳畔忽响起那句“阿瓦,怎么办?他们明天可就到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握在手上的“天山雪莲”,回想起那女子急匆匆而来又急匆匆而去,给名叫策旺的奇怪的蒙古男子送信,难道说……
我又抬头望了一眼噶尔臧和那个绿衣少女,决意折回到刚刚那个叫策旺的蒙古人的摊位看看。我刚想转身钻出人群,身侧的永绶叫住了我:“禧儿,你去哪?一会儿就回去了。”
“啊……我刚看到个和田玉簪子很漂亮,可是挺贵的没买,这会儿觉得挺可惜的,我要去买下来。你们等我会儿,我马上回来。”我顺嘴找了个借口,就在塞图他们的护卫下,挤出了人群。我可不是敷衍永绶,只是此事透着点蹊跷,第六感指挥着我,还是不要将这件事扩展出去的好。
凭着还不算差的记忆,我找到了策旺的铺位,所卖的物品都还在摊位上摆着,却没看到策旺的身影,难道在蒙古包里?可在蒙古包前,却站了几个带着佩刀的兵丁,难不成这个策旺真的有问题,被抓起来了?
我正寻思这要不要进到蒙古包里瞧瞧情形,却见那门帘一挑,从里头出来一个人,那人一抬头,与我四目交汇之时,我愣住了。此人正是在“和福茶庄”里堵着我,央我救人的“大清第一才子”,御前一等侍卫,纳兰容若是也!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只是,怎么每次跟容若在没有康师傅陪伴的情况下相逢,总是感觉有些奇怪呢?这回他来这里干嘛?带着兵丁逛集市?
“奴才叩见……”纳兰容若到了我的跟前就要行礼。
“免!”不等他说完,我急忙阻止。这集市上人来人往的,他这礼一施下来,他身后的那些兵丁肯定要跟着行礼,这动静一大,四周的人会立刻给我行超级大的注目礼。“纳兰大人,好巧啊,您也来赶集?”
纳兰一怔,随即躬身含笑答道:“回大公主,奴才此来是执行公务。”
“哦?”我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低声问道,“来抓人?抓到了没?”。
纳兰有点沮丧,摇头道:“跑了。”
“抓的什么人?能说不?”
“是……”纳兰顿了一下,显然是改了口,道,“……是一伙儿强盗的头目,专在漠南一带抢劫。”
“哦,是这样啊!”我故作恍然,其实心里对他的这套说辞是十二万分的怀疑,可看样子他执行的是康师傅交代的秘密任务,咱也不能强人所难,因此也就不深问了。不过,既然这样“巧遇”了,不妨顺便问问别的事。“哦,对了,你那位朋友如何了?”
“多谢大公主援手,他日前已在返乡途中了!”纳兰一脸的感激。
“呵,要谢就谢皇上吧,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我微笑道,“好啦,不妨碍你执行公务,我走啦!”说着,我带着小穗他们朝集市的另一头继续逛过去,走出去十几步后,我回头瞧了瞧,只见纳兰容若指挥着兵丁,将那些“赃物”全数打包运走了。
90敲山震虎
和永绶,胤褆一道回去后不久就日头西沉,差不多是晚膳时分了,康师傅“移驾”到一个大蒙古包里,准备与众人同乐。(.无弹窗广告)
此刻的蒙古包内出现的蒙古王公又多了几个,除了左右喀喇沁的两位王爷外,附近的土默特部,鄂尔多斯部,克什克腾部,翁牛特部的蒙古王公也都出现在了宴席上。
招待蒙古王公的宴会总是热热闹闹的,不像内廷宫宴那般肃穆,康师傅对各位王公们也是一如既往地和善亲切。扎什想得很周到,还特地让人准备了几个蒙古族歌舞表演来助兴。
可是,只要是宴席,不管表面上多热闹,都比不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时的感觉温馨舒畅,即使吃的是粗茶淡饭,也是有滋有味。而宴席,虽有美味珍馐堆积如山,琼浆玉液侍列在前,可听着满天飞的歌功颂德,阿谀奉承,我总觉得缺了点叫做“人情味”的东西。
帐内是有些百无聊赖,可帐外应该是另一番情形——一天的那达慕落幕后,人们会点起一堆堆的篝火,围坐在一起,唱歌,跳舞,弹琴,吃肉,有情人还会约在敖包相会,对歌,谈情……这可绝对不是我的美好想象,而是事实!虽然这个大帐离人民群众有些远,但是热烈的喝彩声还是会时不时地钻进我的耳朵。
就在我思量着要找什么借口才能离开这个有点无聊的蒙古包,到外面的广阔天地去体会地道的蒙古风情时,梁九功忽然进来,到康师傅耳边低语了几句,就见康师傅的目光往门帘处停了一下,随即微微点头,梁九功就又退出了门外。
若无要事,梁九功是不会在宴会进行到半途的时候进来的,既如此,咱就等“要事”过后再寻思出去的事儿吧。
“诸位王公……”果然,康师傅面露欣喜之色,提高了音量,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宣布。霎时,帐内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康师傅身上。“……今日是草原盛会——那达慕大会开幕,是个喜庆的日子,朕与诸位在此时相聚,不胜欢喜!方才朕得了一个消息,可谓是喜上加喜啊!哈哈!”康师傅说到此顿了顿,卖了个关子,众人的注意力更集中了。(.好看的小说)“最近朕得知有一股劫匪在漠南横行,今日其中的两个已被擒获,现就在帐外!”
康师傅的“喜讯”刚宣布完,四周就一阵交头接耳,帐内各人神色各异,有面带笑容频频点头的,有茫然不知所谓的,有惊讶诧异的,也有无甚表情看不出情绪的——比如说扎什,他的大儿子噶尔臧则回头看了他一眼。
康师傅扫视了一圈,向帐外朗声道:“将人犯带进来!”
门帘一挑,先进来一个年约四十上下,头带珊瑚顶,身着一品麒麟补服的官员。
我一瞧,这不是这是三等公、平“三番”时立下赫赫战功的骁将,目前已成为领侍卫内大臣的倭赫嘛。此人的右眉骨上有一道疤,很是显眼,又因他的名字跟当年被鳌拜借口杀掉的康师傅的“死忠侍卫”——倭赫的名字一模一样,因此,虽然只我跟他打过几次照面,没说过话,印象却很深刻。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由四个侍卫押解着的两个身穿蒙古长袍的男子,身上的长袍已破了几个口子,貌似是被利器划破的。
倭赫将马蹄袖一甩,跟康师傅一施礼道:“启禀皇上,两个人犯俱已带到。”
康师傅微微点头,倭赫往旁边一让,四个侍卫就将那两个“人犯”往前推了推。这两个蒙古男子神情倨傲,不肯下跪,他们俩身后的侍卫死命往下摁都摁不下去。其中一个稍显矮胖的蒙古男子口中骂骂咧咧,听上去似乎也是蒙语,但却跟我学过的蒙语不太一样,因此我听得不是非常明白,好像有什么“博硕克图汗”什么的。
倭赫到了那俩人的身后,抬腿往那俩的膝弯处猛地一踢,他们这才被迫跪了下去,但那头仍然是昂着的。这一昂,可就昂出问题来了,我发现其中的一个竟然就是那个摆摊的策旺!纳兰容若不是说他跑了吗?没想到又出现在这里。想起他送我雪莲的时候,跟我说“后会有期”,我心中不禁暗笑:这“后会”不免太快,又太怪了些吧。
策旺也在观察着帐内众人,显然他最先看见了我,眼神中蹦出一抹欣喜,大约是看到我所处的位子之后,那欣喜之色随即被了然所代替。随后,他的目光与噶尔臧的相遇,噶尔臧的眼神明显有片刻的震动,怔了两秒立刻别开头,端起酒碗装模做样喝了一口;扎什则仍是一脸的严肃,看不出什么波澜。
康师傅望了那两个“人犯”一会儿,用蒙语询问道:“听你们的口音,你们应该来自厄鲁特,为何不在家乡好好生活,却跑到漠南来当劫匪啊?”
“我们不是劫匪!我们是博硕克图汗……”那个稍显矮胖的男子换了我能听懂的蒙语急急争辩,看样子很是愤懑,似乎康师傅的话玷污了他一样,可惜只说了一半,策旺就抢了他的话头,道,“我们是博硕克图汗派来贵国贸易的,不是劫匪,恐怕您弄错了吧!”
“弄错?”康师傅轻笑了一声,似乎策旺说的话纯属“无稽之谈”。“据朕所知,今年博硕克图汗所派的贸易团早已返回准葛尔,尔等竟还想欺骗朕!”
康师傅又朝在坐的一位蒙古王公道,“松阿喇布,这俩人你是否有印象?”
这位松阿喇布乃是鄂尔多斯部的多罗贝勒,其貌不扬,但那双似乎是被刀随意割出来的“一条缝眼”却是绝对的聚光。闻听康师傅的吩咐后,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策旺和那个矮胖蒙古男,回头躬身道:“皇上,这俩人确实是奴才所奏的劫匪,奴才还曾与他们过交手,只是奴才无能,被他们跑掉了。”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见过你!”那位矮胖男显然被松阿喇布的说辞惹怒了,若不是两个侍卫押着,策旺又在一旁弹压着,恐怕他早嘶吼着扑过去了。
“我们确实是来贸易的,根本不是什么劫匪,您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策旺的神情很是平静,一点恼怒的迹象都没有。
倭赫这时从怀中掏出来一张东西,上前呈递给康师傅道:“皇上,这是奴才在这俩人的身上搜到的。”
我伸长了脖子,瞟了那张东西两眼——好像有点眼熟啊!哦,对了,这可不就是那绿衣美眉交给策旺的吗?竟然又出现了!还送到了康师傅的手中。我不觉看了一眼噶尔臧,那噶尔臧的神情果然有些紧张,又转头看了一眼他父亲扎什。
康师傅接过去扫了两眼,然后将那纸片递给面无表情地对扎什说:“扎什,你拿去看看。”
扎什躬身上前接过了纸片,看了几眼后,将纸片甩到噶尔臧脸上,厉声责道:“噶尔臧,这是怎么回事?”
噶尔臧捡起纸片,装模作样看了两眼后,满脸的讶异,辩道:“阿瓦,这是阴谋陷害!”他抬头看了看扎什,又继续辩道:“阿瓦,这两人确实是劫匪,还调戏我们旗的女子,我与他们打过架,他们定是怀恨在心,伪造了这样的信件来陷害我!您看,这根本就不是我的笔迹!”噶尔臧愤愤不平,将纸片递还给他老爹。
扎什脸色阴郁,眉头紧蹙,又仔细看了看那张纸片,双手递还给康师傅道:“皇上,奴才细细看来,这上头的字迹确实不是犬子的,犬子的字实是拿不上台面的。”
康师傅接过纸片,没有答话,只是仔细地倾听着,脸上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帐内其他人员都默不作声,虽然不知道纸片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但是看到现在,该跟我一样,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一些。
“奴才回想起,前两天犬子确曾跟奴才报告过,有几个匪徒流窜到本旗抢掠,被赶跑之事。犬子虽生性鲁莽,但奴才自小就教导他要忠于大清,忠于皇上,像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奴才敢保证,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还请皇上明鉴。”扎什娓娓申诉完,一甩袖子,双膝跪地,一磕到底。噶尔臧和色棱也跟在扎什身后跪了下去,表明心迹。
康师傅从座位上下来,到扎什的面前,亲自伸手将他扶起,道:“扎什,朕相信你。当年察哈尔布尔尼谋反,是你向朕密报,朕才得以在短期内免除腹背受敌的困境!平三番时,你带领的喀喇沁骑兵在福建浙江又立下卓著军功,你是大清的功臣呐!”
“皇上!”扎什抬头看了一眼康师傅,眼眶还有点发红,好像是康师傅的一番话让他想起了往昔的峥嵘岁月,有些动容得不能自已了。“谢皇上夸赞,奴才只是尽了本分而已。”
康师傅拍了拍扎什的肩膀,道:“入坐吧。”又对噶尔臧和色棱道:“你们也都起来。”
这父子三人起身回到他们自己的宴桌后,康师傅对倭赫吩咐道:“这两人虽来自厄鲁特,却在大清境内行劫,触犯了大清的律法,将人犯交予理藩院,按律鞭一百,枷三日,遣回厄鲁特。”
倭赫领命,就让侍卫押着策旺他们出了帐门。只是那策旺临行前,朝扎什父子投去的目光却是怨毒得很。
“好了,诸位王公,举起酒碗来,朕敬各位!大清自立国以来,就与蒙古各部结下了血肉之亲!凡是为大清立下过战功的各部王公,非但大清不会忘记,朕也绝不会忘记!只要大清国运昌隆,尔等各部将与大清一起共享大好河山和荣华富贵!干!”康师傅清清郎朗地说完,端起酒碗大饮了一口。
“干!”在坐的所有王公也都纷纷附和着康师傅,仰头痛饮,随后各部王公挨个儿轮流给康师傅敬酒,表忠心,一时间帐内又恢复了觥筹交错的热闹图景,刚才的“插曲”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
“皇姐,那两个真是劫匪吗?”在我身旁的胤禛倾着身子,靠近我耳旁低语。
“是啊,怎么了?没听到皇阿玛和其他王公都这么说吗?”我嘴上虽然这么回答了可心中的疑问跟胤禛是一模一样,但这种答案估计是没有办法彻底掘开的,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四个字——“难得糊涂”。
胤禛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小声道:“其中一个像,可是另一个我总觉得不太像。”
我两个指头捏起个“炸羊尾”塞到他嘴里,道:“皇阿玛说是就是,吃你的吧,别多管闲事。”
91夜访马厩
那一出无比精彩的“擒劫匪”搞得我是“费思量”啊!思量的结果是晚上做梦,梦见噶尔臧和那个叫策旺的小子驾着“天山雪莲”翱翔蓝天,结果康师傅端了个鸟枪,就听“砰”地一声,那俩就跟雪莲一块儿一个跟斗载了下来。(.好看的小说)
刚醒的时候,回想起这个梦觉得也太玄幻了。可看到噶尔臧在众人的呐喊声中,纵马遥遥领先,我倒真希望这会儿我手中有杆鸟枪,就算打不中,能让他那匹“奶牛马”受受惊吓也好。我那亲爱的哥哥永绶原本跟噶尔臧只差了半个马身而已,可到半程之时,后头忽然赶上来两匹马,将他夹在中间,他的那匹马就不知着了什么魔,离噶尔臧的“奶牛”是越来越远,最终还跟决赛失之交臂。
赛毕,永绶牵着马回来,垂头丧气地道:“禧儿,我这回可丢人丢大发咯!”
“没关系,没关系,今儿的对手太强,你虽败犹荣!”我拍拍永绶的肩膀,安慰着,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隐隐觉得那后赶上来的两匹马很像是噶尔臧的托嘛!
“是啊,永绶,皇姐说得对!你就别难过了。看明儿我替你报仇!”胤褆倒是神情爽朗,因他进了明天的决赛,可算是露了把小脸。
“嗯,胤褆,明儿就看你的了!一定要打败‘黑脸蛤蟆’!”永绶看来也是心气难平,竟很自然地用上了那个绰号!
“啊?什么蛤蟆?”傻乎乎的胤褆搔搔头不明所以。
“哎呀!笨!”我伸手将胤褆的头往右侧一掰,那边噶尔臧正跟那绿衣少女庆祝胜利呢。“明白了没?”
胤褆回过头,“哦”了一声,咧嘴笑道:“像,真像哈!”
我们嬉笑着转到了射箭场,这个项目按说永绶和胤褆应该都还是有实力的,但是几场比下来,永绶晋了级,胤褆竟然意外失手落马!再接下来的摔跤更是惨不忍睹,胤褆和永绶,“哥俩双双把家还”!相比之下,“黑脸蛤蟆”噶尔臧和他兄弟色棱竟然一路高歌猛进,挺进决赛!
回到郡王府,银安殿里,康师傅当着众人的面,好好夸赞了一番噶尔臧和色棱,又对扎什说:“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扎什,你这两个儿子的功夫真是了得啊!”
“皇上谬赞!可依奴才之见,若不是两位阿哥因一路鞍马劳顿发挥欠佳,噶尔臧和色棱绝不是两位阿哥的对手!”扎什的回答甚是谦卑,他的表情也不似他的两个儿子那般得意非凡,相反倒有几分惶恐。(.)“皇上,明日还有最后一天,太子下场比试,肯定是所向披靡!”
“你过谦了!噶尔臧和色棱今日确实赢得漂亮,朕可是亲眼所见,即使明日太子去比也是胜负难料啊!”康师傅一脸笑意,似是衷心赞赏。
“哪里,太子天纵英才,又得皇上真传,犬子望尘莫及!”扎什算是谦卑到底了。只是“黑脸蛤蟆”噶尔臧和色棱站在一旁先是斜睨着永绶和胤褆,那眼神貌似在说“你们这俩手下败将”,后望着胤礽,那眼神中也颇有些不屑,惹得胤礽直瞪眼。那六道目光在空中交汇,我仿佛都能听见“磁磁喇喇”火花四散飞溅的声音。
看来明日是场恶战啊!我看看胤礽,又看看“黑脸蛤蟆”,暗暗叹气:康师傅所说不假,胤礽想完胜那哥俩,不是一般的难,是非常难,看来这回康师傅说不定要搞个面上无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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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后,一众人等——胤禛,胤祉,永绶,胤褆,不约而同地聚到了我房里。这可是这回东巡的第一遭啊!
“永绶,胤褆,你们俩不是明儿要比赛?不早早去休息,跑我这儿来干嘛?”我故作不解,其实心里明白,他们俩八成是心中没底,又跑这儿来寻求心理安慰。
“呵呵,大哥和永绶八成是担心明儿又会输,丢人呗!”胤禛的嘴真快,直接就把这俩的真实心理抖落出来了。
“万一要是明儿全军覆没,皇阿玛那儿就不好交代咯。”胤祉轻摇着脑袋,一语道破众人心中隐忧。
“呵呵,你们担心个啥啊,太子明儿个不也要比赛吗?他平日里可是骑射布库样样皆能!”
“得了吧!”胤禛头一个不以为然。
“那是在宫里……”胤褆脱口而出了一半忽然打住。不过,他没说的下半段,我也能猜出□分来,那就是:谁敢赢太子!
事实也是如此,胤禛这小家伙还太小了点,除了拉拉他的小弓,偶尔能赢下胤礽,布库和骑马要赶上胤礽还得几年呢!其他阿哥和宗室子弟,谁敢出头赢这个未来的“一国之君”啊?那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难受嘛?所以,胤礽在宫里从来是“天下无敌”的。
我一只手托着腮帮子,另一只手转着茶碗,看了一眼胤褆,问道:“你今儿不是信心满满地说要替永绶报一箭之仇的嘛?这会儿怎么又露怯了?”
“我……我……”胤褆面上一红,支支吾吾地道,“今儿我不是没碰到那只‘黑脸蛤蟆’嘛?明儿跟他比,细想想,我这心里还真没啥底。更何况我看着今儿永绶好像输得有点冤,我真怕明儿我也碰到一样的情形。”
“哦?你也看出来啦?”我坐直了身子,望着胤褆,胤褆连连点头。
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有点木讷的胤褆,今儿也能发现点门道出来,长进了啊!
“其实明天我们只要能赢了一项,那脸面上也不会那么不好看了,皇阿玛那边也可以交代。”胤祉这“小夫子”的高论一出,立刻赢得其他三位“同仁”的一致同意。
胤褆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可是,能赢哪一项?哪一项都没把握啊!”
屋内一阵沉默,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半天,谁也没提出个可行性方案来。其实,我心里倒是早已有个主意了,只是实施起来的话,还是有点小阴损。再者,那个平日里拽不拉几的胤礽要是能受点教训,吃吃瘪,想起来也是乐事一件,因此,想来想去,我原本不太想出手。可这会儿,看这几个蔫蔫的样子,念在今儿永绶确实输的有点冤,那个主意又开始在心头蹿动了。
不过,若是决定要做,还得“神不知鬼不觉”一些,眼前这几个小鬼还是早早打发回去比较好。
于是,我拿起茶壶,往他们的碗里倒了最后一遍茶后,下了逐客令:“行了,牢骚也发了,大眼瞪小眼’地坐着也是想不出辙来!喝完这碗茶,你们都回去歇着吧。胤褆,永绶,你们俩不用想太多,放平心绪,好好应战就成!”胤褆和永绶都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带着胤祉和胤禛一起回去了。
这几个的背影刚在门口消失,小穗从门外进来禀告:“主子,洗澡水都准备好了,您这会儿是不是马上洗?”
“再等一会儿。”我起身往房里走去,拿出逛集市那天偶然碰上买来的一大包黄澄澄的“巴豆”。当时买了一斤,买这个东西,原本只是想着回宫以后,要是有人来找茬什么的,也许可以派上用场,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用武之地”了
我将这一“秘密武器”抓出一把来,找了个香囊装了,揣在怀里,就往门外走去。“主子,这么晚,您要干嘛去?”小穗问道。
“有点闷,我想出去走走。”我边走边答道,“一会儿就回来,今儿月色这么好,不用提灯笼。”
来的那天已在郡王府探寻了一遍,因此,找王府里的马厩对我来说可算是驾轻就熟。天确实不早了,看马厩里的人大约已经去歇息了,马厩里安静地只剩下马嚼饲料的声音。趁着皎洁的月光,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黑脸蛤蟆”噶尔臧的那匹“奶牛”和色棱的那匹“小白脸”都在马棚里不停地嚼着,我的“火驹”暂时也在这里待着,且就住在“小白脸”的隔壁。。
我轻声吩咐小穗道:“你在门口看着,万一有人来就赶紧学一声猫叫,你自己也躲起来,明白没?”
“主子,你来看马,干嘛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嘛?”小穗很是不解。
“回头再告诉你。这会儿你可给我守住咯!”我叮嘱道!小穗使劲儿点头,我放轻了脚步,溜进了马棚。
虽然我马术不见得有多好,但是跟“火驹”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不但知道要如何与马相处,而且身上多多少少也沾了点“马气”。我走到“奶牛”的身旁时,它一点异常表现都没有,我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它还很舒服地将脖子伸得更长。我迅速从怀中掏出那袋子巴豆,先倒了三四颗在手上,看看“奶牛”的身材后,想了想,又倒了三四颗出来,然后一边轻拍着马头,一边将右手伸到了马嘴前。“奶牛”嗅了嗅,随即“吧嗒吧嗒”,将倒出来的八颗巴豆全吃光了。随后,我又来到色棱的那匹“白脸”前,如法炮制,这“小白脸”也是个贪吃的主,也就几分种的光景,同样的药量,它也全消耗光了。
忽然,住在“小白脸”隔壁的“火驹”也伸过马头来,拼命地往我手上蹭,这家伙肯定是嫉妒我在喂别的马,却不喂它!我轻轻拍了拍它的头,从马槽里抓了一把草,喂着,轻声道:“你还是吃这个吧,这个才有营养!”
大事告成!哼哼,“黑脸蛤蟆”你使阴招把永绶拉下马,明儿我让你连马都上不去!
我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又掏出手绢擦了擦,带着小穗离开了马厩。
回到西跨院,四周越发地安静了,我放轻了脚步,迅速往自己的屋子移动过去。眼看离房门也不远了,背后忽传来康师傅的声音:“是谁在那儿?”
我倒!康师傅什么时候也学人装“背后灵”了?
92戏散走人
我正全神贯注着呢,他老人家的声音不期而至,还真把我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丫的,“人吓人,吓死人”呀!刚进院的时候,还拿眼四处搜寻了一圈的,他那殿内明明是漆黑一片,我还以为他老人家安寝了呢!
“呵呵呵呵”我干笑了几声,平静了下心绪,转身上前答道,“是我,禧儿。(.无弹窗广告)”
“禧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这时候还到处溜达?”康师傅的口气还算和善。我定睛一瞧,发现他老人家竟然就坐在殿前的台阶上!
“啊,今夜月色撩人,我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顺便赏赏月。您怎么也出来了?”我对答如流,为了以防万一,这答案我是早准备好了。
康师傅跟我招招手,道:“既然如此,你过来,陪皇阿玛坐会儿。”
哟哟哟,今儿康师傅这是怎么了?今儿不管是太阳还是月亮,明明都还是东升西落的吧?
我挪到了康师傅身旁,梁九功从里头拿出个软垫子来,我就这样跟康师傅一起坐在了台阶上。坐了半天,康师傅是一声也没吭,借着月光,我发现他面露忧色,貌似有什么烦心的事儿困扰着他。
康师傅向来擅长“乾纲独断”,当然了,能“断”的时候是爽利的,要碰到一时半会儿“断”不下的,可就郁闷咯!这要在紫禁城,他还能找孝庄商量商量,这会儿在喀喇沁,又没有电话,手机之类的东东,他找谁去?也只好对月了……呃,等会儿,莫不是他又在“睹月思人”了吧……
其实要说康师傅的那些烦心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虽然他老人家是铁了心从不在我面前提半句政事儿,但俗语说得好啊,“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他这儿可是天下政事的汇聚地,周围也没装“隔音板”呐,那些事儿,就是我塞住了耳朵也能往里钻呐!
想想看,最近有什么事儿呢?东北那边应该是粮草已备,良将并集,就等着东风一起,把罗刹人赶回俄罗斯了,目前来说应该还不会有什么岔子;西北那边的准葛尔最近几年嚣张得厉害,还跟喀尔喀蒙古搅和在一起,但表面上还是一直在给康师傅进贡的,按理说,也不是眼下的麻烦;哦,对了,好像听说过,今年自入夏以来,南方一直淫雨霏霏,黄河水位暴涨,有几处堤坝又决了口,康师傅莫不是为这事儿忧心呢?可我也不能直接问他是不是为水灾的事儿犯愁呢?搞不好又会被当成“驴肝肺”,说咱瞎操心!
我也不禁抬头望了一望高悬半空的圆月,一句诗忽然出现在脑际,有了!
“今儿的月亮真圆呐!”我感叹道,“真像月饼。”
“你这丫头,除了玩儿就惦记着吃!”康师傅笑嗔着,眉头的疙瘩总算舒展了。
“谁说的,我还惦记着诗呢!”
“哦?还有诗?真是难得啊?念来听听。”
“嗯哼——听好了啊!”我站起身来,清了下嗓子,学着顾八代的样子,背着手,迈着八字步,摇头晃脑地开始念,“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这会儿只怕快成汪洋了!”康师傅喃喃地道。果不其然,他是为这事儿烦着呢。
“啊?皇阿玛您说什么呢?”我故作没听清地问了一遍。
“哦!”康师傅回过神来,赞道,“诗背得不错。不过,你什么时候背《四书》能像背诗这么积极就更好了。”
我坐回到康师傅身边道:“嘿嘿嘿,啥时候您拨冗把《四书》改得跟唐诗宋词一般有韵律有意境,咱肯定积极!”
康师傅哈哈一笑,轻轻给了我一个“爆栗子”道:“你这丫头,又贫嘴!”
我摸了摸额头,挽住康师傅的臂弯,道:“皇阿玛,什么时候咱也像白居易那样去杭州寻寻月中桂子,看看钱江潮头吧!”
自打在西跨院里看到那堪比江南园林的精致小院后,我的“故土情丝”就被勾起,忽然很想到江南去走一走,虽然杭州离“穿前”的家乡还有一段路程,可总归是近了,有个心理安慰总比没有强。
“你也觉得我们该去江南走走?”康师傅问道。说实话,他这个话问的跟我说的其实不是很搭调,不过,通过这个问话,我算是知道了,刚刚他坐在这儿半天都琢磨了些啥。
“当然啦!”我立刻热烈地响应,“您看呀,东北,咱去过了,西边五台山也拜过了,那些大诗人笔底下描绘的锦绣江南,咱当然更应该去瞧一瞧,看一看啦!‘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若不是亲眼所见,您根本就不知道有多美!多醉人!”
“嗬,怎么说得好像你见到过似的!”康师傅戏谑道。
“呃……梦里见过……”汗,为了鼓动康师傅江南游,差点说漏嘴。“……不过,要是您若真的能去江南走走,顺便稍上我的话,我不就能亲眼去见一见啦!”
康师傅点着我的鼻尖儿道:“要是真的去,还能少的了你!”
“啊!真的?那咱们什么时候去?”一听康师傅这话音,貌似他老人家心里已有了去的打算,我这一兴奋,也忘了用手去揪揪鼻尖,以防鼻子总被这几个“老人家”点来点去点塌咯!
“你这孩子,‘说风就是雨’。(.无弹窗广告)出巡是大事,岂能说去就去?”康师傅轻轻摇着头道。
“哦……那您慢慢考虑,细细斟酌,到时候甭忘了捎上我就成,呵呵。”我笑呵呵地道。真恨不得明天就能启程去江南呀!
康师傅忽然凑到我身侧来嗅了嗅,问道:“你这身上什么味道?刚刚溜达到马厩去了?”
“嗯?啊!”康师傅的鼻子也忒灵敏了吧,没想到竟然被他闻出来我去过马厩了。我自己低头闻了闻,却没闻出任何气味来,急忙凑了个答案搪塞道:“啊,是啊,想看看火驹怎么样了,就溜达过去瞧了瞧!”
看来我这临时应急答案貌似也过得去,康师傅只说了句“哦”,也没继续问了。
不知从哪飘来一片乌云,忽将月亮都笼了起来,银亮的月光顿时消失无踪,院子里也暗了下来。
蹦达了一整天,我也是有点累,忍不住就真打了个呵欠。康师傅拍了拍我的手背,道:“不早了,回屋睡去吧!”
“嗯”我点头,是有点开始迷糊了。为了陪他老人家聊天,我可连洗澡大事都给推后了!我站起来,舒展了下筋骨,又对康师傅道,“那我走啦。您也别睡太晚啊!”
康师傅也站起身来,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鬓发,笑道:“知道,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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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决赛终于到来,康师傅放出话来,谁若得了三个项目的总冠军,他不但钦赐“巴图鲁”称号,而且当场赏银50两,牛和羊各10头,单项冠军各赏牛和羊10头。因此,今天的那达慕赛场是史上最激烈的一次。
为了方便康师傅和我们这些“闲人”观赏,今天的决赛场地全部设在高台的正前方,这样台上的人看得更真切了。到了最后的决赛阶段,每个项目都只剩下五个人来争夺最后的桂冠,因此三个项目按照赛马,射箭,摔跤,这个顺序依次进行。太子胤礽直接进决胜局,占了五个名额中的一个,因此,实际上昨天每项进入今天决赛的也就四个人,这四个人中噶尔臧和色棱又占了两席,所以,今天的比赛实际上就像是“康师傅队”和“喀喇沁队”的对抗赛。
赛马比赛就要开始了,五个进入决赛的参赛者已经一溜排开,候在起跑线上。胤褆此刻显得信心满满,他这回骑的是我的“火驹”,为了确保他能赢,我主动借给他的,胤礽自然不需要我操心,他那匹可是“四蹄踏雪”,实力跟我的“火驹”不相上下。“黑脸蛤蟆”噶尔臧,色棱,也骑着“奶牛”和“小白脸”侯着,脸上挂着笑容,那是志在必得啊。
今儿是个大阴天,厚厚的云层像冬天的大棉被一样,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的,一丝金光都透不下来。天色不好,连带着我这心情也有点小郁闷。按说昨天给“奶牛”和“小白脸”喂了那么些“佐料”下去,它们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才对啊!难道说药量偏少了?
裁判的令旗一挥,五匹马立刻冲出了起跑线,四周围观的人群立刻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加油声!我紧张地盯着“奶牛”和“小白脸”,这俩一开是冲的时候真的还挺快的,不过,貌似跑出去十几米的光景,偶发现这俩的速度猛地下来了,“黑脸蛤蟆”和他兄弟无论怎么挥鞭子,“奶牛”和“小白脸”的速度就是上不去,由奔跑改成小踱步,最后貌似是“腰膝酸软”了,一曲腿,就倒在了赛道上,“黑脸蛤蟆”的伸手敏捷些,及时跳了下来,色棱大概是没料到会出现这个情形,“小白脸”轰然倒地之时,他来不及反应,一只脚被压在了马身子底下。赛马史上最惊世骇俗的一幕就这样在众人的眼前上演,生生地把方才惊天动地的加油声给变成了“惊愕”,“叹息”声!
“哦,耶!!”我在心内暗暗庆祝计划成功!而同在看台上的扎什夫妇则焦急万分,跟康师傅禀了一声就下场去看他们的两个宝贝儿子去了。
“皇姐,真奇怪,那两匹马怎么会莫名其妙摔倒呢?”在我身旁的胤禛偏着头问道。
我转头咧着嘴答道:“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就叫‘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懂不?”。借着眼角的余光,我发现坐在一旁的康师傅闻听我的“高论”后,望了我一眼。我急忙把头更转过去一些,装作全心看胤褆他们比赛的样子,以防欣喜之情太过,被他老人家看出什么来。唉,所以说嘛,“忍字头上一把刀”,要忍住“仰天长笑”的冲动真是辛苦!
消除了“黑脸蛤蟆”和色棱这两个“心腹大患”,这赛马场就是于胤礽和胤褆的天下了。要不怎么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呢,今儿胤褆看来是甩开了膀子准备大干一场,要在康师傅跟前露露脸,他骑着“火驹”是一路风驰电掣,最终以一个马头的微弱优势硬是赢了胤礽的“四踢踏雪”。
“耶!赢了!”我一时忘情,忍不住从座位上跳将起来高呼,不但赢得在座的几位王公家眷们的注目礼,还惹来了康师傅的“爱克死”光。我只得讪笑着,重又坐下来,温文尔雅地鼓鼓掌。
射箭比赛开始前,扎什夫妇回来了。
康师傅很关切地问道:“噶尔臧和色棱如何了?”
扎什躬身奏答道:“多谢皇上惦念,噶尔臧毫发无损,色棱的腿虽受了点伤,经过太医的诊治,也无甚大碍了。”
“那就好!”康师傅说着话,却有意无意的瞟了我一眼。我微笑着把目光调开去。
赛事继续进行,色棱因意外受伤而弃权,可接下来的射箭,摔跤还是不出那晚众人所料,完全被噶尔臧垄断了。摔跤比赛的时候,胤礽被他摔的那个惨呐,我看的那个暗爽啊,娃哈哈,真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了。不过,相较之下,坐在一旁的扎什的脸色是一阵比一阵青。康师傅的修养肯定早已到达“太姥姥”家了,不用想就知道,看着胤礽那样被人家摔着,他心里肯定心疼,可从头至尾他硬是没有表露出一点来,末了,还为噶尔臧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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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俺的“仗义相助”,那达慕大会落幕时,“巴图鲁”的称号最终谁也没拿到,康师傅也省了五十两银子。不过噶尔臧一人独得了二十头牛,二十头羊,也算大丰收了。胤褆因为赢了一场,自然也得了赏赐,不过,随后,不知道他受了谁的指点,竟然主动提出把得到的牛羊委托给了扎什,请他将这些牛羊转送给喀喇沁旗内比较贫穷,需要救济的牧民们。这下,胤褆同学可在康师傅面前露大脸啦。
戏既然都唱完了,也该是走人的时候了。
郡王府门前,王府上上下下全都出来送别,看着一瘸一拐的色棱,我还真有点小内疚,巴不得快点走。可康师傅跟扎什夫妇磨机了半天还没墨迹完。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说不完的“知心话”。
康师傅很亲热地握着扎什的手道:“喀喇沁可谓是京畿的屏障,有你们父子三人在此守护,朕可就高枕无忧啦!”
扎什恭敬地道:“请皇上放心,喀喇沁世世代代誓死,守卫大清,捍卫大清,让大清永葆康宁。”
康师傅略一示意,梁九功和另一个内侍就在扎什面前展开了一幅字,上书四个苍劲的大字——“大国藩屏”!
“扎什啊,这次朕在你这里叨扰了三天,临别之际将这幅字赐予你,以表彰你的勤勉!”
“奴才谢皇上恩赏,今后奴才自当更尽心竭力,为皇上,为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扎什率王府上下所有人双膝跪地,虔诚万分。
康师傅很满意地微微点头,将那幅字亲手交到了扎什的手上。
93老公主驾到
火急火燎地跑回到驻地帐篷内,才刚刚换好了衣服,我却发现外头又已经艳阳高照了。我可真是服了老天爷了!
俗语都说是“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此时算算日子都快立秋了,这兴安的天气还是这么难以捉摸,晌午跟着队伍出去围猎,当时还是“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呢,就在管围大臣率各路兵马将一堆野兽赶入了包围圈,康师傅领着众人进入围内引弓拉弦,正准备大显身手之时,忽然“轰隆隆”一声炸雷,豆大的雨点瞬间从天而降,在场的众人全被浇了个“透心凉”不说,一时间,嘶鸣声,马蹄声,吆喝声,逃窜声,交织在一起,别提多热闹了!不过,好在这些参加围猎的兵马训练有素,纷乱的情形很快得到控制,康师傅一声令下,大部队全部返回附近的驻地!
小穗一边帮我擦头发,一边唠叨着:“主子,今年兴安的天气可真怪啊,怎么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记得上回咱们来都不这样。”
“傻瓜,去年咱们来的时候早已入秋,自然不会下雷雨了。”我说着接过小穗手中的干毛巾,道,“快干了,剩下的我自己来,你去帮我泡壶茶来。”
“唉!”小穗应声而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问我,“主子,要金莲花的还是茉莉花?”
“金莲花吧。”我边答话,边加紧擦干最后一点湿漉漉的头发。一上午折腾的够呛,一会儿我也不准备出去了,就打算窝在帐篷里,泡壶茶,看看书!金莲花茶相伴,闲看《□》,这才是真正的惬意人生呢!
看小说跟看教科书就是不一样,不管是先前,还是现在,只要捧起教科书,十分钟之内,我的上下眼皮肯定呈“粘连”状态,可是,只要是小说,甭管是古典的还是现代的,就是看通宵,我照样精神抖擞!
一壶金莲花,一本《□》就真让我在帐内待了一下午,我的视线离开书本的原因是,小穗报说梁总管在帐外侯见。我赶紧把书藏了起来,整好衣冠后,请梁九功进入帐内。
一番见礼过后,梁九功道:“大公主,皇上请您今晚移驾黄幄参加宴席。”
“宴席?这回又请的谁啊?”我嘴里问着,心下道,三天两头的宴席,康师傅也不嫌腻。
“回大公主,今儿个是家宴,请的是巴林淑慧长公主和巴林世子乌尔衮。”梁九功躬身道。
我有点惊讶,乌尔衮来了倒不稀奇,怎么这回把他奶奶——固伦淑慧长公主也带来了?说起来,这位长公主其实是孝庄的亲生女儿,按辈分算的话,康师傅还得叫她一声姑姑!
“晚宴什么时候开始?”
“定在酉时,还有一个时辰,皇上请大公主到时候准时出席。”梁九功满脸堆笑。
“行,知道了。有劳梁公公了。”
梁九功回去复命,小穗又忙忙碌碌帮我梳头打扮,忙活了半天,估摸着时间快到了,我才朝黄幄走去。
其实,我是不太想见乌尔衮,看到她就想到蓉玥还在其次,上回他让我帮他办的事,我没办成,那个鹿角扳指此时还在我兜里揣着呢。我可真不知道,一会儿见了乌尔衮要怎么面跟这个“情种”交代。
虽然一路上磨磨蹭蹭,可黄幄离我的帐子实在太近,一抬头,又看见梁九功在焦急地东张西望了,我知道他这是在等我呢。收拾了下心情,我掀开帐帘进去了。
佟妃,胤礽,胤褆,胤祉,胤禛,永绶俱已在座,乌尔衮就坐在他们的对面,他的左侧坐着一位年约五十上下的宫装妇人,看那轮廓身形都有几分像孝庄,不用说,这位肯定就是固伦淑慧长公主的,孝庄的二女儿。
行过礼后,康师傅道:“禧儿,快去见过五姑婆淑慧长公主。”
“见过五姑婆淑慧长公主!”我依着康师傅的指示行礼,可是念了这一长串的名号后,我却忍不住咧嘴一笑,这“五姑婆”听上去跟“虎姑婆”很像哈。
我这一笑,乌尔衮还以为是我对着他笑呢,竟也咧嘴笑了起来。
淑慧面带惊喜地跟康师傅道:“哎呀,这就是禧儿啊!长这么大了!记得当年我回宫的时候,她可还是个小不点呢,可爱极了!”
康师傅哈哈大笑,道:“五姑姑,您见到她那次她才三岁,这会儿她都快及笄了!”
“是啊,岁月不饶人呐。”淑慧感叹了一句,又对我招招手,道,“来,禧儿,到姑婆这里来,我可得好好看看你。”
康师傅微笑着跟我点头示意,我便坐到了淑慧的身旁去。淑慧将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阵,抚了抚我的脸,跟康师傅道:“皇上,禧儿长得真是水灵,我啊,越看越喜欢。[.超多好看小说]”说着,从手腕上取下了一个镯子套在了我的手上,道,“禧儿啊,姑婆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就算是给你的见面礼吧。”
我一看那镯子,还以为我又一次眼花了呢,这个镯子跟班第给我的那一只是一模一样——纯金的龙凤戏珠镯啊!
发愣发呆的貌似不是我一人,就连乌尔衮同学也愣住了。我立刻直觉淑慧给我这个镯子意义重大,应该不是见面礼这么简单。
我忙把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还给淑慧,道:“姑婆,您喜欢禧儿,禧儿是受宠若惊。可是,这个镯子,您一直都戴在身边,是您的心爱之物,禧儿不能夺人之美。”
我说完这话,果然就见乌尔衮似乎暗暗舒了口气。
“正因为是心爱之物,姑婆才要给你!”淑慧坚持着要将镯子套回到我的手上。
“五姑姑,听皇祖母所言,这个镯子原是一对,当日太宗皇帝将它赐于你和三姑姑一人一个留作纪念的,怎好将她赠与禧儿,您还是收回了吧。”康师傅的一番话,点出了这个镯子的不凡来历,更显得这赠镯举动的不同寻常。
“不碍的,当日皇阿玛既给我,自然由我做主,今儿我与禧儿一见如故,传给禧儿我高兴。”淑慧说着,又笑着拉过我的手,又一次将镯子套了上去。
我回头望了一眼康师傅,那眼神是问“怎么办?貌似这位姑婆也太过热情了,热情得心里有些打鼓吃不消了”。
“禧儿,五姑婆的一片心意,你就暂时先收着吧。快谢过五姑婆。”康师傅的脸上还是挂着和煦的微笑。不知道他咋想的,竟然让我收下来!
既然康师傅让收,就收了吧,虽然我隐隐觉得这个镯子非常烫手。
有客自远方来,况且来得又是至亲,今儿的宴请格外的丰盛,除了围猎的各色兽肉,各地送来的时令蔬菜,果品都上来了。可这一餐我吃得又不踏实了。为啥?因为席间这位五姑婆淑慧长公主时不时地望望我和他的孙子,然后露出很别有深意的笑容。这笑容让我心里的警铃大作!
好不容易挨到宴席结束,我立即落荒而逃,也顾不得找机会将扳指还给乌尔衮了。
回到营帐,第一件事就是将班第存放在我这里的镯子拿出来,跟这只淑慧长公主给我的进行比对——从外观上看,果然是一模一样,那雕刻的手法,那工艺,确实出自一家,唯一不同的是,班第的那只,内侧刻的一行字是“天作之合”,而淑慧长公主的这只刻的则是“比翼双飞”。
我两只手上各握着一只,开始发呆:太宗皇帝分赐两姐妹的镯子,竟然齐齐汇集到了我的手上!这到底又是什么状况?
班第临走之前的那番话,我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他,但是他的那番心思,我已经清楚了,他给我这个镯子的含义,我心知肚明;这五姑婆干嘛也非得把这个镯子给我呢?就算她很喜欢我好了,送点别的东西,比如耳环啦,项链啦都成啊,竟然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难道说……不会吧,乌尔衮喜欢的可是蓉玥!
“啊?皇姐,你会变戏法?刚刚五姑婆给你的是一只,这会儿你手上怎么有一对?”胤禛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了,一进来就咋咋呼呼的。
我忙将镯子收回到首饰盒里去,抬眼一看,好家伙,胤褆,胤祉,永绶,全来了,又到这儿来聚会呢!
“哟,今儿刮的又是什么风啊?来的这般齐整?”我调侃道,“快坐吧。小穗,快,给各位阿哥们上好茶!”
“皇姐,刚刚我问你的还没回答我呢。”胤禛这小子又开始不依不饶了。
“你刚刚有提过问题么?”我端起茶盏,开始装傻。这个问题可不能回答,虽然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是我直觉这问题最终的答案是我也不愿意面对的。
“怎么没有?”胤禛回头道,“大哥,三哥,永绶哥,你们是不是也都听见了?”这小鬼竟然发动群众攻势。这三位群众竟然还很配合地点点头,完了还齐刷刷地将目光聚在我的身上,那意思是等着我回答呢。
“呵呵,你们觉得这金莲茶怎么样?这可是我亲自去摘来的!听说这金莲花入药的话可以治疗口疮,喉痛,若是泡茶喝可以清热泻火,解除疲劳呢,这会儿天气正热,喝着正好。”我就像没听到胤禛的话一样,开始介绍起金莲花的疗效来。
“的确不错,清香馥郁,令人精神爽朗。”永绶品了一口,点头赞许。“不过,刚才胤禛说问的那个问题,我们也都很想知道。请问你是怎么将一只镯子变成两只的呢?”
晕!看来今儿他们过来就是冲着那个镯子来的!
“什么两个?我要是有那本事,就去变银子了。”我伸出左手的手腕给他们瞧。“看呀,这不就才一只吗?哪里再变出另一只来?没听皇阿玛说嘛?另外一只在三姑婆手里,我的手再长,也伸不到科尔沁去啊!再说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平日里本来也不喜欢戴那么多累赘的东西不是?”
我的一番话,说的是入情入理,其他人都听得频频点头,就胤禛这家伙忒较真,“我刚刚明明看得清清楚楚的,是有两只!”
“你看错了,刚刚你看到的是皇阿奶给的!就是因为两只很像,我才拿出来比对的。”唉,真是没有办法啊,如今我的现场应变能力是越来越强了。
“是么?”胤禛搔了搔头皮,半信半疑。
趁着胤禛还在自我怀疑的当口,我急忙把话题引到围猎上去:“好啦,明儿围猎,你们哪组愿意带着我呀?”
方才在席上,康师傅说了,明天围猎分组比赛,猎物打得最多的有赏赐!经过自由组合,结果是胤礽找上了乌尔衮,胤褆跟胤祉一组,胤禛跟永绶配合。虽说女眷不用参加,可今非昔比啊,今年我已经会骑马了,倒真的很想跟着其中的一组去凑凑热闹。
我等了半天,在座的四个都装作在品金莲花茶的样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接我的话!不用说了,那样子就是一个个都怕我进了组后,要分心照顾我,拖他们后腿
“都只惦着赏赐呢吧,哼!”见他们不言语,我干脆揭穿了他们心中所想。
胤褆道:“皇姐,不是赏赐的问题,而是,有些猎物可凶呢,万一吓着你,皇阿玛那儿没法交代。”
“就是,就是,你要是出什么岔子,别说是皇上,回去了,老祖宗,皇阿奶,还有阿玛,都得让咱们‘吃不了,兜着走’!你行行好,还是别凑热闹了。”永绶说得可怜兮兮的。
“对啊对啊!”胤禛和胤祉这两个小鬼头也附和着胤褆和永绶,一个劲地点头赞同。
“你们还有没有义气啊!”我真是气愤难平。早知道这样,在喀喇沁我就不该出手,让他们全军覆没好了。
“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康师傅一掀帐帘,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帐门口!
94一场虚惊
“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康师傅一掀帐帘,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帐门口!
让秦义在门口守门简直就跟安装了“稻草人”一样,没任何效果!下次再出来,一定带秦忠!
康师傅步入帐内,很自觉地“占领”了我的“主席”的位子。(.)众人见礼后,他笑呵呵地问道:“刚刚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来,继续,让我也听听。”
在座的加上我一共五个人,没有一个响应康师傅的号召的。多半低着头,有点如坐针毡的样子。也是,这几个人,除了我偶尔还能跟康师傅唠唠嗑,胤禛这小子见了康师傅还能说话不打磕巴,其他的几个胤褆,胤祉,永绶从来都是远远见了他老人家即遁的。
“没说什么,就明儿围猎的事。我让他们带着我,却没一个人答应的,真没义气。”这么默着也不是个事儿,我干脆趁机控诉下这些个小鬼头的“忘恩负义”。
“你骑术不精,又拉不开弓,也要去围猎?”康师傅一副很小瞧人的样子。
“骑术不精,能跟上就行啦!不拉弓,在后头捡捡猎物总行吧?又不妨碍!”我可真不服气!今年跟去年可不一样啦呀,康师傅还这么小看人!
“刀枪无眼,你还是看看就算了。”康师傅的论调竟然跟那些小鬼一模一样。
“嗯!嗯!”胤褆,永绶,胤禛,胤祉听了康师傅的话,全都不约而同的点头表示赞同。真难得他们的“步调如此一致”!
“你们‘嗯’什么‘嗯’?!”我两手叉腰,刚准备要发飙,康师傅对那些小鬼头道,“好了,明儿要围猎,你们都早点回去歇着去吧。”
“儿臣告退!”
“侄儿告退!”
康师傅金口一开,胤褆,胤祉,胤禛,永绶立马抓紧时机开溜,好像屁股后头都有老虎在追着似的。望着被风不断吹动着的帐帘,偶真有点无奈了。
“皇阿玛,您咋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呵呵,你这丫头!你跟着他们哪一组能让人放心啊?”康师傅笑着摇摇头,又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封信来,递给我,“你的信。”
“我的?”我将信将疑地接过来一瞧,信封上赫然写着——“大公主亲启”,是班第那一手漂亮的柳体。
“嗯,班第给你的,今儿下午跟他的奏折一起送来的。”康师傅晶亮的双眸饱含笑意。我面上一热,调开了目光,伸手欲撕封口,撕了一半又停了下来,想想,康师傅在一旁看着呢,还是待会儿再看的好。
“怎么不看呢?”康师傅的双眼紧盯着我手上的信,那样子好像他比我更好奇里头写了些什么。
“呵呵,一会儿再看吧。”我将信往旁边榻上的枕头底下一塞,回头对康师傅道,“皇阿玛,您今儿就是来当信差的呀?”
康师傅将目光从我的枕头底下调回来,调整了一下神态,道:“嗯?啊,是有件事得问问你。”
“哦?什么事?您问吧?”我拿起茶壶给康师傅添了点水。
康师傅喝了一口茶,犹豫了片刻,问道:“你觉得乌尔衮怎么样?”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康师傅今儿是来添乱的呀?
“什么怎么样?您这话问的我咋不明白呢?”
“明白地说……就是你喜不喜欢乌尔衮?”康师傅终于把话挑明了。
虽然潜意识里已经料到是这个意思,但是真的听到康师傅如此明确地说出来,我还是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但随即立刻澄清道:“皇阿玛,您都说哪儿去了?我对他就像对永绶,胤褆,胤禛他们一样,可绝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您可千万别想歪了!”
“真的?”康师傅似乎不相信。
“真的,千真万确。”我信誓旦旦。
“我听说乌尔衮送了个扳指给你是怎么回事?”
我晕!没想到,康师傅的情报也有不确切的时候啊!
“您说的就是这个吧?”我从首饰盒里将那枚鹿角扳指拿出来,递到康师傅跟前。(.好看的小说)“这个扳指,是乌尔衮拜托我转送给蓉玥的,可不是送给我的!您可不知道,乌尔衮对蓉玥那可是‘痴心一片,日月可鉴’呐!可惜蓉玥不领情,我还得找机会这个扳指还给乌尔衮。”
康师傅接过扳指,瞧了瞧,又还给我,道:“你说的可都是实情?”
“这个还能有假?”我瞪大了眼,非常严肃地道。
“嗯,我知道了。”康师傅微微点头,顿了会儿,又道,“那你对班第怎么看?”
“哎呀,皇阿玛,您今儿怎么净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康师傅的这个问题,我还真是难以回答,干脆用一招撒娇,看看能不能混过去。
“怎么,你不喜欢班第?”
“不是。”
“那就是喜欢咯?”
“也不是。”
康师傅愣神儿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跺脚:“哎呀,别问了,我真不知道,不知道啦!”这我可真不是敷衍康师傅,这个问题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想过,可是那答案真的很不明确。说动心吧?有一点,可是离“喜欢”两个字,好像还有点距离吧,要知道,在这里的“喜欢”就相当于“爱”。这事儿想起来是一团麻,怎么都揪不到那个头绪,烦哪!
“呵呵,”康师傅却莫名地笑了起来,道:“好好,知道了,不问。”
这奇怪的康师傅,他又知道什么了?
我一低头,刚好瞥见手腕上套的淑慧长公主给我的那个镯子,心想,这个烫手的镯子,还是让康师傅带回去还给人家的好,否则夜长梦多。
于是我把镯子褪下来,交到康师傅手上,道:“皇阿玛,听您说起来,这个镯子那么贵重,我觉得给我戴着很不合适,还是还给五姑婆吧。”
康师傅端详了一下镯子,又抬头望着我道:“你知道五姑婆为什么把这个镯子给你吗?”
我心中虽然模模糊糊有个答案,但是不能肯定,于是茫然地摇摇头。
康师傅微皱着眉,娓娓而言:“今儿宴后,你五姑婆跟我说,她很喜欢你,请求我将你指给乌尔衮。”
“啊!不行!”这个可真是本年度第一“噩耗”啊。我急抓着康师傅的手臂,追问道,“您答应她了?”
康师傅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却道:“乌尔衮是世子,将来他就是巴林蒙古的郡王,若是将你嫁了过去,以后就是王妃……”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王妃!”真是火烧眉毛了,我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不礼仪,不等康师傅说完,就截断了他的话头。嫁人?还嫁到巴林蒙古?做梦都没梦到过!“您是不是看我看烦了,讨厌我了,这么急着要把我嫁出去!”我的鼻子一酸就坠下泪来。
“你这孩子,怎么就哭了?”康师傅竟还有心思笑,掏出帕子来,递给我,道,“逗你的,我怎么舍得把你嫁到巴林去?快擦擦。”
“皇阿玛!这也能拿来开玩笑的!”我不禁怒火中烧,对着康师傅怒目而视。
康师傅微微一笑,道:“不过,我也不好立刻拒绝你五姑婆,要知道,你五姑婆可是老祖宗最疼爱的女儿,这件事,还等回了京城,让老祖宗出面说才成。”康师傅把镯子交还给我,道,“这个镯子你先保管好,等你见着老祖宗,把事情说清楚,让老祖宗还给五姑婆。”
我点点头,将镯子重新套上去。
真是一场虚惊,吓出一身冷汗。我端起茶盏,将里头的金莲花茶一饮而尽,降火!
康师傅啜饮了几口茶,放下茶盏,望了我一会儿,发了会儿呆,叹道:“一眨眼我的禧儿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我习惯性地挽住康师傅的胳膊,道:“皇阿玛,禧儿不嫁行不行,就这样一辈子陪着您,您要是闷了,我陪您说说话,您要是不开心,我给您讲讲笑话,唱唱歌儿,好不好?”
“傻孩子,礼记曰‘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俗语也有云‘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啊,终究还是要嫁人的!”康师傅说着竟有几分伤感。
“我不嫁!不要嫁啦!”我一着急,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
“傻孩子,怎么又哭了。”康师傅将我揽在怀里,轻拍拍我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们禧儿不嫁,一辈子陪着皇阿玛,行了吧?”听到康师傅这么说,我才破啼为笑,擦干了泪花。
康师傅又回去批那永远也批不完的奏折了,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忽想起班第寄来的那封信还没看呢,便干脆起身,点了灯,将已撕开一半的封口完全撕开,从里头将信纸倒出来。
又是厚厚的四大张!真不知班第那小子,怎么每次都有那么多话说呢?
看看内容,首先是报平安,接下来询问我的身体如何,天气炎热,让我一定要多加注意云云,再来就是跟我说些他在那边的所见所闻,说他抽空跟赫哲人学会了做鱼皮衣,说是改天还要帮我做一套。再有就是临走时,我送给他的那首诗,他给写了下来,还让人装裱起来,挂在帐内时时观看,说是每次一看到这首诗,心内就充满了干劲儿!罗刹人一定会很快被赶出去的,让我安心等着捷报!
跟上回一样,这回信里头也夹了一片枫叶。这可真奇了啊,夏日里也能看到枫叶,难不成他特意收集起来写诗的?
那枫叶上照例录了一首诗:
关山千重渡,
天涯咫尺情,
人世千种毒,
相思最刻骨。
初读罢这首枫叶诗,我心头不禁漾起一丝喜悦,但随即想起今晚上康师傅说起的那档子事——嫁人,又立时蒙上一层阴影,心内顿时五味陈杂,纷乱的很……
95随队围猎
永绶和胤禛,乌尔衮和胤礽,胤褆和胤祉,三组人马皆已准备停当,一个个是雄赳赳,气昂昂,单等康师傅金口玉牙一开,他们立时就领着身后的队伍奔向各自的“战场”,引弓射箭,一显身手。
康师傅,佟妃,淑慧长公主,还有附近赶来参加围猎的蒙古各部的王公们,都兴致盎然地翘首期盼一场盛大的表演。而此刻,我在看台上是如坐针毡,为啥?因为我坐在淑慧长公主的身边!自从知道她跟康师傅提出那个要求后,我一看到她,心里就老大不自在。可偏偏她还一直笑盈盈地拉着我的手不放。我知道她是真心喜欢我,可她这个“喜欢”,咱可真消受不起啊!
我可是连做梦都没想过要嫁到蒙古去!大漠黄沙,朔风阵阵,想象中是豪气冲天,还带着点英雄主义气息,可真要在那里生活,我是铁定连三天都呆不下去!
听说过巴林蒙古出产极品鸡血石,可那里的土地贫瘠,三天两头地闹各种灾荒,朝廷时不时就要去救济,听着就挺瘆人的。别说我是真对乌尔衮没任何感觉,就是有感觉,去那样的地方,得是多大的牺牲啊?我的思想境界貌似还没到达这种高度!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一直以来,我心中梦想的家园应该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可绝对不是“大漠孤烟,荒滩戈壁”!
淑慧回过头来,对着我慈祥地一笑,出于礼貌,我也对她微微一笑,可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脱身才好。我是真在这里坐不下去了!
淑慧端详了我一会儿,关切地问:“禧儿,怎么瞧着你今儿有些闷闷不乐呢?”
我心道:还不都是您老惹的,您要是不来搀和,我不知多乐呵呢?
不过,她这一问,却让我忽然生出了脱身的主意!
“五姑婆,我能不能求您个事儿?”
淑慧拍拍我的手背,满脸慈祥地笑道:“你说,只要姑婆能帮的一定帮。”
“您肯定能!”我满脸堆笑地凑近她耳旁,轻声道,“您帮我跟皇阿玛说说,让我跟着胤礽和乌尔衮去围猎吧!”
“哦,原来你是为这个不高兴啊。”淑慧笑道,“可我听说你不会射箭呀?”
“那又没关系,我就跟在他们后头捡捡猎物,不会妨碍他们的。”我紧拉着淑慧的手,放柔了声音道,“求求你啦,五姑婆。”
看来淑慧一是抵挡不住俺的‘撒娇功’,二是我主动提出要跟乌尔衮一起打猎,这可是正中她下怀,她满口终于应承下来,道“好好好!姑婆这就去跟你皇阿玛说说!”
淑慧的面子真的非同一般地大,康师傅虽也不是十分愿意,但最终勉强同意了。当然,这期间,当康师傅的“爱克死”光瞄向我的时候,我右手摸了一下鼻子,适当地亮了一下套在大拇指上的那只“鹿角扳指”,以告诉他,我此去是另有目的滴!
我牵了‘火驹’,带着塞图等三个侍卫,在那些愣小子惊讶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站到了胤礽和乌尔衮的队伍里。
“纯禧?!你,你,你怎么来了?”胤礽瞪大了眼,貌似难以相信他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哈哈,太子殿下,我来帮您打猎呀!”不知怎的,看到胤礽这种神情,我的心情一下子从多云转晴了。
“帮忙?别是帮倒忙吧?”胤礽乜斜着眼,很不耐的道,“你还是回去,别添乱了!”
我知道胤礽因在喀喇沁在大众面前大大地丢了一次脸,今儿他是摩拳擦掌地想要把这个脸给挣回来,他不欢迎我,在预料中。
“切,回不去了,皇阿玛都答应了,今儿我是跟定你们了!”我说着,朝胤礽眨了眨眼。他越是着急,我心里越是高兴。
“我找皇阿玛去!”胤礽眉头紧蹙,说着真要去找康师傅。不过,也不用劳动他大驾,康师傅恰巧过来作临出发前的最后“检阅”。
胤礽还没开口,康师傅就道:“胤礽,乌尔衮,禧儿跟着去围猎,你们顾着她些,知道吗?”
我微笑地望着胤礽,胤礽抬眼望了我一眼,眼神中尽是不甘不愿,却也没奈何,只得应声道:“是”。
乌尔衮倒是真心真意地爽快答道:“您尽管放心,太子和我会照应好大公主的。”
康师傅拍了两下乌尔衮的肩膀满意地点点头,又对我叮嘱道:“朕是允你跟着胤礽和乌尔衮去围猎,不过你可要答应朕,不可跑到他们的前头去,刀箭无眼,你要切记!”
唉,他老人家还是一百个不放心啊。
我一福身,喜滋滋地道:“是,禧儿记住了,您放心吧!”
康师傅又盯了一眼跟在我身后的塞图等那几个侍卫,领头的塞图一抱拳,一躬身道:“请皇上放心,奴才们一定护卫好大公主。”
巡视完其他两路人马后,康师傅宣布围猎开始。
负责驱赶猎物和围城包围圈的先遣部队率先入了林,我骑着火驹,在胤礽和乌尔衮后头,晃晃悠悠地跟着。
不一会儿,到达了第一个包围圈,圈内已有许多神色惶恐的雉鸡,野兔,獾,獐等之类的小动物,胤礽和乌尔衮两人通力合作,左右开弓,“嗖嗖嗖”不一会儿就将这些大大小小的活物,全都送往“极乐世界”了,速度之快,令人惊叹。他们一射完,又立刻前往第二个包围圈,他们带的随从自然会帮他们将战利品一个不拉地拾取,根本用不着我沾手——这个我事先早已料到,所以,今天我的到来对胤礽来说,纯粹是个累赘,一点儿用都没有。
康师傅临行前对这两个叮嘱的“顾着点儿我”,在胤礽那儿纯粹是“耳边风”,倒是乌尔衮走一阵会停下,回头瞧瞧我有没有跟上来。这个时候,胤礽没办法,也会做做样子慢下点步子,而那张脸就臭得跟什么似的,眼中分明就写了四个字“你是累赘”。
跟着他们将近一个时辰,已目睹胤礽和乌尔衮连续射杀了三个“围猎圈”,满地大大小小的动物尸体让人惨不忍睹,满场的血腥气熏得我是直皱眉。
许是见我落后太多,乌尔衮调转了马头,到了我身旁,关切地问道:“大公主,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似乎不大好。”
我朝乌尔衮微微一笑道:“不碍事,可能是骑马太久,有些累了。”
“乌尔衮——快点儿!”前头胤礽又在催命了,远远地骑在马上,转头看了看,却丝毫没有要过来一探究竟的意思。唉,这人的心里是除了他自己再没别人了。
本来我还在想,扳指是不是再另找个机会还给乌尔衮。如果这时候告诉他,蓉玥拒收他一片情的“噩耗”的话,乌尔衮的情绪势必会受影响,继而会影响他们这一组的成绩。可是这一路走来,胤礽那家伙的“自我中心”着实让我心中呕火,我也顾不得什么道德不道德了。
“哦!就来!”乌尔衮大声回应了一下胤礽,回头对我说,“那大公主,你还是在这里歇一会儿,不用跟我们一样这么急。”
我点头道:“好,你快去吧,要不太子该着急了。”
“你们几个可要守护好大公主!”乌尔衮又朝塞图嘱咐了一句,这才准备提缰绳追赶胤礽。
“乌尔衮,你等等。”我催马赶了几步,与乌尔衮并肩,取下了大拇指上的鹿角扳指,递给他。“实在抱歉,我没有完成使命。这个扳指……蓉玥她不要,又还回来了……”
“没关系,大公主……”乌尔衮握着扳指,愣了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来,刚刚眼神中还焕发着的勃勃生机,瞬间犹如被野火焚毁的原野般,一片灰黑。
“乌尔衮,你别难过……”看到这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眼圈有些泛红,我竟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了。
“大公主,我没事。”乌尔衮深吸了一口气,将扳指放入怀里,硬挤出一丝笑容来,对我道,“我去追太子,你休息吧。”说着,一提缰绳,“驾”地一声就狂奔而去。
望着乌尔衮远去的背影,我不禁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这个乌尔衮竟是如此痴情,可惜蓉玥不知道珍惜啊!
我将火驹交给侍卫们,走了一阵儿,找了一棵大树的树桩坐下,歇息会儿。
这是一片非常茂密的原生态树林,用“参天大树”来形容周围的树木是非常贴切的。树干起码都有一个人两只手臂合围那么粗,枝桠茂密,甭管外头日头有多大,一进林子,就仿佛到了另一个异常清凉的世界。虽说,康师傅设立的皇家围场,严禁附近的农牧民入内打猎或者放牧,确实阻碍了一部分人的生计,可是,从生态保护上来讲,却确实无意间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因为有了这片围场,多少动植物找到了得以栖息的家园,就连老虎等猛兽也时常在此出没。就在前几天,康师傅还亲手射杀了一只斑斓猛虎!
“塞图,你们也坐着歇会儿吧!”看着这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毕恭毕敬地侍立在我周围,心中的确有点儿过意不去,但更让人觉着不舒服的是,这几个个子也太高了,矗立在那儿跟铁塔似的,看着都有点儿压迫感。
“不用,奴才们不累!”塞图恭恭敬敬地答道。
“怎么可能不……”我话说了半截,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咿呀——”。什么声音?所有人都呆了一呆,侍卫们立刻将我护在了中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又一声“咿呀——”!
呃?这声儿好像听到过,有点儿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我拿眼扫着四周围的林子,看看这叫声到底是什么动物发出来的!可是看来看去始终没看到什么动静。
又是好几声“咿呀——”,细细辩听之下,这声音似乎有点羸弱,有点稚嫩,更有些凄惨。忽心头一亮——对了,是小老虎!记得以前去动物园看到过刚满月的小老虎,那些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的叫声就是这样的。
“主子,可能是只虎崽儿。”塞图也这么禀报。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这声儿听上去好像有些凄惨,我们过去看看吧。”
“主子,还是别去了,万一碰到母老虎可就危险了。”
“你看,‘火驹’他们都没反应,说明母老虎不在附近。我们就去看一眼吧!”记得那天康师傅猎虎之前,这些马儿们可全是焦躁不安,有胆小的甚至有掉头就跑的架势。可现在,现场这些马儿们的耳朵虽然竖着,可情绪都很稳定,说明并没有什么危险。
“那,好吧。”塞图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我们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过去,终于在一个足有四五米深的陷阱里发现了一只大老虎和两只小虎崽……
96两只老虎
作者有话要说:
吹空调吹到感冒,偶要休息……亲们过几天来看吧……塞图朝陷阱里的大老虎射了一箭,那只虎是一动不动,看来早已命归黄泉。这只大老虎看来就是母老虎,她侧卧在陷阱底部,一条后腿上还夹着只超大的铁夹子,周遭有一大滩子的血迹。两只虎头虎脑的小虎崽看上去不过刚满月的样子,围着母虎不停地打转,呜叫着,还不时地用头拱拱母老虎的身子,仿佛在催促母亲快起来,带它们离开这个陷阱,这情状甚是可怜。
于是我道:“塞图,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把这两只小老虎救出来?”
“救老虎?”塞图有些惊愕,显然没想到我会有这种想法。
也难怪他有这种反应,按照猎手的思维,凡是猎物就一个字——“杀”,更何况现在我让他救的是两只“幼虎”,有个成语可叫作“养虎为患”,虎在他们看来就是个“祸患”,而我现在却提出来要救!这怎能不让他“匪夷所思”?
“嗯,你看这两只小老虎没了母亲多可怜,要是不把他们救出来,一定会死的。”我可怜兮兮地望着塞图。
“嗯……奴才想想办法。”塞图望着陷阱里的小老虎们,皱眉沉思。
“对了,你不是会轻功吗?”我兴奋地提醒塞图,“你‘飞’下去把两只小老虎提溜上来不就行了吗?多简单!”
“回主子,奴才是会点轻功,可功力还不到师傅的五成,下到里头去不难,但是要把两只幼崽带出来就……”塞图说着话,表情有些尴尬。也是,小老虎终究是活物,又听不懂人话,肯定会挣扎会反抗的,而且是一双。
我看看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依仗的工具,除了我们几个,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怎么办呢?
我想了半天,最终还是遣了其中一个侍卫回去报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康师傅竟亲自帅了一堆人,在侍卫的引领下赶到了陷阱处,于是,两只小老虎放和那只大老虎的尸体都顺利地搬出了陷阱。
皇家围场是禁地,竟然出现这样的陷阱,明显是有人偷猎!而能精心布置这么一个陷阱,要么是这里的守军监守自盗,要么是外来人员贿赂了守军,进入围场偷猎!而无论是哪一种,倒霉的最终是管理这片围场的大臣,不但当即被康师傅训了个灰头土脸,而且,被罚了半年的俸禄,降三级留任戴罪立功。
两只小虎崽的抚养权终于归了我!这还是我再三向康师傅保证——一定会小心翼翼,不让小虎崽抓伤或者咬伤才要来的。不过,康师傅显然还是很不放心:专用来饲养小虎崽的帐篷,离我的营帐足有几十米远,还另外拨了两个小太监给我,由他们俩代为饲养,我不能沾手,只能指挥指挥。还说了,若是某天他若发现我的手上有一点被抓或被咬的伤痕,不但两只小虎崽要被没收处理,那两个小太监至少都得发配到辛者库或者翁山去做一辈子的苦役。
想当初在动物园看到小虎崽的时候就很想摸一摸,抱一抱了,我虽怕狗,却天生对猫科动物有好感!总觉得猫看上去懒懒的,却很有智慧,小虎崽就是个头比较大的大猫嘛!多少年的梦想啊,眼看今天终于可以成真了——却被康师傅这么一道略带威胁的“口谕”给破灭了。这两只小虎崽难道就只能“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哼哼哼,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对,“在我的地盘儿就得听我的”!
我一回来就忙着安排两只小虎崽的生活,连围猎的结果是谁胜谁负都不关心了。两只虎仔都还在吃奶的阶段,我就先派人去给它们找只“奶妈”来。幸亏康师傅是大地主兼大牧场主,资源丰富,不多会儿,一只刚生完小羊羔不久的母羊就被带到了帐内,可问题也随之而来,那母羊是任凭你怎么死拉活拽,她就是不敢靠近两只小老虎,更别说给它们喂奶了。帐篷里看上去是热火朝天:母羊“咩咩”,小虎“哈哈”,一群人筋疲力尽,汗流浃背,却实际上啥也没干成!
怎么会这样呢?我望着乱糟糟的场面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到,我忽视了一个环节——动物对气味是很敏感的!那两只小虎崽虽说是“崽”,但它们身上却是地地道道的“虎味儿”,那母羊闻到那味儿可不得节节后退么?
找到了症结所在,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立马把小虎崽抱到羊窝里充分地打几个滚,沾上羊的味道,如此折腾了一番后,母羊果然就不再排斥,在闻了一阵子小虎崽后,就顺从地任它们吸奶了。
小虎崽们吃完奶不多会儿,就靠着母羊呼呼大睡了,那憨态可掬的样子,可爱极了!我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心里乐开了花:美梦成真了!对了,蓉玥总牵着她那只哈巴狗在宫里晃来晃去吓唬人,等回去以后,我每天就带着这两只小虎崽没事就在咸福宫附近溜达来,溜达去,嘿嘿嘿,那情形该有多棒啊……
“皇姐!皇姐——”脆生生的童音撞击着我的耳膜,不用说,那是胤禛。我忙站起身转头一瞧,乖乖,不单胤禛,胤祉,胤褆,永绶也都来了。
“嘘——”我指了指窝在母羊肚子上熟睡的虎崽道,“你们轻点儿,睡着呢。”
四个人都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围陇过来。胤禛蹲在地上看了会儿,伸手去摸了摸其中的一只虎崽,无比羡慕地轻声道:“皇姐,这小老虎真可爱,反正你有两只,就分我一只吧!”
“分什么分?”我否定了胤禛的提议,却很大方地道,“你们要是喜欢,随时都可以过来看,我们大家一起养吧!”这两只小老虎不知道是亲兄弟还是亲姐妹,在一起惯了,要是把它们分开养,一天到晚叫唤,哪只都活不长。
“我同意!”胤祉第一个赞同。刚刚胤禛提出来要跟我分小老虎的时候,这家伙的眼里盛满了焦急,看得出来,他也想要一只,只是他嘴巴没胤禛快,没抢到先机。
胤褆朝我竖着大拇指道:“皇姐,还是你有本事,不猎则已,一猎就是老虎,而且是活的两只!!厉害,厉害啊!”
“嘿嘿,过奖过奖!”我这洋洋自得还没享受完呢,永绶那“狗嘴里”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禧儿,你这只瞎猫这回碰上的‘耗子’还真够大的!”说着他还兀自在那边呵呵直乐。趁着他一边看小老虎,一边傻笑的当口,我猛地一踩他的脚背,永绶“嗷”地一声,抱着脚背直跳!
我微笑道:“这叫‘瞎猫踩着跳跳鼠’哈哈哈!”
其他人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永绶皱着眉,瞪着眼,却无可奈何。我们这么一闹,两只小虎也被惊醒了,兴许是太累了,它们只是睁眼抬头望了一眼我们这群奇怪的人,又闭上眼继续睡了。
为了不再打扰两只小虎的睡眠,我带着这几个家伙回营帐开“茶话会”。
“说吧,今儿围猎哪一组赢了?”我看着这几个人貌似心情都很不错,看来今天的围猎结果应该很不错。
“嘿嘿嘿……你猜!”胤禛笑得贼贼的。
“啊?!别告诉我,是你们俩赢了。”我看了看胤禛和永绶,有点难以置信。
“呵呵,也不能算赢吧,只是跟太子和乌尔衮打了个平手。”永绶的口气听上去是轻描淡写型的,但一看表情——那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就知道他心内已经不知道得意成什么样儿了。
我“切”了一声,望着永绶,挪揄道:“这才叫真正的‘瞎猫碰到死耗子’!”
永绶抓了抓光滑的前额,带点疑惑的神情道:“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本来我以为有乌尔衮在,这回太子应该是赢定了,却没想到……”
永绶说的其实也是我原本设想的结果,可怎么会这样的?
“我觉得乌尔衮有点奇怪!”胤祉皱着眉,做回忆状道,“围猎之前,我看他精神抖擞的,可是结束的时候我看他蔫蔫的,好像被霜打了一样!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啊是啊,我也看到了。”胤褆表示赞同,又问我道,“欸,皇姐,你先前不是跟他们一块儿的吗?你知不知道乌尔衮是怎么了?”
“嗯?啊?”我一愣神,忽想起那枚扳指来,当下心中明白乌尔衮是“为情所伤”才发挥失常了。不过,这要是说出来的话,一来乌尔衮太没面子,二来永绶和胤禛这回赢得就有点不太光彩了。于是我答道:“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动作太快,我跟不上他们就休息了,后来他们发生事什么我也不知道。”
几个人“哦”了一声,大概是见我没爆出什么猛料出来,都有点失望。
我举起茶碗,道“来来来,今儿你们表现都不错,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以示祝贺吧!”
五个茶碗“叮叮当当”地碰了一回后,营帐里的气氛活跃了起来,“英雄们”开始跟我讲述今儿他们在围场中的“光荣事迹”,直讲的是唾沫乱飞,直到晚膳的时辰到了,才暂时终止,集结着去了黄幄。
97情思一缕
黑丝绒般的天幕上,一颗颗钻石般的星星忽明忽灭,清凉的晚风徐徐吹着,赶走了最后一丝暑气。这样的夜晚,可不正是酣眠的好时候嘛?可那两只小虎崽却活泼得很,沿着帐篷边儿兜圈圈,把伺候它们的小太监折腾得气喘吁吁的
这两只小虎崽原来是一只公,一只母,是两兄妹。我给它们分别取了名字。哥哥——体型相对较大那只叫“一只耳”,它的右耳后恰好有一片白色的毛发,跟耳朵似的,而左耳上却没有;妹妹叫“媒婆”,因为它的嘴巴旁边刚好有个黑点,很像黑痣。
它们现在已恢复了体力,对环境也熟悉了,见了人也不发抖了。我这些天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有一半儿的时间跟它们呆在一起,带它们和羊“奶妈”到草地上放放风,还给他们听听音乐,生活得太惬意了!
这两只小虎崽对音乐很有感觉,这让我感觉很神奇,只要我一拉二胡,不管他们那时候有多闹腾,当即就会停下来,然后慢悠悠地晃到我的身旁,伏下身子,安静地听我拉曲子,听得高兴了,可能还会“呀呀”地跟着叫上几嗓子,尤其是“媒婆”——看来不管是啥物种,女性对艺术天生比较有天分哈。
眼看两个小太监快筋疲力尽了,而两只小虎崽却越闹越欢,照着这趋势,通宵估计也没啥问题,我忙吩咐小穗道:“去把二胡拿来吧,不然“媒婆”和“一只耳”能折腾一宿!”
“遮!”小穗答应着跑回了营帐,不一会儿就取了二胡交到了我手上。
我拉起了那首《草原之夜》,不知为什么,只要我一拉这首曲子,“一只耳”和“媒婆”不仅能安静下来,而且过不了多久准能睡着——至此,一首旋律优美的情歌变成了超级无敌“催眠曲”。果不其然,“一只耳”和“媒婆”,趴在我脚边,脑袋渐渐地就耷拉下去了。两个小太监过来,将它们移送到特地给它们准备的睡窝里。
我收了琴,也准备回营帐歇息去,走到帐帘门口,小穗一挑帘子,我钻出帐子,却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帐门外一动不动地站了个人!我本能地“啊”了一声,那人道:“大公主,是我乌尔衮,”
待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我定睛一瞧,果真是乌尔衮!
“对不起,吓着你了吧。”乌尔衮满脸的歉意。(.无弹窗广告)
我拍了拍心口,笑道:“嗯,是有点儿,不过……没关系啦!”。想起这个愣小子刚受过“情伤”,我心里还是蛮同情他的,被吓一跳的事就原谅他了,更何况前几天他发挥失常也有我的原因。不过,这时候他怎么不在自己的帐子里,跑到这里来了呢?难不成是伤心过度,神思恍惚了?于是我问道:“你傻站在这里干嘛呢?也不进去!”
乌尔衮搔了搔头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公主的琴拉的曲子太好听了,我一时入了迷,就忘了进去了。”
乌尔衮这句话听得我五脏六腑都觉得舒坦的不得了!
我呵呵笑了笑,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没什么事,睡不着,就出来走走,不知怎的,就走到大公主你的帐子附近了,就想干脆找你聊聊天吧。秦义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我一听,明白了,这小子是心里惦着被蓉玥拒绝的那件事,心里郁闷,却又找不到人倾诉,所以找我来了。看在这人如此专情的份上,我就当一回“心理医生”吧。
于是,我将乌尔衮领回了自己的帐内,给他上了奶茶,陪他唠唠嗑,谈谈心。
将小穗也遣出帐外后,我对乌尔衮道:“现在就只有我和你了,没有其他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吧,憋在心理会憋出病来的。”
“唉!”乌尔衮长叹了口气,紧皱着眉头,道,“大公主,你说二公主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我这几天总在想这个问题,可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结果来。”
乌尔衮所提的这个问题在我也想过,他想不出答案来,我却可以立刻提供:他不是蓉玥喜欢的型!这其实很简单,只要将蓉玥心中喜欢的对象——班第跟乌尔衮做一个比对,就可以得出来了。
是,没错,若论起家世、背景、爵位之类的,乌尔衮是巴林蒙古郡王的世子,班第只是个头等台吉而已,这上头,乌尔衮还占点优势;论起骑射功夫,乌尔衮和班第应该是不相上下;但要论起文才来,乌尔衮就落了下锋了,班第是满汉蒙三语皆通,还会写写诗啥的,乌尔衮嘛,虽然说从第一次见到他至今,他的汉语流利程度已经大有长进,用起成语来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谬误迭出,贻笑大方,但是要让他写首诗来瞧瞧的话,估计起码得再经过二三十年的着力培养才有希望的可能。还有一点就是,从外貌上看,不得不承认,班第那家伙是比乌尔衮长得俊秀些。乌尔衮的痴情一片虽然是“千古难得一见”,可惜蓉玥的心不在他身上,非但看不见了,反而还有可能招人厌弃。唉,可怜的乌尔衮呐!
当然,这一条条,一件件,我自然不能跟乌尔衮详述,这无异与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嘛!太残忍了。我想了想,转而问他:“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蓉玥呢?”
“这个……”乌尔衮的面上一红,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
“呵呵,你仔细想想看嘛!”我提示乌尔衮道。看这个在猎场上所向披靡的一流猎手面红耳赤的样子,还真是有趣得紧。“比如说,你现在一想起蓉玥,眼前所看见的是什么呢?”
“眼前所看见的?”乌尔衮睁大了眼,有些不知所以地道,“我看见了大公主你啊!”
我紧咬着下唇,硬是把到唇边的“我的妈呀”给吞了回去,暗地里足足长叹了大约有五分钟才恢复了应有的耐性和理智,跟乌尔衮解释道:“嗯,乌尔衮,我说的‘眼前所看见的’不是你现在眼前真看见的人或物,明白吗?”
乌尔衮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道:“不明白,大公主,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哪!我双手抚额,忽然觉得头好疼哦!难道是我的汉语水平下降了?交流失败竟到如此田地!
我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的金银花茶,深呼吸了一口气,总算又把勇气和耐性重新招了回来。
“这样吧,乌尔衮,你把眼睛闭上。”我终于想到了另一个比较直观,操作相对简便的方法。
“闭上眼睛?”乌尔衮这回总算听懂了,却又有些疑惑。我朝他肯定的点点头,他才把眼睛闭上了。
“好了,你现在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就只想蓉玥一个人……仔细地回想下你跟蓉玥在一起的时候,你都看到了些什么,听到些什么……”
乌尔衮确实是禀声敛气,照着我的指示在做,过了一会儿,就听他说道:“我看见了玥妹妹会说话的眼睛;看见她骑在马背上举起弓箭,干净利落地将一只银狐射倒在地;看见她高兴的时候,笑得像刚绽放的杜鹃花,那笑声爽朗又清脆;还看见她不高兴的时候,嘟着嘴,大声地对我说……”乌尔衮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睁开了眼,神情也有些痛苦,估计是想到什么不太好的画面了。
“好啦,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蓉玥了。”我微笑地望着乌尔衮道,“在你的心里,蓉玥是不是这世间最聪明最美丽,骑射功夫最精湛的女孩儿?”
乌尔衮兴奋地点了点头,但立即又蔫了下去:“可她不喜欢我。”
“嗯……她有当着你的面说过‘她不喜欢你’吗?”
乌尔衮想了半天,答道:“这倒没有!”
我立马接口道:“那就是了,既然她没有当面拒绝过你,那就证明你还有机会啊!”
“真的吗?”乌尔衮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我很肯定地答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乌尔衮。“女孩子才最了解女孩子的心思,我可不骗你!”
乌尔衮凝望了我半天,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扳指问道:“那……为什么她把扳指退回来了呢?”
“这……也许是她心理还没做好准备吧。”汗……这个问题真问到点子上了,我答得都有些心虚。“还有啦,送礼物总是自己亲自当面送才显得心诚不是?这回你不是要送五姑婆回京城,你自己再送一次嘛!”
“那……她要是再退回来呢?”乌尔衮貌似非常担心。
“那你就再送!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坚持不懈地努力,总有一天蓉玥会知道你是真心诚意喜欢她!”
“‘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乌尔衮喃喃地跟着念了一遍,兴奋地道:“对对对!这个成语我刚刚学过!大公主,跟你说一通话,真是胜读……胜读……四年书,啊,对,四年书!”
“呵呵,甭管几年书了。”我好不容易忍住要爆笑的冲动,很认真地对乌尔衮道,“你可千万要坚持下去,我可等着有一天叫你声‘妹夫’呢!”
乌尔衮“呵呵”地憨笑着,道:“多谢大公主!”
“别客气!这下回去能睡着了吧?”
“嗯!”乌尔衮望了一眼帐帘,站起身来,道,“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大公主你也歇着吧。”
“好。要是下次再有想不明白的,再来找我!”我说着也起身送客。
乌尔衮走到帐门旁刚掀开帘子,又放了下来,转身对我道:“哦,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去年有一天晚上,我跟班第聊天的时候,也听到有人拉那首曲子,可不知道是谁拉得这么好听,难道就是大公主你?”
我点头道:“呵呵,是啊,是我拉的。”这首曲子在这里可绝对是独家的,没想到那时候乌尔衮也听到我拉琴了。
“改天碰到班第我可得告诉他,那时候他还说不知道是谁拉琴拉得这么好,有机会可得见见。没想到就是你啊!”
我笑了笑,忽也想起了一件事,就问道:“对了,你那天晚上有没有听到马头琴声?”
“听到了,那拉马头琴就是班第啊!”
“啊?真的?”我有点不敢相信,班第这家伙还全能了!
“自然是真的。”乌尔衮回忆道,“这家伙一听到那曲子就着了魔似的,说太好听了,也不跟我聊天了,听了一遍,就扛出把马头琴,合着那个琴声拉了几遍。别说,你们俩配合得还挺好!”
乌尔衮的这几句话就像是往我平静无波的心海内扔下了两块石子儿,立时晕开了无数的涟漪。
送走了乌尔衮,我又魔障了,马头琴声回荡在耳边,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班第的笑脸,一时间心头似乎有好多话要跟班第说,于是便摆开了纸墨,欲提笔给他回信一封,可是真要下笔,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下了笔之后,回头一瞧,又觉得似乎咋写都不合适,就这样写了揉,揉了写,垃圾制造了一堆,写到三更,还是白纸一张。
帮我磨墨的小穗关切地道:“主子,都三更天了,写不出来就明儿再写吧。”
我回过神来:唉,胸中有千言,下笔无一字!谁能知我此时情啊?此刻,我已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又思索了片刻,我终于提笔回了一首小诗:“千里锦书已收悉,闻报平安心欢喜,边塞寒苦多辛劳,望君珍重莫大意。”
写罢这首,我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能安然入睡了。
98回转京师
虽说我,胤褆,胤禛,胤祉,永绶都很留恋在兴安的逍遥又安逸的生活,但也不得不跟兴安说再见了,因为中秋佳节将至。(.好看的小说)这可是举家团圆的大日子,我们必须赶回去。
“要是能在这里造个屋子常住该多好啊!”出发时,胤禛“三步一回头地”依依不舍地回望着渐渐远去的绿水,青山,草原,湖泊,发出了如是感慨。我深有同感,可惜,“凉亭虽好,却非久留之地”,兴安再好,咱也不能乐不思“宫”,用康师傅的话来讲,“此乃大不孝也”,孝庄和孝惠还在紫禁城里盼着儿孙们回去呢。
掰着着指头数数,这回出去一溜达竟然快两个半月了,已经创下了离开紫禁城最长时间的纪录,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大部队紧赶慢赶,竟真的在菊花盛开,螃蟹正肥,月儿正圆,众人俱乐的八月十五那天赶回了京师。这次团圆的意义对孝庄老太太来说非同一般,因为淑慧长公主回来了,而且曾外孙乌尔衮也跟着来了,老太太一直都是笑呵呵的,精神头比平常好上百倍,脸色看上去都比往常红润得多了。
因为今年南北各地都遭了灾,为了表示与全国人民共同抗灾的决心,孝庄老太太传下懿旨,今晚的家宴就放在慈宁宫的正殿里,一家子人围着简简单单吃顿饭就算了。
这会儿虽然离晚宴的时间还很早,但我已经等不及了,从来没有一次宴会我会像今天这么积极,这都拜淑慧长公主的那只镯子所赐,我得尽快把事情跟孝庄说清楚。可是回来以后,淑慧就一直跟孝庄呆在一起,我压根儿就找不着机会跟孝庄私下里说,要是当着淑慧的面说,岂不是让人家下不来台嘛。所以这会儿早点去,我可得抓住淑慧去洗漱打扮的当口赶紧把这件事给了结了,否则万一被淑慧捷足先登,老太太被她说动了心,那我可就惨咯!
到了慈宁宫,孝庄的寝殿门口,可巧刚碰到了这儿的总管太监崔帮齐,一打听,得知淑慧果然不在寝殿内,我赶紧一蹦三跳地就进去了。
“哟,禧儿你今儿来得可真早!”孝庄笑眯眯地握着我的手道,“这回出去,玩得开心吗?”
“开心,开心得不得了!就是想念老祖宗了,您要是能跟咱们一起去该多好啊!”
“老祖宗可老了,走不动咯,只要你们玩得开心就好!”孝庄抚了抚我的脸,眼中虽有笑意和慈祥,却似乎也有一丝落寞和无奈。
人总是难逃生老病死,若是每次总非要说她不老,也太虚假太矫情了。
我跟小穗递了个眼色,小穗立刻将一个盒子跪送到孝庄面前。
孝庄掀开盒子一瞧,里头呈现出一支质地细腻,色泽光亮的牛角梳。她有些讶异,有些惊喜地望着我:“这是给我的?”
“是啊,我在书上看到过,说用牛角梳梳头可‘凉血解毒,永葆康健’,这回在喀喇沁恰好碰到这把牦牛角做的梳子,心想着正好给老祖宗您用,就买下来了。可不知道您喜欢不喜欢?”
孝庄拿起梳子端详了片刻,又在鬓角试着梳了梳,一把搂住我,有几分激动地道:“喜欢,喜欢,这个礼物,老祖宗我太喜欢了!哎呀,我们禧儿长大咯!会心疼老祖宗了!老祖宗高兴,高兴啊!”随后,孝庄又将梳子递给苏麻喇姑,吩咐道,“以后给我梳头就用这把梳子!”苏麻喇姑含笑接过梳子,将它安置在梳妆台上。
送完了礼物,寝殿内的气氛营造得非常不错了,我估摸着也该谈谈正事儿了,不然一会儿淑慧来了,又不好办了。我左瞧了瞧,右看了看,又对着孝庄笑了笑,老祖宗到底是老祖宗,立马会意我有话要讲,挥了挥手,殿内除了苏麻喇姑以外,其他的闲杂人等全数退下。
“禧儿,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孝庄问着,神情还有些凝重。
我将腕子上的镯子褪了下来,递到孝庄的面前,道:“老祖宗,您认得这个镯子吗?”
孝庄一看,立刻有些暧昧地笑道:“怎么,班第终于把镯子送给你啦?”
倒,看来班第要送镯子这件事儿还得到了孝庄的支持!
“哎呀,老祖宗,您仔细瞧瞧,这镯子是五姑婆给的!”我没回答孝庄的问题,直接点出了镯子的出处。
孝庄闻言一惊,拿起镯子仔细看了看,皱着眉有些自言自语地道:“呀,真是阿图那丫头的,这么大的事儿,她怎也不事先跟我商量下!”听这话,还好,看来淑慧还没来得及跟孝庄提指婚的事。
“老祖宗,听皇阿玛说,这镯子是太宗皇帝特意留给五姑婆的。这见面礼也太珍贵了,禧儿拿着不合适,所以请老祖宗把镯子还给五姑婆吧。”
孝庄沉吟了片刻,望着我道:“禧儿,这镯子要是送回去了,可就拿不回来了。你可想好了,当真不要这一只吗?”
我点点头,坚定地直视着孝庄的眼睛道:“太宗皇帝所赐,世间唯有一对,禧儿不能夺五姑婆之所爱。”
孝庄望着我出了会儿神,眼神有点儿小复杂。哟,这苗头好像有点诡异啊!
我灵机一动,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道:“老祖宗,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哦!”孝庄也配合我,轻声道,“什么秘密?”
“乌尔衮喜欢上蓉玥啦!”
“哦?什么时候的事?”孝庄的神色有些意外,看来还没收到过这方面的消息。
“嗯,很久了,去年围猎就开始了。”我笑盈盈地道。
“是吗?”孝庄绽开了笑颜,似乎略感欣慰。“你怎么知道的?”
“乌尔衮自己跟我说的。”
“乌尔衮跟你说的?”孝庄睁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
“是啊!”我肯定地道,“我跟乌尔衮就像哥们儿,碰上了会聊聊天啥的。其实乌尔衮这个人脾气还不错,个性也直爽,要是他真能成我的‘二妹夫’也是件不错的事呢!”
“你这丫头啊,人小鬼大!”孝庄笑道,“好啦,老祖宗知道了,你放心吧,这个镯子老祖宗帮你还。”
“固伦淑慧长公主驾到,巴林郡王世子乌尔衮驾到”孝庄话音刚落,在门外太监的高唱声中,淑慧和乌尔衮就进了寝殿了,来的可真够快的,幸好我的正经事已经说完了。
见礼过后,淑慧笑容满面地对我道:“禧儿,你也在这儿呢!”其实,她打从一进门看见我,两眼就开始放光了,亏得我已知晓康师傅和孝庄老太太的态度,不然我心里可不又要发毛。
“给五姑婆请安!”我一蹲身给淑慧行了个礼,随即赶在淑慧开口前,笑吟吟地道,“老祖宗,五姑婆,你们好久不见,肯定还有好多话要说,禧儿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啦!我去前头瞧瞧惠额娘和宜额娘那儿有什么要帮忙的没?”
“禧儿……”看淑慧的神情就知道,她是想留住我,幸好孝庄老太太及时开口道,“去吧去吧,你不在宫里这一阵儿,惠丫头他们可都念叨着你呢!”
我又对孝庄,淑慧他们施了一礼,旋即转身溜出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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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耳”和“媒婆”俨然已成了紫禁城的明星,自打它俩入驻晨曦阁,我这儿是天天人来人往,门庭若市,门槛儿好像都被踩矮了一截,这要是能收费的话,比如看一眼一两银子之类的,我肯定能发笔小财。
不过热闹归热闹,回到紫禁城就意味着上书房的日子又开始了,天天雷打不动的背书,临帖像枷锁似的又套在了我身上。这会儿,我手握狼毫,已经一连写了五张临帖了,手真是酸!在兴安围猎的这阵子,康师傅彻底放了我的假,我已经有好一阵子没临贴了,这乍捡起来,还真是累人!
我放了笔,往窗子外瞧了瞧,红彤彤的日头已有西沉的趋势,胤禛这家伙也该来了。
这几天胤禛一下了学,往佟妃那儿蜻蜓点水似地一报到,立马往我这儿赶,连晚饭都赖我这儿了,就是为了享受下牵着“一只耳”溜达的拉风感觉。当然,他要享受这种感觉肯定得帮我临帖才行,这就叫“互惠双赢”嘛!
“皇姐,皇姐,我来啦!”随着清脆的童音,胤禛一个箭步蹿进了书房,一屁股坐在摇椅上。
“皇姐,我也来啦!”胤祉也出现在书房门口倒是个意外。听胤禛说,其实本来早几天,胤祉是要跟着胤禛一起来的,可半道上竟然碰到了蓉玥,于是胤祉就被他亲姐死拽活拉地给拽回去了。
“来得正好,我的手可正酸疼着呢。”我正说着,却见胤祉又出了书房,不知道跟谁一个劲儿地说,“进来呀,快进来!”
这情形可有够灵异的,要不是天还亮着,要不然我还以为胤祉同学在跟某种神秘的“物种”在对话呢!
我问道:“谁呀?胤祉,你跟谁说话呢?”
99三妹
胤禛抢着答道:“是三姐,我们刚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她在那儿转来转去的,三哥问她是不是来看小老虎的,她点点头,我们就拉她进来了。”
原来是三公主端静!跟她接触得不多,但是按照平日所见,这个静妹妹虽然跟蓉玥只相差一岁而已,且两个人是同月同日生,却完全是两个极端!蓉玥在宫里是飞扬跋扈,嗓门儿大,脾气也大,这个静妹妹,还真是应了她的名字——“静”,内向,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大爱说话,就是说起话来也是柔声细语的,偶尔见着的时候,总是恬静又羞涩地冲着我微微一笑,叫声“大姐”,然后就无话了。她的这种性格跟她的额娘——贵人兆佳氏倒是像了个十足十,康师傅身上的那种霸气,自信,似乎一点儿都没遗传给她。她跟蓉玥同住咸福宫,就她这种“小受”的性子,估计平时没少吃蓉玥的亏,这一点,从中秋那晚的家宴上就可见一斑。
话说那晚家宴到了尾声之时,胤禛童鞋说起两只小老虎是眉飞色舞,唾沫四溅,结果惹得在座的未参加围猎的人员皆露出艳羡的神色,胤祺更当即提出马上跟着我回晨曦阁去看小老虎,这一提议得到了广大“小老虎爱好者”的一致响应。就在我欲带他们离席之时,蓉玥却横插了一杠子,就只横眉竖眼的一声:“端静!!”端静这丫头就怯怯地望了一眼蓉玥,又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大部队”,低着头弱弱地说了一句“我……我不去了”,坐回到了座位上。不用说,这回端静过来我这里,八成也是背着蓉玥来的,所以是一副“背着人偷情”的样子。
我出了书房,果然见到端静在门口杵着不肯进来。一见我,小蹲身施了一礼,细声细气地道:“大姐,我……我就不进去了,看一眼小老虎就走。”
这丫头,怕蓉玥竟然怕成这个样子!我二话不说牵起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拉进了厅堂,吩咐小穗上茶。
端静的屁股刚沾到坐垫又立马弹了起来,有些慌乱地道:“多谢大姐,我……我不渴……”
我双手搭着她瘦弱的肩膀,使劲把她按坐下去,道:“这么着急干嘛?坐下!两只小老虎又没长翅膀,飞不走!你好不容易来我这儿一趟,至少也要喝杯茶吧!”
“我……”端静还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没想到这丫头竟胆小到这种程度!
“我什么我,坐下!”我又一次把端静按坐下来,心里有点儿冒火,语气也不觉有些重了。“在这儿坐会儿,蓉玥她不能把你怎么样的!是吧,胤祉?”
胤祉有些尴尬地“呵呵”笑道:“是啊,其实我姐也没那么可怕!呵呵!”
“不是二姐,是……是一会儿该传膳了,所以……”这丫头也忒老实,撒个谎都是结结巴巴的,什么传膳,还不是怕蓉玥一会儿知道了要找她麻烦!
“三姐,今儿我跟三哥都在这儿用膳,你跟我们一起吧!用了膳,咱们带‘一只耳’和‘媒婆’散步的时候,顺道送你回去就成!”胤禛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他钟爱的摇椅,也晃到厅堂来了。
“我觉得胤禛的主意不错!就这么办!”没等端静提出反对意见,我便吩咐秦忠,“去咸福宫说一声儿,今儿三公主在晨曦阁用膳,让那边儿不用等了!”秦忠应声而去,端静拦阻不住,愁眉苦脸的在椅子上坐着发呆。
看着端静的样子,我心里暗暗叹气: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搞的,人家蓉玥是公主,她不也是公主吗?干嘛一副小媳妇的样子,总受人家气?蓉玥那丫头算是没救了,“小霸王”一个,而且看来是立志要跟我对着干到底了,她自己这样也就算了,竟然还拉上逆来顺受的端静,意图孤立我!先前端静离得远,没看见也就算了,这回端静既然来了,我自然得借着这个机会,挫挫蓉玥的霸气,给端静长点儿自信。
当然,在这之前,得先解决“临帖问题”。于是我对胤禛和胤祉道:“我陪三妹去看小老虎,你们俩快去书房做功课!”
“功课?”这两个傻小子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是啊,功课,你们俩还想溜虎不?”我跟他们递了个眼色,说到“溜虎”俩字还特地拉长了声音。
“啊!!是啊,是啊,功课!”还是胤禛的反应快,一拍脑门,做恍然状,又一拉胤禛的胳膊道,“三哥,咱们快做功课去吧!不然到手的‘虎’就飞了!”
胤祉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忙不迭地点头,跟着胤禛就去书房帮我临帖去了。
临帖的事儿解决了,我放心地拉着端静的手,道:“三妹,走,我带你去看‘一只耳’和‘媒婆’!”
虎房里,“一只耳”和“媒婆”吃饱了,睡足了,正舒舒服服地靠着羊“奶妈”互相在撩爪子:你拍我一下头,我踢你一腿,玩的不亦乐乎。
我叫了声儿:“媒婆!”“媒婆”瞅了我一眼,就不管它哥哥了,冲着我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来。我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头,它则“呀呀”地叫了几声,以表示对我的欢迎。“一只耳”尾随者它妹妹也蹭了过来,却转过来转过去的,我知道它这是在找胤禛呢。因为往常都是胤禛跟我一起来,每次来到时候,都是胤禛带着“一只耳”出去溜达,放风的。相对于我,“一只耳”跟胤禛更亲密些。
端静自从进了虎房看见两只憨态可掬的小虎崽,脸上的忧伤就一扫而光,目光一直随着“媒婆”和“一只耳”的移动而移动,却不敢靠近。
我招呼端静:“三妹,你过来呀,离那么远干嘛?你也来摸摸嘛!”
端静笑着摆摆手,道:“不,我……我怕,看看就行!”
我硬将她拉了过来,然后给她做了个示范——给“媒婆”按摩肚子。“媒婆”和“一只耳”都喜欢有人帮它们按摩肚子,每当这时候,它们总是躺着一动不动,有时候干脆肚皮朝天,连走光都不顾了,舒展着脖子,眯缝着眼睛,不知道有多享受!
端静看了一会儿,终于也受不住诱惑,仗着胆子,用食指轻轻摸了一下,“媒婆”不但不反对,反而更舒展开了身子,这下端静似乎受到了鼓舞,放开了胆子抚摸起了“媒婆”,“媒婆”开心地随着按摩的节奏“呀呀”地哼起了只有她自个儿才听的懂的歌来。“一只耳”看到它妹子享受到了按摩待遇,心有不甘,晃到我身旁蹭来蹭去,我便将“媒婆”交给了端静,转而给“一只耳”提供服务。
“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我边抚着“一只耳”边问端静
端静笑盈盈地道:“是啊,没想到老虎也有不咬人的!”
“其实老虎没那么可怕,只要人不去伤害它们,他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哦,是这样啊。”端静有些恍然地道。
“是啊,比起那些总喜欢仗势欺人的人来,它们是不是很善良?”我微笑着望着端静。
端静怔了怔,微微笑了笑,旋即调开了目光,低着头,咬着下唇,默不做声,只是继续逗着“媒婆”。看她的表现,我知道她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我说的“那些人”指的不是别人,就是蓉玥!
我顿了顿,继续道:“其实,碰上了那些人一味地忍让不是办法,有时候你觉得你是发扬了谦让的美德,不跟她计较,她反倒觉得你好欺负,就会变本加厉的……”
大概是我只顾着说话,手劲儿没掌握好,“一只耳”的突然用爪子挠了我一下,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冲我很不满意地“哈哈”叫着示威。
“主子!”小穗惊呼!
“大公主!”两个小太监惊叫之余已是面无人色。
端静也吓了一跳,紧张地问:“大姐,有没有伤到?”
“呵呵,没事,没事,你们别紧张。跟亲近的人,它们不伸爪子的。”我笑着安慰众人。其实,这回可能我真弄疼了“一只耳”,这小家伙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了淡粉色的一道抓痕,但没有出血,它知道我没有恶意“爪下留情”了。可我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小家伙抓我了,一传到康师傅的耳朵里,这小虎兄妹和两个小太监都得倒霉!
我指着“一只耳”开玩笑似地对端静道:“三妹,看到了吧?你也得学学这小老虎,一直不发威,人家可真就把你当病猫咯!”端静照旧只是笑了笑,没有答我的话,但却已是若有所思。
秦忠匆匆从门外进来禀报:“主子,三阿哥和四阿哥都说饿了,等着您回去传膳呢。”饿了?那俩小子到了我这儿从来是糕点,点心伺候的,哪里就饿了?他们是等着早早用了膳,好牵着小虎崽们出去溜达!
“三妹,走,去尝尝姐姐我这儿的饭菜。”我牵着端静的手,回到了主殿。
膳食早摆了一桌子,胤禛和胤祉早已经做好了向满席珍馐进攻的准备,就等我回来下开动的指令。
胤禛和胤祉是常客,在我这儿吃饭向来不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经常会讲点冷笑话,端静是头一回在我这儿用膳,一开始还有点儿拘谨,吃饭风格是十足的“公主式”——细嚼慢咽,温文尔雅的,渐渐地就融合到欢乐的就餐气氛中了,她虽然不参与说笑话,却时常被我们讲的笑话逗得捧着肚子,直不起腰来,差点儿连饭都笑喷了出来。
“笑餐会”结束,我和端静牵着“羊奶妈”在前头引领着胤禛牵着的“一只耳”和胤祉牵着的“媒婆”,沿着乾清宫和坤宁宫外的甬道绕圈子,消消食,散散步。其实每次散步都要带着“羊奶妈”才行,不然,“一只耳”和“媒婆”兴奋过度,总是这边跑跑,那边闻闻的,有时候还死趴在一处不愿意挪动了,怎么拉都拉不走,抱它们走还不乐意,龇牙咧嘴地跟我们抗议!搞半天不知道是我们在溜它们,还是它们在溜我们。带着“羊奶妈”后就好多了,“羊奶妈”到哪儿,它们俩跟到哪儿,有句话叫“有奶便是娘”,用在这两个小家伙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原本是想趁着散步的时候,将端静送回咸福宫,结果我们边走边聊边嬉闹着,等看到晨曦阁宫门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忘了,走过头了!
吩咐了两个小太监将“羊奶妈”和两只小虎崽带回去后,为了以防万一,我便想亲自将端静送回去,胤禛和胤祉却说他们反正顺路,就自告奋勇要当“护花使者”,不用劳动我大驾。我抬眼一瞧,此时整个紫禁城已笼上了一层灰纱,估计再过一会儿,各处宫门就要落锁,思及回来还要提着个灯笼走在黑乎乎的甬道上,心里就不免刮起阵小风有点凉飕飕的,于是依了胤禛和胤祉的提议,改为目送……
跟两只小虎崽又磨蹭了一会儿,我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书房,摊开《孟子》开始背《梁惠王上之仁者无敌》。没办法,今天刚讲解完,明天按惯例要检查背诵,这背来背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正当我趁着没人,想“国骂”一下的时候,小穗忽然敲门进来报说:“主子,三公主来了。”
100去而复返
“三公主?!”我不禁一愣,她不是才刚回咸福宫没多久,怎么又回来了?我将13看网案上,出了书房,却没看到端静的人影,只看到秦忠立在阶下。
“三公主人呢?”我问道
“回主子,在宫门口侯着呢!”秦忠躬身答道。
“怎么不让她进来啊?”外面已是一团漆黑,我直觉端静这个时候来,应该有什么事情。
秦忠抬头望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回主子,是三公主非要奴才进来禀报才……”
见过守规矩的人,却没见过守到这种程度的!等不及听秦忠说完,我拔腿就往宫门口赶。
瘦弱的端静带着她的贴身侍女绮筝,站在厚重的宫门旁,显得特楚楚可怜。见到我,唤了声“大姐”,便拿起帕子抹起了眼泪。
“三妹,怎么了?”我急切地问道。端静却已哽得说不出话来了。她的这种表现,真让我吃了一惊。临别回宫时还满面春风,这才隔了多久,怎就成了这副样子?
带着端静到了厅堂,她更是悲从中来,“警报声”一拉响就不可收拾了,像是要把心里多少年来积累的苦水,仇怨,全部都要释放出来似的。看那样子,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我便陪着她,任她哭了个痛快,随后让小穗给她拧了把热毛巾,擦了擦脸,待她平复了心绪才问:“三妹,快告诉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大姐……”端静终于开了尊口唤了我一声,我正待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她却又噙着泪,望了我半天,动了动樱唇,又凝噎了。
我着急了,催促道:“说呀,快说!急死人了!”
“是二公主她……”端静的贴身侍女终于忍不住漏了个话头,却被端静喝止。
“果然是蓉玥,她怎么欺负你了?”我追问端静,心里开始懊悔没亲自送她回去。
“没有,没有。”端静摇头,一个劲儿地否认。
“没有?没有你哭什么呀?”
“我……我是因为……因为我本来就爱哭。”端静还是不肯吐露实情。
“绮筝,你说,你主子到底怎么回事?”既然端静嘴巴这么严,我只好转而逼问绮筝。端静朝绮筝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
绮筝看了眼她主子,又看了看我,忽然“噗通”一声跪地,语带激切地对我道,“大公主,是二公主让人关了宫门,不让主子进去,主子受了委屈才哭的!”
“绮筝!”端静大喝一声,还要阻止。
“主子,奴婢实在看不下去了,今儿您就是要打要罚,奴婢也要说!”绮筝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决然。
“什么?竟有这种事!”我一听,不禁怒火中烧。没想到,蓉玥欺负端静竟然欺负到这份上了,太过分了!“三阿哥和四阿哥不是送你们过去的吗?”
“三阿哥和四阿哥送到门口的时候,主子见时辰不早了,就让他们先走了!”绮筝说着眼圈都有些发红了。“主子让奴婢去叫门,可奴婢在外头拍了半天,却没一个过来应门的。奴婢报说是三公主回宫,还是无人理睬,后来当值的小包子从门缝里偷偷跟奴婢说,是二公主下的令不许开门,有违令的重责,还要发到辛者库去。”
“岂有此理!”我怒不可遏地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茶盏“砰”地跳了起来,端静也惊地一颤。我起身,伸手去拉端静,“三妹,走,我送你回去!看谁敢给你吃闭门羹!”
“大姐,别去了,我没关系的。”端静缩了手,僵着身子,不愿动。
“什么没关系?你都有家归不得了,还没关系?要怎么样才叫有关系,啊?”听着端静的“懦夫”论调,我被气得“热血沸腾”,口气也控制不住地重了。今儿我算是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端静的眼泪还真是多,快赶上林妹妹了,这会儿又抹上泪了,顿了半晌,才说:“大姐,我真的没关系,明儿再回去也一样。二姐她……只是一时生气,明儿就会没事的。”
“三妹!!”我真是感觉相当的无奈!人不能无争到这种地步吧?“蓉玥她生的哪门子气?你今儿到我这里玩触犯了哪条律法?她到底凭什么不让你进门?”
端静怔怔地望了我片刻,张了张口,却最终没说出一句话来,脸上的表情却在瞬间变换了无数次:哀伤,酸楚,凄凉,自怜……
“三妹,你若是一直这样忍让下去,蓉玥她只会变本加厉!”我缓和了口气,试图采取循循善诱的方式,说服端静鼓起勇气“反抗”蓉玥的“压迫”。“你看,先前我也是跟你想的一样,让着蓉玥的,是不是?”
端静想了想,点点头。
“可是,她怎么样呢?”我反问一句,顿了顿,又继续道,“她以为我让着她,是怕她,好欺负。后来我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一惹我,我就狠狠地回击,所以你看,现在她一般也不敢找我麻烦。你也不能一味地隐忍,要让她知道,你让她,不是怕她,只是不屑与她计较罢了,明白吗?”
端静听了我的话,皱着眉,抿着嘴,思索了半晌,道:“大姐,你的话……有道理。可是,我额娘总是一再跟我说,千万不能跟二姐过不去,不然……不然……”“不然”下面没话了,但我已然明白,那后面应该是诸如“没有好下场,没有好果子吃”之类的话。
端静口中的额娘自然是贵人兆佳氏,她如此嘱咐端静也是有她的考虑。在宫里,兆佳氏是可有可无的一个角色,她的地位跟荣妃相比是天壤之别,她连自己都有可能保护不了,更遑论保护女儿了;端静比胤礽晚出生三天,却适逢皇后赫舍里逝世,杨起隆作乱和三藩之乱,打从她出生起,康师傅就几乎没怎么关注过她,直到现在也一样,因此,端静在宫里似乎也是可有可无的,要不是她偶尔会在家宴上出现,宫里几乎没人会想到还有一个三公主。这样的两个人,要在纷繁复杂的环境里生存下去,按照一般的逻辑,最好的方式就是隐忍,退让。所以,兆佳氏跟端静说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
可,这是在后宫,不是一般纷繁复杂的环境,在这个地方,仅仅凭着一个“忍”字是不够的!看看孝庄老太太就知道了,她老人家若是只有一个“忍”字诀,岂能笑傲到今天!适当地给“敌人”以打击,也是必要的自我保护手法,在后宫这个地方尤其重要!
“三妹,你额娘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今天这件事,肯定是蓉玥理亏。凡事总说不过一个‘理’字,就是闹到皇阿玛和老祖宗那里,没道理的也是蓉玥,你尽可以放心。”我知道端静在担心蓉玥背后的荣妃,因此我特别提到了康师傅。荣妃的地位是高,可凭她再高又能怎么样?她的命运说到底还不是掌握在康师傅的手中?
端静抿着嘴,思忖了片刻后,逐渐露出了坚定的目光,望着我道:“大姐,我听你的。现在我就回去!”说着就站起身来,要走。
“不着急!”我笑着拉住她。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真是好不容易!不过我忽然想到了更妥帖的方法,因此不着急立刻去兴师问罪了。“你知道,蓉玥一般什么时辰睡觉吗?”
“一般……亥正时肯定睡了。”端静没怎么想,就给出了答案。“大姐,你问这个干嘛?”
我“嘿嘿”一笑,道:“咱们等三更的时候再过去!她让你吃‘闭门羹’,咱们就让她尝尝夜半三更被人打断‘黄粱美梦’的滋味,哈哈哈!”
端静惊讶地睁大了眼,显然我所说的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唉,这个老实的丫头!
我强烈怀疑,传说中那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说的就是她这样儿的吧?
时间总是悄悄地溜得飞快。我拉着端静在书房里背了会儿书,又聊了会儿天,不知不觉中,就听到自鸣钟“铛铛铛……”敲了十一下——这就是行动的号角啊!我让秦忠挑了两个身材相对壮实的小太监后,就牵着端静一起朝咸福宫进发!
我们出了晨曦阁,靠近近光右门,忽听前头的守门护军传来一声呼喝:“什么人!”
秦忠答道:“是大公主和三公主。”
待我们走近了宫门,就有护军提着灯笼往我和端静脸上一照,领头的护军参领看来认识我,立刻跪地行礼,“奴才例行公事,不得已冒犯了二位公主,还请二位公主恕罪。”
我也摆出了一副公事腔,道;“你忠于职守,何罪之有,起来吧。”待该护军参领起身后,我吩咐道,“我要送三公主回咸福宫,麻烦你开下门。”
护军参领躬身答道:“请二位公主稍候,奴才这就派人去拿钥匙。”
我微一点头,一名护军立刻一溜小跑往景运门的方向去了。
之所以每次胤禛他们要赶在宫门落锁前回自己的住处,是因为内廷的宫禁太严,过了时辰要过那一道道宫门,是非常麻烦的事情。每处宫门除了值夜的太监,还有人数不等的护军把守,像乾清门,隆宗门,启祥门,顺贞门、吉祥门、苍震门、景运门等这些紧要门户,看守的人数还起码在二三十人以上,宫门一旦落锁,统一交由景运门的司钥长保管。此外,凡是之后过宫门的,都要一一登记事由。因此,若不是有特别紧要的事,晚上我一般都不出门。
可今天,想想能让蓉玥这个“小霸王”三更半夜睡不着觉,这个麻烦还是很值得惹的,因此,我也就气定神闲地等着了。不一会儿,负责看管钥匙的司钥长就来了。从这儿到咸福宫,还得过其他三道宫门,司钥长跟来才是上策,否则,每到一处宫门,都得派人去取钥匙,他还不得烦死!
我们继续前行,过了大成右门,昌泰门,咸熙门,终于看到了咸福门!
我跟秦忠一递眼色,那两个特别挑出来的强壮小太监就到了宫门前,使了吃奶的劲儿,“砰砰砰”地敲起了宫门。
万籁俱寂的夜晚,这一阵猛敲,果然很震撼“鸟心”!栖息在附近御花园里的“神鸦”被惊起了几只,不仅“呼啦啦”地飞了起来,还“哇哇”地叫了几声。不过,今儿咸福宫里的人好像睡的比较沉,就这种分贝的敲门声,还等了约莫有七八分钟的样子,门里头才传来不阴不阳,极度不耐烦叫骂声:“找死啊!大半夜的,谁敲门?!”
哟,这蓉玥手底下的人,甭管是丫头还是太监,都这么横啊?很好,很好!
101夜震咸福宫
秦忠刚想扯开嗓子骂回去,我忙朝他摇摇头示意他别作声,随后跟绮筝递了个眼色。[]绮筝是个机灵的丫头,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走到宫门前,朗声答道:“小包子,是我绮筝,你快开门,三公主回来了。”
绮筝的话音刚落,门里头传来一阵“咯咯”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在撤门闩。难道准备开门了?看来今晚“扰人清梦”的计划不再需要了。我正庆幸或许可以避免一场纷争,开门声忽然停顿、消失了!
“绮筝,快带三公主走吧。就别害我去辛者库了!”小包子的声音传了出来,不过听上去显然比刚才骂人的时候清晰地多了,看来他已经完全清醒,而且记起了上头下达的命令。
“三公主的寝宫就在这儿,你让我们大半夜的去哪儿?”绮筝说着也有些激动起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我不能开门。你快走吧。”小包子好像还蛮焦急的。
“小包子,开门!开门呐!”绮筝情不自禁地拍起门来。可惜,不管她怎么喊,门那边已是打定主意不再回应了。
我让绮筝撤回,跟秦忠下达指令:“砸,继续砸,砸到咸福宫上上下下都不得安寝,开了宫门为止!”
这一回“嘭嘭”的砸门声是频密又响亮!足可媲美迪厅里头那永远让人心脏颤动的重金属摇滚乐。更多的“神鸦”因受惊吓而展翅高飞,“哇哇”乱叫。
“别敲了!唉哟,别敲了,姑奶奶,惊扰了上头,咱俩可都‘吃不了兜着走’!”门缝里终于又传出了小包子的声音,有点惊慌,有点心虚,但是朱红色的大门依旧紧闭。
两个负责砸门的小太监回头望了一下秦忠,秦忠又回头望了我一眼,我没说话,也没做任何动作,只是凝望着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秦忠跟两个小太监一打手势,震天响的砸门声再一次回荡在咸福宫的上空!
“绮筝,你个死丫头,不要命了!”里头终于又传出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咒骂声,听上去不像是小包子的声音。我疑惑地望了一眼绮筝,绮筝立刻答道:“是首领太监苟三笑。”
“哦?这名字倒是有意思。”我轻笑一声,将秦忠招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一通。
接下来的情形比刚才更精彩:“嘭嘭嘭……”一阵暴风骤雨似的砸门声,随之而来一阵苟三笑的咒骂声,砸门声静默了约莫两分钟之后,又卷土重来,于是苟三笑又是一阵咒骂,然后又是砸门声……如此循环往复了有五六遍,那里头歇斯底里的咒骂声听着似乎都有些暗哑了,再这样下去,这家伙离“失声”不远了哈!
就在两个小太监正要发起新一轮攻击时,“吱呀——”一声,两扇朱门缓缓开启,里头传来苟三笑略带嘶哑的怒喝:“把绮筝这小蹄子给我抓起来,重责四十!”
朱门大开,蹿出来两个粗壮的太监,可他们刚蹿出门槛,抬头一望,立刻像被冰冻了一般。(.无弹窗广告)
“大胆,大公主和三公主在此,谁敢放肆!”秦忠拿出首领太监的威势一呼喝,那两太监果然被唬得立马跪地,连头都不敢抬。
我牵着端静,上了台阶,终于迈过了咸福宫的门槛,到了端静寝宫的厅堂,安坐下来。
方才在咸福宫门口张牙舞爪的几个太监,此刻都已跪在厅堂内,有几个神色惊慌,而为首的那个却镇定自若。
端静转头望了我一眼,我笑着朝她微微一点头,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张口询问:“小苟子,你……你为什么抓绮筝,还……还要重责?!”
听到端静结结巴巴的问话,我心中就开始叹气,这哪有一点皇家公主的气势?真理这会儿可在她这边,向一个首领太监问话都能问成这样!我不服她,服谁呀?
“回三公主,奴才是奉命行事。”苟三笑倒是答得底气十足,丝毫没有惊慌的样子。这人年纪不大,看上去好像还比秦忠年轻一些,就是有点贼眉鼠眼的,浑身上下透着奸诈油滑的味道。我死死地盯了他一眼,他才低了头。看来,平日端静过于温柔,这个苟三笑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端静一听这话,好像被噎住了,竟然对不出下文来,转过头来求救似的望着我。
唉,一直没有学过怎么发威的小老虎,到了需要发威的时候,让她发也发不出来!
“奉命?你奉的什么命?奉的又是谁的命啊?”没办法,只好我上阵,先帮她摆平眼前这个势利的家伙再说。
“回大公主,绮筝惊扰了二公主安寝,所以二公主下令拿了这丫头严惩。”苟三笑回答得一丝不乱,而且口齿清晰。这小子看来有两把刷子,可惜人品不好。
“哦?是二公主下的令?”
“回大公主,正是!”苟三笑回得干净利落。
“你们所奉的都是二公主的命?”我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句。
“正是!”
“紧闭宫门,将三公主拒之门外,也是二公主下的令?”
“正是!”苟三笑顺口答了这句后,一愣回过味来,急忙改口道,“啊……不是……”
我一拍桌子,怒喝道,“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你在搞什么鬼!到底‘是’还是‘不是’!”
“这……”苟三笑支支吾吾地,终于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来。
其实,不管他说“是”还是“不是”,他的下场都不会好。若说“是”,他可不就出卖了他主子蓉玥?陷蓉玥于不义,蓉玥能给他好果子吃?如果说“不是”,那就说明是他胆大妄为,将端静扔在外头。这种行为的下场,往轻了判一顿板子,往重了发落,直接发配辛者库或者翁山做苦役。
“狗奴才,还不快说!”我高声催促道。
苟三笑低着头,思忖了片刻,看来是权衡了利弊,答道:“不……不是!”
看不出来啊,他对蓉玥竟然还有一些“忠心”呢!
“好啊,你这死奴才,狗胆包天!将三公主三更半夜扔在宫外,是何居心?!”我指着苟三笑,厉声道:“将这个死奴才重责六十,捆了,明儿一早送辛者库!”
“大公主,三公主,饶命啊!”苟三笑虽口中喊着求饶,却还时不时地拿眼瞟着院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秦忠指挥着四个壮硕小太监,将苟三笑架起来往院子里拖去,苟三笑终于发自肺腑地开始哀号“饶命啊,饶命啊!”。不多会儿,就多了“板子烤肉”声儿和数数声儿。
平日里,我是尽量避免听到这种声音,看到这种场面,可今儿我是不得不看,不得不听,非但如此,还非得装的非常镇定不可,不然,前功尽弃!瞥了一眼端静,她早已将头偏到了一侧,不忍再看。绮筝的脸上则露出解恨的的神情,看来这丫头平素受压迫也不少。
跪在厅堂内的其他太监,畏畏缩缩的,脸上都露出了畏惧的神色,我也无意去找那个什么小包子了,首恶已惩,看他们的表情即知“杀鸡骇猴”的效果已然达到,按常理,经过这一次,这些人今后对端静应该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院子里传来阵阵杀猪般的嚎叫,监刑的太监不停地数着“……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住手!”蓉玥的怒吼声蓦地在院中响起!这丫头终于现身了!只见她紧皱着眉,阴着脸,披着一头略显凌乱的长发,身上就套了一件睡衣,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端静一听这声音,立马紧张起来,差点儿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我沉声道:“坐下,喝茶。”
“哎哟……主子,主子……救命啊……”刚刚还在哼哼唧唧的苟三笑,以为救星来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蓉玥带着云儿,片刻间奔到了厅堂,瞥了我一眼,指着刚刚从院子里,连滚带爬地跟着她又爬回了厅堂,跪在地上的苟三笑,气势汹汹地质问端静:“小苟子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你凭什么打他?”
“二姐,小苟子他……他……”柔弱的端静面对强悍的蓉玥,又开始结巴了。这心理障碍真是根深蒂固!
“他心肠歹毒,虐待主子,难道不该打?”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接过话茬,帮端静把句子补充完整。端静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这里是咸福宫,不是晨曦阁!我的人用不着你来管!”蓉玥狠狠地瞪着我,将当日她在晨曦阁找茬时,我送给她的话还给了我。
“说的不错,我本来是管不着,也不想管。可端静是我的三妹,她有事,我总不能坐视不管吧?你说呢?二妹?”我挂着笑脸,不紧不慢地说完,冷冷地看了一眼蓉玥,然后优哉游哉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端静也是我妹妹,她又住这儿,她的事自然有我来管,不劳您大驾!”蓉玥沉着脸,说得振振有辞。
“说的好!”我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走到蓉玥面前,盯着她的双眼,逼问道,“不过,请问你,今儿晚上三妹要回寝宫却吃了闭门羹,嗓子都快喊哑了,手拍门都快拍断了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管了吗?”
“我……”蓉玥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唾沫,有些心虚却假装强硬地答道,“我那时候已经睡了,没听见。”
“哦,你睡了啊?嗯,那看来不能怪你不管。”我故作恍然地点了下头,“不过,虽然你听不见,难道你们宫里今儿当值坐更的太监也听不见?”
“这……”蓉玥有些气急败坏地问跪在厅堂里的太监们,“今儿谁当值?”
“回……回二公主,今儿是奴才……奴才当值。”一个有些婴儿肥的小太监往前跪行了几步答道。看来他就是那个小包子了。
“你听见三公主叫门了吗?”蓉玥逼视着小包子问道。
小包子抬头望了一眼蓉玥,又立即低下头去,低声道:“奴才……没……没听见。”
“没听见?”我惊讶地对蓉玥道,“二妹,这回你听见了吧?当值的太监没听见?这不是玩忽职守么?”
“把这个狗奴才拉下去,重打……四十!”蓉玥咬着牙吩咐道。
“奴才听见了,听见了!”眼看就要被拉出去的时候,小包子改了口。
我做了手势让前去架他的几个太监暂停,问他道:“既然听见了你为什么不开门?”
“回大公主,奴才……不敢开!”小包子这回算老实回答了。
“给三公主开个门有什么不敢的?”我说着,瞥了一眼蓉玥。
“苟公公说……”小包子刚要开口招认,忽听蓉玥一声断喝:“听见了不开门,罪加一等!还愣着干嘛?快把他拉下去!”蓉玥貌似有些着急,貌似怕这个小包子越说越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二妹,别着急嘛!皇阿玛说过,断案的时候一定要仔细,不然就会断出冤假错案,说不定还草菅人命呐。咱就听听他要说什么吧。”我继续催促小包子,“说,苟公公跟你说什么了?”
“苟公公说……”小包子怯怯地看了一眼蓉玥道,“……说二公主有令,谁也不许开门……”
“我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令?”蓉玥怒目圆睁,一阵抢白,踱着脚尖声喝道,“还不快把这个死奴才拉出去!”
候在一旁的随着蓉玥而来的几个太监,立即将小包子拽了出去,这次我没有阻拦。这个小包子也是自食其果,谁让他为虎作伥呢?
从犯解决了,主犯还在那里晾着呢!那个目中无人的恶奴,今儿我在这里,他对端静居然还是表面上恭敬,骨子里倨傲,平日里还不知道怎么对端静的呢。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过他!
“二妹,假传你之命,把咱们三妹晾在门外,黑了心的死奴才是苟三笑!刚才你没来的时候,他自己也承认了。”我说着,冷冷地盯了一眼苟三笑,继续道,“这样的奴才,二妹你说该怎么办?刚刚三妹和我该不该处置他?”
“主子,大公主,三公主,奴才是昏了头,奴才该死!求主子饶奴才一次吧!”苟三笑倒是机敏,我话音刚落,他就开始磕头求饶了。
蓉玥怔了一怔,紧抿着嘴,皱眉不语。看样子,这个苟三笑深得蓉玥的器重,怪不得那么肆无忌惮。今日即使除不了这个恶奴,至少也要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才好!
“二妹,今儿三妹没出什么事算是大幸,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出点什么岔子,老祖宗和皇阿玛问起来,罪责谁来承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真是你下的令!那你岂不是替那狗奴才背了手足相残的恶名?今后你在宫里要如何自处?”我的音量不高,却句句清晰,听上去像是在为蓉玥设身处地,实际上是字字锥心。我就是要逼迫蓉玥亲自下手,好让那个狗奴才知道,别以为有二公主撑腰,他就可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来人,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奴才拉出去,重责……六十……”说到这里,蓉玥顿了顿,望了我和端静一眼,然后才紧紧攥着拳头,咬着牙道,“……发往辛者库!”
这一幕简直像极了“挥泪斩马谡”!苟三笑又一次在呼号声中被架了出去,非但如此,拜他主子所赐,先前他所受的二十几下板子算白挨了,一切从头开始!
再一次被迫观看惨烈的场面,却因为有了蓉玥的作陪,心里似乎好过很多。
看到蓉玥的面部五官因苟三笑的惨状和惨呼声,纠结成一团,我虽心中暗爽,却也感叹:这“坏心眼”的丫头又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底什么时候,她能停止这种幼稚的举动?总这么斗来斗去,难道她就没有觉悟的时候?
102虎上灯台
“小老虎,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胤禩坐在我的膝头,指着不远处草坪上正在嬉戏的“一只耳”和“媒婆”,兴奋地开始念我前两天刚教给他的儿歌。我刚教他的时候,可千真万确是“小老鼠”,他念的也很清晰,但是,自他看到两只小老虎后,就非常自然地变音了——真是有创造力啊!
“八弟,不是小老虎,是小老鼠啦!”坐在一旁的端静,很认真地纠正道。自从上次我带着她在咸福宫“震”了一把,端静算是比先前能说话了。
胤禩转头望着她,复述了一次:“小老鼠!”
“对,小老鼠!”端静笑得很灿烂,对于纠正成功非常满意。
胤禩回过头,又从头开始念:“小老虎,上灯台,偷油吃……”
端静又强调了一遍:“小老鼠!”
“小老鼠!”胤禩又跟她念了一遍,一回头,又继续念:“小老虎,上灯台……”
“是小老鼠!小老鼠!不是小老虎!”好脾气的端静终于也把持不住,小吼了一声。
胤禩被震得一愣,很不高兴地怒视着端静,吐出一句:“三姐坏蛋!”
“哈哈哈——”我终于忍不住爆笑。其实,对于“小老鼠”和“小老虎”,我已经纠正了胤禩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是没有一次成功的。我是已经彻底放弃了,反正儿歌就是训练小孩子的语言能力,再说了,胤禩有点创造力也是好事嘛!“三妹,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小老虎就小老虎吧。”
“大姐,哪有小老虎能上灯台的嘛?”端静这丫头一板一眼的性子还真是改不了了。
“小老虎怎么不能上灯台?造个大灯台就行啦!对吧,胤禩?”我忍不住捏了捏小胤禩红扑扑的小脸。小孩子的皮肤就是水嫩水嫩的!
“对,姐姐对!”小胤禩频频点头,开心地笑眯了眼。
“好了,三妹,时辰差不多了,我该去承乾宫了,顺道把胤禩送回去。”我把胤禩放下膝头,一只手牵了他,一只手理了理衣服。
“大姐,你放心,‘一只耳’和‘媒婆’我会盯着的,再晒会儿太阳就让他们给送回去。”端静说得信心满满的,这些天也确实有进步了。
“一只耳”和“媒婆”都长大了许多,也活泼了许多,总关在虎房里,不见阳光,对身心发展都不好。这几天天气晴朗,我就趁下了书房,去佟妃那儿接受“妇德教育”之前的一段空闲时间,将两只小虎崽拉到御花园去享受下日光浴。
本来在我去承乾宫前,一定要带两只虎仔回去的,端静这几天一有空就跑来找我,还主动提出帮我看护小老虎,我思量着这样也好,小老虎可以延长点日照时间,还可以继续增强端静的自信心。这两天她就做的挺好,没出什么岔子。
我笑着朝端静点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总还是有点担心,又嘱咐秦忠:“你可要好好留心,帮三公主盯着,知道吗?”
秦忠躬身答道:“主子您放心,奴才明白!”
“胤禩,走,咱们回去啦!”我牵起小胤禩的手,想将他带出亭子,岂料胤禩一只手死抱着柱子,赖着不走!我蹲下身子,哄着他:“胤禩,咱们该走啦,不然你额娘该着急啦!”
“不回去,我要看老虎,看老虎!”胤禩很倔强地坚持着,一只小手紧紧地攀着柱子不肯放。
“老虎明天再看好不好?”我柔声道。哄孩子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啊!
“不要,现在看!”胤禩一阵拨浪鼓式的摇头,拒绝得干脆彻底。
今儿下了书房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恰好碰上惠妃也带着小胤禩去请安,从那时起,这个小“黏人精”就投向了我的怀抱,惠妃是暂时得到了解放,笑眯眯地说:“哎呀,胤禩是成天闹着要去看小老虎,我一直没工夫,又不放心嬷嬷带着去。今儿可真巧了,禧儿,胤禩就拜托你了,回头你去皇贵妃那儿顺道儿带回来就成。”
我也是许久没带胤禩好好玩玩了,便一口应承下来。现在好,带的出来,带不回去了!这小家伙不但个头,体重一天天在增长,性子也一天天大了,还挺拗的,果然是康师傅的独家遗传基因!
我直视着胤禩乌黑晶亮的眼睛,稍稍整肃了口气道:“胤禩,你要是乖乖的,姐姐就天天带你来看小老虎!你要是不乖的话,姐姐就再也不跟你玩儿了,也不让你看小老虎了!”
胤禩抿着小嘴,恋恋不舍地转头望了一下不远处正腆着肚子晒太阳的“一只耳”和“媒婆”,思考了片刻,嘟着小嘴道:“嗯……胤禩乖,姐姐明天带我看!”
看来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的政策还是管用的。
“好,明儿姐姐一定带你来!”我笑着摸了摸胤禩的头,站起身来,终于将他牵出了万春亭。
“姐姐抱!”才刚走了几步,胤禩就想出了“新项目”来,还张开了双臂,用恳求的眼光望着我。
不是我不愿意抱,而是我抱不动他了,这小家伙现在就是个小胖墩儿呀!我抱着他走几步能行,要是一直抱着他回延禧宫,我的胳膊就别想抬起来了!康师傅交代的临帖怎么办?
“胤禩,让嬷嬷抱你好么?”我说着,回头朝跟在后头的胤禩乳娘招了招手。乳娘立即走上前来就要抱胤禩。
“不要你抱!不要你抱!我要姐姐抱!”胤禩扭着身子,挥着拳头,踢着小腿,根本不让乳娘近身。
“见过大公主……八阿哥!”正当我满心踌躇,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许久未曾谋面的卫绮兰带着剑兰出现在面前。只见她身形消瘦,但脸色似乎还算红润,行着蹲礼,热切的目光牢牢地定在胤禩的身上,浑身上下散发着母爱的光辉。
“卫贵人,快别多礼!”我忙笑着伸手相搀,又将胤禩牵到卫绮兰面前,道,“胤禩,知道她是谁吗?”
胤禩抬头,盯了卫绮兰一会儿,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我知道,额娘说,她是卫贵人!”
卫绮兰的脸上虽维持着微笑,却有掩不住的伤心和失落。
“她是……”我刚想跟胤禩说“她是你亲额娘”,卫绮兰却抢着,无比温柔地道,“是啊,八阿哥真聪明,你额娘只说过一次,你就记住了!”
我望着笑盈盈的卫绮兰,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楚,岔开了话题,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看今儿天气不错,就想去御花园走走,不想正巧就碰见大公主您和八阿哥了。”卫绮兰跟我答话的时候,那蕴含着无限的温柔和渴望眼光始终没有离开了胤禩。
我俯下身子跟胤禩道:“胤禩乖,让卫贵人抱你一段,然后再换姐姐抱,好不好?”
胤禩犹豫地望了卫绮兰一会儿,最终跟我点了点头。
卫绮兰张开了双臂,将胤禩紧紧地搂在怀里,眼眸瞬间变得晶莹,迅速的拿起帕子抹了一下后,抱起了胤禩,满脸感激地跟我道:“多谢大公主。”
我抑制住心中的酸楚感,开玩笑似地道:“别这么说,我倒是要谢谢你,否则,这儿离延禧宫那么远,我的手臂可要吃不消了!”
真是“母子连心,血浓于水”,卫绮兰抱着胤禩,胤禩竟一点都不闹腾,还很自然地搂着卫绮兰的脖子。我逗着小胤禩,又背古诗,又背儿歌的,卫绮兰欣慰之余连连称赞,小胤禩见有人夸奖,背的更是起劲,背到“小老虎,上登台”又惹得众人大笑一通。从御花园到承乾宫附近,平时总觉得很远的路,今天却因为有了欢声笑语,而似乎变得特别短。
“好啦,胤禩,换姐姐抱咯!”我朝胤禩拍了拍手,张开双臂。
胤禩伸开小手,倾着身子,朝我扑过来!我虽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抱起他的时,双臂还是猛往下沉了一沉!天呀,这小家伙也该减减肥了!
卫绮兰依依不舍地握着胤禩的小手,似乎不愿意就将儿子这么放开了。小胤禩则忽然扑过去,在卫绮兰脸上轻轻地一吻,然后,笑眯眯地跟卫绮兰挥了挥手道:“卫贵人,再见!”
“我们回去啦!”我跟卫绮兰笑了笑,抱着胤禩朝延禧宫走去。之所以不催她走,是我知道,她现在的心理是能多看胤禩一眼是一眼。
可总算把胤禩完璧归赵了,我急急地从延禧宫出来,奔向隔壁的承乾宫。到了佟妃的寝殿,却见春梅侍立在殿门口,在她旁边站着的竟然是诺敏的丫头。
春梅刚要进去通报,我拉住她道:“佟额娘和敏……敏常在在里头?”春梅点头称是。
诺敏在里头,这俩丫头又被打发到外头站着,八成有什么事吧?先前去往喀喇沁的途中,诺敏就莫名奇妙的被遣回来了,这个谜不知道现在溜进去听听,会不会解开呢?
“佟额娘忙着,就别打扰她了,我等会儿没关系。”我很善解人意地对春梅说完,就抬腿进了殿门。我自然不会好好坐着了,在殿内溜达着,溜达着,就溜达到了佟妃的卧室门口了。
“……总之,你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你必须要明白,你不再不是先前的大小姐,是皇上的女人,而皇上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切不可再随便使小性子!记住了吗?”门里传来佟妃的声音,音量虽然不高,却异常的威严,还真有皇后的架势。
“臣妾记住了。”诺敏的虽答应着,但听那语气似乎有些颓然。
“唉!”佟妃叹了口气之后,语气缓和了些,又道,“妹妹,你现在还太年轻,日子久了,你就知道姐姐今日所说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臣妾知道,臣妾一定谨记皇贵妃的教诲!”诺敏的回答非常恭敬,却相当疏离。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佟妃道:“好了,你跪安吧。南巡的日子已经定了,你回去准备准备。”
“是,臣妾告退。”
耳听得门内诺敏就要退出来了,要是溜达到正厅去也太远了,我干脆轻轻后退了几步,然后重重地踏了几步,边推门边喊道:“佟额娘,我来啦!你在里头吗?”
我一推开门,自然就看见了诺敏,多时不见,她似乎消瘦了很多,眼圈有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见了我,一低头,施礼道:“大公主!”
“敏……常在,免礼。”我“姐姐”俩字到了舌尖又生生地给压了回去。
佟妃私底下因为称呼的问题告诫了我好几次,说诺敏虽然只比我长了四岁,但已正式册封,算起来还是我的“长辈”,我不可以称呼她为“姐姐”。我虽然心里有点“呕”,可佟妃说的也有道理。想想,我称佟妃为“佟额娘”,然后她一般叫诺敏“妹妹”,我再叫诺敏“姐姐”,这辈分还真是乱套了!
我转头朝佟妃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道:“佟额娘,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啦?”
“没有,你来的正好!”佟妃精致的脸庞漾着笑意,对诺敏道,“敏妹妹,没事儿了,你回吧。”
目送着诺敏出了卧室门,我装作啥也不知道的样子,回头询问佟妃:“佟额娘,敏……敏常在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好像哭过了呢!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她犯了点小错,我说了她几句。”佟妃轻描淡写地道。
“哦?!她犯了什么错啊?”我还是难以抗拒谜团的诱惑,又凑近了问。
“行啦,你这丫头!”佟妃一戳我额头,岔开了话题,“昨儿教的《教之道》的《教子》,会背了吗?背给我听听?”
“嘿嘿嘿……佟额娘!”我心虚地干笑了几声,挽住了佟妃的胳膊。
“嘿什么嘿呀,是不是没背?”佟妃斜睨了我一眼,故作严肃地问。
“呵呵,事情是这样的。本来呢,是想背的,可是因为今儿上午皇阿玛要来书房抽查,昨儿晚上要背的东西实在太多,就没来得及!我寻思着《教子》就等今儿学了再一起背吧!”
“我就知道,你总有理!”佟妃轻笑着摇了摇头,道,“好了,快坐好,时辰不早了,把书拿出来,咱们开始吧。今儿开始讲《勉学》一节了。”
我“哦”了一声,坐正了身子,拿出那本《钦定内则衍义》,怀着无比郁闷的心情,听佟妃开始唠叨……就在我被佟妃唠叨地快睡过去的时候,忽见小穗和春梅急匆匆地跑进来,两人都是一脸焦急。
春梅急道:“主子,大公主,不好了,打起来了!!”
“嗯!嗯嗯!”小穗则一个劲的点头。
“什么打起来了?春梅,你到是说清楚,谁跟谁打起来了?”佟妃抬头,不疾不徐地问。
我一听到“打起来”了,顿时也清醒了许多,望向春梅,等待着答案。
103兄弟阋墙
“是……是……”春梅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复述,“四阿哥,三阿哥,大阿哥和太……太子打起来了!”
“什么?!”我和佟妃俱是一惊,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秦忠在殿外侯着,让奴婢们赶紧请皇贵妃和大公主过去一趟!”小穗急急地补充道。[.超多好看小说]
“啊?他们人在哪?”我把书一扔,下了炕坐,一边急急地穿鞋,一边询问,恨不得能立刻飞出去!事情大条了!这些家伙竟然敢跟胤礽动手?甭管有理没理,今儿这亏他们是吃定了!
“这……秦忠没来得及说……”小穗有点内疚地道。
佟妃的脸也瞬间变了颜色,在春梅的服侍下,急急地套鞋。
“佟额娘,我先去瞧瞧!”我心急如焚,等不急了,跟佟妃支应了一声,就想先走。可谁知才刚到卧室门口,就听身后春梅一声惊呼:“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我回头一瞧,佟妃面色惨白,右手扶额,跌坐在炕坐上!
“佟额娘,您怎么了?”我急忙奔回去搀住佟妃,吩咐小穗,“快去请太医!”
“别去!!我没事……老毛病……一会儿就好!”佟妃强撑着,抓着我的手,道,“禧儿,你赶快去制止他们,可千万别闹出乱子,我一会儿就来!”
“那您怎么办!”这会儿用“心急如焚”来形容我心里的着急程度都嫌太浅!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心里惦记着打群架的那帮人,可又不能放着病恹恹的佟妃不管啊!
“我真没事!!你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佟妃说着一个劲地把我往外推!
佟妃说的也正是我担心的,十万火急啊!我只好吩咐春梅照顾好佟妃,先行一步出了寝殿。
“哎哟,主子,您可出来了!可了不得啦!”候在殿外不停地走来走去的秦忠,一见我,急急地迎上来,那口气像是天要塌下来了似的。
“人在哪?怎么回事?说!”我嘴上吩咐着,脚步却未停。
“回主子,在日精门附近!”秦忠也紧赶着答道。
“日精门”!我这个答案犹如在我心里投了个重磅炸弹!那帮家伙,打架也不看看地方,日精门里可就是康师傅的乾清宫啊!要是惊动了他老人家,这些个家伙谁能“幸免于难”?
“捡紧要的说,快!”我飞步出了承乾宫,往乾清宫的方向奔去。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能赶在康师傅到之前制止他们。
秦忠“遮”了一声,在我身旁快步跟着,将前因后果跟我说了一遍,我这才知道,却原来这事儿还跟我有关!
今儿下午,端静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吩咐了秦忠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将“一只耳”和“媒婆”送回到晨曦阁去,原本也是挺顺利的,结果刚迈过近光左门的时候,却迎面碰上了带着小哈巴狗的蓉玥,本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就是了,那只哈巴狗却好端端地跑到“一只耳”和“媒婆”面前狂吠起来,两只小虎崽开始没怎么理它,只是“哈哈”地威胁了几声,可谁知那哈巴狗却越吠越起劲,结果,“一只耳”一个爪子撩过去在哈巴狗洁白的毛发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印记”!哈巴狗受了刺激,竟也不甘示弱,扑上去就咬“一只耳”,于是,一只狗和两只小虎撕打起来,没多久,哈巴狗就被“一只耳”和“媒婆”咬断了脖子,一命呜呼了。蓉玥派人到毓庆宫找了胤礽来,还撺掇着胤礽枪杀两只小虎,恰在胤礽举枪欲射之时,胤褆、胤禛,胤祉刚好下了骑射课,结伴来看小老虎,胤禛一见那情形,立刻飞身扑过去,要夺胤礽的鸟枪,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了,胤褆和胤祉原本是上去劝架的,可不知怎么回事,最终是四个人打得不可开交!四个阿哥干架,附近宫门的护军不敢上去拉,太监们又拉不开,秦忠一看情形不对,就赶忙到承乾宫报信了。
快靠近近光左门的时候,我就听见端静扯着小尖细嗓子在焦急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迈过近光左门的门槛,我果然看见胤禛,胤褆正和胤礽扭打在一起,胤祉则像是在拉架,可惜看上去不但不成功,反而还捡了不少的“便宜”——脸上也有些淤青。蓉玥则抱着她那条死狗,在一旁冷眼瞧着热闹。
“大姐,你快劝劝他们别打了!”端静一看见我,忙拉着我的手急切地道。
我深呼吸了一下,运了运丹田气,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住手!”
几个打架的人愣了一下,停下了动作。胤禛指着胤礽,红着眼,回头对我道:“皇姐,他打伤了‘一只耳’!”
我回头一瞧,果然看见“一只耳”的一条腿上包了一条丝帕,那条帕子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媒婆”则蹲在“一只耳”的旁边,“呀呀”地叫着。
“恶虎伤人!当然要打!?”胤礽擦着嘴边的渗出的血丝,盯着胤禛恶狠狠地道。
“你胡说!一只耳’不是恶虎!它根本就不会伤人!肯定是你们先招惹它的!”胤禛跳着脚朝胤礽吼着,声音中掩藏着巨大的愤怒。若不是我让两个小太监拉住他,他肯定又要扑过去了。
“我胡说?蓉玥的小白不就是被它们咬死的?”胤礽不甘示弱地回敬,“养虎为患,今天它们咬死小白,保不齐明儿就会咬我!”胤礽说着竟然又拿起了鸟枪瞄准了我的两只小老虎!
“你敢!!”我和胤禛异口同声地厉声制止!
胤礽转头不屑地望了我一眼,又继续举枪瞄准!我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去夺他的鸟枪。争夺中,胤扔用胳膊肘使劲儿一推,我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皇姐!”胤禛甩掉了两个小太监的钳制,跑过来扶我。
“大姐,你没事吧?”端静和胤褆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没事。”我咬着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冷冷地盯了一眼胤礽。
胤礽的目光与我的目光一触到,就避开了,似乎也有些心虚!
“你敢打我皇姐!!我跟你拼了!!”胤禛狠瞪着胤礽,嘶吼了一声,像猛虎下山一样,直扑胤礽而去!胤礽大约没料到胤禛会猛扑向他,再加上大概也有些心虚,竟然就被胤礽一头撞了个仰八叉,鸟枪也被甩在了一边。胤禛趁机坐到了胤礽的身上,揪着胤礽的衣领,抡起拳头就挥了过去,一边打着,还一边咬牙切齿地道:“让你打我皇姐!让你打我皇姐!!”
“胤禛!快住手!”我大声地喊着,试图制止。虽然胤禛打胤礽让我觉得很解气,但是胤禛往胤礽的脸上招呼,却很容易留下罪证,想那时,我跟蓉玥干架时,就吃了这个亏啊!
胤禛像着了魔一样,就是不撒手!可是他的身形毕竟敌不过胤礽,很快胤礽就反攻了!
“皇姐,我去把他们拉开!”胤褆说着话,就向胤禛和胤礽冲了过去!可他这哪是拉架,根本就是在帮胤禛打架!不仅如此,还越打越起劲。我心下明白,这俩平日里对胤礽就不满,这回可算是找到泄愤的机会了!
我劝架算是彻底失败了,不但没劝成,反而成了打架的导火索,说实在的有负佟妃所托!可我也实在也没办法,镇不住了呀!
佟妃怎么还不来?可别是出什么事了吧?我回头向近光左门外望去,终于看到佟妃在惠妃和春梅的搀扶下,惨白着脸,朝这边赶来!
“胤禛,胤褆,你们快住手,佟额娘和惠……”我回头朝那俩还在聚精会神打架的家伙喊话,可是话还没喊完,赫然见到康师傅脸色铁青地出现在“日精门”前!
“叩见皇阿玛!”
“叩见皇上!”
随着呼喊声,人群哗啦啦地跪了下去。那三个打架的家伙听到响动,才撒了手,互相很不服气地瞪了一眼,跪地给康师傅请安。
“打,继续打啊,停了干什么?让朕看看,你们的拳脚功夫到底有多厉害!”康师傅的“爱克死”光在胤褆,胤禛,和胤礽身上扫描来扫描去,口气冷得快结冰了。
所有人都低着头,一声不敢吭,就连“媒婆”的“呀呀”声似乎也低了许多。
“‘入则孝,出则弟’,‘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背起来都是头头是道,一转眼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胤褆,胤禛!你们俩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康师傅忽然一个“震天狮子吼”,连我那“久经考验”的小心脏都被吓得颤了一颤。
“皇阿玛,孔圣人说过‘人而不仁,如礼何’,‘见义不为,元勇也’,太子不仁,儿臣若见义不为,那才是……!”胤禛一脸正义,引经据典地跟康师傅针锋相对,字字清脆,撞击着我的耳膜,也敲击着我的心脏。
“胤禛!”我忍不住截断他的话,朝他皱了皱眉,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了。这孩子,今儿真是生气了,以至于连理智都丧失了。在康师傅盛怒的情况下,竟还敢如此答话。眼看着康师傅的脸色越来越阴婺,我只能冒险,抢在康师傅发作前拦住他后头的话,权当是缓冲,但愿能让后面疾风暴雨的级别能降低一些。“皇阿玛,胤禛他年幼无知……胡言乱语,您可千万别生他的气!”
康师傅沉默不语,只是盯着胤禛,那眼眸里的火苗已然在蹿动了!我忙转头敦促胤禛,“胤禛,快跟皇阿玛认个错,快啊!”
“我没错!我也没有胡言乱语!”天呀!胤禛今儿是吃了炸药了,脾气也大得很,竟然梗着脖子道,“皇姐,刚才所有人都看见了,是胤礽先动手打了你……”
“来人——”康师傅厉声喊道,终于忍不住要发飙了。
“臣妾叩见皇上!”佟妃和惠妃总算赶到了现场,她们俩的行礼下跪,暂缓了康师傅的暴风骤雨。
“你们来的正好,看看你们给朕养的好儿子!”康师傅的怒火顺势蔓延到了二妃身上,竟然就让她们跪着,也没叫“平身”。
“是臣妾失职,未能管束好四阿哥,请皇上责罚臣妾!”佟妃心疼地望了一眼鼻青脸肿的胤禛,将所有的罪责揽在自己的身上。
“胤褆顽劣,打架斗殴,都是臣妾管教不严,也请皇上责罚臣妾吧!”惠妃紧接着佟妃的话,也试图将胤褆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慈母多败儿!他们俩既有胆子犯事,就有胆子承当!”康师傅又继续将目标瞄准了胤禛和胤褆,“来人!四阿哥不臣不弟,以下犯上,笞二十!大阿哥身为长兄,不去劝架反而参与斗殴,实属可恶,笞三十!太子胤礽行为毛躁,有失为君之道,着遣回毓庆宫禁足反省一个月!”
康师傅的判决刚结束,就听惠妃带着哭腔急喊:“皇贵妃!皇贵妃,您怎么了!”
我转头一瞧,佟妃倒在惠妃的怀里,双眼紧闭,已是人事不醒!
“佟额娘!”我三两步蹿到了佟妃的身边,紧握着她的手。佟妃的双手居然冷的似乎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般!看来是真病的不轻!我忧心如焚,不禁大喊一声:“快叫太医!”
104但为太子故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佟妃抬回了承乾宫,未己,太医院院判亲自率领了几个蓄着山羊胡子的御医过来给佟妃诊治。一番忙碌过后,康师傅和御医门到外间去讨论病情开方子了,我,胤禛,春梅,小穗留在室内照看还在昏迷中的佟妃。
胤禛跪在床前,满脸泪痕,紧紧地抓着佟妃的手,一边紧张地观望着佟妃的脸色,一边万分担忧地带着哭腔问我:“皇姐,额娘她怎么还不醒?”
我拍了拍胤禛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担心,太医不是说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的吗?”
“都是我不好,额娘才会病倒的!”胤禛说着,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又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佟妃在突然在众人面前突然晕倒,且昏迷不醒,着实让康师傅始料未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佟妃这一晕显然是因为听到胤禛要挨打,一时心疼,伤心过度所致,而太医的诊断也证实了,这确实是佟妃病发的诱因之一。
佟妃一病,加上我在一旁适当地说了说情,胤禛的这一顿笞责总算暂时逃了过去,但奉先殿里的罚跪却还是免不了,我好说歹说,康师傅总算答应延迟到等佟妃苏醒,有所好转再执行。胤褆的那一顿笞责没逃掉,不过有所减轻,从三十改成了十。谁让胤褆居长,他额娘惠妃又太健康,没晕倒呢?
唉,一早我就料到,今儿他们跟胤礽打架,甭管有理没理,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他们!无论如何,在众人面前,康师傅肯定首先维护胤礽,毕竟胤礽是“国之储君”,整个江山将来是要交给他的,储君的威信自然不容有损!不管平日康师傅多么待见胤禛,关键时刻,“臣”总是要比“君”矮一截的,这个是目前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禛儿……禛儿……”忽听得佟妃喃喃地唤着胤禛的小名,我回头一瞧,佟妃仍然紧闭着双眼,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明显地在急速转动,看样子是在做梦。
“额娘!额娘!禛儿在这里!禛儿在这里!”胤禛紧紧地握着佟妃的手,激动而急切地答应着。
“不要,不要啊,皇上,禛儿——”佟妃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喊醒了她自己,也吓着了留守在卧室内的,胤禛,春梅和小穗。
“额娘,额娘!”胤禛用手背擦了擦眼泪,面带惊喜,摇着佟妃的手,殷切地唤道,“禛儿在这里,额娘,您听见了吗?”
佟妃睁开了眼,涣散的目光逐渐从床顶移到了我的身上,虚弱地唤了声“禧儿!”
“佟额娘,您总算醒了,可把我们都担心死了!”我笑呵呵地道,紧握住她颤巍巍伸过来的左手。
佟妃缓缓地转过脸,终于看到了让她牵肠挂肚,千呼万唤的胤禛,略显黯淡的目光陡然间迸发出惊喜的光彩,贪婪地在胤禛的脸上、身上逡巡了几遍,伸手抚着胤禛有些淤紫的脸颊,语带激动地道:“禛儿,你……你……”
我知道佟妃是担心胤禛挨打的事儿,便笑道:“佟额娘,胤禛他没事,好好的,您放心吧。”
“额娘,都是禛儿不好,您打我,骂我都行,可是求求您,快点儿好起来吧!禛儿不能没有您啊,额娘!”胤禛说着,眼圈一红,小嘴一瘪,又流下泪来。
“傻孩子,额娘怎么舍得离开你呢?额娘这是老毛病,跟你没关系的,快别哭了,啊。”佟妃大概是看到胤禛安然无恙,心头的一块巨石落了地,精神顿时好了许多,说话也比刚醒的时候有底气了。
“谁说跟他没关系?若不是今儿他打架生事,你怎么会突然不醒人事?”康师傅的声音蓦地在我背后响起,带着几分威严,几分责备,又含着几分疼惜。我忙起身,把床沿的最佳位子让给康师傅,立在一边。
“皇上!”佟妃挣扎着想起身,却被康师傅按住,又躺了回去。两人默默地凝视了一会儿,佟妃开口道,“皇上,胤禛他今日胆敢冒犯太子,都是臣妾的不是……”
“佟妃,朕知道你的意思……”康师傅就掐断了佟妃的话,看了一眼跪在床前的胤禛,继续道,“可是他今天不顾君臣之礼,和胤褆一起殴打太子,还死不认错,当众顶撞朕,这让朕实在无法原谅!”
一听这话,佟妃显然又紧张起来,又挣扎要起来给胤禛求情,康师傅却话锋一转:“不过,听禧儿说起,这件事也算事出有因,笞责就暂且记下,但朕要罚他去列祖列宗面前反省,好好想想他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
“胤禛,还不快谢过皇阿玛。”佟妃貌似略略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因康师傅的这一席话绽开了感激的笑靥。
胤禛看了一眼佟妃,又抬头望了我一眼,我忙跟他点点头,胤禛抿着嘴,迟疑了片刻,才有些不情愿地磕头道:“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康师傅“嗯”了一声,高喊了一声:“梁九功!”
梁九功从外间应声而入,躬身道:“奴才在。”
“派人将四阿哥送到奉先殿去。”康师傅吩咐道。
“皇阿玛,天色已晚,佟额娘才又刚醒,四弟也还没用膳呢,明儿再……”我本想再求个情,好让胤禛少受点罪,结果康师傅神情严肃地盯了我一眼,把我后头的话直接给吓了回去。
“去吧,额娘没事儿。”看的出来,佟妃心中极度的不舍,却仍然挤出一丝笑容面对胤禛。
胤禛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地出了卧室,佟妃一直忍着直到看不见胤禛的身影,才坠下泪来。这一幕母子情深,看的我都鼻子都酸酸的。
“启禀皇上,皇贵妃的药好了。”春梅捧了个放着青瓷碗的托盘,来到佟妃的床前。
“给我。”康师傅接过了药碗,柔情满腹地对佟妃道,“来,吃药吧。”
春梅扶着佟妃靠在床头,康师傅舀起一勺药来,吹了吹,才送到佟妃的嘴边。
我朝春梅和小穗使了个眼色,我们三人便轻手轻脚地撤离了卧室,好让佟妃享受下她跟康师傅难得的“二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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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穗,快,带上东西,跟我走!”我在书房里踱了半天,好不容易终于挨到天完全黑了,立马带着小穗携一盒糕点,一条毯子,去奉先殿探望胤禛。之所以要等到天黑,就是想借用夜幕掩盖下,否则太显眼。
为了避开毓庆宫,我绕了一个大圈子,才过了奉先门,进了奉先殿。原以为过宫门的时候会比较麻烦,却不料今儿晚上出奇的顺利,顺利地我都觉得不正常了。我到宫门前还没开口呢,那些侍卫和护军一看见我,就毕恭毕敬地替我开好门了。这情形真是奇怪的很,但是因为心里惦着胤禛,我也就没怎么多想。
我进了奉先殿,留了小穗在外头放风。一进殿,就看见胤禛这傻小子在垫子上跪得笔直。康师傅又没在这里,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胤禛!”我叫了他一声。
“皇姐,你怎么来了?”胤禛回过头,面带惊喜。
“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呀!”我拉过一个垫子,坐了下来,打开食盒,递给胤禛,道,“饿了吧,都是你爱吃的,快吃吧。”
“欸!”胤禛笑容满面地伸手拿了一块芝麻卷,刚想放进嘴里,迟疑了一下,又放回到盒子里,道,“皇姐,要是被皇阿玛知道了,你可不也得受罚?你还是快走吧。”
“算了吧,皇阿玛正陪你额娘呢,忙得不可开交,不会知道的!”我从盒子里拿出块翠玉豆糕,塞到他嘴里,道,“快吃,少罗嗦!”
胤禛这才放心地吃起了糕点,这么长时间都没吃东西,他是真饿了,那吃相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啊!
“你慢点儿,别呛着了!”我本想从盒子里拿出茶壶倒杯茶给他的,结果胤禛这小子直接拿壶就喝了,我的鼻子再度酸楚。
胤禛喝完了,拿袖子擦了擦嘴,将壶递给我,灿然一笑道:“嘿,皇姐,今儿你的茶好像特别好喝!”
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了眼眶,我忙低头借把壶装回盒子的机会,迅速抹了下眼角。
“皇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敏感的胤禛凑到我面前,望着我。
“谁……谁哭了?我只是……眼睛有点不舒服而已!”我做了下深呼吸,竭力挤出一个微笑,嗔道,“好了,傻小子,别跪着了,又没人看见!”
胤禛回头朝门外瞧了瞧,这才从跪姿改成了坐姿,用手轻揉着膝盖。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心内的难受劲儿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了。
胤禛“嘿嘿”一笑,停了揉腿的动作,对我道:“皇姐,我没事,就是有点酸而已,你别哭了。”
他这么一说,我再也掩饰不住了,用帕子抹了会儿眼泪,骂道:“你这个笨小字,他不就是推了我一把吗?我也没怎么样,你干嘛要去招惹他!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值得吗?”
胤禛一愣,大约是没想到我会开口骂他,但随即就明白过来了,握着拳头,认真地望着我道:“哼!要是下次他还敢打我姐,我还是照样揍他!”
听到胤禛的回答,我心内感动的一塌糊涂,不过,看来,康师傅让他来反省的目的算是泡汤了。
我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戳了下胤禛的额头,嗔骂道:“倔驴!”
“得了,我要是倔驴,那你就是大倔驴!”胤禛腆着笑,反击我的嗔骂。
“你小子还能笑得出来?这回我能帮你求情免了板子,下回说不定就没这么幸运了!你还不赶紧‘吃一堑,长一智’!”
我说完了这句,殿内一阵沉默,胤禛似乎陷入了冥想,呆呆地默了半天。
“皇姐,”胤禛唤了我一声,忽然很严肃地跟我道,“我跪在这儿想了半天,真的想不出来,我到底错哪儿了!明明是太子有错在先,可为什么皇阿玛罚我跟大哥罚得这么重,太子却只是禁足思过而已呢?”
“胤禛……”我望着胤禛那双黑白分明,不含一点杂质的眼睛,真的很不忍心跟他说穿了这个残忍的道理。“……因为……因为胤礽是太子啊!”
“那又怎么样?不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胤禛很天真地问道。
“可他是‘太子’,‘太子’!你明白吗?”我强调了两遍“太子”,直直地凝视着胤禛,希望以他的聪明才智,可以体察出我话里的含义。
胤禛怔怔地望了我半天,忽然眼神蓦地一暗,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哀伤瞬间爬上了他的脸庞。
我抿着嘴,拍了拍他的小瘦肩膀,本想说点什么,却突然间找不到一个词,只好默然地陪他坐着……
隔了半晌,胤禛才道:“皇姐,太晚了,你回吧,我想一个人呆着再想想。”
“好吧。半夜天儿冷,你别忘了裹毯子。”我嘱咐了一句,起身,出了奉先殿。
殿门一开,一股冷风“嗖”地扑面而来,我陡然间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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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慈宁宫回来,像往常一样,我第一时间跑去虎房,却发现“一只耳”和“媒婆”已不知所踪,就连照看他们的小太监也不见了!霎那间,我就觉得浑身汗涔涔的,不祥的感觉笼了我一身!
“秦忠!秦义!”我跑到虎房门口,大喊了两声!
“主子,有什么吩咐?”秦忠和秦义一溜小跑地放下了各自手头的工作,到了我跟前。
我指着空空如也的虎房,急切地询问道:“‘一只耳’和‘媒婆’呢?”
秦忠和秦义互看了一眼后,秦忠躬身答道:“回主子,刚刚梁公公和几个侍卫过来把它们装在笼子里运走了。”
“什么!运走?运到哪里?你们为什么不拦着啊?”我失声大叫,急的直跳脚。
“拦不住啊,梁公公说是皇……”秦义摆着苦瓜脸,秦忠则不停地点头附和。
“走了多久了?”不等秦忠啰嗦完,我立马追问。
“没多久,就一盏茶的功夫!”秦义道。
我听罢,将手里的书包往秦义手里一塞,拔腿就往门口跑。宫里的杂物一类都走苍震门,如果跑得快一些,或许能够在那里截住笼子,把“一只耳”和“媒婆”带回来。
这花盆底踩的真是碍事,到月华门的时候,顾不得周围侍卫的异样眼光,我直接脆脱了鞋子,甩给小穗,就穿着袜子,急匆匆地跑进了乾清宫殿前的广场,一门心思地想穿过日精门直冲苍震门。
“禧儿!”康师傅的声音忽地从乾清门方向传来。我转头一瞧,康师傅和几个大臣,正往乾清宫而来,大概是御门听政刚结束,要谈什么事。
我一心只惦着两只老虎,不等康师傅到我面前,匆匆地朝他行了个蹲礼,又继续往前跑。
“站住!”康师傅在我身后大喊一声。
我一边跑,一边稍稍回头喊道:“来不及了,皇阿玛,一会儿……一会儿回来再跟您说!”
“拦住她!”眼看着就要穿过日精门了,康师傅却给守门的侍卫下了“追捕令”。
105晚了一步
“大公主,请回吧。(.好看的小说)”日精门的两个侍卫,果然就伸出了“猿臂”,拦住了去路。我一猫腰,从他们的手臂底下就穿了过去。
那两个侍卫大概没想到我会以这样的方式逃离,一时间竟愣了,直到我快接近近光左门的时候,才在后面急急地朝守门的侍卫喊道:“快,拦住大公主!”
可问题是,近光左门的那些人大约是没见到过赤着脚的公主,看到我的时候,他们都是目瞪口呆的模样,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进了咸和左门,抬头一看,装着两只小虎的笼子刚刚越过昭华门,正接近苍震门,梁九功和那两个负责看护小老虎的太监都在笼子旁跟着。
“媒婆!一只耳!”我心急如焚,竭力高喊了一声。“媒婆”听见了我的喊声,立刻扒着笼子,“呀呀”地回应着我!梁九功回头瞧了我一眼,又立刻回过头去跟几个侍卫和太监吩咐了声什么,结果装笼子的车倒是越走越快了。
“站住!你们……你们给我站住!”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喊得声嘶力竭,利用那些侍卫不敢真抓我的心理,一连突破了景耀门和凝祥门两道防线,但最终止步于昭华门,因为聚集的侍卫太多,他们虽不敢抓我,却将我一层层地围在里头,我穿不透这些肉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只小老虎“呀呀”叫着,攀着铁笼,被送出了苍震门。
“一只耳,媒婆——”我颓然地坐在了地上,想起平日与它们一起厮磨的时光,脸上不觉已是冰凉一片。
“哎哟,大公主,您快起来,地上可凉,着凉了可怎么办呐!”泪眼朦胧中,梁九功挤进了包围圈,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起身,猛地抓住梁九功的手臂,边晃边急道:“梁公公,你……你把它们送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要杀了它们,啊?”
“唉哟,别急别急,大公主……”梁九功托了托快被我晃下来的帽子,道,“皇上有旨,把它们送到南苑去安置,还说要好好照看它们,没说要杀它们呐!”
“真的?”我擦了擦泪,有点儿不太敢相信梁九功所说的话。
“自然是真的,奴才有几个脑袋敢假传圣旨啊?”梁九功一本正经地道。
“大公主,皇上让您即刻去南书房。”塞图不知何时来到了我面前,拱手躬身道。
“哦,好。”我正好也想去问问康师傅,到底是怎么回事,便爽快地答应了。走了几步,感觉脚底下凉凉的,才想起刚才把鞋甩掉的事,眼前立刻浮现出康师傅双眉紧锁的那张脸,猛然明白了康师傅让我去南书房的意思,立刻放慢了步子。
我左看看,右瞧瞧,右手边是景仁宫,左手边是毓庆宫,出了苍震门那边才是宁寿宫,慈宁宫更不用说了,要越过宫殿无重数,在乾清宫的另一边!
情急之中,我只好找点借口拖延一时是一时,于是问:“塞图,小穗呢?”
塞图道:“穗姑娘在南书房门口候着。”
“麻烦你跑一趟,让她把我的鞋送过来,我总不能光着脚去吧。”我说着,指了指只套了双白袜子的脚。
塞图应了一声,去请小穗了。不过,这小穗来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儿,我还没想出下一出磨蹭的戏该怎么唱呢,她就帮我穿鞋了,还很体贴地低声道:“主子,奴婢看皇上的脸色不大好,您可得小心着点儿。”
为了多留点时间思考“该笑着还是哭着面对康师傅”的重大问题,我硬是穿过了日精门直走,过了内左门右拐,再由乾清门到了南书房。我还以为康师傅已经在里头“恭候”我的大驾了呢,酝酿了下情绪,堆上满面愁容,进去给他老人家行礼请安,却不料里头空无一人。
我返身回到书房门口一瞧,梁九功人已不在,塞图领着四个侍卫把守着这个紫禁城中的重地,小穗这个“花痴”则望着塞图在发傻。
我刚想抬腿迈出书房,塞图却一伸手,躬身道:“大公主,皇上还在乾清宫,过会儿才过来,说是让您在13看网房……”塞图说到这里犹犹豫豫的,似有难言之隐一样。
“在书房怎样?”我横了他一眼,问道。
“在书房……跪候。”塞图用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迅速低下头去。
果然没好事儿,那不等于让我在书房里“罚跪”嘛?他什么的熊!说什么过会儿,谁知道这“过会儿”是多大会儿?出来的时候太急,咱可没带“跪得容易”!
“我要回宫拿件东西。”说着,我就想溜出书房。
塞图伸手挡住了我的去路,恭敬地道:“大公主,皇上口谕,您进来了就不能再出去,否则唯奴才试问!”我狠瞪了塞图一阵,塞图仍像铁塔一样挡在门口!我无计可施,也无话可讲,只好悻然返回房内。
让我“跪候”?我才不像胤禛那么傻,没人看着,更没有监控摄像头,跑了半天也挺累的,反正康师傅还没来,正好那张龙椅空着,我很自觉地就坐上去歇歇腿了。
天下至尊的龙椅,千百年来,多少人想坐啊!其实坐着根本就不舒服,硬得很,也不加个垫子,还不如我小书房里的椅子坐的软乎呢。面前的紫檀木大13看网房里的气派的多,四周雕刻的各种形态的龙雕工甚是精细,栩栩如生。
书案上整整齐齐地堆着一叠叠的奏章,我随手拿了一本来看,是两江总督王新命上报水灾之事,说是江南虽然遭灾,但不影响明年漕粮赋税云云;又拿起一本,这回是河道总督靳辅的奏折,说是萧家渡决口已合,减水坝工程正如期进行,为防止前功尽弃,请求康师傅准许修筑河南境内黄河堤坝;再拿起一本,竟然又是关于治河的,学士图讷说靳辅治河,不循水性疏导,一味堵塞,费糜钱粮无数,江南却仍年年遭受水灾,奏请康师傅治河总靳辅的罪!翻开第四本,又看到“河道”两个字,我“啪”地合上了,没耐性看了。
为了河道这点事,朝中的那些大员能从年初喋喋不休到年尾,等过了年再开始下一轮的争论,而这些个争论的人中,全心全意真为了河工好的少的可怜,一般来说,反对靳辅的大部分是索额图的人,支持靳辅的大部分是明珠的人,好好的治河大业,本是件有利于百姓社稷的事,却沦为党派相争的工具,悲哀啊。
那些奏折说来说去也就那么点事,反正康师傅不让我管,我也看得烦。于是,我的注意力从台面移到了台下的抽屉上。从左到右一共三个抽屉,都没锁。也是,这里是禁地,一般人进不来,更别说开来看看了。就连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接触这三个抽屉啊!康师傅的抽屉里会藏着些什么神秘的东西呢?这可真是个大诱惑啊!
我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貌似还是平安无事,于是,伸手握住了左手边第一个抽屉的拉手,轻轻将它拉了出来,低头一瞄:有一个长方形的紫檀木盒子,看样子也是装折子的,盒子左边静静地躺着一根乌黑铮亮的紫檀木戒尺——此乃宿敌啊!一看到它,“痛苦的回忆”就涌上心头,手心似乎也隐隐作痛。我怀着“万分仇恨”的心,将它拿了出来,真想把它折成两半,那它就再也不能“作恶”了!可它也太结实了,掰断它属于奢望!既然消灭不了,那就藏匿起来,呆在这里正好方便康师傅拿呀!我左看右看,两边各有一个紫檀木13看网柜里摆满了各种13看网籍的后头倒不啻为一个好的藏匿地!
我刚想起身藏戒尺,忽闻得门外“叩见皇上”之声不绝于耳,我的心脏猛地“咚咚”乱跳,慌忙将戒尺塞回,关上抽屉,离了龙椅,迅速跪到案前!刚刚跪好,康师傅夹带着低气压的身影就出现在书房门口。
“禧儿给皇阿玛请安!”刚说完这句,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膝盖传来一阵剧痛,刚刚跪得太猛,肯定又青了!他什么的熊!
康师傅没回应我,我低着头,在因膝盖疼而引起的泪眼朦胧中,看到一双穿着明黄色鞋子的脚在我身侧停了片刻后,朝书案走去。就在此时,我猛然想到忽略了一件事——那张龙椅已经被我坐热了,康师傅要是坐下去,马上就会发现我并没有遵他的口谕行事,早知道还是坐别的椅子好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我抬眼瞄了一眼,康师傅一坐下去,果然立马眉头皱的更紧,那两道“爱克死”光“嗖”地投到我身上,我的小心脏不觉小小地瑟缩了一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康师傅即将要开口发作之时,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拉响了“警报”,珠泪夺眶而出,康师傅的雷霆之怒果然因我的“警报”戛然而止。
于是乎,我从地上挪到了椅子上,康师傅又客串了一把跌打郎中,原本环绕在室内的低气压似乎在瞬间荡然无存了。
“自作聪明,你说,你有哪次听过朕的话?”康师傅边帮我揉着青紫的膝盖,边作严肃状嗔骂道。可现在我一点畏惧感都没有,他那满含着心疼的眼神早已背叛了他说话的口气。“那龙椅坐的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问道:“皇阿玛,您干吗不在那上面垫个垫子,那样坐起来就舒服多了,也不咯人。”
“普天下谁的椅子都可以加垫子,唯有朕的龙椅绝不可以!”康师傅坚定地道。
“为什么?”
“因为这关乎着江山社稷。”康师傅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一个垫子,跟江山社稷有什么关系?”我是真觉得匪夷所思。
“大有关系。”康师傅的口气很肯定。
“皇阿玛,我不明白……”我满腹狐疑地望着康师傅。这明明说的是汉语,而且是大白话,咋就理解不了呢?就算是我的汉语造诣没康师傅好吧?也不至于逊到这种地步吧?
“呵呵,你不明白也没关系……”康师傅说着帮我抹上了白药,梁九功随即递上了一条毛巾给康师傅擦手。
我怔怔地望着康师傅,呆想了片刻,忽然,有一句话像流星般滑过脑际,我兴奋地道:“哦!我知道了,您的意思是不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康师傅听罢一怔,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快能反应过来,随即赞赏地点点头,擦完手,将毛巾递给梁九功,梁九功就退出了南书房。
康师傅坐到了我身旁的椅子上,抬手轻轻给了我一下爆栗子,微叹了一口气,略带无奈地道:“你啊你啊,堂堂公主,竟然光着脚到处乱跑,大失体统,朕本该重重罚你才是!”
我摸了摸额头,瞄了一眼康师傅,嘟嘴抗议道:“人家膝盖都那样儿了,还不算罚呀?要不是您背着我,把‘一只耳’和‘媒婆’送走,我……我也不会那么急!”说起两只可爱的小虎,想起它们可爱的模样,现在却见不到了,我的眼睛不觉又模糊起来。
“你这丫头,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康师傅拿出帕子递给我,道,“好啦,别哭了。”
康师傅不安慰我还好,他这一说“别哭了”,我倒忽然觉得特委屈,我的小声地抽泣控制不住,变成了大哭:“呜——媒婆!呜——一只耳!呜——”
康师傅起身,将我揽在怀里,轻拍着我的背,安慰道:“好啦,禧儿,别哭了,啊!南苑就在京郊,又不远,什么时候你要是想看它们,说一声儿,我就带你去!而且,我已经交代下去,务必要好好照看你的‘一只耳’和‘媒婆’,有任何差池,让他们提头来见!所以,你放心,两只小老虎在那儿肯定比在宫里活得自在,你想啊,南苑有草场,活动的地方多大呀,虎可是兽中之王,要是总被你在宫里拘着养,那还能叫虎吗?还不成‘病猫’了?”
康师傅的这番话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南苑那个地方确实比紫禁城要适合野生动物,再说,如果因此能增加出宫的机会也算是意外之喜,可是,一想起今儿两只小虎被送走,我被罚,还有胤禛被罚,胤褆挨打,追根究底,全都是蓉玥和胤礽搞出来的,我这心里就异常地愤懑!
好,胤礽咱惹不起,蓉玥,你这死丫头,既然你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
106沉冤待雪
上回咸福宫事件发生时,康师傅他老人家恰好去巡视京畿,过了两天才回来,所以并不知道详情,最多只知道有太监玩忽职守,被处置罢了。(.无弹窗广告)第二天,我去佟妃那儿的时候,竟然“巧遇”荣妃,她破天荒头一次主动跟我示好,并表示以后会好好管束蓉玥,求我不要将这件事的内情告诉康师傅,佟妃当着我的面斥责了一顿荣妃,我当时也并未当场答应。荣妃离开后,佟妃虽没有直接表达让我“息事宁人”的意思,但我知道,站在她的角度,她还是希望后宫能够维持表面的和谐,最好不要掀起轩然大波。碍于佟妃的情面,也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想法,我也就默许了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做法。
好嘛,从这次的事情看来,我跟佟妃都做了那个“救蛇的农夫”了,好心没好报啊!丫的,现在,康师傅因心疼而对我百依百顺,我若不趁机报这一箭之仇,更待何时?
我仰头望了一眼康师傅,康师傅拿过我手里的帕子,替我擦了擦泪,道:“好啦,别哭啦,我的禧儿还是笑的时候最好看。来,笑一个给皇阿玛瞧瞧!”
我这心里头正憋屈得慌,哪笑得出来啊,一听他这话,泪水又迅速涌了上来。我夺过康师傅手里的帕子,低头又抹起了眼泪。
康师傅俯下身子,望着我问道:“这是怎么了?啊?今儿怎么哭个不停啊?”。
“皇阿玛,禧儿觉得心里难……难受极了!”我一边儿抽泣,一边答道。
“怎么?还是因为两只小老虎?”
“也……也不全是。”我擦了擦泪,望着康师傅,道,“还……还因为胤禛,胤褆他们这回被……被罚,其实追根究……究底,都是因为我。”
“你这孩子,他们打架被罚,跟你有什么关系?”康师傅摇头笑道,那眼神的意思是“我想多了!”
我摇摇头,抽噎着道:“有……有关系!”
“呵呵,我知道,后来是因为胤礽推了你一把,胤禛气不过,才又打了起来。”康师傅坐回到位子上,笑了笑道,“胤礽是做的不对,后来我不是把他骂了一顿,让他跟你道歉了吗?怎么,还生气?”
“不是啦!我不是因为这个……”我边擦泪边道。
“那又是为什么?”康师傅不解地望着我。
我顿了顿,调整了下呼吸,道:“皇阿玛,您也知道这回他们打架,最初是因为蓉玥放出了小白跟我的两只小老虎过不去引起的。我知道,她这么做是怪我多管闲事,插手咸福宫那件事,才要拿我的两只小老虎出气的!”
“咸福宫?你是说那几个奴才擅离职守,将端静晾在门外的事?”
“嗯嗯!”我连连点头。
“你做的很对,蓉玥她又为什么怪你?”
“其实……其实……”我故意避开了下康师傅的眼神,还将话说得吞吞吐吐的。
“其实?其实怎么样?”康师傅的胃口很成功地被我吊了起来。
“其实是……”我刚开了个话头又打住,抬眼看了看康师傅的脸色,犹豫地道,“……我怕说了惹您生气。”
“你这丫头,少跟朕打马虎13看网说!”康师傅此刻脸上虽还带有笑容,但是我相信,以他的敏感,应该已经觉察到一些异样了。
我“哦”了一声,期期艾艾地道:“其实……其实咸福宫的太监们把端静关在门外的事是这样的……您也知道,因为我额娘的关系,蓉玥向来看我不顺眼,所以她也不高兴别人来找我玩儿。那天端静就是来我这儿看了小老虎,犯了她的大忌,所以她就吩咐那些奴才,早早关了宫门,不让端静进去,端静没办法,哭着来找我。我实在气不过,才带着端静去闯宫。蓉玥自知理亏,不得已之下,才责打了当值太监小包子,并把她最器重的首领太监苟三笑发到了辛者库!”
“有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康师傅的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我本来想说的啊!”我抬头望了一眼康师傅,又黯然道,“可是,第二天,荣额娘特地来找我,她说蓉玥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而且她以后会好好管束蓉玥的,让我这回就不要告诉皇阿玛您了。(.无弹窗广告)我想,荣额娘都亲自来找我了,再加上我又想起您平常总跟我们说的‘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所以……我就没告诉您。”
“可恶!”康师傅满脸怒容低咒了一声,猛地起身,倒背着手,快步在案前来来回回踱了几遍,朝门外高喊一声:“梁九功!”
“奴才才!”梁九功如鬼魅一般“倏”地飘了进来。
“传二公主即刻来南书房。”康师傅怒气冲冲地吩咐道。
梁九功“遮”了一声,刚想退出,康师傅又出了个新指示:“等等,先去咸福宫把那个小包子,还有辛者库的那个叫苟……”
“苟三笑”我及时提醒道。
“对,苟三笑,去把这两个狗奴才押到这儿来!”康师傅满脸阴婺地命令道。
梁九功领命而去,南书房内,低气压再次降临,不过这回我心内倒是有点小雀跃,沉冤终于要得以昭雪!不过,咱也不能高兴地太早,得继续保持委屈的形象,这样才能确保最终的胜利。
于是,我很自觉地问了声康师傅:“皇阿玛,既然一会儿蓉玥要来,我是不是先回宫去?”
康师傅道:“不,禧儿,你就在这儿看着,皇阿玛今儿一定还你个公道!”
不多时,小包子和苟三笑就在侍卫的押解下,到了南书房。
按说在辛者库劳作会比较辛苦,常人在那里用不了几天,不说形如枯槁吧,至少也会消瘦憔悴,可苟三笑这小子,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似乎比我刚见到他的时候,更胖了些,脸色好像更红润了!这可真是邪门儿了啊!难道,辛者库到他那儿就成疗养院了?
“奴才叩见皇上,大公主!皇上万岁万万岁,大公主千岁千千岁!”苟三笑和小包子两人磕头行礼。
这个滑如泥鳅的苟三笑,胆子也是够大。进到这种禁地,敢用眼睛到处瞄的人少之又少,他就是其中之一。他进书房的时候,竟还瞄了我一眼,我冷冷地盯着他,他的目光“霍”地一跳才垂了眼帘。
“从此刻起,朕所问的每一句,你们都要如实回答,若有半句不实,立毙杖下!听清楚了吗?”康师傅的口气犹如隆冬的凛冽寒风,刮得室内的温度直线下降。
“奴……奴才听清楚了。”苟三笑和小包子都结结巴巴地答道,看来是被康师傅的严峻口气给震住了。想起那天夜里,苟三笑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我不禁又感叹,康师傅就是康师傅啊!
“好,那天你们把三公主关在宫门之外,是不是奉的二公主之命?”康师傅竟然直截了当,直奔主题,口气甚是严厉!
“是!”
“不是!”
老实的小包子和“滑泥鳅”苟三笑同时给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答案。他们自己说完,显然也意识到大事不妙,二人皆抖如筛糠,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朕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想给你们一条生路,你们若执意要找死路,那朕也可以成全!”康师傅脸色难看至极,口气已经极度不善了。他冷冷地盯了一眼伏在地上的二人,顿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朕再问一次,‘是’,还是‘不是’?”
“是……是!”小包子哆哆嗦嗦,维持着原有答案。
“是……”苟三笑看来也是抵不住强大的心理压力,终于松口招了实情,整个人已无方才进来时的神采了。
听了这俩人确切的回答,康师傅的脸上骤然间像罩了一层严霜,眸光也越发地清冷。
梁九功这时进来报说:“启禀皇上,二公主在书房外侯见。”
“让她进来。”康师傅的口气已不带丝毫的温度。
蓉玥进来了,本来还是笑容满面的她,一看到伏在地上蔫蔫的苟三笑和看上去有些受惊过度的小包子,愣了一愣,随即脸色微变。看到她这种反应,我立刻明白,梁九功肯定是在慈宁宫找到她的,而非在咸福宫。
自我跟孝庄老太太讲清楚以后不久,暂住慈宁宫偏殿的淑慧长公主就三天两头,不时找蓉玥去她那里玩儿,看来孝庄已经说服淑慧转移目标了。我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就碰到过几回,见到乌尔衮的时候,貌似也不像先前那么郁闷了,看来这一阵子的着力培养对乌尔衮和蓉玥之间的感情增进还是很有帮助的。
蓉玥转头看到我又吃了一惊。我倒是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我光着脚追小老虎的光荣事迹,应该早就在宫里传遍了,如此有违礼教的行为,按道理,至少应该是被康师傅骂得狗血淋头才是,而我现在却气定神闲地端坐在南书房喝茶,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蓉玥瞪了我一眼,才给康师傅请安:“蓉玥叩见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
“怎么,没看到你皇姐?”康师傅冷冷地提醒道。
我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
康师傅打断了我的话,对蓉玥命令道:“长幼有序!还不快去见过你皇姐!”
“见过……皇姐。”蓉玥这才起身,很不情愿地给我行了个蹲礼。
“二妹免礼!”我伸手虚扶了一把,暗道:蓉玥啊蓉玥,这回你也尝尝憋屈的滋味。
蓉玥抬眼朝我投来一道怨恨的目光后,立刻站起,对这康师傅道:“皇阿玛,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若是没事,儿臣就先告退了,淑慧长公主还等着我呢。”
康师傅冷冷地注视了一会儿蓉玥,淡淡地道:“你跪下。”
蓉玥显然不情愿,抗议道:“皇阿玛?!”
“你给朕跪下!”康师傅加重了语气,蓉玥这才不甘不愿地又跪了。
“朕有事问你,你要据实回答。”康师傅直直地望着蓉玥的道。
蓉玥低着头答道:“是。”
康师傅顿了一顿,问道:“那天把你三妹端静关在门外,是不是你下的令?”
“不是!”蓉玥大概是撒谎成性了,没有一刻犹豫就脱口而出。
107沉冤得雪
康师傅扫了一眼跪在一旁的两个奴才,对蓉玥冷声道:“抬头,看着朕,想清楚再说。”
蓉玥不得已,抬头望了一眼康师傅,目光瑟缩了一下,再次对上康师傅的目光时,似有万分委屈地道:“皇阿玛,这事儿明明是奴才们值更睡过头,您为什么非说是我的意思?您要不信,可以问这两个奴才啊!”
这个蓉玥,看来是打算死赖到底。她大概以为,康师傅既然还这样问她,说明这两个奴才还没有说出实情。却不知道,康师傅这是在试探她呢!
“好,很好。”康师傅竟然笑了一下,可这笑容看上去却令人不寒而栗。“苟三笑,你来告诉朕和你主子,那天把三公主关在门外,到底是谁的意思?”
“回……皇上,是……是二公主的意思。”苟三笑的口气甚是绝望。
蓉玥一听,恼羞成怒,起身踹了一脚苟三笑,怒骂道:“狗奴才!竟敢诬陷我!”
“放肆!跪下!”康师傅猛拍了一下书案,对蓉玥一声怒喝。
“皇阿玛……”蓉玥还要争辩,康师傅瞪了她一眼,喝道,“你给朕闭嘴!”
“来人!”康师傅开始发布判决。“将苟三笑发往翁山,永不得再入大内叙用,小包子改往打扫处效力!”康师傅这一道旨算是判了苟三笑无期了,虽还留有一命,但翁山那地方比辛者库更辛苦百倍,能不能活下来,也就看苟三笑自己的运气了。
苟三笑和小包子被带离了南书房,人少了,书房内越发显得肃静。
“把二公主带下去,笞十下,以示惩戒!”康师傅冷盯了蓉玥半晌,竟下了这么重的判决,我还以为最重也就是打打手板呢。
“皇阿玛,儿臣不知犯了什么错,您要笞责我?儿臣不服!”蓉玥立即提出了抗议!
“你手下的奴才都已招认,当着朕的面,你还敢抵赖!真是死不悔改!”康师傅终于勃然大怒。“你平日也是读圣贤书的,‘温良恭俭让’,你做到了哪一条?平日也曾听说你跋扈,却不曾想你竟跋扈至此!都是你额娘把你宠得目中无人了!你眼里,还有你姐姐,还有你妹妹吗?”说到这里,康师傅貌似很激动,又“嘭”地猛拍了下案几,蓉玥吓得抖了一抖。“梁九功,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朕带下去?!”康师傅的怒气似乎控制不住,连带着梁九功也被骂了。
戏看到这里,我心里的郁积之气算是得到了舒展,我自然很希望蓉玥得到应有的惩处,可我既然坐在这里,不帮她求一下情,似乎显得有些无情,于是便对康师傅道:“皇阿玛息怒,二妹她也是一时胡涂,经过这一次她应该能吸取教训了,您就暂且饶她这一回吧。”
“谁要你‘猫哭耗子’?”蓉玥横眉冷目地呛了我一句!丫的,这丫头还真是不知好歹,我好心好意替她求情,竟然被她当成了“驴肝肺”。[.超多好看小说]
“蓉玥!”康师傅怒目圆睁,大声地呵斥。
“呜——皇阿玛,你偏心!”蓉玥怔了一怔,随即嚎啕大哭起来,“她在百官面前光着脚乱跑,不仅有悖礼法,还大失皇家颜面,您为什么不罚她,却只打我!呜——”
死丫头,这个时候还不忘拉我下水!我可真后悔刚才给她求情了。
“放肆!”康师傅猛喝一声,这回就差青筋暴起了。
正在这时,梁九功禀报道:“启禀皇上,巴林郡王世子乌尔衮求见。”
康师傅看来真的是盛怒,像没听见一样,指着蓉玥对梁九功厉声吩咐道:“把她……把她给朕带下去,笞二十!谁都不许给她求情!还有,执刑之人若有玩忽职守,被朕查出必将严惩!”
蓉玥就这样在哇哇大哭中被带走去领板子了,可以想象,等会儿更有她哭的!
“皇上,荣妃娘娘在书房外请求觐见。”梁九功又一次进来禀报。
“让他们都回去,朕乏了,谁也不见。”康师傅双眉紧锁,挥了挥手,下了“拒客令”。
南书房里,只剩下康师傅和我两个人。康师傅显然还没从刚才的盛怒中恢复过来,坐在案几后,仍是满面怒容,不发一言。过了半晌,我怯怯地试探着问了声:“皇阿玛?”
“嗯?”康师傅回过神,怔怔地望了我一会儿,笑着对我道,“禧儿,皇阿玛现在就带你去南苑看两只小老虎好不好?”
“真的啊?!”我兴奋地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却忘了膝盖还有外伤,这一跳牵动了伤处,忍不住“嘶”了一声。
“哦,对了,你才刚磕了膝盖……”康师傅皱眉担忧地看着我的腿。
“没事,没事!您看,已经好多了,不妨碍行走的!”我说着,特地走了几步给康师傅看。
“你这丫头!”康师傅摇头,轻笑了一声,道,“好,那你去换套衣服,回来咱就出发!”
“是!”我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一声,刚要走,康师傅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了我。我回身一瞧,康师傅的手上不知从哪儿又多出一封信来,笑吟吟地交给我道:“拿去吧,是班第的信!”
我瞄了一眼,果又是熟识的——“大公主亲启”六个柳体字,不禁面上一热,朝康师傅微一蹲身,转身飞快地跑出了南书房。
我一边走,一边急不可待地撕开了封口,将信纸抽了出来,一片火红色的枫叶从信封里飘了出来,打了个转,飘落在地上。小穗急忙跑过去将它捡了起来,交给我。
这枫叶上又是一首七绝:“梧桐叶落黄花绽,金风吹动夜增寒,楼高清冷休独倚,待等春来捷音传!”
小穗也将头凑了过来,瞄了瞄,还念念有词:“梧桐叶落黄花定……”
我抽空教小穗认了不少字,这丫头还是很努力的,现如今也认识了不少,却也落下了“秀才认字读半边”的毛病。
“定你个头!”我忍着笑,顺手拿手中的厚厚的一迭信,敲了下小穗的脑袋,指着枫叶上的字,纠正道,“这个字念‘绽’,读音跟‘站’立的‘站’一样,是花儿盛开的意思。”
“哦!知道了,绽!呵呵!”小穗捂着头,不好意思地跟读了一遍。
我展开信纸,班第秀丽的字体又映入眼帘。我才刚看了两行,却发现小穗这丫头又笑嘻嘻地伸长了脖子凑了过来!我含怒瞪了她一眼,小穗将脖子缩了回去,“嘿嘿”笑着道:“主子,您看,您看!”
我晕,这个爱八卦的丫头,就她这样,我还能看的下去嘛?我收起了信纸,快步返回晨曦阁,进了小书房,才摊开信纸,速速地浏览了一遍。
开头的一句是:“禧儿妹妹:见字如面!盛京一别,已有月余,心中惦念时常,未知近日可好?”——文绉绉,酸溜溜!快酸死我了!看到这样的文字,谁能想到他是个带兵打仗的人呀?简直就是个酸秀才!
问安过后,他说忽然收到我的信,欣喜异常,虽然只是一首诗,他却每天都携在身边,一有空就拿出来读一遍。时已入秋,他那边已是朔风渐起,草木尽凋,京城应该也天气渐冷,让我要注意身体,完了还说什么今年菊花开,螃蟹肥,月儿圆的时节,他不能陪我一起赏菊赏月,但是,等明年他打完罗刹回来后,到了夏天,一定陪我去塞外围猎,到了秋天就陪我去赏菊,到了冬天,就陪我坐在暖炉边给我讲很多很多故事。
看到这儿,我不禁莞尔:这人,看不出来呀,还挺能自说自话的,我什么时候说要让他陪我干这个干那个了?真是!
“主子,班第台吉在信里说了什么让你高兴得都合不拢嘴啦?”小穗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我身旁,凑了过来!
我将信纸塞进了抽屉,给了她一个爆栗子,嗔道:“你这丫头,让你去给我找衣服,你跑这儿来干嘛?”
小穗“哎哟”了一声,挪揄道:“奴婢一早就准备好了,叫了您好几声儿了,您那心全在班第台吉身上,根本就听不见呀!”
我脸上一热,大步迈向卧室,吩咐还在傻笑的小穗:“死丫头,傻笑什么?还不快过来服侍我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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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康师傅一起坐在他的豪华车撵里,在前前后后数不清有多少人的侍卫,护军的簇拥下,从南苑回紫禁城。
昨儿下午康师傅陪我到了南苑,我亲眼看到两只小老虎在那里的生活状况后,这心终于放了下来。南苑的虎房比晨曦阁的那个大多了,为了给“一只耳”治伤,康师傅竟还特地派了个大夫常驻虎房附近,直到“一只耳”痊愈为止。南苑除了有草场,还有一片树林,足够两只小老虎平日里散步嬉戏了。也许,离开紫禁城对两只虎仔来说,还真是“是福非祸”。康师傅知道我对两只小虎崽的感情很深,特地在南苑住了一夜,今儿一早才启驾回宫。
康师傅举起手中的书,轻轻敲了我一下,道:“你这丫头,想什么呢,想得眉开眼笑的?”我可真服了康师傅,真正的手不释卷!这车上设施齐全得很,竟然还有小型书柜!就在车上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也要看书。我么,虽然随手拿了一本《论语》,但是看了几眼,就开始开小差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看着,就总想起班第的那封信和那首诗来!
“呵,没想什么,我继续看13看网!”我冲康师傅灿然一笑,就低头又装模作样捧起了书。
康师傅“哈哈”一笑道,“行啦,傻丫头,别装模作样了!书都拿反了,还看书!”
我仔细一瞧,果然如康师傅所言——手中的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倒了!糗大了!瞬间,我觉得脸颊烧的火辣辣的,忙把书正过来,不好意思地朝康师傅做了个鬼脸。
康师傅一伸手,将我手中的书没收了,笑着问道:“说吧,刚刚在想什么呢?”
我望了一眼康师傅,他那脸上的笑非常暧昧,仿佛已经洞悉了我心中所想。我面上又一热,跺了跺脚道:“哎呀,皇阿玛,你干嘛呀!不是刚说了嘛,没想什么呀!”
康师傅脸上带着笑,戏谑道“好啊,小丫头片子,不老实,胆敢欺瞒君父!”
“是啊是啊,我就欺了,瞒了,您快派人把我抓起来吧!”为了摆脱窘境,我干脆用上了耍赖的口吻。
康师傅闻言“哈哈”大笑了一阵,故作无奈地道:“女儿大咯,有心事咯!我这个皇阿玛也管不了咯。”
康师傅这么一说,我更觉羞得无地自容,皱眉抛了个白眼给康师傅,“哼”了一声道:“皇阿玛,你取笑人!我……我……”一时间我倒不知道“我”之后的话要怎么说了。
“你怎么样?”康师傅笑嘻嘻地望着我。
“我……我……”忽然间我就想到了说辞,很义正词严地道,“我要告诉老祖宗去!”
康师傅听了我的话,盯了我片刻,又是一阵爆笑。天呀,有这么好笑吗?这康师傅真是的!就他现在这样子,要是被朝臣看见了,哪里还会有平日里的高大光辉形象啊?
就在康师傅乐不可支,我则窘得直想找地缝赶快把自己埋进去的时候,忽然车撵一阵晃动,害我一个没坐稳,差点儿摔到了地上,幸亏有康师傅这个“保安”在侧,才得以幸免。待我坐稳后,车撵竟然停了下来,不走了!
怎么回事?我掀开车帘往外瞧了瞧,旁边扈从的侍卫们俱已停止前行,从周围的房屋来看,好像目前是在外城。
“殷达!”康师傅朝车外喊了一声。
“奴才在!”一个雄浑的声音立刻在车门前方响起。
康师傅神色严肃地吩咐道:“你去前面看看出了什么事,速速来报。”
殷达“遮”了一声,随即就听见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远,片刻后,马蹄声又回来了,殷达的声音再次响起:“启禀皇上,是一个妇人拦了圣驾要告御状!那妇人自称是广西道御史钱珏的夫人,要状告山西巡抚穆尔赛贪赃枉法,还带来了钱珏的亲笔奏疏。”
我一听这话,兴致就来了。这事儿可透着蹊跷。一般来说,各地御史的奏疏,应该经由督抚上交到都察院,由那里的堂官整理别类后,再由那儿的头头,左都御史统一交给康师傅御览。这个钱珏,还真够“绝”的,不走寻常路啊!奏疏竟然让他老婆带过来,还要直接交给康师傅!而且,他告的竟然还是山西巡抚穆尔赛——二品大员呐,封疆大吏!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可也够熟悉的了。
我望向康师傅,貌似他老人家对此也有兴趣。只见他掀开了车帘,问道:“奏疏呢?”
容若立刻将一本奏疏双手奉给了康师傅,康师傅接过来略翻了翻,那眉头是越皱越紧,合上了奏疏后,又问殷达:“那妇人何在?快把她带来见朕。”
殷达面露为难之色,道:“回皇上,那妇人将奏疏交给奴才后,就晕了过去!好像她身上带着伤……”
“梁九功!”康师傅立刻吩咐道,“即刻派太医给那妇人诊治,务必尽快治好!”
梁九功听罢,领命而去。康师傅又低声对殷达吩咐道:“你即刻找个妥当的地方将那妇人妥善安置,另选几个人可靠武功又好的去保护她,不得有误!”
殷达也神情凝重地“遮”了一声,领旨而去。
康师傅放下了车帘,队伍又重新前进。
我看了看康师傅的脸色,刚才那爽朗明亮的笑容早已被阴郁所代替,他又翻开了钱珏的那道奏疏,细细地看了起来,眼神也逐渐地开始变换:厌恶,憎恨,暴怒,痛心,阴冷……
我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康师傅,但心里清楚,可能又有一件惊天大案要诞生了,朝中又即将掀起一场风波!
108启程南巡
还以为那天在路上碰到阻拦圣驾告御状的钱珏夫人后,康师傅应该在处理完这件事后才启程南巡,没想到竟然按原定计划出发了!
九月二十八——钦天监特地找出来黄道吉日,一大早,我就跟着康师傅去跟太皇太后孝庄,皇太后孝惠问安辞别,然后坐上了车撵,由午门出正阳门,开始了梦寐已久的江南行。
因前一阵子打架事件的余波作用,这次胤禛,胤褆,都没来,当然,两个碍眼的人物——胤礽和蓉玥也来不了,一个禁足宫中还没期满,另一个挨了板子还在床上趴着养伤,想到这个,心里确实有点“爽歪歪”哈!
佟妃因身体原因没能随行,其它的几妃不是又有身孕就是孩子太小,因此这回带着的是敏常在章佳氏和定嫔万琉哈氏。诺敏是佟妃推荐的,定嫔嘛,向来跟惠妃和荣妃走得近些,细细想想这两个人背后的人,我忍不住又要叹息:后宫真是个热闹的地方啊!
“江南行”的确让我兴奋得睡不着觉,但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心——这一去烟波千里,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些什么事呢?万一跟康师傅起了小摩擦什么的,“盾牌”一个都不在,谁能来保我?幸好,在出行的队伍里看到了常宁的身影!我这心里总算稍安了些。
原以为去江南,应该走水路才对,这会儿跟着康师傅,走的却是陆路。我们每日天蒙蒙亮就出发,别看人多,浩浩荡荡的,但行进的速度一点都不慢,基本上是一天过一州县,经永清,霸州,任丘,河间,跸献,十月初四到了山东境内的德州后,才休整了两天。连日来在车轿里晃来晃去,我是又晕又累,趁着不用“急行军”,我便窝在行在里睡大觉补充体力,康师傅却精神百倍,马上召集了一堆地方上的驻防将官,陪他一起打猎,打了一堆的兔子,然后当成福利,人手一只,分发给那些官员,包括随行的大学士明珠,吏部尚书伊桑阿,礼部尚书介山,学士席尔达,常书,孙在丰等等,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过了四天,我们到达了山东的省会济南,在山东巡抚徐旭龄和一堆地方官员的陪同下,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参观了趵突泉,参观结束,康师傅在众官员的一再要求下,留下了墨宝,给这个天下名泉题了“激湍”二字,这还不算完,徐旭龄在傍晚时分递了个折子,请求康师傅顺便给他家衙门里的“珍珠泉”留个字。那时,我正好也在行在的书房里,康师傅为了不让我落下功课,正亲自上阵给我讲《孟子》,于是乎,康师傅就问我:“禧儿,你说说题什么字?”
我回想了下当时在巡抚衙门里看到的那汪泉水,水质清澈,泉口冒出来的水珠子不时地激起一层层的涟漪,便随口道:“‘清漪’,怎么样?”
“‘清漪’?”康师傅略一沉吟,赞道,“不错,你能想到这两个字,可见平日读书也是用了心的。(.好看的小说)”
我微笑着谢过康师傅的赞许,心里却道:丫的,天天考,时时考,迟早被烤焦。
康师傅铺开一张宣纸,提起毛笔,龙飞凤舞的“清漪”二字一挥而就,让侍卫捧了出去让群臣品鉴共赏,然后赐给徐抚台。
过了一会儿,明珠觐见,奏曰:“臣等瞻仰宸翰,笔墨飞舞,备极其妙,真从古帝王所未有,清漪二字意义尤美,抚臣何幸得此,臣等不胜欢跃健羡之至。”
听了明珠这番文绉绉的恭维之语,我是真佩服他的拍马功夫,同时也暗暗庆幸:幸亏还没用晚膳,不然全都得奉献给“土地公”。
过了两天,我们就到了泰安——东岳泰山所在地,史上有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和宋真宗曾封禅过泰山,以示自己“君临天下”是“天意如此,合乎正统”。泰山意义如此重大,康师傅自然不会放过。他留了定嫔和诺敏在行宫,随后就领着我和其他人,步行到了泰山顶上的昭真宫天仙庙,东狱庙,玉皇宫一一行礼,然后到“孔子小天下处”和日观峰欣赏了一番。可怜我本还想学一学孔夫子,指着东流水,潇洒地叹一声“逝者如斯夫”的,结果,到了那里,啥也喊不出来,光顾着喘气了。回到行宫,一爬上床,立即“不省人事”。第二天,康师傅又兴致盎然地要再幸泰山,这回我打定了主意,要还是步行,我宁可不去。康师傅也算善解人意,给我备了轿子。这回再上去,我可总算看清楚了泰山上的花草树木都长什么样儿了。
站在泰山之巅,康师傅兴之所至,笑呵呵地问我:“禧儿,你知道民间称‘岳父’为泰山是怎么来的吗?”我很老实地摇摇头,这个还真的不知道。康师傅又询问周围包括明珠,高士奇在内的一堆学士,大儒,他们也都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康师傅笑了一笑,带着几分得意,公布答案:“据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中记载,唐玄宗时,有次封禅泰山由中书令张说负责操办,之后,有一天上朝,玄宗忽发现有一个大臣他不认识,就问其故,那人说不出来,旁边的一个大臣就打趣说‘此泰山之力’也!原来,这个大臣名叫郑镒,原本只是九品官儿,却因唐时制度,封禅泰山后,凡三公以下官员皆可晋级,他一下子擢升到了五品,因此位列朝班。自此以后,人们就称呼丈人为‘泰山’了!”
没想到一个称呼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段幽默小故事,众人听后,纷纷含笑,做了悟状。
明珠第一时间躬身谨奏:“皇上真是博闻强识,臣等自叹不如!”
高士奇也不甘落后,紧随其后道:“皇上日日手不释卷,博览群书,古今中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实为臣等楷模!”
两个“马屁精”的马屁拍得震天响,康师傅却也不回应,只是“呵呵”笑了几声,带着我转身进了轿撵,率众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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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最南端的郯县红花铺行幄,康师傅拿了一本《孟子》,坐在榻上,给我讲《衣食足而知礼仪》一节。这节开头就是一句“王曰:‘吾惛……’”,这会儿我真的挺昏,比齐宣王还昏,齐宣王是被孟子侃晕了,我是被郯县地方官的“马屁”和两旁夹道欢迎民众的高涨热情给“搞昏”了。
话说,今儿一早进了郯县县城,就见在县太爷的率领下,街道两旁跪了一地的民众,皆欢呼雀跃,高呼万岁,更有甚者,竟备了整筐的鲜鱼,说是刚从黄河打上来的,一定要送给康师傅尝尝鲜!时值初冬,北风渐起,可以想象黄河水有多刺骨!知道送鱼的是谁吗?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询问之下更是吃了一大惊,那老爷爷今年已经九十七岁了,老太太也已九十三岁!百年人瑞啊!
听到这样的高龄,再看看那筐鲜鱼,我反正是目瞪口呆,回头看看康师傅,脸上虽保持着微笑,但那凌厉的眼神却已在郯县县令身上瞄了。
郯县县令忙伏地奏说:“皇上英明睿智,犹如尧舜再世,百姓生活安定富足,皆感恩戴德,都称赶上了‘康熙盛世’,因此执意要送这筐鲜鱼给皇上,聊表感激之情,奴才再三劝阻也劝不住啊!”
那对老夫妇见县太爷如此说了,也急忙跪地附和,那颤颤巍巍的身影,在寒风料峭中,着实看得人心酸。康师傅让侍卫们收下了那筐鲜鱼,却当即赐了一百两金子给这对老夫妇,到了行幄后,立即将山东巡抚徐旭龄申斥了一通,声音大得吓人,我在隔壁的帐篷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啪”,一记响亮的戒尺拍打炕桌的声音,吓得我一颤,我赶忙从回忆中□,装出一副全心贯注《孟子》的样子。
康师傅双眉微皱,不悦地瞪着我威胁道:“想什么呢?不到一个时辰,你竟已心不在焉了两次!再让朕抓到一次,必严责!”
我“哦”了一声,表示听见了,端起书本,正襟危坐。
“刚刚朕讲到哪里?”康师傅很严肃地开始“拷问”我。
“讲到‘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是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这个我还是知道的,就是看到这一句,我才联想到了今天的奇闻奇景。
“什么意思,解释来朕听。”康师傅容颜虽还严肃,但口气已趋缓。
还好,这两句算通俗易懂,我思考了片刻,答道:“意思是:贤明的国君制定国策,一定要让百姓们上足以赡养父母,下足以抚养妻子儿女;好年成丰衣足食,坏年成也不致饿死。”
康师傅听罢,点了点头,面色柔和了些许,却仍道:“在朕面前你都敢开小差,可见平日在上书房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阿玛,这您可是冤枉我了,在上书房,我的表现虽不算‘卓异’,但也算认真吧,否则顾师傅还不天天上您那儿告状?”我所说的也可算是基本事实,因此底气还是很足的。“再说了,其实我刚才也不算开小差,只是因为这一句话想到了今儿那对老夫妇献鱼的事儿。”
“哦?”康师傅似乎对此有兴趣,将书暂时放在一旁,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件事?”
“嗯……”我开始字斟句酌地述说自己的见解,“今儿那个县令不是说因为民生富足,百姓感激您的恩德才争相上贡吗?这岂不正是这句“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的真实写照?”
“你真是这样认为?”康师傅望着我,眼神中闪着“怀疑”两个字。
我含笑望着康师傅,故作惊讶地反问:“怎么,皇阿玛您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康师傅“呵呵”一笑,道:“鬼丫头,当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嘿嘿嘿!”我笑了笑,并不说穿我心中所想,只开玩笑地道,“皇阿玛,今儿那个县令说您是尧舜在世,我觉得吧,还得再加上一句——远胜诸葛亮,我想什么都逃不过您如炬的目光!”
“小丫头,学会给朕戴高帽子了啊?”康师傅脸上肃穆的神情早已荡然无存,注意力也成功地被我带离了《孟子》。
我故作无奈地摇摇头,道“唉,这阵子天天耳濡目染,想不会都难呐!”
“哈哈哈——”康师傅一阵爽朗大笑,我也跟着呵呵地笑着。
康师傅知肚明我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出巡以来,除了高士奇,明珠等这些拍马高手天天高帽不断外,又加上每天络绎不绝前来朝见的地方官员阿谀之词不绝,就算是白痴,日日听这些话,也知道如何给人“戴高帽”了。
“禧儿。”康师傅忽压低了声音唤了我一声,似要说什么机密事件。
我应了一声,不禁也肃穆起来,问道:“怎么了,皇阿玛?”
“明日我要微服巡视河工,你跟着你五叔他们先行去宿迁行宫。”
我一听“微服”,立刻接口道:“我也要去!”这阵子,天天被地方官员围着,腻都腻死人了!那些人只给康师傅看他们想让他看的东西,所说的话,十句里能有一半儿是真的就很不错了。
“这回不成,都是黄河北岸的险工险段,太危险,你不能去。”康师傅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我的要求,我有点儿蔫。康师傅又道:“这件事只有你,我,还有你五叔知道,要保密,不可外泄,知道吗?”
我“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还有,到了宿迁,你可不要到处乱跑,不许惹事生非,听到没?”康师傅果然英明,竟然知道我这会儿心里在盘算什么了。
我“嘿嘿”一笑道:“不还有五叔在吗?”
“你五叔?”康师傅嗤笑了声,道,“他领兵尚可,对付你,差点儿。你这丫头一撒娇,一耍赖,再喊上一声‘阿玛’,他还不立马缴械投降啊!”康师傅果然有先见之明啊!还别说,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又被说穿了心思,我只能讪笑着,望着康师傅不言语。
“朕允你在城内走走,但切记不可惹事,否则戒尺伺候,记住了?”康师傅说着还举起那把紫檀木戒尺晃了晃。
我忙伸手将这个“宿敌”轻轻地拨到一边儿,腆着笑,跟康师傅道:“呵呵呵,皇阿玛,您尽管放心去巡视河工!您的话,我全都记在心里了。绝对不惹事儿,只在城里散散步,溜达溜达,酉时之前保证回去!”
109初逢项王庙
鸡刚鸣了头遍,我便坐上了康师傅的御撵,由郯县出发去宿迁,康师傅根本没有与我们同行,在这之前,就已经带着几个侍卫,骑马往宿迁的方向去了,这会儿恐怕已经上了河堤了。(.好看的小说)太绝了,这次他连高士奇和明珠他们都没通知,这些人还以为康师傅就在御撵里,却不知道坐着的是我,而我的轿撵是空着的,反正我是经常流窜着坐的,空着也比较正常。
宿迁,这个名字在京城常常听到,是因为这个地方屡遭水灾,好奇之下,我也抽空翻了翻书,做了点调查。原本这个地方也算得上是鱼米之乡,境内有洪泽湖和骆马湖,水资源很丰富,但此地也正好是黄淮交汇的地方。黄河夺淮河入海,带来大量泥沙,汛期一到,黄河水倒灌,淮河一暴涨,洪泽湖和骆马湖沿岸就成一片泽国。这个地方,从前明洪武二十五年起,就一直是治河的重点区域,可一直是屡治屡决。难怪康师傅会比较重视。
我伸手掀开了窗帘往外瞧了瞧,已是日上三竿时,不远处红墙金瓦的宫殿群已在视线范围内,而在宫殿前,已经有一堆带着顶戴,穿着朝服的官员正引颈翘望,盼着康师傅的到来。看到此景,我放下了窗帘,心中暗笑:一会儿,他们知道康师傅并不在御撵里,会有什么表情。
很快,御撵就停了下来,外面一堆人开始磕头请安,从他们所报的名号上,我知道总河靳辅,总漕邵甘都在其中。
我故意迟延了一会儿,直到他们的请安声重复到第三遍,才掀开帘子出了撵。我一看,那帮朝廷的一二品大员们都低着头,恭敬地等着康师傅那的那句“平身”呢。
我忍住笑,轻咳了一声,那帮大员们大概是觉得有些奇怪,这才抬头瞄了一眼,结果这一瞄,一个个都张着嘴,傻了眼。这些外官从来没见过我,自然不认识我,然后一个个都拿好奇的眼光打量完我之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我身后的御撵,期待着康师傅身影的出现。
“这是大公主。”还是梁九功提醒了一下,这些人才醒悟过来,重又给我请了一遍安。
我笑道:“各位都起来吧,你们呐都不用等了,皇阿玛,不在里头,今儿你们是见不到了,明儿再来吧。”
貌似我说的好像他们还都不太相信,只见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我左侧,一个个又磕着头齐呼:“参见恭亲王!”
原来是恭常宁来了。他摆了摆王爷的架子,“嗯”了一声,让这些人起来后,对着他们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皇上确实不在,明儿你们再来觐见。”说完,他回头朝我灿然一笑,我也朝他咧了咧嘴,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领着跟上来的定嫔和诺敏等一干人,进了行宫,留下身后一堆等了大半天的臣子,目瞪口呆。(.)
康师傅的高明之处就在这儿,保密工作做得密不透风,明珠,高士奇那帮人若早得了信儿,估计早就给靳辅,邵甘等人通风报信了,他们一旦有了准备,视察也就失去了意义。这会儿,我不用看也知道,他们一准儿在那儿跳脚,不过,以他们的聪明才智,应该也不难推测出康师傅的去向,不过,现在他们去,估计康师傅该看的看了,可能不该看的也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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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拆了拆了,换了换了!”象征性地用了点早膳,我立马吩咐丫头们帮我把身上的行头全都拆了,换上男装。我心里急的不得了,难得康师傅松了一回口,可得抓紧机会,赶紧出去逛逛。
小穗和一帮丫头们七手八脚地服侍我梳好了头,换好了装,我照了照镜子,有点洋洋自得——简直就是一翩翩浊世佳公子,这一出去可别有什么小姐看走了眼,瞄上我,惹上啥“桃花债”呀,哈哈!
正自我欣赏中,忽听门口一阵“叩见王爷”,我一回头,却原来常宁逛到了门口。我让小穗也赶快去换衣服,又遣走了那些丫头,挽住常宁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叫了声“阿玛!”
常宁答应了一声,那煦如春风的笑从他的心坎里吹到了脸上,直吹到了眼里。他端详了我一阵,宠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子,道:“嗯,一阵子没见,咱们禧儿是越发地俊俏了!”
“唉呀,阿玛,又刮鼻子,会塌的!”我边皱眉抱怨,边揪着鼻梁,做下心理安慰。
“嗯?塌了?我怎么看着越来越挺呢?”常宁说着,又作势要来刮我的鼻子,我忙护着鼻子,往后跳开两步。常宁看着我又“哈哈”大笑起来。唉,他跟康师傅真是哥俩,没事儿瞎笑个什么劲儿啊!
“好啦,不逗你了!也不刮你的小挺鼻子了。”常宁终于结束了开怀大笑,跟我招招手,示意我靠进点儿。我确定我的鼻子不会再遭受“荼毒”后,笑着张开双臂,给了常宁一个大大的拥抱,道,“阿玛,这回你能来真好!”
“嗯,还能惦着我,知足,知足咯。”听常宁的口气,貌似还有点吃醋的味道。
“我可时常惦着您的!还有福晋,还有精格福晋!”我放开了常宁,坐在他身侧望着他,有些沮丧的道,“可惜我都不能常常出去看你们!福晋他们都好吗?还有,永绶这回怎么不来呢?”
常宁道:“都还好,永绶本来也想跟来的,可是他额娘一入冬就生病,我这回要扈从,满都护,海善又都还小,府里头没个人也不成,永绶留下也有个照应。”
“福晋又病啦?严重吗?等回了京城我一定得找机会瞧瞧去。”
常宁道:“她要是知道你要去,一准儿高兴。”
“王爷,大公主!”一身小厮打扮的小穗和塞图一起出现在殿门口。我一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全都准备停当了,就等着我下指令出发啦。
我回头看了一眼常宁,常宁跟我笑了笑道:“去吧。”
“嗯!”我难掩兴奋的心情,拔腿就要走,想了想,又返身回来抱了下常宁,在他耳边轻声道,“阿玛,等我回来再陪您好好聊聊。”
“好。”常宁欣慰地轻拍了拍我的背,又嘱咐道,“出去可要小心些,人生地不熟的,可别惹什么麻烦回来,知道吗?”这口气跟康师傅一模一样,难不成在这哥俩的心里,我就是个“惹祸精”?
“知道啦,王爷!”我朝常宁一蹲身,行了个礼,回头朝小穗和塞图一点头,道,“走,出发!”
“塞图,你们几个可要保护好大公主!”跟在我身后的常宁,又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塞图。
塞图躬身拱手道:“王爷放心,奴才定不辱使命。”
我不耐烦地跺着脚催促道:“行了行了,走啦,再不走,太阳都要下山了!”
真是,一到我要单独出门,不管是康师傅还是常宁总是啰嗦个没完,他们自己不觉得烦吗?
我骑着火驹,塞图带着小穗,朝东南方一路疾驰了约摸有二十里,终于到了宿迁城,第一站就直奔“项王庙”。
宿迁是坐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史上与刘邦争霸,最后自刎于乌江的楚霸王项羽的故乡就在这里,当然,还有那个可怜的虞姬。
项王庙不大,但香火还是挺旺盛的,前来拜谒的人络绎不绝。进了山门,就能看到五间正殿,中间的那个穿着冕袍的威武塑像就是项羽无疑了,乌骓马就在他身侧,虞姬的塑像在他的右侧墙边,正回头与他俩俩相望。
看着眼前这个栩栩如生的项羽,我似乎听到了千年以前的金戈铁马,垓下楚歌,也看到了虞姬决然舞剑,霸王惜别泪流。
刘邦以他的计谋得到了天下,可是,我总是觉得他不如项羽幸福。项羽失却了天下,却还有虞姬,千年后,还有人如此崇敬他,为他的气节所折服。而刘邦呢?后宫女人虽多,可若是他落到了项羽这个地步,会有人愿意为了他交付出生命吗?而每当人们提起刘邦,总会说一句“当年他就是个小混混”。
“缅想咸阳事可嗟,楚歌哀怨思无涯。八千子弟归何处,万里鸿沟入汉家。魂断……魂断……”这首是唐朝诗僧释灵一当年游览项王庙后写的一首诗,我查书的时候偶然翻到的,当时还特意默背了几遍,这会儿刚感慨了一下,想显摆显摆,却没想到,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竟忘了后面的几句,衰!
“魂断阵前争日月,血流垓下定龙蛇。拔山历尽乌江水,千古悠悠空浪花。”忽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从容地接下了我没背出来的那几句。
我循声一望,发现虞姬像前负手立着一个儒生,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也转过身来,于是,我便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儒生。只见他眼若流星,面容清癯,身穿一件银灰色的锦缎夹长袍,袍沿暗绣着结白的玉兰,一阵风从殿外吹来,掀起了袍角,倒是给他增了几分俊逸,几分出尘。这一幕,激得我脑海里跳将出来八个字——“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呵,方才兄台所吟,恰是在下最喜欢的诗僧释灵一所作,一时忘情便吟了出来,孟浪了,还请兄台见谅。”这个儒生说着给我作了一揖,以示歉意。
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儒生啊,开口闭口“兄台”,真是雅到极致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太俗了,于是笑着一拱手道:“哪里哪里,兄台恰恰解了在下的一时之困,此等雪中送炭之举,本该多谢你才是,怎说见谅呢?”
那儒生“呵呵”一笑,道:“听兄台方才所吟,便知是个性情中人。在下姓王,名和均,小字一鸣,不知兄台如称呼?”
我笑答:“哦,在下姓罗,名晨曦,你就叫我晨曦吧。”
“晨曦!”那自称王和均的重复了一下我的名字,随即就点出了我这两个字的含义,赞道:“初升旭日之光,好意境,好名字!”
“多谢多谢”我也尝试着解释了下他那名字的含义,“你的名——祥和均衡,你的字,该是‘一鸣惊人’之意,含义不可谓不隽永,也是好名字啊!”
“晨曦兄谬赞!”王和均笑道,“听口音,晨曦兄应该是京城人士,不知为何到此地?”
“哦,我是跟随家父去南方做点小生意路过此地,一鸣兄的口音似是江南人士,却为何到此?”我也及时地反问,调查他的“户口”。
“我是闲云野鹤一只,本籍浙江钱塘,此次是回乡,恰巧得知故友正在此地公干,便约了在此地见面。”王和均正说着,忽然从外头进来一个书童打扮的人,对他道,“少爷,时辰不早了,说不定陈少爷已经在等着了。”
“知道了。你去外头等着,我一会儿就来。”王和均吩咐完书童,又回头对我道,“我与晨曦兄一见如故,若能与你好好地谈一谈古,论一论今,必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惜,看来此次不能如愿了。”王和均这么说着,看上去也还真有些失落感。
我安慰道:“一鸣兄,人生何处不相逢,倘若有缘,他日你我必然能够相见,到时再谈也是一样的。”
这个王和均,样貌俊秀,气质儒雅,与“帅哥”二字绝对相称,就是把班第拉出来,从外貌上来说,也还逊他那么一点儿。可是,这个人说话也太书生气了,跟他“谈古论今”,开口“兄台”,闭口“在下”,烦得要死。虽说他要走,我就少了看了两眼“帅哥”,但是能少说两句便扭的“兄台”,我还是乐意的。
“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若是晨曦兄有机会来浙江钱塘,一定要来找我,也好让在下一尽地主之宜,了却今日之憾。”王和均说的很是诚挚,仿佛我真是他相识了多少年的老朋友一般。
“一定一定!”我笑答道,心中却想:八成是见不到了,即使去了钱塘,谁知道你住哪儿啊。反正是萍水相逢,不见也罢。
王和均又跟我作了一揖,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殿门。我含笑,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门外。别说,这个人的背影还是很好看的,身姿挺拔,步履轩昂,要是别那么书生气十足,就完美了……
“主子,主子!”小穗忽然伸手在我肩上轻拍了一下。
我回头,嗔道:“干嘛?”
小穗看了看山门外,又看了看我道:“这个什么王少爷,好像读书读多了,傻不拉几的,一点儿都比不上班第台吉!”
“说什么呢,扯上班第干嘛?真是!”我轻斥着小穗,心里却似乎有那么点点心虚。
“奴婢是看主子你刚才看那人的样子,有点儿魂不守舍的,还以为……”小穗低着头,表情有点儿委屈。
“以为什么?”我瞪了一眼小穗,戳了一下她额头,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花痴’呀?”
小穗一听我这话,似乎松了一口气,满面笑容地道:“嘿嘿,不是就好!”
“死丫头,敢挤兑你主子,看打!”我说着作势要打小穗,小穗这丫头知道我是跟她开玩笑,拔腿便跑。我们俩的追打,顿时引起庙内无数善男信女的侧目,于是我们只得跑着跑着,跑出了项王庙。
我们在附近晃了一会儿,欣赏了阵山水之色,又在宿迁城里逛了逛街,感觉有些饥肠辘辘的,便领着小穗,塞图他们,找了一家门脸儿还不错的酒家,打算进去饱餐一顿,外加歇歇脚。刚抬脚迈进了这家叫做“一品楼”的大门,小二迎了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招呼,我竟然就听见有人很热情地喊:“晨曦兄,晨曦兄!”
110再逢一品楼
我循声而望,在大堂临街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发现了一脸阳光灿烂,正不停朝我挥手的王和均!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来刚刚在项王庙,我真说对了!
小穗在一旁小声嘀咕道:“怎么又是这个酸秀才!”我闻言,盯了她一眼,她才悻然闭嘴。[.超多好看小说]
我跟塞图低声吩咐道:“你们先去找个位子坐下,我去打个招呼就来。”说完,就朝王和均所在的桌子走了过去,也不管小穗脸上尽是不满之色。
“晨曦兄!真是相请不如偶遇!来来来,我跟你介绍……”王和均说着指着他对面的一位身着褐色夹袍,皮肤有些黑,看上去满面尘霜的男子,道,“这位是我师兄,陈璜,字天一,人送外号‘陈河伯’,呵呵。”
“欸,一鸣,你就别取笑我啦!”陈璜笑着摆了摆手,面露赧色。
我朝陈璜礼节性的拱了拱手道,“陈兄!”
王和均又跟陈璜介绍我,“这位是罗晨曦,就是我刚跟你说起在项王庙吟释灵一那首题诗的少年公子。”
“哦,罗公子,幸会幸会!”陈璜跟我抱了抱拳,道,“刚还听一鸣说起,在项王庙碰到了一位少年才俊,果不其然,确实气度非凡呐!”
“哪里哪里!”我口中谦虚着,心中却着实受用万分,还从来没被人夸过是“少年才俊”呢!
寒暄终于至此结束,王和均和陈璜都坐了下来,我则准备撤退了,“兄来兄去”,兄得我舌头打结!反正帅哥在此,远观也是一样的嘛。
于是,我回头找了下小穗和塞图,发现他们俩已经在不远处找了张桌子坐下了,便抱拳对王和均和陈璜道:“家人还在那边等我,在下就不打扰二位故友重聚了。”说着我便举步欲走。
陈璜却热情地挽留道:“欸,晨曦小兄,难得今日新朋故友齐集一堂,不如与我和一鸣一道坐了,我们仨把酒言欢一番如何?”
王和均也道:“是啊,晨曦兄,在项王庙之时,你我可是曾说过,若能再次见面,定要好好畅谈一番的,你怎好就此离去?”
“这……”我有点为难,细想想,在项王庙时,我好像还真答应过那样的话!可那个时候,我哪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面的?还以为“萍水相逢,此生无期”了呢!
“小二!”王和均忽然把小二叫了过来,掏出了几个铜钱塞在他的手里,指着小穗和塞图所在的那桌道,“那两位要好酒好菜招呼着,全算在我账上,可别怠慢了!”那小二一见有外快拿,立刻爽快地答应着殷勤地去伺候塞图和小穗了。
看不出来啊,这王和均看上去一副“书虫”的样子,没想到还挺懂人情世故的!
“晨曦兄,你的两个随从也已安排妥当,就别再顾虑了,赶快坐下来吧!”王和均催促道。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两位兄台稍候,我去跟我的两个家人说两句话就过来。”我跟王和均和陈璜抱了抱拳,就走向小穗和塞图所在的那桌。
小穗一见到我,头一句就是:“主子,你真要跟那个酸秀才一起用……用饭?”
我瞟了小穗一眼,道:“怎么?我跟谁一起用饭还要你批准不成?”这丫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干嘛对那个王和均有那么大的意见?她不是一向“花痴”么?这回这么大个帅哥当前,她竟“视而不见”?
“主子,那个王公子……还是小心些的好。”塞图看了一眼王和均,提醒道。
“一个儒生,手无缚鸡之力,你又紧张个什么劲儿啊?”我边道边心中暗叹:塞图的“职业病”真是严重了,看谁都像坏人。“你看他像是对我有什么恶意的匪徒吗?”
“那倒没有。”塞图摇了摇头,“不过……”
“不过什么,别唧唧歪歪了。”我掐了塞图的话头,道,“就算那俩是坏蛋,你,加上坐在那边的三个,还有外面的两个,这样还对付不了的话,那你们也忒丢脸了。”
我这一阵抢白,呛得塞图和小穗都哑口无言。
“菜来啦!清炖黄河鲤鱼!”小二满脸堆笑地一阵高喊,将一个菜盘端上了桌子。“几位请慢用!”
我看着小二离开后,对塞图和小穗道:“好啦,你们都甭瞎担心了,我吃了饭就马上回去,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不吃白不吃,你们二人也好好享受这顿美餐吧!哈哈,我过去啦!”
说完,我朝已经双颊绯红的小穗眨了眨眼,转身向王和均和陈璜所在的那桌走过去。
“二位久等!”我客套了一句,终于安坐。
“哪里哪里,都是朋友,不用如此客气。(.无弹窗广告)”王和均笑道。
“说得好,既都是朋友,那二位就不要再晨曦兄,晨曦兄地称呼我了,论年纪,你们还都比我年长,就叫我晨曦吧。”终于抓着个机会,可以摆脱“兄来兄去”,可便扭死我了。
陈璜“呵呵”笑了声,赞道:“好,晨曦果然是性情中人,我也烦这些繁文缛节!那我们就直呼其名吧。一鸣,你也不要再假装斯文啦!哈哈!”
王和均爽朗地哈哈一笑,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几年不见,你的嘴巴怎么还是这么不饶人?你那位上司胆子也是够大,居然还能用你到今日!”
“你看你看,原形毕露了吧!”陈璜“呵呵”笑着反击。
这两个人刚刚还是彬彬有礼的样子,瞬间却忽然“互相攻击”起来,着实让我看的有些目不暇接。
陈璜大约是见到我有些发愣,跟我解释道:“哦,晨曦,我跟一鸣这样说惯了,你可别介意。”
“不会不会。”我回过神来,笑道,“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如此说话,可见你们之间的情谊很深厚,我羡慕倒是真的。”
“知音,果然是知音!”陈璜望了一眼王和均,又望了一眼我,举起酒杯道,“今日能结识晨曦你这个朋友,是我陈璜三生有幸,来,我先干为净!”说着,一仰头,一“咕咚”,他手中的杯子就见底了。
眼见得陈璜如此豪迈,我心里不禁有些发颤:我的酒量可有限,照这种喝法,一会儿估计就回不了行宫了。
正当我有些发愁的时候,王和均对我道:“呵呵,晨曦,陈璜是个酒鬼,酒量大得很,一般人可比不了,你就随意吧。”这简直又是一次雪中送炭呐!
陈璜望了一眼王和均,“呵呵”一笑也道:“这个,一鸣倒是没说错,晨曦,你随意。”说着他又径自倒了一满杯,“咕咚”一声,又下去了。
我朝王和均感激地一笑,端起杯子闻了闻,一股醇香扑鼻而来,的确是好酒,便小啜了一口,不料这酒还挺烈,就这么一小口下去,那酒劲儿就直冲脑门而去!我不禁朝陈璜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这么烈的酒,他却喝的这般自在,不愧是“酒鬼”!
陈璜连喝了三杯,才心满意足地停歇下来,夹了口菜,问王和均:“对了,一鸣,此次你能在宿迁待几日?正好靳大人也在,你就去见见他吧,他可跟我提了多次了。”
王和均淡然一笑,道:“我不会去的,你就别白费心机了,我这人素来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那些束缚。”
“唉,我是可惜了你的满腹才华啊,单单在治河这件事上,你就有那么多的想法,为什么不把它用出来,造福于民呢?靳大人现在是求贤若渴,如果……”
“酒鬼,你要是再提这个,我现在立马就走!”王和均打断了陈璜的话,口气很有些不悦。
“这个……你们说的靳大人,是不是河道总督靳辅靳大人?”趁着这两人处于短暂的冷战期,我提出了旋绕在心头多时的问题。
“正是,怎么,你认识靳大人?”陈璜的神色有些惊喜,王和均也有些好奇地望着我。
我微微一笑道:“怎么会呢?我只是听人说起过罢了。听说自从这个靳大人上任以来,河道比以前畅通多了,水患也有所减少,可见他确实是在为民办事,算是个好官儿吧。”
“是啊,靳大人为了河道的事,日日宵衣旰食,人也憔悴得多了!”陈璜说着竟感慨起来。
“听你的口气,好像跟靳大人很熟识?”其实,我这样问陈璜,只是为了确认一下罢了。因为我依稀记得,靳辅手下有一个水利高参也叫陈璜。
王和均调侃道:“他要不熟,就没人熟啦,‘酒鬼’是靳辅手下的第一幕友,那些治河方略可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陈璜很认真地道:“你可别把功劳都往我身上推,那治河方略是你和我一起研究了多少年才研究出来的。凭我一人之力,是万万想不出来的!”说到这里,陈璜似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跟王和均道,“哦,对了,你上回信中说到,可另开一条河与黄河并行以使漕船避开黄河一百八十里的险段直入运河,这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好好研究一下?”
“你提起这个,我倒想起另一件事。”王和均忽也严肃起来,皱着眉道,“我来的时候,发现河堤上种了很多柳树是怎么回事?你难道没跟你的靳大人说,堤坝上撒草籽可以加固,但不能种柳树吗?否则一到汛期,柳树被风连根拔起会导致堤坝决口的!这不是拿人命开玩笑吗?”
陈璜的眼神一暗,郁闷地饮尽了一杯酒后,怏怏不乐地道:“说了,靳大人也上过奏疏了,可皇上又不知道听了谁的话,下了圣旨,非要栽上柳树。唉!”
晕,想不到英明的康师傅竟然也有犯糊涂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心虚,就夹了一条银鱼吃了起来,以掩饰自己的窘迫感。
王和均冷笑了一声,道:“好了,我们还是别说这个了!既然我们在项羽故里,就不如来说说这个西楚霸王吧。”
“好啊好啊!”我点头表示赞同。面对这佳肴美酒,总说治河的话题,也太沉重了。
“晨曦,那些个关于项羽的诗中,除了释灵一那首,你还喜欢哪一首?”王和均立马就把话题转到了诗上了,方才的严肃劲儿不见了,只看到兴致盎然。
“嗯——”我想了想,笑道,“不瞒你说,其实关于项羽的诗我所知的也并不多……”我刚说到这里,忽见一个穿着青色褂袍的人一阵风似地从门外刮了进来,那样子像是火烧屁股了似的,小二刚端了个盘子从里头出来送菜,一个躲避不及,连人带盘“哐啷啷”全摔在了地上。那人也顾不得跟小二道歉,火急火燎地直往二楼冲!大堂里的人全都愣了,这是怎么了?世界末日也不用这样吧?
“晨曦,你继续说。”王和均第一个回过神来提示我。
“哦,好。”我也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刚才的话题。“其实除了释灵一那首,我就最喜欢李清……”我的话说到这里,又没声儿了,因为我的注意力跟大堂内其他人一样,完全被从二楼急匆匆跑下来的一群人吸走了。
那群人中,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黑袍,大约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在方才那个青衣人的引领下,匆匆地往后堂方向奔去。
陈璜看了一会儿,有些不解地道:“这不是张忭吗?”
“谁?”我和王和均都望着陈璜,不约而同地问道
陈璜回过头来,带着几分同情,解释道:“刚刚过去穿黑衣的那个,我在衙门里见过几次,叫张忭,也算是个有胆魄的汉子,因为漕粮赋役的事,领着当地的小民一路上告,当地的官员,从县令到督抚,没有一个看到他不头疼的!”
王和均听罢,皱眉沉吟了片刻,忽然起身道:“不好,晨曦,酒鬼,我们快走!”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吼着:“快,把这里给我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
111混战一品楼
大堂内的人齐齐变色,转头往门口望去,就见一个穿着六品武官补服的官员,和一个身穿绿色缎面长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领着一大堆手持长矛的兵丁闯了进来。
“这……这……二位官爷,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呀?”一品楼的掌柜急忙迎上前去,因为惊恐,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了。
“我们奉漕督之命,捉拿煽动民众抗漕的张忭和他的同党!”小胡子男昂着头,那样子很不可一世。
“张……张忭?他……他不在这里啊!”掌柜的看到这架势,人也有些哆嗦了。
“啪”,那武官伸手就给了掌柜的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掌柜一个趔趄扑到了旁边的柜台上。那武官张口便骂:“他娘的,还敢欺骗你爷爷!给我搜!”他一做手势,他身后的一部分虎狼兵丁立刻分成两股冲进了店内,一股往二楼,一股往后堂。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急匆匆进来撞翻了小二的人是来报信的,张忭领着那群人从二楼下来急匆匆往后堂走,是在逃跑。啧啧,看来是凶多吉少啊!就这么会儿功夫,跑也跑不出多远。
果不出所料,片刻的功夫,从后堂回来的兵丁就押着张忭和那群人又出现在了大堂里。
“高荫祖,你这个狗仗人势的家伙!你,你不得好死!”张忭一看见那个小胡子就破口大骂,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跟着张忭的那群人一个个也都面露激愤的神情,帮着着张忭一起骂。大堂内的其他人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那高荫祖阴笑了一声,轻蔑地望着张忭道:“骂吧,骂吧,张老头,趁现在你还活着,尽管骂吧!”
“这个高荫祖是什么人?竟如此嚣张?”王和均低声问了陈璜一个我也很想知道的问题。
陈璜小声答道:“他是总漕邵甘手下的师爷,邵甘那个二百五除了吃喝玩乐玩女人,外加给靳大人找茬外,别的事儿全不会,总漕衙门的事务其实都是这个高荫祖在打理。(.好看的小说)”
王和均听罢,没说什么,只是扯着嘴角无声地冷笑了一下。我听罢,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康师傅是怎么搞的,竟然挑了这么一个人来当漕运总督?丢脸啊丢脸!
我还正在为康师傅识人不明觉得羞愧时,那高荫祖却下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把这里的人全都给我带走!”那个武官听了高荫祖的话,竟然立刻就指挥着手下的兵丁包围了过来,要抓人。
这也太嚣张了,人不是都抓到了吗?还要牵连无辜?我一股火气蹭地冒了上来,就在我即将拍案而起之时,陈璜却赶在我之前,呼喝了一声:“慢!”
一时间,大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了,陈璜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只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前行了几步,朝高荫祖和那个武官一抱拳,彬彬有礼地道:“高师爷,杨千总,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那武官杨千总也朝陈璜抱了抱拳,却没说话,那高荫祖却只是斜着眼打量了下陈璜,也不还礼,倒是有些恨恨地道:“我当是谁这么有胆量,原来是‘陈河伯’啊!”
“呵呵,正是在下!”陈璜微微一笑道,“高师爷,您这执行公务,执行得有些过头了吧?张忭一干人等业已捕到,你竟还要将这大堂内所有人都带走,岂不是牵连无辜?这可大大有损漕督大人的清誉啊!”
“牵连无辜?”高荫祖“哼”了一声,道,“邵大人有交代,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之人,依我看这大堂里所有的人都有嫌疑!”
陈璜道:“照你的意思,我也有嫌疑咯?”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没有嫌疑,到了衙门一审便知!”高荫祖看来是仗着有人撑腰,说话丝毫不留情面,霸道得很。
“你……”陈璜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禁气结,指着高荫祖龇牙咧目,却“你”不出来了。
早在陈璜和高荫祖开始唇枪舌剑之前,小穗和塞图就悄悄到了我身边,不用说,另外五个侍卫也已经在我的周围占据了有利的位子。王和均回头望了我一眼后,竟然跟塞图和小穗嘱咐道:“一会儿可能要动手,你们现在快带着你们家少爷悄悄躲到角落里去,免得伤着了。”
“那你和陈璜呢?”我关切地道。这个王和均还真是“舍己为人”,大难临头,竟然先想到我的安危!这个朋友,交得真值!
王和均笑了笑道:“陈璜有我呢,你放心。”
“你?”我愣愣地望着王和均,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怎么叫人放心?
“嗯!”王和均微笑着跟我点点头,又对塞图道,“这位兄弟,快带你主子过去吧。”说完,他就拨开了身前的人群,往陈璜身边走过去。塞图和小穗拥着我,急急地往人群后的角落里撤离。
我伸长了脖子,穿越无数的肩膀缝隙,往前面看,只见王和均走到了陈璜身边,悄悄将陈璜往身后拽了拽,望着高荫祖,朗声讽刺道:“总漕大人真是可怜,竟然养了你这么条疯狗在身边,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咬人,不然,疯狗最终总要被人打死的!”
王和均的这一番讽刺让人听了着实痛快,在场的许多敢怒不敢言的人纷纷叫好,高荫祖受了这个侮辱,脸顿时涨得通红,指着王和均,咬牙啸叫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把这些个刁民都抓起来!”
高荫祖刚说罢,那个杨千总立刻又指挥着兵丁朝在场的食客们包围过来!
“丫的,欺人太甚,揍那条疯狗!”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句,并朝高荫祖掷了个杯子,可惜没有砸中,杯子“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么一刺激,本就激愤的人群立刻就咋呼开了,不甘心就此被糊里糊涂抓去坐牢的食客们纷纷抄起了凳子,杯子,酒壶朝那些兵丁砸将过去,两帮人果然打了起来,场面混乱至极。
我有些紧张地道:“塞图,快派两人去保护王和均和陈璜!”
塞图却道:“主子你看,这些兵丁根本伤不了他们。”
我定睛一瞧,有些傻眼,那个是我先前认识的王和均?满口“兄台”的王和均?儒雅的王和均?只见他此刻是一套拳法耍得密不透风,罩着他自己和陈璜,七八个兵丁围着,却楞是近不了他们的身。我又一次看走眼了,竟错把老虎当成了hellokitty!
这是什么拳法?看着好像跟吴海的太极拳有点相似,但又不是完全相同!
“塞图,你知道他使的是什么拳吗?”既然看不出来,我只好请教塞图这个行家了。
塞图闻言,观望了一阵道:“好像是浙江四明山一带的内家拳!”
“哦!”我有些恍然,怪不得好像跟太极拳差不多,记得当时学拳的时候,吴海曾经跟我提过,四明山一带流行的内家拳跟太极拳相似,也是讲究“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的。
“主子,刚才奴才听说,这两个恶人带了约有两三百人,一时半会儿,王公子他们或许能支撑,但时间一久,恐怕还是要被官府带走。”塞图皱着眉,说出了他心里的担忧。
两三百人!我的脑海中忽然想起那回想要带着张璇霜跑路的事儿,禅塔海那次也差不多带了这么些人吧,塞图和其他五个侍卫力战了大半天,还是没跑得了,最后,无奈发了信号,因为福全及时出现,才没酿成严重后果。丫的,这个邵甘,抓个书生竟然让高荫祖带了这么些人来,简直神经有毛病!
小穗气呼呼地望了眼在前头指挥着兵丁作恶的高荫祖和杨千总道:“主子,要不咱亮明了身份吧?看他们还敢这么嚣张!”
“不成!”我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小穗的提议。
想想,我出门前,康师傅和常宁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不可惹事上身的。那个高祖荫虽然可恶,现在却是奉了总漕邵甘的令在执行公务,这种情形下我亮明了身份,岂不等于昭告天下,我纯禧仗势欺人,阻挠人家执法,那不明目张胆地惹事儿吗?再说,我感觉王和均和陈璜这两人都是挺值得深交的朋友,这一亮了身份,说不定朋友就做不成了。
小穗苦着脸道:“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要跟他们一起被抓去坐牢?”
“欸!这个主意不错!”我这句赞语一出,小穗和塞图立马睁大了眼,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望着我。我跟塞图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悄声吩咐道:“你派个拳脚功夫好人又机灵的,趁现在突围出去,到行宫通知皇上或恭亲王,让他们派人到县衙保我们出去。”
塞图望了我一眼,似有所悟,“遮”了一声就去执行任务,跟一个侍卫耳语了一句,就见那名侍卫左右看了看形势后,穿过混乱的人群,渐渐地朝后堂方向靠了过去,一会儿身影就消失了。
小穗这傻丫头则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我这么做的目的有二:其一,不暴露身份,其二,让康师傅也知道知道,他手下的官员是如何执行公务的。唉,用人不明,贻害无穷啊!
塞图所料不错,那些兵丁好像源源不断,越来越多,除了王和均,其他的食客似乎都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有些甚至已经被擒获了。
“听着,若是再负隅顽抗,我就以聚众谋反的罪名上报朝廷,到时候,你们一个个都是死罪!”高荫祖猛然间的一句高喊,让很多人停下了战斗。他见有了成效,又继续道,“若是你们乖乖地跟我们回去,那么除了张忭和他的同党,其他人若经过调查,洗清了嫌疑后,过两日俱可平安回家。”
高荫祖这一套恐吓外加许愿的话语,让在场的许多人缴械投降。
老百姓嘛,本来就只想过安生的日子,如果有平安的可能性,没有谁想惹是生非的。于是,混乱的场面得到了控制,那些兵丁很快就将大堂内的人押解一空,这其中自然包括了王和均,陈璜,我,小穗,塞图,和其他四个侍卫。
112牢狱半日游
我所料没错,我们这些人果然是被押往县衙的牢房,漕运总督衙门的牢房可是在淮安,这么多人,要是浩浩荡荡押往淮安的话,那邵甘这个人绝对是“脑壳坏掉了”!
因为我跟小穗都是一身男装打扮,自然就被带往男监舍,跟一堆“男犯”共享“一方天地”。要说进来之前,我还对这里的“牢房”还有点儿好奇心的话,现在我真有“越狱”的冲动!这个地方压根儿不是人待的,没有一点人文关怀!空间狭小,人挤人,人挨人也就不提了,最让人忍不了的是各种味道――汗臭味儿,脚臭味儿,霉烂味儿,狐臭味儿,“放气味儿”,还有从角落里飘出来的尿骚味儿――全都混杂在一起,熏得我脑袋生疼生疼的。
又有人跑到那个角落里去撒尿了,我终于受不了那种恶臭味儿,开始狂吐!
“主子,你没事儿吧?”小穗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轻拍着我的背,关切地问道。
“晨曦,你怎么样?”对面牢房里的王和均和陈璜隔着牢门,焦急地询问我。
我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抚着犹自起伏不定的胸口,挤出一丝笑容,朝他们摇摇头,说明我没事儿。其实,我觉着我的五脏六腑都快被吐出来了!丫的,今儿算见识到“人间地狱”是啥样儿了!
“牢头,牢头!”陈璜边高喊着边拍打着牢门!
“陈河伯,您有什么事儿啊?”牢头带了几个狱卒,晃悠悠地过来了,貌似他认识陈璜,态度还算不错。
陈璜指着我,对那个牢头道:“你看,对面的那个小兄弟身体不适,你能不能行个方便,给他换个好一点儿的地方?”
那牢头看了我一眼,回头对陈璜道:“陈河伯你开口,兄弟我本来也不能不给面子,不过,今儿实在是人太多,房里基本上都住满了……”
王和均指着与我同排的一间牢房道:“那间不就明明才十来个人?”
牢头转头瞧了一下,对王和均道:“那边那间可关着张忭和他的同伙,上头吩咐了,说是没有总漕大人的话,谁来都不能开这个牢门。”
“呵呵,牢头大哥,谁都知道,在这儿还不是都得听您的。”王和均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什么东西塞到了牢头手里,然后道,“刚刚我们已托狱卒大哥去找保人了,过不多久应该就会有人来保我们出去,在那之前,你就当积德做好事,让我兄弟待得舒服点儿吧。(.好看的小说)”
那个牢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迅速塞进了怀里,笑道:“你们都这么明白事理,那我也就做回好事儿吧!”
“多谢多谢!”王和均和陈璜皆抱拳向牢头致意。
牢头从挂在腰上的一串钥匙中找出来一把,开了牢门,示意我出来。我一手攀着木栅栏,一手拄着小穗,昏昏沉沉地迈步往牢门挪去。不想,才刚迈出牢门,就听那狱卒拦着小穗和紧随着要出来的塞图,义正词严地道:“你们两个,回去!”
小穗急得直跳脚,道:“那是我们主子,我们是一起的!”
牢头“哼”了一声,没好生气地道:“关我屁事儿,这儿有这儿的规矩!快回去,回去!”说着还推搡了一把小穗,小穗没站稳,差点儿一个屁墩儿摔地上,幸好塞图在后头接住了她。
“大胆……”塞图双眉禁皱,怒目圆睁怒视着牢头,眼看就要抡拳头了。
我忍着恶心感,轻喝了声:“塞图!”,又朝他摇了摇头,塞图这才将已抡出去一半的拳头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那牢头和几个狱卒本都欲拔佩刀做好抵御的准备了,一看塞图被我喝止收势,又将刀插回到鞘里,上下打量了一下塞图,带点儿轻蔑地发狠道:“小样儿,到了这里还耍横!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牢头!”王和均又道,“我兄弟确实需要人照顾,你就抬抬手,放他们过去吧。”
“这位公子,不是我不给面子,你也是明白人儿,这儿确实有这儿的规矩,啊?”牢头嘴上说着“规矩”,脸上的表情和手势却是别有深意。
王和均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小散碎银子和几个铜钱,有些尴尬地道:“我身上只有这么一点儿了,不成敬意,您先拿着,待会儿我家人来了,再一起补上!”
牢头瞄了眼王和均手上的东西,牵了牵嘴角道:“这个你还是留着给街上的‘叫花子’吧!”
“小穗,把钱袋给我。”我算是弄明白了,闹了半天,这儿除了是“人间地狱”外,也是个“销银窝”,这些个狱卒,只认钱不认人。
小穗很不乐意地从怀里将钱袋掏出来,我接过来从里头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牢头,道:“我们兄弟几个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小小意思,还请这位大哥行个方便吧。”
牢头两眼放出璀璨的光芒,在银票上照耀了半天,直到我又呼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将银票慌忙往怀里一塞,满脸堆笑地道:“还是这位小爷明白事理,哈哈!既然您这么慷慨,我也不能不讲仁义!”说着,跟他手下那几个狱卒一挥手,示意将小穗和塞图也放出来。
我又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牢头,指着陈璜和王和均道:“这俩是我哥哥,麻烦您也帮着挪挪窝吧。”
“嘿嘿,好说,好说!陈河伯和这位公子其实都是好人,这个忙应该帮,应该帮。”牢头的态度在银子的驱使下,是越来越恭敬了。
“哦,还有!”我指了指着被关在隔壁间的其他四个侍卫,低声道:“这四个也都是跟我一起出来玩儿的兄弟,您看……”
“这人太多,恐怕……”牢头面露为难之色,说得犹犹豫豫,两只眼睛却在瞄我手上的钱袋。
我心下明了,强撑着笑,又掏出一张塞到他手里,道:“我知道您肯定有办法的,您看,他们房里可是快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了。”
牢头爽快地笑纳了第三张银票,笑呵呵地道:“成,安顿好你们几位,我立马安排他们。”
终于,在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以后,我,小穗,塞图,王和均,陈璜被安排到和张忭同在一个牢房,另外四个侍卫待的空间也比先前大了些,因为那些狱卒把他们牢房里的一部分人揪出来,硬塞到了我先前所在的牢房里!这安排的手法堪称“短平快”的典范。
还是银子的作用,本来关的严丝合缝的窗户,在我的要求下,总算开了几扇,牢房里的空气流通了许多,我的恶心感由此比先前好了许多。
“晨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王和均一进牢门就关心起我的状况。
我笑了笑道:“没事,好多了。”
“看你吐得脸都白了,想必是从未受过这样的罪!”陈璜有些自责地道,“咳,都怪我太冲动,连累了你们!”
我安慰道:“呵呵,陈大哥别这么说,不管你当时冲不冲动,结果都一样,他们本就想从我们身上捞钱。”
“唉,这些贪官污吏!”陈璜骂了一句,有愤恨,更多的却是无奈。
“陈河伯,多谢你仗义执言!”坐在附近的张忭插言进来,朝陈璜拱了拱手,又对王和均道,“还有这位公子,骂出了平日我们不敢骂的话,实在令人敬佩,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王和均还了一礼,谦虚地道:“张老先生过奖,鄙姓王,名和均,小字一鸣,您称我和均即可。”
“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张忭随口就吟出了《论语?季氏》里的两句话,感叹道,“这名字包含了对家国天下的寄望,可谓含义深刻,深刻啊!”
“呵呵,张老先生谬赞,不过,我这名字可没您说的什么家国天下,只是家父希望我可以过上安定温饱的日子罢了。”王和均谦虚有礼的回答,否定了张忭对他名字含义的判定。
“安定!温饱!”张忭深深地叹了两口气,恨声道,“若没有这些蛀虫,硕鼠,何愁无安定,何愁无温饱?正是这些人,伤了民心,坏了国本呐!”
“张老先生年逾花甲却仍忧心天下百姓的安乐,实在令我等佩服!佩服啊!”陈璜朝张忭抱拳施了一礼,眼中是敬佩的目光。
“是啊,张老先生的高风亮节,实在是我们小辈的楷模啊!”王和均也附和着扔了一顶高帽过去。
“哪里哪里!”张忭含笑谦虚了两声,又对我道:“这位小兄弟,你刚露了财,恐怕待会儿你家人来保你时,要多花钱呐!”
我微微一笑道:“谢张老先生提醒,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让咱落在他们手里了呢?只好花钱消灾咯!”我虽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暗暗咬牙道:等着吧,一会儿让他们给我一分不少地吐回来!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张忭又是一声长叹,眼里是无尽的沧桑和不满。
“爹!”忽然牢房外出现了一个年约二十上下的年青后生,朝张忭激动地呼喊着。
“桂儿,你来了!”张忭起身到了那后生所在的木栅栏旁边,紧紧地握住那后生的手,问道,“怎么样,交保了?”
桂儿丧气地摇了摇头,道:“他们说这回漕督发了话,不让保。”
“哼,我已然料到了,明天皇上南巡经过宿迁,他们是怕我们沿途叩阍,所以故意找借口羁押!”张忭说着愤愤地拍了一下栅栏,好像那根栅栏就是他所憎恨的贪官似的。
“爹,你在这儿,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桂儿一边问一边仔仔细细将张忭打量了一番。
“我没事,他们也怕犯众怒,不敢对我怎样的。”张忭宽慰了下儿子,顿了一顿,忽然招了招手,让他儿子附耳过来,“嘀嘀咕咕”说了一番话后,道,“都记住了吗?”
“嗯!爹,放心吧,都记住了!”桂儿朝他爹点点头,眼中是坚毅的目光。
“好,让你娘,你妹子都别担心,过两天我就回去了。”张忭最后嘱咐了下儿子。
“爹,那你多保重,我先回去了。”说完,桂儿朝他爹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那边父子依依情深,这边王和均低声问陈璜道:“酒鬼,你不是说,你那靳大人一得了信儿就会来保我们的吗?怎么还不来?”
陈璜回道:“别急,靳大人今儿一大早就去行宫见皇上了,怕是有什么公务缠身还没回驿站。再等等吧。”
他们两个提起靳辅,让不禁想起上午那些大员们看到我从御撵里出来时瞠目结舌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
“笑什么呢?这会儿你还能笑得出来啊?”王和均有些讶异地道,陈璜也对我投来惊讶的目光。
“呵呵,想到一件挺好笑的事儿。”我止住笑意,深呼了一口气道,“不管如何,笑总比哭好吧。甭担心,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笑总比哭好,这句话说得好。”王和均赞了一句,又道,“晨曦,你在宿迁住哪儿啊,刚才你帮我和陈璜花的那些银子,我得还给你。”
“啊?”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愣了一下,忙将话题偏向另一方向道,“哦,王大哥,你这话就见外了不是,既然都是朋友,这点忙是应该帮的,什么还不还的,要这么说,先前你们请我吃饭喝酒的钱,还有刚才你帮我垫给牢头的钱,我岂不是都要一一还给你?”
“呵呵,这个一码归一码……”正当王和均还要继续这个话题时,却忽听到牢头大声地喊了一句:“这儿有叫纯禧的吗?”
小穗一听,从地上一蹦而起,跑到牢房边,攀着木栅栏,大喊道:“有,在这里,在这里!”喊完又回头喜滋滋地对我道,“主子,来了,来了!”
113重返人间
“你是纯禧?”牢头走到老门边,打量着小穗问道。[.超多好看小说]
“当然不是,是我们主子!”小穗指着我答道。
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答道:“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哎哟,就是您呐!”牢头瞬间堆上了笑容,利索地开了牢门,哈着腰道,“这位爷,县太爷有令,请您和您的随从到厅上一叙。您快请出来吧。”
看来果然是行宫来人了,但不知是谁来了,康师傅还是常宁?
我回过身朝有些呆愣的王和均和陈璜拱了拱手道:“王大哥,陈大哥,看来是家父得了信儿来保我了,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好,后会有期,多多保重。”看得出来,王和均和陈璜的眼中都有些疑惑,但仍笑着拱手与我告别。我一心只想着先离开这个鬼地方,也就顾不上跟他们编瞎话解释了,再一拱手跟其他“狱友”道别后,就带着小穗和塞图离开了这个“人间地狱”。
在牢头的引领下,我们出了牢房,拐了几个弯后远远看到一个月亮门,门口除了有几个带刀的警卫守着外,另有一名身穿七品补服的县令焦急地候在口口东张西望,一眼看到牢头带领着我们过来了,立马疾行几步迎到了我们面前,打发牢头离去后,将我们引进了月亮门里的小花园,县衙的内堂正厅就掩映在苍松翠柏间。
那县令在前头替我们引路,走了几步,忽然拱手道:“下官本地知县林坤翰,不知公子是两江总督王新命王大人的贵戚,多有冒犯,不过,下官也是奉了总漕大人之命才不得不如此,在此给公子赔罪,还请公子多多见谅。”
乍听这话,我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知是康师傅还是常宁也是微服到此,两江总督王新命肯定是被推出来跟这个林坤翰交涉,因此,他才以为我是王新命的亲戚。
带着好奇,在这个林坤翰的引领下,我来到了正厅门口,王新命早已候在门前等候了,见了我很恭敬地施了一礼,唬得知县林坤翰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一副如坠五云里的表情。
我朝王新命微一颔首,守卫打开了正厅大门,我领着小穗和塞图迈步进去,大门就在身后关闭了。
“禧儿!”一声熟悉的呼唤,来自向来疼我的,舍不得说我一句重话的常宁!看到常宁那心疼的眼神,听到那深情的呼唤,刚刚在牢房里所遭受的种种委屈似乎立刻就化成了泪水涌上了心头,挤满眼眶,奔涌而出!
“阿玛!”我顾不得小穗和塞图也在场,几步就冲到了常宁张开的怀抱里去寻求安慰,任凭委屈的泪水倾泻而下,打湿了常宁这套簇新的锦衣便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常宁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念叨着,不知道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我紧抱着常宁,将头埋在他怀里,“警报声”拉了好一会儿,总算发泄了一部分心中的怨气后,才渐渐转为抽泣。
“好了,别哭啦!你看看你,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变成大花猫啦!”常宁掏出帕子,帮我擦了擦,又理了理鬓发,双手捧起我的脸,道,“来,让阿玛好好瞧瞧。”
“阿玛,你怎么这么半天才来?”我在泪眼朦胧中,抱怨着常宁的姗姗来迟。
“你这孩子!你当我能飞不成?接到侍卫的禀报说你被抓到县衙,我立马抓了王新命跟我一起马不停蹄地往这儿赶!”常宁仔细地将我端详了一阵,皱眉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那里头根本就不是人待的!我没把五脏六腑吐出来算不错了!”
“你这丫头啊!”常宁轻拍了拍我的脸,眼中满载着疼惜,道,“出门儿的时候,不是让你别惹麻烦吗?你可好,这回把自己送到牢里去了!你是非让我心疼死啊?”
“阿玛,您这回可冤枉我了!我可什么都没干!”我急忙申辩,语气是委屈万分,“我就是在酒楼里跟朋友吃饭来着,结果邵甘手底下的师爷来抓人,抓到了人还非要说在那里的人都是嫌疑犯,结果全都给抓到牢里去了!哼!他们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捞钱!一群贪官污吏!”
“哦?竟然有这种事?”常宁有些将信将疑。其实这事儿,要不是我自己亲身经历,也很难想象出来。
“嗯!”我肯定地点点头,“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小穗和塞图!”
常宁将目光头投向小穗和塞图。
“王爷,大公主说的可全都是事实!那些人全都是坏蛋!刚刚在牢房里,牢头还讹诈了大公主一百五十两银子呢!”小穗态度非常认真地帮我补充了在牢中的经历的惨痛事实。
“是啊是啊!”塞图的附和,更充分证明了我所言非虚。
“岂有此理!他们也太放肆了!”常宁一听是满面怒容,恨恨地朝门外喊了一声,“王新命,你给我滚进来!”
“吱拗”一声,门开了,两江总督王新命闪身进到厅内,躬身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王新命,在你的辖区内,竟然发生这种公然敲诈勒索的事!还敲诈到大公主的头上!我看你这个两江总督是不想当了!”常宁脸色阴沉,指着王新命的鼻子,劈头盖脸地一顿叫骂,这倒是我第一次看到常宁发火,没想到火力也不小啊!
“王爷请息怒!”王新命战战兢兢,恭恭敬敬地道,“此事,奴才已了解过,奴才确有失察之责,不过,奴才也有苦衷,此事乃漕运总督邵甘所指使,而漕运总督非奴才所能辖制,所以……”
“所以跟你没关系是吧?”常宁咬牙切齿,逼视着王新命,口气非常不善。(.)
“不不不,奴才牧守一方,使百姓安居乐业乃是奴才的本分,奴才将连夜写一弹劾邵甘的奏疏,明日,哦,不,连夜敬呈皇上!”王新命随机应变的能力非同一般,这么快竟就想出对策来了,他还从袖子里掏出一叠东西,双手捧了,递到常宁面前道,“这是三张银票,奴才已责成宿迁县令索回,现归还大公主。”
我上前,从王新命手里将一把银票拿过来检查了一下,没错,就是当时不得已送出去的三张,那背面还有我特地做的“梅花”标记呢。王新命还真是识时务之人呐,我还没开口,他就自动帮我把“债”讨回来了!能做到封疆大吏级别的人,看来都有两把刷子!
我将银票放回到钱袋里放好后,笑道:“多谢你啊,王总督!”
“不敢,不敢!大公主千万别这么说,这是奴才应尽的本分!”
“对了,我还有事需要王总督帮帮忙。”既然王新命这么能干,我自然要抓紧时机好好利用一番才是。
王新命低头拱手道:“大公主吩咐便是!”
“跟着我的还有另外四个侍卫,麻烦您将他们一并放出来吧。”
“回大公主,那四个侍卫已经在门外侯着了。”
看来,王新命比我想象中要先知先觉得多呀!
“还有一件,今天下午关入牢内的一众人等,除了张忭等被邵甘所指为抗漕外,其他人都是无辜的,请王总督做件好事,放他们回家吧!”
“大公主真是爱民如子,奴才即刻着人去办。”王新命说着就要去行动,我忙叫住了他,“等等!”
“大公主还有什么吩咐?”王新命又折了回来。
“切记,不可泄漏我的身份,就说这是你王总督的意思即可。”
“遮。”王新命答应了一声,倒退了几步,开了门,出了厅外。
常宁将身上披的披风脱下来,披在我的身上,牵着我的手,道:“走,咱们回去。”
我们出了县衙门外,宿迁知县将他的专用马车停在了门口,我和常宁上了车,朝行宫进发。
这一下午折腾的太累了,坐在车里,靠在常宁的怀里,我居然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常宁抚了抚我的脸,告诉我到了,我才勉强睁开了眼,在他的搀扶下,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宫门走去。
“给恭亲王和大公主请安!”刚迈进宫门,就碰见了梁九功。一番见礼过后,梁九功望着我道,“大公主,皇上有旨,让您一回来,就去书房。”
一听梁九功这话,再加上突然一阵冷风“嗖嗖”吹过,我猛然间打了个激灵,彻底醒了,脑海中忽闪过康师傅的那把紫檀木戒尺,心内一凛,一阵恐慌爬上心头。
刚才在车里,常宁跟我说,他出来的时候,康师傅正在里头接见邵甘和靳辅,因为担心这回又是我惹出的祸端,便决定先瞒着康师傅,直接带着刚结束觐见的王新命,跟着侍卫直奔知县衙门。所以,康师傅应该还不知道我被关在县衙牢房里的事。就是知道了,我也不用心虚,这个错并不在于我。可是有一条,现在天色已全然黑了,酉时是早过去了,当初我跟康师傅信誓旦旦保证的那些又没实现,不晓得待会儿一进书房是要面对“狮子吼”还是“冰山脸”。
我忐忑不安地抬头望了一眼常宁,常宁紧着握我的手,笑着安慰道:“别怕,有我呢,再说了,这回也不是你惹的祸,是邵甘和他的手下做的太过分,不关你的事。”
听着常宁的话语,我心中踏实了很多。梁九功引领者我们,很快就到了书房门口。常宁想要陪我进去,梁九功搬出了康师傅的谕旨“只准大公主一人觐见”,外加门外的侍卫又拦着,常宁只好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留在门外目送着我进去。
我蹩进了书房,本来也想笑脸相迎,可是实在太累,笑容根本就堆不上去!
房内已经上了灯,是灯火通明,康师傅像冰山一样坐在书桌前,冷冷地看着我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嗯!”我强抑制住心中的寒意,点点头,刚要开口解释,康师傅却又紧接着问道,“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吗?”
我抬眼看了一下室内的自鸣钟,时针早已指向了罗马数字“7”,答道:“知道,戌时”。
“啪”,康师傅挥着紫檀木戒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喝道:“你自己说,昨天你跟朕是怎么保证的?”
我按住“砰砰”乱跳的胸口,咽了一口唾沫,道:“皇阿玛,您听我解释……”
“闭嘴!”康师傅一声怒喝,又用戒尺拍了一下桌面,道,“还敢找借口!准你出去玩就玩疯,天黑了也不知道回来!身为一国公主,成何体统?!”
康师傅这人有时候真的很倔,某些时候其实挺有“暴君”的特质,像现在,他是认定了我是因为贪玩儿,乐不思蜀,才不回宫的,且正在气头上,根本就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这下,我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臣弟参见皇上!”常宁终于突破了“防线”闪进了书房。我那瓦凉瓦凉的心,总算回暖了一些。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康师傅的怒火顺延到了常宁的头上。
“三哥!”常宁蛮动情地唤了一声康师傅,道,“您消消气,其实今儿禧儿晚回来不能怪她!”
我一听,忙配合着常宁的说辞不停地点头。
“你还帮她说话!”康师傅的怒气指数似有所减低,但口气仍是肃杀的。“不怪她?好,朕倒是要问问你,你今儿下午瞒着朕,带着王新命干什么去了?是不是这丫头又惹了祸,你去帮她收拾烂摊子去了?”
“三哥,你听我说!”常宁迎上康师傅咄咄逼人的目光,开始当起了我的“辩护人”,“这件事原先我也跟你想的一样,担心是禧儿惹了事儿,才决定先瞒着你,这是我不对。可是,三哥,等我去了县衙了解了事情经过,却发现,这回根本就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全是邵甘那个家伙,纵容手下,牵连无辜,搞出来的事儿!禧儿就是在酒楼里吃个饭,被邵甘手下的师爷带着人,以莫须有的罪名给羁押了!这要在平日,禧儿这丫头怎会受得了这种委屈,早就让侍卫们出手收拾那些人了,可这回禧儿正是牢记了咱们出门前让她‘别惹事儿’的嘱咐,才忍下了这口气,被羁到了县衙大牢。那地方常人也受不了啊,更何况是咱们禧儿,你可没看到,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她那小脸是煞白煞白的,一问才知道她在里头吐得死去活来,不但如此,那里头的衙役还从她身上讹了几百两银子!”
常宁是越说越激动,我听了如此温暖人心的话,心中的委屈顿化作倾盆泪,又一次洒落下来。
“竟然有这种事!”康师傅听了常宁的控诉,望着我的目光也由原先的盛怒转成了疼惜,还夹杂着一些内疚。他走到了我面前,伸手将我扶起,揽在怀中,拍着我的背,有些歉疚地道,“禧儿,是皇阿玛错怪你了。”
康师傅的行动和这一句道歉让我仿佛觉得“窦娥冤情”终于大白于天下,原先的小声抽泣,再也忍不住又成了“放声大哭”!
“三哥!”常宁似乎也带了点儿哭腔,道,“禧儿这孩子是被皇阿奶和咱们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今儿这口气,我是无论如何咽不下去的!”
“我也听说,邵甘自上任以来素无善状,却没想到不堪至此!”康师傅听上去似也将怨气转到了邵甘身上。他俯下身子,掏出帕子,替我擦了擦泪,道,“禧儿,别哭了,哦,今儿你受的冤屈,皇阿玛一定替你讨回来!”我抽噎着,点点头。
“梁九功!”康师傅一声高喊,梁九功躬身进了书房。“带大公主回去歇息。还有,传旨,让邵甘立刻给我滚到书房来!”
114过扬州而不入
“禧儿,打从上撵开始,你就不停地哼小曲儿,哼大声点儿,让我也听听。”康师傅笑呵呵地道,心情似乎很不错,他是打从出发就孜孜不倦地看书。我不爱看那些枯燥的“之乎者也”,就一直趴在车窗边看风景。
因为知道欺负我的那帮人都已得到了应有的下场――邵甘被康师傅革了职解往京城,总漕一职暂由靳辅兼任;高荫祖被下了狱,命王新命亲自督查这桩案件;杨千总又成了小兵从头开始;宿迁知县因是迫于邵甘的淫威才同流合污,再加上他平日的官声尚可,因此只是被降级而为未革职;那个敲诈我的牢头听说被责了六十大板,丢了饭碗滚回家了,再也不能敲诈人了――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看着窗外的秋高气爽,蓝天白云,又想着这回是向扬州,苏州,金陵进发,不知不觉就哼上了《西湖春》,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之一,曲调婉转,颇有江南风情,歌词意境优美,又是吴侬软语,唱起这首歌就像置身于真正的江南一般。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唱一唱?算是报答您为我报仇雪恨咯!呵呵”我说着朝康师傅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这丫头!”看师傅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子,笑眯眯地道,“唱吧!”
“嗯哼!”我清了下嗓子,张口唱道,“春风吹春燕归,桃杏多娇媚,侬把舵来郎摇浆,划破西湖水,春意浓春心暖,无力柳叶垂,眼儿相望心相印,侬为郎陶醉!春风吹春燕归,远山多青翠,湖上鸳鸯花间蝶,双栖又双飞,情切切意绵绵,无言痴相对,但闻远处歌声传,春日最陶醉……”
我唱着唱着,就沉浸在西湖的春光美景中,康师傅一开始笑眯眯地听着,兴致盎然,还轻轻地鼓掌为我打拍子,可当我一曲歌毕,望向康师傅时,却发现他竟怔忡着,红了眼眶!
“皇阿玛,皇阿玛,您怎么了?”我摇了摇康师傅的手臂。
“啊?”康师傅回过神来,转头迅速揩了一下眼角,一回头又笑着抚着我的脸庞道,“唱的好,很好,我很喜欢。这曲子叫什么名儿?”
“《西湖春》。”我望着康师傅奇怪的神情,有些不解,我唱的也不是什么《孟姜女》之类的悲歌啊,康师傅怎么就哭了?“皇阿玛,您怎么听着听着就哭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吗?”
“傻丫头,谁哭了?你见过皇上哭的吗?”康师傅死不承认。(.无弹窗广告)
“嗯――高高在上,执掌天下的皇上自然不能哭,可现在,您不是皇上,您是我皇阿玛,是皇父啊,是人就总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当然可以哭!”
“牙尖嘴利的丫头,还一套一套的!”康师傅笑着,轻轻给了我一个蕴含着无限宠溺的“爆栗子”。
康师傅这一敲,倒是让我忽然开了窍似的,我有些恍然地道:“哦,我知道了!”
“嗯?你又知道什么了?”康师傅笑望着我,眼中有些疑惑。
“您……是不是想起我额娘了?”我直直地望着康师傅那双深邃的眼睛问道。
康师傅笑容僵了僵,默然了片刻,拍拍我的手背,有些怅然地道:“是啊,刚听着你的唱词,就想起当年我跟你额娘一起泛舟太液池的情形……”康师傅说到这儿,眼眶竟又一次红了!
我望着这样的康师傅,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默默地站起身来搂住了康师傅:“皇阿玛……”康师傅也紧紧地抱着我,默然无语。
我们俩的伤感和缅怀并没持续多久,耳边忽就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声音之大,简直是惊天动地,吓了我一跳!我回到窗口,掀开帘子往外瞄了瞄,原来是车驾入了宿迁城里,街边除了警戒的侍卫外,就是乌泱泱的的百姓,男女老幼都像疯了似地跪地磕头。
“容若!”康师傅朝另一侧的车窗外喊了一声,
“奴才在!”大才子纳兰容若的声音传了进来。
康师傅吩咐道:“传朕口谕,让百姓们都平身,不要再磕头了。”
纳兰容若“遮”了一身,去宣了谕旨,过了一会儿,那些百姓果然纷纷起身,但是山呼万岁之声仍时不时传入耳内。
车驾继续往前行,我边看着热闹边想,这万众一词,八成是那些官员事先教过的,面子工程,古今通用啊!
“冤枉!冤枉啊!”忽然一阵与众不同的喊冤声从车撵前方传过来。(.)这可真是及时,才觉得呼喊声太单调,就来个特别的。
怀着好奇,我到了车门边,掀开帘子瞧了瞧,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喊冤的不止一拨人,有好几拨人跪在街道两旁,双手高高托起看似状纸的东西要告御状呐!其中有一拨人,那领头的看上去挺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哦,对了,是那个桂儿――张忭的儿子!
张忭看上去很正直,我相信他是如陈璜所说的,是个为民请命的人,可邵甘指控张忭的罪名――“抗漕”实在太冠冕堂皇,我没有办法公然命令王新命把他也释放,否则就是我在“干扰朝政”,会被康师傅骂死……
我朝张忭的儿子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唉,我能做的实在有限呐!
“容若!”康师傅又隔着车窗给“大才子”发号施令了,“传旨给所有的侍卫,这些叩阍的状子,一个也不能收。”
“遮。”容若应了一声。
我放了车帘,坐到康师傅身边,有些不解地问:“皇阿玛,这些喊冤的人我看着挺可怜的,您为什么不收他们的状子呢?”
“他们若真有冤情,尽可向巡抚,总督申诉,现在他们来控告,不过希图幸准,快其私怨。若一经发审,其中事理未必皆真,地方官奉为钦件,辗转驳训,则被告与原告之人皆致拖累,以小忿而破其身家,后悔无及啊。”康师傅说着似乎也有点儿慨然。
本来,我还为康师傅不接状纸有些忿然,现在听了康师傅的这番话,忿然也消失了。他的顾虑不是没道理,跟那些贪官不同,康师傅是心中有百姓,是怕自己万一插手,非但没帮助,反而弄巧成拙啊。
我掀开窗帘又往外看了一眼,果然没见侍卫过去收状纸,而呼冤的人却还是不停地呼着。唉,希望他们的督,抚大人能够尽职尽责一些,还他们一个公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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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桃源县,康师傅决定坐弃岸登舟,沿着运河,过了清河县,淮安府,高邮,宝应,扬州就在眼前!
自从上了御舟,我就开始念叨杜牧的那首“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太应景了啊!现在就是初冬,可不就是杜牧诗中所写的时节?我梦想一到扬州,就去游览瘦西湖,饱览美景,寻找二十四桥,没准真能看到“教吹箫的玉人”呢!
“皇上,前面就是扬州城,是否要登岸巡幸一番?”“第一马屁精”高士奇指着前头若隐若现的城门,提示康师傅。
“不去了。”康师傅举目远望了一阵答道,眼神还有些复杂。
“啊?为什么?都看到城门了!”我很不死心地跟康师傅软磨硬泡,“听说瘦西湖的景致很漂亮的,而且,扬州城还有很多园林,书上都说那儿的园林是‘一步一景,忽放忽收,擅南方之秀、据北方之雄’呢!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去看看吧!”
我殷切地望着康师傅,康师傅迟疑了一下,道:“不去了。”说着,竟返身回到了舱内。我紧跟着康师傅,拉着他的袖子,开始晃,继续吹风:“去吧!去吧!啊?”
“不去!说不去就不去!”康师傅的丝毫不松口。
这康师傅,到底怎么回事?扬州啊,江南繁盛之地!他竟然不去参观,平时他不是最喜欢江南的景致么?
我有些颓然的坐在一旁,脑海中不断地翻腾着有关于扬州的诗词:“……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辛弃疾的这首《永遇乐?北固亭怀古》蹿进了脑海,倒是提醒了我康师傅执意不进扬州城的原因――“扬州十日”啊!我忘了这一茬了。当年多铎攻打扬州城,遭到扬州全城百姓的殊死抵抗,所以,攻下扬州之后,就下令屠城十日,纵兵抢夺,怎一个“惨”字了得!
虽然已过去了那么多年,也不关康师傅的事,但现在他是大清的皇帝,心中多多少少会有顾忌,怪不得刚刚看扬州的眼神那么复杂。不过,他有这层心理阴影,我可没有,我又没杀过人,那些冤死的百姓要找也去找早就作古的多铎了。
透过窗子,眼看离扬州越来越近了,我的心又被扬州美景撩拨了起来,回头跟康师傅唠叨道:“皇阿玛,要不这样,您让我下去看看吧,我去看看瘦西湖,保证天黑前回来!”
康师傅看着书,眼皮都没抬,就否决:“不准。”
“为什么不准?又不是龙潭虎穴!怎么就去不得?”费了那么多口舌,康师傅还是不松口,我心里有些上火,口气也急了!
“你这丫头,今儿怎么这么不听话?”康师傅猛地将书往桌子上一拍,皱着眉,狠瞪了我一眼,又朝门外吩咐了一声,“来人,带大公主回房休息!”
“我不累!我不要休息!”我甩开了前来搀扶我的小穗和另一个宫女的手,不满地嚷道。
“纯禧!”康师傅满面怒容,猛拍了下桌面,怒喝了一声,瞪着我。我是被他吓了一跳,但因为心头火也很盛,又铁了心想下船,就狠狠地瞪了回去。
“皇上息怒!”“第一马屁精”高士奇出来打圆场了,“奴才倒是有一个主意,可不进扬州城,即可将扬州胜境一揽无余。”
“哦?说来听听。”康师傅似乎很有兴趣,可见他心里其实也是想看的。
高士奇道:“扬州城北有个蜀岗,当年欧阳修任扬州太守之时,在那里修了一座‘平山堂’,在那里极目远望,山下的扬州胜景皆在眼底。”
“‘平山堂?嗯,朕听说过。”康师傅缓缓点头,表示赞同。“那就照你说的办吧,一会儿就去平山堂。”高士奇“遮”了一声,退出舱外。
“这下满意了吧?你这挟磨人精’!”康师傅拿起书敲了一下我的头。
其实高士奇的这个主意我是很不满意,但好歹也算在扬州“登陆”过了,比被禁在御舟上好一些。可我不能直接表达不满,搞不好又被送去“休息”,只得摸了摸头,有些意兴阑珊地道:“嗯,还算满意。”
当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今年,我和康师傅到了扬州,都已经到了城门口了,却绕开城门去蜀岗。没错,在这里的确可以“一览扬州小”,可那跟看微缩景观没啥区别,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站在高岗上,没有人对我唱情歌,倒是冷风一阵阵呼呼的,毕竟已是初冬时节,高士奇出的馊主意实在不咋的。匆匆游览了两座庙和‘平山堂’,康师傅又留下两幅“墨宝”后,我们就结束了此次“扬州游”!
此次游览,我只有两个字形容――“扫兴”。
到了御舟上,回自己房后,我就开始琢磨,接下来是去苏州,我可得想法子脱离康师傅,跟他在一起就甭想玩儿尽兴咯!
115苏州访故
为了去扬州观景我一度失控,与康师傅剑拔弩张,差一点儿又引火烧身,冷静下来想想,当时是太冲动了点儿。想起老祖宗孝庄说的“你们父女俩啊,一样的倔”,这话还真没说错,可这也没办法,遗传基因有法子改变吗?先前就因为“倔”字,我吃了不少亏,经过多少次的“痛手痛膝盖”后,我才认识到,康师傅虽是真真切切地爱我疼我,但在他面前绝对不能逞强,只能示弱,不可力敌,只能智取,否则,他疼我就成了“让我疼”了……可美景当前,因为巨大的失望,我是怒火攻心,把这些全抛到太平洋里去了!冲动果真是魔鬼啊!
去苏州,金陵,固然要脱开康师傅才能玩的好,但一定要费点儿心思,最好能得到康师傅的支持同意才是上策!
就在我绞尽脑汁想折的时候,康师傅再一次发挥了他的“狡猾”本色,又微服“杀回马枪”去了!
这御舟过了扬州,泊在仪真江干,他却另上了一条船,沿河北上,折回高邮,宝应,去勘察真实的灾情。当日过这两处地方时,虽也见到水淹稻田的情形,可当地官员总说那只是一小部分,其余的水已退,无甚大碍。这种话,别说康师傅,就是我听了也不是很相信。我想不通的是,那些官员为什么总把康师傅臆想成“白痴”呢?以为他生长在紫禁城就啥都不懂吗?殊不知,要隐瞒康师傅,比登天难!反正这回,肯定又有谁要倒霉了。
康师傅说这次微服私访有危险,不带我去,留了高士奇给我讲《孟子》,还布置了一堆的作业,让常宁盯着我,又嘱咐我呆在船上不许乱跑,我很老实地全部都答应了。原因有二,其一,我也根本不想去闹水灾的地方,那里的水都是脏兮兮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我还怕得皮肤病呢,没什么好玩儿的;其二,必须要以良好的表现,来降低康师傅的戒备心,这样单独出去玩儿才有可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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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料没错,康师傅回来后,高邮和宝应两处地方的知县都因隐瞒灾情,赈灾不及时而丢官,王新命这个“倒霉蛋”,因为属下的无能,也连带着被康师傅炮轰了一通。
处理完政事,康师傅就问起我的学业,高士奇唾沫乱飞地禀报说:“大公主天资聪颖,实乃百年罕见的奇才,所讲的《孟子?不为与不能》一节已尽数掌握,不仅能流利背诵,解释得也颇为贴切!”
高士奇的“牛皮”吹得这么大,康师傅自不会全信,当然要当场考我。为了远大的“目标”,这一次我的确下了苦功,背书背到半夜才睡下的!所以,康师傅问到哪,我说到哪,没有一处卡壳,没有一丝犹豫,表现可谓是尽善尽美。康师傅满意,高士奇很得意。
便宜这“马屁精”了,老实说,面对着这个“马屁精”,我到挺想念顾八代,虽然顾师傅为人严苛,但起码做人正直啊!
两篇满语文章的翻译,是我在咬了两个时辰的笔头,在常宁的适当指导下完成的,康师傅抽了几段让我现场翻,这岂能难得倒我?印象太深刻了。一阵叽里咕噜过后,康师傅笑眯眯的道:“有进步,有进步!”。
临帖这回是比较痛苦,没人帮我捉刀代笔,我只好自己动手从头写到尾,一边临一边心里默想着“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开始写得很认真,后头不免有些潦草。呈给康师傅看时,还真有些惴惴,不过,看在我前两项完成得好的份上,康师傅说了我两句后放了我一马。
说实话,这两天过得真是痛苦,可为了相对的“自由”,我只好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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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人间天堂!我来了!”四仰八叉地躺在我闺房的床上,真想这么大喊一声,来表达心底的狂喜。两天的“痛苦生活”终于换得了相对自由――鉴于我这两天的优异表现,康师傅答应让我跟着常宁先抵达苏州,他则还要去巡视周边府县的灾情和水利工程,带着我也不方便。当然,临行前的嘱咐和威胁是免不了的,我自然诺声连连。反正这几天是常宁监管,我可以随心所欲,一般不会出什么岔子。
现在我可是身处苏州第一园――拙政园的玲珑馆,在苏州驻跸这些天,这里就属于我了。我是做梦也没想到,这座拙政园竟然已经被康师傅买下来做了行宫了。
据我所知,这座园子当年可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文征明设计的,之后是几易其手,若没记错的话,在康师傅买下之前,最后住在这里的应该是江南文坛领袖钱谦益和他的爱妾,秦淮八艳之一柳如是。钱谦益这个人有没有骨气的问题先放一边,但是他的文才,和他跟柳如是之间的动人爱情故事,还是能引发一些遐想的。
到了拙政园后,我也没游览,只是匆匆观察了下地形和出入口,为了“万一”做准备。我的想法是,趁着康师傅不在,我先溜达苏州城,拙政园嘛,等康师傅回来以后再细品吧。
“阿玛,我出去啦!”一大早,我用了早膳,整好装束,就去跟常宁报备,说完转身就想走。我仿佛听见了精彩纷呈的苏州市井在召唤我的声音。
“等下,回来!”常宁跟我招招手,道“禧儿,过来过来!”
“干嘛?”我驻足回身,到了常宁面前。
常宁握着我的肩,很认真地望着我道:“切记,不可惹事儿,酉时之前回来,不然,被你皇阿玛知道了,我也保不了你,知道吗?”
我就知道常宁要说的肯定是这种“老三篇”,刚才说完就想脚底抹油走,就是不想听他唠叨。
“嘿嘿嘿,阿玛,您放心!”我指了指左胸口,道,“您说的,我早就牢记在这里了,咱高高兴兴出门儿,平平安安回来,晚上我还想跟您一道用膳呢!”
“你这丫头,就知道跟我嬉皮笑脸!”常宁宠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子。
“阿玛,塌啦!”我跺着脚,捏着鼻梁抗议!
常宁“哈哈”笑道:“鬼丫头,去吧去吧!”
“唉,那我走啦!”我朝常宁作了一揖,转身想走,却不料,刚迈开一步,常宁又把我叫住了。我转过身来,无奈地道:“阿玛,又怎么啦?”
“苏州城里水道交错,你这‘旱鸭子’可要小心!”常宁可真够婆婆妈妈的。
“行,我知道啦,我走路中间,绝对不在水边走,行了吧?还有啥?”我望着常宁,等待着下文。
“早点儿回来!”常宁果然很有耐性,快赶上复读机了。
“嗯,好,还有吗?”我歪着头,望着常宁。
常宁“嗤”地笑了一声,轻摇着头道:“去吧去吧,玩儿去吧。”
终于自由了!出了拙政园的大门,我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口气,自由的味道真好!
苏州是个水城,它的前身相传是吴越争霸时期,吴王阖闾让伍子胥建造的阖闾城。四大美女之一西施曾经在这里住过,白居易的“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写的就是这里呀!多有意境的一座城市,脚踏依水而建的青石板路,看着水中悠悠摇晃的小船,望着青翠的远山,耸峙的尖塔,若隐若现的庙宇,心里浮现四个字――宁静致远。
“主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小穗跟着我一直不停地东张西望,终于想起来问问题了。
我看了一眼塞图,问道:“塞图,你还记得那个张先生吗?”
“哪个张先生?”塞图搔了搔头皮,似乎有些困惑。这人可真是,未老先衰啊,这么健忘。
“记得‘升平庄’打架的那次吗?”我提示道。
“哪次?”塞图貌似还是没想起来。也是,在“升平庄”打架的次数太多了,跟康师傅去的那次也打了,那里都快成“打架基地”了,难怪他想不起来。
“嗯,你还记得那个人渣星尼吗?那时候还是贝子,很嚣张的。”
“哦!奴才想起来了,您说的是那个张先生啊!”塞图终于在记忆的旮旯里把张孟球给找出来了。“可是主子,您这会儿怎么想起他了?”
“什么,塞图,你们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小穗睁大了眼,一会儿看着我,一会儿看着塞图,可怜兮兮地一头雾水。
“嘿嘿,咱们现在就去找他,让他领着咱们游苏州啊!”我其实早就盘算好了,在离开京城之前,我特意找出来张孟球的那封信,那上头可有他的住址呢。他原籍长洲,却住在苏州城里,简直是游览苏州城的最佳向导啊!
“主子,你到底在说谁呀?”小穗这丫头的好奇心被我跟塞图撩拨起来强烈得很。
“一个好人!跟我走,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苏州果然是江南,水道弯弯曲曲,路也是弯弯曲曲的,巷子更是看的人眼花缭乱,一路跟人打听着,才知道张孟球家所在的中张家巷是在平江路一侧的小巷中。
不放心地跟路人问了好几遍,才确信自己现在踏着这条宽约五六米的青石板路,就是平江路,左侧是清一色的民居,右边则是石栏。又经过一阵询问和探索后,终于找着了中张家巷的张宅,还是一座不小的台门,青石门楣上刻着“张宅”两字,两扇青漆大门禁闭着。
这大白天紧闭着门儿,难道是我来的不巧,扑空了?
我握着铜制的门把手,敲了敲门,喊道:“有人吗?”话音刚落,似乎听到里头有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但是却没有开门的迹象。这真是诡异啊!
“有人吗?张孟球在家吗?孟球……”我的第二次叫门还未结束,就听得里头开了门闩,门“吱拗”一声开了一个小缝,露出一双眼睛,有些好奇地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那眼神由惊奇变成惊喜,门一下子彻底打开了,开门的人有些激动的道:“晨曦,怎么是你?”
我也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半天才说出一句来:“你怎么在这里?我走错门儿了?”
眼前的这个眼眸含笑的人不是别人,是曾跟我一起被关在县衙大牢里的王和均!
“哦,没有没有,你没走错,这里的确是张宅!”王和均笑道。
“一鸣,是谁呀?”这时从里头出来一个手持着木棍的年轻后生问王和均,声音中还有些怯意。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才是这座宅子的正主,快两年没见的张孟球。这时他的装束可比在京城见到的时候体面得多了,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富家公子哥儿。他看见我也是愣了一会儿,随即将手中的木棍往身旁的一个家丁怀里一塞,欣喜万分地握住我的手道:“哎呀,晨曦兄,真想不到是你呀!”
“是呀!你不是说让我有空来你家玩儿吗?我这就找上门儿来了,也好让你一尽地主之谊啊!”我笑道,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张孟球的手中抽出来,虽然知道他是兴奋的,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但也挺别扭的。
张孟球回头对王和均道:“一鸣,我来给你介绍……”
“呵呵,不用介绍了,我们俩也是故友!”王和均说着跟我挤了挤眼,道,“是吧,晨曦?”
“呵呵,是啊?”我心道: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这下轮到张孟球傻眼了,傻愣愣地望了望我和王和均,道:“你们……”
“孟球,别让晨曦在外头站着了,进屋再说吧。”王和均提醒道。
“哦,是啊是啊,晨曦兄,还有两位兄台,都里面请吧。”张孟球终于回过神来,将我们让进了宅子。只是,我们一进宅门后,那两扇青漆大门又轰然关上了,而且上了门闩。
我这下觉得更奇怪了,青天百日的,门关得这么紧干嘛呀?刚刚张孟球出来时,手上竟然还持着木棍,一副如林大敌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116番外 ——班第篇
作者有话要说:
瓦终于写到发狂了,半夜来更文……
频道调到了“班第频”,暂时写不了纯禧的了--|||
瓦要休息一天,把频道再拨过来。。。
以后再也不写番外了,太累人了……“千里锦书已收悉,闻报平安心欢喜,边塞寒苦多辛劳,望君珍重莫大意。”
我又将禧儿的这封信又掏出来看了一遍,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其实,这首诗我早就烂熟于心,可每次展开信笺再看一遍,再读一遍,心中似乎就会又暖一遍,又甜一遍,看到禧儿写的字,就仿佛看到了禧儿的笑靥,听到了那甜美的歌声。
能看到禧儿写这样一首诗给我,真是不容易,至少,从诗中可以看出这丫头开始关心起我来了。这种“甜“是任何一种甜都无法比拟的!
我跟禧儿的情缘其实早在孩提时代就已经开始了,只是这丫头早已忘却,可我却没有忘记……
八岁那年,我跟着我额涅(奶奶)固伦端靖长公主和额布格(爷爷)科尔沁多罗郡王奇他特一起回京城探望孝庄太皇太后。在慈宁宫,我第一次见到才五岁的禧儿,她使劲儿从当今皇上康熙的怀里挣脱下来,就甩开两条小腿,扑到了太皇太后孝庄的怀里。
“来,乖禧儿,他是班第哥哥!”太皇太后孝庄指着我对腻在她怀里的小小人儿道,“来,快去见过你班第哥哥。”
禧儿睁着澄如明镜的双眼,好奇地打量了我一会儿,清清脆脆地叫了一声:“班第哥哥。”在坐的长辈们都露出了笑颜,纷纷夸赞“小禧儿好乖”。
“老祖宗,老祖宗,可以让班第哥哥陪我一起玩吗?”纯禧抓着孝庄的袖子奶声奶气地撒娇道。
“好好好!”太皇太后孝庄一迭声三个“好”,显然很宠这个小公主,望向这小女娃的眼眸中盛满了慈爱。
“班第哥哥,我们走!”纯禧乐呵呵到了我面前,拉着我的手,就往殿门外拽。我回头望了一眼额涅,额涅微笑着朝我点点头。于是我便跟着纯禧跨出了慈宁宫,一溜小跑,后头一堆的宫女太监跟着喊着,生怕这个小公主摔着了,可纯禧反而越跑越快,进了御花园以后,拉着我钻进了一个假山洞里躲了起来,听到外头一堆人寻找叫喊的声音,那张粉嘟嘟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御花园里的假山多,洞也多,我就跟着纯禧在这些四通八达的山洞里钻来钻去,跟外头的那帮人玩起了捉迷藏,直到跑累了,才从洞里钻出来,到了一个亭子里休息。
“班第哥哥,好玩儿吧?”就在我们坐在亭子里,吃着糕点,喝着奶茶的时候,纯禧突然看着我问。
“嗯,好玩儿。”我嚼着美味的松饼,含混地答道。
“班第哥哥,那以后你天天都来陪禧儿玩吧。”禧儿殷切地望着我。
“呃……”我有点犹豫,因为来来去去可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
“怎么了?你不愿意?”禧儿一嘟小嘴,眼里立刻闪动着泪花。
“不是不是!”我急忙否认。不知为何,虽然是刚刚见到这个小丫头,心里却觉得非常亲切,看到她要哭,我心里不觉就紧张起来。“我愿意,愿意的。我陪你玩儿,你别哭。”我话音刚落,禧儿就破涕为笑了。
从那天开始,每天纯禧都跑到慈宁宫的偏殿来拉我出去,我们是钻遍了东西六宫,踢毽子,跳绳儿,放风筝,跳房子,打陀螺,捉迷藏,这是一般性玩儿法;我还做了两把弹弓,她一把,我一把,在御花园里学成吉思汗“弯弓射大雕”,当然,没什么大雕给我们射,射来射去就射下来一些乌鸦,为了这事儿,我和纯禧还挨了一顿训斥;还有更绝的,那时候正当隆冬,天儿冷着呢,小丫头硬是央求我拎了一瓶水,趁人不注意,浇在荣嫔娘娘的宫门前,然后躲在一旁,亲眼看到荣嫔一出门儿就摔了个仰八叉,我们俩一溜烟儿跑回慈宁宫偏殿,抱在一起,笑做一团。
这些日子,除了禧儿每天有两个时辰要去念《三字经》外,其他的时候我们都形影不离的。
临别前一晚用膳后,额涅抱着禧儿,半开玩笑道:“禧儿,你这么喜欢班第哥哥,干脆嫁给班第哥哥算啦!”
“那班第哥哥以后就都能陪我玩儿了吗?”小纯禧歪着头问额涅。[]
“是啊,永远都能陪你玩儿!”额涅笑着答道。
“好啊好啊!”纯禧跳下额涅的膝头,过来拉着我的手道,“班第哥哥,那你快嫁给我吧,这样你就不用回去了,我们还能一起玩儿!”
纯禧的话刚落,屋子里就爆发出一阵笑声,小纯禧睁大了眼不解地望着那些大人,我则脸颊发烧,望着小禧儿,心里高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离别的日子终于到了,就在我们即将出神武门上车时,纯禧竟然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一边儿跑,一边儿喊:“班第哥哥,班第哥哥,你别走!”
为了防止纯禧抓着我,不让我走,大人们都刻意向纯禧隐瞒了我们要回科尔沁的具体日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纯禧扑到了我怀里,紧紧地拉着我的衣襟,哭诉着:“班第哥哥,你不是说不走的吗?你骗人,你骗人!”
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纯禧,我的鼻子也酸楚了,我伸手抹了了抹纯禧腮边挂着的泪珠,安慰道:“禧儿妹妹,你别哭,我以后还会回来看你的。”老实说,我都不知道,这一次回去,“以后”是什么时候。
“不!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让你走!班第哥哥,你别走!”纯禧哭得越发地惊天动地。
“禧儿乖,不哭了哦,班第哥哥还会再来的。”额涅也过来哄纯禧了,可显然没有任何效果。
“乖禧儿,先放开班第哥哥,姑爷爷下次一定再带他来陪你玩儿好不好?”额布格也出动了,可惜纯禧无动于衷,哭嚷道,“我不要下次,我就要这次!我就要这次!”
“禧儿乖,你再不放开班第哥哥,他就回不了家啦!先放开,乖啊!”太皇太后也上阵做起了动员工作,可是结果截然相反,禧儿抓我抓的更紧。太皇太后跟苏麻喇姑做了个眼色,示意她将纯禧拉开,可是纯禧拼死抓着我不放,而且哭声相当凄厉,仿佛是要生离死别了,一时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圈发红却束手无策。
“禧儿,不许胡闹!”一声愠怒的呼喝来自纯禧的皇阿玛康熙。
经过这一阵子的观察,我发现,这宫里上上下下这么多长辈,纯禧是谁都不怕,唯独有时候对她的皇阿玛心存忌惮。这“有时候”也就是犯了什么错误的时候,因为那时候,她皇阿玛会板起脸来训斥她,实在弹压不住的时候,也会装模作样打她两下作为惩罚。
纯禧听到这声怒喝,嚎啕大哭中断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她皇阿玛。就在我们以为终于结束的时候,纯禧的哭声竟然续上了,而且比刚才更凶:“皇阿玛,我不让班第哥哥走,就不让班第哥哥走!哇——”
康熙亲自过来,试图将纯禧抱离,纯禧却双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说什么也不放,照这样下去,我的衣服会被扯出一个大窟窿来。
“梁九功,去书房把朕的戒尺拿来。”康熙看来也没法子了,只好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这一句威吓果然有效果,纯禧虽没有停止哭泣,但手却放开了。
“禧儿妹妹,你别哭,我一定会回来看你,再陪你玩儿的。”临上车前,我再一次跟纯禧保证。
车子终于驶出了神武门,我朝门里的人们挥手告别,耳畔仍回荡着纯禧的哭声:“班第哥哥——班第哥哥——”
我终于也忍不住泪眼朦胧了,原本我以为我只是个多余的人,在这个世上是无足轻重的,却因为纯禧这个娇贵的公主,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很重要。
其实我——博尔济吉特·班第,本不是我额布格和我额涅的亲孙子,我的亲生阿布(父亲)是科尔沁达尔汗亲王班第,我亲额吉(母亲)是他的爱妾,可我从来没见过我亲额吉,她一生下我,就被长生天带走了,我所能见到的只有她临走前亲手挂在我胸前的一块玉坠。
听人说,我亲额吉是我亲阿布征战时,从南方带回来的,美若天仙,写得一手好字,还有像百灵鸟一样的好嗓子,我的亲生阿布非常喜欢她,可是达尔汗王妃——大清的固伦端敏公主却容不下她。
我是阿布的长子,阿布喜欢我,可是他却怕王妃,王妃还没有孩子的时候,我在王府的日子还过得去,自从有了罗布臧衮布,我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中,只要我稍稍犯点小错,就会招徕一顿打骂,被关在小黑屋里,不给饭吃,阿布虽心疼我却也不敢公然跟王妃作对。
这样的日子在六岁的时候终于结束了,我现在的额涅因为她的第二个儿子敖其尔叔叔战死沙场,却还没有儿子继承爵位,就让我阿布将我过继给他当儿子。于是,我从此就成了我额涅的孙子,也成了科尔沁的一等台吉,而原本,一个小妾的儿子是没有资格享有这种爵位的。
在郡王府的日子要比在亲王府的日子好上千百倍,但我很明白,我并不是这儿道地的主人,世子毕里克图才是,因此收起了小性子,格外小心翼翼,很听额涅和额布格的话,生怕出个什么错,额涅和额布格又不要我了,那我真的没人要了。
我努力学习,不管是骑射,还是蒙语,汉语,藏语,满语,我都学的又快又好,额涅和额布格总夸我聪明。而我那时候之所以这么努力,一是不想让人看不起我,二是希望能藉此,让额涅和额布格一直疼我,这样我才能有个家,不再漂泊……
而从那次探亲回来以后,我努力学习却又多了一个原因——禧儿妹妹!额涅和额布格都告诉我,只有草原上最出色的英雄,才有资格配得上大清高贵的公主。
八年的风风雨雨,额布格去世了,额涅日渐衰老,毕里克图袭了王位,而我也因为战功卓著以及对旗内各项事务非常熟悉且署理得井井有条,在原本的“科尔沁一等台吉”的基础上加上了“协理扎萨克”这五个字。
我这八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太皇太后和皇上似乎对我都挺满意,双方的家长都有意将我跟纯禧配成一对,科尔沁和大清向来是密不可分的,再次结成秦晋之好,对双方都有百利而无一害。不过,临来的时候额涅告诉我,纯禧生了一场大病,听说是忘记了很多先前的事情,也许把小时候那一段也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太皇太后和皇上对这个公主是极其看重的,虽然有意将她嫁给我,却也绝不让她受委屈,嫁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因此,趁着围猎,将会制造一些机会,让我跟她多亲近亲近,培养培养感情。
我再一次见到禧儿妹妹,是在围场上!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其实没有认出她就是纯禧。“女大十八变”这话的确没说错。我是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个面容清秀,气质出尘,手里抱着一只小鹿,将二公主蓉玥奚落得咬牙切齿的美少女,就是当年那粉嘟嘟,扯着我的衣服哭喊着“班第哥哥”的小胖丫头。而她显然已经完全忘记了曾经陪着她一起玩闹的“班第哥哥”,因为她看向我的目光除了陌生外,还含着一丝鄙夷,临走时,竟然还讥讽道:“当心杀生多了遭报应!”
在皇上宴请蒙古各部的宴会上,我再一次见到了她——这八年来,我时时刻刻想着的禧儿妹妹。当皇上给我们互作介绍时,我十分欣喜地提醒她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可她的一句“不记得”了,当场给我浇了个透心凉。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讨厌我,没想到当年的一点一滴真的就这样一点印记都没有了!虽然有些失望,可在宴会上,禧儿又一次以她的智慧,成功地化解了一次责难,不仅如此,还当着所有王公的面,大大方方地唱了一首有关于草原的歌,那歌声是如此曼妙,嗓音是那么甜美,就是百灵鸟听了也会自愧不如。如果说小时候的纯禧是“小精灵”,那么,现在的纯禧是九天降下的玄女!望着她,我知道,我的这颗心还是像八年前一样,牢牢地被她俘了过去。
太皇太后和皇上果然费尽心思,给我和禧儿制造机会。他们安排我当禧儿的师傅,教她骑术。我心里很高兴,但我也知道禧儿的心里却是抵触的。也许机敏的她也觉察到这是家长们特地安排的“局”吧。这丫头的脾气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倔”,因她本来就是“被迫”的,所以学起来是吊儿郎当,还花样百出变着法儿地偷懒。有时候,我都感觉耐性快被磨光了,不自觉地就朝她吼了起来,这“吃软不吃硬”的丫头要么跟我对着吼,要么干脆走人不学了,幸亏她还有两个软肋——跟小时候一样,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只怕她的“皇阿玛”,此外,还有她的那对宝贝宠物——小鹿和小兔,我威胁她说,要是她不好好学,就把它们当下酒菜吃了。在这两个强有力的威胁之下,这丫头终于老实了一些,虽然噘着嘴,但到底骑术进步得很快。
原本以为她可以这样一帆风顺地学下去,我会将我所有的骑术倾囊相授,却不料中间出了个我想都想不到的岔子。我不是看不出来,二公主蓉玥很喜欢我,可我的心早已给了禧儿,今生今世是没有办法再容纳别的人了。所以,虽然二公主一再地对我示好,我都是装聋作哑,假装不知,却没有想到,这带给了禧儿一场灾难。
当我眼睁睁地看着禧儿被疾驰的马儿一头甩进湖中之时,那一刻,我真有世界末日的感觉。我连衣服都没顾得上脱,紧跟着禧儿,一头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中,发了疯似的将溺了水的禧儿拖上岸来。看着禁闭着双眼的禧儿,我心如刀绞,如果禧儿就此去了的话,我在这世上也没有存活的意义了。
幸好禧儿又睁开了眼睛,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而我也第一次看到这个倔强的丫头,因为恐惧害怕而哭泣。我将她抱上马,紧紧地拥在怀中,带回营地,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辈子,我一定要好好地呵护这个上天赐给我的天使,不让她害怕,不让她哭泣。
这一次的事情过后,纯禧病了一场,之后学骑术却突然进步神速。我知道,她那是对我心存怨恨,想要早早学完,再不跟我有瓜葛。这真是雪上加霜,我的禧儿妹妹原本就对我有莫名的偏见,这回偏见升级了。看来今后的道路会更加艰难曲折。
围猎结束了,我也要回科尔沁,临走,我将自己多年随身携带的匕首留给了禧儿。这丫头虽然聪明,可功夫实在太差,连“三脚猫”都算不上,我现在还不能在她身边保护她,只好留下这削铁如泥的匕首,但愿在关键时刻能护一护她吧。现在她对我是怨恨重重,也许分开一阵子再见时,这种情况会有所改观。
额涅说,皇上不愿意禧儿离开自己的身边,要当禧儿的额驸,就只有像汉人所说的那样“入赘”。我于是毫不犹豫地辞去了协理扎萨克的头衔,义无反顾地回到了紫禁城,终于又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禧儿妹妹。
皇上封了我为御前侍卫兼南书房行走,我知道,他是希望我能多学习政务,将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这样才真正有资格成为大公主的额驸。皇上显然也觉察到禧儿对我有抵触心理,便特意安排了我当禧儿的蒙语师傅,希望借此能消除我跟禧儿之间的隔阂。
不出所料,禧儿不满意这样的安排,她找了众多的借口,希望皇上能收回成命,可是皇上这次站在了我这一边,禧儿摄于皇上的威势,无可奈何只得学起了蒙语。这丫头在她皇阿玛那儿不敢反抗,就全部回报在了我的身上。她那消极怠学的招数是一个接一个,令人眼花缭乱,她小时候恶作剧的天分,现在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她闹得实在不像话的时候,我是真有一股冲动想把她按住,好好地揍她一顿。可是理智提醒我,这只能适得其反,她的目的就是要气我,我可不能着了她的道,一定要忍。幸好还有能镇得住她的人,为了避免三个月后被皇上考倒而受罚,这丫头只好缴械投降,总算认真地学起了蒙语。其实,这“三个月之约”是我临时想出来的,就是为了暂时镇一镇这丫头,事后才跟皇上报备,以防穿帮。唉,想我班第,素来以治军严谨著称,我手下的将士,但凡看到我脸色不好都会噤若寒蝉,可是,在这个丫头面前,却偏偏一点作用都没有,这不能不让我有时会觉得有挫败感!
禧儿的生日到了,我知道她有收集文房四宝的爱好,便送了一个自己亲手雕刻的笔筒给她,上面雕的是在围场围猎时,我与她一起策马飞奔的情形。那天恰逢我当值,便提早去晨曦阁给她送礼物,却不料恰好碰上四阿哥胤禛也在场,四阿哥对我似乎有非常大的戒备心,当场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让我很下不来台。禧儿这丫头,大概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破天荒主动给了我一个笑脸,那笑容真美,美过灿烂的金莲花。如果禧儿能每天这样对着我笑,那么我愿意四阿哥每天都给我来一个下马威。
我以为我可已就此呆在禧儿身边,再也不离开了,可世事总是难料。
可恶的罗刹人又开始发犯边了,皇上决定这次要彻底将他们赶出大清的领土,因为我熟悉那边的地形,且跟罗刹人交手多次,皇上便命我做了萨布素将军的副手,同时也给了我一个密折专奏权,随时将那边的动向上报。临出发时,皇上也嘱咐我,要记得给禧儿多写写信,联络联络感情。
我真舍不得离开禧儿!在宫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我了解到,其实宫里嚣张跋扈的不是禧儿,倒是二公主蓉玥。蓉玥似乎非常嫉恨禧儿,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的原因,后来经过多方了解才知道这是素来已久的,原来禧儿只是皇上的养女,蓉玥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可是太皇太后和皇上,甚至连王爷们显然都偏爱禧儿。我明白了蓉玥的心理,却也暗暗担心纯禧的处境,毕竟蓉玥在宫里还有她母亲荣妃,她亲弟弟胤祉,甚至还有跟她素来亲厚的皇太子胤礽给她做后盾。相比之下,禧儿就势单力薄了许多。听说,倔强的禧儿曾吃了不少的亏。
可是“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为了长久的安宁,我必须要先把罗刹人赶出去!带着对禧儿的牵挂,我来到了边关。我没有一天不想禧儿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想。战争毕竟是残酷的,每一次战斗,都会带来伤亡,战场上没有常胜将军,也许有一天,我或许就不在这世上了呢?我于是把思念全部写进了信纸,写成了诗,寄往紫禁城,尽管我知道,这丫头不一定会给我回信,可是我心甘情愿,我的情感一定要说给禧儿听,让她知道,我想她,我牵挂她。
得知禧儿也跟着皇上来东巡祭陵的消息,我兴奋得一夜没睡。跟着皇上到了盛京,再一次见到活蹦乱跳的禧儿时,我的心暂时放下了。几个月没见,这丫头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又变漂亮了,从见到她面的那一刻起,我再也不能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其实,来见禧儿我还有一个目的。临来之前,我受纳兰容若所托,还要请禧儿帮忙救一个人。那个人我也认识叫吴兆骞,是受冤被流放到宁古塔的江南才子。此人才高八斗,与他相比,我那些所谓的文才简直不值一提。若是不搭救他,这人可能就此命丧宁古塔,这对国家来说也是损失了一个人才。出于强烈的同情,我便应允下来,同意试试看。
然而,当走到跟容若他们约好的茶馆时,我犹豫了,因为我想到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涉及到太子,以及明珠党和索额图一党的党争。而皇上也曾经跟我说过,对于禧儿,他是绝对不允许她沾染政事的,他只希望禧儿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一生。然而,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禧儿硬拉着我进了茶馆。这一整天陪着禧儿逛下来,我跟她之间的关系似乎有所增进,她对着我不像之前那样要么冷冰冰,要么恶语相向了,这不禁让我心中窃喜。而进了茶馆,见到容若的一刹那,我知道,这种好不容易得来的融洽关系又面临着瓦解的危险。
冰雪聪明的禧儿果然很快就意识到,她钻进了我和容若给她设计好的“圈套”里。禧儿对我横眉冷目在我意料之中,依照她善良的本性,她明知这件事有危险却仍然伸手相援,也在我的预想之内,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处理这件事的方法。这一次,她又充分展示了她的智慧,与我一起联手,不显山不漏水地,成功地将吴兆骞救出生天。
当禧儿冷静下来与我冰释前嫌时,我终于忍不住,将我在心中藏了多少年的话告诉了她:“禧儿,我喜欢你!”还将额涅给我,让我交给我心爱的女人的镯子,套到了禧儿的手腕上。
禧儿没有直接回应我,是意料之中的,可她开始关心起我的生死,却让我欣喜不已,此外,她竟还口占了一首诗送给我!
冰雪聪明的禧儿,古道热肠的禧儿,精灵古怪的禧儿,倔强任性的禧儿,满腹才情的禧儿……我真不知道,禧儿到底还有多少宝藏在等着我去挖掘!
我真的感谢上天,将这样一个禧儿送到了我的面前!
禧儿,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平安回到你身边,一生一世守护你,耐心地等待有一天,你的心能再一次真正地属于我!
117皆是故友
在张孟球的引领下,我们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到了客厅。分宾主落座后,上了茶,张孟球开始跟王和均说起他跟我相识的经过,那口气是带着崇敬和感激的,末了,竟然说:“唉,晨曦兄,恩公,若不是你,恐怕我就要客死异乡了!”
“欸!孟球,不是说了别‘恩公’,‘恩公’地叫吗?‘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样的忠义之士,神明肯定会保佑的,就算没遇上我,你也不会有事的!”我尽量淡化自己在张孟球这件事上的作用。张孟球是纯粹一介书生,可经过上次的事后,我直觉他身旁的王和均可不是一般人,刚刚张孟球那么一说,他那双虽含笑却充满了探究意味的眼睛已经在我身上来来去去逡巡了好几遍了,好像要把我看穿了似的。我喝了口茶,平复了下心中些微的不安感,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哦,王大哥,那天我走的匆忙,后来靳大人派人来保你和陈大哥了吗?”
“没有。”王和均挑了挑两道浓眉,点漆般的双眼带着些许玩味和不解直勾勾地望着我,道,“不过,这件事也有点奇怪,你走之后不久,他们就把我们这些人全都放了,说是奉了两江总督王新命的命令。可据我所知,王新命这厮向来为官也不清廉,且为人八面玲珑,这回他怎么敢去得罪邵甘呢?那邵甘可是满人,且听说是索额图的人呐!”
“是吗?”我迎上王和均意味深长的眼神,打着哈哈笑道,“王大哥,你懂得可真多啊!小弟我就只会吃喝玩乐,对这些乌七八糟的朝局是一窍不通啊!那天走的时候,我还跟家父提过,能不能把你和陈大哥一起保出来,无奈家父一介生意人,跟那边官府的人又不熟,实在有心无力!今儿看到你平平安安的,小弟我可就安心啦!”
“什么懂得多啊,我也就是道听途说罢了!”王和均哂笑着摆摆手,眼中的疑虑似乎消退了些,顿了顿,又带着几分真诚望着我道,“倒是晨曦你能惦记我平安与否,让我甚是感动,想想那天的牢狱之灾,还是我跟陈璜连累的你呀。”
“什么?牢狱之灾?怎么回事?”看张孟球一头雾水,显然还不知道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于是王和均将整件事情简单地跟张孟球交代了一下,张孟球听后不无愤慨地道,“就是这些贪官污吏,把国家搞得乌烟瘴气!哼!等将来我中了进士,见到了皇上,一定要向皇上进谏,整顿吏治!”
听着张孟球带着十足书生气的话,我跟王和均不禁相视一笑,王和均拍了拍张孟球的肩膀,半开玩笑地道:“好,不愧是我的好妹夫,有志气!”
“妹夫?”我睁大了眼,望着王和均和张孟球,原来这俩人是亲戚啊!
“呵呵,是啊,我二妹一年前嫁到了张家,这回我是奉家母之命,顺道来这儿探望一下!”王和均呵呵笑着道。
“哦!原来如此!这可真是太巧了!”我朝张孟球拱了拱手道,“孟球兄,祝你和嫂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呐!只可惜这次我来得匆忙,没带什么贺礼,改天我一定补上!”
“晨曦兄有这份心我就感激不尽了,可千万别再说什么贺礼了!”张孟球说到此,似又有些遗憾地道,“我与拙荆也说过在京城的遭遇,拙荆曾说有机会定要当面好好谢谢你,只可惜,今日你来的不巧,她和舍妹陪着家母去乡下暂避风头去了。”
“嗯?避风头?避什么风头?”我不解地望着张孟球,只见张孟球双眉紧蹙,摇着头,脸上的表情有愤怒也有无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家门不幸啊!”
“出什么事了?”我越听越糊涂,怎么家门不幸都出来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简单地说就是有仇家上门来寻仇了。”王和均帮着张孟球回答了我的问题。
“什么?仇家?”闻听此言,我更觉得不可置信了,这张孟球,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是能跟人结仇的人呐,他应该绝对不会武功的,不然他那时候怎会被星尼打断肋骨?要说是王和均有仇家我可能还相信。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虽有武功在身,但那是为了防身,可不是用来跟人结仇的,这个仇家千真万确是张家的。”王和均果然感觉敏锐,不但一下就看出了我心里的疑惑,还解释地一清二楚,仿佛在跟我表示他绝对是个正人君子,轻易不跟人打架似的。“妹夫,我说的没错吧?”
“唉!”张孟球又叹了口气,道,“是啊,是我们张家养虎为患呐!”
我安慰道:“孟球,你就别总叹气了,到底怎么一回事?把事情说清楚,咱们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张孟球听罢,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才把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简略地跟我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口中的仇家,名叫翟大亮,自小是在张家长大,名义上虽是张家的家仆,但张家人从没把他当外人。这翟大亮原本是个老实人,为人沉静内向,但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性情大变,不仅染上酗酒赌博的恶习,还开始小偷小摸,看在多年的情份上,那时候还在掌家的张老太太训斥过他几次,开始那翟大亮还唯唯诺诺,表示一定痛改前非,可是渐渐地就当成了耳旁风,三年前的一天,他终于变本加厉,趁着酒劲儿,竟然非礼起张孟球的妹妹来!张老太太和张孟球得知以后,自是气血上冲,指挥着家丁将他打了个半死,并将他逐出了张家,任他自生自灭。不料,就在三天前,这个胡大亮竟然带了十几个恶棍,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张家,将张家里里外外砸了一遍后,威逼着张家将张家名下的织造坊无偿转让给他,还要娶张家小姐做妾!他扬言:给张家两天的时间考虑,两天后他来接收转让契和张家大小姐,如果到时候张家不答应的话,就别怪他不客气。
“怎么有这种人哪?这不恩将仇报吗?”我听完都觉得怒不可遏,这人的良心简直被狗吃了。“你们怎么没报官?”
“报了!怎么没报!”张孟球道,“我们当天就告到了苏州府,可是,那翟大亮到了堂上一说自己是恭亲王的家奴,在旗不在民,那苏州知府赵星禄当即就吓住了,不仅将状子退了回来,还待翟大亮如上宾。”
“什么,什么?恭亲王?”我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没听错?”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张孟球非常肯定地道。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王和均那探究的眼神又一次出现了。
“哦,没有,只是我在京城的时候,听说恭亲王对手下的管束极严,猛听到你说那人自称是恭亲王的家奴,觉得有些意外罢了。”我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忙编些话补救,以免引起怀疑。“唉,旗人是有些难办呐。”
“呵呵,是啊,旗人,动不得!”王和均牵动了一下嘴角补充道,那笑容,带点讥讽,带点邪魅。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大清的律例确实是把旗人和普通市民分开治理的。一般的地方官只能审理普通市民的刑民案件,涉及到旗人的,只能由这个人的主子来处理,若是那个主子有心护短,那就只有比那个主子还大的人出来才能治得了了。那个翟大亮说他是常宁的家奴,也难怪苏州知府不敢碰。“刚刚看你们又是扛大棒,又是栓大门的,就是在防这个翟大亮?”
“嗯!”张孟球郑重地点点头,脸上竟有一丝当年荆轲刺秦王——壮士一去不复返的神色。“今天,我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听到张孟球这样的誓言,我有点发傻。王和均却道:“欸,妹夫,刚才晨曦没来,咱们是要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不过,这会儿晨曦来了,咱们这鱼不用死,网也不用破啦!”
“啊?”不要说张孟球瞠目结舌,就连我也不知所以然地望着王和均,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王和均已然猜出了我的身份?不可能啊?我想来想去,从进门到现在,我说的话不是很多啊?就算说了,也是十二分的小心,没出过什么纰漏啊!
“晨曦,今天你真是雪中送炭呐!”王和均微微一笑,道,“我要跟你借几个人,你应该会同意吧?”
“借人?”我看了看立在我身旁的小穗和塞图,明白了他这是要跟我借人打架。“倒是没问题,不过我们三人中,就只有他……”我指了指塞图,“……才擅长此道。”
“呵呵,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身边的高手除了这位兄弟在明外,应该还有另外五位。”王和均笑吟吟地看着我,一语道破了我单独出门时,康师傅通常给我安排的侍卫人数。这也让我心内暗震了一把,王和均的功夫似乎是深不可测啊。既然说穿了,我索性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便道:“王大哥果然好耳力,的确没错,家父胆子小,生怕我外出被人欺负,是一共安排了六个人保护我。如若能帮到忙,你尽管借去好了。”
“太好了!本来我还正担心,凭我一己之力,护卫张家周全可能有点吃力,这下我可放心了。”王和均略带点夸张地松了一口气。
“哪里还有另外五个人?我怎么没看到?”张孟球东张西望地搜寻这王和均说的另五个高手。这书呆子,要是能让他看到,还能被称作高手吗?
“行了,妹夫,别找了。”王和均调侃道,“我都看不到,就你那短视眼能看到吗?一会儿他们来了,你领着晨曦和那位小兄弟去后堂躲躲吧。”说完又对我说,“晨曦,麻烦你了。事成之后,我和我妹夫一定要好好地谢谢你!”
“哦,你们打算怎么谢我呀?”我笑着反问道。王和均和张孟球听罢俱是一愣,大概他们没想到,我会这样接着刨吧?
倒是王和均的反应快些,开口道:“想必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你也是不缺的,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来了,干脆你说吧。”
“我初来苏州,正缺个向导……”我还没说完呢,王和均就抢着说,“没问题,苏州我很熟,来过多次,我乐意当这个向导。”
“我也没问题!晨曦兄,回头我带你游遍苏州的各处美景!”张孟球也终于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妹夫,你新婚燕儿的,还是留下多陪陪我妹子吧。晨曦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会照顾好他的,你尽管放心,就这么说定了啊!”王和均边说,边拍了拍张孟球的肩膀,拍的张孟球龇牙咧嘴地直揉。
晕,当向导的事情有这么受欢迎吗?需要两个人争来争去?
“那个……你们先聊着,我跟我兄弟说两句话。”我起身将塞图叫到了厅外,一来避一避感觉有些尴尬的氛围,二来也确实有话要叮嘱塞图。“塞图,你记住,一会儿完了,派个人跟着那帮人,看他们住哪儿,回头跟我说一声儿。”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死奴才,竟敢在外头坏常宁的名声!哼,饶不了这帮人!
“主子放心,奴才明白。”塞图的回答干脆有力。
就在我一条腿刚迈过客厅的门槛时,忽听得的外面传来一阵急促又野蛮的的砸门声,旋即一个家丁急匆匆地跑进来,哆哆嗦嗦地禀报:“少……少爷,他……他们来了。”
“妹夫,你赶紧带晨曦和这位小兄弟到后院去。”王和均吩咐着张孟球,张孟球于是神色匆匆地将我和小穗引出了客厅,可刚到门口,王和均又叫住了我,似乎有些不放心地对我道,“晨曦,你可千万别出来,回头完事儿了,我去后院找你们,知道了?”
“好,等你的好消息。”我点头道,又望了一眼站在王和均身后的塞图,那意思是提醒他不要忘了我刚嘱咐他的话。塞图抿着嘴,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转头对张孟球道:“孟球兄,前头引路吧!”
118心头之患
张宅后院书房内,我是心中有数,所以气定神闲地坐那儿吃茶,可张孟球心里没底,紧张地都有点魂不守舍了,我跟他说话,他也跟听力受损了似的,总要我重复两遍,只要前头一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他一准儿跟屁股被针扎了似的,从座位上弹起来,跑到书房门口张望来张望去,要不是我跟小穗硬拽住他,这小子还真要冲回到前头去助王和均“一臂之力”了!
要说呢,我本质上也不是个很爱八卦的人,可是,在这儿干坐着也无聊,倒不如就趁机从张孟球身上套点关于那个神神秘秘的王和均的事情,同时也好让张孟球消除些紧张感。
于是,我就开始跟张孟球东拉西扯,张孟球倒是有点儿小八卦的潜质,在他的叙述中,我搞清楚了张家和王家之间的关系。原来,这两家是世交,张家主营丝织业,祖传的织造坊在张孟球父亲这一代更发扬光大,王家做的则是蚕丝和茶叶生意,江南最大的蚕场就是王家名下的,两家算是合作多年了。不过,王家有点特殊,回溯到本初,其实该是张家和胡家是世交,为什么是胡家呢?王和均的外公姓胡,家业不小但就一个女儿,就招了王和均的爹入赘,所以胡家就变成王家了,但是,这家里管事儿的还是王和均的娘,王老爷倒是个甩手掌柜,每年有一半儿的时间都在“泛舟五湖”,可就是如此,胡家待这个姑爷还是如珍如宝,竟然主动给姑爷纳了个妾,这妾刚进门不久,就诞下了王和均的哥哥王和坤,之后过了两年,王和均才来到人世,嫁给张孟球的妹妹是王和均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子,怪不得王和均“妹夫妹夫”地叫的这么亲热。
从王和均的家世来看,好像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也就是个富裕家庭出身,还是个富三代?也许是因为我第一次看走了眼,才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神秘吧。
这外头打架的时间其实也不长,我跟张孟球说完王家,正想着跟他聊聊他张家的事儿呢,王和均和塞图就出现在书房门口了。
“结束了?”张孟球一脸的不可置信。
“是啊,不然你以为要多久?三天三夜?”王和均笑嘻嘻地反问张孟球。
“啊?!”张孟球傻愣愣地道,“这么快?才续了一杯茶呢!”
“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倒是觉得有点儿渴!”王和均说着往茶几上瞟了瞟,走过来伸手就端起我尚未喝完的茶盏,一仰头,“咕噜”一声,下去了。
我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局促地道:“这是……我喝过的……”
“没事儿,我不介意。”王和均擦了擦嘴笑道,完全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心道:你不介意,那你有没有问过我介不介意啊?自以为是的家伙!
“翟大亮那帮人就这么走了?”张孟球又接着问,还是一副在梦游的样子。
“是啊,走啦!千真万确!”王和均拍着张孟球的肩膀,很肯定地笑答道。
“翟大亮带的那几个人都是有功夫的啊!今天这么一会儿,就被打跑啦?”
“是啊,这可得好好谢谢晨曦啊!”王和均回头对我道,“晨曦,你那六个保镖,要是在江湖上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太厉害了!”他说着,还伸了伸大拇指。“要不是他们手底下留情,翟大亮带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可以活着回去。”
我笑了笑,没接王和均这个话茬,心内却道:那是,可都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大内侍卫,要是连几个毛贼都对付不了,那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晨曦,这回你可是我们张家的大恩人呐!请受我一拜!”张孟球这个书呆子,心存感激,居然真的就要跪下去了。我忙跨前一步,刚想伸手去搀扶张孟球,王和均倒是比我更快一步,在我之前,扶住了张孟球,还嬉皮笑脸地道,“妹夫,晨曦跟我一样,都不是施恩图报的人,你这样郑重其事,反倒让他不自在,不如这样吧,你要真的心存感激,不如出点血,请我们到映月楼吃顿好的吧!”
“行,没问题,正好是午饭的时辰,我们这就去吧!”张孟球倒真答应得格外爽快。
“不用……”我因为心里惦着还要处理那帮假冒常宁的名义在外为非作歹的家伙,刚想推辞,王和均却抢着道,道:“晨曦,我妹夫好不容易爽快地‘拔一次毛’,你就别推辞了!再说了,你不是想游遍苏州吗?今儿我就先带你去映月楼逛一逛,它可也是苏州一景,荟萃了苏州的各种美食,不去的话,苏州就算白来了!”说着,这王和均还带着一脸的坏笑,朝我挤了挤眼,随后,又拍了拍张孟球的肩膀,道:“妹夫,你带好银子,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客厅见。”
说完,王和均就跟在场的所有人拱了拱手,跑去换衣服了。
望着王和均的背影,我再一次发愣,脑海中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的他的样子,心下不禁暗暗感叹:敢情那书生样儿就是他一伪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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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和均所说不差,这映月楼确实算是苏州一景——吃饭的时间一到,绝对是人满为患,事先没定座的一般就甭想进去。我们去的时候运气好,刚好有人包了包间却临时有事儿,又不要了,张家在苏州城里还有些脸面,跟掌柜的一协调,那个包间就给了我们了。
这回也真是没白来,吃了好多正宗的苏州的特色菜和糕点。那王和均看来对吃的相当有研究,每上一道菜,他就在一旁充当解说员给解释一番,我从中真长了不少见识。
例如,有一道菜叫“甫里鸭羹”,这道菜是鸭肉粒配了好多上等畏料,比如像火腿、猪蹄筋、干贝、虾米、鱼圆、香菇等等,精心烹制而成,五色俱全,异香扑鼻,汤汁浓稠,酥烂味鲜,我在宫里吃过那么多用鸭子做的菜,似乎都比不过这一道,堪称是鸭肴中的精品。有谁想得到,这道菜的首创者竟然是唐代的大诗人陆龟蒙!他不做幕僚后,隐居在长洲的甫里,在宅子旁专门修建了个池子用来养鸭子,朋友来了,就用鸭子肉来招待,有一天,陆龟蒙的好友,皮日休来访,他就精心烹制了这道菜,皮日休吃后赞不绝口,就问他菜名是什么,他随口道:“乃出于我手,名甫里鸭羹也!”,从此,一道苏州名菜就诞生了。
除了这道鸭子菜,还有一道“碧螺虾仁”也让我印象深刻。苏州出产名茶碧螺春,这道菜别出心裁地将碧螺春的清茶汁和河虾仁放在一起烹制,因此,这道菜既有河虾的美味,又有名茶的清香,可谓别具一格。
苏州的各种糕点小吃,更是令人眼花缭乱,有一种叫做“袋粽”的小吃,我竟然见都没见过,它是把上等糯米灌进一种粗长的薄布袋中,烧熟后,将已成型的糯米拿出,用线割成薄薄的圆片,装在盘子里,吃的时候,蘸着红艳艳的玫瑰酱,白中一点红,色彩上就令人赏心悦目,咬一口,香糯清甜,爽而不腻,佐以香茗,那味道更是妙不可言。
“怎么样?晨曦,我没说错吧,这些美味可只有在这里才能吃到正宗的。”饭局已到尾声,王和均带着几分得意询问起我来。
“王大哥果然是行家,小弟自愧不如!”我很大方地扔了一顶帽子过去,反正是白吃嘛,送顶“帽子”不亏。我又向今儿的“钱袋子”致意,“孟球兄,多谢你啊,让你破费了。”
张孟球这回“出血”可出得够大的,就这一桌,刚刚小二来结账,收了二十三两银子,这还是抹去了后面零头的结果。
“哦,哪里哪里,晨曦兄快别客气,应该的。”张孟球似乎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难道是这回银子出得多了点,心疼了?
王和均望了一眼张孟球,道,“妹夫,就相信我吧,翟大亮在十天之内绝不可能回来找茬。”
张孟球听了王和均的话,还是心存疑虑。我也觉得奇怪,十天之内可保平安,那十天以后呢?估计我十天以后肯定是不在这里了,也没人可以借给他们了。
“我今儿回去就写信给几个熟识的朋友,用不了十天,他们就会来张家,暂时在张家留一段时间,充当护卫。你开春不是要进京赴考吗?到时候若中了,那翟大亮还敢来吗?若没中,就去内务府告去吧,这朗朗乾坤总还有说理的地方吧。”王和均明明白白地把他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消除了张孟球的疑虑,也解开了我心中的疑问。
“晨曦,这回你在苏州能呆几天?”王和均又回头问起我来。
“啊?这个……我也说不准,可能两三天的样子吧。”
唉,可怜呀,我的行程我做不了主,一切要看康师傅的安排。
“这么紧?”王和均皱着眉思考了片刻,展眉道,“没事儿,这两三天,就交给我安排吧,一定让你尽兴而归。”我点头,微笑。看王和均的样子,应该是精于吃喝玩乐的,苏州游交给他,应该不会有啥大问题。
“这样,一会儿我就先带你去阊门一带逛逛,这是苏州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王和均果然深思敏捷,片刻间就策划好了下一个节目。
“我下午有点事,家父出门的时候,嘱咐我早点回去,所以可能要拂了王大哥的一片美意了。”那些破坏常宁名声的恶徒还逍遥法外,我就是玩也玩不尽兴啊。
“哦!没事没事,那就明天吧。你住哪?明天一早我去接你”王和均的服务真是周到又热情。
“啊……那个……客栈的名字我忘了,还是我去张家找你吧。”我堆着笑,随口撒了个谎。住哪里是绝对不能泄漏的机密,不然先前做的一切掩饰皆是徒劳。
“也行,那就这么说定了!”王和均一脸的灿烂,没有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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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拙政园门口,塞图就跟我汇报说:“主子,翟大亮那伙人就住在兴隆客栈,一共来了十二个人,把整个客栈都给包下来了。怎么办?”
哦哟,真是财大气粗啊!这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用惊动不相干的人。不过,要抓这些人,就塞图这几个人是不够的,得请示下常宁,派个侍卫小分队去才行。
于是,我直奔远香堂去找常宁,他倒是真有闲情逸致,开着窗子,铺着宣纸,正专心致志地对景画画呢。
我蹑手蹑脚地到了常宁身旁,伸手拍了一下他肩膀,大叫一声:“阿玛!”
原本以为常宁会被我吓一跳,却不料,他竟然不慌不忙地画完最后一笔,将笔搁好,才回过头来,轻敲了一下我的头,笑嗔道:“鬼丫头,就知道是你!怎么今儿回来得这么早啊?”
我撇了撇嘴,道:“唉,别提了,今儿碰到一个忒可恶的人,搞得我没心思玩儿了,所以就早早回来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坏了咱们禧儿的兴致,说说,阿玛帮你出气!”常宁半真半假,半开玩笑地逗着我。
“欸,还别说,这个人气粗得很,还非得王爷您亲自出马才行啊!”我半带怨气地调侃。
“哦?什么人,还非要我出面?到底出什么事了?”常宁的好奇心被触发了。
“这事儿是这样的,今儿我出去路过一户人家,正跟一位大嫂打听路怎么走呢,冷不丁地就闯进来一伙儿强盗,在那户人家的家里打砸抢,那户人家是敢怒不敢言,我看着纳闷,事后就问那位大嫂怎么不去报官啊?您猜那大嫂怎么说?”
“怎么说?”常宁紧问了一句
“她说,报了,可官府不敢接状子,因为那强盗说自己是旗人,而且是恭亲王的家奴,谁敢碰他呀?”
常宁当即变了脸色,咬牙道:“真够大胆的,敢冒充我的家奴,败坏我的名声!”
“是啊,阿玛,你打算怎么办?”我紧盯着常宁的眼。
“抓到了必严惩不殆!”常宁咬着牙,阴婺地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帮宵小,绝对不能放过他们!”我立即说出了我的想法,“阿玛,我知道他们住哪儿,等天一黑,您再拨六个人给塞图,那些人一准给您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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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政园兰雪堂,我和常宁穿着常服坐在椅子上,塞图和其他侍卫一起押着一帮人跪在地上,我微一点头,示意塞图他们去了那帮匪徒眼睛上蒙的黑布,并解了他们的哑穴。
“你们吃了豹子胆了,知道我是谁吗?快放了我,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被塞图死死押着的领头的那个就是翟大亮,果然生猛,眼睛还没适应屋里的光亮,就扯开喉咙威胁起人来了。
常宁“哼”了一声,冷冷地盯着翟大亮道:“哦,你是谁啊?我倒是想领教领教。”
“说出来,你们可别吓一跳!”翟大亮貌似根本就不认识常宁,梗着脖子道,“我可是恭亲王府的管事,要是恭亲王知道你们胆敢这样子对我,哼哼,你们一个个都得见阎王。”
“哦?是我府里管事。那我怎么会不认得你呢?”常宁看似没什么火气,但话语中却透着令人彻骨的冰冷。
“你……你府里?你是……你是……”翟大亮闻言,有些惊讶,后头的话因为害怕而颤抖着说不出来了。
“死奴才,你看清楚,这位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恭亲王。”我发扬了一下善心,将翟大亮后头不敢说的话,干脆挑明了说给他听。
翟大亮一下子面如死灰,伏在地上半晌不敢动弹。其他的同伙,有的早就抖如筛糠,口中直呼“王爷饶命”了。
“胆敢冒充我的家奴,打着我的旗号为非作歹,你们这些人是活腻了!”常宁终于怒吼出声。
“回……回王爷,奴才……奴才……没有冒充,确实……确实是主子的家奴。”翟大亮算是回上了一口气,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起来。
“还敢狡辩!拉出去一律重打八十,然后把他们全都送到苏州府去!”
侍卫们刚要架起这一帮人,把他们拖出去,哀嚎声,求饶声就此起彼伏了,翟大亮更是竭尽全力喊出了一句:“奴才没有狡辩,奴才是通州田庄马庄头手下的管事,求王爷开恩呐!”
常宁一做手势,侍卫们暂停了动作,翟大亮和他的同伙纷纷伏地重申,他们都是通州田庄的庄丁。
“好,很好,这么说来,你们果真是恭王府的奴才咯?”常宁冷笑着道。
“是是是,奴才们绝不敢欺骗王爷!”翟大亮大概是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说话也顺溜了。
“好,恭王府的规矩你们听清楚。”常宁倒是冷静下来,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有不肖奴才打着恭王府的旗号在外为非作歹,一经查出,着即杖毙。”说完立刻吩咐侍卫,“把他们全都给我拖下去!”
一时间,兰雪堂内又是告饶声四起,但很快就都飘出了堂外,不多会儿,全都变成了哀嚎声。
看来兰雪堂要变成“红雪堂”咯!常宁的这个判决听着有点残忍,但确实大快人心!
“禧儿,咱们回去吧。”常宁说着站起身来,揽着我,就要从侧门出兰雪堂,以避免看到那血腥的场面。
走了两步,我忽想到一件事,便对常宁道:“阿玛,您能不能迟一天要那几个奴才的命?留着他们我还有点儿用。”
119消除影响
“禧儿,你不是要为他们求情吧?这些人断留不得,王府的规矩也决不可破。”常宁看来是恨这些人入骨了,咬定青山不放松啊。
“不是,这些强盗死十次都不足惜,我只是想到今天被他们打砸抢的那户人家太可怜了,想让这些奴才去给他们负荆请罪,他们不是打着您的旗号吗?让他们这样做,也好消除给您造成的坏影响。”
我解释着要暂留这些人性命的缘由,实际上我是想到,若不让翟大亮去次张宅,那么张孟球他们心里就还会惦着这件事,他们可不知道翟大亮已经被常宁处理了,万一明年张孟球进京赴考真的去告一状,给常宁制造麻烦还在其次,“恭亲王纵容家奴行凶作恶”的恶名要是传到康师傅的耳朵里,这影响就不是一般的坏了。本来我就隐隐觉得,康师傅对常宁似乎有什么心结,对他就不如对二叔福全那么亲热,可千万别因为这件事又让康师傅对常宁有什么不满,破坏兄弟感情啊。
“嗯,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常宁沉吟了片刻,道,“人去得多了也没用,就让那带头作恶的去吧。”
“成!那阿玛,这件事就交给我办,您先回去吧。”
“好。”常宁行了几步,又折回来叮嘱我,“禧儿,你待会儿千万不可心软,这奴才的命绝不可留过明天。记住了?”
“知道了。我绝不会姑息养奸的。”
当翟大亮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已经一瘸一拐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谢我“救命之恩”,还说什么今后一定要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看到翟大亮这种凄惨样,我倒丝毫不觉得可怜,心道:痛改前非?早干嘛去了?我就是要救命,岂可救你这样的‘白眼狼’?
不过,我现在暂不告诉他,他的贱命只剩下一天,不然,他还会去给张家“负荆请罪”嘛!
“翟大亮,你自小在张家长大,张家对你可有养育之恩,你却为什么恩将仇报,带人去霸占张家的产业,甚至还要糟蹋张家大小姐!你说你还是人吗?还有良心吗?”我直戳翟大亮的罪行,死前得让他明白,他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您怎么知道……”翟大亮显然没料到我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现在你给我听好,明天一早,你就给我去张家负荆请罪去!”
“大公主,张家确实对我有养育之恩,但,张家却更是奴才不共戴天的仇敌!奴才去要的,本就是奴才的祖产!”
翟大亮的这一番话,当即让我愣了神,忽想起张孟球说过翟大亮原本也是一老实人,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性情大变了。我一直都站在张孟球这一边,却忽略了也许翟大亮这么做也有隐情,于是道:“好啊,恩人倒成仇敌了。你倒是说说看是什么样的仇敌。”
翟大亮用袖子抹了把脸,开始一五一十地跟我诉说起翟张两家的恩怨。
原来,翟家原本也是殷实人家,翟大亮的父亲白手起家由一个普通的伙计奋斗成为丝织坊的老板,三十多岁的时候才娶了媳妇,不惑之年才有了翟大亮这个宝贝儿子,本来一家三口的日子是和和美美的,却不料就在这一年,翟氏丝织坊却突然倒闭,眼看一生的心血付诸东流,翟大亮的父亲受不了打击,重病不久就撒手人寰,翟大亮的娘受不了刺激竟疯了,不知所踪。后来,翟家的丝织坊就被张家买走,不满周岁的翟大亮从此也入了张家。在张家的日子原本是平静的,张家上下待他也不错,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得知,自己之所以沦落为奴仆,全是张家在背后搞的鬼,他的心里开始不平衡了,自此以后开始堕落,直至被赶出了张家。
叙述完整件事的因果后,翟大亮磕着头道:“大公主明鉴,奴才这么做,是为了替父母报仇啊!”
乍一听完,我觉得眼前的这个翟大亮确也有可悯之处,上一代的恩怨,延续到了下一代,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不过,细想想,这一路听下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呐!思忖了一会儿,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是啊,张家大小姐。刚才偶尔听他提到一次张家大小姐,就发现他那眼神有些特殊,爱意和痛楚交织着一闪而过,还有,他当日入张家就是个没满周岁的娃娃,父辈的仇怨,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如果张翟两家果真是世仇,张家是不是全体痴呆了,把个仇人的儿子养在身边?
“为你父母报仇?这个理由倒也冠冕堂皇!你当我不知道,你是因为得不到张家大小姐而心怀怨恨呢?”我逼视着翟大亮,只见他的眼神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立刻又低下了头去,这说明他很心虚。我知道这一下打蛇是打到七寸处了,冷哼了一声,道:“真是无可救药了,打着给父母报仇的名头,来满足自己不可告人的欲望!”
“不是的,不是的!”翟大亮急急地辩解道,“奴才确实是想给父母报仇,绝不是幌子,只是……只是……奴才确实也喜欢大小姐。”
“可大小姐不喜欢你,是吧?”
“不,大小姐喜欢我的!”翟大亮竟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情绪有些激动地道,“可是老太太不同意!如果奴才的家业当初未曾被张家搞垮吞并,奴才也不至于沦落至此,那奴才跟大小姐一定可以结为连理的!”
“你喜欢大小姐为什么还要非礼她?”
“大公主,这事是张家老太太冤枉奴才!奴才可以发誓,直到被赶出张家,奴才连大小姐的手都没碰过!”翟大亮的神情严肃,一点都不像撒谎的样子!
人间自是有情痴啊!没有想到,我挖掘来,挖掘去,竟然挖出来这么一个答案,一时间我也呆住了,愣了两秒,忽然想起常宁临走前的嘱咐,才回过神来,刚刚我又心软了。(.无弹窗广告)
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了,不然,让他心甘情愿负荆请罪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你一口咬定是张家暗中搞鬼,吞并了你家的财产,有何凭据啊?”我继续追问另一个疑点。
“这倒是没有,”翟大亮又摇了摇头,道,“可程老爷是这么告诉奴才的。”
“程老爷?是什么人?”
“他是个好人,经常施舍钱财给穷人,这里的人都称他‘程大善人’,有一阵子,奴才因为心烦染上了赌钱的恶习,欠了不少赌帐,还是程大善人帮我还的。”
“哦!我问你,这个程老爷以何为业?是不是也经营丝织坊啊?”我就不相信,这个世界真有这种“善人”,翟大亮这个白痴,着了别人的道还不自知。
翟大亮闻言一愣,问道:“大公主,您怎么知道?这里除了张家的丝织坊外,就属程家的大了。”
“我怎么知道?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不想一想,如果当年真是张家搞鬼吞了你家的财产,他们干嘛还把你这个仇人的孩子养在家里啊?他们是白痴不成?把你养大了,好找他们报仇?”
翟大亮瞪大了眼,呆呆地望着我,显然是我这番话在他心里造成了不小的震动。
我继续道:“你还以为这世上真有‘天上掉钱’这种好事儿呢?‘程大善人’?哼,他吃饱了撑的,还帮你还赌债,他干吗不替别人还?单单就替你还?‘同行是冤家’,你没听过这句话吗?我看,当年陷害你翟家的不定就是这个‘程大善人’!”
我看了一眼翟大亮,只见他两眼定定地望着我,脸上的神情逐渐由惊讶转为恍然再转为愤怒,最后,紧握着拳头,猛地砸向地面,然后,抬起头不无懊悔地道:“大公主,听了您刚才的话,奴才才知道,这么些年奴才竟是上了那恶人的当了!错把恩人当成了仇人!”
“现在知道你对不起张家了?”
“奴才知道了!奴才明天一早就去张家请罪!”翟大亮看来是真的想明白了,可惜啊,大错已经铸成了。
“好,你记住,明天去的时候,你就说是你自己幡然醒悟,来求张家原谅的,明白吗?”
翟大亮总算聪明了一回,连连点头。
我跟塞图一示意,塞图立刻来到我跟前,我低声吩咐道:“怎么来的,怎么送他回客栈,给他上点药,另外派人暗中盯着他。”
“遮”,塞图拱手道,“那明天等他从张家回来以后,是不是……”
“解回来,先关着吧。等我回来再说。”我承认我又心软了。
************
真闹心呐!一头是常宁的嘱咐,另一头是翟大亮的可怜可悲,我又一次夹在情理法中左右为难,翻来覆去,到半夜三更才睡着,一睁眼,天已大亮了,忙问过小穗,竟然已过巳时!好嘛,苏州游都快被“梦游”耗尽了。
急匆匆起床洗漱,打扮,急匆匆地吃了点东西,跟常宁报备,然后,脚不沾地地就出了拙政园前往张家。
刚到张宅门口,就见停了一辆马车,宅门倒是大开了。张家的下人昨天是打过照面的,一见我就道:“罗少爷,我们家少爷和王少爷都在厅里侯着您呢。”
我笑着微一点头,绕过照壁,直奔张家大客厅,只见张孟球是坐着喝茶,王和均在厅里低着个头踱来踱去,双手交叉在胸前,右手还摩挲着下巴,好像正在思考着什么。
“王大哥,孟球兄!”我唤了一声,朝他们拱了拱手,“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
“不妨事,不妨事。”张孟球的答道。
“没事儿,也没等多久。不过你倒是错过了精彩的一幕。”王和均道。
“什么……精彩的一幕?”我故作不知,其实刚才塞图已经跟我禀报过了,翟大亮已然去跟张孟球请过罪,正被押回拙政园。
“你猜!”王和均还故意跟我卖关子。
“这我哪猜的到啊!看你们的神情,难不成有什么好事吗?”我装作非常好奇的样子,配合气氛演一演。
“晨曦兄,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听张孟球的口气,好像是“天上掉金子,被他捡到了”似的。“那个翟大亮居然一早过来跟我负荆请罪!说自己做错了,对不起张家,还硬要留下五百两银子,说是赔偿前些天造成的损失。这不是很令人匪夷所思么?”
“哦?还有这种事?昨天他还不是带人来打了一通吗?”天啊,我演的还真是逼真呢!
“是啊!我刚就和一鸣讨论这件事呢。会不会有诈啊?”张孟球还真是能担心啊!
“看他的样子似是真心悔过,不像是说假的……”王和均皱着眉,一副陷入回忆的样子。
我开口道:“这样不是挺好?麻烦结束了,不用提心吊胆了!你们还瞎担心个啥?不是庸人自扰么?”
“庸人自扰,说的好啊!”王和均忽开颜赞道,“晨曦,我最喜欢你这达观的性子,记得上回在牢里,你还说过‘笑总比哭好’!这样的见识,不要说是女……”王和均说到这里忽然咳嗽了两声,才又接下去道,“这样的见识,一般人身上罕见呐!”
“哪里那里!”我微笑着谦虚着。达观的性子,呵呵,这王和均还真会说话啊。
“好啦,妹夫,你要么在这里坐着接着想,要么去老宅把老夫人,你老婆,你妹子都接回来,我可不能再陪你当‘庸人’了,再不走,今儿的行程就耽误咯!”说完,也不管张孟球反应怎样,回头兴冲冲地跟我道,“晨曦,咱们走吧,车都备好了!今儿带你去游虎丘!”
“孟球兄,我们走啦!”跟呆愣愣的张孟球说了一声,我跟着王和均出了张宅。
“晨曦,上车吧。”王和均的服务的确周到,竟然亲自扶着我和小穗上了车,然后对塞图道,“兄弟,委屈你坐前头,跟我一起赶车吧。”
车子一晃一晃地朝虎丘进发,小穗在车里陪着我闲磕牙:“主子,奴……奴才怎么越看越糊涂呢?刚见到的时候,这王公子不就是一书呆子吗?再见到的时候,看着像一大侠,这会儿却怎么越看越像……”
“越像什么?”我问道。
“痞子!”小穗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呵呵呵!”我不禁笑出了声,小穗所说的也正是我的感觉。
“真的!像极了,不过是好心肠的痞子!”小穗说道“痞子”俩字,特小心地压低了声音,生怕被赶车的王和均听到。
“行了行了,就是刚刚人家扶你上了回车,你就说人家好心肠啦?”我小声地调侃道。
“不过,主子,你可千万别动心啊!”小穗忽然很一本正经地道。
“说什么呢?什么动心不动心的?”我抛了个“卫生球”给小穗。
“您没觉得王公子好像对主子您特别好吗?还有啊……”小穗又特神秘地凑近了我的耳边道,“那王公子看您的眼神跟班第台吉看您的眼神一模一样……”
“呸!少瞎扯!”我给了小穗一记“爆栗子”,“再乱嚼舌根子,下回你别跟着我出来。”
“真的,奴……奴才没瞎说呀!”小穗抚着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你们可坐稳了啊,前头有个坑!”赶车的王和均大声地提醒我们,这也不是第一回了,每次要碰到颠簸,他总会这么提醒一声,可算是相当细心了。
“哎,知道了。”我应了一声,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刚刚小穗跟我说的话上。
班第看我的眼神什么样我是有感觉的,可是要说这王和均看我的眼神有异样……不会吧,我现在是一身男装,除非他有“断袖之癖”才会……恶!想到这里,我的汗毛都不觉立了起来。
120虎丘冬景
随着王和均的一声“吁——”,马车停了下来,小穗那丫头先下了车,我站在车门旁,往两旁一瞧,车子轿子早停的满满当当,看来趁着日光煦暖,朔风微止的日子来出游的人还真不少。
“来,快下来吧。”王和均一脸的和煦,殷勤地朝我伸出了手。我刚想把手伸给他,猛想起刚在路上想到的“断袖”,就不由犹豫了一下,朝小穗看了一眼,那死丫头正忙着东张西望,估计早忘了我还没下车。怎么办?把手缩回来好像又不礼貌。我临机一动,大声说了句:“哎呀,我东西忘车上了。”说完,一转身,一弯腰又回到了车内,装模作样寻了片刻才又出去。这回,那死丫头终于回过神来了,我朝王和均笑了笑,搭着小穗的手跳下了车来。
“主子,丢什么了?”我刚站定,小穗就问上了。
我皱眉,白了她一眼,心道:死丫头,到了好地方就跟丢了魂似的。
“晨曦,东西找到了吗?”王和均也关切地问我。
我堆上笑脸,掩饰道:“哦,呵呵,是我记错了,那东西其实就在我兜里。没事儿了,咱们走吧。”说完,我一马当先,朝着被金灿灿的银杏拱卫着的山门走去。
依着山道而上,我们开始游览号称“吴中第一名胜”的虎丘。
苏东坡曾说,“到苏州不游虎丘诚为憾事”,此话不假。虽已初冬,但此地的景致仍然让人砰然心动,抬眼望去,犹自葱绿的苍松翠柏,间或着殷红的枫叶,又点缀着几株金黄灿烂的银杏,真个是色彩缤纷,令人赏心悦目。
虎丘的古迹确实繁多,每走一步都蕴含着无数的典故,王和均似乎对此相当熟悉,每到一处,他总会滔滔不绝地跟我讲景观背后的故事,看他讲得神采飞扬的样子,我不由觉得惊讶,这么多故事,他是怎么把他们全都塞进脑子里去的?
沿着石阶而上,“沙沙”的水声随风轻送,一条飞瀑很快出现在我们的眼前,飞瀑之下,赫然是一个水池,池畔若刀劈剑削的岩壁上,有两个高约数尺的红字“剑池”。
“这就是你刚刚说的,春秋时吴王阖闾的墓穴和藏剑之冢吧。”望着飞泉冷瀑和巨石叠嶂,我完全被被这剑池所透出的幽邃的神秘感所吸引,早忘了刚上山前的心理障碍,不觉问起了身旁的“活百科全书”王和均。
“没错。”王和均指着“剑池”两个字道,“看到这两字没有?传说这可是大书法家王羲之的手迹,是用两只鹅跟王羲之换的。”
“什么,用鹅换字?这可真新鲜。”我惊讶道。
“嗯,是新鲜,王羲之跟神仙做了个亏本买卖。”王和均笑道,“相传王羲之很喜欢鹅,善于从鹅的形态上揣摩笔势。一次,他来虎丘游玩,发现了一黑一白两只鹅,他非常喜欢。于是,有位僧人就跟他说,‘施主,若您能为贫僧写下剑池二字,这两只鹅就归你啦’,王羲之一听,心想,这买卖不错,于是提笔一挥就把这俩字写了,结果等他兴高采烈准备跟那僧人要鹅的时候,那僧人突然不见了,那两只鹅也化作一龙一虎蹲在了山头,再回头一看,他自己写的字倒是已经被刻在了崖壁上。”
“这王羲之可真倒霉,被神仙耍了一回!”我笑了一回,望着有些阴绿的池水,又问道,“这吴王墓里,是不是真的藏着许多剑?包括干将给他铸造的那把雌剑?”
“这你倒是真问倒我了,谁也没进去看过。”王和均挑了挑眉道。
“要是真有剑的话,取出一把来,岂不是价值连成呐!”说到此,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一把满是铜绿的古剑,和一堆金元宝。
“哎呀,没想到你还是个财迷啊!”王和均略带夸张地将我从头到脚大量了一遍,戏谑道,“听说吴王墓里机关重重,谁敢要进去,估计连剑长什么样都没见到,就变刺猬了咯!少做白日梦了,傻……傻小子!”
“你才傻大个儿呢!”我抛了个白眼给他,扭身就走。
“往哪儿走啊,这边!”王和均却伸手拉住我,将我拽往另一个方向。“路不熟还乱跑,丢了可怎么办!”我试图挣开他的手,却反而被他更紧紧地握住,为了不引起周围如织游人的侧目,我也只好让他握着了。不过,老实说,这样握着的感觉好像也不是很坏,他的手很宽大,从那掌心传来的暖暖的感觉,竟一直暖到了我的脸颊上。
“这里就是千人石。”王和均将我带到了一片平坦的略带紫色的岩石台上,手略略放松,我忙趁机将我的手抽了出来。王和均回头问我,“这里的典故多呀,你要听可乐的,还是听悲惨的”
我避开了他的眼神,假装看四周的风景,道:“随便吧。”
“那还是说可乐的吧。”王和均又开始掉起了书袋,“这里其实是士子们经常聚会的场所,据说有一次聚会,一帮士子请了吴梅村执牛耳,可能是跟谁有了龃龉,第二日,他再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有人在壁上题了一首诗,‘千人石上坐千人,不仕清兮不仕明。只有娄东吴太史,一朝天子两朝臣’,吴梅村当场被噎得半死。”王和均说着还“呵呵”地笑了几声,看来他觉得这个故事真的挺幽默,在我听来,却似乎不是那么好笑,心情反而有点复杂。[.超多好看小说]
吴梅村是13看网家,还是前明崇祯年间的会试榜眼!跟钱谦益一样,当年都是名满江南的文坛领袖,但都生不逢时,赶上了改朝换代。后来在顺治年间,他曾蒙召出仕,做过国子监祭酒。王和均所讲故事里的那首诗,就是讽刺吴梅村在政治上没有气节,一身事二主。
“怎么你好像有些不高兴?”王和均笑完了,大概发现他的那个“冷笑话”并没引起我任何反应,就回头看了看我。
“没什么不高兴,就是觉得你刚才的笑话没什么笑点。”我有些感慨地道,“吴梅村是个大诗人,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妙笔生花,写写诗词,兵荒马乱的年月,他根本无力掌控他自己的命运,是个可怜人。何必这么讽刺人呢?”
王和均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半晌才道:“晨曦,我发现你真是很特别。”
“有什么特别?一张嘴,两只眼,跟所有人都一样啊。”我不以为然地道。
“这件事我也跟其他人说过,但听完不笑,而且评价说‘可怜’的,你是第一个。”王和均道,“你看事情的角度似乎总跟别人不一样。”
我笑道:“要这么说,你也蛮特别的。”
“哦,怎么说?”王和均眼中闪出非常期待的光芒。
“你……”我本来问“你是不是对大清有什么意见”,但想想似乎不太妥当,于是换了个说法,“你好像跟一般的文人士子不一样,不喜欢做官?”
“这也让你看出来了?”王和均“呵呵”笑了一声道:“我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效仿范蠡,做个陶朱公,将来也带着我的‘西施’泛舟五湖!你呢?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我望着好奇的王和均,一时间竟答不上来。
将来的打算?这个我真没仔细想过,当下只想“安安稳稳当米虫”,但看来也不是非常安稳,各种各样的状况接踵而来,搞得我穷于应付。“将来”对我而言,是一件多么深奥的事情啊!
于是我决定顾左右而言他,往四周看了看,忽看到不远处有一块长条形长得像枕头的巨石,便指着道,“你看,那块石头真特别,好像一个枕头!”说着,我便径直朝那块巨石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手感挺不错,很光滑,躺上去睡觉应该也不错。
“这块石头就叫‘枕石’。”王和均也跟了上来,问道,“知道唐伯虎唐寅吗?”
“这谁不知道,大画家,六如居士,桃花庵主啊!”
“《唐伯虎点秋香》里,秋香对唐伯虎的第二笑就发生在这块枕石上。”王和均说着竟一屁股坐到了石头上。
“哦?”我有点意外,没想到,这块不起眼的石头还跟这个动人到底爱情故事有牵连。
“话说那天秋香陪着华夫人上云岩禅寺烧香。唐伯虎呢,就像我现在这样,睡在这石头上等她们,醒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秋香和华夫人下来,这时候,吹来一阵小风,就把唐伯虎的帽子吹落在地,他临机一动,不去捡帽子,反而这样,这样,用头去拱帽子……”王和均边说边比划着,看得我也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那王和均带上了帽子后,竟然笑着道,“欸,对,对,当时,秋香就像你这样对着唐伯虎嫣然一笑!这就是二笑啦!”
我止住笑,一抬眼,正碰上王和均两道灼灼的目光,心头没来由地一阵乱跳。恰在这时,忽传来一阵阵男男女女的惊呼声:“老大葛!”
“呀,老好看葛!”
“侬快来看,快来看,游过来了,游过来了!”
我转头一看,只见右侧好像是个池子,一群人围在那里,不时地发出一阵阵惊叹,不知道在看什么“旷世奇迹”。
“那是莲花池,里头有放生的鲤鱼。”王和均也扭头看了一眼,跟我道。
“我去瞧瞧!”我撂下这一句,就疾步朝人群冲过去,身后小穗和王和均大呼小叫地急忙跟了过来。
人可真多啊,我仗着身形还算灵巧,总算从缝隙中挤了进去,站到了岸边,莲池内的景色尽收眼底:池中的莲花早已凋谢,田田的莲叶底下,成群红色的鲤鱼游过来游过去,有人撒了些鱼饵,更纠集到一群鲤鱼前来抢食,最大的鲤鱼看上去几乎有一米那么长!
“晨曦,岸边滑,你当心点儿!”人高马大的王和均被人群挡在了外头,挤不进来,急急地朝我喊话。
“主子,快往里头挪挪,您在那儿站着看着怪让人心慌的!”人实在拥挤,小穗隔着七八个人,远远地劝着我。
“哎呀,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我口中喊着话,双眼却紧紧盯着莲花池,池中那条最大的鲤鱼正在抢食,摇头摆尾地,憨态可掬!又有鱼饵扔进了池中,只见那条鱼为了抢到先机,竟一个纵身跃上了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全身闪耀着红中带金的光芒,美极了!
“好!”鲤鱼的这一精彩的腾空表演,引来了在场所有观众的喝彩声,鼓掌声,我也情不自禁地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勿要挤,勿要挤,挤啥呀,讨厌!”身边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我正想转头瞧瞧情况,不知是谁的胳膊肘推了我一下,再加上这岩石刚溅了些水,有点打滑,我脚下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顿时朝莲花池倾去!
“主子!”我听到小穗和塞图同时失声叫喊,那声音装满了恐惧和担忧。
“哗啦”,就在坠入水中的一刹那,我很清楚地看到,鲤鱼们惊恐万分地往四下里逃窜!“咕咚”,我被迫喝了一口水,随即拼命地挣扎,这水太冷了,味道也不大好!
不知从哪里突然伸过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我,我一阵惊恐,难不成“水鬼”来找替死鬼了?挣扎中,我的头终于露出了水面,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同时也听到了王和均的声音:“晨曦,你别怕,快,抓住我!我带你上岸。”
一片慌乱,一片嘈杂,等我从惊慌失措和糊里糊涂中清醒过来时,我发现我的双手竟然紧紧地箍着王和均的脖子,而王和均正抱着我急匆匆地不知往哪里去,小穗和塞图则在身后紧紧地跟着。
“你……你快放我下来!”我脸上一热,急忙放开了王和均的脖子,有些恼怒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别闹,马上就到。”王和均脚下一刻不停,也根本没有放我下来的意思。
“快放下,放下!”我开始又踢又捶。
“好好好,放你下来。”王和均貌似是拗不过我,停下了脚步,将我放了下来。
大概是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恢复,我两脚一沾地,才刚迈了一步竟就发软,差点儿跪在了地上,王和均从旁拽住了我,又一把将我抱了起来,道,“你看吧,这会儿你还是乖乖呆着比较好,等恢复了再继续逞强吧。”
就这样,王和均抱着我,领着小穗和塞图,来到一个小院门口,那门人显然认识王和均,急忙就让我们进去了,半道里迎上来一位跟王和均年龄相若的男子,一看到我们,嘴巴张成了“o”字形,王和均道:“雨亭,嫂夫人在吗?”
那被称作雨亭的男子,这才回过神来,一迭声道:“在在在,快进来,快进来!”随即,将我们引到了一间上悬着“灵涧精舍”牌匾的三开间屋子前,扯开嗓门叫道,“玉娟,一鸣来了!”
“唉!来了!”从里头应声出来一位明艳女子,一看到我们的情形,愣了片刻,立刻将我们迎进了屋内,半开玩笑地道,“哟,一鸣,你这演的是那一出啊?”
“不小心掉进了莲花池里。”王和均说着将我放坐在一张椅子上,用袖子抹了把脸,对那位玉娟道,“嫂夫人,她就麻烦你了。”
121旅游后遗症
有些浑浑噩噩的我,在洗完热水澡后,神志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而当我看到玉娟嫂特意送过来的一套崭新的夹袄褂裙后,骤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身暴露了。(.好看的小说)
“灵涧精舍”内堂,玉娟嫂陪着我和小穗说话,我的脑海中则时不时地闪现今儿落水前后的一幕幕,现在想起来,觉得特别的不好意思。
“来,小罗妹妹,赶快喝了这碗姜茶,万一要是真染了风寒可就麻烦了。”玉娟嫂说着将一个小碗递到我面前。
“哦,谢谢玉娟嫂。”我回过神,接过碗来闻了闻,好像味道还不错,除了姜的味道,还有一股绿茶的清香。尝了一口,辣中带甜,挺好喝的,便一口气喝完了。把碗递还给玉娟嫂时,却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脸上的笑容却有那么点暧昧和诡异。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我伸手摸了摸脸,又环视了下四周,这内堂布置得典雅古朴,却没有镜子。
“哦,没有,没什么不妥。”玉娟嫂满脸笑意地将碗接过去,交给个丫头,回过头握住我的一只手,笑盈盈地道,“昨天一鸣遣人来说,今儿要带人来驾月轩,却没想到,他竟会带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姑娘来。”
“玉娟嫂,您快别取笑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说实话,眼前的玉娟嫂才是标准的江南美女,柳眉削肩,肌肤赛雪,就是那一双三寸金莲,看的我有些心惊,不过,正因如此,她走起路来是袅袅婷婷,正符合江南的那些所谓“文人雅士”的审美。
“我说的可是真的,嫂子我也是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倾城的!一鸣这小子果然好眼力!”听到玉娟嫂子的这番话,我知道她肯定是误会我和王和均之间是那种关系,便欲澄清,还未开口呢,又只听玉娟嫂说,“小罗妹妹,这驾月轩其实是一鸣的,我和雨亭是暂时借居此处,你别拘束,就当是在家里。”
啥?当成家里?这误会大了!不赶快澄清绝对不行!我急忙开口道:“玉娟嫂,其实我跟王……”
“呵呵,好,就这么说定了。”王和均和玉娟嫂的丈夫蒋雨亭恰在这时有说有笑地从门外进到了厅堂。他们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我刚要澄清的时候出现!玉娟嫂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们拉了过去,笑呵呵地跟我道了一句,“好,正主来了!”说着话便站起身来,迎向王和均和蒋雨亭。
王和均望了我一眼,对着玉娟嫂作了一揖道,“有劳嫂夫人了。”
“行了,少跟我来这一套。”玉娟嫂子笑嘻嘻地望着王和均道,“快过去吧,别在这儿傻站着了。”说完,她又挽起她丈夫道,“雨亭,陪我去厨房瞧瞧吧。”
“哦……好!”有些呆愣愣的蒋雨亭刚进来,就又被她夫人拽出了内堂。到了门槛那儿,玉娟嫂子似乎又想起什么来,回头道,“哦,对了,小罗妹妹,今儿人多,人手有些不够,能不能跟你借下穗姑娘,跟我去厨房帮个忙啊?”
听了这个要求,我和小穗俱是一愣,互望了一眼,随即我就明白了,她这是借故支开小穗,要给我和王和均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塞图是早就被他们安排到偏厅去喝茶了。
“穗姑娘,快来!”玉娟嫂朝小穗招了招手。
“去吧,我没事儿的,就是你自个儿多留点心,别帮了倒忙。”我笑着叮嘱小穗。虽然明白玉娟嫂的意图,但她既当面提出这个要求来,也不好驳了人家面子。独自面对王和均虽有些尴尬,但我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话也要跟他单独说一下,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担心小穗这丫头不小心,说漏了嘴,因此才特意跟她说要“多留心”。
小穗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跟着玉娟嫂去了。
堂内就只有我跟王和均二人,他也已换了一身新衣,这会儿倒像是着了魔似的,直愣愣地瞧着我,却也不说话。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觉在身旁流淌,渐渐地我觉得有些不自在,就轻咳了一下,道,“王大哥,我……这个样子,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意外?”
“意外?”王和均反问了一句,似乎我这句话问得很让他意外似的,旋即道,“啊,是啊,前两天,我曾想象过你若换回女装,是怎样的花容月貌,却不想竟是这般的倾国倾城,的确是有些意外,呵呵!”
“前两天?”我睁大了眼,怔怔地望着王和均,“什么意思?难道你,你……?
“呵呵,是啊,傻丫头,我一早就知道了!”王和均神秘一笑道,“而且,我还知道,你真名不叫晨曦,而是纯禧,对不对?”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像看鬼似的看着王和均,心头忽然冒出点惊恐的感觉,说话也不自觉地结巴了。我自认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他却为何会知道得这么多?
“嘿嘿,我算出来的!”王和均说着又甩出他带点邪气的笑容,注视着我。
我呆默了片刻,脑海中开始回想与王和均相识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忽然宿迁的县衙牢房忽滑过脑际——我猛然醒悟过来,那时候牢头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全牢房的人都知道我叫“纯禧”!
“嗯,是啊,那天凡是在宿迁县衙牢里的人都能算出来。”我戳穿了王和均的谎言。
“哦?看来还不是很迟钝嘛!”王和均故作惊讶地道。
“说谁呢?”我虽这么“回敬”着王和均,但私下里确实觉得自己蛮后知后觉的,不觉有些窘迫,脸颊也微微些许发烧。
“你呀!”王和均一脸的坏笑,道,“我看你都快赶上梁山伯那呆头鹅了!要不是意外落水换回女装,往后,你是不是还得怀疑我有什么不良嗜好呢吧?”
不良嗜好?我对上王和均那双略带戏谑的黑眸,想起自己在车上跟小穗私下里嘀咕的那番话,不禁有些张口结舌。好吧,其实我本想跟他说的就是——“我其实是女人,他要是有‘断袖之癖’我可不符合他的要求”。
“怎么?看你的样子,我还真没说错?”王和均说着微眯缝了下眼睛。
我调开了目光,端起面前的茶盏打算装装样子,喝口茶,缓解下气氛,却发现茶盏已然空了,一抬眼,却发现王和均正好整以暇地望着我,那目光分明在说:装吧,看你还能装到何时。
“我……我去厨房看看玉娟嫂还要不要人帮忙!”我僵笑着放下了茶盏,起身,想逃离这个尴尬的氛围。
“晨曦!”王和均忽然抓住了我的胳膊。我顿住步子,回头一瞧,只见他脸上刚刚的那些神色,忽然全都不见了,代之以一种非常诚挚,郑重的神色,项王庙里的那个谦谦君子王和均好像重现了。
“呵呵”我不自然地笑了笑,指了指他抓着我的手,示意他放开,然后道,“王大哥,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晨曦……”王和均又唤了我一声,却有些犹犹豫豫,一改这些天来嬉皮笑脸,嘻嘻哈哈的痞子模样。
“嗯!”他这副样子,倒是让我觉得有些奇怪,答应了一声,等待着他下面到底要说些什么。“说吧。”
王和均怔怔地望了我一会儿,忽又低了头,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是醇醇的笑容:“其实……”说到这儿,王和均的腔调忽又调回了嬉皮频道,“咳,你不知道厨房在哪儿,还是我带你去吧!走!”王和均说完,倒是一马当先,向门口迈去。
我愣了:这人怎么这么奇怪,一会儿一个样子,变色龙都没他变得快!这会儿干嘛说话又吞吞吐吐的,平日不是挺我行我素的吗?
“干嘛呢,晨曦,快来!”王和均大概是见我没跟上来,特意停下来召唤了我一声。
“哦,来了!”我从愣神中醒悟,快步跟上了王和均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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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风情万种的玉娟嫂原竟曾是太湖画舫上的船娘,做得一手的好船菜,自嫁为人妇后,几乎已经金盆洗手,这回知道王和均要来,特意亲自下厨,准备了满满的两桌酒席,一桌摆在正堂,另一桌设在偏厅。
船菜充分体现了水乡特色,什么三丝银鱼羹、清炒虾仁、青蛙盘珠、翡翠大玉、香酥肥鸭、鸡汁蘑菇……一道又一道的,色彩绚丽,让人目眩神迷,夹起来吃一口,口感鲜嫩,香气浓郁,酥烂微甜,真可堪称“色、香、味、形”俱佳,宫里的菜肴质量也不过如此啊!
我们这一席加上塞图和小穗,一共六个,一开始小穗和塞图都有些拘着,玉娟嫂和他丈夫雨亭在席上不停地轮番招呼:“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在旁示意小穗和塞图可以放开些,小穗是终究抵不住美食的诱惑,再加上我的鼓励,开始大快朵颐,塞图则还是有些瑟缩。于是,王和均开始频频向塞图敬酒,说是表达对塞图那天出手相助打跑翟大亮一伙人的谢意,塞图推不过,就饮了两杯黄酒,这家伙的酒量有限,虽然没醉,但脸色很快红润异常——“关公”再世。
我是玉娟嫂和王和均不停地夹菜对象,一会儿的功夫,我这碗里就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了。我是爱吃这些菜,可吃到最后,我也不得不摸了摸肚皮,告饶:“玉娟嫂,王大哥,你们自己吃吧,可别再夹给我了,快撑死了!”我这一句引来众人一阵哄笑,夹菜终于停止,饭桌上的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小罗妹妹,过两天我跟雨亭,一鸣,还有孟球,打算一起去金陵,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玩玩?”玉娟嫂问道。
“去金陵做什么?”我问,带着好奇。
“听人说皇上现在在仪真,不知道会不会在苏州驻跸,但金陵是肯定要去的,据说到时候,皇上还要亲自祭奠明孝陵,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况,我们都想去凑凑热闹!”玉娟嫂子说得两眼放光,看样子挺兴奋的。
“这样啊!”我嘴上应付着,心中却想: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是“追星族”,要凑热闹去看康师傅!康师傅有什么可看的,他一回来,就意味着我的“紧箍咒”回来了!我做出一副向往却又为难的样子道:“玉娟嫂,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挺想去的,可这回我是跟着我爹谈生意来的,我做不了主。”
王和均道:“看的出来,你爹非常疼你,有没有可能你跟你爹好好商量一下……”
“不可能的!”我知道王和均的意思,没等他说完便给了答案。“我爹他很固执,我了解他,他是不可能放我跟你们一起去的。”
王和均,玉娟嫂,蒋雨亭听罢,脸上俱是失望的神色。
我又道:“不过,去金陵这件事,我回去跟他商量下,也许有可能。”
“那就行啊!”玉娟嫂立刻又兴致勃勃了。“你要是去了金陵,就去‘沧海楼’找我们。”
“沧海楼……是什么地方?”我问道,这楼名倒挺雅致的。
“金陵城最大的茶楼之一,也是金陵最大的‘销金窝’之一。”玉娟嫂轻笑道,“喏,大老板就是坐在你身旁的王和均,王一鸣,王大老板!”
“嫂夫人,你就别开我玩笑啦!”王和均倒显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望了一眼王和均,想起他说过的人生理想——做个陶朱公,没想到他还真是个行动派啊,已经实践上了。
饭局结束后,我们几个坐着胡天胡地地聊了一阵,王和均就带着我去继续游览还没有游览到的虎丘景点,赶车回去的时候,经过阊门,抵不住繁华锦市的诱惑,又下车逛了逛,最后的成果是吃了一堆的苏州小吃,晚饭也不用吃了,买了一堆的苏绣织品,小穗和塞图都抱了个满怀。等到我觉得心满意足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了!
“王大哥,我得回去了!”跟陪着我一路逛的王和均说了一声,我便想带着小穗和塞图他们赶紧回拙政园去。
“欸——你住哪家客栈,还是我送你回去吧。”王和均拦着我道。
“不用,天儿也晚了,你赶紧回去吧!我们另外雇辆车就行。”我笑呵呵地道。
“你也知道天晚了,还在这磨磨叽叽。走吧,还是我送你回去,那样我也放心。”王和均不由分说地拉着我朝马车所停的地方走去。“上车,小穗,你也赶紧的。塞兄弟,还是咱们俩赶车吧。”
没奈何,我只得上了王和均的车。车子刚行了几步,王和均又停下来问道:“对了,你们住哪个客栈?”
哪个客栈?苏州城里的客栈名我还真不了解。塞图和小穗都拿眼瞧着我,等着我回答。
“就是那个……那个……啊!兴隆客栈!”还多亏了翟大亮,让我好歹还知道有这么个客栈,不然这谎可怎么圆呐。对了,差点儿忘了翟大亮还押着呢,这事儿也有点棘手啊!
“好嘞!坐好了啊!马上送达!”王和均一挥马鞭,车子飞驰而去。没过多久,客栈就到了。
“我到了,你快回去吧。”我下了车,站在门口,微笑着跟王和均道别。
“外头风大,你快进去吧。”这一刻的王和均没有嬉皮笑脸,定定地望着我,眸中流转的浓情让我的心不觉漏跳了一拍。
我调开了一下目光,镇定了下心神,才又重新对上王和均的双眸,笑道:“好,那我进去了,你赶快回去吧。”说着,我转身跨进了客栈的门槛。
“晨曦!”王和均又唤了一声。
“嗯?怎么了?”我驻足,回头望着王和均,只见他怔怔地望了我一会儿,又含笑道,“没事,明天去寒山寺,我来接你!走了!”
“不用……了……”车已远走,我这句是对着空气说的……
“主子!主子!”小穗凑近了我,拍了拍我的肩。
“干嘛啊?”我从愣神中苏醒,白了一眼小穗。
“别看了,都走远了!”小穗满怀忧心地指了指天空,道,“您看看都黑了,再不回去,奴婢可要吃不消了!”
看这天色,酉时是早过了,不过,康师傅这会儿不在,常宁最多唠叨我两句就没啥了,想到此,我这心里还是安宁的。但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一个难题:没有车啊,拙政园离张家不是很远,我是步行逛着去的,这下怎么回去?王和均的好心倒是帮了个倒忙。
塞图这时候跟我禀报道:“主子,您在这里稍候,奴才已经派人去雇车了,应该很快就到。”
真没想到,塞图这愣小子也有机灵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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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主子,您的衣服忘在虎丘了!您这身儿回去,王爷问起,可怎么说呀?”车厢内,小穗一惊一乍地,唬得我一惊一愣的。
出来旅游一次,后遗症还挺多!关于落水的事,我已跟塞图吩咐过,所有人都不得泄露一个字,不然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不过,要不是小穗提醒,我还真忘了,这会儿身上穿的是玉娟嫂送给我的那套褂裙,换下的男装还晾在驾月轩呢,后来出来玩的时候也忘了回去拿。
“你这丫头,慌什么慌?”我静心一想,心中已然有了主意,“万一要是问起,就说是我路过一家裁缝铺,看中了这套买下了。知道了吧?”
“哦哦哦,知道了!”小穗连连点头!
“塞图,快着点儿!”我催促塞图快马加鞭!车窗外的天已是黑漆漆一片,北风渐起,路上的行也渐渐稀少,全然没了白天的喧嚣热闹。
“好嘞!主子您坐稳了!”塞图应声道,车子随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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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拙政园出奇地宁静,塞图上前叫了门,我一现身果然引来一片目瞪口呆,可这时也顾不得那些了,领着小穗直奔玲珑馆,想的头件事是在常宁找上门之前,先换了这身行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口舌。
果不其然,我刚进卧室,刚脱了夹袄,外头就一迭声的“叩见王爷”了,常宁的动作还真快!
换好了行头,我从门缝里往外一瞧,常宁坐在堂上,貌似脸色不是很好看。嘿嘿,没关系,咱已备下了多种糖衣炮弹,不怕他不“腐化”!
我开了门,兴冲冲出去,到了堂上甜腻腻地叫了声:“阿玛!”
常宁的脸色明显地缓和了一下,却没答应我。看来甜度还不够,咱再加加码!
“阿玛!”我拖长了音,干脆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
这下常宁装不下去了,长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道:“你这丫头,我说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这么晚才回来,知道我多担心吗?”
“我就知道阿玛最疼我啦!”我适时加拍了下常宁的马屁,常宁呵呵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叹道:“好啦好啦,别再给我灌迷魂汤啦!真是拿你没办法。唉!”
我“嘿嘿”一笑,坐到了常宁身旁的椅子上。把戏虽然被戳穿,但气氛显然也调节的不错了。
“苏州就这么好玩?让你这么乐不思蜀的?”
“是啊,阿玛,可惜你没去。苏州可真是个好地方,好吃的多,好玩的多,好看的东西也很多呢!”我说的虽然有点夸张,但就我今天的经历来说,也确实差不离了。“哦,对了,我还特地给您挑了一样东西!”
“给我?”常宁有些意外。
“是啊!我虽然人在外头玩,心里可一直惦着您呢!”我说着朝小穗做了个手势,小穗立刻捧着我准备的第二枚“糖衣炮弹”——一幅苏绣《喜鹊登枝》图捧到了常宁面前。
这幅《喜鹊登枝》是很典型的双面绣,针脚细密均匀,色彩艳丽,腊梅枝上的两只喜鹊更是活灵活现,似乎都能听到它们在欢快地“喳喳”叫,我一看就喜欢得很,寓意又吉祥,连价都没还,当场掏了银子。
“怎么样?您喜欢吗?”我问道。而实际上,看着常宁的神色,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常宁两眼直愣愣地望着这副苏绣,那神色就像看着“旷世奇珍”一般。看来这“糖衣炮弹”的威力真不小啊!
“喜欢,喜欢!”常宁接过苏绣,又仔细地瞧了瞧,声音竟有点小颤抖。“这是阿玛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我一定要好好珍藏起来!”常宁将苏绣交给随侍的太监后,又问我道,“玩到这么晚,用膳了吗?”
“吃了很多小吃……”我本想说“已经吃饱了”,可转念一想,常宁这几天都是等着我回来用膳的,他既然这么问,八成他还没用膳呢,于是改口道,“呵呵,这会儿好像又饿了!”
“你这个疯丫头,玩起来连用膳的时间都忘在脑后!”常宁唠叨了我两句,果然就立刻让太监将早已备好的晚膳抬了进来。
算起来,这都是今天的第四餐了!虽然我实在有点撑,就当是为了“自由”牺牲了吧。
“禧儿啊,明天你要是出去玩儿,可千万别这么晚回来了。明儿你皇阿玛就到苏州,你要是像今儿这么晚,可不会这么容易过关咯!”饭后用茶时间,常宁忽然这么嘱咐我。
“明天?这么快!”我才自由了两天呐,这会儿我真希望康师傅能在堤上再多转两天,让我能再多自由两天。“明天什么时候到?”
“这倒没准,不过我估摸着怎么的也得下午了吧。今儿他还在常州。”常宁道。
我“哦”了一声,心想:明天就去游个寒山寺,一个庙不用那么长时间吧。哦,对了,为了防止露馅,明儿一大早还得先赶到兴隆客栈等着……哎呀,对了,兜兜转转了半天,翟大亮那件事还没了结呢。想到此,我便开口道:“阿玛,我想跟您商量件事儿。”
“哦?什么事?怎么这么严肃?”
“那个……就是带头闹事儿的那个奴才……”
“他呀,我已经处置了。”常宁答的干干脆脆,我则因为没料到常宁的动作会如此的“狠,快”,而觉得有点小震惊。常宁继续道,“就知道你肯定会心软。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饶了他一个,恭王府的规矩岂不是如同儿戏?今后我还怎么管束别的奴才?”
常宁的这番话,细想想倒还真是那个理儿,站在常宁的立场上,还真就只能这么处理。
翟大亮啊翟大亮……怎么说呢?一步错,步步错啊!
122寒山寺之游
出来旅旅游,搞得像我这么劳心劳力的,估计很难找出第二个了。
一大早,天刚破晓,我就起床了,洗漱完,换了另一套湖蓝色系的男装,用完早膳,刚好差不多卯时,因跟王二公子约的是辰正,所以中间特意留出半个时辰就是为了赶在他之前,到达兴隆客栈。
今天的天气除了风稍稍大了些外,其他的跟昨天差不多,一样的天高云淡,刚升起不久的太阳也挺和煦的。听说,我来之前的几天,不是下小雨,就是阴天,我一来,天就放晴了。哎呀,难道说,我还有携带好天气的特异功能?正自我陶醉中,忽远远地看见王和均驾着昨天的那辆天青色的马车朝这边来了。
“主子,今儿可千万不能再晚了啊!”小穗的“第一百零一次提醒”。
“行了,我知道了!知道啦——”我真耳朵里快出茧子了。
临出门的时候,常宁又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遍,末了,还特地嘱咐小穗多提醒着我点。小穗可真是尽职尽责,这半个时辰,唠叨了起码有十来回了。不就是昨天回去晚了点吗?可那是意外呀,再说了,难得来一次“人间天堂”,稍微出格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嘛!况且,昨天小穗和塞图不也跟我一样,东瞧西逛玩的挺不亦乐乎的嘛!
“晨曦!”王和均笑意盈盈地到了跟前,唤了我一声,跳下车来。他今天身穿了一袭深蓝色长衫袍,整个人看上去既精神又儒雅,要是不露出他那痞子的一面,真可用“貌比潘安”来描述。王和均跟小穗和塞图分别点头致意后,跟我道,“今天风大,你怎么站在门口?”
“没事,刚出来不久。再说,我穿着斗篷呢,一点都不冷。”其实,我打从到这里后,就没进去坐过,因为心里会觉得难过,因为翟大亮。
今儿早上出了拙政园后,塞图交给我一对银镯,说是昨天翟大亮临走前央求监管的侍卫转交给我的。翟大亮希望我能替他把这个银镯子送给张家大小姐。我没接这双镯子,吩咐塞图找人将这双镯子埋在翟大亮坟前。唉,原本我想留他一命,或许可以成全一对苦命鸳鸯,可是现在翟大亮已逝,幸亏张大小姐还不知道,既如此,就干脆不知道到底吧,这样或许还有一个可以获得幸福。
王和均忽伸手握住我的右手,我一惊刚想抽出,他却用两只手捂了捂,略带嗔怪地道:“手都冰成这样了,还不冷。”
“没关系的,我的手一年四季都这样。”我微微一笑,稍稍用了点劲儿把手抽了出来,自己将两只手互相搓了搓。王和均今天这样不“痞”了,我反而有些不习惯。
“哦,那看来你是气血不和!”王和均望着我,脸上微笑依旧,一语道出我的病因,我则又小小地震了一把:看来眼前的这位又是个懂医的。
“寒山寺离城里可有点远,咱们得赶紧出发!”王和均说着到了车边,朝我伸出手,道,“来,快上车吧!”
车子载着我们,又经过了阊门,一路颠簸着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停了下来,下得车来,王和均指着车刚刚驶过的一座桥道:“看,这就是天下闻名的‘枫桥’。”
我往回走了几步,到了岸边,回望这座“千古名桥”,却原来就是一座常见的单孔石桥,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因为张继的那首《枫桥夜泊》,我对此桥也是向往已久,如今一见,心下不免有些小小的失望。
“怎么,是不是觉得这桥平淡无奇,有些失望啊?”王和均问道。
“嗯!是有那么一点。”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王和均用他那醇厚低沉的嗓音吟诵了一遍《枫桥夜泊》后,笑道,“这首绝句相传是当年张继落第路过枫桥时所写,由诗中可知,他当时的心境颇为凄凉啊,现在是白天,艳阳高照,没有乌鸦啼鸣,也没有寒霜满天,这运河上又是船来船往热闹非凡,咱们没有张继的心境,自然体会不到诗中所写的意境。”
“那也是!”我点头赞同王和均的意见。
“走吧,去瞧瞧千年古刹。”
“好!”我朝他微微一笑,转身欲行,迎面忽扫来一阵寒风,直刮得人快喘不过气来了,周遭的树木都是一阵乱颤,落叶纷纷,待我睁开眼一瞧,肩上竟停了一片红枫叶,我将枫叶取下握在手上,脑海中蓦地晃过一个人影:好像许久不曾听到班第的消息了,不知他在那边怎样了?
“晨曦,晨曦?”王和均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嗯?啊,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枫叶挺漂亮。”
“可惜现在已是初冬,你若能在仲秋时节来,这两岸连绵的枫叶才红得炽烈,那盛景才壮观呐!”王和均有些遗憾地道。
“呵呵,下次吧,有机会的。”我转着手中的枫叶,向黄墙碧瓦的寒山寺走去。
过了山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尊大肚袒露,对着我笑呵呵的弥勒佛像,一见之下就不觉心生欢喜。穿过这座前殿,便置身于一个清幽萧远的院落,正对面就是面阔五间,单檐歇山顶的大雄宝殿,大殿前面的露台上有一个炉台铜鼎,我凑近了一看,这鼎的正反面都刻了字,正面是“一本正经”,背面是“百炼成钢”。后面的四个字刻在这里,还可理解,前面那四个字不是经常用来形容人的吗?刻在这铜鼎上算怎么回事?
我不由地望了一眼王和均,这“活百科”跟我笑了笑道:“这‘一本正经’可不是平日里我们常说那个意思,这里的‘一本正经’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本真正的经书。相传曾有一次,僧人和道士起了纷争,谁都不服谁,最后想出来个办法,双方各扔一本经书到铜炉里焚烧,看谁的经书耐得住火烧。于是僧人便将一本《金刚经》扔了进去,火熄了以后,还是完好如初。为了赞颂这段往事,于是就在这里刻上了这四个字以兹纪念。”
“完好如初?那些和尚肯定耍诈了!”我惊讶完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声音有点大,而且,我现在就身处到处是和尚的禅宗庙宇中,刚刚的“高论”已引来周围一些香客的侧目了。
“呵呵,传说罢了,不必当真!”王和均莞而一笑,道,“走,进殿吧。”迈进了大殿内,面对这高高的释迦牟尼和十八罗汉的塑像,王和均又对我神秘地一笑,轻声道,“这个大雄宝殿可有点与众不同,不知道你能不能发现。”
与众不同?我没出声应他,因为这殿内的气氛实在太肃穆了,眼前的如来佛像前,就有三个虔诚的善男信女跪在那里拜了又拜,不过,我的眼睛却开始在殿内四处仔细地观察起来。
在我转到了如来佛像的背面,这“与众不同”,终于让我给发现了——一般的寺院,这背面必然是普渡众生,宝相庄严的观音大士,而这里竟然供奉着两个僧人,右边的僧人左手执荷枝,右手指着地,似乎正在谈笑风生,左边的僧人手捧净瓶,袒胸露腹,似正在侧耳倾听。
“这……”我刚想发表见解,又惊觉自己声音有点大,于是压低了声音对王和均道,“两个僧人我在其他的寺庙都没见过,既然供在这里是不是跟这寒山寺的来历有关呐?”
“聪明,的确是。”“义务讲解员”王和均赞了一句,开始小声地讲解,“右边的这个就是寒山,左边的是拾得,这两个都是唐代的高僧,这寒山寺原本不叫寒山寺,六朝梁时建造之初,它叫‘妙利普明塔院’,后由塔院扩建为寺,因为唐时,来自天台山的寒山和拾得到了这里,且寒山任了这里的主持,才改名为‘寒山寺’。”
“既然是因人改了寺名,那这两个高僧肯定是法力无边咯!”
王和均刚想张口说什么,却看了看周围络绎不绝来参拜的善男信女,跟我做了做眼色,小声道,“咱别妨碍他们拜佛了,出去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点头,跟着王和均出了后殿门,到了附近的一处回廊,找了个地方歇了歇脚。
“故事大王,快说吧,我等着呢。”我催促着。王和均肚子里藏的故事可真挺多的,好像随时随地张口就来啊。
“什么……大王?”王和均貌似有些错愕。
“故事大王啊!”我笑着解释道,“你随便一张口就是个故事,我看这全天下也难找出第二个来了,恰巧你也姓王,怎么样,这头衔不错吧?”
“故事大王?”王和均摸着摸下巴,重复了一句,打趣道,“不错,这个‘王’我爱当。”
“好啦,别扯了,快讲故事!”
“好!”王和均开始装模作样地开始晃脑袋。“这是一个有关于爱情的感人故事……”
“你瞎扯吧!是两个和尚,关爱情什么事?”王和均的开场白还没讲完,就遭到了我的质疑。
“敢问小姐,有一出生就是和尚的吗?”
“唔……那也是……”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呵呵,你讲,你讲。”
王和均又继续晃脑:“话说当年没出家前,寒山,拾得就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随着年岁渐增,二人也到了娶亲的年龄,寒山的父母就为他订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姑娘……”
“但是,这个姑娘却跟拾得暗生情愫,对不对?”我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王和均又受了一次惊。
“哈哈,这种戏码一定要这么演才能赚人眼泪呀!”我笑道,“后来是不是寒山主动把姑娘让给了拾得,拾得与姑娘过上了和美的生活,对寒山心存感念?”
“这你可猜错了。”王和均道,“寒山的确是让了,但拾得却没有接受,寒山是想‘成人之美’,拾得是觉得‘朋友妻不可欺’,所以二人先后离家修行,最后会于寒山寺。民间称这二人为‘和合二仙’就是基于这个传说。”
“啧啧啧,”我摇了摇头,叹道,“这算哪门子的感人爱情故事?简直是凄惨,这俩都自私,为了自己的美名,却害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是东西吗?这样让人让来让去的,最后谁都不要,就晾那儿了!什么‘和合二仙’,害人精吧!”
“嘘——轻点儿!轻点儿!”王和均跟做贼似地看了看左右,我转头一瞧,有俩路过的僧人正拿眼瞧着我呢,才惊觉刚刚又小小地失态了。
王和均笑道,“你这么激动干嘛?一个故事,又不是真的。”
“切,我说错了吗?”说实在的,我就是觉得心里很不满,“不是佛曰‘众生平等’吗?平等在哪了?就连这么个小故事,都不把女人当人!没劲!”
“他们是神仙,自然跟凡人想的不一样。”王和均含笑注视我道,“如果是我,碰上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一定会牢牢地抓住她,这一辈子,哦,不,是生生世世都会呵护她,不让她受丁点委屈。”
“嗯哼。”我假装清了一下嗓子,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王和均的眼神实在让我觉得有些不堪重负。我转头看了一下,故作惊喜地道,“哎呀,前头就是钟楼啊,夜半钟声就是从这里敲出来的吧!”说着,我就起身朝钟楼奔去。
钟楼里的大铜钟真的很大,估计就是两个我塞进去,那大钟底下也还有空地儿。
“这口钟可不是张继诗作里提到的唐钟了,甚至连嘉靖年间的大钟也不知去向了,这个是现在补铸的。”王和均跟我介绍道。
往四周看了看,钟楼这儿倒是只有我们这几个游客,于是我走到悬挂着的撞木钟的大圆木那儿,双手抱着使劲儿一推,大钟有气无力地“嗡”了一声,一旁的王和均,小穗,塞图都低着头,抿着嘴偷笑。
“笑什么笑啊,很沉的!”我其实感觉有点窘。
“是啊是啊,的确很沉!”王和均止住笑,一本正经地附和着我的说辞。“既然这么沉,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合力撞一撞吧。”
王和均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响应,也解决了我的窘境。
于是我们四人抱着撞钟木,“铛——铛——铛——”一共撞了三下,这代表“福——福喜临门,禄——高官厚禄,寿——延年益寿”。
其实寒山寺比我想象的大得多的,出了钟楼,我们又先后去参观了藏经楼,枫江楼,观音峰,诗碑廊等地方,不知不觉就中午了,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肚子饿了吧?你是想在这里尝尝斋饭呢,还是回阊门那儿,找家酒楼大快朵颐?”王和均适时地提出了两个方案。
“斋饭我可没兴趣,还是回阊门吧。我终究是俗人,受不了青菜豆腐。”想起在五台山那阵,天天吃斋饭的日子,我心里还真有点儿发怵。
“好,就依你,那咱们说走就走!”
寒山寺之行就此结束,在“腹鸣如鼓”的刺激下,我们一路快马加鞭,很快便到了阊门,在王和均的引领下,找了一家据说菜色仅次于映月楼的酒家解决午饭问题。
“王大哥,这两天真是太辛苦你了,陪着我到处逛,小妹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以表谢意。”茶足饭饱,王和均抢着付了饭钱后,我举起了茶盏致意。
“呃……”王和均好像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茶盏,道,“听你的意思,好像要跟我告别?苏州游可还没结束,还有天平山和太湖没去呢。”
“这两个地方看来只好等下次了,今天出门之时,家父叮嘱说让我早些回去,这回我的苏州游恐怕只好到此结束了。”我说完这句,小穗在一旁不停地点头。
这丫头,这回称心如意了,刚王和均付账的时候,她又开始在我耳边唠叨“早点回去吧,早点回去吧”,整一个人体复读机啊!我虽不太甘愿,但也担心再逛下去,很有可能一不小心重蹈昨日覆辙,“紧箍咒”回来了,可难收场啊。
“哦,原来如此。”王和均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笑道,“不过,这两天我可一点都不觉得辛苦,跟你一起游山玩水,随时都有惊喜,我甘之如饴。”
“惊喜?”我随即想到了那天逛虎丘发生的事,脸上又一阵发烧。
王和均呵呵一笑,似乎洞悉了我心中所想,说道:“虎丘之行固然是个惊喜,但今日你对和合二仙的评论更是一个大惊喜啊!说实在的,你今日所说也正是我当日所想,只是没胆量说出来罢了,呵呵!”王和均带着赞赏的目光,又将我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叹道,“晨曦,你就是这样能‘见人所不能见,言人所不能言’,真乃人间至宝也!说好了啊,以后你的向导可非我莫属了哦!”这人,说着说着又“痞”了。
“非你莫属?”我轻笑,“我以后想要游遍大江南北,你都能当向导不成?”
“欸,所以说,晨曦,你真是冰雪聪明!”王和均一本正经地道,“这些年我恰好游历了一遍大江南北,以后不管你想去哪儿,我真都能帮你导一导。”
“成!”我开玩笑道,“下回一定找你!”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王和均倒是说的蛮像回事的。
“那我去哪通知你呀?向导?”
“钱塘胡家镇碧云庄。”
“碧云庄?这是……你家?”
“正是!”王和均道,“钱塘也是个好地方,丝毫不输于苏州!什么时候你来钱塘,我一定带你好好的游一游。”
“哦!”没想到我一句玩笑倒真把王和均的老家给挖出来了。人说“礼尚往来”,我直觉他下一句就是要挖我家在哪,我可怎么答好。
楼下传来一阵二胡和琵琶声,随即一个柔柔的女声操着苏州话唱了起来:“蝴蝶呀,飞来又飞去呀,飞来么又飞去呀啊,飘飘荡荡进花园呀,小妹妹想去扑呀啊,扑又扑不到呀,伊呀呀嘚儿唯嘚儿唯……”
“是《小九连环》!”我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一瞧,只见街对面的一处空地上,一位紫衣少女和一个老者,分别怀抱一把琵琶和一把二胡,正在卖唱,《小九连环》正是出自这个紫衣少女之口。这首曲子我很早的时候听过,却没听过如此韵味十足的。
“这你也知道?你可真是博学啊!”王和均也跟着我到了窗边。
“咱们快下去吧,好好听听。”我说着转身出了包房,“蹬蹬蹬”地急跑下楼,心想趁着人家刚开张不久,咱得先占个好位子。
这卖唱的姑娘显然很有市场潜力,我跑到对面时,人已经围了两圈了,这才多大功夫啊?
一曲《小九连环》唱罢,围观的人群一片叫好声,然后是一阵“叮叮当当”,姑娘面前放的瓷碗里已铺了一层的铜钱,甚至还有一些小散碎银子——这是我和王和均给的。
这姑娘长得文文气气的,还有点内向,只是抱着琵琶起身朝着众人鞠了一躬,回头跟老者对望了一眼,又“淙淙”地开始拨弦,开始演唱下一个曲目:“春季里艳阳天百草回芽遍地鲜,情郎呀别离我一去为客在外边,梳妆懒镜无缘打扮娇容何人见,莫不是他在外另有一个女天仙……”
这一曲又是地道的《四季相思》,无论是技巧和情感,都堪称一流,直听得人五脏六腑都熨贴得很!我不禁也在心里跟着这姑娘哼唱起来。
“……这时候冷难耐谁替你来铺与盖,痴又痴呆又呆枉想如奴女裙钗,你忘恩又负义甘心赴逆小奴才……”
正当我沉浸在曼妙的吴侬软语间,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几个小厮模样的男子一边嚷着“让开让开”,一边粗暴地推搡着周边的人群,硬是裂开了一道口子,拥着一个微腆着肚子,身穿绛红坎肩的富家子挤到了内圈。
123别了,苏州
这个腆肚男一现身,就唬得唱曲的姑娘脸色骤变,急急起身,抱了琵琶,挽了旁边的老者就想走,连装铜钱和银子的碗也不要了,可显然他们已无路可走,腆肚男的手下已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看来收成还不错嘛!”腆肚男抬脚踢了踢地上的碗,又抬眼看了一眼唱曲的姑娘,不阴不阳地道,“紫嫣,今儿可是第三天了,银子呢?在哪儿呐?不会就只有这么一点吧?”
拉二胡的老者将那姑娘护在身后,对着腆肚男深深地一揖,道:“赵公子,您行行好,再宽限几天吧,紫嫣她娘正病着,银子一时半会儿实在凑不上啊!”
“孟老伯,快别多礼。”腆着肚子的赵公子竟非常友善地上前扶起了那老者,道,“其实那天我不是就说过了嘛?要是紫嫣愿意嫁给我,别说宽限几天,宽限一辈子也不是问题啊!”
“是啊,嫁给我们少爷,吃香的喝辣的,总比你到处唱曲儿强啊!”那赵公子的手下也跟着起哄。
这倒是新鲜啊,当街逼婚呐!江南就是江南呐,连恶人的行事方式也斯文了许多,不像当日的星尼,上来就用抢的。
“你做梦,我就是一头跳进护城河,也绝不当你的五姨太!”看似文弱的紫嫣,回击的气势却一点儿也不弱。
那腆肚赵公子竟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着道:“孟紫嫣,你可别忘了,你可是在欠条上摁了手印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若跳进了护城河,你妹妹也是要还的。”
“你……”孟紫嫣紧咬着下唇,狠狠的盯着赵公子,半晌才骂出两个词来,“卑鄙!衣冠禽兽。”
“呵呵呵,我知道你心里不服,可也没办法,白纸黑字都写着呢,你就是从县衙一直告到刑部,这理还是在我这边儿。”赵公子不疾不徐地道,“你看,是你自己走啊,还是让我的人请你走呢?”
“唉,作孽啊,好好的怎么会惹上这个‘笑面魔王’?”在我身后的一个中年妇女轻声叹息着。
我稍稍转身,打听了一下:“大嫂,这个赵公子是什么人呐?”
那大嫂非常小声地道:“他是知府赵星禄的侄子赵思文,别看他斯斯文文的,却是一肚子坏水,我们见了他都绕着走。”
“哦,是这样啊!”我回头重新打量了一遍那位赵思文,貌似这位大嫂所言非虚。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腆着肚子,却原来是坏水太多啊!
“原来如此啊,赵星禄那厮我见过,不是什么好鸟,这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王和均在我耳边轻声嘀咕着。
在我们小声议论的时候,那边,因为孟紫嫣不愿意跟着走,而孟老伯又护着女儿,于是赵思文的手下便动起手来,推推搡搡之下,孟老伯一跤趴在了地上,半天起不来,那把二胡也被甩在了一边。
“爹!”孟紫嫣拼命扭身想甩开那些爪牙的爪子,但显然徒劳无益。
围观人群都议论纷纷,有在谴责,有在叹息,就是没有一个敢上前去见义勇的。
我本想上前去搀扶那孟老伯的,可是小穗在一边拼命地拉着我,不让我过去,还小声地提醒我道:“老爷说过,不能惹事儿的!主子,求您了,别去,千万别去!”
小穗的提醒,让我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中:唉,去,还是不去,如今竟也成了一大难题!
“赵公子您且慢动手,能否听在下说两句话?”我还在跟小穗拉拉扯扯的时候,王和均不知何时已走上前去,扶起了孟老伯,拾起了二胡,并和那位“笑面魔王”说上了话。
赵思文示意手下暂停,打量了一下王和均,笑道:“这位仁兄,有何指教?”
王和均拱了拱手,道:“指教不敢,倒是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赵公子。”
“哦?请说。”
“不知这位紫嫣姑娘欠赵公子的银子什么时候到期?”
“本来是三天前就要归还,只是我看她可怜,又宽限了三天。”赵思文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好像是他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要昭告天下似的。
“哦?那就是今天咯?”王和均一副才明白过来的样子。
“正是。”赵思文笑着点头。
王和均仰头望了一眼,随即指着天道:“你看,现在太阳都还在天上挂着,天色也未晚,那说明今天还没过去。”
赵思文一愣,道:“那又怎么样?”
王和均邪邪一笑,道:“怎么样?那就是说三天的宽限期还没到,紫嫣姑娘还有时间还你钱,你若现在强行让她跟你走,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告到官府那儿,那理儿可就不在您那边咯!”
赵思文显然是被王和均的话噎着了,又再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阵王和均,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没请教这位仁兄高姓大名!”
“我一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赵公子就不必挂心了。”王和均又指了指被那些爪牙抓着的孟紫嫣道,“怎么样,赵公子,是不是该放开紫嫣姑娘了?你的手下这么抓着她,让人家怎么还你钱呐?”
赵思文转头看了一眼孟紫嫣,示意手下放开,又回头对王和均道:“多谢仁兄提点,那赵某就在此等着紫嫣姑娘还我钱咯!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若是日头西沉之时,还是还不出来,就只好请她跟我回去了。”
“赵公子在苏州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么多的乡亲父老都看着,您可得言出必行啊!”王和均笑道。
“那是自然,我赵某人向来讲信用!”
“好极了!”王和均道,“那烦请赵公子和您的手下到一旁稍待。”
赵思文将他的爪牙们召集到一边,坐在他爪牙不知道从哪搬来的一把椅子上,脸上仍是含笑,那样子悠哉得很。
看到现在,我知道王和均的下一步是要仗义疏财了。
果不其然,只见王和均在身上掏了掏,却又顿了顿,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得,八成是身上的现银不够。也是,谁没事也不会带二百两现银在身上啊,贼惦记不说,沉都沉死,更何况刚刚吃的那一餐还是他付的银子。
“小穗,钱袋。”我朝小穗伸出一只手。
小穗“哦”了一声,将钱袋递给我,却有些不情愿地道:“主子,咱们也就只有这么多了,您不是都要给了吧?”
“就你废话多!”我拿过钱袋,将里头的三张银票拿出来,又把钱袋扔还给小穗,又逼着小穗把身上的散碎银子全都掏出来,凑在一起一数——一共一百五十五两。
我上前把这些钱交给了王和均,王和均感激地朝我一笑,道:“谢了,晨曦,回头我还你。”
“别说这样的话,这钱可不用你还。”我瞅了一眼他手里的银子,轻声问道:“够了吗?”
王和均低头看了看,略显尴尬地道:“我这儿只有二十两,加上你的,一共一百七十五两,那碗里的最多二两吧,加起来才一百七十七两,还差二十三两左右。”
“先给他们吧,剩下的再想想办法。”我说着,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赵思文,这厮竟然还咧着嘴朝我笑了笑,好像现在的情况早在他意料之中似的。
“孟老伯,紫嫣姑娘,这些银子,你们先收下。”王和均说着将银子和银票都交到了孟老伯的手里。
“多谢两位公子!”孟老伯和孟紫嫣说着就要下跪。
“你们先别急着谢,这银子还不够呢。”我说着,和王和均一人一个将这父女二人搀了起来。
“二位公子的大仁大义,紫嫣铭记在心。”孟紫嫣说着,横了一眼赵思文,脸上显出绝决的神情来。“若实在不行,也是紫嫣命该如此,索性我就跟了这禽兽去,大不了玉石俱焚。”
“紫嫣……”孟老伯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紫嫣姑娘,你先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还没到玉石俱焚那一步。”我安慰着紫嫣,脑子里却在转着,怎么才能凑到这剩下的钱。
其实我心里窝火得很,真想让塞图他们干脆把赵思文那帮人打一顿,逼着他把欠条毁了就结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么做太鲁莽不说,还有后遗症——我走了,孟紫嫣和孟老伯还在呢,赵思文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呀!唉,窝囊啊,窝囊,可是没办法。
我不能派人去拙政园,这样有暴露身份的危险,我也不能找人去趟张家,万一被赵思文跟踪了,又要连累张家。丫的,怎么办?
“主子,这里还有些银子。”塞图将一些银子塞到了我手里。
我接过来一数一共七两。这些银子定是塞图和那几个侍卫凑的,说起来这些侍卫平日的俸禄也没多少,一等侍卫一个月的俸银也不过十两,这回他们每人至少捐了一两!
“谢谢你们!”我朝塞图感激地道。塞图一拱手,啥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了我身后。
我将这银子交到了孟老伯手上,现在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百八十四两了,可还有十六两的缺口!唉,当年一文钱逼得秦琼卖马,这会儿我们手上还没啥好卖的,我身上是一件首饰都没戴……欸,有了,让紫嫣继续唱,或许还能再凑些钱。
我这么想着,就这么跟王和均和孟氏父女商量了,他们一听都表示同意,于是孟紫嫣和孟老伯又各自抱了琵琶和二胡,坐回到位子上,准备调弦,继续开唱。
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看到解决的曙光了。
“哎呦!”正预备调弦的孟老伯忽然脸色惨白,额头上冒出一堆汗来。
“爹,你怎么了?”孟紫嫣放下了琵琶,起身到了孟老伯跟前,神情紧张。
“手臂……手臂抬不起来了!”孟老伯神情很痛苦。
王和均将孟老伯的袖子撸上去,仔细观察了一阵道:“怕是刚才的一跤伤了筋骨,要马上治才行。”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这可怎么好?”孟紫嫣这会儿有些六神无主了。
“我知道这附近有个跌打郎中,立刻送孟老伯去那里医治。”王和均道,“只是这边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好不容易的闪现的一丝曙光,眼看又要活生生地被掐灭了。
“这样吧。王大哥,你带些银子送孟老伯去治伤,我留在这里陪紫嫣姑娘继续唱吧。”都到这一步了,我豁出去就客串一回卖唱的吧,反正这儿的人也不知道我的底细。
“你……会二胡?”王和均有些讶异。
“会一点儿。”我微微一笑,将二胡从孟老伯的手中拿过来,对王和均道,“你们快去吧,这儿有我看着。”
王和均看了看我,又朝塞图微微点了点头,扶着孟老伯去找郎中了。
我回头朝怔怔望着孟老伯背影的紫嫣道:“紫嫣姑娘,有王大哥照顾,你爹不会有事的。这会儿我们的任务就是想法子多筹些钱,好打发那个‘假斯文’走人!”
紫嫣用手擦了一下眼角,恨恨地望了一眼仍是笑眯眯看戏的赵思文,回身抱起了琵琶,坚定地道:“公子,紫嫣听你的。”
“好。”我坐下,拿起二胡调了调弦,对紫嫣道,“紫嫣,《孟姜女》你会吧?”
“会。”紫嫣答道。
“好,那我们就开始吧。”紫嫣望着我,微一点头,开始拨弦,我也同步开始拉起了这首凄惨无比的《孟姜女》。
没错,我之所以想到这首歌,就是想利用这首歌的悲惨,凄切,引起围观民众的恻隐之心,让他们多掏点钱,救救这个可怜的歌女。
“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挂红灯,老爷高堂饮美酒,孟姜女堂前放悲声……”许是因为悲愤交加,紫嫣唱起这首歌特别有感情,简直是孟姜女附身了,唱到“三月里来是清明”时,围着的听众就有一半儿揩起了眼泪,唱到“六月里来热难当”,就有人开始往场子里扔铜钱,当然,扔钱的人都不敢露面,怕遭到赵思文的报复。小穗这时候倒是蛮有觉悟,自觉当起了“捡钱员”。
一首《孟姜女》唱完,瓷碗里堆积的钱已经有了小半碗——群众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这也给了我们一些信心。于是,我们继续专拣凄苦的曲目来唱,幸亏当初我因为偏爱江南的小调,练过不少,今儿唱的这些曲目我还都能应付下来。
孟紫嫣也是个中高手,连着唱了七八首,不管哪一首,都极其熟稔,唱词都没有一句错的,这功力实在深厚,就她这样的资质,却只在街头卖唱实在可惜,若是生在另一个时代,早就该红遍大江南北,出入有助手陪伴了。
当太阳歇在青山肩头时,王和均扶着孟老伯也回到了现场,站在一旁看我们表演;铜钱,银子已收获了满满两大碗,小穗还倒了一碗在帕子上。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与孟紫嫣谢过听众后便停了演唱,开始数钱。最后的结果是,这些钱,和先前我跟王和均出的银子银票加在一起,比二百两还多出了那么几文。
我和王和均相视一笑,努力没有白费,也不枉我客串了一把“街头艺人”。
相当于二百两银子的钱和银子,包在一个青布包里,由孟紫嫣亲手交给了赵思文。
“姓赵的,把欠条还给我,我们两清了。”孟紫嫣道。
“别急啊,紫嫣妹妹,我得验验这些钱有没有问题。”赵思文微笑着,接过布包,放在地上,将它打开,不紧不慢地在里头划拉来,划拉去,竟然另捡出了一堆铜钱和银子来,起身跟我们说道,“这些私铸的小钱,爷不收,还有,这几两银子明显成色不足,爷也不能收!”
“你……欺人太甚!”紫嫣指着赵思文的鼻子,气的浑身发抖。
“欸,紫嫣妹妹,你这话说的可有些忘恩负义了。”赵思文伸手拨开紫嫣的手,仍一径微笑着道,“我给你宽限的期限够长的了。若真有心要欺负你,三天前就该跟你洞房花烛啦!”
“赵公子,你可是答应只要还了你二百两银子,就放人的,这会儿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王和均一边质问着赵思文,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紫嫣拉了回来。
“没错,我是答应了,而且,我也准备这么做,可你们却弄了这些个小钱,还有成色不足的银子来糊弄我,以至于欠债还不了,这能怪我吗?”赵思文振振有辞,倒是把错全归结到我们头上来了。
“你当时也没说你不收这样的钱呐?”我压着心里的火,好言跟赵思文理论。
“这种常识,还用我说吗?”赵思文还越说越来劲儿了。“朝廷本就严禁私铸小钱,这是扰乱钱法,我若收了这些钱拿去使,岂不是知法犯法?还有,我赵某人是生意人,从不做亏本买卖,成色不足的银子,我是向来不收的。”说着,他装模作样跟我和王和均一拱手,道,“二位,对不住,时辰已到,孟紫嫣没还清欠债,还是得跟我走!”
赵思文说完一挥手,他那些手下就朝我们逼了过来。
“慢!”王和均边出言调侃拖延,边悄悄地将我拉到身后。“赵公子,你这样找茬,实在有些过分,简直是给赵知府赵大人抹黑啊!说白了,你不就是馋涎紫嫣姑娘的美色吗?早说嘛?也不用浪费大家这么多的精力!”
“懒得跟你废话!”受了这样的言辞刺激,赵思文终于再也戴不住“斯文面具”了,面色阴狠地指挥他的手下道,“把孟紫嫣给我带走!”
“哈哈哈哈!”我一串冷笑,唬得赵思文和他的手下一愣。
“你笑什么?”赵思文问道。
“我笑你这个伪君子,不自量力。”我逼视着赵思文,一字一顿地道。
“不自量力的是你们!”赵思文睥睨着我和王和均,大概是仗着有赵星禄给他撑腰,胆气足得很。
“晨曦,你快带着孟老伯和紫嫣姑娘先走,这几个人,我还能料理。”王和均轻声跟我道。
“料理完了呢?他找你报复怎么办?”我反问。
王和均一怔,道:“管不了这么多了,你们先走。”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孟紫嫣给爷带回去!”赵思文又下了一遍指令,他的爪牙逼了上来,王和均,塞图和其他五个侍卫也严阵以待,眼看一场大架又避免不了了。
唉,天知道,眼看酉时已近,这会儿我其实真不想打架,想回拙政园了,可这些人逼的我实在没办法!好吧,如果回去要受罚的话,那这会儿先在这些人的身上狠狠地讨回来,好歹心里也平衡些。
就在我刚想跟塞图悄声吩咐“给我狠狠地打”时,忽有人高声道:“且慢!”
我回头一瞧,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眼前带着瓜皮帽,身穿褐色夹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竟然是汤斌——新任的江宁巡抚!因他曾担任过康师傅的侍讲学士,在乾清宫出出进进的,我见过他几次,他也认识我。
“赵思文见过汤大人。”赵思文显然认识汤斌,忙着下跪请安。
“欸,贤侄免礼。”汤斌倒是显得很客气,竟还跟赵思文拉起了家常。“有阵子没见你叔叔了,他可安好啊?”
“谢汤大人记挂,叔叔一直想去给您请安,可是他老人家最近身体不适,因此一直未能成行。”赵思文躬身答道。
“哦,你叔叔病了?转告他,改日得空我定去探望他。”
“谢汤大人,回去我一定转告叔叔。”赵思文回答得恭恭敬敬。
汤斌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然后拍着赵思文的肩头道:“贤侄啊,这件事我刚看了会儿,也听人说了。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这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听说这名叫孟紫嫣女子的母亲正在病中,家境又贫寒,实在无力还钱,甚是可怜呐。老夫我动了一点恻隐之心,她的钱,我就替她还了,至于包裹里的这些钱,你就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还给原主,如何?”
“这……”赵思文望了望汤斌,又望了望我们,大概一是没想到汤斌竟然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二来也是心有不甘,就犹豫了。
“这是二百两,正宗的‘天会号’银票,你验验吧!”汤斌将一张银票递到了赵思文面前,笑吟吟地等着他的回答。
一听汤斌的这番话,我心里可“咯噔”了一下:内务府的银票大都是‘天会号’的,汤斌是一清廉耿介之人,虽然他现在是巡抚,可才上任两个多月而已,一下子拿出二百两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旋即在人群里细细搜索了一番,果然看到了隐没在人群中的康师傅,他面无表情地盯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了,跟在他身边的显然是明珠和高士奇他们,俱是便服打扮。
不用说了,汤斌那二百两银子是康师傅的!千想万想,我万万没想到康师傅这时候会在这里出现!不知道他老人家在这里看了多久?这下好,回去说不定要倒霉加一级。
“晨曦,晨曦!”王和均轻轻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我才从缭乱和恍惚中回过神来。一看,周围聚集的人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赵思文和他的手下也已远走,站在面前的汤斌则眼含笑意看着我们。
“多谢汤大人!”孟老伯,孟紫嫣都感激地跪下了,王和均和我则拱了拱手。
汤斌扶起了孟老伯和孟紫嫣,然后将那青色包袱交给我道:“这些钱,你们拿回去,天已不早,你们也快快回家去吧。”说完,他跟我们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我收拢了心神,从包袱里拿回了两张银票,把其他的都交给了孟紫嫣,然后对王和均道:“王大哥,就麻烦你送孟老伯和孟紫嫣回家吧。天已不早,我要立刻赶回去。就此别过。”
“晨曦,你等等!”王和均拉住了我。
“怎么了,王大哥?”我心急如焚,心乱如麻,再不走,会死的很难看的!
“你是不是一定会去金陵?”王和均问。
“会,一定会。到时候金陵见吧。”我含笑道,“你快送他们父女俩回去吧,我……”话没说完,就见王和均从腕子上褪下了一串珠子,套在了我的腕子上。我讶然道:“王大哥,你这是……”
“这串菩提珠在普陀山开过光,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王和均又对塞图好小穗一拱手,道,“塞兄弟,穗姑娘,护好你们家小姐。后会有期!”他说完,一转身就招呼着孟老伯和孟紫嫣朝马车停的方向走去。
“唉!王大哥……”我呆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想把这珠子还给王和均,纳兰容若却不知何时到了我跟前,躬身道,“大公子,老爷的车在前头侯着,请您快些过去。”
“好,知道了。带路吧。”我有些颓然地道,心内充满惆怅。“悠长假期”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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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车伊始,康师傅就一直面无表情,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情绪,除了吩咐了声外头的侍卫说“走吧”,就没说过话,我摸不透康师傅的心思,也不敢随便说话,于是车厢里的气氛一直冰冰冷。
“唉呦!”忽然车子一阵颠簸,震得我一头又碰到了车厢上。
“怎么回事?”康师傅皱眉问道。车子停了下来。
“奴才该死,路上有个坑,没避过去。”前头赶车的侍卫答道。
“下回事先提醒下!”康师傅有些不悦地道。
“遮。”侍卫应了一声,车子又继续前行。
“坐过来,我看看。”康师傅终于对我说话了。
“哦!”我从车窗边挪到了康师傅身侧。
康师傅拉下我捂在额头上的手,仔细看了看,拧着眉头,心疼地道:“青了,疼吧?回去赶紧擦药。”
“没事儿,不是很疼。”我“嘿嘿”一笑,亲热地挽住康师傅的胳膊,半撒娇道,“皇阿玛,我还以为您生我气,再也不理我了呢!”
“你还知道我会生气?”康师傅半真半假地嗔骂道,“这才两天不见,你能耐大了啊,竟然在街上卖起艺来!要不是我让汤斌去解围,你是不是准备让塞图他们上去把人家痛殴一顿呐?”
听康师傅这么说,看来当时他老人家已在那儿观察半天了,想必这事儿的前因后果也都打听清楚了。
“皇阿玛明鉴!”我一本正经地跟康师傅道,“这次的事可千真万确不是我惹起来的,想必您也看见了那个‘假斯文’,哦,是赵思文的德行了,全是他逼的。我就是想好好听个小曲嘛,他竟然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如果我想惹事儿,一早就让塞图他们动手了,怎么可能被逼到替孟老伯拉琴的地步?”
“赵思文。”康师傅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是苏州知府赵星禄的侄子,所以这么不可一世,听说是本地一霸呢。”我赶忙趁机吹吹风。“皇阿玛你说,侄子这个德行,他叔叔会是个好官吗?”
康师傅笑道:“鬼丫头,这事儿不用你操心,汤斌是巡抚,他自会处理。”
“我才不操那闲心呢!”既然知道那对叔侄已经被康师傅盯上了,我安心多了。
“老实说吧,我不在这几天,你是不是天天玩到天黑才回去?”康师傅冷不丁扔出一个“关键问题”。
“哪有?”这事儿可关系到以后能不能还有“自由假期”的重大问题,我一定要否认到底!“酉时之前肯定回去的!今儿要不是碰上这件倒霉事,我早就在拙政园啦!”
“真的?”康师傅将信将疑。
“真的!”反正我身边的人已全部统一了口供,拙政园那边的人,常宁会替我摆平,我于是迎上康师傅探寻的目光,坚定地道。
“好,信你。”康师傅笑道,“不过,这回你也玩够了吧?该收收心了。昨儿我接到胤礽的请安折子,他可已经读完了《孟子》,你呢,这回出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前面念的是不是又忘了?”
“皇阿玛,我哪能跟胤礽比?”我一面呵呵笑道,一面腹诽:有那么值得骄傲吗?专为太子设的詹事府是干嘛的?这么多人围着教一个,他胤礽到现在还读不完,那不是傻子?
“你就是懒!非得我亲自督着!”康师傅戳了一下我额头道,“明儿咱们启程去金陵,我可告诉你,除非跟着我,不然你就在将军府里给我好好念书,哪儿也不许去!”
“啊?为什么?”金陵可是六朝古都,我本想打算好好溜溜的,尤其是慕名已久的秦淮河啦,玄武湖啦,夫子庙那些地方。康师傅怎么突然莫名其妙下这种命令?
“哪儿那么多的为什么?”康师傅忽而严肃起来,“刚刚朕说的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里,听清楚了吗?”
“哦,听清楚了。”我很郁闷地道。
静默了一会儿,康师傅忽然又问我道:“哦,对了,今儿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子是谁啊?”
“谁?”我一愣,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王和均啊。“哦,是刚认识的一个朋友。”
康师傅静静地望了我一会儿,道:“禧儿,交朋友我不反对,不过,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明白吗?”
交朋友跟身份有什么关系?康师傅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我才刚想问,康师傅又道:“班第来信了,一会儿到了园子,你先跟我去趟听雨轩。”
124织造署图谋
御撵里,我心有不甘地手捧《孟子》,按照康师傅的吩咐,温习已学过的几篇文章,虽然眼睛盯着书,但那上面的字一个都没看见。
都怪那个死胤礽,你自己读完就读完了,跟康师傅报告个什么劲儿?害的我现在连路上的风景都没得看!早知道这样,当时应该让胤褆和胤禛再打得狠点儿……
“哎呦!”我脑袋遭到不明物体的攻击,虽然很轻,我却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书也掉在了地上。我抚着脑袋皱眉向“施暴者”抗议:“皇阿玛,这样敲脑袋,会变笨的!待会儿要是背不出来,您可别怪我!”
“开小差还振振有词!”康师傅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就放在他面前案板上的戒尺,半威胁道,“再给你半个时辰,到时候要是背不出来,你自个儿看着办。”
“暴君!”我腹诽了一句,嘟着嘴,满心愤恨地俯身捡书,昨晚上随手夹在里面的红叶却倏地飘将下来,竟飘到了康师傅的衣襟上。我伸手欲取,康师傅却快了一步捡走了。
“冬来梅花色娇艳,大地乾坤粉妆遍,提笔欲将锦书写,遥思江南玉人颜。”康师傅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遍后,脸上尽是别有深意的笑容,望了我一眼,调侃道,“怪不得让你温书,总开小差,原来是这片叶子在作祟!”
很显然康师傅误会了,不过也样也好,要是被他知道刚刚我其实在想怎么收拾胤礽,恐怕就不是脑袋被轻敲一下这么简单了。
“唉呀,快还给我!”我伸手就要去抢那片叶子,忽车身一晃,我差点儿又撞到车厢壁上,幸好康师傅一把拽住了我。
“行行行,还你!还你!好好坐着!”康师傅总算把枫叶递还给我。我接了过来,随手翻了一页夹进去,心内叹了一口气,正想继续看书,康师傅却笑着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禧儿,你没有东西要带给班第吗?”
“什么东西?”我抬头望着有点奇怪的康师傅。
“比如说书信啊什么的,今儿有一道旨意要送往瑷珲,你若有物件带要给班第的话,可一并递送。”康师傅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今儿没有,再说吧。”我说完又低头继续看书。
接到班第的书信本来是件挺令人高兴的事,得知他在那边平安活着,而且备战顺利,我也安心了。可是,想到这次去金陵,康师傅给我下的那个命令,我这心里说有多郁闷就有多郁闷,不要说写诗与班第相和了,就是大白话的信都没兴致写了。
“禧儿,班第他在信里都跟你说些什么?”刚静了几分钟,康师傅又开始问了。
“没什么,就报报平安什么的。”我头也没抬,随口答着,心内却嘀咕:这康师傅,怎么突然这么八婆?
“只是报平安?”康师傅越问越起劲了。
我抬头望着眸中含着暧昧微笑的康师傅,心内忽然一动,问道:“皇阿玛,您真想知道?”
“嗯。”康师傅点头。
“也不是不行,不过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就知道你有古怪。”康师傅笑道,“这样,今儿背书暂免,明儿再背,行了吧?”
“背书么,再过半个时辰,我肯定能背出来,我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什么?说说看。”
“嗯——”我看着康师傅的脸色,貌似他目前心情舒畅,于是仗着胆子道,“皇阿玛,您就放我自己在金陵玩儿一天吧。”
康师傅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狠瞪了我一眼,道:“料到了你就要说这个,昨儿朕跟你说的话都忘了?”
我低声抗议:“一天而已,我保证酉时前回……”
“啪!”重重的一下戒尺拍案声,吓得我一抖。我赶忙改口:“好嘛好嘛,不去就不去。”
康师傅皱着眉头,呵斥道:“温你的书,半个时辰后检查。错一处,责十下。”
我急忙把书竖起来,挡住康师傅的两道凛冽的“爱克死”光,同时开始“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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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正当我正襟危坐,在康师傅的戒尺威胁之下,极其流利地背诵着《孟子》中的《不为与不能》时,车子忽然停了,侍卫禀报道:“启禀皇上,江宁府已到。”
“知道了。”康师傅应了一声,又对我说,“先到这里,到了将军署再继续。”
“是。”我低眉顺眼地答着,暂时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背过来,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背错的地方倒是没有,却有几处忽然忘记,“嗯嗯啊啊”了半天,好不容易回忆出来的,那情形太惊险,明明天气挺冷,我额头上却汗涔涔的。
康师傅出了御撵,我摸到门边,悄悄掀起门帘,往外一瞧——乖乖,只见城墙外,除了有乌泱泱的一堆官员穿着朝服跪迎外,竟然还有穿着八旗戎服的驻军和汉军绿营的官兵列队出迎!
王新命和一个身材魁梧,身穿一身蓝色戎服,将军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哗哗”甩了下马蹄袖,双膝跪地道:“奴才江宁将军瓦代(奴才两江总督王新命),率江南江西两省各级官员,八旗驻防官兵和绿营官兵,恭迎圣驾,皇上万福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俩的话音刚落,他们身后就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师傅扫视了一眼后,抬了抬手道:“平身。”
“谢皇上。”瓦代和王新命起身,他们身后的诸多官员和兵士们也都“呼啦啦”地起来了。
天哪,这架势,这一路南来在任何一处驻跸的府县都没见过,干嘛呢?显示驻守江宁的兵力强盛?
康师傅下了御撵,在瓦代和王新命,以及几个侍卫的陪同下,检阅了一遍列队的官兵,而后又到得跪迎的百官跟前,不知道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一部分官员就散去了。随后,只见他往车驾所在之处望了一眼,跟身边的侍卫吩咐了些什么,就有两个侍卫往这边过来了。
我放下了车帘,不一会儿,就听外头传来侍卫的禀报声:“启禀大公主,皇上口谕:若想去雨花台,就下来,若想跟恭亲王先去行在,就回你自己的轿撵。”
这种问题还需要想吗?我脱口而出“雨花台!”,随即一掀帘子,出了御撵。
跟在康师傅身后,在一堆侍卫,官员,将领的簇拥下,我登上了金陵城的最高处——雨花台上的雨花阁,俯瞰这座据说建城历史可追溯到战国时期的石头城的风貌。
王新命在一旁指手画脚,不停地跟康师傅介绍金陵城各处的情形,我则凭窗极目远眺,果然城内的各种景象尽收眼底:城中东北角那座山就是钟山,那里葬着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和他的马皇后,山左侧波光粼粼的应该就是玄武湖,也就是王新命所说的元武湖,城中一条玉带由东至西穿城而过,那便是我倾慕已久的桨声灯影中的秦淮河了。
“金陵曾经不是前明的都城吗?怎么没看见皇宫?”我找了半天没找到朱元璋的“紫禁城”,只好请教王新命。
“大公主请看。”王新命指着石头城的东北角道,“钟山下本是前明的宫城,但因年久失修,早已损毁殆尽,现已辟为八旗驻防城。”
我“哦”了一声,心中甚觉可惜,当年的朱元璋虽暴虐了些,但的确也算雄才大略,是他一手奠定了大明帝国二百多年的基业,那时候金陵的“紫禁城”一定也是金碧辉煌的,如今竟然就这么湮没了。李后主亡国时还能唱唱“雕栏玉砌应犹在”,老朱若是还在的话,恐怕得改唱“雕栏玉砌都不在”了。
不过,除却历史的感伤,这真是一坐繁华的城市,在这里甚至可看到城内各色旗子迎风招展,城内的街道上人来车往,河面上还有各色船只来来穿梭,一片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我真想现在就进到城里好好地逛一逛,真正地领略一下这座六朝古都的繁华胜景,可是……
我不禁转头望了一眼康师傅,他自登上雨花阁后,就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城郭山川地势,似若有所思。
“走吧。”片刻之后,康师傅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就领着我下了雨花台,回到了御撵上。“去江宁织造署。”御撵又开始启动。
“江宁织造署?不是说去将军署驻跸么?”我有些不解。
“曹玺去了,我要去那里探望一下孙嬷嬷和曹寅。”康师傅说着竟有些伤感。
“哦!”我凑近了康师傅问道,“皇阿玛,这个孙嬷嬷是不是就是小时候带过您的孙嬷嬷?”
“是啊!”康师傅伸手拥住我的肩头,叹了一口气道,“我三岁出痘的时候,幸亏有孙嬷嬷全心全力地照顾,不然……”
“不然就没有我了是不是?”听康师傅说的这么伤感,我心有不忍,便插了一句俏皮话。[]
康师傅“哈哈”一笑,点了下我的鼻子,道:“是啊,不然就没有你这个总让人头疼的家伙了!”
“那……我有没有见过这个孙嬷嬷和曹寅呢?”我揪了揪鼻子问道。
“你小时候,孙嬷嬷曾经抱过你的,不过你肯定不记得了,曹寅小时候当过我的伴读,后来又当过侍卫,你是见过的,不过恐怕这会儿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康师傅笑道。
“呃……”我低头转了转腕上的珠串。“那我一会儿见了孙嬷嬷是不是该称呼她孙奶奶?”
“是啊,应当如此。”康师傅点头赞许。“这菩提珠哪来的?”康师傅的眼睛真尖。
“嗯?哦,这是在苏州的时候觉得好玩儿买的。”我随口诹了一个出处,下意识地将珠串往袖子里塞了塞。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隐瞒,只是一种直觉。
这串菩提珠看似无奇,可昨儿晚上临睡前拿出来把玩时,我却无意间发现里头的那一面竟有三个字“月之华”。一般这种写了字的东西,总有些特殊含义,我现在是想不出来这三个字的特殊含义是什么,但总觉得要把这珠子还给王和均才好。可康师傅看得这么紧,我可怎么出去?真是头疼的问题。
“你呀,就只惦着玩儿,哪儿热闹往哪儿钻,什么时候能有个公主的样子?”康师傅又开始数落我了。
我撇了撇嘴,没言语,调整了个姿势,干脆把自己的重量全都靠在了康师傅的身上。
“怎么?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了?”康师傅问道。
“哪有?”我嘴上否认,其实心里还真有点儿不高兴。
“没有?没有你怎么嘟着嘴啊?”
“皇阿玛……”帝王级“沙发”品质不凡,靠着实太舒适了,加上车子一晃一晃地,我又快被催眠了。
“嗯?怎么了?”康师傅这会儿的语气特别的柔和。
“这样靠着真舒服,嘿嘿!”我半闭着眼睛呓语。
“傻丫头!”康师傅硬将我推开坐直,笑嗔道,“快坐好,万一睡着了,一会儿到了织造署出去,一冷一热又该受凉了。”
“哎呀,不会睡着的!”我一斜身,又靠了回去。
“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坐好!”康师傅换了严肃的口气。
我没办法,只好自个儿坐了,挪到了车窗边,掀开窗帘,往外瞧着五彩缤纷的街市。好吧,去不了,看一看总还可以的。
过了片刻,车子停了下来,外头的侍卫报说织造署到了。
穿上斗篷,我随着康师傅下了撵,抬眼一瞧,一片白茫茫啊——前来接驾的人员全体服素早已跪了一片,就连织造府门口也挂着白绸和白灯笼。
康师傅疾步上前,伸出双手,亲自搀扶起跪在最前头的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妪,动情地道:“孙嬷嬷,您老快起来。”
“谢皇上!”孙嬷嬷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显然是有些激动,紧握着康师傅的手站起身来,抬起头将康师傅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不觉就掉下泪来。“日日想,夜夜盼,可总算盼来了。”
“孙嬷嬷!”康师傅的眼眶也有些发红,“您老可千万要节哀,保重身体啊!”
孙嬷嬷已哽得说不出话来,拿帕子擦了擦泪,点了点头,一眼看到了我,有些激动地道,“这是……这是……”孙嬷嬷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康师傅。
“孙嬷嬷,这是禧儿。”康师傅接口道。
“见过孙奶奶!”我上前给孙嬷嬷行了个礼。
这个孙嬷嬷看上去慈眉善目,她望向康师傅的眼神,充满了慈爱,那是母亲看自己儿子的时候才有的目光。而从康师傅对这个孙嬷嬷的态度来看,非常地不一般,那眼神中的亲昵,甚在他面对皇太后孝惠时都未曾流露过。看到这种情形,我在感动的同时,也想到了另一件事——也许,可以从这位老太太身上找到点儿自由活动的机会。
“小禧儿?”孙嬷嬷亲昵地捧着我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惊喜地对康师傅道,“一晃都这么大了!奴婢在宫里的时候,她才那么一点点大呢!记得那时候,她就只赖着皇上你,谁抱也不行!”
孙嬷嬷的这一番话,引得康师傅呵呵笑,我则有点窘迫——老人家就这样,总爱挖些陈年旧事!
“皇上,快请进吧。”一位面色白净,看上去年纪跟康师傅不相上下的男子提醒道。
孙嬷嬷道:“寅儿说得对!看奴婢都老糊涂了,大冬天的竟站在门口唠叨了半天,快进去吧。”。
哦,原来这个男子就是闻名已久的曹寅呐!我不禁多看了几眼。
“孙嬷嬷,您先请。”康师傅亲自搀着孙嬷嬷,孙嬷嬷又一手牵了我,在曹寅的引领下,进了织造署。
到了东跨院正堂,康师傅端坐在首座,却坚持让孙嬷嬷也安坐了,才让曹寅和他的弟弟曹宣,领着府里上上下下一干人等又行了三跪九叩礼,然后曹寅向康师傅一个个依次介绍,引荐家族成员,康师傅又赏赐了些财物,好一番折腾过后,其他人才散去,堂上只留下了孙嬷嬷,曹寅和曹宣。
我坐在一旁没吭声,只听着他们说话,听了半天,却发现他们绕来绕去就是围着一个话题——谁来继任江宁织造,曹寅还是曹宣?听孙嬷嬷的意思,好像是希望小儿子继承,曹寅在口头上也一再表示希望由弟弟来继承父亲的衣钵,康师傅只是微笑着静静地听着,并没表态,不过按照他刚刚在车里跟我说的那些话,我推测,他应该更中意曹寅才对,只是碍于孙嬷嬷在场,不好公开表示罢了。
谁继承织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听着也乏味,再加上一动不动地装淑女其实很累,我忍不住就打了个呵欠。在场的人都停止了言论,齐齐转头望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趁机跟康师傅提道:“皇阿玛,我能不能在织造府署转转?”
孙嬷嬷道:“皇上,就让奴婢带着大公主在署里走走吧。”
“也好。”康师傅这回倒是答应地很爽快,又对曹宣道,“曹宣,你母亲年纪大了,你陪着也有个照应,朕有几句话要跟曹寅说。”
曹宣双膝跪地,向康师傅施了大礼后,便陪着我一同搀着孙嬷嬷出了正堂
织造署不小,据说是由前明的汉王府改建而成,共分三路,除却东跨院有五进院子是住宅外,西边的两路目前是辟为织造局和染织局,送到宫里的云锦都是从这里出来的。
孙嬷嬷领着我参观完东跨院后,还预备带我去织造局看织锦,这要是在平时,我肯定会乐呵呵地就跟着去了,可惜,这次我出来逛的目的不在此,而是要找机会,想法子让孙嬷嬷开口向康师傅提出让我在织造署逗留哪怕是半天也好,因为,按照刚才的观察,孙嬷嬷说话在康师傅那里还是管用的,这样,或许我就能想办法出去了。
于是我便推说有些累了,孙嬷嬷就带着我去了她的那进院子,吩咐丫头仆妇们上了一堆各色茶点招待我。在众多的茶点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五香豆,香味扑鼻,直穿肺腑啊!有多久没吃过这种五香豆了,没想到今儿竟然在江宁织造署里重逢了。这五香豆的出现,也给我提供了跟孙嬷嬷唠家常的话题。
“孙奶奶,这个是什么豆子啊?怎么这么好吃?”我明知故问。
“这个啊,是五香豆,金陵人又叫它‘状元豆’。”孙嬷嬷答道。
“为什么叫它‘状元豆’呢?”这个我倒真没听说过。
“因为江南的秀才们都喜欢带着它去贡院里赶考,还有人带着它考中状元的,久而久之,人们就叫它‘状元豆’啦!”孙嬷嬷说着,脸上带着慈祥的笑。
“贡院?听说江南贡院就在秦淮河边是不是?”终于让我找到突破口了。
“是啊,大公主知道得不少呢。”孙嬷嬷赞道。
“也没有啦!”我谦虚了一下,道,“不过是在书里看到过,说金陵的十里秦淮是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浆声灯影,简直是美轮美奂,我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啦。”
“要说秦淮河的风景确实是不错,这回来了金陵,正好可以去瞧瞧啊!”
“唉!”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连舀起的一颗五香豆都倒了回去。
“怎么了?”孙嬷嬷关切地问。
“孙奶奶!”我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腻到了孙嬷嬷的身边。
“大公主这是怎么了?快跟奴婢说说。”孙嬷嬷怜爱地搂着我,关切地道。
“孙奶奶,您不知道,皇阿玛这回要我呆在将军署里念书,不许出去,我想看也没得看呐!”我这“控诉”虽然跟康师傅的原意稍微有些出入,但也接近百分之九十九了。老实说,跟着康师傅出去,前呼后拥的一大堆不说,还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倒真不如呆在将军署。
“这皇上也真是,都到金陵了,应该到处看看走走才是,怎么能这么拘着孩子呢?”孙嬷嬷果然不同凡响,敢这么说康师傅的,除了孝庄和孝惠,估计就只剩她老人家了。“大公主放心,一会儿奴婢去跟皇上说说,一定让你好好看看金陵的风光美景。”
“孙奶奶,您真好!”目的达成,我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拥住了孙嬷嬷。
“瞧把你给高兴的。”孙嬷嬷笑着拍了拍我的背。
“哦!对了,孙奶奶!”我想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放开了孙嬷嬷,很一本正经地望着她。我这严肃的样子,唬得孙嬷嬷也紧张起来,问道:“怎么了?”
“您跟皇阿玛说的时候,可千万别说是我想看风景,您就说……您就说是您想让我到这儿来陪您两天,成不?”唉,我说着都感觉要脸红,竟然教唆老人家撒谎。可不这么办不行啊,要是被康师傅知道了我的真实目的,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下场惨烈。
“奴婢明白!”孙嬷嬷呵呵笑道,“想当年,你皇阿玛小时候也……”
“嗯?皇阿玛小时候怎么样?”我的好奇心被孙嬷嬷说了一半的话挑起来了。难道康师傅还有“秘史”?
孙嬷嬷愣了片刻,随即摇手道:“咳,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就不说了。”
“孙奶奶,您就说说嘛!我就喜欢听‘陈芝麻烂谷子’最有意思了!”我摇着孙嬷嬷的胳膊央求着。要是能挖出来一两件康师傅小时候的“糗事”,说不定哪天他训我的时候,就能当作“秘密武器”使用,妙极!
“哎呀,老了,记不清咯!”孙嬷嬷开始打“马虎眼”,看来是要维护康师傅的“光辉形象”。
“孙奶奶,孙奶奶!您就说一个嘛,就一个,就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我哪能轻易放弃。
“禧儿!又胡闹!”康师傅的声音冷不丁的身后响起。我转头一瞧,康师傅不知何时已进得堂内,正皱眉瞪视着我,身后跟着曹寅。守在门口的那些仆妇们俱已跪地请安。这康师傅真是的,来了也不通报,又搞突然袭击。
我起身,垂眼立在一旁,孙嬷嬷刚要施礼,则被康师傅制止,并道:“孙嬷嬷,不是说过了,以后您见朕,免行跪拜礼吗?”
“谢皇上隆恩。”孙嬷嬷在康师傅的搀扶下,坐了下来,顿了顿,开口道,“皇上可不要训斥大公主了,刚刚是奴婢逗着她玩儿来着。唉……”孙嬷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从老头子走后,奴婢这心里啊,就空落落的,这偌大的织造署也没了笑声。”孙嬷嬷说着说着,竟然又要垂下泪来。
“孙嬷嬷……”康师傅似乎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紧紧地握着孙嬷嬷的手。
“不过,今儿有大公主在这儿,奴婢觉得热闹多了。她那一声声的‘孙奶奶’,叫的奴婢这心里甜丝丝的。”孙嬷嬷擦了擦泪,又抬头笑道,“皇上,奴婢能不能求您件事儿?”
“孙嬷嬷请说,朕无不答应。”康师傅道。
康师傅对孙嬷嬷真是没话说,什么时候他也能对我“无不答应”呢?
“奴婢想让大公主在这儿呆两天,陪陪老婆子。”
康师傅闻言盯了我一眼,随即笑着对孙嬷嬷道:“明儿朕去校场阅军,就让禧儿来这里陪您一天。”
“才一天?”孙嬷嬷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是啊,后天去祭陵,大后天就要启程回鸾。”康师傅道。
“这么快?才来几天就走?”
“朕也想多留些日子,可是不行啊。”康师傅说着还有几分感慨。“孙嬷嬷,朕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您,您多保重。”康师傅说着站起身来,吩咐曹寅,“好好照看孙嬷嬷,若有差池,唯你是问。”曹寅伏地应承。
“这就要走了?”孙嬷嬷依依不舍。
“孙嬷嬷,别送了。”康师傅又对我道,“禧儿,跟孙嬷嬷道个别。咱们走了。”
125又是一个意外
“……将以求吾所大欲也。[.超多好看小说]”将军署衙,康师傅寝室书房内,我站在案前,终于背完了《不为与不能》的最后一句。
“嗯,背得不错。”康师傅微微点头笑赞许。
“谢皇阿玛夸奖。”我微一福身,微笑道,“皇阿玛,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我心内惦着明天的织造署之行,巴不得能早点回去好好谋划下。
话说,这座将军署就坐落在八旗驻防城内,整个署衙被侍卫,护军,还有驻守江宁的八旗兵护卫得跟铁桶似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要想从这里出去,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幸亏明儿还能去织造署,感觉上那里多少要好一些,至少没有那么多手持兵刃的兵丁。
“回来,我还有话要问你。”康师傅的一句话又把我拉回了案前,可他却不说话了,只是拿眼瞧了我半天,倒瞧得我心里有些发毛了。
“皇阿玛,有什么话您快问吧,我有点儿困了。”说着,我还打了个呵欠,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今儿孙嬷嬷提出让你留在织造署,是不是你的意思啊?”康师傅的口气虽似漫不经心,但这话里的意思却也足够让我心惊的,莫非他真会“读心术”?
“当然不是了!”我矢口否认。这种事情,一定要撇清,就算康师傅有怀疑,可他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不是?
“不是就好!”康师傅呵呵笑道,“看得出来孙嬷嬷很喜欢你,明儿你去织造署的时候,好好陪陪他老人家,也算替我尽点儿孝心。”
“皇阿玛放心,明儿去了,我一定会让孙奶奶开开心心的。”我笑着跟康师傅打包票,心下暗舒一口气。看康师傅现在笑容满面的样子,似乎相信了我说的话。
“我相信你一定会让孙嬷嬷开心,不过……”康师傅说到这里,忽改了警告的口气,“我也要提醒你,去了那儿可不许瞎胡闹,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身为大清公主,你的一举一动可关系着皇家的声誉和颜面。”
“是,禧儿谨遵皇阿玛教诲。”我恭敬地答着,心内暗喜去了一半:公主公主,不能自主啊!
“好了,去睡吧,鞍马劳顿了一天,也确实累着你了。”康师傅终下了“赦令”。
“那禧儿告退!”我朝康师傅蹲了一礼。
“嗯,去吧。”康师傅微笑着朝我点了点头,伸手拿过一旁的奏折,开始低头批阅。
“皇阿玛,您也不要睡太晚,奏折又不会自己长腿跑掉,明儿再看也没关系的。”看到康师傅看奏折的专注神情,我又忍不住提醒道。
这一路南来,康师傅每天看奏折还是习惯性地看到半夜三更,梁九功都私底下跟我说了好几次,让我在适当的时候劝劝康师傅
“嗯?你怎么还没走?”康师傅的目光又从奏折上移到了我身上。
“您总这样熬夜,又东奔西跑地上河堤访民情,身体会累垮的!”我是真心疼康师傅,铁打的也经不起长年累月地这样折腾啊!
康师傅指了指他手边的一叠折子,朝我微微一笑道。“好,我知道了,看完这几本就不看了。”一听他这话就知道看完这几个,他肯定还会继续看。
我走到他身旁,数了数那叠折子,一共是五本,于是,堆上笑脸道:“反正也就只有五本,我就在这儿陪着您看完了再走吧!”
“小丫头!”康师傅轻笑着,宠溺地捏了下我的鼻子,道,“今儿在车里你不就想睡觉了吗?快去吧。”
我揪了下鼻尖,没答话,人也杵着没动。
“行了,快睡去吧,傻丫头!”康师傅催促着,“皇阿玛答应你,看完这五本一定不看,放心了吧?”我还真不是很放心,这康师傅就是一个“工作狂”。
“梁九功!”我朝门外唤了一声。
梁九功躬身道:“奴才在,大公主有什么吩咐?”
“过来,过来!”我指了指那叠奏折,对梁九功道,“看到了吧,一共是五本奏折,你在这里替我看着,等皇阿玛看完了这五本,务必要请他去安歇!记住了?”
梁九功看了一眼康师傅,随即应声道:“大公主请放心,奴才谨记。”
“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竟敢管起朕来!”康师傅的话虽如此,眼中却满是笑意。
“嘻嘻,这下我真放心了!”我冲着康师傅做了个鬼脸,再次行礼。“禧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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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禧儿,你怎么好像有点闷闷不乐呢?”从织造署回将军署的途中,康师傅笑吟吟地望着我问道。
“有吗?我哪有闷闷不乐。今儿在织造署玩得挺开心的,孙奶奶对我可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脸上堆着笑,口中应付着,心中却恼恨得不得了!
今儿我真乖乖呆在织造署,陪着老太太磕了一天的牙,替康师傅尽了一天的孝!不是我不想出去,而是我根本就出不去!
怪不得昨天康师傅答应得这么爽快,却原来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据这织造署里里外外早已是层层防御,密不透风了。离织造署稍远的街道上,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兵丁守卫,靠近织造署的地方,这些兵丁则换成了护军,从织造署门口开始,护军全部换成了侍卫。派给我的贴身侍卫,明着的除了塞图以外现身了三个,这说明暗中保护的侍卫人数也增加了,而且这几个侍卫就跟膏药一样,我走到哪,跟到哪,甩都甩不开。
要说,孙嬷嬷还真是想我所想,她还特地替我想了个办法,而且全都安排好了,先让我扮成她的丫头,打着去拿画的幌子跟着曹宣去他那进院子,然后再扮成书童,跟着曹宣去轿厅,只要上了轿子,曹宣就能带我去游览秦淮美景。
本来,这个计策进行得还算顺利,我跟着曹宣都已经骗过了跟着我的“四大金刚”,甚至连轿子都已经上去了,可是,到了织造署的门口被拦住了,守门的侍卫客客气气地道:“对不住了,曹二爷,皇上有旨,今儿过了巳时,所有人等一律不得出入织造署,您请回吧”。
巳时――那是我到达织造署的时辰!
就这样,我跟着曹宣,又灰溜溜地回到了孙嬷嬷的身边,自此,我死了去看秦淮美景的心思,直到康师傅重临织造署,接我返回将军署。
“哦,高兴就好啊!”康师傅还是笑吟吟的,好像今天的心情特别的舒畅似的。
“皇阿玛,瞧您,打从回来后就笑得嘴都没合拢过,有什么好事吗?”
“好事?”康师傅愣了那么一秒,随即笑道,“嗯!不错,是好事!今儿去教场阅军,看到八旗诸将官皆精神抖擞,纪律严明,骑射功夫也都不错;到了织造署,又听闻你今儿表现良好,曹家上上下下都对你交口称赞,这都是好事啊,我怎能不高兴呢?”
“呵呵!”我微微一笑,挽住康师傅道,“皇阿玛,我今儿可是给孙奶奶讲了不少的笑话,都讲得口干舌燥了,可算是大大尽了孝心了吧?您就没一点儿表示?”
“小丫头!”康师傅呵呵一笑,道,“嗯,朕一向赏罚分明,你今儿表现如此良好,朕自然要赏赐。至于赏的是什么,等回到将军署自有分晓。”
晕,康师傅的反应还真够快的,我想要什么赏赐,估计他肯定心里门儿清,他这样说,就还是不愿意放我出去玩儿。得,我看我干脆就等着回京城算了,也别瞎折腾了,再怎么折腾都折不出康师傅的手掌心。
“傻丫头,愣什么神儿呢?”
“在想……”我回过神来,顺嘴道,“在想您给我的到底是什么赏赐啊?这么神秘兮兮的,您干脆现在告诉我得了!”
“那可不行!”康师傅神秘地道,“这个赏赐,你看了保准儿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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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没有啊?”我催着小穗。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小穗边应着,边蹲身帮我穿花盆底。
不知道康师傅搞什么鬼,用了晚膳后,让我立马回去换衣服,还非得让我换上固伦公主的常服,又是袍,又是褂,层层叠叠,还要戴冠,还必须戴三副耳坠,所以小穗领着几个丫头折腾了半天还没完
“启禀大公主,皇上让奴才来问问您好了没有,要是好了就到皇上那儿一道过去。”梁九功第二次来催了。
“好了好了,梁公公,你去回报,我这就去。”我应付道。梁九功应声离去。我站起身来,搭着小穗的手走了几步,适应了下许久没穿过的花盆底,这才往康师傅的院子里去了。
“皇阿玛!”我踏进书房,只见早已穿戴整齐的康师傅还在争分夺秒地看着奏折,便唤了一声。
“哦,来啦!”康师傅这才抬起头来,收拾了下手边的奏折,起身到得书案前,微笑道,“走吧!”
我跟在康师傅身后,左看右看,心中疑窦丛生:这条路是通向将军署里的戏台的,难道康师傅要带我去看戏?
“皇阿玛,难不成您给我的赏赐就是请我看戏啊?”我终于忍不住问了。这年头,唱的全是昆曲,我可受不了。
“看戏?”康师傅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嗯,也是,你平日太过急躁,让你看看戏或许能改改你的性子。”
“啊?”我呆了片刻,真让我说中了?那“咿咿呀呀”一句话唱半天的昆曲,我真消受不起,于是扶着额头道,“皇阿玛,我忽感觉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了。”说着一蹲身行礼,转身就想走。
“回来!”康师傅一声呼喝叫住了我,我只得驻足回身,无奈地望着他。
康师傅搭了一下我的脉搏,伸手给了我一个“爆栗子”,轻斥道:“你这丫头,胆大包天,竟敢睁眼说瞎话!”
“皇阿玛,我真对听戏没兴趣,求您了,就别为难我了,成不?”我说着用哀怨的眼神望着康师傅。
康师傅“噗哧”一笑,道:“傻丫头,逗你的!今儿不是唱戏,是唱曲!你不是爱听江南的小曲吗?我让他们请来了金陵城里唱曲最好的班子,今儿晚上,让你一次听个够!”
“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康师傅竟然也有这么善解人意的时候!
“大公主,是真的,其实这事儿,皇上离开苏州的时候,就开始张罗了。”梁九功不失时机地补充道。
“多谢皇阿玛!”我这一句可是真正地发自肺腑。
“嗯,走吧,不然你五叔他们都等半天了。”康师傅道。我凑回到康师傅身旁,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笑道:“走吧!”
我随着康师傅步入视野最好的二楼包厢,楼上楼下的大小官员朝着康师傅一番磕头请安之后,现场才安静下来。今儿来听曲的人真不少,我上上下下扫了一遍,除了定嫔,敏常在,常宁外,高士奇,明珠等随行的大臣和大学士也在,江南将军瓦代,两江总督王新命,江宁巡抚汤斌也赫然在座,最让我感觉意外的是,许久没有音讯的我的师傅吴海竟然也出现了,穿了一身朝袍,坐在瓦代旁边。
戏台上,桌子椅子都已摆好,还放着一架古筝,一台扬琴,看来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康师傅朝梁九功微一点头,梁九功立刻扯着脖子喊了一声:“皇上有旨,开演――”话音落下不久,演员们就从“出将”那个门帘里陆续出来了,全体朝着台下行了个礼。
我看了一下,发现这支五人的演出队伍基本是个娘子军,一个个都是身姿曼妙,袅袅婷婷的江南美女,分别弹奏琵琶,二胡,古筝和扬琴,只除了吹笛子的是个男子。
不过,这个男子的身形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待这名男子一抬头,朝着台下众人一微笑一点头时,我不禁“霍”地站了起来――这人可不就是王和均嘛!
“禧儿,你怎么了?”康师傅转过脸,不解地看着我。
“啊?”我从惊讶中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了,忙坐了回去,随口道,“我没事儿,没事儿。”随即伸手拿过茶盏,喝了一口茶,算是给自己压压惊。
演出开始了,弹琵琶的女子在众人的配合下,开始演唱《小九连环》,还是同样的歌词,“蝴蝶呀,飞来又飞去呀,飞来么又飞去呀啊,飘飘荡荡进花园呀,小妹妹想去扑呀啊……”,这名女子的唱功不在那天的孟紫嫣之下,可是,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好像那蝴蝶没飞进花园,倒是飞到了我的心里,把我的心搅得一团乱。
王和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脑海中不知不觉翻腾起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来,从项王庙初识,到大闹一品楼竟一起被关进县衙大牢,到,到了苏州又奇迹般地重逢,这个“免费导游”一路领着我吃喝玩乐,期间还给我讲了不少的故事,到我们俩人一起为孟紫嫣打抱不平,到临别时,他把开过光的菩提珠褪下来送我,我还跟他说我们肯定能在金陵相见的……
我低头看了眼戴在腕子上的菩提珠,不禁思绪万千。这回到了金陵,我千方百计想要出去,难道仅仅是想去看秦淮风光,仅仅是想去还菩提珠吗?
这几天,我每天晚上把玩着菩提珠时,眼前总不觉浮现出王和均那张带着邪魅笑容的脸来,虽然有些痞,但心地很善良,而且,他身上似乎是有那么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更关键的是,和他在一起是愉快的,我不必去考虑这个人到底是宫里或朝里哪一派哪一系的。
我不是不知道他对我有那个心,从理智上,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不说破,我也假装不知道,我以为我可以靠着理智忽略掉这一点,继续拥有这个朋友,现在我才发现,我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忽想起康师傅说的“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是啊,身份!
现在可不就活生生地体现着这句话?
我是公主,所以我现在坐在包厢里听小曲,而王和均呢?就算他再有才,再有钱,也是一介草民,一介布衣!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成为朋友?
看着王和均全神贯注吹奏笛子的样子,我的视线渐渐的有些模糊了:这一回,有可能会永远失去这个朋友!
我一低头看了眼手腕,一滴泪就这样从眼眶中掉落到了菩提珠上!
我一惊,迅速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这反常的举动可千万不能让康师傅察觉。
我转头看了一眼康师傅,还好,他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小曲,满面春风,一副陶醉的样子,还不时用手指敲击着扶手,和着曲调,打着节拍。
“好!好!”那弹琵琶的女子一曲唱罢,赢得了满堂彩。
康师傅也连声叫好,并吩咐梁九功:“以大公主的名义,赏这个唱曲的女子二十两银子,其他演奏人员各十两。”
梁九功立即照办,而且又扯着脖子将“我”赏人银子的事儿昭告天下。那台上的人员接了银子齐齐下就要下跪谢恩,我开口道了声:“免”。
想起这些日子,跟王和均一起游玩嬉笑的情形,我似乎无法看着王和均这样跪着感谢我的赏赐。
演出在继续,接下来是谈古筝的女子献唱,这回唱的是《姑苏风光》,音色靓丽甜美,也是一个高手。可是,我的心情很凌乱,很凌乱。只要我还在这里坐着,我就不得不看着王和均一次次地下跪,一次次地谢恩。看着这个,我心里就是觉得别扭!
我真想起身就走,可我却找不到退场的理由!我不能说我不喜欢,刚才在来的路上,当康师傅告诉我今晚上是听小曲时,我是那么的雀跃,那么的欢欣;我也不能称病,康师傅刚搭过我的脉搏,知道我现在什么病也没有,健康的很;我更不能中途溜走,这样反而更反常,康师傅会起疑心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要冷静,冷静,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那王和均在下面全神贯注地演奏,或许根本就没注意到楼上的我呢?更何况今天我的装束跟平常他看见的不一样,或许他认不出来呢?安安静静地挨到演出结束,退场,那么或许我的身份不会被揭穿呢,那么这段友情也就以保留了!是的,是的,要冷静!
这样自我安慰了一阵,我感觉似乎好了许多,心情也不像刚刚那么糟糕了,那些女子唱的小曲也能入耳了。
康师傅说这一班是金陵最好的唱曲班,确实不错,整个演出持续了约一个时辰,每唱一个曲目都是满堂彩,康师傅的银子赏赐出去了不少,有时候是他自己的名义,有时候是以我的名义。
终于挨到散场,正当我偷偷舒了一口气,心想:事情果然没那么糟,却听到康师傅兴致勃勃地吩咐梁九功:“这沧海楼的唱曲班果然名不虚传,传他们老板觐见,朕要当面亲自赏赐他!”
“皇阿玛!”我失口惊叫了一声。康师傅这么做,我的身份铁定会揭穿的!
“怎么了,禧儿?”康师傅回头望着我,那两道眼神竟让我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那个……您赏就赏了,干嘛还非得当面赏赐?”我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康师傅呵呵一笑道:“这个唱曲班如此出色,甚至超过了和声署,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老板这么有才!”
126送君
作者有话要说:
台风来了,天气凉爽,坐着写了这一段,嵌了一首自己很喜欢的歌进去――《送君》,三十年代的歌曲,重新编配的,古筝和二胡交织着,由童丽重新翻唱的,非常有感觉,写禧儿和王和均情断这两天,我一直不停地听啊听啊。(.无弹窗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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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当地做了些修改~~~
台风终于来了,雨下得好大呀!!
/文字首发
写苦情戏,瓦真有差距。。。“皇阿玛,我有些乏了,要先行告退!”抱着侥幸,我找出这么一个勉强听上去合理的借口,试试看能不能暂避。
“怎么,难道你不想看看今儿晚上如此精彩的演出是什么样的人一手所创吗?”康师傅反问道。
“嗬――”我装模作样打了个呵欠,含混地道,“困了,想早点儿歇着,以后有机会再看吧。”说罢,我一蹲身行礼,就想先离开。
偏偏就在这时,梁九功从外头进来禀报:“启禀皇上,沧海楼老板王和均已在门外侯见。”
听到这声禀报,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看来,我是不得不跟这个朋友说“永别”了!
“传!”康师傅吩咐完,又笑着对我道,“既然人都来了,就见见吧。”
事已至此,我能不见吗?不见也得见!
“是!”我冲着康师傅勉强一笑,强压着心中的纷乱,默默回到座位上。
“皇上有旨,传王和均觐见!”梁九功的宣召声一落,就见门帘一挑,一道蓝色的身影就从门外进到了包厢里。
王和均已然换了一身装束,现在他身上所穿的,就是那天他带着我去寒山寺游玩时的深蓝色长衫袍,想起他那天曾对着我说过的话――“如果是我,碰上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一定会牢牢地抓住她,这一辈子,哦,不,是生生世世都会呵护她,不让她受丁点委屈”――心头竟泛起一波酸楚。[.超多好看小说]
王大哥,王和均,王一鸣!你怎么会这么傻,怎么就看上我了呢?今天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逃避,一直不回应你了。
眼看王和均在梁九功的引领下,即将到康师傅和我的跟前,我心头越来越乱,便假装看别处的风景,将头扭向了另一边。
眼角的余光瞥见王和均在梁九功的指引下,即将向康师傅和我行礼请安,我紧紧交握着双手,再三安慰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千万别冲动。
“草民王和均叩见皇上,叩见大公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王和均终于跪下了,磕头了,我仿佛看见一株绿色的小草渐渐地枯了,枯了……
“你就是王和均?”康师傅的声音听上去还有几分愉悦。
“回皇上,正是。”王和均的回答中规中矩。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康师傅的声音顿了片刻,重又响起,“相貌堂堂,潇洒俊逸,的确是青年才俊呐!禧儿,你说呢?”
听到康师傅在叫我,我禁不住心中一声哀叹:您说是才俊就是才俊,何必再来问我呢?
“禧儿,禧儿?”大约是因为我假装没听见,康师傅又连唤了两声,我不回头还不行了。
“啊?”我深呼吸安抚了下情绪,挂上僵硬的笑脸,终于转过头去,眼光掠过刹那呆若木鸡的王和均,对上康师傅殷殷的目光,道,“皇阿玛,您说的是。”
“呵呵,王和均,朕的大公主可是不轻易夸人的啊!”康师傅笑眯眯地道,那口气若在平时听来,该是多么的平易近人啊……
“草民……王和均叩谢皇上和大公主夸赞。”王和均一磕到底,那声音听似平稳却透着彻骨的悲凉。
看着跪伏在眼前的王和均,我终于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一个可以毫无顾忌,陪着我嬉笑的朋友从此不复存在了。
我有如坐针毡的感觉,紧紧握着扶手,好不容易将想要上前将王和均扶起的冲动弹压下去。
好吧,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快刀斩乱麻,斩断了,了结了,就当从来不曾在项王庙遇到过一个叫做王和均的人。是梦,总有醒的时候。
“平身吧。”康师傅终于开口让王和均恢复了站立的姿势。
“谢皇上,谢……大公主!”王和均起身恭立,眼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我这边。理智上,我虽知道这时候,我应该坦然地望着他,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可我,就是没有办法去承接那带着伤悲的目光。
“王和均,你手下的这支唱曲班确实名不虚传,配得上‘金陵第一’的名号。今儿晚上你们演得好,大公主非常喜欢,朕也高兴,所以,朕要亲自赏赐你银五十两,锦缎两匹。”康师傅刚说完,就有两个太监一人托着托盘,一人抱着锦缎送到了康师傅身旁。
康师傅接过托盘,正要将它递给王和均时,却见王和均双膝跪地,并未伸手去接,磕头道:“草民叩谢皇上隆恩,不过草民恳请皇上收回赏赐。”
康师傅一愣,随即有些不悦地道:“收回?怎么,你想抗旨?”
“草民并非想抗旨。”王和均朗声道,“而是想恳请皇上将赏赐充作赈灾之资,赏给江南的灾民。”
“哦?”康师傅似乎觉得有些意外。
王和均继续道:“据草民所知,江南今年水灾灾情严重,无数灾民流离失所,嗷嗷待哺,尚需赈济,他们比草民更需要银子和布匹。”
“想不到你一从商之人身处繁华之地,还能心系灾民,这倒是难得。如此,朕就准你所请。”康师傅朝两个太监挥了挥手,银子和锦缎就被抱了回去。
“谢皇上。”王和均又是一叩首。
“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王和均叩首后,垂首恭立
康师傅带着几分欣赏,打量了下王和均,道:“既然你将所赏银子和锦缎都捐了灾民,朕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朕将亲13看网’三字,明日派人赏赐与你,你跪安吧。”
“谢皇上隆恩,不过,草民斗胆,能否请皇上换一种赏赐!”王和均恭敬地道。
王和均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吧,这可是他第二次拂逆康师傅的意思!
我瞥了一眼康师傅,脸上已隐然有不悦之色,若等他发作出来,王和均的性命就堪忧了,于是,我便抢在康师傅之前,假装不悦地斥责王和均:“大胆,在皇上面前,你怎敢如此放肆!”
王和均抬眼望了我一眼,那眼神全是惊痛。
康师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和均,道:“好,王和均,朕就姑且听听你到底想要什么。”
王和均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大小的本子,奉在手中道:“草民并不想要什么,只是想奉上这册《民本》请皇上御览。”
梁九功从王和均手中接过那本册子递给了康师傅。康师傅带着些狐疑接过来,翻了几页,问道:“这是你写的?”
“回皇上,此册中所书皆关系国家社稷,天下苍生,非草民所能写出。它是草民的一个朋友,宿迁人张忭的所撰,是他托草民当面呈交皇上。”
“嗯!”康师傅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册子,道,“这册子朕收下了。”
“谢皇上!”王和均又伏地跪叩道,“草民……告退。”
康师傅“嗯”了一声,王和均站起身来,跟在梁九功身后,往门口走去。
理智告诉我,这时候,我是不应该转头的,可另一个声音说,看吧,这是最后一眼了。
斗争了片刻,我终于还是禁不住转过了头,王和均刚走到门帘处,也正转过头望向我,他怔忡着,我痛惜着,映月楼,虎丘,寒山寺的欢声笑语就在这刹那灰飞烟灭,从今往后,与他而言,“晨曦”将不复存在,与我而言,“故友”又将成陌路!
“王老板,请吧。”梁九功催促着王和均,王和均终于一闪身出了包厢。
“禧儿,禧儿?”康师傅又在唤我。
“嗯?啊?怎么了,皇阿玛?”我回过神,将目光从门帘处收回。
“你这丫头,看来真是困了!”康师傅笑着起身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回到卧室,我在床上辗转了半天,怎样都合不上眼,一幕幕的场景总在脑海中萦绕,更有一股无名之气压在心头。
我忽然想起,康师傅那日曾问过与我在一起的男子是谁,以康师傅的过人记忆,王和均他肯定能认出来,而今晚康师傅却完全把王和均当成陌生人一样,与我也只字未提;梁九功又说过,康师傅从离开苏州的时候就已经在张罗了,那个时候,我相信康师傅是在张罗找唱小曲的人,可是现在我却很疑心,他是在张罗查王和均,甚至于我连他今晚上给我那“赏赐”的目的都开始怀疑起来……我不愿再深想下去了……
唉,乱死!
我终于披了件衣服坐了起来,将小穗也暂时遣离了卧室,吹灭了蜡烛,在幽暗中,独自一人拿起了二胡,想在音乐中宣泄掉所有的一切!
脑海中不停地闪过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场场,一幕幕,不知怎的这首《送君》就从弓弦上流淌了出来:
送君送到百花洲,长夜孤眠在画楼,
梧桐叶落秋已深,冷月清光无限愁。
送君送到百花亭,默默无言难舍情,
鸟语花香情难舍,万分难舍有情人。
送君送到百花江,好花哪有白玉香,
天边一只失群雁,独自徘徊受凄凉。
送君送到百花路,心比黄连还要苦,
失意泪撒相思地,天也感伤雨如注。
一曲终了,我的脸上竟然冰湿了一片!
“天边一只失群雁”,这仿佛说的就是我。放眼看看我的周围,簇拥着的人不少,可是能毫无顾忌地与我嬉笑玩闹的朋友却少的可怜!
人人都知道,公主是锦衣玉食供着,却有谁知晓,公主连想交个朋友都不能自主呢?
这一首《送君》,送的就是王和均啊!唉!是我太天真,明知道自己做不了主,还妄想要留住这个难得的朋友!
送走,送走,彻底送走,不留一点痕迹,也不能留一点痕迹,就当是南柯一梦吧!
“吱拗”一声,卧室门开的声音。
我抬手擦了擦泪,头也没回道:“出去,说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吱拗”,门儿又合上了,我叹了口气,刚想继续拉琴,却听到了一声:“晨曦。”
127诀别
我滞了一下,难道我又幻听了?
“晨曦!”又是一声!
我转身回头,讶异地差点儿惊叫出声——虽在黑暗中,但这身形却是连日来熟识的,真是王和均,他现在竟然就站在卧室的门口!
“王……”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这将军署的防卫甚严,外有八旗兵和护军,内有大内侍卫不停地巡逻,纵然王和均的武功不弱,可要突破这重重防线到我的房里,简直可算是“奇迹”!
“晨曦!”王和均几步到了我身前,握住了我的双手,“我知道我不该来,可是我真的想再看看你,无论如何我都说服不了我自己!”
“王大哥……”听到这样的深情话语,我禁不住柔肠百转,鼻子一酸,视线又模糊了。可也就在那一瞬间,理智告诉我,若是我任由这种情形发展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康师傅的院子就在我这进院子的后面!
我抽回了双手,强迫自己冷声道:“王……王和均,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敢私闯进来,不要命了?”
“我不管,我只知道,要是不来看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生!”王和均急切地说着,又伸手来握我的手。
我咬了咬牙,一狠心,甩开他的手,转身背对着他道:“快走!”
“晨曦——”王和均又唤了我一声,那语气,有浓情,有哀求,激得我的眼泪又禁不住滚落下来,哽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伸手擦了擦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道:“王和均……这里……没有晨曦,只有大公主,你深夜私闯公主闺房,乃是死罪,还不速速离去?”
“晨曦!”王和均忽然从背后抱住了我,我挣扎了几下,却挣不脱,反而被他抱的更紧!“晨曦,晨曦!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今生今世,我王和均喜欢的就只有你一人!”
“你放开我!放开!不然,我喊人了!”我威胁道。
“我不放,你喊吧,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我愣了,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我不喜欢你,你快放开我,赶快走。”
“你骗我,也骗你自己!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拉那么一首哀戚的曲子,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一直戴着我给你菩提珠串,为什么现在不大喊,让我死在你手里?你说,为什么?”王和均在我耳边说的这一大串“为什么”,震得我心内一惊,难道说……
“我,我没哭。”我吸了吸鼻子,“拉那首曲子是因为……因为想到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失去了你这样一个好朋友,所以……所以心里难过。”我按捺着心头的一阵慌乱,结结巴巴地向他,也向我自己解释着自己这种“理不断,剪还乱”的情感。
王和均扳过了我的身子面对着他,虽然室内幽暗,但他和我之间离得是如此地近,所以,他的五官轮廓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这样的暧昧气息,让我不禁想起那天落水,他急匆匆地抱着我,去驾月轩求救的情形……
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脸,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傻丫头,这样的解释就能骗过我,也能骗过你自己的心了吗?”
我怔忡了片刻,猛然清醒过来,推开了他的手,后退了几步,克制着心中隐隐的一丝失落和心痛,决然道:“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不信!”
“是真的。”我吸了一口气,闭着眼道,“他叫班第,出身蒙古贵族,文武双全,我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我喜欢的人是他,而不是你。你就不要再妄想了。”
王和均又上前握住了我的双肩,那双手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紧紧地逼视着我的双眼,沉默了半晌,略带暗哑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心中巨大的失望和痛楚,可这个时候,我不能不强撑着硬起心肠,否则,就真的毁了眼前这个人的一生。
我抬头望着他的双眼,用清冷的声调,清清楚楚地道:“我,爱新觉罗·纯禧,喜欢的人是博尔济吉特·班第,科尔沁头等台吉,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虽然他现在远在边关,但与我时常书信往来,诗词唱和,我们才是天设的一双,地设的一对!你,听清楚了吗?”
王和均身形一僵,紧握着我双肩的手渐渐地松开了,呆怔了半日,猛地转身往房门走去。
“等等!”我褪下了腕上的菩提珠,走到他身旁,将珠串塞到他手中。“这珠串……你拿回去吧。”
王和均紧紧攥着珠串,顿了一顿,猛地开了门,迈步出去,借着外间的灯光,我这才看清,王和均身上竟然穿着一身侍卫的服饰。我再一看门外的小穗,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有那双眼睛在巴眨着,证明她还是个活物,显然是被点了穴了。
“穗姑娘,对不住,多有得罪。”王和均说着伸手在小穗身上点了几下,随即就开了厅堂的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就消失了。
小穗几步到了我面前,上上下下将我看了一遍,急切地道:“主子,你没事吧?”
我压着心头猛然袭来的空落落的感觉,勉强笑道:“傻丫头,能有什么事啊?”
我走到门口一瞧,两个值班太监闭着眼歪坐在门口,显然是被打晕了。
我用力摇了摇这俩“倒霉蛋”,他们好不容易睁开了眼,迷惘地望着我,半天才认出我是谁。我抢先开口怒斥道:“你们俩好大的胆子,站班当值竟敢睡大觉!”
这俩一听,慌忙伏地磕头认罪。
我大度地道:“念你们是初犯,暂且饶你们一次,再让我抓到一次,小心你们的脑袋。”
“谢大公主,谢大公主!”两个“倒霉太监”千恩万谢后,继续当值。
关好门,我和小穗回到了卧室。小穗似乎有些惊魂未定,抚着心口道:“主子,你可不知道,忽然间奴婢就不能动了,还以为来了刺客了呢!吓死人了!这王公子的胆子也真够大的,禁地他也敢闯?”
“好了好了!”我拍了拍小穗的肩膀安慰道,“太晚了,咱们快睡吧,我困死了。”
“哦!”小穗将她的被褥重新铺好,准备就寝。
我躺在床上,盖着软乎乎的被子,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寂寥,心头无来由地有些空落落的,便跟小穗道:“小穗,你上床来,陪陪我。”
“主子,这不合规矩,奴婢不敢。”
我起身,一把掀开了帷帐,没好生气地道:“什么规矩不规矩,你快给我上来。”
“那……那好吧。”小穗犹豫了片刻答应了。
我将自己的被窝往里面挪了挪,小穗将她的被窝挪到了床上。
有个人陪在身边,我似乎觉得心里安定多了。
“主子……”小穗有些怯怯地开口唤了我一声。
“嗯?”我反射性地答应了一声,脑海中放映着杂七杂八的画面,有宿迁的,有苏州的,还有刚刚的……
“那个……王公子的为人是不错,可是……奴婢还是觉得班第台吉好,您看他在那么老远的地方,还是心心念念惦着您,又写诗,又写信的,这样一心一意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呐!”
听到这番话,我不禁噗哧一笑,道:“傻丫头,你见过多少男人啊?”
“奴婢是说真的。”小穗的口气还挺一本正经。“您可不知道,班第台吉在宫里的时候,其他宫的宫女可都羡慕我们在晨曦阁当差呢!”
“哦?”这话我还是头一次听见呢,真新鲜呐。“为什么呀?”
“因为我们可以常常见到班第台吉呀!班第台吉不但人长的帅,脾气又好,对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要是能跟他说上一句半句的话,奴婢们都能美上好几天!”
“花痴!”我暗地窃笑了一阵,反问,“他脾气好吗?你又不是没见过他板起脸训我的样子。”
“那个……呵呵,不是奴婢吃里扒外,有时候……有时候……您是过分了那么一点点儿,呵呵。”小穗说着,将身子往外挪了挪。
“死丫头!这还不是吃里扒外!你到底是谁的丫头,啊?”尽管小穗早已做好了“防御”,还是被我敲了一下头!
“唉哟!”小穗捂着头,夸张地叫了一声。顿了片刻,又道,“主子,班第台吉真的是好人,奴婢觉得,只有他才配得上您,才能让您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
幸福安康的日子……也许是吧……抛开班第背后不明朗的阵线因素,还有个性有时候稍显古板严谨,有情趣的时候太稀少,这个人的确不错,文武双全,还会拉马头琴,通音律,在蒙古人中更算是个中翘楚,太皇太后孝庄和康师傅都很喜欢他,若是像小穗说的,跟他在一起,宫里上上下下的人应该都会很欢喜……哦……不对,有一个人大概不会欢喜,蓉玥的一颗心全在班第身上,虽然南来前,长辈们特地给他和乌尔衮安排了相处的机会,可是,这感情的事要是这么简单就不叫感情了吧,尤其是蓉玥那丫头,身上的那股子倔劲儿完全遗传自康师傅……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回宫又得面对这个坏丫头……烦呐……
“主子,主子……睡着了?”许是见我半天没吭声,小穗轻轻叫唤了我两声,也不吭声了。
屋子里安静地很,我翻了个身子,静静地听着窗外的北风刮过树枝的声音——“唰——唰——”,我的意识也在胡思乱想中逐渐地模糊……模糊……
“抓刺客——抓刺客——”猛然间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钻入了耳内,我猛地惊醒,坐了起来,侧耳倾听,只听外头似乎一片纷乱,还间或有叮叮当当的打斗声。
128刺客
“怎么了,怎么了?”睡的跟猪似的小穗终于也被惊醒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惊恐地问道。(.)
我越过小穗,掀开帷帐,往窗子那边瞧了瞧,只见窗外一片红彤彤的,似乎是燃烧着的火把。
“主……主子,真……真有刺客?”小穗的颤抖着声音道,“不……不会是……是……王公子吧。”
小穗所说的,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下床,掌灯!快。”我克制着心中的不安,吩咐着小穗。
“哦……”小穗哆哆嗦嗦地下了床,点上了灯。借着灯光,我匆匆捡了貂皮外套套上,就开了卧室门往外走。
待一开厅堂的大门,外头早已是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一般,“乒乒乓乓”的兵刃碰撞声听得越发地真切,廊檐下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手持兵器的护军,塞图领着三个侍卫守在门口,两个太监站在一旁两腿直打颤。
“大公主,外面危险,您不能出去。”塞图伸手拦住我。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看看!”我心里的不安在看到如此严密的防护后扩大了,照此情形,万一这“刺客”真的是王和均,那他定是凶多吉少了。
“大公主,您快回去!”站在塞图左侧的侍卫忽焦急地道。
“王……”小穗惊呼了一个字,就紧紧地捂住了她自己的嘴,瞪大了眼望着那个侍卫。
我仔细一瞧,也不禁瞪大了眼――这眼前的侍卫竟然是王和均!因为他一直低着头不吭声,再加上外头很嘈杂,我心里又焦急,竟一直没注意到。
“塞……塞……塞图……?”我望向塞图,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大公主,回头再说,现在您的安全要紧!”塞图话音未落,就听见房顶上一阵“霹雳啪啦”的声音,好像是瓦片被踩碎了,然后是“铛铛铛铛”一阵兵器互击的声音,随即,就有一个黑衣人从屋顶上飞落到院内,就势一滚,手中的一条长长的不知是什么兵器顺势一甩,原本想要上去围攻那黑影的七八个护军纷纷倒地。
“危险,快进去!”一见这情形,王和均和塞图立刻将我塞回了屋内,关好门,与其他两个侍卫做好了临战准备。
头一次真正看到武功如此高深的敌人,说实话我心里也有点哆嗦,但同时又有些好奇,就和小穗一起,透过旁边窗子的缝隙,往外瞧。
紧随着黑衣人下来的是两个侍卫,其中一个扬起手中明晃晃的双刀,直攻黑衣人面门,那黑衣人往后一仰,躲避过去,随即一抖手中的兵器,缠住了那侍卫手中的刀,用力一拉,“哐当”一声,那侍卫右手的刀就掉到了地上,那黑衣人步步紧逼,另一侍卫手持铁斧,从另一面攻击,才暂时解了那双刀侍卫的危机。但显然,这名侍卫渐渐也有些力不从心了,那黑衣人手中的兵器一甩,一缠,他手中的铁斧竟飞了出去,“嘭”的一声飞插到了离窗子只有几步远的廊柱上!
“啊――”小穗吓得一声惊声尖叫,紧抓着我再也不让我呆在窗子边了。我心下虽也受了一惊,但是因为外面有这么多人护卫着,还不至于像小穗一样吓得花容失色。
“大公主!”小穗的惊叫声将门外的塞图和王和均引了进来,两个人俱是神情紧张地奔到我面前,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我无恙,才神情一松。
“我没事,是小穗被吓着了。”我强自镇定地道。
塞图和王和均互望了一眼,就听王和均道:“塞兄弟,麻烦你和兄弟们照顾好大公主,我去会会他!”说完,一转身就往门外冲去,都来不及拦他。
塞图紧追着出了房门,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赫达,赫奕,你们贴身护卫大公主,若有差池,提头来见,其他兄弟随我擒拿刺客!”说完就拔刀冲向了黑衣人,紧随着他冲过去的,还有另三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侍卫。(.无弹窗广告)
“你们小心呐!”我只来得及冲着这些“敢死队员”的背影喊了一声,也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到,赫达,赫奕就闪身进来,紧闭了房门,将我和小穗保护起来。
我看不到外头的情形,赫达,赫奕死活不让我靠近门边或者窗边,所以我只听到外面激烈的打斗声,却不知道战况,也不知道塞图,王和均他们有没有被那个黑衣人伤到。
“赫达,赫奕,你们不用在这里,快到外面帮帮塞图他们吧,快去快去!”我说着使劲儿把赫奕,赫达往外推。
赫达,赫奕其实看上去脸上也有几分忧色,互望了一眼后,赫达坚定地跟我道:“大公主,有塞大哥和……和……能应付得了,您放心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是打得难分难解,我忧心如焚,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里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同时默默地在心中祈祷:“东西方诸神呐,请你们保佑那个黑衣坏蛋快点束手就擒,塞图,王和均还有其他的侍卫都能平安无事!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门!阿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打斗声忽然间消失了,我,小穗,赫达,赫奕,四个人面面相觑,呆了有那么两秒,我飞也似地跑向厅堂大门,下了门栓,开了门,往外一看,那个黑衣人右臂前伸,手中的兵器跌落在地,立在院中间一动不动,好像是被点了穴。塞图上前一把撕下了那人的面罩,讶然脱口道:“法葆?!”
那个被称作法葆的人,梗着脖子,对着塞图,轻蔑地一笑,转头对立在一旁的王和均,不无赞赏地道:“好俊的伸手,不知王征南是你什么人?”
王和均淡漠地道:“你说的我听不懂!”
“哈哈哈哈!”那法葆仰天长笑了几声,似乎无限感慨地道:“没想到啊,没想到……”
塞图不等法葆感慨完,吩咐四周的侍卫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押到皇上那儿去,听候发落!”
“遮”!几个侍卫上前,将刀架在法葆的脖子上,反剪了双手,欲将他押走,可因为被点了穴道,他全身僵硬着,跟本没法动。王和均走到他面前,点了几下,那法葆的下半身就又能活动自如了。
几个侍卫就这样押着法葆,消失在院门口,王和均却忽然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那点点殷红的鲜血喷在黄马褂上,特别地触目惊心!
“王大哥!”我惊呼一声,疾步上前扶住险些要晕倒的王和均。
“王兄弟!你怎么样?”塞图也闻声过来,帮着搀住了王和均,不无沉痛地道,“刚才,你不应该帮我去挡那一掌啊!”
王和均的脸色有些发白,微笑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塞图道:“塞……塞兄弟,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我一定要……要……还……”这话还没说完,竟然又喷了一口血出来,随即就不省人事了!
“王大哥,王大哥!”这回我真的大惊失色了,脑中一片空白,全身充满了无力和恐惧感,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
前一秒还生龙活虎的王和均,现在竟然这样一动不动地歪在塞图怀里!
我的泪水不觉就洒落下来,望了一眼紧闭着双眼的王和均,发了疯似的拼命晃着他的身子,哭喊道,“你,你不能死啊!不能死啊!王大哥!”
“主子,主子,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啊!”小穗在一旁哽咽着劝着我。
塞图探了探王和均的鼻息,又听了听王和均的心跳,大声地对我道:“大公主,王兄弟是受了重伤晕过去了,并没死!”
塞图这句话,仿佛是给沉浸在黑暗中的我,送来了一丝光亮。我抬手抹了把泪,急急地吩咐道:“快,塞图,快把他扶到我房里去。”
“这……”塞图犹豫着。
“还犹豫什么,救人要紧,皇上要是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快呀!快呀!”我大声催促着。
塞图望了我一眼,又望了一眼倒在他怀里的王和均,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似地,朝围在旁边的赫奕和赫达道:“别愣着,快帮忙把人扶进去。”
我又朝两个值班太监吩咐道:“去!马上去传太医到这儿来!快去!”
其中一个机灵点的小太监“遮”了一声,立马一溜小跑去找太医了。
没过多久,蒋燮就提着药箱急匆匆地赶来了,一到屋内,见我好好端端地,当即一愣,我也来不及解释,直接拉着他到了卧室的床前,指着不省人事的王和均道:“蒋大夫,这个侍卫为了救我,受了很重很重的伤,求求你,一定要治好他!”
“大公主别急,请到外间稍候,奴才一定尽力而为。”蒋燮说着,就开始细细地为王和均做起了检查。
“主子,您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听蒋大夫的,到外间等着吧,啊!”小穗边劝我边扶着我到外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还给我泡了热腾腾的茉莉花茶,送到了我手里。茉莉的清香,热茶的温暖,使得我慌乱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不少。
“大公主,王兄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脱险的,您不要太担心。”塞图也在一旁安慰着我。
“嗯!”我抿了一口茶,抬头朝塞图感激地一笑。
就在我焦急地等待着蒋燮的诊断结果时,忽听见门外传来一迭声的“叩见皇上!”
康师傅来了!
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听到这个音讯,我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紧张,真要跟康师傅解释这一切,这回要冒的风险,我直觉是比哪一次都要大!
129瞒天过海
仓促间,我忙奔向卧室告诉蒋燮,救人要紧,专心疗伤,旁的都先不要理,待会儿我自会替他向康师傅解释,随即关上了卧室的门。
才刚关好,康师傅就急匆匆地踏入了厅堂,身后还跟着常宁,吴海和几个侍卫。
我上前几步,欲领着众人见礼,康师傅却阻止了我,满脸焦急地将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道,“快让朕看看,伤着哪儿了?啊?伤哪儿了?”
我忙连连摇头,道:“我没事儿!没伤着,好着呢!皇阿玛,五叔,你们甭担心。”
“你这丫头,没事儿你叫太医干什么?”常宁的表情略略放松了一些。“你可知道,你皇阿玛和我一听到你传了太医,差点儿魂儿都吓没了!”
“是啊!蒋燮人呢?替你看过了吗?确定真没事儿吗?”康师傅边说着,边坐了下来,似乎还是很不放心。“梁九功,去传蒋燮来,朕要亲自问问才放心!”
“梁公公,不用了!”我忙阻止梁九功,在康师傅和常宁面前轻盈地转了一圈,道,“皇阿玛,五叔,你们看,我真没事儿!身心都健康,你们都甭担心!”
康师傅听罢又看了我半天,我朝他甜甜一笑,他这才舒展了眉头,似乎相信了我说的话,将我揽在怀里,抚着我的后背,半带自言自语地道:“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房间里洋溢着暖暖的亲情,谁也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康师傅才放开了我。
康师傅和常宁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真让我心里倍感温暖。
“皇上,王爷,大公主请喝茶!”小穗奉了热腾腾的茶上来。茉莉花茶的清香掠过鼻尖,也提醒了我,待会儿可能会有严峻的考验等着我,我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康师傅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心情似乎舒畅了许多,吩咐道:“梁九功,传塞图等六名侍卫觐见。”
一听这话,我心中明白,康师傅这是要赏赐塞图他们,因为他们今儿晚上立了大功。
果然,塞图领着其他五名侍卫进来跪拜见礼后,就听康师傅欣然道:“塞图,这次你立了大功,不但护卫了大公主,而且抓住了其中一名刺客,朕要好好封赏你!即刻起升你为一等侍卫,另外赏银五十两,猞猁皮袍一件!”
一等侍卫是正三品,名额也就只有六十人,康师傅不轻易给人的,上了这个职位,就说明以后有可能放任要职,比如说都统,将军,护军统领,侍郎之类的。塞图的功夫不错,但原来也就是个三等虾,这下连升了两级,说明康师傅很器重他,以后是前程无量啊!
这要是在平时,听到这样的封赏,我也会替塞图欢呼,可是在今晚这个有点儿特殊的情形下听来,却觉得后背有点儿冒寒气!爬得高,跌得重啊!
关于王和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事情,尽管塞图还没来得及跟我说清楚,但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我也知道,这全仰赖了塞图擅自在暗中帮了王和均。这件事若能够掩盖过去便罢,一旦败露,“严惩”二字,塞图是无论如何逃不过去的!
塞图伏地磕头辞谢道:“奴才叩谢皇上隆恩,不过,奴才受之有愧,若没有其他兄弟鼎立相助,凭奴才一人,断难制服刺客,保全大公主!”
“嗯!办事沉稳,又不贪功,塞图,朕果然没看错你!”康师傅连连点头赞赏道,“给你的封赏是你该得的,其他人等,朕也有赏赐,皆加升一级,赏银二十两。”
“奴才们叩谢皇上隆恩!”塞图领着五名侍卫伏地连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康师傅让塞图起身,又笑容满面的对吴海道,“吴海,这将近一年的时间辛苦你了,此次能够一网打井八卦教’逆党,你功不可没,即日起加封你为三等子,赏戴三眼花翎!”
“奴才叩谢皇上天恩!”吴海马蹄袖一甩,双膝跪地,也磕了三个响头。
从这一刻起,吴海就是“吴爵爷”咯。
这一系列的封赏下来,屋子里是洋溢着欢喜的气氛,但我心里的隐忧却不减反增。
“嗯……皇阿玛,我能不能说两句话呀?”酝酿了半天,我终于决定尝试下,能否在康师傅那里,为塞图讨来一个“护身符”,要是真有万一的话,至少能让他少受点罪。
“有什么话就说吧。”康师傅笑呵呵地道,心情大好啊。
我斟酌了一下,开口道:“皇阿玛,今儿晚上要是没有塞图拼死护卫,儿臣恐怕就见不着皇阿玛您和五叔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塞图可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啊。”
康师傅点头道:“不错,正因如此,朕才重重封赏他。”
“可是女儿觉得您刚才的封赏都还不足以表达我对塞图的感激!”我的口气异常恳切。
康师傅呵呵笑着与常宁对望了一眼,对我道:“哦?那你觉得还应该赏他些什么呢?”
“嗯……”我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戏台上不总是演,有哪个臣子救了皇帝,然后那个皇帝就赐给那个臣子一张‘免死牌’嘛!今儿塞图救的虽然不是皇帝,可也是皇帝的女儿呀,您说是不是啊,皇阿玛?”
“嗯,是!”康师傅点头含笑道,“不过,朕可绝不会颁给任何一个臣子‘免死牌’,这是扰乱国法,你呀还是想想别的吧。”
“呃……既然‘免死牌’不行,那类似的‘减罪令’行不行呢?”
“‘减罪令’?”康师傅和常宁面面相觑后,很感兴趣地问道,“这个朕倒是第一次听说,不妨说来听听?”
“这个嘛……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塞图还这么年轻,又血气方刚,将来肯定也有犯错的时候,儿臣就希望皇阿玛您能下一道旨意,到时能看在他今日的功劳上,对他从轻发落,不管犯了什么错,都能减等处理,成么?”
“犯错?塞图性格沉稳,办事严谨,你以为像你一样,动不动就犯错啊?”康师傅半开玩笑地道。
“哎呀,皇阿玛,这不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嘛!”我起身,腻到康师傅身边,略带撒娇道,“这个总不算扰乱国法吧?能赏么?”
“呵呵!”康师傅笑着看了看我,道,“这个想法倒还靠谱,朕允了。”
康师傅金口一开,我忙不迭朝塞图道:“塞图,皇阿玛赏你‘减罪令’啦,你还不快谢恩!”
塞图也很配合,急忙出列,再次跪谢:“奴才叩谢皇上恩赏!”
康师傅对塞图道,“朕赏你‘减罪令’可不是鼓励你犯错,今后你可要更加谨慎办事,多向你师傅吴海学学,知道吗?”
“遮,奴才谨记皇上教诲。”塞图答道。
“好了,起来吧!”康师傅说着也站起身来,对我道,“时辰不早了,明儿还要去祭孝陵,歇着吧。朕也该走了。”
“儿臣恭送皇阿玛,恭送五叔!”我行着礼,也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卧室里没什么动静,看来这件事能掩饰过去,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我目送着康师傅和常宁,眼看康师傅的一只脚迈出了门槛儿,卧室里忽然传出一声凄怆的喊叫声:“晨曦!”
康师傅的脚步顿住了,常宁讶异地转过了头,吴海一脸的惊愕,我则犹如遭了五雷轰顶,小穗脸色煞白,塞图和其他五个侍卫的脸上都不同程度地显出了惶恐之色。
康师傅转过身满脸疑惑地问道:“刚刚……什么声音?”
“啊?什么声音?没听见呀?”我抚着心头的慌乱,强作镇定,故作不知地道。
“五弟,你听见了吗?”康师傅又问常宁。
常宁望了我一眼,模棱两可地道:“刚刚臣弟也没怎么注意,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吴海,你呢?”
“回皇上,奴才……”吴海望了一眼塞图,道,“……也没注意。”
“你们呢?”康师傅又转而问小穗和塞图那帮人。那帮人有人摇头,有人默然。
恰在这个时候,卧房的门竟然开了,蒋燮一头大汗,满脸疲惫地出来了。
“蒋燮?”康师傅显是吃了一惊。“你怎么从大公主的卧房出来?”
“啊?皇上!”蒋燮急忙上前行礼,“奴才叩见皇上!”
“朕问你,你在大公主的卧房做什么?”康师傅又紧问了一遍。
“奴才奉大公主之命替一位重伤侍卫诊治疗伤!”蒋燮倒是据实回答了。
“重伤侍卫?”康师傅皱眉略一沉吟,用他那鹰隼般的目光在我和塞图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后,让蒋燮起身后,直奔卧房而去。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啊!还是那句话“是祸躲不过”啊!
不过,我的心倒是不似方才那么忐忑了,我没跟着康师傅进去,却走到蒋燮面前询问道:“那个侍卫怎么样了?”
蒋燮道:“奴才方才替他诊治过,已用针灸之法,将他体内的淤血逼出,性命是无虞了,只是现在意识还有些模糊,且元气大伤,需要好生将养,完全康复尚需时日。”
我朝蒋燮一笑道:“有劳蒋大夫了。还要麻烦你开个方子配药!”
“大公主客气,治病救人本是奴才分内之事。”蒋燮拱手道。
“小穗!”我回头朝小穗道,“你跟着蒋大夫去拿药。”
我话音刚落,就听见卧房里传来康师傅的一声怒吼:“纯禧!你给朕进来!”
“主子!”小穗满怀忧心地望着我。
“大公主!”塞图和其他护卫我的五个侍卫也是满眼的担忧。吴海则有些迷茫。
我朝小穗微笑道:“你快跟着蒋大夫去,救人要紧,不用担心。”
看着小穗跟着蒋燮走了,我又朝塞图他们笑了笑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禧儿,你还在这儿磨蹭,你皇阿玛都发火了。”常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旁。
“五叔,我这就进去。”我怀着上刑场的心情,转身欲朝卧房走去,。
常宁拉住我,急问道:“唉,你这孩子,到底又闯了什么祸了,还不快跟我说说,我也好替你求个情啊!”
“五叔……”我望着常宁焦急又关切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这事儿如果深挖下去的话,搞不好可能还会连累到常宁。于是我决然道,“五叔,这次,禧儿不用您求情。”说完就迈步走向了卧室。
“朕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你的卧房?说!”一进屋子,康师傅就瞪眼拍桌子地逼问我。
“三哥,您先别发火,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常宁帮我打起了圆场。
“你给朕出去,没朕的话不许进来!”康师傅的怒火果然顺延到常宁的身上了。
“三哥!”
“出去!”康师傅一声“震天狮子吼”,常宁也只好悻然出了卧室。
“你给朕老实说,有半句不实,朕今天饶不了你!”康师傅看来这回是气的七窍生烟了。
“是!”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道:“其实今晚上是塞图和王和均合力擒住了刺客,王和均受了重伤,不适合移动,所以我就让他们暂时把他移到卧房里,方便医治。整件事就是这样。”
“晨曦……”床上意识不清的王和均迷糊中又喊了一声。
康师傅冷冷地盯了一眼床上的王和均,神色阴婺地道:“就这样?你还想瞒朕到几时?”康师傅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当日在苏州时,朕就看出来这个王和均对你有非分之想,朕却万万想不到,你……你……”
康师傅说到这里,有些痛心疾首,而我也确定了,康师傅果然去查过王和均的底了。
“皇阿玛,事情不是,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提高了声音申辩道,“我跟他什么事情也没有!我只当他是朋友,一个可以陪我游玩的朋友,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康师傅紧盯了我一眼,朝门外高喊了一声,“来人呐!”
“奴才在!”康师傅带来的两名侍卫闪身进来了。
康师傅一指床上的王和均,吩咐道:“把这个假冒侍卫,擅闯禁地之徒打入死牢,听候发落!”
“慢着!”情急之下,我一声大喝,起身挡在两个侍卫前面,对康师傅道,“皇阿玛,他再怎么说,也为擒拿刺客出过力,是我的救命恩人,功过相抵,您不能杀他!”
“放肆!”康师傅满腔怒火拍案而起,对着我怒目圆睁。“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阿玛吗?”
为了保住王和均的性命,这种时刻,我不能有一丝一毫地退让,只好硬着头皮跟他僵持着。
“皇上息怒!这事跟大公主无关,都是奴才的错!”塞图忽然闯进卧室,双膝跪地,主动承担罪责。“王和均是奴才私下请他留下来的,因为他功夫好,所以就想让他助奴才一臂之力。是奴才自作主张,坏了规矩,求皇上严惩奴才,不要责怪大公主,饶王和均一命。”
康师傅看了一眼地上的塞图,又狠瞪了我一眼,冷笑道:“好啊,好主子教出来的好奴才,怪不得刚才跟朕要什么‘减罪令’,原来在这里等着朕呢!”
“皇上!”吴海也到了卧室里,“扑通”一声跪伏在康师傅跟前,不无沉痛地道,“是奴才教徒无方,有负皇恩,请皇上惩罚奴才,但还请皇上看在塞图的阿玛雅金是为国捐躯的份上,对塞图从轻发落。”
吴海的一番话,对康师傅似乎有所触动,只见他沉吟了半晌道:“吴海,你起来!你是有功之臣,朕怎会无故惩罚你。你退下吧。”
“谢皇上。”吴海起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皇上,奴才还有一事要禀告皇上。”
“讲。”
吴海躬身道:“刚刚奴才检视了下法葆被人点穴的手法,乃是‘松溪点穴法’,不是塞图所能使出来的,宫里的其他侍卫也不会。所以,若不是有高人相助,单凭塞图这几个人,确实无法擒住法葆。”
康师傅闻言,神情复杂地盯了一眼王和均,朝吴海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又沉默了片刻,康师傅开口道:“给塞图的所有赏赐即刻收回,此刻起,塞图降为蓝翎侍卫,并鞭二百,拉出去!”
“皇阿玛……”我大惊。被鞭二百,岂不是体无完肤!
“住嘴!”康师傅对我怒喝一声。
“谢皇上恩典。”塞图倒是从容得很,起身出去前,还递给我一个安慰的眼神。
“常宁!”康师傅又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臣弟在。”常宁闪身进门
康师傅吩咐道:“把这个人连夜送回沧海楼,请个郎中给他治病,另外,在我们抵京以前,派人看着他,不许他出沧海楼一步。”
听到康师傅的这个命令,我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王和均的命是保住了。可常宁听得有些没头没脑,就有些迷茫,呆了半晌愣是没应声。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康师傅催促道。
“哦!臣弟这就去办。”常宁回过神来,招呼了几个侍卫进来,开始忙乎。
“晨曦……晨曦……”闭着眼的王和均又无意识的呢喃了。
我偷偷瞄了王和均一眼,就直觉康师傅的两道寒光直射了过来,赶忙将目光收了回来,垂了眼帘恭立,心内暗暗对王和均道:“再见,哦,不,永别了,王大哥,忘了吧,都忘了吧,以后好好生活。”
“纯禧,你跟朕出来!”康师傅皱着眉,横了我一眼,冷声道。我“哦”了一声,默默地跟在康师傅身后。
王和均和塞图都处理了,接下来轮到我了。
到了厅堂,康师傅对梁九功吩咐道:“把大公主的东西全都搬到朕那进院子的西厢房去!”
“遮!”梁九功答应了一声,紧急召集了门外的太监开始忙碌。
一进康师傅院内书房,康师傅就阴着脸,勒令我跪下好好反省,可我跪了这么半天,他却一言不发,只顾着自己埋头看折子。
反省是没反省出什么来,我觉得自己今晚这么做是正确的,若是再来一次,还是一样。不过,长时间这么挺直身子跪着,实在很累,我偷偷地跪坐了一下,就听见康师傅猛地一拍书案,怒声警告道:“跪好!再敢投机取巧,笞杖伺候!”
看来康师傅这次发的火不是一般地大,威胁的刑具都升级了――连笞杖都出来了!
我忙挺直了身子,作恭顺状。
又过了片刻,康师傅才放了奏折,抬眼问道:“你知错了吗?”
我摇了摇头,一反应过来,又急忙点了点头。
“好,你说,错哪儿了。”康师傅往椅背上一靠,冷然地盯着我。
“错……错……错在……”我支吾着。
站在康师傅的角度,今晚我的所做作为全部都是错!让他们把王和均抬到我房里去救治是错,康师傅来之后,试图掩盖蒙混过关也是错,帮着塞图给康师傅“下套子”更是错,在房里为了王和均跟康师傅大呼小叫,大眼瞪小眼地叫板更是错上加错!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错处叠加在一起,康师傅到现在还只是强压着怒火,罚我跪在这里,这不就说明他还是舍不得真打我吗?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宽,眼眶又不觉湿润了,为康师傅对我的疼爱,为王和均对我的情义,也为塞图对我的忠心。
“哭,你以为你一哭,朕就舍不打你了?”康师傅口气还是很严厉,看似余怒未消。
我原本只是哽咽,默默地流泪,他这么一说,眼泪似乎一下子开了闸,控制都控制不了,开始抽泣了。
“胆大包天,都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康师傅开始数落起我的“罪状”。“平日让你读的《内则衍义》,都读到哪里去了?竟然将一个陌生男子放到你的卧房里!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是大清公主,一言一行都要倍加注意!你有听进去一句吗?更可气的是,你竟然为了这么个胆大妄为之徒,跟朕大呼小叫!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阿玛吗?”
我一边哭一边道:“呜……皇……皇阿玛,是我错……错了,辜负了您的教导,伤……伤了您的心,您……您狠狠地打我吧。”
“这回你的确该打!”康师傅虽然还有些怒气,但是口气已经不似方才那般肃杀。他起身手中握着那把戒尺,走到我面前望着我道,“念在你认错态度尚好,笞责暂免,责罚十下手心,好让你牢牢记住这次的教训!”
130探伤
这次康师傅是真的很生气,我主动认打,也没有逃过去,十下责罚,我是泪流满面地挨了,白药又一次找到了“用武之地”。(.)不过,这回就是抹了药,过了一晚上,左手手掌还是红红的,刚刚去祭扫朱元璋和他大老婆的陵墓,我就是带着正宗“红酥手”去的。
御撵外传来自发前来观礼的各地民众的阵阵欢呼声,我脑海中却出现了萧瑟清冷的几行字: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番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刚才给明太祖行三跪九叩礼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撑地,手心儿立马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不知怎的,就联想到陆游和唐婉的这首《钗头凤》了。
当年,陆游和唐婉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惜陆游的老娘偏偏不喜欢唐婉,想必对唐婉不会好到哪里去,说不定唐婉的“红酥手”当年就是被她婆婆造就的!可怜的陆游,可怜的唐婉呐……唉!可怜的我……可怜的王和均……更可怜的是塞图,被抽了二百鞭子,现在不知道怎样了!我被打了十下手心都疼得不得了,他那二百鞭子抽下来,还能成人样吗?他这是代我受过呀!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难受,眼前又朦胧了。
“怎么又哭了,手还疼吗?”康师傅自打从明孝陵下来后,就一直是双眉紧锁,若有所思的样子,还以为他沉浸在“家国兴亡事”中,没想到还会注意到我。
我用右手抹了抹眼角,万分委屈地望了眼康师傅,点了点头。
“我看看。”康师傅将我的左手拉过去摊开,仔细观察了下,抬头望着我,带着些许心疼和懊悔嗔怪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仗着自己的小聪明,胡作非为。”
“不敢了!”我说着泪水又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不敢?”康师傅从小柜子里拿出一瓶药来,倒出一些,小心翼翼地边帮我抹边数落道,“每次当着朕的面,你都说‘不敢’,一回头,就胆大包天!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这回记住了!”
“你要真记住才好!”康师傅把药瓶收起来,又将手帕递给我。“快擦擦。”
我接过帕子,擦了两下,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渐渐地不受控制了,有泛滥的迹象。
康师傅伸手将我拥在怀里,有些心疼又无奈地叹道;“你啊!”
我在康师傅的怀里“呜呜”地哭着,将他的龙袍当成手帕用了一会儿,觉得心里的郁闷减轻了一些,才哽咽道:“皇……皇阿玛,昨儿……昨儿是禧儿的错,禧儿该打,可是,塞……塞图……呜……他是一心为了护卫我才犯了点错,您……您却打了他两百鞭子,他太惨了!您罚我十下手心,我就疼得不得了,他二百鞭子,可怎么……怎么受得了啊?呜……”
“才犯了点错?我就是念在他平日办事还算忠心妥帖,这次确实又立了功,才网开一面,否则,他身为大内侍卫,却擅自带人闯入禁地,岂能只是鞭二百而已?”
“可是……再怎么说,塞图平时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兢兢业业,忠心不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还没说完,就听康师傅接下去道:“嗯,还跟你同声一气,替你遮掩隐瞒,是不是?”
听到这话,我在惊愕之下愣神了,康师傅却轻戳了一下我额头道:“你呀,别以为我不说就什么都不知道。出来一次不容易,但凡你玩儿的不是太过分,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你呢?变本加厉!”
听康师傅这话的意思,看来我这边的“统一战线”工作做得还不到位!不知道康师傅究竟知道多少,可我也不能明问呐,只好低着头,继续装擦眼泪。
“好啦,别哭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我也不追究了,嗯?”康师傅拍了拍我的背道,“你要是再哭,我就不让你去探望塞图了。”
“皇阿玛?”我抬头惊喜地望着康师傅。康师傅善解人意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你看看你,又哭又笑的,还是跟小时候没两样!”康师傅假意嗔道。
“嘿嘿!”我擦了擦脸,抱着康师傅道,“皇阿玛,还是您最疼我!”
“你这丫头啊!”康师傅叹了口气,默默地拥着我。(.好看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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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将军署,我卸下那一身固伦公主的厚重行头后,就以奉旨赐药的名义,和小穗一起,在赫奕,赫达的引到下,去探望塞图。
走到房门外,赫奕想先去通报,我抬手阻止了,因为从里头传来了一声塞图的惨呼:“唉哟……师傅,您轻着点儿,疼死我了!”
听这话,应该是吴海正在给塞图治伤,这会儿进去应该不是很方便,还是稍等会儿吧。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是吴海大声的责骂:“疼?你还知道疼?活该!”吴海骂得虽然有些狠,但听得出来,那话语里头全是心疼。“你小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身为大内侍卫,竟敢做出那样的事来,皇上这回没治你死罪,算你命大!”
“唉哟——”塞图又是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后,委屈地道,“师傅,我知道错了,下回不敢了,您老人家就别再骂我了。”
“下回!还有下回?!”紧随着吴海质问的是塞图的又一声哀号,“唉哟哟!没下回,没下回,再也不敢了!求求您,轻点儿,轻点儿!”
塞图的哀号声听得我心里直发颤,赫奕和赫达这哥俩脸上是一副心有戚戚的表情,小穗的眼里则早就闪动着泪花了。
“死小子!”吴海咒骂了一句,随即放缓了语气问道,“你老实告诉我,那个人真是你擅自留下的?”
“不是说了吗?是我留下的!”塞图接口得极快,没有一丝的犹豫。
“你是榆木脑袋吗?我不是告诉过你,凡是练‘四明内家拳’的十有□都跟前明余孽有瓜葛,要心存戒备!你倒好,反其道而行!你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是什么?”
前明余孽?一听吴海这话,我不禁暗地心惊,随即眼前又浮现出昨晚上王和均吐血昏厥的情景,不禁甩了甩头,对自己道:不会的,不会的,王和均在明知我身份的情况下,还这样不惜自己的性命和刺客做殊死搏斗,怎么可能是什么“前明余孽”?
“我看王公子不是您说的那种人!”塞图反驳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吴海道,“你给我清醒着点儿!这回有大公主和我替你求情,下回再有这事儿,不用皇上下旨,我自己就先清理门户,处理了你这个小兔崽子!听见了吗?”
“听见了!”塞图答应着。
“好了!”吴海道,“皇上特旨,给你一个月的假,让你好好养伤。歇着吧,我也该走了。”
“等等,师傅!”塞图叫住了吴海。
“怎么了?”
“大公主她……她没事吧?”塞图支支吾吾地问。
“听说大公主这次也被皇上责打了。”吴海长叹了一口气,“唉,你这奴才惹下的祸事,累及了主子!”
唉,听到吴海这么说,我心里真是惭愧极了。他哪知道,事实上是我这个做主子的对不起塞图,我惹下的祸事,却让塞图来承担。
“什么?大公主也被责打了?”塞图好像很心急,追问道,“严重吗?哎哟!”
“你给我老实趴着!”吴海命令道。
“师傅——”
“我没事儿!”我终于忍不住掀开厚厚的棉帘,一抬脚,一低头,跨过了塞图房门的门槛儿。
吴海和塞图乍一见我,都是一副看见“天外来客”的表情,接着就是一阵忙乱要给我行礼,塞图大概是骤然想起他自己没穿衣服,裸着上身,带着几分尴尬和狼狈,急急地要找衣服穿上,却牵动了背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的。
我疾步上前扶住吴海:“吴师傅,免礼!”又对塞图道,“塞图,你好好躺着。”
“谢大公主!”吴海和塞图齐声道谢后,吴海忙不迭地找了一件外衣盖在塞图的背上。
就在他去拿衣服的当口,我一眼瞥见了塞图背上的伤:密密麻麻的鞭痕布满了塞图的整个脊背,而且是鞭痕上叠着鞭痕,有些地方甚至结了痂,显见当时已被打得皮开肉绽了。太惨了!
尽管先前已有思想准备,但这样亲眼目睹塞图已无一块好皮肤的背部,我还是有些受不了。
“塞图,你受苦了!”我说着,眼泪不觉就坠落下来。
“主子……呵呵,您……您别哭,我没事儿,真没事儿!”塞图笑呵呵地对我道,“这点儿伤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呵呵!”
“你别安慰我了!”我用帕子擦了擦泪道,“要养一个月的伤还叫不碍事?”
塞图和吴海一听我这话都愣了,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塞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默然不语,吴海则道:“大公主,其实塞图这回都是皮外伤,真不碍事儿,您不用担心。皇上特旨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是皇上体恤属下,并不是因为伤重才给的。”
“对对对,师傅说得对。”塞图含笑连连点头附和。
我吸了吸鼻子,回头对小穗道:“小穗,把药拿来。”
“遮!”小穗上前把手中的药瓶递给我,两只眼睛也早已是红红的兔子眼了。
“吴师傅,这是皇上特赐的上好云南白药。”我把药瓶递给吴海道,“塞图就麻烦您多费心照顾。有什么需要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千万不要掖着藏着!”
“奴才替塞图谢皇上隆恩,谢大公主体恤!”吴海说着又下跪拜谢。
“吴师傅,您快起来!”我上前双手将吴海搀起。
我望向塞图,这愣小子还是对着我傻傻地笑着,以表示他好得很,他这勉强装出来的高兴样儿,却让我心里的难受劲儿一波一波地往上涌。
默了一阵,塞图忽道:“赫奕,赫达,我不在这一阵,你们俩还有其他兄弟一定要保护好大公主,知道吗?”
“大哥,我们知道,您放心吧。”赫奕,赫达红着眼道。
“塞图,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你们都不用行礼了!”我终于受不了心内巨大的压抑,逃离了这个“悲惨世界”。
想起塞图的惨样,我心绪难平,边走边擦泪,刚到康师傅所居院子的门口,就与刚从里头出来的一个官员“嘭”地撞了个满怀。
“哎哟!”我下意识地呼了一声,抚着额头。
小穗也沉浸在悲伤中,这回是来不及反应,倒是赫奕大喝了一声:“大胆,竟敢冲撞大公主!”
赫奕这一声唬得冲撞我的官员慌忙跪地赔礼:“臣无意冲撞了大公主,还请大公主恕罪!”
“你也不是故意的,起来吧。”我顺口说了这一句,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身穿四品官服的官员说话声音很耳熟,就多看了他一眼,恰在此时,这名官员也抬头瞧了我一眼。四目相对之时,两个人都成了“木头人”!
131夜游秦淮
“晨……曦……?”那官员迟疑地唤了一声。
我一惊,慌忙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收回,装作没听见一样立马抬脚走人。
没错,眼前这个惊诧莫名,两眼直愣愣望着我的官员,正是曾经与王和均一起邀我把酒言欢的陈潢,那时候他还是一身白衣,是靳辅手下的幕僚,今天却已穿了四品朝服,看来康师傅又破格提拔了一个人才。
我为陈潢感到高兴的同时,却又想起了王和均,不知他清醒了没有。陈潢既已经抵达金陵,肯定会去找王和均的!我虽然也很想知道王和均的近况,但此刻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不适合,我若在这里多待一秒,或许连陈潢都得搭进去!
“晨曦,哦,不,大公主,大公主,请留步!”陈潢焦急的声音中竟带着几分欣喜和激动,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已在沙漠中行走得筋疲力尽的人突然间发现了“海市蜃楼”。可他这么一声“留步”,却让我心头一跳,我略顿了顿,又继续迈步前行。
“大公主!一鸣他……快不行了!”陈潢说得非常得痛心。
“你说什么?”我猛地转身,难以置信地望着陈潢。
“主子!快走吧,别管了,不然皇上知道了又不得了!”小穗扯着我的袖子小声道。
小穗的劝谏让我猛地清醒过来:是啊,康师傅就在这院子的正房里呆着,我这么贸贸然跟陈潢探听王和均的消息,万一被他知道了,那后果可真是不可挽回了,说不定王和均活不过今晚!
被赫奕和赫达死死拦住的陈潢似乎看到了希望,神色急切地道:“一鸣他快不行了,高烧不退,胡话连篇,一直叫着‘晨曦’……”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打断了陈潢的话,冷然道,“你先冲撞皇家公主在前,现在又无故阻拦我前行,本是重罪,念你初犯,姑且饶你一回,快走吧。”
说完,我不顾陈潢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转身跨进了院门。
“大公主!大公主……”背后传来陈潢不死心的呼唤。
“要命的赶快走!”赫奕和赫达忠实地执行着他们的护卫任务。
“叩见大公主!”我刚进院子,迎面就碰上了康师傅身边的当红侍卫之一——关保。
“关侍卫请起”我一抬手道,“你这么急匆匆地,干嘛去啊?”
“回大公主,刚刚皇上听到门口有喧哗声,就让奴才出去瞧瞧。”关保躬身道。
好险,果然已惊动了康师傅,再慢一步,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哦,那你不用去了。”我堆着笑道,“刚刚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人,现在没事了。”
关保“遮”了一声去回复康师傅了,我则回了西厢房。
愣愣地在榻上坐了半天,我心内是波澜不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昨天蒋燮明明说王和均性命无虞的,怎么过了一晚上情况就急转直下了?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焦急之下,我起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犹如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怎么都想不出应对的折来!我出不去,也什么都不能做,现在的境况是动辄得咎啊!
“叩见王爷!”门外侍女太监们的请安声告诉我常宁来了。
平日这种声音听得太多了,可现在听来却是如此悦耳——这是王和均的“救命之声”啊!
“禧儿!”常宁唤着我的名,大步踏入内堂。
我主动迎上前去行礼,微笑道:“五叔,您来啦!”
“快让我看看!”常宁说着就拉过我的手检视起来,我想藏都来不及了。
一看到我的“红酥手”,常宁心疼得眼眶都红了,忿忿地道:“你皇阿玛也太狠心了,竟然打成这样!不行,我找他去!”常宁说着就要起身去找康师傅理论。
“五叔,您别去!”我忙死死地拖住常宁,他这一去,万一要是和康师傅吵起来,我帮谁呀?“昨儿是我不对,把皇阿玛气着了,他虽然打了我,可我知道其实他心里头比我还疼呢,您就别去了。”
常宁望了我半晌,才叹了口气,随我在榻上坐了。
“五叔,我想请您帮个忙成不?”我用恳切的目光望着常宁。
常宁点着头道:“你说吧。”
“江湖郎中的医术总归是比不上太医院的大夫。您能不能设法带个太医去给沧海楼的那个人去瞧瞧病?”
“禧儿!”常宁用疑惑的目光望了我半天,有些讶异地道,“难道,你跟那个人……”
“不是,不是,五叔,您别想岔了!”我连连摇头,撇清道,“我跟他只是在苏州游玩时结识的朋友,一般的朋友!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就是玩儿得再疯,咱家的规矩也不会忘的!当年就连皇阿玛的皇后也是老祖宗定下的,这些我都知道。”
说到这里,我心里竟又是一阵说不上来的郁闷,鼻子也有点微酸,便假装转头看了一眼屋里的陈设。
“禧儿……”常宁拍了拍我的手背,有些感慨地道,“做长辈的总是希望小辈能够幸福安康,将来,等你做了长辈就能理解我们的心思了。[]”
“五叔,我能理解,我知道您和皇阿玛都是为了我好,都是真心疼我的。”我对着常宁挤出一丝笑容。
“禧儿,你能这么想就好啊!”常宁欣慰地点点头。
“所以,五叔,我跟那个人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一般的朋友。可是,您也知道,我难得有个朋友,这个朋友又救过我的命,现在我听说他病情危急,心里怎能不着急?可皇阿玛不让我出去,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求您救救他了,您可一定得答应我啊!”我说着说着,眼睛就湿润了。
“好孩子,别哭,我答应你!”常宁道。
“谢谢五叔!”我起身给常宁行了个礼以表达谢意。
“好了,你歇着吧,我这就去想想办法。”常宁说就站了起来。
“哦,您等等。”我忽想起昨晚小穗跟着蒋燮拿回来的药和药方还在屋里搁着,就进去拿出来递给常宁。“这是昨儿蒋燮给开的方子和配的药,您拿着,或许能做个参考。”
常宁点点头接过药和药方,起身走了几步,又转头对我道:“哦,对了,禧儿,我答应你一定设法将这个人治好,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从今儿起,再也不要管这件事了,好吗?”
“嗯!我答应您。”我望着常宁殷切的目光,郑重地点头。
我将常宁送到房门口,恰逢两个官员刚刚觐见完毕从正房出来,两人看上去神色似乎都有些郁郁的,走在前头的那位我认识,是江宁巡抚汤斌,跟在他身后的是则一个身形削瘦,年界半百的七品县令,两人看到常宁和我,都忙不迭行礼请安。
常宁示意汤斌和县令起身,打量了一下那位县令道:“这位是……?”
汤斌躬身介绍道:“吴江县县令郭琇。”
郭琇?我有点儿愣神,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哦,原来你就是吴江人人称颂的‘郭青天’啊!”常宁说着又用赞赏的目光再次将郭琇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嗯,是有‘青天’的样子。”
“王爷谬赞!”郭琇躬身谦虚着。
常宁打着官腔道:“郭琇啊,你的事儿本王也有所耳闻,你记着,只要你一心为国尽忠,为民谋福,皇上和朝廷都不会亏待你的。”
“下官谨记王爷教诲,定当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郭琇信誓旦旦地道。
“好!”常宁赞了一句道,“你们忙去吧。”
“下官告退!”汤斌和郭琇又行了个礼,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禧儿,你也进去吧,我走啦!”常宁回头道。
“嗯!”我点头,目送着常宁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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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我为了静心,就摊开宣纸,自动自发地练起了书法。
小穗从外头进来悄声报说:“主子,王爷说事儿已办妥,让您不要再挂心。”
“哦?王爷来过了?”
“嗯!”小穗点头道,“刚刚路过门口,去皇上那儿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我放下了手中的湖笔,原本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常宁既然这么说,事情应该妥帖了,明天启程离开金陵,我也能走的安安心心。
“主子,梁公公来了。”我这还没感慨多少呢,刚出去不久的小穗又进来禀报道。
“嗯?他这会儿来干嘛?”我虽心存疑惑,但还是迎到了厅堂,见礼过后,只见梁九功笑容满面的,于是问道,“梁公公,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梁九功躬身道:“大公主,这事儿您听了一准儿欢喜!皇上让老奴来知会您一声儿,一会儿带您出去游秦淮河,让您赶紧换身儿衣服。”
“啊?我没听错?”我有些诧异,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这时候,康师傅不是一般都在跟奏折努力作斗争嘛?
“呵呵,您没听错!”梁九功笑呵呵地道,“大公主,老奴先告退了,您可快着点儿,皇上已经在准备了,一会儿就过来。”
梁九功走后,小穗立马领着几个侍女,兴高采烈地帮我换行头,我由着他们摆弄,倒不觉着得有多兴奋。想当初刚到金陵,我是千方百计想要出去一探秦淮,这回康师傅开了金口要亲自带我去游秦淮,我非但没那么高兴,反而心头有些郁郁的。
“主子,好了,您看看行不行?”小穗的话让我从愁绪中还了魂。
我抬眼看了看镜子,还是那套蓝底暗绣白色梅花的男装便服,挺好的一富家公子哥儿形象,偏臭着一张脸——这神色要是让康师傅看了,可能又要惹麻烦。既然那天已经跟王和均说了要忘记,那我自己也应该做到,不是吗?这样大家都会幸福快乐。想到这里,我对着镜子笑了笑,戴上了帽子。
“禧儿,你好了没有?”康师傅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哎——好了,我马上来。”我应了一声,出去跟康师傅会合。
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夜游秦淮!康师傅准备得很充分,我们乘车坐了一段路到了一个码头上,就登上了一艘早已停泊在岸边的能容纳二三十人,且挂着红灯笼的大画舫。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开了画舫的窗子,观赏着秦淮河在两岸灯光掩映下的粼粼波光,耳听得沿岸妓楼不时飘过来的让人心内酥麻的艳曲,我不知不觉就吟出了杜牧的这首《泊秦淮》,不过忽然想起下面两句有些不适合当前的“和谐国势”,因此,瞟了一眼康师傅后,下意识地就吞了回去。
康师傅笑了笑,道:“怎么了,后两句呢?”
“呃……突然忘了。”我伸手拿了一颗“五香豆”放进嘴里,含混地答道。
“忘了?你这个鬼灵精,又想糊弄你爹是不是?”康师傅假意嗔道。
“哪有,我真忘了。”我故作想回忆却回忆不起来的样子,跟康师傅道,“爹,他们都说您博闻强识,学富五车,您肯定记得下面两句吧?”
“嗯,当然记得。”康师傅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无限感慨地吟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对对对!爹,您的记性真好!”我向康师傅竖起了大拇指。
“你这丫头!”康师傅轻笑着摇了摇头。
“嘿嘿!”我嚼着“五香豆”,又转头继续看风景,忽然河岸上一幢高楼上悬挂的一串红灯笼上的字刺痛了我的眼睛——那上面写着的正是“沧海楼”。
我压着心内泛起的一丝酸楚感,回头对康师傅一笑,道:“爹,您怎么会想起今儿晚上带我出来游秦淮呢?往常这时候,您可正在看折子呢!”
康师傅笑了笑道:“为了达成我女儿的心愿,折子可以暂时放一边儿。我知道,打从来金陵那天开始,你就想尽了办法想来看这秦淮风景是不是?”
我朝康师傅眨了眨眼,笑了一笑,没言语。
还说什么呢?我的心思就从没逃过康师傅的法眼。
“那时候,金陵城里不安全,我怎能放心让你出去玩儿呢?”康师傅继续道,“明天咱们就要启程回京了,下次什么时候能再来,说实话,我也说不准,要是再不带你来看看,你呀,该不高兴咯!”
“才不……”我刚想说“才不会”,却忽然听到“咚”地一声,似乎是有人落水的声音。我转头一瞧,前头离着大约有七八米远的岸边,有三四个拿着家伙的人朝河边奔来,沿着岸边走来走去仔细往河里瞧了瞧,嘴里嚷着“在那里,在那里!”
132告别江南
“怎么回事。”康师傅询问刚刚从舱外进来的一等侍卫关保。
关保跪答道:“回主子,有人跳河,看样子似乎是被人追杀。”
“追杀?!”我惊愕地望着康师傅。传说中的追杀,我竟然有幸亲眼目睹!
“人呢?”康师傅脸色开始有些凝重。多么美好的夜晚,就这么被一场“追杀”给破坏了。太平盛世也不太平啊!
关保望了我和康师傅一眼,有些迟疑地道:“正要请示主子,是救还是……”
“混账,人命关天,焉能坐视不理?!”康师傅似乎有些动气。
“遮,奴才昏聩,这就去救人!”关保起身,急急退出了舱外,立刻大声呼喝着,安排救人事宜,
“爹啊,我出去瞧瞧!”船头那边人声嘈杂,热闹非凡,完全将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我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竟然能引得别人来追杀他。
“坐下!”康师傅皱眉,狠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悻悻然将刚欠起的半个屁股又贴回到椅子上。
“哎――船上的人听着,快把船靠过来,把人还给我们!”耳边传来一阵中气十足,带点儿山西口音的喊话,我转头欲望外瞧,已经啥都看不见了,窗外已有穿便服的侍卫站立护卫,挡住了视线。
这帮人的喊话,根本就没得到任何回应,倒是关保再次进到舱内跟康师傅汇报:“启禀主子,人已捞起,正在抢救。”
康师傅“嗯”了一声,道:“是什么人?”
“看上去……好像是个乞丐。”关保答道。
“乞丐?”康师傅似乎略吃了一惊,我听了也难以相信。那帮人难不成脑子进水了?追杀谁不好,干嘛追个乞丐啊?听上去就不合逻辑。
“他妈的,你们耳朵聋了咋的,让你们把船靠过来,听见没有!”这回喊话声,变成了非常粗俗的叫骂声,而且显得很急躁。
“启禀主子!”舱帘外传来了赫奕的声音。
“进来!”康师傅吩咐道。
帘子一挑,赫奕进舱,跪地奏道:“启禀主子,救上来的人已经苏醒,请示主子如何处置。”
“哦?”康师傅略一沉吟,严肃地望着我道,“你留在舱里,不许出去,听见没有?”
听康师傅的意思,他肯定是要出去查看了。
“听见了。”我郁闷地应了一声。
哼!又不许我“点灯”!
康师傅起身离开了座位,到了舱门处,又顿了顿,回头吩咐了声赫奕:“你留下,看着大公子。”
“遮!”赫奕躬身答道。待康师傅出了船舱,他果然成了一尊门神,挡在舱门正中。
康师傅也真是的,单单这条画舫上,侍卫起码就有二十多个,另外在这条画舫的前后,还跟着四五艘各种型号的画舫,根据我的经验,那上面载着的应该全是护军。这么多人,我就是出去看一下,能发生什么事?就算岸上那些人有点横,这条画舫离岸边还有二三十米远,他们还能飞过来找茬呀?
我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迅速移到了舱门处,赫奕拦着我,很警惕地道:“大公子,皇上吩咐您不能出去!”
“呵呵,我知道!”拍了拍赫奕的肩膀,轻声道,“你放心,我不出去,就在这里看看,麻烦你往旁边挪一下,成不?”
赫奕有些无奈地稍挪开了点位子,我躲在舱门左侧,偷偷拨开舱帘往外瞧,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在一圈侍卫的护卫中,甲板上坐着一个湿漉漉,身上披着个破麻袋的人,正抱着一个冒着热气腾腾的碗不知在喝什么,脑袋的前半部分一片青葱,应该是好几个月没剃过头了。康师傅和关保就站在他面前,似乎在等待这人喝完。
“他奶奶的!告诉你们,赶快把船靠过来,把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岸边的那些人等了半天没见动静,貌似快没耐性了,骂人的话都升格了。
康师傅扭头往岸边盯了一眼,随即回头朝关保低声说了两句,关保就走到船舷处,往岸上喊了两句话:“不知是哪条道上的兄弟?这人跟你们有什么仇怨呐?”
“问那么多干嘛,你只管把人交出来便是!”岸边人的答话蛮横无理,听上去气焰非常嚣张。(.无弹窗广告)
这时,甲板上的人终于喝完了,似乎也缓过劲来,放了碗,站起身,对康师傅深深地作了一揖道:“多谢搭救之恩,请教恩公高姓大名,来日我钱珏若有出头之日,必当涌泉相报!”
“你说你叫什么?”康师傅好像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那人微微一愣,重复了一遍道:“在下姓钱,单名一个珏。”
借着大红灯笼的红光,康师傅将那自称钱珏的人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问道:“广西道御史钱珏?”
听了康师傅的问话,我大吃一惊,回想起了出巡前,在回宫的路上,曾经出现过一个挡驾告御状的妇人,可不就自称是钱珏的夫人吗?还呈上了钱珏弹劾穆尔塞的奏疏!这钱珏身为道御史,从五品的朝廷命官,怎么就沦落成乞丐了呢?
“正是,你是……?”钱珏貌似也懵了,顿了半晌,忽然双膝跪地,磕头道,“臣……”
钱珏才刚说了一个字,康师傅就断了他的话,低声警告道:“朕微服出巡,不可泄朕身份。起来吧。”
“他奶奶的,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把船靠过来,老子就杀过去了!到时候可别怪老子心狠手辣!”岸上又有一个人按捺不住性子恶狠狠地开骂了。
“主子,怎么办?”关保回到康师傅身边请示。
康师傅阴沉着脸,瞟了一眼岸边,问钱珏:“他们是什么人?你如何与他们结下仇怨?”
看钱珏的样子,好似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禁不住热泪纵横,哽了一阵,垂头道:“臣……也不知详情,这些人从未吐露过他们的来路,但从口音上,应该是山西人士。”
康师傅听罢,沉默了几秒,朝关保低声吩咐了一声什么,就转身要回舱了。
我急忙回身,跑回座位,才刚沾上椅子,康师傅就进来了,我抬头,朝康师傅粲然一笑,掩饰道:“爹,是什么人呐?”
康师傅边坐边答道:“你刚刚在帘子后面没看见?”
敢情康师傅脑后还长眼睛呢。我朝他做了个鬼脸,嘿嘿笑道,“看是看到了,不过……没看……”我“清”字未出口,就听见舱外关保在喊:“兄弟,少安毋躁,我们这就把船靠过去!”
靠过去?不是吧?康师傅要向岸上的这几个恶势力屈服?我用惊讶的眼光看着康师傅,却见康师傅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地道:“禧儿,原本今晚是想让你得偿所愿,却竟碰上了这样的事。”
我安慰道:“爹,这个有谁能料到呢,不碍的,况且今儿晚上我也看到了秦淮夜景,的确美不胜收。”
康师傅微叹了一声,道:“禧儿,你想想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我……”我刚张口,耳边就传来一阵打斗声,扭头想看吧,还看不见。不过,这打斗声没持续太久就结束了,换成了咒骂声,“他娘的,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敢抓老子……唔”
“呵呵,好了!”康师傅笑道,“你继续说。”
我心道:我想要自由,想要自主,您肯定不能给,我也不敢说呀!
“我这会儿没什么想要的。”我朝康师傅眨了眨眼,笑道,“不如这样,您这回给的赏赐先留着,等哪天我想起来了,再跟您讨要吧,行不行?”
“你呀你呀,又来这一招。”康师傅话中虽有嗔意,却满眼含笑。
“人家这会儿真想不出来嘛!”
“好吧,就依了你。”
夜游到这会儿,出了这档子事儿,我是早已没了兴致,康师傅虽然不说,但我估计他老人家也跟我差不多,或许还惦记着处理钱珏和穆尔赛的事。看在康师傅今天这么善解人意的份上,我也体察一次圣心吧。
于是我干脆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表示我困了。
“怎么?累了?”康师傅关切地问。
“嗯!”我连连点头,道,“想睡觉了。”
“明天还要启程,早些回去歇了也好。”不出所料,康师傅果然表示同意,随即就传令掉头回将军署。
唉,都说圣心难测,我这回可算也测准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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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回京就好好回嘛,我也想早点儿回自己的地盘好好地歇两天,喘口气,可这一路上,康师傅折腾出来的事儿还是不少,路过清河,他又去视察了一遍天妃闸,高家堰等河工的紧要处,路过阙里,曲阜,他大张旗鼓地去祭拜了一遍孔子,拜完孔庙拜孔墓,行的还是三跪九叩礼,说是唯有如此,才能“阐扬文教,振起儒风”,没办法,我被迫顶着那一身厚重的礼服,给这位发布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谬论的“至圣先师”,跪了六跪,磕了十八个头!这回尊孔可谓尊到极致了。
好吧,拜了也就拜了,康师傅似乎意犹未尽,又搞什么讲学,亲自挑了《大学》的第一篇《大学之道》,和《易经》中的《天尊地卑》一节,让孔老夫子的后人――被封为衍圣公,名叫孔毓圻的,挑几个族里的“饱学之士”,当面讲给他听。我对此毫无兴趣,却也得正襟危坐,装作仔细听的样子。不过,这回听讲也有意外收获,我竟然见到了孔尚任――未来书写《桃花扇》的大作家呀!他笔下李香君的傲骨和气节,我向来相当欣赏,曾想过,能写得出这么一出好剧的人,应该也是卓尔不群,见识不凡的才俊吧。这一见,遭遇了一半幻灭。
怎么说呢?他的才学貌似确实不错,在康师傅面前讲解《大学之道》时,他是不慌不忙,口若悬,讲得头头是道,听讲的众人,包括康师傅在内都是频频微笑点头,这个的确可以弥补他形象上的不足――中等身材的中年大叔,还偏留了一把黑黑的山羊胡子。但是,幻灭就幻灭在,康师傅破格提了他为国子监博士后,他那一副受宠若惊,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样子,还说啥“犬马图报,期诸没齿”。那一刻,我真仿佛见到了李香君额上鲜血所化之桃花似乎正片片凋零。
告别了曲阜,告别了孔老夫子,终于清静了,康师傅说13看网到年关了,要赶紧回去,紧赶慢赶的,赶了九天,终于在十一月二十八这天,抵达了南苑!
133虎归黄泉
在南苑红门外,胤礽领着胤褆,胤祉和留守京城的大臣侍卫来接驾。[]一番繁文缛节过后,在康师傅的带领下,我们进了南苑。看到了南苑的宫墙,我就想到了“媒婆”和“一只耳”,整整两个月没见着了,应该长大了好多吧,当初的两只小奶虎,现在应该初具“王者雄风”了!
不得不说,康师傅确实深知我心,到了南苑竟不进城,说是既已抵京,住一晚再进城也来得及。
到了寝殿,我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喝了些茶,吃了点点心,稍事休整后,便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准备去看望“媒婆”和“一只耳”,正准备穿鞋呢,就从门外进来个宫女报说“大阿哥和三阿哥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吧。”我吩咐完,暂时延后了去看望小老虎的打算,让小穗把我从江南带回的礼物拿出来,起身去了厅堂。
“胤褆,胤祉!”还未踏进厅堂门,我便笑呵呵地唤了他们一声。两个月没见着这俩平日常在一起玩的家伙,一见面的感觉还是相当亲切的。
“皇姐!”胤褆和胤祉说着要起身。
“干嘛,干嘛,坐呀!”我按住他们的肩头,数落道,“才两个月没见,就跟我生分了不成?坐下!”
“呵呵,不是的,我们这不是刚从皇阿玛那儿过来,还没转过弯儿来嘛?”胤祉笑嘻嘻地说着,和胤褆一起重新落座。
“嗯,这个理由倒还算合理!”我“嘿嘿”一笑道,“胤褆,你那屁股上的伤没事儿了吗?”
“没事了,谢皇姐记挂。”胤褆答得极有礼貌,两个月前的愣头青,忽然变成了绅士,我还真不习惯呐!
我眯了眯眼,反复地瞄了几遍这两个家伙片刻后道:“你们今儿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怎么说起话来这么便扭?”
胤褆怔了片刻,总算恢复了常态,道:“咳!皇姐,你不知道,这都是……”
“嗯哼!嗯哼!”胤祉忽然间似乎喉咙不舒服似的,不断地清嗓子。
“胤祉,你怎么了啦?喉咙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啊?”我牵着嘴角问道。
“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胤祉连连摇头道。
我敛了笑,盯了一眼胤祉和胤礽,不悦地道:“很好,看这样子,你们俩是不把我当成你们的姐姐了,还来看我干什么?小穗,送客!”说着,我就假装起身就要走。
“诶——皇姐,皇姐,你别生气!”胤褆急忙起身拉住我,把我按坐回位子上,跟胤祉互看了一眼,有些沮丧地道,“咳,皇姐,你不知道,这两个月,我们都是像刚才那么说话的,要是像从前那么随便,不定就有什么倒霉事了。”
“哦?此话怎讲?”我心生不解。
“怎讲?”小“书袋子”胤祉貌似也有一肚子的不满,叹了一口气,微笑道,“简单,就六个字——‘为人臣,止于敬’。”
“为人臣,止于敬?”
“嗯!”胤祉和胤褆都望着我,齐齐点头。
片刻间,我回过味来了——“为人臣,止于敬”这六个字,是《大学》里《邦畿千里,惟民所止》中来的,完整的句子是: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意思是“做国君的,要做到仁爱;做臣子的,要做到恭敬;做子女的,要做到孝顺;做父亲的,要做到慈爱;与他人交往,要做到讲信用”。
两个月没跟胤礽打过交道,我差点儿忘了还有这么个“储君”存在,康师傅在的时候,胤礽稍稍收敛点,这两个月康师傅不在,看样子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听胤褆和胤祉的口气,两个月来,这些个家伙在京城,该没少受胤礽的欺压。好嘛,康师傅视察了两个月,太子看来是在京里嚣张了两个月啊!
“皇姐,我们可都盼着你和皇阿玛能早点儿回来呢!”胤褆道。
“是啊!”胤祉附和着点头。
“哦,对了,今儿胤禛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呀?”刚刚在红门外,胤礽领着一堆人接驾的时候,我就在人堆里找了半天,偏就找不着胤禛的身影。胤祉都来了,怎么偏偏落了胤禛?
“胤禛他额娘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所以没来。”胤祉接口道。
“哦,是这样啊!”我缓缓点头,心中的原有的一丝疑虑也消除了。佟妃病了,胤禛没来倒在情理之中。
胤褆道:“皇姐,我们可都羡慕你这回能去江南游一遍!”
“羡慕啥?将来还有机会的,你们说不定到时候都能去。”我微笑着道,脑海中却掠过了在江南的一些画面,心中慨叹:原本朝思暮想的江南行,这次去了,却是酸甜苦辣都尝了个遍,现在想来,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后悔。
“江南好玩吗?真的像那些书中所写的那样繁华富庶,风景如画吗?”胤祉问着,眼里是无限的向往。
我回过神来,没答他的话,却冲小穗点了点头,小穗将早就捧在手中礼品递到了我手中。我将两个盒子,一人一个推到胤褆和胤祉面前,笑道:“江南好不好玩,风景如何,以后你们自己去看就知道了。给你们带了点礼物,看看吧。”
胤褆和胤祉一脸的兴奋和惊喜,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各自面前的盒子:盒子里所装的都是一件布偶和一件苏绣,所不同的是,给胤褆的那件布偶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鼠,那件绣品上绣的也是“老鼠娶亲”的典故,胤祉的布偶则是一条“小龙”,绣品上绣的则是“龟蛇二将”。
这些都是当日在苏州阊门游玩时买的。我思量着,自己出来玩一趟,自己给自己买了不少东西,不给这些弟弟妹妹们带礼物也说不过去,可是选礼物又不知道选啥好,恰好在一个专卖这些手工艺制品的小店里,看见了一溜以十二生肖为主题的布偶和以民间传说为主题的苏绣,就顺手买了下来,制作自然不如宫内的贡品精良,但却有民间制品的淳朴趣味。
“怎么样?还喜欢吗?”我笑呵呵地问。
“喜欢,太喜欢了!”胤褆和胤祉异口同声地点头答道。其实这俩早已将布偶和绣品拿在手里不肯撒手了,看完了自己的,又交换着看对方的。
“呵呵,那就好,你们把礼收好。我要去看看‘一只耳’和‘媒婆’,你们要不要跟我一道去?”
胤祉和胤褆交换了一个眼神,胤褆张口道:“皇姐,它们好着呢,我们来的时候刚看过。”
“你们看过是你们的事儿,我可有好一阵子没见着了。”我说着起身道,“那你们回屋吧,我去瞧瞧他们。”
“欸!皇姐,看它们什么时候不能去啊?”胤祉放下了手中的布偶,急急地拦住我道,“你看你带回来的礼物都这么有趣,这次去江南肯定很有意思,给我们说说见闻吧!”
“所见所闻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等回了宫再好好说给你们听!”说着我披上了小穗递过来的裘皮斗篷,就要往门外去。
“皇姐,你这会儿就讲给我们听吧,我和大哥都很想听的,是不是啊,大哥!”胤祉着我的袖子,不让我走。
“是啊是啊!”胤褆也放了礼物,过来劝我道,“皇姐,你先给我们讲讲吧,看老虎不用这么着急的。(.)”
“明儿就回宫了,现在不去看,什么时候去?”我轻轻甩开胤祉的手,摸了摸他的前额,笑道,“要不这样吧,你们在这里玩会儿,我去看看就回来。”说着又举步要走。
“皇姐,皇姐!”胤褆拦在了我的面前,神情有些焦急地道,“难不成……难不成我和胤祉还不如两只老虎重要?”
“胤褆,你这话说的可……”我刚想说“没良心”三个字,突然间心中忽闪过一丝念头:当初小老虎还在宫里的时候,这俩可都是热心观众,怎么今儿表现如此反常,一听我要去看老虎,竟然三番四次拦着我不让去,难道……?
“胤褆,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老虎出事了?”我逼视着胤褆,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呵呵,没,没有的事儿。”胤褆讪笑着,目光躲闪着。
看到胤褆这种表情,我几乎可以断定他在撒谎,心中更担心两只老虎的安危,顾不上说话,一把推开胤褆,疾步就往外冲。
胤褆和胤祉在身后急呼:“皇姐,皇姐!”
我头也不回,加快了步伐,向着虎舍的方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去。
到得虎舍一看,我心中不好的预感竟然成真!两个看守小虎的小太监依旧在,可“一只耳”却已不见了踪影,独留“媒婆”有气无力地趴着,那腹部缠着的白色绷带几乎染成了血红。
见此情形,我仿佛觉得心脏被人戳了一刀,疼得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唤了一声“媒婆”,它半闭着的眼睛好不容易睁开来,看到了我,有气无力地哀鸣了一声,想要站起,却显然没有力气支撑。
“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好好照料我的小虎崽的?啊?!”我强忍着泪,颤声质问两个早已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小太监。“就两个月而已,一只奄奄一息,另一只不翼而飞!你们……你们可真有本事啊!”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两个小太监一边磕头一边不停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我擦了一把忍不住落下的伤心泪,厉声斥道:“说!‘一只耳’哪儿去了?‘媒婆’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今儿要是不给我说个明白,‘媒婆’去了,我让你们给她陪葬!”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大公主饶命,大公主饶命……”两个小太监仍是一个劲地磕头,但却都不开口说明原委。
“你们还不给我说!”我终于有些歇斯底里了。这俩小太监分明在敷衍塞责!
“皇姐,皇姐,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嘛!”胤褆和胤祉都上前来拉我。
“你们叫我怎么能不激动?!”我使劲儿甩开胤褆和胤祉的手,冲着他俩就吼了起来。“你们怎么这么冷血?两个月前,你们不也亲眼见过‘一只耳’和‘媒婆’,还和他们一起玩儿的吗?那时候它们多活泼,多可爱!可现在呢?一只不知所踪,一只趴着等死!你们让我怎么能不激动?!”
“皇姐……”胤祉有些委屈地望着我。
“皇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唉!”胤褆也是眼圈红红的,顿了半晌,竟握紧了拳头,有些愤恨地往墙上狠狠砸了一拳。
“你们两个,还不赶快交代?!真要‘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也可以成全你们!”我只觉着胸中燃着熊熊的火焰,无从发泄,声音也不可抑制地有些歇斯底里了。
“奴才……奴才……”两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奴才”了半天没“奴”出什么名堂来。
“你们还不快说,大公主真要发起火来,你们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小穗一扶着我,一边帮我数落那俩小太监。
“说啊!”我的耐性快被磨光了,真想一脚踹过去,但最终只是伸腿踢翻了边上的一个水桶。
“大……大公主,奴才……奴才不敢说……”其中一个小太监终于换了一句不一样的。看来武力威胁的作用不小。
“有胆子做,什么不敢说的!说!”
那两个小太监闻言默了半天不言语,却拿眼一直瞟着胤褆和胤祉。我顺着他们俩的眼光,怒气冲冲地看过去,胤祉急急摇头,胤褆终于沉痛地开口道:“咳,皇姐,是太子,这回我们都没拦住……”
我一转头,只见伏在地上的小太监都低头不语。我只觉着气血上冲,猛地转身就往外走。
“皇姐,皇姐,你去哪儿?”胤褆急忙跟了上来。
我不答话,只一心想着去找胤礽算帐。
“该不是要去找太子吧?”胤祉也跟着我一路小跑。
“不能去!”胤褆跑到前面拖拦住了我,胤祉则扯着我的袖子不放。
“你们都给我让开,让开!”我瞪着胤褆。
“不行,你这样过去会吃亏的!”胤褆是铁了心不让我过去,我往右,他也往右,我往左,他也往左。“你忘了上次我和胤禛跟胤礽打架的事了吗?”
胤褆的这句话,犹如往我心头浇了一盆冰水,让狂怒的我暂时冷静了下来。
是啊,当时胤禛和胤褆一个罚跪,一个笞责,而胤礽只是禁足了一个月而已。我现在这样怒气冲冲地去,指不定会对胤礽做出什么事来!可是不去,我这心里就像戳了一根刺,刺得我一阵阵儿地疼啊!
我深呼吸了两下,平抑了一下心头的怒火,道:“好,我不去,回屋,你们俩把事情的经过说给我听听。”
回到寝殿,胤褆和胤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我说了一遍。
原来,昨天他们就到了南苑,胤礽用了晚膳后,心血来潮出去逛了一圈,结果恰好碰到那俩小太监牵了“一只耳”和“媒婆”出来散步,据说是“一只耳”一看到胤礽就死命地挣脱链子,向胤礽扑过去,胤礽的随行侍卫又是刀又是箭的一通乱攻,等到胤褆和胤祉听到风声赶来的时候,“一只耳”已走完了它那短暂的一生,媒婆的肚子上中了一枪,躺在血泊中,本来胤礽还非要打死“媒婆”的,胤褆和胤祉力劝,两个小太监又搬出了康师傅的旨意,“媒婆”这才苟延残喘到今日。
“皇姐,‘一只耳’走了,太子也吓得够呛,你这回要是去找他算帐的话,绝对落下风。”胤祉分析道。
“是啊,我也同意三弟说的。”胤褆道,“皇姐,你消消气,等下回咱们去围猎的时候,我们想法子给你另弄两只小虎崽吧。”
“谢谢你们,不用了。”我朝胤褆和胤祉淡淡一笑道,“你们放心,这次是小虎崽的错,我不找胤礽算帐。我累了,想歇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胤褆和胤祉回各自的寝宫了,我坐在屋子里,手里捧着热茶,想起“一只耳”和“媒婆”小时候憨头憨脑嬉闹追打的情形,听着我的二胡声沉沉睡去的样子,眼泪簌簌地直往下落。两只“森林之王”,如果不是在我的手里,如果不是养在禁宫之中,或许就不是这样的命运!
小穗陪着我坐了半天,开口道:“主子,奴婢知道您觉得憋屈,要是想哭就大声地哭吧,不然会憋出病来的!”
听了小穗的话,我倒是突然觉得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哭,实实在在太憋屈,无论如何,我得让康师傅也知道两只老虎到了南苑后的下场。
想到此,我擦了擦泪,起身前往康师傅的寝殿。
梁九功一见我这样子,吃了一惊,急忙进去跟康师傅通报了我的到来。我进去一瞧,正好,胤礽也在。
“禧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出什么事了?”康师傅打量着我问道。
我直视着康师傅的双眼,道:“皇阿玛,我这是被感动的。”
“什么?感动?”康师傅眼中闪着疑惑。“什么事让你这么感动啊?”
我瞥了一眼胤礽,深呼吸了一下,才道:“皇阿玛,是这样的,多亏了太子殿下仁心仁义,手下留情,我今儿虽已看不到被乱箭射死的‘一只耳’,但总算还能见到奄奄一息,苟延残喘,气若游丝的‘媒婆’。这叫我怎么能不感动呢?”
“什么?乱箭射死?苟延残喘?胤礽,这怎么回事?”听康师傅的问话,显然胤礽还没把这事儿跟康师傅汇报过。
胤礽道:“回皇阿玛,儿臣昨日散步碰到两只老虎袭击,无奈之下,只好将其中一只击毙。”
“是啊,据说是这样。”我特意强调了“据说”两个字。“我的两只老虎真是越大越不像话,竟然敢无缘无故攻击太子,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啊。呵呵呵,太子,你这可真是为国为民除害啊……”
“好了!别说了。”康师傅出言制止了我的讽刺,对胤礽道,“你先回去。”胤礽行完礼,拿眼瞟了我一下,才转身出殿。
康师傅走到我面前,牵着我在椅子上坐了,又陪坐在我身边,道:“禧儿,皇阿玛知道你心里难受,想哭就哭吧。”
“皇阿玛!”康师傅的这句话正戳到我心中最柔弱的地方,霎那间,我的鼻子就酸楚得不行,好不容易才收住的泪水,又一次开了闸。这回我放声大哭,憋屈,委屈,愤怒,不满,统统在哭声得以散发。“呜——皇阿玛,我当初……不该不听您的话,执意要养这两只小虎崽,结果害得它们落到今天的下场……呜……”
“傻丫头,这又不是你的错。”康师傅轻拍着我的背道,“你为什么不想,当初要是你不养它们,可能那时候它们就活不下去了呢?”
“那也有可能它们被别人收养,从此活得很开心呢?”我擦了泪,抬头望着康师傅。
“好啦,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了!”康师傅对我笑了笑道,“小虎崽么,多得是,我派人再给你捉两只来便是。你也不要再怪胤礽了,就是换了你阿玛我,面对老虎袭击,也会那么做的。”
“我听您的。”我用帕子擦了擦泪,吸了吸鼻子,道,“不过,小虎崽我可不要了,以后,我再也不养动物了,反正都养不活,何必白白送了它们的性命呢?“
“好,都依你,都依你。”
“哦,对了,皇阿玛,有件事儿要请您帮忙。”
“傻孩子,尽管说。”
“‘媒婆’……”我说到这儿又哽咽了,顿了半晌才接下去道,“它现在半死不活的很可怜,看得出来它很痛苦。我实在受不了,您就派个人,送它早点下黄泉去陪‘一只耳’吧。”
康师傅点了点头,立刻吩咐关保去执行这个任务。
“哦,还有。”我想起了那两个小太监。
“嗯,说。”
“原本负责饲养两只小虎崽的太监,他们其实挺尽心的,就别为难他们了。”
“好,朕都答应你。让他们回宫当差。”康师傅道。
134班第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再广而告知一下好了:
建了个qq群就叫“晨曦阁”,群号74806354,进门暗号:禧洋洋(注:担心遭遇幻灭滴童鞋慎入,因本人有时候会较“得瑟”)回宫后,雷打不动的上书房又开始了,因为在江南游的这段日子,我的进度比其他人慢了许多,康师傅让顾八代给我开小灶补课,所以每天我还要比别人多上一个时辰的课;太皇太后孝庄的身子欠安,胃口奇差,我贡献了从江南带回来的藕粉,去请安的次数也增加了;自从上次受打击病倒之后,佟妃的身子好像更弱了,整个人消瘦得很,我时不时地去承乾宫跑一趟陪她说说话,好让她的心情开朗一些;此外还有“江南风情宣讲会”,主讲人自然是我,听众嘛,除了胤禛,胤祉,胤褆外,还有五阿哥胤祺,六阿哥胤祚,七阿哥胤祐,三公主端静,四公主恪靖,因此,这阵子晨曦阁常常是人声鼎沸,叽叽喳喳的,厅堂内是小朋友围坐了一桌子,院子里是一堆乳母,太监,宫女,晨曦阁的宫门口完全可以挂个牌子,上书——“晨曦幼儿园”。
这样的日子是忙碌的,每日到了时辰就浑身乏得紧,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所以,我无暇东想西想,也就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倒也过得充实。
“皇姐,你怎么才来?我们都等半天了!”好不容易顾八代的小灶结束,刚从慈宁宫和宁寿宫请安回来,我一脚刚踏进晨曦阁的厅堂,胤祉就代表小朋友们发表不满了。
“我知道你们等的辛苦,可是今儿出了点小岔子,顾师傅拖堂了,我也没办法不是?”我笑呵呵地说着,将斗篷脱下来,交给小穗,朝小朋友们做了个手势,道,“你们都安静一下!不然你们听得到我说话嘛!”
“皇姐,你先喝口水,歇会儿,咱不急。”胤禛很体贴地倒了一杯水递给我。这个小鬼自从上次吃了一次亏之后,表面看上去好像老成了好多,尤其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实际上,私底下还是先前那样儿。这回我给他带回来的礼物,除了布偶和苏绣外,还有一块雨花石。在江宁织造的时候,曹宣送我了我一盒,其中一块白色的雨花石中间恰好有天然形成的红骏马图案。胤禛属马,我便特地挑出来,另外送给了他。胤禛这家伙看到这块雨花石,当即就兴奋地大叫,又给了我个熊抱,人前的那些“老气横秋”全都给扔到爪哇国去了。
我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觉得滋润了许多,心情也好多了,于是无比耐心地道:“好啦,小帅哥,小美女们,咱们接着讲,昨儿讲到哪了?”
“说到周文宾被王老虎抢走啦!”立马接口的是六岁的恪靖,别看她比端静小五岁,可性格外向,记忆力又好,口齿伶俐,比端静能说会道得多了,因为她确实有点胖,不知道是谁给她送了个外号——“小肥靖”。
“哦,对!”我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刚想准备接着讲这个发生在苏州城里的《三笑姻缘》,小穗却进来禀报说:“大公主,崔总管来了。”
“崔总管?”我一愣。小穗所说的崔总管名叫崔帮齐,是慈宁宫的总管太监,这会儿跑到我这里干嘛呀?我一个时辰前还在慈宁宫呢。“让他进来吧。”
小穗一掀帘子,崔帮齐弓着身子就进来了,一进屋子,跟在座的所有阿哥公主问安后,对我道:“大公主,太皇太后请您即刻前往慈宁宫。”
“怎么?是不是太皇太后……”我还真有点担心,孝庄到底是上了年纪了,这次回来以后,看着腿脚都不似先前利索了。
“不是不是。”崔帮齐笑道,“太皇太后身体康健,是来了几位客人,太皇太后请您去见一见。您快着点儿,一会儿皇上也会过去。”
哟,这是什么贵客啊,连康师傅也要出动。
“好吧,你先去回一声儿,我随后就去。”说完,我望着在座的小朋友,有些抱歉地道,“看来,今儿得暂停,你们要不明儿再来?”
小帅哥,小美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有些不甘心。恪靖那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大姐,我们在这儿等你。你快去快回。”
胤祺,胤祚,胤祐显然都同意恪靖的观点,不停地点头。
“你们呢?”我问胤禛,胤褆和胤祉。
这三人互看了眼,胤禛道:“既然这样,我们也等着吧。”
如此忠实的听众,千古难寻啊!
“那好吧。”我边穿斗篷,边嘱咐胤禛,“你照应着点儿,要什么吃的喝的,尽管吩咐秦忠和秦义。我先走了啊!”
“皇姐,你尽管去,放心吧,有我呢。”胤禛胸有成足地道。
我因为心中好奇那些是什么客人,所以步履匆匆,去慈宁宫所花的时间比平常少了三分之一。到了中宫殿外,里头就传来一阵笑声,然后就听见孝庄的说道:“记得,记得!呵呵,禧儿这丫头,现在还是小孩儿心性,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听孝庄的话语,看来是心情愉快地在跟什么人挖掘“我”先前的光荣历史,难道又是“故人”来访?
侍候在门口的太监掀了帘子,我步入中宫殿,笑道:“老祖宗,我来啦!”说着顺便环视了下殿上坐着的人员:孝惠也从宁寿宫过来了,坐在孝庄的右手边,她下首坐的是五姑婆固伦淑慧长公主,孝庄的左手下首坐着是个我不认识的,比五姑婆略显年长,身着固伦公主服饰的妇人,她旁边坐着的一个蒙古王公,我倒是见过一面的,是科尔沁的达尔汗亲王班第。
“瞧瞧,说曹操曹操到,这就是禧儿!”孝庄地跟那位陌生的固伦公主笑呵呵地道,又对我招招手,“来,禧儿,快来见过你三姑婆固伦端靖长公主和科尔沁达尔汗亲王!”
我愣了那么几秒:三姑婆?固伦端靖长公主?班第的奶奶?
端靖长公主一脸慈祥地望着我,眼中满是笑意。
“禧儿,愣什么神呢?快啊!”孝庄催促道。
“见过三姑婆,见过达尔汗亲王!”我回过神来,上前给他们施了一礼。
俩人回了礼,随即三姑婆拉着我的手,端详了我一阵,笑盈盈地跟孝庄道:“皇额娘,禧儿小时候,我就知道她是个美人胚子,今日一见,果不出所料啊!”
孝庄听罢,开心地哈哈大笑,对我招招手示意我坐到她身边儿去,我则已经双颊发热,就腻到了孝庄身侧,趁机降降温。
“三姐,你说的不错,禧儿这孩子,我一见就喜欢,美丽聪明又孝顺,她要是嫁给了谁,那谁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五姑婆固伦淑慧长公主望着我笑呵呵地道。
我听着那口气,怎么觉得她似乎对我还没死心呢?
“五姑婆,您可别再拿我开玩笑啦!我哪有您说的那么好?”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有啊,我都跟老祖宗还有皇阿奶说好了,我要陪着她们一辈子,不嫁人的!”
“哟哟哟,听听,不嫁人!”淑慧呵呵笑着调侃道,“当年呐,我跟你三姑婆也都这么跟皇额娘说过,可你瞧瞧,我跟你三姑婆最后还不是都嫁人啦?”
“哎呀,老祖宗!”我轻摇着孝庄的手臂撒娇。
“好啦,阿图,你就别逗禧儿了,瞧她的小脸都快成红透的柿子啦!”孝庄抚着我的脸,轻笑着帮我解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苏麻喇姑道,“苏麻,今儿我高兴,调几碗藕粉,让大家都尝尝。”
“遮。”苏麻应声离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两个宫女端着盘子回来了,给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分配了一小碗藕粉。
“怎么样,味道如何?”孝庄带点自豪地询问三姑婆端靖。
端靖尝了一口,缓缓点头道:“晶莹剔透,清香扑鼻,口感细腻,入口即化,好吃。”
孝庄带点炫耀地道:“禧儿知道我胃口不好,这个啊,是她从江南特意带回来的!”
“是啊,皇额娘,这回咱们可都沾了您老的光了!”淑慧掩口笑道,随即又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道:“我可妒忌死了,要是我也有一个像禧儿这么孝顺的孙女就好喽!”
“嗯,谁让你媳妇儿净给你添孙子,不添孙女儿呢?”孝庄竟然也跟五姑婆开起了玩笑。
淑慧道:“是啊,皇额娘,您的福气可得让全天下的女人都嫉妒死!”
“端靖,你听听,这丫头自小嘴就贫,到现在还是这样!”孝庄对着端静数落淑慧,那口气却是充满着宠溺。
“五妹小时候就是众姐妹中最活泼的一个,只要有她在,就断不了笑声。”端靖微笑道,“我可真怀念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的日子啊。”
端靖的这句话,忽然就让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就连淑慧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眼圈忽然就红了。
关键时刻,还是苏麻开解了气氛:“淑慧长公主,端靖长公主,这回你们都回来了,可算能过个团圆年了,太皇太后都不知道念叨多少回了呢!”
“是啊,再念叨,苏麻的耳朵都得起茧子咯!”孝庄的一句自我解嘲,众人又呵呵笑了一气,气氛重新变得轻松。
“皇上驾到!”随着外头太监的高唱,门帘儿一挑,康师傅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中宫殿内,我赶忙起身,随着端靖,淑慧和达尔汗亲王给康师傅行礼。
康师傅一说“平身”,我起身抬头一瞧,康师傅的身后竟然还有一个人,不是惯常见到的胤礽,而是又有几个月未见的班第,这会儿正望着我傻笑呢!我则有点纳闷:这会儿应该仗还没打完,他怎么回来了?
“班第,还愣着干什么?”三姑婆开口提醒了一声。
班第回过神来,立马跪地道:“班第给太皇太后,皇太后,淑慧长公主,端靖长公主,大公主,达尔汗亲王请安!”
“呵呵,班第啊,快起来,快起来!”孝庄道,“走进一些,让我好好瞧瞧。”
班第依言走到孝庄跟前,孝庄眯着眼,打量什么珍宝似地把他从头到脚好好地检测了一遍,乐呵呵地道:“一年没见,长高了,更壮实了,边关苦寒,辛苦你了!”
班第憨憨地笑道:“太皇太后,不辛苦,保家卫国,乃是为人臣子的本份!”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孝庄爽朗地大笑夸赞道,“端靖啊,你这个孙子教养得好啊,能文能武,他去了瑷珲一年,听说又立下了不少军功!我这些重孙子里头,都少有像他这么出色的呢!”
“谢皇额娘夸奖!”三姑婆喜滋滋地道,“班第这孩子自小就懂事儿,我呀也没操多少心。”
不知怎么的,听到孝庄对班第的这一阵猛夸,我心里却隐隐地觉得有些发毛,趁着现在满屋子长辈的注意力都放在班第身上,没人注意我,我便悄悄地朝门外移动过去。
“禧儿,你去哪儿啊?”真没想到,康师傅竟然注意到了我的动向,他这一声引得满屋子的长辈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来了。
我回过身,讪笑着道:“呵呵,我……我……我有人生三急!”
一阵低笑填塞了中宫殿,孝庄笑着摇了摇头,对我道:“去吧去吧!快点儿回来!”
“是,老祖宗!”我自动忽略康师傅的目光,一转身,快速溜出了出去。然而,用三急做借口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能当中场休息,最终还是得回到气氛有点诡异的中宫殿去。
“禧儿,你回来啦,快来快来!”我才一进门,孝庄就朝我频频招手。“快,站到你班第哥哥身边儿去,让你三姑婆瞧瞧。”
得,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心里有些发毛了,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太太的懿旨,无法辩驳,我只好蹩到了侍立在三姑婆身侧的班第身旁,充当了一回“被观赏物”
孝庄道:“端靖啊,你瞧这两个孩子,自小就投缘,可不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璧人嘛!”
端靖无比欣慰地望了望我和班第,握住我的手,语带感激地对孝庄道:“皇额娘,看着他俩,儿臣这心里不知有多欢喜,这下我总算有脸面去见地下的奇塔特和敖其尔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孝庄似乎也被端靖的话说得有些伤感。
“三姐,你瞧你乐糊涂了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别再说这样的丧气话啦!”淑慧立马出来打了圆场。
“呵呵,五妹说得对,皇额娘,是我糊涂啦!”端靖赔笑道。
“三姑婆,这回您也来了,老祖宗这儿可就更热闹啦,您就多住些日子吧。”我也插了句话,帮着调节气氛。
“禧儿说的对!”孝庄一改沮丧的神情,兴致勃勃地对康师傅吩咐道,“孙儿啊,你三姑姑的身子比我还弱,这回她来,可得让太医院的御医好好地给她调养调养。”
“孙儿正有此意。”康师傅恭敬地答道,“三姑姑年事已高,王府的事又有毕里克图料理,此番来京就常驻京城吧。”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正合我意!”孝庄满意地道。
端靖一听这话,就要起身磕头谢恩,孝庄急忙做手势制止道:“你安生坐着,别搞那些虚礼了。”端靖这才重新安坐了。
要见的人也见了,也被观赏过了,我可不想再在这里呆了,怪窘得慌的,于是对孝庄道:“呵呵,老祖宗,我那还有一堆功课没做呢,要是没什么事儿……”
“从明儿起不是开始‘放年学’了吗?还做什么功课?”孝庄问。
“呵呵,您说的没错。可我不是跟着去了一趟江南落了功课嘛,顾师父还在帮我补课,所以,我的年学还得过两天再放。”说到这里,我带着撒娇的口气跟孝庄央求道,“老祖宗,明儿皇阿玛可还要检查功课的,您就让我先回去吧!”
“孙儿,你也真是的,都快过年了,还这么拘着孩子读书!”孝庄回头就对着康师傅一阵数落。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康师傅就只有老太太才压得住。
“老祖宗,其实我自己也喜欢读的。古语有云‘腹有诗书气自华’,多读点书总有好处的。”虽然我觉得心里很爽,但口中却必须抢在康师傅开口前这么说,不然,万一康师傅迫于孝庄的压力,免掉我这两天的补课,我这会儿可就溜不掉啦!
“唉,你们这对父女,我可说什么好哦!”孝庄虽是无奈的口气,脸上却满是笑容。“这么着吧,那你就先回去,晚膳的时候再回这儿来!
“是!”我应声道,“那老祖宗,皇阿奶,皇阿玛,两位姑婆,达尔汗王爷,禧儿先告退啦!
“去吧,去吧!”孝庄笑眯眯地道。
我朝长辈们行了一个礼,转身往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门帘一掀,恰好跟两个人打了个照面——蓉玥和乌尔衮。乌尔衮朝我拱了拱手,叫声了“大公主”,蓉玥则用怨恨的眼神盯了我一眼,一抬脚迈过门槛儿,擦肩而去。
看样子,又有热闹看了,因我看见刚刚蓉玥一眼瞧见殿内班第身影的时候,那眼中所焕发出的光彩,简直灿若星辰。得,两个月的着力培养,就在那一瞬间化成了泡影,可怜的乌尔衮呐!
135慈宁宫用膳
在慈宁宫用膳还行,虽然蓉玥用灼灼的眼光照耀着班第,但因为“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席吃下来还算安静。(.好看的小说)膳后用茶一开始,可不得了了,蓉玥是眼波含春,左一声“班第哥哥”,右一声“班第哥哥”,叫的人全身起鸡皮疙瘩,一直缠着班第要他讲在守边时的见闻,乌尔衮这个可怜虫,掩着伤心,陪着蓉玥凑趣儿,五姑婆淑慧长公主的脸色隐隐地有些难看,三姑婆端靖长公主没说什么,只是一直笑呵呵地握着我的手,静听众人说话。
“皇额娘,明儿我想去白塔寺进香,为皇额娘,皇上和三姐祈福,您看行吗?”五姑婆淑慧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空档,笑盈盈地望着孝庄,等着应允。
“这是好事儿,去吧,替我在佛祖面前多烧几柱香!”孝庄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是,皇额娘!”淑慧又笑呵呵地对我道,“禧儿,你跟五姑婆一道去吧!”
“我?”我暗吃了一惊。好端端地怎么扯上我了?五姑婆要叫的应该是蓉玥才对啊。“我当然很想陪五姑婆去,可是明儿我还要补课,皇阿玛又要查功课,恐怕脱不开身呢。”
“没事儿,五姑婆等你下课。至于查功课嘛,五姑婆替你跟你皇阿玛说说,暂且免了!”五姑婆微笑道。看来她这回对我是“志在必得”了。
“我看行,就这么办。”孝庄笑着,又对班第道,“班第,你也一起去,你奶奶身体不好,你替你奶奶在佛祖面前多祈祈福。”
“班第谨遵太皇太后懿旨。”班第笑着看了我一眼,跪地答道。
“老祖宗,我也要去!”蓉玥貌似是一听班第也要去,急着主动请缨。
孝庄道:“既然五姑婆带着你大姐去了,你跟乌尔衮就不用去了,继续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我可等着用呢。”
孝庄驳回了蓉玥的请求,理由还很冠冕堂皇,蓉玥“奋勇献身”未成,皱着眉气呼呼恶狠狠地盯了我几眼。
我是懒得理她,但这气氛也太让人不自在了,还是早点溜走的好,于是便道:“老祖宗,皇阿奶,三姑婆,五姑婆,达尔汗王爷,禧儿明儿还要上书房,不能陪你们久坐,先行告退!”
“好,去吧!”孝庄笑吟吟地道,“班第啊,你送禧儿回去吧,让我也好放心。”
“老祖宗,我……”我本来是想推辞的,但一眼瞥见蓉玥那双快要冒火的眼睛,忽然生了促狭之心,走过去,挽了班第的手臂,笑着改口道,“我也正想跟班第哥哥说点事儿,那老祖宗,我们就走啦!”
“呵呵,你们瞧瞧,这丫头今儿可是一直坐在这里装斯文,不言不语的,却原来是藏了一肚子的悄悄话要跟她的班第哥哥说,不让咱们听呢!”孝庄笑着打趣道。
“知我者,老祖宗也!”我顺着孝庄的话,接了一句。既然开了玩笑,何妨开到底。我略带挑衅地望了一眼蓉玥,拉着班第,假装热情地道,“班第哥哥,咱们走!”
到了慈宁宫的宫门口,从里头传来的笑声还未停歇,我便松开了班第的胳膊,带点歉意道:“刚刚我是为了逗老祖宗开心,瞎胡诹的,你别介意。(.好看的小说)”
“怎么会呢。”班第一双星目满含着笑意地望着我道,“刚刚你逗太皇太后,挽着我的时候,我才觉得先前的禧儿妹妹回来了。”
“先前的?”我一怔,有些不解。
班第微微点头道:“是啊!你还记咱们在盛京见面的那次吗?”
“记得……”我别开脸,边走边道。那一次见面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我和班第联手,费劲心思救了一个江南才子,班第临行前向我表明了心迹,还送了我一个镯子。那时候,我没有答应他,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心内似乎更加迷茫了。
小穗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班第与我并肩同行,并没有接着我的话说下去,默了一阵,才开口道:“禧儿妹妹,这回我见到你,觉得你好像不太开心,有什么心事吗?”
“不开心?”我呵呵笑了两声,掩饰道,“哪有空啊?我现在天天穿梭在上书房,慈宁宫,宁寿宫,乾清宫,还有承乾宫之间,忙得很,才没那闲功夫想什么心事呢!”
“呵呵,也是,我看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皇上是一天见不到你都不成。”班第笑道,“哦,对了,你这回跟着皇上去了风景如画的江南,什么时候能跟我描述一番,让我也见识一下呢?”
“江南……”我回头看了一眼班第,道,“江南的美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有这个时间听么?”
“有”
“得了吧,保不齐明后天你又要回瑷珲了。”
“这回真不走了。”班第的口气很肯定。
“不走?”我闻听不禁驻足,用疑问的目光望着他。“罗刹人打完了?”
“怎么你很希望我走吗?”班第微微笑着,黑漆漆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我。
“不是,只是有些好奇。”我笑着避开他的目光,继续前行。“皇阿玛把你调回来了?”
“是。”班第道,“那边基本上已经调配好了,所以皇上就把我调回来了。”
“哦。”我点点头,“这样不错,省得老祖宗,皇阿奶,三姑婆,还有皇阿玛他们总担心你的安危。”
“呵呵,你是不是说漏了一个人呢?”
“谁?”我想了想,好像会担心的人都已经提到了。“没有啊!”
“有,还是个诗人。”班第说着,就随口吟起了一首诗:“千里锦书已收悉,闻报平安心欢喜,边塞寒苦多辛劳,望君珍重莫大意。”
班第这一吟诗,倒让我忽然想起了那晚写信时的情形,那时心口是有那么一股子懵懂的情丝在撞击着,现在呢?好像有那么一丝在心底忽隐忽现。
我轻叹了一口气,抬头一瞧,只见前头七八米远处便是晨曦阁了,正有几个人提着两盏灯笼急匆匆地赶过来。走进了一瞧,竟然是梁九功和两个小太监。
“叩见大公主,叩见班,班侍郎!”梁九功和几个太监跪地行礼。
“免礼。”我抬了抬手道,“梁公公,你这会儿急匆匆地干嘛去?”
“奴才奉旨请班侍郎立刻去南书房。(.好看的小说)”梁九功道。
我看了看班第,又看了看梁九功,问道:“什么班侍郎?”
“呵呵,大公主,您还不知道吧。”梁九功笑呵呵地道,“今儿皇上已经封了班台吉为兵部侍郎啦。”说着又单腿跪地对着班第贺道,“班侍郎,奴才这儿给您贺喜啦!”
“梁公公,别多礼,快快请起!”班第客气地道。“皇上这会儿找我,是有什么紧急事情吗?”
“这个奴才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就在刚才,阿齐图格隆大人回来了。”梁九功道。
“哦?”班第沉吟片刻,跟梁九功道,“梁公公,你去回皇上,就说我将大公主送回宫后,立刻觐见。”
我开口道:“不用了,你还是去南书房吧,国事要紧,晨曦阁就在眼前,有小穗陪着我没事的。”
“不如这样。就由奴才送大公主回宫,”梁九功指着跟着他,打着灯笼的小太监道,“班侍郎您随着他们去南书房,这样可好?”
“那就有劳梁公公了。”班第说着朝梁九功拱了拱手,这礼数真是周到得没话说。
梁九功急忙还礼道:“侍郎大人可别这么说,这本就是奴才该做的!”。
“大公主,奴才先告辞了,您多保重。”班第说着又要朝我行礼,我忙伸手搀住他道,“行了,快去吧,皇阿玛该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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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上书房,虽只我一个学生,顾八代还是讲的一丝不苟,真是爱岗敬业之典范啊。而我呢,单枪匹马,目标太大,就算听得昏昏欲睡,也得强撑着,因为没人替我把风好让我可以眯眼打个盹儿歇会儿;背13看网,顾老夫子亲自监督着,我也没法浑水摸鱼,少一遍都不行!唉,这开小灶比平时正常上课还累!
“……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终于读完了最后一遍《孟子》的《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今儿的经总算是念完了,而我也已经口干舌燥了。
顾八代捻着胡子频频点头赞道:“大公主念得很好,今儿的课就上到这里。”
“谢顾师傅夸奖,那我回去咯!明儿见!”我收起书本,站起身就想离开这个“苦刑之地”。
“大公主请留步!”
“顾师傅,还有什么事吗?”
“皇上刚派人来通知说补课就到今日为止,所以明日大公主不必来了。”
“真的啊!”我差一点儿就兴奋地跳起来了,这可是这段日子以来听到的第一条好消息。
“嗯!”顾八代笑着点头肯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还有,皇上还取消了今儿的查课,所以您也不必去南书房了。”
我一听,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难道快过年了,康师傅的心情也变好了,赦令一个接一个的!
我朝顾八代微一蹲身,行了个礼道:“快过年了,顾师傅我给您拜个早年,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顾八代拱手道:“谢大公主。奴才也恭祝大公主在新的一年里能够潜心向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顾老夫子真是三句不离本行。
“顾师傅,那我真走啦!”我朝顾八代挥挥手。今儿的顾八代看上去好像比平时顺眼多了。
“呵呵,快走吧。四阿哥已经在外头候了多时了。”顾八代笑着道。
我连蹦带跳地出了上书房,果然在门口见到了胤禛,这小人儿正背着双手,低着个头,在院内走在走去。
“胤禛,你在数蚂蚁呢?”我挪揄道。
“皇姐!”胤禛一看见我,立马蹦到了我跟前。“可总算出来了,等了你半天了。”
“顾师傅那严格劲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念错一点儿都得从头来过!”我抱怨了一句,问道,“这大冷的天儿,你干嘛来这里等我,有什么事儿吗?”
“皇姐,听说你今儿要跟着五姑婆去白塔寺进香,能带我一起去吗?”胤禛说着殷切地望着我。
“哟,你小子的消息挺灵通啊!”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
“得了,凡是宫里的人都知道。”胤禛下意识地捂了一下鼻子,道,“蓉玥因为这事儿不高兴,又在拼命地砸东西呢。”
“是吗?”我哈哈一笑,今天好消息不断呐,心情不错。“看来,得跟你额娘说说,以后蓉玥宫里的物件都得是木头,或者铅之类制成的才行,这样方便她砸啊!”
“好主意。”胤禛应和了一句,又拉着我的袖子道,“不过,皇姐,眼下你先说说,今天到底能不能带我去啊?我也想去给我额娘祈福,求佛祖保佑让额娘的病早日好起来。”
“真是孝顺的好孩子!”我望着胤禛赞道。“不过,你能不能去,得由皇阿玛说了算,我做不了主啊”
“我去找过皇阿玛了……”胤禛说着一脸的沮丧,“他不让我去。”
“这样啊?”我同情地望着胤禛。康师傅没应允,我一般也没办法。
“皇姐,你想想办法吧,我真的很想去。额娘都是因为我才病的……”胤禛说着说着,眼圈发红,眼看就要哭了。
“好好好,你别哭,姐替你想办法。”我虽安慰着胤禛,其实心里头一点儿办法都还没想到。
“真的吗?”胤禛立马破涕为笑,开始拍马屁。“皇姐,你真是我的好皇姐!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行啦,高帽等事儿成了再戴吧。”我开玩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皇阿玛的脾气,可说好了啊,万一龙颜大怒,我要是挨打受罚,你可得陪着我!”
“没问题!”胤禛拍着小胸脯道,“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皇姐,不陪你,我陪谁啊?”
“呵呵呵,好小子,算你有义气!”我顺手捏了捏胤禛的小脸,道,“你先回承乾宫去等着,要是有戏,我就让小穗去通知你。”
“不,我自己去乾清宫门口等着。”
“天儿这么冷,你想冻死啊?”我威胁道,“听话,回去等着。不然,我可不帮你了。”
“那……好吧,我回去等你的好消息。”胤禛看上去心有不甘,但还是不得不答应。
胤禛回了承乾宫,我直奔乾清宫门口的南书房去找康师傅。
刚到门口,恰巧碰见一位二品大员满面春风地从南书房迈步出来,手中还捧着个大“福”字,待我看清这个人是谁,倒是暗暗吃了一惊:这位大吏正是山西巡抚穆尔赛啊!康师傅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穆尔赛不是被广西道御史给参劾了吗?按康师傅一贯的疾“贪”如仇,也不能让穆尔赛这家伙如此春风得意啊!
“大公主,大公主?”我正百思不得其解,梁九功替我通报完毕从南书房里头出来,哈着腰,笑呵呵地对我道,“皇上请您进去呢!
我“哦”了一声,抬脚进屋。一进南书房,就见康师傅破天荒头一次没在看奏章,而是正挥毫泼墨,写着什么。
“禧儿给皇阿玛请安!”
“嗯,起来吧。”康师傅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边写边道:“你顾师傅没告诉你,今儿查课取消了?”
“嘿嘿,说啦!”我起身走到康师傅身边往案上看了一眼,原来他正忙着往大红纸上写“福”字,于是赞道,“皇阿玛,您的‘福’字写得真好看。”
“小丫头!”康师傅裂嘴一笑,写完了手头上“福”字的最后一笔,将毛笔放在笔架上,望着我道:“说吧,有什么事儿啊?”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笑道。
“嗯,那我听听是什么小事儿。”
“嗯——”我顿了一下,挽住康师傅的胳膊,道,“皇阿玛,在金陵的时候,您可给了我一个赏赐,还记得吧?”
“记得,你想要什么?”
“我要的皇阿玛都会给是不是?”
康师傅“呵呵”笑道:“只要合情合理,别太出格儿的,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望着笑吟吟的康师傅,又铺垫了这么多,我终于说出了此来的目的:“我想让胤禛一起去白塔寺。”
康师傅“哦”了一声,没答应,也没否定,只是一径的微笑问道:“这小子,跑去找过你了?”
“胤禛是担心佟额娘,所以想去进香祈福,您就应允了吧。”我殷切地望着康师傅,可康师傅貌似还在犹豫,只是望着我,没答话。于是我继续劝说道,“皇阿玛,您不是常说:凡人尽孝道,欲得父母之欢心者,不在衣食奉养,惟持善心,行合道理,以慰父母而得其欢心,斯可谓真孝者矣。胤禛想去进香,不正是履行孝义之道嘛?这个可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儿了,您就点个头嘛!”
“难得你还有记得我的话的时候。”康师傅终于笑呵呵地开口了。“好吧,这个赏赐我允了。”
“谢皇阿玛!”我朝康师傅一行礼,笑道,“那禧儿告退,不打扰您写字了。”
“等会儿。”康师傅又叫住了我。我转头一瞧,只见康师傅拿起了笔,笑眯眯地对我道,“既然来了,就帮皇阿玛写两个字再走。”
“啊?”康师傅写的这些字不是赏人的,就是要贴在宫门上的,让我写,拿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我本能地连连摆手道:“不行,我的字太差,贴出去还不贻笑大方啊?”
“人贵有自知之明,但也不宜妄自菲薄,你的字如今也初具风骨,有模有样了。”康师傅对我招招手道,“快过来,你皇阿玛的寝宫门上可还少两张呢。”
“嘿嘿,既然这样……那我就帮您个忙吧!”我说着接过康师傅手中的笔,摆好了架势送他两个“福”。
136白塔寺进香
印象中的进香祈福就是到了大殿里,和尚在一旁念经,我们跪在垫子上对着菩萨佛祖拜一拜,然后插几柱香在佛前就好了,却有谁知道,在这白塔寺里进香祈福却还另有名堂,尽显藏传佛教之特色啊!除了拜殿内的菩萨外,还要亲手将印好的经幡挂在白塔旁的树上,然后口中念着寺里的坐床喇嘛刚教会的几句经文围着白塔转圈,只有这样才能积功德、消灾病、顺佛法、佛祖才能保佑来祈福和被祈福的人皆吉祥平安。[.超多好看小说]
之所以要这么围着白塔转是因为白塔里头供奉着释迦牟尼的佛舍利,这白塔寺也是因这座白塔而得名,而且是先有塔才有的寺,历史更可以追溯到辽代呢!
五姑婆淑慧长公主的年纪大了,哪经得起这么转,才两圈就晕呼呼了,被请到厢房里歇息去了,于是这祈福的重担便落在了我,胤禛和班第的身上。
胤禛这回见到班第,给的脸色好看多了,而且貌似对班第还挺感兴趣。他跟着我坐一顶轿子,班第则骑着马跟在轿子旁,来的途中,他时不时地伸出头去,问班第一些边关的见闻。班第倒是有问必答,耐心地不得了。不过,下了轿子后,胤禛就又像贴身侍卫一般,时时跟在我身旁,那架势就是不让班第有机会靠近我。像现在围着白塔祈福,我本想让胤禛走在我前头,这样我好照应他,他却坚持要走在我身后,说是班第比我有力气,班第走在他身后,他觉得比较放心。看着这情形,我心中虽觉得有些好笑,却也没说什么。这样也正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每当班第靠近我身边,那感觉就是不像先前在盛京时候自在。
随着四周喇嘛的念经声的停止,围着白塔转圈圈的任务宣告结束,我们仨也撤到了厢房里。一进门就见淑慧长公主笑脸相迎,还把胤禛招到了她身边儿去坐着,看样子是已经缓过劲儿来了。
“五姑婆……”
“长公主……”
我跟班第同时开了口,又同时顿住。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淑慧长公主微笑着看了看我和班第,那眼神有一点点复杂,欣慰中似乎又纠缠着点儿嫉妒。“今天辛苦你们俩了。”
“五姑婆,还有我呢!”胤禛立马纠正道。淑慧把他说漏了,他似乎很是不满。
“呵呵,对对对,小胤禛也辛苦了!”淑慧长公主捧着胤禛的小脸蛋逗了逗他,又有些兴奋地对我和班第道,“咱们这回来的可真巧,没想到寺里竟然还有□喇嘛坐下的弟子来帮咱们一起祈福,这回祈福必然灵验的。[]”
淑慧要是不提,我倒差点儿忘了,今天还真有从西藏来的几个高僧在场帮着念经祈福的。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当白塔寺的坐床喇嘛介绍那几位藏僧的时候,我脑海中蹭地就闪过了当初在五台山下见到的那个喇嘛的形象。
“五姑婆,听说西藏离京城很远很远的,这些喇嘛为什么不在西藏的庙里呆着,要搬到这里来?”胤禛问了一个我也挺想知道的问题。
五姑婆笑道:“这个啊,我也不大清楚,问问班第或许知道。”
胤禛一听,立刻向班第投去询问的目光。班第笑答:“哦,这几个是□喇嘛的使者,此次是跟着阿齐图格隆大人一起进京觐见皇上的。”
胤禛“哦”了一声,紧接着又抛出来个问题:“西藏离咱们这里到底有多远?”
“这个……”班第貌似有点为难。“据奴才所知,阿齐图格隆大人一去一回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这么久!”胤禛似乎有些吃惊。
五姑婆笑着问胤禛“你问这个干什么?”
“听说那里的山很高很高,就快撑着天了!我想去那里瞧瞧!”胤禛一遍说,一边比划着,带着一脸的向往。
“什么什么,就你还想去西藏?”我一听禁不住哈哈大笑。
“怎么啦?笑什么?”胤禛皱着小眉头,不解地望着我。
“想去那里,你得先把你的小细腿练成象腿般粗壮才成,否则……”我本想说“否则到时候高山没见着,直接就去见佛爷喽”,可想想这会儿可是过来祈福的,这话说出来不太吉利,还是别往外吐了。
“否则怎样?”胤禛这“好奇宝宝”不依不饶的劲儿倒是上来了。淑慧长公主和班第的也将好奇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否则……否则……”我支吾着,心想:古语说“言多必失”确实是箴言啊,早知道这样,刚才我应该忍着不说,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么尴尬的境地。
就在我不知道“否则”下面该接什么话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仔细听听好像还有女人的恳求声。就这么一瞬间,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喧哗声吸引了过去,忘了我的“否则”。
“小穗,你去瞧瞧出什么事儿了。”我吩咐了一声,暗舒了一口气,却也有些纳闷,照理说,白塔寺知道今天淑慧长公主和我们一行要来进香,该早就清场了才对,怎么还会发生这种喧哗事件呢?
我手中的茶盏还未放下,小穗就回来,望了我两眼,禀报道:“启禀主子,外面有个女的说要求见大公主。”
“什么?你再说一遍?”莫非我耳朵听力又出现问题了?喇嘛庙里有个女的要求见我?这年头的怪事儿还真不少啊!
小穗重复了一遍:“外面有个女的说要求见大公主。”
“你没听错?”我还是有些疑心。
小穗摇摇头道:“奴婢听得很清楚,而且侍卫怎么赶都赶不走。”
“五姑婆,我出去瞧瞧。”说着,我便站起身来。反正在房间里呆着也有些不舒服,不如趁机去外头透透气。
班第拱手道:“长公主,奴才陪大公主一起去。”
胤禛也“哧溜”一下蹦下了炕坐,蹿到我身边抓着我的手道:“我也去,我也去!”
“得了,你们都别跟着了,那么多人去干嘛?”我把胤禛牵回到五姑婆身边,按坐下去道,“你们在这儿陪五姑婆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五姑婆淑慧也同意我的意见,道:“是啊,四阿哥,班第,你们俩就别去了。禧儿,你快去快回,一会儿我们也该回宫了。”
“是,五姑婆。”我朝淑慧行了个礼,就随小穗去见那位神秘女子了。
说起来,这事儿也透着个奇,要在平常,在这种场合提这种“非分要求”的人估计早就被侍卫抓起来了。而今日,当我见到这名女子的时候,她却是低头安然地跪在一旁,拦着她的侍卫们,尤其是平日跟着我的赫奕、赫达的眼中,对她还流露出些许同情。
外头的天气彻骨得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门口又站着这么多人,感觉说话不是很方便,我便将她带到了旁边的一间空屋子里。
进了屋,我仔细端详了这女子一番,只见她身上穿着一件大花的粗布棉袄,头上随便挽了个髻子,乍看一眼,只是个很普通的村妇,然,她的姿容却甚是清秀,一抬手一投足中透着的气质也很特别,混合着少妇的温婉妩媚与书卷气的清丽淡雅。
“你是谁?为什么非要见我?”我开口问道。
“民妇名叫沈宛,因曾听闻大公主乃世间第一菩萨心肠之人,所以冒死前来求大公主为民妇做主!”那女子跪在地上回答得从容不迫。
“第一菩萨心肠之人?”我哈哈一笑道,“这高帽子还真是够高的。你听谁说的?”
“顾贞观顾先生,还有纳兰容若都这么说过。”沈宛道。
“纳兰容若?顾贞观?”这两个的名字我可是耳熟得很。“你认识他们?”
沈宛点点头,道:“我与这二位相识多年。”
“哦?”我又一次打量下了眼前这名叫沈宛的女子,好奇心油然而生,她到底是什么来历?我做了个手势让她起身,继续问道:“你这两位朋友皆在朝中任职,纳兰容若自己是一等侍卫,他父亲更是当朝一品的明珠明中堂,你有什么冤情,去找他们不是很方便,却为何偏要冒险来找我?”
“民妇的冤屈,就是明中堂也无法过问,民妇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沈宛说着竟流下泪来,再一次跪地哽咽道,“求大公主帮帮民妇吧。”
“你快起来!起来好好说。”我朝小穗使了个眼色,示意小穗上前去搀扶。“到底是什么事儿,怎么连明中堂都救不了你?”
沈宛起身后,擦了擦泪,平复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民妇乃是……乃是纳兰容若的妾室,因出身寒微,太太一直容不下我,此次趁着容若随皇上南巡,她诬陷民妇与家中的侍从有染,遂将民妇赶出了家门,卖给了人贩子,被贩到了山西……民妇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听了沈宛的叙述,我竟有种不真实感,听上去像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这婆婆也着实狠毒。
“民妇发誓,所说之言句句属实,没有一丝一毫欺瞒。”沈宛神色很严肃,眼神也没有丝毫的闪烁。
“怎么世上会有这样的婆婆?”纳兰明珠的妻子,说起来也算是金枝玉叶,乃是英亲王阿济格正妃所生的女儿,我曾听说她作风挺强悍,但不知道强悍到这种地步。虽然眼前的沈宛只是个妾,但好歹也算是她媳妇吧,怎么能出手如此毒辣呢?不过,我虽很同情她,可这件事怎么看,都只能算是家务事。按照大清的律法,妾在家中的地位就犹如一件器皿,她婆婆如何处置她,我这外人貌似还插不上手。如果明珠能够插手管,倒是名正言顺。于是我问道:“你去找过明中堂了吗?这事明中堂怎么管不了?”
沈宛连连摇头:“家里的一切从来都是太太打理,老爷惧内,凡是太太所做的决定,老爷绝无异议的。所以,去找他,等于自投罗网。”
“那你希望我怎么帮你呢?”这事儿还真有点棘手,就算要帮忙,我都不知道从何帮起。
“民妇只求能见纳兰容若一面,当面跟他澄清一切。”
“这还不容易?你去他家门口等着,他必然每日在那里出入啊!”
沈宛摇头道:“行不通的。这样虽然能看到他,却说不上话。我若一出声,必然再次被纳兰家的人所抓。容若是个孝子,太太的决定,他从不敢辩驳的。”说到此,沈宛的脸上有些哀凄之色。“民妇也不指望能够重入纳兰家的家门,只想跟纳兰容若当面说清……清楚……”说到这里,沈宛忽然干呕起来,脸色瞬间煞白。
“你生病了?”
“不,没有,没事的。”沈宛摇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穗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跟我道:“主子,依奴婢看,她好像是有了。”
“什么有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反问了一句小穗。
“就是……就是……那个啊!”小穗脸颊发红,有些窘迫地指了指沈宛的肚子。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沈宛是个孕妇啊。
“你……”我瞪大了眼,盯着沈宛的肚子,好像没什么异状啊。
沈宛垂了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忙吩咐小穗:“快把沈姑娘扶到一旁坐下!”
让个孕妇又跪又站的,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可是一尸两命啊!
沈宛还要推辞,我再三坚持,她才千恩万谢地坐了。
“这孩子是容若的?”我继续问。
沈宛抿着嘴,肯定地点头。
“你都有了纳兰家的骨肉,怎么他家太太还要赶你出去?”
“那个时候,连民妇自己都不知道。最近呕得厉害了,民妇才……”
“这么说来,纳兰容若也不知道他要当爹了?”
沈宛抬头望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的很,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半天却只说了一个“是”。
137议计
作者有话要说:
唉,有点小忙,有点小烦~~~说实话,我原本不太想出手帮沈宛的,快过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这事情问到了现在,竟然问出了个“孕妇被婆婆变卖”的事来,我的同情心和愤慨又有些难以抑制了,便道:“沈姑娘,你的遭遇我是万分同情,不过,若是你希望我伸手相援,那定要将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说给我听才行,否则我也不知该从何入手。”
刚刚看到沈宛的眼神,我直觉她应该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不方便说。可是,她要是不和盘托出,“帮忙”搞不好会变成“帮倒忙”。
沈宛听罢,抬眼望了望我,又望了一眼小穗。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伸手指着小穗道,“她是我的贴身丫头,口风紧的很,你不必有任何顾虑。”
“民妇谢过大公主恩典。”沈宛说着欲下炕行礼。
“坐着吧。”我伸手阻止。“说吧。”
“其实,在容若南下的前两天,民妇刚跟他吵过一架。”沈宛犹犹豫豫地开口,眸中是一片愁云惨雾。“那次他摔门而去,我们俩几乎已经到了决裂的地步……”
“哦,我明白了。”我接口道,“因为你们俩吵过架,之后你婆婆又是给你安了那个罪名将你逐出门,所以,即使我找出了办法让你与容若相见,容若愿不愿意见你还是个问题,对吗?”
“嗯……”沈宛抿着嘴,缓缓点头,满眼的担心。
“你要去见容若就为了向他说明你的清白?”
“是。”沈宛揩了揩脸上的泪道,“这世上谁都可以误会民妇,唯他不可以!”。
“见了之后呢?”
“民妇打算回家乡,回江南。”沈宛的神情有些落寞。
“孩子呢?”
“民妇会把他好好带大的。”沈宛抚着肚子道。
“你一个人?”我是有些讶异。
“嗯!”沈宛望着我,坚定地点点头。
没想到今天竟然碰上一个如此具有独立精神的女性,难得,我不禁对沈宛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可是,她的精神虽然可嘉,但按照目前这个社会的情形,一个单身女人要带个孩子过活,生计必然是非常艰难的。[.超多好看小说]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哦,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白塔寺的?”
沈宛道:“民妇一路奔逃,夹在逃难的人群中进了城,不想却昏倒在白塔寺门口,幸好被寺里的大师给救了,民妇又无处可去,就暂时栖身与此,帮庙里干点儿粗活以换取一日三餐。”
“你可知白塔寺是皇家寺院,你在这里多久了?竟然还没被纳兰家的人发现?”
“民妇知道。”沈宛答道,“民妇于十天前到此,这儿的人都只知我名叫桂莲。”
我朝沈宛微微一笑,沈宛也勉强微微牵了一下嘴角。这女人是个有智慧的,只是对容若用情太深。
沉默徘徊在室内,沈宛不停地擦泪,我则在盘算究竟要如何才能帮助眼前这个苦命的女人。虽然这十天来她一直隐姓埋名,但经过今日一事,行踪必定暴露,她先前既然是大名鼎鼎容若的媳妇儿,认得她的人应该不在少数,无论是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还是为她和她孩子的健康考虑,首先这白塔寺是不能继续呆了。可是要把她转移到哪里,这可是挠头的问题。
宫里?今儿要是我一个人来还有可能带进去;恭亲王府?裕亲王府?或者安亲王府?同样的守卫森严,我不现身,又没事先疏通过关节,她如何能进?既然这两个方案都被否决,也就只能在民间找个地方暂时安置再做打算了……哦,对了,刚刚见到赫奕和赫达的神情似乎对沈宛颇同情,或许可以找这哥俩帮个小忙?想到此,我便吩咐小穗去门口将赫奕叫进来。
小穗依言开门,赫奕没进来,班第倒一闪身到了跟前,他瞟了一眼慌忙立在一旁的沈宛,朝我一施礼道:“大公主,长公主说时辰不早该回宫了,让奴才来瞧瞧您好了没有?”
“哦!快好了。你先去,我随后就到。”我挤出一丝笑道,盼着班第快快走,别碍着我的事儿。
班第“哦”了一声,我以为他就此离去禀告了,却不想他到了门边儿,伸手把门儿关得紧紧的,又回身来对我道:“大公主若信得过的话,奴才倒可以帮忙。”
班第这一开口,房里包括我在内的三名女子立时惊诧莫名,我呵呵一笑掩饰道:“帮忙?帮什么忙?”
班第笑道:“大公主有所不知,您的三姑婆,奴才的奶奶端靖长公主在京城还有坐府邸,就在针线胡同,沈姑娘可暂时安置在那里。”
班第说的这件事,我还真是不知道。不过,这个家伙怎么知道我需要帮忙,莫非他一直躲在外头偷听?
“哦,还请大公主见谅,奴才来了一会儿恰巧听到了几句。”班第似乎洞悉了我心中所想,笑呵呵的解释着,又不慌不忙地对沈宛道,“其实今儿来的侍卫中有好几个都是认识沈姑娘的,包括在下,当年纳兰侍卫与人称‘江南才女’的沈姑娘你结成秦晋之好时,我们都曾受邀去喝了杯喜酒,不知您还认得在下吗?”
“你……”沈宛皱着眉细细地打量着班第,过了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面露惊喜之色道,“哦,你就是……‘流水年华容易老,兰心蕙质伴翁媪’的蒙古诗人班……”
“班第。”班第笑着接口道:“诗人不敢当,只是附庸风雅罢了。”
好嘛,才一会儿的功夫,这两个人倒是叙起旧来了,我在这儿倒像是多余了。不过,刚才班第所提的方案,倒也是可行。这阵子三姑婆会暂时住在宫里调养,把沈姑娘搬到长公主的府邸去,居住的环境就比较好,更重要的是,就算是被明珠的老婆察觉了,她也不至于胆敢闹到那里去吧?
“大公主,方才奴才提的意见,不知您觉得如何?”班第用探询的眼光望着我。
我故作沉吟状,默了片刻道:“嗯,你方才说的也是可行的法子。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反正你与沈姑娘本来就相识,我也放心。”我又转头与沈宛道,“沈姑娘,那你就在此少待,我们回宫后,你就跟着班第去吧,至于与纳兰容若相见之事,恐怕还要你耐心等上几日。”
“谢大公主,谢班大人。”沈宛说着又要伏地跪拜。
“免礼!”我不得不又一次急急出声阻止,随后起身带着小穗出了房门去与五姑婆和胤禛他们会合。
***************
那天我跟沈宛说,让她耐心等上几日,可没料到,这几日一等就是五六天!不是我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我回去之后就没见到过纳兰容若的面!一打听,说是纳兰容若病了,明珠还替他跟康师傅告了假,正在家里调养呢。这个容若,什么时候不好病,干嘛偏偏在这个时候病?
另一头,沈宛在公主府里是安顿下来了,却透过班第打听我什么时候能够安排他们“鸳梦重温”。说实在的,这问题我现在没法回答,难不成这回我真要“言而无信”了?
从宁寿宫晃荡回来,我在宫里转悠了半天,终于决定去乾清宫瞧瞧,问问班第,那个容若到底怎么样了,前天让他借着他与容若之间的交情,去明珠家探望下容若,据说,这两天他忙着帮康师傅接见各地来朝贡的使节,还没跟我汇报过这事儿呢。
出了宫门,还没到乾清宫门,就见乾清宫门口有一男一女在拉拉扯扯的,男的恰好面对着我这边,正好看得清楚,此人正是我此行的目标,班第班侍郎是也,那女的虽然背对着我,但也是平日熟识得不能再熟之人——二公主蓉玥是也。看情形,听对话,应该是蓉玥要送什么东西给班第,班第又不解风情地在推辞,惹得蓉玥又跺脚,又发脾气的,我看了看周围,幸亏乌尔衮不在,估计还在慈宁宫,要是让他看到这一幕,还不得吐血?
“奴才参见大公主!”班第终于发现了我的到来,往旁边闪了一步,拱手见礼。
蓉玥一听,转身瞥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将手中的一只粉蓝色的东西强行往班第的手里一塞,一扭身往毓庆宫去了。
“呵呵,班大人免礼。”我瞥了一眼班第手上的东西,看样子是个荷包,微笑道,“真不好意思,来的不是时候啊!”
班第一听,望了眼手上握着的荷包,竟也面带微笑道:“大公主别误会,这荷包找机会定要奉还给二公主的。”
我瞥了一眼班第道,“还不还是你的事儿,这个用不着跟我汇报。让你办的正经事儿,你可到今天还只字未提啊!”
“方才奴才就是得了空想去找您商量这事儿的,不成想却碰到了二公主……”
“得得得,说重点,那件事儿到底怎么样了?”
“回……”班第刚吐了一个字,却看了看左右,低声道,“这儿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回晨曦阁吧。”
我左右看了看,班第说的话也有道理,便领着一帮人又打道回宫。
“好了,快说吧,容若得的到底是什么病?都这么些天了怎么还不见好?”一进书房的门,我就直奔主题。
“容若这回是受了风寒,再加上又有心病,内外交困,以至沉疴不起啊!”班第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
“心病?什么心病?”
班第没直接答我的话,却吟了几句词来:“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这是……容若新作的?”
班第叹息着点点头。
我咀嚼了会儿这几句词,道:“听这几句,难道容若是因为惦记沈宛才如此的?”
“谁说不是呢?”班第道,“可怜这一对才子佳人,同在一城互相牵挂,却不得相见,以至于郁思成疾。”
“他们不是先前吵架吵得快决裂了吗?”我真是有点闹不明白。
“禧儿妹妹没听过一句俗话吗?”班第倒是跟我卖起关子。
“什么俗话?”
“床头吵架床尾合!”班第笑吟吟地望着我道。
我调开了目光,低头喝了一口茶。
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呢,如果真是这样,倒是不必多费口舌说服容若去见沈宛了。可是,容若这么病着,想让他们见面却更不容易了!
班第继续道:“我看得让沈宛尽早与容若见一面,不然这容若的性命早晚得……咳!”
“你去的时候,难道没跟容若提沈宛的行踪?”
“明中堂和容若的额娘自始至终陪着,我哪有那个机会说啊!”班第是一脸的无可奈何。“禧儿妹妹,你可想到什么好主意没有?”
“原本想就由你出面,请了容若去你奶奶府上作客,他们自然就见到面了,谁知道如今却横生枝节,他们要见面的话,得到明珠的宅子里去,这难度可大了!”我一摊手道,“我这会儿啥主意也没有。”
班第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踱了一会儿,忽然回头对我兴奋地道:“我有个主意,不过……”
138流年不利
作者有话要说:
小睡了一觉,再上晋江,后台能进了,赶紧更了,以减少怨念~~~o(n_n)o.“不过什么?”
“不过要需要皇上出马!”班第道。
“什么?”我白了班第一眼,“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你还嫌事儿不够麻烦?竟然还要把皇阿玛扯进来?”
“你听我说……”班第耐心地解释道,“正如你所言,明珠的宅子也不是等闲之辈可以出入的,那里的家丁护院不比王府少,咱们要是想让沈宛入进入那个大宅院,可不得在‘混’字上做文章吗?”
“这个还用得着你说?白痴都知道。”
班第明显地被噎了一下,顿了顿才继续道:“那是,不过白痴估计想不出来如何才能混的不露痕迹。”
我呵呵笑了一笑,不以为然地道:“哦,照你的意思,只要把皇阿玛拉下水,就能混得不露痕迹了?”
“正是!”班第气定神闲地望着我道,“若皇上能出其不意地微服亲赴明珠家,就能吸引明珠家里上上下下的注意力,那时候混入一个沈宛不说轻而易举,也是相对轻松,你说呢?”
我低头翻了翻手边的书,思忖了片刻:不得不说,班第这话说的有道理,康师傅要是冷不丁地去明珠家搞个突然袭击,明珠和她老婆肯定要打足了精神接待,一般不太可能特别分神注意跟随的人,他们家的家丁更没胆子随便怀疑康师傅带进来的人有什么问题了,当然,想法是好的,关键是,康师傅那一关怎么过?
“班大人,你不觉得这个主意过于理想化吗?谁能说动皇阿玛微服出巡到明珠家?”
“这个自然就看大公主你的了!”班第笑意盈然地望着我。
“我?”
“是啊!”班第点点头笑道,“这宫里上上下下,除了太皇太后以外,估计也就你有这个本事了。”
“我有这本事,我怎么不知道啊?”我嘲讽道。
“这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班第晃了晃脑袋,道,“那吴兆骞是如何得以归还故里的,那天四阿哥又是如何得以去白塔寺进香的,可不都是大公主您的功劳吗?”
“班大人,敢情您是担心我这年过得太安生是不是啊?”我斜睨了一眼班第,没好生气地道,“那两件事儿跟这件事儿能一样吗?四阿哥能去是我拿赏赐跟皇阿玛换来的,至于吴兆骞,你难道忘了当时费了我多大的心思吗?还有,这两件事,甭管哪一件可都没有拉皇阿玛下水不是?”
“唉!”班第摇了摇头,转身叹息了一声,道,“容若兄,沈姑娘,大公主有心无力帮不了,在下人微言轻无从帮,看来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真个是情深缘浅,唯有来生再相会了!”
“班第!”我呼喝了一声,拍案而起,对着班第怒目而视!他这句不阴不阳,不痛不痒的话,哪是在对容若和沈宛感叹,分明是在讽刺我见死不救!
“大公主有何吩咐?”班第不慌不忙拱手躬身问道。
“你……”我指着班第的鼻子,心中分明有怒气,但嘴里愣是再蹦不出一个字来。盯了他半晌,悻悻然收回了食指,气恼地道,“没吩咐!你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班第告辞回了南书房,我一个人在书房里,双手捧头,闭着双眼,想了半天,终究没想出比班第更好的法子来。难道我真要去找康师傅,拉他入伙?想到此,我就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记得那日回宫前,我跟班第和几个认识沈宛的侍卫都打过招呼,说是为了沈宛的安全,对于她的身份来历一律要保密,任谁问起都说“不知道”。回宫后,康师傅问我的时候,我随口编造说那女人是从江南灾区逃难来的难民,在途中与家人失散了,走投无路之下,恰好知道我去进香,便求助与我,而我已经指点她去官府报案了。当时,康师傅还笑眯眯地赞了一句“如此处理甚是妥当。”
我之所以要这么瞒着康师傅,不单单是担心康师傅知道了会怪我“多管闲事,惹事生非”,万一他从这件事上嗅出了先前我插手营救吴兆骞的事儿,那可就真麻烦了,到时候不知道哪里会痛,我这个年还要不要过?
可是,按照现在的状况,若是不找康师傅出面帮个忙,那么容若和沈宛这对“才子佳人”真有可能“孔雀东南飞”,甚至“天上人间,阴阳相隔”,我真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悲剧上演而无动于衷吗?呃……貌似我的“冷酷功”修炼不到家,不太看得过去!
难道这回为了他们俩,我又要演一次“舍生取义,杀身成仁”?
不行,这回在宫里,一定要充分利用孝庄这张“超级盾牌”!
想到此,我即刻起身前往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寝殿门口,见到慈宁宫的总管太监崔帮齐,却被告知,孝庄好不容易刚刚睡着一会儿,让我前往偏殿稍候。[]
偏殿里什么都没有,我心内又着急,叫我如何候得住?于是便决定带着小穗前往慈宁宫花园晃一会儿,打发下时间。
可才刚进花园,就听见前头传来一阵争吵声,我循声望去,就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一男一女,从身形上判断,这两人正是乌尔衮和蓉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躲在假山后头,看看这两人到底在吵些什么吧。
我探出半个脑袋仔细瞧,伸长了耳朵仔细听,只听蓉玥气势汹汹地道:“乌尔衮,我告诉你,荷包我爱送谁就送谁,你管不着!”
哦,原来是乌尔衮知道蓉玥送荷包给班第,所以吃醋了!
“怎么管不着,奶奶都已经把龙凤镯传给你了,就说明她已经默认,将来你会是我的媳妇儿,而且昨天……”乌尔衮话没说完,就见蓉玥从手上褪下一个什么东西,往乌尔衮手上一塞,凶巴巴地道,“这个破镯子,我才不稀罕,还给你奶奶!反正,你奶奶喜欢的是纯禧,正好,我喜欢的是班第哥哥,也不是你。”
“可班第喜欢的是大公主,不是你,你怎么还是不明白?”乌尔衮的语气似乎有些激动。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蓉玥大声地向乌尔衮宣告道。
“蓉玥!”乌尔衮用力的握住蓉玥的肩膀,有些动情地道,“我喜欢你,做乌尔衮的妻子,你一定会幸福的。”
蓉玥猛地甩开乌尔衮的双手,摇着头道:“不要,我不要,我这辈子只嫁给班第哥哥!”说完,她一转身,迅速跑出了亭子,往慈宁宫宫门外方向去了。
“蓉玥……”乌尔衮大喊一声就想追随蓉玥而去。
“站住!”一声怒喝从亭子另一侧的假山后头传来,随即满面怒容的五姑婆淑慧的身影出现在乌尔衮面前。
“额涅!”乌尔衮将目光从慈宁宫宫门口方向收回,上前将淑慧扶到亭子里的圆桌边坐下后,垂头丧气地坐在淑慧的身旁。
淑慧一伸手,好像从乌尔衮的手里将镯子夺了回来,套回到自己手上,气呼呼地瞪了乌尔衮了半晌,戳着他的额头数落道:“我真不明白,放着纯禧那样孝顺聪明的丫头你不喜欢,却偏偏喜欢这个刁蛮成性的丫头,你是不是脑子发晕了?啊?”
“额涅……”乌尔衮将头埋在双肘间,可怜兮兮地道,“我也想不明白,可我就是喜欢她!”
“可我不喜欢!”淑慧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前些日子,我看在你那么喜欢蓉玥的份上也就忍了,可今天是忍无可忍!我告诉你,蓉玥你不能娶,你要娶就只能娶像纯禧那样的!”
听到这里,我赶忙把伸出去的半个脑袋缩了回来:天哪,看来,淑慧对我的企图心从来没有改变过,孝庄那个“超级盾牌”看来也不能用了,因为这阵子,凡是孝庄醒着的时候,淑慧几乎都在她身边陪着,要是去找孝庄求援,我肯定会见着淑慧,万一淑慧自告奋勇要来帮我,那我岂不是欠她一个人情,搞不好就被弄到巴林蒙古去了呢!这样可大大的不妙啊!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赶快离开慈宁宫,少在淑慧面前晃悠为好。
我带着小穗,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慈宁宫花园,溜回了晨曦阁,可这么一来,安排沈宛和容若见面的事又回到了原点。
“唉……”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一筹莫展。流年不利啊!
“主子,您干嘛不去宁寿宫找皇太后?”小穗捧了一杯热腾腾,清香扑鼻的茉莉花茶,递到我面前道,“哦,还有端靖长公主呢!”
小穗的提议,刚才我就想过了,端靖长公主这阵子就住在宁寿宫,可据我的观察,这俩的分量合起来还不如一个孝庄,根本就压不住康师傅。我接过茶盏,啜了一口,摇摇头道:“端靖长公主的身体不好,还是别去惊动她们了。”
“那怎么办?”
“只好‘舍生取义’了!”我调侃道。
“什么?”小穗一脸的担忧。“主子,要不您还是别管这闲事了,万一惹得皇上雷霆大怒,您又要挨罚。”
“傻丫头,逗你的!”我看着小穗的神情,就知道这丫头想起了我在金陵时挨打的事儿,担心我这次重蹈覆辙,心下有些感动,便安慰道。“这次的事不一样,皇上也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再加上你主子我也不是太笨,所以,你甭瞎担心。”
小穗将信将疑,默然不语。
“好啦,别垮着个脸,我肚子饿了,快去给我弄点点心来。”
我将小穗打发走,又独自在书房里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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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东暖阁,康师傅正跟班第兴致勃勃地下围棋,我好不容易终于下定决心来找他,却被一句“观棋不语真君子”堵得愣是歪在康师傅身边观了半天棋,没开口说一个字。关于围棋,我没啥说的,反正我自己不会下,也没法给任何一方支招,关于拉康师傅下水的事,正好,我再斟酌斟酌待会儿要说的话,要是康师傅下赢了,一高兴,或许还能降低点儿我游说的风险和难度。
“哈哈哈!班第,这下子你走投无路了吧!”就在我看着满眼的黑白世界,将要昏昏欲睡之时,康师傅忽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似乎非常开心。
班第起身拱手谦恭道:“皇上的棋力比奴才深百倍,奴才输得心服口服。”
“呵呵,你年纪轻轻,棋艺的修为到了如此境界已属难得。”康师傅满眼笑意夸赞道,“方才你那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确高明得很呐,若是当时朕一时疏忽大意,可就满盘皆输咯。”
“谢皇上夸赞,就奴才这点微末小技,岂能逃过皇上的法眼!”班第这马屁拍的恰到好处,惹得康师傅又是一阵开怀大笑,之后还回头对我道,“你看你班第哥哥,上马能拉弓,提笔能成文,连棋都下得这么好,再看看你,唉,骑术文才是样样稀疏,只要朕稍不注意还偷懒儿。”
“是是是,您说的对,班第就是一旷世奇才!”我皮笑肉不笑地附和道。
“瞧瞧,瞧瞧,这丫头还不服气!”康师傅摇摇头,笑呵呵地对班第道。
“其实禧儿妹妹的冰雪聪明,蕙质兰心,非一般人可比!”班第说着,满含柔情地望了我一眼,我急忙将目光错开。
康师傅笑吟吟地望了望班第,又望了望我,心花似乎开得更艳了,总算想起我来这儿不是专门看下棋的,开了尊口问道:“禧儿,你不是说有事儿跟我说吗?什么事儿,说吧。”
“皇上,奴才先行告退。”班第起身行礼,就要告辞。康师傅却阻止了他,说道,“班第,你也不是外人,留下听听禧儿这丫头要说的是什么事儿,也好帮着出出主意。”
班第“遮”了一声,坐回了原位。
“怎么了?看你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上回来,说是有小事,这回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吧?哈哈!”康师傅见我半天没说话,竟开始带着调侃的口吻催促起来。
139惊险游说
思想斗争了这么久,真要实践一次“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我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会儿救的有可能是三条人命,足够造“二十一级”浮屠了,算起来,这阴德积的也够多了,不算很吃亏。这么想着,我便怀着“成仁”的心情开了口:“您说的没错,我想跟您说的这事儿是真有点大。
“哦?”大概是听了我的口气有些沉重,康师傅也一改方才调侃的口吻道,“说说看,有多大。”
我咽了一口唾沫,望着康师傅道:“事关……三条人命。”
“什么?人命?”康师傅的声音有点高,似乎吃了一惊。我咬着下唇,郑重地点点头。
“你惹了祸伤及人命了?”康师傅神色紧张地望着我。
我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哪有那胆子啊!再说了,这阵子都在宫里待着,我上哪儿惹祸去?”
“咳!”康师傅神情一松,似乎放心了,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你这丫头,危言耸听。说清楚,到底什么事儿涉及三条人命,啊?”
“是……是……”在康师傅目光的注视下,我刚才想的好好的一通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
“是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
“是……”真的要说,我心里还是惴惴的,要个保证应该会好些,于是临时变了说辞,望了康师傅一眼,忧心忡忡地道,“我……我怕说了,您又要生我的气。”
“你刚不是说,不是你惹的事儿吗?我干吗生你的气?”康师傅的眼中透着不解。
“这事儿……咳,总之,您得答应我不生气,我才能说。”我可怜兮兮地望着康师傅。
“行行行,我不生气,说吧。”康师傅今儿的脾气好像格外好,应答之爽快平日少见。
“这事儿其实是这样的……”我理了理思路,缓缓说道,“有一个出身寒微,但文才极佳的女子与一位出身显贵的公子互生爱慕,结成连理,可是婚后,那家的婆婆因那女子的出身,处处为难那苦命的女人,终于在那公子一次去外地公干之时,找了个借口非但将那女子赶出了家门,还将她交给人贩子,贩到了外地,这女子当时其实已经身怀有孕,只是还未发觉,后来她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夫家所在地,隐姓埋名,想法设法想与夫君见上一面,可因她夫家势力太大,终不能得偿所愿,而她的夫君自公干回来后,因染风寒,又思念爱妾,内外交困,以至卧病在床,命悬一线。如若这对夫妻得以团圆,那么这一家三口三条人命俱可保住,若是自此分离,则这三条人命都将不久于人世。”
“这个婆婆做得未免有些过分,这小两口的情状甚是可悯呐!”康师傅听罢,不无同情地评论道。
“皇上说得是,这对夫妇着实可怜。”班第也随着康师傅的话附和着。
“你跟我说这事,可是想让我去帮帮这对苦命鸳鸯?”康师傅问着,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是啊是啊!”我连连点。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却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康师傅略想了想,对班第道,“朕下道特旨,让这对夫妻团圆,委你为钦差,到时候你就跑一趟把这事儿办了吧。”
“奴才领旨!”班第起身跪地领旨。
“起来吧。”康师傅示意班第起身,又想起了什么,问我道,“哦,对了,禧儿啊,你说了半天,还没说那对夫妇姓甚名谁呢,我这道旨意下给谁啊?”
貌似刚才那盘围棋的作用确实很大,康师傅直到现在的心情还是好得很。可是,今天若只是让康师傅下旨派钦差这么简单,那我也不用说什么“舍生取义”了,咱要的是让康师傅亲自驾临明珠的宅第,那样才能让沈宛混进去啊。于是,我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皇阿玛,这事儿下个旨,派个钦差去恐怕还不顶事儿。”
“不顶事儿。”康师傅似乎有些意外。“钦差犹如朕亲临,怎么不顶事儿啊?”
“那户人家门槛儿太高,一般人迈不过去,怕是唯有您微服亲临,那对夫妇才能相见。”
“哦?什么人家,如此眼高于顶?”
“是……”我抬眼望了一眼康师傅,道,“是纳兰明珠家。”
“明珠家?”康师傅明显地一怔,刚刚还煦如春日的笑容倏忽间完全不知踪影,眉头紧蹙地盯着我,口气肃然地道,“你说的那对夫妇到底是谁?”
“是纳兰容若和她的妾室沈宛,那婆婆是明珠的妻子!”我怯怯地瞟了一眼康师傅,揭开了谜底。
康师傅用审视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几圈,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你不是说你一直在宫里的吗?”
好吧,终究是蒙不过去了,虽然已经闻到危险的气息,但事到如今,也不能不坦白。在康师傅那两道似有千钧的目光注视下,我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沫,低头嗫嚅道:“其实……其实上次在白塔寺遇见的女人就是沈宛!”
“哼哼,好啊。”康师傅冷笑了一声,“上回朕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那女人是江南的灾民吗?还说什么她与家人失散了,走投无路了,你还指点她去官府报案了吗?”康师傅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诘问,越说越激动,“这才回来多久,你又故态复萌,开始擅做主张,欺瞒君父!上回的教训又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康师傅说着“啪”一声怒击炕桌,桌面上的围棋子“哗啦”一声散落了一地。终究是又一次踩到康师傅的雷区了――他最恨别人对他撒谎。
“我是为了救命,才出此下策的!”我肃立在一旁,底气不足地申诉道。
“还狡辩!”康师傅的厉声责问冲击着我的耳膜。
“皇上请息怒。”班第适时冲进“火场”来救火,貌似他的缓冲还有点效果。康师傅的火气似乎降下了一点儿,瞪着我道:“救命?明珠的妻子论辈分你还得称她一声‘姑婆’!那沈宛是什么人你知道吗?若是普通良家女子倒也罢了,可她是江南名妓!身在贱籍,与一般良民通婚尚不能允许,与宗亲贵族做妾更是国法不容之事。你竟然还帮着她来诓骗朕!”
听了康师傅的话,我倒是怔了一怔:没想到康师傅对沈宛的身份了解得这么清楚,难道明珠家的事情他本来就一清二楚?我只听沈宛说她出身寒微,却没想到是江南名妓!怪不得容若的老妈这么恨她,甚至要把她卖到外地,眼不见为净!又是身份惹的祸!唉,身份怎么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总是横亘在有情人之间呢?
说实在的,康师傅揭穿了沈宛的身份,不但没让我心生反感,反倒让我对她的同情更加了一分。原因也简单:这会儿还不是“笑贫不笑娼”的时代,人人的行为举止都还遵循着“礼义廉耻”这四个字,女子沦落风尘必非自愿,更何况沈宛被称为“才女”,能够吟诗作赋,说明她曾受过良好的教育,曾经定是好人家的女儿!若不是这样的人,沈宛如何能入得了像容若那样志趣高洁之人的眼?这样一对佳偶,绝不能让他们只能黄泉路上相伴呐!
“虽事出有因,但对您有所隐瞒,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您若要罚我,我认了。但是请您一定要伸手拉一把容若和沈宛这对苦命夫妇。”权衡再三,为今之计,我唯有先做个让步恳求康师傅,或许还能救得了容若和沈宛。“方才您不还说过,这是件行善积德的好事吗?沈宛是出身寒微,但他与容若琴瑟和鸣,感情深厚,是难得的一对佳偶,现在容若因沈宛的离去思念成疾,若是他再见不到沈宛,很有可能就此撒手人寰!皇阿玛,人人都称颂您是‘仁君’,难道您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家三口‘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吗?更何况,沈宛已怀有容若的骨肉,就算这孩子的母亲出身低贱,可这孩子总有宗亲血脉,难道就忍心任他一出世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放肆!”康师傅猛喝一声,指着我道,“你这是跟朕认错?你这是在跟朕叫板!”
“皇上您请息怒!”救火队员班第再次上阵,这回还拼命拉着我下跪,奏报道,“大公主向来心善,她也是一时心急,情绪激动,才有些口不择言。”说着,拼命朝我使眼色,示意我赶紧再说点软话。
我回味了一下方才所言,原本确实是想示弱的,但在心中强烈的不满和同情心的支配下,情绪似乎是有些过激,口气也不免有点咄咄逼人,可是这会儿让我再说软话,我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半个字来,只好默然低着头。
康师傅冷哼了一声,肃然问道:“你老老实实说,还有没有其他事瞒着朕的?”
“没有了。”我摇头道。
“没有?”听康师傅的口气显然很不相信。“你给朕解释解释,那日去白塔寺进香的不止你一人,那沈宛却为何偏偏只要见你?”
这个问题不禁让我私底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怎么解释?难道说是因为先前我救过吴兆骞,所以沈宛慕名而来?若这么说了,更不得了了,搞不好,今年过年我得趴着过!“因为……”我紧急搜索着听上去比较合理的理由,却一时情急找不出来。
“你要是敢编一句瞎话,朕今天一定让你尝尝笞杖的滋味!”康师傅警告道。
“是奴才让沈宛去求大公主的!”班第出其不意地挺身而出,替我解了围。
“你?”康师傅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是!”班第伏地解释道,“奴才在容若的外宅中曾见过沈宛,知道她是有名的才女。此次白塔寺进香前,奴才奉旨去会见□喇嘛使团时,偶遇沈宛,听她叙述了遭遇也是万分同情,便替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去求大公主,以期与容若破镜重圆。此外,奴才还替大公主出了主意,将沈宛暂时安置在端靖长公主府中,又嘱咐同去的认识沈宛的侍卫定要对沈宛的来历身份秘而不宣。这些全都是奴才的主意,恳请皇上处罚奴才,饶了大公主!”
班第果然有急才,才片刻的功夫,这原因竟然编造得有根有据,滴水不漏,几乎找不出什么破绽来。我偷偷抬眼迅速望了一眼康师傅,只见他皱眉盯着班第思考了片刻,似乎相信了这套说辞,但一张口却道:“好啊,纯禧,班第,朕万万没想到,这回你们两个竟合着伙来欺瞒朕,你们两个,朕绝不能轻饶!”
“皇阿玛,儿臣甘愿受罚,可求您一定要救救那三条人命啊!”我再次恳求。罚就罚吧,可是人若是没救成,我真是不甘心。
“奴才也是!”班第也道,“求皇上救纳兰侍卫一命,他非但是一名尽职尽责的好侍卫,在仕林中也颇有声誉,江南的文人对他尤其推崇,他若离世,实是皇上和朝廷的一大损失,奴才恳请皇上三思!”
康师傅站起身来,负着手来来回回踱了几遍后,回头对我和班第道:“朕允了你们的请求,微服去明珠家走一趟,你们带着那沈宛去见一面容若,切记不可露了行藏!”
“谢皇阿玛!”
“谢皇上!”
我和班第向康师傅磕了一个头,起身后互望了一眼,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费了半天唇舌,总算有结果了。
“朕的话还没说完!”康师傅坐回到炕坐,道,“回来以后,你们俩都给朕跪到奉先殿去思过!三炷香燃尽前不许起身,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我与班第异口同声地答道。
罚跪总比挨打好些,这回还真亏了班第的挺身而出。
“你们俩都起来吧!”康师傅抬了抬手道,“都去准备准备,事不宜迟,半个时辰后咱们出发。”
半个时辰后,我们准时集合出发了。这回出门带的人不少,同行的侍卫就带了八个,外加一个御前小太监魏珠,一个跟着我的小厮――沈宛。我们一行人出了神武门,沿着什刹海往西北方行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就看到了一座非常气派的三开间宅门,这就是明珠家了。在宅门前已然停着三顶轿子,看来,在我们来之前,已有客捷足先登来拜访明中堂了。
140登堂入室
康师傅朝关保微一点头,关保立马上前叩起紧闭的明珠家的大门来,才叩了两下,门房就满脸堆笑地出来应门,可当他抬头瞧了一眼来人后,脸上的笑容就敛去了一半,随即用非常公式化的口吻道:“请问您找谁?”
“烦请通报一声,我们家老爷罗三爷前来拜会明中堂。”关保拱了拱手,又指了指康师傅,客客气气地道。
“对不住,今儿我们家老爷概不会客,请你们改日再来吧。”门房很有礼貌地说着,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就“嘭”地一声把门儿关上了。
要怎么说明中堂是有知识,有文化,高素质的人才呢,瞧他家门房给咱吃的这个闭门羹,跟别家给的都不一样,服务态度如此之好,别人想找茬耍横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不过,这门房给的借口不太高明,明珠要是不见客,那外头停的三乘轿子是哪儿来的?肯定不是他们家自个儿的了,轿夫都在外头侯着呢!再有,刚才那门房一开门儿的时候,脸上的那个笑容可是灿烂着呢,说明他正在等着什么客人上门,只是这会儿来的我们,肯定不是他想要等的人!
我瞧了一眼康师傅,他老人家真沉得住气,脸上没有一丝的不快之色,只是让关保再敲一次门。那门房再一次腆着笑脸来开门,一见又是我们几个,那脸上终于显出些不耐之色来,皱眉道:“跟你们说了,今儿我们老爷不见客!”说完,又要关门!
“诶,等会儿!”班第上前撑住了门儿,从兜里掏出点儿银子来,往门房的手里一塞,笑道,“不认识了我了吗?前几天我才刚来看过你们家大少爷的。”
那门房定睛瞧了班第一会儿,似乎认了出来,打着千儿道:“哎呀,是班大人,小的给您请安了!”
“呵呵呵,客气客气!”班第打着哈哈道。
那门房把手中的东西塞回给班第,恭恭敬敬地道,“这个请您拿回去,上回小的收了您的门包,让老爷给训斥了一顿,小的可不敢再收啦!”
“呵呵,都说明中堂治家极严,今儿可算领教了!”班第收回了银子,又笑呵呵地道,“那烦请你通报一声,就说我和几位好友一起来探望容若兄了。”
“班大人,您来的可不巧,我们大少爷刚刚吃了药睡下,不宜见客,要不您和几位爷先回去,明儿再来?”那门房腆着笑,哈着腰,给了班第一个软钉子。看来,今天要进明珠家的门儿还真得费点劲儿了。
康师傅这时从身上解下一个火镰套递给那门房,笑着道:“请转呈这个火镰套给你们老爷过目,就说罗三在此恭候,若是你们老爷见此套还是不见的话,那我们即刻离去,不再上门烦扰。”
“成,那请几位爷在此稍等。”那门房说完关上门,拿着火镰套进去给明珠过目了。
“嘿嘿,这回我没说错吧,明珠家的门槛儿是高吧?”等在门口也无趣,我便与康师傅开起了玩笑。
康师傅转头冲我笑了一笑,刚想说话,目光却被什么吸引了过去,我循着他的目光转头一瞧,原来是一乘青呢小轿正往我们这边过来,待得那轿子停住,落下,里头的人将头伸出来往我们这边瞧了一瞧,我却愣了愣。这张脸熟啊,可不就是经常在乾清宫门前出出进进的左都御史陈廷敬嘛!
我再把头转回去一瞧,康师傅早已转过身面对着大门,好像没看见陈廷敬一般。我心中则暗喜:今天来的真是时候,人这么多,待会儿沈宛要混进去更容易啦。
恰在此时,中门忽然大开,领头出来的自然是明珠夫妇,与他们一同出迎的果然还有其他三名朝廷要员——大学士勒德洪,户部尚书科尔坤,山西巡抚穆尔赛,这会儿再加上刚来的陈廷敬,明珠莫不是要在家里召开九卿会议?
“哎呀,明中堂,嫂夫人,怎么敢劳烦你们亲自来迎我呢?”陈廷敬这个大近视眼估计压根儿就没看见站在侧门边的我们,迈着大步就朝明珠他们拱手寒暄着过去了。
明珠那表情是哭笑不得,也不回答他的话,朝我们这边走了几步,就率领众人跪地道:“奴才不知皇……罗三爷和大公子驾到,有失远迎,请三爷降罪!”
那陈廷敬一看这架势,又听到明珠所说的话,眯了眼使劲儿地朝康师傅脸上瞧了瞧,这才醒悟过来,慌里慌张地跟着明珠他们跪了。
“哈哈哈哈!”康师傅一开口就是一阵爽朗的大笑,“明珠啊,总听说你们家门槛儿高,今儿算是领教了!不知者不罪,起来吧,都起来吧!”
“谢三爷!”众人谢过康师傅站起身来,明珠双手捧着火镰套将它还给了康师傅。
康师傅接火镰套重新挂在腰间,盯了两眼低着头的勒德洪,科尔坤,陈廷敬,穆尔赛,笑呵呵边走边对明珠道:“今儿来的还真是时候啊,没想到你家这么热闹!”
“呵呵,说来这事儿也是真巧。”明珠躬着身子,陪着笑道,“穆尔赛大人偶然得了一幅宋徽宗赵佶的《梅花绣眼图》,请奴才给鉴定一下真伪,奴才举棋不定,今日就邀了勒德洪,科尔坤,陈廷敬这几位大人一起来共同品鉴一下。”
“怪不得你今日闭不见客,却原来是家里藏着宝贝啊!”康师傅笑着挪揄道,“容若可有一阵子没见了,听说病的不轻,你这个做阿玛的倒还有闲情逸致替人品鉴书画,真是难得!”
明珠一听这话,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神情尴尬至极,穆尔赛急忙出来遮挡:“这都是奴才的不是,是奴才一再地央求,明中堂才不得不勉为其难。”
“嗯,明珠的为人朕素来知道,是个急公好义的热心肠。”康师傅竟然还随口夸了一句明珠,随后又似开玩笑地问穆尔赛,“你这么急着让明珠替你鉴定真伪,想必那幅画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穆尔赛干笑了两声,道:“其实也没多少,那幅画是奴才在琉璃场占了便宜捡了个漏捡回来的!”
康师傅特地看了两眼穆尔赛,呵呵笑了两声道:“穆尔赛,你的运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啊,什么时候朕要是有机会去琉璃厂,可一定要叫上你,到时候,可得好好向你学学这捡漏的本事啊!”
“奴才岂敢!”穆尔赛躬身接了一句,再不言语。[.超多好看小说]
眼看前面就到了正堂大厅,康师傅对明珠道:“朕惦着容若的病情,先去看看容若吧。
“犬子何德何能,竟劳圣上如此惦记,奴才在此替犬子谢皇上天恩!”明珠说着就要携妻子一起给康师傅施礼。
“臣妾替容若叩谢皇上关心!”明珠的妻子觉罗氏从进门到现在第一次开口,她一直都是低眉顺眼的,看上去最多四十左右的年纪,皮肤身材都保养得极好,脸上挂着贤淑的微笑,怎么看似乎都没法将这个人跟“恶婆婆”三个字连在一起。难道又是一次“人不可貌相”的验证?
“起来吧!”康师傅伸手虚搀了一下。“容若当值之时甚是尽心尽力,值得朕挂心。你们前头带路吧。”
一路上闲话说了半天,终于要切入正题。
说实话,我的心里也有点小紧张,不过好在今天人多,康师傅的突然袭击的确给了明珠一个措手不及,搞得他有点穷于应付,他老婆也一直是是全神贯注地听着康师傅和几个臣公之间的说笑,根本无暇顾及跟随而来的其他人员。
纳兰容若所居的院子离这正厅不是很远,走了没多久,拐了两个弯,穿过一个小花园就望见了院门。在明珠和他妻子的引导下,我,班第,以及那几个说是来鉴画的大臣们跟着康师傅进入室内去探望容若,沈宛则混在跟着来的小太监和侍卫们中间,暂时都在门外侯着。
容若看上去真是病了,而且病的真不浅,整个人瘦了不止一圈,眼睛因为凹进去而显得大了许多,一见到我们进来,撑着要起身,康师傅说他尚在病中,就免了那些礼节。不过,容若病则病矣,艳福却是不浅,在他床前衣不解带地伺候着的就有两个女人——正妻官氏,还有一个侧室颜氏,明珠的妻子将她们引荐给康师傅后,就打发她们暂时回屋去了。
一番嘘寒问暖过后,康师傅笑呵呵地道:“看到你的病有起色,那朕也就放心了。”
“奴才再将养一段日子,即可入宫为皇上效力。”容若支着病体,强挤出一丝笑容挂在脸上,说话都透着个虚。
“好啊,你可真要早日康复,朕可还想再跟你谈文论赋呢!”康师傅安慰着容若。“哦,对了,说到这个,禧儿最近迷上了写词,知道今天朕要来探望你,吵着要跟来,说是她写了几首词,非要请你指教指教。”康师傅说着转头对我道,“呐,现在容若就在你面前,你还不赶紧拿出你的大作来?”
容若谦虚地道:“奴才岂敢指教,大公主既喜欢写词,那尽可以切磋切磋。”
“嗯……”我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道,“皇阿玛您就和诸位大臣先去品画吧,反正我的词没啥好听的,一会儿我请教完了再去找您好了!”
“呵呵呵,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东西拿出来会贻笑大方!”康师傅开着我的玩笑,语气是极度的宠溺。“成,给你留点面子,我在前厅等着,不过,你可别切磋太久,容若毕竟还病着呢!”
“知道了,谢皇阿玛!”我笑嘻嘻地行了个礼,康师傅就带着明珠夫妇和其他几个大臣离去,留下班第陪着我。
“大公主,您写的词可否先让奴才一观?”容若微笑着问我。
我朝容若“格格”一笑道:“老实说了吧,今儿我不是来向你讨教写词的,而是给你送药的!”
“送药?”容若目瞪口呆,满眼的讶异。
我故作神秘地道:“是啊,而且是灵丹妙药,保准药到病除!”
听了我的话,容若的眼神更加迷茫了。
“行了,禧儿妹妹,你就别再卖关子了,咱们的时间不多!”在一旁的班第提醒道。
“知道!”我应了一声,随即朝门外高喊道,“小穗,你进来一下。”
随着一声“遮”,今儿顶着小穗的名字跟着我出来的沈宛进了室内,我过去将她拖到了容若的床前,道:“呐,容若,这就是本公主给你带的灵丹妙药,交给你啦,好好享用吧!”
容若的神情果然就像是濒死之人忽然看到了“救命丸”一样,精神为之一振,整张脸都忽地明亮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却又激动万分地颤声唤道:“宛……宛儿?”
“是……是我……”沈宛早已泪眼双流,泣不成声。
“宛儿,真的是你回来了?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容若兴奋过度,都有些结巴了。
沈宛坐到了容若的床前,紧紧地握着容若的手,动情地道:“没……没有,这不是……不是做梦,我真的回来了。”
在这对才子佳人如此动情将要互诉衷肠之时,我本是不想打扰的,可有些话也不得不提醒一下,于是清咳了一声,对容若道:“有什么话赶紧说,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要是被你府上的人发现了沈姑娘,可就大大的不妙了,知道吧?”
容若望着我和班第,万分感激地道:“多谢大公主和班第兄又一次仗义相助!大恩大德,容若此生难报,来生……”
“行了!这一生还没过完呢,别说什么来生了。”我止住了容若的话头。“你们小两口好好叙叙,我和班第在外间帮你们把风,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进来接沈姑娘。”
到了外间,我先还贴着房门儿,想听听这两人说些什么话,奈何他们说的是正宗“悄悄话”,听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听见,也只好作罢,坐到椅子上跟班第大眼瞪小眼。
“人家夫妻团聚说私房话,你偏要去听墙根,听到什么没?”班第笑嘻嘻地打趣道。
“嘿嘿,当然听到啦!”为了留点颜面,我必须把“没”说成“有”。
“唉,你这丫头,一贯不老实!”班第笑着摇摇头。
“嗯,是啊,有些人表面上老实,可一旦编起谎话来,比一贯不老实的人厉害多咯!”我这话自然指的是班第在康师傅面前帮我圆谎那件事。
“唉呀,有些人还真是‘什么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班第轻摇着头叹息着,起身作势要走。
“欸,事儿没办完,干吗去?”我忙拦住他。
“找你皇阿玛请罪去,”班第看了我一眼道,不疾不徐地道,“跟他说,在东暖阁那套说辞全是我瞎编的,就是为了分担某人的错误,好让某人免于责罚……”
“哎呀呀,你这人……”我本想说“真是小心眼”,转念一想,却撩开了手,挑衅地望着班第,催促道,“好啊,好啊,那你去吧,快去说啊,快去啊!”
我这么一说,班第倒是愣了,站那儿不动了。
我转身坐回到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跟嘱咐道:“不过,你可千万别忘了说,在盛京你是如何与明珠父子串通一气设局诓我的那件事,啊?我在此静候佳音,看看到时候到底是谁会比较倒霉!”
我以为我这么一说,班第更不敢去了,却谁知,他听了以后,竟然抬脚就朝房门外迈去。哎呀,这小子的心还真够狠的啊,真的要去说?
“站住!”情急之下,我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拉住他,压低声音道,“你吃错药了?还真去啊?”
班第回过头,拱了拱手,一本正经地道:“奴才这就谨遵大公主懿旨,去跟皇上坦诚一切。”
“行了,行了,你给我坐下!”我强拉着班第,将他按回到椅子上,气呼呼地道,“人家小夫妻好不容易团圆,你这一去,岂不是要让容若早死早超生?”
“他要是能早超生,也是大公主您的恩典。”班第还真是嘴不饶人呐。
“得,算你厉害!”这下轮到我无奈了,班第万一要真跑去玉石俱焚,我还是怕的,于是只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班大人,班台吉,您是吕洞宾再世,刚刚是我没认出你这颗好人心来,行了吧?”
班第盯了我片刻,忽然“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摸了摸我的头,叹了一声道:“唉,傻丫头,刚刚是觉得无聊,逗你玩儿的,你还当真以为我要去呢?”
这平时看上去一本正经的人,开起玩笑来可真是要人命啊!
我抛了一个超大卫生球给班第,“哼”了一声,坐到椅子上把头扭到另一边。
“生气了?”班第腆着笑脸凑到我身边。
“去去去,一边儿而去!”我没好生气驱赶着班第,伸手将凑过来的脑袋往外推。
“呵呵呵!”班第一阵讪笑。
恰在此时,赫奕忽然从门外进来报说:“启禀大公主,班大人,纳兰侍卫的夫人端了药来,被咱们暂时拦下了,怎么办?”
141报信儿
作者有话要说:
。(.)。。抽空熬着写了点儿。。。
无聊滴文呐,就无聊地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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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所谓滴“恋姐情节”:
如果家里有兄弟姐妹,且感情好的话,一般姐姐出嫁,弟弟或妹妹都会有这样的情绪滴:)
坦白说,当年俺两个表姐出嫁时,俺都有点小吃醋的说,觉得是姐姐被抢走了,o(n_n)o...哈哈怎么办?这时候绝对不能让那位夫人把药端进房里去,不然,这两个女人一见面,事儿可就不好收拾了。
可是要如何才能让她们两不见面呐?我扭头望了望纳兰的卧室,门儿还是关着的,看起来,那俩还没你侬我侬地侬完,可是门口的那位夫人来送药也是天经地义的呀,不能让她久等了。
赫奕望着我,等着我的指示,我皱着眉,想着招,不自觉地咬着咬大拇指,一不小心咬重了,疼!就在痛感传导到大脑皮层之时,一个主意蹿了出来!
我招招手让赫奕和班第将头凑过来,低声跟他们“如此这般”一番后,赫奕点点头,班第则呵呵笑了一声,望着我道:“你这主意好是好,可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报一箭之仇啊?”
我瞥了一眼班第身上那一身崭新的衫袍,心中暗笑,嘴上却故作不屑地“切”了一声,道:“废话这么多,你要不愿意,大不了我自个儿去。”
“得,我去,你还是快进去把今儿的小穗带出来吧!”班第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对听得有些呆头呆脑的赫奕道,“走,咱们依计行事。”
赫奕“哦”了一声,朝我拱了拱手,转身往门外去了,班第等了两秒,也急匆匆地迈步往厅堂外走去。
不多会儿,就听见外头传来“哐当”一声,随即是班第的一迭声的道歉:“唉呀,对不住,对不住,嫂夫人,我急着出去,却没注意您在这儿呢,怪我太鲁莽,太鲁莽……”
“啊,没事儿,没事儿,您也不是故意的……”从声音来判断,应该是温婉的颜氏,被人撞了,她那口气还带着些歉意,“只是药都泼到了您身上,可怎生是好?”
“哦,不碍事,溅到不多,倒是容若兄的药全洒了,要是耽误了治疗,我可真是罪过了。”班第的口气听上去是万分的抱歉,演得真挺像回事。
“别这么说,我马上再去熬一次,送过来就行了。”颜氏的回答如此善解人意,听得我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那嫂夫人您快去吧!熬药要紧!”班第真是急人所急,舍己为人呐。
我倒是真想瞧瞧班第忍着狼狈演戏的样子,不过,情势不允许,只好待会儿再看了,听到这里,我笑也笑得差不多了,赶紧跑到卧室门前,先敲了两下,告诉里头的两位我要进去了,而后推门而入,一瞧,好嘛,这俩还在手握着手互诉衷肠,估计连刚才我敲门都压根儿没听见。
我“嗯哼”了两声,容若和沈宛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沈宛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容若手中拔回了一双玉手,站起身来。
“两位,对不住,打扰了!”我说着走上前,瞧了瞧。这两人的气色和精神似乎都比刚才刚刚初进门的时候好得多了,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
“这就……要走了?”容若望了望沈宛,一脸的不舍地,沈宛没说话,只是拿眼瞧了瞧我,那眼神似乎在询问“能不能再待会儿”。
“嗯,必须要走,太久会起疑心的。来日方长啊!”我笑着道,“大词人,你若是想再见到沈姑娘,就尽快地好起来,到时候去找班第就成。”
“大公主说得对,你要好好养病,我……”沈宛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腹部,“……还有孩子,都会等着你的。”容若凝望着沈宛,缓缓点头。
“好了好了,咱们快走吧。纳兰侍卫,您多保重啊!”我说着拉起沈宛的手,往门外带,再不行动,这俩又得磨蹭半天。
好不容易把一步三回头的沈宛拖离了容若的卧室,一进堂屋就闻到股浓烈的中药味儿,这自然是刚刚勇于奉献,舍己为人的班大人从颜氏送的药碗里“蹭”来的。这会儿,班大人正有点儿小郁闷地拿着汗巾子不停地擦着腰身一带的深褐色污渍,其实他再怎么擦也没用,这件衣服的命运早在我谋划之时就已注定了。[]没办法,谁让它的主人刚刚踩到俺的“尾巴”,只好牺牲它了!
“班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沈宛见状有些诧异。
“哦,没什么。”班第将汗巾子收了起来,“颇为痛心”地望了我一眼,笑容满面地对沈宛道,“说完了?”沈宛点点头,目光还落在班第那身衣服上。
“那,大公主,起驾吧。”班第说着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瞟了班第一眼,昂着头,带着“小穗”去寻康师傅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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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去明珠家,康师傅可说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据我所知,《大清律例》确中有一条是“良贱不通婚”,一旦被发现,通婚的双方除了要受到杖责等处罚外,还要被判离婚。“良贱”尚且如此,更何况容若跟沈宛是属于“贵贱”;此外,还有一条所谓的祖宗家法——“满汉不通婚”,就是说,八旗内的满人不能跟非八旗的汉人通婚。
容若毫无疑问是正宗的八旗子弟,还是上三旗中的正黄旗,沈宛她既然身在贱籍,跟八旗的身份自然是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不管是哪条法,总之,从正规渠道来说,容若和沈宛绝对是不可以在一起的,这么想来,容若她娘对沈宛的处置方式倒是十分的恰当,反倒是康师傅今天的行为却属于“包庇”,一旦被发现是有污“圣德圣行”的,幸好今天是有惊无险,平安归来。
欠了康师傅这么大的人情,因此,这回我对于去奉先殿,从情感上至少比头一次去的时候能接受些,只是,对三炷香的时间颇有微辞——时间太长!宫里的香,质量太好,耐燃!曾有一次闲来无事,我点了一炷香,看着自鸣钟掐过时间,结果是整整四十分钟!若三炷香是同时点燃那还好,关键是,这香肯定要一根一根地点,加起来可就是两个钟头!想起来就是一个字——累!
回宫后,日已西沉,康师傅还算体恤咱,许我跟班第在用过晚膳后再去奉先殿。
到了晨曦阁,膳毕,换好换衣服,紧接着撸起裤管儿往右膝盖上绑“跪得容易”时,卧室门口忽传来一声清脆的“皇姐!”
不用抬头,我就知道,这是胤禛蹿过来了。
回来的时候,小穗就跟我说过,今儿下午这小子曾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一次,好像有什么重大事件要跟我报告,小穗谎称我在睡觉也没拦住他,最后没法子瞒不过了,只好偷偷告诉他我跟着康师傅出宫了。
“皇姐,你绑那个干嘛?”尽管我已经很迅速地绑好“秘密武器”,放下了裤管儿,还是被眼尖的胤禛看到了。
“宫门快落锁了,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我赶紧反问,岔开话题,以免胤禛深入研究这个问题。今儿我要去奉先殿的事儿,目前还未在宫内扩散,我也不想让胤禛知道这件事。“小穗说你下午来过一趟,是不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汇报呀?说吧!”
“皇姐!”胤禛唤了我一声,皱着眉,嘟着嘴,一副很不高兴且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这副表情?”我笑着望着胤禛。
“他们说你就要嫁给班第了,这是真的吗?”胤禛晶亮乌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似乎有些紧张。
“你听谁说的?”一听这消息,我脸上的笑容实在有些挂不住了。虽然,我心中对此早已懵懵懂懂有预感,但是今儿亲耳听闻,心里还是觉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胤禛道:“今天蓉玥的额娘,还有惠额娘他们来找额娘聊天提到的。”
“哦?怎么说的?”我问道。
胤禛边回想边叙述:“今儿我约了胤褆,胤祉他们比箭,去额娘那儿的时候晚了点儿,所以也没听全,就听蓉玥的额娘说什么‘王妃固然好,但我倒是希望蓉玥留在身边,要是乌尔衮跟班第一样是个台吉就好了’,然后额娘说‘各人有各人的命,班第一早就被老祖宗内定给禧儿了,他就是将来的大额驸,其他人最好别动什么歪脑筋’……”说到这里,胤禛抓着我的袖子,紧张地追问道,“皇姐,额娘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要嫁给班第?”
“你这么紧张干嘛?嫁的又不是你。”我故作开玩笑道。
“这么说是真的了?”胤禛有些着急,起身就要往外走。
我忙拉住他:“去哪儿?”
“找老祖宗去,跟她说别把我姐嫁了!”胤禛很认真地道。
“嫁人是好事,你干嘛这么不高兴?”我打趣道。
“我就是不高兴!你是我姐,在宫里,但凡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我都可以跟你说,你一走,我……我找谁去啊……”胤禛说着说着,眼圈竟然红了,小嘴也瘪了,看样子即将“下雨”。“……还有,班第……班第那家伙……配不上你……”
“去白塔寺进香那会儿,你不还缠着人家问东问西的嘛!”我掏出帕子给胤禛擦了擦泪。小孩子的心理真是神奇的世界。
“一马归一马!”胤禛忽然扯着小喉咙吼了一声,还真吓了我一跳。“他……他要娶我姐,就是不行!”
一旁的小穗忍不住插嘴逗道:“四阿哥,那谁娶大公主能行呀?”
胤禛一时语塞,愣了几秒,恨恨地瞪了两眼小穗,跺着脚,有些强词夺理地强调:“反正……反正,我就是不同意我姐嫁给班第!”
“行了,小穗,别逗四阿哥了,去打盆水,拧个毛巾来。”我支开了小穗,以防止胤禛受刺激过重。这孩子,真发起脾气来,还是挺吓人的。
“你别着急,其实这事儿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我把胤禛按坐在椅子上,安抚道,“我经常去老祖宗那儿,她都没跟我说过这事儿呢。你想啊,既然是要嫁我,没理由不通知我吧?”
胤禛听了我的话,想了会儿,才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这时,小穗将毛巾递到我面前,我接了过来,帮胤禛擦了把脸,笑道:“好啦,别瞎想了,快回去吧,否则伺候你的那堆人可要倒霉咯!”
“嗯!”胤禛似乎终于放下心来,微笑重新爬上了他的脸庞,道,“皇姐,那我先走了,明儿来找你玩儿。”
“好,去吧。”我笑着摸了摸胤禛的头。
望着胤禛远去的背影,小穗“唉”了一声,感叹道:“主子,没想到四阿哥这么粘你,将来不管谁当大额驸,可都有麻烦咯!”
“死丫头,就你嘴碎!”我回卧室披了斗篷,吩咐道,“还不快把暖手炉拿来,再不走,我要在奉先殿待一夜啦!”
“那不是正好!”小穗眉开眼笑地道,“反正班第台吉也在那儿陪您,奴婢放心。”
“死丫头!”我骂了一句,作势要打她。
“呐呐!”小穗捧着暖手炉抵挡,“摔破了您可没得暖啦!”
142奉先殿谈天
前有太监手执灯笼引路,后有侍卫跟随警戒,我和班第这俩“囚犯”就这样被“押着”出了乾清宫,前往奉先殿。
一路走着,我脑海中重复闪现着刚到乾清宫听到的情形:因为去得晚了些,我一路步履匆匆,乾清宫的内侍宫女们都是熟识的,也知道今儿康师傅在等我,没通报就让我进去了。到了东暖阁门前,我刚想掀开门帘,却听见里头传来康师傅语重心长的声音:“……你要好好把握啊。”随后,就听见班第十分感激地道:“谢皇上,班第一定不负所望。”然后,康师傅带点感叹地道:“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把握什么啊?又交什么啊?我本来还想再听会儿,梁九功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一见着我就道:“唉呀,大公主,您怎么在门口不进去?”他这一搅和,我不得不掀开门帘闪身入内。
进了东暖阁一瞧,康师傅和班第这俩人急匆匆地结束了刚才的谈话,一个神情严肃地坐着,另一个则恭恭敬敬地立着。许是因为听了那两句话的原因,我总觉着这俩人的神态和东暖阁内的气氛有点怪怪的,不太对劲。到底怎么个不对劲儿法,我到现在还没琢磨出来。
“那个……刚才,皇阿玛说让你把握什么?”这都在列祖列宗前面跪了约摸有一刻钟了,第一炷香也下去了三分之一,我还是没想明白那句话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问了班第,顺便休息休息,从挺直的姿势换成跪坐。
“什么?”班第眼神有些迷茫,似乎没领会我的问题。“你说什么?”
“就是……”我想了想,换了一个问法。“我进东暖阁之前,你和皇阿玛在谈些什么?”
“哦!那个啊!”班第似乎终于听明白了,耸了耸眉毛,咧嘴笑了笑,道,“谈我那件新衣服是如何弄脏报废的呗。”
“胆子不小,在列祖列宗面前你也敢撒谎,小心他们找你算账!”我才不上当呢,就这种把戏还想骗我!
“谁撒谎?我说的是真的!”班第很认真地争辩着,随即又不无佩服地感叹道,“人说‘知子莫如父’,一点儿没错。皇上一猜就知道,你肯定就是那罪魁祸首。”
“什么‘知子’?我是女的,你男女不分呐?”康师傅又一言中的,让我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听班第的口气,简直是对康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让我心里更不舒服,语气不觉就不善了。
班第微微一怔,随即失笑纠正道:“是是是,是我说错了,是‘知女莫如父’!”
“你们除了谈这个,没谈其他的?”我还就不信我问不出什么“隐情”来。
“有啊!”班第答得倒是很快。
“什么?说来听听。”
“都是有关朝局,国政什么的。”班第一本正经地答道,看上去倒不像撒谎。“皇上吩咐过我,朝堂上的事儿不用让你知道,所以……”班第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样子。
“切,我还不爱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呢。”这当真是我的肺腑之言,我还想命长一点,那些劳心劳力的事儿,能离多远是多远!“你只要告诉我,皇阿玛让你把握什么就行了。”
“什么……什么把握啊?没头没脑的,我听不明白!”班第这个榆木脑袋看来真没听懂,于是我只得把我在东暖阁门帘外听到的跟他叙述了一遍,他这才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这个啊!”
“嗯嗯!”我连连点头,满怀期待地望着班第,“到底是什么啊?皇阿玛要把什么交给你,又让你把握什么啊?”
“军机不可泄漏。”班第满眼的笑意,嘴巴却严实得很。
“故弄玄虚!不听了!”我很不屑地评价了一句,扭过头再不搭理他,又四处看了看,发现受康师傅指派来看着我和班第的御前太监魏珠,这时候竟不见人影了。正好,我可以从跪坐改成舒舒服服地坐在垫子上,歇会儿!
我曲着腿,右手肘子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百无聊赖中,与“列祖列宗”的画像们“深情凝望”,这一望,不知怎的的,脑海中又充斥起了这些祖宗们的“八卦往事”。都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是痴情种,尤其是当皇帝的那几个――努尔哈赤专宠阿巴亥,皇太极迷恋海蓝珠,世祖章皇帝痴心于董鄂妃,这对于阿巴亥,海蓝珠,董鄂妃来说,无疑是幸运的,然而,对于和他们同事一夫的其他嫔妃来说,就不啻为一个灾难了,所托非人,无情无爱,守一辈子的活寡,即便地位再尊,又有什么意思呢?像现在的皇太后孝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归根到底,这些都是“三纲五常”,“三妻四妾”这种封建礼制给女人们造成的悲剧!这年头,不要说是帝王家,就连一些士大夫,或者富户,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就连纳兰容若,竟然都有三个妻妾!这个时代的女人嫁人真是恐怖!恐怖就恐怖在,丈夫娶妾室是天经地义的,做妻子若反对,还会被说成嫉妒,这竟然还是“七出之条”中的一项重大理由!
“唉……”我不知不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难道我最终也逃不掉这些女人的命运么?
“好好的,怎么叹气了?”班第关切地问道,“累了?”
我转头盯着班第,没有答话。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我这是表示跟你有难同当!”班第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也改成和我一样的姿势了,还以为我看着他,是因为他有样学样偷懒,竟开始辩解起来。“你这样偷懒儿,万一被人发现举报到皇上那儿,万一有点儿什么后果,咱们俩可以再次同甘共苦。”
班第笑呵呵地看着我,我还是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没吱声。
“你到底怎么了?干嘛总这么看着我?”班第的眼神中开始透出些疑惑。
“没什么。”班第虽来自蒙古,但他跟康师傅差不多,脑子里的封建理念根深蒂固,我这种反潮流的想法自然不会告诉他。
“是不是觉得有些无聊?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班第望着我道。
“说吧。”我淡淡地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听听也无妨。记得那时在盛京,他曾跟我说过,科尔沁多罗郡王毕里克图不是他的亲兄弟,难道这背后有什么王府秘闻?
“呵呵,这故事可有点儿长。”班第笑了笑,那笑容中竟露出点沧桑感来。
我回头瞧了瞧香炉里的香――第一支香才燃下去大约三分之二,时间还多的是,于是道:“不着急,反正今儿晚上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讲吧。”
“好,只要你愿意听。”班第的目光穿过我的透顶,似乎在开始寻找远去的记忆。“在盛京的时候,我说过,毕里克图不是我的亲兄弟吧?”
“嗯。”我点点头。
“其实,你的三姑婆,我的奶奶,固伦端靖长公主也不是我的亲奶奶!”
“啊?”果然被我猜中――王府秘闻啊!“那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班第笑了笑道,“是奶奶可怜我,把我从达尔汗亲王府领养的。”
“领养?达尔汗亲王府?”我的好奇心开始冒头了。这秘闻还牵涉到两个王府,看来还挺复杂。
“是啊!”班第道,“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孤儿,虽然我娘早逝,可我亲爹至今还健在。”
“你亲爹?”我望着班第,脑海中晃过一张见过不少次面的一张脸,心中朦朦胧胧有些预感,却又不敢肯定地问,“难道是……”
“没错,就是达尔汗亲王。”班第微笑着肯定了我的想法,可那微笑却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心酸痛楚。
“那你岂不是亲王世子,也可以领养?”
“不。”班第摇摇头。“我娘只是亲王的一个小妾,像乌尔衮,或者罗卜臧衮布那样由亲王正妃所生的儿子才是世子,我……不是。”
“哦……那你至少也是王子啊,应该也是要什么有什么,可怜在哪?”我这一句问话仿佛戳到了班第的伤心处,他将目光错了开去,仰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顿了半天,才又重新面对我,笑道,“你说的原本也不错,可那时候达尔汗亲王时常带兵在外征战,王妃有了罗卜臧衮布,□乏术,对我的照顾便有些……疏忽。”
“疏忽?”我很是怀疑。从班第的神情和叙述来看,应该不止“疏忽”这么简单吧,不然他怎么如此感慨,想起那一段,眼圈都有些发红。不过,既然他有意略过那一段,那我也不好去揭人家的疮疤。
“是啊,疏忽了。”班第长叹了一口气,微笑道,“恰在那个时候,奶奶的儿子,也就是我现在的父亲战死沙场,却没有儿子继承爵位,所以奶奶就跟达尔汗亲王商议了,将我过继给我父亲,于是我就成了科尔沁的头等台吉。”
“没想到,你的身世也这么曲折。”不知怎的,听了班第的叙述,我的心里竟然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呵呵,是有一点曲折。”班第似乎已经从那种淡淡的哀伤中挣脱了出来,口气轻松了不少,又道,“啊,对了,你不是有一次曾经问我,为什么科尔沁那么好,我却不在那里呆着,偏偏要到京城来吗?”
“嗯?”我一怔,这么久远时问过的话,他竟然都还记得。“啊,是啊,为什么呢?”
“为了一个人。”班第凝望着我,那眼神中饱含的柔情,似惊涛骇浪般朝我奔涌而来,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眼前竟忽然晃过了另一张脸庞,另一双眼睛,曾经也用这样的眼神凝望过我,呼唤着“晨曦”……我闭上了眼睛,使劲地甩了甩头。怎么回事,怎么又会想起……不行不行,要甩掉,要甩掉的。
“禧儿妹妹,你怎么了?”班第很紧张地扶着我的双肩问道。
“哦,没什么。”我抚了抚额头,挂上微笑道,“大概是这两天没睡好的缘故,刚刚就是有点头晕,没事儿。”
班第似乎不放心,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又切了切我的脉搏,道:“脉搏跳动有力,只是稍稍急促了些,应是心绪牵动所致。”
我缩回右手,开玩笑掩饰道:“皇阿玛干嘛让你去兵部,应该让你去太医院才对。”
班第嗤笑了一声,谦虚道:“我那‘三脚猫’的医术,哪进得了太医院呐!”。
“班……”我本想说“班大人,过分的谦虚可就是骄傲”,却听得魏珠的声音从外殿传来:“奴才叩见淑慧长公主!”
143热闹非凡
淑慧长公主怎么来了?我和班第面面相觑了两秒,急忙恢复原有的姿势面对列祖列宗,并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无弹窗广告)
“起来吧,开门。”淑慧的话语简洁,却透着一股迫人的威严。
这五姑婆有很多张脸孔,面对孝庄的时候是风趣幽默的女儿,面对康师傅的时候是恭敬有礼的姑姑,面对我的时候是和蔼可亲的五姑婆,面对下人就是不怒而威的长公主。
“谢长公主。”魏珠道,“回长公主,皇上有旨,命大公主和班大人在殿内思过,三炷香未燃尽前不可开门,所以……”
“这我知道。”淑慧打断了魏珠的话,提高了音量道,“我此来乃是奉太皇太后懿旨,带大公主和班大人去慈宁宫问话,快开门。”
什么?孝庄派淑慧来找我和班第去问话?问什么话?我正诧异着呢,就听见殿门被打开了,一阵花盆底敲打金砖“哒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地到了我的身边,随即是一声充满慈爱的“禧儿”在耳畔响起。
“五姑婆!您怎么来啦?”我有些欣喜地抬头望着淑慧,心中却也没来由地隐隐有些担忧。
“起来,跟五姑婆走。”淑慧说着就伸出双手要将我搀起。
“五姑婆……”我有些迟疑。能早些结束罚跪当然好,不过,若是来带我的换成其他人,比如说福全啦,或者常宁啦,我会高高兴兴二话不说就跟着走了。这五姑婆总是让我想起巴林蒙古,而且,那天在慈宁宫花园那一幕更是让我明白,她始终未打消带我去巴林的企图。我望了一眼香炉,第一炷香还剩下不到一寸长,便有些为难地继续道,“……皇阿玛让我罚跪的时辰还没到……”
“跪那么长时间,你怎么受得了?你皇阿玛真狠得下心!”淑慧怜惜地望着我,“现在是老祖宗找你有急事,你皇阿玛那儿,回头会跟他说的。快起来,跟我走。”
“啊?皇阿玛不知道您来这儿?”我再一次诧异,敢情淑慧还瞒着康师傅呢。
“你皇阿玛召了几个大臣在议事,不便打扰,我就先来这儿了。”淑慧说着硬拉着我起身,帮我整了整衣服,抚了抚我的脸,安慰道,“好孩子,别担心,有老祖宗和我呢。”又对班第道,“班第,你也快起来,跟我去慈宁宫,老祖宗等着呢。”
我和班第就这样提前结束了在奉先殿的“聊天”,前往慈宁宫。淑慧一直紧握着我的手,一直将我牵到了孝庄的寝宫才放开。在路上,我问过淑慧,孝庄找我和班第有什么事,淑慧总是笑盈盈地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当我一脚踏进寝殿,看到同在殿内的乌尔衮,蓉玥,还有三姑婆端靖长公主时,心中疑虑顿生。
见礼过后,班第坐到了端靖的身侧,蓉玥早就很亲热地腻在端靖的身边了。我被淑慧硬拉着坐到了她的身旁,乌尔衮坐在我的右手边,神情有些沮丧。
“皇额娘,亏了您今儿要找这几个孩子议事,不然,到了明天,禧儿和班第的膝盖都非肿了不可,哪还过得来哦!”才刚坐下,淑慧就开始跟孝庄“告状”了。
“啊?班第哥哥?你膝盖怎么了?”蓉玥这家伙反应倒是快的出奇,孝庄还没说话,她倒是抢先到了班第身前俯下身子,要去查验班第的“伤情”了。
“没什么事,谢二公主关心。”班第微笑着很客气地应付了一句,起身挪到了端靖的另一侧去。蓉玥悻悻然的坐在班第空出来的椅子上,皱着眉头瞟了我一眼。
“怎么?出什么事了?”孝庄显然还不知道康师傅罚我和班第的事情。
“您不是让我去找禧儿嘛,到了晨曦阁却扑了个空,一问才知道,她被皇上罚去奉先殿跪着了,还要跪足整整三炷香的时间!啧啧啧……”淑慧说着回头望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手背道,“这么乖巧的女儿,亏皇上也真狠得下心,我看着可心疼呢!”
“哦?有这样的事?”孝庄脸上写满了疑问,对我招招手道,“来,禧儿,到老祖宗这儿来。”我朝淑慧笑了笑,依言坐到了孝庄的身侧,孝庄拉着我的手,满脸的慈祥和疼爱,望了望我的膝盖,关切地问道,“你这孩子,怎么又惹你皇阿玛生气了,罚得这么重?”
“就是……”孝庄的问题让我语塞,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编造理由来搪塞,只得含糊其辞道,“就是为了一件小事,跟皇阿玛争辩了几句而已。”
“大姐,你的几句争辩也太厉害了吧,竟能害班第哥哥随你一起罚跪。”蓉玥这丫头刚刚在班第那碰了个软钉子,这下是把矛头指向我了。
“二公主此言差矣,此次受罚并非大公主所害,而是因我跟大公主在这件事上的看法一致,一时激愤,出言顶撞了皇上所致。”我没开口反击,班第倒是抢先替我挡了一枪。(.无弹窗广告)
蓉玥狠狠地瞪了一眼班第,“哼”了一声,一脸的不高兴,对面乌尔衮脸上的哀愁更加深重了。
“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都别再提了。”孝庄又回头对我道,“禧儿,你也记着点儿,以后少跟你皇阿玛拧着,听见了没?”
“听见了,老祖宗!”我半撒娇地应答,心中却道:该拧的时候还是得拧,不然救不了命啊!
“好了,说说今儿的正事儿。”孝庄说到这儿顿了顿,扫了一圈在座的人,个个都是敛声屏气,等着她的下文。“纯禧,蓉玥,班第,乌尔衮,你们几个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本来按祖制,你们的婚事由我指定便可。可是,老祖宗我也是打年轻时过来的,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们是我的重孙女,重外孙,我也想看到你们几个将来的日子能过得和和美美,所以,今儿找你们几个来,就是要听听你们自个儿的意见。”
这会儿,我终于清楚心中的疑虑是什么了!淑慧的出现果然是有缘由的,她对孝庄的影响力的确非同小可,竟然能让孝庄的口风松动到这种地步!我偷偷瞄了一眼淑慧和端靖。淑慧是一脸的笑容,喜悦之情着实难掩,端靖的笑容则似乎不是那么自然,眼眸中甚至有一丝隐忧。
“你们几个说话呀,瞧老祖宗多疼你们呐,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淑慧以一贯的轻松风格,开口打破了殿内的沉默,但众人还是没响应,于是她转而鼓动她的孙子。“乌尔衮,还发什么愣,还不快跟老祖宗说说你喜欢谁!去呀!”
“额涅……”乌尔衮望了一眼淑慧,又望了一眼蓉玥,蓉玥却将头扭向了端靖那边的班第!乌尔衮的眼神一暗,抿着嘴,垂下了头。
“去,别扭扭捏捏的,把昨儿说的话跟老祖宗说说!快呀!”淑慧边催促着边将乌尔衮往孝庄的面前推。。
“乌尔衮,你喜欢谁,尽管跟太婆说!”孝庄和蔼地跟乌尔衮道。
“遮!”乌尔衮拱了拱手,沉默了片刻,似乎终于下了极大的决心,张口道,“其实,我喜欢的人就是……就是……大公主纯禧!”
“乌尔衮?!”我失口惊叫,差点没让乌尔衮这小子惊吓出心脏病来!丫的,这小子,就算受了情伤,也不用这么拉我当垫背吧?太没义气了!亏我那时候还免费开导他!“你明明亲口告诉过我,你喜欢的是蓉玥啊!”
“那,那是我当时没,没搞清楚自己的心意,其……其实,我一直……一直喜欢的是你。”乌尔衮结结巴巴的总算把话说完了,却始终低着头,不敢看我一眼。
“呵呵呵!”淑慧一阵掩口轻笑,“皇额娘啊,您瞧,乌尔衮这孩子就是个二愣子,整天迷迷糊糊的,最近才搞清楚他真正喜欢的是谁!我们前一阵子硬将他跟蓉玥凑在一起,可真是乱点了鸳鸯谱啦!”
孝庄没言语,只是握着我的手,笑呵呵地望着乌尔衮。
“太皇太后……”班第一脸的焦急,刚要开口,却见蓉玥抢先蹦到孝庄面前,半含羞涩地道,“老祖宗,五姑婆说的没错,其实我喜欢的人是班第哥哥!”
孝庄含笑点头,又望着班第:“班第,你的意思呢?”
“回太皇太后!”班第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郑重地望着孝庄的眼睛道,“自从八岁那年见到大公主开始,我就喜欢上了她,这些年来从未变过,班第此生惟愿与大公主携手共老!”
“班第哥哥!”蓉玥气急败坏地踱着脚,道,“那是你一厢情愿,大姐她不喜欢你!”
班第没有理睬蓉玥,却转身对着乌尔衮,直勾勾地盯着他道:“世子,班第一向敬重你为人处事,光明磊落,然今日您这一番违心之语,班第却实在听不下去。您到底喜欢的是谁,不仅您心里清楚,宫里上上下下有眼睛的人想必也都看得很明白,也许您是有苦衷,但倘若因为这个苦衷却让大公主痛苦一生的话,班第我头一个不答应!”
“我……”乌尔衮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万分无奈地瞥了一眼痴望着班第的蓉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着头蹩回到淑慧的身旁。
“哟,三姐,你听听班第这话说的!我们乌尔衮喜欢禧儿怎么就成了违心之语啦?”淑慧一脸怒气地质问端靖。
“呵呵,五妹你别生气。班第是个老实孩子,向来直来直去的,有时候说话是冲了点儿,还请你多担待。”端靖说着招了招手,将班第叫回到身边,又继续道,“皇额娘,想必您也听清楚了,现在表面上看起来,蓉玥喜欢的是班第,乌尔衮和班第喜欢的都是禧儿,就剩下禧儿没说过她中意的是哪个了。”
端靖的话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我的身上,等着我给出答案!
而此时,我心中早已经乱成了一团麻,根本就没有答案!倘若一定要我回答,我只能答出“我不喜欢乌尔衮”,可这也并不意味着我能下得了决心嫁给班第啊,我还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禧儿,告诉老祖宗,班第和乌尔衮,你到底喜欢哪个?”孝庄笑盈盈地望着我问道。
“老祖宗……我……”我嗫嚅着开了口,却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皇上驾到!”外头的通报刚落,就见门帘一掀,康师傅身形一闪进了殿内,我离了座,随众人行礼,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躲过了一时的窘境。
康师傅给孝庄见过礼后,孝庄注意力转到了康师傅身上,道:“孙儿,你怎么过来了?”
康师傅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淑慧,答道:“孙儿刚听说五姑姑奉了您老的懿旨将禧儿和班第从奉先殿带到慈宁宫问话,想必是有什么要事,便赶过来看看。”
“是啊。是我让阿图去把这两个孩子叫过来的。”孝庄呵呵笑道,“孙儿啊,不管这俩孩子犯了什么错,看在我的面上,余下的罚就免了吧。”
“既然是您给他们求情,孙儿自然从命。”康师傅回头看了我和班第一眼,吩咐道,“禧儿,班第,你们俩还不快谢过老祖宗?”
我和班第依照康师傅的吩咐上前谢恩后,孝庄又再次将我招到了她身旁。我这会儿其实不大情愿坐在这个位子,太扎眼了。
“皇阿奶,不知您找他们来,所为何事?”康师傅问。孝庄于是把事情简单地叙述了一遍,绕了一圈,最终焦点还是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心下暗暗叫苦,该有的劫数还真是摆脱不了!
“禧儿,这会儿你皇阿玛也在,你快说说你的心意到底如何?”孝庄又问了一次。
“我……”我皱着眉,踌躇了半日,艰难地开口道,“我……我不知道!”
康师傅听罢,面色微微一变,若有所思地盯了我片刻,随即笑呵呵地跟孝庄说:“皇阿奶,禧儿这丫头平日大大咧咧,迷迷糊糊惯了,我估计这问题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给她一天时间,让她好好想清楚再说,您看如何?”
真没想到,康师傅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放了我一马!
“你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么办吧。”孝庄想了想,便同意了康师傅的意见,又抚着我的手背,安慰道,“禧儿啊,你也别着急,好好想想再跟老祖宗说。”
我连连点头。拖得一时是一时吧!
144情归何处
“我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效仿范蠡,做个陶朱公,将来也带着我的‘西施’泛舟五湖!”王和均握着我的手笑吟吟地道,那笑容犹如冬日的暖阳。[.超多好看小说]
“晨曦,晨曦!我真的喜欢你!今生今世,我王和均喜欢的就只有你一人!”王和均紧紧地拥着我,情深意切。
我心头正暖,却见王和均忽然面色惨白,喷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他那件银灰色的玉兰绣袍霎那间成了血袍!我惊痛莫名,失声尖叫……
“主子,主子,醒醒,醒醒!”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小穗紧张关切的脸庞。“小穗……”我心头兀自狂跳,左手紧紧抓住了小穗的手。
“奴婢在这儿呢,”小穗安慰着我。“主子别怕,没事儿了,刚刚是在做梦呢!”
我将右手背压在额头上,闭上眼,做了一下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心绪: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昨晚上在书房里坐了大半夜,明明已经想得很明白很透彻了,班第文武双全,目前对我也是一心一意,上上下下又得人心,先前我对他也是有好感的,指给他至少比指给乌尔衮好,或许将来也免不了会三妻四妾……唉,这个以后再说了!
我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准备歇一会儿再起床。
小穗边挽床帘边道:“刚刚皇上来过了。”
“啊?在哪儿呢?你怎么没叫醒我?”不知怎的,我有些忐忑,直觉康师傅此来,是为了昨晚上的事儿。
“又走啦!”小穗边帮我穿衣边道。
“走了?”
“是啊,皇上知道您昨晚到三更天儿才睡着,就没让奴婢叫您。他在小书房里等了好一会儿呢……”
我抢断了小穗的话:“什么?皇阿玛去过小书房了?”
“是……是啊!”小穗大概是被我的紧张口气惊吓到了,有些愣神。
“糟了!”我惊呼,一掀被子,顾不得穿衣服,穿鞋,直冲书房而去,到了书案前一瞧,还好,东西都还在,包括书案上的那张罗纹纸,和书架旁小竹筐里扭成一团的几张废纸。我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那张罗纹纸上是我写的一首小诗:“冷月清光无限愁,愁似深海寄无从,前尘往事随风散,栏杆拍遍空叹忧。”
光看这首诗,其实没什么,最多能看出些许我心中的清冷和忧愁,要命的是那几张废纸!上面是我心烦意乱下随手涂鸦的几个名字,除了“班第”外,更有“王和均”,若是万一被康师傅看到了这个名字,他就会知道其实我对金陵“沧海楼”的那个家伙动了凡心,极可能会引起一场“海啸”!好险!
我忙将这几张废纸从竹筐里捡起,重新一点点地撕成碎片,再一次告诉自己,昨晚上是最后一次回想江南的那些事,那些人,以后这些回忆就要如同这些碎片,真正地随风而散!
“主子,天儿这么冷,您这样会冻着的!”小穗领着几个手捧衣物的丫头,也紧跟着我来到了小书房,张罗着替我穿戴起来。
“小穗,皇阿玛走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吗?”我随口问道。
小穗答:“说了,他说等您用完膳,就去趟南书房,他在那儿等您。”
南书房?是要问我的心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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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南书房外,梁九功让我稍等,因为理藩院尚书阿喇尼正跟康师傅“汇报工作”,班第也在里头。
我低头望着左手腕上套着的班第送我的那只“龙凤镯”,心中复习待会儿见到康师傅要说的话:皇阿玛,我冷静地想了一夜,想清楚了,班第哥哥对我确实好,我也喜欢他,所以,将我指婚给他,我没意见,不过,《内则衍义》上都说,“女子十有五年而及笄,二十而嫁”,我过了年才十五……”
我正想得入神,忽听有人唤我“禧儿妹妹……”,我抬头一瞧,原来是班第。
我还未开口,他就跟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抓住我的手,匆匆带往月华门方向。我完全被他搞懵了,一晚上没见,这人莫不是脑子短路了,这么神经兮兮地干什么?
“你干什么呀?一会儿皇阿玛还等着见我呢!”到了月华门外,班第终于松开了我的手,我甩了甩手腕儿,不满地跟他抗议,转身就要回南书房。
“禧儿,你不能回去!”班第迅速握住了我的左手腕,阻止我。
“疼!快放开!”我回身,皱眉轻斥。班第这家伙的手劲儿也太大了点儿。
“你……”班第松了手,却盯着我的手腕,脸上露出中了大奖的表情,惊喜地道,“你肯戴这个镯子了!”
我将手缩了回来,揉了揉手腕,沉吟了片刻道:“班第哥哥,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知道,将我指婚给你,我愿意。但是……我觉得我还没有做好立即嫁为人妇的准备,我觉得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学习……”
“我明白,我明白。”班第轻轻地将我的手握在他的掌心,诚挚地望着我的眼睛道,“你一定有充分的时间去准备,不管是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等到你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跟我说一声,到时候咱们才成亲,好吗?”
相较班第如此诚恳的眼神,如此善解人意的话语,倒显得我的理由似乎是一个非常牵强的借口,我有些心虚地朝他笑了笑,道:“谢谢你,班第哥哥。那我现在就去找皇阿玛,告诉他我的决定。”
“别去!”班第又一次阻止了我。我止步,疑惑地望着班第。这家伙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我要去告诉康师傅这个重大决定,他应该百分之二百支持才对啊,干嘛三番四次阻止我?
“你今儿千万不能去南书房。”班第坚决地道。
“你今儿吃错什么药了?我为什么不能去那里?”我反问。(.)
班第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是不想挨板子的话,就赶快去慈宁宫找老祖宗去!”
“挨板子?”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平白无故的,哪里有什么板子可挨?康师傅在小书房也没发现我的秘密啊。
班第“嗯哼”了一声,继续轻声道:“刚刚在南书房,皇上无意中碰掉了一本书,我便捡起来一看,书的内容是《全本□》,书皮上却写着《竹13看网皮上的字体我很熟,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你的手笔。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儿皇上的脸色这么阴沉……”
听到这里,我暗暗心惊:在小书房里,康师傅没发现我心里的秘密,却找到了我书架上的秘密!今儿我光惦记着那几张纸了,却根本没注意书架!平时,我的书房,一般没人敢随便进,更没人敢随便翻,那几本所谓的“□”,我都做了伪装,夹在那一排排的书中,很不起眼,没想到今天却被康师傅抓了个现行。怪不得特地吩咐我去南书房,说不定真备着板子等我呢!
“还愣什么神,还不赶紧去找老祖宗!”班第催促道。
“哦,知道了。”我回过神,顾不上跟班第道谢,撒丫子就往慈宁宫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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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这丫头,你皇阿玛说得还真对,迷迷糊糊,大大咧咧,你打哪儿听说,一指婚就立马要嫁人的?”孝庄听完我的诉说,哭笑不得地戳了戳我的额头数落着。
“嘿嘿嘿……”我揉了揉额头,不好意思地道,“那是我误会了嘛!”
“你这小迷糊蛋!”孝庄笑嗔道。“不要说你皇阿玛舍不得立刻嫁了你,老祖宗我也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啊!”
“皇额娘,我有些乏了,先行告退。”淑慧长公主支了个笑脸,跟孝庄告辞。
“好,那你去歇着吧,也别多想了。”孝庄也没有挽留淑慧。只是望着淑慧背影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心疼。
“老祖宗,我就知道您最疼我啦!”我忙给了孝庄一个大大的拥抱,把最甜最腻的往她的心口上撒。
刚才我的陈述,宣告了孝庄和康师傅一直以来默默努力的“拉郎配”取得圆满成功,淑慧想把我带到巴林蒙古的梦想算是彻底破灭,她就是不甘心也不能怎么样了。至于乌尔衮和蓉玥的问题,不在我操心之列,爱咋闹咋闹,反正跟我没关系了。
“呵呵呵,小丫头。”孝庄将目光调回到我身上,拥着我,略带感慨地道,“当年老祖宗我,你的几个姑婆,姑姑们都跟你一般儿大的时候就嫁了,太年轻啦,什么也不懂。现如今天下终于太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再去遭这个罪喽!”
孝庄这话的意思我很明白,就拿她自己来说,当年她嫁给皇太极才十三岁,那是科尔沁为了巩固与大清之间的亲密关系,而且,那时候来自科尔沁的皇后哲哲,也就是孝庄的姑姑一直生女儿,没有儿子,这对科尔沁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孝庄虽贵为草原公主,到头来却也只是政治联姻的工具;其他的姑婆,姑姑,都是幼年订婚,基本上未到及笄便出嫁,五姑婆淑慧长公主的遭遇尤其令人同情,听说嫁了两次,头一次出嫁到嫁到喀尔喀蒙古时十二岁,五年后就守了寡,十七岁的时候,再次出嫁到巴林蒙古,巴林的水草不及科尔沁肥美,但巴林的军事实力不容小觑。唉,总之啊,好像公主就是“政治联姻工具”的代名词。
对照老一辈公主的遭遇,这回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似乎要幸运得多,班第虽也算科尔沁蒙古的贵族,但撑死了也就是个台吉,孝庄和康师傅一直处心积虑,千方百计地撮合我跟他,从政治上来说的确没什么大意义。这么一想,我似乎更应该安心地等若干年后的出嫁了。
“启禀太皇太后,乾清宫总管梁九功在殿外侯见。”崔帮齐这时进来禀报道。
我一个激灵,赶紧抢在孝庄发话前吩咐:“让他先等会儿!”
不用说,梁九功到这儿来肯定是奉了康师傅的命来逮我的,刚才因为淑慧也在,为了不扩大影响,我就先说了指婚的事儿,今天的“东窗事发”还没跟孝庄报告呢!
孝庄别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跟崔帮齐道:“照大公主吩咐的做。”
眼见崔帮齐的身形一退出殿外,我立刻朝孝庄求援:“老祖宗,救命!”
“就知道你一准儿有什么名堂。”孝庄轻笑着摇了摇头,道,“说吧,什么事儿严重到要喊救命啊?”
“老祖宗!”我扑到孝庄的怀里,带着哭腔道,“皇阿玛可能要打我。”
孝庄疼惜地轻拍着我的背问道:“先别哭,说清楚,你皇阿玛干嘛要打你?”。
“我……我做错了一件事。”我答道,想起有可能再次尝到“红酥手”的滋味,眼泪“叭嗒叭嗒”地就从眼眶中掉落下来。
“好孩子,别哭,别哭,”孝庄拿手绢儿给我擦泪,安慰着我,“到底什么事儿,跟老祖宗说,老祖宗才能帮你啊!”
我抽噎了几下,可怜兮兮地望了眼孝庄,低着头把我犯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孝庄坦白了,末了信誓旦旦地道:“老祖宗,那本书的名气那么大,当时,我就是一时好奇才买的,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买这样的书了!”
“你呀你呀,说你什么好!”孝庄皱着眉头,一脸的痛心疾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老实说,那书你看了多少?”
“一点点,就看了一点点。”其实这本书我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全看完了,可这时候决计不能承认,不然后果严重。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孝庄补充道,“因为是花银子买的,所以舍不得扔。”
孝庄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了主意,对我道:“这次老祖宗帮你,记住,不可再有下次。”
“嗯,嗯!”我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先过了这次再说。
“那好。”孝庄回头对苏麻喇姑吩咐道,“你陪大公主去佛堂待会儿,给她备个果桌儿,回头没事儿了,我派人去叫你们。”
************
慈宁宫佛堂,我喝着茶,品着各色果品,跟苏麻喇姑唠唠嗑,时间也过得挺快的。当然,我心中也挺感激班第今天的通风报信,不然,这会儿我可能正在南书房痛哭流涕呢。
“说时迟,那时快,格格……”苏麻喇姑正跟我绘声绘色地讲述当年孝庄在科尔沁时的英雄事迹,忽然殿外蹿进来一个小太监,急报道,“启禀大公主,苏麻大姑姑,太皇太后和皇上马上要过来了。”
孝庄不是说没事了会来叫我们的吗?这风向变得真快。
“知道了,你去吧。”苏麻喇姑波澜不惊地回答。待小太监退出殿外,苏麻喇姑麻利地收拾了果桌和茶盏往供桌下一藏,对我道:“快,大公主,跪到佛前去。”
我依言跪到了佛像前的垫子上,双手合十,作忏悔状;苏麻喇姑则煞有介事地敲起了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吱呀呀”的开门声,从外头扑进来一股冷风,随即“吱拗”一声,门儿又关上了。苏麻喇姑停下了念经,和我一道给孝庄和康师傅见礼,然后我便低着头,立到了孝庄和康师傅的面前。
“苏麻喇姑,大公主的表现如何?”孝庄开口询问。
苏麻喇姑一本正经地答道:“回太皇太后,大公主自进入佛堂就一直遵照您的吩咐,在佛前跪着悔过,一刻也未曾偷懒过。”
孝庄“嗯”了一声,似乎对苏麻喇姑的回答非常满意,又对我道:“禧儿,在佛前跪了这半日,可有悔悟?”
“有!”我赶紧答道,“在佛祖面前,听着佛经,禧儿深深地认识到老祖宗您责罚得对,我先前的做法是错的,辜负了老祖宗,皇阿玛,还有顾师傅的寄望和教诲。”
“好,你能认识到这一点,这半日算是没白跪。”孝庄笑着频频点头,又对康师傅道,“孙儿啊,你看,我罚过禧儿了,她也认识到自己错了,你就别再生她的气了。”
“皇阿奶……”
“禧儿这孩子好奇心重,这一点还不是随你?”孝庄不等康师傅开口,立即又接了话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带她回去后,可别再吼她了,好好跟她说,再过几天就是除夕家宴,到时候我要宣布禧儿的终身大事,别让孩子不开心,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孙儿遵命!”康师傅颇为不甘答应了孝庄的要求,随后用严厉的眼神盯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其实余怒未消,但老太太的话他不可不从命,不然,可就是他不孝了。
我心中暗乐,但面上不敢表现出来。阿弥陀佛,孝庄,老祖宗,您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145尘埃落定
康师傅的“圣旨”是用来镇臣子和万民的,孝庄的“懿旨”是用来镇康师傅滴!
“说说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你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回到南书房,康师傅果然依着老太太的话,强压着心头火,勉强心平气和地开始问我话。虽然他的脸上还是彤云密布,但我也不敢在这时候要求他“微笑服务”。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
班第只说了一本《□》,却原来康师傅早已将我的书架扫荡了一遍,我所拥有的全部“□”——《□》,《西厢记》,《欢喜冤家》,《隔帘花影》,全被他搜刮到南书房了。《□》是那次去盛京祭祖时,佟妃偷偷放我出去玩儿时买的,《西厢记》是我委托永绶帮我淘的,《欢喜冤家》和《隔帘花影》是我从永绶那里“永久强借”来的——能搞到这两本书是相当不容易的,为此永绶还特地做了标记——在书的最后一页上,都盖着他的藏书印章。如果康师傅已经翻阅过的话,他应该一早就知道这两本书的来源了,永绶八成是保不住了,那本《□》的来历,倒还可以胡诹一下,无论如何,不能拉佟妃下水。
“怎么了?说话呀?”康师傅鹰隼般的凌厉目光在我的脸上逡巡,眼底蹿动的火苗忽隐忽现。
我腆着笑脸,“呵呵”了两声道:“时间隔太久,有点记不清了,我得想想才能说清楚。”
“嗯,是得好好想清楚。”康师傅竟然笑着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你可千万别想岔了,我不但很想让你开开心心过完除夕,也很想让你之后的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但是,要是你自己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不是?”
我心内着实瑟缩了一把,康师傅这是在警告我呢!老太太这回的护身符果然只能保到除夕夜!
永绶,亲爱的哥哥,看样子,我只有把你供出来了,你是男孩子,又正儿八经地练过功夫,被打几下的话,应该能挺住吧。
“想清楚了吗?”康师傅仍然微微笑着问道。
“想清楚了!”我赶忙点点头,指着《欢喜冤家》和《隔帘花影》交代道,“这两本是从永绶那儿借的……”又指着《西厢记》,怯怯地道,“这个是我让永绶帮我买的,《□》是我自个儿出宫上街的时候……买……买的。”
“就这些?”康师傅似乎还有怀疑。“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顺手藏在别处的?”
“没有了!”我赶紧摇手又摇头,很认真地道,“都在这儿了!”
康师傅紧盯了我两秒,眼中的疑问才逐渐消退下去,拿起《□》交给我,吩咐道:“去,到那边的炉子,把它一页一页地给朕烧干净了!”
我“哦”了一声,接过书,蹩到炭炉旁,将《□》一页一页地撕下来,扔进炭炉,一边撕,一边想:唉,这种□可真不好找呢,价钱又贵,其实兰陵笑笑生的文笔很不错的,这下好,便宜东西方诸神了,下回再买的时候,可得另外找个妥当的地方藏着……
“启禀皇上,广西道御史钱珏的密折到了。”梁九功手捧着一个匣子进来禀报道。
康师傅将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到了匣子上,梁九功刚想离开,却听康师傅吩咐道:“传旨,即刻召恭亲王常宁入宫觐见。”梁九功“遮”了一声,躬身退出书房。
“干什么呢?舍不得烧啊?”我才一愣神,手头停顿了一下,康师傅就开始催了。不得不佩服,他老人家的视野真开阔啊!
“嗯?啊?不是。(.无弹窗广告)”我回过神来,重又开工,加倍卖力地撕书。
书房里安静地很,康师傅打开了匣子,开始看密折,我则一刻不敢停地撕书,“嘶——”,“嘶——”的声音,相当地有节奏,倒有点像背景音乐。
全本的《□》就是厚,当常宁的身影出现在南书房的时候,我手上的书还剩下三分之一没处理。
繁文缛节过后,康师傅面无表情地望着常宁,淡淡地道,“五弟,知道朕为何这么急着找你吗?”
“回皇上,”常宁有些不解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躬身答道,“臣弟不知。”。
康师傅跟常宁招了招手道:“过来,朕给你看样东西,你就知道了。”
常宁将信将疑地走到书案前,接过康师傅递过来的几本书,看了看,疑惑地问道:“《四书集注》?”
“你翻开看一看。”康师傅说着,转头狠狠的盯了我一眼,我急忙低了头,假装继续专注于撕书。
“《西厢记》?”常宁一声低呼,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康师傅,显然是吃了一大惊。
“嗯。”康师傅早已受过惊吓,估计已经“麻木不仁”了,牵动了下嘴角,对常宁道,“再看看另外两本。”
“《欢喜冤家》?……《隔帘花影》?!”常宁的惊呼声一声比一声高。“这……这是……”
“你翻开最后一页看看。”康师傅提示道。
“永……永绶的?”常宁的眼睛瞪得贼大,13看网掉下来了,显然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是啊!”康师傅往椅背上一靠,“呵呵”笑了一声道,“朝廷再三严令销毁的□都能让他找出来,还把它们借给禧儿看,永绶的本事真不小。”
“什么?还借给禧儿看?”常宁怔了怔,随即就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道,“这个逆子,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看我回去不打断他的腿!”
“永绶这孩子,的确是聪明,可俗话说得好‘玉不琢不成器’,你要是再不花点心思好好管教管教他,真不知他以后还会做出什么好事来!”
“臣弟谢皇上教诲!”常宁说着,跪地告辞道,“臣弟告退。”
“嗯,去吧。”康师傅点点头,目送着常宁出了书房。
看来永绶这回是在劫难逃,别看常宁平时对我是温言软语,慈眉善目的,可他真发起狠来,跟康师傅是不相上下,这一点,那次在苏州惩治家奴时就见识到了,那么多人,说杀就全部杀了,一点都不手软!
要在平日,我肯定会替永绶求情的,可这次,我恐怕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只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上天保佑永绶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想什么呢?”我才刚一分神,康师傅别有深意的话语又在耳畔响起,“你是不是想去观看你五叔如何打断永绶的腿啊?”
“不想……”我忙不迭摇头,收回视线,继续我的“毁书工程”。康师傅是比常宁更狠一筹,他这招的目的就是为了堵死“源头”,往后,我再想让永绶帮我淘书啥的,估计就剩仨字了——“没门儿”!
这刊印《□》的人也真是死脑筋,这么厚的书,完全可以分册装订,非要刊印成一本,唉!撕得我手都累。
好不容易终于将“大毒草”销毁干净,还以为康师傅这下总该消气,可以放我走了,却不成想想,他老人家倒和颜悦色地开始跟我“唠嗑”:“禧儿啊,是不是朕每月准你出宫一次,你就尽用来找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了?”
“怎么可能!”我心中警铃大作,康师傅不会要剥夺我这个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权利吧?于是急忙申辩道,“我一般都是去二伯,五叔,或者安王叔公府上串门儿来着,再者就是在街上了解百姓疾苦呢!至于……那本书,纯属偶然,偶然哈,我就是好奇……”
“你那点好奇心要是用在正事儿上该多好!”康师傅抢过我的话头,脸上带着笑,但语气却是不容辩驳的。[.超多好看小说]“朕要暂时收回你每月可独自出宫一次的机会,至于何时还你,取决于你的表现,你可有意见?”
我当然有意见了!——我真的很想这么说。这可是当初我冒着“生命危险”争取来的!
可是,腹诽也只能是腹诽,这时候我哪敢明目张胆地反对?那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因此,只好“呵呵”干笑着回答:“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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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来到,家和人乐真热闹,封封红包怀中抱,如何教人不大笑!”我这四句打油诗一出口,在座的一个个基本上都乐不可支,康师傅和孝庄听完也是笑不可抑。
我自己也知道这四句非常“白”,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个非同寻常的除夕夜,我能随口占出这样的四句已经很不错了!因为,我实际上的心情并不乐呵,也没有大笑的意愿,相反有些郁闷。可偏偏康师傅今儿的心情非常好,定要以“除夕”为题,让在座的十岁以上的阿哥,公主,格格们各吟诗一首,我没法子,心情不好自然也“雅致”不起来,只好上“大白话”了。
要问我为啥心情不好?这主要原因有二:其一,今儿的阿哥桌上,没有出现永绶的身影,问过恭王福晋马氏,她虽借口说是受了风寒,比较严重,因此在府中将养,可是说着说着,她就红了眼眶掉了泪,一见这情形我知道,永绶肯定是被常宁“修理”得下不了床了。虽然这种情况已有所预料,但我心中本还存着点侥幸,毕竟永绶是常宁的亲儿子啊,下手不至于那么重吧?现在看来,侥幸落空了。一想起是我“出卖”了永绶,虽然当时的情况也是不得已,但我这心里真的很难受。其二:就是指婚的事了。估计过一会儿,等人都到齐之后,孝庄就要宣布了。虽然说,这事儿是我自己最终决定的,但是,一想到一经宣布后,从此我跟班第就真的被“拴”在了一起,心里头的滋味不能说不好吧,但是也没那么畅快。
“哈哈哈,纯……纯禧,你这诗作得未免也太俗了吧!”胤礽笑得忒夸张,不但声音响亮,而且还用手抹了抹眼角,以表示他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同时凸显我的诗写得是多么没水准。要是换成别人这么笑我,我可能一笑置之就算了,问题是他是胤礽,刚刚还见他和蓉玥不知道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蓉玥那丫头说话时还不时地拿眼瞟着我,眼神中的嫉恨呼之欲出。这回胤礽这么说,在我听来就是别有用意的了。
“唉!”我假装叹了一口气,道,“我本就是俗人,没办法,只能吟得出这么俗的打油诗来。哪比得上太子您呐,‘楼中饮兴因明月,江上诗情为晚霞’,”我用夸张的语调吟诵了一下,道,“这两句名句,宫里宫外都传诵遍啦,直追诗仙李白啊……”
我一阵“猛夸”,胤礽的脸上果然现出得意之色来。
“……不过”我忽然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估计他连做梦都没想到的问题。“都说‘李白斗酒诗百篇’,不知道太子您写出这两句佳作之前,饮下了多少美酒呢?”
胤礽果然脸上得色尽消,代之以尴尬之色,康师傅脸上虽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我的问题,显然已经引起了他老人家的注意,不然他的两道“爱克死光”也不会若有所思地在胤礽的脸上逡巡来逡巡去了。
见此情形,我心中总算有了一丝“乐”,心道:死胤礽,你再继续跩啊!还“楼中饮兴”,我呸!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就学会酗酒了是吧?
“康亲王杰书到!”门外太监的一声高唱,宣告人员终于到齐,也缓解了场内的尴尬气氛。
转眼间,康亲王已来到席前,给在座的各位“领导”请安,拜年。
“杰书啊,椿泰怎么样了?”孝庄关切地问。
椿泰是康亲王的小儿子,还不到两岁,听说就在昨天夜里忽然得了急症,康师傅为此特地派了太医院的几个大夫一同去康亲王府会诊。
“回太皇太后,经太医确诊,其实是风疹,并非出痘,奴才来时,椿泰刚服了药睡下了。”康亲王恭敬地答道。
“阿弥陀佛,那我就放心了。”孝庄念了一句佛号,跟康师傅对望了一眼后道。
“犬子此次得以安然无恙,全赖太皇太后和皇上洪恩!奴才再次叩谢!”康亲王语带感激,说着又要行礼。
“康王叔免礼!”康师傅笑着制止道,“快快入席吧,今夜太皇太后有两件大事要宣布,这么多人可就等你一个了。”
康亲王“遮”了一声,退下,坐到了王爷席上。
康师傅望了孝庄一眼,孝庄微笑着朝他点点头,康师傅便站起身来。霎时,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康师傅的身上。
康师傅环视了一下殿内,用清朗明亮的声音道:“今天是除夕佳节,在此辞旧迎新之际,太皇太后要向各位宣布两条大喜讯!”说完,他就过来搀扶起孝庄。
“我木布木泰过了今晚就七十二啦!”孝庄笑呵呵地扫视了一遍在座的人员,兴致勃勃却又满带感慨地道,“我可连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活到今天,不但能亲眼看到孙儿们成家立业,还能看到重孙子,重孙女们长大成人,给他们指婚!”孝庄说到这里顿了顿,温暖地望了我一眼后,继续道,“今儿,我要宣布的第一条喜讯是:皇上和我商量后决定,将大公主纯禧许配于科尔沁头等台吉班第……”
孝庄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席间传来“哐当”一声,随即就看到胤禛所在的阿哥席上一阵骚动,坐在他旁边的胤祉,胤褆都猛地跳了起来,远离座位,侍立在一旁的宫女太监们慌忙上前抹桌子,收拾残局。
我望了一眼胤禛,还好,这小家伙就是两眼冒火地瞪着班第,没有更进一步发作。天知道,为了以防他在听到“我被指婚”的消息时情绪过于激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吃亏,这几天我是连哄带骗地跟他吹了无数次风,再三跟他解释“指婚”是“指婚”,离“成亲”还远着呢,起码得等个十年八载的,我还是在宫里,他也不会失去我这个姐姐,有什么事儿他还是可以一样来找我,跟以前没什么不同,所以,他完全可以放心。现在看来,我的唇舌没有白费,小家伙心里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只是拿了碗碟撒气,没让孝庄和康师傅下不来台。
康师傅的神色有些微的不悦,但也没有开口责怪,孝庄则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待那边的骚动平静下来,又继续道:“……第二条喜讯是,二公主蓉玥许配与巴林蒙古郡王世子乌尔衮。”
第二条喜讯一经宣布,乌尔衮便喜形于色,蓉玥看得出来是心有不甘,但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示。蓉玥这丫头此次的反应让我觉得有些奇怪,按照她的性子,在前几天接获这个消息的时候,应该就开始闹出点什么事来才对,可这些天却一直没什么动静,这是为什么呢?
“禧儿,禧儿!”坐在我左侧的佟妃忽然用肘子碰了碰我。我回过神,扭头看了她一眼。佟妃轻声道,“想什么呢?还不快去谢恩。”
对啊,我差点儿忘了这一茬了。
我急忙起身,一回头,却发现班第早已相当自觉地站在我身后了,另外,在坐席的另一侧,乌尔衮和蓉玥也已并肩站成一排,看来,众人就等着我回魂了。
“纯禧(蓉玥),班第(乌尔衮),谢太皇太后指婚!”
我,班第,乌尔衮,蓉玥,四个人头一次异口同声地谢了恩,孝庄高高兴兴地哈哈大笑,每人赐了一柄玉如意,康师傅望着我们四个欣慰地频频点头。接下来,在座的其他妃嫔和近支宗亲,齐声向孝庄和康师傅道贺,那声音把整个大殿塞得满满的。
殿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了进来,于是,人们跟在太皇太后和康师傅的身后,纷纷走到门口,去观看焰火。
一支支礼花冲天而去,幻化成朵朵绚丽的花火,将夜幕装点得灿烂缤纷,观看的人群都兴致高昂,每一朵礼花的绽放总会引来一阵惊呼声!我倒是不像他们那样大惊小怪,因我曾见过比这花色更绚烂,更壮观的焰火,所以虽然眼睛盯着,但实际上在想自己的心事,脑子里转来转去就是四个字“尘埃落定”。
“禧儿,快看,快看呐!”佟妃忽然异常兴奋地指着天空跟我道。我收拢了心思,抬头仰望,却见天幕上竟然出现了我的名字——“禧儿”!
随着“砰砰”的几声,随即打上来的礼花都幻化成了一个字,这几个字合在一起,最终组成了一个句子——“禧儿,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
我吃了一惊,心里莫名奇妙地有些感动。这时,我的右手悄悄地被某只温热的长满了老茧的手握住了,耳畔传来轻声的询问:“喜欢吗?”
我转过头,对上班第那双晶亮的眸子,没有答话,轻轻地点了点头,感觉右手被那双大手攥得更紧了。
恰在此时,胤禛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进来,横在我和班第之间,不由分说就掰开班第的手,换成他自己的小手拉着我的手,然后对班第道:“你不是说过年的时候要送我一把罗刹国的小刀吗?刀呢?”
班第的眼眸中尽是哭笑不得,我扭头抿嘴轻笑,佟妃低声斥道:“禛儿,不许无礼!”
“没事儿,我的确答应过四阿哥的。”班第跟佟妃解释,随即笑容可掬地跟胤禛道,“小刀我已经带来了,一会儿看完了焰火就拿给你,成不?”
胤禛想了想,道:“焰火没啥好看的,走,现在就拿来给我。”说着就强拖着班第挤出了人群。
“呵呵呵”,我后脑勺传来一阵轻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小穗那丫头的。
“笑什么啊,傻丫头!”我转身轻斥道。
“哎呀呀!”小穗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大额驸的好日子开始咯!”
146倏忽又一秋
自“□事件”康师傅“暂时”收回了我单独出宫的权利后,这一年多来,我基本处于蛰伏状态,以期能以良好的“表现”让康师傅满意,从而让飞走的“权利”重回我的怀抱。
虽说是“蛰伏”,但实际上根本没那么清闲,甚是可以说比先前更忙,快成“陀螺”了!上书房照常“营业”,《四书》全部完成,开始向《五经》“进军”了,基本上,下午的时间全部被填满,佟妃的身子有所好转,于是乎每天下午一个时辰的《内则衍义》重新上马,从承乾宫回来以后,还不能歇着,那是班第肯定早就在小书房恭候我了,兵部兼理藩院侍郎大人再次化身为“麻辣教师”,教我蒙语。
跟初次学蒙语不同的地方是,这回我有了几个同学,他们是胤禛,端静,胤祺和胤祐。不用说,这事儿是胤禛的“功劳”,这小子就是见不得班第跟我单独在一起,不知道他怎么撺掇的端靖,胤祺和胤祐这几个老实孩子,他们仨竟然跟他一起去跟康师傅请命,自愿要跟班第学蒙语!孩子们如此勤奋好学,康师傅高兴还来不及呢,此外大概也觉得这对我也有激励作用,便欣然同意了。
康师傅这回好像还铁了心非要让我学成蒙语不可了,他老人家亲口跟我们几个宣布了一项“激励机制”,每隔三个月,他要亲自考核一次,要是到时候谁得了头等,他就赏赐一件极品的文房四宝,若是谁的成绩是末等,就等着挨板子。
有了这几个小家伙陪着我一起学,感觉没那么孤单了,但毕竟我本来就对这种语言不感兴趣,又那么长时间没碰过这种“蜈蚣文”,几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再加上每天回来上蒙语课前,我脑子里都已经被硬塞进那么多书了,还要再正襟危坐,心里的抵触甚至比以前初上蒙语课时更强烈。
再说班第这家伙,按说,好歹是指了婚的,现在宫里上上下下的人一见他都是“大额驸长,大额驸短”地叫着,我原想,他这回总不会像先前那么严苛吧?谁知道,果真是本性难移啊!一上起课来,他活脱脱就是顾八代的翻版!我稍开会儿小差打个盹儿都不行,念错一个字都得从头来,留的翻译作业写得我手酸,我一抗议,他还总抬出康师傅来压我!
人的承受力和忍耐力总是有限度的。学习强度太大,我终究还是忘了几次作业,班大人照章办事,罚抄不误,终于有一次上课,我因为打盹儿被他发现挨批时,我实在忍不住了,当时就感觉一股怒火“蹭”地从脚底下烧到了头顶,顺手抄起笔洗,将里头黑乎乎的水,泼了他一头一脸!班第当时就懵了,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成了“斑马脸”,胤禛他们立刻爆发出一阵狂笑,我一看班第的样子,怒火也立时消退,笑得前仰后合,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正当整个小书房沉浸在少有的欢乐气氛中时,康师傅竟然推门而入!笑声戛然而止,待看到班第这副惨样后,康师傅脸上登时乌云密布,我和胤禛他们则迅速低头,噤若寒蝉。
“泼脏水事件”因有班第求情,我只是被康师傅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班第却从中受惠不小。在众人面前,康师傅亲手把一把紫檀木戒尺放到了班第的手里!自此以后,班第上课就拿这把戒尺当“教鞭”了,挥过来,挥过去,威风得很,不过,却也没用它真正责打过谁。其实,在那之后,之所以能相安无事,也不全是戒尺的“威慑力”所致,班第在康师傅训斥我之后,跟我沟通了一次,我与他之间达成了“谅解备忘录”,此后,他再上课,总算不像先前逼得那么紧了。接下来的几次考核,谁也没得过末等,我的成绩虽得不了头等,三等总是有的。
其实,班第只要不当“师傅”,就是一“好好先生”,基本上,胤禛,端靖,胤祐跟他提什么要求,只要他能办到的,全部都答应。比如说,先前他曾在信中说为我做了一件鱼皮衣,上元节的时候,果然送给了我,结果被胤禛看到了,便嚷着也要一件,班第一秒都没犹豫就应承了下来,过了一个月,胤禛就穿上了一件“小鱼皮衣”,在众兄弟面前显摆了!这下不得了,找班第要“鱼皮衣”的家伙成群结队地过来了,我都暗暗替班第手酸,班第却笑呵呵地接下了所有的“单子”,抽空一件件地完成,真不知道,他的耐性从何而来,要换成我,早就借口自己太忙,推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要求。[]
日升月落,日子一天天过去,胤禛虽然还是会不时地纠集众兄弟给班第出难题,但能看出来,他对班第的态度逐渐地在改变中,不再像先前那般生硬。尤其是在那次胤禛莫名其妙得了痢疾被治愈后。
那次的事情回想起来,还真是有点诡异,就在胤禛得病的前两个月,六阿哥胤祚也是因为同样的病症,医治无效而殁,德妃因此哭晕过无数次,此后,每次一见胤禛就误作是胤祚,吓得胤禛再也不敢跟着佟妃去永和宫了。
胤禛忽然发病的时候,康师傅正带着胤礽,胤祉去塞外,班第也随驾跟去了,我被留在宫里,因为那时,在东北,萨布素和彭春两员大将领着大军在雅克萨跟罗刹人打得正酣,康师傅去那里根本就不是去度假,而是去督战的。
胤禛的病发得急,且来势汹汹,太医院试了几个方子,都压不住,胤禛都已经到了便血的地步,眼看是凶多吉少,孝庄做主,八百里加急将这个消息递给了康师傅,第二天傍晚时分,康师傅就回到了紫禁城,亲自验看药方,看护胤禛。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班第献了一个偏方——红枣汤,就是将红糖和红枣一起煎汤服用。就是这个看起来很普通,很不起眼的偏方救了胤禛一命,在连续服用了两次以后,胤禛的便血止住了!自此次死里逃生之后,胤禛貌似对班第暗地里还生出了些佩服来。
虽然我在内廷里过着“苦行僧”般的日子,天天被迫背着自己不爱背的书,但是总算还有一件可乐的事——那就是前朝的“八卦新闻”。
穆尔塞这家伙的逍遥日子终究是结束了,原来康师傅明里升了他的职位,将他调回京城,暗地里却派了钱珏乔装打扮潜入山西境内去调查这位前任山西巡抚的劣迹,搜罗罪证,为了保证钱珏的安全,还派了塞图去保护他。调查之下,穆尔塞果然是劣迹斑斑:私加火耗,抽取重税,侵吞朝廷下拨的赈灾款,还大量收贿,受贿,索贿,他闺女出嫁的时候,更是借机敲诈各级官员和当地的富户,硬让他们送重礼,此外,他的儿子在山西人称“小巡抚”,嚣张跋扈得不得了,欺男霸女,敲诈勒索,坏事做绝!这父子俩一个被绞监候,一个被发配到宁古塔!
这穆尔赛是封疆大吏,他既如此贪墨,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山西布政使那鼐,按察使库尔康,知府李玑,知县毛文铣,宋思,“赵拔毛”赵继晋全部入狱,革职的革职,发配的发配——果然是不折不扣的“群体性犯罪”!
因为穆尔赛的事情,大学士勒德洪,户部尚书科尔坤,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廷敬也都受了处分。因当初在穆尔赛的事还未完全揭发出来之时,康师傅曾特地问过这些朝廷重臣们对穆尔赛的看法,这些人众口一词,非要说穆尔赛是“老实人,从不生事”。穆尔赛事发,康师傅再问他们,这些人竟当面推诿,都说自己没说过那样的话,于是乎康师傅就怒了,不但严厉申斥了他们一番,还降了他们的级别,罚了他们的俸禄。
除了这件反贪案件外,另有一件让人快笑掉大牙的“大笑话”!
康师傅为了整顿吏治,突发奇想,说是八旗内在朝廷任职的满汉官员若想升转,一定要通晓文义,于是就在他老人家“突袭”晨曦阁小书房的前一天,通知各部侍郎以下官员齐集太和门前考试作文或者翻译,结果竟然有八百个人交了白卷啊!“八百”啊,而不是“八个”!估计康师傅当时是看了这个结果比较“内伤”,这才踱到咱的地盘,想要寻求“安慰”,结果碰巧看到了班第的“斑马脸”……
还有一件更让人震惊的事——那就是噶尔丹派了使团来朝贡,竟然当面向康师傅提出了联姻的要求,而且还很明确地提出希望能将二公主许配给他,以使“两国”永结秦晋之好!康师傅自然说二公主已经许配人家而委婉地回绝了噶尔丹,不过,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终于明白了蓉玥为什么会安静地接受指婚,敢情是她早知道了这个消息,同时,我也比较惊讶,没想到二公主的芳名竟然早冲出了中原,都远播到了天山脚下的噶尔丹的耳朵里啦!
有了这些八卦做调料,枯燥的日子似乎也鲜活了一些,不过,再鲜活也抵不过宫外的多彩生活有魅力。泼水事件事发前,听康师傅的口风似乎松动了一些,可惜,就因为我的一时冲动,康师傅在训过我以后,再也没提过让我出宫的事儿!
然而,世事总是难料,机会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
从宫里搬到公主府居住的端靖长公主,从今夏以来,身体一直不好,最近这些天病情忽然转沉,康师傅于是特许暂停了我几天的功课,让我跟班第一起去公主府陪伴端靖。不知道是不是亲情的力量,在我和班第四十八小时连续不断的看护和陪伴下,端靖不但从昏迷的状态下清醒过来,而且身体状况也在逐渐好转。
我松了一口气,也许是放松过度,当时就觉得全身乏力,脑子一阵晕眩就直接往后倒,中间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过,似乎看见班第守在床前,但我实在太累了,眼皮沉得厉害,没几秒立马又闭上了,再睁开眼时,不但看到了班第,还看到了康师傅,他们说我竟然不吃不喝,睡了一天两夜!
康师傅说端靖既然已经醒过来了,要带我回宫,可我说不放心三姑婆,一定要在公主府多待几天,再陪陪端靖再回去。也许是我的孝心感动了康师傅,康师傅竟然答应了,准许我在公主府再多待三天。
147秋夜凉
我守在端靖身旁,看着她沉沉睡去,帮她拉好被子,才轻轻地退出了屋子,关上房门,往院子里走去。[.超多好看小说]院内的几株梧桐经风一吹,刷刷一响,又飘落了几片黄叶,而地上则又铺了薄薄的一层。秋又到了!
背靠着一棵足有一抱粗的老梧桐,我抬头仰望天空,月初时的月牙儿逐渐地长胖,又积极向“月饼”靠拢,算算日子,中秋已然过去有一个多月了,这真是“弹指一挥间”呐。
时间就是这样过得飞快,即使有的时候你并不愿意,就像此次康师傅给我的三天之期,转眼就到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有一丝怅然。其实,我之所以跟康师傅多要了三天,固然是为了陪伴端靖尽孝心,却也包含了点私心,其一,晚回去可以晚点儿开始念书,其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会,出公主府去外头溜达溜达。可惜,我愣是没找到半点机会,一来也是公主府的守卫森严,二来也确实走不开,好像兵部和理藩院这两天事儿有点多,班第不得不时时往衙门里跑,就只能我陪着端靖了。像今天下午,有人来报说兵部有急务,端靖就硬赶着他走了,这会儿都过了戌时了,班第的人影还没在公主府出现。
不知怎的,我忽然就想到了广寒宫里的嫦娥,想到了李商隐的一首诗,不觉就吟诵了出来:“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唉……”
“怎么不去睡觉,却在这里又吟诗又叹气的?”一个低沉醇厚的嗓音猛然在耳畔响起,吓得我“啊”了一声,罪魁祸首却在那边呵呵傻笑。
我一转身,伸手便锤:“死班第,你是不是嫌我命太长,这么吓我?”
班第捉住我的双手,笑道:“咱们大公主不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嘛?”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我嘴上嗔着,脚下也没闲着,照着他的脚尖,狠狠地踩了下去,想趁着他一吃痛,将双手从他的掌中解放出来,却没想到,这人好像痛觉迟钝,我这一脚踩下去,他只是“嘶”了一声,不但没撒手,反而手上稍一用力往他那边一带,我一踉跄,就扑到了他怀里。
“你干嘛,快放开!”我双颊发烫,心头咚咚狂跳,手足无措地使劲儿挣扎。
“嘘――,再喊把奶奶给吵醒啦!”班第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却将我拥得更紧,丝毫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我转头往正房看了一眼,还好,窗户那边没灯光,说明端靖睡的好好的,于是回头低声警告班第:“你赶快放开我,不然,我让赫奕,赫达他们揍你!”
“嗯,这件事恐怕有点难度。”班第说着还故意环视了一下院子四周,然后望着我道,“他们就在这院子周围护着,若有心要揍我的话,六个人早该出现了,他们到现在还没现身,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
“大额驸抱着大公主,是天经地义的!”
“呸!”我啐了一口班第,继续捶打他,语气带薄怒道,“什么歪理,你放不放?”
“别动!”班第的口气忽然很严肃,像发现了什么敌情似的,唬得我一愣。等了片刻,却除了看到班第伸手在我头发上掸了掸,和听到阵阵“风吹树叶响”之外,啥动静也没有,我这才反应过来上当了,被班第这小子“大大地揩了一回油”!
正当我屈膝,抬腿,准备攻击他的下半部分迫使他彻底放手时,却听班第在我耳边柔声道,“禧儿,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也曾经这么抱过你!没想到,再要这么抱你,却要等到十一年后的今天。”
我顿下了动作,将腿安放到原处,静静地任他抱着,没有说话。
小时候的禧儿和现在的禧儿,在班第的心里是一个人。可我知道,小时候的那个禧儿,也许心里眼里都是班第哥哥,现在的禧儿却不是,但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努力,心中的另外一个影子虽还没有完全抹去,却已经淡漠了很多,只是偶尔不经意间会想起,不过,相信假以时日,我一定能做到心里眼里都是班第。想到这里,我也下意识地用双臂紧围着他的腰。
“啊……啊嚏!”正当气氛有些甜丝丝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小穗打喷嚏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慌忙从班第的怀里钻了出来,四下一搜寻,才发现这小妮子远远地躲到了另一棵梧桐树下,便小声斥道:“小穗,我在这儿,你却跑那么老远,找打呀?”
“嘿嘿……嘿嘿……”小穗朝我挪过来,却在班第的身后站定,挂着戏谑的微笑,道“大公主,奴婢可不是故意要破坏你跟大额驸那个……那个的……”
“死丫头!你瞎扯什么啊!”不等小穗说完,我一个箭步冲到班第身后作势要揍小穗,小穗一闪身挪到了另一边,跟我玩起捉迷藏来,嘴上竟还叫着:“大额驸救命,大额驸救命啊!”
“死丫头,口没遮拦,往哪儿跑!”我冲着小穗就追将过去,班第却一伸手拦住了我,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劝解道,“好了,禧儿,看在我的份上,饶了小穗吧,这丫头的确不是故意的!”
“你……”我脸上又是一阵燥热,瞪了班第一眼,略带恼怒地道,“好啊,你还帮着这死丫头欺负我!不理你们了!”说完掉头就要往东厢房去。
“禧儿!”班第又握住了我的手腕。
“别叫我!放手!”我头也不回地道。
“主子,您真生气啦?”小穗也凑过来试探我,很明显,声音中已经有了怯意。
“谁是你主子?一边儿去!”我骂了一句,听上去满带着怒气,还是没回头。其实我根本也没怎么生气,听到小穗小心翼翼的话语,心内已然发笑,之所以不回头,就怕看到他们俩的表情后,我会忍不住破功。
班第上阵了,将头凑到我旁边,一声声地唤我:“禧儿?禧儿?”
我把头扭向另一边,不理他。
“禧儿妹妹?”班第硬将我的身子扳过去,面向着他,我还是将头侧过去,不看他。“真生气啦?”
回答他的只有“刷拉拉”的风刮树梢声。
“别生气了,刚才是我一时兴起跟你开玩笑的!”班第温言相劝,听那口气似乎真有些歉意。
“放开你的爪子,我要睡觉了,明儿还要早起回宫呢。”我好不容易抑住心头的笑意,强装出冷冷的声音。
“啊,对了!”班第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重大事件。“今儿皇阿玛说过了,明儿准许你在外玩儿一天,酉时前回宫即可。”
“什么?准我玩儿一天?你没骗我?”我真怀疑我听岔了,康师傅怎么会忽然想到放我出去玩儿的?
“不骗你,是真的。”班第认真地望着我,伸手帮捋了捋我被风吹乱的鬓发,道,“这下高兴了吧?不生气了吧?”
怎么能不高兴呢?其实我很想跳起来,大呼三声“自由万岁”,不过,转念一想,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啊,康师傅看我看得紧着呢,肯松口,说明应该还有条件的,于是平静地道:“皇阿玛应该还有什么话,你没说吧?”
“呵呵,你这丫头就是聪明!”班第捏了捏我的鼻尖,赞赏道,“皇上的确还有句话,就是让我务必寸步不离地陪着你一起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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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康师傅是心有余悸,对我是一百个不放心,担心我一不小心又逛进了哪家书店,再一不小心,瞄到哪部□,然后好奇心大发之下,一冲动又买了下来,纯洁的思想被“大毒草”再次荼毒,所以让班第务必盯紧我。
康师傅这么“关照”我,我也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不然,班第不是白陪着“监察”了?到了琉璃厂,路过几家书店时,我还真特地进去逛了逛,奈何“毒草类”的书一本都没看到,一问店主,都说没有,据说是因为去年朝廷特地下令“毁尽天下艳词□”,那些书统统都被没收烧毁了,直到现在风声还很紧,一经发现贩卖此类书籍的话,不但要查封店铺,还要被杖责,枷号,流徙三千里!看来,“□事件”,不但影响了永绶,影响我,还影响了全社会啊!
出了书店,班第的头一句就是:“你怎么还想买这些书?上回永绶可被你害惨了,你都忘了吗?”
“没有啊,我要是不问问,怎么能显出你的责任重大呢?等回去以后,你就可以跟皇……我爹说,果然不出他老人家所料,我故态复萌,所以派你一路跟着我简直英明之至。”我说的全是反话,宣泄的是我的不满。
本来,班第跟着一起逛街,有人帮着付钱,也不错,可是一想到康师傅那句话,我的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不被人信任的感觉就是很糟糕,于是乎,班第在今天看来似乎也因为康师傅的一句话成了“细作”一般。
“你爹让你‘非礼勿视’不也是为了你好吗?”班第果然不出所料全向着康师傅。
我横了班第一眼,“哼”了一声,径自横穿街道,进了对面的一家古玩店。
这家店铺的生意还可以,不像刚才路过的几家一样,因为无人问津,所以店家服务极其周到,从头陪到尾,搞得我出了店门却没买东西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家店铺看来以书画为主,店主正招呼着两男一女品鉴一幅画,抽不出身,只是朝我点了点头,让我随便看。
我悠悠转了一圈,发现这儿墙上挂的所谓古玩字画,大部分是高仿的赝品,也不是我鉴赏眼光有多毒辣,而是真品大都在康师傅的几个书房里珍藏着,这些我都是亲眼见过的。既然如此,想来在这里也不会淘到什么好货色,于是便转身想走。
“老板,这样吧,你我都各让一步,八十两银子,我们就要了,怎么样?”闻听背后传来的那位女子还价的声音,我的脚步不禁一顿。这个嗓音很耳熟,听似糯软实际上却不缺豪爽,我曾经在一个人身上见识过,那是住在苏州虎丘“驾月轩”的女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没啥说的。。。
148欢聚一堂
也许是有一点点怀旧,也许是有一点点好奇,总之,我就这样回过头将视线投向了那位女子,恰巧那位女子也正转过头似乎要看墙上挂的某一幅画,眼光从我的脸上掠过去了,又忽地掠了回来,停驻在我的脸上,而我在看清了该女子的面容后,心中也有一瞬间的惊喜,但下一秒脑海中闪过的一些画面,却让那个呼之欲出的称呼――玉娟嫂,卡在了我的喉咙里。我调开了目光,别过脸,转身准备离开。
“小罗……妹妹?”就在我左脚迈出门槛之时,玉娟嫂的呼喊声传到了我耳边,听得出来有些惊喜,但也有些不确定。
我心内错杂顿生,略略一僵,待想决心装没听见,继续走人的时,玉娟嫂却早已几个疾步赶了过来,赫奕和赫达一伸手拦住了她,反倒被玉娟嫂认了出来:“哎呀,两位小哥,不认识了吗?我是玉娟嫂啊,在苏州的时候……”
“真是玉娟嫂啊!”趁着玉娟嫂没说出更多之前,我急忙转回身子,示意赫奕,赫达退下,亲亲热热地上前握住玉娟嫂的手,作出一副“他乡遇故知”状激动地道,“刚才我看了一眼,只觉得像,却没想到真是您呐!”
“呵呵,小罗妹妹,嫂子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啊!”玉娟嫂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一脸的欣喜,言语里是掩不住的兴奋。“乍看到你的时候,我也愣神,不敢肯定,生怕叫错了呢!”
“晨……晨曦?”张孟球和玉娟嫂的丈夫蒋雨亭,这时也闻声来到了玉娟嫂身后,眼眸中也尽是意外的神色。
“呵呵,蒋大哥,张大哥,别来无恙?”我挤出笑脸,跟二位故友打招呼。其实一见到张孟球,我的脑海中就不可抑止地浮现出另外一个人的脸庞来,尘封已久的记忆,霎那间似乎又被重新打开了……
“晨曦,那次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嘛,你怎么又没去金陵呢?”玉娟嫂操着糯糯的苏州口音问道,语气中有几分责怪。(.)
“啊?”我从片刻的失神中捞回思绪,重新将焦距对准玉娟嫂,略带抱歉地道,“我去了,可那次的行程急,找不出时间去找你们,就回京了。”
“唉!”玉娟嫂听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见此情状,我心中顿生不安,忙赶在她再次开口抖落“江南往事”前,笑呵呵地反问道,“玉娟嫂,你们啥时候来京城的?这回是特地来玩儿的吗?”
玉娟嫂的注意力果然从江南撤出来,脸上也换了喜悦的神采,喜滋滋地道:“我们一年前就到京城啦,孟球和雨亭的运气都不错,去年大比都中了,现都在翰林院任职,我们这回呀是常住京城!”
“哎呀!恭喜蒋大哥,恭喜张大哥!”我朝蒋雨亭和张孟球拱手致意,又对玉娟嫂调侃道,“玉娟嫂,那你现在可是翰林夫人啦!”
玉娟嫂但笑不语,却很能看得出来她心中此时定是万花齐放。
“呃……对不住,打扰各位!”这时候店铺的老板抱着画卷过来了,对着蒋雨亭和张孟球他们打了千儿,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两位翰林光临敝店,这幅画既然夫人喜欢,小的现在愿意以夫人方才提出的价格二十两成交,就当是小的一片心意吧!”
刚才还是八十两,玉娟嫂才点明了蒋雨亭和张孟球的身份,立马就降了六十两,没想到翰林院的翰林还挺值钱啊!
“如此,就谢谢你的美意咯!”玉娟嫂嘴上客气着,让蒋雨亭抱着画,从钱袋里掏出二十两银子交给店老板,然后又笑呵呵对我道,“小罗妹妹,相请不如偶遇,今儿既然碰到了,一定要到嫂子那儿坐会儿,咱们姐俩好好地聊聊天,嫂子我可想死你了!”说完,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拉起我的手就要带我走。
“禧儿,这几位是谁?还不快介绍介绍?”班第这时忽然开口问道。从遇见玉娟嫂开始,我就忙于应付他们三个,倒是忘了班第还在旁边呆着呢。
“这位是……?”玉娟嫂将班第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眸中似有疑问,也有警惕。
“哦,我来给介绍!”我指着对面的三位苏州故友,对班第道,“张孟球,蒋雨亭,还有蒋大哥的夫人玉娟嫂。他们都是我在江南时认识的好朋友。”
“张兄,蒋兄,玉娟嫂!”班第拱手与他们一一致意。
“这位是……是我的表兄班第!”我微笑地望着玉娟嫂道,心里其实有些发虚,便回避着班第稍带探寻的目光。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隐瞒“班第是我的未婚夫”这一事实,只是直觉需要这样。
张孟球和蒋雨亭立刻口中称着“久仰久仰“拱手给班第还礼,玉娟嫂也略略福了一福,算是给班第见礼,然后又拉着我的手,道:“小罗妹妹,走!”
“玉娟嫂,改天吧……”我迟疑了,想推脱。故友重逢不是不高兴的,但是我知道这样跟着玉娟嫂走,聊着聊着,肯定会聊到我早已跟自己说要忘记的那个人的,昨儿还说要努力呢,这一去,也许会前功尽弃,那不是食言而肥吗?
“怎么?有什么要紧事没办吗?”听玉娟嫂的语气,似乎不把我带走是不罢休了。
我望了一眼班第,忽然有了说辞:“我表兄刚来京城不久,今儿是特地奉家父之命,带他出来逛逛京城的,所以……”
“呵呵,表妹,我的事不急,逛街嘛,今后有的是时间。”班第笑嘻嘻地望了我一眼,非常善解人意地道,“倒是今日你能与几位故友相逢,确是人生一大幸事,玉娟嫂一片热忱,你就别拂了她的一片美意了。”
班第的这句话一出,我要是不去,倒显得我无情无义了。玉娟嫂一听班第的话,原先眸中的警惕性一扫而光,非但如此,还很衷心地赞赏道:“看来班兄弟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玉娟嫂过奖!”班第呵呵地谦虚着,又朝其他两个拱了拱手道,“今日在下恐怕要借表妹的光叨扰各位,还请各位别见怪才好!”
“怎么会呢?人多才热闹!”玉娟嫂回头喜滋滋地对我道,“小罗妹妹,咱们走吧!”
于是,在班大人的“帮助”下,玉娟嫂成功地将我带到了她在京城的落脚点――一进小四合院,就跟“升平庄”隔了一条巷子。参观了一阵新居后,蒋雨亭说小院比较简陋,提出不如去前面的“升平庄”开个雅间边吃边聊,才会比较尽兴,于是我们几个便又将聚会地点挪到“升平庄”。
多时没到“升平庄”来了,要不是外面的招牌还是原来的,不然我都不认识了,门面比原来的扩大了一倍,内部结构和装修也焕然一新,还增加乐手奏乐助兴,原来的店小二――虎子,如今竟然也升格成了掌柜了,一了解才知道,原来的“升平庄”掌柜因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欠下了大笔赌债,于是将“升平庄”变卖了,买了“升平庄”的据说是个大老板,他本人业务繁忙,□乏术,便让虎子升格当掌柜,替他打理这边的生意。
自进了雅间后,为了不让玉娟嫂有空隙提及江南的人和事,我一直不停地主动跟他们说话,问他们问题,或者跟他们介绍一些京城的风貌,席间,他们仨,还有班第,都是笑声连连,心情舒畅,就我,没吃进去多少东西,嘴巴却累得很。
“小罗妹妹,一年多没见,你还是这么快人快语,招人喜爱。”玉娟嫂笑道,“现在知道了我家在哪儿,往后你可常来玩儿呀!”
“嗯!好的,一定。”我微笑着频频点头。
“唉,要是一鸣……”玉娟嫂说着说着,果然说到了王和均,我假装没听见,急忙岔开话题,转而问张孟球道,“张大哥,玉娟嫂都跟着蒋大哥来京城了,你怎么没带你媳妇儿来呀?”
“她啊,家里的事儿……”张孟球的话说了一半,就听到从楼下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碗碟坠地声,桌椅板凳的倒塌声,还间杂有女人的尖叫声。我愣了两秒,立刻起身冲出房门,倚着栏杆往楼下一瞧――好家伙,楼下大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好多人手中拿着刀砍来砍去,貌似还有不少蒙古人夹杂期中。我转头望了望班第,只见他望着底下的人是眉头紧锁。
忽然,从大堂里飞出一个人,落在天井正中新搭建的演出台旁,貌似受了重伤,身上还有不少血迹,随即,一个女人奔了过来,拥着那人,呼唤着:“罗公子,罗公子,你怎么样?”
怎么听着这声音听着这么熟呢?我再仔细盯着那个女人一看,不禁吃了一惊,这不是沈宛吗?说来这沈宛真是命苦,容若的病有所好转正常当值后,就在皇城内另外买了一个宅子安顿了沈宛,原以为小两口这下可以天长地久,却不料容若在去年的一次聚会上,一时兴起,多饮了些酒,再次引发寒疾,没熬到沈宛的孩子出生,就撒手西归了。听班第说,明珠的家人知道沈宛生的遗腹子是个男孩儿后,三番两次去要孩子,沈宛坚决不给,后来不知道偷偷地搬到什么地方去了,班第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这会儿,沈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罗公子,你醒醒!你醒醒!”沈宛带着哭腔,轻拍着他怀中人的脸。那罗公子似乎被她喊醒了,仰起脸,望着沈宛。
这罗公子这一仰脸,我立时觉得手脚发凉,心跳都快停止了――这罗公子不是别人,是永绶啊!
149命悬一线
我想都没想,拔腿就往楼梯口奔去!身后传来一阵呼声,我充耳不闻,直愣愣地冲下楼,到了永绶面前。(.好看的小说)
永绶半闭着眼,嘴唇发白,嘴角破了,颧骨上乌青一片,身上的衣衫被利刃划开了好几个口子,捂着腹部的右手指缝里,汩汩地往外淌着血。
看到永绶这副样子,我的眼睛瞬间模糊,一把推开沈宛,夺过她怀中的永绶,急切地喊了一声:“哥,你怎么了?”
“哥?”跌坐在地上的沈宛似乎深感意外,眼中塞满了惊恐和讶异,直直地望望永绶,又望望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永绶的眼神有些涣散,好不容易聚集了目光,移到我的脸上,待看清是我,脸上现出了苍白的笑容,似乎松了一口气,哆嗦着嘴唇,吐出几个字:“好妹……妹妹,你……你来得正……正好,保……保护斯若姑娘……”
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永绶心里惦着的竟然是一个姑娘!
“斯若?谁是斯若?”我擦了擦眼睛,抬头往大堂里头望去,里头仍然在混战,但目之所及,却没找到什么姑娘的倩影。
“罗公子,我没事!”沈宛泪流满面地道,“都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随即反应过来,沈宛就是永绶口中所称的“斯若”!
细想想,这阵子,永绶在书房的时候,时常呈现出“痴傻”状,常常一个人莫名其妙想着想着就傻笑,问他缘由又不说,每次一下学就急匆匆地走人,叫都叫不住,却原来是坠入了情网!而我做梦也想不到,布下这张情网的人竟然是容若的未亡人――沈宛!今天,永绶变成这个样子,肯定跟沈宛脱不了干系!
“是你把我哥害成这样的?”我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沈宛,厉声质问着。
沈宛捂着脸,嘤嘤哭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禧儿,先别说那么多了。”班第伸手在永绶的身上的几个穴位点了几下,对我道,“得马上把永绶移到安全的地方找大夫治疗。(.好看的小说)”
“斯若姑娘,把公子移到您房里去吧!”掌柜虎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顶着乌青的眼眶半蹲着跟在哭泣的沈宛说道。
“啊,对!”一惊提醒,沈宛暂时停止了哭泣,抹了把泪,急切地跟我和班第道,“我就住在这后面的小院子里,那里有一些药品,可以救急。”
班第点了点头,吩咐赫奕派立刻两人分头行动,一人通知康师傅让他立刻派太医来抢救永绶,一人去恭王府请恭亲王到这儿来一趟,赫奕领命而去。班第随即揽过我怀中半昏迷的永绶,将他抱了起来,让沈宛和虎子在前头引路去沈宛的住处。
恰在此时,无数官兵突然涌了进来,将大堂,天井全都包围了起来,我们也被围在了其中。一个领头的官员大声地命令着:“统统都不许动!把武器放下!放下!”
“哐当”,“哐当”,陆陆续续有人扔下了手中的兵刃,打斗的人自动分成了两列,互相对峙着,我这才发现,参与打斗的蒙古人还真不少,尤其是站在右边的那一列是清一色的蒙古袍,大堂中央有几个穿着坎肩儿马褂的,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哭嚎着:“治民,治民,你醒醒,醒醒啊!”
我心忧永绶的伤情,朝那些拿着长矛对着我的兵勇喝道:“快让开!”
那些兵勇却仍然举着长矛丝毫不为所动,我很恼怒,刚想发作,却听班第朝那位官员高喊了一声:“额尔都!”
那领头的官员一愣,循声而亡,目光落在班第的脸上,立即疾步赶到班第面前甩了甩马蹄袖,单腿跪地见礼:“叩见班大人。”
班第“嗯”了一声,沉声道:“把这些人全都押到理藩院暂押,记住,一个都不许保释。”
那叫额尔都的官员“遮”了一声,转身去执行命令。班第抱着永绶,从官兵自动闪出的一条道中穿了过去。小穗扶着手脚都不觉有些发颤的我,也紧紧地跟了上去。
一到了房里班第就忙开了,沈宛拿出了一些急救药品,班第随即熟练地给永绶做了简单的包扎,帮他止血。
“唉!,要是老板在就好了!”虎子望着躺在床上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永绶,懊恼地道,“要是在的话,罗公子也不会被那些蒙古人伤成这样!”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正沉浸在悲痛中的我,一听到虎子的话,似乎清醒了一些。我光顾着悲痛,却忘了去寻找罪魁祸首,好帮永绶报仇。于是,我紧盯着虎子问道:“你可看到是谁把我哥伤成这个样子?”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虎子想了想道,“当时有好多人,实在太乱了。”
“为什么打起来?”班第也加入了询问的行列。
“唉!这说起来都是那个王治民不好!”虎子道,“斯若姑娘好好地在弹琴,他却硬要斯若姑娘去给他带来的几个蒙古人敬酒,罗公子那时候刚好进来,看到这个情形就上去跟他们理论,结果没说几句就动起手来,然后不知怎的在大堂里的另一拨蒙古人也加入进来,小的去劝架被打晕了过去,醒过来,就看到你们抱着罗公子了,所以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我待还要再问,赫奕领着太医急匆匆赶来了。班第随即打发了虎子,牵着我,领着小穗,沈宛去了隔壁的房间。
“斯若姑娘,你可看清楚了是谁伤了罗公子?”班第继续问道。
沈宛似乎有些神思恍惚,怔了一下才道:“王治民好像称呼他为‘鲁伊特台吉’!”
“鲁伊特!”班第喃喃重复了一遍,皱眉思索着什么。
“斯若?思念容若?”我冷笑了一声,走到沈宛面前,逼视着她。“你可真会假惺惺,不愧是江南名妓!容若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出来重操旧业了?”
其实刚刚听到这一切因为沈宛而起,我心里因为永绶受了重伤的惊痛,早化成了愤怒,在胸中激荡,虽然动手伤了永绶的另有其人,可是沈宛也难辞其咎,永绶若不是为了维护她,也不会伤成这样!此时再看到沈宛哀怨的脸,已然没有了先前的一丝同情,只觉得厌恶和愤恨,一句句恶毒的话语,犹如一把把利剑,自然而然地刺向沈宛。“
“没有,我没有……”沈宛满眼蓄泪,不停地摇头。
“还狡辩!”我心中的怒火终于不可遏止地喷涌而出,化为一个响亮的耳光刮到了沈宛的脸上,沈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随即伏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禧儿!”班第上来把我拉到一边,我敌不过班第的力气,够不着沈宛,但嘴上却不依不饶地厉声大骂:“贱人!你到底怎么勾引的我哥,他竟然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让我保护你!”
“没有……没有,我没有……”沈宛跪在地上连连摇头呜咽着。
“你这个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贱人!”听到沈宛这样的申辩,我更加怒不可遏,尖声吩咐小穗,“过去,给我掌嘴!”
“禧儿,你冷静一下!”只见班第说着给小穗递了一个制止的眼色,随即紧紧地抱住有些近似歇斯底里的我,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你先不要急,现在太医们正在抢救永绶,我们在这里大吵大嚷会影响治疗的!”
班第的这这番话,好似醍醐灌顶,让我从疯躁的状态中解脱出来,理智渐渐地一丝一丝回到了我体内,我停止了厉声责问,安静下来。
“禧儿,你听我说。”班第安慰我道,“那个鲁伊特我有印象,是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察浑多尔济的手下,这次是跟着土谢图汗的儿子厄尔济阿尔德尼阿海台吉来朝贡的,他才是伤害永绶的真正凶手,你放心,他肯定跑不了。”
“那个人当然不能放过!”我恨声道,随即指着沈宛,对班第说,“她更是罪魁祸首!”
“禧儿!”班第唤了我一声,神色颇为无奈。我没理他,只是盯着跪在地上的沈宛,冷冷地道:“你最好祈祷我哥平安无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沈宛伏地磕了一个头道:“奴婢知道,如果罗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一定会给大公主一个交代。”
“赫达,把她关到柴房去,我不想看见她!”我吩咐道。
“遮”。赫达过来,押着沈宛走了,正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时,另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闪进了门内,满眼焦急地问:“禧儿,班第!永绶呢?他人呢?他怎么了?”
“五叔!”我和班第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过去将常宁扶到椅子上安坐下来。
我和班第互望了一眼,班第开口道:“五叔,您别急,永绶他受了一点伤,太医正在隔壁给他治疗。”
“这个逆子,他就没有一时半刻让人省心的!”常宁挥着拳头使劲在桌子上锤了一下,数落道,“不好好念书,成天价偷着往外跑,这回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看回去,我不好好教训他!”
“阿玛!”我终于忍不住围住了常宁的脖子,泪水再度涌上了眼眶,心中的酸楚无以复加。常宁的第一个反应竟然还是责怪永绶,可怜的永绶不用他教训,已经命悬一线了。
“禧儿,你怎么了?”常宁抚着我的背问道。
我偷偷地抹了下眼泪,哽了半晌才断断续续道:“阿玛,哥……他没有闯祸,他是……见义勇为,被人……打……打伤了。”
常宁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顿了片刻,有些颤抖地问道:“伤得……重吗?”
“嗯……”我点点头。
“呵……傻丫头,别哭。”常宁忽然笑着安慰起我来,“永绶这小子的筋骨结实着呢,上回他被打得屁股开花,过了一个月,还不是照样生龙活虎的?”
“奴才叩见恭亲王,大公主,班大人。”给永绶诊治的两个太医之一的蒋燮忽然进了房内。
“永绶……他怎么样了?”常宁的声音有些颤抖,可以听得出来,他其实非常担心。
“回王爷,奴才和龚太医已勉力救治,只是小公爷深受内伤,又失血过多,恐怕……”说到这里,蒋燮叹息着摇了摇头。
“恐怕什么?”班第紧紧地盯着蒋燮问道。
蒋燮抬头望了一眼常宁,眼中掠过一丝沉痛:“恐怕……过不了今晚。
作者有话要说:生离死别,写得我自己伤心……
150乌云罩顶
常宁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我率先冲到蒋燮面前,不停地晃着他,焦急地道:“不,不会的,不会的!蒋大夫,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随即扯着他的胳膊,使劲儿往隔壁的房间拉。“快,你快去救永绶,快去救永绶,快去啊!”
“大公主!”蒋燮忽然再次双膝跪地,无比沉痛地磕头道,“请恕……奴才无能!”
刹那间,我呆若木鸡,脑中一片空白,一股极寒顿时从脚底渗到了四肢百骸,整个人不可抑止地一阵颤抖,班第一个箭步蹿过来扶住差点儿瘫软在地上的我。
这时,龚太医也神情哀伤地从隔壁过来禀告说:“启禀恭亲王,大公主,班大人,小公爷醒了,你们快过去看看吧。”
我一听,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猛地撇开班第的手,抬腿往隔壁的房间跑。
“哥,哥,你怎么样?”我泪眼朦胧地紧握着永绶的手呼唤着,“我是禧儿,我是禧儿,你看见我了吗?啊?”
永绶半睁着有些迷茫的眼睛,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绶儿……”常宁唤了一声就哽住了,“啪嗒”一声,一滴泪跌落在永绶的手臂上。
“阿玛……”永绶似乎终于恢复了些神志,散乱的目光终于开始在守在床前的常宁,班第,我的脸上作短暂的停留,声音虚渺得令人心碎。“……班第……禧儿……”
“嗯,嗯!”我抬手抹了抹眼前的模糊,不停地点头,“是我,是我!”
“妹妹……”永绶的目光驻留在我的脸上,喘了一口气,缓缓道,“……斯……斯若姑娘……怎么样了?”
没想到永绶一张口就是询问沈宛的情况!不知道那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先是容若,现在是永绶,一个个在自己濒临绝境之时,竟然还都惦着她!
“斯若?斯若是谁?”常宁疑惑的目光望着我。
“她……就是哥今儿救下来的人。”我应付了常宁一句,随即安慰永绶,“哥,她很好,一点儿都没伤着,你放心。”
“好……”永绶发白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似乎很欣慰。他又将目光移到了常宁的脸上,说道,“阿玛……”
“我在。”常宁伸手抚着永绶脸上的伤处,满眼皆是心疼。
“我跟人……打架……您肯定又要生气……”
“我……”常宁哽了一下,心痛地道,“你这小子,就是不听阿玛的话啊!”
“阿玛……求您……让我睡醒了再罚我……我现在真的很累……想……想睡……”永绶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眼皮就阖上了。
“哥!哥!”我大惊失色,心仿佛一下子沉到了暗无天日的海底。
“绶儿,绶儿!”常宁颜色遽变,一把将永绶抱起,拥在怀里,脸贴着脸,哭喊着,“阿玛不罚你,只要你醒过来,阿玛就不罚你,你快醒来,快醒来啊……”
“王爷,您快把小公爷放下,让奴才看看!”龚太医来到床边,躬身对常宁道,可常宁就是紧紧拥着永绶不撒手。
“五叔,龚太医说得对,先把永绶放下吧……”班第也过来帮着劝解,“您这样,只会加重永绶的伤情。”常宁这才撒了手,轻轻地把永绶安顿回床上。
龚太医会同蒋燮上前仔仔细细地给永绶做了一遍检查后,龚太医道:“王爷,小公爷现在是暂时昏迷,刚刚奴才给他服用了特质的药丸,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性命之忧……”
“一时半会儿?亏你们说的出来!”听到如此丧气的话,望着躺在床上不醒人事的永绶,悔恨和痛心交替噬咬着我的心,我一个控制不住,冲着龚太医和蒋燮就发泄开了:“要一时半会儿还用得着你们吗?你们这些庸医,庸医!要是永绶醒不过来,你们,你们也都陪着他一起睡!”
龚太医和蒋燮显然都被我这种少见的歇斯底里吓住了,齐齐下跪口称:“奴才罪该万死!”
常宁则呆坐床边,怔怔地望着永绶流泪。
“禧儿,你要冷静!”班第过来将我硬拉到一边坐下,随后对两个太医道:“你们起来吧,大公主忧心小公爷的病情,你们多体谅些。”
龚太医和蒋燮谢过班第,起身,班第又问:“依你们看,小公爷难道真的没救了吗?”
蒋燮和龚太医互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
“你们果真不要命了?这会儿还藏着掖着?”班第也板起脸,吓唬起太医来。
“卑职不敢!”龚太医和蒋燮一哆嗦,又跪下了。
“还有什么法子,尽管说,快!”班第催促着。
蒋燮抿了抿嘴,终于开口道:“事到如今,只剩一个法子可以试试,但能不能成功,却不能保证。”
“那你还等什么?快动手啊!”一听蒋燮这么说,我心中立即萌发出一线希望。
“大公主有所不知,”蒋燮道,“这个法子,不要说我跟龚太医,就连整个太医院的大夫都动不了这个手!”
“哦?那谁有这个能力?”常宁似乎也还魂了,眼眸中闪动着希望的光芒。
“祁坤!”龚太医和蒋燮异口同声地道。
“祁坤?!”常宁一听这个名字似乎颇感意外,眼中原有的希冀却在一瞬间熄灭。
“正是。”龚太医和蒋燮都不约而同地点头。
“这人在哪,马上把他叫到这里来!”我提议道。
“这个祁坤可是那位撰写《外科大成》的祁坤?”班第问道。
“正是,想不到班大人也知道这本奇书?”蒋燮望着班第,眼神中尽是讶异。
“闲暇时翻过一两页。”班第说着抬了抬手,示意蒋燮和龚太医起身,又接着道,“据我所知,这个祁坤精通医术,尤其擅长外科,曾经做过前明太医院的院判。后大清入主中原,他就随着南明小朝廷南遁,南明亡后,听说就不知所踪了。我说的对吗?”
“班大人学识广博确实名不虚传。”蒋燮拍了一下马屁,又道,“不过,据卑职得到的消息,祁坤之后曾在王征南的麾下任军医,王征南兵败后,他就隐居在四明山一带,避世不出了。”
王征南?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啊,在哪儿听说过来着?我开始皱眉冥想。
“这么说,只要能找到祁坤,小公爷就有救?”班第问。
蒋燮和龚太医又互望了一眼,蒋燮随即躬身道:“卑职不敢妄言,只能说多了一分希望。”
“蒋大夫,你刚才不是说永绶有可能过不了今晚吗?”我反问。
“奴才确实说过,若是小公爷求生意志不强的话,确实有这个可能性。”蒋燮道,“但是,依照方才所见,小公爷心中是有所挂牵的,按照这个情形,用龚太医的药丸,再加上奴才的的针灸,小公爷的命最多可再拖上两天。”
我起身踱了两步,问道,“你们谁知道,从四明山到京城要几天?”
“快马星夜兼程的话,两天可到。”蒋燮答道。
“禧儿,没用的。”常宁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就是到了四明山,又去哪里找祁坤?即便找到了,他也不会愿意来替永绶治病的。”
“五叔,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我坚定地道,随即吩咐龚太医和蒋燮,“你们两个继续尽心救治小公爷,若能拖延更久则更好,到时我定向皇上替你们请功!”
“奴才遵命!”龚太医和蒋燮说罢,就去继续完成作为大夫的使命了。
“赫达!”我朝门外喊了一声,赫达应声入内待命。“把沈……”差一点儿,沈宛的名字就脱口而出,我想了想,还是继续用她的化名。“……斯若姑娘请到这里来,好生照应。”
“遮!”赫达领命而去。
“小穗,我不在的时候,你留在这里帮王爷照顾小公爷,不得有任何差池。”
“主子……”小穗刚想说什么,我一个眼神把她压了回去,小穗只得讪讪地道,“奴婢遵命,不过,主子您要多加小心。”
“禧儿,你这是干什么?”常宁有些紧张地望着我道,“我不许你去,就是要去也应该我去。”
“不,五叔”我斩钉截铁地道,“这一趟,我非去不可,只有我知道怎么能找到祁坤!”
“啊?”室内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而此时,我已无暇跟他们解释了,也不能向他们解释,尤其是常宁和班第。
就在刚才,我终于想起了“王征南”这个有点耳熟名字的出处――王和均来找我深受重伤的那晚,那个黑衣刺客曾经提到过“王征南”这个名字,虽然当时王和均没有回答,但是直觉他和这个王征南之间应该关系不浅,而且那时曾听吴师傅说过,王和均练的就是“四明内家拳”,这么一来,他应该对四明山也很熟悉。所以,这一趟,要去就首先要找王和均。
“五叔,我跟禧儿一起去,一路上我会照应她的,您放心吧。”班第跟常宁道。
“啊,对了,班第,玉娟嫂他们人呢?”到这时候我才发现,刚刚一直只顾着永绶,倒是不知道玉娟嫂他们怎么样了,好像也没见他们跟过来。要知道王和均确切的下落,还得问问玉娟嫂他们。
“哦,”班第似乎也刚刚想起来,“刚刚比较混乱,情急之下,为了他们的安全,我点了他们的穴道,派了两个侍卫将他们看守在雅间里,估计这会儿还在那儿吧。”
我一愣,随即朝班第笑了笑,这家伙倒是想得周到,这么一来,我的真实身份在玉娟嫂那里仍旧没有暴露。
“谁,谁是玉娟嫂?”常宁显然是被我们搞糊涂了。
“哦,一个朋友,您不认识的。”我说着挽着常宁的手臂,将他按坐在椅子上,抱了抱他,道,“您就安心等着,我一定会把人带来的!”
151星夜兼程
跟小穗要了她身上所带的钱袋后,我递给赫奕一张三百两银子的银票,让他交给虎子就当作是跟他包场几天的费用,请他暂停营业,因为永绶这样子实在不适宜被颠簸着载回王府,只能暂时先在这里待着了;我跟班第则一起回到了先前用餐的雅间,去找玉娟嫂他们。
刚上楼还未到雅间,耳畔就传来玉娟嫂略显焦躁和不满的抗议声:“……哎呀,你们到底听见了没有啊?难道你们都不担心你们家小姐的安危吗?快解了我们的穴道,我要去看看小罗妹妹……”
“对不起,两位大人,夫人,没有主子的话,我们不能这么做。”守在门口的其中一个侍卫回绝得客客气气。“请你们稍待。”
我疾行了几步赶到了雅间门口,两个侍卫见到我和班第后,一施礼就退到了一边。
“玉娟嫂!”我往室内一瞧,玉娟嫂,蒋雨亭,张孟球都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只有嘴巴和头能动,看样子这仨的穴道还没被解开。班第的点穴功夫这么强?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按理说一般的点穴都自动开解了,他们怎么还定着呢?我望了一眼班第,班第也面露疑惑之色,旋即似乎领悟过来,转而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侍卫,其中的一个侍卫朝我们一拱手后,立即到玉娟嫂三人跟前,分别在每人身上点了一下,玉娟嫂他们的四肢随之得到解放。我这才明白,不是班第的点穴功夫强,而是玉娟嫂他们之后又被看守的侍卫点了一次穴。
“玉娟嫂,蒋大哥,张大哥,真对不起,”我略带歉意地道,“当时太危险了,为了防止你们出意外,我表哥才吩咐他们这么做的,还请你们见谅。”
“哎呀,小罗妹妹你没事吧?”玉娟嫂稍稍活动了下四肢,握着我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我一阵问道。
“我没事,玉娟嫂,让你们担心了。”我笑答。
“哎呀,你胆子真大,当时下面这么乱,你却不要命地往下跑,可真吓死我们了!”玉娟嫂略带夸张地拍着胸口道。
“玉娟嫂,蒋大哥,张大哥……”不等玉娟嫂,蒋雨亭,张孟球他们的“事后总结”结束,我决定马上直奔主题。“……你们可知道现在一鸣人在哪?”
“一鸣?”他们三人俱是一愣,玉娟嫂随即问道,“你要找一鸣?”
我点点头,急切地望着她。
“一鸣自从莫名其妙地大病了一场后,整个人就变得郁郁寡欢了!”蒋雨亭说着叹了一口气,“以前,即使在外游玩,他也会隔三差五稍信来跟我们联系的,可这一年来,我们还真不知到他到底在哪里晃着。”
“是啊,这小子怎么就变这样了呢?”玉娟嫂说着也长叹了口气,眸中闪过一些哀伤和心疼。“我们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他也不肯说。小罗妹妹,要是你在的话,或许他就肯跟你说了!”
还用说?这内情我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啊!真不知道,王和均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孽缘,他因为我落到如此地步,本来我也想到此为止,可是现在却又不得不再去找他!唉,不管了,为了永绶的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就是说,你们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了?”我的目光紧张地在玉娟嫂,蒋雨亭和张孟球之间逡巡。
“呃……”张孟球皱着眉开言道,“……半个月前,内人曾在信中提到岳母大人身体不适,她要回一趟娘家,一鸣是个大孝子,我想他应该也会回去吧。”
“真的?!”一听这个消息,我心内不禁雀跃,音量也不觉提高了。
“瞧把你高兴的。”玉娟嫂嗤笑着打趣道,“不过,我猜一鸣要是见到你,跟你的样子也差不多。”
“玉娟嫂,蒋大哥,张大哥,谢谢你们!”虽然班第在一旁不发一言,但我能察觉到他那目光中似有疑问,我于是忙岔开了话题,“我让他们先送你们回去,有时间我们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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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连夜赶去钱塘,没有好马自是不行,班第的“超光”和我的火驹都在御马房呆着,我是不敢回紫禁城,怕一回去就出不来了。(.好看的小说)
没错,我是为了救永绶,这事儿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但是康师傅之前肯定调查过王和均的底,我若一说去钱塘,他百分之百能猜到我此行要去见谁。有鉴于此,我只能便宜行事了。
所谓“便宜”,就是“先斩后奏”,我让班第带两个侍卫回紫禁城牵马,同时带去我给康师傅的一封书信,还特地嘱咐班第,这封信要先交给目前沦为乾清门守门侍卫的塞图,让他两个时辰之后再送交梁九功转呈给康师傅。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康师傅派人给我拦截回去,有了两个时辰的时差,凭着“火驹”和“超光”的脚力,无论是谁都追不上了。
“驾!”我紧紧地握着缰绳,催着身下的火驹往前冲。我们一直沿着运河边的官道行进,一路过来,经过各种关隘,盘查都非常顺利。这还多亏了班第,这位兵部侍郎在回紫禁城的时候,顺便去了趟兵部,利用职权,签了张兵部关防出来。我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所有的皇族成员包括远近宗室,要出北京城还非得有这张东西不可,否则,“不死也要脱层皮”。
到现在,在简单地填了填肚子,再准备了些路上的干粮后,我们已经马不停蹄地连续赶了约莫有五个时辰,中间没有一次停歇。像这样长时间地极速狂奔,这是第一次。说实在的,我觉得有点累,抓着缰绳的手都生疼,可是一想到永绶随时有生命危险,又觉得心如刀绞,立刻强压下疲累感,继续强打起精神赶路。
“禧儿,前面就是徐州,咱们在驿站歇一歇再走吧。”身旁与我几乎并肩的班第大声道。
“不成,我们多歇一刻,永绶就多一分危险!”我毫不犹豫地回绝,同时扬了一鞭,“火驹”瞬间加快了速度往前狂奔。
“禧儿,你不累?你不饿?前面还有那么长的路,你怎么熬得住?”班第催促着超光赶了上来,继续劝说。
“我不饿,也不累!你少废话!”我没好声气地烦着班第,一回头,却发现前头徐州城的城墙似乎已经隐约可见了,心头一喜,照这个速度,至多再过五六个时辰,就可以抵达杭州钱塘。
时值深夜,徐州城已是城门紧闭,侍卫喊了半天,才有人打着呵欠来应门,那几个人没来得及墨迹,就被班第的一句“兵部急务,误了军机,诛灭九族”给彻底吓清醒了,手忙脚乱地开了城门,我们一行立即提缰纵马,穿城而过。
这样一路奔驰,过了一村又一庄,不觉天竟然已蒙蒙亮了,我全身酸痛,眼皮有点沉重,可我紧咬着牙关熬着,一直给自己打气:要坚持,一定要坚持住,永绶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禧儿,你怎么样?”班第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正答着,忽然觉得一阵晕眩袭来,我人往后一仰,差点儿跌下马去。
“禧儿!”班第一声惊呼,眨眼的功夫,就纵身跃到了我的马背上,坐在了我身后,且二话不说,就抢过了我手中的缰绳。火驹立刻缓了下来,变成了小踱步。
“你干什么?!”我气急败坏地朝班第发脾气。
“你太累了,必须休息。”班第说着催着马缓缓前行。“不远就是扬州的驿站,去了那里歇歇脚再走。”
“不要,我不累,我不累!永绶还等着我呢,我不能休息!”我一边大声抗议,一边动手从他手中抢缰绳,。
“禧儿!”班第加重了语气,同时左臂一伸,圈压住了我的手臂使我动弹不得。“我知道你担心永绶,我也一样。可是,你要是再继续这样熬下去,只怕来不及救永绶,你就一头栽下去,先永绶而去了,你知道吗?”
在疲累,忧心,困倦的夹攻下,我的情绪忽然瞬间跌落到了谷底,泪水涌出了眼眶,哭着道:“班第哥哥……求求你,让我继续跑吧……如果永绶真有什么不测,我这辈子都会活在悔恨里的……”
我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着,
“好禧儿,别哭!”班第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作出了让步。“我们可以不去驿站,但我们俩要共乘一骑,由我来操纵‘火驹’,你靠着我睡会儿。”
“这怎么行……”我提出异议。虽然已经指婚了,但是一想到让我这样窝在他怀里睡,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
“那你还是想去驿站休息?”班第立马接上了话茬,还是那种不容置喙的口气。“两条路你自己选。”
“那还是前一条吧……”考虑到只要在马背上,就还是在继续前进,我做出了妥协。“不过,这样你太辛苦了。”
“这你放心,我常年在外征战,这种情况司空见惯。”班第笑了笑,很有把握地道,“你只管放心睡,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那……好吧。”我终于点头同意,将身子靠在了班第身上,略略放松了下紧绷的神经。我的确是太困了,才靠上去没多大会儿,上眼皮就像铅块似往下压,往下压……
作者有话要说:游荡了会儿,到现在才更。。。各位久等哈~~~^_^
152马不停蹄
“妹妹,你别难过,哥就是出趟远门儿,回来给你带好东西!”永绶笑吟吟地说着,随即一转身就朝一片白茫茫的大门外走去。
“不,哥,你别去,你别去!”我大喊着,疾跑过去想要抓住永绶,不让他走,却不知怎的,脚下一绊,摔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永绶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白雾中,我不禁悲从中来,大哭,“哥!哥!你回来,回来啊――”
“禧儿,禧儿,醒醒,醒醒!”有个声音在耳畔急唤着我,我睁开了眼,只见天已大亮,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在做梦呢,但梦中的悲伤却那么真实。我伸手一抹,脸上早已冰湿了一片。
“傻丫头,哭得那么伤心,是不是做梦了?”班第问。
“嗯!”我带着浓重的鼻音应了一声,“我梦见我哥他……”想起刚刚的梦境,我的鼻子又发酸了。
“呵呵,别哭,那是好事!”班第安慰我道,“不都说‘梦是反的’吗?那就是说永绶现在平安无事。”
“但愿如此。”我用手背擦了擦泪痕,坐直了身子,想改变一下倚靠在班第怀中的暧昧姿势,一阵秋风却迎面袭来。大约是因为我刚醒,毛孔都还来不及收缩,冷不丁地一阵激灵,旋即就打了个喷嚏。
班第伸手将我重又揽入怀中,将斗篷往我身前围了围,道:“清晨风大,你这会儿又空着肚子,当心着凉。”
我看了看四处的景致,虽已入秋,但不像北来时,一路所见的那般萧索,不但有鸟鸣,还能时不时地见到葱绿,便问道:“我们到哪儿了?”
“刚刚入了余杭地界。”
“余杭?”我心内小兴奋了一下,那就是离目的地不远了!没想到我这一闭眼,一睁眼,“火驹”就载着我跑出去那么远啦!
“是啊!高兴吧?”班第笑道,“离钱塘不到六百里了,就快到了。”
“嗯!”我兴奋地点点头,却发现班第这会儿一直都在执辔缓行,便催促道,“那还等什么,快让‘火驹’继续跑啊!”
“还跑?虽然她是‘汗血宝马’,也架不住被咱们这么折腾啊!”班第说着竟让‘火驹’停了下来,随即跳下马去,对我道,“下来吧,换‘超光’,让‘火驹’歇歇。”
我想想也是,‘火驹’连续不断地跑了一整夜了,十几个时辰,换成一般的马可能早就趴下了。想到这里,我回头望了一下跟着我的其他侍卫,果见他们的马都已显出了疲态,于是“哦”了一声,下了马,在班第的搀扶下上了“超光”的马背。
“进了城,咱们去驿站吃点儿热的,让人和马都稍事休息再出发,你看怎么样?”班第跟我商量道。
“成。”我点头同意。风驰电掣地赶了一夜,我是休息过了,班第他们却一直熬着,早已人困马乏,再说“不”,我也心有不忍,刚刚看到班第的眼中熬夜熬的尽是血丝,。再说已经这么近了,吃点东西,休息会儿,待会儿速度可能会更快些。
凭着兵部的关防和关防上鲜红的兵部大印,进了驿站的不多时,我们便吃上了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马儿们也吃饱了草料。在驿站休整了约有半个时辰,我们再次上路。
也许真是那半个时辰的休整起了作用,之后我们一路飞奔,半个时辰内,我们就看到了“钱塘县”的界碑。随后一路问着当地人,太阳还未上中天,我们一行便已抵达了那时候王和均跟我提过的“钱塘胡家镇碧云庄”!
这座庄子的大门并不起眼,有点类似于京城里常见的“金柱大门”,只有一个开间宽,若不是有块“碧云庄”的匾额高挂于黑漆大门之上,很容易就被人忽略过去了。
赫奕上前拱手道:“主子,奴才去叫门吧。”
赫奕的话,将正望着大门愣神的我从片刻的恍惚中拉将回来。
我摇了摇头,道:“还是我自己去。”说着回头跟班第笑了一下,跨上台阶,握着门环,刚想敲门,这门却自动开了,我闪到了一边,只见从门里先出来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妪,边走还边跟送他出来的五十左右的老者唠叨:“唉呀,胡管家,你们家二少爷未免也太挑了吧,邱家的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美女加才女,他要是连邱大小姐都看不上,那我可真没折了。”
那被称为胡管家的略带歉意地道:“杨大娘,辛苦您了,您就多费点儿心再找找吧。”
“唉!也只好如此了,谁让我在你们家大太太面前打了包票呢?这要是不说成了,岂不是砸了我自己的招牌!”杨大娘叹了口气道,“那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
“哎,您走好啊!”胡管家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一转身,发现了站在门边的我,随即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一棵槐树下的班第和几个侍卫,问我道:“小兄弟,你们是不是迷路了?”
“哦,不是!”我笑着,抱拳施了一礼道,“我们几个是专程来找王和均的,不知他在家吗?”
“你们找二少爷?”胡管家愣了愣,再次打量了一下我,道,“你们是什么人呐?找他有什么事?”
“我们是你们二少爷的朋友,专程从京城来找他的,烦请您去通报一声。”
“京城?没听说二少爷在京城有什么朋友啊!”胡管家眸中闪着不信任的神色,半自言自语道。
“您就跟你们二少爷说,京城的罗晨曦有要事求见。”
“罗晨曦?”胡管家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对我道,“行,我去通报,烦请您稍候。”胡管家说着跨入门槛儿,把门又关上了。
“禧儿,怎么样?”班第走到我身边关切地询问。
“管家说去通报,不知道他会不会见我。”我答道。
“应该会的。”班第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听你所言,这个王兄弟也是个仗义之人,有侠义心肠,不会见死不救的。”
刚才在驿馆中,我略略跟班第介绍了下王和均,现在班第知道,王和均是我在江南游玩时结识的朋友,曾经救过一次落水的我,另外还曾经救助过一个在街上卖艺的歌女,只是后来我跟他因为某件事闹得不愉快,所以不知道这回找他帮忙会不会遭拒。
“但愿吧。”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王和均有充分的理由不见我,也拒绝帮忙,因为当初康师傅和我伤他伤得那么彻底……
“晨曦!”就在我脑子里想得乱哄哄的时候,大门重又开启,久违的王和均兴奋地喊着我的名字出现在面前,只是,当他一抬眼发现了我身旁的班第的时,眼中焕发的动人神采和脸上的惊喜都在一秒内委顿消失,伤心失落在眼眸中瞬间滑过后,他的目光和班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现场静谧得有些诡异,两人都是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对方,从头看到脚瞄了好几遍,脸上的表情均是波澜不惊,班第甚还带着笑,但我能感觉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紧张,也许此时若蹦出一丝火星立刻就能引起爆炸。
“呵呵,禧儿,这位就是你说的一鸣兄吧?”还是班第先笑呵呵地开口了。
“呵呵,晨曦,想必这位就是班第兄吧?”王和均望了我一眼,不甘示弱地堆着笑,朝班第拱了拱手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
“哈哈哈!”班第爽快地笑着拱手还礼。“彼此彼此,禧儿都跟我说了,一鸣兄是个侠士,她在江南落水时,多蒙您出手相救,班第感激不尽,在此谢过!”
“诶,班第兄此言差矣,”王和均一摆手道,“晨曦的事就是我的事,这本就是应当应分之事,有何可谢。”
王和均说完这句,两人又互相静默着紧盯了一会儿,忽然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同时爆发出一阵朗笑。
这俩人也太奇怪了,好好地,到底有什么这么可笑?不过,这种气氛倒是比我先前想象中的尴尬和冷场好的多了。依照王和均目前的态度,看来找他帮忙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
“你们招呼打完了吗?”好不容易等他们笑完,我插了一句。
“呵呵,打完了!”王和均和班第不约而同地看向我,齐声答道。有点邪门呐,这俩的步调怎么这么一致?
“晨曦,班第兄”王和均说着又对其侍卫一拱手招呼道,“各位兄弟,都快请进庄一叙吧!”
“一鸣,此次我来实是有十万火急之事找你帮忙,就不进去了,在这儿说吧!”我切入主题,很认真地道。
“哦?”王和均似乎对我的这种口气和神情有些意外,也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挺严重,什么事,你说吧。”
“你能找到祁坤吗?”我望着王和均,期盼从他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祁坤?”王和均一怔。
“嗯!是擅长外科的名医!”我拼命点头,道,“我哥哥危在旦夕,只有祁坤才能救他的命!”
“你哥?!谁干的?”王和均神色遽变,声调都高了一个八度,似乎大吃了一惊,随即又立刻补充道,“啊……我是说,先前你跟我说过,你哥是个好人,应该没有仇家才是!”
我糊涂了那么几秒:先前我曾跟王和均提过永绶?也许吧……
“这事儿说来复杂。今后有机会再解释吧。”班第急道,“如今禧儿的哥哥已命悬一线,若不敢快救治,只剩下一日的活头,王兄若知道祁坤大夫的下落,还请赶快告知!我和禧儿都不胜感激!”
“是啊,一鸣,请你救救我哥吧!”我恳切地望着王和均,他的眼神中似乎有那么一丝犹豫,可见找他是找对人了,他肯定知道祁坤的下落。于是,我咬了咬下唇,心一横:为了永绶即使下跪求人,也认了!
“晨曦,你这是干嘛!”13看网的王和均急忙搀扶起还未完全跪下的我,半带责备半带心疼地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的哥哥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只恨我自己是个半吊子,救不了你哥!祁坤他正在我家给我娘看过病,棘手的是,他这人的脾气古怪,还是死脑筋,要是他知道你哥是什么人,他肯定打死也不会去的!”
果然被常宁料中了,我不禁回头跟班第互看了一眼。
“那怎么办?”我心下着急。
“这老头平日最听我爹和我娘的话……”王和均皱着眉想了想,望了望我和班第,口气有些犹豫地道,“有个法子肯定行,但是……要委屈下晨曦。”
153设计请医
“委屈……我?”我听得有些糊涂,有些迷惘地望着王和均。
“嗯!”王和均点点头。
“什么法子,王兄可否说来一听?”班第问道。
“这个……”王和均有些犹豫又为难的样子,望着班第和我道,“是这样,如果班兄也同意的话,我想请禧儿暂时假扮我的心上人……”
“不行!!”不等王和均说完,我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虽然王和均明确说了是“假扮”,可即使是假的,对此刻就在我身边的班第来说,那感觉必定也是难受的!我不能,绝不能同意这么做!我不能伤害完王和均,这次又来伤害班第!
班第在一旁抿着嘴,微皱了眉,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
“一鸣,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我问。
王和均蹙着眉,摇了摇头,一脸的歉意道:“实在想不出比这个更有效的法子了。”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祁坤认为禧儿是你家的人,即使他万一知道了禧儿和他哥哥的真实身份也能全心全意救治吗?”班第直直地望着王和均的眼睛问道。
“没错,正是此意。”王和均答道,眼神丝毫也没有躲闪。“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一来,在祁坤那儿,我爹或我娘的话比圣旨更管用,二来,这老头虽然一根筋,但是他向来将我家人的命看得比他自己的命更重,只要他认为晨曦的哥哥是我未来的大舅子,他必定会全力救治。”
“不……我还是觉得不妥……”我便否定边摇头,一丝慌乱爬上心头。
“晨曦,这只是权宜之计,不是真的。”王和均补充着,那望着我的双眼却隐隐似有伤痛。
我垂了眼帘,还是不停地摇头。
“王兄,容我跟禧儿商量商量。”沉吟了片刻的班第这时忽然开口说道。
“当然当然,应该的。”王和均点着头道。
班第随即拉着我,下了台阶,将我带到了离大门和侍卫们皆有约十几步远的地方才停下来,对我道:“禧儿,你听着,为了救永绶的命,只有按王兄说的法子办了。你就同意吧。”
“你说什么?”我睁大了眼望着班第,不敢相信他竟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怎么可以这样,我们已经被指了婚,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大额驸啊!”
“当然,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班第的口气很笃定,往王和均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又继续道,“你没听到是假扮吗?不是真的,你就委屈一下,嗯?”
望着班第诚挚的目光,我心里莫名地有些感动,不禁伸手抚上了班第有些胡子拉碴的脸庞,道:“这样……你心里该多难受啊!”
“呵呵,傻丫头!”班第猿臂一伸,将我紧紧地拥在怀中,片刻后,低沉的声音从我的头顶倾泻而下,“我没事,不会当真的。[]你是我的禧儿,我是你的班第,谁都不能改变。
我轻轻点头,鼻子竟有一点点的发酸。
“好啦,就这么办。”班第放开我,对我展开一张大大的笑脸,捏了捏我的鼻尖,故作轻松道,“事不宜迟,咱们快回去跟王兄商定具体的步骤吧。”
“好。”我点头,任班第牵着我的手,向王和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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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和均将班第和随行而来的五个侍卫安排在偏厅稍歇,接着,就领着我去见他的父母。
别看碧云庄的门很不起眼,但庄子内部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葱郁繁茂的树荫丛中,五步一景,十步一阁,我跟着王和均接连路过了两个带小小花园的院子,经过一座架在碧波荡漾的翠湖之上的九曲桥,登了岸,这才算到了王和均他亲娘,也就是“碧云庄”大太太所住的院子――金桂园。果然是园如其名,一跨进院子,一阵馥郁的桂花香就扑鼻而来,抬头一瞧,原来这院子里种了好多金桂花,金黄色的桂花一簇簇地点缀在绿叶中就像是碧波中的点点金光,甚是漂亮。
“晨曦!”我正跟在王和均身后走着,王和均忽然驻足回身喊了我一声,我的注意力正被桂花吸引,没收住脚步,就一头撞到了王和均的胸口上。
“你没事吧?撞疼了吧?”王和均紧张兮兮地询问道,伸手就要帮我揉脑袋。
“没事,没事,不疼。”我往后退了一步,抚了抚前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王和均跟班第在这方面还有点相似,肌肉都结实得很,撞在他们身上就像撞到一堵墙似的,不疼才怪。
“那就好,那就好!”王和均有些讪讪地道,眼底滑过一道失落。
“哦,你刚叫我,是有什么事吗?”我转换了话题。
“这个给你。”王和均将那串熟悉的菩提手串从怀中掏出来,拉过我的手就套了上去。
“这我不能要……”我说着想把手串捋下来,王和均却握住我的手,制止道,“要是想救你哥,就不能拿下来。”
“为什么?”我抬头望着王和均。
“你看,”王和均伸出左手腕,那上面也套着一串几乎一模一样的菩提串,只是珠子似乎更大一些。“这是我们家家传的信物,传男不传女,一串自己戴着,一串给媳妇儿,我这串内里有天然形成的三个字‘日之华’,你那串的三个字则是‘月之光’。[.超多好看小说]你戴着着它,就说明你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我低头望了一眼腕上的菩提珠串:看来那时候我没猜错,写了这三个字果然是有特殊意义。
“……一会儿进了屋,除了我爹娘外,还有大嫂,二妹都在,你可不能穿帮啊!”王和均叮嘱道。
“嗯……”我抿着嘴,有些犹豫地点点头。
“好!”王和均绽开笑颜,朝我伸出手来,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王和均紧紧地攥着我的手,笑吟吟地牵着我来到后院,刚跨进厅堂,还没进卧室,就大声地嚷嚷开了:“爹,娘,二娘,你们看我把谁带来了?”
“二哥,你发什么‘人来疯’啊,这么大声……”刚入卧室,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身形娇小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女娃,一看见王和均就嘟着嘴,嗔道,“你看,桂花糕掉地上了,你得赔我!”
“成,改明儿给你买一箩筐,撑死你!现在,别挡道儿!”王和均开玩笑似地应付了一句,就伸手将那小女娃拨到一边儿,牵着我到了床榻前,献宝似地道,“爹,娘,二娘,你们看,我把谁带来了?”
我抬头略看了一眼,只见床榻上斜靠着一位四十上□态稍嫌丰腴的妇人,看来该是王和均的亲娘了,床头的凳子上坐着一个身穿黛青色长袍的中年书生正捧着药碗给那妇人喂药,这位想必是向来喜欢“泛游五湖”的王和均的爹了,床沿上另有一个妇人则正忙不迭地拿着帕子帮斜靠着的妇人擦去唇边的药渍,没得说,这位该是王和均口中的“二娘”,另外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模样的人,侍立在一旁,我猜想这该是王和均的大嫂。
“谁呀?”王和均的亲娘在“二娘”的搀扶下,稍坐起了身子,温和地笑着,抬眼望了王和均和我一眼,随即问道,“均儿,这位是……”
“我早就说过,我有中意人了,您就是不信,现在我把人给您带来了!”王和均笑呵呵地说着,回头望了我一眼,情意绵绵。
“荒唐!”王和均的爹抬头望了我一眼,忽而脸色铁青,张口就斥责起王和均来,“平日里放荡不羁也就罢了,你怎么竟学起那些纨绔子弟染上‘龙阳之癖’了?!”
“龙阳之癖?”王和均愣了一愣,我也听着觉着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王和均的亲娘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颇为失望,那二娘则望着我,一言不发,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哈哈哈!”忽然王和均一阵大笑,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均儿,亏你还笑得出来,你是想把我和你爹都气死啊!”王和均的亲娘斥责道。
“呵呵呵……”王和均终于止住了笑意,道,“爹,娘,你们都误会了!”说着他伸手将我头上的帽子一摘,道,“你们看,她可是个如假包换的九天玄女啊!”
我这才明白,原来因为我一身的男儿装扮,引得王和均的双亲以为他们的儿子沾染上了时下不少纨绔子弟的恶习――“断袖之癖”啊!
王和均的介绍,使得我成了室内众人的焦点,就连王和均的二妹都特地蹿到我身前,好好地把我打量了一番。
我福了福身,道:“小女子罗晨曦,见过伯父伯母,二伯母,大嫂和二妹!”
“快快请起!”王和均的亲娘刚说完,王和均的大嫂就上前将我搀起。
“哥,这就是你给我找的二嫂啊?”王和均的二妹用新奇的眼光打量着我,兴奋地道,“那杨媒婆给你说了都快有十七八个了,你全都看不上,却原来你心里头真藏着一个仙女啊!”
“那是!”王和均不无得意地道。
“哎呀,连菩提珠串都套上了!”王和均的二妹竟是个眼睛亮的,拉起了我的右腕子仔细瞧了瞧,笑嘻嘻地返身对王和均的亲娘道,“大娘,这回您的心事可算是了啦!”
“晨曦姑娘,你走进点儿,让我好好瞧瞧。”王和均的亲娘跟我招招手。
“去吧。”王和均对我温柔地一笑,终于放开了我的手。
我走到了床前,王和均的二娘将她的位子挪出来给我,王和均的亲娘抬起头,笑盈盈地将我打量了一番,然后转头望了一眼她丈夫,二人会心地一笑,似乎非常满意。
“晨曦姑娘今年多大了?家住何处?”王和均的亲娘开始打听我的底细了。
我小心地答道:“回伯母,我今年十六了,家在京城。”
“京城!离这儿可是真远!”王和均的亲娘评了一句,望了一眼王和均的爹,又继续道,“看你的气度,非一般的大家闺秀可比,能冒昧地问一句,你父亲可是在朝廷里任事?”
嗯?按照一般的情况,但凡问刚见面的“准媳妇儿”人选,总会问“家里有几口人”,“有几个兄弟姐妹”之类的问题。王和均他娘问的这个问题可真是与众不同。
“我父亲他是个生意人,与其他生意人略有不同,他是个皇商,不过,虽是为朝廷办事,却也算不得在朝廷里任事。”幸亏这个理由我老早就用过了,这会儿再说起来,竟是无比地流利。
“嗯!好啊,也是做生意的,算是门当户对了!”王和均的亲娘回头跟他丈夫说道。王和均的爹捻着胡子,微笑着点头。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呐?可还有兄弟姐妹?”王和均的亲娘回归正常问题了。
“娘,这些以后有的是时间问!”王和均这时候插了进来,道,“我本来是想等过年的时候带她来拜见爹娘的,可谁知道,这回晨曦家里出了件大事,她哥哥被人打伤了,已然命在旦夕,她这次是特地来找我求援的!”
“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王和均的亲娘有些震惊,随后怜惜地望着已是眼泪汪汪的我,安慰道,“可怜的孩子,别伤心!既然还有救的法子,你哥会没事的。”
“嗯!是啊,孩子,别哭,祁坤的医术一定可以救你哥。”王和均的爹安慰了我一句,随即朝王和均吩咐道,“均儿,你马上去一趟古藤轩,把祁坤请到这里来。”
“是!”王和均应了一声,朝我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卧室。
我后退了一步,跪地叩谢道:“晨曦在此替我哥谢过伯父伯母的救命之恩!”
“快起来,孩子!就快成一家人了,不要行此大礼。”这回来搀我的是王和均的父亲。“就算是不相识之人,若有生命之危,我们也断不会袖手,更何况这回要救的是你哥哥,我们本当尽心竭力。”
说着话,王和均就领着一个身穿道袍,白须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人进来了,见了王和均的双亲,那老道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贫道祁坤见过少主,夫人,二夫人,大少奶奶,二小姐。”
“哦,祁坤呐!”王和均的父亲将我引荐给这位传说中的“神医”,道,“这位是从京城远道而来的晨曦姑娘,我和夫人都已认定她就是将来碧云庄的二少奶奶了,你快来见一见吧。”
祁坤抬头将我略略地打量了一番,施礼道:“贫道见过晨曦姑娘。”
“道长有礼!”我也一福身,还了礼。
“祁坤呐,现在有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要你这个‘天下第一神手’伸一伸援手啊!”王和均的父亲道。
“少主尽管吩咐。”祁坤躬身道。
“晨曦姑娘的兄长受了重伤,命在旦夕,你就随她去一趟京城救他兄弟一命吧。”
“是!”祁坤没有一丝犹豫,立刻答应下来,想了一下,又问我道,“晨曦姑娘,可否将令兄的伤情给贫道讲一讲,让贫道有个准备。”我思忖了片刻,就将蒋燮和龚太医的说辞跟祁坤叙述了一遍,祁坤听罢,点了点道,“贫道这就去准备准备,马上随你动身去京城走一趟,不然晚了就来不及了。”
“多谢道长!”我发自肺腑地再次福身道谢,一抬头,对上王和均的目光,与他相视一笑。真没想到,这次的救兵搬得如此顺利。
154回京救命
作别了王和均的一爹二娘,一嫂一妹,携着硬塞给我的一大盒上好的西湖龙井,我,王和均,祁坤,暂时假冒为“保镖”之一的班第,其他五个保镖,另加上三个跟着王和均的小厮,一共十二个人,跨出了“碧云庄”的大门,踏上“救命之程”。
“道长,此去路途遥远且要日夜兼程,您老可要辛苦啦!”我上了马,转过身,有些担心地对祁坤道。
“多谢曦姑娘挂心!”祁坤道,“别看贫道已至古稀之年,若真论起耐力来,恐怕一般的小伙子也及不上我呐!”
“好啦,晨曦,你呀还是别瞎操心别人了!”王和均笑呵呵地半开玩笑地道,“我看呐,咱们这些人中,搞不好最先熬不住是你,要不你干脆跟我共乘一骑算啦,在我怀里,你绝对不会掉下去,也省得到时候我心疼啊。”
“哈哈哈,是啊,二少爷说的对啊!”王和均的小厮们纷纷跟着起哄。
“呸!”我脸上有些发热,朝王和均啐了一口,气恼地嗔道,“没个正经,不理你了!”说完稍稍回身瞥了一眼在我右侧的班第,他虽未发一言,但是眉间微蹙,似有隐隐的不快。
“走吧!”我一提缰绳,催动着“火驹”,率先冲了出去。其他人也瞬间跟了上来,一时间,耳边只听得到“得得”的马蹄声和“呼呼”的风声。
很快,我们便将胡家镇甩在了身后,钱塘县的县城大门就在眼前。我们放缓了马速,却并未下马,溜达着过了城门,守门兵士们也并未盘检,王和均甚至还微笑着跟其中的几个兵士打招呼!
我跟班第来的时候,时间尚早,那时街上基本没人,商铺也未开始营业,这回一入城,却发现人来人往,热闹的很,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没有一家是门可罗雀的,甚至还能时不时地见到一些商队沿街缓缓而行,马背上挂着的包袱口袋皆是鼓鼓囊囊的。
“唉,唉,二弟,二弟――”正当我正一边行进,一边暗暗赞叹钱塘的繁华之时,忽闻得一叠声的呼唤,王和均随即勒住了马头,转身回望,应了一声:“大哥!”
我侧头一望,只见一个与王和均年纪相若,但身材略显臃肿的男子,与身旁的蒙古商人匆匆交代了一句,就赶到了王和均的身侧,扫视了一下众人,随即仰头问道:“二弟,你们这是干嘛去?”
刚刚和一队蒙古商队擦身而过,我只是略瞟了一眼,只见有一个汉人和貌似是商队领队的蒙古人正笑呵呵地谈笑着什么,却没料到那人就是王和均的大哥王和坤。
“哦,有点急务,要去一趟京城。”王和均含混答道,望了一眼王和坤身后的蒙古商队,随即反问道,“大哥,那些人是谁呀?”
“哦!”王和坤回头望了一眼,道,“这些蒙古商人慕名而来,要跟咱们订购大批的上好茶叶,想去参观下咱们的茶场,我正要带他们去呢。”
“是吗?”王和均又盯了一眼蒙古商队,对王和坤道,“那你快去吧。我不在这两日,还请大哥多照顾着点儿爹娘。”
“这还用你说?”王和坤呵呵笑道,“你不在的日子还少啊?快去快回,一路小心啊!”
“大哥,你也多保重,万事小心!”王和均一勒马头,回头跟我说了声“走”,于是我们一行又接着出发了。
到底是南来北往走惯了的,王和均对上京的线路似乎极熟,一路上领着我们走小道,穿捷径,省了不少的时间,当我们一行抵达京师地界时,鸡才叫了头遍!我心中欣喜不已,扬鞭催马,一鼓作气,向城门奔去。
眼看离永定门大约就只有一百米的路程了,王和均忽然勒了马,停了下来,众人皆觉得有些奇怪,却只见王和均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晨曦,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要另找个地儿痛快痛快。你带着他们先走吧,我随后就来。”随后又回头对祁坤道,“祁老道,我未来大舅子的命就看你的啦,你要是真把他救活了,以后我就心甘情愿地拜你为师,把祁家的医术发扬光大!”
祁坤朗笑一声道:“二少爷尽管放心,曦姑娘兄长的命定可救还!”
“好!”王和均赞了一声,又跟班第和其他的侍卫道,“各位兄弟,保护好小姐,一会儿见了!”说着,一拨马头往左一拐,带着其中的一个小厮扬蹄而去,我和剩下的人员则入了永定门,往“升平庄”的方向赶去。
“升平庄”的店门紧闭,四周不时有人员巡视,看上去应该是恭王府的侍卫。我们一行驱马靠近,立刻就有几个人上前拦住了我们询问盘查,班第朝领头兵丁一亮内廷侍卫的腰牌,那些人才退立在一旁。
我回头一瞧祁坤,只见他面上有些疑惑的神情,便解释道:“道长您别见怪,家父因为生意的原因,跟京里的几个王爷都有交情,所以跟他们借了几个护卫,以防闲杂人等滋扰。”
祁坤“哦”了一声,释然地点点头,似乎相信了我说的话。
进了店门,我带着祁坤直入后院,首先迎上来的却是塞图,他正待要给我见礼,我先他一步制止并道了句“一会儿再说”,就带着祁坤急急地上楼去看永绶。
刚上楼,就听见一阵“叮叮叮”的筝乐声,还有一个女声随着旋律柔柔而唱:“……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
守在房门口的赫达一见我,似乎终于松了口气,我又抢在他前面道了声“免礼”,就让班第和祁坤在门外稍待,自己先进门见见众人,也给他们打打预防针,以防止泄底。都把人带到这里了,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禧儿!”我刚一进门关上房门,守在床前的常宁一回头发现了我,脸上满是惊喜地站了起来。
“主子!”小穗看见我,一脸的讶然,或许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
“五叔!”我上前紧握着常宁的手,对着他灿然一笑。才不见了两天,他似乎就消瘦憔悴了许多,一双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脸上的胡子疯长,黑黢黢地一片。
“叩见……”方才在操琴的沈宛,两个太医,见状也都慌忙起身,就要请安行礼,我急忙抢上一步先发制人,让他们都起来,然后低声警告道,“从此刻起,你们谁都不许称我为‘大公主’,叫大小姐,称‘小公爷’为‘大少爷’,还有,王爷也不能叫‘王爷’,叫‘五爷’,都记住了吗?”
沈宛和两个太医都有点儿愣神,还是蒋燮先反应了过来,面带惊喜地道:“莫非大……大小姐已经把祁坤请到了?”
“禧儿,真的吗?”常宁似乎些激动地,握着我的肩膀的手都有些颤抖。
“真的,他现在就在门外!”我指了指房门的方向,又对蒋燮,龚太医,沈宛嘱咐道,“刚才跟你们说的可千万记住了,谁要是出了岔子,我拿谁试问!”蒋燮,龚太医,沈宛忙不迭地点头。
“我哥他怎么样了。”我俯身查看了下永绶的情况,只见永绶虽然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然呼吸似乎还正常。
“这两天多亏了蒋太医和龚太医在这儿守着,绶儿才能撑到现在啊!”常宁很是感慨地道。
“大小姐,时间紧迫,还是赶紧请祁坤给大公子治疗吧。”蒋燮提醒道。我点点头,和常宁一起开了房门,将祁坤迎入房内。
跟常宁寒暄了两句,祁坤一入房内,一眼看到穿着官服的蒋燮和龚太医果然又显出点儿怀疑的神情,我忙用上早已编排好的说辞:说是亏了恭亲王的照应,跟皇上请赐了两个太医来给我哥看病,这才能勉强撑到今天。
祁坤一听,捋了捋胡子道了声“原来如此”,便到床前去查看永绶的病情,看了一会儿,就对我们说:“五爷,大小姐,看情形我要立刻给大少爷动刀才行,请你们,还有那两个大夫都先出去吧。”
“祁老前辈,让我们俩留下吧,或许可以帮您点儿什么忙!”蒋燮恳求道,眼里闪烁着崇拜和渴望。
“不用,我带的两个小童都是熟手,就不劳烦二位国手了。”祁坤冷冰冰地拒绝了蒋燮。
“那道长,我们就在隔壁的屋子候着,有任何需要请立刻派人来告知一声即可。”常宁道。
祁坤对常宁抱拳道:“好,请五爷放心,贫道一定全力救治大少爷!”
就这样,所有闲杂人等都全部退出了永绶所在的房间,将空间留给祁坤和他的两个小厮。
“禧儿,真没想到,你竟然真能把祁坤请到这里来!”一到隔壁的房间,常宁就不无惊讶地对我道,“快说说,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这个……说来话长,等永绶好了,我再跟您细说说吧。”我支吾着,其实心里头在惦记着另一件事。“五叔,这两天我不在,皇阿玛那儿没什么动静吗?”
“哦,差点儿忘了告诉你。”常宁道,“那天,你皇阿玛在你走后大约两个时辰,就过来探望永绶了,这两天每天都在这儿待到早朝前才回去,下了朝不久又回来。你刚才来的时候,他刚走不久。你皇阿玛这么担心永绶,天天陪着在这里熬着,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啊,是吗?”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声常宁。祁坤请到了,接下来要应付康师傅才真是让人头大的事情。这两天康师傅在“升平庄”熬着,担心永绶是一部分,恐怕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在这里逮我吧?也许……以康师傅的老谋深算,他连王和均也算在了里头……想到这里,我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跟常宁知会了一声,就赶紧下楼去找塞图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塞图一见我就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地询问我道:“主子,王公子没跟你一起来吗?”
“王公子?哪个王公子?”我故作不知。
“就是王和均王公子啊!”塞图似乎有些着急于我的迷茫。
“哦!你说的是他啊!”我恍然道,“他干嘛要跟我一起来?”
“咳,主子,您就别瞒我了。”塞图眼中满是焦急地道,“皇上都知道了,这庄子四周都布下了暗卫,吩咐只要王公子一露面,立刻抓人!”
我心内暗吃一惊,康师傅果然是“神算子”,那王和均要是真被抓住,肯定落不了什么好啊!
“小穗!”我唤了一声,将小穗招到身边,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快去街口守着,万一看到王公子,千万让他别过来,让他去城外找个地方落脚,回头我设法去找他。”
小穗听完还傻愣愣了一会儿,我催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往前面大堂去了。我则回到楼上,跟常宁,班第一起坐等隔壁救治永绶的消息。
“五爷,麻烦你跟小的来一趟。”坐等了一会儿,跟着祁坤来的其中一个小厮,穿着个褂子,一身血渍,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对常宁道。
“怎么了?绶儿他……”常宁猛地站起,脸色一阵发白。
155妙手回春
“您别误会,大少爷没事,您跟小的进来就知道了。”那小厮笑道。
“好,我这就去。”常宁立刻快步出了房间,跟着小厮去了隔壁。我也想跟着常宁进屋看看,可被死活拦着不让进,我只好悻悻然又蹩回来,抬眼一瞥,恰好与跟在后头伸长了脖子和耳朵的沈宛的目光相撞,很显见的是她眼眸中流露出的是忧心和惦念,原本就娇小的身形经过这两日的煎熬,倒似乎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了。沈宛朝我咧了咧嘴,随即就垂下了眼帘,恭立在一旁。我未开口,班第倒先让赫达把她和两个太医一起请到别的屋子去歇息了,我知道他是一片好意,担心我看到沈宛又情绪失控,便也随他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感觉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可常宁还没回来,隔壁有时候出来个人,却通常是往外提一桶桶血水,再把干净的热水一桶桶换进去的,压根儿就没空说永绶的境况,渐渐地,我觉得有些烦躁,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
“禧儿,你别着急,祁坤人称‘天下第一神手’,永绶肯定没事的。”班第说着硬将我按坐到床边道,“跑了那么久,你也该累了,躺下睡会儿吧!”
“我睡不着!”我猛摇头。
“睡不着,靠着闭目养神也行。你这样踱来踱去,周围的人都跟着你紧张了。”班第道,“越是在危急的时刻,越要保持镇定,你一紧张,下面的人更紧张,万一待会儿要办什么事,可就容易出错了。”
我想了想,班第的话也极有道理,于是便依了他,靠在他肩头,眯了眼假寐。
这种时间真是难熬啊!
我虽然闭了眼,可脑子却越发地清醒。一方面,我担心着永绶的病情,另一方面,又惦念着王和均。现在,我倒盼望王和均肚子不舒服的时间能长久些。也不知道小穗这丫头到底拦住王和均没有,这会儿了,也不见她回来。想着想着,我就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好好地干嘛又叹气?”守在我床头的班第问道。
“我还是着急!着急!”我猛坐直了身子,不无烦躁地道。
“呵呵,傻丫头!”班第伸手理了理我的头发,笑道,“别急,有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就安……”
“主子,三爷来了!”守在门口的赫奕很及时地跟我通报,惊得我什么困啊倦啊全都跑光了,一下子精神得很,眼睛瞪得贼大,问道,“到哪儿了?”
“管跃报说已经快到街口了。”赫奕道。
“这么快早朝就结束了?”我一面嘀咕着,一面左看看,右看看,打量这屋子。嘿!还真是干净,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凳子,就没了!说实话,这会儿我很不想见康师傅!要是有个大衣柜之类的,好歹也能躲一时!
“我……我出去一下!”说着我起身,就往门口逃窜,心想着麻利点儿还能从后门溜出去,到玉娟嫂那里躲会儿也好!
“回来!”班第一把将我抓回来,圈在臂弯里,望着我的眼睛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能躲着一辈子不见三爷?”
“谁……谁要躲了……”我嘴硬着,却有些心虚地调开了目光。这班第跟康师傅待了一阵子,初具“法力”了啊!“……我要上……”我临时找了个借口,还没说完呢,班第主动将我的话填完整,“茅房?”我紧跟着点点头。
“这个借口拙劣了点吧?”班第呵呵笑着,调侃道,“傻丫头,你的眼神早就出卖你了!”
“笑,笑你个头!”我没好生气地烦了一句班第,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我这样子纵然有被班第这样戳穿了心虚,觉得面上很无光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因为不知道一会儿见了康师傅要怎么应对。
班第挨着我身边坐下,开解道:“其实你这回做得很对,干嘛这么怕见你爹呢?”
“哎呀,你不知道啦!”我有些无奈地望着班第道,“不管做什么事,甭管对不对,我都得跟他一一报备才行,否则就是‘目无尊长,自作主张’,轻则一顿臭骂,重则板子加身!”
“你爹这也是因为太疼你,怕你出什么意外。”班第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这次不是还特地写了封信吗?也算报备了,就甭担心了。”
我长叹了一声:“唉!报……也是白报!”
“什么意思?”班第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我。
“意思就是……”我刚想张口,却想到这一说难免要扯到下江南时的那些个事情,反而越说越麻烦,便摇了摇头做无奈装,有些丧气地道,“算了,不说了。只求上苍能保佑我哥这回平安脱险,那我就算被骂死被打死也值了。”
“主子,三爷进后院了!”赫奕又一次示警,惊得我眼皮不禁一跳。
“好了,要是你爹要罚你的话,我这回跟你是共谋,也跑不脱,我给你当垫背!”班第笑呵呵地对我道。
望着班第的笑脸,我心里嘀咕着:阿班呐,你就是当垫背咱也垫不着啊,康师傅会生气的重点不在于救人做得不对,而在于我不但私自出京,而且借着这次的机会又见了一次王和均,这万一被他知道我这次之所以能请到祁坤的内情,那更是不得了的事情,往坏里想一想,王和均一家甚至有可能因这事儿遭受灭顶之灾。
耳畔传来一阵“蹬蹬”声,我起身到窗边一瞧,果然是康师傅的大驾到了,转眼就到了房门口。我与班第上前见礼过后,康师傅来不及坐下,就先拉着我的手,好好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似是见我毫发未损,才嗔道:“你这丫头,又搞‘先斩后奏’,你知不知道,这两天你老祖宗和皇阿奶天天都念叨你,怪我怎么还不把你接回来,我只好谎称你三姑婆要留你多住几日,这才掩饰过去。”
“对不起,让老祖宗,皇阿奶,还有爹您担心了。”康师傅一见面并未大发雷霆,反而因我之累,这两日不得不对对孝庄和孝惠“撒谎”,这倒让我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你啊,你啊!”康师傅一戳我的额头,道,“胆大包天!你可知道,江南,尤其是四明山一带,是贼寇频繁出没的地方,你‘手无缚鸡之力’就敢带着那么几个人去贼窝请人?这回你能全须全尾地回来,算你运气好!”
听得出来,康师傅这是在担心我的安危,见我平安归来,心下又有些高兴,两种情绪一交织,口气就成了严厉中带着宠溺。
康师傅的这种表现,倒让我那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圈住他的臂弯,靠着他的臂膀,娇声道:“爹,女儿这回也是逼不得已嘛!永绶命在旦夕,一刻也耽误不得!要是我回去跟您请示,您要么不让我去,要么派支大军跟着我,那永绶的命还有救嘛?”
“牙尖嘴利。”康师傅轻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坐了下来,问道,“人请到了吗?”
“那是当然!”我说着倒了一杯水,送到康师傅面前,道,“现在正在隔壁给永绶看病……”一抬眼,看到康师傅眼睛里的道道红丝,神情也有些憔悴,便问道,“皇阿玛,您这两天都没睡呀?”
“你大老远地跑去贼窝,我还能安生睡着?”康师傅说着喝了一口水。
“爹……”我蓦地觉得心底淌过一阵暖流,又想起之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下不禁有些愧疚,唤了一声,便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好了,”康师傅朝我笑了笑道,“念在是为了救永绶,情有可原,这次你自作主张,私自离京,还有,班第利用职权,擅开兵部关防的罪过,朕都暂且记下!”
“嗯?”我一愣,今儿康师傅怎么这么好说话呢?真不敢相信,这次的事就这么轻易地过去了?我不禁跟班第对望了一眼,班第给我递了个眼色,我回过味来,急忙跟班第一起给康师傅道谢,康师傅立刻又接下去,故作恶狠狠状对我道:“这种事儿可一不可再,以后不管碰到什么事儿,你都不许擅自冒入险境,知道吗?否则,朕定让你尝尝屁股开花的滋味!”
“知道了,绝不会有下回了!”我打着包票道。反正我就认永绶这一个哥哥,他出事,我自然不能不着急,其他的弟第姐妹都在宫里呆着,估计几千年也碰不上类似的事情。
“哦,对了,你五叔呢?”敢情康师傅这才发现常宁不在房间里,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五叔被大夫叫进了隔壁房间,还没出来呢。”我一边答着,一边回头朝门外瞧了瞧,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等等吧,别着急。”康师傅倒是安慰起我来了,“凭祁坤的医术,应该没问题。”说着,他示意立在一旁的班第坐下,又问我们道,“说说,你们这回去江南有没有什么见闻呐?”
“我们一直是昼夜赶路,哪有什么可见可闻的?”我答道。
班第点点头,算是同意我所说的,皱眉想了想,却对康师傅道,“大见闻是没有,不过回来路过钱塘县城时,却碰到了一支蒙古商队,有些奇怪。”
“蒙古商队有什么奇怪的?在京城不也常常见到?”我不解。
“说得不错,”班第道,“不过,这支商队有两点与众不同。”
“哪两点?”我问道。
“其一,他来自漠西厄鲁特部。其二,我在那支商队里看到了一个人……”
“谁?”我和康师傅不约而同地问。
“策旺阿拉布坦……”康师傅重复了一遍,似乎若有所思。
“策旺阿拉布坦?这人是谁啊?”我继续追问班第。
“他是……”班第刚想张口说,康师傅却摆手介入道,“班第,等回去以后你再详细跟朕说。”班第怔了一下,望了我一眼,随即道了声“遮”。
我一看,好嘛,那意思就是这事儿又是什么军国大事,不让我知道。
得,不问就不问,反正我要想知道,一准儿能知道。
我们这边正说着话,隔壁永绶那儿终于有消息了。两个小厮将手腕上包着一圈纱布,面色有些发白,脸上却挂着微笑的常宁,径直扶到了我们这个房间的床上躺下,并嘱咐说这一阵子,要给常宁多吃些补血的食品。问及永绶的状况,他们说祁坤还在救治中,不过看情形,永绶的命应该是救回来了,让我们再耐心等一会儿。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绽开了笑容,我心头上压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卸了下来。永绶是没事儿了,王和均那头却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小穗这丫头到底在干嘛呀?这么久,竟然还没回来!我实在是等得心急,就趁着康师傅和常宁凑在一起嘀咕的时候,悄悄走到门口吩咐赫奕出去找找小穗,探探情形,回来再报我。赫奕领命而去,我转身回房,康师傅和班第,貌似都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常宁叙说祁坤的神奇医术,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我的动向。
又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听到“吱拗”一声,隔壁的房间门开了,我一听到声响,起身就往门口跑,到了隔壁房间的门口,恰好碰到从里头迈步出来的祁坤,他虽然面露些许疲色,总体上还称得上“矍铄”二字,我还没开口,他就笑说道:“曦姑娘可以放心了,令兄之命已然无虞,嗣后勤加护理,好好调养,依照令兄的体魄,最多三个月即可如常行走。”
“多谢道长!您真是活菩萨,活神仙,活耶稣!”亲耳从祁坤的口中听到永绶平安的消息,我还是忍不住的雀跃,要不是康师傅也跟在身后,我完全有可能一把抱住祁坤使劲儿蹦达。
“道长辛苦了!”康师傅彬彬有礼地道谢,随即拿出一叠银票递给祁坤道,“这些是酬劳,请道长笑纳!”
“这位是……?”祁坤用询问地眼神望着我。
“哦,他是我……我三伯,人称罗三爷。”我笑呵呵地介绍道。之所以半路上拐了个弯,硬把“爹”换成了“三伯”是怕麻烦。祁坤一直都以为常宁是我和永绶的爹,这回我要再介绍康师傅是俺“爹”,解释起来就不知道要多废多少唇舌了。
“哦……三爷!”祁坤的反应非常快,推开康师傅递过来的银票,抱拳道,“三爷快请将这些银子收回,大家不久后就将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一家……人?”康师傅微皱了皱眉,眼神有些迷茫。
“啊,是啊,不是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当然是一家人了!”原本康师傅听到我将他介绍成“三伯”,脸上就隐隐有一丝不快了,这回要是被他抓到了“个别词语”再深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我赶紧接下话茬,在祁坤和康师傅都还在云里雾里的时候,紧急跳转话题,“道长,我现在可以去看我哥了吗?”
“当然可以,只是令兄在深睡,千万别吵醒他。”祁坤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满腹缠着厚厚一层绷带的永绶果然睡得很熟,我们看了一会儿,便悄悄地退了出来,只留下祁坤的两个小厮守着他。
此时,早已过了晌午,紧张过后,肚子开始唱‘空城计’,康师傅遣人让掌柜的整了一桌子酒菜,算是酬谢祁坤。就在我跟着康师傅他们去雅间用餐的当口,赫奕回来了,悄悄跟我说小穗在街口等了半天,连王和均的人影也没见着!
就在我纳闷发愁之时,一入席,祁坤忽然问道:“曦姑娘,二少爷呢?”
156宴无好宴
真是“按下了葫芦又起来瓢”啊!祁坤所提问题的威力不啻于夏日里的惊雷,一声霹雳惊得我小心脏一颤,胳膊肘不由一抖,就听“哐当”一声,常宁面前的茶盏摔在了台面上,里头滚烫的茶水“哗啦”一声,一部分投向了躲避不及的常宁的怀中,还有少许飞溅到了康师傅的褂子上。
“啊!五……爹……对不起,对不起……”我慌忙掏出帕子要帮常宁擦擦。
为了继续掩人耳目,我这回特地坐在常宁身边,没想到却发生了这种意外,怪只怪咱五叔他运气不好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康师傅皱眉瞪了我一眼责怪道。
常宁接过我手中的帕子,自己擦了擦,跟康师傅小声道,“别怪她,她这两天也是累着了。”随即若无其事地招呼席上已然站起的其他人――祁坤,蒋燮,龚太医道,“呵呵,没事儿,没事儿,你们都坐吧,坐,坐!”
于是众人重又坐下,不知何时出了房间的班第及时找来了掌柜和小二手脚麻利地帮忙收拾掉桌上的狼藉,又重新摆好餐具。常宁坐定后笑呵呵地帮我打着圆场:“小女自小大大咧咧惯了,还请道长和诸位见谅,见谅!”众人口中都称着“哪里哪里”,于是一场小风波就这样平息了,同时也化解了刚才祁坤抛过来的“旱天雷”。
“祁道长既然不饮酒,罗五就以茶代酒,敬道长一杯,聊表谢意!”常宁说着起身端起一杯茶水,敬给祁坤,“这次多亏了道长妙手,把犬子从‘鬼门关’拉回来,在下不胜感激,先干为净!”
“呵呵,五爷客气了!”祁坤也笑呵呵地客气了一句,起身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随着这一敬一饮,席上的气氛稍稍热络了些,只是那俩太医因为头一次跟康师傅和常宁同桌用餐,倒有些畏畏缩缩,放不开手脚。康师傅和常宁招呼了他们好几次,这俩才稍稍放开了些,不过夹菜也只夹放在他们面前的那一盘。
又经过好几轮的敬茶饮茶,你请我劝的,康师傅和常宁跟祁坤又相熟了些,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道长,其实若是您愿意的话,我们尽可以捐资为您在京城修建一座道观,这样一来,您可一边修行,一边悬壶济世,我们将来若是有什么疑难杂症,找起您来也方便。”康师傅笑眯眯地望着祁坤道。
“是啊,三爷说得对,若能如此,晚辈也能时时向前辈讨教一二了!”胆子稍微大些的蒋燮应和着康师傅的说辞。
祁坤瞟也不瞟蒋燮一眼,笑吟吟地望着康师傅道:“多谢三爷美意,只是贫道清静惯了,受不了繁华红尘的聒噪。二位爷若有用得着贫道的地方,尽管派人去钱塘知会一声,贫道定当前来!”
“钱塘?”常宁愣了一愣,似乎颇感意外,“在下曾听说道长是在四明山一带清修的,难道是误传?”
“呵呵!”祁坤笑了一声,捋了捋白胡子道,“五爷消息甚是灵通,贫道确曾在四明道观清修,只是半个月前,大太太身患恶疾,贫道便去了钱塘替她治病,以后就打算就在那里常驻,方便照看。所以,将来二位爷若是有什么事,遣人来钱塘胡家镇碧云庄即可。”
“哦!”常宁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又端起茶盏,由衷地道,“钱塘离京城也是山高水远,此次道长不远千里,多有劳苦,容在下再敬道长一杯。”
祁坤盛情难却之下,又饮了一杯茶后笑道,“三爷莫要再如此客气,你和庄主即将结为……”
“咳咳咳……”眼看祁老道越说兴致越高,就要把内情给供出来了,我急忙假装呛水,打断了他的话。班第急急轻拍着我的后背,常宁则转头关切地问道:“禧儿,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拿帕子捂着嘴,又使劲儿咳了几声,才朝席上的众人摆了摆手,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没……没事,就是……就是呛到了!”
“小心着点儿,丫头。”常宁轻声嘱咐了一句。
“禧儿,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先去休息吧?”隔了一个位子的康师傅提议道,貌似也蛮关心我的身体状况。
这会儿去休息?万一那老道趁我不在的时候,又说出什么话来,那我接下来岂不是要“休息”好一阵子?那可不行!
我立马条件反射似的急答了一个“不”,一抬眼恰好碰到康师傅略带探寻的目光,才惊觉刚刚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大,急忙“嘿嘿”笑了一声,作不好意思状补救道:“我……我还没填饱肚子呢!”
这一句惹得在座的各位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席上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康师傅有些哭笑不得地轻摇了摇头,常宁则呵呵笑着让我再多吃点。我面带微笑,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菜,慢悠悠地继续吃,虽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是没办法,情势太紧急,这一餐饭没吃到现在,已经连续拉响了两次“警报”,不由得我不提防啊!
还好,这回我的策略显然又成功了,他们的话题没继续在“碧云庄”上打转,康师傅和常宁倒是颇有兴趣地开始跟祁坤讨教起“养生之道”来,趁着他们谈性正浓,无暇分神顾及我,我便低着头,悄悄跟班第商议道:“你快想想办法,不然这样下去一旦泄漏,可就惨啦!”
“我知道……”班第很小声,却很有些发愁地道,“可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法子可想。(.)”
“要不,点了那老道士的哑穴,让他说不了话也行。”我提议道。
“这可得再过个十年八载,我还没练成‘隔空打穴’,办不到啊!”班第很为难地说。
“那怎么办?”我心里一阵暗灰,“难道要坐以待毙?”
“你别怕……”班第安慰道,“万一这事儿真泄露了,责任也在我,是我非要你答应的……”
班第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口忽传来塞图的声音:“三爷,刚刚有人送了一封信来,说让交给祁道长。”
“拿进来吧。”康师傅一吩咐,塞图恭恭敬敬地把信递到他的手上,转身出去了。康师傅接过信瞟了一眼,就交给了祁坤。祁坤接过信,拆开来看了一会儿就微微皱了眉头。
“怎么,道长,出什么事了?”康师傅关切地问道。
“哦,没什么。”祁坤收起了信,笑了笑道,“这信是二少爷来的,他说他接到飞鸽传书,说是金陵的茶楼出了点岔子,要赶回去处理,这次不能来看望曦姑娘的兄长了,请我代为转达歉意。”
王和均的来信!原来这小子是直接折道去金陵了,怪不得小穗在街口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好在没被侍卫抓去,那我就放心了。
“道长,这位二少爷太客气了,难道说他与我们禧儿相识?”常宁一副疑惑的样子,看来他并不知道王和均的来龙去脉。
“呵呵,看来五爷你还并不知情啊!”祁坤含笑道,“我们二少爷跟你家大小姐岂止是认识……”
“道长,我哥的病还没好,您是不是要多留两日再做观察?”眼看这话题扯着扯着,又到“危险区域”了,我只好冒险再一次插话掐断祁坤的话。
祁坤的注意力果然很成功地被我带离了轨道,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我再观察两日,待令兄的病情稳定再走。”
“那太好了!”我呵呵笑着道。
“道长,您刚才的话好像还没说完。”我的策略终究是挡不住精明的康师傅,他皱眉沉吟了片刻,还是问到了关键问题,“是什么事我五弟不知情,还有你们家二少爷和我们禧儿是怎么一回事?”
“对啊,不知你们家二少爷是哪一位?”常宁也回过神来,附和着康师傅一起发问。
祁坤道:“我们家二少爷就是……”
情况危急,我在桌子底下狠狠地用指甲掐了一把班第的大腿,班第猝不及防,忍不住“哎呦”叫了一声,席上的众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望着班第,班第尴尬地道:“刚刚……刚刚……被蚊子咬了一口,呵呵,咬了一口!”
康师傅凛冽的眼神扫了一眼我和班第,又继续回头跟祁坤道:“道长,您继续。”
祁坤回过神来含笑道:“哦,我们家二少爷姓王,名和均,字一鸣。”
“王和均?”常宁惊诧地当场瞪大了眼,迅速回头望了我一眼,又继续核实,“金陵沧海楼的老板?”
“正是。这么说来五爷是知情的咯?”祁坤笑着微微颔首。
完了!我倒吸一口凉气,后脊背不住地发冷,心里哀叹了一声,这下麻烦了!反正再待下去,也阻止不了老道“出卖”我,我不能真坐以待毙,束手就擒,得赶快想个法子,或者找个地方躲躲也好!这样想着,我便起身道:“我吃好了,先回去休息,各位慢用!”
“好,去吧。”常宁道。
我冲常宁甜甜一笑,转身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听康师傅道:“禧儿,休息就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听见没?”
我回身低眉顺眼地答了声“是”后疾步离开,下了楼,就看见小穗在底下正跟塞图说着什么,便唤了她一声。
小穗一看见我,立刻朝我奔过来,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封信来,交到我手上,轻声道:“王公子给您的。”
我迅速抓过信来,塞到怀里,带着小穗跑到后院的房里,这才开了信看了起来。
这信的字不多,内容却让人惊讶:
“曦妹:
抱歉,不得已跟你撒了谎,只因料想你爹不会乐意见到我,因此望风先遁了。我现藏在京郊一安全之处,你莫担心。等你爹的人马撤离后,我会去找你。此次,你在危急之时,能来找我,可见你心中有我,我万分高兴。均字”
看完这信,我半天没回过神来,心中是亦喜亦忧。喜的是,王和均的脑子转的够快,竟然能料到康师傅会对他有所行动,巧妙地避了开去,没落入早布好的天罗地网中,忧的他根本就没出京,说什么回金陵是他放的烟幕弹,而且他的心中似乎对我又燃起了希望,还说要来找我,那他就还会处在危险之中。
“主子,主子?”小穗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怎么啦?王公子他怎么样?”
“嗯?啊,没什么!”我回过神来,将信撕得粉碎,本来想扔到窗子外头去,想想又装回自己的荷包里,等找个机会烧成灰烬才比较保险。“小穗,这信是王公子亲手交给你的?”
“不是!”小穗摇头,翻了翻眼,回忆道,“是个小丫头交给我的。”
“小丫头?”
“嗯!”小穗道,“奴婢在街口的等了半天没见着王公子的人影,就在赫奕才刚离开一会儿的时候,有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拿了封信给我,信封上啥也没写,一问那小丫头说是一个小王哥哥让她送来的,奴婢就想应该是王公子给主子您的。”
我“嗯”了一声,又嘱咐道,“小穗,这事儿可千万别说出去,知道吗?”
王和均果然够机敏,但愿他能一直这么机敏,早早离开京城,不要再动心思来找我,那我才真能完全放心。
“主子,这您放心。”小穗郑重地点了点头,又有些不解地道,“不过,奴婢有些不明白,按说王公子这次为了救小公爷也算是出了力,皇上干嘛还要抓他?”
为什么要抓他?自然是因为康师傅知道王和均对我有“非分只想”,而我的心里的确也有王和均的影子,这事儿在康师傅那儿是绝不能见容的,他自然会想方设法断了我跟王和均之间的一切联系,在金陵那次,若不是我硬着头皮跟康师傅拧着,王和均的小命早就不在了。这回,王和均是为救永绶出了把力,康师傅之所以抓他,估计也就是不想让他跟我有过多接触,也许不至于有性命之危,可是,估计这会儿老道已经把我跟王和均“私定终身”的事儿都给抖落出来了,不用说,康师傅肯定会勃然大怒,这事儿可就关乎我的“名节”了,“一女许了二夫”啊!要是王和均再被抓,肯定凶多吉少,我和班第,尤其是我,会面临怎样的处罚,我心里都没底。
怎么办?要么我自个儿先回宫去找孝庄,跟老太太委婉地说下缘由,寻求一下庇佑?嗯……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办了!普天下,能从康师傅手底下救人的也就只有老太太一人咯!事不宜迟,晚了可就要倒霉了!
“小穗,咱们走。”我起身往门外走去。
“啊,去哪儿?”小穗傻乎乎地问道。
“回宫。”我头也不回,快步“蹬蹬蹬”地就下了楼梯,却迎面碰上了班第。
“禧儿,去哪儿。”班第将我拉到一边儿悄声问。
“回宫找老祖宗。”我答道。“你跟我一道去么?”
“好,也只有这么办了。”班第小声道,“那老道果然把事儿说穿了,还有,他说……”
“嘘!”我捂住他的嘴,道,“回去的路上再说!”
就这样,我带着小穗,和班第一起,从“升平庄”的后门悄悄地溜了出去,骑马直奔紫禁城。
157交通阻塞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会塞牙缝,放个屁都能砸着脚后跟”,这会儿真觉得这话说的就是我!
我正恨不得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赶到慈宁宫,却没想到,刚出了大栅栏,却碰到了交通“大阻塞”,一打听,据说是前头有人为了一只斗鸡打架,这围观的人似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把路堵得水泄不通,我很怀疑,此时全京城已是万人空巷了,凡属于人类的,都聚到这里看热闹来了,眼看着正阳门就在不远处向我招手,我却愣是过不去,心急如焚呐!这会儿我真恨“火驹”没长翅膀,不然就能驮着我飞越前头那乌泱泱的人群了!
被夹在人群里等了片刻,丝毫不见人群有散去的迹象,反而听见前头不时传来一阵阵起哄的声音,左看右看,也不见半个官府的人出来维持秩序,我终于等不了了,和班第将马交给小穗看着,在人群中挤着前进,好不容易挤到了“核心区域”围观人群的第二层,垫着脚尖,透过前排人群的肩膀,往圈儿里一瞧,好家伙,的确是够热闹!
原来,官府的人不是没来,而是早来了,这不,在围观人群前面就站着四五个兵丁模样的人,跟围观群众一起围观呢!再看下中间的打斗区域,打斗的中心地带的地上有一只死公鸡,参与打斗的两拨人打得正酣,一拨身着蒙古袍,另一拨都是家丁模样,在左侧的一角,有两个蒙古壮士手持佩刀,保护着一位正值豆蔻妙龄的蒙古女子,该女子则正怒目圆睁地瞪着站在右侧神情有些倨傲的两位中年男子。我也循着那女子的目光瞧了瞧,发现其中那位身穿浅灰马褂,一脸横肉的中年大叔看上去相当地眼熟啊,仔细一回忆——此人可不就是久违的星尼嘛?站在他旁边的那位穿乳白坎肩儿的家伙,却是眼生。在他们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人——一身着八品犀牛补服的武官,看样子是那些围观兵丁的头头,他倒是除了围观以外,还跟星尼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只是星尼压根儿就不理他。
“怎么回事?按道理,那些兵应该是巡捕步军衙门的吧?怎么不抓人,光看着呀?”我忍不住询问了身旁的班第。照这样子,就是到了天黑也过不去!
“抓人?就是步军统领麻勒吉来了也得三思。”班第往星尼所在的方向一指,在我耳畔轻声道,“瞧见没有?那个是固山贝子星尼,他旁边的是宗室勒尔锦,论辈分他们都是你的叔叔伯伯,一个小小的巡城尉敢下令抓人,不是纯属活腻了吗?”
哦,原来那个穿着乳白坎肩的就是传说中一听吴三桂的大军来了,就吓得丢盔弃甲,望风而逃的前任顺承郡王勒尔锦呐!怪不得他跟星尼搞一块儿了,这俩都是礼亲王代善的曾孙子。唉,要不是还有康亲王杰书在,老礼亲王代善的老脸可都要被丢光咯!
“星尼那家伙不是早被革了爵位了吗?怎么又成贝子了?”我觉得甚是纳闷。
“还记得去年安亲王留了外藩的喇嘛留在王府家庙过夜被人举发的事吗?”班第悄声道。
“记得。”我轻声道。就因为这事,安亲王被罚了三年俸禄,免了宗人府宗正的职务,还被罢了议政,记得当时我还在康师傅面前为安亲王抱不平呢,结果被康师傅数落了一顿。真不知道是哪个坏家伙,这么跟安王叔公过不去……难道是?我转头用询问的目光望着班第,班第肯定地点点头。
好啊,死星尼,他这是打击报复呢!我再望向星尼,就觉得此人的嘴脸可恶到了极点,倒恨不得把他狠狠地打一顿才解气,可惜的是,这回我是偷偷溜出来的,那些侍卫们都没跟着来!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那星尼还在京城溜达,总有一天还会碰到的。当前的要务是设法让人群散了,先回宫!
于是,我跟班第咬了咬耳朵:“你不是身兼两大部的侍郎吗?那些兵总该还听你的吧?快让人群散了吧,不然咱没法回去了。”
“那你怎么办?侍卫们都没来!”班第很不放心地望着我。
“放心,我就紧跟在你身后拽着你的衣角,不会丢的。快去吧!”我笑道。
“那好吧。”班第这才拨开了前面的人群,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不知道班第是不是用了内力,只是觉得他这一句听上去虽然声量不高,却震得人耳膜有些嗡嗡响,那两帮打架的人停下了动作,星尼,勒尔锦,还有那个巡城尉,一时间都愣了。
“你是谁啊?敢在爷面前大呼小叫的!”勒尔锦先反应过来,拿着一双绿豆眼,乜斜着打量着班第。虽然已革为闲散宗室,终究是当过王爷的,感觉到底是灵敏一些。
“就是!你算哪根葱?敢管爷的事!”“横肉男”星尼总算也还魂了,又开始抖起来。
“在下班第,在兵部和理藩院任侍郎一职!”班第很有礼貌地跟星尼和勒尔锦拱了拱手,随即对那个八品武官严肃地道,“有人当街群殴,你身为巡城尉,不依法执法,反而袖手旁观,是想渎职吗?”
“卑职……卑职不敢!”巡城尉跪地道。
“不敢就好,起来吧。”班第道,“快把参与斗殴闹事的人都扣起来押到衙门里去,让百姓们都散了!”班第加重了语气。
巡城尉起身,瞥了一眼星尼和勒尔锦,拱手道了声“遮”,就指挥着手底下的兵丁要去抓星尼和勒尔锦的人。
“谁敢!”星尼和勒尔锦齐喝了一声,那些兵丁又缩了手脚望着巡城尉,那巡城尉则眼巴巴地望着班第。
“小子诶,仗着是额驸觉得了不起是吧?”勒尔锦背着手踱到班第面前,轻蔑地道,“就是大公主来了,见了我,少不得也得叫我一声‘伯伯’,你这还没过门儿的蒙古鞑子,拽什么拽?”
哎呀,这还扯上我了!听他那口气,好像他还很看不起班第似的。
“哟,有你这么一号‘伯伯’,真是大公主的不幸啊!”我可没班第那好脾气,当下就忍不住,张口就是一句讽刺,“蒙古鞑子守边都敢一马当先拔了罗刹人的据点,可不像某些人当年身为靖寇大将军,吴三桂还没到跟前呢,就吓得屁滚尿流,逃的无影无踪了,真是笑死人了!”
“谁,谁在背后编排老子!给我出来!”我这句话很显然戳到了勒尔锦的痛处,他的叫声都有些气急败坏了。
“出来就出来,你待怎样?”我横跨一步,站到了班第的身侧,斜了勒尔锦一眼道,“刚才我所说的,难道有一句是假的吗?”
“你,你大胆!”勒尔锦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伸手就想抓我的衣襟,班第一出手捏住了他的腕子,随即稍一用力一甩手,勒尔锦往后踉跄了几步,就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几个家丁喽啰赶忙上前将勒尔锦扶起来,星尼盯了我几眼,忽然嚷道:“好啊,我当是谁,原来又是你这个小子!”
“贝壳,看不出来你的记性挺好啊!”我呵呵笑道,“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是怎么的?是不是还想再被揍一顿才舒坦啊?”
“给我抓住那小子往死里揍!”星尼的脸又涨成了猪肝色,颤抖着手指着我,吩咐他手下的喽啰。
“巡城尉,你不要脑袋了?”班第一声怒吼,“还不快把这些肇事之徒给抓起来!”
“遮!”巡城尉回过神来,一挥手再一次指挥着兵丁们动手抓人,于是,兵丁和星尼的喽啰们混战在了一起。到底是兵丁们训练有素些,没多大会儿,那些喽啰们就被制住了。星尼和勒尔锦那俩人还想亲自冲过来打我和班第,班第抬腿一人给了一脚,那俩都跟蛤蟆似地趴在了地上。围观的群众纷纷鼓掌叫好!
“好啊,班第,你敢打我,你等着,我要去宗人府告你!”星尼和勒尔靳叫嚣着。
“将所有人都押回去。”班第吩咐巡城尉道。
“这……贝子爷和……”巡城尉有些犹豫。
我瞪了一眼巡城尉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没听过啊?一起带回去!”
巡城尉一愣,班第立即接话吩咐道:“说的不错,发什么愣呢?还不快照做,让百姓们都散了!”
人都带走了,戏也落幕了,看着乌泱泱的人群终于散去,我仿佛觉得心头也敞亮了一些,转头对着班第伸了伸拇指衷心地赞道:“你那两腿踢得真帅!总算替安王叔公出了口恶气。”
“哈哈,过奖!”班第笑道,“你那刀子嘴更厉害,星尼和勒尔锦可都气的够呛!”
“他们这一对败类,气死活该!”我骂了一句,一拉班第的袖子道,“事儿也了了,咱们快走吧,万一皇阿玛赶在咱们前头回了宫,那可就糟糕了!”
“好,走吧。”班第道。
我一转身,一抬头,本是想看看小穗那丫头牵着两匹马在哪儿呆着呢,却没想到,我竟然看到了康师傅他老人家正背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那眼神如深潭般宁静,也不知他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老人家来了,那些侍卫自然也在列,小穗则牵着“火驹”和“超光”,一脸担心地望着我。
我和班第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目光,看得出来,班第表达的眼神跟我一样:糟糕了,晚了!
“杵着干什么?还不快上马,跟我回去?”康师傅先发制人,沉沉地开了口。
“是。”我应了一声,从小穗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心中哀怨地咒了一句:死星尼,死勒尔锦,下回再被我逮到,一定让你们好看!
158逼问与妥协 (1)
跟在康师傅身后,经过一道道大门小门时,我心中倒是盼着谁能再闹出点乱子,再来个路堵什么的,最好堵到天黑,这样等到了宫里,康师傅就有可能因为太晚,等明天才摆“扑克脸”给我看,如此一来,我便有了缓冲的机会,就可借着夜色“搞搞活动”。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一路过来偏偏畅顺无比!
老天不帮忙也就算了,偏偏还有更大的“人祸”!就在刚才,班第悄悄地跟我通了声气,说那祁坤跟康师傅和常宁说了,此次他来,除了看病,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给我和他家二少爷王和均当“媒人”,向我爹“正式提亲”,算是全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礼节!我一听,差点儿没被惊吓得叫出声儿来!怪不得康师傅表现得特别“宁静”,但走在他身后,我却总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用说,一会儿肯定有“风暴潮”来袭!
乾清门终于以无可阻挡的姿势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只要上了那个台阶,跨过那道门槛儿,进了南书房,今天的“审查”就审定了!红酥手?还是“竹笋烤肉”?不管哪一种,都很可怕!怎么办?
我转头往左边一瞧――慈宁宫屋顶金灿灿的琉璃瓦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孝庄慈祥的脸庞在我的心头晃悠!
眼看就要跨进乾清宫的门槛儿了,我往前紧赶了几步,凑到康师傅身边试探道:“皇阿玛,好些天没去给老祖宗和皇阿奶请安了,我想……”没等我说完,康师傅回头冷冷地盯了我一眼,肃然道:“先去了南书房再说!”
我抱着一丝侥幸,腆着笑脸,跟康师傅撒了一个小娇:“可是,您不说老祖宗和皇阿奶都念叨我了,我先去请安再回来嘛!”说着,我便想掉头往慈宁宫那边溜。
“站住!”康师傅一声低喝。
我回身,皱着眉,不满地朝康师傅娇声抗议:“皇阿玛……”
“你又把朕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康师傅听似平静的话语却隐隐透出了火药味。
我心下一凛,只得收起撒娇那一套,垂首不语。
终于跟着康师傅到了南书房门口,梁九功和当值的宫女太监一见康师傅,我,和班第到来,纷纷跪地见礼。
其实,打从进紫禁城伊始,我就一路左看右瞧,可就是找不到可替我去慈宁宫或者宁寿宫通风报信的人。这回终于看到梁九功了,简直就是“救命稻草”啊!我特地慢下脚步,等康师傅和班第的身影一进南书房,立刻吩咐梁九功道:“我有难,快去找太皇太后救我!”
我话音未落,就听到康师傅冷冷的声音忽从身后传来:“梁九功,传朕旨意,今日有从南书房往慈宁宫和宁寿宫通风报信的奴才,一律杖毙!”
“遮!”梁九功垂手恭立,不敢再抬头看我一眼。
“纯禧,你还不跟朕进来!”康师傅加重了语气催促我。
“哦……”我十万分不甘愿地应着声,拖着脚步,跟着康师傅进了南书房。最后的一根“稻草”也没了,看来今天真要变成我的“受难日”!
“没事儿,有我呢!我会跟皇上解释清楚的!”班第来到我身旁,轻轻地握住我的手,从他手心传导而来的温暖,直达心窝,总算稍解了下康师傅刚刚所造成的“冰冻”。
我没答话,只是朝班第勉强笑了笑,他的贴心让我觉得窝心,可是他真能帮我抵挡住康师傅的雷霆之怒吗?这一点我还真没什么信心。
“跪下!”南书房的门刚“吱呀”一声关闭,康师傅就冲着我喝道。
我依言跪了,却立刻申辩:“皇阿玛,有些事不是您所想的那样,先听我解释好不好?”
“住口!”康师傅重重地拍了一下书案,厉声道,“解释?人家都上门提亲了!你还还解释什么?”
“皇上息怒!”陪着我一起跪的班第开言道,“这些都是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康师傅皱眉,凛然盯着班第,口气倒是比刚才对我说话时缓和多了。
“您也知道,祁坤这人脾气古怪,对当今的达官显贵更存有偏见,不是随便一请就能请来的。但这人看来跟王家颇有渊源,他珍惜王家人的性命甚于他自己的,王公子爹娘的话在他的心里的份量极重。所以,为了能确保请到祁坤并让他救永绶于危急中,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和王家二老都误认为禧儿将是王家的一份子,救永绶也就是救王家人的命!所以,我便做主,让禧儿跟王公子假装‘私定终身’。”班第说着回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道,“当时禧儿还不同意,是我劝了她半天,她才勉为其难的。所以,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为了救人才设下的计策。皇上若是要责怪,就请责怪我吧!”
“荒唐!”康师傅重重拍了一下书案。“班第,朕一向认为你办事稳重,没想到你竟然也跟禧儿这丫头一样不知轻重,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班第知错,请皇上责罚!”班第接得很快,“但求皇上不要责怪禧儿,她是无辜的!”
康师傅阴着脸,寒冰似的眼神在我和班第之间扫了片刻,开口道:“班第,此次你犯下的罪过着实不小。来人!”康师傅提高了音量一呼,梁九功急急推门而入恭立。“将大额驸押往宗人府杖责三十。”
“谢皇上恩典。”班第磕了头就要起身,就要随着后进来的两个侍卫离开南书房。
“皇阿玛!”我一面用双手拉住班第的胳膊,不让他走,一面跟康师傅抗诉,“班第那么做都是为了救永绶,您怎么能这么罚他!”
“带走!”康师傅理都没理我,再次给梁九功和两个侍卫下达指令。
“禧儿,你快放手。我结实,打两下没关系的。”班第对我小声道,“不过,你可千万别再跟皇上拧着来了,不然我这板子可就白挨了。知道吗?”
“大额驸,快走吧。”梁九功偷开始催促。
班第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微笑,重重握了握我紧抓着他的胳膊的手一下,就将它们放下来,转身离开了南书房。
眼睁睁的看着南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将班第的身影从我的视野中隔断,我忽然就觉着一阵心慌和失落袭上心头,泪水莫名奇妙地就涌上了眼眶,回身对康师傅抗议道:“皇阿玛,您不是一向赏罚分明吗?班第这次明明为救永绶立了一功,您却杖责他,有失公允!”
“放肆!”康师傅怒目圆睁道,“杖责他,是给他一个教训!他喜欢你,宠你,这没错,朕还高兴,但朕不能任他帮着你胡作非为,还千方百计为你遮掩哄骗朕!”
“哪有胡作非为,哪有遮掩哄骗?”我梗着脖子申辩。
“还敢说没有?”康师傅拍着书案连声喝道,“知不知道,民间女子尚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是谁?你是堂堂大清公主,且早已许了人家!竟然能想出来与人‘私定终身’的主意!现在人家都上门提亲了,这事儿一旦泄露出去,你要如何做人,你让朕又如何面对天下百姓?”
“说了那是假的!假的!”我提高了声量辩驳,“到目前为止,祁坤,还有王和均的父母都不知道我的身份,而且他们都以为我叫晨曦,而不是纯禧!所以,这事儿对我,对您都不会有影响的。”
“到现在你还在犯糊涂!”康师傅拍案而起,几步冲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事儿能瞒得了一辈子?”
我闻言一愣,话,全卡在了喉咙里。没错,这事的确不可能永远瞒下去,谁也不是傻瓜,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一天王和均的父母会觉得不对劲的。只是当时情急,谁都没想到这么长远,只想暂时应付过去再说。
康师傅忽然又紧盯着问我道:“朕问你,你跟那个王和均没有私定过终身?”
“没有!当然没有!”我连连摆手,回答得很干脆。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含糊不明。
“真没有?”康师傅紧紧逼视着我的眼睛。
“真没有!”我的回答斩钉截铁。
康师傅忽然抓住我的左手腕,迅速将那串菩提珠一把撸了下来,晃到我眼前,厉声质问道,“这又是什么?打哪儿来的?说!”
“这是……”气氛忽然急转直下,搞得我心头突突直跳,慌乱下,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这是菩提珠串啊,是王家的信物。这回为了应付他家人,王和均才给我的。”
“还不说实话?!”康师傅的口气肃杀起来,“当日在苏州,朕就见过你手上戴着这串菩提珠!”
“皇阿玛,您真误会了!”晕死啊!康师傅的记性可真好!这下我还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了。“那时在苏州,我就说过,我跟王和均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见棺材不掉泪!”康师傅危险地眯了眯眼,面色铁青地冲我吼了一声,“给朕跪下!”
“皇阿玛,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没骗您!”我真不知道还要如何解释,康师傅才会相信。
康师傅几步回到书案前,再转身时,手上已然多了一把一尺多长的戒尺,随后,不由分说一把拉过我的左手,举起戒尺就重重打了一下,“啪”地一声,清脆响亮,我“啊”了一声,拼命缩回了手,揉着,泪眼婆娑地抽噎道:“皇……皇阿玛,我说的真是实话!那串菩提珠,当日在苏州时,王和均的他确送过我一次,可是……可是后来我还给他了!我跟他……我跟他绝对没有私定过终身!”
“无缘无故,他为何要送你如此贵重的信物?”康师傅口气依旧肃杀。
“我……我不知道!”我伸手揩了揩眼泪道。
“是不是非要挨打才说实话?!”康师傅再次强行拉过我的左手,作势又要打
159逼问与妥协 (2)
“皇阿玛,皇阿玛,”我用右手挡住康师傅将要落下的戒尺,望着康师傅的眼睛,可怜兮兮地道,“我绝对不敢骗您,我说的真是实话呀!”
“暂且信你这句。[]”康师傅犹如鹰隼般的目光凝望我片刻,才收起了戒尺,居高临下地冷声道,“朕再问你,你跟王和均是如何相识,之后又发生过什么,你一件一件老老实实地给朕交代清楚,半个字都不许隐瞒,听见了吗?”
“我和他是在宿迁萍水相逢,之后又在苏州重遇,游玩的时候,他当过我的向导,如此而已。”我含含糊糊的一句话就把所有的经历概括了。这事儿真不能老实交代。全抖落出来的话,康师傅就会知道当时我跟他隐瞒了多少事情,撒了多少谎,问题会相当严重!这旧账要是翻出来,岂是疼一下就可以了事的?
“如此而已?”康师傅看来是十二万分的不相信,脸色又迅速地阴沉下来,戒尺重新在我的眼前晃动。“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会说实话!”
“皇阿玛,真的是这样!我说的是实话!”我哀怨地望着康师傅,希望能博得一丝怜惜。
“梁九功!”康师傅忽然高声往门外喊了一句。
“奴才在!”梁九功又一次躬身出现在南书房内。
“去,把家法请到这儿来。”康师傅面无表情地吩咐道。他口中的“家法”,就是他一直总用来威胁我,却从来也没有对我用过的“笞杖”。那玩意我曾在敬事房看见过,是一根长三尺五寸,宽约一寸的竹板,要是打在身上,绝对比戒尺疼上百倍。
“皇阿玛……”我怯怯地叫了一声。
“怎么,肯老实说了?”康师傅冷冷地望了我一眼,板着脸问道。
“嗯!”我忙不迭点头。看来不说是不行了。这会儿根本就没有人护着我,拦着他,凭康师傅的手劲儿,他要真发起狠来,让我的屁股开花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康师傅跟梁九功抬了抬手,示意他先出去,随后又用警告的口吻对我道:“老老实实说,再有一丝隐瞒,半点不实,朕让你一个月坐不了凳子!”
“我说,我说,我全说……”怀着对笞杖的畏惧,我终于不得不把跟王和均交往的始末跟康师傅交代了,当然有些不能说的还是不能说,比如,落水后是王和均一路抱着我上的“驾月轩”,比如,在金陵诀别的那一晚,王和均拥着我跟我说的那些“傻话”,再比如,这次王和均让小穗给我捎来的那封信。
听我叙述完,康师傅凝视了我半晌才问道:“照你这么说,你与他果然无半点儿女私情?”
“确实……如此。”我硬着头皮顶住康师傅锐利的目光。
“那就是那小子一直自作多情,对你死缠烂打,胡搅蛮缠了?”
“自金陵一别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面,哪里有什么死缠烂打,胡搅蛮缠?”
“信呢?”康师傅忽然问。
“什么信?”这话题跳转得也太快了,我没反应过来。
“又跟朕装糊涂!”康师傅的眼神忽而凌厉起来,往房门外叫了一声,“梁九功……”
我脑子里“轰然”一响:难道说小穗替王和均传信给我,康师傅都知道了?也是,“升平庄”那么多侍卫,当时小穗拿信给我的时候还晃了一下,不晓得是被哪个眼尖的看见了!想到此,我急忙跟康师傅坦白交代:“知道了,我想起来了,信,是有一封信……”
康师傅又朝梁九功挥了挥手,让他出去,随后朝我一瞪眼,问道:“谁写给你的?”
“是……”我有些心虚地低了头避开康师傅咄咄的目光,垂了眼帘,嗫嚅道,“……是……”
“还不快讲!”康师傅呼喝了一句,手中的戒尺重重地往书案上拍打了一下,吓得我不由一抖。
“是王和均……王和均写给我的!”我赶紧将手藏在身后交握着,低头交代。
“信呢?交出来!”
“没了,看完就撕了!”
“写了些什么?”
“没什么……”
“梁……”
眼见康师傅又要喊梁九功,我赶紧改口:“他说他去金陵,让我多保重!
“别把你皇阿玛当傻子!”康师傅阴冷着脸警告,“他明知祁坤跟你在一起,同样内容的信他何必写两封?若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你为何看完就撕毁?再敢说半句谎话,严惩不贷!”
默了片刻,我擦了擦泪水,终于问了一个问题:“皇阿玛,如果您抓住了王和均,您会把他怎么样?”
康师傅一怔,随即答道:“私闯禁宫,坏你名节之人,你说朕会把他怎样?”
“您会……杀他?”
“你当朕不知道?他就是你的心魔!”康师傅恨声道,“若不是他,当日给你和班第指婚时,你不会犹豫不决……”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迫不及待地表明心迹,“从答应指婚那天起,我就决定一心一意跟班第相守了!”
“只要你还能见到姓王的小子,你的心就总也不会安定!”康师傅的话可谓“一针见血”。[]
“不不不,皇阿玛,求求您,别杀他!”我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康师傅,恳切地道,“他先后救了我两次,这次又救了永绶,从情理上讲,我已经欠了他三条命,您若是杀了他,我这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里!”
“他犯下的罪过,远甚于此!”康师傅毫不退让。
“我跟您保证,这辈子我再也不会见他!我发誓!”我举起右手作发誓状。
“你哪一次保证兑现过?”
“这次一定兑现,若有违背,愿受家法处置!”我紧紧地盯着康师傅的眼睛,期盼那坚冰似的眼眸能有一丝融化的迹象。
“好,朕就再信你一次!”顿了半晌,康师傅终于松了口。“不过,你给朕牢牢记住,倘若你违背了今日的誓言,非但你逃不过家法的严惩,那姓王的小子也难逃一死!”
“儿臣记住了!”我郑重地点点头。
“说,那姓王的小子现在何处?”康师傅的感觉实在是敏锐。
“他只说他在京郊某处,我真不知道他在哪儿!”
“这小子真是狡猾透顶!”康师傅嘴上咒骂着,但唇边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一闪而过,随即又沉声对我道:“起来吧。”
“谢皇阿玛!”我起身揉了揉膝盖,怀着些许担心,试探道,“皇阿玛,您还要抓他?”
“朕说话算话,只要你不破了你自己的誓言,那小子的命就能暂时留着。”康师傅道,“这回找他,是要了结你这次在他家惹下的祸事!”
“您……打算如何了结?”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你不用操心,朕自有主意。”康师傅瞥了我一眼,口气又严肃起来,“你还是多顾顾你自己!一有机会出宫就麻烦不断,当着朕的面还敢谎话连篇!别以为刚才朕打了你一下,就万事大吉了!”
“刚刚那一下很疼很疼的!”我扁着嘴,把手伸给康师傅看。“您瞧,都红了,再打就不能磨墨了!”我这句说虽然有那么点水分,却也基本属实。刚刚他老人家盛怒之下的一击,手劲儿不是一般的大,那疼得钻心,不然我也不会叫那么大声,而且泪水立马夺眶而出!
康师傅放下戒尺,拉过我的手,仔细看了看,嗔道:“疼?每回都说疼,可你哪回记住疼了?转个身儿就忘,拿朕的话当耳旁风,照样我行我素!”
“记住了,真记住了!再也不敢了!”
“朕才不信你的花言巧语!”看来“狼来了”演的次数过多,康师傅对此都已具备了免疫力。“从明天起,你哪儿都不许去,给朕在晨曦阁里好好反省一个月!”
“啊?那请安和上书房也不能去?”要是不用上书房的话倒正中我下怀。
“每日一早你就去请安,此后回晨曦阁后就哪儿也不许去……”康师傅望了我一眼,给出了答案。我正暗地里庆幸不用去上书房了呢,却又听他继续道,“这一个月,朕派人去晨曦阁给你上课,每天晚上朕来检查你前一天的功课,要是到时候你的表现不能让朕满意,哼,你就给朕做好挨板子的准备!”
康师傅真是高段,这种惩罚――被拘在屋子里老老实实念书一个月,对我来说确实远远要比被狠狠打一顿更具有威慑力!此刻,我有种感觉――我就是那只永远也翻不出如来佛掌心的猴子……唉!
“怎么,有意见?”康师傅的“爱克死”光又开始“探照”我的心灵。
“哪有,没有的事儿!您罚得对!”我急忙否认,“韩愈说‘业精于勤荒于嬉’,前阵子荒疏的,确实该好好补回来了!”
“你这丫头!”康师傅似笑非笑地嗔了一句,又伸手抹了抹我脸上残余的泪痕,道,“好了,回去换身儿衣服,去给你老祖宗和皇阿奶请个安,他们知道你回来了,也好放心。
“遵命!”我朝康师傅行了礼就准备撤离。
“等等!”康师傅又叫住我叮嘱道,“永绶的事儿,还有你的事儿,在二老面前一个字都不要提,尤其是在老祖宗面前,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道:“皇阿玛,您尽管放心,我不说。”
孝庄的身子骨其实并不比三姑婆好多少,去年秋天她老人家又中了一次风,导致右侧偏瘫,虽然经过一系列的救治,逐渐痊愈,但自那以后,行走都需旁人搀扶了。为了能让老太太早日恢复健康,康师傅在年初时,还特地顶风冒雨,亲自去白塔寺为她祈了一次福,在佛前亲口发下弘愿:情愿自己减寿二十年给他的皇阿奶孝庄。当时的情形,现在想来都还历历在目,康师傅对孝庄的确称得上“至孝”二字,所有在场的人,包括我在内,无不感动至深。
“好,快去吧!让老祖宗高兴高兴!”康师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160小书房巧遇
被拘在晨曦阁读书的日子,的确跟想象中一样难受,在四角的天空下转来转去,有些寂寥,唯一比上书房好些的,就是上《五经》课时,气氛自由些,不用总念一百二十遍,因为教我的老师——翰林院掌院学士张英,是个非常正宗的“好好先生”,从不得罪人,自然不像顾八代那般严厉较真。
张英的学问很不错,就是个性有点懦,在朝中是既非“索派”,也非“明派”。他原本一直是教太子的,这回运气好,得以脱离胤礽的“魔掌”,代替他倒霉的是前任江宁巡抚汤斌。
不知道汤斌怎么得罪了明珠,前阵子明珠纠集了一堆部院大臣上书给康师傅,说汤斌学问渊博,为人正值,在百姓中颇有声誉,竭力推荐他出任礼部尚书兼詹事府詹事,全权负责太子胤礽正式出阁读书事宜。据说汤斌还一直推辞的,但是康师傅似乎也认定了非他莫属,于是汤斌不得已只好就任太子的师傅,还另外拉了俩“垫背”的——年过六旬的著名理学家耿介,满人礼部尚13看网塔。
外面的人肯定都以为当太子的师傅光荣得很,殊不知当胤礽的师傅是天底下最难的事儿!有多难?今年盛夏之时,有一回我下书房,就看见耿介这位颇有名望的白发苍苍的理学家,被人从毓庆宫抬了出来,一打听是因为天气太热,胤礽却窗子也不开,扇子也不打,也不给他的三个师傅赐坐,于是乎,上了年纪的耿介就晕倒了。
张英在这儿教我,得到的待遇肯定比在胤礽那儿好,起码我背书的时候他不用跪着听,而是笑眯眯地,边听边喝着我吩咐小穗特地给他泡的上好碧螺春,有时候我也跟他唠唠嗑,听他说说他儿子张廷玉,张廷璐的糗事。
当然,气氛是轻松的,任务也是沉重的,他除了要给我讲《五经》里的《诗经》外,还要遵从康师傅特地给加的任务,讲解《孝经衍义》。到底也是年过半百的人,眼看我的“禁闭期”快满了,张英却病了。
这不,今儿一早,我从慈宁宫请安回来,在书房就没见着他人,要在往常,这时候他该早就候着了。我正纳闷呢,康师傅派了魏珠来传话,说是张英受了风寒,卧床不起,今儿来不了了,让我自个儿先温会儿书,一会儿他另派人来。反正康师傅这会儿不会过来,派来的师傅也不知什么时候到,正好,趁这个机会咱再补个觉。
唉,话说,昨儿晚上就为了背《孝经衍义》的时候错漏了两句,虽然没有挨板子,但是被康师傅训了大半天,心情一郁闷,睡觉也不踏实,今儿又起的早,不困才怪。(.无弹窗广告)
“主子,快醒醒,师傅快到到宫门啦!”我这眼睛刚眯上估计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吧,小穗就在耳畔催了。
“急什么,等到了书房再叫我,我再眯会儿!”我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捂着耳朵,不耐烦地道。
“不成啊,皇上亲自领着来的!”小穗的口气有些着急。
“啊?”受了此等强烈刺激,我不由猛地睁开眼,“一骨碌”坐起来,赶紧穿戴整齐,洗了把脸就蹿到书房去正襟危坐,竖起《孝经》口中念念有词,假装一直在温书,还没念两行,书房外就传来一迭声的请安声,转眼明黄的身影就到了书房门口。
我上前见礼过后,康师傅落座后对我道:“你张师傅病了,今儿不能来,他特地跟朕荐了两位翰林——张孟球和蒋雨亭,暂时来替两天。”
“啊,谁?”一听这俩耳熟的名字,我当场有些愣神,甚至怀疑是自己还没睡醒,听得不真切所致。
康师傅淡淡一笑,朝魏珠微一颔首。魏珠到门外领了两个头戴水晶顶朝冠,身着白鹇补服的五品官进了我的小书房。这俩翰林是低着头进来的,显然有些战战兢兢,我一眼望过去,虽然没看到正脸,但是这俩的身形却是熟悉的!没错,如假包换的蒋雨亭和张孟球!天呐!张英是哪根筋不对,竟然举荐了他俩!得,这下,马上要来个“身份大揭密”了。
“臣张孟球……”
“臣蒋雨亭……”
“叩见大公主!”
张孟球和蒋雨亭异口同声地齐齐叩首见礼!
“二位……师傅快请起!”我强自微笑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宁静。
果然,我一出声,张孟球和蒋雨亭就双双抬头瞄了我一眼,这一瞄,两人的眼睛当场就直了,差点儿连“谢恩”都忘记,我见状假装“咳嗽”了一声,蒋雨亭才率先回神,敛了有些失态的仪神,大声道了句:“谢大公主!”,书呆子气更重的张孟球才好像魂神刚从九天云霄游回来似的,附和着蒋雨亭“谢恩”。
“皇阿玛,没想到,今儿来的两个师傅这么年轻!”为了缓和室内稍稍有些尴尬的气氛,也避免康师傅看出异样来,我赶紧跟康师傅扯两句“闲篇”。
“你可别小看了这两位师傅,他们俩在翰林院的考绩最优!蒋雨亭对《诗经》颇有研究,张孟球对《孝经衍义》颇有心得,你啊,给朕好好地跟着他们学,可不许胡闹,知道了吗?”怪不得康师傅亲自跟着来,听他的口气,是怕张孟球和蒋雨亭太年轻,有可能“镇”不住我,被我“欺负”了去。
“儿臣遵旨!”我恭敬地道。
“嗯!”康师傅满意地点点头,又对蒋雨亭和张孟球道,“这两天大公主的学业就交给你们俩了。目下,她是学生,你们俩是师傅,该严格的地方一定要严格,不要因为她是大公主而有所姑息。明儿朕检查,她若是学不好,你们这两个师傅,还有她这个学生,可都是要受罚的,清楚了吧?”
“臣……遵旨!”蒋雨亭和张孟球诚惶诚恐地叩首。
“起来吧。”康师傅说着站起身来,回头又对我小声叮嘱了几句,“朕有事,要先走。你呀,给朕老实一些。朕把魏珠留在这儿,你想耍什么花样的时候,最好先想想朕的戒尺和家法。”
“唉呀,皇阿玛,您就放心吧!我保证认认真真地学,敬这两位师傅跟敬顾师傅和张师傅一样!”我半撒娇地保证着。
“你这丫头!”康师傅笑着刮了下我的鼻子,随后摆驾回了南书房。
康师傅一走,小书房里瞬间静谧地极其诡异。书房门口,康师傅留下的“监工”魏珠无声无息恭敬地立着;书案边,张孟球,蒋雨亭恭立着打量着我,那眼神透露出其实他们有很多话要说,却并没张口。我很理解张孟球和蒋雨亭所受到的震动,但是,康师傅才刚撂下了话,也不能他老人家刚走咱就开始聊天吧,这样魏珠回去也不好交代。
于是我便先端了“公主学生”的架子,让张,蒋二人开始上课,待《诗经》和《孝经衍义》各讲了一章,我将两章内容各念了一百二十遍后,一个时辰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魏珠在门口足足站了一个时辰,肯定累啊,我便让秦忠秦义领了他去偏殿喝喝茶,稍作歇息,他也乐呵呵地跟着去了。
“眼线”一走,说话就方便了。让小穗泡了三盏茶,门一关,我就跟张孟球和蒋雨亭开起了“茶聊会”。然而,室内的气氛终究是跟先前不一样了,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一种压抑和酸涩。张孟球和蒋雨亭二人谁都没说话,两人欠着身子在椅子上坐着,浑身上下透着小心翼翼和不自在。
“张大哥,蒋大哥,先前我向两位隐瞒了身份,实出无奈,还请见谅。”还是我先张口,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松,仍然像先前那样称呼他们,希望能让气氛有所改变,虽然我知道这或许又已变成了一种奢望。
“臣岂敢!”蒋雨亭和张孟球立马起身低头拱手。
“坐下,坐下!”我急忙招呼着。“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现在这儿又没外人,不要这么多礼!”
“谢大公主!”二人又一拱手,挨着椅子的边沿坐了。
见此情形,我唯有心中暗自叹气。与这二位的友情,不知道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蒋大哥,张大哥,我的朋友其实并不多,能够有幸结识你们二位和玉娟嫂,实乃我此生一大幸事。我很珍惜与你们几位之间的友情,请你们不要因为我的身份,而就此抛弃我这个朋友,行吗?”我恳切地望着蒋雨亭和张孟球的眼睛道。
“大公主……”蒋雨亭有些为难地望着我。
“怎么……不行是不是?”虽然已经料到了结局,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地伤心,泪水随即涌上了眼眶,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不是,不是……”许是见我一哭,张孟球和蒋雨亭都有些手忙脚乱了。
我干脆表现得再伤心点儿,边哭边道:“呜……还说不是,刚才你们的眼神都告诉我了,我……我做你们的朋友不够格……呜……”
“大公主,我们……哦,臣等绝无此意!”蒋雨亭辩解道。
“是是是,臣绝无轻慢大公主之意。”张孟球也跟着申辩。
“呜……你们听听你们说的话,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听着他们的称呼,我的心就凉飕飕的,太生分了。“一口一个臣的,分明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呜……”
两人闻言,怔了一怔,互看了一眼后,蒋雨亭终于张口道:“大公主,您快别哭了,像你这样,这样正直善良的姑娘,天下少有,只要你不嫌弃臣……我们身份低微,我们怎舍得放弃你这样的朋友呢?”
“你们说的是……是真的?”我抹了把泪,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这友情还能保持下来。
“嗯,真的。”张孟球很认真地点点头。“别的不说,单是你曾帮了我们那么多忙,我们若就此不认你这个朋友,岂不是忘恩负义?”
“嘿——”我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道,“你们可要说话算话啊!”
张孟球和蒋雨亭二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大哥,蒋大哥,你们快坐,品品我这儿的茶如何?”我笑呵呵地招呼着他们,心中说不出的开心。
二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频频点头。默了一会儿,蒋雨亭叹息道:“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你竟然是金枝玉叶!我跟拙荆真是有眼无珠啊!”
“细细想来,当初你在苏州借人给一鸣,帮着打退那些个恶棍时,我就该想到你不是一般人呐!”张孟球微皱了眉头,边回忆边道,“一鸣还说你的那六个保镖全是一流的高手,却原来都是大内侍卫!嗨!都是我太笨……”张孟球说着自嘲地摇了摇头。“……哦,还有先前……”
“好啦,张大哥,过去的老皇历就别再翻了!”我笑着打断张孟球继续“翻旧帐”。
“晨曦……哦,不,大公主……”蒋雨亭似乎想起了什么想问我,却一时称呼混乱。
“在人前你们唤我大公主,那是没办法,但私下没人的时候,我还是先前的晨曦。”我如是解释,只是希望能尽量保持原状,尽管心中明白,这事儿是“无可奈何花落去”,虽然我强留了这段友谊,但究竟能保存多久,是个很大的问题。
“晨……”蒋雨亭张口唤了一个字,最终还是改了口。“依我看,还是称呼‘大公主’妥当些,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嗯,也好。只要你们在心里将我看成是你们的朋友晨曦,叫什么都行。”我支起笑脸问道,“蒋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是啊……”蒋雨亭点头,又迟疑了片刻,才道,“呃……一鸣……他还不知道这事儿吧?”
“他……”我低头,捧起茶盏,啜了一口,暖了暖心头,才道,“他知道了。”
“知道了?!”张孟球和蒋雨亭皆是一副意外的表情。
我轻轻点了点头,假装继续低头喝茶,掩饰心内一丝无奈和酸楚。
“怪不得……”蒋雨亭皱着眉头,表情有些凝重,但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哦,怪不得皇上莫名其妙给一鸣赐婚,一鸣也接受了!”张孟球一副恍然的样子喃喃自语。
“啊?你说什么?……赐婚?”我猛抬头盯着张孟球等着他给出更清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忙~~只能保持周更~~等过了这阵子恢复原先的速度,各位亲理解下~~谢谢谢谢~~~
161生离死别
“嗯?你不知道?”张孟球的眼神透出几分诧异,大概是觉得这赐婚的事儿明明是康师傅干的,而我这个做女儿的竟然一无所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吧。(.无弹窗广告)
“不瞒你们说,前阵子我犯了点错误,被俺爹禁足了将近一个月了。这些日子以来,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早已是‘不知有汉,勿论魏晋’咯!”我用自我调侃式的幽默抹去空气中的些许尴尬。
张孟球和蒋雨亭听罢都微微有些愣神,还是蒋雨亭先率先做出了反应,用略带点惊叹,又带点佩服的语气道:“天家的家风如此严谨,着实令人佩服,佩服!”
蒋雨亭看来是真适合当官,一年翰林而已,这官腔已经学得十足了。反正我也没兴趣搞清楚他是真佩服还是假佩服,只浅浅一笑化解自己心内的一丝无奈,继续对张孟球道:“张大哥,一鸣的赐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还没说完呢。”
“哦,是这样。”张孟球似乎接上了方才的思绪。“日前,内人在信上说皇上忽然遣人到碧云庄下了一道圣旨,给一鸣和钱塘高家的三小姐赐婚,成亲的日子都定了,就在下个月初五……”
“这么快!”这三个字没经过我的脑子过滤,直接从嘴里溜了出来,截断了张孟球的语流。看到张,蒋二人皆用带了点“了然”和“同情”的神情望着我,我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情绪波动似乎有些小强烈,忙改口掩饰道,“呃……我的意思是说……是说……成亲之前不是要行‘六礼’吗,下个月初五,算来没几天了,时间……呃……时间太紧了些,呵呵!”
原来康师傅的“朕自有主意”便是这一招“釜底抽薪”――让王和均尽早成家!其实,理智地说,或许我应该庆幸的,成家总比被要了命好,不是么?刚刚不应该出现情绪波动的,相反,应该高兴,为王和均,也为我自己,此后各自有了家庭,就不会再想不该多想的事了吧,唯有如此,大家的生活才会平平安安,皆大欢喜。
蒋雨亭“呵呵”笑了声,微微点头道:“的确,的确。”
“我内人说,她娘家上上下下差点儿就人仰马翻了!据说先前他们家都以为一鸣要娶的是晨……”张孟球说到这儿,被蒋雨亭使劲儿地撞了下胳膊,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蒋雨亭,顿了一下后,话就拐了弯,“哦……呵呵,你看我这人,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呵呵,呵呵……”张孟球似乎也觉悟了,有些不自然地望着我干笑了两声,随即捧起了茶盏,低头小啜了一口。(.无弹窗广告)
虽然张孟球的话没说完,但我清楚后头省掉的是什么,也知道他和蒋雨亭之所以这样,也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毕竟大伙儿做了这么久的朋友,虽然我和王和均之间的事情他们并不是件件清楚,但是我跟王和均之间的那种情绪和感觉,他们应该都心知肚明。
“张大哥,我就是喜欢你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的性子。”我咧嘴笑着,赞赏着张孟球,掩饰着自己从心底泛起的歉疚和忽隐忽现的一丝情愫。“哦,对了,你们是不是都要去喝一鸣的喜酒?”
“想倒是想,可惜走不开,只好让玉娟……”蒋雨亭的话没才说到半途,就听见外头小穗叫了声“大额驸”,随即小书房的门便“彭”地一声被撞开了,班第出现在书房门口,火急火燎地赶到我面前,拉起我就要往外走,张孟球和蒋雨亭起身朝他拱手行礼他都不顾上还礼了。
“怎么了?”我急问。今儿这情况太反常,一般来说,班第除了当“蒙语师傅”的时候严格外,其他任何时候都是不紧不慢,不疾不徐的,不管见到谁都是笑容可掬,从没见见他如此惊慌失措过。
“额涅快不行了……”班第说着眼眶发红。“……快跟我走。”
“啊?”我大吃一惊,匆匆作别蒋雨亭和张孟球,跟着班第快步疾行出了晨曦阁。一出景运门,塞图就牵着“超光”迎上前来,赫奕等其他侍卫也早已在此待命了。班第将我抱上马背,一拨马头,一提缰绳,“超光”就撒开四蹄领着侍卫们飞奔出东华门,驰往端靖长公主府。
班第的心里肯定跟着了火一样,“超光”的速度已经很快,但他还是在不停地催促着,甚至到了人流如潮的隆福寺附近时,也没让“超光”慢下来,只是高声喊着“让开让开”,从人群自动闪开的窄道中飞驰而过。虽然我也一样焦急,但看着街道上那么多的行人,尤其还有些老弱妇孺,我心内又添了一层紧张和担心的,这万一有人躲避不及,被马蹄踏上或者踢到的话,就是不死也会重伤的……才这么想着,前方忽然不知从哪儿掉出来一个毽子,随即,一个才五六岁左右的剔着阿福头的小男孩儿就跟着毽子奔到了马路中间,伸手去捡,虽然班第高喊着“让开,快让开”,但那个小男孩儿一转脸看到奔驰而来的“超光”时,霎时呆若木鸡,完全丧失了逃命的本能,只剩下满脸惊恐。
“快停下!”眼看着超光的前蹄就要踏上那个孩子,我忍不住高喊出声,班第急急勒住马头,“超光”一声嘶鸣,两只前蹄凌空高扬,呈九十度直立,就在那一刹那,不知从哪儿迅速钻出一个身影,扑向那孩子,在“超光”的两只前蹄重新落地前,抱着那孩子滚到了路边。
“你没事吧?”班第关切地问我。
“没事。”我说着转头看了下那孩子的状况。只见一个妇人紧紧地抱着被救的小男孩,正对着救了他孩子的人千恩万谢。我这才看到那见义勇为者穿着一袭褐色的蒙古袍,没想到竟然是个蒙古人,只是他正低着头跟妇人说着什么,所以看不清那人的脸。
班第冲那人抱了抱拳,用蒙语朗声道句:“兄弟,多谢了!”
“好说……”那人闻声抬头也用蒙语回了一句。
我一见那人的脸,觉得有点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那人的神情也有些古怪,皱着眉愣愣地望着我,眼眸中似乎闪过一道惊喜,然后用不很肯定的语气唤了声:“雪莲?”
“是你?”班第瞄了一眼那人的脸,愣了几秒,随即客气地道:“今日有急事,改日登门拜谢。”说完,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回应,直接调转了马头,带着我继续朝公主府进发。
到了公主府,进到端靖房里的时候,端靖已然进入弥留状态了,两个原本专职看护孝庄的太医――李玉柏和张世良,忙碌了半天,端靖紧闭的双眼才又缓缓睁开。
李玉柏拱了拱手,沉痛地道:“大公主,大额驸,长公主一直在等你们,她的时间不多,有什么话你们要赶紧说。”说完,他叹了口气,和张世良一起退出了室外。
“额涅,额涅……我来了,我把禧儿也带来了!”班第跪在床前望着端靖,泪如雨下。
“班第……”端靖的的目光终于聚焦在班第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苍白的脸庞似乎一下子有了神采,她的目光又逐渐搜寻到了我的脸上,笑容漾开了,颤巍巍地朝我伸出手来,虚弱地道,“……禧儿,你们……都来啦。”
我紧紧握住端靖略显冰凉,满是皱褶的手,在泪眼朦胧中,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三姑婆……您可要快快好起来,还有……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咱们可说好了的,到时候要一起去逛庙会的!”
“禧儿,班第……”端靖目光贪婪地在我和班第的脸上逡巡着,似乎要将我们俩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忽然间,她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力量,竟挣扎着让我们扶她起来,靠在床头,然后,伸手抓住我和班第的左手和右手,将他们交叠在一起,微笑着,带点遗憾地道,“班第,禧儿……我真想看着你们成亲……看着你们生儿育女……”
“额涅,你能的,你一定能的!”班第抢着道。
“三姑婆……”我也安慰端靖,“……李太医和张太医的医术很高明,像上次一样,您好好睡一觉,明儿就能好起来的!”
端靖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取下左手无名指上一直套着的一颗镶着硕大红宝石的戒指交给班第,道:“这是你额布格……当年亲手……给我套上的,现在……我把他交给你……快,帮禧儿套上……”
班第和我互望了一眼,我将左手伸到了班第面前,于是,那枚红宝石戒指就套到了我的无名指上。端靖看上去似乎无比欣慰,抚着我的手背,道:“本想等你成亲前给的……可惜……我等不到那时候了……”
“三姑婆……”
“禧儿……”端靖打断了我的话,“……虽然你还没跟班第正式成亲,但你是我的准孙媳妇儿……称呼也该改改啦。”
端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等着我的回应。
我倒是一直没注意过,指婚后和指婚前一样,我还是一直称呼端靖为“姑婆”,从没跟着班第叫她一声“额涅”或者“奶奶”,没想到这个称呼对端靖来说,意义竟如此的不同,也许……我稍稍回头瞄了一眼班第,发现他的目光同样殷切……果然没错,对班第来说,这意义似乎也不一样,只是他一直都没提过。
“……额涅!”我开口叫了一声,张开双臂,拥住端靖。
“哎――”端靖笑着答应着,带着一点鼻音。
“额涅,额涅……”我又连唤了两声,因我知道,也许过了今晚端靖就再也听不到了。
“哎――哎――好孩子……”端靖答应着,,望着我和班第,带着满足的笑,说道,“我……可以安心去找……去找奇塔特……”端靖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身上的精力仿佛瞬间被抽干了一般。
“额涅!额涅!”我和班第拼命呼喊着端靖,都有些惊慌失措。
李玉柏和张世良听到我们的呼声,急忙赶到室内,再次对她进行抢救。我和班第在一旁看着,心中焦急万分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从端靖的身上一点点地流逝。
“禧儿,班第!”忽然康师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转身一瞧,却发现来的不仅是康师傅,福全和常宁也赶来了。
“皇阿玛,五叔,二伯!”我回头喊了一声,扑向康师傅的怀抱。这时候他们仨的出现,多多少少安抚了我有些无措,伤感,又焦急的心。
等了一会儿,忙着抢救的李玉柏和张世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退到了一旁。我们赶忙围到了床边。
“三姑姑!”康师傅,福全,常宁紧张地望着端靖,纷纷呼唤着她。
这一次,端靖非常勉强地睁开了眼,目光涣散的厉害,好久才辨认出围在她面前的这几张脸到底是谁。
“……皇上……小福……小宁儿……你们……你们也来啦……”端靖的声音极其虚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中断,我的心不禁揪得紧紧的。
“三姑姑,我们都来看您了……”康师傅说着说着哽住了,福全和常宁望着端靖憔悴的面容,也都禁不住涕泗横流。
“好啊……看到你们仨,姑姑……高……高兴……”端靖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着,“别……别哭……是奇……奇塔特和……和鄂齐儿来接……接我回家去……皇……皇上……”端靖说着凝视着康师傅,似乎有什么话要叮嘱。
康师傅握着端靖的手,哽咽道:“三姑姑,您尽管吩咐……”
“班……班第……是个老实孝顺的孩子……他……从小吃了不少苦……以后就……就托付给你了……”
康师傅回头望了一眼班第,对着端靖郑重地点点头,道:“朕看着班第长大,他的品性才能朕一清二楚,一直视他若半子,您尽管放心。”
听了康师傅的话,端靖似乎真的放心了,嘴角满意地微微上翘,然后目光在所有在场人的脸上缓缓掠过,在我和班第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后,似乎越过了我们投向了房门,清晰而又温柔地说了句:“奇塔特……敖齐儿……都安排好了……我们回科尔沁去……”说完就安详地闭上了眼,嘴角还挂着微笑,似乎非常幸福。
“太医!太医!”康师傅一声疾唤,两名太医赶忙又上前来抢救,可是在探过端靖的鼻息和脉搏后,李玉柏和张世良双双跪地沉痛地奏告道:“长公主……升天了!”
“不――”班第紧紧地抱起安详地闭上了眼的端靖,泪流满面地一声声呼唤着,“额涅,额涅,您不要走,不要走,快醒来,醒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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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靖走得匆忙,康师傅处理后事的动作也不慢,当夜就让理藩院用八百里加急,将端靖薨逝的消息送往科尔沁。
科尔沁多罗郡王毕里克图是端靖的嫡孙,今年末本就要跟达尔汗亲王一同来年班,据说接到消息时他们正在半道上,于是连夜赶路,在端靖走的第二天下午就抵达了长公主府,立马换了丧服,和班第一道作为丧家给前来吊唁的客人还礼。
因端靖薨逝,康师傅特辍朝一日不理政事,领着太子胤礽和胤褆,和福全、常宁,以及其他的宗室王公,一同赶赴端靖长公主府,吊唁祭奠。孝庄因身体原因,无法亲自前来,让苏麻喇姑跟着皇太后孝惠来替她凭吊。我虽然已经被指婚给班第,但因还没过门儿,不算是他们家的人,只跟着康师傅和孝惠他们一起给三姑婆端靖行礼吊唁。祭奠完后,我主动跟康师傅要求留下来,帮着照看长公主府上的事务,康师傅自是欣然答应。
其实,端靖的丧事都由礼部会同理藩院安排得妥妥当当,接待宾客等这些事情也有公主府上的长史指挥着家奴操办,我不懂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自然是插不上手,也不用我插手,让我担心的是班第的精神状况。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班第这回是真伤心了。端靖走的那一刻,他就哭得撕心裂肺的,但有什么用呢,死神的力量有谁可以抗衡?已连续三天了,每晚他都呆在灵堂陪着他额涅,白天每每有人来吊唁一次他额涅,他就哭得不能自持,端给他的膳食,茶点,他一口都吃不下,似乎他额涅的离去,将他的半个魂魄也带走了。
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自小缺乏母爱和父爱的班第是由端靖一手带大的,虽然端靖不是他的亲额涅,但这祖孙之间的感情却比亲祖孙更亲,端靖对他似乎比对毕里克图更好,处处都替他设想。
端靖在世时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能感觉到,她对于我跟班第的婚事能否最终成功是有担心的,五姑婆淑慧对我的“不死心”,蓉玥对班第的纠缠,指婚时我的犹豫,这些,当初她都看在眼里。上回她病危我陪在她身边时,平常她跟我说的话题基本就只围绕着班第展开,这回临走时,她让班第用这么大的一颗顶级红宝石戒指将我“套住”,又得到了康师傅的承诺后,才安然离世,这些都足见她的良苦用心了。
“唉,大额驸这么下去可怎么行啊?您看您看,又哭了!”跟我一起站在里屋门口,观察着灵堂内动向的小穗忧心忡忡地道。这丫头康师傅后来特地派人遣送过来服侍我的,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秦义。“主子,您再去劝劝大额驸嘛,这么些天不眠不休又滴水未进,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唉!”我也唯有叹气。“他正在哀痛中,谁劝都听不进去。昨晚上你跟我一起劝了他大半夜,不也铩羽而归?”
“也是。”小穗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那可怎么办呐?”
“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等他自己想通就好了。”我回头吩咐小穗,“去把斗篷拿来。”
“啊?您要去哪儿?”
“咱们去园子里转会儿”。班第这样继续自我折磨,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可偏偏我又没什么好办法,不如出去转转。虽然知道这个时节肯定是百花凋零,但对着枯树衰草也比看着班第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好受些。小穗“哦”了一声,麻利地拿来那件纯白的斗篷给我披上了。
我们出了房门,沿着走廊往前走,刚要右拐,忽听得外头报了一长串极其复杂的名字:“喀尔喀图谢图汗来使多尔济厄尔德尼阿海台吉,喀尔喀图谢图汗格格其其格,喀尔喀部落扎萨克图汗来使鄂齐儿西达尔下台吉,厄鲁特博硕克图汗噶尔丹来使策旺阿拉布坦台吉前来吊唁!”
听到这些名字,我不禁顿了两秒,随即返身往回走了几步,隐身于一根廊柱后头,往灵堂那边望去。
在我被禁足的这些日子里,虽然我不能出晨曦阁,但上蒙语课的时候,胤禛,胤祺等这几个小家伙还是可以进来的,从他们的嘴里我陆陆续续地打听清楚了那个叫“策旺阿拉布坦”的底细,原来他是噶尔丹的侄子,除此之外,我还打听到了这些年来漠北喀尔喀蒙古之所以如此“热闹非凡”的原因。说起来这起因很老套,就是为了一个喀尔喀蒙古右翼扎萨克图汗的位子。
话说,这喀尔喀蒙古分为左右两翼,右翼由扎萨克图汗统领,左翼的统领则是土谢图汗。老扎萨克图汗归天后,右翼因为汗位的继承问题先后出现几次杀戮,于是该部的牛啊,羊啊,还有人啊,纷纷逃入右翼避难。当老扎萨克图汗的小儿子——成衮,最终坐稳了位子以后,便几次去向现任的土谢图汗——察浑多尔济,索还属民,却遭到拒绝,因为他的兵力敌不过土谢图汗,只好忍气吞声地向康师傅求援。可是前些年大概是因为康师傅忙着惩治三藩,无暇北顾,这事儿就随便敷衍了一下而已,于是,成衮便将目光转向了西边的厄鲁特部博硕克图汗噶尔丹。恰好,这噶尔丹跟土谢图汗之间的积怨本来就深,因土谢图汗不但曾经帮着其他部落对抗过噶尔丹,而且还在半道上公然抢劫过噶尔丹派往北京给康师傅进贡的使团!就这样,现在的扎萨克图汗成衮就跟噶尔丹结盟了,以此来对抗有些狂妄又不可一世的土谢图汗的威胁。所以,这喀尔喀左翼土谢图汗部是喀尔喀右翼扎萨克图汗和噶尔丹的共同仇敌!
可这会儿,这三方代表却一同出现在长公主府,该不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吧?前一阵子在升平庄打架,使得永绶几遭不测的双方就是土谢图汗和扎萨克图汗分别派来进贡的使团成员。打伤永绶的那个来自土谢图汗部的鲁伊特台吉算他运气好,因永绶的命救了回来,他只是被鞭责了三百后枷号示众三日,而土扎萨克图汗使团伊特木根则因打死了那个叫王商民的商人,则已在十几天在菜市口被斩立决了。
三男一女四人陆续进入我的视野,这四个人明显地分成了两拨,走在前头的是一男一女,直觉他们俩的关系比较亲密,跟他们之间隔了有三四步之遥的则是两男并肩走。
按规矩,这回来长公主府吊唁的人一律不可带随从,所以按照方才的唱名,以及眼前的女子时不时地回头朝身后的两名男子抛去怨毒的目光可以判断出,走在前的一男一女是土谢图汗的儿子多尔济厄尔德尼阿海台吉和他的妹妹其其格,后面的两个则应该是扎萨克图汗来使鄂齐儿西达尔下台吉,和噶尔丹的侄子策旺阿拉布坦,只是不知道他们俩到底“谁是谁”。[.超多好看小说]
“主子你看,这个蒙古格格是不是就是那天在街上跟人打架的那个呀?”小穗压低了声音在我耳畔提醒道。
趁着那其其格又一次回头朝她的两个“仇人”抛“卫生球”的当口,我定睛仔细一瞧——嗯,小穗这丫头的眼力还不错嘛,可不是,这位正从我眼前走过的土谢图汗部落格格的眉眼神态和交通大堵塞时见到的女子如出一辙,只是那天她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衣衫,今儿则是一身的素服。虽然这位格格对扎萨克图汗和噶尔丹的来使充满了敌意,但显然这两位使者丝毫未受到她的影响,一路走来是抬头挺胸气定神闲的,其中那位穿着褐色蒙古袍的使者,还偶尔环视下四周,像是在欣赏长公主府内的风景,又像是在寻找某样东西……哦,等会儿,怎么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哦,对了,在隆福寺附近救了那个阿福头小孩的蒙古人!
“欸?主子,那个人看上去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呢。”小穗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经过我们眼前进入灵堂的两个来使咕哝了一句。
“哦?是吗?哪个?”
小穗道:“就是那个穿褐色衣服的……”。
“你见过他?”我回头望了小穗一眼,有些疑惑。那天班第急匆匆地带我来长公主府的时候,小穗没跟着来,怎么会见过这个穿褐色衣服的使者呢?
“唔……”小穗皱了皱眉,眼睛往上翻了翻,似乎在竭力回忆什么事情,忽然就有些兴奋地对我道,“哦!奴婢想起来了!是那个劫匪!没错,就是他!”
“等等等等……”我已经被小穗的话搞懵了!“人家明明是来使,什么时候又变成劫匪了?”
“主子,您忘了吗?”小穗忽闪着眼睛提醒道,“那次咱们在喀喇沁,皇上不是说抓住了两个劫匪?其中一个就是那个人呀!”
“啊?真的?你没看错?”在喀喇沁发生的那些事儿,早就被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要不是小穗说起,我还真想不起来呢。
那时候康师傅是说抓到了两个来自厄鲁特的“劫匪”,其中的一个跟我还有一面之缘呢,那时候我跟他买过一朵“天山雪莲”,那人的名字好像叫……“策旺”?难道说这个“策旺”就是噶尔丹的侄子?不会这么巧吧?
“绝对没错,就是他!”小穗非常肯定地点点头,又道,“您要是不信,等待会儿他们出来了,您再仔细瞧瞧嘛!”
我可等不及在这儿等他们再出来了,决定折回内堂,经过灵堂时再瞧个仔细。我还真是不相信,当年在喀喇沁的集市上摆摊的小贩会是噶尔丹的侄子!
我带着小穗轻手轻脚地从侧门进入灵堂,透过在两旁诵经僧侣的肩头,向堂内望去,仔细端详了会儿那“目标人物”。
天呐,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可思议,此人千真万确就是当初在喀喇沁碰到的那个“策旺”,那个当初非要送我天山雪莲的“策旺”!原来他就是策旺阿拉布坦,噶尔丹的侄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禁有些发呆。当初在喀喇沁的时候,喀喇沁郡王世子噶尔臧还跟这个策旺阿拉布坦互传小纸条来着,后来康师傅宣布抓住的那两个“劫匪”之时,纸条也落在了康师傅的手上,喀喇沁郡王扎什看了那张纸条后是脸色大变。现在,若是结合这个策旺阿拉布坦的身份来看,当年的那场“抓贼活动”看来并不像表面上看来得那么简单,那张纸条的内容估计也不一般。
“主子,怎么样?奴婢说的没错吧?”小穗用肘子碰了碰我,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嗯……”我随口应了一声,心中却还在思忖有关这个策旺阿拉布坦的事。直觉这人的行踪有些诡秘,若是没记错的话,月前我从钱塘回来时,班第还跟康师傅报告说在钱塘的蒙古商队中也见到过他。这个策旺阿拉布坦东西南北地到处跑,甚至远赴江南,真的只是经商吗?
就在我愣神的当口,家属答谢已经结束,三方“冤家对头”都吊唁完,先后离开了灵堂,只是那土谢图汗的女儿迈出灵堂的门槛时,忽又停下来特地回头望了一眼,貌似是在看班第,那双细长的丹凤眼中蕴着担心,还有一些……心疼?他哥哥多尔济厄尔德尼阿海催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快步跟了上去。
“主子,这蒙古格格是不是看上咱大额附了呀?”小穗的口气中明显含着敌意。
“瞎扯啥啊?”我瞥了一眼小穗,转身朝侧门外走去。
“奴婢才没瞎扯!”小穗快步跟了上来,很是不服气地道,“您看她刚刚看大额驸的眼神,跟二公主看大额附的眼神一模一样……”
“得得得,打住!”我转头瞪了一眼小穗,嗔道,“你当大额附是香饽饽,人见人爱?”
小穗咧着嘴“嘿嘿”了两声,道:“奴婢知道大额附的心里眼里就只有主子您一个,可大额附人那么好,难免会有别的女人惦记,甚至投怀送抱的嘛!您不能不防啊!”
我一戳小穗的额头,笑骂道:“死丫头,哪儿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小穗摸着额头,很无辜地望着我道:“主子,不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您真得上点心。”
“呵呵,你呀,甭瞎操心,好好看着你的塞图哥哥就成!”调侃了一句小穗,我继续前行,往右拐了个弯,绕过一进院子,到了花园门口,一抬头,却见从园子里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黄色御前侍卫的服色,另一个则是年约三十左右,身穿五品补服的文官。
“奴才一等侍卫纳尔泰叩见大公主!”那侍卫率先磕头行礼。
因这次来吊唁端靖的人很多,康师傅往这里加派了人手,这个侍卫未曾跟过我,若是他不自报姓名,我还真不知道他是哪一个。
“奴才户部员外郎蔡琳叩见大公主!”那五品文官见状也跟着行礼。
“起来吧。”我朝他们做了一个起身的手势,随即问道,“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啊?”
“呃,奴才……”这纳尔泰似乎有些语塞。
那蔡琳瞟了一眼纳尔泰,满脸堆笑地躬身道:“回大公主,方才奴才忽然内急,不得已请纳大人带着奴才去了趟茅厕。”
“茅厕不是在那边?”我说着往右看了看,疑惑地道,“你们怎么去了花园?”
“是……是奴才愚笨,刚刚记……记错了路!奴才这就带,带蔡大人去茅厕,奴才告退!”纳尔泰磕磕巴巴地说完,就领着蔡琳出了花园门往右去了,走了几步,还见他迅速地用手抹了抹额头,那样子似乎在擦细细密密的汗珠。
小穗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呵呵笑道:“主子,这个叫纳尔泰的侍卫胆子可真小,答个话都紧张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他平日是怎么伺候皇上的。”
“是啊,真奇怪!”我随口答了一句,将视线收回来,抬脚入园,去往“烟波亭”。走着到假山附近时,忽然觉得脚底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低头,一抬脚,却是一张叠得四四方方很整齐的纸,小穗捡了起来交给我,我打开一瞧——天呐,一张银票,整整五百两啊,发财了!
小穗看到这张银票,也张大嘴巴惊讶了半天,吞了一口唾沫,才道:“主子,奴婢还是头一次见到五百两的银票呢。”
我拿着银票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银票上的印戳是“昌隆号”的,这就说明这张银票并非来出自长公主府。“昌隆号”是京城仅次于“天会号”的第二大钱庄,朝中的许多大臣都与这个票号有往来,看来这银票应该是前来吊唁的人带进来的。可是前来吊唁的人一般不会到这花园里来啊,再说来吊唁也不用送礼,谁又会在身上带那么一大笔银子呢?
“主子,这银票会不会是长公主府的长史不小心弄丢的?”小穗这丫头似乎也看出来我正在思考这银票的来路。
“不会,长公主府拿的银票应该是‘天会号’的,这银票来自‘昌隆号’,我猜应该是哪个大人不小心丢在这里的。”
“大人?”小穗拿眼四处瞧了瞧,不可置信地道,“这儿是长公主府的后花园,哪有什么大人会到这里来啊?”
“嗯……”我将银票暂时收了起来,思忖了片刻,道,“按道理是像你说的那样,不过,凡事总会有一两个例外,比如,刚才咱们在花园门口碰到的那个侍卫纳尔泰和户部员外郎蔡琳,可不就是‘大人’吗?”
“您是说……这银票是他们丢的?”小穗睁大了眼,一副打死都不敢相信的表情。她如此惊讶,是有原因的。一等侍卫一年的俸禄才一百多两,那五品京官一年俸禄才区区八十两,这五百两银子,搁在那两人谁身上都是一笔相当大的数目。
“这银子的来路很奇妙啊!”我笑了笑道,“不过,我要是把它交给皇阿玛的话,估计过几天就能知道它的来路了。”
“哦……您的意思是……”小穗的话刚开了个头,却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朝我们这个方向奔过来。
我和小穗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瞧,只见留守的秦义气喘吁吁地跑到我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大……大公主,不,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瓦连轴转了两周,累啊,不知亲们都过的如何涅?接下来我还要忙一阵,每周六更一章~~~
非常时期,请亲们谅解~~~谢谢~~么么~~
163玉坠乍现
“怎么了?”我紧问道。秦义的惊慌失措,很让人觉得“天就快要塌下来似的”,惹得我心里的那根弦也有些紧绷。
大概是跑得太急,秦义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有些惊慌过度,说话非但不利索,还含糊:“晕……晕……”
“唉呀,谁晕了,你倒是说清楚啊!”小穗不耐地催促道。
我心头蓦然一沉,盯着秦义,脱口道:“是班第?”
秦义大口喘着气,连连点头!我拔腿奔出了园子,赶往灵堂。
进了里屋,就见科尔沁达尔汉亲王,科尔沁郡王毕里克图,长公主府长史沙进等一堆人围在床前,神情紧张。一见我进屋,一堆人呼啦啦地跟我见礼,而此刻我心中只惦念着班第,便顾不上这些繁文缛节,三两步跑到床前查看:往日英武健硕的班第,这会儿是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面庞削瘦,面色发白,紧闭着双眼,嘴唇还有些发紫。
“大公主,您别急,已派人去请太医了。”达尔汉亲王和毕里克图都安慰我。
“嗯……”我咬着下唇点点头,定了定神,转头吩咐小穗和秦义,“你们马上去厨房把糖,盐,还有开水拿到这儿来。”
看班第的样子,是脱水了。太医院的太医赶到这里,还得有一段时间,我得采取急救措施,调制一碗盐糖水给班第喝下去,以防止他的病情加重。
对我的吩咐,秦义和小穗肯定是茫茫然不知其所以然,但答应着,不多会儿就麻利地将所需材料都拿了过来。我立马将盐和糖以一比一的的比例放入碗内,再将开水倒入碗中,用调羹调匀,尝了一口,感觉不烫口了,便让毕里克图帮忙将班第扶起来,一勺一勺地将盐糖水喂给班第。一碗盐糖水喝完,班第的情况有所好转,唇边的青紫渐渐消退,双眼虽还是闭着,但意识似乎回来了,紧抓着我的手,喃喃不清地喊着“额涅……额涅……”。
我稍稍舒了一口气,对毕里克图和达尔汉亲王道:“大哥,王爷,你们去忙吧,这儿有我看着。”外头前来吊唁的客人还有一大堆被晾那儿多时了,得让他们俩出去还礼。
毕里克图和达尔汉亲王对望了一眼,朝我一拱手道:“那就有劳大公主。”
我朝两位王爷微微一笑,道:“一家人,甭多礼。”
达尔汉亲王和毕里克图都返回灵堂去了,小穗,秦义还有长公主府的长史沙进留在里屋听候我差遣。
“额涅……额涅……别走……”神志不清的班第用蒙语喃喃地嘟囔着,好像在做梦,同时,抓着我的手也越钳越紧,生怕我会跑了似的。“……额涅……额涅……别走……”
“不走,不走,陪着你!”我顺着班第的话,答应了一声,没想到还真有效果,班第的喃喃声竟然暂停,,唇边似乎还因为得到了保证绽放出淡淡的笑来。
我轻叹了一声,心内忍不住一阵发紧,伸手抚了抚班第胡子拉碴的脸,感觉有些烫手,又急忙探了探班第的额头,一阵灼热从传到手心――糟了,发烧了!这小子,昨晚上怎么劝他都不听,这下好,又是脱水,又是发烧的,他这是“不听我之言,吃亏在眼前”!
我转头往门口望了一眼,太医还没来!这会儿觉得长公主府离紫禁城太远也不是啥好事了!
“你们赶紧去打几盆清水,再多备几条毛巾来!”手头没什么退烧药,我只好这样吩咐让小穗,秦义和长史沙进他们,用土法退烧。(.)
我试图抽出被班第紧紧抓住的左手,好帮他解开衣领的扣子散热,可这小子虽然生着病,那手劲儿却没见一点削弱,我稍稍一动,他就死命抓着,扣上来的力量让我觉得骨头都有些隐隐生疼,没办法,只好让小穗帮着解扣子。
“咦,主子,您快看,大额驸这块坠子跟您的那块一模一样啊!”小穗望着从班第领子里跌出来的玉坠,一脸的讶异。
我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小穗,迅速解开自己的领子,掏出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将它和班第的那块做了对比――几乎是一模一样!菱形的金镶玉玉坠,四周金灿灿的边框雕着精美的祥云和龙凤,中间的镶玉恰是一个霞红太阳和一个月牙儿相依相伴,背面刻着一句话“日月相依,永生不离”。唯一不同的是,我的这一块要比班第的那块大些。
我的耳畔响起当初那位萨满大师曾经说过的话:相传这玉坠原是本门第一代教主法师的法器所制,一次作法之时震裂成一大一小两块玉,便做成了一对玉坠子,后来教主遇上一对有缘人,便将它们赠送了,如果两块玉坠相依,有情人便可生生世世相守!
我望了望这两块玉坠,又望了望躺在床上的班第,心内受到的震动无法用言语表达!没想到,另一块玉坠竟然在班第身上,难道说,我跟班第之间的缘分是早就注定的么?
“主子,您怎么了?”小穗许是见我有些痴傻,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啊,没什么?”我回过神来,暂时压下心内的思绪,继续吩咐道,“你还愣着干嘛,班第发烧了,赶紧地把毛巾敷在他额头上!秦义,多拧几块毛巾,缠绕在班第的小腿上。沙进,你去把塞图叫进来。”
“主子,有何吩咐?”不一会儿,塞图就出现在屋内。
“塞图,你立刻去趟恭王府,用快马速将蒋大夫带到这里替班第看病,快去。”蒋燮一直在恭王府照顾康复中的永绶,不知道太医院的太医什么时候能到,我实在担心班第的病情,情急下只好让塞图先把蒋燮借过来应应急。
到底是恭王府离这长公主府近些,再加上塞图快马加鞭,不一会儿,蒋燮就被带到了。看得出来,他已然被颠得七荤八素,但一见班第的情形,他还是立刻对班第展开了治疗。
一番望闻问切后,蒋燮宽慰我道:“班大人这是哀伤过度,再加上连日劳累又滴水未进,导致虚火攻心,又受了风寒,以至于发烧。不过,幸好大公主您措施得当,班大人的病情已有所缓解,继续用毛巾敷额头,擦拭身体,烧就会退的。奴才再开一剂汤药,给班大人调养,以大人的体质,只要好好休息,过三五日即可痊愈了。”
蒋燮的一番话相当于一剂安神药,让我焦躁不安的心稳了下来。他开完了药方,我又让他留了一会儿,直到太医院派来的大夫气喘吁吁地赶来,做好了交接,才让塞图将他送回去。
毛巾换了一条又一条,水也换了一盆又一盆,天色渐晚之时,班第的烧终于退了,将蒋燮开的汤剂给他喂了一碗下去,他终于不再说胡话,沉沉地睡去,我那一直被他紧抓着的左手也得到了解放。
“禧儿,班第怎么样了?”我还在做手部放松动作时,康师傅的身影竟然出现在里屋,达尔汉亲王和科尔沁郡王毕里克图跟在他身后。
“皇阿玛!”我几步走上前去,挽住康师傅的臂弯,搀着他到班第床头旁的椅子上坐下,宽慰道,“他刚刚吃过药,睡了。大夫说他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您甭担心。”
“嗯!”康师傅细细查看了班第的情形,缓缓点头,又转过头看了看我,抚了抚我的脸,“看你都瘦了一圈,这几天累坏了吧?”
“我可一点儿都不累,累的是班第和两位王爷!”我笑着望着康师傅。
“为了长公主的丧事,辛苦你们俩了。”康师傅回头慰问了一句两位蒙古王公。
“皇上言重,这是奴才们应该的!”达尔汉亲王躬身道,“这几天多亏有大公主在这里帮衬着,不然今天班第晕倒,奴才和毕里克图可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哦?此话怎讲?”康师傅这一问,达尔汉亲王,毕里克图,还有长公主府长史沙进都抢着讲述我的“光荣事迹”。康师傅听罢,赞赏地望了我一眼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两下子,倒真让朕刮目相看呐!”
“我这是‘照葫芦画瓢’,也是没办法!谁让这儿离宫里太远,巴巴地等太医院的大夫赶到,说不定班第就烧成傻子了!”我谦虚了一回。
“嗯!做得好。”康师傅破天荒地表扬了我,真是难得啊。
“皇上,大公主还未进膳,您快带她去吧,这里由我和叔叔着看就行。”毕里克图真是个称职的大哥,他这些天也住在这里,对我时有关照,生怕我累着了。达尔汉亲王对我也不错,不过,每天吊唁结束后,他便得返回他在京城的府邸――端敏公主府,因为这次端敏公主也跟着回京了。
听毕里克图的口气,这达尔汉亲王似乎有“气管炎”,被她老婆管的死死的,甚至延伸到了科尔沁的旗务上。那端敏公主这次只是在吊唁的第二天露了一下脸,此后就再没见过她。说实在的,我对这个端敏公主也没什么好感,那天当着她的面,我还叫了她一声“姑姑”,她却只是居高临下冷冷地斜睨了我一眼,“嗯”地敷衍了一声就走了,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好像我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那好,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康师傅说着拥着我的肩头,道,“禧儿,咱们走,朕给你带好吃的来啦!”
我跟着康师傅到了偏殿坐定,梁九功立刻指挥着几个提着保暖食盒的小太监,将都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的菜肴一盘一盘地往上摆,不一会儿就摆了一桌子,数了数足足有十八道,其中的八宝野鸭,宫保野兔,五彩牛柳,酸辣海皇羹等等都是我爱吃的。
望着满桌的珍馐佳肴,我有点愣神,转而望着康师傅道:“这么多,我一个人可吃不了!”
“不急,慢慢来,皇阿玛陪你一起吃。”康师傅说着夹了一筷子的牛柳放在我碗里,道,“这是你爱吃的,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在康师傅的一再催促下,我开始放开肚皮大快朵颐。佳肴当前,再加上的确有些饥肠辘辘了,我吃饭的样子便不怎么优雅了,康师傅这回倒没数落我,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一盘盘地消灭面前的食物,直到我消灭不动为止。
填饱了肚子,我顿时觉得心内温暖了许多,撤下了那些碗碟后,一杯香茗摆又在了眼前――是茉莉金针!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让人觉着舒缓,安逸。康师傅真是深知我心呐!
“皇阿玛,您今儿怎么过来了?不用看折子?”饭也吃了,茶也喝了,我这才想起来问康师傅这个问题。前两天的晚膳都是康师傅遣人送来的,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亲自送了过来。
“要不是有使团要觐见,原本下午我就想过来看看的。”康师傅道。
“使团?是罗刹国派来的使团?”这两天在长公主府里转来转去,在理藩院的那些人身上我也听了不少事儿,比如说理藩院尚书阿喇尼主持喀尔喀七旗会盟成功,从库伦伯勒齐儿顺利返京啦,又比如萨布素在雅克萨再次打败罗刹人,罗刹国王决定派使团与康师傅议和啦等等。
“你怎么知道?班第说的?”康师傅的警觉性还挺高。
“班第?他哪敢?打死他都不会说的!这些天府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我是从路人甲乙丙丁那儿听说的。”
“朕说过了,这些事不许你管,你怎么又不听话?”康师傅貌似有些不高兴,但口气还算平和。
“我可没管呐,是那些事儿自己钻到我耳朵里的!”我急忙撇清。康师傅无奈地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我趁机挽住他的胳膊,撒了个小娇道,“皇阿玛,我就是听听而已,您放心,我保证绝对不掺乎到那些事儿里!”
“嗯,你那保证的可靠性非常值得怀疑!”康师傅挪揄道。
“呃……”我有点语塞。康师傅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不是我非要自食其言,而是有时候,形势逼得我不得不当机立断,便宜行事。我想了想,继续道:“……要是我食言而肥的话,您就……您就……”
“我就怎么样?”康师傅笑吟吟地等着我给出答案。
“嗯……您就……就用家法罚我呗。”唉,我实在很不愿意做这个填空题。
“嗯,看来是有长进,还记得有家法。”康师傅说着拍了拍我的手背,转头望了我片刻,带着几分严肃,几分感慨说道,“禧儿,有些事儿听着有趣,但若真的参与其间就非常危险,皇阿玛只想看你每天都高高兴兴的,绝不希望你出什么事儿,明白吗?”
“嗯,禧儿明白,禧儿绝不参与。”我郑重地跟康师傅保证。
“这才是朕的好女儿!”康师傅一边夸赞着,一边又要伸手来刮我的鼻梁。我急忙起身跳开几步,抗议道:“皇阿玛!我的鼻梁要被您,五叔,还有二伯他们刮塌了!不许刮了啦!”
“行行行,以后都不刮了,不刮了!”康师傅呵呵笑着把手缩了回去,忽然又指着我脚边道,“您看你,东西掉了。”
我低头一瞧,原来是那张叠得方方正正的五百两银票不知什么时候从袖兜里掉了出来,要不是它自己出现,我还真忘了这档子事儿。
我一弯腰将它捡了起来,藏在身后,故作神秘地对康师傅道:“皇阿玛,这件东西可价值不菲,您要是猜出来是什么,我就把它送给您!”
“给我?”康师傅看上去兴致高昂,装模作样地思考了片刻后,道,“唔……看那样子好像是张纸,难道是你新作的诗?”
“错了!再猜!”我摇头道。
“新写的词?”
“什么啊?皇阿玛,您态度认真一点儿!”
“好好好,我认真!”康师傅皱着眉头,做认真状思考了好一会儿,颇有些为难地望着我道,“你这回真把你皇阿玛难倒了,我猜不着,投降了,你说吧,是什么?”
“嘿嘿嘿!”我心内一阵得意,这么离奇的事情康师傅若能猜到那可真是神仙了!“您把手伸出来,把眼睛闭上,不准偷看呐!”
“好,听你的。”康师傅依言伸手闭眼,我把攥在手里的银票拿出来,展开,摊在他手上后,才道:“好了,睁眼吧!”
“银票?五百两?”不出所料,康师傅不但眼睛瞪得贼大,音量也高了一截,他仔细端详了一阵那张银票,疑问道,“这是谁给你?”
“谁会无缘无故给我银票啊,捡的。”
“捡的?哪儿捡的?”
“今儿下午在花园里捡的。”
“花园?”康师傅又盯了一眼银票,皱了皱眉头,“这银票跟朕平时给你的不一样,应该也不是你三姑婆府上的。”
“对啊,我也发现了。”我随口接道,“今儿下午在园子门口,我碰见过一个叫纳尔泰的侍卫和一个叫蔡琳的户部郎官,我猜这银票可能是他们两人中的谁丢的吧!”
“纳尔泰和蔡琳?”康师傅复述了一遍这两个名字,眉头间的“川”字立现,眼底似乎有一股阴云在聚集。
“对。”我点头,开玩笑似地道,“唉呀,想不到大清的官这么有钱,随便一扔就是五百两,可羡慕死我啦!”
“你这丫头,朕平日给你的银子还少啊?”康师傅嗔了我一句,将银票收好,就把关保叫了进来,吩咐道,“让纳尔泰随朕回宫,另派殷达留守长公主府。”
164不速之客
“禧儿……”正望着手中的两块玉坠发呆的我,忽然听到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我转头一瞧,却原来是三姑婆――端靖长公主,她穿着一套整齐的固伦公主服饰,笑容可掬地坐在一旁望着我。
“三姑婆?您什么时候来的?”我有些惊喜地问道。
“三姑婆走之前再来看你们一眼!”端靖说着伸手抚了抚班第的脸庞,又拉起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语重心长地叮嘱道,“禧儿,班第就交给你了,你们俩是姻缘天定,以后你就是班第在人世间最亲的人了,你们一定要相亲相爱,互相扶持啊!”
“三姑婆,您放心!”我望了一眼那两块玉坠,随后直直地望着端靖的眼睛道,“班第哥哥对我的好,我点点滴滴收在心头,以后我也会一心一意对他的,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好孩子,我真没看错你!”端靖微笑着缓缓点头,显得非常高兴,眼中有些晶亮的东西,顿了一顿,又有些期待地望着我道,“禧儿,我真想听你再叫我一声‘额涅’!”
“额涅,额涅……”
“哎!”端靖含泪答应了一声,似是喜极而泣。她揩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班第,重又微笑着跟我道,“告诉这傻小子,要是想让我高兴,就不要再难过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生活,我跟奇塔特,还有他亲额娘都会在上面看着他的!”
“额涅……”
“好孩子,别哭,额涅走了……”端靖说着,微笑着起身朝门口走去。
“额涅,额涅!!”我唤着端靖,想追上去却动不了身子。
“主子,主子……”小穗一边轻声呼唤着一边轻摇着我。
“小穗……”我揉了揉眼睛,赶走了朦胧,才看清楚在我身旁的是小穗而不是端靖。原来刚刚是做梦,可那梦境却如此真实,现在我的鼻子还有些酸酸的。“我……睡着啦?”
“嗯!”小穗点了点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刚刚奴婢也打了个盹儿,您喊了一声儿,把奴婢给喊醒了。”
“我喊了?”我忙看了一眼床上的班第,还好他没被吵醒。连日来的劳累再加上蒋燮所开汤药的安神功效,他现在睡的比什么时候都沉稳。
“主子,您去睡吧,奴婢在这儿看着,万一大额驸真又发烧什么的,奴婢即刻通知您!”小穗劝道。
“不用了,我还是在这儿看着安心些……”正说着,就见班第翻了个身,把胳膊伸了出来,被子也被他踢到了腰部。我忙帮他把被子拉上来,将他的胳膊塞回到被窝里去。因为汤药中含有发汗的成分,班第睡着后会觉着热,不知不觉就踢被子,伸胳膊,这一晚上,像刚才那样的事情我已经重复了不下五次。这种情况叫我如何能去安睡?
“唉……”小穗这丫头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叹什么气?”我安顿好班第,坐回到椅子上。
“要是这会儿大额驸醒着该多好啊!”
“好什么啊?”我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小穗,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大额驸要是醒着就能看到您这么温柔,这么细致地照看他了啊,那他该有多高兴,就算做梦该也会笑醒吧?”小穗说着一脸向往的神情,显然是沉浸在她自己的美好想象中。
“你这丫头,班第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啊?天天大额驸长,大额驸短的,好像你对他比对我这个正宗主子还要更关心啊?”我真是拿小穗这个“八婆”没辙,想象力也太过丰富了吧!
小穗“嘿嘿”干笑了两声道:“反正宫里上上下下,哦,不,是全国上上下下都知道,您迟早都要嫁给大额驸的嘛,你们俩到时候就是一体的,对谁好还不都一样嘛!”
“切!到时候是到时候,现在是现在……”我刚想继续“教育”小穗,肚子却传来“咕”的一声。刚刚才过三更,这会儿正是夜深人静,肚子发出的这一声格外显得“惊心动魄”。
“主子,王爷早就让厨房备好了燕窝莲子羹,奴婢让秦义去厨房给您端来吧。”小穗口中所说的王爷自然指的是毕里克图,他想得的确是周到,竟然连夜宵都准备好了。
“也好,想必你们也饿了,既然要拿就多拿几碗来,你,秦义,外间门口的两个侍卫都陪我一起吃吧!”
“好啊!”小穗转头望了一眼门外,喜笑颜开地道,“天儿这么冷,那两个侍卫的确很辛苦!”
“嗯,你说的侍卫是你的塞图哥哥吧?”我压低声音打趣道。
“主子……”小穗双颊微红,一副少女怀春的娇羞状。这丫头,可真经不得一逗。
“好了,不开玩你笑了,快去跟秦义说一声儿,我可真饿了。”正说着,我肚子又配合着叫了一声。
“遮!”小穗应了一声就去找秦义。片刻之后,秦义就捧着个托盘进来了,将我和小穗的燕窝放在桌子上后就退了出去,将其他的燕窝送给门外的塞图和赫奕。
我跟小穗一面细细品着燕窝的味道,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说着话,多半是小穗在跟我传达她听来的各种小道消息。
“主子,你知道吗?乾清宫的琼华姑姑被放出宫去啦!”这是小穗姑娘传达的第三条小道消息了。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岁数到了呗。”这在我看来的确没什么特别的,因为每年都有宫女到了二十五岁被放出宫的。[]
“不是的,琼华姑姑今年才刚满二十,离出宫的年纪还远着呢!”小穗道,“听说是因为她家里唯一的兄弟病死了,父母又年纪大了没人照应,皇上念她多年来一直办事勤勉,特旨让她提前出宫赡养父母,临走时还给了不少银子呢……”
我“哦”了一声,表示有些惊讶。这条消息倒有点新意。
小穗口中所称的琼华姑姑我也认识,她是乾清宫的大宫女,入宫多年,资历很老,模样周正,性格娴静,多半时候沉默寡言,但办事沉稳麻利,康师傅挺器重她的,她在乾清宫的地位类似前明皇宫里的尚宫,乾清宫的宫女都由她掌管。她这一去,梁九功可又得费心思另寻个得力的人来帮衬咯!
小穗嘀嘀咕咕地继续评论:“……其实琼华姑姑人挺好的,不像别的姑姑总是凶巴巴的,而且她还断文识字,还会写诗呢,他们私底下都说,要是琼华姑姑出身于上三旗的官宦人家,大概早就当上娘娘了……”
我摇了摇头,跟上一句:“当娘娘就一定好?这些年,你见过的那些事儿还少?”
“嗯……也是!”小穗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当娘娘有时候还真不如当奴婢呢,像奴婢跟着主子您,这会儿就能吃着燕窝,失了宠的娘娘去拿点碳还得看奴才们的脸色,这么一想,琼华姑姑出宫倒是件喜事呢!”
我一边用调羹舀着燕窝,一边微微点头赞同:“出了宫,骨肉团圆,尽享天伦,这才是真幸福!”
“唉呀…………”小穗忽然手撑着头,眼神迷离,喃喃道,“奴婢好……”没说完,就见她头一歪,伏倒在桌子上。
“小穗,你怎么了……”我还想起身去看看对面的小穗,才刚一离座,就觉着脑袋一阵晕眩,身子往后稍稍一仰,重又跌回到椅子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糊,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燕窝被人下了药!
随即,眼前就是一片漆黑……
“晨曦,晨曦……”这声音耳熟,好像是……王和均?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朦胧中看到有个长得很像王和均却穿着太监服饰的人在叫我……呃……我又幻听了,后天就是王和均的大喜日子,这会儿他应该在钱塘的碧云庄等着当新郎才对,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呢?
眼前的太监一边轻拍着我的脸,一边唤道:“晨曦,你醒醒,我是一鸣啊,我来看你了!”
一鸣?!
一听这话,我不禁一个激灵,瞌睡虫似乎都被彻底赶跑了!
我闭上眼使劲儿甩了甩头,再睁开一看――天,没错,眼前这人虽然穿着的是一套太监的衣服,但这张脸的的确确是王和均的,那灿若星辰的双眼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我,眼底奔涌着无限的柔情和激动。
“晨曦!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晨曦!”王和均一把将我拥进了怀里,紧紧地搂着,仿佛只要他一撒手,我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似的。
“你……”这情形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刹那间我只觉得脑子有点短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什么也别说,就让我这样静静地抱你一会儿,就一会儿!也许这是我这辈子的最后一次了。”王和均略带着鼻音的恳求,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于是,我依了他的话,任他这样静静地抱着我,就当是了结他的心愿,也算偿还我心中对他的歉疚。
“晨曦……”王和均终于松开了我,扶着我的双肩,凝望着我的双眸,默了片刻,有些冲动地道,“只要你说一句‘愿意’,现在我就可以带你走,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过上逍遥的日子!”王和均说完定定地望着我,等着我回答。
我回望着他,发现一个月没见,原本就清瘦的他又清减了许多,可见这一个月来,他过得并不是很好。
“晨曦,你说句话呀?”王和均的一句催促倒让我从片刻的失神中找回了理智。
逍遥的日子,多么具有诱惑力的提议!可是,我不能!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左手无名指上套着的红宝石戒指,重又抬起头,望着王和均平静地道:“一鸣,你对我的好,我会全都记在心里,但你的提议,我不能同意。”
“你是不是担心……”
“是,我是担心,但不仅仅是这样!”我轻轻地拨开他握着我双肩的手,劝解道,“一鸣,你该知道,你我在这世上不仅仅是为自己活着的,也是为所有爱我们的父母和家人活着的。你仔细想想,一走之后,真的会有逍遥的日子过吗?你不会没听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吧?就是走,能走到哪里?就算能走得了,你一逃婚便是抗旨的死罪,你们王家会因此被诛灭九族,‘碧云庄’上上下下那么多条人命,你若想起来还会觉得逍遥吗?”
四周寂静异常,我和王和均都直直地望着对方的眼睛没有言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情绪。
“晨曦,你说得对,刚才是我太冲动。”隔了半晌,王和均终于开了口。他闪烁了一下眼神,抿了抿嘴,继续道,“可是,你可知道,在家的这些日子,我每天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离成亲的日子越近,我越想见你!原想再见你一面就走,可就在刚才抱着你的一刹那,我忽然有一种冲动,只要能这么抱着你一辈子,就算是放弃所有又何足惜?”
听着王和均的这些话,我心里不是不感动的,感觉眼眶有湿润的迹象,赶紧调开了目光,将心头泛起一丝酸楚强压下去。
“晨曦!”王和均一脸决然地道,“在金陵的时候,我就说过,我王和均这辈子喜欢的只有你一个。那时候是这样,今后也是一样!你爹硬塞给我的那个什么高家三小姐,我碰都不会碰的!”
“一鸣……”望着王和均凄然的眼神,我本来想要说的“希望他能够敞开心怀,去接受新恋情”之类的话忽然间都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梆梆梆梆”,耳畔传来四下打更声,这说明再过一会儿,天就要放亮了。
“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王和均说着又伸手抱紧了我一下。
“嗯,我会的。”我拍了拍他的背,像跟一个老朋友在作别。“答应我,你要好好生活。”
王和均放开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班第,对我道:“转告躺在床上的那个家伙,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随时会过来把他胖揍一顿,再带你远走高飞的!”
我笑道:“班第他一直对我很好,你放心吧。”
“我真妒忌他!”王和均又转头恨恨地盯了一眼熟睡中的班第,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交给我道,“这是解药,只要拿出一片来含在嘴里,蒙汗药的药力就可以解了。”
“我知道了。”我说着将药瓶收好。
“哦,对了,”王和均刚抬脚要走,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对我道,“我点了那个家伙的睡穴,所以他这回睡的时间会长一些,你不要太担心。”
“嗯!”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的?又要怎么出去?”
长公主府的守卫这几天非常森严,王和均这次显然没得到塞图的帮助,他能进来已经是奇迹了,现在他能出得了这个屋子,也出不去长公主府的,因为不但府内有侍卫巡逻,府邸四周都安排了侍卫暗中保护的。
王和均道:“其实我已经进府两天了,只是一直都在厨房呆着,今晚上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
“哦!”我恍然大悟,王和均这回是装成厨子混进来的!“那好,你快回去吧,千万要小心呐!”
“晨曦!”王和均握着我的手,依依不舍地道,“我这回一走,可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了!”
“有时候,相见真的不如怀念。”我笑了笑,抽出双手,几步走到门口开了门,往外张望了一下,果然见到秦义,塞图,赫奕这仨都歪在地上,就朝王和均招了招手,道,“快走,一会儿天亮了就麻烦了。”
王和均迈出了房门,又回头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才消失在夜色中……
165再斩情思
王和均走了,望着黑漆漆的走廊,我有些许的失魂落魄,脑海中翻腾的是当初我和他在项王庙初遇的情形!
还记得那是在虞姬像前,我第一次见到了王和均!那时候的他,衣袂飘飘,俊逸潇洒,而今日那远去的背影却让人倍感凄清孤绝!一股热气冲上了脑门,我抬脚迈出了门槛,往走廊的尽头追了几步……
“哗――”,冷不丁一阵寒风从廊外直扑过来,我不禁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寒噤,热乎乎的冲动被这呼啸而来的朔风吹凉了一半儿,理智回到了心头,康师傅的那句警告在耳畔回响――“你给朕牢牢记住,倘若你违背了今日的誓言,非但你逃不过家法的严惩,那姓王的小子也难逃一死!”
我顿住了脚步,靠在一根廊柱上,全身充满无力感,望着王和均远去的方向,发了呆……
“明月满营天似水,哪堪回首别虞姬”……也许,又是冥冥中注定?当年,项羽别虞姬,今日,王和均别晨曦!只是,我们比虞姬和项羽幸运那么一点点,我们都还活着。
“一鸣,这次真的不得不说永别了,不要再来,好好活着!”我默默地在心中念了这一句,决然转身回撤。
门边,塞图,赫奕,秦义还歪着,我略想了想,决定先掏出解药喂给塞图。
不是我偏心,而是衡量过后,觉得先让塞图清醒比较保险,毕竟他跟王和均的交情比较深,解释起来较容易,加之他功夫较好,可以帮着弹压下赫奕。
果不出我不出所料,塞图清醒后,看到面前的我和“被歪倒”的赫奕和秦义之后,神情紧张,张口就要喊“有刺客”,我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将这句危险的话语拦截在他嘴里,塞图的一双眼睛瞪得跟牛眼一般大,呆愣愣地望着我。
我左右看了看才悄声道:“不是刺客,是老朋友,你千万别喊!”
塞图怔了怔,显是吃了一惊,随即投来询问的目光,我默默地点头,塞图一脸的释然,我这才放心地开释了他的嘴,接着从瓷瓶里掏出另一颗解药。
塞图这回倒是机灵,自告奋勇地从我手中拿过解药去解救赫奕。赫奕这家伙一清醒后,反应跟塞图一模一样,塞图那蒲扇般的大手急急捂住了赫奕的嘴巴,轻声解释了缘由才放开了他,赫奕这家伙惊愕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嘴巴重新合上了。
至于秦义和房里的小穗,我思量再三决定不给解药,就让他们睡到自然醒,干脆让被“蒙汗药”放倒的经历从他们的记忆里消失,于是,我赶紧吩咐赫奕把摔烂的碗,洒落在地上的燕窝等全都收拾起来扔掉,让塞图悄悄潜去趟厨房将剩下的燕窝也处理掉,“毁尸灭迹工程”完成后,我才悄然返回房内,拿了件衣服披在趴在桌子上的小穗身上,随后靠在椅背上,看着班第的睡容发呆……
“……失意泪洒相思地,天也感伤雨如注……”我边拉着二胡边唱着这首感伤的《送君》,一曲歌毕,眼泪簌簌而下,王和均轻轻地为我擦去脸上的颗颗泪珠,轻叹一声,将我揽入怀中。正当我想要拥住王和均的时候,却猛然发现怀中空空如也,王和均凭空消失了!
“一鸣,一鸣!”我焦急地喊着,四处寻找……
“禧儿,禧儿!”一个悦耳的声音在唤我。
“一鸣……”我迷迷糊糊地应声,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我的确是窝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身上还裹着被子,锦缎被面上绣的是大朵大朵的红牡丹……这不是给班第盖的那床被子吗?我迅速抬头,发现班第那双狭长深邃的双凤眼正弯弯地望着我。
这实在有些诡异,我明明记得昨晚上后来是坐在椅子上的,什么时候竟然跑到了床上?现在竟然还是这种暧昧的姿势!
“这……这怎么回事?我怎么……怎么……”我猛地坐起身子,一把掀了被子,跳下床来,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还好,衣物都完整地套在身上,又瞥了一眼屋内的桌子,昨晚上趴在桌子上的小穗也不知去哪了!
“我刚才醒来发现你歪在椅子上睡得很不舒服,我心疼,所以就把你抱到床上来睡了。”班第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放心,你毫发未损,我说过等你准备好了我们才会成亲,在那之前,你尽可放心。”
“我……我……”我觉得两颊一阵赛一阵地发烧,心内尴尬到极致,有点语无伦次。
“禧儿,可惜你都忘了,其实小时候我们就曾同睡过一张床的。”班第微笑道,“还记得那次已经很晚了,可任凭皇上怎么哄,你就是不睡觉,非还要找我一起玩儿,还哭得震天响,闹得整个宫里都不得安寝,后来,太皇太后把你抱到了慈宁宫,又派人把我也接到了那里,你这才破涕为笑,玩闹了一阵后,我就像刚才那样抱着你,哄着你,你才终于睡着了。”班第望着我的脸,眸光柔柔的。“你刚刚睡觉的样子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像白莲花一样娴静又美丽!”
“嗯哼!”我故意清了一下嗓子,紧跟着大吼了一声,“小穗!”
“唉!”小穗答应了一声,推门而入。“主子,您醒啦?洗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现在端进来吗?”
望着小穗笑嘻嘻的脸庞,怎么看都觉着有一些暧昧意味,这下,我只觉着脸上的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恰好一眼瞥见了挂在衣架上的斗篷,便伸手抄起披在身上,对小穗吩咐道,“你备的留给班第,另找几个人来服侍,我回自个儿屋去。”说完,不等小穗反应过来就火烧了屁股似地一溜烟跑出了房门。
洗漱完毕,上了早膳,布置好碗碟后,小穗侍立在一旁,然后就一直望着我莫名其妙地傻笑。
我被这丫头的笑给惹毛了,吃都吃不自在,终于忍不住开骂:“死丫头,你吃错药啦?傻笑什么啊?!”
“嘿嘿!奴婢是替主子和大额驸高兴!”小穗嬉皮笑脸地道。
我抛了个白眼给小穗,没好生气地道:“三姑婆尸骨未寒,高兴个头啊?”
“要是端靖长公主还在,能看到您这么细心地照料大额驸,大额驸又这么心疼体贴您的话,一定会像奴婢一样这么开心的!奴婢真希望您和大额驸早日成亲,只可惜大额驸还要守孝三年,唉!”小穗说着竟叹了一口气,好像无限惋惜似的。
“唉什么唉,你这脑袋瓜子怎么一天到晚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话题老在我身上兜来转去,搅得我心烦,我决定反攻,把矛头转回到小穗身上,好让她消停会儿。“你说你到这儿来是干嘛的啊?不是来服侍你主子我的吗?你倒好,昨晚上我还没睡呢,你倒先歪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怕你着凉,我还得为你披衣服!你说说,是我服侍你呀,还是你服侍我呢?”
“也不知道昨儿是怎么了,奴婢也纳闷,怎么就睡着了呢,先前都不这样的……”小穗眨巴着眼睛,眼神中有些疑惑。
“不知道怎么了?还不是你一天到晚操心过了头,累着了呗?”我挪揄道。
“奴婢……奴婢错了……”小穗声音低了下来,头了头,跪在地上愧疚地道,“请主子责罚!”
“得了,责罚暂免,以后啊,少八卦你主子事儿就行,起来吧。”我很大方地放了小穗一马。
“遮!”小穗起身,终于肯老老实实地立在一旁,停止了傻笑,我终于能安心地吃顿早饭了。
填饱了肚子,稍显凌乱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我决定到班第那儿看一眼,因为离开之时比较慌乱,没将医嘱告诉他,说不定这个孝子感觉好一些了,又要披麻戴孝重返灵堂守灵去。
事实的确如此,我到得房门口的时候,恰好碰到班第穿着孝服准备出去,当下我就扯着他的胳膊硬将他拉回到床上,并严正地告诉他:“昨儿大夫说了,你伤神劳累过度,要将养两天才能彻底恢复,所以这几天你都给我在床上呆着,好好休息,其他事儿就由王爷和大哥去应付,清楚了没?”
“那不行……”班第说着就要起身。
“不许去!”我硬将班第按坐回床上,威胁道,“三姑婆说了,以后就把你交给我了,还让我好好照管你,所以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等于不听三姑婆的话,这可是不孝!”
“额涅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班第傻愣愣地问。
“这个……”我总不能说是三姑婆在梦里这么跟我说的吧,于是含糊其辞道,“是前一阵子,你忙的时候说的,哪能每句话都能让你听到。哦,还有,三姑婆还说了,你要是真的想让她高兴,就不要再伤心了,她在天上跟你亲额娘一起会看着你的。”
“这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该不是你做梦的时候,额涅跟你说的吧?”班弟的感觉未免太敏锐了点吧?
“总之,额涅就是说了!”我开始强词夺理。“你就说你是听还是不听吧?”
“听,额涅的话当然要听。”班第地乖乖地靠在床头,拉好被子,笑呵呵地望着我道,“其实昨晚上我梦见额涅了,她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话,我好像还记得她走的时候还特地抱了抱你……不过……”说到这里,班第皱了皱眉,似乎碰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有点奇怪,照理说额涅身上应该戴着三层金冠,穿着翟鸟五爪四团龙褂才对,可在这梦里,她老人家怎么会穿着一套太监的服饰呢?”
太监服饰?难道说……不会吧?王和均不是说点了班第的睡穴了?怎么可能呢?
“梦就是梦,梦境本来就是无奇不有的,你啊,省点心别瞎想。”我正说着,小穗端着一碗汤药进来,道,“主子,大额驸的药好了!”
“汤药?我的?”班第的眉头立马蹙成了一团,一边捏着鼻子,一边连连摆手道,“拿走拿走,我已经好了,不用喝药了。”
看到班第这副“见到鬼”的表情,我心里小幸灾乐祸了一把:没想到班第这家伙平时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一副世间大丈夫的样子,竟然跟我有相同的弱点,怕喝中药!
“谁说你已经好了?大夫没说你痊愈之前,你就得喝药!”教训人,尤其是教训班第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呢!
“先放着,一会儿再喝!”对峙了半天,班第使出缓兵之计。
可惜,这一招是我用剩下的,我自然不会着他的道,一口回绝,“不行,现在就喝,凉了就没药效了。”
班第僵着没动,我决定加点刺激:“快点儿,还带兵打仗呢,那些兵要是看到你怕喝药的熊样,不笑死才怪!”然而,这激将法对班第似乎并不奏效,他还是捏着鼻子,扭过头,一副打死都不喝的表情。
“额涅,您这孙子算是白养了,您看看,他现在连药都不喝,他纯粹是想让您伤心呐,唉!”没办法,我只好把三姑婆端靖抬出来,试试效果。
“我喝!”三姑婆的余威果然不同凡响,班第作出了让步。盯了两眼药碗后,班第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我道:“记得先前我生病的时候,额涅都是一口一口喂我喝药的,再苦的汤药仿佛都变得一点都不苦了。”
晕?这啥意思?要我像三姑婆一样给他喂药?从来都是别人喂我,我可没喂过别人!这家伙,今儿是怎么了?因为生病忽然变得脆弱了?……算了,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就服侍他一回吧。
“小穗,你先出去!”有所动作之前,我得先把这位“八婆”打发出去,
“遮!”带着偷笑的表情,小穗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我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递到班第面前:“来,张口吧。”
班第依言张口,喝了一勺下去,待我想再舀起一勺递到他面前时,却见他握住了我拿调羹的右手,眼底眉梢都带着些许感动的表情道:“好了,禧儿,我自己喝吧。”
“怎么,刚才呛到你了吗?”我有些疑惑不解,才刚喂了一勺而已,这么快就喊停了?
“没有,你这么小心翼翼,怎么会呛到?”班第笑着轻轻摇头,接过药碗,一仰头,将一碗药喝的干干净净。
“刚才不还说药苦,喝不下什么的,这会儿怎么这么神勇?”我有些惊愕,这家伙怎么一会儿一个样?
“刚才你喂了我那么一口,我觉着这药不但不难喝,反而有点甜!”班第笑呵呵地道。
这家伙怎么今天看上去怪怪的?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呢?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禧儿!”就在我愣神的当口,班第忽然一把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有些莫名其妙地道:“谢谢!”
“谢什么?”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谢你是禧儿,谢谢你是大公主,谢谢你同意指婚,谢谢你在额涅临走时愿意叫她额涅,谢谢你不眠不休地守着我照料我,谢谢你愿意喂我喝药,总之,谢谢你给我的所有的一切!”
“怎么尽说些傻话,这些有什么好谢的!该不是昨天发烧真给烧傻了吧?”我呵呵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班第放开我,扶着我的双肩,满眼诚挚地望着道:“禧儿,等三年守孝期满,咱们就成亲好吗?相信我,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子!”
望着班第清澈诚挚的眼神,我刚想张口道“我相信”,却在刹那间,脑海忽晃过了另两道焦灼黯然的眸光,我心头瞬间意乱,那句话就卡在了喉咙里,没蹦出来。
许是见我沉默了,班第倒带了点歉意,补充道:“没关系,我不急,还是那句话,我会等你慢慢准备好的。”
“我……”定了定神,我鼓起勇气,想再说一次,却听外头小穗通报道,“启禀主子,大额驸,恭亲王侧福晋说有急事求见大公主”
“哦?”我和班第的注意力都被小穗的这声通报吸引了过去,互望了一眼后,我就让小穗进屋来,进一步询问:“是哪位侧福晋?”
恭亲王府的侧福晋可不只一个,得问清楚。
“回主子,是精格福晋。”
我一听,忙不迭地吩咐:“快快有请。”
这大冷的天儿,外头已经飘起了雪花,精格福晋怎么这会儿跑来找我了呢?
166非她不娶
“小五婶儿!”到了偏殿,一见到精格福晋我就抢先一步先上前,亲亲热热地搂住她,不然,她又要礼数周全地“叩见大公主”。
“大公主,这些日子可累了你了!”精格福晋捧着我的脸细细地端详着,满眼的怜爱。
“没有的事儿,我好着呢!”我说着将精格福晋扶到椅子上坐下。“好长时间没去恭王府了,大家都好吗?”
精格福晋一听这话是满眼愁绪,欲言又止。
“怎么,出什么事儿了?是不是有人欺负您了?”看着她这副的样子,我心里腾起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常宁的“后宫”虽然没有康师傅的庞大,但就目前来说也不算少了,除了永绶的额娘马氏,眼前的侧福晋精格外,还有一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三个庶福晋——陈氏,萨克达氏,钮祜禄氏。这些个“佳丽”中,就精格膝下空空,之前她也曾经生过两个女儿,但都先后夭折,倒是那个萨克达氏进门后两年内连生了两个儿子,今年三月又一举诞下个女儿,在恭王府内可谓“资本雄厚,风光无限”,对正室马氏还算恭敬忌惮,对其他人就不免有些盛气凌人,这一点,我去恭王府串门时,多多少少能觉察到一二。精格这人的性情温顺,不喜跟人争强好胜,我怕她吃亏,先前跟永绶打过招呼,让他帮忙多照应着些,因为常宁忙于政事不大管家事,纵然有心怜惜也恐怕力有不逮。现在,永绶正在养伤期,恐怕也照应不到了。
“没有没有。”精格福晋连连摇头否认,紧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露了消息,“不瞒您说,现在府里都闹翻了天了,您能不能抽空过去一趟?”
我大吃一惊:“闹翻了天了?怎么回事?”
“唉!”精格福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永绶他坚持要娶斯若姑娘为妻,王爷和福晋不同意,眼下正闹绝食呢,把自个儿关在房里一天一夜了,谁来都不开门。我想平日里你跟他最要好的,兴许你说话他还能听呢,就趁着这会儿王爷进宫去了,过来找你劝劝他。”
啥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就是!
先前听班第和蒋燮传递过来的消息,永绶的伤势恢复得相当快,才一个月的功夫就基本痊愈了,主要原因自然是祁坤的高超医术和蒋燮的日夜看护,然而,不可忽视的是,沈宛的作用也非同小可。这段日子她也一直住在恭王府,天天陪着永绶陪他弹琴论诗,使得永绶的心情非常舒畅。为永绶的安全和健康着想,对这种状况我也没吱声,只想着等永绶完全康复了,再打发她离开就是了,谁曾想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永绶竟然想娶沈宛当正室?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先别说常宁和马氏会不会同意,单是祖制那里就通不过。按照沈宛的出身,她连永绶的妾室都没资格当!也许永绶还不知道他那“斯若”姑娘的真面目,看来,我的确有必要去一趟恭王府跟永绶好好谈谈心了。
这么想着,我便让精格福晋稍等片刻,自己回房麻利地换了套出行的服饰,然后说服了婆婆妈妈的班第,并留了赫奕和赫达看着他后,坐上轿子随着精格福晋急匆匆地赶往恭王府去“救火”。
到了恭王府,我俩就直奔永绶所居的小跨院而去,才刚到院门口,就看见嫡福晋马氏正满脸忧虑地领着一群人在紧闭的房门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永绶,是额娘啊,你开开门呐……”
回答她的是静默无声。
马氏又继续唤道;“永绶,你听我说,阿玛和额娘这也是为了……”
马氏的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砰——哗啦”,显然是永绶狠狠地扔了一件什么东西在砸在门上,然后掉在地上摔碎碎了,随即传来永绶气急败坏,声嘶力竭的吼声:“走走走,都走!除非斯若回来,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见你们!”
“永绶……”马氏伤心地抹起了眼泪。“为了那个女人,你……你连额娘都不要了吗?永绶?!”马氏说到这里抚着额头,身子往后颤了颤,我和精格福晋忙上前几步搀住她,齐声问道:“五婶,(福晋),您没事吧?”
马氏站稳了身子,凝了凝神,一眼瞧见了我立马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握住我的手道:“大公主,您快帮我劝劝永绶,这孩子是着了魔了,连阿玛和额娘都不要了,他……”
“五婶,您别急,事儿我都知道了,我来跟永绶说。”我又对精格福晋道,“小五婶,您和五婶都先回房歇着吧,这大雪天的,可别冻出病来。“
“是啊,姐姐,大公主说得对,妹妹陪您回屋吧,永绶平日最听大公主的话,一准儿能说动他,您就放心吧。”精格福晋也在一旁帮腔。
在我们的劝说下,马氏和精格福晋领着一拨人离开了小跨院,我拍着门板开始叫门:“哥,我是禧儿,我来看你了,你快开门呐!”
我这个妹妹比马氏的面子稍稍大了那么一点,永绶没有沉默不语,也没有暴跳如雷,只是很淡然地道:“禧儿,你如果也是来说服我放弃斯若的话,就别白费力气了。”
“哥,你先开门!”我没有正面回答永绶的话,决定先诉诉苦让永绶的心软一软。“哥,你也知道,我出来一趟不容易,这回为了给你治病,我可是背着皇阿玛远赴江南去给你请来了名医,为此,我还被皇阿玛责打了一顿,可怜我手都被打肿了,还被罚禁足一个月!虽然很疼,这一个月过得也很痛苦,可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能从鬼门关把你抢回来,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哥,你开开门好不好,让我看看你,一个月没见了,难到你都不想我吗?我还是不是你妹妹呀?哥……”
就在我又想拍门的时候,就听“吱呀”一声,永绶开了门,望了我一眼道:“进来吧。”
“哥!”我满怀欣喜地喊了一声,亲亲热热地挽着他的手臂一同进屋去。待小穗将刚才马氏贴身丫头交托的食盒放在桌子上退出去以后,永绶立刻关切地道:“手怎么样了?快让我瞧瞧!”
“现在能看出什么来呀,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了,当时可肿得跟馒头似的,疼死人了!”我一边继续夸张伤情以博取永绶的同情心,一边从食盒里拿吃食。“你可不知道,那时候皇阿玛发的是如假包换的‘雷霆之怒’,吓死人了!要不是念在我是为了救你,他就要对我动家法了,那可就不是禁足一个月,而是趴床一个月了!”说话着,我将燕窝粥递给永绶,可怜兮兮地道,“哥,看在我为了救你受了这么多苦的份上,你就把这碗燕窝粥喝了吧,好不好?”
迟疑了一下,永绶接过粥碗,拿起调羹,一勺一勺地开始进食。看来他是真饿了,一碗粥,没用多久时间就吃完了。小穗进来收拾了下桌子退出去之后,永绶就对我下了逐客令:“禧儿,我粥也喝了,你也看过我了,该回去了,要是让皇上知道你又到处乱跑,又该骂你了。”
“不急不急,我这回是从三姑婆那儿过来的,晚点儿回去没关系。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了,咱兄妹俩可得好好唠唠!”我笑呵呵地道,把椅子往永绶这边挪了挪。
永绶用警惕的目光看了看我道:“如果你是帮阿玛和额娘游说的,还是趁早省点力气。”
“唉!”我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右手撑着桌子托了腮帮子,作愁眉苦脸状,跟永绶倾诉,“我都搞不定我的皇阿玛,谁有力气帮你的阿玛和额娘啊?”
“怎么,你又犯了什么事儿,惹到你皇阿玛了?”
“那倒没有!”我撇了撇嘴,哀怨地望着永绶道,“哥,你说皇阿玛是不是看到我特讨厌呀?”
“你怎么会这么想?谁不知道你是皇上的‘第一宝贝疙瘩’?连太子私底下都嫉妒你呢!”永绶果然上了我的套,反过来开始安慰我。
“切,才不是呢!”我反驳道,“要真是这样,那这回我去江南请医救你明明是对的,为什么他还要责罚我?不但如此,连班第都因为帮了我而挨了三十下板子呢!”
“那是你误会皇上啦!”永绶很耐心地跟我解释,“你不知道,江南一带比较危险,听人说前明余孽就隐居在那边,你这样贸然前去,万一被人知道了身份是很危险的,皇上处罚你正是因为太疼你了,怕失去你,要是当时我还醒着,也绝对不会同意你去江南的!”
“是吗?真的像你说的,皇阿玛是因为疼我才要打我?”我质疑。
“当然是!”永绶非常肯定地点头道,“虽然表面上蓉玥最跋扈,皇上管你管得最严,但这却恰恰说明皇上最疼你,反而对蓉玥不像对你那么上心,这一点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最清楚。‘可怜天下父母心’,好妹妹,听哥一句,你就别总是跟皇上对着干啦!”
“哥,‘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也别跟阿玛和五婶对着干了行不?”终于等到永绶自己说出了关键的一句,我及时地将话头拐了个弯,绕回到了今日的主题上。
永绶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我跟他弯弯绕了那么一大圈,其目的还是为了“说服”他,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我和他的角色有点错位,一直都是他在变相地“说”他自己。
“哥,阿玛和五婶不同意你娶斯若,那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是他们最疼爱的儿子,他们不会害你的!你就听我一句吧,啊?”
永绶的脸色瞬间罩上了一层淡漠,冷冷地盯了我一眼,起身道:“门在那边,大公主慢走,不送。”
“哥!你不要这么固执嘛!”我挡在他的身前,急道,“那个斯若,她到底哪里好,就值得你那么迷恋,那么放不下,甚至连父母都不要了?”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她,就因为她是个唱曲的,是贱民!”永绶忿忿不平地道,“可是我不在乎!她知书达理,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世间少有的才女!比那些所谓的千金小姐不知好多少倍!她虽然卖艺,可从来不卖身!我一定要帮她赎身脱籍,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哥!你先别激动,听我说。那个斯若的确是个才女,但是,你所知道的还不够全面,想必她也不曾坦诚相告,今日我来的目的之一,就是在你的面前还原一个真斯若。”
“什么真……‘斯若’?”永绶皱了眉,一头雾水的样子。
我笑了笑,硬拉着永绶重新坐了下来,将‘斯若’二字的来历,沈宛的真正出身,她跟纳兰容若之间的关系,她跟明珠家的“夺子纠纷”向他一一道来。
永绶听罢,微微张了嘴,傻愣了半天,似乎失了神。我见状忙趁热打铁:“哥,你看,这个女人连这些都不跟你说,显见她对你的不坦诚,你又何必为了这么一个女子,伤了阿玛和五婶的心呢?”
“斯若……斯若她肯定是有苦衷的,对,对,一定有苦衷的!”永绶的魂似乎终于还了回来,猛地起身,带着些许癫狂喃喃地道,“我,我要去找她,去找她问个清楚!”随即往房门的方向奔去,迅速开了门,蹿了出去、
“哥,哥,你冷静点儿,你快回来!”永绶的力气和块头都比我大,我拉都拉不住他。门外的塞图大概也没想到永绶会突然从房里蹿出来,一愣之后,急忙追将过去,在院子里拉住了他。永绶也是有功夫的,加上他刚大病初愈,塞图不敢使全力,又叫上了其他三个跟着来的侍卫来帮忙,就这样,四个大男人一起动手才把永绶扛回了房间。
“你们都给我让开,听见没有?让开!”永绶很不甘心地朝拦在他面前的塞图等四个侍卫又吼又打又踢的。
“哥,你病才刚好,外头又下着大雪,还是在屋里好好呆着吧!”我在一旁劝解,“就算你去问,也问不出什么的!”
没想到,永绶对沈宛竟如此一往情深,情毒中的真不轻。我都把真相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了,他竟然还心存幻想。
“我一定要去找斯若,一定要问清楚!”永绶声色俱厉地朝我吼道,“纯禧,你快让他们让开,听见没有!不然,我恨你一辈子!”
“哥,拜托你理智一点好不好!你就是去了,能问出什么?”
“你们都让开,让他去!”冷不丁的,常宁的声音忽然在房门口响起。
我回头一瞧,只见常宁披着大斗篷,身穿朝服,正满脸怒容地瞪视着永绶,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永绶这回见了常宁也不像往常有些怯意,竟然也是傲然挺立,毫不畏惧地瞪视回去。
“叩见恭亲王!”塞图领着其他四个侍卫给常宁见礼。
“五叔!”我唤了一声,正欲上前化解这父子间的眼神大战,却忽见常宁身后闪出一个人来,对着我和永绶盈盈一拜道:“民妇叩见大公主,小公爷!”
167王府风波
“斯若!”永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一脸的惊喜,几步上前将沈宛扶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和沈宛二人,我,常宁还有其他的侍卫都成了摆设。[]
“斯若,斯若,你终于回来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再也不!”永绶紧紧地拥着沈宛,口气坚决得很,似乎在对他自己说,又像是在跟在场的所有人宣告。
“小公爷……”沈宛看来在感动之余还是有些顾忌,轻轻挣扎了一下,但挣不脱永绶的紧拥。
“斯若姑娘……”常宁微皱了眉,不悦地望着拥在一起的永绶和沈宛。
沈宛想要从永绶怀中挣脱出来,可永绶却偏偏抱的更紧,就是不撒手,似乎没听到他阿玛的话,还自顾自地用手臂圈着沈宛,对她信誓旦旦地道:“斯若,你听好,我永绶这辈子娶定你了,谁也拆不散我们!”
“小公爷……”沈宛心事重重地开口,永绶却伸出食指盖住沈宛的唇,继续道,“你放心,我只要你一个,决不会像某些王爷一样,不停地往府里塞小妾!”
永绶这刺激也太过了点儿,常宁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句“放肆”,我见状忙挡在常宁身前劝慰:“五叔,我哥他大病初愈,心绪不宁,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常宁紧皱着双眉,满脸怒气地瞪着永绶,永绶却看也不看他,眼里似乎只看得到沈宛。
“王爷!”沈宛终于跪了下来对常宁道,“请王爷息怒,也请王爷放心,民妇虽只是一介妇孺,但向来言出必行,请王爷先移驾!”
常宁的目光移到沈宛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就牵了我的手道:“禧儿,咱们走。”
“哦,好!”我答应着,跟着常宁出了院子,给那一对纠结的恋人让出了空间和时间。
常宁带着我去了他的寝殿,换了一身便服后,心气似乎平顺了些,开始把话题转到了我身上:“禧儿,你今儿怎么到这儿来了?跟你皇阿玛说过了?”
“嘻嘻,阿玛,这就是‘琴鱼茶’吧?还有小鱼游来游去,太有趣了!”我兴致勃勃地岔开了话题。
“禧儿!”常宁又唤了我一声,我不得不把目光从茶盏上移到了他的脸上,尝了一口带点咸味儿的传说中的“琴鱼茶”,故作轻松道:“阿玛,我放心不下永绶,想来看看,就过来了呀!”
“是不是精格去找你过来的?”常宁的口气听着有一丝不快。
“呵呵呵――”我满脸堆笑,挽住常宁的臂膀娇声道,“阿玛,永绶是我哥,他一直很疼我,我说的话他几乎都会听,所以小五婶做得没错,您可别怪她!”
“那这回他听你的了吗?”常宁这个问题问住了我。想想刚才我虽然让永绶不知不觉入了套,但他对沈宛的态度却丝毫没有改变,仍然一如既往地执着,我无言以对,只好沉默是金。常宁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语气沉重:“永绶这回是入了情魔了,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不然我也不会不得已派人去把沈宛找回来。”
“沈宛?”听常宁叫出了这个名字,我不由得一愣,看来常宁对沈宛作了一番调查。
“是啊,沈宛。”常宁微微点了点头,道,“这才是她的真名,曾经是名满江南的名妓,的确是个才女……”
“阿玛,既然我哥他这么喜欢这个沈宛,要不就让她留在我哥身边吧。”
“我跟他额娘也跟他说过,可以让这个女人留在他身边做个丫头,可永绶这小子已经走火入魔了,他说不能让沈宛没名分地过一辈子,他坚持要娶她做正室福晋!这怎么可能?这种事无论国法家法都是万万不容的啊!传扬出去还会成为笑柄!”常宁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唉!这孩子非要把我气死他才高兴!”
“怎么会呢!”我握着常宁的手安慰道,“阿玛,永绶他其实很爱您和五婶的,现在他只是陷在情网里拔不出来,等过一阵子这狂热退了,他想清楚了就好了。”
“但愿能像你说的那样!”常宁满眼的疲惫,勉强朝我咧了咧嘴,笑了笑,又道,“对了,听说班第晕倒了,现在怎么样了?这些天我一头忙着安排阅兵的事儿,一头又要顾着永绶这个逆子,也抽不出时间去三姑姑府上看看他。”
“他啊,现在壮得像头牛,您甭担心。”
“班第是个好孩子,不管是文才还是武略都远远超出他的同辈一大截,是难得的人才,更难得的是他对你是一心一意的,把你交给他,你皇阿玛放心,我也放心。”常宁望着我,满眼的慈爱,口气是无比的欣慰。
“是,我知道,班第是大大的人才!不过,就算是这样,皇阿玛跟您也不用三天两头在我耳边念叨吧?”
“哟,你这丫头,嫌烦是吧?”
“唉哟哟,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王爷,我只不过喝了点鱼茶,又没吃熊心豹子胆,哪敢嫌你们烦呐!”我笑呵呵地打趣。
“你呀,伶牙俐齿的丫头!”常宁宠溺地捏了捏我脸,终于露出了难得的轻松笑容。
“启禀王爷,伍姑娘说有急事要求见王爷!”门外进来一个太监禀报
“谁?伍姑娘?”常宁一听,似吃了一惊,房间里好不容易变得轻松的气氛隐隐又有了一丝紧张。
“回王爷,正是!”那太监说着望了一眼常宁补充道,“奴才跟她说了,王爷吩咐过不见任何人,可伍姑娘说事情紧急,若是见不到王爷她就长跪不起,奴才寻思伍姑娘正身怀六甲,不得已只好进来禀报一声,还请王爷示下,见还是不见!”
“让她进来吧。”常宁皱着眉吩咐了一声,小太监“遮”了一声退了出去。
“伍姑娘?是谁呀?”我问常宁。什么姑娘,挺着大肚子还非要来见常宁?真是怪事儿。
“她……”常宁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道:“是我新收的一个丫头。”
“哦!”我恍然,原来是常宁新收房的一个侍妾。啧啧,常宁的“后宫”又增员了,好久没到恭王府来,王府的动向都没得到更新。怪不得刚才永绶说什么“某些王爷不停地往府里塞小妾”,原来是真有其事!
“想什么呢?”
“啊?哦!”我回过神来,堆笑道,“我在想,恭王府这回会添个小阿哥呢,还是小格格。”
“小丫头,你当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呐?其实……”常宁的话刚开了个头,就看见一位孕妇,一手撑腰一手扶着腹部,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踱了进来,刚要见礼,常宁伸手制止,待她坐定后,常宁问道:“不是让你在屋里好好呆着待产吗?什么重要的事非要这个时候来见我?”
伍姑娘语带歉意道:“奴婢知道,不该在这时候坏了王爷和大公主的谈兴,可这件事万分紧要,奴婢不得不来,请王爷和大公主恕罪!”
“什么紧要的事,快说吧。”常宁的口气有些不耐烦了。
那伍姑娘抬眼看了看常宁,又看了看我,忽然起身,“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激切地道:“奴婢求王爷和大公主救救蔡大人!”
常宁一下子变了脸色,也不去扶还跪在地上的伍姑娘,高声吩咐了一声:“来人,带伍姑娘回房好好歇着,没本王的话,不许出房门一步!”
“不,王爷,王爷!”那伍姑娘挣开来扶她的两个丫鬟的手,膝行几步,到了常宁的脚边,抱着常宁的腿哭道,“王爷,奴婢求求您救救蔡大人,他是奴婢姐妹的救命恩人,他要是出了事,奴婢的姐姐也活不了啦!求求您了,王爷,王爷!”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带回去?”常宁丝毫不为所动,朝着两个发愣的丫鬟怒吼。
“王爷……王爷……奴婢求求您,求求您了!”伍姑娘死死抱着常宁的腿哭喊着,那两个丫鬟也不敢使劲儿拽她。也许是见常宁没理她,这伍姑娘又把目标转向了我,“大公主,大公主,都说您是菩萨心肠,求您跟皇上说说情吧,蔡大人是个好人,是好人呐……”
“砰!”常宁狠狠地将桌上的茶盏摔在了地上,横眉冷目地指着伍姑娘的鼻子训道:“别以为你现在有了身子,爷就舍不得罚你,你再这样胡搅蛮缠……”
“要打要杀全凭王爷处置,只求王爷能伸援手救救蔡大人!”那伍姑娘梗着脖子,倔强地望着常宁。
“你……你……”常宁的胸口起伏不定,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高高举起了右手,眼看一巴掌就要挥在那伍姑娘的脸上。
“五叔!”我忙起身,双手紧紧拖住了常宁的右臂,殷殷地望着他道,“五叔,有话好好说嘛,伍姑娘是孕妇,容易心浮气躁,情绪激动,您就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消消气吧,啊?五叔!”
常宁望着我,眼底的暴怒总算压下去一些,收了手,盯着伍姑娘狠狠地道:“看在大公主的面上,这回暂且饶了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回屋里去!”
“不,您要是不答应,奴婢今儿就跪死在您面前!”这伍姑娘的性格还真是倔强得可以。
“伍姑娘,您先起来!”抢在常宁再次爆发前,我上前想先将伍姑娘搀扶起来,可那伍姑娘摇了摇头,还是坚决不起身。
“来人,把这个贱人拉出去抽二十鞭子!”常宁的一声怒吼,宣告伍姑娘很成功地踩到了他的底线。
“慢!你们都退下!”我急忙喝退了进来拉伍姑娘走的几个太监。常宁暴怒之下失去理智,我可不能眼看他鞭责孕妇,万一弄出个好歹来,到头来,后悔的还是他自己。“伍姑娘,你说的那个蔡大人到底是谁?”
“是蔡毓荣蔡大人!”伍姑娘答着,眼中流露出希望的光芒。
常宁厉声制止:“禧儿,这事儿我管不了,你更不许插手!”随即朝门外高喊一声,“亚尔泰,舒景!”
“王爷!”两个佩刀的侍卫躬身进屋待命。
“你们马上把这个贱人拖回她自己的屋里去!”
亚尔泰和舒景面面相觑了一下,低了头,谁都不敢上前。
常宁见状紧催了一声:“还不快动手?!”
“伍姑娘,你说的蔡大人我知道是谁了,你别急,先起来。”我上前再次搀扶,这回伍姑娘终于肯起身了。我给了她一个笑脸,安抚道:“您先跟他们回去好生将养,我跟王爷了解了解情况,回头再回你句话好吗?”
“谢大公主!谢王爷!奴婢告退。”伍姑娘擦了擦泪,福了福身,由两个丫鬟搀扶着,跟着两个侍卫走了。
“阿玛,那个蔡毓荣是不是就是原先那个云贵总督,最近又调任仓场总督的那个啊?他怎么了?”闲杂人等都不在了,我开始向常宁了解情况。不要怪咱好奇心强,实在是这事儿又透着点蹊跷。这个伍姑娘明明是常宁收房的侍妾,怎么会哭着喊着求他救一个朝廷里的大臣呢?
“朝廷里的事儿,不用你管。”常宁一张口就堵死了我的问话。“你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吧,该回去了,当心被你皇阿玛知道又要罚你。”
“阿玛!”我扯着常宁的胳膊使劲地晃着。
常宁将我揽在怀里拥了一会儿,才放开道:“不该你管的你别管,记住我的话。我也累了,要歇会儿,你先回去吧,改天我去看你。”
“阿玛,我就是想知道怎么回事而已……”
“塞图,巴朗!”常宁不等我说完,就将守在门外的两个御前侍卫叫了进来,吩咐道,“你们快带大公主回去,好好护卫,不得有误。”
“天还早着呢,我还要待一会儿,再说了,我还不知我哥那边怎么样了呢,我不走!”我扭身坐回到椅子上,赖着不动。
“永绶的事我自会处理,你不用担心,回去吧。”常宁走到我身边,温言软语地劝道。
“不!”我执拗地把头扭到了另一边,撅着嘴。
“禧儿!”常宁也挪到了另一侧,俯□子,继续柔声劝道,“好孩子,其实我何尝不想让你在这里多待待,可这回你又是背着你皇阿玛私自来的,他要是知道了会很不高兴的。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先回去吧,改天我去跟皇上请旨,让你到恭王府好好地住上一阵子,好不好?”
“得了吧,皇阿玛多半儿不会答应的!”这又是件怪事儿,常宁跟康师傅请旨让我去恭王府小住,从未成功过,康师傅总有各种各样“不准”的理由,要是换成福全,成功率就大很多了,貌似康师傅对于我去恭王府是相当的抵触。我私底下曾分别旁敲侧击地问过康师傅和常宁,但这两个“太极拳”高手,从来就没有透露过半句其中的缘由。望着常宁有些尴尬又心酸的眼神,我心生不忍,只好让步道:“好了,五叔,我走就是了,不让您为难。”
常宁笑呵呵地帮我穿好斗篷,轻轻拍了拍我的脸,笑道:“好孩子!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儿,一准儿去看你!”
“嗯,禧儿告退!”我施了一礼,转身欲行,想到了永绶,又回头道,“五叔,永绶要是有什么消息,可一定要派人告诉我呀!”
“知道,去吧!”常宁朝我挥了挥手。
我带着小穗,领着四个侍卫穿园过院,坐上轿子,眼看就要王府大门时,却听得有人高喊了一声:“恭亲王请留步!”
168蔡氏迷案
“那是公主,不是王爷!跟您说了,我们王爷不在,您怎么就不信呢?”这扯着嗓子阻拦的焦急声音来自恭王府的门房。“唉,唉,您别过去,别过去,哎呦喂――”
“站住!”轿前的巴朗一声断喝,“再靠近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这位兄弟,在下没有冒犯王爷的意思,只是有事想与王爷面谈!”拦我轿子的人倒挺客气,声音听上去还有几分耳熟。我按捺不住跳将上来的好奇心,便悄悄地在轿帘一侧掀开条缝往外一瞧――来人脚蹬鹿皮靴,身上所穿的是那套眼熟的褐色蒙古夹袍!那不是噶尔丹的侄子,策旺阿拉布坦吗?他怎么跑来找常宁了?今儿这恭王府可是真够热闹的。
“轿子里的不是恭亲王,你认错人了,请让开。”塞图的脾气和顺,语气也相对柔和,说完就跟轿夫一招手,示意继续行进。我赶忙把帘子放下来坐好。
“王爷,喀尔喀部的人都可旁观阅兵,为何单单不允我们厄鲁特部旁观,这么做有欠公允!”策旺阿拉布坦提高了音量,震得人耳朵都有点嗡嗡响。原来这人这么急着找常宁是为了阅兵的事,怪不得常宁吩咐下头说不见客,敢情是为了躲他呀。
年末阅兵是每年都有,不过听说今年康师傅要亲临现场,且据说到时候会有秘密武器上场演示,不安排厄鲁特的人到场想必是出于保密的需要,怎么说噶尔丹都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退后!”塞图一声断喝,轿子外就传来一阵“苍啷”作响的拔刀声,轿子才刚刚挪了半步又被迫停下了。
“住手!都退下!”策旺阿拉布坦用蒙语喝令了一声,貌似在斥退他的手下,随即又听他用汉语继续道,“王爷,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找了您好几天,您都避而不见,实在无法这才贸然登门拜访……”
“说了,这不是恭亲王,再纠缠不休,休怪我们无礼!”塞图的语气也严肃起来。
“王爷,请您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今日在下断不会离去!”策旺阿拉布坦好像没听到塞图的警告,仍然高声喊着话。
“拿下!”塞图一声号令,就听见外头一阵“叮当”声。
“住手!”我急忙高声喝止,同时跺了两下脚,示意落轿。
再怎么说策旺阿拉布坦也是噶尔丹派来的特使,一个处理不好引起外交纠纷就麻烦了。可这个策旺阿拉布坦也真够执着的,都这么跟他说了,他还不相信,看来,不让他看仔细了,估计今儿都我都回不去。
小穗一掀轿帘,我迈出轿子抬眼一瞧,好家伙,策旺阿拉布坦的脖子上架了两把明晃晃的刀子,他身后的两个随从脚边各躺着一把弯刀,每人脖子上还各架着一把,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制服他们的两个侍卫。
“放了他们。”我下了指令,几个侍卫迟疑了两秒后“遮”了一声,放开了策旺阿拉布坦,转而迅速护在我身前。
策旺阿拉布坦稍稍一怔,随即露出几分惊喜,不由地向我这边凑了几步,口中唤道:“雪莲……”
“放肆,退后!”塞图一声断喝,四把刀子又齐刷刷地对准了策旺阿拉布坦。
“塞图,不可无礼!”我轻斥了一声,塞图望了我一眼,又跟其他三个侍卫做了个眼色,四把刀子收回来一些,但仍然保持着警戒的姿势。
“厄鲁特使者策旺阿拉布坦叩见大公主殿下!”策旺阿拉布坦倒是笑眯眯地,右手扣在左胸口,朝我鞠了一躬。看来这位昔日卖天山雪莲的小伙子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呵呵,特使大人不必多礼!”我微笑着说着“外交辞令”,“侍卫们职责所在,还请特使大人见谅。”
“殿下言重,方才的误会在下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策旺说着又抚着左胸对着我鞠了一躬。(.无弹窗广告)
“既是误会,我不会在意,特使也别放在心上。”我笑道。
“多谢大公主殿下!”策旺抬起头,面带微笑,目光灼灼地望着我。
“特使大人,今儿您来得不巧,恭亲王他不在府里,我也是扑了个空,恐怕您得改天再来。”我一径微笑着替常宁撒了个谎,顿了片刻,等着策旺阿拉布坦的反应,可是这家伙只是面含微笑,双眼直愣愣地瞧着我,什么也没说,那神情分明告诉我,他在走神。
“特使大人?!”我迎着他的目光,提高音量提醒了一声。
“嗯?”策旺阿拉布坦这才好似大梦初醒,将直勾勾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收回去,回神恭敬地道,“既然恭亲王的确不在,在下只好改日再来。”
“那能否请您让个道?”我堆笑道。
“嗯?哦!殿下请!”策旺阿拉布坦说着往一旁退了退,小穗替我撩开轿帘,我转身猫腰钻进了轿子。
回到端靖长公主府,我先去灵堂瞧了一眼,还好,没见到班第的身影,看来这家伙表现不错,没有为难赫奕和赫达,到了里屋门前从门缝里往里头一瞧,发现他正靠着床头拿了本书在看。
“哟,用功呢?”我推开门打趣道,顺手解□上的斗篷交给身旁的小穗。
“禧儿,你回来啦!”班第放下书,起身迎向我,将我的手握在他暖暖的掌心问道,“永绶怎么样了?没事吧?”
“永绶啊,碰到桃花劫了!被沈宛迷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有点沮丧地道,“我费了半天唇舌还是没能说服他,五叔把沈宛找回来了,这会儿估计正说着呢吧,但愿沈宛能良心发现,主动交代,把事情说清楚,可别把我哥生生地毁了!”
班第边帮我搓着我那双冰凉的手边道:“我印象中的沈宛本性善良,聪慧过人,你当初不是还冒着风险安排她跟容若相会?怎么这会儿好像对她有深仇大恨似的?”
“快别提当初了,这会儿我还懊恼着呢!要是不帮她,说不定永绶就不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气恼地道。
“傻丫头,当初你做的没错,也许永绶跟沈宛的缘分是命里注定,你还是别自寻烦恼了!”班第宽慰道。
“真的有命里注定这回事?”我怔怔地问,脑子里晃过一个身影。
“当然!”班第毫不迟疑地点头道,“就拿我和你来说,我们俩的缘分就是一早在三生石上刻下的,你要不信,低头看看自己脖子上的那个玉坠子。”
“玉坠子!”我微微一愣,道,“你知道我们俩各有一个玉坠子的事?”
“当然知道,小时候咱们俩还拿出来比对过呢。”班第笑呵呵地道,“你那块是你额娘留给你的,我这块是我额娘给我的,只是你的那块比我这块大一些。”
“哦?是吗?”班第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亏我还当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我有些尴尬地“呵呵”了一声,“我都不记得了。”
“没事,我都知道。”班第很大方地笑了笑。
“主子,您要喝什么茶?是茉莉花还是琴鱼?”小穗的问话刚好解了我当前的尴尬,我赶忙接口道,“琴鱼吧,让班第也见识见识。”
“遮!”小穗答应着,张罗着去泡茶了。
“琴鱼?”班第有些微的惊讶。“是产于安徽泾县的琴鱼吗?”
“你见过?”我有点意外,没料到班第也知道这种茶。
“见倒是没见过,只是在书上看过。”班第道,“这种鱼产于安徽泾县的琴溪河,且只在每年的清明前后才有,相传是战国时期赵国的隐士琴高炼丹炉中的丹渣所化,据说,因这种鱼在潺潺溪中游动所发出的声音悠扬悦耳,颇似琴声,便将此鱼称为‘琴鱼’,当地人喜欢将此鱼精制成鱼干沏茶,所沏的茶就称为‘琴鱼茶’。[.超多好看小说]”
“啧啧啧,班师傅您真是见多识广,学生佩服佩服哈!”我虽然口中说着“佩服”,心内实有些泛酸,班第这家伙知道的东西也太多了,害我都没地方显摆。
“大公主过奖,臣愧不敢当!”班第说着作老夫子状,装模作样地作了一揖。
恰巧小穗这时端着茶进来,那表情是想笑又不敢笑,摆好了茶,又急匆匆地退出房去,掩上门。
班第打开盖子往茶盏里看了一眼,讶然道,“唉呀,真是琴鱼茶啊!今儿可真是开眼界了!”说着又闻了闻,啜了一口赞道,“欧阳修说它是‘溪鳞佳味’,一点没错!禧儿,你从哪儿搞来这么稀罕的茶啊?”
“有人送给五叔,我临来的时候,他匀了一包给我。”我说着也品了一口,忽想起了在常宁房中遇到的那个伍姑娘,便跟班第道,“对了,今儿我在恭王府碰到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班第转头望着我,等我的下文。
“五叔的一个小妾哭着喊着求五叔叔救一个当朝的二品大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哦?是谁?”看班第全神贯注的样子,显然他也很好奇
“蔡毓荣。”我说出了答案。
“哦?是他?”班第稍稍一怔,随即微微点头端茶啜了一口,眼中似有几分了然。
“你认识这个人吧?”我直直地望着班第的眼睛。从常宁那里找不到答案,不如在班第这里试试运气。
“见过几次。”班第眼神不闪不避,从容笑答,“此人战功赫赫,就是他跟着大将军贝子彰泰平了云南。此后,他升任云贵总督,前阵子刚调任仓场总督,仍加兵部侍郎衔。”
“照这么说,他可是大清的功臣呐!”
“是啊,功臣,若是他好自为之的话……”班第半叹息着,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住口不言。
“继续说呀,干嘛说一半?”我不高兴地催促道。
“这种事无趣得很,没什么可说的!”班第立马又把话题转到了茶上。“你知道吗,当年梅尧臣还为这茶……”
“哼!”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朝班第一字一顿地道,“我不要听什么梅尧臣,我要听蔡,毓,荣!”
“蔡毓荣?我所知道的刚才都已经说完啦!”班第望着我,一脸的无辜。
“呸,睁眼说瞎话!”我毫不留情地指控。“我刚才明明听你说了一半‘若是他好自为之的话’,那下半截是什么?说完啊!”
“禧儿,别急嘛!”班第拉着我坐下来,耐心地道,“刚才我没说完的话也就是‘若是他好自为之的话,一直会是功臣’。”
“没了?”
“是啊,没了?”班第两手一摊。
“哼,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隐情你不肯告诉我是不是?”
“哪有什么隐情,他现在不还是功臣?”
“不对啊,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那个伍姑娘拼死要让五叔救他?肯定出事了!”我望向班第。
“干嘛这么看着我?就是出事我也不知道,这几天我不都在府里,根本就不知道外头的事。”
我望向班第,只见他眼眸清澈,似乎真的没有任何隐瞒,看来在他这里能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
“禧儿,你该不是想出头救这个蔡毓荣吧?”班第忽然有些担心地问。
“嗯?”我一怔,没言语。
其实,当时在恭王府我也就是跟伍姑娘说“了解了解情况”罢了,也没答应她说要救人。虽然时至今日才知道蔡毓荣的详细情形,但之前我也有耳闻,约略知道他跟明珠交情不浅,凡是跟明珠一伙儿的必然跟索额图不对付,所以,这“浑水”肯定浑得很,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趟,了解情况也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刚才班第还说都说完了,这会儿又这么问我,肯定是他还知道些什么却不肯告诉我。正好,我就诓他一诓!
于是我故意反问:“怎么,这样的大功臣不该救吗?”
“嗨!你不知道……”班第一听,一脸的焦急,有些为难,欲言又止,憋了半天,终于神情郑重地说了一句,“总之,这回你可千万别自作聪明,这个人救不得!”
“为什么?”看着班第猴急的样子我很想笑,但为了挖出这背后的“秘密”,我硬是撑着继续激将,“连沈宛这样的女人我都伸以援手,像蔡毓荣这样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的人,我倒要袖手旁观,说得过去嘛?”
“不行!绝对不行!”班第紧张地抓着我的肩膀道,“禧儿,听我一句,如果蔡毓荣真的被抓,那是他罪有应得。”
“我不明白!”我故作茫然地望着班第。“刚刚你不还说他是功臣吗?这会儿怎么又成了罪有应得了?”
班第定定地望了我半天,担心,焦急,害怕,犹豫在他的眼眸中汇聚胶着了半晌,他才像下了大决心似的道:“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跟你说了吧!”
“还说什么,你不是都说完了说?”我虽然这么问着,心里却期待他赶快讲。
“这么说吧……”班第终于开始揭秘。“其实蔡毓荣并不是什么好人,他的战功虽然不少,但其中有许多是冒领的,他跟贝子章泰平定云南接收吴三桂家产时,其中有许多情弊,被人参奏过多次,皇上心里明白,但鉴于他与国有功,都留中不发,反而提拔他做了云贵总督,期望他能好自为之,继续为国效命。岂料他贪得无厌,为了从当地土司手中压榨钱财,竟然谎奏称土司要谋反,请求发兵清剿,幸亏皇上洞悉其中情由,不仅驳回了奏请,还申斥了他,这才避免了一场民变……”
“竟然还有如此荒谬的事?!”我按捺不住,插了一句。“既然他不是好人,皇阿玛干嘛不抓他,反而还把他调到来当仓场总督?”
“这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班第解释道,“蔡毓荣这人可不是一介武夫,聪明绝顶,他虽然在地方任职,却给他儿子蔡琳捐了个小京官,在户部任职,专事打点京城官员……”
“嗯?等等!”我打断了班第的话,问道,“你说他的儿子叫什么?”
“蔡琳。”
“户部员外郎?鼻子旁边长了一颗又大又黑的痣的那个?”我追问道。
“啊,是,你认识他?”这下轮到班第惊讶了。
“他来吊唁的时候,偶然碰到过一次。”我答着,脑海中显现出拾到的那五百两银票。
“禧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班第的感觉果真敏锐。
“啊?”我回过神,笑道,“一点小事,等你说完我再告诉你。你刚才说这个蔡琳打点了京城官员,然后怎么样呢?”
“那些收了他钱财的官员,自然要帮他遮掩了。所以,虽然蔡毓荣劣迹斑斑,但就是让人找不到足够的证据。皇上调他当仓场总督,一是为了稳住他,让他以为皇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他,二是为了方便暗中调查他。如果这回蔡毓荣真的出事了,那肯定是皇上有了足够的证据和把握要治他的罪了。所以,你这次千万别贸然出手救人,知道吗?”
我呵呵笑了一声,道:“傻瓜,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救他了?”
“好啊,原来你耍我!”班第总算反应过来了。
“嘿嘿!谁让你口风那么紧,不肯告诉我?”我朝他做了个鬼脸。
“你……唉!”班第一副无奈的样子,“不是我不告诉你……”
“是皇上不许我告诉你!”我抢过他的话,替他说了下半句,又逗他道,“你看,不许你说的,现在你全都说了,怎么办呐?”
“怎么办?只好我去跟皇上请罪了。”班第说得很轻巧。
“那万一皇阿玛像上次那样责罚你呢?”
“那也总比你不知就里,贸然出手救错人而受责罚好!”班第咧了咧嘴。
“傻瓜!逗你的!”我忽然觉得心头一暖,主动跟他坦白。“实话告诉你吧,昨儿皇阿玛来的时候,跟我说了,以后朝堂的事我可以听,只要不参与就行。所以刚才你做的没错,不用去请罪!”
“皇上真这么说了?”班第还有些不信。
“真的,你要是不信,见到皇阿玛的时候尽管去问他。”
“我信。”班第起身拿了壶往我和他的茶盏里分别加了点热水,又道,“你刚才不是说发生了点小事?”
“是啊,是件有趣的小事。”我喝了一口热茶,擦了擦嘴,在班第殷殷的目光中,将我在后花园与蔡琳和纳尔泰巧遇,然后拾到了银票,又将银票交给康师傅的事跟班第说了一遍。
“哦!原来如此!”班第说完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原来如此。”
“如果蔡毓荣真的已经栽了的话,他这是栽在你的手上啊!”班第笑呵呵地道,“若我猜的不错,那五百两银票是蔡琳想要塞给纳尔泰的,皇上正愁找不着适当的人揭发这对父子,没想到他们倒送上门来了。禧儿,算起来,这回你还立了一功呢!”
“真的?那我改天得跟皇阿玛要个赏赐才行!”说着话,我喜滋滋地开始在心中盘算跟刚师傅把每月出宫一次的机会要回来。
“不过……”班第辍了口茶,皱着眉想了想,竟然就吐出这个我很不愿意听到的转折词来。
“不过什么?”
“禧儿,我琢磨着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儿。”班第望着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什么事?哪里不对劲儿了?”看着班第的样子,我不禁有些紧张。
“你说你五叔的小妾哭着喊着求五叔去救蔡毓荣是吗?”
“嗯,是啊。她还说蔡毓荣是好人呢!”我点点头道,“怎么了,你觉得她有问题?”
班第默然不语,站起起身来,背着手来来去去踱了几步,问我道:“那个小妾叫什么?什么来历?”
“我只知道他们都叫她伍姑娘,别的一概不知。”我紧张地注视着班第,同时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在心底升起。“是不是五叔会有麻烦?”
“哦,你别紧张,也许是我想多了。”班第重又坐在我身旁,对我笑了笑,转换了话题,“对了,过一阵子我要送额涅回科尔沁归葬,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嗯?哦,好,好啊……”我有些心不在焉地答着,心里却想着常宁府里的那个伍姑娘,越想越坐不住,蓦地起身道,“不行,我要再去趟恭王府!”
“禧儿,别冲动!”班第抓住我的手臂劝道,“天已不早,万一被皇上知道你这么晚了还私自出府,不是要自讨苦吃?”
我悻悻然坐了回去。
“你别急,再等几天,也许根本就没什么事呢。”班第宽慰道。
我按捺着性子点点头,但愿如班第所说吧。
169风波不断〔一)
“大公主,大公主……”
“谁,谁呀?”我抬眼往四周望了一圈,不期然地在卧室门前看到打扮得明艳照人的沈宛正袅袅婷婷地朝我走来。
“大公主!”沈宛朝我福了福身,微笑道,“民妇此来一是向大公主道别,二是有事相求。”
“道别?你要走?”
“是,我要回江南去。”沈宛一副如释重负样子。
“哦?你跟我哥把事儿都说清楚了?”
“嗯,说了!”沈宛微笑着缓缓点点头,随后又神情凝重地对我道,“民妇此去就是放心不下儿子,特来求大公主看在容若的面上今后能多加照拂,民妇不甚感激!”沈宛说着跪地重重地一磕头。
“你儿子?你这次走不带着他吗?”我又纳闷了,沈宛不是死活都不愿意把儿子送还给明珠,这次去江南怎么不带在身边呢?
“大公主,民妇走了,您多保重!”沈宛没有回答,只一福身就转身走了。
“欸,你先别走啊!”我追着沈宛追到了府门外,四处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哪还有人影,正觉着有些气馁,忽见右边的马路上轰隆隆地滚过来一个像小山般大的雪球!我吓了一跳,掉头就想跑,可脚下的白雪似乎在瞬间变成了“万能胶”,我的脚被黏得死死的,怎么都迈不开步!情急之下,我不禁扯开喉咙大喊:“救命啊!救命——,班第——救我——”
“禧儿,禧儿,你醒醒,醒醒!”听到班第一声接一声的呼唤,我骤然睁开了眼,班第那硕大的笑脸呈现在眼前。“禧儿,别怕,刚刚是做梦,没事了。”班第一面帮我塞好被角,一面温言安慰着我,脸上洋溢着特幸福的笑容。
我定了定神,仔细一瞧,是啊,这会儿我明明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哪儿有雪球,原来的确是做梦!长舒了一口气,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接过班第递过来的衣服披在身上,靠在床头,怔怔地发呆。怎么会梦见沈宛呢?奇怪,难道是因为我这两天总惦记着永绶的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今儿用了晚膳后,我的眼皮就不停地跳啊跳,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个有些迷信的说法,我当然不信,可是心中确实有些不太好的感觉。这几天的确如班第所说,风平浪静,派了侍卫过去探消息,回来个个都报说“王府里一切安好,请您不必挂心”。可不知为什么,我这心里就是有些不放心,太过于风平浪静,倒让人觉得有几分诡异。
“怎么了?还害怕呢?”班第替我拉好被子,关切地道,“天才刚蒙蒙亮,还早,再睡会儿吧,放心,有我在,噩梦不敢再来骚扰你!”
“切,你当你是魏征呢?”我从怔忡中醒过神来,扫了一眼房内,发现小穗这丫头竟然不在。“你怎么会到了我房里,小穗呢?”
今儿晚膳后,我明明是看着这家伙上床安歇后,才回房的,没想到,这会儿他倒跑到我房里来了。
“我让小穗回房去了,我在这里值夜。”班第道。
“啊?你值夜?开什么玩笑!”我将班第往外推。“你快给我回去好好睡觉,天亮后还要作为丧家还礼,可别又晕了。”
“放心,傻丫头,不会的。”班第反握住我的手,“呵呵”笑道:“就是因为我这些天睡太多,晚上醒了睡不着,所以才出来走走,结果不知不觉就到了你房门前,那时候你房间的灯还亮着,我以为你还没睡,就进来瞧瞧,却见你跟小穗两个人,一个歪在床头手里捧着本书,一个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握着个插着针的鞋垫,呼哧呼哧地睡得正香。”班第说到这里顿了顿,满含柔情地在我脸上逡巡了几秒道,“禧儿,这些天为了照顾我,可把你给累坏了。”
“没有的事儿!”我莫名其妙的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有些暖暖的,垂了眼帘。
“傻丫头!”班第浅笑着放开了我的手,坐到了我身边,拍了拍右肩膀,带着几分豪气道,“来,靠着这里舒服点儿。”
“不用,我靠着枕头也……”我话没说完,就见班第这家伙一伸胳膊,主动将我靠在了他怀里,怕我冻着,还帮我拉好被子,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
说起来,班第的怀抱我也不是第一次靠,说实话,舒适度还算可以,在康师傅和常宁之后,勉强排第三吧!
“这么靠着不比枕头舒服?”班第灼灼地望着我问。
“嗯,舒服……”我笑道,“不过,你能箍松点儿吗?那样就更舒服了。”
班第轻笑一声,松了劲儿,我调整了一下,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靠在“人肉沙发”上。
“禧儿,今晚上我梦见额涅了。”隔了半晌,班第忽然开口,混厚的声音从头顶上飘降下来。
“是吗?额涅好吗?跟你说了些什么?”我顺着班第的话往下接。这家伙对他额涅的思念太深,若是能让他将心里的思念说出来,或许能减轻些。
班第的声音中还带着些许哀伤,不过语气还比较平缓:“额涅说她很好,让我以后都不要再为她伤心,还嘱咐我说,今后一定要好好待你。来这里之前,我去过灵堂跟额涅说了……”
“说了什么?”我仰头望着班第。
班第低头,暖暖地望着我道:“我对额涅说,请她老人家放心,我会照她的话做,对你,我更会如珠如宝,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如珠如宝……”我喃喃着重复了一句,心底有股暖暖的感觉。
“是,如珠如宝,禧儿,你相信我吗?”班第那双若碧潭般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我,一脸的认真。
“相信!”我很郑重地答。
“禧儿……”班第一脸的欣喜,不等他抒情完,我又接着道:“呃……那以后我上蒙语课打盹儿,是不是不会再挨骂,蒙语考试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得高分?”
班第脸上的欣喜瞬间凝噎,隔了两秒,挂着笑道:“打盹儿,照骂,考不好,照实上报你皇阿玛。”
“呸,这算哪门子的如珠如宝!”我嘟着嘴,扭过脸,佯装生气。
其实我知道这家伙向来公私分明,指望他徇私情放一马的几率小得可怜,但是机会既然到了面前,试一试也未尝不可嘛!
“禧儿!”班第唤了我一声,试探道,“生气了?”
我不做声,继续保持着生气的姿势。班第的脸又往我这边凑了凑,道:“真生气了?”我还是不做声,班第轻叹道:“要不,过几天,我去跟皇上请辞,请他另给你们选个蒙语师傅,这样就不会有人骂你了,你也可以得高分,不过,可千万别让你皇阿玛发现,不然……”
好嘛,原来想将他一军,现在倒是被他将了。
“好啦好啦,我刚刚逗你玩儿的,压根儿就没生气!”我回过脸笑道。
“好啊,你这丫头,又被你涮了!”
“嘿嘿,半斤八两,彼此彼此,你不也搬出皇阿玛来了?”我笑答。
“哈哈哈,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班第大笑着,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禧儿,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珍宝,相信我,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
“这辈子只爱你一个”——这句话多耳熟,几年前,不,几天前,也有人这么说过,算算日子,这会儿那人应该都已经过了洞房花烛夜了……呃……我这是想什么呢,又想多了。
我下意识地甩了甩头。
“怎么,你不相信?”班第似乎误会了我的动作。
“嗯?不是不是,我相信。”我急忙找了个借口解释,“大概是醒的太早,现在感觉有点晕。”
“那你再躺下好好睡会儿吧。”
“好。”我点点头,滑溜到被窝里。
“别胡思乱想,好好睡。”班第非常体贴地帮我将被角塞好,坐在一旁陪着。
我“嗯”了一声,闭上了眼。原本头晕要睡觉是个避免尴尬的借口,却不料这一闭上眼,没过多大会儿,竟然真又迷迷糊糊起来了……
当我再次从迷糊中抽离,却听得耳畔传来小穗的话:“大额附,精格福晋说是十万火急的事,估摸着是永绶阿哥的事,要不要把大公主叫醒?”
我心头突地一跳,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猛地起身道:“怎么,我哥她出事儿了?精格福晋在哪儿,我这就去见她。”说着,我一掀被子就跳下了床。
班第急忙拦着我道:“别急,我先去见见精格福晋,你先穿好衣服,外头冰天雪地的,可别冻着了。”
“好,你快去,快去。”我边催边将班第往外推。
班第一走,小穗的服侍下,我火急火燎地穿戴完毕,草草擦了把脸,直奔偏殿而去,却在半道上,碰到了行色匆匆,神色严峻的班第。他已然换了一套外出的服饰,一见到我,就拉着我的手往府门外疾走。
“怎么了,这是去哪儿?小五婶呢?出什么事了?”我连声发问,心头一阵阵发紧,虽然还不知道事由,但直觉肯定没好事儿。
“出大事了!”班第边走边道,“你哥跟沈宛私奔没成功,被抓回来了!”
“什么?私奔?!”我惊得差点合不上嘴,怎么会这样?
前两天还听巴朗回报说沈宛已经离开了恭王府,永绶也“出关”了,而且精神不错,我还以为他们俩的事儿总算结束了,谁知道,一眨眼的功夫,这俩人竟然合伙“私奔”!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快走啊,再发呆,你哥可就没了!”
“哥!”我的心猛地一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往府门外发足狂奔。
“禧儿,路滑,当心摔着了!”班第在身后一阵疾呼
170风波不断(二)
我跟着班第一路纵马疾驰,在半个时辰内抵达阳台山下,再紧急步行了大约一刻钟,终于到达了静思园。
这个园子是常宁刚建好不久的别墅,先前我还总想找机会来参观参观,却不料今天竟然在这种情形下到了这里。若在平日,我一定要好好欣赏欣赏别有一番风味的雪景,可这会儿兴致全无,只是紧跟着领路的管事,赶赴静心堂。
来的路上,班第跟我转述了精格福晋的话,说是今儿一早常宁派人回报马氏说找到了永绶和沈宛,为了不扩大影响,就把他们安置在静思园。马氏随即也奔赴静思园,因担心常宁在气头上,永绶要遭殃,临行前她让精格去长公主府找我去做一做缓冲。
不明白永绶到底怎么想的,竟然跟沈宛一起私奔!我不知道是该佩服他的勇气,还是该骂他笨蛋!私奔这事儿,要是换成一般人还行,天大地大,随便哪一方都可以安家,可问题就出在——他不是一般人!常宁虽然不是皇帝,但对一个亲王来说,就算要挖地三尺把儿子找回来,还不是小菜一碟?那沈宛也是昏了头了,胆敢拐带阿哥私奔,这不是不要命了是什么?她不是还有个儿子吗?难不成,她连儿子都不要了?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要说常宁和马氏,我都快被这对活宝气死了!
“斯若——不——”正在胡思乱想中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的心脏“砰砰”乱跳,这分明是永绶的声音,如此撕心裂肺,出什么事了?呆了两秒,一抬头看见静思堂就只在前方十几米处,我伸手将领路的管事推到一边儿,撒腿就往前冲,门前的侍卫显然都认识我,见我到来,非但没阻拦,反而忙不迭地替我开门。
“走开,走开!谁也不许碰我的斯若,谁也不许!”门刚一打开,永绶震耳欲聋的啸叫声就夹杂着一股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只见他一手紧拥着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沈宛,一手拿手巾捂着她的脖子,神情激愤地朝身旁的两个侍卫怒吼着,这两个侍卫的马褂前襟上也满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满是鲜血的场面,舌头也不觉有些打结。然而,我的问题没人回答我,常宁和马氏似乎都有些吃惊,呆坐在堂上的椅子上,漠然不语,永绶只是抱着怀里的人,泪流满面地哭叫着,“斯若,斯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
班第快步走到永绶身边,一面吩咐人赶快去找大夫,一面伸手在沈宛身上点了几下,试图帮沈宛止血,但那是颈部的大动脉,这会儿就是神仙来了,也止不住。
沈宛抬头,缓缓伸手抚着永绶的脸,嘴角浮起一抹惨淡的浅笑,道:“绶……你阿玛……和……额娘说得对,我是祸水……活着只会害人……已经害死了一个容若,不能再害你……”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永绶流泪嘶吼,“容若是病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绶……你听我说完!”沈宛用手指压住永绶的唇。“这辈子……能跟你全心全意爱一场,我已无悔,如果……如果有来生,我……我一定要嫁给你!”
“什么来生,这一生你就是我的妻!难道你忘了我们已经拜过天地了吗?”永绶形容激动地道。
“不……”沈宛缓缓摇了摇头,“来生吧……但愿……来生我不再是贱民,你也……不是王府的嫡长子……”
“不,你就是我的妻,谁也不能取代!”永绶大声宣告,似乎要向让全世界都知道。
“傻瓜……”沈宛眼含泪嗔了一句,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永绶的脸上移到我的身上,轻声恳求道,“大……大公主,民妇……最后求您一件事……行吗?”
“说吧。”我点点头。虽说对这个女人很反感,但要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求您跟……跟王爷说一声,所有的……所有的罪名都由……民妇承担,请他……放过我儿子,安然送他回……回纳兰家……认祖……归宗,忘了……我这个娘,行……行吗?”沈宛的气若游丝,看得出来,她是在拼尽最后的力量交代后事。
常宁这时其实就站在永绶的身旁,我抬头望了一眼常宁,只见他带着几分不忍和赞赏,郑重地点点头,我于是道:“好,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办好。”
“谢……大公主,那我就放……放……”沈宛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忽然委顿下来,眼中的神采一下子消失殆尽,缓缓闭上了眼睛。
“斯若?斯若?!”永绶边呼唤边摇晃着沈宛,但沈宛整个人软塌塌的,没有任何反应。
班第一探沈宛的鼻息,沉痛地跟永绶道:“她已经去了,你节哀顺便!”
“去了?不会的,不会的!”凄惶的神色在永绶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他抱着沈宛的尸身,略带神经质的轻拍着沈宛的脸,温柔地唤道,“斯若,斯若,你快醒醒,快醒醒,我知道你累了,可是,不能在这里睡,会着凉的,咱们回房里再睡,啊!”
看着永绶这副拒绝面对事实,神经兮兮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心酸,又有些担心,便挪到他身旁,劝解道:“哥,你别这样,她已经死了,死了啊!”
“胡说!她没死!”永绶横眉怒目,一把将我推开,我没防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班第和常宁忙过来扶我起来。就在我起身的当口,只见永绶一把抱起沈宛的尸身,失魂落魄地往门口走去,喃喃自语道:“斯若,你千万别睡,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大觉寺看腊梅,看夕阳!你不是最喜欢看这些吗?要是睡着了,就看不到啦……”
“绶儿,绶儿!”马氏飞快地跑到永绶身前拦住他,拽住他的胳膊,痛心地道,“我是额娘啊,你看看我,你可千万别吓我呀!绶儿!”
永绶滞了一下,盯了马氏一眼,又要继续前行,马氏死拽住永绶不放,永绶稍稍用力甩了一下,马氏也被摔到了地上,一旁的侍卫急忙上前搀扶。
“你给我站住!”高喝并没有止住永绶前行的步伐。常宁几步到永绶身前,怒气冲冲地朝永绶脸上挥过去,责骂道:“你这个不孝子!”
这一掌的力道着实不轻,永绶被打得摔在地上,嘴角甚至都渗出了血丝!但是,这一巴掌似乎也将处于半疯癫状态的永绶给打醒了,当他低头看到跌落在地上的沈宛,万分心痛地将她重新揽入怀内,那眼神分明是彻骨的伤悲和愤恨,而不是方才的茫然呆滞。
心疼不已的马氏,掏出帕子想替永绶擦去嘴角的血丝,永绶却将她推开,用一种嫌恶而仇恨的眼光盯着她,狠狠地骂道:“走开,谁要你假惺惺,刽子手!”
“绶儿……”马氏伤心欲绝,泪水夺眶而出!
“你……你这个逆子……”常宁气得浑身颤抖,左看右看,抽出一旁侍卫身上的腰刀,就要往永绶头上砍去。
“王爷!”
“五叔!”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马氏不顾一切地扑在了永绶身上,以身挡刀,我和班第则一个死拖住常宁,一个夺过了他手中的钢刀。
“来啊,杀了我吧!”永绶一副决绝的表情,似乎真的一心求死。“我跟斯若生不能做夫妻,死了能在黄泉路上相聚也是福气!”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个孽障,留着他也是个祸害!”常宁被永绶这一刺激,又要冲过去打常宁。
马氏挺身跪在常宁面前,声泪俱下;“王爷,我就只有永绶这么一个儿子,您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我紧紧拽着常宁的胳膊道:“五叔,哥是受了刺激才会口不择言,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是啊,五叔,禧儿说的对,永绶他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班第紧接着我的话茬打圆场,跟我做了个眼色,道,“禧儿,你陪五叔先回房歇会儿,我和福晋留在这儿帮永绶料理斯若姑娘的后事。”
“哦,好!”我赶紧应承下来,因我明白,班第这是想让永绶跟常宁先隔离冷却一下,以防止情势进一步紧张。“五叔,我赶了大半天的路可累了,咱们去喝杯茶歇歇脚,好不好?”
常宁虽然还是虎着脸,但并没有反对。毕竟,永绶是嫡长子,管教归管教,常宁心里对他的疼惜远胜于庶出的满都护和海善。
我挽着常宁的胳膊,跟着他来到了一处名叫“听松轩”的院落,才刚迈进院门,就听见西厢房内传来一阵孩子的哭闹声:“呜……娘……娘……呜……”
原来,常宁把沈宛的孩子安置在这里。
“再哭,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喂狼!”一个很不耐烦的尖细女声吓唬道。但这显然没唬住那个孩子,停了不到两秒,哭闹声重又响起。
我看了一眼常宁,见他皱紧了眉头,加快脚步往西厢房走去,却示意随行人员都噤声。
刚到西厢房门前,忽听见“啪啪”两声,孩子的哭闹声突然加大了分贝,随即另一个女声嗔怪道:“唉呀,你干嘛打孩子,王爷可吩咐咱们要好好照看他的!”
“都哭了快一个时辰了,我可受不了了!”那尖细女声抱怨道,“真是有什么样的额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瞧她那狐媚的额娘,把小公爷害成这样了小公爷还护着她!我这儿正有气没处撒呢!”
另一个女声似在阻拦:“欸,你干嘛,他娘是他娘,他是他,你拿孩子撒什么气!就算没有他娘,你也做不了小公爷的福……啊!你……你打我?”
“打你又怎么样?!”尖细的女声听上去盛气凌人。“有本事你去王爷福晋面前告去呀!
“你……你……”
“我怎么样?”那尖细女声提高了音量,似乎有些激动。“别装的跟贞节烈女似的,你当我不知道你为啥不愿意服侍小公爷,还不是因为你跟亚尔泰有一腿?”
好嘛,两个丫头吵吵架倒是揭出了恭王府的一件“丑闻”。
王府的规矩其实跟宫里差不多,都禁止侍女跟侍卫在私底下谈情说爱,若有发现,这两个当事人都要受重责。
所有人一听到那丫头抖落出来的这句,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到了此刻恰恰立在我和常宁身后的亚尔泰身上,只见他满脸窘迫,在常宁的逼视下,“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带着些哭腔磕头道:“王爷,奴才……”
“把他关到柴房去!听候处置!”常宁虎着脸冷冷地吩咐完,再也不看一眼亚尔泰,就一掀门帘,带我进了屋内。
“奴……奴婢……给王爷请安!”刚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丫头,此刻都低头跪在地上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一个身形削瘦,双手绞着帕子,一个略显丰满,怀里抱着依旧哭闹不止的大胖小子。
扶着常宁在炕坐上一坐好,我便道:“五叔,我先抱孩子过去吧!一会儿您处置完了来找我。”
永绶的事情还在那儿悬着,常宁要怎么处置他府里的事儿,我根本就没兴趣,不如避开的好。
“也好,你去吧。”常宁点头同意。
“把孩子给我!”我朝那略显丰满的丫头伸出双手,那丫头把孩子递给我。我一抱过来只觉得手臂不觉往下一沉,这小子的分量真不轻,跟当年的小胤禩有得一拼!看来沈宛对这个儿子的养育很是精心!“好了,别哭了,我带你去找娘好不好?”我哄着孩子往外走。
一岁多的小人儿已经听得懂我说的话了,马上停止了哭闹,抽抽噎噎地答道:“好……”
可是,我自然不能带他去见他娘,抱了他到正房的屋里待了没多久,他发现那里也没有他娘后立刻扁了嘴!没办法,我只好抱着他又转到了另一个屋子,他睁大了眼睛找寻的那阵儿,世界是难得的平静,一发现他的小嘴又有扁的迹象,我立马转移阵地,在给他提供一个新的搜寻场所。幸好,这园子够大,屋子够多,里头的摆设也都各不相同,大冷的天儿,我抱着这小家伙转来转去,硬是转出了一身汗来!
不是我爱抱,我也曾想把他交给跟着的太监,侍女,侍卫,可是交不出去,这孩子死拽着我的衣服就是不撒手,还哭得跟泪人似的,好像谁虐待了他似的,我只好继续当“临时保姆”!
唉,这“保姆”真够难为的,这不,我才刚在望月亭里小憩了片刻,怀里的小家伙就向前倾着身子,嘴里不停地喊着:“娘……娘……”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我无奈起身,抱着这胖小子继续转!谁让我曾答应过他娘,要“安然”送他回明珠家呢?
“大……大公主?”我正要拐弯,朝另一处跨院进发,忽然听到有人试探性地叫了我一声,那声音还有点儿耳熟。
我反射性地一回头,跟那人打了个照面,愣了——来人是梁九功!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的生死实在让俺很纠结o(-"-)o~~~
171风波不断(三)
“奴才给大公主……”梁九功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下跪见礼。
“梁公公免礼!”我赶忙阻止,说啥也不能让人跪在冰天雪地里。
“谢大公主!”梁九功躬身堆笑道,“刚刚老奴还以为眼花呢,来的时候,老奴去了一趟长公主府,小穗说大额附带着您去西山赏雪了,没成想竟在这儿碰上了!”
“啊,是啊,小穗说的没错,不过后来,我们碰巧遇到了永绶,所以就跟着来五叔新修的园子观赏观赏。”我很肯定地回答了梁九功,心中不禁暗暗佩服班第思虑之周,出门儿的时候就是他特地留下了小穗,还编了个“带我去赏雪的借口”来应付“万一”,这不,这“万一”就在梁九功身上应验了。
“哦,是这样!”梁九功看似信以为真了。
“梁公公,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问。梁九功在宫外出现,基本就是代表康师傅有什么旨意。
梁九功恭敬地道:“回大公主,昨儿个从浙江新进贡了几筐蜜橘,皇上知道您爱吃,特地让老奴给您送去一筐……”
“真的呀!”我一听满心欢喜,原本有些抑郁的心情都爽朗了不少。“请您回去替我谢谢皇阿玛!”
“遮!”梁九功答应了一声又躬身道,“不过,奴才临出门的时候,皇上还再三吩咐老奴转告您――‘橘子虽甜,每日只许吃三个,更不许空腹食用’。”
康师傅管的就是宽呐!在宫里,虽然一年四季各色水果都是不缺的,但我从来没有吃爽快过,不是这个吃多了上火,就是那个吃多了胃寒,康师傅不但自己管着,还吩咐小穗他们务必严密监督,严格定量。我知道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为了我的身体健康着想,可是,“民以食为天”嘛,人生在世最大的乐趣不就是“吃”吗?美食当前,只能干瞪眼,就算能活得很久,又有什么意思?这回不在宫里,我当然要吃个爽快了!
“娘……娘……”才刚刚安静了一小会儿的小胖娃又开始折腾了。
梁九功一脸的疑惑,显然很想知道这个小屁孩儿到底是谁,能让我这个堂堂大公主不辞辛苦,满头大汗地抱着。既然已经碰到了,不能让他装没看见,但我也不能告诉他实情,于是道:“梁公公,你回去告诉皇阿玛,我都记住了。唉,五婶儿的娘家侄子恐怕是饿了,得赶快把他送还给他额娘,我先走啦。”
“恭送大公主!”梁九功打了个千儿。
我抱着小胖娃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梁九功,只见他并没有朝园子的大门走去,反而朝常宁所在的“听松轩”方向去了,忽想起他刚说的那句“没成想竟然在这儿碰上了您”,说明他此次来静思园的目的并不是我!
“梁公公!”我叫住了梁九功,直觉告诉我,梁九功这回来,似乎背负着什么重要使命。
“大公主还有什么吩咐。”梁九功返身回到我面前躬身道。
“呃……”我想了想,随便找了个理由。“前阵子敏常在刚生的小阿哥还好吗?”
这是事实,就在我被关禁闭的那段日子,敏常在终于生了一个阿哥。
“好着呢,前几天才刚摆了满月酒,皇上赐了名儿叫胤祥,敏常在也升了位分,如今是敏贵人啦!”梁九功笑呵呵地道。
胤祥!将来参与夺嫡的“九条小龙”如今只差“一条”就齐全了!
“大公主?”梁九功唤了我一声儿。
“哦,宫里其他人都还好吧?”我回神问道。
“好,都好!就是都盼着您早日回去呢!”梁九功道,“您可不知道,四阿哥一碰到老奴就总问您啥时候回去。”
“呵呵,快了!”我笑着终于切到正题。“梁公公,您今儿来不是专程来找我的?”
“哦,老奴是奉皇上口谕,来传恭亲王进宫问话的。”
“问话?”我暗暗吃惊。这个词语所透出来的问题不小,一般只有犯了什么错误,且还没被康师傅抓到确切证据的人才会被传进去“问话”。难道是为了永绶私奔的事?不会吧,这事儿并没有张扬,要不是精格福晋儿今儿来找我,我都还被蒙在鼓里,康师傅的线报这么强大?“梁公公,您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吗?”
“这……”梁九功看了看我,面露难色。(.好看的小说)
“娘……娘……”小胖娃又开始左摇右晃了。
“乖,别闹,一会儿就能见到娘了!”安抚完小胖娃,我回头朝众人吩咐,“全部后退五步。”众人照做完毕,我又笑着对梁九功道,“好啦,梁公公,您小声儿告诉我,我保证不外传。”
“具体为了什么事儿,老奴并不知情。”梁九功迟疑了一下悄声道,“不过今儿早上皇上发了好大一通火,像是为了蔡大人的事儿……”
“蔡大人?”我忽然有一种很不好感觉。“是不是蔡毓荣?”。
“好像是!”梁九功微微点头,压低声音道,“听说他连贝子爷彰泰也供出来了,恐怕……”
梁九功没有往下说,但我明白这“恐怕”下面的意思,常宁这回被叫去问话,就是跟这件事儿有关。
我朝梁九功感激地一笑道:“谢谢您,梁公公!您快去吧,别误了正事儿。”
梁九功一走,我莫名地觉着有些心慌,王府里才刚出了永绶和沈宛的事儿,眨眼的功夫就又扯出一桩私情来,常宁的情绪不用说正处在最糟糕的时刻,康师傅那边这会儿估计也正为蔡毓荣的事儿生气,万一在问话期间出现话不投机,这哥俩拧起来,那后果……想到这儿,我倒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回宫里!可是这么一来,我又顾不上永绶了!原本我是想多留几天,开导开导他,看到他在静心堂那万念俱灰的神情,实在担心他万一想不开,就追随沈宛而去了……怎么办?这去留之间真是让人为难至极!……对,找找班第?这家伙有时候主意还挺多的。
于是,我改了方向去静心堂,本来想直接去正堂,可看了一眼怀里的胖小子,我还是一脚迈进了偏厅,另遣了塞图去把班第叫过来。
“禧儿,怎么……”班第跨进门来,一眼看到我手上的小胖娃,眼睛在瞬间增大了一倍,带着几分讶然道,“他,他是……”
我冲他点点头。
“唉……”班第叹了口气,摸了摸小胖娃的头,对我道,“不是让你去陪五叔吗?你怎么抱着他到这儿来了?”
我略带无奈地道:“五叔府里的奴才出了岔子,这会儿恐怕他还在处置呢!这孩子哭闹不止,要找他娘,没法子,我只好抱着他出来转了。”
“累着你了吧?”班第说着帮我按了几下肩膀。
“还好。”我微笑道,“你怎么样?事儿处理好了吗?我哥他怎么样了?”
“我劝了老半天,永绶才允许让人给沈宛穿寿衣,入殓,这会儿又抱着沈宛的尸身不肯放,福晋守在他身旁直掉泪,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班第有些担心地道,“我看永绶现在是在钻牛角尖,再这么下去,我担心他……”班第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继续道,“恐怕还得你去多开导开导他。”
“我跟你想的一样!不过……”我安抚了下膝头上又开始扭扭捏捏的小胖娃说道,“刚才我在园子里碰到了梁九功,他说皇阿玛要传五叔进宫问话,据他透的口风,好像是跟蔡毓荣的事情有关……”
“啊?是吗?”班第稍稍变了点脸色,好像受了点震动。
“是啊,听说蔡毓荣甚至把贝子彰泰都咬出来了,皇阿玛为此还发了好大一通火呢!”我微皱了眉。
“你担心五叔这时候进宫会跟皇上吵起来,所以你想回宫看着,可这头又放不下永绶,举棋不定是不是?”班第这家伙倒是很能体会我的心境。
“嗯!”我忙不迭地点头。
班第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要是……万一他们俩真的吵起来,你站哪一边?”
“这个……我没法选。”这个问题真难倒我了。我站哪一边?两个阿玛,不管是康师傅还是常宁,都一样的疼我爱我,不管我站哪一边,都不合适!要是我帮康师傅,常宁肯定会更伤心,要是我帮常宁,万一康师傅误以为常宁将我搅和进了朝局而因此记恨他,岂不是适得其反?
“那不就结了?”班第朝我笑了笑道,“你这会儿进宫不合适,不过,倒是有一个人非常合适。”
“谁?”孝庄身体不好,早就不管这些事情了,孝惠这个“好好太后”,根本就不懂朝政,其他人更不用提了,我倒是没想出来什么人合适人选。
“你二伯,裕亲王福全!”班第很笃定地道。
“对呀!”我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宫里,居然把福全给忘了!他那打圆场的功夫简直是“天下第一”!“我这就去找……”我话还没说完呢,怀里的小胖娃扭捏了半天终于失去了耐性,“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好好好,找娘找娘!”我起身,抱着小胖娃颠了两下,无奈地跟班第道,“你看这孩子可怎么办呢?抓着我就是不撒手,我想走也脱不开身!”
“这冰天雪地的……”班第看了眼窗外,道,“你还是留在这儿陪陪你哥,裕王府那边的话,你修书一封让塞图带去就行。”
我略一思索,当前的确是永绶这边更让我挂心,班第这个建议倒也可行,于是道,“也行,就这么办。可是……”我望了望手中扭动个不停的小胖娃,道,“这样儿我连信都没发写,得想个法子才行!”
“有办法,你等我一会儿!”班第说了这句,就匆匆出门了,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碗热腾腾牛奶,跟我说,“来,我端着,你喂他喝点儿吧。”
“啊?”我迟疑着,“这牛奶……”。
“放心,我有分寸”班第道。
大概也是有点饿了,一小碗的牛奶,小胖娃一会儿就喝完了,没多久就在我怀里睡熟了。望着怀里安安静静的小娃娃,我倒是有点儿后悔,没早想到这个方法。
“把孩子交给我。”班第说着从我手里接过了孩子,又道,“你赶快写吧,刚才我看见五叔已经跟着梁九功出去了,恐怕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172风波不断(四)
“不早了,你们回去歇息吧。”永绶终于开尊口对我和班第说了一句话。
“哥,我不累,我要在这儿陪你。”我坚定地答道。
永绶没答话,只是站起身来,双手合什对大觉寺的方丈一鞠躬道,“方丈,你和众位师傅都辛苦了,请回去歇息吧。”
大觉寺方丈道了声“阿弥陀佛”还礼后,就率众僧离去了。
“班第,你带禧儿和福晋回静思园安歇,让我跟斯若单独待会儿。”永绶说完又重新跪到了沈宛的灵前。
“我不,我不去!”我回头对班第道,“你带五婶回去,我在这里陪我哥。”
“不,你们都回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永绶头也不回,语气淡然而决绝。
“不,我就呆在一边不说话,不会妨碍你跟……跟嫂子单独相处的。”我蹲在永绶身边恳求。
我实在很不放心永绶,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的。倘若他能嚎啕大哭,那就说明他已经将悲伤宣泄出来了,可他的表现恰恰相反。自他点头同意将沈宛的尸身送去化人场火化,之后捧回了沈宛的骨灰安放在大觉寺开满腊梅的禅院中后,就跪在在这个辟为灵堂的禅房,在寺僧的念经声中,默默地烧纸钱,除了刚来时他冷着脸不让马氏进灵堂说过一句“请您出去”外,就再也不说话,眼中也没有一滴泪,他不是不悲伤,而是伤的太重太痛,整个人都完全浸泡在伤痛中。我和班第陪着他从日落西山跪到现在的月上中天,寸步不离,就是生怕他万一想到了岔路上!
“永绶……”班第也来到永绶身边,望着上书“爱妻沈斯若之灵位”的牌位,语气沉缓,“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我额涅走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痛不欲生,像是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轰塌了。可是,死者已矣,我们再如何悲痛,非但不能让他们死而复生,反而会让他们走得不安心。”班第说着拍了拍用永绶的肩膀,“永绶,沈姑娘选择离去,是因为爱你太深,她不希望因她而让你有任何损伤,你现在这样滴水不进,自损自伤岂不是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片深情?”
班第这话说的没错,一整天了,永绶什么都没进过,傍晚的时候,大觉寺的方丈让人端来些斋饭,在场的其他人都用了一些,就是永绶连看都不看一眼。
“是啊,哥,班第说得对。要是嫂子看到你这个样子,在九泉下她也会伤心的。跪了这么久,你也歇一歇吧,咱们一起吃点东西,好不好?”我紧紧地盯着永绶的脸庞,期待着他的回答。(.)
永绶沉默着,往火盆里放了一把纸钱,火盆里的火焰瞬间向上蹿起,四周的都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刚放进去的纸钱没过多久就化为灰烬,火头稍稍熄了些下去的时候,永绶又放了一把进去。就这样,一把,两把,三把……火盆里的火苗第五次蹿起又落下的时候,永绶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隔了一会儿才睁开眼淡淡地道:“班第,麻烦你送福晋回去,禅房太冷,她身子弱,受凉会引发哮喘。”
“好吧。”班第拍拍永绶的肩膀,站起身,与我无奈地对望了一眼,又嘱咐我道,“禧儿,好好陪着你哥,我把福晋送回去就马上回来。”
“知道了,你快去吧。”我明白班第的用意,他这是让我好好地看着永绶,因他跟我一样在担心永绶钻到“牛角尖”里就拔不出来了
灵前新换的三炷香又燃下去了三分一,班第还没回来。虽说静思园离大觉寺不远,但是走一走还是有一段路程的,更何况这会儿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又下着雪,想必山路更不好走。
“禧儿,你困了吧?”在沈宛的灵前默默看了半晌的永绶,终于拨冗问了我一句。
“没有,我一点儿都不困。”我给了永绶一个大大的笑脸以证明自己精神很好。其实瞌睡虫已经不止侵袭了一遍,但因为心里惦着永绶的的安危,我一直强撑着。
永绶忽而站起身来,朝我伸出手:“起来吧,咱们说会儿话,别跪着了。”
“好!”陪着永绶跪了这么久,我确实觉得膝盖生疼生疼的,可是为了安抚永绶的情绪,我又必须强忍着,以表示我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是支持他的,这样我跟他说话的时候才不会引起反感。
怔怔地望了我一会儿,永绶才牵了下嘴角道:“班第这个人是真的不错,妹妹,你以后可别总欺负他了。”
“谁欺负谁啊?”我反射性地反驳,“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书房的时候,可都是他板着脸训我来着!”
“那是他在尽师傅的职责。”永绶捋了捋我额角上散落下来的几根发丝,浅笑道,“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成天跟在我后头‘哥哥,哥哥’叫着的公主妹妹都出落成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了。”
“哥,你这么猛夸,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故作羞涩状摸了摸脸。
“哈哈哈!难得,你也会不好意思啊!”永绶难得的爽朗一笑让我觉得,此刻,我跟他仿佛不是置身于灵堂,而是一如往日在宫里宫外在一起我嬉闹。
“哥,你笑起来太迷人了!简直气死潘安,羞死宋玉啊!”我连连拍马,以期永绶的情绪能从沉痛中拔出来。
“得了,得了,打住!”永绶戏谑道,“受了你的甜言蜜语,我的屁股离家法就不远咯!”
“哥……”我面上一热,心中满是愧疚。“以前其实都是我的错,害你替我背黑锅挨打……”
“傻妹妹,哥一点都不怪你,真的!”永绶抢过我的话,像往常一样,朝我挤挤眼。“做哥哥的本来就要保护妹妹,况且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妹,不保护你,我保护谁呀?”
“哥!”我扑进了永绶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眼眶莫名地有些酸涩。
“好妹妹……”永绶拥着我,似乎也有些动情,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好妹妹,你要记住,你终究是恭王府出去的,在宫里势单力孤,再碰到胤礽或者蓉玥找茬,可千万别冲动,别跟他们硬碰硬,虽然有皇上疼着你,但皇上日理万机,总有照应不到的时候,你自己要多小心,知道吗?”
“哥,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仰头皱着眉头望着永绶。
“怎么,我说错了?”永绶挑了挑眉。
我皱紧了眉头,一眨不眨地望着永绶的眼睛,道:“平时你可不是这样的,怎么这会儿说话老气横秋的,好像在跟我交代后事似的。”
永绶的目光霍然一跳,随即哈哈笑道:“你想多了,我的傻妹妹!”
“你自己听听你刚才说话的口气嘛,让人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往常你可不这样,总爱跟我抬杠来着。”我撇了撇嘴不满地道。
“傻妹妹,那是以前!”永绶望了一眼供桌上的牌位,轻叹了一声,“现在,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那又怎么样?”我倒没听过,长大了就不能抬杠的。
“怎么样?”永绶将目光从牌位上收回来,朝我灿然一笑道,“就是,以后哥都不会跟你抬杠啦,你再想抬就找你的大额附去。”
“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现在不就在抬杠?”我捶了一下永绶,朝他投去一个“鄙夷”的目光,但心中的不安却减少了。
永绶也不甘示弱地揪了下我的鼻子,“我看以后班第得再严厉些才好,不然都镇不住你!”
“呸!”我朝永绶扔过去一个“卫生球”,嗔道,“你这当的什么哥哥,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永绶嗤笑了一声道:“你啊,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斯若都曾私下跟我说过,大公主虽然嘴上不饶人,但那颗心却算得上‘天下第一良善’。”
“是吗?”我半信半疑,难道那沈宛都忘了我曾经还打过她。
“是啊!”永绶转过身望着沈宛的牌位,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眶有些发红。“斯若告诉过我,你曾经冒险帮她与容若见面,她对你很是感激。”
“这个……她都跟你说了?”沈宛跟永绶还真是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难道说先前都是我误会她了?
“对,她全都告诉我了。”永绶缓缓点头。
“那你也应该知道,她跟容若……”我其实很想把这句话说完——“她跟容若那时候也是爱的难舍难分”,但又怕说出来是往永绶的伤口上撒盐,只好说半句便打住。
“花开花落常凋零,人前冷艳人后辛,菩提明镜蒙尘台,世间寻得几真情。”永绶并没接我的话头,却随口吟出了这么一首诗。
“谁的诗,怎如此凄婉悲怆?”就是短短的四句,我听着都觉得悲伤莫名。
“是斯若所作的‘咏梅’……”永绶说着,目光也幽深起来,似乎陷入了回忆。“就在这房外的那棵大梅花树下,我第一次见到了她,那时,她正往树枝上挂信笺,可是,她才刚挂好,一阵风就把那张信笺吹到了我的脚背上,我拾起来一看,就是这首‘咏梅’。”
在树枝上挂信笺算是大觉寺的冬日一景,这寺内有一棵种植于金代的腊梅,距今已有近六百年的历史,在京城颇有盛名,一到隆冬时节,它的枝头就会开出各色的梅花来,姹紫嫣红,甚是漂亮,引得文人墨客纷纷来此赏花题诗。
“就她一个人?”我问。
“是啊,就她一个人,形单影只。”永绶端详着沈宛的牌位,脸上是掩不住的怜惜和伤痛。“那时候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写出这样一首悲伤入髓的诗,那样一个清秀俏丽的姑娘,为什么眼中却有化不开抹不去的哀伤。”
“人间寻得几真情……”我复述了一遍最后一句,不解地道,“哥,我不太明白。”
一般这种咏物的诗词,其实都是作者在抒发他们自己的感情,这最后一句,分明是沈宛在诉说她在这人世间没有找到真情。可是,不对啊,先前她跟容若之间的感情是我亲见的,难道容若对她的感情不算真情?
“你以为容若心里的人是斯若?”永绶直截了当地反问。
“怎么,不是吗?”我有些意外,难道那时候他们俩难分难舍是假的?
“不。”永绶摇了摇头,“他只是拿斯若当替身,当他原配卢氏的替身!甚至在他临终前所喊的名字也不是斯若,尽管最后守在他身边的人是斯若!”
“那都是……斯若说的吗?”其实我原本想说“那都是斯若的一面之词”,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拐了个弯。
“我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永绶的口气异常地坚定,似乎对我的怀疑非常不满。“我知道你对她有怀疑,以为是她故意勾引的我,这次私奔也是她撺掇的,是吧?”
永绶说中了我心中所想,让我觉得有些尴尬,我没答话,抿了抿嘴,将目光从永绶的脸上挪到了沈宛的牌位上。
“其实,是我一直纠缠她,与她一起私奔也是我的主意。”永绶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我原想,既然在这里,我不能用八抬大轿娶她进门,那我就去做个布衣百姓,在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一定要让她堂堂正正地做我的妻子,我们说好了要不离不弃,白头偕老的,没想到却……”说到这里,永绶忽然顿住,仰着头,双手紧紧攥着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咬着牙,带着愤恨道,“那个恭亲王府,我是再也不会回去了,我要陪在斯若身边,兑现我当日对她许下的诺言。”
“什么?”我骤然一惊,“哥,你是要……”
“是,我要出家。”永绶非常笃定地点头,目光平静如水。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我紧抓着永绶的胳膊急道,“你出家了,我怎么办?阿玛怎么办?你额娘怎么办?还有,恭王府将来所有的一切都要你来继承的!”
“爵位,利禄,我不稀罕,谁爱继承谁继承。”永绶的目光又转向了牌位。“我不会让斯若孤孤单单一个人的。”
“哥,你再想想,要陪斯若,也不一定要出家啊!”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了。”
“哥——”正当我想使出浑身解数劝说永绶打消出家念头的时候,“砰”地一声,房门忽然被打开了,我回头一瞧,却原来是班第和塞图裹挟着一阵寒风,急匆匆地闯进了室内。
看见塞图,我才想起常宁那头还有一桩棘手的事儿,派了他去给福全送信,顺便打探消息,谁知道他竟然到现在才回来,我正想问他,却见班第神色凝重地道:“禧儿,永绶,五叔出事
173风波不断(五)
“出事儿?怎么回事?班第,你把话说清楚!”永绶一听班第的话,方才脸上决绝的神情霎那被发自内心的疑惑和关切所代替,显见他其实还是在意常宁的,毕竟是父子亲情,血浓于水。[.超多好看小说]
班第皱着两道浓密,重重地“唉”了一声道:“皇上要削了五叔的爵位,发到孝陵去守陵!”
这消息实在太让我震惊了,做梦也没想到康师傅会这么处罚常宁。
我迅速望向塞图,沉声质询:“塞图,让你办的事,你都办好了吗?”
“回大公主,”塞图躬身肃然道,“奴才亲手将信送到了裕亲王手中,王爷看了信之后就进宫了,奴才一直在王府等消息,直到半个时辰前王爷的贴身护卫才送了口讯出来……”
我迫不及待地问:“什么口讯?快说!”
“王爷说,恭亲王的确卷进了蔡毓荣案,皇上震怒,目前,以他一人之力恐难挽回圣意,请大公主速想对策,回宫劝解。”
“好,我这就回去!”看来康师傅和常宁之间的冲突不是一般的激烈,连福全都没辙了。
“禧儿,”班第迅速拉住我的胳膊,“这个时候你千万要冷静,否则无异于火上浇油!”
“别拦着我!”我瞪着班第,“我不能眼看着五叔被罚去守陵,搞不好这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禧儿,”班第望着我的眼睛,耐心地解释,“我不是拦着你,去是一定要去的,但是,就像二伯说的,你得先想好对策才能去,毕竟这事儿涉及到朝政,不是你去跟皇上撒撒娇就能解决问题的!”
班第这番理性的话语犹如夏日里的冰块,让我那接近沸腾的心绪稍稍降了点温。
“妹妹,班第说的对,你现在不能去。”永绶也赞同班第的意见。
“那……那你们说该怎么办?”说实在的,我这会儿是有点手足无措,乱了方寸了,若真的进宫到了康师傅面前,能用的办法恐怕也就是“哭哭闹闹”而已。
永绶这会儿倒是冷静得很,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对班第道:“妹夫,你能否跟我说说那蔡毓荣案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恭亲王又是如何卷进了这个案子?”
永绶这阵子一直沉浸在他那“天崩地裂”般的爱情中,常宁的异动他自是一无所知。
“蔡毓荣这对父子是自作孽不可活!”班第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一句后,就简单地跟他说了说蔡毓荣和蔡琳的“事迹”,末了,总结道,“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要惩治他们以整顿吏治了,不过,我实在想不通五叔到底是怎么卷进这个案子的,按理说,五叔位列亲王,蔡毓荣父子的那点金银财宝应该入不了五叔的法眼才是……”
“启禀大公主,大额附,小公爷……”塞图忽然想起了什么,拱手道,“方才奴才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顾义。”
“顾义?”这名儿我有点儿耳熟,但是想不起来是谁。
“是顾八代顾师傅的大公子,现任刑部堂官的那个顾义?”到底是在朝堂上站惯了的,班第的反应非常快。
“对!”塞图点头道,“他给奴才透了点口风,说蔡毓荣不仅招认了私自纳吴三桂的嫡孙女为妾,还供出将吴三桂的另一个嫡孙女送给了恭亲王为妾!”
“什么?!”我,永绶,班第都被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震呆了。
难怪康师傅会如此出离愤怒,对常宁这么不依不饶的。那吴三桂可是康师傅此生最痛恨的逆贼,听说,当初一听吴三桂反叛,他二话不说就先诛杀了吴应熊和吴世霖,就是十四姑婆和硕恪纯长公主跪在乾清宫外哭求了一整夜都动摇不了他的决心。
“塞图,这事儿非同小可,你真听清楚了?顾义真是那么说的?”还是班第先回过神来,口气非同一般的肃然。
塞图非常肯定地道:“回大额附,奴才听得清清楚楚,顾大人确实是那么说的。”
“这不可能!”永绶立马提出反对意见,“吴三桂的嫡孙女进了王府,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定是蔡毓荣狗急跳墙,栽赃陷害,拉阿玛下水,好保住他自己的狗命!”
“对,肯定是这样!”我也赞同永绶的说法,“我了解五叔,他决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来,一定是蔡毓荣搞的鬼!皇阿玛怎么能轻信这种人的话?不行,我这就回去,恐怕皇阿玛是被气糊涂了,一时没想明白,我得去跟他说清楚!”
“禧儿,等一等!”刚刚一直摸着下巴在沉思的班第,一闪身又挡在了我面前。
“你走开!”我伸手试图推开班第,但他跟铁塔似的,我根本就推不动,转而气恼地道,“你快让开!要是五叔真被罚去守陵,我……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
“禧儿,”班第很冷静地握住我的肩,安抚道,“你千万别冲动!冲动于事无补,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你听我说,五叔确实是被蔡毓荣陷害了,但是……恐怕他娶了吴三桂的嫡孙女做妾也是事实!”
“你胡说!真要是这样,我哥怎么会不知道?”我怒气冲冲地瞪着班第质问。
“你难道忘了那个‘伍姑娘’?”班第的这句提醒,让我的心里陡然“咯噔”了一下。
“伍姑娘?”我倒真没想到这个人,班第这一提醒,让那天我在恭王府中见到的情形又浮上了心头。是啊,就是这个新收的侍妾哭着喊着让常宁出手救救蔡毓荣,难道说她就是吴三桂的嫡孙女?我心中蓦地晃过一阵无力感,呆了半晌,摇了摇头否定道,“不会的,不会的,吴三桂姓吴,她……她姓伍,虽然……虽然音接近,但是……但是……”我越说越觉得这个理由牵强得很,心内的不安和恐慌越来越强烈。
班第转而问永绶:“永绶,这个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你怀疑伍姑娘?”永绶皱着眉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这个伍姑娘是章泰送给阿玛的,跟蔡毓荣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章泰?!”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立马觉得心里瓦凉瓦凉的。若是提到别的名字,那我还可庆幸班第的推论是错误的,可是“章泰”的出现,几乎就坐实了那伍姑娘就是吴三桂的嫡孙女!按照班第所说,当年蔡毓荣可不就是跟着章泰接收的云南,这二人自此结下“深厚的友谊”也不足为奇,蔡毓荣通过章泰“嫁祸”完全有可能。
班第一面揽着我的肩头轻拍了拍,表示安慰,一面跟永绶道:“据我所知,章泰跟你阿玛平日往来甚少,为何会无缘无故送个丫头给你阿玛?”
“今年夏天恰逢章泰五十大寿,他给我阿玛下了帖子,我阿玛就去了,这一去到了第二天才回来,回府的时候就多了个伍姑娘。”永绶边回忆边道,“其实这个伍姑娘的性子倒是娴静,但全府上下都不怎么待见她,刚来那阵儿没少受欺负,她却都一声不吭的,有一次四弟的额娘说她犯了家规,要不是我实在不忍心眼看她死在杖下替她求情,她早没命了。这样没脾气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吴三桂的嫡孙女啊!”
“可也许……”班第说了三个字,又犹豫着没往下说。
“也许……就因为是吴三桂的嫡孙女,她才能如此隐忍?”永绶竟然接下了班第后面的话。他的话音刚落,在场的四个人――我,班第,永绶,塞图都睁大了眼面面相觑,眼神中尽是掩都掩不住的震惊和惶恐。有的时候,实话是最让人恐惧的话!
“我们还是别瞎猜了,到底是与不是,一探便知。”又是班第头一个稳住了阵脚,转而塞图吩咐,“塞图,你即刻去一趟恭王府,探一探伍姑娘的情况即刻来报,如果她是吴三桂的嫡孙女,那她现在应该已经不在府中了。”
“遮,奴才这就去!”塞图拱了拱手就要退出去。
“等等。”班第叫住他,嘱咐了一句,“记住,若有人问起,就说……就说是大公主派你回去替福晋拿披肩的,知道了吗?”
“奴才记下了!”塞图应了一声,退出了房外,待他关好了房门,班第回头安慰我和永绶道,“你们先别瞎担心了,也许我刚才所作的假设都是错误的,也许那个伍姑娘现在还是好好地待在恭王府呢!”
我没说话,永绶更是心事重重地望着沈宛的牌位在发呆。
“一宿没睡,你们要不先去歇会儿吧?一会儿塞图回来了,我去叫你们。”班第提议道。
“不,我不用。”我摇头。永绶根本就没反应,痴望着沈宛的牌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哥,你是不是在担心阿玛?”我走到永绶的身旁,挽住他的左胳膊。
永绶回头望着我,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手背,却不言语。
“哥,现在阿玛有难,这个节骨眼上,你不会还想着出家,弃阿玛和你额娘他们于不顾吧!”我紧紧地盯着永绶的眼睛,试图在他的眼神中寻找答案。
“出家?”班第的诧异之情溢于言表。“永绶,你要出家?为什么?”
“哥说要一辈子陪着沈……嫂子,所以要出家。”永绶不说话,我替他说出了缘由。
“永绶,我知道你对斯若姑娘一往情深,”班第道,“可是,你这么做,也许斯若姑娘的在天之灵会觉得不安呢?”
“你们知道吗?”永绶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每次到大觉寺,我就能感觉到一种宁静和舒泰,虽然比起恭王府,这里简陋多了,但是,这里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那种日子……我真的厌倦了。”
“哥……”我抓住永绶的手唤了一声,却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说了,因为我知道他说的是肺腑之言,而我也心有戚戚焉。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活是身处深宫大院,位居庙堂之上之人都无法避免的,就连受着孝庄,康师傅,常宁,福全等人重重保护的我,都不得不面对。若不是还有牵挂和顾忌,我也曾闪过“一走了之”的念头。
“永绶,你的心情我真的可以理解。”班第望着永绶,郑重地开口道,“我知道因为斯若的事儿,你对五叔和福晋心存怨恨,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将你带到这人世,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到这么大,花了多少心血,费了多少心机?这份恩情算起来要比天高,比海深,你若连这都不感念的话,恐怕连佛祖也不会宽恕你,那你还拜什么佛,出什么家?”
听了班第的话,永绶似乎受了些触动,张嘴说了个“我……”,后面却没了声响,隔了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声道:“我现在乱得很,你们让我好好想想。”说完,就双手抱头,坐在了灵前的垫子上。
“哥,阿玛……”我还想趁着永绶这会儿有些松动,再做做他的工作,好让他彻底消了这个念头,班第却将我拉到一旁轻声道,“禧儿,多说无益,你哥是聪明人,你还是让你他自己一个人想清楚的好。”
我望向永绶,只见他将头深埋在双臂间,显然是痛苦异常,这会儿再跟他说什么大道理,的确只会让他心里更乱。于是,我点点头,走到一旁的炕上坐了下来。
“看你一脸的倦意,去睡会儿吧,有我看着,你放心吧。”班第关切地提议。
“不,我睡不着,”我连连摇头否定,“我心里忐忑得很,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我要坐在这里等塞图回来,你别劝我了。”
“唉,你们真不愧是亲兄妹!”班第无奈地摇了摇头,拉过我的手握在他宽大的手掌中继续劝解道,“禧儿,你不要太过忧心,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即便是最坏的情况,凭着你哥,你,我三人之力,一定能找到万全之策,不是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吗?我们仨好歹比‘臭皮匠’要高明些吧,是不是?”
我“嗯”了一声敷衍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忧思里……
一炷香燃尽,天已大亮,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进灵堂时,塞图带着一身的露水回到了我们面前,也带来了我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就在天刚放亮的时候,宫里派了一乘轿子将伍姑娘接走了!这就意味着那伍姑娘果然姓“吴”,要帮常宁洗脱罪名纯属妄想!
174四大皆空
颓然了片刻,忽闻心内似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可丧气,否则就真可能再也见不到常宁了,必须打起精神,即使困难重重,也要在绝望中寻得一点生机。(.)
我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看能否找到什么突破口:常宁私纳吴逆的孙女为妾看来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可这明显是被人陷害的,如果能证明常宁是被蒙在鼓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这件事的话,罪名就轻得多了,那谁能证明这一点呢?蔡毓荣?章泰?不行,这两个人处心积虑拉常宁下水,就是为了自保……对,伍姑娘,除了那两个始作俑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只有她清楚了,只有她能证明!
想到此,我心头霍然一亮,兴奋地道:“哥,班第,我想到法子了!”
班第和永绶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那表情分明是不相信,班第道:“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阿玛是被蔡毓荣和章泰陷害的,如果伍姑娘能证明这一点的话,阿玛就不用去守孝陵了!”我说着,抄起斗篷披在身上,一边系带子一边道,“我现在就去找伍姑娘!”
“禧儿,你太天真了!”班第兜头就给我泼了一盆冷水,“那伍姑娘非但不会替你阿玛作证,只怕现在正在你皇阿玛面前证实你阿玛的罪名。”
“不会的!”我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线希望,被班第的这盆冷水泼得几乎没了生机,心中委实恐慌得很,于是搜肠挂肚地找理由反驳,“伍姑娘看上去不像是个坏心肠的,况且……况且她肚子里已经有了阿玛的骨肉!”
“你怎么还不明白?”班第满怀忧心地望着我道,“这与她是不是坏心肠无关,只跟她的出身,遭遇以及仇恨有关。”
班第的这句话犹如风刀霜剑,戳得我心内一阵阵地疼!没错,伍姑娘既然是吴三桂的嫡孙女,自然跟康师傅有不共戴天之仇,她能侥幸存活至今,恐怕与蔡毓荣脱不了干洗,不然那时候也不会让常宁去救蔡毓荣了。现在,她若是出来证明常宁是无辜的,那蔡毓荣不就罪上加罪,断无生理了吗?唯有让常宁和蔡毓荣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那蔡毓荣还可能有一线生机,反之,若是康师傅铁了心不饶蔡毓荣,那就非要惩治常宁不可,这两兄弟反目成仇,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为吴三桂出了一口“恶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看着阿玛遭罪吗?”说到这里,我的鼻子一阵酸楚,眼泪止不住地涌出了眼眶。
“将要来临的不可抑制,已经逝去的无法追回!”一直盘腿坐在沈宛灵前静思的永绶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那模样犹如一个入定的老僧陡然间顿悟到了佛家的真谛。
正当我和班第为永绶这句云山雾罩的话愣神之际,忽听得门外传来塞图的声音:“启禀大公主,小公爷,大额附,大觉寺方丈圆真禅师送斋饭来了。”
我抹了把泪,正要开口,却见永绶立马站起身来抢先朗声道:“快请进来!”
门“吱呀呀”地开了,拖着两道白眉,形容清瘦,身披大红袈裟的圆真禅师,领着个手捧托盘的小僧进了屋内,他朝我们一施礼,然后就示意小僧将盘子里的斋饭安放在炕桌上,小僧布好碗碟就出去了,还带上了房门,他却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面带笑容,对永绶道:“施主终于参悟玄机,可喜可贺。”
“多谢方丈!”永绶脸上的神情格外的安详,双手合什,鞠了一躬,道,“弟子已明了一切皆是来处来,去处去,死既是生,生既是死,非人力可阻。”
“阿弥陀佛!”圆真禅师呼了一句佛号道,“贫僧早已说过,施主与我佛素有渊源,只是时机未到,如今万事俱备,贫僧定当助施主一臂之力,度你皈依。”
“皈依?什么皈依?”刚刚见永绶一脸安详的样子,还以为他已经想通了呢,没想到说来说去,他是想通了要出家当和尚了!我一闪身站在圆真和尚面前,指着大门气愤地道,“老秃驴,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这么骂他了,那圆真和尚居然不以为意,仍是双手合什面带微笑地站在我面前,找不到一丝窘迫的神情。[.超多好看小说]
“圆真大师,我们还有要事要商议,请您回去吧!”班第的措辞虽然比我文雅得多,但显然他这回也站在我这边。
“阿弥陀佛,非死无以生!”永绶越过了我和班第,走到圆真面前跪地道,“方丈,请方丈为弟子引渡!”
“哥!你这是干什么!”我忙双手去搀扶永绶,但他就是不起身,我五内俱焚,不禁厉声质问,“永绶,阿玛现在身陷囹圄,你难道真要弃他于不顾吗?”。
“永绶,你这是干什么?”班第也很焦急,又对圆真肃然道,“大师,永绶可是亲王世子,你妖言惑他出家可是死罪!”
圆真双手将永绶搀起,又念了一句佛号,对我和班第道:“贫僧说的并非妖言,永绶施主与我佛确有宿缘,而且,恭亲王此劫,非世子之死不能救!”
“你说什么?!”这老秃驴竟然还咒永绶死,我的火蹭地就冒上了脑门,朝门外大喊一声,“来人!”两个侍卫立刻进来待命,我一指圆真,吩咐道,“把这个死秃驴给我拖出去!”
“不得无礼!”永绶立刻护在圆真身前,对我道,“禧儿,快让他们出去,快啊!”
“禧儿,就先听听你哥的吧。”班第在我耳畔悄声道,“他现在有点反常,别真闹出什么事来。反正寺院周围都是我们的人,这和尚跑不了。”
我忌惮永绶的安危,只得挥手让侍卫退出去,恨声道:“哥,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闹什么出家,你不觉得你愧为人子吗?”我又指着圆真的鼻子骂道:“还有你,亏你还是个什么禅师,佛家不是普渡众生,引人向善的吗?你怎么可以撺掇我哥寻死?”
“大公主息怒!”圆真还是一副不愠不怒,不温不火的样子,微笑道,“恭王此劫确是‘非世子之死’不能救……”
“死秃驴……”我忍不住要开骂,要不是看在他是个白发老人,我连踹死他的心都有。
班第在我耳畔轻声安抚道:“禧儿,稍安勿躁,咱们就听听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世子之死才能保恭王平安,”那圆真望了望我,又望了望永绶道,“才能让性音皈依我佛。”
“弟子谢方丈赐予法号!”永绶喜滋滋地朝圆真施了一礼,“请方丈度弟子皈依。”
“哥,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我大惊失色,拉着紧拉着永绶的袖子道,“你可不能听这个老秃驴的话,什么皈依,他这是把你往死路上引呐!”
永绶默然不语,我的这番话似乎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他似乎铁了心要照那老秃驴的话去做了。
我一抬眼,望见了沈宛的灵牌:原来,说来说去,永绶还是忘不了沈宛,想为她殉情,竟然找出这么个理由来达到目的,我不禁气结,脱口骂道,“永绶,你昏了头了,那个沈宛就那么好,值得你为她殉情吗?”
“不,妹妹,你误会了。”永绶往灵位的方向望了一眼,终于开口解释,“我与沈姑娘是前世有缘今生再续,却注定有缘无份,本不该强求的……这一劫,我已然放下。而我与阿玛的缘分也只能到此止,作为阿玛的‘世子’,我只能做到今日,是他将我带到这个世上,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就把‘命’还给他吧。”
“你――”我恨极,捶打着永绶骂道,“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救你,干脆让你死了算了!”
“大公主莫急!”那圆真不紧不慢地道,“虽然,你与‘世子’的缘分已尽,但你与‘性音’的缘分却才刚开始啊!”
“什么……”闻听这莫名奇妙的话语,我不觉一愣。
“禧儿,你没听出大师话中的玄机吗?”班第安抚道,“他有妙计,既能度永绶皈依佛门,得偿所愿,又能让王爷平安脱险,是吗,圆真禅师?”
圆真禅师但笑不语。
班第沉吟了片刻,压低声音道,“若我猜的不错,你要让恭王世子永绶死了之后复生为性音和尚,是吗?”
“什么?……死后复生?”我完全被班第不合逻辑的话给搞糊涂了。
“禧儿,你还没明白。”班第笑着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擅纳吴逆之后为妾,皇上是不能也不会轻易饶过他的,只有让‘亲王世子’死去,以表示这是上天和列祖列宗对对王爷惩罚,才能平息皇上的愤怒,同时也才能维护朝堂的法纪,当然,永绶不会真死,是假死,但这假死一定要真,一定要让皇上和世人信以为真!”
“大额附聪慧过人,确实名不虚传!”圆真禅师微笑着赞道。
至此,我也算听明白了,原来,这老和尚是要演一出瞒天过海的戏,给康师傅和天下人看呐!
“大师过奖!不过……”班第又低声追问,“这世上难道真有那种让人‘假死’跟‘真死’一样的药吗?”
圆真禅师笑着微微点头。
“我不同意!”我忽然醒悟过来,提出异议,“这样一来,永绶就再也……”
班第伸手捂住我的嘴,在我耳边轻声道:“禧儿,目前这是唯一行得通的办法,况且,你哥还这么年轻,出家总比给沈宛殉情好,只要人还在,将来总有转圜的余地。”
我思考着班第的话,望着永绶超脱淡然的神情,终于忍着伤心,缓缓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寒假来临,恢复原先的两天一更^_^
175真假掺半
“禧儿,你哥他已经……已经去了,你要节哀呀!”班第蹲在我的身旁,一脸沉痛地“开解”了我一句,然后快速小声地道,“五叔,皇上和二伯都已到山门了。”
我一听,紧紧抱着“死得非常逼真”的永绶,想到从今往后,在恭王府,在上书房,在晨曦阁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不由得悲从中来,止不住地泪如雨下,再次撕心裂肺地呼道:“哥,你醒醒啊,哥,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傻啊——”
“狸猫换太子”的正戏终于要开演!过去的半个时辰,都是序幕——圆真禅师退出去后不久,我便与永绶“大吵”了一架,永绶怒气冲冲地将所有人都赶出了灵堂,班第假作“和事佬”,陪我去厢房歇息,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后,我“不放心”永绶,便“低声下气”地去找永绶和解,结果发现永绶已经“殉情”,班第立刻派人去宫里“报丧”,同时严令跟随的侍卫和侍从不得将这消息通报给在静思园的恭王府福晋,以防止福晋信以为真,哀伤过度,真出意外,我则紧紧抱着永绶的“尸身”,“悔恨交加”地嚎啕大哭……
“禧儿……”班第眼眶红红地望着我,沉痛地说不出话来。
“禧儿,班第,永绶怎……”常宁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灵堂门口,看他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紫禁城离这儿确实远了点儿,再加上有积雪,路真不好走。
常宁的话没说完,目光已然落在了我怀中的永绶身上,当即脸色就一阵发白,全身仿佛虚脱了似的,若不是班第上前搀扶,他早已跌坐在地上。在班第的帮助下,他艰难地挪到了我身边,蹲□子,流着泪,颤抖着双手抚向永绶的脸庞,双唇哆嗦了好半天,才发出了声音:“绶……儿,阿玛知道你心里恨……可是,可是你不能这么吓阿玛啊……睁开13看网睁开眼呐!只要你睁开眼看一看,阿玛……阿玛什么都答应你,都答应你!”
班第抹了抹眼角,劝道:“五叔,永绶……他已经走了,您要节哀啊!”
“永绶!永绶——”常宁终于一把将永绶搂在怀里,嚎哭,“儿子啊,是阿玛对不起你,阿玛害了你啊,儿子啊——”
“哥,哥……”常宁伤心欲绝的模样,惹得我心内越发地酸楚,也放声啼哭,“你回来啊,你回来啊,哥——”
恰在这时,康师傅焦灼的声音终于出现在耳畔:“禧儿,班第,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转过头,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康师傅和福全的身影,泣不成声:“皇……皇阿玛,二……二伯,我哥他……啊——哥——”
“回皇上……”班第忍着悲痛,朝康师傅行了一礼后,依照先前我们商议好的去跟他们说明事情的“原委”。我则继续负责嚎哭:“呜——哥,你好狠心啊,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就走啊,哥——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跟你吵架啊……”
我哭得昏天黑地,忽然就觉得心头一阵突突乱跳,紧接着胸口发闷,脑子一阵晕眩,身子一发软就不受控制地往一边歪去,我知道,这是这是圆真禅师给我的那颗小药丸发挥功效了——这是这场戏的关键。
为了分散康师傅的注意力,不让他过分关注永绶,那我就必须出点状况才行,而最佳状态自然是我因“悲伤过度”而哭晕,可是,晕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因为康师傅通医理,真晕还是假晕,他一探我的脉搏便知,这个环节若是出了岔子会让好多人“万劫不复”,圆真禅师所给的小药丸就是助我气息紊乱,脉搏微弱的。
康师傅果然大步到我身旁拥住我,急唤道:“禧儿,禧儿,你怎么了!”
我强睁开泪眼,朝常宁怀中的永绶望了一眼,想到这是最后一次看他了,心口不觉一阵发疼,虚弱地唤了声“哥……”,意识就开始模糊。
“禧儿,禧儿!”朦胧中只听得,康师傅焦急万分地唤着我,随后一把将我抱起往室外走去,然后就听到福全焦灼地呼道:“太医,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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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宁和班第回来了,现在灵堂……”朦朦胧胧中,我听到福全低声说话的声音,“禧儿怎么样了?”
“还睡着,唉……”康师傅压低了声音中透着掩不住的心疼,“这孩子这阵儿本来就劳累,身子虚,现在又伤心过度,等她醒了,朕要带她回去好好调理调理。(.无弹窗广告)”。
“唉!”福全叹了口气,痛心地道,“真没想到,永绶这孩子竟然就……就……”
“二哥,这事儿不能让皇阿奶知道,”康师傅轻声叮嘱,“还有,弟妹的身子也弱,能瞒得一时是一时吧。”
没想到康师傅在这一点上想得倒是跟我们一样,当时我们就决定,永绶“自尽”的消息暂时不让恭王福晋马氏知道,怕她受刺激太重,身子受不了,万一真“过去”了就糟了,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偷偷跟她说明情况。
“臣遵旨……”福全顿了顿又道,“皇上,常宁突然遭此变故……”
“朕明白你的意思……”康师傅打断了福全的话,默了片刻才道,“这样,改罚他一年俸禄,暂停一切事务,在家禁足三个月,好好闭门思过。”
“臣替常宁谢皇上恩典!”听的出来,福全的声音是喜忧掺半,而我听到此时,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了。
这场戏至此还算成功,按照计划,在一片混乱之中,班第会主动请缨陪常宁一起送永绶去化人场,在那个地方会上演一场“调包计”,班第和常宁捧回来的其实是一罐石灰粉,而永绶会被送到附近的农家暂时安置,待他的药力过后,圆真禅师就会替他落发,并派弟子将他送往江南的超格禅师坐下修行。
然而,当我想起过去的这些年和永绶在一起玩闹的一幕幕时,泪水顺着眼角就淌了下来,心头堆积的悲伤和不舍几乎快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干脆放声大哭:“哥——”,随后,就一骨碌爬起来——戏还要继续演,我越是伤心,康师傅才会对永绶的离世深信不疑。
听到动静的康师傅和福全都赶到了炕前。
“禧儿,你终于醒啦!”康师傅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皇阿玛……”我怔怔地盯着康师傅唤了一句。
“唉!”康师傅满含慈爱地答应了一声,扶我躺下,替我拉好被子。
我又将目光移到福全的身上,呆呆地唤了一声:“二伯……”
“唉!”福全答应着,揩了揩眼角,给了我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慢慢地将目光收回来,愣愣地望了炕尾一会儿,忽然神经质地喃喃道:“哥……哥!”接着就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却脚下一软,几乎要扑倒在地,康师傅忙一把抱住我,急道:“禧儿,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看我哥,看我哥!”我在康师傅的怀里,泪流满面地挣扎着。
“禧儿,”福全神情哀伤地劝道,“永绶……他已经走了,你去了也见不到……”
“不,不,不——”我像听到了史上最伤人的噩耗,惊恐地摇着头,瞪大了眼,神经质地大叫,“不会的,你骗我,哥他不会丢下我走的,他说要一辈子都保护我的,我这就去找他,这就去找他!”
“禧儿!”康师傅忽然一句大吼,唬得我一愣,我暂时停止了哭闹,挂着泪花,透过朦胧的迷雾,用惊恐的目光望着他。“禧儿……”康师傅心疼地将我搂在怀里,轻拍着我的后背,柔声道,“好孩子,你听我说,永绶……永绶他已经去了极乐世界,皇阿玛知道你伤心,你想哭就哭吧,啊!”
“呜——哥啊——”在康师傅的鼓励下,我终于扯开了嗓子嚎哭,将心里的郁闷,悲伤,不舍,统统地释放出来。正当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梁九功忽然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道:“启禀皇上,裕亲王,恭亲王他悲伤过度,晕倒啦!”
看来,常宁这回是伤心彻骨了,平日看上去那么健硕的人,竟然也会晕倒!
“着蒋燮即刻去给恭亲王诊治。”康师傅很冷静地下了谕旨。
“嗻!”梁九功领旨而去。
福全抹了抹泪,对康师傅道:“皇上,臣去看看。”
我止了哭泣,抹了抹泪,道:“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康师傅劝阻道,“你现在身子虚得很,万一又出个岔子,你让蒋燮先救哪个?”
“你皇阿玛说得对,”福全安抚我道,“禧儿,你好好休息,二伯去看看,你五叔身子骨好着呢,不会有事儿的。”说完,就出了房门。
“好了,别担心了,”康师傅也开始安慰我,“快躺好,别又冻着了。”
“皇阿玛,你让我去看看五叔吧!”我恳求道,“是我对不起五叔,没看好永绶,永绶才……”
“说什么傻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康师傅不悦地打断了我的话,“是你五叔没教好永绶,永绶才会……唉,总之,现在这个状况,是你五叔咎由自取,你可不许胡思乱想,知道吗?”
“可是……”
“可是什么?”康师傅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吓唬道,“再可是,朕现在就带你回宫!”
“皇阿玛……”我眼泪汪汪地望着康师傅。
“好了好了,别哭了。”康师傅替我擦去腮边的泪花,安慰道,“等你五叔醒过来,确定没事儿了,朕再带你回去,行了吧?”
“嗯!”我委屈地点点头,作出让步。
作者有话要说:瓦。。。就积极一回吧。。。
176回宫巧遇
“皇阿玛,我真的不可以留下来吗?”临上轿前,我再一次存着侥幸询问康师傅。[.超多好看小说]
方才已去西厢房看过,常宁早已清醒,但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不是“难过”两个字可以形容得了的。当他向我询问起永绶“去世”前的情形,我真有一股冲动,想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可那时候康师傅就在身边,我若吐露半个字就极有可能“血流成河”!所以,我只有紧咬着下唇,搂住常宁的脖子,陪着他痛哭一场。
“不是已经让班第替你留下照应了吗?你还不放心?”康师傅脸上的微笑都快挂不住了,而且接连抛出两个反问,言下之意也就是“没门儿”。
我抿了嘴,转头望了一眼班第,再一次叮嘱,“你可要替我照看好五叔和五婶儿呐,有事儿马上来通知我,知道吗?”
“请皇上和大公主放心,”班第朝我和康师傅拱了拱手,恭敬地道,“臣一定尽心竭力,若有任何异常,必定第一时间禀报皇上和大公主!”
“班第,辛苦你了!”康师傅拍了拍班第的肩膀道,“你也是病愈不久,要多保重,葬礼的事儿让礼部和宗人府去做,你不要太劳累。”
“谢皇上挂心,臣会注意的。”班第语带感激地答着。
康师傅一脚踏进了暖轿,又催促我道:“禧儿,快上轿!”
“哦,来了!”我磨蹭着,回头望了一眼大觉寺,又深深地望了一眼班第,我倒不是眷恋他,而是心里惦着让他办的事。
班第立即心领神会,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对我道:“禧儿,你回宫后安心养病,这里有二伯和我在,不会有问题的。”
我“嗯”了一声点点头,一猫腰钻进了暖轿。再怎么不放心,这会儿也由不得我了。
轿子载着我和康师傅下了山,一颠一颠往紫禁城城的方向行进。我自坐上轿子,就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不知道永绶怎么样了?都这个时候了,是不是已经出了城了?唉,永绶这家伙从小锦衣玉食被人伺候惯了,不知道这一去,他能不能适应那种清苦的生活?唉,现在说什么能不能都晚了,就是“不能”也一定要适应,但愿以后他不会为这个选择后悔,即使将来有机会回京城,他也再不可能是“永绶”了!
想到这儿,我心里又一阵发酸!永绶,我的哥哥,真心诚意疼我,爱我,陪我哭,陪我笑,替我受罚的唯一的亲哥哥,别了!即使他日能再相见,我也不能再喊你一声“哥哥”了!你可一定要保重啊!
“禧儿,怎么又哭了?又胡思乱想什么了?”康师傅皱着眉,掏出帕子递给我。
“我……”我接过帕子擦着泪,哽咽道,“我……一想到……想到永绶,心里就像……就像刀割了一般!我……我再也没有‘哥哥’了,呜……”
“禧儿!”康师傅说这一伸胳膊,将我靠在他怀里,轻轻拍着我的左胳膊,安慰道,“皇阿玛知道永绶他一直很心疼你,就连你平日里淘气,他也替你遮着掩着顶着,他这么走了,我这心里其实也难受。我看着他长大,这孩子自小就机灵,若是你五叔肯勤加教导,他日必成大器,可惜……唉,早知道这样,倒不如将他接进宫来,住在宫里,由我亲自教导……”
“呜……”康师傅这么一说,惹得我更伤心,泪水更止不住地往下坠。
“好了,别哭了,快别哭了,哦!”康师傅从我手中拿过帕子,轻轻帮我擦去泪水,温言相劝,“你身子本来就弱,再这么哭下去,哭垮了可怎么得了?若是永绶在天有灵,他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天天哭啊,是不是?”
可是,我的情绪低落的不行,没法控制,这泪水一开了就收不住了。
“好孩子,别哭了啊,”康师傅继续努力安慰,“这样,等永绶出殡的时候,要是你身子允许的话,朕让你去送送他,好不好?”
一听这话,我顾不得脸上还挂着泪花,立马抬头询问:“真的?”
“真的!”康师傅笑着点头道,“不过,前提是这一阵子你要配合太医乖乖地吃药调理,若是……”
不等康师傅的话说完,我立马用手抹了抹脸颊,接腔打包票:“没问题,没问题,我一定配合!”
正当我的情绪在康师傅的安抚下平稳下来之时,我和康师傅却都发现轿子也停了,前面还传来闹哄哄的的声音。
“怎么回事?”康师傅隔着轿帘询问。
“回皇……主子,”关保的声音在窗边响起,“前头聚了许多百姓以致道路不通。”
康师傅果断地吩咐:“派人去查明缘由,即刻来报,记住不可扰民。”
关保领命而去,我则掀开了窗帘,伸出脑袋往外瞧了瞧!好家伙,前面人群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越过那黑压压的头顶,竟然看到了吾仗,立瓜,红罗销金瑞草伞,红罗绣四季花扇!看样子,被围在里头的是哪家王公贝勒的车驾了。
这可有趣的紧。康师傅为了不扰民,所以轻车简从,一切仪仗全免,除了轿夫,就是随身的那十几个侍卫,相较而言,前面的那位如此大张旗鼓,就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皇亲国戚了。(.)
等了一会儿,窗边再次响起关保的声音:“回主子,前面道路堵塞乃是因贝子章泰回府,有一老人躲避不及被护卫推到在地,人事不省所致。”
章泰!跟蔡毓荣狼狈为奸陷害常宁的家伙!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我还想着回头跟班第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整整这个家伙,替常宁报仇呢!可倒好,今儿他自个儿来撞枪口了。不过,我也不能太急躁,先看看康师傅怎么说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康师傅,只见他脸色略显阴郁,皱着眉头道:“这么多人聚着,没人过问此事?”
关保回道:“巡捕营的人已到场处理,判章泰赔偿,但章泰拒不执行,现正让人去步军统领衙门找麻勒吉大人过来。”
康师傅“哦”了一声,开始沉吟,我怕康师傅再开口就吩咐改道回宫,便忙道:“皇阿玛,反正这儿离宫里也不远,咱们也不急在一时,不如等百姓散了再走吧。”
康师傅没回答走不走的问题,却问我道:“你冷不冷?”
我将一直揣着暖炉的右手,伸向康师傅的手背握了握,笑道:“瞧,热乎着呢,一点儿都不冷!”
“那好!那咱们就等一会儿再走。”康师傅说完,又低声跟窗外的关保吩咐道,“再派人去查探,有任何结果立刻来报。”
等待是最难熬的,但是为了看那个章泰是如何倒霉的,我跟自己说一定要耐心。康师傅也没说话,只是紧拥着我,将他的紫貂大斗篷将我围了个密不透风,听着外头的熙熙攘攘,等待着侍卫前来汇报最新情况。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前头的喧闹声不见减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还间或有兵器叮当的声音,正当我心生好奇,回头跟康师傅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关保带来了最新的情况:“回主子,麻统领判那名老者冲撞贝子,要将老者和他的家人全部抓回衙门,有名自称是厄鲁特部使者的蒙古人带了几个人帮着那名老者的家人与章泰和麻统领对峙。”
恰在此时,前头传来一阵非常嚣张的吼声:“一个小小的厄鲁特使者也敢在天子脚下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听这声如洪钟,口气又嚣张,说话的人定是那个章泰无疑了,竟然还说别人活得不耐烦了,我看今天是他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皇阿玛,这会儿说话的人就是章泰吧!”我故作不知地问康师傅,康师傅一点头,我又赞道,“听说他已年过半百,没想到声音还这么中气十足的!怪不得当年能当大将军收复云南呢,果然是了不起的人物啊!”
康师傅脸色阴沉,眸中更似结了一层寒冰,冷声道:“关保,你亲自去把贝子爷和统领大人请到轿子前来见朕,”关保“嗻”了一声刚要领旨,康师傅又叮嘱了一句,“记住,悄悄地去请,别泄了朕的身份。”
我一听,心下暗喜,悠哉坐等看好戏。
没等多久,果然听见轿子外头传来俩整齐的请安声:“奴才章泰(麻勒吉)给主子请安!”
康师傅并不叫他们起来,却讥讽道,“请安?不敢当啊!听说有人不小心挡了贝子爷的道儿,被打晕不赔不说,还要被抓到衙门里去,这会儿在下也挡了贝子爷的道儿,贝子爷,麻大人,二位是不是也要将在下抓回去啊?”
“奴才……奴才不敢!”两个声音听上去都有点儿战战兢兢的。
“不敢?!还有你们不敢的事吗?”康师傅冷不丁地发飙,吓得轿子外头那俩则不停地说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我没防备,被吓得一颤,那暖手炉一脱手就滚到轿子外去了,康师傅一见这情形,倒是强压了怒气,又恢复了刚开始的平缓却冰冷的语气:“章泰,麻勒吉,你们一个是宗人府左宗正,一个是步军统领,皆是维护家国法纪之重臣,如何执法才能护国安民,不需要在下教你们了吧?”
“主子教训的是,教训的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战战兢兢地道,“奴才这就让人送那昏迷的老者去看郎中……”
“奴才愿意赔偿五两……哦,不,十两银子……”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抢过话头,急急地表衷心,“并派人送……送老头……哦,不,老者的家人回家,回家!”
康师傅没有回答他们,却低声跟关保吩咐:“派两个人看着他们,等事情处理结束,带他们来见朕。”
关保“嗻”了一声,康师傅随即吩咐起轿。轿子刚抬起来还没走呢,忽听得有人高声喊了一句:“王爷留步,手炉!”
对啊,我的手炉!光听康师傅教训那俩了,我心里一高兴差点儿把它给忘,这可是孝庄让造办处根据我的手型,特地为我打造的,丢了它,回去可没法交代。
康师傅忙吩咐停轿,可等了一会儿,却听到魏珠过来回话说:“启禀主子,那厄鲁特使者说要亲手把手炉交还给主子。”
这厄鲁特部的使者怎么这么奇怪?亲手交还?安的什么心呐?要让他看到康师傅那一身明黄,还不立马知道这轿子里坐的人是谁了吗?那康师傅的身份可就泄露了。这会儿人又这么多,万一出什么意外呢,念及此,我便对康师傅道:“皇阿玛,这手炉是老祖宗赏给我的,还是我去拿吧。”
“也好。”康师傅点头会意,随即吩咐魏珠,“让厄鲁特使者单独一人捧手炉到轿前。”
魏珠“嗻”了一声,就高声宣布了一遍康师傅的话,没多大会儿,就听见轿子外面一个洪亮而年轻的声音,操着声调有些奇怪的汉语道:“厄鲁特特使策旺阿拉布坦参见王爷。”
策旺阿拉布坦!一听这耳熟的名字我不禁吃了一惊,怪不得他口口声声叫王爷,而且还要求面见失主,原来是他把康师傅当成常宁了!该不是又为了参加阅兵观礼的事吧?
我掀开轿帘的一侧,一闪身出了轿子,只见策旺阿拉布坦正右手抚着左胸口毕恭毕敬地敬礼,便微笑道:“特使大人免礼。”
策旺阿拉布坦闻言抬头,就愣住了,大约没想到会是我出现在他面前。
“特使大人,”我指了指他左手握着的手炉,笑道,“那个手炉是我的,麻烦您把它还给我。”
“呃……哦,哦……”策旺阿拉布坦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意外的惊喜,急忙将手炉递给我道,“给!”
“多谢特使大人!”我朝他感激地一笑,接过手炉,转身就要上轿,却听策旺阿拉布坦急急地道,“请留步!”
我驻足回头笑道:“哦,对了,特使大人拾金不昧,还没赏赐呢!魏珠,赏特使二十……”
“在下不要银子!”策旺阿拉布坦抢断了我的话。
“那你要什么?”我好不容易保持住微笑望着他,脑海中不禁回想起第一次在喀喇沁见到他的情形,那个时候,他也不要银子!不要银子的人是天底下最难缠的!
策旺阿拉布坦一脸严肃地道:“在下只想请恭亲王准许厄鲁特部使团能够观摩阅兵大典!”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这个我可没有决定权,而且,既然常宁始终不肯松口,那就说明康师傅那边肯定是不同意的。
“禧儿,你进来。”康师傅在轿子里催促。
“哦!”我同情地望了一眼策旺阿拉布坦,掀开帘子入了轿。
“王爷!”那策旺阿拉布坦紧追不舍,“听闻天朝的军备强大无比,世间罕有,我们厄鲁特人素来对天朝怀有崇敬之心,所以才想要观礼。请王爷准许我们的请求吧,王爷!”
康师傅沉吟了片刻,答道:“你的意思将会直达天听,回去等着,一两天之内必有准信儿。”
177四阿哥的下马威
“主子,该进药了!”小穗将装着黑乎乎的膏方的药碗端到了我面前,我捂着鼻子,往桌子上一指道,“放着吧,太烫了,待会儿再喝。”
打那天一回宫,康师傅就立马让太医院的几个山羊胡子老头给我会诊,随后就开了个什么调补的膏方,让我每天早中晚各进一次。这回因为放了些阿胶,药味儿并不难闻,可毕竟是药,喝着还是苦。不过,为了遵守自己在回来的路上所作的保证,我都当着康师傅的面一丝不苟地一饮而尽,康师傅这才满意地回去处理国家大政。
说也奇怪,按理说,像前几日一样,这会儿康师傅应该早已到晨曦阁了才对,怎么今天到这会儿了还不见人影?他不来,我积极给谁看呀?正纳闷呢,房门外传来传来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叩见四阿哥!”
自我回宫后,胤禛,胤褆,端靖,恪靖,胤佑,胤祺,还有胤禩,每天下午下学后就在这里聚会,陪我下棋,说八卦,说笑话,因此有了他们的陪伴,我那抑郁的心情也稍事疏解。
胤禛一进屋,小穗就退出了出去。胤禛坐到了床沿儿上,仔细端详了一阵问道:“皇姐,今儿感觉怎么样,好点儿了吗?”
“其实我已经没事儿了,”我笑道,“可皇阿玛非要我静养,我也没办法。”我说着瞧了瞧胤禛的身后,发现竟然没有“后来人”,便又问,“今儿是不是早了点儿啊?其他人呢?”
胤禛“哦”了一声,有些意兴阑珊地道:“太子今儿忽然驾临咱们书房,说要比箭,他们这会儿大概都在靶场呢吧!”
“啊?”我有些惊讶,“那你怎么没去靶场,到这儿来了?”
“我?”胤禛嘿嘿一笑,歪着脖子,道,“我昨儿睡落枕了,今儿拉不了弓,伺候不了太子殿下,所以就来伺候皇姐你了!”
“落枕?”我笑嗔道,“你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你那是‘临时性落枕’吧?”
胤禛竖直了脖子,拱手吹捧,“呵呵呵,皇姐果然是火眼金睛,小弟佩服,佩服!”
“得了,小点声儿。”我压低了声音道,“你这西游粉丝,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在皇阿玛面前可留着点儿神,别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后果就严重啦!”
“嘿嘿嘿!”胤禛一脸的坏笑,小声道,“皇姐,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小心的,绝不会像永绶那么倒霉……”
胤禛这一提到永绶,我的心突然被什么牵了一下似的,前尘往事一齐涌上心头,紧接着鼻子就酸楚了,眼前起了一片雾气。
“皇姐……”胤禛一见我这样子,登时有些慌乱,自责道,“对不起,皇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惹你伤心,我……”
“没有,没有,不关你的事!”我打断他,擦了擦眼角,勉强笑道,“是我想起,先前我惹了事儿,永绶总替我背黑锅,我觉得……觉得对不起他!”
“皇姐,你别哭!”胤禛紧握住我的手,诚挚地望着我的眼睛道,“永绶虽然不在了,可你还有我这个弟弟啊!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而且,肯定保护得比永绶还要好,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看着胤禛那真诚坚毅的目光,我心内一阵感动,反握住胤禛的手,笑着点点头。
胤禛从怀里掏出他时常带在身边的玉笛,带点神秘地跟我道:“皇姐,我新学了一首名曲,现在吹给你听听,你给指点指点的吧!”
我知道胤禛这是为了讨好我,分散我的注意力,便配合着他问道:“名曲?哪一首啊?”
“《紫云回》!”
“《紫云回》?”胤禛这个回答到让我吃惊不小,让我觉得不太敢相信,便追问,“是唐玄宗李隆基所作的那首《紫云回》?”
胤禛得意洋洋地道:“正是!”
我上下打量了下胤禛,赞道:“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传说这首《紫云回》是李隆基有一回在梦中所得,乃是神仙所授的“仙乐”,我只在古籍中看到过这件离奇事迹的记载,却从没真正听过这首“仙乐”,没想到胤禛这小子竟然学会了这首曲子,真是个意外的惊喜。“快吹来听听!”
“得令!”胤禛将玉笛拿起放在唇边,刚吹奏了一个音,却见小穗推门而入,禀报了一声,“主子,大额驸求见!”
我立马吩咐道:“快请进来!”
过了这么些天了,班第这小子才进来,不知恭王府的情况如何了,交代他做的事儿办好了没有。
忖度间,班第已然进了房内,还未施礼,胤禛就先踱到他面前,横眉冷目地指责了他一通:“班第,你到底是怎么照顾我皇姐的呀?为什么每次她活蹦乱跳地跟你出去,却总搞得病怏怏地回来?你说你让我将来怎么相信你,放心把她交给你,啊?”
小穗插嘴道:“四阿哥,这您可误会大额驸……”
“闭嘴,主子们说话,你插什么嘴,退下!”胤禛皱着眉,虎着脸把小穗也训了一顿,还真有点皇阿哥的气势。[.超多好看小说]
小穗委屈地望了我一眼,我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先出去,随即笑着跟胤禛招招手:“胤禛,你快过来!坐下!”
胤禛很不满地瞪了一眼班第,才转回到床沿儿上坐了。
我又招呼班第:“你也坐啊,别矗着了!”
班第点了点头,走到床前的凳子边,刚想坐下,却听胤禛一指小圆桌边的凳子道:“不许你坐这儿,到那边儿去!”
班第一愣,随即无奈地瞥了我一眼,按照胤禛的指示,挨着桌子坐了。
看这情形,原来班第一直致力与胤禛搞好关系的努力,因为这次的事情,又回到了原点。我还真有点儿同情他,便对胤禛道:“胤禛,其实这回我生病,跟班第没什么关系,在三姑婆家的时候,他很照顾我的!”
“怎么跟他没关系?”胤禛依旧不依不饶的,“他要是能尽心尽力照顾你,还能让你象现在这样天天喝苦药吗?依我看,他做大额驸根本就不称职……”
“胤禛,这回真的不关班第的事儿,你错怪他了。”我不能跟胤禛解释我这回生病的真正原因,只能用苍白的话语替班第辩护。
“皇姐,你怎么还护着他?”胤禛紧皱着眉头,颇有点儿气愤填膺地道,“明儿我就去跟老祖宗请旨,让她替你解除这门婚约,再给你指个更好的人家!”
“四阿哥……”一直没说话的班第忽然起身拱手恭敬地道,“四阿哥责怪得对,这回的确是臣的错,是臣没照顾好大公主,让大公主劳累成疾,臣有愧。不过,臣对大公主的确是一片真心,还请四阿哥给臣一个改过的机会!”
班第平时对人温和,却从未跟谁这么低声下气过,想起他在宫外之时,还时时替我着想,甚至不惜扯谎帮我跟康师傅遮掩,我心中忽然有些不忍,便故作严肃地对胤禛道:“胤禛,班第他真没做错什么,你再这样不依不饶的,我可生气了!”
胤禛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班第,忽然靠近我耳语道:“皇姐,你猴急啥呀,我也就是吓唬吓唬他,这样以后他才会更珍惜你,你才不会吃亏,知道不?”说完,他迅速地调整回原有的一本正经的样子,作威严状对班第道:“嗯,看在皇姐替你求情,你又真心悔过的份上,这回我就暂且原谅你了!”
“谢四阿哥!”班第躬身道。
“不过,”胤禛又继续道,“你最好不要再有下一次,否则,我一定去跟老祖宗请旨!”
“四阿哥放心,”班第保证道,“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胤禛“嗯”了一声,冷冷地盯了班第一眼,旋即回头压低声音对我道:“知道你盼了好几天了,小弟先走,给你们俩腾位子。”
“你这家伙!”我哭笑不得,伸手就要捏胤禛的脸,胤禛嬉笑着先一步跳开,整了整衣冠,道:“皇姐,我先去给额娘请安,一会儿再回来给你吹笛子。”又老气横秋地对班第吩咐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好好照顾我皇姐,不许惹她伤心,知道吗?”
班第很配合地“嗻”了一声,胤禛终于迈着小八字步,踱出了房门。
房门“嘭”地一声轻合上,班第长舒了一口气赞道:“四阿哥是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谁啊?”我问道。
“皇上啊!”班第笑着坐到了我身边,“你看他刚才的样子,不怒自威,一般人见了会不由自主地后脊背发凉。”
“哈哈,真的吗?那你凉了没有?”我调侃道。
班第摇了摇头道:“没凉,不过,还真有点儿紧张。
“哦?你紧张什么?”
“紧张是不是又要回到刚指婚的那段日子啊!”班第“呵呵”笑了一声,感叹道,“还记得吗,那时候,四阿哥隔三差五就领着你的那些弟弟妹妹们来找我的茬,我可真有些穷于应付。不过刚才四阿哥自觉离去,我就放心了,说明他心里还是认可我的,我过去做的努力都没白费。唉,这四阿哥对你真是没话说,我看跟永绶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班第这一提永绶,让我想起了正事儿,忙收拾起嬉笑的心情,压低了声音问道:“对了,让你办的事儿都办好了吗?快跟我讲讲。”
“基本办好了!”班第小声道,“沈宛的儿子已经还给明珠了,关于永绶的事儿,我也找机会悄悄告诉你你阿玛了,不过……”
“不过什么?”我不由得一阵紧张。
班第有些懊恼地道:“不知道是谁告诉了五婶儿永绶去世的消息,她已经昏迷四五天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目瞪口呆,最担心的情况终于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你别担心,皇上已经派了太医日夜看护着五婶儿,只要能醒过来,就不会有性命之忧。”班第安慰道。
“那万一醒不过来呢?”我问道。
这个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五婶儿的病完全由永绶而起,永绶就是她的命根子,现在永绶没了,想必她的求生意志也没有那么顽强。
“这个……”班第语塞,皱眉沉吟了片刻,道,“其实,你从另外一个角度想想,五婶儿一病,反倒更能证实永绶的‘死’,这样不管是你阿玛,永绶,还是整个恭王府都反倒安全。”
这一点,班第倒是没说错,可毕竟五婶儿平日对我也算不错,现在眼看她被蒙在鼓里,奄奄一息,我总觉着这心里像堵了一块什么似的。
“出殡的时间定下来了吗?”我问道。
“嗯,定在后天。”班第答道,“圆真禅师说到时候送永绶去江南的师傅就会回来了。”
“太好了!”
“嘘!小声点儿!”班第警惕地望了望四周。
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重又压低了声音问,“圆真禅师有没有说永绶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这个得等后天人回来了才知道啊!”班第又关切地问,“你现在身子怎么样?皇上让你参加出殡吗?”
“没问题,皇阿玛说只要我配合太医吃药就……”我话还没说完呢,忽听得外头又一阵此起彼伏的请安声,“皇上万福金安!”
我一愣之下,一眼瞥见了桌子上早就凉透了的药碗,赶紧跟班第道:“快快快,把那药碗递给我!”
178两碗糯米粥
班第几步蹿到桌边,一摸药碗道:“太凉了,不能喝!”
这怎么办?要是让康师傅知道他一不在,我就消极怠工,那参加出殡的事儿就泡汤了!
耳听得外面的请安声是越来越近了,我紧张得心脏怦怦乱跳,一时间反而没了主意。就在这当口,却见班第一扬手将桌上茶壶里的水倒在了盆栽里,又将药碗里的药倒进了茶壶里并盖上了盖子,然后将空碗交到了我手里。我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这家伙还真有急才啊!
我接过碗,才刚一仰头将碗底剩下的那点药汁沾在唇上,房门就被推开了,披着貂皮斗篷,内穿一身蓝色常服的康师傅进了屋里,眉目含笑,似乎心情颇佳,班第刚想上前见礼,他一挥手就免了,解了斗篷,走到床前,接过我手中的药碗瞧了瞧,满意地道:“不错,长进了,都喝完了!”
“那是当然!”我擦了擦嘴,胆气颇壮地道,“我说过这回一定会好好配合太医调理的嘛,说话算话!”
“嗯,好!”康师将药碗给了班第,然后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好好地观察了我一阵,又替我诊了诊脉,片刻后,欣慰地道,“不错,如此保持一个月,必定大有改善。”
“放心放心,一定会坚持的!”我伸手挽住康师傅,将话题往正道上引,“皇阿玛您看,这回我可没食言,回来的路上您答应过我的,应该也会兑现吧?”
康师傅含笑拍了拍我的手背没回答,却转头对班第道:“班第,你何时来的?”
“回皇上,来了一会儿了。”班第躬身恭敬地道,“去乾清宫时,梁公公说皇上正在跟刑部和户部的大臣们议事,因此臣就先到这儿来看看禧儿。”
“哦,这些天辛苦你了,快坐吧!”康师傅说着指了指桌子边的凳子。班第道了谢,挨着凳沿坐了,康师傅又继续问道,“你五叔和五婶儿怎么样了,身子好些了吗?”
“回皇上,”班第欠了欠身子,“五叔好些了,但太医说若要完全康复还要再等些时日,五婶儿经过救治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仍然昏迷不醒,太医说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怕……时日无多。”
“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康师傅叹了一声,正色道,“你回去后告诉他们,务必全力救治恭王福晋,需要什么药材,随时到御药房取!”
班第立马站起身来,甩了甩马蹄袖,单腿跪地,朗声道:“臣领旨!”
“起来,起来,坐!”康师傅抬了抬手,继续道,“出殡的日子定了?”
“是!”班第道,“宗人府会同礼部询问了钦天监后,将出殡的日子定在后天。”
康师傅“哦”了一声,回头望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紧挽着他的胳膊,沉吟了片刻,对班第道:“这样吧,后天一早你进宫来接禧儿!”
我迅速跟班第互望了一眼,班第不露声色地“例行领旨”,我则强按住心头的喜悦,在床上跪直了身子,朝康师傅鞠了一躬感谢他的成全。
“行了,快躺好了!”康师傅忙不迭地将我塞回被窝里,开始唠叨道,“先说好了,去是可以,但你要答应朕,不可悲伤过度,知道吗?”
“嗯!”我点头若捣蒜,“我答应您,一定会克制的。”
“乖孩子!”康师傅笑着宠溺地拍了拍我的脸,道,“好好歇着,皇阿玛跟班第还有些事儿要谈,先回去,一会儿再回来陪你说说话。”
正事儿都已经办完了,那膏方还在桌子上的茶壶里呆着,康师傅多留一会儿,那茶壶的玄机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此时,我倒巴不得他快点儿离开,于是,我非常大方又乖巧地答:“嗯,您去忙大事吧,甭惦记我,我没事儿的。”
我靠在床头,笑盈盈地目送着康师傅和班第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片刻后,立马把小穗喊进房里处理茶壶里的药汁,然后才安心地继续看我的《新唐书》。
唉,没办法,康师傅不许我看小说,《四书五经》我又不爱读,诗词歌赋纵然再美妙,天天看也会觉得太单调,只好折中一下,看看历史书,虽然不及小说的天马行空,但至少比《四书五经》要生动些,尤其是里头的列传啦,本纪啦,就当人物传记看了!大概是因为身份的关系,现在看史书,对公主列传比较感兴趣,尤其是唐朝时候的那些个公主,从太宗时的高阳,高宗时的太平,到中宗李显的安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倒不羡慕这些公主在那个时代的权势,权势再大,这些人最后的下场也只能用“凄惨”二字形容,让我比较羡慕的是,唐朝时的公主好像爱去哪就去哪,没那么多禁忌,不像现在的公主,平时若无康师傅的允许,就只能在紫禁城里溜达来溜达去,总而言之就是:唐朝的公主是“放养”的,本朝的公主是“圈养”的……
正当我浮想联翩之时,忽听房门“吱呀”一声,胤禛清朗率真的声音直扑耳膜:“皇姐,我给你带好吃的来啦!”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他又回头吩咐了一声,“芝麻苏,快拿进来!”
胤禛口中的“芝麻苏”其实本名叫苏培盛,是胤禛的贴身太监,只因胤禛喜欢吃芝麻酥,恰好这苏培盛姓苏,脸上又有几颗麻子比较像芝麻,于是胤禛便给他取了个绰号叫“芝麻苏”。他其实是极机灵的一个小家伙,虽然他个子其实比胤禛还高半个头,但一般是看不出来的,只要站在胤禛身边,他永远比胤禛矮那么一点点。这不,听了胤禛的吩咐后,就听他“嗻”了一声后,哈着腰,双手拎了一个食盒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刚要打开,胤禛摆了摆手道:“下去,下去,我自个儿来!”
芝麻苏弓着腰退了出去,胤禛开了食盒,从里头将碗碟一样样地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我披了件衣服,下了床坐到桌子旁一瞧,两个碗里装的是深紫色的糯米粥,三个盘子里装的是点心,分别是糖火烧,核桃薄脆,枣泥酥饼。
“这是额娘特地让饭房给你煲的阿胶糯米粥,快尝尝,好不好吃?”胤禛说着将一碗糯米粥推到我面前,然后托着腮帮子,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闻了闻味儿,惊喜地道:“好香啊,放了桂花糖吧!”
“嗯嗯!”胤禛连连点头,“知道你喜欢桂花糖,特地让他们多放了一些呢!”
我拿起调羹舀了一勺,这粥甜而不腻,柔糯爽口,清香沁脾,不禁由衷地赞道:“好吃,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儿,这里还有呢!”胤禛把另一碗也推到了我面前。
“我哪吃得了那么多啊,你也吃吧,陪我吃!”我把那粥推到胤禛面前。
“额娘说了,这是专给女孩子吃的!你多吃一点儿,病可以早点儿好。”胤禛又把碗推回到我面前,叹了一口气,又道,“皇姐,你不在宫里,我连玩儿的人都没有,你可快点儿好起来吧。”
“胤褆,胤祺,胤佑,胤禩他们呢,你干嘛不找他们玩儿?”我一边吃,一边问道。
“他们……哼……”胤禛耸了耸眉毛,口气很有些不满地开始诉苦,“胤褆一有时间还不是钻在窝里陪媳妇儿?简直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兄弟’!胤祉……算了,不说他了!胤祺一天到晚说蒙语,跟他说话累的慌,胤佑这家伙‘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至于胤禩……啧啧啧,每次明明都是他主动提出要下棋的,可下输了又总哭鼻子,别人还以为是我老欺负他呢,没劲透了!”
听胤禛这么一说,还真是的,我要不在宫里,这会儿还真就没什么人可以跟他玩儿在一起的:胤褆自从年中大婚,娶了尚书科尔坤的女儿伊尔根觉罗氏后,两个人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一有空就回他自己的地盘陪老婆去了;胤祉大概是因为蓉玥的关系,有渐渐向胤礽靠拢的迹象,跟我和胤禛虽有来往,但能感觉出来已不如前两年那样热络了;胤祺自小跟着皇太后孝惠,一直以来,孝惠都只让他读蒙语书,所以,他的蒙语流利的很,反倒是汉语和满语说的磕磕巴巴的;胤佑不知道是因为像他娘成嫔,还是因为腿上有残疾有点自卑感的缘故,他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内向的一个,除非是玩到了兴头上,不然,的确像胤禛所说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胤禩今年虚龄才六岁,刚上书房,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想学,最近几个月刚迷上下围棋,棋艺当然不咋的,而胤禛的棋艺可是自小在佟妃的调教下练出来的,有时候跟康师傅下都不见得落下风,跟班第下有时候甚至能把班第杀得落花流水,所以,就胤禩这刚入门的水平去挑战胤禛,能不哭鼻子嘛!
我拿了个核桃薄脆给胤禛,呵呵一笑,道:“胤禩还小,你就让着他点儿,改明儿等他大一点儿了,棋艺长进了就好啦!”
“哼……输了就输了嘛!”胤禛咬了一口核桃薄脆,很不屑地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输了也不哭鼻子啊,真不像个男子汉!”
“是啊是啊,咱们胤禛最勇敢,是未来的巴图鲁!”我掩嘴笑道,甩了一顶高帽子给他。
“嘿嘿嘿,还是皇姐你最了解我啦!”胤禛说完,把手上剩下的半个核桃薄脆扔进嘴里,迅速吞下肚去,随后抹了抹嘴边和手上的碎屑,从怀中掏出玉笛,一脸谄媚地道,“您一面吃着粥,一面听我吹那首《紫云回》,待会儿给品评品评,行不?”
我点点头微笑道:“嗯,好啊,你吹吧,我听着。”
“好嘞!”胤禛眉开眼笑地横起了笛子,那样子就仿佛是怀璧的卞和终于找到了赏宝人一般。“那我真开始咯!”
“嗯,开始吧。”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微眯了眼睛,开始吹奏。我舀着粥,一面喝着一面听。开始的那一段节奏比较平稳,吹得还不错,还真有点李白诗中所写的“玉笛凌秋韵远汀”的意境,后半截□部分听着就不大对劲了,只能用“丢盔弃甲,狼狈不堪”来形容,听得我直想喊“卡”,可看到胤禛的那副自我陶醉状,又不忍心打断他,只好保持微笑状,耐着性子听完。
“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容易一曲吹毕,胤禛将脑袋凑近我,等着我的夸赞。
“呃……不错,不错!”我放下调羹,鼓了鼓掌道,“开始那一段的确有乱石穿云之感……”
“哦,听出来了,”胤禛的脸垮了一半,“你的意思是后面那段吹得不好。”
“呃……不是,不是啦!”打击到脆弱的“少男之心”了,我赶忙调整了下措辞,“后面的那一段也不错,不过还有提升空间,再练一阵儿,姐相信只要你一吹笛子,宫里所有的美女都能听得如痴如醉!”
“真的么?你不是安慰我?”胤禛斜着眼望着我,一脸的怀疑。
“真的真的,不是安慰你,你在笛子上的天分是极高的!”我忙不迭地往胤禛头上套高帽。
“这倒是,‘术业有专攻说’的可没错!”自信的笑容又回到了胤禛的脸上,他放下玉笛,抓了一块枣泥酥饼,咬了一口,带点儿幸灾乐祸地道,“三姐的琵琶那叫一个炉火纯青,可是她学起笛子来就笨的很,拿都拿得不像样子!”
“嗯?端静怎么想起学笛子了?”这消息挺让我诧异的,私底下,我都叫端静“琵琶精”,就是因为她醉心于琵琶,那一曲《十面埋伏》真个弹的是“惊天地,泣鬼神”。
“我也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对,”胤禛放下酥饼,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才道,“上回在小十三的满月宴上,她听了一个和声署的乐工奏了一曲《紫云回》后,就像着了魔似的,非要缠着我带她一起去学笛子,我实在被她缠的没办法了,就带她去了,可每回学的时候,她总是魂游太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到现在连个简单的曲子都吹不完整。唉!”胤禛说着连连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
“哦?”听完胤禛的叙述,凭着我敏锐的第六感,我觉得,这里头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于是追问道,“那个乐工长什么样?”
“嗨,就是一南边儿来的小白脸,”胤禛显出点“瞧不上眼”的神情,道,“手无缚鸡之力,倒是精通音律和各种乐器。”
“是嘛?等什么时候有空儿,我也跟你们一起去瞧瞧吧!”
“行!”胤禛倒是爽快,“不过,你得跟三姐一样,装成太监。”
“成!”我一口答应,能一睹让端静着魔的乐工的尊容,装就装吧。
正当我跟胤禛聊得高兴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音量奇高的“皇上吉祥”,听那音色是“芝麻苏”的,胤禛一听,当即变了脸色,皱眉道:“皇阿玛不是来过了嘛,怎么又来了?”
我知道他这是怕康师傅知道他装“落枕”逃避跟胤礽比箭的事儿,于是笑着轻声道:“好啦,你赶快歪好脖子,拿上食盒回去吧!”
“好,那我先走了,明儿再来看你。”胤禛小声说罢,拿过食盒,站起身来,歪好脖子等着康师傅驾临。
“嗯?四阿哥在里面?”康师傅的询问声传了进来,显然是刚才“芝麻苏”的报警声突兀了一些,引起了康师傅的注意。
“回皇上,”“芝麻苏”扯着尖细的嗓子回话,“四阿哥奉皇贵妃之命,给大公主送粥和点心来了。”
“芝麻苏”的话音未落,房门就被打开了,康师傅虎着脸就迈步进了房内,胤禛赶紧歪着脖子给康师傅请安。
“你脖子怎么了?”康师傅看到胤禛的“歪脖”,脸上又现出了关切的神色。
“没怎么,”胤禛说着,还用右手按了按脖子,脸上做痛苦状道,“就是……就是昨儿晚上睡落枕了。”
趁着康师傅还没发话要亲自检验胤禛的“伤情”,我赶忙接口道:“胤禛,你看你都这样了,还专程送吃的来,快回去歇着吧,替我谢谢佟额娘!”
“那皇阿玛,皇姐,胤禛先告退了!”机灵的胤禛就坡下驴,赶紧施了一礼,不等康师傅开口,就歪着脖子,在芝麻苏的“搀扶”下迅速开溜。
为了分散康师傅的注意力,我立马过去挽着康师傅的胳膊向他推荐道:“皇阿玛,佟额娘煲的阿胶糯米粥可好吃了,还有一碗,您也快来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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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点小修改,呵呵^_^
179送归大觉寺
为了合乎“礼数”,永绶正式的灵堂建在恭王府,以接受各界人士的祭奠和吊唁,因此,出殡的起点是在恭王府。“出殡”的排场宏大得超乎想象,就我所看到的景象是:白色的纸钱撒的是铺天盖地,纷纷扬扬的,比前阵子下的鹅毛大雪更为壮观;共有六十四人抬棺,当然抬的是“骨灰”、寿衣和一些随葬品;一长队和尚诵经,一长队青衣请灵,一长队的人抬着纸扎的豪宅别墅、金童玉女、各色招魂幡、刀斩斧钺等,更有那跟在棺材后头的一身缟素的送葬队伍,白茫茫的一长溜绝对望不到尾——我由班第和小穗搀着,跟在常宁和福全身后,跟满都护、海善,王府的女眷们,走在这庞大的队伍最前面的两排,拿着块全素手帕时不时地“抹泪”。这阵势,估计全京城都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恭亲王的嫡子殁了。
浩浩荡荡的白色大部队出了城,慢慢地朝阳台山的方向挪移。本来这队伍应该往朝阳门外的三里屯挪移才对,因为常宁为他自个儿选的百年后的“福地”就在那里,按规矩,“永绶”也应该被葬在那里才对,但是,按照事先的计划,班第跟他们说永绶“生前”曾说过“最爱阳台山大觉寺的风景”,按照遗愿建议将他“葬在”大觉寺附近,其实,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方便以后咱借口给永绶“祭灵”的机会向圆真禅师打听永绶的消息。班第偷偷将永绶“假死真出家”的情形透露给常宁后,常宁更是一千一百个同意这个安排。
原本快马加鞭到大觉寺至少也得半个时辰,这大部队一路吹吹打打外加嚎哭过去,清晨出发的愣是到了中午才到达,落葬,祭奠,读祭文,诵经等一系列程序好不容易结束,打发了一大半闲杂人等离去后,我掏出康师傅刚给的那块荷兰国进贡的怀表一看——已经是下午四点一刻了,怪不得刚才肚子一阵“叽里咕噜”,早上进的那点儿东西早就消化没了。
就在这时候,圆真禅师领了几个僧众过来,邀请我们去禅院喝茶歇息片刻,于是,我和班第就跟着福全和常宁去了方丈室。歇息了片刻用了些茶点后,福全开口道:“方丈大师,多谢你的茶点,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打从进了大觉寺,我就惦记着永绶的事,一早就想去找圆真禅师打听了,可惜,先前人多仪式多,这会儿人少了吧,可有福全在这儿我也不能开口,我一边吃着茶点一边想辙,没想到福全竟然提议要走!这哪儿行?这一回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来呢!我一着急,脱口道:“不行!”
福全立马朝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我意识到方才的突兀,正不知如何圆场呢,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个主意划过了脑海,忙用哀求的语气道:“二伯,我想再去陪会儿永绶,然后再走,成吗?”
“唉!”福全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好吧,咱们一起去,再祭奠一回,然后再走。”
这福全可真是的,他要是跟着去,我还能探听永绶的近况?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为了安全起见,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连常宁,也仅限于让他知道永绶“出家未死”,其他的细节都一概不知。之所以如此谨慎小心,就是怕这事儿万一传到了康师傅的耳朵里,虽然他的情报网到底有多强大我还不知道,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是真理!
“这个不孝子值得我们一回又一回地祭么?”常宁忽而霍然起身,神情淡然地道,“二哥,走吧,再说我还在禁足期,晚回去了,皇上那儿你也不好交代。”
“五弟……”福全拍了拍常宁的肩膀,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要不这样,”我提出了个方案,“我看五叔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二伯您陪五叔先回去吧,我跟我哥说会儿话就回去!”
福全看了看常宁的脸色,思忖了片刻,终于点头道:“也行,不过,你可千万别太晚,别让你皇阿玛担心,知道吗?”
“二伯,您放心,宫门落锁前保证会回去的!”我信誓旦旦地道。
福全又很不放心地叮嘱道:“班第,禧儿就交给你了,戌正之前,一定要将她送回宫里,记住了?”
班第很老实地答道:“二伯您放心,班第记住了。”
福全和常宁离去,机会终于来临,圆真禅师仿佛也洞悉了我心中所想,我将小穗也打发出去,方丈室的门再次关上后,他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我强按住本就是半是欣喜半伤感的情绪接过了信,但一看到信封上“禧儿亲启”这四个熟悉的字体,还是忍不住心内的酸楚落下泪来。
“禧儿,”班第搂着我的肩轻声安慰道,“有消息是好事,别哭,快打开看看。”
我抹了抹泪,拆开信封,取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纸,除了开头的呼语“禧儿妹妹”以外,先写了一行:“吾在此处甚好,平和无欲,勿念。性音字”,而后,又追加了一行:“另:请代问恭王和福晋安。”还以为他果真是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了,终究还是惦记着爹娘的,若他知道马氏现在昏迷不醒,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会不会策马飞奔回京城?然而,许多事是不容反悔的,一旦决定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大公主切莫伤悲,”圆真禅师小声地道,“性音目下在杭州理安寺修禅,一切安好,贫僧的师兄超格禅师特派了两名弟子服侍性音左右。”
没想到,圆真还想的挺周到,我担心的正是这个。永绶在王府的时候,就连穿鞋子都是别人代劳的,他何曾自己动过手?这回听说有人专门服侍他,我就放心了不少,于是点头道:“那就好,有劳大师费心了。”
“大公主不必客气,这本属贫僧分内之事。”圆真禅师答得甚是客气。
“大师,”班第不知道从哪里变出几张银票来,递给圆真,“这其中的二百两是大公主捐给贵寺的,其余的五百两请代转给性音。”
圆真也不推辞,接过银票喊了一句佛号后,朝我一鞠躬道:“贫僧谢大公主赏赐!”
“大师不必多礼!”我微笑着,稍稍提高了音量道,“我对佛法禅理很有兴趣,今后有不懂的地方,恐怕还要不时来讨教大师。”
“那是敝寺的荣幸!”圆真道,“敝寺随时恭候大公主莅临。”
已经得到了想得到信息,我和班第就离开了大觉寺,到永绶的衣冠冢前装模作样祭奠了一番后便也下了山,随后直奔恭王府。人同此心,我都着如此惦记永绶了,常宁心内应该比我更惦记,将这封信拿给他看,多多少少能宽慰下他的心。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常宁看到那封信后也是禁不住双泪直流,紧紧地将那封信抓在手里,捧在心口上好久好久才点了火将它焚毁。
因为在恭王府耽搁了一阵,急匆匆赶到东华门的时候,宫门已然落锁,不过,恰好今儿当值的领侍卫内大臣是明珠,更巧的是他正带了几个人过来巡视,一见是我和班第,便亲自一路领着我们进去了。
按惯例,我和班第得先去乾清宫给康师傅请安报备,才能各归各家。也许是因为这次晚归的理由听上去比较充分也合乎人情——我跟班第事先串好了,说是因为去看望五婶而忘了时间才晚的,康师傅也没多留我们,很快就放我们走了。
班第将我送到晨曦阁门口,却见佟妃的贴身侍女春梅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有些心神不宁,一看见我们俩,立马上前施礼道:“大公主,大额驸,你们可回来了!”然后朝我们身后使劲地看了几眼,好像在找什么人。
“怎么了春梅,出什么事了?”我问道。
“这个……”春梅左看看,右瞧瞧,然后压低了声音,有些为难地道,“这事儿只能在没旁人的时候跟您和大额驸说。”
看春梅的神情,好像这事儿还挺严重,我跟班第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跟春梅道:“好,那我们进屋再说。”
领着春梅和班第进了小书房,关上了房门,我笑着对春梅道:“好了,现在就我们三个了,你总可以说到底是什么事了吧?”
“大公主,大额驸,四阿哥不见了!”春梅一张口就是个爆炸性的消息。
“你说什么?”我跟班第异口同声地问,都不敢相信。
“四阿哥不见了!”春梅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会不见的呢?”我楞了一会儿才道,“今儿早上我走的时候还碰见他上书房了啊!”
的确是这样,今儿一早康师傅送我出晨曦阁的时候,正巧碰见胤禛一脸灿烂地去上书房,一问之下,他知道我是去参加永绶的“出殡”,便也想跟着去,康师傅自然没准他去,谁让他正巧“落枕”呢?正好,我这回也不希望胤禛跟着去,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也没帮着胤禛说话。胤禛的小脸当时就阴了下来,虽然没再说什么,向康师傅行了一礼就走了,但很显见他心里是很不高兴的。康师傅当时见状还摇了摇头说“这孩子就是这么喜怒无常”,我还接腔帮着胤禛说道:“胤禛就是小孩子心性,率直!”
“本来主子也以为是这样呢,”春梅道,“可今儿下午,主子左等右等都没见四阿哥过来请安吃点心,就遣了奴婢去瞧瞧,于是奴婢就到阿哥所去了一趟,结果苏培盛那个死奴才说四阿哥在睡觉,不让进。后来我回去禀报了主子,主子不放心怕四阿哥病了,就亲自去了一趟,结果发现那床上堆的是枕头,四阿哥根本就不在屋里!把苏培盛找来一问,却原来四阿哥已经出宫去啦!”
“啊?!”我和班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出宫?宫禁如此森严,他是怎么出去的?出去干什么呢?”班第先反应过来。
“是苏培盛那个死奴才帮四阿哥借了个腰牌混出去的,”春梅恨声道,“说是要去送永绶阿哥,可是现在你们俩都回来了,四阿哥却还没回来!奴婢都不知道一会儿回去怎么跟主子说呢!”
“这事儿皇阿玛还不知道吧?”按照我刚才在乾清宫所见,康师傅正埋头与奏折奋斗中,根本不像是已经知道他儿子偷跑出宫的事情。
“嗯!”春梅点头证实了我的猜想。“主子说了,如果四阿哥能平安回来,这事儿就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不然四阿哥就惨啦!我们主子非心疼死不可!可是……可是……现在怎么办呢?”
“这样吧。”班第思忖了片刻道,“我现在马上出宫去找,找到的话,明天设法悄悄地送回来,你们也先别张扬。”
“好!”我赞成道,“只有这么办了,你快去吧。”
班第马上动身离开了晨曦阁,我回头对春梅道:“你先回去,跟佟额娘说,让她别担心,班第若是找到胤禛会尽快送回来的,如果明天日落前还找不到人,到时我们再禀告皇阿玛。另想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此文已经陪伴大伙儿一年了,光阴如梭哈:)
180四阿哥归来
昨夜无眠!一整夜的坐卧不安,眼睁睁地看着天渐渐发白!唉,都是胤禛惹的祸!
胤禛这小子,自小圈养在紫禁城里,从未单独出过宫,四九城长什么样儿他压根儿就没见过。还去送永绶呢,恐怕他连恭王府的府门都摸不着,别一出去就被人贩子拐走了吧!尤其是现在这个时节,年关将近,人贩子特多,都指着发一笔横财好过年呢!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一阵阵的发毛,恨不能马上飞出宫去找他!去给给孝庄和孝惠请安的时候,我因为惦着这事儿而魂不守舍的,两位老太太跟我说什么我都没听清楚,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的,他们还以为是我的病还没痊愈的缘故,就没多留我,还让我早点儿回去好好歇着。
回晨曦阁没多久,佟妃就过来了,名义上她是去慈宁宫请安,顺便来看看我,实际上恰恰相反。看到她那两个掩饰不住的黑眼圈就知道,她也是一宿没睡。没在我屋子里看到她的宝贝儿子,她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跟她了解了一下情况,那“芝麻苏”她还留着没处置,已经让他回胤禛屋里伺候着,并让他对外宣称胤禛病了,吃药歇了,今儿一概不见客。佟妃安排的这个“假象”危险系数也是不小的,万一康师傅得知胤禛生病去看望,而胤禛那时候还没回来,那一切就会穿帮。看到佟妃那么着急,我也只好安慰她说班第一定会找到胤禛,让她放宽心回去等着,肯定会有惊无险的。佟妃这才告辞去了慈宁宫。
其实,班第到底能不能找到胤禛并带回来,我心里也没底。
佟妃一走,我的心就开始乱了,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这种时候,等待真是一种煎熬。
“主子,该喝药了!”到点儿了,小穗又捧了药碗进来。
“先放着,放着!”我脑子里乱哄哄的,充满了各种让人心惊肉跳的画面,跟人说话都觉着烦。
“主子,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奴婢叫太医来瞧瞧吧?”小穗说着话,放下了药碗,就要出门去。
“回来!”我烦躁的一吼,把小穗吓得一颤,有点儿不知所措地望着我。看这丫头怯怯的样子,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可是,我又不能告诉她原因,只得调整了下语气,带点儿歉意道,“小穗,我没事儿,就是昨儿晚上没睡好,有些心浮气躁罢了。”
愣愣的小穗“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奴婢……奴婢昨儿晚上睡得有点儿沉……”
“没事儿,昨儿奔波了一天,我知道你累了。”小穗这丫头的睡眠一向好得很,昨儿晚上我还听到她打呼噜了,而我,没事的时候打雷都“雷”不醒,但是,只要一有心事,肯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那……”小穗将药碗往我面前挪了挪道,“主子,您喝了药就去睡吧,皇上这会儿准还在上朝呢,不会这么快过来的。”
对啊,怪不得我一直还都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小穗的这句话倒提醒了我!班第是能在内廷行走,但是,自由行走的地方仅限于慈宁宫,宁寿宫,乾清宫和我这个晨曦阁,其他地方若不是我陪着,他也不能乱闯,他若能带着胤禛回来,必定是带回到我这儿来,而不是承乾宫,或者阿哥所,可是,到这会儿了还没消息,真担心一个不巧,班第带着胤禛回来时会碰到康师傅,要真那样的话,那胤禛就是本年度最倒霉的“倒霉蛋”了!这么想来,今天一定不能让康师傅在我这里停留得太久!“睡觉”也许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呢!
我捧起药碗,深吸了一下,然后忍住呼吸,一口气将小碗里的药喝个精光,擦了擦嘴道:“小穗,我去睡觉了,要是皇阿玛来了不用叫我,如果是大额驸来了,一定要赶紧通知我,知道吗?”
“奴婢知道了。”小穗答着,却笑的有点暧昧,我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但此时也顾不了这些了。小穗伺候我换了衣服,我便上床,拉好了床帘,竖着耳朵,窝在被窝里。
自鸣钟“铛铛铛”地敲了九下的时候,班第还是没影儿,康师傅倒是大驾光临了,我赶忙塞好被子,闭上了眼睛。耳听得他小声向小穗询问了几句,又悄悄地掀开床帘看了我一会儿,才又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康师傅一走,我的脑子越发地清醒,也越发地担心了。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说,班第压根儿就没找到胤禛?难道,胤禛真的被人贩子拐走了?
枕畔的怀表“滴滴答答”地响着,告诉我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过去,而外头仍然没有一点响动,我感觉自己的耐性也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就快到爆发的临界点了。
“主子,您醒了吗?大额驸来了!”小穗的这一声禀报简直就像是一根救命的绳索,将我从万丈深渊中拉了回来。
“快请进来!”我一骨碌爬起来,快手快脚地套了衣服,用手随便理了理头发,掀开床帘跳下床,刚进内堂,却见班第指挥着几个人,搬了两个红木大箱子进来,我仔细看了看跟着他进来的那几个太监,都是晨曦阁里,根本就没有胤禛的影子!
“好了好了,放着吧!”班第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碎银子,递给那几个搬东西的太监,“你们几个辛苦了,我跟大公主要说些私房话,就不用你们在这里伺候了!”
“嗻!”拿到银子的太监们欢天喜地地退了出去。
“小穗,”班第道,“麻烦你也出去吧。”
小穗含笑望了望我和班第,蹲了蹲身,退出去关了房门。
“你在搞什么鬼?人呢?找到没有?”这死班第,该带的没带来,还跟下人们说什么他要跟我说什么“私房话”,这种时候了,我心里快急疯了,他还要占我的便宜!
“嘘!”班第将右手的食指盖在我的唇上,轻声道,“别急,人带回来了,在箱子里,不过,你得有点儿准备,看到的时候千万别惊讶地大叫啊!”
我瞪大了眼,按捺住狂喜的心情,默然地点头。
班第掏出了钥匙,转身打开了其中的一个红木大箱子,一开盖子,在那一堆的绫罗绸缎里就钻出来个“小太监”,冲着我激动地喊了一声“皇姐”就给了我一个熊抱,仿佛失散了八百年的亲人好不容易才聚首了。
“胤禛!”我惊喜万分地将他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你可总算回来了!姐快担心死了,你这从没一个人出过门儿的,真怕你被坏人拐走了!”
“皇姐,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谁敢拐我啊?”胤禛放开了我,冲我“嘿嘿”一笑道,“你瞧,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
“你……你……的牙怎么了?”我指着胤禛的上面一排的两个黑洞结结巴巴地问。怪不得刚才觉着他说话有点怪怪的,敢情是漏风啊!
“呃……”胤禛迅速地闭上了嘴,含混地道,“那个……不是换牙嘛,恰好昨儿松动了,就掉了。”
“这么巧?两颗一起掉了?”我半信半疑。
“嗯嗯!”胤禛捂着嘴巴,不住地点头。就在这时,我却一眼看见他左边的颧骨上有些青肿,心内一惊,追问道:“这又是怎么了?你可别跟我说是换牙齿换的!”
“这个……”胤禛摸着脸颊,讪笑着,“这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不碍事的。”
“嘴角的青紫也是碰的?你当你姐姐我是白痴呢?”我恶狠狠地警告道,“你要再不老实,我就把你扔到乾清宫去,让皇阿玛好好教训教训你!”
“别别别,皇姐,千万别!”胤禛紧紧拉着我的衣袖,看样子他也知道这回的事态比较严重,还知道害怕。
“那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我紧皱着眉头逼问道,“你昨儿不是去送永绶了吗?怎会搞的这么鼻青脸肿的回来?”
“呃……这要真说起来话就长了,”胤禛两只小黑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扯了个笑脸,道,“皇姐,你还是先送我回我自个儿屋吧,要不,万一真的让皇阿玛发现了,我肯定逃不过一顿家法,你行行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你这小子!”我一戳胤禛的脑瓜子,“现在想起家法来了?早干嘛去了?你知不知道为了你,你额娘跟我可都一晚上没睡啊?”
“知道知道,”胤禛连连告饶,“是小弟思虑不周,害得你,额娘,还有姐夫担心了,这回是小弟错了!”
“禧儿,四阿哥说的对,还是设法把他送回去要紧,免得夜长梦多。”原本在一旁默默看着“姐弟会”的班第这时也替胤禛说话了。
不过,他们俩说的不错,早一刻把胤禛送回去,早一刻减少穿帮的危险,可是要怎么送回去,却是个问题。我曾想过干脆对外宣称胤禛昨晚就歇在晨曦阁,让他正大光明地回去,可是转念一想,佟妃已经让“芝麻苏”对外宣称“胤禛生病,窝在房里不见客”,我要是那么说的话,不正好让人起疑心吗?要不,让胤禛混在晨曦阁的太监群里,以送东西的名义送回去?不过,这么一来,必定会有晨曦阁的几个太监看见胤禛。虽然,现在我手底下的这些人对我都是忠心不二的,但是也难保万一哪天他们跟别人聊天,不经意间就把这事儿漏出去了,这条也不行……
“怎么了?皇姐,你是不是真生我的气,不管我啦?”见我老半天不吭声,胤禛有点儿着急了。
“傻小子,我怎么会不管你呢?”我握住他抓着我衣袖的手,安慰道,“我得想个天衣无缝的好法子,才能把你送回去啊!”
“甭想了,我早就替你想好了!”班第打开了另外一个箱子,“你来看,这是什么?”我往里头一瞧,好家伙,那里头有各色风车啦,翻花啦,木偶啦,布偶啦,泥娃娃啦,陀螺啦,空竹啦,拨浪鼓啦,虎头鞋啦,虎头帽啦等等,整整一大箱子,全都是市面上卖的一些工艺品和小玩具。班第笑呵呵地道,“这些都是你这阵子给弟弟妹妹们买的过年礼品,现在送过去吧!”
“真有你的。”我望了一眼班第,笑道,“你们坐会儿,我稍稍梳理下就去阿哥所。”
181龙虎有相逢
我梳理完毕后,就让胤禛依旧爬进那个箱子,再让秦忠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哼哧哼哧”地就把那俩箱子抬到了胤禛的地盘儿上,班第则赶到了乾清宫,说是去跟康师傅汇报恭王府的状况,实际上是为了拖住康师傅。
一进胤禛的寝殿的内堂,“芝麻苏”立马上前来给我请安,我打发了闲杂人等都出去后,“芝麻苏”神情惊慌地道:“大公主,怎么办呐?方才三公主来找过四阿哥,听说四阿哥病了,非要去找太医,恐怕一会儿就要到了……”
“笨,你不会说太医已经看过了啊?”我给了“芝麻苏”一个超大白眼,平日那么机灵的一个人,撒个没技术含量的小谎他倒不会了!
“奴才是这么说来着,可三公主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说是前阵子给布贵人看过病的姜太医医术高明,只要找他来,四阿哥的病一准儿就能好啦,奴才拦不住啊……”说到这儿,“芝麻苏”已经哭丧着脸,说话都有点儿哆嗦了,“这……这待会儿太医来了,发现四阿哥不在,禀报了皇上,奴才的小命……小命就不保啦!”
这端静也是奇怪,干嘛这么迫切希望胤禛的病快点儿好呢?我正愣神呢,忽见“芝麻苏”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恳求道:“大公主,大公主,可怎么办呐!奴才求您救救奴才吧……”
“救,怎么救?我也没办法!”我这是故意吓唬他,这奴才的胆子越来越大不镇一镇是不行了。
“大公主,大公主救命,您一定有办法的!”“芝麻苏”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头,抹起了眼泪,“奴才家里还有一个娘,一个弟弟,他们全指着奴才那二两俸银养活,奴才要是死了,他们……他们就都活不了啦!”
我“哼”了一声,道:“活不了,那也是你自个儿害的!当初我把你跟小席子从打扫处调出来去服侍四阿哥和三公主的时候,怎么交代你们的,啊?”
“让奴才们要尽心伺候主子,别让人欺负了……”“芝麻苏”老老实实地道。
“你伺候得好啊!人都让你伺候没了!”我恨恨地瞪着“芝麻苏”。
“奴才,奴才有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芝麻苏”一个劲地伏在地上磕头,痛苦流涕。
吓唬也吓唬得差不多了,我走上前打开了胤禛所藏身的箱子,胤禛从箱子里钻出来,笑嘻嘻地叫了声:“芝麻苏!”
“芝麻苏”闻声显是一愣,停止了磕头,抬起头来,先是望了一眼胤禛,一脸的不敢相信,随后用手背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又睁大了眼仔细地辨了辨,这才终于相信了他自己的眼睛,膝行几步到了胤禛的脚边,抱着胤禛“呜呜”地哭开了:“四阿哥,四阿哥,您可吓死奴才了!奴才还以为要活不成了啊!”
“哭什么,哭什么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胤禛说着将“芝麻苏”扶起来道,“别哭了,起来吧。”
“芝麻苏”抹了抹眼泪却并不起身,朝我磕了几个头道:“奴才谢大公主救命之恩。”
我望了他一眼,正色道:“得了,起来吧。看在你平日服侍四阿哥还算尽心的份上,我再救你这次,下回再有这事儿,我直接送你去翁山锄一辈子的草,听清了?”
“嗻!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芝麻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垂首立在胤禛身边。
“皇姐,您别怪他,”胤禛倒是开始维护起“芝麻苏”来,“其实这回是我非要‘芝麻苏’帮我……”胤禛的话没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小穗的声音:“启禀大公主,三公主带了太医来给四阿哥请脉了。”
我一听忙让“芝麻苏”带胤禛进去脱了衣服上床,待他们都准备好了,才让小穗把端静和太医领进门来。幸好,胤禛在木箱里的衣服堆里待了一阵子,手掌比较热,又大概有些紧张,心跳也比较快,该太医诊了片刻得出的结论是“偶感风寒,邪气入侵,但无大碍”,只是胤禛脸上的瘀伤终究是盖不住,我只得胡诌是由于胤禛睡迷糊了,不小心从床上跌下来所致,还假装背着胤禛嘱咐太医和端静:“四阿哥好面子,掉下床的事儿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送走了太医,劝走了端静,佟妃就赶过来了,进门时原本是满面怒容,大概是想装模作样地责备胤禛一番的,结果一看到儿子脸上的伤,立马心疼地直掉泪,抚着胤禛的脸庞,连声追问:“这伤是怎么来的?你在外头被人打了?谁打了你,快跟额娘说!”
“额娘,没有!”胤禛坚决否认,“这是我不小心在树上撞的。”
“撞的?明明是打伤的!快告诉额娘,是谁把你打成这样,额娘一定饶不了他!”佟妃显然不相信胤禛的说辞!也是,佟妃的皇贵妃可不是白当的,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就胤禛这点小伎俩,哪逃得过她的眼睛。
“额娘,真是撞的!”胤禛坚决不松口。(.好看的小说)
“还骗额娘!”佟妃紧蹙着眉头,忽然提高了音量吩咐,“来人,把苏培盛这个死奴才拉出去重责六十!”
“皇贵妃饶命,饶命啊!”“芝麻苏”又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直磕头。
“都给我出去!”胤禛虎着脸朝进来要拖“芝麻苏”的两个太监吼了一句,那俩果然就不敢轻举妄动了。“额娘!”胤禛拉着佟妃的袖子开始撒娇,“您别责怪‘芝麻苏’,是禛儿的逼着他干的,是禛儿的错,这样吧,您让下人们都出去,我全都告诉您就是了!”
佟妃挥了挥手,闲杂人等都退出了室外,屋里就剩下了我,胤禛和佟佳氏三人。胤禛这才一五一十地将他昨日偷偷出宫后的光荣事迹一一吐露。
话说昨日下了书房后,咱们的四阿哥的确去送永绶了,只不过,等他辗转打听到“永绶”的墓地所在,雇了一辆车赶到大觉寺的时候,我们已经下山了。他一个人上了山,顺着沿路的纸钱果真找到“永绶”的墓,在那里,他还跟“永绶”说了会儿话。他搭车赶回来的时候,天色还不是很晚,他便想时辰还早,不如就趁机在外头逛会儿再回去。因为先前我曾跟他说过一些城里的情形,他倒是记住了一点:正阳门外一带是京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那里店铺林立,吃喝玩乐全都有。于是他便让车子将他送到了那里,下了车,在前门一带逛了一圈儿。
外面的世界就是精彩啊!在那里,咱们的四阿哥第一次吃到了热腾腾香喷喷的“烤白薯”,吃“烤白薯”的时候,因为发现有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小男生站在他身边儿一直不停地吞口水,他便很大方的也买了一个“烤白薯”给他,于是两个小男生便在“烤白薯”摊边“排排坐,啃白薯”。然而,就在他俩“啃白薯”啃得欢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有个油头粉面的家伙拿了“烤白薯”不但不付钱,还要殴打卖白薯的老奶奶,砸她的摊子。咱们的四阿哥和那个小男生都是很有正义感的孩子,于是就“路见不平一声吼”,充当了一回侠客!
按咱们四阿哥所说,那个人完全不是他俩的对手,很快就被两位“小侠”给打跑了!可是,恶霸总不会就此甘心失败的。就在两位“小侠”帮着老奶奶收拾摊子的时候,那个落荒而逃的恶人又带着另外两个同伙,簇拥着一个纨绔子弟过来了,咱们的四阿哥瞄了一眼,立马蹲□子把炭灰使劲儿往脸上抹——来的这纨绔他认识,是索额图的大儿子格尔芬,经常出入于毓庆宫,是胤礽的伴读之一。格尔芬的功夫相对比较深,咱们四阿哥脸上的伤便是拜格尔芬所赐,不过,两位“小侠”也不是好惹的,那个小男生趁着格尔芬全心全意对付咱们的四阿哥之时,顺手抄起“烤白薯”炉旁的一大板砖就砸了过去,格尔芬当场血流如注,晕了!
趁着人群一团乱,小男生拉起咱们的四阿哥就没命地跑,穿过了一条条胡同,穿过了牌楼,穿过了城门,直到确信后面没有了追兵才停了下来。而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宫门早已关闭,咱们四阿哥光荣地流落街头了。不过,这两位“小侠”显然很具有革命浪漫主义情怀,在这种情形下,他们俩还不忘模仿当年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在寒风中对着冷月星辰就结成了“异性兄弟”。
要说咱们四阿哥的这位好兄弟,不说名讳还好,一说还真让我吓了一跳——不是别人,就是将来名声赫赫的一代名将年羹尧,年亮工是也!听说,这位同学此次能与咱们四阿哥聚首是因为在家里闯了祸——他跟他大娘大吵一架的时候,把他爹最喜欢的唐三彩给砸得稀巴烂,为躲避他爹的胖揍,他便“畏罪潜逃”了。这可真是典型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数九寒天,寒风呼号,在外过夜肯定会冻死!咱们四阿哥思来想去,最终带着他的小年兄弟,一路问人,终于摸到了三姑婆的府门前,派了小年去一打听,说是班第还没回来,俩人便在门口苦苦地等,直到班第匆匆赶回来,他俩这才结束了流浪生涯,进得府去。
“额娘,皇姐,整件事情就是这样!”胤禛洋洋得意地总结道,“虽然我跟羹尧都受了点伤,可那格尔芬吃的亏不是更大嘛?这会儿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哎哟,真是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佟妃捧着胤禛的小脸疼惜地道,“以后你可不许再这样一声不吭地往外跑了!你记住,额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额娘也活不了了,知道吗?”
“禛儿知道了!”胤禛亲昵地抱住佟妃的脖子道,“额娘,以后禛儿再也不乱跑了,您别担心。”
“好了,乖儿子,”佟妃轻拍着胤禛的后背道,“昨儿折腾一天了,躺下好好睡一觉,哦!”
“嗯!”胤禛点点头,顺从地躺了下来。佟妃帮胤禛塞好被子,坐在一旁,满脸慈爱地望着儿子入睡。本来这一幅母慈子孝的画面多温馨多感人,可偏偏这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声的“皇上万福金安”!
康师傅的大驾光临立刻打破了这种和谐的局面,佟妃和胤禛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惊慌的神情——要是被康师傅看见了胤禛脸上的伤,这事儿断难善了!
关键时刻,还是我多年的应急经验发挥了作用,赶忙对胤禛和佟妃道:“胤禛,快,脸朝床里头装睡,千万别吭声儿!佟额娘,您……您唱唱摇篮曲什么的,假装哄胤禛睡觉,我出去迎一迎皇阿玛!”
我出了卧房到了前厅,恰好康师傅跨了一只脚进来,一见我就问:“胤禛怎么样了?”
“嘘……”我朝康师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佟额娘好不容易哄着他睡了,您听……”康师傅依言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佟妃轻柔的催眠曲从卧房里传了出来,我趁机挽住康师傅轻声道,“您就别进去啦,不然佟额娘给您行礼请安的一折腾,又把胤禛给吵醒了!不如这样,您陪我散散步,顺便去看看小十三吧,听说小十三可爱极了,逢人便笑,我回宫后您总让我静养,我还没见过他呢!”
“行,依你!那咱们这就去承乾宫?”康师傅笑呵呵的,看来心情很不错呢。
“好,走吧!”我挂在康师傅的胳膊上出了前厅刚走了几步,猛然想起了一件事,跟康师傅道了声“您等我会儿”,立马跑回到胤禛的寝殿的后堂,开了那个装满小玩意儿的箱子,从里头把虎头帽、虎头鞋找出来,揣进怀里,拎在手上,再一阵风似地跑回到康师傅身边道,“走吧!”
康师傅拿过那双虎头鞋,放在掌中瞧了瞧,失笑道:“这是你给胤祥准备的?”
“是啊,漂亮吧?”我第一眼看到虎头帽和虎头鞋就喜欢得不得了,可惜我是穿不下了。虽然这次去看小十三是临时起意,但也不能空手去不是,这虎头帽虎头鞋正好派上用场。
“嗯,漂亮!不过,天儿这么冷,你就别拎着了!”康师傅说着将虎头鞋递给了一旁的梁九功,又问道,“你的手炉呢?”
“啊!”我这才想起手炉还仍在胤禛寝殿的内堂呢!刚才急匆匆地就给忘了。
“你这丫头,就是丢三落四的!”康师傅笑着数落了我一句,就吩咐小穗去把我的手炉拿回来。总算是全齐了,我继续挂在康师傅的胳膊上朝承乾宫进发,胤禛和佟妃安全了。
182小风波
才两个多月的小胤祥这会儿因为名义上归佟妃养着,因此这会儿是住在承乾宫后院儿的东配殿里,其实他亲娘敏常在,哦,不是,应该叫敏贵人了,打从进宫时就跟着佟妃住在承乾宫前院儿的正殿里,所以实际上这对母子还算比较幸运,能够天天朝夕相对,不像小十二胤祹,一生下来就被抱给了苏麻喇姑抚养。(.好看的小说)
我跟康师傅踱着步子到了小胤祥住处的时候,也是没赶对时辰,他刚被喂饱了奶甜甜地睡着了。我将虎头鞋和虎头帽交给了敏贵人,就趴在摇篮儿边儿看着小十三,没想到,睡梦中的小娃娃竟然咂咕着小嘴心满意足地笑了!
“快瞧快瞧,他笑了呢!”我像发现新大陆似地招呼着康师傅,“唉呀,八成是梦见自个儿喝奶呢吧,哈哈!”
听我这么一调侃,康师傅呵呵一笑,敏贵人望向胤祥的眼眸中所含的爱怜之情更浓了。
我抬头看了看康师傅,又看了看敏贵人,再仔细端详了一阵胤祥道:“这十三弟到底长得像谁呀……”
“自然是像皇上啦!”我还没说完呢,在一旁伺候小十三的乳母倒先开了腔,“太皇太后都说咱们十三阿哥长得跟皇上小时候是一模一样呢!”
“是吗?”我盯了一眼那个乳母,心中莫名有点小不爽,不过也没怎么在意。
“朕的儿子,自然像朕!”康师傅乐呵呵地道,又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阵胤祥,再仔细看了看敏贵人道,“不过,仔细看看,似乎这鼻子倒是像敏贵人多一些,呵呵!”
敏贵人但笑不语,那乳母却开口道:“还是像皇上的多,瞧着轮廓啊,眉眼,特别是下巴,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康师傅听着这话,笑意更浓了,也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胤祥白嫩嫩肥嘟嘟的小脸蛋儿,恰在这时,小胤祥竟然又笑了一笑。
康师傅回头对敏贵人含笑道:“瞧瞧,小十三这么爱笑,朕把祥字给了他真没给错啊,哈哈!”
“皇上……”敏贵人那含笑的眸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些晶亮,随即给康师傅行了一个大礼,颇有些动情地道,“臣妾替十三阿哥叩谢皇上赐名之恩!”
“起来,快起来。”康师傅搀起了敏贵人,看了看她的眼睛,有些不解道,“好好说着话,怎么哭了?”
“臣妾……臣妾这是高兴……”敏贵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展了一个笑脸道,“臣妾刚刚看着十三阿哥就想起了皇上,没成想皇上您就真的来了!臣妾这心里欢喜得很,欢喜得很……”
“哦……是这样啊,”康师傅笑道,“朕这阵子国事烦忙,是有日子没来了。呃……你身子骨一向不好,胤祥有嬷嬷照看着,你就别太劳累了。”
“臣妾谢皇上关心!”敏贵人朝康师傅展颜一笑,说实在的,那笑容可堪称是妩媚,可不知怎的,今儿我看着却觉着有点儿碍眼。
“唉呀,皇上,敏贵主子,你们瞧,小阿哥又笑了!”乳母的一声喊叫把康师傅和敏贵人的注意力又都转移到了小胤祥的身上。
看着眼前的情形——康师傅和敏贵人一脸笑意,满眼疼爱地望着摇篮里的小娃娃,那敏贵人还时不时地跟康师傅低语,康师傅听后则不时地颔首微笑,一种落寞的感觉忽然袭上了我的心头,突然间,我觉得在这里我是个多余的人,康师傅、敏贵人,还有那襁褓中的胤祥才是甜甜蜜蜜的一家人!
“皇阿玛,我突然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先回去了!”说着,我草草地蹲了一蹲,也不等康师傅回答,就头也不回地快步向殿外奔去。
“禧儿!禧儿……”康师傅在身后一迭声地唤我,没能停住我的脚步,却让我的眼前腾起了一层迷雾。
“禧儿,禧儿!”在广生左门门口,康师傅到底从后头追了上来,抓住了我,扳过我的身子,问道“你这孩子,这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不舒服。”我低着头,哽着声儿答道,两滴热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了磨得非常平整光滑的金砖路面上,唉,终究还是没忍住。
“傻孩子,哭什么呢?”康师傅望着我垂泪的脸庞倒是笑了起来,“别哭了,不然,一会儿脸上该挂俩冰柱子咯!”
望着康师傅的笑脸,听着他的玩笑话,我却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心中反而增了莫名的恼恨,泪水上涌得更快,使劲儿甩开他的双手,哭喊道:“我就是要哭,就要哭,你管不着!管不着!呜……”
“禧儿……”康师傅今儿的脾气出奇地好,我这么顶撞他,他竟然没生气,反而温和地顺着我的意思道,“好好好,那你使劲儿哭,什么时候哭痛快了,皇阿玛再带你去个地方。”
康师傅这么顺着我,还说让我使劲儿哭,我倒是哭不出来了,擦了擦眼泪,调整了一下呼吸,斜睨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什么地方?”
“怎么?这么快就哭完啦?”康师傅笑眯眯地打量着我,脸上尽是戏谑的表情,“要不要再哭一会儿?”
“皇阿玛?!”我皱着眉,狠狠地瞪了一眼康师傅。
“哦,知道了,不哭了,那咱们走吧!”康师朝我伸出了右臂弯,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左臂挂了上去。
康师傅笑呵呵地看了看我,拍了拍我的手背,领着我向右走,进了永祥门,到了坤宁宫门前。
“您说的就是这儿啊?”我满心狐疑,还以为康师傅要带我去什么神秘的地方呢,竟带我到了皇后的寝宫。
自孝昭皇后在康熙十七年过世,这坤宁宫就一直空着,平日里虽没人住,却总打扫得一尘不染。这虽是一座空殿,但实际上,这宫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里头的那把皇后宝座啊,比如像皇贵妃佟佳氏,贵妃祜禄氏,荣妃,惠妃,宜妃,德妃,或许就连其他的嫔啊,贵人,常在,答应都在做着皇后梦。要论皇后的人选,皇贵妃佟佳氏是非常合适的,无论是出身还是德行,完全具备母仪天下的资质。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康师傅却提也不提立后的事,今天却把带我到这里,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对,就是这里。”康师傅点点头,随即吩咐梁九功,“传旨下去,朕要与大公主在坤宁宫谈心,所有人等皆在殿外伺候,不得打扰!”
“嗻!”梁九功躬身领旨,随即对坤宁宫进行了清场。
“走,咱们进去。”康师傅领着我踏进了坤宁宫的东暖阁。
按礼制,西边儿的那几间是祭神房,这里才是皇帝大婚时的洞房以及皇后平日真正起居的地方。龙凤喜床,百子帐,百子被都好好地安放在原来的地方,中间的那张安着明黄色靠背,垫着貂皮垫子的御座,不用说就是宫中妃嫔们终身追求的目标——皇后宝座。今儿走的路可不少,这会儿我也觉着有点儿累了,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舒服吗?”康师傅笑盈盈地问道。
我摸着滑溜溜的貂皮毛,顺口道:“嗯,挺软乎的,舒服!”。
“这个座儿原本就是留给你额娘的……”康师傅抚摸着御座的靠垫儿,话语中满带着伤感,我一听这话怔了一怔,呆愣愣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康师傅神色凝重地朝我缓缓点了点头,红着眼眶,仰头长叹了一声,才道,“当年跟你额娘同住慈宁宫时,我就跟你额娘说过,这坤宁宫,这大清的皇后非你额娘莫属……可谁知……唉!都是吴三桂那恶贼,要不是他,你额娘她就不会早逝,我也不会被迫将这皇后的位子给了他人,而连负你额娘两次!”康师傅说到这里是咬牙切齿,紧握着拳头恨恨地砸了一下扶手的垫子,那垫子中间立刻深深地凹陷下去。
我听到这儿才明白,原来康师傅这么恨吴三桂,其中还有冰月的原因啊!怪不得这回常宁娶了吴三桂的孙女做妾,康师傅处罚的会这么重。
“皇阿玛……”我开了一个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说好,只得将帕子递给康师傅,道了声,“给!”
现在,我心中已经明白康师傅带我来这里的目的了:他已然洞悉方才我那落寞的心情,他就是想告诉我,不管他的后宫有多少妃子,但在他的心里一刻也未曾忘记过冰月,忘记我。
“禧儿啊!”康师傅接过帕子拭了拭泪,深呼吸了一口气,坐到我身边,搂着我的肩道,“虽然你额娘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这坤宁宫的主位我会一直替她留着,只有她才当得起这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啊!”
“嗯!”我点点头,望了一眼康师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皇阿玛,我都知道了,刚才是我小心眼儿了,我……”
康师傅抢了我的话道:“你是以为皇阿玛眼里只看见了胤祥却看不见你,从此以后就把你撂在一边儿了,是不是?”
“嗯!”我习惯性地点点头,意识到表错情了,又立马摇了摇头,一眼看到康师傅忍俊不禁的表情,难为情袭上了心头,只得无力地争辩道,“唉呀,不是啦,不是!”
“呵呵呵,傻丫头!”康师傅捧着我的脸,正视着我的双眸,郑重地道,“禧儿,你永远是朕最最心疼的女儿,大清的大公主,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一脸郑重地点点头,方才进来之前的那些莫名的焦虑和不快统统烟消云散。
“这才是我的乖女儿!”康师傅宠溺地将我搂在怀里,默默地抱了一会儿,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放开了我道,“哦,对了,你的公主府已经设计好了,图纸就放在我的寝宫里,现在带你去看看吧,要是有什么不合意的,说出来,我好让他们拿回去改。”
“公主府?”听到这三个字,我这心里还是蛮复杂的:虽然有了公主府,我就算有了自己真正的地盘,从此可以脱离圈养生活,但是,一想到那建造的目的地在科尔沁那疙瘩,虽说是大草原,空气清新,但肯定没有京城这么热闹繁华,心中又很是失落,没地儿玩儿去啊!
“是啊,”康师傅道,“我预备将你的府邸一座建在科尔沁,一座就建在东华门外,怎么样?”
“东华门?”还真没想到,天上竟然会掉下两座公主府,而且一座仍在京城里,那不就意味着以后的日子会很欢乐么?想到这里,我的兴致立时高昂,跳下宝座,拉着康师傅的手催促道,“那快走吧,我等不及啦!”
183昭仁殿的碧玉棋
跟着康师傅到了他真正的寝宫——昭仁殿的。四十多年前,就在这里,崇祯皇帝在自裁之前砍杀了才六岁的昭仁公主。每次来这里一想起这件事儿,我总会觉着有点儿凉飕飕的,可是,今儿一进西室才瞧了第一眼,我就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凉飕飕的感觉立刻被“惊艳”所代替——原来内务府呈上的不仅有公主府的图纸,还有烫样,也就是公主府的彩绘实景模型,生动形象,玲珑别致,简直就是一组美轮美奂的艺术品!
“傻丫头,发什么愣啊!”康师傅笑呵呵地道,“这可是你将来要住的地方,还不快好好瞧瞧?”
“嗯?哦!”我回过神来,努力将纯欣赏的目光调整为审视的目光,开始仔仔细细地观察这个“微缩公主府”:整个公主府共有四进三组院落,大门,二府门,正殿,寝殿,东西配殿,回廊,穿堂,东西跨院,花园,一个不少,整体布局浑然一体,可谓精妙绝伦。
我来来回回地看了好一会儿,康师傅问道:“怎么样?有哪儿不满意的吗?”。
“不满意?怎么可能?”我的目光贪婪地逡巡在烫样上,由衷地感叹,“这实在太漂亮了!”
“嗯,我看着也挺好。”康师傅赞同地点头,“那就让他们照这个样子开始建造……”
“等一下!”看着看着,终于让我看出个问题来了,我用手指头点着再次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二,三,四,五,六,七……”
“怎么了?你在数什么呢?”康师傅的神情也被我这一句喊得紧张起来。
“我数了两遍了,还是七!”我一脸疑惑地望着康师傅道,“是不是弄错了呀?”
“什么七?”康师傅乍听也愣了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笑道,“没错,这是照亲王府的规制建的,正殿七间,寝殿七间。”
“哦,是这样……”回想我去过的三座亲王府——安亲王府,裕亲王府和恭亲王府,他们的银安殿和寝殿的好像是这样,可大门好像……是五!我提出了疑问,“好像亲王府的府门是五间,我这公主府却怎么有七间,这……是不是逾制了啊?”
“逾制?逾什么制?傻丫头,想得还真多!”康师傅笑着轻敲了一下我的额头,望了一眼烫样对我道,“你的公主府一定要建得有气势,府门七间是必须的,要知道在宫外,尤其在科尔沁,他们见你就犹如见朕,明白么?”
见我就犹如见康师傅?这句话乍听之下我好像懂了,但是再一想,又似乎不怎么明白。我向康师傅投去了迷茫的目光。
“呵呵,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慢慢你就知道了。”康师傅说着转过身,握着我的双肩,凝视了我半晌,感叹道,“唉,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想起你再过几年就出嫁了,我这心里啊……”
“那我就不嫁嘛!”我抢着道,“一辈子侍奉您左右多好啊!”
“呵呵,傻丫头又说傻话!”康师傅又习惯性地捏了捏我的鼻子,牵着我坐到了窗边的炕坐上,笑道,“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我瞧着你跟班第现在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若留着你,将来你还不怨死我呀!”
“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皱眉质疑,“有吗?”
“还不承认?”康师傅呵呵一笑道,“谁今儿早上谁巴巴地送了两个大箱子给你啊?”
“那是……”我原本想反驳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反应过来,这礼物里头的猫腻是绝对不能泄露给康师傅的,只得改口,“……是啦!就算是吧!”
我说着避开了康师傅的眼神,随手拉开了那炕桌上的抽屉,又不觉吃了一惊:一只紫檀木做的围棋盒子里装着的棋子居然是清一色的碧玉制成,晶莹剔透,鲜翠欲滴!没想到,康师傅的屋里居然还藏着这宝贝!
“害羞了?”康师傅带着几分欣慰道,“你们俩现在这么要好,我瞧在眼里,喜在心里。怎么样?皇阿玛没给你选错人吧?”
“是啊,没有,没有!”又来了,隔三差五就要夸一阵儿班第,不知道班第这会儿耳朵痒不痒呢?我口中敷衍着康师傅,手中摸着那温润的棋子,开始盘算如何能把这棋子搬到我的小书房去。
康师傅则还在继续唠叨:“幸好以后你就住东华门外,咱们父女俩要见面也容易……”说到这儿,康师傅终于觉察到我的异状了,“怎么着,看上这副围棋了?”
“嘿嘿嘿……”我讪笑了一阵,夸道,“这棋子真漂亮,让人爱不释手啊!”
“你又不会下围棋,给了你也是浪费!”康师傅说着猿臂一伸,将我手中的围棋盒子收走了。(.)
“唉呀,我……我现在是不会,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啊!”我眼巴巴地望着那盒棋子道,“我可以……可以学嘛。”
“哈哈哈……”康师傅一阵大笑。
“笑什么嘛……”看着康师傅别有意味的笑脸,我忽然想起先前自己曾说过学围棋很麻烦之类的话,赶忙补充了一句,“那个……此一时,彼一时也,先前我不爱学是先前,现在我知道了,这个围棋,其实是很能陶冶性情的……”
“此话不假。”康师傅颔首赞同,顿了一顿,含笑道,“这样吧,等哪天你学会了下围棋,跟我下一盘,若能下成平局,我便把它给了你,怎么样?”
“平局?”我提出异议,“这也太难了点儿吧?”
康师傅的围棋水平早已登峰造极,若此时有评职称之类的,他评个职业九段是一点儿问题没有,让我跟他下成平局?那我得学到什么时候?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康师傅说着拿起一颗棋子看了看,漫不经心地道,“不过,对于学棋,我不勉强你,你若高兴便学,不高兴便可不学。”
啥?不勉强?这很明显是欲擒故纵嘛!我若不学,这精美的碧玉棋子就到不了我的小书房,我若学了,虽然跟康师傅下成平局的希望比较渺茫,但终归还有一线希望,况且康师傅好像也没设定时间。
“那……是不是什么时候下成平局,就什么时候给我呀?”我试探道。
“是,”康师傅道,“你学成后,随便哪天都可来找我。”
“那成吧!不过……”我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我跟谁学去啊?”
“明儿个封印后就有空闲了,我可以从头教你。”康师傅笑眯眯地望着我道。
“那……教我的时候是不是就用这盘棋子啊?”如果最终这棋子到不了我手里,天天能摸一把,也算心里安慰了。
“当然。”康师傅还是笑眯眯的。
“成交……”一兴奋居然把真话给漏出来了,尴尬地“嘿嘿”一笑后,我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成’,您就教我下围棋吧,一激动就简说成‘成交’啦!”
“哦,是这么个‘成交’啊!长见识,长见识了,哈哈!”康师傅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我附和着“嘿嘿”了一下,忽然我的肚子也凑趣似的“叽里咕噜”了一阵。康师傅止了笑,回头望了一眼座钟道:“瞧瞧,光顾着说笑,差点儿连用膳的时辰都错过了。今儿你就别回去了,在这儿陪你皇阿玛一起用膳吧?”
“成!”我答应得很爽快,穿上鞋子,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道,“那咱们快走吧。肚子咕咕催着呢!”
乾清宫西侧的弘德殿是康师傅的餐厅。先前有几次陪他吃饭的时候,梁九功总会在用膳前托个盘子进来呈到康师傅面前,那上头是各种颜色的膳牌——红头的是宗室王公,绿头的是二品以上的大员和封疆大吏,这些人都是有要事禀报请求在膳后觐见的。今儿倒是比较平静,一个膳牌也没有,我私底下暗想,可能是因为明天就封印放大假了,所以朝里的官员也都心猿意马,今儿就先主动给自个儿放假了,把那些事儿都押到年后去了。这样正好,康师傅不急着召见什么人,所以这顿膳用的还比较惬意。
用完膳,喝了会儿茶,我本来想提议立马开始学围棋的,可康师傅想起来说要写些“福”字好赐给那些大臣,于是我们便挪到了西暖阁。看了一会儿康师傅挥毫泼墨,小穗就把我的药送到这儿来了,真是准时准点呐!我皱着眉喝完药后,就喝着茶,靠着窗子晒太阳,正当我被暖融融的阳光沐浴得昏昏欲睡之时,梁九功弓着身子进来禀报:“启禀皇上,索额图索大人在殿外请求觐见。”
“索额图?”康师傅沉吟了片刻,对梁九功道,“宣他进来。”
梁九功“嗻”了一声,弓身退出了西暖阁。
康师傅放下手中的笔,对我道:“禧儿,你先回去吧,明儿用了早膳过来,我正式教你下棋!”
其实,这会儿我不大想离开,很想留下来听听这索额图到底要跟康师傅说些什么。我倒不是关心国家大事,而是比较担心胤禛,怕这索额图是来告黑状的。他儿子格尔芬不是被胤禛和年羹尧揍了吗?虽然,胤禛说他当时脸上抹了炭灰且穿的是小太监的服饰,被认出来的几率比较小,但是,还是那句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可既然康师傅这么跟我说了,我也不能赖着不走,只得跟康师傅行了个礼,踱着步出了西暖阁,在乾清宫前的台子上,正好跟索额图打了个照面,他朝我草草拱了拱手,就跟着梁九功进去了。这位皇太子的外叔公除了对康师傅,孝庄这两位顶头上司毕恭毕敬外,对其他人向来是昂着脖子,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朝我拱手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我迈着小碎步一边走一边想:要如何才能知道这索额图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还没挪到月华门儿那儿呢,就听见身后梁九功的扯着脖子传话:“传旨,备轿!”
怎么索额图才进去没多久,康师傅就要挪窝呢?
我停了脚步,转过身子等着,没多大会儿,就见康师傅披了斗篷带着索额图急匆匆从乾清宫里出来。我“蹬蹬蹬”跑到康师傅身旁问:“皇阿玛,您要去哪啊?”
康师傅愣了一愣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回避着康师傅的问题,继续追问:“您这是……要出宫吗?”
“不,去趟阿哥所。”康师傅说着话就要上轿。
“去看胤禛?”我进一步试探。
康师傅没回答,却迟疑了一下,直起身子转身帮我理了理斗篷道:“起风了,你快回去歇着吧。”说完,就钻进了轿子。索额图高喊了一声“起轿”,队伍就往日精门方向走了。
看着康师傅的轿子消失在日精门,想着康师傅方才的神态和话语,我心里渐渐升起很不好的感觉,决定立即跑步抄近道赶往阿哥所,在康师傅抵达之前一探究竟。
184会审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越过重重宫门,跑到三所门口时,已经气喘吁吁了,腿也像灌了铅似的,就快挪不动步了。所幸,康师傅的队伍还没到达,我扶着小穗稍稍调整了片刻继续前行,到了胤禛所居的中院门口这么一瞧,不禁讶然:太子带着一帮人在院子里站着,正跟佟妃对峙着,那气氛还有点儿小紧张。这是什么状况?
我的出现让这紧张气氛稍稍有所改观,佟妃不再绷着脸,朝我笑了笑了,胤礽也回头看了我一眼,不再对佟妃怒目而视。
我上前给胤礽和佟妃见过礼后,站在佟妃身旁跟胤礽调侃道:“太子,您带了这么多人来探望胤禛,却怎么没带什么礼物过来呀?”
“我……”尴尬的神情在胤礽的脸上一闪而过,他闪了下目光,清了下喉咙,才道,“我来得急给忘了,本来想看望下胤禛,顺便跟他要个人,谁知皇贵妃挡着不让见,也不给人。”
忘了?一听这话就是扯谎,恐怕他来要人才是主因,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我的担心倒少了几分,看来,胤禛出宫的事他还不知道,只是不知道他找胤禛要什么人。我刚要问,却听佟妃道:“太子,胤禛的病还未痊愈,您这样进去万一过了病气,臣妾万死也难辞其咎,还请太子见谅。至于苏培盛,他是胤禛名下的太监,倘若他真犯了什么过错,臣妾定当秉公查明,就不劳烦太子您和索大人了。”
原来胤礽是想带“芝麻苏”走,难道“芝麻苏”什么时候得罪了胤礽?
“饭房的王七七交代得清清楚楚,苏培盛曾经找他借过腰牌!”胤礽是言之凿凿,理直气壮的。听到这儿,我那刚放下的心又悬了,听那意思,敢情还是为了胤禛出宫的事儿,问题出在腰牌上。仔细想想,胤禛回来的时候,腰带上好像是没挂着腰牌!看来腰牌是落到了索额图他们手里,这会儿顺藤摸瓜都摸到苏培盛身上了!
“方才臣妾已问过苏培盛,”佟妃道,“当日他是借过腰牌,但王七七不同意,他就没借成。”
“那是他在撒谎!”胤礽有些沉不住气了。
“您说的也只是王七七的一面之词。”佟妃寸步不让,看来也是铁了心坚决不交“芝麻苏”了。
胤礽很不高兴地瞪着佟妃,佟妃却笑呵呵地回头跟我轻声道:“禧儿,一会儿皇上就要来了,万一苏培盛顶不住招了出来,你帮着说说情。”
我紧握着佟妃的手,微笑着点头。
“皇上驾到”,院门外的一声唱喏,宣告康师傅的銮驾终于抵达了三所门口。除了“病中”的胤禛以及正伺候着胤禛的“芝麻苏”外,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到门口行礼接驾。
“禧儿?”出了轿子的康师傅扫了一圈在场人员,一眼看到我很是惊讶,“不是让你回宫歇着吗?你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
“皇阿玛!”我几步蹿到康师傅身边,挽着他道,“我不是跟您一样担心胤禛的病嘛,想了想,还是再看一眼比较安心,所以我就过来咯!嘿嘿,您这轿子三十二条腿,倒不如我两条腿快啊!”
“你这丫头!”康师傅无奈嗔了一句,又转头问佟妃,“胤禛怎么样了?醒了吗?”
“醒了,热度是没了,可是咳嗽得厉害”佟妃答道,“这会儿正在里头躺着休息呢。”
“一会儿朕去看看他。”康师傅道,“走吧,随朕进去。”
一群人簇拥着康师傅穿过院子,到了胤禛寝殿的外堂。康师傅安然落座,上了茶水后,拉家常似的对佟妃道:“刚才索额图跟朕说,格尔芬在外面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有可能是宫里的太监干的,他和胤礽来这儿想带苏培盛去问话,你却执意不给,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佟妃迎着康师傅质询的目光不闪不避,镇定自若地道:“并非臣妾执意不给,而是这件事既然涉及后宫内监,便在臣妾的管辖范围内,本就该由臣妾来审明处置才是。方才臣妾已然问过苏培盛,他承认他去借过腰牌但遭到拒绝,因此没有出过宫,所以臣妾认为苏培盛跟格尔芬被打没有关系,况且现在胤禛正在病中,离不开苏培盛的伺候,因此臣妾才不同意太子和索大人将他带走。”
“皇阿玛,苏培盛在撒谎!”胤礽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指证道,“王七七说得很清楚,他跟苏培盛是同乡,俩人平日交情不错,当日苏培盛找他借腰牌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把腰牌借出去了!”
“王七七的一面之词怎能全信?”佟妃道。
“您这是偏袒苏培盛!”胤礽立刻顶了佟妃一句。
“好了,别争了。”康师傅摆了个“停”的手势,“朕已经让索额图去带王七七了,一会儿到了之后,让苏培盛跟王七七当面对质,谁在说谎一听便知。”
看来,康师傅对佟妃的话存有疑虑,要亲自过问这件事儿。现在天色渐暗,一会儿康师傅若真去看望胤禛,不一定能看得出胤禛脸上的伤,倒是万一苏培盛不能在康师傅面前坚持蒙到底,那胤禛真是危险了!不行,我得去房里给苏培盛打打预防针,顺便给胤禛提供点儿心理支持。
这么想着,我便不动声色地向后堂撤退,就在我刚掀起门帘时,胤礽却叫住了我,“纯禧,你去哪?”他这一叫,堂内原本将视线都锁定在大门处的人,包括康师傅,齐刷刷地将目光聚在我身上了。
死胤礽!我在心里咒骂了一句,放下棉帘子,转身挂了个笑脸道:“我去看看胤禛。”
胤礽“哦”了一声道:“刚才皇贵妃怕胤禛过了病气给我,所以不让我进去探望,这会儿你进去也要当心呐!”
胤礽的确是聪慧的,瞧他说的这句话,表面是关心我,实际上是在康师傅面前告佟妃的状:他跟胤禛兄友弟恭,相亲相爱来着,佟妃却在其中横插一杠子,妨碍他们兄弟联络感情。他这么一说,康师傅开始若有所思地瞄着佟妃了。
我“呵呵”一笑道:“佟额娘说得没错,她这是爱护您呐!您是太子,肩头上扛着的是大清未来的江山社稷,您当然不能出一点儿岔子!我就不一样了,况且最近我本来就有病气,再多一点儿无妨……”
“禧儿,怎么说话呢?”康师傅微微蹙了眉头道,“什么多一点儿无妨啊?”
“嘿嘿嘿,皇阿玛……”我腆着笑脸,话锋一转,“我不爱看审案子,况且我觉着有些乏了,进去看一眼胤禛就走啦!”
正说着,就见索额图带着两个侍卫押着一个矮胖的太监地进了院内,看样子那就是索额图和胤礽口中的王七七了,瞧他头发散乱,一瘸一拐的样子,怕是没少受皮肉之苦。[.超多好看小说]到了厅堂的门槛儿外,索额图就勒令他跪了下来,并向康师傅禀报:“皇上,王七七已经带到。”
时间不等人,我忙对康师傅道:“皇阿玛,我去看胤禛了,顺便把苏培盛叫出来。”
“好。”康师傅点点头,又吩咐梁九功,“你跟着大公主进去,先替苏培盛伺候四阿哥。”
梁九功“嗻”了一声,跟着我进了内堂,到了胤禛卧室门口时,我让小穗守在门口,又对梁九功道:“梁公公,麻烦您先在这儿等会儿,四阿哥平日最中意苏培盛的伺候,这会儿要把他叫出去问话,也许还要受皮肉之苦,我担心四阿哥一时会想不通,我先进去劝两句,苏培盛出来了,我再叫您进来。”
“大公主顾虑的是,奴才就先在门口等着。”梁九功说完就恭敬地立在门口等着了。
我一进屋,发现胤禛坐在床上如临大敌地盯着门口,苏培盛在一旁紧张地都快颤抖了,见是我进来了,这主仆俩才舒了一口气,胤禛道:“是你啊皇姐,我还以为是他们要进来抓‘芝麻苏’呢!”
我坐到胤禛身旁,搭着他的肩膀开始做工作:“看皇阿玛多疼你,知道你病着,就让我来把苏培盛请出去,还派了梁九功来替苏培盛暂时伺候你!”
“大公主,您快救救奴才吧!”‘芝麻苏’膝行到我面前苦苦恳求,“这一出去,落到太子爷和索中堂手里,奴才就是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芝麻苏’说的没错,胤礽素来下手狠辣,‘芝麻苏’要是去了多半儿没命。事儿是我做的,腰牌也是我弄丢的,倒不如我去向……咳咳咳咳……”胤禛一阵咳嗽,连话都说不下去了,我忙拍着他的背,“芝麻苏”则急忙端了痰盂放在胤禛的面前,胤禛“嗯”了半天才吐了一口唾沫出来,喝了一口水后,平静了下来。
“你怎么真咳嗽了?我还以为佟额娘是瞎诌的呐,快躺着歇会儿。”我忙扶着胤禛躺好,再一摸他的额头,还好,没热度。
“我没事儿,就是喉咙有点儿呛。”胤禛推开我的手,又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道,“皇姐,要不干脆我出去……”
“说什么胡话!”我一把捂住胤禛的嘴,小声道,“你现在说了,非但是你,你额娘,我,还有班第,都跑不了,‘芝麻苏’一定会变残废,知道吗?”
胤禛愣愣地看了我半晌,颓然道:“那……那怎么办?”
“别着急。”我安慰了下胤禛,转而问“芝麻苏”道,“那天你去跟王七七借腰牌,还有旁人看见吗?”
“没有,没有!”“芝麻苏”连连摇头道,“这事儿要是泄露出去,奴才跟七七都得挨罚,所以小心着呢!”
“那就好!”我暗暗舒了一口气,叮嘱“芝麻苏”,“你听着,现在外面还有皇上,皇贵妃在,料想太子和索中堂多少也会顾忌些,现在他们手里也就是抓着那个腰牌,至于到底是谁丢在街上的,他们其实也不确定,一会儿问你话的时候,先前你怎么说的还是得怎么说,明白吗?”
“芝麻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一副恍然地样子,对我道:“奴才知道了,奴才的确没拿那个腰牌!大公主,四阿哥,奴才先出去了!”
“去吧!”我微笑着点点头道,“顺便把梁公公叫进来。”
“芝麻苏”大义凛然地出去了,我,胤禛,梁九功三人在室内都没说话,全都咧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但毕竟有些儿距离,还隔着两堵墙两道帘子,听得不是很真切,时段时续地听见什么“二两银子”,“撒谎”,“奴才冤枉”等等,如此“嗡嗡”了一阵,忽然安静了片刻,还以为问话结束了呢,我跟胤禛皆松了一口气,却听见“芝麻苏”惨呼:“哎哟,哎哟——皇上,太子爷,索中堂,奴才确实没拿腰牌啊——哎哟——王七七,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哎呦……哎哟……”
“听,他们正对‘芝麻苏’严刑逼供呢!”胤禛一掀被子就要跳下床,我忙死死拽住他,“干什么,快躺下!”
“皇姐!”胤禛一脸的愤懑加忧心,“你听听,‘芝麻苏’就快被胤礽打死啦!”
“想让‘芝麻苏’速死你就出去!”我说了这一句,胤禛立马没声儿了,紧抿着小嘴,握着小拳头使劲儿朝被面上砸了一拳。
我轻叹了一声,对梁九功吩咐道:“梁公公,你看着四阿哥,千万别让他下床,我出去瞧瞧。”
梁九功躬身道:“大公主放心,老奴一定会看好四阿哥的。”
我带着小穗离开卧房,才到前堂的门帘处,“芝麻苏”那略带夸张的惨叫声就透过厚厚的棉帘子一声声撞击着我的耳膜,“哎哟,太子爷……索中堂……饶命啊,……哎哟……饶命啊……皇上……娘娘……奴才……奴才说的都是实话啊……唉哟……”
一旁的小穗瑟缩了一把,在我耳畔颤声儿道:“主子,‘芝麻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太子爷这么打他?”“
“你少多嘴,听着就行。”我盯了一眼小穗,又定了定神,才掀开帘子进了外堂,一抬眼,只见康师傅坐在堂上的御座上正拿起茶碗儿喝茶,佟妃坐在一旁望着门外一脸的忧心,索额图坐在右手侧的末坐上,一脸的漠然,胤礽则扯着脖子对着院子里的几个执刑太监气急败坏地吼道:“这个死奴才,当着皇阿玛的面还敢撒谎,给我使劲儿打!打!”
太子这么一吩咐,那几个执刑太监立刻加大了下手的力度,“芝麻苏”的哀嚎声更大了:“哎哟……太子爷饶命啊……哎哟……奴才吃了豹子胆儿也不敢欺骗皇上啊……哎哟……”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对康师傅道:“皇阿玛,这么打下去要出人命啦!您快让他们停了吧,听着怪糁人的!胤禛还病着呢,万一惊吓到了可不加重病情了吗?”
“不行!”康师傅没表态,胤礽先反对上了,“这苏培盛就是仗着有胤禛在背后撑腰所以硬的很,今儿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打!”
我没搭理胤礽,接着游说康师傅:“皇阿玛,谁受了这么重的刑还能不说实话啊?您想啊,我算死硬分子了吧,可是,您的戒尺那么一晃,哪次我不是乖乖地招认?我估摸着,苏培盛这会儿肯定都屁股开花了,可他仍然坚持没拿过腰牌,那肯定是真的了,再打下去问不出什么不说,好好的人都就废了!”
“是啊,”佟妃也帮着敲起了边鼓,“当初臣妾就是看苏培盛人很老实,干活儿又麻利,才将他调到禛儿身边伺候的。依臣妾看,他的话是可信的,况且禛儿这两天生病他一直在跟前伺候,怎么可能出宫去打格尔芬呢?”
康师傅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铜制的腰牌,看了片刻,抬头吩咐道:“把苏培盛带过来,朕再问问他。”康师傅都这么说了,胤礽再不满也只得停了杖责,让几个侍卫将苏培盛拖到了门槛儿外,跟王七七一道跪了。
“苏培盛,抬起头来,看着朕!”康师傅的音量不大,但那种威严却能压迫得人透不过气来。
可怜兮兮的“芝麻苏”两手扒着着门槛儿,慢慢撑起了身子,缓缓地抬头,但才刚一碰到康师傅的视线就像烫着了一样,一下子跳开,求救似地移到了我的脸上,我一惊,狠瞪了他一眼,他才小心翼翼地把视线挪回到康师傅脸上。
“苏培盛,”康师傅举起腰牌道,“朕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没拿这个腰牌?”
“芝麻苏”作势辨了两眼,带着哭腔道,“回皇上,奴才确实没拿,王七七他死活不肯借呀!”
“大胆奴才,还敢撒谎!”胤礽立马一声怒吼。
“胤礽!”康师傅挥手制止了,胤礽才悻悻然坐回到座位上。
康师傅冷着脸,凝视了片刻垂着头的王七七和“芝麻苏”后,开口道:“格尔芬被打恐怕另有其人,索额图……”
“奴才在!”索额图起身躬立。
“现在给格尔芬治伤要紧,朕立刻派宫里最好的外科大夫随你回府!
“奴才……替格尔芬谢皇上恩典!”索额图下跪谢恩,但那表情却是一万个不情愿。
“皇阿玛!”胤礽指着“芝麻苏”,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即使格尔芬被打另有其人!可一定跟这个奴才脱不了干系!”
“够了!”康师傅皱着眉颇有些不悦,胤礽一脸愤然,却也不敢再得瑟,抿着嘴坐了回去。康师傅调整了一下语气,继续道:“索额图,你放心,这件事朕会让内务府继续追查,你也在宫外继续调查,一旦抓到真凶,朕必定还格尔芬一个公道!”说着就吩咐侍卫,把王七七和苏培盛都押往内务府!”
几个侍卫手脚麻利地把王七七和苏培盛架走了。索额图跪下磕了一个头告辞:“奴才谢皇上隆恩!奴才先行告退!”
“嗯,去吧。”康师傅缓缓点头,脸上竟还带着一抹笑容。
“那……皇阿玛,儿臣也告退了!”胤礽也给康师傅行了个礼。康师傅说了声“去吧”,胤礽立刻转身快走了几步,去追赶索额图了。
看着这俩找茬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我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危机总算过去了,虽然康师傅说要继续追查,但所幸“芝麻苏”没落在索额图手里,只要他能继续咬紧牙关,估计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日子一久也就不了了之了。有多少个案子都是这么“小事化了”的呀!
“皇阿玛,天儿不早了,我也告退了。”事情都解决了,我忽然觉得好累,很想马上回宫去好好睡一觉。
康师傅盯了我两眼,并没如我所愿吐出“去吧”两个字,却幽幽道:“急什么,一会儿跟朕一块儿回去。”说完就站起身来,冷着脸吩咐道,“佟妃,禧儿,你们俩随朕进去探望四阿哥,其他人等退出殿外伺候,不经传召不得入内。”
185结案
探个病而已,干嘛把人都支出去?刚刚索额图走的时候还笑脸相送,才多大会儿功夫,就换了副冷面孔,说胤禛喜怒不定,我看他自个儿倒是“翻脸比翻书快”,康师傅到底在想什么呀?这么些年了,我还是摸不透他老人家的心思,简直是“失败”,不,该说“失败得很彻底”!
就这样带着腹诽,我和佟妃跟在康师傅身后,踏进了胤禛的卧房。
胤禛和梁九功向康师傅行礼后,康师傅叫起,胤禛却跪着不起,并向康师傅求情:“皇阿玛,‘芝麻’……咳咳咳……苏培盛是无……咳咳……无辜的,求您放了他吧!”
胤禛接连的咳嗽,倒是咳得康师傅的冷脸上现了几分不忍,佟妃更是几步走到儿子身旁边搀扶边道:“傻孩子,苏培盛只是暂时被带到内务府去调查,等事情查清了自然会回来的,你快起来!”
“真的?”胤禛不起身,却追问,“真的会回来?”
“是真的!”我也帮佟妃哄着胤禛。
“皇阿玛?额娘和皇姐说的是……咳咳咳……是真的吗”胤禛好不容易讲话说完,仰着脸,望着康师傅。这孩子是越来越难哄了,他心里倍儿清,唯有康师傅金口玉牙说出来的话,才能真正决定“芝麻苏”的命运。
“真的!”康师傅的冷若冰霜似乎融化了几分,默了片刻终于开了金口,话语简洁,却掩不住关心,“起来上床去,梁九功,掌灯!”
我和佟妃七手八脚地将胤禛扶上了床安置好,梁九功也已经将灯掌上了,康师傅坐在床前拉过胤禛的手探了一会儿脉,自言自语似地嘀咕了一句:“有点儿浮紧。”随即又问胤禛,“头疼得厉害吗?”
“有点儿疼,不是很厉……咳咳……”胤禛抚着胸口,小咳了一声把话说完,“不是很厉害。”
康师傅“嗯”了一声,让胤禛抬头,将舌头伸出来看看,才看了一眼,回头望了望我道:“禧儿,你让开些,别挡着灯光。”
我“哦”了一声,当即往旁边让了一步,待康师傅一回头要观察胤禛的舌苔时,我便又借故凑上前去,刚好又挡住了。康师傅再次回头道:“禧儿,不是让你别挡着灯光吗?你怎么又凑上来了?”
“我也想看看胤禛到底怎么了嘛!”我做委屈状申辩,其实我本就是存心挡着光,不让康师傅看清楚。胤禛的病可以让太医接着治,可要是让康师傅看清了胤禛脸上的瘀伤,那太医要治的恐怕就不仅是风寒了。
“光都让你挡着了,还能看见什么?”康师傅无奈摇头,随即吩咐道,“梁九功,把灯拿到朕身边儿来。”
“我来拿吧!”我自告奋勇地走桌子旁去拿灯台,却“一不小心”将灯罩碰倒了,于是乎里头的蜡烛也熄灭了。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康师傅责骂了一句,几步赶到我身畔,抓起我的手检视,“烫着没有?”
“没有,没有!”我习惯性否认,说完才后悔了。其实,刚刚一滴蜡烛油溅在手背上还是有点疼的,本来可以讨点同情分的。
在我跟康师傅的一问一答期间,梁九功重新点上了灯,康师傅这回勒令我安坐在一旁,让梁九功举着灯在旁边伺候。
康师傅仔仔细细地替胤禛检视了好一会儿,我则心神不宁地坐在一旁,看也不敢看,紧急盘算着辩护词,这样待会儿某人冲冠一怒时才能为自己,胤禛,以及佟妃开脱,少受甚至不受罚。岂料,过了片刻,并没等来康师傅的勃然大怒,却听他对梁九功吩咐说立刻去请今儿给胤禛看过病的姜太医过来。
没过多久,姜太医就到了,细细地给胤禛望闻问切了一番后,又开了一张方子。康师傅看过后跟他商讨了一会儿,加大了几味药的分量,才着人照方抓药,又吩咐姜太医今晚暂住胤禛院内的偏殿,以备不时之需。一切安排妥当后,康师傅对胤禛道:“好好休息,明儿朕再来看你。”
“嗻,儿臣……咳咳咳……”胤禛又是一阵咳嗽,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好了,别拘礼了,快躺下吧。”康师傅轻轻地扶胤禛躺好,帮他掖好被子,站起身来,对梁九功道,“朕先回去,你就暂且留在这里伺候四阿哥。”
梁九功“嗻”了一声领旨,佟妃恳切地望着康师傅道:“胤禛病得不轻,求皇上准许臣妾今晚在此暂住照看。”
“好,朕准了!”康师傅竟答应了。
“谢皇上!”佟妃大约也没想到康师傅会答应得这么快,都有些喜出望外了。
“不过……”康师傅不放心地叮嘱,“你要注意休息,不要过于劳累忧心,只要按时吃药,胤禛的病三五天即可痊愈的。”
佟妃道:“臣妾知道,皇上请放心。”
康师傅“嗯”了一声,回头对我道:“禧儿,走,回宫,你也到时间该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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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今儿已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了,年竟然都快过完了,明天就要开印,快乐的年假即将结束,痛苦的上书房又要开始,想到这里头就隐隐作痛,培本固元调养了一个月,身体是倍儿棒了,也很不想上学了——都是假期惹的祸!
不过,令人开心的事也还有,就在昨天,“芝麻苏”终于被放回来了,还是带着赏银回来的——据说是因检举了王七七等人在宫内聚赌有功被赏的,王七七则因这事儿被罚到瓮山锄草了,殴打格尔芬的凶手自然是没抓到。
我和胤禛都觉得这事儿很有点儿匪夷所思,我心中更是犯嘀咕:难道当时康师傅给胤禛看病时恰巧一时眼花,没看到脸上的瘀伤?没有丝毫怀疑?那进卧室之前忽然的冷若冰霜又作何解?唉……康师傅的心的确比“海底针”难捞千百倍!但是,无论如何,胤禛的出宫事件最终没有引起什么严重后果,这么一想,心中的不解又被庆幸所代替,好歹还有个年尾巴要过,好心情是必须的!
宫里每年过元宵节都是相当有气氛,今年也不例外,单单乾清宫前就安了万寿灯十六盏,乾清门,月华门,日精门,两廊檐回廊下,栏杆上,则一共安了其他形形色色,色彩艳丽的大小灯一百二十八盏!整个紫禁城都成了灯的海洋。千姿百态,色彩艳丽的灯不仅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也让人的心情跟着绚烂起来。慈宁宫家宴过后燃放的焰火更让所有人兴奋到了极点!看着夜空中的火树烟花,我就忍不住想:要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过年该多好呀!
幻想终究是幻想,不能成真,更让人郁闷的是,才回晨曦阁没多久,梁九功就过来通知:“大公主,皇上请您即刻前往南书房。”
南书房?我一怔:几次挨打受罚的糟糕经历都发生在那里,对这三个字我很有心理障碍。这阵子天天跟着康师傅学围棋去乾清宫时,我都远远地绕着它走。这会儿传我去那里,不知又是为了什么,我自问这一个月来乖的很,没惹过什么事儿!于是问:“梁公公,您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这个……”梁九功犹豫了一下,躬身道,“奴才也不清楚,皇上只是让奴才
先去承乾宫给皇贵妃娘娘传口谕,再传四阿哥和您去南书房。”
“口谕?什么内容?”我追问。
梁九功抬头看了一眼我身边的小穗,我立刻会意将小穗遣了出去,梁九功才小声道:“皇上罚皇贵妃闭门思过一个月,并将《内则衍义》誊抄一遍。”
“思过!”这消息实在让我震惊不已,心内的惶恐立时扩大了一倍!难道……
梁九功催促道,“大公主,四阿哥已经去了一会儿了,您快着点儿。”
“哦。”我回过神,披了斗笠出房门,到了门口刚想往右拐去慈宁宫,梁九功却急唤道:“大公主,老奴出来之时,皇上说,若今夜之事惊动了两宫太后,就打发老奴去翁山!”
我听罢脚下一滞,恨恨地换了方向,左拐向南书房而去。到得门外,却恰好碰到胤禛垂着头,步履蹒跚地从里头出来,我叫了他一声,他立即迅速擦了下眼角,唤了我一声:“皇姐!”
借着廊下的灯光,只见他满头大汗,眼眶红红的,下唇有一排齿印,脸颊上有两道泪痕,我心下不由得一缩,急问:“怎么了?”
胤禛吸了吸鼻子,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皇阿玛都知道了,你进去可别像我一样负隅顽抗,该求饶时就求饶……”
“禧儿,你还不给朕进来?!”康师傅的一声召唤唬得我和胤禛皆一颤。胤禛“嘶”了一声,皱着脸道:“皇姐,你快去吧,我先走了。”
望着胤禛略显沉重的脚步,我的心也跟着往下沉,先前只是预感要坏事,这会儿应验了!康师傅真是深藏不露,硬是等我跟胤禛身体复原了,年也过完了,才开始算账!在他面前压根儿就不存在“侥幸”二字!
我抚着胸口,使劲儿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咬了咬牙迈过了门槛儿,才绕过屏风,却赫然发现一张长条凳摆在屏风前,一根笞杖就卧在凳脚边——原本在敬事房的“大型凶器”给搬到这里来了!回想胤禛方才的窘样儿,显然已被“迫害”过了!
南书房气氛永远肃穆,给康师傅行礼请安后,我心下虽忐忑地很,却还是强自镇静,满脸堆笑道:“皇阿玛,这么晚了,您唤禧儿前来有什么事呀?”
“还嬉皮笑脸!”康师傅瞪了我两眼,命令道:“到朕这儿来!”
这种氛围下,危险系数太大,我不想跟康师傅靠太近,便依旧带笑道:“皇阿玛,有什么话您吩咐好了,我站在这儿,一样听得清的,呵呵……”
“还不过来?”康师傅一声怒吼,同时他手中的戒尺跟书案亲密接触接触了一下,发出“啪”地一声巨响,吓得我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没办法,强权在前,我只好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蹭过去。
“手!”康师傅口气森然。
“不……”我摇头,本能地把手往身后缩。
“再说个‘不’字,你就给朕趴到那凳上去!”康师傅的两道寒光紧逼着我,我耳畔旋即响起刚才胤禛说的“你进去可别像我一样负隅顽抗了”,眼前雾气一起,怯怯地伸出左手去。
戒尺重重地落在手心,我眼前聚集的雾气终于凝结成珠滚落下来,一连责打了五六下,康师傅才停了手,恨声道:“还哭!朕打你打错了?”
“没……没错……”我边抽泣边揉着手心,心下却实在有些郁闷得紧:往常总要先说教一番才动手的,这次怎么掉换程序了?
“你说,朕到底要教训你多少次,你才能不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嗯?”康师傅的语气依然强硬,但那眼神却已然流露出些许不忍。
“禧儿…禧儿不敢!”我抽噎着,泪水一串串掉落得更频密。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康师傅色厉内荏地训斥道,“胤禛私自出宫打架斗殴,你敢跟佟妃,班第串通一气,帮他瞒着朕!朕让王七七和苏培盛当面对质,你敢教唆苏培盛当着朕的面作假供词!你胆子大得很呐!”
如胤禛所言,康师傅果然已经掌握了一切,我除了低着头使劲儿流眼泪,偶尔用手背擦一擦外,不敢再吭声。
康师傅顿了片刻,边用戒尺敲着案沿边继续训话,但口气已不像开始的时候那般森然,而是多了几分苦口婆心和恨铁不成钢:“你是朕的长女!朕说过多少次了,你的一言一行当成为你那些弟弟妹妹们的表率!你可倒好,不但自己做不到,还帮着弟弟妹妹们犯错!你说你该不该打?”
我本想说“不该”的,但迫于康师傅的威势,那俩字到了嘴边只剩下一个“该”字。
许是见我服了软,康师傅口气也逐渐软了下来:“哭,每回训你都哭,训完都说下次不敢了,可下次还是照犯不误!你的忘性怎么就这么大呢?你是不是非逼着朕用笞杖好好地责罚你一顿你才能记住?”
“不,不要!”一听这话我可不能不做声了,抹了抹泪道,“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瞒着您,不该欺骗您,可是……可是想必您也知道,胤禛这回出宫是为了送永绶,若不是格尔芬欺压弱小,胤禛也不会出手斗殴,为此,胤禛还挂了彩,染了风寒。胤禛为了亲情,正义不得已而犯戒,回来却还要受罚,我觉得……觉得有欠公允,这才决定帮他遮着掩着的。”
“哦,如此说来,你们做得倒还有理了,朕今天罚你们倒是朕颠倒黑白不尽人情了?”康师傅语气又开始隐着一层薄怒。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澄清,“您罚得对,我只是……只是跟您坦白我当时的想法而已。”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祖宗定的家法规矩自有他的道理!你说的那些有哪一条站的住脚的?”康师傅道,“其一,为何那天朕不让他跟你一起去?不是因为他头天才刚落枕,甚至连弓都不能拉,骑射课都不能上了吗?那么远的路,他怎能跟得上?其二,胤禛多大?过了年他才十岁!他一个人贸然出去,身边没有一个护卫,会碰到多少意料不到的情况?这回跟格尔芬打架,万幸是格尔芬被打晕了,万一是胤禛呢?后果会怎样,你都想过没有?”
康师傅所讲的每一条都入情入理,让人无法反驳,至此,我好不容易想起来的辩护词又宣告瓦解,只好再次闭嘴,低头作忏悔状。
又默了片刻,康师傅再次开口,语气又放缓了许多:“你跟你的弟弟妹妹们向来亲厚,这一点做得很好,朕很高兴,只是爱护弟妹们,你也要注意方法,一味地帮他们遮掩隐瞒有可能不是帮他们,相反,倒有可能让他们走上歧路,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我急急点头,“以后一定注意!”
“你呀,但愿你是真明白了!”康师傅终于放下手里的戒尺,戳了下我的脑袋,正色道,“最后一次警告你,下回你再胆敢自作聪明欺瞒君父,朕不再跟你废话,直接笞杖伺候,听清楚了吗?”
“嗯,清楚了!”我嘴上应着,心中却着实不怎么相信,康师傅下一次真会那么做。我虽摸不透他的心思,但他心里的那一片柔软地带我却能感受得到。
“明儿开始重新上书房了,好好用功,别淘气!回去吧。”康师傅的赦令终于下达。我答应了一声,行了礼,刚想退出去,康师傅又叫住了我,问道,“你那儿还有药吧?”
我一愣,随即明白他指的是白药,就点了点头。康师傅这才道:“那就好,去吧。”
我转身还没绕过屏风,却听梁九功在门外禀报:“启禀皇上,内务府总管海拉逊海大人说有急事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节快乐~~:)
186秘密
内务府总管就是大内的“大管家”,时常来跟康师傅汇报工作,且内务府的衙署就在上书房附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位海大人虽没跟咱说过几句话却也认得的,今儿灯火通明的,要是被人家看见泪痕满腮的样子也够丢人的。
听康师傅说了声“传”,我赶紧拿帕子又擦了擦脸,即将出门时迎面碰上了来觐见的海拉逊,他一眼瞧见了我就要向我行跪礼,我忙低头,一面用帕子捂着嘴假装咳嗽,一面挥了挥手示意他免礼,就从他身侧疾行过去。
回到晨曦阁的寝殿,我还没开口,小穗就主动地从药箱子里把白药找出来替我抹药,今晚的前三板康师傅手底下丝毫未留情,打得是真疼,药一抹上渗入皮肤激得我忍不住“嘶”了一声。
“怎么了,弄疼您了?”小穗一脸的歉意,满眼的同情。
我微笑着安慰道:“没事儿,一点点,没关系。”
“瞧这一道道红红的,还没事儿呐!”小穗的眼眶发红,声音也有点哽了。
“瞧你,挨打的是我,你怎么倒哭上了?”我调侃了一下,舒缓气氛,“快把眼泪收收,等哪天上书房我又惹得顾师傅翘胡子,你替我挨罚的时候再流呗!”
小穗忍不住“扑哧”一笑,抹了抹眼角,叹了口气道:“主子,您就不能不惹皇上生气吗?”
“唉呀,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别唠叨了!再唠叨,当心塞图不要你!”我调侃一句,岔开了话题,伸了个懒腰吩咐道,“快去准备洗漱,我累了,想睡觉了,明儿还要早起上书房呢!”
“嗻!”小穗快手快脚地收拾好药箱,随后就出去安排洗漱事宜。
在一堆人的伺候下,我洗漱完毕,钻进了暖融融的被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一天可过得真够长的,世界终于安静了……哎呦,好痛……丫的,康师傅真会挑时间,正月十五的晚上挨打,这印象可够深刻了!比我更可怜的是胤禛那小子,明儿他上书房可咋办,糗大发喽……
胡思乱想之际,卧室外头却传来侍女的禀告:“启禀主子,梁公公在殿外求见。”
耳朵出问题了吗?这么晚了,梁公公还来求见?不会吧!
屋里的灯未亮,小穗睡得快,估计都做上美梦了,根本没听见外头的禀报。许是见屋里没反应,外头的侍女敲了敲门,又禀报了一次。这下我可听清了,没错,的确是梁九功再次光临,便回了一声“知道了,请他在外堂客厅稍等”,随即起身。
小穗终于也醒了,窸窸窣窣地起身掌了灯,边伺候我套衣服边嘀咕:“这么晚了,梁公公怎么又来了?该不是您还有什么事儿惹着皇上,又要把您叫过去骂一顿吧?”
“呸!”我伸手拍了一下小穗的头嗔道,“少乌鸦嘴!”
其实我心里也有几分担心,可仔细想想,确实没什么小辫子再给康师傅抓了呀!
小穗闭口不言,只一双手忙着帮我扣扣子,神情却有几分委屈。我笑道:“好啦,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我实在没什么可让皇阿玛骂的啦,甭担心了。”小穗“嗯”了一声,帮我拉了拉前襟和后摆,我则在镜子前照了一下,捋了捋头发,感觉还算齐整,就对小穗道了声“走吧”。
出了卧房,到了外堂,只见梁九功正来回踱步,看上去很焦急。[]
“梁公公!”我叫了一声,梁九功回头看见我,立刻趋前见礼,我忙道,“别多礼了,这么晚了,皇阿玛让您来我这儿又有什么旨意?”
梁九功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道:“回大公主,皇上让老奴来接大公主去个地方,您赶紧回去换一身儿,老奴在宫外候着。”
“去什么地方?干什么?”
“这个……”梁九功为难地道,“皇上严旨,有外泄者斩!您去了就知道了!皇上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您快着点儿!”
梁九功说得这么严重,我也不便再问,只好带着满腹狐疑,领小穗入卧房迅速换衣服梳妆,一路疾行到了门口,就见康师傅平日坐的那顶暖轿停在了宫门前,护轿的皆是御前侍卫和乾清宫太监。
我抱着暖手炉上了轿子,却听梁九功在轿外道:“小穗,你不用跟着了。”
“那怎么行……”小穗急道,“奴婢要伺候主子的!”
“这是皇上的旨意!”梁九功道。
我掀开窗帘探出头去,就见小穗一脸焦急地望着我,便安慰道:“小穗,有梁公公伺候我呢,你甭担心。”
小穗“嗻”了一声,悻然退到了一边,梁九功一声“起轿”,轿子就平稳地抬着我前行。虽然天色已暗,宫中的地形我还算熟悉,时不时掀起窗帘子瞧了一瞧,却见这轿子抬着我出了隆宗门,过了武英门,竟然出了西华门!
严格地说,这一带已是紫禁城外,没有康师傅的允许,宫眷一律不得涉足,就是夏日想去前面的西苑纳凉也得向康师傅请旨才行。他们这是要抬我去哪?西苑?时至冬末,太液池里结的冰怕还没化呢,康师傅想冻死人呐?
正纳闷呢,却见轿子向右拐了个弯。这一带我还真没来过,只知道内务府下属的几个司衙设在这里,到这儿来干嘛呀?冷不防一阵风直灌进了领口,我忙放下帘子,把手炉抱在胸口暖了暖。
轿子再往前行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样子终于停了下来。我下了轿,借着门儿两旁灯笼的光一瞧——一行满文一行汉文的“慎刑司”仨字高高地挂在门楣上。
这不是审理上三旗刑事案件以及处分内务府所属官员,匠役和太监的地方吗?昨儿“芝麻苏”应该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康师傅让他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倘若我真犯了什么大罪,该去的地儿也是宗人府啊!
“大公主,皇上在里头等您呢,您跟着老奴来!”梁九功躬身说完,就在前头开始引路。他穿堂过廊,七拐八弯将我引到了一处院落之外,刚进院门,就有一妇人凄厉的喊叫声直冲耳膜,我真真儿地被吓得一抖,手炉“砰”地就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儿。梁九功一面命人将手炉捡回来,一面安慰我道:“大公主莫怕,这是有人要生孩子啦!来,老奴扶着您进去,皇上就在后院儿的上房等着您呐!”
梁九功话音刚落,又是“啊”的一声惨呼,在这寂静又寒冷的夜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我强按住心中的恐惧,死抓着梁九功的胳膊,快步走向后院儿。
一进上房就见康师傅双眉紧锁端坐着,脸色不是很好,一抬眼望到我,才颜色稍霁,将我招到身侧坐了,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脸色煞白的?又忘了带手炉?”
“还……还说呢,”方才的恐惧未消,我一张口都有些结巴,“半……半夜三更的,您让我来这儿干嘛呀?方才刚进院子冷不丁就听到一声惨叫,吓的我把手炉都摔地上了。”
康师傅伸手将我搂在怀里,一边轻拍着我的背,一边安慰道:“别怕别怕,没事儿!”
“老祖宗要是问起来,我可怎么交代?”我嘟着嘴道。
“这个好办,明儿叫造办处修一修便是。”康师傅说着放开了我,将我的两只手捂在他的掌心,神情严肃地道,“禧儿,你听着,今儿让你来这儿是让你替朕办件事儿。”
“什么事儿?”康师傅还有事儿需要我来办,这可稀奇。
“你听好,现下在前院临盆的是吴三桂的孙女吴氏……”
吴氏?莫不是就是常宁府上的那个伍姑娘?年三十晚上想起永绶的时候还想到她来着。记得当时塞图回报说是“宫里来人将她接走”了,可我回来这么些日子,都没听到半点儿关于这个女人的消息,原来是被关在这里!记得永绶说过,去年章泰做寿在六月,若从那个时候算起,这伍姑娘的肚子也就七个月左右而已,早产?
“发什么愣?朕说话你听见没有?”康师傅真是目光如炬,我就是开了会儿小差又被他发现了,赶忙收起了思绪,端正坐好,望着他的脸,听他继续讲述。“她说她愿意用吴三桂属下胡永宾的下落换取孩子的平安,不过,她只肯告诉你,所以只有让你走这一趟了。”
“我?”我大吃一惊,心道:糟糕,吴氏出卖了我的行踪!
我也就是那次应精格福晋的要求,偷偷去恭王府安抚永绶的时跟这位吴氏有过一面之缘而已!那次的事儿,没跟康师傅报备,跟着我的六个侍卫都跟我很有默契,谁也没漏过一丝口风!因此,在康师傅的意识里,我这一年可从未去过恭王府,那吴氏自然也没可能见过我!现在她却把我扯了出来,康师傅要是追究起来,我岂不是又要倒霉么?
“是啊!”康师傅点头笑道,“怎么样,要是事儿办成了,朕给你记上一功。”
记功?听上去不错!万一到时候康师傅要追究我偷偷去恭王府的事儿,兴许我可借口功过相抵逃过一劫呢!想到此,我便一口应承下来:“成,那禧儿就走一趟,您可也要记住您的承诺!”
“当然,君无戏言!”康师傅说着站起身来,牵起我的手道,“走吧,朕送你过去。”
到了前院儿的西厢房的厅堂,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不停地从卧房传出来,听得我直用手捂着耳朵不肯放,康师傅搂着我的肩头不停地安慰。
好容易那惨叫声停了,却传出了一阵小猫似的婴儿啼哭声,过了一会儿,一妇人从里头抱了个襁褓出来和侍立在卧室门口的海拉逊说了句什么,海拉逊就领着那妇人过来,一道行了跪礼奏报道:“皇上,吴氏生了,是个男婴。”
康师傅“嗯”了一声,示意他们平身,又让那妇人将婴儿抱过来瞟了一眼,就让梁九功抱了过去,然后回头对我道:“好了,你进去吧,别怕,朕就在这儿等你,完了事儿,咱们就回去。”
我点点头,定了定神,向卧房走去。刚到房门口开了门,浓浓的血腥气就直熏得我想作呕,我赶忙在门外大口大口吸了几口气,才又重新踏入房门。
房内,闲杂人等人等俱已退出,摆设很简单,仅一床一桌一烛灯。
借着昏惨惨的灯光,我打量了一下躺在床上的吴氏,先前的“伍姑娘”:她右手握着拳头,无力地搭在被子上,脸上似乎未见消瘦,却是蜡黄蜡黄,一头一脸的汗,原先一丝不乱的乌黑长发,此时凌乱不堪地贴在额角,脸颊,颈部,枕上似已湿了一大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静默了片刻,吴氏终于睁开了眼,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是我,虚弱地唤道:“大公主,你来啦……”
“是啊,我来了。”答了这一句后,我倒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吴氏的目光费力地在房内搜索了一圈,忽而紧张地抓着我的手道:“我的孩子呢?刚才我好像听到他哭了一声的,还活着吗?”
“活着活着,刚才抱出去时,我看见了,是个男孩儿,有专人照顾着,你放心。”我说着将她的手塞进被窝里,却不经意地发现,她那手背上刚刚被我的手指握过的地方深深地凹下了一个坑。
吴氏“哦”了一声,脸上洋溢着笑容,似乎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幸福之中,过了片刻却又坠下泪来,嘴唇抖动了好一会儿,才又发出了声音:“大公主,他们说王爷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哦……好多了,好多了。”
“烦您转告他,我……”吴氏说到这儿却顿住了,默了片刻后长叹了一口气,重又开口道,“告诉他,无论如何,这个儿子是他嫡亲的骨血,一定要好好抚养长大,否则,我就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这话听着可是够刺耳的,我只得回复道:“王爷是怎样的人,你跟了他这么些日子多多少少应该知道的,他就是有时候嘴上严厉些,心肠却是软的,这孩子一定会被好好抚养大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吴氏没有答话,泪水溢出了眼角,又将枕头打湿了一大片,见此情形,我蓦地想起当日曾在恭王府随口答应过,帮她打听打听蔡毓荣的事儿,再给回个话,心中倒生出些许愧疚来,便道:“对了,上回在王府我答应过帮你打听……”
“不用了……”吴氏忽打断了我的话,“我已经都知道了。蔡毓荣他不是好人,当年他收留我们姐妹俩就是为了打听我祖父一件东西的下落。我姐姐为了报恩,心甘情愿嫁给他做了姨太太,他的那些龌龊事我姐姐知道得最清楚,这次他为了保命,竟然就……把我姐姐灭了口了!”说到这里,吴氏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这个人渣!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等着瞧吧!”我一边骂着蔡毓荣,一边将帕子递到她手里。
吴氏“呜呜”地哭了一阵,稍稍平复了下心绪,恨声道:“他如此对我姐姐,我岂能饶他。大公主,我现在就把胡永宾的下落告诉你!”
“好!”终于切入正题,我立即竖起耳朵仔细听。
“据我所知,胡永宾现化名为古冰,在福建泉州经营茶叶生意,他当年送了整整二十万两银子给蔡毓荣,才得以将名字写在微员册中免于一死,现如今他每年仍然向蔡毓荣进贡银两,都是通过昌隆号汇的,只要一查便知。”
“好,我知道了!”我朝吴氏微微一笑道,“我这就去把消息告诉皇上,蔡毓荣犯下了这么重的罪,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了,也好亲眼看看你姐姐的仇怨是如何得报的。”说完,我帮她塞好被子,就要起身,心想:总算完成任务,可以向康师傅交代了。
“大公主!”吴氏忽然又伸手拉住了我,我回头道,“怎么了?关于胡永宾,还有什么没说完吗?”
吴氏轻轻摇了摇头,唇边现出一抹惨淡的笑容道:“大公主,那次在王府见你时,就觉得你是好人,跟他们都不一样。这次我跟他们说要见你,不仅是为了揭发胡永宾之事,更重要的是我想求你一件事,请你一定要答应我!”说到这里,吴氏竟然强撑起来要给我磕头,我忙按住了她,急道,“你别这样,有什么事,若是我帮得上忙的一定帮。”
“我……我命不久矣……”折腾了这么一阵,吴氏又上气不接下气了。“现在……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可怜……可怜的孩子,王府中的几个侧福晋都是厉害角色,真怕他会吃亏,可惜我……我自身难保,生了他却保不了他……大公主……”吴氏支起身子紧抓着我的手,泪流满面地道,“我现在能求的也就只有您了,求您能帮着照看他,别让人欺负了去……”
“你快躺着,我答应你就是了。”听见我这么明白地答应了她,吴氏才肯重新躺了下来,我望着她的眼睛,诚挚地道,“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照应他的,毕竟他也是我弟弟嘛!你就别再担心这,担心那的了。”
吴氏点了点头,冲我笑了笑,又道:“大公主,你……你快附耳过来!”
我怔了一怔,还是将耳朵凑了过去,却听吴氏喘着气,念了一首诗:“羽扇纶巾天下动,一怒落子长饮恨。大好河山颜色变,口舌之下骂名存。千堆雪银何所惜,未若红杏忆江南。万花繁树阶前数,葬于一洞此生安。记……记住了吗?”
“记是记住了……”我有些茫然地望着吴氏,“可是……”
“这是……这是我祖父留下的藏宝图诗……”吴氏道。
“藏宝……”我的惊呼声被吴氏浮肿的手挡住了,只听她轻声道,“大公主……我……没什么能留给我儿子的了,就只有这个了……您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行吗?面对一个母亲的苦苦哀求,能不答应吗?我只好点了点头。吴氏这才放开了手,继续道:“等……等他长大了,您就把这首诗告诉他,找……找到了宝藏,您跟他一人……一人一半,如何?”
“诗我会告诉他,不过那一半……”
“不……”吴氏摇摇头,“您……您一定要收下,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了蔡毓荣那么些年,她不知不觉也被熏陶得深信“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了。倘若我硬坚持不受,她的确会死了也不会心安。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先答应了吧,于是我点头道:“好,我收下。”
“那……那我就真的……放心了!您……您再凑过来一点……”吴氏道。
我再次将耳朵凑到了吴氏的嘴边,只听吴氏气若游丝地道:“现在……我把这……这首……诗……”
“这首诗什么?”我问了一句,吴氏却还不言语。
我心中奇怪,便转头一瞧,却见吴氏眼耳口鼻皆鲜血直流,我当即被吓得大叫了一声……
187惊吓后遗症
“大公主,大公主……”吴氏跪伏在我的面前声泪俱下,苦苦哀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啊!”
“快起来,快起来吧!”我伸手去搀扶,那吴氏一抬头,却只见两行鲜血猛地从她的双瞳中冒出,溅了我一脸一身。我本能地想跑,双脚却早已被一双浮肿的手紧紧地拴住,我心中大骇,想大声呼救,却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声来……
“禧儿,禧儿!”一阵急唤,外加一阵轻摇终于将我从那恐怖的境地中解救出来。我睁开了眼,眼前没有吴氏,却只见康师傅焦灼又关切的望着我。
“皇阿玛!”我紧紧地搂住了康师傅的脖子,泪水奔涌而出,方才梦境中的无助和恐惧仍萦绕在心头!
“别怕,别怕!”康师傅抱着我,轻声安慰道,“是做梦,不是真的,没事了,没事了!”
我没有做声,只是紧紧地抱着康师傅的脖子不肯撒手,因这会儿,吴氏真正的死状在我的脑海中再一次清晰地浮现了,那一幕实在太可怖!当时我几乎就跟她脸贴着脸!那七窍流血的黑紫色脸,只要一闭上眼,我就能看见!此时此刻,康师傅那温暖的怀抱仿佛是能阻挡一切魑魅魍魉的铜墙铁壁,缩在这里,我那不由自主颤栗的心可以稍稍得到些慰藉。
“饿了吧?”静静地抱了我一会儿,康师傅柔声道:“我已让膳房备了玫瑰茉莉冰糖粥,清香扑鼻,甜糯可口,吃一点儿好不好?”
“不要!”我摇头,是真的没有胃口,即使是平时我最喜欢的“双花粥”也无法引起我的食欲。
“一点点,就吃一点点!”康师傅将我靠在床头安置好,端过梁九功递过来的盛着玫瑰茉莉冰糖粥的小碗,舀了一调羹送到我面前,无比耐心地哄着我道,“瞧,多香多漂亮的粥,来,把嘴张开,吃一口!”
我瞥了一眼那玫瑰茉莉冰糖粥,往日,我最喜欢这晶莹剔透的白粥之上点缀着的红玫瑰花瓣,因它看上去犹如皑皑白雪中的一点红梅,煞是惹人喜爱,而今日看来,那几抹红色却显得分外狰狞,我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血腥气,于是侧过脑袋坚决拒绝:“我不要,我不吃!”
“这怎么行?”康师傅不无忧心地道,“你昨儿一整天没吃东西,你看看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再不吃东西,身子哪受得了?”
“不会的!”我提出异议,“您忘了,昨儿晚上在慈宁宫我可吃了不少呢!”
“慈宁宫?”康师傅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慈宁宫吃的元宵?”
“嗯。”我想起那元宵又圆又大,馅儿里又放了桂花,我一口气吃了十五个。
“唉,傻丫头,睡迷糊了吧!”康师傅笑嗔道,“那是前儿,不是昨儿!今儿已经是正月十七了!”
“十七了?”我闻言一愣,竭力拨开在脑海中不停盘旋的血腥画面,拾起那尖声惊叫之后的一些记忆碎片——
我是如何从那血腥的房里出来回到自个儿宫里的,已然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个血淋淋的画面始终在脑海中徘徊,阵阵恶寒不停地从心底冒出来,害怕,恐惧,从头到脚笼罩着我!
殿内所有的蜡烛都点上了,里里外外照得通亮,但我愣是不敢闭眼睛,更不敢睡觉,坐在炕上,依偎着一个温暖的怀抱,看着窗外渐渐地由黑变白……
好像是梁九功提醒了句“皇上,该上朝了”,我拼命地拽着一个衣襟,脱口而出:“不要走,不要走,我怕,我怕!”
……一声重重地叹息外加紧拥的慰藉后,梁九功得到了最新的指示——“今儿听政暂停,让他们写成奏本递上,送到这儿来。”
听到这话,我安心了许多……耳畔,跟我说话的声音一直没断过,我有没有回答,回答过些什么我都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这嗡嗡的说话声让我觉得有了依傍,不再那么害怕,心底的寒意也因这声音而消退了些。
然后呢,好像是窗外的天色又从白变黑了,于是殿内又一次点满了蜡烛,再然后呢?……再然后……就是那个噩梦了……
“来,快张嘴,吃一口!”康师傅又将调羹送到了我嘴边,我又侧过头避开了那口粥,摇头道,“不想吃,我真吃不下!”
“不吃东西怎么行?”康师傅开始威逼利诱,“这粥可是香甜可口,你若再不吃,饿出个病来,到时候太医给你开了汤药,你可别又天天在我面前抱怨‘皇阿玛,这药苦死个人了’!”
听到康师傅捏着嗓子学着我跟他诉苦的腔调,我忍不住“扑哧”了一下,一抬眼却看到了那双黑眸中的心疼和道道血丝。我不忍心拂逆了他的期望,终于张嘴喝了调羹上的粥。
“这才对嘛!”康师傅笑容满面,欣慰不已,立马又舀了一调羹,可是没等他送到我嘴边,含在我嘴里那口粥到了喉头处就被一阵从胃中翻腾而起的呃逆冲了出去,吐在了床前!
幸好胃里是空的,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喝了一口水后,我抚着仍然起伏不定的胸口恳求道:“皇阿玛,这粥我真的吃不下,您就别非让我吃了吧!”
康师傅应了一迭声的“好”,然后道:“不喜欢粥,那咱们就换别的,你说是莲子羹?馄饨?元宵?银丝奶汤?还是……”
看康师傅的架势,我要是再不说出一样儿来,估计他就得让内务府送膳单来了,于是我随口道:“就馄饨吧!”
梁九功领旨去膳房传话做馄饨了,小穗趁着空整理了下床前的污秽也退了出去,康师傅坐在床前陪我,我这才回头望了一下,只见房内的小圆桌上堆了两大摞的奏折,桌面上还摊着好几本,一支朱笔则搁在砚台上。看这样子就知道,这是朝务堆积如山了!昨儿康师傅因为我而没去听政,难不成今天也没去?想到此,心内颇有些不安,便带着愧疚道:“皇阿玛,怎么有这么多奏折,是不是因为今儿我又拽着您,不让您去听政?”
“小丫头,你以为你真是铁打的?”康师傅笑道,“你呀,今儿早上熬到卯时初刻左右终于熬不住睡着了,趁着你睡着的时候,我去听政了,下了朝回来才一会儿,你就梦魇哭醒了!算起来,你也就睡了两个时辰多一点儿而已。一会儿吃了馄饨,你再睡会儿吧。”
听到康师傅恢复正常听政了,我的不安减轻了,可这会儿让我主动闭眼睛睡觉,那就相当于让我看‘恐怖片’,我无论如何做不到,于是摇头道:“我不困,不想睡。一会儿,我就坐您旁边,您看您的奏折,我看我的书!”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康师傅伸手抚了抚我的脸庞,轻叹了口气,自责道,“这回你吓成这个样子,都怨我,要是不让你去就好了。”
“不,这怎么能怨您……”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吴氏可怖的死状,那七窍流血的情形,分明是中了剧毒的症状。是谁下的毒?是谁如此心狠手辣?康师傅?吴氏是吴三桂的嫡孙女,是谋逆之后,康师傅是不会让她活着,但也犯不着用这种手段置她于死地,更何况那晚康师傅要派我去跟吴氏拿情报,康师傅是绝对舍不得把我吓成这副模样的。那还有谁跟吴氏有仇非杀她不可?蔡毓荣?想想似乎也不太可能,他已经被抓起来了,爪子再长,还能从刑部大牢里伸到内务府的慎刑司?这吴氏的死也太蹊跷了。
“怎么了,眉头皱这么紧,又想什么呢?”康师傅问。
“皇阿玛,”我抬头望着康师傅道,“现在想想吴氏的样子,该是被人毒死的,若真要怨的话,应该怨那个下毒的人!太可恨了!”
“你说的不错。”康师傅道,“下毒之人已然查出,可惜,还未来得及鞠问就畏罪自杀了。”
“自杀了?!”不知怎的,一个声音在瞬间在我心底响起:自杀他杀也许还不一定吧,这场毒杀看来真有幕后黑手!
“好了,好了!”康师傅道,“这事儿过去了,你也不要再想了。”
“哦,对了!”我忽然记起那天康师傅让我去慎行司的任务来,便道,“您那天让我问的事儿我告诉过您了吗?”
“不急,等你完全恢复了,心情平复了再说也不迟。”康师傅甚是善解人意。
“我现在想起来了,久了,我兴许就忘了。”
“既然如此,那你说。”
我思索了片刻,将吴氏告诉我的有关于胡永宾的事情一点一点地报告给了康师傅。康师傅听罢,脸上并未露喜色,反而有些阴沉,一个“川”字深深地“刻”在两道浓眉之间,默了片刻,他才又换了笑脸,对我道:“禧儿,你这次帮了一个大忙,我说过要给你记一功的。你听着,从现在起,你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了,我就带你出宫去走走,好不好?”
“真的?”千盼万盼,我终于又盼到了出宫的机会,虽然不是单独出去,但能出去走走总是好的。
“真的!”康师傅郑重地点头。
“皇阿玛,你真好!”我一伸手又搂住了康师傅的脖子,这回是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
“你这丫头!”康师傅轻拍着我的背,笑嗔道,“一听到让你出去,皇阿玛就千好万好;闯祸训你的时候,只怕皇阿玛就是这世上最最坏的阿玛了吧?”
“不是的!”我纠正道,“训我的时候,您是世上最凶最凶的阿玛。”
“最凶最凶?”康师傅重复了一句,哈哈一笑,放开了我,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道,“对付你这世上最皮最皮的孩子,就还得是最凶最凶的阿玛!不然还了得!”
我撇了撇嘴,没接茬,脑海中却不经意地浮现起吴氏口述的那首藏宝图诗,刚开口说了个“对了”,却又想起吴氏的恳求——“大公主……我……没什么能留给我儿子的了,就只有这个了……您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行吗?”,于是又闭了嘴,内心陷入激烈的争斗中:一个声音说,吴氏临终的嘱托,若是告诉了康师傅,那就是背信弃义,食言而肥;另一个声音却说,吴氏说不要告诉“别人”,眼前这人又不是别人,是至亲之人,就是说了也不能算背信,更何况,吴氏还说了,若是找到了宝藏,我和他儿子一人一半,那就是说,从现在起,这宝藏所有权的一半归我,我自然也有处理我那一半宝藏的权利,那我把它告诉自己的亲爹,无论如何算不得不守信!
“什么对了?”见我半天不说话,康师傅开始好奇了,追问道,“看你这脸色一阵阴,一阵晴的,怎么回事啊?”
“其实……”我终究还是没把那诗说出来,换了一个话题试探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吴氏的孩子,她临死前还托我照看呢,那孩子……还活着吧?”
“活着,这会儿说不定你五叔正抱着呢!”康师傅“呵呵”一笑道,“听梁九功说,这孩子一哭,倒是把你五婶儿给唤醒了,虽然还是不能说话,但总算是睁开眼有了意识。”
“还有这事儿?”我叹道,“这孩子倒是比太医们的药还管用呐!”
“是啊!这算是这孩子做的一件功德吧,但愿他长大后能够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做人。”康师傅才发了一句感慨,转眼就话锋一转,“哦,对了,有件事儿朕一直纳闷,想问问你。”
“什么?您问吧。”听到那孩子还活着,五婶病情又有好转的消息,我的心情也开朗了许多。
“你之前什么时候见过吴氏?”康师傅的神色似乎有些茫然,“朕怎么不记得你曾请旨去过恭王府啊?”
“嗯……这个嘛……”是“祸”果真就躲不过,我拖着腔,又一次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中,“这个事情是这样子的……”
“嗯,是什么样子的?说说看。”康师傅笑眯眯地望着我,耐心地不得了。
“呃……我……我是……”正当我硬着头皮,决定向康师傅有保留地坦白偷溜去恭王府的事情时,却闻到了一股馄饨的香味,心中一喜,立马变了话题道,“唉呀,我闻到馄饨的香味儿了,真香啊!”
我话音未落,果然就听梁九功在房外禀报:“启禀皇上,大公主,馄饨做好啦!”
“嘿,你这丫头鼻子真灵!”康师傅笑着侃了一句,随即吩咐道,“端进来吧!”
梁九功端着托盘进了屋,将一碗馄饨递给了康师傅后,又躬身禀报:“皇上,大额附班第和理藩院尚书阿喇尼,在宫门外请求觐见。”
“嗯,快让班第进来。”康师傅吩咐道,“阿喇尼嘛,让他先回去,有什么事儿明天听政的时候再说。”
梁九功“嗻”了一声,退了出去,康师傅刚舀起一只馄饨送到我唇边时,班第跟着梁九功进屋来了,见过礼后,康师傅问道:“班第,阅兵的事儿让你盯着的,没多少天了,进行得如何了?”
“回皇上……”班第毕恭毕敬地答道,“五叔,哦,恭亲王当日的安排甚是妥当,目下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二月初五的阅兵必可如期举行!”
“嗯,那就好!”康师傅笑道,“本该让你守制的,可是这事儿别人办我不放心,只好夺了你的情,你不怪朕吧?”
“皇上言重!”班第道,“为国尽忠乃是最大的孝道,额涅在天有灵也会赞成皇上的做法,皇上如此信任臣,更是臣莫大的荣光。”
“说的好,说的好啊!”康师傅赞道,“这样,等阅兵一过,你就跟你哥哥,达尔汉亲王他们一起送你额涅回科尔沁归葬。”
“谢皇上!”班第跪地谢恩。
“起来起来。”康师傅乐呵呵地道,“说过多少次了,没外人的时候,你就跟禧儿一样叫皇阿玛,你怎么就改不了口呢?”
班第略带羞赧地“嗻”了一声,站起身来,迟疑了片刻,一拱手又道:“皇上……哦,皇阿玛,阿大人说有十万火急,关于喀尔喀蒙古的事儿要当面向您禀报”
“喀尔喀?”康师傅一怔,舀着调羹的手停止了动作。班第接过了那碗馄饨,主动请缨道:“禧儿,我来照顾,您还是见一见他吧?”
康师傅沉吟片刻,“嗯”了一声,回头跟我道了一声:“禧儿,我就在外堂,一会儿就回来,你别害怕,要好好吃馄饨,知道吗?”
“知道了!”我点点头,“有班第陪着,我不怕,您放心地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恐怖过后,需要温暖,于是乎这一章暖融融的就出炉了……
188三只小馄饨
目送着康师傅出了卧房,班第接替了康师傅的工作,舀了一个馄饨就要送到我面前,我立马将它推了回去,道:“我没胃口,你吃吧!”
班第一怔,道:“这又不是药,是你爱吃的小馄饨呀!来,快张嘴!”说着又坚持把馄饨送了过来。
我掩着嘴皱眉道,“不要!你替我吃!”
班第飞快地拒绝:“这不行……”
“唉呀,你小声点儿!”我一提醒,班第会意,把音量降了下来,小声劝道,“别的我都能帮你,可这回不行,你一整天没进食了,再饿下去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快把它吃了!”
“我真吃不下!”我有点气恼,“你们一个个总逼我吃东西干嘛呀?我想吃的时候自然会吃!”
“禧儿!”班第将调羹收了回去,望了我两眼,并没有继续“逼迫”,而是将头凑了过来,话锋一转,悄声道,“性音大师来信了!”
“哦?”一听这话,我立马精神抖擞,追问,“信呢?”话一出口,我却意识到自己果然糊涂了,“性音”的信自然已送往恭王府,且看后立即烧掉了,于是改口道,“都说了些什么?他还好吗?”
我正期盼着回答呢,班第却坐直了身子,从碗里重新舀了一个馄饨,对我道:“先把馄饨吃了,我慢慢告诉你!”我咬牙切齿地瞪着班第,班第却不以为意,继续微笑道,“一碗馄饨换一封信,不吃亏吧?”
这死班第,“落井下石”呢!我偏不如了他的意,便“哼”了一声,道:“少来这一套,你不说,过两天我自个儿去问五叔!”
“得了吧,”班第接茬极快,“你要是再不吃,过两天我看你连这卧房的门儿都爬不出去!”
我被他的话呛得破口大骂:“死班第!”
班第似乎没听到我的叫骂,却满眼欣慰地望着我,说了一句:“唉,可总算是回来了!”我一愣,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却见他笑呵呵地道,“会骂人的禧儿才是真禧儿!来,快吃吧,吃完了有力气才能继续骂!”
“你……”他这么一说,我倒是骂不下去了,一抬眼,他双眸中的关切和爱怜更让我的脸莫名地燥热起来,便垂了眼帘默然不语。
“好禧儿,吃一点吧,别让大家都担心了,好不好?”班第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柔和,还带点儿恳求的意味。“这样,你吃五个馄饨,再喝一点汤,我就把性音和恭王府的事都告诉你。”
“两个!”我还价。
“四个!”
“两个,多了吃不下!”我不松口。(.好看的小说)
“三个吧,三个!”班第退了一步,可怜兮兮地道,“给点面子,可不能再少了,你夫君我这会儿可还是戴罪之身,要是连照顾你都照顾不好,一会儿你皇阿玛回来一生气,说不定我又要去宗人府领板子咯!”
“戴罪之身?”我听着有些糊涂,“这话从何说起?你犯了什么罪?”
“唉!”班第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将调羹送到我唇边,道,“先吃吧,吃完了我一点点地告诉你。”
班第说了半截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再看着他软语恳求的份上,我终于吃下了一个馄饨。大概是我的味蕾这会儿对咸味儿比较有好感,这回吃下去倒没有吐出来,但吃到第三个的时候,我咀嚼了半天,喝了一口汤后才勉强咽了下去,再让我吃就有了呕吐的征兆。
“好了好了,不吃了!”班第将馄饨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又从怀里掏出帕子帮我抹了抹嘴,道,“你即已吃了三个馄饨,那我也说话算话,这就把性音和恭王府的事儿都告诉你。”
“嗯,快讲。”我催促道。
班第顿了顿,警惕地看了两眼门口,才凑到我身旁,很小声地开口道:“你哥哥说他现在一切都好,让你别惦记他,下个月初他要随他师傅一起去天台国清寺参加法会,说不定这会儿他正跟着他师傅徜徉在……”
“混账,你是怎么办事的!”班第的话没说完,外堂却传来康师傅的一声怒喝,我和班第俱是一惊,互望了一眼,皆敛声屏气地咧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听了一会儿,却再没有这么大的动静了。
“喀尔喀又怎么了?”我问班第,“不是前阵子刚刚顺利会盟了吗?”
“我也不清楚!”班第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
“你不是兼着理藩院侍郎吗?怎么会不清楚?”
“你有所不知!”班第道,“这阵子皇……皇阿玛让我全力盯着阅兵的事儿,理藩院那边的事儿就暂且搁一搁,反正有阿喇尼大人呢,我也就没顾得上。”我“哦”了一声,班第又继续道,“欸,你知道吗?恭王府今儿又办了一件丧事。”
“丧事?谁的丧事?”
“你五叔的妾室伍姑娘难产死了!”班第像是在宣告一件天下奇闻,同时也说明他并不知道伍姑娘之死的内幕,我因为知晓来龙去脉,自然没感觉出什么震惊来,只是“哦”了一声。(.)
“你不觉得奇怪吗?”班第问。
“有什么奇怪的,难产是常有的事儿。”既然康师傅要掩饰伍姑娘的真正死因,那我也只能这么应答了。
“可那伍姑娘当时不是被接进宫了吗?什么时候又回恭王府了?”班第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难道皇阿玛不打算深究蔡毓荣的案子了?”
“你都不知道,我天天被困在宫里更不知道啦!”我不想在这事儿上多做纠缠,便转了话题,“听皇阿玛说,五婶醒过来了?”
“啊,是啊。”班第的思绪也跟着转了过来。“说起来,还多亏了文殊保,要不是他哇哇大哭,五婶儿还醒不了。”
“文殊保?”这名儿听着可耳生。
“哦,”班第解释道,“就是那伍姑娘生的孩子,二伯给起了名儿叫文殊保,刚刚你五叔已经差人上报到宗人府了。”
“文殊保!”我重复了一句这个名字,笑道,“是让文殊菩萨保佑他吗?二伯可真会起名字!”
“可不是菩萨保佑的?听说这孩子差点儿就没命了,亏得皇阿玛往王府派了儿科大夫坐镇守着,才救了回来。”班第感叹道,“到底是亲兄弟,关键时刻,皇阿玛还是关心五叔的。”
我笑了笑,没言语。关心?应该有吧,可若是没有吴氏临终的那桩交易,文殊菩萨再保佑,文殊保也断然到不了这世上。
“笑什么?我说得不对?”班第问。
“对!”我敷衍道,“要不怎么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呢!”
“禧儿!”班第忽然抓着我的手,道,“昨儿看到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担心得一晚上没睡。你到底做了什么噩梦,怎么会魇成那个样子?”
“都过去了,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既然真相是个秘密,我自然也不能告诉班第,便又一次岔开话题,“哦,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戴罪之身’,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吧?”班第又一次压低了声音宣布了条“旧闻”,“咱们合伙帮四阿哥掩饰的那件事儿皇阿玛都知道了!欺君大罪啊!我这会儿可就指着下个月的初阅兵能顺利进行,好戴罪立功了!”
班第要不提,这件事儿我还差点儿忘了。康师傅知道得那么清楚,不是苏培盛就是班第泄的密!之前我曾问过“芝麻苏”,他一口咬定他在里头没改过口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泄密的人就是班第了,在正月十五那天下午,康师傅曾经跟他在南书房里单独谈了好一会儿。
“是不是你把这事儿跟皇阿玛全交代了?”我幽幽地说着,下意识地往左手上看了一眼,十五那晚“制造”的一条条红印子已然全部隐退。
“我还能交代啥?”班第用带点委屈的口气申辩道,“该交代的,四阿哥手底下的苏培盛早就交代干净了!我也就是跟皇阿玛解释了下,打人的真凶是年羹尧而不是四阿哥。本来我想在那天晚宴的时候找机会跟你通个气,可那天晚上你一直坐在皇阿玛身旁,我都逮不着机会说!唉!”
“真的?”我盯着班第的眼睛。
“当然是真的!”班第不闪不避,直直地望着我。看他的眼神,不像在撒谎,看来问题真出在“芝麻苏”身上!可恶,先前我还问过“芝麻苏”,他还坚称没改过口供,原来早就“变节”了!
“你也别生那个奴才的气了。”班第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劝导道,“到了慎刑司能熬得住刑不改口的,那是铁人!我现在真是矛盾呐!”班第说到这里是一脸的愁苦,“既盼着你早点儿恢复,又盼着你能在床上多躺几天。”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说着伸手摸了摸班第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呢?”
“我这不是胡话!”班第将我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道,“希望你在床上多躺几天,还不是担心皇阿玛会训你吗?”
“晚啦!训也训了,打也打了!”
“什么?!训了,还打了?”班第一听,眼睛瞪得比桂圆还圆,迅速抓起我的左手端详起来。看到他紧张的样子,我心中一暖,笑道,“傻瓜,没事儿了,打得不重。”
“什么时候的事儿?”班第的摩挲着我的手心,满眼的心疼。
“就在十五的那天晚上,我和胤禛都没逃过去。”我笑答道,“胤禛比我惨,挨了家法,不知道他这两天上书房可怎么办呢!”
“是不是因为挨了打,你才梦魇的?”班第的联想能力真是不错。
“不是!”我忙解释,“我又不是第一次挨打,皇阿玛也舍不得真对我下狠手,我至于梦魇成那样子嘛?”
“禧儿!”班第将我拥在了怀里,带了点儿鼻音道,“以后咱们还是不要跟皇阿玛对着干了。其实,说起来,他也是处处为了咱们好!看着你挨打,比打我更让我难受!”
此情此景,激发了我心中的感动和暖意,我很想答应一声“好”,可是却出不了口。说实在的,我也不想跟康师傅对着干,代价太大,但有时候形势比人强,若不那么做,可能就有人面临生命危险,想到此,我只有换一种答法:“我尽量吧。”
“嗯哼!”康师傅的一声咳嗽,惊得班第慌忙放开了我,忙不迭地站起身来,恭立在一旁。
“馄饨吃完了?”康师傅踱到桌子旁看了一眼,皱眉道,“怎么还有这么多?”
“回皇阿玛!”班第躬身道,“禧儿刚刚吃了三个馄饨,又喝了点汤,就再也吃不下了,臣认为她刚恢复进食,一下子也不宜进太多,所以就没让她再吃。”
“再吃,我非把前面吃的三个再吐出来不可!”我补充道。
康师傅坐到了床沿上,望了望我,笑着对班第道,“你比我有办法啊,还能让这丫头吃下三个,朕先前喂她喝粥,怎么都喂不进去,唉!”
“皇阿玛谬赞!”班第脸上一红,低头道,“臣也只是运气好,碰巧禧儿今儿比较喜欢吃咸的罢了。”
“好,好!朕最欣赏你这点,办事稳重又不贪功!”康师傅赞了一句,又道,“班第啊,今后你跟禧儿有的是时间聊天,谈心,现在,你可得先去戴梓那里跑一趟,告诉他,朕再宽限他十日,十日之后,朕一定要看到‘冲天炮’试射成功,否则,朕就办他贻误军机之罪!”
“嗻!”班第跪地领旨,“臣这就去!臣告退!”
“慢着!”班第刚转身要走,康师傅又叫住他叮嘱了一句,“你记着,这阵子不管戴梓要银子要物件还是要人,都优先满足他,有任何进展,随时告知朕。”
“臣记下了。”班第躬身道。
“好,你去吧。”康师傅挥了挥手,班第又朝我望了一眼,转身出了卧室。
“好啦,别再看了,棉帘子有什么好看的?”康师傅笑着调侃道。
我面上一热,收回了目光,嗔道:“讨厌,皇阿玛您又取笑人!”
“哦?讨厌我?那我可走了!”康师傅说着居然真地站起身作势要走,我忙拉住他,辩解道,“唉呀,谁说讨厌您啦?我是说……嗨,我不是那个意思!”
“呵呵,傻丫头,逗你玩儿的!”康师傅重又坐了下来,捋了捋我的额发,笑道,“我不走,等到哪天晚上你肯乖乖闭上眼睛睡觉了,我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过去的一周是累人的一周,这个周末也很忙,所以拖到了周日更~~
唉,还要继续忙碌啊~~~
189白云观散心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御花园里的桃花开了,我和胤禛,端静等几个一起,在桃林中追逐嬉戏,忽然一阵疾风吹过,将片片花瓣全都卷到了我的身上,我低头一瞧,却发现粉红色的花瓣骤然间都化成了点点血迹,瞬间,我浑身上下都开始往外汩汩地淌着殷红的鲜血,我心中大骇,凄声高叫:“救命啊——”
“禧儿,禧儿,醒醒!”急切的呼唤,将我从梦魇中拖了出来,像前两日一般,我正想扑到康师傅怀里寻求安慰,抬起泪眼一瞧,却发现眼前的并不是康师傅,而是裕亲王福全,生生地刹住了动作,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湿润,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二伯?您什么时候来的?”
“我啊,来了有一会儿了!”福全说着掏出帕子递给我,笑盈盈地道,“刚刚看你睡得连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就没忍心叫醒你!”
“哈喇子?不会吧?!”昨儿晚上我虽是又熬到了三更才睡,也不至于就睡得流哈喇子吧?虽然心有怀疑,但还是伸手往嘴角边探了探,又低头看了看枕头和床单,根本就啥印记都没有嘛,立刻猛醒过来,福全又是在逗我玩儿呢!一抬头,果见福全一脸的戏谑神情,便“哼”了一声,道:“二伯,您又拿我寻开心!我要告诉老祖宗去!”
“唉呀,这可大大地不妙啊!”福全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万一老祖宗罚我回府闭门思过,今儿可就没人带你出宫玩儿去喽!”
“什么?”我不太敢相信自个儿耳朵所听到的话,抓着福全的袖子,追问,“二伯,您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福全“哈哈”一笑道,道:“今儿是‘燕九’,你皇阿玛让我带你到白云观去溜达溜达,高兴吧?”
“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我兴奋地差点儿从床上蹦起来。(.好看的小说)
每年的正月十九,京城的白云观都热闹非凡,因为这一天是“长春真人”丘处机的生日,而白云观就是这位真人“羽化登仙”之处,这一天全京城的善男信女都会涌到白云观去,我早就想去瞧瞧热闹了,可是每年每回这个时候,我一准儿在上书房,若是跟康师傅提出请假去看热闹,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没想到,今天他老人家大发慈悲,竟然主动派了福全来带我去看热闹,看来“生病”果真有“生病”的好处啊。
“好啦,小丫头,别愣着了!”福全点了点我的鼻子,笑道,“起床吧,不然可赶不上看热闹咯!”
“好嘞!”激动之余,我给了福全一个大熊抱。“二伯,谢谢你!”
“小丫头!”福全“呵呵”笑着拍了拍我地后背,道:“好啦,快着点儿,二伯在外头等你,嗯?”
“好!”我点点头,目送着福全起身,
揣着出宫赶热闹的美好心愿,我快手快脚地结束了洗漱和吃饭的任务,换好了出行的服饰,高高兴兴地挽着福全的胳膊坐上了轿子。
经过隆宗门时,我掀开帘子往乾清门那边望了一眼,只见身穿朝服的大臣们仍然整齐地列在丹犀前。我掏出怀表一瞧,都快十点了,往常这时候,康师傅应该早就结束了听政,今儿怎么这会儿了还没结束?
“靳辅……”正纳闷呢,一阵风将康师傅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畔,虽然只有一个名字,其他的都听不清,但却让我想起了前晚坐在康师傅身旁“看书”时,顺便瞄到的康师傅正双眉紧锁看着的两个折子:其中一道来自去年刚由侍讲学士荣升为工部右侍郎,如今正负责督修黄河下河以及疏浚出海口的孙在丰,他说,总河靳辅拒绝堵塞减水坝,导致上河河水不断倾泻到下河,妨碍下河的清理和入海口的疏通,请求康师傅下令让靳辅堵塞高邮一带及高家堰的减水坝,以便疏浚工程可以早日完工;另一道则是明珠上的,他在折子中所说恰好与孙在丰相反,他说九卿、科道,詹士会议上,大臣们已咨询过总河靳辅,高邮一带减水坝可暂时封闭一两个月,然高家堰一带的减水坝绝对不能塞,否则一旦进入汛期,后果不堪设想,他还说靳辅认为疏浚下河并不能一劳永逸,唯有“筑堤束水”,靠黄河水本身的力量,将淤沙冲击到离案较远的深海才能使得出海口真正地畅通。
当时,我才刚看完折子,就听康师傅“嗤笑”了一声,嗔道:“小丫头,看折子倒看得入迷了,难不成这个比你手上的《诗经》还精彩?”
“精彩多了!”我辨道,“西周,春秋离这会儿也太远了,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折子上的事儿可是活生生地发生在当下,一出一出的,跟看戏似的,多有意思啊!”
“看戏?”康师傅有点儿哭笑不得地望了望我,轻摇了摇头。“也就你这丫头能说得出来这话!”
“怎么?我说得不对嘛?”我把《诗经》往旁边一扔,跟康师傅唠开了,“每年为了治河的事儿,那些大臣们总能吵上一架,而且每次吵得内容还都不太一样,可不像唱大戏嘛?”
“哈哈,说得也不无道理!”康师傅笑道,“今儿这出戏你看了半天了,有什么想法啊?”
“呃……”我没想到康师傅会忽然这么问我,有点儿错愕。
想法,当然有——我倾向于靳辅的说法,但是,我不能这么直截了当地跟康师傅说,因为疏浚下河其实是康师傅自己的意愿。现在,孙在丰敢跟靳辅这么叫板,正是因为他自恃有皇帝给他撑腰,要搁在以前,给孙在丰一百个“豹子胆”他也不敢,靳辅跟明珠可是一个阵线的。我之所以支持靳辅,自然不是因为明珠的关系,而是,我知道靳辅说这话是以事实和实践为依据的,从康熙十六年到康熙二十六年,整整十年,有谁的治河经验能超过他?更何况,他背后还有一个“治河能人”陈潢啊!
我歪着脑袋思忖了片刻,“呵呵”笑了两声,对康师傅道:“我不懂什么治河啦,从折子上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也分不出来到底是哪个说得更有道理,不过,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真理越辨越明’,要不然,您干脆将那些各持一理的大臣召进宫来,让他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辨一辨,到时候谁说的是真理,谁说的是歪理,一听就知道啦!”
康师傅听后咧嘴笑了笑,也未对我的话作任何评论,只是说了句“13看网”,就又埋头跟奏折作斗争了。我还以为我说的话也就是一阵风吹过了他耳畔,没想到这会儿靳辅真的出现在乾清宫门前。难道康师傅真的采纳了我的意见,今儿开了个“御前辩论会”?所以,他没时间陪我,就让福全来替他陪我去逛庙会?
“给二伯请安!”我正在轿子里想得热火朝天,轿子外头传来了胤禛的声音。(.好看的小说)昨天下午,胤禛来看过我,因为康师傅在场,他呆了不到五分钟就逃回去了,也没怎么跟我说话,不过,看他那样子好像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是胤禛啊!起来,起来!”福全道,“怎么,书房下学了?”
“呃……”胤禛有点吱唔,“还没呢,我尿急,上了趟茅房,呵呵。”
“小鬼头!”福全的声音中透着股子笑意,“快回去吧,当心被你皇阿玛看到!”
“嗻!”胤禛乖巧地答应了一声,我掀开了窗帘,叫了一声,“胤禛!”
“皇姐!是你呀!”胤禛的眼睛一下子闪亮了,几步奔到轿子窗边,问我道,“这是干嘛去啊?”
福全抢在我之前答道:“你皇姐这些天病痛缠身,你皇阿玛让我带她去白云观祈福驱邪。”
“呵呵,是啊!”我笑着配合着福全的说辞。胤禛“哦”了一声,似乎相信了我和福全的话。
“胤禛,你还不回去?再蘑菇,当心你皇阿玛骂你!”福全吓唬道。
“知道啦,二伯,我马上就回去!”胤禛口中答着,身子却没挪动,反而踮着脚,将嘴巴凑到我耳边,悄声道:“皇姐,我托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说吧。”我笑道。
“你这回出去要是有机会的话,能不能顺便替我去我兄弟家看看?”
“你兄弟?”我听糊涂,用奇怪的目光望了胤禛一眼。他的兄弟这会儿可不全在宫里念书嘛?
“唉呀!”胤禛有点着急了,“就是那个年……”
“哦!是他呀!”我明白过来了,原来胤禛指的是年羹尧!
胤禛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小声道:“他爹打起人来比咱的皇阿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他大娘对他可不好了,我真担心他爹这回会打死他,你去帮我看看,他还活着不?”
一听这话,我心里便乐了,这说得也未免太夸张了,天底下有哪个爹真舍得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往死里打啊?不过,胤禛这么郑重其事地托付,我也不好取笑他,便忍住笑,对他道:“好,我知道了,回头你等我消息吧。”
“谢谢皇姐!”胤禛一脸的高兴,道,“等你回来,我教你几招绝活儿,皇阿玛的那副碧玉棋一准儿是你的啦!”
“好啊,那我就指望你啦!”我笑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胤禛说得信心满满的。
“好了,快回去吧!”我催促道,“不然,你那哈哈珠子的手又得被顾师傅打肿啦!”
“那皇姐,二伯,胤禛告退啦!”胤禛说着朝我跟福全打了个千儿,一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跑去。
打发走了胤禛,福全一提马缰,领着抬着我的轿子,出了西华门,穿胡同过街,出了阜成门,左拐,往西便门方向行进,过了一会儿,我便看到了一堵照壁,壁上还镶嵌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万古长春”。虽然从未到过这里,但凭经验,我知道白云观到了,应该就在这照壁之后。果然,绕过了照壁,便看到了一座雕梁画栋,气派非常的四柱七层歇山式牌楼,再往远处眺望,一座三个拱门的山门便映入眼帘,正中的拱门前早就迎候着一堆道士。
轿子在山门前停了下来,我出了轿子,福全也下了马,领头的那位脚蹬黑色高筒靴,身着蓝色氅衣,头顶一莲瓣形冠,手持一拂尘,须发皆花白的老道士率领身后的道士齐齐跪迎道:“贫道白云观主持王常月,率全观道士恭迎裕亲王和公主殿下!”
“王道长,快快请起!”福全快行几步,亲自上前将那老道士搀起,笑道,“您可是皇上的师傅,万万不可行此大礼啊!”
“谢裕亲王!”王常月的脸上挂着谦恭的微笑,往旁边让了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王爷,公主,快快请进!”
“好!”福全朝王常月点了点头,回头帮我理了理披风,牵着我的手跨入了山门。
白云观不愧被为“全真道教三大祖庭之一”,规模极大,在王常月的带领和介绍下,我们经过丹房,穿过灵官殿,参观了财神殿和三官殿,经过玉皇殿、宗师殿和邱祖殿,欣赏了后院的“小蓬莱”后,最后到了东客堂喝茶休息。
喝过一口茶水,从刚才参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我终于想起了刚到山门时心中纳闷的问题,便问王常月道:“道长,今儿是燕九节,听说往年这时候这里都是人山人海,今日却为何不见人影?”
“回公主的话,”王常月起身答道,“昨儿接到旨意,说今日您和裕亲王要来敝观游览祈福,为了安全起见,贫道已提前结束了今日的法事活动,善男信女们俱已散去!”
一听这话,我来时的满腔热情立时被浇灭了,福全却笑呵呵地道:“其实,人挤人也没什么好看的,这会儿没人,倒能体会到几分全真教主张的‘清静恬淡’。”
“王爷,公主,”王常月道,“贫道去看看斋饭准备得如何了,二位稍坐片刻,贫道去去就来。”
“有劳道长!”福全客气了一句,王常月施了一礼出了客堂。
“二伯!这算哪门子事儿啊?!”我气鼓鼓地道,“您不是说带我来看热闹的吗?现在倒好,我一来,‘牛鼻子老道’就把百姓们都赶跑了,传出去岂不是活生生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王道长也是替我们着想!”福全替王常月打着圆场,又提醒我道,“你可不许对王道长无礼啊!他可是你玛法钦封的‘国师’,你皇阿玛当年还受过王道长的‘方便戒’皈依了道教的!”
怪不得刚才在山门前福全说王常月是康师傅的师傅,原来康师傅也是“道士”,现在我骂他师傅“牛鼻子老道”,也就是间接地对他不敬,要是万一被他听见了,可不又是一顿好骂?我朝福全吐了吐舌头,讪笑道:“嘿嘿,二伯最疼禧儿了,肯定不会告诉皇阿玛的,是吧?”
“鬼灵精!“福全“呵呵”一笑道:“放心,这回你皇阿玛肯定听不见!”
“唉!”我很失望地长叹了一口气,道,“早知道这里没热闹可看!还不如去逛前门大街呢!”
“你这丫头!”福全安抚我道,“这样吧,等一会儿用了斋饭,让王常月替你诵完经祈完福,你就随我回王府换身便服,我再带你去逛逛前门大街,如何?”
“真的?”
“二伯何时诓过你啊?”福全一本正经地道。
“嘿嘿!”我挪到福全的身旁,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开始“拍马屁”,“二伯,您是全天下最最好的伯伯!”
“得了得了,”,福全轻拍了拍我的脸庞,笑道,“这‘迷魂汤’还是留着给你皇阿玛和五叔吧!”
福全这句玩笑话倒提醒了我“有阵子没去恭王府了”,虽然从班第和康师傅的口中能了解一二,但具体的情形还是得“眼见为实”,想了想,便对福全道:“二伯,一会儿咱们去逛前门大街前,还是先去趟恭王府吧,我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五婶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这……”福全面有难色,“恐怕不行,你皇阿玛这回是让我带你出来散散心,可没说让带你去恭王府,下回吧!”
我晃着福全的手臂,使出了“杀手锏”——撒娇,可才刚娇声唤了一声“二伯”,就听福全说道:“别撒娇了,撒也没用!你要是以后还想跟着二伯出来,这回就乖乖地听二伯的话,知道吗?”
福全这话很扫兴,却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我忍了一肚子的不高兴,答了句“知道了”。
默默无语地坐了片刻,那老道还没回来,我觉得闷得慌,便决定出去透透气。刚才游览时,看那“小蓬莱”的景致还不错,吹吹风,也比在这里生闷气的好。
许是福全见我有些不高兴,我向他提出单独去观里四处逛逛时,他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吩咐小穗还有侍卫们务必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小蓬莱”是个由三个庭院连接而成的清幽花园,规模虽无法与御花园相比,却也是假山环绕,花木葱茏,绿树成荫,花园中心的戒台是全真教传授“三坛大戒”的坛场,云集山房则是全真道律师向受戒弟子讲经说法之所。
虽然都已经过完年了,可这冬天一点也没有要让位的意思,在院子里溜达还是觉着有点儿凉飕飕的,于是我便推开了云集山房的门,和小穗一起入了内坐在垫子上,那几个侍卫则守在房门外。
坐了一会儿,我觉着口有点干,可看看四周,供桌上只有供奉给丘处机塑像的几盘糕点,也没什么可供解渴的东西,小穗一看这情形便自告奋勇地提出回东客堂去帮我端茶过来。
小穗一走,房里就只剩下“丘处机”和我了,对着这塑像,我耳畔忽然回响起刚才王常月说的关于丘处机的故事:当年成吉思汗西征途中,听手下人说丘处机法术高超,为了求长生之法,便派人将他从山东召来,丘处机率领弟子走了将近两年,终于到达大雪山见到了成吉思汗,明明白白地给出了答案——“世上有卫生之道,无长生之药”,并劝说这位射雕英雄应“敬天爱民”,“清心寡欲”,“戒杀”。
从这个故事中可知,这位被后人神化为“神仙”的道长,对生死看得很透彻,也清清楚楚地知道“长生药”根本是无稽之谈,但至今却仍有那么多善男信女在追求长生不老,就连他所创立的全真教的弟子们,都还在丹房中孜孜不倦地“炼丹”。这么看来,“神仙”和“俗人”的区别,也许就在与对“生死”的理解上,一旦勘破生死,便可羽化成仙啦……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时,忽见供桌的桌布掀开了一角,一个人从里头钻了出来,带着点惊喜道:“真的是你呀!”
190蝴蝶飞了
桌子底下猛然钻出个人来,我自是被吓了一跳,尖叫声“啊”立马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喷薄而出,然,才“啊”了一半,那人就扑了过来,捂住了我的嘴小声道:“千万别叫,策旺没有恶意!只是想见您一面罢了”
“策旺?!”我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可不是,眼前正眉眼弯弯地冲着我直笑的这张脸,确实属于之前见过多次的策旺阿拉布坦。多时不见,他的汉语倒是越来越字正腔圆了。再一看他的穿着:头上戴顶蓝色黑边便帽,身穿一袭深蓝色长夹衫,外罩一件灰色毛衮边的棕色对襟马褂,活脱脱就是一路人打扮!他要不自报家门,谁看得出来他是噶尔丹的侄子,厄鲁特蒙古的特使?
“大公主,怎么了?您没事吧?”门外传来了赫奕的询问声。
我皱眉瞪了一眼策旺,他拿掉了手,诚挚地望着我道:“我只想看您一眼,真没别的意思。”
“大公主,大公主?”敲门声和赫奕的询问声再次急迫地响起。
从策旺的言语神情来看,直觉他确实对我没有歹意,若是侍卫引进来,把事情闹开了,传到了康师傅那里,什么“外交纠纷”还在其次,福全和白云观铁定会有麻烦,今后我再要出来更不容易了!虽然对策旺的突然袭击心存不快,但我还是胡诌了一通,对赫奕敷衍道:“刚才有只老鼠跑过去,我被吓了一跳,现在没事儿了。”
我这么一说,赫奕那边安静了下来,策旺则一脸感激地朝我鞠了一躬,道:“多谢大公主!”
我“嗯”了一声,将身侧的一个垫子往外挪了挪,示意策旺坐下,随后,压低了声音询问:“你来见我到底为了什么事?说吧!”
策旺一怔,随即摇了摇头,笑道:“不为别的,就为了看一眼大公主!”
“看我?”这会儿轮到我愣神了,“我有什么好看的?!”
“哦,对了!”策旺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双手递给我,道,“这个给你!”
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块圆形的玉佩,乃上好的羊脂玉所制,温润细腻,晶莹剔透,胜雪赛冰,不像一般的玉佩那样,所刻的总是些龙凤,松鹤,宝瓶,等表达吉祥如意的纹饰,这块玉佩上面所刻的是一朵洁白无暇的“天山雪莲”,雕工细致生动,似乎都能看到每一片花瓣在寒风中摇曳,简直是玉佩中的精品!一见之下,我就有些爱不释手,便问道:“这个要多少钱?”
策旺连连摆手道:“不要钱,就是专为你做的,很久之前就做好了,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送给你!”
“那不行!还给你!”我把玉佩塞回给策旺。[.超多好看小说]
“你拿着!你喜欢的不是吗?”策旺把玉佩再次塞到了我手中,一边握住我的手不让我塞回去,一边望着我的眼睛继续道,“在画像上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犹如一朵雪莲,纤尘不染,那次在喀喇沁见到你的时候,虽然你不愿告诉我你的名字,但在我心中,你就是那朵屹立在天山之巅独一无二的绝世雪莲!这块玉佩是我用了三天三夜亲手雕的,已经藏在身边很久了,今天好不容易能让我等到了机会,一偿所愿,请你一定不要推辞!”
策旺的话语和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爱慕,让我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但随即回过神来,推开他的手,正色道:“无功不受禄,无缘无故的馈赠,我是不会接受的,你还是收回去吧!”
“不,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你一定要收下!”策旺固执得很。
我撤开了手,站起身来,略含愠怒威胁道:“特使大人,我尊重您是厄鲁特的使者,不愿让两国交恶,才没让侍卫进来,若您还固执己见,我就只有对您不客气了!”
“好好好,你别生气!”策旺的口气软了下来,望了眼手中的玉佩,对我道,“既然你执意要交换,那便这样,我用这玉佩换你头上的金钗如何?”
“金钗?”今儿戴的这根“蝶恋花”金钗可是康师傅亲自设计,让造办处特地打造的新年礼物,我和蓉玥一人一支的!策旺的眼光真够毒辣的!我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这金钗不能换!你开个价吧,多少银子!”
“主子,茶水来了!”策旺没回答,小穗的声音倒从门口传了进来。
策旺迅速跑到我身边把玉佩往我手中一塞,轻声道:“拿着,后会有期!”随后,“哧溜”一下躲回到了供桌底下。
“主子?”小穗在门外又一次询问。
这种情形下,我已来不及把策旺从桌子底下揪出来,把玉佩还给他,只好先把玉佩收好,心想:改天找机会托班第把钱给他送去好了。然而,让策旺这么一闹,这云集山房我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便开了门,对捧着茶水的小穗道:“我这会儿又不想喝茶了,咱们回去吧,一会儿等着吃斋饭好了。”
“啊?”小穗望了眼托盘上的紫砂壶和茶盏,怯怯地道,“主子,这可是刚沏的,满满的一壶上好茉莉花茶!”
“那又怎么样?”我故作不解,心中却暗笑。(.好看的小说)不是没听出来,小穗刚才特地加重了“满满的”三个字,她这是在跟我说手里的东西太沉。
“没……没怎么。”小穗摇了摇头,端着托盘,紧跟上我的步伐。我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头望了眼小穗,这丫头正垮着脸呢!从云集山房到东客堂可有好长一段路,她是这么端着过来的,这回再让她端回去,确实比较累,便不再作弄她,扫了一眼身后的几个侍卫,吩咐道:“天儿冷,你们几个跟了我大半天了,辛苦了,这壶茶就赏你们了。小穗,把托盘交给赫奕吧。”
“谢大公主赏!”赫奕等几个侍卫跪谢,小穗满心欢喜地把“累赘”交到了赫奕手上。
回到东客堂后不久,王常月就领了几个小道士将斋饭送了过来,布置了满满的一桌,别的菜我都只夹了几筷子,唯有那“江米藕”却有一半儿都是我消灭的。这里的“江米藕”居然做得比宫里的还好,切得整整齐齐的淡紫红色藕片上,每一孔都填塞着雪白的糯米,上面撒满雪糖,又浇了一层桂花香蜜,还撒了些山楂糕细丝,真可谓色香味俱全,让人吃了还想吃。
用完斋饭,喝了点茶歇息了片刻后,王常月领着我和福全到了邱祖殿。福全被安排在侧殿稍候,我则被带到了正殿,那里早就摆好了一整套做法祈福的用具。依照指示,我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并被告知一定要抛开一切杂念,禁闭双目,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睁眼,否则祈福就无效了。我也十分想早日摆脱那些梦魇,这次就照着王常月的话做了。听了一阵子“呜噜呜噜”的念经声,祈祷声,还有很奇怪的“霍霍”声和“嗤嗤”声,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儿和焦臭味儿后,周围终于平静了下来,王常月说:“公主,现在可以睁开眼了。”
我抬眼一瞧,只见大殿之内洒了不少的糯米,上面有凌乱的脚印和黑乎乎的粉灰状物质,没想到祈福还要撒这么多的糯米,这种上好的糯米可是打江南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这么洒是不是有点儿浪费啊?
胡思乱想之际,王常月走到我跟前将一枚铜钱交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只见这枚铜钱要比普通的铜钱大得多,正面刻着“山鬼,雷霆杀鬼降精,斩妖辟邪,永保神清,奉太上老君急如律,雷霆”,反面则刻着“八卦”——“乾兑离震巽坎艮坤”。
“这枚压胜钱请公主殿下收好!”王常月嘱咐道,“白天将它戴在身上,晚上将它压在枕下,可保公主不受梦魇困扰,福泽绵长!”
一枚铜钱有这样的功用?我有点将信将疑,但仍将它放进了随身带的香囊里,随后跟王常月道了个谢,就去偏殿去找福全会合。
跟着福全刚到裕亲王府门口,就见王府的大管事张文全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府门前转来转去,匆匆行过礼后,急吼吼地跟福全道:“王爷,您可算回来了,二阿哥病了!”
张文全口中的二阿哥是福全的二儿子保绶,今年四岁,侧福晋瓜尔佳氏所出,自小体弱多病,康师傅三天两头往裕亲王府派太医,多半儿是为了他,他哥哥保泰比他大两岁,身体就比他好多了,这会儿都开始上书房了,同一个妈生的,身体素质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福全听闻消息倒似乎不怎么着急,一面牵着我进府,一面对张文全吩咐道:“病了就赶快找太医,在这儿瞎转悠什么?”
张文全道:“太医看过了,说是出痘疹……”
“痘疹?!”福全停下了脚步,神情有些紧张,“确诊了吗?”
“确诊了!”张文全躬身道,“按制二阿哥应被送到避痘处,可侧福晋抱着二阿哥不肯放,福晋劝不动,这才让奴才在门口候着王爷,等王爷回来定夺。”
“走,去瞧瞧!”福全脚步匆匆地往前赶了几步,忽又驻足,转身对我道,“禧儿,你还没出过痘疹,别跟来,二伯去去就回!”又吩咐张文全,“带大公主去西跨院歇息。
“二伯,皇阿玛说我六岁时已种过痘了!我就去看一眼保绶,没事儿的!”虽然跟保绶接触不多,对他没什么感情,但看在福全的面上,咱也要表示一下关心。
“不行。”福全断然拒绝,“你种过痘,却没出过痘,万一传染了,老祖宗,皇太后和你皇阿玛都饶不了我!乖乖跟着张文全去,二伯去安排一下就回来,然后咱们就去逛街!”
我随张文全到了西跨院的厢房里候着,等了好半天,我都快坐不住了,还是不见福全的人影!再这么等下去,今儿的逛街可就要泡汤了,虽然出来的时候,福全告诉我说康师傅这次允许我在裕亲王府住一晚上再回去。
“主子,要不您先换好衣服吧,等王爷一回来,立刻就可以走了!”小穗颇为善解人意地提议。我答应了,有事儿做总比干等强。
小穗伺候我换上了男装,正要替我拆掉原先的两把头时,忽然惊叫一声:“主子,金钗呢?”
我一面卸下左耳上的三个耳坠子一面答道:“不是在头上好好插着吗?”
“没有啊!”小穗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
“什么眼神啊你?”我卸好了耳坠子,往镜子里一瞧,不禁也怔住了,那支金钗,早上出门时亲眼看到小穗插到我发间的金钗,的的确确不翼而飞了!
“主子,都怪奴婢不好!”小穗哭丧着脸道,“要是听您的,今儿不戴这支钗就好了,现在可好,钗丢了,您可怎么跟皇上交代啊!”
“你先别哭,不用这么自责!”我笑了笑,安慰小穗道,“今儿我也没去过别的地方,不就是白云观和这个裕亲王府嘛!让赫奕带人去白云观找找,我们俩就在王府里找找,兴许就找回来了呢!”
小穗擦了擦眼角,点点头,立马出去传了赫奕进来。我向赫奕大概地描述了一下金钗的样子后,就让他带了另一个侍卫赶往白云观寻找。我和小穗,会同裕亲王府的几个太监和丫头,从西跨院开始,沿路一直找回到王府的大门口,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却连金钗的影子都没见着!
等了一会儿,赫奕也回来禀报说,白云观的道士们找遍了道观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找到金钗!这可奇了,金钗虽然是“蝶恋花”形状的,但也不至于就化蝶飞走了吧!
“主子,怎么办,怎么办?”小穗一脸的内疚。
“没事儿!”我拍了拍小穗的肩膀,道,“不就是一个钗嘛,丢了就丢了,皇阿玛日理万机,不一定就想得起来!”
“王爷金安!”正说着话,门外一迭声的请安声宣告福全终于回来了。
“禧儿,让你久等了!你再稍坐一会儿,二伯去屋里换身衣服咱们就走。”福全一脸歉意地道。
“二伯!”我叫住了转身要走的福全道,“保绶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福全虽然这么说着,但他那眼神却分明写着“忧心”俩字。
“要不,咱们今儿就别去了,您去陪陪保绶吧!”我虽这么劝解着福全,心里却是万分的遗憾。这保绶什么时候生病不好,偏偏要挑我好不容易出宫的日子,唉!
“保绶他已经送到避痘处了,有大夫们日夜看着应该没事儿的。”福全反过来劝慰我,“你出宫一次不容易,二伯可不想因为这事儿扫了你的兴!”
“二伯!”我挽住福全的手臂继续劝道,“您还是别陪我了,出宫虽然不容易,但以后也不是没机会了……”
“启禀王爷!”我正跟福全说着话,一个太监进来禀报,“安亲王世子在府门外求见!”
191泼皮小年
“这小子真是阴魂不散呐!”福全嘟囔了一句,吩咐道,“就说本王今日有要事,无暇分身,请世子改日再来。”
安亲王世子玛尔浑,比我大八岁,素喜诗词歌赋,擅长琴棋书画,性格外向开朗。平日在长辈面前我尊他一声“小马叔”,没外人的时候我省了那个“叔”字他也不恼,他不参与疯玩儿,但一逮着机会就跟我谈天说地,说古论今,虽有掉书袋的习惯,但从和他的瞎侃中,我也学了不少。这么一位阳光青年,往日是大小辈通吃的,怎么今天福全却把他往外赶呢?真是怪哉!
“嗻!”回事的太监还未起身,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阵朗笑,旋即,玛尔浑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俊朗的脸庞上挂着一抹着笑意,调侃道:“福二哥,别那么小气嘛,13看网房里会发霉的!”
“小马……叔……”我朝玛尔浑了挥手。
玛尔浑初时一怔,定睛看了我两眼,随即惊喜地连声道:“禧儿?!你怎么在这儿?前两天阿玛进宫回来说你病得不轻,还让我留意找找民间的良方来着!现在怎么,病好了?”
“基本上没事了!跟安王叔公说一声,让他老人家甭担心。”我笑道,“婶婆还有其他人也都还好吧?”
“好,都好,都好!禧儿,”玛尔浑上前几步道,“你都到这儿了,不如去我家坐坐吧,我阿玛和额娘见到你一准儿高兴!走!”玛尔浑说着牵了我的手就要往外走。
“不行!”福全挡住了去路。“我这回是奉旨专程带禧儿出来散心的,你带走了她,我怎么跟皇上交代?不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改天跟皇上说明就是了。”玛尔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景熙,蕴端,吴尔占都爱跟禧儿一起玩儿,恰好这今儿思月那疯丫头也在,府里别提多热闹了!我敢保证,禧儿去了会肯定玩儿得倍儿开心!”
“唉呀,不行就是不行!”福全说着话就过来拆开玛尔浑牵着我的手。“禧儿想去逛逛前门大街,我正要带她出去,你小子别添乱了,等哪天你阿玛请旨让禧儿去安王府玩儿的时候,你再进宫去带她吧。”
“福二哥,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玛尔浑皱起了两道浓眉,神情颇为不满。
“我就是死心眼,怎么样?”总笑吟吟的福全竟也忽然发起火来。
“二伯,小马叔,快别吵啦!”我赶忙出来打圆场,将正在“劈哩啪啦”打眼仗的福全和玛尔浑拉开,分别按坐到了桌子两边的凳子上。
安亲王府的确是个热闹的地方,如玛尔浑方才所说,名义上是我叔叔辈的景熙,蕴端,吴尔占,因为年龄都跟我不相上下,跟我玩儿得都很不错,再加上那个“人来疯”的耿思月,倘若今儿去安王府,肯定能达到“散心”的目的。不过,这回我不想把时间花在安王府,胤禛不还托我去看望年羹尧嘛,一进了安王府估计我也舍不得出来了,可明儿我就要回宫,因此只有趁着今儿下午,抓紧时间去做这件事。
再说福全那边,虽然保绶出痘疹他表面上装的没事儿人一般,但从他的神情以及这会儿的火气来看,其实他心中很是惦念。现在正好玛尔浑在这儿,不如索性让他带我上街,让福全去照顾保绶。没了福全在一旁提醒我“这不行,那不行”的,我行动也方便些,这样岂不是一举三得!
想到这里,我便开口道:“小马叔,今儿我就先不去府上打扰啦,改天我跟皇阿玛说说,专程去府上看望叔公和婶婆……”
“现在我就进宫去请旨!”玛尔浑的倔劲儿也上来了,说着话竟就站起身来。
“你别急啊!听我说完!”我急忙拉住了玛尔浑,道,“虽然我这回不去安王府,可还有事儿要麻烦小马叔你呐!”
“什么事儿,你说!”玛尔浑重又坐了下来。
我给了玛尔浑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就走到福全身边,挽着他的臂膀道:“二伯,保绶出痘疹,我知道您其实心里很担心……”
“什么?保绶出痘了?”玛尔浑一脸的惊愕。
“嗯!”我点点头。
“怪不得……”玛尔浑满含歉意地对福全拱了拱手,道,“福二哥,刚才是小弟出言不逊,这儿给你赔罪啦。”
“嗨,没什么!”福全摆了摆手,恢复了原先的和颜悦色,“方才我也是脾气不好。”
“福二哥,”玛尔浑善解人意地道,“您快去陪保绶吧,我带禧儿去前门散心好了。”
“是啊!”我适时地推波助澜,“二伯,您还是去陪保绶吧,生病的时候感觉最孤单,您要是在他身边,他的病也能早点儿好。您放心,我肯定不去安王府,我就让小马叔陪我到前门大街逛逛,天黑前一准儿回到这儿来,成吗?”
福全望了望我,又望了眼玛尔浑,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犹豫。
“福二哥,”玛尔浑信誓旦旦地道,“在这节骨眼上,我一定不给您添麻烦!我保证让禧儿趁兴而去,满意而回,天黑前您肯定能在这儿见到兴高采烈的禧儿。”
“二伯!”我晃了晃福全的胳膊,福全没有应声,似乎还在考虑中。
这么拖下去,什么时候能出门呐?我决定赌上一把,便道:“您要实在不放心,那,要不然我现在就回宫吧,这样大家都不用麻烦了。”
我这一赌,赢了,福全终于下了决心,拍了拍我的手背,回头对玛尔浑道,“玛尔浑,禧儿就暂时托付给你了,你小子可要说到做到啊!”
“嗻!”玛尔浑起身,很郑重其事地打了个千,拿腔拿调地道,“裕亲王放心,卑职定不辱使命!”
“行了,你小子别贫了!”福全嗔了一句,又对我嘱咐道,“禧儿,你病刚好,别玩儿得太累,早点儿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二伯。”我恭恭敬敬地答着,心中却道:唉,康师傅,福全,常宁,一个赛一个的啰嗦。
“禧儿,咱们走吧!”玛尔浑站起身来,朝我伸出了左手,我将右手递给玛尔浑,刚走了几步,又听福全在身后嘱咐了一句,“玛尔浑,你看着点儿禧儿,可千万别让她惹事儿!”
“知道啦!”玛尔浑笑呵呵地应了一句,忽又想到了什么,驻足,回头对福全道,“哦,对了,福二哥,那本《神奇秘谱》您捂好了,改天我再跟您借来瞧瞧啊!”
“还惦着呢!”福全咧了咧嘴,道,“这样吧,倘若你今儿的任务完成得好,我明儿就把它借给你,倘若出了岔子,你呀,这辈子都甭想看到这本秘谱!”
“好嘞,一言为定!”玛尔浑兴致盎然地伸出了右掌。
“一言为定!”福全也伸出右掌,并与玛尔浑击掌为誓。
我跟着玛尔浑出了裕亲王府,坐上福全一早就备好的马车,一路颠着就往正阳门的方向去了。其实,这回我提出要去正阳门外逛街还有另一层意思,胤禛跟我提过,年羹尧的家就在正阳门内的东江米巷一带,具体是哪座宅子却不知道,因此,要去探望小年,还就得打着逛街的名号,先找到年家的宅邸再说。
裕亲王府离正阳门还是有一段儿路的,方才在王府听他跟福全两个人“秘本”长,“秘本”短的,还那么郑重其事地击掌为誓,我心里早就好奇的很,趁着这会儿有空,我便跟玛尔浑唠开了:“小马,刚才你跟二伯说的是什么秘本啊?你们俩怎么都那么稀罕?”
玛尔浑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跟我介绍:“那本书叫《神奇秘谱》,是天下雅士都梦寐以求的一本琴谱,乃前明宁王朱权所编……”
“什么什么?”我打断了玛尔浑,“宁王朱权?你是说那个跟朱棣一起杀了建文帝的朱权?我没听错吧?”
明朝的历史我因不是很感兴趣,所以看得不多,但却也略知一二。当年明成祖朱棣之所以能夺位成工力,他的兄弟宁王朱权工力不可没,朱棣在起事前甚至还承诺过,若有朝一日登上了大位,他将与朱权共享江山。可惜,真的事成后,朱棣却食言而肥,朱权不但没能得到一半的江山,连兵权也被夺走,更被迁移到了偏远的江西。
“没错,就是那个朱权!”玛尔浑面有得色,侃侃而谈,“不知道了吧?他可是文武全才,不仅精通兵法,还通经史,懂星相,深谙岐黄之术,在音律上更是大家,他的古琴在当时堪称一绝,这本《神奇秘谱》是他花了多年心血广寻天下琴谱集结而成,里头收录了许多后人以为早已散失的琴谱,像《广陵散》啊,《高山》,《流水》皆收录其中,后来因为他的曾孙朱辰濠叛乱,朱权的书很多都被禁毁,流传下来很少,没想到,那天我在你二伯的书房里随手翻了翻,竟然就翻到了一本《神奇秘谱》!”说到这儿玛尔浑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惜,你二伯忒小气,死活不肯外借,要不是今儿你来了,估计他还不能松口!禧儿啊,你可得可怜可怜你小马叔,今儿千万别惹事儿,咱们平平安安出门,高高兴兴回去!这回我要能借到这本秘谱,回头我就跟你叔公轮流去跟皇上请旨,接你出来玩儿,怎么样?”
哟,这本《秘谱》还真不一般啊,竟然能让这位“阳光书虫”也学会了拿“出宫游玩”来诱惑我!
我“切”了一声,逗他道:“古人都说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去请旨?”
“啊?”一听这话,玛尔浑神情立马紧张,一本正经地道,“明天,对,明天一早我就去请旨,这样你也甭回宫了,正好直接去我家玩儿两天,哦,对了,西山的别业前不久刚完工,带你去那儿散散心,如何?”
“这样啊……”我装出一副在思考中,犹豫不决的样子。
“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玛尔浑已然是全线投降的口气,“这样还不成?”
“呃……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瞄了眼那张焦急而又期盼的俊脸,拼命忍住笑,很哥们儿地拍了拍玛尔浑的肩膀,豪爽地道,“那我也不能没义气不是?你放心,今儿‘只要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人若犯我……”
玛尔浑抢过了我的话茬道:“谁敢犯你,你小马叔我头一个饶不了他!”
“主子,已到正阳门外了,您要去哪儿?”正说着话,车外传来了车夫的询问。
“到了?”我掀开车窗帘往外一瞧,只见车前是店铺林立,人来车往的,可不是到了,便吩咐停车,并让车夫在此等候,我则跟玛尔浑一道下了车,带着几个侍卫去逛街。
“欸欸,禧儿,往哪儿走啊?”我正折回头往前门内走,一旁的玛尔浑直叫唤,“好吃的,好玩儿的可都在那边!”
“我知道!”我头也不回地道,“每次来都是在正阳门外逛,今儿咱先来点儿新鲜的,先逛门内的胡同,欣赏下平民百姓的宅子吧!”
“真服了你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能想得出来!”玛尔浑加快了脚步,赶到我身旁,搭着我的肩,笑道,“好吧,只要你高兴,今儿叔就陪你好好逛逛,走吧。”
和玛尔浑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我特别留意了下门儿上的“门牌”,走了一阵儿后,终于在一蛮子门的“门牌”上找到了年羹尧的名字,心内一阵小激动,正盘算着要如何找借口敲门才能自然不突兀,那门儿竟然自个儿开了!一小厮大概冷不丁地看见我正盯着他,怔了一怔,随即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了我一番,问道:“这位小爷要找谁?”
我还没开口,玛尔浑倒抢先一步道:“哦,不找谁,我们只是路过,路过!”然后一牵我的手,就要拉我走,恰在此时,一个满带着意外和惊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世子?玛尔浑世子?”
我和玛尔浑皆回头一望,只见一位看上去大概十八九岁年纪,披着天青色斗篷的年轻人早已跨出了门槛儿,朝玛尔浑双腿下跪道:“给世子爷请安!”
玛尔浑盯着眼前的年轻人,似有些困惑地道:“你是……”
“回世子爷!”那年轻人朗声道,“奴才叫年希尧,前阵子曾随家父,陪同王渔洋先生和几位翰林一道去府上拜见过王爷和世子!”
“哦,我想起来了!”玛尔浑一拍脑门,恍然道,“你是那位广陵派古琴的传人,长白唐公和马士俊的得意弟子!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谢世子!”年希尧起身,恭立在一旁。[]
“前几天我还正想,什么时候找你切磋切磋琴艺,可惜不知道你家在哪儿,没成想今儿竟歪打正着!”玛尔浑看上去甚是兴奋,很有点儿“他乡遇故知”的样子。
“这位是……”年希尧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哦,他是……”玛尔浑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大概在想该怎么介绍我才合适,我立刻接过话头,朝年希尧拱了拱手,自我介绍了一番,“我叫晨曦,是他的远房侄子!”
“哦,给曦爷请安!”年希尧说着又要给我下跪,我忙伸手阻止了他,道,“希尧兄别多礼!”
“相请不如偶遇!”年希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玛尔浑和我说,“世子爷,曦爷,屋里请。”
玛尔浑打量了一下年希尧,有点儿犹豫地道:“看你的样子似乎正要出门儿……”
“哦,约了几个老朋友小聚,这会儿还早,不打紧的。”年希尧道。
“小马叔,”我探头朝宅门儿里张望了一下,回头跟玛尔浑道,“逛了这一阵子,我有点儿渴了,要不咱就进去坐会儿,喝杯茶,歇歇脚再走吧。
“是啊,是啊!”年希尧殷勤地道,“前儿我碰巧偶得一架‘飞瀑连珠’,正好请二位爷品鉴品鉴!”
“飞瀑连珠?!”一听这四个字,玛尔浑的眼睛立马贼亮贼亮的,不无艳羡地道,“你运气真不错啊,多少银子得的?”
年希尧“呵呵”了一声,谦恭地道,“价钱倒还可以,只是不知是真是假,世子爷是行家,还请爷替奴才辨辨真伪!”
玛尔浑转头跟我商量道:“那咱们就进去坐会儿?然后,再继续逛街?”
“别废话了,快走吧,我都渴死了!”我说着就挽起玛尔浑的胳膊,就往门儿里拽。
进了大门,入了客厅,喝了一盏茶后,年希尧就把他刚才说的“飞瀑连珠”给请出来了,原来是一架古琴,再一听他和玛尔浑的对话才知道,原来,这“飞瀑连珠”也是出自前明宁王朱权之手,敢情这朱权不仅是古琴演奏家,还是制作古琴的名家!难怪玛尔浑刚才一听“飞瀑连珠”这四个字眼睛贼亮成那个样子!年希尧的这把古琴配上福全的那本《秘谱》,可就齐活儿了!玛尔浑要是能把这两样东西收入囊中,再在他的那群文友中显摆显摆,估计到时候他能美的连姓什么都给忘到爪哇国去!
玛尔浑和年希尧算是志趣相投,俩人聊古琴聊得不亦乐乎,就把我晾一边儿了,不过,这正中我下怀,玛尔浑的精神头都集中在那架古琴上,就顾不上我了,我趁机跟他说去宅子里四处逛逛,他连头都舍不得抬,说了句“去吧去吧”,就又继续“鉴宝”了,年希尧到底是主人,还知道让管家替我领路。
我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欣赏宅子,而是为了寻找胤禛的“结义兄弟”年羹尧!
年家也不是很大,就是个三进四合院,我观察了一下,第一进院子的倒坐是客厅和茶房,倒坐左边的小院子则是下人房;出了客厅入垂花门便是正院,此院正房里住的是年家的家长年遐龄和夫人——年遐龄去了衙门没回来,他夫人睡午觉未醒,因此我便没进去参观,只参观了年希尧所居的雅致的西厢房,作为客房的东厢房,和作为小佛堂的正房的西耳房,和只有半间的作为藏书房的正房东耳房。可惜,看了半天还没看到要探访的人,难道年羹尧不住在这里?可刚才在“门牌”上明明看到他的名字了呀。
事已至此,我是不得不咨询年家的管家了,便道:“方才听你们大少爷提起,好像他还有一个弟弟,极是聪明伶俐的,可转了这半日,为何没看见你们家二少爷的住处?”
那管家愣了一愣,随即躬身道:“哦,二少爷的住在后院,跟老爷,太太和大少爷不在一处。”
三进四合院的后院一般都是后罩房,那里多半儿是厨房,柴房,马厩,杂物间等,年羹尧怎么会住在那里呢?
按下心中的疑问,我挂上微笑,对管家道,“正院布置得如此匠心独具,想必后院必是别有洞天吧!走,带我去瞧瞧!”
管家犹豫了片刻,还是领着我穿过了东耳房旁的穿堂,往后院去了。
不出所料,这儿果然是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的天下,在杂货间的隔壁,终于看到了年羹尧的住处,只是房门紧闭,除了有“铁将军”把门外,门口还守着俩小厮。一见这情形,我心中的疑问立马成了惊愕,不由得朝管家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唉!”管家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有点儿尴尬,但更多的是同情和心疼,道,“我们二少爷人是聪明,就是不喜欢念书,这不,今儿又把刚请来的师傅给打跑了,太太吩咐先把二少爷关起来,等老爷回来处置……”
管家的话没说完,窗棂的大破洞里出现了一张小孩儿的脸,两只手紧扒着窗棂,一双晶亮亮的小眼睛紧盯着管家,用哀求的口气道:“勤叔,求你帮我把门儿开了吧,不然等阿玛回来了,一定会打死我的!求你了,勤叔!”
看来这小孩儿就是我要找的年羹尧了!
“不行啊,二少爷……”那管家瞟了我一眼,随即望着年羹尧,红了眼眶,有些微哽道,“太太说了,老爷回来之前,谁也不许开门,否则要被撵出去的!”
“勤叔,求你,开开门吧!”年羹尧不死心地继续哀求,带着哭腔道,“我不要死在这里!勤叔,你放我出去吧!”
“二少爷……”年家的管家勤叔终于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对年羹尧道,“二少爷,你不要着急,要不,奴才再去求大少爷,请大少爷跟太太求个情吧!”
年羹尧的眼眸中尽是仇恨的火焰,恨声道:“大哥最怕那死老太婆了,他要是敢求情,我还能被关在这里?”
看来,年羹尧跟他大娘之间的关系还不是一般的紧张啊!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年也真不是一般的“有能耐”,居然能把师傅给打跑,想我在上书房时,有啥不满的最多也就顶两句嘴,哪敢真动手,那样到头来还是我自个儿受皮肉苦。尊师重教,可绝不是一句口号而已!
虽然觉得小年同学做得有点儿过分,但是,既然受了胤禛之托来看他,现在他面临灾祸,而且说的那么严重,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想了想,“嗯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上前几步,对管家道:“这位就是你们家二少爷,年羹尧啊?”
小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满眼警惕,不信任地问道:“你是谁啊?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我本想说“我是你结拜兄弟的姐姐”,可那么多人在旁边,我只好改口道,“我是你大哥的朋友……”
“哦,秀才?举人?还是什么翰林呐?”听小年那轻蔑的口气,似乎很看不起读书人。
我呵呵一笑道:“我什么也不是,但能保你不被你爹打死。”
小年眼睛一亮,满眼希冀地望着我道:“你能让他们把门儿开开,放我出来?”
“这个……”我犹豫了。本来开门儿放人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可这么一来,好像是故意跟年家的太太过不去似的,介入人家的家务事太深,感觉上不是很好。
“就知道你不敢!”小年鼻子里“哼”了一声,满眼轻蔑地道,“你们这些读书人都跟大哥一个德性,啥都不会,就会吹牛骗人!”
唉呀,这小屁孩儿对读书人有仇?连人身攻击都使出来了。
“放肆……”身后的小穗想是看不过去了,义愤填膺地斥责了一句,我朝她摆了摆手,她才悻然地退到一旁。
“二少爷,这位爷是……”年家的管家也一脸满眼担心和无奈张口要劝说他们家二少爷。
“我是不是吹牛,骗人,你马上可以见到!”我提高了音量,打断了勤叔的话,直直地望着年羹尧的眼睛道,“我可以放你出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只要你能放我出去,让我见到我朋友,甭说两个,就是几百个条件我也答应!”小年昂着头道。
“你朋友?你要离家出走,到你朋友家避难?”我问。
“我才不离家出走,那是小屁孩儿才干的事儿!”小年道,“我去请我朋友来我家,只要我朋友一来,我阿玛就不敢打我了。”
看不出来,这小屁孩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朋友!我用手捂住口鼻,假“咳嗽”了一声,掩盖了笑意,随后调侃道:“你朋友这么厉害啊!”
“当然了!”小年得意洋洋,仿佛他的朋友厉害,连带着他也变得厉害了一样。
“那你朋友住哪儿啊?”这个关键问题可要搞清楚,万一他那厉害的朋友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岂不是麻烦?
“就在东直门儿边儿上。”小年道。
一听这话我放心多了,东直门儿离这儿虽有点儿路程,快马加鞭最多半个时辰也就够了,便咧嘴道:“成,我放你出来,让你去搬救兵,不过,我的条件你先听好了!”
“快说。”小年焦急地催促。
“很简单……”我咧嘴笑道,“第一条,见过你朋友后,你得保证回到这里来,不能趁机逃跑!”
“废话,这儿是我家啊!”小年催促道,“第二条,第二条!”
“第二条嘛……”我顿了顿,深深地望了一眼小年,才道,“从今往后,你得事事听我的,我让你往东,你绝不能往西,怎么样?”
“你,你这是趁火打劫!”小年的脑袋瓜子转得倒是很快,立马提出了抗议。
“怎么?不行?那……我就帮不了你了。”我说着,转身装作要走的样子。
“欸欸,你别走!”小年果然急吼吼地叫住了我,我转过头,优哉游哉地望着他。他则俯首低眉,紧抿着嘴,沉默了片刻后,重又抬头,对上了我的眼,道:“好吧,我答应你!”
“你可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到时候可别后悔赖皮啊!”我笑道。
“我年羹尧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话算话!不信,咱们拉钩!”小年说着朝我伸出了“钩状”的小指。
“好,拉钩!”我钩住了小年的小指,心中觉得好笑,却仍和着他说了一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的是乌龟王八蛋的孙子”。
刚撩开了手,小年就迫不及待地道:“好了,你快让他们开门!不然一会儿我阿玛回来了,就来不及了!”
“别急,我安排一下。”我回头跟年府的管家吩咐了一声,“勤叔,麻烦你让人把门儿开开,再备匹快马在角门外候着。”
“曦爷,这……”管家还在犹豫。
“你不用怕,万一有什么事儿,有我和我叔叔呢!”我给管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嗻!”管家面上一喜,立马让小厮去备马,然后掏出钥匙开锁。
门儿才刚开,年羹尧这小子就一头撞了出来,管家勤叔当场被他的“铁头工力”撞了个四脚朝天,那小子则趁乱,往角门的方向跑去!
“抓住他!”我话音未落,赫奕就像闪电般蹿了出去,转眼间,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小年给拎回到了我面前。
“干嘛干嘛,放开我!”小年挣扎很不老实地挣扎着,手脚并用却脱不开赫奕的“铁钳”。
我戳了一下小年的光光的前额,斥责道:“你小子,这么快就想当乌龟王八蛋的孙子了?”
“谁说的!”小年梗着脖子争辩道,“我刚刚就是想活动活动筋骨而已!”
“而已?”我盯了小年一眼,冷笑一声,对赫奕道,“还是把他送回房里,等他阿玛来处置吧!”
“不要,不要!”小年像八脚章鱼似地紧紧抱住我的胳膊,喊道,“我不跑,不跑就是了。”
“真不跑了?”我斜睨着小年。
“真不跑了。’小年连连点头,道,“再跑我是乌龟王八蛋!”
我朝赫奕使了个眼色,赫奕才放开了搭在小年肩膀上的手,小年龇牙咧嘴地转了转胳膊,活动了下肩膀,一回头嬉皮笑脸地对赫奕道:“哥们儿,你工力夫真好,能教教我不?”
赫奕大概被小年的的迅速变脸工力夫小镇了一把,有点儿愣神,没答话,小年大约以为赫奕在摆谱呢,转眼就又变了张脸,不屑地道:“拽什么拽啊,你真以为你工力夫好啊,比起我朋友来差远了!”
堂堂御前侍卫竟然被一小屁孩儿说工力夫差,赫奕的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很,小穗和在场的其他几个侍卫则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这小年就是一小无赖啊!
“好了,你给我少说两句。”我摸了摸小年头上的两只“羊角”,对赫奕道,“你送这小泼皮去趟他朋友家吧,回来以后,要是我不在这儿了,就去前门等我们吧。”
“嗻!”赫奕拱手领命。
“你可得看紧点儿,别让这小鬼头在半道上跑了!”我叮嘱道。
赫奕看了一眼小年,胸有成竹地对我道:“主子放心,他跑不了!”
“曦爷,马已经备好了。”管家勤叔禀报道。
小年不耐烦地催促道,“你们怎么跟女人一样罗嗦,快走啊!”
唉呀,这小屁孩儿不但歧视读书人,还歧视女人!
“小无赖!”我拍了一下小年的光脑门儿,又对赫奕吩咐道,“你们去吧!”
赫奕朝我打了个千儿,随即一只手又搭上了小年的小瘦肩膀,拎着他出了角门,上了马。
事儿办完了,我带着小穗他们回到了前院,还没进客厅,就听见“叮叮咚咚”的琴声飘进了耳朵里,仔细一听,是一曲《梅花三弄》,待我踏进客厅一瞧,却见年希尧正摇头晃脑地在操琴,玛尔浑坐在一侧,闭着眼,也跟着曲子晃着脑袋,打着拍子,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好嘛,都过去这大半天了,这俩“琴痴”还没磨蹭完!
我悄悄进去,坐着听了一会儿,只觉着琴声淙淙,时疾时缓,活泼流畅,悦耳异常,不由自主地也被引入了琴声所营造的氛围中,跟着节奏打起了拍子。当最后一个音回荡在耳畔时,我情不自禁地和玛尔浑一同鼓掌,玛尔浑这才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问道:“禧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会儿了!”我答了一句,又朝年希尧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道,“希尧兄的琴技出神入化,高,实在是高啊!”
“爷谬赞!”年希尧谦虚了一句,拍了下玛尔浑的马屁,“世子的琴技才是个中翘楚啊!”
“哪里哪里!”玛尔浑“呵呵”笑了一声,转头对我道,“啊,对了,禧儿,希尧跟几个朋友约在全浙会馆煮茶论琴,你要不要一道去凑凑热闹?”
“是吗?”我没立刻表态,对古琴我其实不是很热衷,但我知道,玛尔浑是非常想去凑这个热闹的。
果然,玛尔浑开始游说了:“跟你说啊,今儿可是浙派,蜀派,广陵派,岭南派,诸城派的古琴高手齐集一堂,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咯!”
看着玛尔浑眼中流露出来的期盼,我倒真不忍心扫了他的兴,便笑道:“有热闹可凑,自然不可错过,去吧!”
玛尔浑立马兴高采烈地吩咐年希尧:“希尧,快收拾好,咱们即刻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注:清代的“门牌”跟现代的门牌不太一样,那时候实行保甲制度,为了便于治安管理,每户人家门上贴着的纸质“门牌”上都写有那户人家所有人的户籍,姓名等情况,有点类似于现在的户口本。
192钱塘来讯
全浙会馆的惠风楼内,茶香满室,高朋满座,琴声悠扬。(.无弹窗广告)正如玛尔浑所说,今日,各大流派的古琴传人果真齐聚于此,切磋交流,可谓是群彦毕至,盛况空前,若是不来,“小马叔”可能会引为“人生一大憾事”。
此刻,年希尧正代表广陵派,抚着那台“飞瀑连珠”在弹奏《渔歌》,坐在我身旁的小马叔,早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又一次在琴声中忘我了,而此刻,我则被一道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搞得心不在焉,这目光的主人不是别人,是我的老相识,蒋雨亭的夫人——玉娟嫂。
我未曾料到,年希尧口中所说的老朋友中就有张孟球和蒋雨亭,今日的聚会便是这三人联合发起,玉娟嫂则俨然女主人一般负责接待来客,配备糕点和茶水。
方才我跟着年希尧和玛尔浑进门时,那情形也有点儿乱糟糟的。当时,我刚迈入门槛,一抬头,恰好与玉娟嫂撞了个面对面,我当即便呆了一呆,玉娟嫂也瞪大了眼睛盯着我,似乎也颇觉意外,但随即,她回过神来却面带喜色,似有满腹的话儿要对我说,刚要张口,蒋雨亭和张孟球俩人过来了。蒋雨亭一拉他夫人的袖子,和张孟球一道,抢先毕恭毕敬地朝玛尔浑和我行了大礼,并口称“世子爷,大公子金安”,玉娟嫂虽然跟着他们照做了,却有些目瞪口呆。落座上茶,交流会开始后,坐在蒋雨亭身旁的玉娟嫂就时不时地朝我这边投来探究的眼神,她与我一样,始终不能像其他人一般,融入这淙淙的琴声里。
从玉娟嫂迷茫和疑惑目光中可以看出,蒋雨亭似乎还没跟他夫人透露我真正的身份,而此时我的坐立难安,却是因为玉娟嫂的出现,让我的脑海中无可抑制地浮现出了刚刚新婚不久的那个人——王和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好容易才将这三个字悄悄地掩埋起来!
算算日子,时至今日,王和均成婚已有两个多月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想起最后一次他冒险来见我时曾说过的——“你爹硬塞给我的那个什么高家三小姐,我碰都不会碰的”,我这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和古怪!记得蒋雨亭与张孟球来给我上课的时候曾说过,玉娟嫂是要去钱塘参加婚礼的,若没有料错,刚刚玉娟嫂想要跟我说的话应该是与王和均有关。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烛,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玛尔浑似是听得入迷得不能自拔,和着年希尧的琴声,唱起了柳宗元的《渔翁》。若在往日,我定要为这清越的歌声和琴声鼓掌叫好的,但今日他这一唱,我却莫名地觉得不胜其烦。
一曲终了,趁着满室的人对年希尧的琴技和玛尔浑的琴歌争相发表意见的当口,我跟玛尔浑打了声招呼,用“传统借口”溜出了出去,绕着后院的人工湖转了一圈,觉得实在没意思,可又不想回惠风楼凑热闹,便在惠风楼旁的一座小楼上找了个空房间,倚着窗子看风景。
这全浙会馆颇具江南风情,尤其是这后院,竟有一个不算小的人工湖,岸边犹如西湖的白堤,间隔种着柳树和桃树,环湖而建的楼房均是白墙黑瓦,一坐九曲桥直通湖中心的名叫“湖心亭”的三层重檐小亭……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钱塘的“碧云庄”来,相似的湖水,相似的房子,相似的亭子,说不定那对新人此时就在“碧云庄”的湖边携手散步,轻声细语……正想得心烦意乱,门外传来了玉娟嫂糯糯的吴音:“两位兄弟,麻烦通报一声你们主子,就说玉娟求见。”
“对不起夫人,我们主子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赫达拒绝得彬彬有礼又干脆利落。没错,方才我是跟赫达和巴朗说过要“静一静”,所以让他们在房门口把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我有几句很重要的话要跟你们主子说,说完我就走!”玉娟嫂道。
“不行,您快请吧。”赫达很忠于职守。
“我就说一句,一句……”玉娟嫂仍在死缠。
“夫人,请您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我们无理了!”赫达加重了语气,玉娟嫂的声音消失了几秒,我那有些莫名紧张的心忽又莫名地惆怅起来。
“小罗妹妹,是我,我是玉娟嫂啊……”玉娟嫂的一声高喊,让猝不及防的我猛然一惊,随即听到“苍啷”的拔刀声和赫达巴朗的呼喝声:“放肆,退下!”
“小……小罗妹妹……”玉娟嫂的声音有点颤抖,但仍在强撑,“一……一鸣他……”
不出所料,玉娟嫂想跟我说的话果然跟王和均有关,要是让她在门外这样高声喧哗,万一被有心人听见麻烦就大了,不如就放她进来,看她到底要说些什么吧,于是,在玉娟嫂继续之前,我赶忙高声吩咐了一声:“赫达,巴朗让她进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玉娟嫂进了屋,呆愣愣地望着我,我朝小穗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并关上了房门。过了片刻,玉娟嫂仍没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我,我便朝她笑了笑,招呼了声:“坐吧,玉娟嫂。(.)”
玉娟嫂“哦”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了,却仍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
我提醒道:“玉娟嫂,你刚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现在请说吧。”
“嗯?哦!”玉娟嫂总算回过神来了,伸手捋了捋额角的鬓发,默了片刻,挤出一个笑容对我道,“小罗妹妹,哦,我还可以这么称呼吧?”
“当然!”我笑着点头。
“那就好!”玉娟嫂似乎放轻松了一些,道,“小罗妹妹,你也知道嫂子是个心直口快的,有什么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老难受葛……”
我“呵呵”一笑道:“嫂子,这我能不知道吗?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
玉娟嫂轻咬了咬下唇,似乎又做了下心里建设,才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先前不是说你父亲是皇商吗?为什么一转眼,你又成了安亲王世子的侄女?难道你先前说的一切都是骗我们的?”
“玉娟嫂……”又面临着一次摊牌,我心中哀叹了一声,挂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坦承道,“隐瞒至今,实属不得已。我,确是安亲王世子的侄女,家父也不是皇商,而是……当今的皇上……”
“什么?!皇,皇上?!”玉娟嫂惊得从座位上一下子弹了起来,指着我,有些结吧地道,“那你……你,你是公主?”
“是。”我平静地望着玉娟嫂,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回头望了眼窗外,又补充道:“我排行老大,所以他们都称我‘大公主’。”
“大公主?!”玉娟嫂惊愕地捂住了嘴,跌坐回椅子上,默了片刻,有些恍然道:“怪不得方才雨亭和孟球一见你时,与先前见你之时是判若两人,竟然都那么毕恭毕敬给你行跪礼,还称你为‘大公子’!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
“不错,说起来,他们俩还当过我的师傅。”说到这里,我想起当初蒋雨亭和张孟球在晨曦阁见到我,惊讶地下巴都快掉地上的情形,不禁莞尔,一抬眼,见玉娟嫂犹自沉浸在惊愕中,便又问道:“怎么,他们俩没跟你说过这事?”
“没有。”玉娟嫂摇头道,“只是雨亭曾经跟我提过,以后若再见到你,不能再大大咧咧地没上没下了,在你面前更不能提起一鸣。当时我觉得他说的话很奇怪,问他原因又不说,还总用‘臣不密失其身’来搪塞我,现在我总算都明白了!”玉娟嫂说完这一段,蹙着眉想了想,又道,“对了,那时候在琉璃厂碰到的,陪你一起的班第……就是你的未婚夫,是吗?”
我没言语,点了点头,玉娟嫂继续道:“还记得那时候你跟我们说他是你的表哥,那是不是说明……其实,你并不喜欢他,你心里真正喜欢的是一鸣,对吗?”
“玉娟嫂!”我一声呼喝,拍案而起,玉娟嫂“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仰头望着我道,“小……大公主息怒,玉娟此言虽刺耳,却道出了实情,不是吗?”
“什,什么实情?荒唐!”我呵斥了一句,随即补充道,“那时候那么说是因为……因为我们刚刚指婚,我尚不适应新的关系和身份,况且,班第他本来就是我的远房表哥,那么介绍也很自然,你不要自作聪明,想太多!”
玉娟嫂怔怔地望了我半晌,忽然眸中一黯,低头伏身道:“玉娟冒犯了大公主,请大公主治罪。”
看着伏在脚下的玉娟嫂,我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暗暗地长叹了一口气,蹲身将她搀起道:“玉娟嫂,快起来吧。”玉娟嫂一抬头,双眸却已然噙了泪水,见此情形,我心中倒生出些抱歉来,觉得刚才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大,口气也重了些,便将她搀到了椅子上坐下,缓和了下口气道:“玉娟嫂,刚才我说的话是重了些……不过,我跟班第之间确实很好,只是因为他奶奶刚去世不久,他要守孝三年,不然,也许这会儿我们早就……成亲了,所以……总之……唉,以后那样的话你不要再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样,大家才能都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你明白吗?”
“大公主……”玉娟嫂说着用帕子试了试泪,非常伤心的样子。“一鸣,一鸣他一点都不幸福啊!”
“他……怎么了?”犹豫了半晌,我还是开口问了。
“他太可怜了!他根本就不喜欢那个高家三小姐,他心里只有……”玉娟嫂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把后面的几个字吞了回去,顿了顿,又继续道,“所以,从成亲那天起,他天天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这怎么行?你们没劝劝他?”我有些着急。
玉娟嫂叹了口气道,万分无奈道:“劝了,为了劝他,我特地在碧云庄多留了一些时日,什么方法都使过了!清醒的时候,他跟我说,这辈子他认定的妻子就只有……只有一人!哦,对了,他还托我交给你件东西!”
玉娟嫂说着低头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双手捧了递到我面前。我低头一瞧,竟是那串熟悉的菩提手串!当初就因为这菩提手串被康师傅认了出来,我挨了一顿责打,当时,手串被康师傅没收了,没想到这会儿又出现在我面前!我若是收下来,万一被康师傅发现,他老人家误以为我跟王和均还有什么瓜葛,那王和均的小命就真的玩儿完了!
“这个我不能收!你赶快拿回去!”我忙不迭地将玉娟嫂的手推了回去。
“这是一鸣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玉娟嫂非常坚持,而且理由还一套套的。“您也知道,我和雨亭能走到今天,都亏了一鸣,俗话说,‘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一鸣是助人不求回报,但我心中一直都觉得亏欠他。在碧云庄的时候,我答应他将这手串交到你手上,他也答应我不再酗酒的,若今日我连这点小事都不能替他办,这辈子我都会觉得过意不去的!”
“不成不成!”我坚决抵制。“这菩提串是王家的传家宝,他应该给他的妻子才是,我不能收,不能收!”
“您听我说!”玉娟嫂道,“一鸣跟我交代说,这手串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功用,就是万一您在外遇到困难,孤立无援时,若看到路旁店铺的招牌上绘有一朵白玉兰的,便可拿着这手串,到店里跟掌柜的说一句‘日月同光’,便会有人照应。他说他不能在您身边亲自保护,能为您做的也只有这个了,所以,您一定要收下,不必套在手腕上,留在身边备用即可。”
玉娟嫂话音刚落,我还没来得及再次推辞,却听到小穗在门外禀报:“主子,赫奕来了,说有急事要求见主子!”
“您有要事,玉娟就不打扰了!手串,玉娟断不会收回,就放在这儿了,如何处置全凭您定夺!”玉娟嫂说着将手串往茶几上一放,一福身,转身快步走向房门,开了门,头也不回地退了出去。
房门洞开,我发现在门口站着的,除了赫达,巴朗,小穗和赫奕外,竟然还有泼皮小年!这小子居然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这又是什么状况?不是让赫奕送小年去搬救兵吗?怎么搬来搬去搬到这里来了?
赫奕带着小年进了门,关上房门,行过礼。我收好手串,纳闷道:“赫奕,这怎么回事?不是搬救兵去了吗?怎么把这小无赖给带到这里来了?”
“回主子!”赫奕望了一眼有些垂头丧气的小年道,道,“年二公子领着奴才去了一趟端靖长公主府,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大额驸,年二公子又说什么也不敢回家,奴才没办法,只好带他来见主子了。”
我“哦”了一声,心中了然,望着小年,咧嘴笑道:“说了半天,敢情你那个可厉害的朋友就是班第啊!”
193路遇仇敌
我调侃的话音刚落,进门后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耷拉着小脑袋的小年立马有了反应,抬头盯着我,奇道:“你认识我大哥?”
“你大哥?”我有些讶异,这小家伙认亲戚的本事可真不小,才这么一会儿班第又成了他“大哥”了!
“是啊!”小年自豪地道,“班大哥讲义气,武功又好,又镇得住我阿玛,比我自己的亲大哥强百倍,哦,不,强万倍,他比我大,我就认他当我大哥了!”
“你们拜过把子了?”我只知道胤禛跟他拜过把子,却不知道班第什么时候跟这个小家伙也成了把兄弟。
“那倒……没有!呵呵……”小年搔了搔头皮,有点儿小尴尬,但随即又带点儿申辩的意味,提高了点音量道,“不过,他说过我们是朋友,有事儿尽管去找他……”说到这儿,大概是想起刚刚去长公主府扑了个空,忽然住了嘴,愁眉不展地坐在椅子上发呆了。
“怎么了?是不是这回你那大哥不管你啦?”我开玩笑道。
“你胡说!班大哥才不是这样的人!”小年回魂似地,忽然一下子跳将起来,朝我大声嚷嚷,我没防备,倒真被他吓了一跳。
“放肆……”赫奕呵斥着挺身挡在了我和小年之间,同时迅速出手点了小年的穴道,将他禁锢在椅子上。
小穗扶住我,急问道:“主子,你没事吧?”
我笑着朝她摇了摇头道:“没事。”
“你快放开我!放开我!”小年嚷嚷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赫奕却不为所动。
“放开他吧!”我朝赫奕笑道,赫奕迟疑了一下,才将小年的穴道解了,却像尊铁塔般护在我身侧。
小穗瞟了小年一眼,皱眉斥责道,“还敢嚷嚷!要是万一真吓着了我们主子,你就是有十条小命也不够赔的!”
小年横了我一眼,又瞟了一眼我身侧的赫奕,忿然道:“谁让他说班大哥的坏话?班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真没想到,小年竟然对班第崇敬到如此地步,连句玩笑话都说不得啦!班第要是知道了这事儿,不定得意成什么样呢!
“啧啧啧!”小穗翻了翻白眼,颇为不屑地教育起小年:“你这小无赖真不知好歹!那是我们主子在跟你开玩笑!睁大了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主子可是……”
“小穗!”我急喝一声,小穗才意识到她自个儿差点说漏了嘴,瞪了小年一眼,悻然噤声,小年却似乎还在等着下文,真瞪大了眼睛把我打量了一遍,催促着小穗,“说呀,你们主子是什么?”
我想了想,决定继续逗小年玩儿,便道:“我是你班大哥的……‘大哥’”。
“大……哥?”小年又从头到尾将我打量了一遍,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不像?”我说着,特地昂了昂首,挺了挺胸,“拔高”了下自己的形象。
小年果然摇了摇头,如实反映了他的感想:“你看上去明明比班大哥小多了,个头儿也跟班大哥差远了,怎么可能是班大哥的‘大哥’?甭诓我了!
“人不可貌相,你懂不懂?我天生长得娇小玲珑,又显年轻有什么办法?你要不信,下回碰到班第,尽可问他!”我嘴上唬着小年,心中暗道:明儿回去见着班第,得赶快跟他串通好,以防穿帮。
兴许是我那坚定的口气真的唬住了小年,小年否决的眼神中渐渐地掺进了一些怀疑,口气也有些不肯定了:“你……你真是班大哥的……大哥?”
“当然!”我面不改色地道,心里却笑开了花。
小年低头皱眉嘀咕了一小会儿,忽抬头道,“你要真是班大哥的大哥,那肯定知道班大哥现在哪儿了?”
我怔了两秒,脑子转得还算快,想起了那天康师傅跟班第说过“阅兵”之类的话,估计班第这会儿在某地正忙着盯着研制“冲天炮”呢,便故作神秘地对小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他现正在执行一项皇上交给他的重要任务,至于在哪儿,我可不能告诉你,这是机密,万一你知道了,又不小心泄漏了出去,可要诛九族的!”
“这样啊?”小年问。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小年的两道眉毛又往下耷拉了,愁容满面道:“那……那我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宽慰道,“在你家的时候,我不就说过,我可以保你不被你爹打死的吗?”
“你……真的可以?”小年歪着脑袋,眼里闪烁着一串问号。
“怎么,你还有怀疑?”我反问。
小年眨巴了下小眼睛,思索了片刻,望着我道:“班大哥的官儿好像比我阿玛要大得多,而且还是皇上的女婿,所以我阿玛才能听他的话,可你……刚刚在我家,你不还说你什么都不是吗?怎么能让我阿玛听你的话?”
这个问题问得还真有技术含量!可不是,我也不能走到年遐龄面前自揭身份,并喝令他不许教训他的儿子啊!怎么才能让他听我的呢?……对哦,我不能直接出面,可还有玛尔浑呐!安亲王世子的面子也够大了吧!想到这儿,我笑嘻嘻地对小年道:“这个我自有办法,反正,你只管瞧着吧,今儿你阿玛一准儿不敢揍你。”
“要真是这样的话,以后你说东,我保证不往西,而且,我也认你为我大哥!”小年道。
“喲,敢情在你家你跟我拉钩的时候,说的都是假话啊!”我眯了眯眼瞅着小年。
“那时候不知道你是班大哥的大哥嘛!”小年搔了搔头皮,闪了闪眼神,呵呵笑了笑,随即一本正经地对我道:“班大哥的大哥,只要你帮小弟过了今天这关,从今往后,我真的全都听你的!”
“我凭什么信你?”这小子一点儿都不老实,我可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真的真的!我发誓!”小年说着装模作样竖起了右手。
“发什么誓?说话不算话就是‘乌龟王八蛋的孙子’?”我揶揄道。
小年面上一红,随即面朝窗外,单腿跪地,竖起右手,很严肃地作宣誓状道:“苍天在上,若今日班大哥的大哥能助我逃过我阿玛的家法,我年羹尧从今往后都听班大哥的大哥的话,若有违此誓就……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不知怎的,听到年羹尧发这么毒的誓,我心里竟莫名的有些心惊肉跳,不等他说完就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捏了捏他的小脸,轻斥道,“小小年纪,都从哪儿学的这些恶毒的话啊?”
“说书的都这么说的啊!”小年笑得甚是烂漫,拉着我的袖子道,“班大哥的大哥,你这回总该信了吧?”
“什么班大哥的大哥?”这么长,跟绕口令似的,小年的舌头还真够灵活的。我想了想,道,“我姓罗,就叫我罗大哥吧!”
“哦,罗大哥!”小年接了一句,但随即又有些迷惘了。“不对啊,班大哥姓班,你怎么姓罗?”
我轻拍了下小年的额头,道:“我们是表亲,懂吧,小鬼?”
小年摸了摸额头,恍然地“哦”了一声。
我默了片刻,想出了个帮助小年逃家法的主意,便在小年耳边耳语了一番,然后让赫奕带着他先行离开,我则动身前往惠风楼去找小马。
进了惠风楼,那群雅士的“鉴琴赏曲大会”还没结束!小马叔正指手画脚地在高谈阔论什么“这一曲《阳关三叠》实在令人黯然销魂”,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唤了声“小马叔”,就把他拉到了一边,在他耳畔,火急火燎地轻声道:“糟了,皇阿玛送给我的金钗不见了,可能落在年家了,你快陪我回去找找吧!”
一听这消息,小马叔连声安慰我别着急,琴也不听了,回头跟众人作别,还拽了年希尧一同离席,陪我一道往年家赶。
“禧儿,别着急,啊!”玛尔浑握着我的手安慰道,“要是真落在年家,一定能找回来的。”
“这钗我才戴一天就丢了!万一皇阿玛问起来,可怎么办呐!”我边说着边做无比揪心状地擦了擦眼角。
“别哭别哭!”玛尔浑道,“不就是一枝金钗嘛!万一要是真找不回来,小马叔照着你刚才说的样子给你打一枝就是了!”
“能一模一样吗?”对这个“关键问题”我可关心得很。
“当然能!”玛尔浑肯定道,“你放心好了,到时候皇上肯定看不出来!”
“那先谢谢你了,小马叔!”我擦了擦眼角,破涕为笑,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金钗的事儿总算有望顺利解决。
我正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却听到车夫“吁”了一声,马车骤停,我没料到有这么一出,整个人顿时往车门冲去,玛尔浑一把抓住我,随即大声喝问:“怎么回事?怎么赶车的?”
“回爷的话,前头聚了好些人,像在打架,过不去了!”车夫道。
“打架?”我掀开了车窗帘子探出头去瞧了瞧,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还时不时地传来“打得好,打得好”,果真是在打架!赶得真巧,有热闹可看啦!
“赫达,快去瞧瞧,什么人在打架。”我话音未落,玛尔浑就紧跟着下了指令:“回来,不许去!”
“小马?!”我回头皱眉望了一眼玛尔浑,玛尔浑伸手把车帘子拉下来,又把我拉回来坐好,正色道:“打架有什么好看的!临出门儿的时候,你二伯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惹事儿的,你也答应过我的,可别食言而肥啊!”
玛尔浑把福全搬出来了,又拿我说过的话堵我的嘴,我只好悻然住口,眼睁睁地看他随即吩咐车夫:“掉头,走宣武门!”
就在马车颠簸着将要掉过头来时,忽听得外头传来一高声怒喝:“赫奕,你吃了豹子胆,敢打老子的人!”
“赫奕!”一听这名字,我当即愣了几秒,随即连声吩咐车夫停车,想要起身下车去看个究竟,奈何玛尔浑死死地拉住我不让走。别看玛尔浑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手上的力道一点儿都不输人,我怎么挣都挣不脱,无奈下,只好恳求道:“小马叔,我刚刚派了赫奕去办点儿事儿,我可真担心就是他在前头跟人打架,你让我去看看嘛!”
“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不一定就是他!我决不能让你去!”玛尔浑说着朝车外大喝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赶车!”
“小马叔,小马叔……”我拉着玛尔浑的袖子,一声高似一声地唤着,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求求你了,小马叔!我真的很担心,赫奕人可老实了,他……”
“唉呀,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快别哭了!”禁不住我的眼泪攻势,玛尔浑终于作出了让步,“派个人去前面看看,不过,不管是不是赫奕,你都不许下车,听到了?”
“嗯!”我点头如捣蒜,抹了抹泪,掀了车窗帘,探出头去,本想让赫达去,转念想一想,万一真是赫奕,赫达急着帮他哥哥也参与打架,那岂不是添乱?便转而吩咐巴朗前去打探。
转瞬间,巴朗就消失在人丛里,过了片刻就回来报说:“回主子,确实是赫奕和……”“对方是谁?”我急忙追问,要是巴朗把年羹尧招出来,我今天的“小动作”就曝光了。
“是索中堂的大公子……”
“格尔芬?!”不等巴朗说完,玛尔浑就惊讶地道出了这个名字,随后半自言自语道,“赫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跟格尔芬打起来?”
我则暗地里倒吸了口凉气!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格尔芬肯定是冲着年羹尧来的,我吩咐赫奕保护年羹尧的,他不跟格尔芬开打才怪。冤家果真是路窄!
“小马叔……”我回头望着玛尔浑。
“你在这儿呆着,我下去看看。”玛尔浑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下车,刚站定,又回头嘱咐了我一声,“你可千万别下来,记住了?”
我连连点头道:“嗯,我在这儿等着,不下车!”
玛尔浑这才放下车帘,又吩咐侍卫们好好护卫我,带了他自己的贴身侍卫和一溜小跑过来的年希尧,走向喧嚷的人群。
唉!又是一场等待,又是一场煎熬!长辈们都担心我出事儿,总喜欢把我搁在他们认为很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我倒是宁愿在现场亲眼看事情的经过,而不是像这样偶尔听得见声音,却不知真实情形如何,心里像被火烤着一般,焦躁得要命!
玛尔浑是谦谦君子,我从没见他跟谁红过脸,吵过架,格尔芬可不同,他是纨绔中的纨绔,仗着有太子和他老子在后面撑腰,向来趾高气昂得不得了!若是安亲王还掌着宗人府,还在主持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话,或许格尔芬还会忌惮几分,可安亲王现在就是一富贵闲人,格尔芬会不会买玛尔浑的账实在是个问
194小马发威
我掏出怀表看了看,秒针滴滴答答地转了三四圈了,小马还没回来,看热闹的人倒是越聚越多,我实在按捺不住了,便一掀帘子下了车,侍卫们立刻如临大敌般地缩小了“包围圈”,不知何时已现身的塞图更是朝我一拱手道:“主子,此处人杂,您还是赶快回……!”
塞图的话未说完,黑压压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随即玛尔浑挟夹着怒火的一声“震天吼”穿越了层层人群,震动了我的耳膜:“格尔芬,你别太过分!”
不知那格尔芬到底干了些什么,竟能让温润如玉的小马叔发这么大的火!这也说明,那格尔芬的确不把小马叔放在眼里!
趁着众侍卫也皆有些愣神之际,我一猫腰,迅速突破他们的“包围圈”冲向人群,凭借身形上的便利,成功突入最里圈,还未站定就听周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一抬眼,就见几个喽罗正七手八脚地将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格尔芬搀扶起来。
摇摇晃晃的格尔芬好不容易站定,指着玛尔浑刚咬牙切齿地道了句:“你……你……”,话未说完就手捂胸部,猛咳了一阵,竟从喉咙里咳出一小口血来,几个喽啰立时吓得面如土色,搀着手脚发软的格尔芬转身就想走。
“站住!”玛尔浑叫住了那些人,冷冷地盯了一眼格尔芬,轻蔑地道:“你记住,下次要再敢信口雌黄,对本世子无礼,可不是吐口血那么简单了!”
格尔芬原本就有些发白的脸色这会儿越发白的刺眼,胸口一阵起伏不定,恨恨地盯了玛尔浑半晌,才咬着后槽牙,喘着粗气道:“玛尔浑,咱……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完,在喽啰们的搀扶下,在围观群众的嘘声中,一摇一摆地离开了现场。
“丧家犬”夹着尾巴逃跑了,围观的人群仍未散去,却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基本上是众口一词地骂格尔芬的“多行不义”,夸赞玛尔浑的“见义勇为”,听得我心里也美美的,刚想上前去夸几句玛尔浑,却见一书生模样的后生,几步走到玛尔浑,赫奕,年羹尧,年希尧等人的面前,“噗通”一声跪到在地,伏地磕头道:“多谢世子和几位大人的救命之恩!”
其他人都还没来得及表态,小年率先将那人扶起来,还正义凛然地道:“甭谢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那家伙就是欠扁,要不是我哥死拽着,我今儿肯定揍他个卧床不起!”
“羹尧!”年希尧唤了一声,蹙着眉头朝年羹尧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大概是责怪他弟弟不懂礼数。奈何年羹尧根本就没理解他哥的意思,瞟了一眼年希尧,不满地道:“干嘛,刚刚不就是你死命拽着我嘛,便宜那小子了!”
小年的话噎得年希尧直翻白眼,众人见此情形皆忍俊不禁,玛尔浑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罢,摸了摸年羹尧的头,对年希尧道:“希尧啊,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又富有正义感的弟弟,好好栽培,将来定会大有出息的!”
年希尧躬身讪笑,一脸的无奈,小年却是洋洋自得。
“好了,咱们回吧,不然禧儿等急了。”玛尔浑说着刚要转身,那书生模样的后生立马躬身恭敬地道,“恭送世子!”
玛尔浑顿了步子,打量了下那后生,对他道:“格尔芬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有座宅子还空着,你先去那里住些日子,暂避避吧。”
“这……”那后生有些犹豫道,“您今日已然为了在下得罪了索大人,若……”
“既已得罪,再得罪一次又何妨。你不用顾虑太多,今日之事本就是格尔芬错在先,就是告到了皇上面前,也是他理亏,你就先去那儿住些日子,之后再另寻住处吧。”玛尔浑说着跟身边的一个护卫耳语了一番,那护卫点了点头就站到了后生的身旁,后生朝玛尔浑深深作了一揖,就跟着护卫离开了。
玛尔浑目送着那俩人远走,收回了目光,道了声“走吧”,便牵着年羹尧,领着年希尧,赫奕和其他几个护卫,从人群中自动分开的一条道中穿了过去,有几位女性群众,显然是对“英雄”过于崇敬,一路闪着“桃花眼”,依依不舍地跟着到了马车附近,直到玛尔浑黑了脸,威胁说“要是再跟着,就把她们交到步军统领衙门去”,那几个“花痴”才作鸟兽散。
她们这一散,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看戏的我就“暴露”了,我微笑着朝玛尔浑伸出了大拇指,玛尔浑则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掉在地上,几步走到我面前,轻斥道:“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在车上别下来吗?你……”
“小马叔,别紧张!”我一手挽住小马的臂膀,一手指着矗立在我身后的塞图,巴朗等几个侍卫,笑道,“你瞧瞧,有他们在,我绝不会出事儿的。”
原本已跟着年羹尧即将登车的小年这时候飞奔过来,很热情地唤了我一声“罗大哥”,然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玛尔浑,对我道:“罗大哥,原来你叔叔是世子爷啊!”
小年这么一说,玛尔浑看我的目光中自然是闪着疑惑了。我没接小年的话茬,只拍了拍他的脸,催促道:“你快坐上你哥的车,跟咱们一道走。你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小年这回倒是配合得很,没多话,点点头“嗯”了一声,转身跑回去跟着他哥哥上车了。我则回头微笑着跟小马道:“知道你想问什么,等上了车,我全都告诉你!”
“你呀,我就知道这其中有古怪!”小马嗔了一句,朝我伸出手来,道,“快,上车。”
马车颠簸着继续朝正阳门方向过去,小马一上车就开始催促:“快说,到底怎么回事,赫奕怎么会跟年羹尧在一起,年羹尧又怎么会叫你什么‘罗大哥’的,还有,格尔芬怎么会跟一个小孩子结下仇怨的……”
“小马,你别急嘛!”我打断了小马连珠炮似的提问,“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让我先答哪个啊?而且,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儿小复杂,你总得先让我理理头绪,才好跟你说清楚不是?”
“理头绪?我看你是想编瞎话蒙我呢吧!”想不到小马这么很聪明,竟然猜到了我的意图,看来,先前我以为他是“书呆子”的判断有失偏颇!
小马一戳我的前额,催道,“快说,不然你那支金钗我可不负责了!”
“好啦好啦,算你厉害,我这就说,这就说!”小马威胁人的本事也不小,这金钗他要是不负责,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好妥协了。
其实,刚刚在“看戏”时,我已然想过:被格尔芬这么一搅和,原先的设计方案已然是“昨日黄花”,必须要有新的行动方案才行。
本来,我是让赫奕带着小年先回年家附近等着,等我们的车子到了巷口,小年就跳出来作可怜状“哇哇”大哭,那时候,我自然是心有不忍,便撺掇小马下车去一探究竟,等小年痛陈了“凄惨身世”,“如何遭受大娘欺负”,以及“在此痛哭不敢回家的原因”后,我便会恳求小马出头帮小年躲过年遐龄的“胖揍”,小马心地善良,心肠又软,这事儿百分之百能成,而这么做也掩盖了我跟年羹尧相识的历史以及一系列的小动作,更不会扯出胤禛来。
现在,我跟小年的如何相识肯定是没法瞒过去了,但是,胤禛的光荣事迹是绝对不能泄漏的!
“事情是这样滴……”组织了下说辞,我开始添油加醋地忽悠小马,“在年家的时候,我不是出去参观了一下吗?到后院的时候,就发现有个小孩儿被关在房间里哇哇大哭,就询问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年希尧的弟弟!据说是犯了家规,被大太太关了起来,等年遐龄回来家法伺候呢!‘家法’啊!想到这俩字,我心里都有点儿凉飕飕的,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不吓得大哭才怪!我看着怪可怜的,就让他们把他放出来了,并让赫奕送他去亲戚家搬救兵,小年感激我帮他,又误以为我是男的,就认了我当他大哥了,我骗他说我姓罗,他自然就叫我‘罗大哥’了!”
“年家还有亲戚住在外城?”小马有些喃喃自语地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推脱道。
“嗯,继续说。”小马催促道。
“说完了。”我微笑道。
“完了?”小马半信半疑。
“是啊,说完了啊!”我一本正经地道,“你那些问题我不都回答你了?”
“格尔芬跟年羹尧结仇到是怎么回事,你还没说呢!”小马的记忆力真个不错,还以为刚才我说了那么长一段话,能让他忘了这茬呢。我原本想推说自己不知道,但转念一想,万一小马直接去问年羹尧,有可能会把胤禛给抖出来,而胤禛跟格尔芬之间的纠纷,除了两个当事人,康师傅,班第和我以外,对其他人来说都还是个谜,少一个人知道,胤禛就少一分麻烦。
我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诹了一段:“这事儿啊,说实在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年羹尧跟我聊天的时候曾提过,年前他有一次在外碰到有无赖欺负一个卖白薯的老妪,他气不过就动手打了那个无赖,为此,被他爹痛打了一顿,还被禁足在家!会不会……会不会那个无赖就是格尔芬呐?”
玛尔浑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嗯,极有可能是这样!”
“哦,对了!”提起“仇怨”,我忽想起了刚刚在现场那个书生对着众人那一跪,便问道,“那个书生是谁啊?他干吗要给你们下跪,以示感激?”
“唉!”玛尔浑竟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道,“他不是书生,是‘和声署’里的教习,名叫郑家声,京城里笛子吹得最好的就属他了!今儿幸亏赫奕和年羹尧路过碰上了,不然,他要是被格尔芬的手下带走了,兴许咱们将来就再也听不到他的笛声了!”
“难道格尔芬跟他有血海深仇,要杀了他?”我问道。
“还不如杀了他呢!”
“什么意思?”我被玛尔浑隐晦的回答搞糊涂了。
“这个……”玛尔浑假装“咳嗽”了一下,似乎有些羞于启齿,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你还小,这种龌龊事儿还是不知道为妙。”
“我不小了!不知道我早就被指婚了吗?快说快说!”玛尔浑越是含糊其辞,我越是想知道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指婚?”玛尔浑哈哈一笑,捏了捏我的鼻子,道:“小丫头,等你成亲以后才算是真正长大成人了!”
我指着玛尔浑的鼻子,气呼呼地道:“哼,小马,你欺负人!看我回去不跟安王叔公说去!”
“好啦好啦,我的小姑奶奶!”玛尔浑从他的鼻子尖前掰下了我的手,笑呵呵地道,“再过一会儿年家就要到了,估计这会儿年遐龄已经回家了,你那小兄弟年羹尧好像没搬到救兵,看来今天的家法是挨定咯!”
玛尔浑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正事儿还没落实呢!
本来我就是想让玛尔浑出马摆平小年他爹的,可这会儿我不能明说,否则,他就会联想到,我拽着他去年家找金钗是假,让他去解围才是真。既然这会儿他为了岔开话题,主动把话递到了我面前,我怎能不顺势而上呢,便道:“不会的,到时候我去帮他求求情,他爹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吧。”
“难不成你要跟他说你是‘大公主?’”玛尔浑一副惊讶的样子,微皱了眉头道,“万一哪天这事儿传到了你皇阿玛的耳朵里,知道你这回出来散心竟然散到了臣下的家里,还出头干预他们家的家务事,到时候挨骂的可能就是你啦!”
“唉呀,皇阿玛发火的样子太吓人了!”我装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紧拽这玛尔浑的手臂,作六神无主状,道,“小马叔,我可不要挨骂!可是我也不想让小年挨打,你说,我该怎么办呐!”
“别着急,有小马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玛尔浑拍了拍我的手背,和颜悦色地道,“为年羹尧求情的事儿就交给我吧,他爹年遐龄跟我阿玛和我都有些交情,这个面子还是会给的。你到时候就带人抽空去年宅四处找找金钗吧。”
“谢谢小马叔!你真是我的好叔叔!”我立马笑逐颜开地送上了溢美之词,心中更是暗乐:钓鱼难,钓小马易啊,哈哈!
说着话,年家就到了。一下车,小年就紧紧地黏在我和玛尔浑的身旁,他大哥年希尧怎么拽他都拽不走,也只好无奈作罢。我们一行进了大门,才刚进前院,就有一身穿朝服之人跪在阶下,磕头道:“奴才年遐龄叩见世子爷!世子爷万福金安!”
“年大人快快请起!”小马搀扶起年遐龄,我们一行也在年遐龄的引领下入了客厅,才刚刚坐定,就有下人来报:“老爷,大额驸在门外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上回感冒没好彻底,还加重了,此次五一放假三天,俺竟然连续打了两天点滴,真是倒霉透顶!so,码字也没力气了,趁有精神的时候,陆陆续续码了些,拖到这会儿更,真是不好意思,让大伙儿久等啦。
195提亲内幕
“快请!”年遐龄吩咐了一句,随即起身朝玛尔浑打了个招呼后,便向门口迎去;刚端了茶盏的年希尧也立马将茶盏放回原处,紧跟着他爹的步伐去迎接班第了;一直赖在我身边的小年难掩心中雀跃,附在我耳边喜滋滋地悄声道:“嘿嘿,班大哥来了,这下可好了!”
玛尔浑端坐在上坐未动,待年遐龄父子出去后,有些不解地对我道:“班第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哪儿知道?”我敷衍了一句玛尔浑,心中却暗道:不好!班第摸到这儿来,八成是因为年羹尧去了趟长公主府把他给引来的,要是一会儿小马问起他到此地的缘由,那我忽悠小马的话可要穿帮了!还有小年这头,他现在对我是班第“大哥”的身份深信不疑,待会儿说话的时候,万一有个什么衔接不上的,那我今儿对小年所作的“收服工作”可算是毁于一旦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为了保障“胜利果实”,我可得“先发制人”!想到这儿,我便作羞涩状,靠近玛尔浑的耳畔道,“小马,班第的眼神好,一会儿他来了我想让他帮我去找金钗,替这小家伙求情的事儿就拜托你啦!”
玛尔浑带着戏谑的神情,轻笑着咬着我的耳朵道:“行啦,别找借口啦!有了夫婿就不要叔叔了!”
“小马!”我故作恼羞状,嗔了一句。(.)
“好了,不逗你了。”小马呵呵笑道,“这儿的事儿交给我你放心,你爱跟班第找多久,就找多久。”
“玛尔浑!”我怒瞪了一眼玛尔浑,玛尔浑却一脸嘻笑地朝小年招招手,将他招到了身边道,“羹尧啊,一会儿禧……啊,你罗……罗大哥跟大额附有‘要事相商’,你就别粘着她啦,跟着我吧。你放心,有我在,你爹今儿不敢把你怎么样。”
年羹尧转头望了望我,我微笑着朝他点点头,年羹尧这才像吃了定心丸似的,朝玛尔浑感激地道:“多谢世子爷!”
玛尔浑摸了摸年羹尧的脑袋,笑容可掬地道:“不用客气,方才你表现……”
“班大人,里边儿请,里边儿请!”玛尔浑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年遐龄客气的邀请声。
我一抬头,果然在客厅门口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班第的左脚刚踏进客厅,我先唤了他一声:“班第!”班第一眼望见我有点儿发愣,趁着他还未将“禧儿”唤出口,我抢先迎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腕就往外拽,边拽边道:“班第,你来得正好,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这一出不但把班第整得一头雾水,年遐龄和年希尧都满是迷茫的眼神,还是玛尔浑比较淡定,笑吟吟地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
“那……小马叔,年大人,班第先失陪了。”班第扭头道了声别,成功地被我拉走。我拽着他一路到了正院年希尧的房间,让侍卫守着门口,关上了房门,这才放开了他的手,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皇阿玛不是让你盯着造什么炮的吗?”
“我刚从炮厂回府,大哥就说小羹尧来找过我,我估摸着这小子准有事儿,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没想到你竟然也在这里!”说到这儿,班第似有些不解,“今儿皇阿玛让二伯带你出来散心,我是知道的,不过,你怎么散散心就散到年家来了呢?而且,还跟小马叔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保绶出痘疹了,二伯不方便陪我,所以由小马叔暂代。至于为什么到了年家,自然是因为受胤禛所托,来看他的结拜兄弟咯!不过——”我作神秘状,悄声道,“这件事你可要保密,二伯和小马叔都不知道!”
“是这样!”班第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还有……”我赶紧把要紧的事儿跟班第交代了。“小马不知道年羹尧去找过你,一会儿要是他问起你为何而来,你就随便诹一个理由,可千万别说是为了羹尧,知道吗?”
班第小愣了片刻,随即笑道:“我明白,这事儿得保密,不然扯起来就麻烦了。万一问起,我就说是来找希尧的,你放心吧。”
“算你聪明!”我赞了一句,紧接着又嘱咐另一件事,“你跟年羹尧打过交道,肯定知道这小家伙不好应付吧?”
“是啊是啊!”班第连连点头,道,“可千万别让他跟四阿哥凑一起,不然那俩非把屋顶都给掀咯!”
“不过,他好像对你还是挺崇敬的。”我巴眨着眼睛笑吟吟地望着班第,班第呵呵笑了笑,道:“也就是给他露过两手,他就总惦着要跟我学功夫呗。”
“我借用了下你的名号收服了这小鬼,你不介意吧?”我试探道。
“借用我的名号?什么意思?”班第疑惑地望着我。
“事情是这样的!”我“嗯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把关键的一句说了出来,“这个小年呢,本来不太服我,我就跟他说我是他班大哥的‘大哥’……”
“什么什么?”班第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圆溜溜地。“你是我的什么?”
“你大哥!”我笑吟吟地重复了一遍。
“你?我‘大哥’?”班第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随即嗤笑道,“亏你能想得出来,谁信啊?”
“信,年羹尧现在就真信。”我很认真地道,“所以,以后要是小年问起你这事儿,你可得坚定不移地跟他说‘是’,不然这小鬼可就不听我的啦!”
“你是不是木兰诗读多了?真以为人家分不出来雌雄?现在替你兜着,将来可不也得露馅儿?”班第提出了异议。
“将来的事儿将来再说!你就说你现在帮不帮吧?”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班第。
班第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投降道:“得得,我就吃一次亏,帮你了。”
“这还差不多!”要紧事儿都交代完了,我放心地坐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这时,班第忽然想到了什么,坐到我旁边,紧张兮兮地问:“对了,你今儿跟着小马叔可没闯什么祸吧?”
我刚喝下去的水,差点儿没被他这句给气得呛出来,我挥着拳头,对着他的胸膛砸了一下,道:“死班第,你当我是惹祸精呢?”
“嘿嘿!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班第捉住我的手,陪着笑脸,戏谑道,“瞧瞧,恢复得还不错,都有力气打人了!”
“放开放开,不然别怪我把你踢成残废啊!”我出言威胁,班第果然放开了我的双手,却又迅速将我圈在他的怀抱里,望着我的眼睛,笑嘻嘻地道,“踢成残废?你真舍得?”
“我……”我本想跟他对着干,就说“舍得”,气气他,但终于还是没说出口。那两道柔情似水的眸光,那暧昧的气息,让我的心头猛然间蹿进了一头小鹿,“咚咚咚”地四处乱撞,呼吸都有些急迫起来。
眼见他的头越来越低,那薄唇越来越迫近,难道……难道他想……我不由地脸上一阵发烧,脑海中一片空白,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的脸上甚至能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一阵阵热气……难道传说中的“初吻”即将诞生?就在他的唇即将覆过来之时,我忽然觉得鼻子一阵奇痒难耐,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唉,你这丫头!”班第擦着脸上的口水,无奈地摇头叹气。
看着顶着一头一脸口水的班第,我不禁哈哈大笑,刚刚暧昧的气氛一扫而光。
我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幸灾乐祸地道,“老天知道某人想做坏事,所以,略施薄惩,哈哈!”
“是吗?那我倒偏要试试看,老天是不是会继续惩罚我!”班第说着作势又要抓我入怀,我一猫腰,想从他的胳膊下钻过去,他却早防着我这一招,稍一蹲身,长臂一伸,又将我捞进了怀里,不过,这回他倒没有继续刚才的暧昧动作,却转而进攻我的“胳肢窝”——天呐,这可是我的“死门”!
我挣不脱班第的怀抱,在他那“魔爪”的骚扰下,不停地笑,直到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出来了,他还不停手,我便开始“笑着”骂人:“死……死班第,死班第……哈哈哈哈……快……快住手……不然,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刚叫我什么?”班第问了一句,但那“魔爪”仍未停下。
“死班……啊……哈哈哈哈……”“骚扰”更加密集,我笑得肚子都疼了,不得不改口,“班……哈哈哈哈……班第……班第哥哥!”
“这还差不多!”班第终于停止了“瘙痒”,一手圈着我,一手点着我的鼻尖儿,不无得意地道,“小丫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讽刺你班第哥哥!”
趁着班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放松了警惕,我脱开他的“包围”,跑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儿,叉腰道:“哼,以大欺小,算不得英雄好汉!”
“唉呀,你这丫头,别跑……”班第往我这边才跨出了一步就停住了,弯下腰捡起了一个荷包,朝我晃了晃道,“多漂亮的一个荷包啊,归我咯!”
“这是我的,快还给我!”我嚷嚷着,却不敢蹿回到班第身前去,刚才的“挠痒痒”实在是“心有余悸”。
“过来拿呀!”班第边说边晃着荷包诱惑我。
我指着桌面道:“你,你搁在桌子上!”
“你自己过来拿!”班第笑嘻嘻地道,“不然,这荷包,还有里头的东西可都归我啦!”
“这个荷包不行,快还给我啦!”我急了,这荷包里放着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菩提手串!
“我瞧瞧里头都藏着些什么宝贝!”班第说着就要打开荷包来看。
我顾不得被挠痒痒的危险,三两步蹿到班第面前,伸手就去抓荷包,班第却凭借着敏捷的身手,一个箭步又到了我的对面,掏出了一样东西——手串,瞧了一眼,笑呵呵地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虔诚了,竟然随身装着这个东西!”
“讨厌!快还给我!”我追着班第,班第又蹿到了我对面。我不死心地继续朝他扑过去,却总是慢了一步,所以,他总在我正对面。
死班第,欺负我功夫没你好是吧?哼,等着瞧,看我用杀手锏,你不把东西乖乖还给我才怪!
我停了下来,酝酿一会儿,再次抬头盯着他时,眼前已是一片氤氲雾气,刚刚脸上还一副洋洋得意的班第,瞬间惊慌失措,慌忙把荷包整理好,赶到我面前,双手捧着荷包,满腔歉意道:“禧儿,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荷包还你,你别哭!”
我不理他,继续酝酿,泪珠夺眶而出时,班第亲手将荷包别在了我的腰带上。
就知道我一哭,班第肯定投降!我正暗暗得意之时,班第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摘下我腰带上的那块雪莲玉佩,赞赏道:“唉呀,这块玉佩真漂亮,做工精细,纹饰独特考究,可是看着不像是宫里的做工,是你新买的?”
我没吱声儿,班第又继续自说自话:“唉呀,我们禧儿的眼光和运气就是好,这么大一块完整的羊脂玉玉佩可是世间罕见呐,换一般人哪碰得到啊?你在哪儿买的?多少钱买的?下回要是碰到了帮我也买一块,行不?”
“这玉佩还没付钱,我说不要,是那人非塞给我的!”我终于开腔搭话。反正荷包拿回来了,目的也达到了,装哭也挺累人的,看在班第这么殷勤地哄我的份上,我就给他个面子吧,再说了,这玉佩的事儿,还得让他帮着解决。
“白送的?我怎么就碰不到这种好事儿呢?”班第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看我,开玩笑道,“哪家玉器店?告诉我,改明儿我也要一个去!”
“哪家都不是!”我望了一眼班第手中的玉佩,道,“你认识策旺阿拉布坦吗?”
“认识,噶尔丹的侄子,你怎么……”说到这里,班第怔了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影,蹙着眉头望了一眼玉佩,对我道:“这个是他给你的?”
“嗯!”我点头道:“今天我在白云观碰到他了,他硬要把这个玉佩送给我。”
“白云观?这家伙可真是煞费苦心!”班第的口气极其不悦地嘟囔了一句,很自觉地将玉佩收进了怀里,对我道,“禧儿,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看这个策旺阿拉布坦没安什么好心,我帮你把这个玉佩还回去,等有机会,我送你一个更好的!”
明显地闻到了一股“老陈醋”的味道,我心中暗笑,却仍忍不住拿话逗他:“你怎么知道他没安好心?我看他就挺老实的。”
班第万分紧张地握住我的肩,声音又不自觉地高了一个八度:“禧儿,你可千万不能被他骗了!他对你可没安好心!”
我忍着笑继续逗班第玩儿:“怎么没安好心了?我看他挺善良的!”
“他善良?”班第似乎对我的“冥顽不灵”倍感痛心,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来去去跺了几步后,对我道,“他善良,他要是真善良就不会趁火打劫了!”
“打劫?”我嘻笑道,“他劫你啥了?财还是色?”
“他……他要劫的是你!”班第有些气急败坏。
“我……?”我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你把话说清楚!”
“你还记得咱们指婚前,厄鲁特使者替噶尔丹跟皇阿玛请求联姻那事儿吧?”班第道。
“记得!噶尔丹想娶蓉玥嘛!这事儿还真奇怪,相隔如此遥远得,噶尔丹怎么会知道北京城里有个二公主蓉玥呢?”
“噶尔丹不知道,是他侄子知道!”班第恨声道,“不知道策旺阿拉布坦从哪儿得知,那时候蓉玥正……正跟乌尔衮闹别扭,就私下找到了我,跟我说他可以帮我让蓉玥同意指婚,但是我得答应他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条件是——”班第咬着牙道,“我与你指婚后三年内不能成亲,这期间他会使尽一切办法追求你,若到时候你与他两情相悦的话,我必须离开你!”
“你……答应他了?”听到这么荒谬的消息,我已经快没想法了。
“我原本不同意的,可是他威胁说,若我不答应,他就按照他叔叔的吩咐向你皇阿玛提出娶你,并且会动用一切可用的关系,让这件事情成真,到时候我也别想得到你!”
“什么?!”片刻之间我已连续被“雷”两次,感觉离“外焦里嫩”不远了。
“噶尔丹原本要娶的是你!只是,他只知道你是你皇阿玛宠爱的公主,却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的排行,所以策旺才能趁机欺骗他叔叔,同时威胁于我!”班第放的第三个“天雷”终于彻底把我炸“晕”了,我茫然地坐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班第轻拍了拍我的脸颊,道:“禧儿,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没事!”我调整了一下心绪,找回了被“雷”到了千里之外的“魂魄”,微笑道,“只是这太让人惊讶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噶尔丹的目标竟然是我!他怎么知道我?难道他有千里眼不成?”
“我也纳闷呢!也许他也是道听途说的吧!”班第道。
“这事儿未免太匪夷所思了!”我想起策旺提出的条件,又问班第,“那后来呢,你答应策旺的条件了?”班第紧抿着双唇,微点了点头,我轻斥道:“笨蛋,皇阿玛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噶尔丹的提亲的!”
“禧儿,你不了解!”班第解释道,“噶尔丹这几年的势力越来越大,朝廷的内忧刚解决没几年,元气尚未未完全恢复。你也看过不少史书,在这种情况下,用联姻来安抚强敌是最常用的手段!你皇阿玛固然是你的阿玛,但是,你别忘了,他更是一国之君呐!”
“别的皇帝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皇阿玛绝不会这么对我的!”我愤懑地争辩。
“禧儿,我知道皇阿玛疼爱你,但是,你看看我额涅,还有乌尔衮的额涅,她们俩当年同样是太宗皇帝的掌上明珠,倍受宠爱,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被嫁到蒙古各部去和亲了?”班第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更何况,蓉玥毕竟是你皇阿玛的亲生的,她在宫里还有她额娘和兄弟撑腰呢,太子也向着她!你就不一样了!所以,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不得不防啊!我宁可牺牲一些,也绝不能让你嫁给噶尔丹!”
“傻瓜!”我嗔了一句,可惜不能跟他挑明了我跟康师傅之间真正的关系,只好换了种方式道,“告诉你吧,皇阿玛都准备在东华门外给我造公主府了,他连科尔沁都舍不得让我去,你说他能让我去天山脚下和亲吗?”
“这个……世事难料,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班第道。
“笨蛋!我看你以后改名叫‘笨班’得了!”面对眼前的这个榆木疙瘩脑袋,我实在是没啥好说的了,还不如去前院儿瞧瞧年羹尧的情形如何,于是站起身来,开了门儿,径直出去了。
“禧儿,禧儿!”班第在身后一迭声地叫唤,赶到了我身前挡住我的去路,道,“你生气啦?”
我驻足,横了他一眼,道:“我才没心思跟‘笨蛋’生气。”
196索少之癖
玛尔浑在年家果然有面子,因有他作保,并答应年遐龄托人给小年找个合适的师傅,小年成功地逃过了一次劫难,我们也就功成身退,告辞回裕亲王府。
福全还没从避痘处回来,班第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为了不跟这个“笨蛋”说话,我硬拉着玛尔浑在房里“虚心”向他讨教《明史》,他正好这一口,一开话匣子便滔滔不绝,班第无可奈何地在一旁喝茶干瞪眼。
“其实,那崇祯可算是前明少有的勤政君主,只可惜生不逢时,倘若……”玛尔浑一脸惋惜地还没替崇祯感叹完,只见一抹宝蓝色的身影一阵风似地闪进了房内,我们定睛一瞧,却是玛尔浑嫡亲的二弟,比我只大三岁的多罗僖郡王景熙。
“景熙!”我笑呵呵地向他招招手道,“快来这儿坐,小马说的书可好听啦!”
“禧儿,班第!”景熙眼中的惊喜闪了一闪,随即神色凝重地对玛尔浑道,“大哥,你还有心思说书,索额图奉皇上口谕带了宗人府的人正在府里等着要抓你!”
“什么?”班第讶然道,“皇上要抓小马叔?为什么?”
“说什么我哥殴打格尔芬,导致他卧床不起!”景熙道。
“啊?”班第望了一眼玛尔浑,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我当时可控制着手劲儿,就那么一下,怎么可能卧床不起,格尔芬是纸糊的?索额图这个老匹夫,敢在皇上面前说瞎话!去就去,还怕了他不成?”玛尔浑攥着拳头,越说越气愤,抬腿便走。
景熙拦住了玛尔浑的去路,急道:“欸,大哥,大哥!你这样自投罗网,我这一趟岂不是不白跑了?”一阵子没见,景熙倒是稳重了许多。
“景熙说的对!”班第对玛尔浑道,“你这样冲动而去,可不就直接进了宗人府的高墙?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是啊,是啊!”我拉着玛尔浑重新坐下来,安慰道,“小马叔,你别急,咱们不是怕他!即便要去,咱也要先想好对策,不能便宜了索额图和格尔芬!”
“禧儿,”景熙笑嘻嘻地道,“听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主意啦!”
我“嘿嘿”一笑道,“装病,谁不会啊?这个我拿手啊!”
“啊?”景熙和玛尔浑听罢都愣了一愣,班第却笑而不语。
“景熙,”我笑道,“麻烦您回去告诉索额图,就说本公主现在头疼得厉害,小马叔正忙着照顾我无暇□,他要是实在想抓人就尽管带人来裕亲王府吧!”
景熙朝我竖了竖大拇指,又拱手笑道:“遵命!”
“塞图!”我朝门外叫了一声,塞图入门待命。我吩咐道:“你回宫一趟帮我请个旨,就说我头疼得厉害,明天恐怕回不去,要在裕亲王府多待两天。”
塞图一走,我立马换了衣服,也开始装“卧床不起”。过了一会儿,景熙笑呵呵来报了个“喜信儿”,说是索额图领着一群人气鼓鼓地走了,边说还边模仿索额图吹胡子瞪眼,却又不好发作的囧样,逗得我,玛尔浑,班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没笑完,玛尔浑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嚷了一句:“糟了,年羹尧!”
对啊,索额图既然能带人来抓玛尔浑,怎么可能放过年羹尧呢?我们都光顾着玛尔浑这头,倒把小年给忘了!
我,班第,玛尔浑三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班第起身道:“别着急,我这就去年家看看情况!”说完就快步出去了。
“谁,你们说谁呢?谁是年羹尧?你们为何都如此紧张?”景熙是一头雾水,望着我,连连追问。
“你问你哥吧。”我把这个“皮球”踢给了玛尔浑,一则是怕“言多必失”,二则,我得开始思索下一步要怎么办。也不能总装头疼不是?今儿是把索额图挡回去了,明天,后天,大后天呢?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甘心放过玛尔浑的!
在我苦思对策之际,玛尔浑开始跟景熙宣传小年的英勇事迹,景熙听后对小年是大加赞赏:“想不到这年羹尧小小年纪却如此英勇,有机会我也得见见他!”顿了顿,又拍着玛尔浑的肩道:“还有,大哥你今儿出手太轻了,要换成我,非替天行道,把格尔芬那人渣除了不可!留着他,京城里稍微有点儿姿色的男女非得都让他祸害光了!”
景熙这话说得可真奇怪,我忍不住插话道:“说错了吧,什么叫有点儿姿色的男女啊?”
“没说错!那家伙……”景熙刚想往下说,玛尔浑叫住了他,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那家伙怎么样?说啊!”我催促道。
“那家伙……那家伙……”景熙避开了我的眼神,抓了下头皮,抬头对我笑道,“嘿嘿,这事儿……等你将来成亲了,再告诉你吧!”
“这跟我成不成亲有屁关系!”我朝景熙一皱眉,一瞪眼,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说不说?说不说?”
“嘿嘿,禧儿……”景熙腆着笑脸道,“你现在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那家伙的特殊癖好,你还是不要听的好!”
“好啊,不说是吧?”我朝景熙咧了咧嘴,慢悠悠地道,“行,回头我就跟叔公说,那只……”
我才刚露了个话头,景熙立马扑过来,捂住了我的嘴,连连告饶:“好好好,我的大公主,小姑奶奶,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景熙!”玛尔浑再次制止,景熙这回却改了说辞,对玛尔浑道;“大哥,反正禧儿早晚总要知道的。晚知道倒不如早知道,也好让禧儿对那个家伙有个提防。”
“快说快说!”我推开景熙的手,再次催促。
“禧儿,”景熙道,“你向来喜欢读史,我说两个人,你想一想他们的共同点,就不难知道格尔芬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了。”
“嗯,快说吧。”我第三次催促。真受不了景熙的磨蹭。
“西汉哀帝刘欣,唐废太子李承乾!”景熙终于说出了两个人名。
“刘欣?李承乾?”我思索了片刻,两个字浮现在脑海中——“男风”!
“格尔芬有断袖之癖?”我瞪大了眼盯着玛尔浑和景熙,二人不约而同地点头,我忽然想到了那个给玛尔浑他们下跪致谢的后生,对玛尔浑恍然道,“哦,原来格尔芬看上那个教习了!怪不得你说‘还不如杀了他’!”
“其实,比起刘欣和李承乾,格尔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景熙补充了一条更具爆炸性的消息,“他可是男女通吃!”
“啊?”我又被震“晕”了。这种特殊嗜好,以往只见诸于书本,没想到今天竟然见到活的了,而且离得这么近,就生活在我的周围!想起平时格尔芬在毓庆宫进进出出的,有多少次我跟他在路上擦肩而过,我心里像有一大群的蚂蚁在爬来爬去,浑身上下都觉得难受异常。
景熙还在继续侃侃而谈:“真不明白,当初皇上怎么会选了他当太子的伴读呢?依我看,说不定连……”
“好啦,别再说了!”玛尔浑打断了景熙,道,“你看看,禧儿的脸色都变了!”
“我没事儿,只是有些吃惊罢了。”我挤了个笑脸道,“我估摸着,皇阿玛肯定也不知道格尔芬有这种癖好。”
“那是自然。”玛尔浑道,“格尔芬以往看上的大多是戏班的戏子,多是以演戏的名义进的索府,就算被……被怎么样了,谁敢吭声?今儿我倒是真没想到,他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胆敢对和声署的教习下手!”
“他还不是仗着有太子在背后撑腰!哼,小人得志!”景熙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我和玛尔浑道,“欸,对了,我们干嘛不干脆把格尔芬的这个嗜好捅到皇上那儿去?这样,说不定皇上一不高兴,就让索额图父子回家歇着去了,大哥你也不用进宗人府啦!”
“天真!”玛尔浑拍了一下景熙的脑袋,道,“捅到皇上那儿?怎么捅?去哪儿找人证,物证?我们又不是御史,可以风闻言事,别到时候扳不倒索额图,反而落个诬告反坐!”
玛尔浑连珠炮似的一席话,直炸得景熙面带羞愧,他很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皮,道:“那……那怎么办?总不能让禧儿一直装头疼吧?”
“放心,等皇阿玛来的时候,我会跟他说的!小马肯定不用进宗人府!”我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
我这才刚提到康师傅,小穗就急匆匆地进屋来禀报:“主子,皇上带着蒋太医到王府门口啦!”
“小马,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跟玛尔浑说完这句,我赶忙躺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直接从鲁智深买肉那儿讲起!”
玛尔浑会意,起身走到桌边拉开了架势,绘声绘色得说起了《水浒传》中这让人解气的一段,刚说到“镇关西的脸上像开了酱油铺”,康师傅领着蒋燮,在二伯母西鲁特氏的陪同下,火急火燎地进来了,都不顾得让玛尔浑和景熙起身,直奔床前,关切地道:“禧儿,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头疼呢?”
“我也不知道!”我一手抚着额头,皱眉道,“本来好好的,回来的路上碰到打架路堵,乱哄哄的,我开了窗帘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头忽然就疼起来了。回王府后,多亏了小马叔一直给我说书,让我开心分神,这会儿已经没开始那么疼了。”
康师傅回头吩咐道:“蒋燮,你快给她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皇阿玛,你还没让小马叔他们起身呢!”我再不提醒,跪在一侧的景熙的五官都要纠结在一起了。康师傅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来,随即又将目光投注在我身上,一眨不眨地关注着蒋燮对我进行“望闻问切”。
“回皇上!”蒋燮终于做出了“调查报告”。“大公主连日来神思焦虑,睡眠不足,身子本就较虚,路堵时环境杂乱,公主不免心浮气躁,开窗时,受了些许风寒,外邪入侵这才引发的头疼。奴才给开一养心安神的方子,大公主只要能够安心静养一段日子,即可痊愈。”
蒋燮的这番话说的可真是“深得我心”,为我帮玛尔浑开脱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好,你快去拟个方子,拿来朕看。”康师傅一句吩咐,二伯母西鲁特氏赶紧让人拿来了笔墨纸砚,蒋燮到桌子提笔疾书了片刻,交上了方子。康师傅细细地看了一遍,才遣人跟着蒋燮回宫去抓药,随后,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玛尔浑和景熙,将西鲁特氏和景熙都打发了出去,神情严肃地道:“玛尔浑,禧儿头疼是拜你
197有惊无险
“回皇上……”玛尔浑屈膝拱手,不慌不忙道,“没照顾好禧儿,是奴才失职,奴才愿意领罪,然,与格尔芬动手却并非出自奴才本意,是格尔芬出言不逊在先,奴才实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就断人肋骨?”康师傅反问,脸上肃然依旧。(.好看的小说)
“断人肋骨?”玛尔浑猛然抬头,断然道,“不可能……”
“朕原本也以为不可能!”康师傅打断了玛尔浑的话,音量有些高了。“朕原本还以为你玛尔浑自小通经史,懂礼仪,索家与安王府就算有些过节,但格尔芬他怎么说也是你嫡亲的表弟,你出手应该不会如此不知轻重才是,却没想到,你那一掌竟然打得人家卧床不起……”
玛尔浑有些沉不住气了,音量不自觉地有些高,竟跟康师傅争辩起来:“不可能,那一掌才用了五分力……”
“朕已然让御医去索府查过格尔芬的伤情,事实俱在,不容你狡辩!”康师傅的口气也强硬起来,紧紧地盯着玛尔浑。
“奴才并非狡辩……”玛尔浑低头紧接了一句,“皇上您精通医术,也练过武,格尔芬自小习武,就奴才那一掌怎可能让他卧床不起?御医的话……也不一定完全可信。”
“哦,那你的意思是朕糊涂了,被人骗尚不自知,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危言耸听了?”康师傅的颜色未变,口气已明显不悦了。
“奴才不敢!”玛尔浑一磕到底,但立刻又顶上了一句,“可索额图父子确有欺君罔上之嫌,请皇上明察!”
“玛尔浑!”康师傅声色俱厉地斥了一声。
不好,玛尔浑再这么顶下去,去宗人府“喝茶”是去定了!
“哎呦!”我按着太阳穴叫了一声,以“剿灭”康师傅和玛尔浑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禧儿,怎么了,头疼了?”康师傅的注意力果然暂时被拉到了我的身上,把玛尔浑晾在了一边,帮我按摩了会儿,问道:“怎么样,这样好点儿了吗?”
“比刚刚稍好一点。”我做痛苦状,虚弱地道,“皇阿玛,您别骂小马叔了,您刚刚那一声吼,震得我耳朵里嗡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疼得不得了!”
康师傅手上没停,却也没答我的话,默了片刻,对玛尔浑道:“禧儿还病着,朕不跟你多废话。(.)朕可以宽恕你的不敬之罪,但你殴人致伤之罪却不能轻饶,朕给你留个脸面,不让人押着你,你自己去宗人府,好好在里头反省反省,格尔芬的伤什么时候痊愈了,你什么时候出来!”
“奴才……谢皇上隆恩!”听得出来,玛尔浑这句是咬着牙说的,抬头时,脸上是一片铁青,胸口有些起伏不定,似有一团烈火在里头烧熊熊燃烧着,我仿佛都能听到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
眼看玛尔浑就要拂袖而去,我赶忙阻止:“小马叔,你等等!”随即一掀被子,撑起身子,离开康师傅的怀抱,跪在床上朝康师傅磕了一头道,“皇阿玛,其实指使小马叔打格尔芬的是我,论起来,我才是主谋,小马叔最多是胁从,去宗人府受罚的该是儿臣!”
“禧儿,你在胡说什么!还不快给朕躺回去!”康师傅说着就伸手来拉我,我坚持跪着不动,口中阐述着早已备好的说辞,“皇阿玛,我没有胡说,真的是我指使小马叔的。您要是不信,可以传二伯家赶车的来对质。原本小马叔要绕道走的,是我听说前头又是格尔芬当街欺负弱小,心中激愤,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再三求了小马叔,小马叔才勉为其难去管这件事的。现在格尔芬卧床不起,追根究底是因我的一时之念,求皇阿玛处罚儿臣,饶过小马叔!”
“好了好了,你快给朕躺好!再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康师傅说着强行将我在床头安置好,盖好了被子。
“皇阿玛,皇阿玛!”我继续纠缠康师傅,“您放过小马叔吧,他真的是被逼的,先是被我逼,后来又被格尔芬逼。您没看见当时的情况,格尔芬就像是《水浒》中的那个‘镇关西’,不知道多嚣张,要不是小马叔像‘鲁提辖’一样从天而降,出手治了格尔芬,今儿被格尔芬欺负的人说不定就真要残废了!所以小马叔是在救人,就算出手重了点儿,伤了格尔芬,再怎么样也算功过相抵吧!您就高抬贵手,别让小马叔去宗人府,好不好?”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康师傅嘴角一咧,道,“你这丫头倒是会活学活用!刚刚朕来的时候,玛尔浑跟你讲的就是这一出吧!”
“对啊,正说到开‘酱油铺’那儿呢,您就来了!”我笑道,“我最喜欢听这一段了,解气!坏蛋就得那么揍!不然这世道哪还有正义正气可言?”
康师傅道:“弘扬正气怎可一味地使用暴力?若是如此,还要律法何用啊?”
“律法也就是用来治无权无势的小民……”康师傅听到我这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我意识到这一句接的太快,不小心把真话说了出来,赶忙中途刹车,转了个弯儿,道,“我的意思是说……是说……对于那些一心践踏律法的人,就得以暴制暴!”
“以暴制暴?!”康师傅忍不住嗤笑一声,道,“你这丫头,谬论是一套一套的,这会儿头不疼了是不是?”
“疼!当然疼了!”我忙用手扶着额头,满心无奈地道,“可是再疼,我也要说啊,不然,小马叔就被您逮去宗人府了!虽然宗人府我没进去过,但牢房我是蹲过的,关在里头的滋味,我可清楚得很,我不能让小马叔救了人却又去受那种罪!多让人寒心呐!”
康师傅凝视了我片刻,捋了捋我的鬓发,若有所思地朝我笑了一笑,将梁九功宣了进来,吩咐他去传安亲王觐见。[.超多好看小说]
安亲王府和裕亲王府就是一墙之隔,不多时,安亲王就步履匆匆地到了房内,一番见礼过后,康师傅道:“叔王,玛尔浑殴打格尔芬之事,您都已知晓了吧?您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为好?”
“回皇上!”安亲王肃立拱手道,“玛尔浑殴打格尔芬虽事出有因,然欧人致伤已触犯了大清律法,但请皇上处置。另,奴才也有教子不严之过,请皇上一并处罚!”
“原本依照大清律例,凡斗欧致人内伤吐血者杖责八十……”康师傅此话一出,我心内是暗吃一惊:杖责八十?!那玛尔浑还不得被打出内伤来!幸亏康师傅紧接着拐了个弯,“但,此次玛尔浑是初犯,又照顾禧儿有功,叔王您更曾为国立下赫赫战功,所以,朕这回就免了玛尔浑的杖责,改罚赡银八个月,回头你们给格尔芬送去,再登门道个歉,不知叔王意下如何?”
“皇上……”玛尔浑对此判罚似乎很有意见,刚要说些什口,安亲王却抢先磕头,口呼:“奴才叩谢皇上隆恩!”这么一来,玛尔浑也无可奈何,只好吞了话,一脸愤懑地跟着安亲王磕头谢恩。
“叔王快快请起!”康师傅上前将安亲王搀扶起来,满脸笑容地道,“叔王,说起来索额图还是您的小舅子,你们二人又都是朕的肱骨,若你们两家能冰释前嫌,不仅是家之幸,更是国之幸啊!”
“皇上教诲的是,今后奴才必将对儿子们严加管教!奴才再次谢皇上隆恩,奴才先行告退。”安亲王说着拱手朝康师傅一揖,用带着感激和疼爱的目光望了我一眼,就要退出。
“叔王且慢!”康师傅叫住了安亲王,“叔王,从明儿个起,议政王大臣会议还是由叔王来主持。”
“皇上这……”安亲王张口结舌的,似乎很有些意外。
“叔王!”康师傅呵呵一笑道,“朕都放了您一年多的大假了,您也该回来了吧,有您坐镇议政王会议,朕才放心呐!”
安亲王回过神来,满眼欣喜,才刚又要下跪谢恩,康师傅忙上前扶住他道:“好了,叔王,您就别再又跪又磕头的了。说起来,这朝中还是您最熟悉蒙古事务,最近漠北不太平,恐怕您又要多费心了,唉,这下,您可过不了悠闲的日子了,不怪朕吧?”
“怎么会呢?”安亲王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间亮了许多,豪气冲天地道,“皇上放心,只要有奴才在一天,断然不会让那些心怀不轨之徒有可趁之机!”
“叔王!”康师傅握住安亲王的手,凝望着安亲王的眼睛,有些动情地道,“谢谢您!”
“不,皇上别这么说!当日奴才曾答应过先帝,允诺过太皇太后,一生一世都要尽心辅佐皇上,这是奴才应尽的本分!”安亲王说着反握住康师傅的手,像长辈一样轻拍了拍康师傅的手背。此刻,弥漫在安亲王和康师傅之间的情愫是如此的温馨,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这一刻,以往我隐约感觉到的这二人之间的那道若有若无的隔阂,似乎荡然无存了,这一瞬间,这二人也不是君臣,而是再平常不过的叔侄而已。
“皇阿玛!”本来我也不想破坏这种和睦的气氛的,但是,这种气氛实在难得一见,直觉告诉我得好好利用,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咯!
“怎么了?又头疼了?”康师傅神情紧张地问。
“没,刚才您帮我揉过以后,现在好多了!您的按摩手法真是太高明了!”我拍了拍康师傅的马屁,为下面的要求再做做铺垫。
“你这丫头,想说什么就说吧,甭一个劲地拍马溜须了。”康师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的意图,惹得在场的安亲王和玛尔浑都会心一笑,现场的气氛又明媚了许多。
“呃……”我理了理思路,开始提要求,“保绶出痘疹,二伯和伯母们都忙得很,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了,可是我这头疼还没好,还得再散散心才行,所以,我想去安王叔公府上住几天,您看行不行?”
康师傅默了片刻,扭头笑呵呵地对安亲王道:“叔王,禧儿这丫头这两天就暂时交给您了,您可别太惯着她,不然,她拆了您的王府,朕可不负责啊!”
“只要禧儿高兴,她就是拆十座安王府,奴才也认了!”安亲王话一说完,康师傅和玛尔浑俱是开怀大笑,只是,这笑声还未在室内消散,梁九就功匆匆进来,在康师傅耳边耳语了一番。随后就听康师傅对安亲王道:“叔王,朕有事要先回宫,禧儿就托付给您了。两天之后,朕来接她。”
“皇上尽管放心!”安亲王拱手道,“两天后,奴才定还你一个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禧儿。”
康师傅点点头,回头又叮嘱我:“禧儿,叔公年纪大了,你不要太淘气,知道吗?”
“知道了,您放心吧!”我微笑着催促,“国事要紧,您赶快回去吧!”
“好,那朕先走了。康师傅一说要走,所有人立马恭送,可谁知他刚到门槛儿那儿,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回过身来对玛尔浑道,“对了,玛尔浑,以后你可不许再给禧儿说什么《水浒传》了。”
玛尔浑微微一愣,随即拱手“嗻”了一声,我则不满地抗议道:“《水浒传》怎么了,说的可都是英雄好汉的故事!”
康师傅轻斥:“一个小丫头竟然说什么以暴制暴,可不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书给教坏的,不许再听,听到没有?”
我不敢大声驳斥,却嘟囔了一句:“这个不许,那个不许,没劲!”
“你说什么?”康师傅神情严肃地追问了一句。
哟呵,他老人家的耳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我心虚地呵呵一笑道:“我说,我肯定不再听,您老慢走,咱们大后天见啊!”
“你这丫头!”康师傅叹了口气,轻摇了摇头,终于在一堆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裕亲王府。我长舒了一口气,心底一阵狂喜,快手快脚地换好衣服,一马当先冲向安亲王府!
198恩怨之始(一)
啜了一口香喷喷暖融融的茉莉花茶,我将视线再次投向了窗外,看到淅淅沥沥的雨夹雪仍在天地间飘洒,心中禁不住又一声哀叹:“天不遂人愿”呐!
原以为到了安王府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到外头好好玩儿一把,却不料当天晚上就下起了雨夹雪,一下起来还没个完,这会儿,我回宫都五六天了,老天爷还没停的意思,真个烦死人了!
此次去安王府没什么收获,临来的时候,却被安王府的“小霸王”——郭络罗·锦瑟给缠上了。锦瑟今年才五岁,她娘是安亲王的第七女,封了郡主后嫁到了盛京,三年前不幸病逝,安亲王怕没了亲娘的锦瑟在盛京受欺负,便把她接到身边来亲自抚养。安亲王说看到锦瑟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我,一样的聪明伶俐,调皮捣蛋,不过,依我看,锦瑟可比我厉害多了,她身上有一种我不具备的气势,那就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好吧,“天上地下”好像夸张了点,不过,至少在安王府肯定是“唯她独尊”,甭说她那些舅舅了,就连她姥爷都拿她没办法。他姥爷朝她瞪眼,她那小眼能瞪得比她姥爷还大还圆,她老爷若是训斥她,她敢横眉竖眼地跟她姥爷顶嘴,之后的几天还会采取“冷战”手法不理人,到最后还得她姥爷想办法哄她展颜一笑。
这小丫头虽然霸道,但见到我却特别亲,总跟在我屁股后头“禧姐姐长,禧姐姐短”的叫个不停,对她来说,我的到来就意味着有人陪她玩儿了。通常我一到裕王府或者安王府,她那几个还在上学的舅舅就可以提早放学甚至放几天假,然后,我,景熙,蕴端,吴尔占就领着锦瑟什么都干,在王府里上树掏鸟,下湖抓鱼,出了王府东逛西逛,买一堆东西,那几天,小丫头通常都乐得合不拢嘴,这一次虽然因为天气原因,我在王府窝了两天,却也陪她在厅堂里踢了一天的毽子。所以,她可不舍得我走了,巴不得我在王府里常住才好,每次我要回去的时候,她总扁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这回大概因为她没玩儿尽兴,我要上车的时候,她死命抱着不让我走,来接我的梁九功要将她抱开,她忽然施展了“五爪神功”把梁九功脸上抓得一道一道的,还扯着大嗓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我听着实在不忍心,就做主带她进宫来玩儿几天。
因为我身体还未“大好”,康师傅多放了我几天假。(.)这些天锦瑟一直跟着我住在晨曦阁的偏殿,每天我带她一起去慈宁宫请过安后,就让小穗领着锦瑟的奶娘带着她在宫里四处转转,下午一放学,胤禛,胤祺,胤佑,胤禩,端靖,恪靖他们几个就会聚到晨曦阁来玩闹一阵,在这里锦瑟每天都兴高采烈,乐不思蜀,绝口不提回王府。
“禧姐姐,八哥哥怎么还不来?”嚼着一嘴的丝糕,手上还攥着一块丝糕的锦瑟奶声奶气含混不清地问。
锦瑟说的八哥哥是胤禩,有这么多的“哥哥姐姐”每天在晨曦阁出入,这小丫头就认准胤禩了,因为,只有胤禩肯陪她玩儿“过家家”的游戏,当然,胤禩也不白陪,玩“过家家”之前,锦瑟得先陪她八哥哥下棋,绝对的“互惠互利”。
“别急,等你吃完了这两块丝糕,再喝完了这碗油茶,你八哥哥就来啦。”我这么安慰着锦瑟,心中却也犯嘀咕:都快四点了,怎么他们还不来?往常这个时候他们早在这里吃上糕点唠嗑了,今儿是怎么回事?
锦瑟听我这么一说,立马加快了咀嚼的频率,嘴角沾满了糕渣都顾不上,又一口气喝完了油茶,然后一抹嘴巴,使劲儿地往门口张望着,还别说,她这一张望果然把小穗给张望进来了,不等小穗张口,锦瑟脸满喜悦地抢先道:“是不是八哥哥来啦?”
“不是,”小穗摇摇头,又笑盈盈地对我道,“主子,大额驸来了。”
“快让他进来呀!”我如此急急的催促,倒不是因为多日没见,有多想念他,而是心里惦着小年那事,不知道他处理得怎么样了。
上回索额图来找玛尔浑的麻烦,果然也没有放过年羹尧,当天小年就被带到刑部大牢给关了起来,格尔芬明还确认过,说年羹尧就是年前殴打他,导致他昏迷的凶手之一,因为殴打的是皇亲国戚,年羹尧不得保释,这会儿都在牢里关了有七八天了。
在安王府时,班第跟我和玛尔浑说过这事儿后,我们连夜思索对策,幸亏玛尔浑平素比较留意八卦,说他前阵子风闻索府有个丫头莫名死去,那丫头的家人都告到了刑部,却被索府压了下去,给了点钱就悄无声息了。于是,我们决定让班第去查查有无此事,因为六部的人他比较熟悉。(.好看的小说)幸运的是,一查之下,果有其事,然而,等班第按着刑部公文上记载的地址找过去一打听,那家人却已搬家了!本来我们是想对那家人许以厚利,让他们继续指控索额图,最终逼迫索额图撤回对年羹尧的诉讼,这下找不着人可麻烦了,小年的性命堪忧啊!
让小穗留在内堂陪着锦瑟,我拽着班第匆匆进了小书房,掩上了房门劈头就问:“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班第望了我一眼,默然不语却一脸的懊丧,我的心一下子被揪紧,急问:“没找到?”
班第还是默默无语,我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下子被抛进了万丈深渊,呆滞了片刻,紧抓着班第的手臂急晃道:“那年羹尧的小命岂不是不保?怎么办,怎么办?我可怎么向胤禛交代哟!”
“我说了没找到吗?”班第忽然开口,一脸的促狭。我一愣,班第呵呵笑道:“四阿哥的把兄弟没事儿了,这会儿估计正在家洗热水澡呢吧!”
“你……”又被这小子耍了,我立马紧握双拳,当胸捶了过去,气恼道,“死班第,死班第,又耍我!又耍我!”
班第不躲不避,任我捶打,口中还不失时机地调侃:“唉呀,舒服舒服,这些天跑动跑西的,正需要这么按摩按摩!”一听他这话,我停止了“击打运动”,白了他一眼,转身欲走,却被他一伸手又拉了回去,圈在了怀中。
“干嘛?快放开!放开!”我一边轻斥,一边挣扎。
班第非但没松手,反而将我紧紧地搂在怀中,在我耳边半似倾诉半发誓地道:“不放,禧儿,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不管是谁都不能让我放开你!”
“你……怎么了?”我的心弦似乎被什么拨动了一下,放弃了挣扎,任他静静地抱着,默了片刻,不见班第回答我,却只是将我抱的更紧。他这稍嫌异常的情绪,促使我思绪飞转,很快,找到了一点线索,抬头问道:“你见过策旺阿拉布坦了?”
班第点头道:“今天我终于逮到他,把玉佩还他了。”
“还了不就结了吗?”我笑道,“你莫名其妙地感伤啥呀?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没听到他说的那些话!”班第眉头紧锁,很是不悦。
“说了什么?你说说,我听听。”我嘻笑道。
班第的两眼直冒火,切齿道:“他让我不用太得意,纵然你暂时不能接受他,但你心里空缺的位置注定要由他来填补……”
“荒谬!”我忍不住插了一句。这策旺阿拉布坦的脸皮的厚度快赶上长城砖了,他究竟凭什么这么狂妄?
“我也这么说!”班第道,“可他接下来的话更让人来气。”
我“嗤”了一声道:“气什么?谬论也值得你生气?”
“他……他……”班第松了双手,调开了目光,道,“他问我‘大公主可曾当面跟你说过她喜欢你?’,问的我是哑口无言!”
“那……那我也没说过喜欢他呀!”我跺脚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班第紧盯着我的双眼,眼神中是无限的痛苦和失望。“就因为你现在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我,他才说要跟我公平对决!”
看着班第这个样子,我心底竟隐隐觉着有些刺痛,脱口道:“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那你……”班第的目光一下子闪亮起来,惊喜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我?”
我没答他,紧抿着双唇,调开了目光,只觉着双颊火辣辣地烧得慌。
“唉!”班第的声音中尽是沮丧,“就知道,你这是为了安慰我!”
“谁安慰你了!”火“蹭”的一下蹿上了心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勇气,我抬起了班第耷拉着的脑袋,强行让他望着我,一字一顿地对他道:“你听清楚,我喜欢你,不喜欢策旺阿拉布坦!”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班第瞪大了眼睛,满含期待,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我……我……”在那么炽烈的目光的注视下,刚才的话我却忽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脸颊越来越热,像有两团火在烤着似的,眼帘也垂了下来,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什么,快说呀!”班第在催促。我一捂脸,转身背对着他,心里乱乱的。说实在的,刚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说出来的,再要我郑重其事地说一遍刚才的话,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禧儿!”班第扳过我的身子,捧着我的脸,默默地凝视了我半晌,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唇上,轻声询问道,“我可以……”
我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一颗心在胸腔里慌乱地跳着,等待着……急促的喘息声从额头游移到了面颊,我的心脏也随之狂跳起来,以至于脑子都有些晕眩,就在那时,感觉他的唇覆了上来,暖暖的,轻柔地在我的唇上摩挲着,我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彭”地一声,书房门忽然被撞开,胤禛尖尖脆脆的声音不期然地在身后响起:“皇姐……”
我和班第像受了电击,一下子分开来,胤禛好奇的询问声随之而来:“皇姐,姐夫,你们俩在玩什么呢?”
“我……”面对胤禛纯真的眼神,我尴尬地要死,张口结舌,完全答不出话来。
“哦,没什么,”班第先恢复了镇定,笑了笑对胤禛道,“刚刚你皇姐的眼里进了沙子,让我帮她吹一吹!”
“沙子?”胤禛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满眼的狐疑道,“窗子关着,而且外头又下雨又下雪的,怎么会有沙子?”
胤禛是那么容易蒙的吗?我瞪了班第一眼,赶忙补漏洞:“是灰尘啦,灰尘!”这么一说,胤禛暂时没有继续深究,但他狐疑目光始终在我和班第身上流转,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转换了话题:“啊,对了,你今儿怎么这么晚?”说着我往门外瞧了一眼,发现内堂里除了锦瑟和小穗两个正往我们这边看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便奇道,“怎么只有你一个?其他人呢?”
“唉呀!差点儿忘了正事儿!皇姐,快跟我走!””胤禛说着就上来把我往外拽。
“走?去哪儿?出啥事儿了?”我被胤禛急急火火的样子给搞懵了
“布库房!”胤禛急道,“他们跟太子打起来了,我们都劝不住!”
“谁?”我拽住胤禛,“谁跟太子打起来了?”
“胤褆和胤禩!”胤禛这一说,我愣了。
依照胤褆的脾气,跟太子打架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胤禩也参与了,却出乎我的意料。这小家伙平日脾气挺好的,跟人拌嘴都很少,有时候胤禛他们笑话他是“臭棋篓子”,他最多瞪瞪眼,恼羞成怒地吼几声,命令他们不许笑也就罢了。今天怎么动起手来了,而且一动还动到了太子的头上,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199恩怨之始(二)
“打了多久了?”班第这一问提醒了我:是啊,万一胤褆和胤禩已经跟胤礽打了老半天了,这会儿恐怕消息早已传到了乾清宫,那我的当务之急不是劝架,而是得好好想想如何帮胤褆和胤禩求情。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胤禛道,“为防消息走漏,临来时,我让七弟把着大门不能放一人出去,快走吧!”
“好,咱们走!”我披上斗篷,和班第一道随胤禛前往布库房。谁知才刚到晨曦阁的宫门口,身后却传来一迭声的“禧姐姐”。我回头一瞧,就见锦瑟一个踉跄朝我扑了过来,她的奶娘和我指派的四个一起照看锦瑟的宫女太监跟在后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瑟儿,不是让你在房里等着吗?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快跟嬷嬷回去!”我说着朝奶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快把锦瑟抱走。
“不要,不要,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找八哥哥!”锦瑟一手死抓着我的胳膊,另一手和一双脚不停地挥动踢打,奶娘根本就近不了身。
“瑟儿乖,快别闹了,八哥哥一会儿就来找你玩儿,快回去!”我哄着锦瑟,在班第的帮助下,好容易将这小丫头片子拉开,放到了奶娘的怀里,谁知才一眨眼的功夫,这丫头就撕扯着奶娘的头发,奶娘疼得一连声的“哎哟”,手一松,她又跳将下来,冲过来抱着我的腿嚷道,“禧姐姐,我要去,我要去嘛!”
这小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真要带了她去,我劝架的时候还得留神看着她再搞出什么乱子来!正不知该怎么办好,胤禛忽然小冷脸一板,义正词严地斥责道:“得瑟,添什么乱!回房里呆着去!”锦瑟一小愣神,胤禛一把扯开了她,将她推到奶娘的怀里,厉声吩咐跟着的宫女太监,“还不快把格格带回去,再让她跑出来,看我不拿鞭子抽你们!”胤禛这么一吓唬,那几个宫女太监赶快上来,架胳膊的架胳膊,抬脚的抬脚,合力将不停地挣扎咒骂着的锦瑟抬了起来。胤禛回头对我道:“皇姐,快走,七弟这人面,万一看不住走脱一个,惊动了皇阿玛,大哥和八弟就遭殃咯!”
胤禛所说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胤佑的个性忠厚内向,碰上个猴精的奴才可真就应付不了了,念及此,我忙提步出了宫门,顾不得身后传来的那一声声惊叫怒骂了——“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禧姐姐,禧姐姐!……四哥哥坏蛋!四哥哥大坏蛋……”
疾行中与胤禛交谈了两句,我大致清楚了事情的起因:原来是索家二公子阿尔吉善调戏胤褆娇妻恰被胤褆撞见,胤褆自是挥拳相向,于是,胤礽就带了他小舅舅来讨“公道”了。索额图可真是“教子有方”,前些天他大儿子才在外头想染指“和声署”教习未成,今儿他次子更是胆大包天,居然对皇子的嫡福晋起色心,不得不让人感叹“索家代有色鬼出”啊!
才入南薰殿大门,迎面就撞见一神色慌张的小太监从二门跑出来,眼尖的胤禛一声呼喝,那小太监吓了一跳,抬头瞟了我们一眼,惊恐地跪倒在地。我打眼一瞧:是胤礽身边的一个近侍太监,脸熟,只不知叫什么名字。
“给四四四……”性急的胤禛不等那小太监结结巴巴地说完,抬腿就是一脚,开骂:“死奴才,不好好伺候太子,乱跑什么?”
那小太监爬起来,连连磕头道:“奴……奴才内急,找……找不着茅房……”
“还敢信口开河……”胤禛气恼,又要当胸飞过一脚,我忙阻止,吩咐秦忠道,“带他去茅房,我没让人去叫之前,就让他在里头好好享受个够,跑了的话,唯你是问!”
“嗻!”秦忠押着那小太监往真正的茅房方向去了,我们一行继续前行,穿过二门离布库房还有一丈远,从里头传来的打斗声喧嚷声就不绝于耳,胤佑果然很老实地把着门,正焦躁地往门里观望着,偶一回头看见了我们,脸上的神情立时放松了些。
让胤禛同胤佑并肩守着房门,我和班第一起进了布库房。
一入房门就见胤礽和胤褆在地上扭打成一团,俩人翻滚着轮流骑在对方身上挥拳猛击;阿尔吉善抱头趴在地上,胤禩和胤祺领着他们的哈哈珠子压在他身上乱打乱踢;胤祉没动手,只在一旁游走,并扯着嗓子大喊——“大哥,二哥,别打啦!别打啦!唉呀,有话好好说……”,周边站着几个缩头缩脑的太监,紧张地注视着场上的局势,却没有一个上去劝架的。
看到胤褆,胤禩和胤祺并未吃什么亏,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可这么打下去,万一真伤了胤礽,事情就难收拾了,于是我深吸一气,气沉丹田,紧握双拳,尽全力吼了一声:“住手!”
胤禩和胤祺闻声抬头与我的目光一触碰,便罢了手,胤褆正骑在胤礽的身上,回头瞥了我一眼,挥了一半的拳头硬生生地收了回来,朝胤礽狠狠地啐了一口,就站起身来,谁知,胤礽却在那时候忽然发力,将胤褆反扑在身下,抡起拳头就朝胤褆身上疾风暴雨般地砸下去,班第见状,“嗖”地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了过去,三五招就将那兄弟俩隔离开来,太监们也上前来帮着拉住那两个吃了火药的家伙,但胤褆忽然间吃了那么一个大亏,已是怒发冲冠,猛地甩开拉着他的两个太监,抡着拳头发疯了似地朝胤礽冲过去。
“胤褆——”我一声惊呼未落,挡在胤礽身前班第的身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班第当时就捂着胸口,微驼了背,我飞奔过去扶着他,急问,“班第,你怎么样?”
班第朝我微微摇头,表示没什么事,但看他紧蹙双眉的样子,显然胤褆刚刚那暴怒的一拳着实力道不小。
见打错了人,胤褆呆愣愣地望了望他自己的拳头,又望了望班第,一脸懊悔道:“皇,皇姐,我刚不是冲着姐夫的……”
“班第,你没事吧?”身后的胤礽也问了一声,但不等班第答话又朝胤褆骂道,“你这疯狗,不识好歹,见人就咬!”
“你——”胤褆闻言,气得睚眦欲裂,握着拳头又要冲过来拼命,班第一挺身挡住了胤褆的去路,胤褆愤愤道,“姐夫,别拦着我,我今儿非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是听信谗言,是非不分的家伙!”
“是非不分的是你!”胤礽躲在班第身后叫嚣,“你目无尊长,狂妄至极,我才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你——你——”胤褆被激暴跳如雷,若不是班第死死地挡着,看他那样子非撕了胤礽不可。
“好了!都别吵了!”我猛地发威,嘶吼一声,场内顿时安静下来,我瞪了一眼胤褆,申斥道,“就知道抡拳头,不能好好说话啊?”
“皇姐,你不知道!”胤褆气呼呼地道,“跟他没法说,这家伙……”
“什么家伙家伙的,太子!”我提高了音量打断了胤褆,原指望以此提醒胤褆不要再冲动莽撞,谁知胤褆根本就没明白我的意思,一脸鄙夷地朝胤礽“呸”了一声,道:“狗屁太子!大街上的二流子都比他明理!大清的江山将来到他手里肯定玩儿完!”
“放肆!”胤礽闻言歇斯底里地怒吼,“胤褆,你敢诅咒我,诅咒大清,我饶不了你!”
“哼!”胤褆瞪圆了眼,怒视着胤礽,挑衅道,“有种就放马过来,别躲在姐夫身后做缩头乌龟!”
“班第,你让开,我要好好教训这个不君不臣的东西!”胤礽似受不了胤褆一再出言相激,叫嚣着向胤褆扑去,班第忙死死地抱住他,并劝解道,“太子息怒,息怒!大阿哥那是在气头上的无心之语,您别放在心上!”
“无心?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胤礽一脸愤懑地对班第数落起胤褆的不是,“他平素就对我心存嫉妒,苦于找不到茬儿,今儿小舅舅明明是好心好意替她媳妇掸去落叶,他非说是调戏,还借故暴打了他一顿,你来评评理,到底是谁不讲理!”
“胡说八道!”胤褆青筋暴起,怒目圆睁,一声大喝,眼看他像斗牛一样又要朝胤礽发起攻击,我忙联合胤祉、胤祺和几个小太监将他拉得离胤礽足有一丈远。
“你们别拦我!别拦我……”怒不可遏的胤褆吼叫着,使劲儿一甩胳膊,我没站稳,一颤之下,摔了个屁墩儿。
“皇姐!”“主子!”几声惊呼,一堆人七手八脚地过来将我扶起来,原来处在暴怒状态的胤褆这才冷静了一些,带着几分歉意道:“皇姐,摔着没有?”
幸亏裤子穿的厚,要搁在夏天,可不得一块青一块紫的?我哼哼了几声,没好生气地对胤褆道:“还好,死不了!”
“对不起,皇姐,我不是故意的!”胤褆脸上满是后悔的神色。
“不是故意,不是故意!”我戳着胤褆的胸膛,气愤地斥责,“什么时候你能改改暴脾气,凡事用用脑子,别总用拳头行不行?”
“皇姐,你不知道!”胤褆沉痛道,“他们欺负我也就罢了,可他们连润玉都不放过!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还能算是男人吗?我咽不下这口气!”
胤褆这边刚痛陈结束,胤礽那边就跳起来大吼:“谁欺负你媳妇儿了?说话要有证据!”
“证据?”胤褆狠狠地怒视着阿尔吉善,对胤礽厉声道,“我亲眼看见他对润玉动手动脚,你还要什么证据?!”
“你的一面之词,不足为凭!”胤礽的面上毫无羞愧的神色,反倒似占了天下至理似的,中气十足地对身旁的两个内侍道,“你们俩当时也在场,你们说说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让大公主和大额驸也来评评理,到底是谁的不是!”
“嗻!”其中的一个太监低着头答道,“回主子的话,当时的确是一阵风将落叶吹到了福晋的头上,阿大人只是要帮福晋的忙,大阿哥误会阿大人了!”
胤褆一听又忍不住了,脱口大骂:“狗奴才,敢信口雌黄,我杀了你!”
“胤褆!”我呵斥了一声,胤褆虽悻然住口,仍狠狠地瞪着胤礽。
一时间,形势上似乎是胤礽占了上锋,他有些洋洋自得,轻蔑地对胤褆道:“杀他容易,可你能杀得了公理?你非要说小舅舅欺负你福晋,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呀!”。
胤褆被这话激得又要开骂,我忙拍了拍他的胸口示意他冷静,并轻声询问他道:“当时除了胤礽的那个几个奴才,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没了。”胤褆小声道,“我是偷偷溜回去看润玉的,没带人!”
听胤褆这么一说,我的心凉了半截,想找个站在胤褆这边的有力人证都找不着,这事儿要真闹到康师傅那里去,吃亏的肯定又是他!
“我看见了!”胤禩忽然站了出来,脆生生地朗道,众人皆是一惊,一直躲在胤礽身后的阿尔吉善更是惊恐莫名。
胤礽瞥了一眼胤禩,盛气凌人地道:“你看见什么了?你在那儿吗?”
“我……”胤禩有点儿语塞,求助似的看了我一眼,我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他抿了抿嘴,再次开口道,“我没看见今儿的事,可有一回阿尔吉善欺负大嫂,我是亲眼看到的,我吓唬他说大哥就在后面马上就到,他才慌慌张张地跑了。后来,我说要告诉大哥和皇阿玛去,可大嫂央求我不要说出去,说大哥脾气暴,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跟太子哥哥打起来,这样皇阿玛一定会伤心的,我才没说的。”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聚到了阿尔吉善的身上,阿尔吉善捂着青肿的脸颊诡辩:“太子,你别听他胡说,我敢对天发誓,没那事儿!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打小就跟大阿哥一个鼻孔出气,他这么说全是为了替大阿哥开脱!”
“我说的都是真的!”胤禩大声地反驳,又一指身边的一个太监道,“你们要不信,可以问阿海,他也看见的!”
在众人的注目下,在胤礽和阿尔吉善的瞪视下,那小太监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磕地,颤声道:“八,八阿哥,奴才当时……当时可什么都没看见!”
“阿海!你为什么撒谎?”胤禩很是惊诧,但那声音中浸透着更多的是失望,显然对于这个天天跟着他叫主子的奴才的“临时倒戈”毫无心理准备。
“主子,奴才没有撒谎!奴才确实什么都没看见!”那个阿海磕在地上仍不改口。
“你……”胤禩也有些愠怒了,我拍了拍胤禩的小肩膀,胤禩回头很委屈地跟我道,“皇姐,分明就是他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姐信你!”我朝胤禩笑了笑,伸手抚了他的脸庞以示安慰。胤禩的年纪太小,不明白这个阿海的心理,可我却清楚:胤禩虽是皇子,但胤礽却是太子,谁强谁弱不言而喻,这个时候那个阿海站出来跟太子作对,无异于自找死路!
就在这时,胤礽像落井下石一样,非常轻蔑地说了句:“真不愧是贱婢生的种,小小年纪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好不要脸!”
“胤礽!”我一声怒喝,胤礽一愣,随即耸了耸眉毛,强词夺理道,“我说错了吗?难道他娘不是从辛者库出来的贱婢?”
胤禩被他这一句刺激得大吼大叫起来:“你胡说!你胡说!我额娘是大家闺秀,才不是辛者库的贱婢!”
“胤礽,你闭嘴!”我呵斥了一句胤礽,俯身将胤禩搂在怀里柔声道,“别听他们瞎扯,你说的没错,你额娘就是大家闺秀。”
“我才没瞎扯……”胤礽刚要开口,班第却将胤礽拉到了一边,与他咬了一会儿耳朵,随即就听胤礽道:“胤褆,看在班第的份上,今天就先放你一马,以后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小舅舅,决不饶你!我们走!”说完,胤礽就领着他的人马撤出了布库房。
“站住,你别跑!”倔牛般的胤褆暴跳着,就要追将出去。
“你给我站住,回来!”我扯着嗓子连声喊都喊不住,还是班第死拽着,胤褆才没追出去。我暂时撇下胤禩,跑到犹自怒火中烧的胤褆面前,骂了一句:“你昏头了,非要闹到皇阿玛那里挨了板子,你才会冷静是不是?”
“要打板子也该打他们,凭什么打我?明明就是他们的错!”胤褆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是,我也相信是他们错,可你有人证吗?有物证吗?你让皇阿玛怎么相信你?”一连串反问总算让胤褆眼中的火苗稍稍熄了一些,我顿了顿,又继续道,“都是有老婆的人了,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你得学会用脑子思考,懂吗?”
胤褆听罢,蔫了一会儿,攥着拳头,特别不甘心地道:“皇姐我,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明白,我明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心中满是同情,却说不出来其他的话了。
“所有人都听着!”久未发话的班第终于开了口,原本有些喧闹的布库房顿时安静下来。他走到中央,扫了一眼众人,肃然道,“今儿下午就是太子和大阿哥切磋武艺,拳脚无眼,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谁要是出去乱嚼舌头,让我知道了,我定禀明了皇上,从重治罪!都听清了吗?”
在场所有的宫女,太监,哈哈珠子整整齐齐地答了一个“嗻”,班第回到我身边,望着胤褆的眼睛道:“大阿哥,大丈夫当能屈能伸,想想福晋为何要让八阿哥瞒着你,你可别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呐!”
胤褆默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这悬着的心才算刚要好好地放回原位,胤禩那头又闹上了,只见他扯着胤祉的胳膊边晃边道:“三哥,你告诉我,太子哥哥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胤祉捂着耳朵,摇着脑袋,惊恐地道:“我……我不知道,我是听我额娘说的,你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荣额娘?”胤禩放开了胤祉,转身便往门口飞跑,亏得胤禛还在门口坚守岗位截住了他,班第赶忙过去将胤禩抱了回来。
胤禩双拳乱锤,小腿乱蹬,嘴里嚷着:“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荣额娘问个清楚!放我下来!”
胤禩吵闹的本领一点都不输给锦瑟,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朝他吼了一句:“别闹了!”
我从未对胤禩这么大声吼过,胤禩被唬得一愣竟也安静了下来。
班第放胤禩下了地,我蹲□子拥着他,放缓了语气道:“胤禩乖,别闹了,姐姐那儿都已备好了茶点,瑟儿也在等你玩儿呢!”
“皇姐,”怔忡了半晌,胤禩坚持道,“你跟瑟儿说一声,明儿我再去找她玩儿,今儿我要先去找荣额娘问问清楚!”
得,又是一个倔脾气!我正无奈,不知要怎么哄胤禩上勾的当口,胤禛开口道:“八弟,反正荣额娘就在宫里跑不了,也不急在一时,你就跟我们一起先去皇姐那儿吃点儿东西垫吧垫吧,然后我们陪你一起去找荣额娘,怎么样?”
“对对对!”我进一步诱惑胤禩,“今儿我备了绿豆糕,丝糕,核桃酥,可都是你爱吃的,你要是不去可别后悔哦!”
听我这么一说,胤禩还在犹豫,可他的胃却“咕噜”一声替他作了回答,众人皆嘻笑起来,胤禩也有些不好意思,我趁势牵了他的手,笑道:“走吧,咱们吃好吃的去!”
200恩怨之始(三)
“皇姐!”胤禛把手里的白子一扔,不耐烦地小吼道,“我都说过多少遍了,遇到这种‘劫’不能先提,不能先提!提了还能叫‘万劫不应’吗?那是‘一劫就死’!说了多少次了还记不住?!太笨了!不下了!”
“呀呀呀,你这啥态度?”刚刚又下错了子,原本心里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听到胤禛这家伙说要“撂挑子”,我这调门儿顿时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了,“当初托我办事儿的时候,是谁主动说要教我绝活的?这才教了几天,就要食言而肥啦?”
胤禛闻言,脸上微露羞愧之色,望了我一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讪笑道:“呵呵,我不是着急嘛?你说你要总这么下,皇阿玛的那副碧玉棋你什么时候能赢过来啊?”说着,他伸手往棋盒里重新拿起了一颗棋子,道,“来来来,咱们接着下,接着下!”
我鼻子里“哼”了一声,搅乱了棋盘上的棋子,赌气道:“姐姐我累了,不、下、了!”
“那——咱们就先休息休息?”胤禛陪着小心道,“唉呀,茶凉了,小弟去帮您换热的去。”说着就起身开了书房的门,喊了声,“小穗,换茶!”
“唉,来了来了!”小穗答应着,不一会儿就端了热茶水过来,胤禛亲手倒了一杯递到我面前,道,“皇姐,请喝茶。”
这小子如此殷勤,我也不好意思继续摆谱,“嗯”了一声,接过茶,吹了吹,小啜了一口,顺嘴问了一句小穗:“胤禩和瑟儿过家家结束了?怎么这么安静?”
“格格在陪八阿哥下棋呢。”小穗道,“奴婢瞧着八阿哥挺开心的,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不高兴了。”
“这么横的小丫头片子,竟然能天天陪八弟那臭棋篓子下棋?她是不是‘大小眼’啊?咋就能把我咬成这样呢?”胤禛说着不自觉地摸了摸胳膊上的一排小牙印,压低了声音对我道,“八弟不是给那丫头片子下了什么迷魂药了吧?”
“小说看多了吧你!”我一戳胤禛脑袋,笑嗔道,“谁让你下午板着面孔勒令那些奴才把她关到房里去,她啥时候受过这待遇,一看到你还能不牙痒痒?”
“当时不是情况紧急嘛!”胤禛带着几分委屈道,“要是听凭她任性妄为再得瑟下去,八弟这会儿说不定就在床上趴着了!我们也都得跟着挨骂!”
“那倒是!”我笑道,“不过,你平日对瑟儿好像也不是很够意思,不但不陪她玩儿,还总烦她,这还不算,还给人起外号,叫人家‘得瑟’,今儿她是老账新账一块儿算,没把你那胳膊上的肉咬下来,已经‘嘴下留情’啦!”
“得啦!”胤禛反驳道,“自从读了李商隐的那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丝一柱思华年’,我一直认为锦瑟是件华美绝伦,音色清冽的乐器,只有那种秀外慧中的女子才配叫这名儿!那丫头,哼哼,没叫她‘呱噪’已经给足她面子了!”
我和小穗相视一笑,道:“得得得,还歪理一套套的,听得我都想咬你了!”
“唉!”胤禛忽然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所以说嘛,猪猪相护啊!”
我被胤禛的新词搞的一愣一愣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道:“什么?你说什么相互?”
“这个嘛,我给你解释解释啊……”胤禛说着站起身来,退了几步,摇头晃脑道,“皇姐,你属猪的是不是?”
“是啊,”我点头。“那又怎么了?”
“得瑟不刚好比你小一轮嘛,所以……”胤禛的“所以”还没说完,我手上的一把黑子早就饱含着一腔怒火朝他身上飞了过去,可惜没打中,那小子早有准备,一闪身躲到了小穗的身后,还朝我做了个鬼脸,道,“嘿嘿,皇姐,开个玩笑,手下留情啊,万一真打到了小弟我,还得麻烦您给擦药呢!”
我哭笑不得,咬着后槽牙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欸,皇姐,此言差矣!”胤禛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你忘了,皇阿玛可跟我一样都属马的,所以,我绝对不是‘小兔崽子’!”
晕,这家伙倒是越说越到兴头上了,插科打诨的功夫真是一年更比一年强啊!我是说不过他,又抓了一把棋子,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跟胤禛在书房里跑来跑去闹了一会儿,心情舒畅了,不过也有些累了。我伸了个懒腰,掏出怀表来瞧了一眼,呀,离宫门下匙只剩下半小时,忙对胤禛道,“时候不早了,你跟胤禩也该走了,咱们出去吧。”
我们来到内堂,却只看见锦瑟的奶娘立在一旁打瞌睡,胤禩的奶娘不知所踪,桌子上倒是摆了一副围棋,但那两个本该在下棋的小人儿也无影无踪了。小穗大惊,颤声道:“主子,刚刚奴婢进去奉茶的时候,八阿哥和格格都还在呢!”
小穗这一声嚷嚷,瞌睡的奶娘也醒了,睁开迷瞪的双眼瞧了一眼,与我的目光轻轻一触,立马一个激灵跪地,哆嗦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冷冷地盯了奶娘一眼,没接腔,只吩咐小穗,让她带人去偏殿和院子里瞧瞧,看看那两个小家伙是不是在那儿。过了片刻,小穗回报说,偏殿和晨曦阁的院子里都找遍了,并没有锦瑟和胤禩的踪迹。
晾了半天,我终于开口问了锦瑟的奶娘:“格格和八阿哥呢?”
“回……回大公主,刚刚……刚刚还在下棋呢!”奶娘战战兢兢地道。
“刚刚?”我讥讽道,“是你刚刚做梦的时候看见的吧?”
“不,不是的……”锦瑟的奶娘正要辩解,门帘一掀,胤禩的奶娘急匆匆地进门来了,一看到堂内的情形,惊得脸色发白,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我盯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道,“好,真好,当差的时候,一个打瞌睡,一个开小差,你们俩莫非是想尝尝宫规的滋味?”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两个奶妈不住地磕头,我心中一团火气,正想发飙,胤禛却将我拉到一旁,低声道:“皇姐,我刚刚去你的寝殿看过了,寝殿的后门儿开着呢,估计八弟和得瑟偷偷从侧门溜出去找荣额娘去啦!”
千防万防,终究是没防住!原本我以为胤禩也就是个小孩子,忘性大,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又有锦瑟陪着他玩儿,过了几天,他就能忘了胤礽和胤祉说过的那些话,今儿下午回来以后,从胤禩的表现来看,我还以为我的计划能够得逞呢,却没想到他原来还记得。
其实,从心底里,我倒是挺希望胤禩跟他的亲娘卫贵人相认,但是,从今儿下午胤禩的反应来看,还是暂时不要认的好。因为,他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出身于豪门大族的惠妃是他的亲额娘,若真让他认了出身于辛者库的卫绮兰,真怕他小小的心灵会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从此以后觉得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来,因为,在这个宫里,小皇子一向是“子以母为贵”,地位高又得宠的妃嫔子女,底下的奴才也会高看一眼。
“别愣着了,咱们快追去吧!万一他真找着了他亲娘,他会受不了的。”胤禛催促道。
“嗯!”我应了一声,刚抬腿想走,一转脸看到了跪在了地上的两个奶娘,本想带她们俩一起去,转念又一想,这种事知道的人多了不太好,便恶狠狠地瞥了他们一眼,冷声道,“你们俩都给我到外头的廊上呆着去,好好清醒清醒,回头跟你们算账。”
出了门,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雨夹雪已经停止,可风还是刮得紧,一阵接一阵的直往人脖子里钻,小穗在前头打着灯笼,引着我和胤禛沿着锦瑟和胤禩有可能选择的路线,一路寻了过去,到了启祥宫门前,我才想硬着头皮进去,蓉玥却从里头一摇一摆地出来了,斜了我们一眼,嘴角挂着一抹讥诮,道:“大姐,四弟,你们是不是来找人呀?”不等我们回答,她又掩着嘴角“呵呵”了一声,假装惋惜道,“可惜,你们来晚了一步,那个野丫头和小八早就走啦!”
“走了?”我不由地抓住了蓉玥的腕子,连声问道,“往哪儿走了?你额娘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你干嘛,放开!”蓉玥狠狠地甩开了我的手,假装柔弱地活揉了揉手腕,漫不经心地道,“你可别冤枉我额娘,她没说什么,是我觉得小八太可怜,不忍心让他总蒙在鼓里,心肠一软,就告诉了他到底谁是他亲额娘了……”
“你……”我指着蓉玥的鼻子,瞪着她,倘若我的双眼能喷出“三昧真火”的话,此刻这臭丫头早就灰飞烟灭了,蓉玥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我,那眼神分明是嘲笑和幸灾乐祸。
还是胤禛能沉得住气,拉了拉我的胳膊,提醒道,“皇姐,先别顾着生气,找人要紧!”
“蓉玥,你记住,‘善恶到头终须报’,凡事不要做得太绝!”撂下了这句话,我就和胤禛一道,往储秀宫的方向追寻过去,到了宫门外,一个小太监刚准备关门,便询问了一下,却被告知胤禩和锦瑟并没来过这里。抱着一丝侥幸,我和胤禛又赶到了阿哥所胤禩的住处,却仍然扑了个空!
我终于忍不住拍起了桌子,气急道:“这两个家伙,到底去哪了?都这么晚了,又刮着大风,真是急死人了!”
小穗提议道:“主子,要不,奴婢去跟皇上通报一声,多派些人手来再四处找找?”
“不,”胤禛反对道,“趁现在离下匙还有段时间,咱们还是自个儿再找找,实在找不着再去通报也不迟,你说呢,皇姐?”
来来去去踱了几步,我脑海中泛起了班第下午临走时跟我说过的一句话——“禧儿,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跟胤礽翻脸,毕竟他是储君,将来的天下都是他的,到时候他要对付你可是易如反掌”——虽然我知道胤礽最终的命运走向,但依照当前的形势,胤礽仗着自己的地位还会蹦跶很多年,若是依了小穗的提议,到时候康师傅追究起因,知道胤礽是始作俑者,至多就是骂一顿,之后胤礽就会更记恨我、胤禛、胤禩一干人等,康师傅“打盹”的时候,我们的日子就会很不好过,想到此,我同意了胤禛的意见,但是去哪儿找却是个问题!他们俩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难道真要翻遍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时,胤禛忽然一拍脑袋,嚷了一句:“唉呀,我们漏了一个地方!”我和小穗都被他这一惊一乍唬得一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胤禛却一提灯笼,嚷了一句“跟我来”,就蹿出门儿去,我跟小穗紧跟其后,不一会儿就跨入了御花园的大门。
此时天色已如黑漆一般,御花园表面上看上去如死一般的寂静,但在草丛中,树梢间却时不时的有不明黑影蹿过去,联想起从小穗口里听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关于御花园的志怪传说,我心里不觉打起了鼓,几次被吓得惊叫起来,走了一会儿,还没到,便忍不住问胤禛道:“怪吓人的,到底去哪儿啊?胤禩的胆子可不大,大白天的说鬼故事他都吓得要死,这会儿他敢来这里吗?”
“去凝碧亭!我有几次看到过卫贵人在那里看书,哦,对了,今儿八弟脚上穿的那双鞋子也是卫贵人在那里送给他的呢,所以,我想也许胤禩会去那里,快走吧。”胤禛说着把灯笼交给了小穗,挽住我的胳膊,道,“甭怕,有我呢,要是真有什么妖魔鬼怪,我一定让他先吃我!”
就这样,强按住心头的恐惧,紧抓着胤禛的手,我终于跟着胤禛抵达了位于御花园东北角的摛藻堂区,离凝碧亭还有一丈远的时候,果然听到了锦瑟稚嫩脆爽的声音,我们不约而同地顿下了脚步,侧耳倾听:“……你为什么不高兴?找到了亲额娘,你应该高兴才对呀!你为什么不进去找她?要是我,肯定会跑进去不停地叫额娘,可惜,我额娘去天国了,姥爷说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回来……”
听到这里,我已明白,不出所料,胤禩那脆弱的心灵已然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已然去过储秀宫,到了门口却并没有进去,反而到了这里吹冷风,说明此刻他心里是极其的矛盾和痛苦!
一阵风刮过,刮得御花园的树木哗哗作响,还惊起了几只乌鸦“哇哇”叫了几声,糁人的很,若不是左右都有人陪着,我都想撒腿就跑,这时,就听锦瑟颤抖着声音道:“八,八哥哥,我们回去吧,这里……这里太吓人了,回去晚了,禧姐姐会担心的!”
“瑟儿,”胤禩终于开口了,声音听上去却很是颓废,“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再待会儿。”
“那……”锦瑟哆嗦着声音道,“那我陪你一起。”
“你们俩想干嘛?要在这里过夜不成?”我终于出声,从树影下走了出来,胤禛和小穗也着我进了凝碧亭。锦瑟喊了我一声,就钻到了我的斗篷底下,借着灯笼的光亮,我发现胤禩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显是哭过了,不禁有些心疼,一拉他的手,道:“走,快跟我回去。”
“不,我不回去!”胤禩挣开了我的手,倔强道,“我不想回去,你们别管我!”
“八弟,你要干嘛呀?”胤禛加入了劝解的行列,“这儿这么冷,再待下去会病的,快跟我们回去!”
“病了又怎样?”胤禩忽然哽咽道,“反正我……我是贱婢生的贱种,病死了倒,倒干净!”说着,反身抱着柱子“呜呜”地痛哭起来。
“八哥哥,你别哭了!”锦瑟很乖巧地掏出了帕子递给胤禩,可胤禩完全无动于衷,并越发哭得厉害。
“八弟,你别瞎想!”胤禛继续劝说道,“亲额娘是谁不要紧,关键是你自个儿!不是说‘英雄不问出处’吗?只要你有出息,样样都比他们强,谁敢小看你?”
“你……你当然这么说啦……”胤禩用手背揩了揩眼泪,道,“你额娘又不是辛者库的奴,奴婢……哇……”
“你……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胤禛这下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摇了摇头,无奈地败下阵来。
胤禩果然笼罩在自卑感中,觉得低人一等了,若此时不将它扼杀在萌芽中,恐怕他的一生都会笼在这种阴影里。既然胤禛好言相劝不顶事儿,不如反其道而行,看看能不能骂醒他。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还是不是男子汉?”我的厉声责骂成功地让胤禩的大声啼哭,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眼看成效初显,我立马“趁胜追击”,开始痛心疾首地数落胤禩,“原来还以为你善良,聪明又孝顺,所以姐姐一直都很喜欢你,现在看来,我看错人了!”
“姐……”胤禩大概被我的“火势”吓住了,呆呆地望着我。
“别叫我!”我没好生气地继续斥骂,“都说‘百善孝为先’,乌鸦都知道反哺,你却看不起你的亲额娘,还以她的出身为耻!你真是没良心!想想你是怎么来到这世上的,难道不是你亲额娘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吗?是,她出身低,位分低,所以被夺了抚养你的资格,可她无时无刻不想着你,念着你!甚至冒着触犯宫规的危险,也要想方设法去看你一眼,抱你一抱!她在灯下辛辛苦苦,一针一线地缝啊缝,还不就是怕你冻着,非要亲手为你做一双保暖舒适的鞋子?她多想听你叫她一声额娘啊,可是,碍于身份,她非但不能,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反而要倒过来行礼!你以为你现在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了?你心里难受?痛苦?我告诉你,你亲额娘为了你所受的苦更胜你一千倍,一万倍!”
我说到这里,胤禩已经完全停止了抽泣,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在思考什么,我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我告诉你,你亲额娘虽然出身低微,但她的琴棋书画却不输给任何一位大家闺秀,就是与惠额娘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言尽于此,何去何从,你自己慢慢想清楚吧。”说着我一牵锦瑟的小手,招呼胤禛道,“咱们走!”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有十几米远了,可胤禩那小子还没追上来,锦瑟扭头看了看,担心地道:“禧姐姐,我不放心八哥哥一个人在那里,咱们回去等等他吧!”
“你要是想被‘红眼绿头发’的鬼吃掉……”我正吓唬锦瑟呢,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和胤禩气喘吁吁的呼唤声:“姐,四哥,瑟儿,你们……你们等等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端午节快乐呀!^_^
201意外之喜
还以为,那天晚上胤禩追上我们是因为他想通了,谁知他纯粹是因为胆子小怕黑。别看这小子年纪不大,等级观念却异常牢固,对于他亲娘的出身就是耿耿于怀,接下来的几天,我不得不给他做了做心理疏导,先是列举了他出生以来老康对他的种种好,又跟他说了好多历史上出身低微但,后来却都做了一番伟业的牛人的事迹,最后,还将我那“公众版”的身世拿出来跟他的做了类比,他的态度才渐渐有所转变。
俗话说“强按牛头不喝水”,我是挺想看“母子相认”的感人场面,却也不能立马将胤禩拽到到卫绮兰面前去,万一操之过急弄巧成拙,那对卫绮兰绝对是个致命打击。其实,自打小十三她娘进宫以后,卫绮兰就远离了是非争斗,然而在后宫这个“超级名利场”,一个失宠的嫔妃实际上是在“熬日子”,窃以为,她之所以还能安之若素,就是牵挂着胤禩,倘若她知道她唯一的儿子以她的出身为耻,不心理崩溃才怪。我能做的也就是今后设法创造一些让他们母子接触的机会,但愿胤禩以后能慢慢体会到他亲娘对他的疼爱,最终消除心理的那道障碍。
我这头替还在替别人忧虑,那头自个儿的麻烦上门了——好日子到头了,又要上书房了!原以为被阅兵大典,河工,喀尔喀,雅克萨等一系列烦心事交错骚扰的康师傅,应该拨不出时间考虑我这件小事才对,谁知他竟然记得清清楚楚,而且安排得妥帖极了!
先是带了蒋燮来给我复诊,这回的结论是“身体康泰”——大半个月不用上书房,天天睡得着,吃得香,又有那么多人陪我玩,不康泰是不可能滴!我自个儿搭脉都能感觉到强劲有力的脉动!
接着,玛尔浑入宫来锦瑟回王府了,锦瑟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我把那一堆精致的过家家用的小碟子小碗全送给了她,且再三跟她保证,过阵子再接她进来玩儿,她这才安生地坐上轿子回去了。
二月初五——阅兵大典的日子,我就被安排去上书房了!
康师傅真乃挑日子之达人也!我明白他的用意,他不在宫里的日子,就把我放到书房去,他好求个心安。可是我的心安不下来!我也想去看阅兵大典!
听班第说,这回的阅兵除了是遵照祖制检阅武备以外,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向中外各国展示大清的军事实力,孙子兵法不是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嘛,所以,这回的阵仗非同一般,不但参检的兵丁人数远超历届,许多原本“锁在深闺”的武器都会亮相,包括有点类似于机关枪的“连珠铳”和前几天试放成功的“冲天炮”,好给那些蠢蠢欲动之徒一个警告。这样的盛典,想想就觉得精彩,怎能不让人心动呢?
可是,康师傅不让我去!我跟他软磨硬泡了好几天,他就是不同意,末了,还被他说了一顿,说女孩子家家的,看什么阅兵,本朝从未有这种先例,他不能破了这个规矩!我自然不服气,胤褆,胤礽都可以去,这不摆明了是重男轻女嘛?带着满肚子的不满,我去找孝庄评理,谁知道他老人家这回跟康师傅一个鼻孔出气,于是,我的“后援”也没有了。我不是没考虑过“自力更生”,还设想过种种蒙混出去的方法,可想起每次跟康师傅玩儿“猫捉老鼠”,十有八九都是我输,正月十五那晚康师傅给我的警告是言犹在耳,敬事房里的笞杖也是真让人心里发怵,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长叹一声作罢。
行,不能出宫,不能参加阅兵大典,只能上书房发呆,可我总还有生气的权利吧?打从二月初五以后,我就从没对康师傅扬过一次笑脸,能不说话的一律用点头摇头代替,实在非说不可,也绝对言简意赅!
像刚才下书房,我去慈宁宫请安回来的路上,恰好迎面碰上康师傅,避是避不开了,只好上前行礼,干巴巴地说了句请安的话,不待回答,就紧跟了句“儿臣告退”,看也不看他一眼,便低着头急匆匆地走了。(.)
回来后,小穗跟我说,她看到康师傅原本是笑容满面的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被我这么一整,那笑容全跑到爪哇国去了,来时她回头瞥了一眼,恰好看见康师傅望着我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头!听完小穗的描述,我心里舒服多了!
嘿嘿,这招“非暴力不合作”是我在二月初五——史上最郁闷的那天,上茅房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想到的!咱也让康师傅尝尝心里不痛快的滋味!
拿起一块嘎嘣脆的菊花酥,放到嘴里,轻咬一口,“喀嚓”一声脆响敲击着耳膜,仿佛把几天来的郁闷和不快全都咬得粉碎了一般,立时觉得前所未有的通泰,又啜了一口香喷喷的茉莉花茶,口齿留香,直入心脾,怎一个“爽”字了得!
正当我翘着二郎腿,独自在小书房里回味“小胜利”的滋味时,小穗推门而入,跟我道:“主子,崔公公求见。”
“崔公公?快快有请。”我这么吩咐着,心里却有些纳闷:才从慈宁宫回来没多大会儿啊,老太太这么快就想我了?
我整了整衣服,到了外堂,崔帮齐一见我就满脸堆笑,躬身道:“大公主,太皇太后请您稍后去慈宁宫赴宴!”
“什么?赴宴?赴什么宴?”我诧异。这两天又没什么大节庆,即使是大节庆,崇尚节俭的老太太也很少摆宴席的。
“回大公主,”崔帮齐道,“明儿科尔沁达尔汉亲王,科尔沁多罗郡王,还有大额驸就要启程送端靖长公主的灵柩回科尔沁归葬了,所以今晚太皇太后在慈宁宫设宴给两位王爷和大额驸饯行。”
对呀,康师傅曾经说过等阅兵大典一过,就让班第随他大哥和达尔汉亲王送三姑婆的灵柩归葬科尔沁的,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倘若我能跟着一起去,那岂不妙哉?
“哦,我知道了,我准备准备一会儿就去。”打发走了崔帮齐,我立马喜滋滋地催促小穗帮我梳妆打扮,小穗领着几个丫头一面帮我拾掇着,一面拿眼用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出门儿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犹犹豫豫地问道:“主子,奴婢有话,可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吧。”我笑道。
小穗“哦”了一声,顿了两秒,期期艾艾道:“大额驸他明儿就走了,从京师到科尔沁可远着呢,您得有好长的日子见不到他了,可奴婢瞧着您好像还挺高兴的……”我回头瞥了一眼小穗,她以为我不高兴了,立马闭口不言,只垂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经由小穗这一提醒,我也敛了笑容,将心情努力拨回到沉静状态。
也是,我也不能兴奋过头了,虽然已备好一整套说辞,预备打“孝义”牌,但若是让康师傅的“火眼金睛”看出我的“孝义”中还掺杂着逃课的意图,那就乐极生悲了!
到了慈宁宫,我先去正殿张望了一下,宾客皆无踪影,只有一堆太监宫女们正忙着摆宴桌,我便转到了后寝殿,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传来孝庄略带伤感的话语:“……唉,不知道我这老太婆下次还有没有这个福气,坐在这里跟你们说话……”
本想再听听,宫女却已掀开了帘子,我只好迈步进了殿内,略略一扫,发现今晚的宾客都已齐聚与此:孝庄在宝座上端坐,孝惠陪坐在右手侧,坐下依次是达尔汉亲王,多罗郡王毕里克图和班第,孝庄的左手侧,康师傅亦赫然在座。
脱了斗篷,我上前依次见礼,像往常一样,孝庄笑呵呵地向我招招手,让我坐到她身旁去,端详了我一阵子,回头跟达尔汉亲王感叹道:“我现在若还在禧儿的年纪,明儿我就跟你们一道回趟科尔沁!我最近呀,时常梦见自己骑着骏马,在科尔沁肥美的草原上驰骋,别提有多开心畅快了!唉,可惜,都是梦啊!”
我正愁要怎么开口提去科尔沁的事儿,没想到老太太竟然主动说到了这个话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忙不迭地接上话茬:“老祖宗您甭叹气,您的心愿,禧儿愿意帮您达成!”
“嗯?”孝庄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如何帮我达成心愿呀?”
“这……”我作语塞的状,皱眉抿嘴,装作竭力思索的样子,孝庄呵呵一笑,拥住我道,“有你这份孝心就够啦!”
“不,老祖宗,禧儿愿意替您去趟科尔沁!”我这一张口,还真有点儿石破天惊之效,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刚刚还在嘻笑的人们,纷纷将目光聚到了我身上,我竭力忽视康师傅的那两道锐利目光,赖在孝庄的怀里,一本正经地跟她继续“诉衷肠”,“老祖宗,虽然禧儿不能让您返老还童,可禧儿愿意当老祖宗的腿,老祖宗的眼,替您去科尔沁走一走看一看,回来的时候,我把所见所闻一桩桩,一件件地讲给你听,就像您亲自去了一趟科尔沁一样,您说好不好?”
孝庄抚了抚我的脸,笑道:“老祖宗知道禧儿最孝顺,不过,路太远,这会儿刚开春儿还冷着呢,我可舍不得你去,万一冻着了,病了可咋办?”
“是啊,禧儿啊,你才病好没多久,这次就别去了,好好待在宫里,陪陪老祖宗和皇阿奶吧。”孝惠往常不太说话的孝惠竟然也开腔劝阻,我心知这是康师傅授意的,就在刚刚,我发现孝惠的目光往康师傅那儿停驻了片刻。拿我身体状况说事儿,怎能让康师傅的“诡计”得逞?
我伸长了脖子,对孝惠道:“皇阿奶!我的病早好了,不信,您问问皇阿玛,前两天他才带了太医替我复诊,太医说我‘身体康泰’,现在,我的身子骨可结实呢!”说完,我又缩回脖子,抱着孝庄的腰,真诚地望着她的眼睛道,“老祖宗,您甭担心,依我现在的状况,替您去趟科尔沁是小菜一碟!哦,对了,到时候,我给您和皇阿奶各带一盆儿科尔沁的花草回来怎么样,这样你们宫里也能天天闻到科尔沁的味道了!”
“听你这么一说,老祖宗我呀,还真有点儿动心啦!”孝庄轻拍了拍我的脸庞,微笑道,“不过,你能不能去,还得问问你皇阿玛的意思!”
“皇祖母……”孝庄这么一说,康师傅也不得不开口表态了,“禧儿要尽孝道,朕心中是万分支持,然而这孩子尚未出过痘疹,这会儿立春刚过,乍暖还寒时草原上最易流行天花,朕以为还是过些时日再去为好。”
过些时日?那得是什么时候?康师傅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思就是这回不想让我去。为了能够去成科尔沁,我不得不主动打破连日来的冷战,跟康师傅道:“皇阿玛,没事儿的,我会很小心,不会染上天花的!”
康师傅道:“傻丫头,染不染上天花,岂是你能保证得了的?”
“当然能!”我急忙申辩,“去了科尔沁我不会到处乱跑,不出去的时候我就乖乖呆在王府,这样就不会那么容易染上天花啦!您就准我去吧!”
“你这丫头,就喜欢狡辩!”康师傅笑嗔道,“听话,等过阵子再说吧。”
“皇阿玛!”看康师傅的表情和语调似乎还比较和缓,我赶紧再撒个小娇试试效果。“甭等过阵子了,就这回让我去吧!让我去吧,啊?”
“禧儿,说了过阵子再说,朕的话你又不听了是不是?”康师傅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口气与方才没啥大差异,但眼中已没了笑意。
原本,既然孝庄已提起了去科尔沁的事,我是不想再将端靖长公主提出来破坏气氛的,可按照目前的形势,若没有另外一个强有力的理由支撑,这回我去科尔沁的美梦必破无疑,于是只好冒着忤逆康师傅的风险,换了一副哀求的口气道:“皇阿玛,其实,我这回想去科尔沁,不仅是为了想替老祖宗一圆‘思乡梦’,更是想送三姑婆一程!撇开三姑婆生前对我有多么好不说,就算作为她的准孙媳妇儿,我也该跟两位王爷和班第一道,将她送回科尔沁去的!您说是不是?”
康师傅鹰隼般的目光在我的脸上逡巡了好一会儿,我则坚持用一种哀伤,恳求的目光承接着这种审视,正当康师傅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帘一掀,崔帮齐进来禀报道:“启禀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宴席已准备停当。”
“来,大伙儿都跟我一道先去用膳,啊!”孝庄说着站起身来,牵了我的手,在孝惠的搀扶下,领着众人走向慈宁宫的正殿。
像往常的家宴一样,正殿里摆了一张大圆桌,包括苏麻喇姑在内,一共八个人围坐成一圈,所有人皆绝口不提回科尔沁之事,大家都陪着孝庄一起回忆当年在科尔沁的往事,达尔汉亲王、毕里克图、班第还轮流唱了那边的民歌,跳起草原舞,以博老太太一笑。这一餐饭吃得孝庄是笑逐颜开,期间不知道放声大笑了多少回,甚至还配合着达尔汉亲王的歌声做了几个舞蹈动作,一场饯别宴却毫没有离别的气氛,宾主把酒言欢,不问今昔。
直到孝庄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这场赐宴才宣告结束。孝庄被众人轻手轻脚地抬回到寝殿安置,孝惠因为天晚也暂且在慈宁宫的偏殿安歇,达尔汉亲王、毕里克图、班第向康师傅告别后,也转身离去,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心中一片怅然——看来科尔沁之行是泡汤了!心中不满之余,回头瞟了一眼康师傅,却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我微皱着眉头调开了目光,康师傅却牵了我的手道:“走吧。”
跟着康师傅上了他的轿子,经过晨曦阁的门前,轿子却没停下,我刚想嚷“到了到了”,康师傅却说了句:“先跟朕去南书房,有话问你。”
又是南书房,多么令人憎恨的地方,这么晚了,有话不能明天再说啊?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因为这一路上康师傅虽没说话,却总时不时地打量我,神情有点儿小严肃,我可不敢乱撞枪口。
进了南书房,房门关闭的“吱呀”声还未完全消隐,坐在龙椅上的康师傅就抛出了第一个尖锐的问题:“禧儿,说实话,这回你到底为何想去科尔沁?”
顶着康师傅审视的目光,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镇静:“不是都说过了吗?是为解老祖宗的思乡之苦,是为了送三姑婆最后一程!”
“就为了尽孝心?”听出来了,康师傅对此仍持怀疑态度。
“对,不然还能为了什么?”虽然我是怀有其他目的,但想让老太太开心,以及送端靖长公主归葬却也包含着一部分真心,这两个老太太都待我不薄,所以我的反问也算理直气壮。
康师傅那幽深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驻了半晌,忽然点了点头,咧嘴笑道:“好,孝心可嘉,朕可以成全你……”没料到康师傅竟然会给我这么一个惊喜,我还没来得及给他来几句“颂歌”,却又听他继续道,“不过,你得答应朕几个条件!”
只要能去,几个条件算什么?我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康师傅则侃侃而谈:“第一条,你此行只可到盛京,不能入科尔沁……”
“为什么?!”
“你以为天花是闹着玩儿的吗?”康师傅正色道,“万一你真要有点儿什么事,第一个承受不了的就是老祖宗!”
“可要是那样的话,我答应老祖宗的话就实现不了了呀!”我倒真挺想去看看久闻大名的科尔沁草原到底什么模样,为什么孝庄和孝惠都如此魂牵梦绕的。
“老祖宗不会怪你的。”康师傅道,“但若是你不答应的话,那你这次就连盛京也不用去了,明儿还是接着上书房吧。”
“我答应,我答应!”我赶忙应承下来。盛京就盛京吧,总比在上书房自由些。
“好!”康师傅满意地点头,又继续道,“第二条,不管去哪里,你都必须带着侍卫,不许甩掉他们一个人到处乱跑,记住了?”
“嗯,记住了!”我点头。
“第三,功课不可忘诸脑后,学过的篇章要时时温习,还有,别忘了练字,回来后我可都要检查的。”
“不会忘的,您放心吧!”我信誓旦旦。“还有吗?”
“多带点儿衣服,注意保暖,不许着凉生病。”康师傅的条件可真够多的。
“好,我会注意。还有呢?”
“就这四条。”康师傅忽又作严肃状道,“若是违了其中的任何一条,回来以后家法伺候,记住了?”
我朝康师傅行了一礼道:“嗻,禧儿谨记在心!”
“小丫头,过来!”康师傅哂笑,朝我招招手。
南书房的气氛出人意料地和谐,我放心大胆地到走了过去。康师傅端详了我一会儿,轻抚了抚我的脸庞,微笑道:“这会儿不生你皇阿玛的气了吧?”
“瞧您说的,我什么时候生过您的气啦?”我佯作不解。
“没有?没有吗?”康师傅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我自个儿闺女的脾气我还能不知道?”
“好啦好啦,是我小心眼,行了吧?”被康师傅这么一拆穿,我还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康师傅呵呵一笑,顿了片刻,又握着我的手道:“禧儿,长这么大,你从未离开过我身边,这回放你单独出远门儿,我还真有点儿不放心。”
“皇阿玛!”我安慰康师傅道,“我都已经这么大了,而且又有这么多人跟着我一起去,您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康师傅叹了一口气,将我拥在怀里,拍了拍我的后背,再次叮嘱:“小丫头,别光顾着玩儿,我不在身边,你得自己多加小心,知道吗?”
“知道知道,皇阿玛,您的话我牢牢记住啦!”
将我在怀中紧紧地拥抱了片刻,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后,康师傅才放开了我,拍了拍我前襟上沾的一点污渍,才和煦地对我笑了笑道:“好了,不早了,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儿要赶路呢。”
“嗯,那我回去啦,您也早点儿歇着!”我一福身,刚要退出去,康师傅又叫住我,重复叮咛道,“记住,这会儿千万不可入科尔沁,要是你不听话,回来以后,我可真饶不了你!”
“唉呀,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去,我绝对不去,您放心吧!”带点儿不耐烦回了这一句后,我夺门而逃,生怕被康师傅再叫住了叮嘱一番。我可真怕了他这啰嗦劲儿了!
202姑苏旧故(一)
隔着柳条边,科尔沁在那头,我在这头!
我可真是后知后觉,这已是第二次来盛京,上回来也曾在这城里逛过两次,却压根儿不知道,原来出了北门,越过这柳条边儿就是科尔沁左翼后旗的地界!只要往前迈一步,我就投入了传说中水草肥美的科尔沁草原的怀抱,但这会儿,我不得不抑制住这种冲动,眼睁睁看着着班第和两位王爷护着端靖长公主的灵柩,渐行渐远……
“主子,大额驸他们走远了,咱们回吧。”小穗在耳畔轻声提醒。
我轻叹了口气,怅怅然收回目光,一转身看见身后穿着朝服的两列队伍仍然恭敬地跪送着,尤其是看到跪得离我最近的那位――宜妃的父亲,掌盛京关防佐领三官保,心中不由又添了些许烦闷。
原本以为,这回到了盛京,我可以一个人住在旧宫里自由自在,谁也管不着,却不料昨天到了城外,一众官员列队相迎时,领头的三官保却跟我说,康师傅的圣旨早在前三天就下到了他那儿,我在盛京的吃住行皆由他负责,有任何差池,他们一家将被从重治罪!
康师傅就是思虑周密,我怎么就是没想到他在盛京还有这么一个“老丈人”呢?预想中的“天高皇帝远”又打了折扣,身边安插了这么个“超级眼线”,估计这会儿康师傅正在乾清宫咧着嘴看着三官保的密折,知道我已安全抵达盛京,下榻在三官保的宅邸。
郁闷归郁闷,话却不能不说,尤其是这会儿康师傅不在,在那些官儿的眼里我就是“天子的代表”,说话还得体,不能失了身份,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儿,端了端架子,扫了一眼众人,故作深沉道:“各位大人请起,各自回衙门办公去吧。”
众官员磕头谢恩完毕,肃立两旁,在三官保和一堆手持各种武器士兵的引导下,在侍卫和护军的簇拥下,我和小穗一块儿上了车子,打道回“保”宅。
“主子,咱们真就这么回去了?”自打上车后,总时不时地将车帘子掀开一条缝往外瞧的小穗心有不甘地问。
“怎么,你迫不及待想逛街啦?”我笑着反问。
“哪有……”
“得了吧,在我面前少装蒜。”我一语戳穿了小穗的言不由衷,小穗尴尬地低着头,两手不安地绞着帕子,我轻笑一声,问道,“你刚刚在车窗外都看到了什么?”
“好多好多店铺,呃,还有好多好多人。”小穗答得不假思索。
“那些人都在干什么?”
小穗眨巴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道:“都在路旁跪着迎候接主子呢。”
“嗯,那就是了。”我点头,“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会儿要回去了吧?”
小穗微愣了愣,茫茫然地摇头,道:“奴婢不知道。”
这丫头的脑子转得还真不是一般的慢,说得这么露骨了,她还没明白!我暗叹了口气,只好再跟她多费点口舌:“你还记得燕九节那次,我跟着二伯去白云观,结果那里一个香客都没有的事儿吗?”
“哦――奴婢知道了!”小穗终于转过弯儿来了,凑到我身旁,压低了声音道,“您是怕三大人也把这街市给清空了!”
“小穗,”我调侃道,“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一点就透哈!”
“谢主子夸奖!”小穗似乎一点儿都没听出来我话语中的揶揄,一本正经地跟我道谢,顿了一顿后,跟着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主子,咱们还去逛街吗?”
“去,当然要去!”我斩钉截铁地答道,“我这回逛街可是得到御批的!”
“可三大人也是奉旨要保护您的安全,他若清空了街道也是奉旨行事呢!”小穗终于真正地聪明了一回,提出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
“说的不错!所以我得设法让他不清空,不然逛那街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我的话还没说完,忽听得车外传来一阵呼号“冤枉啊,冤枉啊”。跟着康师傅出巡也不是一两次了,若不是微服私访,每回总要碰上一两起拦路叩阍,通常都是一个人,可这回这喊冤声比较特别,倒像是个多声部的小组唱,不但男女声高低声部全齐,中间竟然还夹杂着婴儿的哭声。
车子停了下来,我好奇地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瞧,只见车前齐刷刷地跪了三个人:中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双手高举着一张状子,他右侧跪的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少年,左边则是一个看上去只在二八年华,却身背嚎啕大哭婴儿的少女,几个兵丁正动手将他们拉走,拉扯间那少年的羊皮袄被扯开了,腰上露出了一圈儿绑着的“竹筒子”,那少年尖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威胁:“走开,走开,不许碰我爹,不许碰我姐,不然……不然把你们全都炸死!”
周围的人闻言都遽然变色,包括他爹和他姐姐。原本有些拥挤的街道忽然变得宽阔,两旁跪迎的人群“呼啦”一下好像都蒸发了,那几个兵丁早被吓住,退缩到一旁不敢上前,调转了马头赶回来的三官保面对这种情形,也是面露惧色,束手无策,只会朝兵丁咋呼:“护驾,护驾,快护驾!”
关键时刻,真正能护上驾的还得是御前侍卫,不知何时,向来神出鬼没的管跃出现在了那名少年的身后,那少年似有所发觉才要回头,却在瞬间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管跃卸了那少年身上的炸药,几个兵丁才一拥而上,将那少年,老者,和少女一起抓了起来。
一场危机暂时解除,我放下了车帘,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额头上刚刚因为太紧张冒了汗珠。这叫什么事儿啊!身绑炸药拦路叩阍的偏让咱给碰上了,这里的民风着实强悍。原本,我还想接了这张有点特别的叩阍状子,现在我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咱绝不能助长恐怖主义!不然,将来个个叩阍的都在身上绑个炸药,那得闹出多少乱子!
车子又继续移动了,耳畔却传来了叩阍的爷仨声嘶力竭的喊冤声:“盛京镶黄旗领催拉格逼死我女儿孟紫嫣和女婿范守成,求公主娘娘为草民做主,为草民做主啊……”
“孟紫嫣?这名字怎么听上去有点儿耳熟呢?”在车子的一颠一簸中,我在脑海里开始搜索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但想了半晌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看到过,正想放弃,小穗却说了一句:“主子,那老头看着挺眼熟的,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是吗?”我有口无心的敷衍着。
“哦,奴婢想起来了!”小穗忽然恍然道,“苏州,对,在苏州卖唱的那个孟老伯。”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猛然间意识到似乎找到了答案,但又不能肯定,便抓着小穗的肩膀追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穗有点儿懵,吞了一口口水,睁大了眼睛,迟疑着重复了一遍:“奴婢……奴婢是说……说那告状的老头有点儿像那时候在苏州和他女儿一起卖唱的孟老伯。”
“孟老伯……孟紫嫣……”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瞬间,脑子里的线路似乎全都接通了,尘封的记忆全都涌了回来。
可不是,当年我跟王和均在那个早已想不起名字来的无赖手里救下的小姑娘也叫孟紫嫣!小穗说那个叩阍的老头看着有点儿眼熟,说实在的,我也有这种感觉,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越想好奇心越强,我终于忍不住叫了停车,吩咐塞图:“去把那位叩阍的老者带到这儿来,我有话要问他。”
塞图应声而去,隔了一会儿,喊冤声又近在咫尺了:“公主娘娘,拉格逼死我女儿,女婿,求公主娘娘严惩恶贼,为草民做主,为草民做主啊……
我从帘缝中观察了一下,只见那位老者跪伏在车辕旁,头发已经散乱,脑门上多了几道鲜红的伤痕,身上的棉袄也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来的白花花的棉絮头在寒风中无助地摇曳,显然他刚刚被劈头盖脸地抽了几鞭子。可惜的是,我看不到他的脸,而这会儿我也不能像康师傅一样,大喇喇地掀开棉帘子,还让人家“抬起头来”,要不然,光凭记忆,我就能认出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当日在苏州城碰到的孟老伯。
“塞图,让这位老伯咱停喊冤,我有几句话要问他。”这老者一直不停地喊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又要保持所谓的“风度”,不能高声喧嚷,只好让塞图代为转达。果然,塞图如洪钟般的一句“老伯,我们主子有话问你”一出口,那老头就停了下来,周围也立时安静了。
“这位老伯,您是本地人士吗?”想了无数的导语,最终我还是选择单刀直入,直戳我关心的核心问题。
“回公主娘娘,”那老者答道,“草民是前几年跟随女儿女婿一同移居到奉天府的。”
“那你原籍何处?”。
“原籍苏州府。”
一听“苏州府”,我差点儿就要激动地掀开帘子看个究竟,幸好一道寒风从帘缝中钻了进来,直扑面门,让我冷静下来:自康师傅下了招垦辽东的诏书,这些年自苏州府到此地民人是成百上千,眼前的也不一定就是那位孟老伯啊!
我重又坐下,整理了思路,继续发问:“你姓甚名谁?在苏州府时以何为业?”
“草民姓孟,名仲奎,原先是个琴师,操琴为业。”
“哦?”我急忙追问,“操的可是奚琴,也就是二胡?”
“正是……”
我压住心头的狂跳,继续追问:“你是否有个女儿叫孟紫嫣?当日,你与你女儿是否时常在阊门一带卖唱为生?”
这一回,孟仲奎的回答不像前几次那么及时了,直到塞图提醒了一句“主子问你话,快回答”,他才如梦初醒般连答了两句:“正是,正是!”
谜底揭晓了,没错,车旁跪着的正是当日在苏州城,我曾救助过的孟老伯!真没想到在盛京竟然能遇到来自南方的故人,有缘还真是到哪儿都能相会啊!
我还没感慨完,孟仲奎又开始喊冤了:“公主娘娘,我女儿和女婿死得冤,杀人凶手却至今逍遥法外,求公主娘娘为草民主持公道啊……”
既是故人,他的冤情我也不能置之不理,只是理之前,我还得先问清楚一件事――他是否已走过了之前的司法程序,不然,我直接插手这事,风吹到了康师傅耳边,我回去又得挨骂,于是道:“孟仲奎,你要告镶黄旗领催,应该到奉天府或者盛京将军衙门去找奉天府尹或者盛京将军才是!”
孟仲奎带着浓重的哭腔,言语中带着沉沉的愤怒和哀伤,道:“奉天府治不了拉格那混蛋,镶黄旗佐领三官保是拉格的表姨父,官官相护,所以盛京将军一味地偏袒拉格,草民是求告无门,不得已才拦了公主娘娘的车驾,求公主娘娘为草民做主,还我女儿女婿一个公道,也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啊!”
没想到盛京的两位顶级高官都跟这事儿有关,难怪孟仲奎喊冤都喊到我跟前来了,我想了想,吩咐塞图:“把孟仲奎父子三人一道带回去,这件事我要细细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黎明前总是最黑暗滴,好在暑假总算就要到来啦~~~
先预祝能享受暑假的各位童鞋暑假快乐~~
天气热了,各位注意防暑降温哦~~~
203姑苏旧故(二)
“主子,主子!”小穗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这才从沉思中拔/出来,机械地舀了一勺燕窝莲子羹往嘴里送。小穗叹息道:“主子,人已经去了,您就别太难过了……”
“我不难过,我生气!”我忿忿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到哪儿都能见到狗仗人势?当年,孟老伯一家就是为了躲避狗官赵星禄才离乡背井,迁徙到关外,可到头来呢?他女儿女婿还是死在另一个狗官的手里!怎么尽让这种人当官儿呢?皇阿玛简直是有眼无珠,识人不明!”
“唉呀,主子,您怎么连皇上也骂上啦?”小穗惊恐地跑过去把窗户全关紧,回身劝道,“天底下那么多官儿,皇上也不能一个个都认识,再说了,也不是每一个官儿都是坏蛋,嗯……像大额驸,塞图他们,不都是好官吗?”这两句话说得很在理,到让我一时无言以对,小穗又笑着安慰道,“您消消气,吃完这燕窝莲子羹好好歇歇,帮孟姑娘出气的法子慢慢想,总能想到的!”
我冲小穗笑了笑,又舀了一勺燕窝莲子羹放到嘴里,脑海中却回响起了盛京将军绰克托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大公主,您是公主,是万金之躯,然而,此次您驾临盛京,却并非身负钦差之命代天巡守,所以,奴才劝您还是安心将养,地方上的事就别操心了,还是由奴才们来处理为好!”
这个绰克托,仗着自己是英亲王阿济格的孙子,又有一点战功还真是傲慢到家了,看他那说话的样子,似乎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原本想,凭我这公主的身份,至少可以让孟紫嫣的案子复审吧?可人家大将军根本不买我的账,他坚称孟仲奎指控拉格逼/奸孟紫嫣,打死范守成之事全属子虚乌有,且当初审案之时就有仵作验尸证明,范守成乃是醉酒跌死,孟紫嫣则是自杀殉夫而亡,此案早已完结并已报刑部定案,因此不能复审。我自是与他闹了个不欢而散,拂袖而去之前,他不阴不阳地将那句话送给了我。
细品品,他这句话包含了两层意思:首先,强调我只是公主,是女的,女人没有资格干政,其次,他的意思是我也没有康师傅的圣旨,不是钦差,最好识相一点,一边儿呆着去,不要在他的地盘上指手画脚。别说,他指出的这两点还真是事实,眼下就像两根绳索紧紧地捆住了我的手脚,我就是怒火中烧也不能对他怎么样,就算告到了康师傅那里,根据现行的祖制,估计挨批的也是我!
奶奶的熊!有战功了不起,英亲王的孙子了不起吗?英亲王当年是怎么死的?圈死的!我看你这孙子能拽到什么时候?
愤懑地一仰头将剩下的一点燕窝莲子羹一饮而尽,我径直去了卧室午休。躺在床上半晌,却没有睡意,于是,干脆把孟紫嫣的案子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
思来想去,要想让孟紫嫣的案子翻过来,还是得有足够的证据,而这恰恰是难题所在!首先,人证的希望渺茫,据孟仲奎所说,先前审案时原有一个证人,可上了堂就翻供了,此后,那证人就杳无音信;物证也是困难重重,根据孟家的说法,是孟紫嫣先被拉格设计凌/辱,范守成之后去找妻子才有去无回的,这样的话,这对可怜夫妇的身上必然都有伤痕,能够验证孟家人所说属实的途径就是开棺验尸,可要开棺验尸就得让孟紫嫣的案子重审!得,转了一圈回到原点!如何才能重审,这是关键中的关键!可我目前却束手束脚没有办法!
在给康师傅的请安折上说说这事儿?换成是胤褆,胤礽,胤祉,胤禛,胤祺,胤佑他们中的随便一个阿哥都行,就是我这个公主不成!明目张胆地干预地方政事,我几乎都能看到康师傅那严肃的神情了。
班第上个折子或许管用,康师傅向来器重他,只是,我估计他不愿意。依照我对他的了解,原因大概有两个:其一,让他以兵部和理藩院的侍郎的身份,越权去管刑部的事,违反他一贯恪守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原则;其二,这事儿违反他恪守的第二条原则——关系平衡!绰克托既是英亲王的孙子,那明珠的嫡妻就是他的亲姑姑,这么一来,绰克托肯定是明珠派的,班第不管是跟明珠派还是索派的关系都挺好,想来他多半儿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而破坏长久以来苦心经营的平衡局面。我估计他还会回过头来劝我,让我也别插手这事,因为我本来就跟胤礽有龃龉,这回若再开罪胤褆背后的明珠派,今后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都将势单力孤,这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想了两种方式都不大行得通,难道我真要就此放弃?
不,我忘不了孟仲奎父子三人控诉时的伤心欲绝、痛哭流涕,也忘不了当孟仲奎得知我就是当年帮过他和孟紫嫣的罗公子时,那眼中闪烁的惊喜和希望,更忘不了绰克托临走时那句气人的话和桀骜轻蔑的神情。
唉,心烦意乱,再也躺不住了!
我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小穗听到了动静,过来掀开了床帘,见我呆坐着,紧张地询问:“怎么了,主子,哪儿不舒服吗?”
我抓了件衣服边套边道:“心里烦!陪我出去走走吧!”
别看宜妃他爹就是一佐领,这宅子的规模,精美度和舒适度却足以让一般的京官流半天的口水,单单这回我住的跨院就是由三进大院组成,后面还单独带个小花园儿。这花园规模是不大,但种了许多冬青,油松,雪松,所以一眼望去,整个园子绿油油的,不见萧瑟肃杀之气,反而充满了生机,园子中间也照例挖了个迷你池塘,堆了个假山,上面甚至还有个名叫“朝晖”的亭子。
在园子里像个兜了一圈后,我带着小穗爬上了这个亭子,就像在御花园里的堆绣山上可以俯瞰整个紫禁城的屋顶一样,在这个亭子上极目远眺,也可以看到这所豪宅的屋顶,当看到我所居院子的前院西厢房的屋顶时,我心虚地调开了目光,心中一阵黯然——原本我是担心孟仲奎一家出去后会遭到报复,才将他们一家暂时安置在这里,可现在,如何能让这家人平平安安,高高兴兴走出这座宅子,却让我一筹莫展!
转了个方向,恰好一眼瞥见一家酒楼上随风飘扬着的写着的大大的“酒”字的酒旗,忽然心血来潮,很想飞到那边去“一醉解千愁”,可这宅子前前后后都有重兵把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到这些兵丁,不禁让我想起了他们的头头——三官保。他可真不愧是宜妃的父亲,八面玲珑老奸巨猾,召见孟家父子和绰克托之时,他也在场,气氛紧张时就出来打个哈哈圆个场子,却不发表什么意见,绰克托走后,他倒装好人,假惺惺安慰我:“大公主玉体要紧,千万别为了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绰克托将军是直脾气,已报刑部完结之事却要重审,他脸面上难免会过不去。这样,回头奴才去查查,若真如孟仲奎所说,拉格果真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奴才绝不偏袒,定请绰大人重新审理此案,还死者一个公道!”
瞧这话说得多漂亮,明明是敷衍,却好似在关心我一般。他要是真想查,还能等到现在?他要真大公无私,孟家父子还会来喊冤?
正郁闷呢,一阵吆喝声飘到了耳畔:“豆腐脑,鲜香滑嫩的豆腐脑勒,两文钱一碗,不好吃不要钱——”。
我循声而望,只见花园的围墙外有一个小贩正挑着副担子,边吆喝边沿着墙根儿往前头正门的方向走去,我灵机一动,扯开嗓子大喊:“卖豆腐脑的,我要买豆腐脑,我要买豆腐脑!”
“好嘞,两文钱一碗,您要几碗?”那小贩边回应着边将担子挑到了角门旁边,那些兵丁见是我的吩咐,也任由他将挑子放了下来。
我大声道:“你这些豆腐脑我全要了!”
“主子,您不是最讨厌豆腐之类的吗?怎么……”傻乎乎的小穗见到我这一举动,显然很是不解,我悄声道,“快去拿钱,回头再说。”
小穗“蹬蹬蹬”跑回去拿了钱袋出来,付了一两银子给小贩,其实那两桶豆腐脑的总价还不值五百文,可我们这会儿没有铜钱,只有银子,多余的也就当打赏了,那小贩千恩万谢,连带两个装豆腐脑的木桶都奉送了。
待将两桶豆腐脑搬进屋子的兵丁人影消失在房门口,我立刻小声吩咐小穗将那袋已磨成粉的巴豆找出来,全倒在了那两个豆腐脑桶里,小穗目瞪口呆,直到我让她将这些豆腐脑拿去分赐给守门的兵丁时,她才明了我这么做的目的——放倒三官保手下的兵丁溜出宅子,并让三官保无兵可派,干着急。
“主子,快看快看,那些兵都去上茅房了,就剩塞图在那儿看着了。”趴在窗台上观察着花园角门动静的小穗兴奋地道。
“傻丫头,别看了,该走了!”我拉着小穗迅速从后花园的角门跑出了宅子,在巷口的拐弯处候着,没多久,塞图就按着事先的约定领着赫奕,赫达哥俩来会合了。
这六个常年跟着我的侍卫对我真是忠心耿耿,甭管我做什么他们都无条件配合,这会儿其他三个侍卫——管跃,巴朗,祁震就是照我的吩咐留在宅子里保护孟仲奎一家四口。
穿行在热闹非凡的街道上,我那烦闷的心情终于得到了疏解,一想到三官保发现了异常后,那着急上火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我更忍不住仰天大笑,引得来往的行人直对我行注目礼!
如愿以偿逛遍了盛京最繁华的街市后,我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一抬头刚好瞥见在亭子上所看到的那面大酒旗,便进了这名叫“谪仙楼”的酒家。入了雅间儿,让跟小穗,塞图,赫奕和赫达都一起围坐下来后,我点了一桌菜,还叫了一壶当地最出名的“老龙口”烧锅酒,准备不醉不归。
“你们多吃点儿菜啊,都别客气!”我招呼着塞图,赫奕,赫达,他们都坚持不沾酒,只好鼓励他们努力消灭这一大桌子的菜了。
“主子,在您面前,奴才们可从不客气!您看这菜都下去一半儿了!”赫奕笑呵呵道。
“你们别只夹放在你们面前的那一盘呀!”我说着将桌子上盘子的位子调换了一下,“这个小鸡炖蘑菇和酸菜鱼,味道都很地道,你们快尝尝!”
“谢主子!”塞图,赫奕,赫达纷纷起身致谢,落座时,赫达忽然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在桌子上,我们皆大吃一惊,随即赫奕也一手扶额,一手指着盘子虚弱地说了句“菜里有……有……”也一头栽下了!
突然遭此变故,小穗登时脸色大变,不知所措,我和塞图还算相对镇定,分别探了下赫奕赫达的鼻息,还好,都还活着,看来是被人下了迷药。
“是黑店,主子,奴才送你们先走,再回来救他们!”塞图说着话便要站起身来,却晃了一晃,又跌坐在位子上。
“塞图,你怎么了?!”我惊呼。
“这药好厉害,奴才一用内力便四肢发软!”塞图虚弱地道,“主子,奴才没用,护不了您了,您快跑!”
我犹豫了,这三个人平日就像是我的兄弟,这个时候,我怎么能扔下他们独自跑路?
“主子,您甭担心,只要药力一过,奴才们就会没事的。”塞图说着用力地将我往外推,“你快跑,快跑啊!”
“好好,我……我马上回去找巴朗他们来救你们!”
我慌慌张张开了房门,拽着小穗“蹬蹬蹬”一路跑下楼,在二楼的楼梯口冷不丁跟个恰好要上楼的人撞了个满怀,因为心怀恐惧,以为撞上了歹徒,我和小穗都被这一撞吓得失声尖叫,那人却挽住我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别怕,是我,是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上学滴童鞋都放假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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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现口口君,其实都是正常词汇,加了个空格键,希望能够够消灭伊。。。
最近喜欢留爪印的童鞋咋都不见了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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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口口君很顽强,空格君败退,上斜杠君试试……
204酒楼之变
“你……”警觉地甩开搭在肩头的手,我后退了几步,抚着因急速跑动而起伏不定的胸口,辨认了一下来人:脚蹬鹿皮靴,身着一件猞猁皮袍,头戴顶灰鼠四喜帽,一脸的络腮胡子,乍一瞧还以为是哪旮旯跳出来的暴发户,只是那帽沿下的眉眼弯弯却是前不久在白云观的云集山房中曾见到过的――
“策,策旺?!”我惊呼!
“对,是我!你怎么样?没事吧?”策旺阿拉布坦说着话往我这边踏了一步。(.)
我大喝一声:“站住,别过来!”
班第曾提到过,阅兵大典后,各国使团都已离京各归各家,身为厄鲁特使者的策旺应该也回了准葛尔才对,可现在他却出现在这里,而且是这么一身打扮,太可疑了?再思及班第说过的,眼前这人对我有不良企图,心中的警戒顿时又升了一级,也许他就是刚刚在我们的酒菜里下药的歹徒!
策旺并未收住脚步,反而继续朝我们这边走来,并伸出一只手道:“来,你别怕,我是……”
“主子,你快跑!”方才还因害怕瑟缩的小穗忽然好似战神附体一样猛地冲了出去,一头撞向策旺,并随着像一团毛球的策旺“骨碌骨碌”地滚到了底楼。
“小穗,小穗――”我一路惊叫着跑到了底楼,眼前的一幕却让我惊呆了:谪仙楼门窗紧闭的大堂内,食客已不知去向,却有五个跟策旺打扮相似的汉子正手执钢刀,架在“谪仙楼”掌柜和四个小厮的脖子上!
“主子,你快跑,你快跑!”压在策旺身上的小穗似乎没受伤,一面卯足了劲高喊,一面用两只手胡乱攻击策旺的脸部。
“大哥――”一位操着蒙语,比策旺稍矮胖的小伙子将“谪仙楼”的掌柜暂时交给旁边的同伴看管,快速跑了过来,将压在策旺身上的小穗一把推开,就听“咚”地一声,小穗的额头磕在了楼梯扶手上,随即身子软了下去。
“小穗,小穗!”我抱着小穗唤着她,将帕子覆在她受伤的额角,额角的伤口不断渗出的鲜血却不停地渗出来,雪白的帕子几乎要变成鲜红,小穗却像熟睡了一般,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心中好似被针扎了般生疼,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双眼。
“快把她给我!”策旺不知何时到了我身旁,伸手要去抱我怀里的小穗。
紧紧地将小穗搂在怀里,我朝策旺怒骂,“混蛋!滚远点!不许碰她!”
“大哥你看,这个女人根本不领你的情,你这是何苦?”叫索诺木的家伙对策旺说着蒙语,一副不可理解的神情。
“住口!”策旺呵斥了一声,换了汉语继续对我道,“雪莲,请你相信,我对你从来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帮这个姑娘治伤而已。”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瓶子,送到我面前,望着我的眼睛,认真地道,“你瞧,这是我家乡特产的特效药,你把她交给我,让我把她抱到那边的桌子上去治伤,过一会儿,她就能醒了。”
“我……我凭什么信你?谁知道你那个是不是毒药?”虽然从策旺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真诚”,但强大的防备心还是让我无法完全相信他,仍紧抱着小穗不撒手。
“毒药?!”索诺木似乎很是气愤,抢在策旺前面用半生不熟的汉语,指着“谪仙楼”的掌柜对我嚷嚷,“给你毒药吃的是他们,你这女人真良心没有!”
“索诺木,不许你对雪莲不敬!”策旺用蒙语声色俱厉地训斥了一声,索诺木悻然住口,瞪了我一眼,退到一边。
一回头,策旺又换了笑脸,充满歉意地对我道:“我弟弟年纪轻,不太懂事,刚刚冲撞了你,请你不要放在心上。”说完,他看了一眼小穗,打开其中的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一颗黑色的小药丸,塞到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然后道:“怎么样,现在你相信这是药不是毒药了吧?”
看了一眼昏迷在怀里的小穗,我犹豫了片刻,终于将她交到了策旺的手里,毕竟还是救人要紧。
策旺指挥着索诺木将两张方桌并在了一起,将小穗平躺在桌子上。一阵忙碌后,他按了按小穗的手腕脉搏,对我道:“好了,最多一盏茶的功夫,这位姑娘就能醒过来。”说着,又将手里拿着的小瓷瓶交到我手里道,“这一瓶是外用的,你收着,以后每天帮她抹三次,大约十日后,她的伤就能痊愈,并且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迟疑着接过小瓷瓶,望着眼策旺那真诚的眼神和脸上的几道抓痕,我不由地困惑了:难道刚才我对他的判断是错误的?他不是歹徒?今天他的意外出现真是来救我们的?
正想着,却见索诺木用刀指了指“谪仙楼”的掌柜和小厮,询问策旺:“大哥,他们怎么办?”
策旺面带阴郁地看了看那几个人,似乎在思考什么,没有立即回答,“谪仙楼”的掌柜却居然操着蒙语,带着恐惧和些许愤怒开口警告:“策旺阿拉布坦,你,你可别乱来!你若敢动我们一下,博硕克图汗就得不到我们沙皇陛下的支持,他想称霸中原的梦想必将成为泡影!”
沙皇陛下?没听错吧?我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谪仙楼”的掌柜和几个小厮,个个都是典型的旗装打扮,个个都是黄皮肤黑眼睛,明明是地道的中国人啊,怎么会一口一个“我们沙皇陛下”?
“哼!”策旺用鼻子冷哼了一声,用蒙语回敬道,“我看你们那个沙皇也不是什么有信义的人,那头派人跟康熙说要议和,这头又要抓他的女儿做人质逼人家撤兵,回去我就跟叔叔说,像你们这种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小人,还是趁早别合作的好,免得到时候在我们背后开冷枪!”
“你……”“谪仙楼”的掌柜似乎刚想骂人,却不知为何在一瞬间忽然变了副嘴脸,满脸讪笑地对策旺道,“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女人,不如这样,人,你带走,就当是沙皇陛下送给博硕克图汗的礼物,以表示我们的……”
“索诺木,把他的臭嘴堵上!”策旺皱着眉下了指令,索诺木随手在地上捡了块抹布,捏开了谪仙楼”掌柜的嘴把塞了进去,“谪仙楼”的掌柜想连连作呕,想吐却吐不出来,“呜呜”地叫着,一脸的痛苦之色。(.好看的小说)
“你不用一口一个沙皇陛下来威胁我,你当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身后真正的主子是谁吗?”策旺冷冷地望着“谪仙楼”的掌柜,幽幽地道,“回去告诉根特木尔,若还敢再打这个女人的主意,我就修书一封交给索菲亚公主,将你们暗地里勾结彼得阴谋叛乱和试图绑架大清公主破坏和谈的种种全都告诉她,看你们有什么好下场!”说完朝索诺木做了个眼色,吩咐道,“把他们都暂时押到密室里去!”
听了半天,我算是搞清楚了今天塞图他们之所以中招的来龙去脉,也明白了这“谪仙楼”的掌柜和小厮是汉奸,还有,策旺阿拉布坦一干人等也不是什么好鸟,若能把眼前的这干人一网打尽可就是为民除害了!可是,当前强敌环伺,三个中招的侍卫还在楼上躺着,小穗昏迷未醒,我孤身一人,又不懂武功,脱身都比较困难,更别说“剿匪”了。若能设法拿到解药,解了塞图他们的困境,以他们的武功护卫我回去搬兵,还是可行的!想到此,我急道:“慢着,慢着!”接着,三两步走到“谪仙楼”掌柜的面前,威胁道:“解药呢?快把解药拿来!”
“谪仙楼”掌柜迅速摇摇头,我以为他是故意不给,心下恼火,使劲儿夺过索诺木手中的刀,对准了那掌柜的颈动脉威吓道:“你给不给,信不信我杀了你?”
“谪仙楼”掌柜惊恐地“呜呜”叫着,却仍然不停地摇头,我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谪仙楼”掌柜脖子上的皮肉在刀刃的压迫下轻轻陷了进去,“呜呜”的叫声更加激烈,掌柜眼睛瞪得浑圆,却仍然在摇头!真是冥顽不灵,顽固不化!我心中恼怒非常,却也不知如何是好,握着刀柄的两只手微微有点儿发抖,从来没杀过人,莫非今天真要实践一次不可?正当我有点儿骑虎难下之时,耳畔传来了策旺的声音:“逼他也没用,那‘筋骨散’根本就没解药。”
“没解药?不可能!”我质疑。
“是真的。”策旺轻轻抽走了我手中的刀,朝他弟弟挥了挥手,示意把那几个人带走,然后对我道,“‘筋骨散’来自西域,迄今为止还没有解药。不过,这种药不致命,只能让练武之人暂时失去武功和内力,甚至昏迷。你不用担心,过了今夜,你身边的那几个侍卫就又能恢复功力了。”
“过了今夜?!”那意思就是说今天我想脱身回去搬兵逮捕这些图谋不轨者是不可能了!
“你别怕,”策旺望着我,满眼的深情,一脸的真挚,道,“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我……”本想说“我才不稀罕你保护”,转念一想,若是这么一说激怒了策旺,更不好脱身,便调开了目光,望了望熟睡中的小穗,换了话语,“我能请你帮我做件事吗?”
“当然!”策旺扬起了笑脸,语带兴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试探道:“能不能请你帮我把我和我的人都送回去?”
“送回去?”策旺脸上的微笑僵住了,追问道,“你是说送回掌关防佐领三官保的家?”
“是啊。”我点头,心道:知道得倒是不少。
策旺静静地望了我一会儿,笑道:“雪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这么回去了不觉得太可惜吗?明天我就要回科布多了,这一去,我们可得有好长时间见不到了,所以,今晚我要送一件特别的礼物给你,好在你的心上留下我的名字!”
“特别的礼物?”我微微皱了眉,立即想到了他上次硬要送我的那块玉佩,而策旺果然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了那块晶莹剔透的雪莲玉佩要送过来,我立即退了回去,坚决地道,“上次我就说过了,我不能白受你的礼物,拿回去吧。”
“这件不是今晚我要送你的礼物,我只是将它物归原主罢了!”策旺硬将它塞回到我手里。
“物归原主?”我听得糊涂了,怀疑策旺这家伙是成语没学到家,乱用一气,便道,“你才是这块玉佩的原主,你给我算哪门子的物归原主啊?”
“这玉佩是我做的没错,可是你已然用金钗跟我交换了,所以现在你才是它的原主!”
“金钗?”我怎么不记得我曾用金钗跟他交换过玉佩?当时我遍寻金钗不见倒是真的,前阵子才刚托玛尔浑帮我做了一支赝品,这会儿在晨曦阁闺房的首饰匣子里躺着呢。
“你看,就是这个!”策旺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来递到我面前,我定睛一瞧,居然就是康师傅赐我的“蝶恋花”金钗!原来竟然是被策旺顺走了,怪不得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快还给我!”我伸手欲夺,策旺却迅速将它收回了怀里,我不能公然将手伸进一个大男人的怀里乱摸,只能焦急地对他道,“你快把这只钗还给我,它对我很重要。”
“你应该有很多钗,少一支有什么关系?对我而言很重要倒是真的。”策旺说着还摸了摸胸口,确保金钗安然无恙。
“不是的,这支钗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你快还给我吧!”我苦口婆心的劝说。
“很重要?”策旺将钗掏出来瞥了一眼,高高地举起,皱着眉毛道,“难道这支钗是那个姓王的小子送你的?”
我懵了,呆愣愣地望着策旺,没想到他居然连王和均都知道!这个策旺的能耐还真不能小觑。
“怎么,我说对了?真是那小子送的?我砸了它!”策旺说着就真要将金钗摔在地上。
“不要啊!”我回过神来,扑过去紧抓着策旺的手臂,惊叫道,“那是我皇阿玛送我的,你砸了它我会受罚的!”
“你说的是真的?真是你父亲送你的?”策旺收回高举的臂膀,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我直直地望着策旺的眼睛,肯定地道,“这支钗上是不是写着‘心心相印,百年好合’?那是我皇阿玛送给我的订婚纪念品!你要真砸了它,会害我挨家法的!起码得有一个月起不了床!你真忍心看我受苦吗?”
“我……”策旺犹豫了片刻,终于把金钗交回到我手上,道,“钗,你拿回去,但作为和玉佩的交换,我要在你身上另拿一件东西。”
我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与策旺保持距离,将金钗妥善地放好,笑呵呵地对策旺道:“你看,你雕这个玉佩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其实,我的配饰已经有很多了,不如……”
没等我说完,策旺就接口了:“不如我把玉佩收回来,咱们今后两不相欠?”
我的确是这个意思,但还未开口,策旺那高大的身形已逼到了跟前,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却被身后的凳子绊了一下,立即往后仰去,策旺伸手一勾将我捞到了回来,我想要挣脱逃离,他却紧紧地搂住我的腰,低头逼近了我的脸庞,脸色阴沉地道:“你信不信,明天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带回科布多去!”
作者有话要说:锻炼回身体吧,结果脚底磨出了泡来,好疼哦::>_<::
205“小赌”一把
阴恻恻中蹿着些微火苗——策旺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在漆黑荒凉野坟地里游走的,忽明忽暗的鬼火,尽管我强自按捺着恐慌,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发毛。
没错,现在在他面前的我,就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用些非常手段,将我带离盛京远赴漠西,让我再也见不到所有疼我爱我的人完全有可能!可恶!先前还跟我装君子,这会儿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了,原来他是这种反复无常之徒!说不定今天的一切根本就是他设的局,刚才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在演戏!刚刚还因为稍稍利用了下他对我的好感而觉得有点愧疚,看来纯粹是多余,我还是太天真了!
“怎么不说话了,怕了?”策旺嘴角挂着一丝得意,像猎人洋洋得意地欣赏着手中被自己征服的猎物般,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我。
“呵呵,哈哈哈哈——”我出其不意地一阵嗤笑,笑得花枝乱颤,趁着策旺为之一惑的当口,装着笑得肚子疼,脱开了这让人心寒的怀抱,捂着肚子顺势坐在了凳子上。
“你笑什么?什么这么好笑,啊?”策旺追问着坐到了我身旁,强扳过我的肩膀对着他。
“你……呵呵……”我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你,你知道吗?你贴着这些个胡子特像圣诞老爷爷,可这身行头又是这边儿暴发户的,我,哈哈哈,我瞧着觉得滑稽,所以,所以就忍不住了……”
“什么?圣诞老爷爷?暴发户?”策旺说着还真低下头瞧了瞧他自个儿的装束。
“对啊!”我连连点头,还装模作样地转着脑袋四处瞧了瞧,惋惜道,“唉呀,可惜这儿没镜子,要不然你自个儿瞧见了,也得笑晕过去!哈哈!”
趁着策旺还在查看他自个儿的尊容,我打着哈哈悄悄欠身往桌对面儿挪去,试图跟这个危险分子保持安全距离,可身子底下的这把长凳还没挪出头呢,策旺忽一抬头,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一伸手又将我掳了过去,半真半假地道:“雪莲,你真的很聪明,可是,难道你不知道,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吗?怎么办,你那么一笑非但不能转移我的视线,反而让我更想把你带回去,这样我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再不用受相思之苦!”
果然是个高智商的“危险分子”,刚才的拖延伎俩竟被他看穿了!不过,这会儿我也已经想到了应付的“折”,班第不是跟我说过,当初噶尔丹提亲的对象原本是我吗?就是眼前的策旺,噶尔丹的侄子,因对我也有非分之想所以给掉了包,把提亲对象改成蓉玥了。(.无弹窗广告)这叔侄俩的情形可不有点儿像三国时的董卓和吕布,咱今儿也客串一回“貂蝉”,就算不能离间,煽煽风点点火制造点儿嫌隙也成!
“策旺,”我一改嘻笑的态度,一本正经地望着策旺,道,“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我,跟了你去的话,我一定会幸福的,是不是?”
“这是当然,你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向你保证!”也许是我的态度看上去真的很真诚,策旺居然跟我信誓旦旦,可似乎又不太相信我所说的话,又追问,“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去?”
“人们都说,跟着爱自己的人会幸福一辈子的,我又不是傻子,自然会趋利避害咯!”我笑着跟策旺打着马虎眼,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哦,对了,你叔叔博硕克图汗噶尔丹也应该也在你说的科布多吧?”
“嗯!”策旺答应着,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变化,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我就当没看见,故作兴奋继续唠叨,“太好了,能看到久闻大名的博硕克图汗了!你叔叔他是不是长得跟你一般英武?也许……比你还要英武些?听说原本当年他要提亲的对象可是我呢!你说,要是哪天他看到了你跟我……”
“别说了!”策旺虎着脸大喝一声,打断了我神采飞扬外带点儿花痴样儿的神神叨叨。
“怎……怎么了?”我抚着胸口,装出一副受了惊吓,惊魂未定的样子!
“雪莲!”策旺忽然一把将我拥进了怀里,抱得紧紧地,生怕失去了我似的,在我耳边很是动情地喃喃道,“雪莲,我不能再失去你,不能,不能!”
“策旺……你,你怎么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和耳边的喃喃细语让我有点儿发懵,这个策旺是怎么了?难不成我刚才的话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晕死,我真的快晕了,这哪是胳膊,简直就是一双钳子,钳得这么紧,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策旺……你,你松开点儿,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这么一说,策旺放开了一些,但仍拥了我半晌,才终于完全放开了我,凝视了我片刻,对我笑道:“雪莲,刚才我说要带你回去,其实是跟你开玩笑的,科布多怎么能跟北京比,甚至连盛京也比不上,你是大清公主,自小娇生惯养,肯定受不了大漠风沙。你等着我,用不了多久,不用去科布多,我们也能长相厮守!”
“大哥——”我正品着策旺所说话的含义,索诺木一挑门帘儿进来了,策旺站起身来,迎上前去问,“都安置好了!”
“嗯!”索诺木点头,“在密室里绑得结结实实的,跑不了!”。
策旺沉吟了片刻,搭着索诺木的肩,将他拉到了一旁,咬了咬耳朵,索诺木听罢一脸惊愕,脱口道:“叔叔要是知道了……”
“不会的!”策旺的口气不容置疑,“照我说的做,快去!”
索诺木往我这边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迟疑着没动,策旺催促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索诺木重重地叹了口气,对上策旺的眼,郑重地道,“大哥,但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完提着刀,掀了帘子,又出了大堂。
“主子……主子……”正想问问策旺到底让索诺木去干什么,耳边却传来了小穗的呓语,回头一瞧,躺在桌子上的小穗的头正拼命的左转右摇的,显然在梦魇中,我急奔过去,捧住小穗的脸一面轻拍,一面呼唤:“小穗,小穗——!”
“主子……快跑……快跑——”梦境中的小穗竭力大喊,不停跳动着的眼皮猛地睁开,正好与我的眼神对上了,痴呆呆地辨认了我半天,迟疑地叫了声,“主……主子?”
“是我!”我掏出帕子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微笑道,“瞧,我好好儿的呢,别怕,哦!”
听我这么说,小穗略显苍白而紧张的脸略略一松,目光开始在四周搜索辨认,待看到策旺的时候霍然变色,猛地高声尖叫“主子快跑——”,迅速起身跳下桌子挡在我面前要保护我,我急忙安抚她,“没事了,别紧张,别紧张!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小穗望了望策旺,又望了望我,有些茫然,我扶着她坐在凳子上,笑着开解:“小穗,他不是在酒菜里下药的歹徒,下药的那些人刚才都已经被他抓起来了,哦,还有,你的伤也是他帮你治的,不然我一时间还真是束手无策呢。”
“啊?”大概是变故太大,小穗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又瞟了一眼策旺,小声问道,“他……他不是坏蛋?奴婢打错人了?”
我朝小穗笑了笑,没吱声儿。策旺是百分之一千的“坏蛋”那是毫无疑问的,刚刚我才凭着点小聪明小赌了一把,侥幸脱离了“被远走漠西”的厄运,可这会儿那坏蛋就站在不远处,我有话不能明讲,只能含混地微笑,小穗却以为她自己说对了,起身朝策旺福了福,抱歉道:“对不起……”
“不用不用!”策旺态度甚是和蔼可亲,摆了摆手,“你醒过来就好了,不然你主子可要急……”
“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策旺话音未落,街面上传来了打更声。
不知不觉竟已入夜了!
“是时候了!”愣了一愣的策旺莫名奇妙地用蒙语说了这么一句。奇怪,这人说话我怎么总听不大明白呢?正又纳闷,策旺却把我拉到了一边,小声道,“雪莲,你是不是想为一对屈死的夫妻翻案,却束手无策?”
“你怎么知道!”我再一次惊诧于策旺的神通。
“我自然知道!”策旺神秘地笑了笑,道:“就是我让他们去叩阍的,顺便验证一下那车子上坐的到底是不是你。”
“你……”我惊讶地怕是连13看网掉地上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得不衷心赞叹并追问,“你真是神通广大,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说来话长!有机会再告诉你!”策旺看了一眼窗外,神秘兮兮地对我道,“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过了今晚,你就不用再为这事发愁了。”
“啊?去什么地方?”我心里还真是有点儿小紧张。
“呵呵,放心,是去翻案,不是去科布多。”策旺开了句玩笑,就转身对小穗道,“一会儿我跟你主子出去办点事儿,你留在这里照看楼上的三个侍卫,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天亮以前,我肯定会把你们主子毫发无损地送回住处去。”
小穗询问式地看了我一眼,我朝她轻轻点头,小穗这才迟疑地应了声“嗻”。
“大哥!”索诺木领着那几个属下进来了,颇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才对策旺汇报,“按着您的吩咐,都处理好了。”
“很好!”策旺赞赏地拍了拍索诺木的肩膀,随即又在他的耳边咕嘟了一阵子,索诺木听了连连点头,然后又听策旺说了句“去吧”,索诺木朝其中的一个随从一招手,就领着那个随从开门出了‘谪仙楼’。策旺又回头指了一个随从,让他留下来守护小穗和三个侍卫,然后带着我和另两个随从也离开了‘谪仙楼’。
在夜色的掩映下,我们避开了巡街的兵丁匆匆疾行,正当我想再次询问“到底去哪儿”的时候,策旺告诉我“到了”!我抬头一瞧,是个大约一米来的宽黑漆侧门,门楣上所挂红灯笼上写着的字倒让我大吃一惊——“奉天府”!策旺要带我来的地方居然是“奉天府”,这未免太邪门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宅女”终于也出去旅游了一把,刚回来,虽然涂了防晒乳,还是敌不过毒辣的太阳,爬了两次山,报废了一双凉鞋,幸亏咱还备着一双球鞋,脚底上这回是“泡泡复泡泡”,小腿肚子老疼老疼滴~~~虽然辛苦,但是心情还是很不错滴~!俺知道看俺这文的美女中有很多也比较“宅”,趁着假期出去走走吧,有益身心!
啊,对了,给大家推荐部电视剧——中央台电视剧频道最近正在播的《茶馆》,经典就是经典,老舍的力作的确不同凡响,那清末民初的市井百态,鲜活的人物性格,发人深省的台词,让人拍案叫绝!陈宝国等实力派演员演得也相当棒,值得一看!
206又一人才
“笃,笃笃……笃,笃笃”,策旺的一个随从正很有节奏地敲着门,他自个儿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对我道:“对了,忘了告诉你,在奉天府我的名字叫哈德柱,一会儿你听见了不用太惊讶,还有,你最好打消向董秉忠揭我老底的念头,不然替孟家翻案的事铁定泡汤。”
“想多了吧,谁有那闲工夫揭发你啊,像你说的,我现在就一门心思想着翻案呢。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我嘴上虽这么应付着,刚刚脑海中还真闪过一丝跟奉天府尹董秉忠揭发策旺把他扣起来的念头,不过,想到孟紫嫣的事就又放弃了,却没成想被揭穿了,难不成他学过心理学?只能说这人太邪了。
“那最好。”策旺“嘿嘿”地笑着,趁机握紧了我的手,我假装手背痒,甩开了他的爪子,才刚装模作样搔了几下手背。侧门开了,从里头出来一个小厮,领着我们七拐八弯地到了一处厢房外。那小厮先进去通报了片刻,随即就出来掀了门帘,身后还跟出来一位年约五十开外,头发花白,身穿一灰布夹长袍的男子,冲着策旺一抱拳,笑呵呵道:“小哈兄弟,刚刚大人还正跟我念叨你呢,可巧你就来了……”正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微微一愣,策旺很客气地朝那男子回了一礼道:“陈先生,这位是谁,一会儿您就知道啦!”
那陈先生回过神来,热情地招呼道:“外面冷,快进屋,进屋说吧。”
在那位陈先生的引领下,我和策旺进了内室,我才正打量这室内的陈设,一位三十来岁,身穿一件蓝缎夹坎肩的年轻男子从右手边儿的门儿里出来了,那位陈先生冲他道了一声:“东翁,哈兄弟来了!”
这一句,惹得我朝那男子身上多看了几眼——这就是奉天府尹董秉忠,上午也曾传他过来,只是当时还隔着一层珠帘,他站得又比较远,又一直低着头,我看不清他,他更不认识我了。当时问他话的时候,他一直是嗯嗯啊啊,期期艾艾,含混不清,听得我那是一个糟心,觉着这就是一胆小怕事的糊涂官,这会儿看他的这张长方脸,也算得上是明清目秀,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啊!
“董大人!”策旺率先微笑着朝董秉忠拱手致意,随后往旁边退了一步,将我完完全全呈现在董秉忠面前,“人,我帮您请到了,先前说的那几个个计策应该都可一试了!”
哟哟哟,还计策?敢情这仨也是一伙儿的,怪不得策旺刚刚放言警告我呢!
董秉忠用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先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跟那位陈先生稍一对视,随后俩人齐齐地一甩袖子,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头道:“臣奉天府尹董秉叩见大公主,大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罪臣陈梦雷叩见大公主,大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来这位“陈先生”是陈梦雷!我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超多好看小说]风闻过他的一些往事,因受三藩之乱的牵连,他被康师傅革职流放了,但据说他其实是被冤枉的,然而也就是据说而已。他跟李光地本是同年又是同乡交情匪浅,因这事而绝交,现在李光地在京城青云直上,过得滋润着呢,而他在这里却已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可见吃了不少苦,这俩人的际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正感慨呢,随同董秉忠和陈梦雷一同下跪的策旺忽然“嗯哼”了一声,我回过神来,抬手让他们起身,随后径直走到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扫一眼在场的其他三人,让他们也坐下后,直奔主题:“董大人,这位策……”才刚要说“策旺”,策旺忽然咳嗽了几声,我这才想起了他的“化名”,改口道,“这位哈兄弟跟我说有办法给孟紫嫣翻案,没成想他却带我到这儿来了,今儿上午我曾问你来着,当时,你可是支支吾吾地一问三不知,怎么,这会儿倒有主意了?”
“回大公主……”董秉忠说着离了座儿又跪下了。
“起来回话吧。”倒不是心疼这糊涂官的膝盖,只是他跪着又低着头,我便看不到他说话时的神情,也就不好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谢大公主!”董秉忠站起身来,稍稍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策旺和陈梦雷后,才道,“大公主,上午您问话之时,微臣之所以不能尽道其详,只因当时绰克托将军和三官保大人在场。那绰克托将军可是辅国公,三官保大人更是宜妃娘娘的亲爹,微臣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敢当面得罪这二位皇亲国戚,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唉呀,这董秉忠跟上午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这会儿他倒是口齿清晰,思路清楚了,难道他不是我所想的那样胆小又糊涂?想到这儿,我又使劲儿盯了他几眼,沉吟了片刻,道:“话说的也算有几分道理,上午的事儿就不追究了,你赶紧给我说说你的那个翻案计策吧。”
董秉忠“嗻”了一声,神情严肃地道:“启禀大公主,拉格之所以能逍遥法外,就是因为缺乏人证物证。现在,臣已设法找到唯一的证人刘延嗣,经过一番劝说,他已愿意再次上堂作供,至于物证,若能开棺验尸,另找一名仵作,肯定能找出有力的证据来。眼下的关键就是能否让这案子发还重审。”
没想到他居然能找到据说已经“人间蒸发”的唯一证人,可见是谋划已久,这个董秉忠倒真是个善于韬光养晦的主,我不禁向他投去几分赞赏的眼光,然而这事儿说到这里,又跟我先前寻思的那样,停在了“能否重审”这个关键点上,于是道:“听绰克托和三官保所说,这案子早已完结,已经上报刑部了,要重审,难度非同一般,你们可有什么法子?”
“回大公主,”董秉忠躬身道:“盛京的案件历来只上报盛京刑部即可,而盛京的军政大权全在盛京将军一人之手,重审与否,其实就是绰克托将军的一句话。”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驳了一句:“说的简单,今儿上午你该也听见了,绰克托将军可是死都不同意重审的!”
董秉忠立马接上话茬:“这个微臣知道,他若同意重审则等于承认先前办错了案,有损他堂堂辅国公,大将军的颜面,而更重要的是,办了拉格就等于断了他跟三官保大人的一条财路!”
“财路?”我好奇道,“拉格不就是一小小的领催吗?他是哪门子的财路?”
董秉忠肃然道:“拉格乃是专司采参之领催,每次他不但让手下的壮丁多采人参,还私募民人去偷采人参,除去上交的官参外,余下的人参一经变卖成了银子,绰克托将军和三官保大人自然也是有份的!”
倒卖人参?若是真的,那拉格可果真是绰克托和三官保的“银源”呐!不过,私采人参可是重罪,若能籍由采参的事办倒拉格,就算不能重审孟紫嫣的案子,也算变相给他们夫妇报了仇了,于是我追问:“你可有证据?”
“证据有是有,但用不上!”董秉忠叹息道,“微臣曾抓到过几个偷挖盗卖人参的民人,经审讯后他们都供认指使他们偷挖人参的主使就是拉格,然而慑于拉格雄厚的背景关系,当面一对质,那些民人就翻供,抓不住拉格不说,微臣还落个刑讯逼供之嫌,唉!此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微臣也就无能为力了。”
“拉格身后不就是三官保和绰克托吗?奉天府尹可是堂堂三品官,你怎么不上个折子参那俩人?拉格若是没了后台,要办他可不就容易了?”
“微臣也曾起过这个念头,可是您有所不知,前任府尹高尔位高大人就是因为上了个折子参劾三官保大人和前任盛京将军察尼,被削职为民的,这件事,陈先生是亲眼所见,如今的绰克托将军和三官保大人深得皇上宠幸,若是微臣也上折子,下场未必就比高大人好,所以陈先生建议微臣不如韬光养晦,等待时机,如今果然就等来了大公主您的驾临……”董秉忠说到这里,眼中充满了希冀,我又一次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得了得了,我驾临又怎样?如绰克托所说,我并非钦差,无权插手政事,就算知道了那些不法之事,我同样拿他们没辙,不然我也不会听了哈……哈德柱的话,大晚上的巴巴地赶到这里,听你说这一大堆话。”
董秉忠犹豫了片刻,道:“虽然您不是钦差,但毕竟是金枝玉叶,您若上个折子向皇上……”
“不成!”我摆手断然道,“我不是阿哥,能上的也就是请安折,身为公主公然干预政事是违反祖制,到时候你们谁能替我担这个罪责?”
我的一番抢白,呛得董秉忠没了言语,眼神不时地瞟向坐在一旁正气定神闲喝茶的陈梦雷。原本还以为董秉忠有多么聪慧,看来陈梦雷才是董秉忠的主心骨,所有的计策该都是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头在背后谋划的。
陈梦雷和董秉忠交流了片刻眼神,忽然起身,一躬身对我道:“罪臣斗胆请问大公主一句,您是真心想要替孟紫嫣翻案,抑或只是一时兴起,起了同情心而已呢?”
不知道陈梦雷为何这么问,然而我想替孟紫嫣翻案却是真心实意的,便脱口道:“自然是真心,若是假意我又何必费那么多事?”
“既如此,一切都可迎刃而解了!”陈梦雷笑道,“大公主,罪臣这儿有另外一个主意,可让大公主在不违反祖制的情形下,迫使绰克托将军答应重审孟紫嫣之案,大公主可愿意一听?”
“陈先生……”董秉忠朝陈梦雷使劲儿地做眼色,好像要阻止他,我却被陈梦雷的话吊起了胃口,便催促他道,“真有这种两全其美之法?我倒迫不及待想听听了。”
“据我们调查,绰克托大人的二儿子素严最近迷上了一位名叫水仙的伶人,每天晚上必去四平街附近的承平楼捧他的场子……”陈梦雷说到这里顿了顿,望了我一眼。
我看着他那狡诈的眼神,立马将他的计策猜了大概,便笑了笑,接着他的话茬道,“我明白了,您的意思让我也混进戏楼去,然后找个机会跟素严闹个便扭,最好是斗个殴啥的,这样素严便彻底得罪了我,我便借机以他儿子的罪过来威胁绰克托,若是他同意重审便罢,若不同意我便将这事告诉了我皇阿玛,这样非但素严,就连绰克托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是吗?”
陈梦雷凝视了我一眼,笑道:“此计策要达到的目的,确实与大公主所说毫无二致,只是细节处并不一样!”
“愿闻其祥。”想不到我竟猜错了,我倒要看看这陈梦雷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大公主,”陈梦雷呵呵一笑道,“您是千金之躯,戏楼子那地儿太杂,您不能去,万一传出去对您也不好!那素严每晚听完戏他都得回府,回去的路线董大人都已探好了,您只要坐在车子里,在路上挡他的道儿就成,那素严的少爷脾气大,他一准儿会送上门儿来的。”
我竖起了大拇指,对陈梦雷道:“陈先生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这一招比我方才所想的高明太多了!”
“谢大公主夸奖!”陈梦雷谦虚一句,又马上给我戴了顶高帽子,“罪臣先前曾耳闻大公主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我哈哈笑了一阵,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便又问陈梦雷:“陈先生,今儿和我一起出来的侍卫还在‘谪仙楼’上躺着呢,这回可是一准儿要打架斗殴的,没了他们,可怎么打呀?”
“谪仙楼上躺着?这怎么回事儿啊?”陈梦雷也愣神了,策旺却开口了:“董大人,陈先生,事情是这样的,下午,我本来是在三官保家的大门口等着,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大公主出来,那时候天晚了,肚子也饿了,我就和弟兄们去‘谪仙楼’吃饭去了,当时,我手下一兄弟上茅房的时候看到那店小二正往菜里下药,就偷偷的跟着那小二上楼看了看,回来跟我说是那黑点要谋财害命,我心想可不能让他们害人,便跟我那几个弟兄把那谪仙楼的掌柜和小二们暴打了一顿,然后上楼去救人,没想到竟然就是大公主和几个侍卫,可惜的是,我们晚了一步,那几个侍卫着了道,暂时失去了内力和功夫。”
这个策旺还真能编,经他真真假假地这么一说,他倒把自个儿吹嘘成一大侠了。
董秉忠还真信了,听完策旺的叙述,长舒了一口气道,“唉呀,万幸啊万幸!”
“那谪仙楼的掌柜和小二呢?”陈梦雷看来也信策旺的话,但是脑子显然比较清醒。
“放了!”策旺很无辜地望着陈梦雷和董秉忠。
“胆敢打劫大公主的歹徒,你怎么能放了呢?”董秉忠很是痛心疾首。
“他们说自己是一时财迷心窍,以后再也不干了,我让他们发了一个毒誓就让他们滚出盛京了。”策旺眨巴着眼睛道,“陈先生,您不总跟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嗨,哈兄弟,你,你糊涂!”董秉忠又摇头,又跺脚的。
陈梦雷提醒董秉忠道:“东翁,事已如此,责备谁都于事无补,咱们还是先解决素严这头的事儿要紧!”
董秉忠一个劲儿地点头,陈梦雷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儿后,对我道:“大公主,这位哈德柱兄弟和他手底下的几个弟兄的功夫很不赖,应付素严的那帮虾兵蟹将绰绰有余,到时候就让他们护着您的车子,您别怕,董大人,罪臣,还有奉天府所有的衙役都在后头远远地跟着,准出不了事儿!”
“好!”我点点头,心道:这陈梦雷的心思果然缜密得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想出应对的辙来了。
“哦,对了,得给您样宝贝!”陈梦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用手巾包着的东西奉到了我面前,我接过来打开一看,那是一把绿得都发了黑的小草,就这东西还宝贝呢,墙角边儿要多少有多少!兴许看出了我的疑惑,陈梦雷解释道,“您别小看这种草,将它的草汁抹在人的皮肤上就会形成一道道‘伤痕’,只要不近看,谁都看不出破绽来!这可是镇绰克托将军的法宝,您得收好咯!”
这下我真不得不佩服陈梦雷心思的深沉了,收好那把宝贝,不禁朝他伸出了大拇指,赞道:“陈先生,真有你的!人都说比干的心有七窍,我看呀,您比他多了可不止一窍啊!”
“大公主谬赞,谬赞!”陈梦雷呵呵笑着谦虚了一句,随即又提醒道,“大公主,东翁,时候不早了,罪臣估摸着戏楼的戏也快散了,咱们得赶快准备准备,可别让素二少爷就这么溜回家去咯!”
207钓鱼行动
我们一行到底翻案心切,到达四平街附近素二少每日的必经之地时,承平楼的戏还没散,我们只好就地等待片刻,到现在,我都等了有五分钟了!
这个季节的盛京之夜要比北京冷得多了,尽管我坐在青呢暖轿里,穿着狐皮大氅,怀里还抱着个暖壶,但听到轿子外头不时传来的呼呼风声,还是觉着丝丝寒意不时地从轿帏缝中钻进来。说实话,这会儿我挺想念热被窝的,那个素严居然在这种大冷天儿去听戏捧角儿,还天天不拉,追星追得未免也有点儿太过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他这种“坚忍不拔,风雨无阻”,今儿我也不能够在这里守株待兔,逮不找他,那翻案的事儿就悬了,所以,还得感谢他是这么一位执着的“追星族”!
“公主殿下,”我正兀自瞎琢磨呢,轿窗帘外忽传来策旺压低了的声音,“素严的轿子来了,您别怕,坐稳了,待会儿可别真伤到了。”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轿子开始前行,大约行了有三四分钟的样子就又停了,但并未落轿,轿前传来了一个略显女气的男声,蛮横又跋扈:“前面的轿子,还不快让开,吃了豹子胆了,敢挡我们爷的道儿!”
策旺轻蔑地“哼”了一声地道,“你们快让道儿,别挡了我们爷的道儿才是!”
“哟呵,小子,知道这是谁的轿子吗?别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个男声的话语里带上了几分狠劲儿,“赶快让到一边儿去,否则没你的好果子吃!”
“谁的轿子我管不着,”策旺毫不客气地回敬:“你们再不讲道理,蛮横无理,小心连烂果子都吃不到!”
“穷蘑菇什么?磨磨蹭蹭想找死是不是?”另一个男声很有点儿不耐烦,听这居高临下的架势,应该是绰克托的二公子素严。
那略显女气的男声诚惶诚恐地答了个“嗻”,随即大喝一声:“来呀,把前面的轿子给我拆了!”
“嗻!”齐齐整整地一声应答,听上去似乎人数不少!听个戏而已,又在盛京城里,有必要带那么些个人吗?莫不是平日作恶多,仇家也多,担心一不小心就被人“做了”?
“哼,我看你们谁敢!”策旺一声怒吼未落,紧接着就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器交接声。我也懒得掀帘子看,外头黑乎乎的,本来就是靠着两盏灯笼照明,看也看不清,再打一会儿,估计连灯笼都要“壮烈牺牲”,更是一抹黑。
外头不时地传来“啊”,“哎哟”,“哐当”的声音,最终听见那女里女气的男声带着惶恐吩咐道,“快,快回府报告将军,二少爷被人打了!”随即又听他威胁策旺等人,“你们……你们等着,有种……有种就不要跑!”
“颠倒是非,明明是你们无理在先!”按照事先的安排,策旺也大声地吩咐手下,“去奉天府报案,就说咱们护送的少爷被人打了!”
一切都正按照陈梦雷事先料想的那样发展,我静坐在轿子里,像当年的姜太公一样,耐心地等着上钩的“大胖头鱼”。
没过多久,整齐划一的跑步声夹杂着马蹄声从轿子后头由远及近传入耳内,周围也忽然明亮许多,我估摸着是绰克托骑马带人过来了,果不其然,素严的一句“阿玛”证实了我的猜测。
绰克托“嗯”了一声,带点薄怒道:“听说你被人打了,是谁,这么大胆?”
“将军,就是他们!”那略显女气的男声抢着答,“他们不仅挡了二爷的轿子,还打了咱们的人!”
“哦?”绰克托似乎蛮惊讶,顿了一顿,沉声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当街欧人?来呀,把轿子里的人给我拽出来,所有人都给我带回衙署去!”
“苍啷”一声,策旺怒喝:“谁敢!”
“大胆狂徒!全都给我抓起来!”绰克托的呵责声刚落,我就听到“苍啷”的拔刀声不绝于耳,策旺再次警告:“不许过来,再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也许是策旺的这句狠绝的警告起了效果,周围忽然间鸦雀无声,我虽未偷偷掀开窗帘张望,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外面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住手,住手,哈德柱,绰将军,你们都快住手,住手!”这一叠声的疾呼来自董秉忠,他和陈梦雷早就伏在旁边的小巷子里了,他们俩还真能沉得住气,赶在这节骨眼上才出场。隔了一会儿,窗边儿传来了董秉忠苦口婆心劝解绰克托的声音:“唉呀,绰将军,绰将军,快让你的人都退下去,不然可就真闯下大祸啦!”
“董秉忠,你瞎掺乎什么?”绰克托的口气充满了一贯的高高在上和不屑,“这些人当街殴人,我拿人是执行公务,天经地义,就算他们是你的亲戚,你也不能公然包庇!”
“我,我包庇?……嗨……得,实话告诉您吧,”董秉忠一副委屈万分的口气,压低了声音,“这轿子里坐的是大公主殿下……”
“什么?!”绰克托似乎深感意外,但随即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她明明在三官保家里,怎么可能……”
“哎哟喂,绰将军,我可怎么跟你说好哦!”董秉忠非常地无可奈何,随即装模做样的开始询问我,“殿下,大公主殿下,您没事儿吧?殿下?”
按照事先的计划,我等董秉忠一连叫了四五声“殿下”才用哭腔带着“绵羊音”回道:“董……董大人……你怎么才来,瞧瞧那些都是什么人啊,一上来就乱打人,你快帮我把他们抓起来!”
“这……”董秉忠还略略迟疑了一下,道,“回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顶轿子是绰克托将军的二公子严素的……”
“误会?!”我一副气愤难当的口气,厉声道,“什么误会?若不是他儿子授意,一个奴才的奴才敢当街骂我,让我赶快滚吗?非但如此,他们还殴人,还要拆了轿子!若不是这些个护卫,恐怕今儿个我的命得断送在这儿了!”
“大公主,大公主恕罪!”绰克托插嘴道,“犬儿着实不知这轿子里坐的是您哪,若是……”
“你少找借口!”不等绰克托说完,我便怒斥道,“绰克托,拜你所赐,今儿我算是真见识到什么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了!不知道轿子里坐的是我?若不是我,换了其他普通百姓,恐怕刚才就被你拽出轿子暴打了一顿了是吧?若是幸而不死,若不定还得被流配三千里,是不是?”
“奴才……”绰克托似乎一时语塞,但很快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大公主此言稍嫌偏颇,若真是百姓互殴,奴才定会按照大清律例‘斗殴’‘咒骂’等相关条款公正裁决的。”
我冷哼了一声,讥讽道:“说得比唱的好听,绰克托将军,你那所谓的公正,我算是领教过了!刚才命令手下说‘把轿子里的人给我拽出来,所有人都给我带回衙署去’的人,应该就是您吧?”
“奴才……奴才一时糊涂……”绰克托辞穷,支吾以对,我截了他的话茬,继续讽刺,“糊涂?您可是大清的大功臣,怎么会糊涂呢?我看是我糊涂了!俗话说的好啊,‘店大欺客,奴大欺主’,我就是一小小的公主,不是钦差,却偏偏要去打抱不平,踩了您大将军的尾巴,是我不识好歹,我糊涂!”
“不不不,奴才不敢……”绰克托的口气终于软了下来,“是奴才该死,奴才冲撞了大公主,请大公主治罪!”
“治罪?我岂敢呐!等我回禀了皇阿玛,还是等他老人家和宗人府来治你的罪吧。”讽刺完绰克托,我再也不理他了,立即吩咐董秉忠,“董大人,把那几个胆敢殴打辱骂我的混蛋统统抓起来,暂时押到你的奉天府衙门里去!”
董秉忠“嗻”了一声,立即吩咐手下:“来呀,把素严和他的随从统统抓起来带回府衙!”
“阿玛,阿玛救我,阿玛救我!”素严带着些许惊恐连唤了数声,绰克托显是心疼儿子的,果然开口向我求情,“大公主,犬子素严确实只是路过,他若是冒犯……”
“哎哟,好疼,好疼……”不等绰克托说完,我便叫嚷起来。
“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伤着了?”董秉忠一副心急火燎的口气询问道。
“哎哟,我的额头,哎哟,我胳膊都好疼啊!哎哟……”我故作姿态呻吟了两句,急急吩咐,“快快快,赶快回去,我要找蒋太医给我瞧瞧,可疼死我了!”
董秉忠充当了一回小厮,高声喊了句:“快快快,快让开,起轿,起轿——”。
轿子重新前行,行了几步,我偷偷掀开窗帘往后瞟了一眼,只见绰克托跪在路边,那略显垂头丧气的侧影再没了先前的盛气凌人和不可一世,我那心头憋的一口恶气总算出了一半咯!
208小穗心结
那把小草的功效确实不同凡响,就连行医经验极丰富的蒋燮乍见我身上的一道道“伤痕”时都遽然色变,查验之下发现虽有伤痕却无肿痛,又有些疑惑,因当时三官保就在室外候着,我嘴上忙着“呼痛”,自没功夫解释前因后果,只能朝他挤眉弄眼,蒋燮当即心领神会,非常配合地在那些“伤痕”处包扎了厚厚的一层纱布,于是乎“重伤员”出炉!
因要“养伤”,我已经好些天没出门了,虽说不能逛街的“牺牲”大了点儿,不过,也算值了。不知董秉忠是如何游说绰克托的,也不知三官保到底有什么把柄握在绰克托手里,总之,经过我和董秉忠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密切合作了一把后,绰克托非但同意重审孟紫嫣一案,动作还非常快,“开棺验尸,重新取证,抓捕拉格”一气呵成,这不,今儿上午就要在盛京将军衙署里公开重审该案,我倒挺想去衙署里旁听审案的,然而咱“有伤在身”不便亲临现场旁,好在此案涉及到“民人”,奉天府尹董秉忠和他的师爷陈梦雷都会在场,如果不出意外,估计这回拉格是跑不了,孟紫嫣范守成夫妇的冤屈有望得到昭雪。
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针已过了十一,中午了,我忍不住又往门口看了一眼,门帘静静地垂着,动也不动,不免有些失望,坐在一旁一面纳鞋底子,一面陪我聊天的小穗体贴地道:“主子,看您急的,要不奴婢到大门口看着去,一瞧见塞图和孟老伯他们的身影,奴婢就赶快回来跟您说。”说着放下手中的活儿,就要起身,我拉住她,摇头道:“别去,你走了就没人陪我说话了,不是更无聊?时间更过不去啦!”
小穗重又坐下,缝了几针,像想起什么,抬头道:“对了,都这么些天了,大额驸怎么还不回来?科尔沁离盛京这么近,按说前两天就该回来了!”
“怎么,让你陪我说话不耐烦,是不是?”
“哎呀,主子您这可冤死奴婢!”小穗委屈道,“奴婢自是一千一万个乐意陪您说话来着,可是您瞧您这一上午都是无精打采的,若换做是大额驸在这儿,您怎么也得比这会儿有精神啊!”
“嗯,是啊,”我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道,“没几回见面不吵嘴的,可不得有精神嘛?”
“小两口吵吵嘴感情才会好!”小穗笑眯眯地,一副大妈样。[.超多好看小说]
“哟,瞧你这副口气,倒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我凑近了小穗,低声打趣道,“难不成你跟塞图俩人在一块儿的时候,也经常吵嘴?”
“他?!”小穗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道,“他就是个闷嘴的葫芦,总是一声不吭的,奴婢倒是希望他什么时候能发发脾气,跟奴婢吵一回嘴!”
“哟哟哟,还有盼着吵架的,我可头一回听说啊!”
“奴婢说的是真的,可不是跟您开玩笑!”小穗蹙着眉头,思忖了片刻,挺郑重地道,“主子,您说塞图是不是不喜欢奴婢?就算是块冰冰凉的石头,捂了这么些年也该捂热了吧,可是您看他,自始至终都是这么不冷不热的!”
“傻丫头,别胡思乱想!”我开解道,“塞图就是这么个沉默寡言的人,什么时候他要是油嘴滑舌了,那就不是塞图啦!再说了,当初你看上他不也是因为他忠厚老实吗?”
“那倒是……”小穗想了想,又皱了眉头,道,“可是奴婢这么喜欢他,他却从来没有说过半句‘喜欢’之类的话,奴婢……”
“你这糊涂丫头,想多了不是?”我打断了小穗的话,却解道:“喜不喜欢不在口头,重要的是在心里!像塞图这样内敛的人,更不会把‘喜欢’二字挂在嘴上啦!你得去感受他对你的喜欢,知道吗?”
“这个道理奴婢明白!可是……可是像大额驸,他其实也是像您说的是个内……内敛的人,但每回他看您的时候,奴婢都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他有多喜欢您!可塞图呢,他看我的眼神就没有那种特别的神采,跟看宫里别的姐妹一样一样的!”小穗说到这里,眼神暗淡极了,一副被挫败很受伤的神情。[]
看小穗这么伤心失望的样子,我都觉得心疼,塞图也真是的,多少年了,居然连“喜欢”俩字都没对小穗说过,榆木脑袋居然“愚”到这种程度,罕见呐!看来,我得找机会敲打敲打他才行,便对小穗道:“你别急,塞图这个榆木脑壳总会开窍的,我……”话没说完,却见门帘一掀,侍女进来禀告道:“禀主子,塞大人和孟老伯一家回来了,在院外候见!”
盼了一早上就盼着最后的结果,我急忙一迭声地吩咐:“快快快,快让他们进来!”侍女应声而去,小穗也起身收拾了手上的针线,立在一旁,不多会儿,门帘再次掀起,孟仲奎一家四口和塞图先后进了屋,不等他们行礼,我先道了声“免了”,随即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塞图拱手道:“回主子,有结果了,拉格被判了斩监侯!”
“斩监侯?”那就是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了,再缓缓的话还有可能根本就不用死了,这跟当初所想的可还有差距呢!正寻思着,孟仲奎忽然领着他仅剩的一双儿女和孙子“噗通”一声跪下了,就要磕头,我被唬得一下从座椅上弹起来,慌忙上前搀起孟仲奎道:“孟老伯,您这是干嘛,快起来!”
孟仲奎执意不肯起身,坚持道,“公主娘娘,为了替草民死去的女儿女婿昭雪冤屈,您还受了重伤,草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草民没什么可报答您的,只有给你磕几个头了!”说着话,他就要弯下腰去,我忙死死地搀住他道:“孟老伯,您快别这样,您是长辈,我怎么能受您的礼呢?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我受伤跟昭雪翻案没什么关系,您若真要谢,得谢陈先生和董大人,这案子能翻过来,都是他们的功劳。”
孟仲奎仍然执意不肯起身,还振振有词:“陈先生和董大人要谢,您也要谢的!若不是您收了我们的状子,这些天又派人保护我们,恐怕我们一家早就死于非命了,更别说昭雪了,所以您一定要受草民三拜!”
“不行,不行!”我坚持不受礼,可孟仲奎非常固执一定要拜,于是就僵住了,没办法,我只好临时想出个折衷的办法缓冲一下,道,“这样吧,孟老伯,头就别磕了,我知道嫣红的厨艺不错,您要真想报答我,回头我上你们家做客去,你让嫣红给我做一桌好菜,好好地报答报答我的肚子就成!您快起来,都起来吧,啊,地上凉着呢!”说着,我朝小穗和塞图使了个眼色,他们俩也过来,七手八脚地帮着把孟仲奎一家三口给搀了起来,坐到了椅子上。
我才刚坐下去喝了一口茶,孟仲奎又开口道:“公主娘娘,您预备啥时候去我们家做客?您爱吃苏州菜还是东北菜?您快说说,回去我们好准备准备!”
“对对对,公主姐姐,您爱吃什么尽管说,一会儿家去了,我就准备食材去!”孟嫣红也兴高采烈地来凑热闹了,这丫头的性格比她姐姐外向多了。
孟家人真是忠厚老实,其实我刚才就是那么一说罢了,孟家目前经济拮据,我怎么能去他家蹭饭?这不是给他们添负担吗?可是这会儿看着他们一家人用那么热情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若说不去,会让他们失望的,便道:“吃什么都行,我这人不挑食。至于什么时候去……看你们什么时候方便吧!”
“方便方便,今天就很方便!就今儿晚上吧,下午我和嫣红去菜场买点菜准备准备,晚上把陈先生和董大人也都一道请过来,我们得好好谢谢你们这三位大恩人呐!”孟仲奎还真是心急,说着话就招呼他的儿女跟我告辞,要急急归家准备去,我拦也拦不住,只好让小穗带上银子和两个小太监,跟着他们一道去。
小穗掀开门帘刚要迈腿,塞图也拱手道:“主子,若没什么吩咐,奴才先告退了。”
我想起了小穗先前跟我的投诉的话,这会儿屋里没其他人,不正好是让塞图开开窍的好时机吗?于是叫住他道:“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听到我这句话,小穗回头望了一眼,我朝她微微点头,她微微一笑,又将目光在塞图的身上停驻了片刻,才回过头去掀开帘子出了房门。
“主子有什么吩咐?”塞图躬身问道。
“没什么吩咐,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你。”我一指旁边的椅子道,“喏,快坐吧。”
“奴才习惯站着,主子有什么话尽管问吧!”塞图还是一贯的老实外加小心谨慎。
我皱眉道:“你习惯站着,我可不习惯仰着脖子跟人说话,快坐下吧!”在半胁迫下,塞图终于安坐了,但仍欠着一半的屁股,积习难改啊。我瞄了他一眼,正式开始敲打工作:“塞图,你跟小穗正式相好算来也有三四年了,是吧?”
塞图抬头望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答了一句:“是。”
“这些年小穗对你怎么样?”
“好。”塞图的回答仍然简洁。
“这样的好女孩儿是不是世上少有?”
“是。”塞图的头倒是点的很干脆。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终于一步步接近核心问题,塞图却抬头,用茫然不解的目光望着我,反问了一句,“不满意?”
“是啊!”我点点头,揭示了关键问题,“听说这么些年了,你居然一次都没跟小穗说过‘你喜欢她’之类的话,所以我只好理解成你对她不满意咯!”
塞图睁大了眼睛凝视了我半晌,有那么一瞬,那眼神竟有点变幻莫测,我正想揪住它好好地分析下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时,他又垂下了眼帘,站起身来,躬身道:“小穗是个好姑娘,奴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要主子高兴,奴才回头跟她说了便是!主子若无他事,奴才先行告退!”说完行了一礼,也不等我的指示,匆匆退到门边,一转身,出去了。
“只要主子高兴,奴才回头跟她说了便是!”这什么意思?我越咀嚼这句话,越觉得不对劲,不禁大喊:“塞图,你给我回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把什么话说清楚啊?”随着一声调侃,门帘一掀,进来一人,一身的风尘,笑盈盈地望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哇呀呀,热死了热死了,热得人心烦啊!
209钦差班第
“班第?!”我有些欣喜地朝他跑了几步,但一想到他一回来就表示假期要结束,就得打道回府接着上书房了,又不禁顿下了步子。[]班第的目光这时却定格在我的额头上,紧赶几步上前捧起我的脸,急切地道:“你额头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没事儿,你别紧张兮兮的。”我拨开他的手,伸手欲帮他解开大氅的带子,他却反握住我的双手,望着我腕子,惊呼,“怎么连手也伤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儿?禧儿,我不在这几天出什么事了?”
“唉呀,我没事儿,你别那么大嗓门行不,喊得我耳朵嗡嗡的。”我抽回双手,瞥了一眼他的黑狐皮大氅,道,“屋里可热着呢,你还穿着这个,待会儿感冒了我可不服侍你啊!”经我一提醒,班第动手脱了大氅交给一旁的侍女,但随即又巴巴地赶到我身旁,继续啰嗦:“禧儿,禧儿,你这一身的伤到底怎么来的,快告诉我呀,你要急死我呀?”
“嘘……别吵!跟我来!”我说着一拉班第的大手,将他牵往里屋的炕上坐定,关紧了窗子,才悄声跟他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压根儿就没受伤,这些都是假的!”
“假的?”班第将头凑了过来,仔细地看了看,不太相信地道,“这么大一个伤痕,怎么能是假的呢!再往下一点儿,可就破相啦!”
“哟,看这意思,我要是破了相,你就嫌弃我了是不是?”我斜瞟了一眼班第,恨声道,“你们男人果然都是……”话没说完,我只觉得腰上一紧,身子一歪就跌进了班第的怀里。“……你干嘛……”我刚要挣扎着起来,班第的唇就毫无征兆地覆了过来……唔……我刚刚要说什么来着?……呃……想不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班第才猛地撤回了他的那一抹温热,转而紧抱着我,喘着粗气,哑着嗓子在我耳畔倾诉:“禧儿,我的禧儿,你是我的珍宝我的一切,难道,到现在你还是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吗?啊?”
也不知是刚刚的那一吻融化了我,还是他的这一番柔声细语融化了我,总之,我就是鬼使神差一般也紧拥着他,将头搁在他的肩窝里,不由自主地轻轻点头,呢喃道:“我明白,我明白!”
“禧儿!”班第柔声唤了我一句,轻捧起我的脸庞,满目柔情就这样从他的双眸中倾泻而下,落到我的眼里,印到了我的心底!俄尔,他又满怀怜惜地吻上了我的额头细细密密地温存了好几遍,又抬起我的手腕,在“伤痕处”烙下深情的一吻后,将我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凝视着我的眼睛,道:“禧儿,我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便是放弃了这世上的所有,我也绝不会放开你,你知道吗?”
“嗯,知道知道!哈哈……”我原本也不想破坏这温馨甜蜜的氛围的,可实在忍不住了,肯定是刚才在我那些“伤痕”上蹭的,这会儿班第的嘴唇和唇边一带已是“青紫一片”,好像刚刚被谁狠揍了一顿似的。
“你这丫头,跟你说正经的,你笑什么笑啊?”班第皱着眉头,似乎有点儿不高兴了。
“啊哈哈,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故意的……”我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一眼瞥见屋内的梳妆台,便将班第拉到了台前,指着镜子笑道,“你快看看镜子里的人,快看呀!”
“什么呀……”班第先还有些疑惑,待他的目光落在镜子里那人的“青紫嘴”时,惊愕道,“这……这是……”
我朝班第眨了眨眼,戏谑道:“你青紫来我青紫,大家一起来青紫,青紫世界呀!”
班第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这伤真是……”
我忙捂住班第的嘴,小声道:“小点儿声,别被人听见了!”
班第的眼睛往窗子那边横了横,连连点头,我这才放开了手,将帕子递给他道:“喏,你自个儿往嘴边涂点儿唾沫,一会儿就擦掉了。”
“涂唾沫?”班第歪着眉毛咧着嘴巴,貌似对此种分泌物比较嫌恶。
“对啊,唾沫才能消除这种痕迹,想不到吧?”其实我从陈梦雷那儿听说这种“伤痕”的解药时,那表情估计也跟班第差不多。
班第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将帕子还给我,另掏了自己的汗巾子照着我说的方法开始“消痕”,不多时,青紫就消失无踪了。他转身打量了我一眼,问道:“禧儿,是不是三官保得罪了你,你在整他?”
“嘿嘿……”我笑而不答,转身回到炕坐上,反问,“三姑……哦,额涅的事儿都办妥了?你有没有替我跟她老人家说,不是我不送她,是皇阿玛非不准我去,等过些日子,我一定找机会去她老人家陵前祭奠她?”
“说了,都说了!额涅都知道了!”班第也从梳妆台前挪到了我身边,揽住我的肩膀,轻点着我的鼻尖笑道,“你呀,不用顾左右而言他,快告诉我,你弄成这副样子到底在整谁,嗯?”
“呃……”我转过身子面对着他,伸手圈住他的脖子,腻声道,“班第,我们非得明天就回去吗?”
“你也听见的,临来时皇阿玛吩咐过,只要我一办完事,就立马带你回京城……”听他这么一说,我“哼”了一声,撤回双手,正要将身子转回去背对着他,却听他话锋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我满怀期待地等着班第这大喘气的下文。
“若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我倒也可以考虑再办点事儿,多待一天!”瞧这口气,有了康师傅的授权就是胆气壮啊!
我“切”了一声,不满地道:“小样,你倒真能拿着鸡毛当令箭!”
“鸡毛?”班第无奈地摇头,幽幽叹了口气,怏怏不乐地道,“不说也行,明儿咱们就启程回京,你也好早一天回去上书房!”说完,他就作势要走。
唉,为了能晚点儿去上书房,忍了!我急忙拽住他,娇声道,“班第哥哥,你别生气,我告诉你就是了嘛!”
“小丫头!”班第的脸上立马阴转晴,笑呵呵道,“快说吧。”
之所以拖着不跟班第说这事儿,是因为我心里还在举棋不定。不能告诉他的原因有二:其一,记得上回班第还玉佩回来,提到策旺时,又是咬牙切齿,又是黯然神伤的,那神情我至今仍记忆犹新,直觉告诉我,班第已经恨上这个男人了,最好别在他面前提策旺;其二,若是提到策旺,肯定要提我在“谪仙楼”差点被人绑走的事儿,万一班第回去禀告了康师傅,那塞图那六个侍卫的命运就堪忧咯!可是,不提策旺吧,我心里又隐约觉得不妥,从这回在“谪仙楼”听到的话来看,噶尔丹似乎在酝酿什么大动作,策旺出现在盛京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要是不告诉班第,万一将来真因为今天我没实话实说而危害到社稷,那我不就是历史的罪人了吗?
许是见我久不开口,班第倒开始有点紧张了:“怎么了?这么难开口?你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没有,没有啦,你别这么紧张!”无奈的我,长长叹了口气,郑重地道,“告诉你吧,弄出这些伤痕是为了威胁绰克托,从而协助董秉忠昭雪一件冤案。”
“威胁绰克托?帮助董秉忠昭雪冤案?你知道绰克托是谁吗?”班第的态度果然跟我先前料想的差不离,我接口道:“我知道,绰克托是明珠的人,而且姓爱新觉罗,是英亲王阿济格的后人!可那又怎么样,拉格打死人命他却帮着掩护,那不是草菅人命吗?我就是看不过眼!”
“拉格?哪个拉格?是三官保的表外甥?负责贡参的领催?”班第问道,口气有点急迫。
“啊,是啊,就是他,你怎么知道?”我倒没想到班第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怎么不知道,八旗驻军的任命全要经过兵部的审核!”班第的眉头蹙成了一团,问道,“你到底搀和进了怎样的一件事,办了绰克托和三官保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太子和索额图本来就跟你八字不合,你若再断了大阿哥和明珠的交情,往后你可就真成孤家寡人啦!”
“哼哼,什么孤家寡人?”我掰着指头道,“我还有皇阿玛,阿玛,老祖宗,皇阿奶,还有胤禛,胤祺,胤禩等一大堆的兄弟姐妹,还有你啊,怎么就孤寡了我?”
“禧儿……”班第重重地叹了口气,莫可奈何地望了我片刻,才又重新挂上笑脸道,“好吧,你快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细细地说一遍,不能漏掉任何一个细节,我看看是否有什么地方可以补救的。”
我伸手抓了抓额角,先给班第打了一剂预防针:“说是没问题,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哦,两个条件,否则……否则我就不理你了。”
“我答应全答应,你快说吧。”班第答得不假思索,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第一,不管提到谁,你都不能生气,第二,不能在皇阿玛面前提我遇险之事……”
“什么,你还遇险了,遇什么险?”班第的神经一下子又紧绷起来了,抓着我的肩膀急道,“塞图他们六个侍卫,还有三官保,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唉呀,你别叫啊,我这不是没事儿吗?”我安抚班第道,“这事儿不能怪塞图他们,一会儿你听我说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的条件你刚才可全答应了的,不可以说话不算话啊!”
“我多咱骗过你呀?”班第道,“我向来说话算话,两个条件我都答应了,你别磨磨蹭蹭,也不可以有任何隐瞒,快说快说。”
班第既然都这么说了,我整理了下思路,将这件事从头到尾一点一滴地跟他讲了,说到“谪仙楼”提到策旺时,班第的脸色蓦地就沉了下来,我略过了那些稍嫌暧昧的细节,将他的思路引到了漠北蒙古那边,他才陷入了思索,脸色没那么阴沉了,再往后提到了陈梦雷,他倒是连连颔首,一副十分欣赏的样子。
“今天拉格被判了个斩监候,然后孟家人感激我要请我去吃饭,事情就是这样,我说完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口真渴,我捧起水壶,对准壶嘴,一仰头“咕咚咕咚”,水壶立马轻了一半。
班第沉思了半晌,又问了个问题:“你刚才说,策旺的弟弟在你们走之前就带了个人先走了?”
我抹了抹嘴道:“是啊,怎么了?”
“后来你再没见过他?”班第追问道。
“嗯,对啊!”我点头,不明白班第干嘛总惦记人家弟弟。
班第忽然猛地一拍大腿,道:“坏了!”
“什么坏了?”我被吓了一跳,急急追问。
“禧儿!”班第神情异常严肃地跟我道,“我马上要去趟绰克托的将军署,我没回来之前,你不可以去孟家,知道了吗?否则,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回京城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很严重吗?你快告诉我呀!”班第这么严肃的表情让我也觉得有些紧张。
“回来再说,我先走了。”班第快步走向门口,走到门槛处又停了下来,回头叮嘱道,“你哪儿都别去,等我回来,知道吗?哦,忘了告诉你,这回临行前,皇阿玛赐了我一把尚方宝剑,有任何一位官员犯了事,这会儿我都有权处置他,包括塞图他们六个,你明白吗?”说完,他朝我和煦地笑了笑,掀开帘子一闪身,走了。
尚方宝剑?班第这回还兼着钦差?!居然不早告诉我,不然孟紫嫣的案子哪用得着我这么费神?……什么“有任何一位官员犯了事,这会儿我都有权处置他,包括塞图他们六个”,什么意思啊?……警告我?让我不要违背他的话?否则他要拿塞图他们开刀?唉呀,果然在康师傅身边待久了,治我的法子倒是学得一套一套的!
死班第!我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这会儿也只能骂骂了,他有康师傅的尚方宝剑在手,我奈他何?
作者有话要说:在空调的吹拂下,爆发下rp....
210夜宴泡汤
用过午膳,睡过午觉,又临了大约一个时辰的字帖,眼看日头偏西,小穗都回来了,班第还是不见踪影,正当我打算派人去孟家报个信说改期时,班第却回来了,神色凝重得不得了,任谁看了都以为天要塌下来了,原本,我想拿他当了钦差却不告诉我的事儿讽刺他几句,但看到他这种神情,那些讽刺话都瞧瞧溜走了,关心的话语倒不受控制地往外蹦:“班第,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
班第紧抿着嘴,沉吟了片刻,道:“禧儿,今儿孟家不能去,盛京也不能再待了,快吩咐小穗收拾行李,明儿一早咱们就启程回京。”
“啊?为什么这么急?”连孟家都不让我去,去了一趟将军署,变化未免也太大了吧,我想不通。
“听话,等回京再告诉你,快去!”班第催促着。
“我不,你现在就说,否则我不走!”我坐在炕上一动不动,就是受不了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太难受了!
“禧儿!”班第语重心长地唤了我一声,道,“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快去。”
“不!”我仍端坐不动,哼了一声,道,“班第,你把我当傻瓜蒙,还说话不算话,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固执?”班第眉头紧皱,似乎有些气结,我怒目圆睁地与他对视,寸步不让,最终还是他作了妥协,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拗不过你,告诉你也罢!不过,现在你所听到的每一个字,都要守口如瓶,不能泄出半点。”
“嗯嗯!”我点头如捣蒜,并伸出右手发誓,“我对天发誓……”
“行了行了,谁让你发誓了!”班第将我的右手放下来,握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会儿,才神情肃穆地小声道,“禧儿,盛京将军署里的城防图被盗了,这张图很重要,上面详细地标注了辽东一带八旗驻军兵力和科尔沁的十旗的兵力分布,若不出我所料,这图现在就在策旺阿拉布坦的手里!”
“怎么会……”我瞪大了眼睛,随即联想到去将军署之前,班第问我的那两个问题,不禁有些心慌,“他……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来盗图的?难不成……难不成那天晚上我还无意中帮了他的忙?”
班第伸手揽住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禧儿,这不能怪你,噶尔丹叔侄向来狡猾成性,而且,他们应该是谋划已久,你想想看,像陈梦雷那样久经人世,在宦海沉浮多年之人,不也同样上当吗?”
“策旺,人渣,大坏蛋!”我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又懊恼道,“班第,是我太大意了,我明知道他要图谋不轨,却还抱着一丝侥幸,我……”
“好了好了,”班第将我搂在怀里,安慰道,“傻丫头,别把什么错都背在自己身上,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班第……”班第这么一说,我更觉得自责,本来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像放了闸似的,控制不住的坠落下来。(.无弹窗广告)
“禧儿,我的好禧儿,别哭,别哭!”班第轻拍着我的背,逗了我一句,“你知道吗?你哭起来真的很丑啊!原本‘天下第一美人’被你这么一哭,可就成了‘天下第一丑女’啦!”
“讨厌!”我锤了一下班第的胸膛,破涕为笑。
班第放开我,低头端详了我一阵,伸手抹去我脸上残留的泪痕,轻抬起我的下巴,故作纨绔状道:“这才对嘛!来,美人儿,给爷笑一个!”
“去!”我重重地拍掉他的爪子,对着他的胸膛一阵轻捶,嗔道,“你也是坏蛋!坏蛋!”
班第捉住我的双手,哈哈一笑道:“不笑就不笑嘛,打死了亲夫,可没地儿再找一个去!”
我“啐”了他一口,轻斥:“还没成亲呢,哪里就跑出来个亲夫了?”
“好啦,不哭了吧,咱不开玩笑啦,接着说正事儿。”说着话,班第脸上的神情又严肃起来了。“你当时听清楚了,策旺阿拉布坦说要绑架你的那些人是根特木尔派来的?”
我想了一想,肯定道:“没错,我听着真切着呢。[.超多好看小说]怎么,有什么问题吗?那个根特木尔是什么人呐?”
“这个根特木尔是个无耻的叛徒!”班第道,“他原本是索伦的一个佐领,后叛逃到罗刹投靠了沙皇,后来还带着罗刹兵频频劫掠我大清边民,这回咱们打败了罗刹人,夺回了雅克萨,沙皇已经派人过来说要与我们和谈,我们提出的其中一个先决条件就是让他们把根特木尔这个叛徒交出来,由我们处置,但罗刹那边一直在拖延,原来他们在背地里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竟然还想绑架你!简直无耻至极!”
“是很无耻,”我插嘴道,“就连策旺当时也讥讽沙皇是言而无信之人,还说他回去要跟他叔叔说不要跟沙皇合作。”
“嗯?”班第眸光一闪,紧盯着我问,“这个你倒是没跟我说过!”
“我,我没说过吗?说过了吧?”我眨巴着眼睛装傻,心内暗暗懊悔方才的言多必失!“谪仙楼”那一段我本就说的很含糊,很多细节都是一语带过,策旺说的原话压根儿没跟班第讲述过。
“没有,你没说过。”班第握着我的手,很认真地跟我道,“禧儿,事关重大,你再仔细想想有什么漏掉的地方,赶快都告诉我,也许今日你的一句话,他日就能救无数条鲜活的人命啊!”
听上去好像真的很严峻,我倍感压力,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道:“这么……这么严重?”
“是的,事关社稷!”班第无比郑重地点点头,道,“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噶尔丹和沙皇都对咱们大清虎视眈眈,一旦他们真的联手,就会对我们形成夹击之势,到时候我们两面受敌,后果不堪设想!下午我去过将军署后,又去了趟‘谪仙楼’,我找到了你提到过的密室,在那里,发现了五具尸体……”
“五具……尸体?!”我一惊,“难道……”
“对,你猜的没错,”班第道,“看打扮应该就是试图绑架你的那些人。也就是说,策旺杀了前来与他接洽的沙皇代表。”
我暗暗乍舌,策旺也真是个心狠手辣的。按着班第的思路,接上了他的话茬,分析道:“那这样的话,策旺岂不是在跟噶尔丹作对,在拆他叔叔的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我们来说倒是个好消息。不过,现在还不能十分肯定.”班第皱眉思忖了片刻道,“当我第一眼看到那些尸体的时候,我甚至都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沙皇派来的,抑或是策旺安排的棋子,用来骗取你的信任的?我现在需要更多的证据,更多的细节,来证明那些尸体的身份,如果最后真能证明策旺阿拉布坦对噶尔丹有异心,那对大清来说,是个福音!”班第抬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道,“禧儿,你不必顾忌,大敌当前,我知道孰轻孰重,更何况,我现在清清楚楚地知道你心里有我,绝对不会乱吃飞醋的,你尽管把在‘谪仙楼’里听到的每一句话,看到的每一个情形都讲给我听,这样我才好做判断,回京后才好跟皇阿玛商定应对之策!”
班第的坦诚话语,真挚的眼神,再加上当前形势的严峻,使我不得不暂时放下一切,决定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这次,班第果然如他所言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高兴,听得非常仔细,还时不时地点头回应。看到这一切,我放心了,终于毫无保留地倾吐了所有,包括我当时观察到的策旺说话时的一个细微的眼神和表情变化。
“禧儿,”听完我说的一切后,班第将我紧紧的拥在怀里,带点怜惜和自责的口吻道,“身处险境,还要费尽心思与阴险小人百般周旋,真是太难为你了!以后,若是再出来,我一定亦步亦趋地跟在你身边,这种事情决不能再发生了!”
“班第,”我窝在班第的怀里试探道,“我跟策旺虚与委蛇时,他也像你这样搂抱过我,你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
“说不介意是假的!”班第轻抚着我的后脑勺,娓娓道,“但一想到你对他做的这些都是虚情假意,可见你心里对他的厌恶,我心里又舒服多了。不过,想到万一当时你真被强行带到科布多去,我倒还真有点后怕!”
“班第,”我仰头问道,“若是我真被带到科布多去,你会不会去救我?”
“会,当然会!”班第毫不犹豫地答道,“即便身边没有一兵一卒,就是单枪匹马我也会去把你救回来!禧儿,你是我活在这人世的唯一理由!”
班第的这句话,狠狠地拨动了我的心弦,我感动地差点儿掉下泪来,为掩饰自己的窘态,我急忙伸出双臂钩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然后悄悄地拭去眼角将要坠下的眼泪。
“禧儿,你怎么了?怎么又哭了?”班第浑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想要放下我的双臂看看我,我却反更而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调整了下心绪,用尽量平稳的声音答道,“没有,我干吗哭?我就是突然想抱抱你,你别动。”
“好,我不动,我不动。”班第说着呵呵笑了两声,果然一动不动了。
好半天,我的情绪才完全稳定下来,我这才放开了他,跳下炕坐,像揉面团一样伸手揉了揉他的俊脸,嘻笑道:“好啦,钦差大人,这次就听你的,本公主现在就去吩咐小穗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回京城!”
“小丫头,胆大包天,敢非礼钦差,看我不……”班第说着伸出两只魔爪就要呵我的痒,我尖叫一声,拔腿就跑,但终究敌不过四肢修长的班第,又一次被整得笑得喘不过气来,只好连连告饶,“班第哥哥……哈哈哈……班第哥哥,我,我不敢非礼钦差了,你饶了我吧……啊……哈哈哈……哎哟,呵呵,哎哟,我,我肚子疼……”
“好吧,鉴于你态度尚好,本钦差这回就暂且饶过你!”班第终于撤回了魔爪,将我从炕上拉起来,还替我整了整头发,拉了拉衣服,道:“禧儿,等将来这边太平了,我一定陪你再出来好好玩玩,好不好?”
“好!”我站起身来,笑道,“我真要找小穗了,东西一大堆呢,这会儿不收拾,明儿一早怕走不了。”
“好,我跟你一道走吧。”班第牵住我的手道,“我得回屋去给皇阿玛写奏折去。”
作者有话要说:为毛留言的人渐渐稀少涅?对此,瓦很怨念……
211风雪土地庙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春来到!
不是我胡乱篡改歌词,而是,这几句真是当下情形的真实写照!都已是三月中旬了,不当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吗?谁知道,今儿午后离了广宁府不久,天上居然飘起了雪花,原以为这会儿就是飘雪也不会飘太大,不会妨碍赶路,不想,它倒是越飘越起劲儿,一会儿就飘得铺天盖地了的,这会儿从车窗望出去已是白茫茫一片,都快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地了。[.超多好看小说]眼看天色越来越暗,照现在的速度,天黑之前根本没办法赶到前面的闾阳驿,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在这荒郊野外安营扎寨,或者在车上过夜,谁都扛不住,可看看前后左右,却连户人家都看不到,真真儿应了一句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
我探出头去,忧心忡忡地对骑着马跟在车旁的班第道:“看样子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天又晚了,赶不到前头的驿站,咱们晚上可怎么过哟!”
班第的神情倒是云淡风轻的,没看出一丝忧心,他笑了笑开口道:“别担心,这个地方我来来回回很多次了,我知道前头不远有一座土地庙,早年香火还挺旺盛的,今晚我们就向土地公借宿一晚。”说完,他一勒马头,对身旁的亲随吩咐道,“多格,传令下去,让他们加快步伐,务必在天黑前赶到土地庙!”
多格“嗻”了一声,拨转马头往队伍后奔去,我放下了窗帘,继续跟小穗手挽手,肩靠肩,随着车子一路摇晃着去找“土地公”。
天刚擦黑时,车子停了下来,班第下了马将我从车子上抱了下来。一下地站定,一眼望见那在风中狂乱摇曳的庙门,我就愣住了,转头问班第:“这就是你说的香火旺盛的土地庙?”
班第看了一眼庙门,神情也有一丝尴尬,咧了咧嘴道:“前几年有一回我路此地时,也曾借宿于此,那时候可真是烟雾缭绕的,还有专人打理的,不想竟凋敝至此。”
正说着,多格带了几个人举着火把从庙门里出来,对着班第一拱手道:“二爷,奴才已带人在庙里四处勘察过,庙内空无一人,无异常情况。另外,奴才已让人在大殿里拢了一堆火,二爷和公主快进去歇息吧。”
“辛苦你了,多格!”班第夸了一句,就牵起我的手,道,“走,咱们进去。”
进了庙门,借着身后一堆火把的光亮,我观察了下这坐土地庙:就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没有倒座,直对着庙门的是面阔三间的正殿,殿门跟土地爷的头一块儿跌落在殿前的空地上,土地爷的身子则斜躺在供桌旁,院子的东西侧各有三间厢房,窗子上布满了蜘蛛网,房门都未锁,一阵风吹来便不停地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若不是身旁有这么多人跟着,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待在这种地方过夜的,此种残衰景象,跟《倩女幽魂》中黑山老妖所控制的那座破庙形象完全吻合!
我紧紧抓着班第的手,跟着他进了大殿,直到坐在火堆旁烤了一会儿火,身上有些暖意了,心内的怯意才稍稍减退了些,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热腾腾的膳食端了上来,虽说比平常用的简单多了,但填饱了肚子以后,困意渐渐上升,原先的害怕啊,胆怯啊都有些麻痹了。
“哦——”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班第拍了拍刚拨过火堆的手,望了我一眼,笑道:“困了吧?”
我使劲儿撑着快要压下来的眼皮,道:“有点儿。”
班第拍了拍胸脯,对我道:“来,今晚上这儿借你了,靠这儿睡吧。”
我一眼瞥见正低着头抿着嘴偷笑的小穗,顿时觉得臊得慌,推开班第道:“不用,我靠着柱子睡。”说着就要起身往柱子那边靠过去,班第一把拉住我,道:“你别逞强,那样你肯定睡不好的,搞不好明天还要脖子疼,还是靠着我睡吧!”
“不用,不用!”我掰开班第的手,坚持道,“我能睡好,真的,靠着你睡,你太辛苦了,明天还要赶路呢,还是不用了。”
班第望了我一眼,又回头望了一眼小穗,呵呵笑了笑,将挂在身上的一个酒囊解下来,递给小穗道:“小穗,你替我把这个交给塞图,天儿冷,让他们几个暖暖身子。”
“嗻,我这就去。”小穗接过酒囊,笑嘻嘻地望了我一眼,转身往殿外去了。小穗的身影一消失,班第就打趣道:“行了,别脸红了,小穗已经走了,没人看见啦。”他这么一说,我只觉脸上烧得更厉害,没吭声,白了他一眼,扭过身子不理他,班第长臂一伸,将我揽在了怀里,并解了他身上的大氅盖在我身上,笑着劝道:“好啦,现在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明儿咱还要赶路,睡不好觉闹出病来,回到京城你让我跟皇阿玛,老祖宗他们可怎么交代呢?嗯?”经他这么一说,再加上我也确实困的厉害,便也不再抵触,就任由他拥着,窝在他怀里,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烤着暖融融的火,眼皮渐渐地耷拉下来,耷拉下来……
“砰砰砰,砰砰砰”,“开门开门!”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和叫门声,将我即将要黏在一起的眼皮又猛地震脱开来。我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发现本已是一片沉寂的土地庙又哄闹起来,塞图洪亮而警觉的声音在院外响起:“什么人?”
“借宿的,快开门!再不开门可别怪老子不客气!”来人的口气很是生硬,还透着些许霸道。
“住满了,你们找别的地儿吧。”塞图的回答倒还客客气气。
“他娘的!”来人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随即就听见“嘭”地一声巨响,随即就是一片“苍啷”的拔刀声和塞图的怒喝:“不许动!”
静了片刻,就听见来人颤着声儿连连的求饶:“大……大人,小的不知是大人们在此借宿,冒……冒犯了大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听这话,估计是来人看见了塞图身上的黄马褂了,瞧这前倨后恭的态度,来人也该是公门中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骡车里都是些什么人?”塞图的口气很是严肃。
“回……回大人,”那人哆哆嗦嗦地道,“小……小的们是刑部的公差,车里的是被发……发配到爱辉给披甲人为奴的人犯和人犯家属。”
“起来!”“苍啷”一声,刀剑入鞘声,再次开口,塞图的口气已缓和许多,“这儿你们不能住,另找地儿去吧,走!”
“大……大人,”那公差带着哭腔央告,“这里方圆十里之内,就只有这么一个土地庙,小的们实在找不到别的住处了,雪这么大,天儿这么冷,若是人犯被冻死,小的们的饭碗就保不住了,求大人……”
不等那公差说完,塞图很严肃地再次拒绝:“我再说一遍,走!”
“大人,求您通融通融吧!”另一个公差也加入了央求的行列。
“快走,不然,格杀勿论!”塞图的口气严酷得很,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一个女人苦苦的哀求声传入耳内:“大人,大人,孩子们都冻得快受不了了,求您让他们进去烤烤火吧,不然他们会被冻死的,大人,大人,求求您,求求您了!”
这回,塞图的声音没有马上响起,其实他是个心善之人,估计这会儿他正在职责和情感之间摇摆着呢。我听到这里,心里也有所动。犯罪之人是应该严惩,然而一人犯罪却要连累一家老小都要被发配,着实有点过于残忍。这大冷的天,成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小孩子呢,如果真要将他们赶走,确有可能出人命的。想到这里,我转头望了一眼班第,班第紧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别着急,随即将塞图和多格叫了进来,吩咐道:“腾一间厢房给那些人犯和公差,另外,在大殿左侧另生一堆火,让女人和孩子们进来烤一烤,塞图你在院内要加强警戒,多格,你带几个人在那边看着点儿女人和孩子。”
一阵忙乱过后,一切都按照班第的吩咐安排妥当,大殿内的人多了起来,除了那些女人和孩子外,小穗也回来了,照旧坐在我对面,赫奕和赫达两兄弟俩则坐在她的两旁。
“娘,黑龙江里真的有大黑龙吗?”一个小女孩儿脆生生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有。”女人的声音略显疲惫。
“那,那里下的雪是不是黑色的?”小女孩儿似乎缓过劲儿来了,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女人“嗯”了一声,道:“婉儿,娘很累,你让娘歇会儿。”
小女孩儿“哦”了一声,才静默了片刻,又叫道:“娘——”
“婉儿……”女人打断了小女孩儿的话,大概想说些什么,却似乎被呛到了,咳嗽了好一阵子。
“娘,娘你怎么了?”小女孩儿似乎很着急。
“娘……娘没事儿。”女人的声音虚弱得很。
“唉呀,夫人,您的额头烫得很,让他们给你请个郎中来看看吧。”另一个听上去稍稍年轻些的女人焦急地道。
“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什么郎中,野狼倒是不少,等等……等等再说吧……咳咳咳”女人虚弱地说完,又是一阵猛咳,好像肺都要被咳出来似的,听得人很不忍心。
我回头望了一眼班第,只见他微微一笑,轻声问我:“你要找蒋燮替她看病是不是?”我轻轻点头,班第轻叹了口气,对赫达道:“去请蒋太医来。”
蒋燮提着药箱进殿,大概以为我病了,神色有几分惊慌,待知道是替那位人犯家属看病,才面色一松,过去诊治了片刻后,回报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风寒,感冒发烧而已,喝一剂退烧药就能痊愈。蒋燮开了方子,在康师傅给我配备的小型“移动药房”里抓了药熬好,给那女人喝完后,那女人似乎真的好多了,至少接下来的那一个时辰里,她咳嗽得不再那么频繁。
正当我以为世界终于可以安静下来,准备眯会儿的时候,小女孩儿又叫了一声:“娘,我肚子好饿。”
“睡吧,睡了就不饿了。”女人叹息道。
小女孩儿撒娇道:“娘,我睡不着,我想吃您做的燕窝莲子羹!”。
看来这孩子原本的家境非同一般呐,居然还想着燕窝莲子羹。
几次三番被从惺忪状态里揪出来,我的睡意基本上被赶跑了,刚刚被这小女娃一提醒,好像我的肚子也有点饿了,不过,这会儿我也吃不到燕窝莲子羹,只能吃点糕点,喝点热茶罢了。
“怎么,你肚子也饿了?而且也饿得睡不着?”班第打趣道。
我斜睨着班第道:“啊,是啊,怎么样,不行啊?”
“行!”班第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小丫头就是小丫头。”
“说什么呢?”我瞪了班第一眼。
班第呵呵笑了一声,没接应,却对小穗道:“小穗,你主子饿了,快去把糕点盒拿来,再让他们煮壶热茶来。”
小穗飞快地答应一声出去了,不多会儿就捧着个双层的漆盒回来,交给了我。我打开盒子,拿出一块萨琪玛正想咬,想了想,对小穗道:“去把那个名叫小婉的女孩儿带过来。”
“干什么?”班第首先提出反对意见,“你可就这么点糕点了,咱们接下来起码还要走十天,给了她,你自己怎么办?”
“唉呀,你别管,我心里有数!”说着,我朝小穗做了个眼色,小穗迟疑了片刻,还是起身走了过去,把小女孩儿带了过来,我将她安置在我身侧,拿出两块水晶糕给她。许是真的饿了,小女孩儿吃得挺快,不过即便如此,她吃东西的姿态却挺优雅,并没有狼吞虎咽。两块水晶糕很快被消灭,她掏出帕子抹了抹嘴,到底是敌不过肚子的召唤,她的目光又不由得飘向了我手中的糕点盒,我朝她笑了笑,再给了她两块绿豆糕,自个儿也嚼了一块萨琪玛。隔了一会儿,茶水好了,我又让小穗多泡了一杯,递给了这小女孩儿。
糕点也吃了,茶也喝过了,小女孩儿擦了擦嘴,起身对我福了一福,感激地道:“婉儿谢过姐姐。”
“不用谢,不用谢!”这小女孩儿长相清秀又懂礼数,我心里甚是喜欢,便拉了她重又坐下,与她攀谈起来:“你叫婉儿?很好听的名字,是婉约的婉么?”
“不是。”小女孩儿摇了摇头道:“是琬圭的琬。”
“哦!是琬圭的琬啊!那就是美玉的意思咯!人如其名!”我夸赞了一句,又问,“谁给你取的名儿?”
“我爹爹!”琬儿答得很是自豪。
“哦,那你爹一定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嗯嗯!”琬儿显然对她的父亲很是崇敬,连连点头,道,“我爹爹不但很有学问,而且还很会打仗,是个大将军哦!”
“哦?还是个大将军?”我有些意外,回头与班第互望了一眼,班第的好奇心似乎也被勾起来了,插嘴问了一句:“你爹爹叫什么名字?”
“蔡毓荣!”琬儿回答,让我大大地惊讶了一把,立马紧追着问,“琬儿,你爹爹是不是在云南打过仗?”
“是啊,姐姐,你也知道我爹爹吗?”琬儿的眸子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不等我答话,就又补充道,“我娘说大反贼吴三桂就是被我爹爹打败的呢!”
她爹果然是那个蔡毓荣!确定了这一点,我心内不禁暗暗有些欣喜:看来蔡毓荣的案子已经结了,听刚才的公差说,这些人犯都是被发配到爱辉去的,等了这么久,蔡毓荣终于得到一点报应了!想当初,就是为了他那点破事儿,无辜的常宁受到了牵连,害的永绶为了救常宁假死出家当了和尚,五婶儿为了永绶的“死”差点儿命归黄泉!想到这些,这蔡毓荣无论如何也得“论死”才能解我心头恨,可现在只是发配,太便宜他了!康师傅的心也忒宽容了吧!
“啊……啊切!”琬儿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因正对着我,我又陷在沉思中,那唾沫星子便喷了我一脸。
“唉呀,姐姐,对不起,对不起。”琬儿惊慌地连连道歉,掏出帕子就要替我抹脸,班第很不悦地伸手挡住了她,率先掏出他自己的汗巾子替我擦了擦,吩咐小穗将琬儿带回去,再给我打盆洗脸水来。
洗完了脸,我歪着脑袋靠在班第的肩上,班第拥着我,轻声问道:“是不是想你哥和五叔了?”
“嗯!”我轻轻点头,“好久没看到他们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五叔他很好,你哥他应该过得不错!”班第深呼吸了一下,拥紧了我,压低了声音在我耳畔道,“前阵子忙,等这次回京,我抽空去趟大觉寺帮你看看。”
我答了声“好”,将自己的左手与班第的右手紧紧相扣在一起,望着燃烧得“哔哔剥剥”的火堆,回想起当年和永绶在一块儿嘻闹的场景,鼻子又忍不住酸楚起来。
“睡吧,别想那么多。”班第轻轻拍着我。我的喉头哽住了,应不出声儿来,唯有点头以对,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润,闭上了眼睛。
212路遇“殉夫”
幸亏这暴风雪来得猛烈,去得迅速,第二天就风平浪静了。[]我们一行离开那破败的土地庙后就一路马不停蹄地向京城进发,不久前刚过了三河县的界碑,这说明,最多再疾行两日,我们便可抵达京城。
直隶境内的气候就是比关外暖和许多,这一路过来,身上的冬衣全都换成了单衣,身上的重量是在逐渐减少,可不知怎么搞的,从今儿早上出发的时候起,我却觉得脑袋开始有点儿发沉,胸口也有点发闷,刚才掀开窗帘一打眼瞥见“三河县界”四个字,更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几年前路过三河县那次因为没听康师傅的话被修理了一顿,可那时候的心理阴影也不至于延续到今天啊!正纳闷,车子忽冷不丁颠簸了一下,身旁的小穗急忙扶住我,我没有跌倒,也没有撞到,但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来不及将头伸出车窗外,就吐了起来。
“主子,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小穗惊慌失措,不停的帮我拍着背,我呕吐连连,说不出一句话来。车子骤停,在小穗的搀扶下,我钻出了车厢,班第将我抱了下来,才刚下地,我又忍不住一阵呕吐,幸而刚刚已差不多将上午所吃的吐光了,这会儿只吐了些酸水在他身上。吐完了,我又觉得四肢有些酸软,便让班第牵着我到了附近的一颗大槐树旁靠着。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班第说着话,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又搭了搭我的脉搏,道:“没热度,但脉搏似乎偏快,还有点儿浮,奇怪啊。”
我做了半天深呼吸,感觉似乎好一些了,便挤了个笑容安慰班第道:“我没事儿,也许是这些天一直赶路有点累着了。”
班第回头看了看长长的甬道,叹了口气,埋怨道:“要是蒋燮在这儿就好了,他的经验足,看病一看一个准!你却偏偏不听我的,非要放他去治蔡毓荣的夫人,你看,到现在还没赶回来!”
我接过小穗递过来的新帕子,替班第擦了擦他前襟上的污物,笑道:“蔡毓荣有罪,她夫人又没罪,当时那公差说得那么严重,附近又没有郎中,我总不能眼看着人家病死吧?”
“可你怎么办?”班第急吼吼地道,“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诊不出来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面色苍白得很?这万一……”
“什么万一?”我捂住班第的嘴,柔声道,“班第,我知道你心疼我,所以着急。可是,我真的没什么事儿,休息休息,一会儿就好!”说着,我就顺着树干往下出溜,想一屁股坐在地上歇歇,班第忙架住了我道,“别坐在在地上,受了寒可不得了!”说着他四处观察了一下,然后指着前面道:“你看,那边像是个庄屯,咱们就去那儿歇歇,正好也让下人们把车赶到那儿,要些水来清理清理。”
我顺着班第所指极目远望,前头的山岭脚下是有那么一堆房子,便颔首同意了这个提议。班第牵过马来,将我抱了上去,于是,队伍缓缓地朝前面的村庄前进。
在远处瞧不出来,近了一看,这座村庄不但规模不小,还挺有特色:村口有一座高高的石牌坊,上书两个绿漆大字——“贞洁”,一条青石板路从贞节牌坊下通过,蜿蜒地引领着人们进入村里。
因为队伍比较庞大,跟着的侍卫和护军又全都穿着黄马褂和军服,一旦入了村子容易引起骚动,为了避免扰民,我和班第将护军留在了村外,又让塞图他们六个侍卫换下了黄马褂,在离村口最近的那户人家门前下了马。小穗走到门前,才刚要抬手敲门时,却听见里头传来一阵中年女人撕心裂肺般的哭诉声:“我的儿啊,娘决不会同意让你去殉夫的!他爹,你快想想办法凑二百两银子还给贝子府,咱们秀芬年纪轻轻的,可不能走在咱们前头啊!”
“办法,俺要是有办法,就不会在这儿眼睁睁看着女儿去送死了!”一中年男子气恼地吼着,“都是你,把庆儿惯坏了!不是他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人家追上门儿来,我能为了银子卖女儿去冲喜吗?”
“噢——”一阵中年女人的哭天呛地声,隔了一会儿,那中年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秀芬,你就认命吧。你就这么想,好歹这段日子在贝子府,你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仆从如云,出入又有车马接送,这一辈子,你该享受都享受过了,下辈子再投生……你要睁大了眼,别再投在像咱们家这样的人家!”
中年男子的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女声悲痛万分地喊了一句“娘”,于是哭泣声再次震动了我的耳膜。
“走吧,没什么好听的,咱们另找一家吧。”班第搂着我的肩就要离开。
“等等,”我钉在原地不肯走,对班第道,“你刚听见了没,好像是说‘殉夫’?”
“别管殉什么,那都是人家的家务事!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一户人家,让你躺着好好歇会儿,等车子清干净了,咱们就去三河县驿馆,找个郎中给你仔细瞧一瞧。走吧。”班第说着又要推着我走。
“可是,你听他们哭得多惨?那女孩子分明不愿意殉夫,她是被强迫的!”我用恳求的目光望着班第,道,“你听那女孩子的声音很年轻,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如果换成是我,你会撒手不管吗?我们救救那个女孩子吧,好不好?”
“你呀!”班第叹了口气无奈道,“什么时候你能先顾顾自己?”
“我没事,休息休息就会复原的,你别担心了,哦!”说着我朝小穗一努嘴,道,“快去敲门。”
“嗻!”小穗应了一声,重新走到门前,正想动手敲门,门儿却自己开了,一身黑短打扮的中年男子看到小穗,愣了一愣,随后问:“你找谁?”
小穗回头望了一眼我和班第,道:“大叔,我们主子身子有些不适,想借你的地儿歇歇腿,您看成吗?”
那男子的目光在我和班第的身上一扫,扬着笑脸热情地招呼:“可以可以,快进来,进来吧。”说着又朝里大声喊了一句,“庆儿他娘,有客人来了!快出来!”
男子的喊声让哭泣声停了一会儿,但很快又继续了,只是音量降了许多。等了一会儿,北屋的门帘动也没动,孩儿他娘也没出现,男子尴尬地朝我们笑了笑,将我们引到了东厢房,开了门,道:“你们进去随便歇,俺去叫俺老婆子出来!呵呵!”说着,转身就要上北屋去,班第叫住了他道,“大叔,我们的车子脏了,要清洗一下儿,您知道这附近哪儿能打水吗?”
“有,有!”大叔指着房子后头,对我们道,“从俺家院子后门儿出去,就有一口摇井,你们把车子绕到屋后去洗就行。”
小穗闻言出去给人派活儿了,我和班第谢过了这位热情的大叔后进了屋。屋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就只有一张炕,炕头叠放着红漆柜子。班第很细心地将被子放在柜子旁,再把枕头放在被子上面,又让塞图出去将他的狐皮大氅拿进来,铺在炕上,为我营造了一个舒适的“沙发”,我靠在上面放松了一下,酸疼感从脚底开始传遍了全身!越休息反而越累了!这怎么回事?
“很累?”班第问。我点点头,他伸手帮我捏了捏腿,又问:“这样好些吗?”
“嗯!”我懒懒地点头。
“我帮你按摩按摩,你闭上眼睛睡会儿吧。”班第说着真就很认真地帮我按摩起来了,那力度居然不轻不重刚刚好,让人觉得很舒适。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么一手,我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在哪儿学的这个啊,手法居然比小穗都纯熟?”
班第呵呵一笑,道:“小时候,额涅身边有个张嬷嬷最会按摩的,每次我额涅身上疼啊酸的,只要张嬷嬷按一通就全好了!我在旁边看得久了就偷学了两招!欸,我跟你说啊,除了额涅,你可是这世上第二个享受我亲自按摩待遇的人呢!”
“哦哟哟,那我岂不是荣幸之至?”我开玩笑道,“好好按,一会儿小穗回来了让她给你赏钱!”
“你这丫头,”班第故作生气状轻打了一下我的小腿肚子,嗔道,“说着说着就不像话了!”
“哎呦!”我夸张地叫了一声,道,“我是病人欸,你还打我!不要赏钱就算了嘛,反正我……”
正说着,有人在外头笃笃地敲门,班第起身过去开了门,只见那中年男子捧了两个碗出现在房门口,笑呵呵地道:“来,吃碗糖水鸡蛋吧!”
班第道了声谢,接过碗来,暂时放在一旁,那中年大叔仔细地看了看我,对班第道:“你妹子?”班第愣了愣,点点头,大叔又道,“她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不等班第答话,我抢先开口:“不是,是连日赶路累着了,歇会儿就好。”
“哦!那吃了糖水鸡蛋就赶快歇歇吧,俺就在屋里,有啥需要就吱一声儿。”说完话,大叔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大叔!”我叫住了他,那中年大叔驻足回头望着我问:“怎么了,姑娘?”
“大叔!”我撑起身子往上坐了坐,道,“刚才我在外头听到有人放声大哭,好像挺伤心的,是不是你家出什么事了?”
那大叔“唉”了一声,张着嘴想说什么,望了我一眼,顿了一顿,却摆摆手道:“姑娘,你还是别问了,别问了。”说着话,他眼圈就红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说说看,兴许我们能帮上忙呢?”班第道。
大叔用袖口揩了揩眼角,道:“你们的好意俺心领了,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班第朝我耸了耸眉毛,递了个眼神,那意思是:“你瞧,人家都认命了,咱们还是别管了吧!”
我蹙紧了眉头,撇了撇嘴,那意思是:“你这人怎么这样,见死不救啊,快点儿,继续!”
“大叔,”班第没办法,只好又微笑着回头对大叔道,“不瞒您说,我们家有亲戚在京城当官儿,您不妨说说看,那根大腿到底有多粗,也许能拧一拧也说不定。”
“哦,你们家有当官儿的?”大叔的眼睛亮了一亮,但随即又摇摇头,叹息道,“不行不行,就是当官儿也拧不动,那家是皇亲国戚……”
“皇亲国戚?”我截住话头道,“哦,对啊,刚才我好像听见什么贝子府?哪家啊?那贝子叫什么名字?”
“星尼!”大叔道。
“他?”我闻言望了一眼班第,他也是一愣。
“怎么,你们认识他?”大叔似乎对我们的反应有些好奇。
“哦,”我跟班第会心一笑,对那大叔道:“也不算认识,这个贝子挺横,我们在京城看过他跟别人当街打架!您怎么会惹上他了呢?”
“俺们也是没办法啊!”大叔长叹一声,终于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位大叔有个宝贝儿子,不爱念书,更不爱劳动,就喜欢一天到晚跟人家斗鸡,斗狗,斗蛐蛐,一个月前的一天,他儿子彻夜未归,第二天就有一伙人带了一叠欠条打上门来,说是他儿子欠了人家五百两银子,限他们三日内还清,否则休想再见到儿子。大叔家三代单传,就这一根独苗,自然紧张得很,可他家就只有两亩薄田,全卖光了再找亲戚朋友借点,最多能凑出二百两!正愁眉不展之际,同村一位好心的村民给他透个消息,说是贝子星尼家的二少爷病了,想娶个妾冲冲喜,聘礼不少,除了绫罗绸缎外,另有五百两银子,贝子府辖下的各庄庄头四下找了一圈儿,就是找不着合适的姑娘,若是大叔有意,他可以帮忙联系这事儿。这消息可相当于一场“及时雨”啊!心急如焚的大叔跟老伴儿一合计,就应了这门亲。虽说为了能顺利攀上贝子府的高门,大叔一家带地投充到了贝子府门下成了名义上的奴仆,不过,星尼这回还算守信用,聘礼和银子一点儿没少给,大叔的儿子于是被顺利救了出来,大叔的女儿嫁过也是实实在在的二姨少奶奶,蛮以为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几天前星尼的二儿子病重身亡了,星尼怕他宝贝儿子一个人在地下太寂寞,便要让大叔的女儿“殉夫”,并说回头会向皇上请旨,替大叔的女儿请个贞洁牌坊回来,光宗耀祖。今儿大叔女儿回家就是跟她父母“临终话别”的,明儿一早就得回去。
“死星尼,简直无法无天!”听完大叔的叙述,我忍不住攥着拳头骂开了,“他这不是变相地让人‘殉葬’吗?太过……咳咳……太过分……咳咳……分了!”也许是太过生气,我觉得一股气直冲肺部,竟咳嗽起来。
“你别太激动,看你咳的。”班第帮我拍了拍后背,无意中碰了下我的脸颊,立马伸手探向我的额头,面色大变,惊呼道,“天,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竟发烧了!”
“这可怎么好?”大叔也有些着急,“俺们村里没郎中,最近的一个郎中离这儿得有二十里地呢!”
我自己伸手摸了摸额头,好像是有一点热度,但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感觉,一时半会儿的应该没什么问题,还是先解决大叔女儿的问题要紧,便对班第道:“有点儿小发烧没关系的,刚好杀杀我体内的毒,咱们还是先看看怎么救大叔的女儿吧。”
“大叔的女儿要救,你的病更要治!”班第想了想,对大叔道,“大叔,你现在赶快去把你女儿叫来,跟我们走。”
“跟……跟你们走?”大叔有点儿发愣。
“对,”班第道,“明天贝子府来人问起,你就说大公主这儿缺人手,路过你家见你女儿聪明伶俐就要了去,暂时帮几天忙,这样,你女儿就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大……大公主?”大叔的神情越发地发懵了,一双眼睛在我和班第之间瞄来瞄去,就是说不出话来。
“实不相瞒,这位就是大公主!”班第指着我对大叔介绍道。
“啊——”大叔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弯了身子就要下跪见礼,班第深知我心,拦住大叔道,“大叔不要多礼,大公主就是为了避免这些繁文缛节,才隐瞒了身份。现在什么都别说了,您赶快去请您的女儿过来吧。”
“哦,好好,俺这就去,这就去。”大叔面带欣喜地出了房门,班第马上把小穗和塞图叫了进来,吩咐道:“小穗,叫他们赶快备车,我们立刻出发;塞图,你骑上我的马,沿途追回去,尽快把蒋太医接回来!”
小穗和塞图匆匆离去分头行事,我望着班第紧张的神情,却忽然觉得有点好笑,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不就是有点小发烧吗?”
“禧儿,”班第将我搀扶起身,握着我的手,满怀忧心道,“我忽然感觉很不好,这儿缺医少药的,不能久待,我们这就出发去三河县城。”
213公主变“黑貂”
赶赶路,怎么赶到沙漠里来了?唉呀,车呢?唉呀,我的鞋呢?我怎么赤着脚站在黄沙堆上?太阳太毒辣了,照得脚底下的沙子都在冒热气,更烤得我浑身大汗淋漓的,嘴巴干得要命!水呢,水呢?放眼四处寻觅,发现不远处躺着一个水壶,我欣喜若狂,立马狂奔而去拾起了水壶,打开盖子,对准嘴巴使劲儿倒了倒,老半天却只滴下一滴来!我不禁悲从中来,仰天长啸一声:“我的水啊――水啊――”。
这么一喊,我忽然觉得嘴唇变湿润了,一股清甜由舌尖传遍了全身,睁眼一瞧,鼻子底下就是碗温热的白开水,原来刚才什么沙漠啊,水壶啊,全是在做梦!
我“咕嘟咕嘟”喝完水,很是心满意足,想抬头朝小穗笑一笑,表示感谢,谁知,一抬头却笑不出来了――刚刚喂我喝水的根本就不是小穗……是康师傅!
眼花了我又?我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仔细瞧了瞧正伸手探我额头的人――没错,就是康师傅!难以置信,他居然从天而降了!我又四下看了看――小穗和班第都立在康师傅的身侧,看这床,还有这屋里的摆设,都不是宫里的,对,记得昨天从那位大叔家出来后,班第就带我到了三河县驿馆,这会儿我应该还是在驿馆啊,可康师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按理,他不是该在紫禁城吗?
“可算是退了!”康师傅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满含关切地问我,“禧儿,还要喝水吗?”
听到“水”字,我反射性地点头,康师傅将碗递给班第,班第转身又倒了一碗送过来,我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才感觉没那么渴了,同时也找回了神志,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疑问:“皇阿玛,您……您怎么在这里?”
康师傅故作不满状道:“怎么,看到我不高兴?”
“高兴,当然高兴啦!”小别重逢,又是如此意外地相见,确实有点惊喜,不过,不可否认也有点受惊吓,因为这段日子我根本没温习四书五经,原本想着回京前突击两天,不然,背太早容易忘记,这下好,没得突击了,万一康师傅抽查起来,后果严重!还是先给他灌点“迷魂汤”保险!于是,我伸出双臂,给康师傅来了个大熊抱,娇声道,“皇阿玛,在盛京的时候,我可总梦见您呢!”
“嗯,撒娇的功力依然深厚,看来还没烧糊涂!”康师傅宠溺地抚着我后脑勺调侃了一句,又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没什么感觉啊!”我答道,“就是刚刚口有点渴,现在喝过水,不渴了。”
“你呀,”康师傅一点我的额头,嗔道,“就是不让人省心!发了一晚上的高烧,幸亏有班第在,不然我这会儿看到的可真是个傻丫头了!”
“什么?我?发高烧?”我不太不相信康师傅说的话。明明记得昨天到了驿馆之后,因为蒋燮还没回来,班第就派人请了据说是三河县最好的郎中给我瞧了瞧,诊断结果是受了风寒,服点驱寒退烧的药就好。煎的那药我也喝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后,热度就退了下来,之后我感觉好多了才睡着的,怎么会又发高烧呢?
我望向班第求证,班第点点头道:“本来是退了,可后半夜忽然又发起烧来,用冷毛巾替你敷了一夜,刚刚才又降下去的。”
“嗯嗯,大额驸说的没错。”小穗也频频点头证实班第所说是实。“主子,您真是吓死奴婢了!”
“怎么会这样?”我自己摸了抹额头,果然觉得额头凉凉的。
“你还有脸说?”康师傅忽然面色一沉,斥责起小穗来,“你究竟是怎么伺候你主子的,啊?原本活蹦乱跳的人,让你给伺候成病恹恹的,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小穗吓得一抖,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奴婢……奴婢……”
“皇阿玛,您别骂小穗!”我拉着康师傅的袖子温言恳求,“她伺候得挺好的,真的!我要减衣服的时候她还劝我来着,是我自己嫌热坚持要脱,这才受的风寒!您要骂就骂我吧!”
“骂你?你是该骂!”康师傅气呼呼地瞪了我一眼,道,“你说,出京城之前,朕是怎么叮嘱你的,你又是怎么跟朕保证的?都还记得吗?”
康师傅的这席话,让我记起了临行前在南书房中他跟我提的“出行四条件”,其中之一就是“注意保暖,不许着凉生病”!回想到此处,我的神经不觉绷紧了一下,笑肌僵住了,头也垂下了,音量也变小了:“皇阿玛,那个……这一路上我其实很注意保暖的,我不是故意要着凉生病让您担心的,我……”
“行了,”康师傅不太高兴地打断了我,“先别说了,回去以后朕再跟你细、细、说!”威胁完我,他就回头吩咐班第去安排车马准备启程,又让小穗也起身,先伺候我梳洗用饭。
也许是康师傅这个“大监工”在一旁盯着的缘故,小穗都不敢跟往常一样,一面替我梳洗,一面跟我聊天儿了,手脚异常地麻利,梳洗的用时起码比平常缩短了三分之一!同理,用饭的时候,也没人敢吱声儿了,正当我吃得憋闷之际,班第进来报说“塞图把蒋燮带回来了”,说完这句,他忧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又对康师傅说什么“儿臣和蒋燮有重要下情禀报,请皇阿玛暂时移驾到隔壁屋”,康师傅叮嘱了我一句“好好吃饭”,总算抬起“龙足”离开了。
没有“监工”在一旁盯着,低气压立马减低了许多!我朝小穗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凑在她耳边轻声询问:“皇阿玛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大概巳时左右。”小穗盯着房门口,小声作答,“大额驸看到皇上来了也吃了一惊!”
“哦,是吗?”这么看来康师傅不是班第招来的,看康师傅的装束是一派富商打扮,八成又是微服私访巡视京畿,不过,恰好今天巡到三河县也太巧了吧!康师傅来时我还在做梦,不知班第都跟康师傅说了些什么,该不会把我在盛京的事儿都交代了吧?虽说班第答应过我的两个条件,可康师傅的套话的本事太高明了,没准儿,说着说着班第就把什么都给漏出来了呢!想到此,我急忙询问小穗:“皇上来之后,都跟班第说了些什么?”
小穗想了想,道:“皇上看见主子您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很是着急,当场就要人去传蒋太医要治他的罪呢,后来听大额驸说明了原委,才平息了怒气,亲自帮您搭脉诊治,又和大额驸一起守着您帮您换毛巾冷敷,然后……然后皇上让我先出去,跟大额驸在房里低声说着什么,奴婢就听不清了,再后来……再后来您在房里大喊了一声,皇上这才又让奴婢进房去伺候,这以后,您就醒了。”
小穗的话才说完,我还没来得及问她下一个问题,就见康师傅领着班第和蒋燮匆匆忙忙跨进门来,几步到了我身旁,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已一把抓起我的左臂,并将袖子往上一捋,仔细地检查起来,片刻后,又让我换右手,同样将袖子捋上去,仔仔细细地检视了一遍,之后,那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望着我的眼神充满了焦虑。
我自己捋开左袖子看了看,发现皮肤上出现了几个小红点,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的皮肤本来就有些敏感,有时候粘到点浮尘都会造成类似的皮疹,便笑着对康师傅道:“皇阿玛,您干嘛这副表情?您也知道我的皮肤毕比较敏感,这是过敏,涂点药就会好,没什么大碍,您不用担心。”
“大公主……”蒋燮刚要开口,康师傅却抬手阻止了他,然后他自个儿用分外柔和口气对我道,“对,你说得对,没什么好担心的。吃好了吗?要是吃好了,咱们这就回京,老祖宗可天天念叨你呢。”
“吃好了。”被康师傅这么一惊一乍地一吓唬,我也吃不下去了,便漱了口,用毛巾擦了擦嘴,起身道,“咱们走吧。”
康师傅笑着点头道,“好,不过,你这么出去可不成。”说着他吩咐小穗,“去把禧儿的貂皮斗篷拿来。”小穗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在箱子里把貂皮斗篷翻了出来,康师傅接了过去就要将它披在我身上,我一闪身躲到了一旁抗议:“皇阿玛,都这么热的天了,您还让我穿这个,要热死我呀?”
“乖,快穿上!”康师傅拎着斗篷坚持要往我身上披。
“我可不要,不穿!”我抵死不从!这儿又不是关外,已经是仲春时节,谁还穿这种隆冬时节的御寒服饰,被人看见了不笑死才怪!
“禧儿!”康师傅很不高兴地喊了我一声,瞪着我,面色也暗沉下来,不好,看样子要发脾气!我心里有点发怵,便不敢再躲,康师傅如愿以偿地将我变成了“春日里的黑貂”,于是他的嘴角再度上扬,边替我扣扣子系带子,边哄我道,“这才对嘛,这才是朕的乖女儿!你看,你好不容易才退了烧,今儿外面风很大,不穿这个,万一又着凉了怎么办?要是你一回去又生病,可不让老祖宗,皇阿奶他们为你揪心吗?”
这理由听上去好像很是冠冕堂皇,但我怎么总觉着有点勉强呢?唉,为了不让龙颜大怒,咱就顺着他老人家,忍一忍吧,就当咱“敬老”一回,反正等会儿上了车子,我就把它脱下来!
抱着这种心思,我跟着康师傅下了楼,出了驿站,上了马车,刚坐定想脱斗篷,却发现康师傅居然也上了车,还一屁股坐在我身旁,这还不算,居然还紧紧拥着我,好像嫌那斗篷把我裹得不够紧似的!
“皇阿玛,”我抬头苦着脸跟康师傅提了个意见,“车帷子这么厚,斗篷更厚,一丝风都透不进来,我快热死了!”
“什么死啊死的,不许胡说!”康师傅皱着眉低斥了我一句,我没料到他居然会因为我说了个“死”字而发火,一时愣住了。康师傅顿了顿,显然是调整了一下心绪,伸手将我的衣领子整了整,慈祥地道,“禧儿,皇阿玛做事自有皇阿玛的道理,你是我的亲骨肉,我所做的都是为你好,知道吗?”
康师傅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莫名其妙地发火,一会儿又慈祥得不得了,难道出宫前吃错了什么药?我心里这么嘀咕着,嘴上自然不敢说,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康师傅抚了抚我的脸庞,将我拥在怀里,柔声哄着我:“好了,你就靠在皇阿玛怀里睡会儿吧,等你睡醒了,京城也就到了,到时候就让你把斗篷脱掉,好不好?”
我说“不好”有用吗?只好暂时将自己当成“黑貂”,被迫窝在康师傅的怀里“春眠”咯!
车子一晃一晃地缓缓向前行,但是没行多久,忽然听见车前传来一声怒喝:“站住!”逐渐有些迷糊的我,被这冷不丁的一声给吓清醒了,车子也停下了。咋回事儿?我坐直了身子,想脱离康师傅的怀抱去车窗边瞧个究竟,康师傅却早有防备,紧紧钳制着我不让我过去,并在我耳边小声道:“不用看,八成是星尼来要他的儿媳了。”
康师傅的话音刚落,果然又听见外头传来一声:“班第,我就知道是你这个蒙古鞑子在捣鬼!快把我儿媳妇儿交出来!”
我不禁朝康师傅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料事如神呐!康师傅朝我笑了笑,一副“世事皆在我胸”的样子。
“星尼叔叔……”班第居然还客气地称那渣滓为“叔叔”,太过礼貌了吧!“您的儿媳是在这里,不过暂时不能跟您走,大公主这儿缺人手,想让她帮几天忙!”
“少罗嗦!”星尼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声音一如以往地蛮横。“大公主在哪儿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趟出来是干嘛的!我看八成是你看上了我儿媳,想霸占她吧!快交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星尼叔叔,大公主就在这辆车上,您要是不信,可以亲自问她。”班第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还是彬彬有礼的回话,换成我,早让塞图他们上去揍这个死星尼了。
“哼,跟我玩儿空城计?你还嫩点儿!”星尼显然根本不相信班第的话,小人惯常以己之“阴谋心”度君子之“磊落腹”,没有办法啊。
“哒哒哒……”一阵皮靴敲地声由远及近,最终在离车子不远处停了下来,随即星尼那蛮横的声音再度响起:“秀芬,我给你个面子,你自己乖乖下车,别让我动手!”
我刚想张口骂他,康师傅却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别说话,他自己却冷着脸,沉声道:“这车上没有秀芬,只有朕和大公主!”
“皇……皇上……”星尼显然吃惊不小,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星尼,你的胆子不小啊!”康师傅的口气陡然严厉起来,“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朕的女儿和女婿!”
“奴才奴才,奴才该死,”星尼喊了两句例行口号,狡辩道,“可奴才实在是寻找儿媳心切,一时失了理智才口不择言的,请皇上恕罪!”
“你寻找儿媳心切?哼哼,朕看你是想让你儿媳给你儿子殉葬心切吧?”康师傅的这句讽刺直指星尼的要害。
“回……回皇上,不是‘殉葬’,是奴才的儿媳自愿‘殉夫’守节!”星尼还真是大言不惭,当着康师傅的面居然都能说出这种瞎话来。
“自愿?”康师傅冷笑了两声,道,“你听好,大公主很喜欢你的儿媳,想让你儿媳陪她几天说说话,不知贝子爷肯不肯让你儿媳晚死几天以遂大公主的心愿呢?”
“这个……”星尼犹豫了一会儿,道,“自然是大公主的心愿要紧,心愿要紧!”
“如此,朕替大公主多谢你这位叔叔的成全了!”康师傅嘴角挂着轻蔑,再次讽刺。
“奴才不敢!”星尼虽嘴上说着“不敢”,但那口气明显带着不甘和憋屈,我听着心里乐开了花,朝康师傅竖起了大拇指!
“走吧!”康师傅朝我眨巴了下眼睛,高声吩咐了一声,车子又重新向前移动了。
214病中炼狱
躺在床上,手脚都被缎子牢牢缚着不能动弹的我,朝正拿着调羹,一勺一勺喂我喝药茶的,慈祥的孙嬷嬷苦苦哀求:“孙奶奶,孙奶奶,求求您,帮我解开吧,不然,我太难受了,我真的要死了!”
我不清楚这位孙氏――当年曾带过康师傅的保姆,几年前我在江宁织造署遇见过的已故江宁织造曹玺的夫人,曹寅和曹宣的母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只知道,某一天我昏昏沉沉的睁开双眼,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门窗全部用厚帘子给盖住的黑沉沉的屋里,借着桌子上罩着灯罩的唯一一盏烛灯所发出的昏黄光亮,我发现我仍窝在康师傅怀里,只是身上的貂皮斗篷已换成了被子,额头上还敷着块温热的湿毛巾,康师傅正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我,待我轻轻唤了他一声后,他微笑着应了一声,同时却有一滴像雨点儿似的,味道却咸咸的东西滴落在我的唇上,尔后,我就听见了齐齐的道贺声。我循声望去,原来是蒋燮和另外几个太医,还有一位老妪――就是孙氏。
当时,我很好奇他们为何向康师傅道贺,太医院院正对康师傅说的一番话解开了我的疑窦――原来我得了麻疹,已经断断续续高烧了七八天,烧了退,退了烧,疹子也随着热度出了隐,隐了出,其中一度还咳嗽得相当厉害,甚至导致了昏迷,这回疹子可算是出来了,我已无性命之忧,但接下来的“回疹期”仍需仔细调养,仍然不能见光见风,更不能搔痒,否则容易留下后遗症和疤痕。
从院正说完话的那一刻起,我算是跌入地狱了。
不能见光,不能见风,室内闷沉,我勉强还能忍受,但不能“搔痒”这一条却折磨得我痛不欲生!这简直是世上最残忍的一种酷刑,痒,钻心的痒,直痒得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我甚至恨不得让人拿把钢丝刷子,在我身上刷一遍,只要能赶走这让人发疯的痒,我宁愿退了一层皮去。可是,只要康师傅守在我身边,他便会牢牢地钳制住我,不允许我摸一下痒处。我闹啊,哭啊,喊啊,骂啊,嗓子都哑了,甚至还咬了他一口,都无济于事,他脸上明明满是疼惜和不忍,却只是紧蹙着眉头,紧抿着双唇,制住我双臂的手始终不曾挪开半寸;他若去上朝,或者晚上睡觉时,为防止我乱抓和乱踢被子受风受凉,便亲自拿绸缎将我的双手双脚分别绑在床头床尾,还严令任何人不得开解,否则严惩。
这会儿康师傅上朝去了,屋里只剩下我和孙嬷嬷两人,那奇痒又出没在我的胸口,耳后,面颊等处,我实在忍受不了了,知道孙嬷嬷的心肠软,便开口相求,希望她能通融通融。
看得出来,孙嬷嬷很是心疼我,可她放下了手里的碗和调羹,望着我被绑缚的手犹豫了半天,最终只是掏出帕子替我掩了掩额头上的汗,劝道:“大公主,不成啊,你忍一忍啊,忍过去就好了!”
“孙奶奶!”我用略带暗哑的嗓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对孙氏苦苦哀求,“皇阿玛现在不在,您偷偷地帮我解开,没人会知道的,孙奶奶,求求您了,我实在受不了了!”
“大公主,”孙嬷嬷红着眼圈道,“奴婢知道你不好受,可是太医说了……”
“太医太医太医,太医说的都是狗屁,狗屁,狗屁――”难忍的瘙痒和孙嬷嬷的拒绝,终于让我忍不住破口大骂,同时我使劲儿地挣着双手,蹬着双腿,发泄着心中的怒气,整张床也剧烈地摇晃起来。
“大公主,大公主,”孙嬷嬷抱住我,流泪劝慰道,“你别这样,会伤着你自个儿的!你看,手腕儿都勒红了!”
“孙奶奶,您要是心疼我,就帮我解开吧!”我再次哀求。
“不,不行……”孙嬷嬷仍然摇头!
一阵巨痒从四面八方攻袭到心头,我再次挣扎着哑着嗓子嘶吼:“我不要活了,不要活了,让我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吧――”
“不许胡说!”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喝传入耳内,我一转头,发现康师傅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床头,正皱着眉头瞪着我,我此刻也正是怒火中烧,便不管不顾地继续大吼,“我就是要死,要死,要死,死、死、死――”
“皇上……”孙嬷嬷抹了抹泪,将位子让了出来,对康师傅道,“大公主这是痒的难受啊,快给她解开吧,不然她要伤了自己的!”
康师傅默默点头,将我的双手解放出来,但立即将我紧紧地抱住,并且压住了我的小臂,这样我的两只手还是无法动弹,仍然抓不到痒处!我犹如困在渔网里的鱼儿一般拼命垂死挣扎,却无济于事,康师傅就是不松手,我恼怒万分,疯狂尖叫,待孙嬷嬷将我的双脚一解放出来,我便一脚将被子蹬到了床下!
“禧儿!”康师傅这一声唤得甚是严厉,但他的手还是没松开,孙嬷嬷将被子拾起来,重新盖在我身上后,他的口气又缓和下来,在耳边哄着我道,“禧儿,皇阿玛知道你难受,你叫啊,喊啊,都没关系,可被子绝对不能蹬掉,知道吗?你是个坚强的孩子,皇阿玛相信你一定能熬过去……”
“不不不,我不是,我不是……”我已经被钻心的痒逼迫地语无伦次了,一个劲地摇着头狂喊,“我不坚强,不坚强,我不熬,我不要熬,你放开我,放开我――”
康师傅没有再回应我,只是困着我的双臂比刚才箍得更紧,我依然毫无理智地狂乱摇头,疯狂挣扎,扯着嗓子尖叫狂喊,直闹到筋疲力尽,大汗淋漓,那钻心的奇痒才暂时离我远去……
“好了?过去了吗?”康师傅轻声询问。
我点点头,全身已没有一丝力气,嗓子几乎全哑了,发出的声音都不像人类了。康师傅终于松开了我,小心翼翼地将我安置在床头,拉好被子,接过孙嬷嬷递过来的药茶碗,一面喂,一面轻声道:“来,张嘴,把茶喝了,喝了茶,过几天就不会再痒了,往后啊,咱们禧儿就再也不用受这种罪了!”
已经找回了一丝理智的我,张嘴将苦茶喝了下去,我也希望早日摆脱这种炼狱般的日子,可是,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我捋开袖子望了一眼,上臂外侧的红疹仍然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禧儿,别着急。”康师傅微笑安慰我道,“现在你腿上,后背的疹子都已经逐渐隐退了,剩下的过几天也就好了!好孩子,再忍一忍,啊!”
我无奈地点头,康师傅满眼的心疼,一伸长臂将我拥在怀里轻拍了拍我的背,安慰了一番,才将我放开,让我躺下休息,并塞好被子。
我躺在床上,看见孙嬷嬷又在抹眼泪,想起刚才自己的疯狂举动,心下有些内疚,便细着嗓子,道:“孙奶奶,今儿又让您辛苦了,对不起。”
“没什么,快别说这样的话。”孙嬷嬷拿帕子掩了掩眼角,换上了笑脸,跟康师傅玩笑道,“皇上,大公主可是全然像你,就连这生病闹腾的样儿,都跟你当年在福佑寺避痘那会儿一模一样啊!”
康师傅笑而不语,我一听则来了兴趣,追问孙嬷嬷:“孙奶奶,当年皇阿玛也像我这么闹?”
“闹,怎么不闹啊!”孙嬷嬷呵呵笑道,“说起来,其实比你还要厉害呢!”
“孙嬷嬷……”康师傅叫了一声,那意思是让孙嬷嬷别翻他当年的糗事,可我哪能错过这种好机会呢,仗着自己这会儿是“重点保护对象”,便无视康师傅的表情,催促孙嬷嬷道,“奶奶,您快说,怎么个厉害法?”
孙嬷嬷瞟了一眼康师傅,见康师傅也没有进一步反对的意思,便笑着向我揭露:“你皇阿玛啊,当年脾气可大着呢,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喝,也不让太医近身治病,碗都不知道打破了多少个,就是哭着闹着要回宫,要找额娘,找阿玛,怎么劝都听不进去,急得我啊,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
我抬眼望了一眼康师傅,只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表情略显尴尬,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我头一回看到康师傅这种表情,觉得相当地有趣,便继续追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苏麻喇姑带着……”说到这里,孙嬷嬷忽然顿住了,又拿眼看了一眼康师傅,我回头一瞧,只见康师傅脸上原先的窘笑不见了,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微有些哀伤。我综合了一下孙嬷嬷的说辞和康师傅的神情,心中大概明白了当年苏麻喇姑带来的人是谁,于是便不再追问,跟孙嬷嬷道:“孙奶奶,我累了,想睡了,改天再说吧。”
康师傅也道:“孙嬷嬷,折腾了大半天,您也累了,朕在这儿看着,您去歇会儿吧!”
孙嬷嬷行了个礼,走了,康师傅守在我身边,怔怔地望着我的脸庞发呆,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飘渺起来,再过一会儿,眼眶居然略微有些发红了。
“皇阿玛……”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康师傅从怔忡中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挂上笑脸,问我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要喝水吗?”
我摇摇头,将手伸出被子握住他的手,道:“当年,苏麻喇姑带来的是我亲额娘,柔嘉公主,是吗?”
“是啊!”康师傅叹息了一声,将另一只手盖在我的手背上,道,“当年你的亲额娘不顾被染上痘疹的危险,在慈宁宫里跪了一晚上,非要跟着苏麻喇姑来福佑寺找我!想知道后来我为什么又同意太医为我诊治吗?”
“嗯!”我连连点头。
“你额娘说……”康师傅说着捏着嗓子,模仿起小女子呵斥人的神情,道,“玄烨,你这个书呆子,糊涂虫!你不就诊,不吃药,想干什么呀?我告诉你,你若真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你额娘和阿玛了!你额娘会伤心一辈子的,我这一辈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理你!”
康师傅那拿腔拿调的小女儿腔实在太让人忍俊不禁,我忍不住“扑哧”了一声,道:“所以,您就听她的话,开始就医吃药了?”
“对啊!”康师傅笑道,“我想了想,我还想见到我皇阿玛和额娘,不想让我额娘伤心一辈子,更不愿你额娘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理我,我就只好看病吃药咯!”
我呵呵笑了一声,将话题转到了别处:“您那时候出痘,也像我这么痒吗?”
“痒,痒得不得了!”康师傅肯定地道,“你仔细看看我的脸,是不是有几粒淡淡的痘痕?那就是当时我痒得难受不小心抓破的,后来苏麻喇姑发现了,就让人把我的手脚都绑了起来,不让我乱动,这样,我才不至于变成‘大麻子’啊!”
“哦!原来绑手绑脚的主意,您是跟苏麻喇姑学的啊!”
康师傅将我的手塞回被子里,又掖好我的被角,捋了捋我的额发道:“禧儿,我知道被绑住手脚很难受,可是,你一定要忍住。你可是个女孩子,你想,要是脸上留下了疹印那多难看呐,是吧?”
康师傅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这会儿我的脸上仍散布着不少红点,我可不想变成筛子脸,便“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静了片刻,我忽然想起刚才孙嬷嬷说的那句――“大公主可是全然像你,就连这生病闹腾的样儿,都跟你当年在福佑寺避痘那会儿一模一样啊”,难道说,这会儿我不是在福佑寺吗?又一想,福佑寺是避痘处,发痘疹才送去那儿,这回我发的又不是痘疹,而是麻疹,再看看这黑乎乎的屋子的摆设,也不像是寺庙里惯有的风格,倒挺像宫里的,便又忍不住问道:“皇阿玛,我现在是在哪儿呢?是福佑寺吗?”
“不是。”康师傅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要将清华园改建一下,将来好在天热的时候,带你和老祖宗他们过来避暑吗?”
“园子造好了?”我心内算了算日子,从上回南巡回来到今天,快三年了呢!
“是啊,造好了!”康师傅笑呵呵地道,“现在你可不就在园子里?等你痊愈了,我先带你四处逛逛。”
“好啊,好啊!”我兴奋地点头。生病终究是有点福利的,瞧,这回康师傅提都没提上书房,而是先让逛园子,多体贴啊!
“啊,对了!”康师傅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我道,“我想给这园子改个名字,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不如你替皇阿玛想想,叫什么名字好。”
“畅春园吧!”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实在太熟,但我先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原来这个名字是我给起的呀!
“畅春园!在春日里畅快地游园!”康师傅喃喃地念了一遍,呵呵笑了一阵,连声道,“好,好,就叫这个名字。只要你乖乖地配合治病,早日痊愈,我一定带你在这畅春园里畅快地游它一游!”
215赦出牢笼
“小黑屋”里,一堆太医在我床前仔细地望闻问切了一番,而后又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了一阵,最后,太医院院正率领太医们齐齐跪地拱手道:“臣等恭喜皇上,大公主的麻疹确实已经痊愈,今后再不会感染此疫。”
听完院正的话,我难掩心中的激动,立马接口:“那我是不是可以走出这个黑屋子了?”
“回大公主,是可以出去走一走了……”不等院正说完,我就兴奋地摇着康师傅的手臂嚷了起来:“皇阿玛,您听见了吗?我可以去逛园子啦!”
一个多月的折磨啊,这会儿,我终于体会到,当死囚犯接到康师傅的“大赦令”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了——“劫后余生,欣喜若狂”!
“是啊是啊,看把你给高兴的!”康师傅呵呵笑着嗔了我一句,回头问院正,“还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特别注意的?”
“回皇上,近期有两个地方需要主意。”院正恭敬地道,“第一,大公主大病初愈气弱体虚,不能过于劳累,要多休息,也要格外注意不能受凉,第二,切忌食用油腻、生冷和不易消化之物,只要能够恪守这两点,再加上适当的调理,过两个月,大公主必能康复如初。”
“太医的话都听见了没有?”康师傅轻叩了下我的脑袋道。
“听见了!”我摸了下脑袋,笑呵呵地道,“只要您不急着赶我去上书房,我肯定能安心地休息!”
“嗯,这下总算让你找到偷懒儿的名目了!”康师傅说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捂着鼻梁,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对康师傅道,“皇阿玛,我看太医院只有大方脉、小方脉、伤寒科、妇人科、疮科、针灸科、眼科、口齿科、正骨科还不行,还得增加一个!”
“增加一个什么?”康师傅不解,御医们也都用好奇的眼神望着我。
“整、形!”我一字一顿地陈述。
“整……整什么?”康师傅完全是一副没听懂的表情,御医们更是迷茫。
“整、形!”我指着鼻子控诉,“您三天两头不是捏我的鼻尖儿,就是刮我的鼻梁,总有一天我这鼻子会变形的,所以,您最好再增加个整形科,到时候,我的鼻子真变了形也可以整回来嘛!”
众御医一阵低声哄笑,康师傅有点哭笑不得,轻拍了下我脑袋,嗔道:“这丫头,就是奇奇怪怪的想法多!”
“哎哟!”我夸张地捂着脑袋抗议,“喏,又拍我脑袋,再拍,可得再增加个脑外科啦!”
“脑外科?”康师傅听到这个新名词有点发愣。[.超多好看小说]
“哦,是啊!”我一本正经地答,“万一拍笨了可以修回来啊!”
“你这丫……”康师傅伸手欲戳我的额头,我将额头往后一仰,道,“喏喏,又要戳我额头了,看来脑外科非加不可啊!”
我这么一说,康师傅低头望了一眼,他伸在半空中的手指就讪讪地收了回去,无奈地摇头苦笑,太医们则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来,直到康师傅“嗯哼”了一声,那笑声才落了下去,康师傅很公事化地开口对太医们道:“此次,为了大公主的病辛苦你们了,朕决定将你们都加升一级,赐银二十两!”
一听这话,在场的几个太医都喜形于色,纷纷谢恩,随后依序退出了出去,随后,孙嬷嬷指挥着宫女、内侍将窗户上那些厚厚的帘子都撤了下去,室内终于洒进了金灿灿的阳光来,我顿时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一个多月来的阴霾似乎就在一瞬间湮灭了。
康师傅回过头来,端详了我半日,终于将我搂在怀里,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这下我算是真正的放心了!”
想起这段日子,康师傅为了我,每天都是紫禁城、畅春园两头跑,人都消瘦了一圈,不由地鼻子都有点发酸,由衷地说了一句:“皇阿玛,这阵子为了照顾我,可把您给累坏了!”
“傻丫头,”康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你是我闺女!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啊?”
“皇阿玛!”我心头泛着感动,低唤了一声,伸出双臂紧紧搂着康师傅的脖子。
“好孩子,别哭,病才刚好,当心把眼睛给哭坏了!”康师傅轻拍着我的后背柔声安慰着,可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大概是大病初愈,感情比较脆弱,他这么一说,我那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倒在瞬间奔涌而出,康师傅放开了我,边替我抹泪边威胁:“不许再哭了啊,再哭可不让你去逛园子了,今儿就让你回上书房!”
上书房?一听这个威胁,我立马觉得头大,赶忙收起了眼泪,正在这时,孙嬷嬷端着个盘子进来了,慈祥又不失恭敬地对康师傅道:“皇上,大公主的药茶好了。”
“太医都说我的病好了,不用喝了吧?”我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康师傅。[]
“今儿最后一剂,快喝了吧!”康师傅说着接过孙嬷嬷手中的药碗,舀了一勺药茶,递到了我面前。这药茶虽然并不像一般的中药那么苦口,可那药味儿也不太好闻,喝了那么久,现在一闻到那味儿,都觉得有点儿头疼。
我望了一眼勺子里的药茶,再望了一眼康师傅那执着的神情,知道不喝是不行的,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倒不如干脆“英勇”一次,省的一勺一勺地喝还多受罪,于是笑着对康师傅道:“呵呵,皇阿玛,现在我自己能动了,您不用喂了,我自个儿来吧!”说着,就拿过康师傅手里的小碗,深吸了一口气屏住,然后,皱着眉头,一仰头,“咕嘟咕嘟”地将药茶倒进嘴里,吞了下去。
“唉哟,慢着点儿,别呛着!”孙嬷嬷在一旁担心地叮嘱。在康师傅和孙嬷嬷的注视下,我终于将药茶消灭殆尽,将空碗递给了孙嬷嬷。孙嬷嬷接了过去,笑眯眯地望了望我和康师傅,感慨道,“唉,可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孙嬷嬷,这阵子劳烦您老人家了!”康师傅感激地道。
“快别说什么劳烦不劳烦了!”孙嬷嬷道,“能伺候大公主,是老奴的福分!皇上您能在这时候想起老奴来,说明您心里还惦着老奴,老奴高兴还来不及呐!”
“孙嬷嬷,”康师傅道,“朕知道您心里惦着小孙子,现在禧儿没事了,一会儿朕就让人送您回去。”
“不急不急!”孙嬷嬷摆摆手道,“一会儿送瘟神的时候,大公主生病期间那些个不吉利的物什都得烧的干干净净地才行!那些小丫头们做事儿毛毛躁躁的,老奴可不放心,老奴得在一旁看着他们全都理干净了才能放心地走。”
“孙奶奶,您不跟我们一道逛园子去?”先前孙嬷嬷曾经跟我说过的,等我病好了,她要陪我一块儿逛园子的。
“呵呵,老奴还是等下回吧!”孙嬷嬷笑呵呵地指了指门外,“大额驸早就在外头等着啦!”
“班第来了?”我还以为回宫之后,才能见到他呢!这一个月来,他可从未在这里露过面,我还纳闷,这个家伙怎么对我不闻不问,安的什么心呐?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康师傅下令,不许班第进园子探望我。刚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还真有点不能理解,后来,康师傅跟我说了个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的故事,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康师傅不想让班第看到我满脸疹子的样子!不得不感叹,到底还是雄性动物比较了解同类的本性!
“禧儿,这两天有点急务,我今天不能陪你,所以让班第来替我。”康师傅说着,回过头去,让孙嬷嬷出去的时候把班第叫进来。班第进来行过礼后,那两道目光就一直牢牢地定在我身上,眼神中有兴奋,喜悦,焦虑等各种情绪,甚是复杂,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跟我诉说。
康师傅站起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班第,禧儿就交给你了。不要让她逛太久,天黑之前可千万把她带回宫去,不然,太皇太后那儿可要露馅儿了。”
“怎么会露馅儿?”这回我生病的事儿,除了康师傅,几个太医,孙嬷嬷,班第还有跟着我的几个奴才外,其他人全都不知道,孝庄那儿更是瞒得严严实实,大概她还以为我在盛京呢。
“昨儿个老祖宗又问起你了!”康师傅道,“她说‘一个多月了,禧儿怎么还不回来’,你要是再不现身,她就要派人去盛京接你去了!所以,你今儿无论如何要回去,想逛园子,以后有的是机会!”
“皇阿玛放心,”班第躬身道,“儿臣一定在天黑前带禧儿回去。”
“好好!”康师傅夸了一句,俯身□子,伸手抚了抚我的脸庞,道,“皇阿玛先走了,你跟班第玩儿得开心点,不过,可千万别累着了,知道吗?”
“知道啦!”我轻叹了口气道,“您快去忙您的急务吧,晚上我一定去给老祖宗请安。”
康师傅离开后,我在小穗等人的服侍下,先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里里外外焕然一新,才和班第一道逛起了畅春园。快五月的天气已经挺热的了,园子里大多数的树木都是刚栽下不久,还没形成树荫,想找个遮阳的地方还比较困难,原先想象的在春日里畅游倒成了在夏日里“晒游”。
逛了没多大会儿,在东门附近,我发现了一处二层小楼,楼前种了好多郁郁葱葱的紫竹,给人的感觉很是雅致幽静,清凉舒爽,便拉着班第一头钻进了小楼,又让小穗给上了一壶茶,就在这里纳凉赏竹。靠着二楼露台的栏杆,我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会儿小竹林,兴致勃勃地问在身旁的班第:“你看,这一大片的紫竹,像不像传说中南海观音的紫竹林?”
班第“嗯”了一声,没言语。我回头一瞧,他根本就没看竹子,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呢,便问道:“你嗯啥嗯啊?让你欣赏紫竹,你总看我干嘛呀?”
“禧儿!”班第忽然一把抱住我,略带点儿鼻音道,“一个多月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傻瓜,担心什么呀?我这不是挺好的吗?”我抬头望了眼班第,只见他眼眶泛红,便笑着调侃道,“你这一个月应该挺忙的吧,还有闲工夫担心我呀?”
“你这丫头,还有闲心开玩笑!”班第神情严肃地道,“你知不知道,上回咱们在土地庙碰到的那个小丫头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我一惊,多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
“跟你一样,麻疹!”班第道。
“啊?”我一愣,忽然想到当时在土地庙时她打的那个喷嚏,再联想到这回这莫名奇妙的麻疹,心里似乎明白了几分,刚要张口,班第却道,“啊什么,你的麻疹就是她传给你的。这回皇阿玛派我回盛京,我就趁机打听了下蔡毓荣一家的下落,知道他女儿过世的时候,我都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回来!”
“你怕我也……”话没说完,班第就捂住了我的嘴,斥道,“不许瞎说!”
“瞧你紧张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掰开班第的手,忽尓想到了李夫人的故事,便嘻笑着对他道,“班第,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你问吧。”班第很认真地望着我。
“如果……”我眨巴了下眼睛,道,“这回我病症好了,却成了个麻子,你还会这么紧张我吗?”
“你这是什么话?”班第眉头紧皱,神情似有些愠怒。
“唉呀,就是开开玩笑啦!”我打着哈哈,心中略有些懊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刚刚那个问题确实有些愚蠢,建立在假设性上的问题,能问出什么来呀?冲着班第这么讪笑,让我觉着有些尴尬,便想转身离开他的包围圈,岂料班第却双臂一收,将我圈了回来,非常认真地望着我的眼睛道,“禧儿,我说过‘你是我活在这人世的唯一理由’,你现在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要紧,但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在这世上,总有一天,你自己会找到今天你问我的这个问题的答案。”
望着班第如此郑重的表情,我也嘻笑不出来了,正当气氛有些凝重,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班第却蓦地低下了头,将那一抹温热覆了过来,原本就不知说什么好的我,脑海中顿时又是一片空白……
216探病赐婚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见,这回回宫后,孝庄老太太跟我亲近得不得了,非但不让我回晨曦阁,一直将我留在慈宁宫里陪她,而且,还特地跟康师傅要求放我几天假,说我长途跋涉而来,车马劳顿,立刻上书房会累病的!因此,到今天,我已经正大光明,无所事事地玩儿了五天了。
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尤其是白天,慈宁宫里就像蒸笼一样,憋闷得很,而畅春园又没有拾掇好,设施都不完备,因此,康师傅就将孝庄和孝惠暂时移到了西苑来避暑,他自个儿的御门听政也从乾清门移到了瀛台对面的勤政殿。
西苑确实比紫禁城里凉快多了,也比紫禁城好玩得多,这里不但有亭台楼阁,还有溪水稻田,最大的亮点就是那座太液池,里头有好多好多鱼儿在游来游去,时不时地蹿出水面来吐泡泡。反正坐在这五龙亭里,呆着也是呆着,我便搞了根鱼杆儿来钓鱼。
“主子,快快,咬钩了,咬钩了!”小穗兴奋的提醒让我从遐思中回过神来,我一提钓竿儿,却见鱼钩上的蚯蚓又不见了,空剩下鱼钩,连个鱼影子都没见着。在灼热的阳光照射下,镀金的鱼钩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刺眼得很,仿佛是太液池里的那些鱼儿们正咧着嘴在嘲笑我的无能。我心下一阵恼怒,一甩手把鱼杆子扔进了太液池!哼,每回都是同样的结果,不钓总行了吧!
“禧儿,”身后传来孝庄的关切的声音,“来来来,到老祖宗这儿来,吃点儿水果。”我踱到孝庄的榻旁,一屁股坐了下去,拿起一块西瓜狠狠地咬了一口,孝庄替我掩了掩额头上的汗,笑着问道:“好好的,怎么恼了?”
我抬手抹了一下下巴滴下来的西瓜汁,懊恼地跟孝庄道:“老祖宗,我看这池子里的不是鱼,是妖精,光吃鱼饵不上钩,都坐了一个多时辰了,连条小指头长的都没钓上来,没劲死了,不玩儿了!”
“依我看呀,不是鱼难钓,是你没用心!这一个时辰,你人是坐在这亭子里,可那心呐不在这儿!是不是还在想着酱肘子呢?”孝庄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老祖宗!”我脸上顿时一阵发热,嘟着嘴嗔了一句。苏麻喇姑,小穗一听都抿着嘴偷笑,唯有不知情的孝惠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问:“什么……酱肘子啊?”
孝惠这一问,原本就已经笑不可遏的孝庄,喘着气,指着我对孝惠道:“她……她呀,今儿上午做梦的时候居然砸吧着嘴巴,在喊‘别跑,酱肘子,别跑,酱肘子’!哎呦喂,把我跟苏麻喇姑给笑的快直不起腰来啦,呵呵呵――”
孝庄一说完,孝惠也立马加入了哈哈大笑的行列,我瞪眼,跺脚,非但没把笑声压制下去,音量反而变得更大了。(.无弹窗广告)
“哼哼,笑吧笑吧,我走了!”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我,扭身就想逃。
“唉唉,禧儿!”孝庄终于止住了笑,拉住我道,“好啦好啦,我们不笑就是,不笑就是了!”
“给皇阿奶请安,给皇额娘请安!”我转头一瞧,居然是康师傅来了。因为孝庄的卧榻是朝这太液池这面安放的,他何时进了亭子我们居然都没发现。
“哦,孙儿啊,听政结束了?快坐,坐吧。”孝庄指了指桌子边的椅子招呼道。
康师傅座落后,含笑望了一眼众人,问道:“皇阿奶,老远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我瞟了孝庄一眼,只见她微笑着张口道:“禧儿这小鬼头说了个笑话,逗得我们几个都快笑岔了气儿了。唉呀,说起来,我可有好久没这么痛快的笑过咯!”
“是吗?”康师傅微笑着对我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看样子对孝庄的话是深信不疑了。
“是啊!”孝庄拍着我的手背,对康师傅道,“只要宝贝禧儿在,我这儿保准三天两头有笑声。”
正说着话,崔帮齐进来禀报道:“太皇太后,膳食已经准备停当,是不是这会儿开始传膳?”
“传吧。”孝庄吩咐了一声,又笑呵呵地对康师傅道,“孙儿,今儿你也别走了,留下来跟我们一道用膳吧。我让膳房做了禧儿爱吃的酱肘子,你也一块儿尝尝!”
“酱肘子?”康师傅一愣,随即微皱了眉头盯了我一眼,我明白他那眼神的意思,那是怪我又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吃油腻的食物,我却居然在孝庄这儿偷着吃酱肘子。可天知道,我也是刚刚才得知,孝庄特地为我准备了酱肘子的啊!不过,话说回来,我私底下真的很想念“酱肘子”。一个多月没吃到什么荤腥,慈宁宫的吃食又以清淡为主,这对本就喜欢食肉的我实在是另一种折磨,难怪我今儿早上会梦见“长翅膀的酱肘子”。(.无弹窗广告)
“是啊!”孝庄搂着我笑呵呵地道,“你看,禧儿在外奔波了一个多月,人都瘦了一圈儿了,这几天跟着我又净吃素的了,是我疏忽了,趁着这几天她还没上书房,我得帮她补补。”
虽然我心内的的确确对孝庄所说的“补补”垂涎三尺,但是面对康师傅那两道凌厉的目光,我不得不说了句违心的话:“老祖宗,不用了,其实我也挺喜欢吃素的。”
孝庄却显然会错了意,轻拍着我的肩膀,慈祥地道:“禧儿,老祖宗知道你孝顺,不过,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跟着我吃素可不行,得多吃点儿肉,这样才能长得壮实!”
“老祖宗……”我正想跟孝庄说“不用为我费心”之时,康师傅却笑着插口道,“皇阿奶,禧儿回来也有四五天了,一个多月没上书房,她的功课已经落下很多,孙儿想把她带回去,督促她好好温温书,免得到时候回书房跟不上进度。”
听康师傅这话,我知道他这是不好当面违拗老太太要给我“进补”的意思,便想借学业将我带离老太太的身边,使我远离“油腻”的“侵袭”。可惜,老太太这会儿显然更疼惜我,居然对康师傅道:“看禧儿这瘦儿吧唧的样儿,还是没缓过劲儿来,还是再过几天吧!”
老太太居然当面让康师傅“吃瘪”,这还是头一回呢!看着康师傅无奈的样子,我差点儿就要对着老太太高呼万岁了,不过,为防康师傅“秋后算账”,我还是忍了。
“皇阿奶,孙儿有件事儿要向您禀告。”顿了一会儿,康师傅又开口了,这会儿的神情却有些凝重,我正疑心康师傅要将我得麻疹的事儿说出来,却听他道,“方才接到太医的奏报说聚忠快不行了,大概就在这几天了,孙儿想去他府上探望探望他。”
孝庄听罢,神情也有些哀伤,叹息道:“去吧,你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这么多年了,他也实在是苦,你是该去看看他,去吧去吧。”
康师傅瞥了我一眼,对孝庄道:“孙儿想带禧儿一块儿去,不知皇阿奶意下如何?”
“哦?”孝庄乍听倒愣了一下,但随即却露出欣慰的神情,连声道,“好,好啊,这说明你是真正地放下了。”放下了?放下什么了?和耿聚忠之间的恩怨吗?我正寻思着,孝庄又回头问我道,“禧儿啊,你还没见过你那姑父耿王爷吧?”
“在安王府的时候见过一次,他是耿思月的阿玛。”我答道。
“对,对!”孝庄拍了拍我的手背道,“你这位姑父啊,跟你皇阿玛是发小,你小的时候啊,他也抱过你的,现在他快不行了,你跟着你皇阿玛去看看他吧。”
“嗯!”我点点头爽快地答应了,不过,心里倒真有个问号,康师傅真能放下他跟耿聚忠之间的恩怨吗?这可是夺妻之恨呐!
就在我们这几个人说话的当口,崔帮齐已经将膳桌摆好了。我坐到膳桌旁瞄了一眼,果然有酱肘子!当下就吞了一口口水,但与此同时,康师傅那如利刃般的目光也杀了过来!可怜我梦了一晚上的酱肘子,真的酱肘子摆在我面前,却一口也不敢吃,孝庄问我为什么不吃时,我还得忍着口水,装模作样答道:“唉,原本是很想吃的,可是一看到这油腻腻的肥肉,又没胃口了。”此话一出,孝庄和孝惠皆是百般怜惜的神色,康师傅自然是龙颜大悦,我自己心下哀叹之余安下决心:两个月后,禁令一解除,我非天天吃酱肘子不可,一定要吃到自己心满意足为止!
膳毕,孝庄和孝惠按例午休,我则更衣后,坐上御撵,随同康师傅去耿王府探望耿聚忠。先前那次在安王府时,耿思月破天荒头一回提前先走,那时候只说他爹有些不舒服,没想到,这会子太医居然就下了病危通知了。
“禧儿,你听好!”正寻思着呢,康师傅居然跟我说话了,我赶忙把心思收回来,抬头望着他。“今儿回去以后,你就自个儿跟老祖宗说要回瀛台温书去,听见没有?”
“皇阿玛!”我放软了口气,开始撒娇,“老祖宗给我做的那些个补品我不吃就是了!您看中午那酱肘子我不也一口没吃吗?”
“嗯,我要不在那儿,你还能不吃?”康师傅这回似乎下定了决心,非但丝毫不为我所动,还威胁道,“你要是不说,过几天我就真让你回上书房去!”
“好好,我说,我说!”我只能投降了,比起上书房还是去瀛台那儿逍遥的好。
“还有一件事儿,”康师傅又开口了,他的事儿就是多,我再次被迫洗耳恭听。“一会儿去了耿王府,你就在前厅等着,别跟着进去了。”
“啊?您带我来不是要探望……”我的疑问还没表达完,康师傅就不耐烦地打断了我,“啊什么啊?你到了他府上心意就算到了,你的病才刚刚好,耿聚忠这会儿病重,把病气过到你身上可怎么好?在前厅等着,听到没有?”
“哦,听到了。”我答着话,心内却嘀咕开了:老太太还说康师傅什么放下了,依我看,他压根儿就没放下!他这是来探病吗?怎么看怎么像是来催人家耿聚忠上路的呢?
康师傅跟我说完那两句,就一路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侍卫说了一句“主子,耿王府到了”,他才回过神来,起身带着我出了轿子。进了耿王府,他果然将我留在了前厅,让几个侍卫陪着我,然后自个儿奔着耿聚忠的卧房去了。
正当我在前厅觉得有点百无聊赖之时,前厅忽然进来了几个人,抬头一瞧,走在最前头的居然是大学士明珠,跟着的是高士奇,余国柱,王鸿绪,李光地。这是怎么回事?明珠的好友在耿王府大聚会呢?
明珠眼尖,一眼就望见了我,立马就要率着众人与我见礼,我上前几步虚扶了一下,让他不要多礼,并招呼众人落座。之所以摆了张笑脸招呼明珠,是因为班第告诉我,星尼要他“媳妇儿”殉葬的事儿,是明珠出面摆平的,至于用了什么方法不得而知,总之就是不了了之了,那小姑娘现在已经回家跟她父母团聚了。甭管明珠实质上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此次终究是做了一回好事,算是又帮了我一回忙啊。
不过,我跟这些人没什么共同话题,除了寒暄几句,就只能挂着个笑脸应付着,实在也挺累人。正当我暗地里嘀咕康师傅怎么还不出来的时候,康师傅的贴身侍卫关保居然也进了前厅,先朝我一施礼,然后起身对着明珠一拱手道:“明中堂,皇上有口谕给您。”
明珠赶忙起身,跪地伏身,其他人也陪着他跪了,关保这才朗声道:“奉皇上口谕,兹闻大学士明珠二子纳兰揆叙才能卓越,人品出众,特封为和硕额驸,与耿王府大格格即日成婚。钦此。”
明珠一听,似乎有些喜出望外,俯身高呼:“奴才替犬子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起身后,众人纷纷上前向他祝贺这“天赐良缘”,我自然也上前恭贺了一句,但同时心中又有些纳闷:这康师傅究竟在想些什么,居然在探病的时候赐婚。
217小鬼造反
从耿王府出来后,康师傅虽然像往常一样沉默,但直觉告诉我有些不一样,观察了好久,终于被我找到了蛛丝马迹——那双平素若深潭一般的双眸竟有些微澜。(.无弹窗广告)向来不轻易外泄情绪的康师傅,今儿能让我找到这一点已是难得至极,这说明方才在耿聚忠房里,他必定受到了某种较大的触动。我圈住康师傅的臂弯,主动问道:“皇阿玛,您怎么啦?”
“唉——”康师傅居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回头对我笑了笑,拥住我的肩膀道,“没什么。”
一听这回答,我就知道他这是不想告诉我,既如此,我还是甭在这问题上白费功夫了,干脆趁机问问刚才心中的纳闷吧,于是便张口道:“皇阿玛,您怎么探探病又想起赐婚来了?”
康师傅又轻叹了口气,带点感慨道:“聚忠他时日无多,就在这几天了,他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女儿,赐婚算是圆他一个心愿吧。”
看康师傅的神情,还有说话的口气,他这话说的似乎是真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我总觉得这其中还夹杂着别的东西,至于这东西是什么,这会儿是不便问了,就是问了,康师傅也未必会告诉我,于是,我“哦”了一声后,引入了另一个话题:“皇阿玛,您的口谕说让他们即日成婚,那不就是今儿吗?这么仓促,能来得及吗?”
“呵”,康师傅带了点嘲讽的味道轻笑一声,道,“他们呐早就备好了,就等着这一天了。”
“这您都知道?”康师傅的回答让我有些诧异,但康师傅并未对这个问题作答,只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
得,又属于白问,我也懒得做进一步挖掘,他打定主意不说的事儿,任你怎么挖都是挖不出来的。不过,自从听了口谕后,想要参加婚宴的想法就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倒不妨在这方面下下功夫,因此,静默了片刻后,我开始探口风:“皇阿玛,亲王嫁格格,朝廷重臣娶儿媳妇,您要不要亲临婚宴现场?”
康师傅看了我一眼,平静地答道:“我不去,你也不准去。”
希望落空!我轻轻放开了挽着康师傅的手,微皱着眉,嘟着嘴,垂着头,默然不语,摆了点小脸色,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良久,终于听到康师傅开口道:“你这小脑袋瓜里是不是想着,趁参加婚宴就可以胡吃海喝一番,是吗?”
以往康师傅揣摩我心理那是一猜一个准,这回却有点偏差。老实说,我是有过去打牙祭的想法,但这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更多地倒真是想去见识下,权倾朝野的明中堂娶媳妇儿是怎样的盛况。康师傅这次猜的不完全对,不过,这倒给了我开口表达不满的底气。
我略带愤怒地斜睨了他一眼,忿忿不平地申辩:“哪有?您就会往坏里想我,在您心里难道我就是这种丝毫没有自觉性的人?我也不想留什么后遗症的!”
康师傅轻笑一声道:“哦,看来倒是我冤枉你了?”
“当然了!我可比窦娥都冤!”我嘟着嘴嚷道。
“窦娥?”康师傅哈哈一笑,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好了好了,这就给你平反冤抑。我可以准你和胤褆、班第一道去参加婚礼,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一听这话,我心中暗暗雀跃,重又挽了康师傅的臂弯,抬头爽朗道:“您说吧!”
“远离油腻生冷之物,一口也不许吃,能做到吗?”康师傅紧盯着我的眼睛问。
“能!”我笑容灿烂地一口答应。
“小丫头,!”康师傅轻拍了拍我的脸庞,眼眸含笑道,“每回答应得比谁都快!不过,别以为朕不在场,你做什么小动作朕就不知道。上回去盛京染了一身病回来,朕还没跟你清算,这回,你要是铁了心想试试家法,尽管从现在开始盘算。”
“唉呀,皇阿玛——”我靠在康师傅的胸前,伸手环住他的腰,娇声道,“我不敢瞎盘算,您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吧。”康师傅呵呵笑了一声,轻拍着我的背,没言语。
回到西苑,我去孝庄和孝惠那儿报了个到,并按照康师傅先前的吩咐主动请辞后,便回了瀛台的绮思楼,让小穗领着几个侍女赶紧帮我梳妆打扮,然后早早地房里坐等胤褆和班第的到来。
“咚咚咚”一阵凌乱的登楼声,震得地板都晃动起来,我和小穗对望了一眼,轻摇了摇头,正主没盼来,倒盼来俩小鬼头,这下可有得缠了。
正想着,一声清脆的“皇姐——”立就震动了耳膜,果不其然,胤禛出现在了门口,不过,在他抬头看到我这一袭盛装后,清脆的童音立马化成了呆愣的表情。
“姐姐,姐姐,我也来……”不出所料,胤禩也甩着小短腿跟在胤禛屁股后头进了房门,看到我的装束后,先也愣了愣,但随即便扑了过来,兴奋地赞叹着,“姐,你今天真漂亮,像仙女一样!”
“真的吗?”我笑了笑,伸手捏了捏胤禩的小脸蛋,将他安置在椅子上坐下,又朝胤禛招招手,示意他落座,然后道,“你们下学啦?胤褆呢?”
“大哥一下学就被皇阿玛叫走了,这会儿八成在勤政殿!”胤禛答了一句,又紧盯着我问道,“皇姐,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出去啊?”
到底是胤禛这小鬼头精明些,一看就知道啥情况。我呵呵笑了一声,道:“明中堂要娶儿媳妇,我去凑凑热闹,回来给你们带喜糖,哦!”
胤禛听罢,眼睛骤然一亮,顾不得他平日在胤禩面前端的大哥样,一脸讪笑道:“嘿嘿,皇姐,带上我一起去吧!”
胤禩一听,跳下椅子,腻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袖子开始撒娇:“姐姐,我也想去,带上我,带上我吧!”
“人家娶媳妇儿,你去凑什么热闹啊?”我没开口,胤禛先唬着脸教训起胤禩了。胤禩也不甘示弱,回敬道:“也不是你娶媳妇儿啊,你凑什么热闹?”
“我……”胤禛一时语塞,但立即想到了一个稍嫌牵强的理由搪塞,“我……我再过几年就可以娶媳妇儿了,去了可以见见场面,积累积累经验,免得到时候人前失仪!”
胤禩立马梗着脖子跟上:“那我也去积累积累经验……”
胤禛嗤笑一声,满脸不屑道:“你一小屁孩儿,积累个屁经验!去去去,一边儿凉快去。”
“我不是小屁孩儿!”胤禩皱着小脸抗议!
“不是小屁孩儿?那你倒是别尿炕啊!”胤禛这句揶揄一出,胤禩的脸色就不对了,气呼呼地盯了胤禛半天,泪水憋在眼眶里打转,小嘴也扁了,我一看情形不对,忙将胤禩揽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同时轻斥了胤禛一句:“你这当哥哥的,就不能让下弟弟啊,非要每句都说赢!”
“就知道哭,跟个娘们儿似的,还不如胤祥呢!”胤禛轻声嘟囔了一句,翻了翻白眼,伸手拿了个“芝麻酥”往椅背上一靠,“嘎嘣”咬了一口。
“呜——”胤禩强忍的眼泪终于被胤禛这一句给激了下来。
“胤禛!”我瞪了胤禛一眼,哄着胤禩:“胤禩不哭,胤禩乖啊!”随即又赶忙回头对小穗高声吩咐了一句,“快把八阿哥爱吃的绿豆糕,丝糕,核桃酥统统拿过来!”
“哇——”我一哄,胤禩倒更张开了“血盆小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立时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一边不停地安慰他,一边不断地朝胤禛使13看网说几句好话,哄哄胤禩,胤禛倒也领会了我的的意思,但他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哭笑不得:“好啦好啦,八弟,别哭了,刚刚是我说错了,你不是小屁孩,也没尿炕!”
初听这话,胤禩还愣了一愣,待回过味来,嘴巴张得更大,哭声更有直上云霄之势!
“臭小四!”我骂了一句,顺手抄起一块芝麻酥就朝胤禛扔了过去,胤禛把头一偏躲了过去,嬉皮笑脸道,“嘿嘿,皇姐,你这是浪费粮食,被皇阿玛知道了,会被骂死的!”
“呀——臭小四,有种你别跑!”我指着胤禛的鼻子嗔道。
“我动了吗?我没动啊?”胤禛双手叉在胸前,一脸坏笑地跟我挑衅,“皇姐,我看是你的准头不好,不信,你再扔个试试!”
靠,蹬鼻子上脸!我一伸手把整盘的芝麻酥拿了过来,抓了一把给胤禩,道:“来,胤禩,咱们一起扔,就不信凭咱们俩会扔不中臭小四!”
“嗯!”胤禩擦了擦泪,吸着鼻子,点了点头,拿起一颗芝麻酥朝胤禛扔了过去。
“芝麻酥雨”下完了,“核桃酥雨”继续,胤禛在我和胤禩的袭击下虽然东躲西藏,口中却仍然不停地叫嚣——“哈,又没打中”,“嘿嘿,皇姐,你不行,改天还是我教教你吧”。
“哼!你等着!”我换了一颗大颗的丝糕,瞄准了在门口窜来躲去的胤禛后背,使劲儿甩了过去,胤禛一闪身蹿到了门右边,我还以为又空了的时候,却听到“哎呦”一声,定睛一瞧,却见胤褆双手捂着胯部,蹲在了门槛儿上,跟在他身后的班第则紧张地俯□子急问:“大阿哥,你没事吧?”
我有点儿目瞪口呆,这准头也太诡异了吧!胤禛朝我做个鬼脸,幸灾乐祸道:“哈,皇姐,这下大嫂可要找你算帐咯!”
“一边儿待着去!”我白了胤禛一眼,走上前去蹲身询问眉毛眼睛鼻子全都拧成了一团的胤褆,“怎么样,胤褆?那个……很疼吗?我不是故意要扔你的啦,都是胤禛这死小子,净给我添乱!”
“先把大阿哥扶到椅子上去吧。”班第一提议,胤禛,胤禩,还有小穗都自觉过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把胤褆架到椅子上坐着。胤禩认真地看了看胤褆的表情,很关切地问道:“大哥,你的小鸡鸡很疼吗?要不我去叫个太医来给你瞧瞧吧!”
“不……用……了!”胤褆苦着个脸,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阻止胤禩。我,班第,胤禛听着胤禩和胤褆的对话,看着他们俩的表情,终于全都忍不住爆笑出声。
在笑声中,室内的气氛调整了过来,胤褆也终于恢复了常态,对我道:“皇姐,你甭跟他们在这儿瞎胡闹了,咱们得赶紧走,那边可全都等着我们,咱们要是去得太晚,揆叙今儿晚上可入不了洞房啦。”
“大哥,带上我吧!”胤禛一脸诚恳地望着胤褆。
“大哥,我也要去!”胤禩扯着胤褆的袖子使劲儿地晃着。
得,我还没吱声呢,这俩又缠上胤褆了。
“不行,不行!”胤褆摇着头,满脸自豪地道,“我这回去可不是单纯玩儿的,是奉了皇阿玛的谕旨代表皇阿玛给揆叙证婚的!你们跟着不是添乱嘛!”
“你证你的婚,我们在一旁不说话就是了!”胤禛很认真地道。
“嗯,嗯,嗯!”胤禩配合着胤禛的话,拼命地点头。
“不行,不行,还是不行。”胤褆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大哥!”胤禛忽然信誓旦旦地道,“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告诉皇阿玛,你那些临帖其实都是大……”胤禛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胤褆捂住了。
我看了看胤褆,又看了看被捂着嘴巴“呜呜”叫着的胤禛,疑惑道:“胤褆,你的那些临帖怎么了?”
胤褆尴尬地笑了笑,敷衍道:“没什么,没什么,别听胤禛瞎说。”
“胤禩?”我将期待的目光转向胤禩,胤禩果然不负所望,向我找了招手,示意我蹲□子,然后在我耳边悄声道:“姐,大哥的临帖其实都是大嫂替他写的。”
“哦——”我直起身子,嘻笑地望着胤褆,朝他眨了眨眼道,“胤褆,想不到你如今也很不老实啊!”
胤禛好不容易掰开了胤褆的爪子,挑了挑眉,带了点威胁的口气道:“怎么样啊,大哥,带不带我们去?”
“你……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嘛!”胤褆依旧皱着眉头,口气却有些松动,“就算我愿意带你们去,可皇阿玛没批准,我哪儿敢擅专?”
“是啊!”班第也开口帮着胤褆打圆场,劝解道,“四阿哥,八阿哥,这回你们还是别去了,等将来你们长大了,总有机会去这种场合的。”
“是啊是啊,班第说得对!”我也加入了班第的说服行列,一手拉着胤禛,一手拉着胤禩,温柔又耐心地道,“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明儿不是还要上书房吗,好好温温书,当心答不出来又要挨顾师傅的骂。”
胤禛斜了我一眼,“切”了一声道:“皇姐,你以为我是你呀,那些书我早就会背了!”
胤禩也紧跟跟着胤禛搭腔:“对,明天师傅要查的我也早会了!”
一对小顽固,真是冥顽不灵,怎么劝都听不进去!我不禁有点火大,虎着脸,骂了一句:“你们俩到底想怎么样?!”
“嘿——皇姐,你别生气嘛!”胤禛腆着脸,讪笑着对我道,“皇阿玛一向疼你,大哥和姐夫说的话在皇阿玛那儿也有份量,不如就麻烦你们仨帮我和胤禩去勤政殿求个旨意,让咱们跟着你们一道去长长见识吧!”
“嗯,皇姐,大哥,姐夫,求求你们啦,求求你们!”胤禩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我们。
“皇姐,再磨蹭可真晚了!不如就答应了他们吧。”胤褆议题道。
我看了看门外,夜幕将至,若再缠下去,真的什么都耽误了,只得无奈道:“好吧,就试试看吧。不过,万一要是皇阿玛不答应,你们可得乖乖地回去,不许哭也不许闹,听到没?”
“嗯嗯嗯,听到,听到了!”胤禛和胤禩异口同声地答应。
“那赶紧走吧。”说完,我一手牵着一个小鬼头下了楼,赶往勤政殿。
不出所料,不管我,胤褆,班第怎么说,康师傅就是不答应让胤禛和胤禩同去,还害得我也差点儿被困在宫里。
出了勤政殿,那俩小鬼一脸的不高兴,我安慰了他们几句,便上了轿子,掀开窗帘子回头一瞧,却见他们俩拽着胤褆不知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我催了一声,胤褆才上了轿子。
大部队终于浩浩荡荡地开拔了,到了张灯结彩,中门大开的明珠府前,明珠早就领着家人和一众前来道贺的官员在府门前迎接了。
我下了轿子,回头望了一眼胤褆那边,却当场被震了一把——从那轿帘子后头出来的,除了胤褆外,居然还有胤禩!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打眼又发现跟在胤褆轿旁一个小太监的身形非常眼熟,待他朝我眨了眨那双狡黠的小眼睛时,我彻底被震晕了——胤禛也跟来了!天呐,这对小鬼吃了豹子胆了,要造反呀!
218婚宴闻变
我从未像今天这般对繁文缛节如此心存感激,亏了这等级的森严和见礼程序的繁杂,使得我能够趁那些大臣跪地伏身请安之时,将胤禩掩藏在跟随我和胤褆的一大群随从中间,大摇大摆地进了明珠府邸。[]随后,我借口要整理仪容,向明珠借了个跨院让侍卫们守住院门,将胤禩、胤禛,胤褆悉数带进了里屋去问个究竟。
一进屋,我就戳着胤褆的胸口呵斥:“你丫胆子忒大啊,居然敢违抗皇阿玛的旨意把他俩带出来!你是皮痒,想挨家法想得紧是怎么的,啊?!”
胤褆连连后退,哭丧着脸道:“皇,皇姐,我……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我要是不带他们出来,他们就要向皇阿玛告我的状!到时候不单是我,就连润玉也……”
“胤……”我一回头,怒火冲天地瞪着胤禛和胤禩,原本想叫“胤禛”的,可才吐了一个字,却意识到这是在明珠府上,万一被人听了去传到康师傅耳里,搞不好回去后他真要受皮肉之苦,于是生生地将后面的字吞了回去,改口道,“小四,小八,你们俩给我过来!”
胤禩大约见我真生气了,怯怯地望了我一眼,扯着班第的下摆,躲到了他身后只探出了小半个脑袋,胤禛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对我道:“嘻嘻,皇……,哦,不,大公主殿下,您息怒,息怒!”
“你……”我被他这副样子刺激地火大,几步冲过去,夹带着怒气,狠狠地锤了他一拳,他捂着肩膀“哎哟”了一声装可怜,我点着他的前额就开骂:“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了?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又想尝尝笞杖的滋味,啊?”
“皇姐,皇姐,您听我说,听我说嘛!”胤禛架住我的手恳求。
“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停了手,怒瞪着他。
“你听我说,这回出来一定不会被发现的!”胤禛满脸堆笑道。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当场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真的,真的!”胤禛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你看啊,我这一身装束,肯定没人能认出我来吧?至于宫里呢,我已经交代‘芝麻苏’都安排好了,估计这会儿他正穿着我的衣服在房里吹笛子,造成我在宫里的假象;再说八弟,目前除了顾师傅和明中堂对他比较熟悉外,其他朝臣都不认识他,我刚才瞟了一眼,跪着的那群人里头没有顾师傅,明中堂那边嘛,他毕竟是大哥的亲舅舅,待会儿让大哥打声招呼,相信他也不会泄密的,再有,按规矩,臣子是不可以抬头直视皇子、皇女的,刚才咱们进门时,有谁敢抬头看呀?胤禩的个子那么小,又夹在那么一大群人中间进来的,更没人看得见他啦!你没发现他身上的黄带子都已经卸下了嘛!若是一会儿被人看见了,就说是明中堂家的亲戚啥的,谁会知道?八弟平日里睡得都比较早,我已经交代‘芝麻苏’去通知八弟的嬷嬷了,到时候一切按照平时的作息时间办就好。皇阿玛那边……你还不知道吧?最近因为河工的事情,于成龙那帮人和靳辅吵得不可开交,喀尔喀蒙古又出了点小乱子,在勤政殿的时候,你没看到案上的奏折叠得那么高吗?我敢打赌,皇阿玛今儿肯定又要通宵达旦地批阅奏折,所以,他绝对不会有工夫来东八所查房的,你就放心吧!
“是啊,皇姐,您别生气了。”胤褆插口道,“我看四弟安排得挺妥当,说的也有道理,您要实在不放心,那大不了待会儿我们早点儿回宫就是了,不会出岔子的。”
“禧儿……”一直都没吭声的班第,这会儿也张嘴了。“依我看,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就像大阿哥所说的,一会儿早点儿回去就是了,倒是这会儿,咱们不能在这儿呆太久,外面的新人和宾客可都等着呢。”
我横了一眼班第,问道:“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
“没有!绝对没有!”班第连连摆手,撇清道,“我要知道大阿哥落在后头是因为这事儿,早就阻止了,我也怕宗人府的板子不是?”
看班第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我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人,所有人都用期待和恳求的眼神巴巴地望着我。我叹了一口气,心道:罢罢罢,事已至此,也不能抛下一众宾客立马押着胤褆,带着那俩小鬼头回宫,只好心存侥幸,等办完事儿找借口尽快走吧。但愿一切如胤禛所言,这回可以风平浪静地渡过。
我整理好思绪,用严肃的口吻对胤禛和胤禩道:“小四,小八,你们给我听好!为了以防万一,你们俩就在这院子里呆着,哪儿也不许去,等胤褆一证完婚,我们立即回宫!”
“我不同意!”胤禛首先跳出来反对。“皇姐,我都说过了,没人会认出我来的,干嘛要把我关在这里,你要真怕万一,那就让八弟留在这里好了!”
“不要不要!”胤禩从班第身后钻了出来,抱住我撒娇道,“姐,我要看新郎新娘拜天地嘛!”
“还看?”我掰开胤禩抱着我的手臂,让他好好地站着,数落道,“告诉你,你要是不想让你的小屁屁肿得老高老高,就乖乖地呆在这里。一会儿办完事儿我们就来接你。”
我才说完,胤禛就立马接口:“对,皇姐说的对!八弟,你不太会说话,万一碰到什么人说错了话可就糟糕了。为了你小屁屁的安全起见,你就在这儿待会儿吧。我们很快就回来。”
“小四,你少来这一套,你也留下!”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胤禛的花言巧语。
“皇姐——”胤禛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博同情。
“你要是再啰嗦,我就让班第点了你的穴道!”我横眉冷目地下了最后通牒。
“别介……”胤禛又摆出了一副小无赖似的口气,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向班第,才要开口,胤禛立马改了口,“好好好,算你狠,听你的,我留下,留下就是了!”说完,他走到茶几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胤禛投降了,胤禩便也作不起来了,在挨着胤禛的位子上也安坐下来。两个难缠的小鬼终于被搞定,我将塞图叫了进来,吩咐他看着这两个小鬼后,同胤褆、班第一道奔赴揆叙和耿思月的婚礼现场。
权倾一时的相国娶儿媳妇的排场的确不同凡响!中路共四进大院子,每进院子都密密地摆了宴桌,每张桌子的周围都挤了一圈的人,宅子里真个是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直到胤褆、我、班第落了座,明珠传话下去让乐队停止奏乐,现场才逐渐安静下来。
胤褆起身,代表康师傅向新郎纳兰揆叙,新娘耿思月,送上新婚贺词及贺礼,我也让小穗奉上了一份薄礼,新人新娘拜了天地送入洞房后,婚宴就正式开始了。明珠安排了我,胤褆,班第三人和他夫妇俩一块儿坐在首桌,不用说,桌上的菜色是相当的丰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样都没少,那酒更是一绝,居然是从浙江绍兴特地购买的窖藏了十八年的“女儿红”!可是,我这会儿已全然没了打牙祭的念头,一心只惦着快点儿带那两个小家伙回宫去,求个心安,略坐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等到纳兰揆叙敬完酒,便按着事先的想法,找了个借口先去跨院接了胤禛和胤禩从侧门出去在轿子里安置好。
谁知,回到跨院,却只见胤禩不见了胤禛!一问之下,塞图交代说胤禛去上茅房还没回来!一听这话,当即我脑袋就“嗡”地一声,心中暗叫不好,派人去察看之下,果然没在茅房里发现那小子的人影!没办法,我只好让塞图先抱着胤禩出去,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在明珠宅里四处找找胤禛那浑小子。
这时候,我倒真希望明珠的宅子能像年家的宅子一样小,那样就不容易藏人啊!绝不能像这会儿,从这个跨院儿到那个跨院儿,感觉腿都跑细了,那小子的人影都没找到!
“主子,累了吧,咱们找个地儿坐着歇会儿再找吧。”扶着我的小穗道。
我也确实觉着腿酸,恰好看见前头那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后面有条石凳,便同意了小穗的提议。可才坐下没多大会儿,忽然从假山的另一面传来的说话声。护卫在我身旁的赫达想要过去将那人赶走,我制止了他,并让小穗吹灭了灯笼,静听那人到底要说些什么。
“兄弟,你可得在明中堂面前帮我美言几句,拜托,拜托了!”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忧心忡忡地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另一个听上去低沉些的男声责问道,“早跟你说过了,皇上对明中堂的圣眷正隆,你偏不信,现在后悔了吧!”
“是是是,是小弟我眼拙,眼拙!”那沙哑的男声连声自责。
那低沉些的男声继续数落道:“你也不看看,明中堂是谁?他可是大阿哥的亲舅舅!惠妃娘娘的亲哥哥!于成龙,汤斌,孙在丰那帮人能跟明中堂相提并论吗?你以为皇上支持疏浚下河,就代表明中堂要失宠?真是猪脑袋!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汤斌就得倒霉!”
“是是是,您说得对,说得对!我是猪脑袋,猪脑袋!”那沙哑的男声是又奉承又自责,顿了一顿,又腆着声儿道,“呵呵,这些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那低沉些的男声默了片刻后,端着架子重又道:“看在你我那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就帮你这次吧!”
“那小弟就多谢程兄的再造之恩!”那沙哑的男声感激道。
“行了行了!”那那低沉些的男声拿腔拿调道,“我只能尽力一试,能不能再造,还得看你自个儿的造化。”
“小弟……”沙哑的男声刚起了个头,就听见一声“禧儿——”飘到了我耳畔,细辨那声音好像是班第的,但鉴于假山那面有人,我没立刻回应,静待了片刻,等到说话声消失,那俩人的脚步声远去,我才让小穗重新点燃灯笼,从假山后面转出来,从原路返回。还没走几步路,迎面就碰上了急急寻我而来的班第,他一见我就道:“禧儿,可找到你了!”
“这么急着找我干嘛呀?”我问道。
“皇阿玛派人来通知,让我即刻回宫,并带你回去!走吧!”班第说着牵了我的手就要走。
“欸,等会儿,等会儿!”居然是康师傅派人来,难道他又知道什么了?我心里有点儿惴惴的,钉在原地不肯走。
“放心!”班第转身靠近我小声道,“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这会儿在你轿子里呢,皇阿玛不知道这事儿。”
“真的?”我疑惑道,“那他干嘛派人来?”
班第回头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挥挥手让身边的侍卫退后,然后咬着我的耳朵道:“喀尔喀出事儿了!扎萨克图汗死了,皇阿玛派人来不仅让我即刻回去,就连明珠也得即刻进宫议事!这下放心了吧?快走吧!”
219风闻议婚
没想到扎萨克图汗成衮的死对喀尔喀的影响这么大!原先,喀尔喀左右两翼各部会盟时,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曾当着活佛代表和其他各部首领的面发过誓,要将右翼的财物,逃众等悉数归还给扎萨克图汗成衮。会盟结束后,成衮催了三四次,察珲多尔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拖拖拉拉地归还了一半儿,这回成衮死了,他儿子沙喇继位,察珲多尔济忽然变了口风,拒不归还另一半儿,眼下,左右两翼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动武的苗头,理藩院尚书阿喇尼因此被康师傅派去紧急调停,与此同时,内蒙各部、驻防八旗以及绿营兵丁也都在暗地里调兵布阵,以防某些心有不轨之徒趁机捣乱。
外蒙那边的火苗在蹿动,前朝也不见得多平静。为了疏浚下河的事儿,于成龙,孙在丰,汤斌和靳辅之间的争执仍是如火如荼,这头还没了解呢,就在两天前又发生了一件让朝野震动的大事儿!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滴:话说最近全国有一个多月没下雨,各地都干旱异常,康师傅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警示,肯定是他自己有什么地方没做好,便很谦虚很诚恳地下了道旨意,向各级官员征求意见和建议。身居高位的大官儿们皆称颂如今是“太平盛世”,闭口不谈任何缺失,然而,有一位名叫董汉臣的灵台郎却很反潮流地上13看网里,他居然明明白白地敦促康师傅要“慎选朝臣”,“勤教太子”——言下之意就是,康师傅选人的眼光有问题,目前在他手底下干活的官员都不是啥贤良之臣;太子胤礽的人品指数比较低,康师傅应该勤加教诲才是!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是惊诧地目瞪口呆了。这个董汉臣倒底是哪儿冒出来的?真吃了豹子胆不成?居然敢直截了当地提出这么尖锐的意见!上到皇帝,太子,下到索额图,明珠等人全让他给得罪光了!难道他真想以身殉职?
班第说这几天的九卿会议正在讨论如何处置董汉臣,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最近形势吃紧,身兼两大部的侍郎的班第是忙得团团转,但即便如此,隔一天他就会来我这里报到一次,跟我唠叨个一刻钟左右才又匆匆忙忙回去办公。
掐指一算,今天该是他来报到的日子,往日若是他过来,多半在听政结束后,现在都快申时了,他居然还没出现。想到此,我不禁转头看了看,却仍然只见条条柳枝在风中摇摆,不见班第的身影。
“主子,您都看了三十回了,甭看啦,吃西瓜吧!”小穗嘻笑着递过一块西瓜来,我皱眉斜了她一眼,接过了西瓜,她又继续道,“奴婢已经让秀珠候在那儿了,只要大额驸一到,她就会领他到这怀抱爽亭里来的,您就放心吧!”
我挑了挑眉毛,算是回应,拿起冰镇西瓜啃了一口,丝丝凉意直入心脾,爽!
“你们也吃吧!”我吩咐了一声,回头瞥了一眼太液池,只见那对黑白配天鹅朝我游了过来,正盯着我手中的西瓜,我心知天气炎热,这对小家伙也想尝尝西瓜的滋味,便拿了一块伸出亭子外去,那对天鹅伸长了脖子便来啄我手中的西瓜瓤。(.无弹窗广告)小穗见状惊叹:“主子,它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啦,敢在您手上啄食啦!”。
“那是,不看看我都围着他们转悠多少天啦!”我乐呵呵道。
打从明珠府回来后,康师傅便让我每日白天在绮思楼西面的小院子——长春13看网,这阵子他比较忙,基本没什么时间到书屋里来查我,我便时常溜出屋去,到这个怀抱爽亭里翘着二郎腿吃零食纳凉,外加欣赏美景,喂养天鹅,只是用膳时分就不得不去香扆殿,跟康师傅一道用餐。唉,他老人家在百忙中还是不忘盯着我的饮食!无语……
“主子,依奴婢看,您要是在这儿再多住一阵子,这天鹅就要飞不动咯!”小穗打趣道。
我回头将小穗从头到脚扫了一眼,道,“我看,到时候不单是天鹅飞不动,你也快走不动啦!”
这阵子住在瀛台,小穗跟着我也是每日地玩乐,心一宽自然体胖,最明显的是,她的脸蛋越来越丰满,大有向满月靠拢的迹象。小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脸上一红,啃了一半儿的西瓜拿在手上停在那儿,貌似在犹豫该不该继续吃。这丫头的窘态,让我不禁“噗哧”一声,笑道:“行啦,我开玩笑的!一块西瓜而已,不会让你长胖的,吃吧!”
“瞧瞧,小穗都胖了,你怎么就不见胖呢?”冷不丁地,班第的声音居然在脑后响起,我转身一瞧,一身朝服的班第在亭子外站着呢。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斜了班第一眼,道,“居然不声不响地偷听女儿家说私房话,好没礼貌!”
班第“哈哈”笑了一声,进到亭子里大喇喇地坐在我身旁调侃道:“你那是私房话啊,分明就是打雷嘛!那么大声,我想不听都不行啊!”
“去你的,你才打雷呢!”我抛了一个“大卫生球”给他,嗔道,“说,怎么这么晚才来,又去哪儿溜达啦?”
“嗨!溜达啥呀?又是开会,九卿会议!”班第呵呵笑道,“怎么啦,晚了几个时辰来,你就想我啦?”
“我呸!”我脸上一热,拍了一下班第的头,作不屑状道,“想你个头!”
“想我的头?真的吗?”班第笑嘻嘻地道,“禧儿你可真会挑部位,我的头可是无价之宝啊!”
“得得得,打住!越来越会耍贫嘴了!这都跟谁学的呀?”我咧嘴做嫌恶状。
“还能跟谁学?”班第貌似没有打住的意思,还在继续得瑟,“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宫里上上下下百十号人,我跟谁最亲近自然跟谁学的呗!”
“你——”我挥拳欲打,班第13看网迅速抓住了我的腕子,瞄了一眼,啧啧了两声,摇了摇头道,“你瞧你瞧,养了这么些日子,胳膊还是这么细,禧儿,你咋就养不胖呢?”
我抽回腕子,撇了撇嘴道,“我就喜欢当骨感美人,你管得着吗?”
“欸,我今儿还真就管得着!”班第耸了耸眉毛,乐呵呵地道,“皇阿玛今儿晚上要宴请喀喇沁,土默特,翁牛特,敖汉,奈曼几部进京进贡的王爷,台吉,特使们,不能陪你用膳,所以下了旨,让我来陪你!”
“哟哟,说的倒好听,还不是让你来监视我吃东西的!”我一言戳穿了康师傅的意图。
“别这么说,皇阿玛还不是为你的身体着想?”班第说着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立即“嘶”了一声,瞪大了眼惊呼:“冰的!”
康师傅平日不许我吃冰的,可今天天气实在太热,我什么都不想吃,便央求小穗去走了后门,给我搞了个冰镇小西瓜。我吃准了班第不敢去告状,便使劲儿地揶揄他:“是啊!怎样,你去告状啊!去呀去呀!”
“你呀你呀!”班第摇了摇头,果然给他自己找个台阶下,“念你是触犯,今天暂且饶你一回。”随即回头对小穗道,“快把这些冰镇的拿下去,换不冰的来。”
“不要!”没等小穗上前,我就伸出胳膊将桌子上的西瓜围在了胳膊围成的圈儿里。“我今儿就要吃冰镇的!别的都不要!”
“你现在是一时爽快了,可吃下去以后呢?”说到这儿,班第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畔,小声道,“你也不算算,最多再过四五天就是你每个月肚子痛的日子,难道你想到时候疼死不成?”
“你……你……”我“你”了半天却“你”不出个所以然来,真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连我的生理期都记得这么清楚!
“好啦,别结巴啦!”班第趁我发愣的当口,将冰镇西瓜一块一块地放进盘子里,推到一边交给小穗,随后笑呵呵地对我道,“今儿宫里进了一筐哈密瓜,刚刚我来的时候皇阿玛让我顺便给你捎了两个回来,搁在书屋里呢,你想吃的话,我让他们给你拿去?”
我没吭声,无意识地点点头,班第便吩咐了一声秀珠,让她跟着小穗一道回去拿哈密瓜。
“你怎么啦?怎么一声不吭的?你这什么表情?干嘛这么看着我?不认识我么?”班第连声的发问,终于将我从震惊和怔忡中拽了回来。我是觉着有点尴尬,但心头泛起更多的却是温暖和甜蜜。一直以来我是觉得班第比我成熟得多,总像个大哥哥般处处护着我,但我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地心细如发!
我“嗯哼”了一声,假装清了清嗓子,又捋了捋留海,为了掩饰心内的感动,便将话题引到了晚宴上:“晚上的宴会都有谁参加呀?”
班第果然掰着指头数开了:“有土默特多罗达尔汉贝勒厄尔德木图,柰曼多罗达尔汉郡王鄂齐尔,翁牛特多罗郡王毕礼滚达,敖汉多罗郡王扎穆苏,喀喇沁多罗郡王札什,喀喇沁多罗郡王长子噶尔臧……”
“什么?噶尔臧?”我讶异,这只癞蛤蟆怎么也跟着来了?
“干嘛这么惊讶?你认识他?”
“那只‘黑脸蛤蟆’嘛!”我脱口道,“先前跟着皇阿玛去围猎路过喀喇沁的时候见过!他那副长相实在有点儿太……太随心所欲,让人印象深刻啊!呵呵!”
“‘黑脸蛤蟆’,随心所欲……”班第喃喃地复述了一遍,忽咧嘴呵呵笑了一阵,对我道,“禧儿,你这损人的功夫实在太深厚啦,在下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啊,哈哈哈……”
“哪儿损啦?你看他那对鼓鼓的眼睛,在加上一个朝天鼻,可不就是一活脱脱的赖蛤蟆嘛!”
“哈哈哈……”班第抱着肚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压低了声音对我道,“这话以后你在肚子里说说就行啦,可不能再跟别人说咯!依我看,这个噶尔臧极有可能会成为你妹夫!”
“妹夫?!”我瞪大了眼,讶异道,“什么妹夫?蓉玥不是许配给乌尔滚了吗?”
“三公主端静啊!”班第道。
“不行!”一声惊呼不受控制地从我的嘴里飞出来。
“不行?”班第疑惑地望着我。“什么意思?”
意思?真正的意思是——端静这小丫头心里已经有意中人了,而且这个意中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位和声署里的教习郑家声!
前几天我一时兴起,乔装打扮了一番,跟着胤禛和端静去上笛子课,从端静这小丫头看郑家声的眼神中,我看出来,她喜欢上郑家声了。回来以后,她跟我聊天的话题也离不开郑家声,言谈之间对他是倾慕得不得了。虽然小丫头现在还没跟姓郑的小子挑明,但很明显,她的一颗心已然完全被那个帅小伙俘虏了!估计她现在每天做梦都在梦着有朝一日能够跟郑家声双宿双栖,比翼齐飞呢!
说实话,我心里也觉得端静跟郑家声是挺相配的,这两个都是“乐痴”,若真能够成眷属,将来夫唱妇随,应该会非常幸福。不过,就是目前郑家声的身份地位跟端静相比实在有些低微,我正寻思着找个机会跟郑家声说说,让他设法脱离和声署,转而去考个功名,过几年,等端静到了许配的年纪,我也好帮他们在长辈面前争取争取。
可谁知,今天却杀出来个噶尔臧?“黑脸蛤蟆”也就算了,更让我觉得担心的是,当初在喀喇沁的时候,听着那两父子的谈话就觉着他俩不是什么善茬,总隐隐觉着他们俩很有点像当年的吴三桂,没准哪天就反了呢!依照端静那柔弱的性子,若真去了喀喇沁,岂不是羊入虎口吗?更何况,当日在喀喇沁时,我还亲眼看到噶尔臧跟一绿衣少女神情亲昵,关系极其可疑,端静若真嫁给了他,岂不是要吃大亏?
“端靖今年满打满算才十四岁呀,还没及笄呢,许什么人家嘛!”我找到了第一个托辞。
“许配指婚而已,又不是马上嫁人!在你之前的公主可都是六七岁就许人的!”班第轻轻松松地就驳回了我的第一个托辞。
“那个癞蛤蟆配不上端静!他跟端静不合适!”我提出了第二个理由。
“你别以貌取人……”班第道,“听说噶尔臧的骑射功夫很是了得,在蒙古各部都很有声誉的!将来喀喇沁多罗郡王的位子肯定是他来继承,端静若嫁给他,将来可就是王妃了,这样她额娘在这宫里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
班第说这话得倒有一定道理,现在,端静她额娘兆佳氏仍然只是一个贵人,处处要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若是她女儿将来成了王妃,宫里人多多少少会多尊敬她一些,可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牺牲端静的终身幸福啊,更何况,还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呢!想到此,我又提出了第三个理由:“唉呀,你不知道,我见过扎什和噶尔臧父子,从面相上看,这对父子属于城府极深的那种人……嗯……有点儿像吴三桂那种的……嗯,你懂吧?啊?端静的性子柔弱,你又不是不知道,许给那家将来肯定要吃亏的!”
“没看出来,你还会看相啊!”班第呵呵笑道,“扎什父子是什么样的人,皇阿玛心里清楚,我也清楚。有布尔尼和三藩为前车之鉴,给他们十个胆,他们也绝不敢造次,更何况,现如今喀喇沁左面的察哈尔有八旗劲旅驻扎,右边有科尔沁十旗,他有任何异动都是自取灭亡之举,所以,你妹妹若真嫁过去非但不会吃亏,反而会受到优待,他们肯定会把她当女神一般供起来,以表示对朝廷的衷心。”
“那也不行!”我依然坚持反对态度。
“你怎么了?我想来想去,这事儿对端静来说都是有利的,你干嘛总反对?”班第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我。
“有利有利,对端静有什么利呀?”我不满地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噶尔臧已经有心上人了,我可不想让我妹妹嫁过去守活寡!”
“啊?有这事儿?”班第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是啊,我亲眼看见的还有假呀!”我边说边仔细地回忆当时在喀喇沁所看到的情形,依照当时噶尔臧和那绿衣女子互看的眼神,应该不会错!
班第皱着眉道:“倘若真有这事儿,那……”
恰在这时,小穗和秀珠端着两盘哈密瓜进来了,班第拿了一块哈密瓜递给我,宽慰道:“来,先吃瓜吧,三公主的事儿还不一定呢,你先不要多想,有任何动向,我会及时告诉你,到时候咱们再商量对策吧。”
我接过哈密瓜咬了一口,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不太好的预感,要不等明天用膳的时候探探康师傅的口风?
220风闻成真
“殷勤昨夜三更雨,终得浮生一日凉。”
改了东坡辞的一个字,却报出了今日的天气——月余的燥热终于在昨晚半夜的一场瓢泼大雨过后消退了些许。说起来还真有几分神奇,昨天康师傅才亲自去天坛祈雨,半夜竟就真下起雨来了,难道老天真能跟康师傅在天坛对话?可惜,去天坛祭天祈雨我不能去,这疑问只能留待日后有机会开解了。
因为祈雨,康师傅要斋戒,我已经有两天没有跟康师傅一起用膳了,口风也无从探去,去孝庄那儿请安时,也没有听到任何有关给端静指婚的消息,越平静反到让人更觉得不安。今早起床看到这阴凉的大好天气,本来是下了决心要好好温习《诗经》的,可是,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终究还是安不下心来,仍溜到这怀抱爽亭里散心来了。
因了这场大雨的缓解,太液池里风景也有了不同的风采。成天叫嚣惹人烦厌的蝉鸣终于让位给了“啁啁”鸟鸣,金红色的鱼儿成群结对地畅游,不再因闷热而时时蹿出水面来透气了,湖面上的各色水鸟时而飞翔,时而在湖面嬉戏,还时不时的发出几声欢叫,似乎在歌唱这好天气,那对黑白天鹅今天也似乎也分外兴奋,一看到我就迅速地向亭子靠拢,“呜嗷,呜嗷”地欢叫着,我便拿出了早已备好的玉米面,一把又一把地抓了喂给他们。
“呜嗷——”黑天鹅忽然张开翅膀伸长了脖子叫了两声,正魂游太虚的我回过神来,低头一瞧,原来手里的一把玉米面已经被吃光了,便笑了笑对两只天鹅道:“你们还要吃啊?”
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似的,这回黑天鹅和白天鹅齐齐叫了两声,小穗“噗哧”一笑道:“主子,它们都吃了快小半罐儿的玉米面啦,可不能再吃了,当心吃撑了!”
我望向小穗怀里抱着的约莫有半尺高,半尺宽的小陶罐——可不,原来那玉米面都快漫出罐口了,现在,那玉米面离罐子口却足有一拳头那么远,是不能再喂了,便拍了拍手,清理下手上的玉米面残渣,对天鹅说:“没啦没啦,明儿再吃吧,玩儿去吧!”
那对天鹅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等了半天,见我确实没有东西再喂了,才调过头游转开去。我洗了手,往躺椅上一靠,拿起《东坡诗集》随手翻了一页就是一句“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往后再读了一句“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书就被人夺走了,撑起身子一瞧,是班第这厮。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班第摇头晃脑地读了一句,微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做夫子状对我道,“不是让你温习《诗经》的吗?你咋又捧起《宋辞》来啦?离你回上书房的日子可不远了,你倒是不着急,还有这闲情逸致。”
“班夫子,这可是宋版书,一页千金,麻烦您老赶快还给我吧!”我说着朝他伸出手去。岂料,他非但没有把书交回到我手里,还居然把书合起来,揣进了自个儿的怀里,并道:“这么贵重的书你还随便翻来翻去,暂时还是我替你保管吧,等你回了上书房就还你。”
“不用,我自己一直保管的很好,你还是现在就还给我吧。”我仍朝他伸着手讨要。
班第望了我一眼,右手揣进了怀里摸了摸,我还以他会把书乖乖地交出来,没想到,眨眼间我的手掌就被他握住了,还被轻轻地打了一下。
“你干嘛啊!”我将手收了回来,蹙眉怒瞪着他。
“你呀你,唉!”班第叹了一句,问道,“你不知道上书房前皇阿玛要查你温书的吗?到时候万一你背不出来可怎么办?难不成你又想尝尝那紫檀木戒尺的滋味?”
“还有十来天呢,着什么急?凭我的记忆力,到时候绝对没问题的。你快把书还给我,那可是永绶给我的!”
“永绶他……”班第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四下瞧了瞧,才又张口道,“永绶的在天之灵不也一直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吗?他若是看到你挨手板子,哭鼻子,也会心疼难受的,你就听我一次,没几天了,别总开小差了,好好看看书,哦!”
班第真挚的话语,疼惜的眼神,不由地让我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来,于是,我张口道:“好啦好啦,班夫子,《东坡诗集》就暂时先放在你那里,不过,你可别把它弄破了,不然,我可跟你没完!”
“放心好了。”班第道,“我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藏在箱子里,到时候肯定完璧归赵。”
“这还差不多。”我嘟囔了一句,回头朝朝小穗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到亭子外的假山那边去,拉着班第坐到桌子旁,问道,“端静的事儿有什么动向吗?”
“暂时还没有!”班第摇了摇头,道,“不过,我去找喀喇沁的人打听了一下,没听说噶尔臧有什么相好的女孩子。”
“不会吧?难道是我眼神有问题?”我瞥了他一眼,追问,“你都问清楚了?不会被人诓了吧?”
“不能!”班第一口否决,“蒙古汉子,一般三海碗的酒下肚,什么都会往外倒的!何况是一坛子酒呢!”
“哦……”我伸手摘了一颗葡萄塞到嘴里,吸了果肉,吐出皮子的当口,一抬眼,恰看到小穗和秀珠等几个侍女正小声说笑着什么,忽然一个想法跳出了脑海,回头对班第道,“那他身边没有什么特别受宠的婢女什么的吗?”
“婢女?”班第微微一愣,道,“这个我倒是没问。你是不是多虑了?噶尔臧会跟自己的婢女的相好?”
“怎么不可能!甭管是什么身份,只要有几分姿色,你们男人还不是……”说到这里,我发现班第的神色有点儿异样,意识到方才的话打击面有点儿大了,便讪讪地笑道,“啊,我……我刚刚说的‘你们男人’不包括我身边至亲的,疼爱我,爱惜我的男同胞们,你别多心哈……”
“你这丫头……”班第摇头哭笑不得地直摇头。
“好啦,言归正传。”我勾住班第的手臂,跟他套近乎,“班第哥哥,无论如何你得再去查探一次,帮我查清楚,在噶尔臧身边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好不好?”
“好好好!”班第笑着调侃道,“你就是不叫哥哥,我也一定帮你差清楚的,这回你叫的如此动听,我不但要帮过你把那个女人查出来,顺带连她的祖宗十八代都要查得清清楚楚!”
“去!”我瞪了他一眼,蹙眉道,“我跟你说的是正经事儿,不是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啊!”班第含笑道,“如果端静真要嫁给噶尔臧,掌握的情况详细一些,对端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你说反了吧!”我撇嘴道,“就是为了阻止端静嫁给那癞蛤蟆,我才让你去查清楚的!若真要是有那么一个女人存在,相信皇阿玛也不能够就把端静这么嫁了过去!”
“那倒不一定!”班第接口倒是快的。
“你什么意思?”我眯着眯眼睛,打量着班第道,“难道皇阿玛会把自己的亲骨肉往火坑里推?”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班第解释道,“你想啊,如果像你说的,那女人真是一个婢女,那喀喇沁对端静来说就不是火坑,反而是福地。小小一个婢女嘛,无论如何不可能成为未来的郡王妃,扎什肯定会将她遣嫁的,这样端静也不会像你担心的那样独守空闺了。”
“唉呀,不成的!”我烦躁道。
“怎么不成?”班第端详了我一阵,不解地道,“禧儿,你究竟是怎么了?就算你宝贝你妹妹,也不能让她不嫁人吧?”
“谁不让她嫁人啦?”我吼了一句,大概音量太大,惹得亭外的侍女都停止了窃语,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这边。
“好好地怎么恼了?”班第似乎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你看你刚刚说的话,能不让人上火嘛!”我白了他一眼,低声嗔道,“端静自然要嫁人,可也得嫁给她喜欢的人!”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班第连声让步,还剥了一个大紫葡萄送到我嘴边,道,“来,张嘴,吃个葡萄,别生气了,就当我向你赔罪了。”
我张开嘴巴,葡萄被塞进了进来,甜甜地,一直甜到了心里。
班第又继续道,“咱们呐现在也不用干着急,刚刚我来的时候,扎什被单独召进了勤政殿,说不定皇阿玛现在正跟他在商谈这事儿。祈雨结束了,今儿用膳肯定是皇阿玛陪你,到时候你或许可以从侧面打听一下情况。不过,不管听到的是什么结果,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能当面顶撞皇阿玛,一切都要等明日我来时再做打算,记住了?”
“嗯!”我点点头。班第又剥了一个桃子递给我,笑道:“给,吃吧。”
我接过剥得干干净净的水蜜桃,咬了一口,伸手将装葡萄的盘子移到他面前道:“你不是喜欢吃葡萄吗,你也吃啊!”
“咱们一起吃!”班第一脸灿烂地伸手拿了一个葡萄塞进嘴里。
吃着水果,又唠叨了一会儿,班第按惯例起身告辞。我因为手边的书被没收,没得13看网屋,在那里捧起《诗经》看了有那么五分钟,又忍不住换了一本《笑林广记》。
笑声中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一旁的小穗竟提醒说到了用膳时间了。
我合上书本,整理了下仪容,步出书屋,穿过绮思楼,进得香扆殿内的“水一方”时,发现康师傅早已笑意盈盈地在膳桌边等我了,看那神情,似乎心情不错。
行过礼,落座后,趁着上菜的时间,我赶紧问康师傅:“皇阿玛,听说喀喇沁郡王扎什和他儿子噶尔臧这回也来进贡啦!”
康师傅笑呵呵道:“嗯,是啊,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们来了?”
“我不是见过他们俩嘛,也算是故人了!”我随口应道。
“啊,对对对!”康师傅呵呵笑道,“在喀喇沁的时候你见过他们,我记得当时你这个调皮鬼还搞了不少小动作!”
没想到当年在喀喇沁给噶尔臧两兄弟的马下药这事儿,康师傅原来都知道啊!我故作痴呆状搪塞,道:“小动作?有吗?我怎么……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康师傅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嗔道:“你这丫头啊!”
我揉了揉脑袋,“嘿嘿”了两声道:“皇阿玛,扎什父子这回给你进贡了什么好东西?您都高兴地合不拢嘴了!”
“进贡的东西倒没什么特别,不过,扎什的大儿子噶尔臧比上回见到的时候更健硕了,箭术也越发地精湛,还读过兵书懂兵法,有如此良才同他父亲一同镇守喀喇沁,我怎能不高兴?”
“那是,喀喇沁就相当于京城的屏障嘛,是该高兴!”我顺着康师傅话回应着,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因为收了个女婿而高兴。正想着,又听康师傅对我道:“哦,对了,禧儿,以后你可别再捉弄噶尔臧兄弟俩了。”
“啊?”我正想为自己辩护,却听康师傅继续道,“将来噶尔臧可就是你的妹夫了……”
“啥?!”我失声惊呼,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康师傅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有点呆愣道:“禧儿,你怎么了?”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答道:“哪里又跑出来一个妹夫呀?蓉玥不是许给乌尔衮了吗?”
康师傅含笑道:“端静啊!她也不小了,该找个人家了。”
“端静?”我故意停顿了一下,作思考状,而后才问道,“可是,我记得端静今年虚岁才十四,没及笄呀!现在就许了人会不会太早了点?”
“傻丫头,许了人又不马上嫁,像你,许了班第,不也还天天在我跟前转悠?一有空闲就给我惹祸吗?”说到这里康师傅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话锋一转,“哦,对了,让你温书温得怎么样了?该不会光顾着天天在亭子里钓鱼喂鸟,书一眼都没看吧?”
好嘛,他人虽然没来查,我的动向他倒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暗地里咋舌,腆着笑脸道:“哪能呢!上书房前我肯定把之前的书都温熟了,就像这热气腾腾的饭菜一样,您就瞧好吧!”
“哦?最好如此!”康师傅脸上挂着笑,那双洞悉一切的利眼却在我的脸上瞄来瞄去,瞄得我心里有点发慌,我忙将话题转到了用膳上,“皇阿玛,开动吧,我肚子可饿了。”
“呵呵,吃吧。”康师傅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木耳给我。
遵循着“食不言”的古训,我在康师傅时不时的注视下,慢慢地咀嚼,慢慢地进餐,接近尾声时,却见梁九功捧装膳牌的盘子进来禀告:“启禀皇上,大学士王熙,余国柱递牌子求见。”
康师傅瞥了一眼那盘子,沉声道:“膳前为何不呈上来?”
“回皇上,两位大人是刚刚才递的牌子,说有重要事情回禀,奴才……”梁九功话未说完,康师傅就发话道:“好了,让他们俩到正殿稍候。”
梁九功退了出去,康师傅漱口,洗手完毕,有点抱歉地对我道:“禧儿,皇阿玛这会儿不能陪你了。”
我抬头微笑道:“国事要紧,您快去吧。我这儿没关系,反正桌子上也没有油腻和油炸的东西,您放心吧。吃完我就回去歇着啦。”
“好,那你慢慢吃,不用着急。”康师傅说着伸手捋了捋我的额发,起身走了出去。
我不紧不慢地用完膳,原本是想直接回绮思楼的,可是又一想,刚吃完饭就躺着也不太好,便寻思着去前头听听,王熙和余国柱到底要跟康师傅禀告什么要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么想着,我便悄悄地溜到了正殿的门口,躲在帘子外头侧耳倾听,可惜距离太远,我就是竖着耳朵,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什么“假道学”,“毁谤”,“爱民有心,救民无术”,听那意思,好像是在跟康师傅告某人的状,但至于是谁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没听到开头,后面又没听到什么人名。
听了一会儿,听的我是云山雾罩的,觉得没什么意思,我便转身出了香扆殿。
回到绮思楼,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脑海里翻腾起端静指婚的事儿,心里便焦躁不安起来,在房里来来回回踱了几遍,最终决定去找端静聊聊天。
221惊吓连连
端静住在中海西侧的西四所,独门独户的一个小院,总算是跟谁也挨不着了。(.好看的小说)这阵子,她除了去上书房,或跟着胤禛去学笛子,基本上就在这院子里“闭关修炼”了,有时候我去找她玩儿,十次中总有八九次她都是坐在房里对着一支竹笛发呆,这回也不例外,我都已蹑手蹑脚地到了她身后,她还浑然不觉!我伸手将竹笛从她眼前拿走,她才从痴呆状中惊醒,略带恼怒地一回头,待看清是我,那恼怒便成了欣喜,亲热地道:“大姐?!我正想着一会儿去找你,没成想你倒先来了!”
“哦?”我望了一眼手中的笛子,含笑调侃道,“是要找我研究如何吹笛子呢?还是研究这笛子的原主呀?”
“唉呀,大姐!”端静跺脚喊了一声,羞得满脸通红,看都不敢看我了。
我哈哈一笑,坐了下来,等绮筝上完茶,将她和小穗都打发到了外间去,这才一本正经地问起端静:“说吧,你刚刚说要去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啊?”
端静轻咬了咬下唇,绞着帕子,扭扭捏捏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想……我想……”
“你想什么,说呀!”我催促道,最受不了这种吞吞吐吐了。
端静低着头,红着脸,好不容易说了句完整的话:“我……我想请大姐你帮个忙!”
“嗯,什么忙?说!”我嘴上这么问,心下却已隐隐猜着了几分:看这小丫头的羞赧样,估计跟郑家声脱不开关系,
端静又咬着下唇默了半天,才又重新开口道:“大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去问问……问问郑家声……”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低得跟蚊蚋一般了,我实在是受不了她的磨磨唧唧了,便主动帮她补充道:“问问郑家声,他究竟喜不喜欢你,是不是?”
端静终于把头抬了起来,讶异地望了我一眼,大概没想到我居然能猜中她的心思,随即羞涩地点了点头,又迅速地垂下了眼睑,那张俏脸更是涨得通红,跟熟透了的苹果似的,手中的帕子绞得越发地勤了。
唉!这孩子是彻底地痴了!我心中暗叹一声,想了想,问道:“三妹,你真那么喜欢郑家声吗?”
“嗯!”端靖使劲地点了点头,羞怯道:“大姐,你不知道,现在我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是他的笑脸,耳畔就是他的笛声,真恨不得天天都能上笛子课,那样就能天天看到他了!”
“端静,你听我说,”我握住她的手,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继续探询,“也许你应该再仔细想一想,可能……你对他只是一时的迷恋,等过段时间就没有这种感觉了呢?”
“不是的,大姐!”端静飞快地否定了我的结论,眼神带着几分迷离道,“自从遇到他,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才知道为什么当年卓文君宁可弃了大家小姐不当,也要跟着司马相如一起当垆卖酒!”
“可你别忘了,人家司马相如后来好歹谋了个功名入朝做官了,郑家声呢,他可只是和声署里一个普通的教习而已啊!”我的这句提醒将端静从“花痴状”中拽回来了一点,她眼神中的迷离减了少许,朝我笑了笑道:“大姐,我不在乎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我真的喜欢他,若能跟他共渡此生,不管是卖酒卖菜,我都愿意。”
“可是……”我试图站在客观的角度上再提点意见,端静却快我一步道,“大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到这里她的眼神黯了一黯,但很快又抬起头,微笑道,“大姐,你不是总是鼓励我要坚强一些,要懂得争取自己应得的权利吗?这次我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就算最后粉身碎骨,我也心甘!”
“三妹……”我望着端静那带着几分坚毅和决然的眼神,心内是百感交集,五味陈杂。[.超多好看小说]
不错,“要坚强”,“要懂得争取权利”这都是我当日教给端静的,那是希望她少受点蓉玥的欺负,虽然有点成效,但也不是很明显,她的性格依旧沉静,内向,蓉玥霸道横行的时候,她仍是忍气吞声的时候居多。没想到今天的口气却如此坚定,看来她对郑家声的感情还真不是用“迷恋”可以概括得了的。
“大姐……”端静用恳求的眼神望着我道,“你就再帮我一次吧,好不好?如果……如果最后他给的答案是否定的话,从今以后我再不想这种事了!”
我凝望着端靖,默然不语,心内却波澜连连——不知为何,在笛子课上看到郑家声和端静,我的思绪就不可抑制地飘到了几年前的苏州城里,飘到了虎丘,飘到了“灵涧精舍”……端静和郑家声,若抛开身份背景不谈,任谁看都是一对金童玉女,倘若他们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相信一定是一对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的神仙眷侣!从心底里,我非常希望他们俩能走在一起,因那似乎是在替我圆一个梦。之前,我也无数次地想过要撮合他们,然而,这会子事到临头了,我这心里却有点……打鼓……康师傅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将端静许给噶尔臧了,他向来是说一不二,若违背了他老人家的意思顶风而上的话,后果或许不会像端静说的“粉身碎骨”,然而“皮开肉绽”却并非不可能。
许是见我许久不说话,端静有点着急了,催问道:“大姐,你怎么了?说话呀!”
望着那焦急目光,渴盼的神情,我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一向柔弱内向的端静,第一次鼓起勇气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权利,我怎忍心让她失望难过?于是对她笑了笑道:“三妹,你的忙姐姐一定会想办法帮的……”
“多谢大姐!”我还没说完,端静就兴奋地起身朝我行了一礼。
“行了,跟我还客气什么,快坐下吧!”我拉着她的手重又坐了下来,继续道,“你的忙我会帮,不过你也别太心急,还有,如果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也不能悲观失望,有什么事儿随时到绮思楼来找我,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知道吗?”
“嗯!”端静连连点头,含笑道,“大姐,我都听你的。就算……就算郑家声不喜欢我,我也一定不会伤心难过的,你放心吧。”
“三妹……”其实我想说“不好的消息”指的是“她要被指给噶尔臧”的事儿,但看到端静现在这么开心,实在不想残忍地破坏她在这一刻所拥有的“小幸福”,思之再三,终于将那条消息压了下去,对上端静兴奋的眼神,调侃道,“琵琶精,好久没听到你的琵琶声了,姐姐我可想念得紧呐!”
端静闻言立马起身从墙上将她那把心爱的紫檀木琵琶抱在怀里,一面带上义甲,一面笑意盈然地问我:“大姐,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自然是你最拿手的《十面埋伏》了!”我笑道。
“好!”端静爽快地答应着,调好了弦,抱好了琵琶,挺直了身板,凝神屏气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右手拂上了琴弦,一阵“轮拂”由慢及快,片刻间就仿佛将垓下之战时的战鼓搬到了室内,让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置身于千年之前的那场楚汉相争的战场上,四面皆是重重包围,放眼望去是一片风声鹤唳,我的情绪也随着琵琶声时而高昂,时而婉转,时而豪迈,时而凄楚……
一曲终了,我仍是意犹未尽,端静又主动请缨,接连为我演奏了《霸王卸甲》,《平沙落雁》,《春江花月夜》,正当我沉浸在“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的迷人意境中时,小穗略带惊慌的一句“主子,不好了”,让正全神贯注于演奏的端静受了惊吓,“啪”地一声,琴弦应声而断。[.超多好看小说]
“慌慌张张的干什……”我才要回头斥责小穗的毛躁,却发现她身后跟着佟妃的贴身丫鬟春梅,便转了话头,惊讶地问道,“春梅?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奴婢给大公主,三公主请安!”春梅朝我和端静施了一礼,然后急急地对我道,“大公主,主子让奴婢请您赶快过去一趟!”
我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趋前几步急问:“怎么了?佟额娘身子又不好了吗?”
“不是不是!”春梅连连摆手,道,“不是我们主子,是德主子身子不大好。”
“德主子?!”我不由地一愣。德妃正怀着身孕,最近正待在清音阁保养,昨儿去给两位老太太请安的途中还曾碰到了呢,面色红润,精神也不错,看着挺好的呀!即便有什不适,不是也该去请太医吗?怎么会让春梅来请我过去?
“德主子她掉池子里了……”春梅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道出了原因。我和端静闻听此言,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春梅接着又端出了原因里的关键,“……是被四阿哥他们不小心给撞下去的……”
“什么?!”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急问,“怎么会这样?四阿哥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清音阁去?”
“不是,是在静谷!”春梅道,“德主子今儿下午跟主子,还有敏贵人一同喝茶聊天,回去的时候,恰逢四阿哥带着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下学回来,几个阿哥一路追打玩闹着,不知怎么搞的,德主子就掉进湖里了,这会儿皇上会同太医正在救治德妃娘娘,几个阿哥都被被罚跪在春藕斋门外,看皇上的样子好像很生气,所以……”
“走!”不等春梅说完,我就跨出了房门。原来佟妃派春梅来是找我灭火的,再耽搁等“火”真烧起来就控制不住啦!
“大姐,等等我,我也去。”端静从后头急喊,我顿了顿步子,待端静赶上来时,忽然想到一件事,问春梅道,“太皇太后,太后那边都通知了吗?”
“回大公主,没有!”春梅道,“皇上严旨,不许惊动两宫太后,主子先前派出去的人都被追回来了。”
得,看来事态严重,但愿老天保佑德妃没什么事儿,不然今天那几个闯祸的家伙全都在劫难逃。
几乎是一路小跑进了静谷,到了春藕斋前一看,胤禛,胤祺,胤佑,胤禩四个果然齐齐整整地跪在门前的平台上,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在他们身后跪着的则是他们的贴身太监和当值的嬷嬷们。
我转到了四个淘气包面前,胤禛抬头一看是我,唤了我一声,胤祺,胤佑闻声抬头,眼中皆露出了希望的光芒,胤禩更直接抓住我的手臂,跟我诉起了委屈:“皇姐,您替我们跟皇阿玛说说,我们真不知道德妃娘娘出来,四哥不是故意要撞她下去的……”
“什么?”我朝胤禛询问,“是你撞下去的?到底怎么回事?”
“唉,”胤禛叹了口气道,“是这样的,今儿下午师傅身子有点儿不舒服,放学比较早,我刚托姐夫帮我做了几把新弹弓,想试试手,就约了五弟,七弟,和八弟到这儿来玩儿打仗,没成想在撤退的时候,我恰好撞到了德妃娘娘,她一个没站稳就掉到池子里去了。唉!今儿我的点儿算是背到家了!打打仗吧,输了,跑跑路吧,撞了!一会儿皇阿玛发起火来,你替五弟,七弟,八弟求求情就好,真不关他们的事。至于我……我是罪魁祸首,这顿家法肯定逃不过,你就甭往里头凑合了,免得殃及无辜。”
我抬手给了胤禛一个爆栗子,轻骂:“都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逞英雄!”
“皇姐,真的,就听我的吧,你真不……”胤禛摸了摸额头,垮着脸才说了一半,耳畔忽传来一阵责骂:“我说怎么老半天不见你人影,居然给跑到这儿来学人家闯祸……”我一转头,却原来是成嫔驾到,只见她三两步蹿到了胤佑面前,装模作样地在她儿子身上打了几下,边打边哭骂:“……你这不成器的东西哟,好的不学,尽学坏的,你……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伤透了我的心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呜——”成嫔说着居然用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胤佑抱着成嫔的腿,一个劲地认错道:“额娘,您别伤心,是儿子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额娘!”
“成嫔娘娘,”端静扶住成嫔安慰道,“七弟也不是故意的,发生这样的事是谁也料想不到的,您就别伤心,也别骂七弟了!”
“我说成嫔妹妹,你就别再在这儿添堵了!”宜妃的声音忽然也出现在身后,成嫔的嚎哭声随即收敛了一些,我和端静朝宜妃略一见礼后,宜妃压低了声音继续对成嫔道,“事儿已然如此,哭有什么用?太医们还在诊治德姐姐,皇上现在正烦着呐,随时有雷霆大怒的可能!你这一嚎,不是火上浇油嘛?到时候皇上回过头来惩治这几个小魔头的时候,万一下旨重责,可就真够你哭的了!”
“那……”成嫔擦了擦泪,问道,“宜姐姐,您说怎么办?”
宜妃拿眼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四个“祸首”肃然沉声道:“你们几个都给我跪好了!”说完,牵了我的手,和颜悦色地道,“禧儿,快跟我来,皇贵妃,还有惠妃姐姐都在里头等你半天了!”
我一手拉着端静,随着宜妃进了春藕斋,只见佟妃正撑着额头坐在椅子上,惠妃则站在她身侧正低头跟她说着什么。
“佟姐姐,惠姐姐,禧儿来了!”宜妃一通报,佟妃一抬头看到了我,紧皱眉头松了一松,紧握住我的双手道:“禧儿,你可来了!”
“佟额娘,惠额娘,”我宽慰道,“事儿我都知道了,你们也别太担心了,身子骨要紧。”
“唉,我怎么能不担心呢?”佟妃重重地叹了口气,望了一眼通向后间穿堂的门帘,道,“你德额娘还在抢救,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你皇阿玛的脸色一直阴沉阴沉的,胤禛那几个小猴子恐怕是难以逃过这顿板子了!”
“佟额娘,惠额娘,宜额娘,你们在这里稍待,我先进去瞧瞧到底怎么样了。”说着我便朝里间走去,刚要掀门帘,却听佟妃叮嘱道,“禧儿,你也要小心着点儿!”
我回过头朝佟妃展颜一笑,道:“我知道,您放心吧。”
越过穿堂,刚走到后间的门外,就听见里头传来太医的禀告声:“回皇上,德妃娘娘实无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动了胎气,只要用点宁心保胎的药,今后几个月好好的静养,腹中的龙种即可保住。”
听到这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向老天道谢,随后吩咐小穗赶紧去前面向几位焦急等待的母亲们报喜讯,然后,一掀门帘,进了屋。这时,恰好几位太医要出门,一见我齐齐朝我行礼问好,康师傅闻声一回头,我忙抢先向他请安问好,随即紧走了几步上前到了床前,望着德妃,急急问道:“德额娘,您怎么样了?没事吧?”
德妃摇了摇头,随即拿帕子抹了抹泪,康师傅安慰了一句德妃,问我道:“你不是去找端静玩儿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啊……是啊!”我挂着微笑答道,“这不是……那个三妹……呵呵,三妹她想听我的二胡,所以我就带她回绮思楼了嘛,经过勤政殿不是想顺便给您请个安嘛,谁知道就听说德额娘出事儿了,所以我就急急忙忙跑来瞧瞧。”
康师傅“哦”了一声,道:“那你都瞧见了,没什么事儿了,快回去吧。”
“不着急,不着急……呵呵……”我继续腆着笑脸,寻找留下来的理由。“您看德额娘和她肚子里的小弟弟刚刚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肯定需要人安慰安慰的,我就留在这儿陪陪她们吧。”
康师傅面无表情,没答话,我于是转向了德妃,问道:“德额娘,我在这儿陪陪您,您说好不好?”
德妃朝我勉强笑了一笑,也没答话,但那目光却很快移到了康师傅的身上。康师傅望了一眼德妃,又望向我道:“也好,那你就在这里陪着德妃,朕去去就来。”说着就站起身来。
去去就来?莫不是要去处理胤禛他们几个?现在我被“钉”在这儿了,“灭火器”也发挥不了作用了!刚刚应该想点别的理由才对!眼看康师傅就要出门儿了,我赶紧叫住了他:“皇阿玛!”
康师傅顿住了脚步,回头望着我问道:“怎么了?”
“那个……嗯……”在康师傅的注视下凭空捏造个理由真是艰难,我“嗯”了半天,实在没办法,决定索性放开了胆子,搏一搏,于是道,“皇阿玛,胤禛他们几个都知道自己错了……”
“就知道你要给他们求情。”康师傅打断我道,“朕不想听!”说完一掀帘子又要走,我快跑了几步,上前抓住康师傅的胳膊疾呼:“皇阿玛,您就听我说一句,就一句!”
“就一句?”康师傅回头问。
“呃……”我伸出两个指头试探,“两句行不行?”
康师傅一听举步便要走,我急忙投降:“好好,就一句,就一句啦!”
“说吧。”康师傅止步道。
我思索了片刻,对上康师傅的眼睛,朗声道:“女儿恳求您轻打轻罚几位弟弟,这既是小惩大诫,也是为德额娘肚子里的小弟弟积善积福。”
康师傅闻言似乎怔了一怔,那两道目光随即越过了我,望向了我身后,而后,我便听到德妃的恳求声:“皇上,臣妾赞同大公主的意见。恳请皇上不要责罚胤禛他们几个,就当是为了臣妾肚子里孩子的福祉着想吧。”
康师傅沉吟了片刻,道:“德妃,你的意思朕会好好考虑的。你好好休息吧。”康师傅说完又伸手轻拍了拍我的脸庞,叮嘱道:“好好在这里陪着你德额娘,不许跟过来,听到没?”
“嗯!”我连连点点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完全放下了。
222离经叛道
德妃落水事件最终以胤禛挨了十下家法,胤祺,胤佑,胤禩被罚抄写《孝经》告终,说起来这也的确算是轻罚了,只是胤禛那十下家法是康师傅亲自执的法,数量虽不多,但每一下都比较结实,胤禛之后还将养了一天才回了上书房。(.无弹窗广告)我去看他时,还嘴硬,说什么“一点儿都不疼,跟瘙痒一样”,可过了三四天,这小子落座时还是龇牙咧嘴的,佟妃看到宝贝儿子这个样子,心疼地眼眶直发红!然而,话说回来,这次胤禛等几个没被打趴在床上已是幸运万分了。
此次,除了胤禛他们几个,“幸运女神”终于也洒了些光芒在端静身上。
据班第的可靠消息,噶尔臧那小子忽然患了“皮疹”,还莫名其妙地头疼,恶心,太医说是水土不服引起的,扎什爱子心切,已奏请了提早回去以便于治疗。人都病成了这样,康师傅若不准奏是不道德的,因此,端静的这场指婚危机就被噶尔臧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及时病”给解除了,这样,关于噶尔臧的私生活调查也就暂时搁在一边儿了。
然而,幸运女神的光芒照耀了这么多人后,力量就微弱了,起码是顾不上我了。
这天气是越来越热,内务府总管报说畅春园已拾掇完毕后,康师傅便决定正式将避暑之所从西苑搬到那里,去之前,他老人家还特地让我自己选个喜欢的地方。因之前在园子里养病时,我就看上了小东门旁的那栋两层小楼和楼前的那片竹园,我就选了已被命名为“竹轩”的院子。进了园子以后才发现,原来康师傅所居的“清溪书屋”就在竹轩东面十几米处,近的很!怪不得他老人家在听完我的选择后连声说“好”,这回明白过来已经晚了,其他的地儿早已安排给他人了,想换也没得换了!
与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胤礽那小子!他八成是早得到了内部消息,这回非常聪明地选了西路的“无逸斋”,离康师傅远远的,他这下可真算是彻底“安逸”了!
更倒霉的事儿还在后头,几天前太医们来给我复诊,诊断结果是“大公主身子已经大好”,康师傅随后便抽了几段书让我背,以检查我这段时间来温书的成效。在西苑时,温书的时间基本都被我用来喂鸟,到畅春园后这几天,我原本也想收心来着,可是,只要一拿起经书,瞌睡虫自然而然就来找我了,天晓得,我也实在是身不由己啊!原先我算算日子,离康师傅曾说过的去上书房的日子还有几天,谁能想到他会忽然提前检查功课呢?所以,我这书背的是“嗯嗯啊啊”,“结结巴巴”,听得康师傅是眉头直皱。要在以往,估计戒尺早就呼啸而至了,幸亏这回我是大病初愈,康师傅格外开恩,只勒令我在“竹轩”里呆上三天好好温习功课,三天后再给一次机会,若到时候还是老样子,“决不姑息”。
回顾那三天真正是“度日如年”!纵使是“日日东风小轩窗,竹影婆娑舞翩跹”,我也无心相赏了,因为,“红酥手”的滋味终究是不好受滴!
三日的用心“苦读”还是卓有成效滴,我成功地过了康师傅那关,终于又“堕回”了上书房的深渊。而今,我已与敬爱的顾师傅相对月余,《诗经》业已经攻克完毕,正在“攻占”《尚书》中!
尚13看网,上古之书,讲的都是周代以前的历史,我素爱史,因此背诵《尚书》的篇章时倒不似背先那些道貌岸然的经书那般痛苦,唯一让我觉得闹心的是,我对某些篇章的理解往往跟顾师傅相左,比如这篇《尧典·朕在位七十载》,说的是尧在位七十年了,决意禅位,臣下推荐了舜,尧为了考察舜的才能,特地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他,最终尧对舜觉得满意,便让舜继承皇位,而舜却坚辞不受。顾师傅说,由这篇记载可以看出尧和舜皆心怀百姓,志行高洁,大公无私,因此才能成为旷古明君,而我对此却持有异议。
尧真的大公无私吗?他若真的大公无私,就应该采用别的方法去考察舜,干嘛非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而且一嫁还嫁两个?保不准他这么做私底下就是为了在舜的身边安眼线,好在舜继位之后仍然当个不在皇位上的皇帝呢!还有,拿自己的女儿当工具,连骨肉亲情都不念的人,如何能被称颂为明君?
舜也真的大公无私吗?他那“坚辞不受”的确是出于真心吗?他若真不想当皇帝干嘛不学学那些隐士归隐山林呢?他最后不还是受了这个皇位吗?那就说明他其实是想坐那把龙椅的,所谓的“坚辞不受”无非是想博个好名声罢了,王莽当年篡位的时候也“推辞”过呢!所以,舜也不是真正的“无私”。
顾师傅让各人谈谈读后感时,我的一番高谈阔论得了满堂彩,却让顾师傅再次翘了胡子,然后,他如实向康师傅作了汇报,于是原本在房里正享受着岭南大荔枝的我,就被一道口谕拎到了澹宁居。到现在,康师傅已足足对我训导了半个多时辰,还没有要停口的意思。
可不,“成为尧舜之君”可是康师傅一直以来的梦想,今天我却说他老人家的两位“偶像”并非明君,岂不是大大的大逆不道嘛?唉,膝盖好酸,今儿真不该在课上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到头来还是自个儿受苦!好吧,以后顾师傅说啥就是啥吧,咱还是把意见保留在肚子里算了!
“禧儿!”一声怒喝将我从自怨自艾中震了出来,我反射性地一抬头,正好对上康师傅怒气冲冲的脸,赶忙又把头垂了下去。
“朕说话的时候你又开小差是不是?!”康师傅又一下厉声责问。
我急忙摇头,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道:“哪有?我可不是开小差,我刚才是很认真地在思考您说的话!”
“哦?你在思考?”康师傅的口气很明显是在将信将疑。
“当然了!”我频频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我想过了,您刚说的话非常正确,顾师傅的见解也没有错,我收回今儿在课上所说的话。”
康师傅没说话,只是拿眼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梁九功的声音:“皇上,钦天监监副,治理历法加工部右侍郎南怀仁南大人携陈弘勋在外候见。”
“知道了,让他们稍待片刻!”康师傅回了一声后,又深深地望了我两眼,随即扬了扬眉毛,略带点无奈道:“好了,你先起来吧。”我抚了抚膝盖,刚起身,又听康师傅道,“过来。”
我依言上前,康师傅伸手将我拉到他跟前,帮我拍了拍尘土,语重心长地道:“朕知道你这丫头素来奇奇怪怪的想法多,一时半会儿肯定转不过弯儿来,朕不强迫你马上接受。今儿你就先回去,好好地读读《尚书》,改天朕再跟你继续说。”
还继续?我可真受不了他老人家的唠叨了,于是赶忙道:“皇阿玛,女儿真的已经想通了,您说的没错!为人君者就得像尧舜那样,心念百姓,胸怀天下,必要的时候舍小家,顾大局,在‘温良恭俭让’这些方面更当为万民之表率,尧舜之举确实是志行高洁,大公无私!是我想岔了。”
康师傅又打量了我两眼,半信半疑道:“肺腑之言?”
“字字肺腑!”我很严肃地望着康师傅道,就差伸出右手发誓了。唉,为了少听唠叨,只好违心了。
康师傅凝望了我片刻,咧嘴笑道:“好了,先回去吧。”
“女儿告退!”我如蒙大赦,行了个礼刚转身欲走,又听康师傅叫住了我,我回转身来,还以为他又想到了什么话要唠叨我,却听他嘱咐道,“荔枝性热,不可多吃,切记!”
“嗻!女儿谨记。”我低眉顺眼地答应了一声,终于跨出了房门。一到门外,果然看见大胡子高鼻子的南怀仁候在那儿,身后还跟着一个留着两撇八字胡,长着一对倒三角眼,身穿一件葛布长袍的中年男子。
“给大公主请安!”南怀仁操着标准的满语,挥了挥马蹄袖就要给我行礼,
“南师傅快别多礼!”我伸手阻止。说起来南怀仁可是“帝师”,康师傅的几何,天文,物理,地理,甚至于生物都是跟着他学来的,至今,康师傅的书架上还藏着南怀仁所著的《仪象志》和《穷理学》这两本书呢,因此,见了南怀仁我一般都尊称他为“南师傅”,他的礼我更是不能受的。只是,先前南怀仁若要给康师傅进讲都是单独一人,今天怎么还带了一个人来呢?难道这个看上去有点猥琐的男子是在科学方面颇有建树之人?可是,他怎么面圣却不穿官服呢?真奇怪!我正寻思着,那男子却四肢伏地,对着我磕起头来,并口称:“草民陈弘勋见过大公主,大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陈弘勋?名字倒是很大气,就是跟真人不太搭!我虽如此腹诽,但此人既是南怀仁带来的,表面上还是得客客气气的,便微笑着挥了挥手道:“罢了,起来吧。”又回头操着满语对南怀仁道:“南师傅,你们快进去吧,皇阿玛正等着你们呢!”
南怀仁朝我拱了拱手,抬腿进屋,那陈宏勋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弓着背跟在南怀仁身后也进了门。我盯了两眼那有些畏缩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跟梁九功打听了一下:“梁公公,这人是谁呀?也是钦天监的吗?我怎么没见过呀?”
“回大公主,那人不是钦天监的。”梁九功道。
“那这人打哪儿来呀?干嘛的?”我继续追问道。
“他……”梁九功略一迟疑,改了口风,“大公主恕罪,老奴也不知道。”
哟,还搞得挺神秘的,不告诉我就算了,回头我问班第去!这么想着,我便没再追问,转身朝院门外走去。
回到“竹轩”,端静和胤禛都已在里头等我半天了,塞图和赫达不知何时也已立在底楼正堂门口,我这才想起,今儿是我跟康师傅申请,让我和端静正式加入胤禛的行列学习笛子的第一天。
自上次端静将事情托付给我之后,我就开始左思右想寻找最佳方案,思之再三,觉得在阿哥所办这事儿,人太杂,不太好,万一不小心被谁看了去,风言风语传到了康师傅耳边,那可怕的后果谁也承担不起,因此,便有了这个打着“学笛子”的幌子,请求康师傅将教学地点搬到我的地盘上来的想法。一开始康师傅是不赞成的,但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最终还是缴械投降,并同意今后将学习地点要么放在晨曦阁,要么放在竹轩,只是加了两点要求:其一,学习期间必须挂上帘子,其二,每次都派两名侍卫在我们身边随侍。虽然又是帘子,又是侍卫的增加了不少障碍,但是能搬到我的地盘上就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若想行事,到时候自然会有办法。这么想着,我便满口答应了这两个要求。
“大姐,你去哪儿了,我都等你半天了。”端静急不可耐地扑了过来,挽着我的手臂问道。我打量了一下端靖,只见她今儿穿了那身她最喜欢的粉红的闪缎旗袍,还特意细致地化了妆,便打趣道:“怎么啦,你就这么等不及啊?”
“大姐!”端静嗔了一声,双颊立时添了两抹酡红。
胤禛打量了了我一阵,插上了话:“皇姐,皇阿玛是不是训你了?你没事儿吧?没挨打吧?”
“平白无故地,干嘛挨打呀?”我笑道,“没事儿,就是听了会儿训话。”
“哦,那就好!”胤禛舒了一口气,又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道,“皇姐,其实,你今儿在课上说的话虽然听着有点儿离经叛道,但真的挺有道理的,小弟我支持你!”
“多谢,多谢!”我微笑着摸了摸胤禛光溜溜的前额,回头吩咐小穗,“派人去请郑教习。”
223竹轩初会
不多时,郑家声便在秦忠的引导下进入了堂内,这一回跟往日不同是,他不仅要给胤禛磕头,也要给帘子后头的我和端静见礼,只是他不知道,这水晶帘后的三公主就是昔日随同胤禛一起,跟着他学笛子的小太监——“阿敬”,而我这个“大公主”则是上回代替“生了病”的苏培盛伺候四阿哥的另一个小太监“阿喜”。礼毕,笛子课程便正式开始。因为在座的人程度不一样,郑教习得采用“复式教学法”,轮流地教在座的三个“弟子”。
端静、胤禛习笛已有时日,吹起来是像模像样,尤其是胤禛,已经能演奏例如《紫云回》之类难度非常高的曲目了,而我这个“陪学”则不同,完全对笛子一窍不通,别看那笛子就是小小的一根,在我的手上,它愣是吹不响,郑家声跟我说了大半天的要点,可我吹出来的仍是“嘘嘘”声,胤禛和端静都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我自己则窘得脸上直发烧,若不是为了端静这小妮子的“情事”,我才不学这劳什子的笛子呢!
“大公主,您不要紧张,全身放松,脸颊这边更要放松,不要鼓起腮帮子,舌头收起,舌根下压,喉头也尽量放松,就象含了颗卤蛋似的,风门,也就是嘴唇要成圆形,然后,气沉丹田,假想的有一股气从风门冲出!来,您再试试看!”郑家声一边比划着,一边又跟我讲解了一遍吹笛子的要点,丝毫未显出一点不耐烦,看起来这小伙子的脾气不是一般地好。我按着他说的又做了一遍,可惜出来的仍然是“嘘”地一声,我都有点丧气了,郑家声却仍带着笑意对我道,“这回好多了,您再按着方才奴才说的做一遍试试看……”
“算了,”我摆摆手道,“我累了,要歇会儿,你继续教三公主和四阿哥吧。”。
吹笛子可比拉二胡费劲多了!这会儿我不仅肚子酸,腮帮子酸,连嘴唇都哆嗦了!
“嗻。”郑家声一拱手,一颔首,转而继续教胤禛和端静,我则将笛子交给一旁的侍女,接了小穗递来的茶碗,一面品着茶,一面看着端静如痴如狂地盯着郑家声的样子,开始暗笑遐想……
郑家声不愧是“京城笛王”,记得上回,他应胤禛的要求当场示范吹奏了一曲《紫云回》,那笛声的确似上清之乐,寥亮清越,令人酣醉,与胤禛先前吹给我听的相比,真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也正如胤禛先前所说,他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小白脸”,五官虽称不上俊美,却很清秀,让人嫉妒的是那肌肤,就外露的部分所见,用“胜雪”二字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所谓“一白遮百丑”,难怪格尔芬当初会看上他,人长得帅点,白点,又有才的,麻烦就是多!其实,若不是我已经见了不少帅锅,又已被许了人家了,班第对我又还不错,也许,我也会被这个郑教习迷住呢!那只“黑脸蛤蟆”怎么跟这位相比?无论是外貌,才学,风度,脾气,他都能甩噶尔臧起码十条街!
自打郑家声入内以来,端静虽然一句话都没讲,但那双眼睛从未有一刻离开过他的身上,有句话说“哪个少女不多情”,我看她何止如此,已经情根深种了。她平时的性格是那么柔弱,然而上回托我办事儿时所说的话却那样的坚定,那样的斩钉截铁,足见这爱情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也许,接下来她所面临的将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但在目前的状态下,无论旁人说什么,这小妮子肯定都听不进去。(.好看的小说)人生中有些事情是要自己亲身经历才能深有体会的。或许,想点法子,他们俩以后真能在一起也未可知呢?人生有时候何尝不是一场赌博,这回我就陪这小妮子赌一场吧!
这么想着,我便拿眼扫了一下众人,趁着大家都沉浸在郑家声的示范演奏中时,悄悄将那只装着“压胜钱”的香囊解下来塞进了怀里,随后依旧若无其事地喝茶,随着众人欣赏美妙的笛声……
“铛铛……”,几声钟鸣标志着一个时辰的笛子课结束了。郑家声收起了笛子,向我们行礼告退,端静终于朝我投来几个交织着焦急,哀怨,和依恋的眼神,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我没有看她,仍然保持着高贵的公主式微笑,感谢郑家声的辛苦指导,随后胤禛也很有风度地向郑家声致谢,就在这时,我适时的低头,惊呼:“唉呀!”所有人都立刻将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刚要迈步退出的郑家声也转过身来停住了。
胤禛和端静急问:“怎么了?”
“香囊不见了?”我说着焦急地起身,还装模作样地低头四处搜寻了片刻。
“香囊?是你刚给我看过的那只新做的,金黄色的吗?”胤禛问。
“对对对!”我连声应着表示肯定,“就是那只,里头装着王道长送我的‘压胜钱’,能驱邪的,我天天儿戴着的!要是找不着,我可又得做恶梦了!”
端静握住我的手,真诚地望着我道:“大姐,你别急,我们一起帮你找!”
“是啊,皇姐,你别急!”胤禛也安慰我道,“今儿在上13看网时还看见你挂在身上的,你仔细想想,后来你都去过哪儿,咱们一个地儿,一个地儿地找过去,肯定能找回来!”
我一边作思忖状,一边道:“从上书房出来后……我就去给老祖宗和皇阿奶请安了,然后……然后顺道去了佟额娘那儿唠嗑,逗了一会儿小十三,用了膳回来后不久,就去了澹宁居,再然后就回来了嘛,你们俩都在这儿了!”
“嗯,这就好办了!”胤禛颇为老成地道,“派人去上书房,春晖堂,太朴轩,澹宁居附近仔细找一找,应该能找到!”
“那胤禛,就麻烦你带你的人去上书房附近找找吧,你知道那香囊的样子,上书房的地形你也比较熟!”我一开口,胤禛就痛快地答应了,带着他那一群小跟班离开了竹轩直奔上书房而去!
不错,良好的开端!上书房在西园,离我这儿比较远,一来一回起码得半个小时,这样端静“情事”外传的风险就降低了,胤禛也不会搅进这件事里。
胤禛走后,我继续派活儿:塞图和赫达分别带了几个小太监去了春晖堂和太朴轩,秦忠和秦义领了一些人去了澹宁居,秀珠和几个侍女则去楼前的竹园子里寻找,小穗,绮筝,郑家声,端静和我负责搜寻底楼和二楼。
眼见所有外派人员都走光了,我就让小穗过去把大门统统给关上了,傻傻的端静正想起身去二楼,我忙拉住了她,低声说了句“不忙”,然后朝郑家声唤了一声:“郑教习,请您过来一下!”
正愣愣地看着小穗关门的郑家声抬回过神来,拱手道:“大公主,有何吩咐?”
“郑教习,”我微笑着,道,“找香囊的事儿先放一放,有一件事儿,我想先问问您。”
端静一听我这话,既兴奋又紧张地望了我一眼,我朝她笑了一笑,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郑家声恭敬道:“大公主尽管问,奴才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这样的。”我寻思了片刻,问道,“先前有一位随着四阿哥一道跟你学笛子的内侍,唤作‘阿敬’的,不知你还记得否?”
“回大公主,这位阿敬兄弟是极聪明的人,奴才印象非常深刻!”
看来郑家声对端静的印象很正面,很积极啊!我笑着望了一眼红了脸颊的端静,又回头追问郑家声,“哦?怎么个聪明法?”
郑家声想都没想,张口便道:“阿敬兄弟对音律很精通,稍一点拨就能融会贯通,实是音律方面难得的人才!”
“哦,是吗?”我笑道,“那我怎么听说,他笛子学得不怎么样呢?”
“哦,这是难免的。”郑家声解释道,“原先他学的是琵琶,说实在的,那一手琵琶堪称京城一绝!然而,弹拨和吹奏之间的技巧和要领是非常不同的,初学难免会不适应。但,假以时日,相信阿敬兄弟必然同样可将笛子吹奏得像琵琶一样好。”
“哦,是吗?”我呵呵笑道,“看来你们俩互相的印象都很不错。知道吗,阿静对你也是赞不绝口啊,说你的笛声简直就是仙乐,人间难得听闻,先前我还不信,今日一听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微末小技而已。”郑家谦逊了一句,顿了一顿,抬头望了一望,道,“禀大公主,奴才有个问题,不知道能否请教大公主。”
“哦?”倒没想到郑家声会也有问题,我小愣了愣,回道,“但问无妨。”
郑家声又想了一想,才道:“请问,为何今日阿敬兄弟没有随同四阿哥一同前来上课?”
原来这小子心里也惦着端静呢!我朝端静眨了眨眼,笑呵呵地对郑家声道:“怎么,你很惦记他?”
“不瞒大公主,阿敬兄弟之与奴才,便如当日的钟子期之与俞伯牙!”
“高山流水?这么说来,你是将他引为你的知音咯?”
“正是!”
“那也就是说你很喜欢阿敬,是吗?”
郑家声一听愣了愣,随即像要撇清什么似的,答道:“奴才与阿敬是互相欣赏对方的才学!”
“哦,喜欢和欣赏?有什么不一样吗?”
“回大公主,”郑家声稍稍提高了点音量,“小的从来都认为,喜欢仅限与男女之间,不能与欣赏混为一谈……”听到这里,端静的小脸开始垮下来了,我一面紧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别着急,一面打断了郑家声,追问,“那如果阿敬是女的呢?你喜不喜欢她?”
“那当然喜……”说到这里,郑家声忽然住了口,带着些许惊愕,又带着几分紧张道,“难道……难道……”
“别难道了,告诉你,阿敬是女的!而且,她今天也来了!”说着,我朝小穗一挥手,让她把帘子束起来,端静徐徐站起,红着脸望了一眼郑家声,轻轻唤了一句:“郑教习!”
“三……三公主!”郑家声似乎大大的吃了一惊。
我打趣道:“是啊,好好瞧瞧我三妹,她是不是你的知音阿敬?”
郑家声打量了两眼,忽然两腿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伏身道:“奴……奴才有眼无珠,对三公主多有冒犯,请……请三公主恕罪,恕罪!”
“唉呀,你快起来!”端静快步上前,有点情不自禁地亲自用双手将郑家声搀扶起来。郑家声起来后,抬头望了一眼端静,又立马低下头去,双手似触电一般,脱开端静的搀扶,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地躬身侍立。
看到这个情形,我明白了,郑家声碍于他与端静的身份,决意要与端静保持距离,反观端静,那一双眼睛正含情脉脉地望着郑家声,眨都舍不得眨一下。估计刚才听到郑家声说喜欢她,这丫头心里都快乐开花了!
一个心有顾忌,一个情根深种,要如何解决,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单独谈一谈了,想到此,我提议道:“你们俩应该有些话要说吧,不如你们俩去后堂,那里比较清静,我在这儿帮你们看着,快去吧。”说着,我对小穗吩咐道,“带三公主和郑教习去后堂,绮筝,你留在这里随侍。”
在小穗的引领下,郑家声虽有些犹豫,但仍随着端静的身影到后堂去了,我坐在椅子上望风,绮筝则在我的吩咐下,开始寻找香囊的下落。
约莫过了一刻钟,我估摸着胤禛都快要回来了,端静和郑家声还是没出来。
这两人到底说些什么话呢?怎么这么久?万一等胤禛他们回来撞见这事儿可怎么办呐?
我正这么想着呢,门外响起了叩门声,我吓了一跳,让绮筝先从门缝里侦查了一下,发现是秀珠,这才开了门。秀珠进门报说,她已经领着侍女们在外头的竹园和院子里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香囊。我想也没想,立马吩咐她们再仔细地搜寻一遍,就又把她打发出去了。
我掏出怀表看了一下,又过去了五分钟,那俩人还没出来!真是太急人了!难不成非要让别人撞见不可?我实在等不及了,便吩咐绮筝进去瞧瞧。岂料绮筝刚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却见小穗扶着端静从后堂出来了。我定睛一瞧,只见端静那张方才还满是羞涩和喜悦的小脸,此刻居然留有几道泪痕,再一看郑家声,也是耷拉着脑袋,很是懊恼的样子。
我上前扶住端静,回头问郑家声道,“这怎么回事?三公主怎么哭了?”
郑家声立马跪地道:“都是奴才的不是,惹三公主伤心……”
“不,大姐,不关他的事。”端静用帕子掩了掩眼角,回头对郑家声道,“你起来,快走吧。”
“三公主……”郑家声抬头望了一眼端静,眼中有几分不忍。
端静很艰难地将目光从郑家声身上挪开,一扭身,决然道:“走,快走!”
真是奇怪,端静的态度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大的转弯?我虽然心中疑惑,但见端静现在似乎情绪不稳,再加上时间紧迫,也不方便询问,便让郑家声先行起身离开,等郑家声转身退出了正堂,转身离去时,端静又转过身来,痴痴的望着郑家声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才一把保住了我,嘤嘤地哭了起来。
“三妹,这是怎么了?”我轻拍着端静的后背询问,“到底怎么回事,跟大姐说说!”“大姐,呜——”端静唤了一声,似乎悲从中来,抽泣地更厉害,话都说不出来了。
“三妹,怎么了?别哭,别哭哦!刚进去前不都好好地嘛?怎么一出来就这样儿了?”我说着话,目光则投到了小穗身上,这丫头刚刚在后堂外服侍端静来着,应该知道内情吧,可她居然朝我摇了摇头。看来,要想知道内情,还得看端静。于是我只得继续安慰端静道:“三妹,别哭,别哭啊,有什么委屈尽管跟大姐说,大姐替你想办法出气,啊。“
“大……大姐……”端静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一阵子,终于收敛了一些,用帕子擦了擦泪,开口道,“大姐,他说……他说……”好不容易开口了,一说到这里,端静的眼眶又红了,嘴巴再度扁了下去。
“别哭,别哭啊!”我掏出帕子,替她试了试泪,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他说……”端静抽噎着还没把话说完,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丫头们的请安声,“四阿哥万福……”
得,胤禛回来了,看来探知内情只有延后了。
我才刚来得及吩咐小穗和绮筝要对刚才的事情守口如瓶,胤禛就急匆匆地进了堂内,几步蹿到他先前的坐过的座位前,伸手将茶几上的茶盏端起来,一仰脖子一咕嘟,全都喝了下去,然后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对我道:“皇姐,上书房附近我都查遍了,没找到你的香囊。”
“哦,没事儿!”我敷衍道,“兴许没掉在那里,回头我让人在别处找找。”
“三姐……”胤禛打量了两眼端静,问我道,“三姐怎么哭了?出什么事儿了?”
“哦,没什么大事儿。”我笑着掩饰道,“就是刚才找香囊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
“是吗?”胤禛睁着黑漆漆,滴溜溜的眼睛,不停地瞄着端静。
“是,是啊。”端静吸了吸鼻子,配合着我的说辞,“刚才那一摔挺疼的,现在擦了药好多了。”
胤禛“哦”了一声,不再关注端静,我正暗暗松了口气,却见胤禛走到我身边,拉了拉我的袖子,轻声道:“皇姐,你过来一下!我有事儿跟你说!”
我跟了过去,轻声道:“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胤禛踮起脚尖,将嘴巴凑到我耳畔,带点幸灾乐祸地小声道:“无逸斋那边出事儿啦!”
224金口难开
“哦?”我瞟了眼胤禛那略带兴奋的小脸,问道,“怎么了?”
“胤礽跟他师傅吵架啦!”胤禛说完这句,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往上扬得老高。看到他这副样子,我不由地嗤笑了一声,调侃道,“他吵架,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胤禛“嘿嘿”了两声,轻声问我道:“皇姐,你说,他这回会不会尝到家法的滋味?”
“呃……”,我眨了眨眼睛,一时语塞。没错,康师傅平日是很强调“尊师重道”,这回胤礽与他师傅争吵,是破了这条规矩,若是被罚当在情理之中;但是,另一方面,咱也不能忘了胤礽的身份地位,他可是一国之储君,他的师傅平日听他背书都要跪着的,这回与他争执,从“君臣大义”上来说,倒是以下犯上了。究竟是胤礽会尝到“家法”,还是他师傅会尝到“国法”,说到底,全在于康师傅的一念之间。康师傅的心思,咱还是不要乱猜的好,想到这里,我才要开口,却见胤禛脸上的兴奋劲儿一下子黯淡了,抿起了小嘴,眉头也略略地蹙了起来,忿忿地嘀咕道:“哼,皇子犯法与民同罪,就太子犯法与民不同!”
“小四……”胤禛的心思果然敏捷,片刻的功夫,他也已经想到这层了。可看到他的黯然,我心中又很是不忍,便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安慰道,“先别这么早下结论,皇阿玛的心思谁能猜得到?你不用把眉头蹙这么紧,究竟会怎样,等等不就知道啦?”
胤禛“嗯”了一声,眉头虽然松开了,但小脸仍紧绷着,还是不高兴。
“哦,对了,你知不知道他跟哪位师傅吵架?”我追问了一声以分散胤禛的注意力,省得他继续纠结在“皇子、太子”之间。
胤禛想了想道:“听说是达哈塔。”
“听说?你没进去瞧个真切?”
胤禛“嗨”了一声道:“皇阿玛在那儿呢,我可不敢往里头扎,再说,你这儿不还等着我的信儿呢嘛!我就赶紧跑回来了!”
“好,为了我的事儿,你辛苦了……”我搭着胤禛的肩膀才刚想说慰劳的话,却见秀珠进来禀报,“启禀主子,塞侍卫和赫侍卫回来了。”
“哦,快让他们进来。”我吩咐了一声,拉着胤禛暂且在一旁坐下。今儿这出戏还没演完呢,我得接着演!
眼见塞图和赫达进得堂内,不等他们行礼,我抢先做出一副心急的样子问道:“怎么样,找着了吗?”
“回大公主,奴才无能,没找到香囊。”塞图的带着几分自责回禀道。
“奴才在太朴轩附近找了几遍也没找到。”赫达回了一句,也低下了头。
我“哦”了一声,带着几分“颓然”,“跌坐”在椅子里,端静那傻丫头过来安慰我道:“大姐,你别急,秦忠和秦义不是还没回来吗?”
我朝端静笑了笑,打发了塞图和赫达先回去。(.)这俩人前脚刚出了竹轩,秦忠和秦义就带着人回来了,结果当然也是一无所获,不过,他们倒不是两手空空,秦忠居然还带了一封信给我。
我接过来一瞧,信封上写着“大公主亲启”——是班第的字体。搞什么把戏,又不是分隔两地,写什么书信呐?带着疑惑,我将信展开一瞧,只见上头草草写了几行字:“边关风声紧,部务如山积,奈何无□,今日不能聚。身虽陷署衙,心犹竹轩系。满满相思情,寄于锦书递。”
“满满相思情,寄于锦书寄!”胤禛念了两句,终于将伸长的脖子缩了回去,“啧啧”了一声,道:“姐夫也忒肉麻了吧?不就是今儿见不到吗?用得着写那又长又麻的情诗吗?”
“四弟,这你就不懂了。”端静带了点艳羡的口吻道,“这说明大姐夫对大姐是真心真意的!要是有人这么……”端静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眼眶又红了起来,我知道她肯定是联想到郑家声了,急忙说了书信,转了话题道,“三妹,你知道吗?小十三会说话了!”
“啊?真的吗?”端静有点儿吃惊。
“真的!”胤禛一听又兴奋起来,“前天,我和额娘逗着胤祥玩儿,逗着逗着,就听见他叫了一声‘阿玛’!”
端静的情绪似乎一下子拧了过来,掰着指头数了数,饶有兴趣地道:“算起来,十三弟到现在才八个月大,居然就会说话了!看看胤俄,都四岁了,说话还含混不清的,除了他奶母,谁都听不懂他说的是啥。”
“不如这样,”我提议道,“趁现在咱们都有空,三妹,我们去看看小十三好了,然后顺便在佟额娘那儿蹭个饭,怎么样?”
“好啊好啊!”胤禛先表示赞同。“你们要能去,我额娘肯定高兴得合不拢嘴了!哦,对了,皇姐,额娘那里今儿正好有你爱吃的酱肘子!”
“那太好了!我的口福不浅呀!”我笑眯眯地道,“那咱们还等什么?现在就走吧!”
“等等,等等!”端静叫住我和胤禛,道,“大姐,你的香囊还没找到呢!”
“那事儿再说吧。”我挽住端静的臂弯道,“咱们先去乐乐,回头再继续找。走吧!”
“那怎么行?”端静顿住步子道,“你不是说没了那个压胜钱你晚上会做恶梦,睡不着觉吗?”
这丫头也忒老实了吧?到现在她居然还没看出来,今天“丢香囊”这一出是我专为她的“情事”安排的。我心内暗叹一声,道:“没事儿的,万一要实在找不到的话,明儿我就跟皇阿玛请旨,再去白云观求一个去。走吧走吧!”
胤禛一听,眼睛忽闪了一下,抓着我的胳膊,急道:“白云观?这回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嗨!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拍了一下胤禛的脑门,“没听见我说是‘万一’找不到吗?”
胤禛“哦”了一声,点点头,道:“那万一……‘万一’成真了,你一定得跟皇阿玛说带上我啊!”
胤禛磨人的功夫真是一流!我无奈道:“知道了!如果真的有‘万一’,我一定会跟皇阿玛说的,不过能不能准奏,我可保证不了啊!”
“好!”胤禛亲亲热热的抱住我的手臂,道,“皇姐,三姐,我们走吧!”
运气不错,我们到了佟妃那儿,正好碰上佟妃一手抱着刚睡醒喂完奶的小胤祥,一手摇着拨浪鼓在逗他玩儿。小胤祥一看到有人来了,似乎有点“人来疯”,不再老实地坐在佟妃腿上,也不再关注佟妃手中的拨浪鼓,手脚并舞,似乎要站起来,还冲着围在他面前的我,端静,胤禛三人兴奋地“呀呀”直叫。
眼看体弱多病的佟妃就快抓不住小十三了,我赶忙伸手将胤祥接了过来,这一抱着实吃惊不小——别看胤祥不像当年的胤禩那样胖乎乎的,可结实得很,分量一点儿都不见少!
佟妃活动了一下胳膊,笑呵呵地对我道:“抱一会儿就得,还是让嬷嬷抱吧。祥儿的力气可比禛儿小时候大多了!他要是安安静静地还好,要是又踢又闹地,我都抱不了一刻钟!”
“十三弟,十三弟,看我,看我!”胤禛对着拍了拍手,吸引了下胤祥的注意力,然后看着胤祥的眼睛,用少见的耐心,缓慢又清晰地道:“叫‘哥哥’,‘哥——哥’!”
“嘛姆,嘛姆,嘛姆——”小胤祥一边兴奋地踢着小腿,一边这样回应者胤禛,末了,还吐了两个泡泡。在场的人见状都忍不住呵呵笑起来,我打趣道:“胤禛,你也太心急了吧?他才多大,你就叫他说‘哥哥’啦?”
“他都已经会叫‘阿玛’了,肯定会说‘哥哥’的!”胤禛说完,又很不死心地接着“教导”小十三,只可惜,小十三的回应仍然跟刚才一样。
“四弟,你这样行不通的,”端静也看不过眼了,劝他道,“现在,十三弟估计连‘哥哥’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你教了也是白教。”
“谁说的,他肯定知道的!”胤禛的倔劲儿上来了,转到了右侧,挡在端静面前,试图让胤祥再次关注他。可是,小胤祥这会儿似乎对端静更感兴趣,端静往左侧移动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一下子就随着端静转了过去。胤禛不死心地又转到了左边挡住端静,小胤祥这下不干了,挥着小手,蹬着小脚,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叫着,好像在叫胤禛“一边儿待着去”。
“唉呀,”我朝胤禛挥了挥手,道,“你往旁边挪挪,十三弟这会儿对你没兴趣,他想看三妹,你别在前面挡着。”
“就是!”佟妃也开口道,“禛儿,你别在那儿矗着了,快过来,帮额娘捶捶背。”
孝顺的胤禛听佟妃这么一说,就乖乖地过去当起“按摩男郎”了,端静逗了一会儿小十三,忍不住想抱抱,我便将胤祥交给了她,十三的奶娘神情紧张地紧贴在在端静身旁“保驾护航”,我则终于腾出手来可以逗逗小十三了。
“胤祥,胤祥!”我边柔声唤着,边伸出一个手指让胤祥攥着小拳头握着。“来,胤祥乖,叫声‘阿玛’给你三姐听听!‘阿——玛’,‘阿——玛’!”
胤祥“呀呀,啊啊”地叫了一阵,就是没叫出我教他的两个字。得,这小家伙也是个自我中心的主,今儿上午没教他,他大概心情超好,不经意间倒是一连说了好几个“阿玛”,这会儿子我这么特地教他,他倒偏不说了。
“大姐,”端静道,“听你这么教,我都替你觉着累,算了吧。等他长大了,自然就会说了。”
“快把十三阿哥接过去。”佟妃立在端静身旁的奶娘吩咐了一句,奶娘便将胤祥抱了过去。佟妃朝我和端静招招手,道:“来,快过来吃水果,荔枝,葡萄,哈密瓜都是下午刚送来的。”
端静拿了一块哈密瓜,我抓了一颗大荔枝,刚要往嘴里送,却听外头传来一叠声儿的“叩见皇上”。佟妃急忙起身下榻,几步到了房门口恭立迎驾,我和端静,胤禛面面相觑了一阵,也赶紧跟了上去。
门帘一掀,一道蓝色的身影闪了进来,佟妃带头行礼,我们仨也紧跟着行礼请安,康师傅说了句“起来吧”,佟妃起身,紧跟在康师傅身后道:“刚才梁公公不是来传话,说您今儿有事儿不来了吗?怎么又……”
康师傅一屁股坐在了榻上,略带些疲惫道:“哦,是啊,今儿事是比较多,我坐一会儿就走,晚上就不能陪你了,你自个儿早点儿安歇了吧。”
佟妃面带微笑道:“国事要紧,皇上您不用记挂臣妾。只是皇上您也要注意身子骨,不要熬夜熬太久。”
“嗯,我知道。”康师傅牵了一下嘴角,朝佟妃笑了笑,随即将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问我道,“禧儿,听说你把王道长给你的‘压胜钱’给弄丢了?”
“哦,是啊!”我应道。康师傅的消息真灵通。
“你这个丢三落四的丫头,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会弄丢!”康师傅叹息道,“今儿晚上你跟我去澹宁居暂住一晚,明儿一早,我让玛尔浑带你去趟白云观再求一个回来。”
看来康师傅对我丢了“压胜钱”这事儿相当重视,我自个儿都没想过真再去趟白云观,他倒替我都安排好了。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我自是欣然领命,可是,今晚上要呆在澹宁居,离康师傅太近不太自由,便推辞道:“就一晚上,我还是住竹轩吧。国事烦忙,我在那儿恐怕会影响您批阅奏折的。”
“嗯,真想让朕安心,就听朕的话。”康师傅的口气不容置疑,“朕已命人将东次间收拾好了,你要用的东西也已让人搬过去了。今晚你就住那儿。”
好嘛,全都安排好了,多说无益,我只好“嗻”了一声。这时,站在我身旁的胤禛悄悄用肘子碰了我一下,我醒悟过来,赶忙向康师傅提出,“皇阿玛……”恰在这时,胤祥忽然很清晰地叫了声“阿……玛……”,在场诸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被这小家伙吸引了过去,佟妃从奶娘怀里接过了小胤祥,抱到了康师傅跟前笑盈盈地逗着他道:“来,祥儿,快叫‘阿玛’,‘阿玛’……”
小胤祥睁着乌溜溜的小眼睛盯着佟妃的双唇,开心地“咯咯”直笑,可就是没再叫一声“阿玛”,康师傅伸手握了握小胤祥的小手,跟佟妃道:“好了,你甭忙了,刚刚他那一声是无意识的。”康师傅话音刚落,小胤祥忽然冲着康师傅笑了笑,张口叫道:“阿……玛……阿……玛……”
佟妃欣喜道:“皇上,你听啊,祥儿在叫您呢!臣妾可没诓您吧!”
康师傅这一刻似乎开心得很,呵呵笑了笑,抚了抚胤祥的小脸,道:“唉呀,真没想到,才八个月啊,他居然真的会说话了!”
“臣妾也没想到呀!”佟妃笑道,“记得当初禛儿九个月大的时候叫了第一声‘阿玛’,这都算说话早的了,没想到祥儿却比禛儿还要早!”
佟妃正和康师傅说得开心,胤禛又用肘子碰了碰我,催促道:“皇姐,你快点儿,大好时机,快说啊!”
“哦!”我回过神来,叫了一声,“皇阿玛!”
“啊?怎么了?”康师傅应了一声,脸上还挂着笑容。
“明儿去白云观,我想让四弟陪我一道去。”趁着康师傅这会儿心情不错,我一口气把请求说完了。
“咳咳……”正在这当口,佟妃很适时地掩着帕子咳嗽了几声,胤禛这个机灵鬼,趁机往地上一跪,磕头道:“皇阿玛,我额娘的身子一直不见好,听说白云观的王道长是个有道行的,儿臣想去那儿给额娘祈福,请皇阿玛恩准!”
康师傅扫了一眼胤禛,我,和端静,沉吟片刻道:“好,朕准了。静儿,你明天也跟着禧儿一道去吧。”
“我?我也去?”端静这傻丫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傻愣愣的反问。
胤禛扯了扯端静的衣角,小声提醒道:“三姐,还不快谢恩!”端静这才如梦初醒,“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康师傅笑呵呵地说了一句,又转而叮嘱我道,“禧儿,明天去了白云观之后,你带着他们去你安王叔公家玩玩儿,不过,老规矩,酉时前回宫可别忘了。胤禛和端静都归你管了,你这当姐姐的可得有个当姐姐的样儿,别领着他们玩儿得太疯。知道吗?”
看来这小胤祥的一声“阿玛”叫的康师傅心花怒放了!康师傅居然给了我们这么一只大馅饼!我赶紧蹲了一蹲,正色道:“儿臣领旨!”我话音未落,小胤祥忽然又冒出来一串“阿玛……阿玛……”
225讶异连连
随着“嗬”地一声爆喝,压在一壮汉胸口上的大石应声而碎,人群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站在我左手边的胤禛一个劲地鼓掌,刚才吓得蒙上眼睛不敢看的端静也睁开了眼,半张着嘴,满眼惊叹地望着眼前的“奇迹”。(.好看的小说)
那壮汉起身,拱手向众人致谢,然后就捧了顶草帽,与他的搭档一同预备挨个儿地来要钱,就在这当口,方才还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的人群忽然间就“呼啦啦”地散了,就剩下玛尔浑,我,端静,胤禛还有随行的侍卫和护卫们了。那两位卖艺的壮汉一人手捧草帽,一人手捧着个破碗,皱着眉头面面相觑,看似很是懊丧无奈。
“绮筝,给钱!”端静朝身旁的绮筝吩咐了一声。
“主子,您忘了?”绮筝道,“刚才从白云观出来,一路上您让奴婢把钱都散给那些叫花子了!钱袋早就空了。”
“是吗?”端静接过钱袋倒了倒,果然连一个铜子儿都没倒出来。
“好啦,没什么看的了,咱们也走吧。”玛尔浑满含笑意的声音在我脑后响起,同时,玛尔浑的贴身护卫朝那两个卖艺的走了过去。
“小马叔,咱们找个地儿吃东西吧,我饿了!”胤禛道。
“行啊!”玛尔浑笑眯眯地搭着胤禛的肩,道,“前面不远就是升平庄,那儿新来了一个大厨,做的‘白斩鸡’很不错,最近在京城很是风靡,咱们去尝尝吧!”
“好啊好啊,那我们快走!”一听有口福可享,胤禛除了鼓掌赞同叫好外,还一马当先,主动充当开路先锋,负责胤禛安全的几个侍卫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一听“升平庄”三个字,我的脚步却有点滞缓,脑海中浮现的是永绶的嬉皮笑脸。要是没有升平庄,永绶是不是就不会碰到那个女人?如果不碰到那个女人,他是不是就不会出家?如果那样的话,今天跟我一起出来玩儿的,肯定也有他的份啊!可惜,没有如果!想起了永绶,我就不能不想常宁,不能不想恭王府,可康师傅只说了今天可以去安王府,而且还带着胤禛和端静,我就是想悄悄溜过去晃一晃也没机会啊!
“大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端静缓下步子,关切道。
“没事儿,”我支起笑脸,搭着端静的肩膀道,“可能是逛久了,有点儿累。一会儿吃点东西休息下就好。走吧!”
跟在玛尔浑身后到了升平庄,眼前是一片歌舞升平:底楼表演台上有一清秀女子正柔柔地唱着小曲,身后是一组民乐队给她现场伴奏,大堂内早已座无虚席,还有许多人等在门口,盼着里头的人能空出个座儿来。扫了一圈,发现居然是这样的“一座难求”,我便向小马建议:“人这么多,咱们要不到别处去看看?”
“别处吃不到那么正宗的‘白斩鸡’。”玛尔浑摇着扇子,气定神闲地道,“放心吧,我是这儿的常客,这儿的掌柜我熟,今儿肯定让你们一饱口福。”
正说着话,升平庄的掌柜——虎子一溜小跑来到了我们面前,打千见礼,马尔珲收了扇子示意他免礼,便领着我们跟随着虎子往店内走去,却不是去二楼的包房,而是到了内院的一处新近装修过的客厅。落座后,玛尔珲笑着调侃道:“掌柜的,你这儿的生意可真像是开花的芝麻节节高啊!敢情前门大街的人全跑你这儿来了吧?”
“世子爷说笑!”虎子躬身道,“因为今日恰逢敝店开业周年庆,特邀了‘京城笛王’前来吹奏一曲助助兴,所以今儿人特别多。”
“京城笛王?可是郑家声?”胤禛问道。
“正是,正是!”虎子笑着拍马屁道,“这位小爷真是见多识广!”
虎子的话音未落,我就觉着端静挽着我臂弯的手紧了一紧,我回头瞥了她一眼,只见她紧抿着双唇,目光却似乎早已越过了房门,奔向前面的演出台了。
“哦,怪不得如此的门庭若市!”马尔珲嘀咕了一句,又问道,“对了,你带我们来这里,是不是因为我常去的雅间儿已经让人捷足先登啦?”
虎子“呵呵”了两声,腆着笑脸道:“世子爷您放心,小的已经派人去安排了,那雅间儿肯定还是您的!”
“哦,那有劳你啦!”玛尔珲朝虎子拱了拱手。
“世子爷,您太客气啦!”虎子躬身回礼道,“该小的谢谢您才是!多亏了您照应小店的生意,经常带一些贵人老爷光临敝店,小店才有今天啊!”
“欸!”马尔珲摆了摆手,笑道,“是你这儿的菜做得好啊!你们这儿的江南风味确实地道,京城里可真找不出第二家来了。说起来,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没得选呀!”马尔珲说着话便朗声笑了起来,虎子也“嘿嘿”地陪着傻笑。
“哦,对了。”马尔珲忽然转头对我道,“禧儿,你也曾去过江南的,应该品过不少江南的菜品吧。一会儿你尝过这里的菜后给评评,这里的江南菜是不是正宗。”
“这儿的菜啊,我早就尝过了。”我这一开口,将原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马尔珲身上的虎子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他的目光与我的目光一碰之下,愣了一愣,随即欣喜道,“小罗少……,哦,不,小王爷,是您啊!您可有好一阵子没来啦!”
一听这话,不光是我,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点发愣。其一,他们肯定没想到我也认识这个掌柜,其二,这里除了马尔珲是正宗的小王爷外,哪还有什么“王爷”?虎子的这个称呼纯属“乱扣帽子”!
我先朝马尔珲笑了笑,指了指我和虎子,解释道,“嘿嘿,小马叔,我跟掌柜的也是故交。至于如何认识的,话就长了。等回去我给你慢慢说啊!”随后,我又朝虎子笑了笑,调侃道:“掌柜的,我是有一阵子没来了,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小王爷’,你可别乱封,要掉脑袋滴!”
“小王爷,您就别瞒着小的啦!”虎子笑着坚持道,“小的都知道啦。先前在敝店治伤的那位罗公子其实是恭亲王的大儿子,您既然是罗公子的弟弟,那肯定就是恭亲王的小儿子啦,所以称呼您一声‘小王爷’没错!”
晕,原来我这个“小王爷”是这么来的呀!
“等等,等等!”马尔珲忍不住插了一句,“禧儿,我怎么听着有点糊涂?什么罗公子,恭亲王的大儿子?说的是……永绶?”
“啊,是啊。”我点头。
“他先前在这里治过伤?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玛尔珲的眼神中满是迷惘,身旁的胤禛也歪着脑袋用好奇的目光盯着我,等着我回答。
这事儿的内幕也算是机密,关系到恭王府的声誉呢!除了当时直接参与的几个人外,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自然也不能从我这里泄露出去。于是我打着哈哈道:“这事儿过去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啦!”说完,不等玛尔珲和胤禛反应,就对虎子道:“什么时候雅间儿才能整好啊?我肚子可都饿得咕咕叫咯!”
“马上,马上!”虎子正应着声,忽听门外传来侍卫的一声呼喝“站住”。我们回头一瞧,原来是一个店小二。虎子腆着笑脸说了句“失陪”,就出了房门。小二随即在他的耳畔嘀咕了几句,只见他的脸上渐渐显出愁眉苦脸的神色来。
“怎么啦?”玛尔珲朝门外问了一声。
“小王爷,世子爷,两位小爷!”虎子进得门来,哈着腰道,“是这样的。楼上的雅间儿今儿是已经有人先订了的,而且人也已经来了。刚才小的让小二跟他们说让他们今儿暂且挪到别的饭庄去,饭钱由小的出,可那俩人横竖就是不同意,而且其中一人还说……还说……”虎子瞥了一眼玛尔珲,似乎那到嘴的话很说不出口。
玛尔珲盯了一眼虎子,道:“但说无妨。”
虎子“哎”了一声,道:“他说什么事儿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他先来的,他先订的房,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他吃舒坦了,才能进那雅间儿。”
玛尔珲满面怒容,重重地拍了一下扶手,道:“张狂!”
“就是!”胤禛也应和着道,“谁这么嚣张?掌柜的,你没说是小马……是安亲王世子要用吗?”
“说啦,怎么没说?”虎子苦着脸道,“可小二说楼上的那位爷横得很,说世子爷要是真喜欢这个雅间,就让世子爷亲自去跟他说。”
“放肆!”马尔珲又狠狠地砸了一下扶手,满脸怒气吩咐他的贴身护卫道,“你,跟着掌柜去把那小子给我拎到这儿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嚣张!”
那护卫“嗻”了一声就要走,我赶忙出声阻止,回头对马尔珲道:“小马叔,你先别急着生气。其实,你仔细想想,那人说的话虽然糙了点儿,可理却不糙。的确是他们先订的房,我们现在强要他们到别处去,是我们理亏。你现在还要派人去抓他们,传了出去,别人肯定要说是你小马叔以势压人。”马尔珲听到这里,脸上的怒气渐渐隐了下去,紧攥的拳头也松开了。我又回头问虎子道:“掌柜的,楼上还有别的雅间空吗?”
虎子摇了摇头,道:“没了,都满了。其他的雅间都起码有七八个人,就是这间才三个,所以小的才……”
“哦,是这样。”我思索了片刻,用询问的眼神望向胤禛,胤禛的小脑袋瓜子灵光得很,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我还未开口,他便回答我道,“皇……王兄,我很想吃小马叔说的‘白斩鸡’!”
我又望向端静,这小妮子皱着眉头合计了半日,才微红了脸,嗫嚅道:“大……大哥,我也……也想……”
“知道了!”不等端静说完,我便应承了。(.好看的小说)我知道她说的“想”肯定跟胤禛的“想”不同,胤禛想的是“鸡”,这丫头想的则是“人”!因此,今天这雅间儿是要定了。
“小玛叔!”我走过去将马尔珲拉到一边跟他商议道,“我们都想吃白斩鸡,也都想听笛子,所以要不您就去一趟,会会那人,好好跟人说,赔点钱,让他们把雅间儿让给我们吧。”
玛尔珲看了我一眼,又扫了一眼胤禛和端静,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吧,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我点了点头,玛尔珲招呼了一声虎子,让他前头带路,就跟着离开了客厅。
我坐回到椅子上,等了两分钟,想起刚才玛尔珲不情不愿的样子,又不禁担心起他到了那里又要跟人吵起来,便叮嘱胤禛在客厅里陪着端静,自己带着几名侍卫追上了玛尔珲,随着他一同到了前院二楼正南的雅间门外。
虎子敲了敲门,“吱呀”一声,门裂了一道缝隙,一双眼睛从门缝里窥视着门外的我们。虎子扬着笑脸,指着马尔珲道:“这位爷,这位就是世子爷,他亲自来跟您商议了。”
那双眼睛用怀疑的目光将玛尔珲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嗯”了一声,冷冷地道:“闲杂人等都退到楼梯口,只许世子爷一人入内,否则免谈。”
“岂有此理!”玛尔珲咒了一句,眉头紧皱,将我护在身后,对护卫吩咐道,“给我拿下。”
“嗻!”几个护卫齐声应答,就要上前踢门,恰在这时,门内传来了一声十分狂野的“大笑”,唬得众人愣了一愣,那笑声止住后,却用讥讽的口吻道:“尝闻安亲王世子乃一谦谦君子,礼贤下士,广结善缘。不想,今日一见却也不过是个喜好以势压人的纨绔子弟。失望,失望啊!”
马尔珲被这话一激,气得脸都涨得通红,深呼吸了几下,也讽刺道:“哼,我玛尔珲见到君子便以礼相待,见到像你这样口出狂言,不知礼仪的狂徒,便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说着,又吩咐左右的侍卫,“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那狂徒给我拉出来。”
“等等!”我喊了一声,将玛尔珲扯到一边耳语,“小马叔,咱们是来吃饭听曲的,这万一打起来,吃饭听曲要泡汤不说,万一传到皇阿玛耳朵里,知道我一出宫又闹出事儿来,我挨点骂,受点罚事儿小,关键是以后你想再带我出来玩儿,可难如上青天啦!”
玛尔珲听罢,与我对视了片刻,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到那雅间的门前,挥了挥手,让侍卫,护卫们护着我退到楼梯口,然后对那门里的人道:“一切皆如阁下所愿,可以开门一谈了吧?”
“世子爷果然是性情中人!”随着一声赞赏,门“吱呀”一声开了,玛尔珲的身影在门前一消失,就听“吱呀”一声,门又关上了。
搞什么鬼?里头究竟是什么人?谈个转让雅间儿的事儿用得着搞的这么神秘吗?虽然我知道玛尔珲身上也有功夫,一般对付一两个人是没问题的,但是,这门这么一关,我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他,于是便对塞图低语:“派人去看着点我小马叔。”
塞图在耳畔回道:“主子放心,管跃已经去了。”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的过去,我掏出怀表看看,都过去十五分钟了,玛尔珲还没出来,什么叫望眼欲穿?要是我的眼神是激光,那道门早就让我看成千疮百孔了。
我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吩咐塞图道:“派人去问问管跃,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小马叔进去了那么久还没谈完?”
我这头才刚吩咐完,塞图都没来得及应答,就听见那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陆续出来三个人,一老者,一青年,和一中年壮汉,三人就按着这个顺序,从我们的身旁经过下了楼,那老者在下楼的时候抬眼看了我一眼,就是这一眼,让我发现他那两道非常有特色的眉毛——罕见的犹如两把笔直的尖刀的“一”字眉。
“禧儿!”玛尔珲的声音响起,我一回头,看见他正在雅间门口朝我招手呢。我急忙奔过去,急问:“怎么回事?怎么谈这么久?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事儿!”玛尔珲笑道,“他们其实都是好人,是找我有点事儿,又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才出此下策。”
“什么事,这么神秘?”我问道。
“呃……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儿。”玛尔珲含混地一语带过,转而吩咐侍卫们,“去把四少爷和三小姐接到这儿来。”
看来玛尔珲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也不再追问。反正等我回去问管跃也一样。于是,我径直进了房间,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这个位子的视野非常好,窗口望出去正对着楼下演出台的正面,台上演员的姿态一览无余,乐曲也听得很清楚。玛尔珲可真是会享受啊!正感叹着,忽见楼下的人群一阵骚动,台上的众位演员也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我正纳闷,只见一个道熟悉的身影携一根棍状物从大堂出来,从容不迫的走上了演出台,然后转过身来,对着台下众人一鞠躬,原本就骚动的人群立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更有几个狂热的粉丝高声大喊:“笛王,笛王!”——原来是郑家声到场了!想不到郑家声在宫外这么受欢迎!
郑家声都来了,端静这丫头怎么还不来啊?我一回头,恰见胤禛和端静从房门跨进来,便赶快朝他们招招手道:“快点儿,你们师傅来啦!”
胤禛“蹭蹭蹭”地三步并作两步,瞬间蹦上了我旁边的那把椅子上,占了另一半的窗口,探头往外一瞧,兴奋地对端静道:“三姐,快点儿,要开始了!”
端静加快了小碎步的频率,倚靠到另一个窗口,才刚看了舞台上的人一眼,眼眶就微微泛红了,幸亏胤禛和玛尔珲的眼睛此刻也都盯着楼下的郑家声,不然,这小丫头可要怎么解释她此刻的情绪失控呢?
我瞧瞧潜到玛尔珲身旁,撒了点小娇道:“小马叔,你这儿看得更清楚嘛,我要跟你换位子!”
“行!跟你换,跟你换!”玛尔珲爽快地将端静身旁的位子留给了我。
“三妹,给。”我掏出帕子递给端静,端静接过手去,迅速抹了一下眼角,一双眼睛却仍是紧盯着台上正在吹笛的人儿,一刻都不肯离开,生怕一眨眼就会看不见了似的。这小丫头的痴情模样,看得我心里可不落忍了,于是,趁着胤禛和玛尔珲都全身心地沉浸在笛声中,我跟马尔珲报备道:“小马叔,我跟三妹内急,去茅房了啊!”
玛尔珲好似在梦游中,魂不守舍地瞥了我一眼,道:“去吧,去吧,快点回来啊!”
我“哦”了一声,一拉端静的手出了房门,直奔饭庄内院客厅,让塞图他们守着房门,关好了所有的窗户和房门,才小声地开口问端静:“三妹,你快告诉我,你跟郑家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到底是决定在一起呢,还是从此分道扬镳?”
“大姐……”端静才叫了一声,已经泪落纷纷,哽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啊!”我抱住端静,拍着她的背安慰着。“我说过的,有什么事跟姐姐说,别闷在心里。不管什么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别着急,别着急哦。”
“大……大姐……”端静抽噎了一阵,终于抑制住了情绪。
“嗯,我在。”我握着端静的手,真诚地望着她,笑道,“好了,傻丫头,不哭了吧?跟姐姐说说,昨天郑家声都跟你说些什么。”
端静吸了吸鼻子,又拿帕子拭了拭眼眶,又深呼吸了一下,才开口道:“昨天他跟我说他只是一介伶人,而我是当朝公主,他没有资格喜欢我,所以我们俩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么一番话,我心里倒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郑家声虽然是个搞艺术的,倒是个十分理性的人。我“哦”了一声,道:“就这些,还有吗?”
端静点了点头,继续道:“他说,与我相配之人应是出身贵胄之家的,我现在对他的情愫只是一时的冲动,只要过一阵子冷却下来,就会渐渐遗忘的。可是,大姐……”端静说到这里似乎又哽住了,顿了一会儿,才又道,“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一时的冲动,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我也清清楚楚地知道,其实他也很喜欢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知道今儿早上在白云观,我对着长春真人许了什么愿吗?”
“什么?”
“其中一个就是若是能让我跟郑家声在一起,我情愿减寿二十年!”端静说得特别地平静,但那语气却包含着前所未有的坚毅,还有那神态中的决绝,竟然跟我平时印象中那“柔弱的端静”判若两人!
“傻丫头,你怎么能用自己的性命来许这样的愿呢?值得吗?”我轻斥着端静,心内却为这丫头的痴情心疼不已。
“我觉得值!”端静毫不犹豫地答道,可瞬间,她脸上却显出了一丝落寞,自嘲道,“可惜,我许的愿从来就没有实现过。这回也只是我的空想罢了。”
不知怎的,我的心中忽然划过一丝非常古怪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个古怪法却又形容不出来。望着端静的那伤心颓然的脸庞,心内有忧伤,更有担忧。
我捧起她的脸,缓缓道:“傻妹妹,别的地方许愿灵不灵我不知道,可是白云观那地方的确有点名堂的。知道吗?那枚‘压胜钱’好像真的有什么法力,自从我将它戴在身边就真的再也没有重复过先前的噩梦。”
“真的吗?”端静的脸庞忽然就明媚了起来,好似那频临死亡的枯草得到了甘露水,瞬间恢复了生命力,又蕴藏着无数生的希望。
“真的。”我点点头。
其实还有更神奇的事情我没有说,那个王常月道长居然知道我那“压胜钱”根本就没丢,而且清清楚楚地指出那枚“压胜钱”就被我塞在怀里。我无法形容当那老道跟我说这些时我有多震惊。可他却只是笑眯眯地跟我说,这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定数,说着又给了我一枚“压胜钱”,而且嘱咐我说,这枚“压胜钱”我必须要无时无刻地放在怀里,它能让我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那就是说,今儿我许的愿望有可能成真的了?”端静的眼中闪耀着兴奋的神采。
“也许吧。”我皱眉道,“可是,万一成真,你可就真的少了二十年寿命啦!”
“只要能跟心上人在一起,少二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呢?”端静反握住我的手道,“大姐,你知道吗?我想过千百遍了,我不想像我额娘那样活着,我想要痛痛快快地喜欢一个人,跟他一生一世,一心一意,这样人活着才有意义!”
我端详了端静半晌,最后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不后悔?”
端静毫不犹豫地摇头道:“不后悔!”
“既是这样,那你就等待机会吧。你的心这么诚,长春真人会保佑你的!”我起身笑着对端静道,“咱们回去吧,待太久,小马叔他们该找我们了。”
才刚跟端静一道跨出房门,却听楼上传来“吱呀”一声,然后“咚咚咚”从楼梯上跑下一个人来。这人哪来的?刚才进院子的时候明明看到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啊!好奇之下,我朝那人望了一眼,恰好,那人也转头往我这边瞟了一眼,这一瞟,那人当即惊讶地顿下了步子,瞪大了眼睛,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上前几步,“啪啪”甩了甩袖子,屈膝跪地道:“臣蒋雨亭叩见大公主!”
“蒋大人请起。”我说着话,抬头往楼上瞅了一眼,问道,“你怎么从楼上下来?刚刚我来的时候没看到院子里有人啊。还有其他人吗?”
“有。”蒋雨亭也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笑道:“部分在京的江浙官员聚会,孟球也在。臣等上午就已在此了。”
“哦,是这样啊。那你忙你的去吧。我先走啦。”说完,我就领着端静欲走。
“大公主,大公主请留步!”蒋雨亭急急叫住我,我顿住步子回身,蒋雨亭到了我面前,低声道,“大公主,能否请您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这个请求,随着蒋雨亭走到了楼道边,远离了端静和侍卫,问道,“什么事,说吧。”
蒋雨亭低声道:“大公主,其实今日臣等在此聚会是为了商议救一个人……”
“救人?”我惊诧道,“救谁?”
蒋雨亭道:“也是一位在京为官的同乡,名叫戴梓。”
“戴梓?”我重复了一遍。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正是。不知大公主有没有听过‘冲天炮’?那就是他设计制造的!”
“哦——”我忽然醒悟过来,怪不得觉得熟呢,阅兵前那一阵子,班第时常提到这个名字。“是他啊,他不是因为立了大功,被召进南书房了吗?”
“唉!”蒋雨亭叹气道,“有人嫉妒他的功劳,要整他,昨儿已被下到刑部大牢了!”
“怎么会这样?是谁要整他?”
“是……”蒋雨亭欲言又止,“不知大公主能否上楼一叙,臣等可以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讲给您听。”
我回头看了一眼等待中的端静,朝塞图招了招手,让他派人先把端静送回去,随后跟着蒋雨亭上了楼。房内聚集了七八个人,张孟球也在其中,蒋雨亭将我介绍了一下后,众人齐齐上前见礼,随后,就见个个都一扫我刚进门时的阴霾,脸上露出了希冀的微笑。
我坐定后,问道:“好了,蒋大人,你快说说,到底是谁要陷害戴梓?”
蒋雨亭答道:“回大公主,这个人就是钦天监监副南怀仁!”
“南怀仁?!”我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半天才找回了声音,道,“不,不会吧。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南师傅看上去不像是这样的人呀!况且,他还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呢!”
张孟球极度愤慨地道:“我们没有搞错,就是南怀仁这个假仁假义的洋鬼子!就是他和陈宏勋串通一气,要置文开兄于死地!”
226王府龃龉
“禧儿,禧儿?”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将我那早已跑出去十万八千里的魂硬生生地拘了回来,我一抬眼,恰好对上安亲王的福晋,赫舍里氏关切的眼神,她伸手抚了抚我的脸庞,道,“禧儿,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摇摇头,笑了笑道:“婶婆,我没事儿,好着呢!”
“我瞧着……不对啊!”赫舍里氏很不放心地仔细瞧了瞧我,摇头道:“往常你一来肯定跟景熙,吴尔占他们闹得开心着呢!可今儿你居然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儿,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快跟婶婆说说。”
心事?对,我的确有心事。自打在升平庄,张孟球、蒋雨亭等人将南怀仁和陈宏勋串通一气陷害戴梓的事说给我听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事儿。
按照张孟球和蒋雨亭等人的说法,戴梓是个性情有些孤傲,却又才华横溢的文人、画家、武器专家。南怀仁陷害他纯属嫉妒,怕戴梓一旦受到康师傅的重用,他自己就会在康师傅面前失去地位,而陈宏勋更是个十足的奸佞小人,论起来他还是张献忠养子之子、降臣之后,无官无职,整天游手好闲,与地痞流氓为伍,以敲诈勒索为业。前一阵子,恰好让他见到一日本商人登门拜见戴梓,他便以此事要挟戴梓,勒索三千两银子,谁知戴梓也不是个文弱书生,非但银子一分没给,还将陈宏勋打了出去。陈宏勋由此对戴梓怀恨在心。之后,他辗转找到了南怀仁,两人一拍即合,在康师傅面前告了戴梓一桩,说他“私通东洋”,康师傅一怒之下就把戴梓下到了刑部。
自昨日发生此事后,张孟球和蒋雨亭等人就多方奔走,寻了很多门路,希望能把戴梓救出来,可均是无功而返。因为这案子实在太棘手。首先,南怀仁是康师傅面前可是红得发紫的,朝中的大小官员,无论谁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谁吃饱了没事儿干会跟他过不去?其次,戴梓这回被人家安的罪名太吓人——“私通东洋”,等于说他叛国,倘若查实为真,必死无疑到时候,那个保人也会因此受到株连而“人头不保”!
这帮江浙官员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上午,还是没讨论出个确切的方案来,蒋雨亭偶然碰见了我,将我请了去,他们便将我当作救星一般,希望我能够援助一把。我自然是倾向张孟球和蒋雨亭等人的说法,相信戴梓是清白无辜的,我也不是顾忌南怀仁,任凭他在康师傅面前的面子再大,那也大不过我的不是?关键问题在哪儿?张孟球和蒋雨亭他们都拿不出来证明戴梓的确是无辜的证据!
康师傅向来很看重人命,每年秋决之前,他总会将各地报上来处决人犯的卷宗看了又看,生怕有什么冤假错案,枉送了人命,若能找到能宽恕人犯的理由,他都会尽量宽恕,改判缓刑。像这种涉嫌通敌卖国的大案,若不是南怀仁和陈宏勋他们提供了足以让康师傅信服的证据,戴梓是不会被投到大牢里去的。(.无弹窗广告)因此,当时我也没敢打包票,只是答应若是他们能找到确凿的证据的话,我便帮他们去御前吹吹风。
从升平庄吃完饭,坐上车子的那一刻起,我的脑子里就总盘旋着这事儿,原本想跟小马探讨探讨,可一想他也没在朝中担任实职,整天就是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跟他探讨也探不出什么来,不如等到了安亲王府,找安亲王岳乐商谈商谈,或许还有点用,谁知到了王府一瞧,安亲王一早就被康师傅请到宫里议事了,还没回府。
这会儿子,鲜有机会出宫的胤禛,端静跟景熙、吴尔占他们在园子里正玩儿得不亦乐乎,我因为心里有事儿,也就没心思玩儿了。不过,现在赫舍里氏问起,我也不便告诉她。因她就是个十足的家庭妇女,一门心思只在相夫教子上,从不参与政事,说了也等于对牛弹琴,倒不如插科打诨,开开玩笑带过去算了。
想到此,我便搂住赫舍里氏的胳膊娇声抢白道,“唉呀,婶婆,我都十七啦,是大人了,总不能还像小孩子一样,整天咋咋呼呼的,对吧?”
“唉哟哟!”赫舍里氏打量了我一番,笑呵呵地道,“看来禧儿真的长大咯,可以嫁人啦!婶婆呀,可就盼着喝你喜酒的那一天咯!”
“唉呀,婶婆……”我脸上一阵发热,正想“反击”,却见蕴端的双胞胎妹妹,比我大一岁的蕴馨急急忙忙跑进来道:“额娘,额娘,吴尔占跟四阿哥打起来了,怎么拉都拉不开,您快去看看吧。”
“这孩子,说过他多少次了,就是改不了这臭脾……咳咳……脾气……”赫舍里氏似是忧愤交加,说话用力过度,居然咳嗽起来。我急忙帮着拍后背,安慰道:“婶婆,您别着急,没事儿的。”又回头对蕴馨道,“你看着婶婆,我去看看。”说完,我就领着小穗,塞图他们直奔事发地点——后花园而去。还未到达“战场”,远远地就听见嘈杂的劝架声:“别打了,别打了!”,细听之下,还夹杂着锦瑟那脆生生的加油声:“小舅舅,加油,小舅舅,加油!”
转过一座假山,终于看见胤禛和吴尔占紧抱着在草坪上滚来滚去,景熙,蕴端,端静都在一旁扯着嗓子神情焦急地在劝架,就是锦瑟兴高采烈地又蹦又跳,貌似比过年还高兴。
见胤禛和吴尔占打得这么如火如荼,我也懒得扯嗓子喊了,直接让塞图和赫达上去将他们俩扯开,谁知道这两个家伙根本就是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尤其是胤禛,趁塞图不敢真用力抓他,使了个蛮力脱开了钳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朝向吴尔占撞去,居然将吴尔占和赫达都撞翻在地,他自己顺势就坐到了吴尔占的身上,狠狠地一拳挥过去,吴尔占的鼻子顿时鲜血直流!受此突袭,吴尔占也顾不得自己的鼻子了,迅速展开反击,于是两个人又再次展开激战!
不来点狠的是治不住这俩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再次下令:“塞图,赫达,拉开他们,点了他们俩的穴道!”
塞图和赫达略一犹豫,还是应了声“嗻”,再次将胤禛和吴尔占分开,按照吩咐点了胤禛和吴尔占的穴道,这两人才终于老实了。我看了鼻青脸肿的吴尔占,披头散发的胤禛,不解道:“你们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干嘛打得这么你死我活的啊?”
“皇姐,是他出言不逊,我忍无可忍才教训他的!”胤禛怒瞪着吴尔占指控道。
“胡说!”吴尔占立马回击道,“明明是你打我外甥女儿在先,我看不过去说了你几句,你他妈的就动手打我!”
“胡说,我才没有打锦瑟!”胤禛恶狠狠地了一眼吴尔占,对我道,“皇姐,是锦瑟总扯我的辫子,还要拿剪子剪我的辫子,我就是凶了她一句。”
“打了人还不承认,不要脸。”吴尔占嘲讽道,“我亲眼看见锦瑟摔在地上哭,不是你推的难道是鬼推的?”
“我没有!”胤禛大声地争辩道,“那是锦瑟自己不小心滑倒的!”
吴尔占鄙夷道“呸,不要脸!做了还不敢承认!”
“你才不要脸!”胤禛气呼呼道。
“你最不要脸!”吴尔回击道。
得,“武斗”是斗不了了,两人又开始打嘴仗了。不过,到此我也算听明白了,敢情这俩人打架全都因为锦瑟而起。
“瑟儿!”我叫了一声,却无人应答,转过头却发现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锦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溜走了!见此情形,我心下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事儿十有八九就像胤禛所说的那样,其实是锦瑟“欺负”胤禛在先。这小丫头片子也太会记仇了吧,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已经咬过胤禛一口了,难道还没消掉她的“心头之恨”?
锦瑟已经溜走,这会儿若派人去叫她,她百分之百不会露面的,无奈之下,我只好寄希望于在场的景熙,蕴端和端静,希望他们能还原事实真相。岂料,端静这丫头当时正在假山后的亭子里,跟蕴馨聊天弹琴,压根儿就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景熙说他当时正在树上帮胤禛掏鸟窝,等他注意到的时候,胤禛和吴尔占已经打起来了;蕴端则在园子的角落里挖蚯蚓,也没看到究竟谁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主子都这么说了,他们的随侍自然更是什么也没看见。真不错,现场人员如此之多,居然没有一位“目击者”,太神奇了。
胤禛和吴尔占的嘴仗还在继续,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我只大声喝止道:“好了,都别再吵了。不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吗?值得这样大吵大闹,大打出手的吗?”
“皇姐,你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胤禛急急地跟我控诉,“他说皇阿玛是懦夫,只会缩在宫里坐享其成!要不是他阿玛,大清的江山早就不在了!”
“我说错了吗?全中国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当年三藩之乱若不是我阿玛在前线浴血奋战,你阿玛还能……”吴尔占的话未说完,一声咆哮在身后响起,“住嘴!”回头一瞧,原来是安亲王岳乐,只见他仍是一身朝服,估计刚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过来了。在场所有人等,除了被点了穴道的胤禛和吴尔占,全都齐刷刷行礼请安。
“禧儿,静儿,你们起来。”岳乐和气地朝我和端静吩咐了一声,又对塞图道,“快解了四阿哥的穴。”塞图依言解开了胤禛的穴道,我朝赫达一使眼色,示意他把吴尔占的穴道也解开。
胤禛活动了下筋骨,万分委屈地叫了声:“安王叔公。”
岳乐走过去,拍了拍胤禛的肩膀,和煦地微笑道:“叔公知道,都是吴尔占的错,叔公让他向你道歉。”说完,敛了笑容,回头沉声吩咐吴尔占,“还不快向四阿哥道歉?”
吴尔占面上虽有些惧色,但仍梗着脖子道:“我……我没错,是他先动手打的我,凭什么要我跟他道歉?”
“道歉,快!”岳乐的调门不高,语气却重得很,脸上的怒气隐隐可见。
“我不!”吴尔占的拒绝也是简短有力,然而他话音未落,就听见非常响亮的“啪”的一声,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出现在右脸上。吴尔占捂着脸,眼眶迅速蓄满了泪水,先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望着岳乐,继而泪眼迷离地瞪着胤禛。
“跪下,向四阿哥道歉!”岳乐再次阴着脸向吴尔占发出指令。
“我不,我不,我不!”吴尔占流着泪歇斯底里地狂呼,“我哪里错了?凭什么要我道歉!凭什么?”喊完,转身就想跑。
“放肆!给我拦住他!”岳乐一声吩咐,他的两个贴身护卫只得出手拦截了吴尔占。岳乐气冲冲地指着吴尔占的鼻子骂道:“你……都被你额娘娇纵地不成样子了,一点规矩都没有!今儿,我非要好好教教你规矩不可!”说着,岳乐便吩咐左右“传家法”。景熙和蕴端一听这话,赶紧替吴尔占向岳乐求情,蕴端更朝吴尔占提示道:“小弟,你快道歉,快啊,快啊!”可惜,吴尔占这会儿倒显出“大无畏的英雄主义气概”来,居然斩钉截铁地道:“我就是被打死,也绝不会道歉的!”
“逆子,逆子!”岳乐气得浑身发抖,让左右将吴尔占按在凳子上就吩咐,“给我狠狠地打!”
执家法的太监询问道:“王爷,打多少?”
岳乐冷声道:“打到他愿意道歉为止!”
手起板落,那一声声“竹笋烤肉”声传入耳内,很是让人心惊肉跳。吴尔占先还强忍着一声不吭,十几下过后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哎哟,哎哟”地叫唤,可仍然不服软,就是不开口说“愿意道歉”之类的话。
蕴端,景熙一直跪在岳乐面前苦苦哀求,求他饶了吴尔占,我和端静看不过眼,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可岳乐非但丝毫不为所动,而且还一直吩咐执刑太监“着实打!”,“用点力!”
吴尔占的叫喊声越来越让人心惊,端静皱着脸在我耳畔悄悄道:“大姐,快想个法子,叔公在气头上,小叔再这么倔强下去不被打死也得残废!”我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本来,往常只要我说一句,岳乐多半会听的。可今天好像我的话失灵了。我都求了老半天了,岳乐依然没有让他们停手的意思。怎么办呢?
我撇了撇嘴,扫了一圈在场人员,发现胤禛那小子抿着嘴站在我身后,盯着趴在凳子上疼得死去活来的吴尔占是一声不吭。对哦!怪不得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胤禛的求情!胤禛是“苦主”,若是他开口,岳乐应该能放他儿子一码。
“胤禛!”我轻声道,“你快求求情,要不然,吴尔占真要被打死了,你忍心啊?”
胤禛鼻子里“哼”了一声,磨蹭了一会儿,才拉了拉岳乐的下摆,道:“叔公,吴尔占……叔叔应该已经得到教训了,我不生气了,您别再打他了。”
“唉!”岳乐叹了一口气,略带愧疚地望着胤禛道,“都是叔公教导不严,吴尔占说的那些混帐话你别放在心上。”
胤禛摇摇头道:“叔公放心,我不会的。”
岳乐拥抱了下胤禛,随即朝执刑太监吩咐了声:“罢了!”
板子停了,吴尔占的呼号声却还在继续,岳乐沉声道:“看在四阿哥为你求情的份上,暂且饶了你!下回再敢以下犯上,口不择言,绝不宽贷!”
吴尔占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说一句软话,蕴端频频朝他使眼色,他就像没看见一样,最后蕴端不得不替他打圆场道:“阿玛,小弟这回一定得到教训了,以后绝不敢如此了。”
“吴尔占,你给我听好!”岳乐沉着脸吩咐道,“回去给我禁足一个月,罚抄一百遍《孝经》。景熙,蕴端,你们俩给我好好看着他。”
“嗻。”景熙和蕴端齐齐应了一声。
“你们起来吧。”岳乐对景熙和蕴端道,“把这个孽障带下去,我不想看见他。”
在景熙和蕴端的搀扶下,吴尔占一瘸一拐地走了。岳乐站起身来,招呼着端静,一手拉了我,一手拉了胤禛,换了笑脸道:“你们难得来一趟叔公家,走,我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227风声吃紧(一)
“胤禛,胤禛?”我伸手在一直紧皱着眉头低头盯着桌面一动不动的胤禛眼前晃了晃,他总算回过神来,转了一下眼珠子。这小子打从今儿上午起就一直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顾师傅让他背书的时候,他居然背错了好几处,害得跟着他的哈哈珠子挨了好几次手板——这可是从没出现过的状况。我多盯了胤禛几眼,问道:“怎么了,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儿了都没反应?”
胤禛望了我一眼,长长地“唉”了一声,带点幽怨道:“太子就是太子!”
听他这么一说,我算明白过来了,敢情这小子的心思还放在胤礽和达哈塔吵架的事儿上呢。这件事的处理也拖得够久的了,原因是康师傅介入调查后,居然又从中牵扯出了汤斌“擅用朱笔”、耿介“课上昏睡失仪”两桩公案,这么一来,此事就由单纯的“吵架”,升级成了比较敏感的“政治事件”,处理起来颇费周章。当初竭力推荐汤斌担任太子师傅的明珠,余国柱等都纷纷改了嘴脸,众口一词地指责汤斌是“伪君子”。听到这个风向,联想到那时在明珠府内花园里偶然听到的那句“用不了多久,汤斌就得倒霉”的“闲话”,我心内可真是暗暗为汤斌等人捏了一把汗。我知道明珠因为河工的事儿对汤斌“怀恨在心”,还以为他会亲自动手,没想到他居然会借胤礽的手除掉这个的“眼中钉”,这手段真是高段中的高段啊!
不过,今儿一早从胤褆那儿得到了最终的处理消息,我那一把“汗”算是没白捏,虽然不出所料,康师傅果真偏袒了胤礽,但对那三位师傅的处理还算“宽大”——耿介终于得偿所愿得以告老还乡,以后再也不用受胤礽的折磨了;达哈塔被罚了半年的俸禄;汤斌被降了五级留任。从这个结果来看,康师傅的脑子是清楚的,他心里其实很明白汤斌,耿介,还有达哈塔是什么样的人,这才能够顶住明珠派的压力,竭力保全这三位敬业的名师。
胤禛虽知靳辅与汤斌因河工之事有分歧,却不知其实靳辅背后的支持力量是明珠,因此也不会往深里想。听到这个处理结果后,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两个字——“偏袒”上了。虽然这结果他事先也已经猜到,但真要面对这个事实,心中多多少少——不,应该说,从表情上来看,是相当的失落,因为这件事再一次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太子就是比皇子高一等”!
“好啦,好啦,别总惦记这事儿啦”为了分散胤禛的注意力,我剥了一颗荔枝拿在手上,逗他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荔枝啊!”胤禛说着瞟了我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你没事儿吧,连荔枝都不认识了?
我扫了胤禛一眼,半挑衅道:“我当然知道这是荔枝了。[]不过,这种荔枝还有另外一个历史悠久的美丽别名,你平常不总说你自个儿博览群书,无所不知,比国子监的五经博士还牛气吗?今儿我就来检测一下。怎么样,你知不知道啊?”
胤禛接过荔枝,颠过来,倒过去看了半天,最后将它塞在嘴里,细细地品了一会儿,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儿,一拍脑袋道:“啊,我知道了!”
“哦,你知道?”我拿眼瞟着胤禛,催促着,“那就快说啊!”
“叫‘水晶球’,对不对?”胤禛得意洋洋地望着我道。
“对。还不错嘛,居然能猜中。”我夸赞着,心中着实是有点小佩服,就这点荔枝的小知识还是昨天在班第那儿现学的,没想到胤禛居然知道。
“猜?你猜一个我瞧瞧?”胤禛“切”了一声道,“这可是我博览群书的结果!”
“切,博览群13看网啊?”我看的书也算杂的了,却没看到过什么专门写荔枝的书。
胤禛“嘿嘿”了一声,道:“《荔枝话》!怎么样,你没看过吧?”
《荔枝话》?就连书名我今儿也是头一回听说,但为了将胤禛的注意力继续牢牢地控制在荔枝上头,我得设法再跟他抬抬扛,于是道:“怎么没看过,看过!不过,没细看,就是随便翻了翻。哪像你,看到荔枝就像是苍蝇见了有缝的蛋……”
“什么苍蝇见了有缝的蛋?!”胤禛果然习惯性地跟我杠上了。“皇姐,你就不能比喻得好点?像什么‘蜜蜂见了花蜜,蝴蝶见了花粉’之类的,那也比‘苍蝇’强多了吧!”
“蜜蜂,还蝴蝶?”我装模作样地将胤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调侃道,“谁让你今儿穿这一身儿的墨绿绸袍,这不活脱脱一只绿头苍蝇嘛,怎能让人联想到蜜蜂啊,蝴蝶的?
“蝗虫!”胤禛冷不丁蹦出一个词来。
“什么……蝗虫?”我懵懵地问着,还往地上扫了一眼。“在哪儿呢?”
胤禛欠起身子,咧了咧嘴,迅速道:“你这一身儿鹅黄,可不活脱脱一只母蝗虫?”
“臭小四——”我一声怒吼,同时桌子上的一把荔枝壳直冲胤禛面门而去。狡猾的胤禛早有准备,一躬身,那些荔枝壳越过他的头顶冲向了门外。
“怎么了这是?”班第抓着一把荔枝壳出现在房门口,一脸的呆瓜神情。
“啊哈!”胤禛几步溜到班第身侧,伸长了胳膊拍了下班第的肩膀,老气横秋地道,“,姐夫,母蝗虫交给你。我先告辞了!”说完,一闪身就溜得没影了,生怕我飞身追过去抓他。分散注意力的效果已然达到,再则,班第今儿来除了陪我外,更要紧的是要跟我汇报戴梓一案的新进展,我便也不再跟这小子计较,装模作样骂了一句,便目送着他窜出了房门。
“什么……母蝗虫?四阿哥刚刚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班第望了望远去的胤禛的背影,又望了望手中的荔枝壳,平日挺深邃的一双眼睛里,这会儿子装满了迷茫。
“这小子胡言乱语,你不用明白!”我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入座。
班第将荔枝壳扔在桌子上,掏出汗巾子边擦手边道:“你们也知道了河南闹蝗灾的事儿了?消息挺灵通的嘛!”
“河南闹蝗灾了?”我一愣,这事儿压根儿就没听到一丝风声啊。
“嗯?你不知道?”班第也愣了。“你们刚不是在说什么蝗虫?还以为……”
“嗨,此蝗虫非彼蝗虫!”这话一出口,我怎么觉着这么别扭呢?抬眼看了一眼班第,我发现他眼神中的迷茫更重了,趁他还未开口进一步询问前,我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到了我关心的戴梓案上。“别说蝗虫了,说说人命吧!”
“人命?”班第又被我说懵了。
“唉呀,就是戴梓的事儿啊!”我提醒道。“你不是说今儿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此案吗?判了没有?结果怎样啊?”
班第“哦”了一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神情略显凝重地对我道:“判了,是斩监侯。”
“什么?!”我大吃了一惊,呆了片刻急急追问道,“怎么会这样?蒋雨亭他们不是找到了那个日本商人,而且那商人愿意作证戴梓并没有将图纸出卖给他吗?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问题就出在那个日本商人身上!”班第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今日在公堂之上,那个日本商人一口咬定戴梓已将‘冲天炮’的图纸出卖给他,而且还当堂出示了图纸!三法司那些人若不是看在戴梓身后有安亲王和康亲王保着,恐怕连斩监侯都不可得啊!唉!”
“怎么会这样?!”我惊讶地失声惊呼。“张孟球,蒋雨亭他们会见日本商人之时,你不是也在场?记得你说为了保险起见,张孟球,蒋雨亭他们还凑了一千两银子给他,那人也爽快地收下了,你不是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吗?怎么还会出尔反尔?”
“大意了,大意了啊!”班第慨叹了一声,道:“按道理是该‘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可万万没想到这日本商人居然狡诈至此啊!幸亏他今日并未把那些大人们行贿之事供出来,否则,连着张孟球,蒋雨亭等人都要受牵连!”
我气愤难忍,一面捶着桌子,一面破口骂道:“他妈的,日本鬼子就是鬼子!狗改不了吃屎!我咒他出门撞车,出海沉船!”
“禧儿,别激动,别激动!”班第心疼地抓起我的手,捧在他的掌心,仔细瞧了瞧,嗔道,“看,都红了!你又没练过,这么使劲儿,不疼吗?”
我把手抽回来揉了揉,恨声道,“我若真练过功夫,恨不得一拳打死那个小日本!多难得的一个人才,却即将因这小日本的出尔反尔丢掉性命!”说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朝桌面锤了一拳。
“好了好了,别锤了!”班第又将我的手拉过去,揉了揉道,“就算你能把小日本一拳打死,那也改不了三法司的判决不是?”
“那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我一时还真没了主意,急道,“安王叔公被派去蒙古调停喀尔喀争端还没回来,康王叔公又只愿意在幕后打点,不愿意出面,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戴梓秋后被处斩吗?”
“别急别急!”班第握住我的手安慰道,“咱们先把心静一静,静心之下才能想得出好对策来,你说是不是?”想想班第的话倒也挺有道理,我便点了点头。班第朝我笑了笑,道:“你听我说。其实三法司的判决还并不是最终的结果,你忘了,每年秋决之前,三司还得还得将各地秋决的名单呈报皇阿玛勾决呢。现在离勾决之期还有一段时间,只要戴梓还未被绑缚刑场,就还有一线希望救他。”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可是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得了他呢?”我忧心忡忡地望着班第道,“这个日本鬼子这样作供词,还拿出了‘冲天炮’的图纸,戴梓‘私通’的罪名可是证据确凿了,就算还有时间顶什么用,那戴梓的活路算是绝了!”
听了我的话,班第也瞬间眉头紧皱,默默地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来来回回地踱起步来。我也默然想了一想,提出了一个假设:“你说,是不是南怀仁和陈宏勋那边也出了银子收买那个日本鬼子?”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班第回应了我一声,蹙着眉头,重又坐下,神情凝重地望着我,提出了一个新观点,“不过,我恐怕那日本商人如此行事也不仅仅是被重金收买那么简单。”也许,他也想置戴梓于死地。”
“为什么?”我再次吃了一惊,紧盯着班第的眼睛问道,“难道他跟戴梓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倒未必。”班第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道,“也许,这个日本商人不仅仅是商人,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另外一重身份?”我用疑惑地望着班第,等待答案。
“是的。”班第点点头道,“日本国派来大清探听情报的奸细。”
228风声吃紧(二)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超多好看小说]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受了从里间传出来的情意绵绵的笛声的感染,我也不禁在心中默念起《凤求凰》来。这月余来,每回课后郑家声以为我“补课”的名义留下,与端静两人在里间谈情说爱时,这首《凤求凰》铁定会飘扬出来,好像这首曲子是他们的爱情主题曲一般。
想来,这首曲子也是真贴切,趁着康师傅去秋围,在我的晨曦阁中,端静打着“学笛子”的幌子,发动了柔情攻势,让郑家声的“理智防线”土崩瓦解,两颗“驿动的心”终于贴在了一起,可不正是一出活生生的《凤求凰》吗?
“主子,三公主的笛子是吹得越来越好了。”陪着我坐在小书房里发呆的小穗忽然冒出一句评论来。我瞥了她一眼,却见她的眼神有点小复杂,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却又踌躇得很,便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呀?”
“主子……奴婢是有话,可是……可是……”小穗有点畏缩地望了我一眼,“可是”了半晌下文仍是无影无踪!最讨厌有人这样婆婆妈妈,说话说半句的了,我很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催促道:“死丫头,成心吊我胃口啊!还不快说!”
“嗻!”小穗抬眼望了我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低声道,“主子,奴婢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说……”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说啊!”
“说……说您看上了郑家声!”小穗终于把说完了,语速飞快,但一字字清清楚楚地撞进我耳朵里,撞得我心内瞬间火气上冲,忿忿地一拍桌子,怒道:“放屁,谁说的!”
小穗被吓得浑身一抖,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再不敢吱声。我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一下心情,放缓了语气道:“我不是冲你。你可知道是谁这么无聊,传这种谣言?”
“回主子,”小穗抬眼望了我一眼,又低头回报,“谣言打哪儿传出来的奴婢不知道,可是,奴婢已经不止听到一回了!前几天去辛者库取衣服时,就听到几个嘴碎的在乱嚼舌头,今儿去茶库领茶回来的路上,又听到两个小丫头在窃窃私语,奴婢原本想把她们交到敬事房让顾总管发落,可又一想,万一问起缘由来,把这事儿给吹到了皇上那儿去,可能会坏了主子您和三公主的事儿,只好强按着怒气,警告了那两个丫头一通就作罢了。”小穗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小心翼翼地探问,“主子,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我打量了一眼小穗,道:“你跟我有什么不该说的?说!”
“那……奴婢可说了啊,您可别生奴婢的气。”小穗仍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转换了下心情,咧了咧嘴,对小穗道:“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为了我着想,我肯定不生气。快说吧。”
我的再三保证起了作用,小穗终于放心地吐出了心里话:“主子,奴婢不是要挑拨您跟三公主的感情,奴婢也知道三公主可怜,可您这么帮着三公主和郑教习那个……那个……奴婢总觉着不妥,而且,这事儿吧,奴婢想来想去觉得对主子您自个儿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您看,每回您都陪着三公主一道把郑教习送到神武门,这不就传出你和郑教习的谣言来了……”
我“哼”了一声道:“让他们传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这种谣言,你越搭理,它越传得离谱。以后你再听到这些,也不用生气。就当没听见,知道了?”
小穗无奈地望着我,眨巴了几下眼睛,“嗻”了一声,顿了片刻又道:“主子,奴婢还有个问题。”
“问!”我郁闷地端起茶碗啜了一口。
小穗吞了一口口水,犹犹豫豫道,“主子,您觉着那郑教习……真能当上三额驸吗?”
我放下茶碗,瞄了一眼小穗,没言语。这个问题我已反反复复问了自己好多遍,试图让郑家声与端静最终能修成正果的方案设计了一套又一套,最终的结果就只有两个字——“渺茫”!如果我极端理智且心肠够硬,端静的这趟浑水,我是真不该趟,可看这丫头成天在我面前泪光盈盈,愁容满面的,我又确实心有不忍!虽然伸援手之前下过决心,帮忙仅限于给她提供一个“方便之所”,其他的一律不管,但真正伸出手去后,在端静那恳求的目光下,我一次次心软,非但自己陷了进去,而且连塞图和赫达都被我“拉下了水”——这会子他们俩在外头已不再是“监督、护卫”,而是“把风”。
见我不吱声儿,小穗似乎也明白了几分,继续道:“主子,其实您心里也觉着这事儿悬,是不是?”我还是没表态,只是在心里暗暗叹气,小穗又瞧了我两眼,道,“主子,要是万一这事儿被皇上知道了,肯定会雷霆大怒的,到时候您打算怎么办啊?”
这种情况,我不是没想过,就连端静也预先做了思想准备。当日,她决定要跟郑家声“再次表白”前曾跟我说过,万一真有这么一天,她让我一定要咬定“不知道”三个字,她自己“一力承当全部责任,绝不连累他人”。虽然,依照我对康师傅和端静个性的了解,我对到时候能够摆脱牵连的可能性非常怀疑,但是,既然已经“下水”了,也只好“船到桥头自然直”了。(.)这会儿小穗这么问我,是出于关心,我自然不能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不然,她得日日寝食难安,想到这里,我呵呵一笑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三公主说过,如果真有万一,她会一力承当,不会连累我的。”
“三公主说的?”小穗反问,一脸的不信任。
“对。”我点头,“她亲口跟我说的,只是我一直没告诉你。”
小穗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主子,不是奴婢对三公主不敬,依奴婢看,就三公主那性子,动不动就哭鼻子,掉眼泪,一有风吹草动就来找您哭诉拿主意的,她怎么能负责?退一步讲,就算她愿意负责,那也得皇上信才行。这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虽然布贵人是三公主的亲额娘,可您才是三公主的主心骨啊!万一皇上真的怪罪下来,您能脱得了干系才怪,只怕到时候您又要跟着挨罚了!”
“不会,呵呵,不会啦!”我心虚地微笑着安慰小穗,“就算到时候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别忘了,我还有俩‘护身符’罩着呢!”
“您是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小穗问。
“聪明的娃!”我赞了一句,拍了拍小穗的脑袋以示“嘉奖”。
小穗摸了摸脑袋,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道:“那……万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觉得您这回做得不对,不帮您了可怎么办?”
嗯?这个我倒是没想过。我愣了一愣,随即装出一副恼怒的样子斥道:“万一,万一,就你‘万一’多,你就盼着我倒霉是不是?”
“主子息怒,奴婢只是……”小穗有点惊慌失措了。
“好啦!”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咧嘴道,“甭解释了,我都明白!不过,过了今天,你就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吧。以后,郑教习不再来上课了,所以,绝对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事情。”
“真的?”小穗貌似还不太相信,在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才双手合什念了句“阿弥陀佛”,表示她放心了。然而,这状态还持续不到五秒,她又开问了,“主子,郑教习不是跟三公主正热乎着呢吗?为什么突然不来了?难道他们两个……掰了?”
“你呀!”我敲了一下小穗的额头,嗔道,“来了,你要管,不来,你也要管。你管得也太多吧!去,到三公主那边看看,他们俩说完了没有,再说下去,宫门都要落锁了!到时候郑教习被锁在宫里,那才真的大事不妙了!”
“嗻,奴婢这就去!”小穗揉了揉额头,出了书房。
我靠在椅背上,将腿搁在书案上,闭上眼睛想要放松一下,脑海中却思绪连连。
前几天接到康师傅从围场寄回的书信,说是明天他就要带着胤褆、班第和一班大臣回京了!这次名义上说是秋围,其实康师傅是去视察边防的,因为有消息传来说是喀尔喀和厄鲁特已经开战,原本去调停的安亲王也撤回了苏尼特就地指挥驻防事宜。边防线那么长,还以为他们怎么的也得再过半个月才能回来,却没想到会回来得这么早。幸亏,郑家声已听从我的建议,决定辞去教习一职,去捐个“贡生”参加科举,以谋个“进士及第”,好将他与端静之间的身份之别缩小一些,为“将来”奠定基础。不然,端静和郑家声的感情太过浓烈,等康师傅回来,他们俩万一掩饰不住,就真的大祸临头了!
“五年之约”——端静等郑家声五年,郑家声有两次科考机会,若两考不中,则说明他跟端静有缘无份,两人的情缘就此结束;若是郑家声侥幸考中,我便设法帮他们俩在长辈那里周璇,尽力撮合这段姻缘——这是昨儿在我的见证下,端静和郑家声达成的口头约定。他们俩都很感激我如此百般替他们着想,可他们不知道,我这么做并不是全为了他们,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想要抽身,再这么下去实在太冒险。细思之下,我越来越觉得他们前程渺茫,凭我的绵薄之力帮着端静去对抗强大的“规矩”,胜算实在小之又小。理论上,郑家声能考中进士的几率非常低,若是郑家声未能考中,也许,端静会就此认命,不再迷恋他,这样,我,端静,郑家声都不用再折腾了。这么做好像有点自私……不对,这一个月来我帮她的也够多了,甜蜜的幸福她也尝到过了,也算对得起她了吧……
我正在心中盘算慨叹,忽听得一声“大姐”,睁眼一瞧,只见端静不知何时已到了我身旁。我将腿放下来,笑着打趣道:“悄悄话都说完了?可以走了?”
端静并不像料想般点头,却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大姐,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我仍一径地笑问:“这么严肃?什么事儿啊?”
端静将头靠近我的耳畔,咬起了耳朵:“大姐,能不能……能不能今晚让他留在宫里?”
“什么?”这丫头的胆子越来越大,难道爱情可以让人的脑子发昏到如此地步?一点后果都不计?我敛了笑容,毫不犹豫地拒绝,“绝对不行!”
“大姐!”端静抓着我的手臂,泪眼盈盈望着我恳求,,“今日一别,我就很久见不到家声了,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说完呢,我……”
“不行!”我打断了端静,“宫禁森严,你想害死他吗?”
“不会的!”端静小声道,“我都想好了,让他委屈一下装装小席子,明儿一早就走,何况今晚是塞图和赫达值宿,他们俩都听大姐你的,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糊涂!你想连塞图和赫达都害死?”我狠狠地甩掉端静的手,肃然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皇阿玛不在,是太子监国!没错,塞图和赫达是听我的,太子能听我的吗?咱们的‘好姐妹’蓉玥能听我的吗?万一被发现,不但你的郑家声会人头落地,塞图和赫达也跑不了!你难道想让自己悔恨终生,让我的余生也在内疚中度过吗?”
我这一番质问掷地有声,端静张口结舌,愣了半晌,才不无悔悟地道:“大姐,是我想得不周,你别生我的的气。”
“三妹,”我握住端静的手,放缓了语气,“姐不生气,姐明白你的心情。不过,姐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小心使得万年船’!何况,我们不是都已经商量好了吗?虽然暂时你跟家声见不到面,但是通过塞图和赫达,你们俩仍然可以互相通信。如果家声能高中,咱们设法托关系让他入旗,再跟老祖宗,皇阿奶他们摊牌,到时候你们就永远不用分开了。”
端静连连点头,道:“大姐,我都听你的。”
我挽起端静的胳膊,微笑道:“好了,姐陪你去送送他吧!”
像往常一样,我陪着端静穿过乾清宫,坤宁宫,御花园,将郑家声送到了神武门门口,郑家声从我们身后走到跟前来,深深地望了端静一眼,端静的眼眶立刻就红了。我一面轻轻地碰了碰端静的胳膊,示意她控制下情绪,一面挂上笑脸,对郑家声道:“郑教习,我和三妹就送你到这里了,路上多加小心,保重!”
郑家声依依不舍地望了望端静,略哑了嗓子,拱手道:“谢大公主,三公主相送,奴才……奴才就此别过,二位公主请回吧!”
“家……郑教习……”端静哽着喉咙唤了一声,却又痴痴望了郑家声半晌,才轻声道,“你回去了,可别忘了在这清冷的禁宫之中,还有人切切地等着啊!”
郑家声郑重地点点头,殷殷地望着端静,情不自禁地就伸出右手去,似乎想要去触摸端静的脸,我赶紧“嗯哼”了一声,他这才醒悟过来,那半空中的手拐了弯与左手交握在一起,再次拱手道:“三公主放心,三公主的教诲奴才句句铭记在心,一刻也不敢忘。”
端静听了这句,原本强忍着的泪水唰地一下就夺眶而出,惹得原本也就伤感的郑家声眼眶也红了起来,慌得我赶忙低声提醒:“门旁那么多侍卫和太监看着呢,克制点儿,注意形象!”
我才刚说完,端静的泪痕还没来得及抹干,就听见一尖锐夸张惹人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哟,想必这就是诗词里写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吧!”
229风声吃紧(三)
不用转头,我都知道这是二公主蓉玥驾到了。四周响起了一片“给二公主请安”,我心中纳闷至极:这家伙怎么突然窜到神武门来了?听那口气,来者不善呐!搞不好那个我看上郑家声的谣言就是她造的!tnnd,之所以选择乾清宫,坤宁宫,御花园这条路线,就是为了避免路过咸福宫,撞见这种闲杂小人.平安无事了一个月,可别临了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在心中迅速用最恶毒的词语恶骂了一通蓉玥后,我扬起笑脸,在这家伙带着她的人一步三扭地到了我跟前再度开口之前,回敬道:“二妹,柳三变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写的是情侣分别之际依依不舍之情,而今日我与三妹送的是我们的师傅郑教习,完全是师徒情谊,两者怎可相提并论?你可是聪明绝顶的,不会连这种基本分辨力也没有吧?”说着我朝她耳边凑了凑,低声道,“唐诗宋词太过博大精深,不熟也怪不得你。不过呢,姐劝你还是不要总拿出来显摆,私底下你用错了,咱们姐妹关起门来笑一笑也就过去了,这儿这么多人你显摆错了,可丢了咱们堂堂大清公主的脸呐!”
“你……”刚刚还面露得色的蓉玥,脸上瞬间一阵青一阵红,在她发作前,我故作开心状,哈哈大笑道:“好了,不开玩笑了!”说着,又朝仍跪在地上的众人挥了挥手道:“你们都起来吧!”接着装模作样看了看天色,回头对郑家声道:“郑教习,天色不早,我与三妹要回宫了,就此别过,你速速回去吧。”
郑家声听罢,朝我们一躬身一拱手,就要退去,蓉玥却忽然出声制止:“慢!”
我横了蓉玥一眼,调侃道:“二妹,慢什么呀?天儿不早了,宫门即将关闭,莫非你想留郑教习在宫里过夜不成?这可大大的不合规矩呀!”
我这句一出口,在场的众人都抿嘴偷笑。蓉玥的一张立刻俏脸涨得通红,横眉道:“你别胡说!”
“我胡说?哦,那就是说你不想留郑教习在宫里过夜咯!”不等蓉玥反应过来,我立马朝郑家声催促道,“郑教习,你还愣着干嘛?二公主说她不留你了,你再不走当心变太监哦!”
郑家声闻声再次转身欲走,蓉玥又急急喝止:“站住!”
这死丫头,今儿特地流窜过来找茬的是吧?我强压着心底蹿上来的火气,挤了个笑脸,继续调侃蓉玥:“二妹,你三番两次强留郑教习,莫非你真对人家有什么想法?”
“你……你别血口喷人!”蓉玥被气得直跺脚。
“啊,不是?”我特地挡在蓉玥身前,一面悄悄朝郑家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快走,一面继续跟蓉玥瞎扯,分散她的注意力,“难道没有想法?真的没有想法吗?既然没有想法那就让人家走咯,不要总拉着人家,天都这么晚了,万一他被锁在宫里,咱们可都担负不起这责任呐!哦,还有,万一这事儿传到了你的未婚夫,我的妹夫乌尔衮的耳朵里,造成了什么误会,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感情,那就更不好啦……”
“你让开……让开……”蓉玥还是发现了我的意图,使劲儿推开我,朝神武门的侍卫下令,“拦住他!”
“不许拦!”我声色俱厉地吼了一声,声音比蓉玥的还大,两个阻拦郑家声的侍卫都被震得呆了一呆,拿眼睛瞧瞧我,又瞧瞧蓉玥,不知道该听哪个命令好。我狠狠地瞪了一眼蓉玥,对神武门的侍卫吩咐道:“让开,让郑教习走。”
“不许走!”蓉玥雄赳赳气昂昂地瞟了我一眼,对那些侍卫道,“毓庆宫丢了几件东西,传太子口谕,凡今日出宫之人,无论是谁都要搜身!搜!”
蓉玥这句吩咐一出口,端静和郑家声都神色微变,我的心脏也不禁漏跳了几拍,因为郑家声身上有一方端静送他的锦帕,是端静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今儿上课之前还跟我展示过,一共是两方帕子,每方上各绣了一半司马相如的《凤求凰》,那帕子的质地,那用来绣字的金线,都是紫禁城里才能用的材料,万一被搜出来,追究起来麻烦可大了。我正想对策呢,端静早已几步跑上前去,挡在郑家声前面,不让侍卫动手搜身,侍卫也便不敢贸然动手。蓉玥见状居然亲自冲了过去,一把把端静推到了地上,我忙把端静扶起来,愤然开骂:“蓉玥,你太过分了!”
蓉玥“哼”了一声,居然理都不理我,又吩咐侍卫道:“还不动手?难道你们胆敢违抗太子的命令?”
“住手!”我一个箭步挡在郑家声身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蓉玥的鼻子骂道,“蓉玥,你胆大包天,居然敢在这里假传太子口谕!毓庆宫什么时候丢东西了?我怎么不知道?郑教习是我,端静和胤禛的师傅,你这样肆无忌惮的羞辱他,就是羞辱我们!皇阿玛平日总教导我们要尊师重道,你如此行事,把皇阿玛的话置于何地?你这样是对皇阿玛的大不敬!”
“你……你少给我扣帽子,我没有假传口谕!”蓉玥的嚷嚷的声音很响亮,但似乎透着点心虚,这让我断定直觉毓庆宫丢东西根本就是幌子,这家伙的确是来找茬的。我哼了一声,道:“没有?那你倒是说呀,太子什么时候发的口谕?毓庆宫丢什么东西了,什么时候丢的?丢了多少?你要是说不出来就是矫诏!”
“太子……太子他刚刚发的口谕!”蓉玥梗着脖子道,“毓庆宫丢了……丢了一个扳指,对,一个扳指,不久前才刚发现的,太子刚发的口谕,我来这里就是帮太子找东西的,防止有人偷带赃物出宫!”
“信口雌黄!鬼才信你。”我抛了一个大大的“卫生球”给蓉玥,转身对守门的侍卫道,“放郑教习走,你们放心,若是太子怪罪,自有我和三公主担着。”一听我这话,守门侍卫立马让了道。蓉玥一见,厉声吩咐她手下的两个太监,飞奔过来挡住郑家声。
我恶狠狠地盯着蓉玥派来的两个太监,出言威胁:“快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本公主不客气!”
蓉玥在我身侧公然叫板:“胆敢让开的,重责一百!”
“蓉玥!”我光火了,食指戳向了她的鼻尖,蓉玥也毫不退缩地与我大眼瞪小眼。对峙了片刻后,我朝自己的队伍吩咐了一声,“塞图,赫达,把那两条挡道的狗给我扔到一边儿去!”
“你们敢!”蓉玥恶形恶状地瞪着塞图和赫达。
“动手!”我又吩咐了一声,塞图和赫达对望了一眼,向拦着郑家声的两个太监走过去。
“住手!”蓉玥高声急呼,“你们是御前侍卫,应听从君命,现在皇阿玛不在,太子监国,太子之命就是君命!你们俩胆敢拉开他们就是抗旨,那是死罪!”
“呸,什么君命!”我不屑地斜了蓉玥一眼,对塞图和赫达道,“别听他的。太子根本就没下所谓的口谕,是有人矫诏。你们赶快把那两条死狗拉开,这才是拨乱反正!”
“纯禧,你大胆!”蓉玥气急败坏地朝我大吼。
“过奖,再大也大不过你矫诏啊!”我掏了掏耳朵,催促又有点儿犹豫的塞图和赫达,“还愣着,快动手啊!”
“你们……你们给我住手,住手!”蓉玥一面跺着脚,一面尖声高呼,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将目光调向别处,懒得看她这副泼妇样。
“这是怎么回事?”冷不丁的,康师傅低沉肃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咋的?难道我又幻听了?我将目光调回到神武门门口,居然看见康师傅一身便服站在那儿,一脸阴沉地望着我和蓉玥,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胤褆、班第、以及关保等几个侍卫。看样子,他这是刚刚又在京城微服私访了一通。信上不是说明天才到京城?这会子就出现了!又搞金蝉脱壳,声东击西!
在场的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康师傅黑着脸迈进门槛,没叫“平身”,对着我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喝斥:“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吵嚷声,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你们的《内则衍义》都是怎么学的,啊?越大越不懂事儿了!要是朕不回来,你们预备把这紫禁城吵个底儿朝天,是不是,啊?!”
晕,这是怎么了?火气居然比我还大?我悄悄抬头瞄了一眼,只见康师傅是怒目切齿,像极了庙里供奉的那四大黑脸天王!吃火药了吗?
我的目光从康师傅的脸上移开,瞄到了班第那儿,只见他将悄悄将食指覆在唇上,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看来准是微服的路上又出什么事儿了,康师傅的火气一直埋着,到了这儿刚好碰到火星子给引燃了!我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郑家声,暗地里捏了一把汗。
我将视线收回来,与其他人一样,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兴许是第一通火发完了,康师傅停了一会儿,现场一阵难耐的静默,谁都不敢吱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句“都起来吧”,众人才呼啦啦地起身。康师傅的一双鹰眼在我和蓉玥之间扫描了半天,沉声问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又为何吵架?”
“都是她……”我和蓉玥同时开口,指向对方。
“放肆!”康师傅一声暴喝,“你们还没吵够,还要继续吵是不是?”
230风声吃紧(四)
我和蓉玥都吓了一跳,互抛了一个“超级大白眼”后,心有不甘地低下头去。现场瞬间又是一阵死寂,几只归巢的乌鸦从头顶飞过发出的呱呱的叫声,更给这气氛添了几分寒意。
“吵啊?继续吵啊?停了干什么?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欣赏欣赏,大清公主的泼辣劲儿,那是一点儿都不输给街上的泼妇!让朕也见识见识,你们俩吵架的本领到底有多强!吵啊?!”康师傅的最后一句“吵啊”显是动了丹田气,震得人耳膜发疼,紧挨在我身旁的端静更被吓得抖了一抖,膝盖一弯就习惯性下跪了,我用眼角的余光一扫,发现蓉玥这丫头居然也装出一副恭谨的样子跪下了!我再偷瞄了一眼康师傅,发现他老人家气得是青筋暴起,正对着我怒目圆睁,显然是对我这“一枝独秀,不知悔改”不满,他身后的胤褆和班第频频对我使眼色,做手势,那意思也是让我“赶快跪下”!
好吧,形式比人强,虽然我觉得我并没有什么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就暂时委屈一下吧!于是,在端静再次轻扯我裙摆的时候,我也悻然跪在了金砖上——真凉啊!
“皇阿玛……”胤褆出列打圆场了。“请皇阿玛息怒,您看大姐和二妹都已经知错了,她们都已知方才的举止确实不妥,您就别再生他们的气了。”
“臣也恳请皇上息怒!”班第也出动了,他求情更带动了其他跟在康师傅身后的官员也一齐下跪齐呼“请皇上息怒!”
群众貌似还是有点力量的,康师傅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说了句“都起来吧”,我得以与众人一同起身垂首侍立。然而,站是站起来了,但现场气氛依旧肃穆,此时贸然开口恐怕又会惹来“雷击”,但若是晚开口,被蓉玥恶人先告状的话,可能郑家声和端静今天就会“死得很难看”,正当我寻思着如何开口才妥当时,又听胤褆道:“皇阿玛,大姐平日一直与人为善,此次失了仪范与二妹争吵,必然事出有因。儿臣恳请皇阿玛听一听大姐……和二妹的解释再做决断。”
听罢胤褆这番话,我不禁朝他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这小子一个月不见,长进了不少啊!胤褆的这番话对康师傅似乎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他老人家沉吟片刻,发话道:“禧儿,你给朕老实说,你究竟为何与蓉玥大吵?”
在心中组织了一下措辞,我抬起头来,坚定地望着康师傅的眼睛道:“皇阿玛,事情是这样的。郑教习给我和三妹补完课要出宫归家,没想到在宫门口,二妹却拦着他不让他出宫,非但如此,二妹还假传太子口谕……”
“我没有假传口谕!”蓉玥大声反驳。
康师傅瞪了蓉玥一眼,道:“有没有,一会儿朕自然会问你。先听你大姐说完。”
蓉玥恼怒地横了我一眼,一脸愤懑地闭嘴了,我则提高了音量接着先前的话继续陈述:“……二妹还假传太子口谕,说什么毓庆宫丢了一个扳指就要搜郑教习的身。皇阿玛,郑教习是我,端静和胤禛的师傅,他教我们笛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为人清正廉洁,儿臣敢用人格担保,别说是一个扳指,就算是宫里的一针一线郑教习都绝不会拿的!二妹如此行事,就是在侮辱郑教习,儿臣一直谨记皇阿玛尊师重道的教诲,实难容忍二妹的这种辱人之举,不得已才跟二妹争吵了起来。皇阿玛,天色已晚,宫里的规矩是落锁以后,除了值宿的太监和侍卫,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滞留宫内,儿臣恳请皇阿玛让郑教习速速离宫,以肃宫规。”
“皇阿玛,不能放郑教习走!”我话音未落,蓉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阻拦。
“哦?”康师傅转向蓉玥,道,“为什么不能,你说说看。”
蓉玥看了一眼郑家声,又瞄了端静和我一眼,道:“皇阿玛,儿臣并未假传太子口谕,阻拦郑教习只是执行太子口谕,并无欺侮郑教习之意。是大姐一味地阻拦,还非诬陷儿臣假传口谕,儿臣气不过才跟她起了口角,倘若就这么放郑教习走了,太子的谕令还有何威信?储君的颜面又何存呢?”蓉玥的话才说完,忽见太子胤礽胤祉,胤禛,胤祺,胤佑,胤禩几个来匆匆而来,到康师傅跟前跪地请安,他们还未起身,蓉玥就抢着对胤礽道:“太子,你快跟皇阿玛说,毓庆宫是不是丢了一个扳指,你是不是传了口谕凡出宫之人都要搜身?”
“回皇阿玛,二姐所言不虚,儿臣确实不见了一个扳指,也确实发了这么一个口谕。”胤礽答得甚是从容,没有一丝停顿,眼神中也未半点迟疑,倒是蓉玥的神情有几分紧张。看来到这儿来之前,已经有人跟胤礽通过风,报过信了。
“皇阿玛,您听听,儿臣没有假传口谕,是有人出于某种目的蓄意陷害!”蓉玥得到了胤礽的支持,口气顿时强硬了很多,腰板也挺直了,说着,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蓄意陷害?真是贼喊捉贼!我狠狠地瞪了回去,紧跟着提出疑问:“太子,为何您的口谕只有二妹一人知晓,而宫里的其他人等皆不知情?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大姐,我发现东西不见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我还未来得及将此口谕通知各宫,当时二姐正在我宫里与我切磋功课,因此,只有她一人知晓也不足为奇。”胤礽笑眯眯地跟我说完,又转向康师傅,拱手道,“皇阿玛,近日宫里有一小股偷盗之风,非但儿臣的宫里,二姐的宫里也丢了些东西,儿臣发此搜身的口谕,纵然是为了找回失物,更是为了严肃宫纪,打击偷盗之风,请皇阿玛明鉴。”
“哦?有这等事?”又是太子的颜面,又是严肃宫纪,这一串冠冕堂皇的理由似乎让康师傅动摇了,我心下登时一紧,急急道:“皇阿玛,郑教习一下午都在教课,半步未出过晨曦阁,毓庆宫失盗一事与郑教习毫无关联!”
“大姐你何必如此激动?”蓉玥这时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得意洋洋地望着我道,“清者自清,既然郑教习如此清廉,肯定不怕搜,果然与失盗无关联的话,皇阿玛自然会有公断!”
康师傅扫视了我,蓉玥,太子等人一阵,沉声道:“太子话有道理,歪风邪气不可长,禧儿你的心情朕也能理解,这样吧,就让关保去搜一搜郑家声,没找到赃物,朕即刻让他出宫。”
康师傅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样?只能期盼关保能手下留情,不要搜的太仔细,这样大家都能平安涉险过关,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收场了!
关保跪地领旨后朝郑家声走了过去,看得出来郑家声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惊恐,但我仍然能看到他的身形在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关保的一双手将郑家声从头到脚摸拍了一遍,终于还是在郑家声的怀里摸出了一支笛子和一方帕子,将它们捧在手里向康师傅走了过去。郑家声大概是害怕至极,抖得都站不稳了,膝盖一弯又跪在地上,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他竟忍不住用手去擦了擦去额头,而我身旁的端静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臂,抓得我生疼生疼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我赶忙低声提醒她:“镇静点儿,不然真要出事儿!”
“回禀皇上,在郑家声身上只搜出一支笛子,一方帕子,并没有扳指。”关保在康师傅面前大声地禀报。
“把东西还给他,让他出宫吧。”康师傅说着挥了挥手。
关保捧着那两件东西,站起身来又朝郑家声走去,把东西一样一样交还给他。,我和端静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看一场风波就要过去了,却忽见郑家声接锦帕时手一发抖,没握住,那锦帕被风一吹,居然就吹到了蓉玥的贴身侍女云儿的脚背上!
完了,这下麻烦了。(.好看的小说)我心里刚嘀咕完,果见蓉玥一把将那帕子抢过去,捏在手里端详了一阵,像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紧紧攥在手里,盛气凌人地瞥了一眼端静后,对康师傅道:“皇阿玛,这方帕子我认得,是三妹端静的,现在却无故在郑家声的怀中出现,这不是偷盗是什么?”
“哦?”康师傅一愣,对蓉玥招招手道,“拿过来,让朕看看。”
蓉玥依言将帕子送到康师傅的手中去,康师傅将那帕子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不太敢相信地问蓉玥:“你认得这帕子,真是端静的?”
“千真万确!前两天我去端静那里玩儿的时候,亲眼看到她在绣呢,当时她还宝贝得不得了,想要藏起来不让我看!”说到这里,蓉玥别有意味地瞟了一眼在我身旁紧张得快呼吸停止的端静,又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郑家声,才又继续道,“没想到,三妹这样紧张的宝贝却居然到了郑教习的怀里,皇阿玛,您说这还不能说明郑家声的人品吗?”
听到这儿,康师傅一把将锦帕扭在了手掌里,脸上满是怒气,胤礽朝神武门侍卫一招手,吩咐道:“把郑家声抓起来!”
两个侍卫很快上来将郑家声的顶戴卸下,将他反剪刀着手押在一旁,端静在我耳畔,颤着声儿低声询问:“大……大姐,怎么办,怎么办?”
“别慌别慌,我想想办法。”我这么安慰着端静,脑子却全是一团糨糊。说实话,这种状况是我没有料到的,一时半会儿我真找不着什么能说得搪塞得过去的理由去保全郑家声。
康师傅让两个侍卫将郑家声押到他跟前,质问道:“郑家声,这帕子你怎么解释?”
“奴才……奴才……”郑家声哆嗦着嘴唇重复了好几遍“奴才”后,终于说完整了一句,“这帕子……帕子……奴才不是偷来的!”
“不是偷来的,那是从何而来?”康师傅紧盯着郑家声,神色冷峻。
“是……是……”郑家声哆哆嗦嗦地“是”了半天,没“是”出出处。
“皇阿玛,你看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那肯定就是偷的!”蓉玥开始落井下石。
康师傅似乎失去了耐性,眉头紧皱,吩咐了一声:“押送大牢,听候发落!”
“不要啊!”端静这丫头忽然大叫了一声,康师傅那两道寒光“蹭”地就扫到了我们这边,端静瑟缩了一下,战战兢兢地道,“皇……皇阿玛,那帕子……帕子的确不是家……郑家声偷的,是……是我……是我……”
天呐,这丫头想干什么?这时候要和盘托出?这老实孩子,想要催郑家声去黄泉吗?唉,算我命苦,救人救到底吧。这么想着,我赶紧接着端静的话茬往下编:“是三妹不小心丢了,被郑教习捡到的。”
端静也如梦初醒,连连点头,拐过弯来道:“对对,是我不小心丢了,被郑教习捡到的。”
“果真如此?”康师傅直直地逼视着端静,端静显然不堪重压,才刚与康师傅的目光相触,就心虚地低下了头,略显慌乱地道:“是……是的。”
“端静,你抬起头来看着朕。”康师傅命令道。
端静无奈抬头,但仍是怯怯的表情。
“端静,朕再问你一次,这帕子果真是你丢的,郑家声捡到的?”康师傅的口气非常严肃,那两道锐利的目光像雷达一般,细细监测着端静脸上的没一点细小的变化。
我低头轻声提醒端静:“镇定,不然郑教习就真没命了。”
端静终于有了一点长进,怔怔了半晌,用还算响亮的声音道:“回皇阿玛,确实是我不小心弄丢的,郑教习是捡到的。他不是小偷,请皇阿玛放了他,让他出宫回家。”
“皇阿玛,三妹在撒谎!”蓉玥又像疯狗一样跳出来咬人,可惜她这举动没有得到康师傅的欣赏,反而被瞪了一眼,她只好再次悻然住口。
“三妹没有撒谎!”我站出来支持端静,将新编好的相对完整的故事说给康师傅听,“皇阿玛,今儿在去我那儿的路上,三妹确实丢了帕子,到了我那儿的时候想给我看的时候才发现,当时我还派人去沿路找过的,可惜没找着,没想到却是被郑教习捡到了……”
“既然他捡到了为何当时不还给三妹?”蓉玥还是不一样不饶地死咬着。
我白了蓉玥一眼,道:“二妹,你这话问得不觉着白痴了点儿吗?他又不像你,曾经窜到三妹的房里去串门,认得这帕子是三妹的。就是想还也得找到失主不是?”
蓉玥虽然被我问得有点儿尴尬,眼珠子一转,又抛出一个恶毒的问题:“即使……即使他自己不知道失主是谁,那也可以把东西转交给你们,让你们帮着找啊?这一直揣在怀里还不是想自己拿走?分明就存有占有之心!”
我懒得理她,直接跟康师傅道:“皇阿玛,郑教习明日就要告假回乡省亲了,今日,他自踏入晨曦阁后就只顾着讲课,我,端静,胤禛三人围着他问东问西的,他根本就没有闲暇说任何无关于吹笛子的事。下了课后天色已晚,即将离宫前,即使他想起捡到锦帕之事也无机会,更没胆子转交了,只要一拿出来,就会被有些人视为偷窃宫中财物之人,被定为死罪的!儿臣相信,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像郑教习一样宁可暂时揣在怀里的!”康师傅听了我这一席话,迟疑了一下,似乎有所动,我赶紧添了把火:“皇阿玛,郑教习确实不是小偷,更没有偷盗之心。若他果真是这样的人,这一个月来,他早就对我晨曦阁里摆放的古玩玉器下手了,不是吗?皇阿玛,天下人都说您是堪比尧舜的明君,儿臣相信您必能秉公圣裁,不让一个好人蒙冤的!”
康师傅没有发话,却仍拿眼观察着我,端静,郑家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正在这时,胤禛忽然出列了,朝康师傅一拱手道:“皇阿玛,郑教习绝对不是小偷,儿臣也愿意为他的清白担保!”
“看来是一场误会”,康师傅说着示意让两个侍卫放开郑家声,道:“郑家声,你回去吧。”
“奴才……奴才谢……谢主隆恩。”郑家声喜出望外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对着康师傅连磕了几个响头,起身瞥了一眼端静后,才步出了神武门。随着郑家声的声影的彻底消失,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场风波终于过去,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呐!
“皇阿玛,儿臣……”蓉玥不知又想说什么,康师傅似乎没有听见一般却打断了她,微笑着对班第道,“班第,你与禧儿许久未见,一定想念得紧,朕特准你先跟她去谈谈心,回头朕再让人去传你。今晚你就别回去了,在胤褆那儿猫一晚。”
“谢皇上体恤!”班第行了一礼,笑逐颜开。
“胤礽,胤褆,你们俩跟朕来,其他人都回去安歇吧。”说完,康师傅就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带着胤礽,胤褆以及几名侍卫,迈入了顺贞门。
蓉玥十分怨毒地望了一眼我和端静,扭身回她的咸福宫了,随后,满腹心事的端静也执意告辞回宫,胤禛十分严肃地警告了班第一句“不许欺负我姐”后自告奋勇地跟上端静去当临时性“护花使者”了,人都走光了,于是乎,班第便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心满意足地牵着我慢慢地踱向晨曦阁。
“好了吧,牵够了没有?”一入厅堂,我便想要甩开他的手。这一路过来,那些侍女太监无不用暧昧的眼神望着我们,看得我尴尬地要死,班第那死小子倒是若无其事,现在反倒将我的手握地更紧,色眯眯地望着我道:“没有,其实我就想这样子一辈子牵着你,牵到我们俩头发变白,牙齿掉光!”
我“啧啧”了两声,低头作搜寻状,道:“快看!”
班第果然中计他一低头分心,我趁机就把手抽了回来,这家伙的反应很快,立马知道上了当,两只爪子一伸就要扑过来呵痒!我立马义正词严地道:“别闹啦,正经事儿还没跟我汇报呢!戴梓那事儿怎么样了?你帮他在皇阿玛那儿吹过风了吗?”
班第讪讪地收回了爪子,却伸出了猿臂道:“让我抱一下就告诉你!”
我用鄙视的目光瞥了他一眼,道:“你上辈子没抱过是咋滴?”
班第主动向我靠近,将我圈在了臂弯了里,道:“错啦,上辈子没抱够,这辈子才要继续抱,下辈子一定抱得更紧!”
“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我锤了他一下,催道,“班大人,揩油也揩够了吧,赶快入正题!”
“行!”班第这家伙总算有了正行,搂着我的腰道,“正题就是——‘风’我已经遵照大公主您的指示无形中吹了不止一遍了,细察皇阿玛的表情和口气呢,似乎也起了那么一点怜才之心,估计戴梓死是死不了了,但也许还是免不了发配之苦,当然了,最终戴梓会怎样,还是要看过些天皇阿玛的秋决之笔!”
“什么啊?”我不满道,“你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的,末了,戴梓他会不会死你还是没搞明白!”
“你这丫头,”班第揪了一下我的鼻尖,道,“居然还不满意?你以为在皇阿玛那儿吹风是那么好吹的?”
我洋洋自得地道:“嘿嘿,那也要看吹风的人技术好不好啦!”
“哦,你那意思是你的技术好咯?”班第用不屑的眼神望着我道,“你以为你今天吹的风很成功?谁都没看出来其实端静已经跟那个郑家声看对眼了?而你后来的说辞全是临时编的瞎话呀?”
“你……看出来了?”我惊讶地反问,班第眼睛还挺毒的嘛。
“你这丫头……”班第一脸“痛心”地数落我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不仅我看出来了,估计皇阿玛心里也门儿清!”
“真的吗?”我倒有点儿不相信,“如果皇阿玛真门儿清的话,为什么还要放掉郑家声?”
“那是皇阿玛不想把事情闹大!”班第凑到我跟前严肃道,“告诉你,秋围的时候,皇阿玛跟扎什见过面了,你三妹铁定要许给噶尔臧,估摸着中秋前后就该宣布指婚了。”
“什么?!”我惊呼,“扎什这回答应了?唉呀,不行,三妹要是知道了还不寻死觅活啊?不行,我得找皇阿玛说去。”
“你还有闲工夫管别人?”班第道,“端静跟那个郑家声相好,是你一手促成的是不是?快还不快想个好点儿的理由,让自己跟这事儿撇清关系,否则皇阿玛真要追究起来,你又非得受罚不可!”
“端静是个好女孩儿,怎么能让他插在那么一堆牛粪上呢?”我愤愤不平。
“牛粪最有养分,花开得最艳!再说,我这次去查清楚了,噶尔臧没有你说的那种事,你妹妹过去不会吃亏的!”班第用恳求的目光注视着我,道,“禧儿,你就不要再插手这事儿了,成不成?算我求你了,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期末很纠结……
231事缓则圆
“哈哈哈哈……”孝庄老太太一阵大笑,大约是笑的用力过猛,老太太忽然咳嗽起来,吓得我赶忙跑过去帮她捶背,“老祖宗,您怎么了?没事儿吧?”
话说,自从那天班第提点我说,康师傅有可能已看穿了我的“把戏”后,我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康师傅来找我麻烦,所以,这些天下了书房后,我在慈宁宫请安的时间就变长了,天天赖在这里陪老太太扯闲篇,讲笑话,肚子里的“存货”讲完了,就挑灯夜读《笑林广记》,第二天再讲,务必让老太太天开心,舒心,这样,万一我“倒霉”的话,老太太会更心疼我,一定会救我的。可这万一乐过头,老太太因被口水呛到而躺倒,岂不弄巧成拙嘛。
“没……没事儿!”孝庄说着喝了一口苏麻喇姑奉上来的茶水,缓了口气,揉着肚子道,“你这小丫头,打哪儿看到这么些个笑话,哎哟,笑得我肚子都疼了!”
听到老太太这么说我才松了口气,一面帮着孝庄揉着肚子,一面拍马道:“嘿嘿,老祖宗,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嘛,禧儿天天来给您讲笑话,您天天笑,过不了多久肯定艳冠后宫咯!”
“艳冠后宫?!”孝庄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宠溺地轻拍着我的脸庞道,“你呀,就你这小脑袋瓜子能想出这奇奇怪怪说辞来!”
“才不是奇怪的说辞呢!”我一本正经地望着孝庄,再给她戴上一顶超级大帽子,“老祖宗,您当年可是‘满蒙第一美人’,‘艳冠后宫’当之无愧啊!”
老太太“呵呵”笑道:“你这孩子,都听谁说的啊?”
我一昂头,作无比自豪状道:“这还用听谁说嘛,大家都知道哇!对不对,苏麻喇姑!”
“对对对,大公主说得对。咱们格格当年若是自认美人第二,谁敢认第一啊!”苏麻喇姑也顺势拍了一下老太太的马屁。
“你呀,你呀!”孝庄指了指苏麻喇姑,笑嗔道,“禧儿小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嘛?竟也睁眼说起瞎话来。”
苏麻喇姑却有点儿不服气道:“奴婢可没说瞎话。您当年的确是‘第一美人’,论相貌,才智,心胸,她有哪一样及得上您,即便到了今天,奴婢还是不明白……”
“好了,”孝庄打断了苏麻喇姑,“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放下了,你又何必还耿耿于怀呢?”苏麻喇姑听到这里,本还想张嘴说什么,但孝庄没有给他机会,转眼望向了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喃喃道,“当年造成那样的局面,现在回过头想想,其实也有我自己的责任。姐姐她温柔,又善解人意,是比我强很多,在其他人面前也许我是第一美人,但也许在他心里,姐姐才是……”
“不是的,不是的。”苏麻喇姑忙道,“格格,您忘了,当年宸妃娘娘没进宫前,皇上可一直都称呼您‘小美人’的,奴婢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听到这里,我明白过来了,原来她们俩一直在议论的中心人物是当年皇太极的“心肝宝贝”海兰珠啊!怪不得老太太的神色有那么一点忧伤呢。还说都放下了,听这话语,看这神态,分明就是记得一清二楚。我没见过海兰珠,不知道她到底有多温柔,多美丽,多善解人意,但孝庄老太太我是天天见的,她对我这么好,从心坎儿里疼着我,看着她难过,我也觉着不太不好受,便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故意打岔道:“老祖宗,您和苏麻喇姑在说什么呀?什么一会儿姐姐?一会儿皇上的?我都听糊涂了!”
老太太望了我一眼,对苏麻喇姑呵呵笑道:“瞧瞧,咱们两个老家伙光顾着忆旧,把咱们的小禧儿给听糊涂了。”说完,她搂着我,慈祥地道,“禧儿啊,老祖宗昨儿晚上梦见你太爷爷了。”
“太爷爷?就是太宗皇帝吗?”我明知故问。
孝庄老太太无限感慨道:“是啊,就是太宗皇帝。”
“您梦见太爷爷什么了?”我追问道。
“我呀,梦见你太爷爷……”孝庄老太太说到这儿忽然往后仰了一下,似乎就要晕倒。我和苏麻喇姑急忙扶住了她,焦急道,“老祖宗(格格),您怎么了?”
孝庄睁开眼望着我,笑道:“没事儿,禧儿,老祖宗没事儿。”
苏麻喇姑道:“格格,是不是又头晕了,奴婢去传太医来给您瞧瞧吧。”
孝庄摆手道:“不用,是昨儿晚上没睡好的缘故,我去小睡一下就好,你别兴师动众的。”
“格格……”苏麻喇姑还想劝说,孝庄却皱眉威胁道:“唉呀,叫你别嚷嚷了,你要不听我的,我可生气了啊!”苏麻喇姑没法子,只得低声投降道:“奴婢遵旨。”
“老祖宗,您真的确定您没事儿吗?”望着孝庄略显疲累的脸,我的心底泛起一丝隐忧。
“没事儿,有什么事儿啊?老祖宗就是有点儿乏了,要睡会儿去。你呢,也该回去温课啦。明儿再来给我讲笑话啊!”孝庄微笑着说完,还打了一个打呵欠,好像真的很累的样子。既如此,我也不能在这儿妨碍她休息,只好叮嘱了苏麻喇姑一番,行礼告辞。
抬脚走出孝庄的寝宫门口,就看到小穗跟慈宁宫的几个小丫头在窃窃私语,见我出来了,一个个才住了嘴,肃然恭立。看这样子,一准是宫内又有什么小道消息在流传了。
带着小穗离开慈宁宫没多远,这丫头就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开始向我传播“最新八卦”:“主子,奴婢听到一则奇闻,您要不要听?”
奇闻?这闷死个人的紫禁城里还能有什么奇闻?我瞟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道:“说吧。”
得到应允,小穗立马凑到我耳畔神秘兮兮地道:“您知道,昨儿晚上皇上召了谁去侍寝吗?”
我“啧啧”了几声,轻打了一下小穗的脑袋,半开玩笑低声嗔道:“还奇闻?我看你是皮痒痒,居然敢八到皇阿玛头上去!”
但似乎这条“奇闻”的魅力要比我的“恐吓”高得多了,小穗居然顾不得揉脑袋,仍然一门心思放在这条八卦上,小嘴不停地一张一合道:“不是的,昨儿晚上的人您绝对想不到!”
我嗤之以鼻:“切,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想那个干嘛,有病啊我!”
“是布贵人!”小穗非常迫切地将答案奉给了我。
“管她不贵人,是贵人,关我……”顺口将话茬接到一半儿,我忽然反应过来,驻足,转身,抓着小穗的胳膊,追问,“你刚才说谁?哪个贵人?”
小穗大概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紧张吓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结结巴巴道:“布……布贵人啊!”
“布贵人?!”我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了一句,“你没听错?”
“没……没错,”小穗摇摇头,“没听错,奴婢听得真真儿的。(.)”
我松开了小穗,心内开始隐隐不安起来。怪不得小穗说是奇闻,的确够“奇”,布贵人兆佳氏失宠已久,估计从她怀上端静后,康师傅就再没看过她一眼,更别说侍寝了,若不是还有端静在,说不定康师傅早就忘记这紫禁城里还“布贵人”这号人了。这样一个如空气般存在的人物,康师傅居然召她去侍寝,这实在有点反常,不,应该是相当的反常。
“主子……”八卦的小穗跟我唠叨着心中的疑惑:“皇上这回秋围回来后,昨儿个是第一次召人侍寝呐,没想到居然是布贵人!您说,皇上怎么就忽然想到她了呢?”
是,小穗说得没错,这次秋围回来后,康师傅一直都很忙,一会儿要处理那帮任由上好楠木堆在露天腐烂的尸位素餐的工部官员——这是他老人家回宫的时候微服访出来的;一会儿又要命人去调查荆南道的一帮贪赃累民的知县,一会儿要听取兵部的人对喀尔喀和准葛尔之间的战况,同时还要与一帮大臣商讨治河工程,差不多是每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根本没有闲暇容他花心思去想召谁侍寝的事儿,就连佟妃前几天受凉生病,他也只是差人过去问候了一下而已,在这个时候他居然想起了犄角旮旯里的布贵人,难道……我的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
一旁的小穗还在嘀咕着她自己的猜测:“……难不成布贵人其实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趁着如今德妃娘娘和敏常在有孕在身,皇贵妃身体不适,走了什么门路,让皇上又想起了她?可是,不对啊,布贵人看上去明明跟三公主一样,是个老实人呐!真奇怪啊!主子,您说……”
“唉呀,你给我闭嘴!”我心烦意乱地烦了一句小穗,这丫头终于住了嘴,老实地跟在我身后,我则心中惴惴,加快了回宫的步伐。
“主子,三公主已经在里头等您半天了!”才到门口,秦忠就这么跟我汇报。而我一听这话,心里头就凉了半截。不是我不愿意见端静,而是,这会儿子端静的出现恰恰坐实了我刚刚的担心——康师傅之所以召布贵人去侍寝,跟什么恩宠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完全是为了给端静指婚的事儿!也就是说,康师傅是在通知布贵人,他要将端静指给噶尔臧,布贵人则负责把这消息传递给端静,让她做个准备!
虽然知道这件事迟早会到来,但因为这些天康师傅一直都没动静,我在左思右想想不出对策的情况下,也就暂时采取了鸵鸟政策没再想下去。现在,康师傅忽然着手处理这事儿,而端静又习惯性找上门儿来,我心里却还没有准谱,实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要如何跟她说呀?……让她认命,嫁给噶尔臧算了?依照她现在对郑家声的一往情深和那一根筋的个性,肯定不会同意的,非但如此,她还会很伤心,也许还会伤害到我们俩的姐妹情;倒向她那一边,帮她跟康师傅抗婚?那更不行了!康师傅那阴沉的脸色,严厉的眼神,还有那传说中的“家法”,想起这些我就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
唉呀,纠结,太纠结了!对,不如到佟妃那儿暂避吧,既然没法面对,就干脆不面对好了!想到这儿,我对秦忠招了招手,小声吩咐道:“你就说……”才开了个头,忽听得耳畔传来一阵激动的请安声:“绮筝参见大公主,大公主万福金安!”
苍天啊,大地啊!这小妮子打哪儿冒出来的?看来今儿想躲都躲不过去了!
我无奈换上了笑脸,抬腿迈入门槛儿,热情地招呼道:“啊,绮筝啊,快起来吧。秦忠才刚跟我说三妹来了,可巧你出现了!”
绮筝一脸的焦急道:“大公主,我们主子都急的六神无主了,可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虽然心里一清二楚端静着急的原因,但我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了?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大事儿……”绮筝满脸焦灼道,“嗨,您还是快进去吧,主子为这事儿都哭了半天了!”
“这么严重?!”我故作惊讶,带着小穗和绮筝赶往后院。才一脚踏入前厅,端静就立马起身朝我奔来,紧抓着我的手,眼泪汪汪的道:“大姐,你可回来了!怎么办呐?我可怎么办呐?”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坐下说,坐下慢慢儿说,哦!”我拉着她坐下,打量了她一番,道,“瞧你这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什么事儿这么大不了的呀?”说着,我回头吩咐了一声小穗,“快去打盆水来,让三公主擦把脸。”
小穗应了一声,去打水了。
端静却仍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就像溺水的人紧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慌乱道:“大姐,大姐,你知道吗?皇阿玛要把我嫁到喀喇沁去!”
“不会吧?!”我装出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道,“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真的,是真的,是我额娘亲口跟我说的!大姐,可怎么办呐?我该怎么办?”端静神情紧张地望着我,大约在期盼着我这个平常总是满腹主意的姐姐,这回也能给她一个避免外嫁到喀喇沁的主意来。
其实,若非要拿出个主意来,有也是有的,那就是“逃婚”。要让端静“混出”这紫禁城去,办法还不止一个,但是,“混”出去以后怎么办?首先是她宫里的亲额娘布贵人怎么办?其次,是她出去后,真的能和郑家声从此“快乐地生活”吗?先前我曾亲见永绶和沈宛私奔,但,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没多久就被常宁抓回来了。亲王尚且如此,皇帝出马的话,那“天罗地网”更会密不透风,她跟那个文弱的郑家声能躲得过去吗?万一被抓回来的话,后果太可怕了!不行,这样绝对不行!正当我被端静看得心虚,不知要如何应答时,小穗及时地送了毛巾过来。
“三妹,你别急,先擦把脸。”我接过毛巾递给端静,也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时间。
端静匆匆擦了把脸,把毛巾扔还给小穗,就又抓住我的胳膊急道:“大姐,你快帮我拿个主意,要怎么办呐?我可不要嫁到喀喇沁去!”
“三妹,你别着急,别着急!”我拍着端静的手背,安慰她道,“你先跟我说说,你额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额娘说,后天,也就是中秋节家宴上,太皇太后就要宣布将我指婚给喀喇沁郡王的世子!”
“郡王世子?”我半开玩笑道,“那将来你不就是郡王妃咯?”
“大姐!”端静一下子弹了起来,“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
我呵呵笑着安抚端静道:“别激动,开玩笑而已,别往心里去!”这么一说,她的情绪才又稳定下来。我又继续道:“对了,你额娘是什么意思呢?”
“我额娘?”说到这三个字端静一脸的失望。“我额娘她巴不得我嫁到喀喇沁去,等我坐上了王妃的位子,她在宫里说话也就响亮了。”
“你额娘的想法也情有可原。喀喇沁是京城的屏障,你若成为那里的王妃,你额娘在宫里的分量的确会和往日不同呢!”我评论着布贵人的态度,同时也是在告诉端静喀喇沁的重要性,希望这一点能让端静对“嫁到喀喇沁”这事儿进行重新评估。
“我不稀罕什么郡王妃,在我心里,郑家声妻子的位子要比郡王妃更珍贵一百倍!”端静清清楚楚地表明了她的态度。我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理解她的感受,端静紧接着又催问道:“大姐,你快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皇阿玛收回成命,不把我嫁到喀喇沁去?”
要命啊!让康师傅收回成命?除非“山无棱,天地合”啊!不对,就算“山无棱,天地合”了,他也绝不会收回的!把端静嫁到喀喇沁,拉拢扎什父子,这是康师傅整个边防大计上不可缺少的一环!
迎着端静殷切的目光,我临时性“闪”出了一条缓兵之计,拉着她的手,娓娓道:“三妹啊,你也不是不知道,大清跟蒙古联姻已是一条不成文的家法了,你看看,时至今日,就连我,还有蓉玥,不也都嫁到蒙古了吗?所以,这个成命你想明着让皇阿玛收回是不可能的,再说,你知道皇阿玛的脾气,你要是公然跟他对着干,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嗯。这我都知道”端静柔顺地点点头,“那我该怎么办?”
“不如这样吧。”我假作思索了一下,道,“你就暂且先应承了指婚……”
“那怎么可以!”端静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你先听我说完嘛!”我硬拽着端静坐了下来,继续道,“指婚并不等于马上成婚啊!你也看到了,我跟班第都指婚这么些年了,不还在宫里逍遥着吗?”听了我这话,端静似若有所思,我急忙趁热打铁,“所以啊,你先暂且应承了指婚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不行啊,”端静似乎想到了什么,反驳道,“一旦宣布了指婚,我的名分就定了,到时候要让皇阿玛将我另嫁他人根本就不可能了!”
没料到端静这回的思路如此敏捷,居然能想到了这一层,我略略愣了一愣,瞎扯了几句掩饰道:“不会的,怎么会呢?世事难料嘛?谁知道几年后会有什么变故?”
“变故?什么样的变故?”端静用希冀的眼神望着我。
“呃……”慌乱中我的脑海中迅速地闪过淑慧长公主的身影,便胡诌道,“你记得咱们的五姑婆淑慧长公主吧?像她第一次嫁人不久,额驸就去世了,不是又嫁了第二次了?”
端静思忖了片刻,不确定地道:“你是说那个喀喇沁郡王世子的身子骨不好,有可能会……”这丫头还是比较厚道,不忍心说出“去世”两字。
“我只是听说过这么一件事,上回喀喇沁郡王和世子一同来京城进贡,结果那世子生了什么病先回去了。”我没有给出肯定答案,只陈述了一个事实,如果端静由此得出了错误推断,那也与我无关吧?唉,反正,不管怎么样,现在先稳住这丫头别让她轻举妄动才是王道!
听了我的话,端静在那儿静静地坐了半晌,思索了半晌,最后抬起头,略带迟疑地对我道:“大姐,那我就听你的,先……暂时应承了指婚。”
“嗯。先暂时这么办吧!”我微笑着赞同,“事缓则圆,会有转圜的机会的。放心吧。”
232后院起火
一夜之间就变天了,昨儿个还是蓝蓝的天上白云飘,今儿就下起雨来了。老天爷这么一闹,晚上的赏月肯定是没得赏了,原定在御花园的家宴也挪到了慈宁宫。不过,这样也不错,下了学到慈宁宫请安后,我就正大光明地赖在这儿了,孝庄老太太跟我唠着唠着睡着了以后,我便跟着苏麻喇姑到她房里看她做纸扎的兔儿爷灯。
苏麻喇姑的手真是巧,就那么一只头戴金盔,脚蹬高靴,身披战袍,憨态可掬的兔儿爷灯,从开始扎骨架到用彩笔画像,一个时辰都不用!现在她这屋子里满是神态各异的兔儿爷灯了,我数了数,加上现在她手上的这个一共是十九个,恰好是宫里所有的皇子皇女人手一个,就连才十个多月大的胤祥都有份!这手艺真是太绝了,要是我能学会它,找机会在胤禛,胤祺,胤祺,胤禩等人面前露它一小手,肯定会引起崇拜和尖叫的!怀着这种美好的梦想,我腆着笑脸道:“苏嬷嬷,您手艺真好,能教教我吗?”
苏麻喇姑微微一笑,道:“这个呀,可不是您该学的。您要是喜欢,什么时候要,奴婢随时给您扎。”
得,一开口就碰了个软钉子。我不太死心地反问:“这个怎么就不该我学了?”
苏麻喇姑一面扎着灯,一面跟我道:“您呀,该学的是《四书五经》,圣贤书,那才是真本领!”
“那玩意儿我不天天学呢吗?跟您学学这个可以调适调适心情。”我用了撒娇的口吻央求,“您就教教我吧!”
苏麻喇姑回头望了我一眼,笑道:“当年啊,皇上比您还小,读书可用功了,天天看书看到三更,累得都吐血了,后来啊,太皇太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把书都藏起来了!”
“您说的是……我皇阿玛?”我不太确定,因为这些天跟老太太和苏麻喇姑聊天,时不时地,他们就回忆起过去的岁月,所以苏麻喇姑嘴里的皇上,一会儿是皇太极,一会儿是顺治爷,一会儿又是康师傅,我时常被他们搞得稀里糊涂的。
“是啊,就是您的皇阿玛。”苏麻喇姑点点头。
“看书看到吐血?太夸张了吧”我就不相信,当年的康师傅用功到这种程度?
“一点都没夸张,是真的。奴婢亲眼所见。”苏麻喇姑的回答很干脆,很肯定。
“呃……那是……皇阿玛要治国嘛,不用功当然不行啦。”我很快替康师傅找到了用功的合理理由。
“您是大公主,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多懂一些总归没坏处的。”苏麻喇姑很有点语重心长地道。
“治国平天下有胤礽,胤褆,胤祉,胤禛,胤禩那么一大堆人了呀,我……”我本想说“我才没兴趣凑那热闹”,但还没来得及说,就见小穗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
瞧瞧,跟苏麻喇姑一比,小穗就是差了那么一大截。不管什么时候,苏麻喇姑都是云淡风轻,不慌不忙的,反观小穗这丫头,但凡有点儿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就沉不住气了,我皱眉瞥了她一眼,嗔道:“大呼小叫的干嘛,没看到苏嬷嬷正干活呢吗?”
被我这么一说,小穗也意识到刚才有点儿冒失了,略略心虚地望了我和苏麻喇姑一眼,苏麻喇姑倒不在意,语气平和地道:“小穗,不管有什么事儿,你这么慌慌张张地,先受了惊吓的可是你家大公主,下回可要注意,知道吗?”
“嗻,奴婢一定谨记苏嬷嬷教诲!”小穗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
我轻叹了口气,问道:“说吧,什么事儿不好了?”
“三……”小穗刚张口,又马上压低了声音迅速道,“回主子,三公主不见了!”
“你说谁不见了?”我还以为我耳朵不好使,又紧追了一句。
“三公主!”小穗神色紧张地重述了一遍。
一听这答案,我的心倒放下了。端静这丫头大概是心里不太痛快,从昨儿个起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就连我去找她,也吃了闭门羹。我本想敲开她的房门开解开解她,但转念一想,让她自己一个人呆着好好想清楚也不错,便没再打扰她。想到此,我笑道:“你听谁说的,三公主还能去哪儿,要是寝宫里没有,最多在御花园哪个角落里呆着呢。”
“是梁公公说的!”小穗道。
“梁公公?”端静住咸福宫,梁九功的管理范围是乾清宫,端静不见了也轮不到他管啊!除非……我不由地开始紧张,催促小穗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次性说清楚。”
“嗻!”小穗应了一声,道,“三公主真不见了,连御花园也找过了真没有。皇上让您马上过去一趟,梁公公现在就在门外候着。哦,梁公公还说皇上好像很生气,让您赶紧想想办法。就这些。”
康师傅都出动了,看来端静这丫头是真的跑路了?可是,这也太出人意料了吧?就端静那性子,自杀殉情什么的可能性还大一点,我是万万想不到她能有这个胆子和能耐飞出宫闱去的。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许是见我半天不吭声,小穗有点儿着急了,用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回过神来,一抬眼看到苏麻喇姑也停了手中的活儿,正关切地望着我,猛然想起梁九功说“让我赶紧想想办法”,便一把抓住苏麻喇姑的胳膊,道:“苏嬷嬷……”
“怎么,三公主不见了,莫非跟您有关?”姜到底是老的辣,我才叫了那么一声,苏麻喇姑立马就猜到了几分。
“没有没有,”嘴快的小穗连连摆手,帮我开脱,“咱们主子跟这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没有?”苏麻喇姑显然不信,回头望着我道,“大公主,您一定要跟老奴实话实说,否则,奴婢没办法跟太皇太后交代,便想不出法子救您了。”
事到如今,都兵临城下了,我若不把原委跟苏麻喇姑吐一吐,今儿怕是真过不去这一关。唉,好人难当啊!思忖了片刻,我用最简洁的语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苏麻喇姑说明了一下,苏麻喇姑听罢,思虑了良久,道:“大公主,奴婢知道您心善,也心疼弟弟妹妹,但这样的忙,以后您可千万别再帮了,知道吗?”
我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可是苏嬷嬷,您要相信我,我的确没帮三妹逃跑啊。”
“老奴相信。”苏麻喇姑微微点头,握着我的手道,“这样,大公主,您先去,待奴婢禀明了太皇太后随后就到。”
“那,那您可得快点儿啊!”我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奴婢知道。”苏麻喇姑说着站起身,牵着我的手道:“走,奴婢送您出去。”
到了门外,梁九功果然已打着伞候着了,一番见礼后,苏麻喇姑拉着梁九功到一旁耳语了几句,梁九功连连点头,而后,回转身来笑着对我道:“大公主,走吧,皇上在等着呢。”
我“哦”了一声,回头望了苏麻喇姑一眼,苏麻喇姑朝我温暖地一笑道:“去吧,不会有事儿的。”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转身跟着梁九功出了慈宁宫,朝着咸福宫的方向过去。不知道是因为正下着雨,还是梁九功有意在帮给我拖延时间,这行进的速度完全可以用“龟速”来形容,走了一阵,忽听梁九功道:“大公主,老奴有个事儿要先问问您,您可一定要实言相告啊!”
梁九功的口气这么郑重,估计八成也是跟端静失踪的事儿有关,想到梁九功平日对我也是诸多呵护,我便回头望着他道:“梁公公,您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在我心里也一直拿您当长辈看待,您有什么尽管问,我一定不会藏着掖着的。”
梁九功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跟您说了吧,现在咸福宫里除了皇上,布贵人,二公主之外,还有您宫里的一个丫头,秀珠!”
“秀珠?”我大吃一惊,“她昨儿个明明跟我告假回家了呀!”
“是啊!”小穗也跟梁九功证实,“秀珠说她家里人捎信儿来说她娘病重,昨儿向主子告假回去了!她跟主子告假的时候,奴婢也在场,听得清清楚楚的!”
“是吗?”梁九功显然也是吃惊不小。“可那秀珠却在咸福宫假装三公主,被布贵人发现了,而且,方才那秀珠已经在皇上面前亲口招认,说她是照着您的吩咐才这么做的!”
“什么?!”听到这话,我差点儿没气得晕过去!我怎么也想不到,秀珠这丫头会在背后捅我这么一刀啊!这小丫头模样俊俏,人又机灵,平日里我待她很亲厚,本有意培养她作为小穗的接班人,却没想到她居然是只“白眼狼”!
“大公主,”梁九功道,“老奴已经知道了。您也不要太伤心了。老奴知道您心肠好,可是,老奴得说您一句,下回您再看人,可得擦亮了眼睛啊。”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问道:“梁公公,皇阿玛是不是已经信了秀珠的话?”
“依老奴看也未必,不然皇上也不会传您过去对质。不过……”梁九功想了想提醒我道,“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您一会儿见了皇上可千万别顶嘴……能哭就哭,皇上素来心疼您,只要您一哭,应该就不会为难您了。”
我感激地道:“梁公公,多谢您提点!”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咸福宫转眼也出现在了眼前,当跨过宫门的那一刹那,曾经在咸福宫帮端静整蓉玥的一幕幕往事瞬间出现在脑海,当初是何等的人心大快啊,可如今呢?唉,想不到,同情弱小居然能将自己同情到今日这个地步,难道,在这世间真的唯有冷血,冷漠,才能活得潇洒自在吗?
正当我想得快五内俱焚的时候,梁九功忽然顿了步子,低声嘱咐了一句:“大公主,刚刚的话您可要记住咯!”
我回过神抬头一看,只见端静的寝宫门已只有几尺之遥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梁九功点了点头。
233寝殿变故
入得殿内,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低头跪在中间,身上还仍套着端静常穿的那件浅粉色旗袍的秀珠,康师傅拉长个脸坐在上首正中,布贵人立在他左侧,手里拿着块帕子正不停地抹泪,蓉玥这会儿子倒是一副很善解人意的样子,扶着布贵人正温言相慰。(.无弹窗广告)
我才刚刚跟康师傅见完礼,正要向布贵人点头问好之际,布贵人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一步抢上前来,紧抓着我的双臂,略带神经质地晃着我道:“大公主,我的静儿呢?静儿呢?我的静儿在哪里,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啊?!”
没料到布贵人会突然给我来这么一招,我完全被吓懵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住手!”康师傅大喝了一声,迅速上前将布贵人拉开,将我护在身后,怒视着布贵人呵斥,“你这是干什么,事情都还没问清楚,要是孩子被你吓出个好歹来,朕饶不了你!”
布贵人被康师傅这么一骂,似乎清醒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诉道:“皇上,臣妾……臣妾就只有静儿这么一个女儿,她是臣妾的命根子啊,她要是在外面有个什么好歹……臣妾……臣妾可怎么活啊!”
康师傅似乎没听见布贵人的哭诉,却转过身来见我从头到脚检视了一遍,询问道:“禧儿,你怎么样?”
头被晃得有点晕,心脏突突地狂跳,布贵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抓着我要人,说实话,我心中很是恼她,但想到她如此失态是因为女儿的失踪,想到她的那颗慈母心,我的心便又软了下来,强自定了定神,挤出个微笑,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康师傅这才放心了,坐回到位子上,对布贵人道:“你起来吧。”
布贵人并没有立即起身,仍跪在地上向康师傅哭求:“皇上,静儿她也是您的女儿啊,您就让大公主快说出静儿的下落,咱们好赶快把静儿接回来呀,皇上……”
布贵人的没完没了惹得康师傅的脸色有些阴沉,蓉玥快步上前扶起了布贵人,道:“您先起来吧,大姐,三妹,还有我的都是皇阿玛的女儿,皇阿玛都一样心疼的。您别急,大姐不是来了吗?一会儿就能知道三妹在哪儿了。”
才几天不见,蓉玥这丫头说话的水平又见涨啊。她这话明里好像是在给布贵人打圆场,并且维护了康师傅的慈父形象,可实际上却在埋怨康师傅处事不公,对我,对她,对端静,没有一碗水端平,太阴险了。
果然,她话才说完,康师傅就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问我道:“禧儿,朕现在问你,你要据实回答。”我老老实实地答了一句“嗻”,康师傅又继续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你三妹的下落?”
我理直气壮地道:“回皇阿玛,儿臣不知道。”
“果真不知道?”康师傅又问了一句,看来他果然对我是有怀疑的。
我抬头对上康师傅的眼睛,好不容易让心底冒上来的火压了下去,用还算柔顺的语气道:“儿臣真不知道!”
“好。”康师傅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秀珠,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我看也不看秀珠,直接道:“认识,她是儿臣的侍女,名叫秀珠。”
康师傅又问:“知道她为何在此吗?”
“知道。”我点头道,“刚刚听梁公公说,她假扮三妹,帮三妹混出宫去了。”
“她刚刚招认说这些都是你指使她做的,且端静的下落只有你一人知晓,可有此事?”康师傅逼视着我,眼神犀利。
我承接着康师傅审视的目光,斩钉截铁道:“绝无此事,儿臣不知三妹的下落,更未曾指使秀珠做任何事……”我话未说完,秀珠忽然可怜兮兮地喊起冤枉来,“主子,您可别抛下了奴婢不管呐,奴婢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主子您和三公主啊,主子——”
真看不出来,这小蹄子的演技居然这么好!她如此动情地演绎,不知情的人还真的会以为我是个过河拆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主呢!气愤,鄙夷,悲凉交织在我心间,我怕我一开口会忍不住骂人,暗地里攥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才将这一口气压下去。我没搭理秀珠,她倒一路膝行爬到了我的面前,拉着我的裤腿,痛哭流涕道,“主子,您千万不要不管奴婢,奴婢不要那五十两赏银了……”
“住口!”我一脚踹开了这死蹄子,终于忍不住脱口骂道,“你竟敢诬陷我,谁给你的胆子?”
“大姐,你这是恼羞成怒啊?”蓉玥这死丫头可终于逮着落井下石的机会了。“五十两啊,大公主果然是大公主,出手就是阔绰啊!”
“你……”我刚想骂回去,却发现康师傅眉头紧锁,一脸阴沉地观察着我和秀珠,只好先强咽下这口气,向康师傅表明清白,“皇阿玛,秀珠在诬陷儿臣,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五十两……”
“主子,”秀珠这死丫头又重新扑了过来,紧紧地抱着我的腿不撒手,嚎啕大哭道,“看在奴婢一直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您不能不救奴婢啊,主子——”
丫的,这死丫头,敢情是“影后”转世啊,看来先前我是大大地低估了她的能耐了。如此声情并茂的表演,倘若此刻我不是苦主,我都要被她感染地潸然泪下了!看来她今天是横下一条心,不把我拖下水是誓不罢休了!可惜了我平日对她的爱护和栽培,我真是后悔,后悔我的一双眼睛识人不明!想到此,我终于忍不住爆喝一声:“秀珠!”
秀珠闻言一愣,反射性地一抬头与我与我的目光触碰了一下,立刻又垂下头小声抽泣起来。好,总算还是有点心虚的。好啊,你不是要演戏吗?那我也配合你演一出!
我深呼吸了一下,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蹲□子,扶住秀珠的肩头,作无比真挚状道:“秀珠,你看着我,看着我呀!”秀珠自是不敢看我,反而将头垂得更低,我开始“痛心地”的控诉,“秀珠,你扪心自问,我这个做主子的平日待你如何?”
秀珠顿了一顿,总算抽泣着说了一句“人话”:“主子待奴婢……恩重如山!”
“那你今日却为何一再地陷害与我,这不是恩将仇报吗?”说到这一句,我倒真的是触到了痛处,眼前真的升起了雾气。
“主子,奴婢……”秀珠抬头望着我,泪眼中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丝愧疚,我还以为她被我感动到要良心发现了,岂料她怔了一怔,目光往右面瞟了一瞟后,恭恭敬敬地跪了,“咚咚咚”地对我一连磕了几个响头后,口气又变了,“主子,奴婢对不起您,奴婢没用,奴婢没把事情办妥,可是您看在三公主已经出宫的分上,救救奴婢这回吧!奴婢不要那五十……”
“啪!”,我抬手给了秀珠一耳光,心内冰凉,浑身颤抖着咬牙骂道,“良心被狗吃了?”
秀珠也并未去捂脸,稍稍一愣,又抱住我的腿,声泪俱下地演上了:“主子,主子……您救救奴婢,您不能不管奴婢啊,奴婢保证,下回,下回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主子……”
“放肆。”看了大半天戏的康师傅终于出声喝斥,秀珠这死丫头被吓得一哆嗦,噤了声,也放开了我的腿。康师傅扫了一眼秀珠,问梁九功,道:“宫人在宫内大声喧哗,该如何处置?”
梁九功马上接道:“按照宫规,初次犯禁杖责二十。”
“拖出去!”康师傅的命令才发布,秀珠的都来不及告饶,两个太监就上来将秀珠给架了出去,很快外面就传来了“烤肉”声和报数声。以往,听到这种声音,我都会觉得不忍心,可是这会儿却听上去却觉得爽快,憋在心里的一口恶气总算舒了出来。
秀珠这死丫头自从到了我手底下做事儿,我非但从没处罚过她,还时常给她些小赏赐,可她居然这么陷害我!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在我那儿也算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她应该感觉满足了才对,为什么要这么对付我呢?她背后的指使者给她许了什么“厚利”?想到这儿,我抬眼观察了一下蓉玥,只见她正跟布贵人说着什么悄悄话,对外面的事情似乎一点儿感觉也没有。难道我的判断有误?
我正分析着,忽听康师傅对我道:“禧儿,你说秀珠在诬陷你,现在,你来说说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嗻!”还好,看来康师傅还是选择相信我的。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望着康师傅,朗声道:“皇阿玛,三妹失踪的事儿臣根本不知情,也从未策划过。没错,秀珠的确是儿臣宫里的侍女,但,昨日,她向儿臣告假,说是她母亲病重要见她最后一面,儿臣念她孝心一片,又正好今儿是中秋佳节,所以就准了她的假。儿臣根本就没有指使她做过任何事,更没有许诺过什么五十两赏银,这完全是她诬陷儿臣!请皇阿玛明察!”
“好端端的,你宫里的侍女干嘛要诬陷你”蓉玥不失时机地说起了风凉话。康师傅瞪了她一眼,她才讪讪地住了口。康师傅回过头来,继续问我道:“告假之事可有证据?”
“有!”我答道,“秀珠告假之时,小穗就在我身旁,她可以作证。”
“传小穗。”康师傅一声吩咐,门外的小穗立刻被叫了进来,行过大礼后,康师傅道,“小穗,朕问你。昨日秀珠是否曾向你主子告假回家?”
小穗清清楚楚地道:“回皇上,秀珠确曾向主子告假回家,说她娘病重。咱们主子素来体恤下人,说她有孝心,就准了她的假,好让她在中秋佳节母女团聚。”小穗话音刚落,蓉玥就向我抛了个尖锐的问题:“大姐,除了小穗,你可还有别的人证么?”
我望着蓉玥道:“怎么?有小穗当人证难道还不够么?”
“这个嘛……”蓉玥皮笑肉不笑道,“小穗是你的贴身大丫头,对你自然是言听计从,你说什么她敢不听么?”
“皇上,”小穗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奴婢说的全是实话,奴婢绝对不敢欺瞒皇上!请皇上明鉴!”
康师傅若是有所思地看了我和小穗一眼,对小穗的表态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我心底又立马警铃大作,赶紧澄清道:“皇阿玛,小穗是儿臣的贴身丫鬟,对儿臣是忠心耿耿,但儿臣此次绝没有事先交代过她任何事,从慈宁宫来的路上,梁公公是全程陪着的,他可以为我们作证!”
梁九功很配合,马上躬身证实:“皇上,大公主所言属实,一路上她都在担心三公主的安危,责怪自己没有多关心三公主,根本就没跟小穗说过话。”
“果真如此,那就是秀珠在说谎了!”康师傅恨恨地看了一眼门外,外头数数的已经喊到了“十五”。
“皇阿玛……”蓉玥刚想张嘴,康师傅却抢白道,“梁九功自小服侍朕,他的品性朕深知,断不会胡言乱语的。”说着话,康师傅还拿眼瞧着蓉玥,蓉玥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康师傅朝小穗抬了抬手:“你起来吧。”
“谢皇上!”小穗刚谢过恩起身恭立,执行太监架着秀珠进来禀报说执刑完毕,康师傅瞟了一眼发丝散乱,满脸痛楚的秀珠指示道,“秀珠居然敢诬陷大公主,实不可恕,着交慎刑司重责六十,枷号三日,发往辛者库。”
原本已经蔫儿得像一条死鱼的秀珠,一听到这个判决,挣扎着连连磕头,居然不是求饶,反而坚持道:“皇上,秀珠冤枉,秀珠没有诬陷,秀珠冤枉啊!”
到这个时候了,没想到这丫头嘴还这么硬!难道,她背后的指使人真值得她豁出命去吗?
“冤枉?”康师傅冷哼了一声道,“事实俱在,你有什么冤枉的,拖下去!”
“还不快拖下去!”梁九功朝一催促,那两个太监立刻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架走了秀珠。
没有了秀珠的哭喊声,世界安静了许多,就在这时候蓉玥忽然又开口道:“皇阿玛,秀珠连连喊冤,是不是……”
“是什么?”康师傅瞪了她一眼。
“没什么,没什么。”蓉玥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低头不语。
“好了!”康师傅一脸肃然道,“这件事到此为止!”
一直都很安静的布贵人突然插嘴道:“皇上,静儿的下落还不明啊,怎么能……”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静儿能跑到哪里去啊?”康师傅看了布贵人一眼,布贵人闭上了嘴巴,但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康师傅顿了一顿,缓了口气道,“你放心,静儿也是朕的女儿,朕一定会将她平安地找回来的。”
“谢皇上。”布贵人拿着帕子行了个蹲礼,彻底地偃旗息鼓。
康师傅起身,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以异常严肃的口吻吩咐梁九功:“传朕旨意,三公主端静忽染疫病,急需静养,非朕特许,任何人不得探望,宫内宫女内侍等要尽心伺候,不得随意走动,更不许乱传谣言,违者杖毙。”梁九功道了声“领旨”,便出门去传达最高指示了。康师傅回过头来,对布贵人道:“你先回去吧。有了静儿的消息朕自会派人通知你。”
康师傅下了逐客令,布贵人不得不遵从,蓉玥倒像转了性子一般,忽然变得特别的善良体贴,居然主动提出送布贵人回去。
一场预想的“灾难”居然就这么消弭了,速度也快了点儿,跟做梦一样,我事先预备的“护身符”也没用上,恐怕这会儿子孝庄老太太和苏麻喇姑正往这边赶呢。不行,我也得赶紧告辞,截住这“护身符”,要不然她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里,再莫名其妙地说点什么,这“护身符”得变成“倒霉符”!
想到这儿,我也赶快向康师傅请辞,康师傅笑呵呵道:“一道走吧,我这阵子忙,也没空去看你,咱们父女俩正好一路走,一路聊聊天。”说完还主动牵了我的手向门外走去。
康师傅这么热情的招呼我,我也不好意思推辞,只好跟着他出了端静的寝殿大门,同时心中暗暗祈祷苏麻喇姑和孝庄老太太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然而,老天大概是忙着下雨,没有听到我的祈祷,我们才跨出咸福宫的大门,恰巧碰到孝庄老太太落轿!
234暴风骤雨
“老祖宗!”我兴奋地喊了一声,好似见到孝庄有多么让我欣喜似的。其实,我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先发制人,吸引老太太和苏麻喇姑的注意力,好让他们知道我安然无恙。果然,我一喊,老太太和苏麻喇姑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望向了我。
“孙儿给皇阿奶请安。”孝顺的康师傅放开了我,上前给他奶奶见礼,我和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跟着下跪。孝庄老太太才叫了平身,就马上对我招了招手,道:“禧儿,你快过来!”
“哦!”我答应了一声,奔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先检视了下我的两只手,而后又将我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确认我毫发无损,脸上的才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皇阿奶,您怎么来了?”康师傅含笑问道。
“我……”老太太微微一愣,道,“我听说静儿出了点事儿,不太放心,便赶过来瞧瞧。静儿怎么样了?”
“哦——”康师傅瞟了我一眼,对老太太恭敬地道,“静儿的事儿,孙儿已经处理妥当了,您不用担心。只是,依照静儿目前的状况,今晚的家宴是无法出席了,他跟噶尔臧的指婚恐怕也得延期。孙儿本想一会儿去找您商议此事,正巧您就过来了。”
老太太缓缓点点头道:“既如此,指婚另改他期,家宴照旧。”
康师傅恭敬道:“孙儿遵旨。”
“既然都办妥了,那我就先回宫了!”老太太回头笑呵呵地问我,“禧儿,你跟我一道回去还是等会儿过来?”
“我……”,我刚想说“跟您一道回去”,却不料被康师傅抢了先,只见他笑嘻嘻地跟老太太商量,“皇阿奶,孙儿这阵子忙得很,都没功夫跟禧儿说说话,好容易今儿得了空,您就把禧儿借我一会儿,成吗?”
“哦,这会儿知道想孩子啦?”老太太揶揄了一句康师傅,抚了抚我的脸,呵呵笑了笑道,“成!今儿是中秋,我就把我的宝贝曾孙女儿借你会儿,让你们父女先小团圆!”
“谢皇阿奶恩典!”康师傅又给孝庄老太太行了一礼。
“行啦行啦!你这孩子!我先走啦。”老太太呵呵笑着说完,就在苏麻喇姑的搀扶下重又坐上轿子回宫了。目送着老太太的轿子远走,康师傅从梁九功的手中接过把伞来,道:“禧儿,咱们走吧。”
“哦!”我应了一声,挽着康师傅的臂弯随着他往晨曦阁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康师傅真跟我闲聊起来,话题基本围绕着上书房的“功课”展开,虽说他平日是很忙,但是我们书房的功课上到了哪一本书的哪一篇他都清楚得很,问完最近两天的功课,刚好到晨曦阁门口,我心中暗喜总算可以摆脱没完没了的“考察”了,却不料康师傅带我直直地路过门口,还跟我道:“跟我去南书房。”
南书房?没事儿去那倒霉地儿干嘛?
“我不……”我的“去”字还没出口,那两道饱含着威严的目光就直射过来,似乎很不满我的违逆。我咽了口唾沫,生生地把那个“去”字一块儿咽了回去,腆着笑脸,娇声道:“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南书房是您处理军国大事的重地,咱们父女难得有空一块儿聊天,还是去我的小书房吧,我请您喝上等的碧螺春,好不好?”
康师傅呵呵笑了一声,回绝道:“不好。”
“怎么不好啊?”我嘟着嘴,放开了康师傅的胳膊,停了步子,不愿继续往前走。
康师傅也停了下来,看了看我,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愠怒,却又笑着对我解释道:“你也知道吧,这阵子西北不太平,常有急报送达,我呀,比较贪心,既想跟我女儿聊聊天,又不想漏掉重要的军报,更不希望这些军报外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能理解你皇阿玛的难处吧?”
“可是……”康师傅的理由听上去很冠冕堂皇,让人找不到一丝反驳的理由,但我仍然犹豫,因我对那个地方心有余悸。
“怎么了?”康师傅顿了一顿,恍然道,“哦,我知道了,因为你在南书房里受过几次责罚,所以不敢去了,对不对?”
被说中了心事,我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垂了眼帘,不好意思地否认:“才不是……”
“还说不是!”康师傅做严肃状,半真半假道,“是不是最近又瞒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这么害怕呀?”
“谁说的!”我飞快地否认。
康师傅呵呵笑道:“没有吗?那你为何不敢去啊?”
“谁说我不敢!”逞强的话出了口,我才发现我……似乎被激将了?
“没做坏事就不用怕!”康师傅说着又牵了我的手,道,“走,我那儿有刚贡进的普洱,咱们一道去品品。”懊悔也没用了,谁让我刚刚说的太快呢?这下不愿意也只好跟去了!
进了南书房,这回待遇貌似果然跟先前不一样:有凳子坐——康师傅特地让人另搬了把凳子放在书案旁边;果然也有茶品——云南刚进贡的上等普洱,这情况看来康师傅今儿真的是因为想我了,来找我聊天的?
我坐在凳子上,闻着茶香,啜了一口茶,见康师傅还在门口那边跟梁九功吩咐着什么,觉得有点无聊,便随手拿了几本奏折翻了翻,拿起高士奇的奏本时,冷不丁从里头掉出一封信来,落在了书案底下。[]我捡起来一瞧,发现信上既没有收信人,也无署名,信头却已然拆开了。
怎么这么奇怪,奏折里居然还另夹私信?是写给康师傅的?还是写给别人的,却随手夹在里头忘了?里面写了些什么呢?
我瞟了一眼康师傅,发现他跟梁九功还没磨叽完,便将里头的信纸抽出来瞄了一瞄,却发现只是一张纸片而已,上面就三个蝇头小楷——“无异象”,后面也还是无署名。这什么意思啊?什么“无异象”?没头没尾的,莫名其妙!我对照了一下这三个字和高士奇奏折的笔迹,貌似还不是同一个人写的?好像这个小楷比高士奇的多了那么一点……脂粉气?对,脂粉气!这到底是什么呀?真让人费解。这个高士奇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吱呀——彭”地一声,将我的注意力从奏折上调离开来。我一抬头,只见梁九功已退出了南13看网房门也关得严严实实了!这是干什么?我心底反射性地一紧张,慌忙把纸片塞回去,往奏折里一夹,急急询问:“怎么把门儿关了?”
“咱们父女俩说些体己话,怎能让那些奴才听了去呢?”康师傅边说边走到书案后,坐定,和蔼地问我,“这茶怎么样,还好喝吗?”
我由衷地评价道:“不错,有一股特殊的清香,喝过以后,回味甘甜。好茶!”
“喜欢吗?”康师傅笑眯眯地,显得格外可亲。
“喜欢。”顶级普洱,有银子都买不到的货色,我当然喜欢。
“那好,回头我给你送几饼过去。”这方面康师傅倒是向来爽气的。
“谢……”我刚要起身行礼,康师傅却抬手制止,招呼道,“行了行了,坐下吧,咱们一块儿品品茶,聊聊天。”
我重又坐下,一开始对康师傅的动机还存有疑虑,然,等康师傅喝了口茶,跟我说起了普洱茶的历史,品种,和如何品鉴等等,我的疑虑也渐渐消失了。看来只要康师傅高兴,这机要重地也能改成休闲场所嘛。
“禧儿啊!”康师傅又啜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刚才布贵人那样对你,你心里也别怪她。”
我愣了一愣,怎么说着说着,拐到布贵人身上去了?这跳跃性思维也太跳了吧,心中这么想着,我嘴上却大方地表示理解:“我知道她是因为三妹不见了,心里着急,我不怪她。”
康师傅含笑微微点头,在我的手背上轻拍了拍以示赞赏,默了一阵,又叹了口气,似在自言自语道:“端静这孩子向来最是老实内向,胆子又小的,真想不到这回她居然敢私自出宫!”说到这儿,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我道,“对了,禧儿,平时你三妹与你最亲近,依你对她的了解,你觉得你三妹能跑到哪里去呢?”
“我……我哪知道。”我答了一句,调开目光,低头啜了一口茶。这是真话,我的确不知道端静目前在哪里,但是,凭着我对她的了解却能够推测出,她八成是去找郑家声了——但这个我不能说,搞不好真的会死人!
“禧儿,”康师傅握住我的手,摩挲着,又问了一句,“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您什么意……”一抬眼恰好看到康师傅在皱眉,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因有些恼怒,音量有些大,这样一来,反倒像是我在欲盖弥彰一般,便放缓了口气,道,“皇阿玛,刚刚在咸福宫,我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我真不知道!您要是真想知道现在三妹在哪儿,应该去问秀珠,哦,不,或许应该去问收买秀珠诬陷我的幕后指使人!”
康师傅不发一言,就那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屋子里静悄悄的,感觉气压有点儿低,压得我有点儿喘不过气来。见鬼,端静出走的确不是我策划的,我到底心虚什么啊?这么一想,我又理直气壮地对上了康师傅的眼睛。
“好,那我问你,刚刚老祖宗为什么急匆匆地赶到咸福宫去?”康师傅终于开了口,语气淡然,问题却尖锐得很。
“老祖宗不是说了嘛,她是担心……担心三妹的事儿去的。”我说完这句,康师傅又沉默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自己心虚的缘故,我觉得康师傅看我的眼神有点儿不太对劲了,那眼底似有阴云正在慢慢聚集,暴风雨的前兆?我如坐针毡,心底的不安开始迅速扩散,心跳有点儿加速,思虑片刻后,我决定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刚想开口告辞,却听康师傅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严肃地对我道:“禧儿,现在没有外人,我再问你一次,老祖宗为何急匆匆地赶到咸福宫去?”
“是担心三……”我才说了个开头,康师傅忽然重重地拍了下书案,我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凳子上弹起来,躲得远远的。康师傅瞪视了我片刻,似乎强压下了一阵怒气,朝我招手示意道:“过来。”
我想也没想,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气氛跟刚刚聊天的时候截然不同,过去了会遭殃的!
“快过来!”康师傅瞪圆了眼睛,厉声催促。
我虽心中惶恐,但仍坚持摇头,钉在原地誓不上前。
“我数完一,二,三,你要是再不过来,可别后悔!”康师傅威胁完,等了一会儿,见我还没动静,居然真的开始数数了。
“一……”康师傅看了我一眼,我垂下头,心里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二……”康师傅又拖长音数了一个数,我手心已经紧张得出汗,但就是迈不动步子。
“二……点五……”康师傅居然连小数都报出来了,这给了我一个信号,说明他虽然知道我没有说实话,确实恼火,但仍然是心疼我的……也许……过去服个软儿就没事了?这么想着,我便硬着头皮,在“三”出来之前,蹭到了康师傅面前。
“坐下!”康师傅命令道。我依言正襟危坐,垂着眼帘。
“禧儿,你给朕听好。”康师傅正色道,“今儿是中秋佳节,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朕不想动气,也不想动家法。再给你一次机会,刚才的问题,你好好想清楚再回答朕。”
“嗻!”我应了一声,道,“其实,老祖宗赶去咸福宫是为了……为了我……”随着康师傅的脸色越来越冷,我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康师傅盯了我一阵,忽肃然道:“说,端静究竟在哪儿?”
“我不知道!”“口头禅”脱口而出,一抬头却发现康师傅正瞪着我,脸色铁青,看来他不相信我说的是实话,我急忙补充,“皇阿玛,这事儿我真没骗您,我的确不知道三妹去了哪里!难道您相信秀珠,却不相信我吗?”
“你还是不愿意说实话,非要朕动家法是不是?”康师傅提高了音量,出言威胁。
我也加重了语气重申:“皇阿玛,我刚刚说的是实话!”
“实话?”康师傅冷着脸反问,“实话你为何要请老祖宗来救你?”
“我就是怕您像现在这样不信我,才请的老祖宗嘛!”唉,有理说不清啦!
康师傅恨声道:“还是不老实,是吧?”
好嘛,真的弄巧成拙了!在咸福宫门口,孝庄老太太虽然没说什么,但她的一举一动全被康师傅看在了眼里,“护身符”还是变成“倒霉符”了!怎么办,现在我说什么他大概也都不信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望着康师傅的眼睛,我无奈道,“到底怎么样您才信呐?难道您真以为是我指使秀珠去帮三妹私自出宫的?”康师傅望着我,不答话,那意思是默认了。我不禁有些烦躁,赌气道:“既然您不信我,那我说什么都是白说!”
“禧儿!”康师傅狠狠地拍了一下书案,我又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但我真的没干过那事儿,觉得心里特委屈,便也蹙着眉头,瞪了回去。
康师傅盯了我一会儿,幽幽道:“还记得胤禛私自出宫那次,朕怎么告诫你的吗?”
我答不出,都过去那么久了,只记得那回手被戒尺打了几下挺疼的,至于康师傅说了什么,还真记不清了!“来人!”康师傅忽然一声高喊。梁九功推门而入,恭立。
康师傅狠狠盯了我一眼,断然下令:“传家法!”
家法?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突然全想起来了——“下回你再胆敢自作聪明欺瞒君父,朕不再跟你废话,直接笞杖伺候”——这就是那天康师傅告诫我的话!
我慌了神,起身抓住康师傅的胳膊,可怜兮兮道:“皇阿玛,我没有欺瞒您,我真的不知道三妹的下落!真不知道啊!”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康师傅没有理我,却催促着梁九功。
梁九功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没多大会儿,又推门而入,但却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搬进来,跪地禀报道:“启禀皇上,奴才昏聩,忘了跟您禀报,老‘家法’前些日子因遭白蚁已损毁了,新‘家法’还……还未完工。”
一听梁九功这话,我那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老天有眼,知道我是冤枉的,连“家法”都派了白蚁给损毁了。正当我暗暗庆幸时,却听康师傅吩咐道:“把鸡毛掸子给朕拿过来!”
鸡毛掸子?这可是打扫卫生的利器,难道康师傅要哪它当“凶器”?
梁九功从外面拿了一把通体雪白的鸡毛掸子,呈给康师傅前,望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对康师傅道:“皇上,大公主她只是一时糊涂,老奴恳求皇上饶了大公主这一次吧。”
康师傅没说话,只是朝梁九功伸出手,让他把鸡毛掸子赶快交上去。梁九功没法子,只好将鸡毛掸子交到了康师傅的手里。
“大公主,”梁九功又悄悄地朝我使了使眼色,道,“您到底还有什么没说的,别再瞒着了,赶快都说了吧,别惹皇上生气啦!”
“梁公公……”我用手揩了揩眼前的雾气,万分委屈地道,“我确实不知三妹的下落,秀珠私自去帮她出走,也不是我指使的!是有人陷害我!您也知道是不是?这些我刚刚都跟皇阿玛实话实说了,可皇阿玛他偏不信我呀!”
“出去!”康师傅毫不客气地朝梁九功下了逐客令,“没朕的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
梁九功张了张嘴,终究也只答了个“嗻”,朝我投了一道同情的眼神后,退了出去。
康师傅手握着鸡毛掸子的头,将手柄部分在书案上“啪啪”地敲了两下,指着我道:“朕再问你一次,你究竟知不知道你三妹的下落?”
我盯着那戳到我鼻子尖儿处的鸡毛掸子的细竹柄,心里一阵发毛,一面悄悄地往后退,一面结巴道:“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还未说完,就见康师傅左臂一伸,将我拉回到他面前,抬手就往我的左大腿上抽了一下。这一下的力道不大,但那疼痛度似乎比戒尺更厉害,我“啊”地一声,远远地跳开去,蹲□去,不停地揉着被打到的部位,瞬间眼前就模糊一片了。
康师傅一面用鸡毛掸子敲着凳子,一面喝问道:“再问最后一遍,端静跑哪儿去了?”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抽噎着道
“你……你……真是气死人了,”康师傅气得胸脯起伏不定,放狠话道,“今儿朕非好好地教训你一顿不可,给朕过来!”一听这话,我心中怕虽怕,但坚决摇头不再上前。这鸡毛掸子打人太疼,我可不愿意再被打到。
这样僵持了几分钟,康师傅终于没了耐性,提着鸡毛掸子就逼了上来,我见状转身就跑。可南书房这会儿显得忒小,能让我凭靠的家具也唯有那张堆满奏折的13看网案一圈圈地跑,最终,我这小短腿也没能躲过康师傅的“追捕”,被一把按在了书案上,动弹不得,随即身后便传来几下难耐的疼痛,我忍不住大哭起来:“哇——我真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哇……”
康师傅这回好像气极了,我这么嚎啕大哭了,他还一边打一边责骂道:“气死人的丫头,还嘴硬!还嘴硬!让你死不承认!让你死不承认……”
实在是太疼了,我赶忙抬出那俩“护身符”,哭着呼救:“呜……老祖宗……皇阿奶……救命啊……”起了反作用了?怎么疼痛好像比刚才更密集更严重了!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哭喊:“救命啊……呜……皇阿玛……您饶了我吧……呜……疼……疼……”正当我哭得昏天黑地却无计可施时,忽听得“嘭”地一声,泪眼朦胧中,依稀看见有人撞门进来,迅速夺了康师傅手中的“凶器”一把折成两截,狠狠地扔在地上,将我扶起来,气呼呼地质问:“你干什么?看孩子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我抹了抹眼泪,这才看清,原来将我从鸡毛掸子底下救出来的人是常宁!
“五叔——”我一头扎进常宁的怀抱,委屈的泪水再次模糊了眼睛。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康师傅的声音充满了怒气,高喊了一声,“梁九功……”
常宁搂着我,胸口一高一低地起伏得很快,也是气愤异常,回道:“你不用怪别人,梁九功跟我说过你的旨意,是我硬要闯进来的!你干脆治我死罪好了!”
“常宁,你……”康师傅气得直呼常宁的名字。
“我怎么样?”常宁完全是一副要跟康师傅拼命的口气,道,“玄烨,我告诉你,你不疼禧儿了,我疼!我今儿就带她回去!”
康师傅很不悦地道:“我在管教我女儿,你莫名其妙地瞎掺乎什么?”又对我命令道,“禧儿,你给朕过来!”我一听,赶紧躲到常宁的身后去。
“管教你女儿?”常宁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她本就不是你女儿了,是我女儿!不劳你费心!”常宁说着,一牵我的手道,“走,禧儿,跟阿玛回家!”
“站住!”康师傅喝了一声,逼视着常宁道,“禧儿是朕的女儿,你不能带走!”说着,伸出手就要来拉我。
“不许碰她!”常宁伸手将无防备的康师傅推了个趔趄,护在我身前,瞪着康师傅大声道:“我再说一遍,禧儿是我的,我的,我的!”
“放肆!”康师傅貌似很光火,大吼了一句。
“你才放肆!”常宁好像豁出去了,居然逼近康师傅,一字一句地道,“你别忘了,宗人府的玉蝶上清清楚楚地记着,禧儿是我常宁的女儿,不是你的!”
……死一般的静谧,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康师傅的眸中闪过一阵椎心的刺痛,额头上青筋暴起,紧攥着拳头,两眼通红怒瞪了常宁片刻,转身一拳砸在书案上,高喊道:“来人!”
“奴才在……”梁九功忐忑不安地偷眼瞄着康师傅和常宁。
“把他……”康师傅略略颤抖地指着常宁,吩咐道,“……把他给朕抓起来!”
“这……这……”梁九功迟疑着没动。
常宁毫无惧色,居然“哼”了一声,讽刺道:“有本事你干脆杀了我好了,三!哥!”说完,也不理康师傅,回身拉了我的手就要带我走。
“你……”康师傅这下彻底地被激怒了,怒瞪着常宁吼道,“……你当朕真不敢杀你吗?”
天呐,这种狠话都说出来了!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挣开常宁牵着我的手,将他和康师傅隔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哭道:“皇阿玛……都是禧儿的不是,您别生气……”
“禧儿,你快起来!”常宁上前来掺我,我跪着没动,只是泪眼婆娑地跟常宁道,“五叔……是禧儿的错……是禧儿该打,您……您就别管我了……”我又转向康师傅,抓着他的胳膊,哽咽道,“皇阿玛……禧儿只有您这么一个亲阿玛……禧儿……禧儿哪儿也不去……您,您别生气了……呜……”
“唉呀,这是怎么了?”正当我黔驴技穷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飘入耳内,我转身一瞧,果然是福全进了书房,而梁九功不知何时已退了出去,门儿也重新关上了。
跟康师傅见礼过后,福全俯身问我,“禧儿,你又犯了什么事儿,惹你皇阿玛这么生气,居然连鸡毛掸子都打断了?”
“二哥……”常宁才刚开口,就被福全顶了回去,“闭嘴,没问你!”
“二……二伯……”我呜咽着唤了一声,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
“不哭,不哭了,哦!”福全掏出帕子替我擦了擦泪,道,“禧儿啊,你现在赶紧跟你皇阿玛认个错,二伯再替你求求情,就没事儿了,啊!”
我点点头,又向康师傅承认了一遍错误,可康师傅却仍然沉默不语,我求救似地望向福全,福全劝解道:“三弟,我知道,在我们兄弟三人中,最疼禧儿的就是你。你瞧她那一张小脸儿,哭得跟什么似的,连我这当二伯的看着都心疼。好啦,你就别端着当阿玛的架子啦,我求个情,你就原谅了她这回吧!”
福全这架人情梯搭得有水平,康师傅终于顺梯而下,准我起身,福全朝我笑了笑,将我搀扶起来,揽在身侧,又对常宁命令道:“五弟,你也快给你三哥赔礼道歉!”
“我给他?凭什么?”常宁倔强得很。
福全虎着脸喝令:“跪下,道歉!”
别看福全平常一副谦和的样子,没想到他瞪眼发火的样子也怪吓人的,常宁僵持了片刻,终于拗不过福全的威严跪了下去,低头道歉:“三哥,对不起!”
康师傅的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逼出一句:“下不为例,起来吧!”
“你呀,还不快谢过你三哥,”福全又嗔骂着提醒常,“你这倔驴脾气,也只有你三哥这样肚量的仁君才能容得了!”
常宁起身依言道谢,福全呵呵笑了笑,略带感慨道:“唉,想当年加上隆禧,我们兄弟四人时常在一块儿玩耍,那时候多热闹啊,一眨眼,隆禧也走了这么多年了,只剩下我们仨啦!”
福全的话似乎也勾起了康师傅和常宁的回忆,剑拔弩张的气氛立时消失殆尽,唯有略带感伤的气氛在室内流淌。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福全收敛了情绪,转了话题,轻拍了拍我的脸庞,对我道,“禧儿啊,你看看,你皇阿玛,还有你五叔是这世上最疼最爱你的人,你知道吗?”
我点头道:“二伯,我知道。”
福全和煦地微笑道:“好,那你就别再让他们伤心难过了,赶快把你知道的事儿都说出来。”
一听这话,我的眼睛又酸涩起来,委屈道:“二伯,连你也不信么?真的不是我帮三妹逃跑的,我真不知道她在哪儿!”
“二伯信,二伯信!”福全抬手擦去我脸上淌下的泪水,柔声道,“不过,二伯知道端静平时最喜欢跟你一起玩的,你仔细想想她跟你说过的话,她有没有提过她想去哪里?”
端静倒是没跟我说过她想去哪里玩儿,但我听她提过,郑家声的家在苏州一带,若是她真去找郑家声的话,这会儿应该正在去苏州的路上。
“怎么,禧儿,你还是不肯说?跟二伯也不说吗?”福全敛了笑容,不太高兴道,“那二伯可走了,以后也再不管你了。”说完还真转身了。
“二伯,您别走……”我忙拉住福全的袖子,福全回头望默默望着我,我略想了想,恳求道,“二伯,我……我可以悄悄跟您一个人说吗?”
“当然可以。”福全笑着将我带到一旁,俯□子,轻声道,“好啦,现在悄悄跟二伯说吧。”我犹豫了片刻,终于凑到福全耳旁,将事情有保留地跟他说了一遍……
235冤屈何解
“唉哟——”一个翻身让我忍不住叫出了声,脑子也因此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
小穗急急跑过来撩开床帘,探头道:“主子,主子,怎么啦?”。[]
“没事儿……”我“嘶”了一声,恢复了趴姿,道,“……刚刚忘了,想翻身,压了一下。”
“还很疼吗?”小穗满眼的同情和心疼。
“没事儿,好多了。”我笑着宽慰道。相比昨天来说,疼痛感确实是减轻好多了,但仍然不能压到,估计还是有淤青。
“主子,”小穗叹了一声,道:“奴婢先前怎么说来着?果然出事儿了吧?昨儿个奴婢在门外听着您哭得撕心裂肺的,魂儿都差点儿吓……
“啧,行了,别说了。”我打断了小穗,她一说起,我脑海中就浮现起昨儿在南书房那不堪回首的一幕,那火辣辣的疼痛仿佛又亲身经历了一遍。一抬眼,发现小穗抿着嘴,低头不语,一副愧疚的神情,我才觉察到方才我的语气稍重了点,便放缓了口气道,“小穗,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心疼我,不过,你忘了我这回以‘月事’作为闭门修养借口的原因吗?”
“记得,记得!”小穗忙道,“那是因为您担心太皇太后的身体,怕她万一知道皇上罚了您会气得病发,嗯……还有就是……皇上严惩了秀珠,那就是告诉那些企图陷害您的坏蛋,胆敢冒犯您的都没好下场,这就是‘杀一……呃……杀一儆百’,但若是让那些坏蛋知道,皇上其实在私下也罚了您,那今后就后……后患无穷了!”
“对。所以,你就别再唠叨了,记住了?”
“嗻!”小穗应了一声,问道,“主子,您肚子饿了吧?昨儿晚上您都没进什么东西呢!”
昨晚上的家宴我没参加,孝庄老太太特地让人抬了一桌到我寝宫来,可因为伤心,再加上那儿疼的就跟针扎似的,根本没法坐下,所以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我愣是一口没吃,为了能睡得着,酒我倒是喝了不少。经过小穗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有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感觉,便道:“嗯,还真饿了。别的我也不想吃,就给我下碗小馄饨吧。”
小穗答应了一声,让人去通知膳房,随后打了热水来帮我洗漱,洗完不久,热腾腾香喷喷的小馄饨就送到了房门口,小穗接了进来,将它摆放在我床头的凳子上,我拿起勺子吃了一个,却发觉这样趴着吃非但累得很,而且有碍吞咽,无奈之下,只好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穿了衣服,准备站着吃。就在小穗帮我扣扣子的当口,我发现桌子上叠放着两个围棋盒子,很别致的六边形,难道……我带着点小激动靠近了桌子,打开盒盖一看,果然是我心心念念想着的那副“碧玉棋”!
“这个……哪儿来的?”我指着盒子问
小穗回头望了一眼,一面继续帮我扣扣子,一面答道:“是皇上拿来的!”
“皇阿玛?”我惊讶道,“他什么时候来过了?”
小穗帮我拉了拉下摆,道,“昨儿晚上。”
“昨儿晚上?”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康师傅来过的记忆,便道,“我怎么不记得?”
“半夜来的,那时候您早就睡着啦!”小穗笑道。
“是吗?”我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碧玉棋子,摸了摸。
“是呀。”小穗指着床沿道,“皇上就坐在这儿看着您睡觉,看到今儿早上才走的呢!”
“有这事儿?”我有点不太相信,会吗?昨天我回来之前,康师傅看着我的脸色仍有些阴沉沉的,还是福全送我回宫的呢。
“真的!”小穗点点头,想了想,认真地道,“皇上就坐在这儿,检查了你的伤势,还带了一瓶药膏,亲自给您抹上了……”
“什么?!”我的音调不自觉地高了一个八度,同时觉得脸颊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康师傅替我抹药膏?在……在……那个部位?!囧!
小穗以为我对她的话有怀疑,一本正经地答道:“千真万确!奴婢记得,皇上涂药膏的时候,您睡得迷迷糊糊的,嘟嘟囔囔地喊疼,还哭着跟皇上求饶呢。您没看到当时皇上的那个表情,简直心疼得一塌糊涂,眼圈儿都红啦!”
“不会吧……你太夸张了吧?”我放下了棋子,低头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轻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康师傅还会心疼我?昨儿他手里的鸡毛掸子可无情得很,想起那一幕,我这心里还禁不住一阵哆嗦呢。
“奴婢可一点儿都没夸张!”小穗叹息道,“昨儿皇上虽打您打得狠了点儿,可奴婢觉着,他心里最疼的还是您!昨晚上抹完药膏,他就守在床边替您盖被子啦,擦汗啦,您做梦哭的时候,他还拍着您的背哄您呢!那时候的皇上倒让奴婢想起一个人来……”
“哦?谁呀?”我拿眼望着小穗,这丫头抿了抿嘴,望了我一眼,期期艾艾地道:“是奴婢的额娘……”
“你可真能想!”我失笑道,“大半年没见,你是不是又想你额娘啦?”
“可惜奴婢的额娘已经不在了……”小穗的眼中泛起了亮光,我一惊,放下馄饨,抓起她的手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年前会亲的时候,你额娘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就……”
“其实那时候奴婢的额娘就已经病重了,她是撑着一口气来看奴婢的,回去之后就……”小穗说到这儿便哽住了,我心下一片黯然,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只轻轻抱住了她,拍了拍她的背,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不然,无论如何我也要放你出去见你额娘最后一面啊!”
小穗摇了摇头,道:“那时候正好大过年的,奴婢怎么能……”
“傻丫头,你这傻丫头……”我的眼睛也不禁湿润起来。
“主子……”小穗揩了揩眼角,抬头望着我,展了一个笑脸,道:“奴婢已经心满意足了,真的,奴婢的额娘走得很安心。还记得会亲的时候,她还一再叮嘱奴婢说一定要尽心服侍您,说碰上您这么一个好主子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唉……”我轻叹一声,抬手擦去小穗脸上的泪痕,道,“我算哪门子的好主子,居然连你额娘去世了我都不知道,我……”
“禧儿!”还没说完,我却居然听到了班第的一声呼唤,抬眼一瞧,发现这家伙手里捧着个锦盒,已笑嘻嘻地踏进了卧室。这家伙昨儿晚上曾经来过一次,我吩咐小穗推说我已经睡着了,把他给挡了出去,因为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在伤势完全恢复以前,我都不想见他。小穗朝班第行了一礼,便要退出去,我忙求救似地抓住她,道:“别走!”小穗轻声道:“主子,大额驸也不是外人,没关系的啦!奴婢去倒茶,一会儿就回来。”说着转身退出了卧室。
班第将锦盒放在桌子上,看着小穗退出去后,呵呵笑道:“瞧你们俩真不像一对主仆,倒像是一对亲姐妹似的。”
我满脑子就想让班第赶快走,没空理睬他的评论,一张口便道:“你怎么不通报一声就进来了呢?”
“怎么了?平时我来不都这样吗?不乐意见到我?”班第倒是不以为意,还伸出双臂抱住我,在我耳畔柔声道,“昨儿忙了一整天,到你这儿来的时候,小穗又说你不舒服已经睡了,我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他这么低声下气的,倒显得刚才我的态度有点恶劣了,我带点小愧疚解释道:“我没生气,我知道你忙……所以……”
“没生气就好!”班第放开我,又捧着我的脸端详了片刻,道,“嗯,看着气色还不错,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我尴尬地笑了笑,道:“嗯,好多了,呵呵!”
“你这丫头啊!”班第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嗔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吃那么多生冷的东西!”
“唉呀!”我摸了摸鼻子,道,“以后我不吃就是了嘛!”
班第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馄饨,道:“这是你的早膳?”
“是啊!”我调侃道,“班大人,你可真聪明。”
班第探了探馄饨碗,道:“那快吃吧,别又凉了!”
我“嗯”了一声,刚端起馄饨碗,班第却抢了过去,道:“还是我来喂你吧。来,快坐下。”
坐下?这会儿我是万万不敢坐的,略想了想,推脱道:“不用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喂来喂去的,让人看见多难为情啊。还是我自个儿吃吧!”
“现在又没别人!再说,又不是第一次喂了,想必他们看也看习惯了!”班第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哄我道,“乖,快坐下!”
麻烦了!我堆上笑脸,接过班第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道,“你不是很忙吗?就不用管我了,馄饨还是我自己吃,你快忙去吧,啊!”
班第怔了怔,拿眼打量了我一阵,不解道:“你今天好像有点怪啊,干嘛总把我往外赶呢?”
“哪有?”我白了他一眼,皱眉嗔道,“这一阵子不是事务繁忙吗?我还不是怕你为了陪我耽误了事儿?真是狗咬吕洞宾!”
“好好,是我不识好人心,我错,我错了!”班第飞快地认错,又道,“不过,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今儿的事儿我都办完了,从现在起,我是你的了,皇阿玛也准许了,我可以陪你一下午,把昨天的都补回来!”
晕!我无语地望着班第,忽然觉得这时候的他特像一张狗皮膏药——贴上了死活都揭不下来!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班第伸手摸了摸他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无奈的叹了一声,挂上笑脸,半真半假道,“我只是忽然觉得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感动得都快痛哭流涕了!”
“呵呵,你这丫头!行了,废话少说,快坐下吃馄饨吧!”说着就站起身,将手搭在我肩膀上就要将我往凳子上按,我心生恐惧,本能地往旁边一躲,却牵动了伤处,忍不住“嘶”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班第扶住我,紧张兮兮地望了我一眼,道,“看你脸色都白了,是肚子又疼了吧?快,去床上躺着去!”说着就要将我抱起来,我急忙使劲儿推开他,吼道,“别碰我!”班第满脸的惊愕,一见他的神情,我又很觉得过意不去,只好握着他的手,放软了口气解释,“班第哥哥,我不是冲你,是……是……其实我今儿心情特别不好,要不你先回去,改天再来,好不好?”说完,也不顾他的反应,就朝门口大喊:“小穗——”
“禧儿!”班第忽然大喊了一声,握着我的双肩,打量了我好一会儿,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我一惊,尴尬地笑了笑,道:“没有,你别多心!”正巧一眼瞥见小穗捧了茶进来,便吩咐道,“小穗,你快送大额驸出……!班第忽然捧住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道,“不对,你肯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对不对?”
我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调开了目光,心虚的笑道:“你想多了,我有什么事儿可瞒你的,真是!”
“没有吗?”班第一步步地紧逼上来,紧追不放,“那你心虚什么,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干笑一声,边后退边道:“你……你真是莫名奇妙啊,什么心虚?哪有啊?你……你不知道老盯着别人的眼睛看很……”
“当心!”班第的话音未落,我就被凳子绊了一下,屁股先撞了一下蹬脚,随即坐在了地上,一阵钻心的疼痛立马激得我泪水涟涟,连大叫的力气都没了。
小穗快速跑过来,急问:“主子,主子,您怎么样?”
“唉,你呀,摔疼了吧?”班第说着一把抱起了我,往床的方向走去,正当他要将我仰面放在床上时,小穗大喊了一声,“不行!”班第一愣,停了动作,疑惑地望着小穗。小穗望了一眼班第,又望向了我,劝道:“主子,大额驸不是外人,您就别顾着什么面子里子啦!”说完,也不等我的指示,就指了指我的臀部,低声对班第汇报,“大额驸,主子她这儿受伤……”
“小穗!”我立时觉得羞得无地自容,截断小穗的话头,咬牙骂道:“你闭嘴!”
“你闭嘴!”班第居然骂了我一句,回头对小穗道,“你快说,禧儿她到底怎么了?”
小穗瞄了我一眼,还是对班第道出了实情:“主子她昨儿被皇上责罚了。”
“责罚?”班第闻言一愣,急问道,“为什么?”
小穗叹气道:“还不是为了三公主?”
“三公主?”班第更加不解,道,“三公主不是病了吗?这跟禧儿有什么关系?皇上为什么责罚禧儿?”
“三公主……”小穗踮起脚尖,凑近班第的耳畔低语,“三公主跑啦!”
“什么?!”班第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低头望着我,痛心道,“你这丫头,我说的话你怎么就不听呢?我不是让你别插手这事儿了吗?你怎么还撺掇她干出这事儿来呢?挨家法了是不是?”
班第果然不愧是康师傅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好女婿,连思维方式都差不多,一听到端静跑了,立马推测是我撺掇的!丫的,我真是比窦娥还冤一百倍!
“不是,不是的!”我还没开口,小穗抢着替我解释了。“咱们主子根本没干这事儿!主子还劝三……劝她安心等着指婚呢!是有人收买了秀珠,让她假传咱们主子的意思,帮三公主出走的。”
“真的?”班第低头问我,“禧儿,你真没干吗?”
我怒从心底起,朝他一瞪眼,没好生气地道:“爱信不信!你放我下来!”
“那秀珠呢?”班第没理我的要求,依然横抱着我,又回头问起了小穗。
“秀珠这会儿在慎刑司呢!皇上说秀珠诬陷咱们主子,当众重罚了她,奴婢还以为咱们主子就没事儿了呢,可谁知主子跟着去了趟南书房就……”小穗说到这儿满脸的不忍,渲染道,“大额驸,您可不知道,昨儿咱们主子可惨了,嗓子都哭哑了……”
“小穗,你有完没完!”我终于忍无可忍,出言威胁道,“你再唠叨个没完,我让你尝尝板子的滋味!”
“小穗,我都知道了!多谢你,你先出去吧。”班第把小穗遣了出去,回头望着怀里的我,叹道,“你呀,你呀,不听我的话,挨揍了吧?”
“你耳朵聋了?没听到我是被冤枉的呀?”我白了班第一眼,道,“放我下来!”
“你不疼啊?”班第很体贴地提议,“我看,你还是上床趴着吧。”
我忍着两颊的一阵燥热,抱怨道:“你想饿死我呀?趴着能吃小馄饨吗?”
班第“嗤”笑了一声,道:“那也是,那还是放你下来吧。”
我下了地,三下五除二迅速消灭了小馄饨,小心翼翼地爬回床上枕着枕头趴好,班第替我盖好被子,“唉”了一声道:“禧儿,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做什么事儿,都先跟我说一声,行吗?别再这么冒冒失失的,你知道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心里有多难受吗?”
看着班第紧锁的双眉,疼惜的眼神,我不觉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握住他的,安慰道:“你别这样,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其实刚才小穗说的话有点夸张,我是哭了,可是嗓子根本就没有哑,而且,昨天我挨的不是家法,是鸡毛掸子,所以,也没那么严重啦!”
“不管是家法也好,鸡毛掸子也好,我都心疼,我倒宁愿挨打的是我!”班第凝视着我,恳求道,“禧儿,你就答应我,别再做那些惹你皇阿玛生气的事儿了,好不好?”
这回的教训也着实是惨痛,班第也是为我着想,思及此,我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班第这才放心地冲我笑了笑,又抬起我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脸颊上摩挲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问道:“哦,对了,小穗刚刚说秀珠被人收买了?”
“是啊!”我恨恨地道,“都是这个死丫头,一口咬定是我派她去协助三妹出逃的,我才被皇阿玛狠揍了一顿!”
班第思忖了片刻,道:“秀珠这人是比较机灵,依我对她的印象,她这人本质不坏的,你待她不薄,按理说她不该对你如此无情无义,这事儿……很有点蹊跷。”
“唉呀,听你这话倒还同情起那个丫头了?”我把手缩回来,极度不满地横了班第一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班第耐心地解释道,“我是在想要怎样才能帮你洗脱沉冤,不然,你这顿打岂不是挨得很冤?”
“是很冤啊!可有什么办法?”我沮丧道,“那丫头在皇阿玛面前就是咬死了不松口!”
“可皇阿玛仍然把她交付了慎刑司,这说明皇阿玛还是保护你的,不允许心怀歹意之徒打你的主意!”
“这个我也明白,可一转身呢,他还不是不信我?”说到这儿,我就觉得心中满腹的委屈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鼻子又酸楚起来。
“嘿嘿”班第贼笑了一声,调侃道,“就你以往的斑斑劣迹,你也别怪你皇阿玛不信你,就是换成我……”
“滚!”我怒不可遏地抓起一个枕头就朝班第扔过去。
班第接住枕头,笑嘻嘻地凑过来道:“生气啦?”
我别过头去不理他,他却将头伸了过来,嘻笑道:“真生气啦?唉哟,还哭啦?真哭啦?”
“讨厌!”我推开他的脸,捂住脸哽咽道,“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开啦!”
“禧儿,禧儿?”班第轻声唤着我,我只顾自己呜呜地哭不理他,呜了片刻,不见班第再来哄我,却听见一小细嗓子怪腔怪调地在我耳畔道,“大公主,别哭啦,是哪个小子欺负你呀,告诉我,我去帮你揍他!”
我从指缝中望出去,只见一只骑着小黑驴,身披红袍,头戴绿巾,白脸红颊,两眼直视前方,三瓣嘴紧闭,端庄又稚气的泥塑兔儿爷正不停在在眼前晃来晃去,便一把夺了过来,作势要往班第脸上砸去,岂料班第根本躲都不躲,还将头凑到我面前来,口中道:“打吧,只要你能消气,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呸!”我将兔儿爷收了回来,嘟着嘴道,“要是打碎了兔儿爷,我还心疼呢!”
“是是是,”班第赔笑道,“只要它能博您一笑,它就比我金贵!”
“去去去,少拿花言巧语来哄人,本公主不吃这一套!”
“嗻,卑职闭嘴!”班第说完正襟危坐。
我把玩了一会儿兔儿爷,心中的气早已消了大半,拿眼角瞟了一下,只见这小子也拿眼望着我,好像要说什么,但又一副不敢开口的样子,觉着对这小子的“处罚”也差不多了,总不能让人家太下不来台吧,便开口道:“你要说什么,说吧?”
班第立马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道:“喜欢这兔儿爷吗?”我“嗯”了一声,班第又道,“那你不生气了吧?”我装作思索的样子,沉吟了片刻,拿腔拿调道:“看在兔儿爷的面子上,这回就那么算了吧,下不为例!”
“嗻,小生这厢给大公主赔礼了!”班第说着还真照着戏台上的昆曲小生的样子给我施了一礼。
我忍不住笑嗔了一句:这又从哪儿学的四不像啊!”
“怎么,不像吗?”班第“呵呵”笑了笑,道,“这些天奉命陪着噶尔臧父子在京城到处游逛,戏看了不少,就偷学了这么一招,心想着什么时候能拿出来逗你一笑的。没成想,这么快就用上了!”听他这么一说,我心中忽然一动,觉得自己方才似乎有点过分了,唤了一声“班第哥哥”,觉得心中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但是凝望了他半天,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班第朝我笑了笑,伸手抚了抚我的脸,将我的鬓发往耳后理了理,道:“好啦,禧儿,咱们该说说正事儿了。”
“嗯。”我顺从地点点头,道,“你有什么法子找出秀珠的幕后指使,帮我洗刷冤屈么?”
“禧儿,”班第将兔儿爷放在床头,握着我的手道,“帮你洗刷冤屈有办法,至于这幕后指使我觉得还是不要去追究的好。”一听这话,我又要发作,班第抢先安抚道,“你先听我说完。”
“说吧!”我不悦地瞪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禧儿,”班第耐心地分析道,“这个幕后主使,皇阿玛不知道,但其实我不用查,也能推测出个□不离十来,二公主蓉玥是肯定逃不开了,甚至还能再扯上太子……”
“太子又怎么样?”我气呼呼道。
“太子怎么样?太子是储君,是将来的皇上,你若跟他公开撕破脸,将来他一旦登基,想要找茬治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切了一声,不屑道:“就凭他……”
“禧儿!”班第语重心长地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得严重一点,这甚至关系到你今后的身家性命!你也是熟13看网这历朝历代以来有多少这样类似的教训?就比如高阳公主吧?唐太宗在时,她也像你一样受尽了隆宠,可是太宗一归天,她的下场又如何?不就是因为她与高宗李治素来不睦,被冠以谋反的罪名诛杀了吗?这是血的教训,你不能不引以为戒啊!”
我用鼻子“哼”了一声,没言语,心道:高阳跟我有可比性吗?还谋反呢?那也得他胤礽有本事登基,坐得上那个位子!
“好吧,”班第见我没表态,也知道还是没有说服我,便又跟我分析了另一项理由:“撇开太子的这一层利害关系,就单单冲着端静这事儿的□,你也不能深究这背后主使。”
“为什么?”靠,不把这两个害人精揪出来,我的气不能顺!
班第正色道:“你跟皇阿玛交代了你一手促成了端静与郑家声相好的事儿了吗?”
“当然没有!”开玩笑,全交代了还不世界末日啊?我只跟福全说,端静大概是对郑家声有点好感,加上曾经听我说过苏州的风景,也许有可能会去那里,康师傅听了福全的汇报后也没表示什么异议,只是指示关保带了一队人马秘密前往探寻,务必在十日之内将端静找回来。
“那不就结了?”班第道,“你没交代完,皇阿玛也没有深究,说明秀珠背后的主使也并没有掌握对你不利的证据,但,若是你执意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就难保他们会跟皇阿玛揭发了此事,皇阿玛若一怒之下深究起来,你觉得你到时候会怎么样?端静会怎么样?还有那个郑家声,他会怎么样?”
听完班第这一席话,我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所有的抱怨,委屈,愤怒,憎恨统统在一瞬间深埋在了寒冰之下。
“别怕,别怕,”班第觉察到了我的异样,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安慰道,“事情不是还没那么糟糕吗?只要你听我的,这些就都不会发生。”
我望着班第,紧咬着下唇,点头道:“嗯,我听你的,不找幕后主使了。”
班第抚了抚我的脸庞,笑道:“好,一切都交给我吧。你看着吧,我一定要让秀珠亲口承认是她诬陷了你,还你清白,消解你们父女之间的误会!”
236夜半和解
不知道这回康师傅拿来的是什么药膏,第三天伤处就不疼了,第四天就行动无碍了,鉴于这回找的借口也就只能闭门那么些天,再宅下去只怕会惹人疑心,第五天我也就自觉上书房了。虽然,身上的伤是痊愈了,但是心里的伤还没完全复原。这些天碰到康师傅,我都远远地绕道走,虽知道他前些天总是半夜过来检查我的伤势,细心地替我抹药膏,但这会儿的我还真的没办法和他面对面,说“痛恨”吧……好像也谈不上,但“小恨”却不能说没有——都不听我的辩白,就罚得那么重,想到这儿就让人郁愤难平!暴君!……唉,班第说要替我“平反”,可昨天还在跟我说让我稍安勿躁,真不知道我这回的冤屈要什么时候才能昭雪平反哦!
我忍不住长叹一声,一手撑着腮帮子,另一手一下一下地抓着盒子里的碧玉棋,听着那棋子“哗啦啦,哗啦啦”地响着,同时思绪又飘到了端静的身上。已经过去那么些天了,听班第说关保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端静和绮筝的本事也够大的,从没有出过远门,居然能躲开大内一流高手的秘捕,嗯……等他们回来我得跟他们讨教讨教学几招,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也用得着呢……正想得乱七八糟,冷不丁有人在我耳畔大叫一声:“皇姐!”我被吓得心脏差点儿蹦出胸腔来,回头一瞧,却见胤禛,胤禩这两个家伙正朝我格格直笑。
“小四,”我朝胤禛一瞪眼,威胁道,“你下回再敢这么吓人,我拿扫帚把你扫出去!”
胤禛毫不在意地“嘿嘿”一笑道:“皇姐,我刚才叫过你了,可你又在魂游太虚,非用此特殊之法,唤不醒你啊,您大人大量,恕罪恕……”话没说完,就见他的目光瞟向了桌上的碧玉棋,睁大了眼睛,“哇”了一声惊叹道:“皇姐,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碧玉棋啊!太漂亮了!”
“是啊,好漂亮啊……”胤禩发出梦游似的一声赞叹!
啧啧,这还是两个黄带子阿哥吗?简直就是两头小狼啊,瞧这两眼冒绿光,垂涎欲滴的样子,好像他们盯着的不是一副棋子,而是一头肥羊!忍住心中的暗笑,我故做严肃状提醒道:“欸欸,你们两个,赶快把口水擦擦,我这地儿可是刚墩过的,弄脏了可要你们负责啊!”
胤禛痴痴看了半晌,带着点谄媚的笑容对我道:“皇姐,说起来你能得到这副碧玉棋也有我的功劳是不是?”
我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可不,先前我卯着劲儿想赢棋的时候,曾央求胤禛教了我几招,这家伙这会儿说起这个,莫不是看到碧玉棋漂亮,也想要?绝对不行!虽然这棋子的到来并没有花费我的脑力,但却包含了我的疼痛和泪水呢!思及此,我便笑道:“啊,是啊,说起来我还得谢你教了我几招绝活儿,什么时候你想下棋,只管来我这儿下好啦!”
“那我呢?那我呢?”胤禩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我。
我捧着胤禩肥嘟嘟的小脸蛋揉了揉,柔声道:“你当然也可以啦!只要姐姐在,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好啊好啊!”胤禩高兴地一个劲地拍着小手,一回头立马跟胤禛下起了战书,“四哥,来,咱们大战一局,这回我非赢你不可!”
胤禛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就凭你还想赢我?下辈子吧!哦,不,下辈子也不一定赢得了!”
“哼,这回我一定能赢你!”胤禩说着爬到了凳子上,抱过了装碧玉棋子的棋盒,道:“快点儿,四哥,你若真不怕就来下,若是不敢来,就说明你认输咯!”
“哟呵!口气不小啊!”胤禛耸了耸眉毛,盯了几秒胤禩,一咧嘴角道,“你是不是又从你亲额娘那儿学了什么招数了?”
胤禩不置可否,只一个劲地催促:“快来啊!”
“唉,棋痴!”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位子让给了胤禛,含笑道,“小四,你就陪小八下一盘吧,正好我也跟着学学,提高下棋艺。”
“好嘞!”胤禛一撩袍摆,坐在凳子上,信心满满地道,“皇姐,你就看着我怎么把爱吹牛的小子杀得落花流水,到最后又变成鼻涕虫吧。”
“哼,谁把谁杀得落花流水还不一定呢!”胤禩甚是不服。
“得了吧。”胤禛一脸坏笑道,“告诉你,你就是跟着你亲额娘再学上十年,跟我下,最后还是得变成鼻涕虫!”
“哼!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废话少说,落子!”胤禩说着“啪”地一声在棋盘的左上角落了子!
“不服是吧,好,我就让你清醒清醒!”胤禛说着,夹了一颗白玉棋子,放在了右上角。
要说这胤禩也真是个聪慧的孩子,才几天不见,他的棋力真是大涨。他先前的棋风跟我相似,急得很,每下一步的意图都很容易让对手看穿,所以,往往被胤禛压着打,根本就无招架之力,这回他却居然学会按兵不动了,偶尔甚至也会挖个陷阱引诱对手跳下去,若是我跟他下肯定会着道,准输,亏得胤禛“久经沙场”见惯了,非但能连消带打地一一化解,有时还能做个局中局,反诱胤禩往里头跳,在我反应过来想要提醒胤禩之时,胤禩便已输了。然而,胤禩自然又是不服的,嚷着不服还要再下。不知是因为这副碧玉棋子,还是因为胤禩水平上升的原因,胤禛这次倒没有不耐烦,一盘接一盘地陪着胤禩。不经意间,比分已经是三比零,胤禩连输了三盘,眼前已是第四盘,胤禩有点满头大汗,两眼望着满盘的棋子,一手执子停在半空,似乎不知改往哪儿下好。我略略观察了下棋盘上的形式,明显地又是胤禛占优势,胤禩八成又要败北,便心有不忍,假装啜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放在了棋盘最佳落子处的外侧,胤禩会意,“啪”地一声落子下去,胤禛微一皱眉,不满道:“皇姐,观棋观棋不语真君子!你怎么能这样呢?”
被看穿了!我假装“嗯哼”了一声,心虚地强辩:“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也没说呀!”
胤禛愤懑地拿起胤禩的那一子,扔回盒子里,道,“这一步不算,重下!”
“凭什么啊?”胤禩捡起一颗棋子执意放回原处,道,“这一步是我自己看到的,我自己下的。”
“一边儿去!”胤禛捡起了棋子又扔了回去,讽刺道,“你还真是大言不惭!你自己看见的?那在皇姐提示前你干嘛不下?”
胤禩略带恼怒地大喊道:“就是我自己下的!我压根儿就没看到皇姐提示我!”
“孔夫子还真是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以后我再也不跟你这个小人下棋了,不下了!哼!”胤禛一推棋盘别过脸去不理人了。
“输了棋就骂人,你才是小人!”胤禩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了胤禛一句。
“谁输棋了,谁输棋了?”胤禛猛地回头跟胤禩杠上了,“你看清楚,输棋的是你!下不赢我,就用下三滥的手段,你可真不愧是卫贵人生的好儿子!”
“你……你……”胤禩一听这话,小脸皱成了一团儿,两颊因气愤而涨得通红,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瞬间眼中便噙了泪水。[.超多好看小说]
我忙揽过胤禩,安慰道:“胤禩乖,不哭,不哭哦!”又回头斥责胤禛,“你积点口德行不?”
胤禛瞟了胤禩一眼,嘟囔了一句:“哼,娘儿俩一个德性,都爱装无辜!”
“哇——”胤禩被这句话激得放声大哭起来。
“胤禛,你欠揍是不是?”我骂了一句胤禛,急忙拍着胤禩的后背,安慰道,“胤禩乖,胤禩不哭哦,等明儿姐姐告诉佟额娘,让佟额娘好好教训一顿你四哥,哦!”
“哇——哇——”胤禩这个爱哭鬼在我的安慰之下,一头扎在我怀里哭得更凶了。我朝胤禛投去一个又一个埋怨的“卫生球”,他倒好,低着头,没事儿人似的欣赏起棋子来了。天呐,这可怎么办?这警报得拉到什么时候去?
我无奈地安慰着胤禩,忽听门外传来一迭声的“叩见皇上”。这个声音显然比我的安慰有效多了,“警报声”立马停止,胤禩擦了擦泪,离开了我的怀抱,上前几步,跟在胤禛身后,面朝门口恭立,康师傅一进门立刻双膝跪地,恭敬地行礼。叫起后,康师傅严肃地盯了两眼胤禛和胤禩,张口便训道:“禧儿的病才刚好,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大吵大闹,还有点当弟弟的样子吗?”
“儿臣知错了。”胤禛和胤禩认错的速度快得出奇。
“知错要能改!”康师傅厉声训道,“下回再让朕碰见你们在此喧闹,严惩不贷。”
胤禛和胤禩大气也不敢出,老老实实地答了一个“嗻”,康师傅也没再继续为难他们,说了声“回去吧”,这两个家伙退出了卧室,“哧溜”一下就没影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康师傅二人了,许是上回在南书房留下的阴影还未消散,这回在我自己的卧室里,我居然也微微地觉着有点紧张。
“禧儿,你过来!”康师傅朝我招招手,说实话,听到康师傅说“过来”这两个字,我都有点儿心里障碍了,只是这回抬眼一望,发现他老人家是带着和煦的笑容说这两个字的,语气又甚是亲切,直觉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便鼓足勇气,到了康师傅对面的位子恭立。
“离这么远干什么?”康师傅拍了拍他身边的凳子,笑道,“快过来,来,到这儿坐。”
我瞟了一眼那凳子,想起那天在南书房里,一开始也是这么紧挨着坐着,一开始康师傅也是如此笑容可掬地跟我聊天儿,可聊着聊着鸡毛掸子就招呼过来了,不觉心生警惕,拉过身旁的另一把凳子,笑道:“我就坐这儿,位子比较大,呵呵。”
康师傅敛了笑容,望着我,默了片刻,问:“禧儿,你心里是不是恨你皇阿玛了?”
我“嚯”地起身,垂首恭敬道:“儿臣不敢!”
“坐下,坐下!”康师傅朝我压了压手,我小心翼翼地坐下,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房内的气氛有些尴尬。良久,我听到康师傅长叹了一口气,对我道:“禧儿,这回……是朕罚你罚得重了,你便是心里恨朕怨朕……也是应该的,朕……不怪你……”
“皇阿玛,我……”我是很想挤出类似“我不恨”之类的的话,可事实是我心里的确有“恨”也有“怨”,我实在逼迫不了我自己。看得出来,康师傅也是希望我能说出“不恨”的话来,因我看到了他眼中期盼的光芒,可我迟迟不吐口,那期盼的光芒便泯灭了,换成了失落和沮丧,默了片刻,他抬手鼓掌三声,就见梁九功领了几个手里拎着食盒的小太监进了屋内,收拾了一下桌子,从食盒里拿出一道又一道的菜品,又布好了碗筷,重又退了出去。
“来,”康师傅拿起筷子热情地招呼,“都是你爱吃的菜,快动手,别凉了。”说着,夹了一个海参到我碗里。我谢过康师傅,便默默地吃着,康师傅笑吟吟地看着我,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这个,夹那个,在我的碗里堆了一坐“小食山”。我本想再“谢”,可康师傅不许,我便连“谢谢”也省了,直至膳毕再没开口。梁九功又领着人收拾了盘盏碗筷,上了茶,康师傅啜着茶,带着笑脸,主动地与我聊起了围棋,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者,这气氛很有点像康师傅在唱独角戏。没多大会儿,就有奏事处的太监禀报“有急报”,康师傅起身走到房门口,又顿下脚步,回头深望了我一眼,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犹豫了片刻终究没说出来,转身钻出了门帘,我立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着周围的气压恢复了正常,呼吸也顺畅多了。
“主子,刚刚皇上是主动来跟您和好的,您干嘛要把皇上往外推呀?”小穗一脸的惋惜。
我没言语,看刚刚康师傅的表现,我不是不明白他是有那么点意思,但是,听他的话语只承认他这次下手重了点儿,说明他觉得他这回打我还打得对呢,我怎么能在这样的情形下接受“和好”?绝不!
见我不表态,小穗又继续劝道:“主子,奴婢知道您心里怨皇上这回打得重,可其实皇上心里也心疼着呢!您忘了,您挨了打的头三天,每天晚上皇上都趁您睡熟了以后悄悄过来替您敷药膏,在这儿看着您,守着您,安慰您,天天守到听政前才走的!今儿他又主动来陪您用膳,还亲口承认打重了!就是亲阿玛也不过如此啊!主子……”
“唉呀,好了好了,我都听见了!”我被小穗说得有点儿心烦意乱了,打断了她的话,吩咐道,“我累了,想睡觉了,其他的明天再说。”
小穗无奈地道了声“嗻”,片刻后就帮我准备好了洗漱所需,又替我铺好了床。我洗完后,就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咸福宫,一会儿是南书房,一会儿是端静,一会儿是秀珠,一会儿是康师傅挥着鸡毛掸子,一会儿又是他半夜来替我上药……我的心里一会儿伤心,一会儿温暖,一会儿甜丝丝,一会儿又凉飕飕的,爱与恨,喜与怨交替上涌,搅得我筋疲力尽,渐渐地眼皮就耷拉下来……
“……能原谅皇阿玛吗?”朦胧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我闭着眼睛静心倾听,又听到一句“……是皇阿玛不好……”居然是康师傅!我脑子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他又来了?从知道我的伤势痊愈后,他就没再半夜潜入我寝宫,今儿怎么又来了?
“禧儿啊……”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抚上了我的脸,随即听到康师傅夹杂着心疼,怜惜和自责的鼻音,“这回是皇阿玛错了,皇阿玛向你保证,以后不论多么生气,都不会再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你了,禧儿……”
康师傅向我认错了?他这回半夜过来就是跟我认错来的?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是受冤屈的了?难道班第已经搞定了秀珠?是,一定是!要不然依照康师傅的性格,怎么会这样跟我认错呢?我心内一阵窃喜,听着康师傅自责的话语,终于忍不住一骨碌起身,一把抱住康师傅的脖子,甜甜地唤了一声:“皇阿玛!”
康师傅稍稍一愣,轻拍了拍我的背,嗔道:“你这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又疯什么呀?”
“皇阿玛,我……”我原想直说“我原谅您了”,可转念一想,他这样趁着我熟睡的时候才来认错,不就是拉不下面子吗?好吧,咱是小辈,就再尊老一回吧,略一思忖,便撒娇道,“我刚刚梦见您了!”
“哦,梦见我什么啦?”
“嗯……就是梦见您陪我一起用膳来着。”
康师傅哈哈一笑,放开我,将我塞回被子里,笑嗔道:“你这丫头,连做梦都惦记着吃!”
“唉呀,吃不是重点啦!”我娇声争辩道。
“好好,不是重点。”康师傅一面帮我塞好被子,一面顺口道,“那你说说重点是什么呀?”
“重点是我跟您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我一本正经地望着康师傅。
“什么话,说来听听?”康师傅笑道。
我深深地望着康师傅的眼睛,郑重地道:“皇阿玛,我一点儿都不恨您,也不怨您,真的!”
康师傅怔了一怔,偏过头去似乎看了一会儿桌子上的灯,才回过头来帮我塞好被子,捏了捏我的鼻子,笑着柔声道:“好了,快睡吧。明儿还要上书房呢!”
我“哦”了一声,乖顺地闭上眼睛,可闭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便又睁开眼,对康师傅道:“皇阿玛,您也回去睡吧。”
康师傅道:“我看你睡着了就走。你快睡吧。”
“您不用陪我,您处理了一天的政事儿,肯定累的,回去吧。”
“等你睡了我就走。乖,快闭上眼睛。”康师傅说着还轻轻地拍着我的被子,好像在照顾一个小婴儿一样。我不禁失笑道,“皇阿玛,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嗯?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是小孩子。”康师傅故作威严道,“好了,不许再说话了,快睡觉,明儿上书房要是迟到,你自个儿去南书房领戒尺!”
我朝康师傅做了个鬼脸,合上眼帘。可是,今儿晚上就是很奇怪,我就是睡不着,辗转反侧了一番后,我终于闭着眼睛,央求道:“皇阿玛,我能再说一句吗?就一句!”
康师傅轻笑一声,道:“说吧。”
我睁开眼,望着康师傅道:“关保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三妹还没有消息?”
康师傅皱着眉头道:“暂时还没有。”
“不对呀!关保应该早就到苏州了吧?在那儿没找到吗?”
康师傅摇摇头,我疑惑了,自言自语道,“难道端静没去苏州?不可能啊!”
“在嘟囔什么呢?”康师傅问。
“哦,我是在想,三妹她……她听我说了苏州的山水后不知有多向往呢,应该会去那里才对,怎么会找不到呢?
“唉!”康师傅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声,随即回过神来对我道,“好了,你都说了不止一句了?端静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我肯定会把她找回来的。现在,你的任务是马上闭13看网!”
237此计甚毒
“小丫头,看哪儿呢?该你啦!”班第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脸上一热,慌忙把视线从他脸上撤回来,匆匆落下一子。[]班第轻摇了摇头,啧了一声,用没奈何的眼神望着我调侃:“其实想想,你这回屁股疼了两天换回这副棋来也没吃什么亏,不然依你这时常开小差的下棋法,这辈子都甭想从皇阿玛那儿赢过来!”
“你说什么,死班第!”我又羞又恼,抓过手边的书就往班第的脑门上拍去,可他的头往旁边一偏,我便落了个空,还没来得及撤回,“凶器”便被没收,眨眼的功夫,手腕也被反控了,试图想抽手回来,却被扣得死死的,我皱眉轻喝:“干嘛,快放开!”
“你刚刚叫我什么?”班第笑呵呵地反问,依然扣着我的腕子,人却站了起来,迫到了我跟前,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连人带椅子被转了九十度,他便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这家伙现在比我高大许多,这么一下子矗立在身前,室内的采光度都似乎弱了不少,好像……也有那么点迫人的气势。刚刚我叫他“死班第”,貌似是有那么一点点过分,可是,谁让他刚才那么揶揄我?若不呛回去,岂不有损我大公主的威名?于是,便毫不客气地瞪着他,嚷道:“死班第,叫你放开,你聋啦!”
班第放开了我的手,但却立刻用他的双臂和椅子的扶手一起组成了一个圈将我圈在了椅子上,俯下头来,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我道:“给你个机会改口,不然……哼哼!”
“就不!”我挑衅地望着那双黑亮的眸子,梗着脖子还多嚷了几句,“死班第,死……”第二声尚未出口,一双魔爪就向我的胳肢窝袭来,我“啊”了一声,抱紧了双臂,一躬身想要脱逃,却被一长臂一圈又给按了回去。这两只魔爪很有经验,知道我哪儿最怕痒,就专往那儿侵袭,可怜我被困在方寸之地,躲又没处躲,只有被攻击得不停格格笑,笑到肚子都有点儿发疼了,实在笑不动了,只好大叫:“不要了……哈哈……不要了……啊哈哈……”
“改不改口?”班第的声音飘入耳内,两只魔爪还未停止侵袭。
“哈哈……改……哈哈哈哈……我改,改……”刚刚竖起白旗,魔爪的侵袭就停止了,
我终于缓过来一口气,一面揉揉肚子又揉揉笑僵的腮帮子,一面在心中暗骂:死班第,死班第,明知我怕痒,还专攻击我的弱点,害人家肌肉都笑疼了,跟康师傅一个德性,不,比康师傅还太阴险,太阴险了!正骂得爽,却忽听班第带着笑意道:“小丫头,暗地里骂我呢吧?”
“哪有?”我急忙否认,同时心里再次暗骂:靠,连我想什么都知道,简直不是人了!
“没有就好。(.无弹窗广告)”班第稍稍敛了笑容,催促道,“快点儿,我等着呢。”
“嗯?等?等什么?”我故意装傻,在“强权”面前就是不想叫那四个字,岂料话音才落,就见两只魔爪在眼前一晃又要扑将过来,我吓得赶忙改了口:“班第哥哥!”
“你呀你呀……”班第笑着摇了摇头,伸手理了理我眼前有点儿凌乱的额发,叹息道,“就是倔强,固执,不认输,你这性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真担心你什么时候又要吃苦头啊!”
我不以为然道:“行啦,不都顺利解决了吗?还担心个头?”
班第这人,唉,有时我也看不清楚,好像有好多面,看得人有点儿眼花缭乱。回想先前当我师傅的时候,是那么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指婚以后,有时候会偶尔跟我开开玩笑,现在好像越来越婆婆妈妈,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秀珠的事儿都摆平了,我跟康师傅又和好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想起他简述的“摆平秀珠”的过程,还是挺佩服他的胆大心细――他居然能想到乔装打扮去秀珠的家里寻找蛛丝马迹,这一找还真让他找到了事情的根源。
原来,秀珠有位青梅竹马的相好也在宫里,是个蓝翎侍卫,有一回俩人在御花园的角落里碰面,却恰好被路过的太子和他的伴读格尔芬看见,秀珠为了保住她自己,更为了保住她那个相好的命,便答应充当陷害我的棋子,这回太子也挺厚道,许诺说事后会把秀珠捞出来,让她跟她的相好成亲。班第打听到这个情况后,回来就请内务府总管海拉逊吃了一顿饭。在饭桌上,班第透了点消息,还适当地出了点主意,不动声色地就把这个弥补“父女关系裂痕”的功劳转让给了这位禁宫大管家兼康师傅的心腹之一,他自己则好像跟这件事清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之后,秀珠就主动招认是诬陷了我,而动机则是因有一次受了我的责罚而心生怨恨,于是,我的冤情便这样大白了。
“唉,你这丫头!”班第抬手在我额头上轻敲了一下,嗔道,“这回是解决了,可谁知道,你哪天又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我“嘿嘿”一笑,抱住班第的手臂,抛了顶高帽子给他:“有这么一个智慧超群,神通广大的侍郎大人在,我还怕什么呀!”
“得得得,少给我戴高帽子!”班第戏谑道,“我就是再智慧超群,再神通广大,也保不了你乖乖地不闯祸,不挨家法啊!”
“讨厌!”我一把推开班第,白了他一眼,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啦,不开玩笑了!”班第敛了嘻笑的神情,一本正经地道,“禧儿,也许再过两三天你三妹就要回宫了。(.)”
快过去半个月了,据我从康师傅那儿得到的最新消息,关保还是没有找到人,班第一直在京城,又不负责这件事,怎么会这么肯定,便脱口道:“你怎么知道?皇阿玛昨儿都还说……”
“别管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知道。”班第截断了我的话,非常郑重地望着我的眼睛,道,“禧儿,我现在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班第的表情如此严肃,搞得我也有点紧张,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道,“我听着呢,你说。”
“不管谁来求你,你都不要去给你三妹求情,能做到吗?”班第紧紧地盯着我,眼中流露出迫切的神情。
“为什么?”我有点儿发懵,“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求我?”
“我就是知道,”班第的口气十分地笃定,“我还知道这个人一定是布贵人,到时候,她会哭着来求你。”
“你知道?”我咧嘴调侃道,“你以为你是先知还是神仙?”
“不许笑!”班第皱眉低喝,喝完大约见我不太高兴,又放软了口气,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道,“禧儿,我现在不是跟你开玩笑,你三妹她……这回犯了一个很致命的错误,回来后肯定要受重罚,你不要去搀和了,好不好?”
“什么致命的错误?为什么要受重罚?”我很疑心班第这家伙在危言耸听。这回我也没有将端静与郑家声有私情的交代出来,那丫头的错误最多也就是离家出走,小惩大诫一番肯定会有,这跟什么“致命的错误”,“重罚”也差太远了。
班第犹豫了片刻,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所以然来,不料他一开口却是:“是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答应我不要去搀和就行。”
又把我当三岁孩子蒙呢?我心下有气,便回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道:“哦,是吗?我不需要知道?行,那我也不能保证我不去搀和。”
“禧儿!”班第虎着脸,唤了我一声。
唬谁呢?这副样子吓唬他下属还行,吓唬我?早着呢!我“哼”了一声,故意气他道:“你若不说,我便偏要去求情,反正三妹的事儿我……”一只大手慌乱地捂住了我的嘴,把我后面的气话全给捂了回去,班第长叹一声,无奈投降:“嚷那么大声,想招家法是不?真拿你没办法。”
我拉下班第的手,笑嘻嘻地挽住他,撒娇道:“班第哥哥,你到底知道什么就告诉我吧,不然我这心里真的像有猫爪子在挠一样,晚上会睡不着的。”
“好了好了,告诉你!”班第拗不过我,终于松了口,正当我满心期待地想听谜底时,却见他又正色道,“告诉你可以,但,这事儿关系到你三妹的贞洁,你可一个字都不能外泄。”
“嗯嗯,”我连连点头保证,催促,“放心,我一定让它烂在肚子里!你快说吧!”
班第终于把头凑到了我耳畔,轻声道:“你三妹她……她跟郑家声有了肌肤之亲!”
“什么?!”我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班第,好半天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质疑道,“不会吧……我不相信,不可能,三妹她那么老实的一个人……”
“对,你三妹是老实人,所以才更容易上当!她是落入了别人事先设定的圈套!”
“圈套?!”我又一愣,略一思索,询问道,“你是说……太子不但设计陷害我,还设了个圈套给端静,让她……”
“不,”班第一口否定,想了想,道,“依我看,设这个圈套的人不一定是太子,设这个毒计的人是想置郑家声于死地。”
“置郑家声与死地?谁呀?”我又糊涂了,郑家声就是一个普通教习,脾气温和,没听说他跟谁有过节,谁会无缘无故设计害他呢?
“这个人……”班第略略一犹豫,道,“有可能是格尔芬,可恨他太狡猾,我手上没有确切的证据。”听他这么一说,我立马想起来那次跟玛尔珲一起在街上遇到格尔芬的事儿来。是啊,依照格尔芬的癖好,他的确是设下这条毒计的最大嫌疑人。得不到,便毁灭,太歹毒了!
“索额图家没一个好人!”我咒骂了一句。
“嘘,别乱骂人,”班第提醒道,“你别忘了,你皇额娘可就是索额图嫡亲的侄女儿……”
“唉呀,行了行了,”我打断了班第,不耐道,“以后我只骂索额图和他的两个儿子总行了吧!”
班第轻笑了一声,又回到了原先的主题:“好了,我都告诉你了,你也总该给我个答复了吧?”
“什么?”扯那么远,我还真一时忘记要答复什么,看到班第那“痛心”的眼神,我才醒悟过来,忙道,“哦,那个啊,没问题,我答应你。到了那天,我无论如何都要铁石心肠,绝对不去搀和,你放心吧?”
“说到做到!”班第似乎还不放心。
“说到做到!”我一口应承。
班第展颜一笑,似乎放心了,笑吟吟地望了我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哦,对了,过几天有几个法国传教士要进京觐见,理藩院要会同礼部做各项准备,所以这些天会比较忙,也许不能过来了,你别怪我,好吗?”
“怎么会?”我豁达地一笑,道,“兵部的事儿,理藩院的事儿你都要管,尤其最近又是多事之秋,你已经忙得脚不点地了,还要抽空来陪我,我怎么会怪你?你尽管去忙吧?不用管我。”
“得此贤妻,此生无憾!”班第紧握着我的手,眼中泛着灼热的目光。
我脸上一热,轻踹了他一脚,啐道:“谁是你的妻,又揩油!”
“哈哈!”班第大笑一声,伸出双臂将我揽在怀里紧紧抱了一会儿,随后松开我道,“好了,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
“我送你!”我轻轻握住班第的大手,与他十指相扣。不知怎的,一时间居然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
“不用,外面风大,你别又着凉了。”班第说完,见我沉默不语,知道我不高兴,便轻抚我的脸庞,柔声道,“乖,一忙完我就来看你,陪你下五子棋,还给你带烤白薯,好不好?”
“真的?”一听有烤白薯,我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真的!”班第哭笑不得地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叮嘱道,“不过,切记不可惹祸上身,否则,什么都没有!”
“好,我记住了。”我坐回到椅子上,往后一靠,朝班第挥了挥手,道,“班夫子,再见!不送!”
238无法铁石
可算见识到胤禟这小子的折腾劲儿了,全紫禁城上下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这小子仗着今儿是小寿星,一会儿抢五妹温雯的布偶,一会儿夺胤禩身上的玉佩,一会儿扯断四妹恪靖脖子上的项链,最后居然还闹着要我手上戴的红宝石戒指,不给就躺在地上打滚,亏得佟妃压着胤禛,不然这哥俩非翻脸不可!宜妃对这个小儿子宠得很,装装样子不痛不痒地骂两句就算教训了,惠妃看上去有点儿不高兴,但碍于这庆生会是佟妃召集的,宜妃平日又是康师傅相对比较宠的,大方地表示了一番是“小孩子爱玩闹,不碍事儿”后,就借口身子不适,带着胤禩先行告辞了。原本佟妃揽下这庆生会是想把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这么一搅和,剩下的人也没什么兴致了,干巴巴地吃了点东西也就散了。
出了承乾宫,整个紫禁城早已笼在一片黑暗中,虽然有小穗打着灯笼陪着我,但不知怎么的,我就是觉得有点儿心神不宁的,便加快了脚步,决定抄近路,从景和门入,斜穿乾清宫回我的晨曦阁。
进了乾清宫的范围,虽然也依然是静悄悄的,但灯光亮了许多,这让我那天生对黑暗的恐惧降低了不少,出月华门前,看到南书房里透出来的亮光知道康师傅肯定又在跟奏折做斗争,本想顺便去请个安慰问慰问,但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南书房对我来说终究是个可怕的地方,这个心理障碍怕是这辈子都没法跨越了。正想掉头,却忽然听到一声“快着点儿”,回头一瞧,却见梁九功正指挥着三个小太监从敬事房往外搬着什么东西,待他们稍稍走进一点儿,我才看见发现其中两个小太监手里搬的是一条长凳,另一个小太监手里抱着的是……板子?这个时候拿这些“凶器”东西出来干什么?晒月亮?
梁九功眼尖,发现了正愣神的我,立马领着三个小太监上前请安,叫起后,我借着小穗手上灯笼的亮光再那么仔细一瞧,不觉又吃了一惊:跟在梁九功身后的那个小太监手里抱着的板子非常眼熟——可不就是康师傅惯常用来吓唬我的,上回据说已经被白蚁损毁了的“家法”吗?
“这……这怎么回事?不是,不是已经被虫蛀了吗?”我指着“家法”,惊诧万分地问。
梁九功笑了笑,将我请到一边,小声地对我道:“大公主,您还不明白?上回是皇上舍不得真对您用‘家法’,才让老奴那么说的。”
我“哦”了一声,瞟了一眼那“家法”,回想起上回南书房那一幕,后脊背禁不住腾起一阵凉气。按照康师傅当时的暴怒程度,要是真用了这玩意儿,不要说三天,十天半个月我都未必能坐得下去,敢情他老人家那时候还手下留情了啊!
“大公主,天儿晚了,您早点儿回去歇着吧,老奴告退。”梁九功说完对我一行礼,就要带着那几个小太监出月华门。
“欸,等一下!”我回过神来叫住了梁九功,道,“这么晚了,你们带着这玩意儿要去哪儿?”
“这……”梁九功略一犹豫,趋前几步,小声道,“大公主您还是别问了,赶快回去,把宫门关好,谁来也别开。皇上还等着,奴才先告退了。”说完,不等我反应,立马指挥着那三个小太监吭哧吭哧地把“家法”搬出了出去。我跟在他们身后跨出了月华门,见着梁九功的那盏灯笼到了咸和右门附近左拐便消失了,便带这小穗往自个儿的地盘走去,边走边纳闷:这梁九功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干什么?还让我别问了?把宫门关好,谁来也别开?皇上还等着……欸,等一下,这会儿康师傅不是应该在南书房吗?可梁九功他们怎么往西六宫的方向去了?难道说康师傅这会儿不在南书房,去了哪宫嫔妃那儿,结果被惹毛了,巴巴地传家法过去揍人?不对,说不通啊!这阵子朝堂的事儿一大堆,康师傅忙都忙不过来,在江山和美女之间,他从来都是前者为重,这个时候,更不可能丢下奏折跑去乐呵的。
疑惑还没解开,不知不觉晨曦阁就到了,入了房内,小穗一面帮我更衣一面跟我唠叨:“主子,大额驸今儿怎么又没来呀?这可第三天了。”
“没来就没……”我顺口应答,忽然脑中一闪,划过了三天前班第临走前告诉我的话,再一回想方才梁九功吞吞吐吐的样子和前行的方向,“家法”的去向和用处霎那间我就明白了——端静被抓回来了,不,也许还有郑家声!
我一惊,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小穗吓了一跳,满脸惊讶地望着我问:“主子,您……怎么了?”
“不好!”我抓过外衣,一件件地重又套上,急急地把扣子扣好,穿好鞋子就要往外走,小穗忙拉住我道,“主子,这天都黑了,您要干嘛去?”
“我……”我是想说“去咸福宫”的,可是就在话要出口之时,耳畔却回响起了一连串的声音:“禧儿,不管谁来求你,你都不要去给你三妹求情,能做到吗?”——这是班第恳求我的,“没问题,我答应你。到了那天,我无论如何都要铁石心肠,绝对不去搀和,你放心吧!”——这是我承诺他的,“切记不可惹祸上身,否则,什么都没有”——这是他临行前告诫的,“好,我记住了”——这是我亲口答应的;眼前也浮现了他的种种神情——心疼的,恳切的,怜惜的,痛心的……我停下了脚步,回身,又退坐回到床上。
“主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穗满眼焦急地询问。(.)
“小穗……”我猛地紧抓住小穗的手,像极了溺水的人无助地紧抓着一根浮木。
在救与不救之间,我已经六神无主了!班第要求我不去求情是为了保护我,不让我为了救人把自己也搭进去,可是,倘若端静真的如班第所说的那样失了“贞洁”,那么今日她要受的惩罚可能不死也要脱层皮,那将会是怎样的一副惨状,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主子,您怎么了?”小穗惊恐地反握住我的双手,惊呼,“唉呀,您的手怎么一下子冰凉了?奴婢马上就让人去请太医!”说着就要出去,
“别去”我急忙拉住她,道,“我没病,我就是害怕!”
“害怕?”小穗很是不解。
“嗯,我害怕!”我一把抱住小穗,试图找到一点依靠和温暖,暂时安抚我那颗动荡不安的心。
小穗虽然被我搞得有点发懵,但此刻却像个大姐姐般拍着我的背,安慰道:“不怕不怕,奴婢在这儿,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来的,主子别怕,哦!”
“小穗……”听着小穗安慰的话语,想起今日端静即将承受的后果,想起当日我一时冲动给她和郑家声引的线,心中的自责翻江倒海般向我袭来,将我淹没。我鼻子一酸,就坠下泪来。
“主子,您怎么哭啦?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小穗帮我拭泪边道。
我小声地哭了一阵,发泄了一下情绪,才对小穗道:“小穗,你知道今晚的家法要去打谁吗?”
小穗的猜测道:“难不成是……哪位娘娘?”
我摇了摇头,哽咽道:“不,是三公主!”
“三……”小穗回头望了一下窗外,压低了声音道,“三公主?三公主被找回来了?”
我点点头,心中一阵酸涩,眼泪又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掉。
“哦——”小穗恍然道,“怪不得您……”小穗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又紧张兮兮地道,“主子,您可千万别去为她求情啊,万一弄不好,您又……”
“不会……”我抬起泪眼望着小穗,摇头道,“我不会去的……我答应过班第不去的。”
小穗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又道:“主子,奴婢知道您哭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她,是不是?”我呜咽着点头。小穗道,“其实,奴婢觉着您不用这么觉着。您想,上回皇上打您打得多狠,您就算为这事儿受过罚了,没啥对不起她的啦。”
“小穗,您不明白,三妹她这回……”我话才说了一半儿,就听门外有侍女禀报,“启禀大公主,布贵人求见!”
被班第说中,布贵人果然登门了。我呆了一呆,小穗马上跟我道:“主子,布贵人这时候来,肯定是让您去给三公主求情的。您千万不能见她!奴婢就说您已睡下了,让她明儿再来,成吗?”我忍着心里的愧疚,朝小穗点了点头,小穗便出去吩咐侍女如是回复,回到房里又继续伺候我更衣,洗漱。才刚洗了把脸,侍女又在门外禀报,“主子,布贵人说她有急事相求,您若执意不见,她便跪在门前不起。”
“这布贵人怎么这样?”小穗有点愤然,帮我铺好床,主动请缨道,“主子,您歇着,奴婢出去赶她走!”想着对班第的承诺以及小穗对我的关心,还有心底里那丝对“家法”的惧怕,我无声地点了点头,钻进了被窝,拉过被子盖过头顶,试图把自己与外面的纷扰隔绝开来。
然而,一床被子显然是无法让我与世隔绝的,很快,我便听到外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
“布贵人,咱们主子已经睡了,您不能进去!”这是小穗的声音,还算彬彬有礼。
“大公主——”一声呼喊,带着哭腔,显然是布贵人的,没有搭理小穗,直接冲着我来。“我是端静的额娘啊,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她吧,救救她……”
“布贵人,咱们主子已经睡了,您这样大叫大嚷会吵醒主子的,要是皇上知道了又会怪罪奴才们伺候不周,求求您别为难奴才们了!”小穗加强了语气,软中带硬地劝布贵人快离开,可布贵人根本就不理小穗,,一声高过一声地带着哭腔呼唤着我,“大公主啊……大公主……求求您救救静儿吧,求求您了,求求您……”
“布贵人!”小穗的口气开始有点儿不善了,“您若再这样吵,就休怪奴婢得罪了!”
“大公主……”布贵人似乎已经铁了心了,根本就不理小穗的威胁,仍然对我哭求道,“救救静儿吧,我就静儿这么一个女儿,没了她,我活不下去了呀,您可怜可怜我们母女俩吧,大公主……”
“秦忠,秦义,你们还不快请布贵人出去?”小穗的耐心到底线了。
“你们……你们要是敢碰我,我,我就撞死在这里!”布贵人就像是被逼急的兔子一般,威胁她要咬人了,但是,任谁听了都只会觉着可怜和心酸,因她此刻唯一可倚杖的唯有她的命了。我心里的愧疚越烧越旺,再也躺不下去了,高喊了一句“让布贵人进来”,便坐起身来,抓了件外衣披在身上。
一进得房内,布贵人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床前,我慌忙让小穗把她扶起来,可她执意不起,反而“咚咚咚”地给我磕了几个头,我实在受不了了,只得跳下床,亲手将她搀起,道:“布贵人,您是长辈,您这样让禧儿怎么受得起啊,快起来,起来说话!”
“不,大公主,上回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冤枉你,臣妾给您赔罪,”布贵人说着居然又给我磕起头来。
“布贵人,我不怪您,真的,您快起来吧!”我说着给小穗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也过来一起搀扶,可是布贵人跪着纹丝不动,我跟小穗合力也无能为力。
“大公主,求求您救救静儿吧。”布贵人流着泪,紧抓着我的手臂哭道,“静儿,我可怜的静儿她,她要被皇上打死了呀!臣妾求您去救救她,您要是不答应,臣妾就不起来!”
“布贵人……”我心内被愧疚,悔恨交替冲击着激荡不已,才刚要开口,小穗急急地唤了我一声“主子”,我望向小穗,小穗朝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眼里全是焦灼和担心。
“大公主……”布贵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现在能救静儿的只有大公主您了……”
“布贵人,”大约见我还在犹豫,小穗开始主动帮我清理。“您还是去求太皇太后,皇太后吧!咱们主子的病刚好不久,求求您,就别为难她了!”
“不,不能去求两宫太后!”布贵人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恐,回头对我哭诉,“大公主,真的只有您,只有您能救静儿了!求求您了!臣妾不能没有静儿啊!要是静儿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不要活了呀!”
布贵人的惊恐和不敢去找两宫太后,恰恰印证了端静“失贞”的事实,也证明了端静的确有可能被打死。听着布贵人肝肠寸断的哭声,我实在难以做到“铁石心肠”,在心里默默地跟班第说了声“对不起”,一咬牙,便对布贵人道:“我答应您,您快起来吧!”
“真的?”布贵人抬起泪痕交错的脸,惊喜万分地望着我。
“主子!”小穗又唤了我一声,听得出来,这一声是实实在在的无奈,和实打实的痛心疾首。因为她知道,我也知道,只要我给出一个肯定回答,就意味着今晚上我又要重蹈半个月前的覆辙。
是的,我怕疼,真的怕疼,那种疼痛我做梦都不想再经历第二遍!可是,我更怕端静那条鲜活的生命葬送在这如花的年龄,不,不对,不仅是端静的命,还有郑家声的,还有眼前这个为了女儿不惜颜面,毅然跪在丈夫的另外一个女儿面前苦苦哀求的母亲的。倘若他们真的都去了,我要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细究起来,他们遭受今天的厄运全都跟我有关!让我如何能够“铁石心肠”,“袖手旁观”?我收回了心神,毅然望着布贵人的眼睛,点头道:“真的,我去救三妹,您快起来吧。”
239寝殿惊魂
我迅速穿了衣服,带着小穗,飞也似地往咸福宫跑,心急如焚。
听布贵人说,端静这傻丫头居然在康师傅面前拒不认错,坚称是她先勾引的郑家声,而且还说这辈子非郑家声不嫁!想不到,那么柔弱的端静会忽然变得这么坚强,为了挽救爱人的生命不惜把一切罪责担在自己身上。我大概可以猜得到她的想法:她以为她毕竟是康师傅的女儿,只要她承担了大部分责任,康师傅念在父女之情,郑家声就可性命无虞,若往好的方面想,在既成事实面前,康师傅或许拿她没办法,发发慈悲就让他们终成眷属了!唉,这丫头太天真了,太不了解康师傅了!他老人家划定的雷区,谁胆敢越过一步,轻则皮开肉绽,重则粉身碎骨!她没领教过,我却早已知晓其中滋味!
还记得,当初就因为那条手串,康师傅怀疑我与王和均私定了终身,就挥着戒尺声色俱厉地审了我半天,直至我泪眼汪汪地坦白了与王和均之间的种种,并再三保证绝不再见王和均后,才得以逃过一顿“家法”,王和均才能继续活在这世上,可见,女孩子的“名节”康师傅看得有多重。端静这孤注一掷不仅犯了康师傅的大忌,而且是在向康师傅挑衅!她现在所面临的真是粉身碎骨!而“毁”了公主“名节”,坏了康师傅边疆安抚大计的郑家声更是断无生理!
咸福宫的大门紧闭,让我的心揪得紧紧的。这显然是康师傅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这里处置端静,先前就宣称端静是染了疫病静养,倘若今日他老人家在盛怒之下真的将端静打死,死因也可从疫病一词扩展开去,跟“贞洁”两字毫无瓜葛,皇室不会添任何丑闻,人们最多会对端静的夭逝表示惋惜。而,端静空出来的缺,或许就让今年已经虚龄九岁的恪靖填补了。
平复了一下气喘吁吁,我示意小穗拍门,门缝里一双忧虑的眼睛往外瞟了瞟,带着哭腔道:“大公主,皇上有旨,奴才不能开门……”我听出来这是小席子的声音,他这副样子说明里头的情况的确令人堪忧,我按下心头的不安,用严肃的口吻道:“太皇太后差我来给皇上传口谕,开门!”
话音一落,我立马觉察到小穗望向我的目光中加了一层惊恐,而此刻,我心中的担忧早就大大地超过了畏惧,反而相对沉静了。其实,康师傅的这条谕令早在我意料之中,来的路上我就寻好了对策——能压制康师傅的唯有孝庄老太太一人,只有假借老太太的谕旨,我才能叩开咸福宫的大门。我很清楚这么做会让我“罪加一等”,但人说“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反正我今日横竖是逃不过去了,多加这么一条也就那样了——疼一下是疼,疼两下也是疼!
“太……太皇太后?!”小席子似乎有点儿喜极而泣。
“快点儿,误了事儿要你脑袋!”我恶声恶气地催促,心中急迫万分。
“嗻,嗻!奴才这就给您开门!给您开门!”小席子应着声儿,麻利地开了宫门。我抬脚跨进高高的门槛儿,立马往端静的寝殿奔去,可离寝殿只有四五米之遥了,我侧耳倾听,仍没有听见预想中端静的哭叫声,只隐隐听见“啪,啪”的责打声,这出人意料的情形让我的心脏突突直跳,不详的预感沉沉的压在胸口……
“大公主,您不能进去,听老奴一句,快回去,回去!”见到我的身影大吃一惊的梁九功让几个侍卫组成人一道人墙拦截我,苦劝道。
“让开,我有太皇太后懿旨,拦我者死!”没办法,突破不了人墙,我只得再欺诈一次。此话一出,梁九功和侍卫们果然都愣神了,我立即推开殿门冲了进去,一眼便看见端静身着中衣,被太监们按住了肩膀和腿承受着“家法”的惩治,那瘦弱的身子贴在长凳上,在板子的肆虐下无声地发抖,像极了冬日挂在枝头随风摇曳的枯叶。怜惜,愧疚,一下子冲上了头顶,我不顾一切地扑到端静身上,高呼:“别打了,别打了,皇阿玛,您这样会打死三妹的!”
“梁九功?!”康师傅一声爆喝,梁九功吓得伏在地上,哆嗦道,“皇……皇上,大公主有……有太皇太后懿旨。”
康师傅没接话,但我能感觉到两道锐利的目光一下子向我横扫过来,我没那个底气承接,便低头唤着端静:“三妹,三妹,你怎么样?”
“大,大姐……”好半天端静才喘过气来,颤着声儿唤了我一句。我伸手拨开胡乱垂在她脸上的长发,却发现她此时已是满头大汗,下唇上有一排深深的牙印,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血痕,很明显她刚刚是在强忍。我刚想轻斥她“笨蛋”,她却居然强挤出一丝笑容,虚弱地对我道,“你放心,这事儿……我自己能扛下来,你快走吧。”
一听这话,我心里是真难受。小穗和我先前都小看这丫头了,没想到事到临头她真能遵守诺言,所有的事儿都由她自己扛。可如今,我若真袖手旁观,照这趋势,她能直接扛到“鬼门关”去!我压下一阵心疼,帮她擦着脸上的汗珠,轻斥道:“傻瓜,你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不求饶?为什么死撑着?”
“你都知道啦?”端静浅笑了一下,虚弱地道,“我不能求饶,我就是要让皇阿玛知道,我没有错,我跟家声是真心的,我发过誓,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此生不渝。”
“固执!”我才轻斥了一句,耳内却传来康师傅的一声不温不火的催促,“禧儿,朕等着你传太皇太后的懿旨呢!”
是祸躲不过,真躲不过!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心底难免还是有一丝恐惧,我深呼吸了一下,悄悄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殿内只剩下了我,端静,还有康师傅三人,其他人皆已退了出去。
“禧儿?”康师傅又催了我一声,似乎很迫不及待,“快传懿旨,朕等着呢。”
我定了定神,拾起躺在身侧的“家法”,站起身来,上前几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高高托起“家法”,递到康师傅面前,抱着“必死”的决心道:“皇阿玛,根本没有懿旨,是禧儿编了谎话骗了您,骗了梁公公他们,是禧儿的错,请您责罚!”
康师傅没言语,接过“家法”在手上掂了掂,盯了我好半天,才用平静却肃然的口吻道:“胆大包天的丫头,朕原本是要罚你,但念在你已主动认错,暂且饶了你这回。”
没想到康师傅这么轻易地就饶了我的“欺诈之罪”,我有些意外,稍愣了愣,立马“谢恩”,却听康师傅又道,“禧儿,你不惜触犯家法闯到这里,可是为了替端静求情?”
既然什么都瞒不过,我便大方地承认并恳求道:“回皇阿玛,禧儿是为了三妹而来。三妹年纪小,不懂事,难免会做错事,禧儿刚刚犯了那么大的错您都能原谅我,禧儿斗胆求您也原谅了三妹这回吧!您看三妹身子瘦弱,再也受不起家法了呀,皇阿玛!”
康师傅凝视了一眼趴在长凳上的端静,回头对我道:“倘若她能像你这样承认了自己的错,朕也未尝不能饶恕她……”
一听康师傅的口气有所松动,我赶紧对端静道:“三妹,姐知道你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早就悔悟了,是不是?你就别倔了,赶快认个错吧!”
“不,我没错!我跟家声是真心真意的,我非他不嫁,他也非我不娶!我死都不要嫁到喀喇沁去!”天呐,这一根筋的端静,一开口就兜头给我泼了一盆凉水!难道爱情真有这么伟大?能让一个柔弱的小公主变成“无敌女斗士”?给她铺了台阶都不愿下,真打算一条道走到黑?
“好,很好!”端静的这句话成功地刺激到了康师傅,他老人家的脸色蓦地阴下来,回头对我道,“都听见了?简直是不知羞耻!朕没有这样的女儿,以后,你也没有这样的妹妹!不许再替她求情,回去吧!”说着,便朝门外高声喊,“梁九功!”梁九功推门而入,康师傅立刻吩咐,“即刻送大公主回去,并传朕旨意,今晚各处宫门落锁后,非朕特旨一律不准再开启通行。让敬事房的人进来!”
形势急转直下,听康师傅的吩咐就知道,他盛怒之下真起杀心了。倘若方才端静能顺着我的话就坡下驴,我根本就不需要向康师傅坦白任何事情就能顺利过关,现在可好,我若不把自己搭进去,还真没法救那痴心的丫头了。眼看梁九功朝门外一招手,那几个执刑太监又要进入殿内,我急忙大叫一声:“等一下!”又回头对康师傅道,“皇阿玛,我还有几句很重要的话跟您说,您让他们先出去吧,好吗?”
康师傅盯了我一眼,不悦道:“朕说了,不许你再求情,你没听见?”
“不是求情,是有下情禀报!”我抬头恳切地望着康师傅道,“皇阿玛您就先听女儿说完,再行处置,行吗?”
康师傅凝视了我片刻,终于挥退了梁九功,待殿门“吱呀”一声重又关上,他立刻发问:“什么下情,说吧。”
刚才情况紧急,我有种豁出去了的感觉,但这会儿一安静下来,心底反倒漏了一丝怯意出来,想张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迟迟出不来。
“禧儿!”康师傅唤了我一声,我一抬头,却见他脸色一沉,加重了语气道,“是不是根本没什么下情?你又在诓朕?你……”
“不,”我急急接口,“禧儿没有诓您,禧儿确有下情禀报!”康师傅脸色稍霁,却并没再言语,只是默默望着我,等着我自己把话说下去。
唉,事到如今,只有招了!要打要骂,随他去吧!我在心里这么自我排解了一句,再次深呼吸了一下,重又跪了下去,郑重地对康师傅道:“皇阿玛,虽然三妹出走与我无涉,但,三妹此次犯下大错,却与我有莫大的关联……”话未说完,耳畔就传来端静的一声惊呼:“大姐!”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此情此景,已容不得我不开口了,我并未回头,只顿了一顿,便继续飞快地道,“……我早就知道三妹钟情于郑教习,但我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还纵容他们相恋,以至于酿成了今日的后果,所以,追根究底,我是造成这大错的罪魁祸首,倘若三妹的错误不可原谅,那我同样难辞其咎,倘若三妹一定要受家法严惩,我也该与三妹一同领罪!”
“不,”伏在长凳上的端静急道,“皇阿玛,大姐并不知情,她……”
“闭嘴!”康师傅一声怒喝制止了端静,满面怒容地瞪了我片刻,才道,“禧儿,你抬头看着朕。”我依言抬起头,望向康师傅的眼睛,那两道目光依然锐利,但在那锐利背后,却似乎还隐藏着什么。
“禧儿”,康师傅望着我道,“你刚才所说是不是为了替端静求情编的瞎话?”
听到这句问话,我忽然就明白了那锐利目光后隐藏的是什么了——那是对我的疼爱,怜惜,和期盼。我在心里对康师傅说着“对不起,下回吧,下回我一定不再跟您拧着了”,嘴上却不得不给他一个令他十分失望的答案:“回皇阿玛,不是瞎话,句句属实!”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康师傅勃然大怒,猛拍了一下扶手,腾地站起身来,指着我的鼻子喝骂道,“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阿玛吗?”
我紧抿着双唇,没敢吱声。
“你……你……”康师傅指着我的手指略略有些颤抖,似乎被我气得够呛,我低着头,不敢回应,却见他忽撤回了指向我的食指,往左右看了看,目光停留在右手边的一个花瓶上,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那里插着一支全黑的鸡毛掸子,心中不禁一阵发紧。康师傅快速走过去,一把将鸡毛掸子握在手中,返身回到我面前,高高扬起了右臂,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再次承受火辣辣的疼痛,然而,“咻”地一声从耳畔划过以后,身上却迟迟未感觉到一丝疼痛。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发现鸡毛掸子依然在康师傅手中,离我不到半寸,却并未落到我身上。我怯怯地望向康师傅,见他虽是满面怒容,但与我四目交错时,眼中仍掠过了一丝不忍。
“皇阿玛!”我带着些许愧疚道,“是禧儿错了,您打吧,重重地打吧,禧儿不怨您!”
康师傅微怔了一怔,狠狠瞪了我一眼,收起鸡毛掸子,高呼一声:“来人!”
“奴才在!”梁九功再次应声而入。
“传旨,小穗事主不周,杖责三十!”康师傅淡然吩咐,我却大惊失色,没想到康师傅会迁怒于小穗,忙哀求道,“皇阿玛,不关小穗的事,是我的错,我的错,您饶了小穗吧!”
康师傅冷冷地盯了我一眼,开口道:“杖四十!”
“皇阿玛!”我惊呼,没想到我一开口求情,反而加了小穗的刑罚。
“杖五十!”康师傅提高了音量,紧逼着我的眼睛。我不敢再出声,眼前腾起一团雾气,懊悔和愧疚狠狠地噬咬着我的心,让我疼痛难忍!
“啊!”殿外传来小穗的第一声惨呼,我的心猛地一揪,起身就想往殿外奔,可才踏出一步,身后便传来康师傅咬牙切齿的警告,“再走一步,朕便杖死了她!”
我再不敢迈步,转身回到康师傅面前,抱着他的腿哭倒在地:“皇阿玛,我错了,我再不敢了,您要罚就罚我吧,罚我吧……”
“罚你?你以为你跑得了?”康师傅恨声道,“跪好!不许哭!给朕竖起耳朵好好听!一会儿就轮到你!”
康师傅这一招太狠了!跪在殿内,只能眼睁睁地听着自己平日最亲近的小穗,因我犯下的错误承受重罚,这比直接打我更能让我疼,让我愧疚,让我懊悔!小穗每惨呼一声,我的心便狠狠地抽搐一下,那一杖一杖仿佛不仅打在小穗的身上,也打在了我的心上!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捂着脸,放声大哭,泪水奔涌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责打声终于停了,梁九功进来禀报说“责打完毕”。我很想出去看看,可康师傅没发话,仍是狠狠地瞪着我,我不敢造次,生怕自己一个什么举动不对,又要给小穗增加灾难,无奈之下,只得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康师傅。
“不用进来谢恩了,抬下去好好治伤。”康师傅发话了,还算仁慈,我那备受煎熬的心,稍稍得到了慰籍。我擦了擦眼泪,磕了一个头,替小穗向康师傅谢恩。康师傅却并不领情,没理会我的谢恩,只冷冰冰地开口道:“处置了奴才,现在轮到你们俩了!”顿了顿,扫了一眼我和端静,康师傅才重又开口道:“纯禧,你听着,一会儿你就给朕到奉先殿去,跪在列祖列宗面前认认真真给朕抄五十遍《孝经》,好好学学什么是孝道!抄完了,再到南书房去领家法!听清楚了吗?”这个判罚是史无前列的重,可见康师傅实际上已经被我气得七窍生烟了,我低眉顺眼地答了一个“嗻”,他便转向端静道,“端静,从今日起,你给朕在这里好好反省三个月,没朕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进来探望,你也不得踏出寝殿一步,听懂了?”
我屏声敛气地侧耳倾听,生怕端静又答出一个“不”字来,今儿的代价已经惨重非常,她可千万别又雪上加霜啊!幸好,默了半晌,端静终于也答了一个“嗻”,我暗暗松了口气,岂料,那一口气还未松完,又听见端静道,“皇阿玛,我认罚,可家声是……”
“三妹!”在康师傅即将翻脸以前,我急忙出声阻止,“皇阿玛是人人称颂的尧舜之君,向来宽大为怀,还用你说吗?咱们这回都做错了,应该老老实实反省悔悟才是正经!”
端静望了我片刻,终于闭了嘴不再言语。康师傅也没有翻脸,只是面无表情地盯了我半天,才没好声气地对我命令道:“起来,跟朕去奉先殿!”
240峰回路转(一)
“傻丫头!”班第伸手帮我抹去嘴边的白薯碎屑,嗔道,“一个劲儿地傻笑什么呀?”
“这烤白薯又香又甜,吃着就让人开心嘛!”我打着马虎眼,脑海中却上演着在奉先殿那戏剧化的一幕,心中有那么一丝小得意。(.无弹窗广告)
话说那天,正跪在列祖列宗面前聆听康师傅的训斥的我,忽然觉得下腹一阵剧痛,眨眼间便觉手脚冰冷,冷汗涔涔,再也跪不住,捂着肚子就滚在地上弓起了身子。刚刚还疾言厉色的康师傅一把抱起我,慌慌张张地离开奉先殿,将我送回了晨曦阁。经过蒋燮的一番救治,我终于昏睡过去,再次被隐痛激醒时,已是夜半,一睁眼就见康师傅坐在一旁,正一脸疼惜地凝视着我,可当我的目光与他的目光轻触之下,“慈父脸”立马换成了“严父脸”――康师傅变脸的技巧实在登峰造极。兴许是疼痛的缘故,那一瞬间,我的脑子特别清醒,决定充分利用当前形势,争取将接下来要承受的“刑罚”降到最低,于是,便强撑起身子要下床,说要到奉先殿跪着抄《孝经》去,这下,康师傅的“严父脸”果然挂不住了,忙不迭地将我塞回被窝,还低斥“你现在给朕好好躺着就是尽孝”,我忍住心中暗喜,立马“乘胜追击”,作沉痛忏悔状,声泪俱下地再次深刻检讨了自己“错误”,在我的眼泪攻势下,康师傅终于“竖了白旗”,发了话,《孝经》还是要抄,但“家法”暂时记在账上,若下回再敢背着他胡作非为,“加倍严惩”!
一场预想中的“浩劫”就在“大姨妈”的干扰下化解,想我往日总埋怨造物主造人时的偏心,凭什么女人每个月总要忍受那几天的痛楚和不适,男人却不用?但这回,我却要由衷地感谢这种“偏心”,要不是它,这会儿我恐怕还惨兮兮地跪在空荡荡的奉先殿里,手握毛笔,一笔一划地抄着《孝经》,那后果肯定是膝盖痛,手痛,去了南书房还要加上屁股痛――多可怕!哪像现在,可以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啃着香喷喷的烤白薯?
“开心?”班底脸孔一板,道,“这回要不是运气好,这会儿趴那儿养伤的就是你!压根儿就不把我的话放心上,以后都不给你带好吃的了!”
短短几天,类似的威胁这家伙都快说八百遍了,我虽听得有点儿耳朵起茧,但知道他是心疼我,又倍觉温暖,便绽开了笑颜,第八百零一次信誓旦旦:“知道啦,班第哥哥,我知道错啦,再不敢啦。(.)你放心,以后啊,皇阿玛的圣旨排第一,你的话排第二怎么样?”
“说得动听!”班第不为所动,仍肃然道,“只怕事到临头你又全忘了!”
“不会,不会!”我朝班第微微一笑,把咬了几口的烤白薯递到他面前,娇声道,“班第哥哥,烤白薯很甜很软,入口即化,来,你也尝一口吧?”
班第微微一愣,张嘴轻咬一口,揉了揉我的头顶,无奈地叹口气道:“你呀!”
我抛了一个温暖的笑容过去,道:“再吃一口吧,烤白薯这么大,我一个人吃不完!”
“不了,还是你吃吧,慢慢吃。我不爱吃这个。”班第将烤白薯推还给我,满目柔情地注视着我。
之所以主动提出分享,是因为看到他有点儿恼怒,便想要安抚下。这会儿目的既已达到,他又坚辞不受,我也乐得独享,便不再坚持,一个人抱着大块烤白薯,开心地啃起来。
“慢点儿,当心烫!”班第一面婆婆妈妈地提醒,一面又替我掸去落在衣襟上的碎末。
“嗯,嗯。”我含混地应着,抽空微笑下,点个头,又不遗余力地投入到消灭烤白薯的战斗中去。正当我啃得不亦乐乎,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传入耳内:“大公主,您的药来了!趁热喝了吧。”
不用抬眼皮,我就知道乾清宫的大宫女菱花又恭恭敬敬地捧着个托盘立在床前了。这丫头原是伺候康师傅的,小穗受了杖责,上不了岗,康师傅便做主将她暂时调了过来,说是伺候我,可我怎会不知道她还有另一项任务?那便是监督我吃药!每天三次,她定会端着药碗准时准点出现,雷打不动,盯着我喝完最后一滴药汁才会退出,比小穗“敬业”多了。前几天为了尽快摆脱疼痛,我喝起药来也毫不含糊,但这会儿已是末期,肚子早不痛了,闻到药味儿我便很想把药碗扔出去,若是小穗,她会体谅我,帮我遮掩,可这个菱花,一点儿通融的余地都没有,我若不喝,她便用软软的话语,抬出康师傅来压我,我只好捏着鼻子喝下去,心中虽然恨得痒痒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不过,现在这一碗……我瞟了一眼班第……也许可以少喝啦!
压住从心底悄悄爬上来的窃喜,我巧笑倩兮地对班第撒娇:“班第哥哥,这药忒难喝,你来喂我好不好?”
“好啊!”班第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提供让他表现的机会,满面春风地将我手中的烤白薯拿过去放在一旁,再从菱花的托盘里接过了药碗。
“菱花,你先出去吧,一会儿喝完了,再叫你。”我微笑道。
“大公主,皇上吩咐,奴婢一定要亲眼看到您把药喝完了才能离开。”菱花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好不识趣。
“我一定会让大公主把药喝光的,你先出去吧。”不枉我一声声叫着“班第哥哥”,在这种关键时刻,这小子总算是向着我的。
“大公主,大额驸,请恕奴婢不能从命。倘若奴婢擅离职守,事主不周,便会像小穗一样受重罚,奴婢恳求大公主,大额驸不要为难奴婢。”菱花的态度谦卑恭敬,却未曾后退一步,不愧是乾清宫的“首席”侍女。
班第看样子也拿她没辙,朝我投来一道同情的眼光安抚了我一下,便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汤药,轻轻吹了吹送到我面前。
我望了一眼看眉恭立的菱花,心内冷笑一声,抬手轻推着班第送过来的汤药,将头扭过另一边去,捏着鼻子道:“不要,不要!”
“禧儿……”班第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柔声哄我,“良药苦口,喝了它下次就不疼了,乖,来,张嘴……”
我用眼角瞟了一眼班第,道:“让我喝药也行,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只要你把药喝了,什么条件都行。”
“我要你换个法子喂我!”
“换个法子?”班第看了看药碗,又看了看调羹,有点儿茫然,道,“换什么法子?”
“法子就是……”虽是一时兴起想到的撵人招术,但要这样说出口,还是有点儿难度的。我强压住涌上脸颊的阵阵热浪,努力做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朝班第嘟了嘟嘴。
“嗯?”班第初时一愣,但立马满眼笑意,捏了捏我的脸颊,宠溺道,“好,如你所愿!”说完,就见他捧起药碗,小啜了一口,将药碗放回托盘,就凑到了我跟前,两片薄唇就这样覆了过来。我接住了这个“药吻”,同时搂住了班第的脖子。
既想得出这样的点子来,我就做好了被揩油的准备,而这小子也委实不客气,居然很认真地揩起油来,菱花面红耳赤地退出寝殿后,他还没停下来的意思,我都快被憋死了,一狠心,咬了他一口,他一吃痛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我。
“嗳,是喂药啊,你怎么能趁人之危呢?”我微皱了眉头,抚了抚有点儿酸痛的嘴唇,不满地“控诉”。
“哦,对哦!”班第一副恍然地样子,笑嘻嘻地道,“刚刚一激动,忘了。咱们继续喂吧!”说着低头又装模作样“啜”了一小口,凑了过来。我一伸手就将凑过来的嘴挡了回去,随即就听到“咕噜”一声,班某人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我见状不可抑止地笑倒在床上!
“小丫头,还笑,还笑!”好半天,班某人终于发出一声低吼。
我好不容易止住了狂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花,揶揄道:“干嘛啦,那可是活血化瘀的顶级好药,别人想喝还喝不到呢,你不谢谢我,还吼我!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你……你这丫头……”班第的脸有点儿绿,话都说不利索了,只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地望着我,我吃准了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便笑嘻嘻地,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
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班第忽然哈哈一笑,挑了挑眉毛,望了一眼药碗,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唉,我看还是让菱花进来伺候你吧。”说完,作势就要起身。
红果果的威胁啊!可这会儿真是我的软肋,没办法,我只得急急拉住了他的手,娇唤了一声:“班第哥哥!”
“干嘛?”班第顿住了身子,却连头也不回。
“班第哥哥,不要走嘛!”我使出了“撒娇大法”。
“不走也行。”班第转头,一脸坏笑道,“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留下。”
241峰回路转(二)
“哼,趁火打劫岂是君子所为?”我斜睨了他一眼,给他扣了顶“君子帽”,试图打消他那“邪恶”的念头。[.超多好看小说]
“伪君子不如真小人!”班第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双唇,赖皮地笑道,“是让我亲一下,还是喝完一整碗药,你自己选吧。”
“你……无赖!”我有点儿气结地瞪着他,这家伙什么时候学的这个坏毛病?
“禧儿,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就一下,就一下,好不好?”班第满目柔情地望着我,轻声细语地央求,热乎乎的气息一下一下地喷在我脸上,头也渐渐地低下来,低下来。听着这低柔的“催眠”,我只觉心跳一下一下地格外分明,到嘴边的那些拒绝的话忽然就溜得一干二净,眼睁睁地看着两片温热又覆了上来,大脑又陷入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班第忽然喘着粗气撤了他的唇,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的大脑机能才又恢复了正常,听着他稍嫌强烈的心跳声,我不禁脱口问道:“怎么了?”
“禧儿……”班第的呼吸异常地粗重,宽阔的胸膛急速地起伏着,哑着嗓子道,“我真想……真想……你……”
我伏在他怀中,哑然失笑:“傻瓜,我不就在你眼前吗?”
“不是!”
“什么不是?”
“唉!”班第重重地叹了口气,显得特别无奈,没再言语,却忽然加重了双臂的力道,似要将我与他箍成一体。这力量也太大了,我觉得骨头都有点儿生疼,想要挣开却一点儿动不了,只得抗议:“松开,疼,班第,我骨头要断啦!”
班第这才放开了我,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没伤到你吧?”
“暂时没有!”我活动了一下筋骨,抱怨道,“幸亏你松开了,不然再过一会儿我的骨头真要被你捏碎了!那么大劲儿干嘛呀?”
“唉!”班第又长叹了一口气,深呼吸了一下,抬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道,“小丫头就是小丫头!”
“谁是小丫头?”我瞪了班第一眼。
“自然是你,还有谁啊”班第笑得眉眼弯弯。
望着班第眼中掩饰不住的爱意,我居然说不出有杀伤力的话,只“切”了一声道:“我才不是!”
“嘴硬的丫头!”班第忽然又莫名其地叹了口气道,“我就是那操心的命哦!”
“你说什么?”我怒目圆睁,握着拳头就要锤他,他却用大掌包住了我的拳头,笑嘻嘻道,“欸,打死了这个亲夫,你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咯!”
“呸!”我两颊一热,啐了他一口,道:“什么亲夫,你就一打不死的小强!”
“小强?是什么?”班第好奇道。
“笨蛋!”我一戳他脑袋,嗤笑道,“就是蟑螂!还博学多才,学富五车呢!屁!”
“什么?!”班第双目圆睁,明显对我的比喻很不满,但很快就眉开眼笑,道,“行,那你就是一母蟑螂,嗯,也蛮贴切的!受了那么多次教训,手也疼过,屁股也疼过,就是记不住打,可不是母蟑螂吗?”
“死班第!”我狠狠地骂了一句!
班第这回却不生气,仍一径笑道:“我若真死了,谁帮你抄《孝经》,谁帮你处理苦药啊?”说着站起身来,端起桌子上的药碗,打开后窗,往外探头往外侦查一番,迅速一扬手中的药碗,关了窗子,将药碗放好,从容地坐回到我身侧,叫菱花进来收拾,待那丫头出去后,才对我叹息道,“瞧瞧,又被你拉下水,骗了一次皇阿玛!”
“瞧你说的,多难听啊。什么叫拉下水啊?”我勾住班第的臂弯,娇柔道,“你这是心疼我,不忍心看我喝苦药。”
班第抚了抚我的脸,道:“皇阿玛让你喝药也是为了你的身子着想,谁让你总不听话,老吃生冷的东西?偏偏小穗还老帮着你遮着掩着,想到这儿,我都觉得那丫头这回也是打得该!”
“关小穗什么事啊!”我一下子松开了班第的臂弯,不满地道,“那都是我吩咐她做的,我的吩咐她能不听吗?你怎么跟皇阿玛一个德性,我做的事儿干嘛总迁怒到别人身上去?”
“瞧瞧,倔脾气又上来了不是?”
“哼!”我转过脸去不理他,班第却一伸手将我靠在了他怀里,帮我拉好了被子,耐心地道,“好啦,禧儿,我就是那么一说,其实我也不忍心看到小穗受那么重的责罚。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将她当作亲姐妹一般,她对你也是忠心不二,但你别忘了,她毕竟只是你的丫头,主子做错了事,贴身丫头不加阻拦,不加劝谏,也不上报,以至于铸成大错,皇阿玛生气也难免,责罚她也在理。我跟你说啊,你若想小穗继续留在你身边,那你就好好记住这次的教训,不要再任性了,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明白吗?”
“嗯,我明白。”班第温言软语的一大段,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我不那么生气了,不过,他话中关于小穗动向的那句更能牵动我的心,便又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皇阿玛要把小穗调走?”
“倒是没有明说,”班第望了我一眼,和煦地笑道,“不用担心,我说的只是有可能。就算是真的,等过段时间,等你三妹的事儿淡了,你去求求皇阿玛,撒个娇,皇阿玛心一软,小穗一准就回来。”
我“哦”了一声,没再言语,缩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想着自己的心事。
其实我很想问问端静的近况?郑家声的小命还在吗?绮筝那可怜的丫头被发到辛者库去现在怎么样了?可是,这些话在我脑海中来来去去盘旋了许久,就是没敢吐出口。因为,康师傅严令我不得再过问此事,否则家法处置。真郁闷!我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好好的又叹什么气?”班第关切地问。
“班第哥哥……”我抬头望着班第晶亮的眸子,可踌躇了半晌,还是垂头丧气道,“唉,算了。”
“傻丫头,别叹气啦!”班第笑呵呵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皇阿玛有言在先,你又不敢问是不是?”多聪明的人呀,读心术学得不错嘛!我连忙点头。
“想知道吗?”班第的笑得眉眼弯弯的,好像中了头奖一样。
“嗯,想!”我一连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让我亲一下就告诉你。”班第的眸中闪着得意的光芒。
“色——”我的“狼”字还未出口,就被班第一低头强行吻走了,我两颊滚烫,双手握拳,在他胸前落下一串的捶打,他则开心地咧嘴大笑,任我捶了半日,才握住我的手道,“好啦,按摩得很到位,别累着了,歇会儿吧,我给你讲讲你最想知道的事儿。”
“讨厌!”我想把手抽出来,可握得太紧,抽不出来,只得拧着眉头,恶声恶气地催道,“快说!”
“好啦,别着急,我这就说!”班第握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顿了一顿,才道,“你不用担心了,你三妹她已经转过弯儿来了,没事了。”
“怎么会?”我有点儿诧异,那天在那么重的家法责罚下,她都咬紧了牙关,坚决不认错,这才过了多少天?就转过弯儿来了?
“真的,不骗你。”班第道,“她额娘苦劝她不成,以死相胁,终究是母女连心,血浓于水,你三妹就这么转过弯儿来了。”
我“哦”了一声,觉得稍稍放心了些,但又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闷闷的。
“怎么了?不高兴?”班第这人还真是敏感,尤其是对我的一颦一笑,反应尤其敏捷。
“怎么会呢。”我朝他笑了笑,道,“三妹没事了,我也就放心了。总算这回没白忙,那些代价付得也值。哦,对了,郑家声怎么样了?”
“你放心,他死不了。”
“哦?”我再次诧异。那天康师傅是何等的气愤,连端静都想灭了,怎么会放过他呢?
“小傻瓜,”班第点了点我的鼻子,“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皇阿玛仍准备将你三妹嫁给噶尔臧,自然不能将郑家声一杀了之,要不你三妹会恨一辈子的,这对联姻没什么好处。”
想想是这个理,我便没做声,班第又继续道,“不过,他也不会活得舒坦,总要付出代价的,依我看,至少要被流配三千里。”
“唉,又是棒打鸳鸯!”一句喟叹就这样从我口中逸出,脑海中倏地飘过一个衣袂飘飘的影子,耳内似乎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唤我——“晨曦!”
“禧儿,怎么了?”班第抬起我的下巴,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仿佛要望到我的心里去。
“哦,没什么?”我收回了飘远的思绪,挤出一个笑容道,“只是觉得郑家声可怜罢了。”
“你呀!”班第将我紧搂了搂,嗔道,“对别人总有无限的同情心,什么时候能心疼心疼你自个儿?老为了别人的事儿挨打受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婆婆妈妈的班第又出现了!我无奈地高举“白旗”,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都不搀和别人的事儿了。你就放心吧。”
“这才乖!”班第捉住我的手,吻了一下。
“哦,对了,”刚才班第一提“流配三千里”,倒我想起了另一件事儿。“离勾决之日是不是没几天了?”
“是啊,怎么了?”
“戴梓的事儿,你给盯着点儿!”
“不是才刚说过不掺和别人的事儿了吗?”班第皱紧了眉头,一脸的不悦。
“唉呀,”我往班第身旁怀里紧靠了靠,嗲声道,“我刚才不是说的以后吗?这事儿不是之前参与的嘛?况且主要是你在做,你就帮人帮到底吧,好不好,班第哥哥?”
大概实在抵不住我的“撒娇功”,班第一连说了三个“好”,然后才正色道:“不过,禧儿,这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为了别人的事儿去冒险,以后,咱们就只管扫自个儿的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好不好?”
“好!”我嘴上虽这么答着,心中却实在不大相信自己,也不相信他。班第其实也是个心善之人,我就不信,真要碰上什么不平事,而且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真能袖手旁观?当年吴兆骞的事儿是谁给我揽上的?
“我的乖禧儿!”赞了一句,班第的头又凑了下来,我忙伸手撑住他的下巴,道,“你今儿揩油揩够了吧?没完没了了还?”
“不够,不够,这一辈子都揩不够!”说着班第就制住了我撑住他下巴的手,铺天盖地地吻了下来……
242拳拳之心
多惊心动魄的壮举都终将成为历史,多刻骨铭心的爱恋都将化为浮云。
班第的预言成真,郑家声果被流放宁古塔。那个地方现如今一般只发配犯了大逆之罪的罪犯,南方的文弱书生到了风气凛冽的苦寒之地给披甲人为奴,绝大多数的下场就一个字——死。
与郑家声同样遭受被流放命运的还有戴梓,不过,不知道是班第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还是康师傅真有惜才之心,他的境遇比郑家声要好得多,说是被发到了盛京。
勾决之日过后没多久,钦天监就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康师傅在那天下旨,给端静与噶尔臧赐婚,当天晚上,景山内前殿灯火通明,康师傅在那里大宴群臣,给足了扎什父子面子,与此同时,慈宁宫的家宴上,众嫔妃纷纷向布贵人道贺,恭喜她的女儿成为未来的郡王妃,布贵人终于扬眉吐气,在人前风光了一把,而主角端静却扬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杯接一杯地到处敬酒,直到一头栽倒在地。
醉后的端静是我和小穗帮她梳洗安置的,都说人容易酒后吐真言,果不其然,酒醉中的端静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深埋在心底的那个名字,也亏得是在我面前,否则,在这特殊的日子里,她这样的表现怕又要引起轩然大波。我能理解端静心中的痛,这种痛就像是用一把钝刀一点点地划开你的心脏,人一时间是死不了,但那痛楚却清清楚楚地延伸到四肢百骸,深入骨髓,也许只有酒,只有醉,才能暂时麻痹掩盖。
我陪了端静一宿,此后便没再去过咸福宫,我不忍见她那惨淡的笑容,空洞的眼神,然,更让我觉得恐慌的是,看到端静的那副样子,我脑海中竟会不由自主地浮现早该忘得一干二净的名字!我对自己说,这是不应该的,不可以的!可是,越这么说,那三个字却越像恶作剧似的,时不时地跳出来刺痛我的神经,不仅如此,那个身影居然还出现在我的梦中,就像昨夜,我居然又梦见了那个人站在那座白墙黑瓦的宅门前,一声声地呼唤着我……
“主子,今儿是四阿哥的生辰,戴这个……似乎不妥吧?”小穗的一句提醒,让我猛地回过神来——我真是昏聩了,居然在挑镯子时,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压在首饰盒底部的菩提手串呆怔了半晌!幸亏把菱花打发到门口去迎接班第了,不然,让她看见报了康师傅,我要倒大霉!刚匆匆把菩提手串放回到盒底,拿起那只龙凤镯套上手腕,菱花就进门报说“大额驸来了”。班第这家伙刚进卧室,就瞪大了眼睛一阵夸张的怪叫:“天呐!这是谁呀?菱花,小穗,难道……难道我进错门儿,到了仙女儿的闺房?”
小穗和菱花一阵掩嘴轻笑,很识趣地退了出去,我瞪了一眼班第,道:“你又发什么神经?让丫头们看了笑话!”
班第也不恼,笑意盈然地走到我跟前,贪婪地在我脸上逡巡了片刻,忽就俯下头来。我没料到他居然会搞突袭,本能地抵住他的胸膛将他往外推,不料他双臂稍一用力,我反而贴他更紧,稍一失神,他便攻进了我的齿门,舌尖的痴缠渐渐吞噬了我的理智……
半晌,班第紧拥着我,在我耳畔微喘着气低语:“禧儿,你真美!”
我窝在他胸前,感受着他剧烈跳动的心,调整了一下呼吸,呢喃:“哪儿美了?”
班第略略松开我,轻吻了一下我的眼睛,柔声道:“肤若凝脂,眉若远黛,目若清泉……”又吻了一下我的鼻尖,“秀鼻挺而小巧……”又在我的唇上轻啄一下,“绣口艳若樱桃,还有……”又握住我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串吻,“纤纤素手,柔若无骨……”
我抽出手来,打了他一下,略带不满:“色狼,就知道皮囊!”
“还没说完呢!”班第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托起我的下巴,望着我的眼睛,深情款款,“其实最美的是你那颗心!纯洁善良,古道热肠,普天下再难找出第二个来!禧儿,今生有你相伴,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我醉了,醉在这甜腻腻的告白里,心底有暖暖的感觉在流淌,双颊在那灼热的目光注视下有点儿发烫。我不觉伸出手去,抚上了眼前这张洋溢着明媚笑容的脸庞,心底有个声音对我说:看看吧,就是这个高大俊秀的男子,一直陪着你,包容你,你笑他高兴,你哭他心疼,你闯祸他替你善后,你发脾气他耐着性子哄你,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放在你面前,你还在想其他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没错,不要再怀疑了,就是他!他就是你这一生要找的那半个圆啊!
一股冲动在心底涌起,我不禁脱口唤道:“班第哥哥……”
“嗯?”班第用双臂圈住我,嘴角含笑,满目柔情。(.)
“我……呃……”天晓得,我其实想说“我喜欢你”,但要这样面对面地说出来,对我来说难度真不是一般的高。
“怎么了?想说什么?”班第的目光中微微地露出点希冀来。
“呃……”我的心脏像打鼓似的越跳越快,感觉手心儿都有点儿微微出汗了,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道,“我想说……你今儿出门是不是吃蜂蜜了,嘴巴那么甜?”
“呵呵!”班第朗笑一声,促狭道,“是吗?很甜吗?那你要不要再尝尝?”说着又将头凑了过来。又要被人“吃豆腐”,我岂能“坐以待毙”?稍一屈膝,凑过来的两片薄唇便扑了个空,一躬身从班第的腋下钻过去,再顺便小推了一把,那小子就往前踉跄了两步,若不是他伸手敏捷稳住了身子,非摔个“大马趴”不可。
“好啊,你这丫头,又要谋杀亲夫?”班第转身,“愤然”控诉。
“嘿嘿,对付色狼就要像‘秋风扫落叶’!”我正义凛然地说完这一句,立马闪身往房门外跑,可班第显然已掌握了我的动向,抢先一步堵住了房门,长臂一伸又将我圈进了他怀里,另一只手立马攻向了我的“要害”——胳肢窝。
“哈哈哈……哎哟……”被挠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实在没办法,只得开口求饶,“班,班第哥哥,不要啦……我……我错,我错啦!”
班第收了手,一本正经道:“说,以后还敢不敢‘谋杀亲夫’?”
“什么亲夫?”我话音未落,就见班第的魔爪又要发动袭击,我大叫一声,赶忙改口,“不敢了,不敢了!”
班第心满意足地贼贼一笑,一低头,目光又落在了我的唇上,一见这情形,我心知他又生了“邪念”,忙赶在他开口前,分散他的注意力,道:“对了,皇阿玛不是让你今儿替他去看望汤师傅吗?汤师傅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太医会诊后怎么说?”
班第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神情黯然地摇了摇头,道:“不太好。太医说人快不行了,大概就在这几天了!”
“就在这几天?这么严重?”前两天还在乾清宫门前碰到过前来述职的汤斌,说是刚从通州勘察进贡的木料回来,那时候虽然瞧着有点儿疲累,但总体上看精神气还是有的,这会儿居然说“人快不行了”,这怎不让人惊讶?
“汤师傅……唉!”班第长叹一声,道,“他什么都好,就是太耿直,不知变通与妥协!在朝为官,这是大忌呀!他那病源自于他的心,若他自己不能从中跳脱,什么药都医不回来的!”
听了班第的叹息,我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八个字可以作为康师傅与汤斌之间关系恶化的写照。汤斌是个清官,这一点康师傅心里也很清楚,不然当初就不会将他放到江宁巡抚的肥缺上,后来也不会放心地把胤礽交给他教育,但是,再清的官也抵不住余国柱那伙人成天在康师傅耳边打小报告,加上董汉臣那件事,再加上胤礽成天找茬,汤斌一介大儒的形象在康师傅心里就这样一滑再滑,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从绝对信任下跌到如今的满腹狐疑。
“这世道,总是好人不长命啊!”我也感概了一句,想起当日在苏州城汤斌来给我解围的情形,心中更是满满的惆怅和哀伤。
“好了,咱别说这个了。”班第岔开话题,道,“我为四阿哥生辰备的礼,你要瞧瞧吗?”
“当然,在哪儿?”班第的话很自然地引出了我很好奇心。这家伙直到昨天都还神秘兮兮地对我保密,怎么问他都不肯告诉我。
“跟我来。”班第牵住我的手,出了卧室。
在厅堂的八仙桌上,我看见了一只罩着黑布罩的鸟笼,班第将黑布罩一掀开,一只长约六七寸,黄嘴短尾,黑不溜秋的鸟呈现在眼前!这不是乌鸦吗?紫禁城里到处都是啊!我讶然道:“不是吧,你要送一只乌鸦给胤禛?”
“孤陋寡闻了吧?”班第嗤笑道,“这是梧桐,不是乌鸦!”
“梧桐?”我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眼前的黑不溜秋鸟,抬头道,“什么梧桐?改个名字就能改变它是乌鸦的本质?”
“唉!”班第无可奈何地摇头,道,“我的大公主,乌鸦是乌鸦,梧桐是梧桐,不要混为一谈行吗?你看着啊!”说着,他打开鸟笼的门儿,一伸手,将鸟儿拿了出来,那鸟儿居然也不飞走,就乖乖地停在他的手背上,还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盯着我看,班第掏出一颗弹丸交给我,退后几步,道:“喏,快把弹丸抛过来。”
我稍稍一愣,便依言行事,弹丸从我手中飞出时,那只小鸟的目光就随着弹丸的移动而移动了,弹丸在空中划了一个抛物线,划过最高点即将落下时,那只小鸟扑闪着翅膀,倏地一下飞过去,衔住了弹丸,又飞回到班第的手背上,将弹丸吐在班第伸出的另一只手的掌心。
我有点儿发懵,难道真是我眼拙?难道这只黑不溜秋的真不是乌鸦?
“怎么样?”班第摸了摸小鸟的羽毛,得意洋洋道,“现在知道了吧?它不是乌鸦,是梧桐!”
“梧桐就梧桐吧!”我试着伸出手摸了摸这梧桐鸟的羽毛,想不到这只小鸟的脾气还不错,非但没有啄我,反而还一副很享受被抚摸的样子。
“喜欢吗?”班第问。
“好玩儿是挺好玩儿的,就是这颜色……”
“就知道你一准儿不喜欢它的颜色。”班第把梧桐放回到笼子里,笑着对我道,“我呀,另外给你买了一对‘交嘴’,一红一黄很漂亮,等训好了给你送过来。”
“真的吗?”我兴奋地抓住班第的手臂,急问,“也会接弹丸吗?”
班第呵呵笑道:“自然是真的啦!训好了,它们还会衔旗开锁呢!”
“太好了!”我乐不可支地抓着班第的手臂就蹦了起来。
“傻丫头!”班第乐呵呵地看着我,嗔了一句。
“启禀大公主,大额驸……”我还没从兴奋劲儿里拔出来,一声禀报就传入耳内。我慌忙放开了班第,回头一瞧,却见平日颇为老成的菱花脸上居然有一丝难掩的恐慌,便问:“出什么事了?”
菱花躬身道:“太皇太后忽然昏厥,皇上急召……”
“快走!”不等菱花说完,班第就拽着我冲了出去……
243油尽灯枯
那张熟悉的紫檀木雕花大床上,孝庄老太太一动不动地静静躺着,昔日的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在这将近两个月持续不断的病痛折磨下只剩了面容憔悴,就连此刻紧攥着我的手也变得骨瘦嶙峋,青筋毕现,不复先前的珠圆玉润。
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我守在床前,康师傅去听政了,苏麻喇姑去大佛堂祈福了,为了不妨碍老太太静养,其他人,包括太医在内都被打发去了偏殿静候。
“月儿……月儿,不要走……”紧闭着双眼的孝庄老太太忽然紧蹙着双眉急急地唤着,同时攥着我的手越发地紧,生怕一松开,我就会跑掉了似的。
“老祖宗,我在这里,就在这里陪着您,哪儿也不去!”我配合地回应着,同时双手也紧紧地反握住老太太的手,老太太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呼吸声又渐渐地规律起来,我轻轻地将老太太的手塞回被子里。
自那天昏厥后,老太太的神志就越来越不清了,经常将我和“冰月”搞混。犹记那日半夜时分,她好不容易被太医们用针灸,汤药给救回,幽幽转醒前,唤的第一句便是“禧儿”!我忙不迭地上前唤了一声“老祖宗”,她缓缓睁开眼睛,半晌才聚拢了涣散的眼神,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露出欣喜的笑容道:“你来啦?”
我含泪微笑,轻声作答:“是啊,老祖宗,我来了,我来给您请安了!”
“好,好啊!”孝庄老太太忽然两眼泛泪,紧握住我的手,道,“回来就不要再走了,不要再走啦!”
回来?从哪儿回来?不要再走?又是什么意思?让我住慈宁宫,不回晨曦阁?知道老太太一直都对我亲厚,但对我依恋到这种程度,却出乎我的意料。我很是莫名其妙,却又听老太太絮絮道,“清辉阁我一直给你留着,时常让人打扫的,里头的摆设都跟你出嫁前一模一样,你就安心住下,陪陪老祖宗,啊!”
听到这儿,我算有点儿明白了,老太太是把我错认为别人了,可到底是谁我又不清楚,这宫里的角角落落我都走遍了,从来没见过一个叫做“清辉阁”的地方!
“不走,谁都不走了。”我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应答,一旁的康师傅开了口,“皇阿奶,您放心,冰月她从今往后都不会走了,像先前一样,她每天都跟孙儿一起,在慈宁宫陪您赏花,下棋。”
原来老太太眼里看到的是“冰月”!恍然之下,我忙配合康师傅的说辞,回道:“啊,是啊,不走了,不走了,我就在这儿天天儿陪着您。”
听到信誓旦旦的保证,老太太欣慰地笑了,喃喃地说着“好”,慢慢地合上眼皮睡了。此后这一个多月来,我便不得不常常冒充“冰月”,因老太太常常在梦中唤着这个名字,只有听过“我”,哦,不,应该说是“冰月”的保证才又能安然入睡。
原先以为“冰月”这个名字只是康师傅的心头之痛,却没想到,原来在老太太这里也如是,既然这么心疼“冰月”,当初却为何明知那是个“火坑”仍要逼着她往里跳?骨肉亲情在万里江山面前就那么不堪一击,非要等到垂暮之年,油尽灯枯之时,才会勾起对亲情的眷恋?想到此,我的思绪就止不住地拐到了端静身上,不知道,将来是否有一天,康师傅也会为今时今日的决定在心底默默地忏悔?
思绪连连中忽然听到老太太喃喃地唤了声“禧儿”,再仔细倾听,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看见老太太闭着眼,喉咙里咕哝了几声又沉沉睡去,只是嘴角还噙着笑。看到她一脸安详的睡容,估计刚刚做的是一场好梦,我于是心下稍宽。
近来,老太太的病势是越来越沉,睡觉时做梦也是噩梦居多,这从她睡着时做梦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太医们能想得出来的各种方子都用上了,萨满大师跳神也跳过了,喇嘛也念过经了,甚至康师傅都亲自领着胤礽,福全,常宁等一干王公大臣去祭拜过天地了,总之是什么招数都用已尽,老太太脑子清醒的时刻仍是越来越少,越来越短。这位大清帝国的缔造者,培养了两代君王,身处深宫却能运筹天下,叱咤政坛几十载的女强人,这会儿子就像那明灭在风中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一阵稍烈的风袭过,便要永远堕入那无尽的黑暗中。
屈指算来,我真正与老太太相处也不过四年余,然而,就在这将近一千五百个日子的朝夕相伴中,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她对我独有的宠溺和爱护,不管她当初对冰月如何,她对我的这份爱是真真切切地发自内心,所以,对她的态度,我也从一开始的带有戒备的战战兢兢发展到了今日毫无保留的崇敬和依赖。如果说当初第一声的“老祖宗”只是停留在我的口头,而如今的那一声声却当真都是从心坎儿里涌出的,不知不觉中,我早将她当成了我真正的曾祖母!
昏厥前的日子,老太太曾无数次地跟我提过“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我也知道那一天的到来是无可避免,但当那一天忽然就这样逼近了,我心中却惶恐起来。一想到再也不能歪在那温暖安详的怀里,听着老太太满含慈爱地一声声唤着“禧儿,我的小禧儿”,心头就像是被生生地割了一块去,疼得我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窝里往外涌。
“老祖宗,你可一定要好起来,禧儿不能失去您,不能!”我在心中再次默默地恳求,脸上已觉一片湿濡。
“禧儿!”一声低唤传入耳内,以为老太太又在做梦呓语,我边拭泪边应了一声:“嗯,禧儿在。”
“怎么哭了?出什么事儿了,快告诉老祖宗,老祖宗给你做主!”一连串清晰的话语,怎么听怎么不像梦话,我一抬眼,恰好与一道关切眼神对个正着——老太太醒了,看这眼神和脸色,似乎这会儿精神不错,还挺清醒!
“老祖宗,您醒啦?”我喜出望外,转头望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一溜的食物问,“您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您拿来。”
“禧儿,快告诉老祖宗,你为什么哭?”老太太的一门心思仍放在我身上,撑着身子就要起来,我忙帮忙将她扶起,摆好了枕头,让她舒服地靠在床头,道,“哪有哭?刚刚是眼睛痒,所以用手揉了揉。您看错了!”
“还没有?”老伸手抚了抚我的脸庞,笑道,“瞧,这小脸蛋儿上还挂着泪花儿呐!”
看来老太太这会儿的非但精神好,连眼睛也出奇得亮!难道我刚刚的祈求成真了?
我心头一喜,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泪来:“老祖宗——”
“禧儿,我的小禧儿!”老太太忙不迭地将我揽在怀里,拍着我的背。“你这是怎么?告诉老祖宗,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我哽着嗓子不出话,只好摇了摇头,老太太又道,“那是……你皇阿玛又骂你了?”
“没……没有!”我好不容易压下喉头的哽咽,舒了一口气,道,“是禧儿想老祖宗了。您一直睡,一直睡,禧儿一直唤您,可总也唤不醒您,禧儿着急!”
老太太呵呵笑着,轻拍着我的背,柔声哄道:“老祖宗听到小禧儿在叫我啦,所以,就赶快醒过来啦!别哭,别哭了!”我点点头,老太太松开了我,四下看了看,问道:“你皇阿玛呢?听政去了吗?”
我点头,老太太欣慰地笑道:“好。这才好啊。”
自老太太病倒后,康师傅很久没有去听政了,所有奏章皆交由内阁,重要的奏章才由内阁大臣转呈给他批示。老太太在偶尔清醒的时候总叮嘱康师傅不要因她而误了国事,甚至还发脾气骂他,康师傅总是当时口头喏喏,但老太太一陷入昏睡,他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床前侍疾,连自个儿的御膳都顾不上进,这一阵子下来,他整个人瘦了一圈都不止,朝臣们怕他这个样子下去会“龙体违和”,几天前还曾在慈宁宫外集体长跪,苦苦哀求康师傅能够“间一回宫,稍事休息”。
今天康师傅去听政,实是迫不得已了。听班第说,最近几天前朝很不平静,除了老生常谈的河工,以及局势紧张的喀尔喀外,又出了两件大事:其一是汤斌的去世居然引起了江南,尤其是江宁一带的小骚乱,爱戴他百姓们不知从哪里听闻汤斌是受了不公正待遇而郁郁而终,于是士子们罢课,商贩们罢市,要如何平息得等着康师傅去裁决;其二,是被明珠派举荐上去的,刚升任湖广巡抚不久的张汧,因为被山西道御史陈紫芝给参劾了,罪名是“贪污”,湖光百姓对此人是深恶痛绝,但因张汧是明珠的人,各部大员对此事都三缄其口,要如何处置又得康师傅亲自“圣裁”。这两件事都已火烧眉毛,又深深地牵动着当地百姓的神经,万一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引起严重后果,康师傅虽心忧老太太的病情,但今晨也不得不拨冗去了乾清门听政,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老祖宗,您现在觉着怎么样?太医们都在外头,让他们进来给您瞧瞧吧……”刚刚一看到老太太醒来,脑子又这么清楚,我光顾着喜极而泣,竟一时忘了康师傅临走前的叮嘱——若老太太醒来,要立即让太医进来诊治,并派人通知他。
“不用!”老太太拉住我,执意不肯。“别让他们进来,我的病我自个儿清楚,他们治不了。”
老太太的话说得有理,太医的确是治不了她的病,但看一看总归有个心理安慰,于是我恳求道:“老祖宗,您还是让他们看看吧!”
老太太没接话,却岔开了话题:“苏麻喇姑呢?”
“苏嬷嬷在大佛堂给您诵经祈福呢,我这就让人去叫她。”说完,我唤了守在门口的小穗进来,吩咐她派人去叫苏麻喇姑,原本也要派人去通知康师傅的,可老太太一听立马阻止了,说是军国大事要紧,不要去打扰。
小穗才出了房门,老太太居然跟我说她饿了,并指定说要吃“西湖藕粉”。我一听差点儿欣喜若狂。多少天了,想让老太太进食堪比登天摘星,所有人都对此忧心忡忡,而今天她居然说她“饿”了,肯进食了,这岂不是说明她老人家的病有转好的迹象?我乐得立马屁颠屁颠地冲泡了一小碗,一勺一勺地喂给老太太,而老太太居然也就这样眉眼含笑,一脸慈祥地将一小碗的西湖藕粉全都吃光了。早已匆匆赶来立在一旁的苏麻喇姑,将空碗接过去后双手合什念了句“阿弥陀佛!”
“苏麻喇姑。”老太太含笑唤了她一声。
苏麻喇姑躬身道:“奴婢在。”
老太太道:“你走近些,我有话要对你说!”
“嗻!”苏麻喇姑依言上前几步,站在我身旁。
老太太用一种深情的目光打量了苏麻喇姑半晌,才拉过她的手道:“跟我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格格,您别这么说,奴婢有幸能伺候格格,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苏麻喇姑似乎有点儿激动,声音也略略有些颤抖,她抬起头,凝望着老太太,眼眶竟有些发红。老太太没言语,抬眼与苏麻喇姑四目交错良久,才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苏麻喇姑却忍不住掉下泪来,又立马用另一只手将眼泪擦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苏麻喇姑流眼泪,她给我的印象永远是沉稳,干练,“脆弱”这两个字在她身上似乎找不到任何痕迹。老太太病重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她在沉着冷静地安排着慈宁宫的各项事务,四五天前,太医说老太太病势凶险,她还执着地斋戒沐浴,决定去大佛堂为老太太诵经祈福。这会儿老太太醒过来了,脑子还特别地清晰,这是好兆头啊,也许还真是她的祈福有了效果呢,可她却怎么哭了呢?
老太太倒是一脸笑意,安慰苏麻喇姑道:“别这样。这些都是定数,我们之前不都说好了吗?”苏麻喇姑说不出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老太太放开了苏麻喇姑,却微笑着朝我伸出双臂,揽我入怀,抱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我,对苏麻喇姑道:“我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是这个小丫头了,往后,就拜托你照应啦。”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那么像遗嘱啊?我立马抗议:“老祖宗,您……”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好好听着。”老太太难得对我这么严肃,我只得咽下到嘴的话,仔细听着。
苏麻喇姑望了我一眼,恭敬地道:“格格,您尽管放心,奴婢会尽心侍候大公主,就像侍候您一样。”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串她时常拿在手里礼佛诵经用的,由十八颗大菩提珠串起的手串套在了我的手腕上,道:“禧儿,老祖宗不能陪你一辈子,就让它陪着你吧。”
这话怎么听都透着一股生离死别的味道,让人不由地心慌,我一把将手串扒下来塞回去,紧抱住老太太的脖子,道:“不要,我不要,我就要老祖宗陪着我!”
老太太默默地紧搂了我一阵,才将我的双手从她的脖子上放下来,替我揩了揩脸上的泪珠,和蔼地笑道:“禧儿,老祖宗也舍不得你啊,可是,人总有那么一天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说到这里,满眼慈爱地望了我一眼,抬手轻轻抚着的脸道,“你这孩子啊,脾气跟你皇阿玛一模一样,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可真担心你哪天又闯了祸惹你皇阿玛生气,这个……”她说着将手串再次套上我的手腕,“……你一定要好好留着,它是我贴身的东西,你皇阿玛认得,万一哪天你惹了事儿躲不过去了,就把它拿出来,让它帮你求求情,记住了吗?”
“老祖宗……”我望着腕上的手串,迷蒙着眼睛点头道,“禧儿……记住了!”
“好,那老祖宗就放心了。”老太太长舒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放心了,又朝我张开怀抱道,“来,让老祖宗再抱抱你,我的小禧儿!”
“老祖宗——”我扑进老太太的怀里,眼泪簌簌而下。
“我的小禧儿,”老太太轻声安慰着我,“别哭,好好收着,别让老祖宗记挂。”我说不出话来,只有使劲儿点头,老太太又道,“不过,禧儿啊,你就再听老祖宗一句,不要总淘气,总跟你皇阿玛拧着,他对你是严苛了点儿,可那都是因为他心疼你,紧张你,看重你,你就是他的心尖子!你可不能因为你皇阿玛罚你就记恨他呀,知道吗?”
“老祖宗……”我哽着声儿道,“……我都知道,我听您的,以后都不惹皇阿玛生气了,您也要快快好起来,您答应过我的,过年的时候要陪我一起放烟花,看冰嬉的!”
“老祖宗都记着呢,都记着呢……”老太太轻叹,“禧儿,你知道吗,老祖宗是多想一直陪着你,年年放烟花,看冰嬉啊,只是恐怕……”
“皇阿奶,您可以的!”康师傅的声音蓦地在室内响起,我钻出老太太的怀抱扭头一瞧,见康师傅正快步走到床前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胤礽和太医。我起身行礼后恭立一旁,将位子腾了出来。太医们上前望闻问切了一番后,立马又退出了室外,康师傅起身与他们嘀咕了片刻回来后,就神色严肃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似有责怪的意味,老太太反应很快,立马抢着道,“你可别错怪禧儿,是我不许她派人给你传消息打扰听政的,也是我不让太医们进来的,我的病怎么样我自个儿知道。这阵子禧儿天天守着我,可累了她了,小脸儿都瘦成巴掌大啦,你快让她歇着去,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我原本想推说不累的,可老太太既然要跟康师傅单独说话,我也不能强留,只好屈一屈膝,退了出去。到了外间,却看见常宁,福全,还有班第正和一堆太医站在门外正神色紧张地悄声商议着什么,便也凑过去听了听,没成想恰恰听到太医院院判说了一句:“……估计太皇太后拖不过今晚去……”
“怎么会?”我忍不住插话,“刚刚太皇太后还进了一碗藕粉呢,精神好得很,你这是危言耸听!”
“大公主……”院判一脸不忍心地躬身道,“太皇太后这会儿是回光返照啊!”
“回光返照?!”我怔了一怔,随即觉着心头一阵闷痛,抓住院判的前襟一阵乱吼,“不会的,不会的,你胡说,你胡说!”常宁和福全过来试图将我和院判分开,可没能如愿,我仍死死揪住院判,有些歇斯底里,“不许你诅咒老祖宗,不许,不许!!”
“禧儿,”常宁劝道,“你快放开李大人!”
“五叔,”我死揪住院判,跟常宁道,“快把他抓起来,他居然敢诅咒老祖宗,诅咒老祖宗!”
“禧儿,你冷静些,冷静些!”福全也劝我,“李大人说的是实话!”
“不——”我像瞪着仇人般瞪着院判,睚眦欲裂,恨声道,“他就是在诅咒,诅咒!”
“纯禧,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这里喧哗,扰了老祖宗休息,你担得起吗?”一声怒吼自身后传来,所有人都静默下来,唯有我理都没理,因为我听出这是胤礽的声音,这小子从老太太病重以来连陪护都没陪几天,总是找借口开溜,他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教训我?
我放开了院判,回头逼视着胤礽,脑海中闪动的是胤礽端静的旧账和刚才他吼我的新仇,怒火瞬间冲上了脑门,戳着他的胸膛就骂开了:“胤礽,你少在这儿假惺惺,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凭什么?老祖宗病重,你陪了她几天?啊?你是不是巴不得她老人家快点走,好不用耽误你夜夜笙歌,是不是?是不是?”
“你……你……”胤礽连连后退,脸上尴尬地抽搐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常宁将我拉了回来,轻声呵道:“禧儿,不得放肆!”
福全上前隔在我和胤礽中间,对胤礽抱歉道:“太子息怒,禧儿这是一时急火攻心,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怒吼一声,使劲儿推开挣开常宁的手,指着胤礽的鼻子痛骂,“你个人渣,还好意思教训我,你有这个资格吗?你不忠不孝,不……”我正想接着骂“不仁不义”和“不知廉耻”的,忽然就觉得后颈处一阵痛麻,眼前一黑,跌入了一个怀抱,随即就听见班第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禧儿,禧儿!太医,太医,大公主晕过去了——”
244神奇功效
“老祖宗,您再吃一口吧,就一口!啊——快张嘴!”我捧着盛着藕粉的小碗,对老太太百般诱哄。
“不了,老祖宗吃不下了!”老太太轻推开我递过去的勺子,含笑道,“禧儿啊,老祖宗有件事要拜托你。”
“老祖宗您说,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一定办好!”
“小禧儿真乖!”老太太亲昵地拍了拍我的脸,笑眯眯道,“你替老祖宗劝劝你皇阿玛,不要过度劳累悲伤,身体要紧,他肩上可还扛着大清的江山社稷呢!”
这事儿可真有难度,刚才的信心满满有点儿漏气了。我沮丧道:“几天前我就劝过了,让他去睡会儿,可他不听我的呀。”
“谁的话他都可以不听,但咱们小禧儿的话,他肯定会听的!”老太太低头看了一眼我手上的那大菩提手串,微笑道,“你带上这手串,告诉他,我,还有她都会看着他的。”
“她?”我一怔,低头看了一眼手串,有点糊涂,刚想问,一抬头,却赫然发现刚刚还靠在床头与我轻声细语的老太太不见了!环顾室内,也是空无一人,我慌了神,不禁放声大喊,“老祖宗——”
“禧儿,禧儿,你醒醒,醒醒!”焦灼的声音将我从心慌中拉回,我睁开眼,怔忡了半晌才意识到原来刚才是在做梦,而将我从梦境中拉回来的那个人就是此刻坐在我身旁,关切地望着我的班第。
“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饿不饿?想吃什么?”班第一张嘴就是一连串的问题,比平时还要殷勤。我没答话,因后颈处一阵酸痛使得我忽然想起了晕倒前的一幕,心内疑窦顿生:就算因为劳累过度晕过去,没道理后颈处会这么疼,这简直活像是被人打晕的嘛!难道我遭人“毒手”了?而且是个高手?作案手法很高明,没人发现我这晕是人为的!会是谁呢?当时周围就那么几个人,太医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没胆子对我出手,常宁和福全疼我都来来不及,肯定不会对我下手,站在我面前的胤礽更不可能,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想到此,我望向了班第。
“怎么了?眉头蹙这么紧,头疼?”班第说着就要将手覆上我的额头,我伸手挡开,问道,“是你,对不对?”
“什么?”班第一怔,眸中堆满不解。
“是你打晕了我。”我平静地指控,直直地望进他的眸里去。
“是。”班第大方地承认,脸上不见一丝愧色,“怎么,脖子还疼?”说着就要伸手来帮我揉脖子。
“少来这套!”我一把打开他的手,怒瞪他,“你到底站哪边?我还是那个人渣?今儿你要不给我说清楚,这辈子你都休想再碰我一下,哼!”
“禧儿!”班第面上隐露不悦之色,与我四目相对了片刻,轻叹一声,展了微皱的眉头,换上和悦的面色,口吻中透着一丝郑重道,“禧儿,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理由,你说我还能站哪边?”
“唯一理由”,说得比唱的好听!我白了他一眼,愤然道:“那你还帮着胤礽打晕我?不让我骂爽快了,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憋的那口气有多难受?”
“禧儿!”班第蹙了眉头,口气肃然道,“你到底要我提醒你多少次你才记得住?胤礽是太子!太子是君,你是臣!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辱骂他,让他下不来台,撇开将来他会怎么对你不说,就你这‘以下犯上’之举,足够皇阿玛用家法治你了!你别忘了,你上回的家法还记着呢,难不成你这回想一并领受,在床上躺个把月?”
“你……”我被班第的这一大串的抢白呛得发不出声,班第却又换了温柔如水的神情,握着我的手,耐心劝道,“禧儿,你对我任性,发脾气,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可是,你要知道,皇阿玛就是再疼你,也不会容许你在臣下面前公然辱骂一国储君的!你一定要答应我,只要你一天还在宫里住着,面对其他人都要三思而行,不要任性妄为,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好吗?”
眼神诚真挚,口气温柔,这话的内容嘛……貌似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方才冒上来的怒气不知不觉竟都瓦解消融了,一声“好”便这样不受控制地从我口中逸出。(.)班第听罢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白的牙齿,伸手帮我揉着后颈处的酸疼。不得不承认,他的按摩手法的确非同一般,不一会儿酸疼感便减轻了许多,我的眼皮甚至都又有点发沉了。迷迷糊糊之际,忽然听见宫里的大自鸣钟“铛铛铛”地敲了十二下,我脑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饥饿感瞬间侵袭而来,忽然便想到今儿“晕”过去时,天还大亮着,那时康师傅刚听政回来,而现在室内已经掌灯了,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刚刚的钟声应该是告诉我现在是半夜十二点,这样的话我至少睡了有十个小时了。
“饿了吧?想吃什么?”班第的问话中含着笑意,显然他也听到我腹中的鸣响了。
“小……”我还刚要开口说了一个字,班第却又抢去了我的话,“小馄饨!”随即宠溺地揪了下我的鼻尖,“就知道你要吃这个。等着,我让人给你下去。”说着就站起身来。恰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哭声,我怔了一怔,与班第对视了一秒,立即掀开被子跳下床来,伸手抓过外套,还未套上身,就听见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小穗跌跌撞撞地进门来,哀痛道:“主子,大额驸,太皇太后她……她……殡天了……”
“老祖宗——”我心头一痛,鼻尖一酸,顾不上外套,拔腿就往中宫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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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一夕之间就换了颜色。
白,铺天盖地的白,白得那么刺眼,那么空荡,白得让人心神俱伤!
犹记那晚的中宫殿也如今日般,从里到外哭声震天,可老太太却对此充耳不闻,只带着安详而满足的面容,静静地仰卧在那张紫檀木雕花大床上,一动不动。康师傅跪在床前,紧紧地握着老太太的手,涕汜横流地哭喊“皇阿奶,皇阿奶,您回来呀!回来呀!您不要丢下孙儿,不要丢下孙儿!”,那一声声直听得人肝肠寸断,几乎要让人痛得窒息而亡!
腊月已过,除夕,元旦也早已走远,眼看元宵就要来临,宫里仍是一片白色的寂静和肃穆。为了尽孝,康师傅打破了“后丧,皇帝不割辫”的旧习,驳回了大臣们年内发送老太太遗体的请求,整整十天,就像现在这样,康师傅一身白布衣,直挺挺地跪在灵堂里,守着老太太的梓宫,日日哀哭,水米不进。皇太后孝惠,三姑婆淑慧长公主,科尔沁达尔汉亲王班第,福全,常宁,佟妃等轮流去劝他节哀进食,回答他们的只有更大声的痛哭和更深沉的哀戚。[]
我原也想去劝解一番,可班第说让我等等再去。他说他理解康师傅现在的心情,因为孝庄老太太之于康师傅,就相当于端靖长公主之于他,康师傅淤积在心头的感情需要宣泄。仔细想想班第的话说得有道理,康师傅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也是老太太牵着他的手,一步步登上了帝位,摆平了三番,重创罗刹,安抚了蒙古各部,创下这如今还算安宁的基业。虽然,现在的康师傅早就具备了作为一代圣君的能力和素质,不再需要老太太的引领,但在他的心目中,老太太就是那始终在背后支持他的坚强后盾,无论在前朝所要面对的浪有多大,风有多急,只要老太太在,康师傅的心中就会波澜不惊。而今,这个后盾猛然间破碎了,康师傅的世界顷刻间失去了平衡,他的确需要一段时间去面对,去适应,重建心中的秩序。
“皇阿奶,您为什么去得这么快!”眼前的康师傅抱着梓宫又哭上了,“您还没有看到孙儿创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啊,您怎么能这么快就扔下孙儿就去了呢?皇阿奶啊——”
“皇额娘——”孝惠被康师傅感染了,用帕子捂着脸哭得浑身颤抖。
“太皇太后啊——”除了正在做月子的敏贵人,和即将临产的德妃外,其他的嫔妃悉数到场,一个个也都放开嗓子嚎哭,只是不知道是“干嚎”,还是“湿嚎”,而那“湿嚎”中又有多少泪珠儿是真的。
“老祖宗——”皇子皇女,阿哥格格们,包括我在内都哭的梨花带雨,就连抱在嬷嬷手上的六公主采青,十一阿哥胤禌,十二阿哥胤祹都哇哇大哭,小脸都哭得通红。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新一轮的哀痛之中时,只见梁九功揩了揩眼角,抬头往殿外张望了一眼就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又返回殿内,对着仍在痛哭中的康师傅,哑着嗓子躬身道:“启禀皇上……”
“皇阿奶啊——”康师傅似乎没听到梁九功的话,仍只沉浸在自己的哀痛中。
梁九功望了一眼康师傅,犹豫了片刻,稍稍提高了音量,躬身道:“启禀皇上——”
康师傅终于听到了梁九功的声音,却仍只抱着梓宫,头也没回,带着哭腔,有些不耐地道:“何事?”
“德妃娘娘难产……”梁九功的话未说完,佟妃就接了过去,对康师傅道,“皇上,臣妾这就带一名太医去永和宫,德妹妹不会有事的。”
康师傅仍旧没回头,只默默伸出右手朝佟妃所立的方向似乎万份疲惫地挥挥手,佟妃略一蹲身,便退了出去。“皇阿奶——”康师傅又悲从中来,可是他哭号声未落,却听那梁九功又报了一声,“禀皇上——”
“还有什么事?”康师傅似乎有点恼了,音量有点儿大,口气也非常不善,霎时殿内一片静谧,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住惶恐不安的梁九功。
“禀皇上……”梁九功双膝跪地,捧出一本奏章,战战兢兢地道,“这是诸王,大臣商议后关于持服的奏议,请皇上过目。”
康师傅回头瞪了梁九功一眼,起身,接过奏章展开看了片刻,脸色竟越来越青,最后居然将奏章往地上奋力一掼,怒不可遏地大喝:“去,告诉他们,朕意已决,持服二十七月,守孝三年,断不能改!”
“嗻!”梁九功仓惶应声,忙不迭地收起散落的奏章,在康师傅的怒瞪下逃离了大殿。
“皇阿奶——”康师傅转身又扑在了老太太的棺木上,哭得撕心裂肺,“先前孙儿经常惹您生气,真是不孝啊,不孝啊,可是您却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孙儿,孙儿,孙儿我……”在场的所有人正一面配合着呜呜哭得起劲儿,一面听着康师傅的倾诉,岂料那倾诉声忽然间戛然而止了,抬头一瞧,却见康师傅居然身子发软,顺着那棺木就出溜到了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殿内一时纷乱。孝惠欲扶康师傅,不料才刚起身却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顿时昏了过去,现场更乱了。正当人们有点儿手足无措时,福全的声音蓦然响起:“班第,乌尔衮,你们快把皇上扶进寝殿。达尔汉亲王,麻烦您和常宁一道把皇额娘送到偏殿去,其他人暂且回去。”
福全有条不紊的指挥很快控制了局面,闲杂人员各回各家,两个“伤员”也迅速得到了救治。孝惠是连续劳累,进食又少营养不良所致;而康师傅在吐了一口血后,也很快清醒过来,太医说病因除了连续劳累,营养不良,更主要的是忧伤过度,血瘀在胸,需要好好调养,不能再继续不吃不喝,日日嚎哭。康师傅自己也听到了太医的诊断,但这个病人仍决意不合作,拒绝进食,并坚持要继续守灵,除了皇太后孝惠和五姑婆淑慧长公主劝他时,他一声不吭,其他任何人劝他,全以被骂得狗血淋头收场,于是乎,康师傅又像木桩子一样跪在灵堂里,我们都躲在殿外,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计可施。
“禧儿,”班第在我耳畔低语,“你去,劝劝皇阿玛吧,再这样下去要出大事了。”
此刻跪在灵堂里的康师傅,犹如一尊冰雕动也不动,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足可冻死他周围十步之内的活物。方才,胤礽在孝惠的劝说下进了场,可不到两分钟便逃了出来。胤礽是谁啊,太子,储君啊!论宠爱程度,我总觉得康师傅宠他比宠我多得多,甭管胤礽犯过什么错,最多罚他禁足,倘若那些错误是我犯的,一准是家法与鸡毛掸子齐飞!这会儿,连胤礽都改变不了康师傅的心意,我上去不纯粹找“虐”吗?我怯怯地往后缩了缩,道:“皇阿玛这会儿正生气呢,你没看连胤礽都被骂出来了,我不要去!”
“傻妞,别害怕,”班第悄悄握住我的手,道,“听我的就没事儿。你不是有老祖宗赐你的法宝吗?你拿着这个,就跟皇阿玛说,老祖宗昨天托梦给你……”
托梦?班第这么一说,倒让我回想起了老太太走的那天我做的那个梦,此时此刻,这个梦境倒是愈发地清晰起来,难道托梦一说真有其事?老太太临走前放心不下康师傅,却又来不及说,所以特意托梦给我?
“禧儿?”班第轻拍一下我的肩膀,“你怎么了?又发什么愣呢?”
“哦,没事。”我回过神来,望着他笑了一下,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还真梦见过老祖宗。”
“哦?”班第似乎也略感讶异,“什么时候?老祖宗跟你说什么了吗?”
“老祖宗走的那天晚上。”我望了一眼灵堂,轻叹,“老祖宗说让我帮她劝劝皇阿玛节哀。”
班第听完,略略张大了嘴巴,片刻后才喟然长叹:“老祖宗和皇上真是祖孙情深呐!”
“我记得,我答应过老祖宗要把这件事办好的。”说着,我将腕上的“法宝”摘下来,握在手里,就在准备迈过门槛的当口,班第附在我耳畔叮嘱一句,“注意措辞,千万别顶嘴,此外,有可能的话,尽量劝说皇阿玛接受‘改持服二十七月为二十七日’的提议,这是老祖宗临终前特别吩咐的。”
我朝班第点了点头,吸了一口气,从容迈进灵堂,径直走到康师傅身后,跪了下去。康师傅听到动静,回头望了我一眼,又转回身去,淡声道:“禧儿,你不用替他们来当说客了。朕要一个人静一静。你回去吧。”
好嘛,策略升级,直接往外撵人了。我想了想,开口道:“皇阿玛,我不是来替他们当说客的,我是来告诉您一件事儿,说了我就走。”我说完顿了一顿,康师傅没言语,我便认为他允许了,于是便接着道,“皇阿玛,您知道吗?就在老祖宗走的当晚,她老人家托梦给我了。”
康师傅倏地转过身,一丝惊喜划过脸庞,但随即便收敛起来,打量了我一眼,眯了眯眼道:“是吗?老祖宗是不是让你来劝朕要进食,节哀,保养身子,改月易日,持服二十七日便是尽孝?”
康师傅这猜测百分之九十是对的,估计类似的话他耳朵里都听出油来了,我若真答“是”,肯定免不了被骂出去的下场,真做过的梦也会被康师傅认为是我编出来骗他的。我没答话,决定另辟蹊径,双手捧着那串“法宝”奉到他面前,边回忆梦里老太太的话边道,“皇阿玛,这是老祖宗临走前赐给我的贴身之物。在梦里,她老人家说了句话很奇怪,我怎么想都没想明白。”
康师傅微微颤抖着手将手串握在手里,端详了半日,暗哑着嗓子问:“老祖宗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我偏着头,略想了片刻道,“您身上扛着大清的江山社稷,她老人家,还有‘他’都会看着您的。皇阿玛,老祖宗说的那个他是谁呀?”
“他……他就是……”康师傅才刚要解谜底,却突然住了口,抬头望向侍立一旁的梁九功,吩咐道,“传朕旨意,所有闲杂人等退出殿外,关闭殿门,未获传召,擅入者,斩。”
梁九功接旨后,立马着手清场,随即退出殿外,关闭了殿门。四下无人,康师傅这才接着继续解密:“禧儿,你知道这串菩提手串的来历吗?”
我摇头。老太太的确没跟我说过它的来历,只跟我提过它具有帮我求情,替我减轻惩罚的神奇功效。
“这手串是我跟你亲额娘当年一起亲手做成,作为寿礼送给老祖宗的。”康师傅望着手中的手串,眸中隐隐有亮光闪动。
“噢!”我恍然,这手串看上去虽不起眼,但对康师傅来说,却意味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这回我知道这手串的神奇功能从何而来了,而梦里老太太的话我也明了了,便开口道,“老祖宗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她老人家还有我的亲额娘都会在天上看着您,看着您怎么把祖宗的基业一步步地发扬光大,是吗?”
“你说对了一半。”康师傅拉过我的一只手,将手串套回到我手腕上,抚了抚我的脸,又将我轻揽入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哑声道,“他们还要看着朕好好护着咱们禧儿,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亲,嫁人,生子,幸福一辈子。”
没想到另外一半竟是关系到我的,我不由得鼻尖一阵发酸,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似的,说不出话来。康师傅抱了我片刻,松开我,擦去我脸上缓缓流下的泪,笑道:“小丫头,别担心。我都知道了。我在这儿跟老祖宗再说几句话,你先出去吩咐他们备些粥来吧。”
245风筝奇遇
康师傅可算想通了,非但恢复了进食,顺应民意答应“以日易月,持服二十七日”,而且终于下决心为老太太出殡了,不过,因为老太太位于昌瑞山的暂安奉殿尚未竣工,梓宫暂时停在朝阳门外临时搭建的殡宫里。[]康师傅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老太太,每天听政完毕后就到殡宫去报到,有时,干脆住在殡宫旁的陋室中。前儿个是老太太去世整一月大祭,康师傅领着所有的皇室成员、宗室大臣们隆重祭奠祭完老太太,集体释服后,又借机在陋室中陪了老太太的梓宫三天,谁都劝不回去,今儿一早起来,磨蹭到现在快中午了,才依依不舍地打道回宫。
今天的天气着实不错,红艳艳的日头高悬半空,使得扑面而来的风也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煦暖,抬头望去,飘着几朵白云的蔚蓝天空中居然还飞着几只风筝,若不是道旁仍是一蓬蓬的衰草,我几乎都要怀疑这会儿已是阳春三月了!
“皇姐,快看!”与我并辔而行的胤禛将声音压得很低,但仍能听出有几分兴奋。我循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也不由得被吸引了:那是一只绘着戏台上包青天脸谱的风筝,额头上的月牙儿都清晰可辨。风筝的样式我见得也不少,一般都是蝴蝶啊,蜈蚣之类的居多,像这样画着人物脸谱的我倒也是头一回见,只是……这脸谱好像跟惯常见到的有哪里不太一样?
我揉了揉眼睛,瞪大了仔细再看——包公的眉毛什么时候成了两道笔直的“一字眉”了?
“好别致啊!”胤禛一面自言自语式地赞叹,一面细细观察,“回头我也扎一个去!”。
说到扎风筝,在宫里的众兄弟姐妹中,胤禛可算是一把好手,他扎的风筝从来都是宫里最漂亮,飞得最高的。听到他的嘀咕,我赶紧不失时机地凑过去道:“到时候别忘了给我也扎一个!”
“行!”胤禛飞快地答应一声,随即回头贼兮兮地挑眉道,“不过,你得拿样东西来换!”
“东西?”我初时一怔,待看到这小鬼头眸中发出“贪婪绿光”,脑中灵光一闪醒悟过来——哦,惦着我那副碧玉棋呢!我斜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嘿嘿,那个啊,不能给!风筝呀,也不劳您四阿哥动手咯!”说完,我勒住马头,回头望了望,只见班第正与跟他大哥科尔沁郡王毕里克图并肩而行,俩人不知正谈论着什么,我朝他招了招手,他与毕里克图说了一句,便催马上前,片刻间到了我身边。胤禛眼见他的“阴谋”破产,撇了撇嘴,嘟囔了句“小气鬼”,班第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望了望我,又望了望胤禛,疑惑道:“怎么了?”
我哈哈一笑,心中大爽道:“有人想敲我的竹杠,没有得逞,心生不满呐!”
“敲竹杠?”班第微微一愣,扫了一眼抬头观望风筝的胤禛,倾向我耳畔,小声道,“你是说,四阿哥敲你竹杠?”
“是啊!”我点头。
“不会吧!”班第一脸的意外,“向来都只有你敲别人的份啊!”
我刚想骂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却不料,明明全神贯注于那只风筝的胤禛忽然回头,朝班第一拱手,笑嘻嘻地奉承了一句:“知皇姐者,姐夫也!”
班第这家伙居然“恬不知耻”地欣然拱手回复:“四阿哥过奖,过奖!”
好嘛,叫班第过来原是想灭胤禛这小子威风的,却不想这两个家伙居然结成了联盟欺负我!
我心中郁愤,死瞪了他们一眼,气呼呼地道:“你们两个……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还算是男人吗?”
“嘿嘿!皇姐,你生气啦?”许是见我的脸色不好看,胤禛腆着笑脸开始哄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我不要你的宝贝‘碧玉棋’了,你想要风筝,我给你扎就是了嘛!我知道这世上就属皇姐最大方了,别生气啦!”
花言巧语,才不上当呢!我一声不吭,看都不看他一眼,催着□的火驹向前紧赶了几步。胤禛望向班第,朝他拱拱手道:“姐夫,小弟无能,哄皇姐的重任看来还得你来挑呀!”
班第很自以为是的接上胤禛的话茬:“你皇姐最是心胸开阔,深明大义的,她不会为了扎风筝这点小事生气的!”说完,还偏过头来,很温柔地问了我一句,“是不是,禧儿?”
“是你个头!我就是生气了!我不是什么心胸开阔,深明大义,我就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怎么样,怎么样?”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地演起了双簧来,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班第和胤禛闻言都明显地一怔,显然是我的回答出乎他们的意料。然而,班第很快就回过神来,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容,道:“那也……很好,很好嘛!咱们大公主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那是别有一番风情啊!”
“是是是,姐夫说的极是,极是!”胤禛连声附和,拼命忍着笑,拍我的马屁,我却有些气结,很想对着这两个家伙破口大骂,可康师傅就在前面不远处缓缓骑着马,倾听着从苏尼特赶回奔丧的安亲王说着什么,我若一大声,肯定要惊动他老人家,只好暂时将这口气按下,紧皱着眉头,不说话也不理人。
“禧儿?”班第小声地唤了我一声,“真生气了?”
我扭过脸,不吭声。
“真生气了?不理我了?”班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那语气很有点低声下气,我听在耳中,心中略有所动,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吭气。碰了钉子的班第倒是毫不气馁,继续主动找话题逗我:“你刚叫我来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扎风筝呢?”
我横了他一眼,没言语。
“是啊,是啊,肯定是。瞧见没?”胤禛指着空中的那只风筝对,道,“就是那只画着脸谱的,皇姐很喜欢,姐夫你给她扎一个吧,你那手艺比我强多了,扎出来肯定……”胤禛的话说到一半儿顿住了,我有点儿奇怪,便也抬头望了一眼,一望之下,也吃了一惊——刚刚还飞得稳稳当当的风筝不知何时居然断线了,而且,这断了线的风筝趁着风势居然飘飘悠悠地往我们这边来了,看这趋势,它最终的落脚点就是——我们这拨人的头上!
侍卫们也发现了这只风筝的异动,立马上报并开始警戒,康师傅闻听后却勒住马头停了下来,还仰头望着那只风筝飘飞过来。
风筝越飘越近,这会儿我才发现,原来这只风筝居然这么大,若目测的没错,论宽度它应该超过两米!偌大一个风筝倘若砸在头上恐怕,足够让被砸的人头疼好一阵子!正担心呢,忽见风势突然减弱,没了依托的风筝陡然间急速下坠,看那架势是直冲着前面第一梯队的康师傅,安亲王,胤礽,胤褆,胤祉,蓉玥,乌尔衮等人而去?!
我倒巴不得那风筝砸到胤礽和蓉玥的头上去,最好能够“一筝两头”,把他们俩当场砸晕,出出我心口的恶气,可那风筝偏偏不遂我愿,居然往康师傅和安亲王的头上飘坠过去了,周围的人有些慌乱,我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一提缰绳刚想策马上前,却见班第猛地从马上腾空而起,转瞬间,他的身形便已逼近即将坠下的风筝,抬腿一扫,那风筝猛地变了方向,坠向了道旁的草丛。
这身手,这腿法,岂是一个“俊”字了得?!一直以来,我都知道班第身上有功夫,但是,却不知道他的功夫居然那么深!就刚才露的那一身轻功,那功力恐怕跟当年教我武术的师傅吴海不相上下!敢情这时常低声下气的哄我,逗我的臭小子,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皇上,安亲王,你们没事吧?”班第的询问将我从震惊中拉了回来,我一踢马肚子,从胤礽和蓉玥的中间硬挤过去,带着几分心惊,急急询问,“皇阿玛,安王叔公,你们怎么样?伤到没有?”
康师傅朝我微微一笑,道:“没事,别担心。”
“没事儿,没事儿!”安亲王也朝我摆了摆手,然后极为赞赏地望了一眼班第,回头对康师傅道:“奴才要贺喜皇上啊!”
“哦?”康师傅问道,“喜从何来?”
安亲王微笑道:“奴才着实没想到,大额驸非但通文才懂武略,就连武功也如此高深,皇上得此佳婿,难道不是喜事一件?”
康师傅很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望了望班第,又回头望了一眼紧跟在蓉玥身后的乌尔衮,用许久未出现过的轻松口气对安亲王道:“叔王,你若要贺喜该贺双喜啊!”
“哦?”这回是安亲王有点发呆了。
康师傅不无得意地道:“得班第为婿是一喜,乌尔衮骁勇善战,也是难得的人才,朕费尽心思替朕的两个女儿挑的女婿可都算得上是人中之龙,叔王,你说是不是该给朕贺双喜呢?”
“嗯,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安亲王朝康师傅一拱手,煞有介事地恭贺,“奴才恭禧皇上,贺喜皇上觅得两位佳婿!”
安亲王这么带头一说,护在周围的侍卫们,还有上前来查看状况的王爷,宗室,大臣们都附和着恭喜上了,康师傅听罢居然高兴得哈哈大笑。这一笑似乎将两个多月来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都赶跑了,方才还很紧张的气氛也都因为这一笑一扫而光了。
“启禀皇上,”当值的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将那只大风筝拎到了康师傅的马前,禀报道,“侍卫发现这只风筝背面写了几个字,似乎别有深意,奴才不敢隐瞒皇上,特请皇上过目,示下该如何处置。”
“哦?”康师傅指示道,“将风筝翻过来,让朕看看。”
索额图“嗻”了一声,便将那只风筝翻了个个儿,将未绘脸谱的一面朝向康师傅。出于好奇,我也下了马凑上前去瞧了一瞧,只见雪白的纸上竖着写了几行字——“清茶一杯,毒鸩铁面御史;党羽满朝,独霸河工要务;屯田害民,冤情投诉无门;祈盼青天,重振朝纲朝政!”
这四句话言简意赅,字体遒劲有力,似曾临摹过褚遂良的字体,可见,写这四句话的人必是受过良好教育,并非乡野村民。刚才索额图说那些字别有深意,别的我事不大清楚,但就“党羽满朝,独霸河工要务”一句来看,这里所指的人应该是明珠。怪不得索额图这么积极地上前禀报,原来这事儿涉及到他的老对头呐!好嘛,老太太过世的这两个多月来忙着办丧事,大家都没空,这会儿才刚刚能缓口气了,又斗上了!他们可真是分秒必争啊!
“走吧,别看了。”班第不知何时悄悄到了我的身侧,牵起我的手,轻声劝道。
“不要!”我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么精彩的一幕怎么能错过呢?我抬头望了一眼康师傅,却见他老人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云淡风轻地赞了一句:“字写得不错。”
我忍不住瞟了一眼索额图和正在一旁当观众的明珠,这两位果然也都是久历宦海之人,都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脸孔。
“皇阿玛,”胤礽开口道,“写字之人甚是大胆,竟敢妄议国事,儿臣认为,应该将此人抓起来严惩,以儆效尤。”
“是吗?”康师傅有些不置可否。
“皇阿玛,”胤褆也开口了,“太子所言极是,这人居然敢污蔑朝廷,应该严惩不贷!”
真是奇了怪了,胤礽跟胤褆居然站到同一战壕中去了,难道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康师傅瞟了一眼胤褆,不紧不慢地问道:“胤褆,你也这么认为?”
胤褆点头道:“是!”
康师傅沉吟了片刻道:“好,朕也想看看这个胆大之人是什么模样。索额图,派人去附近找找这风筝的主人,朕在这里等着。”
侍卫们的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风筝的主人就被押着跪在了康师傅面前,居然是个很年轻的书生,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青袍,外面罩着件小羊皮坎肩,那身板看上去虽有些单薄,眉眼间的神情却很有些清傲。
康师傅打量了一番那书生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王永宗。”书生低头道。
“听你的口音,是南方人?”
“是。”王永宗不慌不忙道,“草民是浙江鄞县人。”
“你的书法很不错。”康师傅居然夸赞了一句。
“谢皇上夸赞!这都是草民的师傅教的好。”
“是吗?”康师傅饶有兴趣地追问,“你师傅是谁?”
“刚刚过世的大理寺少卿陈紫芝!”王永宗的这句回答引起了周围一阵窃窃私语。我对这句话也有些吃惊。陈紫芝这个名字我是知道的,上任不到半年的湖广巡抚张汧就是他给拉下马的,也因为这事儿,他被康师傅提升为大理寺少卿,却没想到他居然也去世了!这么算来,大理寺少卿这顶正四品的官帽他戴了还不到两个月呢!
“哦,原来你师傅是陈紫芝!”康师傅的口气颇有些同情和惋惜的意味,“可惜啊,天妒英才!”
“皇上!草民的师傅并非天妒英才而逝,而是遭人嫉妒,被人下毒而死!求皇上严惩杀人凶手,还草民师傅一个公道!”王永宗说着“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你说什么?”康师傅似乎有点儿意外,“你师傅是被人毒死的?”
“正是!”王永宗的目光在明珠脸上掠了一掠,朗声道,“草民的师父那日在朝房之中喝了明中堂奉上的一杯茶,回家不久后便暴毙身亡!”
“住口!”一旁的明珠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胤褆先怒不可遏了,“皇阿玛,此人完全是一派胡言,血口喷人,儿臣……”
康师傅抬手制止了胤褆,却面带微笑地问起了明珠:“明中堂,有人告你的御状,你怎么说?”
明珠望了一眼王永宗,躬身淡定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奴才的为人究竟如何,皇上您最清楚。”
“王永宗,你的胆子真不小啊!”康师傅敛了笑容,沉声道:“你可知诬告当朝一品大臣是什么罪吗?”
王永宗似乎并不惧怕,反而大声地回道:“皇上,草民并非诬告,草民有人证!”
“哦?你还有人证?”康师傅问了一声,目光却瞟向了明珠和索额图。
“有!”王永宗底气十足地答道,“那天安亲王世子玛尔珲也在草民师父家中,他亲耳听到师傅所说的话,也亲眼目睹了师傅暴毙!”
玛尔珲?怎么连小马叔也被扯进来了?这戏怎么越看越复杂?
“去,把玛尔珲叫到这儿来!”康师傅没开口,安亲王率先回头吩咐了旁边的一个侍卫,不一会儿,玛尔珲便也出现在了现场,一见到跪在当间的王永宗愣了一愣,那王永宗见到玛尔珲则像是看到了曙光,两眼直发光,道:“世子爷,您快跟皇上说,我师傅是不是说过他在朝房喝了明中堂的茶,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杯茶暴毙的?”
“玛尔珲!”安亲王接过了话头,板着脸,严肃无比地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说清楚当时的情况,不得有半句虚言!”
玛尔珲看都不敢看安亲王的脸,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回了一个“嗻”后,躬身道:“回皇上,那日,奴才的确在陈紫芝宅邸,也亲见陈大人暴毙,然,那天奴才本是趁着酒性去找他谈诗论道的,我们说了许多话,中间他究竟有没有说过‘喝过明中堂的茶’,实在是记不清了!”
王永宗大嚷:“玛尔珲,在皇上面前,你,你敢睁眼说瞎话?!”
玛尔珲没搭理他,只提高了音量对康师傅道:“皇上,以上所言句句属实,有半句虚言,奴才情愿受国法严惩!”
“皇上!”王永宗一声长呼,“草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玛尔珲……”
“够了!”康师傅一声断喝,打断了王永宗,“事实俱在,你还敢诬攀亲王世子?”康师傅回头吩咐了一声关保,“把这个刁民带回去,打入天牢!”
246途遇人犯
宁寿宫寝殿,皇太后孝惠操着一口蒙语,笑呵呵道,“禧儿,累了吧,歇会儿吧!”
“皇阿奶,我不累。”我用蒙语回了一句,继续帮孝惠按摩腿部。
如今,我手底下的这位已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孝庄老太太一走,她不用再去慈宁宫请安,而是,紫禁城全体上下,包括康师傅在内,连日来都到这宁寿宫来请安了。连续两个多月的折腾,孝惠的身体撑不住了,大祭回来后就病了一场,不过不是很严重,吃了几副药也就好了。但是,这几天的阴雨却又引发了她的风湿,大概是因为劳累的缘故,这回似乎疼得特别厉害,这种病很顽固,也没法根治,按摩一下能减轻症状,减少点疼痛。我跟班第讨教了几手按摩的手法,每天放了学来请安时帮她按一按,算是为了当孙女儿的孝道,当然,这么殷勤也包含了我一点小小的私心。因我发现,康师傅最近对孝惠很是关心,起码把对孝庄老太太的一片追思之情分了一半在这位原本他本不怎么看重的嫡母身上,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孝惠说的话虽不能像先前孝庄老太太那样有一言九鼎的威力,但康师傅也会给她点面子呢?是,孝庄老太太是给我留了一串法宝,但它终究不会说话不是?现在使劲儿地抱抱孝惠的大腿,万一有什么事儿,康师傅发火时,我也可以临时性躲一躲!并非我存心要惹什么事儿,而是这宫里别扭的人太多,像胤礽,蓉玥他们,就是见不得我过得舒坦,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会给我下套子呢?有点危机意识,未雨绸缪是非常有必要滴!
“怎么会不累,都按摩了快一刻钟了,停下吧,别累坏了。”说着,孝惠伸手按住我的手,硬将我从她身后拉到她身边坐下,揉着我的手,慈祥地道,“手酸了吧?”
我“嘿嘿”笑了一声,道:“也不是很酸,就那么一点点!”
“小丫头!”孝惠宠溺地拍了拍我的脸,笑吟吟提议:“今儿在这里用膳吧。”
一听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位皇阿奶的蒙古情结非常严重,她的膳食基本是蒙古风味的,偶尔吃一两次尚可,常吃我受不了,而这阵子已‘被迫’连吃好几天了,再吃非吐了不可。于是,我飞快地抬出了康师傅当挡箭牌:“皇阿奶,今儿不行呢,皇阿玛明儿可能要来书房查功课,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书没背呢,所以我这就要回去了。”
“用个膳花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孝惠仍试图挽留,“再说了,读书就是再重要,也不能不吃饭啊。”
“皇阿奶!”我抓着孝惠的袖子开始撒娇,“皇阿玛的戒尺打人很疼的,万一明天我不小心卡了壳一定会很惨很惨的,我还是明天再来陪您用膳,好不好?
“这样啊,”孝惠果然松了口,“好吧,那你赶快回去吧,不过,明儿你可一定要来哟,我让膳房给你备糖醋驼峰。”
“好!”我笑着点头。在孝惠慈爱目光的注视下,我施了一礼,带着小穗离开了宁寿宫,迈出宁寿门时,我抚了抚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没想到孝惠太疼我也是个负担。那么多蒙古菜色中,就那道糖醋驼峰还能对我胃口,这些天来我就是指着这道菜过活的,难道明天还要继续?没错,羊肉是挺好吃的,但是天天吃,都吃出那股子膻味儿来了,孝惠好像很享受这种味道,可我受不了啊!难道,我还要继续遭受这种气味的折磨?想到这里我立马觉得一股膻味儿直冲脑门,脑壳都薰疼了!
回到晨曦阁,我美美地用了一餐,又吃了点儿水果后,就更了睡衣,预备美美地睡一觉。其实那些什么检查功课都是我临时想出来的托辞,根本就是没影的事儿,康师傅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几乎要人仰马翻了,才没空搭理我们的功课呢。
首先,他的心思一半仍放在孝庄老太太身上,虽然从了臣民的意见,二十七日便释了孝服,但是大祭回来后,他仍坚持住在乾清宫的偏殿,茹素斋戒,隔三差五地就出宫一次,去殡宫祭奠一番孝庄老太太;其次,听班第的口风,近期朝中的两大派斗得很厉害,但具体是怎样的情形,这家伙总是语焉不详,不过,他却提醒我,眼下不要跟胤褆走得太近,千万不要随便答应任何请托之事,由此,我判断大概是明珠派暂时落了下风。虽然,两相比较之下,明珠似乎要比索额图友善那么一点点,但是,归根结底,这俩其实都不是什么好鸟,就算班第不提醒,我也根本没打算插手,我很乐意看见这两大派系斗个你死我活。最后,也是当前最棘手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喀尔喀蒙古的局势似乎越来越恶化了,千里奔丧而来的科尔沁蒙古各部,巴林蒙古各部,以及喀喇沁蒙古各部的王爷,台吉等,在大祭完的当天就急匆匆赶了回去,军报的到来似乎也越来越频密。
想得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有侍女进来报说“梁公公来了”,于是我强撑开耷拉下来的眼皮,披了件衣服去了厅堂,才刚迈进门槛,梁九功就迎上来说:“大公主,安亲王病了……”
“什么?”我一下子被吓醒,惊问,“安亲王病了?严重吗?”
“这个老奴也不十分清楚。”梁九功躬身道,“皇上只让奴才来传旨,让大公主更了便服,即刻随皇上去王府探望安亲王。”
康师傅亲自过府探病?历来只有朝臣病笃,药石难治,必死无疑之时,皇帝才会亲自探望,难道说安亲王就快不行了?这也太突然了吧!大祭的时候明明还看到安亲王生龙活虎的!
我不由得一阵心慌,回房快速更了便服,撒腿就往前乾清宫跑,气喘吁吁地到了乾清门时,康师傅早在轿前候着我了,他看了我一眼,掏出帕子替我擦了擦额头的汗,嗔道,“你这丫头,干嘛跑这么急?瞧这一脑门子的汗。”
我顾不上汗不汗的,急急抓着康师傅的手臂问道:“皇阿玛,安王叔公怎么了?病得很严重吗?是不是快……快……”“不行”这两个字已经在我的心头徘徊了好一会儿,徘徊得我的心口都疼了,就是没法往外吐,因我实在没办法面对这种现实。
康师傅没回我,只是牵了我的手,气定神闲地道:“上轿吧,去了就知道了。”
也许是被康师傅淡定的样子感染了,在轿子里坐了一会儿,我的情绪稍稍安定了点儿,脑子也没那么乱了,逻辑性也回来了。也是,倘若,安亲王真的病笃,康师傅要表示恩宠,那应该要让世人都知道才行,那就该穿了龙袍,摆了仪仗,大张旗鼓地去安王府,而这会儿,却只是一乘青呢小轿,身穿便服,轿子外头跟着的也就是那几个贴身侍卫,分明是想掩人耳目,这样看来,也许安亲王的病没到那一步?
我回头望了一眼康师傅,只见他凝神敛目的一副沉思的样子,不知又在思考什么国家大事,问问他安亲王的情况到底是怎样,又扰了他的思路,正踌躇之际,却听康师傅开口道:“不用担心,已经派了太医看过,是你叔公的老毛病又犯了,只要他一看见你,病就会好一大半的。”
安亲王是有个头疼的老毛病,但凡一劳累就会这样,我估计是血压高的缘故,到底是年纪大了。此次为了奔丧,他夜以继日地一路从苏尼特赶回京城,到了之后又是天天参加祭奠,又是主持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恐怕比在边塞驻防时候还要忙,难怪要犯老毛病了。
心彻底地安下来,我的注意力也开始被轿子外面的声音吸引了过去。有好一阵子没有出宫逛过街了,真想念外面的缤纷世界啊!我悄悄地将身子往窗口处挪了挪,掀开窗帘的一角,贪婪地欣赏着热闹的市井。
春天来了,道旁的树都抽嫩芽了,爱打扮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换上了俏丽的春装,引得无数路人侧目,卖各色玩意儿的小贩们也都出动了,满大街五彩缤纷的各式风筝,风车,令人目不暇接;卖太阳糕,龙鳞饼的小贩扯着嗓子吆喝着,饼的香味儿擦着我的鼻子尖儿飘过去,惹得我吞了好几口口水;卖小鸡小鸭的摊子吸引了一大群的孩子在那里观看,要不是身边有康师傅坐着,我都想让人停了轿子,凑过去摸一摸那些惹人怜爱的,毛茸茸的小东西们。正沉浸在热闹的画面中,耳畔却冷不丁传来康师傅的一句问话:“最近开始上《礼记》了吧?上到哪儿了?”
真是煞风景,多美好的生活画卷就被这一句给搅和了!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也只好把轿帘子放下,收回了心神,老老实实地答:“刚上完《敖不可长》。”
康师傅连眼皮都没抬,随口道:“好,背来听听。”
“啊?”没想到这时候康师傅会突击检查,这阵子这么忙,我算准康师傅不会亲自过来查,所以上课的时候背书都是混过去的,没有胤禛在前面帮我翻书,我铁定背不完整。
“啊什么?”康师傅抬眼盯了我一下,催促,“还不快背?”
我“哦”了一声,使劲儿地回忆书本上的字,痛苦地背诵:“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贤者……贤者……”
糟糕,贤者什么来着?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我偷瞄了一眼康师傅,发现他的眉头已有成“川”字的迹象,心里一阵紧张,瞬间脑子一阵空白,什么字都没了!
“怎么?不会背?”康师傅的声音波澜不兴,但听在我耳朵里比骂我还让我心惊。
“当然会!”我强撑着否认。可不能让康师傅知道这阵子我在偷懒,不然肯定没好果子吃。安亲王府怎么还不到?今儿的轿夫是不是在偷懒呀,走得这么慢?
“好,会就继续背。”
“那个……当时上课的时候,我背得可流利了,顾师傅还表扬我了呢!”我开始跟顾左右而言他,“拖”就一个字!只要到了安亲王府,就可以逃过这一劫。“顾师傅说,过了年以后,我学习越发地用功了,他还让书房里其他的人都要向我学习呢!顾师傅还说……说……”我说不下去了,心内既忐忑又尴尬。是,康师傅没说一句话,但那好整以暇的神色分明就是告诉我,他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我的意图他一目了然。
默了片刻,也盯了我片刻,康师傅终于开口:“说完了?”
“嗯。”我垂下眼帘,点点头。
“背吧。”康师傅淡然下令,不容辩驳。
难道小狐狸就总也逃不出老猎手的掌心么?漏网一次不行吗?
我心内哀叹一声,正准备硬着头皮跟康师傅“坦白从宽”,却忽然听到轿子外头传来“铛——铛——”的敲锣声,随即一阵闹哄哄,轿子也停了。灵敏的第六感告诉我,警报暂时解除!果然,康师傅的注意力也被外头的热闹吸引了过去,朝外头问了一声:“前面出什么事了?”
关保的声音立马传了进来:“回主子,是有人犯押解到京。”
“什么人犯,怎么动静这么大?”康师傅所问也正是我的疑惑。
关保道:“是靳大……哦,是靳辅和陈潢”
靳辅和陈潢?!我差点儿没叫出声来!两位治河功臣什么时候成人犯了?被押解进京还如此大张旗鼓,这跟当街游行有什么区别?看来索派和明珠派的斗争已有分晓?明珠派落败?
“落轿!朕要出去看看。”康师傅一吩咐,轿子立马落了下来。
“我也去!”我紧跟着康师傅出了轿子,康师傅回身微皱了眉头,我立马抓住他的衣角半撒娇半恳求,“爹,让女儿也见识见识嘛,我保证不乱跑,紧紧跟着您!”
康师傅看了一眼左右的侍卫,转而牵了我的手,嗔道:“你呀,就爱凑热闹,走吧。”
247蹴鞠之约(一)
“禧——儿——”一声猛呼差点儿把我的魂儿给吓出来,一回头却发现原本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放风筝的吴尔占不知什么时候跑回来了,一脸得意地指着天空道,“侄女儿,怎么样,你叔叔我做的风筝还不赖吧,瞧瞧,飞得比他们俩的都高!”
我顺着吴尔占所指瞄了一眼,的确,吴尔占的那只胖燕子飞得最高,景熙的小猴紧随其后,蕴端的小兔子还是像喝醉了酒似的,风一吹就颤巍巍的,随时有往下掉的可能。(.无弹窗广告)虽然吴尔占所说不错,但我绝不能让他那副得意嘴脸进行到底!
在众人眼里,安亲王府里的“头号魔头”是锦瑟那小丫头,“二号魔头”才是这个吴尔占!但对我来说,吴尔占比锦瑟那丫头更让人头疼,明明比我还小一岁,又总这么毛毛躁躁的,他却仗着辈分比我大,非要我喊他“叔叔”,我自然不会满足他的虚荣心,从认识他到现在,一直都直呼其名,呃……好吧,只除了那一回意外。
想那回意外,实在是迫于无奈啊!那次,也是在这花园里,就在那颗大梧桐树下,我正靠着休息,一只该死的毛毛虫竟然掉到了我头上,当时我就被吓得直哆嗦了——这世上的爬行动物,除了“蚂蚁军团”外,我就怵这软趴趴且浑身长毛刺,令人恶心的毛毛虫。非常不巧的是,那会儿子景熙和蕴端相约去茅房了,就剩下吴尔占在一旁,这家伙于是趁火打劫,非要我响亮地喊他一声“叔叔”,才帮我把虫子拿下来。没办法,毛毛虫在上,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一声。不过,很快我就想到了让那家伙时常“恶心”的法子——对于分别只大我三岁和一岁的景熙和蕴端,平时我也都叫名字,但当着吴尔占的面,我肯定叫他俩“叔叔”,无他,就是为了刺激吴尔占!
这小子方才那么大声地吓我,又占我便宜,我觉得非常不爽,原本很想骂人,但,想想咱毕竟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怎么也得保持点淑女风度。就在看风筝的那一瞬间,我决定改变“攻击策略”。
“嗯——的确不错,不错……”我附和着点头,不动声色撤往蕴端和景熙的身侧,“飞得这么高啊,那说明你的骨头真的很轻——很——轻啊,是吧,景熙叔叔,蕴端叔叔?”
“呃——嗯……嗯……”景熙和蕴端含混地应着声儿,吴尔占丝毫未察觉我话中的含义,不但表示赞同,而且开始跟我炫耀:“那是当然的了!你可不知道,为了琢磨怎么着才能让骨头变得更轻……”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歪了下脑袋,困惑地道,“欸,我怎么觉着这话听着这么便扭呢?”
“哈哈哈——”死忍着的景熙和蕴端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吴尔占回过味儿来,霎时满脸通红,一直红到了耳脖子,鼓着眼睛,气急败坏地指着我道,“好啊,你,你这丫头,变着法儿骂人!有种你别跑……”说着话要朝我扑过来。
我躲在景熙的身后一面朝吴尔占做鬼脸,一面大嚷:“景熙叔叔,蕴端叔叔,救命啊!”
“敢骂我骨头轻?你给过来!”吴尔占骂骂咧咧地追过来,却被蕴端拦截在半道,并劝道,“小弟,别闹了。”
“谁闹了?谁闹了?”吴尔占想推开蕴端,奈何没推动,不满道,“五哥,你没听到这丫头刚才骂我呢吗?”
眼看吴尔占一时半会儿无法突破蕴端这道防线,确信安全有了保证,我便从景熙身后探出头来向吴尔占示威:“谁让你冷不丁吓我一跳?没跟你要赔偿算便宜你了!”
“你,你……死丫头!”吴尔占瞪着眼,使出蛮力把蕴端推了一个趔趄,叫嚣着冲过来,景熙及时成了第二道防线,紧抱住吴尔占道,“好啦,别闹了,禧儿难得来一回,你这么闹腾像什么话?”
“就是,像什么话?”我附和着景熙的话,数落吴尔占,“真不知道皇阿玛怎么想的,居然把你封为贝勒!瞧瞧,从古至今,有像你这样脾气暴躁,又没风度,乳臭未干的贝勒嘛?”
“纯禧?!”吴尔占大吼一声,看到他这副气得睚眦欲裂的样子,我心里说不出的舒爽,笑眯眯地看着他在那儿抓狂,却对我无可奈何。
“小弟!”景熙死死地抱住他,警告道,“禧儿明儿就得回去,你就不能让她在这儿好好玩儿会儿?你再闹,把阿玛惊动了,咱们可都保不了你!”
吴尔占横了我一眼,渐渐平息下来,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道:“看在你是我侄女儿,又正在思春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思春?!”这下轮到我嚣叫着冲到吴尔占面前,横眉道,“你说谁思春?”
“谁?”吴尔占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笑呵呵地望着我,不慌不忙道,“刚刚这儿还有别人魂游太虚,让人连叫三声都无动于衷的吗?”
“吴尔占?!”我大吼一声,怒瞪着吴尔占,他却笑嘻嘻地回道:“侄女儿乖,告诉叔叔,刚刚全身贯注地在思谁呐?是班第不?”
“思你个头!”我狠狠地踹了过去,大概没料到我会动脚,吴尔占没躲开,抱着腿“哇”了一声,道,“恼羞成怒啊!看来思的不是班第!”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再胡说!”我作势又要踢,吴尔占一伸手,将蕴端当作盾牌挡在了身前,挑衅道,“谁胡说了?那你说你刚才思的是谁?”
“我思的是……我有病啊,凭什么告诉你?”我“哼”了一声,再不理吴尔占,折身进了亭子坐下。(.好看的小说)景熙,蕴端和吴尔占也跟了进来,三人分别占了其他三张石凳,侍从们端上了茶水糕点后,没眼色的吴尔占又开始纠缠,“侄女儿,快说,你刚刚没想班第,到底在想谁呢?叔叔我很好奇啊?”
我白了吴尔占一眼,懒得搭理他。
蕴端也皱眉对他轻斥了一声:“行了!开玩笑也要有分寸!”
“禧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前儿进府的时候,我看你就有点儿心不在焉,刚刚你走神时,我发现你脸上似有忧惧之色,出什么事了吗?跟咱们说说?”年长几岁到底不一样,景熙居然能看出我心里有事儿。
我冲他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儿唏嘘罢了。”
“唏嘘?为何唏嘘?”景熙很好奇,蕴端和吴尔占也是一副“同问”的表情。
我叹了一声,没言语,眼前浮现起前天来安王府的路上所看到的情形:两辆囚车里,被铁链子锁着的靳辅和陈潢浑身上下都是烂菜叶和臭鸡蛋,街道两旁的围观群众一面不停地朝囚车扔着菜叶和鸡蛋,一面高声叫骂着——“狗官!”,“贪官!”,“蛀虫!”,“杀了他们!”
曾几何时,靳辅还是康师傅非常信任的治河能人,作为幕僚的陈潢也因为治河才能出众,受到康师傅的赏识,从一介布衣破格一跃而成四品参赞河务按察使佥事,这才多久,居然就被人糟践成这个样子!细想想,靳辅应该是明珠的人,否则,他也不能在总河的肥缺上坐那么久,可陈潢不一样,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回想在宿迁与他和另一个人把酒言欢那回,从他的言谈举止中,我觉得这个人在治河方面是个地道的专家,性格耿直豪爽,身上更有一股文人的傲气,绝不会做损人利己之事,更遑论贪污了。而今日他所受的一切都是被党争所累,他真正是被冤枉的!看到他落到这步田地,我心里很不好受,更有一种无力感,因为,我只能眼看着他沦陷,却什么也做不了!
“怎么了?”景熙关切道,“怎么光叹气,不说话?”
“侄女儿,用得着这么唉声叹气的吗?”吴尔占豪气十足地道,“有事儿你尽管说,叔叔我替你摆平!”
“你?”我朝吴尔占“切”了一声,“你能摆平谁呀你?”
“你就这么小瞧你叔叔?”吴尔占很不平地道,“好歹我也是个贝勒吧!”
“得了,”我不屑地道,“贝勒怎么样?小马叔还是亲王世子呢!他现在在哪呢?”
此问一出,吴尔占立马没了气焰,低下头默默地啜茶,景熙和蕴端脸上也是一脸无奈,现场一片寂静。
玛尔珲这会儿在哪儿呢?在盛京。名义上是送锦瑟去看她病重的阿玛,实际上是为了避开当前党争的风头——这些都是昨儿聊天时,他们几个说漏了嘴的。
我说这次安亲王怎么忽然就病了,敢情除了劳累,更多的是被玛尔珲气的!
据我所知,安亲王素来对党争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虽然跟索额图矛盾不小,但跟明珠那边也谈不上亲厚,两边都不靠,走中间路线,反正他家在朝中实力也算雄厚——一位亲王,一位世子,两位郡王,一位贝勒,放眼宗亲世家,哪家有此殊荣?只要不出什么大纰漏,安亲王也就能安享晚年了。可是,这回趁着安亲王戍边,玛尔珲却打破了这种局面——“铁面御史”陈紫芝扳倒张汧一案中,他插了一脚。凭良心说,这算是替天行道,按照玛尔珲的“书生本色”,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做的是“正义之举”,但,从政治上说,他这个举动把明珠派也树为安王府的“敌人”了。现在放眼前朝,除了索额图的人,就是明珠派的人,这下子安王府等于成了“朝廷”的“敌人”了。安亲王能不气得头疼嘛?
“咱们别说这个了,太扫兴!”吴尔占打破了沉闷的气氛,看了一眼亭子外,提议道,“天气这么好,咱们别在这儿放风筝了,去蹴鞠吧!”
景熙和蕴端互视一眼,齐齐摇手道:“不可不可!”
蹴鞠?不就是“踢足球”?我在宫里没见过这玩意儿,顿时好奇心大起,兴致勃勃道:“干嘛不可?我还没见过蹴鞠呢,咱们就玩儿这个吧!”
“这儿玩儿不了,”吴尔占比着手势道,“玩儿蹴鞠得有一大块空地,在这儿,踢几下就踢到池子里了,不行。”
我环顾了下安王府的花园,虽然不小,但完全是按着江南小桥流水的风格建的,没有成片大块的草坪或者空地,的确不适合踢球,可是,我挺想见识一下这蹴鞠到底是什么样的,便继续缠着吴尔占道:“那你往常都在哪儿踢的?咱们就去那儿吧!”
“在南城……”吴尔占才起了个头,景熙就打断了他的话,“吴尔占,你就别惦记那个……呃……那个什么了,要是被阿玛知道了不得了!”
“是啊是啊,”蕴端也附和着景熙的说辞,“算了吧,别想了。”
“难道咱们就任由格尔芬,阿尔吉善那几个混球骂咱们是软蛋?”吴尔占一拍桌子,忿忿道,“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格尔芬?阿尔吉善?”我越听越糊涂,怎么说着蹴鞠,又扯上索额图的两个混蛋儿子了?“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吴尔占没答话,只顾生着生莫名其妙的闷气;景熙手里端着茶盏却不喝,只低头望着里头被他晃来晃去的茶水;蕴端则一手撑着腮帮子,另一手则放在桌面上弹来弹去,也是闭口不言。
“吴尔占,你要还是男人的话,就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这仨这会儿全玩儿“沉默是金”,我只好把突破口再次锁定在素来最沉不住气的吴尔占身上。
“是……”吴尔占果然受不了激将,刚要开口,景熙又唤了他一声试图制止,却不想吴尔占却颇有点大义凛然地道,“四哥,五哥,你们能当软蛋,我吴尔占当不了!今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去应战!就算回来后要领家法,我也认了!”说完,起身就要走。
“小弟!”景熙和蕴端齐声唤住他,我则拉住了吴尔占的袖子,道,“别走啊,怎么听上去有点儿‘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思,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小弟,”蕴端硬将吴尔占拉回到位子上,按坐下来道,“你别恼嘛,咱们再商量商量。”
“商量?”吴尔占抬起眼皮,瞟了一眼景熙,没好生气地道,“昨晚不都已经商量过了?你们现在临时变卦,我不怪你们,我单刀赴会,绝不拖累你们,你们还想怎么样?”
“小弟,你别冲动。”景熙安抚道,“我和你五哥当然也想去教训教训那俩混蛋,可是,要禧儿帮咱们竖幌子,当挡箭牌,想来想去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阿玛最疼禧儿了,”吴尔占道,“回头,只要她肯帮咱们说话,咱们肯定没事儿。”
“话是这么说,可是……”景熙貌似在犹豫。
“要不,咱们就试试吧,”一直皱着眉在思索的蕴端对景熙道,“咱们总不能眼看着小弟单枪匹马地跑过去,这样会吃亏的。万一……阿玛坚持要处置咱们,咱们仨也算是有难同当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有没有人告诉我?”他们几个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而且话中还涉及到“我”,我这个大活人却被当成空气一样被晾在一边,实在让人气愤不过。
三人听到我的“控诉”,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景熙笑道:“禧儿,你别急,我这就告诉你。”
248蹴鞠之约(二)
经过景熙,蕴端,吴尔占兄弟仨一番得瑟,我算搞清楚了。原来,这三个家伙趁安亲王戍边的时候,没老实在家呆着,三天两头往南城药王庙跑,跟一堆市井小民混在一起踢球,非但如此,还拉起了一支队伍名叫“齐云”,据称已是“踢遍南城无敌手”了。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既已名声在外,自然就有不服的来踢馆,年前有一支名叫“披靡”的队伍找上门来,一上场才知道这支队伍居然是格尔芬和阿尔吉善组建的,目前为止,双方已激战两场,踢成了平手,第三场原本相约等过完年到正月十六再战,没成想碰上了“国丧”,“蹴鞠之约”便推到了今日,可惜,安亲王回来了,玛尔珲不在,没人帮这兄弟仨打马虎眼了,他们想要大摇大摆地走出王府去踢球简直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就在他们绞尽脑汁却一筹莫展之际,康师傅竟悄悄地驾临安王府,且带着我一起来了!在看到我的那一刻起,以“陪我去逛花市为名,行南城蹴鞠之实”的计策就在这哥仨心中应运而生!
我抵不住心中对蹴鞠的好奇和对外头火热生活的向往,安亲王又招架不住我的“撒娇大法”,于是乎,我就乔装打扮了一番,带着俩小王爷一贝勒爷,在一大群明的,暗的侍卫、护卫们的保护下,大大方方地出了安王府,在花市快速溜达了一圈后,直奔南城药王庙。
此刻,这药王庙后院宽阔的蹴鞠场是人声鼎沸,观赛的男女老幼满怀激情,节奏整齐地呼唤着一个名字:“十八郎!十八郎!十八郎!十八郎……”,与此同时,蹴鞠场内右侧场地中,一位身着蓝色短衫短裤的年轻蹴鞠小将正全神贯注地与一只棕色的皮球“嬉玩”,只见那球像长了眼睛似的,在他的头顶,脚背,两肩,膝盖之间上下翻飞,而后,只见他忽然高高蹿起,,一个“玉佛顶珠”,那球便“倏”地一下,高速飞过了场地中央球门中间的“风流眼”,球门另一侧,一位身着金黄色短衫短裤队员快步上前争顶,那球却只在他的头顶快速转了两圈,便无力地掉在了地上,弹了一弹滚出了界外,立在球门一侧的裁判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记分牌“十七比七”,人群顿时又爆发出整齐而又震耳欲聋的呐喊——“十八郎!十八郎!十八郎!”
这位引起男女老幼齐声尖叫的“十八郎”便是咱们的勤郡王蕴端,而咱们的僖郡王景熙人称“十七郎”,贝勒爷吴尔占叫“十九郎”——这仨现在是这支“齐云”蹴鞠队的绝对主力,南城蹴鞠迷的三大“偶像”,更是无数蹴鞠迷少女心中的“梦中情人”。
今儿跟着他们仨出来,我也算开眼界了。若不是他们,我做梦也想不到,在这个外表看上去挺破落的药王庙的后头,居然有这么大一个蹴鞠场,更不会了解到,原来“赌球”是这神州大地的“传统项目”——就在这药王庙的后殿里每当有球赛就会开赌局,进场时,为了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顺便也给那三兄弟捧捧场,我在“齐云”队身上压了十两银子,还有,若不是他们,我也见识不到这里的“蹴鞠追星女”有多疯狂——刚刚蕴端也就是面向我这边笑着对我挥了挥手,我于是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而已,便有几个女子朝我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要不是坐在我四围的塞图等几个侍卫和他们仨硬要加拨给我的护卫们看上去比较壮硕,那几个“女狼”恐怕早就扑过来找我算账了,而我这会儿身上可穿着男装呢!
“主子,”坐在我身侧的塞图低声道,“看样子小王爷他们赢定了,咱们该走了。”
看着场上一边倒的形势,我道了声“好”,便起身整了整衣冠,准备离场。
不是我不给他们仨面子有始无终,而是他们仨事先非要跟我这么约定的,听说,有时候比赛太激烈,双方有球迷又过于激动,偶尔会出现打架斗殴事件,为了能确保咱们“平平安安出门,高高兴兴回家”,你好我好大家好,比赛结束前,我一定要提前离开,到附近一个茶楼的包厢中等他们,会合后再一同回府。
出了药王庙左拐,走个五六分钟,穿过一条街,我便看到了“熙春楼”。这“熙春楼”底楼的门面不算大,却有整整三层,今儿的生意格外好,底下大堂和楼上的两层包间全都客满,若不是蕴端事先打着“十八郎”的名号,让老板硬给匀出一间来,这会儿我也不能在小二的带领下,直上三楼包间,一面啜茶,一面看着街道上的熙熙攘攘,耳畔还能时不时地隐隐听到药王庙方向传来的阵阵欢呼声。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我便与塞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唉呀,我可真没想到,他们三个的球技居然这么高超。”
“呵呵,”塞图憨笑了一声,道,“奴才倒是听说过‘十八郎’这个名号,只是不曾想到居然是勤郡王。”
我哈哈一笑,随口问道:“对了,你会不会踢球?”
“会,会……一点,呵呵,”塞图有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皮道,“跟几位王爷比起来差远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谦虚了吧,师兄?”我揶揄道,“啥时候露两手给我瞧瞧呗。”
“这个……这个恐怕不行。”塞图有点为难地道,“先帝曾下过口谕,禁止八旗子弟蹴鞠……”
“行了,别紧张,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我坐回到桌子旁,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又另给塞图倒了一杯,朝他招了招手,道,“你别傻站着了,过来喝杯茶吧。”
“不不,”塞图摇了摇手,一本正经道,“奴才正当值……”
“少废话,快过来!”我微皱了眉头道,“喝杯茶妨碍你当值么?”
塞图犹豫了片刻,走到我身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拱了拱手,略显局促道:“奴才……奴才……谢主子赏茶。”
“甭谢了。”我换回了笑脸,道,“这茶怎么样?”
“回主子……奴才……奴才……就是一粗人,不懂品茶,只觉着……只觉着闻起来挺……挺香。”塞图说着,羞涩地低了头,绯红又爬上了他的脸庞。这个塞图,认识他多少年了,每回说着话,他就会现出这纯情小男生的模样,全无平日侍卫班领威风凛凛的样子,像这样老实巴交的男生不多了,难怪小穗对他是一片死心塌地。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懂品茶也没什么丢脸的。”我啜了一口茶,一眼瞥见了他脚上穿的那双鞋子,故作惊讶道,“唉呀,你脚上这双鞋子看着很眼熟呢,是小穗刚替你做的吧?”
塞图愣了一愣,低头看了一眼双脚,道:“是。”
“小穗真是心灵手巧!”我瞄了一眼塞图,打趣道,“若我是男的,一定要娶她做老婆,可惜啊,唉,这辈子就便宜你啦,师兄!”塞图“呵呵”笑了一笑,没言语。我又掰着指头继续道,“对了,你今年该有二十……二十三,不对,二十四了吧?”
“回主子,是二十四。”塞图说着,朝我一屈膝道,“奴才让赫奕进来伺候主子,奴才到楼下去看看小王爷他们回来了没有。”说完,也没等我答话,就急急地退出房间,好像屁股后头有老虎追着他似的。
赫奕是个比塞图更闷的闷嘴葫芦,从不多说一句,自他进来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的气氛,百无聊赖的我只得倚回窗前,继续看楼下的人来人往。
赛事好像结束了,许多人潮都从药王庙那边涌过来,楼下的街道居然一度交通堵塞,恰在这时,忽听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句“王永宗!”,我觉得这名字有点儿耳熟,才一愣神的功夫,就听见有人惊恐地大叫:“杀人啦——杀人啦——”,我急忙伸头再往楼下看去,就见大街上有一人身上插了把刀,倒在血泊中,密集的人群惊恐地四下逃窜。
当街杀人?今天真是大大地开了眼界了!
想那些大臣总吹嘘:当今社会是“太平盛世,四海安宁”,百姓们都情绪稳定地“安居乐业”,市井上的景象总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康师傅他老人家有时候也颇有点儿沾沾自喜,若是让他看到今天这一幕,不知会作何感想。
才刚关了窗户,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了声“禧儿”,一回头,就见景熙,蕴端,吴尔占三人回来了,仍是一身的短打,塞图跟在他们身后。
景熙神色紧张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禧儿,你没吓着吧?”
“我没事。”我微笑着摇头。
“侄女儿?你真没事儿?”吴尔占瞪大了眼望着我,“你别是被吓傻了吧,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才傻了!我真没事儿。”比这个更血腥,更恐怖的都见识过了,我还会怕这个?可这个原委,我自然不能跟他们说清楚。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蕴端貌似松了好大一口气。
“你们怎么这这会儿才来?我都等你们好半天了。”我嗔怪道。
“我们也没想到会拖这么久。”景熙道,“原本我们都以为赢定了,谁知道后来他们换了一个人上来,形势就急转直下了,他们连赢了我们八筹,若不是蕴端使出了他的杀手锏——流星锁月,这一场我们恐怕就要输了。”
“流星锁月?名字可真好听!”我朝蕴端竖了竖大拇指,道,“十八郎,真有你的,可惜我没看见,等什么时候你一定要踢给我瞧瞧啊。”
“行,没问题。”蕴端一口答应,又提醒道,“咱们别在这儿叨叨了吧,外面闹出了人命,一会儿巡捕营的人来封了街,咱们出不去可就麻烦了。咱们还是赶紧换了衣服离开这儿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表示同意,这哥仨在侍从们的配合下,手脚麻利地换了衣服,就带着我下了茶楼,从后门出去,往西“逃窜”,到了鲜鱼口附近时,吴尔占的肚子“咕噜噜”地大叫了一声,惹得众人一阵大笑,吴尔占不满地道:“笑什么,笑什么?奋战了一下午,我肚子早就饿扁了,我就不信你们不饿!”他话音未落,蕴端的肚子就像要印证吴尔占的话似的,也“咕噜”叫了一声,蕴端尴尬地笑了一笑道:“嗯,我也饿了。不如这样,反正离夜禁还有段时间,不如我们就到升平庄去吃个饭,庆祝一下今天的胜利再回去吧。”
“好啊,好啊!”吴尔占第一个赞成,吞了几口口水后,对我道,“禧儿,‘白斩鸡’是那儿的一绝,你一定得尝尝。”
“换一家吧。那地方我已经吃腻了!”我一开口便否决了这个提议。不可否认,升平庄饭菜的味道确实不错,但是,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达官显贵去那儿吃饭是越来越多,这种人多了,难免会有各色麻烦,比如,上回跟玛尔珲一块儿去吃“白斩鸡”时,就碰到了一桩“怪事儿”,而这桩“怪事儿”就是导致玛尔珲如今被送到盛京去避祸的导火线——我已经回想起来,当时那个长着“一字眉”的老者,就是后来扳倒了张汧的,却又死于非命的陈紫芝!刚刚在药王庙碰到的事儿就够倒霉的了,可不要再碰到什么麻烦。
“啊?你吃腻了?”吴尔占奇道,“你一年都出不来几次,怎么会吃腻了呢?”
“你管得太宽了吧,”我瞥了一眼吴尔占,“我就是吃腻了,怎么着吧?”
“我……”吴尔占被我呛得说不出话来,大概是赢了比赛,心情好,居然没有跟硬碰硬地抬杠,只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句,“唉,我真是对班第万般同情啊……”
“好啦,你们就别抬杠啦。”景熙环顾了一下四周,回头道,“‘升平庄’对门儿最近也开了一家饭庄,听说味道还不错,不如去那儿试试?”
“可以啊。”我应道,“只要不去‘升平庄’,哪儿都行。”
“成,那咱们走吧。”景熙朝我们一挥手,一马当先在前头领路,我,蕴端,吴尔占和侍卫,护卫们则在后头跟着,刚穿过大栅栏,忽听得后面传来一堆凌乱的脚步声。好奇之下,我们驻足回头,就见一堆手执长矛的兵丁“呼啦啦”地跑步过来,将我们围在了中间,随后,一位身着犀牛补服的武官打量了一下我们,断然下令道:“带走!”
吴尔占瞪圆了“铜铃眼”大喝一声:“你们敢?!”
“还挺横!”那武官轻蔑地扯了一下嘴角,朝兵丁们挥了挥,提高了音量,趾高气昂道,“统统带走!”
兵丁们手执长矛就要聚拢过来,侍卫和护卫们也纷纷做出了警戒的姿态,现场气氛立时剑拔弩张。
249蹴鞠之约(三)
还是景熙沉得住气,他拍了拍吴尔占的肩膀示意他别激动,然后面带笑容地朝那武官一抱拳道:“这位军爷,我跟我的兄弟可都是良民,不知犯了什么法,您这样兴师动众地要把我们带走?”
那武官斜着眼打量了一下景熙,粗声问道,“你们几个是不是什么十七郎、十八郎、十九郎啊?”
“呵呵”,景熙仍挂着笑脸,道,“在下是十七郎,十八郎和十九郎是我的两位弟弟。(.好看的小说)”
“那就对了!”武官昂着头宣告,“本官怀疑你们几个与‘熙春楼’门前的命案有关……”
“放屁!”没等武官说完,吴尔占就忍不住捋高了袖子,指着那武官的鼻子高声叫骂,“你丫敢血口喷人,信不信爷我抽死你!”
“大胆狂徒,居然敢公然辱骂朝廷命官?!”那武官高声青筋暴起,高声断喝,显然被吴尔占激怒了。
吴尔占一脸鄙夷道:“骂你?我还……”
“小弟,不得无礼。”景熙喝止了吴尔占,又回头对那位武官笑道,“这位军爷,是不是哪儿搞错了,今儿我跟我的两个弟弟只是在药王庙蹴鞠,到熙春楼之前,命案已经发生了,跟我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您凭什么怀疑我们?”
“凭什么?”那武官“哼”了一声,道,“就凭你们纠集一群光棍流氓在药王庙蹴鞠聚赌,使得南城风气近来大坏!”
“军爷,您这话说的不对吧!”景熙反驳道,“和我们在一起蹴鞠的可都是守法的良民,蹴鞠场的赌局与我们丝毫无涉,我们半个子儿都没拿过,您若是要抓赌的话,不该来抓我们,该去问问南城巡城御史的小舅子才对!”
听到这儿,我才明白,怪不得药王庙设赌局的庄家那么气定神闲,原来有官方背景!说不定那“官方”也要从中分一杯羹呐!
围观的人群一阵嗡嗡私语,那武官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尴尬至极,愣了片刻才勉强找了个理由,道:“聚赌的事儿,本官当然……当然要追查,不用你们几个指手画脚!郑重地警告你们,今儿你们若乖乖地跟本官去衙门配合调查便罢,若是负隅顽抗,当街拒捕,休怪本官执法无情!”
“执法无情?”吴尔占嫌恶地“呸”了一声道,“你有种就试试看……”
“小弟!”一直未曾说话,在一旁默默观察的蕴端忽然开口喝住了吴尔占,又轻声提醒道,“别冲动!”随后回头对那武官朗声道,“军爷,作为守法的良民,我们可以跟您回去配合调查,不过……”他指了指站在他身后的我,道,“这位小兄弟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刚刚是向我们问路的来着,您让您手下的大兵们给人家让开条道儿,赶紧让他回客栈吧,过几天就会试了,您可别吓着了人家,耽误了人家前程!”
举人?我愣了一愣,但立即反应过来,不禁对蕴端暗生佩服:别看这小子不声不响的,脑袋瓜子可是比他两个兄弟都要聪明!眼前的这个武官如此强硬,大有不把我们带走誓不罢休之势!倘若我们亮明了身份,他自是不敢再放肆,可亮明身份的后果却相当严重,我们几个回去后受责罚事小,对安王府声誉的损害实在太大。(.)现在,蕴端谎称我是赶考的举子,若那武官信了他的话放了我,回头我就可以设法去衙门把他们保出来,衙门这种地方不就是要钱嘛,如此一来,这事儿就可以悄悄地解决,不会惊动安王府,康师傅也不会知道,我们大家也就都平安了。
我的推测没错,就在那武官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的当口,蕴端压低了声音对我道:“脱身后去找班第,让他务必设法在一更三点前把我们保出来。”
一更三点是城门关闭夜禁开始的时间,若我们一行不能在那之前回安王府,今天我们的所作所为仍然会暴露。我不动声色地简短回了一句:“知道,放心。”
“你是哪个省的举子?”看来那武官不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他对蕴端的说辞有怀疑。
我略一思忖,决定模仿江浙的口音打消他的疑虑,便朝那武官略一抱拳,结结巴巴道:“回……回大……大棱(人),晚……晚生似(是)……似仄(浙)江的举子。”说完,还装模作样抹了抹额头,假装擦汗,一副没见过大场面,紧张得语无伦次的样子。
“哦?浙江的?”那武官又追问了一句。
“似……似的。”我颤着声儿答道。
“叫什么名字?”这武官的疑心病可真重,还没完没了了。
“吴……吴友。”原本想用“晨曦”,但转念一想,康师傅现在也知道我在外都用“晨曦”这个名字,还是胡诌一个比较保险。
“无有?”那武官冷笑了一声,“是子虚乌有的‘乌有’吧?”
没想到这个武官还挺有知识的,居然能猜到我这个假名的出处!幸亏咱经常受康师傅的“惊吓”,这小小武官的冷言冷语,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大棱(人),您这是瑟(什)么意思?”我装出一副强压住怒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皱眉望着那武官,直着舌头信口道,“晚生姓吴,口天吴,单名一个友,字仁善,仄(浙)江台州(邹)棱寺(人士)!家父给晚生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能‘与人为善’,不似(是)什么子虚乌有!”
那武官紧盯着我的眼睛半晌,才又挂上笑脸道:“吴举人见谅,本官也是职责在身,不得不多问几句。”
“晚生明白,明白。”我嘴上打着哈哈,心中暗喜。看来这武官已信了我的话。他对我这么客气,明显是在给自个儿留后路。虽然我现在只是个“举人”,但万一金榜题名,至少也跟他一样是个“官儿”了,如果我会“来事儿”,混得好,可能还会往上爬,京城也就这么大,现在对我客气点儿,以后若是再碰面也好说话不是?
“吴举人,你可以走了。”那武官说着话,朝兵丁们做了一个手势,人群中立刻现出一个缺口来。
“多谢大棱(人)!”我朝那武官作了一揖,又回头掠了一眼兄弟仨和那些侍卫,护卫们,便从容地穿过那个缺口,离开了这是非地。过了两个街口,回头再瞧,黑压压的人群已然看不见了,这时,一辆马车赶了过来,停在了身旁,我抬头一瞧,那车把式原来是巴朗。[.超多好看小说]
像往常一样,康师傅留了六个侍卫护着我,三个在明,三个在暗。塞图,赫奕,赫达那三个刚才如临大敌般同王府的护卫一起与兵丁们对峙,一点都不像书童,我这个“举人老爷”没法把他们带出来,只好让他们跟着去衙门了。
我上了车吩咐了一声,车子就载着我飞快地朝原来的端靖长公主府――现在的班侍郎府邸奔驰而去。可惜,不巧得很,到了府中一问,班第居然还没回来!据管家说,这几天部务异常烦忙,昨儿晚上班第甚至都没回府!我是没那个胆子杀到兵部或者理藩院去,那儿离紫禁城太近,万一被人认出来报了康师傅,我就没戏唱了!略想了想,我草草写了几个字,让管家带着去找班第,结果,我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回来的却是一句“少爷被皇上召进宫去了,还没回来。”
抬手朝管家沮丧地挥了挥,让他先下去,心里,哇凉哇凉的,恨意,多了那么几分――丫的,这噶尔丹和喀尔喀蒙古真是吃饱了撑的,好端端的打什么仗?别人家的东西就那么好,挣来抢去的,真tmd人心不足!害班第现在这么忙,这下我可找谁去保安王府的三个小王子?
“靠!”我忿忿地咒了一句,狠狠地踹了一脚旁边的一把圆凳,“砰”地一声,凳子应声而倒,往前滚了几滚,快到门边才停了下来。恰在这时,刚被我打发走的管家又进来了,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凳子,将它扶起放好,躬身道:“启禀大公主,门外有位姓张的大人求见。”
这管家是端靖长公主留下来的老人,在长公主府待了有几十年了,平日做事挺利落的,今天却怎么犯糊涂了?班第家的家事儿干嘛跟我报告,我这还没过门呐!
我横了一眼管家,不耐烦地道:“你们少爷不是不在家?打发他走不得了吗?”
“回大公主”管家恭敬道,“奴才方才已说过少爷不在家,可那张大人说不是来找少爷,是来找您的!”
“找我的?!”不是吧?谁能耐那么大?居然找我找到班第家来了?
“这是名帖。”管家说着把一张东西奉到了过来,我接过来一看,那上面赫然写着“张孟球”三个字。行啊,一阵子没见,张孟球倒是神通广大了许多,我如此秘密地出行,康师傅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大公主,”管家望了我一眼又道,“非是奴才自作主张,擅收名帖,而是奴才见大公主您满面愁容,似有什么心事又不肯说,少爷他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恰好这位张大人说他可解大公主当下的燃眉之急,奴才这才……”
“可解我的燃眉之急?”我打断了管家的话,追问,“他真是这么说的?”
“啊,是啊,”管家道,“那张大人就是这么说的。”
这个张孟球当了几年翰林,难不成当成“超人”了?他知道我当前所遭遇的是什么样的难题?……不过,现在班第不在,先跟管家支些钱出来,让张孟球出面去保人倒也算是一个办法。想到此,我便让管家去把张孟球领进来。
打发走了管家,关上了门,省去了见礼,省去了寒暄,我开门见山地问张孟球:“张兄,你刚才对管家说可解我的燃眉之急,是什么意思?”
张孟球笑答:“大公主,您到这儿找班大人,难道不是为了去衙门保三位小王爷?”
“你怎么知道?”我有点儿惊讶,想不到张孟球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实不相瞒,您和几位小王爷被围在大栅栏之时,我与几位朋友恰好就在一旁。”
“哦,原来如此。”我还当他真变成“超人”了,原来当时他也是围观群众之一。
“大公主,我觉得您来这里找班大人并不是上上之策。”
“嗯?”我一愣,“何出此言?”
“你可知今日巡捕营的人为何会找上你们吗?”
“为什么?”其实我心里也有疑惑,我们明明跑得挺快的,巡捕营的人怎会知道我们的动向?
张孟球老神在在地道:“据我所知,应该是索额图的两位公子派人做的手脚,目的也许就是想让您和几位小王爷吃点苦头。”
“又是格尔芬和阿尔吉善!”我愤然!这两个人渣真是阴魂不散,仗着他老子和太子的势力,凡是让他们不顺心的都想踩一脚,现在居然都胆敢踩到郡王的头上来了,真是不知死活!
“大公主您别急着生气,”张孟球道,“想必您也知道,近来朝中索中堂的圣眷正隆,谁见了都要礼让三分,若无必要,还是不要与索家结怨的好,所以,您让班大人出面作保,先一个就是不给索家两位公子面子,再来就是,班大人在京城人头颇熟,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他是大额驸,万一这事儿从御史衙门那儿传到了皇上那儿……呃……人人皆知皇上治家极严,我担心大公主您到时候……”张孟球说到这儿就闭口不言了,只拿眼瞧着我。
我能猜到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张孟球当过我几天的师傅,为了“逼迫”我读书,康师傅晃着戒尺威胁我的话他也都听到过,虽然这会儿我觉得有点儿糗,但也没那么严重,我假装咳嗽了一下,话锋一转,直指核心问题:“张兄,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了结才是上上之策呢?”
张孟球沉吟了片刻道:“依我之见,今日命案的最后结果大致会是这样:蹴鞠迷之间互相不服引起骚乱,激愤之下失手杀人,是一起民人之间的案件,与朝中官员无任何牵连,既然如此,我以为还是由民人出面作保比较好。如此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惊动任何一方,您说呢?”
我略一思忖,道:“此话有理,可是,让谁出去作保呢?我并不认识什么民人呐!”
张孟球“呵呵”一笑,道:“大公主别担心,所有的事情都已安排妥当,这会儿作保的人恐怕已经去衙门了。”
“哦?”我满心疑惑地瞥了一眼张孟球,“都安排好了?钱呢?关系到人命的案件,衙门里不趁机敲一大笔钱是不会罢休的!”
“钱管够,您放心。”张孟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管够?”我却不太相信张孟球的说辞,就他那当翰林老爷的俸禄银子,还不够人家衙门里的人吃几顿酒席的。
“啊,是这样的,”张孟球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疑惑,呵呵笑了笑,解释道,“我是没钱,不过,我有一个好友是个富翁,很有钱。那钱是他出的。”
我“哦”了一声,道:“想不到你的富翁朋友还挺有正义感的。”
“他这人一向如此。”张孟球道,“不像有些有钱人一贯的为富不仁。”
我笑了笑,道:“你朋友拿了多少钱出去,快告诉我,我好还给他。”
“他说不用还。”
“什么?不用还?”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真有这么仗义疏财的“富翁”?
“是的。”张孟球很认真地点点头。
“不会吧!”我干笑了两声,道,“别开玩笑了。你朋友是做生意的吧,咱可不能让人家亏钱呐。快说多少钱,我好让管家支了让你带回去。”
“钱,真的不用还。”张孟球道,“他另有条件。”
“什么条件?”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宴席”,不要钱的人最难搞定!我将张孟球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戒备道,“我丑话说在前头,虽然我是公主没错,但是,我无权无势,你那朋友若要狮子大开口,恕我无能无力。”
张孟球哈哈一笑,道:“大公主说哪儿去了,绝不会发生狮子大开口的事儿!”
“是吗?”我将信将疑,商人不都是“利字当头”,张孟球的朋友会例外?“你朋友到底有什么条件,说吧。”
张孟球微笑道:“他的条件是:见你一面。”
“见我一面?”我脑子里瞬间塞满了问号,张孟球的这位朋友真是奇怪,居然提出这么古怪的条件。难道……难道说……我的心忽然莫名地紧跳了几下,平稳了下呼吸,我问张孟球道,“你那朋友,到底是谁?”
“呵呵”,张孟球笑了一声道,“他是‘升平庄’的老板,与我和几位同僚都混得极熟的,上次偶尔听说了您帮我们搭救戴梓的事儿,对大公主您佩服得紧,所以想借这次机会一瞻凤颜。”
“是这样啊!”我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心跳也恢复如常,但,却似乎又隐隐的有那么点儿怅然。
“大公主,”张孟球又道,“一会儿三位小王爷会先到‘升平庄’去,您要不先过去等会儿,至于要不要见我那位朋友的事儿,您也别为难,倘若您不想见,我那位朋友也不会介意的,至于钱,他绝对不会收的,他明明白白说了,能为您这样一位心地善良的公主出力,是他此生的荣幸。”
张孟球的这位朋友真是太会说话了,这完全是以退为进的招数,他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又不要钱,若是我不见他,也不还他钱,那我就是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这欠人情的滋味可比欠人家银子难受多了,更何况还是欠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人情。
在心中权衡了片刻利弊,我朝张孟球微微一笑道:“你那朋友太客气了,反正也要去‘升平庄’,到时候就见一面吧,正好,我可以当面谢谢他,顺便把银子还给他。”
张孟球略带欣喜道:“如此甚好,甚好!”
250保人之谜
原本一心不想来“升平庄”的,最终还是踏了进去。坐在包厢里,一面品茗,一面心中禁不住感慨:真不知跟这个饭庄究竟有什么样的宿缘,细想想,这些年来,在这里,我亲眼目睹了多少大事发生!惩恶扬善固然痛快,生离死别却更叫人黯然神伤,永绶的隐遁,玛尔珲避离,哪一件不是与这儿密切相关?“升平”,歌舞升平,寓意多好,可惜,现实总不尽如人意。
“大公子……”一声呼唤将我从感慨中抽离,抬眼一望,原来是张孟球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人,蒋雨亭和他的夫人玉娟嫂,二人一进门便要给我行礼,我忙阻止了,正要问玉娟嫂“近来可好”,却听张孟球又朝门外催促了一声:“干嘛呢,进来吧。”
我闻声抬头,见一陌生中年男子款步入内,那大腹便便的身躯上罩了一件“四季进宝”纹样宝蓝色对襟马褂,脚蹬一双青锻尖头靴,圆胖脸,稍嫌僵硬的微笑使得两腮的肥肉把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细缝。这一身肥胖的暴发气告诉我,这人就是张孟球所说的“升平庄”老板。大概是有些紧张,这位出手大方的老板在门口站了半晌,却只是僵笑着望着我,没有行礼,也没说半个字。
张孟球热情地跟我介绍:“这位就是‘升平庄’的老板,王……王二,呵呵,”又转头提醒那王二,“愣着干嘛,还不快行礼?”那王二如梦初醒,调开了目光,低下头去,一撩袍摆就要下跪,因着那堪比六甲孕妇的凸肚,那王二弯腰弯得甚是吃力,我一见这情形便抬了抬手,免了他的跪礼,那王二站起身来,仍是不发一言,也不按例谢恩,只眯着那双小眯缝眼傻笑,倒是张孟球急急跟我解释:“王……王二他这两天患了重伤风,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还请大公子莫怪!”
正纳闷王大老板怎么是个哑巴呢,却原来是生病了。我朝张孟球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便朝在场的众人热情招呼:“张大哥,蒋大哥,玉娟嫂,还有王老板,你们都坐吧。”
“都不是外人,都坐吧,坐吧啊!”玉娟嫂仍是一副外向好客的性子,在她的带头作用下,其他三个大男人也都安然落座。
“小罗……”玉娟嫂吐了俩字,又立马掩了口,嗤笑一声自嘲道,“咳,瞧我这记性。”
我知她习惯叫我“小罗妹妹”,一下子改不过口来,便笑着安慰道:“没事儿,玉娟嫂,反正这儿没外人,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隔墙有耳,还是叫‘大公子’的好。”玉娟嫂笑吟吟地望了我一眼,道,“大公子,你好像清减了不少,是不是这阵子太辛苦了。”
“是吗?”我摸了摸脸,笑道,“前阵子确实有点儿。”
“唉,”玉娟嫂叹了一口气,道,“听雨亭和孟球说,太皇太后向来很疼你,他老人家仙逝,你一定很伤心吧?”
一听这话,我鼻子尖儿又有点发酸,喉头又有点儿发哽了。好不容易从那哀伤中拔出来,这会儿又提起来了,可玉娟嫂是一片好意,咱也不能怪她多事。(.无弹窗广告)我说不出话来,只好勉力一笑。
“玉娟!”蒋雨亭皱眉瞪了一眼他老婆,对我道,“大公子,逝者已已,莫再哀伤。”
“对对对,”玉娟嫂立马随着他老公的话,道,“雨亭说得对。大公子,您一定要开开心心,开开心心的,这样太皇太后他老人家才会走得安心!”
“玉娟?!”蒋雨亭阴着脸喝了一声,玉娟嫂望了一眼他丈夫,讪讪地住了口,那神情有点儿委屈又有点儿内疚。
“没事儿,”我握住玉娟嫂的手,回头对众人微笑道,“玉娟嫂,蒋大哥,张大哥,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我,我真的很感谢。你们放心,虽然老祖宗刚走的时候我是挺伤心,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没事儿了。”
“大公子……”玉娟嫂反握住我的手,满眼的同情和疼惜,其他几人也是类似的表情,室内的气氛一时沉重。
“你们不要这样子嘛,不是还劝我要开心吗?你们怎么倒是一副要哭的样子?”我扫了一眼众人,瞥见那默坐在一旁的王二,蓦地想起还欠人家钱呢,便道,“对了,王老板,您快告诉我,去衙门保人的保费是多少,我好还给你。”
王二又摇头又摇手,张孟球望了一眼王二,回头对我道:“大公子,今日他能得见您一面,心愿已了,那钱他是万万不愿意收的。”王二闻言不停地点头。
“那怎么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从怀中掏出从班第府邸帐房支出的两张银票,放到桌面上,推到王二面前,道,“这是两千两,您先收着吧。倘若还不够,回头我另托人送来。”
王二还是一个劲地摇头,急急把银票推还给我,又拿眼求救似地望着张孟球,张孟球笑道:“大公子,这银票您还是收回去,王二他绝对不会要的!”
“不,”我又把钱推了过去,坚决地道,“王老板,这钱您一定要拿回去,无故受人钱财,我这一辈子良心都会不安的!看得出来您是个好人,您不忍心害我天天夜不成寐吧?”
那王二与我对视了半晌,我以为他已经被我说动,不料,他却仍旧摇了摇头,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将它连同银票一齐推到了我面前。我满心疑惑地瞥了王二一眼,拿起信封,抽出里头厚厚的一叠信瓤展开一瞧,居然是一封按着无数红手印的“请愿书”!
“这是……?”我用询问的目光望着王二,张孟球却郑重地道,“这是运河两岸百姓联名向皇上担保陈潢的请愿书。”
“联名担保陈潢?”我定睛细看了一遍手中的一叠厚纸,只见上面列举了陈潢在治河期间的种种功绩,说,所谓“屯田害民”都是当地乡绅恶霸为了占据无主良田陷害忠良所造的谣言,而陈潢心中唯有百姓福祉,不惧权贵,两袖清风,一直以来兢兢业业,贪墨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沿河两岸百姓皆可作保,末尾写了一百多个名字,每一个名字上面都按上了鲜红的“手印”,这可不正是“请愿书”么?
“你认识陈潢?”我将目光从“请愿书”上移开,打量着坐在我对面的王二,这位一身暴发户打扮的王老板,怎么看都有点像这书上所描述的“乡绅恶霸”,却没想到这封请愿书从他的怀里被掏了出来。
王二点点头,又拿眼望着张孟球,张孟球不无感慨地道:“提起陈潢,陈河伯,凡是沿河两岸的百姓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啊,唉!”
王二闻言一个劲的点头,我想起了陈潢在囚车中落魄的样子,心中又一阵难受,可,难受归难受,政事儿我可以听但不能插手,这是康师傅给我定的铁律,我没有办法逾越,他们把请愿书交给我也是白搭。缄默了片刻,我抬头望着王二,开口道:“王老板,这请愿书还有这银子,请您都收回去吧,我无能为力。”
在座的人似乎都一怔,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听蒋雨亭叹息了一声道:“大公子,您若不能帮忙,陈潢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怎么会?”我提议道,“你们可以把这个交到刑部,或都察院去啊!”
“不行,”张孟球摇了摇头,不无讽刺道,“这些地方全都换了人了,提到陈潢的名字都唯恐避之不及,把这请愿书交到那些地方根本到不了皇上的御案上。”
“不会吧!”我想了想,道:“现在的左都御史是马齐,他人应该还不错。先前张汧的案子就是他主审的,把这请愿书交给他应该可以。”
“他?”张孟球摇了摇头,道,“您可知张汧就是明珠保荐上去的,马大人籍着张汧一案声名鹊起,被皇上超擢为左都御史,他与明珠这一派本就水火不容,如今,他手下的御史郭锈弹劾明中堂,靳辅,陈潢等人,马大人能不知道?也许,郭锈的弹劾根本就是马大人指使的呢。您说,这请愿书若送到都察院,能落个好吗?”
张孟球说的这个我还真没想过,我只想到张汧是个贪官,而马齐能够顶住压力查清这个案件,将张汧绳之以法,说明当时的马齐是个好官,可我着实没想到,在明珠落败这件事上,马齐也可能从中插了一脚,不,或许不是“可能”,而是“的确”,这样的话,他确实不可能替陈潢申冤,因为,从马齐的角度来看,明珠,靳辅,陈潢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坐实陈潢和靳辅的罪名,明珠翻身的机会就越小,他这左都御史的位子就坐得越牢固,兴许还有机会再往上爬……唉,人呐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官场中人!“屁股决定脑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刑部呢?”我问道,既然都察院走不通,主审此案的刑部可以试试看。
“刑部同样走不通。”蒋雨亭道,“刑部的满尚书图纳是索中堂的人,汉尚书是徐乾学……”
“徐乾学?”我打断了蒋雨亭的话,“他去刑部了?他可是江苏人,说起来还是你和张大哥的同乡啊,怎么不去找他?”
张孟球和蒋雨亭对视了一眼,二人脸上齐现嫌恶之色,默了片刻,张孟球才开口道:“徐大人与我们虽是同乡,但素无往来,最近他与索中堂走得非常地近。”
张孟球的话说得很是隐晦,但我也听明白了,这个徐乾学现下投靠了索额图,所以,刑部的路子也走不通了。因为路堵,所以,他们又找到我了!可我有什么办法?捧着请愿书到康师傅面前去替陈潢申冤?康师傅不拿家法伺候我才怪!不行,这活儿坚决不能接!
下定了决心,我抬头一瞧,却赫然发现在座的几位都用一种期待的目光望着我!按住心中的同情,我调开了目光,淡定道:“你们别这么看着我,这事儿我没法帮,张大哥,蒋大哥,你们在翰林院也有些年头了,该知道祖宗家法有规定,凡前朝政事,后宫女眷一律不得干涉,违者必重惩,请你们体谅我的难处。”
“这个我们都知道。”张孟球道,“大公子,您不必亲自将这请愿书奉到皇上面前,只需找个机会,让可靠之人将它悄悄放到皇上的书案上,能让皇上御览即可。”
可靠之人?莫非他们指的是班第?既然如此,他们干嘛不直接去找班第,那不是更省事儿?
“大公子,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其他的办法,但眼下索中堂风头正盛,许多人为了避嫌纷纷闭门谢客,我们已吃过无数闭门羹了,眼看救人无望,不想今日却让我们在街上碰到了您,这真是老天有眼呐!”蒋雨亭的话带着几分无奈,几份喜悦,更有几分希冀,从他的话里,我也忽然明白了他们不找班第的原因:压根儿就见不到班第。还记得,班第曾警告我这阵子不要接受任何的请托,他自己更不会去惹这个是非了。现在他们找上我,意思是想让我出面说服班第,是了,上回戴梓那事儿不就是这么办的吗?虽然戴梓还是流到了盛京,但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大公子,陈潢家就他一根独苗,他年逾四十却至今未娶,若他就这么受了冤屈走了,他老陈家就绝后了呀,唉!”许久未曾说话的玉娟嫂开口了,我知道她是想用陈潢的家庭来博取我的同情,便没有接腔,因我没有把握这回能说动班第,而且我也已经答应过,以后都不再管别人的事了,我总不能又食言吧。
“大公子,陈潢是能将黄河治好的唯一人选,倘若他不在人世了,那今后黄河两岸和运河沿岸的百姓又要受水淹之苦啦!”蒋雨亭搬出了百姓苍生,他的话很有道理,这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像陈潢这么懂河工,懂水利的,更难得的是他没有私心,他一旦故去,这治河的事肯定歇菜,可是,如果说不动班第,我不又得亲自上阵?能做得不露痕迹,神不知鬼不觉的还好,万一有什么纰漏,不又得迎接暴风雨的洗礼?为了苍生,我又得舍生取义?可怕!
“大公子,您就救救陈潢吧,我代深受水患之害的百姓和陈潢年迈的父母求您了!”张孟球说着话“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我还没来得及搀他起来,蒋雨亭和他夫人,还有那位王二也一齐下跪了。
“起来!你们都起来!”我又是心慌,又是气恼,这不是逼迫嘛?
“大公子,”张孟球仰脸道,“我们知道您为难,可是我们也的确是无他法可想,真是万不得已啊!”
“好吧,我答应了,你们都起来吧!”故友新朋都这么齐刷刷跪在我面前,让我情何以堪,我不得不松口啊!好吧,陈潢也算跟我有交情,又是这么个人才,若能救他,也算做了件对百姓有益的事,至于班第那儿,磨吧,使劲儿撒撒娇,多叫几声哥哥,也许他也就心软了呢?他的心地其实也很善良的。众人欣喜地起身,我忙又补充:“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救得了人,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知道吧?”
众人齐齐欣然点头,我舒了一口气,将“请愿书”收好,预备将银票推还过去,却见王二又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推了过来,张孟球则解释道:“这些银子麻烦您设法托人交给陈潢,我们去过刑部大牢,他被看得很紧,根本不许人探望,那地方需要打点的地方很多,不然会遭很多罪的。”王二附和着张孟球的说辞频频点头。
我抓起银票一看,三张共五千两!果然是有钱人,出手真大方!我瞟了一眼那王二,将所有的银票按原样折叠好放入怀中。正在此时,只见在门口站岗放哨的巴朗进来禀报:“主子,升平庄掌柜求见。”
升平庄的掌柜虎子就是被安排去衙门作保的民人,他回来了,就说明景熙他们也回来了。我喜滋滋地吩咐:“快请进来。”
巴朗退了出去,虎子闪身入得门来,身后跟着塞图等几个侍卫和王府的护卫,并没有景熙,蕴端,吴尔占的身影。这怎么回事?正主呢?我正奇怪,却听虎子禀报道:“小王爷,东家,各位爷,小的去晚了一步,三位小爷被别人保走啦。”
“被别人保走?谁呀?”我惊讶,居然还有这等事?谁会去保景熙他们?难道是安王府?应该不是,如果真是安王府,应该把这些侍卫和护卫们一起保出去才对。
虎子挠了挠头皮道:“听说是……是个富商,跟三位小王爷是好朋友。”
“富商?还是好朋友?”我糊涂了,那三个家伙交结的朋友的确不少,但以穷酸文人和贫下中农为主,没听他们提过有什么富商朋友啊。
“嗯,衙门里的人是这么说的。哦,对了,”虎子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递给我道,“这是小的出衙门时有人交给我的,说是那位保人怕您担心特地留下的,还说,那位保人让小的转告您,他请三位小爷去喝酒压惊了,若您有兴趣,他也邀您一块儿去,地点就在这荷包里。”
什么人?还认识我?还地点还放在荷包里?搞的这么神秘干什么?带着疑惑和好奇,我打开了荷包,往里头瞧了一眼却大吃了一惊——那只曾经不翼而飞遍寻不见的“蝶恋花”金钗居然藏在里头!咦?不对,我明明记得自己的那支钗好好地放在梳妆盒里的,这儿怎么又跑出一支一模一样的来?见鬼了?!
251如梦似幻(一)
暂时按下讶异,我从荷包底部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纸展开一瞧,只见上面草草写了两行字:
“一别半载,甚念,请往遂初堂一叙,不聚不散。若不知遂初堂在何处,可请升平庄老板引领前往,切记,其他闲杂人等勿携,否则,三位小王爷性命不保。哈德柱”
哈德柱?!乍看到这三个字,我还一愣,再看便觉有点儿心惊肉跳。“哈德柱”可不是在盛京时策旺阿拉布坦的化名吗?那时,虽然因为这家伙的及时出现,我免遭了一场绑架,但他却以我为幌子盗取了“盛京及科尔沁十旗的布防图”,若不是班第机灵立刻采取了应对措施,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不是回老巢了吗?怎么又到京城来了?这阴险的家伙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上回没能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科布多去后悔了?……遂初堂?这地方眼生得很,信上说让升平庄老板领我去,难道……这个王二跟策旺阿拉布坦是一伙的?!
我抬头打量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王二,也许那人真有些心虚,两只“老鼠眼”发出的寸光与我的目光一触碰,圆胖脸上立马又显出了假惺惺的笑容来!
“把他抓起来!”我一指王二,对塞图等几名侍卫下了命令。眨眼间,满眼惊诧的王二便被塞图和赫奕控制,动弹不得。
“这是……这是怎么话说的?”惊讶得不知所以的张孟球结结巴巴道,“大公子,王……王二是自己人,自己人!”
玉娟嫂也满眼焦急地道:“是啊,是自己人!您……您抓他干嘛?错了错了!”
蒋雨亭没说话,只随着他老婆的话不停地点头。
我怒瞪了一眼王二,将手中的信纸一扬,“砰”地拍放在桌子上,对张孟球,蒋雨亭和玉娟嫂大声道:“什么自己人?张大哥,蒋大哥,玉娟嫂,看看这个,你们都被他骗了!”
“骗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弄错了!”玉娟嫂连连对我摆手,显然是被骗子骗得太深,不愿意相信我的话,他老公蒋雨亭倒比较有理智,将信纸拿过去迅速看了一遍,再看向那王二时脸上尽是惊诧莫名,张孟球随即也急吼吼地将信纸夺了过去看了一遍,立马朝王二爆出连声质问:“什么哈德柱?什么遂初堂?一鸣,你究竟在搞什么鬼?!你……”
“张大哥……”我打断了张孟球,按着心头小小的不规律的心跳,不太确定地询问,“你……你刚刚叫他什么?”
“什……什么?”张孟球愣了一愣,望了一眼王二,对我道,“王……王二啊。”
我“哦”了一声,又打量了一眼王二,也是,这个王二怎么可能是一鸣呢?个子是差不多高,可一个是中年猥琐大叔,一个是俊朗非凡的翩翩公子,根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刚才肯定是我听错了。
“你摇什么头?”张孟球将那封信往王二的眼前一亮,气冲冲道,“你自己好好看看这封信,怎么解释?”
王二瞪着“老鼠眼”在那封信上使劲儿瞧了瞧,忽然焦急万分地道:“晨曦,你不能去,那人没安好心!”
室内瞬间一片静谧,我只觉着心头突突地跳得厉害,好不容易才强按住,一步一步走到王二面前,盯着他的脸,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那王二垂了眼帘,避开我的目光,道,“我说……您不能去,那人没安好心。(.无弹窗广告)”
“不是,这一句之前,你叫我什么?”我一面追问,一面在这张陌生的圆胖脸上细细搜寻。这声音分明是王和均的,可是这张脸却为何如此陌生?
“这个哈德柱……他……”
“我问你,你刚刚称呼我什么?”我打断了王二,很明显他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想掩饰什么!“说话啊!”我逼视着那双小眼睛,明明看到了眼底有波澜涌动,可等了半天仍只等来了沉默。难道刚刚是我一时激动,以至于出现幻听了?
“嗯哼!”玉娟嫂忽然“咳”了一声,对虎子道,“掌柜的,没你的事儿了,你先下去。”
“啊?哦!各位爷,那……那小的就先告退了!”虎子哈了哈腰,退出了出去。
“大公子,”玉娟嫂又指了指处于戒备状态的一众侍卫和护卫们,对我道,“能否请您的随从们也暂时出去?他们在有些话不方便说,呵呵。”
我挥了挥手,其他的侍卫和护卫们也退了出去,唯有制住王二的塞图和赫奕仍在房内,玉娟嫂讪笑着对他们俩道:“二位也请出去吧,我敢保证,这个人绝对不会伤害你们主子的。”
塞图没搭理玉娟嫂,只是疑惑地望了一眼王二,对我禀报:“主子,这个人的武功极高,奴才……”塞图还没说完,却听那王二道:“塞图兄弟,多时不见,你的武功也长进了不少,可喜可贺啊!”
“你……你难道真的是……是……”塞图一副“见鬼”的神色,话都说不完整了。
那王二点点头,望向我的眼睛,微微翘起唇角,柔声道,“晨曦,是我。”
“你?!真的是你?!”我瞪大了眼睛,再次细细打量着眼前人,一个名字在心底转了千百回,但终究不能转出声儿来,好半天才化出断断续续的一句,“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王和均想要上前一步却动不了,我这才发觉刚刚过于震惊竟忘了让塞图和赫奕放开他,赶紧朝那两个尽责的侍卫做了个“放”的手势。
王和均活动了一下双臂,笑呵呵地望了我一眼,然后低头用双手捂了一下脸,再次抬头时就变成了我所熟悉的那张剑眉星目的俊脸。(.)我还没来得及惊呼,王和均又一低头,又捂了一下脸,再抬头时,又成了那张圆胖的暴发户脸!我张着嘴,愣了半晌才回了魂,难以置信地道:“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
“是的。”王和均伸手握住我的双肩,眸中尽是款款深情,道,“晨曦,你还是这么的……见多识广。”
听着熟悉的声音,感受着熟悉的气息,无数的话从心底奔涌到了心头徘徊在舌尖,但始终张不开口。是在做梦吧?是吧?只要一开口,这个梦就会碎的……
“王……二兄,借一步说话。”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塞图就忽然急急地抓住王和均的胳膊将他拉到一边小声嘀咕着。双肩上的力量消失了,我也清醒过来,望着一旁的塞图和中年大叔版王和均,康师傅的警告声就那么突然地回响在耳畔,我猛地一个机灵,所有的激动全都消散到爪哇国去,只剩下了理智和惊恐,策旺阿拉布坦的那封信所带来的疑虑也重新回到了我的视野中。
“……这我知道,知道,你放心。”王和均拍了拍塞图的肩膀,似乎在保证着什么,塞图回头瞥了我一眼,仍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俩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塞图居然也有不经我允许擅做主张的时候?跟王和均说什么悄悄话居然不让我听?我刚想问,玉娟嫂却抢在我前头开了口:“你们俩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是啊,怎么回事,怎么你们两个倒说起悄悄话来了?”蒋雨亭跟着疑惑道,张孟球没说话,却是一副“我也看不懂”的表情。
“哦,没什么!”王和均一回头便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我和这位塞兄弟是老相识,承蒙他照拂,我此生的遗憾少了许多。”说完,朝塞图一抱拳道,“塞兄弟,多谢。”
“在下所为均是职责所在,王二兄不必客气。”塞图这话说得很客气,却是极生分的,王和均似乎有点尴尬,僵硬地笑了笑却没有接腔,
“好了好了,这下误会都解开了!”玉娟嫂笑呵呵地拉着我的手道,“你可别怪我们事先没告诉你,是王……王二那家伙说京城有他的仇家,为了掩藏行踪,以防万一,他才打扮成这副样子才来见你的。”
王和均在京城有仇家?怎么没听他说过?我望向王和均,外头却传来一阵暮鼓声,我心头一惊,忙掏出怀表来一瞧,天,不知不觉居然已到戌时!再过三刻种,京城九门就要关闭,而景熙他们却还在策旺阿拉布坦手里!
“一……”我刚张口,却猛然想到“隔墙有耳”,生生地把后面的字吞了回去,改口道,“王老板,你跟策旺阿拉布坦到底是什么关系?”
“策什么……坦?”王和均一头雾水,貌似对这个名字很不熟。
“策旺阿拉布坦,”我重复了一下,道,“就是写那封信的人,你跟他什么关系?”
“写信的人?不是……哈德柱吗?”王和均仍是一脸的迷惑,看样子,那狡猾的策旺在王和均面前也一直都用假名。
“策旺阿拉布坦就是哈德柱。”我解释了一遍,追问,“快说,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和均“哦”了一声,似有所悟,道:“我跟这个人只是……因为生意的关系见过几次,不过,生意没谈成,不欢而散了。这遂初堂在右安门外五里处,是他在京城的一处住所,我曾受邀去过一次。”
“就这样?”我仔细地观察者王和均的眼神,生怕那眼神有半点的闪烁。。
“就这样。”王和均点了点头,眼神不闪不避,“不过,我觉得这个厄鲁特人不是好人,他对你没安好心,你不要去,我跑一趟把你三位叔叔接回来就是了。”
听其言语,观其神色,好像王和均确实跟策旺阿拉布坦不是同伙关系。我放下心来,对他道:“这个人我也打过几次交道,多少了解一些,我若不去,他肯定不能交人。王老板,就麻烦你带我去趟遂初堂吧。”又回头吩咐塞图和赫奕,“塞图,你带人在遂初堂外一里处设伏,记住,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了,若一更三刻我还没回来就过去接应,赫奕,你去找班第,跟他要张兵部关防,然后去右安门外等我们,都清楚了吧?”
“清楚了!”塞图与赫奕齐齐应声。
“好,出发!”说完,我便要转身出门,王和均抓住我,急道,“你真要去?太危险了!”
“危险也得去,不然我的三个叔叔怎么办?快走,没时间了。”顾不得跟张孟球他们告别,我反手抓住王和均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外赶,匆匆下楼,随手牵了两匹拴在在店门外的马,在王和均的带领下,马不停蹄地往右安门外赶。到了遂初堂的门口掏出怀表一瞧,从升平庄到这儿统共才花了十分钟。
“晨曦,”王和均抓住我的胳膊紧张地叮嘱,“一会儿到了里头,你千万要冷静,尽量躲在我身后,记住了?”
我朝王和均笑着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
王和均伸开双臂,将我紧紧地抱了一会儿,而后,才伸手拍门,才拍了两下,门儿就开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领着我们穿过庭院,到了正厅门口往里头一瞧,只见一位身着天青色长袍拖着一根油亮大辫子的人背着手,背朝厅门,正仰头欣赏着一大厅正中挂着的一副“雄鹰猎兔图”。
我们进了大厅,那小厮禀告了一声就退了出去,厅门随即关闭,那青衣人缓缓转过身来,我一瞧――正是策旺阿拉布坦。这家伙真是条变色龙,爬到什么色的树上就变成什么色。他这身装扮谁能认出他是厄鲁特人?
“二位贵客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在下不胜荣幸!”策旺阿拉布坦一阵寒暄,居然连翘舌音都发得非常地道,看来他的汉语又进步了。
“策旺,按你的要求,我一个人来了,我的叔叔们呢?快把他们放出来!”我单刀直入了,真没有时间穷蘑菇,最好能快点了结此事,能在城门关闭前赶回去的话能省却许多麻烦。
“雪莲,别着急……”策旺说着往我这边跨了一步,王和均先一步挡在了我身前,警惕地瞪着策旺,“干什么?”
策旺面上一僵,忽然又莫名其妙地仰天大笑了一声,扫了我一眼,敛了笑容,逼视着王和均道:“王老板,那笔生意,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这个策旺什么时候变成生意人了,这个时候居然还不忘谈生意?
“你死心吧。”王和均毫不犹豫地拒绝。
“啪―啪―啪―”策旺忽然稀稀拉拉地鼓了三下掌,嘴角带着一抹讥讽的笑,道:“好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着实令在下佩服,不过,你的列祖列宗若是泉下有知该伤心欲绝了吧,朱――”
“住口!”王和均大叫揪住了策旺的衣襟。我有点儿纳闷,这小子在门口的时候还叮嘱我要冷静,这会儿怎么他自己先不冷静了?
被揪着的策旺似乎一点儿都没受到惊吓,反而笑嘻嘻地调侃起王和均来:“怎么了?怕了?那就再考虑考虑我们的生意吧,只要我们合力,别说你身后的美人,这大半天下的美人都是你的,怎么样?”
听到这儿,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了,这是什么生意?怎么会还跟天下和美人扯上了?
“你!做!梦!”王和均咬牙道,“赶快放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哈哈哈――”忽听策旺又仰头狂笑了一阵,而后又面带微笑娓娓而道,“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不过,我早有准备,已让人在这屋里的隐蔽处掩埋了炸药,倘若我有个闪失,炸药马上就会被点燃,爆炸,到时候――‘砰’,非但你活不了,你心尖儿上的美人和美人的三个叔叔都要给我陪葬!我一点儿都不吃亏!哈哈!”
“你这个疯子!”王和均怒不可遏地瞪视着策旺。
“过奖过奖!”策旺气定神闲地回敬着王和均。
大眼瞪小眼,劈哩啪啦地打了一阵眼仗后,王和均终于松了手,策旺理了理衣襟,笑呵呵道:“这就对了嘛,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买卖不成仁义在’吗?何必大动肝火伤了和气呢?瞧瞧,把美人都吓呆了,我都替你心疼哦!”
“我警告你,不许打她的主意!”王和均说着又把我往他身后塞了塞。
策旺瞟了一眼王和均,皮笑肉不笑道:“王老板,我觉得不该打她主意的应该是你吧,听说嫂夫人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你也该收收心才是,你说是不是啊,雪莲?”
252如梦似幻(二)
闷堵,堵得我胸口一阵发疼,堵得我无法呼吸,堵得我脑中一片空白!
“晨曦……”一声熟悉的呼唤,我下意识地抬头,混沌中对上了两道焦灼不安的眼神,有两片薄唇在眼前一张一合,但我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脑海中只一遍又一遍地翻腾着曾经听到过的那些话――“晨曦,我王和均这辈子喜欢的只有你一个”,“晨曦,只要能这么抱着你一辈子,就算放弃所有又何足惜”,“晨曦,那个什么高家三小姐,我碰都不会碰的”,“晨曦,晨曦,晨曦……”
“啊――”我大叫了一声,发沉,发胀,感觉马上就要爆裂开来的脑袋因这一声大喊而缓解,幻听消失了,混沌的思绪也神奇般的清明了――是了,王和均的婚是我那亲阿玛“赐”的,若不照办会被灭九族,他也不是没抗拒过,当初还曾冒险前来要与我私奔,是我亲口拒绝了,现在人家夫妻恩爱有了“结晶”,不正顺应了“和谐”大势?我有什么理由心里发堵?我该恭喜人家才对!更何况,现在还在“狼窝”里,景熙三个还没被放出来,我却在这里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真正是昏了头了!心理建设完毕,我重又抬头,掠了一眼正用焦灼目光望着我的王和均和面无表情做一副冷眼旁观状的策旺,强自笑了一笑,用讽刺掩饰刚才的一时失态道:“你们终于打完嘴仗,消停了?刚刚我要不喊那一声,你们是不是打算打到明儿早上?”
“晨……”王和均伸手想要握住我的肩,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小迈了一步避开,换上更大的笑脸对他一拱手道:“王老板,恭喜恭喜,只是今日实在仓促,没什么准备,改日一定备份厚礼送到府上。”说完,我再也不看王和均的神情转而对策旺道,“感谢你的记挂和邀请,现在咱们也见过面了,你就别再开玩笑了,快让我的三位叔叔出来吧,天儿不早了,我和我的叔叔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不急不急,坐,坐,”策旺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你瞧,刚刚王老板净顾着跟我谈生意,害得我跟你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坐下说吧,其实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咱们坐下慢慢聊,慢慢聊。”
慢慢聊?跟这个觊觎人家江山的强盗有什么可聊的,我真想掉头就走,可这人的性格有点儿喜怒无常,刚才王和均叫他“疯子”,还真是说对了,为了确保景熙他们几个能够平安,这会儿我不能不小心应付,只得强迫自己拿出耐性,呵呵干笑了一声,刚想开口,却见王和均忽然又挡在了我身前,对策旺道:“你把人放出来,让他们走,我们的生意可以再重新谈一谈。”
策旺瞥了一眼王和均,不紧不慢道:“先谈,若谈成了,我便放他们走,如何?”
“不行,先放他们走再谈。”王和均坚持道。
“先谈!”策旺寸步不让。
“先放!”王和均也毫不妥协。
“先谈!”
“先放!”
两个人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就那么四目相逼僵持着。原本我不愿再承王和均的情,想把他推开,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能够让策旺放人的好办法,只好先由着他,一面观察情势,一面想想辙。
“呵呵,呵呵呵……”策旺一阵莫名其妙的笑打破了僵局,后退几步,大喇喇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道,“王老板,你根本就没有诚意。人,我暂时不想放,生意这会儿我也不想谈了。”
“你……”王和均怒不可遏,攥着拳头便要朝策旺挥过去,然而,挥了一半却硬生生地变了方向,重重地砸在茶几上,那茶几当即“嘭”地一声四分五裂。我被这声巨响吓了一小跳,反观策旺却跟没事儿人一样,神情冷淡地望着王和均,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讥诮。
看来王和均的计策行不通,要怎么办才好呢?我正心急火燎地寻思着对策,挡在我身前的高大身躯忽然晃了一晃,“咚”地一声栽倒在地上!
“一鸣!”我大惊,迅速俯身将王和均拥在怀中,只见他双眼紧闭,唇边居然还渗出一道血丝来!这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栽倒了?
“不用叫的这么凄惨,他没死,只是晕过去了。不信,你探探他的鼻息。”策旺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将信将疑地伸手探了探――王和均果然还在喘气,我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转而质问策旺:“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这样?”
策旺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蹲□子,若有所思地盯了我一会儿,反问道:“就这么喜欢他?他都已经跟别的女人有孩子了你也不介意?”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我一愣之下急辩道:“谁……谁喜欢他了?你……你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的啊!”
策旺往我怀里斜睨了一眼,道,“不喜欢你抱得这么紧?”
“我……”我一时语塞,低头忘了一眼怀中不省人事的王和均,愣了两秒,总算找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我抱着他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今儿能找到这里还多亏他领的路,他现在人事不省,我总不能弃之不顾吧,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算是人吗?”
策旺“哦”了一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我算是明白什么叫‘强词夺理’了。”
“你快说,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了?他为什么会这样?”不是听不出来这话中的讽刺,但现在我没那份闲心跟人抬杠。原本是来救人的,结果搞了半天,景熙他们仨还没救回来,来救人的王和均居然先倒下了,当务之急,得先把他给救回来,否则,我身单力孤的去应付策旺还真有点儿惴惴的。
“没什么,只是中毒而已。”策旺说得云淡风轻。
“中毒?!”我却大吃了一惊,回想从进门到现在,王和均连一口水都没喝过,怎么就中了毒了?我瞪着策旺,却不经意瞥见厅堂正中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只宣德炉,炉口处一缕白烟正袅袅升起。瞬间,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王和均中毒就是因为这个宣德炉!刚刚我们进门时,策旺刚好挡在这只香炉前,之后他与王和均起了争执,我们的注意力均被吸引了过去,更没有精力去观察室内的摆设。可是,如果王和均真的因为这个宣德炉而中毒的话,为什么我还好好的呢?这似乎又解释不通啊!
策旺循着我的目光瞄了一眼宣德炉,回头对我笑道:“雪莲,你果真冰雪聪明。没错,就是因为这宣德炉。不过,它只对有内力的人才有作用,对你是丝毫无害,你不用担心。”
“解药呢?拿来。”我朝策旺伸出手去,看策旺的样子多多少少也该有内力,他现在能这么得意洋洋的得瑟,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事先已经服过解药了。
“解药,当然有,”策旺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笑道:“在这儿。”
“拿来!”我伸手就要去抢,策旺迅速将解药往怀里一藏,起身道,“要解药?可以,不过,我不做亏本买卖,你得拿东西来换。”
“你要什么东西?”我打量了一下我自己,全身上下,只有怀中揣着的银票价值不菲,腰上别着的唯一一只荷包还是策旺的,刚才一直在“观战”,倒忘了将它物归原主。
策旺冲着我微微一笑,道:“你!”
“不可能!”我一口回绝。疯子,简直异想天。
“不可能吗?”策旺一点儿也不恼,仍一径地微笑道,“那好,那就让他死了算了。”
“你……”我气结,咬牙咒骂,“疯子,强盗,冷血动物。”
“没事儿,你骂吧。”策旺一撩袍摆,坐回到椅子上,好整以暇道,“中原有句话不是说‘打是亲,骂是爱’吗?你慢慢骂,我陪着你亲眼看着你的……你的朋友慢慢地到极乐世界去,然后再陪你一起把他埋了,这样也算是帮你全了朋友之义了。”
靠,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下作的人?我气血上冲,不禁大吼:“策旺,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策旺微微俯□子,居高临下地望着我道,“我要你。”没等我再次说出拒绝的话,他便又继续道,“只要你跟我走,我便解了他的毒,并放了你的三位叔叔,这个交易你不吃亏,怎么样,考虑一下吧?不过,不要考虑得太久,我数到十,倘若你不同意,我也不勉强,不过,到时候你的这位朋友,还有你那三位叔叔可就要先去伺候佛祖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呵斥道:“你,你怎么能这样?!我都依照你信上所说的做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言而无信,得寸进尺?”
策旺直起身子,微微一笑道:“我信上只说让你到此一叙,可没承诺过只要你一到我就要放人吧?”
“卑鄙!无耻!”我愤恨地瞪着策旺,策旺却脸上挂着笑,开始自顾自地数起数来:“一……二……三……”
耳听得这疯子数的数越来越大,我不得不先找个理由打断他:“我即便答应你了,你能把我带出这京城去?”
策旺自信满满地道:“这个你不用操心,我既然敢这么跟你说,自然有办法。”
“我可是堂堂大清公主,难道你不怕一旦我皇阿玛知道是你掠走了我,大清会发兵攻打厄鲁特?”我□裸的威胁,希望这个疯子能被这一句给吓住。然而,事与愿违,策旺似乎没有受到任何震动,悠然开口道:“这些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不是你的,你现在只需回答,‘跟’还是‘不跟’。”
我心底的答案不言自明――不跟!可这会儿我单枪匹马,不能与这个疯子正面冲突,否则,极有可能不但我会被带走,王和均以及景熙哥仨的性命也保不住!见我不说话,策旺又开始数了:“……六……七……八……九……”
“好,我跟你走!”没办法,我轻轻地将王和均平躺在地上,与策旺暂时虚与委蛇,不然这疯子真的会杀人。
“雪莲!”策旺几步绕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拥在怀里,带点儿兴奋道:“你不用怕,我一定会对你好,绝不亏待你!只要你愿意跟我,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哈敦!”
“哈敦”在厄鲁特蒙古语中的意思就是“夫人”,而且不是一般的夫人,只有“汗”的正妻才能被称为“哈敦”。瞧,噶尔丹还没死,他侄子就惦着他的位子了。不过,我根本就不稀罕当什么劳什子“哈敦”,我现在只希望能找机会脱身,继续蹲在这四九城里当“米虫”。
从开始到现在,这个策旺一直都冷静理智得可怕,这会儿子终于显露出些许情绪来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没有情绪的人,让人琢磨不透也找不到破绽。这下好了,我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跟他好好地过过招!
虽然心里很厌恶心这个怀抱,但我强迫自己忍住了,没有推开他,默了片刻,抬头望着他的眼睛,柔柔地反问:“你当真会对我好?”
“当然!我策旺说出来的话,决不食言。”策旺信誓旦旦,眼底暗潮汹涌,那暗潮我看懂了,是□裸的欲望,而那个欲望便是――拥有我。
身处险境,我的脑子倒是越发地清醒,我深知此刻既不能硬碰硬,却也不能马上竖白旗,只能软中带硬,步步为营。承接着策旺的目光,我尽量装出半信半疑的样子反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策旺笑而不答,伸手在我脸上抚了抚,松开怀抱,转而握住我的一只手,高喊了一声“来人”,一位身材魁梧,一脸大胡子的大汉推门而入,策旺一指地上的王和均道:“你把他和三位小王爷都送回升平庄,送到之后,再给他服下这个。”说着,从怀中掏出那包解药抛了过去,那人接到解药道了声“遵命”,策旺回头对我展颜一笑,道:“这下信了吧?”
我没正面回答,只道:“你何不马上解了他的毒,耽误太久会毒发的!”
“不会,只要他不动用内力,毒性便不会发作,吃过解药后,他就会跟之前一样生龙活虎,倘若现在我便解了他的毒,他必然又要与我作对,那我就不能顺利地把你带走了,你不愿意看到我跟他两败俱伤吧?”策旺说着朝那人挥了挥手,那俩人上前来就要把王和均架着走。
“等一下!”我急喊,试图挣脱策旺的手,上前阻止,策旺却一使劲儿,又将我拽进了他的怀中,紧紧箍着我,耳语道,“你这么不信我,我就真的只好出尔反尔,把他们全都送到佛祖那儿去。”
策旺的声音听上去轻柔,话语中却透着的狠戾,我只好暂时屈服,抬头望着他作泫然欲泣状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只是我跟你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若真的对我好,至少让我送送他们吧。”
“别哭,我会心疼。”策旺呵呵一笑,揩去我因心急无奈而掉下的泪珠,道:“好,我陪你一起把他们送到门口,不过,你的三位叔叔也是醉的不省人事,不能跟你道别的。”
“没关系,”我吸了吸鼻子道,“我只要能再看他们一眼就好。”
正如策旺所言,景熙,蕴端,吴尔占也全都是双眼紧闭,不省人事,看那样子,应该是被下了迷药。刚才的那个大胡子指挥着几个人将他们哥仨和王和均都塞进了一辆马车后,向策旺一躬身后,跃上车头,一扬马鞭,车子飞驰而去。
望着远去的马车,我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这时,策旺揽过我的肩头,道:“好了,都看不见了,我们也该走了。”
“好把。”我应了一声,随他转身走了几步后陡然“啊”了一声,策旺惊道,“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膝盖疼!”说着,我就做出一副疼得不行的样子,蹲□去,抱住了双腿,暗地里往裤管内的绑腿摸去,那儿藏着先前班第送我的那把匕首!自从上回在盛京遇险,我吸取了教训,每回出门我都带着这把匕首,以备万一。
“膝盖疼?快让我看看?”策旺貌似还挺关心,说着话就到了我跟前也蹲下了身子,我岂能错过这个良机,紧握刀柄,扬手就往他身上刺去,可惜,他到底是练家子,身手敏捷,一闪身往旁边一滚,我只的匕首只刺破了他的手臂,我起身欲冲上去再刺,他手下的人早已拥了过来,下了我的匕首,将我反剪着手制押着。
策旺检视了一下伤口,怒气冲冲地到了我跟前,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恨恨地道:“我一心一意地对你,你却为何要取我性命?”
“一心一意?说的好听。”我冷笑一声,道,“你敢说你带我走,不是为了谋夺大清的江山?”
策旺眸光一凛,逼近我道:“不错,我也不瞒你,带你走的确是大计中的一部分,不过,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我的确喜欢你,就算现在你想要杀我,我还是喜欢你,甚至比以前更喜欢。”
“你……变态!呸!”我愤然朝策旺吐了一口唾沫,策旺不出所料勃然大怒,高高地扬起右掌,眼看一个耳刮子就要吻上我的脸,我虽然心中害怕,但强压着情绪,使劲地瞪大了眼怒视着策旺。预期中的耳刮子没有落下来,变成了轻抚,我嫌恶地别过脸去,却听策旺道:“没关系,我们有的时间,不是有句话叫‘日久生情’?到时候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你做……”还没来得及骂完,我就觉得后颈部一疼,旋即陷入无际的黑暗……
253心惊肉跳
“晨曦,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只有你啊!”王和均握着我的双肩,深情款款,我望着那双黑漆的眸子,心头一时柔情似水,刚想回应,忽然旁边飘来一位怀抱婴儿的妇人对着王和均哭道,“夫君,你不要我和孩子了吗?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啊……”王和均面色一僵,目光转向了那妇人怀中的婴儿,我心中惊痛莫名,一把推开王和均转身便走,身后传来王和均的呼唤,我擦了把泪却头也不回。
“雪莲,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不知何时,策旺阿拉布坦居然出现在我身旁,还将我圈在了怀中。我心中憎恶顿起,想挣开这令人恶心的怀抱未果,想骂人胸口上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闷得很,怎么都发不了声,我心中一阵慌乱,无助霎时感漫布全身!
“禧儿!”一声呼唤传入耳内,我听出那是班第的声音,欣喜若狂,拼了命大喊,“班第,班第救我……”
心头突突地跳得厉害,眼前一片黑漆漆,哪有班第?也没有王和均,原来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醒了?”恍惚间,耳畔传来一声询问,我愣了愣,认出这是策旺的声音,而后才意识到我这会儿的确是在他的怀抱中,而且身子还一晃一晃的,应该是在马车里!一丝惊恐蹿上心头,他真要把我绑到科布多去?我动了动,想脱开这个怀抱,后颈部的疼痛却让我忍不住“哎哟”了一声,与此同时,被打晕前的一幕幕又清晰地在脑海中放了一遍。
“还疼?”随着一声关切的询问,一只手摸向了我的后颈部。
“别碰我!”我怒斥着,奋力一挣,成功地阻止了那只手触摸我的脖子,可身子却也一动也动不了了,感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像铁钳一般紧紧箍住着我。我踢着双腿怒吼:“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唔……”
毫无预兆的,两片温热蓦地覆上了我的唇。
强吻?!脑中全是震惊,心中满是恶心,狡猾的敌人趁着我大吼之时成功地侵入了齿门,我无法动弹身子,奋力扭头拒敌,可那两片温热就像粘了强力胶一般,紧贴着我的唇怎么都甩不掉,那温润的湿滑更是肆无忌惮地在我的唇间肆虐!我狠狠地合上了齿门,温润和湿滑似乎吃了一惊,迅速撤退,留下一丝血腥。
“你这狠心的女人!”策旺喘着粗气,声音中透着一丝恨然,禁锢着我的双臂也松动了一些,我抽出手来,使劲擦了擦嘴唇,愤然威胁道:“你要是再胆敢冒犯我,我就把你的舌头咬下来,让你变哑巴!”
“是吗?那我们就再试试,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把我变哑巴”带着几分阴狠的话音刚落,我就觉得下巴一阵疼痛,一只“钳子”紧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张开了双唇,很快,那两片温热贴了上来,温润的湿滑再次入侵,比上次肆虐地更加疯狂!我用双手使劲儿地推,使劲儿地掰,使劲儿地掐,可除了越抱越紧,越吻越深,其他一点儿作用都没有。我放弃了徒劳的抵抗,刚才在梦中的孤独,无助感袭上了心头,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脏,我只觉鼻尖一酸,两道湿滑自眼眶奔涌而出。下巴的钳制松开了,肆无忌惮的侵犯也停止了,一只手抚上了我的脸庞,替我擦去了泪水我放声大哭,心里忽然很是想念班第,康师傅,胤禛,小穗他们。
“禧儿,禧儿,你怎么了?”一声殷切的呼唤钻入耳内,我愣了一愣,随即一声夹着怒火的质问又从窗外传来,“策旺,我警告你,你若敢动禧儿一根汗毛,休想活着走出大清国境!”
班第,真的是班第的声音!这声音犹如冰封冬日中的一团热火,将我心中蔓延的孤寒统统赶走了!我顿时觉得踏实起来,迅速地擦擦眼泪,刚想开口,却听策旺冷声道:“班大人,只要你能如约安全送我出境,你的禧儿又肯乖乖地躺在我怀里不搞小动作,我便能保证到时完璧归赵,否则,我也只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哈哈哈……”
我气结,一面凭着感觉施展“五爪功”往策旺的脸上抓去,一面叫骂:“流氓!流氓!流氓——”
“班大人,”策旺一面制住我,一面朝外面喊话,“你的禧儿一点儿都不老实,再这么下去,我都快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禧儿,禧儿,你听见我说话吗?禧儿?”班第连声呼唤着我,听得出来那声音里装满了担忧和焦急。
“班第,班第哥哥……”我心中满是憋屈,眼泪簌簌而下,回应着班第,“他……他欺负我,你……你快帮我杀……杀了他,呜——”
“禧儿,禧儿,”班第大声地呼唤着我,“我知道咱们禧儿受委屈了,禧儿乖,先别哭,听我说……”
“嗯……嗯……”我压住放声嚎哭的冲动,哽咽着应着。
“禧儿,”班第继续道,“策旺大人他也是草原上响当当的一条汉子,不会为难女人的,你暂时乖乖地别动,一到了边境,咱们就立马回京。听见了吗?”
策旺他算哪门子汉子?就刚才那种行为明显是小人行径。我心知班第说这话是为了稳住策旺,他这会儿也是投鼠忌器,怕我会被伤到。的确,我现在就像是一只被按在猫爪之下的老鼠,随时都有可能被吃掉。虽然我心里很不情愿,但也只能暂时策略性地放弃抵抗,任由策旺抱着,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听……听见了,还……还要多久到边境?”
“快了,快了。”班第安慰道,“不会太久,你要不再睡会儿吧,等你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到了。”
见过被按在猫爪子底下的老鼠能安然入睡的吗我吸着鼻子道:“我……我睡不着!”
“睡不着啊,”班第柔声道,“那这样,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唱歌?是想用声音来给我安慰,让我别害怕吗?一股暖流直入我心田,我开口道:“好。”
清了几声嗓子,一阵醇厚低沉的歌声在车窗外响起,我侧耳静听,那曲调分明是我十分喜欢的《草原之夜》,歌词却是现编的——“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传来了姑娘的琴声,幽幽扬扬的琴音打动了我的心,耶,姑娘你呀就是那最美的星辰,姑娘呀,姑娘呀,姑娘哟,你可知道,你就是那最美的星辰……”
班第在车窗外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他自编的《草原之夜》,浑厚的声音触击着我的耳膜,也渐渐翻出了我沉睡中的记忆:月明风清的夜晚,我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抱着心爱的二胡拉着《草原之夜》,几遍过后,晚风送过来一阵影影绰绰的与我相和的琴声,细听之下竟是马头琴,我欣喜之余四处寻找拉琴之人,却遍寻不见,后来乌尔衮曾告诉过我,拉琴的人就是班第,当时我也曾有冲动想去找他,甚至想让他当场拉琴给我听,可这之后,却总有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冲动便渐渐地消退了,这事儿也就此搁浅,谁知,今日居然能听到他把这首歌唱出来,而且唱的如此动听!
不安的心渐渐地稳定下来,心头有一种心绪在奔涌,暖暖的,甜甜的,我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静心聆听着这让人心安的美妙歌声,听了一会儿,我把其中的“姑娘”换成了“阿哥”,跟着班第和了起来,才和了一遍,就听策旺横插了一杠子,道:“班大人,你的歌儿唱的确实不错,可惜,歌儿唱的再动听又能怎么样?那姑娘心里想着的,怀里紧抱着的还不是别人?”
班第的歌声停了,窗外一阵静谧,只听得到一堆马蹄声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我心中一阵揪紧,忍不住怒斥:“策旺,你别胡说!”
“我胡说?”策旺呵呵笑了一声道,“我胡说的话,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心虚?”
“你……你混蛋!”我伸手一拳,正好砸到了策旺的下巴上,策旺闷哼了一声,迅速制住了我,我才要挣扎着再给他点颜色瞧瞧,却听班第大声道,“我知道我的禧儿心里有我,这就够了。”
话音虽然洪亮,这话里话外却似乎透着几分落寞,我心中一滞,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怔了一怔,我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声:“班第哥哥!”
“禧儿,怎么了?”班第的声音十分紧张。
我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竭尽全力大声宣告:“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班第也大声地回应着我,声音中满是兴奋和欣喜。
“这算什么?安慰吗?”策旺冷冷的声音又插了进来,“班大人,这女人说的话永远是不可信的,今天嘴上说喜欢你,明天可能就钻到别人的被窝里去了。”
“你说什么,王八蛋,你母亲才是这样的人!王八蛋!”双手都被制住动不了,我只好嘴上骂骂,解解心中的郁气。
“住口!否则我掐死你!”策旺一阵狂喝,紧接着我便觉着脖子上多了一只手,正在收紧。
“住手!住手!”班第在窗外急急大喝,“策旺,你若敢动禧儿,便永远回不去厄鲁特,坐不上汗位,你母亲,还有阿海姑娘就永远只能被你叔叔蹂躏!”
脖子上的手慢慢地松开了,车厢内一阵静默。隔了一会儿,只听策旺轻笑了一声,用一种轻松的口吻问道:“雪莲,这回见面以后,你对我是又打又骂的,看来你不仅喜欢我,还爱我,是不是?”
这人莫不是真有神经病?刚刚还暴怒说要杀我,这会儿又说什么“喜欢,爱”的,我鄙夷道:“疯子!”
“瞧瞧,又骂了,说明你真的很爱我啊,是不是?”策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我听着他的笑声却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若不是被他的双臂箍得死死的,我相信我早就甩开两条腿跑路了,恨不能跑开十万八千里!
“禧儿,你别怕,别怕,我就在这儿。”班第在窗外安慰着我,似乎知道我心里的感受一般。
我按捺住心中的惧意,回应着班第:“我不怕,我不怕,你放心。”
策旺终于笑完了,忽然关心起我来:“雪莲,你饿不饿?”
“不饿。”我没好生气地道。
策旺又问:“那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我烦道:“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恶心!”
“不饿也不渴?”策旺似乎没听出我的不耐烦来,非常温柔地自顾自道,“那你一定累了,还是好好地睡一觉吧,我的雪莲。”
“不……”我心中气不顺,仍想与策旺唱反调,却忽觉口鼻上捂上来一块布,一阵奇怪的淡香冲鼻而入,便觉眼皮沉沉地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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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雪莲,醒醒!”有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一个名字。
谁呀,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好不容易撑开沉沉的眼皮,眼前立刻出现一张大大的笑脸……这高挺的鼻梁……深陷的大眼睛……一个名字瞬间划过脑海——策旺!我立时清醒,什么睡意立马化成浮云飘得一干二净。
策旺凑过脸来,道:“怎么,还想睡?要不就跟我走吧?我就这么抱着你一直回我们家。”
“休想!”我狠狠瞪着策旺,咬牙道,“我宁可死!”
“真的?”策旺笑嘻嘻地望着我,忽然我觉着眼前亮光一闪,一把匕首就架到了我的脖子上,紧贴着我的皮肤,冰冷彻骨。难道这个疯子真的要杀了我?我的心跳猛地加剧,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干脆闭上眼睛,伸长了脖子,准备引颈就戮。等了半日,耳畔却传来一声嗤笑,我睁开眼,只见策旺满一脸的促狭道:“看来死还是怕的。”
我皱眉喝道:“你……你想干什么?要杀便杀,少废话!”
“策旺!”班第的声音在车前响起,“已经到了,你把禧儿放下来。”
“急什么,再等会儿!”策旺说着话,将我扶坐起来,我一低头才发现我的手和脚居然都被绑上了,我抬头怒瞪着策旺,他却漫不经心地道:“放心,一会儿班大人会替你解开的。”说完又将一把匕首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认出来,这就是班第给我的那把。策旺打量了一阵匕首,又望了望我道,“刀是好刀,可惜你却不会用。来,”他忽然抓起我的双手,放到了他脖子左侧的一处地方,问道:“有没有感觉到突突的跳动”我眨巴着眼睛,没回答。策旺却放开了我的手,将刀横握在手里,边比划边对我道:“你看好了,刀得这么握,然后对准我刚刚让你摸的地方狠狠地一刀划过去,这样才能杀死人,明白了吗?”
“你……教我杀人?”我有点儿难以置信,这个策旺真的不正常啊!
“你的那些侍卫们太笨,班第虽然很聪明却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保护,现在我又不能带你走把你拴在身边,没办法,我只好教你自保咯!”策旺说着凑到我的耳边,郑重地对我道,“在我回来娶你以前,你得给我好好活着,凡有胆敢掳掠侵犯你的都要毫不留情,千万别手软,记住了?”
我冷笑了一声反问:“除了你还有谁掳掠我?你快放开我,让我一刀杀了你啊!”
“爱我爱到想杀了我?”策旺唇边含笑,一脸玩味地望着我。
跟神经病果然是没办法沟通的!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起身便想走,却忘了腿上还被绑着,一颤之下差点儿跌倒,一双长臂捞住了我的腰,我再次跌进了那个令人憎恶的怀抱,只见他抬起了我的双腿,撸高了我的裤管,我心下大骇,不觉地大叫:“你要干什么,干什么,流氓……”
“策旺,”班第又在外面大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快把禧儿放出来!”
“你再鬼叫,休怪我玉石俱焚!”策旺一面恶声恶气地回应者,一面将那把匕首插回到我的绑腿上,而后放下了裤管。原来这个神经病是要把匕首还给我,害我虚惊一场。
“禧儿,禧儿,你怎么样?”班第焦急地询问。
“我没事,没……啊——”我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策旺凌空抱起,钻出了车厢。
天已经大亮,太阳高挂半空,阳光很刺眼,我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转脸一瞧,只见前面站了一大堆骑马的蒙古人,再往策旺的身后一看,班第跟在身后,大约十步远,他后面也列了十多位骑马的人,从服饰和身形上看,应该是跟着我的那帮侍卫、安王府的护卫们,和班第的亲随。
策旺忽然站住身子,不再往前走,转过身来低头对我道:“雪莲,记住我的话,好好保护自己,等着我。”神经病!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没应声。班第快步上前,从策旺手里将我接过去,回身疾步便走,我往班第的身后望了一望,只见策旺上了一匹马,向我这边看了一眼,随即拨转马头,与那些蒙古人一同扬鞭绝尘而去。
班第将我抱坐在车头,麻利地解开了我手上和腿上的捆绑,帮我揉了揉,而后将我揽入怀中,心疼地道:“禧儿,我的禧儿受惊了。”
我伏在班第温暖的怀抱中,所有的委屈,惊吓,害怕统统化成了泪水,顺着脸庞缓缓而下。
“没事,没事了,”班第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慰着我,“咱们这就回家,这就回家啊。”
254先斩后奏
“你是我的!我的……”策旺目露凶光,一步步朝我逼近,我心中大骇,想要逃跑,双脚却像被钉住了一般,不能移动分毫,转瞬间,策旺就到了我面前,钳住我的下巴,我紧握双拳攻击他,却被他禁锢,眼看又要被他占便宜,我心中大恸,高喊:“班第救我,班第救我!”
“禧儿醒醒,禧儿,禧儿!”班第熟悉的声音及时在耳畔响起,我睁开眼,那张英气十足的脸满是焦急和心疼。我倏地起身圈住了班第的脖子,班第拍着我的后背安慰我,“没事了,没事了,是做梦,做梦。”
“嗯。”我知道刚刚是做梦,可那天便宜也确确实实被策旺那个疯子占了,一想到这里,我就心如刀割。
班第拥着我,柔声安慰:“禧儿,平安无事最重要,其他的就让他过去,别再胡思乱想了!”“嗯。”我哽咽着点点头,抹了把泪,
“好啦,别哭了,”班第松开我,望了我一眼,掏出手帕边帮我拭泪边调侃:“你瞧瞧,哭得小脸都纠成一团儿了,洪水又要泛滥了,你这小妮子真是水做的啊!可就算这样,您也悠着点儿欸,不然,万一哪天你又不小心犯了事,皇阿玛要训你之时,你却没水用了,那岂不是很糟糕?”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夺过帕子嗔了一句:“乌鸦嘴!”
“好了好了,终于笑了。”班第长舒了一口气,仔细端详着我,半痴道,“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啊!”
“还看还看,天天看,不腻吗?”我嗔了一句,垂了眼帘,那专注而热烈的眼神,实在让我招架不住,我只觉双颊越来越热,心头小鹿乱撞。
“怎么会?”班第握住我的双手,道,“相看总不厌,唯有俏禧儿!”
我“切”了一声,道:“又乱篡改!也不怕李白找你算账?”
班第“呵呵”一笑,道:“不怕!他若能有幸见到你,肯定赞同我这句改得好!”
“自大狂!”我嗔笑着捶了一下班第的胸膛,班第“嘿嘿”傻笑着,捉住我的手轻轻一拽,将我又拽进了他的怀抱。耳畔传来一下又一下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我的心变得安宁,我往他的怀里靠了靠,他也将我拥得更紧了些。我闭上了眼睛,静静地感受这怀抱带给我的温暖和踏实,贪婪地闻着这一刻空气中弥漫着的恬淡味道。有史以来,我头一次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停驻……
良久,头顶传来一声呼唤:“禧儿……”
“嗯?”我温柔地应着。
“禧儿……”班第又柔柔地唤了一声,道,“皇阿玛和皇阿奶都想你了,该回宫了。”
“哦!”我应了一声儿,睁开了眼睛,刚刚心头弥漫的一点浪漫瞬间消弭。
唉,“回宫”代表着我又要投入到“无限的学习”和被康师傅严格的管教中,才睡了两天懒觉而已又要开始早起!可郁闷归郁闷,回想这次的绑架事件能有如今的局面已属不易,虽然班第跟我说的时候轻描淡写的,但我知道,他为此费了无数心思。通过这次的事,我也终于明白了长辈们都如此欣赏班第的原因,这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
话说,当日他来救我途中,居然就已派了心腹去安王府跟岳乐说,让岳乐第二天一早去宫里请旨,以身体需要将养为缘由,恳求康师傅能恩准我陪岳乐去西山别业住上几日,这么一来不但掩盖了那天我跟景熙,蕴端,吴尔占几人出城未归之事,也为我们从边境赶回京城争取了时间。
说到这儿,不能不提策旺这人真是狡猾透顶!那天晚上,我明明亲眼看见他让人将景熙,蕴端,吴尔占,王和均这几人都装上了一辆马车送走的,可谁知,这只是做戏而已。据班第说,这几个人后来分别被装在了四辆马车上朝四个方向驶去,目的是故布疑阵,分散伏兵,策旺也的确达到了这个目的。当班第接到赫奕的报信赶到时,设伏处空无一人,全都追击飞奔的马车去了。班第留了个心眼,他一方面在设伏处留人等消息,另一方面带人直扑遂初堂。可搜寻了一番后,只搜到一个又聋又哑的小厮,不久,消息传来,那四辆马车上也没有我的踪影。众人心急如焚,连班第也一度以为我被劫走了,打算带人去追。恰在那时,他瞥见了后院马棚里那匹看上去老态龙钟的老马,其他人都以为这是一匹弃马,可凭他多年的相马经验,他心知这实实在在是匹“千里马”,他心中一动,顿时明白策旺还没走,只是带着我藏了起来,于是,大声嚷嚷着命令所有人退出遂初堂去追,实则领着众人在遂初堂外埋伏起来。约莫过了一刻钟,遂初堂的后门洞开,策旺果然骑着马出来了,身前坐着的便是睡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的我!
幸亏班第聪慧出众,我总算有惊无险,否则这会儿我大概在科布多吃沙子!幸亏安亲王的面子够大,康师傅应允了他的请求,我被绑架的事儿才没被捅上去,侍卫们没有因此受处罚,我也侥幸躲过一场责罚。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景熙,蕴端,吴尔占被安亲王狠狠教训了一通,这哥仨现在还被禁闭在别业的“宁心堂”里思过,连我都见不着他们。其实,这事儿不能怪他们仨,老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策旺这疯子处心积虑地安排了这么个陷阱,便是换了其他人也都得掉进去,王和均的江湖经验总比他们丰富吧,不是也“咚”地一声栽倒在我面前?啊,对了,这两天净顾着补觉了,倒把陈潢的事儿给忘了,人家可还在刑部大牢里蹲着呢!趁班第在这儿,干脆把这事儿跟他说说,回了宫,人多眼杂的倒不方便了。想到这儿,我从班第的怀里抬起头来,朝门外大喊了一声:“小穗!”
“奴婢在!”门帘一动,一脸暧昧笑容的小穗望了我和班第一眼,道,“主子,您醒啦?水已经备好了,现在要洗漱么?”
“先等会儿!”我下意识地往床头挪了挪,与班第保持了一点距离,才吩咐道,“把银票和信拿来给我。”
“银票?信?”小穗愣了一愣,恍然道,“哦,是那厚厚的一大叠和厚厚的一个信封么?”
“对对对,”我频频点头,“就是那个,快拿来!”
“那个……”小穗犹豫地望了一眼班第,道,“大额驸拿走了。”
“啊?”我望向班第,这个结果有点儿出乎意料,但很快,我便释然了,反正这东西迟早要交给班第,现在他已自发拿走了,倒也省了我的事儿。
“是我拿走了。”班第说着朝小穗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我“哦”了一声,道:“没事儿,本来就是想给你的。”
“银票和请愿书,都已经归还原主了。”班第不紧不慢地道。
“物归原主?!什么……原主?”我瞪大了眼,盯着班第,脑海中掠过另一张英武的脸庞,心底却不知为何有点儿发虚。
“那两样东西不是蒋雨亭,张孟球,还有那个暴发户王二给你的么?”班第的口气波澜不兴,却隐隐透着一股肃然,“我已帮你退回去了。而且还明确地告诉他们,若再敢找你请托任何事,我便按大清律,法办了他们。”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班第的回答让我惊愕,他这么做等于斩断了我跟几位故友之间的友情,有朝一日若再见的话,我该如何面对他们?然而,他的回答也消除了我那莫名其妙的心虚,看来,他并不知道升平庄的老板就是王和均。
“禧儿,”班第唤了一声握住我的手,我愤然抽开了。他居然都不跟我商量,就先斩后奏,我心头还是有气。班第倒不以为意,往我身边靠了靠,苦口婆心道:“禧儿,目前的朝局如何你不是心知肚明?当日,你自己不也评价过是‘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只宜观望,不宜插手’吗?你还亲口应承过我‘以后再也不管别人的闲事了’,这才多久你就忘了?”
“可是……可是……”我很想“可是”出个理由来,可班第所说的确是我当日亲口跟他承诺过的,我答应张孟球他们的请托,虽迫于形势,但在班第的言之凿凿面前,终究是我“食言而肥”,理亏的是我。
“好了,别‘可是’了!”班第捧住我的脸,望着我的眼睛,耐心地道,“先听我说,明珠已被起复任命为内大臣。靳辅是明珠的人,明珠不会不顾他,陈潢是靳辅的左膀右臂,靳辅无论如何也不会扔下他不管的,所以,你不必担心陈潢,他不会有事,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你说的……是真的?”我将信将疑,明珠不是才被撤了一切职务,如果这么快又被任命为内大臣的话,不等于康师傅在否定他先前的做法吗?他老人家很要脸面的,这不太符合他的做事风格。
“自然是真的。”班第挑了挑眉毛道,“皇阿玛说明珠当年鼎力支持裁撤三藩有功,几十年来历任内务府总管,学士,刑部尚书,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等职时颇有些苦劳,而今海内一统,若因他一时之失就连改正的机会也不给,未免太不近人情,因此起复明珠,以内大臣任用,希望他从此可以洗心革面,实心任事。”
这理由听上去真是……冠冕堂皇,还显得特有人情味,只有康师傅能想得出来!啧啧啧,这就是活生生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看来班第说的是真的,细想想这家伙也从来没骗过我,他的人品还是可以相信的。既然他敢保证陈潢没事儿,这事儿就那么着吧!东西都还了,我也没办法了。
“怎么?你还是不信么?”见我没说话,班第倒有些着急了。
“我信。”我郁郁道,“可我不高兴,你为什么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为什么要先斩后奏?张孟球和蒋雨亭他们……他们……”我本想说“他们是我的好朋友,你这么做等于绝了我的朋友情”,可我又猛然想起,倘若我这么说,万一班第问起我与张孟球和蒋雨亭之间的陈年往事,我该怎么搪塞,于是硬生生地临时换了一个方向,“……他们也是为了救人。”
“可他们每次救人总要拉你下水,我不喜欢!”班第蹙着眉,口气生硬,这模样整一个康师傅训我时的翻版!
“噌”地一下,我心头的火苗又蹿高了。我怒瞪着他,不发一言。
班第似乎也意识到了刚才的问题,柔和了一下表情,放缓了口气,道,“禧儿,刚刚我的口气重了点儿,你别往心里去,”说着话,他又来握我的手,看在他刚刚道歉的份上,这次我没抽回来,他望了我一眼,又低头摩挲着我的手背继续道,“我知道我的禧儿心地善良,好打抱不平,我很喜欢也很自豪,可是我也很害怕,这前朝,这后宫,行差踏错半步就是万劫不复!禧儿,我不能失去你,你能理解我的心吗?我们就平平安安地过我们的日子,不再插手别人的事不行么?”
心头的火苗被这一番满含着关切的倾诉浇熄了,我望着眼前的班第——这两天他是京城西山两头跑,人都累瘦了一圈儿。我忍不住伸手轻抚这削瘦的脸庞,他抬眼望着我,眸中居然蕴着一层晶亮!我心中一动,抱住班第,把头靠在他的肩窝上,柔声道:“班第哥哥,你的心,我明白。我跟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真的不会再管别人的事了,我们两个就平平安安地过我们的小日子。”
“禧儿,”班第抚着我的后脑勺,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255盛夏果实
在安亲王岳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我登上了宫里来接我的马车回到了紫禁城。按惯例,我先去觐见了康师傅,他老人家似乎真不知道我待在安王府期间所发生的事,叮嘱了我一通“收收心,好好读书”之类的老生常谈后,就放我去了宁寿宫,而后便继续埋头与成堆的奏折做斗争。
说实话,我有点儿恍惚。按以往的经验,康师傅应该是眼线广布,全国上下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了如指掌,一个小小的京城更不在话下才对。虽然班第已跟我说明了他“欺瞒”康师傅的手法,细究这整个过程也是滴水不漏,但我总觉着这事儿应该不会这么简单,或者说,对于康师傅就这么被班第和安亲王联手“骗”过去,我心中总有那么一丝丝的狐疑,因此,回宫后的头几天,我特别地小心翼翼,往宁寿宫请安请得比任何时候都勤快,还忍着那股子膻味儿,陪着孝惠用了好多顿晚膳。
然而,十天半个月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康师傅没找上门来“秋后算账”,也无其他异常表现,除了忙于朝政外,他还是会抽时间突击检查功课,谁要是在那个时候“嗯嗯啊啊”地背不出书来,就等着被他老人家啰啰嗦嗦地数落一顿,然后再挨几下戒尺;保护我的六个侍卫依旧在宫里好好地当着差;安亲王那边似乎也一切如常,他出入乾清宫觐见康师傅的时候,我还能见到他。一切现象似乎都表明,班第所言非虚?我那惴惴的心稍稍安宁。
日子悄悄地过得飞快,转眼的功夫,清明、端午,夏至就挨个儿地造访,又挨个儿地离去,热浪很快侵袭过来!火热的夏季来临了!然而,比这个更火热的是朝政,撇开两派继续暗地里斗法不说,喀尔喀蒙古跟噶尔丹的过节也不谈,最近湖广那边裁兵裁出了大事——有一个叫夏包子的人居然领着一堆大兵占领了武昌城,反了!
此事一出,其他任何事儿都靠边儿了,康师傅一下子忙得跟陀螺似的,没空顾我们了,过去的这将近一个月都没见他来上书房搞突袭,更没空到我的地盘上转悠了,看来上回的事儿可以彻底解除警报,我不必再为此忧虑啦……呃……我这绝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我相信康师傅的能力。想当年,他老人家还是个小年轻的时候都能把吴三桂拿下,今时今日,他老人家肯定不会让一个“包子”蹦跶多久的了。当然了,其实,我私底下还是希望这个“包子”能多负隅顽抗那么一两天,这样我就能多吃几口“冰镇西瓜”啦!不是我多邪恶,而是,我也实在是没办法,被逼的!
这天气,走在户外像被搁在火上烤,在室内像被蒸笼蒸,即便坐着一动不动,让丫头们一直给我扇扇子,我依旧满身是汗,就跟在水里捞出来一样!这种时候,要是能咬一口红壤黒籽,娇俏可爱,甜滋滋,冰冰凉,让人从头到脚的每一个毛孔都舒泰无比的“冰镇西瓜”肯定是人间的极致享受!可自从上回我在奉先殿罚跪听训时来“大姨妈”昏倒之后,康师傅再次明令禁止我吃任何冰镇食物,我被这条禁令逼得都快活不下去了!
幸好,咱看过几眼《孙子兵法》,“明修栈道”不行,那就“暗渡陈仓”咯!想来想去,这“暗渡”的重任最终落在了胤禛身上,放眼宫里上下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他额娘佟佳氏是皇贵妃,承乾宫里的冰镇西瓜非但天天不断,数量也不少,让他顺手牵羊弄点儿过来自然是小菜一碟!可这小子是盏“相当费油的灯”,就为了那几块冰镇西瓜,班第在外头给我买的那些个小玩意儿,什么牛偶啦,鬃人啦,毛猴儿啦,草编的各种小动物啦,全都陆续进了他小子的口袋!那些小玩意儿的做工都很精美,就这么送了出去,我心里也有点儿舍不得,可美食当前,再不舍也得舍!这不,昨儿舍了一只面塑的孙大圣,今儿,那整整装了三层食盒的冰镇西瓜就爬到小书房里的茶几上来了!之所以有那么多,据胤禛说是因为小十四病了,佟妃要去长春宫探望,他就趁机把整只冰镇的西瓜都给我给端过来了。
“啊,对了,小八呢,今儿怎么没跟来?”一口气干掉了三块西瓜,我才想起来今儿胤禛的小尾巴胤禩没跟着来。
胤禛抹了一把嘴角留下的西瓜汁,含混道:“他跟着他额娘也去长春宫了,过会儿才来。”
“十四弟病了?”我拿起另一块西瓜刚咬了一口,“那一会儿咱们也去瞧瞧吧。”
“咱们?”胤禛扔了手中的瓜皮,用毛巾擦了擦手,带点愤恨,带点儿讥诮,又含了点儿郁闷道,“要去你自个儿去,我可不想自讨没趣!”
“嗯?”我一愣,“这话怎么说的?”
胤禛没搭话,蹙着眉头,起身坐到了书案前,随手拿起一本书,胡乱地翻了翻,而后又“啪”地一声合上,问我道:“皇姐,你说……是不是真有犯冲这回事?”
“犯冲?你……”我打量了一眼胤禛,发现这小子的神情相当的凝重,本来想调侃他几句的心,也被他这种神情带得正经起来,“没这回事,那都是糊弄人的。”
“真的吗?”胤禛一手撑住了下巴,作苦思状。这小子眉头皱这么紧,说明他八成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而且是关于他的。这宫里有些人闲着没事儿就爱嚼舌头。我暂停“进攻”冰镇西瓜,拨出宝贵的享受时间,先与这小子谈谈心:“怎么啦?又听到什么奇闻轶事了,说出来,让我也长长见识?”
“没什么奇闻轶事,”胤禛嘟着嘴,郁郁道,“是有人说我跟十四弟八字犯冲,这回他病了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因为你?”我倒真没想到,有些人的想象力丰富到这种程度,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都能连在一起。
“嗯……”胤禛的神情颇有点儿委顿,“他们说十四弟这回病了,就是因为上回我去了一趟长春宫,把他给冲着了。”
“荒唐!谁说的?”我有点儿上火,居然有人敢背后这么编排胤禛,敢情是活得太舒坦了。
胤禛撇了撇嘴,道:“他们啊。”
“谁是他们,啊?”我忿忿道,“快告诉我,看我回了皇阿玛,不把他们的嘴撕烂才怪!”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人是谁,”胤禛说着,脑袋也终于耷拉下来,“反正,有好多人都这么说……”
看来,这事儿又是个没头的,真要查起来还得费些功夫。
胤禛无精打采地伏在书案上,那样子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狗,独自蹲在一边儿舔舐着伤口。
“胤禛,”我把胤禛耷拉着的脑袋扶正,很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道,“你听我说,十四弟生病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胤禛眨巴着眼睛望了我半晌,拨开我的手,一脸颓然地往椅背上一靠,道:“皇姐,我也不想相信,可是,把那些事儿串起来想一想,又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
“说什么呢?什么事儿串起来?”
“真的。”胤禛坐直了身子,掰着指头,一本正经地道,“你看啊,十四弟还在他额娘肚子里的时候就被我撞进池子里差点儿挂掉;他满月的时候,额娘带着我去看了他一回,第二天他就发烧了;还有就是前几天,德妃娘娘身子虚,额娘说要送根人参给她,我就替额娘跑了一趟,没想到十四弟又病了,到今天还没好。”
“你?主动替你额娘跑腿去长春宫?”我重新打量了一遍胤禛,疑问道,“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去那儿的吗?怎么突然这么殷勤?”
“我是不太喜欢长春宫啦,不过……”胤禛搔了搔脑袋,“不过十四弟很可爱啊,每次我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要抱一抱他……唉,”说到这里,胤禛又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奇怪,嗯,很奇怪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
胤禛说不清楚为什么,我却清楚得很——这就是与生俱来的血缘至亲!他跟小十四是真正的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有好感,想要亲近是很自然事情。只是,眼前这个正为此事感到烦恼的小傻瓜怎会想到,就是这个他一心想要亲近的十四弟,到头来却是他最强劲的敌手……
“皇姐?皇姐?”胤禛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将我的思绪从几十年后的感慨中晃了回来。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他笑了笑,道:“你想要亲近十四弟没什么奇怪的,这是天性。”
“天性?”胤禛巴眨着充满着疑问的眼睛望着我。
“是的,天性。”我顿了一顿,斟酌着用词道,“小四,我知道佟额娘非常疼你,在你心里,佟额娘就是你亲额娘,但是,有一点是没办法回避的,你毕竟是德妃娘娘生的,所以你跟十四弟是同父同母嫡嫡亲的亲兄弟,你总忍不住想要抱抱他是很自然的事儿。””
“是这样?”胤禛有些半信半疑。
“当然是了。”我边点头边道,“血缘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两个人的血缘越近,这两个人之间的好感就越强烈。”
“血缘越近,好感就越强烈……”胤禛自言自语,“我跟十四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是血缘最近的人……那,为什么血缘最近的人八字还会犯冲呢?”胤禛睁着一双写满了问号的眼睛望着我。
得,说了半天,这小子还是相信“犯冲说”,敢情刚开始我说的话,他根本没听进去。我横了他一眼,加重了语气道:“说了这都是无稽之谈,无稽之谈!你小子脑子秀逗了?居然相信这种话,却不信我的?”
“可是……可是……那些巧合也未免太巧了吧?”胤禛的口气带着几分委屈。
看来不帮这小子找找原因,打开心结,他又得在这事儿上郁闷好一阵子了。我略想了想,对他道:“你所说的这些巧合其实都不是巧合,你仔细回想回想,肯定都能找到背后的原因。”
“哦?”胤禛来了精神,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顿了一顿,开始侃侃而谈,“关于德妃娘娘落水,当初你自己不是跟我说的很清楚吗?那纯粹是意外,倘若当时我也在场跟你们一起玩儿的话,没准一不小心把她撞进水池的就是我呢。难道,谁把德妃娘娘撞进去,谁就跟十四弟的八字犯冲?这也太荒谬了吧?”
胤禛稍稍一怔,缓缓点了点头,貌似同意了这个看法,我见状立马继续乘胜追击:“关于十四弟生病这事儿,应该跟他本身的体质差有关。你还记得吧,他出生前刚好碰到老祖宗大丧,德妃娘娘挺着大肚子还要参加祭奠,肯定辛苦,所以早产了嘛!而且,生十四弟那天不还难产,你也听见的呀,还是你额娘去长春宫陪护的呢!你忘了?”
“嗯嗯!”胤禛连连点头,“我记得。”
“早产的孩子一般身体都不太好,容易生病。就像我吧,听皇阿玛说,我当年也是早到了那么几天,所以你看我不也常常生病吃药么?”
胤禛眨巴着眼睛望着我,愣了会儿神,似乎在努力回想,呼了一口气,释然道:“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呢。那就是说,十四弟生病根本不是我的缘故,是他自己的原因,是不是?”
我微笑肯定道:“当然是”
胤禛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心结看来是彻底地打开了。我放下心来,坐回到茶几旁,准备继续“攻击”冰镇西瓜,刚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最上端的“精华”,忽听得外头传来秦忠和秦义的一声高声唱喏——“皇上金安!”
“啪”,我手中的西瓜也应声摔到了地上,安逸了快一个月了,忽然遭受这种突袭,手还是有点儿抖,好在我事先有过防备,迅速把那块西瓜捡起来,扔回到食盒里,盖上盖子,放到书橱一侧的角落里——书橱和这个食盒都是深棕色系,不仔细看一般看不出来,然后擦干净手和嘴巴,整了整衣冠,与胤禛对视一眼,打开房门,准备迎驾。
“皇上万福金安!”小穗和芝麻苏的请安声传了进来,意味着康师傅已经到了厅堂外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书房的门,恰好看到一抹蓝色的身影跨进了厅门,我忙和胤禛上前几步“恭迎圣驾”。
256变脸大师
“起来,起来吧。”康师傅朝我们抬了抬手,语气轻快,貌似心情很不错。我起身挽住康师傅的胳膊,一面将他往堂上的上坐引,一面娇声道:“皇阿玛,您今儿怎么过来啦?不用看奏折吗?”
康师傅一撩袍摆落了座,呵呵笑了一声,半调侃道:“怎么,听上去好像不太欢迎我嘛?”
“怎么会?!”我急忙接口,作半幽怨状道,“您天天只顾着看奏折,埋头于国家大事,我还以为您早就把我们忘到爪哇国去了呢!是吧,四弟?”
胤禛顺着我的话点了点头,可眨巴了一下眼睛后,又立马摇了摇头。我愣了:这孩子咋了?莫非也被康师傅的突袭搞得有点儿手足无措,智力下降了?康师傅似乎也被胤禛搞糊涂了,疑惑道:“胤禛,你怎么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哪儿不舒服吗?”
“回皇阿玛,”胤禛垂头拱手道,“儿臣没有不舒服,儿臣点头是因为儿臣也同皇姐一样,这阵子没见到皇阿玛,很是想念;儿臣摇头,是不同意皇姐说的‘您把我们忘到了爪哇国去’的说法,儿臣以为皇阿玛您虽日理万机,但心中仍是挂念着儿臣们的,否则,这会儿怎会特地驾临皇姐的寝宫呢?”
啧啧,想不到,胤禛这小子也学会拍马溜须啦!而且拍的如此不着痕迹,太高明了!这都是什么时候,在哪儿学的呀?康师傅听着这话似乎很受用,咧嘴笑了笑,接过小穗奉上来的茶小啜了一口,道:“嗯,这阵子的确是忙,不过,朕心里也时常挂念着你们。听说这阵子你们俩,还有胤禩,下了学经常聚在小书房里,是在温习功课吗?”
“呃……”被康师傅冷不丁地这么一问,刚刚拍马拍得极高超的胤禛也语塞了,带着点儿心虚瞟了我一眼,我明白,他对于在康师傅面前“睁眼说瞎话”有心理障碍,其实……我也不太敢,但全然实话实说是很危险的!
这阵子,我们仨聚在一块儿的主要项目就是“享受冰镇西瓜”外加说点前朝后宫的“八卦”,比如像这回殿试的一甲进士多是江浙人士啦,什么河工告急,靳辅又被放出来担任河工顾问啦,又比如最近乾清宫有个姓袁的宫女因为怀了龙种而一跃成为主子娘娘封了贵人啦,至于功课,顶多说上一两句,那还是抱怨的时候——最近我和胤禛都在上《易经》,什么“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八卦”实在太难,学起来巨痛苦,我们都唯恐避之不及,至于胤禩,他刚结束了《论语》,开始攻读《孟子》,我们俩不学习,他自然也是上行下效,有样学样了。
我略想了想,冲康师傅“嘿嘿”一笑,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温习功课有是有的,不过,温得不多倒是真的。您看这天气多热呀,人都快中暑啦,注意力自然不太好集中了。”
“哦?”康师傅似笑非笑,“照你的说法,你们功课没温习多少,都怪这天气太热咯?”
“这个……”我腆着笑脸解释,“虽不全然是,但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呵呵!”
“皇阿玛,”胤禛也帮腔道:“儿臣觉得皇姐说得极有道理。(.无弹窗广告)酷暑难耐,稍稍一动便汗水淋漓,心中烦躁非常,的确无法集中精神温书。”
“古人有云‘心静自然凉’,心静故身不热,你们的心为什么烦躁?为什么静不下来?你们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嗯?禧儿,”康师傅抬眼望着我道,“你来说说,你最近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我最近想什么?想的自然是怎么才能长长久久地吃到“冰镇西瓜”又不被发现咯!可这是秘密,打死都不能说!
“是啊,”康师傅和颜悦色地道,“你最近都在想些什么?跟皇阿玛说说。”
“最近……也没想什么啊……”我翻着翻眼皮,使劲儿想了一想,道,“哦,对了,刚刚您来之前,我听四弟说十四弟病了,正想跟他一起去瞧瞧呢!正巧您就来了,要不咱们一道去趟长春宫瞧瞧吧!”
“不用了,”康师傅含笑道,“到这儿来之前,我已经去过长春宫了,胤祯没什么事儿,吃了药退了烧,已经睡了。”
我“哦”了一声,心中很是失望。想把康师傅引向长春宫的企图落空!
“刚刚我碰到了胤禩,”康师傅望了一眼我和胤禛又道:“简单问了他几句《孟子》,结果他居然一句都答不上来。你们这阵子果然是没有好好温书……”
胤禛与我相视一眼,纷纷低下头去。好险,幸亏刚才没有全然撒谎,不然这会儿就惨了!康师傅是“听到风声来的”,这风声的源头不是别人,是咱们的“从犯”胤禩!不用说,这小子这会儿肯定是回他自己的窝里去了。关于“冰镇西瓜”一事,我曾千叮咛万嘱咐过他,不能外泄半个字,这小子也曾保证过“打死也不说”,但是,他一见康师傅就是属“老鼠”的,到底有没有泄露,这会儿我心里也实在没把握。不过,观察康师傅的神情,言行,似乎还没有。才这么想着,忽就听到康师傅问了一句:“胤禛,听说最近你时常带好吃的给你皇姐?都带了些什么呀?”
“回皇阿玛,”胤禛低头道,“也就是一些时令……时令水果。”
“哦,时令水果。”康师傅带点儿不解地对我道,“禧儿,你这儿缺时令水果?”
“不缺!怎么可能呢?”我揪着一颗心,陪着笑脸,小心谨慎地答道,“每回有新进的时令水果,梁公公都会亲自送来,怎么会缺呢!四弟他送水果来,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康师傅一追问,我心里一紧张脑子里就一团浆糊,也想不出这“因为”后面的话来了!
“是因为儿臣觉着一个人吃没意思,所以把水果拿来跟皇姐和八弟他们一起分着吃的!”胤禛朗声接口道,“孟子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吃东西也是一样。一个人独享总觉着不香,几个人一起抢着吃,就算是白馒头也觉着特别美味。”
不愧是上书房的“才子”,不扯谎便罢,一扯绝对是高质量的!瞧,连孟老夫子都被扯进来了,太让人佩服了!康师傅似乎也对这个理由相信了几分,弯了眉眼道:“哦?抢着吃觉着美味?禧儿,你也觉着是这样?”
我“嗯”了一声,证实道:“是有这种感觉。反正人多,就觉着吃的东西味道特别好。”
“呵呵,呵呵呵呵……”康师傅看了看我和胤禛,居然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和胤禛先还愣了一下,然后看看康师傅确实是开怀大笑,便也跟着“呵呵”地笑起来,这一笑,刚刚我心里所担心的全扫到爪哇国去了。看来康师傅还不知道“冰镇西瓜”的事儿!胤禩的小嘴还挺紧的!
“啪——哐啷——”康师傅忽然猛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盏立马惊到了地上摔得粉碎,堂内刚刚弥漫开来的轻松和谐的气氛霎那间荡然无存,我和胤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傻了,直到康师傅满面怒容地骂了一声“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才回过神来——胤禩的小嘴漏了,慌忙跪了下去。
“皇阿玛息怒,是禧儿非让四弟那么做的,您千万别怪他!”事情已然泄漏,康师傅震怒是无法避免了,当初胤禛是在我的“胁迫”下才做的,怎么也得让他脱身。
“不是的,是我自愿的!”关键时刻,胤禛那傻瓜式的“义气”又冒出来了,居然主动承担起责任,“皇阿玛,天气真的很热,连知了都受不了了!您还非不让皇姐吃冰的,万一皇姐中暑了可怎么办?儿臣……”
“你知道什么?!”康师傅气呼呼地指着胤禛的鼻子骂道,“你皇姐就是不能吃冰的!”
“为什么皇姐不能吃冰的?”不知就里的胤禛梗着脖子跟康师傅杠上了,“宫里所有的人都可以,为什么独独皇姐不能吃?”
“四弟,”我拉了一下胤禛的袖子,朝他摇了摇头,道,“你别说了,皇阿玛说的对,是我错了!”
“你有什么错?吃点冰镇西瓜怎么了?”胤禛显然没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仍然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皇阿玛,儿臣就这么一个皇姐,儿臣就是看不得她受罪!您要怪就怪我吧,别怪皇姐!”
“你……”康师傅怒瞪了胤禛半晌,没有继续骂,换了肃然的口气道,“朕不让你皇姐吃冰的,自有朕的道理。你现在还小,不懂,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今天的事,看在你懵懂无知的份上,暂不追究,不过,你记住,倘若再让朕知道你给你皇姐送冰镇西瓜什么的,朕就打断你的腿,听清楚了?”
胤禛锁着双眉喊了一声“皇阿玛……”,看样子还是不服,要跟康师傅理论,我急忙拉住他,抢在他之前表态:“不会了,不会了,我再也不吃冰镇西瓜了,四弟也不会再送了。”说着我给胤禛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归顺”,胤禛怔了一怔,终于不情不愿地低头道,“儿臣听清楚了。”
康师傅“嗯”了一声,对胤禛吩咐道:“你回去吧,好好温习功课。”
胤禛“嗻”了一声,行了礼,不放心地望了我一眼,我给了他一个“安啦”的眼神,他才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厅堂里只剩下了垂着脑袋的我,和对我怒目而视的康师傅,谁也没说话,厅堂里安静得很,院子里的知了却一声比一声叫得高,搅得我的心也越来越烦躁不安。
“梁九功!”盯了我半晌的康师傅忽然朝外头喊了一声,梁九功应声入内,康师傅朝他伸出手去,梁九功犹豫了半晌,将一件东西交到了康师傅手中,而后转身离去,关上了厅堂的门。
我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赫然发现康师傅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戒尺”!
好嘛,这是有备而来!自从尝过了“鸡毛掸子”的滋味,晨曦阁里的鸡毛掸子早就被我全部清理,一把不留,若他们要打扫卫生全部使用“抹布”。看来康师傅很了解这种情况,竟然自备了“凶器”!虽然“戒尺”跟“家法”的小板子差了好几个级别,可打在手掌心也着实疼得紧,想到这儿,我心中不觉一阵瑟缩,下意识地把两只手往背后藏了藏。
“藏什么藏?伸出来!”康师双眉紧蹙,沉声命令,显然他心里压了很大一团火。
我紧紧地把两只手藏在身后,带着哭腔告饶:“皇阿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吃了,真的,再也不吃了!”
康师傅不为所动,拿着戒尺继续命令道:“伸出来,快点儿!”
“不要,”我连连摇头,流泪恳求,“皇阿玛,禧儿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吃冰的了,您饶了我这回,饶了我这回吧,呜……”
“饶了你?朕都饶了你多少回了?你有改过吗?朕看你就是欠教训!”康师傅再次怒目命令,“伸出来!快!”
“呜——”在康师傅的瞪视下,我怯怯地伸出了左手,同时也放开了“水龙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康师傅道,“皇阿玛,求求您,打轻……轻一点儿,好疼……好疼的……”
康师傅左手抓着我的手掌,右手握着戒尺指着我的鼻子数落道,“疼?你也知道疼?”
我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的。”
“朕看你是不知道!”康师傅拔高了音调,“就是不知道,才会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朕的话,乱吃东西!今儿朕非让你好好记住这疼!”说着就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戒尺。”
“不不,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就在那戒尺快要落下来的时候,我迅速伸出右手挡住了,泪眼朦胧中望着康师傅道,“皇阿玛,我知道,戒尺虽然打在我身上,我会疼,可其实您心里比我还要疼。”康师傅的眼神闪了一下,似乎被我这句话触动了一下,我赶紧继续追击,“还记得,那回您用鸡毛掸子狠揍了我一顿,我在床上呆了三天,可您每天半夜都过来给我擦药,还默默地陪我坐到天明。我知道您最心疼我,舍不得打我,是我不好,总抵不住各种诱惑!我对不起您,更对不起老祖宗,”说到这里我特意盯了一眼手腕上的“法宝”手串,“老祖宗临走前曾叮嘱过我,让我不要总惹您生气,可我……我……脑子一冲动就总也做不到。呜……”我放开了挡在戒尺前的右手,满带愧疚道,“是禧儿不好,禧儿该打,呜……”
康师傅脸上现出一抹动容的神色,望着我腕子上的手串愣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后,戒尺垂下了,我左手的手掌也“解放”了,在我“呜呜”的忏悔式啼哭声中,康师傅的声音再次响起:“看在你主动认错的份上,今儿这顿打暂免。”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抹了把泪,就要“谢恩”,岂料康师傅又道:“不过,罚不能免。你起来吧。”康师傅说着也站起身来,领我进了小13看网案前,扔给我一本《孝经》,吩咐道,“大声地念《第一章》,不许停,什么时候朕觉着满意了,你才能停下来。听懂了?”
读书?还不能停?想累死我,还是渴死我呀?康师傅真能想得出来!
见我没吭声,康师傅瞥了我一眼,微皱了眉威胁道:“怎么?不想读书?想挨打?”
“不不,我读,我这就读。”我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花,翻开了《孝经》,开始大声地朗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周而复始,始而复周,都不知道念了多少遍了,奏事处的太监们新送来的奏折都在我的书案上累了好几摞了,康师傅还没有让我停的意思,不但如此,我稍稍一停顿就会招来他老人家的“凝眸而视”,我只好打消了偷懒的念头,认命地继续读。
唉,早知道是这种马拉松式的惩罚,也许还不如挨几下戒尺呢?这种读书法可比挨打还让人印象深刻!就在我读得口干舌燥,外加腮帮子酸疼之时,忽听得梁九功报说班第来了,且有紧急军务禀报!
班第急匆匆进入书房,康师傅动一动嘴就免了他的礼,趁着他们交谈的当口,我放低了声音,想小歇一下,谁知立马惹来了康师傅的“瞪眼”,我只得又扯开嗓子继续经。班第亲手将一封信呈给了康师傅,康师傅打开迅速浏览了一遍,渐渐地脸色越来越沉,眉头越皱越紧,看完后,稍一沉吟,便果断地吩咐班第道:“即刻派人快马加鞭将索额图,佟国维,马齐他们追回来!”
班第答了一句“嗻”,利落地地行了一个礼,瞟了我一眼,几不可闻轻叹了一声后,匆匆离去。
苦命的我一面继续念着,一面悄悄观察康师傅的神色,只见他坐在案前,又重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封信,神色又立刻变得异常凝重,眉间的“川”字愈发地深了。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康师傅的心理素质可算是超一流,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他的神情一般只只有一种——泰然自若。今儿是什么事儿居然能让他表现得如此心事重重呢?
257暖阁调理
“皇阿玛?”我怯怯地唤了一声,康师傅“嗯”了一声却没抬头,我知道那是条件反射似的回应,他老人家此刻整个身心仍沉浸在当前正在思考的事务中。
“皇阿玛?!”我壮着胆子加大了音量又唤了一声。唉,不叫唤不行,再这么念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会儿有急务,康师傅未必再有心思罚我,不如再装装可怜,没准今儿的倒霉劲儿就过去了。
“怎么了?”康师傅的目光好不容易从书案上的信纸上调离开来,抬眼望着我,口气比刚才缓和多了,脸色也不复先前的严厉。
“皇阿玛,”我苦着脸道,“禧儿知错了,也明白了,求您别再让我念了,好不好?”
“明白了?”康师傅收拢了目光,盯着我的脸,问,“好,那你说说,你都明白了什么?”
发问了,看来有戏!我忙用哀怜的目光回望着康师傅,掺杂了点撒娇的口吻开始忏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禧儿明知吃冰的东西对自己的身体有害,却还背着您偷偷地吃,是为大不孝,禧儿真的明白了,也牢牢地记在心里了,从今往后一定好好地控制住自己,坚决抵制各种诱惑,再不乱吃东西,您就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康师傅用探究的目光在我脸上盯了我好一会儿,才吩咐道:“起来吧,到这儿来。”
差不多了,估计再啰嗦一阵,今天的教训就算结束了!我按住心中的一丝暗喜,起身揉了揉膝盖,垂着头,做出一副痛悔前非的神情到了康师傅身旁。康师傅打量了我一番后,果然神情严肃地开始“训话”:“听你方才所言,《孝经》似乎没白念。不过,你这丫头一贯说一套做一套,今儿说了明天忘,下回又会明知故犯……”
“不会不会,”我急忙摇手,插嘴表决心,“禧儿不敢忘,再也不敢乱吃了!”
“不敢?”康师傅表情依然严肃,口气却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宠溺,“只要朕稍微一疏忽,没盯住,你就敢!”
“皇阿玛——”我加重了撒娇的成分,继续表决心,“禧儿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今后一定自觉自律,不再让皇阿玛为我生气,替我操心了!”
“保证?”康师傅点着我的脑门数落,“你说说你都保证过多少回了?做到过一回吗?”
多少回?这可记不清了,反正基本上每次挨训都会保证一次,对于我来说,这是博取“自由”的例行程序,过后,我多半也不记得当时保证的是啥,自然也鲜有照着保证去做的。我摸了摸脑门,愧疚地垂着头,嗫嚅道:“这回我一定做到。”
康师傅反问:“若还是做不到呢?”
“那……”我一眼瞥见手中握着的《孝经》,心头一亮,腆着脸道,“那您就罚我念一晚上的《孝经》!”
“想得美!”康师傅抬手给了我一个“暴栗子”,“告诉你,若你下回还明知故犯,朕就……”
“知道知道,”我抢过话头,撇了撇嘴道,“若再犯,您就拿戒尺狠狠地打我!”
“戒尺?美的你!”康师傅故意做出一副恶狠狠地样子,威胁道,“再敢乱吃,朕就用家法狠狠地惩治你一顿,让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好好体会体会什么叫做‘疼’!听到没有?”
家法,还一个月!太狠了!我哭丧着脸,瞟了一眼康师傅,顺从地点点头道:“听到了。”
康师傅仍保持着那色厉内荏的威严样望着我,可从他方才的言行中我早已知晓,他已经原谅我了,这回的教训算是过去了。我轻轻地挽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娇声唤了一句:“皇阿玛!”
“唉,你这丫头!”康师傅缓了脸色,无奈轻叹一声,伸出胳膊将我揽在身侧,我斜倚着康师傅,贪婪地享受着“暴风雨”过后的宁静和温存,目光游移到书案上恰好扫到了信上的几行字——“噶尔丹率兵掠厄尔德尼沼居民、直抵喀喇卓尔浑之地、距泽卜尊丹巴所居仅一日程。喀尔喀通国、各弃其庐帐器物、马驼牛羊、纷纷南窜、昼夜不绝”,我一惊,脱口道:“啊,喀尔喀被噶尔丹打败啦?”
康师傅一愣,立马将信收起,对我道:“这事儿不可外泄一个字,明白吗?”
“明白,”我郑重地点头,“这是军机,我跟谁都不会说的。”
“好,好孩子。”康师傅赞许地对我笑了笑,握住我的手,大约是想跟以往一样,想在我的手背上拍一拍,以示嘉许,可是,我的手在才在他的手心里被握了一下,就见他忽然皱了眉,将我的腕子反转过来,伸手在我的手腕上搭了一会儿脉,随后又略带痛心地轻斥:“瞧瞧,前一阵子已经调理得挺好了,又被你胡乱吃坏了,你啊你啊,就是不让人省心啊,唉!”
我将手收回来,交握着感受了一下,果然是冰冰凉的,心虚地望了一眼康师傅,也不敢辩驳。看来吃冰镇西瓜的后果已经显现,这回为了贪一时之爽,后果严重了。
“梁九功!”康师傅朝门外大吼了一声,梁九功急忙推门而入,康师傅吩咐道,“即刻传蒋燮进宫替大公主诊病。”
没多久,梁九功就带着蒋燮回来了,替我仔细诊治了一番后,蒋燮的结论与康师傅一致,那就是我亟须进行新一轮的调理,汤药和膳食须得双管齐下,否则,信期在即,我有可能像上回一样昏厥。一听这消息,我暗暗叫苦不迭,这意味着我又得开始沉浸在一碗又一碗的苦药之中!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康师傅盯着我喝完一碗苦药后又严正吩咐,从明天起,每天下了书房去宁寿宫请完安后,我必须到乾清宫的西暖阁呆着,直到宫门落锁前才能回到晨曦阁就寝,也就是说,因为极度怀疑我的自觉性,康师傅要亲自监管我用膳、吃药和学习,至于什么时候解除“监管”,要视我的表现和“病情”而定。
仅有的一点“自由”又没了!对这个决定我是百分之二百的不愿意,可才刚一提异议,他老人家的脸就阴沉得比锅底还要黑,我只得讪讪地住口。才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信用度在康师傅那儿又降了几个点,我还是老实呆着吧,别再惹得“龙颜大怒”了。[.超多好看小说]
在乾清宫的西暖阁呆了几日,就一个感觉——没劲!
胤禛和胤禩下了学都不敢往这儿凑,没人陪我一块儿八卦了,小穗虽在身旁,可在这个庄严肃穆的乾清宫,她也不敢叽叽喳喳了,除了端药过来的时候说声“主子,该进药了”,用膳的时候说声“主子,该用膳了”,其他时间,跟这儿的其他宫女一样成了“闷嘴的葫芦”,除非我问她,她才答一句。在那么多双眼睛的“监视”下,我也只好乖乖吃药,乖乖用膳,半口都没敢吐过,其他时间,要么,老老实实地捧着13看网,要么铺了宣纸练字。唯一有点意思的时候,就是班第过来“探监”之时。每次,他都是跟着康师傅一块儿来的,康师傅询问视察一番过后,就会到东暖阁或者南书房去,趁这个时候,我可以跟班第下下棋,聊聊天,由此也获知了一点前朝的消息:夏包子的叛乱已被平定,正派人过去进行善后事宜;喀尔喀蒙古的土谢图汗察浑多尔济被噶尔丹的军队打败,生死不明,泽卜尊丹巴带了土谢图汗的妻女子媳一路狂奔,抵达苏尼特边境,祈求大清收留,可“收”还是“不收”,大臣们的意见不一,康师傅也有些犹疑不定,这几天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九卿科道会议、以及康师傅与一班心腹重臣在南书房的御前会议的议题都围绕着这件事。
“铛铛铛——”大自鸣钟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正在百无聊赖地练字的我被惊得手一抖,好好的一点顿时成了一滩墨汁。我莫可奈何地撇了撇嘴,放下毛笔,将写废的宣纸揉成一团,瞄准了墙角的废纸篓,掌握好力度扔了过去,“嗖”地一声,废纸团准确地跌入纸篓里,我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坐下来,往椅背上一靠,把腿搁在书案上,盯着门帘,同时心中开始默数“五,四,三,二,一”,果然,刚数完,就见门帘一挑,小穗端着药碗准时出现,没等她说例行用语,我就指了指对面的炕桌,先发制人道:“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再喝。”
小穗有些为难地望了望药碗,迟疑道:“可是,皇上吩咐过这药得趁热喝的……”
“太烫,我喝不下,先放放,凉一会儿再喝。”这回的药非但味道难闻,还比上回喝的更苦,连喝了几天,我实在有点儿扛不住了。
“哦!”小穗满怀同情地望了我一眼,把药碗放在炕桌上,却又不放心地啰嗦了一番,“那就放一小会儿,您可别忘了,其实,这药已经放了一会儿了,是温的,太久可就凉了。”
“小穗,”我放下腿来,哀怨地望着小穗,“你能帮我个忙吗?”
小穗点点头,很老实地道:“主子,您说,能帮的奴婢一定帮。”
我警惕地望了一眼门帘,朝小穗招了招手,小声道:“你过来。”
小穗怔了一怔,走上前来,问道:“主子,您有何吩咐?”
“那个……”我指了指药碗,小声道,“你帮我处理了吧!”
“不行不行!”小穗似乎惊恐万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瞪大了眼,压低了声音道,“主子,不是奴婢不帮,而是没法帮,也不敢帮啊。这不是在咱们自个儿宫里,是在乾清宫呐,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咱们做了什么,皇上全都知道,奴婢求求您,您还是老老实实喝了吧!不然,皇上知道了,奴婢就再不能伺候您啦!”
“再不能伺候我?什么意思?”
“主子,”小穗眼泪汪汪地道:“梁公公那天提点过奴婢,说皇上觉得奴婢伺候不好主子,早就想把奴婢调离了,只是担心主子会伤心,才勉强留着奴婢,所以,这回奴婢一点差错都不能出,不然就回不去晨曦阁了。”
“梁公公真这么说?”
“嗯!千真万确!”小穗频频点头,恳求道,“主子,奴婢不要离开您,求主子您可怜可怜奴婢,好好把药喝了吧,别再动其他心思了。”
可怜的小穗,跟了我这么久,虽谈不上“上刀山,下油锅,出生入死”,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是算得上的。在这个以冷漠和自私自利著称的紫禁城里,虽然名义上她是我的侍女,可实际上,我跟她早已情同姐妹,有些对别人不能说的事情,我都能私下跟她分享,倘若她被调离,我一定会觉得孤单!我暗暗叹了口气,望了一眼炕桌,道:“去把药碗端过来吧,我这就喝!”
“嗳!”小穗抹了抹眼角,欢天喜地将药碗端了过来,我接过手来,狠了狠心,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喝了下去,好不容易喝完,还没将小穗递过来的冰糖塞进嘴里,就听到外面一阵“皇上金安”由远及近而来。
今天的会这么快就开完了?我愣了两秒,复又迅速吩咐小穗:“把药碗给我。”
乍闻这吩咐,小穗一脸的不解,但仍将空药碗递还给我,我接过来,再次仰头“喝药”——眼见为实,我得让康师傅亲眼看到,这些天来我的表现有多好!
“皇上金安!”还没放下药碗,我就听见了小穗的请安声,这说明康师傅进来了。我这才放下药碗,做痛苦状,擦了擦嘴角,塞了冰糖进去,上前见礼,康师傅免了我的礼,落座后,笑盈盈地看了看空碗,又看了看我,满意地道:“都喝完啦,不错,不错!这几天你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
我含着冰糖口齿不清地谢恩:“谢皇阿玛夸奖!”
“做错了事要罚,表现得好要奖!”康师傅笑呵呵地道:“你回头看看,谁来看你了?”
搞什么神秘?这会儿每天跟着来的除了班第还有谁?我心中很不以为然,但面子还是要给的。我依言回头一望,却大吃了一惊——身后站着的不是班第,而是安亲王岳乐!
“禧儿!”安亲王笑眯眯地望着我,张开了双臂。
“安王叔公!”我惊喜万分,一头扎进了安亲王的怀里,道,“您怎么来了?”
安亲王摸着我的后脑勺,慈祥地道:“听说你身子不大好,叔公不放心,来看看你呀!”
“哦,”我抬头望着岳乐,笑呵呵道,“叔公,我没什么事儿,身子骨好着呢,您甭担心。”
“看你现在活蹦乱跳的,叔公也放心咯!”亲王乐呵呵道。
“叔公,景……”本来是想问“景熙,蕴端,吴尔占他们还好吗?”,可忽然意识到,康师傅还在书案前坐着呢,这么问心中不免惴惴,于是改了口风,道,“近来,家里人都还好吗?”
安亲王点点头,道:“好,好,都好着呢。”
真的好吗?景熙他们上回挨了狠揍,我回宫的时候他们都不能出来送我,直到今天我还一眼都没见到过,心里真有点惦记。这么想着,我便凑近安亲王的耳畔,小声道,“叔公,我还想去您的别院玩儿,等过一阵子,我不用再吃药了,您跟皇阿玛请个旨吧。”
“禧儿,你可别又耍什么花招啊!”久未发话的康师傅忽然开口。
“我哪有?!”我皱着眉,不满地回望了一眼康师傅,委屈万分。
“呵呵,”安亲王笑了一声,道:“皇上您误会啦,禧儿她只是喜欢奴才新建的别院,想再去玩玩,央求奴才跟皇上请旨呢。”
康师傅“哦”了一声,道:“这倒也无不可。”
“这么说,皇阿玛您答应了?”我欣喜万分,想不到康师傅今天这么好说话。
康师傅“嗯”了一声,特爽快地道:“只要你好好地吃药调理,不再调皮捣蛋,朕答应你,等你叔公回京,朕就亲自带着你去你叔公的别院玩儿几天。”
“谢……”刚想谢恩,回味刚刚康师傅的话,却发现个疑点——什么叫“等你叔公回京”?难道安亲王要离开京城,出远门?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了,康师傅也不瞒我,直截了当地告知了答案:“明儿你叔公就要去苏尼特驻防,这回去恐怕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
“怎么又是安王叔公去?年前不才刚回来吗?”我有点儿不懂了,满朝文武那么多,还有其他那么多的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多的是年富力强的,干嘛还非得年过半百的安亲王去驻防?
安亲王主动刚跟我解释:“蒙古的事儿非得我去不可,这满朝文武都没有你叔公我对他们知根知底儿,禧儿啊,你在宫里好好调养,养得白白胖胖的,等着叔公回来,好吗?”
“叔公!”不知怎的,我心底忽然泛起一阵强烈的伤感,挽住了安亲王的脖子,带了点哽咽道,“驻防很苦的,您年纪大了,又刚刚病愈没多久,可要多多保重啊!”
“好孩子,叔公知道,知道的。你不要担心。”安亲王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慰我。
“你这孩子,这是干嘛呢?瞧把你叔公的眼圈儿都说得红红的了,真是的!”康师傅数落了我一句,又呵呵笑着对安亲王道,“叔王,苏尼特就交给您啦。”
“皇上请放心,”安亲王郑重地道,“奴才必不辱使命!”
“叔王办事,朕向来放心!”康师傅笑道,“只是,请您务必珍重,等您回来的那天,朕定会带着禧儿登门造访,并与叔王浮一大白!”
安亲王恭敬地道:“奴才定不负皇上所托,平安还朝之日,定与皇上不醉不归!”
258软磨硬泡
“艮下坤上谦:亨。君子有终,初六: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六二:鸣谦。贞吉。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无不利,伪谦,六五: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上六,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上书房众人整整齐齐地背完了《易经》的第十五卦,顾师傅摸着胡子,一脸满意地道:“好,好,都背得很好。明日我们要开始讲第十六卦,今儿大家回去先看一看,最好能够熟读。好了,今儿就先……”
“顾师傅再见!”不等顾老夫子啰嗦完,我就“蹭”地起身,蹿出了书房,一路往乾清宫狂奔而去。
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啊!方才自由朗读之时,从胤禩那儿获得了一个消息,说大概明后天康师傅要去口外巡视,要带胤褆和胤祉一起去,昨儿已通知他们做好准备。胤褆和胤祉接到过康师傅的封口令,对我一丝口风都没露过,看那意思,这回又不准备带我去了!
我知道,他老人家这回出巡肯定是为了喀尔喀蒙古的事,局势不稳,他想不带我去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可是,他这一去肯定得个把月,京城又要置于太子的监管之下。胤礽这小子一惯两副嘴脸,在康师傅面前谦恭有礼,康师傅一转身,他就骄横跋,对谁都是颐指气使的,还跟蓉玥朋比为奸,一唱一和,想起那次在神武门门口,我和蓉玥因为端静的事儿吵架,胤礽利用太子的特权帮着蓉玥欺负我,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么长的日子,要我又在胤礽那小子的监管下过活,多憋闷有多憋闷!因此,我寻思来,寻思去,这回我是非去不可!宁可被康师傅管着,也不要看胤礽和蓉玥的眼色过日子!再说了,去了口外,没准还可以见到安亲王他们呢。听班第说,玛尔珲已从盛京回来了,所以,这回安亲王戍边就把景熙,蕴端,吴尔占兄弟仨都带了过去,说是要让他们历练历练。
“皇姐(姐),皇姐(姐),等等我!”刚跑出南熏殿的大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喊叫,我顿住脚步回身一瞧,只见胤禛正撒丫子追我,胤禩甩着小短腿儿,晃着小辫儿,在后头紧紧地跟着。
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小人精逃了骑射课巴巴地追着我,肯定也是想跟着出巡,只是没胆子当面求康师傅,想让我帮忙。可是,我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去得成,心里都已经做好豁出去的准备了,若是再加上这两个小鬼,那到头来有可能谁都去不成!虽然很心知肚明他们俩的意图,但等他们到了我面前,我仍明知故问:“你们不去上课,追着我干嘛?”
“嘿嘿嘿……”胤禛贼笑了一声,才道:“皇姐,你跑得那么急,去哪儿呀?”
好嘛,这小子也跟我装,跟我玩儿“明知故问”!我笑了笑,刚想开口,胤禩一把拽住我的袖子边晃边撒娇:“姐,你要去找皇阿玛对不对,对不对?姐,你帮我跟皇阿玛说说,让我也跟着去吧,好不好?”
胤禛一看胤禩的架势,大概也生怕他自己落后了,一改方才的婉约,也抓住我的另一只胳膊直奔主题:“皇姐,你顺便也帮我说说吧。[]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晕,两个家伙的撒娇功什么时候修炼得这么厉害,晃得我头都晕了!
“放手,都给我放手!”我使劲儿一甩胳膊,大吼一声,两个家伙吓了一跳撤了手,我的头才从晕眩的状态下解救出来。我理了理袖子,摆出一副大姐大的面孔,严肃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找皇阿玛了?”
胤禛嬉皮笑脸道:“皇姐,,你甭瞒我啦,看你刚才那火急火燎的样儿,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去找皇阿玛说出巡的事儿!”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呀?”要瞒住这种小人精是很高难度的活儿,我按住心虚,一本正经道,“我现在要去宁寿宫给皇阿奶请安,你们别胡闹了,快回去上课!”说着就转身就要走,胤禛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紧紧地盯牢我的眼睛问:“那请了安之后呢?”
“请了安之后?之后当然就去乾清宫坐牢啦。”我故意把“坐牢”两个字加重了一点,还深望了一眼胤禩,胤禛也回头瞥了他一眼,胤禩这家伙果然带着愧疚地低下了头,我趁机道,“好了,你们都回去吧,快回去吧,当心被皇阿玛知道又要挨骂啦!”
“皇姐——”胤禛拉长了尾音,又摆出了撒娇的口气,“我的好皇姐,你就顺便帮我说一下嘛,好歹我也帮你吃到了那么多的冰镇西瓜,是吧?”
“好姐姐,好姐姐——”胤禩也随着胤禛重整旗鼓撒娇,“上次是一时失误,以后你再吃冰镇西瓜,我保证就是被皇阿玛打死也绝不会说出来的!真的真的!你也顺便帮我说说吧,好不好,好不好?你们都去过好几回了,我可连一次都没去过呢!”
“停,停!”我无奈再次阻止他们这种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撒娇大法”,看来想瞒他们是瞒不住了,也只好承认了。我扫了一眼胤禛和胤禩,叹了口气道:“小四,小八,你们以为姐姐不想帮你们?错!不是不帮,是没法帮啊!你们没见这回皇阿玛对我一丝口风也没露?那就是说皇阿玛压根儿也没想带我去。也许待会儿去找他,被骂一顿就被赶出来了呢?我连我自己都保证不了,还怎么帮你们呢?”
胤禛和胤禩眨巴着眼睛,互望了一眼,似乎被那一席话说动了。我赶紧趁热打铁道:“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去找皇阿玛,如果碰巧皇阿玛心情好能被我说动放我去,那我就顺便帮你们说说。如果碰巧他老人家心情不好,那接下来的个把月,咱们仨就在这宫里相依为命吧,成不成?”
胤禛抿着小嘴,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带了无奈的神情道:“那好吧,也只有这么办了。不过,皇姐,如果皇阿玛同意你能出去的话,可千万别忘了替我说说。”
“还有我,还有我!”胤禩赶紧补充,生怕自个儿被遗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摸了摸胤禩的脑门儿,微笑道,“我就是忘了自个儿姓什么,也不会忘记你们的,放心吧,都回去吧。”
连哄带劝下,胤禛和胤禩终于转身回了南熏殿,我则继续往乾清宫狂奔,到了月华门门口,停了下来,调整了一下呼吸,整理了下仪容,才抬腿买入了门槛,一抬头看见梁九功站在乾清宫门口,便知康师傅这会儿正在里头,而且是在乾清宫正殿,这情形八成是在接见一些官员,我不好从正门进去,便从弘德殿入了西暖阁,还没来得及给竹帘掀开一条缝,就听见康师傅的声音传入耳内:“张孟球,蒋雨亭,你二人任翰林院编修时表现卓异,此次赴陕西和山东任知县,希望尔等能继续实心任事,造福一方百姓,不负朕望。”
张孟球,蒋雨亭,要当去当知县了?我急忙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去,只见御座下的台阶前齐齐跪了两行身穿补服的官员,个个都跪伏在地上,我根本就看不到他们的脸,只听见张孟球的声音在殿内回旋:“臣本愚钝,蒙皇上厚恩特简,当此重任。到山东后,臣定心怀百姓,竭力尽职尽责,下不负百姓,上不负皇恩。”
蒋雨亭的声音紧接着回旋在在殿内:“臣本微贱,蒙皇上不弃授为知县,今后唯有谨记圣训,廉洁自持,竭尽心力,勉报隆恩于万一尔!”
“好!”康师傅赞了一声又沉声道,“望尔等皆能言行一致,如此,便是百姓致富,大清之福!跪安吧。”
“臣等告退!”两列官员齐齐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陆续退出了乾清宫。
我急忙放下帘子,跳上靠窗的暖炕,打开窗子伸长了脖子往外瞧,终于看到了张孟球和蒋雨亭的侧脸。看他们通身的体态和神情似乎并无兴奋之情。我有点儿纳闷,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虽然知县品级不高,但比起清苦的翰林院编修,也是个能捞钱的实缺,换成别人,心里早乐开花了,他们二人怎么看上去不太不高兴呢?转念一想,也是,这两个人其实骨子里都是文人,有傲气,文人一般重名,所以不太在意能不能捞钱……
“禧儿,看什么呢?”冷不丁地,康师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皇阿玛,”我放了窗子,跳下炕来,亲热地挽住康师傅,将他扶到炕坐上,道,“刚刚那么多人都是外放的官员啊?”
“是啊,”康师傅笑了笑道,“你都听见了?”
“嗯。”我点点头,道,“刚刚好像还听到先前教过我的两个师傅的名字——张孟球和蒋雨亭,好像他们也被外放成知县了?”
康师傅微笑着点头:“没错。”
“他们怎么才是个知县呢?”
“才是?”康师傅貌似有些吃惊,疑问道,“那你觉着他们该放什么官儿啊?”
“呃……”我想了想道,“像他们这样正直又有正义感的,起码也得是个知府吧”
“哦?”康师傅饶有趣味地望着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正直又有正义感?”
“啊?”我一愣,意识到自个儿说话太多,说漏了,赶紧拧回来补救,“当然知道啦,他们俩不是教过我吗?从他们教书时候的那个一丝不苟的劲儿我就知道,他们一定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如果他们不是好人,皇阿玛您怎会放心让他们来教我,是不是?”
“小丫头,说不过你!”康师傅呵呵笑着,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又问,“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去给你皇阿奶请过安了吗?”
最近,为了减少“坐牢”时间,这阵子去孝惠那里请安,我都会故意拖久一点。康师傅果然很了解我嘛!“嘿嘿”了一声,我堆着笑脸道:“还没呢,先跟您说件事儿再去!”
“哦?”康师傅望了我一眼,又扫了一遍室内的陈设,笑道,“前儿不是才刚把那墨竹彩瓷臂搁给了你?又看上什么啦?”
“皇阿玛……”我腻到康师傅身边,娇声道,“我是看上件东西了,不知您舍不舍得给!”
康师傅哈哈一笑,道:“你说说看,我姑且听听。”
“皇阿玛……”我瞟了一眼康师傅的神情,用腻人的声音恳求道,“听说您明后天就要去口外出巡了,带我一起去吧!”
“不行!”康师傅一下子敛了笑容,肃然道:“你听谁说的?胤褆还是胤祉?”
“为什么不行?”我没回答康师傅的问题,直接抗议,“胤褆和胤祉都可以去,为什么我不能去?论年龄,我还比他们俩都大呢!”
“他们是男孩儿,你是女孩儿,不一样!”康师傅果然被我带偏了方向,没再继续追究谁泄密的问题。
“有什么不一样?”我继续抗议,“他们会的我都会,您带他们去,却不带我去,这不公平!”
“禧儿,不许胡闹!”康师傅沉着脸数落了我一句。我抿了嘴,眼眶立马有了几分酸楚,大概是心有不忍,康师傅望着我,放软了口气劝道,“禧儿,你也知道最近边关局势不稳,我们这回去是巡视不是去围猎。胤褆和胤祉他们是男孩儿,会拉弓射箭,且都有功夫在身,倘若碰到什么意外,可以自保,你呢?你可以吗?”
“我……”我语塞,这桩桩件件提的都是我的软肋,无论是拉弓射箭,还是功夫,康师傅当初都曾让我学过,可我要么没兴趣,要么“三分钟热度”,最后都不了了之。
“好了,”康师傅抓着我的手,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柔声细语道,“皇阿玛答应你,等局势平定了,一定带出你去围猎。这次你就好好地呆在宫里,继续调养身子,替我好好孝顺你皇阿奶,照看好弟弟妹妹,好吗?”
“皇阿玛,”我抬头,望着康师傅可怜兮兮地道,“我答应您,这回出去我只呆在行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绝对不给您添麻烦,您就带我去吧,好不好?”
“不行!”康师傅拒绝得干脆利落。
“皇阿玛——”我拉长了尾音,拽着康师傅的手臂开始晃悠。
“不行就是不行!”康师傅终于没了耐性,虎着脸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许再提!”
“皇阿玛——”我还是不死心,揪着康师傅的袖子准备新一轮的软磨硬泡,岂料康师傅横了我一眼,抢断我的话,带着警告的口吻道,“朕说了,不许再说了!去,去给你皇阿奶请安去,朕也要去批阅奏折了。”说着康师傅便站起身来,眼看着康师傅就要从掀开的门帘底下钻出去了,我急急地憋出一句话来:“皇阿玛,您就不担心我趁您不在的时候又惹出什么乱子来吗?”
康师傅脚步一顿,回转身来,阴着脸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强按着心底的一丝恐慌,咽了一口唾沫道:“您……您就不担心我……我趁您不在的时候惹出什么乱子来吗?”
“你敢!”康师傅瞪了我一眼,警告道,“你要是不怕家法,尽管惹。”
“我不敢!”我偷偷瞟了一眼康师傅,低头道,“可是,皇阿玛您也知道我的脾气,有时候一激动,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不知不觉就惹出了乱子,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这是在威胁朕?”康师傅眉头紧皱,目光如炬。
“禧儿不敢!”我忙摇头,继续示弱,“禧儿只是在说事实。皇阿玛,禧儿领教过戒尺和鸡毛掸子的厉害,他们打在禧儿身上时,禧儿都疼得快受不了了。不用说,家法的威力一定更大百倍!禧儿真的很害怕,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好斗胆请皇阿玛帮我想个能不挨家法的法子。”
康师傅盯了我片刻,眼神有了几分变化,却并没言语就转过身去了,我以为没戏了,心中一急又唤了一声,却听康师傅道:“你先去宁寿宫请安,回头,朕再跟你说。”
259塞外出巡(一)
“唉!”胤禛托着腮帮子第一百零二次叹气。(.好看的小说)
我瞟了他一眼,停了手中的临帖,道:“有完没完呐?快叹了八百遍了,你要不高兴呆在这儿,就再去骑骑马,射射箭都行嘛!”
“没意思!”胤禛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道:“来来去去就我一个人,没劲透了!”
“不是有哈哈珠子陪你玩儿吗?”
“他们?”胤禛不屑地道,“他们的技术臭不可闻,没一次赢过我的!跟他们玩儿没意思!”
“那……要不,你再帮我写几张临帖?”康师傅说我的楷书已经练得相当不错了,最近开始让我练行书,每天二十张描红,二十张临帖,要不是胤禛每天帮我分担几张,我的手可不得酸疼酸疼的,倘若他能再帮我写一些,那就更好了!
“还写?!”胤禛不满地瞥了我一眼,却又顿住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儿,带点儿小兴奋,起身走进我道,“皇姐,是不是我再帮你写几张临帖,你就跟我一块儿出去?”
出去,开什么玩笑?这行宫周围到处是侍卫,护军,里三层外三层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次出来,我可是跟康师傅约法三章的——呆在行宫里好好学习,一步都不出去,若有违背,家法从事。我的信用度在康师傅那里已经够低了,来之前我曾暗暗下过决心,这回一定要好好表现,提高一点信用度,可不能为所欲为了。再说了,帮我写几张临帖就想让我背弃前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若能帮我全写了,兴许我还能考虑下!想到这儿,我拍了拍胤禛的脸颊,笑道:“我不去,你也不能去,这临帖呀,我还是自己写,你接着叹气哈。”
“皇姐!”胤禛一把抢了我的笔,带着几分恼怒道,“你难道都不觉得不公平吗?凭什么大哥和三哥可以跟着皇阿玛去巡边,我们就只能呆在行宫里?”
“小四,你不要得寸进尺好不好?难道你不知道,这回为了能让你跟着来,我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吗?”想起这茬儿我心里就止不住地叹气,这“姐姐”可真不好当啊,代价太大了!
胤禛一怔,郁郁地道:“知道!你主动提出要跟我额娘继续学《内则》,又跟皇阿玛说我额娘与我母子情深,分开时间太久会思念我,皇阿玛才勉为其难让我跟着来的。”
“知道就好,小八想来都没机会,这阵子在宫里还不知道有多郁闷呢,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说着朝胤禛一伸手道,“快把笔还给我,我今儿的量还没完成呢!”
“皇姐,”胤禛把笔往身后一藏,后退了几步,道,“你平常不是最讲求公平,最不喜欢被禁锢在一处读书写字的吗?这回怎么突然一改常态,难道真的改了性子要当淑女了?”
这孩子是怎么了,哪根筋不对?怎么一门心思想出去,怎么劝都劝不住呢?我皱了眉头,一手叉腰,一手摊开伸到了胤禛的鼻子前,没好生气地道:“是啊,我是想当淑女了!你别啰嗦,要么帮我写字,要么快把笔还我,一边玩儿去。”
跟我对峙了几秒钟,胤禛最终敌不过我的瞪视,将笔还给了我,坐回到椅子上,悻悻地望着我。我也不去管他,只低头继续临帖。岂料,还没安静几分钟,胤禛又卷土重来了,蹿到我身边,小声地说:“皇姐,你不去也没关系,这样吧,我自个儿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来,要是我额娘问起,你就说我在房里睡觉呢!”
“你别做梦了!”我用笔敲了一下这小鬼的头,直接泼冷水,“那么多大内高手,你当你会隐形,还是会上天遁地啊?”
胤禛小心翼翼地四下望了望,凑近了我的耳畔,神神秘秘地道:“皇姐,你不知道吧?这个行宫有个密道!”
“密道?”这孩子小说看多了,越说越玄乎了,我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我看你是想出去想疯了,老实呆着吧你,不然被皇阿玛知道了,没你的好果子吃!”
“我说的是真的!”胤禛急道,“我都进去过了!”
“什么?”我闻言一愣,搁了笔,仔细打量了一下胤禛,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并不像在打诳语,便道,“你都进去过了?在哪儿呢?”
“就在皇阿玛的书房里!”胤禛一抓我的手臂,道,“皇姐,你跟我来。”
康师傅带着胤褆、胤祉和众多的心腹大臣离开行宫去巡边快一个月了,这个行宫的13看网橱的书以外并无重要的东西,也无侍卫守着,因此,我和胤禛大摇大摆地就进去了,关上了房门。
我拿眼扫了一圈:书房不大,论面积也就跟晨曦阁里我的小书房差不多,室内的陈设一目了然:一13看网桌,一椅,一鱼缸。按照常识,一半密道之类的触发机关都安装在书架上,于是,我直奔书橱,可东摸西敲了一阵,却并没发现任何密道的痕迹。(.)
“皇姐,不在哪里,”胤禛指了指那只瓷质桌式鱼缸,小声道,“在这里!”
鱼缸?真是个出人意料的设计!听说这个行宫先前是前明一个总兵的宅邸,后来睿亲王多尔衮见这里依山傍水,风水甚好,就拿来改了行在,后来也是在这里去世的,这里是去围场的必经之地,康熙十六年时,康师傅让人把这里修葺一新,后来每次去围猎总要在这里驻跸。这个密道究竟是谁设计的?前明总兵?睿亲王多尔衮?还是康师傅?是用来干什么的?逃命吗?
我正陷在一连串的疑问中,胤禛就卯足了劲儿移动了鱼缸,就听“吱呀呀,轰隆隆”一阵响动,书桌往旁边移了半个身位,一块地板渐渐滑向一侧,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刚好够一个人的身量。我蹲□子,伸长了脖子往洞口内探了探,只见有一架梯子从洞口笔直地往下伸开去,可惜下面黑黢黢的,无半丝亮光,无从判断这洞究竟有多深。
“皇姐,”胤禛不无兴奋地悄声道,“我已经下去走过一趟啦,这个密道的尽头是座庙,出了庙门就是个集市,可热闹啦!”
热闹的集市?难道是康师傅设立的?他老人家曾利用这个密道到集市上转悠,暗访民情?
“皇姐,”见我没吱声,胤禛又继续新一轮的诱惑,“密道不是很长,要是我们快一点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完,咱们现在下去,到集市里逛半个时辰再悄悄地回来,肯定能赶得上晚膳,谁都不会发现的!”
“是吗?”我有点儿犹豫。这个计划听上去没什么破绽,在这小小的行宫里呆了那么长时间,每天机械地重复那么几件事是相当地枯燥,若能出去放放风未尝不是件好事。可是,“呆在在行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我跟康师傅再三保证过的,这会儿康师傅远在几百里外,被发现倒是不太可能,可又要言而无信,食言而肥,心里头还是有点儿负疚感。
“皇姐,”胤禛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不决,又游说道,“皇阿玛离我们那么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肯定不会知道的,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我望了了一眼洞口,抬头道,“只是觉着这么做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毕竟我亲口跟皇阿玛保证过,绝不出宫的,我总不能又说话不算话吧……”
“得了,你又不是头一回……”
“你说什么?”我狠狠地瞪了一眼胤禛。
“嘿嘿,嘿嘿嘿……”胤禛一阵奸笑,腆着脸道:“我的意思是说,咱们速去速回,在旁人看来咱们压根儿就没出去过,在皇阿玛那儿,你说过的话还是算话滴!”
“不成,我还是觉着不妥,咱们还是别去了吧。”说着,我站起身来,准备把鱼缸移回原位,关上密道。
“等一下,等一下,”胤禛挡在我身前,一脸讨好地道,“皇姐,你不去也行,我的银子都在额娘那儿,你先借我点儿,再帮我打个掩护就行!”
“没门儿!”我毫不犹豫地拒绝,这小子头一次出去就把格尔芬打得头破血流的,让他一个人出去我可不放心。
“皇姐,好皇姐……”胤禛做出一副出出可怜的模样,抓着我的袖子开始撒娇。
“唉呀,你让开啦!”我将胤禛拨到一旁,就要去移动那个鱼缸,胤禛忽然“哼”了一声,道:“等皇阿玛回来,我就跟他坦白,你这些天的临帖都是我替你写的!”
“你……”我气结,停止移动鱼缸,指着胤禛的鼻子骂道,“你居然威胁我?小四,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嘿嘿嘿,皇姐息怒,息怒!”胤禛蹭回到我身旁,满脸堆笑地,道,“其实,小弟的本意就是想让皇姐你陪我出去放放风,在这个行宫里待了这么久,我都快憋死了!走一趟不用多久的,很快就回来……”说到这儿,胤禛顿了顿,望了我一眼,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拍了拍胸脯,豪气地道,“喏,这样吧。要是皇姐你同意陪我出去放风的话,从明儿起,你的临帖,小弟我全包了,怎么样?”
把我的临帖全包了?那就是说,以后我至少可以腾出一半儿枯燥的练字时间去干自己爱干的事儿啦!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有做生意的天赋嘛,居然提出了这么诱人的条件!
“皇姐,怎么样?”胤禛望着我的脸,眼中满是焦急的期盼。
这会儿天高皇帝远,如果行动快一点儿,溜达一下就回来,的确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答应了下来好像对我也没什么坏处,这么想着,我便回头对胤禛道:“好吧,这回我陪你,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皇姐,你真好!”胤禛兴奋地给我来了一个大熊抱!
“行了行了,别肉麻了!”我揶揄道,“不知道刚才是谁说要跟皇阿玛告我的状呢。”
胤禛“嘿嘿”了一声,道:“我那是吓唬你的!咱俩谁跟谁呀?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儿呢?不管什么时候,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决不会出卖皇姐你的!”
“得了吧你!”我敲了一下胤禛的脑壳,道,“别废话了!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换身儿衣服就回来。”
胤禛打量了我一番,边将我推向门口边嘱咐:“快去快去,时间不多!你可千万别磨蹭,对了,别忘了带银子!”
我匆匆忙忙跑回到寝殿,让小穗找来胤禛的贴身太监苏培盛,跟他们交代好各种打掩护的事项,换好了男装,带好了荷包,想了想又在裤腿里加藏了把匕首就急急赶回了书房。一进门,却发现书房里并没有胤禛的人,趴到洞口一看,却发现胤禛早已举着个火把站在底下跟我招手:“皇姐,你快下来,下来!”
借着火把的光亮,我目测了一下,发现洞口距离洞底大约有十多米,挂在洞口的梯子是还是把直上之下的软梯!一看这情形,我这心里就有点儿打鼓了,小腿肚子也有点儿打颤:万一没踩稳掉下去,极有可能变残废!
“皇姐,你快点儿,快下来啊!”胤禛在下面一个今儿地催促。
“我……我有点儿害怕!”我的声音都有点儿颤抖了。
“别害怕,”胤禛道,“你抓紧梯子,一脚一脚踩稳了就没事儿,有我呢!”
我切了一声,道:“有你顶什么用?你能接住我?”
胤禛举起火把,往软梯脚下照了一照,仰头道:“看到没,这儿有张超级厚超级大的草垫子,万一你没踩稳,掉下来也没事儿!”
我探着脑袋定睛一瞧,胤禛果然没说错,是有一张看上去依稀是黄色的东西铺在软梯的底下,我的心这才安了许多,回转身子,朝洞口探出了第一脚,胤禛的声音随即传了上来:“再往下点踩点儿,往下,对了,对了,踩稳了!”
就这样,在胤禛的指挥下,我紧握着梯绳,终于小心翼翼地爬到了洞底,刚踏上草垫子,全身就像虚脱了一样忽然没了力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怎么样,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吧?”胤禛说着殷勤地递过了帕子,“给,快擦擦吧,坐一会儿咱们可得赶紧走了。”
听胤禛这么一说,我才发觉全身上下已是汗涔涔的,于是接过了帕子擦了擦脸,擦了擦脖子,胤禛则往旁边的墙上按了一下,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轰隆隆”声响,我抬头一瞧,只见头顶的洞口渐渐地盖住了,那把软梯也收了上去。
260塞外出巡 (二)
“皇姐,咱们走吧!”才坐了一小会儿,胤禛就把我拉了起来,道,“我举着火把在前,你跟着我吧。(.无弹窗广告)”
这小子的个头只到我肩头,他在前头举着火把晃来晃去,搞不好那火焰会烧到我,于是,我提议道:“还是我举火把,我在前吧。”
“不用!”胤禛推开我伸过去的手,很“男子汉”地道,“举火把是体力活儿当然得男的干,再说了,这儿可有不少的老鼠和蟑螂,你不是最怕……”胤禛话未说完,我就感觉到有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飞快地从脚背上蹿过去!
“妈呀?!”我尖叫一声,紧抓着胤禛的胳膊贴到了他的身侧去,胤禛猝不及防,小身板儿虽然架住了我的“突袭”,手上的火把却没经受住考验,“噹啷”一声掉落在地,“扑哧”,火焰应声而灭,幽长的密道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皇姐,你没事儿吧?”耳畔传来了胤禛关切的询问。
“没……没事儿。”虽然心跳不是一般的急促,但胤禛的平稳关切的话语和他胳膊上传递到我手心的体温却让我的情绪稳定了不少。
“刚刚是老鼠,你别怕。”胤禛安慰道。
“嗯,我知道。”我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下在这小屁孩儿面前,我这当姐姐的威风全没了。
“皇姐,”胤禛又道,“你放心,这儿除了老鼠,蟑螂没别的东西啦,你松松手,我好把火折子掏出来,没了火把可走不了了。”
胤禛这一提醒,我这才发觉我把他的胳膊抓得太紧了,急忙松开。一阵悉索过后,只听“哧”地一声,一道细小的火光出现在眼前,就着这道光亮,我看见那火把就跌落在脚边的便将它拾起递给胤禛,于是,火把重新燃起,光明重现密道。
胤禛收好了火折子,要过了火把用右手举着,又朝我伸出左手道:“皇姐,小时候都是你牵着我,这回也让我牵你一次吧。”
望着眼前“小大人儿”那诚挚的目光,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心头熨贴得很,刚才那场惊吓的“后遗症”都被这一句话给治好了。
“快点儿,发什么愣呢,来不及了!”胤禛催促着。
“就你急!”我一面用假嗔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感动,一面将手递给了胤禛。
就这样,弟弟牵着姐姐,在火把的指引下,穿越了无数个老鼠和蟑螂的“阵地”,终于到达了出口处。这出口处与入口处的设计毫无二致,还是得爬软梯。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往上爬要比下来的时候顺手一些。
在胤禛的接应下,我手脚并用地爬出了洞口,双手叉腰才喘了两口气,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阵轰响,转身一瞧,只见刚才爬上来的洞口已被一口石棺覆盖,心里顿时一阵发毛:敢情我们刚才是从棺材底下爬出来的!再朝左右看了一看,还好,棺材就这么一口,左边却有一个供桌,供了好几排的牌位。
出于好奇,我上前瞄了两眼:只见摆在最高层有两块牌位,其中的一块上书“故显考艾公之神位”,该牌位的右下侧刻了卒年——“顺治七年十二月初九”,左下侧竖着一行——“孝女莪奉祀”;与这块牌位并肩的另一块上则刻着“显妣艾博氏吉雅之神位”,右下侧刻的卒年为“顺治六年十二月初八”,左下侧也同样是竖的一行——“孝女莪奉祀”。
看来这是一对夫妻,俩人没儿子,只有一个女儿,看上去这两人的感情不错,妻子仅过世一年,丈夫就跟随西去了。我又瞄了一下其他两行牌位,这一瞄不要紧,刚才“恩爱夫妻”的结论完全被推翻——两行共有十五个牌位全都以“庶母”开头,而奉祀之人也同样是“孝女莪”——也就是说,这位“艾公”生前有十五房小妾,精力可真够旺盛的!
“皇姐,别看了,快走!”胤禛站在门口朝我挥手。
“来了,来了!”暂时告别了“艾公”和他的“妻妾们”,我出了房门,这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小院子,出了院门便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有一条依稀可辨的小径通向林子深处。我和胤禛就沿着这条小径穿过了林子,眼前刚现出一片光亮,就有一阵木鱼声夹杂着诵经声传入耳内,抬眼望去,面前出现了一栋歇山顶房子,看样子是胤禛所说的“庙”。果不其然,绕到前面一看,这个庙的香火还挺旺盛,前来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殿内殿外都是烟雾缭绕的。我们继续前行,穿过了两进院子才终于出了寺门,回头一瞧,只见门楣上挂着金闪闪的一个竖匾,上头写着“万寿寺”三个大字。
“走啦,走啦!”一马当先的胤禛大概发现我没跟上,又折身回来,边使劲儿拉我边催促,“庙还不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出了这条胡同就是集市,那儿才真好看!”
胤禛没诓我,这条胡同的尽处确实是一条热闹的大街,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汇聚了南北方各种特产,饭馆里所挂菜单上所写的菜名也是全国各地各种风味的都有,街边更有各种小摊儿,有卖小吃的,卖糖人儿的,卖金鱼的,卖小猫小狗的,卖古董字画的等等,应有尽有,很有点儿京城前门大栅栏的范儿,然而,跟大栅栏不同的是,这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来自全国各地,虽然他们都操着官话,但那口音是五花八门,五彩缤纷的。
我和胤禛瞎逛了一通,带出去的散碎银子很快就化成了他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这小子逛街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看什么都觉着好奇,新鲜,什么都想买,恨不得把整条街都搬回行宫去。
“唉呀,别看了,走吧!”我拼命拽着胤禛的胳膊,试图将他拉离卖蛋壳画的小摊儿。
“等一下,等一下!”胤禛赖着不肯走,两只眼睛一直紧盯着那只画着“齐天大圣大战白骨精”的蛋壳画不放。摊主见状将那蛋壳画拿下来递到胤禛的面前,热情地招呼道:“小少爷,您喜欢就拿一个去吧,瞧这画画得多传神呐,这可是今儿最后一个孙大圣了,错过了就没有咯!”
一听这话,胤禛立马将手上拎着的东西往地上一放,接过那蛋壳画来摸了又摸,看那样子是不准备放下了,我无奈地问那摊主:“这个多少钱?”
“既然小少爷如此喜欢,小的就优惠一点儿,”摊主笑呵呵地伸出两根指头,道,“二钱。”
“什么?!就这么一个破蛋壳要二钱银子?你当我们是冤大头啊?”我回头对胤禛道,“小四,把东西还给他,我们不要了!”
“大哥……”胤禛死死护着那只蛋壳画就是不放手。
一见胤禛这个样子,那摊主开始得瑟了,满脸堆笑对我道:“我这儿的蛋壳画可是本城一绝,平常卖五钱都供不应求,今天我是看这位小少爷与这蛋壳画有缘才优惠了三钱,您刚才说我拿二位当冤大头,实在是冤枉我啦!”
“大哥……”胤禛一面晃着我的袖子,一面拿恳求的眼光望着我。这小子久处深宫,又没出来过几回,根本不了解行情,就这种小玩意儿,十文钱到头了,这个摊主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两钱,明摆着宰人,我是一点儿都不想买,可想起过密道的时候,这小子那么护着我,又不忍心拂了他的意,只好粗着嗓子跟摊主还价道,“你少跟我瞎咧咧,我兄弟头少不经事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告诉你,就你这破玩意儿,京城里两文钱一个要多少有多少……”
“那您回京城买去,”那摊主打断了我,朝胤禛客气地道,“小少爷,麻烦您把这画还给我。”
“大哥!”胤禛护着蛋壳画对我道,“二钱就二钱吧,回头我跟额娘拿了给你。”
晕死,这小子当我舍不得钱呢!
“要不,二位少爷再商量商量?”那摊主笑吟吟地说完,居然就不理我门了,自顾自地要吆喝着,招揽起生意来,“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栩栩如生的蛋壳画,保管您一看就喜欢,再看不撒手咯!”
“买吧,买吧,”胤禛继续跟我磨着,“不就二钱嘛,也没多少!”
“傻小子,”我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声道,“不是我舍不得这钱,只是实在是太浪费了!你可知道,要是下馆子,二钱银子可以供一个人大鱼大肉的好好吃一顿,要是白馍馍的话,可以买两大笼屉,够吃好一阵子呢!”
“那怎么一样呢?”胤禛嘟着嘴道,“吃的东西总会吃没的,这个蛋壳画可以摆着看很长时间,而且,你看这个画工真的很精细,的确是栩栩如生啊!大哥,买吧买吧,要是不买,我晚上会睡不着的!”
“怎么样?”那摊主笑着询问,“二位商量好了吗?买还是不买?”
“买!买!”胤禛在我之前抢答,又回头对我道,“大哥,快给钱。”
看来不买胤禛是不会罢休的了,我只好一咬牙从荷包里摸出两钱银子递了过去,那摊主眉开眼笑地接过钱去,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把胤禛手中的蛋壳画小心地放进去包装好递给胤禛,笑道:“二位公子慢走,下次再来啊!”
胤禛“嗯”了一声,一脸兴奋地捧着那只装着蛋壳画的盒子抬腿便要走。
“回来,”我叫住了胤禛,指了指地上,“东西不要啦?”
那么多的货物可都是我大出血买的,难不成我还要沦为“苦力”?我可不干。
胤禛回过身来,望了望地上的大包小包,望了望手中的盒子,又望了望我,一脸的为难。我从他手中拿过了蛋壳画盒子,道:“这个盒子我替你拿,其他的东西你自个儿拎。”
“好吧。”胤禛弯腰将大包小包提起来,对我叮嘱道,“这个很容易破,你可要小心啊。”
“知道,我当心肝儿一样捧着,你就放心吧!”我说着,就要举步离开蛋壳画摊,却有两个巡街的衙役踱到了摊位面前,其中一个衙役——暂且称为甲——斜着眼阴阳怪气地对摊主道,“老孙头,生意不错嘛。”
那摊主立马点从口袋里掏了点儿东西出来,放到那位衙役的手里,哈着腰,一脸的谄媚道:“托二位爷的福,今儿的生意还行,呵呵,二位爷巡街辛苦了,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不成敬意,呵呵。”
那衙役甲低头看了一眼掌心,迅速地将东西放进怀里,打量了我和胤禛一眼,对那摊主一脸正色道:“这阵子招子放亮一点儿,这回跟着皇上过来人可不少,能赚钱就得了,别到时候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位显贵,可别怪爷没提醒你啊!”
“呵呵,哪能呢?”那摊主笑呵呵地道,“小的这双眼睛什么人没见过?准错不了!再说了,皇上不是不在这儿了吗?那帮大老爷们应该也跟过去了。您放心吧,出不了岔子。”
那衙役甲点了点头,刚要与同伴一同离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折回身来比划着对摊主道:“对了,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八九岁光景,大约有这么高的小姑娘,?”
“小姑娘?”那摊主瞄了一眼胤禛,缓缓摇头,“没,小姑娘没见过。”
那衙役甲吩咐道:“要是看见了,立刻通知我们!”
“一定一定!”摊主哈着腰应着,恭送两位衙役。
眼看衙役的身影隐没在人群中,那摊主的小人嘴脸也表演过了,没什么看的了,我正准备抬腿走人,却见那摊主朝着衙役远去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咒骂道:“呸,吸人血,断子绝孙!”一回头,发现我跟胤禛还站着看热闹,脸上也并无半点尴尬,依旧笑容满面地道:“两位少爷还需要点儿什么吗?”
我捧着盒子扭头就走,胤禛拎着大包小包的从后头一溜小跑赶了上来,小声道:“皇姐,刚刚那老板见到那两个衙役怎么怕成那个样子?要是他知道咱们俩是谁,还不得尿裤子啊?”
我“切”了一声,道:“你敢说你是谁吗?”
“不敢!”胤禛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那就甭得瑟了。”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只见太阳已经渐渐偏西,便回头对胤禛道,“时间不早,咱们该回去了,不然你额娘问起来麻烦可大了。”
“呃……”胤禛也仰头望了一眼,不太情愿地道,“好吧。”
我们俩调转了方向,往万寿寺的方向进发。虽然黄昏到来的脚步越来越快,可街上的热闹劲儿一点都没减少,胤禛开始的时候还时不时地注意我手中的盒子,可没过多久,注意力又被街边的吆喝声吸引了过去,一路磨蹭不说,连路都不顾不上看,时不时地跟这个撞一下,跟那个擦一下,害我替他说了好多次“对不起”,第六次说“对不起”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呵斥:“小四,你能不能看着点儿路?再撞人,你自个儿……”话还没说完,我的肩膀就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一个趔趄,人虽没倒下,但手中的盒子一下子飞了出去,滑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261塞外出巡(三)
胤禛急急跑过去捡起了盒子,打开一瞧,眼眶立马红了,我虽没看到盒子里的情形也知道那枚蛋壳画肯定粉身碎骨了。谁这么冒冒失失,走路不看路啊?我揉着肩膀回身一看,却有一个约莫十六七岁,梳着一对丫鬟髻的年轻女子,也揉着肩膀,看来就是她撞的我。我才要开口,她却皱着眉头抢先嗔怪道:“没事儿杵在当街做什么?真是的!”说完还很恼怒地瞪了我一眼就要走。
唉呀,这小丫头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什么叫做当街?明明是路侧好吧?她自个儿走路不看路撞了人,非但不道歉反而责怪起受害者!这叫什么道理啊?我一伸手拦住了她,怒道:“走路不看道儿撞了人,连句道歉都没有就想走?有没有教养啊你?”
那丫头冷哼了一声,强词夺理道:“是你们没事儿杵在当街,我没怪你挡了姑奶奶的道儿就不错了,你还想让我道歉?门儿都没有!让开!”说着,居然还伸手推了我一把!胤禛及时扶住我,蹙着眉头,冲那丫头怒喝了一声:“放肆!”
那丫头先是愣了一愣,貌似是被胤禛的气势给震了一震,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们一阵后,冷笑一声,轻蔑地道:“放肆?你们才是真的放肆!误了我的事儿,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快让开?”
“你……”胤禛气得小脸儿通红,一扬手就要将手里的盒子朝那丫头砸过去,幸而我手快,及时制止了。理本来在我们这一边,要是这么砸过去伤了人,我们反倒变成没理了,再说,万一乱子搞的太大给弄到官府去,我们俩还真有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场纠纷只能智取,不能依靠蛮力。我低声提醒了一声胤禛“要冷静”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围观群众,朗声道:“这位姑娘,请你看清楚,我站的这个地方不是当街,是街边,不妨碍任何人通行。你走路不看道儿撞了我,还让我刚买的蛋壳画成了碎片,你非但连一句抱歉都没有,反而还怪我们挡了你的道儿,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各位父老乡亲,”我朝围观群众一抱拳,道,“你们刚才都看得一清二楚,你们给评评理,这事儿难道还是我和我弟弟错了不成?”
我这么一说,周围的群众开始议论纷纷,基本都是“这个丫头太没礼貌了,”“这个丫头太没家教了”。我听得真切,那丫头自然也听得清楚,神情略显尴尬,但态度仍然倨傲,抿着嘴与我对峙了片刻,掏出什么东西来递给我,赌气道:“赔你的蛋壳画钱。”说完转身就要走,我低头一瞧——两文钱,立马大喝一声,“你给我回来!”
那丫头回转身来,微皱了眉头,道:“钱已经赔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我还有急事,恕不奉陪。”说完又要转身。
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谱,快赶上宫里的资深嬷嬷了!虽然我一再提醒自己要冷静,但这会儿也实在忍不住了,大喝一声“站住”,抓住她的胳膊,把两文钱掷在她脚下,呵斥道,“有急事?我还有急事呢!比你急一百倍!你撞了我,害我肩膀疼,害我的蛋壳画成了一堆废物,害我弟弟心情郁闷,你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用两文钱来打发我们?真是太过分了?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你有没有家教啊?”
围观的人群又发出一阵私语,对这丫头的批评升级了,舆论完全站在我们这一边。(.)那丫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抿着嘴,拿一双杏仁眼与我对峙了片刻后,飞快又很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又掏出一小块散碎银子递给我道:“一钱总该够了吧,我还要去找我家小姐,别缠着我了。”
钱多少我是真不计较,这死丫头连清清楚楚地大声说句“对不起”都欠奉,分明在敷衍!我怒从心头起,揪住了她的胳膊,正想再教训教训她,刚刚在蛋壳画摊前见过的两个衙役却挤了进来,呼喝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见过两位差大哥。”那丫头甩开我的手,微笑着对着那两个衙役福了一福,那两个衙役打量了一下那丫头,愣了楞,随即衙役甲满脸笑容道,“哦,是你啊。怎么,你家小姐找到了没有?”
那丫头面带失落地摇了摇头,道:“还没。”
“那你在这儿干什么呢?”衙役甲问。
“是这样的。”那丫头瞟了一眼我和胤禛,回头道,“我急着找我家小姐,一不小心撞上了这位公子,把他的蛋壳画给撞碎了。我跟他道了歉,又赔了两文钱,可这位公子不满意,我只好又给了他一钱银子,可他似乎还是不满意……”
这丫头说的都是什么话?来来去去都是钱,听上去好像我揪住她是为了讹诈她一般。我气不过,打断她道:“不是银子的问题,是你根本……”
“闭嘴,没问你!”衙役乙非常不耐烦地朝我吼了一句,我紧握双拳,好不容易才忍住要打人的冲动。那丫头带着几分得意瞟了我一眼,又回头笑着对两位衙役道:“二位差大哥,我家小姐到现在还没回来,太夫人急得都哭了,你们看……”
“你快去吧”,衙役甲满脸堆笑道,“找你们家小姐要紧,这儿就交给我们哥俩吧。”
那丫头又福了一福,扬长而去,两个衙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打发走了围观群众,而后,板着面孔踱到我和胤禛面前,乜斜着打量了我们两眼,衙役甲打着官腔道:“你们两个姓什么,叫什么?从哪儿来?到喀喇河屯来干什么呀?”
这两个衙役可得小心应付,否则惹恼了他们被带到官府去就麻烦了。于是,我小心谨慎地道:“回两位差爷,我和我弟弟从京城来,跟父亲来这里避暑的。”
“哦?跟着来避暑?”那两个衙役互望了一眼,衙役甲又问,“你们父亲是做什么的?”
“回差爷,”我略想了想,胡诌道,“我们父亲是做帽子生意的皇商。”
“哦,皇商啊!”两个衙役的神色稍稍恭敬了一些,互望了一眼后,那衙役甲八卦了一下,“皇商是不是常常能见到皇上?”
皇商当然不能常常见到皇上,康师傅哪有空理那些,采购事宜全部交由内务府负责,皇商们常常能见到内务府总管还有可能。可是,这会儿我得先唬住他们,于是面带微笑,十分肯定地道:“那是自然!就连我们兄弟俩也常常被皇上召见呢。”
两个衙役的眼中立马流露出敬畏的神色,原本高昂的下巴纷纷放低,讪笑重新回到他们的脸上。
“今儿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衙役甲道,“二位少爷有所不知,方才那位姑娘是费扬古大人府上太夫人跟前的贴身丫头,只因她家小姐走失,她心急找人才会不小心冲撞了二位,实在是无心之失,无心之失哈,还请二位少爷见谅,见谅,我们兄弟俩在这儿替那丫头给二位少爷再赔个不是。”说着,这两个衙役居然真的躬身作揖了。
皇商的名头果然让不可一世的衙役弯下腰来,我心里总算舒坦多了。既然差爷都替人家道歉了,态度还那么诚恳,说的理由似乎也不像假的,再多纠缠也没什么意义了,不如就此打住了吧。我刚想说“算了吧”,却听胤禛问道:“你们刚才说是费扬古吗?哪个费扬古?姓什么,董鄂吗?”
那两个衙役听闻之下愣了一愣,然后,衙役乙边回忆边道:“好像……是董鄂,对,就是董鄂,他姐姐是顺治爷最宠爱的贵妃,后来还封了皇后的!”
“他家哪有什么小姐?骗人!”胤禛的嘴很快,不过,他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听佟妃他们说前朝八卦的时候曾经八到过董鄂妃,还顺便八过他弟弟费扬古,说他这么多年来娶了几房妻妾,却仍无一男半女,这会儿子,两个衙役居然说费扬古家走失了一位小姐,明显是撒谎嘛。
“这您都知道?”衙役甲有些讶异。
“京城能有多大?”我接口道,“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能不知道吗?”
“也是!”比较爱八卦的衙役甲思忖了片刻道,“听说其实是表小姐,是太夫人妹妹的女儿,太夫人很喜欢她,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就跟亲闺女一样。”
“哦,原来如此!”胤禛点点头,表示理解,略想了想,道,“既然事出有因,你们俩又说得这么诚恳,我们就原谅那小丫头片子了。”
“两位少爷真是雅量,雅量!”两个衙役纷纷竖起了大拇指,一脸的谄媚。
“好了,”我实在恶心这些奉承,便开口道,“时辰不早,四弟,咱们该回家了,不然母亲大人又要念叨了,二位差爷告辞。”
两个衙役拱手道:“二位少爷慢走,慢走!”
经过这么一耽搁,时辰的确不早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和胤禛加快脚步往万寿寺方向赶,刚要左转弯折进胡同,却冷不丁迎面撞上了一个从胡同里出来的人。
“哎哟喂,疼死老娘了!”一声夸张的叫唤,和一句咒骂便传入耳内,“谁他妈的走路不长眼睛?”
“靠,你才不长眼睛!”我抚着撞疼的额头狠狠地骂了回去,抬头一瞧,只见一个身穿粗布蓝衣,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正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女孩儿,只是那女孩儿有点木木的,没上前搀扶,也没说话,就站在那里,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前方。
那中年妇女揉了揉鼻梁,将我和胤禛打量了一番后,什么也没说,扭头道了一声:“石榴,走!”,就自顾自地走了,女孩儿跟在她身后,但与她之间始终保持着四五步的距离。
“可怜天下父母心!”望着远去的母女的身影,胤禛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
“哟,您老人家这么感慨干嘛啊?”我调侃道。
“你看呀,”胤禛指着那对母女道,“那母亲自己衣衫褴褛,却让女儿穿了一身的绫罗绸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衣衫褴褛?绫罗绸缎?怎么听怎么不搭!我再次抬头望着远去的两个身影,脑子忽然里回闪过各种信息——“小姐走失了”,“八九岁的小女孩儿”,“太夫人把她当成亲闺女”等等信息居然串成了一条线!一个结论闪现在脑海:那中年妇女根本不是小女孩儿的母亲,而是传说中专门拐卖儿童“拍花子”的!怪不得那小女孩儿的神情呆滞,是被下了药了!
“小四,那是个拐子!你先回去,我去把那女孩儿追回来!”我说着话把手中的“累赘”往胤禛怀里一塞,撒开两腿就去追那女孩儿,边追边喊,“抓拐子,抓拐子啊!拐子拐走了我妹妹啊!”人群一阵骚动,好多人望向我,我趁机加大了音量,指着前面狂喊:“就是那个穿蓝衣服的女人,就是她拐走了我妹妹啊!”
那中年妇女也听见了喊声,回头望了一眼居然撇下那女孩儿跑路了!一小撮正义之士醒悟过来,在她后头紧追不舍。可怜那小女孩儿因被下了药,见那拐子跑,她也跟着跑,我加速再加速还是赶不上她,情急之下想起刚刚在路口那拐子叫的那一声“石榴”,便试着也喊了一下,那女孩儿才停了下来,转过身直愣愣地望着我,我急忙紧赶了几步,上前抱住女孩儿,靠着她直喘气。
“大……大哥!”胤禛两手拎着大包小包从后头赶了上来,瞅了两眼那小女孩儿,气喘吁吁地道,“她……她就是……”
“小伙子,”人群中一个好心的大娘提醒道,“你妹子是被拍花子的下了药了,没一两个时辰清醒不了,快带她回家吧。”
“是啊,是啊,”另一个大婶儿也搭话道,“这阵子人杂,拐子也多,快把小姑娘带回家吧,好好看着,别再弄丢咯!”
“你打算把她带回去?”胤禛在我耳畔悄声道,听得出来他对此心存疑虑。
其实,我也没想好该怎么办。刚刚心急救人,为了引起众人的同情和关注,我声称这个名叫“石榴”的小姑娘是我妹子,这会儿大家都信以为真,我要是现在改口,说不定也会被人当成“拐子”,唯今之计,只有先带着这个小姑娘离开众人的视线,再做打算。于是,我直起身子朝着众人一拱手,道:“谢谢大娘,谢谢大婶儿,谢谢大家伙儿的帮忙,我这就带着妹子回家了。”接着,我牵住那小姑娘的小手,温柔道,“来,石榴,咱们回家。”
那小姑娘依旧不支声,仍旧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任由我牵了手,胤禛拎着大包小包跟在我身旁,没言语,两只眼睛时不时地瞟着石榴,小眉毛都快蹙着一团儿了,貌似不太高兴。
大团圆结局,善良的人们脸上都露出欣慰的神情,并主动为我们让出一个缺口来,我笑盈盈地一面朝人们频频点头以示感谢,一面牵着石榴,带着胤禛准备离开,恰在这时,背后又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直刺耳膜:“小姐,小姐——”我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有一娇小的身影旋风般地旋到了石榴身前,紧紧地抱住她,带着哭腔激动地叫道:“小姐,小姐,可算找着你了,可吓死奴婢了!”
我定睛一瞧,丫鬟髻,绿绸衣,可不是刚才撞了我的那个泼辣丫头吗?她这么大张旗鼓地一阵叫喊,刚要散去的人群又聚拢起来了,一阵议论又传入耳内:“怎么回事?这个小伙子不是小姑娘的家人吗?”
一个声音搭话道,“唉呀,难不成这个俊俏的小伙子也是个拐子?”
“不一定,我看那小伙子不像坏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搭话的声音叹息道,“这年头,拐子骗子就是多!”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那丫头一阵激动地叫喊,可石榴一点反应也没有,仍是两眼呆滞,不哭也不闹。那丫头放开了石榴,一抬头正好与我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愣,
而后认出了我,望了一眼石榴,作恍然状,大叫:“哦,原来你是个拐子!居然敢把脑筋动到我家小姐头上来!走,跟我见官去!”说着就扑过来拉我的胳膊。
“放肆!”胤禛大喝一声,手中的大包小包齐齐朝那丫头飞去,那丫头急于躲避便放开了我。然而,胤禛手中的“炮弹”很有限,那丫头躲过“袭击”后,叉着腰开始叫骂:“好啊,你们一大一小两个拐子还敢打人……”
“啪!”胤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来伸手给了那丫头一耳刮子,那丫头捂着脸惊呆了,人群也呆了,我也有点儿错愕,胤禛却面色一凛,肃然道,“这一巴掌是我替你们家太夫人教训你的,没规矩的丫头!”
那丫头清醒过来,咬牙切齿道:“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居然敢打我……”那丫头叫嚣着朝胤禛扑过来。
“放肆!”我忙把胤禛推到一旁,扬手也打了那丫头一耳光,高声骂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拐了你家小姐了?要不是我们,你们家小姐早就被‘拍花子’的拍走了!”
“你胡说!”那丫头跳着脚道,“我刚刚明明看见是你们要把我们家小姐带走,还声称她是你妹子!你这个天杀的拐子!我跟你们拼了!”那丫头啸叫者,张着两只“鸡爪”就朝我扑过来,我正要准备迎战,一道魁梧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挡在我身前,抓住那丫头的胳膊往旁边一推,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女孩子在大街上跟人撒泼打架,成何体统!”
262塞外出巡(四)
这位壮士是谁呀?听说话的口气很像某位正陪着康师傅远在几百里外巡边的人,可是,这“虎背熊腰,铁塔凌云”般的身姿——往我跟胤禛身前一站,完全遮住了我们俩——又的确是陌生。(.好看的小说)从那一身金黄色的甲胄来看,此人该是一名来自正黄旗的护军。
胤禛也跟我一样很好奇,探出脑袋去打量了一下,可缩回来望向我时,也是迷茫地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两位巡街的衙役拨开人群,又一次姗姗来迟。那骄横的小丫头一看到“靠山”来了,几步上前,指着我所在的方,眼含热泪,满腔委屈地道:“两位差大哥,他们……他们给我家小姐下了药,想拐走我们家小姐。刚刚还动手打我,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
“岂有此理?!”两个衙役义愤填膺,神情严肃地往我们这边瞥了一眼,看到我身前那位壮士的装束时,却明显地一怔。
那位壮士朝两个衙役一抱拳,自报家门:“在下正黄旗护军参领多格!”
多格?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小的参见多大人!”刚刚还威风凛凛,豪气干云的两位衙役一下子没了气焰,仿佛矮了半截。
“免礼!”多格抬了抬手让两位衙役起身后,开始一本正经地诉说缘由,“在下执行公务路经此地,见这位姑娘气势汹汹地要打这两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实在看不过眼,就多管了一下闲事,两位不会介意吧?”
“哪里哪里!”两位衙役打着哈哈,互望了一眼,衙役甲讪笑道,“街面上的纠纷本是小的们职责所在,大人出手相助,小的们该感谢大人才对。”
“是啊是啊!”衙役乙附和了一声,望了一眼多格,满脸堆笑道,“不过,这个……拐子拐人终究是件大案,能否请大人让一让,小的得向您所说的那两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问几句话。”
“哦!那是当然!”那多格说着往右迈了一步,那衙役乙一抬头,一见是我和胤禛显然又愣了一愣,“怎们……怎么是你们二位?”
“两位差爷,”我叹了口气,抱怨道,“唉,这年头好人真是好人做不得!救了人还被人又打骂的,我真是有冤无处诉啊!”
“这……这倒底是怎么回事?”两个衙役面面相觑。
“两位差爷,”我朝两个衙役一抱拳,道,“事情是这样的,回家路上,我跟我弟弟碰到一个穿蓝布衣的中年妇女带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娃觉得很可疑,忽然想起二位差爷说过今儿费扬古大人家走失了一位小姐,便意识到那个女的是拐子,于是我拼了老命把女娃给追了回来……”说到这儿,我特地低下头,温柔的看了一眼还在我身边的石榴。
衙役乙指着石榴,疑问道:“这位就是……?”
“对,她就是……”还没说完,那骄横的丫头一阵风似地旋到我身边,一把将石榴抱走了,我盯了她一眼,继续对两个衙役抱怨,“可惜,我这好人是做错了,那位姑娘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一口咬定我跟我弟弟是拐子,对我们俩是又打又骂,若不是刚才这位壮士仗义相助,恐怕我这会儿早已破相了。”
“你还狡辩!”那丫头尖着嗓子控诉道,两位差大哥,刚才我明明听到他宣称我家小姐是他‘妹子’,想要把她拐走!”
“退敌之策,你懂不懂啊?”我提高了音量吼道,“我要不这样么说,能吓跑那个拐子吗?你家小姐能回来吗?”
那丫头一手指着我,咄咄逼人道:“你明明就是贼喊捉贼……”
“都别吵了!”沉默多时的多格忽然一声大喝,声如洪钟,直撞耳膜,众人皆吃了一惊,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多格朝那两位衙役一拱手道:“二位,方才在城外,在下见一些人在追一名蓝衣妇女,打探之下说是‘拐子’,便让手下的兄弟帮着抓了,不知道与这位公子所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说着,多格朝身后围观的人群外高喊了一声,“带进来!”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个缺口,两个护军押着一个穿蓝粗布衣的中年妇女出现在视野中,然,就在他们身后五六米远的地方,我一眼瞥见了一个牵着马的身影,同样是一身戎装,不过,头盔上那高高的尖顶和迎风招展的红缨子显得拉风多了,再定睛一瞧——那欣长的身形很是熟悉,可不是班第那家伙吗?怪不得……我心中顿时恍然:多格可不就他的随从?那回去盛京时见过的,只是他不能进宫,我很少见到他,所以不熟,可是,班第这家伙不是应该陪着康师傅吗?如果他回来了?那岂不是说明康师傅也回来了?我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慌忙拿眼四处搜寻却并没看见康师傅的车驾和身影。
“公子,公子?”衙役乙的大脸忽然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我吓了一条,回过神来,“嗯?啊?什么?”
“公子,”衙役乙指了指那位被两个护军押着的女人,问道,“这位是否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拐子?”
“正是,就是她。”我朝衙役甲一抱拳道,“两位差爷,既然真相已经大白,人没事,拐子也抓到了,我和我弟弟该告辞了。”说完,我不顾那两个衙役的反应,拉着胤禛就要往人群里钻。
“公子请稍等,”衙役乙挡住了我的去路,满脸堆笑道,“恐怕还要劳烦公子一同去趟衙门,当个人证,做个笔录。”
“不成不成,”居然还要去衙门?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管这闲事呢,我苦着脸连连推脱,“天色已晚,我现在回家已是晚了,要是再让我爹娘知道我惹上了官司,一定会骂死我的!”
“二位差大哥,”多格闪身隔在了我和衙役乙之间,替我解围,“依我看,那位姑娘怀中的女娃是最有力的人证,我和我手下的兄弟也可作为旁证与二位同去衙门一趟,至于,这两位公子似乎真有难处,就不要再为难他们了吧。”
两个衙役犹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衙役甲堆笑道,“如此甚好,甚好,那就有劳多大人和各位大人了!”
“拐带案”的相关人员尽数离去,一场街头闹剧落幕了,人群一哄而散。我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胤禛的肩膀,道:“走吧。”
“往哪儿走?那边!”胤禛指了指前方。
我哀怨道:“你转身瞧瞧,谁来了。”
胤禛满脸疑问地望了我一眼,转过身一瞧,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姐……姐夫?!”又转头望着我,满眼惊惧,磕磕巴巴道,“他……他他怎么在这儿?”旋即,耷拉着脑袋,连声哀叹,“完了,完了,完了!”
“走吧,是祸躲不过!”我偕同胤禛,怀着“英勇就义”的心情,朝班第走去。岂料,班第居然将马一拴,转身进了附近的一家客栈。我和胤禛都觉着有点儿奇怪,也尾随他进了客栈,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客房,才关上房门,班第就阴着脸,皱着眉,压低了声音数落道:“你们两个吃了豹子胆?居然敢私自跑出行宫闲逛,还公然在街上跟人吵架?幸亏碰上的是我,万一碰上的是皇阿玛,你们要怎么办?”
一听这话,我暗暗舒了口气,跟胤禛交换了一下眼神,跟班第确认,“皇阿玛他没回来?”
“还没,”班第道,“你们运气好,皇阿玛要过两天才回来。”
这下彻底地放心了!我抚了抚胸口,大喇喇地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口水喝了一口,压了压惊,才道:“你当我们愿意吵?是那丫头太没教养,我帮她救回了她家小姐,她居然攀诬我是拐子!换你,你不生气?”
“就是,”胤禛也附和道,“就因为那丫头,害我买的东西全没了,今儿算白出来一趟。”
“你们,唉……”班第无奈地摇了摇头,打量了我们几眼,问道,“皇阿玛就是担心你们两个不安分,所以这回特地加派了行宫的人手,没想到……你们俩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嗯?”
这个秘密怎么能说?万一他告诉了康师傅,那以后就是插翅也飞不出来了。我和胤禛心照不宣地互望一眼,“嘿嘿”一笑,调开了话题道:“你不是应该跟着皇阿玛的吗?怎么皇阿玛没来,你倒先回来了?”
“你这丫头,少顾左右而言他,”班第居然没上当,一语戳穿我的企图,“你们两个要是不想挨家法,就赶快交代!”
“好啊,”我逼到了班第面前,戳着他的胸膛开始耍赖:“你去跟皇阿玛说啊,说啊,说啊!”
“你……你……你……”班第被我逼得节节后退,一把拢住我的手,无奈地轻声叹息,“你这丫头,真拿你没办法。”
“姐夫,”胤禛在呵呵笑着开解道,“就你这两下子,差得远了!这世上也就只有皇阿玛能镇得住皇姐,我看你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事儿就彻底帮我们保密得了。今儿我们俩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们俩,怎么样?”
“对!就这么办。”我将手从班第的控制中抽出来,朝他拱了拱手,笑道,“班大人,今儿多谢你仗义相助,此恩此情,小女子铭记在心。告辞!”说着朝胤禛一递眼色,示意他去开门。
“等等,”班第按住门闩,“你们怎么回去?”
我斜了班第一眼,问:“你有办法让我们从行宫大门口混进去?”
“这个……”班第为难地摇了摇头,“说实话,很难……”
“姐夫,”胤禛胸有成竹地道,“我们既然能出来,自然能回去!你也不用担心皇姐,有我呢。”
“不成,”班第忧心忡忡道,“我得跟你们一道,要不,我不放心。”
“别,”我一口回绝,“你穿这么一身跟着我们,我们才会有麻烦!回去的路离这儿不远,你放心吧。咱们回宫里见!”说完,我开了房门跟胤禛一溜烟跑了,为防止被跟踪,我们还是反方向跑的,跑出去老远回头瞧了瞧,班第那家伙居然很听话地没跟过来,我们这才折了回去,往万寿寺进发,可惜,到了寺门前,迎接我们的居然是两道紧闭的寺门!我抬头看了看西边,太阳已完全不见踪影,只有几缕鲜红的晚霞在做最后的留守,我又掏出怀表看了看——天啊,都过了酉时了!不知道小穗和苏培盛能不能扛得住!
“怎么办?”胤禛问我。
我看了看黑漆漆大门,道:“敲门呗,还能怎么办?要不然怎么回去?”
胤禛迟疑道:“那片林子白天都有点儿阴森森的,你不害怕?要不,还是回去找姐夫想想办法吧?”
“回去?”我回头看了一下空无一人的胡同,心里也有点儿小懊悔,想了想,道,“算了吧,恐怕这会儿他都已经到宫里了,咱们还是靠自己吧。没事儿,就这么个小树林,一下子就过去了,我不怕。再说,不是有你在吗?你不总说会保护我的吗?”
“嗯!”胤禛郑重的点点头,抓住我的手道,“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不管什么牛鬼蛇神,胆敢冒犯你的,一律杀无赦!”
“好,”我摸了摸胤禛的额头,道,“那就看你的了!去敲门吧。”
胤禛应了一声,上前去敲门,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小沙弥前来应门,我们借口说今天来进香时落了东西便进了门,可是,比较可恶的是,我们走到哪,这个小沙弥就跟到哪,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而且,死都不让我们接近那片小树林,说那里是寺里的禁区,谁都不能进。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只好跟胤禛密切配合了一把,把小沙弥打晕了,我们才进了林子。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树林里的气氛果然比白天更阴森,还时不时的有各种奇怪的声音,幸亏胤禛带着火折子,有那么一束亮光。我和胤禛紧握着双手,竖着耳朵,小心谨慎地,向那座小院子快速进发。还好,是小树林不是大森林,不久,我们就看到了那座小院子的院门,我长长地舒了口气,与胤禛相视一笑,上前想要推开院门,不想院门却“吱呀”一声自动开了,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两柄刚刀就架到了我和胤禛的脖子上!我正想喊救命,去又听见“哐当,哐当”两声,那两柄钢刀全都掉到了地上,随即,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意识过来时,发觉我和胤禛都被某“黑衣大侠”一边一个夹在了胳膊下,可惜的是,大侠夹着我们左冲右突,左一腿,右一脚地踢啊,踹的,还是没能带我们跑路成功,更多手持钢刀之人——大概有五六个——将我们包围了,我抬头一瞧,好嘛,这些人包围我们的人居然全是和尚!我明明记得我进的是万寿寺,不是少林寺吧?
我再一看院门,只见那儿立着一位头发花白,一身素白,蒙着白色面纱的妇人,她正用一种漠然的眼神看着这一切,在她的左侧,一位与她年龄相若的婢女正提着灯笼为她照明。
“什么人,竟敢擅闯禁地,快快报上名来!”一位脸上留有刀疤的和尚向我们大声呼喝。
“我们……”我刚说了两个字,那黑衣大侠却“哼”了一声,抢断了我的话,讽刺道,“佛门净地居然以钢刀待客,你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263塞外出巡(五)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我大吃一惊,这位“黑衣大侠”竟然是班第!这小子也太能了吧!跟着我们到了这里,我们居然一点都没发现!究竟是我跟胤禛太笨还是他的武功太高?
“姐夫?”胤禛轻唤了一声,听那口气也是吃惊不小。(.)
班第“嗯”了一声,柔声回道:“你们俩都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我回过神来,刚才怦怦跳的心似乎平静了许多。被这小子跟着也好,至少这会儿面对着这些明晃晃的钢刀,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
“姐夫,”胤禛小声道,“放我们下来吧,这么多人,我看咱们一时半会儿跑不了。”
班第警惕地往四周扫了一圈,将我们轻轻地放下,护在他身前,轻声叮嘱:“这些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你们千万别乱动……”这边班第还没嘱咐完,那边刀疤和尚又开始恶声恶气地质问,“你们擅闯禁地究竟有何企图,若老实交代,还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放你们一条生路”?好横的口气!难不成他们还要在这佛门净地杀人不成?这些脑袋光秃秃的真是和尚?我不禁又多打量了他们几眼。
“企图?”班第呵呵笑了一声,讽刺道,“可笑,这破庙有什么可企图的?”
“没企图?”刀疤和尚打量了一下班第,质问,“你一身玄衣,还蒙着脸又作何解释?”
“我这一身本来是为了吓唬他们俩的!”班第语带无奈道,“我这两个表弟生性调皮,让他们往东,他们就偏往西,这寺的小树林他们早就很好奇了,千方百计想要进来探秘,今儿总算让他们找着机会溜了进来,我穿了这一身跟在他们身后,是想在适当的时候吓唬吓唬他们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以后再不敢任性妄为。”
“你们是表兄弟?”一直像尊泥菩萨般作壁上观的素衣妇人忽然开口问道。
“正是。”班第接得顺溜极了,没有半刻的犹豫。
“他们家大人呢?”素衣妇人追问道。
“姨父出远门做生意去了,姨母还在客栈里等着,”班第朗声道,“夫人,此次我们三人误闯禁地,打扰夫人清修,实非有意,还请原谅。此刻天色已晚,我们三人逾时未归,恐姨母担心,请夫人放我们回去吧。”
“你的父母呢?”那素衣妇人并未回应,仍一径地询问。
“我自小父母双亡,由姨父姨母将我养大。”班第的声音灰灰的,听上去很伤心的样子。
“阿弥陀佛,”那素衣妇人喊了句佛号,道,“也是个可怜人。”
“我不可怜,”班第换了轻松的口吻,“姨父姨母视我若己出,我早将他们当成了亲生父母。”
素衣妇人的眉眼弯了弯,又问:“听你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对,”班第道,“我们是京城人氏,因姨母先前在这寺里许过愿,此次是带着我们兄弟三人来此还愿的。”
“原来如此,”那素衣妇人望了一眼班第,道,“你可否将面罩摘了让我一观。”班第迟疑了一下,伸手摘掉了面罩,那素衣妇人看了片刻,不知想起了什么,眸中竟泛起了晶亮点点,双手合什,念了句“阿弥陀佛”,对那些和尚吩咐道:“他们只是误闯的孩子,你们把刀放下,放他们走。”
可素衣妇人的话似乎一点作用也没有,所有的和尚仍手持钢刀,对我们虎视眈眈,刀疤和尚更唱起了反调:“居士,恕贫僧难以从命,本寺规定:擅闯禁地之人一律暂扣,待查明来由家世等,确认实系误闯才能释放。”
“你们……”素衣妇人身旁的侍婢气呼呼地开口吐了两个字,那素衣妇人却一抬手制止了她,缓缓道,“老身就是知晓寺规才有方才那一番话,你们皆是耳聪目明之人,应该听得很清楚,这三个孩子只是顽皮误闯而已,你们别吓着他们,放他们走,就当是替我阿玛积功德吧。”
“居士,”那刀疤和尚恭敬地道,“方才这位年轻人所言贫僧不能采信。若真是普通商贾之家,他年纪轻轻怎会有这么一身高深的武功?况且,细察他的谈吐,丝毫没有商贾之气!在没查清楚之前,贫僧不能放他们走,望居士恕罪,”说着与其他几个“秃驴”一递眼色,命令道,“扣起来!”
“且慢,”班第大喝一声,“秃驴”们顿了一顿,班第朝那位素衣妇人一抱拳道,“夫人,我家虽世代经商,但我对此并无兴趣只喜欢舞枪弄棒,我姨父姨母自小疼我,非但不以为忤,反而不惜花重金聘请高人教我武功,前不久我刚考上了武举,过阵子就要入宫当侍卫了,为此,我姨母才带了我们几个来这里还愿。”
“武举人?”那刀疤和尚用怀疑的目光将班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怎么,不像?”班第盯着那刀疤和尚,目光炯炯。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刀疤和尚紧追不舍。
“听好了!”班第拍了拍胸脯,一副洋洋自得的口气道,“我,康熙二十七年戊辰科殿试一甲十名赐进士出身马应统,家住京城崇文门外中四条胡同!如若不信,你们尽可去查。”
“听见没有,”素衣妇人的婢女道,“是武举人,将来也是……”
“多嘴!”素衣妇人严肃地截断了婢女的话,对刀疤和尚肃然道,“都问清楚了吧?放他们走!若你们主子问起,自有我一力承担,与你们无涉!”
“这……”刀疤和尚仍在犹豫,其他和尚也仍处于警戒状态。
“这样吧,”班第大声道,“你们若还是不信,我便留下做人质,你们放了我两个表弟。”
“不,”我大声反对,“我不走。”
“我也不走,”胤禛也紧跟着附和,“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不许胡闹,”班第做出一副大哥的样子训斥道,“天这么黑了,姨母该急成什么样了?你们都先回去,我不会有事儿的。这位夫人是良善之人,等他们调查清楚了,我自然就回去了。”
“不要不要,我不回去,要回去就一起回去!”我说着说着,眼眶就酸了,早知道这样,这一趟就不该出来,应该乖乖呆在行宫里才是。
“傻瓜,哭什么哭啊!”班第伸手抹了我眼角的泪珠,笑着将我和胤禛紧紧地搂进怀里,跟我们咬起了耳朵,“这些人武功高强且来路不明,你们在这儿我反而脱不开身,你们先走,去客栈等我,用不了多久,我就回去了。”
“你骗人!他们……”我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你不是说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么多人,你怎么脱身?”
“作孽啊作孽!”那素衣妇人忽然长叹一声,带了几分愤慨道,“让别人骨肉分离,妻离子散,阴阳相隔,你们心里就好受?你们也是有父母兄弟,妻子儿女的人,何必总做这些有损阴德之事?就不怕百年之后下地狱遭报应吗?”
和尚们面面相觑,脸上显出各种神情,有怀想,有思念,有无奈,有落寞,原本对着我们的刀也不觉垂下了三四把,那刀疤和尚却仍是一副戒备的模样,一面紧盯着我们,一面对那素衣妇人道,“我们奉命保护居士,一切可疑之人皆需防备,倘若居士有个三长两短,不仅我们,就连我们妻儿老小也要陪同居士赴黄泉,居士您如此大慈大悲,也请对我们的家小发发慈悲吧。”他这么一说,其他的和尚也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又精神了,把把钢刀又齐刷刷地对准了我们,那刀疤和尚又对我们道,“三位若果真清白也不必惊慌,待我们查清之后,自会放你们回去。”说着又朝那几个和尚做了个眼色,班第急道,“我都说了我留下,你们放了我两个表弟!”
“对不起,你们三个谁都不能走。”刀疤和尚回绝得死死的,一点余地都不留,一做手势,其余的和尚便提着刀要包围了上来。
“都不许动!”胤禛忽然一声“小狮子吼”,倒也唬得那些和尚愣了一愣,胤禛迅速回头小声道,“怎么办,要不咱们亮明了身份?”
“不可,”班第轻声制止,“这些人来路不明,此刻我们又无后援,不可轻举妄动。”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要束手就擒?”我才刚说完话,有两个和尚忽然一拥而上擒了班第,将他的双臂反剪着背在身后死死压住。
“干什么,放开他,放开他!”我和胤禛一面骂着,一面扑上去对那两个和尚又打又踢,但很快我们俩也被制住了,那刀疤和尚冷冷地发话道:“你们最好老实一点,也好少受一点皮肉之苦。”班第朝我和胤禛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我们不要再做无用功。强敌当前,我们也只好暂且忍耐。
“阿弥陀佛!”那素衣妇人恨恨地望了一眼那刀疤和尚,走到我们仨面前,柔声安慰道,“你们不用害怕,就到我的住处暂歇,你们母亲住在哪家客栈,我派人去知会一声,好让她不用为你们担心。”
“不用了,”班第马上接口,“他们既不信我,我也信不过他们,若我告诉了您,他们又会把我姨母抓到这里来!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起惊吓。”
那素衣妇人道:“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班第望了我和胤禛一眼,气愤道,“您看看,他们是怎么对待我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表弟的?”
“放开他们,”那素衣妇人皱着眉头对那个刀疤和尚命令,“你们不都号称是一流高手?两个小毛孩儿值得你们这么如临大敌吗?”
在那素衣妇人的逼视下,刀疤和尚递了个眼色,押着我和胤禛的和尚才松了手。我甩了甩被扭得酸痛的胳膊,狠狠地瞪了那几个和尚一眼。那素衣妇人走上前来,一边一个牵起我和胤禛,和蔼地道:“来,跟我走。”
这些人押着我们并没有往院子前面的林子里走,而是往右拐又穿过一小片竹林,随即眼前又出现另一个院门。这万寿寺究竟有多大?想不到除了林子有前面三进正殿和禅房外,后面居然还藏有这么多个单独的小院子!这些所谓的和尚,还有这个一身缟素的女人到底都是什么人?难道是藏在寺庙里的反贼?我又打量了两眼身旁的素衣妇人,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对,这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出世之气,反贼的气质怎么可能会这样?再说了,那条密道直通行宫康师傅的书房,倘若是反贼,那他们要行刺康师傅简直易如反掌,以康师傅的精明,怎会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如果他们不是反贼,那又是什么人呢?
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些人就用绳子绑了班第,我和胤禛,那素衣妇人见此也毫无办法,只恨恨瞪了瞪那刀疤和尚,就带着她的婢女进了正房,我们三个则被押进了西厢房关了起来。外头“咯噔”一声落了锁,我们三个立马凑在了一起,班第小声道:“你们两个跑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我和胤禛互望了一眼,低了头,异口同声道:“回宫。”
“回宫?!”班第瞪大了眼,一副打死也不信的样子道,“这里是寺庙,你们跑到这里来说要回宫?!”
“真的,”胤禛超小声道,“这儿有一条密道,直通行宫的书房,我跟皇姐今天就是从那条密道里出宫来的。”
“密道?!”班第彻底惊呆了,直愣愣望着我们,难以置信地道,“你们说这里有密道?还直通行宫的书房?”
“嗯嗯嗯!”我和胤禛忙不迭地点头。
“那密道就在树林后的那座院子里?”班底紧追着问道。
“对,”胤禛点点头,轻声道,“那院子的正房里有口大棺材,密道口就藏在棺材底下。”
“没错,”我略想了想道,“那房子里还供了好多的牌位呐!”
“牌位?”班第沉吟了片刻,再抬头时眼睛忽然亮了一下,追问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牌位上写的是什么人?”
“嗯——”我闭上眼睛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我只记得放在最上面的两个牌位,左边的牌位上写着……‘故显考艾公之神位’,右边写的是……‘显妣艾博氏吉雅之神位’”
“你没记错?”班第奇道,“怎么艾公那块只有姓没有名?”
“啊?”我一愣,又闭上眼睛使劲儿地回忆了一下,道,“那上面就只有姓没写名字,我没记错。”
“哦?这可奇了。”班第嘀咕了一句,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又道,“你再仔细想想那牌位上刻的卒年,还有立牌位的孝子名字,能想起来吗?”
虽然不知班第为何忽然对这牌位感兴趣,但看他那紧张的神情似乎关系重大,我拼命地回忆回忆再回忆,终于记起了那两块内容告诉了他,班第听后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桌子思索了好久,忽然双眉舒展,望了一眼门外那映在窗口上的那两个光头守卫的影子,语带兴奋地道:“我们不会有事儿了,这些人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啊?”我和胤禛面面相觑,都被班第这突如其来的兴奋搞得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他们,”班第朝门外努了努嘴,道,“你们觉得他们像和尚吗?”
“不像,”我和胤禛纷纷摇头,胤禛道,“哪有和尚这么凶的。”
“这就对了!”班第道。
“对了?什么对了?”我打量了一下班第,揶揄道,“你不是被他们打得脑残了吧?我们还被绑着呢?你到底在兴奋个什么劲儿啊?”
“你们没发现一共是六个和尚吗?”班第提示道。
“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完全被班第说懵了,胤禛也是一脸的迷茫。
“禧儿,”班第将头又往我这边凑了凑,“你仔细想想,平日你要是出宫,通常得有多少个侍卫跟着你?”
“六个啊,怎……”说到这里,我忽然醒悟过来,回头往门外张望了一眼,恍然道,“你是说这六个和尚其实是……”
“侍卫?”胤禛接口挑明了。
班第默默点头,我和胤禛却更加惊奇,瞪大了眼睛等着班第给我们作进一步的解释,班第却并未如我们所愿,只感慨了一句“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就没下文了。
“想不到什么?快说啊!”我不满地催促。
“是啊是啊,到底怎么回事?”胤禛显然也很想知道谜底。
“其实……”班第才吐了两个字却又住了口,思忖了片刻就变了话锋,“……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们只需知道现在扣着我们的是宫里的侍卫,我们无性命之忧,大可放心就行。”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怒了,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威胁道,“你要是不说,我……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对,”胤禛也与我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威胁班第,“我回去就跟皇阿奶请旨,让皇阿奶给皇姐另外找个姐夫!”
“唉呀,你们姐弟俩一联合真是天下无敌,怕了你们了!”班第招架不住我们的威胁果然竖起了“白旗”,示意我们将头凑过去后,非常严肃地小声道,“这事儿属于绝密,我敢肯定只有皇阿玛和几个心腹老臣知道,所以,我们就算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这对谁都好,明白了吗?”
我和胤禛互望了一眼,异常郑重地点点头,班第这才开口道:“其实,这六个侍卫保护的那位夫人就是——”眼看谜底就要揭穿了,忽然传来一阵开锁声,随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刀疤和尚现身在门口,对着门外一拱手道:“大人,这边请。”
一位头戴饰有两颗东珠的红宝石顶凉帽,身着一品麒麟补服的武官迈进了门槛儿,我打量了一下来人,只见这人年约四十上下,皮肤黝黑,一双单皮眼不大却炯炯有神,上唇还蓄着两撇八字胡。这人看着有几分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正寻思呢,忽听班第呵呵笑道:“费大人,您可来了,快帮我们解开吧,他们点了我的穴道还绑得这么紧,快受不了啦。”
班第这一声喊,把我的印象喊回来了——可不,这人就是今儿听了一下午的,大名鼎鼎的,领侍卫内大臣、三等伯费扬古费大人!
费扬古也是一愣,再仔细打量了几眼我们仨,脸上瞬间变色,忙不迭地命令那刀疤和尚:“快快快,快给他们松绑,松绑!”
264借道回宫
刀疤和尚虽满脸疑惑,但费扬古那肃穆中带有几分惊惧的表情却迫使他不得不招呼了看守在门口的两个和尚赶紧给我们松了绑,并替班第解了穴道。(.)
“你们先出去,未经许可不得入内!”费扬古很严肃地朝那几个和尚一扬手,那些和尚随看上去仍是疑惑满怀,却齐齐答了个“嗻”便陆续出去了。房门一关好,费扬古便“啪啪”甩了两下马蹄袖,膝头一屈,伏地跪称,:“奴才让小主子们受惊,罪该万死!”
嘴快的胤禛挖苦道:“万死?今儿若不是有姐夫在,我跟皇姐确实要死。”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被胤禛这么一吓呼,费扬古一连磕了几个头。
“四弟,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心内暗笑,嘴上却劝道,“刚才的确是险了点儿,但我们现在不都没事儿吗?亏得费大人及时给我们松绑,否则,咱们的胳膊都得废咯!”
“奴才护驾来迟,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费扬古连连磕头,诚惶诚恐,他这副样子算是弥补了今儿下午那个嚣张跋扈的小丫头给我所造成的“创伤”。
班第朝我和胤禛无声地做了做了做口型,那意思是“够了,别太过分”。胤禛一挑眉毛,老大不愿意地对费扬古道:“起来吧,看在皇姐和姐夫的面上,这回就不跟你计较了。”
“奴才谢四阿哥,谢大公主。”费扬古又恭敬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快起来吧,费大人!”班第上前几步,边将费扬古搀起边说道,“这大热天儿的,还得让您跑到这儿来,辛苦您了,快坐,坐下说吧。”
“不用不用,”费扬古朝班第一拱手道,“多谢大额驸,奴才还是习惯站着。”
班第朝我一递眼色,我会意,急忙呵呵笑着招呼道:“费大人,其实若从孝献皇后那边论,四阿哥和我可还得称您一声‘舅爷’呢,都是亲戚,就别拘礼了,您快坐吧。”
“是啊是啊,”班第扬着笑脸就要将费扬古往座位上按,道,“论起来都是一家人,坐下吧。”
我和班弟如此热情大度,费扬古嘴上称谢,半推半就地欠着半个屁股坐下了。
“费大人,”班第笑道,“正如刚刚大公主所言,论起来咱们几个都得叫您一声舅爷,四阿哥和大公主又都是您看着长大的,我也就跟您有什么说什么了。”
费扬古直了直身子,略带拘谨地笑道:“大额驸客气,请讲。”
班第扫了我和胤禛一眼,略一沉吟道:“要说呢,今儿发生这事儿也怪四阿哥和大公主,若他们肯乖乖呆在宫里便不会闹出这许多麻烦来,不过,这事儿若果真上报到皇上那里,您这当值的领侍卫内大臣恐怕也逃不开罪责,您说是不是?”
费扬古的表情僵了一僵,一滴汗从他的鬓角流下,他迅速抬手抹了一下,望了班第一眼,道:“奴才愿听大额驸教诲。”
“欸,”班第笑着摆了摆手,道,“舅爷此言差矣,您是长辈,晚辈只是有点小建议供舅爷您参详参详。”
费扬古笑了笑,拱手道:“愿闻其详”
“舅爷,”班第呵呵笑了一声,道,“时值多事之秋,皇上宿夕忧劳,日理万机,咱们做臣子的得想办法为皇上分忧才是,今天四阿哥和大公主的确受了些惊吓,但万幸没什么大碍,所以我想,这件事就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此一来,非但皇上少了一份烦忧,舅爷您的帽子也戴得安稳,四阿哥和大公主更会在心里记得您对他们的疼惜。”
费扬古抬眼掠了掠我和胤禛,又垂下了眼帘,默了一会儿起身恭立拱手道:“二位小主子和大额驸如此孝顺,事事从大局着眼,处处为皇上着想,实是国家之幸,社稷之福,奴才十分感动,今日之事便照大额驸所言办理,二位小主子放宽心便是。”
“如此多谢舅爷了。”我笑着朝费扬古福了一福。
“谢了!”胤禛虽然说得硬梆梆的,但也朝费扬古拱了拱手。
“这都是奴才的本分,本分!”费扬古客气地领受了我们的谢意,又道,“奴才这就派人护送二位小主子回宫。”说着便要退出去叫人进来,班第忙叫住他道,“且慢。”
费扬古回转身来,问道:“大额驸还有何吩咐?”
“舅爷,”班第笑道:“行宫周围侍卫如云,入宫手续繁琐,不知您有何妙计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
“这个……”费扬古略略一怔,面带歉意道,:“确是老夫虑事不周,不知大额驸有何妙计?”
“舅爷,”班第呵呵一笑,轻声道,“您一直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想必该知道这座万寿寺的秘密吧?”
费扬古愣了一愣,望了望我和胤禛,随即便恍然地朝班第拱手道:“如此,二位小主子就有劳大额驸了,奴才去处理其他事宜。”
“有劳舅爷!”班第朝费扬古拱了拱手,费扬古还礼后开了房门,亲自将我们送出了院子。班第手持灯笼,护着我和胤禛脚步匆匆,以最快的速度穿过竹林,沿着来时路赶到了密道所在的院子。
天早已黑得不见一丝光亮,月亮和星星都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院子里黑咕隆咚的,唯有正房里挂着的那盏长明灯发出了幽暗的灯光,冷不丁地一阵风吹来,那长明灯晃来晃去,灯光时明时灭,窗棂也格格直响,外头的树林里更是怪声迭起,我被吓得一激灵,脚下被那门槛一绊,“噗通”一声就摔在了供桌前,给那些牌位拜了个“超早年”,走在我前面的班第,走在我身后的胤禛急忙过来将我扶起来,帮我拍了拍尘土,连声询问:“怎么样,没事儿吧?摔着哪儿没有?”
我活动了下两条腿,除了膝盖有点儿疼以外,其他的都没事儿,便道:“没事儿,没摔着。”
“唉,”胤禛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道,“皇姐,你自己走路也老东张西望,还总说我呢。”
“我……”我被噎了一下,但立马找到了理由,“你知道什么?你那个才叫东张西望,我这个叫观察地形,明白吗?”
胤禛“切”了一声,道:“得了吧,什么观察地形,你根本就是被这些牌位给吓的。”
“我……我才没有。”我硬撑着否认。
“好了,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抬杠。”班第说着一手抬高了灯笼照着那些牌位,一手将我揽在怀里,道,“禧儿,你别怕,这儿供着的人跟你一个姓,他们只会保佑你,不会害你的。”
“什么?”我望了眼牌位,又望向班第,“跟我一个姓?”
“当然了,”胤禛接口道,“若不是爱新觉罗家的人,皇阿玛怎么会允许将他们供在这里?”
“啊?”我望向胤禛,惊诧莫名,“你也知道?”
“先前我也不知道,”胤禛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得意洋洋道,“刚才费扬古大人进来的一刹那,我才突然明白过来。不过,我还没想出来这个人到底是谁。”打量了两眼牌位,胤禛又道,“从牌位上所刻的内容来看,这人隐姓又埋名的,说明他生前应该犯过不可饶恕的弥天大错,我说的对吗,姐夫?”
“四阿哥真是心思细腻,绝顶聪明,”班第夸赞了一句,道,“你说的没错,此人的确曾因谋逆被先帝削爵,但不是生前,而是在他死后。”
“死后?”我和胤禛不约而同地反问了一句。
“对,死后,”班第望着牌位,带了一点感慨道,“想当年他可是足智多谋的一代豪杰,在战场上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清能定鼎中原,他居功至伟……”
“我知道了,”胤禛和我又一次异口同声,班第笑着点点头,道,“你们心知肚明就好,不必言明。”
我和胤禛点了点头,朝那牌位投去一个敬佩的目光,默了一会儿,胤禛又道:“姐夫,那位一身白衣的夫人就是那上面写的孝女‘莪’吗?”
“应该是,”班第点头道,“我曾听额涅说过,他就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女儿,取名‘东莪’,说是为了纪念他的大姐。”
胤禛“哦”了一声,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问:“咱们家的女人不是都要嫁到蒙古去的吗?为什么这位东莪格格却住在这里?”
“这个……”班第也被问倒了,支吾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了,都是老一辈的事儿了,就别管那么多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要不然皇贵妃都该急疯了!”
“什么?”班第抬出了佟妃,胤禛的“十万个为什么”立马转成了惊恐,“我额娘她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班第点了点头,肯定道,“就是皇贵妃让我到城里去找你们的,否则多格怎么会出现得那么及时去救你们?”
“完了完了完了!”胤禛慌得直跳脚,连声道,“怎么办,怎么办?额娘肯定很生气,回去会被骂死的!”又抓住我的胳膊,后悔道,“皇姐,都是我不好,害你也要被骂了。”
“没事儿的,”我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佟额娘的心很软的,只要回去好好跟她认个错,她肯定不会生我们的气。”
“是啊,”班第也道,“你们放心,还有我呢。到时候我会帮你们说说话的。”
“嗯,那我们快走吧。”胤禛说着走到石棺旁按动了机关。
我和班第朝多尔衮和他妻妾们的牌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后,也随着胤禛下了密道潜回了行宫。佟妃既已知晓我们的行踪,我便没换衣服,随同班第和胤禛先去佟妃那里负荆请罪。
才跨进佟妃寝宫的宫门,我的心便被揪紧了:寝殿门前的台阶两侧立着几个手执大竹板的太监,台阶下则齐齐跪了两个身影,从身形上判断,那是苏培盛和小穗,他们身后还摆放着两张长条凳,看这样子,不久前这个院子里刚刚进行过一番责打。
胤禛几步奔到苏培盛跟前唤了一声,苏培盛抱着胤禛的腿就哭开了,“主子,您可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奴才的屁股就保不住了!”
“小穗,”我赶到小穗跟前,打量了一阵,急问,“你怎么样?也挨打了吗?”
“主子,”小穗摇了摇头,压住了几声哽咽,安慰我道:“我……我没事儿,皇贵妃娘娘心善,见奴婢真不知道就没再用刑了,奴婢挨的不重,一点儿也不疼,真的。”
“小穗,”我鼻子一阵酸楚,一把抱住她,心疼道,“对不起,又让你为我受苦!”
“主子,”小穗哽了几声,在我耳畔安慰道,“奴婢真的没事儿,您别难过。今儿您和四阿哥玩儿得开心吗?”
“开心。”我点点头,抹了抹眼泪。
“那就好,”小穗吸了吸鼻子,道,“奴婢知道您在宫里闷了一个月了,很不开心,今儿您开心了,奴婢不管做什么都值了。”
“好了,”班第将我和胤禛搀扶起来劝道,“这些事儿一会儿再说,你们现在先去见皇贵妃是正经。”
“是啊,皇贵妃娘……”小穗的话刚起了个头,就听寝殿里传来一阵惊呼,“主子,主子,您怎么了,主子,您醒醒啊,醒醒啊!”
“额娘——”胤禛高呼着,撒丫子就往寝殿里跑,我和班第也急忙紧跟了上去。
265诡异之梦
“禧儿,禧儿……”,正在临帖的我忽然听见有人在呼唤,我循声望去,只见房门外站着一位素衣妇人正含笑向我招手,“禧儿,来,到姑婆这儿来,姑婆带你去出玩儿!”
“姑婆?”什么时候又跑出一位姑婆来?我有点儿发愣。(.无弹窗广告)
“你忘啦?”那素衣妇人朝我缓缓走来,柔声道,“就在万寿寺,咱们刚刚见过面呢。”
“哦!”我放下了手中的笔,恍然道,“您是睿亲王多尔衮的东莪格格!”
“对,就是我!”东莪格格朝我伸出手来,柔声道,“来,跟我来,我带你出去。”
我有点儿小兴奋地把手伸出去,可略略一想,又缩了回来,摇了摇头,沮丧地道:“不行啊,皇阿玛不让我出去,况且,有那么多的侍卫,咱们出不去的。”
“放心,”东莪格格主动牵过我的手,慈祥地笑道“跟我来,肯定能出去。”
我将信将疑地跟着东莪格格走了,一路上虽然都有侍卫,但那些侍卫都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都对我们视而不见,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行宫。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一面回头望着着身后的行宫大门由衷赞叹:“姑婆,您真有办法!您是怎么办到的?”
东莪格格笑而不答,我回过头来,却赫然发现眼前居然换了景致——一片茫茫的大草原,无边无际,空无一人!这也太神奇了吧!我再回头往身后一看,哪还有行宫的踪影,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无际沙漠!这,这怎么回事?
“姑婆?”我唤了一声,却没有回音,转脸一看,身旁哪还有东莪格格的身影,倒是有一匹狼在不远处正对我虎视眈眈,我与它的视线一触碰,它立即弓起了脊背朝我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我的咽喉,我拼命地挣扎,呼救,可一个字都呼不出来,只觉得很疼……
“禧儿,禧儿?”急促的呼唤,急速的晃动,我蓦地睁开眼,心头狂跳!有一只手拿着毛巾在我的额头、脸颊上轻轻擦拭,阵阵凉意使我意识过来,刚刚只是一场梦!我收拢了目光循着那只拿毛巾的手望去,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康师傅略的笑脸!
“皇……”才呼了一个字,我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像锯子锯木头一般“嘎嘎”直响,完全不像人类,而且喉咙非常地疼。
“别说话,好好躺着。[.超多好看小说]”康师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同时,另一条凉凉的毛巾轻轻地覆在我的额头上。
“皇……咳咳咳……”我还是想唤一声,却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昏昏沉沉中,感觉康师傅将我扶了起来拍着我的背,小穗忙不迭地捧过一个痰盂来,我咳了半天,“吭”地一声终于咳出一口浓痰来吐了,才感觉胸口没那么憋闷了。随即又有一杯水递到唇边,我张开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就喝完了,终于感觉不那么渴了。
“皇……皇阿玛……”我虚着嗓子轻唤了一声。
“哎,我在呢,”康师傅轻柔地回应着,轻掩着被角安慰道,“禧儿乖,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病就好了,皇阿玛就在这儿陪你,啊。”
“嗯!”我虚虚地应着,望着康师傅那格外柔和的笑脸,心里觉得特别踏实。
“睡吧,睡吧……”康师傅隔着被子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我,哄着我,我的眼皮渐渐地又发沉了……
“……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我们不能不防,”影影绰绰的声音传入耳内,拨动着我的听觉神经,“京城的兵不能撤回,应该继续派往张家口,归化城。”——这声音怎么这么像胤褆的?
“班第,依你之见呢?”咦?这声音听上去像康师傅?
“儿臣同意大阿哥的看法,”班第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听得出来他在刻意地压低音量,但他的声音本身很具有穿透力,因此声音虽小但字字句句仍然得很清晰,“噶尔丹野心昭昭,他的目标绝不只是喀尔喀,他遣使进贡乞求继续贸易,只是因为他觉着他目前尚未具备与大清进行正面冲突的实力,而采取的远交近攻之策而已。”
噶尔丹?喀尔喀?迷迷糊糊的睡意忽然远去,脑海里掠过了先前模模糊糊的一些影像——康师傅哄我吃药、喂我喝水,康师傅哼着歌哄我睡觉……原来都不是做梦,都是真的!康师傅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按理说他回来,在行宫留守的人士全体都要出去迎接才是啊,可是我怎么没有这个印象呢?我努力将思绪往前搜了搜,却只记得素来体弱的佟妃因我和胤禛擅自出宫又怒又恼引发旧疾导致昏厥,几个太医过来忙乎了半天把人给救回来了,可病情不是很稳定,我和胤禛不放心便轮流在佟妃的床前守着,然后……然后好像我撑不住了,就睡着了,再然后……再然后就看见康师傅在对着我笑了……
“不错,”胤褆略带兴奋的声音一下子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皇阿玛,噶尔丹刚刚与喀尔喀大战了一场,人马俱疲,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发兵,一举将他歼灭,永绝后患!”
康师傅似乎没搭理胤褆,却道:“班第,你继续说。[.超多好看小说]”
“嗻,”班第应了一声道,“大阿哥,灭噶尔丹是迟早的事,但绝不是现在。”
“为什么?”胤褆的声音充满了不解,“他那大队人马千里奔袭至此,必定人困马乏,正是难得的良机啊!”
“非也,”班第道,“他那三万铁骑虽历经长途跋涉,但刚刚打了打胜仗,全军上下士气正高,不能不避其锋芒,此其一,其二,噶尔丹暗地里与罗刹国有勾结,我们与罗刹国之间尚未了结边境勘界事宜,倘若在我们与噶尔丹大战之时,罗刹国在背后插上一刀,那我们便是腹背守敌,这一点不可不虑,其三,因我们先前经历了八年的‘三番之乱’,而后又收复了台湾,接着又打败了罗刹,国库本就不是很充盈,这几年虽有补充,但每年单单治河都得几百万两银子,此外还要赈灾,救济等等,倘若现在就开战,军饷这块恐怕是捉襟见肘,而反观噶尔丹那边,他以科布多为大本营,在准葛尔经营多年,军需充足。所以,依目前的形势,咱们只能暂时一面安抚一面备战,待到时机成熟,再与他一决高下。”
一阵短暂的静默,连躺在床上的我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令人郁闷的压抑,这是我头一次这么真切地听到康师傅他们在谈论军国大事,却没想到,他们目前面临的形势竟然这么严峻。
“胤褆,你都听见了?”康师傅沉沉地开口教训起胤褆来,“你呀,跟班第多学学,遇事多动动脑子,为将者最忌逞匹夫之勇!”
“是,”胤褆的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语气有点儿发蔫,“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起来吧,”康师傅道,“一会儿你替朕去接见噶尔丹派来的特使时少说话,多听听阿喇尼和班第是怎么说的。”胤褆应了一声“嗻”,康师傅又吩咐道,“好了,你们去吧,我去看看禧儿。”
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另一阵脚步声悄悄地移到了我床前,床帘被拨开了一角,康师傅充满关切,又略带疲惫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皇阿玛!”我唤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沙的,很难听,而且喉咙很干。
“你这丫头,醒了怎么也不叫一声?”康师傅说着伸手在我的额头上探了探,似乎仍有怀疑,又俯□来,用嘴唇在我的额上探了片刻,而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好了,终于不发烧了。”
“皇阿玛,”我扯着沙沙的嗓子笑道,“原来你真的回来了,我还以为我一直在做梦呢。”
“傻丫头”,康师傅嗔了一句,捋了捋我额头上的碎发,叹道,“是不是我不准你出行宫溜达,所以就故意让自己生病吓唬我啊?”
“我哪……咳咳……”才开了个头,我就感觉喉咙里一阵呛得难受,便咳嗽起来,康师傅见状急忙扶起我帮我拍着背,可我咳了半天,却没有咳出任何东西来,喉咙倒咳得生疼。康师傅想安置我躺下,可我觉着躺着浑身发酸,便坚持要坐着,于是康师傅帮我摆好了枕头让我靠着,又倒了一杯水来喂我喝了。我觉着嗓子舒服许多,刚要开口继续辩解,康师傅却制止道:“好啦,皇阿玛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刚刚在跟你开玩笑。你病还没好,多休息,少说话。”
“皇阿玛,”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我记得我明明好好儿的,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病了呢?而且,我明明记得是佟额娘病了呀!”
“你还说!你佟额娘病了,自有太医和下人们照料,你跟胤禛去凑什么热闹?连自个儿都照料不好的人还想去照料别人。要不是我那天一早赶回来,你还不得烧成个傻子?你呀,就是不让我省心!”康师傅说着戳了一下我的前额,那眼神中既有责备又有心疼。
“皇阿玛,”我趁机抱住了康师傅的胳膊,把头靠了上去,带着几分歉疚道,“让您担心,对不起,可是,佟额娘病得那么严重,人家很担心嘛。”
“唉,我知道,我都明白,”康师傅抽出胳膊来,将我搂在怀里,叹息道,“佟妃对你一直不错,所以,你跟她亲厚,不过,就算这样,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骨啊。这儿早晚的温差那么大,你也不注意适时地加减衣服!你这孩子,我一不在你身边儿你就出状况,我该拿你怎么办呐!”
“皇阿玛……”我扯着沙沙的嗓子撒娇道,“这次只是一时失误,以后都不会了。”
“唉,”康师傅轻轻拍着我的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半呢喃道,“冒冒失失的丫头,你可知道,你一失误就这么痛苦,皇阿玛看着得有多心疼啊!”
“皇阿玛……”我唤了一声,更紧地贴向康师傅,只觉着心头暖暖的,好像有千言万语在心口上奔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眶却不觉湿润起来。
“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又哭了?”康师傅望着我的脸,关切道,“是不是哪儿又不舒服?”
“没有,没有啦,”我笑着擦了擦眼角,一把抱住康师傅的脖子道,“皇阿玛,我没事儿,就是想你了。”
康师傅“呵呵”笑道,“我还以为我不在,没人管你,你正乐得逍遥自在呢!”
要是每天不用读四书五经,不用跟着佟妃学《内则》,更不用练字临帖,想干嘛就干嘛,那还算有那么几分逍遥自在,可是他临行前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哪给我留什么逍遥自在了?我嘟着嘴道:“哪有!我倒想跟着您去巡边,可是您非不准我去嘛!”
“就你这身子骨还跟着去巡边?”康师傅无奈的摇了摇头,“幸亏没带你去。”
“皇阿玛,”我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康师傅,“您知道我的身子骨为什么会这么弱吗?”
康师傅略略一愣,道:“你说为什么?”
“都是闷出来的呗……”我郁郁道,“您每天就知道让人家读书写字,哪儿都不让我去。”
“你这孩子,”康师傅轻轻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才刚刚退烧,又开始不安分啦?”
“哎哟,”我摸着被敲的脑袋,万分委屈地抗议道,“人家哪有不安分,您说不许出行宫,我就在行宫里呆了一个月,老老实实地读书写字,我还要怎么样才算安分嘛!”
康师傅“嗯”了一声,点头道:“听佟妃说……”
“佟额娘醒了?”我忍不住抬头插话。对佟妃的记忆还停留在她昏迷的时候,想不到康师傅都已经跟她说过话了,我和胤禛可都还没跟她沟通好呢!不知道康师傅现在知不知道我跟胤禛擅自出宫的事儿,若是知道了,那我跟胤禛接下来的日子可难过了!不过,现在看着康师傅的神情还有说话的口气,似乎都不像是知道的样子……不过,也说不定,康师傅的心里向来很能藏事儿,他干的那些秋后算账的事儿也不少了。
“是啊,醒了,”康师傅笑道,“你睡着的时候她还过来看过你呢,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调理几天就没事儿了。”
我“哦”了一声,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急问:“您刚才说佟额娘说什么了?”
266饷银之难
“她说你这阵子表现不错,每日里安安心心地读书写字,性子收敛了不少。”康师傅这么一说,我顿时安心了,佟妃没把那事儿告诉康师傅,我和胤禛安全了!不过,细想想我也是多余担心,依照佟妃对胤禛的疼惜程度,她怎会眼睁睁看着她当心肝儿宝贝一样疼着的儿子被康师傅揍得屁股开花呢?“这样吧,”康师傅继续道,“这几天你安心养病,等你的病彻底好了,我就带你去汤山泡泡温泉,顺便打打猎,怎么样?”
“真的?!”我顿时心花怒放,生病还真不错,每回生病总有意外的福利!
“真的。”康师傅很郑重地点点头。
“皇阿玛万……咳咳咳……”原本想高呼万岁的,不成想兴奋过度,喉咙一呛又开始咳嗽了。康师傅帮我拍着背,待我平复了,将我安置回床头,语重心长道,“你啊,先别兴奋过早,要是养不好病,什么温泉啊,打猎啊……”康师傅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门帘一掀,小穗一手拖着托盘报告,“皇上,大公主的药好了。”
“拿来给我,”康师傅从小穗手里接过了药碗,用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递了过来,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往我鼻孔里钻,我反射性地别开了脸。康师傅望了我一眼,悠然道:“不喝药病是不会好的,你还想不想泡温泉,打猎呐?”
温泉,打猎,当然要啊!就这么一碗小黑药怎能挡住我前行的步伐?喝就喝!
我双手接过康师傅手中的药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一仰头,“咕咚咕咚”飞快地将它消灭了。康师傅满意至极,亲手将冰糖塞进我的嘴里,又用帕子帮我擦了擦嘴角,表扬道:“不错不错,照这个样子,用不了几天,咱们就可以去汤泉了。”小穗端着托盘出去了,康师傅服侍我躺好,塞好被子道:“吃了药得好好休息才能好得快,乖,快闭上眼睛睡会儿。”
“我睡,您也去休息吧。”我望着康师傅的眼睛道。他眼里都有红血丝了,看样子就知道为了照顾我,他没休息好。
康师傅和煦地笑道:“等你睡着了,皇阿玛也去休息会儿。”
“嗯。”我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没过多久,我又陷入了一片黑甜之中,再次幽幽醒来时,夜幕已经降临,室内灯光昏暗,掀开床帘子一看,只见桌子上叠了高高的一叠奏折,康师傅趴在一张摊开的折子上睡着了。我悄悄地起身,拿起一件我自己的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到康师傅身后帮他披上了。康师傅似有感应,动了一动,但也许实在是太累了,他并没有醒来,我这才放下心来,伸长了脖子看了看他压在胳膊下的折子,却只看见了几行字“……因骑马不甚跌下,伤重不治身亡,特请旨……”
谁这么倒霉?骑个马也能跌死?我真想看看到底谁是这个倒霉鬼,奈何那名字恰好被康师傅的胳膊肘挡住了,只好作罢。我又将目光转向了其他奏折,随手拿了一本,一翻开却是兵部关于调兵的事儿要跟康师傅请旨,康师傅已经做好了批复:“京城大兵、暂且停其起程,大同宣府总兵官之兵、亦暂停起行、令其候旨;行在所有之兵、每佐领派护军二名、前锋派二百名、火器营兵全派、令赴安亲王军前,其存留官兵、拣选肥壮马匹、给发前去之兵。将青城运来之米、计口授之。此去之兵、著都统诺敏、彭春、护军统领托伦、惠兰……”我还没看完,奏折就被夺走了,康师傅一把将我抱起放回了床上,塞回被子里,瞪着眼睛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声不响就起来了,还穿那么点坐在那里,嫌病得不够重还要再病一次?”
“我……”我刚想开口,康师傅却似乎很生气,根本容不得我争辩,斥责道,“我什么我?不许再说话,给朕好好睡觉,再发现一次,家法伺候!”
得,龙颜大怒了,咱得避其锋芒啊。
在康师傅满面怒容的瞪视下,我不得不闭上了嘴巴,闭上了眼睛装睡。隔了一会儿,却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忍不住将左眼睁开了一条缝望出去,却见康师傅正望着握在手上的那件外套发愣,随即又转过脸来望向我,我慌忙又闭上了眼睛。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床前,停止,虽然没睁眼,但我能感觉到康师傅正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望着我。装睡非常别扭,可康师傅刚才的威胁仍在耳畔回旋,所以我也不敢睁眼。
“你刚刚是为了替我披衣服?”康师傅发话了,那口吻不像方才那般严厉,柔和的很,似乎还夹着点内疚。
“嗯。”我闭着眼睛点头,“我怕您着凉。皇阿玛,您可不能病,现在事儿这么多,您要是病了可不得了!”
“怎么会呢?”康师傅声音又柔和了几分,“你皇阿玛的身子骨好得很,这回在巡边的时候可又打死了一只大老虎呢!”
“那是两码事儿,”我继续闭着眼睛反驳,“您前一阵子不还腿疼?还让太医给您艾炙过呢。您也得注意!”
“知道了,皇阿玛以后注意就是。”康师傅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欣慰,似乎一点儿都不生气了,默了片刻,居然跟我道歉了,“刚刚是皇阿玛错怪你了……”
“没事儿,”我接口道,“我知道您是担心我。”
“你叫我怎能不担心?你啊,从小就这样,不生病则已,一生起病来就厉害得很,不折腾个十天半个月都不算完……”康师傅又开始婆婆妈妈了,为了避免一个头两个大,我急忙插嘴岔开了话题,“皇阿玛,我刚刚瞄了一眼那本奏折,是谁那么倒霉,骑马也会摔死啊?”
康师傅顿了一顿,略带黯然道:“是南怀仁。”
“什么?”我深感意外,忍不住睁开了眼盯住了康师傅,“是南师父?怎么会这样?”
康师傅没言语,只是抿着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神色似乎有些悲痛。
虽然因为戴梓的事儿,我有点记恨南怀仁,但是从康师傅的角度来说,南怀仁对他而言是良师益友,他从南怀仁那里学到了很多西方先进的理念,难怪他会这副表情。
“皇阿玛,您现在是不是缺钱呐?”为了不让康师傅沉痛下去,我转换了话题。
“缺钱?”康师傅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道,“缺什么钱?”
“我都听见啦,”我嘿嘿一笑道,“您想要跟噶尔丹一决高下,但是没银子付军饷是不是?”
“你这孩子,”康师傅责怪地看了我一眼,“原来一早就醒了,在那儿偷听!”
“我可不是偷听,”我腆着笑脸辩解,“你们当时正商议着这么大的事儿,打断了你们多不好啊,我那是不得已才听的!不过,您放心,我知道这都是机密,跟谁都不说!”
“小丫头!”康师傅宠溺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嗔道,“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皇阿玛自会解决。”
“怎么解决?”我望着康师傅的眼睛问道,“您打算等百姓们全都安居乐业了,用收上来的赋税充实了国库再跟噶尔丹开打?”
康师傅闻言又一愣,随即换了严肃的口吻,强压了我的质疑:“说了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病。”
“皇阿玛,我有钱!”我一手按着胸前的压胜钱,脑海中想着吴三桂亲孙女当时跟我说的那些话。
“你有钱?”康师傅有点儿哭笑不得,“你的钱还不是我给你的?别说傻话了,快闭上眼睛,睡觉。”
“真的,真的,”我很认真地望着康师傅道,“我真的有钱,不是您给的,是别人给我的,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不过,应该也有不少才对!”
“别人给你的?”康师傅的双眉渐蹙,打量了我一阵,大约见我不像在说假话,口气也有些严厉起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别人给你钱?别人无缘无故为什么给你钱?你赶快给我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
一听这口气,一看这神色就知道,康师傅那是担心我又招惹了是非,我忙解释道:“皇阿玛,您甭担心,等我说完,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完,我就把当年吴三桂的亲孙女儿如何托付我照顾她儿子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跟康师傅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康师傅那蹙紧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来,若有所思道,“想不到吴三桂那恶贼居然还藏着宝藏?”
“是啊,谁想得到呢?”我略带兴奋地道,“皇阿玛,听说当年吴三桂在云南的时候横征暴敛,他的财产是富可敌国啊,您说,他的宝藏会不会也有很多啊!”
康师傅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沉吟了片刻问我道:“那首诗你还记得吗?”
“呃——”我仔细地回忆了一遍,却只能勉强想起几句而已,便摇了摇头,道:“想不全了。”
“哦,那算了吧。”康师傅虽这么说,脸上却掩不住的一阵失望。
“不过,”我急忙补充道,“当时我特地抄了一份放在小书房里,原本想得了空拿给您的,可后来事儿太多就忘了。等回了宫,我立马就给您送过去。”
“好闺女,”康师傅忽然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略带激动道,“禧儿,你真是我的好闺女,你是上天给我最好的恩赐!”
“皇阿玛,”康师傅这么兴奋,我却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担心来,“万一那宝藏没有想象的那么多您不会失望吧?”
“不会,”康师傅摇摇头,欣慰地道,“禧儿这么懂事,如此替皇阿玛着想,皇阿玛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失望呢?你等着瞧吧,皇阿玛一定会打败噶尔丹,到时候天下太平了,咱们禧儿想去哪儿玩儿就去哪儿玩,好不好?”
“嗯,”我顺着康师傅的话给他打气,“皇阿玛,我相信您一定会赢的!”
“好,有我闺女的吉言,一定会赢!”康师傅放开了我,将我塞回被子里,掩好被角,哄我道,“好了,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把病养好了才是正经。”
267汤泉散心(一)
“羽扇纶巾天下动,一怒落子常饮恨,大好河山颜色变,口舌之下骂名存,千堆雪……千堆雪……”,这“千堆雪”后面是什么呀?每次想到这儿就会卡壳,真是邪门。[]唉,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诗藏在小书房里也不会跑,而且康师傅也说不急在一时,我干嘛自虐?晃了晃脑袋,我收回了游离的思绪,将目光又重新定在手中握着的《东坡词》上:“……送行淡月微云。樽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得是经历了多少跌宕起伏,才让这一代文豪写了这么一句饱含着无尽感慨的词句来!不过,细想想,世上又有多少人一生都是顺风顺水的?似乎没有吧?就连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例外,因此才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之说,才会有人发出“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慨叹,不过,人家那也就是慨叹而已,某些人“一旦春风得意马蹄疾”就会脑子发热,非要把自己的好运都耗尽了才肯罢休。
说起这茬,喀尔喀的蒙古的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算是“个中翘楚”。他仗着自己的势力大,不但霸占右翼扎萨克图汗财物、人畜,还占着人家的美貌小妾不放,这样还不够,还想吞并整个右翼,“一统喀尔喀”,非要跟人家打,结果把噶尔丹支援喀尔喀右翼的援兵给招来了,巧的是那援兵的领兵之人恰是噶尔丹的弟弟,察珲多尔济很英勇地把人家给“咔嚓”了,这下刚好给了噶尔丹大肆东进的借口,察珲多尔济的好运也就此结束,整个左翼被打得七零八落,他的几个儿子在战斗中“壮烈”,就剩下他和她的女儿在几个亲信的掩护下躲过了追杀,一路辗转,狼狈不堪地跑到了苏尼特……
“主子,”小穗的一声轻唤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一抬头,却见她笑嘻嘻地道,“大额驸来了。”
“人呢?”我往小穗的身后一瞧,没看到班第的身影,这家伙平日都是长驱直入的,今儿居然让小穗进来通报,装什么绅士呢?
“在外头候着呢。”小穗咧着嘴道,“大额驸说今儿来得早了些,怕您还没睡醒,就让奴婢先进来瞧瞧,若是您醒了,就让奴婢赶快伺候您更衣,他已向皇上请了旨意,要带您去附近的林子里散散步。”
“真的?!”一听这话,我立马把书一放,跳下床来,心花怒放道,“还愣着干嘛,快拿衣服啊!”
“嗻!”小穗应了一声,一面手脚麻利地帮我更衣,一面喜滋滋地叨叨开了,“这下好了,今儿见不着那个蒙古格格了……”
小穗口中的“蒙古格格”便是察浑多尔济的爱女——喀尔喀右翼的“公主”——其其格。在逃亡途中,她替她爹挡了一箭,身受重伤,班第之所以提前回行宫,就是受康师傅指派,护送他们父女二人到行宫暂住养伤。我在行宫养了半个月的病,其其格也在行宫里养了半个月的伤,直到去汤泉行宫的前一晚的欢送晚宴上,我才见到了他们父女二人,察浑多尔济要回苏尼特与剩余的部落人员会合,其其格却留了下来,并跟着我们一起到了汤泉。因为对她那个穷兵黩武的爹没什么好印象,所以我对这个其其格也并不是很热情,但她却似乎一点儿都没感觉到我对她的冷淡,常常过来找我说话,还老跟我请教《论语》。她可真够好学的,还在喀尔喀的时候,她父亲就帮她请了先生学过了《三字经》和《千字文》,若不是打仗,这会儿她应该正学习《论语》。我好不容易因着“大病初愈”需要将养的借口暂时逃离“圣贤书”的荼毒,一见她捧着《论语》进来就头疼,还好,她来的时候多半班第都在,每回都是班第帮着解答的。
“……这下奴婢可就放心了。”小穗拉了拉我的下摆,这动作标志着更衣结束了,我也回过神来,不解道,“放心?放什么心?”
“就是那个蒙古格格啊,”小穗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奴婢看她就是想勾引大额驸,她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就凭她怎么能跟主子您比?”
我“噗哧”一声,摇头嗔道:“你呀,想多了!说多少次了,人家只是好学,多问几句而已,哪里就要勾引你家大额驸了?”
“主子,”小穗瞪大了眼睛,很严肃地反驳,“难道您没发现,每回她总是赶在大额驸来之前来。”
“那是因为一般我都在那个时候午睡睡醒,她摸着这个规律了。”
“不是的……”
“好了,”我打断小穗的话,一手搭着她的肩膀,道,“小穗,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这事儿确实是你想多了。”
“奴婢……”小穗一脸焦急地想要辩解。
“先听我说完。”我加重了语气道,“你也知道其其格的近况吧?”
小穗望着我,缓缓点头,但那眼神满是疑惑,大概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那就是了,”我放慢了语速,“你想想,一个刚刚遭受家破人亡之痛的小姑娘,伤心都来不及,怎么会有心思去勾引别人的未婚夫呢?换成是你,会吗?”
“奴婢?”小穗稍稍一愣,眨巴下眼睛,垂了眼帘,缓缓摇头道,“不会。”
我轻拍了拍小穗的脸庞,笑道:“好啦,别胡思乱想了。快帮我把马靴拿来换上,该走了。不然,班第该等急啦。”
小穗点点头,利索地帮我换好了鞋子,便去他自己房里另换套装束,我则先到客厅去见班第,顺便等等她。
“好啦?”在客厅等候多时的班第牵住我的手,不停地打量着我道,“很漂亮,气色也不错。”
“多谢夸赞哈,”我笑道:“不过,你今儿怎么这么早?事儿都处理完了?”
“事儿是永远处理不完的,”班第环着我的腰,贴近我,笑嘻嘻道,“不过,我知道你这丫头几天没出去了,心里肯定憋得难受,所以特意跟皇阿玛告了假,带你去外面散散心,所以就早来了。怎么样,感动吧?”
“表现不错,”我挂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赞了一句。
“是吧?那你是不是有什么表示?”班第坏笑着,脸越贴越近。
“表示?有啊,我刚不是表扬你了吗?”我一面装傻,一面抵住他的胸膛,还故意将脸撇向一侧。
“坏丫头,”班第用双手将我的脸掰正,固定好,炙热地望着我的双眼道,“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种表示。”
“什么这种那……”我的“扯皮”终究消失在班第的双唇间,很霸的开始,但那炽热和深情却让我不由的又一次失魂落魄……
“主子……”小穗的声音从客厅侧门传入耳内,我那飘飞在半空的魂魄立马被这一声呼唤震回了体内,立马使劲儿地推开了班第。“奴婢啥也没看见,啥也没看见,主子,大额驸,你们继续,继续。”小穗带着一脸别有深意的微笑,一掀门帘想要退回去,我两颊烫得跟火在烤一样,窘得无地自容,使劲儿瞪着班第,班第却跟没事儿人一样,一手勾住我的腰,笑嘻嘻地对小穗道,“小穗,你主子给我的奖励已经颁发完毕,你好了吗?好了咱们就出发。”
“奴婢准备停当了。”小穗笑呵呵道。
“好,那咱们就出发!”班第说完,居然就想这么揽着我的腰出去。
“你快放开,”我扭着身子道,“这么出去,让人看见了笑话!”
“笑话?”班第装模作样地低头瞧了一眼,一本正经道,“这样没什么不对啊,反正大家都知道……”
“班第?!”我皱着眉头,虎着脸,喝了一声。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班第连声告饶,将手臂从我的腰上撤下来,转而紧握住我的手,道,“这样总行了吧?”我心里有点儿恼他让我在小穗面前发窘,想气他,明知力气不如他,还故意要将手抽出来,班第自然是紧紧攥着,还威胁道,“临来时皇阿玛可吩咐过,你不能单独行动,得紧紧跟着我才行,这会儿你要是放开我的手,今儿的散步就算泡汤咯。”
“你……”我一瞪眼,一枚枚“目光匕首”刷刷地飞向班第。
“别生气,别生气,”班第放软了口气,俯□子,一副谦卑的样子,在我耳畔小声赔不是,“刚刚是我的错,我的错,可我也是情不自禁嘛!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尽量控制自个儿只在你卧房里情不自禁,成不?”
我也不是真生气,听了这番不伦不类的检讨,心中莞尔,嘴上却嗔道:“你,越来越讨厌了!”
“小的多谢大公主夸奖!”班第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问,“请问大公主,咱们可以开拔了吗?”
我忍住笑意,瞟了一眼班第,仰着头,作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吩咐道:“那就……拔吧。”
班第躬身答了一句“嗻”,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便凌空而起,我大惊,疾呼:“干嘛,干嘛?”
班第一脸无辜地道:“不是您刚刚吩咐说‘拔’吗?小的照做呀!”
“贫嘴!”我一戳班第的胸膛,“放我下来啦!”
“遵命!”班第说着话居然想要同时放开双手,我感觉到他的动向,吓得使劲儿抱住他的脖子,班第却紧抱着我哈哈大笑着打趣得道,“不是要下去吗?干嘛这么使劲儿抱着,我都快喘不过气啦!”
我一面捶他,一面破口大骂:“坏蛋,你这个大坏蛋,有你这么放的吗?存心想摔死我呀!”
“我怎么舍得?逗你玩儿的!”班第忽然将头凑过来,快速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我正发愣呢,他却抱着我大踏步出了小院儿,到了门口才将我轻轻地放下,扶我上了“火驹”后又帮我牵着缰绳,往行宫门口进发。这家伙当马夫当得貌似还挺开心,一路走着还不时回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我玩心一起,便打趣道:“诶诶,班夫子,你当你是杨贵妃还‘回眸一笑百媚生’呢,看着点儿路好吗?”
我话音一落,一阵轻笑便从后头跟着的队伍中飘入耳内,班第的脸上居然连一点尴尬之色都没有,叹了一口气,做无奈状道:“没办法呀,这可都是你的错,你没事儿干嘛长得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你瞧瞧周围,舍不得错开视线的可不止我一人呐!”
我“呸”了一声,刚想骂他的油嘴滑舌,却听见一阵热情的招呼声从右前方传来:“大公主姐姐,大公主姐姐!”我抬头望去,转眼间,一道粉红色的身影便旋到了我的马鞍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有着十足草原儿女心性的其其格——其实她只比我小半个月而已,但她坚持要称呼我为“姐姐”,而且,还独家创立了“大公主姐姐”这个称呼,让她改也改不过来,也就随她去了。
其其格喘了一口气,瞥了一眼班第道:“班大人,”又回头对我道,“大公主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说着晃了晃手中的《论语》,“我昨晚读到一句话很不解,怕你还在睡觉,好不容易忍到现在才要去找你请教的,你们这一走,我找谁去呀?”
“其其格格格,”班第脸上堆着笑,彬彬有礼地道,“《论语》等回头再给您解答,现在我和禧儿有重要的事儿,先行一步,告辞!”说完,也不等其其格回答,就要牵着马继续前行。
“等一下,等一下,”其其格拦在马前,急急道,“大公主姐姐,看你这身装束,是不是要去打猎?带我一起去吧!我的骑射功夫你也见过,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其其格的骑射功夫确实不一般,上回出去围猎,她的战果居然仅次于胤褆,直把大家惊得目瞪口呆,怪不得她爹视她如珍宝。
“我们不去打猎,下次若去打猎再叫上你。”班第挂着职业性的微笑说完,一拉缰绳又要走,其其格急急道,“不打猎?那是陪大公主姐姐出去散心吗?带我去,带我去吧!我不说话,我像那些侍卫一样安安静静地跟在你们后头,保护你们,行吗?”
我和班第都还没回答,小穗先大喊了一声:“不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小穗的身上。在众人好奇目光的注视下,小穗这丫头结巴了,还是班第飞快地接上了话,“哦,小穗的意思是说,宫有宫规,除非有皇上的旨意,否则任何人都不能自行出入行宫,就连大公主也不能例外。所以,其其格格格,您这回还是先在宫中歇息吧。告辞!”
班第说完朝其其格一拱手,一拉缰绳就又朝前走了,我一手拽着马鞍,回身朝其其格挥了挥手,却见她朝我挥了两下,神情颇为落寞。走了几步,我再回头看去,却见她一转身朝中间的院子奔去。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班第提醒道,“还不快坐稳,当心掉下来。”
“看其其格呀,”我回过头来,对班第道,“你说,她自小在草原上长大,无拘无束惯了,非要把她拘在宫里,她肯定很不舒服,对不对?”
“你呀,多管管你自个儿成不?”班第不太高兴地数落了我一句,低头望了一眼,道,“前面宫门的门槛儿高,你抓稳了。”
“哦!”我应了一声,抓紧了马鞍,“火驹”前行了几步后背上一耸,便载着我出了宫门,班第将缰绳交换给我,跨上了在宫门前等候的“超光”,待小穗和侍卫们全体骑上马后,便领着我们往茅山方向奔去,大约一刻钟就到了山脚下。这儿的风光不错,兔子之类的小动物也很多,前几次围猎都在这里举行。班第才将我扶下马来,却听见后面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回头一瞧却发现有四五个人朝我们这边奔来,跟随我们的侍卫即刻警觉起来,严阵以待,恰在此时,领头的那个忽然朝我们挥手大喊:“大公主姐姐,班大人,你们等等我!”
“其其格?!”我大吃了一惊,她怎么追到这儿来了?回头望了班第一眼,却见他正满头黑线地望着由远及近的五匹奔马。奔马在离我们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我这才发现其其格换了一身蓝色的骑马装,怪不得刚刚没认出她来。
“大公主姐姐,班大人,”其其格跃下马朝我奔过来,满心雀跃地抓住我的手臂,道,“大公主姐姐,班大人,皇上同意我跟你们一块儿来散步啦!”
“叩见大公主,叩见班大人!”跟随其其格而来的四个侍卫跪地禀报,“奴才等是奉皇上之命特来保护格格的,请大公主和班大人训示。”
班第换上了笑脸,望了我和其其格一眼,对那四个侍卫道:“既然如此,你们一定要好好护卫格格,不得有任何闪失。起来吧。”
那四个侍卫“嗻”了一声,起身后恭立在一旁,小穗几步走上前来,朝其其格福了一福,笑盈盈道:“其其格格格,反正主子有大额驸照顾,奴婢就来伺候格格您吧。”
班第呵呵笑了一声,道:“小穗,那格格就交给你咯!”说完,也不等我表态,挽起我的胳膊就把我往通往山顶的道上架,速度还奇快,一会儿就把小穗、其其格他们甩在后面了。
“你跑那么快干嘛?小穗,其其格都快跟不上了。”我抱怨道。
“我就是不想让他们跟上。”班第说着,脚下的步伐一点儿就没放缓。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停下脚步,回头问。
“意思就是……”班第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眉头紧皱,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是什么呀?干嘛吞吞吐吐的?”我催促道。
班第深望了我一眼,而后隔着一堆侍卫,神情复杂地远眺了一下落在后面的另一队人马,朝跟随我们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往后退几步,这才扶着我的双肩,神情颇为严肃地道:“禧儿,我不希望你跟其其格走得太近
268汤泉散心(二)
太近?也是,其其格经常在我这边出入,在他人看来,她与我之间可不是标准的“过从甚密”?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跟她之间的真实关系――她再怎么往我这边凑,我也不可能与她成为交心的朋友,直觉上我就是对她有种排斥感。我本想澄清一下,可看到班第那煞有介事的严肃表情,又忍不住想逗他一逗,便故意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人挺好的。”
“你……唉……”班第纠着眉毛,一脸的焦急,“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当然啦,”我眨巴着眼睛道,“她是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的掌上明珠,皇阿玛的贵客。”
“那只是是表明上的一层。”
“表面上的?”我故作不解,“难道还有地底下的一层?”
“是啊,”班第压低声音道,“她是皇阿玛用来钳制察珲多尔济的人质!”
这个答案我早就心知肚明,康师傅才不会闲着没事儿,帮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养女儿,拨了一堆人过去服侍她,表面上看那是优待,戳穿了,其实那都是派去的耳目,是用来看管她的。每每想到此,我倒还挺可怜其其格的,孤身一人,寄人篱下,肯定孤单寂寞。她总跑过来找我说话,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可是,同情归同情,我对她就是有一层隔膜,没办法把她当成真正的姐妹。班第处事向来不温不火,这会儿却如此着急上火,着实有趣得紧,这小子平常总变着法儿逗弄我,这回我也逗逗他。想到这里,我忍住笑意,先做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愣了愣,而后感叹:“哦?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其其格真是可怜。”
“可怜?”班第牵了牵嘴角,“你先别着急可怜,我还没说完呢。”
“啊?还没说完?”这小子的大喘气也喘得太大了,又耍我呢!
班第附在我耳畔道:“她也是察珲多尔济留在皇阿玛身边的耳目。”
“什么?……不会吧?”这个答案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看来,察珲多尔济现在国亡家破,投奔大清是他唯一的出路,将女儿留在这里当人质也是他对大清表示忠顺的一个象征,但万万没想到,这个人质同时也是耳目!
“当然会,”班第答得十分笃定,“土谢图汗为人如何,你也略知一二,他并非正人君子,行事反复。你以为当前投奔大清是他唯一的选择?”
“难道不是吗?”我却想不起来察珲多尔济还有别的出路。
“别忘了,还有噶尔丹。”
“噶尔丹?”我瞪大了眼打量着班第,“你没发烧吧?就是因为察浑多尔济杀了噶尔丹的弟弟,厄鲁特才举部攻打土谢图汗部的,他们两家有血仇,察珲多尔济怎么可能会去投奔仇家呢?”
“你错了,”班第肯定地道,“即便察珲多尔济没有杀噶尔丹的弟弟,噶尔丹依然会挥师东进,他的最终目的是一统蒙古各部,甚至入主中原。禧儿,你要知道,国与国之间本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喀尔喀蒙古正处在大清与噶尔丹所辖领土之间,恰似一道屏障,当前大清与厄鲁特之间的关系微妙,察珲多尔济也深知这一点,若我们给出的招降条件不如若噶尔丹的丰厚,说不定将来他就成了我们的敌人。”
“想不到……竟会这样?!”班第的这番话让我深深地觉得我太“单细胞”了!原先我只知道政治是复杂的,却没想到复杂到这种程度!若不是今日班第向我言明,我是做梦也想不出来,原来“盟友”和“敌人”的关系居然可以这么般“千变万化”!先前想要逗逗班第的意图在这震惊下顿时烟消云散。
“好了,快把嘴巴合上吧,”班第笑了笑揽住我,“本不该对你说这些的,可是,你与那其其格走得太近,我心里又实在担心。你这傻丫头向来心善,看谁都是好人,若有人在你跟前总是‘姐姐长,姐姐短’的,你又该对人家掏心掏肺的了……”
班第在我头顶唠唠叨叨的,我靠在他怀中一面寻思一面远眺,恰巧望见另一队人马中领头的其其格正边走边抬头望向我们这边,我与她的目光轻轻一碰,她却调了开去,转头与身后的小穗说起话来。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跳出小穗这阵子跟我念叨了好几遍的那句话――“依奴婢看,她就是想勾引大额驸!”,我就这样鬼使神差般地抬头问了一句:“班第,其其格是不是喜欢你?”
班第的唠叨成功地被我这句问话阻断了,他很显然呆了一呆,但随即却望着我笑得眉眼弯弯的,很显然那笑容是打心眼里开出来的,不知为什么,我一看他这副神情,一股无名火顿时从脚底冒到了头顶,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恼道:“笑什么笑?很开心是不是?”
“哈哈哈……”我这么一说,班第居然笑出声来了。
“笑个屁啊!”我怒火中烧,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想要推开他,他却紧紧地环我边挣扎边骂道,“放开,快放开我,你个死班第,别碰我……”
“禧儿,”班第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忽然在我头顶响起,“五年了,整整五年,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
“你……哭什么呀?”这家伙,自三姑婆去世那次后,我就再没见他流过一滴眼泪,今儿是怎么回事?他武功这么高,向来是铜皮铁骨的,就算我又骂又踢,对他而言就连毛毛雨都算不上,不用这么伤心吧?
班第抹了把泪珠,红着眼眶,却露出了极灿烂的微笑,深深地望着我。我忍不住伸出右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奇道:“没发烧啊,干嘛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神经出毛病了?”
“禧儿,”班第握住我的右手贴在他的心口上,问,“你听见了吗?”
“听见?听见……什么?”这家伙莫不是真的神经错乱了吧?让我用手感受他的心跳,却问我听见了没有?一点儿逻辑都没有!
“你听……”班第神秘兮兮地道,“它反反复复地说――禧儿,我的心里只有你!我的心里只有你!”
听着这句表白,我脑海中瞬间划过一个念头――刚刚我恼他,其实是我在吃他的醋啊!我的脸颊瞬间燃烧起来,急急地想要将手抽离,他却轻轻一拉,又将我圈进了他的怀中,而后轻轻抬起我的下巴,凝望着我的眼睛道:“禧儿,打从八岁起,我这心里就只能装得下你,再没有多余的地儿了,你知道吗?”
那两道深情诚挚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让我的心头荡漾着丝丝甜意,心跳前所未有的分明,脸颊也烧得越发厉害,班第那温暖的气息越靠越近,就在他那鼻息一阵阵在我的脸颊拂过时,忽然一阵惊呼传入耳内:“格格,你没事儿吧?”
我和班第同时回头,发现那其其格正呈“五体投地”状趴在地上,小穗和几个侍卫正七手八脚地将她搀扶起来,坐在路边的一块岩石上,我赶忙跑过去,急急询问:“其其格,你怎么样?没事儿吧?有没有摔着?”
“没,没什么?”其其格脸上挂着笑,但显然笑得很勉强,我拉过她的手一看,只见右手手掌上拉了一道挺长的血口子,显然是刚才摔倒时被地上的尖锐物给划伤了,我二话不说掏出帕子将她的手掌包上,又拉高了她的裤腿查看了一下,还好,只是膝盖处有些淤青,却没有出血。(.无弹窗广告)
我帮她揉了揉膝盖,问道:“疼吗?”
“不疼,”其其格摇了摇头,握住我的手,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班第,笑道,“这点小伤没什么的,先前在喀尔喀……”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眼眶一红,垂了眼帘,但片刻后便又带着笑脸,道,“大公主姐姐,班大人,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事。”
“话虽如此,但格格你重伤痊愈未久,还是小心为好,”班第说完吩咐那四个侍卫,“你们几个赶快把格格送回去……”
“不用不用,就是手上擦破点皮没什么的,不用回去的,”其其格说着站起身来转了几个圈儿,道,“大公主姐姐,班大人,你们看,我的腿好好的,一点儿没伤着,能跑能跳,跟着你们爬到山顶绝对没问题!”
“别逞强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班第蹙着眉毛,似乎有点儿不悦。
“大公主姐姐,”其其格抓着我的手,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我,“求求您,别让他们送我回去。”
“其其格,”我轻握着她那只受伤的手,道,“你还是赶快回去处理包扎一下比较好,万一伤口没处理好有点什么症状可就麻烦了。”
“没事的,”其其格将那只伤手藏到了背后,“大公主姐姐你不用这么紧张。你想,那一箭扎进我的胸口那么深,我都挺过来了,擦破点皮有什么呀。你就别撵我走了!我保证我不会再摔倒,不会再妨碍你跟班大人的!”
“什么……什么妨碍,你说什么呀?”我嗔了一句,脸一下子又烧了起来,班第走过来揽住我的肩头,呵呵笑道,“其其格格格,你这个大公主姐姐脸皮极薄,你就是看到了什么也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嘛!”班第话音刚落,一阵善意的哄笑便从侍卫群中传了出来。
我又羞又恼,狠狠地踩了班第一脚,他“嗷嗷”叫了一声,却立马眉开眼笑地揽住我,腆着脸道:“‘打是亲’,再打我一下吧!”
周围的人全都抿着嘴低笑,我心中羞恼,狠狠地瞪了班第一眼,骂道:“你发神经啦?”
班第这厮似乎真的脑筋搭错线了,居然恬不知耻地望着我道:“‘骂是爱’,再骂再骂!”
“其其格,我送你回去!”我再次狠瞪了班第一眼,拉着其其格就走。这步是没法再散了,班第这家伙到底是哪根筋不对,那么多人呐,居然……居然当众……当众调情?!丢人丢大发啦!再这么下去,我看我得变成一只“红烧虾”!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我们一行人快马加鞭就回到了行宫,才叫来了太医帮其其格处理伤口,又说了两句安慰的话,班第就紧攥着我的手,火急火燎地拉着我离开了,直到进了我屋里才放开。
“抓这么紧干嘛啊,你当我的手是铁做的呢?真是!”我一面揉着手腕儿,一面抱怨。
“抓疼了?我瞧瞧?”班第抬起我的手腕儿,见上面有一道明显的红印,立马殷勤地帮我揉了起来,边揉边抱怨道,“你在那里磨唧什么呀?场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哪儿来那么多话可以说啊?她是什么人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你怎么还是连一点提防之心都没有?”
“说两句安慰的话又怎么了?”我猛地把手抽回来,“不要你揉了,我自己来。”
“还是我来吧,我的按摩功夫可是宫里秘传的,”班第说着硬把我的手抓回去,轻轻揉捏着,对我道,“刚刚我有点儿心急,口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啊。”
这小子道歉了,又看在他不辞辛苦为我按摩的份上,我的心头火消了下去,他回头望了我一眼,我朝他咧了咧嘴,他也翘起了嘴角,绽开了笑颜。我将手抽回来道:“行了,别揉了,已经不疼了。”
“禧儿,”班第换了我一声,扳过我的肩让我面对着他,凝望了我半天,却什么也没说。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下午回行宫前疯疯癫癫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什么话都敢说,这会儿却吞吞吐吐的,到底怎么了?
“你是不是中邪了?”
“中邪?”班第一愣,“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没有?”我数落道,“没有你下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疯言疯语的,也不害臊!”
“傻丫头,真是傻丫头啊!”班第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声,又立刻带点儿小严肃道,“禧儿,在山上的时候你不是问过我,其其格是不是喜欢我?”
“啊?”我是问过,当时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了,大概是小穗常常在耳边咕哝,潜意识里多多少少有点儿印象了。不过,这事儿想想又有点儿像无稽之谈,其实,我也暗暗观察过其其格的言行举止,都挺正常,每次在我这里请教《论语》时,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停留在书本上,并不像端静看郑家声时,眼神中尽是爱恋和炽热。在山上的时候,班第没有回答我,却又一次向我表白了,这会儿他干嘛又提起这事儿?
“其其格她确实说过她喜欢我,”班第这话立时把我击懵了,没想到答案是这样的!小穗提醒的都是对的!其其格那丫头的演技真好,我居然被她骗了!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别开了目光,用发干的声音回了句,“是……是吗?那,那不是挺好?”
“傻瓜,好什么好?”班第捧住我的脸,温柔地望着我道,“我已经跟她说明白了,那是不可能的,我的心里只能容得下一个女人――那就是你啊!”
听到这句话,我那下沉的心又回归了原位,清了清嗓子,掰开班第的双手,故作大方道:“说清楚了,不就行了吗?你不用跟我说这个的。”
“禧儿,”班第握住我的手道,“我们是夫妻嘛……”
我“呸”了他一下,嗔道:“谁跟你是夫妻了?”
“未婚夫妻也是夫妻嘛,”班第说着又强行扳过我的肩,望着我道,“禧儿,夫妻间当坦诚相待,从今往后,凡是有关我自己的事儿,我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绝不欺瞒你。”
我垂了眼帘,抿着嘴,点了点头。
“所以,还有一件事儿,我得告诉你。”班第这厮又开始大喘气了,我抬眼望着他,只听他道,“虽然我说清楚了,可其其格却说她不会就此放弃,我对此很是头疼,所以今儿下午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你……你明白了吧?”
我眨巴了下眼睛,堆着笑望着班第调侃道:“其实,仔细想想,其其格也不错滴,人漂亮,身材好,骑射功夫一流,她爹本是喀尔喀的汗,若是降了大清,最起码也能捞个王爷当地,你若做了他家的女婿,嘿嘿,不吃亏。”
“哦?这么大方?”班第思忖了片刻,面带微笑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娥皇女英,齐人之福,想不到我班第也有机会享受哈!”说着,作势转身要走,我忙叫住他,“你干嘛去?”
班第一脸无辜地道:“不是你说其其格不错嘛,所以我去找皇阿玛,让他老人家赐婚啊!”
“不许去,”我双手叉腰就骂开了,“你现在要是敢踏出这个门,我立马就休了你!”
“哈哈哈……”班第一阵爆笑,几步上前抱住我,喘着气道,“你……你这丫头,真是个醋坛子。不过,我喜欢!”
好嘛,原本想要逗人的,现在又反被逗了,真是气煞我也!我紧握双拳照着班第的胸膛不停地捶打:“死班第,死班第,让你耍我,让你耍我!”
“主子,梁公公求见。”门外小穗的一声禀报让我暂停了攻击,我整了整仪容,白了班第一眼,吩咐小穗,“快快有请。”
我和班第到了外堂,梁九功也正从院子里进来,他与我们见过礼后,笑呵呵地道:“大公主,大额驸,淑慧长公主到了,皇上请二位即刻过去一趟。”
269别院避雨
掀起车窗窗帘,再次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青山绿水,几句诗浮现在我的脑海:“满目青翠渐远走,徒留惆怅满心头,此后日日长惦念,不知何时再重游。[]”
“唉!”我长叹一声,放下了窗帘。再不舍,也得走!紫禁城,上书房,又在前面召唤我了。无奈啊无奈!
“禧儿,你怎么了?”坐在我身旁的五姑婆——淑慧长公主关切地打量着我,“怎么一路上净叹气呢?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念书,我还想玩儿——这就是我当下的心声,可我怎么敢说出口?要是传到康师傅耳朵里肯定又要被说教一番。
“五姑婆,我没事儿,”我朝淑慧勉强一笑,“昨晚上睡晚了,早上又起太早,有点儿累而已。”
“累啦?”淑慧微笑着抚了抚我的脸庞,道:“那你靠着姑婆歇会儿吧。”
我“嗯”了一声,便靠着淑慧闭眼假寐。干坐着也是真累,既然有人主动提供“人肉靠枕”,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禧儿啊,”默了一会儿,淑慧柔柔地开口道,“往后出来玩儿的机会多的是。什么时候你闷了就跟姑婆说,姑婆跟你皇阿玛请旨,到时候接你到我府里住几天,我带你到处走走,好不好?”
我微笑着答了一个“好”,心内却连连叹气:还是算了吧。
前两天的欢迎晚宴上,康师傅跟我们说了,淑慧长公主这回来了就不回巴林蒙古了,康师傅要把她留在京城,给她养老送终——这是康师傅在孝庄临终前给出的承诺,也是孝庄的遗愿。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想着往后有可能可以多一个出宫的渠道,我也暗自高兴了一阵,可转念又一想,蓉玥是淑慧的准孙媳妇儿,我要是总找淑慧,蓉玥那家伙一“羡慕嫉妒恨”,不知道又得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还是省省吧。于是,这个念头随即就被掐灭了。
“瞧瞧,我们禧儿笑起来多好看呐,”淑慧宠溺地捏了下我的脸,随后又揽住我道,“睡吧,到了我叫你。”
“嗯。”我点点头,重又靠在淑慧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车子一晃一晃地,很有节奏感,“人肉靠枕”柔软又舒适,不多会儿,我的眼皮竟真的发沉,渐渐耷拉下来……
“禧儿,禧儿?”一声声温柔的呼唤传入耳内,我迷迷瞪瞪地抬头,眼睛撑开一条缝,道:“到了?”
“没呢,”淑慧将我扶正,一边帮我系斗篷一边道,“外头下大雨了,眼看着天又晚了,这儿离京城还有四五十里,今儿是赶不到了。”
“那怎么办?”我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借宿呗。”淑慧用手帮我抹了把脸,道,“好啦,赶快醒一醒,跟姑婆下车,你皇阿玛他们都在等着咱们啦。”
“哦。”我应了一声,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瞅了一眼,只见小穗和淑慧的贴身侍婢正打着伞在车旁候着,康师傅他们都已下了车,正往斜对面的一个黑漆大门走去。
这是什么地方?看这大门的规制不像是行在啊。
“快下来吧。”淑慧催了一句,我“哦”了一声,放下帘子紧随着她出去,刚扶着小穗的手下车站定,一阵秋风夹杂着秋雨就劈头盖脸地狂扑而来,我立时打了个冷战,脑子也彻底清醒了,捂紧了领口,紧赶了几步,跟上了前头的大部队。
在康师傅的带领下,大部队进了大门后,沿着抄手游廊进了一个宽敞的大厅。我们落座后,梁九功就指挥着一些宫女太监给我们上茶点,我端起杯子啜了两口茶,却忽见费扬古领着四五个人进来,跪在厅内齐呼:“奴才恭迎圣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师傅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满脸笑容地让他们“平身”,又对其中一位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妇笑道:“太夫人,今日朕可要打扰您清修了。”
那太夫人躬身道:“皇上光临寒舍是臣妾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这别院本是犬子费扬古特为臣妾清修而建,设施简陋,恐怕要委屈皇上和众位主子了。”
那太夫人的话音刚落,我右眼皮就猛地一跳。好家伙,今儿避雨居然避到费扬古的地盘来了!我赶紧瞪大了眼睛往费扬古身后搜了搜,在太夫人身后侍奉的是两位妇人打扮的美少妇,那个骄横跋扈的丫头不在,再一看,石榴那小丫头赫然跟在那太夫人身侧,她倒也不怕生,站在那儿正偷偷地拿眼不时地瞄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我心下稍安——反正石榴那小丫头也不认识我,我从人贩子手里救下她时,她还没清醒过来。果然,她的目光掠到我脸上的时候,那眼神是陌生而好奇的。
“这个别院古朴雅致,环境清幽,甚好,朕很喜欢。”康师傅说着望了一眼石榴,问道,“这个小女娃长得粉雕玉琢,一身灵气,很是可爱,是您的孙女儿?”
太夫人低头望了一眼石榴,笑着躬身道:“回皇上,她是臣妾小妹的女儿,名叫石榴。臣妾与她甚是投缘,便常常将她接到臣妾这儿来小住一阵。”
石榴很是机灵,太夫人才刚介绍完,她就主动跪地磕了一个响头,娇声呼道:“石榴叩见皇上,皇贵妃娘娘,和众位主子。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和主子们千岁千千岁!”
一听这娇俏的声音,康师傅、佟妃、和淑慧长公主的脸上赞赏和疼爱之色尽显,康师傅带着慈爱的微笑,连声说:“快起来,快起来。”待石榴站起身来,康师傅又仔细地打量了她一阵,又问太夫人道:“您刚说石榴是你小妹的女儿,若朕没记错的话,她阿玛是不是原任步军统领,乌拉那拉·费扬古?”
太夫人道:“回皇上,正是。她阿玛是乌拉那拉·费扬古”
“怪不得,怪不得,”康师傅拍了一下大腿,指着石榴,笑着对身旁的佟妃道,“朕刚刚看她的眉眼是有几分相熟。”
“臣妾看着也是。”佟妃笑着附和道,“听说费大人在六十岁上才得了这个女儿,很是宝贝,将自己一身的功夫尽数传给了她,今日一见果然是小小年纪就英姿飒爽,与一般的女孩儿气度不同。”
“嗯,”康师傅望着石榴,笑眯眯地点头赞道,“真是应了那句——将门虎女啊!”
“石榴谢皇上和娘娘赞赏。”不用旁人提醒,石榴居然又自动跪地用用清脆的嗓音谢恩了。真不是一般的机灵啊,怪不得两家的大人都喜欢她。
“起来,起来,”康师傅连声叫起,呵呵笑了一声,对费扬古和太夫人道,“这孩子如此谦恭有礼,想必是你们平日里教导有方啊!”
康师傅才说完,我耳畔就传来一声——“哼”,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坐在我身旁的胤禛满脸尽是鄙夷之色。我微微倾身过去,悄声问道:“你‘哼’什么呢?”
“装的。”胤禛超小声地回了一句,那口气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点恨意。
“装的?什么装的?”我被胤禛这一句答话搞的满头雾水。
“谦恭有礼。”
“谦恭有礼?”我望了一眼正随着费扬古和太夫人一起就坐的石榴,“你是说……石榴?”
“嗯?”胤禛微微点头,“这丫头其实比得瑟还野蛮。”
比锦瑟还野蛮?不会吧?我闻言回头望了一眼石榴,这小丫头也正往我们这边望过来,那目光扫过胤禛脸上时居然停了下来,两道柳叶眉小皱了一下,略略歪了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又去看了一眼胤禛,只见这小子垂了眼帘,双手捧起茶盏正在喝茶,虽然他表面上若无其事,但我看得出来,他好像有点儿不自在。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在我的印象中,胤禛就只见过石榴一次,也就是前阵子跟我一起在喀喇河屯的大街上救回被下了药的石榴那次,而石榴应该不认识胤禛才对。可听胤禛的口气,好像这家伙早就认识石榴一样,看石榴的神情,好像也正在辨认中,难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故事?
“胤禛,你跟石榴……”我正想问个究竟,忽听康师傅问我道,“禧儿,你跟胤禛两个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呢?”
晕,这么隐秘的交头接耳都被康师傅发现了。
“我们……”我想了想,决定拍一拍康师傅的马屁:“我们俩正说皇阿玛您说得对,石榴确实谦恭有礼,不愧是大家闺秀。”
“大公主谬赞!”费扬古起身朝我施了一礼,又给身旁的石榴递了个眼色,那意思是想让她紧跟着向我道谢,岂料,那石榴仍然全神贯注地盯着胤禛看,费扬古的信号她一点儿都没收到,直到佟妃笑着唤了一声“石榴”,她才清醒过来。
“石榴,来,过来,”佟妃朝她招了招手。那石榴回头望了一眼太夫人,太夫人朝她微微颔首,石榴才起身坐到到了佟妃身边。
“石榴,”佟妃亲热地拉着石榴的手,笑呵呵问道:“你刚刚为什么一直盯着四阿哥看个不停呢?”
“四阿哥?”石榴飞快地望了胤禛一眼,回头对佟妃道,“他是……阿哥?”
“是啊,”佟妃点点头,道,“他是四阿哥胤禛。”
“啊?”石榴似乎吃了一惊,又回头使劲儿盯着胤禛看了好几眼,有点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他……他是四阿哥?”
“是啊,他是四阿哥啊,怎么了?”佟妃似乎对石榴的反应也感觉有些奇怪。
“我好像见过他。”石榴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道。
“你见过他?”佟妃似乎大感意外,在座的其他人,包括康师傅对此也很是好奇。我除了感觉好奇,意外以外,直觉还有点儿紧张。石榴怎么可能会见过胤禛呢?难道胤禛这小子什么时候又偷偷溜出去过,连我也不知道?
“嗯……”石榴点点头,这次似乎比较肯定了,“我见过他,就在……”
“石榴,肯定是你认错了,”费扬古忽然插进来打断了石榴的话,“四阿哥久居深宫,你怎么可能见过他呢,一定是你认错人了!”
“是啊,是啊,肯定认错了,”太夫人也笑呵呵地对佟妃道,“皇上,皇贵妃娘娘,石榴这孩子有时候就是迷迷糊糊的,认错人这种乌龙事也不是头一回啦。”
“呵呵呵,”佟妃一阵轻笑,“不妨事,不妨事。小孩子嘛,这种事儿难免的。”说着,轻拍了拍石榴的手背,柔声问道:“石榴,你是不是一眼看到四阿哥就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我……”石榴瞥了一眼对面的费扬古和太夫人,缓缓点了点头,对佟妃道,“回娘娘,是。”
石榴刚回完话,我就听见身旁的胤禛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
“呵呵,”佟妃轻亲昵地抚了抚石榴的脸庞,又问道,“石榴,你今年多大啦?”
“回娘娘,”石榴恭敬地道,“我……哦,奴婢今年九岁。”
“九岁?”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淑慧长公主,忽然笑眯眯地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四阿哥今年应该十一岁了吧?”
“是啊,”佟妃笑答道,“日子一天天地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孩子们就都长大了。”
“皇上,”淑慧长公主开玩笑似地对康师傅道,“依我看,四阿哥与石榴年龄相当,俩人又很有眼缘,这对小人可不是前世注定的姻缘?不如就让四阿哥娶了石榴做福晋吧。”
“我不要!”胤禛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吼,吼得众人都愣了一愣,室内轻松的气氛一时凝固,胤禛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一愣之下,立刻补充道,“皇阿玛,额娘,儿臣的意思是……儿臣年纪尚小,还不到娶福晋的时候!”
“都十一了,不小啦,太子和三阿哥不都在这个年龄指了婚嘛?再说了,石榴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也难找呀,要是现在不先定下了,改明儿可该后悔咯!”淑慧长公主说完掩着嘴格格直笑,费扬古和太夫人脸上是心花怒放的表情,康师傅笑盈盈地望着胤禛和石榴,似乎在考虑淑慧长公主的提议,佟妃没说话,只是亲昵地搂着石榴,脸上是和煦的笑容,可望着胤禛的目光中却没有笑意,反而有几分严厉,胤禛原本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在这两道目光的压制下也偃旗息鼓了,只是郁闷地一个劲地喝茶。
“瞧瞧瞧瞧,咱们的四阿哥不好意思了!”淑慧长公主的一句打趣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室内的气氛更加活跃起来。众人都用暧昧的眼光看着石榴和胤禛,石榴因害羞而满脸通红,胤禛则因为郁闷而张得满脸通红,看得出来,这小子确实不喜欢石榴,强扭的瓜不甜啊,这些长辈们就喜欢当“乔太守”,专做“乱点鸳鸯谱”这种事儿!我正寻思着为胤禛说两句话,一回头却瞥见班第朝我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让我不要轻举妄动?我犹豫了一下,却听康师傅带着笑意发话道:“石榴这孩子朕看着十分喜欢,淑慧长公主的提议有理,胤禛也确实到了该指婚的年龄了,不过,朕认为,此事还是待朕回宫与皇太后商议之后再做决定,皇贵妃,你说呢?”
佟妃略一颔首,面带微笑道:“皇上所言及是,理当与皇太后商议后,由皇太后作定夺。”
“皇上,皇贵妃,长公主,各位主子,”费扬古起身岔开了话题,“奴才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可招待的,只这栗子糕是奴才的媳妇儿亲手做的,请各位主子尝一尝。”
“哦,是吗?”康师傅饶有兴趣地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片刻后连声赞叹,“好,好,味道不错,比御膳房做的还好!”随即又招呼我们,“你们也都尝尝,尝尝。”
于是众人的注意力就这样被引到了茶点上,指婚的事儿暂时被搁在了一边。
270暖阁献诗
小13看网架已被清扫一空,书案上,地上,椅子上铺得到处都是书!
真邪门儿,记得当时我把那首诗写在信纸上夹在《新唐书》里了,可找了这大半天了,每一本都翻遍了,不但信纸没找着,就连那一整本的《新唐书》都不见了!
“主子,”小穗抹了把额头的汗道,“您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搁在别的地儿了呢?”
“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亲手放在第二排的最左边的角落里的,难不成还能长腿跑了?
“可是,”小穗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小书房道,“咱们里里外外找遍了,连寝殿的床底下都看过了,都没有啊!”
我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疼的颈部,闭上眼睛使劲儿地回忆了一下:当时《新唐书》刚看完,写下那首诗后,我顺手就夹里头放书架上了,之后,就再没动过,怎么会找不着了呢?正思索着,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皇姐”,回头一瞧,只见胤禛这小子望着散落了一地的书愣了一愣,打趣道:“皇姐,你这儿遭贼了?怎么这么乱七八糟的?”
“有本书不见了,正好,你也来帮忙找找吧。”说着,我拾掇了下挡在胤禛面前的书本,将他们摞在一起。
“又找书?唉,”胤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这回又找什么书啊?”
“《新唐书》,”我心里着急,这小子老气横秋的样子虽让人看着有点儿别扭,我也懒得跟他计较了,一指那一摞书道,“你负责那一摞,擦亮眼睛看看有没有。”
“行,没问题!”胤禛蹲□子,翻了几本,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对了,你们去过茅房了没?”
“茅房?”小穗一愣,但随即眼睛一亮,对我道,“对啊,主子,奴婢去茅房瞧瞧,说不定您又像上回一样,把书忘在那儿了呢!”
“呵呵,”我皮笑肉不笑道,“那地方我早就查看过了,没有!”
“就你那眼神?”胤禛特不屑地“切”了两声,转而吩咐小穗道,“你还是再去一趟,仔仔细细地搜一遍。”
“嗻!”小穗应声而去,我和胤禛则留在书房里继续翻检整理,不多会儿,小穗回来了,意料中的两手空空。我们继而将屋里的书重又翻整了一遍,《新唐书》仍无踪影。
“皇姐,”胤禛一屁股坐在地上,活动了一下胳膊,道:“看来你跟那本书的缘分已尽,甭白费力气了。”
“怎么会……”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心里满是失落。若那本书真找不到了,那不就意味着吴三桂的宝藏跟我有缘无份?那得是多少银子,多少珠宝,多少古董啊?!
“皇姐,”不知就里的胤禛口气轻松地安慰我,“不就一本《新唐书》嘛,明儿跟皇阿玛说一声,再弄一本不就行了?”
“那不一样……”我心中懊恼非常,这事儿的内情又不能跟胤禛说明白,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有什么不一样?”胤禛不解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你就别难过了。”
“四阿哥,您不知道,”小穗替我解释道,“那书里夹着主子写的一首诗。”
“诗?哦……”胤禛恍然地点了点头,一副深表同情的样子,道,“皇姐,诗里有你的才思和心血,怪不得这么不舍,不过,你也别着急,说不定哪天它又自己出现了。像八弟,他丢了东西就从来不找,还总振振有词地说……”
“八弟”?!我的脑际像划过了一道闪电,忽然亮堂了一下:对啊,曾有那么一回,我跟胤禩显摆了下我那“丰富的历史知识”,讲了点《隋唐演义》的故事,他对我崇拜无比之际,对唐代的历史也很感兴趣,随后就跟我借了几本有关“唐代”的书!我真是糊涂,居然忘了《新唐书》里夹着那么重要的一张纸啊!想到此,我急急打断了胤禛道:“对了,胤禩今儿怎么没跟着你来?”
“他?”胤禛抬了抬眉毛,一副鄙视的样子,道,“他在布库房里看那野丫头练布库……”
胤禛口中的野丫头就是石榴。回宫的路上,经过一番逼问,我终于得知他跟石榴之间昔日的“恩怨”。原来,他跟石榴早在纳兰揆叙的婚宴上就碰过面了,那次,这小子不小心撞倒了石榴,害人家戴的一双白玉镯子摔成了两截,还坚决不肯道歉,俩人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结果,这小子居然输给了那个小丫头,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难怪他对石榴没好感,还当众大嚷不要娶石榴做福晋。不过,佟妃似乎很喜欢石榴,这次还将她带了回来,要留在承乾宫里小住几日。
“这是哪门子的大家闺秀啊?皇姐,你见过大家闺秀练布库的吗?跟一堆大老爷们儿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费扬古家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真不知道额娘到底喜欢她什么,天天儿留在身边‘石榴长,石榴短的’,对她比对我还好!”胤禛气鼓鼓地又开始跟我投诉了,这几天类似的话他已跟我嘀咕多次,对“指婚”的抵触那是表露无遗,但这事儿差不多是板上钉钉了,虽然还没有昭告天下,但大伙儿私底下都已将石榴作为“四福晋”看待了。我虽同情胤禛,但听过班第的那一番分析后,还是决定“袖手旁观”的好,因为不管是康师傅、佟妃,对这门亲都只有他们的“盘算”。
先说康师傅这头,为了与噶尔丹的大战做准备,他老人家正忙着笼络一堆将领,而结成儿女亲家成为“一家人”,正是笼络的最有效手段。比如,胤礽的嫡福晋石氏是正白旗汉军都统三等伯石文炳的大女儿,而胤祉的嫡福晋则是平过三藩、在雅克萨打败罗刹人的大将军彭春之女。倘若胤禛将来跟石榴成亲,这一门婚事就能拴住两位帅才——董鄂·费扬古和乌拉那拉·费扬古。
董鄂氏费扬古在军事方面是一位难得的帅才,听班第说,当年三藩之乱时,他在安亲王帐下效力时就立下不少军功。她姐姐董鄂妃曾给孝庄老太太和康师傅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啊,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能坐到“领侍卫内大臣”的位子上,足见他的能力超群,这样的人才康师傅怎能不拉拢?石榴的亲生父亲乌拉那拉·费扬古也是一个传奇。他们家最初是包衣,因她父亲跟随太宗皇帝南征北战,立下卓越军功,竟然奉旨出了包衣并出任步军统领,康师傅当政后,因他“卓有功绩”,封他为云骑都尉、内大臣,还特地将步军统领授为正一品并提督九门!“提督九门”——康师傅这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了,这足以说明乌拉那拉·费扬古与康师傅之间的关系早就不一般了,他的女儿当个皇子的嫡福晋也是顺理成章。
从佟妃的角度来说,这门婚事不管是对她儿子胤禛还是对她娘家都有好处。胤褆背后有明珠,胤礽背后有索额图,现在胤祉身后都有彭春这个丈人了——彭春的祖上可是开国五元勋之一的“何合里”,一个个都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以佟妃的聪慧和敏感,怎会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将来朝中没人照应呢?虽然,佟家从康师傅的母亲——孝康皇后这儿起,勉强可算是“外戚世家”,但目前在朝中,能用的人却没几个。佟国纲这位“大国舅爷”虽有内大臣之名,却很是“鲁莽”,仗着康师傅敬重他是“亲舅舅”对他诸多包容,就敢对康师傅摆长辈架子,我就曾有一次亲见他因为举荐的人才得不到任用,在乾清宫跟康师傅吵得天翻地覆的,折子,破茶盏洒了一地,吓得我在帘子后头大气都不敢出。放眼满朝文武,也就这位“大舅爷”敢这么做了。数来数去,佟家唯一可用的人才也就是佟妃的父亲——“二国舅爷”佟国维了,当年他因告发“吴应熊”有功而成功上位,名列六位领侍卫内大臣之一,虽贵为国戚,却从不摆架子,对谁都是一团和气,上上下下对他的评价都很高。[.超多好看小说]但俗话说“独木难成林”,只有佟国维一人撑着,佟家的势力也太弱了,但倘若董鄂家和乌拉那拉与佟家能够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局面就不一样了。
总之,不管是康师傅还是佟妃,都需要石榴当这儿媳妇,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胤禛再怎么不愿意最终也只能接受,就跟我当年一样。既然无法改变,不如笑着面对,想到此,我笑着打趣,道:“会布库也不错啊,至少以后万一你出去打架,也有帮手嘛,多好!”
“帮手?”胤禛哭丧着脸,道,“皇姐,我都愁死了,你还开我玩笑!”
“好啦,不开玩笑,说正经的。”我敛了玩笑的心,一本正经道,“其实石榴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那丫头除了不爱诗书,有点儿好动以外,人是很机灵的,再说现在年龄还小,等到了成婚的年龄,或许就真的成了大家闺秀也说不定呢。”
“做白日梦呢吧?”胤禛一脸的不相信,“就这野丫头,家里都快宠上天了,别将来真成一泼妇了。”
“不会的,”我宽慰着胤禛,“不都说‘女大十八变’吗?将来的四福晋肯定是个知书达理的美娇娘!你就放心吧。”
“唉!”胤禛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腹愁容地坐在了椅子上。我让小穗帮我取来了斗篷往身上一披,拉着他的手道:“跟我走。”
“干嘛去?”胤禛疑惑道。
“布库房!”
“我不去,”胤禛一下子甩了我的手,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道,“我就打那儿来,好不容易跑到你这儿来透口气的,要去你去,我才不要去。”
“怎么了?”我试探着说出自己心中所疑,“难道在布库房你又输给石榴了?”
“才没有!我……我那是‘好男不跟女斗’,让她的!”胤禛梗着脖子跟我争辩,可脸上的红潮已经跟我道出了“实情”,我强忍笑意,跟着他的话头道:“是是是,咱们胤禛最有君子风度啦,哪能跟个小女娃一般见识呢?”胤禛紧皱着小脸,沉默不语,我笑着继续劝道,“陪姐姐走一趟吧,我想起来了,那本书八成是在胤禩那儿,我得赶快把它拿回来。”
胤禛望着我想了想,道:“拿本书而已,咱们直接去八弟那儿拿就是了,何必去布库房,到时候让奴才们跟他说一声就是了。”
“也行,那快走吧。”我拉着胤禛就出了晨曦阁。可惜看不到石榴那小丫头在布库房“横扫”诸位小皇子的“英姿”了,但我不能不顾胤禛的感受,更不能不先拿到那暗藏着宝藏的诗笺。在胤禩的书房里,我们果然找到了那本《新唐书》,谢天谢地,那张信笺仍然好好地夹在里头没动过。从阿哥所出来后,我陪着胤禛去她额娘佟妃那儿小坐了一会儿,便直奔乾清宫去找康师傅,可刚到门口,就被梁九功拦住了,他小声地对我道:“大公主,皇上正与一干大臣在西暖阁议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哦?”我往门儿里头掠了一眼,心道:什么事儿这么严重,居然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大公主,要不您一会儿再来?”梁九功陪着笑脸道
“呃……”我摸了摸藏在袖兜里的信笺,有点儿犹豫不定。最好现在就上交了,免得夜长梦多。
“大公主?”梁九功又道,“要不这样,一会儿皇上议完事儿,老奴立马让人通知您,好不好?”
“梁公公,”我望了一眼东暖阁的帘子,“我有很重要事儿跟皇阿玛说,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就去东暖阁候着,一会儿他们议完了事儿,您帮我通报一声,成不?”
梁九功犹豫了一下,躬身笑道:“也行,不过,您在里头可千万别乱跑啊,不然老奴可就……”
梁九功果然深知我的秉性,通过昭仁殿和弘德殿的后门,乾清宫的东西暖阁是互通的,万一我一时好奇心起,蹿到西暖阁去,他这个乾清宫总管是要吃“挂落”的,于是他先跟我说了后果。反正我今儿没有闲心管别的事儿,就那信笺上那首诗的秘密我还没找出来呢,正好趁着等候的机会,我可以再研究研究,于是,我跟梁九功信誓旦旦地打包票:“梁公公,您放心,我就在东暖阁里呆着,睡觉打盹儿,等你来叫我。”
“大公主请跟老奴来。”梁九功躬着身子将我领进了东暖阁,又让人给我上了茶盏和点心这才退了出去。我窝在炕坐上,一面吃着茶点,一面看着那首“宝藏诗”,研究里头的玄机,渐渐地瞌睡虫就找上了我……
“董讷,亏你是个读书之人,如此行事,天理良心何在?!”康师傅怒不可遏的一声“狮子吼”夹杂着茶盏的碎裂声,从西暖阁直直地撞进我耳内,生生地把我的瞌睡虫给撞跑了。
康师傅生这么大的气,真是少见啊。
我揉了揉眼睛,甩了甩脑袋,下了炕坐,轻手轻脚地蹩到门边,支起耳朵想听个究竟,却再没下文了。我偷偷将门帘掀开一条缝往外瞧,却见西暖阁掀了帘子,官员从里头鱼贯而出。看样子议事结束了,我急忙放下帘子,回归原位,才坐好没多久,就见门帘一挑,康师傅进来了,他打量了我一番,笑道:“你这丫头,满脸睡意,刚刚是不是坐着睡着了?”
我“嘿嘿”笑了一声,过去拉着康师傅坐下,道:“没睡着,就是打了个小盹儿而已。”
“而已?”康师傅抬手给了我一个“爆栗子”,又开始唠叨,“立冬刚过,天儿冷了你知不知道?万一又着凉了怎么办?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皇阿玛,我错了,我错了,这回都记住了,下次一定改正,一定改正!”为了终结康师傅的“长篇大论”,我只得主动“投降”。
“你这丫头,唉!”康师傅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梁九功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什么事啊?说吧。”
“就是这个,”我从袖子里将那张诗笺掏出来,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道,“诗我找到了,我怕又给扔哪儿了,所以特地给您送来了。”
“哦?”康师傅眼睛一亮,将诗笺接过去看了一遍,缓缓点头道,“看这口气,确似吴三桂那恶贼的口气。”
“皇阿玛,”我又瞟了一眼那诗笺,道,“可惜当时吴三桂的孙女儿去得太快,这首诗中暗藏的玄机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刚刚我坐在这儿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这个不着急,”康师傅将诗笺往糕点盘下一压,伸手将我的领子整了整,道,“从今儿起,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吧,你收收心,把拉下的功课好好地补回去,知道吗?”我“嗯”了一声,康师傅轻拍了拍我的脸庞,笑道:“好了,班第在外头等着你呢,快去吧。”
“那禧儿告退。”我施了一礼,退出了东暖阁,到乾清宫门口一看,班第果然在那儿等着我,见着我之后,亲亲热热地拉我的手,问道:“咦,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哟?嫌我出来的太快?那我再进去呗。”说着,我作势扭头要回去。
“谁说的,”班第急忙握住我的手腕,道,“快走吧,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什么东西?”我朝他伸出手去,“快拿出来看看。”
“糖炒栗子。”班第在我耳畔小声道。
“糖炒栗子?!”回宫那天,我在街上闻到一股糖炒栗子的香味儿,抵不过我那磨人功的康师傅让人买了一袋回来,可只给了我六颗,说多吃伤脾胃。可那六颗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吃了那一次,却让我一直想念到现在。没想到班第这么善解我意,今儿竟自发替我买了回来。
“快走吧,”班第瞄了一眼东暖阁,小声道,“要是被皇阿玛看到了,准得挨骂。”
“好,快走快走。”我拉着班第快走几步,出了月华门,班第这才从怀里掏出一袋栗子递给我,我接过来一摸,居然还温着!
班第带点儿歉意道:“今儿皇阿玛召我们来议事,带太多会露馅儿,所以我只买了半斤,改天给你多带点儿。”
“够了够了,我已经很知足了。”我剥了一颗栗子,送到班第嘴边道,“来,你也吃。”
“这是特地给你买的,你吃吧,我什么时候都吃得着。”班第笑着将它推还给我。
“你吃嘛,”我硬将栗子塞到他嘴边,道,“这是我特地剥给你吃的,不然我生气了啊。”
“那好吧,”班第接过栗子,掰成了两半,一半塞进他自己的嘴里,另一半递到我唇边,道,“你一半,我一半,咱们‘有栗子同享’。”
“好!”我张嘴,一口咬住了那半颗栗子。
我们就这样你一颗,我一颗地一路吃着栗子回去,等跨进晨曦阁大门之时,半斤栗子竟然已经吃完了!小穗给我们上了茶,我喝了一口后才发觉,原来栗子吃多了,口也有点儿干了。
“对了,”喝着香喷喷的茶,我忽然想起刚才听到的那声“狮子吼”,便跟班第一探究竟,“我刚刚在东暖阁听到皇阿玛发脾气来着,好像在骂人,还骂得很大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班第放下茶盏笑了一下,道,“那是骂董讷呢。”
“董讷?他怎么了?”我疑惑。这位仁兄搭上了索额图和于成龙的船,最近官运亨通,坐上了两江总督的位子,怎么会被康师傅骂得这么惨?
“见风使舵呗。”班第笑了笑,不无鄙夷地道,“他先前是随同于成龙一道,竭力反对靳辅开中河的,说开中河是累民,破坏河道之举,最近皇阿玛派凯音布大人接替了孙在丰去督理下河工程,凯音布大人经过勘察后上了折子,说靳辅开中河后,河道水足流畅,商贾舟楫往来不绝,很是欣欣向荣,于是这位董大人便推说自己不曾说过反对靳辅之语,那些折子都是被别人篡改。”
“这人的胆子可不小,居然敢当着皇阿玛的面‘说瞎话?”我还真有点佩服这位董大人呢。
“所以皇阿玛龙颜大怒,骂他‘没良心’啊。”班第道,“我还真是很少见到皇阿玛发那么大的火。”
“是啊,真的少见。”我赞同道,“你不知道,我就是被那一骂给惊醒的,那嗓门简直是‘震耳欲聋’啊。”
“不瞒你说,”班第压低了嗓门,笑道,“我那会儿也被吓得一哆嗦。其实,当时在场的大臣都被吓得战战兢兢的,一个个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啊。”
“真的啊?那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当时我还没睡醒,在发呆,本来我应该跑到西暖阁去瞧瞧热闹去啊。”
“切,你这丫头。”班第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茶盏开始喝茶。
“哦,对了,”我一手撑着下巴道,“提起靳辅,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那个陈潢怎么样了?”
一听我这话,班第那端茶的手竟轻轻地颤了一下,他轻轻地放下茶盏,抿着嘴望了我半天,深吸了一口气,才神色凝重地道:“禧儿,有件事我一直不知该怎么对你说。”
一看班第这神色,我不觉地有些紧张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了,问道:“什么事?是……关于陈潢的?”
“是的,”班第缓缓点头,握住我的手道,“你千万别激动。”
“他……怎么了?”我的声音竟然有些微微地颤抖了。
“我们在汤泉的时候,他……”班第沉痛地道,“他病重不治离世了。”
271赌气冷战
“今日能结识晨曦你这个朋友,是我陈潢三生有幸,来,我先干为净!”陈璜说着一仰头,“咕咚”一声,将手中的杯子喝了个底朝天。见此情形,我也心情大好,学着他的样子,一口气饮尽了杯中酒,喝完望向对面,却发现人不见了,再放眼一望,只见不远处的一片浓雾中,有道蓝色人影正蹒跚而行。我忙起身追赶,连声呼唤:“陈潢兄,陈潢兄,你去哪儿啊?等等我!等等我……”
“主子,主子……”一阵熟悉轻柔的呼唤外加不停的晃动,我睁开了眼,眼前是小穗一张焦急的脸,低头一望,却见身上披了条毯子,再环视一下四周,明明是在我自己的院儿里,哪有陈潢?自从得知他离世的消息,我时常想起与他在宿迁一品楼初次相见的情形!多有才华的一个人啊,却因为政治斗争而枉死!想到这儿我这心就忍不住一阵发寒……
“主子,”小穗一声轻唤打断了我的思绪,“您回屋睡吧,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不用,”我轻叹一声,抬头望了一眼金灿灿的太阳,“我不睡,就坐这儿晒晒太阳,不然,我这心里寒的受不了。”
“主子,其实……奴婢觉着……”小穗期期艾艾地还没说完,秦忠却进了院子,几步上前禀报道,“启禀大公主,大额驸在门外求见。”
“不见!”自那天因陈潢的事儿,我跟班第大吵了一架,已一连几天让他吃闭门羹了。想起这事儿我就来气。虽然陈潢入狱是因党争而起,但当初若不是班第拒绝了我的托付,也许潢不会这么快屈死狱中。我心中觉着对不起陈潢,可班第却说,倘若这事儿从头再来一遍,他还是会坚持当初的选择,他绝不能眼看着我被别人拉去趟这趟浑水!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铁石心肠了?
“呵呵,主子,奴才觉着……”秦忠腆着笑脸刚想张口,我怒瞪了他一眼,他立马讪讪地住了口,低头道了句“嗻”,退出了院子。
“主子,”小穗略略弯腰,将毯子往我胸口拉了拉,“您跟大额驸怄气怄了这么些天,大额驸也得到教训了,奴婢斗胆替大额驸求个情,您就别再生他的气了,让他进来吧。”小穗顿了顿,见我没吭声,又接着道,“主子,奴婢知道您虽然嘴上不说,可其实心里也惦记大额驸的……”
“谁说的?”我闭着眼睛道,“我可没惦记他。”
“没有吗?”小穗笑嘻嘻地道,“刚才您做梦的时候可喊着‘等等我,’‘等等我’,难道喊的不是大额驸?”
这一提刚才,陈潢的那张脸又浮现在脑海里,心底的恼恨又爬到了胸口,我猛地睁开眼,对小穗怒目而斥:“你能不能闭上嘴,让我耳根子清静会儿?”
“嗻!”小穗怯怯地答了一句,安静地侍立在一旁。还没安静一会儿,秦忠又进来了,双手捧了一个纸袋子道:“主子,大额驸让奴才将这个呈给您。”
小穗将袋子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又呱噪开了:“主子,今儿是您最爱吃的糖炒栗子,瞧,还热乎乎的呢。”
糖炒栗子、烤白薯、冰糖葫芦、糖火烧、驴打滚……这些天他送进来的小吃就没有重样的,算用尽心思了。
“主子,给。”小穗剥了一颗栗子递到我面前,一股栗子的甜香直往我鼻子里钻,我接过来,咬了一口,粉粉甜甜的口感,让我想起了那天我和他“你一颗,我一颗”,互相喂着栗子,一路从乾清宫回到了这儿,心底又有一丝柔情爬升上来……
“主子,”小穗又剥了一颗递过来,“您别怪奴婢多嘴,大额驸对您的好真的没话说,奴婢在一旁看着不知道有多羡慕呢!像大额驸这样的男人世间少有!您可千万别因为怄气真把他给怄跑了呀。您别忘了,那个蒙古格格可还惦着大额驸呢……”
其其格?这丫头现在被安排住在咸福宫,跟蓉玥,端静住一起,她惦着班第不假,可班第亲口跟我说,他心里没她……
“主子,”小穗一面剥着栗子,一面继续唠叨,“奴婢知道,大额驸现在心里是只有您一个,可是,您要一直都这么把大额驸关在门外,说不定就真被那个蒙古格格勾走了,她现在住咸福宫,还跟二公主处得特别好,二公主是什么脾性您也知道,万一帮着那蒙古格格出个什么坏点子……”听到这儿,我的心莫名地“突突”一跳,抬眼望了一眼小穗,小穗以为我又恼她了,慌忙跪地自责,“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多嘴。”
“你这是干嘛,我又没怪你,快起来,”我伸手将小穗搀起,犹豫了片刻道,“你去,让班第进来吧。”
“嗻!”小穗欢天喜地应了一声,穿过二门,往前院去了,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我奇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再往她身后一瞧,居然没有班第的身影,便又问,“怎么只有你?班第呢?”
“主……主子,”小穗迅速喘了两口气道,“不……不好了……”
“不好了?”我一下子被这三个字揪住了心,“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大……大额驸……他……”小穗平抑了一下呼吸,总算把话说完整了,“大额驸被太子爷拉进毓庆宫了。”
“怎么回事?”我有点儿懵了:班第不是在门口候着吗?怎么会被胤礽给拉走?
“回主子,”小穗火急火燎地道,“奴婢到了门口,大额驸却已经走啦,奴婢就赶紧追了出去,好不容易在毓庆宫门口追上了大额驸,太子却出来把大额驸拉走啦。”
“你就什么话也没说?”我皱眉望着小穗。
“说啦,奴婢说主子要见大额驸,可太子爷却说他有事儿要请教大额驸,回头再让他回来见您,奴婢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既然这样,过会儿你家大额驸就会回来了。”我松了一口气,躺在躺椅上数落小穗,“你呀,咋咋呼呼的,害我白紧张一场!”
“唉呀,我的好主子!”小穗急切道,“奴婢可绝对不是咋咋呼呼,二公主还有那个劳什子蒙古格格也在毓庆宫!”
“什么?其其格和蓉玥也在?”我才轻松起来的心绪又沉了下去。这两个诡计多端且一直对班第存有觊觎之心的丫头凑在一起,再加上一个太子,还真说不定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主子,”小穗将我拉起来,麻利地帮我披上了斗篷,道,“您还是赶快去一趟,把大额驸带回来吧,奴婢总觉着心里不安。”
“好吧,咱们走。”我一点头,带着小穗急急赶往毓庆宫。
“主子,”小穗边走边在我耳边嘀咕,“依奴婢看,那太子跟二公主肯定想撮合蒙古格格和大额驸呢,奴婢知道您心肠好,可在这件事儿上您可千万不能软啊!那蒙古……”
已经心烦意乱的我被这丫头这么一嘀咕,心里立刻纠了一团乱麻,有一点点后悔,有一点点担心,还有一点但愤怒……我忍无可忍,顿住脚步,没好生气地斥了一句:“闭嘴!”
小穗似乎被吓了一跳,惊恐地望了我片刻后,低下了头,唯唯诺诺地跟在我身后再也没吭声。走了几步,我放眼望去:前面就是乾清宫的大门,毓庆宫的宫门就在不远处,几个侍卫和太监正把守着宫门。望着那宫门,我有点犹豫:虽然在陈潢那件事上,班第这小子的态度强硬的很,让我非常生气,但这些天他一直变着法儿地给我送好吃的,这事儿就算扯平了吧。不过,班第现在进去没多久我就这么巴巴地赶过来,会不会显得我太过紧张他了,在别人看来会怎么想?这样也太没面子了吧!不行,不能就这么进去,得另想个办法!
恰在这时,从内左门出来一人,我定睛一瞧,原来是目前康师傅面前第二得宠的太监魏珠,心内一动,便换上笑脸唤了一声:“魏公公。”
那魏珠回头一瞧,立马满脸堆笑,一溜小跑到得我面前施礼道:“奴才叩见大公主。”
“快起来吧,”我朝他抬了抬手,笑问道,“魏公公,您这是去哪儿呢?”
“回大公主,”魏珠躬身道,“皇上要传几个翰林来问话,奴才这是去传旨。”
我“哦”了一声,将魏珠拉到一旁小声道:“魏公公,我有件小事儿请您帮个忙。”
魏珠殷勤地道:“请大公主吩咐,只要是奴才能做的定万死不辞。”
“放心,不用你万死!”我“呵呵”一笑,望了一眼毓庆宫的大门,小声吩咐道,“您能不能先去趟毓庆宫,就说‘皇上传大额驸有急事商议’,帮我把班第给叫出来?”
“这……”魏珠一愣,随即堆笑道,“大公主,要找大额驸只要传您的口谕就成啦。”
“我的口谕有用的话,还让你用皇上的名义传旨?”我依然带着笑望着魏珠。
“这个……”魏珠紧张地抹了一把额头,“可这个……”
“放心,”我拍了拍魏珠的肩膀,“你先去传旨,我这就去乾清宫找皇上要旨意,不会让你人头落地的。”
魏珠貌似松了一口气,躬身道:“嗻,奴才这就去!”
看魏珠转身往毓庆宫去了,我也赶紧掉头进了乾清门去找康师傅。我相信,只要跟他说清原委,康师傅是不会怪我“矫旨”的。
想了可两全其美的方法,我心情大好,进了宫门,忽然玩儿心大起,决定逗逗康师傅,便跟梁九功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地从弘德殿潜入西暖阁,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只见康师傅果然端坐在龙椅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东西,于是便蹑手蹑脚地到了椅子背后,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但还没来得及装腔作势地让他“猜猜我是谁”,就听康师傅含笑道:“行啦,禧儿,别闹了。”
游戏还没开始就宣告失败,这也太让人扫兴了。我放开了双手,不无沮丧地道:“您怎么知道是我,难道您后脑勺上也长眼睛不成?”
“呵呵,这宫里上上下下,除了你,还有谁敢从后门溜进来作弄我的?”康师傅将手中的东西往案上一扣,望了我两眼道,笑道,“说吧,今儿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瞧您说的,”我挽住了康师傅的手臂,腻声儿道,“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您吗?”
“看看我?当然行,我求之不得啊。不过……”康师傅呵呵笑着调侃道,“你不是最烦我唠叨你吗?怎么,今儿不烦了?”
“谁说的!您那些唠叨都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烦呢?”我一个劲儿地否认。
“不烦就好,不烦就好啊!”康师傅拍着我的手背一阵爽朗的大笑,看来今天他老人家的心情很不错,我也附和着“嘿嘿”地笑了一阵,刚随他笑完,又见他望了我两眼后,带着几分严肃道,“禧儿,皇阿玛不知你跟班第究竟为什么闹别扭,不过,凡事总有个度,不可太过分,你这一连四五天都把人家拒之门外,万一人真跑了,皇阿玛可没办法再帮你找一个班第回来啊。”
亲爹就是亲爹!康师傅日理万机,居然还有空关注我和班第闹别扭的事儿!正好,我趁着这个机会说下“矫旨”的事儿,便道:“皇阿玛,您说的我明白,其实现在我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可是……可是……让我就这么开口跟他说,我总觉得很没面子,要不,您给帮帮忙呗?”
“行!”康师傅宠溺地拍了拍我的脸庞,笑呵呵道,“我这就传班第进宫。”说着,就要叫梁九功进来。
“不用了,”我急忙阻止,回头讪笑着对康师傅道,“皇阿玛,班第被胤礽、蓉玥还有其其格,给请到毓庆宫去了,刚刚我在路上碰到魏珠,就先让他以您的名义把班第召到这儿来,呵呵呵……我知道,擅做主张是我不对,可我也是一时心急,您不会怪我吧?”
康师傅闻言,脸色骤变,拍了一下书案,横眉怒斥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矫旨?!”
晕!这变脸变得够快的!当然是您给的胆子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
272宝藏何在
腹诽归腹诽,为了避免与康师傅的雷霆之怒正面相撞,我只好委屈一下膝盖,作惊恐状慌忙跪地,低垂着头,迅速在眼前聚起一团雾气,带着哭腔示弱:“皇……皇阿玛,是……是……禧儿错……错了,您打也好,骂也好,可千万别生气,老祖宗扔下禧儿走了,若是您再气坏了身子,禧儿……禧儿……可怎么……怎么办呐?呜……”
兴许是我的示弱策略起了效果,康师傅居然没有继续“打雷”,却换成了一声轻叹,我偷偷瞟了一眼,又见他凝起了严肃的神色责问道:“你可知‘矫旨’何罪?”
“知……知道……,”我忙垂下眼帘,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战战兢兢道,“死……死罪。”
“知道你还明知故犯?”康师傅的口气明显地软了下来,还将帕子递了过来。
“我……”我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着急嘛,班第进了毓庆宫,更要命的是其其格也在,我不好意思马上进去把班第拉出来,恰好看见魏公公,就心想,先让魏公公去把班第叫出来,我马上来向您求旨意,这样就不算‘矫旨’了。”
“自作聪明,”康师傅戳了一下我的额头,沉声斥责,“先去传旨,再求旨意,这不是‘矫旨’是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不敢了,”我抱住康师傅的胳膊,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的眼睛,带点儿撒娇的口吻道,“皇阿玛,您就饶了禧儿这一回吧?若是禧儿死……”
“不许胡说!”康师傅一声猛喝打断了我的撒娇,皱眉道,“以后在朕面前不许再提那个字,听到没有?”
“啊”我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老人说的“那个字”指的是哪个,但在两道极度不悦的目光瞪视下,我立马使劲儿地回忆了下刚才说的话,这才明白原来他老人家是忌讳我说“死”,当即忙不迭地点头。嘿嘿,就知道他老人家是吓唬我的,他怎么舍得治我死罪呢?
“你听好,”康师傅沉吟了片刻道,“念你是初犯,暂且饶你这回,若敢再犯,必当严惩,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我一迭声地答应,同时暗暗总结了一个公式:“孝庄老太太的名头”加“我的眼泪”等于“平安符”哈!
“起来吧。”康师傅伸手将我搀起,帮我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尘,数落道,“你这急性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改?若你先来禀明了我,我自会派人去把班第叫回来,你就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及了?”
“不能等啦!”话一出口,我的脸腾地就发烧了,一着急把心底的真实想法都给漏出来了,羞死人了!
“哦呵!”康师傅含笑调侃道,“现在怕班第被别人抢了,早干什么去了?”
“唉呀,皇阿玛——”我拉长了尾音撒娇,调开了目光以掩饰被戳穿的窘迫,却瞥见康师傅倒扣在案上的居然不是奏折,而是《徐霞客游记》第五卷,再一看案上摆放的其他书,除了有其他卷的《徐霞客游记外》,还有《山海经》、《水经注》、《洛阳伽蓝记》等等。我拿起一本好奇道:“皇阿玛,您怎么也不务正业,13看网?”
“没大没小!”康师傅伸手给了我一个爆栗子,故作严肃道,“胆子越发地大了,敢这么说你皇阿玛!”
我“嘿嘿”了两声,翻了两页手上的书,忽然一个念头蹦了出来,便问道:“皇阿玛,是不是您已经把那首藏宝诗给解出来了?”
“哦?”康师傅乍听一愣,随即笑问,“你这丫头怎么知道的?”
我晃了晃手中的书,得意洋洋道:“这些都是描述山川地理的书,您舍奏折而看这些,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您已经解出了藏宝诗,看这些书就是为了找具体的藏宝地点。我说的对不对?”
“你呀你呀,”康师傅半含欣赏数落道,“你这聪明劲儿用在正事儿上该多好啊!”
“嘿嘿嘿,”我带着讨好的笑容拍马道,“我解了那么长时间都没解出来,这才几天,您就知道谜底了,您才是史上最聪明的皇帝啊!”
“马屁拍得再响也没用,”康师傅挑了挑眉,直截了当地揭穿了我的目的,“我已经说过了,这事儿你不用再管了,把你的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好好读书,看好你的额驸,别动不动就耍小性子,总不能每回都要皇阿玛帮你把人叫回来吧?”
“皇阿玛……”我腻到康师傅身侧,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道,“皇阿玛,您就告诉我谜底吧,好不好?要是您不告诉我,今儿晚上我肯定睡不着的,皇阿玛——”
“唉呀……好了好了,别晃了……”康师傅终于扛不住我撒娇功,松了口,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笺来给我。(.)我一看,却不是原来我写的那张,显然是康师傅另抄了一遍藏宝诗,每列只有一句,而我当初写的是每列两句。我将这首诗颠过来倒过去又读了一遍,还是一样,没看出什么不同,便问道,“皇阿玛,这诗的奥秘究竟是什么呀?您直接告诉我得了!”
“你把每句的第四个字连起来读一遍。”康师傅提示道。
“第四个?”我满腹狐疑地按照康师傅所说的方法做了一遍,“巾……子……山……下……银……杏……树……洞,金子山下银杏树洞?!”我望向康师傅,惊讶道,“居然嵌在第四个字!难怪我在字头和字尾找老也找不出来!吴三桂真是太狡猾了!”
“再狡猾又能怎么样?”康师傅带点儿不屑道。
“那是,”我立马顺着康师傅的话音,又好好地拍了一下马屁,“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好猎手的掌心!皇阿玛,您是好猎手中的顶尖高手,吴三桂那两下子跟您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康师傅嗤笑了一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嗔道:“鬼丫头!”
“皇阿玛,”我揪着“屡遭侵犯”的鼻梁,问,“您看那些书是为了找‘巾子山’?”
“是啊,”康师傅往椅背上一靠,叹了口气,“可惜,看了这半天还是没找到半丝线索。”
“皇阿玛,这巾子……”我这话才刚开了个头,只见梁九功进来禀报,“启禀皇上,大额驸班第,翰林院编修季振宜、许迎年,翰林院检讨邓旭,冯蒿庵在殿外候见。”
“先让班第进来,其他人暂且候着。”康师傅吩咐了一句梁九功,又回头对我道,“好了,这事儿你别费心思了,待会儿班第来了,你好好跟人家说话,听到没?”
“知道了。”我话音刚落,就见班第钻进了门帘,一眼望见我,眼睛明显地一亮,我则调开了目光,垂了眼帘,望着自个儿的脚尖。不是看见他不高兴,只是……女孩子嘛,再怎么着急想见,也得保持点儿矜持不是?
见礼过后,康师傅笑呵呵地对班第开门见山道:“班第啊,朕听说禧儿跟你闹别扭,一连四五天拒不见你,是不是啊?”
“回皇阿玛,这事儿不能怪禧儿,是我的不是,不能体谅她的心情,她生气是应该的。”想不到吃了那么多的“闭门羹”,班第这会儿还反过来替我解释。
“你就别帮她说话啦!这丫头是朕一手拉拔大的,她的脾气,朕还能不清楚?她啊,自小就被宠坏了,别看她长得娇小玲珑,脾气可一点儿也不小!”康师傅说着回头朝我吩咐道,“去,站到班第身边儿去。”我“哦”了一声,做出一副万分不情愿的样子,蹩到班第身旁。康师傅深望了我们一眼,语重心长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们两个虽然自小投缘,但能有今日的情分,一路走来也是相当不易,你们两个要好好珍惜这难得的缘分,不要再为了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儿闹别扭,听见没有?”
班第拱手道:“儿臣谨遵圣谕!”
康师傅又特地问了我一声:“禧儿,你呢,听见没有?”
我微微一蹲身道:“听见啦!”
“好啦!”康师傅呵呵笑道,“四五天没见了,一定有很多话说,你们俩回去说悄悄话去吧。”
我与班第齐齐告退,刚迈出乾清宫的门槛,班第就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回头望了他一眼,他朝我温暖地一笑,在我耳畔轻声道:“是我不好,没顾及你的感受,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我……”刚想张口,却瞥见门口的宫人和侍卫门都用暧昧的眼神笑吟吟地望着我们俩,我的脸一下子又发起烧来,拉起班第的手急急地就出了月华门,直到看不见那些侍卫了,才停下来,清了一下嗓子,望着班第故作大方道,“这次的事儿,本公主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禧儿!”班第激动地握住我的双手,放在他胸前,满眼灼热地望着我,我的两颊越烧越热,垂了眼帘,低头道:“这么望着我干嘛呀,又不是没见过。”
“禧儿!”班第松开了我的双手,却一把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挣扎了几下,挣不脱,便捶着他的胸膛,道,“干什么呀,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别动,”班第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就是要让别人看看,咱们俩之间容不得一粒沙子。”
“你说错了吧?是‘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你这篡改得也太过了。”我调侃的话音刚落,就听跟在我和班第身后的小穗道了一声,“给二公主请安,给齐齐格格格请安。”一听这话,我明白了,原来班第忽然抱住我,就是要给这两个人看看。
蓉玥朝小穗叫了“免礼”,班第才松开了我,互相见礼后,蓉玥牵了牵嘴角,讽刺道:“大姐,你先是一连给班第吃了四五天的闭门羹,这会儿又不顾廉耻地使劲儿抱着他,到底把他当什么了?”
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正义之士,替班第出头呢!死蓉玥,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挑泼我和班第之间的关系!我压下心底上窜的火苗,挂上笑脸,扫了一眼蓉玥和其其格,紧紧地挽住班第的臂弯,笑着回敬道:“当什么?自然是当成我的大额驸咯!二妹,你没听过民间有句话叫‘床头打架床尾和’吗?小夫妻间的感情就是在争吵中得到升华的,不知道吗?哦……对了,真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对乌尔衮一直都是‘拒之千里之外’,也难怪你不了解,
唉呀,我倒真的好奇,我这个二妹夫乌尔衮在你眼里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禧儿,”直到我说完了,班第才假惺惺地拦了我一下,抱歉地对蓉玥道,“二公主,你知道你大姐向来心直口快,你别太往心里去。”
“我才不像有些人小肚鸡肠。”蓉玥说着勉强挤了一个笑容出来,以表示她确实宽宏大量,可那笑容在我看来比哭还难看。
“班大人,”其其格插话进来,“方才您与太子所说的关于蒙顶茶的来历着实引人入胜,不知何时还能有幸继续聆听?”
“哦,等改天有空吧,”班第敷衍着,紧握住我的手,朝蓉玥和其其格略一颔首道,“二公主,格格,我们俩还有事儿,先行告辞。”
即便没回头,我也知道蓉玥那丫头肯定看着我的背影直冒火,却又无可奈何,其其格则望着班第的背影“垂涎三尺”,近在咫尺却够不着,估计很是郁闷。我就这么乐滋滋的一路任由班第牵着回到了晨曦阁。
“嘴巴都笑歪了,还要笑到什么时候?”班第剥了一个橘子递给我。
“哈哈,想起蓉玥那副吃瘪的样子,我这心里就说不出的舒爽!”我说着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好甜!
“你呀,”班第笑着摇了摇头,“嘴巴不饶人啊!”
“哼,谁让她先招惹我的?”我又往嘴里放了一瓣橘子,真甜!忽然想起重要的事项还没调查呢,便问班第,“对了,今儿太子拉你去毓庆宫干什么?是不是相亲去啦?”
“噗——”班第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咳了几声,才带着哭笑不得的神情道,“相亲?你这脑子里净想什么呢?太子那儿新得了蒙顶茶,所以邀我去品品,席间我便说了下蒙顶茶的来历和几个传说,还没说完,皇阿玛就派人来召我了,这不就跟你回来了嘛!”
“品茶?”我“哼哼”了两声,道,“我看品茶是假,撮合你和其其格是真吧?”
“啧啧啧,好重的醋味啊。”班第含笑望着我道。
“哼!”我一拍桌子,指着班第的鼻子道,“你给我听着,以后都不许你单独去毓庆宫!”
“这个……说实话比较困难,”班第颇为难地道,“太子相邀,我能驳了他的面子?”
我一愣,这话说得在理,不管怎样,胤礽这会儿总归是储君,也就是副皇帝,他邀请班第,班第也不能不给面子。可是,让班第一个人去毓庆宫我又实在不放心。是啊,班第目前的立场很坚定,可是,再坚定也抵不住人家三番四次的撮合诱惑吧?这世上有几个柳下惠呢?
“禧儿,”班第握住我的手,诚挚地望着我的眼睛道,“我跟你说过,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你,你无须担心。喀尔喀七旗过两天要在苏尼特会盟,一旦他们决定归附大清,其其格就没必要待在宫里了。她不是一直都叫你‘大公主姐姐’吗?你这个当姐姐的也得适当地关心一下妹妹不是?去皇太后、皇上那里请安时,你可以顺带提一提给你这位好妹妹指一门好婚事嘛!”
指婚?把其其格踢出宫去?这倒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你不后悔?”我斜瞥了班第一眼,挑衅道。
班第大笑,一把搂住我道:“后悔?你若一直将我拒之门外,我才后悔莫及!这下彻底放心了吧?”
“切!”我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昂着头故作不屑道,“本来就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你爱找谁找谁!”
“哟?这么大方?”班第笑侃道,“刚才是谁指着我的鼻尖儿,严令我不许单独去毓庆宫的?”
我脸上一热,梗着脖子赖皮:“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现在知不知道了?”班第的一双手化成一双魔爪,朝我的胳肢窝突袭而来,我支撑不住,立时笑倒在桌子上,边笑边嚷,“哈哈……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嘴硬的丫头!”班第继续展开侵袭,我则一面哈哈笑着,一面在桌子沿边滚来滚去,试图躲避那魔爪的侵扰,忽然,耳畔传来一声“哐啷”一声,我和班第俱是一惊,起身一看,只见桌子上摆着的茶壶和几个杯子全都滚到地上摔了个稀巴烂,小穗闻声还以为我跟班第又吵架了,一脸忧心的推门而入,待看到我和班第笑眯眯地靠在一起,才抚了抚胸口,将碎片收拾干净后退了出去。
“都怪你,我的壶没了,”我嘟着嘴开始发难,“你得赔!”
“好好好,我赔,我赔!”班第很爽气地一口答应。
我耸了耸眉毛道:“我看你家书房藏着的那把紫砂壶就不错,就那个吧。”
“紫砂壶?”班第愣愣地道,“好几把呢,你要哪一把啊?”
“就那把上面画着金山寺的……”说到这儿,我的思绪忽然就拐到了那首藏宝诗上了!巾子山!那谜底居然是“巾子山”,吴三桂居然把宝藏藏在了“巾子山”下!不过,这世上有几个“巾子山”?这个“巾子山”是否就是我熟知的那个呢?康师傅找了半天没找到所在,甭管对不对,我得把我所知的告诉他,提供个参考也好啊!
“禧儿?”班第的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嚯”地站起身来,就要往厅堂外走。班第拉住我急道:“干嘛去?”
“我……”想起宝藏这事儿目前还只有我和康师傅二人知晓,能不能让班第知道,康师傅也没跟我说过,想到此,我不得撒了个小谎,“我想起来拉了东西在西暖阁,这会儿要去取回来。天儿也不早了,要不今儿你先回去,明儿再来吧。”
班第看了看天色,点头道:“好吧,明儿我再过来,给你带那把金山寺的紫砂壶,还有驴打滚,好不好?”
“好啊!”我挽住班第的臂弯,亲热地道,“班第哥哥,我送你到景运门!”
与班第在景运门依依不舍地道别后,我迅速奔向乾清宫,一进西暖阁我就兴奋地跟康师傅道:“皇阿玛,我知道巾子山在哪儿!”
“哦?”康师傅貌似略略吃惊,“你知道?在哪儿?”
“台州府,在浙江!”我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康师傅越发地吃惊了。
“我……”总不能说‘我乃穿越而来’吧,康师傅非得说我发烧了不可!我迅速开动脑筋,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被我搜刮了出来。“我曾念过一首诗题目就叫《两登巾子山憩景高亭》,其中的两句——‘孤亭地拥双峰起,绝壑天开万井春。棹倚浪花来曲岸,槛回烟树落平津’,就是写的巾子山风光,该诗的作者是前明的王士性,他本身就是台州人,对那儿的山水再熟悉不过了。”
“看来,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也没白看,”康师傅微微点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没错,巾子山确实在台州府,我已知道了。”
“您知道?”轮到我吃一惊了,不是找了半天没找到线索吗?怎么又知道了?
“是啊,”康师傅放下手中的笔,活动了一下手腕,笑道,“翰林院检讨冯蒿庵跟你刚才提到的王士性是同乡。”
“哦!”我恍然,“原来你召那几个翰林来就是为了问这事儿啊!”
“也不尽然,这几个都是江南人士,熟悉江南一带的水利,询问河道事宜之时,顺便多问了一句而已。”康师傅真是高竿儿,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我正暗暗感叹呢,却见康师傅重又拿起笔,笑眯眯地问我道,“还有事儿吗?”
“没……”我刚想说“没了”,可转念一想,还有更重要的事儿没问呢,赶忙变了话头,“有,有。”
“说。”康师傅一面低头批折子,一面道。
“呃……”我腆着笑脸道,“地点知道了,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寻宝呢?”
“怎么?”康师傅抬头望着我,脸上的笑意尽敛,“你想去?”
我“嘿嘿”笑着,望着康师傅,不说话,心道:当然想去啦,寻宝历险,想想都觉得刺激!
康师傅停了手中的笔,盯了我两眼,带着几分不悦道:“朕都说了好几遍了,这事儿你不要再管,好好收收心,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易经》快学完了吧?你都会背了吗?明儿早朝后,朕去书房抽查,到时候你要是背不出来……”
“儿臣这就回去温书,儿臣告退!”我急忙插话告辞,从西暖阁开溜,心内有点小郁闷:一说到寻宝,康师傅的脸色就变了,看来他老人家是不愿意带我去了,多好的一次机会啊,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不行!不能,绝不!嗯!今天不答应没关系,有的是时间,慢慢磨,我就不信磨不出来!想到这儿,我那小郁闷又一扫而空,哼着小歌儿回到小13看网。毕竟,当务之急是明天的抽查啊,《易经》还是很挠头的,要是背不出来,又要尝尝“红酥手”的滋味了,可怕啊!
273计划变化
钦天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康熙二十八年的正月初八果然风和日丽,是适宜出行的好日子。午门外,龙旗猎猎,冠盖云集,我与一众皇子皇女身在皇太后孝惠的带领下,立在太和门前,目送着坐在明黄色御撵中的康师傅,和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跟在御撵后的胤褆,渐渐远去。
东巡的队伍逶迤前行,穿过□后,各道宫门便渐次关闭,再一次将我和外面的缤纷世界隔绝开来,听着隆隆的关门声,我的鼻子忍不住有些酸楚,软磨硬泡了一个多月,什么手段都使尽了,这回康师傅就是不松口,说江浙一带有乱党,我去的话很危险,我还要争辩,他就拿家法来吓我。
哼,什么乱党,什么危险,全是扯淡,若真有乱党,干嘛带胤褆去?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挡得住乱党?就算有乱党好了,那么多的侍卫、护军,到了地方上还有驻防的八旗兵呢,有什么可担心的?纯粹是重男轻女!不让我去,我偏去!等着吧,就算宫墙再高,布防再严密,我若真想去,这些统统都拦不住!我正想得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出宫墙,忽听耳边有人道:“禧儿,别看了,回去吧。”回头一望,原来是五姑婆淑慧长公主。她抚了抚我的脸庞,牵了我的手道:“皇太后在前面等你呢,天儿冷,别让她久等。”
我转身一瞧,果然看见皇太后孝惠在一堆人的簇拥下,正朝我招手,我朝淑慧点点头,跟着她与大部队会合。途中其他人都各回各宫而后准备去上书房,淑慧却带着我,跟着孝惠去了宁寿宫。才一坐定,孝惠仔细打量了我两眼,慈祥道:“禧儿,怎么啦?才一会儿没见你皇阿玛,就想得哭鼻子啦?”
“我……”我刚张口,淑慧却抢先向孝惠夸张地描述了一番,“您没看见,刚才这孩子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前方,脸上挂了两行泪珠,都快结成冰坨子了,可怜啊!”
孝惠怜惜的望了我一眼,对淑慧叹道:“这孩子打小就没离开过他皇阿玛,以往皇上不管去哪儿总带着她的,这次啊是头一回皇上出远门没把她带在身边,难怪她会想得哭鼻子。”
“想必皇上心里也十分不舍,可也没办法”淑慧接话道,“听说这回东巡要顺便去浙江一带查看海塘,那儿多山,听闻时常有山贼强盗之类出没,皇上也是怕万一,所以才把这孩子留下的。”
“是啊,”孝惠点头表示赞同,又慈祥地替康师傅向我解释,“禧儿啊,此次东巡不同以往,你皇阿玛不带你去是为了保护你,你就别再难过了。”
“是啊,”淑慧劝慰道,“禧儿,你皇阿玛虽然不在宫里,可太后在呀,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在,宫里多热闹啊,你若跟了你皇阿玛去,铁定得天天念书写字的,这会儿宫里没有你皇阿玛盯着,你还可以偷会儿子懒呢。[]”
我知道这两个老太太是怕我伤心,所以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我,可没给我开口机会的他们哪知道我的真实想法。是,我是不争气地流泪了,可那是憋屈的眼泪!想康师傅想的哭鼻子?怎么可能?骂他骂得牙痒痒才是真的!不过,这会儿我也懒得解释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再想一遍拟定好的“出逃计划”,看看还有什么纰漏。
“禧儿,禧儿?”大约见我没说话,淑慧似乎有点儿着急,捧起我的脸,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挺好的。”我掰开淑慧的手,勉强一笑道,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语。
“太后,不如这样吧,反正今儿蓉玥要跟我去府里玩儿几天的,您就准我把禧儿也带上吧。”淑慧的这句提议让我心内一动。前几天我曾撺掇淑慧向康师傅提过这个请求,目的自然是想在康师傅走后,从淑慧府中溜出京师去江南,可惜,康师傅洞悉了我这个盘算,一口回绝,还把我叫到南书房里臭骂了一顿,并放出狠话:倘若我再敢动什么歪脑筋,他就先动家法,让我在床上好好趴上一个月。
“不行啊,皇帝临走前嘱咐过,这阵子不能让禧儿出宫。”淑慧的提议果然遭到了否决,孝惠就是个没主意的太后,康师傅的命令她通通遵行。
“可是,您看禧儿整个人都蔫蔫的,这万一憋出病来可怎么得了?皇上回来看着也会心疼的。”淑慧疼惜地望了我一眼,继续说服孝惠,“太后,现在皇上不在宫里,您的懿旨谁敢不从?您就准我带禧儿去府里住两天,两天后我一定把她送回来,若是皇上回来怪罪,就让他怪罪我好了,您看这样成吗?”
“皇阿奶!”我可怜兮兮地望着孝惠,希望她能松松口。倘若真能去成淑慧那儿,我就不需采用“火烧御花园”的计划了,虽然计划在正月十五那天放火烧“凝香亭”也是被逼的,但是,紫禁城内雕梁画栋的建筑毕竟精致,真烧掉的话不是不心疼的,若换成公主府的,那感觉就好多了。
“这……”孝惠迟疑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好吧,就让禧儿去你那儿住两天,就两天啊,两天后一定要送回来!”
“嗻!谢太后(谢皇阿奶!)”我和淑慧齐齐起身行礼,而后,我便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回宫去收拾好包袱,带上一切该带的东西,坐上轿子,与蓉玥一道,跟着淑慧一起到了淑慧长公主府。公主府的基本规制都一样,在里头溜达了一圈,我就把布局搞清楚了,角门和后门的具体位置都了然于心。
用过午膳,我和蓉玥陪着淑慧说了会儿话,便跟着她去护国寺逛庙会。护国寺庙会与隆福寺庙会并称“京城两大庙会”,护国寺庙会更是以货物齐全而出名,班第就经常来这儿买东西,他曾跟我描述过多次,说这儿每逢初七、初八之时总是热闹非凡,只要是你想得出来的东西,都能在这儿买到。班第这回也跟着去东巡了,这家伙嘴上说舍不得我,可一谈到江南,脸上明显是一副向往之色,康师傅真没拿他当外人,居然把藏宝图的事儿都跟他说了,此去江南,寻宝的具体负责人便是他,反倒身为大阿哥的胤褆对此却一无所知,这傻小子自从得知此次东巡他也有份,嘴巴就一天到晚地咧着,暴躁脾气也和缓了许多。唉,人比人,气死人啊!如果我不是女儿身,如果我是大阿哥,而不是大公主,这会儿去江南欣赏美景和美女的就是我了!
正想得胸闷时,护国寺便到了,下了马车一瞧,没有期盼中的人声鼎沸,环顾寺庙周围,佩刀的侍卫和护军把守森严,虽有摊贩在路侧,但行人早就空了。虽然仍有一丝失望,但大部分麻木了——三位皇家公主要莅临参观,护国寺方面必然一早接到了通知做好了清场工作——这是常规。
护国寺之行是淡而无味的——这是我的观点,对鲜有机会出宫来玩的蓉玥来说,显然相反,能见到那么多宫里见不到玩意儿,甚至能看到现场“耍猴”——虽然观众极少,只有我,她,淑慧,各自的贴身宫女,以及跟着的几名侍卫——却足以让她兴高采烈大半天了。才逛了没多久,她的贴身宫女小云就彻底被大包小包淹没,反观我和小穗,一个吃着一串糖葫芦,另一个手上只提了一袋芙蓉糕和一袋绿豆糕,轻便得很。
因惦着晚上的计划,出于保存体力的考虑,逛了一半儿,我便嚷嚷着累了,催促淑慧早些回府。淑慧信以为真,便领着我和蓉玥打道回府,可车子走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随后就听见蓉玥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大嚷:“其其格,其其格,你怎么来了?”
我掀开轿帘子一瞧,还真是齐齐格!好久没见了,怎么一眼看上去似乎比在宫里的时候瘦多了?自打她爹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率领喀尔喀七旗决定内附大清后,康师傅就在京城内赐了一座府邸给他,其其格便出宫跟着她父亲一起住,父女团圆了。不过,估计也团圆不了多久了,大年初一的时候,康师傅给她找了一个好夫婿——贝子章泰的儿子吞珠,这位吞珠与章泰截然不同,性子有点懦,长得稍逊于班第,但也算是风度翩翩,那一笔好字,连康师傅都称赞是“尽得前人真传”,更关键的是人品很正,康师傅盛赞他“人品端方,才赋练达”,在众多的宗室子弟中十分难得,虽然,其其格嫁过去是继室,但绝对是正室夫人,依照其其格的性格,将来在府中肯定是“一把手”。虽然,我是出于自我保护的需要跟康师傅稍稍提了下建议,才促成了这件事,但是,我认为我做的绝对是一件好事!
“参见大公主姐姐,给大公主姐姐请安!”正与蓉玥续着旧情的其其格一眼瞥见了我,朝我施了一礼,她身后跟着的几个蒙古护卫也纷纷跪地行礼。
“免礼!都起来吧,”我朝他们抬了抬手,微笑道,“其其格,有日子没见了,你越发地漂亮了。”
“哪里哪里大公主姐姐您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其其格比不上您的万分之一。”其其格微微躬身,拍马的功夫日进千里。
“其其格,”蓉玥早已下了车,抓住其其格的手臂亲热地道,“咱们好久没碰到过了,我今儿住我姑婆家,你要没什么事儿就上车跟我一块儿走吧,咱们晚上又可以一块儿说悄悄话啦!”
“这……”其其格似乎有点为难,“我刚从白塔寺替我阿布祈福回来,他老人家还在府里等着我呢。”
“这有什么,我派人去跟你阿布说一声便可,”说着便回头吩咐了一名侍卫前往土谢图汗府邸,而后,似乎才想起来,还有淑慧长公主的存在,跑到最前面那辆车子的旁边,询问道:“五姑婆,我想让其其格也去家里陪我住一晚,这样人多热闹,行吗?”
“行。”淑慧一口答应,却也并未再多说一字,听得出来似乎有些不悦。
“多谢姑婆!”蓉玥一溜烟跑回到自己的车旁,拉着其其格的手道,“姑婆同意了,快上来。”其其格朝着淑慧车子所在的方向略一蹲身以示感激,就登上了蓉玥的车子。我刚放下车帘,车子就再次启动了。
“主子,”身旁的小穗带着几分不满道,“您瞧瞧,二公主跟那蒙古格格倒像是亲姐妹似的。”
“呵呵,他们两个投缘嘛。”我轻描淡写地评论了一句,心内却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理啊!
“主子,”小穗小声道,“您今儿晚上……”
我忙捂住小穗的嘴,小声而严肃地警告:“再多嘴,就把你扔这儿!”
小穗瞪大了眼睛不停地摇头,我这才放开了手,又叮嘱了一句:“不许再说!”
小穗如捣蒜般连连点头,坐在一旁闷声不语,眉头却紧蹙,过了半晌,又怯怯地说了一句:“主子,奴婢能再问一句吗?就一句。”
我头也没回地抛了两个字过去:“不许!”
车厢里彻底安静了。在马车有节奏的摇晃声中,我们回到了淑慧长公主府。
晚膳时分,夜幕降临,膳毕,夜空已黑得如染了浓墨一般,抬头望去,一颗颗星星明灭相间,与府内遍布的一百零八盏小灯相映成趣——今儿是正月初八,京城里有个习俗,每年的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点亮一百零八盏灯,遍布家里的井灶、门户、砧石等等,叫做“顺星”,以祈祷来年能一切顺利,吉祥如意。
没有跟淑慧、蓉玥和其其格一起多费唇舌,我借口身子困乏,提早回了房间,穿戴整齐后,再次检查了一遍身上的所藏的东西,爬上床,盖上被子,静候最佳时刻的来临。
这会儿,时间过得似乎特别慢,掏出怀表瞄了无数次,那时针离罗马数字总还是很远,耳听得怀表滴滴答答的声音,我的眼皮居然渐渐沉了下来,强撑了一阵,最终还是迷糊了……
“铛铛铛,铛铛铛……”
“走水啦,走水啦!”
“快救火,快救火啊!”
一阵响亮敲锣声将我,从迷糊中惊醒,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赶跑了我的瞌睡虫,我掏出怀表瞄了一眼,时针指向了罗马数字十二!
“主子,主子?”床前的小穗也被惊醒了,一跃而起,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才放心道,“主子,您还在啊,我还以为……”
“那火不是我放的!”我掀开被子跳下床。
“那……那……”小穗结巴了。
“也许是天干物燥,老天爷要帮我呢!快走,别跟丢了。”说着,我速往房门口跑去,下了门闩,打开房门,却见一高大的人影闪到了眼前,我还以为是塞图,抬眼一瞧,却见来人一身黑衣,只剩了两只眼睛路在外头。我一惊,这样的装束,在这种时候出现在面前的夜行人,百分之百是歹徒!想要把房门关起来,已然晚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小穗虽然已经被吓得直哆嗦了,却仍强撑着挡在我面前,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身子一歪,“咚”的一声倒在我的脚下。
“小穗!”我大惊,想要俯身去抱她,一方帕子却忽然捂住了我的口鼻,一股异香直冲而入,瞬间,所有的嘈杂都离我远去……
274荒漠奇遇〔一)
“这女人真漂亮,您真的要把她献给……”朦胧中,一阵蒙语钻入耳内。
“收起你那肮脏的念头,”另一阵蒙语带了几分义正词严插话进来,“这女人就是为大汗而生的,警告你们,谁都不许碰她,若是被我看见,左手碰了砍左手,右手碰了砍右手。”
“是!”一阵整齐而恭敬的回应,随即就闻得“吱呀”一声,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耳根清静了,混沌的脑子也逐渐清朗,一个清晰的概念猛地跳将出来――我、被、绑、架、了!顿时,无助和恐慌袭上心头,我拼尽全力冲破疲乏睁开双眼,却对上了两道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冷酷中透着贪婪与狠绝,这是草原上饥寒已久的孤狼才有的眼神,这会儿却出现在人类身上――就是眼前这个阴婺高瘦的男子和他的手下绑架了我!可我却不知道他们的来路,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连日来,除了在饭馆吃饭叫菜时这个男人会说几句以外,其他人只字未语――至少在我面前没有,以至于我曾一度还以为他们都是哑巴!
“醒了,傻姑?”一句嘲讽从那男人的口中逸出,将我的另一个记忆唤醒了,心内恨意顿起!
昨日,我好不容易借着看守的疏忽,趁着上茅厕的机会跑了出来,去县衙的途中却被这家伙给截住了,当时围了不少不明真相的群众,我大声呼救,说自己被绑架了,求围观的人替我去县衙报案,可这家伙却一边作亲昵状使劲儿搂着我,一边跟围观群众胡诌:“这是我妹子,小名叫‘傻姑’,小时候受过惊吓,脑子不大清楚,此次带她出来就是四处求访名医治病的,没想到一不留神她就跑了出来,可把我吓坏了,谢谢各位的关心,谢谢!”
被他这么一描述,我竟成了传说中的“傻姑”!人群原有的激愤瞬间变成了对他的“同情”,有好事者居然还好心地向他劝告:“兄弟,你可得把你这妹子看好咯,别再让她乱跑啦,这年头坏人多,你这妹子这么漂亮,万一被拐到窑子里去就糟啦!”这家伙道了句“多谢”,就要拉我回去,人群也有散去的迹象,我忙大声疾呼:“骗子,骗子,他是骗子,他胡说,他骗你们的,我不是他妹子,我是大清公主,我被绑架了,你们不要听他胡说,快去衙门报案!”可惜任凭我喊破了喉咙,围观群众只纷纷朝我投来一个怜悯的目光,摇了摇头,三两下就散了个精光。[.超多好看小说]挣扎中,一阵异香扑鼻而来,我便又不省人事,直到现在才又清醒过来。
我霍然起身,劈手往那人的脸上扫去,却被紧紧地钳住了腕子,我“呸”了一声,往他脸上狠狠吐了一口,高声叫骂:“你这个恶魔,强盗,人渣!下流,卑鄙,无耻!我要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千刀万剐?碎尸万段?”那恶魔居高临下地逼到我的眼前,右手用力捏住我的下巴,脸上挂了一抹残忍,讥笑道,“说反了吧?这会儿我把你碎尸万段,千刀万剐那是易如反掌!”
“你敢?!”我咬着后槽牙恨声道。
“当然敢!”那恶魔接得飞快,一丝犹豫都无,从上到下一面瞄着我,一面道:“一会儿就把你剥个精光,绑在床上,然后用你那把削铁如泥的刀子,从你那漂亮又不听话的双腿剐起,一片一片地慢慢剐,一直剐到你求我杀了你为止。”
“大变态!”阴森的描述加上狠戾的神色,听得我后背直冒凉气,我大吼着,以掩盖心内惊骇,“我警告你,赶快放了我!否则,我皇阿玛抓住了你们,一定会诛你们九族!”
“诛九族?在那之前,你早就成了一架白骨,哦,不对,这脸蛋还算漂亮,我会考虑留着欣赏的。”恶魔说着还用手指在我的脸上摩挲了几下,我嫌恶地偏过头去,又被他强制扳了回来。
避无可避,我便双目圆睁,怒瞪着他。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虽然心内惊惧万分,但理智告诉我,这时不能露出一丝惧意,反而要显出比对手更强大的气势来。虽然这恶魔的目光森冷,但我愣是撑着紧瞪着他的眼睛,一丝闪躲也无。也许是我强撑出来的无惧,让这恶魔很没有成就感,他先开口了:“怎么,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
我冷哼了一声,回敬了一句蒙语:“真剐了我,你拿什么献给你的大汗?”
人类的脑子就是这么神奇,有时候越危急越能爆发出卓越的潜能。就在刚才打眼仗的当口,在朦胧中听到的那几句蒙语忽然很清晰地在耳畔响起,我的脑子迅速运转,基本判断出眼前这个人的来路了,瞬间我便平静了不少。
果然,那恶魔脸上的神色略略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仍用汉语跟我装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装了,即便再装,你这厄鲁特人也永远成不了‘庄子’!”我戳穿了他的底细。
“什么厄鲁特?”恶魔仍试图掩饰。
“难道你口中的大汗不是准噶尔的博硕克图汗噶尔丹?”我兜了他的底,他果然又愣了,大概没想到我居然能猜的这么准。我趁机将我的下巴和右手解放了出来。不过,这个恶魔貌似智商不低,很快他便醒悟过来,明白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不再掩饰,承认道:“不错,我们是厄鲁特人,看来你还不算太笨,也不枉……”那恶魔话说了一半,忽然话锋一转,恶狠狠地警告我道:“就算你知道我们的来历又怎样?你最好放明白一点,别再想着逃跑,别逼我用‘失魂香’,那玩意儿用多了,你真成了‘傻姑’可别怪我!”
“失魂香”?就是我先后被迷倒两次的异香?让人变傻子?!靠!这帮人太狠了!我刚想对他破口大骂,却见他掏出块帕子晃了一下,盯着我道:“我很讨厌不听话和呱噪的女人。”
出于保护智力的考虑,我不得不生生地咽下到嘴的一大摞骂人的话,换了话题:“你们蒙古人行事不是一向信奉光明磊落的吗?你们这回干嘛要鬼鬼祟祟地绑架我,还一路上装成汉人的模样?”
恶魔没有回答我,却指了指桌上的一个托盘,命令道:“把这个吃了。”
我伸长脖子瞄了一眼,是碗面条,闻着那味儿似乎还是一碗牛肉面。肚子是有点饿了,可在这个恶魔的命令之下,我就是再饿,也坚决不吃“嗟来之食”,于是我别开了头,倔强道:“不吃!”
“不吃?”那“恶魔”盯了我一眼,冷笑,“难道你想让我把这些面条塞进你的喉咙里?”
“我不饿,我不想吃!”我怒火冲天地瞪着他。
“你现在是我的囚犯,由不得你想不想,”那恶魔再次恶声恶气地命令,“吃!”
“我不吃,不吃,不吃!”我吼了一大嗓子,指着门道,“你给我出去,出去,出去―”
恰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随从进得门来,在恶魔耳畔耳语了几句,只见那恶魔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低声吩咐了一句那个随从,便出了房门。
只剩下我和那碗面条了,牛肉汤面的味道不时地擦过我的鼻尖,勾引得我肚子的“歌唱”一声高过一声!我咽了口唾沫,挪到桌子旁看了一眼,发现桌子上是一碗正宗的牛肉刀削面!
“咕――”肚子又高唱了一声,一阵饥饿感从前胸贯穿了后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不能这么饿死,我得吃饭,我得保存体力!我一定要找机会逃回去!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后,我拿起筷子,向牛肉刀削面发起了进攻。
不知是不是饿得太久的缘故,我只觉得这碗刀削面异常美味,还没好好地体会面的劲道呢,碗就空了!吃完了,饥饿感消失了,身子也暖和多了,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我起身推开窗子一瞧,大吃一惊:满眼的黄沙,三三两两的灌木丛,完全是一片荒漠景象。这让我不禁联想起了一坐非常有名的客栈――龙门客栈,特地瞄了一眼那迎着荒漠风沙在空中飘扬的客栈的旗子,再次吃了一惊――上头居然真的写了四个大字――“龙门客栈”!
太神奇了!惊得我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记得昨日还在叫一个大靖堡的县城,今儿怎么就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连夜赶的路?我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失魂香”的药力也太强劲了吧?那恶魔对我用了那么多次,该不会真对我的脑细胞有什么损害吧?想到这儿,我觉得我的脑袋似乎真在隐隐作疼,便伸手揉了揉,正揉着,忽听得身后又“吱呀”一声,回头一望,却见到了―个老熟人――在恶魔身后进来的,居然是策旺阿拉布坦!好吧,看见他,我倒不怎么惊讶,也许那恶魔是他派来的也说不定,可是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俩人的长相,发现他们眉眼间居然有几分相似,难不成他们是兄弟?是吧?应该是,不然怎么都不太正常,有点变态呢?
“你……”我刚想说话,策旺却似乎不认识我一般,抢先跟那个恶魔道,“你肯定记错了,依我看这女人跟那画像没有一点像的地方。”
“是吗?”恶魔打量了我两眼,皮笑肉不笑地对策旺道,“不像也没关系,这么漂亮的女人,到时候我们只要把她献上去,叔叔一定会对我们大加赞赏的。”
“你说得对!”策旺拍了拍恶魔的肩头,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这个女人咱们可要好好地看住咯。”
“嗯!”恶魔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有我在,她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好兄弟!”策旺阿拉布坦一把揽住那恶魔的肩头,兴高采烈道,“走,喝酒去。哥哥我要好好地敬你一杯!”
两个脑子有点不太正常的人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言论后,就从房里又出去了,留下了目瞪口呆,一头雾水的我。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策旺阿拉布坦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他先前不是一直都想抓我的吗?太奇怪了。
在房里踱来踱去,踱了好多遍,我还是想不出来这其中的原因,坐到床上继续想,头绪没理出来,眼皮倒是不停地耷拉下来,耷拉下来,最后黏到了一起……
“雪莲,雪莲……”一阵轻唤在耳畔响起,朦胧中我只觉着很吵,是谁叫错人了还非要在我耳边一遍遍地叫啊?我决定不理他,转个身继续睡。
“雪莲,雪莲,快起来!”那轻唤声真是锲而不舍,居然还动手拉我起来了!我闭着眼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别――”还没吼完,嘴巴被人捂住了,我猛地睁开眼,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又黑了,我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因为他一身玄衣,只得手脚并用地试图攻击他,不想来人却按住我,一手拉下面罩,小声道:“别吵,我是策旺,快起来,跟我走,我救你出去。”
我仔细地辨认着来人的面容,没错,这人是策旺阿拉布坦,可是,他刚刚说什么?他来救我走?他在说梦话?难道他跟绑架我的那伙儿人不是一路的?
275荒漠奇遇(二)
“快走,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策旺将面罩拉回去,就来拉我,我不仅没动,还使劲儿甩开了他的手。回想先前他对我所做的种种,今日又亲见他跟那群绑匪称兄道弟,谁能相信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他现在来“救”我,不知道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你……”策旺回头,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但很快换了明了的13看网地跟我道,“这次的事与我无关,你若现在不走,一旦他们把你送到了我叔叔帐内,任谁都救不了你!快跟我走,晚了就来不及了!”说着又来拉我。我仍死钉着不动,紧抓着床柱子不放。不是没看见策旺眼中的焦急,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狡诈成性的人演技都很好,我可不想上当。
“我真是来救你的!到底要怎样你才肯跟我走?”策旺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那神态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是假的。
“绑我的人是谁?”我望着策旺的眼睛,斟酌着开了口,
“丹津鄂木布。”策旺答得倒是干脆。
“他是你兄弟?”
“是……我最小的弟弟。”
“弟弟绑架我,哥哥充好人来救我,你们这一唱一和倒挺默契。”我鄙视了策旺一眼,掀开被子就想躺回去,策旺急忙过来制止,道,“你错了!我真是来救你的!他是我弟弟没错,可是……”说到这儿,策旺的眼神居然暗了一暗。
“可是什么?”我忙追问。
策旺迟疑了一下,才道:“他要汗位,你明白?”
哦!又是权力之争!他弟弟要将我献给噶尔丹来博取好感,策旺暗地里来拆台,这似乎也说得通。
“现在信了吧?快走吧。”策旺说着又要来拉我。
“我要你对佛祖发个毒誓,否则我不走!”虽然刚刚他说得很有道理,可这个人生性狡诈,我实在没办法把“信任”二字放在他身上。蒙古人都信黄教,信佛祖,对着普通人他们可能会撒谎,可是对着佛祖,他们绝对不敢信口雌黄的。
“你……”策旺眼中闪过一阵暴怒,使劲儿甩开我的手,转身就走!可才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无奈举起右手小声发誓:“佛祖在上,我策旺阿拉布坦在此发誓,今日我确是来救雪莲,若有半句谎言,必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这句够毒的啦。(.好看的小说)看来他这回是来救我的。
“这下可以走了吧?”策旺将右手伸向我。
“走吧。”我抓住策旺的胳膊,跟着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回头一瞥,只见门外两个看守都歪着脑袋坐在地上睡得正香,其中一个还打鼾打的震天响,看样子是被人下了药。来到底楼大堂,这儿空无一人,透过窗棂漏进来的几缕月光却将此处衬得越发地静谧。策旺悄悄开了店门往门外探了一探,只见篱笆院门外有辆马车候着。他朝外头学了两声“鹧鸪”鸟叫,那边也立刻回了两声,策旺回头朝我一点头,就死抓着我的手出了店门迅速朝马车跑过去,而后扶我上了车。我刚掀开车帘,一只手从里头伸出来勾住了我的脖子,一把将我掳进了车厢,我还没来得及惊叫,脖子上一凉――一把冰凉的匕首在马车四周忽然亮起的火把亮光的映照下闪着寒光。
“是你?!”原本想要动手的策旺往我身后望了一眼,竟然也愣了神。
“是我,”夹杂着几分得意的阴沉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立马分辨出原来现在拿匕首指着我的是丹津鄂木布!这小子怎么会躲在车里?他不是也应该被策旺下了药吗?正疑惑着,却听丹津鄂木布又道,“大哥,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是想连夜将这妞送到叔叔的大帐里邀功么?”
“丹津……”策旺往前跨了一步。
“别动,”丹津鄂木布将匕首往我的脖子贴了贴,幽幽道,“不想让这女人的血溅你一身,就乖乖地束手就擒。”
策旺与丹津鄂木布对视了片刻,退了回去,道:“丹津,你误会了……”
“误会?!”丹津鄂木布“呵呵”冷笑了两声,抢白道,“那好,那就请大哥解释一下,为何要给我和我的人下药?又为何穿着这一身夜行衣?”
策旺意料之中的语塞,丹津鄂木布冷哼了一声马上又开口道:“怎么,说不出来了?好,那我替你说。你是想迷晕了我,把这个女人藏起来,然后悄悄回来,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回去就让我在叔叔面前出丑,是不是?”
“丹津……”策旺拉下面罩,喊了一声,却被丹津鄂木布用更大的声音盖过,“可惜!我早已识破了你的用心,在你下药前就服过了解药,在你到这儿之前又制服了你的手下,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呢?”
“丹津,我的小弟,”策旺望了我一眼,用一种诚挚语气道,“你真以为将这个女人送给叔叔,他将来就能把汗位传给你?”
“当然不能,”丹津鄂木布飞接口道,“可至少他会知道,你并不忠于他,一直以来你都有二心,连他看上的女人你都想要,所以,这个汗位你也不用痴心妄想!”
“唉,”策旺摇了摇头,叹息道,“都跟你说过了,这个女人并不是……”
“别说鬼话了!”丹津鄂木布忽然大吼一声,“我都知道了,她就是大汗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女人,她也是当初大汗让你作为特使去提亲的真正的……对象!是你,在其中搞鬼,想要将她据为己有!”
策旺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丹津,汗位对你真那么重要?”
“对你不重要?”丹津反问,“你从小到大,天天盼的不就是这个?”
“好,”策旺沉吟了片刻道,“我愿意拿汗位跟你交换这个女人。你把她放了,从今往后,我再不与你争夺汗位。”
“想得美!”丹津厉声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这一声令下,策旺阿拉布坦在几分钟内立刻被捆成了一个“大粽子”,丹津鄂木布这才收起了架在我脖子上的匕首,与我一起下了车,让两个手下牵制住我,而后得意洋洋地对策旺道:“大哥,我告诉你,我是想要汗位,可我更想看到你痛苦的样子。我要让你亲眼看到,你喜欢的女人一个个都沦落在大汗的大帐里,而你却无能为力!
“丹津,”策旺道,“我知道你因为你额吉的事一直心存怨恨。可当初让你额吉殉葬的确是父汗……”
“放屁!”丹津十分激动地揪住策旺的领子,满脸狰狞道,“明明就是你们逼死了我额吉!是你们!直到现在,我还时常梦到当时她哭着喊我的名字!”
策旺争辩道:“丹津,你不记得了?当时我去求过额涅,可额涅他们不听我……”
“住口,住口你住口,”丹津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狠狠地扇了策旺几个耳光,将他打到在地,而后骑在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大声吼道,“你跟你额吉都巴不得我额吉和我死掉,这样就没人跟你们抢位置了!是不是,是不是?!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疯狗,疯狗……”
本来,他们兄弟阋墙,狗咬狗,我是应该当个看客的,两个都咬死了最好。可是,在目前的状况下,策旺完全落在下风,万一真被掐死,一到科布多见了噶尔丹后,我就算羊入虎口,再无生还之理了,但如果策旺还在,到时也许还可利用他伺机出逃。想到此,我开口大叫:“住手,快住手,你要……”还没喊完呢,就听身后传来“呃、呃”两声,而后感觉两臂一松,转头一瞥――那俩押着我的蒙古大汗居然倒地不起了!再回头一瞧,只见丹津鄂木布已松开了策旺,与其他的手下一起正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几个黑衣人全力大战。
这又是什么状况?这些神秘的黑衣人从那儿钻出来的?难道是策旺特意安排的,是策旺的人?他跟丹津一起联手演戏给我看?他刚才的那些糗样都是故意装出来的?难道他胆大到了能对着佛祖发毒誓?不会不会,不太可能啊!刚刚看丹津那失心疯的样子不像是在表演!还有,如果这些都是策旺的人,那他们怎么会任由策旺被绑着躺在地上,而不去解救呢?唉呀,看不明白!管他呢!先不管这些了!逃命要紧。
想到此,我偷偷地靠近那辆马车,刚想要跳上车狠拍下马屁就跑路,可转念一想,这里四处是荒漠,一般荒漠附近就是沙漠,我不熟悉地形,万一被拉进了沙漠,那岂不是死路一条?正想回头去把策旺拖过来当我的“指南针”,却有两个黑衣人出现在我面前,其中一个抓了策旺直接扔上了车,另一个则朝我莫名其妙地道了声“夫人,属下失礼”,就将我抱上了车子。
车子在满是坑坑洼洼的路上狂奔,颠得我五脏六腑都差点儿吐了出来,不知颠了多久,等到马车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晕的差点儿连自个儿是谁都忘了,天也已经蒙蒙亮了。
“你怎么还是这么瘦?你平常都是怎么吃饭的?”正在定神中,身子底下忽然传来人声,我吓了一跳,仔细打量了一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策旺阿拉布坦已被我当成了人肉靠垫了,我急忙从他身上跳下来,白了他一眼,道,“要你管!”
“雪莲,”仍被绑着的策旺阿拉布笑道,“以后我一定要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去死!”我踢了他一脚,他没有叫,却听车厢外传来一声:“夫人!”
“什么夫人!”我又踢了一脚,骂道,“死策旺,让你的人赶快闭嘴!”
“我的人?”策旺道,“你没听见吗?我的人都已被丹津给制住了,这些不是我的人。”
“不是你的人?”我吃了一惊,真不是策旺安排的,那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夫人,”车帘一掀,外头又传来一声恭敬的呼唤,“夫人,已经到了,请您和您的朋友下车吧。”
“哦……哦哦……”我从愣神中回神,正准备起身,策旺却踢了我一下,小声道,“帮我松绑!我来保护你!”
松?还是不松?这真是个问题!松?这家伙劫持过我,万一像丹津所说,他要把我藏在某地,我一样回不去;不松,万一车外这些家伙也是歹徒,那我连个“挡箭牌”的没有。
“夫人!”外头又是一声催促。
“来了。”我回头望了一眼策旺,决定还是帮他松绑。毕竟下面这些人的底细都不清楚,是敌是友无从判断,我还暂时先拿策旺当人体盾牌用一用。
276荒漠奇遇(三)
下得车来,我打眼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车子停在一处由石块垒成的二层小楼前,距离小楼大约五十米处的东西南北四个角上,建有瞭望台,台上均有手执长枪之人在站岗——这是什么阵式?怎么看怎么像传说中的山寨!莫不是到贼窝了吧!
“夫人,这边请!”其中的一位黑衣人——就是昨晚上把我抱上车的那位,极其恭敬地朝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愣了一愣,耳畔传来策旺小声的安慰:“别怕。(.好看的小说)”
也是,有刀子飞过来,还有这么大块头的“人肉盾牌”挡着呢,不怕,不怕!
思及此,我心下稍安,朝那位仍蒙着面的黑衣人微微一笑,抬腿前行进了石门。
这石屋从外面看起来不起眼,内里可别有洞天,在那黑衣人的带领下,不知拐了几个弯,过了几道门,才迈进了一座大厅,在门槛处抬眼一瞧,只见厅上还高悬了一块匾额——“聚义堂”!
好嘛,跟传说中的土匪强盗窝的形象完全符合!那黑衣人还一口一个“夫人”,难不成是因为他家的山大王看上了我,所以派人半夜到丹津的手上抢人,要我当这个“压寨夫人”?天呀!这也太离谱了吧!若是这样,我岂不是“刚出了虎穴,又入狼窝”?
“请留步!”我闻言转身一瞧,却见策旺被门口的两个守卫挡在了门外,策旺一指我惊呼:“我跟她一起的!”
“是啊,他是……”我刚开口,身侧的黑衣人很客气地道,“夫人,此地外人一律不得入内,所以,还请您这位朋友先到客房稍事歇息。”说着,他就一挥手,立马有两位身材魁梧的侍从出现在策旺两侧,策旺紧盯着那黑衣人忿然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那黑衣人并未回应,只是很客气地朝策旺道了声“请”。两个彪形大汉的夹击“护送”下,策旺悻然离去,而与此同时,那黑衣人却恭敬地朝我一拱手,道:“夫人,请上坐!”
我顺着他的手势望去,那是一把紫檀木圈椅,做工精致,一点儿也不比宫里的做工逊色。[.超多好看小说]事已至此,只能静观其变了,这黑衣人一口一个“夫人”,对我的态度十分的恭敬,料想我的性命一时半会儿应该无忧。如此思忖着,我就大踏步上了台阶,大喇喇地坐到了那把圈椅上,才刚坐定,就听“吱呀呀”一声,厅堂的门关闭了,站在堂前的两位黑衣人将面罩一摘,两手一拱道:“在下石敬宗、在下尉迟奎,见过夫人!”
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莫名其妙就成“夫人”了,怎么听怎么别扭!这两个贼匪肯定认错人了才会这么恭敬。为安全起见,也只好将错就错,“夫人”就“夫人”吧,慢慢想办法脱身吧!想到这里,我暗暗深呼吸了一下,稳了稳心神,挤出一个笑容道:“二位……英雄快快免礼。”
“谢夫人!”两个黑衣人谢了一声,站起身来,我这才发现,原来昨夜抱我上车的黑衣人,刚才自称叫石敬宗的是个中年人,面容精瘦,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两鬓有些花白,下巴上还留有短须,另一位自称为尉迟奎的,也就是昨晚将策旺一把扔上车的却是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正宗国字脸,一脸的坚毅,满身的正气,让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与“贼寇”二字扯上关系。
“夫人,”石敬宗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出来,道,“这是您的吧?”
我定睛一瞧,居然是手串!我迅速瞟了一眼手腕——空空如也,王和均送我的那条手串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了!
当初离宫出走整理行礼时,偶然看到这串手串,想起玉娟嫂曾跟我说过,这手串有特殊功用——万一哪天我遇到什么难事儿,走投无路,看到店铺外面的招牌上有“玉兰花”标记的便可进去求助。为以防万一,出门时,我便将它顺手戴在了腕子上,没想到它这会儿居然出现在石敬宗的手上。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
“是啊,是我的,怎么会在你那儿?”我伸手想将手串拿回来,石敬宗却将手往后缩了缩,道,“不知夫人还记得手串上所刻的几个字否?”
手串上刻的字?王和均给我的手串上所刻的字,我当然知道——“月之华”。这三个字我曾在心中默念多次,却不知到底有什么深意。不过,这个石敬宗现在问我这个问题,应该是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他手上的那手串看着是很眼熟,可天底下手串长得差不多的多得是,手串上刻字的更是不计其数,我一开口说“月之华”,结果被这两个贼匪一刀给“咔嚓”了可怎么办?
“夫人?”石敬宗面上带笑望着我,眼睛一动不动地瞄着我,显然是在观察我的神色。
“这个我当然记得,至死也忘不了啊,呵呵……”我笑呵呵地应付了一声拖延时间,心中暗暗嘀咕:怎么办,怎么办?答是不答?王和均啊王和均,你要真是这里的强盗头子该多好,唉!可惜,就他那样子,怎么可能是呢?今天本公主算是倒霉到家了!
“夫人请说。”石敬宗又催了一次。
靠,催命鬼!强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脏,怀着拼死一搏的心情,我开口道:“月之华!”
错就错吧,又不是我非要当这个“夫人”,也不是我逼着他们去救我的,是他们自己错认的!强盗也不能不讲道理吧!要是他们要拿刀砍我,我就先高声哭叫一声,我“拉警报”的功力还是不错,那一声“魔音穿脑”,怎么样也能让他们愣一愣神吧……正当我忐忑不安地在想对策时,却见那石敬宗与那尉迟奎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回头对我道:“与它成对的另只一手串上的几个字,不知夫人知晓否?”
嗯?!什么状况?难道刚才我答对了?我心中顿时腾起异样的感觉,浑浑噩噩回了句:“日之光。”
话音刚落,就见石敬宗双手捧着手串奉还给我,而后偕同尉迟奎十分郑重地正了正衣冠,双膝跪地,对我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口呼:“四明会青龙分舵舵主石敬宗、角星堂堂主尉迟奎,叩见总舵主夫人!”
我目瞪口呆,没想到随口胡诌的两句居然通过了考验!
低头仔细端详了下手串——没错,的确是王和均送给我的那串!
四明会……总舵主夫人?!难道远在江南的王和均真是这个“四明会”的总舵主?
不会吧?!太令人震惊了!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又让人不得不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将目光从腕子上的手串移到了仍恭敬地跪伏在地上的两个人身上,也许,从他们身上还能再进一步证实点什么?
缓了缓心绪,我挤出一个笑容道:“二位……嗯……石舵主、尉迟堂主快快请起。”待二人起身后,我又接着追问刚才石敬宗并未回答我的问题:“石舵主,手串怎么会在你那儿?”
“这手串是尉迟兄弟前日在大靖堡的街上捡到的,回来以后跟我一说,我这才知道夫人您被人绑架到此,原本在大靖堡时我们就想去救您,可那些绑匪人数众多,看管又严,我们人单势孤,不得已才一面跟着他们,一面召集弟兄,昨晚上才动手,让您受惊了,还请夫人恕罪!”石敬宗带着歉意解释了一遍手串到他手中的始末,却进一步证明了王和均就是他的“上司”确凿无疑——他们俩就是凭着这手串辩认出我的“身份”,误以为我是他们的“总舵主夫人”,才不顾一切地去救我!好你个王和均,成天在我面前装善良,没想到居然居然是个“大贼头”!
“夫人?你怎么了?”石敬宗一声关切的询问,我才意识到刚刚我太过讶异,忙抚了抚额头,做疲惫状道:“哦,没什么,只是有点儿累了。”
“啊,是,奔劳了一夜,夫人的确该累了!”石敬宗呵呵笑道,“属下已飞鸽传书到总舵,过几日总舵主就该来接夫人回去了,这几日就请夫人在此处暂歇。夫人,请跟我来。”
石敬宗说着将我带出了“聚义堂”,领到了一个房间,介绍道:“这是总舵主的房间,夫人就在此安歇,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有劳石舵主,尉迟堂主。”我匆匆道谢,将两人很有礼貌地送了出去,关上房门,栓了门闩,一屁股坐在床上,呆愣愣坐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晕死我了!我这究竟走的什么背运?想偷溜出宫去江南,结果被人绑架到荒漠,原想死路一条了吧,原先的“敌人”却来救我了,可惜落入陷阱,原想没指望了吧,“黑衣人”从天而降,可没来得及庆幸,却发现落入“贼窝”了,在贼窝里却发现这“大贼头”居然是老早就认识的故友!苍天啊,大地啊,还能更离奇一点吗?
甩了甩发疼的脑袋,不经意间发现床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幅绝美的《雪中玉兰图》:寂寂夜空,明月高悬,飞雪漫天,几丛白玉兰在枝头傲然自立,显得格外得挺拔俏丽,图的右上角龙飞凤舞地题了文征明的那首《玉兰》:“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遣霓裳试羽衣。影落空阶初月冷,香生别院晚风微。玉环飞燕原相敌,笑比江梅不恨肥。”这字迹很有几分眼熟,我不由地走上前去仔细地看了一下落款:壬戌年正月十五朱和均题。
朱和均?不是王和均?我眼花了?
我闭上眼睛揉了揉,再睁开一看——还是“朱和均”!
我懵了!这字迹明明是王和均的,我应该不会认错,可这里的落款却清清楚楚写了个“朱”?难道是我弄错了?这儿的“大贼头”不是王和均?可是,这手串,还有这玉兰花又怎么解释?
我彻底凌乱了,怔怔地望着那个“朱”字,心底渐渐爬上一丝恐惧,那图上的几朵玉兰忽然变成了几摊血迹!我吓得闭上了双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再一看,那几朵玉兰还是玉兰,还是那么俏丽高洁,方才只是我的幻觉罢了。可是,我再不敢看那“朱”字,安慰着自己,碎碎念着“不会的,不会的……”,转身回到床上,摊开被子就蒙头大睡!
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幻象,都是梦境,都是我的臆测而已,可惜,当我再睁开眼,望见那张带着几分憔悴和几分欣喜的英挺脸庞,亲耳听到那一声“晨曦!”时,所有的希望都随之幻灭!我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先前与眼前这个人所经历的种种才是真正的幻象
277骨感现实
“晨曦,晨曦!”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我便被拥入了一个怀抱,浓重鼻音在耳畔回响,“不是在做梦吧!真不敢相信,还能这么真切地抱着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担心你吗?晨曦!”
原本,这样的久别重逢,我该是多激动;原本,倚在厚实的怀抱中,我该有多踏实,原本,听着这一声声的轻唤,我的心该有多柔软!可是,现在,却只觉一阵阵寒意不由自主地从心里往外冒,往外冒……
记忆中的王和均是一个有点儿痞却俊逸洒脱,志在五湖,欲畅游天下的商人;是陪着我到处吃喝玩乐,肚子里装满典故,路遇不平立马拔刀相助的侠客;是对我一往情深,曾想带我一起私奔的热血青年……
可是,现在抱着我的这个人,外形与心目中的“王和均”毫无二致,但内里呢?
虽然我对前明的历史所知不多,但对于崇祯帝朱由检家还是略知一二。[]他家“朱三太子”的名号实在太响亮,总有人打着这个名号“反清复明”,康师傅对此头疼得很,我在一旁听着也了解了一些。
崇祯,这位前明史上最勤勉最倒霉的皇帝,活下来的儿子一共有四位——老大即太子朱慈烺,老三朱慈炯,老四朱慈灿,老五朱慈焕。他们家取名很有规律,先按照“高瞻祁见礻右,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促,简靖迪先猷”排辈分,再结合“火土金水木”的五行顺序取第三个字。“朱和均”这三个字清楚地告诉我,他十有八九就是崇祯帝嫡嫡亲的孙子、康师傅找了十几年未果的“朱三太子”的后人!按史实来说,我跟这个人算是不折不扣的仇人!那血海深仇岂是“比天高、比海深”所能形容的?
“怎么了?”许是我的无动于衷让王和均,哦,不对,是朱和均觉出了些许异样,他松开了我,拨了拨我的额发,细细地端详着我,“哪儿不舒服吗?”
“没。(.无弹窗广告)”我本能地微笑掩饰,摇了摇头。此刻,心中再怎么翻江倒海,也要镇定下来。面前这个人是“四明会总舵主”,结合他的身份便可推知,这个组织的宗旨定是“反清复明”,此刻,若出半点纰漏,也许后果将不堪设想。好吧,也许是我多想了,但经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诡异多端的事儿,我不得不存“防人之心”。
不动声色地拨开那两只握着我肩膀的手,我边穿外衣边道:“我也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你,半天没回过神来呢!哎呀,你瞧我这蓬头垢面的样子,不行,你快出去啦!出去,出去!”
朱和均双手捧住我的脸,笑道:“哪有?你这迷迷糊糊的样子当真可爱得紧!”
我推开他的手,娇嗔:“讨厌!出去出去!”
“好好好,”朱和均一阵轻笑,起身道,“那你先洗漱,我去给你准备好吃的!”
“好!”我点点头,朝他挥挥手,“一会儿见!”
朱和均满面春风地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几个手捧洗漱用品、鲜亮女装和漂亮首饰的小丫头就进了屋,这阵势一点儿都不比宫里的小。洗漱完毕,我原本不想戴那些首饰,也不想穿这些稍嫌华丽的衣服,可转念一想,这是在“贼窝”里,还是先顺着他的意,不让他察觉我心中有所提防为好。于是,便由着这些丫头们替我装扮。刚穿戴整齐,朱和均和一小厮,一人手里捧着个托盘,出现在门口,呆愣愣地望着我。
我“嗯哼”了一声,道:“干嘛呢?快进来啊,我快饿死了!”
“哦!”朱和均回过神来,抬腿进了屋,待小厮摆好了桌子推出后,立马抓着我的手,赞道,“晨曦,你真漂亮!”
“什么呀?!”我做羞赧状瞟了他一眼,低头挣开他的手,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吃食,兴奋地大叫,“哇!白粥,油条,豆浆,包子,腌萝卜,咸鸭蛋,哎呀,还有皮蛋瘦肉粥!”
朱和均在我身旁坐下来,将皮蛋瘦肉粥推到我面前,笑呵呵道:“喜欢就多吃点儿,有的是。”
我闻了闻皮蛋瘦肉粥,感慨道:“好香啊!这些天总是吃馒头啊,馍馍,面条什么的,吃得我都快吐了!”
“晨曦,你受苦了!”朱和均一脸疼惜地望着我,握着我的手信誓旦旦,“伤害你的那些人,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我没答话,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将手抽出来把面前的皮蛋瘦肉粥推到他面前,呵呵笑道:“一鸣,热腾腾的粥,你也吃,吃完了,你才有力气帮我报仇啊!”说完,我又立马另端了一碗皮蛋粥给自己。
“好,咱们一起吃!”朱和均眉眼弯弯地望着我,我拿起调羹,做淑女装,舀了半勺放进嘴里,夸张地赞了一句,“味道好极了!一鸣,是你做的吗?”
“好吃吧?是石头叔特地为你做的!”朱和均呵呵笑着,拿起了调羹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
“石头叔?”我稍稍一愣,“你说的是救了我的那位石舵主吗?”
“嗯?啊,是他。皮蛋瘦肉粥是他的拿手好戏,我特别喜欢。快吃吧,凉了味道就差远了,快吃快吃!”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看样子,朱和均似乎不想在“石舵主”的话题上多停留,很快把注意力转到了“粥”上。不知他是否怕在这上面多纠缠,我会挖出他背后“四明会”这个组织的“真面目”?对我来说,我心里是真有冲动想试着挖掘看看,看他会不会跟我明明白白地交代清楚他那错综复杂的身份背景。从他接到飞鸽传书就能这么马不停蹄地跑来一探究竟,说明他是在乎我的;可转念一想,我还是将这个念头生生地压了下去:还是那句老话——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博!先前那单纯小商人的心我了解,但眼前这位前明皇孙,我没把握!
“好,你也吃啊!”我微笑着招呼着,亲眼看到朱和均大口大口地消灭着桌子上的食物,我也跟着放心大胆地享受起来。这是被绑架的这段日子以来吃的最合口味的早餐了。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碗白粥,一根油条下肚后,我以一个饱嗝结束了这一餐。
餐毕,上了茶,朱和均一面喝茶,一面笑眯眯地望着我,我则装模做样地喝着茶,心里则斟酌着话题和用词。待小厮们收拾好桌子,掩上房门后,我与朱和均同时开口:“一鸣……”
“晨曦……”
相视一笑,朱和均道:“你说,你说,你先说。”
方才斟酌了半日,我觉得这会儿纠缠过往或者挖掘他对我隐瞒身份这事儿皆非上策,现在对我来说,安全才是重要的,因此,我望着朱和均的眼睛,淡定地开口:“一鸣,我想家了,你能送我回京……?”
“嘘!”朱和均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起身开了房门对外面候着的侍从吩咐了一句“我与夫人暂时不需人伺候,你们先下去”,目送着他们离开后,才关上房门,回身抿着嘴怔了片刻,郑重地对我道:“晨曦,有几件要紧的事,我必须跟你说明白。”
“嗯,你说。”我正襟危坐,作洗耳恭听状。
“你听好,”朱和均神情严肃地道,“第一,我会设法送你去你爹那儿,但不能送你回京。”我“啊”了一声,表示不解,朱和均反问道:“你身边常年有六个高手护卫,长公主府的守卫也森严……”
我讶然,打断他的话:“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在长公主府里被绑架的,是吗?”他才反问完,我心内已然猜到他的情报来源,但我仍假装不知,做迷茫状点了点头。
“晨曦,”朱和均握住了我的手,朝我温暖地一笑,“时至今日,我还是要跟你说,我心里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即便我勉为其难接了这个总舵主的位置,也只是为了能多看你一眼,能时不时得到你的消息,你明白吗?”
陡然间,我觉得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忐忑,这时候他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难道他已经察觉到我对他的提防了吗?
“一鸣……”我讷讷地唤了一声,想把手抽出来,但反而被朱和均握得更紧,他直勾勾地望着我的眼睛道:“晨曦,你仔细想想,倘若我真想杀你,你是不是早已死过千百遍了?”
闻听此言,我心内一震,方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已觉察到了我的提防,这人也太敏感了吧!
朱和均回头望了一眼墙上的那幅《雪中玉兰图》,轻叹了声,道:“晨曦,我们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如果可以,我宁愿我真的姓王,你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女儿,那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说到这儿,朱和均松开了我,低头用右手捂了捂眼睛,似乎沉浸在伤感中。他的这番话勾起了以往的种种,惹得我的鼻子也一阵发酸。
278商议定计
顿了好一会儿,朱和均才又抬头继续道:“晨曦,其实我和我爹都不想继续四伯父所谓的‘大业’。(.好看的小说)我爹他亲历过那一段天下大乱,他自己就是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从大顺军手中死里逃生的,他常私下跟我说‘百姓们能过上安乐的生活不容易’,他不想再看到‘天下生灵涂炭’,可惜的是,会中的长老们跟他想得不一样。这些长老们都是追随四伯父起事的旧部,一心只想‘反清复明’,像这儿的石头叔就是大明的‘头号大忠臣’,一心只想替朱家恢复祖宗基业。我爹当总舵主期间是借口要‘韬光养晦,养精蓄锐’才让他们暂时按兵不动了十几年。哦,对了,今早有线报传来,说是‘当今的大公主’离奇失踪,为了混淆视听,我已传令各分舵追寻‘大公主’的行踪,可以想见,会中众兄弟都摩拳擦掌等着抓住你好立一大功,所以,在这里,你不可泄露一丝半点你的真实身份,否则,就算我是总舵主也很难救你出去,除非与他们鱼死网破,知道吗?”
“嗯,嗯!”我连连点头。朱和均如此坦诚,看来刚才我是多虑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除了我家里人,外人都没见过新任总舵主夫人的真容,”朱和均抬起我的左腕,盯了一眼手串,对我笑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把这手串给你了吧?”
我望了一眼手串,眨巴了下眼睛,笑道:“因为他们就认手串不认人。”
“对,”朱和均点点头,“好好收着,在江湖上行走,它就是你的护身符,任谁见了它都要给你几分薄面。”
“哦?!”看来这“四明会”的势力很强大,不过想想也是,这个组织的前身是先前的大明朝,因朝代更替,才迫使它转入了地下,这全天下,恐怕除了康师傅的官府,就数它大了。不过,朱和均曾经说过,这手串是他家的传家宝,只有他家的家庭成员才能佩戴,我这么收着算什么?想到这儿,我张口道:“这手串这么重要,我怎能据为己有?你该给你妻子戴着。等回到了我爹那儿,我就把它还给你。”
“让你留着你就留着,她一天到晚都在家,用不着,倒是你常常在外跑,经常出状况,诶,对了,”朱和均微皱了眉头,把话题拉回到绑架上,“那么严密的护卫,你居然被绑到这儿来,你自己就没觉着一点儿蹊跷?
“有是有一点儿,”我撇了撇嘴,“可我想来想去想不通,那些绑匪到底是通过什么渠道潜入长公主府的。”
“这还用想?”朱和均无奈地摇了摇头,“明显是长公主府里有内鬼,想置你于死地,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要问你,你是不是跟当今太子的关系不太好?”
“啊?”我又愣了,这家伙的情报网未免太强大了,居然连这个都能打听得出来!
朱和均显然看到了我的诧异,笑了笑,解释道:“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太子的做法有点儿反常,我推测出来的。你出现在这边塞之城,说明失踪了不止一天,可是,直到昨日他才给各地官府下密令寻访你,依我看,他这么做这只不过是向你爹做做样子,好有个交代而已。”
听了朱和均的这番话,我心里凉了半截,胤礽这家伙太没人味儿了,再怎么说,他跟我总还有点儿血缘关系吧,他这么做根本就巴不得我彻底失踪才好……想到这儿,我想到一个可能性,便对朱和均道:“你说会不会……有可能是太子……?”
“那倒未必,”还没说完,朱和均就否定了我的假设,“此次绑你的人特地在现场留下了我们‘四明会’的印记,其用意就是想让官府误会我们‘四明会’劫走了你,把‘四明会’逼上绝路,从而迫使我们与他们合作,帮他们达成不可告人的野心。如此行事的,当今世上就只有噶尔丹了,太子跟你再不和,也不会跟你爹现在的死对头合作,除非他不想登大位了。”
我“哦”了一声,点点头,先前对于策旺阿拉布坦屡次南下“谈生意”行为的不解,这会儿也有了清晰的答案——原来噶尔丹是想说服朱家跟他联手,里应外合!
“所以啊,在查明内鬼之前,你回家是很不安全的,你还是待在你爹身边比较妥当。还有,晨曦,我真担心,一旦将来太子登位,你的日子可怎么过?”朱和均定定地望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回应,我低头看了一下脚尖,太瘦捋了下鬓发,呵呵干笑了一声,刚想张口,朱和均却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你回去后跟那个要娶你的家伙说一声,让他别留恋官位,趁你爹还在,带你早日远离是非之地。若是你们愿意搬到江南来更……”说到这儿,朱和均忽然停了下来,侧耳倾听了片刻,低声道,“石头叔来了!我跟他说过,你是因为跟我吵架离家出走,才被人绑架的。跟我演一场夫妻吵架合好的戏,快!”
夫妻吵架合好?我还在发愣了,就听朱和均高声大叫起来:“哎哟喂,我的好夫人啊,我跟高秀英之间是清白的,你究竟要我怎么样你才信呢?”
朱和均说完朝我狡黠地眨了眨眼,我会意——原来是要我配合着他演个妒妇,凭着先前看“苦情戏”积累的“经验”,我立马带着哭腔“控诉”:“我不信,我不信!你别想再骗我了,明明是我亲眼所见,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居然……居然……哇——”
“夫人啊,我的好夫人诶!”朱和均一面朝我竖大拇指,一面开始演“指天发誓”,“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儿,我碰都没碰过那女人,她肚子里的孩子压根儿就不是我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半点虚言,天打……”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和朱和均正在表演的大戏,朱和均不耐烦地大吼一声,“谁呀,不是说了让你们别打扰吗?”
“总舵主,”门外果然传来石敬宗的恭敬的声音,“属下石敬宗,有要事禀告。”
我收了“哭声”,朱和均起身去开门,很客气地将石敬宗迎了进来,问:“石头叔,出什么事儿了?”
“总舵主……”石敬宗朝朱和均一拱手刚要说什么,那眼神瞟到了我这儿,却住了口,朝我略一颔首,想了想,就附在朱和均的耳畔小声嘀咕了一阵,我自然什么也听不清楚,就只见朱和均面无表情地听完后,在石敬宗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石敬宗连连点头,听完后对朱和均一拱手道了声“那属下先行告退”便退了出去,朱和均关上了房门,待听不到脚步声后,才微皱着眉头对我道:“什么时候,你跟那个策旺阿拉布坦成朋友了?”
“啊?”我有点儿意外,“‘要事’就是这事儿?你到这儿都大半天了,他们怎么这会儿才告诉你?”
“我心心念念都是你!一到这儿就到房里守着你了,哪有空顾别的!”朱和均这口气有点儿赌气的意味,我呵呵笑着道了声“辛苦辛苦辛苦”表扬了他一下,与他说明原委:“其实,我跟策旺阿拉布坦也不算什么朋友,只是这次,在你手下去救我之前,是他先出手救我的,只是没有成功。”
“他?会救你?”朱和均一脸地不相信,“他上回就想绑你了,他会救你?!分舵的探子回来禀报了,绑你的人是丹津鄂木布,也是噶尔丹的手下,跟策旺阿拉布坦是一伙儿的。”
“我知道啊,”我接着朱和均的话道:“而且我还知道更多的,丹津鄂木布是策旺阿拉布坦的弟弟,他们俩都想要噶尔丹的汗位,所以两人之间并非兄弟情深。”
朱和均鼻子里轻“哼”了一下,道:“这都是策旺阿拉布坦告诉你的吧?”
“是啊。”我点头。
“这你也信?!”朱和均一副“你真是不可救药”的神情。
“为什么不信?”我提高了音量辩解,“当时丹津鄂木布狂揍策旺阿拉布坦的那个狠劲儿,你是没看见,要不是你的手下出现得及时,策旺阿拉布坦被打死都有可能!”
“傻丫头啊傻丫头,”朱和均一脸无可奈何的笑,“他们就不会演戏么?”
“呃……”其实当时我也有这个怀疑,可亲眼目睹的现场实在跟我想象中的演戏差太多,不过,现在想想,按照“兵不厌诈”的原则,他们演戏的可能性也的确不能排除!
晕死,好复杂,为什么我碰到的这些人都这么复杂?这么一比较,倒是班第最单纯了!不知道这会儿他知不知道我失踪了,要是他知道的话,还有心思帮康老爹找宝藏吗?
“晨曦,晨曦?”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从思念中回神,朱和均一脸了然地道,“傻丫头,现在知道上当了吧?”
原来他误会了我刚才的片刻失神,误会也好,我没有解释,顺着他的话意道:“你打算怎么处置策旺阿拉布坦?不是要杀了他吧?”
朱和均望着我,半调侃道:“听这话,你好像还挺舍不得他的啊?”
“我?舍不得他?”我“切”了一声,不屑道:“我有病啊!我巴不得他早死早托生。”不过,依照当前的形势,这个人还是暂时留着比较好?”
“哦?”朱和均有点儿愣神了,“此话怎讲?”
“嗯……”我边斟酌边道,“我跟这个人打过几次交道,这个人的野心很大,他想要噶尔丹的汗位,如果能制造点什么矛盾,让他跟噶尔丹反目成仇,噶尔丹就少了一个得力干将,那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嚣张了……”
“你爹也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备战,是不是?”朱和均一语道破我未言明的另一层意图,这让我多少让我有点儿吃惊,不过,思及他的背景也就释然了——家学渊源,他们家本就是搞政治的,猜到我的企图对他来说并非难事。我笑了笑,答道:“是啊,打了胜仗才能让中原百姓免遭涂炭,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也是你爹和你的心愿,不是吗?”
“不错。”朱和均挑了挑眉,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我,笑侃道,“你若生为男子,你爹肯定让你当太子啊。”
“得了,我才不要,我宁可当闲云野鹤,没那么多规矩管着,多舒服!”
“我们俩真是志同道合!”朱和均笑望着我,眸光中又闪动着那让我心头不宁的情愫,我错开了目光,换了话题,“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回我爹那儿?”
“哦,”朱和均回头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道,“再等一天吧,我要办件事儿,事儿一办完我们就走。”
“办事儿?什么事儿?”
“你刚才不是说想让策旺阿喇布坦跟噶尔丹翻脸吗?现在正好有这么个机会。”
“哦?”上天待我不薄啊,机会这么快就来了!我饶有兴趣地追问,“快说说!”
朱和均神秘一笑道:“据线报,明天罗刹国派来与噶尔丹接头的使臣要经过这里,若是策旺阿拉布坦能出面将那些罗刹人赶走,噶尔丹得不到罗刹国的援助,那他们两个肯定翻脸。”
“真有你的!”我朝朱和均伸了一下大拇指,可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不过,他怎么就能听你的话,乖乖出面赶走罗刹人?”
“你信么?”朱和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我非但要让他心甘情愿地出面,而且,还要让他带走噶尔丹手底下的一部分势力,这样你爹才能真正有时间去备战。”
“哦?!”还以为刚才我想的离间计算是高明了,没成想朱和均还有更狠的,什么叫“少年老成”?什么叫“深谋远虑”,这下算是领教了!
“发什么傻呀?”朱和均轻拍了一下我的脸颊,笑道,“不用太感动,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我摸了一下有点儿发烫的脸颊,试探道:“你是要跟他交换什么吗?”
“你在屋里好好休息,哪儿也别去,我去见见策旺阿拉布坦,回头再陪你说话。”说完话,朱和均就旋风似地出了屋,关了门,叫都叫不住。
279乱麻一团
小桥流水人家,黑瓦白墙的三合院,举目一望,前有墨绿的小山一座,顶上双峰耸立,一大一小双塔矗立其上――咦?这怎么看着像那两支建于唐代的大小“文峰塔”啊?难道我已经到了巾子山下?正疑惑着,班弟那家伙忽然将脑袋凑了过来,嬉皮笑脸道:“娘子,宝藏已然被我寻到,你该给点儿什么奖励吧?”话音刚落,四周就起了一阵哄笑声,我打眼一瞄,那些侍卫护军们都低着头,捂着嘴在偷笑。
这班第,胆子越来越大了,这么多人,他居然都不害臊!我的脸颊一阵燥热,一把推开了他的脸,羞恼道:“死一边儿去!”谁知这家伙一点儿都不自觉,居然还撅着嘴拼命往我的脸上凑过来!四周的侍卫们都咧着嘴等着看好戏了。
我有点儿恼了,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的,我可不要给那么多人上演“吻戏”!班第这家伙越来越不正经了,得给他点儿教训,让他知道收敛才是!这么想着,我便握紧了拳头,趁他凑过来之时,一拳朝他脸上打去!
“哎哟!”一声惨叫入耳,我一瞧,有个人捂着鼻子在那儿哼哼唧唧,但不是班第,而是朱和均!我愣了两秒才醒悟过来,原来刚才是在做梦!往四周看了一下,我也不在巾子山下,而是在四明会分舵的房间里。朱和均离开后,我就靠着床头想事情,想着想着,没想到就睡着了。
“你也太狠了吧,”朱和均纠着眉毛,揉着鼻子,委屈道,“我怕你歪在床头睡觉太累,想帮你躺平而已,你居然拿拳头砸我!”
我一撑身子,跳下床来,也忍不住轻“啊”了一声――果然脖子那儿有点儿疼,便不好意思地朝朱和均笑了笑,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儿吧?”
朱和均放开手,我凑过去一瞧:居然有血迹!看来刚才那一拳还打得挺准。
“快把头仰起来,不然血会一直流的!”说着话,我拉着朱和均在床沿上坐下,用手在他额头轻拍,估摸着鼻血不会再流时,便停了手,道:“好了。”
“好了?”朱和均有些讶异,仰着脖子道,“刚才你那一拳手劲儿可大呢,拍这么几下就能好?继续拍,继续拍!”
刚才因为内疚,一开始帮他拍额头时,我心无旁骛,可拍了一会儿,那感觉就有点儿不对劲儿了。[.超多好看小说]我跟他之间贴的太近了,可离远了吧,我又够不着!跟异性之间贴得这么近,目前让我觉着心里比较舒服的唯有班第,对于他,说实话,这会儿只觉着尴尬。
“拍了好一会儿了,应该不会再流了,我流鼻血的时候,也差不多拍这么长时间,一般都可以了的。”我开始找理由推脱。
“你可以,我不行啊,我小时候鼻子受过伤,稍稍一碰就血流不止,得拍老半天才行,在家的时候都是我娘帮我拍的,这回是你肇的事儿,你可得负责到底!”朱和均说话的口气和神色都像极了被人欺负了的小朋友,有几分正经却更带了几分赖皮,我疑心他这话是诓我的,便迟疑着没动,朱和均瞄了我一眼,抓起我的手往他额头上一摁:“快点儿,不早了,你帮我拍好了,我还得给你做饭去呢,你不想再吃馍,吃馒头之类的吧?”
唉呀,居然拿吃的来威胁我!果然是想吃豆腐哇!看我怎么拆穿你!
我依言在他额头轻拍了两下,而后忽然右手捂了肚子,作痛苦状蹲在地上,朱和均大惊,立马弯下腰来关切道:“怎么了,怎么了?肚子痛吗?”
“我……我……”我故意顿了片刻,才痛苦万状地抬头望向他――这家伙果然在骗人,鼻子好好的,一滴血都没再往下流。我没说话,收了方才装出来的痛苦表情,笑吟吟地望着他,站起身来。朱和均立马明白他上当了,他刚才的假把戏也被我看穿了,便“嘿嘿”地干笑了两声,一脸谄媚地道:“你的手法就是不一样,你拍的时候吧,我觉得特别的舒服,比我娘强多了!瞧瞧,拍了那么一会儿,鼻血就止住了。有什么诀窍吗?”
“朱总舵主,”我堆起笑脸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快当爹了吧,拜托注意点儿形象好吗?”
一听这话,朱和均脸上所有的嬉皮笑脸瞬时全收,眼神略略暗了一暗,张了张嘴,想要跟我说什么,却又低头抿了抿嘴,朝我干巴巴地笑了笑,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这什么跟什么啊?这话什么意思?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嘛!正想问个究竟,朱和均却抢先道:“我去厨房,你再睡会儿吧,这回别靠着了,当心脖子疼,吃饭了我叫你。”说完话也不等我答话,转身又出去了,好像房间里有鬼一样。
这家伙,怎么了?不高兴了吗?难道我刚才说的话不对?他真正的老婆不是怀孕了吗?他是快要当爹了呀,当爹的当然要给孩子竖立个好榜样,所以要注意形象啊!就像康师傅那样,处处以身作则,呃……当然了,康师傅是过于严格了,要是能稍微松一点儿就好了!班第这家伙处处学康师傅,将来可不要成为康师傅第二啊,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孩子的童年岂不是很悲惨?呃……我这是怎么了,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我坐回到床上,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果然天色渐暗,又接近傍晚时分了。我伸了个懒腰,感觉还是有点儿累。捶了捶酸疼的脖子肩膀,决定还是正正经经再睡会儿。于是麻利地脱了鞋子,脱了外衣,钻进被窝。塞好了被子,忽又想起,朱和均去见策旺阿拉布坦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刚才那么一折腾都忘了问了,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一定要记住。
我是真的累了,躺下没多久又睡着了。朱和均也的确说话算话,外加周到体贴,提前让丫头来叫我起床,待我梳洗穿戴整齐后,又把饭菜端到了房里。原本,我想问他关于策旺的事儿,可门外有侍从伺候着,只好暂且压下。朱和均这回吃饭很安静,一言不发,也不看我一眼,脸上半点表情也无。房里静悄悄的,唯一的声响便是筷子、调羹偶尔碰到碗沿的“叮当”声。沉闷的晚餐结束得也快,喝了几口饭后茶后,朱和均拿眼瞄了我几下,长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我出去下。”
“怎么?事儿还没办好吗?”我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随口问道。
“什么事儿……哦,那事儿,已经妥了。你放心。我走了。”朱和均说着就站起身来。
妥了?这朱和均还真有两把刷子,居然能让策旺听他的话?我忙拉住他,想探个究竟,道:“等会儿,等会儿,既然都妥了,你还去见他干嘛?”
“我不是去见他,我是怕你见着我不高兴,所以想出去溜达,等你睡着了我再回来。”朱和均竟敏锐如斯,却也敏锐过度了。我略略愣了一下,惊叹之余忘了接话,朱和均却小声道,“别误会,你尽管放心睡,我今晚睡地上。我不能去别的房间,是因为我们以夫妻的名义出现在分舵兄弟面前,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来。所以只好让你委屈一下。”
这口气十分正经,没了先前的赖皮形状和热络,略显生分,我听着心底竟有一丝酸涩划过。屈指算来,我与朱和均相识居然有五年了。过去,我们对许多事无能为力,而这五年来,许多事已然改变,最大的变化就是:我心中的那个位子似乎已被班第填满,而他,也是有妻、即将有子之人。也许,我和他本就是两条交叉的直线,偶然交错,过后仍要按原先的方向前行。这就是所谓的“命”吧。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叹息过后,我心中却更多了一种解脱和坦然。他这种口气,不掺杂任何暧昧情感的朋友式生分,恰恰最符合当前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于是,我笑了笑道:“你这话说的,咱们朋友多年,我还不相信你吗?”
“朋友?”朱和均打量了我一眼,神色有一点点复杂,呵呵笑了两声,满脸堆笑道,“是是,你说得很对,很对……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迈开大步打开了房门。
“一鸣……”我喊了一声,想叫住他,告诉他我见着他不会不高兴,他不必离开,留下来陪我聊天,可房门“吱呀”一声就关上了,将我的话都关在了喉咙里。“跑这么快干嘛啊!真是的!”我抱怨了一句,坐回到位子上。
今天睡太多,这会儿是休息不了了,可我又不想出去面对四明会分舵的人,万一说错什么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糟了,只好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一手抓了茶盏茶壶,一手抓瓜子,打发时间。茶壶里的水添了三次,我都上了好几趟茅房了,掏出贴身带着的怀表一瞧――妈呀,都半夜十二点了,朱和均这家伙居然还没回来!打开房门,伸长脖子往门外探了探,其中一位侍从立马恭敬道:“夫人,您要水还是瓜子儿?”
“不要了,谢谢。”我礼貌地回绝,暗叹一声,这里的服务还真是周到。出了房门,望了一眼楼梯口,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只好转身回房,可刚要关门之时,却听见楼梯口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人声,先是石敬宗的声音:“总舵主,小心脚下,小心……”
“我……我没醉……没醉……来,干……再,再干……”朱和均说话已含混不清,听着很像喝醉了。我一开门,果然看见朱和均一手搭在石敬宗的肩上,另一手还拿着酒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石敬宗和两个侍从的陪护下走上楼来。待得他们将朱和均安坐在床上时,我上前察看了一下,一股浊气刺鼻而来。我不由得捂住了鼻子,皱眉道:“石舵主,他怎么醉成这样?”
“夫人您可千万别怪总舵主,”石敬宗略带歉意道,“因为您平安回来,总舵主一高兴就去找属下喝酒了,喝多了。您要怪就怪属下吧。”石敬宗话音刚落,朱和均又发起了酒疯口中喊着“干,干啊”,一仰头,就要将手里的酒壶往口中倒,我忙伸手去夺酒壶,可朱和均死抓着不放,我怒火顿起,大喝一声:“你给我放手!放手!”
朱和均睁开迷离的双眼,怔怔地望了我半晌,忽然咧了嘴巴大喊一声“晨……晨曦……”就张开双臂将我紧紧抱住,他手中的酒壶“哗啦”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被这突发状况搞得目瞪口呆,想要挣开,却想到石敬宗和那些侍从还在一旁,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只好忍着刺鼻的酒气,一动不动,听着朱和均神志不清的呢喃:“晨曦……晨曦……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不要……”
胡话就像是一颗颗用来打水漂的小石子儿,轻轻掠过我那早已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几圈涟漪,我实在不想再听了。还好,片刻过后,胡话被均匀的呼吸声替代了,醉酒的家伙睡着了。在石敬宗和侍从们的帮助下,我终于卸下了压在肩上的“沉重负担”,地上的碎片收拾完毕后,房内又恢复了安静,而我心里却似乎又有了一团麻,越缠越乱。
280浑水摸鱼
“好,好,唱得不错,不错!”杭州将军府后衙花园里,身着猞猁皮翻毛坎肩,满脸络腮胡子的杭州将军郭丕带头鼓掌叫好,他身后的几个随从也纷纷鼓掌,戏台上一溜参与彩排的人员躬身致谢,郭丕又转头对在一旁哈腰候着的班主道,“明日皇上就将抵达杭州府,明晚的演出若像方才这般精彩,本将军重重有赏!”
班主立马狗腿地道:“将军请放心,这几出戏是敝班最拿手的,杭州府一带的梨园行里尚无人能及,到时定能让圣上和将军您称心如意。(.无弹窗广告)”
“如此甚好,本官还有要事,你们继续。”郭丕起身,掸了掸袍角,率团离去,整个戏班子全部肃立恭送,直到最后一个人影在拐角处消失,班主才回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开始训话:“你们都听到了?明晚我们就要在圣驾前演出,若演的好,将军说了,有重赏,往后咱们‘四喜班’在江湖上的地位啊,那就不用说了,但倘若演砸了,那就得……”班主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眼神非常犀利地扫了众人一圈儿,抬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道,“嗯?人头落地!明白吗?”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一片肃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惶然,这气氛简直是压力山大,藏在乐队中的我瞄了一圈儿,却觉得有些滑稽:至于嘛,表演而已,这就要人头落地了?唉,康师傅做人也太失败了,在民众心中的形象就是个“杀人魔王”啊,回头我要是跟他说,不晓得他老人家会是什么表情!脱离群众真是要不得啊,瞧瞧,成天被一群侍卫、护军、官员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这回连我想接近他都困难重重,只好麻烦朱和均是又花钱又托关系的,才让我混进了这戏班当了一名临时替补琵琶演奏员。想到此,按摩了下发酸的手指,心中又暗叹一声:昆曲班真是不好混!我擅长二胡,偏偏昆曲的伴奏里没有这个,幸亏先前有阵子,我心血来潮跟端静学过几天,算有点基础,加上朱和均这个“乐器通”连日来的突击指导,我的琵琶演奏才能勉强在大乐队中“摸摸鱼”。
“不过……”,班主又大约是对方才这番话的震慑效果很满意,扫视了一圈众人又面带微笑地开始打气:“大家也不用太紧张,啊?咱们‘四喜班’即便不能说是天下第一,至少也是浙江第一,啊,只要大家伙儿用点儿心,明晚正常发挥,那往后就都有好日子过咯!”
“班主,”我身前的一个小伙子怯怯地试探,“要是演好了,将军说的重赏能有多少?”
“你小子还惦着凑彩礼钱的事儿吧?”班主呵呵一笑道,“跟你说白了吧,要是演好了,那赏钱别说是娶一个老婆,就是娶十个老婆都绰绰有余!”
“真的啊!”小伙子兴奋得两眼直放光,脸上一片向往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十个老婆齐刷刷地站在他面前,等着他临幸。
“这我还能诓你?”班主望了那小伙子一眼,脸上带了几分严肃道,“不过,你小子得给我用点心,听到没有,刚才有一张琵琶弹错了两个音,是不是你啊?”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表决心:“班主,您放心,我,我绝不会再出错了!”
“好!大伙儿做好准备,我们再做今儿的最后一次排练!”班主的动员令成效斐然,戏班的其他人员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分外抖擞,都仿佛看见金元宝和美女在前头向他们招手,当然,我琵琶也弹的非常尽心,不是因为那赏钱,而是觉得有点儿小愧疚——明晚的演出肯定得闹乱子,不然,我怎么见康师傅?
排练完毕,坐着马车回到朱和均在杭州府的宅第,已是华灯初上时,像往常一样,堂屋里早备好了满满一桌美味佳肴,朱和均接过琵琶,朝我暖暖一笑,道:“饿了吧,吃饭吧。(.)”
“你也吃吧。”我回给他一个甜甜的笑,落座,拿起筷子低头吃饭,避开了那抹温暖。从边塞之城到江南秀地,这温暖一直包围着我,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这感觉,甚至有点儿依赖上了,可我也有些害怕。我觉着心里的防线正一点点变脆弱,等到完全溃败之时,那后果我要如何承担?幸亏明天就要离开。
“今儿备的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儿。”朱和均唠叨了一句,也开动了。
饭桌上一时寂静,不似以往几日时常有玩笑话飘过。我刻意装出一副专注于饭菜的姿态,但仍时时感觉到有两道温柔的目光往这边飘来。饭毕,像往常一样,朱和均主动收拾碗筷去洗碗,我则抱着琵琶回了自己的房间。
放下琵琶,歪在床头,全身一放松,一股酸疼感立刻弥漫全身,累!戏班子真不好混!我不禁又感叹一声!都怪康师傅,太脱离群众了,搞的我想见他都那么难!
当日抵达杭州府时,我曾想直接找去浙江巡抚衙门或者杭州将军府表明自己的身份就完事儿了,可朱和均反对,他分析说时下时局复杂,在守卫森严的公主府我都能人被劫走,这小小的地方府衙更非安全之所,最妥帖的办法是直接出现在康师傅面前,只有他老人家才能真正保我平安。想想他这话也不无道理,可要接近重重包围的康师傅谈何容易,除了康师傅身边的贴身侍卫和近臣,其他人根本就不认识我,若混在迎驾的群众队伍中接近他老人家,只怕还没到他老人家跟前就挨了地方上负责保卫人员的胖揍,这些守卫、胥吏们对老百姓可从不手软,纵然朱和均的武功再高,也没法以一敌百护我周全,到时我若没一命呜呼那便是我的大造化!
亏了康师傅有昆曲这个雅好,沿路各州府为了迎合他老人家的癖好,纷纷招募当地最好的戏班子准备御前表演,听说他老人家此次南下,就是这么一路听过来的。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中不知多难受。女儿都被人劫走了,音信全无,他倒还有闲情逸致听戏!先前有多么疼我都是假的么?!朱和均却不这么看,他认为康师傅这是故作姿态,越假装不在意我,我在绑匪那儿的价值就越小,也就越安全,康师傅听戏是为了我好!听朱和均这么一说,再想想在京时,康师傅对我的那些好却是实实在在的,我心里顿时舒服多了,对于混进戏班的事儿也变得积极起来。我决心不管多难,一定要回到京城去!胤礽那家伙,还有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内鬼,不都巴不得我消失吗?我偏不!我非要天天在他们眼前晃荡,我要亲眼看到他们的下场!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是朱和均来了。[.超多好看小说]这些日子,我每日天蒙蒙亮出发去杭州将军府参加排练,夕阳西下才回到这宅子,吃过晚饭,休息片刻,他就过来给我上“琵琶课”,否则以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早被班主赶出来了。
“进来吧,门没锁!”我起身拿好琵琶坐到桌子旁,调好音转头望向在我对面落座的朱和均时,却见他左手拎了把二胡,右手却手心朝上,似在问我讨要东西。我一愣,他却笑道:“琵琶的技巧我已倾囊相授,现下已没什么可教的了,你的悟性比常人好太多,以你现在的水平,在戏班里伴奏是绰绰有余,不需再练了。这几天我新写了一个曲子,现在弹给你听听好么?”
“你?新写的曲子?!”这朱和均不愧是朱家后人,居然还精通作曲,我惊讶之余也不禁暗生敬佩,忙将琵琶递过去,接过二胡来,“快弹吧,我都迫不及待了。”
“如此,小生便献丑了,还请小姐雅正。”朱和均说完,款款落座,调了几下琴弦,抬头对我温润一笑,便开始拨弦。因为宫中有个擅长琵琶的端静,所以琵琶曲我也听过不少,多少也能鉴赏些。朱和均的琵琶风格与端静的完全不同,多了许多江南的清秀与雅致。这琴声时而淙淙,时而叮咚,时而柔缓,时而跳跃,闭上眼听,仿佛能见到一片鸟语花香,春意盎然,似置身于明媚的春光之中,让人心中不觉就滋生出一股淡淡的欢喜。
“睡着了吗?”朱和均一声不确定的询问把我从陶醉中拉了出来,我睁眼以望,惊问:“啊?这就弹完了吗?没有了?”
“是啊,弹完了。”朱和均微笑点头。
“太好听了!太好听了!”我回过神来,大力地鼓掌,连声赞叹,“一鸣,你真是个天才,连曲子都写得这么好听,你究竟还有什么不会的呀?”
朱和均淡淡笑问:“你喜欢吗?”
我连连地点头,道:“喜欢,太喜欢了!这曲子叫什么名儿?”
“《欢喜》。”朱和均淡定道。
“《欢喜》?”我咀嚼着曲名,赞叹道,“刚才听曲时,就只觉着一片春光明媚,心底荡漾着淡淡的欢喜!这名儿好!”
“这些日子,有你在身边,我只觉着日日都如阳春三月一般,心里欢畅异常,便想着要写首曲子,送给你。”朱和均淡淡说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来交给我,“给,这是这首曲子的曲谱。明日一别,你我大概就不大可能再见了。宫中生活不易,倘若碰到什么不如意,你便弹弹这首曲子,或可稍减烦恼。”
“谢谢。”我接过曲谱,朝他感激地一笑,朱和均也绽开大大的笑容,轻松道:“刚才小生我献了一曲,不知在下是否有这荣幸,能亲耳聆听小姐拉一曲呢?”
“行,没问题!”我拿过二胡,边调弦边打趣道,“不知公子想要听什么曲子,但凡奴家会的,定当尽心。”
朱和均起身,走到窗边,默了半晌,才道:“还记金陵的将军署吗?”
“将军署?!”我闻言心中不觉一颤。五年前的将军署,眼前这人为了我九死一生,怎能忘记?只是这些我都深埋心底,不愿将它翻出来,想着有一天带进棺材里去的。
“是啊,将军署。”朱和均微微叹息一声,道,“那天晚上我在黑暗中听你拉的那首曲子,令人难以忘怀,这些年仍时常想起,你今日能否再为我奏一遍呢?”
原来朱和均想听《送君》。这首曲子我久已不奏,因这旋律一响起,就让我忆起当年的种种,这犹如一块大石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当日一别,我总以为与这人再不会相见,却不想,之后又发生了那多纠葛,这回更是与他在这杭州城的宅邸里,犹如家人一般相依为命地生活了旬余。当年将军署的一曲《送君》并没有完全送走,今日再奏一遍,未知这一段纠葛可否真成为历史。
不是不感激他的照应,不是感受不到他的柔情,只是今日今时我与他的身份立场皆已挑明,再有纠葛实为不智。不管什么样的感情,参杂了政治都不会纯净。像他设计并暗中资助策旺阿拉布坦起兵反叛噶尔丹,削弱了噶尔丹的势力,的确对康师傅有利,但也难说这其中包含了他的一点私心——若康师傅有一日真灭了噶尔丹,难保会腾出手来收拾“四明会”,若策旺阿拉布坦有朝一日能坐大,就能牵制住康师傅的精力,那“四明会”就能继续生存下去。即便没有这些,他现在是已婚之人,对妻子儿女都要有一份责任感,若再纠葛在过去的感情上,那就真的是糊涂。其实,这些道理,现在的我跟他都心知肚明,只是彼此心照不宣,不曾点破,他更试图继续挽住罩在“残酷”外面的那一件叫做“柔情”的外衣。今日,他想听这曲子,正好借着它让彼此的脑子再清醒一次。
“好,我就为你再奏一遍。”我咧嘴一笑,起势拉弦,《送君》的旋律一如五年前从我手底下倾泻而出,如泣如诉,中途,朱和均怀抱琵琶与我相和,二胡的忧郁与琵琶的纤柔相依相织,天衣无缝,道尽了“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的冤屈和悲戚。曲罢,我与他皆沉浸在乐曲声中不能自已,良久,朱和均才问了一声:“这曲子叫什么”
“《送君》。”我望着他的眼睛,平静地答道。
“《送君》……”朱和均重复了一句,又抬头仔细地将我端详了一番,嘴角带了微笑带了几分解嘲道,“是啊,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古有赵匡胤千里送京娘,今有一鸣千里送晨曦,也算是一段佳话哈!”
“呵呵,”我顺着他的话,调侃着赞了一句,“宋太祖赵匡胤是我最欣赏的帝王之一,你与他相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朱和均放声大笑,一副开心满足的样子,笑完了,仰着头顿了一会儿,重又望向我,却微红了眼眶,略暗哑了嗓子唤了一声:“晨曦……”
“嗯?”我应了一声,望向他,却见他又默了良久,才挤出一抹笑容来,道,“明儿还有大事要办,你早点儿洗漱歇着吧,我去帮你打水。”说完就站起身来,大步走出门去。
我望着那略显忧郁的背影,很有冲动想要过去拉住他,可终究还是死死地忍住了。看得出来他忍得很辛苦,但他已知道“忍”了,这便省却了很多麻烦,我更不能去招惹。这世上哪有迈不过去的坎儿呢?
洗漱过后,上床安歇,却思绪万千,直到后半夜才迷糊过去,若非朱和均来叫,我恐怕要睡到日上三竿。坐上马车一路奔驰,到了将军府仍然迟了,众目睽睽之下受了班主一番训斥才灰溜溜地钻到队伍中继续“摸鱼”。因是晚上便要献艺,排练只进行了半日,下午便放了我们在指定的院落里休息,好养足了精神在康师傅面前一显身手。
其他人都在院子里掷骰子,打马吊,我便搬了把椅子,从房子里找来一条毯子裹在身上,在太阳底下好好地打了个盹儿,等到有人将我摇醒,已是戏班吃饭的时间。吃饱喝足了,我也完全清醒了,看看窗外,天色还没有完全暗沉,不知这康师傅什么时候能到将军府,正想着,忽见戏班里的“包打听”从门外跑进来,兴奋地一叠声道:“来了,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有人不解地问。
“皇上来啦!”“包打听”带着小喘道。
“真的吗,真的吗?”人群一下子围拢过来。
“真的。”“包打听”很严肃地道,“将军已经去路口迎接皇上了,过会儿就到,将军府的管家跟咱们班主关照说让咱们不要在府里乱窜,万一惊了圣驾,谁也保不了。”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又散了开去,三三两两地坐着开始议论,有人拍着今晚主演杜丽娘当当的花旦的肩笑道:“今儿你可得好好唱啊,唱好了,保不齐就被皇上看中进宫当了娘娘呢,那可真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啦!”
那花旦嗤笑道:“姐姐,今儿晚上演的可是《牡丹亭》,不是《梅龙镇》,您快醒醒吧啊,别到时候配错了戏,唱错了词儿!”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那挑起这话题的人却一脸严肃地道:“你们笑什么呀?笑什么呀?我说的可是认真的。唉,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回皇上经过苏州的时候,就看上了一名女子,还临幸了呢,就要带回宫去做娘娘了。”
“有这事儿?”有人提出异议。
“嗯……”另有人思索了片刻道,“我好像也听谁提过似乎是有这么一出!”
“什么好像,千真万确!”挑起这话题的人斩钉截铁道,“我舅舅刚跟着他东家从苏州回来,说是那女子姓……姓王,对,没错,姓王,年方二八,也就是一清秀佳人,并非什么倾国之姿。依我看,咱们戏班里几个花旦的容貌可都担得起‘秀丽’二字,若真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那《梅龙镇》也不是不可能在咱们杭州府再演一回的嘛!”
这番忽悠有鼻子有眼的,再无人表示怀疑,几个花旦还真认真地去吊嗓子,背台词,做演出前的准备了,我看了却忍不住莞尔。这些人都不知道规矩,宫里的嫔妃可都是从上三旗秀女中甄选出来,外面的女子怎么可能随便带进宫去?更何况是江南的汉人女子?除非康师傅发高烧烧糊涂了,否则,以他这种万事以祖宗规矩为圭臬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自个儿破坏规矩?
不再理会那些无聊的八卦,趁着还没开演,我靠着墙闭上眼睛一面养精蓄锐,一面在心中演练了一番待会儿要大闹舞台的步骤。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一拍我肩膀道:“晨曦,快醒醒,咱们该去戏台准备啦。”
281团圆之路
舞台上“杜丽娘”带着小丫鬟“春香”正跟着老夫子上演《牡丹亭》的中的《闺塾》,娇俏可爱的“春香”与“老夫子”上演的对台戏时不时引起台下观众一阵阵欢笑,却让我我分外地想念小穗。总是代我受过、替我受罚却仍对我忠心不二的小穗,这回原本要带她一起遍游江南的,现在却与我天各一方!不知她一个人在京城怎么样了。她陪着我去长公主府的,结果我却不见了,真担心胤礽和蓉玥会借故折磨她!想到此,我觉得分外揪心,不由地往台前望了一眼——虽然这会儿被幕帘挡着看不见,可我知道康师傅就在对面楼上最中间的那一桌坐着,旁侧坐着胤褆,班第那家伙不在,前后左右侍卫密布。哦,东西方诸神呐,保佑我的计划顺利执行吧!阿弥陀佛!阿门!
“哎哟,哎哟哟哟……”“小春香”那一叠声夸张又委屈的叫唤预示着我的行动时间到了!已演到那“杜丽娘”装模作样“责打”小丫头那一段,一会儿就该“游园惊梦”了。按计划,我得赶快溜到后台,潜入“杜丽娘”的化妆间,下迷药在她那只专用水壶里放倒了她,而后,我便替了她上台唱一出“空前绝后”的《游园惊梦》——好好地惊一惊康师傅!
借口上茅房跟旁边相熟的乐手打了个招呼,我便捂着肚子往茅房的方向而去,四下瞄了几眼,见无人注意我便折身迅速往后台奔去。演职人员都在前面卖力地演出,打杂人员也全都藏身于台侧,目不转睛地“观赏着”对面的康师傅和胤褆,整个后台是意料中的悄无声息。我心内大喜,快步靠近“杜丽娘”的化妆间,推门进去——很好,这里的房间静悄悄。抬眼望向化妆台,只见水壶安安静静地立在铜镜前。我几步上前,坐在椅子上,脱鞋,将手伸进袜底将装有迷药的、已隐隐沾上了一点儿脚汗味儿的小纸包掏出来——没办法,今日将军府守卫格外森严,进出要全身大搜查,这纸包用一条棉纱绑于脚底,踩了一整天了,为了大计,也只好请这位大美女一尝我的脚汗味儿啦!
盖上壶盖,小心地收好纸包,想象着一会儿就要上演的“大惊喜”,我带着一阵小窃喜,转身走近那只早就物色好的原本用来装行头的大箱子。掀开箱盖,我两手一撑跳入箱内,却忽觉不对劲——我并未踩到印象中硬梆梆的箱底,却是软嘟嘟的,不,确切地说是肉乎乎的某种……某种……借着微弱的烛光,我稍一低头往下一瞧,冷汗“嗖”地一下从四肢百骸中蹿出:箱底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人!
“死人?!”这个认知一掠入脑际,一声尖锐的“啊——”就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虽说七窍流血而死的死人我都早已见过,可与尸体如此亲密接触还是头一遭哇!
“没事,没事,别怕……”等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出了箱子,正依偎在某个怀抱中,耳畔还有个声音一直在安慰我,“……不是死人,只是晕死过去了,别怕,别怕……”
定了定神,我抬头一瞧——呀,居然是将军府里年逾花甲的老花匠——胡伯!这老头是个哑巴,却爱听戏,这阵子戏班排练,他时常在一旁观赏的。我怎么被他抱着?!心内一惊,我猛地推开了他,“胡伯”却又靠近我道:“晨曦,是我!”
咦?这声音不是这阵子每天清晨为我提供叫醒服务的朱和均的吗?
“一……鸣?”我试着唤了一声,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胡伯”。
“是我。”“胡伯”含笑朝我微微颔首,我惊魂稍定,但同时疑问声大起,“原来‘胡伯’就是你?!”
“不是,”朱和均摇头,“我放心不下你,所以今天才来装一下‘胡伯’。”
“好!好!”门外传来了前台一阵震天响的喝彩声,我不由地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看来,刚才我的惊吓声一点儿都没影响到前台的演出,也是,就我那小细嗓子恐怕连这个房间门都没传出去,怎能撼动得了伴奏的大乐队?
“要下场了,我们快走。”朱和均了十分警惕地将我带出了化妆间,躲入隔壁的杂物间。黑暗中,我与他一起透过门缝观察着外面的情势,不多会儿,果然看见前台的演员陆续回到后台补妆休息,“杜丽娘”也下场了,进了隔壁的化妆间。我们侧耳倾听,隔壁房里一直安安静静的,看来她没发现箱子里的异常。
我心神稍定,思绪却依旧凌乱,想起箱子里的“尸体”,正要开口询问,却听朱和均在我耳畔小声道:“箱子里的是要出演‘柳梦梅’的小生,被人点了昏睡穴,那点穴手法十分怪异,不像是中原的功夫……”听到此,我讶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还未“啊”出声就被朱和均捂住了,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行字——“康师傅有危险”!
与朱和均对视了两秒,我推开他的手,心急火燎地想要开门。朱和均急忙拉住我道:“别冲动,来的是高手,功夫不在我之下,况且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伙,你这样冲过去报信很危险。”
“那怎么办”我这会儿只觉得极度焦躁,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最直接的方法。
朱和均盯着门缝,默了片刻道:“我有办法,但你一定要听我的。”
“成,”我连连点答应,“都听你的,你快说。”
朱和均望着我的眼睛,十分郑重地道:“我去报信,你在这里待着,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别出去。能做到吗?”
我有点儿疑虑:“那……你岂不是身处险境?”
“不用分心照顾你,一般人奈何不了我。何况,我这副样子,谁也不会注意到我。”朱和均笑着望向我,迟疑了一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吧。”
朱和均话音刚落,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就从隔壁传来。我和朱和均皆屏息望出门缝,只见扮演“小春香”的小花旦已作好上台准备,正在敲隔壁化妆间的门,一面敲门还一面呼唤,唤了片刻还是没动静,她推门而入,化妆间立马传出一阵惊呼,少顷,许多人涌入隔壁,戏班老板也在其中。不一会儿,不省人事的“杜丽娘”被从化妆间背了出来,送往休息处,同时,戏班老板用洪亮的声音指定了戏班的另一个大花旦临时替演“杜丽娘”,化妆间的人群散去,后台又重回宁静,下一场《游园惊梦》的丝竹声重在前台响起。
“好了,”朱和均回头小声道,“我走了,你可千万呆在这儿别动,记住了?”
“记住了。”我再次点头保证,觉着有点儿不放心,叮嘱了一句,“你自己也要小心。”
朱和均回了一个“好”,伸手将要开门,忽又回过身来,长臂一伸,将我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了一下,才开了门。出去后关上房门,居然还从外头将门锁上了,这才恢复了哑巴“胡伯”的身姿,往前台去了。
被关在黑咕隆咚的小黑屋里的我,透过门缝观察着外头的情形,心里有点儿七上八下的。若不是锁着门,这会儿我真会不顾一切地跑出去,等着的滋味太折磨人了。朱和均这人做事真是十分细致,我的心情他早有所料,才会想到锁门。这阵子他对我的照顾称得上是“无微不至”,欠他的人情,我都不知该怎么回报才好。唉,难道,我与他之间就是传说中的孽缘吗?
“有刺客——”,
“抓刺客——”,
“保护皇上——”,
“快,快,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前台忽而爆发出一阵缭乱而惊慌的呼喊,看来朱和均行动了。我一下子从感慨中被拽了出来,扒着门缝竭力往外看,只见一些胆小的戏班人员惊慌失措地从前面逃到后台,四处寻找藏身之处,于此同时,“乒乒乓乓”,“叮叮铛铛”的兵器碰撞声不停地传入耳内,看来打斗非常地激烈,我很是焦虑,没看到朱和均回来的身影,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不会被误认为是刺客吧?……不会,应该不会!他那易容术惟妙惟肖,旁人看来这会儿他就一哑巴老头啊!再说了,以他的身手和聪明才智,即便去报信也不会傻到要现身吧?想到这里,我对他的担心就少了一半儿。可是这会儿他人在哪儿呢?按说应该混在人群中溜回来,就算不跟我一起藏身于此处看热闹,也该通知我一声结果才是,那我就不用在这儿瞎猜了。咳,这人,刚刚还说他做事细致呢!看来也是不经夸的主啊!
“着火啦——”
“走水啦!”
“快,快救火!”
不知从哪儿又传来一阵喧哗,听着那火烧眉毛的语气,似乎不假。
将军府起火,肯定是有人纵火啊!这招“声东击西”还真是惯用手法啊!不过,若真是这样,今日要来行刺的细作果真不止一个,朱和均方才的担心居然是对的!居然将细作布置到了江南腹地,噶尔丹的能耐也太令人心惊了吧!
外面,嘈杂的喧哗声,激烈的打斗声,尖锐的叫喊声,凌乱的脚步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渐渐地消隐,从门缝里望出去,躲着瑟瑟发抖的戏班人员都纷纷从桌子底下出来了,看来刺客事件暂告一段落,可朱和均还没回来!这怎么回事?难道我要使劲儿拍门呼救才能从这小黑屋出去?朱和均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正满腹幽怨呢,忽然看见在几只灯笼的引导下,杭州将军郭丕的身影出现在后台,与往日的趾高气昂不同,这会儿他居然边走还边不时地哈着腰对身后的人说着:“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杭州将军啊,那可是一方霸主,那颗头颅昂得比天都高,现在居然那么低三下四?除非他身后的人是……想到此,我聚集眼力向他身后望去,居然真的在一群侍卫堆里看见了康师傅还有胤褆——在郭丕的指引下,他们正直直地往杂物间走过来!难道,他们知道我在这里,专程来找我来了?难道朱和均说去报信,不仅报了有刺客的信,还报了我的行踪?这大半个月来动了无数脑筋,就只为了见康师傅,没成想却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见的,跟我当初设想的一点儿都不一样!我只能感叹:人生际遇真是变幻莫测!
很快,灯笼照到了门前,从京城被劫掠到边塞,到跟着朱和均到了杭州,这一路上所遭受的种种从脑海中回闪过去,各种委屈、心酸统统涌上心头,一时间我只觉得鼻尖酸酸的。
“禧儿,你在里头吗?”康师傅一句问话,让我立刻泪眼纷飞,我扒着门缝,哭着应道:“皇阿玛,我,我在呢!”
“快,快开门,”康师傅很是着急,对郭丕吼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
郭丕似乎被我和康师傅之间的对话搞愣了,康师傅这一吼他才如梦初醒,慌里慌张地对提灯笼的一个小厮吩咐道:“快去把胡伯找来开门。”
康师傅的眉头皱成了一团,胤褆直接朝那主仆俩大呵了一声“不用了”,就从康师傅身后走了出来,从一个侍卫那儿抽了一把刀出来,走到门前,对我道:“皇姐,你先往后躲躲,我劈了锁救你出来!”
我“嗯”了一声,擦了擦泪,往后退了几步。胤褆举着刀,朝那把锁猛地砍了几刀,锁“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门“哗”的一下大开。
康师傅大步迈入门内,朝我伸出双臂,喊了声:“禧儿!”
“皇阿玛!”我大喊着快跑了几步,投入了这个思念已久的温暖怀抱。
“叩见大公主!”侍卫们齐齐下跪见礼,口中高呼,“恭喜皇上,贺喜大公主父女团聚。”
282故事难圆
一睁眼,月亮婆婆又已经跟太阳公公交过班了。[.超多好看小说]回归这几日来,我是“一睁眼,天黑了,一闭眼,天亮了”,太阳公公的脸我算是久违了,这样下去可不行,生物钟全乱了!正愣神的功夫,忽见帐子一掀,居然出现了另一张久违的脸孔――班第!借着烛光,只见他脸色虽略显憔悴,却笑脸盈盈道:“醒啦?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你……”乍见这张写满殷勤的脸孔,一阵小激动涌上心头,很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但又想到这次他跟着康师傅出京时那一脸的兴奋样,莫名的小忿恨油然而生,便生生的抑住了自己,坐起身来,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默不做声。
“怎么了?”班第笑呵呵坐在床沿上,仔细地端详了我一阵,摸了摸他自个儿的脸蛋,作羞涩状道,“莫非你今日终于发现我‘貌比潘安赛宋玉’,看傻了么?”
晕,有日子没见,脸皮已然厚得刀枪不入了!
我忍不住“扑哧”,唉,忍功还是被他破了!好恨呐!我抓起枕头朝他投掷过去,咬牙道:“自恋狂!”
班第伸手挡了一下,枕头滚到了一边,我正想再度发起攻击,他却一伸手将我拥进了怀里。我抡起拳头使劲儿地砸他,他却柔声道:“禧儿,是我的错,我当初应该站在你这边,求皇阿玛带你一起出来才对。都怪我,都怪我,害你受苦,对不起。”
听到这话,原本有点小忿恨的心霎时软化了,捶打的拳头也停了,带着些许动容,我开口道:“傻瓜,不怪你。”
“不,如果当时我留在你身边,你就不会……”班第的声音听上去竟有些哽咽!
“傻瓜,真的不怪你,”我打断班第的自责,抬头望了一眼,发现他居然眼眶通红,泪水已在那儿打转了!我心头一软,轻轻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抱住他的脖子,安慰道:“我现在不是毫发无损地在你面前吗?你不要胡乱自责,真不怪你,要怪就怪那噶尔丹……”
“噶尔丹?!”班第的一声惊呼让我的理智回来了――糟糕,这两天忙着补眠,还没来得及把这回被迫浪迹江湖的事儿编圆呢!现在把就把“噶尔丹”交代了,接下来的事儿可怎么说?我是有多神通广大,居然能从噶尔丹的手里跑掉?而且,在消失了大半个月后居然能毫发无损地出现在将军府!要是康师傅问起我在杭州的这段日子跟什么人在一起,怎么过的这类问题,我可怎么答呀?
“是噶尔丹劫走了你?”班第果然开始刨根问底了。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我只得“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怪不得我怎么都找不到你的行踪!原来是噶尔丹干的!”班第愤愤然地恍然大悟,可才一眨眼的功夫,又立马提出了质疑,“不对啊,太子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说,是‘四明会’干的,劫走你的歹徒还在现场遗留了‘四明会’的令牌呢!”
“假的!”抓我的人明明是丹津厄木布那个大变态,跟四明会有一毛钱关系?
“假的?不可能,”班第立马反驳,“令牌现在就在皇阿玛那儿,找人看过,的的确确是真的‘四明会’的令牌。可是,噶尔丹怎么会有‘四明会’的令牌?”班第皱着眉头开始思索,忽而大惊道:“难道噶尔丹已经跟四明会联手了?
我一时心急,张口否决:“不可能!”
班第望向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探询。刚才的口气太肯定,过头了!这家伙跟着康师傅久了,越来越精明!我心内有点儿打鼓,情急之下,只得糊弄道:“我是说……那个……噶尔丹在西北,至于‘四明会’嘛……顾名思义,肯定在四明山一带,这俩隔得这么大老远的,怎么可能联手嘛?”
“傻丫头!”班第揉了揉我的头发,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利益所驱,一切皆有可能。”
我本想再辩驳,可是转念一想,再继续的话,搞得我好像在替“四明会”辩护一样,若是班第真起了疑心继续往下刨挖,我若有一个细节没应对好,事情就不好办了,便岔开了话题,稍稍关心了他一下:“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时辰以前,”班第顺着我的新方向答道,“接到皇阿玛的旨意,我就拼命地往回赶,可还是花了两天两夜才赶到。这阵子我差不多把南边都翻遍了,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在西北!你一定受了许多苦!你是怎么回来的?谁救了你?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得了,真要知道了,就该兵戎相见了。
“我饿了,我想吃馄饨。”我撒着娇,再次岔开话题。
不消片刻,班第就捧着热腾腾的馄饨一勺一勺地喂我,我也乐得享受这安乐时刻。可馄饨终是要吃完的,为了预防他继续在我的“江湖经历”上绕来绕去,在班第这小子再次开口前,我先发制人:“你这阵子都找我去了,那件事儿怎么办?”
班第一面替我擦嘴,一面回道:“那首诗里说的地儿已经找到了,可那儿并没有所说的东西,只有一个匣子。”
“匣子?”
“你猜猜,匣子里装的是什么。”班第卖起了关子。
“不知道!”我答得极不耐烦,“你直说好了,明知道我最讨厌猜谜语了。”
班第轻挑眉毛道:“一张戏单!”
“什么?一张戏单?”有没有搞错!当初吴三桂的孙女明明亲口告诉我是宝藏来着,还说若是找到了,我可以跟他儿子一人一半的。怎么就变成了一张戏单?
“没错。”班第笑笑道,“不过,皇阿玛跟我都认为这张戏单中大有乾坤,只是在我们正准备好好探究之时,京城却传来消息说你被劫了,皇阿玛和我还哪有心思管旁的?这事儿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班第还在叨叨,可我的心早就飞到那戏单上去了。吴三桂的心思可真够缜密的,先是一首诗,再是戏单,不晓得之后还有没有别的玩意儿?这简直是一出实战版的“夺宝奇兵”嘛,有点智力大冲关的意思,还蛮好玩儿的哈!想到这里,我心痒难耐,急问:“戏单还在皇阿玛那儿?”
“啊,是啊。”
“皇阿玛呢?”我往门外张望了一下。前几天我一觉醒来总能见到康师傅守在我床边的,这会儿人哪儿去了?
“在前厅正跟几位大人……”班第话音未落,就听见康师傅调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班第陪着,你还能想起皇阿玛,真是少见啊,哈哈哈!”
换了以往,康师傅这么调侃,我肯定要反击的,可这会儿我的心全放在戏单上,也顾不得这些了,待康师傅一坐下,立马迫不及待地道:“皇阿玛,那张戏单呢?让我看看吧。”
康师傅望了班第一眼,那眼神似乎在怪班第把“戏单”的事儿漏给了我,而后,回头对我笑道:“怎么?睡饱了?”
我“嗯”了一声,继续往戏单上纠缠:“皇阿玛,我觉得那张戏单上肯定又是线索,我知道您是天下第一聪明之人,迟早会解出来的,我虽然不及您那么聪明,但还是有一点点小聪明的,我知道您这阵子为了救我耽误了很多时间,您就让我看看那张戏单,稍微发挥我的那一点点小聪明,若是能对早日解开戏单线索有一点点帮助,女儿这心里也稍安一些啊。”
康师傅呵呵笑着对班第道:“听听,开始巧舌如簧地给我灌迷魂汤了,看来,我的刁蛮丫头是真回来了。”班第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傻笑,康师傅回头端详着我,道,“好闺女儿,戏单的事儿有我和你班第哥哥就行了,你还是休养为主,这些日子在外头肯定吃了不少苦,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我没……”我本想说“我没瘦”,这阵子虽然排练有点苦,但是在生活起居方面都被朱和均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都觉得有点胖了呢,可转念一想,还是顺着康师傅的话说比较妥,便改口道,“我没怎么瘦啦,只有一点点,很快就能补回来,不碍事的。”
康师傅拍了拍我的手背道:“皇阿玛知道你孝顺,不过,你要真想让皇阿玛少操心,就乖乖地听话,好好休养,若感觉身子好些了就仔细回想一下这次事情的经过,回头跟皇阿玛好好说说,皇阿玛向你保证,绝不放一个过胆敢伤害你的人,也要好好感谢救你一命的恩人。”
“皇阿玛,刚刚禧儿说,这次劫走她的其实是噶尔丹。”班第的嘴也忒快了吧,才刚从我这儿漏出去的消息,他这就上报了,是对说漏“戏单”的事儿将功补过还是咋滴?得,我也先别惦记着戏单了,赶紧想想怎么能在不把朱和均抖出来的前提下,把整件事说得合情合理吧。
康师傅听罢只是“哦”了一声,表情却无任何讶异,似乎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班第又略显忧心地接着道,“综合京城传来的种种消息与方才禧儿所述,儿臣恐怕噶尔丹已经与‘四明会’结盟,倘若果真如此……”
眼看着康师傅的神色越来越严肃,似乎马上要相信“结盟说”了,我心急如焚,顾不得先前的种种顾虑,大声否决:“不可能啦!”
“哦?”康师傅的注意力立马回到了我的身上,笑呵呵地问我道,“来,跟皇阿玛说说,怎么就不可能呢?”
为什么?因为“四明会”的总舵主朱和均明确表示过他不愿意跟噶尔丹合作,噶尔丹派人绑架我还遗留“四明会”的证物就是为了逼迫“四明会”与他合作嘛!可是,我不能这么直接跟康师傅讲。别看康师傅他老人家现在笑得这么亲切,这么温暖,可说不定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疑心了呢!是,“四明会”是“反清复明”的组织,可是,现在由朱和均当家,他应该不会对康师傅造成什么威胁的,他的理想只是希望安安稳稳当个“陶朱公”而已,可康师傅对“四明会”显然很忌讳,若是他一旦知道朱和均就是“四明会”的总舵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彻底毁灭!我决不能将朱和均漏出来,绝不!可是,我要怎么证明结盟的事不可能呢?唉,这个噶尔丹……诶?有了?既然都是噶尔丹惹出来的,我不如顺水推舟,全都推到他身上去!瞬间调好了方向,我边想边道:“我是从噶尔丹的手下那里听来的。”
“哦?!”康师傅似乎对此颇感兴趣,与班第对望了一眼,立马催促我,“继续说。”
“呃……”我做出回忆的样子,道,“有一次,我听见那些手下闲聊的时候说什么‘这回只要官府认定是四明会做的,四明会就不得不跟我们合作了’,还说‘将来汗位一定是咱们台吉的’什么的。”
“你听清楚了?”康师傅追问道。
“嗯,很清楚,没错。”我望着康师傅的眼睛使劲儿地点头肯定。虽然话是我编出来的,可是事实的确是没结盟嘛,因此我丝毫不觉得心虚。
“嗯,好。”康师傅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表示赞许,班第却又不无忧心地开口道,“皇阿玛,听方才禧儿所言,噶尔丹和四明会虽然目前尚未结盟,但是……”
康师傅截了班第的话,自信满满地道:“四明会是一定要除的,但是要耐心,别着急,他们一定会露出尾巴来的。”
“皇阿玛,你什么时候给我看那张戏单?”眼看他们俩的话题总围着“四明会”绕,我赶紧把他们的注意力拉到戏单上。
康师傅“嗯”了一声,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不是才刚刚说过,戏单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安心修养就是?又不听话了?”
“我这两天已经修养够了,没事儿啦!您就让我看一眼嘛,就一眼,我好奇死了都!皇阿玛……”我拽着康师傅的衣袖开始撒娇。
“修养够了?那好,那就继续跟我说说你被劫的事儿吧?”康师傅居然不为所动,看来我的撒娇功力有所退化?
我“啊”了一声,心念一转,干脆耍赖到底:“您不给我看戏单,我就不告诉您。”
“哎呀,你这丫头,”康师傅有点儿哭笑不得,“一码归一码。你若不把来龙去脉说清楚,皇阿玛怎能找出问题所在?若是下回你又被劫了可怎么办?”
“是啊,”班第也开始连哄带劝道,“禧儿,你被劫这阵子,皇阿玛不知道多担心你,可又不能让外人看出来,病了都还强撑着,连太医都不敢宣!你快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赶快跟皇阿玛说说,啊。”
“皇阿玛……”我望向康师傅的脸,发现他脸颊真陷进去许多,眼窝那儿也深了,看样子这阵子真操心了不少,一瞬间,我心头软软的,就想开口,可是,一想到后面跟朱和均一起呆了那么长时间那段儿,实在不知要怎样才能说得圆满,又不禁觉得十分头痛,便又卡住了,不觉按住了太阳穴揉了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康师傅和班第都一脸的紧张。
“嗯,有点晕。”为了暂时躲避追问,我干脆顺势装病,顺便再告噶尔丹一状,“都是噶尔丹啦,他派来的人用一种叫做‘失魂香’的东西把我迷昏才把我绑走的,途中我曾经试图逃跑,可惜没成功,又被‘失魂香’迷倒抓回去了。”
“失魂香?!”班第听罢急急跟康师傅解释,“这是一种来自西域的迷药,无色但香气怡人,微量可助眠,少量可致人昏迷,若过量可将人变成白痴!
一听这话,康师傅更紧张了,赶忙宣太医又给我好好地查看了一通,太医们手忙脚乱了一阵,确认我“无大碍”,又开了一些“安神,理气,健脾”的方子后,康师傅才神色稍安,没再提被劫之事,和班第一道守在床边,守着我,我则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开始想构思。没办法,总不能次次装头疼,“被劫之后的故事”可得编得可信些,不然可真要血流成河了!
283陪同寻宝
“快看快看,城墙,城墙,城墙啊!”我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城垛,高声欢呼,若不是与班第共乘一骑,此刻我只怕要兴奋地跳起来。(.)太不容易了,从绍兴府出发至今已是第三天,成天在山岭间穿梭。
先前就知道,江浙一带属丘陵地带,但那时对点并无深刻的体认,不是有“隧道”嘛,从山肚子里“刷”地一下就穿过去了,可现在,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越岭”!传说中的“隧道”还没诞生!虽然跟五台山相比,这些只能称为“山丘”,可是也架不住“翻完一座又一座”啊!即便心中暗暗叫苦,即便屁股被颠得生疼,我也得咬牙坚持下来,因为这回的台州府之行是我联合班第争取来的。
在杭时,戏单之谜被康师傅和班第破解,得到了一句话——“天坛二东九,金殿南四西五”,经过一番查证,康师傅得知,元末时方国珍起义曾定都台州府,在那里建有祭天的天坛和所谓的“皇宫”,他认为这里蕴藏着真正的藏宝地点。到了绍兴祭奠过大禹陵后,他要将我跟胤褆留在绍兴,他自己则带着班第和一拨侍卫悄悄去台州府挖宝。说来还多亏了上次被绑架的经历,这回在班第的劝说下,康师傅想了又想,最终同意带我一同前往,将我置于他自己的看护之下。
“怎么样,累了吧?”一身平民打扮的康师傅勒住马头,关切地问我。
“不累,一点儿都不累,”我指了指身后的班第,故作轻松,“这棵大树结实得很,靠着不知多舒服呢。”
“你呀!”康师傅呵呵笑了一声,远望了一眼城墙,道,“再坚持一会儿,等到了府衙好好休息。”
“好啊!”我带点小兴奋点头道,“听说那儿的小吃很美味,我要吃好多好多!”
“行!”康师傅面带微笑道,“爱吃多少都随便你。”
看来,康师傅的心情不错嘛,答应得如此之快!虽说答应过,到了台州府会乖乖待在府衙里不乱跑,但成天在那儿宅着也太闷了吧,就算有重重护卫看护着,能出去放放风也是好的,不然我辛苦地颠簸这一趟岂不枉费?想到此,我又试探了一下:“我还听说那儿有好多京城见不到的小玩意儿,我要买好多好多带回去。”
“成。”康师傅答应得很爽快,“只要你这回乖乖的,等办完了事儿,我就带你出去好好逛逛,你爱买多少买多少,行了吧?”
“真的?真的吗?”我兴奋不已,又怕康师傅只是一时兴起,忙往他的话上扣保险,“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可要遵守诺言啊!”又回头对班第道,“班第,你也听到了吧,到时候万一我爹忘了,你可得帮着提醒提醒。”
“爹向来言出必行,”班第沉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倒是你,可得遵守来之前向爹许下的诺言呀。(.)”
切,这家伙又抱康师傅的大腿!我虽然心中鄙视着班第的“抱大腿”行为,但嘴上还是得信誓旦旦地应着:“知道啦,知道啦。爹,您这回看着吧,我保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一名真正的淑女。”
“淑女?”康师傅轻轻摇头调侃道:“我没指望过,你呀,乖一点就行了。”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嘛?”虽然明知康师傅的话非常地有道理,但是,我还是非常没底气地质疑了一下,以示我的不满,不然也太没面子了。
“爹,您放心,”康师傅没答话,班第却开口了,“经过上次的事儿,禧儿也知道形势严峻,她知道该怎么做的,况且,还有关大管家和弟兄们在呢。”
康师傅望了一眼班第,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瞧瞧,康师傅完全是个偏心眼,班第的话在他那儿的份量比我的重,有时候我都迷糊,究竟谁才是他老人家亲生的娃啊?羡慕嫉妒恨中……
在东张西望中,我们进了城,不久就到了府衙门前,知府吴立本和先期抵达安排一切的御前红人之一、侍卫关保早已立在阶下迎接。为了掩人耳目,此次前来,我们是打着探亲的名号,这个“亲”就是年届三十的台州府知府吴立本,康师傅是他的“姨父”,我自然就是他“表妹”了,班第则是他的“表妹夫”,关保是我们家的“大管家”。
因事先打好了招呼,在大门口,吴立本并未用君臣之礼迎接,到了后堂,见过君臣之礼后,康师傅再三告诫他“不可漏一丝口风”后就打发他离开了。之后,康师傅也不停歇,叮嘱关保好好护卫我,就和班第一同出府寻宝去了,真够雷厉风行的。宝藏的魅力无穷啊!
看着他们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有几分惆怅是肯定的,近在眼前却不能参与,实为憾事,不过,我“保证”已经放出去了,屡次食言也太有损自个儿的“淑女形象”了,尽管十分想跟上他们的脚步,但还是使劲儿压住了冲动。在关保的引导下,乖乖地进了给我安排的房间。
翻了两天半的山岭,一躺下来确是腰酸腿痛,赶忙让人找来俩小丫头替我做做“马杀鸡”,这才觉得舒适许多,舒适一到,瞌睡虫自然随之而来,再次清醒时,已是掌灯时分,在我周围转悠的是关保和他手下的一堆侍卫。等我独自用了晚膳,在小院子里来来去去地兜圈子,还是关保和那些侍卫在我身边亦步亦趋。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康师傅和班第他们还不回来?那句话上说的地点很清楚了,难道他们没找到地方?他们不会那么笨吧?
“站住!”正当我边踱步边犯嘀咕时,忽听院门处传来一声呼喝。我回头一瞧,原来是知府吴立本,只见他手里提着个篮子,正陪着笑与侍卫解释道:“各位大人,这是今年本地产的蜜橘,小的特地拿来给……给……”
“回去。”侍卫尽责,回绝得毫不留情。
“让他进来吧。”我吩咐侍卫。听班第略说过,这吴立本原是武进士出身,正常途径该当个低等侍卫、守备、防御之类的,可不知他走了什么门路,居然改了文职,现下居然当上了实缺的知府!想想张孟球和蒋雨亭,那可是正宗的翰林,外放也只当了小小的县令。先前看这吴立本似乎也没什么过人之处,现在这么一看,他似乎跟我想象中的“武夫”不太一样,挺会来事儿。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关保他们尽忠职守,不跟我打马吊,也不跟我下棋,正好有人送上门来,不如就跟他聊聊,也好趁机打听打听现下台州府的情形,为逛街做好准备。
入得客厅,一番见礼后,我反客为主,招呼吴立本落座,吴立本口中称谢,却再次跪地,双手奉上篮子,恭谨道:“这是微臣自家种的橘子,是本地特产的上好蜜橘,无核无渣,肉汁清甜细腻,香味浓郁,请大公主品尝。”
“你家自己种的?”真没想到能收到diy的产品,我拿了一个,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些橙红色的橘子,只跟我的拳头一般大,表面细滑,色泽鲜艳;剥开之后,入口一品,果然皮薄肉多,入口清甜,最绝的是一个核儿也没有!咽下了甜甜的橘子汁儿,我不禁由衷道:“真甜!”
“大公主喜欢,是微臣的荣幸。”吴立本将篮子交给了关保,又道,“其实,这橘子是舍妹种的。”
“是吗?你妹妹?”我更惊讶了,吴立本的妹妹种田的手艺不错嘛。
“微臣斗胆,请大公主救救微臣的妹妹!”吴立本忽然“咚咚咚”给我磕了三个响头。事出突然,我还没跟他打听我想打听的事儿呢,他倒先发制人了。
“拉下去!”我还没回过神来,关保已指示侍卫将吴立本架出去,吴立本失声大喊,“杭州将军郭丕强娶微臣的妹妹,微臣实在走投无路,求大公主救命——”
什么?杭州将军郭丕?!那个老头子?强娶吴立本的妹妹?超老牛吃嫩草啊!
“等等!”我挥手示意侍卫把人带回来。
“大公主……”关保刚要开口,我低声按住了他的话头,“关大人,皇阿玛只说让我待在府衙里别乱跑,我没乱跑吧?你看,吴大人哭得这么凄惨,咱们就姑且听听呗,反正这会儿没事干,又睡不着。”
“可是……”,关保还要劝说,我不理他了,对着跪在地上小声抽泣的吴立本道:“吴大人,既然刚刚吃了你妹妹一个橘子,那就听一听你妹妹的故事,故事听完,咱们两不相欠。”
吴立本听完我的话,愣了一愣,大概我的淡然理智很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我冷血,只是我很讨厌这样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更重要的是,细想想,这事儿我不一定管得了。
杭州将军郭丕的背景我多少有些了解,他背后有索额图这座大靠山,平三藩时又确曾立下战功无数,从督捕、通政使、左都御史、刑部侍郎、兵部侍郎到杭州将军,可谓是平步青云,深得康师傅的赏识和信任。况且,如今形势严峻,西北有噶尔丹虎视眈眈,东南还有“四明会”这个康师傅心中的“大患”,杭州将军手下节制兵马三千,担负着弹压东南的重任,康师傅正要倚重他呢!别说是小小的知府,就连巡抚也奈何不了郭丕,这不,前几天在杭州时,康师傅才刚刚流放了原浙江巡抚金鋐去了黑龙江,究其原委是金鋐弹劾郭丕放纵手下驻兵扰民,康师傅派人调查的结果却说是“子虚乌有”,金鋐落了个“诬告反坐”,郭丕还是稳坐东南。胳膊哪能拧得过大腿?
“吴大人?你还要不要说故事?”我提醒了一下还在愣神的吴立本,并示意他起身说话。
“微臣要说。”吴立本回过神,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拖着鼻腔道,“微臣父母在八年年前去世,一直与妹妹相依为命,妹妹年方十四,早已许配人家,只待来年成亲。可在年前,杭州将军郭丕巡视至此,看上了舍妹,强迫男方退了婚,强娶舍妹为妾,舍妹抵死不从,当时是被五花大绑硬扛上了轿子啊!微臣上告无门,幸而此次皇上与大公主微服至此,微臣斗胆求大公主救救舍妹。”
头一次听到有人被五花大绑着上花轿的,惊得我好半天才回过神道:“你不是武举出身吗?他们抢了你妹子,你就任他们抢?”
吴立本抹了把眼泪,道:“微臣虽有些微末功夫,可双拳难敌四手啊……”。
我想了想,又问:“事情发生多久了?”
吴立本道:“两个月。”
看来就在康师傅决定南下之前发,明知康师傅要来巡查,郭丕还敢抢人,一定是做了周密的安排了,不然,我在将军府待了那长时间,怎么从没听那里的下人说过纳妾之事?如果真要帮吴立本,先得知道他妹子的行踪,便又问:“你可知道你妹子现在人在哪儿?”
“被郭丕关在杭州城外的别院里。”吴立本看上去很是焦虑,“我妹子自小性子刚烈,我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那些人是白天来抢的?”
“是的,”吴立本道,“当时周遭有很多街坊都看到了。”
“那不正好是人证?你该去上告啊!”
“没用,没用的!”吴立本摇头,神情怆然,“那些御史都劝我息事宁人。郭丕也递话过来,说我若就此罢休,今后他可保我青云直上,若我坚持上告,浙江巡抚金鋐金大人就是我的前车之鉴!”
“岂有此理!”我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耳边却忽然传来康师傅的声音:“什么事岂有此理啊?”糟糕,太关注吴立本妹妹的案子,忘了观察外面的动静了。若是让康师傅知道吴立本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找我告状,估计明儿台州知府就要换人了。
转眼间,康师傅和班第便一前一后进了客厅,我忙调整了情绪,挽住康师傅的胳膊,一副惊喜的样子,道:“皇阿玛,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吴大人给我讲了个故事,我听得入迷了,都没注意到。”
“哦?是吗?”康师傅瞥了一眼低着头的吴立本,问我道,“什么故事,让你这么激动?”
我不敢坦言相告,只好胡诌:“我让他给我讲他平日办的一些案子啦,像什么恶霸欺男霸女啦,强抢民女之类的,听着当然要激动了。”
康师傅嗤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吩咐吴立本:“明日你派人去趟龙兴寺,通知那儿的主持,就说你要做三天三夜的法事,为你的父母超度。”
吴立本道了一声“遵旨”,望了我一眼,对着康师傅行完大礼便离开了。康师傅一回头,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篮子,问了一句:“这橘子是吴立本拿来的?”
“对,说是他家自个儿种的,我吃了一个,很甜,您尝尝!”说着话,我殷勤地剥开一个,掰了一瓣塞到康师傅嘴里,很快就看到康师傅赞同地点头,“比贡橘都还甜几分,果然不错。”说完,只见他拿了一个抛给班第,“给,班第,你也尝尝。”
班第接住橘子,谢了一声,剥开放进了嘴里,也伸出了大拇指赞道:“嗯,甜!”
观察这两个人的表情,动作,貌似事情进行得应该很不错,可碍于有侍卫在身旁,又不好明问,只好含糊道:“皇阿玛,事儿都办好了吗?”
“嗯,”康师傅乐呵呵道,“一切顺利。天儿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明儿随我一同去趟龙兴寺。”
龙兴寺?那就是说,明天我不用被禁锢在这个府衙里了?
我还沉浸在欢愉的心绪里,班第就牵着我的手将我送回了房间,关房门前还像做贼似的四处张望了一下,而后,拉着我走到里间,语气沉重地在我耳畔小声道:“禧儿,有件事儿十分紧急,咱们得赶紧想个办法。”
“啊?什么事儿?”我很是不解班第为何摆出这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
班第望着我的眼睛,满眼忧心道:“今儿在龙兴寺,我看到一个和尚很像你哥哥。”
“什么?!你是说你见到了永……”震惊之下,那个属于禁忌的名字差点儿从我口中呼叫而出,幸而被班第捂住了。欢愉瞬间而逝,一块巨石压上了心头“怎么办?”我紧紧抓住班第的手,紧盯着他的眼睛,心脏跳动特别剧烈。此刻,我深切地体会到,我与他真的是“拴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
284龙兴古刹
龙兴寺,是一座唐代古刹,当年高僧鉴真东渡时就曾在此驻息,经过八百多年的持续建造,它仍保持着唐代古朴大气的遗风,但让人始料未及的是,眼前的龙兴寺规模居然这么大,建有钟巽、含辉、挹翠、芗林、映帻、彤霞、西爽、云岫、梧风等九个院落!若没带着任务来,我可以一个个地欣赏过去,什么华严楼,雨华堂都相当有特色,可惜,这会儿我没心思,我得尽快找到永绶!虽然昨儿个班第只是说“很像”,没有百分百肯定,可还是那句老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是永绶,一旦他被康师傅撞见,那不单是我和班第这两只“蚂蚱”,当年跟此事相关的一大串人员,包括常宁都要倒大霉!因此,班第与我商定,今儿入寺后,我跟他就以“传统借口”溜到禅房去寻找一番,如果确认不是永绶那最好,若是永绶,一定要阻止他进入大雄宝殿参与这场法会。(.好看的小说)
然而,在跟着康师傅入寺听方丈介绍时,这事儿就出现了不好的苗头。听方丈介绍,超格禅师是龙兴寺的都监,昨日出城给人看病尚未归来,因此,这场超度法会要稍稍延迟片刻。听闻此言,我心中就“咯噔”了一下,永绶,哦,不是,性音就是跟着超格禅师修行的,既然超格禅师从天台山到了这里,那性音十有八九在这里了。
溜到禅房,询问的第一个小和尚那里更证实了我的猜测!这下,禅房是不用一间间地找过去了,可形势却更凶险。我不知道超格禅师何时回寺,我也不能一直守在大门口等着通知性音快跑!难道这次我要眼睁睁看着惨剧在眼前上演吗?
“怎么办?”我一筹莫展,望向班第,班第同样紧锁双眉,双唇紧抿,看得出来他也是满心焦虑。默了片刻,他四下看了一圈,将我拉到无人的角落,小声道:“听着,万一……我是说万一真有‘万一’,你要记住四个字‘否认到底’!天底下面貌相似之人何其多,跟着超格禅师修行的就只是‘性音’和尚,记住了?”
“这……可行吗?”我心里很不确定,以康师傅的精明,会相信这番话吗?
“可行!”班第肯定地点头,望着我的眼睛道,“别忘了,他出家时的背景是重新编排过的。只要你不害怕,否认的态度坚决,皇阿玛那儿肯定能过关。”
的确,当时永绶假死出家时是重新编了背景的,说他是盛京人士,字迦陵,别号吹余,因家中遭逢变故,心灰意冷,故此皈依佛门,也就是说,在这寺庙里,所有认识性音的和尚都会认为“性音只是性音”,而不是什么恭亲王的长子。我一个人否认,康师傅或许还有疑心,但是,所有的和尚都否认,康师傅也就不得不信了。一句谎话说了二十遍就会成真的。悬在半空的心落下去一半,我朝班第伸了伸大拇哥,笑道:“就这么办吧。”
“好了,咱们快回去吧。”班第一手拉着我,往大雄宝殿奔去。进了主殿,我发现僧众们虽已就位,但超度法会尚未开始,便入了一旁的偏殿,只见龙兴寺的主持灵慧禅师在那儿陪着康师傅和知府吴立本讲经论道。康师傅闲暇之时也看过一些佛教经典,满口什么“禅为佛心、教为佛语”说得头头是道,引得灵慧禅师连说康师傅“与我佛有缘”。一听这话,我心里暗笑:可别再有缘了,一个顺治爷就搞得举国不宁,康师傅再来个有缘,整个紫禁城的人都得疯了!
“禀方丈,都监师叔回来了。[.超多好看小说]”一个小和尚的禀报让龙兴寺方丈的脸上出现欣喜之色,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上的大红袈裟,双手合十,朝吴立本和康师傅道:“既然师兄已经回寺,超度法会即刻开始,二位施主请随老衲到大雄宝殿去吧。”
康师傅和吴立本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出了偏殿,我跟在他们身后,原本稍稍放松了一些的心又悬空而起,不觉转头望向身旁的班第。只见他朝我展颜一笑,握着我的手紧了一紧,那意思是让我要镇定。我微微颔首,勉强一笑,暗暗对自己说:淡定,咱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了,这次……呃……虽说有点风高浪急,咱也要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决心……呸呸,什么“死猪”,咱一定是“吉人自有天相”,甭管遇到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逢凶化吉……
“见过方丈!”一句问候从前方传来,让我那悬着的心颤动了一下,我凝神望了一眼,只见另一位同样身披袈裟的老和尚正双手合十朝灵慧禅师鞠了一躬,我猜他可能就是超格禅师,随即,灵慧禅师的一声“师兄”证实了我的想法,我赶忙往超格禅师的身后望去,的确有几个年轻的小和尚跟着,但是,我在那些年轻的脸庞中并没发现我所熟识的。怎么回事?性音去哪儿了?这会儿人多,他混在人群中或许康师傅还不会注意到他,要是他待会儿单独出现,想不让康师傅注意到可就难了!
“让几位施主久等,贫僧实感抱歉,只是那位施主病势十分凶险,贫僧不得不多耽搁些时候。还请各位施主见谅。”超格禅师充满歉意的声音将我从担忧中拉了回来。
“大师不必客气,”康师傅面带微笑,大方道,“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知那位病重施主已脱险否?”
“料无大碍,”超格禅师道,“贫僧已留下小徒性音代为照看,他略通医理,有甚情况尽可应付了。”
原来性音没跟着一起回来啊!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暂时放松,心中朝着大殿里的如来佛像暗暗许愿:佛祖啊佛祖,为保更多人平安,求你让那个生病的多病会儿吧,若你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回头我就让康师傅捐银100两,哦,貌似少了点………非常时期,让康师傅拔毛比较难啦……500两,500两香火钱!阿弥佗佛,保佑保佑吧。
“师兄,别误了吉时,快快入殿吧。”在灵慧禅师的催促下,超格禅师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跨入大雄宝殿。我们一行也随之进入大殿。
法事正式开始。霎时,钟鼓齐鸣,木鱼声,铙钹声,念经声充斥了整座寺庙。
由于性音之事暂时无虞,我在那不停不断的“嗡嗡嗡”的念经声中,逐渐昏昏欲睡。可每当我快要睡过去时,“哐”的一声铙钹敲击声就将我惊醒,那滋味十分差劲,让我十分有冲到外面透气的冲动。可是,抬眼看看我前后左右,康师傅,吴立本,班第都是双眼紧闭,双手合十,一副虔诚的样子,我也只好继续在蒲团上跪着,心中暗暗嘟囔:昨儿班第说过,做法事是幌子,目的是为了到这儿找宝藏的,可等了这么半天了,他怎么还不去?一会儿等他出去后,我也悄悄地跟着出去哈!虽然康师傅昨晚说过让我今天一定要跟着他老人家,可我怎么能够抵挡得了那么有趣的寻宝节目的魅力呢?现在这里这么多人,就算他发现我不见了,料想他老人家也不好意思当众发火吧,嘿嘿嘿!
正盘算着,我就发现跪在身边的班第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在一片诵经声中,溜了出去。
行动开始了!
带点莫名的小兴奋,我也想起身,却发现康师傅回头望了我一眼,我忙做揉膝盖状,暂时老老实实地跪了回去。又等了一会儿,观察到康师傅又回头瞄了我几眼,发现我仍在,放松了警惕时,我迅速起身,伴随着铙钹声,一溜烟跑出了大殿,班第早没影了。幸好,这家伙什么都跟我说了,今儿他们来的种终极目标是这寺里的唐代古塔――千佛塔。据说,那一堆能压死人的宝藏就藏在这座千年古塔下。
锁定了目标,我当即毫不犹豫地往塔院方向狂奔。可跨进院门一看,只有那座刻有千佛的古塔矗立着,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不是说来寻宝吗?人也没有,工具也无,地面平整,塔更好好地立着,一块砖都没掉,哪有一点寻宝的痕迹?
“大小姐――,大小姐――”
我正望着古塔愣神呢,忽然听到一阵呼唤声。不好,肯定是康师傅发现我不见了,派人来寻我回去!
“大小姐,大小姐,老爷让您快回去,大小姐――”呼唤声越来越近,听声音应该是关保!我前后左右打量了一阵这塔院,居然没地方可躲,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到塔的那一面去,如果关保找过来,我只好跟他玩躲猫猫。
“大小姐――”耳听得关保的声音就马上就要到塔院外,我慌忙三步并成两步,蹿到塔的另一面去,预备紧贴塔面站着,不想,一转过去却发现塔面上居然有一个黑乎乎、约摸一人高的长圆形门洞
哦!怪不得一个人影也无,班第一定是进塔里去了!
“大小姐――”关保的声音似乎就在塔院门外,时间紧迫,我毫不犹豫地一猫腰,钻进了门洞。
285闯落地宫
一入内,我立马被一阵强似一阵的尿臊味儿给熏得连连作呕!这可是一座如假包换的六面七层楼阁式唐代古塔啊!因塔外墙上都共贴有一千多块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的佛像砖,因此被称为“千佛塔”。可现在这儿居然被某些人当成了临时茅房!真叫人无语!气愤是气愤,恶臭也着实难忍,但为了那“参与寻宝”的一线希望,我也只好暂时忍了。
我捂着鼻子紧贴着墙根,迅速打量着塔内环境:塔内为筒状,占地不大,目测也就七八个平方,离我身后几步远的墙脚处有一靠着塔内壁蜿蜒而上的木扶梯直通塔顶,木扶梯所到的每一层都开有一个石窗,可供观赏窗外风景。
就这么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地方,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班第到底是怎么进到塔底下的?这儿肯定有一个机关,可机关究竟在哪儿?想到这儿,我才发现,我又被这小子给忽悠了!
昨晚上回来以后,他表面上跟我啰啰嗦嗦地说了挺多,也提了一句宝藏在塔底下,可是,非常关键的一点——如何进塔底,他没说!而我,因为性音的事儿早就忽略了这一点!敢请他事先都是算计好了啊!现在,我虽然溜了出来,也找到了古塔,却不得其门而入,只能干着急!
“大小姐,大小姐,您在哪儿呢?大小姐?”关保似乎已入了塔院,正朝古塔而来。我不禁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往里挪了挪,心内暗骂:班第,你这狡猾的家伙,你给我等着瞧!
“大小姐,大小姐?您在哪儿呢?快出来吧,老爷都着急了!”关保似乎已绕着古塔在寻我了,应该很快就会寻到洞口。
我屏住了呼吸,暗暗祈祷佛祖保佑让尿臊味儿更强烈些,把关保熏到别处去,那我就有时间搜寻暗藏的机关了!
然而,也许是做法事的声音太大,我的祈祷佛祖还没接收到,关保焦急的声音就传入了门洞,下一秒,他本尊就躬着身子进来了——唉,尿臊味儿也无法阻止尽忠职守的好侍卫啊!怪不得关保能在康师傅面前红那么多年而不衰!
我暗暗叹息之余,只得仰着脑袋,望着塔顶,装出一副正在认真研究的样子——虽然被找到了,但我也得设法多拖延会儿,找找机关所在,反正我料他不敢强拽着我回去。
关保一回头,自然发现了我,欣喜道:“大小姐,您在这儿啊!快跟小的回去吧,老爷都急死了!”
“管家,您看,那上面是什么呀?”我指着塔顶问,其实那顶上黑乎乎的,我压根儿什么也没看见。
关保也仰头瞧了瞧,然后认真地答道:“回大小姐,小的没看见那上面有什么东西。”
“那儿,就在那儿嘛?!”我煞有介事地往一个方向戳着。
关保又仔细看了看,道:“回大小姐,那顶上着实没什么。”
“明明有啊,我去看看!”我朝扶梯蹦过去,刚上第一个台阶,扶梯就“咿咿咿”地一阵作响,犹如一位已入风烛之年的老人,忽然负起重物,实在羸弱不堪。
“大小姐,”关保急忙拉住我,“您是千金之躯,万万不可登这楼梯!”
“没事儿,”我满不在乎道,“木梯子不都这样嘛?我去看个究竟就马上下来跟你回去。”
“那这样吧,”关保又抬头望了一眼塔顶,“小的替您上去看看,您千万在这儿等着,哪儿也别去。”
“那……好吧,”我退到一侧,把窄梯让出来,“就有劳管家了,我在这儿等着。”
关保踩着咿呀作响的扶梯上去了,我急忙蹲在地上,再仔细地观察一遍墙脚。
方才仰头之际,我又打量了一遍塔内布局,除了那一架“高龄”的木扶梯外,这塔内着实没有更有特色的物件,砖面也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佛像。宝藏虽是吴三桂藏下的,这塔却是唐代遗留之物,想当年吴三桂必是在兵败之际四处躲藏偶然找到此地,必不可能大费周折地对这塔进行改造,那么,他利用的应该是这塔内原有的机关装置,那么他藏宝之处,必然是在这塔底下的地宫里,一般大型寺庙的塔底下总会有地宫来安放佛骨、舍利、重要经书之类的。这塔虽是唐塔,但相信那时候的人也不喜欢自找麻烦吧?既然地宫设在塔底下,机关应该不会设在塔顶,而是在触手可及却是最容易让人忽视的地方——塔底。[]可究竟在哪里呢?
我蹲着身子,忍着臭味,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一遍遍地将一层层的转都看过去,摸过去,敲过去,却没什么大发现。正当我以为山穷水尽时,却出现了柳暗花明——经过仔细观察,我发现最底下的那一圈,砖的表面上都刻着“卍”字符。在佛教中,这个符号的意思是“吉祥海云相”,表示佛力无限向西方无限延伸,无休无止地救济十方无量众生。原本在这座佛塔中出现这样的佛教符号很正常,“塔”本都是僧人圆寂之后所造,功能相当于俗世中人的“墓碑”,出现万字符,乞求佛光护佑,早登极乐是僧人正常的愿望。但是,在那一圈万字符中,有一个比较特别,它不是向左旋转,却是向右旋转——“卐”。虽然向右旋转的万字符也有,宋朝以后更常见的万字符就是这种,但这是“唐”代所建,再怎么说也该风格统一,怎么会出现一个“异类”呢?一定有问题!
我迅速靠近那块墙砖,一股浓烈的尿臊味儿扑面而来,熏得人直皱眉头,仔细一瞧,那砖头上居然还有很明显的尿迹,我刚伸出去的手立马缩了回来——好脏!还是找个什么工具,戳一下吧!我回头看了看地上,只看到一些小石子,也没什么合适的。正想钻出塔去找,塔顶上却传来关保的呼声:“大小姐,这儿真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哦,是吗?那可能是我刚才看错了。”我仰头望了一眼,随口应了一声,钻出了洞外。
“大小姐,您去哪儿?大小姐!”关保焦急的呼声和着他急匆匆的脚步声频密地回荡在塔内。他大概以为我要溜走,着急的很。不过,不愧是大内高手,七层的高塔,怎么也有二十多米高吧,我出塔没多久,连趁手的工具都还没来得及找,他就追上我了。我在塔外溜达了一圈,发现塔外比塔内更干净,连根枯枝都没发现,一低头,想起我的小腿肚子上还绑着把防身的匕首,这个可以用,便又返回了塔内。
一路跟在我身后的关保大约是见我低着头不停地找来找去,还以为我丢了什么东西,劝道:“大小姐,您丢了什么说出来,小的好帮您一起找。找到了就赶紧回去,不然,老爷该责怪小的办事不力了。”
“知道知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我一面敷衍着,一面拔出匕首连着刀鞘一起往那块右旋万字砖的正中戳去——没什么反应啊,难道这不是机关所在?
“大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快回去吧……”关保还在不停地唠唠叨叨。
“别吵!”我呵了一声,没回头,用刀鞘敲了敲那块砖,仔细聆听了一下——“硿硿”,又敲了敲它隔壁的砖——“笃笃”,有区别。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我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回头问关保:“你听,这声音是不是不一样?”
关保紧皱着双眉,道:“小的听不出来。”
“听不出来?”我回过头,又敲了敲。没错啊,我觉着这块砖后面是空的。可为什么就是戳不动呢?
“大小姐,快走吧,”关保再次恳求,“再不走,老爷真要发火了。”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走。”我胡乱应着,又用刀鞘戳了戳砖的两侧,也没见它转动。怎么回事?难道我找错地方了?
关保忽然冒出一句:“大公主接旨。”
我恶声恶气地随口接道:“烦死了,没见我正忙着吗,等一会儿!”
“大公主接旨!”关保又很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肯定是康师傅料到我不愿意回去,给了关保一个“杀手锏”。看到关保那一本正经的表情,我知道那肯定是真的,他才还没那个胆子“假传圣旨”。我只得暂停“寻宝事业”,面朝关保蹲着接旨。
“传圣上口谕,命大公主纯禧即刻跟随关保返回大雄宝殿参与法会,不得耽误,若一炷香之内还未返回,必严惩不贷。钦此。”关保小声地宣完旨意后,又半威胁半恳求道,“一炷香的即可就要到,还请大公主快快动身,以免圣上动了雷霆之怒。”
好吧,康师傅真要动怒,我还是要忌惮的。我无奈起身跟着关保前行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块转,心中有千万个不甘呼啸而过!要不,我豁出去了,不管那尿迹有多脏,干脆再使劲儿踢它一脚试试,若还没动静,那就说明老天爷都不允许我参加这回的寻宝行动,我也就作罢了。
这么想着,我便又转过身,直直朝那块转走去,关保在身后急急大声催促:“大小姐,快走吧,不然老爷真的发起怒来,谁都担待不起!”
“知道,再等一下,等一下就好!”说着话,我铆足了劲儿,对准那砖使劲儿踢了一脚,还好,这次总算没让我失望,那块砖居然陷进去了!
“管家你看,这块砖的确与众不同吧!”我兴奋地朝关保大喊,关保却骤然脸色大变,高喊一声“小心”,我吓了一跳,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听塔内“轰隆隆”一声巨响,身体往后一仰,幸而关保及时飞身赶到,拽了我一把,可还没站稳脚跟,就觉着脚底下一陷,身体又立刻失去了平衡,关保一把将我拽住,紧紧护着我的头脸,与我一同滚落了下去。
通常,我们在生气的时候会让看不顺眼的人“滚”,可实际上,“滚”究竟是个什么滋味,谁也没体验过,没曾想,今儿为了寻那亮晶晶的宝藏,我却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虽然有个“人肉垫子”包裹在外,可“滚”的滋味确实不大美妙,一路滚落下来时,只觉着胳膊上,腿上,后背,不知被什么东碰一下,西撞一下,等到终于滚无可滚之时,只觉着脑子里一阵阵犯晕,刚才滚的时候是一路惊声尖叫着,这会儿停下来,只觉着四周悄无声息外加乌漆抹黑的,要不是还能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呼吸声,真怀疑裹着我的“人肉垫子”已经“光荣”了——虽然是大内顶尖高手之一,但也是四五十岁的老胳膊老腿了!
“大小姐,你没事儿吧?有伤着哪里吗?”黑暗中,关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口气很是关切。
“我没事儿,没伤到,你呢?”我应着话,摸索着从“人肉垫子”上爬起来。
“您没事儿就好。”关保应着声儿,似乎也摸索着坐了起来,却忽然痛苦地“呃”了一声,我惊问,“你怎么了?伤到了吗?”
关保“呵呵”了一声,道:“右胳膊受了点伤,没事儿!”
286得偿所愿
“啊?受伤了?要不要紧?!”我往关保所在方向摸去,摸到了一只手臂,可惜这儿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受伤程度究竟如何。(.好看的小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小姐不用担心。大小姐……”黑暗中,我的手里塞进了什么东西,捏了捏,似乎是个竹筒,判断应是火折子,果不其然,只听关保继续道,“小的胳膊不方便,得劳烦大小姐开了盖子点燃了它,咱们可以瞧清楚咱们在什么地方。”
“好嘞。”我摸索着开了盖子晃了晃,宫里专用的火折子质量一流,晃了晃就亮起了一道微光,借着这道光,我四处看了看,发现原来我们是在一个地道中,刚才滚落下来的是一条长长的坡道,而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道墙角边居然整齐地摆放着几个火把,似有人有意为之,作为地道照明之用。关保过去拾起来一个,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右胳膊似乎不只是受了一点点伤那么简单,他的整条胳膊已完全下垂,动都不能动了,捡火把也换了左手。
“管家,我来拿吧。”火把已燃,我伸手欲接,毕竟关保的手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再让伤员为我持火把,心里很有点过意不去。
“大小姐放心,不碍事。”关保避让一旁,坚持自己拿着火把,又四处张望了一眼道,“大小姐,当务之急,咱们得设法走出这里才是。”
“嗯嗯。”我非常配合地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心内是不大愿意,但是,想到康师傅已下过“恐吓令”,我若不积极表态,回头出去了,关保一汇报,“严惩不贷”四个字真落实下来,我可承受不起,再者,关保的确受了伤,伤情拖久也不好了,若一等一的大内高手落了个残疾,想起来还蛮有罪恶感的。
我们沿着坡道往上走,跌进来的石门找到了,就在头顶上,细寻了一番,控制石门的机关也发现了——是矗立在坡道尽头左边的那一尊那迦犀那尊者佛像。这尊佛像与底下的莲花座之间有空隙,推他一下,转一下位置,就能让石门打开。可惜,关保的左手之力和我的九牛二虎之力叠加在一起也只能撼动一点点,石门只开了一条只够一只苍蝇飞过的小缝隙。
尽力了,却出不去!这正中我下怀,心内有效雀跃,却不能表现出来,反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冲着关保自责:“都怪我贪玩,要是早点跟你回去,咱俩就不会困在这儿了。现在怎么办,不知道我爹该气成什么样儿了!”
“大小姐莫急,这是意外,谁也没料到。等小的回去禀明了老爷,老爷不会生大小姐的气的。”关保真懂我的心,他这一句宽慰,还真让我安心了。[]看来他这御前大红人红的很有道理——会揣摩主子的心意。这算歪打正着吗?本来挺烦康师傅让关保负责盯着我的,没想到,他这会儿反倒成了人证。现在,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寻宝了。我心里暗暗地有些兴奋,但面上得压抑着。
“管家,”我望了望关保的右手,“你的伤拖久了不好,我爹迟迟不见我回去也会担心。庙里的法事要做三天三夜,这地方肯定没人来。不如我们沿着地道往前走走,找找有没有别的出口。”这么圆满的话说出口,我都禁不住佩服起我自己来了。是啊,我是想去寻宝,但我只能从关保的伤势出发做文章,一来显得我关心他,二来更说明我在很积极地想方设法遵守康师傅的“圣谕”,若真让我寻到宝藏,那也是在寻找出口时的“副产品”。
关保思忖片刻,赞同我的想法,手持火把,在前头替我照明,给我引路,我们一起开始探寻另一个出口。
地道里黑乎乎的,蟑螂,老鼠时有窜过,隔一段路还冷不丁冒出两尊佛像来。
其实,严格说来,我们现在正走在“墓道”中,只是这墓主人是出家的“和尚”罢了。虽然竭力压制了,但脑海中总翻腾起“摸金校尉”、“粽子”之类的专业词汇——唉,先前中盗墓小说之毒太深!若不是身旁陪着一个关保,我的小心脏恐怕早就被自己吓得跳出胸腔好几次了。
宝还未寻到,就这暗黑之路探寻了一段下来,我心底已滋生出一点点懊悔来了,觉着先前确实有点儿冲动,单单想着着寻宝的刺激,却忘了其中的危险,对此亦无充分的准备。此番若真自己只身前来,恐怕要“挂彩”回去。如此想来,我的性子是有点儿冲动啊……
虽然关保在身旁一声未吭,但因想着心事,一直赶路我也不觉着枯燥。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面透出些许亮光,还传来了“哐当哐当”的响声!我心头一喜,估计班第和宝藏就在前面,便想加快脚步,关保却警惕地挡住了我,示意我稍等,他将火把交给了我,自己先抹黑过去打探一番,以确保我的安全。
我本想跟他说是“是自己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不能说。此次出行,除了康师傅、班第和我知道内情意外,其他无关人员都只以为这次只是康师傅下江南微服私访,就算是关保也不知情,因此,他也不会知道我从法事会场溜掉的真正原因,还以为我只是像平常一样贪玩,掉进这里也真的只是个意外。
不出所料,等了没多久,单枪匹马前去探路的关保回来再次接过我手中的火把时,身后就出现了班第和他的跟班——多格。[.超多好看小说]
“班第哥哥,”我一个箭步蹿出去,亲亲热热地搂住班第,嗲得不能再嗲地娇嗔,“你怎么在这儿?让禧儿好找啊!”
如此肉麻的言语,我自己都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可是,没办法,为了掩盖今日此行的目的,让关保以为我是好玩儿,追寻班第而来,我得豁出去,先发制人,防止班第那家伙说错话漏了我的底。
“你……你……”也许是我的表现过于“温柔”,班第惊讶得话都说不完整了,愣了一愣,借着火光将我从头到脚好好地检视了一番,见我毫发无损,似乎松了口气,而后一副公事公办口气地吩咐多格,“即刻送大公主和关大人回大雄宝殿,不得有误。”
多格“嗻”了一声,朝我和关保做个请的手势。
“不要,”我抱住了班第,使出“顶级撒娇功”,“我不走,班第哥哥,人家找了好久才找到你,念经好无聊哦,我不要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
撒娇显然起了作用,班第紧紧拥了我一下,沉默了片刻,我以为他投降了,自作主张地对多格道:“多格,你先送关大人回去……”
“你也回去。”班第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低头望着我的眼睛道,轻柔地哄道,“禧儿乖,你也先回去,我办完了事儿就回去陪你玩儿。”
“我不,我不嘛,我要跟你在一起。”我紧紧抱住班第不撒手。为了赖在这儿,今天本公主的牺牲大了去了,便宜班第这小子了!
“禧儿,听话,先回去,哦!”班第温言劝说着,“你看这里阴森森,黑乎乎的,没什么好玩儿的,我办完了事儿就陪你到街上好好逛逛,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现在就要跟你一起,你办你的事儿,我就安安静静地看着,不吵你,也不闹你,别让我回去……”我紧抱着班第继续撒娇,铁了心跟他胡搅蛮缠到底。
“禧儿,”班第忽然提高了音量,将我推到多格身边,训斥道,“不许胡闹,马上回去!”
眼看撒娇功就要奏效,可关键时刻班第又清醒过来了!要忽悠这小子还真费我的脑细胞啊!这都到宝库门口了,宝藏愣是没看到一眼,凭什么呀?细论起来,这宝藏一半的所有权可是属于我的!这要在往日,我准跟他对峙,可今时不同往日,我这会儿的去留全在他一句话,他若松口,康师傅那边估计也不会有大意见。
“识时务者为俊杰”,目前的情形,只好上哭功了。我揉着眼睛,委屈万分地哭诉:“哇……你……凶我,你……你……居然凶我……哇……”
“禧儿,我的好禧儿!”班第果然乖乖就范,立马把我拥入怀里,带点儿懊悔的口吻连声安慰,“刚刚……刚刚是我口气太重,是我不对,你别哭了,别哭了……”
“我……我……只不过是想……想跟……你呆……呆你在一起,你……你发那么大脾……脾气……”我“哭”得更来劲儿了,边哭边说,上气不接下气,班第忙不迭地轻拍着我的后背,不停地跟我道歉。
“班大人,”也许是我哭的太惨,连关保也听不下去了,他居然替我说话了,“依奴才看,就让大公主留下吧,有您照看着大公主,皇上必然放心,等奴才回去禀告皇上一声就是了。”
“也只好如此。”班第拥着我,略带无奈地对关保道,“那就请关大人回去禀告一声皇阿玛,就说大公主在我这儿,请他放心,等办完了事儿,我便与大公主一同回去。”
“奴才告退。”关保应了一声,我拿眼角瞟了一眼,只见他与多格一前一后随着原路返回,眼见这俩人在弯道处消失时,头顶上忽然传来班第的调侃:“人都走远了,甭再装哭了!”
一听这话,我暗暗心惊,收了“哭”声,也放开了班第,拿眼打量着他,暗暗寻思:这小子难不成装上越火眼金睛了?自认方才的表演可算浑然天成,连关保都骗过了,他却是如何看出来的?
“来,”班第脸上含笑,强拉起我的手,绕在他自个儿的腰上:“用刚才软软甜甜的声音再叫一声给我听听。”
哇靠,这小子想得寸进尺!我甩了两下,甩不开他钳子般的大手,便不做无用功,昂起头,横眉冷对着一双“桃花眼”,咬牙切齿道:“听你个头!刚才已经便宜你了,你忽悠我,害我找了大半天地道机关,这账还没跟你算呢!”
班第一点都不恼,笑嘻嘻地低头在我耳畔道,“哦,要算账?行啊!现在我们就一起到皇阿玛那儿好好算算。走吧。”说着,拉起我就要走。
“班第哥哥,班第哥哥!”我急急拉住他,娇声喊了两句。这死班第,专会捏我的软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账看来只好留着以后再算了。
“哎——”班第转回身来,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又拥着我笑道,“瞧瞧,多温柔的禧儿妹妹。你可知那一声哥哥,直叫的我心都化啦,明知道你这小丫头在演戏,我也甘愿冒陪着你演,就算回去被皇阿玛责罚,我也认了。”
倚在班第的怀里,听了这一番明知是甜言蜜语的话后,原来的满腔怒火居然莫名其妙地发不出来了,反倒觉得心里某一处地方有种说不出来的甜甜柔柔的感觉。唉,这账还怎么算呀?算了算了,看宝藏要紧。我轻推开他,啐了他一口,嗔道:“你个大坏蛋,少花言巧语!快带我去看宝藏。”说着,就迫不及待地要往里头走。
“等会儿,等会儿。”班第又拉住了我。
“你又想干嘛?”我警惕地打量着他,这家伙又想占我什么便宜?
“刚才是逗你玩儿的,”班第说着敛了一半儿的笑容,半严肃道,“从现在开始,我说的话可不再是玩笑了。你可得听好了,记住咯,否则我马上亲自把你送回去。”
“行,你说。”
“进去以后,一切都得听我的,不许乱跑,让你呆哪那儿就呆哪儿,能做到吗?”班第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神情相当严肃。自从他不当“夫子”,教我骑马蒙语之后,我很少看见他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能。”我先答应下来,也没什么损失。
“走吧。”班第一手举火把,一手拉着我,领着我进了宝藏的藏身之地——千佛塔下的地宫。迈过三道石门,我才真正置身于地宫之中。
这地宫呈长方形,大概就一间卧室十几平米大小,北面南向安放着一尊释迦摩尼像,佛像顶部的左侧燃着一盏长明灯,像前的供桌上安放着一个小型七层宝塔,上面镶满了珍宝水晶,十分夺目。我刚想上前仔细看看,班第却拉着我跪在释迦牟尼像前的蒲团上,认认真真地磕了几个头,而后起身,认真地对我道:“这里金棺银椁里安放的是龙兴寺里前代高僧的舍利,我们今日前来已打扰了高僧的清静,你切不可对高僧不敬,不可上前乱摸乱动,记住了?”
我连连点头,往班第身后缩了一缩。想不到那么漂亮的宝塔里放着的居然是“骨灰”!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走。”班第带领着我往转身往南面而去,我这才发现,原来南面有一道门,在那门里还有一室,“哐当”声也是从那里传出。
跨过高高的门槛,放眼一望,这里比外面那间大了一倍,地上堆满了樟木箱子。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藏宝之处。近前开箱一看,除了五六个箱子里放的是佛经、袈裟,珠宝外,其余的箱子装的是清一色的金条,金元宝,银元宝!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上。先前曾像过吴三桂的财产必然不少,但未曾想过有如此之巨!这么多的金银,别说是打噶尔丹的军费开支,就是再买一个大清估计也够了。难怪吴三桂想要整个天下,钱多了,心自然就大了!
“砰——哗啦——”还未从金银的闪耀中回过神来,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好似屋倒墙坍的巨响。
287大惊失色
听闻响声,我不由得一怔,班第却面露喜色。[]随即,只见一位满面尘土的年轻衙役从南面的门墙中蹿出,一路小跑,喜滋滋地前来禀告:“启禀二爷,封堵密道的墙已打通。”
“好!我这就过去。”班第随之前行几步,忽又回头,将我安置在离门墙远远的地方叮嘱道,“呆在这儿,不许乱跑。”未等我回答,又严肃地吩咐留在宫室里看守的两个“衙役”:“看住她,不许让她靠近那扇门,稍有差池,军法处置。”说完,就转身往密道去了。
我也想跟过去看个究竟,可那两个衙役就跟两尊“石像生”一样,说什么也不让路,我抬出大公主的身份也不管用,人家根本不鸟我!这俩是班第一手带出来的亲随,只听班第的命令!
我无计可施,只好一屁股坐在樟木箱子上,暗自郁闷:好嘛,我算是真正当了一回“守财奴”了,守着一大堆的金银财宝,跟两个大头兵大眼瞪小眼!瞧瞧,那俩还站得笔直笔直的,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重要“人犯”呢?
郁闷了片刻,班第没出来,他的贴身跟班多格倒是回来了,还带来了康师傅的另一道口谕——严令我一切行动必须听班第的指挥。瞧瞧,这纯粹是来给我添堵呃!这翁婿俩真是天生一对,想法做派都高度一致啊!真怀疑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是为他们俩量身订造的!
多格传完口谕也入了密道,我一步也动不了,除了艳羡以外,只好继续对着满登登、一大箱一大箱的金银发呆。可金银虽好,对着久了也会产生审美疲劳滴!瞌睡虫不请自来!就在我感觉上下13看网要黏在一起时,忽听到一声呼唤:“禧儿!”抬眼一瞧,只见班第笑盈盈地站在面前。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嗔怪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下来吧,我带你去看密道。”班第说着朝我伸出双手。
“真的?!”我顿时觉得心情大好,跳下箱头一马当先奔向密道。班第一把将我拽了回来,抬手给了我一个“爆栗子”。我“哎哟”一声,捂着额头瞪眼道,“干嘛打我?不是你说要带我去看密道的吗?”
“对,”班第一点头,“可我说的是‘我带着你’,不是‘你带着我’吧?”
“呃——呵呵呵……”我一阵干笑,支吾道,“班第哥哥,这个‘我带你,你带我’,其实也差不多,差不多哈!”
“差不多?差远了!”班第蹙眉道,“你可是答应过一切听我的,要是做不到,你还是趁早回皇阿玛那儿的好!”
“不要不要,”我立马蹿到班第身后,扣住他的左手五指,信誓旦旦,“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你往东,我绝不往西,坚决跟着你的脚步,行了吧?”
“说话可要算话!”班第一副不信的样子。[.超多好看小说]
“当然!”我一本正经接道,“君子一言,驷马,不,三十二匹马也难追!”
班第哭笑不得地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递过来,道:“给,里头的气味不太好,你拿着这个闻着会好过些。”
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个香囊。看来为了这次行动,班第作了充分的准备,居然连气味问题都考虑到了。我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貌似里头装的是各种中药,虽然药香味儿浓了点但挺特别,闻过后,会让人觉得神清气爽,七窍特别通,整个人都跟着精神多了。
“那你呢?”我望向班第,别是他把香囊给了我,自己没了吧。
“我还有,”班第从怀里又掏出来一个在我眼前晃了晃,“喏,幸亏多备了一个。”
“多备了一个?”我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香囊,喜滋滋道,“难道这个香囊是特地为我准备的?你料到我会找过来?”
“我可没料到。”班第摇头,“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可万万没想到还真让你这丫头‘瞎猫碰上死老鼠’了!唉!”
“谁是瞎猫?!”我可不服气了,“那机关可是我经过仔细观察研究才找到的呢!”
“是是是,不是瞎猫,你是最聪明的迷糊猫!”班第随口扔了顶高帽子给我,牵起我的手道,“走吧,聪明的迷糊猫,咱们一起钻密道去。”
管他叫我什么猫呢,密道在前,我暂时顾不上跟班第抬杠了,随着他的脚步,入了密道。这密道不似前门入地宫时的地道那么宽敞,最多能供两个像我这样身形的人并排通过,像班第那样健硕个头大的,只能过一个,密道的顶部也不高,班第行走时还得微微弓身含胸。密道的路面和墙壁也坑坑洼洼的,这样子明显比前面入门的地道档次差许多,有点儿临时开凿的意味,我估摸着应该是吴三桂为了运送财宝入地宫临时挖就的。若非如此偷偷摸摸,那么大一笔财宝也留不到现在,等着我们来拿。
话说回来,密道内的味道确实如班第所说,不怎么好闻,除了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外,似乎还有一股那种死猫死狗烂了很多天的味道,幸亏有香囊在鼻子底下,我才没吐出来,也正因如此,在密道里,我一句话也没顾上说,只闻着香囊,捂着鼻子,默默地跟着走,直到出了洞口,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抱怨道:“哇靠,这密道里怎么有那么一股恶臭,熏死人了!”
班第帮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看吧,不让你来,你偏要来,这回知道不好玩儿了吧?”
“总比听念经要好!”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此刻居然置身于一个破败的房屋内,屋顶的瓦片早零落了一大片,屋内的地上散落了厚厚的一层树叶草根,墙角处则长满了绿幽幽的青苔,门外则隐隐传来几声锄地的声音。(.好看的小说)
“怎么还没办好?”班第微皱了眉头询问立在一旁的多格。
多格望了一眼门外,躬身道:“冬天土比较硬,二爷和大……大小姐在这里稍待,应该快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往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走去,想看看外面的情形。
班第几步赶到我前面,一手按住房门道:“先别出去,等会儿。”
“为什么?”我矮□子从门缝里往外看,只见外面是个大院子,几个百姓打扮的男子手里拿着锄头正在埋什么东西,我好奇道,“他们在干嘛?”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班第道,“别看了。”
“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我更竭力往那个坑里瞧去,试图看出些端倪来。
“别看了,听到没?”大概见我没反应,班第加重了语气,“又不听话了?刚才怎么答应我的?”
“干嘛,吃火……”,还没调侃完,我抬眼望了一眼班第,却正好对上两道怒气冲冲的目光,剩下的“药”字给生生地吞了回去。看样子这家伙真生气了,我还是别刺激他了,倒不是怕他发火,怕的是他真把我送回去跪着听念经,那个比这里更不好玩!“好了,我不看了,”我直起腰来,双手捧住他的腮帮子,逗他道,“我不看就是了,班……哦,不是,咱们二爷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气了,你看,多帅的一张脸呀,这一瞪眼一皱眉,活活变成鞋拔子脸啦!”
“你……”班第又一次哭笑不得,一只手捉住我的双手,另一之手点着我的脑门,咬着牙半真半假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就是有本事让人恨得牙痒痒。等着吧,回头我一五一实全禀了老爷,让他老人家好好地管教管教你,看你还这么不老实!”
我“哼”了一声,正想反击,却听见有人在外敲门。班第放开了我,开了门,一便衣男子朝班第一拱手道:“禀二爷,事情办妥了。”我偷偷探出头去瞧了一眼,院子里的大坑已经不见踪影,泥地上平平整整,就连荒草也跟周边一模一样,正在寒风中不停地摇曳。
“好,”班第张望了一眼,对那男子道,“辛苦你们了。”又回过头对多格道,“多格,这里的事儿就先交给你。我与大小姐去去就回。”
多格“嗻”了一声,班第立马拉着我火急火燎地穿过一进又一进的破院子,出了台门往西而行,出了西边的城门,又走出去好远,见我好像走不动了,才找了个亭子进去歇会儿。
“唉哟,”我一面敲着酸疼的腿,一面抱怨,“我说,你不在那里好好盯着,火急火燎地要带我去哪儿?”
班第望了我一眼,道:“去接性音。”
“啊!”我居然差点儿把这一茬给忘了,这个大危机还没解除呢!
我将目光转向亭外,极目远眺:离亭子不远处就是一条大江,江上有一座浮桥,桥上挑担的,拉车的,人来人往煞是繁忙。过了浮桥就是一片田野,田野尽处是那连绵的青山,就在那层峦叠嶂中,隐隐坐落着一些屋子。
“还记得,我们在寺里打听到的吗?”班第问。
“记得,”我答道,“那小和尚说是‘茅山村’。”
“对,”班第一指对面的高山:“就在对面的山上。”
“我们……要爬上去?”我看着那高耸如云的山峰,觉着腿肚子一阵哆嗦。
“这样吧,”班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你要么先回寺吧,原本我就打算一个人去的,这样动作还快些。”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我也赶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挽住班第的臂弯,催促道,“快走吧,咱们得尽快找到他才行。”
班第冲我一笑,领着我向浮桥进发。
浮桥浮桥,顾名思义就是浮在水面上的桥,它之所以能浮着,是因为这桥下面压根儿就不是桥墩,而是一溜由铁链子拴在一起的木船,桥面则是长短不一的木板,大概是有年头了,桥面上有些木板已不翼而飞,一低头就能看见湍急的江水从眼皮子底下“哗哗”地流过去,让人没来由地头晕腿软,更让人心惊的是,不知道谁家没看好孩子,居然有几个小泼皮,专门在桥上故意上蹿下跳,惹得过桥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当然也包括我在内,大惊失色,连声尖叫,那些可恶的孩子在惊叫声中笑声连连,蹿得更起劲儿。
“怎么样?还行吗?要不我背你吧?”班第说着蹲□子,示意道,“快,上来吧!”
我想了想,趴在人家背上悬空过桥,桥面摇来晃去的,更让人心里不踏实,便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还是自己走,你把我拽紧点儿就行。”
“那好吧。”班第起身,将我紧紧地扣在臂弯里,我则感觉自己像只口袋一样,挂在班第的手臂上,晃啊晃的,一点点地晃向对岸。
“站住——站住——”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尖细的呼喝声和紧密的奔跑声,随之而来的就是浮桥的剧烈晃动。虽然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眼看离岸边就几步路了,我也顾不得管闲事,紧贴着班第,摇摇晃晃地加紧脚步,抵达江岸边才松了一口气,回过身来,看了一眼,只见有两道瘦弱的身影,一前一后地往岸边奔来,后面的挥着手臂扯着喉咙拼命地喊:“站住,你丫活腻了,敢偷小爷的银子,你给我站住!站住!”
原来是抓小偷!后面的那位声音虽然响亮,但在浮桥上的速度明显不及前面的小偷快,这俩人之间足足隔了有五六米!看这情形,若无人相助,那位自称“小爷”的肯定抓不住那小偷。
班第到底还算是热心助人的好青年,我还没开口,他就出手了,趁着那小偷从身旁经过时,一出脚绊倒了他,那小偷手中的钱袋子一下子飞了出去,正好落在我跟前,那偷儿非常机灵,见情形不对,顾不得钱袋子,迅速起身,换了个方向,撒腿就跑,一溜烟就没影了。我正弯腰捡钱袋子,另一道身影“咚咚咚”跑到了我跟前,一伸手比我更快将钱袋子捡了回去,打开袋口看了看,放进了怀里,满口道:“谢谢,谢谢!”
我抬头一看这张脸就愣了:“你?”
班第过来一见,脸上也写满了讶异,那位“小爷”一见班第,却一把抱住班第,惊喜地大叫:“班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羹尧?”班第与我相视一眼,呆愣愣道,“你怎么在这里?”
年羹尧笑呵呵道:“我师傅回老家探亲,我觉得京城无聊,所以跟着来了。”
“原来如此。”班第笑笑道,“听说你这位师傅厉害得很,你可得好好跟着学啊!”
“班大哥,我知道,我已经学了不少啦!”年羹尧骄傲地说着,眼睛滴溜溜地转到了我身上,盯了一会儿,似乎有点疑惑,问班第道,“这位是谁?似乎看着很脸熟?”
“她……”班第微微一愣道,“是我表妹。你该叫她纯姐姐。”
多日不见年羹尧,他变得有礼貌多了,听班第这么一介绍,他居然朝我一鞠躬道:“年羹尧见过纯姐姐。”
见完礼,忽然想到了什么,把班第拉到一旁,在他耳畔小声地嘀咕了一阵,只见班第听后忽然脸色微微一变,沉吟片刻,拍了拍年羹尧的肩膀,貌似示意他稍等,而后拉着我的胳膊,将我扯到一遍,小声道:“禧儿,麻烦了!”
“怎么了?”我望了一眼远远站在一旁的年羹尧,问,“他不是没认出我吗?”
“嗨,”班第似乎有点着急,“不是他,是四阿哥!”
“四阿哥?胤禛?他怎么了?”我越发地摸不着头脑了。胤禛远在紫禁城,有什么麻烦?
“他现在就在年羹尧的师傅家里!”班第超小声地道,两根眉毛全都拧到了一块儿。
“什么?!”我大惊,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回事?”
288聚散依依
性音和胤禛,一个是我哥哥,一个是我弟弟,两个都是至亲之人,一时间我倒不知该先去见哪个了。两头的问题都棘手,该先解决哪一头的危机?
“要不这样,”班第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道,“我们俩先去找性音,两个时辰之后,让羹尧带胤禛到方才我们歇脚的亭子里与我们会合,再接下来要如何应对,再商量,怎样?”
紧急关头,还是班第的脑子清楚。两相权衡之下,的确是性音这头形势紧迫,“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可容不得一点点闪失!至于胤禛,擅自离宫虽然也问题严重,好在目下康师傅还不知情,况且还有三天的法事要做,他老人家一时还抽不出身来,我们还有时间想法子应对。此外,班第肯定也考虑到了安全问题。现在我身边一个侍卫也没有,若我一个人去找胤禛,他说什么也是不放心的。这样正好,反正本就想念性音,这么多年了,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他说,想到此,我朝班第点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班第回身走向年羹尧,与他窃窃私语一阵,指了指浮桥对面的亭子,年羹尧回身一望,而后朝班第与我点头抱拳,转身踏上浮桥离去。
“走吧,咱们动作可得快点儿了。”班第牵住我,加快了上山的脚步。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先前我吟诵这两句时会不觉沉浸在诗句的美妙意境中,现在才知晓,当年的杜牧实在浪漫得离谱,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会儿我站在茅山村口,喘着粗气坐在岩石上歇息,望着眼前一步三滑好不容易“攻克”下来的“纯天然”山间小径,心中一点浪漫也无,只觉着累。虽然没有镜子,但我也知道,刚刚我爬上山的姿势有多狼狈——十足的“连滚带爬”啊!幸亏有班第紧紧拉着我的手,加上旁边偶尔有一些树根、树枝可以拽一拽,挡一挡,我才能抵达这海拔几百米高的山坳!站在此处俯瞰山脚,那条宽阔的大江也只像一条宽寸余的白蛇蜿蜒而行!
班第施展着家传的“按摩”功夫,体贴地帮我捏着小腿肚子问:“怎么样?还行吗?”
“行,没问题,”我起身,弹了弹腿,回头望见不远处密集的民居,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这些年来心中一直牵挂的永绶,不觉又多了几分力气,朝班第微微一笑道,“我们快走吧。”
方才上山途中曾遇到过一位下山的村民,从他那里问到了超格禅师出诊的那户人家的姓名,却不知在这许多的民居中哪座屋子才是,所以还得赶快问问其他村民才行。加快了脚步靠近距离最近的一座石头垒砌的小房子,我正想抬手敲门询问,班第却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小声道:“禧儿,你看。”
我转头望向蜿蜒进村的山路,只见一名青袍僧人正快步沿着山路而行,看样子是要出村。我上前几步仔细一瞧,来人虽皮肤黝黑,身量也比记忆中的永绶高了许多,然而,那走路的姿势,那轮廓,那眉眼却正是我心心念念惦着的!
“哥——!哥——!”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飞奔过去,一把搂住了永绶的脖子!
“你……”永绶先是明显地一滞,似乎被我吓了一跳,而后才反应过来,抱住了我,略略颤抖着声儿询问:“禧……禧儿?禧儿?!”
“嗯嗯!”我搂着永绶的脖子不停地点头,一股酸楚哽在喉咙里,让我说不出话来。
“禧儿!我的好妹妹!”永绶激动地将我抱紧,半晌无话!
“阿弥佗佛,”班第过来,双手合十,装模作样朝永绶施了一礼,“性音师傅,别来无恙!”
“班第!”永绶放开了我,与班第紧紧地抱了一下,惊喜道,“你怎么也来了?!”
班第一脸无奈地调侃:“我啊,自然是奉命看住这丫头,防止她四处闯祸咯!”
“死班第,”我带着鼻音抗议,“说谁呢?!”
“好啦好啦,”永绶像以前一样做起了和事佬,“你们俩可真是,大老远地跑到这儿来还抬杠。”
“还不是他总惹我嘛!”我抹了把泪,调整了一下情绪,挽住永绶的胳膊道,“哥,走,咱们找个地儿好好说说话!你可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你这丫头,一点都没变,”永绶像以前一般宠溺地揉了揉我的脑袋,笑着对班第道:“走,班第,我们一起好好聊聊。”
跟着永绶回身进了村子,七拐八弯地绕到村后找了个僻静之处,山村荒野,也没个正经坐的地方,我们只好将就坐在一棵古松□在地表的树根上。我紧挨着永绶,刚坐下,还未来得及开口,永绶先说话了:“你们两个找到这儿来,是不是想告诉我,千万别回龙兴寺?”
想不到当了那么些年和尚,念了那么多年的经,永绶一点都没念傻,还是那么机敏。我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想,永绶了然地点点头,咬着下唇,盯着脚尖略想了想,迟疑地开口:“这回……除了你们,还有谁一起来?”
听这话音,我明白了永绶这是心里惦着常宁和他亲额娘,又碍于心里的那根刺,不好明着问,便主动答道:“五叔没来,他跟五婶在京城,一切安好,你放心。我虽不能常常出去,可我有让班第经常过府探望的。”
“嗯,我知道,”永绶朝班第和我感激地一笑,道,“这些年,要多谢你们俩对……你五叔和五婶的照拂。”
“你这是什么话?”我不满地锤了一下永绶,“你还当我是你妹吗?”
“是啊,”班第也听不下去,为我声援,“你刚才那话太见外了。你虽已出家,却并未跳出‘三界外’,血缘亲情是割不断的。照顾五叔五婶本就是为人子女该做之事,你这一说‘谢’,可真伤了我们的心了。”
永绶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微笑着抱歉道:“好禧儿,我的好妹妹,方才是哥哥失言了。”
“哥,”我抬头仔细打量着永绶,忍不住伸手轻抚那消瘦的脸庞,微哽:“这些年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没有的事儿!”永绶拿下我的手,握在掌心,轻笑,“你知道吗?这些年,我跟着师傅看过无数壮美山川,更参悟了许多佛理,真正是大自在。更重要的是,”说到这儿,永绶顿了一顿,对着我狡黠地眨了眨眼,“这些年我终于不用老替某人背黑锅,挨家法板子咯!”说完永绶哈哈大笑,班第也跟着呵呵笑得开心。
“哎呀,哥,你讨厌!”我抽出手来,轻打了一下永绶,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永绶虽已入空门,但过去爱开玩笑的性子并未消磨殆尽,还有所保留;难过的是,过去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永绶收住笑声,望着我和班第道,“禧儿,班第,先前你们给我的信里总是报喜不报忧,快跟我说说这些年家里都发生过什么事。”
“咦?”我揶揄道,“你这个出家之人,还会关心家里的事?”
“阿弥陀佛,”永绶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万法皆是‘真如实相’,各界皆有‘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方才班第所言,我仍在三届内,自是离不开那‘因、缘、果、报’”。
“什么……什么?你说的是什么啊?”我不觉拿眼瞄着班第求救。永绶刚才那一番话真的把我侃晕了,我好像听清楚了,可是想一想,又觉得不明白。班第这家伙也是虔诚的佛教徒,对佛经也有些研究,他应该听明白了,刚才我见他在不停地点头。果然,班第接到了我的信号,向我解释道:“性音的意思是‘万法随缘,顺其自然’。”
“啊?”我听完愣了一愣,还是有些糊涂,思考了片刻,猜测道,“哥,莫非你的意思是,你认为你出家的前因后果都是命中注定,你不再恨五叔和你额娘了吗?”
“唉哟,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挺有灵性。”班第嘴上调侃着,眼中却是赞赏,永绶不答话,只微笑着又念了一句佛号。
“这下我终于放心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我顿觉心情大好,挽着永绶道,“哥,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永绶最想知道的自然是他走后恭王府的情形。我与班第互相补充着,将他关心的事一一说给他听,这其中自然隐瞒了他五婶罹患重病,至今下床行走仍需人搀扶一事。
“喔喔喔——”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公鸡的打鸣声,班第看了看天色,起身对我道,“禧儿,咱们该走啦。”
“哥!”我环住永绶的脖子,依依不舍。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又能相见,可是,想到胤禛,我又不能不走。
拍了拍我的背,永绶似也有些伤感,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走吧,有缘自会相见。”
我跟着班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茅山村下山,刚过浮桥,亭子里就有一个身影蹿出,撒丫子往我这边狂奔而来,奔到我面前却停了一停,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忽然一个熊抱,兴奋地大喊:“皇……黄大姐!”
“胤禛,”抱着胤禛,我心里是又喜又忧,“你这孩子,你怎么跑出来了?”
“姐,姐!”胤禛紧紧地抱着我,带着鼻音道,“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听这话,我明白了,胤禛是为了找我才擅自离宫的。这小傻瓜从来以男子汉自居,从不曾像今日这般当众流泪,可见我失踪的这些日子,这小家伙没少担心。
“傻孩子,”我拍了拍胤禛的后背,温言安慰:“瞧,姐这会儿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
“禧儿,四……少爷,”跟小年说完悄悄话,目送着小年远走的班第提醒道,“这儿人多眼杂,咱们另找个地方说话吧。”
“嗯。好。”胤禛平复了情绪,恢复了理智,跟随着我与班第,进了附近一家茶楼。那包间门“吱呀”一关,我与胤禛就不约而同地同时出声:“姐……(胤禛……)”
我与他相视一笑,又不约而同道:“你先说!”
“唉!你们这一对姐弟啊!”班第哀叹一声,道,“还是我先说吧。”
“好,”胤禛笑着对班第道,“那就姐夫先讲。”
班第神情凝重地抿了一口茶,又想了一想才道:“我知道胤禛是寻姐心切才离……离家出走,虽情有可原,其情可悯,可家法森严,要如何回去,回去之后又该如何交代,我觉得这才是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你们说呢?”
“对对对!”我连声同意,班第总是能在关键时刻一针见血,真佩服他不管何时何事总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胤禛抿着小嘴,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却忽然语出惊人:“嗨,不用急,反正从这儿回京,怎么的也得十天半个月,路上慢慢想辙就行了。”
对哦,这小家伙根本还不知道康师傅就在本城,他还幻想着跟着我和班第慢悠悠地晃回京城去!典型的鸵鸟心理!
“想得美啊你!”我一句戳碎了胤禛的美梦,“实话告诉你,这会儿咱爹就在龙兴寺里礼佛呢!”
“咳咳……”胤禛一口茶呛在喉咙里,连连拍着胸口,连喘带咳道,“姐,真……真的?你可别吓我!”
“千真万确,”班第进一步磨灭了胤禛的幻想,“咱爹真的在这里微服私访,天儿也不早了,咱们别再浪费时间,赶快想想应对的办法吧。”
289紧急启程
“二位大师请回吧,就此告辞!”龙兴寺山门外,吴立本和康师傅双手合十,领着众人向方丈、超格禅师、及众僧人一鞠躬告别。
“阿弥佗佛,”龙兴寺方丈领着僧众回礼,“众位施主多多保重!”
“各位师傅保重!”回完礼,吴立本殷勤地引着康师傅前往山门外的轿子,岂料,走了一半儿,康师傅却顿下脚步对吴立本道:“菽原啊,这几日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我与你表妹他们逛一逛再回去。”
“还是……”吴立刚开口,康师傅就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去吧。”
看着吴立本钻入轿子带着衙役们离去,康师傅向我伸出臂弯来,兴奋道:“走,闺女儿,爹说话算话,咱们逛街去。”
“好啊!”我兴高采烈地应着,暗地里却不免忧心。
昨晚法事结束,塔底的宝藏也已经水陆和陆路分头送往京城,大事办成,康师傅在龙兴寺的禅房中休整了一晚,现在是精神大振,喜不自胜,这不,连我在做法事期间偷溜的事儿也不追究了,竟要陪我逛街去。这表现,任谁见了都得夸他是天下一等一的“慈父”!可我却担心,等逛完了街回府衙见到胤禛,他那脸色会难看成什么样!
回想那日在茶楼“密谋”,胤禛曾提出他先行一步,偷偷回宫,因当日他离宫时曾留书一封给佟妃,说他出宫乃是为寻访我的踪迹,寻到便回,让佟妃设法保密。趁康师傅尚不知情,他先行回宫或许此事可永成秘密。该“幼稚”想法一经提出即遭我与班第的否决。孩子就是孩子,想问题太过简单。也不想想,自他出宫到至今,算算日子已愈两月。以佟妃的身份地位,短时间内替他遮掩尚无问题,可时间一长,这纸怎能包住火?就算胤礽天天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没空去找茬,可胤禛长时间未现身上书房,顾师傅也该察觉了,回头跟康师傅一汇报,追究起来后果那是相当严重,还会连累佟妃。
唉,怪只怪摊上了那么一个精明的爹,想在他面前玩儿瞒天过海的把戏,难如上九天揽月!后来,我们仨讨论来,讨论去,实在无他法,只能赌一把,委屈胤禛去“负荆请罪”,但愿胤禛的“坦白”,加上我的“陈情”能让康师傅心有所动,手下留情。
“密谋”之后,我和班第将胤禛偷偷地带回府衙,藏在我房里,这会儿,这孩子指不定多煎熬呢。
“禧儿,要不要尝尝这个?”正想着胤禛的事儿,康师傅忽然对我说起说来。
“啊?啊!好啊。”我随口了一声,忙收拾心神,定睛一瞧,原来到了一个饼店门口,只见柜台上摆着一溜各式糕点酥饼,康师傅正指着一种叫“马蹄酥”的饼让老板包起来。
这“马蹄酥”是当地特有的糕点,跟月饼一般大,圆圆的,用油酥揉成面饼后,放在特制的烘炉里烤制而成,饼面上有一圈凸出的深褐色斜波浪纹,吃起来酥松香甜。那天送胤禛回府衙途中,给他买了一大堆各式糕点用来充饥,其中就有这“马蹄酥”。
“这位老板,看样子您是外地来的吧?”饼店老板指着另一种羊蹄形状的糕饼向康师傅热情推荐,“则(这)个叫‘羊脚蹄’,又甜又酥脆很好吃的,子(只)有我们这里才有,您买点藏(尝)个新鲜吧。”
“‘羊脚蹄’?”康师傅仔细看了看,接过饼店老板递过来的试吃品,“嘎嘣”咬了一口,连声赞道,“嗯,这个不错不错,包起来!”
“则(这)位老板,一看就是呲(吃)的行家!”饼店老板拍着康师傅的马屁,手脚麻利地将马蹄酥和羊脚蹄各包了好大一袋交给班第,接过了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们走出老远了,还听见他在后面热情地“恭送”,“老板,您走好,有空再来啊!”
拿了一个马蹄酥咬着,我跟着康师傅继续逛街。这条通往台州府府府衙的街道是城内最繁华的,一路晃悠过去,康师傅又见识了其他本地特色小吃,什么麦饼、麦油脂、麦虾、麻糍、漾糕、酒盏糕、扁食、类圆、蛋清羊尾等,凡是没见过的,他都要驻足片刻,观赏这些吃食的做法,尤其是“蛋清羊尾”,特别激起了他老人家的好奇心。
其实,这“蛋清羊尾”跟羊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就是用蛋清裹着豆沙馅儿一起放在油锅里炸,炸成嫩金色出锅时,外层蛋清膨起犹如羊尾,因此得名。吃的时候,蘸点儿白糖,咬在嘴里,外层酥脆,内层滑软香甜,甚是美妙。
可这吃着好吃,看上去也简单的东西,要将它做成,却要费一番功夫,蛋清的处理尤其关键——必须用筷子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搅打,直到将蛋清搅打成雪花状,筷子立着不倒,或者反拿着盆蛋清不落才成。康师傅一时兴起,自告奋勇要帮人家打蛋清。大概因为他平日拉弓射箭的功夫就是与侍卫相比也毫不逊色,因此他自认为臂力了得,打点蛋清能有多难?岂料,打了半晌,估计他老人家的胳膊已经酸疼,蛋清却仍立不住筷子,那蛋清自然也不能用了。
“韩愈说过‘术业有专攻’,您打蛋清技不如人才正常啊。”班第一句调侃,轻松化解了康师傅的尴尬。
“是啊是啊,”小吃店老板也是个拍马高手,立马就着班第的杆儿往上爬,“这位老板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您要是连噶(这)种微末粗活都会了,我们可就没饭碗可捧啦。”
这话说得体面又动听,康师傅心情大爽,当即要了两大盘的蛋清羊尾,又要了其他一些吃食,招呼大伙儿一起品尝,付钱时还多给了小费。小吃店老板发了一笔小财,一高兴就又额外奉送了几个蛋清羊尾。
出了小吃店,康师傅又将沿路其他的店铺都逛过去,当然除了“观光”,更重要的是顺便问问“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价格、以及当地老百姓对府县两级官员的风评。直到他老人家了解得心满意足了才打道回府。
“闺女,逛得还尽兴吗?”一只脚跨进府衙门槛,康师傅居然对我做起了“满意度调查”。我正琢磨着待会儿要怎么说胤禛的事儿,心思早不在逛街上了,答得便有些有口无心:“嗯,是啊。”
“是啊?”康师傅低头看了看我,口气里带点疑惑道,“我怎么觉着你今儿逛街有点心儿不在焉的?也不像往常挨叽叽喳喳,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啊,”康师傅的感觉太敏锐了,我忙打起精神找借口掩饰,“只是前几天,我已经跟着班第偷偷逛过一回了,所以少了许多新鲜感罢了。”
“果真如此?”康师傅习惯性地刮了一下我的鼻梁,半真半假地调侃,“别是你又在外面给我惹什么事儿了吧?”
“没有的事儿,”我忙捂着我可怜的鼻梁抗议,“我可是遵照您的旨意,事事都听班大人的安排,绝不敢越雷池半步!不信,你问他好了!”说着,我一指身后的班第。
“行了行了,信你。”说话间,已到了康师傅的房门口,康师傅笑呵呵地跟我道,“我跟班第还有事儿要谈,你呀,带着你的小吃回房歇息去吧,谈完了事儿,我让班第去找你。”
“知道,国家大事嘛!你们俩好好谈啊,小女子恕不奉陪了!”说着,我朝康师傅拱了拱手,而后豪气冲天地朝关保等侍卫们一挥手,道“兄弟们,咱们走!”
回到自己的房间,让侍卫们将糕点搁在前厅后,我立马关上房门,溜到后面的卧室,小声召唤:“小四,你在哪儿呢?出来吧!”
“姐,”胤禛的小脑袋先从床底下伸了出来,小声询问,“都走了?”
我指了指门外:“在院子里呢,你快出来吧。”
胤禛放心地从床底下钻出,一望我身后,问:“姐夫呢?”
我帮着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皇阿玛找他有事儿,还没来。”
胤禛“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歪着脑袋,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知道他在担心面见康师傅的事儿,说实话我也担心。虽然今天康师傅心情很好,但他的心意就像六月的天气一样,善变得很,我们的温情政策能否奏效,不到最后一刻是见不到谜底的。不过,既然结果我们无法掌控,过度忧虑也毫无意义,这么想着,我便岔开了话题:“怎么样,糕点都吃完了吗?这两天没饿着自己吧?”
“哪儿能呢?”胤禛勉强咧了咧嘴,道,“那么多的糕点啊!这两天我是饿了就吃,累了就睡,可算是过上了‘猪’一样的生活!
“‘猪’一样的生活才真幸福呢!”我略带羡慕嫉妒恨道,“我才惨呐,跪在那儿听念经,跪啊拜啊,跪啊拜啊,整整折腾了两天两夜!可折磨死我了!”
“为了我的事儿,让皇姐你受苦啦!”胤禛说得万分抱歉。得,又绕回去了。
“说的什么话!”我给了胤禛一个“爆栗子”,“若不是因为我失踪,迟迟没有音讯,你怎会冒险出宫寻我,说来说去,其实是因为我。你不用太担心,不会有事的,我和班第一定会替你说话的!”
胤禛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道:“可万一皇阿玛不听呢?”
“万一……”这个万一还真是难住我了。还别说,这个可能性是相当大的,在康师傅那儿“规矩”比天大,甭管你的理由有多正当,多充足,踩着“规矩”的尾巴,就得被“规矩”咬一口,想了想,若真有万一,也唯有破釜沉舟了,于是我正色道,“若真有万一,我便自请与你一道受罚。总之,姐姐我与你共进退。”
“别,千万别!”胤禛连连摇手,“姐,若真有万一,你可千万别傻傻地留着跟我一起挨打,板子打人可比戒尺疼多了,哪是你受得了的!”
没错,光想想那家法板子,我那小心肝儿就一颤一颤的。共同退,说的容易,做起来是真难。胤禛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这种时刻还想着维护我,怎能让人不感动。
“好啦,咱们别自个儿吓自个儿了!对了,”我话锋一转,再次将话题岔往别处,“那天在紫阳庵求的签呢?”
“这儿呢。”胤禛从怀中掏出一张签文来递给我,“你还真信这个?”
“信,当然信,”这会儿我不信也得装信,如此才能让胤禛这小子少一分忧虑,“没听那道士说吗?‘紫阳真人’张伯端就是在这里得道成仙的!在他家求的签有仙气,肯定准!”我接过签文,诵了一遍这签文上的七言绝句——“今朝佳景乐熙熙,回忆读书与诵诗,数载寒窗和笃志,春风缓步上丹樨”,而后抬头游说道:“你看,这可是上上签,说明今日必可化险为夷,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
“得了吧,你还真信这鬼话?”胤禛瞄了一眼签文,不屑道,“那解签的道士还说,将来我必贵不可言,会‘福泽万民’呢。姐,你说,我贵不可言,那胤礽呢?他可是太子,他才是真正的贵不可言!‘福泽万民’这活儿将来也是他的,跟我有啥关系?这狗屁不通的签文能信?”
这傻弟弟,经过康师傅多年的“君君臣臣”教育,‘胤礽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这个概念算是深深扎根在他心头了,可胤礽若有朝一日真的上位,咱们俩的苦日子,呃,不,应该是广大人民的苦日子可就来咯!我望着胤禛,心中暗道:你可一定要贵过胤礽,坐上那把龙椅!虽然过程是艰难的,便是当上皇帝之后的路也是难走的,但你一定要坚持到底,姐姐我会从精神上坚定不移地支持你的!
心中这么想,可嘴上我可不能说得太明白,目前在康师傅心里,胤礽的份量无可匹敌,胤禛若现在就显出争储的意愿,与前途只有百害,因此,我只能含糊道:“信不信都随你,可是姐姐相信,不管你将来当什么,就算是个贝子、贝勒也一定是个能为百姓造福的人。”
“什么?贝子?贝勒?姐,你可真看得起小弟啊!”胤禛一脸的不服气,好像在埋怨我把他看扁了。看来这小子心气还挺高,我暗暗高兴,嘴上却道:“怎么了?贝勒已就不错了,你还想当什么啊?”
“怎么的……”胤禛略想了想,道,“怎么的也得是个郡王吧!”
晕,胤禛,你的志气还真高,一个郡王就满足了。我心内嘀咕,嘴上却得赞赏鼓励:“嗯,不错不错,年纪不大,志气挺高!那姐姐我就等着你封郡王的那天咯!真等到了那天,你可别忘了封个大红包给我,让我也沾沾喜气哈!”
“大红包?”胤禛初时对我翻白眼,貌似很不忿我的“贪财”,随即却喜上眉梢,嘻皮笑脸道,“不就是大红包嘛,没问题!不过,你被封固伦公主之时,可别忘了先给我个大红包哈!”
哟,这小猴儿精在这儿等着我呢!怪不得刚才表情变得这么快。我回赠了胤禛一个白眼,嗔骂:“小财迷!”
“女财迷!”胤禛立马回敬。
“守财奴!”
“女守财奴!”
“比严监生还抠门儿!”
“哈哈,承让承让,只怕严监生见了您还得尊称一声‘师傅’!”胤禛习惯性跟我抬杠,方才的忧郁已荡然无存。
“你……”我气结,词穷,作势要动手。
“慢着,”胤禛早跳开一步,巧舌如簧,“君子动口不动手,姐,我知道你不是君子,可却是公主啊,公主可是淑女中的淑女,你这样动手是大大地不妥啊!”
“狗屁,”我从床上抄了软枕,刚要往胤禛扔过去,忽然听见前面传来敲门声。胤禛愣了一愣,一反应过来,立马条件反射式的往床底下冲过去,我忙拉住他:“别慌,是班第。”果然,门外传来班第的声音:“禧儿,是我,快开门。”
我到前厅开了门,班第背着个包袱就进来了,一进门就急急道:“禧儿,快收拾收拾,咱们即刻就要启程。”
“啊?”我有些吃惊,刚办完事,没来得及歇会儿就要走?还没跟康师傅说胤禛的事儿呢。
“刚刚收到大阿哥传来的消息,说安亲王病危……”班第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我生怕自个儿听错了,使劲儿抓住他的胳膊连声追问:“什么什么?你刚才说……说是安王叔公?安王叔公病危?!”
“禧儿,你别激动,”班第急忙安慰,“皇阿玛已指示给安亲王派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也许等我们回京时,安亲王的病就好了呢!”
真的是安亲王病危!我只觉着心口隐隐作疼,脑子里乱哄哄的,耳畔一直回响着安亲王临去戍边时对我说的话:“禧儿啊,你在宫里好好调养,养得白白胖胖的,等着叔公回来,好吗?”
“叔公……”我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禧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班第轻轻擦去我的泪,牵起我的手往卧室边走边道,“来,咱们快一点收拾好行李就可以早一点回京。”
“嗯!”班第的话有道理,这儿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哭也无济于事,我擦了擦泪,跟上班第的脚步。
“姐,姐夫,”一进卧室,胤禛迎了上来,望了我一眼,讶异道,“姐,你这是怎么了?”
一听这话,我又忍不住伤心,哽得说不出来,班第替我答道:“刚刚大阿哥传来消息说安亲王病危。皇阿玛让咱们收拾行李,即刻启程。”
“啊?!”听到这消息,胤禛也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叹了一句,“怎么会这样?”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对我道,“姐,咱们赶快收拾,快点赶回去兴许……啊,不,是一定能见到叔公的。”
三个人齐动手,很快行李就收拾好了,刚想到前厅去,班第忽又拉住了我和胤禛,急道:“等会儿,等会儿。”
“怎么了?”我和胤禛回转身去,只见班第从他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套护卫的服饰来,我与胤禛面面相觑,班第解释道:“皇阿玛这会儿心情郁闷,若现在把四阿哥带过去,只怕凶多吉少,方才我有了一个新想法,你们听听行不行。好在现在四阿哥的个头不算小,就让他委屈一下,暂时混在我手下那帮兄弟中,等到了京城,再谋后动,如何?”
也是,刚刚我光顾着自个儿伤心,却没想到这一层。若这时候把胤禛带到康师傅面前,可不是相当于让他往枪口上撞吗?
“你觉着呢?”我望向胤禛,询问他自己的看法。
“行,”胤禛想了想,点头道,“就听姐夫的安排吧。”
290千里奔丧
“禧儿,禧儿——”正睡得舒服,忽听见有人在唤我。谁这么不识相,这个时候来扰我。自从得知安亲王病危后,我一直提心吊胆,不得安寝,前两日从康师傅那儿得知安亲王的病势有所好转,我这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这才好不容易睡着的。
“禧儿——禧儿——”声音越来越近,我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置身于安亲王府的花园之中,循着呼唤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正缓步朝我走来,待再近一些还朝张开了双臂,我揉揉眼睛仔细一瞧,居然是安亲王!
“叔公?!”我大喜过望,朝那个朝思暮想的怀抱冲过去,使劲儿一抱,不料却扑了个空!安亲王竟然凭空消失了!我心中大骇,高声呼唤:“叔公——叔公——”
“禧儿,禧儿?!”又有人在急切地呼唤我,还轻拍我的脸,我使劲儿睁开眼定睛一瞧,呼唤我的是眼前焦急的康师傅,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刚刚是在做梦,现在我仍置身于御舟之上,沿着京杭大运河,在赶往京城的途中。
“又梦见你叔公了?”康师傅用手帕替我擦着额头的汗,一脸的疼惜。
我点点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阵子只要我能入睡,准能见到安亲王,而这其中梦魇居多。每次梦魇过后,我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康师傅。他的卧房在我隔壁,这回肯定又是我刚才梦中的高喊将他引到了我这边。借着微弱的烛光,我能看到康师傅眼睛周围的黑眼圈又加重了。这阵子他其实累比我更累,日日抓紧时间赶路,却从未间断奏折的批阅,还要顺道巡视沿河的水利工程,他其实跟我一样担心安亲王的病情,却还要分心照顾我,每天睡得极少,人都显得憔悴多了,我心中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便道:“皇阿玛,我没事了,您快回去睡吧。”
“皇阿玛睡不着,在这儿陪陪你,你快睡吧。”康师傅说着替我塞了塞被角。
“什么时辰了?”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漆黑。
“刚过寅时初刻,”康师傅道,“离天亮还早着呢。再睡会儿。”
我试着闭上眼睛,可脑子却特别清醒,瞌睡虫不知道去哪儿了。我翻了两个身,最终还是不得不与康师傅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睡不着?”康师傅望着我,眼中充满关爱。
我没吱声儿,只默默地点了点头,脑子里盘旋着刚才的那个梦。
“那要不,皇阿玛陪你聊会儿?”以往在宫里都是小穗提供“睡前陪聊”服务,康师傅主动提供这种服务可是头一遭!
“好啊!”我回过神来应了一句,却见他老人家一脸慈祥地打量了我半天就是不说话,眼神中却交织着忧心,感慨,欣慰等种种情绪,干嘛呢?康师傅也魂游太虚了?
“皇阿玛,皇阿玛?”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老盯着我看什么呢?我脸上画花了吗?”
“你呀,”康师傅很事儿妈地将我的手塞回被子里,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尖儿,感叹,“岁月不饶人啊!不知不觉,我的淘气丫头都长这么大了,我也老咯!”
“谁说的?!”我立马反射性驳斥,“哪儿老了!怎么看,您都是一如既往地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古往今来第一帅气的爹爹非您莫属!”
“呵呵呵,傻丫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也总觉着你老祖宗会永远那么美丽,永远陪在我身边……”说到这儿,康师傅的眼圈泛红,我知道他这是又想起孝庄了。每回只要一提到老太太,他都是这副样子。
“皇阿玛……”我轻轻唤了一声,静静地望着他,我知道在深厚的祖孙情之前,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唯有陪着康师傅一起默默地怀念才是最好的说辞。
“禧儿啊,”康师傅朝我慈祥地笑了一笑,拍了拍我的手背,叹了口气,道,“还记得,你老祖宗在世时常说,‘人总有生老病死的一天,不论是谁都逃不脱’,她说得对呀!”
“嗯”我点头应和,“老祖宗虽然不在了,可她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对啊,”康师傅笑着,似乎很欣慰,“逝去的亲人会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倘若我们过于伤心,乃至于伤身,相信他们也不会乐见的,是不是?”
“对,”顺着康师傅的话,我趁机劝导了一下康师傅,“老祖宗在天有灵,也定不愿见您每次一提起她老人家就泪水涟涟的。”
“好,”康师傅似乎采纳了我的劝解,微微点头道,“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克制,禧儿你也要答应皇阿玛,万一……”
“万一?”明明说的是康师傅自己,怎么就扯到我身上来了呢?看康师傅的表□言又止的表情,难道……
“万一要是你叔公走了的话……”康师傅话音未落,我霍地一声坐起,紧拉住康师傅的手,眼前立刻雾蒙蒙一片,急切追问:“叔公他怎么了?”
“你看看,我只是说万一,你激动什么呢?快躺下,”康师傅忙不迭地将我安顿回去,补充道,“你叔公年纪大了,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总有一天要走的,这一点你得心中有数。”
怎么听怎么觉着这话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回想康师傅刚才说的什么“人总有生老病死”的,我心中不安的感觉越胀越大,反手拉住康师傅的袖子,哀声道:“皇阿玛您不要瞒我了,是不是叔公他……他……”
“傻孩子,哭什么呢?”康师傅抬手擦去我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皇阿玛没有瞒你什么。折子不都给你看过了?那上面是不是明明白白写着你叔公的病情已有所好转了吗?”
那倒是,胤礽的心腹之一、文华殿大学士、索额图的女婿——伊桑阿的折子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经太医诊治,安亲王的病情有所好转”,还是康师傅特意叫我过去看的,难道是我太敏感,想多了?
“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康师傅掏出帕子替我擦泪,话锋一转,“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今儿接到折子说你的公主府已经造好了。”
“真……真的吗?”我接过帕子,自个儿抹了把脸,平静了一下情绪,评价道,“还挺快的。”
“什么时候带你去瞧瞧?”
“好啊。”
“到时候要是你看着没什么问题,明年春天我就让钦天监挑个黄道吉日,让你和班第成婚。”
“明年春天?”我忍不住惊叹,感觉有些突然。虽然从订婚那天就知道结婚是必然的,但真要面对这件事,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
“怎么?等不及?”康师傅呵呵笑着调侃,“等不及也没办法,明年春天守孝期才满,你才能出阁。”
“什……什么呀,”我弱弱地争辩,阵阵热浪不停地涌向脸颊,“我……我才无所谓,您看着办好了。”
“呵呵呵,”康师傅细心地理了理我的额发,和煦地道,“你放心,皇阿玛一定为你办一个前所未有的盛大婚礼,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超多好看小说]等过几年,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了,皇阿玛就把这副担子交给胤礽去扛,我呢就住到你那儿去,天天带着我的大胖孙子到处玩儿去,你说好不好?”
“要是孙女儿呢?”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我这是被康师傅给“绕进去”了,什么孙子孙女的,这还没成亲呢!我的脸颊瞬间跟火烧了似的,急忙拉起被子盖住发烧的脸颊。
“哈哈哈,”康师傅一阵朗笑,“孙女儿孙子都一样好,我都喜欢!怎么了,不好意思啦?哈哈哈!”
“哪有?!”我藏在被子里大声“抵抗”,“我困了,要睡觉!”
“哦,困啦!”康师傅的话中带着浓浓的笑意,“行行,那你睡吧,睡吧。”
这一藏,我还真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一睁眼,天儿大亮了,康师傅已不在床前,目之所及,却有一个眉清目秀、十六七岁的丫头正甜甜对着我笑,我虽还有点儿迷糊,却也认出这位便是康师傅此次在江苏带回的那位王姑娘,大名叫王秀芝。
听班第说这位姑娘的爹是江苏府辖下的一个什么县的县太爷,康师傅路过那里时接到我失踪的消息,一着急,内外交困就病了,因这回出来没带使女,暂驻县衙时,县太爷就打发他闺女前来伺候。这王姑娘年龄不大,心却细致,手脚也麻利,伺候得不错,正好那县太爷原就是在旗的包衣,这位王姑娘也正好到了选秀的年龄,再启程时,康师傅就将这位王姑娘作为使女带走了。这次回銮,因为我跟前儿没人伺候,康师傅就让她暂时跟着我。
“主子,您醒啦?”王秀芝往前一步,恭敬道,“您是现在起,还是再睡会儿?”
“起吧。”睡得够久了,再睡骨头都要睡酥了。我撑起身子坐起来,王秀芝将衣服捧过来,一件件地帮我穿好。我看了一眼窗外,好像船并未开动,便问:“现在到哪儿了?”
王秀芝边扣扣子边答:“回主子,到天津卫了。”
“天津卫?!”我顾不得扣扣子,赶忙趴到另一边窗子往外一瞧,果然看到了码头,还看到码头上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打头的是胤礽——他那件明黄色的太子服在太阳底下一照,忽闪忽闪的,简直要晃瞎别人的眼睛,想要忽略他都不行啊。我再往他身后仔细一瞧,在一堆皇子中如愿看见了胤禛,心下顿时一松。
前几天,康师傅派了班第先期抵京,一来向留守京城的人士通告御驾回銮的进程,二来去看看那些宝藏是否已经顺利抵京,入了国库。趁这个机会,班第与我一商量,决定将胤禛也带回去,找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一起帮忙兜着。先前我还担心,因这事儿有点欺君的成分,二位王爷不肯帮忙,现在看到胤禛出现在迎驾的队伍中,说明我的担心是多余了。
“秀芝,船都靠岸了,你怎么不叫醒我?”我埋怨了一句,转过身来,继续穿衣。
“是皇上吩咐不让叫的,说您连日劳累,让您多睡会儿。”
“皇上呢?”这外头的人跪了一大堆可都是来接驾的,可我看了半天没看到康师傅的身影。
“皇上跟两位王爷,大阿哥还有大额驸在前面的议事厅说话呢。”秀芝答着话,我又瞄了一眼窗外,正看见胤禛站了起来,跟着一名侍卫往船舱这边走来,看样子是往议事厅的方向。难道福全和常宁已向康师傅提起胤禛出宫的事儿?这是要去过堂呢?正想着,王秀芝的声音又在跟前响起:“大公主,水已准备好了,您快洗漱吧。”
“哦,”我应了一声儿,随便抹了把脸,罩了件斗篷,前往议事厅。议事厅门前立着的梁九功一见我,刚要通报,我急忙朝他摆了摆手,这时,就听舱门里传出了福全的声音:“皇上,四阿哥擅离禁宫的确犯了大错,可他是担心禧儿的安危才如此行事,这骨肉亲情着实让人动容,您就饶他一回吧。。”
“二哥说得是,”常宁也加入了说客的队伍,“皇上,四阿哥是做得不对,但他方才已经认错,您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你们叫我如何原谅?”康师傅的话音不高,语气却非常严厉,“这已不是他头一回擅自出宫了。幸好这回在路上被二哥拦下,若是二哥没碰上他,指不定会出什么事!这么大的人了,遇事总凭意气,还屡教不改,若不教训他,只怕将来会惹出天大的祸事来!”
“不会,不会的,”福全再次打起圆场,“四阿哥已经接受了教训,以后不会再犯了。是不是,四阿哥?”
“皇阿玛,儿臣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胤禛的声音怯怯的,还带点儿哭腔,听上去很害怕的样子。
“这话你先前说过,朕信了,今日朕断不会再信,”康师傅的口气依然严厉,“你给朕听清楚,等回了宫,你就给朕到南书房去……”
南书房?去那儿能有什么好事儿?看来康师傅这回气生得不小,福全和常宁俩人一起上都兜不住!我赶紧给梁九功使眼色,梁九功会意,高喊了一声:“启禀皇上,大公主求见。”
“皇阿玛,我进来了啊!”不等康师傅召唤,我自个儿一推舱门就进去了。
“禧儿!”福全和常宁不约而同地唤了我一声,常宁更是站起身来,几步上前一把抱住了我,激动道,“禧儿,禧儿,老天保佑,总算有惊无险!”
“五叔……”我窝在常宁的怀里刚唤了一声,福全也过来了,“满含嫉妒”地对常宁道,“五弟,你别一个人霸着禧儿了,她不见了,我也着急得很,我也很想她,快让我也抱一抱。”
“二伯!”我从常宁的怀里脱出,给了福全一个大熊抱。
“哎呀,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福全轻抚着我的后背,感慨万千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可担心死二伯了。”
“二伯,”我抬头看了一眼福全,又转头望了一眼常宁,感激道,“五叔,禧儿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傻孩子,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又不是你的错。”福全说着放开了我,向我使了一个眼色道,“你看,咱们说了半天话,你还没给你皇阿玛请安呢。”
是哦,自打进门,我就跟常宁还有福全又搂又抱的,倒是把康师傅扔在了一边,他老人家该不会“羡慕嫉妒恨”了吧?我赶紧瞄了一眼康师傅,发现他老人家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赶忙上前去请安,满怀歉意道:“请皇阿玛恕罪,只因禧儿久未见二伯和五叔,所以……”
“行了,起来吧,快过来。”康师傅朝我招了招手,神色和霁了许多。我赶忙上前几步,凑到他面前去。康师傅仔细地看了看我的脸,满意道:“嗯,睡了一觉,气色好多了。饿了吧?你先跟着梁九功去用早膳,用完了,咱们就启程回京。快去吧。”
我“哦”了一声,蹲了一蹲,一转身,假装刚发现胤禛,讶异道:“咦,胤禛,你也在这儿?怎么不吭声呢?”
“皇姐!”胤禛满腔委屈地喊了我一声,双眼噙泪。
“你这是怎么了?”我假作不知,望向旁边的班第和胤褆,胤褆道:“四弟他擅自离宫,惹得皇阿玛龙颜大怒,所以……”
“擅自离宫?”我故作震惊,作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望向胤禛,“四弟,这可是触犯宫规的大错,你这是为什么呀?”
“四阿哥是因为你被人绑架,久无音讯,一时心急才不惜触犯宫规,外出寻你。刚刚我跟你五叔都替他求过情,可你皇阿玛正在气头上,坚持要罚他。”到底是圆场的高手,福全恰到好处地解释了原委,又不着痕迹地给我提供了一个求情的契机。我赶紧顺着话头请求康师傅:“皇阿玛,儿臣斗胆替四弟求个情。四弟擅自出宫虽有大错,但追根究底,是为了找我而铤而走险,他的一颗心与皇阿玛,二伯,五叔一样,都是关心我,爱护我的,若因此而惩罚四弟,儿臣心中愧疚难当,求皇阿玛法外施恩,手下留情,饶恕四弟这一回。”
听了我的话,康师傅望着胤禛,眼神中虽仍有怒气,但未发一言,似乎正在考虑我中,我赶紧再加了把劲儿:“皇阿玛,现在安王叔公正生死未卜,您就当是为叔公祈福,饶了四弟这一次吧。皇阿玛!”
胤褆也跪了下来恳求:“皇阿玛,皇姐所说有理,儿臣也替四弟求情,求皇阿玛原谅了他这一次。”“儿臣也请求皇阿玛饶了四阿哥这一次。”班第也加入了求情大军。
“皇上!”福全和常宁也再次躬身请求。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康师傅终于送了口,“胤禛,这次看在你二伯,五叔,你皇姐,大哥,还有你姐夫都为你求情的份上,这次的板子就暂且给你记在账上,若有再犯,一起清算,听清楚了吗?”
“谢皇阿玛,”胤禛连磕了三个头,“儿臣再也不敢了,不会再犯了。”
“好了,”康师傅挥了挥手,“你先回去,跟胤礽他们一起到外面候着去。”
“嗻,儿臣告退。”胤禛磕了一个头,在一名侍卫的引领下,退出了议事厅。康师傅又吩咐道:“梁九功,你快领大公主去用早膳。”
“皇阿玛,我用早膳可还得有段时间,您让外面的人都起来等吧。”等我用完早膳,起码还得一刻钟的时间。胤礽和他的党羽们跪得时间越长,我越乐呵,可胤禛,胤祉,胤祺,胤祐这几个兄弟却是无辜,陪在那儿跪那么久,我却心疼。但若只为胤禛他们说话却不提胤礽,又显得我不够大气,思来想去,我还是得便宜胤礽一回。
“你不用管这些,尽管用你的早膳去,我与你二伯,五叔他们还有要事,你快去吧。”得,康师傅都往外赶我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着梁九功去了。可为了兄弟们的膝盖考虑,我自然不能像往常一般优哉游哉,加快速度用完了早膳,催着康师傅上了御撵。
从天津卫到京城的路上,我无数次设想着到了安王府,见到了病榻上的安亲王要跟他说的话,可真到了安亲王府门前,下车一看,却只觉着天旋地转,差点儿跌坐在地上——眼前的安亲王府,里里外外一片素白,跪在门口迎接圣驾的百十来口全身素缟,伏地哀泣!这一切都告诉我,安亲王岳乐,疼我爱我的叔公,已驾鹤西去!
291临终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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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哐——”,一声炸雷将我从迷糊中惊醒,心头一阵突突乱跳,才定下神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
下雨了?!我起身到了窗边,才开了一道小缝,一阵凉风就席卷着水滴“倏”地钻进了领口,待完全打开一瞧,好家伙,真正是“暴雨如注”,就像有人站在院子的上空,拿着巨大的水盆往下倒一般!望着那幕天幕地的水帘,我有点恍惚:莫不是谁把传说中的“水帘洞”搬到这儿来了!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赶跑了我的恍惚,随即,小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春梅姐姐来了。”
“快请。”话音刚落,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我一转身,却惊讶地发现佟妃的贴身大丫鬟——春梅浑身湿答答地出现在书房里,我尚未来得及出声,她已匆匆施了一礼,急道:“大公主,主子急着要见您,您快随奴婢走吧!”
入夏以来,佟妃的身子一直不爽,气色一日差似一日,太医院的太医们会诊多次,想尽各种方法,开了多种方子,她的病情仍是时好时坏。我和胤禛都挺担心她的病情,她自己反而没事儿人一样,说这是“老毛病”,让我们不要担心,面对康师傅和其他妃嫔时,她一如既往地笑意盈盈,只是脸上的脂粉比以前厚了许多。
月余前,她昏厥了一次,醒来后还是没事儿人一样,说自己好得很,贤良淑德地劝康师傅“以社稷为重”,赶快去祈雨,而后,又力劝康师傅尽管安心地带皇太后孝惠和一众嫔妃、子女等前去畅春园避暑,她自己则等到身子爽利时再去畅春园会合。于是,被旱情、军情等轮番轰炸得焦头烂额的康师傅,竟真的祈完雨就带着一干人等去了畅春园,我和胤禛因实在担心佟妃的病情,就自愿留在紫禁城照应她。(.)
半月前,佟妃又一次突然昏厥,太医们是针灸、艾炙、汤药轮番上阵,这才将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我和胤禛都很着急,想派人去畅春园通知康师傅,佟妃却又一次阻止,说康师傅近来国事繁忙,宿夕忧劳,好好将养才能有精力处理国事,她现下已无大碍,就不要去打扰了。我和胤禛十分无奈,却又担心,便决定轮流在承乾宫值守,佟妃得知后,却将我们大骂了一通后赶了回来,我们只得吩咐承乾宫的奴才们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回报。
现在,春梅冒着大雨赶来跟我说佟妃“主动”提出要见我,而且是“急着”见,一定是十万火急,因此,我什么话也没说,拿了伞,就带着小穗跟着春梅奔向承乾宫。
雨势比方才又大了些,虽然带着伞,可狂风夹着暴雨不住地打在身上,腰腿以下的服饰尽数湿透。这不由地让我想起了安王叔公发丧的那一天。屈指算来,到现在都都快五个月了。
记得那时还是阳春三月,往常都暖日融融,草长莺飞,那一日却突然天色大变,天气骤寒,冷雨潇潇,大油纸伞也挡不住冰冷的雨滴随着寒风不断地往身上扑,待将安王叔公送至园寝时,我身上素服的裤管从里到外滴滴答答地淌着水,素服的前襟早已被簌簌而下的泪珠打湿了。
说来也奇,自那天以后,老天就再没“哭”过,近几个月来,京畿一带、盛景、蒙古、乌拉、宁古塔等这些地方旱情严重,康师傅为此祈雨都祈了好几场,可老天还是“坚决不哭”,倒搞的康师傅快哭了,还病了一场,宫里上下紧张忙碌了好一阵子,佟妃更是没日没夜地守在康师傅身旁,等到康师傅病好了,佟妃却一头载倒了……
“轰——隆隆隆”,又一声响雷炸过,炸得我脚下一颤,小穗忙扶住了我,我稳住了身子,反手挽住了小穗的手臂,加快了赶路的脚步。
一进承乾宫的正殿,正碰上从寝殿里出来的一众太医,匆匆见礼后,我将院使拉过一旁,急问道:“皇贵妃如何了?”
院使一躬身,神色凝重道:“回大公主,皇贵妃凤体违和已久,臣等已竭尽全力,奈何已病入膏肓,臣等只怕无力回春。还请大公主早作准备为好。”
我还想再问,却听见胤禛喊了我一声“皇姐”,我回头一看,只见胤禛正往我这边奔来,大概是佟妃等急了,让他出来看看我到了没有。我只得朝院使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了,而后迅速收拾下心情,迎上前去,与胤禛并肩入了寝殿。见了佟妃才聊了几句,佟妃就借口要与我谈一些女人之间说的话,把胤禛打发到外间去,而且让我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那意思是不想让胤禛听到。
我回到佟妃床前,故作轻松地打趣道:“佟额娘,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悄悄话呀,非要把门关的这么严实?”
“禧儿,”佟妃握着我的手,苍白的脸上笑容尽敛,神情异常地凝重,“我时日无多,走之前,有件重要的事要托付与你!”
“您想多了,”我撑着笑脸安慰着,“您自己不也说这都是老毛病吗?会好起来的。”
佟妃缓缓摇了摇头,露出了苍白的笑容,轻声道:“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你不用宽慰我了。”
“我不是在宽慰您,刚才我碰到院使,他都说您无大碍,跟往常一样,调补几天就会好的。”佟妃没有搭话,只仍一径笑着望着我,我方才的确是说的假话,被她这么一看,不免有些心虚,便欲盖弥彰道,“真的啦,院使真是这么说的,骗您我就是小狗!”
佟妃“噗哧”一声,咳了几下,喘着气笑道:“你……你跟禛儿真不愧是你皇阿玛的孩子,连赌咒发誓的话都学得一模一样,呵呵!”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好奇道:“啥意思?难道皇阿玛也说过他自己是小狗?”
“当然了。”
“什么时候?”没想到康师傅也曾赌咒发誓自己是小狗,这个料爆的太有意思了,我可得好好了解一下。
“那是当年……”佟妃眼神有那么一刻深邃了一下,似乎已经陷入回忆中,眼眸一闪,张开口却转了话题,“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就不说了。对了,禧儿,佟额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你可一定要答应我呀。”
“佟额娘,有事儿您尽管吩咐,别说什么拜托的话了,太见外了!”
“禧儿,”佟妃脸上又是凝重的神色,郑重道,“我走后,胤禛就拜托你多加照顾了!”
这分明是临终托孤,我心下一酸,舌头也有些打结:“佟……佟额娘……”
“你能答应佟额娘吗?能吗?”佟妃紧紧地望着我的眼睛,似乎在担心得不到我的保证。
我点点头,从发哽的喉头硬挤出了一个“能”,佟妃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微笑着望着我,欣慰道:“谢谢你,禧儿,佟额娘这下能安心地走了。”
“您……你别这么说,”我紧紧抓住佟妃的手,哽咽道,“您的病一定会好的。”
“禧儿,别哭,”佟妃轻轻抽出一只手,帮我擦去腮边的泪水,“你听我说,禛儿从小就与你投缘,在这么多的兄弟姐妹里,他与你的感情最深,因为你俩的脾性最相似,心地善良,至情至性,遇事爱冲动,喜怒全摆在脸上。若你们生在平常百姓家,如此性情并无大碍,可你们偏偏生在帝王家,今后都要‘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这样的性情一定要收一收才好。尤其是禛儿,我真是担心呐!他那犟脾气一上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以后就靠你帮我看着他了!平时多劝劝他,提点提点他,千万别让他吃了亏,让人欺负了去!”
“您放心,”我擦了把泪,道,“我会看着胤禛,不会让人欺负的。您也别胡思乱想,安心养好了病,亲眼看着胤禛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只怕我没这个福分了。”佟妃素淡地朝我笑了一笑,从枕边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递给我,道,“这是佟额娘送你的成亲贺礼,快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我不看,不看,”我忙不迭把锦盒推回去,“婚期是明年三月,现在还早着呢,您到时候再亲手送给我。”
“傻孩子,到时候只怕我……”佟妃说到这儿忽低下头去,顿了一顿,打开了锦盒,递到我面前,“这一对‘铜鎏金点翠子孙万代头花’是当年我入宫时,我额娘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她转送给你,祝你和班第将来和和美美,瓜瓞绵绵,白头到老!来,佟额娘帮你戴起来看看,”说着,佟妃就拿起了头花,兴致盎然地将它们戴在我的发间,而后端详了片刻,满意道,“嗯,真漂亮,你额娘若能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可得有多高兴啊!你自己去镜子那里照照,看好不好看。”
“好漂亮啊!”在镜子里照了一照,我不禁由衷地赞叹,佟妃所言不虚,这两支点翠头花,就像是两只美丽的凤凰,在发间展翅欲飞。“谢谢佟额娘,这礼物我喜欢得很。”
说着,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两支头花,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佟妃那儿没声响?回头一瞧,却发现佟妃的脑袋歪向一旁,早已不省人事。我大惊,一面大喊“来人”,一面扶着佟妃使劲儿掐她的人中。
胤禛率先破门而入,太医们紧随其后,一番救治后,太医院院使将我请到了一旁,小声道:“大公主,皇贵妃主子的病势危急,怕是撑不到明天晌午,您赶快派人通知皇上,晚了就怕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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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促膝长谈
“额娘……额娘——”睡梦中的胤禛一声大喊,肯定又梦见了去世的佟妃——哦,不,该称“佟皇后”了。(.好看的小说)
在佟妃过世的前一天,她终于得偿所愿,坐上了后宫的最高位置。临走前,她让春梅帮她化了最漂亮的妆,穿上了皇后的华服,而后,她带着像往常一样的那种贤良淑德,华贵庄重的浅笑,离开了这座让她无限眷恋又耗尽了她毕生心力的华美宫殿。
佟皇后离世,真正伤心彻骨的唯有胤禛。入殓时,胤禛是死死扑在佟皇后的尸身上,坚称他额娘只是“睡着”了,不许任何人触碰,谁过去,他都张牙舞爪地又抓又咬,连康师傅也未能幸免,后来,还是班第出手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昏睡了过去。可他醒来时仍无法接受他额娘去世的事实,一路狂奔到承乾宫正殿,谁都以为他一眼望见黑漆漆的灵柩时,会嚎啕大哭,不料,他却只是虚脱一般地跪倒在灵前,一声未吭,两眼发直紧盯着灵位,一滴泪未流,浑身上下了无生气,给人的感觉像是他的三魂七魄早已出窍,追随佟皇后而去,跪着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在场的人都被这异象吓住了,忙将他搀到一旁叫来太医。万幸的是,一番手忙脚乱的诊治后,他终于哭了出来,抱着佟皇后的棺木哭得肝肠寸断,淤积的伤痛终于宣泄而出。哀伤之余,我也长出了一口气——若胤禛因悲痛之情淤积于五内而伤及性命,我可怎么向临终托孤的佟皇后交代?
胤禛的悲痛,康师傅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老人家大概认为德妃是胤禛的亲额娘,从她那里胤禛也许能得到些许母*来减轻一些痛苦,便将胤禛送到长春宫,让德妃代为照顾,岂料,不到三天,德妃就到康师傅那里说她那两岁的宝贝儿子胤祯病了,怕胤禛在那里过了病气,又将胤禛踢还给了康师傅。
我侧面一打听,得知胤祯确实是病了,不过没什么大碍,喝了点药茶便痊愈了,德妃之所以将胤禛送回来,主要还是因为她相信宫中暗地里流传的“胤禛与胤祯八字犯冲”,怕胤禛的到来会影响十四弟的健康成长。在长春宫那几天,胤禛压根儿没得到什么“母*”,倒像一只没了主人的小狗,形单影只,没人搭理。他一个人躲到承乾宫去发呆还是我去找回来的!听苏培盛说,回去的那天晚上,胤禛做了噩梦喊“额娘”,还被德妃数落了一顿,说影响了十四弟和七妹的睡眠。
德妃的这一举动等于昭告天下,她不要胤禛这个儿子了。聪明如胤禛,又怎会不明白这层意思?胤禛心里最亲的自然是自小将他带大的佟皇后,对于德妃这个亲额娘,他虽没多深的感情,但毕竟血缘关系摆在那里。康师傅将他送回长春宫时,他没有异议,进门时,康师傅让他喊“额娘”,他也喊了,可是,这个“额娘”显然没将他放在心上,还要抛弃他,这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当时,看到胤禛愈发忧郁的神情,我几乎都有了去找德妃评理的冲动。可转念一想,送回来也好。宫中向有“子以母贵”的传统,时间一长,胤禛若真归还到德妃名下,地位就会跟其他阿哥一样,可送了回来,胤禛就还是佟皇后的养子,这对他的将来有好处,这也是当日我同意康师傅立佟妃为后所考虑的因素之一。再者,目前除了我之外,只太子胤礽是康师傅亲自照看的,因此,康师傅对我与胤礽的感情也相对亲厚,倘若今后胤禛也由康师傅亲自照顾,那他与康师傅的情分自然也会比其他兄弟更厚一些,这对将来的大业也至关重要。
基于这些考虑,我说服了康师傅不要再费脑筋将胤禛送到其他妃嫔那里,主动将晨曦阁的偏殿收拾出来给胤禛暂住,帮着康师傅一起照料胤禛。在我、康师傅和班第的劝导和照料下,胤禛的精神比佟妃刚去世那会儿大有好转,但性子却有了极大的变化,即便在我面前,他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活泼好动,喜欢开玩笑,*跟我抬杠了,大多数时候,他总是沉默寡言,一个人坐在那儿神情肃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晚上也不像刚开始那阵总做噩梦,像现在这样,泪流满面喊“额娘”的情形也少多了。不过,今晚上他这个样子倒在我意料之中。
今儿下午回来以后,胤禛的闷闷不乐就比往更常胜一筹,跟听苏培盛一打听,知道今儿下了书房,胤禛是胤禩一道走的,半道上巧遇胤禩的生母卫贵人,卫贵人就主动邀请胤禛跟胤禩一起去她那儿小坐片刻,回来之后,他就成这副样子了,连晚膳也就只吃了几口。虽然,我不在现场,但我敢肯定,他是被卫贵人和胤禩之间的母子情深深深地刺激到了。这孩子如今的心重,晚上十有□得重演“梦魇”,我不放心,便坐在这儿守株待兔,果然不出所料。
“小四,醒醒,醒醒……”我轻摇着胤禛,试图将他从梦魇中拽出来。
“额娘,额娘,禛儿都听你的,你别走,别走……”胤禛仍沉浸在梦境中不可自拔,双泪横流。
“小四,快醒醒,醒醒……”我加重了手上了力道,边唤边摇,胤禛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怔怔地盯了我片刻,唤了一声“皇姐”,忽地坐起一把抱住我大哭:“皇姐……我……我想额娘,呜…”
“我知道,我知道……”我轻拍着胤禛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姐也和你一样想她啊。”
“皇姐……”胤禛哭道,“是我不孝,总不听额娘的话,是我害了额娘,呜……”
“唉,”我轻叹了一声,原想说“别胡说,你明知你额娘是因病去世,你别瞎想”,可又一想,类似的话已跟他说过多次,可他始终无法释怀,毕竟先前他三番两次离宫,佟妃因担心他的安危而整日提心吊胆,这对病情多多少少也有点影响,于是,我决意换个策略,干脆让他好好哭一阵,宣泄一下,再跟他好好谈谈,兴许会有些作用,便不再言语,只静静地抱着他任他尽情哭泣。
胤禛紧抱着我嚎啕大哭,似要将这半年多以来掩藏的悲伤、委屈、想念、忧郁、担心、害怕等情绪全部倾泻殆尽,哭完之后,我都能感觉到我的背上已是湿漉漉地一片!
洗过脸,用过一点宵夜以后,胤禛的终于回复正常,满眼感激地望着我道:“皇姐,又让你为我受累了。”
“说什么呢?”我白了他一眼,嗔道,“再说这样的话,我可就不理你啦!”
“皇姐,”胤禛拉住我的手,眼眶又开始发红,“辛亏还有你,要不然我……。”
“傻瓜,”我伸手抹去他脸颊上滚落的一颗泪珠,笑道,“只要你需要,皇姐会永远在你身边,别再哭了。你听我说,你若真觉着对你额娘有愧疚,你就振作起来,好好地吃饭、睡觉,锻炼出一副好身板,好好地念书,将来能有所作为。这才是你额娘想要看到的,知道吗?”
“嗯,嗯。”胤禛擦干了泪,连连点头道,“皇姐,你放心,刚刚我跟额娘保证过,从今以后,我会振作,不会再哭,做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就对了嘛,”我笑着夸赞,“这才是姐心目中的胤禛啊!”
“皇姐,”胤禛真挚地望着我的眼睛,仿佛下着某种决心,“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姐姐,我再不会像先前那样让你担心了。记得额娘临走前曾叮嘱我们俩要互相扶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将来定要有所作为,不会让额娘和你失望的。”
“小四,”我给了胤禛一个大大的拥抱,道:“姐相信你,你一定能说到做到,姐一定能看到你大放异彩的那天。”
“皇姐!”胤禛也拥住了我,用了很大的劲儿,拥得紧紧的。默了片刻,却又有点闷闷地道,“皇姐,你出嫁后,可得常回来看我呀。”
晕,又来了,这家伙的思维一向跳跃性够强,才正畅想未来中,他居然就扯到了我出嫁后,真够未雨绸缪的。不过,算算日子,的确也不太远了,满打满算,已不足一个月。我也曾想过出嫁后的日子,想象中似乎还蛮不错的,嫁了出去,意味着我不用整天被拘在这紫禁城中了,那时候,紫禁城就变成了“娘家”,娘家嘛,还不是想回就回,想走就走?想到这儿,我对出嫁这事儿还是有点儿期待的,便夸口道:“那还用说,我当然会常回来看看。还有哇,到时候,我专门给你留个房间,你要是喜欢,可随时跟我到我的府里去住一阵,怎样?”
听到我如此肯定的回答,胤禛放心地点了点头,情绪也不似方才那样激动了,我又与他聊了片刻,便服侍他躺下歇息,看他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才长舒了一口气,正打算回寝殿,忽又听见胤禛唤了一声“皇姐”。
“嗯?”我重又落座,惊讶道,“你怎么还没睡呀?怎么了?”
“皇姐……”胤禛又唤了一声,似乎要跟我说什么,可踌躇了半晌,又摇了摇头,“呃……没什么。”
这算什么嘛?他这样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反倒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便问:“你这欲言又止的,到底想说什么呀?”
“没什么,”胤禛闭着眼睛道,“我没事了。皇姐,你也快回去睡吧。”
“你没事,我有事!”我拍了拍胤禛的脸,硬让他睁开眼睛,正色道,“你刚才究竟想跟我说啥,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可睡不着了!”
“其实也没啥,”胤禛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想说,其实姐夫还是不错的,以后你嫁了他,对他好点儿,别让别的女人抢了去。”
“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我有点儿意外,没想到这小子要跟我说的居然是这样的话。
“啊,是啊,”胤禛一本正经道,“皇姐,其实姐夫真的很不错,你平日里对他要温柔一些,别老对他横鼻子竖脸,大呼小叫的,等你嫁了他若还这样,说不定就会被别人抢走的。”
“抢走?”听到这儿,我有点儿哭笑不得,这小子今儿晚上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生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真的,真的!我可是跟你说正经的。你得紧紧抓住姐夫的心才行。我不想看到有一天你跟额娘一样,常常一个人偷偷地掉眼泪。”说到这儿,胤禛的脸色又暗了下去,提到了额娘,他的伤心劲儿又上来了。
“好,姐知道了,姐以后对班第一定超温柔的,把他的心紧紧攥在手心儿里,你尽管放心好了。”为了安抚胤禛,我只好先顺着他的话说,可是,与此同事,一个问号开始在我心头盘旋:胤禛通常不会说没头没脑的话,他跟我说这些,这背后肯定有些什么,若不挖出这个原因,我岂能安心,我虽然有点儿“二”,但绝对不是“傻瓜”。想到这儿,我话锋一转,试探道,“小四,你是不是听到些什么了?若是有,你可千万别瞒我呀!”
“不会不会,怎么可能?”胤禛一叠声地否认,可这反应在我听来,却像极了欲盖弥彰。我没有说话,只是用疑问的眼神望着他,胤禛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有些心虚地道,“皇姐,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听说姐夫在京城挺受欢迎的,甚至有日日拿着点心在姐夫家门口堵着他的……”
“什么?!”班第一向受欢迎我是有所耳闻,但有花痴日日堵他,却是头一次听到,我愤然道,“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哪家花痴?不知道班第已有婚约在身了?”
“皇姐,你别激动……”
“怎么这事儿班第从没跟我提过?”
“都过去了,姐夫都已经处理好了。”
“不行,明儿我得问问他去……”我满心气愤,这事连胤禛都知道了,我却还蒙在鼓里,我果然当了“傻瓜”。
“皇姐,皇姐,你先听我说,”胤禛拉住我的手,使劲儿晃了晃,我暂时压住心中的怒火,望向胤禛,“你说,我听着呢。”
“其实这事儿我已经跟姐夫求证过了,姐夫承认确有其事,但已经处理好了,那女子不会再来了。”
“是吗?”我有些怀疑。在明知班第有婚约的情况下,还这么明目张胆地追求,会那么容易就放弃?
“姐夫说这阵子事儿太多,想过阵子再亲口告诉你这事儿的,你就干脆当作不知道吧。”
“装不知道?”我这会儿心里翻腾得不得了,恨不得现在就跑到班第面前去问个彻底,要装不知道?怎么装得下去?
“对。”胤禛点点头道,“你就装作不知道,若姐夫亲口告诉你,那便是真的没什么,若是一直瞒着,那……”
我恨恨道:“那我便休了他!”
“别啊!”胤禛道,“找个好人可不容易呢。”
“一直瞒着我的话,还算哪门子好人?”
“你放心,若他一直瞒着你,我一定帮你惩治他。”
“惩治了又怎么样?对不起我的人,我还能要?”
胤禛愣了一下,想了想,反问:“休了他,能保证下一个更好?”
“……”我语塞,这个的确无法保证。
“好了,皇姐,你别一直往坏的方面想。过一阵只要姐夫跟你坦白了一切,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295册封之礼
册封正使的一声“钦此”,小穗替我从副使手中接过了金册和金印,我被正式册封了“和硕纯禧公主”,由此也正式拉开了大婚之礼的序幕。(.无弹窗广告)
送走了两位册封正使、副使,又接受完那一大帮宫人的庆贺后,我回到了寝殿,终于换下了那一套沉重的礼服。坐在梳妆台前,望着眼前的金印和金册,感觉有点恍惚——今日我这边是册封礼及送嫁妆,班第那边应该已经在午门恭进“九九大礼”了。今晚,在保和殿和宁寿宫要同时举行两场宴会。保和殿里所宴请的是班第家的男眷属、蒙古各部的王爷、各属国特使以及朝内一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宁寿宫举行的则是一场家宴,除了班第家的女眷、各宫妃嫔、受邀请的某些皇亲贵戚以外,就是朝中被封作一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们。明日,我就要拜别宫里的长辈,正式入住公主府,在公主府中将会有另外一场盛大的婚宴。虽然“出嫁”这两个字在心头萦绕过无数遍,但真要离开这个我住了那么多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又似乎有些难舍。
“皇姐!”院子里传来一叠声清脆的呼唤,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是胤禛回来了。因为今天特殊,康师傅吩咐过书房早些下学,却不想这还没到晌午居然就回来了。这家伙也好久没有出现这样从大门口就开始一路嚷嚷着进门的举动了。今儿算是又小露了一回他的本性。
“皇姐!”胤禛气喘吁吁地进了门,我一眼望去,就见他额头上亮晶晶的,便忍不住数落道,“干嘛这么火急火燎的?瞧你这一脑门子的汗哟,快擦擦!”说着话,小穗早已拧了毛巾递了过去,胤禛接过去胡乱擦了一把,道:“我怕赶不及你的册封仪式!还没来吧?”
小穗玩笑道:“四阿哥,这回你这飞毛腿可飞得不够快哦。”
“什么意思?”我还未回应胤禛的疑惑,他却一眼看到了梳妆台上的金册和金印,惊呼,“啊?册封仪式结束了?!”
“是啊,”我点头,“他们前脚刚走。”
“唉,还是晚了!都怪顾师傅,老絮叨个没完,烦死……”胤禛一面埋怨着,一面拿起金册,金印仔细瞧了瞧,忽惊诧道,“皇姐,怎么是‘和硕公主’?是不是礼部给弄错了?那府邸,妆奁,宴席等等那些可都是按固伦公主的规制定的!”
若非昨晚康师傅过来与我长谈过一次,我今儿的反应也会跟胤禛一个样。[]
一直以来我的吃穿用度,冠袍仪仗全是按着固伦公主的规制来制作执行的,因此,总以为册封为“固伦公主”是顺理成章的事。可为了守住当年的秘密,安定局面,保护九泉之下的安亲王,康师傅说虽然今后日常执行仍按固伦公主的规制不变,但册封上只能给“和硕”,这样才能继续掩人耳目。
想想也有道理,平日里康师傅对我的“好”就异于常人,若这回再将我越级册封,确要惹人嫌疑。若有好事者查来查去,真把当年的那一段秘密给挖出来,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日前,康师傅已派索额图等一行与罗刹国签订了《尼布楚条约》,解决了边界问题,先前担心的夹攻之势已解除,但与噶尔丹的一场大战可说是迫在眉睫,据可靠消息,噶尔丹的大军已在东进途中。在这关键时刻倘若挖出当年的秘事来,不要说去世的安亲王,就连康师傅都有可能皇位不保,若真出现群龙无首,闹起内乱的局面,其结果必是国破家亡。
大义当前,牺牲点虚名我是一点都不介意。可康师傅说这话的时候是满怀歉疚,因他曾表示过,皇后之位从此以后不会再予他人,可为了安抚笼络佟家,佟妃去世前,他仍封了佟妃为后,虽然只当了一天,但我明白,他还是觉着他对我食了言,又一次愧对了冰月,;他一直想把世上最好的给我,但为了皇室的名誉,政局的稳固,他非但不能光明正大地让我认祖归宗,且不能将我封为最高品级的“固伦公主”,他肯定觉着更对不起冰月,对不起我了。
在我看来,降一级可以保大局,保那么多人平安无事,算是功德一件。可是,这缘故我却不能对胤禛提起,只得从胤禛手中接过金册,金印,让小穗仔细收好,而后淡淡一笑,拿祖制来说事:“没错,就是‘和硕。’你忘啦?祖制上有明文规定,只有皇后的女儿才可封为固伦公主。”
“对啊,”胤禛应和道,“你不就是仁孝皇后的女儿吗?理所应当是固伦公主!”
“可我只是养女,并非仁孝皇后所出,因此是和硕公主,没有错。”
“可是……可是……”搬出了祖制,胤禛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了。
“行啦,别可是了!”我摸了摸胤禛新剃的前额,笑道,“固伦也好,和硕也罢,我都无所谓,虚名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意思呢?你就别纠结了。”
“皇阿玛平日里对你那么好,我还以为……唉!”胤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沮丧万分的样子倒像是他没被封成“固伦公主”。
“呵呵,别‘唉’啦,”我笑着递了一杯茶过去,半真半假道,“你要真这么介意,不如等将来,你给我封个‘固伦’吧!”
“我?!”胤禛一愣神,刚喝进去的一口水立马呛在了喉咙里,连连咳嗽,我忙帮他拍着后背道,“别激动,别激动,姐只是开个玩笑。还是那句话,虚名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姐姐我真的无所谓,你别为了这事儿耿耿于怀。”说着,我掏出帕子替他擦去衣服上溅上的茶渍,忽而想到没见到胤禩的小身影,便问:“小八呢?今儿他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胤禛略显鄙夷道:“他呀,屁颠屁颠地跟在三哥他们后头,赶着去看‘九九大礼’了。”
“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那仪式可不多见哦。”
“那也不能跟你的册封仪式相比!宫里那么多的姐妹,将来要看‘九九大礼’多的是,可是,你出嫁前的册封仪式就那么一次,况且,明儿……”说到这儿,胤禛的眼眶居然有些发红,顿了一顿,才又继续道,“明儿你就要走了,现在能跟你多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被胤禛这么动情地一讲,离愁别绪纷涌,我也觉着鼻子发酸,喉头有些发紧了,一旁的小穗则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你们这是干嘛,干嘛啊?”还是我先强压着那一抹忧伤,换上了笑脸调节起气氛,“今儿可是我的好日子,你们应该祝贺我才是,不是吗?”
“是啊是啊,”小穗也收起了眼泪,殷勤地道,“四阿哥,虽说咱们主子出嫁了,可也还在京里,离得近着呢!您和主子还是可以常常见的。”
“说得对,”我拉起胤禛的手,安慰着,“小四,你看,你皇姐我出嫁了就是大人啦,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到时候,我随时可以过来带你出去的,比待在宫里自由百倍呢!”
“真的吗?”胤禛眼神中闪烁着怀疑,“皇阿玛会让你自由行动?”
“当然,”我迎上胤禛的目光,说着自己的推理,“结了婚的人,自然有权利当家作主了!任谁说都是这个理,是吧,小穗?”
“呃……”胤禛皱着眉头,抿着嘴思忖了半晌,问,“皇阿玛明着跟你说过?”
我“哈”了一声表示不屑:“还用他老人家说?这不明摆着的吗?普天下都这样啊!”
“别家怎样我不知道,可你看,大哥结了婚,娶了大嫂,不也还是做不了主?所以,”胤禛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轻摇了摇头,“依我看,你自己做主这事儿,悬。”
“胤褆他那是娶媳妇,我这是嫁人,不一样!”我耐着性子辩解,“他这是往家里带进一个人,成为这个家的一部分,长辈健在,自然要听长辈的话,我现在是嫁出去,嫁到班第的家里去,你也知道班第家已经没长辈了,这种情况下,我当然可以自己做主。”
“皇姐,”胤禛又提出了异议,“你刚说的若是搁在普通百姓家,一点儿问题没有,可你别忘了,你是公主,甭管下嫁到谁家,你的姓氏可改不了,况且,在那个家里,你纵然是媳妇,可更重要的是代表着皇阿玛,我怎么想都觉着,皇阿玛不可能让你放任自流的!”
“可是……”好吧,胤禛说的话逻辑很强大,这下轮到我“可是”不出来了,眨巴着眼望了胤禛半晌,决定暂且搁置这个让人头痛的话题,便转了话头道,“小四,上了半天书房,肚子饿了吧?”
我这话音还刚落,胤禛的肚子就发出“咕”地一声先回应了我,胤禛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哈哈一笑,转而吩咐小穗:“让御膳房给我和四阿哥做点儿小馄饨,折腾了这大半天,我也饿了!”
小穗应声而去,不多会儿两碗小馄饨就摆在了我和胤禛面前。我们二人一面吃着这香喷喷的小馄饨,一面唠叨着,进食的速度都比往常放慢了些。这样安静温馨地吃点心、唠嗑的场面,在这紫禁城里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吃完了小馄饨,正喝着茶呢,胤禛递了个东西递给我,道:“皇姐,这个给你。”
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串镶嵌着藏银“岁岁平安”纹饰的十八子红玛瑙手串。这原来是佟皇后平日里常戴的,是开过光的,佟皇后走前将这个特地留给了儿子,那意思是希望胤禛平安成长。这是佟皇后留给胤禛的念想,我怎能收,便将它推了回去:“这个是你额娘留给你的遗物,你得好好留存才是,怎么能送人呢?快拿回去。”
“不,皇姐,你拿着。”胤禛推着不愿意收回,“我想了好久了,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最亲的皇姐,你出嫁,我一定得送你一件特别的礼物。可是你什么也不缺,我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它是我额娘生前的心爱之物,现在我日日带着它,也是我的贴身之物,它开过光,能保佑人平安如意。我相信额娘的在天之灵也赞成我这么做。她曾说过要我们姐弟俩互相扶持,如今你即将离开,以后我不能日日在你身边保护你,有它伴着你,就仿佛是我天天陪着你。”
胤禛的真挚与不舍溢于言表,叫人无法拒绝,我爽利地当着他的面戴上了手串,让他安心,随即也褪下了手上孝庄给我的那串菩提手串,套在了胤禛的手上,道:“这个是老祖宗临走前赐给我的,现在我把它转赠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留着。今后你一人在宫中,定要事事要小心,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特别是想发火之前,要先数数这菩提子,千万要记住啊!万一真惹皇阿玛生气了,这手串还可能会帮你救救急。”
胤禛望了一眼手上的菩提手串,郑重地道:“知道了,皇姐,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还有,你别忘了,遇到什么难解的事要多去请教苏奶奶,知道吗?”我口中所说的“苏奶奶”便是苏麻喇姑。孝庄去世后,她仍住在慈宁宫的西宫殿里,每日里除了带胤祹就是念经拜佛,日子过得倒是安静祥和,我去给孝惠请安时,也会顺便去看望她。因为康师傅对孝庄老太太的思念,苏麻喇姑的地位进一步提高,虽未曾正式册封,但实际上她的待遇都按照“嫔”的标准执行,我们对她的称呼也改成了更加恭敬的“苏麻拉奶奶”,我嫌这称呼太长,就简称为“苏奶奶”。当初,孝庄老太太去世之时,曾亲口托她好好照应我。如今,我要出嫁了,我担心将来胤禛在宫中真的孤立无援,几天前曾带着胤禛,拜托过她在必要的时候也照应照应这个可怜的孩子。
“我知道,”胤禛郑重地点头,“皇姐,你的话每一句我都记在心里了。我已经长大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要太担心。”
“好。”我张开双臂,“来,让姐姐再抱你一下!”
“皇姐!”胤禛张开臂膀反将我紧紧拥住——这半年多以来,他又长高了许多,如今已超我半个头了。好半天,他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我耳旁道:“皇姐,你也要多保重,有空多来宫里看看我。”
“好,”我拍着胤禛变得有些厚实的后背再次承诺,“我一定会的。”
296大婚之喜
宁寿宫外鞭炮声噼里啪啦地震天响,宁寿宫里,皇太后孝惠满眼含泪,紧紧抱着我不肯撒手,反复叮咛着同一句话:“禧儿哟,你可一定要多回宫里来看看皇阿奶,你可得记得呀!”
梁九功又过来催了一遍:“太后,皇上,快请公主上轿吧。”
“皇额娘,”康师傅在一旁插话劝解,“禧儿的公主府离得近着呢,什么时候想见都成!快让她上轿吧,别误了吉时。”
“皇阿奶,”我再次向孝惠保证,“您放心,我一得空准回来看您。”
“唉,好,好!”孝惠这才放开了我,康师傅则不失时机地再次对我进行“妇德教育”:“禧儿,嫁为人妇后,可要谨守妇道,别动不动就使小性子啊!”
“皇阿玛,这话您都说了八百遍了,我都记住了!啊,不对,是刻在心上啦!”我拍着胸脯戏谑道,“您放心,我一定谨遵圣旨,做个贤妻良母,为您的宝贝女婿、栋梁之臣——班第大人提供一个稳定和谐的大后方!”
“你这丫头,就会贫嘴!”康师傅无奈地摇头,笑嗔了一句,伸手将我头上的红盖头放下,默了一默,搀着我道,“走吧,皇阿玛送你上轿。”
我点了点头,恋恋不舍的情绪忽然溢满心头,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泪水瞬间上涌,眼前顿时一片模糊,脑海中开始翻滚这么多年在这个紫禁城里,在我身上所发生过的一一桩桩,一件件。各种规矩、权利、斗争交织束缚下的紫禁城是可怕的,可至亲之人的亲情却让人着实难舍。普天之下,若论毫无条件的爱,就真的唯有父母对子女的爱了。平日里总嫌唠叨,可这会儿回忆起来,那点点滴滴却是那么窝心,那么温暖,那么让人留恋。
“小心脚下,”康师傅的一句提醒让我从离愁别绪中醒过神来,低头下望,看见一道轿杠,原来已到了轿前。“抬腿,慢点儿,小心,诶,对了,”在康师傅细心的提醒下,我迈过了轿杠,“低头,小心碰着,”听着康师傅的提醒,我知道轿帘被掀起来了,只要一迈上去就表示我正式出嫁了!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就在迈开腿的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有些无助和害怕。
“怎么了?”康师傅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异样。
这一刻,我真的很想说“我不嫁了!”,可话到嘴边,还是被一丝理智给压了下去。这场婚礼正如康师傅先前所承诺的那样,独一无二,盛况空前。这次并非康熙朝头一次公主出嫁,可这回蒙古各部的王爷、有头脸的台吉、各属国的世子、特使、甚至连罗刹国的使臣、荷兰国、法国的传教士等都悉数到场,且都送来了贺礼。倘若这时候,我说“不嫁了”,那是让康师傅当众下不来台!我得忍着,默默地将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克服掉。
“禧儿?”康师傅试探着唤了我一声。
“皇阿玛!”我转身抱住他,颤声道,“皇阿玛,我……我舍不得您……”
“傻孩子,我也……舍不得你呀……”康师傅的声音似乎也有些微抖,抱着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轻拍着我的后背,语调正常多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应该高兴。别哭了,一会儿妆要是哭花了,变成了‘大花猫’可不好看咯!呵呵!”
调侃的话语扫去了我心头的些许愁绪,我忍不住“噗哧”一声,康师傅又用力地抱了我一下才放开我,为我掀了帘子,扶我坐上轿子,又往我手上塞了一个象征平安的大苹果,才亲自吩咐了一声“起轿”。
喜乐奏响,锣鼓喧天,轿子开始向前移动,我终于要离开紫禁城了。
离开紫禁城是我多少年的渴求,按说我该欢呼,该雀跃,可事到临头却没有一点儿兴高采烈的情绪。方才上轿前的惶恐和无措,这会儿被惆怅和担心所代替。在轿子的一颠一簸中,我想起了康师傅说过的话,因为目前形势吃紧,京城往来人士复杂,为了我的安全考虑,不允许我随便出公主府,更不许出京城,要出府须跟他申请报备,出门时必须有侍卫跟随。
大概是因为上回我被人绑架的事儿让康师傅心有余悸,这次我出嫁,他居然以贝勒制为我的公主府设立了护卫制度。原本他想将侍卫人数增加一倍,我借口形势吃紧,正是用人之际,他才勉强将人数定在八名,另外,还设立了三品长史一名、六品典仪二名,更有一大堆的护军,随丁。这在大清朝开国以来还是头一回,先前没有任何一位出嫁的公主曾享受过这般待遇,这是荣宠,更是负担,遭人嫉愤怕是在所难免。可对我来说,更在意的是,放了这么一堆“耳报神”在身边,哪还有什么自由可言?胤禛的预言一点儿都没错。
想起了胤禛,我越发地忧心。自佟妃被封为皇后那日起,我能感觉到胤礽对胤禛的敌意更加强烈,我这一离开,紫禁城就是他和蓉玥的天下,再没有人敢跟他们唱对台戏了。(.)虽说胤禛自她额娘走后,性情变得沉静了许多,但毕竟正当青春年少,面对来自胤礽、蓉玥或许还有其他隐藏在角落里的各种“暗鬼”的种种刁难,他能忍得住吗?
“新娘子来咯,新娘子来咯!”轿子外头一阵孩童的哄闹声夹杂着噼里啪啦的鞭爆声猛烈地撞击着我的耳膜,我将苹果放在腿上,抬手去堵耳朵,恰在这时,轿子突然剧烈地上下颤动起来,我被颠地七荤八素,苹果则“咚”地一声掉了下去,骨碌碌地滚到了轿子外头,惊魂未定时,轿子却停了下来,只听外头的司仪喊了一声:“有请新郎射三箭!”我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刚才那一阵“颤抖”就是俗称的“凤凰三点头”,意思是让新娘子在进门以前对夫家表示“崇敬”,以往看别人结婚会觉着好玩,这回轮到自己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才醒过神来,又听司仪大喊:“铺红毡,倒红毡,新人下轿二人搀!”
轿子压了下来,立马有人过来扶我下来,又往我手上塞了一段大红绸,喜乐重又奏起,我就这么被人一路牵着、搀着、在一片哄闹声中拜完了天地,怀抱宝瓶,跨过马鞍,被抱进了洞房,坐在了床沿上,哄闹声也被隔在了房门外,才想着“终于可以歇会儿了”,耳边又听到一阵“刷啦刷啦”撒豆子的声音,有个女的——应是内务府特地拣选的“全福太太”唱起了吉祥祝福语:“一撒荣华并富贵,二撒金玉满池塘,三撒三元及第早,四撒龙凤配成祥,五撒五子拜宰相,六撒六合同春长,七撒夫妻同携志,八撒八马转回乡,九撒九九多长寿,十撒十金大吉详”!
祝福语刚唱完,另一全福太太的声音又立刻响起:“请大额驸掀盖头。”
天呐,听到这一句,我居然激动了!眼前老晃着个红布,什么都看不见,天晓得有多碍事!要不是被千叮咛万嘱咐,说什么“新娘子千万不能自个儿掀盖头”,我早八百年前就掀了。我低头张望了一下,只见班第这家伙似乎没听见全福太太的话,还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道在干嘛。我真想拧他一把,给他醒醒神,可今天我是新娘子,不能在这些全福太太面前失了仪态,传出去的话别人还以为我是只“母老虎”呢。
“请大额驸掀盖头!”全福太太又重复了一遍。我等了一等,班第那小子总算动身了,我松了一口气,满心欢喜地等着“重见光明”,可等了半晌,班第那小子人站在我面前,却半天没动手。怎么回事?这小子平日里办事儿不都挺麻利的嘛,怎么今儿这么磨磨蹭蹭的?按他这个龟速,我什么时候能“解放”?
“嗯哼!!”实在忍无可忍,我只好很大声地提醒了一下,总算有点儿效果。包着金边的喜杆终于颤巍巍地伸到了喜帕底下,哆哆嗦嗦地将它掀了开来!红彤彤的洞房终于呈现在我的眼前——目之所及全是炽烈的大红色,大红烛,大红喜字,大红帐子,班第胸前那朵显眼的“大红花”,还有班第此刻那被红烛映照得灼灼的目光,灼得我脸上几乎要发起烧来,不照镜子也知道,我的脸这会儿肯定也是红红的。幸好,全福太太及时搬来了摆着酒杯的短桌,提醒我们要行“合卺礼”,灼热的感觉才稍稍减轻了些。
只是,班第这家伙好像有点失魂落魄,全福太太又提醒了两遍,他才醒过神来,上炕床前踩上了几颗滚下床的桂圆莲子,居然差点儿滑倒,幸亏他有功夫在身,及时调整了平衡,可那对用红绳系着的酒杯还是很不幸地遭遇了“粉身碎骨”的命运,慌得那几个全福太太口中一面念叨着“碎碎平安”,一面赶紧捧上了备用的杯子。
“三杯交杯酒”过后,一全福太太高嚷:“请大公主,大额驸吃子孙饽饽。”另一全福太太立马夹了一个送到了我嘴边。我刚想咬,就听窗外头传来一脆生生的童音:“生不生?”我愣了一下,觉着这声音有点儿耳熟,班第这家伙一听“童子”开问,想也没想,马上接口“生”!
“生几个呀?”“童子”抛出了个前所未闻的怪问题,后面还跟着很小声的哄笑。班第愣了,全福太太也傻眼了,我却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这分明是宫里的“小霸王”胤禟嘛!
今日公主府的婚宴盛大空前,在康师傅面前得脸的皇亲贵戚、朝中重臣、内外蒙古的各部王爷皆会参加此次盛会,康师傅为确保婚宴万无一失,对送嫁人选思虑再三,最终派了他认为相对稳重些,办事牢靠些的太子胤礽和大阿哥胤褆前来送嫁,其他的阿哥公主全在宫里待着。没曾想,胤禟这家伙居然混了出来,还在这儿充当“喜房童子”瞎捣蛋,这“小霸王”的捣蛋功夫见长啊!
“生多少呀?快说!”大概见班第没回答,胤禟又问了一遍,后面又跟着一阵压抑的哄笑。
“小九,你给我出来!”我朝着窗外一声吼,就听见几声参差的惊呼:“糟了,快跑!”。(.好看的小说)
哟,这架势,还有同谋!
班第一听我的话,也醒悟过来,赶忙将守在院门外的侍卫领班唤了进来,吩咐了几句。
“合卺礼”终于结束,全福太太们退了出去,班第关上了门,握住我的双肩,直直地望进我的眼睛,添了一下嘴唇,结巴道:“禧儿,你……你今天真漂亮,我真想……”
“姐夫——”班第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外就传来胤褆的调侃声:“快出来诶!从今往后,皇姐就是你的了,你别太猴急嘿,悠着点儿哈!外面的宾客可还等着你去敬酒呐!”
我脸上一热,推开了班第,伸长脖子骂道:“胤褆,你这臭小子,说什么呢?!”
胤褆“嘿嘿嘿”了一阵,道:“皇姐,我这可是为你着想啊!就姐夫这身俊功夫嘿,你们俩要是从这会儿就开始洞房花烛的话,小弟担心你明儿,哦,不对,应该是好几天可都起不来了哟!”
这家伙居然说出这么露骨的话来,我的脸烧得越发地热了,抓起炕上的一把莲子,桂圆,石榴,又羞又恼地扔向门口,骂道:“死小子,还不快给我闭嘴!”
“哈哈哈——”胤褆一阵狂笑,越发地放肆,“皇姐,你别害羞嘛!我说的可是实话,你要不信,尽可以问问姐夫,看看我刚刚说得对不对嘛!”
“胤褆!”我大吼一声,就要下床冲向门口找胤褆算账去,班第却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我,朝门口喊道,“大阿哥,你先去,我跟你皇姐说两句就来。”
“好吧,那你可快着点儿,兄弟们都等呢!快点儿哦!”胤褆应着声儿离去了。
班第紧紧拥着我,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带着几分激动,扳过我的身子,面对着他,正四目相对中,他忽然就俯身吻了下来,我一阵晕眩,毫无防备地被他压在了床上,姿势极其暧昧。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热烈而粗重,就在那细细密密的吻从我的嘴唇离开,悄悄爬到我的颈后、脖子,将欲下行之时,我的脑子忽然一下清醒过来,方才胤褆的调侃无比清晰地回荡在脑海中,一阵惶恐爬上心头,情急之下大喊一声:“班第,他们还等着你去敬酒呢!”
班第顿了一顿,停了下来,坐起身子,满脸泛红,略带窘迫道:“对呀,我差点儿又把这茬儿给忘了!”
看着他的囧样,我忍不住“扑哧”一声,道:“忘性可真大,胤褆才来催过不是?你要再不走,回头他又该来了!”
“怎么办?我一看见你就想不起别的人了!”班第说着话,又凑了过来。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道:“行了,别甜言蜜语了,”说着,使劲儿推了他一把道,“赶紧的,不然胤褆又要来说那些听了让人脸红的话。你出去应付一阵早点儿回来陪我得了。”
班第又腆着脸欺身过来,长臂一伸,将我圈在臂弯里,磨蹭着:“哎,我真不想走,我盼了多久,才能这样心安理得地把你抱在怀里。”
“不走也成,”我反手勾住他的脖子,媚笑道,“一会儿胤褆又来胡诌,我要是冲出去跟他打架,你可别拦着!”
“不许,”班第宠溺地点了点我的鼻子,提醒道,“别忘了,新娘子在圆房之前可是不许下床的,不吉利!”
我“哼”了一声,不满道:“迷信!”
“姐夫——”胤褆的“魔音”又从窗外传了进来,撞击着我的耳膜,“说什么两句话说这么半天呐?你再不出来,天儿可都亮了!”
“唉,来了来了,这就来,这就来!”班第大声应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我安顿好,小声安慰了句:“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等着我!”说完飞快地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才匆匆整了衣冠,开了门,跟胤褆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班第一走,我那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紧张些什么,平常班第抱抱我啦,亲亲我,我都还蛮喜欢的呀,可是,刚刚他即将有所动作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地紧张,甚至有点儿害怕。我也知道,成亲,为人妇,经人事是必须的,这方面的知识该知道的其实我都已经了解。但是,这个理论和实践完全是两码事嘛!先前的心理建设在实践面前貌似不起作用啊!天哪,该怎么办?这洞房花烛夜要怎么过?
想到这儿,我不禁重重地哀叹一声,随手抓过被子,捂住了脸!
“主子,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被班第叫进来陪我的小穗关切道
“没有啦!”我隔着被子嚷道。
“没有吗?”小穗听似半信半疑,“看您脸颊红红的,该不是发烧了吧?奴婢去请太医过来给您瞧瞧吧。”
为了保证今晚的婚宴顺利进行,康师傅的确派了几名太医驻守在这儿,可我这会儿得的是不可言说的心病,找他们来有什么用?
“不用!”我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我没事儿!这脸颊红是因为……因为礼服太厚,热的!”
“哦,是这样啊,”小穗脸上露出羞赧又暧昧的傻笑,支支吾吾地劝解,“您就再……再,再忍一会会儿吧,等大额驸回来……嗯……回来就好了!”
好什么好!回来才是挑战的开始。这丫头纯洁得很,八成想到了那儿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看她呵呵傻笑的样子,我忽然起了促狭之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机逗逗这丫头。
“小穗,你过来,”我向她招招手,“快来,我有话问你。”
小穗三两步凑到了我身旁,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我拉住小穗,让她坐下,而后揽住她的肩膀,戏问:“你跟塞图发展到哪一步了?快跟我交代交代!”
“什么……发展?什么哪一步?”小穗一脸的迷茫。
“有没有拉过小手?”我暧昧十足地笑问。
小穗的脸腾地红到了脖子根儿,抿着嘴,不敢看我,羞涩地点了点头。
“那……”我作出调戏状,抬起了小穗的下巴追问,“有没有亲过小嘴呀?”
“主子?!”小穗一下连耳朵都红起来了,立马用手死死地捂住了脸。
“有过,是不是?是不是?”虽然我心中明白,但不停刨根问底,我就爱看小穗这羞羞答答的样子,好玩儿极了。小穗躲无可躲,只好又点头。
“哎呀,不错嘛,塞图这块冰山终于被你给捂化了嘛……”我正调侃着,忽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嗲嗲的呼喊:“禧儿姐姐,禧儿姐姐!”
小穗的耳朵这回倒是挺尖,立马反应过来:“是锦瑟格格!”
我也听出来了,的确是锦瑟。这个安王府的“小霸王”,昨儿个跟着安亲王福晋去的宁寿宫,在那儿跟胤禟,胤誐那几个年龄不相上下的小鬼玩儿得是不亦乐乎,宁寿宫刚刚整修一新的花园被他们几个扫荡后,到处落英缤纷,只剩残花败柳,后来,她在晚宴上又看中了小四未来的媳妇儿——石榴头上的一朵头花,死活要拿过来,石榴不给,她出手就抢,俩人当场就打起来了,要不是胤禛和胤禩一人一个死死抱住了,这俩“小女汉子”肯定得打个头破血流。拜她所赐,昨儿个宁寿宫的婚宴绝对是史上最热闹的了。这会儿听到她那嗲嗲的呼唤,我还真有点小紧张,不知道她待会儿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目前,这全天下能“镇压”她的只有二人,一是康师傅,二是胤禛,现在这俩可都不在,我可得想个法子应付她,不然,我这崭新的公主府可不知要遭受什么样的荼毒了。
还没寻思完,锦瑟就推门进来了,出乎意料的是,她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丫头,看那衣着打扮,应该都是达官显贵家的格格,看上去年龄要比锦瑟略大,都是我没见过的。
锦瑟抓着我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半晌,就揪着我的袖子撒起娇来:“禧儿姐姐,你今儿好漂亮啊!你的眼睛这么一画,大好多啊!我也要,我也要,给我也画一个吧!”
这小丫头的“磨人功”可在我之上,我立马感觉脑壳开始有点儿发疼,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指着跟着她来的那些格格们问道:“瑟儿,这些漂亮的小姐姐是谁呀,你也不给介绍介绍?”
锦瑟回头在那些女孩儿的脸上逡巡了半晌,摩挲着她的小辫儿,不好意思地对我道:“她们……我也是刚刚在门口碰到的,她们都想进来看看漂亮的新娘子,可门口的侍卫不让进,正好我跟胤禟……”
“胤禟?”我插了一句,“只怕还有其他人吧?”
锦瑟一愣,忙用双手捂住嘴巴,“姆姆”地连连摇头。
“交给你一个任务,”我靠近她的耳朵,轻声道,“去跟他们说,想要保住他们的小屁股不开花,就别乱跑,一会儿老老实实跟着回宫去。快去。”
锦瑟瞪大了眼睛,带着几分惊恐,急急忙忙蹿出了房门。我挂上笑脸,回头应付这小丫头带来的不速之客们。我尚未来得及开口,其中一粉衣女子就主动施礼道:“臣女董鄂·银花见过大公主。恭贺大公主大婚,祝大公主与大额驸永浴爱河,白头偕老。”
“董鄂?”我追问了一句,姓这个姓的达官显贵还挺多,单凭一个名字我还真没法判断她的来历背景。
董鄂银花进一步解释道:“家父是满洲正红旗都统,太子太保,一等公彭春。”
我含笑说了声“幸会”,心内却道:原来是胤祉未来的小姨子!果然叫“银花”哈!当初听到胤祉未来的媳妇儿叫董鄂金花,我就推断必然还有个银花。今儿印证了。彭春打仗是真高手,给女儿起的名字也忒乡土了。
开了一个好头,接下来一个个都照章行事,纷纷介绍自个儿的姓名,来历,我留意了一下,大部分是将门之女,我挨个儿含笑点头打招呼,其实那些名字基本没记住,吩咐小穗给她们上茶,上小吃,就坐在床上跟他们聊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正聊着天儿,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间或有几声醉汉的梦呓:“来……再……再喝一杯!干,干了——”
“好了,姐夫,别喝了,都醉了!”一个声音在劝解,听上去像是胤褆?班第喝醉了?这个拿白酒当水喝的家伙居然也有喝醉的时候?要不是出嫁前,皇太后孝惠千叮咛万嘱咐,说新娘子在圆房之前万万不能下地,我到挺想跑出去一睹班第的尊容。这会儿,我却只能坐在床沿上,让小穗替我把那帮千金小姐送走,而后盯着房门口,等着胤褆他们把班第扛进来。
“慢点儿,慢点儿!”胤褆先进了门,一只手上还握着个酒壶,指挥着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着班第进了房间,坐在了床上。可是班第哪能坐得住,刚一放手,立马瘫倒在床,不省人事,片刻后鼾声大起。
“这……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我看着班第,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三坛……哦,不,四……五坛女儿红。”胤褆说着,还心虚地“呵呵”了一声。
“五坛?!”我惊呼,“那么多!你也不劝着点儿!这酒喝多了伤身子的!”
“我劝啦!可姐夫说他高兴,全是一口闷,劝不住啊!”顿了一顿,胤褆带着歉意道,“对不住啊,皇姐,真没想到姐夫喝得这么醉,看来要耽误你们的……”
“行了,”估摸着胤褆又要提那档子事儿,我赶紧岔开话题,“别管旁的了,方才我听到了胤禟的声音……”
胤褆“哦”了一声道:“这小子还有胤誐,四妹,姐夫已派人把他们找到了,安置在后罩楼,派人看着呢。你放心,没出什么乱子。”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要是没事儿了,赶紧带他们俩回去,最好别让皇阿玛知道。”
“不成啊,”胤褆面露难色,“你不知道,这会儿皇阿玛就在前院跟大伙儿有说有笑的呢。”
“啊?”我大吃一惊。今晚是男方摆酒席,康师傅作为女方家长是没必要出现在这里的,而且白天他还明确表示过,他不会过来,免得众人拘束,不能尽兴。
“他老人家很晚才过来的,且穿着便服,我跟太子乍一听通报,可都吓了一跳呢,”胤褆上前几步,在我耳畔小声补充道,“原本太子他们还策划着要来闹洞房的,皇阿玛一来,这计划可泡汤咯。”
闹洞房?我居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习俗。胤礽他们来闹洞房,能闹出个什么好来?康师傅来得可真及时!
“唉!”胤褆叹了一口气,看了班第一眼,道,“要是姐夫不喝醉的话,你们俩今晚……”
“你行了啊!”这家伙怎么三句话不离那个话题呢?我赶紧打断了他,“既然皇阿玛在,你赶紧回去替我好好照顾他老人家吧。还有,你可得想个好点的法子处理好胤禟和胤誐的事儿。别让皇阿玛生气,他老人家先前大病了一场,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别又气出病来。”
“好吧,”胤褆略带担心地望了一眼班第,迟疑道:“那……我可走了,皇姐!”
“走吧。”我点头,“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胤褆转身离开,小穗端了一盆水,拧了把毛巾递给我,我接过来,俯身帮班第擦了把脸,正要起身,班第忽然伸出手来揽住了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抱着我打了个滚,变成我在下,他俯视着我了。
“你……你……你装醉!”惊吓太大,我结巴了。
“傻丫头,不装怎么可能脱身?”班第很是得意洋洋,头也不回,大声地吩咐道,“小穗,你出去,把门儿关上!”
“哦……哦哦!”小穗结结巴巴地应着声儿,按照指示迅速逃离现场。
“小穗,别走——”回应我的是“砰”地一声关门声。班第不说话,只是俯瞰着我,我有点儿心虚,朝他晃了晃手上的毛巾道:“呃……这个……她还没拿走呢。”
班第接过了毛巾,随手往后一扔,就要俯□来,恐惧再次袭上心头,我不由得大喊一声:“等一下!”
班第停了下来,撑起身子默默地看着我,目光中闪着些微伤心,我见状,知道他误会了,赶紧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轻声道:“班第哥哥,我愿意的,愿意的,可是我怕……”
“怕什么?”
“我怕……疼!”说出这话来,我都觉着自己要羞死了!
班第轻笑一声,咬着我的耳垂,温柔道:“相信我,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
297幸福时光
好饿!怎么会这么饿呢?什么时辰了?我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怀表,借着微弱的亮光仔细一瞧——十二点?!不是吧?
我忙将帐子拉开一点,让光亮充足一些又看了一看,没错!真是十二点!
我居然一觉睡到大中午!
糟了!昨儿跟胤禛说好,今儿一早我进宫给孝惠请过安后,就去书房给他加油的,康师傅今儿要测试他们的学业和武功。这下可好,都到这时候了,恐怕都测完了!
“小穗——,小穗——”我忙将被子一掀,坐了起来,小穗推门而入,快步走到床前,一面勾帐子,一面道:“主子,您饿了吧?膳食都备好啦……”
“你怎么搞的嘛?”我瞪着她,埋怨道,“不是让你今儿一早叫我吗?我要去给四阿哥加油打气的。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嘛!”
“是大额驸特别吩咐过不让叫的,”小穗低着头,有点儿委屈,“他说您昨儿晚上太辛苦,今儿一定要补觉才行。”
一听小穗这话,昨儿晚上的颠鸾倒凤立马特清晰地在脑海中一幕一幕地蹭过去,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自从大婚后九日回门,班第的“婚假”也算结束了。不晓得是朝中实在无人,还是班第的能力太突出,总之,康师傅又给他加了一个头衔——右翼前锋统领,掌前锋营下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四旗事务,康师傅等于把他老人家一半的身家性命都交在了班第手里。
因为最近北边的局势越来越紧,部队都在加紧训练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作为其中精锐的前锋营更是一马当先,班第为了表示自己要跟将士们同甘共苦,以激励他们好好训练,干脆就住在营房里了,五六天才回来一趟。
按理说,他在那儿训练也够辛苦的了,可是,奇了怪了,每次回来他还都精力特别旺盛,一到床上,那个生龙活虎,孜孜不倦,令人叹为观止!我每回被他这么一折腾,第二天总要睡到日上三竿。
“到底谁是你主子啊?你到底听谁的呀,啊?”我假装生气地骂了几句小穗,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小穗“嘿嘿”一笑,一面麻利地伺候我穿衣洗漱,一面道:“今儿的燕窝粥可又是大额驸亲手准备的,还叮嘱一定要让您多喝点。依奴婢看,这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个像大额驸这么体贴的丈夫啦,每次回来都会亲手为您准备膳食。”
虽然在心里,我很赞同小穗说的话,也知道,大战在即,班第的工作很重要,可是,我这还在新婚蜜月就里就独守空房,满腹幽怨跟谁诉啊?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抱怨:“体贴?是啊,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丈夫了,大婚不到一个月就自个儿跑到军营里去,把妻子一个人扔家里独守空房,真是体贴到家了?”
小穗很是同情地“唉”了一声,劝道:“大额驸这也是不得已,您就别怪他了。”
“怪他?”我不屑地“切”了一声道,“我才没那个闲功夫!他不回来更好,我高兴了就陪皇阿奶说说笑话,去上书房探探四阿哥他们,去御花园赏赏花,不高兴了,就窝在家里闷头大睡,不知道多自在!”
小穗抿嘴笑道:“得啦,您就别口不应心啦,才抱怨过大额驸让你独守空房呢!”
“小蹄子!”被小穗抓住了破绽,我羞恼地打了她一下,小穗躲了一下,转身去端了一粥和小菜来,笑呵呵道:“好啦,主子,快用膳吧。”
不得不说,班第做饭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有一天他不领兵打仗了,还可以当厨子,到时候开个小饭店,他掌勺,我迎客,小日子也能过得乐乐呵呵的。
“主子,”小穗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嗯?啊,没什么,”我回过神来,脸上一热,将已经吃空的碗交给她,“再给盛一碗,太饿了。”
小穗又将一碗燕窝粥端到我面前,笑呵呵道:“大额驸的手艺快赶上宫里御膳房的师傅了,主子,您可真有福气。”
“切,娶了我才是他的福气好不好?”我白了一眼这个“胳膊肘总往外拐”的小穗,“我肯吃他做的膳食,他得感谢我让他有成就感才是!”
“呃……”小穗估计是找不着词儿来反驳我这套“歪理”了,无奈地笑了笑,默默站在一旁伺候我用膳。
吃饱喝足,小憩了片刻,小穗问:“主子,都这会儿了,您还进宫吗?”
“当然要去,好多人会惦记我的。”我起身套了外套,上了轿子,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向着紫禁城进发。
这阵子,班第老不在家,他的大哥毕里克图和福晋也已返回科尔沁,偌大个公主府空空荡荡的,忒没劲儿。我原想申请去福全,常宁,和玛尔浑那儿去串串门儿,结果,被康师傅数落了一通,原话是这样的:“都成了亲的人了,还不知道收收心,成天儿想着往外跑。你二伯他们这阵子忙得很,你呀,就别过去添乱了!喏,这些书都是修身养性的,你拿去好好读读,以后每过五日写篇心得来给朕看。”
得,申请没批准,反而被套上个“紧箍咒”。不过,好在这个“紧箍咒”也并非无解。说我“成天想着我外跑”,不让往外,我“往内跑”总行了吧。于是,这阵子我天天去宫里报到,天天儿陪着孝惠说话,逗她开心,孝惠乏了,我就在宫里到处溜达。读书体会自然是因为“尽孝道”而一拖再拖了。康师傅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我知道,他也巴不得我像从前一样,成天儿在他跟前儿晃悠。不过,天儿一晚,他仍不得不敦促我回公主府去。毕竟我已为人妇,算是科尔沁的媳妇儿,原本我不去科尔沁的公主府住着,却只召了额驸在京居住,就已逾了常规,若再成天在娘家待着不去公主府,在旁人看来,会觉得康师傅这女儿嫁得很没诚意。若传回科尔沁去,那儿的人对康师傅会产生负面看法。大战在即,科尔沁的铁骑不可或缺。
“主子,宁寿门到了。”小穗的一声提醒,让我从成亲以来那杂七杂八的事务中回过神来。下了轿,进了宁寿宫一瞧,孝惠已经午休。听她的贴身嬷嬷说,孝惠叨念了我一上午,我若再不来,她得派人去公主府看看我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孝惠既已安歇,我也不用花心思说笑话了,让嬷嬷转告一声我来过了,就转出了宁寿宫,准备去乾清宫露下小脸儿。于是出了蹈和门,一进了东筒子长街。望着那长长的甬道,我心内又开始忍不住哀叹,好好的苍震门不让走,又得绕好长一段到景运门去!
可一抬头,却发现斜对门儿平日里紧闭的苍震门大开,祭神房的太监们正往里头搬祭品!我心中大喜,正要往苍震门里扎,小穗却拉住我道:“主子,这个门儿平日里只准阿木孙章和祭神房太监走的……”
“偶尔一次嘛,有什么关系!”说罢,我大摇大摆地跨过了门槛儿。成天儿在宁寿宫和乾清宫一带进进出出的,守门的侍卫都知道我是谁,非但未加阻拦,反而齐齐朝我躬身敬礼。
抄了捷径,省了好多力气,我心情大爽,喜滋滋地直扑乾清宫而去。不想,刚过昭华门,却看见惠妃正把蓉玥从延禧宫送出来,还客客气气跟她说:“有空多过来玩儿”,蓉玥那家伙却只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
乍一看这情形,我有点儿纳闷,惠妃干嘛这么巴结蓉玥。可稍一思索,便了然了几分。惠妃这人一向八面玲珑,表面上对谁都热情,实际上做事儿有很明确的目的性。她这是在通过蓉玥巴结荣妃,为自己留后路呐。因为,她哥哥明珠已经没落,现在朝中是索额图的天下,荣妃马佳氏虽没有显赫的背景,这却也正是她的优势,加之她资历最老,又跟太子的关系最好,极有可能得到索额图的支持,越过贵妃钮祜禄氏,染指后位。
想想后宫的女人也真是悲哀,就为了那么一个位子机关算尽。可是,她们中又有谁知晓,康师傅早已决心不再立后。就连佟妃临终,康师傅还在为封后之事犹豫再三,直到我洞悉他的想法,打消了他的顾虑,佟妃才得偿所愿!
“诶,禧儿,你来啦!”惠妃眼尖,看到我,马上热情地打起了招呼,高贵的二公主一扭头才发现了我。狭路相逢,避无可避,我干脆大大方方地上前,笑容满面地回应荣妃,并面带笑容地跟蓉玥打了声招呼,蓉玥却面无表情地望了我一眼,不言不语。热脸贴个冷屁股,气氛顿显尴尬。惠妃不露声色地握住我的手,笑盈盈道:“禧儿啊,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晚,太后都念叨你一早上咯!”
“昨儿睡得晚,今儿起不来了,所以就……”我越说越小声,这晚到的理由想想都让人脸红。
惠妃凑近我,一脸八卦道:“是不是昨儿班第回来啦?”
“啊?……嗯!”我点点头,脸颊开始发烫。
惠妃拍着我的手背,暧昧道:“少年夫妻嘛,难免难免,呵呵呵!”
“哎呀,惠额娘!”我跺着脚嗔了一句,脸上立时发起烧来。惠妃却“咯咯”地笑得更开心了。
“大姐,你从苍震门进来的?”蓉玥冷不丁发问,将我的羞涩赶得一点儿都不剩。
“是啊,怎么了?”我心道:从哪个门儿进来,碍着你了?多事。
蓉玥昂着头,神情严肃地道:“皇阿玛说过,那个门儿只许阿木孙章和祭神房太监走的,其他人一律不得从此门通过,你这是抗旨不遵。”
“抗旨不遵?”我冷笑一声,道,“二妹,你可真会给人扣帽子。皇阿玛只是说过而已,又没有正式下过旨,我这算哪门子的抗旨,啊?”
蓉玥被我的话噎住了,怒目圆睁却说不出话来。我狠狠地瞪了回去,悠悠道:“我说错了吗?抄个近路碍着你什么事儿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
“你……”蓉玥气急,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却反驳不了我的话。我狠狠地盯着她,看她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都少说一句,”惠妃把蓉玥的手压了下去,摆出长辈的姿态打起圆场,“别吵了,若传到你们皇阿玛那儿去,可有你们受的。”
蓉玥朝我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嘟囔道:“嫁出去的人了,还天天往宫里跑,像什么样子。”
我逼近她反问:“我就喜欢,你管得着吗?”
“哼,到时候丈夫被人抢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蓉玥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昂着高贵的头颅,一扭身走了。
“什么?”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朝她大吼,“你给我回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禧儿——”惠妃拦住了我,硬将我拉到她宫里去,“来来来,到惠额娘宫里坐坐,喝口茶!咱们好久没唠嗑了!”
喝着热茶,我脑子里仍转着蓉玥的话,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惠妃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开解道:“禧儿,刚刚蓉玥说的都是气话而已,你可别当真!”
记得胤禛曾跟我提过,有“花痴”曾经恋上了班第,还总在衙门口堵他,这事儿好多人都知道。只我一人蒙在鼓里。好在,大婚前,班第曾亲口跟我交代过这事儿,而且保证过,这事儿他已经处理得妥妥的了,不会有任何后遗症,这才解开了我心中的芥蒂,我才能安心地下嫁与他。
“禧儿,你别想多了,”见我不答话,惠妃似乎有些担心,进一步开导,“班第对你的好,宫里上上下下可都是有目共睹的。他若非对你一心一意,你皇阿玛也不会放心地将你嫁给他啊!再说了,你们俩现在才刚刚大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会有二心呢?蓉玥那丫头你也知道,刀子嘴,她就是想气气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是啊,蓉玥这丫头一直就看我不顺眼,什么最能刺激我,她就说什么,我确实不应该拿她的话当回事。我跟班第这一路走来确实也不易,好不容易结成夫妻,我应该信任他才对。想到这里,我朝惠妃笑了笑,道:“惠额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把她的话当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惠妃似乎放下了心,紧握着我的手,望着我的眼睛,真挚道,“禧儿啊,惠额娘今儿就倚老卖老一回。你听我说呀,夫妻之道,‘信任’二字最为紧要。你与班第那就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千万不要因为旁人的一句话而胡乱猜疑呀。唯有如此,才能美满长久啊!”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惠额娘,我会记住您的话的。”
惠妃欣慰地朝我一笑,将点心推到了我面前,我吃了几块,又跟她闲聊了片刻,便告辞出来,去找康师傅。来到乾清宫门口,恰好碰到班第跟着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理藩院尚书阿喇尼等从里头鱼贯而出,看样子议事刚刚结束。
“二伯,五叔!”我一上来就先给了他俩一人一个熊抱。从身旁经过的那些天子近臣们早习惯了我的风格,见怪不怪,会心一笑,便自顾自走了。倒是福全又跟我开起了玩笑:“哎呀呀,还以为你这丫头当了新娘子,终于可以变淑女了,没成想,你居然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你让你皇阿玛和五叔情何以堪呐?哈哈哈!”
好嘛,练嘴皮子的机会又来了!待福全笑完,我一本正经地还击:“二伯,您刚才说的完全不对。其实吧,我这个不叫咋咋呼呼,而是活泼大方,直率可爱!这么好的性子,怎么可以说变就变呢?皇阿玛和五叔向来可是以我为荣的,是不是,五叔?”我摇着常宁的胳膊,期望得到他的肯定回答,以支撑我刚才的论调。常宁不负我望,咧着嘴,点了点头。
“你呀,这是活泼过头,该收收骨头了!”康师傅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我虽然被小惊吓了一下,但听这口气却是戏谑的,便转过身去,给康师傅施了一礼,康师傅望了我一眼,和颜悦色地对福全和常宁道:“你们俩别听这丫头在这胡搅蛮缠了,快忙去吧。”
福全和常宁告辞离去,我则跟着康师傅进了西暖阁。一进去就看见炕桌上摆了许多时令水果,有草莓,桑葚,水蜜桃,李子等,康师傅似乎心情很不错,主动招呼道:“吃吧,都是刚刚贡进的,甜着呢!”
我拿起一颗又大又黑的桑葚塞进嘴里,几乎是入口即化,释放出来的味道甜甜的却不腻人。这勾起了我的食欲,我立刻对着那盘桑葚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而康师傅似乎心情特别地好,笑呵呵地跟我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我一面吃,一面含混不清地问道。
“噶尔丹那恶贼遭报应了。”
“报应?”我停了一停,道,“他死了?”
“那倒还没有!”康师傅脸色显出憎恶的神色,恨声道,“不过,离死也不远了。他的侄子策旺阿拉布坦带着五千人马去了吐鲁番自立门户,令他元气大伤。这次只要他还敢来,我必叫他有来无回!”
怪不得康师傅心情大好,原来是有这么一个利好消息。策旺阿拉布坦居然背叛了他的亲叔叔噶尔丹?这个消息太具有爆炸性!不过,在我听来,这爆炸点却并不在策旺或者噶尔丹身上,而是在另外一个人——王和均,哦,不,应该是朱和均身上。记得当初他曾经胸有成竹地对我说,他非但要让策旺心甘情愿地出面赶走罗刹国派来与噶尔丹接头的人,还要让他带走噶尔丹手底下的一部分势力,让康师傅能真正有时间去备战。当时听了他的话,我是满腹狐疑。可今天康师傅亲口跟我说的这个消息,却充分地印证了,他说得到做到!这个朱和均还真有两把刷子,不愧是前明皇族。倘若他真有心要领导“四明会”去“反清复明”的话,恐怕真的会让康师傅头疼不已。
“禧儿?禧儿?”康师傅连叫了我两声,我才回头神来,这才发现自个儿刚刚想得太入神,抓了一颗桑葚半天没塞进嘴里。
“啊,”我把桑葚塞了进去,边吃边道,“这个消息太好了!我都不敢相信!哼,竟然敢绑架我!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要收他了吧!皇阿玛,您这回要是抓到了他,千万别留情!一定要替我出掉心中的那口恶气!”
“那是一定!”康师傅说到此,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你曾跟我说过,上次是策旺阿拉布坦救了你。是吗?”
“是啊。”我应着声儿,假装对桑葚很入迷,低头又抓了一颗,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康师傅的视线。当初诉说绑架事件始末时,为了掩饰与朱和均之间的瓜葛,我干脆把救人的事儿全推到了策旺阿拉布坦身上,便宜了他,让他做了一回“见义勇为的好青年”。
康师傅又道:“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还有印象否?”
印象?当然有!太深刻了。跟这人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跟他叔叔有差吗?他早就想把我带走,只是一直没能如愿而已。他弟弟绑架我,他之所以出手,估计是不愿意我落入他叔叔之手,要不是“四明会”的人中途杀出,我这会儿还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呢。可是,好多事儿康师傅都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了,相关人员也不会过得这么太平不是?就连上回我交代的时候,也只是说,策旺阿拉布坦救了我以后,就托了他生意上的一个朋友,将我送到了杭州,所以我跟他之间是没打过什么交道的,自然也没什么印象了。今儿问起,我自然也得这么说。于是,我皱着眉头,假装思索了片刻,摇头道:“当时我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实在没什么印象了。皇阿玛,您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康师傅拿出帕子,帮我擦了擦嘴角,笑道,“吃得跟花猫似的。”随后,看了眼桑葚盘子,开始数落我,“你看看,一不留神,你就吃了大半了。吃什么都没个节制。”
我“嘿嘿”一笑,接过帕子,使劲儿擦了擦道,“谁让桑葚这么好吃呢?让人爱不释口啊!”
“桑葚性寒,尤其是你,不可多吃。”康师傅说着就让人把盘子撤了下去。我别无他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美味水果从我眼前溜走。康师傅语重心长道:“不是不让你吃,是不能多吃。这些刚贡进的时令水果,一会儿你回府的时,每样都给你挑一筐带回去。”
“谢皇阿玛!”我下了座儿施了一礼!
“行了,起来吧,”
“皇阿玛最好了!”我挽住康师傅撒了个小娇。
“傻丫头!”康师傅呵呵笑了笑,轻拍着我的手背,半严肃道,“我可警告你啊,回去了也不许无节制地胡吃。吃出哪儿疼来,到时候我就让你更疼!听到没?”
“听到了!”我应了一声儿,思绪不知怎的就拐到了班第身上,便对康师傅道,“哦对了,皇阿玛,班第老在军营里待着,五六天才回家一次,到时候,这些水果可都吃不了啦。您开个金口,让我去给他送些水果吧。”
“送水果是假,想见班第是真吧?昨儿晚上你们不是才刚见过,又想他了?”康师傅一脸的戏谑,看来心情大好。
“哎呀,”我脸上微微发起烧来,嘟嘴嗔道,“皇阿玛,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却取笑人家!”
“哈哈哈”康师傅一阵朗笑,似乎十分开心,“不错,不错,会疼丈夫了,总算有点儿为人妇的样子了。”
“皇阿玛!”我瞪着他,羞恼地追问,“您痛快说句话,到底让不让送嘛!”
康师傅终于收起了戏谑的态度,正经地说话了:“禧儿,那儿是军营,全是大老爷们儿,你去不方便。”
“我又不在那儿长待,水果送达到了,我就回来了!”我又晃康师傅的胳膊,开始撒娇,“哎呀,皇阿玛,您就让我去吧,让我去吧。”
“好好好,别晃了,别晃了,依你!”康师傅再次屈服与我的“撒娇功”,开了金口,“这样吧,我下道谕旨,命你为钦差,明儿一早替朕将水果送到前锋营去,犒赏官兵。满意了吧?”
“嘿嘿嘿,满意!”我抱住康师傅,激动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夸道,“皇阿玛,你是世上最好的阿玛!”
298爱之所系
“不是刚刚才去过,又去?军营是练兵的地方,岂能儿戏,别闹了,朕不准!”康师傅拒绝的话一次又一次在耳畔回想,惹得我心烦意乱。我将书高高举起,重重地摔在地上,以泄心头之恨。
前儿个上午,康师傅是真下了道旨意命我为钦差,带着一大帮子人,将几箩筐的水果装在车上送去了前锋营。那是我第一次踏入军营,第一次亲眼看到班第在校场上的英姿,那镇定自若的气势,犹如战神转世。那一刻,我的心竟莫名地激荡起来,还有些飘飘然,头一次觉着很自豪,想起他对我的种种好来,又觉得很幸福。这么出色的一个男人居然是我的,上天真的待我不薄!
原本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就在我将离开前锋营,班第将我送门口时碰到的一个人却让我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丝忧虑。
其实,说起来那人在我大婚的那天晚上,我就已见过,只是她当时不声不响的,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还是与她一同前来的银花热情地一介绍,我才知道,原来这位颇有几分姿色的叫韵珠,是贝子章泰家的女儿,跟银花是表姐妹,此次来前锋营是奉了她嫂子琪琪格之命来找他哥——吞珠的。就是这位韵珠,让我心里隐隐觉着很不舒服。因为,我发现,在我银花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总时不时飘向班第,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似乎暗藏着许多幽怨,欲说还休的。当我望向她时,她又忙把目光收回来,很是慌乱地低下头去。我也悄悄瞟过一眼班第,发现韵珠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时,他的目光似乎回避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想起前锋营门口的那一幕,想起那几个眼神,心头老一跳一跳的。惠额娘的劝说和蓉玥的警告,在我耳畔交替回响。回想加回响的结果就是,我——失眠了!心中的一丝异样发散得越来越大,感觉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因此,只好试着跟康师傅申请看看,能不能再去前锋营一趟,就算是走个安心也好。可惜,这个要求被无情地拒绝了。康师傅认为我是因为无聊,想着法儿找乐子,可我不能跟他说明我的真实目的。毕竟只是几个眼神而已,我不能凭着自己的也许只是多心,伤害了班第。
造孽啊,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我竟已爱他爱到要发狂的程度,居然连旁人的几个眼神也容忍不了!现在,我只恨不能生出翅膀来,立刻飞到前锋营去,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再也不要分开。
因为这个原因,我今儿心情很不爽,在宫里只转了一圈儿,就推说没睡好,早早地打道回府补觉。可回到府里,进了寝殿,看见班第的衣物,闻到他的气息,满满的思念立时涨满胸膛,整个人更加焦躁不安。为了排遣这种情绪,我到了书房,可翻开了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天呐,我这是怎么了?情绪张牙舞爪的,我平常的理智呢?
小穗替我将书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上,劝解道:“主子,咱们府里的花园儿可一点儿都不比宁寿宫的差呢,不如奴婢陪您到那儿走一走,散散心吧。”
也许赏赏花,看看鱼,观观景就能把我那些胡思乱想给打发掉了吧?这么想着,我便收拾了一下心情,转到了花园。
康师傅对这个花园的确花了不少心思,单单看这太湖石就知道了,姿态万千,玲珑剔透,浑然天成,比宁寿宫里的那块还要好上几倍;还有这湖里的锦鲤,每一条都是体形健美,活力四射的,仿佛随时都将幻化成龙,腾云驾雾而去;更有这园子里的综合景观,若在往常,置身于这样万紫千红,草木葱茏掩映下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中,只怕会心醉,可现在,所有这一切在我眼里,似乎都失了颜色,没了情趣。不管我的目光落到哪里,似乎都能看到那让我心神难安的眼神。
不知觉转到了角门儿那里,我忽然生出一股冲动,几步上前拉开门闩欲往外走,小穗跟在我身后,急问:“主子,您这是要进宫吗?”
当然不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前锋营。可小穗这么一叫,却叫回了我的一丝理智。是了,如今只有入宫才不用报备,若贸然去前锋营,非但我会被康师傅骂个“狗血淋头”,跟着我的一干人只怕会受到处罚。我颓然地顿住了脚步。
“主子,您怎么了?”小穗扶住我,关切地望着我。
“没事儿,我就是好奇看一看,回去吧。”我牵了一下嘴角,回转身来。
小穗“哦”了一声,满脸狐疑地跟着我回到了寝殿。我原想蒙上被子,睡了一觉就好了。可谁知道,躺在床上,睡意一丝也无,只有满脑子的班第,班第,班第……
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真要发疯了。或许见一见班第,跟他说上几句话,会好一些?我立马将小穗喊到近前吩咐:“派人去趟前锋营,就说我不舒服,让大额驸回府一趟!”
没多久,班第就出现在我面前,满头的大汗,一脸的焦急,连盔甲都没脱就奔到床前连声急问:“禧儿,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叫太医了没有?”一面说,一面用手探着我的额头,大概没探出什么异常,还是不放心,又改用脸颊来亲我的脸来探测温度。
看到心心念念的人这么快就出现在眼前,我的心总算安静了些,这说明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就连他的工作也只能排在我之下。我一把抱住班第的脖子,小哽道:“我,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想你了。”
班第身体明显地一愣,但随即他抱紧了我,亲了亲我的面颊,温柔地笑道:“小傻瓜,哭什么呢?我这不是回来了?嗯?”
他这么一哄,我只觉着心中有一种软绵绵,热烘烘的东西瞬间盘上心头,两股热泪夺眶而出,这些日子以来的空房寂寞,对他的重重思念,统统化成委屈,喷薄而出:“呜……我就是想哭嘛!都是你,都是你!讨厌!把我一个人扔在府里不管不问,那你还跟我成亲干什么……干什么?呜……”
“是我不对,我不对!”班第抱着我,连声承认“错误”,“我不该把你一人扔下,不该让你孤单寂寞,我错了!我错了!我的禧儿,快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说吧,想让我怎么补偿你?只要你说,我一定照做!”
“我要你留下来陪我!”我一开口,就把心里话吐出来了。
“行!”班第答得很爽快,我却有些难以置信了,擦了擦眼泪,抽噎道:“真……真的?”
“真的,”班第点头,伸手拂去我脸上的泪珠,“我这就派人去跟皇阿玛说一声,请一天假,今儿好好陪陪你。”
我确实没想到,原本只是想见一见人,不料却有这个意外收获,高兴之余,却也不免有些内疚,毕竟理智上我还是知道,军国大事要比儿女私情重要,便有些迟疑道:“这样……可以吗?不会耽误训练?”
“当然可以,不用担心。”班第抚了抚我的脸庞,笑道,“你乖乖地待一会儿,我去跟多格交代几句就来。”
我点点头,目送着班第走出寝殿,满心的忧愁此刻已被幸福填满。
班第果然没有食言,很快回到了我面前,换了身衣服,简单地洗漱了一下,重又抱着我问:“说吧,公主殿下,今儿想让在下怎么伺候你?”
枕着他的臂弯,靠着他的胸膛,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我觉得心踏实多了,于是,闭着眼睛道:“我现在就想让你这么抱着我,好好地睡一觉。”
“好,”班第轻拍着我的后背,柔声道,“睡吧,好好睡一觉。把这两天没睡好的觉都补回来。”
我有些讶异,仰头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两天没睡好?”
“傻丫头,”班第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尖,笑道,“看你那眼圈黑黑的就知道啦!”
“有这么明显吗?”我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眶。
“当然,像被人虐待了似的。”班第嬉笑着,迅速地吻了一下我的眼皮,抱紧了我,道,“快睡吧,睡饱了,我带你去诳街。这阵子你哪儿也去不了,一定闷坏了!”
“老公,你真好!”我迅速在他的唇上印了一个香吻。[]
班第一愣,抬起我的下巴,追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老公啊,你没听过吗?民间的夫妻都这么叫的。”
“我知道,”班第的眼眸中闪烁着晶亮的喜悦,“你再叫一声听听?”
“老公!”
“再叫一声!”
“老公,老公,老……唔……”火热的双唇将我的呼唤淹没在一阵热吻中。这一吻点燃了我的热情,我全身心地回应着班第的缠绵,每一个细胞都在倾诉着我对他的爱恋,班第也比往日更加温柔,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引领着我渐渐飞向云端,冲上天堂。
我筋疲力尽,却心满意足,心中的不安早在云雨中化解。朦朦胧胧中,我听见班第在我耳畔呢喃:“老婆,一抱着你,我就放不开了,只想不停地要你,可怎么办呐?”
“呵呵……”我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回应:“那就要呗……”
“不行,”班第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搂紧了我,“你身子弱,可得好好地补补……”
“那就补……呵……”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侧身搂住班第的腰,沉入黑甜之中。
再睁开眼,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小麦色胸膛,脖颈下枕着的是柔软的臂膀,听着头顶上均匀的呼吸声,我的心觉着分外的安宁。有多久不曾这样了?这阵子,就算他匆匆回家一趟,缠绵过后,第二日醒来陪着我的永远只有他的枕头。每当这时,看着身旁空空的床铺,我总觉着心头也空了好大一块。究竟是是什么时候,我对这个男人已经依恋到如此程度了呢?
我仰头看了一眼,班第仍闭着眼睛睡得很沉,脸部的肤色比胸膛的更深,配上那英挺的五官,却似乎更添了一层男人的魅力。每日里风吹日晒必然是辛苦的,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儿吧。我收回了目光,想要窝在班第的胸前继续睡,可眼前那两块结结实实的胸大肌有规律地一浮一沉,似乎在向我发着某种邀请,我忍不住伸出右手覆了上去,摸了一摸,才刚摸了两下,就被一只大手握住,沉沉的声音在头顶传来:“别乱动。”
“吵醒你啦?”我仰头,发现班第半睁着眼。
“没,”班第笑得有些狡诈,“早就醒了,一直在看你睡得跟小猪似的。”
“讨厌!你才是猪,大猪,大笨猪!”我娇嗔着,抽出手捶打着眼前的厚实胸膛,班第扣住我的两只手,一个翻身又将我压在身下,一低头又吻了下来,我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又变得急促。
“班……班第哥哥……等、等一下”我唤了一声,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欢爱是喜欢的,只是频仍之下的腰酸背痛让人有些吃不消。
“换称呼……”班第喘着粗气命令,貌似不太高兴。
“老……老公,”我急忙换上新更换的称呼,“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逛街嘛。”
“等要了这一次再去。”班第答着话,脑袋仍在我脖子上蹭来蹭去。
“不要啦!”我抓狂了,再来一下,一整天就真的要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度过了。
“不是你说的让我想要就要吗?”班第答得飞快,他的脑袋已从我的脖后蹭到了肩膀。
“啊?……”我使劲儿回忆,我有说过这话吗?好像……依稀……似乎……有哦?!自作孽不可活啊!
“呵呵”,班第忽然停了下来,双手撑在我头部两旁,俯身望着我,带着几分促狭道:“怎么,你在我身上放了把火,就想跑啊?”
“不……不是啦……”我咬了咬下唇,很是窘迫,脑子里空空,找不到任何脱逃的说辞。
“噗哧”,班第忽然失笑,宠溺地捏了捏我的脸颊道,“好啦,别搜肠刮肚了。逗你呢!”说着,很快地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笑道,“快起床吧,小懒猪,再赖下去天都黑了,哪儿逛街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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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坐在晨曦阁的小书房里想了大半日,脑子都快想抽抽了,还是没能想出来“神不知鬼不觉”溜到前锋营去探班的完美计划。
“主子,怎么又叹气了?”小穗一面忙着纳鞋底,一面道,“是不是又想大额驸啦?”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两三天过去了,在我心里,至少过了七八个“秋”了,怎能叫我不想他?我心里嘀咕着,但没心情开口,只趴在桌子上瞟了一眼小穗,没吱声。
“唉,”小穗也叹了一声,“大额驸就是太能干了,处处离不了他呀!他要是像大阿哥那样,就能天天陪着您了。”
这句话小穗倒是说对了。丈夫太出色是一种负担。我现在算是深深地体会了一把王昌龄的那句“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滋味了。康师傅也太倚重班第了,老给他加担子、派工作,搞的我跟他像牛郎织女一样。民间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丈夫丈夫,一丈以内是夫”,那一丈以外呢?现在班第离我又何止一丈呢?唉,真不是我多想,而是,当前我真有那么一种不安全感,而且还比较强烈。
班第请假陪我去逛街的那天下午,我们俩在街上碰到了韵珠,看上去有些郁郁的她正跟着她嫂子琪琪格,以及她嫂子的哥哥——土谢图汗之子噶尔丹多尔济一起逛街。
噶尔丹多尔济与班第如今同朝为官,十分相熟,而且他即将出征到克鲁伦河去迎击噶尔丹,他开口邀请班第和我到附近的茶楼一叙,我们也不好推辞。席间,不知怎的,话题渐渐地就拐到了韵珠身上。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说到她郁郁寡欢的个中缘由时,琪琪格别有深意地望了班第一眼,才道:“小姑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刀枪剑戟也略有涉猎,实为才女一个,只可惜是个死脑筋,对某人一见钟情便非君不嫁,得知某人已有婚约,竟情愿去做小!家人是什么话都说尽了,公公更是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可她就是执迷不悟,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大公主姐姐,大额驸,你们快帮着劝劝她,让她清醒清醒!”
我未及开口,班第就堆着笑,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将“皮球”踢还,敷衍了两句,便起身告辞,携我匆匆离去。在离座的那一瞬,韵珠那满含幽怨望向班第的目光,那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神情尽收我眼底。
一路上,我心中各种翻江倒海,回府相询班第,班第承认得倒快,并告知,韵珠便是当初三番两次在府衙前拦他,给他送点心之人。再一深挖,更令人震惊。这个韵珠在遭拒后竟曾试图自戕,幸而家人发现及时未酿成重大后果。章泰为此曾特意找班第议过此事,他深知班第的心意,保证过他会规劝她女儿不再执迷不悟,但也恳求班第不要再当面刺激她女儿。班第担心闹出人命,便答应了这个恳求。嗣后,韵珠确有好一阵子未曾在班第面前出现过,班第以为此事已烟消云散,告知我有这么一件事后,就扔一旁去了。近来,章泰已随军出征去了土拉河不在京城,韵珠的身影开始三不五时地在前锋营周围出没,班第对此也觉得有些棘手,除了视而不见也别无他法。不过,他却叫我别担心,他心里的空间有限,只能容得下我一个。
班第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可别人的人品我却吃不准,班第对我的感情我心里也有数,可他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男人与女人在那方面是有区别的,一次、两次的纠缠或可拒绝,倘若真的来个投怀送抱,我还真有点吃不准,班第的理智是否能够压过他的本能?万一没压住,我是否能够像佟妃那样“贤良淑德”,“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继续与他同床共枕?
“说到大阿哥,奴婢觉着大阿哥待大福晋真是好啊,”小穗依然在那儿絮絮叨叨,“自从有了大福晋,大阿哥就没正眼瞧过别的女人!您瞧,这才成亲几年呢,大福晋就生了两位格格了,现在又怀上了。这回该是个阿哥了吧!主子,您跟大额驸也赶紧生一个吧。你们俩都这么好看,生的甭管是阿哥还是格格,肯定都特漂亮啊!”
“说得轻巧,”我白了小穗一眼,“有人三天两头不着家,哪儿来的孩子?”
“大额驸前几日不才刚回来过?”小穗回头往我的肚子上瞟了一眼,打趣道,“每回大额驸回来的第二天,总吩咐奴婢让您多睡会儿,说不定这会儿您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呢!”
“有,有你个头啦!”我面上一热,给了小穗一个爆栗子,夺了她手中的鞋垫子,吩咐,“去,让御膳房给我送碗小馄饨来,早上没吃什么,这会儿饿了。”
对付小馄饨,我向来是迅速的。为了解放一下快要纠结成一团的脑子,我决定还是去外面溜达一会儿,享受一下阳光,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许,好主意在不经意间就自个儿钻出来了呢。
这宫里这么大,能让人觉着放松的地儿数来数去也就是御花园了。那里我最喜欢的地儿是能俯瞰整个紫禁城的堆绣山上的御景亭。我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喝喝茶,吃吃点心,顺便想想心事。正当我一面欣赏着美景,一面继续盘算着如何去前锋营之事时,忽听见山下传来小穗一声惊呼:“给二公主请安!二公主,大公主在……”
只听蓉玥不耐烦地打断了小穗:“怎么?御景亭是你家大公主的啊,我坐不得吗?”
一听蓉玥充满挑衅的声音,我更觉烦闷。班第的事儿还没想出辙来,不想再跟她打场莫名其妙的嘴仗,便几步走下亭去,正好跟蓉玥打了个照面,盯了她一眼,道:“二妹,小穗只是想告诉你,我在亭子里坐着罢了,何曾说过你坐不得呢?喏,现在上面没人了,你爱坐多久就坐多久。”说罢,我便欲走人。正在这当口,忽听背后传来蓉玥的一声讽刺道:“自个儿的丈夫都快被别人抢走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赏景喝茶,呵呵,真是让人佩服哈!”
我猛地回过头来,抓住蓉玥的手臂,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什么意思?把话给我说清楚!”
蓉玥甩开了我的手,一脸的幸灾乐祸,阴阳怪气地道:“章泰家的五丫头看上了班第哥哥,为了他寻死觅活的,你还不知道吧?反正大姐你一向宽宏大量,菩萨心肠,干脆就让班第哥哥收了她做小,省的闹出人命来,弄得街知巷闻的,丢了皇家的脸面!”说罢,她瞟了我一眼,一扭身,大笑着爬上了御景亭。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真想一脚踹过去,幸亏小穗及时拉住我了,“主子,您可别往心里去,她这都是为了气您的。”
暗地里攥着拳头,气呼呼地出了御花园,穿过永祥门,恰好迎面碰见胤褆和润玉,这小两口正牵着小手一路走,一路甜甜蜜蜜地说着什么悄悄话,勾得我想起了前几日班第牵着我的手逛街的情形,更觉着心中有一股无名之火蹭蹭地往上蹿。
“皇姐,你这是刚逛完御花园啊?”胤褆眼神好,先看见了我,主动打起了招呼,润玉也跟着喊了我一声,笑眯眯地望着我。
“嗯。”我应了一声,“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呢?”
“刚从乾清宫回来,”胤褆回头温柔地望了一眼润玉,补充道,“润玉的额娘身子有些不适,我明儿带她回娘家看看。”
真是“二十四孝好丈夫”!我立马又联想到了此刻正远在前锋营“努力工作”工作的班第,各种恼怒怨恨齐上心头。
“哦,是这样啊,”我强压下心头的情绪,支起笑脸对润玉道,“弟妹,你也别太担心,明儿见到你额娘,也替我问候一声。”
知书达理的润玉道了声谢,胤褆就说要准备明天出行的事宜,拉着润玉的手告辞了。
目送着这一对甜蜜小夫妻远行的身影,一个主意不经意地出现在我的脑海:是了,明天胤褆要送润玉回娘家,我何不跟他们借道,往前锋营一行呢?
想到此,我急急追上他们,喊了一声:“胤褆,弟妹,你们等等我!”
299身心俱痛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暑假糟糕透顶!明天要抓住仅剩的几天空闲时间去旅旅游哈:)
今天发一章,与各位亲共享好心情。威胁加上痛陈“夫妻离别苦”,胤褆和润玉终于答应帮我“偷渡”去前锋营。他们原准备让我躲在润玉的轿子里,可我为了以防万一事发,让他们装不知道,选择装个小太监,在队伍中混出紫禁城,之后找了间铺子买身男装换上,再雇个车子,直扑前锋营。
出了德胜门走了约有十里地,远远地看到前锋营的大门,我忍不住一阵感慨:世上还有像我这么苦逼的妻子么?去探望丈夫还得乔装打扮,偷偷摸摸的!
“驾!”一声娇俏的赶马声从耳边滑过,一侧头,发现两匹快马驮着两抹倩影,从车旁一闪而过,很快到了前锋营门口。我极目远眺,那两个身影有几分眼熟,好像是银花和韵珠?!他们怎么又来了?哎呀,门口那两个站岗的稍稍拦了一下就让他们进去了。不是说军营重地不许随意进出的嘛,他们俩怎么这么顺利就进去了。
“兄弟,再快点儿,我有急事儿!”我赶忙又催了一声。车把式扬了一把鞭子,拉车的骡子加快了脚步。离门口一步之遥,我匆匆给了银子,跳下车就往门里赶,俩看门的大头兵把刀一横,粗声呵道:“站住,干什么的?”
我一愣,这么些年了,除了被康师傅骂过以外,鲜有人敢这么对我大呼小叫的,刚想呵回去,一眼瞥到身上所穿的服饰,想起了今儿来的目的,只得挂上笑脸,陪着小心道:“二位军爷辛苦,在下来找个人,找个人,呵呵……”说着,便想绕过那俩往门里钻,那俩大头兵又挡在我身前,恶声恶气道:“军营重地,闲人免入!快走!”
“你们……”我的火气蹭地冒了上来,瞪着眼前这俩碍事儿的大头兵。
“瞪什么瞪,再瞪别怪爷对你不客气!滚!”站在左面的大头兵伸手推了我一把,我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踉跄了几步,摔了个屁墩儿。这地上满是石子儿,硌得我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我揉了揉屁股,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强压住怒火,在心里把这俩全家十八代祖宗问候了好几遍,才咬牙道:“两位军爷,既然是闲人免入,那为何刚才那两位骑马的女子进去了,你们都不拦着?难道她俩不算闲人?”
“那两位可都是皇亲国戚,你能跟人家比嘛?”右手边的大头兵乜斜着眼,朝我一扬手,“快走吧你,别跟这儿杵着碍事儿了!”
这是什么兵啊?班第成天儿在这儿练兵练兵,练了半天练出来的兵就这德性?还指望他们保家卫国?我呸!
可,气归气,都到门口了,难道要铩羽而归?不成,韵珠那家伙进去好半天了,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我今儿一定要进去!犹豫了片刻,我掏出买衣服剩下的一点儿碎银子,塞到了右侧大头兵的手里,讪笑道:“军爷,今儿出来的急,没带多少,这个不成敬意,就当给二位添点儿茶水钱,呵呵,您就通融通融,让我进去吧,找到了人,说几句,我立马就出来了。”
那大头兵不动神色地将银子塞进怀里,仍挂着扑克脸,语气却比方才稍好了些:“进去是不行的,不过,我倒可替你去通报一声,说吧,找谁?”
口风改的真快,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军营也不例外。
“呃……找多格。”我迟疑着说出了除了班第,唯一能说得出来的名字。多格是班第的亲卫,官阶必然也不低,但是,总比直接叫班第好。我可不想打草惊蛇。
“多格?多大人?”那大头兵斜着眼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个遍,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哦,我……从科尔沁来,与多格同村,我是个生意人,他家人得知我这回要来京城,就托我给他带个口信儿,您看我这大老远来的,您就帮帮忙吧。”我说着朝他拱了拱手,一副恳切的样子。为了探夫大计,我这都低声下气到什么程度了!
“好吧,”那大头兵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在这儿等着,我去帮你通报一声儿。”
“有劳有劳!”我连连告谢,目送着大头兵转身入了营门,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只见那大头兵在前,用手指了指我的方向,领着多格朝我这边走来。
“你是……”多格警惕地打量了我几眼,脸色遽然一变,我忙抢上前去,先给他一个大熊抱,好似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带着几分激动大喊:“多兄弟,可算见到你啦!多日未见,你还是这么帅气哈!”
多格似有些发懵,一动也不敢动,我赶紧轻声提醒:“还愣着干嘛,快带我进去。”
多格总算醒过神来,却似乎患了失语症,“嗯嗯啊啊”了片刻,才找回了说话的功能:“大……大人还在里头等着,我得说一声。您先跟我进去稍等片刻。”
没想到多格也有几分急才,居然能想出这借口来圆场,我配合着说了几声“好”便跟着他进了营门。那俩大头兵也没异议,默默地立正恭送。估摸走开挺远了,那俩大头兵听不见了,我开始跟多格抱怨:“你家二爷成天价儿在这训的都是些什么兵啊?好家伙,想进来,我还得拿银子贿赂他们!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什么?他们收贿赂了?”多格说着话就转身,大概是想去处理那两个看门儿的,我急忙把他拉回来道,“别急,那俩你回头再处理吧。(.无弹窗广告)我不能久待,你先带我去见二爷吧。”
“嗻。”多格应了一声,“二爷这会儿正在小校场跟人比武,奴才这就带您去。”
前锋营的生活看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单调嘛,居然还比武!我问了一声:“跟谁比呢?”
“韵珠格格。”多格向来有一说一,可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居然跟韵珠比武,怎么听上去透着一股子邪气呢?
我加快了脚步往小校场方向跑去,可到了那儿,却只见到了地上的一滩血,班第和韵珠都不在。一打听才知,方才比武时,韵珠被刺了一剑,已被送去救治了。
班第不是武功绝顶?怎会下手这么没轻重?带着疑问,我和多格前往专司救治的营房,进了头间房一瞧,躺在床上的却是银花,这家伙晕血,昏迷不醒,郎中正给她针灸,我立马转了出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像是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被摔在了地上,随即门帘一掀,一抱着药箱的半老头儿从里头抱头鼠窜地出来,班第的暴呵声同时响起:“你到底想干什么?!”
乍听这声吼,我还吓了一激灵。平常最多面无表情拿眼瞪人的班第,居然发这么大的火?什么情况?满怀着好奇和疑惑,我掀开了门帘,眼前的一幕却让我目瞪口呆:韵珠正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着班第跟他嘴对嘴!
“你们……?!”我只觉着脑袋里“轰”地一声,心跳加速,气血上涌,手脚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踉跄了两步,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就坐在了地上。
“大公主!”
“禧儿!”
多格和慌忙挣开了韵珠的班第都上来扶我,我使劲儿推开班第,撑着多格的手臂,站了起来。
“禧儿……”班第又走上前来要扶我,我嫌恶地甩开班第的手,怨恨地盯着他道:“别碰我!”
班第一脸的懊恼道:“禧儿,你误会了!我……”
“大公主……”韵珠忽然“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左肩还局部裸着,包了几层渗血的纱布,楚楚可怜道,“韵珠此生惟愿跟着大额驸,为妾为婢都心甘情愿,求大公主成全!”
这女人怎能如此嚣张,居然当着我的面说要嫁给我的丈夫!小三当得这么理直气壮真是不要脸。我的火气一下子在胸□裂开来,冲过去照着她的伤口狠踢了一脚,她“啊”了一声捂着伤口,满脸痛苦地摔倒在地,我还想再踢时,班第从背后抱住了我,将我与韵珠隔开了四五米远。他这是在保护韵珠,在心疼这个贱人吗?我顿时觉得心头一阵抽痛,低头照着班第的手臂就是狠狠的一口,哪知班第却并未放开我,一面吩咐多格把韵珠和银花送回去,一面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打横抱起,出了房门。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我对着班第又踢又打又咬,像一条被渔网网住的鱼,心中充满着忧愤和绝望,明知无望逃脱,却还做着垂死挣扎。班第沉着脸,一言不发,直到进了他的专属办公房才放下了我,开口的第一句却是:“别闹了,我跟韵珠什么事儿也没有。”
“什么事儿也没有?!”一听这话,我怒发冲冠,指着班第的鼻子怒道,“我亲眼看见你跟她……你跟她……”说到这儿,方才掀开门帘时所看到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心头再一次抽痛,眼前立时模糊一片。
“她突然间就……我也没料到她会那样,禧儿……”班第说着话,伸出手来要帮我抹眼泪。我一侧头,避开了。“禧儿!”班第又唤了我一声,两只手朝我伸过来,欲揽我入怀。我后退了几步,躲开了。这怀抱原来是多么温暖,多么让人安心,我曾是多么渴望,如今我却只觉着肮脏、恶心。
“禧儿,”班第长臂一伸,紧紧地钳住我,似有些愠怒,“你就这么不信我吗?”
都亲眼看见他跟韵珠那样了,我还要怎样相信他跟她毫无瓜葛?难道还要我亲眼看到他们俩上床才算不成?我的心抽痛得厉害,不断扭动着身子,捶打,挣扎,哭喊:“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骗子,骗子……”
“禧儿?!”班第忽然吼了我一声,我吓了一跳,惊恐地望着他,却见他换了满目柔情,一脸怜惜地望着我,“禧儿,我没有骗你,我跟韵珠之间是清白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吗?这辈子我绝不纳妾,断不让你受半分委屈,你相信我,好吗?”
先前我是信的,可现在我还能相信吗?透过眼前的迷雾,我深深地望进班第的眼睛,那深邃眼眸中的柔情一如既往,可总在眼前浮现的接吻一幕,却让我思绪纷乱。我收回了目光,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禧儿,”班第捧住我的脸,焦急地呼唤我,“禧儿,你说话啊。你这不声不响的样子反让我心慌啊,禧儿……”
心慌?是心虚吧?望着眼前这张日思夜想的脸,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哭声却哽在了喉间久久发不出来,我拨开班第的手,揪着胸口,好不容易换过了一口气,低头擦了把眼泪,道:“请你让开,我要回去。”
“禧儿,”班第伸手来拉我,我将手一缩,后退了几步欲躲,班第锲而不舍,上前几步强拉我入怀,紧拥着我道,“禧儿,不管你信不信,你都要先听我把缘由说清楚……”
缘由?劈腿需要缘由吗?我不作声,任泪水一滴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淌,也不挣扎,因为再挣扎也是挣不脱的,只默默地听着班第的解释:“我跟你说过吧,韵珠这孩子性子烈,容易想岔了,前几天她忽然提出要跟我比试一场,倘若我能在五招之内破了她的独门剑法,就算我赢,此后她绝不再纠缠于我,我便应了这个要求,可没想到,她在比武之时,居然不要命地往我的剑上扑过来,我收势不及,还是在她的肩上刺了一剑,包扎的时候,她又突然发疯,把郎中赶了出去,我正呵斥她,她却……”
“说完了吗?”我忍不住打断了他,“嘴对嘴”的一幕刺得我心头像被钝刀子割了一样痛。
“禧儿?”班第伸手欲抚我的脸,我打开了他的手,自己抹了两下泪,低头道,“我累了,要回去了,请你让开。”
“禧儿……”班第唤了一声,眉头微皱,默了一会儿,强牵住我的手道,“那好,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我加大力量想甩开他的手,班第稍一用力,将我圈在他的胸前,一手强抬起我的下巴,逼视着我的眼睛道,“禧儿,到底要怎样你才能信我?难道你非要我眼睁睁看着韵珠去死吗?她还只是个孩子!”
班第这诘问一出,我只觉着全身的血一下子燃烧了起来,咬着牙,握紧了拳头,按着他曾经教过我的方法,用力地朝他的下巴挥过去!
心心念念挂着他,为了见他一面,不惜违反康师傅的谕令,不料,花尽心思见到了,却让我看到了那样不堪的一幕,这还不算,他居然还那样问我,话里话外话外透着责备,责备我冷血,没有同情心!
班第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做,一吃痛就放开了我。我趁机夺门而出,泪眼纷飞,五内俱焚。
“禧儿!”班第很快追了上来,从背后一把抱住我,“禧儿,我方才语气太重了,是我错了,可我真的心急,你原谅我。”
我泪落纷纷,啜泣道:“我……我要回家,你……你放开。”
“我送你回去。”班第吹了声口哨,“超影”得得地跑到了面前。班第将我抱起,送上马背,趁班第还未上马,我抓起缰绳,一夹马肚,“驾”了一声,“超影”立时狂奔而去。
不愧是万一挑一的千里马,坐在“超影”的背上,我只觉着耳畔风声呼呼,脸上的泪不断地淌下,不断地风干,愤懑,委屈,恼恨等种种情绪,在这疾驰中似乎得到了一些宣泄。
“禧儿,禧儿!”背后传来班第的呼喊声和“得得”的马蹄声。我又“驾”了一声,催着“超影”加速往前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出现了德胜门,我催着“超影”直接冲了进去,一帮守门卫在后面大呼小叫,路上的行人也东逃西窜,可为了不让班第追上我,这些我统统都顾不上了。
正当我全神贯注控制“超影”躲着行人时,一个身影突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正落在我身后,夺过了我手中的缰绳并“吁”了一声,“超影”应声而停,我以为是班第,正想开口怒骂,背后那人却肃然道:“闹市奔马,胆子不小哇!”
这声音不是班第的,可听着有点儿耳熟,好像是……关保?
背后那人先下了马,命令道:“下来。”
我一低头,正好与那人打了个照面——真的是康师傅的贴身侍卫关保,关保大概也没想到是我,当场瞠目结舌:“大……大小姐?”
“管家?您怎么在这儿?”确认了来人的身份,只装着愤懑的心一下子又冲进了“惊吓”和“害怕”。关保是康师傅的贴身侍卫,他在这里出现,就说明康师傅也在附近。
“老爷临时起意微服出巡,所以……”关保“唉”了一声,对我道,“您快下来吧,老爷就在前面不远的小茶室里,我带您去见他吧。”
我“哦”了一声,跳下马,正准备跟着关保去“投案”,忽听后面传来一声“禧儿”,班第也赶了上来。关保回头,一见是班第,朝他拱了拱手,叫了声“班大人”,班第乍见关保也是一愣,回了一礼,紧接着就问:“老爷也来了吗?”
关保默默点头,满含同情地望了我一眼,班第上前几步,欲拉我的手,我将手一缩,瞪了他一眼,躲到了关保身后。班第朝关保尴尬一笑道:“走,我也去。”
进了茶室临街的小包间,没想到除了康师傅外,胤礽居然也在。
“纯禧?!”胤礽的眼睛瞪得老大,好像几百年没看见我一样,说话还有点结巴,“你……你怎么在这儿,还这身打扮?奶奶不是说你昨儿没睡好,在她那儿休息的吗?”
晕,敢情康师傅微服前还特意去找过我!为了掩人耳目,我今儿一大早是先到了孝惠那儿的,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就推说自己累了,钻到偏殿去睡觉,在那儿按照计划迷倒了小穗,把她搬上床替我,而后换上了小太监的衣服,才偷溜出宁寿宫去了胤褆那儿。这几天我可没听康师傅说过今儿要微服出巡啊!要是早知道,我怎么也不会挑今天,不对,要是早知道这样,我根本用不着借胤褆的路子出来,直接把康师傅忽悠到前锋营去就行了!
“爹。”我怯怯地唤了一声,偷偷瞄了一眼康师傅,只见他老人家面无表情,看也不看我,也不应声。这表示,他老人家已经怒到极致,我今天算倒霉到家了。
“给爹请安!”班第上前,给康师傅施了一礼。康师傅倒是客气得很,一抬手让他起身,和颜悦色道:“都还顺利吧?”
班第躬身道:“回爹的话,一切都还算顺利。”
“好,”康师傅微笑着点点头,“有我给你撑着,你尽管放开胆子按着你的法子去做,什么都不用顾忌。”
“嗻,”班第道,“谢谢爹。儿……儿子一定尽心尽力,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好,我相信你!”康师傅微笑着朝班第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又转头对胤礽道,“你先回去,顺便跟你奶奶说一声,就说我去趟她宝贝大孙女儿家,晚点儿再回去。”
胤礽“嗻”了一声,回头望了我一眼,叹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带着他的人走了。康师傅坐在那儿优哉游哉地喝完了一盏茶,才对我道:“走吧,回家咱们好好聊聊。”
这种情景之下,康师傅能跟我聊出什么好来?一入公主府,进了银安殿,我就被喝令跪在了殿上,康师傅特令班第将先前御赐的戒尺凿出来,交给他,端坐在宝座上,开始训话:“成了亲的人了,非但一点儿都长进都没有,还变本加厉!胆子肥了啊,居然敢在闹市上飞马狂奔!万一伤了人,可怎么办?”
康师傅声色俱厉的责骂,让我心中倍感委屈!想起导致我策马狂奔的缘由,我心如刀绞,一时泪水喷薄而出,指着班第,恨声哭诉:“皇阿玛,闹市奔马是我的错,可是,我之所以这样,全是因为他!是他跟别的女人乱搞,被我当场撞见,我……我当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呜……”
康师傅闻言愣了一愣,似未曾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理由来,转头望向了班第,眼中满是疑问。班第跪地,向康师傅禀明了来龙去脉,自然仍是他那一套说辞。康师傅听罢,居然也信了,还对我说:“朕相信班第不是那样的人,至于章泰的女儿,你也不用多想,等他父亲出征归来,朕自会给她另指夫婿。”
“为何不现在指?”我不解,反正早晚都要嫁,晚嫁不如早嫁,何必夜长梦多?
“现在不成,”康师傅摇头道,“班第顾虑的是,这么一个烈性女子,万一寻了短见,消息传到前方会寒了将士的心。”
我心中不满,大声质问:“那……难道还要我眼看着他们继续乱搞吗?”
“放肆!”康师傅皱眉道,“什么乱搞?越说越不想话!班第是那样的人吗?别说班第现在没有那样的心,也没有那么做,就算他将来纳了妾,你作为嫡福晋,也该拿出应有的气度来。出嫁前朕是怎么教你的,让你读的《内则衍义》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哼”了一声,梗着脖子,一字一顿道:“要纳妾,除非我死!”
“你!”康师傅怒气冲冲地扬起了戒尺,班第忙用双手抓住了它,对康师傅道:“皇阿玛息怒,禧儿爱儿臣心切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倘若她不爱儿臣,儿臣便是纳了十个八个妾,她也是无动于衷的。”
“呸”,我白了班第一眼,恨声道,“少自作多情!”
康师傅垂下了手臂,却是满头黑线,对班第道:“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你还替她说情。你先出去,朕要跟禧儿好好谈谈。”说完,康师傅直接叫了外面的侍卫进来,把班第“强押”了出去。殿门一关上,康师傅又挥着戒尺开始数落:“你是想把我气死是不是?不让你干什么,你就偏偏要干什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近来京城往来人士复杂,无论去哪你必须事先跟朕申请,无论去哪,你必须带上侍卫同行!已被人绑过一次了,怎么还记不住教训?”
“我申请过了啊,可您老不同意,我才……”看着康师傅的脸色越来越黑,我赶忙闭上了嘴,垂下眼帘。
“你还有理了!”康师傅瞪着我道,“那是军营,不是让你胡闹的地方!班第下巴上的淤青是你的杰作吧?你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我想也没想,“他活该”三个字就冲口而出。
“放肆!”康师傅皱紧了眉头,“出嫁从夫!你倒好,别说从夫了,居然敢殴夫!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岂不说朕教女无方?”
“夫若有理,自然遵从,夫若无理,自当不从!”
“你……还一套一套的!给朕跪直了!”康师傅忽然提高了音量,用戒尺指着我的鼻子,喝令道,“说,今儿是怎么骗的你皇阿奶,又是如何甩开了侍卫出的宫,一件件给朕说清楚,不许有半点隐瞒!”
幸亏出宫时已做好了万一事发的准备,我按着事先编好的说辞说了一遍,就说自己撂倒了小穗,扮成小太监,从苍震门偷偷溜进去,再从神武门附近的小便门溜出宫,塞图他们自从跟我去了公主府后,回宫时向来都在东华门外等我,因此并不知道我已不在紫禁城。
听完我的叙述,康师傅的脸几乎黑成了锅底,瞪视了我良久,沉声道:“耳闻过你曾有几次从苍震门穿行,想着你也许只是偷懒,想少走点儿路,便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没成想却纵出祸来了!”康师傅说到此,高声将梁九功唤了进来,吩咐道,“传朕口谕:苍震门乃紧要门户,大公主系已出嫁之人,凡进内必须告知总管奏明方可放进,何得竟不阻拦任令出入,殊属非礼,嗣后,凡各处太监俱不许走苍震门,只许阿木孙章京、祭神房太监等行走。”
梁九功“嗻”了一声,便想退出,康师傅又叫住了他,继续吩咐:“今日苍震门值守之侍卫俱鞭五十,罚俸一月,值守太监俱打六十大板,发往翁山!
“嗻!”梁九功应了一声,问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还有!”康师傅沉着脸继续道,“大公主府侍卫护主不周,俱降二级调用!”
又要拿我身边的人开刀!特意将他们撇开了,康师傅居然还要迁怒!
“皇阿玛,”我抓住康师傅的胳膊急道,“我今儿出宫,侍卫门不知情,他们是无辜的!是我的错,您要罚罚我,别罚他们?”
对我的求情,康师傅置若罔闻,只继续吩咐梁九功道:“大公主原贴身侍女小穗,为人粗笨,不堪任用,即日起调回宫中作粗使丫头,另选乾清宫使女盈春调往大公主府接替。”
怎么连小穗也牵连进去了?我一下子慌了神,连连告饶:“皇阿玛,儿臣知错了,知错了!小穗是被我设计的,她一点儿都不知道内情!求您不要把小穗调走,求求您,她自小与儿臣一起长大,早已情同姐妹,儿臣离不开她呀!”
康师傅无动于衷,吩咐着梁九功:“马上派人回宫,务必将这三条口谕一字不落地宣告合宫,让所有人都知晓。”
“嗻!”梁九功应了一声。
“出去吧,”康师傅回头望了我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把殿门关上,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违令者‘斩’!”
梁九功闻言,忧虑地望了我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在康师傅的眼神逼迫下只答了个“嗻”,便退出了大殿。康师傅终于将目光调回到我的身上,咬着后槽牙道:“好了,该谈的都谈完了,既然你敢做,就要敢当!你自己说,犯了那么多条宫禁,朕该如何罚你?”
我泪眼婆娑地望向康师傅:“皇阿玛,儿臣愿受任何惩罚,可是求您收回成命,不要牵连小穗,塞图他们,他们是无辜的,我出宫他们完全不知情啊,皇阿玛!”
“主子犯错,奴才必然有过!你屡教不改,还不是这些奴才们帮着你,撺掇着你?”康师傅的神情十分激动。
“没有,没有!”我连连摇头,“都是我一意孤行,倘若他们知道的话,都会竭力阻拦的!”
“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康师傅忽然拿戒尺在宝座上狠狠敲了一下,怒气冲冲道,“上次你被绑架之时,小穗为何穿着一身男装?难道不是你们本就计划要跑出去吗?”
我一愣,没想到康师傅会将这件事抖出来,还以为这些都翻过去了,却原来他将这些都藏在肚子里!我无言以对,只好埋首哭泣,以掩盖自己的心虚。
“哭,你以为哭就可以躲得过去了?”康师傅听上去火气正盛,“朕就是心太软,一味地宠你,惯你,惯得你如今的毛病是越来越多……”
“儿臣知错了,今后一定……一定改!”我抽泣着赶紧认错,想让康师傅的火降下一些。
“知错了,一定改?”康师傅“哼”了一声,横眉道,“朕还能信你的话?”
看来说软话不行,只好试试“置之死地而后生”了。我怯怯地伸出左手,手心向上摆到了康师傅面前:“儿臣真的知错了,请皇阿玛责罚。”
康师傅气呼呼地望着我,忽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猛地往前一拉,将我拉趴在了宝座上。这姿势让我立刻回忆起那次被鸡毛掸子揍得哭爹喊娘的经历,恐惧感油然而生,撑起胳膊想逃离,一只大手不由分说压住了我的腰身,一句告饶尚未呼出口,暴风骤雨便朝着我的身后呼啸而至……
300番外 ——蓉玥篇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曾说,不再写番外的,因为写另一个人的想法要调频道的:)不过,蓉玥这个人物是女的,调频道比较容易些,有些人对蓉玥这么看不顺眼纯禧也不解。为了解惑,今儿就把二公主单独拉出来亮亮相,让大家看看她的心声吧。我叫爱新觉罗蓉玥,人人都叫我二公主!可其实,我才是真正的大公主!他们口中称呼的“大公主”——纯禧,充其量只是王府的格格而已,且并非嫡福晋所出,而在皇家玉蝶上,她的名字仍挂在五叔恭亲王常宁的名下,可偏偏皇阿玛视她如珍如宝,对她比对我这个亲闺女还好,我真是闹不明白,皇阿玛为什么会这样?
听老人们说,当年纯禧那家伙之所以会进宫,是因为在那之前,皇阿玛生的孩子全都莫名其妙地夭折了,萨满大师说是宫里缺福气,最好抱个孩子来添添福,算了生辰八字后,据说是五叔家的大格格跟宫里的气数最合,所以,她就被抱了进来。那丫头的名字——纯禧,也是她进宫以后,皇阿玛给改的。听那名字,我就特讨厌。这俩字是从常说的吉祥话“天降纯禧”中而来,那意思是,皇阿玛认为那丫头是老天赐给他的“天大的福气”!
哼,什么“福气”,在我看来,她就是一“妖气”!
看她长的那样儿,一股子南蛮子气,跟她亲额娘一样儿一样儿的。[.超多好看小说]听说她亲额娘原本就是恭王府一丫头,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妖术,把五叔迷得五迷三道的,一生下纯禧,就被封了侧福晋,上了玉蝶。狐狸精生的女儿,本事自然也不小了,要不,皇阿玛怎么会那么偏心眼儿呢?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全都先紧着她,她挑剩下的才轮到我;她念书,皇阿玛就格外上心,三天两头地督促,我呢,只有皇阿玛想到了才会偶尔问一下;她闯祸,皇阿玛会特生气,有时候还会亲自用家法责罚她,我有时候故意闹出点事儿来,皇阿玛却推说事务繁忙,总让额娘把我带回去教训就算了,唯一一次对我发脾气动家法,是因为我大晚上把端静那个“叛徒”关在咸福宫门外,可是,就连那一次,他也不是亲自动手,而是把我扔给了“敬事房”。[.超多好看小说]
从小到大,就是纯禧这个“不正宗”的“大公主”,抢了我这个“正宗大公主的”一切。最让我气愤难平的是,她抢了我的班第哥哥!
班第!一提起这个名字,我就心痛得要发狂!第一眼看见他,我就喜欢得不得了,他虽然只是科尔沁的台吉,但容貌俊秀,文武兼备,还谦和有礼,假以时日,必是人中之龙。对他,我早已芳心暗许,决定这辈子非他不嫁。可是,纯禧这家伙一出现,班第哥哥的魂又被她勾走了,就算纯禧那家伙其实并不喜欢他,他还是像飞蛾扑火一般,不计后果地扑过去,就算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而我,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他还是像皇阿玛一样,仿佛瞎了,聋了一般,再也看不见,听不见我蓉玥的存在了。我真恨啊……
乌尔衮与班第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只会打仗、使蛮力的野蛮蒙古鞑子,可偏偏皇阿玛要把我嫁给他!我明白,他这么做,只是拿我当筹码,想拉拢巴林蒙古而已。思及此,我心中对纯禧那家伙的恨就更多了一层!凭什么,她成亲以后,可以逍遥自在地在京城住着,而我,偏就要为了大清的利益,远嫁贫瘠的巴林蒙古?为什么?这不公平!
纯禧那家伙被人绑架失踪那一阵,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太子还装模作样发密文让各地州府帮助寻找那家伙的下落,可我打心眼儿里希望,最好她从今往后再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了。可惜,天不遂人愿,纯禧那家伙居然在几个月后跟着皇阿玛一起回来了,看上去瘦了些,兴许在外吃了些苦头,可是,皇阿玛对她却越发心疼了。连她明明想要跟她的贴身使女小穗一起谋划出宫的事儿也不了了之。非但如此,倒是太子受了一番斥责,说他在监国期间监管不力,居然在守卫森严的长公主府发生绑架事件,还命令他务必彻查此事。可这事儿怎么查?除了现场留下的“四明会”的令牌以外,别的什么线索都没有,亏了最近边境不太平,处罚了那天值班的几个侍卫后,这事儿就暂时按下了,不然,且有太子头疼的。
“蠢禧”!她就是我命中的“扫把星”啊!只要她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最近添的堵更大!这家伙出嫁了,听到她只封了个“和硕”公主,我还暗地里高兴呢,心道再怎么着,也是抱来的,终究是有区别。可是,那天去宫门口看送嫁妆,看到那长长的队伍,那琳琅满目的陪嫁,仍是固伦公主的规制,我忍不住气血上涌!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皇阿玛居然为了她专门设立了护卫制度,她的公主府跟王府似的,一、二、三等侍卫、长史、典仪、护军一应俱全,在这之前,从未有哪个出嫁的公主有这般待遇。婚礼更不用说了,“空前盛大”这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更出格的是,皇阿玛居然在男方摆婚宴的那天晚上,微服去了公主府。这皇阿玛的心真真是偏的,在他心里,“蠢禧”那野丫头比什么都金贵!我们这些他亲生的女儿,倒像是从外头抱来的!
对,我羡慕,我嫉妒,我更恨她!她幸福,快乐,我就不快乐,不幸福!她的幸福快乐,都是从我这儿抢去,夺去的!
苍天呐,你听到我的祈祷了吗?什么时候能让这个碍眼的家伙完完全全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呢?
300婚姻背后
u8小说原乾清宫康师傅跟前儿的贴身侍女之一——盈春手捧一个莹白色瓷瓶站在床头恭敬地提醒:“大公主,该抹药啦!”
一听“抹药”俩字,那天在银安殿的情形就重现脑海,屁股也隐隐生疼。紫檀木戒尺的威力更甚于鸡毛掸子,要不是被按着,我一定会痛的弹到屋顶上去。虽然知道殿外站着一溜的侍卫,可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随着狠心的康师傅那一下下的手起尺落,我那一嗓子一嗓子的嚎哭恐怕也是直冲云霄。求救的人名从“老祖宗”直喊到“额娘”都没用。正当我满心绝望时,殿门被撞开,班第冲了进来扑在我身上,一场灾劫才算终止,可是,疼痛并未就此结束,抹药时就像再受一遍罪。更让人难受的是,事发的第二天,“大姨妈”居然大驾光临,这无疑又加重了我的“灾情”。我这走的是什么背运?等养好了伤,我看我真得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才行!
“大公主,该抹药了。”见我没吭声,盈春又提醒了一句,声音是柔和的,语气是坚定的。明明跟小穗差不多的年纪,这个盈春的身上却弥漫着一种古旧之气,说好听了,是凡事讲求规矩,不好听的,那就是为人古板,墨守陈规——不愧是乾清宫□出来的!
好想念小穗!想到她,我的鼻子就发酸。还以为这回将她置之事外,就不会牵连到她,没想到却害她成了乾清宫的粗使宫女。上次我被绑之时,佟妃尚在宫中,因了她的照顾,小穗才安然无恙,这次在乾清宫虽有梁九功的照应,可我就是担心万一胤礽、蓉玥那些家伙会流窜过去欺负她。
“大公主,该抹药了!”盈春又不依不饶地重复了一遍!
“别烦我!”我吼了一句,盈春却不以为意,继续道,“大公主,皇上特意嘱咐过,此药一日要抹三次……”
“不抹不抹!”我吼叫着打断她的唠叨,“你就去跟皇上说,就说我宁可疼死算了!”
“大公主,药一定要抹的,否则皇上怪罪下来……”
“滚!”我一把抓起枕头,朝盈春扔过去,正好击中她手中的瓷瓶,只听“哐啷”一声,瓷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头的药粉洒了一地。
“怎么了,又怎么了?”福全的声音蓦地在房门口响起。我心里正不舒服,也懒得回头,抓起被头,将整个身子都蒙在被子底下。
“禧儿?”福全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外头传来。我没应声儿。
“禧儿?”福全又唤了一声,我还是没做声。[.超多好看小说]
“禧儿?!”随着这一声儿,我的屁股隔着被子挨了一下。
“哎哟!”我忍不住大呼一声,钻出了被子,皱眉怨对福全,“二伯,您干嘛啊?!”
“小丫头,”福全将枕头捡起来,放在我面前,坐在椅子上呵呵笑道,“还知道疼啊你?”
“当然疼了!”我一边揉,一边道,“要不,换您试试?”
“真疼啊?”福全笑嘻嘻道。
“还骗您不成?”我伸手擦了擦眼角。
“哟,”福全装模作样凑近瞧了瞧,呵呵笑道,“流眼泪了,看来不假!”
“二伯?!”我这会儿实在没心情开玩笑,可又不能往外赶人,干脆抱着枕头,别过脸去,不说话。
“既然这么疼,干嘛不好好抹药?”福全终于正经说话了。
“不抹,不抹,就不抹!”我赌气道,“干脆疼死算了,省得碍皇阿玛的眼!”
“小妮子,怎么说话呢?”福全说着隔着被子重重地拍了我一下。我“啊”地慘叫一声,这下真的疼得眼泪都逼出来了,转头怒对福全道:“二伯,您今儿来是专门折磨我的吗?”
“你这磨人的小丫头哦!”福全点了下我的额头,“还不知道吧,你五叔昨儿个回府后,又闯到宫里跟你皇阿玛大吵了一架,现在这俩人谁也不理谁,已势同水火了。这一切都因你而起,你却还在这里说什么死啊死啊的!你说你该不该打?”
哦?吵架了啊?常宁是真的疼我在心坎儿里啊!昨儿个他是跟福全一道来看我的,一见他俩,我这满腹的伤心和委屈怎么也憋不住了,就窝在常宁的怀里嚎啕大哭了一场。哭完以后,我心里感觉舒服了一些,常宁则心疼得不得了,当场就冲动地说要进宫去找康师傅算账,福全劝住了她,我也怕他去了吃亏,也劝他别去。可没想到,他回府以后,居然还是闯到宫里去找康师傅了!
说实在的,这次常宁去跟康师傅吵架,我心里是支持他的。虽说这回挨扁算是我“罪有应得”,但追究起源头,又觉得忿忿不平。康师傅的辣手,以及三道无情的谕旨,更让我心中像压了一块大石,郁郁不快。常宁去跟康师傅大吵,正好给康师傅添点儿赌,让他也尝尝郁闷的滋味儿。他俩这一翻脸,我这会儿倒觉得心里舒坦许多。
“还生你皇阿玛的气呢?”福全探问。(.)
我趴在枕头上不吭声,心道:换成你被揍,你也生气!
福全又追问:“怎么,觉着你皇阿玛这回打错你啦?”
我依然不声不响。
福全还继续追问着:“真觉着打错了是吧?心里恨着呢,是不是?嗯?说话呀?”
真是亲兄弟啊!我要是再不出声,他会跟康师傅一样一直问,不问到我开口,决不罢休。只不过,区别在于,康师傅会发脾气吹胡子瞪眼,福全不会,他只会像唐僧念紧箍咒一样,一直念,一直念,直念到你受不了投降为止。为了防止再加个头疼,我只好瞥了一眼福全,郁郁开口:“犯了宫禁是我不对,可韵珠他们也擅入军营坏了军纪啊!为什么单我一个人受罚,他们却逍遥自在呢?”
“谁说他们逍遥自在呢?”福全正色道,“今日你皇阿玛已下旨,责成擅入军营的韵珠和银花在家思过三个月,不得外出一步,并严令今后无论何人都不得擅入军营,违令者斩首示众。怎么样?这下觉得气出了吗?”
禁足三个月?等这个禁足令失效了,估计班第他们也开拔奔赴前线了!班第和韵珠是再也见不着了!这是化解危机于无形啊!好吧,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想到此,我朝福全勉强牵了一下嘴角道:“也还行吧,就是没让他们尝到板子的味道,有那么一点儿可惜。”
“小丫头,得寸进尺了还!”福全轻笑一声道,“来,跟二伯说说,你这回为何会受皮肉之苦啊?”
我撇了撇嘴道:“不就是出门儿没跟皇阿玛说吗?”
“说得倒轻巧啊,”福全一脸的无奈,“你出门儿带上侍卫了吗?”
“没……没有……”我避开了福全的目光。
“你是不是骗你皇阿奶说自个儿在睡觉呢?”
“嗯……”我心虚地低下了头。
“瞧瞧,”福全掰着手指头,“擅自出宫,不带侍卫,还撒谎。这就三条了。除了这些,你还在前锋营打了班第吧?”
“您怎么……知道?”我讶然,打人这一节我跟他们哭诉的时候明明都省略了。
“我怎么知道,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恐怕这会儿连科尔沁都知道了!”
“不是吧?”我有些错愕。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什么‘不是吧’?”福全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问,“禧儿,你可知班第是谁?”。
“啊?”我又愣了,这是什么怪问题?“班第……不就是……班第吗?他是我丈夫啊。”
“不错,”福全点点头,“班第是你丈夫,可也别忘了,他还是科尔沁战功赫赫的台吉,他的背后有科尔沁十旗铁骑!他在这儿被咱们大清的公主打了,科尔沁能答应吗?反过来说,倘若,你被班第打了,咱们也决计不能善罢甘休的,你说是不是?”
是吗?我默然,想到那天康师傅下的谕旨——“大公主系已出嫁之人,凡进内必须告知总管奏明方可放进”,心中猛然顶上来一根刺,反问:“会吗?皇阿玛说我是‘已出嫁’之人,以后连进宫都得‘奏明总管’才能进了!这不就是宣告我是‘泼出去的水’吗?他还会在意我有没有被人打啊?”
“傻丫头!他当然在意!那些谕旨都是下给别人看的!你可是你皇阿玛在手心儿里捧大的,他要真舍得把你‘泼出去’,还能千方百计把班第召到京城来?”说到这儿,福全长叹了口气,“禧儿,你现在成家了,也该学着体谅体谅你皇阿玛的苦心了!你当你皇阿玛打你,他不心疼吗?疼!疼得很!可他不得不狠下心来给你一个教训!你这丫头,胆儿也忒大了!这么乱的时局,你居然敢出门不带侍卫,万一跟上回一样莫名失踪可怎么办?还有,别看现在举国上下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北面的噶尔丹更是来势汹汹,这种时候,你却跑到前锋营去胡闹,还打了班第,倘若有心人借此挑拨科尔沁与大清的关系,科尔沁不再支持大清,其他蒙古各部也会群起效仿,到时候,大清的情势将十分危急,你明白吗?”
听了福全的分析,我一时失神。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与班第之间可以像民间的小夫妻一样“床头打架,床尾和”,却没料到,这背后居然担着如此重大的干系!
“禧儿啊,”福全望着我,抚了抚我的脸庞,慈祥道,“为了把你留在身边,你皇阿玛可谓费尽了心思,咱们都有目共睹。班第他对你是一心一意的,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再者,你毕竟是一国公主,在人前你代表的就是你皇阿玛,是咱们大清!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记住咯,今后,你跟班第吵架也好,打架也罢,一定要关起门来,万不可再在人前!”
“我知道了,二伯。”我应了一声,心中却蓦然升起些许异样的感觉。
头一次觉得“公主”二字的份量是如此沉重,我都有点儿负担不起了。多少人因我享着固伦公主的福利而羡慕嫉妒恨,可又有多少人明白,我这个公主当得有多么的不自由。想到这儿,我的眼前不觉又模糊起来。
“禧儿啊……”福全掏出帕子替我掩去泪水,喟叹一声,“生在帝王家,这都是没法子的事儿!你皇阿玛是如此,咱们这些叔叔伯伯们也是一样,对于你,咱们只能尽量设法让你活得快活些,自在些。”
“二伯,”我接过帕子揩了揩眼泪,“你说的我都明白……以后,以后我不再任性了。”
“这才乖,赶快乖乖地把药抹上,好得快些,别让你皇阿玛和长辈们担心。”福全说完,就把盈春叫进来,自己则站起身来,打算退到外面去。
“等一下,二伯!”我忙拉住福全的衣角,
“怎么了?”福全微微皱眉道,“不是刚刚才说过不再任性的吗?”
“不是啦!”我朝盈春一挥手,示意她先出去,而才后对福全道,“二伯,您放心,药我肯定会抹的。不过,在那之前,我想求您一件事儿。”
“我就知道……唉,”福全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什么事儿,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上。”
“二伯,”我可怜兮兮地望着福全的眼睛,“其实这回错全都在我,跟我身边儿的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们全是不知情的!可是,皇阿玛还是迁怒到了他们身上,尤其是小穗,这会儿不知道在宫里怎么样了呢!她自小与我在一处长大,我们虽为主仆,可情同姐妹。您能不能帮我跟皇阿玛求求情,把她调回我身边儿来?”
“这事儿恐怕……”福全面露难色。
我拉着福全的衣角不停地央求:“二伯,求求您了,求求您……”
“好了好了,”福全还是受不住我的撒娇,竖起了白旗,“这样吧,我去试试看,不过,可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啊!”
“谢二伯!”我太兴奋了,以至于忘了自个儿还是个“伤员”,想动身给福全行个礼道谢,却牵动了伤处,一时疼得龇牙咧嘴,福全赶忙道:“行了行了,好好趴着吧!我还有事儿,要先走。你可得好好抹药啊!”
“知道了!”我不停地点头,福全起身走到门旁,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身道,“哦,对了,你皇阿玛和五叔来看你的时候,你这个系铃人可得好好劝劝,记住了?”
“嗯,记住了。”我一口答应,福全这才掀了帘子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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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出征前夜
u8小说硝烟弥漫的战场,我驻足四顾,但见血流满地,尸横遍野!
“班第!”我喊了一声,回应我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我一下子心慌了!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直达心间,鼻尖顿时酸楚!
“班第——”我拼了命的大喊,四下寻找,可怎么找都找不到!
“禧儿,禧儿,醒醒!”忽听见有人在唤我,感觉身子也在不停地晃动,我蓦地睁开双眼,怔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原来刚才只是做了个噩梦。在梦中我嘶声狂喊的那个人正抱着我,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慰:“好了好了,没事儿了,我在这儿呢,别怕别怕。”
我伸手搂住他的腰,又往他的怀里靠了靠,一行泪默默地从眼角滑下。
班第搂紧了我,在我额上吻了一吻,柔声道:“离天亮还早得很,别胡思乱想,闭上眼睛好好睡吧。”
我很想用平静的声音“嗯”一声,可喉头已经哽住,一开口那声“嗯”竟已破碎不堪。
“傻丫头,怎么哭了呢?”班第的手抚上了我的脸庞,“做梦而已,又不是真的!别哭了,啊!”
我搂紧了班第,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哽咽道:“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班第“呵呵”笑了笑道:“刚才梦见什么了?叫那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又在‘大战三百回合’呢!”
班第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五月间,兵部尚书阿尔尼率军冒进,在乌尔会河与噶尔丹大战失利南退,长了噶尔丹的士气,灭了自己的威风。而今,噶尔丹率了三万大军已经进入乌珠穆沁!几天前,康师傅封了福全为抚远大将军,胤褆为副将,率左路军出了古北口;又封了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札为副将,率右路军出了喜峰口;明日,康师傅要亲帅中路军去博洛何屯,亲自坐镇指挥,班第也将随行。
一旦随部队开拔至战场,班第的命便非他自己可左右,可我仍想听他亲口说一句保证,即便这只是自欺欺人。可每到这时,他总是嘻皮笑脸地插科打诨,保证之类的话未曾吐出半句。
“你快说你一定会平安回来,快说呀,快说!”我轻捶着他的胸膛,哽咽着逼迫他。
“禧儿……”班第捉住我的手,低头一阵轻吻。我颤着声儿恳求:“你……你就说一句,让我安心,好不好?”
“禧儿……”班第紧拥着我,默了良久才开口道,“禧儿,我答应你,我会尽量躲着枪炮。”
虽然这并不算是保证,但已比先前强多了。我搂住他的脖子,踌躇了片刻,嗫嚅道:“你……你真不能替我求求皇阿玛,带我一起出征吗?”
“胡闹!”班第在我臀上轻拍了一下,“这回是出征,是去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你去干嘛?”
“我当然知道是打仗!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乱跑,不给你添乱!”
“那也不行!”班第的口气不容反驳,“很危险,你知不知道?别闹了,快闭上眼睛再睡会儿!”
“可是……可是我会很担心,你知不知道……每天只能干等着消息,心里七上八下的,我不要受那种煎熬,我不要,我不……”正小声地闹着,忽然一道强光闪进了屋内,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吓得我浑身一颤,忙用双手捂住耳朵,原本压抑的情绪因这惊吓再也抑制不住,“哇”地一声冲出了喉咙。
班第忙将我紧搂在怀里,连声哄着:“别怕别怕,有我呢。这个雷公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吓我老婆。一会儿我就去找他算账,替你报仇!”
要在往日,听班第这么哄我,我准会破涕为笑,可现在,我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从明天开始,不知会有多久,打雷的时候,我再找不到宽厚的胸膛来躲藏,清晨醒来也不会有人备好了各色粥品喂我喝下,睡不着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这么抱着我哄我了。想到这些,依恋与不舍涨满了心房,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眼泪愈发地止不住,越哭越大声。
“老婆,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班第说着,也假装哭了几声,想逗我笑,可是,我是一点儿玩笑的心都没有,专注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班第搂着我,轻拍着我的后背,将嘴巴附在我的耳畔安慰着:“老婆乖,不哭哦,我给你唱《波如来》好不好……”
《波如来》是科尔沁的民歌,是一首节奏舒缓优美的摇篮曲,前一阵儿养伤时,晚上抹完药我疼得睡不着,班第就会抱着我,一面替我揉着,一面唱着这首歌哄我入睡。(.)他的嗓音低沉柔美,每次我都会沉浸在他温柔的歌声中,渐渐放松了神经,忘了疼痛,进入梦乡。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一说这话,我又想到从明天开始,听不到这样的摇篮曲了,又添了一重伤心,加上外头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一点儿浪漫的气氛都没有,班第唱了几句根本无法将我带入这首曲子的意境,反而让我的眼泪掉得更凶。
班第也无他法,只好拥着我,让我伴着雷声、雨声,好好地哭了一阵,等到雷声停了,雨声渐止,我宣泄得差不多只剩哽咽时,他才轻叹了一声,打趣道:“老婆,你刚才痛哭的声音足可与上回在银安殿挨揍时相媲美啊!”
“讨厌!”我怒嗔一句,握紧拳头在他胸膛痛捶一记。
“唉哟!”班第夸张地捂住了胸口,做受伤状,“谋杀了亲夫!下回你再挨揍,可没人冒死闯殿保护你的小屁股啦!”
一听这句,我终于忍不住“噗哧”了一声,连连痛捶班第的胸膛,嗔道:“讨厌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怎么这么讨厌啊!讨厌!”
“讨厌吗?”班第捉住我的双手,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笑嘻嘻一副无赖样。
“嗯,”我吸了吸鼻子道,“讨厌,很讨厌!”
“真的吖?”班第忽然捏着嗓子模仿了一句“皇阿玛,您要是斩了班第,那女儿……女儿也不要活了!”,而后轻笑道,“这话是谁说的呀?”
我轻“呸”了一声,半含嫉妒道:“那是我上当了。皇阿玛打我是真的,哪舍得杀你呀!我说那句根本就多余。”
“那可不对。”班第蹭了蹭我的鼻子,“君无戏言,若不是你那句求情,我真会人头落地。”
回想当时的情形,康师傅是青筋暴起,神态语气皆吓得人肝儿颤,我扑到班第的身上护着他,哭着说了那句求情的话后,侍卫们全都进来替我和班第求情,康师傅才貌似勉强地收回了成命,虽然事后我老有上当的感觉,可一回想又觉着不像是假的。
“老婆……”我沉浸在回想中,班第吻了吻我的额头,调整了下他胳膊垫在我的颈下的姿势,拥住我道,“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可是,不灭了噶尔丹这匹恶狼,咱们就不会有太平日子过。只要打掉了这了匹恶狼,以后咱们就能天天儿像这样厮磨在一起,不用再分开了。”
“喏,你自己说的,我就当你承诺我了!”我赶紧抓住他话里的破绽。
“什么?”班第愣了一愣,我望着他的眼睛,紧逼道:“你自己刚才说打掉了噶尔丹那头恶狼,就能天天跟我耳鬓厮磨了,那就是说你承诺给我,一定会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对不对?”
班第没答话,只是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低头吻了一下我的眼皮,紧抱了我道:“老婆,如果……”
我的心突地沉了一下,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急道:“没有如果!我等你回来,多久我都等。”
班第轻轻将我的手拿下来,握在他的手心里,望着我的眼睛,道:“禧儿,枪炮无眼,万一……”
不用想都知道,这“万一”之后是什么。我的心一阵紧缩,勾住他的脖子,主动覆上了他的唇,将这“万一”之后的话全都堵在了里头。班第一时间有些错愕,大概不曾料到我居然会主动吻上他的唇。
自打在“前锋营”亲眼目睹韵珠和班第嘴对嘴,我心中似乎就有了一层障碍,虽然早已原谅了班第,但每每与他温存,我总会下意识地将头偏开,不愿让他吻我的唇。
或是许久不曾亲到的缘故,班第一沾上我的唇就不愿放开,他的舌迅速与我的交缠在一起,呼吸渐渐粗重,一双手也不安分起来,片刻后,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喘着粗气低吼:“小妖精,你这是在玩儿火,知不知道?”
我不答话,只勾下他的脖子,再次主动封住他的唇……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我转头一瞧,身旁已无班第的身影,急急起身拉开床帘一瞧,衣架上,他的中衣已不见踪影。难道他已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班第,班第——”我带着哭腔大喊,掀开被子急急跳下床。
“怎么了,怎么了?”帘子一掀,穿着整齐的班第闪身进来。
“老公!”我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没有,”班第拥着我道,“我去给你煮粥了。你看你,衣服都没穿,着凉了怎么办?”
班第这么一说,我才惊觉,这会儿身上是寸缕未着。虽与班第已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可是,大白天的与他这么“坦诚相对”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我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转身就想跑回床上去。班第却拥住我,吩咐了盈春他们暂且在外候着,一把将我抱起,往床的方向送去,我羞得不敢看他,只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窝上,一被放上床就赶忙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都裹了起来。
班第掀开我头上的被子,呵呵笑着打趣道:“你这全身上下有哪一处我没看过,没吻过的,现在才捂着,晚咯!”
我咬着下唇,垂着眼帘,羞得说不出话来。班第俯□子,勾起我的下巴,在我的唇上印下一吻,柔声道:“昨儿又折腾了一宿,要不今儿你就在家好好睡觉,别去送了。到时候我跟皇阿玛说一声儿就行!”
“我不!我一定要去!我现在就起床!”说着我揪着被子捂住胸口坐了起来,“你让他们进来,伺候我穿衣洗漱吧。”
“不用,今儿老公我亲自伺候你。”班第说着真的去拿了一套干净的内衣裤,捧到了我面前。
享受了班第体贴周到的全套服务,又喝了他一大早起来准备好的益气补血粥后,我亲手帮他穿上了战袍,牵着他的手出了公主府,坐上轿子,赶赴德胜门外,去送康师傅的中路大军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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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祈福讲经
“姐!”随着一声高呼,正全身心专注地绣着鸳鸯荷包的我,肩头被猛拍了一下,小心脏吓得漏跳了一拍,手一抖,从下往上戳的针头一下扎进手指,我“啊”了一声,一小滩血红立时蔓延在绣品上!
“皇姐,你没事吧!”胤禛拉起我的手检视起来,声色俱厉地责备在一旁已吓傻的胤禩,“说了让你别吓皇姐,就是不听,看吧,害皇姐受伤了!”
“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胤禩泪眼婆娑,满脸的愧疚。(.好看的小说)
“没事儿!”我抽回受伤的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了一下,笑道,“只是扎了一下而已,不碍事儿的。”
胤禩捧住我受伤的左手,仔细检视了下伤口,正好看见一小颗血珠冒了上来,小脸儿煞白,微微颤声道:“姐,流血了,快请太医来看一下吧。”
“请什么太医啊!”我掏出帕子,按压住伤口道,“别大惊小怪的,为了学刺绣,你姐姐我手上被扎的针眼儿多了去了,压一会儿就好了。你们俩别杵着了,都坐吧。”
在我的招呼下,胤禛和胤禩都找地儿坐了下来,待盈春上好了茶点和果品后,胤禛呷了一口茶道:“姐,我们刚刚去给太子请安,帮你打听过了,据说五叔已遇上了噶尔丹,双方正在激战,至于战况如何尚不清楚。”
自从班第跟着康师傅出征后,为了能及时得知前方的消息,我就在孝惠宁寿宫的偏殿里暂时安顿下来。现在每日一下学,胤禛和胤禩就往宁寿宫跑,表面上是给孝惠请安,实际上是来为我送信。目前太子监国,胤礽和蓉玥这两只“猴子”猖狂得忘乎所以,按着我自己的性子是很想打击一下他们的嚣张,可想起班第出征前的再三嘱咐——“老婆,这阵子你一定要乖乖的,别叫我担心。千万别跟太子、二公主他们正面冲突,就算是为了我,好吗?”——我只好将涌上来的光火全部强压下去,尽量不出这宁寿宫,每天耐着性子学女红,等着胤禛和胤禩给我通风报信。
“真的?!已经打起来了?!”一听这消息,我的心都揪了起来。
常宁为了我的事儿跟康师傅大吵了一架,现在这兄弟俩只为了公事才说话,我低声下气地劝了许久也无法弥补这兄弟情的裂痕。他出征那天,康师傅亲自去送他了,但只是以皇帝的身份去送钦点的大将出征。我在公主府待着,没敢去,怕康师傅知道了又生气,只偷偷托了班第将一个平安符送给常宁。可是,真到了战场上,一个平安符哪里真能保得了平安?
“皇姐,你不用担心,五叔的兵法厉害着呢,打噶尔丹应该没问题。何况还有……”胤禛掰着指头数着,“简亲王、信郡王、佟国纲等一大堆人参赞军务帮着他,肯定能赢。”
“那可不一定,”胤禩很有异议,“人多,主意多,难办事。不说别人,就单那佟国纲会听五叔的调遣吗?他可是在皇阿玛面前都敢呛声的人!”
“小八!”胤禛皱眉瞪着胤禩。
“怎么啦?我没说错呀!”胤禩很是委屈
胤禛似乎有些气结,回头对我道:“皇姐,你别听小八瞎扯,大敌当前,自当以大局为重。误了军机,谁担待得起?”
“四哥,你想多了!”胤禩道,“论起来,佟国纲可是咱们的舅公,就算是有什么事儿,皇阿玛未必会……”
“小八,你给我闭嘴!”胤禛一声呼喝,胤禩乖乖闭上了嘴,却是满眼的委屈。
“你们俩啊都别吵了……”我端起茶盏,忽觉着胸口一阵憋闷,脑袋一阵晕眩,手上一抖,只听“哐当”一声,茶盏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茶水湿了一地。
“皇姐(姐)!你怎么了?”胤禛和胤禩同时上前扶住了我。
“没,没事儿……”我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笑道,“大概是绣了一整天,有点儿憋闷罢了。”
“皇姐,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还是找太医来瞧瞧吧。”胤禛看上去很是担心。
“没事儿的,”我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是我坐了一天,没出去走走的缘故。一会儿去花园逛逛就好了。”
胤禛拿起绣架,看了看,道:“皇姐,依照你的性子,能绣出这些姐夫已经很高兴了。剩下的让针线上人替你绣得了。你要是累病了,可不止是姐夫心疼!”
“我又不是纸糊的,怎么可能绣绣花就累病了呢?”我从胤禛手里接过绣架,满意地抚了抚那上面的两只鸳鸯,放在一旁,站起身来,对胤禛和胤禩道,“走吧,你们俩陪姐姐去花园走走。咱们边走边唠吧。”
在绿树成荫的宁寿宫小花园里转了两圈,又听说班第现在跟着康师傅还在博洛何屯尚属安全,不知是因为氧气量增加还是心下稍宽的缘故,我感觉好多了,不像方才在屋子里那么憋闷了。找了阴凉处的石桌石凳子坐下,与小四、小八才说笑了一会儿,孝惠的使女就出来寻我,说太后找我有事相商,我只好带了胤禛和胤禩前往宁寿宫。
到了宁寿宫正殿,却发现五姑婆淑慧长公主、蓉玥、还有胤礽居然都在!淑慧和蓉玥的出现尚属正常,她们俩还会隔三差五地到宁寿宫来请安,可胤礽绝对是稀客了。
自康师傅把监国重任交给了胤礽,他可真是以“天子”自居了,孝惠这儿的晨昏定省,他总是借口国事繁忙,能省则省,孝惠是个恬淡人,对此也不计较。可其实,他哪里是国事繁忙,忙着夜夜笙歌,风流快活倒是真的,而且,他的快活方式还创造出了新花样!
犹记前几日,我到慈宁宫苏麻喇姑那儿去探望小穗回来,途径御花园时,偶然听见一阵女子凄惨的哭嚎声,循着声儿找过去,却在浮碧亭里意外发现有两个小丫头被剥光了衣物,四脚朝天地被吊在半空惨遭鞭打,胤礽和他的两个跟班——格尔芬、阿尔吉善则兴致盎然地在一旁观赏。我与盈春皆惊得目瞪口呆,胤礽则说是那俩小丫头犯了事儿正在严惩,可我在宫中这许久,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惨烈却又散发着糜烂□气息的惩罚方式。但作为监国太子的胤礽这么说,那俩丫头又是太子宫里的人,我只好闭上了眼,塞上了耳,转身便走。自那以后,我再没去过御花园,生怕又见到了什么不该见,不想见的场面。
与众人见礼落座后,淑慧道:“禧儿,达/赖/喇嘛坐下的高徒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正在白塔寺内传经,我与你皇阿奶商量了一下,明日去白塔寺听经祈福,你去吗?”
“这事儿跟皇阿玛说过了吗?”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康师傅临行前曾留话给我,他出征的这段日子,我要么待在宫里,要么待在公主府里,就是不许出去乱晃。为了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当时我可是当着康师傅的面选择了待在宫里,而待在宁寿宫则是康师傅钦定的,有孝惠看着我,他会相对放心。可是,孝惠是个出了名的没主意太后,耳根子软得很,这回他们要去白塔寺听经祈福,若是已上过折子得到允许了,那没问题,否则,搞不好康师傅还以为是我想出去,撺掇的孝惠!
“这不过是小事,回头我给皇阿玛写份折子说一下就行。”胤礽很不以为然。
“这怎么可以?”胤禛当即提出异议,“应当先给皇阿玛递折子,等皇阿玛的批示下来再去。”
“你懂什么?”胤礽很不悦地瞪了胤禛一眼,“皇阿玛既委任我为监国,京城之内的大小事务皆由我决断,这点小事,就算不递折子皇阿玛也不会怪罪。更何况,时间不等人,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只在白塔寺传经七日,不日就要离京,等折子递到皇阿玛那儿,再等皇阿玛批示送回来,人家早就走了,还去听什么经祈什么福?”
“此次机会着实难得,”淑惠接着胤礽的话茬补充道,“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是达/赖/喇嘛坐下的得意弟子,佛法高深,若有他护持,咱们的祈福必然灵验。”说到这里,淑慧又叹了一口气,“唉,听说这次噶尔丹带了五万大军南下,太后与我本都不赞成你们皇阿玛御驾亲征,可他执意如此,我们也无他法,只有帮他祈福,请佛祖保佑他早日平安凯旋!”
“祈福是好事,我是赞成的,不过,护卫方面可一定要安排好啊!像那次禧儿去你府上玩儿了两天却被匪徒劫走的事儿可不能再出了。”整日跟孝惠待在一起,虽然要忍受蒙古大餐,但也还是有好处的,她一开口就是为我着想啊!真比亲奶奶还亲!
“上回的事儿可不能怪额涅,说不定就是某些人想要离家出走设计的一场闹剧也未可知。”蓉玥一开口就冲着我来了。
“什么闹剧,二姐,说话可要有凭据!”胤禛立马替我回敬过去。
“凭据?呵呵,凭据再多又怎样?还不是视而不见?某些人依旧逍遥自在!”蓉玥说着盯了我一眼,眼神中尽是“嫉妒恨”。她自然不知道,上回我被康师傅修理,旧账也一并算进去了。在我看来,逍遥自在的其实是她!荣妃教女都只是口头管教,可康师傅管教我呢?唉,说起来都是泪啊!
“二姐,你说话放尊重点!”胤禛有些气愤地警告。
蓉玥白了胤禛一眼,不屑道:“你在这儿耍什么威风?”
“都给我闭嘴!那件事皇阿玛已有圣裁,都别再提了。”胤礽摆出了太子的架势斥责了一句,回头对孝惠道,“皇阿奶,您尽管就放心,此次的护卫我已亲自安排妥当,只要不是有人存心要甩开侍卫,断然不会出任何岔子。”
“太……”胤禛满怀不忿地吐了一字,我赶紧拉了他一下加以阻止,胤禩却在那边嚷嚷开了,“皇阿奶,明儿我也要去!”
“你又添什么乱?不许去!”胤礽虎着脸斥责胤禩,“皇阿玛临行前可交代过,让我盯着你们几个好好用功!兄弟几个中就数你最懒,明儿我去检查,你要是再背不出来,可别怪我替皇阿玛执行家法了!”
胤礽的话音刚落,胤禩的眼中就噙满了泪水,苦着个脸一副要哭的样子,孝惠朝胤禩招招手,将他招到身边去安慰了一下,数落了一句胤礽:“太子,八阿哥还小,有话好好说便是,凶他干什么?”
胤礽略显尴尬地解释:“皇阿奶,您是没看到,他再这么下去,等皇阿玛回来了,我都没法交代了!”
听这话,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这个当兄长的有多尽心尽责呢?幸亏我已嫁了人,不用再去上书房,不然,这阵子在上书房的日子可比康师傅在的时候更难挨。就单单这个月,胤禩已被胤礽罚了好几回,罚站,罚抄,罚背书,那都是轻的,有一回那小手还被戒尺打得通红,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我看着都很心疼,可除了安慰安慰,也没办法。现在的胤礽大权在握,目中无人,连太后孝惠他都可以轻慢,我又算什么呢?
“好啦,”淑慧冒出来打圆场,“八阿哥别哭了,太子哥哥也是为了你好嘛。”
“皇阿奶!”胤禩委屈万分地唤了一声,一头扎在孝惠怀里“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禧儿,”淑慧又把目标对准了我,“你怎么说?明儿去吗?”
“明儿祈福都有谁去?”说到现在我还没搞清楚,参与的人员究竟有哪些。
淑慧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你皇阿奶,我,蓉玥,润玉,琪琪格,你若是去的话,再加上你!”
“琪琪格也去?”我有些诧异。不是不知道琪琪格跟蓉玥来往密切,最近更是毓庆宫和咸福宫的常客,可这回去祈福怎么说都是自家人,琪琪格插一脚进来算是怎么回事?
“琪琪格的公公和丈夫都在前方,她也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祈求平安。再者,她学过藏话,明儿带上她也方便些。”淑慧的理由这么充足,我对琪琪格再有意见,也只能隐忍不发了。许是见我没出声,淑慧又追问:“禧儿,你去吗?”
祈福是好事,我也希望康师傅、班第、常宁、福全他们个个平安,不过,依照目前他们所说,我总觉着这事儿不是那么妥当。最大的不妥就是他们没告知康师傅。润玉现在怀有身孕,太后孝惠年事已高,出宫去白塔寺,若平安无事则罢,万一出点什么岔子,谁来担当责任?没错,胤礽是监国,他肯定跑不脱,但他到时候要拉我当垫背,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是我想太多,而是有了前车之鉴,我不得不防。听说我偷溜出宫去前锋营那次,是胤礽突然提议康师傅说出宫去微服私访的。虽然,我暂时没找出这两件事的必然联系,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两件事之间是有瓜葛的。当前,胤礽“权倾京城”,我更不得不多想一些,以求自保。
可是,淑慧这么热心,平日里待我也挺不错,我若直接拒绝说不去,也太不给她面子了。思忖了片刻,我想到了一个两头都能兼顾的法子,便道:“五姑婆,我也想为皇阿玛,二伯、五叔、班第他们祈福的……”
“那就一起去吧!”淑慧兴奋地提议。
“您先听我说完,”我望了一眼孝惠,回头对淑慧微笑道,“现下天气也热了,皇阿奶年事已高,润玉又身怀六甲,我担心他们俩会吃不消。您看这样好不好?不如请太子殿下出面,将大师请到宫里来祈福说法如何?”
“这个法子不错!”孝惠首先赞同了我的说法,“润玉身子重,的确不方便。淑慧,不如就按禧儿所说,请大师入宫一趟,也省得再费神安排护卫的事了。”
“的确是我想的不周!”淑慧也表示赞同,回头对胤礽道,“太子啊,那就烦请你下道谕旨,请大师入宫吧!”
胤礽怔了一怔,与蓉玥交换了一个眼神,道:“也好,如此办理,是更妥帖些。那我这就回去安排各项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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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这回是在宫里,若真去了白塔寺,躲都没处躲。祈福什么的还行,后面的传经布道是真受不了。那位□喇嘛的高徒精通梵语,会说一点点蒙语,满语和汉语全然不会,全程藏语讲经,琪琪格充当翻译,当得不亦乐乎,我却听得十分心烦,昨儿个我就推说身体不适,提早离场,宁可回宁寿宫偏殿做我的女红去。可孝惠和淑慧是虔诚的佛教徒,听了一天还不够,今儿居然还让大师继续进宫讲经,这不,一上午又过去了,他们还在孜孜不倦地跟大师探讨佛经大义,我却只觉着心浮气躁,心烦意乱的,瞅准时机跟孝惠告了个假,逃也似的出了钦安殿。
御花园里草木葱茏,参天大树遮天盖地,穿行在满园碧绿中,我那上浮的肝火似乎降下了一些,忽想起那天在浮碧亭里撞见的景象,一阵恶心猛地泛上心头,竟干呕起来。盈春慌忙扶住我,急道:“大公主,您怎么了?”
“我……”刚张口,一阵恶心又涌了上来,我忙低下头,却只是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
盈春一面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一面吩咐跟着的侍女:“快传太医!”
“不……不用!”我急忙阻止,用帕子擦了擦嘴道,“我没事儿,可能是天儿有点热,又在钦安殿里闷了这大半日,大概中了点儿暑气,回去喝点儿藿香正气水就是了。”
“可是……”盈春一脸的担忧,还想坚持。
“可是什么?”我皱眉瞪了她一眼,抢白道,“动不动就请太医,皇阿玛知道了还以为我得了什么大病,还怎么安心指挥战事?为了点小事误了军国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盈春刚张口想辩解,我拍了拍她的肩头,换了副柔和的语调抢先道:“盈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看,我真没事。你不知道,往年夏天,我也经常这样,吃点药就好了,你就别担心了。”
这么一吓唬外加一安抚,盈春也没话说了,一路乖乖跟我回了宁寿宫,伺候我吃了点药后,陪着我在偏殿继续绣荷包。
我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爱情的力量,先前看见小穗成天坐在那里替塞图做这个,做那个,我会觉得很烦,同时会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一动不动坐那么久呢?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心里惦着那么一个人,想要为他做件事的时候,时间啊,累啊,统统都不是问题!这只荷包是我的第一件绣品,虽然针脚不好,又有点小瑕疵,但我相信,班第收到的时候,肯定会很高兴。
正当我沉浸在遐想中,忽听院子里传来一串“给太子请安”!
胤礽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还未从惊愕中醒过神来,请安声已到了偏殿门口,我赶紧放下绣品,出了卧房去客厅恭迎,胤礽大喇喇地受了我一礼,才假惺惺笑着说免礼,而后高居上座,神秘兮兮地道:“纯禧,你猜我今儿给你带来一件什么好东西?”
这么和蔼可亲的嘴脸,真是少见!可我现在一看到这张脸,我就忍不住想起那天在浮碧亭中所见,心中的反感一阵阵地涌上心头。我强忍着干呕的冲动,勉强笑道:“太子您也知道,纯禧向来愚钝,不善猜测,还请太子明示。”
“喏!”胤礽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我,呵呵笑道,“班第来信了,知道你等得急,我一收到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
我接过信来一瞧,上面写的“纯禧公主亲启”几个字端庄有力,果然是班第的手笔,心下一喜,便给了胤礽一个笑脸,福了一福道:“纯禧谢过太子殿下!”
“起来起来,”胤礽装腔作势抬了抬手,“都是一家人嘛,客气什么?”
“话虽如此,君臣之礼还是必不可少的!”我支着假笑,回应地冠冕堂皇。
“好,信送到了,你慢慢看吧,我先走了。”胤礽说着话,站起身来。正好盈春从外头端了茶水进来,我便敷衍着挽留了一下:“既然来了,就喝杯茶再走吧。”
“不了,”胤礽摆了摆手,“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呢,改日吧。”
“如此,纯禧恭送太子殿下!”我福了福身,目送胤礽迈着四方步出了房门。那假惺惺的身影一消失,我立马拿着班第的信进卧房,靠在床头拆开来看。
信纸厚厚的,有四张之多,也许是路上被雨水淋湿过,信纸有点儿皱巴巴的,上头的蝇头小楷却依旧密密麻麻,写满了对我的思念、关心和叮嘱,细细地闻一闻,这信居然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个班第身在军营还有心思搞花样,居然想到在信纸上洒香水!不知这是什么香料调出来的香味,还挺好闻的呢!呵呵,照这个趋势,等他回来以后,咱们可以考虑开一家香水店了!
正满心欢喜地胡思乱想中,却忽觉得脑子一阵晕眩,随即全身无力,脑子里只来得急飘过一句话——不好,是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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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身陷狼窝
“若是我真被带到科布多去,你会不会去救我?”
“会,当然会,即便身边没有一兵一卒,就是单枪匹马我也会去把你救回来!”
“班第——”我伸出双手,想投入那个令我安心的怀抱,班第却在陡然间消失!我的心一沉,睁开了眼,怔了片刻后想起自个儿当前所处之地后,沉到谷底的心瞬间刺痛,鼻尖一阵酸楚,眼眶也湿润了。
谁能想得到,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居然会是乌珠穆沁!没错,就是班第出征前,我软磨硬泡想要随他一起出征到达的前线。不同的是,我现在所处的军营中没有班第,更没有康师傅,这座军营的主人是令喀尔喀各部闻风丧胆的,传说中的“大魔头”——噶尔丹!
不知道现在康师傅是不是已得到我失踪的消息。即便知道,除了着急外,更是气恼的吧,气我的不听话,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甩开侍卫擅自出宫,他肯定咬牙切齿地想着若是找到了我,要更加狠狠地修理我一顿吧!可我估计,这次就算是康师傅,大概也想不到我落在了噶尔丹手里,这一切得“感谢”胤礽,蓉玥,还有琪琪格。
我总以为不管与胤礽和蓉玥之间有怎样的龃龉,总归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不至于恨到要将对方置于死地。可事实证明,我想错了!
记得当日中了迷香醒过来之后,我便身处于一间禅房之中,之所以能判断出是禅房,是因为能听到暮鼓晨钟和念经声,同时,我也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丹津厄木布。即便他穿着僧服,带着僧帽,一副喇嘛的打扮,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个人的胆子真大得惊人,两军交战之时,他居然深入到了敌军后方。我也意识到,那位进宫祈福讲经的□喇嘛的高徒实际上已是噶尔丹方面的人。这些都是我能推测到的,但是,我却怎么也想不通,胤礽和蓉玥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噶尔丹勾结对我下手呢?见到了前来拜见丹津厄木布的琪琪格我才明白了其中缘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我肯定有去无回了,琪琪格一脸淡定地跟我述说了这次她与胤礽、蓉玥合谋的计划。胤礽和蓉玥借着祈福讲经的机会,制造我擅自离宫的假象将我弄出宫去,原计划是让琪琪格派人将我送到江南去,途中我被乱党“四明会”掳掠,最好是遭到“意外杀害”。之所以他们自己不派人,而假琪琪格之手,大概跟“易子而食”的道理差不多。可是,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琪琪格早与噶尔丹有了协议,为了保她自己和她爹——喀尔喀土谢图汗的命,她得协助丹津厄木布抓到我,将我送给噶尔丹。
这是怎样的一个“局中局,计中计”!先前我都小瞧了琪琪格!
更让人觉得讽刺的是,正如琪琪格所言,我还真得感谢她!若我真到了江南,途中殒命,那真是白白死掉。就算康师傅得知了消息,他也只会把账算在“四明会”的头上,胤礽虽有责任,但必不会受重罚,因为是我“违抗皇命,擅自离宫”所致,而蓉玥更是一点干系也担不着。而琪琪格将我交到了丹津厄木布的手里,倒是她“仁慈”了一回,留了我一条活命。
有时候真相才是世间最残酷的。
听了琪琪格的话,震惊,气愤,绝望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心口上踩过来碾过去,让我的胸口一阵阵地发闷。“死与活”这个命题在我的心头激战着。我若落在噶尔丹之手,必会成为他威胁康师傅退兵的筹码,但我若真的自戕,却正中了胤礽和蓉玥的下怀,除去了“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该多么得意,我不甘,我不甘!
我想到了逃跑!可是丹津厄木布这头“孤狼”并非第一次与我打交道,这回他让人点了我的哑穴,并对我进行全天候的贴身严密看管,途中,我找不到一丝一毫能逃跑的机会,就这么被押坐在轿子里,眼睁睁看着他们借道青海的和硕特部,经过阿拉善蒙古,将我送到了乌珠穆沁噶尔丹的大营里。
早有耳闻噶尔丹是好色之徒,他兄长的老婆,他侄子的老婆,他一个都不放过!踏进这座大营时,我的耳畔更响起了策旺阿拉布坦曾跟我说过的话——“一旦他们把你送到了我叔叔帐内,任谁都救不了你”!为了脱身,昨日下轿走到大帐门前时,我依着一早打定的主意,身子一歪就“晕”了过去!再好色之徒,总不会对一具类似“死尸”的身体感兴趣吧。这个计策确实奏效了,现在我人虽躺在大帐里,但仍穿戴整齐,只是为了装晕装的像一些,我一直紧闭双眼,连噶尔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而且,大概是因为实在有些累,装晕装了一会儿我居然真的睡着了,连后来他们请来的蒙古大夫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哎!总不能一直装晕吧?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我如何才能在这狼窝里全身而退?要如何才能逃离此地回家去?胤礽和蓉玥这会儿不定有多高兴呢吧?两个贱人,亏我对他们还总念着手足情之情,他们居然这般对我!若我此次能活着回去,一定……
正想得怒火中烧,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入耳内,我赶忙停止了胡思乱想,闭上眼睛继续装晕。虽然这会儿天还黑着,大帐内也是黑咕隆咚的,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装得到位一点比较保险。
脚步声到了我身边就停止了,凭直觉,那人应该是坐了下来,而后,我感觉有一双手替我盖了盖毯子,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了。
这人是谁?是噶尔丹吗?是吧?这是他的大帐,除了他还有谁敢随便进?想到这儿,我不觉一阵紧张,藏在毯子下面的手心儿都微微有些冒汗。我这是与恶狼独对啊!好吧,我承认我胆子小,我还是怕死的。唉,还是别想东想西了,老老实实继续装晕,先安然度过眼前这关再说。
这一装再醒来,天已大亮了!一睁眼,看到帐顶,心中又不觉惆怅起来。
“醒了?”一句稍显生硬的汉语冷不丁传入耳内,我微微受惊,循声望去,正好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眸。
“你……”我很是大吃了一惊,七年前的一些场景在脑子里忽然翻腾出来——在五台山遇到的藏僧,在三河县城帮我抓小偷的商人。“你……你不是那个尹……尹……”太久没见,眼前这人的名字就在舌尖上,可就是吐不出来。
“正是在下尹赞。”那尹赞笑呵呵道,“想不到公主还记得在下的名字。”
“你怎么在……”话才吐出一半,我忽然注意到这偌大的帐内只有这个尹赞和我两个人。这是噶尔丹的大帐,门外守卫森严,一个僧人或者一个商人现在却大喇喇地坐在这里,答案只有一个——这个尹赞就是噶尔丹本人!
想到这儿,我暗暗心惊,但同时,先前的许多未解之谜也解开了。怪不得当初常宁当初提醒我要远离这个人,怪不得当初噶尔丹会派使者向康师傅提亲,怪不得我会三番两次被噶尔丹的人掳走!原来都是因为尹赞就是噶尔丹!
“怎么了?”许是见我话说了一半却沉默不语,尹赞竟然关切地询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就是头还有点晕。”我随口扯着谎,拉过毯子,装出一副很累的样子道,“我还想再睡。”
“要睡也得先吃点东西。”尹赞说着朝大帐外吩咐了一声,一位蒙古族少女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进了帐内,跪在尹赞身旁将那碗东西高高举起。这位少女的举动充分地证明了我的猜测。
“来,先起来喝碗羊奶。”尹赞,哦,不,应该是噶尔丹说着伸出双臂,想要将我扶起。
“不用,我自己能行。”我推开噶尔丹的双手,自己一下子坐了起来。噶尔丹也不坚持,脸上带着笑,从那少女手中接过碗来,递到我的面前。不知怎的,一闻到那股子羊奶味儿,我就感觉胃猛地翻腾起来,一把推开了碗,捂着嘴巴,抚着胸口,连连作呕。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连连摆手道:“我,我不喝。”
“不行,这个你一定要喝。”噶尔丹还是把羊奶递到了我的面前,劝导道,“就算是为了你的孩子,你也得喝。”
“什么,什么?”是不是听错了,我望向噶尔丹,“你刚才说……孩子?”
噶尔丹没说话,只是朝我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我的小腹。
我低头望向了自己的肚子,一时愣住了。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种时候,我的肚子里居然藏了一个小生命。这么看来,先前呕吐,胸闷也都是因为这个,而不是因为天气热的缘故!我怎么会这么迟钝?润玉怀孕的时候也有呕吐啊什么的,轮到我自己,我怎么就想不到了呢?
“公主,”噶尔丹唤了我一声,把羊奶往我嘴边一送,“快喝了它。”
“哦。”我回过神来,接过碗来,刚想忍着不适感,准备喝的时候,忽听帐外传来一句蒙语的报告声:“禀大汗,阿奴哈敦求见。”
“让她在帐外等会儿。”噶尔丹用蒙语回了一句,朝我笑笑说:“你先喝,我去去就来。”
“嗯。”我牵了一下嘴角,点点头。噶尔丹回头严肃地吩咐那蒙族少女要好好伺候我之后,步出了大帐。
看着那魁梧的身影消失在大帐门口,我忽然醒悟过来,我这是在敌营啊,刚才对我温言相劝之人可是大清最大的敌人!他怎么会这么好心劝我补充营养喝羊奶?别是这羊奶里头有什么名堂吧?
我望了一眼那白得晃眼的羊奶,一阵强烈的呕吐感又涌了上来,我夸张地呕了一声,手上端的羊奶一个没端好,跌落下去,弄湿了床榻和盖毯。那蒙族少女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收拾这满地的狼藉。正在此时,却见大帐一掀,一抹魁梧的身影从帐外旋了进来,气急败坏地将那蒙族少女一脚踹倒在地,命令帐外的侍卫将她拖出帐外鞭责,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一阵惨呼。
耳闻目睹这一切,我虽对那位蒙族少女感到有些抱歉,但是,也只能继续装作呕吐的样子,视而不见。为了我的孩子,为了能在这个狼窝里活下去,我只能选择这么做。
“大汗,”跟着噶尔丹进来的一位身穿铠甲的中年女子用蒙语道,“公主的专设营帐已经建好,不如就现在搬过去吧。”
“也好。”噶尔丹回头对我和煦一笑,用生硬的汉语道,“我让人给你建了一个营帐,已经建好了,现在过去看看吧。”
逃离这座大帐,我求之不得!
我心中暗暗欢呼,却抚着胸口,“虚弱”地点点头,掀开毯子,刚想站起,却忽然间就凌空而起了!我一惊,连连挣扎高呼:“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力气不小啊,看来昨晚这一觉睡得还不错。”噶尔丹紧紧地将我抱住,丝毫没有要放我下来的意思。可他这么一说,却让我想起,我这会儿应该是“虚弱”的,刚才反应过于激烈,捶打过于用力了。我立马恢复到楚楚可怜的“虚弱样”小声道:“我……我走点路还是可以的,你还是……”
“等你完全恢复了再说。”噶尔丹说着就抱着我大踏步走出了帐门。帐外有许多人,幸而他们一见到噶尔丹出来都纷纷下跪,不然,我都觉得自己要尴尬而死了!明明是死对头,这个噶尔丹干嘛对我这么细致入微的?
幸亏为我建的营帐并不远,噶尔丹刚将我放在榻上,那位中年妇人就领了两个蒙族少女进来,对噶尔丹道:“大汗,吉雅和乌兰是所有侍女中做事最可靠的,今后就让她们来服侍公主吧。”
噶尔丹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侍女,表示满意,而后感激地望了一眼那妇人道:“阿奴,总是你替我想的最周到。”
听到“阿奴”这个名字,我不觉偷偷望了那妇人一眼。原来这个英姿飒爽的妇人就是阿奴哈敦!是噶尔丹的大老婆啊!听说她带兵打仗很是厉害!在她丈夫面前却是如此低声下气。
“为大汗分忧是阿奴应该做的。”那妇人说着朝噶尔丹宽厚地一笑,眼眸中没露出半分不满或怨恨。这倒让我有那么一瞬想到了早已远去的佟妃。贤良淑德的大妇啊!
“那再辛苦你一趟,派人去挤些新鲜的羊奶来吧。”噶尔丹倒真会“打蛇随棍上”,阿奴哈敦才刚刚表了衷心,他就给人派任务了。
“不用不用,别麻烦了!”我赶忙朝他们摇摇手,“我喝不下羊奶,一喝就吐!”
噶尔丹扫了我一眼,我还以为自己的意见被听取了,谁知道他回过头就吩咐阿奴哈敦赶快去。阿奴哈敦还真是听话,立马带着两个侍女就出去了,没过多久,一碗热腾腾的羊奶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要,我不喝!”我捂着口鼻,把羊奶推开远远的。
“喝这个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快喝了。”噶尔丹亲自端着羊奶劝说着。
“不要,就算喝下去也会吐出来的!”我扭过头坚决不喝。
“这个味道其实很不错的。”噶尔丹自个儿尝了一口,吧咂着嘴道,“嗯,新鲜的羊奶,真乃草原第一美味。你试着喝一口看看。”
噶尔丹亲自尝了一口,那说明那羊奶是没问题的了。难道是我多心了?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法喝。实在受不了那味道,我宁可饿着,也喝不下去。
“来,尝一口!”噶尔丹坚持不懈地劝说着,脾气出奇地好。
我则干脆扭过身子,双手捂住了脸,不理他。
“你给我听着,”噶尔丹貌似没了耐心,忽然变了口气,“要么喝了这碗羊奶,要么喝一碗藏红花,打掉孩子!你自己选!”
打掉孩子?这万万不能!这个孩子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路颠簸着跟随我到了这里都没出事,说明他是多么的顽强,与我之间的缘分是多么的深厚。无论有多么的艰难,我一定要带着他设法逃出这里,回到班第的身边!
想到这里,我回过头去,从噶尔丹手里接过了碗,忍着恶心,紧蹙着眉头,屏住呼吸,“咕嘟咕嘟”一口气将羊奶喝了个底朝天。
“很好,这才对!”噶尔丹一面表扬我,一面拿毛巾来替我擦嘴。正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涌上了喉咙,我抚着胸口一阵呕吐,幸而噶尔丹早有准备,拿了一个盆接住了。不然,又得收拾一片狼藉。
“你……你看,”我擦着嘴,喘着气抱怨,“我说我喝不下去,偏要我喝。可惜了新鲜的羊奶啊!”
“吐出来的总没有喝进去的多。不用可惜,羊奶有的是。”噶尔丹说着又让人端了一碗羊奶进来。一看见这羊奶,我的头皮直发麻,是真不想喝了。可是才表示了这个意思,噶尔丹立刻变了脸色,真的吩咐侍女去准备了一碗藏红花来。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一碗碗地喝,一次次地吐,直到噶尔丹认为可以了,羊奶才撤了下去。
“好了,好好休息一下,这样生孩子的时候才会有力气。”噶尔丹体贴地扶我躺下,替我盖好了毯子。而他自己就坐在我身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虽然我闭上了眼睛,可是,心中知道噶尔丹这样在我身边坐着,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我怎么可能睡得着?也许是觉察到了我的不安,噶尔丹居然开口道:“放心睡吧,在你生下孩子之前,我不会动你的。”
这话在噶尔丹看来,大概属于安慰吧,可在我听来,却不免有些心惊。听这话的意思,若不是昨日我及时“晕倒”被查出怀孕的话,可能早被噶尔丹“吃了”!想到这儿,周身不觉冒出一阵冷汗,一只手轻轻地覆住小腹,默默地对孩子道了声“谢谢”。
可是,不安的感觉终究还是越来越强烈。虽闭着眼睛,脑子却越来越清晰,心里的疑团也渐渐增大:按照一般的逻辑,无论是出于对我的垂涎,或是出于打击康师傅的原因,噶尔丹都应该急于打掉我腹中的孩子才是,可是,为什么他现在非但不那么做,反而还千方百计增强我的营养,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呢?这个太不合常理了!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会想留着这个孩子”可只张口说了个“你为什么”就停了,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别扭,不管怎么问,似乎都不太妥当。
“第一次在五台山下看见你,就再也忘不掉你了,”噶尔丹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居然开始跟我表白,“自那以后,每一天我都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你抱在怀里,将你变成我的女人!昨天再看见你的时候,你可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这七年终于没有白等!”
若非早已心有所属,不然听了这样的表白,我可能真会感动呢!没想到,传说中的“大魔头色狼”也有长情的时候,可惜的是,他放错了情。
我没有说话,噶尔丹顿了一顿,又继续表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苦的,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带你回到紫禁城去,依旧让你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我当上了皇帝,你就是皇后。到时候,我要你为我生一堆的皇子公主。”
晕死,噶尔丹的想象力倒真是丰富。这会儿人还在乌珠穆沁,他就已经想到了紫禁城的生活了!他还真当大清的军队是软豆腐做的吗?
“启禀大汗!”帐外传来一声禀告。
“什么事?”噶尔丹粗声粗气问了一句,显然被人打扰有点不高兴。
“前方传来战报。”这一句回答终于让噶尔丹起身出了我的营帐。
没了沉重的压迫感,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略略放松了神经,决定好好休息一下,因为,良好的体力是逃跑大计的最根本保证!
304惊魂出逃
“大汗!”闻听帐外乌兰和吉雅齐齐的敬呼,我赶忙又把眼睛闭上装睡,同时暗暗给自己打了一次气:忍住,最后一次了,过了今天就不用再受这种折磨了!
“公主还在睡?”噶尔丹的询问带着几分关切,他的姬妾们听了只怕要冒酸水,入了我的耳,却只徒增反胃而已。你当他真是个善人,对我关怀备至,还爱屋及乌,关心我腹中的孩儿吗?大错特错!他握住了我的孩子,便等于握住了我,握住了康师傅和科尔沁的软肋!这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喜怒无常,下手狠辣”,日日承欢于他帐内的宠妾只因一个疏忽伺候不周就难逃被裸挞的厄运,我这个他实际上只见过数面的敌人的女儿,他能有多深情?什么“七年没白等”,鬼才信!女人于他,只不过是高兴时的玩物,泄愤时的工具罢了。这些日子,为了孩子,我无奈何假装恭顺,曲意逢迎,真真是度日如年,如履薄冰,好在,牺牲没白费,今日这疯子要去前方督战,若顺利,今日我就能逃出升天。
脚步声混着轻微的金属碰撞声离我越来越近,我赶紧抛弃杂念,稳住心神,左手拇指指甲死命掐着右手掌心,迎接即将到来的煎熬。果然,不一会儿,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抚上了我的脸庞,指尖慢慢地拂过我的眉眼,鼻子,嘴唇,而后,一阵鼻息扫过我的脸颊,两片温热在我的额上印了一下,片刻后,脚步声混着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渐渐离去。可我仍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睁眼,直到外头的马蹄声终于消匿,我才揉着被掐疼的右掌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每天清晨,每晚睡前,噶尔丹都要来这么恶心的一下子,在别人看来,这是他对我天大的恩宠,可这种时候我心里是翻江倒海,别提多难受了,每次都要竭力克制,才能不一巴掌打过去――为了孩子,忍不了也得忍!
“孩子,”我右手抚上小腹,默默道,“今天妈妈要带你回去找你爹,你一定要乖乖地帮妈妈一把呀。”
或许孩子真的听懂了我的话,洗漱完毕,照例经受“喝羊奶”酷刑时,我居然不像往常吐得那么厉害。休憩了片刻,我步出营帐散了几步,观察了一下情况,守卫的士兵是比往常少了许多,侍卫精英们已尽数跟去前线作战了。我心下暗喜,转身去“伙房”找乌尤。
年方二八的乌尤来自科尔沁,与家人游牧时,不幸遇上了准噶尔的军队,父亲惨死,母亲殉情,幸好花样年华的乌尤脸上有一半被丑陋的胎记遮盖了去,这才免遭□的厄运,留了一命,被扔在伙房洗洗涮涮。与她相识也纯属偶然,那日,我在河边散步,不经意唱起了《波如来》,恰巧乌尤正在那里浆洗,听到这首歌后她居然嚎啕大哭,因这是她小时候,她母亲经常给她唱的歌。我们就因为一首摇篮曲结缘了,之后,我常常找她聊天。得知我是科尔沁的媳妇,乌尤将我当成了亲人,我的出逃计划得到了她百分之二百的支持,且在计划中,乌尤的作用至关重要。其一,放火;其二,向导。考虑到孩子,我不能骑马,只能借助地形优势避开追兵。乌尤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有了她的帮助,我出逃的成功率高出许多。
到了伙房,乌尤像往常一样正在劈柴,我与她相视一笑,静静地在一旁看了片刻,便推说身子乏了,要回去睡觉。刚到营帐门口,就听到闷闷的炮轰声,转头向前线的方向望了一眼,山那边的天隐隐有一团黑雾。打起来了!我心中不禁默默祈祷:上苍,请保佑常宁今日一仗能得胜,我也能顺利逃出这魔窟。
回到营帐里,躺在榻上,我拥着毯子,闭着眼睛,却支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与乌尤相约过,前方的炮轰声,便是今日行动的“发令枪”,只要前方一打起来,噶尔丹便不可能及时抽出兵力回头来追我们。
乌尤这丫头果然聪明,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营帐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好多人用蒙语惊慌地喊着:“着火啦,着火啦!”
“怎么了?”我假装惊慌,一声大喊,“乌兰,吉雅外面怎么了?”
乌兰和吉雅掀了门帘进来,皆是一脸的惊慌,吉雅道:“是粮库烧起来了。”
“啊?!”我假装大吃一惊,“要是烧光了,大汗回来准得大发雷霆!”
“快快快!快去打水,救火!”帐外传来慌里慌张的喧哗声和脚步声引得乌兰和吉雅都不由得回头往帐外看了一眼。
“看来人手不够啊!”我望了一眼身材稍微壮硕些的吉雅,道,“吉雅,你去帮帮他们吧,有乌兰在这陪着我就行。”
吉雅迟疑了一下,但外头越来越凌乱的脚步声,呼喊声,各种碰撞声却使得她与乌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朝我行了一礼,奔出了帐外。
外头火光冲天,乌兰显然也很紧张外头的形势,但是又要看着我,便掀了帐门往外探头,我也装作关心的样子,走到了她身后,只是起身时已将以观赏名义捡来的一块大鹅卵石偷偷握在手中。
“可怎么办呐,火怎么还没扑下去!”乌兰看着火势,自言自语,我紧紧攥着鹅卵石,猛地朝她的后脑勺连砸了好几下!乌兰闷哼一声,软在了地上,我咬着牙使劲儿将她拖进帐内安放在榻上,脱了她的衣裳,套在自个儿身上,而后,麻利地从被褥底下找出早备好的绳子把她的手脚都绑起来,想了想,又拿了条毛巾塞进她嘴里,这才低了头,端了脸盆,出了帐子,混在救火的人群里往河边走。
假装在河边打水,我观察了一下,所有人都火急火燎的,根本没人注意我,于是,我扔了脸盆,站起身来,迅速钻进了附近的白桦林。乌尤早在那里等着我了。我与她手挽着手朝东进发,逃往巴林左旗。
虽然隐隐炮声表示前方战事正酣,却也告诉我们,我们并未走出多远,追兵分分钟都有可能追上来。在乌尤的引导下,我是一刻都不敢停,肚子饿了吃两把炒米,腿累得紧了,也只敢一面走一面用手捶打两下,咬着牙坚持。
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周围的景物从白桦林变成了青草地,又从青草地变成了小山坡,由小山坡又变成了灌木丛,由灌木丛又变成了白桦林,再走出白桦林时,日头已偏西,眼前呈现的又是一大片青草地,不同的是,在那青草地的尽头,似乎矗立了一座城池。乌尤有些兴奋地指着那儿告诉我,那座城是巴林蒙古用来驻军的,到了这里就说明我们离成功不远了。远已疲惫不堪的我,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打了一剂强心针,在乌尤的搀扶下,迈着犹如吊了两只铁球的双腿往驻军城进发。可是,等靠近了才发现,这是一座空城,只有房子和城墙,半个人影都没有。
天色已暗,这会儿是真正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俱是茫茫草地,若继续前行,万一追兵上来,我们躲都没地躲,两条腿也实在已挪不动步了,权衡再三,我和乌尤决定暂时栖身与这座孤城,明日一早再出发。
进了城,思量再三,我们放弃了营房,选择了灶房栖身。着实困乏已极,,躺在干草堆上居然有了躺在席梦思上的感觉,乌尤帮我捏了一会儿腿,我便陷入了梦乡。
“禧儿!”班第望着我,满目柔光,指尖轻轻抚过我的眉眼,鼻子,脸颊,嘴唇,下巴,一路向下……我满心羞涩,抬起眼眸,却猛然发现,噶尔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眼底隐隐透着寒光。我大吃一惊,就要跑开,却被他钳住了手脚,动弹不得,我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绝望涌上心头,渐渐将我淹没……
“姐姐,姐姐!”轻声呼唤和晃动将我从噩梦中拖离,我睁开眼,发觉眼睛有些酸胀,用手一摸,眼角处早已湿濡一片。
“姐姐,你怎么了,刚才一直在哭。”黑暗中,乌尤紧紧握住我的手,掌心传来的温暖让我刚刚被噩梦惊吓的心安定了不少。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我咧了咧嘴角,长舒了一口气,“都说梦是反的,这回我们一定能顺利逃出去的。”
“嗯!”乌尤紧握了一下我的手道,“这里已经是巴林的地界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找到巴林兵了。”
“再睡会儿吧。等天一亮,我们就……”我话未说完,乌尤忽然很紧张地道了声“别说话!”,而后,离开了干草堆,将耳朵紧紧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抬头道:“有马蹄声!”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个时间有马蹄声,除了追兵,不作他想。我迅速起身,与乌尤手拉着手,蜷着身子缩在灶台底下,屏住呼吸,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清晰地传入了耳内,听那凌乱的“得得”声,不止一匹马。我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与乌尤一起往灶台底下缩了又缩。
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带着亮光来到窗外,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火把的亮光在灶间门口晃了一晃,门又被关上了,亮光和脚步声又向营房那边移去。过了片刻,更多的脚步声夹杂着马蹄声传入耳内,一个男声道:“东家,这是坐空城,一个人都没有。”
是汉话而不是蒙语!难道这伙人不是追兵?我按住心头暗喜悦,继续倾听,另一个低低的男声也用汉语吩咐道:“好,今晚就在此暂歇,明儿一早继续赶路。”
是汉人!不是厄鲁特的追兵!乌尤猫着腰小心地潜到窗边看了一眼,也报告说是汉人的商队。我那悬着的心暂时放回了肚子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将草垛铺在灶台底下,背靠着墙壁瘫坐了片刻,又开始迷迷糊糊起来……
“姐,姐!”乌尤又一阵摇晃让我再次与迷糊脱离开来。
“怎么了?”我揉了揉酸疼的脖子,轻声问。
“马蹄声!”乌尤的声音略显担忧,“听,比刚才来的人更多!”
我学着乌尤的样子,趴在地上静静听了一会儿,果然,马蹄声一浪接着一浪,由远至近,震得地都有些发抖,才稍稍安适的心立刻又悬在半空。
受到震动的貌似不止我们,外面商队的人也骚动起来,一人气喘吁吁地报告:“东……东家,有好多人骑着马,带着刀枪,正往我们这边来。”
“慌什么?”那个被称作东家的声音听上去沉静如水,“若是大清的兵,咱们有皇上签发的文书,若是厄鲁特的,咱们有沙皇的委托书,吩咐下去,切不可轻举妄动。”
康师傅的文书和沙皇的委托书?这是个什么商队?居然有此神通!
就在诧异间,马蹄声夹着金属碰撞声刮进城来,窗外原本漆黑的天空瞬时被照得犹如白昼。
“别,别开枪,我们是商队,不是大,大清的兵!”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用不娴熟的蒙语大声地告饶。
“商队?!”噶尔丹不温不火的声音传入耳内,我和乌尤皆不由得一颤,躬身猫腰躲在灶台底下,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沙皇陛下亲自签发的委托书,您请过目,”被称为“东家”的男声再度响起,蒙语比方才那人熟练得多,声音平静如常,没有一丝颤抖,“是沙皇委托我们前来给博硕克图汗运送枪支弹药和其他补给的。”
片刻静默后,噶尔丹再度开口:“你们这一路过来,有没有见过两个女人?”
“女人?”东家的声音里充满好奇,“什么女人?
“两个年轻的蒙古女人,其中一个的脸上有丑陋的胎记。”噶尔丹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乌尤听着后一句抓着我的手不觉紧了一紧。
“哦!”那东家的声音里含着些许笑意,“这一路过来见过的蒙古女人不少,倒没有见过您说的那样儿的。”
“大汗,我们应该细细搜一搜这些房子。”阿奴哈敦的声音蓦然响起。
“大汗?!”东家的声音里有些许意外,“您就是博硕克图汗?”
“大汗,”阿奴哈敦没理那个东家,只顾着跟噶尔丹分析,“西面和北面都有我们的人驻扎,两个丫头这么狡猾必然清楚,他们唯一能跑的就是这个方向,刚才我们一路过来搜过了每一个可能藏身的山洞,树洞,都没有发现她们的踪影,凭着两条腿,她们跑得再快最多也不过这附近一带,周围都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草原,这座城是绝佳的藏身地。”
“这城是空的,方才我们进来之前已经搜过一遍了,半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女人了。”那位东家也不管没人理,只一径自顾自地说话,“这个……大汗,这两个女人是什么人呢?怎的要劳动大汗亲自来抓人呐?”
噶尔丹也没理这个东家,只吩咐了一声:“阿奴,那你就带人仔细搜一搜,若万一搜到,不要伤她们性命。”
阿奴回了一声“是”,就听那位东家狗腿地献起了殷勤:“原来这位就是阿奴哈敦!失敬失敬!常听沙皇陛下提起博硕克图汗的哈敦是位巾帼英雄,今日一见‘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大汗,既然沙皇陛下让我来助大汗一臂之力,不如让我和我的人协助阿奴哈顿一起搜吧。”
噶尔丹应了一声“也好”,脚步声和影影绰绰的亮光就再次骚动起来。每一次传入耳内的狂暴踢门声都让我和乌尤不禁一抖。我的神经绷得紧紧地,牙齿紧紧咬住食指才没让狂跳的心从胸腔里蹦出来。事到如今,已无处可逃,唯有寄望老天开眼了!但愿灶台下的角落够隐蔽,但愿搜这灶间的也并非阿奴本人。
“砰”地一声,灶间的门再次被踢开,我抱紧了乌尤,死命咬着食指,屏住了呼吸,门外响起了一个蒙古兵骂骂咧咧的声音:“呸!什么味道,好臭!”
这灶间有吃了半截早已腐烂的羊腿,也有发霉的半缸子的炒米,更有发臭的死老鼠的尸体,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乍闻是很不适应的。我与乌尤选了这里,也是希望能借这里的恶臭作为掩护。
“这么脏的地方,阿奴哈敦您还是别进去了,还是在下进去瞧瞧吧!”东家谄媚的声音直听得我想吐,这个果然是十足的奸商,为了钱,可以背弃国家,背弃民族,连自己的尊严都可以踏在脚底。
耳听得脚步声踏进了灶间,火把的光亮照在灶间的墙上反射进我的眼中觉得特别的晃眼,我微微眯上了眼睛,死死盯住灶台外侧,那脚步声一点点地挪进,我那抵着墙壁的后背开始汩汩地往外冒汗。
一双靴子出现在灶台外侧,火把的光亮也照亮了我的头顶,那是一个身材欣长的男人,一副典型的汉人富商装扮,唇上有两撇八字胡,一双细长的小眼却透着十分的精明,当他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相触时,我心中哀叹一声“完了”,可令我意外的是,那人却立刻将目光收回,捂住口鼻,一副嫌恶的样子,转身出了灶间,与阿奴汇报道:“都看过了,里头就炉灶,灶台上有半个发霉的羊腿还有一只死老鼠,墙角的缸子里是发霉的炒米和三只发臭的死老鼠,这种地方根本藏不住人,何况是两个女人。阿奴哈敦,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随即又有脚步声进了灶间,可只在门口驻留了片刻便又退了出去,随即,纷乱的脚步声和明晃晃的亮光又涌向了别处。
我虚脱一般地靠在墙上,浑身上下都已汗湿,乌尤也是一样,抓着我的手还在因为害怕而不停地颤抖。刚才真是凶险万分,那奸商若是将我们交给了阿奴,那后果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可是,那奸商居然放了我们一码,虽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我们总归暂时逃过一劫。
“大汗,都找过了,没发现那两个丫头的踪影。”外头,阿奴哈敦在向噶尔丹汇报战果。
“每一间都细细搜过了?”噶尔丹问。
“大汗,都搜过了,”那位东家很殷勤地替阿奴哈敦回答,“每一个角落都查看过了,除了死老鼠,没别的了。”
“是的。”阿奴哈敦道,“没想到这两个死丫头跑的还挺快,看来我们还得往前找找了。”
“阿拉布坦,你领着他们把枪支弹药送到营地去,阿奴,你跟我一起继续追。”噶尔丹分的命令方熄,一波马蹄声就朝城外奔去。过了一会儿,外头一些人嚷着:“收拾收拾,走了走了!”,又听见一阵丁零当啷的骚动后,另一波马蹄声也得得地远去。这孤城终于又安静下来。
“姐”,乌尤颤声道,“刚才太吓人了,要是被抓回去的话,我们一定会被扒皮抽筋的!”
“没事了,没事了。”我抱着乌尤,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也安慰我自己,“我们现在不都平安无事吗?别自己吓自己。”
“刚才那人真没看见我们吗?火把在我们头上照得好亮,我闭着着眼睛都能感觉到!”乌尤的担心也正是我心中所忧,不知道那奸商究竟意欲何为,但思之再三,既然他方才没说,现在更不可能将发现我们的事告知噶尔丹了,那是□裸的欺骗,噶尔丹肯定也饶不了他。这么一想,心中就安然多了,便对乌尤道:“放心吧,那人真没看见,就那种奸商,能放过邀功捞钱的大好良机嘛?”
“那我们要不要离开这里,万一他们又回来呢?”乌尤仍有些心神不宁。
“一动不如一静。”我想了想道,“他们都已经在这里搜了两回了,不会再来了。即便要走,也得等到噶尔丹和阿奴马蹄声再次从这里经过时。现在出去,等于自投罗网。”
听我这么一说,乌尤也略略放松了,紧挨着我躺在草垛上,不一会儿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孩子是真的累了。我开始还死撑着,支着耳朵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但过了片刻,也架不住眼皮打架,放弃了挣扎,与乌尤“同呼吸,共命运”了。
“晨曦,晨曦!”怎么又听见有人在唤我这个名字了?是朱和均?不,我不要听见这个声音,我不要,这一辈子都不要!被班第或者康师傅听见了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晨曦,晨曦!”那个声音还是不依不饶地在我耳畔呼唤,我抬手驱赶,却被紧紧握住,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被抱在一个怀抱里,正要惊恐地挣扎,嘴巴立刻被捂住,同时,一个久违的声音轻声对我道:“别怕,是我,一鸣。”
我睁大了眼睛,捂着我嘴巴的手放开来,点亮了火折子,借着亮光,我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心下一惊――那不是给噶尔丹送枪支弹药的奸商吗?但随即想到朱和均擅长的“易容术”,心下又平静下来,坐直了身子刚想问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居然还当上了沙皇的委托人,他却先一步道:“此地不宜久留。快把衣服换上,跟我走。”说着,他变戏法似地递给我一个包袱,我打开一看,里头装了一套长袍马褂,麻利地换上之后,朱和均拉着我就要走,我回头看了一眼在昏睡中的乌尤,顿住脚步道:“乌尤怎么办?我这回能跑出来全靠她,不能扔下她。”
“没办法,”朱和均无奈道,“她的特征太明显,我们带不上她,你可知道我要带你去哪?”
“去哪?”
“回噶尔丹的营地。”朱和均出人意料的回答让我愣了半晌,我好不容易才逃出魔窟,他又要把我带回去,他这要干什么?难道他真投靠了沙皇和噶尔丹当汉奸了?
“我不去!”我甩开他的手坐回到草垛上。
“晨曦,你听我说,”朱和均跟着我进来,蹲在我身旁跟我耐心解释,“巴林兵已经后退了八百多里,现在这一带都是噶尔丹的势力,我们孤立无援,跑不出去的。你先跟我回噶尔丹的营地,他应该做梦也想不到你会回到他眼皮底下。你耐心地坚持一段时间,等我派人联络了班第和策旺阿拉布坦,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彻底灭了他。”
“那乌尤怎么办?让她自生自灭吗?”我紧紧盯着朱和均的眼睛逼问。朱和均默了半晌,似做了一个什么决定,对我道:“这样吧,我给她留一匹马,留点干粮,逃得了逃不了就真的只能看老天的意思了!”
我握着蜷成一团的乌尤的手沉默不语,朱和均又过来拉我:“晨曦,再不走,不仅我们仨,外面等着我的三个弟兄都得死在这儿!”
带着对乌尤的歉意,我被朱和均拉出了灶房。来到一匹枣红马前,朱和均就要抱我上去,我挣扎了几下,抵死不上,朱和均有些气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扭捏什么?”
“我,我不能骑马!”我低头抚了抚小腹,轻声道,“我有了。”
“你有……你,你怀孕了”朱和均望了望我的小腹,又望了望我的眼睛,眼中有惊讶,有意外,还有一抹说不出来的情愫。“恭喜!”朱和均扯了扯嘴角,干巴巴说道,“那,那是不能骑马了。那,那就这样,咱们牵着马一路走回去吧。你低着头,跟在我身后,夹在那几个弟兄中间,即使噶尔丹和他老婆回来了,应该也不会发现你。”
照着朱和均所说,我一路跟着他回到了噶尔丹的营地,只是,这一路没有出逃时走的那么急,累了还可以歇歇脚,渴了不但有水喝,还有果子吃,途中虽又碰上了追踪我和乌尤未果的噶尔丹和阿奴,但就像朱和均所说,这回我的目标太小,被我混过去了。回到营地,我就钻在商队的帐子里,除了出恭外,一步也不离开。
305逃出生天
披头散发的乌尤紧紧拉着我的手哭诉:“姐,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
“乌尤,”我抚着乌尤身上那一道道交叠的鞭痕,满心的愧疚,泪水夺眶而出,“对不起,对不起,姐对不起你!你恨我吧!你恨我吧!”
“姐,我好疼,好疼,啊!姐,救救我,救救我……”乌尤泪流满面,鞭痕处殷红的血汩汩地往外渗着,滴滴血珠汇成血流滴到了地上形成血海不停上升,渐渐没过了我的脚背、膝盖、腰身、胸口……我一动也不能动,又是惊惧,又是伤悲,想要放声大哭,却只觉胸口被什么堵上了,一口气怎么也出不来……
“晨曦,晨曦……”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连声呼唤,将我从那无边的血海和悲伤中拽出来。[.超多好看小说]
我睁开了双眼,怔怔望着帐顶……是,刚刚那个是梦,可在外面,在噶尔丹大帐前矗立的那根柱子上被绑着的,满身鞭痕的却真的是乌尤!几天前她就被抓回来了,噶尔丹和阿奴没有立即杀她,却整日虐打她,让她生不如死。那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听得我遍体生寒,心口像刀扎一样疼,可我除了紧紧攥住毯子,将头埋在里头抑住哭声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噶尔丹这只老狐狸,封锁了在这一带所有的出入口,只进不出,做了地毯式搜索只搜到走投无路的乌尤。连日的毒打下,噶尔丹未能从乌尤口问出什么,心中却已对朱和均的商队起了疑心,只是,朱和均的手中握有沙皇的所谓委托书,他不敢轻举妄动断了后援,只在商队营帐的周围加派了人手加强了监视。
“晨曦,”朱和均温柔地望住我,替我拭去眼泪,“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咱们那是没办法。你再如此伤心,只怕真要伤及腹中胎儿了。”
一听这话,我下意识地咬住下唇,想要止住伤悲。连日来心中大恸,导致有些见红,幸而朱和均懂得医术,用针灸替我止住了,但同时也告诫我万不可再如此伤心,一定要卧榻静养,否则胎儿不保。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想到在外面满身伤痕还要遭受日晒雨淋的乌尤,那伤悲就止不住从心里往外冒,眼泪也越擦越多。
“别哭了,晨曦!不要哭!”朱和均紧握住我的手,安慰我,“若一切顺利,近日班第和策旺阿拉布坦就都会有所行动,到时候,乌尤的仇我们一并都给报了!”
我抽噎着点了点头,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乌珠穆沁一战,常宁竟落败,大清的军队后撤,一直撤到了乌兰布通,噶尔丹趁胜追击,在乌兰布通山布下了骆驼城要与大清的主力一较高下,存放辎重粮食的后营也搬到了此处离乌兰布通不到十里的地方。
上回一场大火烧掉了一大半的军粮储备,以目前的储存量,噶尔丹的大军最多能再坚持十日,可噶尔丹不愧是战场上的老手,虽然他手中并未切实握着我这张筹码,可他也敢放出风去,说我在他手中。两军对垒已有数日,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大清那边始终按兵不动,噶尔丹则躲在驼城后老神在在,只等科布多那边的补给一到,便向大清的军队发起总攻,直取北京城。
幸而,朱和均已派了两人携了我的亲笔书信,半夜潜出噶尔丹大营,一人向西前往联络策旺阿拉布坦,希望他能带人袭击科布多,捣毁噶尔丹的大本营,彻底断了噶尔丹的后勤补给线;另一人去联络班第,希望他能设法带人突破乌兰布通山的北面进来,与我们里应外合,搞乱噶尔丹的阵脚,瓦解噶尔丹大军的斗志。
派出去的两个人目前都没有消息,但我们也没有看到血红色的烟花——这是他们万一被抓自裁的信号。如今我们只能暗暗祈祷,这两个信使一切平安,若能听到红衣大炮的轰鸣声,至少能说明班第已经收到了我的书信,里应外合便可以进行了。
朱和均将我小心地扶着坐起,端起放在身侧的一碗小米粥,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我嘴边,小米粥的香味在鼻尖流窜,引得肚子咕噜了一阵。我张口吞了几小勺下去,但过了片刻就忍不住全吐了出来,朱和均轻拍着我的后背,拿过毛巾替我擦了擦嘴角的残余,柔声道:“吃不下就算了吧,好好歇歇。”
“不,我要吃。”我轻抚着小腹,抬头迎上满是心疼的眸光,绽了一个笑容道,“没事,就一小碗,我能吃完。”
朱和均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细细舀起一勺,吹了吹,抬眸望向我,勾起唇角,道:“来,张嘴。”
小碗见底,可我终究敌不过胃里翻江倒海的折腾,很快乏了,在朱和均的守护下,再次沉进梦乡。醒来时,耳内满是隆隆炮声和“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我心内一动,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被圈在一个怀抱里,转过头去,却发现朱和均睁着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我刚想张嘴,朱和均却快我一步道:“跟我走,好不好?”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微笑道:“别开玩笑了!”
“不开玩笑,”朱和均紧搂着我,那一双乌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小小的我和帐外透过来的熊熊火光,“就当你真被‘四明会’的劫了,我们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一鸣,”我伸手抚着他发黑的眼眶,缓缓道:“在我心里,你是亲人,你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会记得,可班第是……”话未说完,忽听得帐外传来连声呼唤:“禧儿,禧儿,你在哪儿?禧儿——”
是班第!班第来接我了!我的心无法抑制地雀跃起来,使劲儿脱开朱和均的怀抱,一下子站了起来,可似乎有些用力过猛,立刻眼冒金星,脑子一阵晕眩,踉跄着就要倒下去,好在一双臂膀在背后撑住了我,随即为我披上了一件斗篷,打横抱起我。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我挣扎着要下地,这样子被班第看见了只怕他心里会不好受。
“别逞强了,”朱和均说着反倒抱紧了我,“你若爱他,就要先护好自己,放心,出去了我就把你交给他。”
营帐外早已是火光冲天,火药味,血腥味,还有各种皮肉烧焦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扑鼻而来,惹得我的胃不住地翻腾。
“禧儿,禧儿——”班第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入我耳内,我想回应,一阵阵呕吐感却让我发不出声来,朱和均替我回应了一声,转瞬间,班第就奔到了我面前,满是惊喜地从朱和均手中接过我去,可望了我一眼后,惊喜的神色立马就变成了担心:“禧儿,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一波该死的呕吐感暂时平息,我舒了一口气,抱住班第的脖子,将喜讯告诉他,“你就快当爹了!”
“什……什么?!”班第果然显出了意料之中的狂喜,也不管旁边有多格、塞图等人在,一低头就在我脸上吻了一下,兴奋道,“禧儿,谢谢你!”
“行了!”一直冷眼旁观外加戒备的朱和均冷冷开口道,“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出去了再亲热也来得及!”
“王兄说的是。”班第朝朱和均感激地一笑,回身朝多格和塞图下达了撤退的指令,朱和均也跟守在一旁的一个伙计吩咐了一声,两股人马便合在了一起。我窝在班第的怀里,紧勾住他的脖子,看着周围手持刀剑的朱和均、多格、塞图等人,心内忍不住感慨起来——我何其不幸,被亲兄弟姐妹害得陷入如此境地,我又何其有幸,有这些爱我、护我的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深入险境来救我。
还未从感慨中将情绪收回,忽发觉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转头一瞧,却见正前方一排熊熊燃烧的火把亮的直刺人眼,火把下,一排弓箭手正手持弓箭严阵以待,站在在那排弓箭手后正中的,被那闪闪铠甲勾勒得曲线尽显的正是阿奴哈敦。我又往四周看了看,皆是弓箭手密布,显然,我们被包围了。怪不得方才一路奔过来这么顺畅,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人数已不足原来的防卫的三分之一了,”朱和均低声对班第道,“一会儿看准时机你带着晨……纯禧尽管走,我来对付阿奴。”
“那你呢?”我望向朱和均,却见他对我灿然一笑道,“放心吧,就这些人还奈何不了我。”
“公主——”阿奴居然先唤了我一声,我循声望去,只见阿奴双手插腰,高昂着头颅,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一旦大汗入主中原,你至少能身居妃位,比当个什么台吉福晋好多了,你就这么走了,太辜负大汗对你的一番心意了。”
“阿奴,你想太多了!”我冷冷瞥了阿奴一眼,回头对班第绽开笑颜,缓慢又清晰地道,“别说你们入主中原只是黄粱美梦,就算有那侥幸,我也不稀罕什么妃位。我的丈夫虽只是小小的台吉,可他对我一心一意,绝不像你家噶尔丹,有你这个美人在怀还不够,还要强娶你妹妹,隔三差五看上了哪个美人还要强抢。你除了有哈敦这个位置,你丈夫何曾对你留有半分情意。这么对你的一个男人,你何苦还要为他卖命呢?”
片刻的沉默,不看也知道方才我那番话直戳到了阿奴的心肝儿里。如今我已完全能够体会一个屡遭丈夫背叛女人的心境。就算地位再显赫,人人见了你都点头哈腰地恭维,可那一个你心心念念牵着挂着的人眼中却没有你,这可算是全天下最折磨人的滋味了。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仅仅片刻后,阿奴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那语气中多了几分冷冽:“公主只顾着自己,难道忘了日日与你相伴的好姐妹乌尤了吗?”说着话,奄奄一息的乌尤被人拖到了阿奴的身侧,阿奴又带着几分讥诮继续道,“当初你与乌尤不是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吗?却原来也只是想利用她而已。这些天日日听着她的惨叫,你却不闻不问,大汗还常说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对你念念不忘,依我看你也不过如此!”阿奴说完斜睨了乌尤一眼,一个随从立刻挥起皮鞭劈头盖脸地抽向乌尤,乌尤嘶哑的惨叫声立刻响彻夜空,伤痕累累的身躯一受疼本能地想要弯曲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揪住,被迫挺着承受一下又一下的鞭笞。
“禧儿,别着了她的道,她是为了刺激你,”班第在我耳畔小声劝慰道,“此刻,你的一举一动可牵动着整个战局的走向。别哭。”
我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点点头,将头埋在班第的肩窝里,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也不再去听。
“阿奴哈敦,”朱和均这时开口道,“听说你也有个女儿吧,而且你的女儿也正是豆蔻之年,你这么对待一个与你女儿年纪相若的女娃,就不怕遭报应吗?”
阿奴冷声道:“把公主留下,我便放了她。”
“就算公主留下,也改变不了什么。你们的败局已定。”朱和均气定神闲地道,“这时候,恐怕你妹妹阿海已经投入她的心上人策旺阿拉布坦的怀抱了,科布多的储备也已尽数收入策旺阿拉布坦的囊中,你跟噶尔丹期盼中的补给已化为泡影,你还是别做的太绝,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你少胡言乱语!”阿奴出言反击,“你这条沙皇的狗竟敢背叛沙皇,今日我便要替沙皇杀了你。”
朱和均一阵朗声大笑,道:“不劳您费心,那条沙皇的狗我早剁了扔进松花江喂鱼了!那种东西根本不配当炎黄子孙!你也劝劝你丈夫,趁早收手吧。居然跟沙皇联手坑害中国,成吉思汗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你……”阿奴似乎被刺激得有些发怒了,但只说了一个“你”却不见下文,我回头瞅了一眼,却见一个随从正在阿奴耳畔说着些什么,言毕就见阿奴忽然发狠,“仓啷”一声抽出刀来,架在乌尤的脖子上,厉声道:“公主,你看好了,你若留下,我便饶这小贱人不死,你若执意不肯,那便是你杀了这个小贱人,你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也休想活着离开!”
朱和均似乎一点儿都没把阿奴的威胁放在心上,仍气定神闲地调侃着:“怎么,你手下给你带喜讯来了?策旺阿拉布坦救你妹妹出火坑了,是不是?你也别玩儿了,赶快收拾收拾,也投奔他去吧。跟着噶尔丹只怕没什么好下场啊!”
“住口!”阿奴似乎怒极,大喝一声,“公主,我数三下,倘若你不答应,乌尤立刻身首异处!”
“姐——”一直神思涣散的乌尤,竟唤了我一声,含含糊糊道,“姐,我疼,我冷,姐,带我走,我要回科尔沁,回科尔沁……”
阿奴恶狠狠地盯着我,开始数数:“讷格(一)……”
“做好准备!”朱和均沉声吩咐手下,“那女人数到三,我们就动手!”
“好要日(二)……”阿奴的刀往乌尤的脖子逼近了一些,我搂着班第脖子的手不觉收紧了,班第察出我的异样,搂紧了我,用他的脸蹭了蹭我的脸颊道:“禧儿,倘若这时候你着了阿奴的道,便会有千千万万的人要死于厄鲁特人的刀下。乖乖的,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听。”
班第所说并非虚言,在千千万万人与乌尤之间,我只能听从班第的话,忍着愧疚和伤痛闭目塞听。
“果日兀(三)!”阿奴的话音刚落,我除了感觉到班第抱着我在快速移动外,还听见在箭矢划破空气的声响中夹杂着一连串“啊啊”的惨叫声,实在忍不住好奇,便睁开眼睛瞧了一瞧,只见好些厄鲁特士兵的脸上都沾了一层白白的东西,一面痛苦地哇哇乱,一面挥着手上的兵器,像个瞎子一般毫无目标地乱砍乱舞。朱和均、塞图、多格等人挥着手中的刀剑隔开飞过来的箭矢,保护着班第和我从好不容易撕裂开的一个缺口中迅速逃离。可追兵紧追不舍,阿奴的功夫也不可小觑,多格与她过了几招竟渐渐落了下风,
朱和均一剑刺死了一个厄鲁特小头目后,替了多格,可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竟飞过几支冷箭直向朱和均胸口和班第的后背扑来。
“当心!”我惊恐地喊了一声,班第身形一晃避了过去,可朱和均被阿奴缠着正在打斗中,身形虽也有晃动,但一支冷箭还是直直地扎进了他的肩头!
“一鸣?!”我大骇,惊声尖叫,朱和均挡住阿奴劈过来的一刀,回身朝我和班第高喊了一句,“我没事,你们快走!”
“多格,”一直跟在班第左右护卫的塞图忽然开口道,“你带你的人护送大公主和大额驸先走,我和弟兄们留下帮帮王公子,随后就到。”
多格点点头,吹了一声口哨,四五名护卫立时聚到了班第身侧,塞图则回身杀入了那群追兵中。
不知跑了多久,班第终于抱着我进了一处营房,迎接我们的居然是乌尔滚,原来已到了巴林兵的驻防地界。班第将我托给乌尔滚,带了他的亲卫和一些巴林兵,骑上快马,原路返回去接应朱和均和塞图他们。
在营房里焦急地等了大半天,终于听到回转的马蹄声,我怀着忐忑和兴奋奔出去迎接,却发现朱和均已有些神志不清,塞图更是脸色惨白,胸口渗了一大滩血,只剩了一口气。
一番急救后,郎中对塞图是束手无策,垂头丧气地让我们进去作最后的告别,我瞬间觉得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急急奔进房内,握住塞图满是鲜血的手,连声呼唤。半晌,塞图才吃力地睁开紧闭的眼睛,涣散的眼神聚了半天才望向我,朝我绽开一个惨白的笑容,断断续续道:“大……公主,您……您别哭,每回您,您一哭,奴才……奴才这心里就……就特难受!奴才……奴才没……用,没能保护好您,让您受……受苦了。下……辈子,奴才一定跟……师傅好好把功夫学精了,再……来给您……当侍卫。”
“不,塞图,”我擦了把泪水簌簌而下的泪水,给他打气,“我不要什么下辈子,你一定要撑住,这辈子还没过完呢!小穗,小穗还在等着你回去,跟她成亲,生好多好多娃娃呢!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啊,塞图!”
“小穗……是个好姑娘……”塞图说到这儿,突然咳嗽起来,直咳得吐了一口血才稍稍平复下来,我忙接过帕子替他擦去血迹,塞图却抓住我的手,吃力地道,“小穗……奴……奴才配不上她,您……给她另寻个好人家吧,找个……真喜欢她的,不让……她伤心流……流泪的……”塞图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即将要睡过去一般,我心中大痛,急喊:“塞图,塞图!”
“大……公主!”塞图又缓缓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我,“别哭……您一哭,您的小格格也要哭了。不要哭……不要……”塞图说着,举着手似乎要替我抹去泪水,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到我的脸颊时,忽然毫无生气地垂了下去,头也歪向了一边!
“塞图,塞图?!”我连唤几声,可塞图再也没有回应我,泪眼朦胧中,眼前浮现出这么些年,塞图与我之间的点点滴滴来,顿觉心如刀绞,忽然下腹一阵坠痛,胸口闷得厉害,眼前一黑,耳畔只闻听连声的“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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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塞图能当您的侍卫是奴才的福分,奴才学艺不精,这就回去再好好学学,回头再来给您当侍卫,奴才不在这阵子,您一定要好好保重啊!奴才就此别过了!”塞图说着“咚咚咚”给我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我在后面拼命地追赶,可怎么也追不上他,心急之下失声大喊:“塞图,你去哪,快回来!塞图!”
一睁眼,哪有塞图的影子,只有一个眼睛红红、胡子拉碴的班第,和一个如释重负的郎中。
想起方才梦中所见,有关于塞图的一切又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我望向班第,眼中一阵酸涩,颤声问道:“塞……塞图呢?”
班第伸手拂去我眼角的泪水,道:“塞图去了他想去的地方。”
“我……我要去看他……”我说着动手掀被子,班第却紧紧按住了我,道:“塞图已经走了,你这样只会让他走得不安心!”
我挣扎着要脱开班第的桎梏,哭道:“我……我要去看他最后一眼,你放开我!”
“禧儿!”班第紧紧压制着我,吼了一句,我受了一惊,望着他泪眼婆娑,班第满眼心疼地连着被子拥住我,低头吻去我眼角的泪水,哑着嗓子道:“禧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是所有军中好男儿的志愿,塞图这是得偿夙愿了。你要是一直这样哭哭啼啼,塞图在天有灵会不安的。你不记得了吗?临走前,他曾说他最不愿看到你哭,只要你一哭,他心里就特难受。你这样一直流泪,塞图的心里会一直难受的啊!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不要哭了!”
是啊,塞图临走前是跟我这么说来着,可是,怎么做得到呢?有一把钝钝的锯子一直在不停地锯着我的胸口,生疼生疼的,每锯一下,我的眼泪自然而然地就落下来了,止都止不住啊!
“可不能再哭了!”一旁的郎中忧心忡忡地道,“再这样哭下去,会落下病根儿的!”
听郎中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朱和均也曾经叮嘱过我不能再伤心哭泣,否则会伤到胎儿,便生生抑制住不断上涌的伤悲,对班第道:“好,我听你的话,我不哭了,不哭了。”
“这才乖!”班第放开我,将我安置好,拧了一把热毛巾,帮我擦了把脸,微笑道,“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了吧?给你备了荔枝红枣汤,喝一点吧?”
腹中一阵咕噜,早替我回应了班第,郎中自告奋勇地帮忙端了一小碗递给了班第,而后退了出去。我连喝了几小勺甜甜的荔枝红枣汤,顿觉一股暖流盘桓在心头,胃里也不似往日那般翻腾,呕吐感居然一点儿都没有了。这孩子今日怎的这么乖?难道他也知道我身子不舒服便乖乖地不折腾我了吗?我伸手抚上了小腹,却意外地发现我的下半身居然寸缕未着,再一摸,底下好像还垫着厚厚的几层纱布。
我心内“咯噔”了一下,隔开递过来的勺子问班第道:“我的裤子呢?”
班第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如常,嘴角强扯出一抹笑道:“脏了,扔了。已派人去取新的了,但要过几天才到呢。来,乖,张嘴,把汤喝了。”说着班第又将勺子递到了我嘴边,我推开勺子,紧盯着班第的眼睛逼问:“身下的纱布是什么意思?”
班第的眼神明显地躲闪了一下,低头敛目握着汤匙在小碗里搅了片刻,抬头唤了我一声:“禧儿……”
我的眼皮忽然突突直跳,艰难地张嘴:“是不是……是不是……”下面的话我不敢再问,只要一说出来,我觉得我的心便会跌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班第放下了小碗,俯□子,捧住我的脸,吻了吻我的脸颊,道:“禧儿,你现在身子这么虚,这个孩子又这么会折腾你,走了也好……”
一股冰冷瞬间从心底透出,传遍四肢百骸,我双手紧捂着小腹,泪水再次决堤而出:“不——”
“禧儿,禧儿,你听我说,听我说,”班第紧紧抱着我,安慰道,“我们还年轻,只要你把身子养好了,孩子会回来的!会回来的,你听见了吗?”
“孩子——”我拼尽全力哭嘶喊了一声,“额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禧儿,禧儿?!”班第在耳畔急唤,可我只觉着心中惊痛莫名,浑身一丝力气也无,只想闭着眼睛,永远沉入这无垠的黑暗之中,那里没有那么多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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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禧,你这傻丫头,快点醒来,你要是再睡,我就当你答应跟我走咯!到时候你就再也见不到总惹你哭的笨班第咯!你真的还要睡啊?那我真的抱你走了哦!”耳畔总有人聒噪,让人想睡也睡不好,我无奈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弯弯的细长桃花眼,凝神认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易容后的朱和均。
“傻丫头,你终于舍得醒来啦?好吧,那我就暂且不带你走了。”朱和均说完转过头,不无妒忌地对同样守在床头的班第道,“好了,傻丫头醒了。看来她还是最舍不得你,看吧,一听我要带她走,她就醒了。”
“表兄,谢谢你!”班第满怀感激地对朱和均说,“你自己伤着却还要替禧儿诊治,日夜看护,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
“行了,表弟,”朱和均一拍班第的肩膀,大方地道,“自家兄弟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班第和朱和均这么一团和气,让我听得一头雾水,这两个一个是“四明会”的总舵主,一个是誓要剿灭“四明会”的兵部侍郎,怎么就互相称了“表兄,表弟”了?
“傻丫头,”朱和均握着我的手,凝望着我的眼睛道,“你怎么这么傻啊?孩子的事不是你的错,都是噶尔丹和阿奴害的,要怪你也得怪他们,怎么能怪到你自己身上去呢?他俩现在遭报应了,在乌兰布通被打得屁滚尿流的,这会儿正跟你爹求和呢!!”
“真的吗?”我擦擦眼角的泪,用询问的目光望向班第。
“真的,”班第拧了把毛巾,边替我擦了擦脸,边道,“噶尔丹派了使者去找二伯了,要和谈。”
洗了把脸,我感觉精神是好多了,便问道:“二伯答应了吗?”
“还不知道,”班第道:“正在谈,还没结果。”
“别管什么结果了,”朱和均插话道,“班第,人我给你救回来了,可别再丢了!再有下一次的话,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我表弟,直接带她走。”
“不会的,你放心。今后,我将寸步不离。”班第说着,怜爱地抚了抚我的脸庞。
“傻丫头,”朱和均俯身摸了摸我的头发,“你可得赶快把身子养好了,只要身子好了,什么都会回来的。还有,你不是跟我说过,这次若能平安回去,一定要让陷害你的人好看吗?你这样日日啼哭,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那些坏人看了可不知有多高兴呢?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坐牢时,你怎么说的吗?笑总比哭好!你都忘了吗?振作起来,我认识的傻丫头可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是啊,笑总比哭好,这是我亲口说过的话,我自己怎么可以忘呢?噶尔丹和阿奴虽得了教训,可是,这次害我差点儿没命的胤礽、蓉玥、琪琪格他们还都在京城里逍遥呢!塞图的死,孩子的离去、朱和均受伤这些帐,等回去了也得好好的跟他们算算!我不能这样一蹶不振!想到此,我朝朱和均会意地点点头,又望向班第道:“班第哥哥,我饿了,红枣汤还有吗?”
“有,有,”班第连连点头,欣喜道,“我这就去给你端来!”
一碗红枣汤下肚,我的精神头回来了,班第和朱和均则都是一副“终于把心放进肚子里”的表情。看着他俩,我忽然想起方才他们互称“表兄表弟”之事,便忍不住好奇问了一问。没成想,这俩人居然各自从领口掏出一件挂坠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瞧,目瞪口呆——两件小号金镶玉挂坠,一模一样。
“这……这怎么回事?”我完全糊涂了!班第手里有一件我是知道的,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与班第冥冥中注定结为夫妻的明证,可怎么朱和均手里也有一块!
“这是家传的。”朱和均轻叹了一声道,“听我娘说,当年躲避兵乱时,我小姨与家人走散了,小姨手里的就是班第这一块。”
“啊?!”没想到这两个“死对头”搞了半天居然是表兄弟!天呐,这造化也太弄人了!我瞪大了眼睛,轮流盯着朱和均和班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唾沫,试探道:“那……那班第要不要跟你回去认亲?”
“晚些时候再说吧,”朱和均拿回玉坠挂回脖子上,拍了拍班第的肩膀,一径笑着对我道,“你还病着,班第得照顾你啊,我也得先回去禀告了我爹娘才行。这件事暂时只我们仨知道,先不要声张,你也不要多想,安心养病吧。”
朱和均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那最后一句是在告诉我,他不会让班第回去认亲。我暗暗松了口气。这门亲也太凶险复杂了,我想想都脑袋疼。
“好了,”班第也拿回了玉坠,扶着我的肩膀郑重其事正告我,“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心静养,不能费心费力,赶快躺下,乖乖闭上眼睛睡一觉。”
朱和均“嗯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道:“守了两天,可累死我了!我也回去睡觉了!”
班第道了声“好”却头也不回,只朝朱和均挥了挥手。朱和均的身影才从门口消失,门才“吱呀”一声关上,就见班第这家伙快手快脚地脱了自个儿的外衣,一掀被角“哧溜”一下钻了进来,吻了吻我的额头,紧紧地拥住我道:“老婆,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那以后打仗也带着我吗?”我仰头望住他的眼睛。
班第一愣,咬着后槽牙道:“带!”
我搂住他的腰身,把头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声,安心的感觉又回来了。
“老婆,”隔了半晌,班第唤了我一声。
“嗯?”半梦半醒中,我应了一声。
“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班第的声音异常地平静却透着股狠劲,“但是,这次我们要应付的人非同一般,你得做好准备,要沉得住气才行。”
“嗯?”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抬头望向班第,只见他脸上尽是狠厉之色,我伸手抚向他皱紧的眉头,问道,“你相信我这回不是擅自出宫了吗?”
“我信,”班第握着我的手吻了一下,贴在他的心口上,“知道吗?皇阿玛拨给你的宫女盈春染了瘟疫暴毙了。”
“盈春……暴毙?”我又一次目瞪口呆,又是一条人命!胤礽他们怎会如此歹毒?
“盈春一死,你擅自出宫的事便成铁案了,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你这么一病,皇阿玛心疼你还来不及,一定不会再罚你了。”
“老公,”我望着班第的眼睛,正色道,“你觉着将来皇阿玛把江山交到胤礽手里会变成什么样?”
班第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声,挑眉道:“皇阿玛正值盛年,那一天还早着呢,期间会发生些什么,谁又会知道?”
“老公!”我略略激动地唤了一声。口风终于变了,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嘘!”班第用食指覆住我的嘴唇,压低声音道:“不过,今后你见到太子,还得像先前一样恭敬,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能做到吗?”
“能!都听你的!”我搂住班第的脖子,在他的唇上主动啄了一下。
“老婆,”班第又搂住我,回啄了我一下道,在我耳旁轻声道,“你等着看好了,有一天我会让胤礽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终身。他在你身上造的孽,我要在他身上千百倍地讨回来!”
“我信你!”我往班第的怀里贴了贴道,“不过,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满足我一个要求?”
“你说吧,别说是一个,便是一千个,一万个,只要你说,我一定都答应你。”
“我睡不着,你给我唱《波如来》哄我睡吧!”
“好!”班第轻笑着侧过身,调整了下姿势,一下一下轻拍着我的后背,用我想念了许久的醇美嗓音唱起了熟悉的旋律。我窝在专为我一个人搭建的天堂里,心里格外的宁静。这歌声只为我而起,这胸膛只为我遮风避雨,无论前路有多诡谲,我都不会再害怕了!
……………………………………无力修改的省略号…….......
306狭路相逢
“晨曦,”朱和均握住我的双肩,满目深情,“跟我走吧,天地这么大,我们找一处世外桃源,远离尘嚣,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不”,我拨开朱和均的手,连连摇头,“一鸣,我离不开班第和孩子……”
“禧儿,”班第忽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紧皱着眉头,半含恼怒道:“孩子都哭半天了,走,快跟我回家!”说着,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要走。(.好看的小说)
“放开她!”朱和均的剑一下抵住班第的脖子。
“不要!”我大叫着推开班第,挡在剑前,朱和均一惊,猛地将剑收回。班第稍一用力,将我圈在怀里,冷冷望了一眼朱和均,一抹狠厉闪过眼底,朱唇轻启:“杀!”
话音刚落,五六个侍卫手持钢刀齐齐插向朱和均,顿时鲜血四溅,我大骇,惊声尖叫:“一鸣——”
一睁眼,没有一鸣,更没有杀戮,只有班第正微微蹙眉望着我,眼中尽是心疼。
“又做恶梦了?”班第先开了口,掏出帕子掩去我额头的汗水。
“嗯!”我轻轻点头,往班第怀里缩了缩,将耳朵在他的胸口,听着那一声声有力的心跳,我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类似的梦这阵子做过好几回了。在梦里,不是班第杀了朱和均,就是朱和均杀了班第,每次我都在惊叫中醒来。明知是梦,但还是会觉得心头发慌发疼。
班第将盖在我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随着马车晃动的节奏轻拍着我的后背,柔声安慰:“老婆,都过去了,王兄平安回家去了,我们也快到行宫与皇阿玛团聚了,把那些噩梦都忘了吧!好吗?”
班第这是以为我又梦见了逃离噶尔丹大营时的情形,我不能告诉他噩梦的真相,只好编了这样的谎话搪塞。班第希望我将一切都交给他,不让我因此劳心费神,我明白他的苦心,也想让他安心,便顺从地回应了一声:“好。”可“好”字才出口,眼眶中就涌出一片湿热来。
敌营惊魂,失子之痛,塞图之仇,乌尤枉死,桩桩件件让我痛入骨髓,只要还活着,我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班第说要让害我的人付出代价,可这事谈何容易?琪琪格或许相对容易对付,但背后的蓉玥还有胤礽呢?想到这里,就觉得“血债血偿”这四个字要实现好似遥遥无期!一股怨气盘压在心头怎样都挥散不去!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班第帮我抹去我腮边的泪水,轻声哄着,“乖老婆,快别哭了,是不是肚子又疼了,我帮你揉揉,揉揉就不疼了哦!”说着话,他果真将手探进了毯子,帮我揉起了肚子,他这一揉,更牵起了我的伤心,泪水汹涌而下,我紧紧抱住班第的脖子,原本哽在喉间的哭声也压不住了:“老公,我……我想我们的孩……孩子……”
班第的身子猛地一僵,抱着我的双臂也一时紧了紧,好一会儿才吻了吻我的脸颊道:“老婆,你相信我,孩子一定会回来的。(.无弹窗广告)”
我抽泣道:“都走了……再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会回来的,”班第抚着我的后脑勺,肯定地道,“等你的身子大好了,咱们一起去求佛祖把这个孩子送回到我们身边。”
“真……真的吗?”我抽噎着擦了擦眼前的雾气。
“当然是真的了,”班第掏出帕子,笑着帮我拂去腮边的泪水,“不要哭了!万一把身子哭垮了,孩子可真就回不来了!”
我接过帕子,把眼泪鼻涕统统扫净。佛教中确有轮回之说,先前虽一直半信半疑,但这会儿我宁可选择相信。
“这才是我的乖老婆!”班第一低头,覆上了我的唇,在舌齿间纠缠良久才放开了我,带着点意犹未尽道,“老婆,你可知我有多想你吗”
乍听这话,我还一愣,但随即回过味儿来,吸着鼻子装傻:“白天看着,晚上抱着,一天到晚都在你跟前儿了,还想什么?”
班第将我牢牢地圈在臂弯,炽热的目光在我的脸庞逡巡片刻,重重叹了口气道:“唉,就是这样才更想啊!老婆,你要快点好起来!”
我只觉双颊一阵阵地发烫,忙收回目光,垂了眼帘,将毯子往上拉了拉道:“我……我又有点儿乏了,我再睡会儿,到了叫我啊。”
我话才说完,却听得前面传来“吁”地一声,车竟然停了,窗帘外传来多格的声音:“二爷,到行宫了。”
“知道了。”班第应了一声,笑呵呵对我道,“老婆,咱们下车咯。”
“这一路上你一直抱着我,该累了,我下来自己走吧。”说着,我抓着毯子,就要跳出班第的怀抱。
“你别动,我不累,”班第一手攫住我,一手用毯子将我从头到尾包了个严严实实,“你身子还虚着,不能受凉,还是老老实实呆着,我抱你进去。”
诚如班第所说,这会儿我的身子的确发虚,下地走几步就觉得双腿发软,腰部酸疼,这一路过来,若不是班第充当人肉垫子一直抱着我,只怕我已被颠得晕死过去好几回了!
班第抱着我下了车,跨进了行宫的大宫门,我扭头往里望了一眼,心内竟隐隐有些激动。我回来了!真是九死一生啊!差一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管我至严,却也爱我至深的康师傅了!
听班第说,自从接到我擅自出宫莫名失踪的消息之后,康师傅一气一急就病了,可为了大局一直秘而不宣,后来,噶尔丹又放出消息说我在他手中,康师傅的病情又更重了一层,近臣劝他回銮,他却坚决不肯,嘴上说是一定要亲眼见到噶尔丹败退才回,实际上是一直在担心我的安危。康师傅原有旨意要班第救我出来后立刻带往行宫的,却不想我出了那许多状况,不得已在巴林蒙古调理了几天,待我稍有好转再带我来行宫。
行宫了守卫森严,五步一岗,班第紧紧抱着我,脚步坚实。我窝在他的怀里,望着他那坚毅的脸庞,泛青的下巴,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柔情,脑际划过一个傻傻的想法:这条路若是没有尽头,我便可永远窝在这个宽厚、温暖、安心的怀抱里了。想到这儿,我将头贴向班第的胸膛,仔细体会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宽厚和坚实。
“怎么了?”班第觉察到我的小动作,关切道,“又不舒服了吗?”
“没,”我抬眼望着他,忽然心中一动,盘绕在心头却从未明确吐露的心声就那样不受控制地滑脱出口,“班第,我爱你。”
班第脚步一顿,将我往他怀里搂了搂,低头在我脸上蹭了蹭,低头望着我,眼眶微微发红,却嘴角含笑道:“老婆,我知道。”
略显平淡的回应,却让我心内暗暗欣喜。这感觉就像是过了多年的老夫老妻,执手风雨多年,不需华而不实的花前月下,也不需词藻华丽的山盟海誓,只要最平实的一句话,最微小的一个眼神,都能在彼此心中绽开世间绝无仅有的灵犀之花。
班第噙着笑意又迈开步子,我窝在他的胸膛痴痴地望着再熟悉不过的英俊脸庞,脑海中划过一行字——岁月静好,与君同老。
正贪婪地享受着连日来难得的温馨安宁,一句略显迟疑的话语飘进耳内:“太子,咱们真就这么回京?”
略略回头一瞧,一前一后,一黄一蓝两道身影,虽还隔得有些远,但那行走的姿势却是极熟识的,前面那张狂无忌的是胤礽,后面谨小慎微、亦步亦趋的是胤祉。
“没听皇阿玛说要静养吗?咱们总不能违了圣谕吧?”胤礽的回应也飘了过来,听那口气,冠冕堂皇中竟似乎还含了些欣喜?
“乖老婆,快闭上眼睛睡会儿。”班第低低柔柔的嗓音透过胸膛微震着我的耳膜。我知道,他是怕我与胤礽面对面撞见,那些剜心挖肺的回忆又会像潮水般涌来,不如装睡避过。班第的担心没错,不过,除了揪心的回忆,此刻在我心内烧灼难耐的更有仇恨的火焰。我恨不能现在我目光能化成两把利剑,一下穿透胤礽的胸膛,用他的命来祭奠我那未能降临人世的孩儿、枉死的塞图和乌尤!
可惜,这些目前只能是臆想。胤礽目前是储君,权势仅次于康师傅,能动得了他的,也唯有康师傅。在众多的子女中,康师傅的确偏疼我,但他再疼我,也从未为了我重罚过胤礽。国事,家事在康师傅那里分得很清楚。储君乃是一国之根基,除非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做了对不起天地祖宗之事,不然,康师傅绝不会动胤礽一根毫毛,更何况现在仍处在两军对垒之期,他自己御驾亲征,胤礽留京监国的另一层用意就是,万一他自己在前方有个什么意外,皇太子的胤礽便可登基上位,以防国乱。
是,我是答应过班第,见了胤礽要像从前一样恭敬,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现在我才知道,这做起来得有多难!一会儿真面对面,只怕这怒火会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果真那样,打草惊蛇,大仇更不能得报!罢了,不如听从班第,暂且眼不见为净吧。这样想着,我便把脸侧向了班第的胸膛。
“参见太子殿下,三阿哥!”班第抱着我终于与胤礽面对面了,但因抱着我,他不方便行礼,只略略微弯腰颔首。
“班第啊,”胤礽的情绪似乎正在高扬中,大约是发现了我,又瞬间低了下去,“哦,纯禧回来啦?”
“是,”班第的声音里微微含笑,“禧儿她身子不适,加上旅途劳累,睡着了,不能给太子行礼,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哦,情有可原,情有可原,”胤礽讪讪应着,“快进去吧,皇阿玛惦记纯禧多时了,方才还跟我提起呢。”
“那奴才先带禧儿进去。”班第说着抱着我继续前行,胤礽的声音丛班第的身后传过来:“老三,发什么愣,走啊!”
“是,太子。”胤祉诺诺地应了一声。
忽然就想起还在上书房时,胤禛和胤祉总跟在我身后,脆生生地叫着“皇姐,皇姐!”,今时今日,已长大的胤祉却只敢在胤礽身后唯唯诺诺地应一声“是”,此次我被太子、蓉玥他们陷害,不知他是否知情。一起上书房,一起嬉闹的日子记忆犹新,可我与他之间的姐弟情分如今在权势面前却是一分也不值了。
想到权势,就不由得想起胤礽何时能倒台的问题。虽然班第说不会放过他,但若我没记错的话,胤礽真正倒霉的那年是康熙四十七年!今年才是康熙二十九年!要等十八年!漫长的十八年呐!忽然就觉得有些泄气,不由地叹了一口气。班第闻声低头望了我一眼,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出声安慰道:“稍安勿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我抿了嘴,没应声,心中却幽幽叹道:是啊,报是要报的,可那是十八年后啊!
入了行宫正殿,康师傅确已等候多时,他免了一切繁文缛节,还让出了温暖舒适的龙床给我,召了随行太医替我细细检查、确认我真的只是气弱体虚,只需安心调养即可痊愈后,那忧心的神色才稍稍放松了些,坐在床前,满眼慈爱地望着我。
一个多月未见,记忆中永远精神焕发的康师傅憔悴苍老了许多,眼角多出许多皱纹,脸色略略有些苍白,神色看上去很是疲累,鬓角居然还夹杂了几根白发。看来这阵子,他被国事、家事煎熬得异常辛苦,一时心疼满怀,眼中湿热渐起,开口唤了一声:“皇阿玛!”
“哎——”康师傅颤着声儿应了一句,立马又偏开头,迅速伸手抹了一下眼角,一回过头来,却朝我绽了一个笑颜,掏出帕子替我擦去眼角的泪水,“你这丫头,哭什么呢?刚刚太医说的没听到吗?这两个月你都不能哭的,快别哭了,啊!”
“是啊,”一旁的班第也附和劝道,“禧儿,见到皇阿玛该高兴,快别哭了。”
我当然也知道这会儿哭对自个儿身子很不好,可这情绪我实在控制不住。方才康师傅未开口,我望着他憔悴的身形忍不住心疼,这会儿他这么一开口安慰,直接引发了我心中暗藏多时的委屈和不甘,眼泪越擦越多,一声呜咽也变成了嚎啕大哭。
“你这孩子啊!”康师傅叹了一声,将我连着被子一同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皇阿玛知道你在噶尔丹那儿受了很多委屈,皇阿玛一定替你报仇,别哭了,我的好禧儿,别哭了!”
“皇阿玛……”我含恨悲泣,“您的外孙子没了……没了啊……还有塞图……塞图为了救我也……也走了啊……”
“我都知道了,知道了……”康师傅声音也有些哽咽,略略顿了顿,咬牙道,“禧儿啊,你放心,皇阿玛一定让噶尔丹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一听到这四个字,我全身的热血都忍不住沸腾起来,抓着康师傅的胳膊,仰头透过迷雾望着康师傅的眼睛激动道:“皇阿玛,要血债血偿的不仅是噶尔丹,还有……”
“皇阿玛,先让禧儿擦把脸吧,”班第说着话,很体贴地将一把热毛巾递了过来,“禧儿再这么哭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
“班第说得对,”康师傅将毛巾接过去,亲自帮我擦了擦,和颜悦色道,“禧儿啊,乖女儿,听话,不要再哭了。你放心,你所受的委屈皇阿玛一定会帮你加倍讨回来!目下,你得先把自个儿的身子调理好。你这一路过来舟车劳顿的,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先躺下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咱们再好好说说话,啊!”
康师傅说这话就小心翼翼地扶着我重又躺在了床上,我被擦了一把脸,激动的情绪也被擦掉了不少,理智也回来了。刚才一激动差点把胤礽、蓉玥、琪琪格给抖出来,好险。先前班第曾跟我说过,这一次他们几个谋划得非常周详,能证明我被陷害的证据被抹煞殆尽,在所有证据都不利于我的情况下,在康师傅面前提起他们几个,非但不能达到惩治他们几个的目的,反而可能会产生负面影响,因此,最好的办法是在康师傅面前只字不提,班第私下另寻他法,替我出了这口气。
既然现在康师傅要我休息,那我不如就顺水推舟,休息吧。有班第在,我相信,我的委屈,我的冤仇,他都能替我一一报了。
这么想着,我的目光也不由地转向了班第,他的唇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眼中盛满温暖,朝我微微点了点头,我不由自主地回了他一个笑容,而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真正放松了自己。
307孝庄托梦
“禧儿——”一声柔柔的充满慈爱的呼唤,由远及近,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瞧,居然看见孝庄老太太坐在床头正笑眯眯地望着我。
我一骨碌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床,一头扑到孝庄的怀里,惊喜道:“老祖宗,您怎么来啦?”
“老祖宗放心不下,来看看你,”孝庄抚着我的后脑勺,慈爱道,“身子怎么样了,可大好了吗?”
“早就好了,您看,”我握起拳头,向孝庄展示了下“肱二头肌”,嘻笑道,“孔武有力吧?”
孝庄呵呵笑着嗔了一句:“你这丫头,还是这么调皮!”
“老祖宗,”我抓着孝庄的手晃了晃,开始撒娇,“我都老老实实调养了两个月了,病早就好了,您能不能替我跟皇阿玛说说,别再让太医给我开各种苦药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孝庄搂住我,轻抚着我的脸庞道,“只有吃了这些药,你的孩子才会回来呀!”
不愧是祖孙俩,跟康师傅说的话一模一样!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都是体质偏寒惹的祸!
“禧儿,乖孩子,”孝庄轻拍着我的手背安慰道,“老祖宗知道你最懂事了,这阵子你皇阿玛身子也不好,一直在吃药,灼艾,是不是?”
我点点头,康师傅从博洛和屯回来以后总时不时发低烧,原本该好好休息的,可从前方传过来的消息——胤褆在军前公然与福全争吵,噶尔丹使诈逃跑,国舅佟国纲战死——件件都让康师傅抓狂,因此,他老人家最近脾气很不好,除了到我这儿坐坐,聊天时有点笑容以外,其他时候都是板着个面孔,宫里上上下下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孝庄和颜悦色地望着我道:“你想不想让你皇阿玛的病早日痊愈?”
“当然想啊!”康师傅可一定要尽快痊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班第陪我去御花园溜达的时候,有好几次碰到胤礽,这家伙意气风发得很,大概以为康师傅命不久矣,他很快要继位了!
“好,那你就听老祖宗的,”孝庄微笑道,“首先你要乖乖地吃药,别让你皇阿玛担心!然后,你要多劝劝你皇阿玛,遇事要耐心,凡事欲速则不达。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我点点头重复了一遍,“遇事要耐心,凡事欲速则不达。”
“禧儿真乖!”孝庄呵呵笑着,亲了亲我的脸颊道,“老祖宗走了。交代你的事儿可别忘了啊!”话音刚落,刚还坐在我面前的孝庄,瞬间就出现在十丈开外。
“老祖宗,老祖宗——”我连声叫着,想要跟上去,可一眨眼的功夫,孝庄老太太就不见踪影了。
“老婆,醒醒,老婆!”随着连声的呼唤,脸颊也被轻拍着,我一睁开眼就看见班第大大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自回京后,我被康师傅留在晨曦阁里调养,他也就住在这里了,每日除了上朝外,全天候陪在我身边,连部务也挪到这儿来处理了,真正的“寸步不离”。我倒是希望他能偶尔离开一下,尤其是吃药的时候,可这完全是奢望啊,这两个月来,那些苦药一滴不剩,全都倒进了我肚子里了。
“梦见太皇太后了?”班第抬手捋了捋我的额发。
“嗯!”我应了一声,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套的菩提手串——这串孝庄临走前赐给我的贴身之物,原本已转赠给了胤禛,却在前几天经过康师傅的手回到了我身边。还记得康师傅当时的神情很是不悦,责备我居然将这串蕴含了三个人冀望的手串轻易地给了他人!其实,在我心里,胤禛这小子就是我亲弟弟,之所以舍得将这手串给他,就是考虑到他在宫里呆的时间多,这手串在他身边兴许能在关键时候保护他。可这个想法我不能告诉康师傅,若这么说就是明着告诉他,在他老人家“英明”领导下紫禁城有多么的不安全,只好采取老一套却又百试百灵的手段——又是撒娇,又是发誓,保证以后天天戴着这手串,他老人家这才平了心气。
不知道这算不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是这几天一低头就看见这手串,就会想起孝庄,我今儿竟然大白天地梦见她了。回想刚才的梦境,却是历历在目,十分逼真。细想想孝庄老太太让我劝劝康师傅“遇事要耐心,凡事欲速则不”,还真是老太太的风格,且十分应景。康师傅这阵子心事重重,一大部分是因为被噶尔丹逃走这事儿。他曾亲口对我承诺,这回一定要噶尔丹有来无回的,却没有实现,因此成了心病,影响了病情。我虽然也觉得十分遗憾,但是,在班第这阵子的熏陶下,我的心态也渐渐平和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噶尔丹他现下遭受了重创,早晚会有被灭的一天。
“傻丫头,”班第宠溺地点了下我的鼻尖,笑道,“刚刚是不是跟太皇太后说不想喝药呢,嗯?”
哇靠,这都能猜得到?难道我刚才说梦话了?我抬眼望着班第,没吭声。
其实,不想喝药的之类的话,是今早喝药的时候我跟班第说过的。那会儿,跟这家伙撒娇撒了半天,他就是不肯帮我偷偷倒掉,还威胁说要告诉康师傅去。我没奈何,只好捏着鼻子喝了。当时挺生气的,抓起被子蒙头大睡就不理他了,可这会儿好像那些气都已经消了,冷静地想想,他也是为了我好。
虽然他一直都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来安慰我,但我知道,失去了孩子,他内心的痛苦并不亚于我,否则,这个月初,琪琪格不会在去喀尔喀部游牧地的途中遇袭击身亡,官方说是遇到厄鲁特兵残部,但我心知,这是班第一手策划;蓉玥的婚期也已定在明年六月,虽是孝惠和淑慧所提,康师傅拍板,但班第不着痕迹地吹风也“功不可没”。[.超多好看小说]如今只剩下胤礽身上还没发生过任何事,但我相信,班第承诺我的会逐步一一实现。
“怎么了?还生气呢?嗯?”班第俯身,捧住我的脸庞,抵着我的额头,讨好道,“乖老婆,别生气了好不好?要不,你打我几下出出气?”说着,他还真握住我的手,往他自个儿身上打了几下。
“好啦,”我忍住笑意,抽回手来,白了他一眼,“太幼稚了吧,班尚书!唉,我看皇阿玛是病糊涂了,居然让你这么幼稚的人出任理藩院尚书!我看呐,以后理藩院前途堪忧啊!”
“好啊,胆子肥了啊,敢当面说你老公的不是,看我怎么收拾你!”班第嬉笑着伸出一对爪子就往我胸前袭来,我大笑着裹着被子滚到了里侧,班第从背后抱住我,袭击我的咯吱窝,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向他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一点……一点都不幼稚,相当地……成熟,对,成熟!您是大清第一人才,第一人才!”
“口是心非,毫无诚意!”班第说罢,又要开始袭击,我忙按住他的手,大叫着发誓:“天地良心,绝对诚心诚意!”
“想让我饶了你也不是不可以,”班第扳过我的身子,让我与他面对面,挑着眉毛,一脸奸笑,“喏,只要你主动表示表示,为夫便饶了你这次的不敬之罪,嗯?”
“表示,表示什么?”我眨巴着眼睛,做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望着他。
班第“嗯”了一声,将嘴巴努了出来。我故作不知,做出一副仔细观察的样子,作出鉴定:“唇色鲜红,唇形完美,很正常。”
班第将嘟出来的嘴缩了回去,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道:“要顽抗到底是吧”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在那两只爪子出动前,我忙勾住班第的脖子,主动覆上他的唇。班第的气息渐乱,一双手开始有些不安分,某部位也明显有了变化,正硬邦邦地顶在我的下腹。
两个月了,班第每天都只是抱着我睡,出小月子时,我就跟他说可以不用忍了,可他坚持要等我痊愈之后。他说人与兽的区别就是——人会控制,但兽不会。这两个月来,他除了偶尔耍耍赖皮,跟我要几个香吻,占个小便宜求点心里安慰外,还真是规规矩矩的,当然,这段时间他洗的冷水澡也不少了。想到此,我觉着心里暖融融的,嫁了一个愿意这样全心全意呵护我的丈夫,作为女人此生该是无憾了。
“禧儿,”班第在我耳畔喘着粗气询问,“我想……可以吗?”
我“嗯”了一声,敞开身心,回应着班第的热情。今早太医来给我请脉,已明确表示我已无甚大碍,为巩固功效,再用药三天便可转入药膳调理。这个脉案也宣告,班第的忍耐期可以结束了。
“主子、大额驸……”正当我预备与他共赴云雨时,门外忽传来小穗的声音,“梁公公来传皇上口谕,请大额驸即刻前往乾清宫。”
小穗话音一落,班第就身形一僵,长叹了口气,虚脱了一般翻落在我身侧,我调整了下呼吸,扯着脖子吩咐:“请梁公公在前厅稍待,大额驸即刻就到。”说罢,我回头拍了拍班第的脸庞,嬉笑道:“好了,能干的班大人,皇阿玛这个点儿叫你去,肯定又是有什么要事,快起来吧。”
班第捧住我的脸,迅速在我唇上亲了一口,道:“乖乖等着我,哪儿也别去,我一完事儿就立马回来陪你!”
“好,知道了!”我起身一拉他的胳膊,“快起来吧,别让皇阿玛等急了。”
班第一走,我懒懒地起了床,懒懒地洗漱完,懒懒地吃了一顿点心,而后,让人搬了摇椅到廊下,在那儿晒着懒懒的太阳,跟小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自我被留在晨曦阁调养的那天起,小穗也被康师傅送了回来,只是,这次回来的小穗与先前已大不相同,以前那个叽叽喳喳爱说话的小丫头已随着塞图的离去而消失了,眼前的小穗沉默寡言,一天说不了几句话,那一双原本灵动的眼睛里时常隐现的是寂灭的眼神。她已明确表示,此生誓不另嫁,决意为塞图守节到底。劝说的话已跟她说了一箩筐,可她怎么也听不进去,这会儿,她正一如既往纳着鞋底,这双鞋还是做给塞图的。她说冬天快来了,天气冷了,不能让塞图在那边冻着。所以,这一阵子她一直忙着给塞图做新棉衣、新棉裤、新棉鞋。对此,我除了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别无他法,也许只有时间这剂良药才能逐渐抚平她心中的伤痛。
“大姐——”一声清脆欢快的呼喊将我从伤感中拉了出来,我抬眼一瞧,原来是宫里的“小霸王”胤禟和他的小跟班胤誐一马当先冲进了院子,随后踏进院门的分别是胤禩和胤禛。
“哟,你们四个怎么今儿凑一块儿来了?”我说着掀起盖毯就要起身,胤禛几步上前按住我道,“皇姐,你甭起来!这廊下风景好,又有太阳,咱们就在这儿坐会儿行了。”
“四哥说得对,”胤禩也附和道,“姐,小九和小十也是听闻你这儿的菊花比宫里各处开的都好,死缠活缠地要跟着我和四哥一起来的!”
“大姐,”胤禟拉着我的手央求道,“你这儿的菊花这么漂亮,送一盆给我吧!”
“呃……”我一时还真应不出来。被这个“小霸王”看中的东西,多半儿没什么好下场,他就一三分钟热度的主。当时看着好,死乞白赖地要了去,过几天这新鲜劲儿过了,那菊花就得变成“落花满天飞”了!
“大姐,大姐,我也要,我也要!”向来唯胤禟马首是瞻的胤誐也来凑热闹,拉着我的手使劲儿晃着。
“闹什么闹?!”胤禛皱着眉头,摆出一副大哥大的模样轻斥,“又不是惜花之人,要了去还不是糟蹋了?这些上品菊花可都是皇阿玛特地赏给皇姐的,你们若真想要,跟皇阿玛求去便是!皇姐身子才刚刚好了些,若又被你们闹出个好歹来,看你们怎么跟皇阿玛交代!”
胤禛这一番义正词严直接压得胤禟和胤誐没了声息,恰好小穗指挥着太监侍女从里头搬出了凳子椅子,布好了吃食,我赶忙换上笑脸,指着那一盘盘的点心招呼着胤禟和胤誐:“瞧瞧,点心来了,快去尝尝吧,都是御膳房新做的,尤其是菊花酥,最是清香扑鼻,酥软可口的。”我说着朝胤禩使了个眼色,胤禩会意,拿起一个菊花酥吃了一口,做享受状道:“哇,真的诶,太好吃了!”说着,他还很夸张地将盘子整个儿拉到了他自个儿面前,护住道,“这盘菊花酥是我的啦,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啊!”
“凭什么呀!”胤禟第一个扑上去,想要从胤禩面前抢过盘子,奈何胤禩表演得还挺到位,整个身子护在了盘子上,他抢了半天,一个都没抢到,没奈何下,叉着腰对胤禩控诉道,“大姐说了,这些点心是给我们几个备下的,八哥,你这么独吞太不讲道理了!”
哟,“小霸王”胤禟也开始跟别人讲道理了啊!看来我的计策是奏效了,他的注意力被我成功地转移,那些上品菊花算是保住了。
“就是,就是,九哥说得对!”胤誐在一旁给胤禟帮腔,“独吃吃,不如众吃吃,八哥,你赶快把菊花酥拿出来,大家分着吃才有意思嘛!”
“行了,别抢了,多的是呢!”我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控制局面,吩咐小穗再去弄两盘菊花酥,分给胤禟和胤誐一人一盘,这俩小子才消停下来。吃饱喝足后,我又吩咐小穗包了两包菊花酥给他们带走,这俩“破坏二人组”才心满意足地拎着纸包,蹦蹦跳跳地率先回阿哥所显摆去了。
胤禟和胤誐一走,周围立刻清静许多,心想总算可以跟胤禛和胤禩好好唠唠嗑了,一回头却发现这俩的眉头不知啥时候都拧成了一团,而且,不停地交换着眼色,无声的做着口型,好像还交流地相当激烈。
“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忍不住好奇问道,“说大声点儿,这么神神秘秘的干嘛?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嘛?”
二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望了我一眼,随即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还是胤禛开了口:“皇姐,其实是有件事,我跟小八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308事急从权
我睨了胤禛一眼,不满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怎么连你也吞吞吐吐的了?
胤禛润了一口茶,斟酌了片刻才又开口:“二伯跟五叔班师回朝的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我点头,“应该过几天就能回京了吧。”
“姐,二伯跟五叔已经到京城了!”胤禩忍不住搭腔,“这会儿人都在朝阳门外了。”
“真的啊!”想不到他们回来的这么快,我原本以为要明后天才到呢!我喜滋滋道,“那应该很快就到宫里了吧,好久没见到二伯和五叔了!这回打了胜仗,皇阿玛今晚是不是要大摆宴席,好好款待他们呀?”
“怕是恰恰相反……”胤禛踌躇了片刻道,“听说二伯和五叔被勒令跪在朝阳门外不准进城,这会儿乾清宫那儿正开会呢,皇阿玛和一班大臣正在商议要如何处置二伯和五叔,姐夫应该也去了吧?”
“怎么……怎么会这样?不是打了胜仗吗?”我被胤禛的话搞糊涂了。
“唉,”胤禩叹了一声道,“我早就说过了嘛,人多口杂,这仗不好打!虽是胜了,可佟国纲挂了,噶尔丹也跑了,皇阿玛本来就不高兴,若有人在这档口告二伯和五叔一个贻误军机,那……!”
“小八,你别过早地下断语,”胤禛打断了胤禩,略显烦恼地摸了摸前额,“或许没那么糟糕呢!唉,待会儿等姐夫回来就知道了!”
等班第回来?等班第回来一切成定局了!若没事则罢,万一真要处罚,可怎么办
还记得打仗前因为我的事情,常宁曾跑去找康师傅大吵过一架,这回打了胜仗回来,还被处置的话,这兄弟俩恐怕要变成陌路!不可以,绝对不能发生这种事!想到这儿,我急急起身,拔腿就往门外跑!
“皇姐(姐),你去哪儿?”胤禛和胤禩在身后齐声高呼!
“主子——”小穗惊慌地声音也从身后传了古来,“您这么出去着了凉,奴婢又要挨板子了呀!”
我顿住步子,转身回去从小穗手中接过斗篷边走边穿,胤禛和胤禩在前头拦住去路道:“皇姐,你是要去乾清宫吗?不能去啊,你这么贸然前去,皇阿玛会不高兴的!”
“是啊是啊,”胤禩不住地点头,拉住我,“姐,这是国事,不是家事!搞不好会挨家法的!咱们还是在这儿等消息吧。”
“万一是坏消息呢?”我停住脚步,盯着胤禛和胤禩。
“……”胤禛和胤禩面面相觑,答不出来。
“你们瞧,班第都去了大半天了,这会儿还没回来,说明这事儿还没定下来。万一真是坏消息,我现在去找皇阿玛说一说,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去晚了,二伯和五叔真的受了重罚,那就真糟糕了!”说完,我拍了拍胤禛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皇姐,”胤禛仍执意挡在路中间,对我道:“话虽如此,可是,你去了要怎么说?小八说得没错,这是军国大事,你就这么过去对皇阿玛指手画脚的,万一惹得龙颜大怒,这家法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胤禛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说得我愣了一愣,不觉习惯性地摸了摸手腕,摸到那串光滑无比的菩提手串,今儿午睡时做的梦忽然蹿出了脑海,瞬间有了把握,便对胤禛和胤禩道:“你们尽管放心,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挨板子的。”
也许是我的自信心感染了胤禛和胤禩,他们俩给我让了道,默默地当起了“小跟班”。
到了月华门,正看到一众官员从乾清宫正殿的大门6续出来,看样子商议已经结束,不知道结果是好还是坏!我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皇姐,”胤禛悄悄拉了拉我的袖子,“看来皇阿玛已经有旨意了,你去了也是白去,还是回去吧。(.无弹窗广告)”
“是啊,”胤禩也悄声劝着我,“四哥说得对,圣意已下,咱们还是回去静观其变吧。”
我知道胤禛和胤禩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可人都已经到这儿了,却连结果都不知道就回去了,我这心里是不甘也不安的。即使康师傅已经下了旨意,可那圣旨也得派人去传,这会才刚结束,估计圣旨也没这么快传出去,我得设法看一眼,若是好的便罢,若是不好,那我只好事急从权了!
正在这时候,我一眼看见康师傅身边另一个得宠的太监李玉正双手捧着一副卷轴样的东西,在两名侍卫的护送下从乾清宫正殿出来,经过月台往乾清门而去!
圣旨果然还没送出去!我急忙奔向乾清门,在那儿截住了李玉,挂上笑脸明知故问:“李公公,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回大公主,”李玉躬身道,“奴才奉旨去宣旨!”
我“哦”了一声,瞄着他手中的圣旨道:“很急吗?是下给谁的?”
“回大公主,是下给裕亲王和恭亲王的。”李玉腆着笑脸恭谨道,“请大公主稍稍让一下,好让奴才过去。”
“李公公啊,”我将李玉往旁侧拉了拉,在他耳畔道,“圣旨借我看一下吧,看完了我就放你过去。”
“不成……”李玉护着圣旨,一开口就是拒绝。
“有什么不成的?”我蹙着眉头,怒视着李玉,“皇阿玛还说过在宫里聚众赌博是万万不能的呢!有人顶风作案……”
“大公主,呵呵,”李玉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哈着腰把圣旨递了过来,“其实您看一眼也不妨事儿的,不妨事儿。”
“多谢李公公!”我换了笑脸,接过圣旨拉开一瞧,脑袋里顿时“轰隆隆”一声响——康师傅居然要削了福全和常宁的王爵!幸亏我拦下了,不然,这一道圣旨下去,兄弟情荡然无存!
“大公主,看完了吧,快把圣旨还给奴才吧!”李玉在一旁轻声催促。我卷起圣旨,猛然伸手将李玉推了一个趔趄,从他身侧的空当中拔腿就往乾清宫正殿跑。
李玉“哎哟”了一声,随即大嚷:“大公主,大公主,快把圣旨还给奴才啊!大公主——”
李玉在身后叫得欢,我的步子迈得更快,冲到正殿门口,却被从里头出来的班第抱了个满怀:“禧儿,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找皇阿玛有点事儿。”我说着挣扎着要脱开班第的怀抱。
班第死死箍住我,轻声道:“皇阿玛今儿心绪不佳,你还在这儿胡闹,想讨打吗?”
“大……大公主,您快把圣旨还给我吧!”李玉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哭丧着脸求道。
“皇姐(姐),”胤禛和胤禩也赶了上来,“快还给他吧,皇阿玛知道了可不得了啊!”
班第也沉声道:“快把圣旨还给人家。”。
“不行!现在不行!我不能!”我死死护住圣旨,断然回绝。
“你想干嘛?”班第似乎有些气急,“皇阿玛已有圣断,你这么鲁莽行事,除了徒然让皮肉受苦外,能改变什么?”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急急吼道,“我只知道这道旨意无论如何不能出这个乾清宫!否则,老祖宗的在天之灵会不安的!”
“禧儿!”班第无奈地吼了我一声,“你冷静些!”
“纯禧,”身后忽传来胤礽的声音。我和班第双双转身回头,只见胤礽似笑非笑道,“皇阿玛说让你进去。”
“听到了吧?皇阿玛让我进去呢,快放开我。”我说着横了一眼班第圈住我腰肢的手,班第不情愿地松了开来,我朝胤礽扬了一个笑脸,从他身侧擦过去,抬脚迈进正殿的门槛。[.超多好看小说]
西暖阁门前,梁九功痛心疾首地拉住道:“大公主诶,小祖宗,您这整的又是哪一出哟,皇上这会儿可正生气呢!您进去了,甭管皇上骂您什么,您可千万得忍着,别顶嘴啊!”
“梁公公,我知道了。”我解下披风交给梁九功,朝他感激地一笑,深吸一口气,钻进了掀开的门帘。一入西暖阁,气温果然直线下降,端坐于书桌后的康师傅又是面色黑如锅底,两道锐利的目光冷飕飕地盯在我身上,让我陡然间觉得后脊背直发凉。
怕什么,今儿这么做是对的!要是不拦着这道圣旨,康师傅可就绝了兄弟情谊,真成孤家寡人了!这么想着,我的胆子又大了些,暗吸了一口气,自觉地将圣旨送到书桌上去,而后退到有软垫的地方,跪了下去,迎上康师傅的目光,鼓起勇气开口道:“皇阿玛,禧儿抢了圣旨坏了宫规,禧儿情愿受罚。可是,在您罚我之前,能先听听我这么做的理由吗?”
康师傅狠狠盯了我一眼道:“说!”
我低头望了一眼手腕上的手串,斟酌着开了口:“皇阿玛,我今儿午睡的时候梦到老祖宗了!老祖宗说,她放心不下咱们父女,所以特地来看看。她知道这阵子咱俩的身子骨都不太好,特地嘱咐我要好好吃药,别让您担心,她还特地让我跟您转告一句话——‘遇事要耐心,凡事欲速则不达’……”说到这儿,我顿了一顿,抬头望了一眼康师傅,却见他面无表情地冷盯着我,淡淡道:“继续,朕这儿给你算着时辰,一分钟责打一下,你能瞎编多久,就责打多少下,你尽管编。”
晕死,自从跟洋人学了西方计算时间的方法,康师傅也学会用分秒计时了。一分钟一下,若是康师傅完全不相信我说的话,今儿我的小命得交代在这儿了!想到此,我赶忙声明:“皇阿玛,是真的,我真的梦到了老祖宗!那些话可都不是我编的,真是老祖宗说的,您要不信,班第可以为我作证!他就在门外,他不会骗您的,您把他叫进来一问便知!”
我这么一说,康师傅还果真把班第宣了进来,询问之下,班第承认确实听见我的梦话中有提到孝庄老太太。班第在康师傅那儿的信用度极高,他都那样说了,康师傅自然采信。好险,这“一分钟一下”的危机算是过去!正当我暗自松口气之时,却听康师傅又道:“好,你梦见老祖宗,朕便信了。但,你梦见老祖宗与你抢夺圣旨有何关联?难不成老祖宗还在梦中教唆你抢圣旨?”
“没有没有!”我急忙摇手,“抢夺圣旨是我自己的主意,不过,那也是情急之下没有办法啊!皇阿玛,女儿跟您一样,也盼望着这回能一次性灭了噶尔丹,为我的……我的……”说到这儿,我的鼻尖一阵发酸,眼前也罩上了一层雾气,喉头发紧,擦了下眼睛,深吸了口气才继续道,“……为我的孩儿,为塞图他们报仇雪恨!可是,您也知道噶尔丹素来狡诈,战场上的形势又瞬息万变,二伯和五叔虽是您钦封的大将军,有指挥权,可他们历来忠于您,凡事不敢擅专,桩桩件件必要向您禀报后才能做出决断,这一来一往在路上肯定耽搁了不少,等您的命令送到前方时,早就落后于形势了。皇阿玛,您这样治二伯和五叔贻误军机之罪,还要削去他们的王爵,若是老祖宗在世,也绝不会赞成的!否则,她老人家也不会托梦给我!老祖宗说的对,‘欲速则不达’,噶尔丹现下虽跑了,但他在漠西一带的地盘已被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所占,失去了后援,他若想生存,必会再次东侵,经过此次一役,他已元气大伤,下回再来,咱们要消灭他更容易了!皇阿玛,女儿恳求您,不要削了二伯和五叔的王爵,这样太伤他们的心了!皇阿玛——”
“皇阿玛,”班第也跪了下来,帮我当起了说客,“禧儿的话也不无道理,儿臣也斗胆恳求您对二伯和五叔从轻发落,不管怎样,乌兰布通一战总是打胜了,禧儿也救出来了,二伯和五叔若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我用期盼和恳求的眼神望着康师傅,康师傅的脸色已不似先前那般黑似锅底,眼神也不似先前那样怒火中夹着冰冷,似乎闪过一些沉思和动容,等了半晌,只见他摊开桌子上的圣旨看了看,又卷起来放到一边,另拿出一张来,执起朱笔在上头写了一会儿,而后放下笔,检视了一番,高声宣了李玉进来,带走了新的圣旨。
虽然没看到新圣旨上都写了些什么,但观察康师傅的神色,肯定要比先前的那张好得多,我高悬的心悄悄放了下来,悄悄拉了拉班第的手,示意他赶快出声跟康师傅告辞,带我走。
康师傅、福全和常宁间的“兄弟情危机”是化解了,可我自个儿的危机才刚开始!虽然抢夺圣旨事出无奈,但就那个举动来说却是对康师傅的大不敬,刚进门时说的什么“情愿受罚”都是顺口说说,想让康师傅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而已,我又不是受虐狂,怎么可能“情愿受罚”!所以,趁现在,能溜赶快溜。
班第也明白我的意思,刚想开口,却听康师傅先吩咐了一声:“班第,你过来!”
班第愣了一愣,谢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康师傅的面前去,却只见康师傅从书桌下拿出一把两指宽的紫檀木戒尺交给他道:“朕今日有些不适,你替朕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无法无天,胆敢抢夺圣旨的丫头!”
“皇阿玛——”我一声惊呼,怎么也想不到,康师傅居然会授权班第来教训我!
班第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手捧着戒尺,有些为难道:“皇阿玛,禧儿今日的确鲁莽,但请您念在她身子才刚好,饶过她这回吧。”
“是啊,皇阿玛,其实我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我顺着班第的话,可怜兮兮地望着康师傅为自己求情。
“一回?上次你又擅自出宫的事儿这回一并算!”康师傅朝我一瞪眼,指了指对面的炕床,“去,自个儿趴到那边儿去。”
“不要……”我跪着没动,白了班第一眼!都是他,干嘛提救我一事!虽然他了解那次我是被陷害的,可康师傅不知道啊!他老人家可是把这笔账记在我头上了!胤礽他们该偷笑了!
“还不快去?”康师傅疾言厉色地催促,“再不动,朕就让敬事房请家法来好好惩治你!”
“我去……我去……”迫不得已,我起身挪到了炕床边,摆好了挨打的姿势。唉,跟家法比起来,还是选戒尺吧!这都是什么破选择题啊!唉!
“快过去,”康师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显然是在催促班第,“她身子骨如何,朕心中有数。这丫头不听朕言,擅自出宫,今日有胆敢公然抢夺圣旨,原本该传敬事房用家法严厉惩戒一番,朕现在用戒尺已然宽宥了,你去替朕结结实实教训她二十下,看她今后还敢不敢这么无法无天。”
“我再不敢了,不敢了”,我赶紧大叫着求饶:“皇阿玛,您开开恩,二十太多了啊,我身子才刚好,要是打坏了,心疼的还是您啊!”
康师傅高声骂道:“还敢讨价还价,三十!”
天哪,求饶还给自己多招徕了十下,什么世道啊?为防止再次祸从口出,我只得咬紧了下唇,一声不吭。
“禧儿,”班第来到了我身旁,一手圈住我的腰身,一手掀开我外袍的下摆,轻声道,“要开始了啊,叫大声点儿。”
这什么情况,居然提醒我“叫大声点”?还没寻思过来,“啪”一声,身后就挨了一下,我一声尖叫蹿出口,却发现这一下比起先前康师傅下手的轻多了,尖叫了一半儿声量也不觉降了下来。
“大声点儿,被皇阿玛发现了,你可真得又趴床上了!”班第轻声提醒后再次动手,这回我憋足了劲儿拉起了警报:“啊——呜——啊——皇阿玛,我错了,我不敢了啊,疼啊——疼——啊——”
“疼,你还知道疼?”康师傅高声责骂着,“知道疼就不会为所欲为了!给朕狠狠地打,让这丫头好好记住这次教训!”
“啊!”随着“啪”地一声,我扯着嗓子又一声“惨”呼,继续拉警报,“……呜……我记住了,记住了啦!呜——老祖宗,皇阿奶,救命啊……呜…………”
不知道过了多久,班第终于停止了击打,我则已经“痛哭”得口干舌燥,浑身是汗了!从来不知道,原来装哭也是这么累人的!为了表示我“伤情”严重,班第一路上是抱着我回去的,我刚好把头埋在他的胸膛,省去许多尴尬。
进了寝殿,打发走了闲杂人等,我一下子从班第的怀里跳了下来,气呼呼地给我自己倒了一杯水,正想“咕咚”一番,却被班第一下夺了过去:“凉的,不许喝!”
“管的真宽!我就要喝!”我伸手就想把杯子夺回来,班第握住我的手腕,陪笑道:“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乖,我让人给你换杯热的再喝。”
我白了他一眼,转身坐到了床上。班第唤来了小穗换了一壶热茶,倒了一杯亲自端到我面前道:“老婆大人,您可不知道,方才为夫夹在中间也很是为难啊!老丈人是一言九鼎的皇上,他的话可是圣旨,不得不遵,老婆是身娇肉贵的公主,更不能伤着。打你这三十下,还得打得逼真,可比我练什么功都累得多了!看在为夫这么辛苦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气了。”
我“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那——要不这样,”班第放下茶杯,趴在床沿上,“我让你打回去,好不好?只要你能消气,怎么样都行!”
我起身转到了他身后,思忖了半晌,终只是轻轻踢了一脚,算是扯平。
其实,我生气的对象压根儿就不是班第。诚如班第所说,要打我的是康师傅,他也是被逼的,也幸亏今天康师傅授权给他,否则说不定我这会儿又得趴床上疗伤了。而康师傅之所以要打我,一半是因为我的确犯了错,另一半则是为了给众人,尤其是胤礽那帮人一个交代。刚才班第抱我出乾清宫时,我就亲眼看到有一个小太监疾步奔往毓庆宫,估计是向胤礽报告我被康师傅打得“鬼哭狼嚎”,“不能下地”的喜讯去了。
“老婆,”班第伸手一捞,将我抱在怀中,坐在他的腿上,“其实,皇阿玛还是偏私了,知道吗?当众抢夺圣旨是对皇阿玛的大不敬,换了一般人都得入死牢了。皇阿玛只借我的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罚了你三十下戒尺,是想在不伤你的前提下,给他人一个交代。皇阿玛为了护你那可是费尽了心思,连我这个做女婿的都不能不动容,你就别再生气了,嗯?”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望了班第一眼,“我的确犯了错,皇阿玛罚我,我不生气。我气的是某些小人,就是见不得我好,巴不得我天天受罚,他们才开心顺畅!”
“这个有什么好生气的?”班第呵呵一笑,“你都说他们是小人了,就更不用计较了,否则,不是白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我咬牙道:“可问题是,有些小人却偏偏身居高位,那是要祸国殃民的啊!”
“嘘——”班第小声道,“我说过要给你一个交代的,只是这需要时间。你难道不信我吗?”
“我信你,”我勾住班第的脖子,“只是,也许,这时间要很长很长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班第抬起我的下巴,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望着我的眼睛道,“你放心,即便穷尽一生,我也会兑现对你的这个承诺。
309泰山祭祀
“哇!大姑姑,你们快看那个,那个!”穿着一身绿缎棉袄,扎着小辫儿的小碧莲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将我拖向往右前方的一个泥人摊前,快手快脚地拿起一个只穿着小红肚兜的胖娃娃兴奋地在我眼前晃了晃,“大姑姑,你看这小人儿跟昨儿个在庙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好可爱啊!我要这个,我要这个!”
时间真的似流水,在指缝间偷偷溜走而我尚未自知的当口,胤禛的二女儿碧莲都已经七岁了。(.好看的小说)这孩子长得娇俏玲珑,嘴巴又甜,甚是可爱,自小与我最投缘,她的名儿也是我给取的,因她出生时正值盛夏,恰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时,便取了“碧莲”二字。自她出生后有一多半的时间都是跟着我混,我将她视为亲女一般。这回她听说康师傅要南巡,就跑到我跟前求了半天,一定要跟来,我心头一软便允了她。这一路上,她就像只脱了樊笼的小鸟,看什么都新鲜,倒让我不觉想起十八年前,我跟着康师傅头一次下江南,也是如此欢呼雀跃。
在泰安城里逛了一上午,碧莲拉着我一马当先,在各种路边摊、街边小铺里流连忘返,这会儿,小穗、几个贴身侍卫,甚至连这回奉旨主祭泰山的钦差——胤祥的手里,都已大包小包地提着了。班第跟在我俩身后,笑吟吟地充当提款机,与班第并肩而行的胤禛却恰恰相反,脸色有些阴沉,每次碧莲要买东西,他都是一个冷冷的眼风扫过去想要制止,可碧莲那丫头根本就当他爹是个透明人,一手挽住我的胳膊,嗲嗲地撒一个娇,我一点头,班第立马掏银子,于是,胤禛的脸色就黑了一层。
见到胤禛吃瘪的样子,我却有些暗乐,心里暗赞碧莲这丫头会审时度势。平常在四贝勒府,就是赞助她一百个胆子,她也绝不敢这么跟他爹对着干,因为,她爹的“疼痛教育”尽得康师傅真传;但是,一旦有我和班第给她撑腰,她的胆子就呈几何倍数增长,她吃准了他爹是绝不会把她怎么样的,至于之后会不会秋后算账,正乐得屁颠屁颠的小丫头根本没功夫想那么长远!碧莲就是个成天儿没心没肺,“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小开心”。看到她就仿佛看见了十几年前的自己。真正的“少年不知愁滋味”!
“大姑姑——”碧莲娇滴滴地唤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接过了泥娃娃仔细瞧了瞧。小丫头的眼力不错,眼前的小泥人娃娃跟昨儿个在泰山顶上的“碧霞灵应宫”里求的那个,除了材质不同,样式、颜色、就连神情都是一模一样。不得不承认,憨态可掬的娃娃的确可爱,可这会儿望着它,我的耳畔却响起了在京城时,不时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什么“不会下蛋的母鸡”啦,“天性好妒,生不出来”啦,一时心底竟生出厌恶来。暗暗平复了下心绪,我罩上和煦的笑容对碧莲道:“莲儿,这娃娃的做工太粗糙了,比你房里的那些个差远了,咱不要这个,去看看别的好不好?”
“不嘛,不嘛,”碧莲一把抢过了娃娃,死死揣在怀里,“大姑姑,我就要这个,就要这个!”
“莲儿,”胤禛瞪了碧莲一眼,呵斥,“不许胡闹,快放下!”
“不,我就要这个!就要!”碧莲紧紧抱着娃娃,狠跺了两脚,嘟着嘴,跟胤禛大眼瞪小眼。
胤禛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冷声道:“大庭广众之下,还有没有规矩?”
“大姑姑——”碧莲一头扎进我的怀抱,“哇”地一声哭开了,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冤屈,我急忙将她揽入怀里,白了胤禛一眼,嗔道:“这么大声干什么?吓着孩子!”
“姐,”胤禛有些无奈,又有些气恼地对我道,“你不能老惯着她!都无法无天了!往后可怎么得了!”
“四哥,”胤祥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们身侧,嬉皮笑脸道,“您这话说得忒晚了啊!当初我就说过,莲儿在大姐的教导下,肯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您呢,就只好赶快跟咱爹学学降服大姐的手段了!哈哈哈——唉哟!”正得意大笑的胤祥遭受了我出其不意的一击,抱着左脚直跳,我朝他嗖嗖甩过去两把“光刀”,怒道:“小十三,再胡说八道,我就拿针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别,小的不敢了,不敢了!”胤祥夸张地捂着嘴,躲到了班第身侧,用胳膊肘撞了撞班第的,煞有介事地叹了气揶揄道,“姐夫,这么多年水深火热,您究竟是咋过来的呀?”
“小十三,你欠扁!”我一声怒喝,想绕过班第,一个飞腿,胤祥侧身躲过,班第忙抱住了我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快别闹了!大庭广众的,都看着呢!”
我扫了一下周围,果然是有几道好异样的目光在打量着我,只得悻悻作罢,抛给胤祥一个大大的“卫生球”后,偏过头去不理他。班第上前付了银子,微笑着揉了揉碧莲的脑袋,又长臂一伸搂住我询问:“逛了这大半日,饿了吧?咱们去吃点儿东西,歇歇脚,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还没吱声,碧莲仰起还挂着泪珠的小脸,闪着晶晶亮的大眼睛,先回应了,“大姑父,莲儿要吃德州扒鸡!”
班第笑吟吟地望着碧莲应道:“好,只要莲儿想吃的都有!这样,你跟着你十三叔一块儿当开路先锋,看中了哪家店想吃什么,就进去占好位置点好菜,然后派人来通知一声,好吗?”
“好!”碧莲笑逐颜开,方才被她亲爹的呵斥的委屈早被扔到九霄云外。
胤祥将大包小包全塞到了胤禛手里,半蹲着身子,朝莲儿拍了拍手,诱惑道:“莲儿,要不要骑大马?”
“要”,莲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把娃娃往我手里一放,屁颠屁颠儿地扑到了胤祥的怀里。胤祥将碧莲小心翼翼地放在肩头上,问:“坐稳了吗?”
“坐稳了!”碧莲拍了拍胤祥的头道,“大马快跑,驾!”
“莲儿,”胤禛虎着脸,不悦道,“怎么跟你十三叔说话呢?”
“是十三叔自个儿说自个儿是马的嘛!”碧莲嘟着嘴,带着十万分委屈。
被碧莲这么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胤禛一下脸色铁青,胤祥抢先笑呵呵地接口:“四哥,莲儿说得没错,她自小就是骑着我这匹大马长大的嘛!”
胤祥的圆场貌似打得不到位,胤禛依旧铁青着脸,狠盯着碧莲,口气带着几分肃杀:“莲儿,你给我下来!”
碧莲这小家伙最会见风使舵,一看胤禛的脸色,知道她爹是真生气了,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发作,立马扁了小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用求救的眼神望向我,那副十足的“受气小媳妇样儿”,任谁看了都是一百个不忍心,我一把拉过了胤禛,皱眉轻斥:“吼她做什么?难得出来一趟,非要把孩子搞得哭哭啼啼的你才高兴?”
“你们看看她,”胤禛有些气结地指着碧莲,“哪有一丁点儿女孩儿家的样子?”
我“哼”了一声,斜睨着胤禛:“你那意思,是怪我把你女儿教坏了咯?”
“姐——”胤禛有些无奈地唤了我一声,“你明知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我昂着头逼近他。
“好啦,别斗嘴了。”班第将我揽回怀里,向胤祥一挥手,“十三弟,你快带莲儿去吧,找到了告诉我们一声儿。”
“好嘞!走喽!”在一阵开心的“咯咯”笑声中,胤祥载着碧莲,奔进了涌动的人群。
“四弟,”班第回过头来笑着对胤禛道,“别看你姐一把年纪了,可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她刚才说的那些玩笑话,你可别放在心上。”
“姐夫,瞧你说的,她是我姐,她的脾气我能不清楚?”胤禛望了我一眼,笑着对班第道,“其实,打从昨儿去碧霞灵应宫开始,她就窝着火了,这会儿让她发发火,心里也好受些。”
胤禛这一句体贴的话,将我想跟他抬杠的心消除得干干净净。
屈指算来,我与班第已做了十二年的夫妻,弟弟妹妹们也都6续娶的娶,嫁的嫁,有些都生了三四个娃了,可我,自从十二年前那一次小产后,肚子再没了音信,各种流言逐渐甚嚣尘上,我竭力让自己神经大条,忽视这些无稽之谈,班第也经常安慰我,让我别放在心上,可康师傅对此却十分在意,各种方子、补品试了一大堆,却都没什么结果。这回他老人家不知又在哪里听说,泰山的碧霞元君求子十分灵验,正好胤礽大概是惦记着江南的花花世界,借着考察水利的名义向康师傅提出南巡,康师傅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是想经过泰山时,亲自带我去求子,结果,一到德州,胤礽居然得了重病,挪不动步了,他老人家只好留在行宫照应,另下旨让胤祥替他去祭泰山,胤禛、班第则陪着我去碧霞灵应宫去求子。因此,时隔十八年,我再次登泰山,不是像孔老夫子那样指着奔流的泰水,缅怀逝去的岁月,而是奉了康师傅之命,亲自上碧霞灵应宫求子。
理智上,我知道他老人家都是为了我好。明年,就是康师傅五十大寿,他的头发早白了一大半,虽然那些朝臣们总拍马溜须说什么“万寿无疆”,但他自己很清楚,已到了知天命之年,即便能像孝庄老太太那般高寿,最多也就剩二十多年了。
近来,他常跟我唠叨,他不能陪着我一辈子,班第也有老去的一天,只有我的孩子才能在没有他们的日子里,陪着我,照顾我,保护我,这样,他将来走了才能放心。可是,他非让我上山求子的做法,却让我很反感。这纯属病急乱投医嘛!要是去庙里拜拜就能生出孩子来,我何必这些年吃那么多苦药?早来拜拜不就行了?为这事儿,我曾跟他大吵了一架,连这次南下我原都不想跟着来的,可最终还是扛不住众人的劝说和“家法”的淫威,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泰山。
“我说,姐啊,”胤禛笑眯眯地跟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愁眉苦脸。换个角度想想,若不是老爷子非让你上山,你这会儿能这么优哉游哉地逛街?京里人多是非多,这儿多清静?要不是……”
胤禛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前方人群一阵骚动,好几个男声在大喊:“站住——站住——”
我、班第和胤禛的注意力立时被这异动吸引了过去。我伸长了脖子往前望去,只见几步之外,有一名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子踉踉跄跄地在人群中穿梭,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白兔正竭力摆脱恶狼的追捕。
逃婚?这年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人在婚姻面前根本就做不了主,像我能嫁给班第算是前世烧了高香的,更多的女人则没有这么幸运,性子温顺的也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性子烈一些,不甘受人摆布,毅然逃婚的也不在少数。看该女子步伐不稳的模样,估计包过小脚,就她这奔跑速度,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后面紧追不舍的几个男人抓住了,这要被抓回去,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这儿,我不觉替这个女子担心起来,可侧头望了一眼班第和胤禛,这两位大爷皆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转念一想,也是,若碰上抓小偷什么的,伸手相助自是义不容辞。可眼前碰上的是落跑新娘,搞不好会犯众怒,的确不好随随便便出手。
正暗自踌躇,落跑新娘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待她重新爬起想继续跑的当口,其中一个追捕她的男人赶了上来,一下抓住她的嫁衣,那落跑新娘拼命地挣扎,“刺啦”一声,嫁衣被撕裂,男人只抓到一块破布,落跑新娘拔腿还要跑,那男人扔了破布,紧追几步,一把抓住落跑新娘的手臂,那落跑新娘挣了几下没挣开,一口咬住那男人的手背,男人一吃痛手,手松了一下,新娘拔腿就跑,可另一个男人赶了上来,一下抓住那新娘的肩头,将她的手扭到了背后。
“放开我,放开我!”落跑新娘声嘶力竭地叫嚷,口音却糯糯软软的,显然不是本地人,而是来自江南。看来这还是一桩跨省婚姻,只恐怕又是一只强扭的瓜——不甜。那两个男人对落跑新娘的叫嚷声充耳不闻,只一径押着她掉头便走,围观的群众与我一样,虽对那女子抱有同情,但没有一人上前制止,只眼睁睁看着那落跑新娘在两个男人的押解下渐渐走远,直至消失。街道上随即又恢复了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仿佛刚才的插曲不曾发生过。
“别看了,”班第牵住我的手,望着我的眼睛,“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婚。这种事还是不管的好。”
“只怕这新娘子回去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我往那新娘子远去的方向又望了一眼,叹道,“做女人就是难啊!”
“行了,别多善感了!”胤禛嘴角噙着坏笑,“别的女人难不难我不知道,但就我看来,你可过得够滋润的了。就你这么成天作天作地的性子,谁能包容的下?也就是姐夫脾气好,捧着你,供着你,哄着你,你啊,该知足了!”
“就是知道班第是好人,我才会嫁给他啊!换成别的男人,比如像你这样的,在老婆面前成天板着个面孔装冷酷,就是倒贴给我,我都不要,哼!”说着,我紧挽住班第的手臂,嗲嗲地撒了个小娇,“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老公?”
班第没有回答,只是用食指宠溺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笑嗔道:“傻丫头!”
胤禛连连“啧”了几声,夸张地摸了摸手臂道:“鸡皮疙瘩掉一地啊!受不了!你们俩慢慢肉麻,,我还是找十三弟去吧!”说完,就像屁股后头被老虎追着咬似的,一溜烟跑远了。
“好了,终于只剩下咱俩了。”班第牵住我手,喜滋滋道,“来,老婆,老公带你好好逛逛,要什么尽管开口,别替我省钱啊!”
“哟,今儿怎么这么大方?”我揶揄道,“你平日不老唠叨我败家嘛?尽买些用不着的东西。”
“你今儿在泰山的表现不错,自然要奖励!”班第拉着我边走边道,“一上午你尽给碧莲买了,现在也犒劳犒劳你自己吧。看着你喜欢什么,尽管拿。”
班大人盛情难却,我自是“恭敬不如从命”,一路逛过去买了好多吃的,什么柿饼啊,金丝小枣啊,崂山绿茶啊,海参啊,阿胶膏啊,还有阿胶做的各式糕饼,一袋袋,一摞摞的,明着贴身跟着的几个侍卫都快抱不动了,最后没办法,只好雇了一辆车先把这些东西送到预定好的客栈里,而后,才到碧莲和小十三看中的饭馆里吃饭。
小十三说,碧莲大格格之所以看中这家饭馆,是因为这家店铺外头飘着大大的彩旗,上书六个大字——“正宗德州扒鸡”。这家饭馆规模不大,生意却十分兴隆,楼上的雅间儿早就被赶来想要一睹康师傅祭奠泰山盛典的达官显贵预定一空,楼下的大堂也是人满为患,小十三和碧莲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等到一张空台子。大概是生意实在太好,后厨忙不过来,我们面前的几个冷盘都吃了个底朝天了,热菜还没上来。把小二叫过来催了老半天,热菜才慢腾腾地爬上了桌子。不过,虽然上菜的速度不敢恭维,菜的色香味却十分地道,这一点,单看平常十分挑嘴的碧莲大格格一直埋头苦吃的样子就可印证。
“大……呃,大姑姑,我要喝汤!”好不容易从菜山饭海中抬首的碧莲大格格,打着饱嗝,一指放在她对面的老鸭煲发出了最新指示。老十三机灵得很,见老鸭煲离我比较远,主动盛了一碗递了过来,碧莲大格格端在手里喝得心满意足。
正当我们几个吃得正酣,隔壁桌的一番交谈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一个男声带着点儿八卦的喜悦道:“听说了吗?被抓回去的那个新娘子是陈家新纳的小妾,是新近从苏州买来的!”
310女子书院
“可惜了啊,好好的苏州美女,唉!”一声叹息来自另一个男人,似对那个新娘子抱着无限同情。[]
“可惜什么呀?”第三个男人的声音有些含混,似正嚼着东西,“听说那陈家有的是钱,美女去了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叹息男幽幽接口:“那也得有命吃,有命喝啊!”
“这话什么意思?”含混男的反问,正问出我心中所疑。
八卦男“嘿嘿”了一声,透着些许“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道:“听说陈家少爷比较生猛,前头娶的两个小妾不到半年就先后被折腾死了,不知这位娇滴滴的苏州美女能撑到几时哦!哎,这年头,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那含混男“哈”了一声道:“别这么说猪,猪会不高兴的!”
“你们俩适可而止,适可而止啊,”叹息男插话规劝,“小心传到人家的耳朵里去!”
“怕什么?”八卦男的声音里满是不满,“他爹不过是个革了职的科员,就算传出去了他们又能怎样?”
“你可别小看了人家,”叹息男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他爹陈世安在京任职时,人面颇广,与索相都有几分交情。目下虽赋闲在家,但将来太子一旦登基,定会被重新启用!所以,你们说话还是小心点儿,当心祸从口出啊!”
叹息男的一番分析不仅成功压下了另两个声音的叫嚣,也往我原本轻松的心情里添了几分沉重。都离索额图和胤礽那么远了,居然还能听到这俩祸害的名号,真见鬼了!
自明珠派倒台后,索额图党一支独大,他与胤礽互为倚仗,在朝野上下广布爪牙,从内廷到前朝,全都笼罩在这两位的权势阴影之下。这些年,随着康师傅年岁渐增,索额图与胤礽的气焰更加高涨,朝臣们为了自己将来的锦绣前程,纷纷上赶着巴结这俩祸害,看着就让人糟心,可偏偏康师傅对此却似乎不以为意,既然他老人家没意见,我们能说啥?闹心呐!虽然知道索额图和胤礽最终的下场,但这漫漫的等待却着实让人抓狂。
私底下,我曾问过班第,能不能加把劲,让索额图和胤礽走向终点的速度快一些?每回他都将我抱在怀里,神秘一笑,抛来一句:“沉住气,稍安勿躁。”我要是不满地回他一句“再沉?再沉我就憋死了”,他便凑过来嘴来要给我做“人工呼吸”,然后……然后就……就木有然后了……汗!堕落啊!从现在起,我决定,不能再沉沦在他的温柔乡里,对,就这两天我得再找个机会好好地逼问他一番,究竟他的行动进行到哪一步了!
想到此,我回头望了一眼坐在我左手侧的班第,却见他将一小碗奶汤蒲菜递到我面前,一副关心讨好的样子对我道:“老婆,这奶汤蒲菜正宗得很,可好喝了,快尝尝!”
望着那一脸温柔的微笑,我一分钟前下的决心一下子又都没出息地变的软趴趴了。好吧,大庭广众之下得给他面子。想到此,我接过碗拿起汤匙默默喝了几口,这时,坐在我右手边的碧莲大格格奶声奶气地道:“大姑父,大姑父,我也要奶汤!”
胤祥打趣道“莲儿,你的小肚子都圆滚滚了,还喝得下吗?”
“当然……喝……呃……”碧莲打了个饱嗝接着道,“……喝得下了!”一桌子人看着碧莲娇憨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哄笑,碧莲却不以为意,拍了拍肚子对胤祥道:“十三叔,你瞧肚子又空了哦!”
“好,莲儿是大胃王,十三叔比不过你!”胤祥说着,舀了半小碗的奶汤蒲菜放到碧莲面前。其实,这丫头就是眼睛没饱,喝了几口也就放下了,安静了一小会儿,又拉了我的袖子悄悄说要上茅房,我放下碗筷要跟着她去,她却摆了摆手,一副小大人的口吻道:“大姑姑,莲儿长大了,可以自个儿去了,您继续吃吧。”
“真的?”我表示怀疑。平时这小丫头可粘人了,甭管干什么,非得拉着我一块儿,今儿怎么突然这么懂事了?
“真的,”碧莲点点头,郑重其事道,“大姑姑,您不是说过,人得学会独立吗?莲儿决定,从今儿开始,以后上茅房都不用您跟着了!”说着话,小丫头就跳下椅子,整了整衣服,昂首挺胸,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迈着坚实的步伐,穿过熙熙攘攘的大堂,消失在棉帘后。
换成别的孩子,比如说她哥哥——懂事稳重的弘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我定会深信不疑,可这么一番话从这个刁钻古怪又极爱粘人的小丫头嘴里吐出来,感觉就是不对劲儿。我觉得不放心,刚想起身,胤禛却抢先对我道:“姐,你吃饭,我去,我倒要看看这丫头究竟想搞什么花样。”说着就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目送着胤禛离去的背影,我却暗暗替碧莲那丫头捏了一把汗:她那亲爹可是猴精猴精的,比我那亲爹还不好糊弄!小丫头别一时兴起,真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我这“救火队员”虽一贯神勇,可也有力有不逮之时啊!
“大姐,姐夫,”胤祥凑到我身边儿,朝我和班第挤了挤眼,“你们猜这小丫头想干啥?”
我想了想,没想出什么头绪来,直接摇了摇头,班第却笑了笑道:“我猜,那丫头大概是想溜去看看上午咱们过其门而不入的那家‘书院’。”
“我猜也是。”胤祥嘻嘻笑着接口,“小丫头进店时就已去过一趟茅房了,后门就在那附近,估计她都盘算老半天了!”
“院?”我有些疑惑,回想了一遍上午的行程,全在热闹的街市里,哪有什么书院的影子?
班第与胤祥笑着对望了一眼,提醒我道:“才女,今儿上午可是您突发奇想,亲口跟碧莲说那是家‘女子书院’的,这么快就忘了?”
我思忖了片刻,脑海中忽然现出一幢门口挂着两串红灯笼,还站着几个花枝招展小姐的小二楼来,“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丽景苑啊——”话一出口,顿觉周遭投来几道异样的目光,我面上一热,急忙改口,“丽景苑——的房子是真漂亮,可惜啊,那么好的地段竟开了那种生意!”
这番高论一出,那几道异样目光总算撤走,我暗舒一口气,班第和胤禛都抿着嘴拼命忍着笑,胤祥更是朝我伸出了大拇指晃了晃,还做着口型:“大姐,你厉害!”
我“哼”了一声,横了两位大爷一眼,压低了声音不满道:“凭什么那地儿只有男人可以进,女人不可以?不公平!”
“哦?不公平?”胤祥的嘴角噙着笑意问,“那你干嘛跟咱们一道阻止莲儿进去?”
“那是因为我觉着莲儿现在太小,等她成年的那一天,我一定大大方方地带她进去!”我把头往胤祥那边儿凑了凑,小声道,“小十三,其实你也很想进去看一看的,是不是啊?”
胤祥顿时大囧,连连摇手以示清白:“我……我可没有……”
“少来,”我眯了眯眼,盯着他道,“我刚才明明听见你心里在呐喊——‘我要去,我要去’!可大声了!”
“姐夫,”胤祥哭丧着脸向班第求救,“管管你媳妇儿吧,这么下去可是要上房揭瓦了啊!”
“禧儿,”班第伸手将我拽了回去,“行了,别欺负你十三弟了。(.无弹窗广告)”
“谁欺负他了?我这可是在为他谋福利呢”我满脸堆笑,甜腻道,“是吧,亲爱的小十三?”
“你呀,你就嘚瑟吧,”班第轻轻捏了下我的脸颊,半提醒办威胁,“等哪天小十三一不小心把你方才那番高论漏给了老爷子,看你到时候怎么交代!”
“切”,我白了班第一眼,“就知道拿我爹吓唬我。”又回头对小十三正色道,“小十三,你说,我刚刚是不是替你说出了你不敢说的心声?”
“行了,大姐,您的厚爱小弟深深滴心领了,”胤祥说着夹起几块海参放到我碗里,热情地招呼,“来来来,吃这个,这个海参可是小弟我特意替您点的呀,吃了这个保您青春永驻,美丽常在,姐夫见了您爱的不能再爱!”
我摸了摸自他十岁之后就很讨厌人碰的脑袋,带点儿小得意赞扬:“小十三真乖哈!”
如我所愿,胤祥果然皱起了俊眉,一脸忿然道:“大姐,我都说过多少遍了,不许摸我脑袋!”
“怎么了嘛?”我忍住笑意,一脸无辜道,“老虎屁股才摸不得,你那又不是老虎的屁股,姐姐我喜欢你才会摸你脑袋,懂不?换别人,求我摸,我还不稀得摸呢!”
“大姐?!唉……”胤祥一脸的无可奈何,转而用哀求的语气对班第道,“姐夫,求你可怜可怜小弟我,赶紧管管你媳妇儿吧!”
“媳妇儿,”应胤祥的要求,班第做出特别正经的样子开始数落我,“你看看你,十三弟都被你欺负成什么样儿了,你就行行好儿,别再惦记老虎屁股,哦,不是,是十三弟的屁股……”
“姐夫?!”胤祥瞪大了眼,一副受了严重内伤的神情;我一手捂嘴,一手捂着肚子,就快笑瘫在椅子上;班第则一副好像才意识到失言的模样,“懊悔”地“嗨”了一声,对胤祥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十三弟,刚刚说错了,是老虎的屁股,十三弟那个绝对是如假包换的脑袋,脑袋……”
闻听此言,我更笑不可抑,胤祥则恨恨地咬着后槽牙,满心嫉妒道:“两个欺负一个,算什么好汉!”
“我本来就不是……”我正要反驳胤祥时,却见碧莲这小丫头撅着小嘴,气鼓鼓地从前门儿进来了,身后跟着的自然是他亲爹,在他爹身后还有几个便衣侍卫。
碧莲“蹬蹬蹬”跑到我身边,一把抱住我,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大姑姑!”
我抚着小家伙的后脑勺轻声问:“怎么了,莲儿?”
“今儿我要跟您睡!”碧莲的声音闷闷的,好似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好!”我爽快地答应。小家伙这几日都是跟着小穗睡,今日一反常态要来预定我的床位,必定是为了躲避他爹的“风暴潮”。我抬眼望向对座儿的胤禛,果然,他的脸色又像锅底一样黑。
“四哥,又怎么了?”胤祥一副好事者的模样询问胤禛。
胤禛没有答话,只虎着脸,狠狠瞪着我怀里的碧莲,似乎气的不轻。班第一见气氛不对,又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便叫小二过来结账。
出了饭馆,碧莲并没有嚷嚷着要继续逛街,而是一反常态,异常乖巧地跟在我身边。已汤足饭饱的我,被外头暖融融地太阳一晒,瞌睡虫立马爬满了周身,再热闹的街市,这会儿都没有周公来得实际。于是,我们一行便要了两辆车,匆匆赶回客栈睡午觉去也。
酣畅淋漓地睡了一觉醒来,一伸懒腰,没有摸到熟悉的宽厚胸膛,愣了几秒才想起,班第被我赶到胤禛和胤祥的房间去了,这会儿在身旁睡着的是碧莲那丫头,回头一瞧,原来小丫头也已经醒了,却一声不响,睁着两只灵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瞧。我望着她黑白分明的透亮眼睛笑问:“看什么呢,小丫头?”
碧莲傻兮兮地笑了笑,道:“大姑姑长得真好看!”
“你也很好看呀!”我说着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咱们莲儿是个小美人胚子呢!”
碧莲摇摇头,认真地道:“大姑姑才是大美人!书里都说‘美人配英雄’。大姑姑是大美人,所以才会配给大姑父这个大英雄。”
中午帮她暂时挡过一阵她爹的“风暴潮”,这会儿她就拿甜言蜜语来回报我了,这丫头机灵得让人不喜欢都不行啊!我笑着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脸颊道:“老实交代吧,今儿中午你干了什么,惹你阿玛那么生气,嗯?”
碧莲一听,撇了撇嘴道:“我就是想去那个‘女子书院’瞧瞧,可你们干嘛都不让我去?阿玛还特别生气。大姑姑,这是为什么呀?”
果如胤祥所说,碧莲真是惦记着“丽景苑”!那地方可是“少儿以及良家妇女不宜”,胤禛能不气得直瞪眼?可我也不能跟她说明真正的原因,她现在还太小,男女之事根本就不懂,之所以跟她胡诌是“书院”,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和麻烦。可她现在却问我,为什么不能去“书院”,这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想了半天,才勉强给了一个含混的答案:“碧莲啊,主要是因为你现在还太小,这家书院只接待大人,你硬要闯进去的话,会引起轩然大波,万一那里的人报了官,那咱们的微服私访就泡汤了,你想不想一天到晚待在行宫里,哪儿也不能去呀?”
“不想!”碧莲使劲儿摇了摇头,似乎接受了我这个解释,诚恳地道歉,“大姑姑我知道了,我差点儿坏了咱们的计划,怪不得阿玛会这么生气。”
“莲儿真乖,”我轻拍了拍碧莲的小脸道,“回头跟你阿玛认个错儿去就没事儿了,啊!”
碧莲“嗯”了一声,乖巧地点了点头,默了两秒又问道:“大姑姑,为什么京里没有这样的女子书院呢?”
不愧是胤禛的女儿,“十万个为什么”的精神遗传得十分到位!
“因为京里不允许!”我这话可是千真万确的,自大清入关以来,京城范围内就不允许开设青楼。文武百官也一律不许涉足勾栏瓦舍,若经发现必定会丢了乌纱。
“为什么不允许?”碧莲貌似十分不解,“京城里有国子监,还有好多其他的书院,为什么单不允许开女子书院?”
“呃……那是因为自古以来就有‘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说!”第一次如此感激“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总算让我找到搪塞碧莲这丫头的理由,“普天下大部分的男人都不喜欢女子读了书,有了本领后,样样都比他们强,扫了他们的脸面!”
“那为什么我阿玛非让我念来还要揍我?”碧莲嘟着嘴,下意识地揉着手心儿。可怜的小丫头,为了念书的事儿,挨了不少他亲爹的戒尺。
“那是因为你阿玛希望咱们莲儿能成为‘懂礼节,明事理’的好孩子!”我一面安慰着碧莲,一面想起了当年自个儿上书房时的情形。曾几何时,我也有跟碧莲相似的疑问和抱怨,一转眼,我却已经用当年康师傅教育我的口吻在开解我的侄女了。二十年的时间,真个是匆匆如流水啊!
“可是,您刚不是说普天下大部分的男人不喜欢女子读书吗?我阿玛不是男人吗?”碧莲的步步紧逼迫使我不得不从感慨中回过神来,可这丫头这次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实在太强大,我竟一时找不到破解之法。正当我绞尽脑汁之时,外面忽传来一阵一阵惊天动地的喜乐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碧莲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分散了,兴奋地喊了句:“哇!有人成亲!”
第311章 疑问重重
哪儿都有人成亲,但“成亲”与“成亲”还是有区别的。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要了解一个地方的风俗民情,婚礼是绝佳的场合!作为钦差,代天巡狩,这种良机怎能错过?——多么强大,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以至于我理直气壮、慷慨激昂地陈述完毕后,连正宗“钦差”胤祥都忍不住为我鼓掌叫好,可两尊门神——班第和胤禛却不为所动,非但如此,一个又搬出康师傅来压我,另一个则当场摆出了严父的权威,脸一沉,眼一瞪,扬言要用家法“当场惩治”某不乖的小孩儿,碧莲那丫头一见形势不妙,收起了撒泼大哭的劲头,躲在我身后一声不敢吱了。
凑热闹的梦想被无情地打碎了,可怜我和碧莲以史上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而今,却只能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看着楼下欢天喜地、热闹非凡的队伍缓缓朝着客栈门前行进。
“大姑姑,”碧莲无比艳羡地指着楼下的围观人群,“您看您看,好多人,还有好多小孩儿啊,他们都可以去捡鞭炮,看新娘子,为什么就我不行”
孩子啊,不单是你,这回就连你大姑姑我也不行了。临行前,康师傅当着我的面将我的管束权全交给了班第,这还不算,就连我手底下侍卫们的指挥权也交给了他,也就是说,只要班第不点头,这客栈我一步也休想迈出去!唉,说到底,妇女儿童是受压迫一族!更可怜的是,还没法子反抗!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心内无奈地暗叹一声,向碧莲投去同情的一瞥,没来得及开口抱怨,与胤祥一道站在另一个窗口前看热闹的胤禛,带着几分严肃又开口教训起碧莲来:“没看见天色渐渐暗了吗?一会儿就该用晚膳了,这个点儿还往外跑,还有没有规矩?”
“大姑姑!”碧莲可怜兮兮地唤了我一声,缩到了我怀里。
“莲儿乖,不怕不怕!”我轻拍着碧莲的肩头安慰了一句,转头怒视着胤禛,刚想讽刺他几句出出气,站在身侧的班第却揽住了我的肩头,在我耳畔低声数落起我来,“好歹是当姑姑的人了,该守的规矩也该守一守,给孩子树个好榜样。”
我斜了他一眼,不满地嘀咕:“看看迎亲怎么了?犯了哪条王法了?再说,我也没不让你们跟着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那么多高手跟着,能出什么事儿?你们的胆子也忒小了!”
“你以为现在天下真太平了?”班第低头望着楼下拥挤的人群,微微颦眉道,“说不定这人群里就有亡命之徒呢。”
我“切”了一声,鄙夷道:“人都说你是‘英雄虎胆’,我看你就是个‘鼠胆’。”
“傻丫头,”班第轻拍了拍我的脸颊,叹道,“别忘了当年你是怎么莫名其妙地被绑走的!。”
“当年?”我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当年那是噶尔丹搞的鬼好不好,他现在连骨头都化成灰了!”
班第正色道:“噶尔丹是化灰了,可四明会还在,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又是四明会!现在除了对付胤礽和索额图,班第其余的精力都放在查访四明会上,这是康师傅交托给他的任务,近几年来,他和一干手下查到了一些四明会的外围组织和人员,但始终查不出四明会的总舵所在地,四明会的总舵主是何方神圣更是连根毛都没查到。对此,他心内很是焦虑,我在一旁看着,虽有同情,但更多的是担忧。以我对班第的了解,他绝无可能因为所谓的表亲关系而放过“乱党”。因此,每每涉及到这个话题,我都三缄其口。一星半点的泄露都将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悲剧。
随着大炮仗“呯——嘭——”的声响,喜乐队引导下的大红轿子一颠一颠地在我眼皮底下挪过去,这时,只见碧莲指着那顶大红轿子惊讶地问:“大姑姑,娶亲不都用八抬大轿吗?这怎么只有两个人抬呀?”
我定睛一瞧,还真是两人抬的轿子天逆。小丫头还小,仅见过的几次迎亲都是正经的娶妻仪式,用的是八抬大轿,她自然不知道用二人小轿的一般都是妾。不过,通常娶妾只需用普通轿子从偏门抬进去就完事儿了,从没见过这么隆重的堪比娶妻的迎亲队伍。难道这儿的风俗还真是与众不同,娶个妾也这么大排场?才想跟碧莲解释缘由,门口却传来侍卫的通报,说是客栈的小二领着店里的几个伙计端饭菜来了。
店小二显然是个爱管闲事儿的主,进了屋见我们几个都在窗口看热闹,便趁着摆饭菜的档口,热心地向我们推荐:“今儿陈家办喜事儿,按惯例会摆流水席,全城的男女老少只要愿意去的都有份,这可是泰安城里难得的热闹景象,几位爷、太太和小姐们若是有兴致,吃过晚饭,溜达过去瞧瞧热闹也是不错的。”
“大姑姑,什么是流水席呀?”听到了新鲜玩意儿,碧莲这丫头又把轿子的问题忘到了脑后,习惯性地偏头来问我这个她眼里的“百科全书”。可“流水席”我压根儿没见过,胡诌也诌不出来,只好“不知为不知”,虚心地请教小二哥。
“太太是大户人家的,平日里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这个也是常事儿,”小二哥真会说话,一张口先用客观条件解除了我“见识短”的尴尬,而后笑呵呵地对着碧莲解释,“这流水席呀就是……就是像流水一样的席面,各种汤水菜品源源不断地上来,只要您不下桌就永远有地吃。”
“这么好?!”碧莲这个小吃货,一听“有得吃”,眼睛立马就亮了,“那……都有什么好吃的?”
“呃……”小二哥掰了掰手指,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有各色甜品,总之婚宴上该有的都有。”
“有德州扒鸡吗?”碧莲又追问,小家伙自到了山东地界吃到了德州扒鸡,心心念念全是这个。
“呃……”小二哥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小的不是很清楚,小的自个儿没去吃过,也是听人说的,呵呵。。”
“德州扒鸡的大肥腿,要不要?”端坐在餐桌旁的胤祥朝碧莲晃了晃手中的一只鸡腿。
“哇,我要!我要!”美食当前,小吃货碧莲果断舍弃了窗外的热闹,直冲大鸡腿而去。我和班第互望了一眼,摇着头笑了一笑,从窗口处撤离,也坐到了餐桌旁。小二哥有礼貌地招呼了一声“各位爷慢慢吃”就要告退,胤禛忽然叫住了他问道:“你刚方才说,每回陈家办喜事都会置办流水席?”
“是啊,”小二哥点头补充道,“每次都像过节一样热闹。全城的男女老幼,包括那些乞丐都奔着陈府而去,只要能吃,一定管够,所以大家都管陈老爷为‘活菩萨’。”
胤禛“哦”了一声,又追问:“那陈家老爷是不是叫陈世安?”
“正是正是!”小二哥满脸堆笑道,“这位爷您认识陈老爷?”
“不认识,只听过几次‘活菩萨’的威名,尚无缘得见。”胤禛淡淡一笑,回了一句就拿起筷子,再不言语,屋里鸦雀无声。小二哥也不好意思再磨叽,讪笑着离场。
我听了胤禛的话却回想起了中午邻桌那三个男人的谈话,脑海中浮现起一抹柔弱无助却仍在挣扎的大红身影,登时明白窗外经过的二人小轿抬的是谁。
小二哥口中的“活菩萨”和那抹惊慌失措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让我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但究竟异样在何处,我却一时来不及想明白了,因为,我抬眼一瞧,“小吃货”碧莲和三位大爷都津津有味地开吃了,我再不动筷子,那只德州扒鸡就剩一“骷髅架”了。于是,我赶紧把“活菩萨”和“落跑新娘”先放一旁,伸长了筷子去夹鸡翅膀贴身丫鬟太难训全文阅读。才刚咬了一口翅尖儿,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呼天抢地:“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你们还我女儿,还我女儿!!今天你们不把我女儿还回来,轿子就别想走!”
什么情况?难道是“落跑新娘”的娘家来要人?这热闹可非同一般呐。
刚刚才围坐下来的一桌子人“呼啦啦”又回到了窗口前,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亏了是在二楼,也幸亏那迎亲的队伍走过去没多远,底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整个队伍完全停下来了,大红花轿前有个妇人坐在当街,捶胸顿足地向四周的围观人群痛诉:“我的女儿,嫁到陈家才三个月就没了啊!他们说她得了重病死了,可我女儿身子骨一向不弱,怎么可能就病死了呢?我要开棺验尸,他们坚决不肯,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棺材里根本就没有尸体!”说到这儿,那妇人又大哭起来:“我的女儿啊!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你究竟在哪里啊?我的女儿啊——”
底下的围观人群闻言发出一阵惊叹后,开始交头接耳,“嗡嗡”的响声不绝于耳却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不过,听了这名老妇的话,我倒是明白过来,那老妇不是“落跑新娘”的娘家人,而应该是据说已被折腾死的两房小妾其中之一的娘家人。这热闹是越看越离奇啊,居然还出现了空棺,“活菩萨”陈世安是在玩儿“大变死人”吗?
“大姑姑,是不是老婆婆的闺女不见了?”碧莲抱着我的胳膊,满是同情的语气。看来小家伙也听懂了。我抚了抚她的脸庞,叹息道:“是啊,老婆婆的闺女找不到了。”
碧莲仰头望着我的眼睛,一脸的认真道:“大姑姑,老婆婆哭得好伤心,好可怜啊,咱们去帮她找找吧,只要她闺女回来了,她就不哭了。”
我哄着碧莲道:“去哪儿找呢?咱们都不知道她女儿去哪儿了呀?”
碧莲想了两秒,立马转向班第,抓着他的胳膊不停地晃着:“大姑父,大姑父,您帮老婆婆找找闺女吧。我的‘雪球儿’就是您找回来的,老婆婆的闺女您也一定能找回来!”
“雪球儿”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是碧莲五岁时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去年那“雪球儿”误食了鼠药暴毙,为了不让碧莲伤心,我们都瞒着她说是走失了,后来班第设法找了一只一模一样的代替品给蒙混了过去,从此以后,班第就成了碧莲心目中的“寻物专家”了。
“饭菜都凉了,先吃饭吧。”胤禛说着话,率先从窗口处离开,回到了餐桌旁。
“是啊,吃饭,吃饭!”胤祥响应着胤禛的号召,也坐了回去,还招呼着碧莲,“莲儿,快来,不然十三叔就把扒鸡吃完了!”
“大姑父……”碧莲这次没受到诱惑,而是用恳求的目光望着班第,希望班第能点头答应。
“莲儿乖,先吃饭!”班第说着像往常一样微笑着抱起碧莲,抱到餐桌旁将她安置在椅子上,碧莲这丫头有时候还是挺执着的,依然揪着班第的袖子追问:“大姑父,您还没答应我呢!”
“莲儿,别胡闹!”胤禛沉着脸呵斥了一声,碧莲嘟着小嘴,泪水立马在眼眶中打转,班第搂着碧莲柔声哄道:“莲儿乖,先吃饭,吃完饭大姑父再告诉你,好不好?”
眼看外头那位老妇被人半劝半拉地拽走,迎亲的队伍继续前行,热闹结束了,我也回到了座位上。抬眼看看面无表情,默默吃饭的三位大爷,心中却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三个平日里不都是嫉恶如仇,急公好义的主吗?怎么今儿遇到这么一件明显透着蹊跷的事件,竟都无动于衷?难道是因为那位什么“活菩萨”陈世安跟索额图有交情,他们不敢动?不合逻辑啊!记得有一回,胤礽身边一个得宠的小太监搞对食,恰巧被胤禛和胤祥撞破,当场被打了六十大板,发到辛者库去了。连胤礽身边的红人都有胆子处理,这个据说只是跟索额图有交情的,他们会不敢动?有问题,这里面绝对有问题!可是,现在碧莲也在,我不能当着小家伙的面质问个中缘由,只好先按捺下一肚子的疑问,等吃完饭,哄碧莲睡着了再说。
第312章 夜半套话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阴测测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双苍白而僵硬的手忽然紧紧掐住我的脖子。我惊恐万分,想跑却挪不动步,想呼救却发不出声儿。脖子上的那双冰冷越收越紧,我濒临窒息,惶恐得不能自已,
这女鬼打哪儿来,我与她无冤无仇,她干嘛莫名其妙要杀我,我虽不是什么乐善好施之人,但好歹也算有良心的人吧,这么多年来,我可从没害过谁啊,难不成是平日烧香拜佛拜得少,佛祖菩萨不高兴了?想到这儿,我赶紧在心里念了几声佛号,同时许了个愿:今日若逃过此劫,回去我定去庙里好好烧香还原,多捐点儿银子。
这念头刚一闪过,脖子上的窒息感就消失了,可转瞬间肚子却突然生疼,我不觉“哎哟”了一声。睁眼一瞧,哪里有什么女鬼!某小孩儿的臭脚倒是有一双,正压我肚子上呢!
碧莲这丫头睡觉向来不老实,跟她一张床可得冒极大的“风险”,“玉腿压肚”还算好的,可怕的是“玉腿压胸”,甚至“压脸”!不用说,刚才做的噩梦肯定是被“压胸”的结果了,至于肚子忽然那么一疼,定是这小丫头的玉腿“转移阵地”的结果!
轻轻地将小丫头重新安置好,一阵公鸡打鸣声传入耳内,我撩起床帘往外瞧了瞧,一片漆黑,从枕头底下摸出怀表来却什么也看不清。不过,依情形判断,这会儿差不多该是凌晨四点多,正是人们沉浸在美梦中时。唉,都是碧莲这丫头,我的“探秘大计”又得延后了!
昨儿晚上吃过饭,我原想把碧莲哄睡以后,就去隔壁向那三位大爷套套话,看他们究竟瞒了我些什么。可谁知道,碧莲这丫头大概因为下午睡过一阵子,精力充沛得很,非缠着我给她讲故事,从童话讲到寓言,从《田螺姑娘》讲到《一千零一夜》,直讲得我口干舌燥,她那双乌黑的眼睛还是滴溜溜地转,没有一点儿困倦的样子。后来,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出言威胁:若她还不睡,就取消她与我同床的资格,立刻让她亲爹过来“伺候”她。
被掐住了死穴,小丫头总算闭上了眼睛,可没过半个时辰,她就嚷嚷着要上茅房,这回她倒忘了中午的“独立宣言”,非拖着我一起;从茅房回来,没安生半个小时,她又嚷嚷着肚子饿,我只得让小穗把带来的糕点拿出来;吃完了点心,原以为这下没事儿了吧,谁知道,她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可怜兮兮地报告说“尿急”网游之全职跟班全文阅读!想想这大概是刚才吃了点心又喝了水的缘故,我只得陪着小丫头再次光临茅房。
折腾了这大半天,已是子夜时分,可小丫头还是没睡意,非缠着我给她唱歌。这时候我有些光火了,摆出一副“后妈”脸故技重施,威胁说要把胤禛叫过来,谁知才刚摆了个姿态,小丫头就两眼含泪,嘴巴一扁,一副要大哭的样子,反将了我一军。要命啊!要知道,这小丫头的哭功在小辈里属“超一流”水准,以“嗓门大,时间长,哭声惨”著称,而且,只要她铁了心要哭,他亲爹来非但没有用,反而有可能“推波助澜”,那场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简直跟“杀猪”没两样。在这夜深人静时,她若唱上这么一出,那整个客栈的人明天都得顶着“熊猫眼”是肯定的了。见此情形,我只得耐下性子继续当“慈祥的大姑姑”,轻拍着她的后背,按着小丫头钦点的曲目,一首接一首地唱,直唱到我自个儿都没了意识!这小丫头实在太磨人!下回再出巡,她就是说得再可怜,我也坚决不能再带上她了!
侧耳倾听,唯有床前地铺上小穗“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和隔壁传来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看来,远离了紫禁城,大家都比较放松,睡得也格外香。这时候,我若去隔壁扰人清梦实在算是种“恶行”了。好吧,做人要识相,干脆,我也继续睡回笼觉吧,套话的事儿在回去路上再执行也可。这么想着,我便又重新躺下,可一闭眼,那双惨白、僵硬、毫无血色的手立马又蹿了出来,惹得我的小心脏一阵砰砰乱跳,睡意一下子跑光光,急忙从枕头底下摸出压胜钱攥在手心儿里才稍稍平静下来。
怎么回事?那双惨白的爪子是哪儿冒出来的?盯着床顶思索了半晌,忽然想起,此次南下前两天入宫时经过撷芳殿,恰巧撞见两个太监从那里抬了一具尸体出来,那担架两侧垂下的那双手就跟梦里出现的一模一样!好嘛,原来是胤礽那小子造的孽!
撷芳殿是康师傅给胤礽准备的“小后宫”,太子名下的女眷都住在那里,近年来撷芳殿隔三差五地死人,死的大多是宫女,据说都是染病而亡,对此,我却是不大信的。
在撷芳殿当宫女可算是一项“高风险”职业,胤礽那小子一不高兴就爱迁怒与人,挨鞭子、挨板子对撷芳殿的宫女来说都是家常便饭,我就疑心那些宫女是被他活活虐死的。这次在撷芳殿前的遭遇算是从一个侧面证实了我的猜想。因为,当时其中一个抬担架的太监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就把尸体甩了出来,刚好翻落在离我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我虽被吓了一跳,那两个太监也吓得抖如糠筛,哆哆嗦嗦把尸体拖回到担架上时,那死去宫女的上衣不经意间被掀了起来,我无意间一瞥,却瞥见了累累伤痕!
“妹子,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你的是胤礽,不是我!我虽跟他一个爹,但我跟他势不两立!你找他去,别缠着我啊!阿弥陀佛!无量天尊!阿门!”我默默地对死去的可怜宫女念叨了一阵,想求个安心,可似乎不管用。只要一迷糊,那双惨白的爪子还是会跳出来,我被吓得心惊肉跳,辗转了一阵,只得摸黑披了衣服,轻手轻脚下床摇醒了小穗,让她陪着碧莲,我则到小穗原来的房间去骚扰班第。不都说男人阳气足吗?我的男人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班第的“阳气”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当他像往常那般搂我在怀,他身体里自内向外散发的热量不停地传递给我时,我的心在这“大火炉”不停的烘烤中渐渐安定下来,就算闭上眼睛眼前还是闪过那画面,也不似方才那般害怕了。
“做什么噩梦了,吓成这个样子?”班第将我往他怀里贴了贴,轻声询问。刚才我敲开他的房门扑进他怀里时,并没告诉他我半夜敲门的原因。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世间再没有比他更了解我的人了,我即便不说,他多半儿也能猜到缘由。
“有女鬼来向我索命,掐我脖子。”我紧紧挽着他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胸前,颤着声儿诉说,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反正折腾了这半晌,越折腾越精神,一时半会儿我是睡不着了,不如顺势装弱小,向班第套套话。
“女鬼索命?不会吧?你这人向来好管闲事,应该是女鬼向你报恩才是,怎会向你索命?”班第这话明显带着几分揶揄,我怎会听不出来?搁在平日,我定要反击村官桃运仕途。可这会儿为了探究他跟胤禛、胤祥今日反常表现的背后原因,我只能“高挂免战牌”,继续扮演弱小,吸着鼻子跟他哭诉:“是……是来索命的!刚才我喊又喊不出来,跑也跑不了!我差……差点儿没吓死……”
“好了好了,别哭了,哦!”班第轻拍着我的后背连声安慰,“有我在这儿,无论什么鬼来都不敢再来了!”
“老……老公,”我抽抽噎噎地开始将话题引向正题,“我……我认得那个女鬼,她……她的样子跟今儿在街上看到的那个新娘子一模一样,你说,是不是……是不是那个新娘子遭了什么不测了?”
“胡思乱想什么呢?人家这会儿可正洞房花烛呐!”班第说着话,一只手摸索着伸过来要替我擦眼泪,可我根本一滴眼泪都没有,要是被他察觉我在诓他,“套话大计”铁定泡汤!我急忙展开双臂,抱住他的脖子继续抽噎:“那……那个老婆婆哭得多惨!那新娘子的下场估计也跟老婆婆的女儿一样!”
“别哭了,傻丫头,那两个女人都还活着。”“哀兵政策”奏效,班第终于漏了一句出来!我心中暗喜,算是开了个好头,可得再接再厉,再深挖一些。于是继续哀哀戚戚道,“你……你怎么知道他们还活着?”
“哦,我也是猜的,你没听那老婆婆说是‘空棺’,里面没尸体吗?”班第似乎觉察到他刚才泄了秘,这句话明显是敷衍我的,我怎会让他得逞,紧揪住他话中的破绽不放,“里面没尸体也不代表人就还活着。你凭什么那么肯定?”
“不哭了吧?睡吧,明儿还得赶路呢。”班第一下把话题岔开,明显是在回避我的问题。我哪能依他,揪着他的衣襟半撒娇半逼问:“老公,你告诉我好不好?你怎么知道那两个女人还活着?”
“乖,快睡吧,明儿还要赶路呢!”班第哄着我,替我塞了塞被子,回避我的问题。
“老公——”我拉长了尾音,撒了一个让自个儿都起鸡皮疙瘩的娇,“你就告诉我好不好嘛,好不好?嗯?”
“睡觉!”班第搂紧了我,下巴靠在我的头顶,“不许再胡闹了,嗯?”
“谁胡闹了?明明是你话说半句,害得我现在心里跟猫抓狗挠一样,你还说我胡闹!哼!”打了半天太极,我的耐心也流失了不少,索性一使性子,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禧儿!”班第唤了一声,伸手来扳我的肩头,我抖了一下肩膀,冷哼一声,就是不要转回去。班第扳了两次没成功,居然把手抽回去了,正担心他给我来个冷处理,我没法闹下去时,房里忽然亮了起来,回头一瞧,原来是班第那家伙不知何时爬起来点了灯,这会儿正站在床头眯眼望着我呢!我暗叫一声“不好”,刚想转回里侧,班第一把攫住了我,抬起我的下巴,半真半假道:“小丫头,装哭来套我话是吧?”
虽然被揭穿,但我坚决不能承认!拍掉抬着我下巴的爪子,我瞪眼强辩:“谁装哭了,谁装了?是真的哭了好不好?”
“是吗?”班第抬了抬眉毛,满眼的质疑,“那你脸上怎么没有泪痕?”
“早干了,不行啊?”我凶悍地白了他一眼,试图推开他,他却连将我同被子一起紧紧箍住就是不撒手,我有些恼了,发狠道:“再不放开,别怪我咬你啊!”
班第不为所动,直直地望进我的眼睛,与我针锋相对:“再不听话,当心我拿家法治你!”
呸,拿着鸡毛当令箭!有康师傅的授权了不起啊!我心中腹诽,但也不敢说出来,因为实际情况是“有康师傅的授权的确了不起”,那把沾着我不少泪水的紫檀木戒尺就在他的包袱里躺着,那是康师傅怕他弹压不住我,临行前当着我的面交给他的。
那么多年来,每回犯了规矩,基本都是康师傅亲自对我执家法,班第则是对我百般安慰的角色,但这不代表班第没脾气,是个永不会生气的主精灵王的王妃。康熙三十五年,就是在康师傅第二次亲征打噶尔丹那年的夏天,我亲身领教了一次班第的暴跳如雷。
那次我跟他到校场看练兵,不听他吩咐,偷偷去玩儿鸟枪,结果鸟枪走火,差点儿伤己伤人,惹得他大动肝火,沉着脸,抓我回了公主府,关起房门来暴揍了我一顿,这是成亲那么多年来他唯一一次自发性对我动手。可就是那么一次,却让我记忆深刻。他那双手掌,哪是肉做的,简直是铁打的,那之后,我在床上足足趴了三天啊!可恼的是,康师傅来看我时,居然还连声赞他“揍得好”!可怕,可气,可怜啊!
历史的教训是惨痛的!现在看班第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知他刚刚那句威胁是真是假,若他真生气的话,后果也是我无法忍受的。正在心中琢磨着班第的心思,却忽听班第道:“怎么,不服气,想试试?”说着话就放开了我,转身就要去寻包袱,我忙拉住他,急道:“不要!”
班第回身,一脸沉静道:“不闹了?”
用暴力威胁,让人屈服,怎能让人心服?我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眼前迅速聚起雾气,抬手抹了一下。
“哟,怎么了?怎么……真哭了?!我刚是吓唬你的,傻丫头,快别哭了,要不明儿眼睛得肿的跟桃似的!”我的眼泪攻势,让班第一下破了功,拥着我,一面哄着我,一面手忙脚乱地替我拭泪。我报复性地把眼泪鼻涕全擦到他的衣服上,哭诉:“你……你这个坏蛋……用暴力弹压,算什么英雄?”
班第顺着我的话哄道:“好好好,我不是英雄,是大狗熊,大狗熊!”
我继续不依不饶地控诉:“呜……有能耐你以理服人啊!”
班第继续耐着性子哄我:“好好好,以理服人,以理服人!”
“你敢不敢跟我说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笃定那两个女人还活着?”
“那是……”眼看班第在我的弯弯绕下就要露底,可关键时刻,他却又及时醒悟过来止住了话头,顿了一顿道:“小丫头,还不死心呐?”
“你刚刚才说过要‘以理服人’的!”我抬起泪眼望着他,吸着鼻子,振振有词。
班第抬手擦去我腮边的泪水,笑道:“你呀,甭费心套我的话了,我不会告诉你的。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真相大白的那天,你自然就知道了。”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班第越是遮掩,我越是想知道。
“禧儿,”班第捧着我的脸庞,神情认真,“老爷子不喜欢你卷入那些是是非非是为了你好,在这一点上,我与他老人家想的一样。天塌下来都有我们顶着,你只需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做你的大公主、当我的乖媳妇儿就行。知道了吗?”
“可是……”我还想争辩,班第却截住我的话头,“我知道你觉得那位老婆婆和新娘子很可怜,想要帮他们,可在我看来,我媳妇儿挨家法时更可怜。老婆,”班第的眼中溢满柔情,“你可知道,每次你为了别人的事儿强出头挨揍时,我有多心疼!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让你不管闲事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就当是心疼我,尽量少管些,行不行呢?”
在对付我这方面,班第比康师傅的手段更高明。康师傅的“杀手锏”独有“家法”而已,班第除了这一招外,还有更厉害的“柔情攻势”。只要他一对我用这一招,无论初时我有多强硬,决心有多强大,最后总会被他的柔情化得连渣都不剩。
这回也一样,包围在柔情四溢的目光中,我再也硬不下心肠咬人,更提不起心思跟他唱反调了。在他的连声抚慰下,我窝在他的怀中渐渐陷入梦乡,居然什么梦都没做,直到清晨被隔壁传来的某小孩儿高分贝“魔音”穿脑:“哇——大姑姑——大姑姑,我要大姑姑,哇——”
第313章 沙包打狗
“莲儿格格,用力,使劲儿,”身后的小穗兴高采烈地提点着正挽着袖子,手握沙包,眯着一只眼对着我作瞄准状的碧莲。
“小穗,你省点儿劲儿吧,啊,”我嘻嘻笑着朝碧莲眨了眨眼,挑衅道,“你们呀,蛤蟆跳跳定了,”
碧莲“哼”了一声,一脸地不服气道,“大姑姑,您别得意,等我把您打下来,该蛤蟆跳的就是您啦!”
“口气不小哟,”我拉扯着话题,拖延着时间,为自己争取着喘息的机会,“刚刚那两次,哪回我下来是你亲手打下来的呀,还不都是你小穗姑姑的功劳?就你那小细胳膊小细腿,想把我打下来,哼哼,还得再等两年!”
“大姑姑,你小看人!”碧莲一昂头倔强地对小穗吩咐道,“小穗姑姑,这次大姑姑留给我,我就不信我打不下她来!”
一听这话,我心里可乐开了花。这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江湖经验太浅,拿话一激,就钻进我的套子里了。这回,他们这一组蛤蟆跳可跳定咯!运动量一大,晚上这丫头肯定一沾枕头就睡着,我的“歌女”生涯总算可以宣告结束了!
“莲儿格格,您可……”小穗刚起了个话头,立马被我高声压了下去,“莲儿,有志气哈!‘光说不练假把式’,把你的本事都使出来吧,不然,大姑姑可等着看你变‘小蛤蟆’啦!”
我调侃的话音未落,碧莲立马抡直了胳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嗨”了一声将沙包朝我扔了过来苍天霸业全文阅读。我看准了方向,轻巧地一躲,沙包“啪嗒”一声落在了右后侧,我赶紧往碧莲的方向跑,刚跑到碧莲身前,就见那大沙包好似大炮筒里射出来的炮弹一般,带着“呼呼”的风声,气势汹汹地往我的头顶呼啸而来。
小穗的手劲儿真不是盖的!沙包扔的力度、准头也是一等一的!若是开运动会,派她去参加铅球比赛,说不定能捞块奖牌来!
我一面感叹着,一面略略蹲了一下,沙包“嗖”地一声从我的头顶掠过去,我急忙转身跑回小穗那侧,才刚跑了两步,就听后面传来“哎哟”一声。还以为碧莲被沙包打着了,我忙回转身去,却意外看见一身明黄的太子胤礽捂着右脸,胡子眉毛纠成了一团,一副很受伤的样子,那狭长又阴骘的眼眸中透出两道寒光,直戳我身后。
奇怪,不是病重吗?我们一行回行宫那天他都没出来迎接,这些天来,他一直龟缩在自个儿的院子里,今儿怎么出窝了?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流窜到后花园来?来者不善啊!
“叩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千岁!”在场所有的太监、侍女齐齐跪地施礼。我也领着躲在我身侧的碧莲朝胤礽施了一蹲礼,可隔了片刻也没听到一声“免礼”,反而听见胤礽阴沉沉地问了一句:“谁扔的?”
“回太子,”我自个儿站直了身子,满脸堆笑道,“方才是我领着碧莲扔沙包玩儿呢,那沙包不是故意扔您脸上的,您……”
“谁扔的!站出来!”胤礽并不理会我,恶狠狠地冲着满地跪着的侍女、太监们吼了一句,碧莲那丫头被这吼声吓得一激灵,小穗的脸色则刹那煞白,垂头伏地,身子都略微有些颤动,显是吓得不能自已。[]也难怪小穗这幅胆战心惊的样子,胤礽病后,脾气越发地暴躁,有一丁点儿不顺心,当时伺候他的人肯定倒霉。他那院子时常传来阵阵鬼哭狼嚎,有时在路上碰见他那院子里遣出的宫女、太监,有一多半儿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这会儿小穗失手将沙包扔到了他脸上,按着他那霸道残忍的个性,定不会放过小穗。
“太子……”我提高音量,向胤礽重申这一切皆因我而起,试图将胤礽的邪火引到我自个儿身上来,却冷不防听见碧莲一阵咯咯轻笑。正在节骨眼上,这小丫头笑什么呢?我侧头瞪了她一眼,小丫头抿了双唇忍住了笑,两道目光却不时地往胤礽脸上瞟,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胤礽右脸颊红了一片,鼻梁上也不知怎的抹了一道灰黑,那样子像极了戏台上的小丑,难怪莲儿那丫头会忍不住,就连我自己也是死命咬住了下唇,才没笑出声来。
胤礽不是傻子,相反,是个相当敏感的家伙,他立刻察觉到我们的异样,用目光询问他身边的得宠太监何玉柱。何玉柱在他耳畔嘀咕了几句,他的脸立马又加了一种色彩——绿了,急急掏帕子在鼻梁上重重抹了几抹,总算擦干净了,可转眼他又把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配上眼白里的道道红血丝,那样子好像马上就能喷出邪火来,我忙抢先开腔:“太子,今日之事由我而起,沙包打在您身上实为意外,并非故意。在此,我向您道个歉,您大人有大量,就……”
“刚才是谁在那边扔沙包?”胤礽对我仍采取无视态度,公然打断我的话,捏着沙包阴测测地问着仍跪在地上的宫人们。所有人都只低头沉默着,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证小穗,这让我深感自豪。我公主府里的人处得都像一家人,面对外敌,只会更加团结,从未出现过互相出卖。胤礽见没人理他,怒冲冲地吩咐何玉柱:“打,给我狠狠地打这些该死的奴才,打到他们肯说为止!”
何玉柱应了一声,一挥手,那些随侍的太监们立刻涌上前来,如狼似虎。
“谁敢!”我大喝一声,叉着腰,挡住了虎狼的去路。死胤礽,给他脸面,他当我怕他!这么多年来,因为答应过班第,面对胤礽,我一直维持着表面的恭顺,今天恐怕是要破功了!管他的,破就破了!小穗在我心里的分量比这不仁不义的家伙的分量可重多了!
“纯禧,你干什么?快让开!”胤礽似乎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一脸不悦地对我下命令。[.超多好看小说]
我按下恼怒,挂上一抹假笑道:“太子殿下,这些都是我公主府的人,您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胤礽“哼哼”了一声,满脸阴狠道:“别说是公主府的人,若是公主犯了事儿,我一样教训抗战铁军全文阅读!让开!”
“好啊!”我一眨不眨地盯着胤礽的眼睛冷笑,“沙包是我让他们扔的,您干脆打我得了。何必为难这些奴才们!”
与胤礽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几秒,我以为他会偃旗息鼓,谁知道他却往前一步,伸手将我推到一旁,发狠地吩咐他的爪牙:“把这些死奴才都捆了,狠狠地打!”
“不许动!”我稳住身形,拔高音量也大吼了一声,那些爪牙们大概没料到我胆敢这么跟他们主子对着干,愣了一愣,胤礽气急败坏地大叫:“愣着干什么?动手!”爪牙们如梦初醒,又继续往前涌动。一见这情形,我知道不给点颜色瞧瞧是镇不住了,几步赶到小穗的身前,在爪牙之首何玉柱抓她之前,狠狠踹了他一脚,一语双关地怒骂:“本公主的人,轮不到你这个狗奴才来教训!滚!”
“纯禧!”胤礽高声尖叫,睚眦欲裂,“你好大的胆子!别以为我真不敢动你!你的人伤了本太子,你非但不惩处,反而再三地包庇、纵容,无论是家法还是律法,你都难逃痛责!”
“太子殿下,”我昂首挺胸与他针锋相对,“无论是家法还是律法,都没有不问来龙去脉,就将人往死里打的道理。扔沙包本就是平常我们惯常玩儿的游戏,难道小时候您没玩儿过?大冷的天儿,这是舒活筋骨、暖身的好活动,皇阿玛都赞成的,今儿我领着他们玩儿,是皇阿玛御准了的!不信,您尽可去问!说起来,我们这可是奉旨行事!这沙包原是冲着我来的,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们身后,没长眼睛的沙包飞到了您脸上,纯粹是个意外,并非故意。您是太子,是储君,我不敢不敬您。不过,纵然如此,在皇阿玛面前,您还是臣吧。皇阿玛若不在,您尽可为所欲为,可现下皇阿玛就在行宫里,您要拿家法或者律法治我,还是得先跟皇阿玛禀告一声吧,不然,是不是您对皇阿玛的大不敬啊?”
我搬出了康师傅,胤礽果然被噎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盯了我片刻,忽然阴沉沉地一笑:“我先处理了这些奴才们,再和你一起去见皇阿玛,我倒要看看皇阿玛作何评判。”说完,沉了脸色,朝何玉柱做了一个手势,何玉柱领着那些爪牙们又扑向了我手下的宫人们,我试图再次挡在了何玉柱身前,这回,胤礽亲自动手,一把将我扯到了一边,将我钳在他身侧,那手劲儿之大,竟不像是个重病在身的病号!怪哉,难道这家伙一直在装病不成?
终究是男女有别,我与他拼不过蛮力,只能尖叫着目睹平日里如同我家人一般的宫人们一个个被死死地按着,等着板子加身。好在,趁着刚才一团乱,机灵的碧莲已偷偷溜出了后花园,估摸着过一会儿,就会有援军到达。
“太……太子殿下,”正在此时,小穗的声音忽然越过嘈杂,传到了耳内,有些结巴,听得出来,她其实很害怕,“方……方才的沙包是、是奴婢扔的,与其他人无……无关。您要打就打奴婢一个人好了!”
“小穗!”我唤了一声,痛心疾首。胤礽今天本就是来找茬儿的,无论这傻丫头出不出来,我手底下的这些人今天这顿板子都是逃不掉的。不过,方才我强拖了这么长时间,一会儿不管是小四还是小十三过来,这场灾劫应该很快能终结,所以,他们也不会遭多少罪。但是,小穗这会儿站出来了,胤礽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只怕她要多受苦楚,就算是康师傅来了,大概也救不了她!
“原来是你!”胤礽微扯了一下唇角,低头望了我一眼,才吩咐道,“其他的奴才一律责打六十,小穗企图逃避罪责,实难饶恕,给我重重地打,没叫停,不许停!”
胤礽的话音刚落,现场立马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打肉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呼声,我心如刀扎,扭动着身子试图挣开钳制未果,只能高声叫骂:“胤礽,你个死变态,人渣,杂碎,你有种就冲我来,拿我手下的人开刀,算什么本事!又本事你打我啊!就会捡软柿子捏,你个死变态,杂碎,人渣……”
我已经骂得够难听的了,可胤礽居然一句都没回应,冷眼看着惨烈的现场,脸上一副恬淡表情网游之绝世无双全文阅读。
“啊——啊——”在板子的肆虐下,小穗的上半身不停地上下起伏,犹如一条被网兜住的可怜小鱼儿,想要逃走,却被缚住了手脚,无处可逃。
“小穗!小穗!”我的心随着小穗的一声声惨呼抽痛,眼前也迷蒙起来。我回头冲着胤礽歇斯底里地痛骂,“胤礽,你赶快让他们停下来,若小穗有个什么好歹,我跟你没完!你听见没有!赶快让他们停下来!”
“都给我住手!住手!”胤禛的冷冽肃然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援军终于到了,我心头一宽,随即人身也获得了自由,我立马朝小穗奔去,一脚一个踢开按着小穗的两个小太监,与随着胤禛回来的碧莲一同将小穗扶起。胤禛则来到胤礽面前单腿跪地施了一礼,恭谨道,“太子殿下,皇阿玛口谕,让臣弟前来传您和皇姐一道去勤政殿。”
“哦?有什么事吗?”胤礽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回太子殿下,”胤禛依然恭敬地道,“直隶巡抚李光地引荐的那个大孝子兼大才子何焯到了,皇阿玛让您、皇姐、臣弟几个都去见一见,今晚恐怕还要赐宴的。”
胤礽“哦”了一声,往我这边淡淡扫了一眼,胤禛也回头瞥了我们一眼,道:“哦,对了,索额图索大人也到了……”
“真的?!”胤礽阴沉的脸上显出一抹喜色,居然顾不得继续找茬,带着他的人转身便走了。
“怎么样,没事儿吧?”胤禛匆匆几步赶到我们身边,关切地问了一声小穗。
小穗惨白着一张脸,勉强笑了笑:“多谢四贝勒,奴婢没事儿!”
“哎呀!”碧莲忽然一声惊呼,指着小穗的脸,“血,有血,小穗姑姑流血了!”
我顺着碧莲的目光望去,只见小穗的下唇的确是渗出了鲜红的血丝,这是她方才挨板子时想要熬痛咬的。
“这些该死的!”我掏出帕子一面給小穗擦血丝,一面咒骂,“他们千万天天烧香拜佛祈祷别犯在我手里,不然,我一定让他们千百倍偿还今日加诸在你身上的苦痛。”
“主子,我没事儿。”小穗握住我的手,反而关切起我来,“您没事儿吧,太子刚才没伤到您吧?”
“皇姐?!”胤禛一听这话神情也紧张起来。
“我没事儿,”我嗤鼻道,“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大姑姑,您的手腕儿都红了!”眼尖的碧莲立马戳穿了我的掩饰。
“这怎么搞的?”胤禛的眉头一下皱得紧紧的,“你干嘛跟太子硬顶?姐夫回来我可怎么跟他交代?”
“没事儿,刚刚被他捏了一下,没什么事儿。就当是被狗咬了。”我揉着发红的手腕儿疑惑道,“不过,他不是得了重病吗?怎么手劲儿还那么大?”
“没事儿就好。”胤禛急急岔开了话头,“皇姐,这边我让芝麻酥派几个人照应着,你快跟我走吧,皇阿玛还在勤政殿等着呢。”
“啊?”我惊讶地望向胤禛,“我还以为你刚才是诓胤礽的呢,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我有几个脑袋敢假传圣旨?快走吧,皇姐。”
“好吧,”我应了一声,跟着胤禛就要离开,想了想又驻足回头叮嘱了碧莲一声,“莲儿,照顾好小穗姑姑啊!”
“大姑姑,您放心吧。”碧莲拍着胸脯道,“我一定会把小穗姑姑照顾好的。”
第314章 作客济南
“海佑此古亭,历下名士多!”康师傅刚刚摇头晃脑地念完“历下亭”上的一副对联,碧莲就迫不及待地掉起了书袋,“我知道,我知道,这是‘诗圣’杜甫的诗,是称赞济南府人才辈出,高士齐集的,”
碧莲的话音刚落,李光地热乎乎的“马屁”便贴了上来,“唉呀,想不到小小姐小小年纪就有此学识,实令在下等汗颜,这都是老爷您教导有方啊,”
“不是爷爷,是大姑姑教我的!”碧莲很认真地纠正着李光地的“谬误”,李光地显未料到碧莲会如此较真,害他想拍马屁却没拍准,眼看就要拍到马腿上了,面上的讪笑一时僵住。
我心中暗笑,但李光地是康师傅面前的“新宠”,不好让人家太下不来台。于是轻拍了拍碧莲的小脸蛋,笑嗔道:“你当大姑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还不都是跟着你爷爷学的?”
“哦”碧莲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一脸天真道,“那就是说,爷爷才是最博学,最厉害的人,对吗”
“当然了!”我点点头,用余光瞟了一眼已端坐在亭子里石凳上的康师傅,只见他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深地凹进去三道,显然,我刚才的“马屁”拍得他老人家通体舒泰了。
“来来来,莲儿到爷爷这儿来,”康师傅朝碧莲招招手,碧莲脱开我的手,小跑了几步到了康师傅的面前,甜甜地叫了声“爷爷!”康师傅慈爱地将她搂在怀里,笑呵呵道:“来,跟爷爷说说,你大姑姑平日里都教过你些什么?”
“呃……唐诗,”碧莲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有李白、杜甫、白居易的,哦,还有韩愈,柳宗元……”
“嗯,唐诗,不错,”康师傅笑吟吟地点头,“还有吗?”
“还有……还有宋词,”碧莲颇有底气地向康师傅一番历数,“有南唐后主李煜的,秦观的,李清照的婉约派,还有苏东坡的豪放派!”
“呵呵,知道的不少嘛?”康师傅夸着碧莲,抬头望了我一眼,我朝他咧嘴一笑,他那眼神我是看明白了,里头有表扬,更有欣慰。碧莲总跟着我是他老人家默许的,但他也知道我向来有些离经叛道的想法,看的书也极杂,又不免有些担心我会把碧莲带“坏”了,今儿这一查验,他不单是放心了,而且觉得脸上有光。我心内正有些小得意,只听康师傅又问碧莲:“除了唐诗,宋词,大姑姑还给你讲过别的吗?”
“有啊!好多好多!”碧莲答得不假思索。
“哦?”康师傅饶有兴趣地追问,“给爷爷和李爷爷讲讲!”
“大姑姑肚子里有好多好多的故事呢!”碧莲说得眉飞色舞,“有田螺姑娘、白雪公主、齐天大圣孙悟空、一代女皇武则天,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还有张生和……”说到这儿,碧莲猛地止住了话头,怯生生地望了我一眼,吐了吐舌头,不安地抠起手指来。康师傅脸上仍挂着笑,但掠过我脸上的眼风却已带着一丝不悦。
苍天可鉴,我压根儿就没想跟莲儿这家伙说《西厢记》,这本书在我心目中是佳作,可在康师傅眼中却是十足的淫词艳曲,比《西游记》那种闲书“十恶不赦”多了,我自不会笨到没事儿去踩雷。可是,这“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莲儿那家伙会翻”啊!我秘密收藏的《西厢记》可是包了书皮搁在梳妆台的抽屉底下下,她居然都能给我翻出来,发现的时候,小丫头正看得不亦乐乎,我将书没收后,她就一天到晚地纠缠,要求我要么把书给她看,要么给她讲,不然,她就把我私藏j□j的事儿抖露给康师傅。威胁人这方面,小丫头还真有乃父之风!为了息事宁人,我只好给她讲了下精简版的《西厢记》,讲完之后是千叮咛万嘱咐,再三告诫她万不可在人前把这故事宣扬出去。可惜,孩子就是孩子,忘性大啊!康师傅刚刚一表扬,她就乐得屁颠屁颠儿的,把什么都抖落出来了。
我暗叹一口气,开始搜肠刮肚,试图刮出些理由来把这一节应付过去,可搜来搜去,时搜出四个字——“理屈词穷”。正担心要挨骂时,却听李光地呵呵笑道:“尝听人说,大小姐素喜博览群书,古今中外无不涉猎,今日闻得一二,确实名不虚传啊!”
李光地还是挺有觉悟的嘛,刚刚我替他解了尴尬,这会儿他就投桃报李,为我解困了。他这一招也似乎起了些作用,康师傅看向我的眼光不像方才那般严厉了,话语虽有嗔怪,却也浸润着一惯的宠溺:“晋卿,你快别夸她了,她呀,自小就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书,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这哪里是夸,是有感而发啊!”李光地一脸诚恳地继续“拍马”,“在下还曾听说大小姐仅用了三个月就学会了法兰西语,还无师自通了英吉利语,翻书房有些书翻不出来,都还要请教大小姐定夺。大小姐的聪颖和才学,即便是男子也鲜有人可匹敌,在下确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康师傅脸上笑意满盈,但嘴上仍道:“她只是有点小聪明而已,哪有什么才学。要说真正的才学,她哪里及得上你跟何焯的万分之一!”
“哪里哪里,”李光地连声自谦,“老爷谬赞,晋卿不敢愧领,不过,何焯确实担得起‘才学’二字,他的学问人品俱佳,世间少有。”
康师傅闻言点头道:“何焯如此才学,若不进庙堂确是朝廷之憾。待回京后,就先让他留在南书房,待明年大比时,让他谋个正式的出身,再另委他职。”
“如此,光地替何焯谢老爷厚恩。”李光地激动地跪地磕头,康师傅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康师傅和李光地推崇备至的“何焯”,那天晚宴时我见过。他可算是把“其貌不扬”这四个字诠释地淋漓尽致了——原本就是个五短身材,偏偏还留着半尺长的胡子,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完全是个老头儿,大概小时候出天花时没料理好,还留有一脸的大麻子,除此以外,他还是个近视眼,鼻梁上架着一副粗笨的眼睛,这个形象,总让我不时地想起一种动物——“鼹鼠”。他的品格如何,不得而知,但从他呈献给康师傅的两首诗来看,此人的才学还是有一些的,特别是那一笔字,颇有康师傅最喜欢的书法家董其昌的风格。康师傅这次半道折回济南府没让他跟来,而是让他跟着胤祥带领的回鸾队伍先行回京了。算算行程,这会儿,他应该跟着胤祥到达直隶的河间府了。
不知道康师傅这是第几次搞这种声东击西的把戏了,我是已经习以为常,碧莲这丫头可高兴坏了。原本她以为就要回京被关进书房念书了,小嘴撅得老高,一听说要杀回济南府,立马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今儿一路逛到这大明湖畔,一直蹦蹦跳跳的,嘴里还哼着自编的小曲儿。
当然了,也不是人人都欢乐的。譬如说,现在立在我身侧的胤禛,一路过来,那两道眉毛就一直蹙着,一直拿眼死盯着碧莲,我知道,他那是想提醒他闺女,在康师傅面前要保持淑女风范,可惜他的信号,他闺女儿一点儿都没接收到,该咋蹦咋蹦,该咋跳咋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辈的缘故,康师傅对碧莲不像对我那么严,对碧莲的活泼好动,他非但不以为意,反而看着那蹦蹦跳跳的小身影,时常会发出会心的微笑。
“爷爷,爷爷,”碧莲揪着康师傅的袖子娇声请求,“莲儿饿了,咱们去吃东西吧。”
“哦,饿啦?好,咱们这就去吃东西!”康师傅说着站起身来,牵了碧莲的小手,抬头问李光地,“晋卿啊,这济南府你来的数次多,可有什么好去处可推荐?”
“老爷请看,”李光地往东北方向一指,“既可品尝济南府的美味佳肴,又可欣赏这大明湖的湖光山色,非汇波楼莫属。”
康师傅极目远眺了一阵,拍板道:“好,咱们就去汇波楼!”
李光地所推荐的汇波楼确实名不虚传,称得上是济南府美景美食的聚集地,坐在临湖的包间,一面大快朵颐,一面欣赏美景,实是人间一大享受。
“爷爷,我能不能再要一个‘甜沫’?”小吃货碧莲好不容易抬了一次头,一开口又是要吃的。这道名叫“五香甜沫”的点心,实际上就是用小米面熬的咸粥而已,不知是不是因为平时吃多了精细的珍馐美食,自上回路过济南府回德州行宫时,初尝这道当年难民逃难时所创的粗粮点心,小家伙就对它青睐有加。这会儿,我手上还剩下半碗,她那里已经连碗底都舔得一干二净了。
小家伙要求“再来一碗”,平时总告诫我们“吃东西要有节制”的康师傅居然没反对,还让胤禛去叫店小二过来。不过,胤禛还未起身,包间门就被敲响,店小二不请自来,一脸歉意地对众人道:“各位爷,实在对不住,烦请各位挪到底楼大堂,屏风隔间都已备好,掌柜说了,这一顿不收钱,就当掌柜的请各位爷,呵呵!”
席间难得的热络气氛被店小二的这番话一扫而空。吃个饭居然横生出这么个枝节来,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康师傅这会儿子也敛了笑容,胤禛的脸色更有些发沉,冷声问小二:“这是为何?”
“呵呵,是这样的,”店小二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讪笑着解释,“掌柜的说,本地的父母官及几个乡绅要宴请一个大人物,咱们得罪不起,所以只好委屈各位爷……”
“大人物?”胤禛嘴角微牵,打断了店小二,“什么样的大人物?”
“掌柜的说是专门替皇上办差的,府台大人和道台大人见了他,都得磕头请安的!”
听了店小二的陈述,我暗吃一惊,先疑心是班第。前些日子他把我们几个送到德州行宫后就立马掉头回了泰安,因为当时先我们离开的车驾卤簿在离泰安不远的青阳寨遭到了袭击,幸而早有防范,没有人员伤亡,还当场抓到几个歹徒就近关押在泰安府,康师傅认为此事乃四明会所为,便让班第回泰安严加审讯。今儿刚到济南时,康师傅曾跟我提过一句,说班第今日会到济南来与我们会合。刚才店小二所说的——“替皇上办差”、“府台、道台见了他都要磕头”这两点,跟班第的身份倒十分契合。可是,班第这人素来低调,不喜张扬,进饭店吃饭把别人都赶走显然不是他的作风,想到此,我又打消了方才的疑心。可是,既然不是班第,那来者又是何人?近日也没见康师傅派其他人出去办差啊!
我不觉抬眼望向康师傅,只见他老人家居然微微弯了唇角,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对众人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别难为店家了,给那位大人物腾地儿去大堂吧。”言罢,他竟率先起身,牵起小碧莲,缓步走向包厢大门,我、胤禛、李光地从错愕中醒过神来,也赶紧跟上了康师傅的步伐。
底层大堂是人声鼎沸,似乎二楼所有包间的客人都被搬到了这儿,隔着屏风,周围传来好几拨忿忿不平的声音,矛头齐齐指向那个所谓的“大人物”,但最后都以无可奈何、唉声叹气告终。康师傅面带微笑地喝茶听声儿,不发一言,眼睛却一直盯着屏风外面的楼梯口——咱们这个隔间的位置还挺好,坐在康师傅的座位,刚好可以将上下楼的各色人等看个一清二楚。
“楼上雅间备好了吗?”一个略显苍老又充满了傲慢的声音忽然从店门方向传来,大堂内的喧嚣立时减下去一半。
“回陈老爷,”掌柜的声音狗腿而恭敬,“早就备好了,备就等着您和几位大人到了以后开席了!”
那个陈老爷又问:“孟大人他们还没来么?”
“回陈老爷,还没。您是先到楼上候着,还是……”掌柜的话未说完,陈老爷立刻打断了他,“我就在门口候着吧。”
掌柜与那陈老爷的对话刚一落下,四周的窃窃私语就犹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有声音道:“这个孟大人是济南府知府孟光宗,候在门口的陈老爷却是何方神圣?”
“你不知道?”另一个声音立马解答,“他便是泰安首富陈世安,当过京官的,人送外号‘活菩萨’!”
一个极富穿透力的声音“哼”了一声,用不轻不重却沉沉敲击着耳膜的音量清晰道:“强买民女,草菅人命之徒算什么‘菩萨’,我看是‘活阎王’才对!”
“嘘,小声点儿,别让他听见!”负责解答的声音竭力劝解,话音中透着畏惧。
“听见了又如何,”那嘲讽的声音中听上去怒气冲冲,非但没有把音量压低,反而还把音量拔高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哎哟,求求你,别说了,快别说了!”负责解答的声音似乎受了惊吓,颤着声儿道,“那陈世安可是靠上了索额图,听说现下索大人就在德州陪着太子,要咱们的小命可是易如反掌啊!不要再说了,喝酒,喝酒!”
这段对话隐没下去后,大堂里霎时喧嚣起来,吆五喝六招呼着喝酒吃菜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都在争先恐后地向他人宣告,他们很忙,没空管那些有可能让他们丢掉性命的闲事。
我们这一桌却彻底的沉默了,除了小吃货碧莲仍埋头跟美味佳肴“苦战”外,其他人的神情皆有几分凝重,尤其是康师傅,他老人家眉间的“川”字愈发深刻,默默啜饮着菊花茶,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盏茶都下肚了,济南知府孟光宗和那位“大人物”居然还没现身,可我的“人生三急”却不期而至了,没法子,我只得匆匆离了大堂,在小二的指引下直奔茅房,先解决“人生大事”。
捂着鼻子,忍了片刻熏天臭气后,我终于得到了“解脱”。怕错过前头的精彩戏码,我脚步匆匆地赶回大堂,一掀门帘儿往里钻,不想竟与从大堂出来的人装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哎哟”了一声,后面一声呵斥乍起:“哪儿来的刁妇,竟敢冲撞江老爷!”
第315章 来头很大
刁妇,,
从小到大,还从没被人这般骂过,我怒气顿生,抚着被撞疼的额头不客气地回敬,“哪儿来的疯狗在这儿乱吠,”抬眼一瞟,“疯狗”俩字还真歪打正着,方才呵斥我的那人长得是肥头大耳,塌鼻宽嘴,配上层层梯田似的下巴,这形象活脱脱一“沙皮狗”啊。【本书由】此刻那张“狗脸”涨得通红,“狗眼”圆睁,“狗嘴”一张又“狂吠”了一声:“大胆……”
“你才大胆……”接替小穗陪我出来的侍女——素琴的气势丝毫不输那“沙皮狗”,扶住了我就要呵斥回去。这丫头是去年刚从内务府挑来的,年方十六,不仅模样长得周正,干活儿麻利,还胆大心细,更有几分聪慧,我挺喜欢她,一直让小穗带着她,有意让她帮小穗分担一些。此次小穗杖伤较重还未痊愈,我安排她先跟着小十三回京了,这次微服到济南便换了素琴。这是她头一回陪同微服出巡,没什么经验,我担心她说多了出什么纰漏,便暗暗扯了她一下,示意她冷静,机灵的素琴觉察到我的小动作,立时住了嘴,这时却见与我撞了个满怀的正主、方才一直沉默的、那“沙皮狗”口中所称的“江老爷”,竟泛着笑容劝解那“沙皮狗”道:“孟大人息怒,这位……夫人也并非故意,切莫吓着人家。”
孟老爷?难道这条“沙皮狗”就是济南府知府孟光宗?我不禁多瞄了他几眼。都长成这副德行了,估计平常没少刮民脂民膏。再看他身边的这位“江老爷”:年约四十上下,唇上留着一撮八字胡,身着一件褐色绸缎面儿的黑毛皮镶边儿坎肩,脚蹬一双鹿皮靴,头戴一顶黑毛皮围边的瓜皮棉帽,帽上缀着的那块绿玉是水润透亮,一看便知其价值不菲,非寻常人家所能戴得起,再看孟光宗对他的那副狗腿样——估计这位“江老爷”就是传说中的“大人物”了。
“这位……夫人,”江老爷回过头关切起我,泛着笑容的双眸中闪耀的光芒竟有些*,让人心底不觉生出些厌恶来。“方才那一撞力道不小,没伤到你吧?”说着话,他还往我面前挪了几步,右手往前一伸就要抚上我的脸庞,我一惊,急急后退一步,横眉冷斥:“干什么?”
“哦,”那姓江的讪讪地缩回了手,依然堆笑道,“夫人别误会,在下只是担心夫人的伤情,一时竟忘了男女大防,并非有意轻薄,还请夫人原谅。(.无弹窗广告)”
素琴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的企图:“你明明就是故意的,你……”
“素琴,不得无礼。”我出言制止。其实,素琴说的没错,姓江的眼中□裸的贪恋之色就说明他是个道貌岸然的登徒子!说实在的,此刻我也想大喝一声把隐蔽在暗处的侍卫们拉出来,将眼前这厮狠狠教训一通,但理智却让我不得不按下这个冲动,因为时机未到。
这厮敢称是“替皇上办差”,言谈举止如此气定神闲,当地知府又对他如此恭敬,不像是一般的骗子,或许他背后真有庇护他的那么一棵“大树”也未可知。若果真如此,能给他这么个胆子到处招摇的,整个朝堂上数来数去也就只有太子胤礽和索额图了。这样的话,我可得让这个姓江的继续猖狂,还得设法“添点柴,加点火”,让康师傅透过这姓江的见识一下胤礽和索额图不为人知的嘴脸,如此,就算打击不了胤礽和索额图的嚣张气焰,至少能减减他们在康师傅心里的印象分!就算万一我推测有误,这人只是一单纯的骗子,揭穿了他再让侍卫教训他一顿再送官也不迟,与我也没什么损失。可现在,我只知他的姓,连名都不知道,更不知他确切的来路,自不能轻举妄动。班第常叮嘱我“小不忍,乱大谋”。为报大仇,我得沉下心,耐住性子,好好与他们周旋一番,至少得摸清了他叫啥,什么来路。
“夫人,”姓江的面上含笑,望着我的目光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我一阵恶寒,但面上还得平静无波,冷眼看他的双唇一张一合。“方才唐突了夫人,让夫人受惊,实在罪过,不知夫人能否给在下一个赔罪的机会?”
赔罪就赔罪,还要什么机会?我未做声,只用探询的目光望向姓江的,等待他的解释。姓江的仍一径带笑道:“是这样,有几位朋友在楼上摆了桌宴席为在下接风洗尘,不知夫人能否赏脸赴宴,好让在下借花献佛,向夫人郑重地敬酒赔罪。”
色胆真不小。敬酒赔罪?说得好听,他这分明是见色起意,想让我变相地去陪酒!这厮竟不知“色字头上一把刀”吗?还是平日里猖狂惯了,不将这句话放在眼里?行,今日我便客串一下那把“刀”,送他一程。这么想着,我便开口道:“江老……哦,对了,还未正式请教您的高姓大名呢。”
姓江的一听,笑逐颜开我介绍:“哦,在下姓江,单名一个‘潢’。”
“天潢贵胄的‘潢’?”我得确认了一下是哪个字,将来追查起来不会搞错人。
“正是。”江潢点点头,立马随着我的话头也问了一句,“在下也还未请教夫人的芳名。”
这搭讪的本领实在高超,不知先前调戏过多少良家妇女了。我还未开言,就听素琴抢先喝道:“我们家夫人的名讳岂是你能问的?”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素琴对这厮的态度显然十分鄙夷,江潢的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站在他身侧的孟光宗又出头了:“大胆,知道你们在跟谁说话吗?”
天助我也,正寻思着要如何探知这姓江的来路呢,孟光宗倒主动跳出来帮忙了。
我和素琴皆不言语,只拿眼盯着孟光宗,等着他揭晓答案。那孟光宗用敬畏的目光望了一眼江潢后,一副与有荣焉的口吻向我们宣布:“江老爷可是皇商,是专为当今圣上办事的!他与你们如此说话,已是纡尊降贵!你们居然不知好歹,竟敢大呼小叫的……”
“诶,孟大人,”江潢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呵呵笑着打断了扮“红脸”的孟光宗,谦虚道,“皇商又有什么,不过是能多见几眼圣颜,多聆听几次太子和索相的教诲罢了,也没你说得那么了不得!”
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皇商”!朝廷和大内所需基本通过户部和内务府向皇商采买得到,他自称为康师傅办事,倒也勉强可算。只是他说的什么“多见几眼圣颜”,完全是瞎扯,恐怕他连康师傅的腿毛都没见过一根!胤礽的“教诲”,他大概是做梦的时候听过,至于索额图,他倒说不定真见过。如今的户部和内务府基本被索额图的人把持着,江潢这厮能当上“皇商”,必定要打通索额图的关节。他方才这番嘚瑟亮明了他的来路,倒给我吃了颗“定心丸”。这只“苍蝇”我没打错,顺着他,我能闻到他背后那两只“大老虎”的味道。
江潢说着话还瞄着我和素琴,是在观察我们俩的表情,我自然得配合他,装出一副受了惊吓,带点诚惶诚恐的样子道:“没想到居然撞到了贵人,小女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江老爷,您的赔罪,小女子可不敢领受,多谢您的盛情,家人还在等我,就此告辞。”说着,我领着素琴抬脚便走。
“夫人且慢,”江潢伸手拦住我的去路,“夫人尚未告知在下您的芳名呢!”
“区区贱名,何劳江老爷费心惦记。告辞。”我说着往侧旁跨了一步,绕过那厮。没想到这回他居然未加阻拦,就这样放我走了,这却出乎我的意料。
我估摸着以江潢这厮的色胆包天,未达目的是不会放我走的,只要他三番两次拦着,我便有理由唤出暗卫来揍他,事情一闹大,康师傅问起缘由,我便告这厮“意图调戏”,可以想见,老爷子必然震怒,抓了这厮,顺藤摸瓜查到索额图头上去是顺理成章,烧到胤礽那里虽有困难,但也不是没可能。现在他就这么让我走了,倒让我没了大闹的理由。前行了几步,我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江潢那厮还站在那儿笑意盈盈地目送着我。我的目光与他轻轻一触时,赶紧扭回头来,在素琴的陪伴下,快步赶回了大堂。
“怎的去了这大半天?”才刚坐下,我就迎来了康师傅的质问,他老人家的口气颇有些不悦。
“人生三急嘛,又没去干别的!嘿嘿……”我朝康师傅微微一笑,亲热地挽住他的胳膊,凑近他耳畔神秘兮兮道,“爹,你猜我刚刚撞见谁啦?”
康师傅的神色顿时柔和了许多,顺着我的话头问:“谁呀?”
“大人物啊!”我扫了一圈在座的各位,嘻嘻笑道道,“就是把咱们都赶下楼来的‘大人物’,你们刚刚也看见了是不是?可是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方妖怪,对不对?”
胤禛和李光地闻言都忍不住“噗嗤”了一声,不知就里的碧莲则瞪大了眼睛,连声央求道:“妖怪?大姑姑,妖怪在哪儿?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莲儿乖,等有机会一定带你去,啊!”我安抚了一句碧莲,回头对康师傅道,“爹,您想不想知道这妖怪的来历?”
康师傅弯了眉眼,朱唇轻启:“‘文彩双鸳鸯墨’归你了,说吧。”
“嘿嘿嘿,”我抱住康师傅的胳膊,娇声道,“知我者,俺爹也!”
“贫嘴的丫头,”康师傅轻轻叩了一下我的前额,嗔道,“你想要的给你了,我想听的你还不说?”
“立刻,马上!”我坐正了身子,故作正经道,“不过,这妖怪的来头可大了,您听了可千万别吓着啊!”
“姐,你就不能干脆点儿?”胤禛也忍不住催促了。
“好吧,不卖关子了。你们听好了啊!”我缓慢又清晰地宣告,“妖怪名唤‘江潢’,是个时常‘面见圣颜’,时常‘聆听太子和索相教诲’的大皇商!来头大吧?”
胤禛抿着嘴似笑非笑,不住地点头配合,碧莲这家伙儿却撇了撇嘴,颇有些丧气道:“哦,原来是太子养的妖怪啊,那我不看了。”碧莲这一句天真的童言,却道出了真相,搞笑的气氛顿时消散,胤禛略略皱眉警告碧莲:“小孩子别乱说话。”
康师傅却摸着碧莲的脑袋,微微笑道:“不是太子,是别人养的。”
一听这话就知道,康师傅还是宝贝胤礽,火是烧不到胤礽身上了。正如我犯了错儿,康师傅认定是我身边的人没有尽责一样,胤礽犯了事儿,康师傅也总认为是胤礽身边的人把他带坏了。像康熙三十六年,也就是康师傅亲征噶尔丹大获全胜那一年,他带着我们去热河行宫避暑,明明亲眼撞见胤礽抓了一民间女子淫乐,却还非说胤礽是“听信匪人之言,素行遂变”,杀了内务府膳房的花喇、额楚、胤礽的哈哈珠子德柱以及茶房的太监首领雅头以正视听,胤礽却还是稳坐太子之位。
也罢,烧不到胤礽能烧到索额图也行,索额图若能倒下,相当于砍掉了太子的一只胳膊,今后他横行便少了依仗,想到这儿,我便以开玩笑的口吻扇了扇风:“是呀是啊,妖怪不是太子养的,是太子的叔姥爷养的哟。他养了好多好多哟,莲儿你要是想要,改天让你爷爷去跟他要一只!”康师傅淡淡的眼风扫了过来,那是嫌我话多了,反正煽风点火的目的已然达到,我便朝他吐了吐舌头,捧了茶碗,低眉敛目地喝茶。
“诸位,打扰了!”我才刚刚小啜了两口,孟光宗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屏风前。所有人的眼中都盛满了疑惑,对这位不速之客的出现深感意外。这家伙不是跟在江潢屁股后头当狗腿吗?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我正在心里嘀咕着,却见那孟光宗扫了一圈,目光停留在李光地身上时似乎吃了一惊,赶了几步到了李光地面前打了个千道:“卑职济南知府孟光宗叩见李大人!”
李光地显然被孟光宗的举动搞得有些尴尬,破不自在地望了康师傅几眼,康师傅却笑着朝他微微点头,他这才心安理得地打起了官腔让孟光宗“免礼”,而后问道:“你怎么认得我?我不记得曾经见过你呀?”
第316章 引蛇出洞
孟光宗十分恭敬地道:“大人必然不记得卑职,卑职只是有一回去巡抚王大人那里时巧遇过大人,只与大人打过一个照面。(.好看的小说)大人学富五车,文采出众,天下闻名,又曾为皇上平三藩立下大功,乃天子近臣,卑职心中一直钦慕,虽只见过大人一面,但大人之伟岸却镌刻在卑职心中,再不能忘记!”
孟光宗“拍马屁”的功力一点儿都不输那些朝臣,不过,回头他要是知道皇帝此刻就坐在他面前,他却使劲儿拍李光地的马屁,倒把皇帝晾在一旁,会不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诶,”李光地摆了摆手,自谦了一句,“你过奖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顿了一顿,转而问道,“对了,不知孟大人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孟光宗“哦”了一声,望了我一眼,有些犹豫地问李光地:“不知这位夫人是大人的……”
“儿媳妇儿,是李大人的儿媳妇儿。”康师傅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真能瞎掰啊!我虽感觉元神都快被惊得出窍了,还得配合着他老人家微笑着朝孟光宗点头致意,他则指着胤禛继续面不改色地介绍,“这位是李大人的儿子,我的姑爷,”接着还摸着小碧莲的脑袋,一脸慈爱道,“这是我的孙女儿。孙女儿乖,快叫孟爷爷。”
碧莲的大眼睛里也载满了疑惑,但仍很乖巧地朝着孟光宗喊了一声“孟爷爷”,孟光宗敷衍了一声“乖”后,十分客气地对康师傅拱了拱手道:“哦,原来是李大人的亲家公,失敬失敬。”康师傅笑吟吟地望着孟光宗,也拱手道了声“客气”。孟光宗想必此时心心念念都是李光地,敷衍完康师傅立马回头对刚刚强压住震惊,神色仍有些慌乱的李光地道:“李大人,说来也真是巧,今日,太子爷和索大人跟前的“红人”江潢江老爷从江南办完事儿回来,途经此地,我与几位乡绅在楼上置办了一桌酒席替他接风,方才江老爷与少夫人有些误会,心中颇感愧疚,因此让在下前来,本想请少夫人移步二楼,他要当面向少夫人郑重道歉,现下,依卑职看,不如请李大人和贵戚一同上楼,正好两桌合成一桌,人多,接风宴也热闹些,您看如何?”
“这……不太好吧,”李光地犹疑不定,“我与你口中所说的江老爷素不相识,这么去恐怕……”
“亲家,去吧去吧,”康师傅兴致勃勃地开口,一迭声地劝说,“太子爷和索大人跟前的红人,一般人想见可都见不着!今日您就让我沾沾您的光,一睹那位江老爷的风采吧。”
康师傅都开了口,李光地自然只有点头的份。他们二人在孟光宗的引导下缓步上楼,我牵着碧莲,与胤禛一起在后头跟着,一面走一面寻思:康师傅方才那般介绍也太离谱了,一眨眼的功夫,胤禛居然成了李光地的儿子,我居然成了李光地的媳妇儿,微服微到伦常都颠倒得一塌糊涂还是头一遭!孟光宗那些人压根儿就不认识我们,如此费心地编造我们的关系有必要吗?
“李大人,当心脚下,”孟光宗狗腿的提醒,吸引了我的目光,瞥了一眼那胖胖的身影,我脑海中自然而然就现出了色眯眯的江潢来,忽然间,这前后的关节就想通了。
对啊,康师傅此次出巡带了什么人出来,太子和索额图自是一清二楚,江潢是他们跟前的红人,难保也会知道这些,康师傅方才乱编了一通背景,就是为了防止被他认出来。康师傅这块老姜真是够辣啊!太子和索额图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霉运会被他们手底下一个好色的皇商招来吧!想到这儿,我不由心情大好,朝碧莲咧嘴一笑道:“莲儿,一会儿楼上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乖乖的,多吃东西别说话,知道吗?”
碧莲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显然还是未能理解为何方才一瞬间关系全部错乱了,饶是如此,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答:“知道了!”
真是神奇,我们一行曾因所谓“大人物”的到来而被赶到了底层大堂,这会儿又因“大人物”被请回了包间。依旧是临水而居,依旧是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只因内里所坐的人不同而使得整个包厢的气氛与先前迥异。
李光地似乎真的与江潢那厮不熟,孟光宗介绍了一番后,双方十分客气地寒暄了一番,分别落座,大概因为孟光宗介绍我是李光地家的少夫人,碍于我“公爹”李光地的身份背景,再加上我亲爹和“丈夫”都在场,江潢眼中的色眯眯收敛了一些,不似方才在楼下时那么赤/裸裸了,赔罪也真成了地道的“赔罪”,但那一杯赔罪酒,却是胤禛替我挡了。江潢眼中闪过些微未能得逞的不快之色,却也无可奈何。
连番的推杯换盏后,江潢已被人灌了不少酒,一张脸已红得跟关公似的,仗着几分醉意,他朝胤禛竖起了大拇指,打着酒嗝道:“李……呃,李少爷,你能娶得如此天香国色的少夫人,真是好……呃,好福气,江某着实羡慕得紧哈!来,”说着端起了酒杯,“我敬……敬你一杯!先干……干为净!”说完自顾自一仰头一咕噜喝干了杯中酒,陪坐的孟光宗与陈世安皆鼓掌叫好,猛夸江潢“海量”,胤禛举起杯子沾了沾唇,顺着这几个人的话头往下顺:“江老爷谬赞,您的海量才着实令在下羡慕,您的才干更令在下钦慕,能得到太子和索相青眼相加,放眼举国上下又有几人呢?”
“哪……呃,哪里,哪里,”,江潢脸上尽是得色,嘴上却不断地“谦虚”,“承……承蒙太子和索大人抬爱,江某人哪,哪有什么才干,不过是会……会做一点生意,赚一点银子罢了。”
胤禛接着江潢的话脚抛了一顶“超级高帽子”过去:“江老爷您太谦虚了,若您没有才干,这普天下只怕没人有才干咯!”
孟光宗顺着胤禛的梯子往上爬,给江潢又添了一顶高帽:“李少爷这话说得极是,江老爷才智过人,江南盐商可都是唯江老爷马首是瞻呐!”
陈世安也不甘落后,紧赶着又添了一顶:“岂止是盐商,如今的铜商、粮商、布商可都奉江老爷为行会会首,江老爷若跺一跺脚,整个江南都得摇三摇啊!”
先前单知江潢是个皇商,财大气粗那是预料之中,没曾想他居然控制了江南一带的盐、铜、粮、布这四大行会,这些行会所经营的物资可都关系国计民生,随便任何一行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举国不安!若是这四大行会一齐出什么岔子,整个国家就乱套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江潢在江南一带的行会中就是个土皇帝啊!不对,加上太子和索额图在背后给他撑腰,那他就不单只在行会里称雄了,只怕就连江南的官场都要忌惮他几分,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江南一霸”啊!反过来说,胤礽和索额图有了江潢这个“财神爷”在背后支撑,一旦时机成熟,要提早坐上那把龙椅也并非不可能!
想到这儿,我不免暗暗心惊,抬眼环视一圈,只见康师傅、李光地、胤禛脸上也多多少少现出了些讶然之色,江潢越发得意,嘴上却还假模假样地“自谦”:“诶,孟……孟大人,陈员外,你们都过奖了,‘普天之下,莫……莫非皇土’,那些东西现在是皇……皇上的,过……过几年是太……子和索……索大人的,我只不过是一只看……看门狗,替他们看着这些东西罢……罢了!怎比得上李……李大人……才是真正的高才,是肱骨之臣!”江潢说着端起了酒杯面向李光地道,“李……李大人,江潢有今日说起来还得感……感谢李大人,若非李大人当年将白……花花的银子拒之门外,还将在下骂了个狗……血淋头,在下岂会转……转投索大人门下。李大人,您的高风……亮节着实令在下佩服,在下可得好好敬您一杯!”
李光地在理学方面确实称得上是“大师”,但因听说当年平三藩时,他为了邀功而对陈梦雷见死不救,加之他平日见了康师也是满嘴的恭维奉承,我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今日听江潢说了这么一段过节,倒让我对李光地人品有了一些改观。毕竟能将白花花的银子拒之门外的官员,只怕搜遍整个大清都找不出几个来。
听了江潢的挑衅,李光地没说话也没举杯,只冷冷地盯着江潢,脸上有些鄙夷之色。
任谁都听得出来,江潢方才这番话明里在恭维,暗地里却是在踩他,笑他当年的“有眼无珠”,整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李光地现下可是直隶巡抚,堂堂的从二品大员,这样的人江潢都敢公然侮辱,果然有了胤礽和索额图在背后撑腰,就是腰杆儿硬,胆气粗啊!但是,他不怕,孟光宗和陈世安显然有些不安了,尤其是孟光宗,只怕他这会儿该后悔把我们这些人请上楼来了。他眼下只是个从四品的知府,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跟李光地可整整差了两级,李光地要真有心要整他,还不跟玩儿似的。
“江老爷,”孟光宗陪着笑道,“卑职看李大人不胜酒力,喝得差不多了,这一杯不如就让卑职替李大人喝了吧。”说着,他就端起了酒杯,刚要到唇边,江潢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不……不成,你又不是李大人的……什么人,不……不能替!要替也得……”江潢眯缝着眼将在座的人员挨个儿扫过去,忽而脸上显出一抹猥琐的笑容,指着我道,“要替得让少……少夫人替!”
“少夫人?!”不仅是孟光宗,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我都大吃了一惊。江潢真是色心不死,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他最终还是把目标锁定了我。本来喝那么一小杯酒我是不怕的,只是近些年来,康师傅盼着我给他添个外孙,命令禁止我喝酒,逢年过节就单单我那桌上摆的是茶水。江潢想让我喝这杯酒,就算我愿意,只怕也是喝不到的。
“江潢,”李光地喝了一声,满脸怒容,“你不要为难她,这杯酒我喝了便是!”说完便端起了酒杯。
“且慢!”江潢这居然耍起了无赖,“李……李大人,您是大……大儒,岂不闻‘此……此一时,彼一时’吗?方才您不……不赏脸,我……我便也不要您的脸了,这会儿,我只……只想着少……少夫人的小脸儿!”说到这儿,他将脸转向了我,一脸猥琐地笑道,“少……少夫人,您赏个脸,喝……喝了吧!”
孟光宗讪笑着劝解:“江老爷,您醉了……”
“我……我没醉!”江潢借着酒劲儿使劲儿撒着酒疯,“少……少夫人,美人儿,你快……快喝!快喝呀,只要你喝了这一杯,我跟你公爹的恩怨便一笔……一笔勾销!嗯……不单如此,我还会在太子和索大人面前替……替他美言几句,保他一命……”
李光地还需要江潢保他一命?难道李光地连太子和索额图也得罪过?瞟了一眼康师傅,发现他老人家表面上云淡风轻,但眼眸中已聚了不少的阴云,不如让这阴云再密布一些?想到此,我便开口询问:“江老爷此话何意,小女子实在不解,还请江老爷先明示。”
陈世安先接口替江潢挡了一把:“少夫人,江老爷已然醉了,他说的可都是醉话……”奈何江潢似乎真处于酒醉状态,一点儿都不领陈世安的情,大声地辩白“我没醉”后,洋洋自得道:“美人儿你……你不知道吧?你公爹李光地……李大人自命清高,连索大人的面子也……也不给。索大人是谁,那是……那是太子嫡嫡亲的叔姥爷!不给索大人面子,那就是不给太子面子!等太子登了基,你公爹还……还能有命吗?”
“一派胡言!”康师傅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发飙,在座的人都被吓了一跳,饶是我已有所准备,仍被吓得一个激灵,坐在我身侧的碧莲更被吓得一头扎进了我怀里。
大概由于酒精的作用,受了一惊的江潢很快又恢复了醉态,脸上挂着讥讽的笑,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你说我……我胡言?呵呵……呵呵呵……”江潢肆无忌惮地笑了一阵,挥了挥手道,“市……市井小民,见识少,我……我不跟你计较!”说着话,他竟站起身来,端着酒杯,踉踉跄跄地朝我这边走来,边走边唠叨:“美……美人儿,咱们来……来喝一杯交……交杯酒……”只可惜他才刚走到胤禛身边,就被胤禛一拳打在脸上,“轰隆”一声,就见他一头栽倒在地,酒杯则“哐啷”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交杯酒没喝成,他先喝了“罚酒”。
这一摔举座皆惊,孟光宗和陈世安齐齐失声惊叫了一声“江老爷”,赶忙跑过来将江潢搀扶起来。看来胤禛那一拳头的力道不小,江潢被打得鼻血直流,不过,大约是挨了打,受了痛,他的神智也清醒了些。用孟光宗递过去的汗巾子捂住鼻子,江潢一脸狰狞地威胁胤禛道:“你……你居然敢打我?!”
“打你?那是轻的,”回他的不是胤禛,却是一脸淡然的康师傅,“若非有律法在,此刻我真想杀了你。”
“姓罗的,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江潢回头对孟光宗道,“孟大人,这些刁民公然殴人,你还不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这……”孟光宗看了看李光地,又看了看江潢,看样子是左右为难,顿了顿,扬起笑脸打起了圆场,“江老爷,这都是误会,误会啊!你与李大人都是为朝廷效力,有什么话不妨慢慢说,慢慢说……”
“李光地,”江潢又将矛头对准了李光地,“你不是宣称自个儿是清官,是李青天吗?现在你儿子公然殴人,你倒给我个说法儿。”
李光地尚未开言,康师傅冷着脸开口:“朕给你个说法。”
此言一出,孟光宗和陈世安皆变了颜色,江潢却盯着康师傅冷笑:“姓罗的,你果真活得不耐烦了,居然胆敢说‘朕’,那可是死罪!”
“你胆敢污蔑皇上,毁谤太子,威胁贝勒,还意图调戏公主,那才真是死罪。”李光地适时地插了一句,吓得孟光宗和陈世安瘫软在地后,一甩袖子,跪地道,“请皇上示下,如何处置这胆大妄为之徒。”
康师傅抬了抬手示意李光地起身,而后不疾不徐的吩咐:“即刻将江潢收押,命直隶巡抚李光地审理此案。务必彻查清楚,江潢打着太子的名号在外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保江南一方安宁,还受压百姓一个公道。”
第317章 除夕之夜
年关将近,瑞雪纷飞,我的公主府到处银装素裹,院子里的腊梅开得绚烂而热烈,阵阵暗香不时飘送至鼻尖,惹得我忍不住跑下台阶去摘了几枝,喜滋滋地抱着一大把嫩黄色的腊梅回房,刚想把它们插到梅瓶里,却忽然听到一声稚嫩的呼唤:“额娘!”
我一愣,低头一瞧,却赫然发现手中抱着的竟不是腊梅,而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穿着一身嫩黄色的小衣服,正对着我笑得很是开心。我的心瞬间变得十分弱软,小心翼翼地抱着软乎乎的小身子,轻轻地摇动安抚,小家伙却忽然躁动起来,两只小手不停地扒拉着我的前襟,嘴里不停地嘟囔:“额娘,额娘,奶奶,奶奶……”也不知怎么回的,前襟居然就那么敞开了,小家伙的头立刻凑了过来,我瞬时觉着前胸一阵刺痛,忍不住叫了一声,睁眼低头一瞧,哪有什么小娃娃,又是班第这只“大色狼”!
“弄疼你了?”班第用一直胳膊肘撑起身子,另一只手仍放在我胸前,一面轻轻打着圈儿揉搓,一面邪邪地笑道,“这样,舒服了吧?”
成亲十二年,都老夫老妻了,可班第对我的兴趣似乎从未减少,只要一抱上就没完没了。自南巡回来后,我基本处于“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状态。他好像要把在外出巡不方便的时间全都补回来似的,三天两头地折腾,折腾一晚上总还不够,第二天清晨,我还在迷迷糊糊时,还得被他偷袭一次。之后,他小憩片刻就精神百倍地上朝坐班去,我则要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带着满身的“印章”去宫里给孝惠、康师傅请安,碰到小四、小八、小九、小十、小十三那帮无良的家伙总免不了要被取笑一番。
今儿是大年三十,晚上有家宴,按往年的惯例,府邸都连在一块儿的小四、小八、小九那仨“连体婴”,还有小九的编外跟班儿——胤俄,都会先到我这儿来集合。要是又被他们看到这满身“印章”,不定要被那帮家伙儿取笑成什么样儿,我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搁啊!不行,决不能那样儿!想到这儿,我忍着又被勾出来的那股j□j,急急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道:“不要!”
“不要?”班第奸诈地“嘿嘿”一笑,一手制住我,另一手迅速往下,我察觉了他的意图,却为时已晚,他早将一条腿置于其间,我欲并拢双腿已不可得,被他直捣要害。他一面在那儿轻揉慢捻,一面在我耳畔轻轻吹气挑衅:“说,要不要?要不要?”
我只觉着心脏随着他的一揉一捻突突地跳得格外激烈,那一丝理智早被体内燃得越来越旺的j□j焚烧殆尽,全身瘫软地如一团软泥,哪还有精力去回答他,可他却依旧不疾不徐、不依不饶地继续挑逗:“乖禧儿,乖老婆,快说,要不要?要不要,嗯?”
臭班第!超级大色狼!可恶的家伙儿!看我有机会怎么整你!我心中暗暗咒骂,可身体上的反应却让我不得不说出了另外一个字:“要……”
“禧儿乖,我这就来!”带着得意和满足,班第这家伙儿又带着我登上了云霄,我随着他经过一番精疲力竭后,又陷入了黑色的香甜。再醒来时,班第已经起来了,穿戴整齐的“大色狼”捏了捏我的脸颊,笑吟吟道:“起床啦,小懒猪!”
我“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愤然道:“大色狼!”
“好吧,”班第捋了捋我的鬓发,依旧笑吟吟道,“那你是母色狼,咱俩是绝配。”
我气结,抗议:“我才不是!”
“不是吗?”班第调笑道,“不是你干嘛哭着喊着说‘要’?”
“谁哭着喊着了?”我的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紧握双拳雨点般往班第的身上锤去,“大色狼,大坏蛋,就会欺负我,讨厌!”
任我锤打了一会儿,班第j□j地瞄着我笑道:“你看你看,还说我是色狼,这j□j满园的,分明就是在勾引我再来一次嘛!”
班第这一戏谑,让我惊觉,这会儿我可还是“赤子”状态,慌忙低头想将被子拉上挡住,却发现胸前又到处是青青紫紫的吻痕,不用说,脖子上和耳后铁定难以幸免!天哪,没法见人了!
“讨厌!”我抛了一个大大的“卫生球”给班第后,“哧溜”一下滑回到被窝里,用被子将自个儿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
“母色狼,”班第隔着被子轻拍着我的屁股催促,“一会儿你兄弟们该来了!快起来,起来!”
“不起,不起!”我扭着身子,隔着被子大吼,“都是你,我没脸见人了!晚上你自个儿去赴宴吧!”
“怎么了啊?”班第强拉下被子,将我的头露了出来,嘿嘿笑道,“今儿这起床气还挺大,难不成是欲求不满?”
整一个精虫上脑,就惦记着那点事儿!我“哼”了一声,不搭理他。
“怎么了?老婆,”班第从背后整个儿抱住了我,柔声道,“大过年的,莫名其妙地又生什么气呢?嗯?”
你还知道是大过年的啊,大过年的你在我身上盖那么多“印章”!
我心中正愤愤然,冷不丁一双爪子突袭了我的咯吱窝,我忍不住扭动身子,一阵爆笑,待喘过气平静下来,已然与班第面对面了。对着他满目的柔情,我方才的愤然消掉了大半,脸上也挂不住冰霜了,只好嘟着嘴,指着身上的印痕抱怨:“你看你看,这让我出去怎么见人?被小四、小八、小九看见了,肯定又是一阵哄笑!今儿的晚宴我不去了!你替我跟皇阿奶和皇阿玛告个假,就说我身子不适,改天再去给他们请安赔罪。”
“就为这个?真是个傻丫头,”班第拥着我,轻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你四弟、八弟、九弟哪个没有干过这事儿?比起我来,怕是只多不少!再说,今晚在座的不是有专爱造你谣的人吗?这标记正好表明你我夫妻鹣鲽情深,刚好堵住他们的嘴!”
虽没指名道姓,但我知道班第所说就是我的好妹妹二公主荣玥?虽然她平日住在巴林蒙古,可每逢年节,还是要回来。这家伙仗着自己生了一儿一女,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话里话外地讽刺我生性好妒,到处宣扬班第与我是相敬如“冰”,所以我一直生不出来。今儿这身上的印记虽说是破这种谣言的利器没错,可那样展现人前,总让我觉着尴尬,尤其是在碧莲等那些小辈面前,怎么解释?
“好了,起床气过了吧?嗯?”班第宠溺地捏了捏我的脸庞,笑道,“快起来吧,傻丫头,我伺候你穿衣洗漱好不好?”
我带着否定的尾音“嗯”了一声,把脑袋埋进班第的怀里撒着娇耍赖:“我不要起,我就不起。你脸皮厚没关系,我不行,要不你给我挖好地道,能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宫里去!”
“好了,别闹了,哦,”班第轻拍着我的后背温声道,“你要实在觉着不好意思,一会儿多擦点儿粉,淡肯定就看不出来了!”
“骗人!”我立马揭穿班第这个大忽悠,“前阵子就是上了你的当,结果还是被胤禟那家伙儿看出来了,给我取了个外号叫什么‘草莓公主’!”
“‘草莓公主’?嗯,香香甜甜的,贴切,贴切!九阿哥就是有才,这外号也就他能想得出来,哈哈哈……”班第一阵开怀大笑,我则郁闷至极。趁他笑得忘乎所以之际,我手脚并用使劲儿推了一把,就听“吧嗒”一声,“大忽悠”掉地上摔了个屁墩儿。
总算扳回一城,我心情大好,忍不住抚掌大笑,班第揉着屁股起身,一个饿虎扑羊将我俯按在床上,粗声粗气地威胁:“好大的胆子,敢暗算夫君!太久没挨家法,想它了是不是?好,为夫这就如你所愿!”他话音刚落,我就觉着背后的被子被掀开了一角,扭头一瞧,“铁掌”已然高高举起,我不禁全身一僵,脱口大叫:“不要啊,我……我那是跟你开玩笑的,开玩笑——”饶是拼了命地大叫,那“铁掌”还是带着疾风就从半空落下,正当我颤着小心肝儿,满心哀愁地准备承受“痛击”时,头顶却传来一声嗤笑:“傻丫头,为夫才不像你那么小心眼儿,就是想替你按摩按摩,慰劳慰劳而已,瞎叫什么呀!”说着还在我臀上促狭地捏了两下。
又被这“大忽悠”戏弄了一回!我暗地已出离愤怒,转过身子,一脸媚笑地伸出手臂勾住班第的脖子,正预备在他后背拧两把回来,房门外却传来小穗的通禀:“启禀主子、大额驸,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来了,现正在客厅候着呢。”
没想到“连体婴”组合和“小尾巴”来的这么快,我只好暂时搁置了“报仇”计划,将班第推出去先应付着,自个儿在小穗等一干侍女的服侍下,赶紧洗漱、用膳、打扮。为了掩饰那些个印记,特地对着镜子在脖子、耳后扑了好几层粉,可还是盖不住,没办法,最终拿了一条紫貂皮围脖围了好几圈儿,这才跨出了房门去跟“连体婴”组合和“小尾巴”会合。
一脚踏进客厅,抬眼扫了一圈,只见胤俄这家伙儿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正优哉游哉地品茶吃糕点,那三个“连体婴”和班第则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一见我进来,全都止住了话头。班第率先起身,上前几步拥住我,打趣道:“哎呀呀,磨蹭大王可算磨蹭完了。”又回头对“连体婴组合”道:“不早了,该动身了,还得赶着给皇阿奶和皇阿玛他们拜年呢!”
众人道了声“好”,纷纷起身响应。趁着他们在套貂皮大氅,我假装不经意思地问:“你们几个刚才凑在一道在嘀咕些什么?为什么一见我进来就不说了?”
“没什么!”班第、胤禛和胤禩“三口一词”。
“我们刚才在说……”胤禟说了一半,胤禛和胤禩不约而同瞪眼喝止:“胤禟!”胤禟却似乎丝毫没受影响,笑嘻嘻地继续道:“……在说‘草莓公主’的奇闻异事!”
“臭小九!”我咆哮着,冲着胤禟就飞起一脚,胤禟夸张地躲到了胤禩的身后大喊:“哇,草莓派无影腿!八哥,救命!”
胤禩摇了摇头道:“你呀,嘴欠!”一闪身挪开了位置,我立马追杀过去,胤禟又躲到了胤禛身后,胤禛也用“你很无聊”的眼神盯了胤禟一眼,自顾自地走开了。
“十弟!”胤禟把希望寄托在胤俄身上,胤俄却比他快一步出了客厅,还边走边道:“九哥,你肉多,被踢一脚就当按摩了,我肉少,可经不起啊,小弟我先行一步,帮你去牵马啊!”
“小九,你给我过来!”我叉着腰堵在大门口向胤禟下最后通牒,“过来让我踢一脚便罢,否则,我就告诉宜额娘,她最心爱的那只皇阿玛送的极品和田玉手镯是你打碎的,我看你今儿晚上还能安安生生地过年,哼!”
“别,别,您可千万别,”胤禟可怜兮兮道,“就我额娘那手劲儿,今儿晚上我的耳朵还能在吗?”
“那你还不给我过来!”我瞪了他一眼,凶巴巴道,“让我踢一脚,出了这口气,我就不说。”
“不成,”胤禟远远地跟我还价,“让你踢一脚,你得保证永远都不告诉我额娘才行!”
我“哼”了一声,不屑道:“不让踢就算了!我这就进宫告诉宜额娘去!”
“行,去吧,”胤禟的痞痞的声音飘了过来,“在你告诉我额娘之前,整个宫里的人就都知道你那貂皮围脖下种的全是‘草莓’!”
我霎时气血上涌,拼尽全力大吼一声:“胤禟!”
“行了,”班第揽住我,在我耳畔轻声劝道,“九阿哥在讨价还价方面可是出了名的‘鬼难缠’,你跟他比这个可占不了便宜。大过年的,别较劲儿了啊!”说完,抬头跟胤禟招了招手招呼,“九弟,你大姐跟你开玩笑呢。出来吧,再不走,天儿可都黑了!”
班第的话说得有理,别看胤禟这家伙年龄不大,做生意讨价还价的水平可是一流的,近几年我出去逛街买东西总要拎着他一道去,把那些摊贩们被他砍价砍得是“痛不欲生”,我则抱着“战利品”开心得眉开眼笑!好吧,看在他平日对我荷包的贡献不小,今儿就暂且放他一码!
我们一行抵达宁寿宫时,人已到得不少了,宁寿宫正殿闹哄哄的,胤禛的嫡福晋带着弘晖立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碧莲跟胤禩的嫡福晋锦瑟玩儿“拳头剪刀布”。胤禛一出现,弘晖脸上的笑颜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请安问好后,就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一声都不敢吭了,碧莲也赶忙把挥在半空中的小手收了回去,怯生生地向一众的长辈请安问好后,唤了一声“大姑姑”就扑进了我怀里。锦瑟与我们见过礼后,则打趣了一句胤禛:“我说四哥,你是属马吗?”
胤禛“罩着扑克脸”,面无表情道:“弟妹有何高见?”
锦瑟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阵胤禛,口中啧啧有声道:“瞧瞧弘晖和碧莲,见了你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所以你应该属猫才对!”
众人一听这话皆掩口暗笑,胤禛的脸上虽看不出什么表情,眼底却闪过一丝恼怒,胤禩虎着脸带着几分肃然道:“瑟儿,怎么跟四哥说话呢?还不快道歉?”
“我又没说错,干嘛道歉?”锦瑟挽上我的臂弯,开始跟我撒娇,“禧儿姐姐,你评评理,我有没有说错?”
我作为长姐,从小跟胤禛一块儿长大,数落数落他,他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可锦瑟就不一样了,虽然现在是一家人,但怎么说身份也是“弟妹”,这么说胤禛,就有点儿没大没小的意味,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可是让胤禛当众下不来台,胤禛自然不高兴。可是这评判的话我也不好说,别看胤禩这会儿这么严肃地批评锦瑟,这丫头可是他的心头宝,他自己可以骂几句,别人是说不得的。因此,这会儿我无论说什么,都是两头不落好,还是沉默是金吧。
“锦瑟,你给我闭嘴!”胤禩沉着脸十分严厉地瞪了一眼锦瑟,锦瑟朝胤禩翻了一个白眼,嘟着嘴,委屈地缩在我身边不吭声,胤禩这才陪着笑脸带着歉意对胤禛道:“四哥,你也知道,瑟尔这丫头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她。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谁跟她一般见识!”胤禛借着胤禩的梯子下来了,但仍不甘愿地向胤禩抱怨了一句,“不过,小八,我说你这夫纲是得好好振振了,要不然真要上房揭瓦了啊!”
“行,这回回去一定振!”胤禩不停地点头敷衍着胤禛,外头忽传来一声高呼“裕亲王到,恭亲王到!”胤禩立马换了话题,招呼我和胤禛道,“瞧,二伯和五叔到了,咱们一道去请个安吧!”
我们一行陪着福全和常宁说了一会儿话后,二公主荣玥携同乌尔衮领着一双儿女也到了,没过多久,康师傅和太子胤礽的大驾也光临了宁寿宫。
按照惯例,一拨拨人磕了头,说完吉祥话、收完红包后,年夜饭正式开席。坐定后,看了一大圈儿,我才发现,连出嫁到喀尔喀的小肥靖都回来了,三妹端静却还没到!借着敬酒的由头转到孝惠那桌向康师傅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端静派来的贴身侍卫下午抵达京城,报说端静身子有些不适,除夕家宴无法出席,等到三月康师傅万寿时再来觐见。
康师傅说完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我听完这消息,心头却泛起阵阵担忧。在已出嫁的这一干姐妹中,端静的婚姻怕是最不如意的,丈夫不爱不疼也就算了,有时候还要挨打,且都打在羞于见人的地方。若不是有一回我跟端静一起泡温泉时看见那些伤痕,我也不会了解这些内情。我当时就想带人过去把噶尔臧暴打一顿,可端静哭着求我不要张扬,让我替她保密,因为她额娘身子骨不好,知道了这些会受不了的。现在端静说身子不适,多半又是因为噶尔臧!
“禧儿,禧儿,”班第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胤褆又端着酒杯向我敬酒了。这家伙今儿晚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到这会儿估计都喝了两小坛了。我们都知道,他这是又想他媳妇润玉了,这是借酒消愁,便都不忍心劝阻,反而还陪着他喝。我才端起茶碗,胤褆就一口闷了下去,许是喝得太猛,坐下的时候居然整个人摔在了地上,还带倒了面前的一堆杯子、盘子,顿时“哗啦啦”碎了一地。幸而,康师傅恰好出去了,不然看到他这种醉态,脸色不定怎么难看呢。
“大哥!”胤禛和胤禩快步上前想将胤褆扶起,胤褆却一挥手将俩人推了个趔趄,嚷嚷道,“我……我没醉,我……我不用你们扶,我自个儿能……能起来……”说着挣扎着撑起了身子,可挣扎了半天也没起来,胤禛、胤禩和班第都想上前再去搀扶,可胤褆张牙舞爪地就是不让他们近身。
“胤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吼了一声,“你这么发疯,润玉就能活过来吗?”
胤褆的身子一僵,怔怔地望着我,忽然捂住脸庞,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心头一酸,眼前也聚起了一层雾气,仰头深深舒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蹲□子,拍了拍胤褆的肩膀,胤褆抬头望着我,满脸的泪痕道:“润玉……润玉说她要跟我白头到老的,她……”说到这儿,胤褆顿了一下,目光划过我的脸庞移向了我身后,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眸忽然发出璀璨的光芒,扶着我的手臂才颤颤巍巍地站起,就踉踉跄跄地朝我身后扑去,一下子紧紧抱住站在我身后的素琴,激动地万分地喊道:“润玉……我的润玉,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舍不得我!润玉……”
我被胤褆的举动吓了一跳,素琴更是吓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王……王爷……我……我不是……”
第318章 元宵佳节一
越长大越觉着年过得快,除夕仿佛才刚过去没几天,一转眼就上元节了。(.无弹窗广告)
上元佳节,举家赏花灯、观烟火、吃元宵的日子,也是我一年中难得下厨的日子。
我出嫁的第二年,也就是康熙三十年的上元节,我路过御膳房时,恰好看见那儿的师傅们在忙着做元宵,一时心血来潮便挽起袖子,亲手给孝惠和康师傅做了两碗,没想到孝惠和康师傅对此举大加赞赏,于是,这偶尔为之的活动就这么延续了下来。不过,而今参与做元宵的不仅是我一人,兄弟们的嫡福晋们也积极地参与进来,像今日,当我同胤禛的媳妇儿石榴,以及胤禩的媳妇儿锦瑟到达御膳房时,小五胤祺和小七胤祐哥俩的嫡福晋——他塔喇氏和纳喇氏都已麻利地做了十来个了,我们仨见状也赶紧加入到搓元宵的行列里。
因御膳房只留着贴身的婢女,我们这些平日里被各种规矩拘束的女人们便一面做元宵,一面放心大胆地说起了家长里短。因都是结了婚的,那些个话题总离不开丈夫和孩子,各家都爆了些生活中的糗事,御膳房一时笑语连连。这些妯娌中,最爱说笑的是锦瑟,“倒霉”的胤禩被爆的糗事自是最多。刚刚锦瑟爆了胤禩一个醉酒时错将衣柜当成茅房的笑话更是引发了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笑。五福晋他塔喇氏向来笑点比较低,直笑得前仰后合,连气都差点儿喘不过来,她的侍女不得不赶紧帮她抚胸口顺气;七福晋纳喇氏“咯咯咯”地笑了一阵,“哎哟哎哟”地抚着笑疼的肚子发表评论:“真……真想不到,八弟平日里看上去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醉酒后居然也是那副德行!”
“那有什么,”始作俑者锦瑟一脸地不以为然道,“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那也不一定。”胤禛的媳妇儿石榴搓着粉团提出了异议,“你看,大姐夫就不那样,是吧,皇姐?”
“得了吧,”锦瑟一挥手,否定了石榴的话,“禧儿姐姐大婚那天,我就在场,那天大姐夫可是喝得烂醉如泥,还是大哥帮着把大姐夫扛回洞房去的!”
“不可能吧?”石榴想了想道,“除夕那晚,我看大姐夫喝得其实比大哥还要多,可你们看,大姐夫跟没事儿人一样,大哥倒是醉得一塌糊涂!”
“那是因为大哥喝的是伤心酒,没看见他把素琴错当成润玉大嫂,紧抱着不放吗?”说到这儿,锦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想不到大哥对润玉大嫂用情如此至深,除夕那晚哭得那么伤心,看着都让人不落忍呐!你说是不是啊,禧儿姐姐?”说着,她还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我没做声,只低着头继续包我的元宵。我知道一旦我开了口,接下来的话题就该是让我同意将素琴给胤褆做小了。
我已数不过来石榴和锦瑟是第几拨了。自除夕那晚,我硬将素琴从胤褆的怀里抢回来后,这半个月来,我的耳根子就没清净过。除了康师傅和班第明确表示不插手外,胤褆的额娘惠妃发动了包括胤褆现任继福晋张佳氏在内的一切可发动的力量,轮番到我跟前当说客。
胤褆现下是直郡王,目前,在所有受封的阿哥中,除了胤礽这个太子,就属他的爵位高,康师傅也挺看重他,普遍认为他将来捞个亲王当当是理所当然的,现在素琴跟着他虽然只能当妾,但将来若能生个一男半女,封了侧福晋,荣华富贵将享之不尽。只有我心里明白,这些大好前程都将只是“水中月,镜中花”,素琴若真进了直郡王府,只怕她的下半生会和胤褆一道被圈在那府墙之内。我不想看到素琴有这么一种结局,因此,连日来我是要紧了牙关不松口,任谁说什么一律充耳不闻。
许是见我不言语,锦瑟竟然将将目标直接对准了正在一旁帮着小穗和面的素琴,当起了“媒婆”:“素琴呀,你觉着直郡王怎么样?”
“回……八福晋……奴婢……奴婢……”素琴低头嗫嚅着,小脸一下子像着了火似的红到了耳根。这副羞怯的模样看得我暗地里直叹气。这半个月来,我为了保护她,一直“咬定青山不放松”,可这丫头终究年纪轻,难免有虚荣心,听了周围人的那些话语,已有春心萌动的迹象,也许心里已做起了“麻雀变凤凰”的美梦。照这情形发展下去,到最后,我倒有可能落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想到这儿,我心里不觉烦躁起来,恰好感觉肚子又有些饿了,便开口打发素琴去糕点局给我拿些桂花糕过来!我话音才落,就见石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怔怔地望着我,略带讶异道:“皇姐,半个时辰前,您不是刚吃了两块茯苓糕、两块枣泥荷花酥、三块紫玉糕,五个艾窝窝吗怎么这会儿又饿了”
仿佛是为了回应石榴的疑问,我的肚子居然“咕噜”叫了一声!这下,连同锦瑟在内的其他几个弟妹也都有些目瞪口呆。锦瑟愣愣地盯了一阵我的肚子,又回头望了望眼石榴,而后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忽然咋呼道:“啊,禧儿姐姐,你该不是有了吧?我记得当年四嫂怀弘晖的时候,也是像你这样怎么吃都吃不饱!”
“瞎扯什么呀?”我用满是面粉的手轻拍了一下锦瑟的额头,嗤笑道,“做你的元宵吧,少胡说八道!”
“怎么是胡说八道呢?”锦瑟伸手擦了一下额头,转向石榴寻求援助,“四嫂,你说,你那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老感觉饿?”
“没错儿!”石榴使劲儿地点头,“是这样儿的。”
“你听,你听,我说的没错吧!”锦瑟劈手夺过了我手中的元宵道,“快别做了,这些有我们呢!你一边儿歇着去!”又吩咐小穗,“小穗,你别和面了,赶紧去把太医请过来,给你家主子诊个脉!”小穗这丫头听完锦瑟的吩咐居然一溜烟就跑出去了,我叫都叫不住,只能转而数落锦瑟和石榴:“你们俩这么咋咋呼呼的干嘛,传出去可不让人笑话?”
“谁敢笑话你?我头一个饶不了她!禧儿姐姐,”锦瑟一只手做着“二”的手势,笑嘻嘻道,“禧儿姐姐,你将来生的孩子,若是儿子,肯定比某二的儿子帅一千倍,若是女儿,则比某二的女儿漂亮一万倍!看她还好意思成天在人前嘚瑟!”
其他三位福晋看着锦瑟的小动作又都笑作了一团,我忍着笑意,轻敲了一下锦瑟的脑袋嗔道:“你呀!我可告诉你,我这阵子除了胃口好一些,别的呕吐啦,胸闷啦,晕眩啦等等症状可统统没有。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样,也许是因为吃了调补的方子,里头那几位健脾开胃的药起了作用也不一定!”
“我敢说,你一定是有了!”锦瑟挑了挑眉毛,贼贼笑道,“嘿嘿,要不这样,咱俩打个赌怎么样?”
“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一口答应下来,“赌什么?”
锦瑟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转,笑得很是奸诈:“听说,你藏着一本宋版临安府陈宅书籍铺的《江湖小集》吧?”
“哟,还听说,”我揶揄着锦瑟,“是听你的亲亲相公——胤禩说的吧?那家伙儿惦记这本书可时日已久!你可真是贤妻良母贤到家啦!不过,不好意思哈,这本是班第淘来的,他宝贝得很,万一在我手上弄丢了,他准得跟我没完,不成,你换一件儿吧。”
“禧儿姐姐,你别逗了,普天下谁不知道大姐夫宠你宠得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你,怎么可能因为一本书跟你……”锦瑟正跟我软磨硬泡,门口忽闯进一个人,我抬头一瞧,竟是碧莲的看妈,只见她神色慌张,气喘吁吁道:“福……福晋,大公主,不……不好了,打……打起来了!”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碧莲跟弘晖闹着玩儿是常有的事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石榴说着,手还在不停地搓着元宵,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不,不是的,”看妈喘了口气,话总算说得顺溜了,“是咱们家阿哥和格格跟二公主家的阿哥和格格打起来了!奴才们拉都拉不开!福晋,大公主,你们快去看看吧!”
“什么?!”石榴大惊,一个没握住,手上的元宵“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我皱眉轻斥,“不是吩咐过,让你们好好看着他们俩,别让他们跑出去吗?”
“回大公主,”看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道,“奴才们看着呢,阿哥和格格也很乖,宫门一步没出。可二公主的阿哥和格格硬要闯进来,奴才们拦不住,他俩瞧着咱家阿哥和格格手里的花灯好看,就要抢了去,咱家格格不让,一来二去就打起来了!”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安心地做元宵,我们临行前特地叮嘱弘晖和碧莲,待在晨曦阁别出去,如果他们能做到,过几天带他们出去逛庙会。可我们千算万算没算到,吉雅和琳布这两个荣玥调/教出来的“霸王二代”会流窜过去!
此刻,我倒是不担心他们两个打架会吃亏——弘晖跟着石榴学过布库,碧莲则跟班第学过几招功夫,学得还挺像模像样——我只担心他们俩下手没个轻重,万一把荣玥家的两个“霸王二代”打得太难看,他们的麻烦就大了。可以想见,荣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爹——胤禛也饶不过他们。
荣玥这会儿肯定在毓庆宫,胤礽这几天又“身体不适”,我估计是“心里更不适”,他的二叔姥爷——也就是索额图的二弟心裕——因殴死三十多个家奴,刚被康师傅革去了领侍卫内大臣一职,正需要荣玥这个好妹妹好好抚慰他“心里的创伤”,若有人通风报信的话,他们俩会很快赶过去;胤禛则应该和几个兄弟及连襟都跟着康师傅在宁寿宫陪着皇太后孝惠说话,距离相对远,要赶过去还得几分钟。我们得趁着这两拨人马到达之前赶到,不然,那两个小家伙儿肯定得吃亏!
不过,这头是十万火急,那头的元宵也不能不顾,不然,晚上吃什么。
我回头望了一眼满桌子的面团和元宵馅儿,还是七福晋纳喇氏关键时刻给我们吃了颗“定心丸”:“大姐,四嫂,这儿有我和五嫂盯着,你们快去吧。”
有了七弟妹这句话,我、石榴和锦瑟立马抬脚出了御膳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晨曦阁。
刚进大宫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各种嘈杂的声音,有嬷嬷的劝导声:“小主子们哟,快别打了,被贝勒爷知道了可要挨家法了呀!别打了……”有小太监的尖声叫嚷:“主子,别打了,别打了……”,有小女娃的稚嫩童音:“主子,扁他,扁他……”此外,还有一个小女娃“哇哇大哭”声。
我们三人匆匆进到后院一瞧,只见荣玥的大女儿吉雅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左脸上有几道血痕,坎肩儿的扣子只剩下了一颗,挂在身上,两只鞋子已不知所踪,;她弟弟琳布则正被弘晖和碧莲压在地上,两手护着头,狼狈不堪地挨着揍,碧莲还边挥拳边骂:“敢踩我的羊灯,敢踩我的羊灯,我打烂你,打烂你!坏蛋,坏蛋……”
第319章 元宵佳节二
“晖儿,莲儿,快住手,住手!”我和石榴快步上前,一人一个将弘晖与碧莲从琳布身上拽了起来,锦瑟则将散着发辫、满脸黑泥的琳布扶了起来,素琴和其他几个侍女则去扶吉雅。
拍了拍儿子身上的沾着的尘土后,石榴神情严肃地开始批评:“弘晖,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额娘是怎么教你的,啊?”
弘晖低头看着脚尖不说话,碧莲则仰头望着石榴的眼睛理直气壮地告状:“大额娘,是他们先抢了我们的羊灯,还动手打……”碧莲的话没说完,就见伴随着“啊”地一声稚嫩的嘶吼,一道披头散发的瘦小身影像装了发动机一样,迅速撞向弘晖。
谁也没料到,琳布这个时候会发起突然袭击,弘晖一下子被撞翻在地,被琳布压在身下,脸上迅速挨了一拳,碧莲的反应很迅猛,立刻飞起一脚将琳布踢翻在一侧,随即飞身扑将上去,照着琳布的面门就是一拳!
“晖儿!”石榴心疼万分地扶起儿子,仔细地查看着儿子的伤势,“晖儿,你怎么样?疼吗?”
“莲儿,住手,别打了!”我急唤着试图上前阻止碧莲,锦瑟却拉住了我,轻声道,“那小子活该,让莲儿多打几下,反正死不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裹乱!”我白了锦瑟一眼,与几个侍女一同再次将碧莲和琳布拉开,被我拽着的碧莲还不停地朝琳布所在的方向踢着腿,大声嚷着:“大姑姑,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打死这个坏家伙!”
再看琳布,尽管还是满脸泥,却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明显地“胖”了,鼻血非但染红了小半张脸,还在在不停地往外流,这下是严重“挂彩”了。这副样子要是被荣玥看见,不定要怎么报复呢!正大声吩咐侍女们赶紧将带琳布和吉雅去房里洗漱包扎一下,就听院门外传来一声唱喏:“荣宪公主驾到!太子殿下驾到!”这下可好,原本已停止啼哭的吉雅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抹泪,琳布也挣开了侍女们的手,死活不进屋,这无赖风做法倒颇有荣玥当年的风范。
已经来不及掩盖现场,只能见机行事了。
石榴紧搂着弘晖,神情有些紧张,锦瑟倒气定神闲地拍了拍石榴的肩头道:“四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和禧儿姐姐和我在,没事儿。”
“大姑姑,”碧莲的小手紧攥着我,仰脸道,“您说过,‘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今儿是吉雅姐姐和琳布先动的手,我们才还的手,我们做没错吧?”
“没错,一点儿都没错!”我尚未开口,锦瑟先伸出“大拇指”来朝碧莲晃了晃,“莲儿,你今儿打得对!”
我白了锦瑟一眼,低头提醒碧莲:“听着,一会儿不要乱说话。”
只来得及叮嘱这么一句,就见荣玥急急唤着一双儿女的名字,一阵旋风似地刮进了院子,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紧随其后。
“额娘,额娘——”吉雅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凄惨,琳布则像箭一般飞奔扎进了荣玥的怀抱,在场的众人正齐齐给太子胤礽见礼,就听荣玥发出歇斯底里一声嚷叫:“琳布,你怎么被打成了这样”
“是他……他们……”琳布手指着碧莲和弘晖。
“哇……额娘……”被荣玥的婢女扶起的吉雅抓着荣玥的臂膀哭诉,“他们……他们好凶,一直打我和琳布……”
“吉雅,你……你的脸怎么了?”荣玥捧着吉雅的脸,像见了鬼一样,惊声尖叫,“这……这是要破相了啊!”
“哇……”吉雅受了刺激,顿时又哇地大哭出声,指着碧莲怒告,“额娘,是碧莲,是碧莲抓的!她刚才还说要打死琳布,额娘……您……您要替我们讨回公道,哇……”
荣玥满含怒火的目光立刻瞄上了我身侧的碧莲,我紧捏了捏碧莲的小手,示意她别怕,而后挂上笑脸迎上荣玥的目光道:“二妹,孩子们互相玩闹,偶尔受点儿小伤是常有的。我屋里有药,赶紧让孩子们进屋洗漱一下,擦点儿药,过几天就没事了。”
“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没事儿!”荣玥冲着我大吼了一句,瞪眼直指碧莲,带着几分狰狞道,“你……小小年纪下手如此狠毒……”
“二妹,”我将碧莲藏到身后,轻轻拨开荣玥的手指,好意相劝,“你先别急着上火,孩子们年纪尚小,偶尔手底下没轻重也是有的,跟‘狠毒’却连边儿都挨不上。若非吉雅和琳布先来抢羊灯,还先出手伤人,碧莲和弘晖无论如何不会动手。既是双方都有错,不如就‘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这不关你事儿,你走开!”荣玥说着使劲儿往旁边推了我一把,幸亏锦瑟在旁扶了我。
“敢打我大姑姑!我跟你拼了——”碧莲像一只被惹毛的小母猫,嘶吼着朝荣玥冲过去就是一个扫荡腿,荣玥大概没料到小小的碧莲居然会有这么一招,防备不及,一个重心不稳,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莲儿!”我怕碧莲吃亏,急忙上前把她拉了回来,莲儿回身关切地对我道,“大姑姑,您怎么样,伤着没有?”
“额娘……额娘……”吉雅和琳布呼喊着跑过来,欲扶起荣玥,没想到荣玥竟然就势拥住了一双儿女,对着胤礽声泪俱下,“太子啊……您都看见了,他们……他们是联起手来欺负咱们娘儿仨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二姐,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个公道!”太子亲自上前将荣玥母子三人搀扶起来,转过身就大声吩咐左右:“来人,把那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碧莲,还有弘晖,都给我抓起来,重责四十!”
“慢着!”锦瑟率先挡住了太监们的道儿,朝胤礽微一福身道,“太子殿下,您只责罚弘晖和碧莲恐怕不太公平吧?您刚刚也瞧见了,是二姐先推的大姐,碧莲为了保护大姐才出手的。至于她和弘晖与吉雅和琳布打架,挑事儿的更不是他们,而是吉雅和琳布!”说到这儿,锦瑟瞥了一眼荣玥,嘴角挂了一抹讽刺道,“在这儿,我倒是想请教一下二姐,不知您平日是如何教导您那一双儿女的?难不成看见漂亮的东西就用抢的,抢不到就用毁的吗?”
荣玥显然是被锦瑟的话噎住了,接不住话只能用嚎哭掩饰自己的心虚,胤礽却一下子发了飙,指着锦瑟声色俱厉:“放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三道四?碧莲和弘晖小小年纪就把琳布往死里打!我就站在这儿,碧莲竟还敢殴打她二姑!这般目无尊长,目无法纪的孩子,若不及早教训,将来不知要闯出什么祸事来!”胤礽说着一使眼色,那些太监就推开了锦瑟,直奔碧莲和弘晖而来。
“太子殿下,”石榴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替两个孩子求情,“两个孩子年纪尚幼不懂事,您要怪就怪我,是我这个当额娘的教导无方,求您饶过孩子们吧!”
石榴这一求情延缓了太监们的动作,胤礽却充耳不闻,朝太监们催促:“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都不许动!”我嘶吼了一声,暂时镇住了胤礽的那些手下。这种情形下,为了暂时保住碧莲和弘晖,我只能再次豁出去,要与胤礽硬碰硬也没办法。
“纯禧,你又要干什么?还不让开!”胤礽果然将矛头对准了我。
“太子殿下,”我昂首挺胸,戴上笑脸,“皇阿玛常说,执法者最忌‘不公’。今日,您在明知原委的情形下,一味地偏袒始作俑者,还执意笞责弘晖与碧莲,只怕皇阿玛知道了,也不会赞成您的处置方式。不如这样,皇阿玛此刻就在宁寿宫,咱们不如就到皇阿玛面前去,让他老人家作个公断,如何?”
“你的意思是我执法不公,你不服,是吗?”胤礽望着我,眸光森冷。
“太子殿下,”我仍用笑脸相迎,稍稍用了点激将法,“您难道不想当面听听皇阿玛的公断吗?倘若皇阿玛跟您所说的一致,那纯禧再无异议。”
“只怕有人心虚,不敢去!”锦瑟不轻不重地嘀咕了一句。
“啪!”锦瑟的脸上瞬间多了五道鲜红的手印,胤礽的暴喝声随即响起:“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轻慢本宫!”
锦瑟何曾受过这般侮辱,一时愣住,双眼噙满了泪水,捂脸咬着牙狠狠瞪着胤礽:“你……你……敢打我?!”
“来人,”胤礽轻蔑地瞟了一眼锦瑟,吩咐手下:“八福晋以下犯上,轻慢本宫,掌嘴二十!”
何玉柱“嗻”了一声,带着两个小太监转向了锦瑟,可还没等他动手,锦瑟使劲全力,一巴掌先将他打了个趔趄,而后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伸腿便踢,开口便骂:“狗仗人势的东西,敢碰本福晋,我踢死你,踢死你个狗东西……”
“瑟儿!”我拽住锦瑟的胳膊使劲儿往后拉,可锦瑟像发了疯一样,挣脱了我的牵制,一脚连一脚地死命踢着何玉柱,其他的太监手大概被锦瑟这种疯魔的模样镇住,一时没人敢上前来制止,胤礽气得睚眦欲裂,一个箭步冲到锦瑟面前,一手抓住锦瑟的衣襟,另一手高举,眼看锦瑟又要吃亏,我急忙冲上前去,挡在锦瑟身前,试图推开胤礽,就听“啪”地一声,我的左脸瞬间*辣地疼。
“禧儿姐姐!”锦瑟惊叫着扶住我,急忙查看我的伤势。
“大姑姑……”碧莲一把甩开石榴的怀抱,哭喊着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腰身。
胤礽收回手,瞄了我一眼,假惺惺地懊恼道:“纯禧,你挡在那丫头前面干什么?”
“坏蛋,太子伯伯是大坏蛋……”碧莲哭着转身对着胤礽就要踢过去,我连忙拉住碧莲喝止:“莲儿,不得对太子伯伯无礼!”
“可是他打你,他打你啊……”碧莲大声地哭喊,一双小腿还在不停地踢蹬。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胤褆的声音忽然在院子门口响起,我回头一瞧,只见在他身后,班第、乌尔衮、胤禛、胤禩、胤禟、胤、胤祥皆鱼贯而入。
“大姑父……哇……”碧莲一见到班第立马大哭着朝他奔去告状,“太子伯伯打了大姑姑!”众兄弟一听皆是一愣,班第立马迈开长腿,几步来到我身前,细细地查看了一下我的左脸,眼圈竟微微有些发红,我忍住眼前的迷蒙,牵住他的手,轻声道:“我没事,真的。”
班第反手将我的手包在他的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和厚实中竟蕴含着些微的颤动,他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了片刻后,才稍稍平复下来,转身朝胤礽施了一礼,用格外清冷的声音询问:“太子殿下,不知禧儿如何冒犯了您,要劳您亲手教训?”
“班第啊,”胤礽皮笑肉不笑道,“这是个误会。我本想教训的是锦瑟,那丫头三番两次轻慢与我,以下犯上,又不服管教,我只好亲自动手教训一下。谁曾想纯禧居然挡了过来,我一时没收住,就打在了她身上。怎么,你是想让我赔礼道歉?”胤礽说完死死地盯着班第,脸上虽带着笑,却让人觉着格外地狰狞。班第静静地望着胤礽,眸中无波,但握着我的手却加了不少力道,显然他目前实际上已愤怒异常,就在爆发的边缘了。
这个傻班第不是一直都让我“忍”吗?怎么这会儿他自己倒快要忍不住了?
“太子殿下言重,”我暗暗紧捏了一下班第的手,平静地开了口,“既是误会,便没什么可道歉的。我没什么要紧,您不用在意。班第也不会为此事耿耿于怀的。”
“禧儿姐姐……”锦瑟刚愤愤不平地开口,胤礽便抬出了太子的身份,居高临下地压制她,“锦瑟,你该多向纯禧学学,皇家公主就是识大体!你别成天像个泼妇一样上蹿下跳,好歹是个贝勒福晋,这要传出去,丢的都是皇家的脸面!”
锦瑟岂是省油的灯,“哼”了一声就回敬了一句:“我再没家教也知道,做人要清清白白,不像某些人非但贪得无厌,还男女通吃,是个死变态!”
“你,你说谁?!”胤礽仿佛被人踩了尾巴,一下子暴跳起来!
锦瑟毫无惧色,回得飞快:“谁搭腔就是谁!”
“锦瑟,你给我闭嘴!”胤禩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吼了一声,“还不快向太子道歉!”
“禩哥哥!”锦瑟委屈地望了一眼胤禩,胤禩却阴沉着脸催促,“快不快点儿?”
“不,我不,我就不!”锦瑟跺着脚拒绝,胤禩捉住锦瑟的一只胳膊,举起右手,作势要打。
“诶,八哥,八哥息怒!”胤禟急急抓住胤禩的手,劝说锦瑟:“八嫂,刚才您那么说太子,确是您的不是,您快向太子陪个不是就没事儿了啦!快!”
“行了!”太子一挥手,气急道,“老八,你们别在我跟前儿演戏了,你那八福晋的‘不是’,本宫受不起!”
“我说,太子啊,”一直没发话的胤褆张嘴转了话题,“方才在宁寿宫,有人来报,说的可是孩子们为了花灯打架,到了这儿怎么又成了大人闹矛盾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还不都是锦瑟那丫头闹的?”太子立刻将矛头对准了锦瑟,“原本因为一只羊灯,碧莲和弘晖把吉雅跟琳布打得都不能看了!当着我的面,碧莲那丫头竟还敢打荣玥……”
“是二姑姑推了大姑姑,我才踢了二姑姑的!”碧莲躲在我和班第的身后,大声地反驳太子。
“莲儿,还不快住嘴?”胤禛狠狠地瞪了一眼碧莲,碧莲吓得躲进了我怀里。
“瞧瞧,这丫头有点儿规矩没有啊?”太子立刻又将矛头指向了胤禛,“四弟,你究竟是怎么管教你的一双儿女的?你看看,他们把琳布都打成什么样了?”
“阿玛,”碧莲立马大声“喊冤”,“是他们先抢我们的羊灯,也是他们先动手打人的!”
“你给我闭嘴!回头再跟你算账!”胤禛狠狠地斥了一声碧莲,回头拱手对胤礽道,“太子教训的是,等回到府中,胤禛一定好好教训碧莲和弘晖,给二姐和二姐夫一个交代。”
一听这话,碧莲立马在我怀中瑟缩了一下,眼泪汪汪地唤了声:“大姑姑!”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别怕。”
“好了好了!”胤褆笑着对胤礽道,“太子,这事儿不如就这么结案了吧?今儿是上元佳节,该高高兴兴才是,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一个个闹得跟‘乌眼鸡’似的?”
胤礽没说话,却将目光投向了荣玥,胤褆又陪笑着跟荣玥和乌尔衮道:“我说二妹,二妹夫,这事儿就这么结了,你们俩没啥意见吧?”
荣玥一脸的寒霜,看那神色似乎很是不满,胤褆瞄了她一眼,有些不悦道:“我听说可是吉雅和琳布看中了莲儿和晖儿的羊灯,不给就抢,这才闹了这么一出的。若是闹到皇阿玛那儿,依照皇阿玛公正无私,吉雅和琳布兴许也得挨家法……”
“大哥,”乌尔衮截了胤褆的话头开了腔,“咱们没什么意见。这事儿原就是吉雅和琳布的不对,把闹得宫里鸡犬不宁,我心里十分愧疚。这事儿就这么了了吧,你们也别罚碧莲和弘晖了。”
“好,”胤褆一脸赞赏地朝乌尔衮竖起了大拇指,“二妹夫不愧是巴林郡王世子,气度过人呐!”他正要回头对着胤礽说什么,却见小穗领着背着药箱的太医蒋燮进来了,给在场的各位见过礼后,胤礽立马招呼蒋燮道:“蒋太医,你来的正好,快给琳布阿哥看看,伤到哪儿没有?”
锦瑟立刻插言道:“蒋太医是请来给禧儿姐姐诊脉的,看病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禧儿,”班第一听,十分紧张地打量着我,“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摇摇头,“来请平安脉的,你别紧张。”随即,朝有些为难的蒋燮道了一句:“蒋太医,我没关系的。你先给孩子看吧。”
众人都随之都进了厅堂,蒋燮给琳布和吉雅看完后,确认都是皮外伤,简单处理包扎了一番,荣玥和太子那拨人终于离开了晨曦阁,蒋燮紧接着就替我诊了脉,在那档口,就见锦瑟眉开眼笑地凑近了班第耳语了几句,虽然我没听见,猜也能猜出那丫头说了些什么,便含笑嗔道:“瑟儿,你别在那边瞎扯,待会儿让人家空欢喜一场!”
“切,怎么可能!”锦瑟拍了拍班第的肩头,道,“怎么样,大姐夫,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赌!”班第望了我一眼,含笑道,“我倒情愿输了这一把!”
这下锦瑟倒比我还紧张,凑到蒋燮身边,神情紧张地问:“蒋太医,究竟怎么样啊?”
山羊胡子都已经变得雪白的蒋燮,眯着眼睛,仔细地搭着我的脉,过了半晌忽然睁开了眼睛,笑意盈然道:“奴才恭喜大公主、大额驸,再过不到八个月,你们就要当额娘和阿玛了!”
“什么?!”班第似乎没听清蒋燮说的话,紧紧抓住蒋燮的肩膀追问,“蒋太医,您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呵呵!”蒋燮摸着山羊胡子不疾不徐道,“大公主已怀有一个半月的身孕,您就要当阿玛啦!”
“阿玛?我要当阿玛了?”班第喃喃地重复了两遍这两句话,又问了一句,“真的吗?蒋太医,这是真的吗?你能肯定?”
“真的,真的,是真的!”蒋燮不断点头道,“奴才行医四十多年,绝不会断错的!”
“禧儿,”班第忽然转身,半俯□子,抓着我的肩膀,望着我的眼睛,喜不自胜道,“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我要当阿玛了,我要当阿玛了!我要当阿玛了!”
还没等我回答,这个班第就像人来疯一样,转向了在场的其他人,抓着一个个的肩头,挨个问过去:“你听到了吗,我要当阿玛了!你听到了吗,我要当阿玛了!”
所有人都忍着笑,很配合地回答他:“听到了,听到了!恭喜你,大姐夫!”
最后,班第转回到我的身前,一下子紧紧地拥住我,隔了半晌,一股浓浓的鼻音才从头顶传来:“禧儿,谢谢你!谢谢你!”
第320章 二月二龙抬头
“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轻衫细马春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提笔写完这首应景应时的唐诗,我扔了狼毫笔,仰腰叠肚地瘫坐在椅子上,郁郁地望着那四行字发呆。
往年这时候,我多半儿跟班第一块儿外出踏青放风筝了,在京郊的青山绿水间,仰望蔚蓝天中迎风高翔的五彩风筝,我的心也仿佛飞到了九霄天外特别自在,心情也格外舒畅,可今年,我却只能窝在这紫禁城里遵照康师傅临行前的指示——安心养胎,哪儿也去不了!
自从在上元节那天意外地被升级成“准额娘”,我就被列为重点“保护对象”和重点“看护对象”,享受“超国宝”级待遇的同时,也被层出不穷的各种奇葩禁忌捆得死死的——什么“剪刀不能握,针线不能拿”,就连爬个凳子上书架拿书都能引起一帮子人大呼小叫,去御花园登登堆秀山坐坐御景亭就纯属“痴人说梦”了。
其实,太医说我目前虽然孕吐比较厉害,但胎相还比较平稳,是有些人神经过分紧张,特别是康师傅和班第,恨不得我能像“猪”一样,成天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直到临盆。
是,我是猪年出生的,可不代表我非得有“猪性”吧?让我天天在床上躺着,成天在屋里闷着,不如拿《女四书》来烦死我得了!
好在,上元节的第二天,康师傅就领着胤礽、胤禛、胤祥、荣玥以及荣玥的两个“霸王二代”一道离开了四九城,计划是先去泰山祭拜还愿,而后向南,继续去岁因胤礽突患重病而中断的南巡。没了康师傅的唠叨,也没了胤礽和荣玥的碍眼,这半个月在紫禁城虽过得有些单调沉闷,但也好歹没那么闹心……
“大姑姑,大姑姑……”正在心中回顾这半月来的得失,碧莲脆生生地呼唤传入了耳内,一抬眼,就见这小家伙儿一蹦三跳地进了书房,腻到了我身边,喜滋滋地向我报告,“大姑姑,今儿徐师傅表扬我啦!夸我书背得好呢!”
碧莲口中的徐师傅是目前上书房的总师傅徐元梦,满洲正白旗,姓舒穆禄,康熙十二年的进士,人品方正,学识渊博,更重要的是个大孝子。
因上元节的打架事件,这丫头和弘晖原本都难逃“竹笋炒肉”待遇,幸而我腹中的孩儿及时到来,趁着康师傅非要我留在宫里待产的机会,我就顺便把这丫头和弘晖留在这里陪我,康师傅居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如此一来,胤禛也不好说什么,他们这才逃过一劫。这阵子,他们和小十六胤禑及小十七胤礼等人一道在宫里的上书房念书。也许是出于“将功补过”的心理,原本非要胤禛拿着戒尺威逼才心不甘、情不愿念两句书的小丫头这阵子倒念得挺卖力,隔三差五地往回带喜讯,加上今儿这次,徐元梦都已夸了她五回了。
“咱们莲儿真厉害!”我拍了拍那粉嫩的小脸表示赞赏,方才略微有些阴郁的心情也因着这丫头的兴高采烈而烟消云散。亏了将这丫头留了下来,沉闷的日子还是能找到点乐趣的。
“大姑姑,您看!”碧莲变戏法似从身后递了两件东西到我眼前。我定睛一瞧,居然是一对铜钱狮子——全身皆由铜钱穿成,一只公,一只母,母的头上有一撮毛茸茸的小红球,煞是可爱。这对精巧的小玩意儿是康师傅几年前西巡时带回来的,后来分别赐给了小十六胤禑和小十七胤礼,那俩小子一直当宝贝藏着,谁都碰不得的,这会儿怎么会一对都出现在碧莲的手上?我接过那只母狮子端详了一阵,问道:“这可是你十六叔和十七叔的宝贝,不让人碰的,你怎么给拿来了?”
碧莲“嘿嘿”一笑道:“从现在起,他们归我了!”
“归你了?”我瞥了一眼碧莲,只见这丫头的笑容里透着几分得意,直觉肯定是那俩小子被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抓住了什么小辫子,便试探着打趣道,“哦,是不是封口费啊?来,跟大姑姑说说,你抓住他俩什么把柄了?”
小丫头闻言,微微一愣笑道:“大姑姑,你好聪明哦!不过,我不能告诉您。我答应过他俩,要保密的!”
还保密?看来被抓住的辫子还不小!这更勾起了我探究的心思,便诱惑道:“你放心,大姑姑不会说出去的,你小声地告诉大姑姑好不好”
“不行!”小丫头意志还挺坚定,连连摇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不能言而无信。”
“哦……”我点点头,把小狮子递还给她,云淡风轻道,“那好吧,等你阿玛回来了,大姑姑肯定不会告诉你阿玛,你那罚抄的五十遍《女诫》其中一半儿是我……”
“大姑姑!”碧莲高声唤了我一句,满脸堆笑,讨好地望着我道,“我知道大姑姑最疼莲儿了,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所以,告诉您也不算言而无信!”
孺子可教也!我点点头,将耳朵附了过去道:“说吧。”
碧莲咬了咬下唇,貌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附在我耳畔,轻声道:“十六叔和十七叔偷偷地在抽烟……”
“什么?抽烟?”我吃惊不小。康师傅自己不抽烟,规定宫里也一律不许抽,儿女们更是碰都不许碰这东西的,若有发现定是严惩不贷,记得胤禟十岁那年,因为好奇,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支水烟,跟胤俄一道,俩人躲在茅房里兴致勃勃地学人家吞云吐雾,不知怎的就被胤礽“人赃俱获”,捅到了康师傅那里,结果,非但这对难兄难弟被揍得屁股开花,跟着他们的太监也全被杖责六十罚去做了苦役,就连他们的额娘——宜妃和贵妃也受了连累,被康师傅好生斥责了一番。[.超多好看小说]
虽然这事儿发生的时候,小十六和小十七都还没出生,但禁止抽烟、酗酒、赌博这事儿,宫里是三令五申绝对禁止的,他们俩肯定心知肚明。康师傅出去这才几天哪,他们俩居然也学人家抽烟了!胆儿真肥!以为他老人家远在千里之外,宫里的事儿就不知道了啊?天真!那遍布全国的驿站是干吃饭的?那八百里加急的书信是摆设?这事儿要真有人有心传到康师傅那儿,这哥俩可有哭的时候!
“嘘嘘……”碧莲将食指放在唇上,小声央求,“大姑姑,他们说他们这是头一回,而且,他们保证再也不抽了!您可千万别将这事儿告诉皇爷爷,好不好?”
“头一回?”我哂笑。被抓到就总说自个儿是头一回!平时看着闷声不响的小十六和小十七小心眼儿也挺多的嘛!
“哎呀,大姑姑……”碧莲抓着我的袖子晃着,半撒娇半央求,“求求您了,您要是告诉了皇爷爷,那以后十六叔和十七叔就都不跟我玩儿了,大姑姑……”
“哟,莲儿回来啦!”我尚未来得及回应,班第满含笑意的话语就传了进来,一抬头,就见他又端着个放着一个砂锅的托盘进了书房,那股子腥臭味儿刚掠过我的鼻尖,胃里就一阵翻腾,我忙不迭地用帕子捂住嘴巴和鼻子,碧莲甜甜地唤了一声“大姑父”,张望着班第手里的托盘,咽着口水道:“好香啊,又是鲫鱼姜仁汤吗?”
“是呀!”班第边说边将托盘放在了桌面上,揭开了砂锅盖子,用汤勺盛了一碗放在了我面前,我立马将头扭向了一侧,碧莲却凑过头来,深深地吸了下鼻子,闻了闻,巴咂着小嘴道:“好香好香,闻着就好好吃的样子!大姑姑,您快喝呀,喝下去,您肚子里的小弟弟才会快快长大,他长大了,碧莲才能带他出去玩儿呀!”
“莲儿真乖!”班第揉了揉碧莲的头顶,抬头吩咐门外的小穗,“饭房里还有一些,你将那些盛了,带碧莲去她自个儿房里喝吧。”
小穗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朝碧莲招了招手,碧莲开心得不得了,一蹦三跳地就朝小穗蹦过去了,蹦到书房门口忽又停下,回过头来,用一副小大人的口气对我道:“大姑姑,要乖乖地喝汤哟!莲儿一会儿再过来陪你玩儿啊!”
我已被那一如巨浪般呼啸而来的呕吐感撞击得头昏脑胀,没力气应声儿了,只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朝她挥了挥,让那小吃货赶紧走,少在这儿给我添堵!
“瞧瞧,莲儿多懂事,你这当姑姑的可不能输给侄女儿呀!”班第说着端起了小碗,用小汤匙起一勺来送到我面前,哄道,“来,赶快趁热将这鲫鱼汤喝了,喝完了肚子就舒服了,也不会再吐了。”
我别开脸,死死掩住口鼻,坚决不就范。
原以为这次怀孕跟上回不同,没曾想刚开始那阵是还没开始发作而已,近半个月来,我是吃啥吐啥,吃进去的东西在半个时辰内定会全数奉献给“土地公”,为此,太医给开了安胎的药膳,让我每日喝这道“鲫鱼姜仁汤”,说是有“安胎,止吐,醒胃”的功效,已经喝了十天了,可我觉得呕吐的症状一点儿都没改善,倒是鲫鱼汤的那股子腥味儿我是再也受不了了,只要一闻见,那往外呕的感觉挡都挡不住,此时我要是放开了捂着的帕子,只怕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班第倒是耐心无限,孜孜不倦地劝导:“老婆乖,来,赶快喝了,别让莲儿一会儿回来笑话你呀!快……”说着,他将碗和勺子都往我这边儿送了送,我避无可避,只好用空着的那只手推开,皱着眉头瓮声瓮气道:“笑话就笑话吧,我不要喝这个,你快拿走,拿走!”
“禧儿,”班第还是没有放弃,带了点儿语重心长继续劝说,“你不是说过,要生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孩子吗?这是安胎的药膳,只要你喝下去,七个月后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乖,快别任性了,赶快喝了,不然凉了可真不好喝了。”
“谁任性了?”我回头瞪了班第一眼,不满道:“都喝了那么久了,哪有一点效果,我就是不喝这个,也……呃……”本想说“也能生下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孩子”,可谁知一股子腥臭味儿忽然钻入鼻孔,酸水立刻冒到了嗓子眼儿,我也顾不上较劲儿了,低下头去就是一阵狂呕,幸而胃里早就空了,也没吐出什么来。
班第慌忙放下了小碗,拍着我的后背,继续耐心地道:“那是药膳,见效自然没那么快的,得再喝一阵子才能有效果,你看你现在吐得这么厉害,若不喝这个,怎么能熬到临盆的那一天?还有七个月要熬啊,这样下去,你的身子骨怎么扛得住?”
“没事……”我直起身子,擦了擦嘴道,“我……我能扛得住!”
“你拿什么扛?”班第微皱了眉头,有些痛心疾首,“你嫌安胎药苦,好,那咱们就不吃苦药,吃药膳,那总不苦了吧,可你又嫌它腥,也不要吃。你这样不吃不喝的,只怕熬不过两个月,你自个儿的身子就先垮了,还说什么孩子?”
“不会的啦……”我朝班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班第却弯下腰来,捧着我的脸,望着我的眼睛,满眼忧心道:“禧儿,在孩子与你之间,我更在乎你。倘若因为孩子而让你有什么闪失,我宁愿不要这个孩子……”
“说什么傻话!”我急急打断了班第,“咱们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将这孩子盼回来,这孩子无论如何我要将他生下来。”
班第摇头道:“可你吃啥吐啥,又不要吃药膳,撑不到那时候的!”
我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砂锅和小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气壮山河地道了一声:“我喝!”
“你确定?”班第似乎特别地善解人意,“别勉强,要真不想喝,咱就不喝。其实,说实在的,单你一个就够我操心的了。这孩子才两个月就这么会折腾人,将来肯定是个淘气包……”
“要真是淘气包,那也是你的亲骨肉!”我抢白了一句,却发现班第的脸上闪过一道狡黠的笑容,这才意识到我又掉进这个家伙设的“甜蜜陷阱”里了!唉,成亲这么多年,不知道掉进去多少次了,不过,这感觉却还不错,有点甜又有点暖。
“就知道我老婆最勇敢,是大清第一女巴图鲁。”班第紧跟着给我戴上了高帽子,我向他抛了一个大白眼,嗔道:“啰嗦啥,还不快拿过来喂我喝?有这‘戴高帽’的功夫,说不定都喝完一碗了!”
“好,这就来!”班第说着话,动手换了一碗热的端到了我面前,舀起一汤匙送到我嘴边,我捏住了鼻子,吞了一口,班第的马屁声立马响起:“好样的!我老婆最了不起。”
我强忍住往外吐的冲动,在马屁声中将那一口鲫鱼汤吞下咽喉。就这样,在一声接一声的鼓励性马屁中,我磨磨唧唧地吞下了两小碗鲫鱼汤,末了,按惯例,班第往我嘴巴里塞了一块儿蜜枣,道:“今儿我老婆表现不错,为夫得好好奖励奖励。”
“奖励?”我朝他翻了翻白眼,嘲笑道,“诶,班大人,您也太抠门儿了吧,一颗蜜枣就算好好奖励了啊?”
“哪儿能呐?”班第一手将我从椅子上了起来,“走,跟我去换件衣服,这‘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大好春光岂可辜负,为夫带你出去逛逛。”
“真的?!”一听要出去,我立刻来了精神,边随着他的脚步走向卧室边追问,“是不是去放风筝?带莲儿一块儿去吧。”
“不放风筝,也不带莲儿,”班第神秘兮兮地道,“今儿带你去的地儿要发生一件大事,我带你去凑凑热闹。””什么地方事?”我边穿衣服边问,心中似有猫爪在挠,恨不得班第早点儿揭晓谜底,儿却很沉得住气,只微微一笑道:”等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什么大可那家伙作者有话要说:放假归来重新工作,各种调时差,各种重新适应,昏昏沉沉1ng一进度有点慢,见谅哈一
321 稀世之珍
以往出行,班第总嫌弃轿内空间逼仄、视野不好,喜欢骑马护在轿旁,可今儿却一反常态。【本书由】我上轿之前,他先一猫腰钻了进去,而后将我紧揽在怀,准确地说,是“紧箍在怀”,丝毫不肯放松,轿子稍有晃动,他就神情紧张地瞄着我的腹部,生怕腹中的孩儿被“晃”跑了。
本来“人肉沙发”的舒适度是可以打五星的,但说起自由度,却半颗星都打不上!我想掀开轿帘子看看到哪儿了都不让,我自然撅嘴皱眉老大的不高兴,班第见状殷勤地劝哄说,今儿要去的地方非但风景秀丽,且有热闹可凑,只路程有些远,让我先安心地睡一觉,等到了地方,他自然会叫我。看在有热闹可凑的份上,我也就暂且听从与他,可这听从也是有条件的,既然他想让我睡觉,“摇篮曲”自是必不可少。我提出这要求时,他先还有些为难,说什么在大街上,让人听到不好意思,可我一个白眼抛过去,他立马乖乖就范。
窝在温暖舒适的“人肉沙发”里,听着醇厚轻柔的摇篮曲,伴着轿子的轻摇,不一会儿,我的眼皮还真耷拉下来了……
好高的一座山呀,顺着台阶往上看,这台阶的尽头在哪儿呢?最讨厌爬山了,还是这么高的山!死班第,居然敢骗我!还说什么凑热闹,哪里有热闹可凑?!哼!看我怎么用“无影脚”踹他!一转头,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刚刚还在身边的班第忽然不见了!
“这家伙跑哪儿去了?”正四下环顾,忽听一声“禧儿——”顺着声音的来处,我抬眼一瞧,只见班第那家伙在山顶上朝我边挥手边呼喊:“禧儿,禧儿,上来!”
上去?说得轻巧!我的腿又酸又麻,这会儿让我爬,恐怕都爬不上去了!可班第那家伙儿好像打了鸡血一样,还在不停地唤着我,我只觉得心中一阵烦躁,叉着腰,扯着脖子怒喊:“不去!!”
“禧儿——”山顶的班第仍在连声呼唤,我暴吼了一声“别烦我,讨厌!”同时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不料,大概这一跺的力量太大,台阶居然塌陷下去,我心中一阵惊恐,狂喊:“班第——”
“禧儿,禧儿?”熟悉的呼唤在耳畔回荡,某人那只略显粗糙的“爪子”又在我柔嫩的脸颊上摩挲来摩挲去,我撑开了眼皮,怔忡了几秒回过神来——原来刚刚做了个“白日梦”,根本没有什么山,此刻,我仍窝在某人的怀里。稍稍动了一动,发现腿倒真有些发麻了。
“怎么,腿麻了?”感觉向来敏锐的班第边说边伸手替我捏起了腿肚子。由于经常“勤加练习,为我服务”,如今班某人的按摩功功夫已属“一流”,捏了几下后,我的腿麻迅速得到了缓解,这时,轿子也停了下来,班第终于松开了箍得紧紧的怀抱,我伸了个懒腰,含混问道:“到了?”
“嗯,到了!”班第替我理了理衣服,打趣道,“要不,您再接着睡,我一个人过去凑热闹?”
我脱口而出一个“好呀”,而后勾着他脖子巧笑倩兮道:“就这么办吧,你去凑热闹,我去找帅锅。[]”
不愧是经过我多年“挫折教育”的,听了这话,班第居然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双手揽住我的腰身,弯了眉眼,带着三分邪魅道:“都挺着个大肚子了,除了我,还有哪个帅哥肯收你,嗯?”
“是吗?”我瞄了一眼肚子,重新对上他的目光,布上自认为很是春光旖旎的媚笑道,“要不我现在就出去试试?”
“你这丫头,”班第揪了一下我的鼻尖,笑嗔道,“牙尖嘴利,吃不得一点亏呀!”
我“嘿嘿”一笑,用食指勾住他的下巴,做调戏状回敬:“彼此彼此哈!”
“得嘞,公主殿下,刚刚是小的说错了,小的这就带您凑热闹去,将功补过!”班第说着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出了轿子。刚站稳,才一掠眼就吃了一惊,只见眼前跪了一地手执长矛的兵丁,这是干嘛呢?再一看他们身后——一扇十分气派的朱红色广亮大门,门前矗立着一对威风凛凛,活灵活现的的石狮子,门楣上则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乐性园”三字——这显然是一处别院,看样子规模还不小。这是什么地方?班第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我刚要转首问相问,却听见一声十分热情的招呼:“姐,姐夫,你们来啦!”回头一瞧,只见胤禩、胤禟和胤誐从朱门里迎了出来。
“你们怎么在这儿?”我打量了一眼那扇气派的园门,瞄了一眼胤禟道,“小九,这园子是你小子新买的?”
“大姐,您可真看得起我啊!”胤禟呵呵一笑,“这园子可是前明的九千岁魏忠贤建的,别看门面不大,里头可不比畅春园小多少,而且修得富丽堂皇的,就我那仨瓜俩枣的可买不起啊!”
“那是……”我正疑惑,胤禟指着那块匾额招呼道,“你来看看这题字落款就心中有数啦!”
我来到了门前,仰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块匾额,辨认了一下落款——那上面居然写着“保成题”!
保成?这不是胤礽先前的乳名?这园子是太子的?!傻帽班第,没事儿带我来这儿干嘛?那“一巴掌之仇”还真当我不在意呀?我愤愤然回头扫了一眼站在我身后吃饱了撑的,面上含着莫名其妙傻笑的三个呆头阿哥和班第,拔腿就要离开。
“诶,干嘛去?这边儿!”班第抓住我的手,指了指园门里。
“我不去,我要回宫!”任何与胤礽沾染了丁点儿关系的东西,我看着都不舒服,更何况是这么大一个园子。
“姐,你误会了!”胤禩笑着开腔道,“这园子是江潢名下的。今儿咱几个是奉了皇阿玛的旨意前来监督刑部的人查抄的。皇阿玛还带了口谕来,说大公主要是在宫里待闷了,今儿也可以过来一道查看查看。姐夫这才敢带你过来呀!”
我说今儿班第胆子怎么这么大,胆敢公然违背康师傅的旨意大喇喇地带我出宫,原来这一切都是康师傅的安排!看来,我受的委屈他老人家是记在心里的!
“傻丫头,”班第轻轻捏了捏我的下巴,笑吟吟道,“这下开心了吧?”
开心?岂止!简直是心花怒放!
江潢是江南四大行会之首,有钱是毋庸置疑的,他的园子里肯定藏着好多奇珍异宝,他又是胤礽和索额图的心腹红人,说不定在这园子的某个角落里还藏着本朝太子的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呢!既然康师傅让我来查看查看,那我可得仔仔细细地查查,不然可有辱君命哈!
“嘿嘿,”我朝班第露齿一笑,兴冲冲地往门里冲,“快走吧!”
“慢点儿,慢点儿!”班第紧攥着我的手,婆婆妈妈地叮嘱,“着什么急呀,园子就在那儿又不会跑,当心兴奋过头动了胎气!”
“怎么可能?我的娃才没这么娇弱!”我嘴上虽然强硬,但也稍稍顿了顿步子,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小腹。
“姐啊,”圆滚滚的胤禟又挤到了我身侧,一脸揶揄道,“您可是女中豪杰,咱外甥肯定不娇弱!不过,此时此刻,咱兄弟几个的小心脏可是娇弱得很呐!您可还记得,皇阿玛此次临行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吩咐咱几个千万要把您照顾好!所以,您今儿得多加小心,倘若出了半点岔子,老爷子回来非把咱几个活剐了不可啊!”
“就你话多!”我伸手给了胤禟一个“爆栗子”,胤禩笑吟吟地接了口:“小九的嘴是贫了些,此番话却说得在理。姐,此刻园子里人多嘈杂,您是得多注意着点儿。进去后,您就跟姐夫在正堂歇着,园子里所有搜出来的东西都会集中在正堂前的院子里,您在那儿能看得一清二楚!等这儿的事儿一了,大伙儿就去我的别院里暂歇,我已吩咐他们备好了酒席,今儿咱们得好好地犒劳犒劳自己个儿!”
进了园子,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几个先陪我四处略略瞧了瞧,果如胤禩所言,嘈杂得很。兵丁们在园子里四处翻找,各个房间、院落皆是一片狼藉,原居住在园子里的人全都集中在后院的房子里,瞄了一眼,除了一间房里是男的,其他几间关着的居然都是女的,且大多正值妙龄,在那些凶神恶煞似的兵丁看守下,那些女子大都神情紧张,紧挨着挤在一处,胆子小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嘤嘤而哭,有胆子稍大一点的,则警惕地看着门外的我们。
“怎么有这么多的女孩子?”去正堂的路上,我不觉感叹了一句。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胤禟在我耳畔低语,“这都是江潢给他主子备下的,瞧瞧,个顶个的水灵。那老小子的眼光倒是挺不错!”
我瞟了胤禟一眼,将帕子递了过去,胤禟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楞道:“干啥?我不热。”
“不是给你擦汗的,是给你擦口水的!”我话音刚落,班第,胤禩,胤誐皆低笑出声。胤禟这小子别看他今年才刚满二十,女人可已祸害了不少,虽然还未娶嫡福晋,但已有两名妾室,其他通房丫头什么的,单我知道名字的就有四五个了!在好色这方面,在一众兄弟中,他算是“个中翘楚”,对此,他还颇不以为意,经常用孔老夫子的“食色性也”来标榜他那“收集美女”的爱好是天经地义,名正言顺的。
“笑什么,笑什么嘛?”胤禟果然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十分坦然地接过帕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嘴角,而后摇头晃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像我这等君子,自然是将口水留在明面上!不像某些人……”胤禟说着,用手拍了拍胤誐的胸口,“就是有口水也只敢往肚子里咽,不敢正大光明地往外流,怕回到府里跪搓板儿呀!”
胤禟这一说,很成功地将众人的低笑转移到了胤誐身上。
胤誐娶了八福晋锦瑟的堂妹锦绣为侧室,这个小姑娘的性子活泼外向,又很是泼辣天真,几年前选秀时,胤誐在胤禩的府上偶一遇见便一见钟情,在几个兄弟的帮助下使尽了手段,用尽了方法,终于“抱得美人归”,但从此也落下了“妻管严”,胤禟更时常拿这事儿来取笑他。
胤誐的口舌不像胤禟这般利落,此刻,他像往常一样,涨红了脸,攒着眉头,气鼓鼓地反击胤禟:“九……九哥,你别胡说,谁……谁回去跪搓板儿了?”
“嘿嘿,那也差不离了!”胤禟嗤嗤笑道,“你说,是不是每次只要锦绣妹子一瞪眼,你小子就两腿发软,心慌气短呀?”
胤誐结巴道:“才……才没有!”
“没有?没有你心虚啥呀?”胤禟继续挑衅。
“谁……谁心虚了?”胤誐翻了个大白眼。
“你没心虚?”胤禟嘿嘿一笑道,“没心虚你结巴什么呀?”
“我……我哪有……”
在胤禟和胤誐的斗嘴声中,我们抵达了悬挂着“福荫堂”匾额的正堂,耳听得胤禟和胤誐还在那儿喋喋不休,胤禩终于出声制止:“你们俩行了啊,今儿来干嘛的?来斗嘴呀?都给我消停点儿!”
胤禩的话在胤禟和胤誐那儿还是挺管用的,这两只“唠叨虫”闻声立马休战,侍立一旁,胤禩转而对我和班第道:“姐,姐夫,你们和胤誐就在这儿休息休息,顺便帮着看着点儿,我和胤禟再去其他地方转转,看看有什么遗漏。”
胤禩和胤禟一同巡查去了,我和班第以及胤誐便在正堂里一面喝茶,一面欣赏在各处搜出来的成箱的金银细软,奇珍异宝,名人字画,传世古董,直看得我眼花缭乱。有些珍宝连宫里都难得一见,比如那半截《富春山居图》,我都不敢相信居然能有幸一睹真迹!
正当我跟班第以及胤誐捧着《富春山居图》连连赞叹时,却见胤禩和胤禟急匆匆地回来了,有几个兵丁押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跟在他们身后。我们正讶异之时,却听胤禟一脸肃然地吩咐那中年男子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将密室机关指出来?”
那中年男子诺声连连,先让我们几个移步到大堂的门口处,然后,他行至大堂左边侧墙的墙根处,手握拳头在几块砖头上敲了敲,而后使劲儿推了推其中的一块砖头,就见砖头凹陷之时,就听到一阵隆隆之声,再一看,只见大堂正中的地砖上居然出现了一人大小的洞口,凑近了一瞧,里头还装有一架木梯子方便出入。
若非身子不便,我倒很想下去一探究竟,可这回,只能眼看着胤禟、胤誐他们带着一队兵丁下去探险,我则跟着班第和胤禩在上面干等着。
大概那密室比较大,胤禟和胤誐过了好半天才又爬出来,随行的兵丁爬出是还抬了几个紫檀木箱子出来。
胤禟神情兴奋地指着箱子跟我们几个卖起了关子:“你们猜,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与班第以及胤禩交换了一下眼神,开玩笑似的猜了一下:“武林秘籍?”
“不是,不是!”胤誐抹了一下额头,又有些结巴了,“这……这里头的东西,只怕是咱……咱们做梦都梦不到的!”
“哦?!”有这么神秘?胤誐的陈述充分地调动起了我们的好奇心,我催促着胤禟:“行了,快打开吧,让咱们瞧瞧到底是什么稀世珍宝得藏着这么严密!”
“好吧!”胤禟作势要开箱子,可刚打开了一条缝,又回头叮嘱了一句,“待会儿看到了,你们可千万别惊吓过度啊!”
“啰嗦!”我拍了一下胤禟的脑袋催道,“快打开!”
“行!这就开,这就开!”胤禟缓缓地打开了箱盖,一抹明黄色逐渐显露在我们面前!我心内不觉一惊。胤禩几步上前将那明黄色拿在手里展了开来——九条活灵活现的五爪金龙差点儿让我们的小心脏跳出了腔子——天哪,这是一件不折不扣的龙袍啊!江潢居然敢私藏龙袍,他是想找死么?
322 白日做梦
“六月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这话一点儿没错。片刻前,我跟三妹端静还坐在廊下饶有趣味地看着碧莲这丫头在树底下指挥着几个小太监舞者套着纱笼的竹竿子手忙脚乱地抓知了,这会儿,已搬进了屋里,听着雷声隆隆,望着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儿密密匝匝地砸将下来,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砸得纷纷弯下了“小蛮腰”。
“不知道喀喇沁有没有下雷雨,娜仁和纳木塞可都怕打雷呢!”一听这夹着几分忧心的话语,我知道端静在想她的一双儿女了。娜仁——蒙语的全名叫“娜仁托娅”,汉语意思就是“霞光”,乃是端静的长女,今年九岁,纳木塞是她的儿子,今年八岁。
此次,康师傅要主持一年一度的围猎,我因身子不便无法跟随,便借着“想念三妹”的由头,央求康师傅下了三道圣旨,将端静召进京来陪伴我,可她的一双儿女却没跟来,据说是孩子们嫌京城太热,不愿意来,可我知道,实际原因恐怕是喀喇沁郡王扎什夫妇,还有噶尔臧不愿意让孩子们进京。
自康熙三十二年出嫁至今,端静在喀喇沁也待了十年了,担着喀喇沁世子福晋的名头,在外人看来是风光无限,连她的亲额娘——贵人兆佳氏在人前说话的口气都硬了许多,可端静为此所受的苦楚,却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犹记当年端静出嫁时,考虑到端静的特殊情况,康师傅将我与班第都列在送嫁的队伍中。为了端静能顺利渡过“洞房”这一关,我与班第绞尽脑汁不说,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婚宴当晚,班第负责纠集人马将噶尔臧灌醉并拽回洞房,我则负责在洞房布置他与端静已成“周公之礼”的假象。
一切似乎都天衣无缝,甚至在第二天,新人双双出来见礼时,我们似乎还在噶尔臧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柔情,可当天晚上却风云突变。
夜半三更,睡意正浓时,前来送嫁的太子胤礽、大阿哥胤禔、我和班第全被叫到了喀喇沁公主府的正厅,噶尔臧拽着满脸泪痕、一脸惊恐的端静,气势汹汹地指责我们居然给他“戴绿帽子”,这是“对喀喇沁的侮辱”。不用了解原委,我也能推测出,八成是噶尔臧求欢之时,端静抛不开心中阻碍坚拒,慌乱之下吐露了实情才掀起这轩然大波。暴脾气的胤禔不知内里,面对这种“肆意污蔑”自是怒发冲冠,毫不客气地指出这是噶尔臧“血口喷人”,“喀喇沁公然挑衅大清”,眼看一场联姻就要发展成“兵戎相见”,胤礽出面向端静“了解原委”,打起了圆场,此时,端静似乎也清醒了,在我的提示和鼓励下,承认那些是自己因害怕想要逃避而编出来的瞎话。尽管噶尔臧还是将信将疑,可一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喀喇沁郡王扎什却笑称“这是小儿女缺乏经验造成的误会”,一手将这事压了下来。
一场兵灾消弭于无形,可端静的灾难却自此开始。
虽然她现在有儿有女,在外人看来儿女双全是多么幸运,足见噶尔臧对她有多么宠爱,可她身上的伤痕,还有她贴身侍女的几度哽咽却让我知道,这双儿女是当年端静受了极大的苦楚落下的结果,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双儿女的心完全向着喀喇沁。端静虽然对他们极度宠爱,却仍敌不过扎什夫妇成天在孩子们耳边吹“耳旁风”的影响力。现在,端静在京里对他们牵肠挂肚,只怕那对儿女却未必惦念着他们的额娘。
“三姑姑,这只给你,你来陪莲儿玩儿吧!”碧莲将一只已经栓好了绳子的知了塞到端静手中,一脸期待的望着端静。端静抬头望向碧莲,那一瞬间似乎抛却了忧心,轻轻拍了拍碧莲的脸颊,拽着知了的绳子,起身道:“好,三姑姑来陪莲儿溜知了!”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拽着时而飞翔,时而爬行的两只知了在殿内满场跑,“咯咯咯”的开怀大笑塞满了大殿里的每个角落,这笑声听着能让人抛却一切烦恼,只是,若那小身影是娜仁,端静定会更快乐!
望着大殿里追逐的身影,阵阵倦意渐渐地袭涌上来,我的眼皮渐渐地沉了……
“禧儿,禧儿……”半梦半醒之间,我听见有人在唤我,我迷迷瞪瞪睁开双眼,却看见常宁和福全一身戎服,齐刷刷站在床前望着我微笑,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也动不了,想张口却感觉喉咙发紧,一点儿声也发不出来,就在这时,却见却常宁拿出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塞到我手上,带着几分遗憾道:“禧儿,这个给乖孙子,五叔要出征去了,你乖乖在家待着,别乱跑啊!”
“禧儿,”福全也慈祥地望着我叮嘱,“我跟你五叔要走了,你即将为人母,今后事事可都得三思而行,别冲动,知道吗?”
说完,他们俩相视一笑,点了点头,好似完成了某件大事,一副一满意足的样子,双双转身离去!
什么,出征?噶尔丹早就被打败了,现如今四海升平,哪儿还有仗可打?他们这是往哪儿出征?我着急,挣扎着想起来,可是身子沉重得很,胸口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让我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眼看福全和常宁肩并肩越走越远,我心急如焚,拼尽全力,朝着他们的背影大吼:“五叔,二伯,你们去哪儿?!”
“禧儿,禧儿!”班第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望着他,怔了片刻道,“五叔和二伯呢?”
“瞧瞧,睡糊涂了吧?”班第一面用帕子替我试着额头上的汗,一面笑着唠叨,“五叔和二伯自然在他们的王府里啊!你放心,有太医看着呢,五叔和二伯还是老样子,没事儿!我今儿去他们府里探望的时候,五叔和二伯还叮嘱我,说你现在身子越来越重了,要好好照看你才是,他们还让我转告你,让你别担心他们,要好好安心养胎,生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班第一面絮叨,一面扶我坐了起来。我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已然在寝殿里,而不是在前殿,端静和碧莲亦无踪影,想必是回他们自己的地盘了,床边有小穗侍立,便渐渐醒过神来,搞清楚了状况——原来,刚才看见福全和常宁是在做梦!
今年入夏之后,常宁和福全就双双病倒了,上个月福全曾出现一次病危,当时康师傅都亲临府邸探视了,之后福全的病情有所好转,常宁那边则一直不好不坏,没出现过危急的状况,但也似乎没什么起色。我虽然心里一直记挂着,但因身子不便,一直未曾亲临府邸去看望,只好让班第每日前去探视,回来跟我汇报。
“瞧这个!”絮叨的班第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黄澄澄的长命锁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方才梦中的场景,心头猛然一跳,急问,“这……这哪儿来的?”
“五叔给咱们孩子准备的,他说算算日子,你也快临盆了,他说自个儿病着,到时候怕不能亲来贺喜,就先把这个给我了!”说着话,班第把长命锁放到了我的手里,“你把它收好,等孩子满月的时候,咱们将它挂在孩子的脖子上,抱给五叔瞧瞧!到时候,他老人家肯定会很高兴的!”
这也太巧了!我将手里的长命锁看了又看,跟梦里见到的简直一模一样!?...
怎么想,我都觉得这个梦做得有些蹊跷!
“禧儿?你怎么了?怎么望着这锁发呆呀?”许是见我良久不发话,班第有些纳闷。
“班第,”我抬头望着他,“你跟我说实话,五叔和二伯他们真的没事吗?”
“是实话啊,五叔和二伯当然没事了!”班第不假思索地接得飞快。我紧紧望着他的眼睛,观察着他的眼神,只见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慌乱,我有些紧张的心情才放松下来——看来是我自己想多了。梦,还是个白日梦,我怎会这么迷信呢?
“你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班第有些气恼地轻敲了一下我的前额,“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胡思乱想的吗?你再不听话,为夫可要……”
“哎呀……”腹中一阵异动让我夸张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班第立马紧张兮兮地握住我的手,上下检视。
我冲他一笑,道:“没事儿,是你家娃又踢了我一下!”
班第紧张的脸色舒缓下来,抚着我高高隆起的腹部,“嘿嘿”笑道:“我儿子现在就这么好动,将来肯定是练武的好材料!”
“你儿子?!”我鄙夷地瞪了班第一眼——还老宣称他自己“儿子女儿一样对待,绝不重男轻女”,瞧瞧,一脱口就现出“原形”了吧?他心里其实还是盼望儿子。
“呃……”班第“见风使舵”的本领也是驾轻就熟的,一见我脸色也立马拐了个弯儿,“……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咱俩的孩子将来肯定都是‘文韬武略,天下第三’”!
“第三?”这下我纳闷了,“为什么是第三?第一和第二呢?”
班第又“嘿嘿”一笑,朝北方抱了抱拳,才道:“咱们皇阿玛的‘文韬武略’才是‘天下第一’,老婆大人您自然是第二咯!”
“哦,是吗?”我忍住笑问,“那你呢,排第几呀?”
“我嘛……”班第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勉勉强强第五……哦,不对,第七!”
“啊?!”没想到这个向来自恋的家伙给自个儿的排名居然这么低,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难道还有谁比你聪明的?”
“当然有啊!”班第眨了眨眼睛,半戏谑道,“你的那几个兄弟们呐!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可不是一个赛一个的聪明?所以,我只能排第七咯!”
班第这半戏谑的话倒是带着几分真。胤禛,胤禩,胤禟的聪明劲儿的确不在班第之下。上个月福全病危,康师傅过府探视之后,却立马锁拿了索额图关进了宗人府,这其中恐怕有他们几个的作用。
还记得当时在江潢府里搜出了龙袍之后,他们几个和班第曾一起商议过好几回,虽然未曾列席,但我估摸着他们是在商量如何将这火引到索额图那边,甚至烧到胤礽身上。但讨论了几回,貌似他们都未曾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方法,。虽未曾亲耳听闻,但从当时班第时常沉思走神的表情中还是能猜出一二。我理智地想想,这事儿也是不好办。毕竟对康师傅来说,索额图是有功之臣,胤礽是太子,是国基稳固的根本,再者,康师傅又是重情之人,这俩人不论动谁,他心里肯定都不好过。
没想到,事情在福全病危时出现了转机,索额图居然真的在“一夕之间”倒台!非但如此,康师傅还丝毫不念旧情,宣称索额图为“天下第一罪人”!
福全跟康师傅说了些什么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单凭福全的一面之词,以康师傅那冷静智慧的头脑,也不会贸然下令锁拿索额图,这其中肯定另外有些什么触动了他老人家下了杀心。我估计这“另外的东西”便是小四,小八他们做的“好事”了。
班第不愿意让我牵涉进这些是非,所以我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我也懒得去探究。虽然这次仍然没有烧到胤礽,但是,胤礽最大的后台索额图倒台了,终究也是个不小的成果。再者,有这么多的聪明脑袋在与胤礽斗智斗勇,我这“文韬武略,天下第二”的,享受成果就好,不用这么早出手啦!
“说得好哈!”我勾住班第的脖子,嘻笑道,“那以后,我就叫你‘班七七’好不好!”
“行!”班第点了点我的鼻尖,大方地笑道,“只要你高兴,叫我什么都行,‘外号大王’”!
第323章 热河重逢
少年不识双亲意,养儿方知父母恩。(.无弹窗广告)
将墨墨和楞楞——我的一对双胞胎儿女——从嗷嗷待哺的小婴儿拉扯到如今六岁的小人儿,我才体会到,当年的康师傅将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耗费了多少心力!每念及此,想到我因康师傅对常宁去世后的不公平待遇而时常对他冷面以对,心下时有歉意泛起,但是,每每想到常宁在世时对我那么好,却因康师傅下令让众人对我刻意隐瞒,我连常宁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非但如此,常宁去世后,康师傅连个谥号都不给他,连海善都降了两级,只承袭了贝勒的爵位,对面康师傅时,我就是摆不出笑脸来。
“唉哟!”随着马车的一个颠簸,我的女儿墨墨的一声呼号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看她虽然一手捂着额角,却还是不安分地将头探出车窗东张西望,我一把将她拉过来,心疼地帮她揉了揉额角,数落道:“你个小磨人精,能不能给我好好坐着,啊?”
墨墨露出像极了她爹班第的“无赖式”笑容,将我的手从她额头拉下来,“嘿嘿”了一声,安慰我道:“额娘,没事儿,我不疼。”
墨墨,其实她的大名叫“悦墨”,她皇姥爷当年给她取这个名儿是希望这个孙女儿“永远开心,满腹文墨”,到如今,据我目测,只怕她姥爷的寄望,只能实现一半儿。这个超级磨人的“混世小女魔王”,胆子可大得很,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儿,到哪儿,哪儿总能鸡飞狗跳。京城的公主府、她那些个舅舅的王府、紫禁城里、甚至连我告诫她无数次不可去的东宫,都留下过她那快乐的小身影和一堆烂摊子。她爹班第无数次想要教训她,但成功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她拥有的“保护罩”比当年我多多了,从皇太后孝惠,到康师傅,到她的各位舅舅,把她罩的是密不透风,班第根本拿她没办法。此外,这丫头的屁股上好像长个根刺,根本就坐不住,教她念三字经念了快半年,还是念得磕磕绊绊的。因此,康师傅的后一个愿望,据我估计要落空。倒是比她晚出生半个时辰的我的儿子楞楞,在念书方面似乎很有天分。
楞楞,全名叫“色楞纳穆札尔”,意思是“平静宽阔的海洋”。别看这名字念得有些拗口,这可是他皇姥爷结合了满蒙藏三种语言的精华给取的,是希望这孩子将来的胸襟能像海洋一样宽广,性情能像海洋一样沉稳。给楞楞的名字算是取对了,这孩子似乎就在朝着我们所希望的方向成长着,他跟他姐姐的性子完全不同,小时候,他喜欢赖在我怀里,让我给他讲故事,如今,他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抱着一堆我特意找宫廷里的西洋画师给他姐弟俩准备的连环画册,不停地看啊看啊,等到素琴——如今的直郡王侧福晋——带着她的小女儿悦夕来串门的时候,好讲给悦夕妹妹听,当悦夕听得兴致盎然,缠着他再讲一个的时候,这小家伙的脸上尽是得意洋洋,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虽然楞楞不像他姐姐那样到处给我惹麻烦,但,他也有一个让我头疼的弱点,因为天生体质偏弱,从小到大,大病小病不断,还落下了哮喘的病根,稍不注意就容易引发,尤其在春季,花粉满天飞时。为此,我将京城的公主府中凡是带花粉的植物全都处理掉了,可京城其他地方的花粉我就没辙了,总不能让其他人也照此办理吧?所以,前两年,他年年春季发哮喘,为此,我和班第是头疼不已,却无能无力。
去年,因为蒙古普遍大旱,科尔沁也遭了灾,科尔沁达尔汗亲王也身体抱恙,班第奉康师傅之命要押送赈灾物资回科尔沁,顺便替康师傅问候亲王,班第跟我一合计,决定干脆带着墨墨和楞楞一同去科尔沁住上半年,躲躲京城花粉肆虐的季节,本想干脆等秋凉过后再返京城,不曾想,康师傅下了一道口谕,说想念墨墨和楞楞了,让咱们六月初就动身南下,与他老人家在热河汇合,然后一同返回京城。
说实在的,这半年住在科尔沁的公主府里,远离京城的是非,我过得挺安乐舒心的,就连墨墨这小丫头,因为没了京城那些“保护罩”的照应,这半年也是老老实实的,和楞楞一道每天在,总算是多少学了点东西进去。可自从接到这条口谕,这小丫头的兴奋之情就难以抑制了,听完口谕,头一个冲进卧房,麻利地将她这半年来在科尔沁搜罗的各种心爱的小玩意儿塞进她的小包袱里,往身上一背,一蹦三跳地跑到我和班第面前,脆生生地说:“阿玛,额娘,咱们快走吧,皇姥爷肯定在热河等得着急了!”搞得我跟她爹是哭笑不得!
“姐,身为女子当笑不露齿,语莫掀唇……”楞楞才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句,墨墨立马朝他一瞪眼,喝道:“闭嘴,呆子!”
“额娘……”楞楞垮着脸,瘪着嘴,十分委屈地依偎到我怀里。我一面拍着楞楞的后背安慰他,一面严肃地批评墨墨,“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呢?”
“额娘,楞楞他就是书呆子嘛!”墨墨十分不满地反驳道,“什么笑不露齿,语莫掀唇?谁做得到呀?你让楞楞自个儿试试,不张嘴,能说出话来吗?他笑的时候能不露牙齿?切!”
“那……那是说你们女孩子的,我,我是男孩子,不用那么做!”楞楞靠着我,底气十分不足地辩解着。
“碧莲姐姐说过,众生平等!女孩子和男孩子是一样的!凭什么女孩子就得那么做,男孩子就不用?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啊,额娘?”墨墨为了增加自己的砝码,拉着我的袖子开始撒娇。
“姐,碧莲姐姐那是中了耶稣的毒,你可千万别听她的!李师傅说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方为正道!”一听楞楞这满口的酸腐气,老气横秋的说辞,我心中是一叠声的懊悔。楞楞口中的李师傅正是李光地,康师傅做主给墨墨和楞楞请的开蒙的师傅。我想着李光地算是一代大儒,知识渊博,当初对此安排也无异议。不曾想,这一开蒙,楞楞的知识是学了不少,酸腐气也照单全收,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倒是墨墨这丫头时常跟在碧莲后头到处乱窜,逃学逃了不少,书房里的知识没学进去多少,倒是因为时常在教堂游荡,熏染了不少“平等民主”之类的思想。我现在真是矛盾极了,我这是该喜还是该忧啊?
“你胡说!”墨墨瞪着眼大声地呵斥楞楞,随即抱着我的胳膊向我辩解,“额娘,耶稣是好人,碧莲姐姐才没有中毒!耶稣经常让牧师们给穷人治病,送吃的还不要钱呢!”
“如果耶稣是好人,那为什么皇姥爷要把他们赶走呀?”楞楞眨着像极了我的一双大眼睛,带着几分挑衅望着墨墨。
“那……那是因为……因为……”墨墨张口结舌,说不出缘由,恼羞成怒下憋出一句,“总之,耶稣就是好人,就是好人!”而后,拉着我的袖子加大了撒娇的力度:“额娘,你也说过耶稣是好人,是不是,是不是?!”
本来康师傅对西边各国来的传教士是持欢迎态度的,跟着他们,康师傅也学到了不少先进的科学知识,可惜的是,最近几年,罗马教廷的教皇派了许多传教士过来,妄想插手内政事务,康师傅对此自然不能容忍,因此,驱赶了好多传教士,还倾向于禁教。这种政治上的事情即便我有耐心解释,目前的墨墨和楞楞也是听不懂的,现在的他们,脑子里对人的分野只有两种——好人和坏人!可是看着墨墨向我求救的眼神,我也不能不施以援手,便回应道:“是是是,耶稣是好人!”
“驱赶好人,那皇姥爷不就是……”这下轮到楞楞流露出迷茫的眼神了!我赶紧接口:“皇姥爷当然也是好人啦!你们想想,皇姥爷对你们好不好呀?”
墨墨和楞楞齐齐地回答:“好!”
我赶紧进一步引导:“皇姥爷对你们这么好,当然是好人了,是不是?”
“是!”墨墨和楞楞不住地点头。
我一边一个揽住他俩,将他们俩的注意力分散到他处:“墨墨,楞楞,咱们有半年没见到皇姥爷啦,待会儿见到他,你们应该怎么表现呀?”
“我知道,”楞楞这回率先发言,“要向皇姥爷恭请圣安!”
“很好,楞楞真乖!”我表扬了一下儿子,又回头问墨墨,“墨墨,出发前,额娘跟你说的都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墨墨嬉皮笑脸地不住点头,“额娘,我会乖乖的,不到处乱跑,跟着阿玛和额娘!”
“好,墨墨也是好孩子!”
在不停的争辩和安抚中,行进中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前传来侍卫的报告,说是热河行宫到了。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班第将我和两个小家伙一一抱下车,我才刚定了定神,看了一眼行宫宫门上高悬的康师傅御笔亲书的牌匾,就听见小穗一声惊呼:“大格格,大格格!”我回神一瞧,只见墨墨卯足了劲儿,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似的,往宫门里冲,一面冲还一面喊:“皇姥爷,皇姥爷,墨墨回来啦!”
小穗不放心,早已领着一堆人追上前去,我对此情形已是见怪不怪,与班第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一手挽着班第的胳膊,一手牵起楞楞的小手,一同去往烟波致爽殿。
未进殿门,远远地就听见殿内传来康师傅和墨墨欢快的笑声,掀开门帘,只见这小丫头正坐在康师傅的膝头上,玩着康师傅有点儿花白的长胡子,康师傅却不以为意,正笑眯眯地问墨墨:“墨墨,你给皇姥爷带来那么多的礼物,皇姥爷很高兴,墨墨想要什么尽管说,皇姥爷统统都答应你,好不好?”
小丫头仰着头,忽闪着灵动的大眼睛,无邪地问道:“那皇姥爷能不能跟我阿玛和额娘说一说,不要让我去了可不可以?”
这丫头,为了不念书居然打起了她皇姥爷的主意。与班第一道领着楞楞给康师傅行过礼后,我赶紧摆出母亲的威严,让墨墨赶紧从康师傅的膝头下来,岂料,康师傅居然反过警告我不要声音太大,吓着他宝贝外孙女儿。我无语,只好翻了翻白眼,悻悻然站在一旁,有康师傅这个天下第一“保护罩”,墨墨她亲爹班第的眼神警告对这小鬼丫头也没了效力。唉,墨墨这丫头如今这么顽劣,完全是康师傅一手造成的!
“楞楞,来,过来!”康师傅朝楞楞招了招手,楞楞乖巧地走上前去,康师傅仔细地打量一遍,抚了抚楞楞的脸庞,满意地道:“嗯,半年不见,咱们楞楞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
“谢皇姥爷惦记!”楞楞小大人般地朝康师傅作了一揖,康师傅乐得“呵呵”直笑,夸赞道:“好,好,楞楞还是那么懂礼貌,知礼仪!”说完,将墨墨抱下膝头,让她与楞楞站在一起,满意地摸了摸二人的头,和蔼道:“墨墨呀,人读了书才能‘懂道理,知礼仪’,所以你刚才的要求,皇姥爷不能答应你,不过,你可以换一个。”
“嗯……”墨墨想了一想,道,“皇姥爷,这回四舅来了没有?”
“你四舅舅要看着京城,不能来,不过……”康师傅笑眯眯道,“你碧莲姐姐来了,这会儿该在延薰山馆,跟你的几个舅舅们在一道读书!你可以去找她!”
“真的吗?真的吗?”墨墨高兴地直蹦,转身“蹬蹬蹬”跑到殿门口,又转回来行了一个蹲礼道,“谢皇姥爷,谢阿玛,谢额娘,我这就去找碧莲姐姐啦!”
看着墨墨那人来疯的小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康师傅又回头对楞楞道:“楞楞,悦夕妹妹也来了,跟她额娘住在云山胜地,一会儿让你额娘带你去。”
楞楞的喜悦之情丝毫不亚于墨墨,但他不像墨墨那急吼吼,只是脸上露出了雀跃的表情,沉稳地行了一礼道:“楞楞谢过皇姥爷。”
招呼过了所有的现下他老人家心头的宝贝们,康师傅才拨冗将注意力转向了站了半天的我,说了几句要多注意身体之类的老三篇叮嘱的话,就让我带着楞楞先去无暑清凉安置,留下了班第,说是有什么要事要商议。
我带着楞楞在无暑清凉安置好了一切,刚想去云山胜地找素琴和悦夕,这娘俩却闻讯到了我这儿,一番寒暄后,小哥哥带着小妹妹玩儿去了,我和素琴则聊起了家长里短,了解了一些我不在这阵子,京城里所发生的事儿。比如,胤禩把何焯的女儿养在府里当成自家女儿啦,又如,皇太子胤礽的奶公凌普当上了内务府总管啦,还有比较惊悚的,两个月前,京城菜市口活剐了个两个造反的和尚等等,真是各种新鲜刺激酸爽!
我们“嘚啵”了半晌,班第才姗姗而至,来接我们娘儿几个去参加康师傅为我们准备的接风宴。趁着在衣帽间伺候班第换衣服的档口,我随口问了句:“你去了这么半天,皇阿玛到底跟你商量什么军机大事啦?”
班第挥了挥手将其他的侍女都遣了出去,而后喜滋滋地抱住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为祸多年的那个神秘的‘朱三太子’终于抓到啦!”--23243+d50s2x+12051776-->
第324章 帐殿夜警
怎么会这么热呢?热河什么时变得这么热了这还让人怎么避暑唉呀,口好渴,水呢?我正四处张望着,忽然有双手捧着一碗汤递到了面前,我正想接过来,一抬眼却瞥见眼前之人并不是班第,而是王和均,哦,不不,应该是朱和均!我大惊,手中的汤碗眼见要掉落地下,却被朱和均轻轻巧巧地接住。[.超多好看小说]--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得差点儿魂都飞了,说话都有点儿磕巴了!听班第说,朱三太子是抓到了,但他三个
儿子中有两个儿子还在逃。没想到朱和均胆子这么大,居然跑到热河行宫来了!
“那我应该在哪儿刑部死牢”朱和均嘴角略微上翘,脸上闪过一道讥笑。
他这是在埋怨我忘恩负义,见死不救吗?我原先是想向班第和盘托出朱和均的身份,想凭着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凭着当初他俩曾经共同战斗过的情谊,凭着这些年朱和均年年暱名给墨墨和楞楞送生日礼物的情份,赌一把,想让班第设法帮一把朱和均。可是,在那之前,班第却向我透‘露’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西北的策旺阿拉布坦这些年来之所以风生水起,除了有青海各部族的支持外,更重要的是背后有一个稳定的财源在支援他,而这财源正是朱三太子所领导的“四明会”!因比,策旺近些年不仅势力稳步增长,野心渐渐大了,近来竟然有吞并西藏之意!
班第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四明会的首领早就是朱和均了,但是,他与策旺之间居然存在着这样的“合作关系”,却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班第说“四明会”如此安排就是为了让大清腹背受敌,有朝一日可恢复他们大明的祖业。对于班第的这种说法,我有些将信将疑,因为,当年朱和均对我说过的那些是言犹在耳,可是班第搬到我面前的事实却让我不由得又对朱和均的话打了个问号!毕竟,这么些年过去了,随着环境和人事的变化,也许人的想法也会变的。或者,也许,毕竟朱和均姓朱,毕竟是前朝皇族后裔,他的血液中本来就有反清复明的因子!
……不不不,他岂是这种表里不一之徒,他救了你多少次,你不记得了吗也许,他虽然是会首,资助之事却是会中另有其人呢
天真,你就没想过也许他当初只是利用你,江山美人他都想要呢?
不会的!不会的!
怎么不会?人心隔肚皮,你怎知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连日来,两种声音在我脑海中一直打架,可怜我却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包括班第。
今天朱和均的到来虽则惊悚了些,却也让我有机会向他求证资助策旺之事的真假。打定了主意,我刚想张口,却发现不知从哪飞出一把尖刀,猛地扎向朱和均的后心口,一口鲜血扑面而来!我惊恐地闭上眼睛,高声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高声急问让我睁开了双眼!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朱和均,倒是班第匆匆掀了帐帘进来,急急奔到我身旁。
我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身处何处。原来,我根本就不在热河行宫里,而是跟着康师傅他们出来狩猎来了。今儿他们打了一天的猎,收获颇丰,晚上开了庆功宴,吃吃喝喝的好不热闹,席间我感觉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告假回来休息了,两个小家伙则由班第看着继续凑热闹。
“手怎么这么烫“班第说着又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惊呼一声,“发烧了!你怎么一声不吭还有什么地方难受吗?”
“是吗?”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以为然道,“没事儿,一会儿吃点紫苏散就行了。”
“什么一会儿马上吃!”班第说着立马找来了紫苏散,又倒了开水送到我面前。我接过碗来才喝了一小口,却忍不往“唉哟”了一声一一我发现右边的牙龈和脸颊像针扎似的疼。
班第见状赶紧让人拿过烛台来,让我张嘴好好检视了一番,原来,我右下侧的牙龈都肿起来了,口腔内还生了口疮。
“你这是上火了呀”班第紧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赶紧让人提来了咱家自备的常用小‘药’箱,拿了两个大瓷瓶出来,倒了两把小‘药’丸,就着温开水伺候我服下。
自从有了孩子以后,班第特意跟着太医院的太医们‘精’进了医术,家里人一般有个什么有疼脑热的,他都能应付自如。这些年两个不省心的小娃娃能如此健康地成长,也与此密不可分,我有一些小‘毛’病如今也不需常去麻烦太医们了,只需去太医院拿‘药’来补充府中‘药’库即可。
“两个‘磨人‘精’’呢?”我躺下后顺嘴问了一句。
“放心吧,都安置好了。”班第边说边脱了外衣外套,钻进了被窝,将我拥在怀里,“墨墨那丫头跟着碧莲睡,小穗看着呢,你十八弟胤祄跟愣愣玩儿得正高兴,也不让走,皇阿玛做主就留下了。我让秦忠跟着,不会有事的。倒是你,怎么会又生口疮又发烧呢?这几天累着了吧?今晚这两个小鬼头不在,正是难得的清净,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先把病养好要紧!”说完,班第便不许我再说话,非让我闭上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吃了‘药’的原因,听着班第渐渐均匀的呼吸,我的意识也再次陷入了‘迷’糊之中……
再次醒来,却发现帐外灯火通明,而且,脚步声极其杂‘乱’,看这架势,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叫了外面的‘侍’卫进来一问,我与班第皆大吃一惊,得到的消息是——有刺客!
这还得了!难道是四明会的人‘混’进来了?
班第急速穿戴整齐冲出了帐‘门’,我稍微慢一些,后脚也跟了过去!到了康师傅的皇幄,墨墨和碧莲,楞楞和胤衸早就挨靠着胤祥他们在那儿看热闹了。看见儿‘女’都安然无恙,我的心着实放了下来,但帐殿内上演的一幕却让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康师傅端坐在龙椅上,怒气冲冲地盯着胤礽,胤礽跪在地上,神情‘激’动地辩解:“皇阿玛,真的不是儿臣!您为何不信呢?皇阿玛!”
这唱的是哪一出?不是说有刺客吗?怎么刺客没看见,不可一世的皇太子却跪在地上嚷嚷上了?
我正纳闷,却听见康师傅满脸怒容地呵斥起胤礽:“还敢狡辩!如果真有刺客,朕帐外那么多的‘侍’卫都是瞎子吗?分明是你,夜半蓄意裂帐窥伺朕,却赖在所谓刺客的身上!胤礽啊胤礽,你……你这种所作所为配得上‘皇太子’的身份吗?!”
听到这儿,我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所谓“刺客”是胤礽搞出来的一场乌龙!胤礽也真是越来越让人搞不明白了,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却跑来老爷子的营帐来“窥伺”,他这又是新发展出来的什么特殊“癖好”?
“皇阿玛!”胤礽仍不改口,“真的有刺客,儿臣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皇阿玛您……”
“住口!”康师傅忽然暴怒,指着胤礽嘶吼,“你大白天的饮酒作乐是为了朕?无故殴打纳尔苏,海善,普奇他们是为了朕?跑到朕的营帐来监视朕的一举一动也是为了朕?!真是岂有此理!亏你说的出口!”大概是最后一句太过用力,康师傅忽而猛烈地咳嗽起来,众人大惊,一旁的梁九公‘欲’上前搀扶,却被康师傅一把甩开,这时,胤褆带头高呼了一声:“请皇阿玛息怒!”,众人在他的带领下,皆齐齐下跪,请康师傅息怒,保重龙体。
静谧了几分钟后,康师傅的情绪已有些平复,冷冷地瞟了一眼胤礽后,略显疲惫地挥了挥手道:“好了,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儿臣告退!”胤礽似乎有些气愤,第一个提出退场,其他兄弟,我以及班第‘私’下‘交’流了一下眼神后,也都很有默契地静默离场。
走出帐殿,目送着小十三护送胤衸和愣愣回营帐后,我猛然发现,居然没看见墨墨和碧莲的身影,心里陡然晃过一丝紧张,班第宽慰道:“这两个丫头估计是觉着这个热闹没什么看头,偷偷溜回去睡觉了。”
班第的推测也不无道理,因为我也没看见小穗的人影,又稍稍安了心,但仍与班第一起加紧了脚步,赶到了碧莲和墨墨的那顶帐篷,岂料,帐内根本没人,问了‘门’外的‘侍’卫,据说那俩丫头根本就没回来过!
我的脑子当即就“轰”地一声,十分地晕,班第赶忙扶住我,安慰道:“你别急,可能是两个孩子贪玩,这营地也不大,‘门’口又有人守着,不会丢的。我这就派人去把她们找回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我随着班第回了营帐,可我也睡不着了,只靠在他的怀里,眼巴巴地望着帐‘门’,希望下一刻,那两个丫头片子就能扑进来喊我“额娘”和“大姑姑”。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过去了,胤褆、胤祥,胤禑,胤礼闻讯赶来探视,又都纷纷帮忙出去寻找了,康师傅也闻讯赶来安慰坐镇了,就连胤礽也假模假样地出现,说了两句假惺惺的安慰话,那两个丫头却还没有踪影,就连小穗也没有消息。
“禧儿,朕已经派了所有人的人手出去搜寻了,墨墨和碧莲再能跑能跑出多远?马上就能回来了。你还病着,要把心放宽,就算睡不着,闭目养神一会儿也好啊!”康师傅又一次宽慰我,我知道他现在不仅担心那俩丫头,也担心我的病情,可现在的我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墨墨和碧莲的身影,万一这俩孩子真的跑到了荒郊野外,碰到了什么猛兽,后果真的不敢想啊!
正当我忧心如焚时,忽闻有人通报:“穗姑姑找到了!”
一听这消息,我那悬着的心似乎找到了着陆点,可当帐帘一掀开,看到浑身血糊糊,呈半昏‘迷’状的小穗被抬进来时,我的心顿时又像掉进了冰窟。
“主……主子……快……快救救格格……”小穗说了这么一句,立刻又晕了过去。我已完全失了分寸,班第紧抱着我,安慰我:“没事没事,别担心,咱们人这么多,咱们‘女’儿和碧莲都不会有事的。”
康师傅详细地询问了找到小穗的几个‘侍’卫,据他们回报说,小穗是在离营地大约一里处的树林里找到的,同时找到的还有跟随碧莲和墨墨的几个贴身‘侍’卫的尸体,皆是一招毙命,显然杀人者的武功属超一流。
“皇阿玛,您看,真的有刺客‘混’进来了吧?”胤礽听罢这个消息,首先开口,似乎还有几分开心,这个消息恰好证明了他的清白。
康师傅没有回应胤礽,却回头对我道:“禧儿,你不要太担心,朕向你保证。墨墨和碧莲一定会安然无恙的。”说完,康师傅就吩咐胤褆他们加派人手,扩大搜查范围,方圆十里之内再次细细搜寻,同时派人通知镇守京城的胤祉、胤禛、胤禩等人,让他们也派人到各个府、州、道设卡设点细细盘查可疑人员。
搜了一夜,等了一夜,熬了一夜,毫无音讯,我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各种可怕的念头纷纷涌上心头,挤满了脑海。十三把愣愣带到了我身边,懂事的愣愣紧紧抱着我,安慰我说他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叫我别担心。我抱着愣愣,更思念墨墨,昨晚上,我应该留心墨墨的动向才是,若是我留心了,阻止墨墨和碧莲‘乱’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第325章 海岛惊魂
竭力眺望着苍茫的大海中那些远远的,黑黑的,星星点点的海岛,我真恨不得现在就登上船去,将那些海岛一个个搜过去,把墨墨和碧莲接回来。(.)【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搜索800】
煎熬了小半个月,几乎将全国上下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没有找到墨墨和碧莲的下落,就在我的神经即将崩溃的时候,终于接到劫匪的一封信,要求我们在明日亥正时分,将朱三太子和他的小儿子送到浙江宁波府定海县舟山附近的一个岛上,来交换墨墨和碧莲,具体是哪个岛没有说明,只说到时候会有船来接。
接到信件后,劫匪的来路也明确了,果然是“四明会”干的,其实,仔细想想,的确也只有“四明会”——这个仅次于朝廷的“天下第一帮会”——才有这个本事,在朝廷进行地毯式搜索的条件下,依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两个活生生的女孩儿劫持到千里之外。
“禧儿,”班第替我拢了拢披风,道,“你放心,明日墨墨和碧莲就回来了。海风太大,你的病还未好利索,别又受凉了,还是回驿站休息吧。”
“我没什么大碍了,没事儿,”我极目远眺大海深处,耳畔响起当地知县的介绍辞:前明闹倭寇时,这里的许多岛屿都曾被东洋浪人盘踞,倭寇被赶走以后,除了附近几个较大岛屿有渔民居住外,其他大部分的海岛都已荒芜经年。眼前忽然浮现起往日墨墨和碧莲围着我嬉闹的情形,止不住地心疼,转首对班第道,“墨墨和碧莲这些日子一定受了不少苦,该不会变得瘦骨嶙峋了吧?”
“大姐,不会的,你就放心吧。”胤祥安慰起我,“‘四明会’的人都精明着呢,虐待墨墨和碧莲对他们没好处。”
“十三弟说的没错,”胤禛也回过头来附和,“姐,墨墨和碧莲都会平安回来的,一根汗毛都不会少,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我也想让自己放心,可是怎么放的下来呢?我们商议时曾推测,这次的绑架可能是朱三太子的嫡子——也就是朱和均策划的,若真是他,我还能放心一些,但万一不是他,而是朱和均的大哥——朱和坤搞的鬼,那又该如何是好,听说朱和坤比较心狠手辣,他会善待墨墨和碧莲吗?念及此,我的忧心就加重一分,刚想开口说“可是”,班第却紧拥着我,打断了我的话头:“别‘可是’了,咱们还是赶紧回驿站吧,将明日行动的细节再好好推敲一番,而后养足精神,准备把墨墨和碧莲接回来。”
如班第所言,回驿站后,我们议事完毕后,就早早歇息了,因为困乏至极,我也睡了一会儿,可天没亮就醒了,之后就一直睁着眼,直等到窗口透进一丝晨曦,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太子驾到!”
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大清早的,胤礽不在宁波府享福,跑这儿来干嘛?
此次南下浙江,原本老爷子想亲自来督阵,奈何他最近又犯足疾,胤礽便主动请缨替他。我们心里其实都不愿意这位太子爷来,因为在平日,他总是拉长个脸对着碧莲和墨墨,这俩孩子被绑架了,只怕他心里还偷着乐呢。他此番请缨的动机只怕为的是江南的花花世界。我们也果然没猜错,三天前到宁波府的时候,他就说自个儿身体不适,头疼,窝在宁波府没跟到舟山来。不过,这样倒正中咱们的下怀,有胤礽在,那感觉就是别扭,只怕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在宁波府耽於酒色,倒让我们几个暗地里松了口气。可这会儿他却赶过来了,难道宁波府知府的酒菜不够高档丰富,进献的江南美女颜值不够高,身材不够辣?
腹诽归腹诽,太子爷的面子还是得给。幸亏昨夜我们为了防止突发事件,全都和衣而卧,这会儿胡乱擦了把脸,就迎出去接驾了。小说txt下载http://.80txt/
在门口行了跪拜礼后,胤礽迈着八字步踱进了里屋,坐定后,胤祥半真半假道:“太子,您身子不适,该将养才是,这般奔波操劳,万一加重了病情,等回了京,皇阿玛该责备臣弟等未能尽人臣本分啦。”
“唉,没法子,我放心不下啊!”胤礽假惺惺地叹着气靠在椅背上,右手握拳时不时地地敲击着太阳穴,以表示他这是“带病坚持工作”,“我虽人在宁波府,心却时时刻刻挂念着这儿。碧莲和墨墨是我嫡亲的侄女儿和外甥女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希望亲眼看见他们毫发无损地回来。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可有十足的把握?”
“回太子,”胤禛回复,“都已安排妥当。您尽管放心便可。”
“那就好,那就好!”胤礽点点头,作语重心长状道,“俗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只要我们兄弟齐心,这帮打着‘朱三太子’名号的乌合之众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今儿我就在此坐镇,让马武带着我的一队亲卫随你们一道去,人多好办事儿,碧莲和墨墨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虽然表面上听上去是一派兄友弟恭,冠冕堂皇,可按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常识,胤礽突然对这事儿这么积极,总让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不说别的,去救人这事儿,带着他的人马一起去,总觉着靠不住。在这一点上,我们几个显然是有默契的,胤礽的话刚说完,胤禛就立马接上话了:“太子您身体抱恙,却亲自到这儿来坐镇,已让臣弟等铭感五内了,您的安危关系着大清的万年基业,马虎不得,马武他们还是留在……”
“诶,”胤禛还未说完,胤礽强硬地插话进来,“若不是身子不适,我真想与你们一同前去会会那帮匪人,马武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侍卫之一,他领班的那一队侍卫个个身怀绝技,有他们跟你们一同前去,我这做哥哥的也放心一些。”说着,也不等我们几个表态,就将那长着一对金鱼眼络腮胡的马武招到跟前吩咐,“马武,从现在起,你就跟着四贝勒他们,一定要好好保护,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马武“嗻”了一声,信誓旦旦:“太子爷请放心,马武定不辱使命!”
抛出了兄弟情,咱们再拒收就是明目张胆地不给当今太子面子了。胤禛替我们谢过胤礽的好意,收下了这个马武,太子爷才迈着四方步心满意足地去他的单间休息了。我们一行则收拾了片刻就一起出发去海边的小树林里潜伏,等待对方的船只来临。
等待历来最考验耐心的,尤其是关系到生死的等待。
今日一举,除了关系到墨墨和碧莲外,还关系到已经年届七旬的所谓的“朱三太子”朱慈灿以及他的幼子朱和坪的生死。离京之前,在刑部大牢,我们几个陪同与老爷子一道前去刑部大牢,与朱慈灿深谈过一回。正如先前朱和均同我说过的一样,他的父亲朱慈灿确无心争天下,然而,他周围的前明遗臣以及他的大儿子朱和坤对“复明大业”却念念不忘,前一阵子在江苏太仓起事的一念和尚曾找过他,但他都托病拒见,而他的大儿子朱和坤却背着他,私下与一念和尚达成协议,直到一念和尚起事后,他才获知,对此,朱慈灿是深感痛心,却无力回天。此次,我们让他前来救墨墨和碧莲,他亦欣然应允,并表示,到时候,他会当面劝他的两个儿子放了墨墨和碧莲,为了万民的福祉,放弃武力抵抗,归顺大清。为此,从京城一路到达这海滨之城,我们也没有为难这一老一小,除去了他们身上的枷,还给他们提供了一辆马车。现在这一老一小就在不远处坐着,与我一样,面朝大海,神色肃然。
简单地用过午膳,我靠着班第的肩稍稍休息了一会儿,睁眼之时,发现天色有些阴暗了,海风也比上午的时候大了,浪涛拍岸声是一浪高过一浪,就在这时,侍卫来报说发现一艘可疑船只,我们忙用法国人送给我们的“千里镜”看了看,果然看见一艘小船在海浪中摇曳着向岸边驶来。约莫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船靠近了海滩,从船上跳下一个人来,那身形我看着还有几分眼熟,拿过“千里镜”来仔细看了一下——国字脸,满身的正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叫“尉迟奎”,是“四明会”分舵的一个堂主,当年我所经历的绑架实在让我印象深刻,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居然还能说出他的名字来。
拦住尉迟奎的其中一个侍卫大声地询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尉迟奎,四明会青龙分舵舵主!”尉迟奎横了一眼侍卫们,背着手,神情倨傲地道,“把你们这儿最大的官儿叫出来跟我说话!”
“大胆……”侍卫们呼啦啦地就将他包围得严严实实,尉迟奎面无惧色,气定神闲地扫了一圈那些侍卫,轻蔑地道:“说话客气点儿,你们的两位公主可还在我们手里,他们的小命不保,你们担待得起吗?”
“来者是客,你们别吓着人家!”嬉皮笑脸的胤祥先上阵会敌,班第紧跟在后,混在一堆侍卫群中,也悄悄跟了上去。
“你是何人?”尉迟奎说着话将胤祥上下打量了一番。
“胤祥,排行十三,呵呵,不算最大,不过,依我看,你也就是个分舵舵主,不是你们会里最大的吧?你们的老总舵主还有三少爷可是在我们手上,你这说话口气也不咋客气嘛,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呵呵,你们老总舵主和三少爷有个什么闪失,你回去跟你们大少爷、总舵主和长老们恐怕也不好交代吧?”胤祥呵呵笑着说了一番看似客气实则暗藏机锋的话,直噎得尉迟奎接不上话,默了片刻,口气稍有松软:“我今日前来是引你们到岛上去交换人质,你们快把老舵主和三少爷带来跟我走吧。”
“等等,”胤祥拦住了要转身的尉迟奎,“我们不能就这么跟你去,万一你们非但不还回人质,反而把我们全灭口了,我们到时候找阎王哭去?”
“在信中不是早约好了吗?你们出尔反尔,是真的不要两位公主的命了不成?”尉迟奎似乎有些恼怒。
“你们跟我们商量过了?还不是你们在那儿自说自话?这公平吗?”胤祥望着尉迟奎,不紧不慢地道,“我看,其实是你们不要你们老舵主和三少爷的命,想让江湖上的人都唾骂你们大少爷和总舵主弑父杀弟吧?”
“你……”尉迟奎似乎有些气结,整张脸都红了,一拂袖子,气愤道,“信口雌黄!”
“呵呵,先别恼羞成怒嘛!我看,不如这样,”胤祥适时地推出了我们的商定好的计策,设法让对方钻进我们事先准备好的区域,“咱们双方都各让一步。据我所知,离这儿不远处有个秀山岛,那儿没有住民,也没有驻兵,是个荒岛,咱们双方就在那里交换人质如何?”
“这……”尉迟奎面露难色,胤祥呵呵笑了一笑,又开口,“哦,我忘了你做不了主。这样吧,你要不先回去跟你的总舵主和大少爷商量一下,我们在这儿等你的消息,怎么样?”
尉迟奎貌似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可。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亲眼见一见老舵主和三少爷。”
“没问题。”胤祥回头朝班第点了点头,我混在侍卫群中们退到了一侧,留守的胤禛让让侍卫们将朱三太子和朱和坪带出了树林,与尉迟奎遥遥望了一眼,尉迟奎俯身拜倒,行了个大礼,而后转身上船,一叶片舟不一会儿又消失在茫茫大海。
转瞬到了辰时,夜幕低垂,尉迟奎也回来了,带回的消息是他们同意在第三个地点交换人质,但不同意放在我们所说的秀山岛,要求放在官山岛上。我们假装为难,商议了片刻就同意了。官山岛比秀山岛小一些,是个名副其实的无人岛,不过目下已不是无人了。我们先前查看过地图,在定海附近的几个岛屿都已派了水性好的侍卫和官兵带了火炮等武器上去潜伏,以策安全。
胤祥和班第带着侍卫押解着朱三太子和朱和坪坐着我们自己准备的船跟随尉迟奎前往官山岛,为了不让胤礽派来的疑似“奸细”马武和那一堆侍卫跟着碍事儿,我和胤禛就留守在树林里,等待消息,也把马武他们硬留了下来。
我又开始了生命中的一次难熬的等待,等待着黑漆漆的大海中有一盏明灯将我的女儿送回到我的身边。我与胤禛一道站在海边,目不转睛地望向官山岛方向,心头突突直跳。
“姐,别担心,都会平安的。”胤禛安慰着我,可我从他故作镇定的话语中也能听出来,他分明也在紧张。我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朝胤禛笑了笑,“嗯”了一声,与胤禛手握着手,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看到远处某个海岛升起一道五彩烟花!随即,就听到“轰隆隆”的炮声,这是什么情况?
记得我们先前商量好的,如果胤祥和班第顺利接到墨墨和碧莲,平安踏上归途的话,一切都会很平静。回来之后,等三天,若朱三天子没有派人给我们送来他们愿意归降的消息,我们这边才会派兵过去围剿“四明会”的余党。倘若,接墨墨和碧莲时,碰到对方不守信用,需要用武力解决,我们才会发信号!火炮朝天鸣放,震慑住对方!难道事情进行得不顺利吗?
我都不觉地紧张起来,可是离得太远又看不清楚!胤禛比我还记,在海边来来回回疾走了几趟,高声吩咐:“马武,你留下务必保护好大公主!”
胤禛的话音落下,迟迟听不见马武的回应!我也觉着有些诧异,胤禛更是有些气急败坏,提高了音量质问:“马武?马武呢?”
身后的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隔了一会儿,才有个侍卫回报:“回四贝勒,方才马大人说要解手,往树林里去了。”
“是吗?”胤禛扫了一圈在场的侍卫,又问,“有谁和他一道去了?”
侍卫回报:“魏大人。”侍卫口中的魏大人名叫魏聪,是胤禛手下的侍卫领班。
胤禛“哦”了一声,似乎稍稍放心了些,随即又问:“他们去了多久了?”
“这个……”那侍卫面露愧色,“奴才也没注意,反正去了挺久的了,可能……有半个时辰了吧!”
胤禛一听,神色微变,立马吩咐几名侍卫去去树林里把魏聪和马武找回来。片刻之后,魏聪在一名侍卫的搀扶下回来了,哭丧着脸回报胤禛:“主子,奴才没用,没盯住马武,让他给跑了!”
“蠢货!”胤禛抬脚将魏聪踢到在地,踢了一脚还不够,还连踢了几脚。我很少看见胤禛这么冲动,连忙拉住他。他停了踢打,却忽然疯了一样地往海滩的另一头跑去,那是我们藏匿海船的地方,一共也只收集到五艘船。胤祥和班第他们开走了两艘,尾随支援的侍卫又开走了两艘,剩下的一艘就藏在这里,可现在却不见了!
“姐!”胤禛居然哽咽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姐夫,对不起十三弟啊!”
“你说什么呢?”我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心中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但仍然不敢去相信,“你说什么呢,什么对不起,你不要胡说,不要胡说!”
“我明知道有人意图不惜一切代价要诛杀朱三太子,我却如此疏忽大意,我……我……”胤禛已经泣不成声,而我也瞬间明白了那边隆隆炮声的成因,瞬间觉着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呆愣了片刻,颤声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再等等,等等……”
第326章 慈宁花园
“额娘”,楞楞的一声呼唤,将我的目光暂从一双血迹斑斑的小绣花鞋上拉离。(.)
“额娘”,楞楞伸出小手,替我抹去脸上的泪水,贴心地道,“额娘,您别再哭了,伤心日久会伤身,姐姐去了很远的地方,楞楞哪儿也不去,陪着额娘,额娘别再哭了,好不好?”
望着眼前这张与墨墨一模一样的小脸,我的悲伤再次喷涌而出,紧紧拥住了瘦小的身体,眼前立刻一片模糊,定海的那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再一次在脑海中翻腾。
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时不时暴雨浇头,潮水很快将原先的沙滩没了一半,火把都无法点燃,我和胤禛只得后撤至林中的帐篷,在黑暗中继续焦灼的等待。幸而,老天尚存一丝怜悯,天际泛白时,一叶小舟在颠沛中载回了几个人——挂了彩的胤祥和班第,受了重伤的碧莲,以及奄奄一息的墨墨。
无暇细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当即赶回了驿站,对碧莲和墨墨展开救治。然而,墨墨的伤实在太重,我那么紧紧地抱着她,还是不能将她的身子暖回来,她就带着那一身的鲜血去了天国!我和班第尚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时,一场罕见的台风又接踵而至,狂风暴雨肆虐了整个定海,洪水淹城,驿站更被冲得七零八落,胤礽和他的随从夺了唯一的一艘小舟逃离,我们几个凭借着两块门板,两块浮木,在水中浮沉了几个时辰才被当地百姓侥幸救起,死里逃生。可,我的墨墨也随着这场洪水远去了,只留下这一双她平日最喜欢穿的绣花鞋。
丧女之痛,又加之在洪水中受了寒凉,回京后我就大病了一场,若不是还记挂着愣愣,若不是班第一天到晚陪在我身边,若不是老爷子,胤禛,胤祥,胤禩等人时常在我床前,与昏迷不醒的我轻声低语,就算整个太医院的大夫都使出了毕生绝学,也绝对救不回我,当日,我是真想跟着墨墨一道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身子骨了些,理智也回来了一些,虽然,一想起墨墨仍止不住地掉眼泪,但是,心里头也明白,我再怎么伤心难过也不可以有弃世的想法。(.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一则,楞楞还小,还需要我,班第也离不开我,二则,墨墨的大仇未报,我怎可轻生?没错,刽子手马武已命丧定海,可幕后主使胤礽却活得好好的,这一阵子,他应该还活得挺顺心的!虽然这些日子以来,班第等人很少与我透露前朝之事,但从侍女太监们的议论中,我也得知了外头的一些消息,最大的一条消息莫过于“朱三太子”在菜市口被剐,他的三个儿子被斩。
初闻此消息我是有些惊诧莫名,因为从胤祥和班第的口中,我了解到的情况是——“朱三太子”和他的小儿子在炮轰中身亡,朱和均和朱和坤则在混乱中生死未卜,怎么可能在菜市口被斩?随后,我与班第一对质,这才了解了原委。原来,胤礽大概是为了将来他接手的江山稳固,不再遭受“朱三太子”的影响,请柬老爷子,找了替身替“朱三太子”一家“当众”赴死,说是以此灭了前明余孽心中的寄望,从此大清江山便可高枕无忧。老爷子不知怎的竟也听信了,于是,黄泉路上又添了四条冤魂。细数数,这些年来,有多少人因胤礽而死?为了他自己的权位,他是一点亲情都不念!我的墨墨……
朦胧中,我的目光又转向了放在梳妆台上的绣花鞋,想起了昨日班第、胤禛、胤祥、胤禩与我一同策划的复仇大计,以及方才他们递过来的“鱼已入网”的消息,心中默喊:墨墨,你等着,额娘一定要为你报仇雪恨!
“皇上金安!”门外连绵的请安声向我告知,老爷子又来了。老爷子足疾尚未痊愈,但这一阵子,他老人家也是忙得分身乏术,只因除了我病了之外,胤衸也病了,据说是得了大脖子病,病的还挺严重,所以,每日里他老人家处理完朝政,下午通常都要往我这晨曦阁和胤衸所居的阿哥所跑。想必他老人家也是累的,但在我面前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我是真心疼他,但想到他对胤礽的姑息,心中又不免怨恨。
老爷子,今日我便帮您看清您那宝贝嫡子的真面目,我不信这口气您还能忍下去!
想到这儿,我擦了擦泪水,牵起愣愣,站起身来,准备迎驾,可还未出房门,老爷子倒先一步进屋来了。我跟楞楞尚未来得及行礼,老爷子就扶着我的肩头,仔细打量了我一眼,关切地道:“瞧瞧,眼睛又红又肿的,又哭过了?”
方才的情绪还遗留在心头,我的鼻尖仍是忍不住地发酸,喉咙也哽着,自是答不出话来,楞楞倒替我回了话:“皇姥爷,额娘又想姐姐了,方才看着姐姐的鞋子又一直哭,一直哭呢!”
老爷子朝楞楞微微一笑,摸了摸楞楞的头,吩咐梁九功将他带出去玩会儿,而后,坐了下来,望了一眼墨墨的绣花鞋,语重心长地对我道:“禧儿,你的身子才刚刚复原了些,若是这样每日啼哭,把身子又哭坏了可如何是好?楞楞还这么小,你这当额娘的也该多替他想想,把心放宽了才好!”
我擦了擦又悄然滑落的泪珠,点了点头道:“皇阿玛,您说的我都知道,我会的。”我望了一眼墨墨的鞋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墨墨生前最喜欢去慈宁宫的花园里玩儿,她曾跟我说过,她最喜欢那儿的海棠树,说开的花儿可漂亮了。我今儿把鞋子拿出来是想把它埋在慈宁宫花园的海棠树下,这样儿……”我顿了一顿,强压下涌上来的哽咽,又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这样儿,她时常都能看见她最爱的花儿了,也算是我这做额娘的尽了一份心。”
“好好好,”老爷子轻轻地拍着我的手背,表示赞同,“墨墨生前,我这个做姥爷的也没时间陪她多玩玩儿,今儿,我得补上。走,皇阿玛陪你一道去!”
在老爷子的陪同下,我带了一把小花锄,抱着墨墨的绣花鞋前往慈宁宫花园。
自从孝庄老太太去世以后,慈宁宫就一直空着,这个花园也一直按着原来的样子留着,除了花匠每半个月来一次,其他时间基本没人会到此地。此时,虽已是初秋时节,但慈宁宫花园里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站在门口,眼见得一片葱绿,阴郁的心情也仿佛晴朗了大半。侧耳倾听了片刻,园中似没有任何动静,也看不见半个人影,我环视了一下周围,一眼望见了庄严的咸若馆,里头供奉着佛祖和观音,早先,苏麻拉姑就在礼佛,直至康熙四十四年去世,为了纪念苏麻拉姑,那里的一切陈设照旧,年节时也会有人负责去打扫,平日也是人迹罕至。但此时此刻,那里肯定有人了。
“皇阿玛,”我叫住了刚想入园的老爷子,“毕竟这儿是佛门清净地,也曾是苏麻拉姑曾经的清修之地,在咱们动土前,还是先去咸若馆祭拜一下为好,您说呢?”
“说的不错,咱们是该先去祭拜祭拜。”老爷子显然十分赞同我的想法,为了保持清净,除了梁九功和一名侍卫,老爷子将其他随从都留在了园外。
我搀扶着康师傅一步步靠近了咸若馆,因地上的草长得极为茂盛,走路的声音都被消灭在了草丛中,快到花坛之时,我们发现花坛沿边,居然有个小太监歪斜着身子在打盹儿!凑近了,仔细一打量,我先前还有些惴惴的心彻底地安了下来:此人正是胤礽身边得力的太监之一,何玉柱!
何玉柱似乎也有所感觉,醒了,睁眼一看见老爷子和我们几个,十分惶恐不安地望了一眼咸若馆,扯开嗓子大喊:“给皇——”
这样子显然是要通风报信!
千钧一发之际,侍卫飞身上前制住了何玉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老爷子的脸色有些阴沉了,梁九功上前低声呵斥何玉柱:“敢在皇上面前喧哗,该当何罪!”
老爷子阴骘地盯着何玉柱道:“谁在里面?你要给谁报信?”
何玉柱“呜呜”叫着,一直摇头。
老爷子一脸痛恨地道:“八成又是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在里头搞些腌臜勾当!梁九功,即刻着人将咸若馆包围,把那些狗东西从里头全给朕抓出来,押到慎刑司去!”
听老爷子这口气,敢情他老人家以为里头是太监宫女儿们在搞对食,今儿又被抓了现行呢!这老爷子对胤礽还真是放心得很呐!何玉柱都已经在他面前了,他还疑心不到胤礽身上去。好吧,咱们就安心等等吧。
很快,侍卫包围了咸若馆,从里头抓出一个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女子,匍匐在老爷子面前。老爷子让人抓着她的头发,强制将她的头抬了起来,一看之下,龙颜大怒,走上前去狠狠扇了该女子一个耳刮子,骂道:“贱人!”
(..)
第327章 (番外 )愿为落花逐流水(by小雨)
蒙古喀喇沁草原,清晨,一缕阳光洒进端静公主的房间。[.超多好看小说]她慢慢睁开双眼,对着窗户,绽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只是笑中带着掩不去的悲痛。
“这一生,到底有什么呢。”端静这样问自己——是啊,我是大清朝的三公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可是,这又怎样呢。从小生长在那个冰冷的皇宫,从没有人疼爱,小心翼翼地活在二姐蓉玥的威慑下。大概,我也是那座皇宫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公主了吧。不要说像大姐一样备受皇阿玛和太皇太后等人的疼爱,也不像二姐有荣妃娘娘那样受宠的额娘,可以活得放肆无忌。我的额娘只是宫里一个可有可无的贵人,皇阿玛或许都不记得额娘的存在了吧。
因为不受宠,因为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只能看二姐的眼色行事,不敢违背一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连二姐身边的奴才都可以对自己不可一世。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过下去了。直到那一天,鼓起勇气和三阿哥一起去大姐的晨禧阁看小老虎,被二姐关在宫门外不让进去。最初的时候,只有害怕和恐惧,早知道就不去了,明知道二姐和大姐的关系不好,却还背着二姐去了大姐的宫里。可是没有想到,大姐居然肯那样帮自己,还狠狠教训了小苟子那个奴才。第一次看到二姐有火发不出的样子,心里也不由地有一丝窃喜,觉得大姐真的好厉害。后来,因为喜欢大姐的亲切,也喜欢在大姐身边的快乐,和大姐越走越近。大姐常常说我没有公主的气势,我听了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羡慕大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皇阿玛有那么多的亲生女儿,却唯独对大姐那么宠爱和关心。但是也知道,在皇阿玛心中,自己绝对没有什么份量,又怎么可能像大姐一样凭着皇阿玛和老祖宗的宠爱而任性撒骄呢。我什么也不求,只要能安安静静地在宫里生活就够了。
可是自从在十三弟的满月宴上看,看到了家声,一颗心,就此沦陷。再也没有办法忘记他。一静下来,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他。为了能常常看到他,我甚至求了四弟让我扮成太监去学吹奏笛子。我知道,靠我自己的力量,是没办法和家声在一起的。只有大姐可以帮我,只有大姐!我不想像额娘一样,一辈子孤独凄楚地活着,只有眼泪相伴。大姐果然帮了我,我和家声得以互诉心声,并能在大姐的宫里见面。我想过这条路会很难走,可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结果走向终点。我和大姐设想的未来终究是一场梦,或许我们早就在二姐她们的计划中了。家声被流放到宁古塔,从此一生为奴,伺候披甲人为生。而我,也将在痛苦中走完我的一生。
嫁什么喀喇沁郡王世子,未来郡王妃的身份,我都不在乎,不需要。我要的,想的,不过是能够和家声一起白头到老,平平淡淡的生活。只是现在都是浮生一梦。
嫁到喀喇沁的生活很苦,只是,再多的苦也没有心中的痛多。和家声分开,想到他在遥远的冰天雪地为奴,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我痛不欲生了。可是我也只能待在这草愿,度过余生,静待花落。
此生,我最羡慕的人就是大姐,大姐几乎拥有了我所渴望的一切,皇阿玛的疼爱,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可也只能是羡慕,人各有命罢了。恨么,怨么,也许只能恨自己身在帝王家,怨命运那样捉弄人吧……
端静公主慢慢闭上眼睛,这一生,这口气,这条命,只等一个结束了。
也许去了以后,在天上,就能看见家声了吧。
妾为飞花,君为潺水。
此生,愿为落花逐流水。
328 (番外)你若安好,便是晴天(by 小雨)
上一章:第327章(番外)愿为落花逐流水(by小雨)
第一次见到大公主时,她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漂亮可爱却又非常倔强的小‘女’孩。{我们不写,我们只是网络文字搬运工。-(hua-79-从来没有哪个公主像她这样,整天闲不住地往宫外跑。会闯下许许多多的小祸,然后缠着王爷们替她解决麻烦,每每公主一撒娇,王爷们都只能认输。说来也奇怪,宫里那样多的公主,可上到太皇太后和皇上,下到各位王爷和贝勒们,人人都宠着这位不是皇上亲生的公主。
从公主十二岁开始保护她,一直到她成亲嫁人。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从‘精’灵可爱的小公主,变得越□□亮美丽。我无比庆幸自己可以陪在她的身边,即便对公主来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护卫。可是对我来说,只要能守在公主身边,保护她的安全,看着她明朗的笑容,就是最大的幸福。
那一年皇上南巡,公主遇上她此生第一个喜欢的人,王公子的确是一表人才,出众非凡。其实我清楚的知道,公主和王公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皇上不会把他最心爱的公主下嫁给一个民间的汉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26825;&33457;&31958;&23567;&35828;&32593;&119;&119;&119;&46;&109;&105;&97;&110;&104;&117;&97;&116;&97;&110;&103;&46;&99;&99;]可我还是冒险帮王公子见了公主一面,即便自己可能会受到严重的处罚。事情没有预想的那么顺利,王公子受了重伤,还被皇上知道了,我也被处以杖刑。杖刑对我来说并没什么,不过被打几下,痛一痛而已。我只是难过公主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分开,从此再不得见,替公主感到难过,更怕她会伤心。没有想到的是,公主竟会来我的住所看我,还是在我正在换‘药’的时候,公主进来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跳。看到公主的眼泪,觉得心很痛,她明明只该开心的笑着,她的笑容是那样美。
可是想到公主在为我哭泣,为我一个奴才哭泣,心里也有着满满的感动,这辈子,能被公主这样重视,值了。
我心甘情愿守护公主一辈子,只要她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知道自己只能是公主永远的护卫,从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希望公主可以一辈子开心幸福。公主要嫁的人,皇上很早就定下来了,科尔沁的台吉班大人,身份尊贵,才华出众,和公主站在一起,俨然就是天生一对。可是公主却并不喜欢他,总是想着法的和班大人作对,惹他生气。不过班大人却真是耐心很好,公主再怎么恶作剧也不会生气,总是微微笑着,却让公主对他无可奈何。公主的心公主不明白,可我们身边的人其实看的很清楚,公主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无理取闹,才会撒娇任‘性’,公主在班大人面前是对别人都没有放肆任‘性’,也许在公主心里,班大人早就是与众不同了吧。
其实我只要能默默的在公主保护她就好,可不明白为什么,公主非要把她的贴身宫‘女’小穗姑娘和我撮合在一起。小穗姑娘的确是很好,心灵手巧,对我也很细心的照顾,只是,心里满满的都是公主,又怎么能爱上别人。不过这是公主的心愿,如果我娶小穗姑娘能让她开心,那么娶了又何妨,我能让公主开心的,也就只有这一点而已。
公主终于是嫁给了班大人,看着她越来越依赖班大人,我的心里又苦涩又安慰。我最心爱的公主,守护多年的公主,陪着长大的公主,终于还是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她的一颦一笑,都属于班大人,从来也不是我的。
原以为公主会这样一辈子幸福生活下去,从此有了班大人的保护,我的存在应该也不重要了。没想到,皇上亲征准噶尔的时候,公主竟会被人掳走,‘性’命危在旦夕。好不容易寻到了公主的踪迹,我心急如焚的和班大人赶去救公主回来,情况危急万分,但好在公主终于安全被救回了。看着公主被班大人安安稳稳地抱在怀里,心里的一口气终于松了,血流了满身竟也不觉得痛。回到营帐里,公主对着浑身是血的我泪流满面,我只觉得心疼,又一次看她为我流泪,只是这也最后一次了,好想能再看一看公主的笑脸,听她甜甜的笑声。第一次放肆的去握公主的手,也是最后一次了。用尽此生最后的力气,还是想要安慰她,真的,不用难过,公主她又怎么会知道,为她而死,对我来说是多大的幸福,如果有来生,还是希望能一生一世的护她安好。你的安好,就是我所有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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