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主大明》 第一章:穿了个皇帝? 郝晨一脸呆滞地坐在一张长足有三米,宽也达到两米的巨型大床上。 他此刻心情非常复杂。 自己不就是跟一群狐朋狗友们喝了点小酒么? 不就是喝高后一个人顺着滨江路走了走么? 不就是靠在护栏上吐的时候,看见几个警察紧追一小子,自己热血上涌稀里糊涂的伸了伸手么? 可现在想想,还真是手欠啊。 谁能想到,就这么随随便便一拉,那小子便会在惯性作用下,转了半圈撞上护栏呢? 而那坑爹的护栏,居然一撞就垮! 更悲催的是,那小子在慌乱中,还一把反抓住了自己。 于是…… 等再一睁眼,他郝晨就已躺在这张大床上了。 他如今所处的这个房间,看上去其实非常有格调。 除了屁股下面那张大得有些离谱的床之外,还摆放着一屋子古香古色的家具。 可房间内那些燃烧的蜡烛以及油灯是什么鬼? 还有,为什么床边还杵着一个满脸褶子的老东西? 而且这个满头白发的老家伙,还穿着一袭明朝时期太监的衣服,看上去像极了某些影视剧中的终极大BOSS。 最让郝晨抓狂的,则是这个老太监一见自己醒来,竟然就满脸惊喜地用他那尖锐的嗓音大叫些什么“谢天谢地,圣上终于醒了”之类的话语! “圣上”二字代表着什么,郝晨自然是清楚明白的。 我这是穿越了?还穿了个明朝的皇帝? 但对此,郝晨却并不怎么开心。 他甚至有些害怕。 这可是明朝啊! 按照那些穿越小说中所言,穿明的,应该十有八九都是穿到了明末。 至于穿成皇帝的,则差不多有九成概率会穿到那个苦逼皇帝——崇祯的身上。 我不会也这么惨吧…… 毕竟崇祯当皇帝时,大明已经差不多烂透了。 还偏偏又赶上了个小冰河期。 关外满人也已势成。 关内则既有满朝文官和奸商挖墙脚,又有各路反贼四处搞破坏。 天灾人祸,内忧外患之下,单靠区区一个穿越者的微薄之力,又岂会如同那些小说中所写,轻易就能再造乾坤,清平天下的? “圣上您怎么了?” 老太监见郝晨一直坐在床上发呆,于是关切地问了一句。 尖细的声音让郝晨回过神来。 可当他仔细打量了对方两眼之后,嘴角却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靠,看这老东西的模样,莫不就是最后陪着崇祯吊死在煤山上的王承恩? “嗯…… 我,哦不,是朕! 朕现在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乱得很,好多东西都想不起来。 呃…… 就比如说你吧,朕瞅着很是眼熟, 可…… 呵呵,所以你是那个谁来着?” 郝晨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边斜眼瞟着老太监开始试着套话。 若是这老家伙回话说自己就是王承恩,紧接着再来个李自成已经兵临城下了,那他郝晨还真没有历史上那位崇祯帝一样自缢于煤山上的果决。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毕竟就在几分钟前,他和那位,甚至整个大明都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哎呀呀,看来这次圣上着实是受到了大惊吓,竟连老奴都记不得啦。” 老太监一听郝晨之言,立即哭哭啼啼起来。 卧槽,这老东西的演技堪比影帝啊。 看着对方故意凑到自己眼前涕泪横流的那张老脸,郝晨差点没一趴口水直接给喷过去。 “废话别那么多,直接说重点。” 好不容易忍住吐对方一脸的冲动后,郝晨没好气地催促了一声。 “圣上,内臣可是伺候着您长大的刘泉啊,您怎么能连老奴都给忘了呢?” 老太监见郝晨不耐烦,于是赶紧回话。 刘全?我擦,劳资还和珅呢。 听见这个名字,郝晨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不过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倒是落了地—— 还好,这老家伙不是王承恩,自己也不用跟他一起组团上吊了。 当然,眼前的老太监不是王承恩,并不等于他郝晨所穿的这位就不是崇祯。 所以他现在最需要弄清楚的,就是自己到底是明朝的哪个皇帝。 “那个…… 刘全儿啊…… 嗯?” 郝晨一叫对方的名字,便有些不自觉地模仿起之前所看电视剧中,和珅叫其管家的语气来。 不过,他才刚开口心中就是一惊。 不对啊。 除了这次自己叫老太监的名字,在刚才的对话中,俩人说的好像都是方言来着。 郝晨可是土生土长的江西人,说的自然一直都是七大方言之一的赣语。 但眼前这个老家伙,赣语咋也说得这么溜? 还有,大明朝的皇帝,除了开国的朱重八,以及靠造反上位的朱老四说着一口凤阳方言外,其余那些,不应该都说明时一直通用的官方语言—— 南京官话么? (清朝前期使用的官方语言也是南京官话,中后期才逐渐改为北平官话。) “朕,朕这是在江南?” “圣上自然是在江南…… 圣上,您,您连自己在哪儿都不记得了?” 听了刘泉的回话,郝晨一脸懵逼。 明朝啊,有呆在江南,还说着赣语的皇帝么? 就算南明那几个倒霉皇帝,也都是从北方过江的,里面也不可能找出一个说赣语的来呀。 难道,我穿的,不是明朝? 郝晨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先入为主了。 只看刘泉身上的穿着打扮,就认定是在明朝,可若不是呢? 毕竟平行世界理论在现代还是挺流行的。 万一自己所穿的,只是如同某些小说或者影视剧中,所描述的那样一个平行宇宙呢? 说不定这地方,都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地球。 想到这里,郝晨干脆直接冲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老太监问道: “朕的记忆好像缺失了一些,也不知啥时能够恢复。 呃…… 你就给朕说说,朕如今所用的年号是什么来着?” “这个…… 这个圣上所用的年号么……” 对于郝晨的这个问题,刘泉非但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变得支支吾吾的,脸上的表情也显出几分尴尬来。 “怎么了,朕所用的年号很难听吗?” “不是,不是。” 刘泉忙回道:“ 圣上拟定的年号,乃是‘顺德’,只不过……” “顺德?” 刘泉话还没说完,郝晨就带着一脸黑人问号跟着重复了一遍。 明朝,有皇帝用过“顺德”这个年号吗? 难道这里还真不是明朝? 不对! 郝晨想到了刘泉刚才口中还说过“拟定”二字。 “拟定? 你的意思是,‘顺德’这个年号根本就还没颁行?” “是,是的,暂时…… 暂时还没有。” 老太监期期艾艾的又回了一句。 “混账。” 郝晨听得鬼火冒,刘泉的这番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啊。 “老奴该死,圣上请息怒。” 刘泉瞅见主子发怒,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床前。 郝晨见状身体前倾,盯着跪伏的老太监冷声道: “说,现在天下通行的年号是什么。” 刘泉头都不敢抬,赶紧回答: “正德,如今我朝所使用的,是正德。” 正德? 这不就是大明最爱玩闹的那个皇帝—— 朱厚照的年号么。 一听正德二字,郝晨就晓得自己还所穿的,还真是历史上的那个明朝。 同时,他也知道了自己所处的具体年代—— 明武宗统治时期,也就是大明朝的中叶。 郝晨的历史功底还是非常深厚的,这都得益于他有个喜欢收藏的爷爷。 老爷子喜欢历史和古董,也爱极了郝晨这个最小的孙孙,于是从小就让他读史书,想培养其对古玩的兴趣。 然而物极必反,这小子长大后却跟老头儿唱起了反调: 古代的东西没收藏几样,倒是收了一大堆近现代的破烂。 不过那么多年的史书倒也没白读,对于历史郝晨还是非常了解的。 因此一听刘泉之言,他便明白了自己所在的时代。 正德、江南、赣语、自建年号…… 将这些串连在一起,郝晨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于是立即问道: “那么,今年具体的年份是什么?” “正德十四年。” “十四年,正好对得上…… 这么说来,我,我莫不就是那个二逼王爷朱宸濠?” 郝晨总算是想通透了,随即很没形象地惊叫起来。 “二逼王爷?” 跪在地上的刘泉一脸懵逼,感觉王爷的前面加上那两个字后,似乎不是啥好话啊。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猛地抬头叫道: “哎呀呀,刚才圣上说出自己的名讳啦! 好了好了,谢天谢地,看来圣上总算是……” “住口!” 郝晨此刻心情大坏。 不过,正当他想要发飙,准备怒骂老太监几句以发泄下突然拥堵上胸口的一股闷气时,脑袋里一阵剧痛猛地袭来。 “啊!” 郝晨疼得抱住自己的头在大床上来回翻滚。 虽迟但到。 无数画面碎片,在郝晨叫出朱宸濠三个字后不久,就如同开了闸门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圣上,圣上! 您怎么了。” 刘泉一见这场面,立马吓得手足无措,边叫边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身来,“ 圣上这莫不是中邪了? 老奴,老奴这就去请李自然和李日芳两位道长来做法。” 第二章:大幕已开启 “嘶…… 呼……刘泉。” 好在这股疼痛来得快也去得快,缓过劲后郝晨赶紧叫住了老太监。 请李自然跟李日芳来? 听到这话,郝晨心中只有俩字: 呵呵。 因为刘泉口中的那两个家伙,他在没有接收朱宸濠记忆之前,就已经有所了解。 历史上,正是这俩人一直蛊惑宁王,说他身上有什么天子气,才使得朱宸濠坚定了造反之心。 李自然与李日芳,都是江西本地的术士。 其实在大明一朝,江西术士中也出过不少厉害的人物。 比如帮朱重八战胜陈友谅的周颠和张中; 为朱老四勘定明十三陵所在地址的廖均卿和曾从政。 可李自然和李日芳,跟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他们,就是两个组队忽悠原主,完全不入流的江湖骗子而已。 郝晨此刻哪有心情去听两个骗子胡说八道? “圣上您没事了?” 刘泉看见郝晨坐了起来,忙停住脚步拍着胸口道:“ 刚才可吓死老奴了。” “朕……啊呸! 我现在又不是真皇帝,你以后别再叫啥圣上了。” 郝晨此时情绪很有些不稳定。 他没想到,自己的人生竟会有一天像如今这样处处充满“惊喜”。 从发现自己穿越了,到以为穿了个皇帝,再到明白只是穿了个假皇帝…… 对他来说,这跌宕起伏,也实在是有些过于大了。 而郝晨的话也让站在床边的刘泉听得有些发懵。 要知道眼前这位,那可真是想当皇帝都快要想疯了的。 再加上这两日,对方已然准备起兵叛乱,并且还打算革除“正德”这个年号而以“顺德”代之,显然是有了称帝的心思。 所以像刘泉这样与朱宸濠亲近之人,这几日也尽皆投其所好,私下里干脆就直接开口称呼对方为圣上或者陛下了。 而宁王对此,原本也是极为受用的。 但谁能料想,对方竟然会突然变脸呢? 这就让刘泉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可他即便再想不通,也不敢开口去问。 老太监在那儿不明所以时,郝晨也终于将突然涌入的那些海量信息消化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他更加觉得哪哪都不好了。 自己所穿的,居然真就是史书上那个臭名昭著的宁王! 更令他无语的,则是就在今日,历史上没能冒出几个泡的“宸濠之乱”,已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在整合刚才所得的记忆片段后,郝晨也明白了自己能占据这具躯体的原由。 他穿越来此的前一天,正好是原主的生辰。 按照惯例,江西的地方官员特意设宴恭贺宁王的寿诞。 如同史书记载,就在昨日的寿宴中,原主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密报,于是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席。 紧接着,宁王便召集自己的众亲信开了个会。 在谋士们一通自以为是的分析之后,被吓得不轻的原主,决定立即开启自己的造反大业。 同样是按照历史的轨迹,宁王决定利用今日设宴答谢地方官员的机会,直接跟这些人摊牌。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里,却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变化: 这场鸿门宴,在原主的授意下,并非按照史书所记载的那样设在宁王府内,而是改在了赣江上的一艘大船上。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至于为什么原主会下这样的命令,就连现在鸠占鹊巢,获得部分记忆的郝晨也搞不明白。 当然,正因为有了这个变化,意外才会紧跟着发生。 原本应该跟着江西巡抚孙燧一起宁死不屈,高声怒骂过完嘴瘾,随即便被“咔嚓”砍掉脑袋的江西按察副使许逵,在宁王摊牌之后却没有按照既定的历史剧本去走。 这位老兄竟然是第一个表态支持朱宸濠的! 原主对此自然是喜出望外,于是亲自下去给许逵赐酒。 然而就在他一边拉着许逵的手显示自己对其亲厚之意,一边就要下令砍掉孙燧等不从者脑袋,以震慑其余默不作声的官员时,异变突生。 那个原本一脸谄媚,笑意盈盈的许逵,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变脸发难,轻而易举便挟持住了近在咫尺的宁王。 许逵虽是文官,可却身材魁梧,还曾多次平灭过匪患,又岂是一直养尊处优的朱宸濠所能抗衡的? 船上风云突变,许逵则控制着朱宸濠缓步退到了船舷边。 一边,宁王的手下因投鼠忌器而不敢过于靠前; 另一边,紧靠船舷的许逵开出了条件—— 让朱宸濠立即下令,放孙燧等官员安全离去。 按照常理来说,事态发展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应该是原主先服软,暂时让孙燧那帮人离船以换得自己的安全,等危险消除之后再派人去追杀才对。 可当时,这位宁王殿下偏偏没按套路出牌。 就在众人都等着原主决断时,被许逵挟持住的这位,也不知抽了什么风,竟会忽然发力,使劲往后一靠…… 于是,朱宸濠便连同许逵一起,掉入大江之中。 或许越是情绪化的东西越难以留存吧。 所以此刻的郝晨,也不知道那位在当时,到底是恼羞成怒,还是纯粹大脑短路,才会那般不顾一切,将自己陷入绝境。 不过好在宁王府的那些护卫们,在下水打捞这一条上还是很给力的。 因此朱宸濠并没有在水里呆多久,便被军士们给救上了船。 只是由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再加上一掉下去就被强壮的许逵死命压制着让江水灌了个饱,致使他虽被救上来却一直昏迷不醒。 最终,在经过王府良医正的一番紧急处理后,朱宸濠被抬回了宁王府。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能想到的是,这个跑偏了历史轨迹的变故,竟然会直接导致原来的那个朱宸濠灵魂消散,并最终被几百年后失足掉入江中的郝晨给上了身。 嗯?! 今日…… 原主准备杀地方要员起事的时间, 是正德十四年的六月十四, 而这个日子按照公历计算, 也就是公元1519年的7月10日。 穿越前所看史书中的一些模糊数据,突然在大脑中变得清晰起来。 可郝晨却因此在这炎炎的夏日中出了一身冷汗: 冥冥中似乎自有天定,这同自己掉入江中的时间,岂不正好间隔了整整500年?! 咦? 震惊之后,郝晨稍微平复了下心情,随即就是眼前一亮。 穿越前,作为一个跟原主没有任何关系之人,他自然不会费心费力去记跟宁王相关的东西。 可为什么偏偏在自己刚打算去回想的时候,农历与公历这两个时间点,便自动浮现在脑海之中了呢? 这,难道就是穿越后所附带的福利? 想到这里,郝晨连忙试着在大脑中搜寻其对“宸濠之乱”这段历史的记忆。 随即,就大喜过望。 那堆早已在大脑中不知尘封了多少年的东西,如今便如同已被完美规整过了一遍,并且还打上了各种标签,清清楚楚地摆在那里,似乎就等着自己去翻阅。 不管他要查找的是什么,此刻都只需一个意念,那些文字连同其间的标点符号,就完完整整地在他大脑中铺陈开来。 自己的记忆能力,应该是因这场意外的穿越,而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这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金手指,可对于一个读过许多书的人来说,却可谓是最佳的穿越红利。 有了这样的能力,郝晨无疑也就有了更多的底气。 这个发现让郝晨的心情好了不少。 对如今的这个身份,也渐渐没了之前的排斥。 当然,事实已经这样,他除了接受代入之外,也没什么其他好想。 自此,郝晨也就等同于和自己之前的人生说了再见。 从今以后,他就是朱宸濠,朱宸濠也就是他。 未来,他将以宁王的身份,活在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明王朝。 有了决断,他自觉轻松了不少,大脑紧跟着也变得灵动起来。 朱宸濠先整理了一下时间线。 随着今日跟孙燧、许逵等地方官员摊牌,也就相当于自己已完全没了退路。 如今他只剩下一条道可走,那就是: 反! 所以他必须得想好,这反叛的第一步,该如何去走。 “圣…… 嗯,殿…… 哦不,是王爷! 王爷您,您…… 这是想起了点什么?” 刘泉见朱宸濠呵斥了自己后就坐那儿发呆,脸上的表情还阴晴不定,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可他在自己该如何称呼主子这点上很是纠结了一阵,最后忽地灵光一闪: 既然对方刚才口中蹦出来个“二逼王爷”,那很可能就是喜欢“王爷”这个称谓,于是赶紧拿过来用上。 不过,因他刚才就觉得“二逼”不是啥好话,所以便自接去掉了。 “啊,是记起来了一些。 嗯? 你叫我啥?” 刘泉的声音让朱宸濠回到了现实,随即没好气地说道:“ 王爷? 屁个王爷,听着就像是自己脑袋后面拖了一根辫子似的。 你日后仍像之前一般叫殿下吧,还是这称谓听着舒服。” 对于“王爷”这两个字,朱宸濠显然很不满意。 “辫子?哦…… 老奴多嘴,当然一切都听殿下的。” 刘泉拍马屁又拍到了马腿上,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发苦。 第三章:强敌在侧 开局就造反,连丝毫缓冲都没有,朱宸濠觉得自己真是倒霉。 而且压力绝对山大。 虽说朝廷的军队有多强朱宸濠还不知道,可自己的这帮手下有多菜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毕竟按照史书所写,朝廷的大军还在集结之际,“宸濠之乱”就已经被人给平了。 前后,不过40多天。 而那个带领一帮杂兵三下五除二就平定叛乱的,正是这个时代的超级大BUG—— 华夏历史上最后一位圣人,自心学大成后,无论政治还是军事上,都再未败过的阳明先生王守仁! 让人头大的王阳明刚从朱宸濠思绪中冒出来,他便立马想到了另一点。 “对了,江西巡抚孙燧,以及其他地方官员现在怎样了?” 朱宸濠定睛看向有些沮丧的刘泉,语气带着点焦虑。 “回殿下,当时因突遭大变,于是大家都忙着去救您了。 所以孙燧那个老顽固,以及所有起事前没投靠咱们的官员,都被暂时关入大牢看管起来。 只不过……” 面对现在的这个朱宸濠,刘泉总有种对方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的感觉。 他也无法如同往昔一般去揣摩主上的所思所想,因此只能小心翼翼地问啥答啥。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因为许逵那厮在水中拼死抱住殿下,且无论去救援的水鬼怎么敲打,他都不肯松手…… 所以,在无奈之下,那些兵士便只能对其下了死手。” “许逵死了?” “是的,最后军士们不仅剁了他的双手,还抹了他的脖子,所以如今此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许逵死了啊…… 嗯,这个人么,死也就死了吧。” 许逵也算是一个忠义之士,就这么死了的确有些可惜。 可事已至此,朱宸濠也没必要去为此纠结。 更何况,他真正关心的,其实是孙燧。 这个人,如今可绝对不能死。 这倒并非朱宸濠有多看重孙燧的能力,他之所以不能让对方死,那完全是因为王守仁的缘故。 熟悉这段历史的朱宸濠,深知王守仁是十分佩服和敬重孙燧的。 而且这俩人既是同乡,又是好友。 要是自己真杀了孙燧,那日后他跟王守仁之间只怕会因此而形成一个死结。 朱宸濠可不想跟那位开挂的圣人成为死敌。 “你先退下吧,孤还有些事情要细细思量。” 面对如今的这种形势,朱宸濠打算结合自己大脑中那些史书对这段历史的描述,先做出一个大致的规划来。 “可是……” 刘泉却站在原地没动。 “嗯?” 朱宸濠有些不爽地瞪了老太监一眼。 “是,是这样的, 由于担心殿下的安危,所以如今王妃正领着众妃嫔,以及世子、几位小王子和小郡主们,还都在寝宫主殿候着呢……” “……” 听了刘泉的这句话,朱宸濠才想起自己不但接收了原主的这具躯壳,还顺道接盘了对方的一大堆妻妾以及儿女…… “还有。” 刘泉虽说也瞧见自己主子如今正一脸似兴奋又似难受的古怪模样,可他话已开了头,自然也就只能继续下去了,“ 殿下麾下的那些文臣武将们,此刻也皆齐聚于王府之内,说是非常时期,都等着您醒来后去商议大事呢。” “王妃……” 刘泉还在逼逼叨的时候,一股莫名的怒意突然从朱宸濠心头升起,“ 孤都差点没命了,她为何没在这里陪护?” 话音刚落朱宸濠就是一愣。 自己为什么会忽然生气? 难道,是因为这具躯体自身的反应? 宁王妃娄素珍,朱宸濠穿越前就是知道的。 她不但是位贤妃,更是一个名动后世的大才女。 原主和娄素珍之间,亦是十分的恩爱。 这一点,只看宁王的那四个儿子,除一个老二外,其余全部皆是娄妃所生就能清楚明白了。 或许正因为这样,此刻的朱宸濠才会受到原主残留的一丝情感影响,突然生起气来。 “殿下误会王妃了。” 刘泉见状连忙解释:“ 其实今天王妃一听说殿下出事,就赶了过来。 后来直到良医正再三保证您并无大碍,她才出去安抚其余妃嫔和王子、郡主们的。” “呃……原来如此。 好吧,我这就出去看看王妃他们,随后再去见见众位臣工便是。” 说完,朱宸濠便下了床,在刘泉引领下向房门走去。 打开房门,俩人便步入了次间。 在那个时代,像朱宸濠这样身份地位之人,寝室还真就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其他像什么梳洗、更衣、喝茶、吃宵夜等等,都得去往一墙之隔的次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跟卧室差不多大小的房间。 内有少许家具和桌椅,同时还有一扇屏风隔出一角,想来就是他宁王专用的“方便”之地了。 此刻,房间中除了那些死物,还恭恭敬敬地站立着四个容貌中上的侍女,在见到朱宸濠之后皆挺着婀娜的身姿盈盈下拜。 “好生伺候殿下。” 待四女向朱宸濠行过礼,老太监便用他那奸细的嗓音吩咐了一句。 “伺候?” 朱宸濠微楞了一下,随后看见侍女们拿着袍服围上来才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对拥有现代灵魂的朱宸濠而言,让几个美女给自己穿衣服,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他在瞟了几眼侍女们所拿的物件之后,便明智地任由对方动手。 因为他发现,即便自己得到了一些原主的记忆,却还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正确地将那一身行头穿戴完好。 光是那些由珩、瑀、琚、璜、冲牙、玉滴和许多玉珠等零零碎碎的东西所串连起来的银钩玉佩,就已经让他看傻了眼。 除了那些外物,朱宸濠也不懂得自己那一头披散于脑后的飘逸长发,该用何种方法才能梳成发髻固定在头顶之上。 没办法,他只能杵在那儿任由几个美女对自己上下其手。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朱宸濠倒是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前方一面巨大铜镜中自己的模样。 眼前,是一张一看就没吃过任何苦的精致面容。 唇上跟下颌部都留着不长不短的胡须,瞧上去颇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度和威严。 不但不丑,卖相还挺好。 像极了他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机灵小不懂》里,那位扮演朱宸濠的演员贴上胡须后的样子。 “唉……” 看着镜中的容颜,朱宸濠长叹了一声。 虽说很帅,再加上保养得又好,这张脸看起来并不显老,似乎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可朱宸濠却知道,这具身体的实际年龄其实已到了不惑之际。 要知道在穿越前,身为富二代的郝大少才不过二十多岁而已。 这一下子就平添了十几岁,又怎能不令其心有戚戚? 正当朱宸濠对着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感叹之际,几个侍女在通力合作之下已为他穿戴完毕。 于是,朱宸濠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衣着上。 只见镜里的他此时正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四团龙圆领大红亲王袍; 腰间则围着一条金镶玉的革带。 看起来,感觉就跟他穿越前,偶尔看到过古装韩剧里,朝鲜国国王的那身装扮差不多。 朱宸濠有这样的认知也很正常,毕竟当时的朝鲜就是大明的属国。 官服也都是照搬的宗主国,其国王也就等同于明朝的藩王,跟他正好处于同一级别,所以在穿戴上,自然也不会有多大的区别。 就这样看了好一阵,直到一旁的刘泉忍不住过来提醒后,朱宸濠才一甩大袖向外走去。 次间外还连着明间,房中多是些珍玩器物。 不过此刻,那些放到后世价值连城的东西,全都被朱宸濠自动无视掉了。 在他的眼中,这时就只剩下一张小桌上的几盘糕点而已。 没办法,谁叫他自打瞅见这些精致糕点的那一瞬,肚子里就响起了抗议之声呢。 这也难怪,在下午那场“鸿门宴”上,朱宸濠根本就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倒是很快就被许逵按住灌了一肚皮的赣江水。 等到被救上来清空腹内积水之后,他就一直昏迷,直到刚刚方才清醒。 之前想的事情太多,朱宸濠还没太大的感觉。 可现在看见了糕点,他那空空如也的肠胃自然而然便立马有了反应。 如今也顾不得形象了,朱宸濠几步冲到桌前,抓起糕点就直往嘴里塞。 “哎呀,老奴有罪,老奴该死,竟然忘了殿下已许久未曾进食了。” 刘泉见状醒悟过来,忙一边告罪,一边为主子斟茶倒水。 刘泉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疏忽,倒也情有可原。 因为在华夏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基本上施行的,都是一日两餐制。 即便是不宵禁的宋朝,人们也只是在两餐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宵夜而已。 这个制度直到清朝末年,才随着所谓西方文化的传入而慢慢改变。 所以在这个早该睡觉的时间点,刘泉根本就想不起自家主子还一直饿着呢。 朱宸濠才没空搭理刘泉,胡乱就着茶水猛吃糕点,直到盘子都快见底了,才停下来。 “行了,走吧。” 喝止住了还在那儿自责不已的刘泉,朱宸濠又用自己的大袖随意抹了几下嘴角,也不再管老太监,当先向门外走去。 看见朱宸濠没有责怪自己,刘泉倒是愣了一下,随后赶紧跟上对方的脚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第四章:家人 明间之外,是连接卧室和寝宫主殿的穿堂。 步入穿堂,听着身上玉佩各个零件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越声响,又抬头看了看明月高悬,繁星点点的天空,朱宸濠很有些抓狂: 这大晚上的,又是在这么个季节,竟然还得穿成这样! 要知道现在可是公历的七月,正是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时间点; 而且朱宸濠还记得自己曾看过一个资料: 他所处的这个时期,正好是个为期百来年的升温阶段,一直要持续到20年后的1540年才能告一段落。 所以,虽然此刻天色已晚,可这气温也差不多仍能有个三十来度的样子。 刚才在寝室里时,身下垫着牙簟(以象牙制成的凉席),身上只穿薄纱单衣的朱宸濠还没觉得太热。 但在这套亲王常服上身又走了几步之后,他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最令他难受的,其实还在头上。 一头长发被梳成发髻固定在头顶后,差不多也就相当于在自己的头上扣了一顶毛线帽子。 再加上还有顶乌纱翼善冠套在外面,在这炎炎夏日中,对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的朱宸濠而言,其酸爽程度可想而知。 热得心烦意乱的朱宸濠忍不住瞟了一眼紧跟在其身旁,手持灯笼亦步亦趋的老太监。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却见那穿戴得不比自己少的老家伙,在月光加微弱灯光映射下的老脸上,竟还带着些许怡然自得…… 好在这条穿堂路并不算长,没多久主仆二人便到了寝宫主殿。 刚一进入大殿,朱宸濠便觉眼前一亮。 殿内的空间很大,除去一群恭立在旁的宦官和宫女之外,还有二十多个或坐或立的男女位于殿中。 这些人看见朱宸濠进来,尽皆赶忙站起身来向其行礼。 一时间,朱宸濠的耳中,全是娇滴滴的“殿下”二字。 当然,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父王”之类的。 不过这种情形下,他几乎自动将其给忽略掉了。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所接的这个盘,好像还挺不错。 在一股股的胭脂香味中,朱宸濠迅速扫了一遍面前这些人。 除去两个年纪尚小的女童外,其余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些许焦虑和紧张。 朱宸濠也不清楚其中究竟有几个是真正关心自己,又有几个只是在得知他即将起兵之后单纯的心生恐惧。 “殿下。” 待众人全都见过了礼,一个女子随即上前几步,直到朱宸濠的身前才停下来。 女子面上带着几许关切之意,在上下打量了朱宸濠好一阵后才继续道: “您,可还安好?” 能在这种情形下第一个开口的,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尚好。” 虽说通过原主残存的记忆而有所印象,可朱宸濠还是在回应了一声后仔细观察起面前的佳人来。 宁王妃娄素珍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 实际上,却是要比这个年纪大上那么一点的。 只是由于一贯养尊处优的缘故,所以才显得比真实年龄要小一些。 当然,这位王妃比起他朱宸濠来肯定要小上许多。 因为原主在其很年轻,还是上高王的时候就已经娶过一位正妻。 只不过对方死的早,所以如今的这位王妃,其实是原主在正式继承宁王爵位多年后才迎娶的。 即便朱宸濠以他那个现代灵魂所具有的审美来看,这位近在咫尺,亭亭玉立的宁王妃也绝对称得上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儿。 并且美得非常大气、干净,就如同一枝孤傲的冰山雪莲般卓尔不凡。 若论长相和气度,那些如同面容清秀,举止端庄,气质高洁之类的词汇,用在她身上皆是再恰当不过了。 柔美、优雅、稳重、温婉、知性…… 朱宸濠越看越觉得,自己似乎轻易便可从对方的身上,毫无困难地感受到那些由美好辞藻所堆砌出来的东西。 只不过此时此刻,在这张美丽的脸蛋上,眉宇之间却隐隐透着几丝难以掩饰的无奈与忧虑。 眼前这位风姿清宁的美人儿脸上,会出现如此表情的原因,他当然知道。 因为,对方自始至终都反对原主叛乱。 而且就在这两日,曾随唐寅学习绘画的娄素珍,为了规劝自己的夫君,还特意创作了一副《采樵图》。 在那副图中,娄素珍还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妇唤夫兮夫转听,采樵须是担头轻。 昨霄雨过苍苔滑,莫向苍苔险处行。 很显然,她是想要告诉宁王,不要明知前路危险还仍向险地而行。 可惜,原主终究还是负了她。 娄素珍的出身,亦是不凡。 她的祖父,是著名的理学家娄谅。 这位娄老夫子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一代圣人—— 王阳明的启蒙老师! 可历史上也正是这个王圣人,亲手把自己老师的孙女婿从天堂一脚踢到了地狱; 并且最后,也是他亲自安葬了决绝自尽的娄素珍,并为此自责心痛不已。 娄素珍不光祖父的身份了得,她的父亲娄忱亦是一代大儒,还曾做过兵部郎中。 (娄谅有二子,长子娄性,次子娄忱。 《明史》记载娄妃为娄忱之女,《上饶县志》中则说娄妃为娄性之女。 本文采用《明史》的说法) 娄妃出身于书香世家,耳濡目染之下自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因此,即便这房中莺莺燕燕不少,可在她的面前也只能黯然失色。 “殿下。” 被朱宸濠一眨不眨盯着的娄素珍,即便再兰心蕙质,也不可能明白自家夫君这是怎么了,于是轻颦柳眉小声道:“ 您为何一直盯着妾身看,难道是臣妾身上有何不妥的地方吗?” “啊?哦…… 没有没有,王妃很好,是我失态了。” 朱宸濠回过神来,很是尴尬地笑了笑。 娄素珍见状脸上浮现出淡雅的笑容,轻声道: “殿下新逢大变,有些许恍惚也是正常的。” 虽说近来她也气恼朱宸濠不听劝谏,可却绝不会让对方在众人面前难堪。 “对,对,王妃所言极是。” 台阶都递过来了,朱宸濠自然是顺势而下。 “父王。” 这时,一个静立在娄素珍身后的少年突然向前迈出一步:“ 今日之事儿臣也听说了,父亲既已起兵讨逆,儿身为世子,亦当为父分忧。” “长哥儿!” 听见这话,娄素珍立即皱眉,转头怒喝了一声。 “母亲……” 许是见娄妃真生气了,少年叫了声后便不敢再说什么。 “那个…… 你还小。” 看着面前这个已有十几岁的便宜儿子,朱宸濠心情复杂,想了想才说道:“ 照顾好你母妃,就是对为父最大的帮助了。” 听了朱宸濠这话,娄素珍原本恼怒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温柔。 瞟了眼垂头丧气的世子,又看了眼娄妃,朱宸濠脑中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还好,现在不是大宋朝。 想想刚才娄素珍叫出的若是一声“大郎”,他还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爆笑。 因为那两个字,总会让他第一时间便联想到《水浒传》里某位著名的餐饮业经营者。 不过娄素珍叫自己的儿子,除了那句“长哥儿”,好像也没什么其他可用。 这当然不是娄素珍的问题。 要怪,也只能怪原主。 但根子上,还是朱重八搞出来的事情。 那位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实在是闲得发慌。 不但规定自己的子孙每一代取名时必须得用个什么字,还要求最后一个字一定得按辈分带上金木水火土的偏旁,并且循环往复。 而且宗室是没有权利给自己儿子起名的,得在有了继承人之后上报朝廷,再由宗人府根据朱重八定下的规矩给取上一个。 所以,即便贵为藩王,也不能自行给儿子们取名。 而原主在继承宁王爵位后,野心也跟着越来越大。 于是,觊觎皇帝宝座的他,在儿子出生后故意不上报宗人府。 这样一搞,四个儿子自然全都没有名字。 按原主所想,就是等到自己登上帝位后,再给诸子风风光光的赐名。 如此一来,四个小王子在王府之人口中,一直都只能用“大哥儿、二哥儿、三哥儿、四哥儿”来代称。 连像别人家,带着孩子名一起叫都不可能。 朱宸濠的记忆中,原主年轻时,他老妈最爱叫的,就是“濠哥儿”。 自己的这几个儿子,如今却连名字都没有,想来娄妃心中对此也会有些许芥蒂吧。 对于这种情况,现在的这位朱宸濠也感到很是蛋疼。 好在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反正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 等到自己造反成功,自然可以如原主所想那般,亲自为几个便宜儿子取名; 而要是失败了,那大家注定得一起死,到时有没有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把取名这个小烦恼扔到一边后,朱宸濠便将目光投向了那群属于他的女人。 一眼望去,足有十几个看上去年龄分别从十四五到三十多岁不等的漂亮女子。 萝莉、软妹、御姐,可谓是应有尽有。 那个谁,你TM还真是个大牲口啊! 朱宸濠怀着一种极为古怪的心情,暗自骂了原主一句。 以宁王的身份地位,能被他看上的女人,那姿色肯定都是一等一的。 可有几个,瞧着也实在是忒小了点。 畜生啊,这么小的萝莉都能下得去手,活该你魂飞魄散。 朱宸濠一面诅咒着原主,一面却又莫名的有些兴奋。 毕竟,娶都已经娶了,也都跟原主为爱鼓过掌了,总不能再退货吧。 第五章:承运殿 就在朱宸濠胡思乱想之际,刘泉被人唤出大殿说了几句话后,又回到了殿内。 “殿下。” 老太监来到朱宸濠身后轻声道:“ 群臣在得知您醒来后皆急于见驾。 由于人数众多,老奴斗胆,已命人请他们前往承运殿等候。” “好,孤这就过去。” 如今的确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朱宸濠立马收敛心神,准备去见见自己的那帮文臣武将。 “殿下您……” 站在朱宸濠身旁的娄素珍也听清楚了刘泉之语,顿时有些愁眉不展。 “王妃!” 朱宸濠当然知道娄素珍想说什么,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硬起心肠,语气转冷打断了对方。 “您…… 唉……” 娄素珍脸色一白,小嘴微微张了张,最终却只长叹了一声。 朱宸濠见状终是有些不忍,于是抬手轻抚了一下对方的长发: “爱妃所虑,我明白。 可如今木已成舟,你也就别想太多了,一切自有为夫去担当。 你……不必再为此忧心。” “殿下。” 娄素珍似感受到了朱宸濠内心里的那一丝温柔,抬眼轻声道:“ 您今日遭逢大变,切莫太过操劳,以免伤了根基,要是因此落下点什么病根儿那就麻烦了。” 说完,娄素珍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条香帕,跟着便抬手轻柔地为朱宸濠仔细擦拭起嘴角来。 嗅着手帕上传来的阵阵幽香,朱宸濠既难堪又感动—— 看来,刚才没有将嘴角的糕点碎末擦干净呀。 而就在这时,娄素珍的一根手指,刚巧无意间碰到了朱宸濠的嘴唇。 这轻轻的碰触令朱宸濠心中一荡,不禁一伸手握住了娄素珍抬起的那一只葇荑,接着又用另一只手在对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爱妃大可放心。” 说完朱宸濠便放开了娄素珍的小手,快速转过身向殿门走去。 “殿下……” 娄素珍香唇微开,随即有些迷茫地望着夫君大步离去的背影。 这一段时间以来,随着朱宸濠加快造反的步伐,夫妻二人实际上便陷入到了冷战之中。 因此内心苦闷的娄素珍,都不记得自己的夫君已有多久,没在人前对她如此亲昵了。 娄素珍的声音虽然很小,可朱宸濠还是听见了。 不过他只是顿了顿,并没有回头,随即还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在走出大殿并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有些燥热的空气后,朱宸濠又细细感受了一下自己手中仍残留着的那一丝柔软和温度,接着便小声嘟囔了一句: “唉,女人。” 随后朱宸濠用力摇了摇头。 如今时不我待,他必须暂时抛却一切情感的牵绊。 毕竟前路凶险,只要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跌入那万丈深渊。 殿外,一大群太监和宫女早已在那儿恭候。 除此之外,地上还摆放着一顶舆轿。 看着眼前这顶轿子,朱宸濠才想起,自己的这个家,实在是有些过于大了。 随即,他便将目光投向远方。 此刻夜色虽已深沉,但朱宸濠仍能借着明亮的月色和灯火大致看清周围的情形。 入眼皆是规模宏大,气势雄伟的建筑,鳞次栉比连绵不绝。 更远处,则是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模糊的高大城墙,将整个王府护卫其间。 这所谓的宁王府,其实就是一座巨大的宫城! 不提脑海中原主的记忆,光是后世史书对这座宫城的描述,就足以令朱宸濠合不拢嘴。 按照记载,这座宁王府占地差不多得有30多万平方米,将近500来亩地,也就是相当于小半个北京紫禁城的大小。 整个府中房舍多达800来间。 要是放到现代,他就是当个翘脚房东都能数钱数到手抽筋。 可惜,无论朱宸濠造反的结果如何,这座恢弘的宁王府他都注定住不了几天了。 家里大到能跑马,有时候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在闷热的舆轿里足足颠了七、八分钟,一路走马观花般经过存心殿、崇信门、圜殿等高门主殿后,朱宸濠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整个王府中最为巍峨宏伟的承运殿。 站在承运殿那通体由汉白玉筑就,分为上下两层,高达六尺九寸(两米多)的台基前,朱宸濠切身感受到了那丝皇家所刻意营造出来,皇权至高无上的味道。 这种感受,即便是在他穿越前,参观故宫里更加魏然的太和殿(明时叫奉天殿)时,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 之所以如此,或许就是因为朱宸濠知道,眼前这栋气势非凡的建筑,是真真属于他个人的缘故吧。 在刘泉的引导下,朱宸濠从后门进入了承运殿。 入目的,是一扇雕龙髹金的巨大屏风。 朱宸濠知道,屏风的另一边,就是自己的王座。 与此同时,他耳中也传入了一片稍显嘈杂的“嗡嗡”声。 朱宸濠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站在屏风隔出的那一小片阴影中,透过缝隙向外看了看。 灯火通明的大殿中早已聚集了数十人。 由于宁王遇袭和如今紧张的形势,使得房里的气氛很是凝重。 这群人里一些关系要好的,还自发形成了一个个小圈子,低声相互交谈着。 朱宸濠见状忍不住摇头苦笑: 居然会有这么多傻瓜跟着自己一起造反。 这也难怪刘泉会启用平日里极少使用的承运殿了。 如此众多的文臣武将,也只有在这座王府中最大的殿宇里,才不会显得太过拥挤。 再瞧瞧众人的穿戴,有官职的,文官皆身着各色官袍; 而武将,则顶盔掼甲,显得非常的正式。 这倒让朱宸濠有些明白,为何自己大半夜的还要穿成现在这副鬼模样了。 大致看了看后,朱宸濠转头瞟了刘泉一眼。 老太监会意,立即清了清嗓子,随后就拖着长音高声叫道: “宁王殿下驾到!” 原本还有点嘈杂的承运殿内瞬间没了声音。 那些三三两两抱团的文武们也快速分散开来,随后便按照身份地位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在众臣找自己位置的同时,刘泉也躬身引导着朱宸濠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参见大王!” 整齐划一的声音瞬间就令朱宸濠一激灵。 爽! 站在高近两米的王座基座之上,俯视着下方分列行礼的群臣,朱宸濠体内当即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快感来。 这,或许就是权势的滋味吧。 好在朱宸濠前世不管怎么说都还是一个富二代大老板,名下拥有着十数家大小不等的公司,也曾在高台上接受过数千员工的仰视,因此在恍惚一刹那后便恢复了正常。 众人礼毕,在刘泉尖着嗓门说了几句场面话后,朱宸濠便一屁股坐到了他那宽大的红漆金蟠螭王座上。 等坐定了身子,朱宸濠先冷眼扫了一遍恭立于下方的群臣。 由近及远,在王座基座的左右两边,此刻正各有二人侧身站立。 这几人,乃是他的心腹宦官—— 万锐、刘吉、涂钦、熊绶。 除去这四个太监,在最靠近王座的位置,还站着俩人。 此二人正是他同宗同系的两个至亲侄儿: 宜春王朱拱樤; 瑞昌王朱拱栟。 瞅着下方这两个年纪轻轻的郡王,朱宸濠只觉得一阵无语。 其他人跟随自己造反,谋的无非是一个荣华富贵,可这两个家伙呢? 朱宸濠还真搞不懂他俩图个啥。 本身就已经是身份尊贵的郡王了,如今就算是跟着自己谋反成功了,那又能如何? 想成为皇太子,继承皇位那是绝无可能的。 至多也就获封一个亲王罢了。 可若是一旦失败,那等着他们的,必定是身死国除! 这个投入和产出,实在是不成比例啊。 朱宸濠对此怎么也想不通。 最终,也只能归咎于宁王一系,对朱老四那一系的怨念实在是太深这一个理由了。 位于朱拱樤和朱拱栟这两位郡王下边的,就是他的那帮文武大臣。 朱宸濠的目光看向了站立在最前方的那人。 能在这个位置的,自然只能是他的谋主,那个提前退休的原刑部侍郎李士实。 对于这位老兄,朱宸濠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因为据史书记载,这就是一个在京城混不下去,只能辞官回乡的废材。 可此人却偏偏不知道自身到底有几斤几两,竟还敢大言不惭地将自己比作姜子牙和诸葛孔明…… 朱宸濠觉得,这绝对是姜尚和诸葛亮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不过李士实此人,除了自负过头之外,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在朱宸濠的印象中,李士实在风水学上就很有建树。 而且最拿手的,就是观山看形,寻龙捉脉! 正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朱宸濠觉得,这家伙不管是当官还是造反,对其才能都无疑是极大的浪费。 因为李士实所拥有的,根本就是《鬼吹灯》里面,摸金校尉的看家本领嘛。 不务正业,还真是不务正业啊。 朱宸濠暗自摇头。 可惜如今时机不对,否则他还真想拉着李士实到处去逛逛,看看能否找出几座上古大墓来。 第六章:群“英”荟萃 大脑中闪过一堆莫名其妙的想法后,朱宸濠将目光投到了另一人身上。 此人看上去文质彬彬,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正是原主最为倚重的谋臣—— 无论怎么考,也考不中进士的落第举人刘养正。 可惜,不是每一个屡试不第之人都能像徐渭徐文长那样才华横溢,能力超群。 就如同这位,除了吹牛外几乎一无是处。 要是放到现代社会,去卖个保健品或者搞电视购物之类的,倒是很有可能会暴富。 朱宸濠斜眼瞄着刘养正,他就不明白,原主咋就会看上这么一个上嘴皮挨天,下嘴皮贴地的主呢? 而且也是这家伙,成天撺掇着原主起兵谋反。 再有,事态之所以会发展到如今这般退无可退的地步,此人也可谓是“居功至伟”。 就拿此次京城变故来说吧,原本在得了宁王不少好处的大明首辅杨廷和努力和稀泥下,正德帝对朱宸濠的处罚,至多也就收回卫队和斥责几句而已。 可在经过刘养正的一通胡乱分析后,原主却被吓得立即起事。 这样一来,杨廷和的一番心血和苦心也就跟着付之东流了。 朱宸濠正在腹诽不已时,刘养正也感受到了对方投来的目光,脸上立马浮现出一丝笑意,还颇有几分高深莫测之感。 看见刘养正那做作的表情,朱宸濠很有几分哭笑不得。 若非自重身份,他都想直接下去抽这个半瓶子乱晃却不自知的家伙两巴掌了。 李士实、刘养正, 一个是下岗再就业,却浪费了自己一身摸金绝学的老头儿; 另一个则是错生了时代的大忽悠。 想想如今只能靠这二位来安邦定国,朱宸濠也只能在心底暗道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两个被原主寄予厚望的军师,他自然是指望不上咯。 可剩下的那帮文臣,除却如王春、陈贤等有限的几个外,更皆是些既无名又无能之辈。 对那些填坑占位的货色,朱宸濠都懒得细看,也就一晃而过瞟上两眼而已。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紧接着,他将目光投向了那帮武将。 一瞥之下,朱宸濠感到自己的头刹那间就大了一圈。 除了原朝廷卫所的都指挥王信、王麟、葛江, 以及其麾下的指挥、千户等正儿八经朝廷将官之外, 其余的那帮心腹大将, 都TM是些什么人啊?! 闵廿四、闵廿八、凌十一、吴十三、吴三八、万贤一、万贤二、熊十四、熊十七…… 除去杨清、李甫、王儒等少数几个外,全都是一堆数字。 虽说都是以数字为名,可跟朱重八、张九四那两位元末大佬比起来,自己手下的这几位,恐怕就连给人连提鞋都不配。 即便是跟前几年席卷中原的农民起义军领袖刘六、刘七相比,这帮人也差得老远。 在朱宸濠眼中,这几个家伙充其量,也就能跟《鹿鼎记》里面的那个茅十八比上一比。 看着下方位于前排,昂首挺胸的闵廿四,他的脑中突然就闪过这样一副场景: 两军对峙,旌旗招展。 己方阵营一将飞马而出,举枪遥指敌阵,高声大叫: “某乃宁王麾下上将闵二十四,谁敢与我一战!” 一想到这个画面日后真可能会成为现实,朱宸濠脸都有些绿了。 可是没办法,接下来他还只能靠这种货色来为自己打天下。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这堆数字比起那些卫所将官们,似乎还要强上那么几分。 看着这群文臣武将,朱宸濠觉得自己就像是玩《三国志》游戏时,选了袁术来开局。 手下的文武瞧上去的确不少,可却全都是些各项数据六、七十的废材。 目光扫过这堆数字和其他由地痞流氓、强盗山贼转业过来的战五渣将领们后,朱宸濠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好好哭上一场。 无论文臣武将,全都是些渣渣。 这真的很难搞啊。 端坐于王座上的朱宸濠不禁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不过这帮人虽然能力不行,可却有一点还是令他感到欣慰的。 那就是忠诚度非常给力。 历史上,不管是起兵后久攻城池不下,还是丢失老巢屡战屡败,宁王的那些文臣跟将士竟然都没抛弃他。 可以说绝大多数人都在其身边奋战到了最后一刻。 这一点,也一度让穿越前的朱宸濠很是疑惑。 特别让他想不通的,就是那帮桀骜不驯,心狠手辣,目无法纪的山贼湖匪,为何也能陪着宁王一起去死? 当然,现在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毕竟他也获得了原主大部分的记忆。 清楚了原由后,朱宸濠还真挺佩服原主的。 九年前,刘六、刘七起义,一场持续三年,席卷了小半个大明疆土的战乱爆发。 这场起义,可说是将大明的中心地带打了个千疮百孔。 虽说义军最终被朝廷给镇压了,可动荡却不会马上消失。 大量的流民,甚至义军残部都还在四处游荡。 这场叛乱,不但让一心想要造反的原主看到了朝廷军队的羸弱,也给了他一个扩充自身力量的绝佳机会。 正所谓浑水摸鱼。 他不但暗中命人收拢流民,还接纳那些参加过起义,无路可走的暴民。 这帮人,都被他隐匿在鄱阳湖及其周边。 一部分被他训练成了悍不畏死的死士。 另一些,则摇身一变,成了为祸一方的贼匪。 所以,那些参与“宸濠之乱”的湖盗山匪,其实绝大多数都是宁王所蓄养的。 人都是有感情的。 宁王在这些人走投无路之际给予了一条活路,他们自然也会豁出性命去报答。 就此而言,原主无疑还是有些能力跟手段的。 对此,如今的朱宸濠也很是欣慰。 起码,他不用担心这帮人会在自己背后捅刀子。 可惜,再忠心也无法弥补能力上的不足。 一想到这个,朱宸濠就很有些沮丧。 嗯? 然而就在这时,朱宸濠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又定睛扫视了一圈下方的众臣。 不对啊,这些人里面,似乎还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对了,江西参政王纶! 朱宸濠记得,在那帮随同原主一起造反的地方官员里面,王纶应该算是品级很高的一个了。 而且此人在当时名气极大,还与王守仁交往甚密,绝对是个真正的大才。 无论能力、学识,还是实干,都要远强于李士实和刘养正之流。 想来也正因为如此,历史上的王纶作为一个被裹胁着一起造反,非宁王亲信之人,才能被朱宸濠许以兵部尚书之职,甚至还兼为叛军名义上的统帅! 当然,这位大元帅实际上只怕连一个大头兵都指挥不动。 宁王所要的,不过是借助王纶那传遍天下的盛名而已。 因此王纶在那场发生于另一个时空中的“宸濠之乱”里面,其实更像是一个木胎泥塑,根本就没能展示出自己的任何本领,就跟着宁王一起完蛋了。 作为一个原本与王大圣人齐名,被世人并称为南王、北王之人,在其最后的时光里,却只能被动等死,那是何等的无奈。 更悲催的,则是其半生心血所凝聚而成的著作,也紧跟着毁于战火之中。 最终,“宸濠之乱”成就了王守仁,也彻底毁了王纶。 一想到正史中王纶的命运,朱宸濠也不由得一阵唏嘘。 至于此时此刻,那王纶为何不在这大殿之内,朱宸濠很快就想起来了。 因为,之前刘泉在他询问孙燧时曾随口提及过。 历史上,宁王跟地方官员图穷匕见摊牌时,乃是当场就命人将孙燧和许逵推出去斩首,并以这二人的人头来胁迫众人表态的。 很显然,王纶并非无惧生死之辈,因此最终选择了归顺宁王以保全性命。 但如今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现场因原主被许逵挟持而大乱,致使所有参会的地方官员,只要是之前没有投靠宁王的,此刻全都被关押了起来。 所以王纶现在正和其他官员一起,在大牢里担惊受怕,当然不可能出现在这承运殿了。 想到自己还有那么一个人才可用,朱宸濠的心情也稍微好了点。 “熊绶。” 心情舒畅了,头脑也就跟着灵活起来,朱宸濠立马低头看向下方四个宦官中的一个。 “内臣在。” 熊绶年约四十,听见朱宸濠呼唤忙转身等候对方的下文。 “等会议结束,你立即去一趟牢房。” 朱宸濠边说边用手指轻扣着座椅扶手,声音慢慢变冷:“ 告诉那帮被关押的地方官员,他们如今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跟随孤; 要么,去追那应该还没走远的许逵。” “是。” 熊绶恭声回应,嘴角却耷拉了下来: 他知道,今夜自己应该是睡不成觉了。 “对了,那个孙燧暂时不用管他。” 最后,朱宸濠还不忘跟熊绶交代了一句。 之所以会派熊绶去威逼那帮地方官员,朱宸濠也是没办法。 谁叫自己缺人呢。 眼前这帮家伙,也就现在这个时候能勉强用上一用。 等日后地盘大了,那缺口必然也跟着变大。 这种情况下,朱宸濠当然不可能再去为那帮地方官员着想了。 跟着自己造反,风险自然极大。 一旦失败,那些同意投靠的人必定是有死无生。 可若是真败了,他朱宸濠自己都活不了,谁还去管其他人死不死? 所以无论是王纶,还是其他的地方官员,朱宸濠都只能在心底对他们说声抱歉。 然后,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先拉上自己的这条破船再说。 第七章:己方形势 “那帮官员也的确是到了该表明自己态度之时,殿下英明。” 李士实将朱宸濠对熊绶所言皆收入耳中后,立马恭维了对方一句。 “若非突生变故,此事本因于宴会当场就办妥当的。” 朱宸濠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 “殿下,您刚才说先不管那江西巡抚孙燧,可此人身份非同小可,在江西其他官员心中也有一定的威望,臣怕若是留下去,说不定日后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刘养正也紧跟着开了口,他看上去倒是尽职尽责,没说啥废话。 “孙燧么…… 先关着吧,至于以后,孤自有打算。” 朱宸濠说话间一边嘴角微翘,露出一个让人觉得有些阴鸷的笑容来。 孙燧,他准备用这个人来下一盘棋。 就算最后成为一步死棋也无所谓。 反正,这步棋至少也能恶心一下那位令他寝食难安的大敌。 “可是昨日……” 刘养正本想说这样不符合大家原本的计划,可当他感受到朱宸濠忽然投过来的犀利眼神时,心头不禁一颤,生生将后半句又给吞了回去。 一股没来由的陌生感突然萦绕上心头。 刘养正觉得,眼前的这个宁王,跟之前相比,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 对自己,也好像少了一丝原本一直都存在着的亲切。 宁王的变化让刘养正有些心神不宁,于是将目光瞟向了身旁的李士实。 而李士实这时也正好看了过去。 于是,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神色里,所透出的那几分疑惑。 朱宸濠也瞅见了下方李士实和刘养正之间的小动作,不过他并不在意二人会有什么想法。 因为不管他怎么变,这俩人如今除了跟着自己一条道走到黑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路可选。 “对了,京城那边出事之后,你可有什么后续安排?” 不再去管那帮满腹狐疑的谋士,朱宸濠转头看向了己方的情报部门头子—— 宦官刘吉。 “回禀殿下,内臣已经派出人手前往京城。” 站立于基座下方右手边的刘吉赶紧回道:“ 只是由于钱宁突然变脸背弃盟约,我方在京经营多年的据点也被他派人连根拔起; 卢孔章、赵隆等负责人全部被擒,只余一个林华在臧贤的保护下得以逃回南昌报信。 就京城一地而言,如今我方可谓是根基尽失。 因此,即便新的人员抵达,恐也难在短期内取得什么大的成果。” “咱们在京布局这么多年,难道只因一个钱宁,你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朱宸濠面色阴沉,语气不善,“ 哼,你给孤听好了,不管你用何种方法,务必尽快恢复京畿的侦骑站点。 我们,必须时刻将朝廷的动向掌握在手。” 他非常清楚情报对战争的影响,就拿这次事变来说吧,之所以最后搞得原主匆匆造反,最大的原因就是消息有误。 潜伏于京城的那帮探子,几乎全都因钱宁的背叛而被一网打尽,就只剩下了一个所知有限的侦卒林华。 于是,传回南昌的情报也就跟着出现了巨大偏差。 再被刘养正一过分解读,才使得整个事态最终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因此朱宸濠才要刘吉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对大明帝都的情报刺探。 他可不想以后再因情报的差错,而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这一点内臣也明白,可钱宁背盟之后,与我方交好的那些朝臣、大监和乐官们,除了一个臧贤之外,臣已不知还有何人可信啊。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若是所托非人,只怕我方新潜入的人员刚跟对方有所接触,便又将很快折损掉。” “其他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员就算了。” 刘吉的顾虑也非无的放矢,朱宸濠听后稍微沉吟了一阵,随即说道:“ 除臧贤之外,吏部尚书陆完应该…… 嗯……暂且先不管他, 倒是还有一个人…… 杨廷和或许……” “杨廷和?” 刘吉听到这个名字却是满脸的惊诧,赶忙问道:“ 他可是朝廷的首辅大臣,在咱们正式起兵后,还有可能会帮助我方?” “这就要看我们接下来所能取得的战果了。” 朱宸濠说着突然冷笑了两声,“ 哼哼! 那位杨首辅可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若是我方不利,他肯定会落井下石; 但要是咱们一切顺利,能很快拿下南京,那孤料定此人必会为自己留后手。 到时再与他接触,说不定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成果。” 朱宸濠非常肯定,杨廷和这个大明首辅,的确是难得的能臣,但却绝不是一个忠臣。 单拿历史上正德帝之死来说吧,就很可能跟这位首辅大人脱不了关系。 而且从武宗驾崩之后,杨廷和以“兄终弟及”的名义立朱厚熜为新君就能看出,这个人的野心非比寻常。 其一,嘉靖继位时只有十四岁,在他眼中想来也就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毛孩子吧; 二来,朱厚熜的父王也刚死不久,他那个王位都还没能完全坐热,因此别说京城了,恐怕就算是在兴王府内,也没几个心腹可用,显然便于其控制; 第三,杨廷和在嘉靖登基后,便利用朱厚熜对自己拥立其成为新帝的好感和信任,大肆提拔亲信官员,掌控了朝中各项事务,几乎都快将皇帝给架空了。 最后,就是那场紧随而至的“大礼议”之争了。 杨廷和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借“大礼议”来打击皇帝的威信,压制皇权。 只可惜杨廷和低估了小皇帝的聪明程度。 或者说是因其那段时间太过顺风顺水,使得他过于自信甚至自大,以致于打烂了一手好牌。 最终,意识到不对的朱厚熜,利用和团结起一切反对这位大明首辅的力量,耗时三年才扳倒了对方。 杨廷和机关算尽,到头来不但输光了好不容易才获得的一切,甚至还赔上了自己儿子的一生前程。 正是基于对这位大明首辅的了解,朱宸濠才敢断定,对方会在形势不明之时选择脚踩两条船。 “殿下目光如距,内臣就先命人跟臧贤取得联系,然后再视情况决定是否与陆完以及杨廷和接洽。” 对于朱宸濠的指示,刘吉自然不敢不从。 “好,京城方面就交给你了。” 安排完跟帝都相关的后续谍报事宜,朱宸濠又皱眉思索了一阵,随即寒声道:“ 还有,让你手下各处站点的人都给孤动起来。 传令下去: 全力截杀从南昌到顺天府和应天府,以及应天府到顺天府各条官道上的朝廷信使; 必要时,甚至可以派人袭击驿站。 孤要你尽量封锁住一切往来消息。” 朱宸濠这番充满杀意的言语一出,殿内群臣皆是一震。 特别是李士实、刘养正、万锐、涂钦和王春等重臣,更是面面相觑: 这,还是之前那个遇大事便犹豫不决,首鼠两端的宁王殿下吗? 眼前的这位,根本就是胸有成竹,雷厉风行啊。 跟白天出事前相较,简直已可谓是判若两人。 “对了,如今南昌城内我军兵力如何?” 朱宸濠才懒得去管李士实等人在想些什么,待刘吉领命后,他便问起了现在最为关心的问题。 “回禀殿下,如今城中有王府卫队和新接收的南昌前卫这两支原朝廷军队; 还有数寨匆匆赶至,之前化身为盗匪的勇士; 以及接到令谕后赶回城,原本隐匿在附近的那两万死士。 总共合计近五万大军。” 负责监军的太监涂钦,立马将城中部队的状况告知朱宸濠。 “由于此次事发突然,因此还有很大一部分潜伏于鄱阳湖中和附近山林的兵马,在接到命令之后仍需一些时间才能赶回来。” 涂钦说完后,万锐也跟着补充了一句。 “那粮草、军械等物资呢?” 朱宸濠继续问询。 “殿下,之前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城中所藏的物资并不多。” 下方的王春回道:“ 不过臣已派出人手,将隐藏在外的军械、粮草、钱钞、药材, 以及新造的各种火器、硝石等物资尽快转运到江边码头。” “做得不错。” 朱宸濠有些赞许地冲王春点了点头。 大军随时会乘船东下,将物资直接送达码头,肯定比先搬入城内再运出去省掉不少来回折腾的时间。 “殿下,臣已命人去接管南昌附近府县的钱粮府库,同时令军队封锁了漕运以截取运往两京的漕粮,据报已所得颇丰。” 这个时候李士实也插了一句。 “很好,等大军集结完毕,钱粮军械等到位之后,我军立即出击。” 听完这几个心腹重臣之言,朱宸濠脸上多了几分满意的笑容。 他觉得自己的这帮手下,似乎也不算是太垃圾嘛。 至少在办事能力和前瞻性上,都还是有一点的。 “殿下,师出有名方能得到天下士民的支持。 臣已按先前大家所议定的,写就讨伐檄文一篇,还请殿下定夺。” 看见朱宸濠面上挂着笑容,刘养正也赶忙开口邀功。 “哦?” 虽说已大概能猜到刘养正所写檄文的内容,不过朱宸濠仍然道:“ 先生辛苦,你既已写好,那就把草拟的檄文读来听听吧。” “是。” 刘养正很快就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来,显然这就是其所拟檄文的草稿。 第八章:檄文 刘养正摊开手中的那张纸,高声朗读起来: “我太祖高皇帝陛下, 北扫元虏,南平群贼, 始创大明万世之基业,如今已历百五十余年。 然至孝宗,奸宦李广,恶毒阴邪,觅民间野种,充皇室之血脉…… ……窃国小儿厚照,骄奢yin欲,凶暴无道,建豹房,筑行宫,重用奸佞朱宁、朱彬祸乱朝纲…… ……不尊祖制,调边入京,放任其不法,罔顾人命,肆意劫掠百姓财帛子女…… ……今有宁藩宸濠,迎太后懿旨,奉诏监国,起兵讨逆,只为匡扶我大明社稷江山…… ……革除正德伪号,暂以大明己卯代之, 今昭告天下,咸使闻知。” (历史上刘养正的确草拟过讨伐檄文,不过在朱宸濠失败之后,全部都被朝廷销毁,并未流传后世。 所以上面这篇所谓的檄文节选,是本人胡乱编写的,各位读者老爷随便看看就好。 另外,钱宁、江彬皆是朱厚照义子,赐姓为朱,正式的记载都是用的国姓,檄文里自然也是,不过本书一般情况下为了方便阅读,还是用原姓。) 洋洋洒洒一大篇文字,刘养正读起来倒是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看似有理有据,可朱宸濠却知道全是在放屁。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其文中所要表达的,无非就是朱厚照并非孝宗皇帝朱佑樘亲生的种,而是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种。 因而,太后传密旨给了朱宸濠,要他拨乱反正,将正德赶下皇位云云。 听完檄文,又瞅了瞅下边一脸认同之色的李士实、王春、万锐等人,朱宸濠觉得,自己刚才对这些人的看法,似乎有点过于乐观了。 他实在是搞不懂,既然原主和下面这帮家伙都已为造反准备十来年了,又打算以这样的借口来兴兵讨伐朱厚照,那为何就不能早点有所行动呢? 朱宸濠对此真的很无语。 这件事若是让他来做,那最起码在五年前,就会派人潜入顺天府。 那些人要做的,就是从大明的帝都开始,散播当今皇帝其实是一民间野种的流言。 随后,再将谣言扩散到京城的周边府县; 接着是各省,最终直至传遍全国各地。 要知道无论在哪个年代,民众的八卦之心都是一样强烈的。 因此只要谣言传开了,那就算朝廷大力辟谣和禁止传播,也必定是没有半点阻止和澄清作用的。 而且因为流言最开始的地方就在京城,所以更能增加它的可信度。 这样操作下来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即便朝廷再怎么调查,也不大可能查到这个谣言的源头是在他江西宁王府。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谎言听多了自然也就成了真。 到那个时候,舆论基础也便有了。 等他朱宸濠起兵时再登高一呼,被谣言迷惑而响应者必然众多。 可这帮蠢货,那么多年的时间竟然全都白白浪费了。 现在临到起事了,才将这么个破由头抛出,试问又有谁会信? 如果自己采用刘养正刚才所读的这篇东西,那除了让大家知道他宁王铁了心要造反之外,根本就再无任何益处。 “这篇檄文,先生写得很好。” 瞧见刘养正正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朱宸濠心中不免有些窝火,不过出于身份,还是冲对方笑了笑,紧跟着却话锋一转,不急不缓地说道:“ 可孤,却并不打算采用。” 这话一出,不但刘养正呆立当场,其他人也是一愣。 “殿下,这是为何?” 过了好半晌,刘养正才回过神来,随即便赶紧询问。 “因为从孙燧、许逵等人在船上的反应来看, 若以此为理由,恐怕非但不能聚拢人心,反而会适得其反。” 朱宸濠收敛了笑容,神情瞧上去很有几分冷漠。 “那依殿下的意思,这篇檄文又该如何写呢?” 严格按照众人事先商量好的大方针,冥思苦想才写就了一篇得意之作,结果刚拿出来就被老板给否定了,刘养正心里也很苦啊。 “依孤的意思,新的檄文中就不要再涉及朱厚照那所谓的生世了。 其最核心的内容,应当是揭露钱宁、江彬及其奸党的恶行。 记住,这才是全文的着重点。 并且还要强调,咱们无论什么时候,那都是绝对忠于皇帝陛下的。 必须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本藩之所以兴兵,那也是因孤身为大明亲王,不能坐看国家为逆贼所把持,任由他们蒙蔽圣听,迫害朝臣的缘故。 对了,一定要突出孤的不得以。 总之,你的这篇文章要让世人都知道, 孤就是那么一个秉着颗赤胆忠心,为保社稷,除奸党,护百姓,甘冒奇险和各种流言蜚语,率正义之师为陛下清君侧,正乾坤的伟大之人。” 朱宸濠直接无视了刘养正那带着几分幽怨的小眼神,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听完朱宸濠的这番话语,大殿内瞬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一脸呆滞地盯着王座方向,心中全都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这也太TM无耻了!” 毫无疑问,在群臣眼中,朱宸濠此刻就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典型代表。 “嗯? 嗯、嗯!” 察觉到殿中气氛的诡异,知道自己确实有点过分的朱宸濠赶紧哼了两声,然后才假模假样地问道:“ 众卿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寂。 半晌之后,李士实才终于说道: “殿、殿下之伟岸,那自是震古烁今的。 只是…… 只是若按您的意思发布新檄文,殿下您就不能再以监国的身份诏令天下讨贼了呀。” 宁王若要在檄文中向世人突出自己忠君爱国之心,那他必然不敢再自封监国来越过皇帝代理国事,所以身为众臣之首的李士实最终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而这话也引起了下方众文武的共鸣,纷纷附和。 “监国? 嘁~” 当年,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朱棣,在起兵时都没敢称帝称监国。 朱宸濠还真是想不通,原主和他的这帮手下,怎么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想要妄称监国呢? 虽说都是要玩大的,但他还真不敢像原主这么无脑疯玩啊。 因为那根本就是在作死! 至于殿内这帮臣子在想些什么,朱宸濠的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这些人跟着自己造反是为了什么? 无非升官发财而已。 因此若是自己监国,那诸臣自然也就可以跟着水涨船高,加官进爵。 即便那只是一个不被天下所承认的伪衔,可它却仍能勾起人们无穷的欲望。 就如李士实和刘养正这俩人,之所以会如此积极参与叛乱,肯定跟原主的封官许愿,有着极大的关系。 那个时代的人太过注重虚名。 李士实为了一个太师、左丞相,刘养正为了一个右丞相的位置,真的就可以豁出自身性命,甚至一切。 同样,那些所谓的朝廷忠臣,可以为了一个在现代人眼中很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就跟皇帝硬钢,即便被杖责打死都绝不松口。 所以大明朝的那些皇帝,除了朱重八和朱老四,其余的基本上都被朝臣们拿捏过,常常被气得半死却还是拿那帮人毫无办法。 就像万历,为了个皇位继承问题,跟大臣们斗了几十年,可到了最后仍不得不妥协。 还有如当今这个看似无法无天的正德帝朱厚照,也照样有在大臣面前吃瘪的时候。 就在四个月前,皇帝提出想要南巡,结果却换来一堆大臣的上书谏阻。 从正德十四年的二月到四月,被廷杖打死打伤的朝臣已多达数百,可却仍不能阻止官员们继续上疏。 最后弄得朱厚照也没了办法,只好认栽,南巡之事也就此作罢。 即便被打死打残也要跟皇帝作对,这在现代人看来无疑就是脑残。 可在当时那帮官员眼中,只要能为自己留下一个虚名,就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种风气,对朱宸濠自然没有任何影响,可他短时间内也没办法改变别人的想法。 “列位臣工。” 虽说对众臣心中那点小九九嗤之以鼻,但朱宸濠却不得不解释一二,毕竟他还得靠这帮人打江山。 “孤已经仔细想过了,自称监国,对内的确能够提升一些心气,可对外却毫无意义。 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各级官员们绝不会因为这个头衔就转而追随于孤, 说不定反倒会以此当做咱们谋逆的证据,进而组织力量抵抗我讨逆大军。 如此一来,为一意义不大的虚衔而陷我全军于险阻,又是何等的不智?” 说到这里朱宸濠看向众人,却发现下方诸臣皆沉默不语。 他所说的道理非常简单,殿中之人想必也都懂。 不过明白归明白,可一旦涉及自身的利益,即便只是一个虚假的利益,却也能让人头脑发热,心有不甘。 当然,朱宸濠不可能因这些家伙不开口就让步,然后胡乱撒下一堆自制的官帽,以换取这帮人的欢心。 那样一来,他方才为檄文所定的基调也就相当于是废了。 第九章:绕不过去的安庆 除了要跟檄文所定基调一致外,在朱宸濠看来,刚刚起兵就将那些高官帽子急急火火挨个给自己这帮手下戴上,也是一种极其愚蠢的做法。 这就好比一只烤羊,它就那么大一点,你若是刚开始就把啥大腿啊,羊肋呀,这些鲜美多汁的地方分了出去,那你还靠什么吸引后来者? 要想人家为你卖命,首先你手中就得有能勾引对方的筹码。 只有这样,那些原本骑墙观望之人才有可能转而投奔于你。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接下来能够立下大功,就有希望获得等价的回报。 人家要是晓得就算拼了老命,也只能得到芝麻绿豆般的丁点儿好处,那鬼才会跑来跟你。 “各位,你们有没有想过, 监国也好,丞相也好, 若是没有跟这个名字相匹配的实权,它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朱宸濠说话间随意指着下方一人道:“ 就拿你李世英来说吧,就算孤现在封你为兵部尚书,可你能去兵部上任,统管全国之兵事吗?” “不能。” 李世英倒也老实,立马摇了摇头。 “这个道理李世英明白,大家自然也都清楚。” 朱宸濠边说边用目光扫视下方众人,“ 在孤看来, 与其因一个没有任何实际价值的头衔,换来反贼叛党之恶名, 不如暂时抛却虚名,以获得实际的好处。 如此,方才是智者所为。” “臣知道殿下是想将矛头对准天下官民无不痛恨的钱宁、江彬,好以此获得世人的支持,减小我军征伐时的阻力。” 朱宸濠话音刚落,刘养正便开了口:“ 可我大军开拔在即,臣担心若无封赏,会对我方上下士气有损啊。” “封和赏都不会少,只不过封先记下,待大业成功之后,再一并敕封。 到那时,各位臣工所封之位,才算是实至名归,又岂是如今一个虚位可比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宸濠也烦了,紧接着便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你等既已知孤心意,就不必再说其他。 此事,就这么定了。 刘先生,接下来你就按孤的意思,再起草一篇檄文吧。” “臣,谨遵殿下诏令。” 即使刘养正再心有不甘,也只能在瞄了眼垂头丧气的李士实等人后,接下了朱宸濠的命令。 今夜的这场会议,对李士实和刘养正等人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因为,会前谁也没想到宁王的改变会这么大。 一个原本一心相当皇帝的人,为何突然之间就改弦更张了呢? 不但将自己所有的欲望都深埋进了心底,甚至还要带领大家一起去演上一出忠君报国的活剧。 虽然知道对方是要做一场戏,所说全都是假的,可这帮人仍觉得很是别扭。 毕竟,之前他们所有人拿到并为之排练了多年的那个“剧本”,跟此刻宁王所拍板定下的,那真可谓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啊。 明明大家说好了要一起当真小人的,可事到临头,却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伪君子。 这落差,真的有点大。 不过就算再有什么想法,这些人也不敢继续跟朱宸濠瞎BB。 毕竟谁才是老大,他们还是能够分得清楚的。 这帮家伙不情不愿的表情都被朱宸濠看在了眼中。 但他不在乎,也懒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有时候,以势压人效果反而更好。 会开到现在,已然过了子时。 “列位臣工,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朱宸濠见下方众人尽皆面带疲惫之色,知道这一天下来大家也都累坏了,于是打算随口问上一句后就宣布散会。 “殿下,臣还有事。” 李士实虽然也累,不过精神倒还亢奋。 虽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对他刺激挺大,但作为宁王集团的首席谋臣,就敬业这一点来说,他还是十分合格的。 “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殿下,此次起兵虽有些仓促,但我方也为之准备了多年,因此各方面都没有什么大的偏差,一切事项亦在有条不紊进行之中。 臣估计,我军数日内便可集结完毕,到时即可兵进南直,攻取留都。 而此刻南昌城内,我方无论兵力还是物资,都还算充足。 因此臣建议,可派大将领一军于天明之后即刻北上,攻略南康和九江,以保障我主力大军途径鄱阳湖入长江时的航道安全。” “先生的意思是,一早就出兵? 这……会不会太过急促了一些。” 按照如今的形势而言,李士实的建议无疑是正确的。 对这一点,朱宸濠也是心知肚明。 不过当他将大脑中关于这一段的历史记载,以及后续发展都飞快过了一遍后,却皱紧了眉头。 通过史料,朱宸濠知道,宁王攻打南康和九江两郡可说是极其顺利。 从出兵到控制两地,总共才花了三天时间。 很明显,南康和九江二府的守军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 史实是这样,朱宸濠相信如今也不会有任何的偏差。 南康和九江二郡,唾手可得。 也就是说,如果他十五日,也就是天一亮就出兵,那十六日就差不多能攻克南康; 而到了十七日,九江也将纳入到自己版图中。 只是如此一来,他紧接着就不得不跟原主一样,即将面对一块极其难啃的硬骨头—— 安庆! 安庆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 长江在这里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大弯不说,江面还十分狭窄。 城内和城西还有湖泊连通大江。 要是不管安庆,那城中水师随时可以袭击你船队的后方,截断大军粮道那更是分分钟的事情。 可若是想不走水路,改走城对岸的陆路不理安庆,那也是找死。 因为安庆城对岸数百里全都是大山,只有一条狭窄的沿江平原。 敌军只需少量兵力前后一堵,你冲不过去就只能等着饿死。 真到那时,唯有跳江或者尝试翻越原始大山来求活咯。 所以安庆历来都是南京的门户和屏障。 要想攻占南京,则必须先下安庆。 更何况得到安庆,还能直接威胁江淮,震慑整个北方大地。 然而安庆又是一座著名的坚城。 在这里,城池同西北面的大龙山形成了一个三角地带,易守难攻。 无论是自西东进,还是由北南下,安庆一直都是进攻方的噩梦。 太平天国时期,曾国藩的湘军在面对已成为一座孤城的安庆时,竟然打了两年。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直到城中粮尽,守军饿死得差不多了,才炸塌城墙最终攻下。 随之而来的则是湘军对这两年苦战的疯狂报复—— 在曾国藩的授意之下,统兵的曾国荃命令屠城两日,于是安庆城内数万太平军俘虏和平民惨遭杀害。 而在曾国荃的眼中,攻占了安庆,也就等同于南京指日可下。 如今朱宸濠所面临的,就是跟湘军一样的难题—— 即便不惜代价,也要拿下安庆! 只是他的这只杂牌军,远不如后世的湘军精锐。 无论装备、士气,还是战力,都差得远。 想要攻占安庆,难度可想而知。 当然,此刻的安庆守军,数量也要远少于后世的太平军。 在没有战乱的时候,按照正规的编制,也就安庆卫直属的5600人。 不过在明朝中期,役占已经非常严重。 军户的逃亡率也极高,吃空饷更是司空见惯。 因此,整个卫所若还能有个4000来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再加上城中的水师,一些衙役和民兵,以及官员们的下人跟班,朱宸濠估计全城兵力也就八、九千人。 而且这个数量还应该是在全城总动员之后才能取得的成果。 但不管城中有多少兵力,安庆都不是想吃就能吃得下的。 要知道历史上的宁王,就是在这座城池下栽了跟头,被人崩掉了牙齿。 6万多主力,疯狂攻城18天。 结果,损兵折将之下安庆却岿然不动。 而这,也成为宁王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 因此对朱宸濠来说,旗开得胜的重点并非不值一提的南康和九江。 而是,扼守长江航道的安庆。 迅速思索一番之后,朱宸濠觉得,若要想尽快拿下这座坚城,最好的办法就是学习二战时小日本针对漂亮国珍珠港的战术—— 偷袭。 只有趁其不备,在安庆守军还没得到任何自己起兵的消息前突袭,才有可能一战而下。 可要做到这一点,时间就是一个大问题。 在古代,通信非常困难,消息的传递也十分缓慢。 据朱宸濠所知,历史上“宸濠之乱”才开始时,安庆守军是没有收到任何信息的。 一直要到九江陷落,原九江府的官员坐船东逃,抵达安庆之后这些人才得知宁王已起兵反叛。 这样一来,若是按照李士实的提议,六月十五日一早出兵,那么攻占九江的时间也就差不多是六月十七。 可若六月十七占领九江,那说不定十八日安庆就能得到消息。 而自己的主力大军若要出动,按照现在的情况看,起码还得再等上两三日。 就算主力十七日能够成行,可这个时代的船速度太慢,从南昌到安庆,怎么也得花费两三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等他朱宸濠赶到安庆城下时,对方或许已经做好准备了。 真那样的话,他就只能和史书上的宁王一样,跟安庆硬碰硬了。 这,显然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第十章:乾坤独断 怎么办? 推迟进攻南康跟九江? 这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因为此刻,他起兵造反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开了。 所以就算他不立即攻打南康、九江,也无法保证几日后消息不会传到安庆。 毕竟,他这只蝴蝶已经扇动了翅膀。 历史,也必然会出现拐点。 朱宸濠眉头紧锁。 看来,只能拼一把了。 李士实见朱宸濠半天都没下文,忍不住催促道: “臣认为,攻打南康和九江刻不容缓。” 刘养正也紧跟着附和: “还请殿下早做定夺。” “好。” 已下定决心的朱宸濠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明日,嗯…… 现在应该已是新的一天了, 今日一早,着闵廿四为主将,凌十一、吴十三、杨清为副将,涂钦为监军,陈贤、姚元佐为参军,领…… 领大军两万北进,为孤拿下南康、九江!” “是!” 被朱宸濠点到名字的几人,忙大声领命。 “殿下,两万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下方刚被朱宸濠点名的陈贤开口道:“ 依臣愚见,万人,甚至几千人应该就足以拿下两郡了。” “孤自有打算。” 朱宸濠当然知道攻打南康和九江无需这么多兵马,按照史书记载,最多也就六七千人。 但他,的确另有其他想法。 “哦…… 全凭殿下决断。” 陈贤立马认怂。 其他人虽也觉得派两万人去攻打二郡有些不合理,但见宁王已有了决断,于是也没人再站出来跟自家主上继续争论。 “还有。” 朱宸濠冷眼扫视了一圈下方众人后沉声道:“ 孤已决定,不再等分布四方的军队回城汇合。 明日上午,主力大军即离开南昌,先取安庆,再下南京。” 虽说要比涂钦、万锐他们晚出发一天,但主力大军只是沿水路北进而无需交战,因此朱宸濠估算后认为,自己应该能赶在偏师攻陷九江之际,抵达那附近。 “什么?” 那帮文武完全没想到宁王会下这样的命令,当即就有些乱了。 “可是殿下,除去两万攻略南康、九江的部队后,城中兵力已不足三万了啊。 即便今日还能归来一些,想来也不会超过四万人。” 李士实当即急道:“ 再有,留守南昌的部队至少也得上万吧。 如此一来,明日能跟随咱们北上的人马,岂不少得可怜?” “先生不必为此烦扰,孤自有安排。” 朱宸濠冲着李士实淡然一笑后声音猛地拔高:“ 万锐。” “内臣在。” “令其余还没抵达南昌的部队立即改道北上,于鄱阳湖和长江交汇处等待与我方主力会师。”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待万锐应允之后,朱宸濠又道: “王春,还在外的物资也不必再运往这里。” 王春当然明白宁王的意思,忙点头领命。 “刘吉。” 朱宸濠根本不停,一条又一条诏令接连发出:“ 叫你的人这几天把九江给我盯死了,自…… 十六日午间起,凡从那里出来的舰船,无论官民,一律扣留; 与此同时,所有从下游上来的船只,亦不许放一人折返。 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拦截过往船只,时间长了必会引起下游府县的警觉; 但若只是一两日,那应该问题不大。 听到朱宸濠这条杀气腾腾的命令,刘吉赶忙表态: “殿下放心,就算是一块木板,内臣也绝不会让它漂下去。” “如此甚好。” 说完,朱宸濠想了想后才继续道:“ 你再找些身手矫健,头脑精明的属下,让他们天一亮就随潘鹏北上潜入安庆,待我大军抵达时,也好配合袭城。” 紧跟着他便看向了下方某人: “潘鹏,你可当此大任?” “臣,必不负所托!” 佥事潘鹏是很早就投靠宁王的江西官员,而此人恰好又是安庆人,在当地还有一定的势力,正是做内应的不二人选。 待潘鹏回了话,朱宸濠又默默捋了捋,觉得再没什么急需解决的问题后,看向众臣放缓声调道: “孤看大家也都乏了,天明后又诸事繁杂,要是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就散了吧。” 召开这场会议的目的基本上算是达到了,因此朱宸濠打算闪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下方却有一人站了出来,并且高声说道: “大王,臣还有事要奏。” 出列的,是一个二十多岁,外表颇为清秀的年轻人。 “娄伯将?” 看清了说话之人,朱宸濠却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个人,跟其他臣僚可不一样。 因为他是王妃娄素珍的亲弟弟,自己的便宜小舅子。 但这家伙,跟他姐姐可没法比,不过一绣花枕头而已。 虽然知道对方能力平平,可既然已经开了口,朱宸濠也只好耐着性子问道: “你想说什么?” “希望大王能给予臣一支军队,臣愿为大王拿下进贤,为我大军打开东进的陆上通道。” 白痴! 听见娄伯将这话,朱宸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孤,不许。”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朱宸濠便以毋庸置疑的语气断然拒绝。 “这是为何? 殿下,臣也是想……” “够了。” 朱宸濠语气转冷,不过看在对方是自己妻弟的份上,还是不得不说上一二:“ 我军目前最主要的,乃是夺取南京,而非一城一地的得失。 况且就算你攻下进贤,以及东面的所有府县又能如何? 这些地方对整个战局影响甚微不说,孤还得为之分兵把守,你以为我军的兵力很多吗? 再有,孙燧早就利用他的职权,命令仍然忠于他的那些府县官员们,尽量将城中武库以及绝大部分钱粮秘密转移到了他处。 因此像进贤这样的地方,即便我军夺取了,所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一座除了百姓之外,什么物资都没有的空城罢了。 你,总不能让孤刚出兵就强抢民财吧。 如此一来,那些地方短期之内对我方而言,不但没有帮助反而只是拖累。 你倒是说说,像这样的城池,孤要来何用?” 虽然朱宸濠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通,不过还有两个理由他却只能埋在自己的心底,无法在众人面前直接讲出来。 其一,他知道历史上就是娄伯将领军去攻的进贤,而那个进贤县的县令刘源清,却是一个随时准备拉着全家一起去死的真正狠人。 进贤之战的结果就是,刘源清率领两百死士,突然从叛军背后杀出,当场便将娄伯将和监军太监乐囿等人斩杀。 所以娄伯将前去,凭他的能力,其实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这家伙好歹也是自己便宜老婆的亲弟,朱宸濠自然不能明知那是一个大坑,还让对方去跳。 娄伯将要是开局就落地成盒,那带给娄素珍的伤痛可想而知。 其二,以南昌为根基,蚕食周边郡县,这正是王守仁为宁王列出的下策。 在如今这种情形下,对于那位王圣人喜闻乐见的事情,他朱宸濠当然不能去做。 “臣,臣知道了。” 见朱宸濠对自己的提议似乎非常不满,娄伯将吓得不敢再说什么,一脸悻悻地退了回去。 “好啦,如今已经很晚了,众卿都赶紧回去休息吧。 接下来的日子必定会非常忙碌,还望大家能够勠力同心,与孤一起砥砺奋进,共创大业。” 喝退了娄伯将,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朱宸濠便径直转身离去。 等宁王的身影消失后,其他累得够呛的文武也都赶紧走人。 不过有两人却相视苦笑了一下。 一个是受命去监牢吓人的熊绶; 另一个则是不得不重新写“作文”的刘养正。 得,其他人好歹还能睡上一阵子,他二人则只能高歌一曲《难忘今宵》了。 众人离开承运殿后,几个谋臣走在了一起。 “诸公。” 刚下完大殿前的台阶,王春便停住脚步对其他人说道:“ 你们…… 你们有没有觉得,自殿下醒来后,跟之前就判若两人了呢?” “你也有这样的感觉?” 走在最前面的李士实转过身来,随后却冲着刘养正无奈一笑,继而才对其他人道:“ 原本老夫和刘先生最担心的,其实是殿下起兵后便不管不顾坚持称帝,还打算真要如此,无论如何都得加以谏止。 可如今倒好,他不但不称帝,甚至就连监国之名都弃之如履了。” “在下倒觉得,殿下能如此的务实而不屑虚名,才是可成大事的真正枭雄。” 陈贤显然因朱宸濠的变化而感到非常振奋。 “陈老弟言之有理。” 刘养正听了陈贤之语后点了点头,随即压低声音道:“ 说句实话,因这次起事太过仓促,本人其实是有些信心不足的。 可不知为何,在经过了刚才那一幕后,我却感到在如今这位殿下的带领下,咱们前路的阴霾必能一扫而空,我等大事可期矣。” “先生所言极是。” 其余诸人也是连声附和。 “好了,殿下英明神武,咱们也得努力办好自己的差事。 事关自己和家族的生死荣辱,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李士实抬头看了看夜空中闪烁的星晨,出言结束了这番对话。 朱宸濠的改变显得有些古怪,可众人即便再怎么猜,也不可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对这帮臣子而言,最好的选择,就是将之放置一旁。 毕竟,如今不但宁王没有退路,他们这些人,也同样只剩一条道可走。 与其将精力浪费在胡思乱想上,还不如踏踏实实干好自己的工作。 第十一章:鸡肋 “殿下。” 一出承运殿,刘泉便强打起精神道:“ 不知您是打算去往王妃那里,还是其他夫人或媵妾处歇息? 老奴也好命人前去传话,让她们早做准备。” “嗯?” 虽说此时已是下半夜,暑气也消退得差不多了,可老太监这话,却让朱宸濠身上由内自外地升腾起一股燥热之气来。 所谓食色性也,作为一个各项功能皆正常的男人,朱宸濠自然不可能对那些千娇百媚的美女没想法。 不过好在他也是一个自律性很强之人。 因此即使那一张张花容月貌令他很有些心痒难耐,却仍能保持足够的清醒,分得清什么是轻重缓急。 如今战事将起,他又才刚接手这具身体,显然不是醉卧温柔乡的时候。 朱宸濠所追求的,是细水长流,而非过把瘾就死。 他可不想因为被人挫骨扬灰而留名青史。 也不想日后其他人来住自己的房子,花自己的银子,睡自己的妻子,砍自己的儿子。 更何况,还有不少事情,是他必须立刻着手处理的。 强行压下那颗躁动之心后,朱宸濠对老太监道: “现在这个时辰,想必她们都已睡得很沉,我就不去搅扰人清梦了。 去书房吧,孤还有一些公事要办。” “是。” 若是之前,刘泉说不定还要继续啰嗦几句,劝自己主子好好保重身体前去休息啥的。 可眼前的这位宁王殿下,自打醒来后,他就再也摸不到对方的任何所思所想了。 而且刚才朱宸濠在承运殿内面对众臣时的种种做法,也无不出乎刘泉所料,亦使得他不敢再去琢磨主上的心思。 再有,通过这场会议,他也在如今的这个宁王身上,看到了远超以前的刚愎自用,厚颜无耻,虚伪狡诈和阴险毒辣。 所以,刘泉现在根本就不敢忤逆朱宸濠的任何令谕。 他也想好了,从此以后不管对方说什么,自己都只需一边跟着大喊666,一边赶紧麻溜去做就是了。 汇合了在承运殿外等候许久,昏昏欲睡的那帮太监和宫女后,一行人没过多久就抵达了宁王的书房。 “刘泉,你年事已高,就先去歇息吧,这里有其他值夜之人候着便可。 还有,明日你也不用起太早,大可多睡两个时辰,好好将息一下自己的身子。” 毕竟岁月不饶人,这一路走来,老太监早已是深一脚浅一脚,所以到达地方之后,朱宸濠便让对方先去休息。 “老奴感激殿下的体恤。” 刘泉的确坚持不住了,也就不再矫情。 他先向朱宸濠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接着又对周围之人嘱咐了几句,随后便告退离去。 宁王的书房,乃是王府内一宫殿建筑群的一个组成部分,总共有五间房屋。 早就得到通知的下人已先行入内准备,等朱宸濠跨入明间的时候,其最常用的那个房间已然是灯火通明。 屋内靠北墙有一排书架,而能摆放在这间房里的书籍,显然都是原主平时常看的。 室内靠中间的位置,则是一张不小的书桌。 上面除了文房四宝之外,边角处还堆放着一些文件和书籍。 在没有书架遮挡的其余墙上,还挂着几幅字画。 站在房中,朱宸濠很是随意地扫了几眼那些书画。 随即,他便被一幅仕女图所吸引。 而当他上前几步,看清画角的落款时,很是肝颤了一下。 唐寅! 朱宸濠记得在自己穿越前的某一年,当时还不到20岁的他,曾乖乖跟着自家老爷子去参加过一场拍卖会。 而拍品里面,就有两幅唐伯虎的画作。 在那场总成交价才9000多万的拍卖会上,唐寅的《松崖别业图》竟然就拍出了7100多万! 而另一幅小小的扇面—— 《江亭谈古图》,也拍出了1100多万。 所以眼前墙上挂着的,根本就是一座金山啊。 可惜,唐伯虎胆小,到宁王府没几天就被原主的野心给吓坏了。 最后,还是靠着装疯卖傻,在南昌城内裸奔才得以脱身。 想到唐寅,朱宸濠内心里满是遗憾。 要是早穿来5年就好了。 一是可以多弄几幅唐伯虎的字画; 二嘛,则是能够好好欣赏一下这位大名鼎鼎的风流人物,光着屁股到处乱跑的搞笑模样。 朱宸濠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已不自觉地伸出双手,肆意在唐寅的画作上摸来摸去。 书房内几个伺候宁王的宦官和宫女,见状皆惊诧莫名地瞅着朱宸濠。 这些人实在是搞不明白,自家主子这是中了什么邪。 大半夜的,放着那么多现成美女不去睡,却跑到书房对着一幅画上的女人上下其手。 “殿、殿下,您这是?” 最后这帮人里地位最高的黄瑞再也看不下去了,终于大着胆子喊了一声。 “啊?” 黄瑞这一嗓子,让还在那儿估算墙上这幅画值个几千万的朱宸濠瞬间清醒过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随即,他便看见了那些下人们脸上古怪的神情。 接着,朱宸濠又转头瞧了瞧唐寅的仕女图。 于是,面子上就有些绷不住了。 “尔等全都出去,没有孤的呼唤,谁也不许进来。” 朱宸濠很有些气急败坏地冲黄瑞等人挥了挥手。 这帮人也都瞧见了主子那副阴冷下来的面孔,赶紧连声应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退了出去。 打发走太监和宫女后,朱宸濠的脸色颇为难看。 刚才,也太TM丢人了! 好在他脸皮够厚,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离开仕女图径直走到书桌前。 虽说现在已是后半夜,但相较于其他人,朱宸濠还真不怎么困。 他昨日,那可是昏睡了大半天的。 趁着精神尚好,朱宸濠开始翻找起桌面上堆放的文件来。 他首先要搞清楚的,就是己方的各项数据。 毕竟他虽然获得了原主的大部分记忆,可也有不少缺失。 比如兵力。 具体是多少,他还真不知道。 关于这一点,史料上也比较模糊。 宁王起兵,号称10万。 实际上肯定没这么多。 一般认为,历史上的朱宸濠离开南昌时,主力也就6万余。 再加上留守南昌的万把人, 以及攻打南康、九江的几千人, 还有埋伏在城外新旧坟厂的几千士兵, 总兵力应该至少8万多。 朱宸濠一边翻找,一边将自己掌握的一些数据在脑中过了一遍。 他当然希望能有惊喜。 可惜,当他终于找出那些文书后,却失望了—— 加起来,也才堪堪8万而已。 这就难怪那帮手下在听到自己派遣2万人攻打南康和九江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了。 朱宸濠有些头痛。 兵力要比预想的少好大一截,这很不利于自己的谋划啊。 怎么办? 朱宸濠一面思索一面胡乱翻看着桌面上的那堆文书信函。 “咦?” 这时,一本小册子引起了他的关注。 这并非是宁王的东西。 而是昨日跟江西官员摊牌后,手下从那些要员府中查抄来的。 当然,能放到他书案上的,肯定皆是经有关人员整理后,认为很重要的文件。 “哈哈。” 朱宸濠在仔细阅读之后,突然笑了。 这东西,其实是江西巡抚孙燧参原主贪赃枉法奏章的留存副本。 其中,很大一部分的篇幅都是说宁王除了强占大量民田外,甚至还指使盗匪袭击府县,烧杀抢掠,使得民不聊生,流民遍地。 流民,那不就是人吗? 要知道,南昌乃是江西一省的治所,自然经济实力也是全省最强的。 那些流民,无论是外省来的,还是本地的,绝大多数必定会选择最繁华的所在求活。 因此,南昌城内的流民数量,肯定不会少。 之前,原主还没跟江西的地方官员撕破脸,当然不敢在孙燧的眼皮子地下收拢流民。 可如今不同啦,他朱宸濠现在就是这个省城里无法无天的土皇帝,想怎么搞就能怎么搞。 有了决定,朱宸濠当即提笔书写起来。 写完,盖上自己的大印后,他又把纸拿起来看了一遍,接着便高声叫道: “黄瑞。” “奴婢在。” 听到呼唤,黄瑞几乎是秒答秒进。 “持孤手谕,命人一早即在南昌,以及周边已为我方掌控的府县,设点招募新兵。 记住,告诉那些负责招兵之人,无论平民还是流民,也不管是否身强力壮,凡来应招的,统统都要。” “是。” 黄瑞应了一声,上前双手接过手谕。 朱宸濠才懒得去想自己这条命令会惊扰多少人的美梦,等黄瑞出去后便又一头扎进了书桌上的那堆东西里。 “这是……” 不久,一张单据吸引了他的目光。 “想不到,我手里还真有这玩意儿啊。” 朱宸濠的脸上刚露出几分笑意,便又很快沉了下去。 “可惜,数量太少了。” 要是手中单子上的东西够多,那他或许还真就可以一路平推了。 只是现在,看着纸上61这个数量,朱宸濠心里就只剩下了“鸡肋”这两个字。 这个在他眼中既弃之可惜又食之无味的,正是在大明一朝赫赫有名的弗朗机火炮! 不过,朱宸濠所拥有的这个,跟后世广为人知的那个,还是有所不同的。 明朝大量铸造的弗朗机火炮,是以屯门海战后,从葡萄牙人战舰上所缴获的轻型舷炮为范本,仿制而成的。 时间,已是“宸濠之乱”结束数年后的嘉靖初年了。 第十二章:原地踏步的大明火器 如今朱宸濠所拥有的弗朗机火炮,乃是使用从西班牙人那儿偷来的二手技术,私自仿造而成的。 至于这个最初版本的弗朗机火炮是从何而来,那还得从数年之前说起。 正德十一年,有个叫何儒的白沙巡检,偶然看见了西班牙商船上所装备的舰炮。 在见识过这种火炮的威力后,此人便以各种手段使得船上的华人工匠上岸,并让这些人开始进行仿制。 只是由于没能获得实物,工匠们也只能凭着记忆仿造。 所以造出的火炮,各项性能指标都不如西班牙人自己所铸之物。 威能不足,也使得这批最初的仿制弗朗机火炮,没能引起朝廷的重视。 不过原主倒是嗅到了其价值,于正德十二年派人寻访到了能造此炮的工匠,并在当年的三月便开始仿制。 这个过程中,工匠们自然也会不断改进火炮的性能。 因此,朱宸濠手中的这批火炮,跟何儒所造,已不可同日而语。 原主虽比大多数人都早一步意识到弗朗机火炮的价值,可为了保密,他却不敢雇佣太多工匠; 再加上造反那可是项大工程,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因而在火炮上他也不可能投入太多的财力物力。 所以,即便已仿造了两年多时间,也只得到区区61门而已。 其实这也不算少。 因为就算是嘉靖刚开始仿造葡萄牙弗朗机火炮时,第一年也不过才造出了32门重约300斤的新炮而已。 (明朝一斤等于590多克) 当然,数量之所以这么少,更多的原因应该是明朝才刚接触此物,需要对其分析研究的缘故。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等技术成熟后,每年仿制的数量就变得很是惊人了。 朱宸濠对这种炮还是比较了解的。 它的优点就是后装弹药,射速快。 由于子炮装药量固定,所以即便连续炮击也不会因忙中出错,多装火药而炸膛。 缺点也有不少。 比如,连续击发之后,会因发热太高不得不暂停开火以待炮膛冷却。 如此一来,弗朗机火炮相对前装炮射速快这个最大优势,也就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除此之外,这种火炮受其本身构造限制,致使气密性很差,射程极短。 无论是西方的原装炮,还是屯门海战后明朝所仿制的,即便重达千斤,其射程也就差不多500来米。 至于朱宸濠如今所拥有的,根本达不到那种重量,最高也就300余斤,因此在射程上还要短上不少。 按照他的估测,最多也就300来米吧。 这还是在发射重约一斤的大铅弹情况之下。 而这种火炮在朱宸濠的印象中,更多时候是用来发射散弹,以便大面积杀伤敌军骑兵的。 因此在换成大量小型弹丸后,其有效射程还将减少一大截。 不过即便如此,它也要远强于明军现在所装备的火器。 朱宸濠所处的这个时代,大明火器的水准跟西方相比,还真是一言难尽。 在大明建国初期,火器制作工艺和水平,还是能称得上领先于整个世界的。 可如今都到中期了,竟然仍跟一百多年前一样,几乎看不到任何进步。 而与此同时,西欧各国,以及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则通过这一百多年的时间,在火器发展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应该跟明朝实行的匠户制度有很大关系。 洪武、永乐时期,大明富足强盛。 那时的匠户,也享受着盛世所带来的红利,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明朝国力的衰退与官僚体系的日益腐朽,匠户也逐渐沦为了权贵们盘剥和奴役的对象。 试想一个人若是连饭都吃不饱,又何来精力和热情去研究新东西? 再有就是朱棣死后,后继的君主日趋保守,进取心几乎消失殆尽,更怕火器的制作方法传到民间和敌国,于是明令不得“传习漏泄”。 如正统年间,就曾有边将想在宣府设立“神铳局”,自行研发制造火铳,结果却被朝廷敕令禁止。 于是,等到了朱宸濠所在的这个时间点,明朝在火器发展上,已足足浪费了百多年。 此刻,可以说正好是原有火器跟不上时代趋于被淘汰,新技术又没来得及引进,整个大明只能抱残守旧,仍吃着一百多年前老本的真空期。 士兵所装备的轻型火器,依然是各式火门枪。 而鸟铳(火绳枪),还得再等上几年,才能从葡萄牙人那儿缴获取得。 由于受到技术和工艺的限制,火铳所能承受的膛压不高。 这也就使得为了不炸膛,火铳所能装填的火药必须减少。 再加上枪膛很短,射程自然也非常的近。 实际上,就算是21世纪使用无缝钢管复原打造的三眼铳,再辅以工业化生产的黑火药,其有效杀伤射程也不到30米! 高科技时代的仿制品尚且如此,那500年前的大明原始手工火铳,是个什么情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想来,至多也就能在20米多一点的范围内攻破敌方护甲。 当然,对于没有披甲的战马,造成伤害的距离则要大上许多。 那些火铳除了威力差,还有一个大问题—— 几乎全都没有照门和准心。 因此在射击时,只能靠士兵自己的感觉去找目标。 如此一来,火铳的精确度自然也十分的“感人”,基本上可说是打哪指哪。 由于射程短,装填弹药慢,在战时,若前方没有阻拦物,手持“神枪”火铳的士兵在面对敌军骑兵时,最多也就只有发射一轮火器的机会。 然后,人家就开始贴脸砍人了。 更何况,就算是可以连发的三眼铳,在朱宸濠那个时代,军队中也没装备多少。 说来也可笑,这种在大明用了几乎近三百年的火器,被大量配备到部队的时间,居然是明朝即将灭亡的最后那二三十年。 三眼铳这样的老古董,竟然在明末成为了军队的主战火器,还真是既可悲又可叹。 而从这一点,也不难看出为什么这个庞大帝国会走向灭亡了。 至于明末军队为何会舍弃射程远,精度高,杀伤力强的火绳枪而选择戚继光认为早就该淘汰的火门枪,原因只有一个—— 三眼铳的使用方法简单。 在当时,也就只有以戚家军为代表的一部分南方军队,可以熟练掌握鸟铳的制作和使用方法。 而北方军队,普遍不喜欢这种用起来相对要求较高的新式武器。 说白了,其实也就是明朝北方的军队训练水平太差。 没有系统的训练,也就造成那些士兵在使用鸟铳时,不是忘了填充铅弹,就是忘了上药,或者干脆连火绳都掉到地上熄灭。 总之,要是有十个人同时开枪,最终能成功激发的往往只有二三人而已。 再加上北方的工匠水平越来越差,所造的鸟铳普遍质量不过关,根本达不到实战的要求,这也使得朝中的官员和将领们认为火绳枪言过其实。 多种因素相加,也就最终导致大明放着真正的利器不用,反倒是捡起了一堆老掉牙的玩意儿来。 这样的结果也是一目了然—— 大量装备火器的明军,竟然被更多使用冷兵器的农民起义军和后金军吊打! 当然,明末时的种种弊病,正是朱宸濠所想要改变的。 只是他如今还没有那个插手的资格。 而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获取这个资格。 不过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饭要一口一口地吃。 朱宸濠再想变革,也得先从全面了解开始。 只不过这个从自己识海中查资料了解的过程,并不能令他感到丝毫的愉悦。 就如同他所知的那些火器。 没一样是能让他觉得满意的。 火铳不尽人意,火炮也好不到哪儿去。 明朝时期的火炮,根本不懂科学搭配炮身与口径的比例,还只是单纯靠重量来划定大炮的品质。 相信现代任何一个稍微懂点军事的人,都知道这有多么的荒谬。 而且在“宸濠之乱”发生时,别说红夷大炮,就算是大将军炮,按照历史进程都还要再等十几年才会出现。 不过就算是被某些人吹上了天的红夷大炮,实际有效射程其实也并不高。 可后世之人对红夷大炮的认知,为何会出现那么大的偏差呢? 朱宸濠觉得,或许是跟明朝官员们太爱吹牛有关。 当然,也有可能是出于保密原则,官员们才故意混淆视听的。 但不管什么原因,总之那些相关奏章、典籍什么的,基本上对所提及的火器都是夸大到了极致。 你若是看明朝跟红夷大炮相关的史料,便会发现,诸如什么“远一二十里,一炮毙数千人”之类的描述赫然在目。 可实际上,只看徐光启对各红夷大炮炮台之间间距的设置,就能推断出其最佳杀伤距离也就在两公里之内。 当然,红夷大炮的最大射程肯定是远超这个距离的,只是是随着射程的增加,火炮的威力也必然跟着大幅下降。 其实对于红夷大炮的射程,清末的鸦片战争就是个最好的佐证。 按照当时跟英国人实战情况来看,即便是上万斤的巨炮,最大射程也就4、5公里左右! 至于那些5000、6000斤的,射程更是呈直线下降,甚至有官员上报,弹子射出后超过1里就已无力难准…… 红夷大炮尚且如此,其他的火炮,自然就更加不堪了。 第十三章:圣人登场 除了今人所熟知的火铳跟火炮,明朝的野史笔记中还记载了其他一些火器。 只是那些东西,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比如许多人津津乐道的“火龙出水”,朱宸濠看过后就只有一个感觉: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啦。 按照书中记载,这玩意儿居然能一直保持悬浮于水面1到3尺的距离上,还能在飞行2公里后,精确命中目标…… 这种东西,是那个时代所能制造出来的? 即便是现代社会,若只使用黑火药,那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做到在一个大筒子上捆绑4个穿天猴,就能让其平稳飞行两公里的。 因为,即便是最先进的近代黑火药火箭,还是以抛物线发射,其最大射程也只能达到一公里而已。 真正能做到书中所描述“火龙出水”那样的,也就只有精确制导导弹了。 可明朝若真有那玩意儿,还不得横扫世界? 朱宸濠觉得,像“火龙出水”这种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火器,其实就是明人的意淫和想象罢了。 其可信度,应该能跟如今网络小说中,那些天马行空的内容有得一比。 —————————————— 就在朱宸濠翻阅书房文书之际,后世无数人为之俯首的王大圣人正慌得一比。 南赣巡抚王守仁原本是按惯例赶往省城给宁王拜寿的,却因半途发现属下忘拿了印信,于是停驻当地派人去取。 这一来就耽搁了时间。 结果一行人刚抵达丰城,就收到了宁王造反的消息。 这时跟在他身边的,也就只有龙光、雷济等二十来个随从而已。 王守仁知道宁王绝不会放过自己,于是立马调头跑路。 为了怕被朱宸濠的追兵赶上,他先是故意舍弃官船,在岸上七拐八拐一通乱晃,做出自己从陆路走人的假象; 接着又偷偷潜回江边,找了一艘小船,连夜从水路逃命。 此刻,这位王大圣人正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在船舱里面写字。 翻来覆去就只有四个字: 誓死报国! 王守仁的心中满是悲伤愤懑。 因为他以为,自己的同僚、老乡兼挚友,江西巡抚孙燧,如今肯定已经被宁王杀害了。 毕竟孙燧一直都是宁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自打其当上江西巡抚开始,就不断向朝廷告发宁王的种种不法之举。 只可惜,那些奏章不是被原主派人于半道拦截,就是在杨廷和、钱宁、陆完、臧贤等朝中大员或皇帝身边红人的干扰打压下,全都石沉大海,没了音讯。 更可悲的是,就连这次引发“宸濠之乱”的京城变故,也只是因为江斌和大太监张忠等人想要扳倒钱宁,才扯出了宁王,跟孙燧的参奏还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京城那边是怎么回事王守仁当然不知道,可他却很清楚,宁王是没有任何理由会放过孙燧的。 就在这一叶孤舟上,王守仁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回忆着不久前跟孙燧见面时的场景。 当时已隐隐感觉不妙的孙燧,把他王阳明当做了最后的希望。 那位孙巡抚让他赶紧走人,在情况不明时,切切不要再到南昌来。 而孙燧自己,则决定留在那儿跟宁王周旋到底。 毫无疑问,这位江西的最高地方长官,已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 虽然王守仁跟绝大多数官员一样,也不喜欢正德帝,可宁王胆敢造反,还杀害自己密友,那自然更不是东西。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因此,他已下定了平叛的决心。 说起来,或许是因为娄素珍的关系,之前王守仁跟朱宸濠之间,起码表面上还是和谐的。 他甚至还派出自己最重视的弟子冀元亨去宁王府当老师,为朱宸濠教授经学。 当然,这里面也含有规劝和监视之意。 不过无论之前二人关系如何,现在,至少在王守仁心里,两人已算是彻底决裂了。 在纸上一顿疯狂输出后,王守仁渐渐冷静下来。 然后,便陷入沉思。 没多久又提笔写了起来。 只是这次所写的,不再是誓死报国。 一连写了好几张,王守仁才放下了手中之笔。 接着,他又拿起自己所写一张张仔细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后才叫道: “龙光、雷济。” 待两个下属应声进入船舱后,王守仁便将手中那些东西递了过去, “这张,去找个字迹工整的手下,誊抄个十来份; 而这些小条,则……” —————————————— 盛夏的天亮得很早。 “殿下,殿下。” 正在书房床上沉睡的朱宸濠,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叫。 由于睡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他睁开眼后,仍有些许恍惚。 好半晌,朱宸濠才看清,一头白发的刘泉正恭立在床前。 “嗯? 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是让你多睡一会儿吗?” 看着对方那张萎靡不振的老脸,朱宸濠忍不住问了一句。 “多谢殿下爱护,不过老奴年纪大了,已没那么多瞌睡,而且这一到时辰啊,也就睡不着了。” 朱宸濠听后点了点头,同时还看了眼蒙蒙亮的窗外,随即皱眉道: “为何这么早就来叫醒我?” “殿下,您不是命令今日一早,两万大军便北上攻伐南康、九江么?” “啊……对。” 朱宸濠这才想起,等会儿就将有一队自家小弟出门砍人抢地盘。 而他这个当老大的,自然应该到场为他们打气壮行。 等朱宸濠洗漱完毕,专为他准备的朝食也已摆好。 瞅着满满一大桌的大鱼大肉跟浓汤,以及少量的糕点,朱宸濠一阵无语。 随即,他很是庆幸地摸了摸自己还算平坦的小腹。 想想几十年下来,竟连这么个吃法都没长膘,看来这具身体的基因还真是不错啊。 不过这种饮食习惯倒并非宁王特立独行,而是整个老朱家差不多都这样。 因为,这可是打根儿上就传下来的习惯。 想来,或许是那位大明开国皇帝朱重八年轻的时候既饿怕了,也馋坏了,所以才在登上帝位后顿顿都离不开肉。 所谓上行下效。 太祖的喜好,自然也严重影响了他的那些子子孙孙,致使这帮人都变成了无肉不欢的食荤者。 “黄瑞。” 吃饱喝足,朱宸濠中气十足地唤了一声。 “殿下,现在当值的是奴婢。” 进来的,是一个三十上下的宦官,而值夜的黄瑞应该已经交班后去休息了。 “是喻才啊。” 看清了来人是谁,朱宸濠立即吩咐道:“ 等孤离开书房后,你马上带人将房中所有信函、书籍、字画装箱,明日全部随船运走。” 喻才领命后便转身出去准备,一旁的刘泉则有些奇怪地瞄了朱宸濠一眼。 朱宸濠之所以会下这样的命令,除了的确舍不得那些名人字画跟孤本书籍外,最重要的,却是那些书信。 他可不像原主,以为自己的老巢稳如泰山。 相反,他知道南昌必定是守不住的。 历史上,宁王过于小瞧了王守仁,认为对方在自己拿下南京前根本不可能攻下南昌。 而在其意识中,他只要拿下了南京,那么江南自然是望风归顺。 王守仁,必定也不敢再跟自己继续作对。 因此,许多东西都被宁王留在了南昌城。 其中,就包括他跟京城官员之间往来的信件。 而这些东西,最后都落入了王守仁的手中。 随着王守仁派人快马将那些信函送到北京,跟宁王勾结的钱宁、陆完、臧贤等人也就跟着倒了大霉,全都被朱厚照下了狱。 知道历史走向的朱宸濠,自然不可能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虽说钱宁已经背盟,陆完、臧贤这些人目前也没什么大用,可保不准日后这里面的某个人就能起到关键作用呢? 所以,朱宸濠必须得暂时保住这些人。 想到钱宁等人悲惨的下场,朱宸濠就不得不佩服一个人—— 大明首辅杨廷和。 这位老兄虽说没少收宁王送的金银珠宝,可却从未给原主回过任何一个字。 而且他就算帮原主,那也是旁敲侧击,绝不会留下丝毫把柄。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其他跟宁王有染的大小官员基本上都被清算后,杨廷和却仍能稳如泰山,继续坐在首辅之位上。 早餐吃过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接下来当然是正式开启自己在洪都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朱宸濠带着刘泉径直离开了书房建筑群。 望着在阳光下金碧辉煌的宁王府,他的心情颇为复杂。 他真的不知道,这座气势恢宏的宫城,能否在接下来的战乱中得以保存。 “吩咐下去,府中凡是能拿走的,全都先装箱打包。 待孤攻陷南京后,就直接运送过去。” 王府中的奇珍异宝可不少,朱宸濠可不想留下来资敌。 “什么?” 刘泉以为自己听错了,有点难以置信地问道:“ 殿下这是要,要舍弃这个您已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吗?” “大伴啊,我知道你不舍得这里,可是……” 说到这里,朱宸濠一抬手,先指了指东方,随后又缓缓转向北方,“ 明日我大军即将出征,其后必先东克应天,再北取顺天。 唉…… 想来,孤是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说这段话的时候,朱宸濠演技爆棚。 不但表情到位,语气更是伤感悲凉。 而他的话,也立刻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共鸣,尽皆依依不舍地盯着宁王府看个不停。 第十四章:屏翰 “老奴惶恐。” 朱宸濠还在那儿做戏,刘泉已回过神来,忙向对方谢罪。 毕竟以他的身份,压根儿就不该问主子问题。 见老太监自责,朱宸濠冲对方摆了摆手,然后径直往不远处的舆轿走去。 他的这条命令,其实并不是很合理。 还没出兵就开始打包收拾东西,这也显得过于急切了。 不过再不对劲,在场之人也都不可能会想到,宁王是真的打算放弃已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巢。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些人还以为,朱宸濠的打算是在攻陷留都后,便立即在那里称帝。 所以,主子搬空王府,自然是为了能在入住南京皇宫后,立马就用上家里原本的那些东西。 “乐囿,听清殿下的令谕了吗。” 刘泉并没有立马跟上朱宸濠,而是招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层宦官到其身旁。 “爷爷放心,小的明白。” 乐囿应声后便带着几个人转身离去。 在宫女太监们的簇拥下,穿过大半个宁王府后,舆轿才总算是出了王府的南大门—— 端礼门。 “停。” 刚出大门,朱宸濠便回想起自己穿越前曾参观过的一个古迹,忙令众人停下来。 果然,就是这里啊。 下轿后,朱宸濠站在端礼门前,看向门两边的府墙。 两面高墙之内,各镶嵌着一个用青石雕刻,高八尺,宽六尺的大字。 屏翰! 字体厚重大气,完全契合此二字的含义。 这两个字出自于《诗经》里的《诗、大雅、板》,其中有一句就是: “价人维藩,大师维垣。 大邦维屏,大宗维翰。” 屏翰二字,既是指代重臣,又含有保卫朝廷,成为国家屏障之意。 而在墙上题下这两个字之人,朱宸濠也是极为的熟悉。 因为那正是他的妻子—— 宁王妃娄素珍。 娄素珍的心思非常明确,就是想借用“屏翰”二字来提醒宁王,希望他能做大明王朝的屏藩,为国家镇守一方。 可惜,这两个蕴含着娄妃深意的字,对原主根本就没有任何触动。 看着端礼门两旁高墙上那巨大的“屏翰”二字,朱宸濠不禁心潮澎湃。 要知道500年后,整个宁王府,甚至包括镶嵌这两个字的高墙大门,都已损毁殆尽,可唯有这两个字,却在历经战火和变乱之后保存了下来。 在穿越前,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昌人,他就曾到过早已大变样的此地,亲眼见识过娄素珍所书的这两个大字。 因此当他如今跨越了数百年的岁月,再一次见到它们时,内心中亦不由得一阵唏嘘。 就在朱宸濠感叹世事无常之际,有几个人刚好穿过王府宫城高墙的正门,径直往他们这边走来。 领头那人快步来到朱宸濠的身后,深施一礼道: “内臣熊绶,参见殿下。” 熊绶? 朱宸濠缓缓转过身子。 “你回来了。” “是,内臣回来交差。” 熊绶说着抬起头来。 “呵呵…… 呃,那个,结果如何?” 看着面前这个因顶着一双熊猫眼,显得颇有几分喜感的家伙,朱宸濠差点笑出声来,不过好在最后还是忍住了。 将朱宸濠脸上表情尽收眼底的熊绶,很有些委屈地应道: “回殿下,还算较为顺利。” “是吗,说说看。” “那帮官员在听了殿下给出的两条路之后,绝大部分都立即选择了臣服。 还有小部分,内臣稍稍加重语气一威胁,也就跟着归顺了。 现在唯有那前来我江西督粮的南京户部主事马思聪,以及江西左参议黄宏,仍宁死不愿追随殿下。 而且…… 而且此二人已从昨日便开始绝食,依内臣愚见,恐怕是很难降服他们了。” “马思聪?黄宏? 哈哈哈……” 这次,朱宸濠再也没忍住,大笑起来。 姓马,还名思聪,这姓名要是放到500年后,倒是颇为富贵。 还有那个黄宏,一听这两个字,朱宸濠脑中就不自觉地回荡起“80、80”的声音来。 嗯,等自己成功了,每年搞他一个“大明春节联欢晚会”似乎也不错。 “殿下,您看这两个人该如何处置?” 熊绶不知道朱宸濠为什么会突然发笑,可他此刻实在是下眼皮快撑不住上眼皮了,因而不得不鼓足勇气问了一句。 “既然这两个人要绝食,那咱们也应该尊重人家的选择嘛,就让他们饿着好了。” 朱宸濠很清楚,马思聪和黄宏是绝不会投靠自己的。 因为这两个家伙之所以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就是因为活活饿死了自己。 “就这么让他们饿死?” “饿死? 饿死了好彰显他们的名节吗?” 朱宸濠冷笑:“ 等明日我大军出发时,就把他们两个拖出来,以江彬、钱宁逆党之名砍了祭旗。” 既然派熊绶去胁迫那帮地方官员,他朱宸濠自然也得说到做到。 所以不愿臣服的马思聪和黄宏必须得死。 而且不但要当着那帮官员的面杀,还要泼上一盆脏水。 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不会再心存侥幸,唯有跟他一条道走到黑。 “一切全凭殿下决断。” “哦,还有,其他那些已同意跟随孤的官员,你是怎么安排的?” “回殿下,内臣因怕他们阳奉阴违,于是令那些人全都签下了效忠于您的誓书。 并且还命人随时跟着,绝不会让这帮人有单独行动,逃出南昌城的机会。” “嗯,想得还算周到,孤很满意。” 朱宸濠点了点头,这个熊绶的办事能力似乎还不错。 “谢殿下夸赞。” 昏昏欲睡的熊绶赶紧强打起精神给朱宸濠行礼。 “行了,你下去休息吧。” 瞧见熊绶站那儿都有些开始摇晃了,朱宸濠忙挥手让对方赶紧回府歇息,他还真怕若再耽搁一阵子,这家伙就直接躺自家大门口挺尸了。 打发走熊绶后,朱宸濠一行人便离开端礼门,向着外围宫城的城门而去。 刚到城门口,他就看见外面的瓮城内,已有一队差不多百余人的亲卫正在恭候。 此外,还停着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 原本,朱宸濠还打算骑马前往的。 可现在一看见马车,他立即改变了主意。 开玩笑,这么大的太阳,骑在马上无遮无挡的,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第十五章:施粥募兵 “末将火信,拜见大王。” 朱宸濠还没走到马车边,就有一个身形壮硕的军官迎了上来。 哦? 虽然知道对方是自己的亲卫首领,可朱宸濠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火信。 此人除了姓氏奇特之外,好歹也算是个“名”人。 历史上,正是这家伙砍了孙燧、许逵等人的脑袋。 在众亲卫的簇拥下,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南昌城内。 车内空间很大,里面的东西也很多。 比起电视剧《康熙王朝》中,康熙帝北巡时所乘坐的那辆马车也不遑多让。 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内,看着窗外的街道,朱宸濠眉头紧锁。 空旷。 或者,用萧条二字,更加合适一些。 大街上别说商贩了,就连行人都没几个。 即便有,也是脚步匆匆,一脸紧张。 而当他们看见马车跟护卫队时,更是立马就躲得远远的。 街上更多的,是设卡检查和巡逻的士兵。 这些面无表情,披坚执锐的士卒,也为这座刚经历大变的城市增添了不少肃杀之气。 朱宸濠很是烦恼。 这人人都不敢出门,他还招毛线个新兵啊。 就在朱宸濠独自郁闷之际,一座深宅大院的高墙下,四五个或坐或卧,衣衫褴褛,双目无神之人出现在他的眼中。 这些人,在马车经过时也没动一下。 看着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朱宸濠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那个朱厚照,治国还真是不太行啊。 在心底腹诽正德帝的朱宸濠,压根儿就没想过,这几个饥民之所以会沦落至此,会不会只是因为他强取豪夺了人家赖以生存的土地? 在看到这些流民后,朱宸濠倒是有了新的谋划。 “大伴。” 正蹲在车厢里用一个铜炉给朱宸濠烧水泡茶的老太监忙抬起头来。 “研墨。” 刘泉听后忙放下手中的工作忙碌起来。 “我征召新兵的令谕传下去了吧。” 朱宸濠一边看着老太监研墨,一边随口问道。 “今早黄瑞已向老奴汇报过,您交代的差事他办妥了。” “好,我要在每一个征兵点旁边放粮。 你等我写好令谕,就马上让人把这个消息敲锣打鼓地传遍治下所有府县。” “啊?” 刘泉听后一愣,随即有些难以置信地瞄了朱宸濠一眼。 他没想到,自家这位历来只会抢夺他人钱粮的主子,居然也能有往外拿的那一天。 “嗯……不对!” 朱宸濠并未留意到刘泉那副有些怪异的表情,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所说的,很有点问题。 “不,不能放粮。” 朱宸濠右手胡乱捏着自己下巴上的短须,一面低头沉思一面自言自语。 正磨着墨的刘泉当即撇了撇嘴。 “施粥,对,改为施粥。 哈哈…… 喂,你撇嘴干嘛?” 想通透了的朱宸濠抬起头,刚好看见了老太监脸上的神情。 “呃…… 那个,老奴年纪大了,有时候忍不住抽抽两下。” “呵呵,你这毛病添得倒是时候。” 朱宸濠心情大好,懒得跟刘泉计较。 放粮和施粥,看似差不多,其实差别很大。 放粮,得到粮食后,那些饿坏了的人,肯定第一时间就想着拿回去煮了填肚子,谁还有心情留在那里听你瞎哔哔。 施粥就不一样了,基本上人们都是拿碗接了趁热喝。 而且喝完,说不定还能再排队续上一碗。 如此一来,在那儿呆的时间自然就更长了。 说话间,刘泉也研好了墨,朱宸濠当即写下一封令谕。 “还有。” 待刘泉接过手谕后,朱宸濠又道:“ 告诉他们,在每个点都找上一批嗓门大的人,不间断宣传我方的宗旨。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是造反,而是清君侧,为的是诛杀挟持皇帝的佞臣。 咱们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大伙儿以后都能过上有饭吃,有衣穿的好日子。” “老奴这就让人去办。” 听罢朱宸濠后面之言,老太监嘴角没忍住又连抽了好几下。 “你这老东西……” 朱宸濠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又挥笔写下一封手谕,“ 传孤之命,放出治下全部府县的囚徒,集中组建一支罪囚营。” 当然,朱宸濠所说的,肯定不包括孙燧等几个刚关入大牢的地方官员。 —————————————— 校场,早已是人山人海。 马车刚抵达,一群重臣便迎了上来。 朱宸濠扫了一下,发现昨夜与会的众人,除了熊绶跟刘养正,其他的都在。 他估摸着,那位刘先生或许是写作文太过努力,结果写着写着就写睡着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殿下。” 众臣参拜后,脸色不太好看的李士实上前两步,来到朱宸濠身前,“ 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要招收流民和平民?” “没错。” 朱宸濠点了点头,他已瞧见,不光李士实,其他几个谋士脸色也有些难看。 “殿下啊,咱们明日便要出征了,您此刻竟然还要征召一批未经任何训练的新兵,这…… 这除了徒耗钱粮之外,又有何益处?” 李士实肯定不知道朱宸濠为了招兵又刚下了施粥的命令,否则这老小子反应必定还要大。 “先生之前不还忧心明日出征时兵力不足吗,如今能多招几个摇旗呐喊之人,又有何不好?” 朱宸濠现在懒得跟这帮臣子解释,随口敷衍了一句后便看向众人:“ 自今日起,征兵三日,无论精壮老弱,来者不拒。” “什么!?” 这话立刻引发了一片惊诧之声。 “三日后,命人从陆路送这批新兵北上九江。” 虽已将眼前这些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可朱宸濠根本就不予理睬,而是看向即将出征的十来个文武道:“ 闵廿四,涂钦,三天够你们平定南康跟九江了吧。” “大王放心,三日足矣。” 迎着朱宸濠锐利的眼神,涂钦当即表态,其余几人也跟着应和。 “好,拿下两郡后,你等也要在当地招兵; 同时,还要全力征集船只。 待此地北上的新兵抵达九江,便安排新征召的所有士兵顺江东下与我大军会合。” 说到最后,朱宸濠看向李士实等人,脸上满是自信:“ 到那时,想来孤与诸公也已兵临南京城下咯。” 按照朱宸濠的估算,从南昌到九江,光靠腿怎么也得走上个一天的时间。 所以南康和九江两地,应该还能招上一两天的兵。 “唉~” 李士实见状无语摇头。 他实在是不理解,宁王为啥要一意孤行去招那些完全没有战斗力的新兵。 可是,看朱宸濠的模样,根本就不会听取他们这帮谋臣的意见。 所以,除了叹息之外,李士实等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第十六章:说最大话,跑最快路的圣人 “你们几个上前来。” 朱宸濠不再去管那帮唉声叹气的谋士,径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然后冲涂钦和闵廿四等人招了招手,“ 孤这里还有一封密信,等你们基本掌控南康和九江后,就按上面所书行事。” “是。” 涂钦上前一步接下密信,随即贴身收好。 “好了,该干什么那就开始吧。” 朱宸濠大手一挥,当先向校场的高台走去。 看着下方黑压压一片,完全隶属于自己的两万大军,朱宸濠的内心还是相当澎湃的。 不过这帮小弟站在一起,有些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 其中一万人,队伍相对整齐。 这是原主秘密训练许久,纪律还算严明的两万死士中的一半。 而另一万人,就有点惨不忍睹了。 他们,基本上都是这两日抵达南昌的山贼土匪。 因此,组织纪律什么的,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这两万人,在宁王的队伍中,也算是战斗力比较强的。 用他们去攻打南康跟九江,那就是杀鸡用牛刀。 由此可见,朱宸濠准备落子的下一步棋,必将出乎所有人预料。 “各位将士……” 身为全军统帅,朱宸濠当然得说上几句场面话,给即将出征的大军打打气。 只是他虽已尽力大声讲话,可相对于场面来说,却有些不够看。 好在臣子们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高台边沿正杵着十几二十个膀大腰圆,中气十足的壮汉。 只要朱宸濠话一停顿,这帮人就立即跟着同声重复。 这也让朱宸濠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通讯基本靠吼”。 —————————————— 就在朱宸濠扯开嗓子为麾下官兵鼓劲之际,王大圣人也赶到了临江府。 只是这里的情况,还真不是一般的糟。 还没进城,王守仁就已瞧见了大批因收到宁王叛乱消息,为躲避战火而匆忙出逃的百姓。 他甚至还看见有不少公差正混杂在那些拖家带口,呼天抢地,犹如世界末日来临般胡乱奔逃的百姓里一起跑路。 这也从侧面可以看出,宁王在江西的名声有多臭。 进入临江府城之后,王守仁所见到的情况更甚。 因为就连那帮官员们也都在匆匆收拾东西,准备弃城而逃。 这里面,就包括临江知府戴德孺。 这倒也怪不得当地官员,毕竟临江连一个千户所都没有,根本就毫无抵抗叛军的能力。 就在这种混乱情况下,王圣人的大驾降临了。 见到王守仁,戴德孺大喜过望,也不打算跑路了,在喝止住乱糟糟的下属后赶紧问道: “不知王都堂带来多少兵马?” “有我足矣。” 王守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戴德孺:“……” 众围观龙套:“……” 一阵沉寂之后,许多人又默默地收拾起东西来。 “王都堂觉得您加上下官,再有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巡检司兵力,可以抵挡住叛军吗?” 戴德孺的脸很僵,方才原本心中还升腾起了那么几丝希望的火苗,可此刻显然已经熄掉了。 “有我在,就能!” 王守仁语气坚定,充满自信。 如果朱宸濠没有穿越过来,那么多年后还将会有一位“圆嘟嘟”,如同此时的王圣人一般,信心满满地在皇帝面前伸出自己的手掌,掷地有声地为对方画下一张五年平辽的大饼。 大明朝的官员,无论输什么都是不会输嘴的。 当然,王圣人也不是“圆嘟嘟”,以及李士实和刘养正之流可以相提并论的。 戴德孺也就在那一瞬间,不知是被眼前这位未来圣人身体内所隐含的光环给晃瞎了双眼, 还是被对方振聋发聩的声音所震撼,总之头脑也跟着变得狂热起来,立即将手中正在打包的物品一扔,大声表态道: “下官愿追随都堂,宁王叛军若来临江,我必与其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立即有他的亲信下属跟着喊起来。 “死战到底。” 其他官员和差役也跟着一起喊,不过喊完之后,有不少人一出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有些人跑了,不过还是有很大一部分跟着戴德孺留了下来。 经过一番努力,戴德孺终于召集起了几百来号人马。 然后,王守仁就带着这几百人,以及心情舒畅的戴德孺,继续往南跑路。 戴德孺感到高兴也很正常。 毕竟,先前自己要是跑了,那就是弃城而走的逃官,日后免不了被朝廷清算。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可如今再跑,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日后查下来,那自己也是跟着上官一起战略转移,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先顶着。 ———————————— 两万大军刚刚开拔,朱宸濠便对刘吉招了招手。 待刘吉来到身边,他又掏出了一封密信,接着便低声吩咐了一阵。 刘吉领命离去后,朱宸濠也没多耽搁,在亲卫的保护下,径直回转王府。 跟去时的冷清不同,此刻的南昌城内,热闹非凡。 差役在街上敲锣打鼓,卖力地宣传着宁王爱民施粥。 而一群群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饥民,以及一大帮贪小便宜的平民,耳中所听见的,则只有“施粥”二字。 至于放粥的是宁王还是王八,在他们填饱肚子之前,谁管? 当然,对朱宸濠而言,他的目的也已达到。 只要这帮人去吃粥,就总会有一些或为了日后不挨饿,或受到招兵处鼓动之人,加入自己的队伍。 当心怀大畅的朱宸濠回到王府宫城外时,刚好另一辆马车也几乎同时抵达。 车上之人见是宁王车驾,忙下车恭候。 所以,朱宸濠刚出车门,就一眼瞅见了正杵在自己车旁的刘养正。 看此人的状态,可比熊绶强太多了。 想来,这家伙没去校场,还真是在家睡了一觉。 “臣已将新的檄文拟好,还请殿下过目。” 朱宸濠刚从车上下来,刘养正便上前两步,还作势要从怀中掏东西。 “先生辛苦,进去再看吧。” 朱宸濠忙冲刘养正摆了摆手。 刘养正这个人,就是太爱表现,生怕宁王看不见他的努力。 但朱宸濠才懒得惯着他,更没心情在这城门口看对方表演,说完就当先向城内走去。 刘养正当然也不是真想在这里给主子看啥新檄文,因此也就顺势收起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任何东西来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朱宸濠的后面。 第十七章:一脉宗亲 一行人穿过瓮城和城门,刚走到王府端礼门前,就看见乐囿正候在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 刘泉对着迎上来的乐囿问了一句。 “殿下。” 乐囿晓得老太监只是代自家主子问话,所以立马对朱宸濠说道:“ 自您生辰前直到今晨,这几日城中来了许多本藩的宗亲; 再加上原本就住在本城的,此刻这些人都聚在承运殿内,想要面见您呢。” “他们可有说为何要见孤吗?” 朱宸濠暗自皱眉。 那群所谓的宁系宗亲,在他看来,就跟其他绝大多数明朝宗室一样,都只不过是附在这个国家身体上的毒瘤而已。 这帮家伙,全是些只知道捞好处的吸血鬼,寄生虫。 纵观大明朝那几百年历史,在朱重八及其兄弟撒下的无数后人中,几乎找不出几个对国家有所贡献之人来。 当然,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论根源,无疑还是在朱重八和朱老四身上。 他们定下的那个变态家规,牢牢把自己后人圈在了一个地方。 即便宗室里面难得出现几个才华横溢之辈,也只能在绝望中空耗生命。 就拿此刻聚集在承运殿内的那些宁系宗室来说吧,之前除祭祖外,根本就没机会走出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 这次,因为跟着宁王造反,这些人倒是获得了些许的自由。 乐囿可不知道朱宸濠在想些什么,听见主子问询后忙低声答道: “宗亲们只说是想要为殿下分忧……” 在说这话时,乐囿嘴角微向下撇,一看就知道即便是他,也是不信那帮宗室所言的。 “呵呵。” 朱宸濠忍不住笑了笑。 这帮蛀虫,恐怕是想趁自己还没离开南昌前,先要些承诺之类的吧。 不过想要占他朱宸濠的便宜,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进入端礼门后,朱宸濠先转头对刘养正说了句: “刘先生,可愿陪我一起去看看?” “臣,荣幸之至。” 刘养正大为兴奋—— 宁王竟然让自己参加其家族聚会,这不就是没拿他当外人吗。 端礼门内,是一片开阔的广场。 穿过广场,就是承运门。 门后,又是一片更大的广场。 巍峨的承运殿,就位于广场中间。 一进到广场,朱宸濠老远就望见承运殿前的台阶附近聚集了好多人。 他大概估了一下,差不多得有三、四百。 “这都是些护卫。” 乐囿的眼力见不错,一看朱宸濠的神情就立马解释:“ 那些宗室都是殿下的亲戚,他们一定要将护卫带入府,咱们也不好阻拦……” “哦?” 朱宸濠并未如乐囿所想那样变脸发怒,反而笑容满面地转头看向刘泉:“ 孤的这些亲戚们,除了本城的,其余从他地来的,应该都带了不少下属吧?” “据老奴所知,少的有个十几二十人,而多的,则能有三四百。” 老太监赶紧回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朱宸濠脸上的笑容有些瘆人。 “乐囿,如今殿内有多少宗亲?” 朱宸濠问完刘泉又转向乐囿。 “回殿下,有一百多人。” 宁系宗室当然不止这些人,只是还有许多并不看好朱宸濠,所以根本没来。 “呵呵,哈哈。” 朱宸濠听后大笑几声,当先大步向承运殿走去。 一百多宗亲,外来的皆各自带了几十到几百个护卫、家丁和下人,而本地的肯定也养了不少手下,这加起来,岂不得有好几千人? 看来,也的确是该让这帮家伙为自己分分忧了。 大明的宗室,正德时在册的,还不到3000人,因此国家供养起来压力并不算大。 这些人不但有固定的俸禄,还有大量的赐田,自然能养得起一堆下人。 只是手太长的朱重八在规划子孙后代种种之际,不会想到那个在他死之前,经其努力造人也才58人的家族,会在百来年后就发展壮大到近3000人。 更糟糕的是,基数一旦高了,那后面涨起来就真如脱缰的野马,拉都拉不住。 正德死后还不到50年的嘉靖44年,大明宗室数量就翻了十倍,多达近29000人! 再过百年,到明朝灭亡之时,这个数字又翻了十多倍,达到最终的33万多人。 当然,实际数字应该还要多很多。 毕竟到了明后期,那些按规定不能工作的底层宗室,单靠时有时无的俸禄(长期被地方政府拖欠),只有活活饿死一条路; 所以为了活命,许多人不得不逃藉,放弃自己曾经荣耀的身份。 这也就是为什么,占绝大多数的下层宗室,会在明朝灭亡时选择冷眼旁观咯。 这些东西,显然不是现在的朱宸濠该管和能管的。 朱宸濠这次是直接从正门进入的承运殿。 他没有摆出丝毫宗主藩王的架子,而是一边往王座走,一边热情地跟四周那些便宜亲戚打着招呼。 看上去一派其乐融融。 坐定后,朱宸濠看向下方。 宜春王朱拱樤和瑞昌王朱拱栟,依然是站得最近的。 再下边,则是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家伙。 朱觐钅嬴、朱觐锺、朱觐釿、朱觐鋌、朱觐链、朱觐铉和朱觐铈,不但是朱宸濠的叔伯辈,还都拥有镇国、辅国等将军爵位。 (这个钅嬴想必各位读者老爷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明朝宗室名字里面有太多字现在都没法打出来,源头还是在那个喜欢搞事情的“化学家”朱重八身上。) 礼法森严的封建社会就是这样,若你只有中尉爵,那就算辈分足够,也不得不靠边往后站。 “猪筋筋、猪净重、猪近视、猪精脸……” 朱宸濠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人的名字,再想想自己,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嗯嗯。” 将姓名引出的烦恼先抛到了一边,朱宸濠清清了嗓子后对下方众人说道:“ 此次起兵,能得诸位叔伯、兄弟和子侄们鼎力相助,宸濠感激不尽。” 听见这话,下方有资格开口的,也都跟着客套了几句。 “有些东西是说给外人听的,而咱们自家人当然说自家话。” 朱宸濠耐心等那些人说完才接着道:“ 当年朱棣背信弃义,负我宁藩一系,想来大家也都憋着一口恶气吧。” “对!” “没错。” …… 一时间承运殿内群情激奋。 第十八章:画饼 “孤此次发兵,也是想为我宁系子孙出气,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眼见大殿内气氛到位了,朱宸濠立马趁热打铁,直接对这帮宗亲摊牌,“ 不过…… 孤只有不到半省之力,想要对抗整个朝廷也的确是有点力不从心啊。 但现在欣闻各位宗亲都愿为孤分忧,想为咱们的伟业出钱出力,宸濠真是感动莫名,只觉力量倍增,就不知诸位具体……” 朱宸濠这话一说出来,下面那些宗亲当即面面相觑—— 刚刚还在为前半句感慨,咋后半段就不对味了? 半晌,德高望重的朱觐钅嬴开口道: “呃,这个…… 殿下家大业大,岂是咱们这些边缘宗室所能相比的……” “堂伯,宸濠绝没有逼您跟其他宗亲拿多少财物出来的意思。” 朱觐钅嬴还没说完就被朱宸濠打断,“ 大家同宗同脉,无论出多出少,只要心意到了,我都同样感谢。” “好、好吧,既然贤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我出一百……嗯,我出一百二十石!” 朱觐钅嬴总算是犹犹豫豫地表了个态。 其他人见状也陆陆续续跟着认了个数,不过都要低于朱觐钅嬴的。 至于那些地位最低,年俸才200石的奉国中尉们,就真的是意思意思了。 朱宸濠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一点也不急。 对他而言,这加起来都没多少的蚊子肉,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感谢各位宗亲慷慨解囊。” 等大殿里重新安静下来后,朱宸濠突然站起身来对众人行了一礼:“ 不过,宸濠还想厚颜向大家再借点其他的,还望各位能够应允。” “你,你还想要什么?” 虽然朱宸濠的姿态放得比较低,可朱觐钅嬴却有些不妙的感觉。 “呵呵,你们也知道我军出兵在即,可实话告诉大家,咱们的兵力还是很不够的。 所以,宸濠想请求各位,希望你们能将府上的护卫、家丁、佣人,甚至佃农统统借给我。” “啥?!” 下面,又乱了。 “贤侄啊。” 许久,白发苍苍的朱觐釿在其他人的撺掇下站了出来,“ 这个,嗯,俗话说兵凶战危,要是借给你的那些人刚好倒霉死完了…… 你瞅瞅老夫这把年纪,万一哪天归了西,岂不是连个抬棺材的都没有?” “从伯的忧虑也不无道理。” 朱宸濠在假装沉思了一阵子后才继续道:“ 这样吧,所有从诸位宗亲手中借的人,都不跟随孤出征,全部充入南昌守备军。” “这有何区别?” 比较急躁的朱觐链当即发问。 “当然有区别。” 朱宸濠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 如今,所有在南昌的地方官员都已被孤一网打尽,整个江西可谓是群龙无首,根本不足为虑。 而等孤拿下南京时,整个江南必望风归顺,我洪都自是稳如泰山。” 对于游离在外的王守仁,朱宸濠连提都没提。 反正这帮人也没人知道王大圣人的可怕,他又何苦说出来自找麻烦。 听了朱宸濠这番话,那帮宗亲脸色都和缓下来。 因为,按照宁王所说,南昌是绝对安全的,他们所借出去的那些人,自然也是安全的。 南昌安不安全,朱宸濠肯定是最清楚的。 一来,王守仁即将抵达吉安,开始召集四方平叛之军。 二嘛,就算他攻陷了南京,王大圣人也绝不可能望风而降。 王阳明的气节,又怎是那些贪生怕死的贪官污吏所能相提并论的? 而且,南京若失,王守仁说不定还会加快攻打南昌的步伐。 毕竟只有拿下南昌,他才能将功补过。 否则,光是没能留宁王于江西境内,就够他喝上一壶的了。 再有,王守仁一直都认为宁王最重视的地方就是老巢南昌,若能一举拿下,便能以之为饵,引对方回来决战。 历史上,宁王就是这样输的。 不过现在嘛,王守仁的谋划,注定是要落空了。 因为如今的朱宸濠,原本就没将洪都放在心上。 当然,就算他想要保全南昌,也自问没那个本事。 毕竟,己方阵营里,根本就找不出一个能与100多年前,面对陈友谅60万大军仍坚守85天,最终取得“洪都保卫战”胜利的朱文正比肩之人。 洪都还是那座洪都,可当年那批挥斥方遒的将领们,早已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各位甘冒奇险跟随孤起事,孤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忽悠了一通之后,见下方那帮宗室还在犹豫,朱宸濠终于决定要放大招了。 宗亲们听了却都没言语。 “孤也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见所有人都不吭声,朱宸濠干脆挑明:“ 可大家心里也清楚,孤不可能满足你们每个人的愿望,毕竟人数太多了。” 这帮人在想什么? 当然是进爵。 那些将军,甚至是中尉,谁不眼红王位? 大家都是太祖的子孙,凭什么有的一生下来就是亲王、郡王,而自己,连同子孙后代却永远都只能是将军甚至中尉? (按朱重八的规矩,宗室的爵位是递减的。 就算是王,也只有嫡长子能袭爵,其余嫡子自动减一等,庶子则要降两级。 也就是说,镇国将军的儿子只能是辅国将军。 这样用不了几代,那一系所有人全都只能是最低的奉国中尉了。) 可现实也的确如朱宸濠所言,即便对方成功称帝,也绝不可能给所有人封王。 “所以,孤有个想法,那就是论功封赏。” 朱宸濠终于将最重要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论功? 怎么个论法? 宗亲们都一脸懵逼。 他们也都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一个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又能建立何种功勋? “呵呵,很简单,就以你们捐赠的钱粮和借出的手下来论功。” 朱宸濠彻底露出了真面目,屁股也跟着离开了王座,站直身子挥舞着手臂大声说道:“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孤决定,你们借出的每一个人,都算作50石粮。 再结合直接捐助的,加起来最高者,事成后封亲王! 其后的2至5名,皆封郡王。 再后,每5名进一阶。” 哗! 大殿内一下子就沸腾了。 “殿下此话可当真?” 朱宸濠的堂兄,镇国将军朱宸渢立即高声问询,声音竟然压过了众人的喧哗。 第十九章:大发横财 “当然!” 对于朱宸渢的话,朱宸濠掷地有声地给出了答案。 不过,他在回答的同时,眼神却飘向了那些位于远处,脸色不太好看的中尉们。 这帮人财力有限,根本就没有参与竞争的资格,自然不可能开心了。 可要是这群在宗亲里占绝大多数之人只干看热闹,那自己岂不是会少得许多钱粮跟士兵? “另外。” 朱宸濠见状立马脑力全开,很快便有了对策,“ 孤决定,对各位中尉爵的宗亲们,还将另设一榜: 镇国中尉里的前六,晋级奉国将军; 辅国中尉的前十晋级镇国中尉; 而奉国中尉的前十五皆可进一阶。 当然,要是你们有实力,也大可加入更高阶的争夺。” 这话一出,那帮中尉的脸上也多少有了些笑容。 “还有。” 朱宸濠继续像模像样地完善着自己所谓的方案,“ 要是你们最终所获得的名额,只跟自己原有爵位平级,甚至还要低一些的,可将此名额自由转赠给任何同宗。” 朱宸濠也算是考虑得很周到了。 这样一来,就算某个镇国将军出了大钱却没能进阶,也大可将其给自己喜欢的后人使用。 “孤还可以向各位承诺,对那些参与了,最后却没获得任何爵位的,无论你们投入了多少钱粮,日后孤都将十倍奉还!” “轰!” 这下大殿是真炸了。 对殿内这些宁系宗室来说,跟着朱宸濠造反,那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失败了,抄家杀头,啥也留不住; 而现在只要拿出家财来,等宁王成功了,就算自己进不了爵,却也能拿回10倍的钱财,何乐而不为? 如此高的回报率,足以让人疯狂。 “我出纹银300两,粮500石,人30。” “我出1000两,2000石,120人!” “我出3000两……” 听着下方此起彼伏的竞价声,朱宸濠乐得差点合不拢嘴。 看来,无论什么时候,卖官鬻爵都是来钱最快的方法。 更让朱宸濠开心的,则是他卖的还不是现货。 别看他给这帮人画下了一张大大的饼,可真到了最后,还不晓得有几个人能真正获得回报呢。 历史上,宁王也找这帮宗室募集过钱粮。 条件开得甚至比现在的朱宸濠还要优厚—— 每个人都可以进一阶爵位。 可结果,却如同刚才他第一次开口一样,全都在敷衍。 出现这种情况原因也很简单: 大家都只能提一个等级,那低阶的还是看不到希望,而高阶的也缺少动力。 可此时,因为出现了激励机制,自然也就产生了竞争。 这些人,也才会为了名额不惜一掷千金。 这就跟拍卖一样,最终的成交价往往都要高于物品本身的价值。 殿中的情形朱宸濠非常满意,唯一让他觉得可惜的,则是朱拱樤和朱拱栟这两个郡王一直都没什么反应。 这也好理解,毕竟以他俩的身份,只要宁王当上皇帝,就不可能不给个亲王的爵位。 不过朱宸濠也不担心这两个家伙一毛不拔,因为他打算私下里找这俩人并给与承诺: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只要你们出钱,那我日后也将10倍回报。 如此高的投入产出比,想来怎么都能打动他们出钱出人。 乐归乐,朱宸濠倒也没忘形,赶紧冲着早已目瞪口呆的几个亲信宦官喊道: “快、快,刘泉,乐囿,你俩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带人去记录下来。” 等刘泉领着一帮宦官拿着不知从啥地方找来的纸笔下去后,朱宸濠将目光投向了同样瞠目结舌的刘养正。 瞅见这家伙,又瞟了几眼下方那些乱哄哄的宗亲,一条阴毒的计策突然从朱宸濠的大脑中跳了出来。 呵呵,也不知最终能有几人,可从我手上真正拿走好处。 朱宸濠脸上泛起一丝古怪的微笑。 “先生,刘先生。”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嘈杂,朱宸濠连喊好几声刘养正都没反应,于是他干脆下了高高的基座,走了过去。 “啊,殿下!” 一脸呆滞的刘养正,直到朱宸濠来到其身边并拍了拍他肩膀后才反应过来。 “殿下恕罪,臣方才实在是惊呆了,以致神魂激荡失了礼数。” 刘养正忙向朱宸濠赔罪,随后压低声音道:“ 您真是太高明了,想不到在这短短时间里,就已为我军募得了如此多的钱粮和兵员。” “呵呵,这也是宗亲们跟孤同心同德,愿意帮衬罢了。” 朱宸濠冲刘养正摆了摆手,接着道:“ 趁现在有时间,你把草拟的新檄文给我看看。” “是。” 刘养正如今对朱宸濠可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再拽了,立马将写好的檄文拿了出来。 “嗯,很好,孤很满意。” 朱宸濠边看边点头。 刘养正的这篇东西,完全是按照他的授意所写,辞藻也相当华丽,几乎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看完檄文,朱宸濠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刘泉他们登记得差不多了,才大声说道: “各位宗亲,孤还想给大家一个建功进爵的机会,就不知道你们敢不敢要!” “殿下请讲。” 答话的是朱宸濠的堂弟朱宸澜。 刚才身为镇国将军的他,只搞到了一个同等的爵位,所以情绪有点低落。 不过在听了朱宸濠之语后,这家伙倒是眼前一亮,立马就接过话头。 “说起来很简单。” 朱宸濠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檄文,“ 这,就是我们此次出兵讨逆的檄文。 你们若有胆,亦可为孤传檄四方,令江西那些还在观望的官员归附。” “这……” 跑到态度不明的府县去传谕檄文,不确定性太大,朱宸澜立马就退缩了。 虽然朱宸澜怕了,但也有胆大的,特别是那帮中尉,听说还能有进爵的机会,一个个都跃跃欲试。 “殿下,这个传送檄文,又怎么算功绩呢?” 一个刚刚啥也没捞到的辅国中尉开口问道。 “那就要看你们能让多少府县归顺于孤了。” 朱宸濠想了想才继续道:“ 这样,我们就拟它一个积分制: 富裕的府算10分; 中等的8分; 贫穷的6分。 县也按此理,分别为5分、3分和1分。 哦,刘先生,每个府县各定多少分数这个事就交给你来做。” “是。” 江西的各个府县刘养正倒是挺清楚,所以这事对他而言没多少难度。 第二十章:挖坑 之所以要弄出这么一个积分制来,是因为朱宸濠知道,只有自己看上去越认真,制定的规则越复杂,其他人才越不可能想到,他所做的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为了挖坑害人。 “殿下的意思是,我们每让一个府县归降,就能获得相应的分数; 而若能搞定多个,分数还能叠加?” 下方也有头脑相对灵活之人,显然已听明白了朱宸濠的意思。 “没错。 不过因为有些府下辖好几个比较富有的县,所以这分数也得设个上限—— 一个府,某个人就算让所有知府和县令都弃暗投明,也最多只能获得15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朱宸濠先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鼓了鼓掌,随即又附加了一个条件。 听见这话,一些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只要跑到某个地方就能让对方归顺之辈,脸上立马便露出失望之色来。 朱宸濠这时的表情看上去却很是严肃,说出来的话也好似在替这帮人着想: “在此,孤也要提醒一下各位: 孙燧经营江西多年,在地方肯定也有一些亲信,所以传檄这个事,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说到这里,朱宸濠故意顿了顿,看见有些人果然应声变色后,才继续缓缓道: “不过正因为有风险,所以孤给出的奖励也绝对够丰富。 听着,这次无论你们是什么身份,只要最终获得的分数最高,既可直接进爵亲王!” 朱宸濠的话,如同在场中扔下了一颗炸弹,当即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尤其是那些中尉,一个个都激动得脸红脖子粗了。 “同样,紧随其后的4位,亦可获封郡王; 其余也皆参照之前方法。” 紧跟着,朱宸濠又加上了一把火。 爵位高者还好些,那帮中尉,甚至奉国将军们,都随着朱宸濠之语陷入了狂热状态。 承运殿内的气氛又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刚才出现的第一波高潮,比拼的是财力,真正参与进去的人其实不多。 可现在不同。 因为这一波,那些嗷嗷叫的,乃是占据绝对数量的底层宗室。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朱宸濠暗自得意。 他清楚得很,江西的那些府县官员可是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甚至不顾一切的。 历史上去传达宁王檄文的,是那帮依附于他的官员。 而被派发这个差事的那些人,也算是倒了大霉—— 一去到地方,不是被当场砍了,就是被扔进大牢,过一阵子后再砍了。 所以,在朱宸濠看来,跑去传檄,就跟送死没多大区别。 他之所以敢这么玩,也是因为下方这帮人是真的蠢。 毕竟,但凡是聪明一点的,都不可能跑来跟着他一起造反。 大明宗室里有这么多SB,朱重八和朱老四自是功不可没。 正是由于他们把自家子孙当猪养的政策,才使得这群“大小猪”完全跟“猪圈”外的世界脱了节。 再加上现场的气氛又被顶上去了,朱宸濠忽悠起这帮头脑发热的家伙自然就变得顺利无比。 不但拿了人家的钱粮还想要对方的命,朱宸濠的这种做法,也的确让他看上去有些太不是个东西了。 不过对他而言,这么干也是有原因的。 其一,他如今已换了灵魂,自然对那帮所谓的亲戚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其二,则是朱宸濠知道,一旦自己“革命”成功了,那这帮跟着一起鸡犬升天的家伙,未来必将会对这个国家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 因为,最佳的参考对象,就是他自己。 原主在江西的这几十年里,那可真的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可因为其身份,地方官员都唯有眼睁睁看着,拿他毫无办法。 就算有几个想要为民出头的,下场也是极其的凄惨。 所以,他才想要借刀杀人,尽可能为日后的新帝国消除更多的隐患。 殿中当然没人知道朱宸濠在想些啥,这边乐囿又带着一帮人去到了那帮宗亲之中,将愿意为宁王传达檄文之人记录下来。 “刘泉,去命人誊抄檄文。” 说话间,朱宸濠随手将刘养正所拟檄文的原本交给了老太监。 不过,当刘泉领命离开后,朱宸濠的脸色却突然微变。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极大的问题—— 新檄文。 如今的这份檄文,跟历史上的相较,可说是从根子上就已不一样了。 那一份,就是在自己脑门上刻下明晃晃的“反贼”二字。 可现在的,则已具有了极大的迷惑性。 如此一来,说不定还真就有某些官员会为之所动,直接归降。 “诸位,诸位宗亲,孤再补充一点。” 既然发现了漏洞,朱宸濠自然得想办法解决。 承运殿内,随着朱宸濠的呼喊渐渐安静下来。 “这个传檄啊,虽说有一定的风险,可难度却也不算太大。 而若太过轻易,想来刚才靠捐赠获得爵位的,也会觉得不公平吧。” 朱宸濠此言,立即引起了一部分宗室的共鸣,跟着在那儿频频点头。 “所以。” 在抬手压下了有些不满的底层宗亲后,朱宸濠继续道: “孤决定,要获得亲王爵,分数必须达到20分以上; 郡王爵,15分以上; 镇国将军,不低于10分; 其余,依次逐减1分。” 按照朱宸濠这个新的规定,那帮愿意冒险去传檄的宗亲就不得不多跑几个地方。 可真这样去跑,危险性也就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倍。 朱宸濠的这个附加条件一出,那些不打算去传檄的高阶宗室立马喊好。 这些家伙,显然不想看到一个等级最低的中尉,轻易就能跟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超越他们。 人类的劣根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有了高爵位宗室帮朱宸濠站台,那些底层宗亲虽然很不爽,却也只能接受。 当然,其中也有少部分人因难度的提升而打起了退堂鼓。 但更多的,还是愿意搏上一把。 毕竟只要赢了,那就不只是单车变摩托,而是直接变顶级豪车咯。 这场宗室会议到这里就已没什么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刘养正领了新任务,去给那些还没表态的府县标注分数。 乐囿则拿着宁王的手令,调集人手跟着那帮宗室去收钱收粮收人。 很快,承运殿内就只剩下了朱宸濠和几个小太监。 第二十一章:召见降官 “去把那帮降官带来,孤要见见他们。” 望着已然空空荡荡的承运殿,朱宸濠发出了新命令。 明日就要出征了,在此之前他必须得搞定一个人。 朱宸濠这一等,时间可不短。 这期间,刘泉都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老太监手上还拿一份誊抄好的正式檄文,可他见主子没什么想要看的意思后,只得将其揣到自己身上。 又过了好一阵,朱宸濠都已靠在椅子上打了个盹,那帮降官才在大批士兵的押送下抵达承运殿。 众官员进入殿内后,朱宸濠也不说话,就那么冷眼扫视着这些人。 朱宸濠不开口,那些原本就很紧张的官员,自是越发的害怕。 毕竟,他们可都不是什么视死如归的忠烈之士。 朱宸濠仔细打量着下方众人。 这些人,几乎都是江西本地的官员。 不过也有一点点的意外。 其实,在江西出现其他地方来的官员,并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像那位此刻还在牢中绝食求死的马思聪,他就是南京派来催粮的。 不过马思聪是奉命来江西公干的,也可算是朝廷派驻来此的官员。 但有一个人则不一样。 季斅。 这位老兄原是南安知府,而就在前几日才刚刚喜从天降,升任了广西参政。 升了官,正春风得意的季斅便带着家眷沿水路乘船赴任。 在路过省城南昌时,他自然要上岸拜访一下同僚,结果正好赶上了宁王寿辰。 于是此人也跟着其他人一起去给原主祝寿。 哪知就这么寸,在答谢宴上,那宁王居然就反了…… 这季斅也算是天降无妄之灾,最后不得不加入到朱宸濠的造反队伍之中。 对于季斅的遭遇,朱宸濠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他直接联想到了某电影里吃着火锅唱着歌,高高兴兴去上任的那几位。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啊。 将倒霉的季斅扔在一边,朱宸濠将目光投向了众降官里站在最前方的那个。 此人,并不是江西左、右布政使梁宸、胡濂,而是一个太监—— 江西镇守王宏。 其实这也不奇怪。 因为大明到了朱厚照这一朝,宦官的势力也算是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高度。 不但出现了以刘瑾为首的“八虎”把持朝政权倾天下,更是频频出镇地方,掌管一省之军务。 “诸位。” 朱宸濠的目光,在他真正感兴趣的某人身上停留了一阵后,才终于缓缓开口:“ 孤知道,你等皆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以归顺,所以心中定然还怀有各种各样的想法。” 面对朱宸濠的灼灼目光,这帮降官全都沉默不语。 有些道理,宁王清楚,他们当然也明白。 能够混迹于官场多年,毫无疑问都是些聪明人。 因此他们自然晓得,什么时候该开口为自己辩驳,什么时候又该闭口不言。 既然话已经出口,朱宸濠也就不打算点到而止,于是继续道: “可是不管你们原本有什么想法,孤都得在这里提醒一下各位: 从即刻起,最好将它们都给孤收起来。 因为尔等如今除了跟孤一条心之外,根本就没了另外的路可走。” “内臣当誓死追随监国,绝无二心。” 朱宸濠话音刚落,那个镇守太监王宏便屈身下拜,开始表起决心来。 有了王宏起头,跟着便有不少官员紧随其后,相继向宁王下拜。 “王公公。” 瞧了瞧下拜的这些人,朱宸濠对王宏道:“ 昨日在船上时,孤所说的某些话,不过戏言尔。 监国之称,日后切不可再言。” 戏言? 朱宸濠这话听得下方众人一阵无语。 杀了许逵,又囚禁了一省大部分官员,你现在却站出来告诉大家,当时只不过说了一句戏言罢了? “呵呵,孤知道你等在想些什么, 可现在,只能是孤说什么,你们也跟着说什么。” 朱宸濠冲着这帮人冷冷笑了笑,然后瞟了眼一旁的刘泉,“ 把你身上那东西念给他们听听。” 刘泉会意,忙掏出新檄文高声诵读起来。 听完这篇东西,那帮早就见识过原主真面目的官员们,神情也是各不相同。 既有对此嗤之以鼻的,也有眼前一亮的。 虽然只是一篇文章,可精明之人却能从中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刚刚已经拜服的王宏等人,在听过檄文后,也立即抓住了其中所要表达的核心,对着宁王就是一番吹捧。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不过仍有一部分人不为所动,杵在那儿继续装傻充愣。 “哼!” 朱宸濠见状冷哼了一声,那些仍在惺惺作态之人让他感到一阵恶心,于是以一种轻蔑的语气说道:“ 尔等既不能于事发时像孙燧、许逵那样拼死相抗; 也不能于事后学马思聪、黄宏般绝食求死全节。 一帮贪生怕死之辈,现今又有何颜面在孤跟前装模作样?” 听完朱宸濠这番诛心之语,剩下的那些人尽皆脸色大变,甚至还有几个当场崩溃,瘫在地上痛哭流涕。 朱宸濠见这帮人丑态百出,当即厉声喝道: “够了!” 对这帮人,朱宸濠没有半分的同情之心。 等殿内应声安静下来后,他才冷冷说道:“ 你们这些人,在踏出牢门的那一刻,其实便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在某些人眼中,乱臣贼子之名早已跟你们绑定,就算你等现在去死也无法改变这点。” 朱宸濠此话,不但击溃了那帮忸怩作态者,亦使得先行下拜之人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事已至此,你们若还想要流芳后世,就唯有助孤赢取天下。 只有那样,尔等才能以从龙之功一扫叛逆污名,继而光耀门楣,安享荣华富贵,蒙荫子孙后代。” 见状,朱宸濠抛出了最大的杀手锏。 朱宸濠自然不会用刘养正所写新檄文中的内容来向这帮官员标榜自己。 大家都不蠢,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与其说些毫无意义的废话,还不如直接突出重点,也好让殿中众人明白,你等除了随我一条道走到黑之外,根本再无他途可选。 “我等愿追随大王,成就大业。”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帮官员也清楚自己是真的没了退路。 于是,在左右布政使梁宸、胡濂,按察使杨璋等人表态后,其余诸人亦纷纷跟进。 “如此甚好,那就让我们协力同心,清平宇内,共创伟业。” 虽说对这帮地方要员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期盼,可此时此地,就算是做戏,朱宸濠也得先把它做全了。 第二十二章:参政王纶 “清平宇内,共创伟业!” 宁王在那儿空口白话,这帮官员也唯有配合着一起演戏,于是一个个跟着大声喊起口号来。 “好,既然大家目标一致,那就请诸位跟孤一起努力吧。” 虽然降官们看上去群情鼎沸,好些个还露出一副随时可为宁王赴汤蹈火的样子,但朱宸濠却知道,至少在目前,是不可能放心去使用这帮家伙的。 而且他也懒得学历史上的宁王般,让这帮人在军士的看押下各归本位,继续处理一省政务。 因为在他看来,那样做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成效。 与其去做无用功,还不如将这些人裹挟着一起出兵,待自己取得一定成果后,他们自然也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反正,南昌,乃至整个江西,对朱宸濠而言都只不过是拖住王守仁脚步的泥沼而已。 因此即便江西因缺乏官员管理而产生动乱,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就算最后真留下一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那个为之头疼的,也不是他朱宸濠。 至于那位即将接手的王大圣人嘛,对他而言,自然是越头痛越好。 “左参政王纶留下,其余各位就先下去吧。” 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朱宸濠也不想再跟这帮人浪费时间,于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等告退。” 降官们在退下时,尽皆带着诧异之色,或明或暗地打量了被宁王点名留下的王纶几眼。 王纶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知道,无论宁王是因为什么要自己留下,事后他都将被人刻意打上一些难以辩驳的标签。 “王参政。” 待其他人全都退出了承运殿,朱宸濠才向王纶招了招手,示意对方靠前。 “赐座。” 紧接着朱宸濠又转头示意刘泉,让老太监给王纶搬个凳子。 “谢殿下赐座。” 王纶先向朱宸濠道了声谢,随即又对刘泉道:“ 有劳刘公公。” 王纶虽心中忐忑,却仍能保留一丝大家风范。 朱宸濠仔细打量了一下已安然坐下的王纶。 这位王参政,也就四十多岁的年纪。 长相儒雅文秀,颇有气度,卖相极佳。 其处变不惊的态度,也令他颇为欣赏。 暗自品评了一番王纶的外在后,朱宸濠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 “孤之所以请参政留下,乃是知晓你跟王中丞相交莫逆; 如今对方身怀旗牌又游离在外,实乃孤之心腹大患,故而想听听你对此有何高见。” “兵部旗牌?” 王纶愣了一下,显然兵部尚书王琼暗中给王守仁调兵旗牌一事,他完全不知道。 自己不晓得,宁王却清楚,这也令他暗自心惊。 不过王纶也知道,宁王不可能为他解释旗牌之事。 因而,他只能先将疑问埋在心底,然后针对朱宸濠刚才的问题随口敷衍起来: “伯安兄之才,远在下官之上; 其所思所为,又岂是下官所能揣度的。” (王守仁,字伯安,号阳明。) “王参政又何必妄自菲薄。 你二人,素有‘南王、北王’之称,可谓一时之瑜亮,才学自也应在伯仲之间。” 王纶不配合,朱宸濠也不气恼,仍是不急不躁,语气淡然。 “殿下谬赞,下官愧不敢当。” 面对宁王的赞誉,王纶还是不愿接招,继续跟朱宸濠打着哈哈。 “王纶,孤诚心请教,你却知而不言,是觉得本王好欺么?” 见王纶一直装莽,以朱宸濠的脾气,当然不能让对方继续蹬鼻子上脸下去,当即声音转冷。 “下官不敢。” 王纶忙站起身来,对着朱宸濠下拜。 “不敢? 孤看你是不愿吧。” 朱宸濠寒声道:“ 想你王纶,除儒学之外还研习诸子百家,所学早已远超他人,各种道理还需要孤来为你解说吗?” “下官愚钝……” “王纶!” 朱宸濠不想再听王纶说那些无谓之语,于是厉声打断了对方,“ 王守仁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你比孤更加了解。 自你踏出牢门的那一刻,你就应该明白,你二人已经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这……” 王纶当然晓得,自打从宁王造反,他畏死贪生的那一刻起,他跟王守仁之间便已经出现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即便他现在再重情重义,日后王守仁也绝不会领其半分之情。 恐怕就算以后宁王得了天下,他王纶和王守仁两人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反而只会渐行渐远。 “你也知道,王守仁乃孤之大敌,而你如今跟本王已不可能撇清关系,只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直观察着王纶表情的朱宸濠语气平和下来,“ 王纶啊,想你也是志存高远之辈,跟王守仁一样皆向往圣人之境。 为此,你更是数十年如一日,潜心研究历代学说,追寻万物之本源,如今也算有所成了吧。” “想不到,想不到殿下竟对下官如此了解。” 王纶听了朱宸濠之言,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他全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在其眼中轻佻凶暴的宁王,竟然会如此的清楚和明白自己。 “王纶,孤既知你懂你,当然也晓得你最为看重的乃是何物。” “下官……” “你所在意的,绝非什么高官厚禄。” 朱宸濠不等王纶说下去就打断了对方,“ 你如今心心念念的,应该是将耗费了自己毕生心血的著作刊行发表,流传于后世吧。” “殿下知我。” 王纶当即又对着朱宸濠行了一礼。 这次,却不似刚才那般出于畏惧,而是发自内心的。 朱宸濠受了王纶一礼后,提高音量道: “既如此,为了你的理论,你的学说,你就不能,也不敢看着孤失败。 否则,你那些想留给后人的东西,必将被毁,绝无幸理。” “殿下之言振聋发聩,令下官…… 嗯,令臣完全清醒过来,从此以后必将全力以赴,为殿下的大业鞠躬尽瘁。” “好,今日孤也在此承若: 待事成之后,孤必将为你的学术传承助上一臂之力。” 王纶在自称上虽只发生了一个微小的变化,可其中的含义却已完全不同。 朱宸濠对此大感欣慰。 “谢殿下。” 王纶道了一声谢后立即又道:“ 王伯安此人,谨言慎行; 臣以为,他必定会弃临江等靠近南昌的府县,选择去其南赣下辖重镇赣州再行举兵。”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赣州? 他会跑那么远吗?” 朱宸濠听后皱了皱眉。 第二十三章:王纶之谋 听了王纶之语,朱宸濠眉头紧锁。 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的王守仁并未去赣州。 所以心中难免对王纶有些失望。 “嗯,赣州的确是有点远了…… 可本省其余府县,大多又非在他王伯安治下。” 王纶听到宁王的疑问后,也抬手抚着自己的胡须沉思起来,过了好一阵才突然说道: “若他不回赣州,那么吉安就将是最佳的选择。” “哦,为何是吉安?” 听王纶说出吉安之名,朱宸濠大为高兴,不过他表面上却不露声色,而是继续追问。 “王伯安要回赣州,必定途经吉安。 而吉安位于我江西的中心地带,水陆交通四通八达。 因此,无论是南赣,还是其余地方之兵马,向那里集结都十分方便快捷。 再有就是那个吉安知府伍文定,此人性格急躁且心狠手辣, 他虽非伯安兄的直属,可两人也曾有过合作剿匪的经历,自是深知对方的能力。 所以他极可能会以上官缺失为借口,请王守仁留在吉安主持军务。” 朱宸濠对王纶的这番分析非常满意。 因为按照他的估算,如今王守仁最多也就刚到临江府的新淦县,离吉安尚远。 而王纶却已能大致确定对方的最终落脚地,的确不负其大才之名。 历史上的宁王,连李士实和刘养正都不信任,当然更别提这位起兵时才投靠他的王纶了。 所以王纶根本就没有同王守仁交手的机会,输得也的确够憋屈。 不过,从朱宸濠此刻的想法也可以看出,他还没有完全意识到,真实的世界已然脱离了史书,走上了另一条岔道。 当然,因为吉安的地理位置,王守仁不出意外肯定会按照历史的进程,选择那里作为自己的指挥中心。 可若是朱宸濠日后不注意这一点,事事都以史籍所载内容为自己判断和行动依据,那被现实毒打一顿的可能性也是极大的。 通过对话,朱宸濠也算是对王纶之才有了个大体上的判断。 自觉满意的他当即抚掌笑道: “哈哈,王卿之言,正与本王所思不谋而合。” “想不到殿下竟早已有此推断,而臣却是刚刚才偶有所得,看来纶不及殿下远矣。” 王纶可不知道朱宸濠是直接厚颜无耻地将史实窃为己有,为此还颇为感叹地恭维了一句。 朱宸濠即便脸皮够厚也不禁微微一红,随即赶紧收敛笑容说道: “那依王卿所见,本王该如何应对王守仁呢?” “应对王伯安么。” 王纶重复了一遍朱宸濠之问后,先是颇为自信地一笑,接着才缓声道: “很简单,无非三个字而已,那就是:不理他!” “不理他?” 王纶这三个字,令朱宸濠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笑意。 “对,就是不去管他。” 王纶没注意到朱宸濠的神情,继续分析道: “因为无论他王伯安是留在吉安,还是回到赣州,他都需要至少半月的时间去聚集军队。 而在这期间,他根本无力干涉大王做任何事情。 所以殿下大可利用这段时日,也乘各方都还没有准备之机,一举东进拿下南京,为日后打下一个最为坚实的基础。” “哈哈,不愧是跟王守仁齐名的王纶啊。” 朱宸濠笑得非常开心。 “莫非,殿下早有此打算?” 王纶见状很是惊诧。 “没错。” 朱宸濠对着王纶点了点头, “王卿想来还不知道,孤早已下令,明日大军就将兵出南昌,先取安庆,再下南京。” “殿下英明果决。” 王纶是真的震惊了。 他脑子里甚至突然就冒出来一个自觉很是荒谬的疑问: 此刻,在眼前侃侃而谈的这个宁王,跟自己之前所认知的那个,还是同一个人吗? 朱宸濠可不管王纶在想些啥,顺着话题又问道: “王卿啊,你且说说,我军拿下南京后,又该如何发展?” “夺取南京后嘛,当然是以其为基点,继而席卷江南,再袭取巴蜀,然后徐图北方,以期最终成就大业。” 王纶几乎想都没想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王卿之言,正合孤意。” 虽然朱宸濠表面上在认同王纶的观点,可他心底却是暗叹了一声: 看来,此人和王守仁相比,还是有着一定差距的。 也许是眼界不够宽广,亦或是胆量有所欠缺,王纶最终只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方针。 而这,只是王守仁为宁王拟出的上、中、下三策里的中策而已。 其实,这也是李士实和刘养正等宁王谋士所持有的观点。 而王守仁所言之上策,则是学百多年前的朱棣—— 不管其他,直扑北京,干掉皇帝,鼎定乾坤。 当然,王守仁并不认为朱宸濠会选这个上策。 因为在其眼中,宁王既无那个胆量,也没那个魄力。 不过,朱宸濠也的确不敢直接按照王守仁给出的这个上策去走。 他,根本就没有一个像朱老四那样坚固的大后方。 当年,正因为有北平在,朱棣才可以犯错,可以失败,可以跟建文帝你来我往的打上好几年。 可他朱宸濠却只有一个朝不保夕的洪都。 他基本可以肯定,只要自己离开江西,那么南昌的陷落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他若真敢孤军北上,那只要老巢一丢,别说北伐时战事不利了,只怕稍遇阻碍,其军队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土崩瓦解。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就如同三国时期的关羽,刚刚还在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打得曹操都想迁都避其锋芒,可荆州一丢,转眼间就败走麦城,死于非命。 所以朱宸濠只能先选中策,尽快拿下南京。 那样,即便南昌丢了,他也仍有一个比之前更加稳固的后方。 这就如同历史上的太平天国。 洪秀全虽将自己发家起事的两广都丢给了清廷,可却获取了更大的利益。 要知道在明朝,南京的地位可是极其特殊的,有着很大的象征意义。 而朱宸濠身为皇族,若能手握南京,那么在许多人眼中,自然也就有了问鼎天下的资格。 到那时,江南必将会有多地倒向他这一方。 毕竟,无论什么时候,投机者都是多如牛毛的。 如此一来,即便因王守仁等反抗者在,使得他没有一个牢固的江南,可却至少拥有了一个能折腾很久的钱粮基地。 第二十四章:明朝最不受待见的皇帝 朱宸濠在摸王纶底时,王纶也对这个新主子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这也让其最终决定诚心归附于宁王。 王纶能这么快转变心态,除了朱宸濠刚才的表现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 他跟绝大多数官员一样,也非常不喜欢当今天子。 在大明朝的300多年里,若论哪个皇帝风评最差,必定首推正德帝朱厚照。 就算是那个在土木堡葬送了大明全部精锐,自己还屈辱地当了俘虏,差点害得明朝提前亡国的“土木堡战神”—— 英宗朱祁镇,其形象竟然也要好过朱厚照。 在绝大部分官员眼里,朱厚照根本就是一个皇帝中的异类。 荒淫无道,贪杯好色,不理朝政,喜好玩乐,暴戾怪诞…… 反正对当时那帮文官而言,对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朱宸濠的看法,当然跟那个时代之人不一样。 他其实还蛮欣赏正德帝的。 朱厚照这个人,的确荒淫好色,不理朝政。 所以按照当时的道德标准而言,肯定算不上什么好皇帝。 但朱宸濠却知道,正德帝绝不像史书中所描述的那么不堪。 此人不光在军事上很有一套,而且无论思想还是行动,都不死板。 其为人处世,甚至堪称大气、开放和包容。 别的不提,就不排斥新鲜事物,反而愿意接受学习这一点,便足以让朱厚照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朱宸濠甚至觉得,正德的思维已经超越了那个时代的局限。 然而,这些优点,在当时之人眼中,无疑就是离经叛道。 最后,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朱厚照最大的黑点。 再加上正德死得非常突然,而他在位时既跟太后关系紧张,又没留下至亲的继承人,致使其身后被那帮文官口诛笔伐,肆意抹黑。 朱厚照的特立独行,使得在当时的众多官员中,根本找不出几个喜欢他之人来。 而那些讨厌正德帝的臣子里,就包括王纶甚至王守仁。 既然这位皇帝陛下如此令人生厌,那么王守仁、王纶等人,自然也就谈不上对其有多忠诚了。 事实上,当时绝大多数官员所效忠的对象,都只是大明这个延续了百多年的政权,而非朱厚照这位皇帝本人。 可即便如此,在历史上,当宁王站出来起兵反对朱厚照时,也还是没能获得几个官员的支持。 之所以会这样,其实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相对于朱厚照,这帮人更不看好朱宸濠。 王纶原本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宁王一直都是个野心勃勃却目光短浅,志大才疏的无能之辈。 若是硬要让王纶在朱厚照和朱宸濠这两个人中选一个,他必定毫不犹豫地选正德。 但命运却一脚把他踢到了宁王的阵营当中。 所以即便之前因怕死而不得不投靠朱宸濠,可在王纶的心底,对这位宁王殿下,他是既没有丁点儿信心也完全看不上眼的。 但在经过刚才短时间的接触之后,王纶发现自己错了。 而且错得极其离谱。 眼前的这个朱宸濠,还真像是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似的。 宁王此刻的形象,甚至让他想到了那个“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楚庄王。 朱宸濠此人,难道之前也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直到现在才展现出其真实的一面吗? 王纶对此不是很明白。 因为这根本就说不通。 宁王可不是楚庄王,他之前的嚣张跋扈,除了为自己减分之外,并无任何好处。 可既然想不明白,王纶也就不再白费力气去傻想。 不管为何会如此,反正宁王的变化已令他不再悲观。 当然,如今的朱宸濠,也不会让王纶像历史上那般,只充当一个提线木偶,被动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刘泉,现在什么时辰了?” 王纶诚心归附,朱宸濠心情大好,随即便有了腹内空空的感觉。 “回殿下,申时已过半了。” 老太监就如同一个行走的时钟,踩着朱宸濠话音的尾巴回了一句。 “王卿,可愿陪我用膳?” 虽说对两餐制还不太习惯,可既然赶上了饭点,朱宸濠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跟王纶增进感情的机会。 “臣,荣幸之至。” 王纶心中大喜,宁王肯邀请他一起吃饭,显然是将其当成自己人了。 承运殿肯定不是用餐的场所。 朱宸濠领着王纶去了自己的书房,他还想饭后再拿些文书让对方看看。 只是,俩人才刚吃过晚饭,一脸凝重的刘吉就突然到来。 “怎么了?” 看对方的模样,朱宸濠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殿下,城中抓到两个偷贴告示之人,还好发现得早,那些告示都已被内臣的手下收缴; 另外,还在江边抓到了一个细作,从其身上搜到两个蜡丸,里面皆藏有密信。”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刘吉的脸色很不好看,说到此处还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看样子是被告示和信上的内容吓到了。 朱宸濠听了刘吉所言,倒是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随后,他接过刘吉双手递上的告示和密信,全都看了看后,便彻底放下心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虽说跟史书所载比起来,时间好像有些不对,但朱宸濠倒不怎么在意。 毕竟他这个穿越者的出现已经搅乱了这片时空,时间线连带着发生点变化也不足为奇。 “王卿,你也瞧瞧。” 朱宸濠随手就将那些东西递给了王纶。 刘吉见后却脸色微变。 他没想到,宁王竟会把如此机密的东西给一个降官看。 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日后自己一定要跟这个王纶多多来往,搞好关系。 朱宸濠可不在乎刘吉在想什么,他将东西递给王纶后便继续问道: “李先生他们知道了吗?” “告示他们都已经看过了,现在正等着殿下去商议对策,可这密信……” “密信啊,呵呵。” 朱宸濠摇头笑了笑,然后看向王纶: “你怎么看?” “这些东西。” 王纶扬了扬手中的告示跟密信后微微一笑, “想来,都应该出自那位以诡诈著称的伯安兄之手吧。” “王卿之言,亦是孤之所想啊。 先不说那所谓的密信,光这告示…… 哈哈,这么多兵马,那位王中丞倒是真敢吹呀。” 朱宸濠说话间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随后对王纶招了下手: “走,陪我去见见李士实他们。” 第二十五章:细作 王府一偏殿内,已恭候了好一阵的李士实等人,在看见跟随朱宸濠进来的王纶后,皆是一愣。 他们显然没想到,这个才刚刚归顺的降官,竟然能这么快就获得宁王的信任。 虽说大家相互都认识,但朱宸濠为了表现自己对王纶的尊重,还是主动为双方介绍了一下。 等手下这几个谋士各自说了些场面话后,朱宸濠立马进入正题。 “几位都看了那篇告示,现在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刘养正瞟了眼其余几人后说道: “臣以为,这篇东西有诈。” “哦?说说看。” 朱宸濠也想瞧瞧自己的这帮手下到底有几斤几两。 “告示上说,许泰、郤永领4万边军自凤阳南下; 刘晖、桂勇领4万京军由徐淮水陆并进; 王守仁率南赣之兵2万,秦金率湖广军队6万,杨旦率两广精兵8万,合共十六万直击南昌。” 刘养正手拿一张告示边指指点点边说道: “殿下,这从南北分进合击的,可是几十万人马啊,怎么可能做到悄无声息,不为我方探子所知?” “刘先生所言极是。” 李士实接过话头, “依臣对朝廷的了解,京城那帮决策者根本不可能有如此高的效率。” 李士实说完,王春也开口道: “京城生变,侦卒林华日夜兼程,仅用18天就赶回南昌,到今日也才20余日。 这点时间,南赣、湖广,以及广东、广西那些官员能否收到朝廷旨意都还两说,更别提什么合兵进击我南昌了。” “诸位言之有理。” 朱宸濠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对刘吉挥了挥手, “将那几个细作带进来,听听他们有何说辞。” 很快,三个被绳索捆绑的汉子就被士卒拖了进来。 这几个人都是鼻青脸肿,身上还带着血迹,一看就知道被抓时没少挨揍。 朱宸濠仔细盯着这三个人看了一阵。 虽说仨人被打得很惨,从脸上根本看不出啥表情来,但他却总觉得,有一人似乎要特别一些。 因为那人的眼神,比起另俩人来,要平静得多。 而且,此人在看向另两人时,眼中也透着丝怪异。 “你,先说。” 朱宸濠也不废话,一抬手就指向了那个看上去有些不同的灰衣人。 “小的,小的只是一个送信的。” 灰衣人似乎被揍怕了,立马就回了话。 不过朱宸濠却注意到,此人虽然说话时很慌张,可眼神却没什么变化。 “送信的?” 朱宸濠淡然一笑,他已经晓得这个灰衣人为何与众不同了。 这,是一个死间。 他的任务,就是露出破绽让人抓住; 继而让人搜出身上所藏的秘密; 最后,让人杀死自己! 他从一开始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当然没什么好怕的了。 “对,小的就是奉王都堂之命,给几位先生送个信而已。” 死间很是配合,有问必答。 “信?什么信?” 这时,李士实听出不对来,赶紧问了一声。 “他说的那个信嘛……” 朱宸濠一转头,发现那些密信还在王纶的手中拽着,于是向其示意道: “王卿,把信给李先生他们看看。” 王纶听了呵呵一笑,转手就将信递给了李士实和刘养正。 刘吉却看得一愣: 这啥情况? 咋直接就把证据给嫌疑人了? 然而,所有人里面最不知所措的,却是那个死间。 因为在其出发时,王守仁曾对他说过,以宁王冷漠多疑的性格,在得到密信后,只会秘密试探李士实跟刘养正,绝不会让那俩人知晓信中内容。 可现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宁王,竟然直接就将密信给了当事人…… “殿下,这这这这是…… 咳咳咳…… 这是王守仁的离间之计啊。 殿下切莫…… 咳咳!” 信中的内容将李士实吓得够呛,当即起身向宁王分辨。 “还请殿下明察,我等皆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刘养正见李士实激动到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忙上前一边为对方拍背一边向宁王表态。 二人手中所拿的,是王守仁给他们的“回信”。 信中,不但对他们弃暗投明的举动进行了夸赞, 更肯定了他们为报效朝廷,决定忽悠朱宸濠尽快出兵进攻南京,好让他王守仁趁虚而入,轻易拿下宁王老巢南昌的计谋。 这东西,就是架在他俩脖子上的快刀啊。 看见李士实和刘养正在那儿慌忙辩解,那个死间立即喊道: “事已至此,二位先生就不要硬撑啦。 要知道,你们跟王都堂书信往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可都是小人亲手经办的。” 虽说事情发展已经偏离了王守仁所设想的方向,可这个死间仍然尽职尽责,还想把宁王最重要的两个谋士拉下水。 李士实和刘养正听了死间这话差点没活活气死,当即也不顾身份了,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去亲自揍那家伙一顿。 “二位先生稍安勿躁,孤自有判断。” 朱宸濠忙叫住了俩人。 这个死间表现得太急了。 别说朱宸濠早已知晓他的底细,就算不清楚,也很难被其如此拙劣的表演所迷惑。 在稍稍安抚了一下李、刘二人后,他却不再理睬那个死间,而是看向了另外两个细作: “你二人也说说吧。” 俩人中有一人耷拉着脑袋,身体微颤,看样子很是害怕,也不知听清楚朱宸濠的话没有。 另一个子较高的,看上去则要冷静得多。 那高个儿先用余光瞟了眼同伴,瞧见对方模样后,显然怕其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因而赶紧开口回道: “我们,我们是朝廷派出的信使。” “朝廷的信使? 嗯,继续说。” 高个儿口才相当不错,当即滔滔不绝说出一大堆话来。 大致的意思就是,江西巡抚孙燧,早就向朝廷呈上密奏,直言宁王将反,还详细列举了其收集的大量证据。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于是,皇帝震怒,一边设法稳住宁王,一边密令南北两路大军集结出击,合围南昌。 而他们两个,则是奉命于大军抵达前赶到南昌,面见孙燧,让他到时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宁王。 不料却晚了一步,他二人抵达时,朱宸濠已经起兵造反。 孙燧也生死不知。 于是此二人干脆将公文誊抄了几份张贴于各处,想要告诉南昌军民: 朝廷军队不日即将兵临城下,宁王这个反贼蹦跶不了几天啦,请大家配合大军诛灭叛逆云云。 第二十六章:反手下个套 高个儿细作的一番话,听上去有理有据,甚至使得李士实、刘吉等人都有些将信将疑起来。 “哈哈,精彩,真是精彩。” 朱宸濠听完则笑了,一边冲那细作拍手一边说道: “口才不错,故事也编得很好,就不知这些话,是王守仁教你说的,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什么王守仁,我们,我们是朝廷的密使,跟他没关系。” 听宁王突然点出王大圣人的名字,高个儿在猝不及防下也多少有了几分慌乱。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与另一个同伴都不是死间,心理素质比起那个身藏蜡丸的灰衣人来要差上许多。 他二人的任务,其实只是张贴告示而已。 按照原计划,他们应该是在夜深人静的后半夜,悄悄于城中各处张贴那些东西的。 这样,即便被人发现,凭他们的身手,在夜色的掩护下也应该能从容脱身。 可不光他们,就连王守仁也没能料到,宁王竟会不等兵员物资到齐便匆忙出兵。 所以当这俩人潜入南昌,发现宁王的一支偏师已经离城,主力也将于次日出征后,立马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若继续按原计划行事,那么,很可能宁王看都没看到告示便已离了洪都。 那样一来,王守仁的计策就完全落空了。 因此,这两人经短暂商议之后,一咬牙,决定不等天黑了,立刻张贴告示。 即便他们前脚贴,后脚就被收缴光也没关系。 反正,王守仁弄出这个东西原本就只是为了拿给宁王看。 大白天四处张贴小广告,又怎么可能不被城管发现? 于是,遍布南昌的暗探在巡城士兵的配合下,很快就抓住了这二人。 这也就不奇怪为何那个死间在看这俩人时,目光会有异了。 毕竟按照原计划,只需牺牲他一人的。 “你们和王守仁,真没关系?” 朱宸濠饶有兴趣地盯着那个伶牙俐齿的高个儿, “好,既然你说你是朝廷的信使,那孤问你,你所贴告示中,那8万边、京联军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按出发的时间来推算,大军应该已抵长江北岸,或许不日就会渡江直达九江府。” 高个儿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听上去倒挺像那么回事儿。 “哼。” 朱宸濠冷哼一声,转眼看向那个死间, “你既是为王守仁传送密信的,那自然应该知道那位阳明先生如今所在何处吧。” “王都堂奉命讨逆,在小的出发前已会合了两广之兵,想来早离了南赣,现在或许快到吉安了吧。” 死间配合着告示上的内容,编起故事来。 “快到吉安了?哈哈哈。” 朱宸濠突然放声大笑,笑了好一阵才盯着那个死间道: “按照脚程,王中丞恐怕离吉安还有一定距离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死间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来,即便以他的心性,也不由得有点慌乱了。 “昨夜,你口中那位王都堂才匆匆逃离丰城。 一路上弃官船,改小舟,仓皇如丧家之犬。 当时,其身边所跟随的,也就龙光、雷济,还有你们这些人吧。” 那个一直没说过话的细作,听了朱宸濠之言后如同见鬼般抬起头来,颤声叫道: “你、你怎么……”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 朱宸濠打断了对方, “呵呵,除了这些,孤还知道, 王守仁除了弄出告示跟密信之外,还浪费了好多纸,写什么‘誓死报国’吧。” 此言一出,包括王纶在内,所有人都傻傻地盯着朱宸濠。 此刻,他们心中全都只有一个想法—— 王守仁身边,一定潜伏着宁王的暗子。 而偏殿内宁王这边的人里面,触动最大的,无疑是刘吉。 他也以为,宁王除了他所辖的部门之外,还在暗中蓄养着另外一批人。 “这些告示,蜡丸密信,全都不过是王守仁为将孤拖在南昌所用的疑兵之计罢了。” 最后,朱宸濠来了个总结性发言,将王大圣人的计谋完全揭露开来。 “殿下真乃……” 朱宸濠见李士实准备拍自己马屁,立即开口打断对方: “李卿无需多言,孤从未怀疑过二位先生。” “谢殿下信任。” 李士实和刘养正听后皆向宁王施礼。 至于那三个细作,此刻皆满脸呆滞地看着一副我摊牌了,不装啦表情的朱宸濠,再也无话可说。 “既然你们从江上来,那最后还是从江上走吧。” 事情都已挑明,再玩下去也就没啥意思了,朱宸濠当即对着那些士兵挥了挥手, “你们,将这三个家伙拖出去沉江。” 朱宸濠的这条命令,令王纶等人感到有些奇怪: 像这种小角色,直接砍了不就完了,又何必费时费力去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可宁王既已下了令谕,他们也没必要在这上面去跟主子较真儿。 当那三个脸色惨白的细作被拖出去后,朱宸濠又对刘吉招了招手,然后在其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刘吉听完虽一脸诧异,却也没敢说什么,领命后便匆忙跑出了偏殿。 —————————————— 赣江上,三个身上都绑着大石的细作被从船上一一扔了下去。 最后被扔下水的,是那个能说会道的高个儿。 而扔人的小艇刚一离开,一艘渔船便划了过去…… —————————————— 明日即将出兵,李士实、刘养正这些谋士也是诸事缠身,所以很快全都告辞离去。 王纶虽然没什么事,可他这一天犹如坐过山车般大起大落,自是需要点时间去平复心情,于是也跟着李士实人等走了。 “殿下,您接下来有何打算,老奴也好提前安排。” 刘泉见朱宸濠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动,便上前低声问询。 “让人准备些酒菜,然后陪孤去大牢走走。” 朱宸濠瞧了眼殿外已昏暗下来的天色,站起身来。 —————————————— 此刻的南昌府大牢内,异常地安静。 因为除了有限的几个外,所有的囚犯都已经被放了出去。 而即便那几个还关在牢里的,也皆被分开囚禁,很可能彼此之间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刚走进大牢,朱宸濠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虽然牢中已几乎没了犯人,可一股股刺鼻的味道却还在。 这种由各种怪味混杂后才最终成型的极品气味,是朱宸濠两世都未曾闻到过的。 第二十七章:巡抚孙燧 监牢内的气味之所以难闻,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空气不流通。 因为大牢内关押普通犯人的地方,根本就不像后世电影、电视剧中演的那样,有通风的气窗。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能带窗户的房间,除了关押特殊犯人之所外,就只有狱卒休息的地方了。 所以,在真实的古代监牢内,常常会疫病丛生,犯人的死亡率也极高。 朱宸濠来这种地方所要见的,自然是那位骨头够硬的江西巡抚孙燧。 还好,关押孙燧的房间比起其他来,环境要好上许多。 不但有窗户,还有桌子跟长凳。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牢房内,也就桌上摆放着一盏光线昏暗的油灯,照亮了一丁点儿的地方。 这点儿光亮,甚至都不能让人看清正端坐在桌旁长凳上的孙燧之脸。 朱宸濠这边倒是灯火通明。 孙燧自是一眼就看清了来者是谁。 不过他没有说话,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坐那儿,一脸漠然地盯着朱宸濠。 很快,房间内就亮堂了起来。 接着,几个小太监又从所带食盒中拿出酒菜,摆满了整个桌面。 “呵呵,老夫何德何能,竟能劳动宁国殿下亲自来这腌臜之地为我送行。” 看着面前一桌子的酒菜,孙燧语带嘲讽地开了口。 显然,他以为这是自己断头前的最后一顿饭。 “孙副宪,你误会啦。” 朱宸濠也不管孙燧愿不愿意,一屁股就坐到了其对面的长凳上, “孤此来,不是为你送行,而是特意来向你辞行的。” “辞行?你、你这是要离开南昌?” 孙燧脸色大变,当即惊声问道。 朱宸濠没立即回答孙燧,而是对着刘泉,以及陪伴在侧的护卫和牢头说道: “你们都出去,离远点,没孤呼唤不得过来。” 等所有人都领命离去后,朱宸濠先亲自为孙燧面前的酒杯满上了酒,接着才道: “没错,孤明日一早就出发。” “这、这怎么……” 听清宁王的答案,孙燧的情绪立即变得焦灼起来, “不,不……伯安绝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离开南昌的。” “你说王中丞啊,哦,他倒也没闲着。” 朱宸濠边说边掏出告示跟密信,递过去后继续道: “你瞅瞅,能如此快就弄出这些东西来,阳明兄也算是尽力了。” 说起来,王守仁也的确是尽力了,但架不住朱宸濠出老千啊。 “这些…… 这些东西条理清楚,按说你至少应该查证后再作下一步行动吧。 可,可你为何能一口咬定这是王伯安的计谋?” 孙燧仔细看了一阵手中的东西后,很是不解地抬起头来。 朱宸濠这时也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满了酒,然后举杯向脸色难看的孙燧示意了一下。 孙燧虽没心情,可为了知晓宁王的答案,还是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干。 “呵呵。” 朱宸濠见状微微一笑,缓缓喝下了杯中美酒。 放下酒杯后,朱宸濠不答反问: “一川兄,你说说现在阳明兄最欠缺的是什么?” (孙燧,字德成,号一川。) “时间。” 孙燧没好气地回了一声。 既然宁王已经识破了王守仁的疑兵之计,孙燧也没必要那上面做文章。 “是啊,时间。” 朱宸濠点头认可孙燧所说, “如今阳明兄手下不过十几二十个人,又是从离南昌近在咫尺的丰城开始一路南逃。 嗯,等他到了吉安府安顿下来,再聚拢江西以及南赣各府县的兵马,也确实需要大把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他收到你反叛消息时是在丰城? 你又怎会知道,他最终不回赣州而是落脚吉安?” 孙燧“唰”地一声站起身来,看来是真急眼了。 “我怎么知道? 对呀,我怎么会知道呢?” 朱宸濠似笑非笑地说着,话语间还不忘为俩人将酒满上。 “你、你在伯安的身边安插了奸细?” 孙燧伸手指着朱宸濠,吼了一嗓子后又狠狠摇了摇头, “不对,即便有内奸,可你又怎么会知道王伯安接下来的打算。 这……这说不通啊。” “谁说不是呢。” 跟坐立不安的孙燧相比,朱宸濠倒是越发的淡定, “孤觉得吧,一川兄要是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不妨等你下次见到阳明兄时,亲自问他好了。” “我问他……我问他?” 孙燧很快反应过来,非常吃惊地看向朱宸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放老夫走?” “呵呵,孤倒是敢放,可就不知道你孙德成敢不敢走。” 朱宸濠又笑了起来,看得出他此刻心情极好。 “呃……” 宁王这话倒是让孙燧瞬间傻眼了。 他,还真不敢走。 他和宁王之间的过节,几乎是人尽皆知。 朱宸濠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放过他? 所以,除了他贪生怕死投敌外,宁王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会放他离去。 也就是说,只要他全须全尾地离开南昌城,那他的名节就完了。 而且,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他无论怎么解释,都没人会相信。 孙燧从未像现在这样慌乱过。 就算在昨日的答谢宴上,宁王摊牌露出狰狞面目,自己即将性命不保之际,他也怡然不惧。 可此刻,他只感到脑袋嗡嗡作响,思绪都已被绞成了一团乱麻。 孙燧抓起面前的酒杯,又是一口喝完。 “宁王。” 借着那股直冲而上的酒劲,让自己纷乱的心情稍稍平复后,孙燧才盯着朱宸濠道: “老夫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直到现在还不杀我?” “你问我为什么不杀你啊……” 明知道对面老头儿心中焦虑至极,朱宸濠却偏要吊足对方的胃口。 因为孙燧的心态越不对,他才越容易对其进行误导。 见朱宸濠说到半截不但停住了,还慢条斯理地给自己面前的碗里夹了一个大鸡腿,孙燧是又气又急,抓起桌上的酒壶就猛灌了一口。 然后,红着眼死盯着对方。 见状,朱宸濠知道差不多了。 而且,再吊下去,他也怕老头儿真急疯了直接用手中的酒壶砸自己。 “孤要是说,之所以不杀你,完全是为了阳明兄,你信吗?” 第二十八章:埋刺 朱宸濠在对孙燧说自己不杀他全是因为王守仁时,脸上的表情非常真诚。 这点他倒是真没装,因为他不杀对方的确就是为了王守仁。 “为了王伯安?” 孙燧放下酒壶,双手撑住桌面,身体向前切斜,声音有些嘶哑地吼道: “这跟他王守仁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嘛,孤还是那句话,日后你自己问阳明兄好了。” “哼,你一直让老夫亲自去问王伯安,那本人倒想知道,被关在这大牢里的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孙燧保持着姿势,居高临下俯视着朱宸濠。 “这个嘛……嗯,只要你不死,总会有见面机会的嘛。” 朱宸濠当然不可能跟孙燧讲,你很快就将和王守仁见面了,因为自己将放弃南昌这种话。 虽说以南昌为饵拖住王守仁是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可他却不敢告诉任何人。 毕竟,这样做也意味着舍弃了一部分追随自己之人。 被他人知道了,对朱宸濠是百害而无一利。 孙燧颓然地坐回长凳,宁王模棱两可的话语令他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啊,对了。” 看见孙燧茫然无措的样子,朱宸濠自是不忘火上浇油, “还请日后孙副宪见到王中丞时,替孤问个好,再带个话。” “带话?你想让我传什么话?” “也没什么,就是劳烦你跟他说一声,他虽为孤拟定了上、中、下三策,可孤却不会单选某一策,而是……” “王守仁给你定策? 他怎么可能为你定策? 他还定了什么上、中、下三策?” 朱宸濠还没说完,孙燧便大声打断了他的话。 “真就是三策哦。” 朱宸濠用指尖轻扣着桌面,含笑说道: “上策,学当年的太宗皇帝,直扑北京,一战定乾坤; 中策,夺取南京,扫平江南,再徐图中原; 下策,以南昌为基点,攻取周边府县,继而蚕食南方诸省。” 他倒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直接就将王守仁推论的上、中、下三策说了出来。 “这这…… 这样的谋划,也的确只有他王伯安才能…… 可,可他又怎会告诉你?” 孙燧只觉自己头大无比,一边用手胡乱薅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无意识地摇着头,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是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王伯安他…… 不,不可能,这、这……” “呵呵,一川兄你说说,阳明兄帮了孤这么大的忙,孤能不留下你一条命以示感谢吗?” 朱宸濠微笑着喝下了刚才满上的那杯酒。 “王伯安……可恶啊。” 孙燧怒容满面。 同时,他也自以为真搞清楚了宁王为何会留自己一命。 见孙燧被自己越带越偏,朱宸濠立马又假模假样地摇头叹息道: “唉,想那阳明兄手持兵部尚书王琼所给的旗牌却留不住孤; 再加上南京必失,如此大的过失…… 朝廷,恐怕不会让他好过啊。” “你、你又怎么知道兵部王部堂给了王伯安调兵旗牌?” 孙燧说话间只感到一阵气闷,憋得都快要发狂了。 “你说呢?” 朱宸濠冲着孙燧眨了眨眼。 “难道王守仁他真的……” 孙燧是越想越感到可怕,身体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看见孙燧这个样子,朱宸濠知道,自己已经在对方心底成功埋下了一根毒刺。 “不对,若王伯安真与你勾结,你又怎会告诉我,那岂不是卖了他?” 虽然孙燧早已方寸大乱,不过还是隐隐察觉到了古怪之处。 “孙副宪你在说什么呢?” 朱宸濠笑得要多虚伪就有多虚伪, “孤与阳明兄可没多少来往,之所以为他担忧,那也只是敬佩其才学和为人罢了,完全没有任何其他的原由。” “哼,若是王守仁真投靠了你,你就不怕我再见到他时,当着其他人的面揭露他吗?” 见眼前这家伙顾左右而言他,孙燧立马升腾起胖揍对方一顿的冲动。 “什么,揭露他? 哈哈,按照阳明兄的谋划,你与他再见时,想来孤已攻取两京,坐拥天下了。 到那时,尔等皆是孤之臣子,你那么做又有何意义?” 虽然瞧见孙燧脸上已露出来一副想要吃了自己的表情,朱宸濠却满不在乎地继续刺激对方: “再说了,真到你们相见之时,你把这些话讲给其他人听,你觉得会有人信吗? 你若真以此来指责王伯安,只怕认为你别有用心的会更多吧。” “你……” 孙燧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因为,他能活下来本身就很奇怪。 若是再无凭无据指控看上去积极平叛的王守仁,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早已投靠了宁王的他想要陷害对方。 想到此点,孙燧的心就彻底乱了。 “好啦,明日一早大军即将出征,孤就不陪一川兄了。” 朱宸濠见状知道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怕自己身上的衣袍后又笑道: “对了,这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可全都是民脂民膏,千万别浪费咯。” 说完朱宸濠哈哈一笑,不再理睬魂不守舍的孙燧,转身大步离开房间。 走的时候,甚至连拿给孙燧看的告示跟密信都没要回来。 到了外面,朱宸濠还特意叮嘱牢头,让他和手下任何时候都不许伤害孙燧,否则定灭其九族。 朱宸濠倒是开开心心地走了,孙燧则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在牢房内围着桌子转圈。 他想不通,宁王为何要跑来告诉自己这些。 是想要离间自己跟王守仁的关系? 还是单纯就想在离开前恶心一下自己? 毕竟,自己之前也没少恶心对方。 不过,最让他揪心的,还是王守仁。 朱宸濠的话里话外,有太多说不清楚的地方了。 比如,那上、中、下三策; 又或者,王守仁的行踪; 还有,那块王琼秘密给与的旗牌…… 越想,就越钻牛角尖,也越加的痛苦。 —————————————— “把乐囿给孤叫来。” 明天就要出兵,朱宸濠可不敢松懈,刚一回到王府便忙碌起来。 等朱宸濠抵达书房时,乐囿已恭候多时。 他找乐囿,当然是为了解从那帮宗室手中搞到了多少好处。 钱粮倒还其次,朱宸濠最关心的,则是弄到了多少人。 第二十九章:码头誓师 看到具体数字后,朱宸濠大为满意。 那一百多个宗亲也算是下了血本,估计家里、田里所有能动的男人都借了出来,总数量居然达到惊人的7000多。 当然,目前这还只是一个数字,要想真正到位,起码还得好几天的时间。 有了这好似凭空冒出来的7000多士兵,他只需再从战力平平的南昌前卫里划出一部分来,那么留守洪都的防御力量也就搞定了。 再有,他也不会学另一个时空里的那个宁王,自作聪明在城外设置伏兵。 因为王大圣人本身就是个老阴B,想要靠伏兵阴他,根本就没门儿。 历史上,那些伏兵不但没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被王守仁利用—— 反偷袭击败伏兵后,还故意放溃兵回南昌,既使得城门拥挤混乱,又动摇了守军军心。 最终,坚固的南昌城被轻易攻陷。 如今不用设伏,朱宸濠等于又多了几千人马。 汇报完毕的乐囿离开后,朱宸濠便开始写手谕: 命宜春王朱拱樤留镇南昌,万锐为监军,余雄为主将,余祥、陆程、谢凤……等统领城防军; 再有,令那帮出钱出人都极多的镇国、辅国和奉国将军们,带领众中尉分守各个城门和各段城墙。 反正,那些守城的士兵都是他们自个儿家的,由他们亲自带着想来也安心。 当然,如此一来这帮杂兵还能有多少战力,就不是朱宸濠所要关心的了。 历史上的宁王,其实也是这么安排的。 不过人家是因为信赖自家亲戚,而朱宸濠则纯粹是想坑死这帮人。 拿完别人钱财还想要这些人都死绝,朱宸濠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似乎还真不是什么好人啊…… 让宜春王朱拱樤留下倒也没有啥深意,主要的原因就是史书上所载,留镇南昌的就是这个倒霉蛋。 既如此,朱宸濠也就懒得再换人了。 至于万锐,却有点不同。 这个人,可说是除刘泉外,对宁王最忠诚的手下。 历史上,万锐一开始是跟着去攻打南康和九江的。 可等到叛军主力即将离开南昌时,宁王竟特意急招此人回来当留守监军,足见对其有多信任。 朱宸濠留下万锐,倒不是想舍弃这条忠犬。 真正的原因是,他必须得找一个忠心耿耿之人来处理后续的事情。 比如,他之前命人收拾打包的王府珍宝和物品—— 若没有一个可靠之人经办,谁知道那些东西运到南京后,会消失多少? 安排好留守人事后,朱宸濠又对候在一旁的老太监吩咐道: “大伴,你明日务必要保证王妃上船与孤同行。” 朱宸濠虽不知道历史上的宁王出征时为何会带上众妃嫔,但他要带上娄素珍,那也是没办法。 因为这个女人太有主见了。 若是自己明天不带上娄素珍,很可能就算他得到了南京,再派人来接时,这位王妃也会抗命不去。 当然,带女人一起出征,在那个时代无疑是不合规矩的。 就算是那位大大咧咧的正德,历史上在收到宁王叛乱,决定御驾亲征时,也只能将他那位最最宠爱的刘夫人留在京城。 直到王守仁的捷报到了,征战变成了巡游,走到半道的朱厚照才又亲自回京一趟,带上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处理完自认为最重要的事情,朱宸濠还不得不批阅一大堆送到他书桌上的文件。 等搞定这一切,天又已经很晚了。 从昨夜醒来到现在,朱宸濠也在这忙到要起飞的短短一天里,彻底适应了自己这个新身份。 —————————————— 新的一天,阳光依然灿烂。 起了个大早的朱宸濠,一想到即将迎来的刺激日子,心中就很有些小激动。 不过很快,他就开心不起来了。 想想也是,任谁在30多度的炎炎夏日里顶盔掼甲一身戎装,恐怕都不会感到快乐。 特别是头上,本来就有了顶“毛线帽”,再套上吸热的铁盔,那滋味,绝对够辣够爽。 选这种天造反,还真是自找罪受啊。 朱宸濠觉得,等到两军交战时,恐怕都还没开打,就已经能有一半人因中暑而倒下了。 虽然内心嘀嘀咕咕不满到极点,可作为全军统帅,他也只能认命,任由下人们帮自己穿戴齐整。 码头。 旌旗招展,杀气腾腾。 数百艘大小舰船整整齐齐列阵于江面。 延绵数十里。 岸上,因为时间关系,并没有筑建祭台,只摆放了一张巨大的供桌。 就朱宸濠而言,这样也好。 因为在历史上,宁王就碰到了一支黑心施工队,搞了个豆腐渣工程。 于是,到了出兵那天,仪式还没开始,祭台倒先垮塌了一部分。 都知道古人迷信,出了这种事,对己方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如今,朱宸濠自然不用再经历那样的烦恼。 祭祀天地、神灵和祖先,这个过场是必须要走的。 作为一个刚经历穿越之人,对天地神灵朱宸濠还是十分敬重的。 不过祖先嘛…… 他觉得,就算朱重八和初代宁王朱权这帮人真的在天有灵,似乎也不太可能会帮助自己。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祭祀之后,就轮到下一个重要的流程—— 祭旗! 到这个时候,也就该马思聪和黄宏闪亮登场登了。 这俩人,虽说已饿了差不多两天,可看上去倒还蛮精神。 虽被绑缚着,二人却也知道现在是自己的高光时刻,所以皆是昂首挺胸,颇有点铁骨铮铮的气概。 看见马、黄二人这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其余那些降官都不由得羞愧难当,一个个低头不语,更不敢跟他们对视。 王纶的脸色也很难看,显得极不自在。 四周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虽基本上都不知道这两人是谁,却仍有不少人露出不忍与同情之色来。 朱宸濠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随后,他向刘泉示意了一下。 老太监见了立马向前走了几步,接着便展开一份卷轴,用他那尖细的嗓音高声念了起来。 刘泉所念的,正是那份新拟的檄文。 在数十个声如洪钟的大汉配合下,整个码头之人基本上都听清了檄文内容。 马思聪跟黄宏自然也听了个清楚明白,脸上却满是不屑之色。 “孤与诸位一样,皆怀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 此次出兵,亦只为铲除奸佞,匡扶社稷……” 等刘泉念完檄文,朱宸濠亦亲自登场,说了些自卖自夸之语。 第三十章:祭旗出兵 码头,朱宸濠声情并茂地表演着。 前世没少忽悠员工为公司打拼的他,说起话来感染力还是极强的。 说到最后,更是高举手臂大喊: “为国除奸,护我大明!” 有了他带头,很快码头上的士兵也跟着高喊起来。 接着,是码头附近战船上的军士。 “为国除奸,护我大明! 为国除奸,护我大明!” 最后,包括那些听得热血沸腾的百姓在内,几乎所有人都大喊起来。 一时间山呼海啸,声震九天。 看到眼前这一幕,朱宸濠觉得差不多了。 等喊声渐渐平息下去后,他猛地一抬手,指向马思聪和黄宏道: “此二人,皆是江彬、钱宁一党。 孤今日就先拿这两个逆党之头来祭我大军义旗,以彰显我义师讨逆之决心。” 此言一出,马思聪和黄宏立马脸色大变。 这个屎盆子,也扣得太狠了。 江彬、钱宁的名声,在大明的那帮官员心中,可说是早已臭大街了,不然朱宸濠也不敢拿这两个人来当作自己起兵的理由。 现在,宁王居然硬将自己跟那两个蛊惑皇帝的奸臣扯到一起,那他们还怎么死节? 更可怕的是,无论日后朱宸濠成败,他们恐怕都无法摆脱这个逆党的标签。 宁王若成功,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可就算朱宸濠失败了,想来江彬和钱宁也绝不会为这二人澄清。 毕竟,他们也是因反抗叛逆的宁王而死,怎么说也算有大功者。 既如此,江彬和钱宁又怎会不顺势而为,让这两个死鬼成为提升自己声望的工具? 所以,从今往后,他俩人就基本上跟江、钱二人绑定在一起了。 “原来是钱宁和江彬那两个狗贼的同伙啊。” “呸!也是俩狗贼。” “打死这两个狗东西。” 朱宸濠安插在人群中的托儿也适时展开了行动。 随后便是影视剧中的经典桥段—— 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臭鸡蛋、烂菜叶,如狂风暴雨般直往马思聪和黄宏二人身上招呼。 其他吃瓜群众见有人带头,也是群情激奋,抓起地上的小石子儿就跟着边喊边仍。 其实说起来,钱宁、江彬也只是在大明官僚体系内部口碑很差,那些普通百姓又能有几个真正了解的? 此刻这些人之所以如此激动,一是受到了潜伏在他们中的托儿煽动; 二嘛,则是朱宸濠昨日命人整整一天的宣传没有白费。 南昌及其周边地域的百姓在被不断洗脑后,钱、江二人的奸臣形象,也已算是深入人心了。 在石头雨的攻击下,马思聪与黄宏皆被砸得头破血流,只剩下惨叫连连,想要为自己辩解都说不出句整话来。 不过这俩人虽惨,但比起另一个时空中,全身血肉都被围观民众分食掉的“圆嘟嘟”来,还是要好上不少啦。 那些原本垂头丧气的降官见状先是倒吸一口凉气,接着却都跟着亢奋起来,就好似马、黄二人真是逆党一般。 之所以会这样,其实就是这帮人想为他们的错误找一个看似正当的理由,好让自己以后能够心安理得地继续错下去。 人就是这样,自己在失去某样最珍贵的东西后,只要看见别人还拥有,那这个人的心灵堡垒就非常容易出现裂缝,继而很快失守,被恶魔彻底占据。 既然事态已完全按照自己所预想的方向发展,那朱宸濠也就没必要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很快,大队的士兵开始下场维持持续。 接着,刽子手上前手起刀落,终结了马思聪和黄宏二人身心的双重痛苦。 看着不远处滚落的人头,喷涌而出的鲜血,朱宸濠亦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不过,他却强忍着肠胃的阵阵痉挛,既没闭上眼睛,也没移开目光。 因为他知道,这只不过是刚开始而已。 未来,必定还有更加血腥和残酷的场面在等着自己。 杀完人,朱宸濠又招朱拱樤、万锐等留守官员到其身边叮嘱了几句。 虽说南昌是枚弃子,可他也不想自家老巢丢得太快。 因此,他才在离开前向这帮人强调: 一定要多派斥候,盯死吉安! —————————————— 大明正德十四年六月十六。 宁王朱宸濠,亲率大军4万余人,以刘吉为监军,李士实、刘养正为军师,坐船离开南昌,正式开启了自己的争霸之路。 这次随他出征的家人,只有王妃娄素珍和王世子。 其余妃嫔跟子女全都没带。 在朱宸濠看来,只需在攻陷南京后,立即派人回来接那些亲眷就好。 而若是他进不了南京城,那这些人无论在哪儿都没啥区别。 除了家人,那帮宗亲里能跟朱宸濠一起走的,亦只有一个瑞昌王朱拱栟。 带上这位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毕竟,等拿下南京后,他也需要在那儿留一个吉祥物嘛。 船队顺赣江北上,进入鄱阳湖后继续向北,然后抵达湖口与那些领命没去南昌,先期抵达的兵马会合。 会师后,朱宸濠的总兵力达到了6万余人,大小舰船也多达一千多艘。 历史上,宁王出南昌时的主力也就差不多6万多人。 对外,号称10万。 而人家王大圣人也不过区区几万人,却就敢号称30万。 这么一对比,朱宸濠觉得,原主还真是太老实了。 古代行船,只能靠风力和人力,速度自然十分感人。 从赣江到鄱阳湖倒是顺风顺水比较快。 可进入鄱阳湖后就不一样了。 因为如今是夏季,长江水位要高于鄱阳湖,所以去往湖口这一段,就变成了逆水行舟。 如此一来,等朱宸濠到达湖口时,天色已晚,他也只得下令全军休息。 是夜,天上繁星点点,水面千帆俱静。 宁王的座舰是一艘高大的楼船,站在上面视野开阔。 立于甲板之上,朱宸濠也是感慨良多—— 一百多年前,在这同一片星空下,亲率20万大军封锁湖口,准备跟陈友谅60万大军决战的朱重八,想来也是心怀激荡,彻夜难眠吧。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朱宸濠大晚上的独自在那儿吊古思贤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他原本想要去安抚一下因被强请上船而心中不满的王妃,结果却被仍在气头上的娄素珍给赶了出来…… —————————————— 次日,天已大亮,朱宸濠却并未下令舰队开拔。 他唯一下的命令,就是彻底封锁靠近九江的江面。 王纶、李士实和刘养正等谋士见宁王一直不发兵,都跑来求见。 “殿下,您在等什么?” 李士实更是一见到朱宸濠便直接询问起来。 第三十一章:九江知府 “你们说说,如果咱们现在出发,什么时候能抵达安庆?” 面对李士实的问询,朱宸濠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出一个问题来。 “如今这个季节,顺江东下的话,估计差不多未时能到。” 刘养正像个老道般掐指算了算,然后给出来一个答案。 朱宸濠对刘养正点了点头后道: “没错,可若是在那个时间段到达,恐怕我大军老远就被安庆军民给发现了吧。” “殿下这是故意延后出发的时间,好控制抵达安庆的时辰啊…… 您,您是想要夜袭安庆!” 王纶稍一思索便明白朱宸濠想要干嘛了。 “没错,孤就是打算夜袭安庆,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见朱宸濠承认王纶之言,李士实有些不以为然地道: “区区一座安庆城,殿下您是不是有点……” “安庆,不可小觑啊。” 朱宸濠笑了笑后便下令道: “传孤令谕,大军未时出发。” 至于安庆为什么不好打,他既没必要,也不可能去跟这些人详细解释。 从湖口到安庆,不到150公里。 顺江而下,所需的时间也就6、7个小时。 若是天一亮便出发,那下午2、3点就该到地方了。 这大江上无遮无拦的,除非眼瞎,否则是个人都能看见突然到来的船队。 数量庞大到能遮蔽江面的舰队突至,又怎么可能不引起安庆军民的警觉? 虽说守军没啥准备,己方一举下城的几率很大,但一场鏖战恐怕也在所难免。 朱宸濠有这样的顾虑很正常。 因为安庆的知府是张文锦。 这个人,可不是那些庸官所能相比的。 此人早就断定宁王必反。 安庆作为南京的门户,当然是最先承受攻击的地方。 于是,他一直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着准备。 另外,统领水陆两军守备安庆的,那可是能挤进大明名将榜的都指挥佥事杨锐! 他可是经应天巡抚李充嗣推荐,并获得乔宇和王琼这两位大明兵部尚书认可,为防宁王叛乱而特意安排到此的。 这两个安庆地位最高的文武官员,还都是载入了史书的狠人。 历史上,宁王围攻安庆时,身为武将的杨锐,就曾拿把刀在城墙上大片活人! 而身为文官的张文锦也不遑多让—— 他直接将另一个时空中的潘鹏全家,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拉到城墙上“咔嚓”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俩人这番操作下来,将攻守双方都吓得够呛。 只不过攻方被吓得心胆俱裂,士气大跌; 而守方士卒则吓得唯命是从,不敢不拼命。 这也是历史上宁王昼夜猛攻安庆十几天,却仍只能望城心叹的原因之一。 有这两个滚刀肉在,朱宸濠觉得,即便本方能一战攻陷安庆,恐怕自身也难免有所折损。 他总共也才6万家底,要是在安庆死伤惨重,那接下来打南京就困难咯。 朱宸濠只想用最小的代价拿下安庆城。 于是,他决定夜袭。 因为他知道,自打朱重八夺取安庆后,这座古城已有一百多年没经历过战乱了。 承平如此之久,又没能获得宁王已反的消息,安庆城内的军民根本不可能意识到危险已迫在眉睫。 如此,自己的军队在夜色掩护下,又趁着绝大多数守军都在沉睡之际,说不定轻而易举就能拿下城池。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朱宸濠也曾受前世所看那些小说影响,担心过夜盲症的问题。 不过在实际了解后,他发现军中虽也有到了晚上就两眼一抹黑的,可却远没想象中的那么多。 思索一番后,朱宸濠觉得这也很正常。 毕竟夜盲症除了极少先天性和后天病变的,都是因为缺乏维生素A。 虽然这个时代的平民确实不可能经常吃动物内脏和鸡蛋,可富含维生素A的胡萝卜已经传入大明100多年了啊。 更何况,除了胡萝卜,还有很多其他蔬菜也含有维生素A。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咱们志愿军在跟漂亮国侵略者作战时,军中之所以会出现大规模的夜盲症,也是因为战士们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吃炒面的缘故。 后来通过补充蔬菜跟鸡蛋,这种状况也就消失了。 所以,只要蔬菜足够,大多数古人根本就不会得夜盲症。 朱宸濠认为,古人之所以很少发动夜袭,根源应该还是在于照明。 单靠月光和火把,真的太难了。 —————————————— 就在朱宸濠继续停留湖口不动之际,闵廿四、涂钦等率领的偏师已打到了九江府城之下。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直到下午两点多钟,朱宸濠才命令全军出发,直击安庆。 不过就在船队陆续从鄱阳湖进入长江时,有走舸靠近楼船来报,说是拦截到了一艘从九江驶出,向下游奔逃的官船。 经确认,船上之人正是九江知府汪颖。 “汪颖?哈哈哈。” 朱宸濠闻言大笑,随即便让人将汪颖押来。 他如此高兴也不奇怪,因为历史上正是这个汪颖逃离九江后跑到了安庆,将宁王造反的消息给传了过去。 没过多久,一个狼狈不堪的中年男子就被带进了船舱。 “你就是汪颖?” 朱宸濠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之人。 “下官……下官正是。” 男子忙点头应是。 这个汪颖也是江西官员,按理说原主以前应该见过。 只不过原主并未太在意那些中下层官吏,因此朱宸濠现在对此人也没啥印象。 看着眼前这个诚惶诚恐的男人,朱宸濠似笑非笑地问道: “汪知府,你不在自己的府衙呆着,跑这大江上来干嘛啊?” “下官……” 汪颖一阵无语,暗道我会在这里,还不是因为你没在自个儿封地老老实实呆着吗。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只能跪地俯首道: “下官惶恐,之所以出逃,亦只因不敢与殿下为敌。 下官愿归顺大王。” “你愿归顺于孤?” 朱宸濠看着趴在地上的汪颖摇了摇头, “你身为九江知府,既不能在我大军抵达时弃暗投明,又不能尽忠职守与城池共存亡。 你倒是说说,孤要你这种既无用、又无胆、还无能之辈又有何用?” “殿下饶命啊,下官是真心……” “拉出去沉江。” 朱宸濠只觉一阵厌恶,直接打断了汪颖。 如狼似虎的军士立即将不断求饶的汪颖拖了出去。 整个过程中,舱中的王纶和李士实等谋士一直都没开口,只是在听见朱宸濠命令将汪颖沉江后相互看了几眼—— 似乎,宁王殿下很喜欢将人沉江啊。 第三十二章:夜袭安庆 深夜的江面,远比岸上安静。 这才刚过十五,天上的月亮依然圆润。 此刻,就在月光的辉映下,无数小舟正悄无声息地划向北岸。 朱宸濠所选定的突破口,并非安庆城南临江的镇海门和康济门。 而是位于城东的枞阳门。 原因很简单。 镇海门也被称为大南门,乃是安庆的门面。 也是这座城池地位最高,最重要的一座城门。 因此它的守卫力量,也是最强的。 这显然跟朱宸濠打算以最快速度拿下一门的战略不符。 另一个被称作小南门的康济门,是镇海门的小弟,地位倒是不高。 可门外的江岸却地势陡峭,是安庆所有五座城门里最难攻打的。 历史上,太平天国的石达开驻守安庆时,就曾封死其余四门,只留易守难攻的康济门供军民出入。 而朱宸濠所选的枞阳门,地位既没镇海门重要,地势也远不如康济门险峻。 门外相对开阔,正利于大军展开。 按照史书所载,于另一个时空中很快败亡的那个宁王,在围攻安庆时,重点攻打的也正是这个枞阳门。 可惜,没能攻下来。 如今,随着朱宸濠的到来,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后半夜的枞阳门,守备极其松懈。 这时都已有近百身手矫捷的死士用爪钩爬上墙头了,城门守军还没有任何的反应。 想想也不奇怪。 因为当时的那些士兵,不是被长期压榨和役占的军户,就是吃拿卡要的兵PI。 这些人,又怎会尽心竭力去守城呢? 再加上长久和平岁月的消磨,这些兵卒也就剩不下几分警醒了。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 负责守卫枞阳门的百户,此刻正光着膀子,躺在城楼内鼾声如雷。 所谓上行下效,有了百户这个榜样,那些总旗、小旗和大头兵们也没了军人应有的样子。 没一个人穿戴盔甲也就算了,就连站岗放哨的,都东倒西歪地靠在门楼柱子或女墙上打盹。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有贪凉的,甚至就躺在城墙上呼呼大睡。 那些很久才转上一圈的巡城士卒,看见后也都装聋作哑,不管不问。 在这种情形下,朱宸濠手下的死士轻轻松松就摸到了城楼。 一路上,还让十来个躺地上睡觉的守军变成了死尸。 不过,当死士们杀入城楼后,还是惊动了里面的士卒。 那个酣睡的百户也被惊醒,来不及穿戴的他,就那么赤身露体领着剩下的兵士迎了上去。 百户见突然来袭的敌人不但狠辣,而且相互之间还配合极佳,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当即意识到大事不妙。 于是,他一边高呼敌袭,一边奋力向城楼的大门方向杀去。 在付出一定代价后,百户终于杀出大门,来到了城墙边。 随后,他向下面看了一眼,当即头皮发麻。 城墙外,皎洁月光所映照出的,是黑压压一大片根本望不到边际的军阵。 百户那一身因在炎热天气下奋勇拼杀而出的热汗瞬间就变成了冷汗。 看清了城外的情况,百户当即反身向另一边奔去。 跑到墙边后,他探头向守在下方门洞的部下大喊: “快,快去大营,敌袭,至少数万!快啊!” 下方门洞附近也已变成了战场。 不过此刻顺着墙边马道杀下来的死士还不多,所以下边的守军暂时还能应对。 听见百户的喊叫后,下方总旗虽也是心惊胆战,可他亦知事态紧急,立马命令一个小旗前往城中大营报信。 小旗不敢耽搁,骑上门洞里那匹属于百户的战马,在袍泽的掩护下杀退死士后纵马向城内冲去。 战马驮着小旗,很快远离了城门的光亮,一头扎进黑暗的街道。 而就在那小旗刚刚松了口气之时,一片漆黑的前方异变突起。 绷紧的弓弦释放后的死亡之音连续响起。 弦响之声方入耳,小旗就脸色大变。 可他来不及做任何动作,代表着死神降临的尖啸就已经到了近前。 “噗、噗噗……” 箭矢入体的声音响过后,紧跟而至的就是战马的悲鸣和小旗临死前的惨叫。 随即,一队臂绑白布的黑衣人手持弓弩从黑暗中显出身影。 这些人径直往城门而去,看都没看已死的小旗和尚未断气的战马一眼。 唯有走在最后的潘鹏,在经过小旗时,对着一人一马各补了一刀。 安庆城内的暗处,还分布着不少这样的黑衣人。 任何察觉到异样,想赶往军营报信者,都将被他们无情狙杀。 随着越来越多的死士爬上城墙,再加上那帮从城内冒出来的弓弩手配合,枞阳门的守军很快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城门守军之所以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败亡,除了没有防备和人数上的差距外,跟他们贪凉未披甲也有极大的关系。 在这个拿刀互砍的时代,盔甲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守军既已被肃清,紧接着便是城门洞开,城外集结的宁王军涌入安庆。 大军入城后便直接分成了好几队。 数量最多的两队,在潘鹏安排的人带领下,分别扑向安庆卫大营和水师大营。 其余的,则杀往城中府衙、以及其余各个城门和城中官员府邸。 另外,朱宸濠还特意派遣了一队人,前去彻查安庆城内的烟花柳巷。 虽说朱重八严禁大明官员嫖宿,但这种事情,是根本禁止不了的。 他相信,只要是这座城的官员,无论文臣还是武将,但凡这个点儿没呆在自个儿家或兵营的,十有八九都能从那个地方揪出来。 在各支部队展开行动的同时,朱宸濠安排的执法兼宣传队也开始安民。 除了让城中居民不必惊慌外,也严令所有人天亮前不得出门。 其实,安民只是这些人附带的工作。 他们真正要做的,则是对所有入城的士兵进行监管。 这也是没办法。 毕竟自己大军中有太多的山贼湖匪,朱宸濠不得不防。 要知道在另一个时空,就连王大圣人也没能做好这一点。 在攻陷宁王老巢南昌后,最先入城的士兵便大肆烧杀抢掠。 直到王守仁得报后连斩多人,才将那场兵祸平息。 历史上这样的事例太多了。 虽说自己的名声已经很臭了,可朱宸濠还是想要再抢救一下。 于是,为防患于未然,他早在抵达安庆前便已下了死命令: 凡滥杀和劫掠百姓者,斩! 一人违令,一小旗全员连坐,10人皆斩…… 第三十三章:据城纳降 两个多时辰后,安庆城重新安静了下来。 府衙内,朱宸濠端坐大堂。 下方,是一群看上去狼狈不堪的安庆当地大小官员。 出现这种情况也很正常。 毕竟,这些人基本上都还在床上就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给捆了。 所有在此的安庆地方官里面,最郁闷的,当数知府张文锦。 想他这两年,为了应对宁王极有可能的反叛,那可真是铆足了劲置备战船,修整城防,储备钱粮和军械。 如今倒好,那些自己绞尽脑汁,辛辛苦苦才攒下来的东西,居然转眼间就全便宜了朱宸濠。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一念至此,张文锦差点没气得喷出一口老血来。 “宁王,朝廷待你不薄,你为何还要造反?” 恼羞成怒之下,张文锦当即瞪着高座上首的朱宸濠大叫。 “造反?呵呵,张知府可别在孤头上胡乱扣帽子哦。” 轻轻松松就拿下了安庆,朱宸濠自是心情大好,于是笑着调侃了一句。 “没造反? 你没造反怎么会不呆在自己封地? 没造反为什么会于此时出现在我安庆的府衙内?” 张文锦已是急火攻心,若非被捆绑,想来必定会上前指着朱宸濠的鼻子大骂。 “殿下起兵,为的是扶保天子,诛灭欺君罔上,祸国殃民的佞臣江彬、钱宁,好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绝无篡权夺位造反之心。” 站在朱宸濠身边的王纶见状,立即开口为宁王辩白。 王纶说完,一旁的熊绶也在朱宸濠的示意下,高声念诵了一遍讨逆檄文。 “哈哈,这不还是玩清君侧那一套吗,你真当本府是三岁小儿?” 听罢檄文,张文锦一脸不屑地大笑起来。 “你既自称讨逆,又为何袭我安庆?” 安庆通判何景昜亦跟着大声质问。 “逆贼蒙蔽圣听,把持朝政,殿下唯有入主应天方可与之抗衡。 安庆乃南京之门户,不取安庆,又如何能得留都?” 王春也站出来为自家主子解释。 “孤也不想与各位兵戎相见,但你们又有几个能明白孤的一片苦心呢? 唉,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朱宸濠这时也装腔作势念了一句前朝剧作家高明所写的戏词,满脸皆是惋惜之色。 “殿下已表明心迹,尔等也应速做决断。” 朱宸濠麾下都指挥葛江手按刀柄,瞪着房内众安庆官员高声喝道。 “哼,但求速死!” 张文锦立马做出了选择,连丝毫犹豫都没有。 “下官,下官愿追随府尊。” 何景昜虽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决定跟着张文锦走到底。 其他人,包括杨锐在内,皆是脸色难看至极,但又都没说话。 将这一切瞧在眼里的朱宸濠,也在心底暗自叹息。 张文锦这个人,性格刚烈,妥妥的一根筋。 历史上,他也正是因为不知变通,才在巡抚大同时逼反了戍边将士,最终酿成兵乱。 自己也死于乱军之手,甚至连个全尸都没能落下。 嘉靖也因张文锦引发兵变而对其极度不满,不但不抚恤,就连那些为他说话的官员,也一律处罚。 对这样一个铁憨憨,朱宸濠当然不指望对方能归顺自己。 至于其他如杨锐等文武的反应,他倒觉得很正常。 别看这里面许多都是武将,可在某些方面,还真不如那些把气节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文官。 人就是这么奇怪。 若是在战场上,刀来剑往中,这些人往往可以做到悍不畏死,马革裹尸。 可一旦被俘,那就很难说了。 就拿大家都熟悉的三国来说吧,如吕布、张辽、太史慈、严颜、于禁等将领,在战场上又有哪个是怕死的? 可后来除了专捅义父,想投降却没成功的吕布外,其余的不也都找各种理由投敌了么。 “宁、宁王殿下,你真的……真的只是想要诛杀江彬和钱宁?” 半晌后,安庆卫指挥崔文小声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 一听对方所言,朱宸濠就知道此人必会投降。 “崔文,你怎能听信朱宸濠这个反贼之言!” 张文锦一见就急了,立马叱责对方。 对此,朱宸濠只是面带微笑看着,并未令人用臭袜子之类的将张文锦的嘴堵上。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愿意归顺自己,绝对不是因为信了檄文里那些忠君爱国的鬼话。 真正的关键点,其实还在南京。 如今安庆已失,南京也就等于门户大开。 纵观历史,南京这个地方自打建都以来,就几乎从未守住过。 在朱宸濠的印象中,也就陈霸先等寥寥几个曾保住过南京。 而现在的这座南京城,可比陈霸先那时的大太多了。 要想守住它,需要的守军也必须得足够多。 可如今,因为军户逃亡等原因,南京根本就没什么兵力。 更何况,由于不知道宁王已反,它更没有任何的防备。 这种情况下,朱宸濠入主南京几乎已成定局。 而宁王一旦占据了留都,也就等于有了争夺天下的最大资本。 而且朱宸濠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也姓朱,是太祖留下的骨血。 如此一来,跟随宁王也就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毕竟,就算朱宸濠最终只取得了半壁江山,他们也是从龙之臣。 至少,在这边不是啥叛臣贼子。 当然,要是宁王最终能得天下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到那时,他们自然洗都不用洗就“白着呢”。 所以,崔文那么问,也只是替自己找个台阶,求个心安而已。 “孤之心,可昭日月。 张知府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既知道崔文的小心思,朱宸濠肯定得配合。 “杨将军……您看……” 崔文避开了张文锦那双似要喷出火焰的眼睛,看向杨锐。 “唉~~” 杨锐长叹了一声。 “进之兄!” 张文锦见状大感不妙,当即大叫杨锐的字。 “事已至此,闇夫兄又何苦定要做那无谓的牺牲。” 杨锐无奈回了对方一句后,接着看向朱宸濠道: “殿下,末将愿降,但有一事相求。” “讲。” “张文锦与何景昜虽迂腐,但还请殿下能网开一面,饶他们不死。” “住口!” 朱宸濠还没说话,张文锦先冲着杨锐吼了起来: “本府惟愿以死报国,无需你这个卖身投贼之人替我求情。” 第三十四章:头大的王圣人 “哼!” 见张文锦不领杨锐的情在那儿叫喊,朱宸濠当即冷哼一声。 而对于杨锐所求,他也没有马上作答。 张文锦这个人,能力是有的,可性格缺陷也极大。 杀与不杀,对朱宸濠而言其实并没什么影响。 不过若是不杀,日后用起此人来倒是要特别小心。 至少,绝不能让这家伙掌兵事。 “好,孤答应你。” 思索一番后,朱宸濠做出了决定。 既然不杀张文锦能获得杨锐的感激与好感,那就留其一命好了。 “如此,多谢殿下。” 杨锐也不管还在那儿继续怒骂的张文锦,俯首便向宁王下拜。 有了杨锐带头,其他人亦纷纷跟进。 很快,除了张文锦和何景昜,所有人都选择了投降。 “哈哈。” 朱宸濠对这样的结果大感满意,立马命人给众人松绑。 同时,也让人将张、何二人关入大牢。 朱宸濠并不担心张文锦会像马思聪和黄宏那样,选择饿死自己或用其他方式自尽而亡。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求死的。 按照史书记载,就算叛乱的军士打到府衙了,张文锦也是立马翻墙逃跑,然后躲入了博野王府。 只是后来博野王害怕叛军会杀入王府,于是将他交了出去。 接着,他就被乱兵杀死并分了尸。 虽然差不多一夜未睡,可朱宸濠仍然神采奕奕。 此刻,安庆已彻底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 那也就相当于,南京已向他朱宸濠敞开了大门。 心情不错的朱宸濠在安抚了几句那些降官后,便下令全军在安庆修整一天。 随后,还不忘命令在城内放粮并招募新兵。 对此,李士实和刘养正等人也只能相互对望几眼,然后无奈摇头。 虽将那几个谋士的神情和举动尽收眼底,朱宸濠却只当啥也没看见。 他估算着天已将明,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便让众臣都去稍事休息。 不过安庆刚刚拿下,需要做的工作多如牛毛,恐怕也没什么时间用来供这帮臣子睡大觉。 朱宸濠自己倒是睡得挺香,一觉起来已是午后。 当他重又回到府衙大堂时,一些文书早已摆在了案头。 朱宸濠先瞧了瞧战果。 看后,他的心情舒爽至极。 那个张文锦还真是个能臣,着实让他发了一笔横财。 更让他高兴的,则是安庆卫和水师的将士。 这些人,皆在睡梦中便当了俘虏,几乎没什么折损。 如此一来,他又相当于白捡了几大千的士兵。 —————————————— 吉安。 一个身材雄壮,年近半百,身穿官袍的男子正大步向府衙走去。 此人,正是吉安知府伍文定。 如今,在吉安主政的,并不是他这个知府,而是已到此差不多两日的南赣巡抚王守仁。 原本一大早就开始整顿军务的他,突然接到王大圣人的召唤,于是立即赶往往府衙议事。 “府尊。” 就在伍文定将要踏入府衙时,一个匆匆赶来的手下开口叫住了他。 “何事?” 伍文定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 “城门口来了几个人,自称是宁王的使臣,让您去接什么檄文。” 那人见知府似不太高兴,忙说出叫住对方的原由。 “哼,乱臣贼子,全砍了!” 伍文定一甩袍袖,不再理睬来人,转头便进了府衙。 府衙内,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除了上首的王守仁,其余皆是这两日收到消息后赶来的江西地方官员。 大多都是些知府跟县令之类的文官。 如赣州卫指挥余恩这样的武将也就一两个。 时局不明,众人都没心情说话,皆在静等伍文定到来。 王守仁也有点心绪不宁。 因为按时间算,那两个前往南昌贴小广告的,早就该完成任务抵达吉安了。 “时泰兄。” 这时伍文定走了进来,立即有人起身跟其打招呼。 “时泰。” 王守仁也冲着伍文定招了招手,等对方坐定后便收拾心情,起身指着背后所悬挂的一幅巨大地图开始讲话。 王大圣人此刻对这帮江西和南赣基层官员所说的,正是其为宁王起兵后所列出的上、中、下三策。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自然,他这通头头是道的分析,也让在场的官员们钦佩不已。 “王都堂所虑,乃是宁王袭取南京,可我等集结义军尚需时日,若……” 王守仁说完后,袁州知府徐琏立马开口,将自己所忧之事抛出。 “无妨,本院早有谋划,必教那宁王一段时日内不敢轻离南昌。” “哦?不知都堂所用是何计谋?” 直属于王守仁的赣州知府邢珣,一脸惊异地出言问询。 “呵呵,本院也就……” “报,急报!” 正当王守仁准备将自己的欺诈和反间计说说之际,却有人未经通报就冲了进来。 “何事?” 伍文定站起身来。 其他人也都盯着来人。 规矩都不遵守了,必然是极大之事。 “呼、呼……” 来人看上去风尘仆仆,一脸疲惫,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湿透,连喘了好几口气才继续道: “大……大事不好,宁王,宁王已于六月十六离开南昌……” “什么!” 王守仁只觉大腿一软,当即身子后仰瘫坐在大椅上。 对他而言,被这么快打脸倒是小事,留都南京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到底怎么回事?” 跟着王守仁从临江跑到吉安来的戴德孺忍不住上前追问。 “小的只探到,叛军先有一支偏师于十五日从陆路北上,次日……” 在那个已缓过气来的探子向众人报告自己所知情况时,王守仁的脑中却闪过各种想法。 难道,宁王根本就没看见我所炮制的那些伪书? 从时间上看,朱宸濠几乎刚反就立即出兵。 王守仁觉得,很可能自己派出的人行动慢了,从而错过了迷惑宁王的最佳时机。 “都堂,安和回来了。” 就在王守仁沉思之际,又有好几个人进入大堂。 王守仁一看,全都是一直跟随自己的亲信。 而其中一个看上去相当狼狈的瘦高个,正是派往南昌贴告示者之一。 “宁王没看见那些东西吗?” 一见到瘦高个,王守仁也坐不住了,立马起身走到对方面前。 “都堂。” 那个被称作安和之人,眼神警惕地扫了一圈跟自己一起进来之人,又瞟了几眼王守仁身旁的龙光和雷济,然后才道: “您身边有反王安插的奸细,您的一举一动,早已全在朱宸濠的掌握之中!” 第三十五章:王守仁的决定 “什么?” 听安和说王守仁身边有宁王安插的奸细,在场之人当即一片哗然。 特别是龙光、雷济等王守仁身边之人,更是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骇然跟疑惑。 随后,安和便将当日之事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不枉朱宸濠因他能说会道而故意留其一命。 “嗯?” 当安和说到朱宸濠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蜡丸密信给了李士实和刘养正时,王守仁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王大圣人,首次对自己的判断能力产生了一点点怀疑。 “王都堂。” 安和讲完后,伍文定神色不善地盯着王守仁那帮亲随道: “看来,在奸细身份没有查明之前,您身边的这些人,包括龙光和雷济在内,都只能先委屈一阵子了。” 伍文定这话一出,王守仁那些亲信尽皆急了眼,纷纷出言替自己辩解。 王守仁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 他从未想过自己身边竟会埋有宁王的暗刺。 可若安和之言不假,那也就只存在这一种可能了。 “都堂,我看是安和这家伙贪生怕死,被俘后投靠了反贼,跟着便受命前来离间您和我们的关系。” 这时,龙光开了口,说出自己的猜测。 “对,对。” 其余那些亲随立即附和。 安和一听龙光此言也急了,立马大声说道: “我孤身一人,根本没有什么可供拿捏的,又怎会乖乖听从反贼之命来此离间?” 这话听得龙光等人也是一愣。 安和说得很对,以他的背景,要是真投了敌,似乎不回来的可能性更大。 “也许,也许是反贼许了重赏。” 又有人提出了新的观点。 “你血口喷人。” 安和马上高声反驳。 “啪!” 这时,被吵得心烦意乱的伍文定猛地一拍桌案, “够了,不管是此人投敌,还是你们之中出了奸细,总之先统统关起来再说。”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都堂。” 那些人一听伍文定这话,都看向了王守仁。 “先、就先按伍知府说的办吧。 放心,本院一定会查清真相。” 王守仁只觉一阵头疼,他从未想过会出现如今这样的状况。 更令他难受的,则是突然之间,所有亲信都不可再用了。 在龙光、雷济等人被带走后,戴德孺看向王守仁问道: “王都堂,如今形势有变,安庆危矣,南京危矣,我们是否应立即出兵救援?” “不行。” 见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自己,王守仁也只能暂时抛却烦恼,对大家说道: “首先,我军人数太少,粮草军械亦有所欠缺,若此时与叛军决战,有如以卵击石; 其次,如今南康和九江想来也已失陷, 再加上南昌,我军若直奔安庆,则粮道必断,到时大军恐将不战自溃。 更何况,反贼出兵的速度太快,安庆又完全没有防备,说不定……” 王守仁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不过在场之人都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那我们怎么办? 难道就眼看着留都落入叛军之手?” 伍文定边说边用力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事已至此,南京,我们已无能为力。 唉……” 王守仁叹息了一声后继续道: “现在,唯有先聚集兵马,储备钱粮器械,然后……” 说道此处,王守仁用手指点了点地图, “夺取南昌!” “南昌?” “没错,就是南昌。” 王守仁用力点了一下头, “那里是宁王的老巢,也是其根本,他若得知南昌危殆,必会来救。 到时,就是咱们跟反贼决战之机。 只要能一举击溃叛军主力,那无论南京还是安庆,都将不再是什么难题。” “好,就听王都堂的。” 原本惊慌失措,萎靡不振的众人在王守仁的一番话语后,又恢复了斗志。 —————————————— 傍晚。 安庆。 还不知道自己所埋的一枚暗子已生出大用的朱宸濠,正站在康济门上的城楼前,极目远眺。 这座城门外的江面,是最为开阔的。 看着壮美的长江从自己面前缓缓流过,朱宸濠不禁心潮澎湃。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咳、咳咳……” 正当他有感而发,脱口念出那句极为应景之诗句时,却突然想到这首词的作者,此刻似乎正在北京城内意气风发。 所以,这首充满人生感悟的《临江仙》,现在自然是没有的。 于是朱宸濠赶紧打住。 “好词,好词啊,殿下怎么停住了?” 就在这时,王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朱宸濠转头一看,就见王纶跟刘吉两个正向自己这边走来。 俩人对着朱宸濠行过礼后,王纶又道: “您刚才所念的那首词,臣从未听过,不知可是殿下所作?” “呃……” 以朱宸濠的厚脸皮,也是听得老脸一红,当即摇头道: “这个嘛,这是京城一位故人之子所写,我不过是见景生情借来一用罢了。” “不知殿下能否……” “你们怎么来了?” 朱宸濠听出王纶是想要知晓整首《临江仙》的意思,忙开口岔开话题。 “臣是来向殿下汇报,那些原安庆卫和安庆水师的士兵,已按您的要求全部打散,融入到咱们的军队中了。” 见宁王不想继续谈那首词,王纶虽然遗憾,可还是识趣地说起公事来。 朱宸濠听后只点了下头,并没有说什么。 王纶却并未说过就算,而是继续道: “可是,如此一来,只怕无论是我们原来的部队,还是新编入的军士,战力都会有所下降。” 身为谋士,他自然得指出宁王这样做的弊端。 “孤可没有时间留在安庆整顿这些降卒,等拿下南京后,再彻底解决吧。” 王纶所虑,朱宸濠当然也清楚。 部队打乱编制后,士兵之间必定会因为配合等原因而战力下降。 但他的确没有多的时间,只能先以稳定为主。 再者,朱宸濠可从未将南京视作什么硬骨头。 所以他觉得,即便本军的战斗力会因此降低,但影响也绝对在可控范围内。 知道宁王不会更改命令后,王纶又说道: “另外,因我军于昨日入城后既秋毫无犯又开仓放粮,所以已基本获得了安庆城内百姓的认可。 这一点,从招募新兵的成果上也能看出……” “哦?招了多少?” 朱宸濠一听此言立马来了精神,王纶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赶紧追问了一句。 第三十六章:兵围留都 “已招募到了4000多人。” 听朱宸濠问招了多少人,王纶立马给出了一个数字。 “好。” 朱宸濠很是满意。 正德年间,安庆的人口差不多有60多万,再加上一些流民,一个白天就能招到4000来人,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安庆原本的守军也还不到一万。 王纶紧接着又汇报了一些其他事项。 不过很多政务,李士实、刘养正等人还在处理中,因此王纶说得也不是很详细。 “殿下。” 等王纶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吉终于开口: “刘琅传来消息,留都城内一切如常,对咱们已起兵之事仍是一无所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刘琅原本是南京的守备太监,后被微贬,降为协同守备太监。 (明朝守备太监,其实并没有明确的守备和协同守备划分,但实际上却有主次。 本书为做区分,直接加上了头衔。) 如此一来,他自然心中不满。 于是,在收受原主的巨额贿赂后,便彻底投靠了宁王,成为朱宸濠埋在应天府的内应。 “很好,告诉他,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报告给孤。” “是。” 刘吉应了一声后又道: “刘琅还招募了300多死士,在我大军抵达时,可配合袭取城门。” “哈哈,好啊。” 听闻刘琅手中还有那么多的死士,朱宸濠非常高兴。 因为那300多敢死队的存在,让他看到了复制粘贴的机会—— 说不定,能像攻取安庆一样,靠夜袭一举拿下留都南京。 接下来,刘吉又汇报了一些其他事情,然后便和王纶一起告辞离去。 二人走后,朱宸濠又在原地呆了一阵,等天色彻底昏暗了,才带着刘泉下了城墙。 一夜无话。 次日天刚亮,宁王大军便忙碌起来。 此时,加上安庆投降的军队,以及刚募的新兵,朱宸濠总兵力已达到74000余人。 因为短时间内安庆必然无虑,所以他只留下了潘鹏率2000士兵守卫。 其余兵马,全部随他前往南京。 正德十四年六月十九。 宁王大军离开安庆,顺江东下,直扑大明帝国的留都南京。 从安庆到南京,因为是顺流,又正逢水流湍急的盛夏,船行的速度自然也比其他时候要快。 不过毕竟还是有近300公里的距离,所以就算再快,也得花上差不多半天的时间。 这一路上,那些上行的船只自是倒了大霉,尽皆被朱宸濠的前锋舰队所拦截扣留,然后被裹挟着调头东下。 就算遇到的是巡江的战船,也没一艘能跑得了。 由于船队天亮后不久便从安庆出发,所以大军抵达南京附近水域时,天都还没有完全黑下去。 见时间尚早,朱宸濠于是下令,船队在离南京十余里处找地方抛锚。 轻松拿下安庆让他尝到了甜头,因此打算再来一次—— 等到下半夜,再在内应的配合下偷袭南京城。 可惜,天不遂人愿。 几个先期派往留都的探子,没多久便带回来一个极大的坏消息: 刘琅,出事了! 这个太监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当然也就得罪了不少人。 这次他为了配合宁王夜袭南京,便将那些分散的死士召集起来,结果此举很快便落入到某些有心人眼中。 于是,他才刚将300多人招到府上,就被人给告发了。 刘琅身为守备太监,在南京的地位极高,一般官员根本不敢管。 因此在层层上报之后,便惊动了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乔宇。 此人乃是前辅臣杨一清的学生。 其能力,可一点儿也不比在北京的那位兵部尚书王琼差。 乔宇收到消息,得知刘琅府中多了好几百武装人员,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去找南京守备成国公朱辅。 朱辅听后虽有些犹豫,却还是同意让乔宇带兵前去问询刘琅为何聚众。 而刘琅这帮人心中有鬼,一见官兵忽至,以为事情败露,当即据府反抗。 乔宇见状,虽不知宁王军已离南京不远,却仍然当机立断: 一面全力攻打刘琅府宅,一面传令立即封锁全城。 潜入南京的宁王细作见势不对,赶紧趁着守军才刚开始行动之机逃出了城。 朱宸濠听闻刘琅事败也是神色难看。 如今南京城有了防备,再想偷袭显然已不可能。 而且,内应也没了。 “传令,大军全速赶往南京。” 朱宸濠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传下命令。 既然夜袭已无可能,那就索性换另一个方案。 —————————————— 南京城内的战斗还在继续。 进攻的留都军队虽是刘琅手下死士的十几倍,可战力跟那些悍不畏死之人相比却差得远。 再加上地势限制,大军根本施展不开,因而虽已过了许久却仍未能剿灭那帮死士。 “一帮废物,去,给本兵调神机营来。” 见久久拿不下刘琅的府邸,乔宇极为恼怒。 “报!报!急报!” 就在此时,一骑飞奔而来,远远的就已开始大喊。 “何事?” 看着飞驰而来的骑士,乔宇感到自己心中似乎“咯噔”响了一下。 “部堂,大事不好,城外江面突现无数舰船,大批不明身份的军队已登岸开始围城。” 骑士也不下马,说完后冲乔宇行了一礼,边拨马边道: “标下还要去往其他地方传信,先行告退。” “尔等继续攻打。” 听到传令骑兵送来的消息,乔宇再也坐不住了。 他匆匆向领军的将领交代了一声,便立马往城墙方向跑去。 城外,朱宸濠的部队登岸后,并没有攻城,而是围着南京外墙开始搭建营垒。 并且,按照宁王的指示,所建营寨规模比实际需要的,要大上一倍还多。 朱宸濠此刻正立于一地势稍高处,远眺前方夜色中的城池。 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南京城真的太大了。 就拿外城而言,即使除去江边没有合围的豁口,以及临江的那一段,却仍有几十公里的长度。 而且,光是这个外城,城墙就已经高达8到10米。 内城则更可怕,高度竟是外城的一倍还多。 城池的规模和城墙的高度,绝对是进攻方的梦魇。 但这座城,也同样是防守者的噩梦。 至于原由,仍是它太大了。 而且,南京的城门也极多。 内城十三,外城十八。 想想光是防御这31道城门,所需的兵力就已必然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 大明建国初期,南京作为唯一的都城,城内守军自然是够用的。 (中都凤阳的营建并未真正完成,也没有起到过都城的作用) 可如今嘛…… 而这,也是唯一能让朱宸濠感到欣慰的地方咯。 第三十七章:留都守臣 虽然突如其来的不明军队并没有攻城,可南京城内的气氛仍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紧张。 此刻,几乎所有留都官员,都聚集到了中军都督府内。 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原本没有资格参与议事的小官,却也没人将他们赶出去。 这帮守臣里为首的,是南京守备朱辅和几个守备太监。 其余能居于上首的,则还有协同守备——西宁侯宋凯等勋贵,以及各部尚书、侍郎和应天巡抚。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当时南京户部和礼部尚书皆空缺: 原本的户部尚书邓庠三月致仕,继任的王鸿儒还没到任,而且此人很快就要死了; 另外,就在五月,礼部尚书吴俨也死了,新的任命还没下来。) 除了还没来的乔宇,其他几位尚书都是六、七十,甚至八十多的老头儿。 而乔宇,也已50多了。 从这些大员的情况也能看出,南京还真就是个养老院。 由于许多人还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纷纷向旁人打听,结果吵吵嚷嚷的乱成一团。 直到随后朱宸濠派人送来了信函,这帮人看后才沉寂下来。 就在这凝重的气氛中,亲往城墙探查的乔宇到了。 “乔希大,你竟敢私杀朝廷重臣。” (乔宇,字希大。) 协同守备太监廖銮,一见乔宇进来就起身指着对方大叫。 此时,刘琅的府邸早已被攻陷。 而刘琅和他的侄子,南京锦衣卫指挥刘奇,皆死于混战之中。 几个被俘的死士,也和盘托出了刘琅的所作所为。 但跟刘琅交好的廖銮仍是怒不可遏,看见乔宇来到当即就要讨个公道。 “乔希大,你的确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另一协同守备太监崔安,也紧跟着廖銮出言指责乔宇。 “咳咳,刘琅……咳, 刘琅勾、勾结城外叛军,自是该……咳咳……该死。” 乔宇还没说话,这几日正身体抱恙的工部尚书洪远(字克毅),就已起身冲着廖銮怒喝。 “哼,刘琅乃是陛下的家奴,还是朝廷派驻留都的守备太监,就算有罪,也该等有司会审之后再行发落,怎能肆意诛杀?” 廖銮怒气难消,当即反驳。 “擅杀刘琅,那根本就是不将陛下放在眼中。” 崔安跟廖銮可谓是一唱一和。 应天巡抚(巡抚苏松总督粮储)李充嗣(字士修)见廖銮和崔安扭着刘琅之死不放,很不高兴地说道: “外贼已至,理应先行安内,再说事急从权……” “李士修,你身为应天巡抚,守安庆的杨锐也是你举荐的,可现今叛军都打到南京城下了你才知道。” 李充嗣话还没说完,就被廖銮毫不客气地打断, “在咱家看来,你是既失职又无能。 现在你居然还敢大放厥词,我说,你还能不能要点儿脸?” “你、你你……” 李充嗣一脸通红,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来。 之前,李充嗣巡抚河南时,就对曾镇守河南的廖銮兄长廖堂极为不满,认为其所行皆是苛政,任内毫无建树不说,还危害一方。 廖堂和廖銮知道后自是心生怨念,对李充嗣恨得咬牙切齿。 此刻抓住机会,廖銮当然要帮刚亡故不久的廖堂出头,想方设法让对方难堪了。 “廖公公,刘琅的罪行已然一清二楚,你为何还不依不饶?” 乔宇可不是啥善茬,见为自己说话的李充嗣被怼,立马阴阳怪气地道: “哦,我倒是忘了,你那侄子廖凯一直都跟刘奇过从甚密,与那刘琅也是多有往来……” 乔宇也是聪明,故意忽略崔安,只抓着廖銮怼。 他也怕打击面太大,再引发什么司礼监、内官监、御马监等部门的头头下场跟自己作对。 “乔希大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廖銮怒火更盛,抬手指着乔宇吼道: “廖凯和刘奇乃是锦衣卫同僚,关系好一点又怎么了? 你这时特意将他与刘奇、刘琅牵扯到一起,是想兴大狱,借机攀诬咱家吗?” “公公乃是圣上的内臣,若自身清白,又岂是本兵所能构陷的?” 乔宇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乔宇,咱家看你就是不安好心,想对我们这些内官下手。” 廖銮是真急了,当场给乔宇扣帽子,想把其他太监拉到自己一方。 “就是……” “够了!” 崔安正打算帮腔,却被人给打断了。 “现在,不是内斗和纠结刘琅之死的时候。” 横插进来的,正是南京守备太监黄伟。 此刻,也只有他才能压制住廖銮跟崔安了。 而且,他跟乔宇的关系也不错,自是不想让双方继续闹下去。 “哼!” 廖銮听后没再继续说什么,冷哼一声后便坐回自己的位子。 不过,他的脑子却在飞快地运转。 因为,他虽然不像刘琅一样彻底倒向宁王,可也收过对方不少好处。 更何况,他那个侄儿廖凯跟其父廖鹏,同宁王的关系可不一般。 而现在宁王已兵临城下,自己与其日后因廖鹏父子被牵连,不如…… 廖銮其实还不知道,廖凯还真就是个内奸。 此人原本是要配合刘琅行动的。 可刘琅暴露得太快,他还没赶去会合,对方府邸就已经被乔宇带兵包围了。 不过,廖凯倒是因此躲过了一劫。 “希大兄。” 此时,一直没说话,愁容满面的成国公朱辅见这些重臣都安静下来,才跟乔宇打了个招呼。 “你先看看这个。” 朱辅边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对方边补充道: “宁王,只给了我们六个时辰。” “宁王在信上说他提兵40万,这可如何是好。” 在乔宇看信时,吏部尚书刘春不无担忧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40万?” 乔宇一目十行扫了一遍书信后,抬起头来, “这只是宁王的诈语尔。 我已在城墙上借着月光仔细看过叛军所立营寨,又按营内火盆距离推算其大寨规模,最终作出判断: 宁王的兵力,应只20余万。” “20万!” 大厅内立刻因这个数字响起一片嘈杂之声。 随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守备朱辅和守备太监黄伟等人,脸上更已显出惊惧之色。 之前40万那个数字虽可怕,但他们却并不怎么相信。 可如今20万这个数,却是乔宇亲自勘察后方确定的,就不容他们不信了。 第三十八章:让人绝望的形势 “呃……那个…… 咱们,嗯,咱们现在……有多少兵马啊。” 半晌,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说话的,是年龄已高达85岁的南京刑部尚书戈瑄。 戈瑄的问题,也是许多不清楚南京卫戍状况的官员所想要知道的。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乔宇和朱辅。 “老部堂。” 乔宇先对戈瑄行了一礼后才接着说道: “如今,各营加在一起,我留都的兵力也只三万六千九百余人。” (这个数字出自明武宗实录,因统计时正德已南巡到了留都,所以应该比较准确。 但也不排除怕吃空饷太过,南京官员临时拉了些人凑数。 毕竟后来万历朝统计时,南京的兵力只有27000多。) “才这么一点儿?” 刚到任不久的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玉听后皱紧了眉头。 乔宇见状无奈摇头苦笑: “陈总宪,三万多还只是个总数。 若除去江北浦口的驻军,城内的兵力还不足三万呢。 要是再减掉老弱,真正能战的精壮之士,恐不过万余人。” 了解南京实际防御力量的人也不少,因此乔宇根本不可能靠夸大数字的方法让在座众人宽心。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黄伟听后急得直搓手。 其他人也是一脸黯然。 当年,朱老四兵临城下时,麾下也就20余万人。 而朱允炆手中所掌控的兵马,其实并不比朱老四差多少。 可最终的结果是个人都晓得。 如今据乔宇所言,城外叛军数量可是跟百多年前的朱老四差不多的。 但城内的守军,却连那时的五分之一都没有…… 这,还怎么守? “依我看,只能一边发动百姓守城,一边求援了。” 说话的,是南京户部右侍郎蒋昇。 “我已命府尹胡宗道去动员城中百姓了。” 乔宇说着看了一眼蒋昇, “至于求援嘛,恐怕……” “督漕运,巡抚江北的丛兰倒是个能臣,我看可命水师过江向其求援。” 刘春见乔宇话说到半截就停住了,于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但他这话却让专管操江的南和伯方寿祥与操江都御史刘玉二人面面相觑。 好一阵后,方寿祥才小声道: “刘部堂,如今叛军已封锁江面,我水师又兵力不足且战船也多需修补,若硬要过江,下官…… 下官恐怕我军连水寨都出不了啊……” “你这是畏敌避战!可耻!” 出言怒喝的,是儒家“气学”的代表人物罗钦顺。 也无怪乎这位“气”大,因为四月份他就已经被朝廷由南京吏部右侍郎改任为吏部右侍郎了。 但圣旨传过来就用了一个多月,再加上交接之类的,所以拖到现在还没走。 结果如今倒好,想走也走不了了。 “唉,也不怪南和伯他们畏战。” 乔宇冲罗钦顺摆了摆手, “我去城墙上看过了,江面全是叛军的舰船,我水师若强行出战,恐也只徒增伤亡而已。”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实际上,现在去求援,根本就来不及。 因为就算水师能突破封锁去到对岸,那丛兰得到消息后也需要时间召集兵马。 可等他准备好,怕是南京都陷落多日咯。 更何况,也根本没有让水师突围过江的必要。 毕竟,江北也驻扎着拱卫南京的水师。 想来此刻,也已被宁王的战船堵在了水寨中。 但他们可以从陆路去报信啊。 所以,丛兰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南京的情况了。 这些话,乔宇没说,也没必要说。 如此浅显的道理,他知道,刘春和罗钦顺自然也明白。 只不过在这种时候,刘、罗等人就如同溺水者那般,唯一能做的,就是胡乱抓住身边一切所能抓之物而已。 他们,已不可能去管抓到手中的,是树干还是树叶了。 “部堂,乔部堂,不、不好了……” 就在众人因乔宇之言唉声叹气之时,一个人匆匆忙忙跑进了大厅。 房间内那些大员们呼啦一下全都站起身来。 有人还没看清跑进来的是谁就已急忙问道: “怎么,叛军开始攻城了!?” “何事惊慌?” 乔宇看向来人,见其正是自己派去发动群众的南京府尹胡宗道。 “叛军、叛军刚才向城内射入了大量的无头箭,上面都绑着书信。” 胡宗道脸色慌乱,边喘气边将一封信递给乔宇, “结果,结果下官好不容易才在这大晚上组织起来的几千百姓, 才刚到城墙,就得知城外有40万叛军,于是当即便一哄而散了……” 胡宗道此刻是真害怕。 一来是因南京突然被包围,二则是兵部尚书安排下来的重要差事被他给搞砸了。 他是既怕被追究责任,又怕城破,双重压力下,已然是惊慌失措。 胡宗道此时的表现,也跟他的性格和能力息息相关。 历史上,这位老兄就死得极其窝囊。 在另一个时空中,原本兴冲冲亲征的正德,被不懂事的王大圣人坏了兴致后,仍一路巡游到了南京。 而皇帝身边的那帮太监和近臣,又个个都是掌握了吃拿卡要精髓的饕餮之辈。 抵达留都后,这些人在面对当地官员时,甚至连暗示都免了,皆是直接索贿。 可怜胡宗道,为官还比较清廉,根本就拿不出钱财来。 但不能满足那帮手握大权的蛀虫,他又害怕被报复陷害。 于是,惊惧之下,这位竟然把自己给活活吓死了…… 说起来也可叹,因为这位的祖上胡昱,那也是前朝的大将。 在投降朱重八之后,上的奏章也全是杀伐征战之类的。 谁又能想到他的后辈胡宗道,最后竟会以那样一种方式谢幕? “守城的军士如何?” 听完胡宗道所言,乔宇立即想到了重点。 胡宗道摇头: “不太好,就下官所见,军心恐已浮动,士气也已涣散。” “军心不稳,兵力又严重不足,这……这还如何能守?” 南京协同守备西宁侯宋凯脸色惨白。 “是呀,如今百姓也怕了,可就咱们城内这点儿兵力,留都又这么大,叛军一攻城那必然顾此失彼,防无可防啊。” 南京都指挥佥事张海,边说边用衣袖擦着额头上不停冒出的冷汗。 “依我看,如今之计,唯有放弃庞大的外城,将全部兵力集中防御内城。” 左都御史陈玉想了想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 第三十九章:分裂 “陈总宪所言,或许还真是咱们如今唯一所能采取的措施。” 罗钦顺听后立马表示赞同。 “对,内城范围要小很多,又城高墙厚,全力防守之下,肯定能坚持到援军抵达。” 朱辅脸上也有了笑容,觉得陈玉的建议极好。 大厅里不少官员也认为可行,纷纷点头。 房间内原本凝重的气氛都随之消散了不少。 “不行!” 就在大家以为找到破局之法时,乔宇却突然发声反对。 “为何不行?” 乔宇之言,相当于给在场所有人都泼了一瓢冷水,立马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 “你们只想着退保内城,却为什么不想想,留都内外城之间,可不全都是空地。 那儿,还居住着数十万的百姓啊。” 乔宇一边指着墙上的南京布防图,一边对众人说道。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想那宁王也不敢随意屠戮百姓吧。” 黄伟对乔宇之言很是不以为意,显然不觉得留下那些居民有何问题。 “宁王敢不敢屠杀百姓我不晓得。” 乔宇冷冷地瞥了黄伟一眼, “但我却知道,南京城内那三万多守军中的绝大多数,其家人可都是居住在内外城之间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皆变了脸色。 他们可以不在乎那些百姓的死活,但卖命的将士们不可能不在乎自己亲人的生命。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有了那些百姓在手,宁王根本就不用攻城,只需静等守军哗变就是了。 “那、那不如将内外城之间的百姓也一并撤入内城。” 有人自以为是地提出了新建议。 “不行,咱们时间不够。” 说话的不是乔宇,而是应天巡抚李充嗣, “且不说现在夜已深沉,只说那些百姓,那可是几十万人啊。 想要让所有人都退入内城,短时间内根本做不到。” “而且也不能这么做。” 乔宇等李充嗣说完后才补充道: “撤百姓入内城动静必然极大,叛军见了定会趁机进攻。 而我军又已放弃外城,叛军自是长驱直入。 到那时,那些正在进城的平民只怕立马就变成了敌军的前锋。” 在座的官员都不是傻瓜,当然明白乔宇的意思。 叛军到了身后,百姓惊惧之下,自然便想尽快进入内城。 可就算分散百姓到多个城门进城,每个门外也必将聚集好几万人。 那么多人一起冲击,守军既拦不住,也关不上城门。 要真出现那种情形,宁王军只需跟在百姓后面,甚至混在人群中,便能轻而易举地攻入内城了。 “唉,若真撤百姓入内城,且不说叛军是否能跟着进城,光想想到时会有多少人因混乱踩踏而死便已足够让人不寒而栗了。” 刘春摇头叹息,比许多人都要想得更远。 “兵力不足,又不能退守内城,士兵、百姓也皆已胆丧,想要守住南京城,几无可能。” 将众人的神色全都收于眼底的廖銮,暗自用力咬了咬牙后站起身来, “依咱家看,为免生灵涂炭和无畏的牺牲,为今之计也唯有主动开城迎宁王入城了。” 廖銮决定放手一搏,也有他自己的算盘。 这家伙在出镇地方时,也是个无恶不作的主。 那帮言官自然不会放过他。 这些年,弹劾他的奏章多了去了。 就如他在镇守陕西时,巡按御史张文明就不但参奏了他,还大肆抓捕其爪牙。 而廖銮又不如其兄廖堂有手段,因此被搞得很是狼狈。 可能是被弹劾的次数太多,终于让朱厚照感到了厌烦。 再加上廖堂已死,他也失去了最大的靠山。 于是,便被调到了南京。 南京,对绝大多数官员而言,那就是仕途的终点。 在地方时,镇守太监独一无二,地位高高在上,谁敢不给他面子? 可到了南京,光守备太监就有好几个。 而廖銮,论资排辈只能往后靠。 几乎再无升迁不说,还处处都要看他人脸色。 对此,他又怎会甘心? 而今,城外的宁王,却让他看到了东山再起,甚至扶摇直上的机会。 即便朱宸濠只能取得半壁江山,那他廖銮也要做个鸡头。 “混账,咳…… 廖銮,你身为留都、咳…… 守备太监,岂能轻言降敌,咳咳……” 听了廖銮之言,洪远气得全身发抖,边咳边指着对方大骂。 “这个……洪部堂,我倒觉得吧,廖公公之言,也、也不无道理。” 西宁侯宋凯边用衣袖扇着自己头脸边说道。 “宋凯,你…… 咳咳咳……噗!” 见宋凯竟然支持廖銮投降之言,洪远是又气又急,激动之下当场喷出一口老血来。 “洪克毅!” “洪部堂!” 厅内一下子下便又乱了。 过来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而洪远则拒绝了让他回去休息的提议,一脸悲愤地瘫坐在椅子上。 “洪部堂,咱家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 见厅内重新安静下来,廖銮一脸冷漠地看着洪远: “宁王在信函中可是写明了的,他此次起兵,只为铲除钱宁、江彬等佞臣,可若遇顽抗,既以附逆论处。 首恶者,诛九族,次之夷三族。 以你洪部堂的地位,应该够诛九族了吧。 你别忘了,你的家乡,可就在这南直的歙县哦。” “你!咳咳……” 洪远才刚顺了口气,就又被廖堂气得剧烈咳嗽起来。 “廖銮,少说两句。” 黄伟见状忙伸手扯了几下廖銮的衣摆,待对方冷笑着坐下后,他才又道: “不过……嗯, 不过嘛,廖銮之言,咱家也觉得,嗯,似乎有些道理。” “呃…… 既然,既然南京没法守住,真等宁王攻城也只是徒增伤亡…… 那,那也不妨考虑考虑廖公公的建议。” 看黄伟表了态,朱辅也紧跟其后。 毕竟,他这一族都是世居南直隶的。 待城破后,宁王真要诛九族,恐怕他家一个都跑不了。 有了朱辅和黄伟开头,立马又有大批官员跟进。 其中如张海、方寿祥等武将的附和,更是让那些还在犹豫之人感到没了希望。 当然,虽然包括内外两个守备厅一把手在内的许多重臣都想投降,可也有头铁想要硬刚到底的。 洪远就不提了。 其余的,还有如以浩然之气为本的罗钦顺。 亦或者天性纯笃的蒋昇。 以及一些官虽小,却以不怕死,爱惹事著称的大明专业喷子—— 各科给事中们。 第四十章:不眠之夜 随着洪远、罗钦顺和蒋昇等人跳出来反对开城投降,大殿内立马变得吵闹不休,乱成一团。 一些平日里关系极好的朋友,此刻也因为不同的选择而开始互喷口水。 大有割席断袍之意。 “唉……老夫,老夫怎么就不能早死几天呢?” 已是耄耋之年的刑部尚书戈瑄看着眼前这一幕,老泪横流。 他此刻最羡慕的,竟然是上个月刚去世的礼部尚书吴俨。 “看来,咱们死后,得背上一个乱臣贼子之名啰。” 吏部尚书刘春不无悲伤地瞅着乔宇摇头道。 乔宇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吵吵嚷嚷之人,随口回了刘春一句: “那……也不一定。” 刘春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趣,靠近乔宇问道: “希大此言何意?” 乔宇这才将目光收回,瞧着近在咫尺的刘春说道: “宁王,或有可为!” “哦?” 刘春当然明白乔宇是什么意思。 宁王要是真能取得天下,那自然就成为了历史的书写者。 到那时,洪远这些坚持不降的,才是逆党乱臣。 “你为何看好宁王?” 刘春有些不解,又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因为,他够快。” 乔宇冷冷笑了笑,随后便靠在椅子上,也不管耳边嗡嗡嗡的吵闹声,自顾自地闭目养起神来。 “够快? 嗯,无声无息就包围了南京,的确是够快的。” 刘春回味了一下,然后也学着乔宇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可随即,他似又想起来什么,睁开眼靠向乔宇道: “希大,你就不担心宁王入城后,会因刘琅之死而找你麻烦吗?” “担心?现在担心还有用么?” 乔宇很是随意地反问了一句,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 “你心态倒是极好。” 刘春见状摇了摇头,靠回了椅子的后背。 乔宇和刘春虽然躺平了,可其他人还在吵个没完。 直到,实在是又累又困,嗓子也开始冒烟了,才渐渐平息下来。 随后,这帮官员也不再顾及形象,就那么靠着椅子,甚至直接躺在地上睡了过去。 整整一个晚上,这帮守臣啥也没讨论出来。 大殿内还没安静多久,天边就已经开始泛白了。 光线的变化,让好些才刚迷瞪一会儿之人又慢慢醒了过来。 在迷糊了一阵后,醒来的那些人也不顾浑身酸痛,立马又投入到了新一轮的争吵中。 其他人也没法再睡了,于是,大厅内再次变得犹如菜市场一般喧嚣。 吵着吵着,所有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因为,远方“咚咚”的战鼓和“呜呜”的号角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听到这个声响,就连那些刚刚还在叫嚣要跟城池共存亡的,也都瞬间沉默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六、六个时辰到了?” 朱辅红着眼颤声问道,也不知是在向何人发问。 “还没到。” 乔宇撑了个大大的懒腰后说道: “不过,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大家再吵下去也没任何意义,不如都亲自去看看城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再作定论吧。” 刘春站起身来,看他的样子,这一晚好像睡得还不错。 对于刘春的提议,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 就连走几步就要喘上半天的戈瑄,和进气少出气多的洪远,都坚持要跟着去瞧瞧。 于是,一群人出了中军都督府,径直往聚宝门方向而去。 聚宝门所在的西面内城墙,和外城墙之间的距离很近。 高度又达到了20多米,远高于外城墙。 因此,站在城墙上,能将外城墙之外的情景尽收眼底。 高高的内城墙上。 一帮守臣尽皆放眼眺望远方。 而眼前所见的画面,却令他们心胆俱寒。 只见外城墙外,尽是排列齐整的军阵,看上去好似无边无际。 还有许多连夜组装好的大型攻城器械,布于阵前。 “想不到宁王竟真有如此之多的人马!” 刘春看了之后,一脸惊诧。 显然,他之前并不太相信乔宇所言。 其他人也是又惊又惧。 就连那些方才还高叫着要以死报国的,此刻也是两股战战,无话可说。 朱宸濠当然没有那么多兵马。 实际上,在他那旌旗招展下的军阵里,后方一排排的,全是穿着盔甲的稻草人。 只不过距离实在是太远,那些南京官员和守军根本看不出来罢了。 朱宸濠可不想攻城。 从昨夜登岸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不断给留都方面施加压力,以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此刻,朱宸濠正立于一面巨型红销金伞之下,手搭凉棚远眺着前方的城池。 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异常激动的少年。 正是王世子。 朱宸濠所在的地方,正好面对南京外城的安德门。 这里,也是留都的西南方向。 站在那儿,因为内外两道城墙高度相差一倍还多的关系,南京的内城城头也是清晰可见。 之所以选择于此处摆开阵势,自然是他知道这个方位内外城之间的距离最近。 也就是说,城外的一切,都是做给南京那些守臣看的。 为此,朱宸濠的绝大部分兵力,也都集中到了这里。 其余如南京的东面和东南面,则几乎尽是疑兵。 “给他们的时间,还剩多久?” 在看见内城墙上冒出来好些人后,朱宸濠随口问了一声。 “已不足一个时辰。” 身后的刘泉立马回答。 朱宸濠听后忍不住回头瞟了老太监一眼,暗道这个老家伙莫非是时钟成的精? “父亲,时间一到咱们就攻城吗?” 听说时辰快到了,世子兴奋得脸都红了。 “攻城?恐怕没那个必要。” 朱宸濠转身瞧了世子一眼,微笑着摇了摇头。 听见这话,小家伙瞬间失落起来。 还真是……年轻啊…… 感受到便宜儿子的情绪变化,朱宸濠既觉好笑又感无奈。 就在这时,远处有快马飞驰而至。 没一会儿,前去问询的刘吉便来到朱宸濠身边: “殿下,从九江而来的船队到了。” “哦,好啊。” 朱宸濠大喜。 因为船上所载的,必是从南昌,以及南康和九江所募集到的新兵。 “恭喜殿下,又添了近三万精兵。” 刘吉赶紧报出了数量。 “好,令他们大张旗鼓上岸,越张扬越好。” 自动忽略了“精兵”二字后,朱宸濠下令让那些兵士登岸。 其实,除了那些新募的士兵,随船而来的,还有3000负责护送的老兵。 加上这些人,朱宸濠的总兵力也算是突破了十万大关。 第四十一章:压死骆驼的最后几根稻草 叛军又有人马抵达的消息,内城墙上的那帮守臣不久之后也知道了。 朱宸濠那么高调,这些人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于是,投降派更加坚定了开城迎接宁王的决心。 顽抗派则沮丧到极点。 中间派也开始纷纷倒向投降派。 “你们快看,那些士兵在做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眼尖的户科给事中陈江,突然指着下方外城驯象门大声喊道。 众人忙顺着其所指方向看了过去,就见原本正立于城头士兵,此刻竟在几个军官的指挥下,列队下城。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乔宇瞟了几眼后,没好气地摇头道: “哼,还能干什么,这是被吓破了胆,打算开城投降呗。” “什么?!” 一听这话,城头的那帮官员,无论是哪一派,皆神色大变。 誓言坚守的就不说了。 而投降派看见这一幕后,则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要是守城的士兵都打开城门,那后果…… 乔宇的确没猜错,驯象门的守军还真就开城投降了。 这些经历了一夜煎熬的军士,在面对叛军所摆出的强大阵容时已濒临崩溃。 而这个临界点,终于被刚抵达的敌方新军捅了个窟窿。 于是,看上去即将成为叛军突破点的驯象门守军,便在己方那帮大佬们的眼皮子底下,打开了城门。 而且,有了这个开头,很快其周边的大小安德门等,亦纷纷效仿。 如此,留都的西南面,已是门户大开。 “报!” 就在那帮守臣慌乱之际,又有坏消息传至: 守备江北浦口子的留都水师左卫佥事佴缙,已开城投敌。 “啥?” 听闻佴缙投敌,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想不通,这南京都还没丢呢,位于江北的卫城咋倒先投敌了? 左都御史陈玉当即摇头哀叹: “唉,佴缙献城,必会在江北封锁消息,只怕那丛兰……” 陈玉话还没说完,城外宁王军的战鼓声突然急切起来。 同时,还响起一阵阵的欢呼声。 很明显,新抵达的部队和不断投降的守军,都让叛军的士气越来越盛。 “事已至此,再不开城就真来不及啦。” 廖銮见此状况,立马抓住机会大叫起来。 “廖公公所言极是。” 崔安当即附和。 “廖銮、崔安,你、你们……咳咳, 你,你们这两个逆贼……咳……” 原本奄奄一息的洪远,也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猛地挣脱搀扶自己之人,满面潮红指着二人边咳边骂。 “洪克毅,你先看清楚现在的状况好不好。” 说这话的,却不是廖銮,而是留都守备朱辅。 这位成国公也是真急了,他指着下方已被宁王军占据的大小驯象门和安德门冲洪远大吼。 因为朱辅知道,若是再有内城的守军自行打开城门,那他就真完了。 黄伟也一脸焦急地看着下方正不断穿过外城涌入的叛军,大声对朱辅道: “成国公,快下令开城吧。” “好,开城! 恭迎宁王入南京。” 朱辅大手一挥,命令开城。 “啊!好一帮逆臣! 你们……噗、噗……” 这次,洪远居然没咳。 不过,他才刚说了个开头,便接连喷出好几口鲜血来。 接着,身子便向后倒了下去。 “克毅兄!” “洪克毅!” “洪部堂!” 一群人忙上前查看,结果发现,洪远已经没了气息。 “洪远的身后事,就交给宁王殿下处置吧。” 朱辅只看了两眼,便和黄伟等人快步离去。 其余之人也在相互对望几眼后,纷纷跟上。 就连戈瑄,都在他人的搀扶下跟着跑了。 最终,只余下罗钦顺、蒋昇等寥寥几人留在城头守着洪远的尸身悲泣。 —————————————— 正德十四年六月二十,留都南京开城投降。 在所有守军开出城外接受整编后,朱宸濠终于踏入了这座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不过他在进入南京前,却先找来王府卫队指挥王麟,命其率2000士兵立即转回南昌。 朱宸濠不知道王守仁什么时候会攻打南昌,所以只有尽快将留在老巢的人和物资运来南京。 对于这支王府卫队,他还是相当放心的。 至少在目前,他们对自己的忠诚度应该颇高。 因为,他很了解这支部队的前世今生。 在朱元璋时代,每一个藩王都能合法的拥有重兵。 当然,这也使得朱重八刚死没几天,朱老四就利用手中的资本发动了“靖难之役”。 朱棣上台后,最怕的就是其他兄弟和宗亲们有样学样,于是立即着手削减除自己儿子外,其余各藩王的兵权。 其后,朱老四刚死没几年,他的儿子朱高煦又反了。 宣宗朱瞻基在平定了自己叔叔的叛乱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将所有藩王的卫队全部裁撤。 不过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初代宁王朱权却仍然得以保留卫队。 这也是因为此人太能活了。 即便朱瞻基身为皇帝,却也不得不给自己的这位叔祖几分面子。 只是人终归会有一死。 当朱权接连熬过了朱元璋、朱允炆、朱棣、朱高炽和朱瞻基这五个皇帝,又在英宗朱祁镇的统治下继续坚持了十几年之后,终于一命呜呼了。 他一死,宁王也就沦为了一个普通的藩王,再无任何特殊之处。 朱祁镇自然是大喜过望,立即就想将宁王卫队,这个众藩王中硕果仅存的护卫力量裁撤掉。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手,那场几乎给了大明王朝致命一击的“土木堡之变”已不期而至。 朱权才死了不到一年,朱祁镇就做了阶下囚。 危难中,于谦拥立朱祁钰登基,稳定住了风雨飘摇的大明帝国。 景泰帝在位期间,宁王府的卫队再次被朝廷所忽略。 朱权死后继位的新宁王朱奠培,也在那几年里继续让其余藩王羡慕嫉妒恨。 然而好景不长,朱祁镇发动政变复位。 这个差点就断送了大明江山的家伙,在稳定住自己的帝位之后,就想起了一直在搞特殊化的宁藩来。 于是宁王的好运也到了头。 朱祁镇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将王府卫队给裁撤了。 宁王府护卫从此被改为了南昌左卫。 第四十二章:入主留都 宁王府卫队虽换了名称,可它毕竟是从大明建国初就开始追随宁王的。 到被裁撤时,已跟着宁王府好几十年了,两者之间的关系不可能说断就断。 而且历代宁王皆对朱老四那一系不满,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支武装力量。 所以,在其后的几十年里,在位的宁王从未断过对南昌左卫的资助。 等到一心想要造反的原主继承王位,就不再仅满足于对南昌左卫进行资助拉关系了。 他,要真正恢复卫队。 于是,在原主一番疯狂“大撒币”运作后,宁王护卫也跟着刘瑾的崛起和倒台,先被恢复又被撤销。 不过最终,还是在正德九年绕过了坚决反对的辅臣费宏,得以成功恢复。 而这支折腾来又折腾去的新宁王卫队,正是由南昌左卫重新改建回归。 也就是说,这是一支从祖上开始便跟随宁王家族的队伍,就忠诚度这一条而言,那绝对是无可挑剔的。 但朱宸濠却也清楚,这份忠诚恐怕持续不了太久了。 因为,南昌若失,这些已在当地繁衍百多年,家人都住在城内外的士兵,必定会乱。 才归顺宁王的南昌前卫,同样也存在这个隐患。 倒是那些湖匪山贼,有家人的,也都藏在湖中或山上,洪都的得失对他们影响甚微。 想要解决王府卫队的问题,最好的办法,肯定是将那些将士的家人都迁走。 可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做到。 更何况,朱宸濠也不敢这么干。 他要是真把卫队的家眷接走,那傻子都知道他要放弃老巢了。 对于南昌丢掉之后该怎么办,朱宸濠其实也没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一个字: 瞒! 还好在他所处的这个时代,通讯是极其不便的。 要想隐瞒某件事,太久肯定不行。 但若只是短时间内,却也并不算难。 朱宸濠相信,只要接下来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那他就无需瞒那些兵士多久。 —————————————— 九江。 已完全控制住南康和九江二郡的涂钦、闵廿四等人,打开了宁王在他们离开南昌时所给的密信。 随后,这帮人只留下了2000将士,与那些投降的原地方军一起防守两地。 其余15000士兵,则跟随他们一起渡过大江,潜入了江北地界。 —————————————— 在一帮战战兢兢的降官簇拥下,朱宸濠穿过聚宝门的数道门洞,进入南京内城。 随后,一行人直奔皇城。 朱宸濠如今还只是一个藩王,当然不可能像朱重八和朱允炆那样,也在奉天门搞啥御门听政。 至于奉天殿,那可是朱重八规定初一、十五接受百官和各国使节朝贺的地方,他也不敢染指。 朱宸濠选择召见众官员的地方,是一度被朱重八用于每日朝会的华盖殿。 当然,按他所言,是因为人太多,而天气又过于炎热,所以不得以才借用。 要到华盖殿,必先经过奉天殿。 在看到这座宏伟壮观的大殿时,朱宸濠心情也是十分的激动。 要知道,他所熟知的那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其由来就跟此殿息息相关。 好不容易忍住了进奉天殿参观一圈的游客心态后,朱宸濠在众人的陪伴下穿过中左门,来到华盖殿。 大殿内,已有不少官员在等候。 就连罗钦顺等人,也被士兵强制带到了此地。 看到这帮所谓的忠臣,朱宸濠感到很有些失望—— 这些家伙,居然连一个从城头上蹦跶下去的都没有。 进入华盖殿后,朱宸濠径直登上了高高的基座。 此刻的他,自然不敢坐上那个朱重八曾经坐过的龙椅。 不过,即便只能站在龙椅之前,朱宸濠仍觉心潮澎湃,意气风发。 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心态后,朱宸濠首先大力褒奖了匆匆赶来的佴缙一番。 对他而言,此人的投诚太重要了。 因为其所守卫的蒲子口城,乃是南京应对北方攻击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城依山傍水,易守难攻。 百多年前,朱棣虽一路势如破竹,但在此地却被守军打得惨败,差点功亏一篑。 建文四年五月,朱老四的军队打到这里却久攻不下。 而就在他的军队士气低迷之际,守将盛庸和徐辉祖展开反击。 北军节节败退,朱棣甚至已有了北还之意。 不过就在军队即将全线崩溃之际,朱高煦率领蒙古骑兵赶至。 (不是宁王朱权麾下的朵颜三卫。) 见到朱高煦,朱棣大喜,当即用“世子多疾”来刺激对方。 朱高煦听了这话,立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带着蒙古骑兵就冲向南军死战。 朱棣也趁机亲率精骑冲击盛庸的军阵。 盛庸这位几次单骑逃脱的主,一见情况不对,立马退却。 就这样,朱老四总算是稳住了基本盘。 随后,盛庸退到了江南的高资港。 朱允炆则派陈瑄驻守蒲子口城。 结果这位被寄予厚望的陈将军,才刚到蒲子口就直接开城向朱老四投降了。 于是,这座差点崩了朱棣门牙的坚城,就那么兵不血刃地到了其手中。 朱老四对此自是大喜过望,随即便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在拿下蒲子口这个南京在江北的最后防线后,才不过十来天,他便得偿所望,过江终结了建文帝的统治。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如今,朱宸濠占据留都,也必将会面对来自北方的威胁。 远的不说,那巡抚江北的丛兰便定会率军来犯。 但只要手中握有蒲子口城,在光坚守不出击的情况下,短时间内他几乎可以说是高枕无忧。 朱宸濠为了争取佴缙,也是费了不少心力。 不提原主之前就跟对方有所联系,光他自己,昨日船队刚抵南京,便派了人前去当说客。 佴缙虽屯兵江北,可他的职责终究是保卫留都。 南京若失,他也必然脱不了干系。 日后,因失职被朝廷责罚只怕是少不了的。 于是,佴缙在反复思量之后,终于伸手接过了宁王所抛出的橄榄枝。 面对佴缙这样的大功者,朱宸濠自然不会吝惜自己的奖赏。 当然,加官进爵之类的,在目前阶段,他还只能私下承诺,不敢摆到明面上来。 第四十三章:假仁假义 “殿下兴义师讨奸佞,实乃万民之所愿。” 朱宸濠刚重赏完佴缙,廖銮便迫不及待跳出来高声道: “然洪远、罗钦顺、蒋昇之辈,却不知好歹,妄图为逆党张目,阻止殿下入城。 而今洪远已遭天谴,还望殿下严处罗、蒋等人,以绝后患。” “廖公公言之有理。” 崔安也想在宁王面前刷一波存在感,因而再次力挺廖銮。 罗钦顺等人听后皆怒瞪着廖銮和崔安。 只是有些人的脸上,已不自觉露出了不安之色。 “洪远等虽想凭城顽抗,但念其皆迂腐之辈,对孤之所为,亦心有疑虑,因而小惩足矣。” 如今的朱宸濠,毕竟已换了灵魂,拥有现代人的思维。 说到底,他来到这个时代,也才不过几天的时间。 虽然为了生存,他也表现出了狠辣的一面,但却远不如原主那般凶残。 再有,朱宸濠不对罗钦顺等人下死手,也有不得以的苦衷。 毕竟,他此次起兵,对外宣传的,一直都是清君侧,为国除奸那一套。 江彬、钱宁,及其党羽才应该是他要讨伐的对象。 洪远、罗钦顺等铁憨憨肯定不在此列。 朱宸濠若是对这帮人痛下杀手,那他为自己努力打造的人设立马就崩了。 未来,也再无可能靠那套说辞去忽悠其他人。 所以,在面对这群反对自己的书呆子时,他也只能暂时先跟圣母合体。 更何况,朱宸濠这么做也并非全无好处。 至少,他表现得越宽仁,越对安定南京城内官民之心有利。 “殿下仁德。” 见宁王并不打算严惩罗钦顺等人,廖銮眼珠一转,又将目标放到了另一人身上, “殿下,刘琅、刘奇叔侄对您忠心不二却惨遭毒手,您可要为他们做主啊。” “刘琅和刘奇身死,孤亦深感痛心……” 虽然现在的朱宸濠对刘琅没啥感情,却也不得不表明态度。 在说了一大堆废话后,他便命人厚葬刘琅和刘奇叔侄。 那些因追随刘琅而送掉性命的死士,他也下令厚加抚恤。 顺带着,朱宸濠还让洪远的家人将其遗体运回家乡安葬。 此举,倒是令他在罗钦顺、蒋昇等人心中怒刷了一波好感。 等朱宸濠安排妥当之后,廖銮立即说道: “刘琅之死,罪在乔宇,还望殿下明察。” 反正跟乔宇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廖銮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挑事的机会。 听见这话,乔宇的脸色难看,却并未出言替自己分辨。 “乔宇当时并不知道孤即将抵达南京,也不清楚刘琅为何聚集死士,因而其所作所为,也只是恪尽职守罢了。” 朱宸濠可不想因一个刘琅去为难乔宇。 这位南京兵部尚书的能力,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就算十个廖銮跟刘琅拼合到一起,只怕也没法跟对方相提并论。 他自不会因廖銮的挑唆,就让乔宇去给一个无能的刘琅陪葬。 宁王对顽抗派和乔宇的态度,令大殿内所有人都极为惊诧。 不光乔宇、罗钦顺等牵涉其中之人,亦或朱辅、刘春等可置身事外的守臣,就算是刘泉、李士实和刘养正等宁王身边的老人,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因为宁王,那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想当年,因辅臣费宏反对宁王恢复护卫,原主就立即联手钱宁对其陷害,最终迫使对方致仕。 等费宏离京,他又派出杀手跟随并烧毁了对方所乘之船。 不过费宏命大,逃过了一劫。 其后朱宸濠仍不依不饶,继续派人对费宏下手。 不但毁坏了费家祖坟,还杀害了人家兄长。 那手段,还真是恶毒他妈给恶毒开门—— 恶毒到家了。 身为宰辅的费宏尚且如此,其余如胡世宁、王哲、戴宜等弹劾或不附原主的官员,下场更是凄惨。 不是被整死,就是被整得半死。 正因为有这些“光辉事迹”在,宁王此刻的宽厚仁慈才使得许多知其老底之人深感荒谬。 刘泉等人怎么想,朱宸濠可没心情去管。 此刻,他必须得把戏做足。 虽说对廖銮和崔安这样的小人没有任何好感,又否定了对方所言,但朱宸濠却不得不有所表示。 于是,他狠狠地夸赞了廖銮一番。 接着还对廖銮等投降派官员给予重赏。 对于宁王的赏赐,廖銮却有些失望。 他想要的,绝非什么金银绸缎。 廖銮连续攻击乔宇和罗钦顺等人,都只不过是想让宁王看见自己的忠诚罢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但现在,他虽被宁王夸赏,却总觉得似乎欠缺了点什么。 于是,这家伙决定冒险放个大招。 “殿下不畏流言,甘冒奇险,一心只为国锄奸,替天子分忧,实乃吾辈之楷模。” 不过,廖銮首先放出的,却是一个彩虹屁。 “孤身为太祖子孙,国之屏翰,值此奸佞惑主乱国之际,自当挺身而出,为陛下除贼,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朱宸濠嘴里虽然打着哈哈,心底却在想,这个事儿多的死太监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殿下忠君爱国之心,真是日月可鉴啊。” 廖銮又恭维了一句后才说道: “然当今天子,自登基以来,便耽于游乐,不思治国,以致奸佞横行,民怨沸腾。” 一听这话,朱宸濠不禁微微眯了下双眼。 他,已大致猜到对方想要干啥了。 果然,紧跟着廖銮就吧啦吧啦地说了一大堆。 从正德皇帝即位之初便不理国事,常私自出宫纵情玩乐开始,牵扯出把持朝堂,祸乱朝纲的巨奸刘瑾; 接着又从刘瑾乱政说到安化王朱寘鐇的叛乱; 随后更是祭出了把半个大明搅成一锅粥的刘六、刘七起义这个大杀器。 而廖銮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想表达一点—— 朱厚照这个皇帝,不合格。 既然天子无德,那自然是有德者居之。 廖銮在华盖殿内,当着众多文武大臣的面,大说皇帝的不是,那帮听的人神情自然也是极其精彩。 况且,话都已说到这份上了,其用心自也是昭然若揭。 罗钦顺等人皆是怒容满面,一副要将廖銮生吞活剥的模样。 李士实、刘吉等也不太高兴,因为这是在公然抢他们这帮老人儿的风头: 要做这事儿,也应该是咱们起头才对啊; 你一个刚加入革命的新人,跳这么凶干嘛? 第四十四章:劝进 无论是罗钦顺等反宁王派,还是李士实等宁系臣子,都对廖銮的贸然劝进很是不满。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唯有刘春和乔宇等有限几人,看向朱宸濠的眼神却带着丝玩味。 他们倒想瞧瞧,这位刚刚入主南京的宁王殿下,接下来会怎么应对。 朱宸濠则只是静静聆听,坐等廖銮的表演完结。 “皇帝昏聩失德,方令逆贼猖獗。 吾观当今之所为,就如那晋惠、唐僖、宋徽,长此以往,国何以安?” 廖銮倒是越演越起劲,都有些慷慨激昂起来。 可惜,他是个太监,配上那尖细的嗓音后,这番话听着就有些变味了。 而朱宸濠听廖銮说完这几句后,差点没憋住,当场大笑出声。 他倒并非因廖銮的演技浮夸拙劣想笑,而是突然记起了自己穿越前所看过的一篇小文。 正德时期,钱塘曾发生过一起命案。 被害者身中五刀,刀刀致命。 钱塘县令却以死者系自杀来结案。 案件报到刑部后立马被驳回重审。 可杭州府重审后仍以自杀上报。 刑部再次驳回并转大理寺。 大理寺则直接报给了皇帝。 正德看完卷宗后大怒,当即脱口而出一句话来: “岂有身中五刀自毙者? 欲将朕比晋惠乎?” 由此可见,朱厚照是极为看不起肉糜帝的。 可现在,还真就有人将他和那个智障司马衷相提并论了。 若是朱厚照知道了,估计得当场气个半死。 朱宸濠憋得很是辛苦。 虽未失态,可他脸上的笑意却是藏不住了。 这表情在某些人看来,无疑就是宁王对廖銮劝进的肯定。 廖銮自己,也在看到朱宸濠的神色后,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这就让他更加振奋了。 随后,廖銮便上前两步,对着朱宸濠“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天子荒淫无道,德才皆无,致使社稷动荡,国本动摇。 如此昏君,怎堪再为人主? 内臣斗胆,请宁国殿下为我大明万年计,即刻于南京即皇帝位,领吾等臣僚拨乱反正,救大明于危殆,还国家以清明。” 说完,更是“咚咚咚”连续磕了三个响头。 廖銮的劝进,倒是让朱宸濠跟千多年前的曹操有了丝共情—— 这家伙,也是想将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见此状况,那帮宁王的旧臣亦慌了神。 廖銮都这样了,原本就是为了高官厚禄追随宁王造反的他们,又岂能继续杵在原地无动于衷? 于是,李士实、刘养正、刘吉和熊绶等宁王老臣也都纷纷跟进。 这里面最兴奋的,无疑是世子。 宁王若是当了皇帝,他不但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名字,还将一跃成为太子储君。 有了廖銮、李士实这些人做表率,朱辅、黄伟、崔安等人也在相互对望几眼后,先后加入到了劝进的队伍中。 乔宇和刘春倒是不急,仍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这群人表演。 罗钦顺和蒋昇等忠于朝廷者,则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他们只等宁王同意称帝,便豁出性命上前去将对方骂他个狗血淋头。 看着下方跪满一地的大小官员,朱宸濠也深感震撼。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没了膝盖骨的“我大清”。 回想自己穿越而来的这些天,除了刚醒来那会儿,刘泉因惊吓跪过自己,后来九江知府汪颖想活命也跪过之外,其他人还真没一个向他下跪的。 就算是召见降官时,那帮人最多也只是躬身参拜而已。 想到刘泉,朱宸濠便忍不住拿眼角余光往对方所在的位置瞟了瞟。 结果发现,那老家伙就立在自己的不远处,竟然没像其他人一般跟着下跪。 这老东西。 朱宸濠嘴角微翘。 在这大明朝,若论谁最了解自己,毫无疑问就是这个老太监了。 这些天来,除了睡觉,刘泉几乎时时刻刻都跟随在其身旁。 很多时候,他甚至都忽略了旁边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刘泉能跟随原主几十年而深得信赖,自也是个聪明人。 虽说在宁王刚换了灵魂后,他也一度有些茫然。 不过很快,老太监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渐渐地,又做到了在主子不需要自己时,即便就站在其身旁也能好似隐形这个当亲随的最高境界。 而在这几天的相处中,刘泉通过对朱宸濠各种行为的观察,也大致能猜到主上对有些事情的想法了。 就像此刻,他就感到宁王并没有称帝的打算。 所以,他并未随其他人一起劝进。 更何况,就算猜错了也没啥。 毕竟以他的身份,杵在主子身旁不动,也实属常规操作嘛。 “诸位臣工这是做什么?” 目光从老太监身上收回后,朱宸濠对着众臣大声说道: “李先生、刘先生,还有你们这些人。” 朱宸濠所指的,都是那些跟随他打天下的老臣。 “廖公公不了解孤还情有可原,可你们呢?” 此刻他的脸上已没了笑容,语气中也透着痛心愤然之意: “孤为何起兵,檄文里早已写得明明白白。 天子虽有过失,却也只是受到奸佞的蛊惑。 我等做臣子的,该想该做的是怎样将逆贼铲除,继而匡正陛下的过失,而绝非是行那篡逆之事。” “殿下虽忠君爱国,可天子昏庸,更受那奸邪所惑,又岂会理解您的一片苦心?” 一心想过把宰辅瘾的李士实还以为朱宸濠只是想做做样子,于是继续劝谏。 “没错,就算您再一心为国,可皇帝也绝不会领殿下之情。” 刘养正也跟着开口劝道: “就算殿下不称帝,朝廷仍会将叛逆之名扣到您的头上。 与其被强加罪名,不如索性在这南京即皇帝位,待平定江南后再兴义师北上讨逆……” “住口!” 朱宸濠高声喝止,打断了刘养正的话。 紧接着,他更是换上了一副在七分恼怒中透着三分失望的面孔,冲着众人道: “孤兴兵讨贼,不但是为了保江山社稷,更为的是令我大明百姓能得享安乐。 现朝廷已为奸佞把持,孤若再称帝夺取江南,那天下岂不重回南北分治之局? 到那时,必然兵祸连连,苦的,亦是我朝无数子民。 孤又岂能为一己之私而置万民于水火?” 朱宸濠这通振聋发聩之言一出,立马让殿内所有人都懵了。 李士实、刘吉等人更是面面相觑,都在暗道这是个啥情况? 台词和剧本明显都拿错了啊。 他们这些年,不都是在为拿下南京后就称帝而努力么? 第四十五章:孤要北伐 朱宸濠这番话,不光让以李士实为首的那帮宁国老人儿傻了眼,就连罗钦顺等反对者都是一脸茫然。 他们甚至都产生出一个错觉来—— 相对于那个不靠谱的正德皇帝,眼前这位看上去一心为国为民的宁王殿下,似乎要伟光正许多啊。 乔宇和刘春也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皆直呼: 这位宁国殿下,厉害呀! “孤意已决,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不得再提。” 镇住全场之后,朱宸濠又冷眼扫视了下方一圈,接着才继续道: “未免百姓久受战乱之苦,亦为我大明万年计,孤必须早日终结这场战争。 因此,孤决定,在南京修整两日后,即刻亲率大军北伐!” 宁王之言,又一次让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华盖殿内,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乔宇和刘春的眼睛,却是越加的发亮。 这位宁王殿下,显然正如乔宇所言,还真是个很有速度的快男啊。 如此一来,或许这位离那个王座,还真就不远了。 不过朱宸濠这话,也让殿内这些人同时醒悟过来。 宁王,不是不想称帝。 他,只是不想在打死打活,拼尽全力后也只拥有半壁江山。 将下方众人神情尽皆看在眼中的朱宸濠,突然生出些许意兴阑珊之感。 因为,他这次是真的在为大明百姓着想,确确实实不愿看到战乱旷日持久的南北分治局面出现。 可看诸臣的样子,显然就算他再怎么表露心迹,也没人会信。 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宁王的野心跟决绝。 那帮以蒋昇、罗钦顺为首,连死都不怕的铮臣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这些人又陷入了无尽的纠结之中。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之所以不怕死,那都是因为有一个“名”字在。 这帮人也不傻,在他们看来,宁王能够这么快就拿下安庆和南京,不过是占了出其不意之利罢了。 其本身的实力,仍远不及朝廷。 若是敢悍然称帝,那必将陷入四面楚歌的泥沼。 失败,不过早晚之间。 到那时,就算是他们这些人死了,也将是名垂青史的英烈。 可如今,宁王竟然只修整短短两日后便要出兵北伐。 要知道,南京没有准备,北京同样也没有。 他们现在以身殉国,宁王败了到还好,可对方若是胜了,那就真尴尬了。 宁王要是入主北京成功,那他们的死,毫无疑问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罗钦顺等人如今可说是死也不是,不死也不是。 朱宸濠当然不会去为罗、蒋这些人所面临的生死两难处境操心。 对他而言,这帮腐儒爱死不死。 只要不现在血溅这华盖殿恶心自己就行。 至于出去后是集体跳江还是组团上吊,那随意。 “众卿。” 既然已露出了真面目,那么接下来就该敲打敲打这帮守臣,弄些好处了。 于是朱宸濠看着那些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官员说道: “我义师北伐,逆党必负隅顽抗。 然北方不比江南,地势多平原而少江河,因此大军交战,更需马力。” 听了这话,大殿内许多人的脸色又开始变了。 下方那些人的神情自是逃不过朱宸濠之眼,可他却视而不见,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留都乃是太祖所定之京城,建国之初便设有大量马场,想必定能为孤讨逆助力良多。 御马监,孤说得可对?” “殿、殿下,这战马之事虽归在我御马监名下,可…… 可具体负责放牧的太仆寺治所位于江北的滁州,如今仍在丛兰的手中,所以……” 御马监太监王润,有些磕磕巴巴地回了朱宸濠一句。 御马监的主要职能虽是掌皇帝亲军和车驾,可也兼有管理军马之责。 如今既然宁王发话了,王润亦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孤当然知道太仆寺在滁州。” 朱宸濠有些阴冷地冲王润笑了笑, “王公公,你能否告诉孤,太仆寺的马场中,现有多少军马,牧马的军户又还剩几家?” “这……” 王润一边用衣袖擦着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一边又用力吞咽着自己的口水,半天都没憋出一句整话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殿下。” 就在这时,下方一众官员中走出一人,对着朱宸濠躬身施礼后说道: “而今太仆寺所养之军马,拢共也只七十余匹; 养马旗军,更已不足百人。” “哈哈,原来是曹兄,难怪知晓此事。” 看清下方之人后,朱宸濠当即大笑出声。 此人,正是南京太仆寺派驻留都的少卿曹仿。 这家伙也是个牛人,官虽不是很大,可与其交好的,却全都是些大人物。 前些年作为监察御史巡查江西时,便跟原主打得火热,成为宁王府的座上宾。 除了原主,他还跟乔宇的老师,前辅臣杨一清,以及现吏部尚书陆完关系铁磁。 因为获得这些人庇护,曹仿虽常被言官弹劾却一直都安然无事。 历史上,就算宁王造反,陆完倒台,曹仿竟然也没被牵连。 由此可见,他所构筑的关系网有多坚韧。 此刻,曹仿站出来揭了太仆寺的老底,许多人虽心中不快,却也无可奈何。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家伙跟宁王亲近。 而如今,宁王就是这南京顶上的天。 有朱宸濠在背后撑腰,曹仿再如何作妖,也没人能将其怎么样。 “为殿下分忧,臣之幸也。” 朱宸濠那一声“曹兄”,令曹仿心花路放,得意非凡。 不过此刻的宁王身份已不同于在南昌之时,他也不敢顺杆爬,跟对方称兄道弟。 “曹兄,我们晚些再行叙旧。” 朱宸濠又笑着跟对方打了个哈哈,再看向王润时,神情已冷了下来。 “军马只七十余匹,养马旗军不足百人。 呵呵,王公公,马呢?人呢?” 问完脸色惨白的王润,他又看向了蒋昇, “户部也说说,御马监每年上报养马所需用度又是多少?” “户部所拨之款,足够他们养成千上万匹马了。” 蒋昇心情本就极差,又是一根筋的性格,听见朱宸濠问话后,当即开启了嘲讽模式。 “哦?这倒奇了。 该给的,朝廷都给了,却偏偏少了最该有的马。 啊,对了,连养马的兵也都快没了。 王公公,说说吧。” 朱宸濠对王润可说是步步紧逼,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第四十六章:各位请还马 朱宸濠当然是在明知故问。 正德初,在南京兵部尚书林瀚的授意下,王守仁老爹王华的学生—— 给事中牧相,连同监察御史吕镗,曾清查过南京军马的情况。 结果,在厩的马匹只有区区89匹! 不光马场和军马被那帮勋贵跟太监强占,就连养马的士兵,被役占者竟也多达700余人。 可上报的草、豆和所需费用,居然比马匹足数时还要多。 由此可见,明朝中期贪腐已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 牧相和吕镗不但上报了马匹数量,还提出了解决办法: 其一,以后所有军马,都打上太仆寺的烙印,以杜绝被侵占; 其二,旗军只管养马,不应再行役占; 其三,养马所需的草、豆,由兵部派专人管理,以免虚报浪费等等。 然而,奏章上报朝廷后,皇帝的态度则是: 不听! 出现这种结果,或许是因朱厚照当时还小,又爱玩乐,所以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但他对此事的漠视,却无疑助长了那帮勋贵和太监的气焰。 因而这些年下来,南京的军马数量比之前更少,被役占的士兵则更多了。 “呃……那个马、马…… 成、成国公,黄公公……你们……” 宁王的问询,令王润慌乱到极点,很快便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朱辅和黄伟。 “殿下,其实……嗯,其实是这样的。” 瞅见一旁的朱辅张了张口后屁都没放出来一个,黄伟只好接过话题, “您也知道,自我大明立国以来,南京便再未经受过任何战事。 如今已承平百多年,战马自也从未有过上阵之机。 这个…… 与其让它们在马厩里空耗钱粮,那还不如发挥点应有的作用。 所以…… 所以某些有需要的同僚,也就…… 啊,也就借用了那么一点点。” “对对,既然借了马,也就顺带着借用了一些喂养它们的军户。” 朱辅终于反应过来,忙顺着黄伟的话接着鬼扯。 “黄公公和成国公所言,倒也合情合理。” 朱宸濠听后也跟着点了点头。 “噗……” 好些人听到这话,没忍住当场笑出声来。 蒋昇更是涨红了脸,就差脱口大骂: 合理?这TM哪一点合理了? 朱宸濠却全然不管殿中这些人的反应,而是继续说道: “既然是借,那自然就有还咯。” “还,还,当然要还。” 朱辅和黄伟不情不愿地点着头。 “既如此,所有借过军马之人,所还的战马全都交给孤就是。” 见朱、黄二人点头,朱宸濠当即提高了自己的声调: “诸位,孤吊民伐罪,为国除奸,不得以而征用应天府的军马,也很合情合理吧。” “合理,很合理。” 朱辅和黄伟等人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大呼倒霉。 这么多年来,有几个勋贵和太监不侵占田地、马场、军马和役占军户的? 以前那些家伙都是只进不出,到自己这里倒好,竟然还得把已经吞下肚的东西再给吐出来。 可如今形势所迫,这帮留都重臣不得不同意“还”马。 别看宁王话里话外都将他自己吹得犹如大明救世主一般,进入南京之后也表现得很是宽仁,可实际上,这家伙就是一个大反贼。 若自己这些人敢对宁王之言犹犹豫豫,恐怕上面那位瞬间就会变脸。 即便对方真杀他个血流成河,就其如今的身份而言,那不更是合情合理么。 钱跟命相比,当然还是命更加重要。 下面那帮被自己敲竹杠之人有些啥想法,朱宸濠才懒得管。 他见朱辅等人同意拿出马匹来,便看向王润道: “既如此,王公公,你就受累理出一个借马者名单来吧。 哦,对了,所借数量也请一并列出。” 说这话时,朱宸濠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 “是。” 王润知道宁王并不是在跟自己商量,于是哭丧着脸应了一声。 列这张所谓的单子,要说难的确很难。 可要说简单,那也是真的简单。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侵占军马的行为就没停止过。 南京御马监,早就没多少马匹在栏了。 真正从草场将马牵走的那批人,恐怕得往前倒追几十年。 也就是说,如今在留都的这些勋贵和太监,其实大多都没有真正侵占过战马。 所以王润所要列在这个名单上的,绝不可能是那些真“借”走马匹者。 既然已不可能找那些差不多已死绝了的真正侵占军马者要马,那他名单上又该写些什么人呢? 其实,这份名单,还真就是明摆着的。 因为,这些年来,关于马匹的问题,有一点是从来没变的。 那就是,户部每年都是按照马匹足额的数量来发放钱粮。 当然,这个所谓的足额,也只是朱老四迁都后,南京所保留战马的一个基本数。 跟朱重八时期的34000匹,以及朱老四在南京时,达到顶峰的近40000匹是毫无可比性的。 可即便只是个基本数,那所需也是极为可观。 这么大一笔巨款,光一个御马监是绝对吞不下的。 因此,只需看这笔钱分给了哪些人,再将他们具体所得换算成能养多少匹马,也就有了个大致名单了。 “熊十四,等会儿你就带兵拿着王公公所写的单子,挨家挨户去收马。” 等王润应答完,朱宸濠紧跟着便点了一个麾下将领的名字,让其负责接收马匹。 被朱宸濠点名之人,跟他的姓可谓绝配: 一身横肉,满脸络腮胡子,犹如一头暴熊,看上去就匪气十足,极具视觉冲击力。 “大王放心,若是哪家少上一匹,劳资…… 呃,末将就砍下他一颗人头来充数。” 熊十四说话不光声音极大,还十分的粗鲁,丝毫不将那帮勋贵和太监放在眼里。 “欸~,你这话就不对了。” 朱宸濠面上带着丝戏谑之意,边说还边冲熊十四摆了摆手, “马嘛,那是活物,养死几匹也是正常的。 若是数量不够,让他们按市价补上也就是了,你又怎能动不动便砍人呢。”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哦,末将晓得了。” 朱辅、黄伟等人的脸色也随着朱宸濠与熊十四的对话不断变幻着。 他们虽明知宁王就是故意弄这么一个粗人出来,却也只能忍着。 第四十七章:大明马之殇 “殿下。” 几次跳出来却都没得到想要结果的廖銮,倒似没受到熊十四的丝毫影响,此刻竟又开口了: “内臣除了如数归还所借马匹之外,还愿代亡兄廖堂归还其生前所借军马。” “哦?廖公公如此深明大义,孤心甚慰。” 这次,朱宸濠倒是觉得廖銮这家伙不那么讨厌了。 “另外,内臣还愿再捐出1000匹马,以助殿下讨贼。” 廖銮为了往上爬,不惜下血本了。 当然,廖銮所说的,不可能是真正交出1000匹马来。 他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马,只能是折算成钱抵数。 “好啊,廖公公为我大明而不惜舍弃家财,孤当代万民谢之。” 说完,朱宸濠还朝着廖銮拱了拱手。 “殿下言重了,为诛贼尽上一份心力,实乃我等做臣子的本分。” 廖銮这番话,可把其他人给气坏了。 有他这么一搞,这帮人可不都得多出点血吗。 “廖公公真乃国之栋梁,待孤诛灭奸佞,必在圣上面前保举公公掌印北京御马监。” “多谢殿下。” 对于宁王的承诺,廖銮大喜过望。 北京御马监可不同于南京的同僚。 它不光实实在在地统领着一支禁军,还负责管理大片皇庒和草场。 不但有兵权还有财权。 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跟司礼监相抗衡的宦官衙门。 廖銮若真当上了北京御马监掌印太监,那就真是一步登天了。 明朝中期,一匹马10到20两银子。 当然,经常需要投放精饲料的战马,价格要高上一些。 可就算如此,再加上廖堂的,廖銮也不过拿出几万两银子而已。 虽然这笔钱不少,可要是真能换得掌印御马监,那绝对是千值万值。 相较于终于得偿所愿的廖銮,某些人就很不开心了。 比如刘吉和熊绶。 这些跟着朱宸濠起兵的太监,谁不眼红那个位置? 可宁王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声了,他们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这帮人里面,也就刘泉没啥感觉。 毕竟,以他的身份,只要宁王成事了,那肯定是要执掌司礼监的。 朱宸濠想方设法从这帮勋贵跟太监手上搞马,也是没办法。 因为,他是真的很缺战马。 不光他缺,其实整个大明都极度缺乏优质战马。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全都是因为朱老四死后继位的那帮明朝君主们,所实施的一系列对内对外政策才最终造就的。 元朝时期,统治者实行的是直接毁坏良田,然后将之改造成牧场的策略。 这种做法,也就使得南北方皆有大片可供放牧的草场。 明朝初期也得益于此,根本不缺少马匹。 朱棣登基后,更是大力养马。 到他驾崩时,战马数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150万匹! 也就是说,在朱老四那270万的军队中,差不多得有一小半都是骑兵。 然而,随着朱棣驾崩,继位的仁、宣二宗完全更改了前朝对外积极进攻的政策,逐渐变为以防守为主。 在这种国策下,骑兵的作用迅速降低,更利于防守的步兵开始越来越受到重视。 那段时间里,大明的骑兵不再主动出击,蒙古部族也开始休养生息,边关几乎没了战事。 于是缺乏实战机会的骑兵战力迅速下降。 紧跟着,马场也被权贵大量侵占。 随之而来的,则是战马的数量出现断崖式疯减。 朱棣死后不到20年,曾经叱咤风云的大明铁骑就已战力全无。 这也使得“土木堡”一役,区区数万瓦剌骑兵便能如入无人之境,于数十万大明军中奔逐往复,肆意杀戮。 随后大明的军政、马政更是每况愈下。 卫所士兵纷纷沦为勋贵、宦官和将校的农奴与免费劳动力。 战马也被大量侵吞。 最后,各军中多只剩下一些瘦弱不堪,奄奄一息的驽马。 面对此情此景,喜爱打仗的正德帝倒是想要有所改变,以提高战马的数量和质量。 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朱厚照对南京战马的消失不闻不问,的确可能是因为当年还小的缘故。 当然,还有就是南京离他实在是太远了些。 朱厚照虽想改革,但这小子却并没有什么实用的好方法。 他只是一味地派遣贪官酷吏去压榨那些被强行摊派养马的民夫。 在朝廷的疯狂盘剥和逼迫下,养马户们即便拼尽全力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于是,最终引发了那场声势浩大的刘六、刘七农民起义。 参加起义之人,许多都是负责养马的农户。 而接下来的多场大战,也都发生在大明的传统马场内。 这样几年打下来,对明朝本就衰败到极点的战马养殖而言,更可谓是雪上加霜。 所以按照如今的形势,除了边军还能基本得到满足之外,就算是北方都已非常缺少优质战马。 至于南方么,那更是只能呵呵了。 就拿宁王的封地江西来说吧,虽然还有淮府群牧所和益府群牧所这两处负责养马的军事机构,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就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朱宸濠甚至觉得,那两处群牧所要是还能有个十几二十来匹战马充充门面,就已经算是了不得了。 这些年原主致力于造反事业,自是不遗余力地收集战马。 可南方哪还有多少战马? 即便偷偷过江采买,所得也极其有限。 以朱宸濠如今的军马数量,也就勉强能组个千人骑兵队而已。 而且,他所拥有的还大多都是南马。 质量比起北马来,要差上不少。 不过在江南地界,有这么些骑兵倒也够用了。 但到了江北,若再遇到那些长年跟草原健儿交战的边军骑兵,极可能一个照面就得玩完儿。 因此,为了能得到更多的马,他如今只能将目标放到那帮勋贵和太监的身上。 反正这些家伙全都是附在大明身上的蛀虫。 他们出再多血,朱宸濠也不会感到有丝毫的歉意。 “殿下。” 见宁王空手套完了白狼,王纶才出言开启了下一个议题: “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安定南京城周围的府县。” 当然,他所说的,也仅指江南这边隶属于南直隶的镇江、常州、苏州等地。 至于江北的淮、扬等大片地盘,目前是想都不要想。 朱宸濠如今在江北所拥有的,也就安庆和浦子口城这两个军事重镇而已。 他想要收服位于江南这边的南直府县,难度倒也不算太大。 那些地方,也只苏州和松江因为临海备倭,防守兵力要多一些罢了。 但南京城都丢了,那些府县又还能有多少战心? 第四十八章:南京城内最适合的住处(祝大家新年快乐) 就该如何对待南直隶那些位于江南的府县这个问题,众人一番商议后,一致决定还是先派人前去招抚。 如有不肯降服的,再派大军前去征剿就是。 其后,又讨论了一些诸如安抚百姓,维护治安,严查奸细等事宜。 继而又是留都原守臣与宁王麾下官员的工作交接安排等事项。 这个过程既冗长又无聊,弄得朱宸濠无比郁闷。 许久之后,才商讨出一个大概来。 “好了,今日廷议就到此为止吧。 一些具体事宜,待孤离开南京后你们再慢慢详谈。” 跟这帮人勾心斗角了好几个时辰,朱宸濠也感到很是疲累。 “对对,殿下这几日忙于战事,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听出宁王话意的黄伟,忙带着一脸讨好之色说道: “内臣早已命人将内宫又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此刻就等着殿下前往入住了。” 这家伙身为南京守备太监,原本是无需对一个藩王称臣的。 但他见一心投效的廖銮这么自称后宁王没有反驳,也就跟着有样学样了。 “皇宫乃是天子居所,孤一介藩王岂能僭越?” 朱宸濠正在拗人设,入住皇宫那不是自我打脸吗。 “是是是,是内臣唐突了。” 黄伟当即先甩了自己一个大耳光,随后才又道: “那,殿下可有什么心仪之地吗,内臣也好立即安排。” “魏国公不在留都吗?” 听见黄伟问自己可有心仪之地,朱宸濠却答非所问,还装模作样地往人堆里看了看。 “魏国公刚刚袭爵,尚未从北京返回。” 黄伟一听就明白朱宸濠在打什么主意了。 魏国公府,那可不是一般的府邸。 这座宅院,乃是朱重八称帝前为自己所建的吴王府! 后来赐给了中山王徐达,才有了如今的魏国公府。 而且,在这座庞大的府宅里面,还包含着500年后江南四大名园之一的瞻园。 朱宸濠没穿越前,到南京旅游时就曾去游玩过。 他那时就对这座“金陵第一园”印象极深,喜爱非常。 不过在现代社会,瞻园那可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5A级景区。 就算他钱再多,也是难以染指的。 可如今不同了,他已不再是那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而是无法无天的宁王殿下。 他现在只需稍稍提上那么一句,便自有人为他将里面的原住户给“请”出来。 然后,便随他进去撒欢打滚了。 “内臣这就派人前往魏国公府,请里面所住之人暂时先搬出去。” 虽然宁王只似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了那么一声,但黄伟却已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 因为,朱宸濠并不是在征求他什么意见,而只是单纯地告知他: 我,要住魏国公府; 你,去替我清场。 “中山王乃是我大明开国功臣,孤素来敬重。 且孤只是借一隅暂居而已,还望黄公公切莫扰了府中人清净。 另外,徐家宗祠也要派人好好守护,任何人不得擅入。” 徐达可不是普通人,朱宸濠表面文章还是得做做的。 “您尽可放心,府中人能借出府邸给为国为民的殿下居住,想来也是求之不得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黄伟赶紧表了个态,至于他具体会怎么做,那就不得而知了。 朱宸濠要住魏国公府,除了瞻园外,其实还有另外的考虑。 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此地曾是朱重八“化龙”前的居所。 他住进这座大明太祖称帝前的府邸,其实也是想要一个隐喻: 这里,之前走出过大明的开国皇帝,那么日后再从这里出来一个皇帝,岂不也顺理成章? 住的地方确定了,接下来自然就是吃啦。 毕竟,一群人说了这么久,也到饭点儿了。 而对于黄伟紧接着那番要为自己设宴接风之言,朱宸濠听后还是稍稍犹豫了一下的。 不为别的,只因他大脑里所存的那些史籍中,就有对大明御厨的描述。 据说,但凡有幸领教过那帮国宴大师手艺的京城爷们儿和姐们儿,都会由衷地赞叹上一句: 这TM也忒难吃了! 他看过史书中相关的内容后,甚至觉得,正德之所以要在皇城里另建豹房居住,那帮内宫的御厨应该也有很大的功劳。 对此,朱宸濠有些不懂—— 就算明朝的皇帝姓朱,也不可能喜欢吃猪食吧。 他是真不明白,在这长达一百多年的时间里,那些皇帝都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当然,明朝的御宴也不是从始至终一成不变。 要说大明内宫在吃上的改变,就不得不提及那个若按历史进程,原本即将登上帝位的嘉靖。 这位也是藩王,从未有过在皇宫生活的经历,自然也就没机会品尝那些内宫“餐饮大师”们的绝艺。 当从未想到自己某一天会被天降皇位给击中的朱厚熜,欢欢喜喜去北京登基后,还没体验到当皇帝的快乐,就差点被御厨所烹制的大餐给吃吐了。 前面的那些皇帝,或许是因为打小就吃这种东西,所以渐渐的习惯了,然后也就躺平认命了。 朱厚熜却不行。 于是,宫里的厨艺“大师”们便失业了。 在皇宫里接过墩子、大勺的,则是一群经过了职业培训的太监。 从此,吃得好,睡得好,还有人背锅的嘉靖帝,便踏上了快乐的修仙之旅。 可现在,朱厚熜还在安陆的兴王府内爬树掏鸟蛋,离皇位八字还没一撇呢。 所以在皇宫里掌控厨房的,必然还是那帮自学成才的“高人”。 不过,朱宸濠想了想后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虑了。 要知道,南京可不同于北京。 这里,已许久没有皇帝居住了。 这么长时间,宫里面应该也不养闲厨了吧。 因此,朱宸濠也就稍微踌躇了那么一瞬,便点头同意与众臣同吃这顿接风宴。 他留下来吃饭,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清空魏国公府怎么也得花上一点时间吧。 他估摸着,等自己吃完了,那边也应该差不多了。 在朱重八当年议政的地方吃饭当然是不可能的。 别说他一个藩王了,就算是神经大条的朱厚照估计也不敢。 于是,众人都跟随黄伟去了他的地盘—— 内守备厅。 第四十九章:北伐事宜 前往内守备厅吃饭的是宁王,黄伟自然不敢怠慢。 等大家抵达地方时,那边早已准备妥当。 待众人各自落座,各种精雕细刻,犹如艺术品般的食物便陆续被端了上来。 看着眼前这些至少在造型上还挺不错的菜品,朱宸濠稍稍心安了一些。 他又在说了几句废话后,便带着对大明皇室盛宴的疑虑,心怀忐忑地当先动起了筷子。 还好,不管他之前的猜测对不对,那些菜肴的味道都还挺不错的。 其实这也好理解。 明朝时期的南直隶,那可是全国人口最多,也最富足的地方。 人一旦有了钱,便会追求享乐。 尽量想方设法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那也是必然的。 所以说,南京应该就是当时的美食之都。 而能端给宁王品尝的,那更是其中的极品。 味道又怎么可能会差? 一顿饭,众人吃得都还挺爽。 只是因为宁王下令不得饮酒的缘故,所以宴席的气氛不太热烈。 令朱宸濠没想到的是,就连罗钦顺和蒋昇等人都没找借口走人,而是躲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埋头苦干。 这些人不走的原因也很简单,就一个字: 饿! 朱宸濠还不知道,这帮守臣那可是从昨晚上就一直吵架吵到天亮的。 还没等他们缓口气,就听见了城外传来的战鼓声,于是匆匆忙忙跑上了城头。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因此这些人根本就没吃朝食。 接下来又是看热闹,又是迎宁王入城,又是开会的,早就饿得前胸贴肚皮了。 所以,SB才会在即将开饭的时候走人。 罗钦顺等人虽迂腐,却也不傻啊。 就算他们出门就往秦淮河里跳,那也好歹得做他个饱死鬼吧。 吃完饭,朱宸濠不再耽搁,领着自己的那帮近臣径直前往魏国公府。 至于那些守臣,也自有人监视。 而且如今全城宵禁,没有宁王的令谕,别说外城了,就连内城都没人能出得去。 朱宸濠一行人出了皇城后,便顺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 因为,魏国公府,就在他方才所进聚宝门以北的不远处。 这座国公府,最早乃是朱重八为自己所建的,占地面积自是极大。 那时的瞻园,不过就是府中的一个小小花园而已。 后来经过徐家好几代人的修缮和扩建,才渐渐有了现在的规模。 当然,如今的瞻园也是经过了“我大清”好几次整修的,模样跟最初相比肯定已是大为不同。 进入魏国公府,朱宸濠也没歇着,紧接着又跟那帮近臣开起会来。 “殿下,如今咱们才刚入南京,就连周围府县都尚未平定,您真就打算出兵北伐?” 李士实一脸凝重,显然不太认同朱宸濠的北伐令谕。 “臣也以为,应等四周之地彻底安定之后,再行北伐为好。” 刘养正亦出言力挺李士实。 “孤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朱宸濠盯着两个谋士道: “然而,时不我待啊。 从我军起事算起,到今日也不过区区六天而已。 可就这短短几日,南京便已被踏在了我等脚下。 为何能这般顺利,想来诸君心中也应该有数吧。”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王纶很是配合地回了一句。 “没错。” 朱宸濠冲着王纶点了点头, “我军的真实战力和数量,想必各位也清楚,真跟朝廷比起来,恐怕在任何方面都不占有优势。 江南,也并不会因孤占据了南京,便可传檄而定的。 若我军在南方陷入拉锯,从而给了北方的朝廷大把时间做准备,那等他们南下之时,恐怕就是咱们的末日。” “所以,殿下夺取南京,其实只是为了要用这里的钱粮支持自己北伐?” 原本也打算慢慢席卷江南的王纶,第一个明白了朱宸濠的意思。 “对。” 朱宸濠先点头应了一声,然后才道: “北京那边,只怕还得再等个十几二十来天,才会收到孤起兵的消息。 而孤若即刻北伐,等皇帝听说孤已反时,说不定孤之兵锋都已经抵达北直隶附近了。” 如今,宁王造反的消息应该已经小范围传开了。 不过知道的,也就仅限于南康、九江附近的那些地方。 安庆丢得太快,极可能直到现在周围那些县城都还没觉察到异常。 南京这边,因佴缙的缘故,很长一段时间内,丛兰都可能不知道留都已经易了主。 王守仁倒是派出了手下前往北京报信; 另外,从九江等地出逃官员那里获得消息的湖广巡抚秦金,必然也会上报。 但朱宸濠早就命刘吉封锁官道和监视驿站,因此那些赶往顺天报信之人,很可能在半道就已被截杀。 如此,等朱厚照知道宁王反叛之时,只怕朱宸濠已经将江北搅得天翻地覆了。 李士实和刘养正等人虽不是啥大才,但基本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听完朱宸濠所说的这些,他们也知道,若只致力于半壁江山,或许还能如之前所想般,依仗南京徐图江南。 可若要袭取天下,那唯有如宁王所言,趁朝廷还没反应之际孤注一掷,渡江北伐,直捣黄龙。 “敢问殿下,您打算带多少人马北伐,还有这南京的留守事宜又该如何安排?” 见朱宸濠心意已决,李士实又问出了一个在座之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来。 听李士实询问,朱宸濠当即说道: “兵贵精而不贵多,孤将亲率四万多精兵北伐,其余十万余人皆留下守护南直。” 加上南京原有的守军,朱宸濠如今的兵马已有十四万多人。 “什么?殿下只带这么点儿兵力过江?” 刘养正满脸惊惧,他没想到宁王竟会如此安排。 李士实等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显然,这些人对只率这点兵力过江打仗,没有任何信心。 特别是他们自认为以其身份,必定是要跟着宁王一起北伐的。 就4万多人,真要对阵起朝廷的征剿大军来,那岂不等于自杀? 与此同时,这些人也总算明白宁王为何会不顾反对,于南昌、南康、九江和安庆等地招募新军了。 说白了,那帮新兵蛋子原本就是打算留在南京充门面,以安抚那些降臣之心的。 朱宸濠之前根本就没考虑过战力问题,他所要的,不过是以数量来震慑周边而已。 第五十章:忙里偷闲 “四万多人,足矣。” 看着下方惊惧的刘养正等人,朱宸濠信心十足地说道: “你们别忘了,孤兵出南昌之时,也不过才四万余人。” 只带这么点儿人北伐,朱宸濠其实也很无奈。 可如今他才刚拿下南京城,留都周围的府县都还没有归附,若不留下足够的兵力,恐不足以震慑四方。 现在南京已不战而降,也没外人知晓自己的底细。 所以只要有这个数字在,就应该足以斩断南京城内极其周边府县许多人的反抗之心了。 再说了,留下来的10万人里,真正能战的,其实根本就没多少。 与其带着一群炮灰过江送死,还不如将他们留在南京来得有用。 更何况,以朱宸濠的手段,过江之后有的是办法增加兵力。 要招募精兵肯定很难,可炮灰嘛,多的是。 “殿下……” “好了,孤意已决。” 李士实还想继续劝谏,却被朱宸濠直接出言打断。 “唉。” 李士实和刘养正对望一眼后,皆无奈地叹了口气。 早已将李、刘二人脸上惧意看得清清楚楚的朱宸濠,这时则冲着俩人笑了笑: “孤看李先生年纪也大了,而刘先生的身子骨又一直比较弱, 所以,这次你们就不必跟孤一起渡江了。” 对朱宸濠而言,有没有这两个半吊子谋士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而今既然他们害怕过江,那他就顺水推舟将二人留在南京好了。 当然,朱宸濠也的确需要对自己忠心耿耿之人留下来守住南直隶这个基本盘。 “这怎么行,吾等身为谋士……” 李、刘二人虽然皆暗自松了口气,可态度却还是要拿出来的。 “二位先生,南京也同样重要,孤也需要可信之人来守住这片根本。” 朱宸濠也算是给足了俩人面子。 “既然殿下都如此说了,我二人必誓死守住南京。” 听了宁王之言,李士实和刘养正立马借坡下驴,应下了守卫留都的重任。 李、刘二人愿意留守南京,其实也不是没有想法。 在他们看来,宁王北伐成功的机会和风险都极大。 成功了当然好,可万一失败被打了回来,那只要他们守住南京,就仍还有一丝翻盘的机会。 “有两位先生在,孤自是放心。” 朱宸濠先冲着俩人点了点头,随即便站起身来, “后日一早,孤便与世子、都指挥王信、参政王纶……” “殿下!” 朱宸濠话还没说完,李士实竟不顾尊卑礼仪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嗯?” 朱宸濠愣了一下,就见不光李士实,就连王纶、刘养正等人脸上都现出来几分忧急之色。 李士实也知自己唐突,忙一边告罪一边说道: “殿下既已亲自出征,世子则不宜再轻动!” 随后,刘养正等也纷纷附和。 见到这一幕,朱宸濠才想起,在这个时代,继承人那可是有着极大存在意义的。 朱厚照就是由于没有子嗣,所以只要他想离京就有一大堆官员跳出来唱反调。 而自己,因为有着现代人的思维,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 看来,只能改变计划,将便宜儿子留下来当吉祥物了。 至于原本想在拿下南京后留此镇守的瑞昌王朱拱栟,那就继续带在身边,看看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吧。 随后,众人便确定了跟随朱宸濠出征和留守南京人员的具体名单。 接着,又商讨了一些事项后便结束了会议。 南京刚定,要做的事情自是极多。 因此众人也没多耽搁,很快便向宁王告辞各自忙碌去了。 朱宸濠这个老板,倒是一下子闲了下来。 “刘泉,王妃在何处?” 这一闲,朱宸濠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娄素珍的音容笑貌来。 有些人,终归还是要面对的。 —————————————— 瞻园,虽然跟朱宸濠穿越前游览时所见有很大不同,但神韵却是不变的。 这座明代的南都第一园,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山、水、石。 如今时值盛夏,一眼望去,满园苍翠,美不胜收。 朱宸濠和刘泉二人穿过一条曲廊后,便看见正坐在水塘边,望着水面定定发呆的娄妃。 脸上,并未有丝毫入主留都的喜悦,反而透着几分忧愁和哀怨。 她的旁边,则立着一块令朱宸濠感到似曾相识的巨大太湖石。 娄素珍虽没留意到朱宸濠的到来,但她身边那些亲信宫女和太监却是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殿下怎么来了?” 得到提醒得娄妃,很快便站起身来对着走到近前的朱宸濠施了一礼。 “唉,王妃还在生我的气么?” 看着娄素珍那张强颜欢笑的俏脸,朱宸濠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事已至此,我生气又有什么用。” 听娄素珍的语气,就知道她心中还是很有些不快的。 “好啦,强让你跟着一起出征,是我不对。” 朱宸濠轻轻拉着娄素珍的手,让她跟自己一起坐了下去。 有些事情,他无需解释。 毕竟以娄妃的聪慧,又怎会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如今你已拥有了留都,可…… 夫君,你为何这么快便又要出征?” 坐好后,娄素珍转头看着身旁的朱宸濠,眼中的忧虑根本藏不住。 朱宸濠明白,娄妃这是有些责怪他得了南京还不知足的意思。 “其实,这次起兵,对我而言也是个意外。” 朱宸濠轻握着娄素珍的小手,一边感受着手中的那份柔软,一边喃喃道: “可是,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只能尽量做到最好。 这,既是为了咱们的小家,亦是为了我大明这个大家。” “为了大明?” 这几个字,娄素珍早已听过无数遍。 可此刻,虽说这句话还是从那个人口中说出,却不知为何,她觉得跟之前听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为大明,亦为了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 朱宸濠垂首低语,话中还透着丝悲凉。 娄素珍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对方。 半晌才回过神来的朱宸濠,刚抬头就看见一张吹弹可破的俏脸近在咫尺。 “你,你在看什么?” 朱宸濠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慌乱,一张老脸也跟着有些红了。 第五十一章:难得的悠闲时光 “我怎么觉得夫君的身上…… 嗯,似乎多了些以前从未有过的东西。” 看着有些窘迫的朱宸濠,娄素珍倒是俏皮地笑了笑。 “哦,说说为夫身上多了些什么?” 朱宸濠脸皮够厚,心也足够大,很快便调整过来。 “我能清晰感受到,你身上多了一种之前所没有的责任感。 然后嘛,嗯…… 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悲悯。” 说这话时,娄素珍的神色颇为认真。 “才……一点点的悲悯?” 朱宸濠有些尴尬。 “对,就是一点点。” 娄素珍说完又盯着朱宸濠的眼睛仔细看了看,然后才叹道: “唉~ 虽说多了点东西,可你眼中对皇权的欲望,却还是半点儿都没有减少。” “有了欲望,才能有前进的动力嘛。 否则,我又怎么可能在此处,与爱妃共赏美景,并坐谈心呢。” 说话间,朱宸濠伸出一只手轻轻揽住娄素珍的肩头,随后在其耳边低声道: “皇权,对我而言那就是一把钥匙。 只有拿到了它,你的夫君才能为咱们大明开启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新世界?我不懂……” “你以后慢慢就懂了。” “但……呜……” 娄素珍还想再说什么,可朱宸濠的一张大嘴已不由分说地凑了上去,将她那张小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半晌,唇分。 “殿下,您、您怎能在这里…… 做、做这种…… 周围还那么多……呃?” 虽说已是老夫老妻了,可娄素珍一想到自己四周都是人后仍羞红了脸。 可当她望向周围时,却发现刚刚还在身旁的那帮宫女、太监此刻竟然全都没了踪影。 朱宸濠这时也发现周围没了其他人,当即抬眼四处察看。 随即,他就瞧见远处露出来一张老脸,在冲他嘿嘿一笑后便又很快缩了回去。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个老东西,还真是……” 朱宸濠心情大好。 “走,陪我四处转转。” 虽说刘泉知情识趣,将所有人都及时清走了,可毕竟时间和地点都不太对。 所以朱宸濠并没有继续对娄素珍动手动脚,反而站起身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便和娄妃一起畅游起瞻园来。 身处美如画卷之地,又有美人儿相伴,这让朱宸濠自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放下了戒心,享受了一把生活的乐趣。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后,他更是领着娄素珍一起出了魏国公府。 作为一个穿越者,来到这金陵城,又怎能不去那个在各种小说和影视剧里,皆赫赫有名的纸醉金迷之地呢? 更何况,秦淮河跟魏国公府原本就近在咫尺,甚至可说是一墙之隔。 所以,出了府门后,朱宸濠一行人还没走几步便已到了秦淮河畔。 只可惜如今南京城刚变了天,全城早已宵禁,画舫小艇都只能停靠岸边,才子佳人也唯有各回各家。 虽说以朱宸濠的身份,一个命令就可以让整个秦淮河重新热闹起来,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毕竟,他如今才刚入主南京。 真要那么做了,难免不给人一种稍微取得点成果便放纵自身,耽于享乐的坏印象。 因而朱宸濠只是让人找来了一艘船,随后便和娄素珍来了个夜游秦淮。 虽说没能一览金陵的繁华,可坐在船上,听着两岸画舫里隐隐传出的琴音或歌声,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当然,因为乐曲和歌声都只是乐师和歌姬闲着没事练习时发出的,自然非常的随意。 但在朱宸濠和娄素珍听来,却也真实有趣。 泛舟秦淮,还有美人儿在侧,何等美妙。 对朱宸濠而言,现在,就是他来到这个大明朝之后,最为轻松愉悦的时刻。 只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游玩一阵后,俩人便不得不回转靠岸,打道回府。 一行人刚进入魏国公府,便看见刘吉正候在门口。 娄素珍知道对方找朱宸濠有事,便告辞回了内宅。 “怎么了?” 目送娄妃离去后,朱宸濠看向刘吉。 “刚得到消息,蒋昇在自己家里上吊自尽了。” “蒋昇死了?” 朱宸濠闻言微微皱了下眉头。 不过蒋昇会自杀,他却并不感到意外。 首先,此人性格执拗,死板,不知变通; 其次,蒋昇已是一个年近70的古稀老人,对生死想来也看得淡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为了他的弟弟。 蒋昇的弟弟,乃是身为内阁辅臣的蒋冕。 他若不死,那蒋冕毫无疑问必被牵连。 所以想来想去,蒋昇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尽。 (正史里皆记载蒋昇是蒋冕的大哥,但也有学者考证,蒋冕之兄应是跟蒋昇名字相像的蒋昪。 但就算蒋昇不是蒋冕的亲大哥,也必是其堂兄。 反正不管俩人是亲兄弟还是堂兄弟,他们终归是兄弟关系。) “罗钦顺呢?” 朱宸濠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死硬派。 “此人倒没事,据派去监视的人回报,他回到家后,就一直呆在书房看书。” “哦。” 朱宸濠点了点头。 罗钦顺跟蒋昇不一样。 此人跟王纶倒是有点像,最看重的,都是自己所研究的那些学说。 历史上的罗钦顺,最有名的事迹,就是跟王守仁互喷了一辈子。 这俩人,是今天你写一封信狂喷对方的观点,明天被喷那个便回信反击。 反正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不过两人虽然谁也无法说服谁,吵架一直吵到一方过世才算完结,可却都是对事不对人。 因此他二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极好的。 “为了体现孤的宽仁与大度,蒋昇的后事你也派人帮着料理一下吧。” 朱宸濠对蒋昇,或者罗钦顺的死活没什么兴趣,自然也影响不到他的心情。 一句话打发走刘吉后,他便急匆匆奔后堂而去。 自穿越以来,整个人就一直绷着,某些事情他根本没时间去考虑。 如今也算是能够稍稍喘上一口气了。 加上方才又刚经历了一番耳鬓厮磨,卿卿我我,朱宸濠觉得若再不发泄一下,就真的要憋出毛病来了。 之前在瞻园的交谈,以及其后的夜游秦淮河,显然已大大修补了夫妻二人原本紧张的关系。 因此这次,朱宸濠总算是顺顺当当地登了堂,入了室。 一夜无话,唯有春意浓。 第五十二章:浙江之变 次日一早,身着盛装的朱宸濠和娄素珍,便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下,前往孝陵祭拜大明开国皇帝朱重八。 整个过程,隆重而繁琐,耗时极长。 好不容易结束之后,朱宸濠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一颗提了许久的心,也总算是重新落了回去: 还好,整个过程中,朱重八和马大脚都没从墓里蹦出来; 也没有突然乌云滚滚,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电闪雷鸣。 一切,就那么平平稳稳地过去了。 —————————————— 祭拜完毕,娄素珍便径直回转了魏国公府。 朱宸濠则和众臣前往华盖殿议事。 毕竟他即将离开南京,许多事情都得在此之前商议妥当。 “镇江、常州、太平、宁国、广德等州府皆已领受诏令,愿追随殿下讨逆。” “苏州、徽州、池州、松江等稍远州府也应该很快就有消息回来。” 一进入华盖殿,便有官员向朱宸濠奏报。 “好,立即派人前往那些已同意归顺的州府整顿军务。 等苏州等地归附后,也要第一时间派人前去。 特别是镇江、常州和苏州等沿长江府县,必须做好港口防务。” 朱宸濠听后马上就做出了后续安排。 随后,李士实等人又向朱宸濠上报了诸如军械、钱粮等物资的状况。 朱宸濠则又强调了保障长江航道安全,以及招募民夫等事项。 接着,又是诸多琐事,许久之后才告一段落。 见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朱宸濠当即对着众人微施一礼: “孤明日一早便出兵北伐,南京,就拜托给诸公了。” “我等定将竭尽全力,誓死守卫留都。” 诸臣见状忙纷纷还礼,还有些高调地表着态。 等那帮人重新安静下来后,朱宸濠大声道: “好,孤将留下世子,以及监军太监熊绶,都指挥葛江,还有李士实、刘养正二位先生,领10万大军留镇南京。 安庆和蒲子口城各从中分拨两万精兵守卫; 剩下的六万兵马屯驻留都城内,随时待命。” “殿下。” 将朱宸濠的每个字都听了个清楚明白后,乔宇不由得开口问道: “您向蒲子口和安庆派驻大军,又令镇江等地严防渡口,这明显都是为了应对来自北方的威胁。 可我南直隶与浙江却有着最为漫长的边界,下官不知您为何对南方的防务不置一词,毫不在意。 难道,您就一点不担心浙兵北上,攻打南京吗?” “浙江?呵呵。” 乔宇的疑问,却让朱宸濠脸上露出来一丝笑意来。 宁王的态度,让乔宇等人都感到有些诧异。 “诸公无需为此担忧。” 朱宸濠先瞟了一眼刘吉后,才看向众人道: “孤不妨告诉各位,我留都在南方的最大屏障,其实就是浙江!” “什么?!” 包括乔宇和刘春在内,那帮原南京守臣听了朱宸濠这话,都大为震动。 —————————————— 浙江。 杭州。 镇守太监府热闹非凡。 今日,才刚到任几个月的浙江镇守太监毕真,以想与众新同僚多亲近、熟悉为由,在府内设宴,邀请所有在杭州的地方官员前往相聚。 都知道镇守太监是皇帝家奴,权势熏天,浙江的那帮地方官员自然不敢得罪对方。 因此,包括巡抚赵鉴在内,众官员皆欣然赴会。 结果谁也不曾料到,就在大家高谈阔论,吃喝正酣之际,那毕真突然就摔碎了手中的酒杯。 一时间,就如说书人所讲那般,伏兵四起,刀光剑影。 刚刚还在挥斥方遒的那帮浙江大员们,顷刻间便成了阶下之囚。 毕真根本没费多大力气,就已将地方的头头脑脑们给一网打尽了。 浙江会突然变天,当然是朱宸濠在背后搞鬼。 这个新到任的镇守太监毕真,之前原本就是江西的镇守太监。 此人早已跟原主勾搭在一起,成为宁王的死党。 朱宸濠穿越后,立马便想到了这个人。 于是,在派出偏师攻打南康和九江的当天,他便命刘吉派出大批人手,带着自己的密信前往浙江。 那封信中所写的,就是这场“鸿门宴”的剧本。 这条计策本身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甚至原主才刚刚用过一次。 但由于毕真和浙江地方官员之间存在着信息不对等,所以反而使得它成为了几乎没有失败可能的绝妙好计。 赵鉴等人根本就没收到宁王反叛的消息,当然不可能想到毕真会来这么一出儿。 毫无防备之下跑来喝酒吃肉,结果还没尽兴就已被人给一锅端了。 说起来,这位浙江巡抚赵鉴也是倒霉。 因为就在这个月,他已经调任大理寺卿了。 可惜,调令都还没从京城传下来,他这个即将掌刑狱的最高官员,却不得不先去体验一把蹲大狱的滋味。 拿下了全部地方官员,毕真立马派人去往这些人的府邸查抄官印。 然后便拿着印信,在一些早已被宁王收买的将官配合下,接收杭州及附近府县的军队。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朱宸濠还在信中让毕真暂时不要向外扩张,因为如今并非最佳时机。 同样,那些被抓的地方官员,也暂时先晾在一边,让他们好好吃几天牢饭消消火。 等到宁王入主南京的消息传开后,再去尝试收服其他浙江府县和说服那帮官员,那必定就事半功倍,相对容易了。 当然,对朱宸濠而言,只要毕真掌控了杭州,那么浙江就对南京基本上没了威胁。 —————————————— 南京。 由于朱宸濠总共只给了自己两天的修整时间,所以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可说是堆积如山。 一桩桩一件件接连不断,让朱宸濠忙到几乎原地飞升。 一直到夜色深沉,才算是勉强告一段落。 等朱宸濠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内堂,才发现娄素珍竟然还没睡,一直在等着他。 想想也是,自家夫君明日即将出征,做妻子的又怎能不为之忧心? 此次北伐,比之前顺江东下破安庆,下南京,不知要凶险多少倍。 朱宸濠自是不敢再带着娄素珍一起前去。 因此今夜之后,他夫妻二人再见时,已不知是何日了。 这种情况下,俩人当然要抓紧时间温存咯。 翻云覆雨之后,看着身旁温柔贤淑的妻子,朱宸濠却突发奇想。 可惜,自己直到现在也没觉醒个系统啥的。 要是能跑到紫禁城下打个卡,娄素珍便秒变白素贞,那自己还带什么兵北伐? 直接让老婆一个人平推就是了。 第五十三章:出兵北伐 正德十四年六月二十二,宁王朱宸濠率领大军离开南京,挥师北伐。 这一次,就连刘泉都被他留在了南京。 老太监毕竟年纪大了,根本经不起太大的折腾,真要跟着北上,很可能在半道就暴毙而亡了。 看着大军登船离开码头,恭立在刘泉身边的熊绶低声问了一句: “干爹,您说殿下此去,能成功吗? 要是万一……” “闭嘴!” 刘泉瞪了熊绶一眼,眼神冰寒,全然不似跟在朱宸濠身旁时那种憨态可掬,人畜无害的模样, “你这猴崽子给咱家记住咯,无论啥时候,任何有悖主上决定,对其有所怀疑的话语,皆不可表露出来。” “儿子糊涂,多谢干爹教训。” 熊绶抬手就“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光子,随即又出言感激刘泉的提醒。 —————————————— 朱宸濠并没有直接领军过江北进,而是顺江而上,向安庆进发。 跟随他一起登船的士兵,也超过了6万。 显然,其中就包含着准备留守安庆的那2万人。 大军从安庆到南京,不过只用了半天的时间。 可如今从南京到安庆,却足足航行了近三天。 逆流而上,又是水流湍急的夏天,船还只有靠风帆和桨,所以多花好几倍的时间也是没办法的事。 抵达安庆后,朱宸濠便下令修整一日。 同时,还不顾那班老部下的反对,将自己走后防守安庆这座军事重镇的任务,交给了杨锐和崔文等原安庆降将。 宁王竟如此大胆,敢使用才刚刚投降的将领,不但令杨锐等降将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就算是王纶这样精明的谋士,也大感不可思议。 朱宸濠敢启用杨锐,当然有他的道理。 一来,他的那堆将领里,的确是找不出一个比这位更能守城的。 二来,他也相信杨锐不敢反复横跳。 毕竟,北京那边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朱宸濠反了。 毫无准备之下,宁王一举夺城的可能也是很大的。 杨锐若在情况不明之际跳反,而紧跟着宁王就入主北京了,那他还不得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当然,若是朱宸濠北伐兵败了,那时杨锐会不会背刺他就很难说了。 不过他也不是全无防备。 首先,军中的中下层军官,基本上都是他从南昌带出来的人。 也就是说,就算杨锐要反,也没几个人会响应。 其次,他不但留下了潘鹏这个地头蛇,还让刘吉派出人手暗中监视。 若真有异变,便会毫不迟疑地出手将其给解决掉。 刚定下了守将,朱宸濠便令杨锐在安庆及周边地区征召民夫。 这些人,再加上从南京征调过来的民夫,就是保障大军北伐的运输大队了。 同时,杨锐还将从安庆守军中抽调出5000人来,以保障粮道的安全。 在古代,打仗很大程度上都是在拼粮食的消耗。 而运往前线的粮食,绝大部分又都用在了数量远超作战部队的民夫身上。 极其不划算。 所以,朱宸濠曾一度不打算设置粮道。 他会出现这样的想法,只因夺取南京太过容易。 从离开南昌到现在,总共也不过十来天。 因此,知晓宁王已造反消息的,此刻还只限于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也就是说,那些他北伐时即将经过的府县,既不会坚壁清野,也不会将所有物资全部转运到大城市去。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通过以战养战,一路走一路抢。 想当年,刘六、刘七起义时,根本没有固定的据点,转战天下之际也不可能设啥粮道,不也跟朝廷打了三年多么。 当然,这种走一路抢一路的方法实际上就是竭泽而渔,对地方破坏极大,绝非长久之计。 但朱宸濠原本就是要速战速决,打算在两到三个月之内解决一切问题。 短时间内,破坏有限。 更何况,在他的规划中,还将于中途拿下一座重要的城池。 只要他能夺取那座重镇,那么后续补给什么的,根本不足为虑。 于是,他有了不设粮道的想法。 不过,朱宸濠最终还是没敢豪赌一把。 毕竟他即将征战的地方,是大明帝国的北方。 那里,可不是江南那样的鱼米之乡。 饥荒,一直都是笼罩在北方大地上挥之不去的阴霾。 如今又时值盛夏,离秋收还有一段时间。 朱宸濠也不清楚有没有出现啥旱灾蝗灾的。 若他即将抵达的地方已经闹起了饥荒,那就麻烦了。 大军要是真断了粮,难道让他去学那曹阿瞒,也弄出一堆肉羹来? 想想就恶心。 于是,思前想后之下,朱宸濠还是决定从后方运粮。 有了决断,朱宸濠便不再去想其他,而是安心享受起这最后的平静日子。 次日,他便在留下2万士卒后,率4万多兵马离开安庆,径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 就在朱宸濠率北伐大军抵达安庆之际,受命回转南昌接人接东西的王麟,也才刚抵达洪都不久。 听了王麟所带回来的消息,知道宁王已经成功入主南京之后,留守南昌的宜春王朱拱樤和万锐等人,皆是大喜过望。 在这些人看来,朱宸濠进入南京,就已经差不多达成目标了。 接下来,自然是登基称帝。 而他们,也就跟着鸡犬升天。 王侯将相,高官厚禄已近在眼前。 按照朱宸濠的命令,王麟一回到南昌,万锐等人便立即开始将之前已打包好的王府内物件往船上搬运。 不过,这次几乎是要搬空整个王府,东西自是多到难以想象。 因此一时半会儿之间,根本不可能全都运上船。 更何况,除了物品之外,这次随船前往南京的,还将有大批的人员。 和物品一起去往南京的,当然不是朱宸濠的那帮便宜亲戚。 他让王麟来接的,除了自己的妃嫔和子女之外,还有王府内的那些宫女和太监。 对朱宸濠而言,最为重要的,其实是将那些宫女接走。 至于太监们,则只是顺便而已。 急着接这些宫女走,朱宸濠也有不得以的苦衷。 因为在历史上,南昌城破之后,这批宁王府宫女竟然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决定—— 与王府共存亡! 随后,她们自己放火点燃了王府,接着便全部投入大火之中自焚而亡。 朱宸濠也不知道那些宫女如此决绝,是因为忠于宁王,还是害怕被俘后受尽凌辱。 可不管是何原因,他都不可能坐等此事发生。 即便朱宸濠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在已经提前知道了结果的情况下,再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女人因自己而死,他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第五十四章:王大圣人的烦恼 对于宁王要接走王府内的宫女和太监这件事,朱拱樤等留守之人倒也没想太多。 他们之所以不疑有他,全在于王麟还没进南京城就打道回来了。 因此,对朱宸濠即将北伐的决定,王麟根本就不知道。 朱拱樤等人都还以为宁王即将于南京称帝呢。 而宁王要接府中下人前去,也自是为了在登基后,有一批既忠诚又熟悉之人可用。 朱宸濠当然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宫女和太监全接走。 毕竟,王府终归还是得留下一些人来打扫吧。 他要真做得太过,只怕白痴都能看得出这里面有猫腻咯。 至于留下来的那些人下场如何,朱宸濠也只能在心底默默祝他们好运了。 在如今这种状况下,他根本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唯有能救多少算多少吧。 搬家,无论啥时候,都是件费时费力的事情。 特别是像宁王府这么大一个家。 而且又是人又是物的,短时间内肯定不可能搞得定。 不过对于王麟等王府卫队而言,府中之人多花点时间更好。 这样,还能多给他们一些在家陪老婆孩子的时间。 就在万锐等王府之人忙着搬家的同时,朱拱樤他们则依照宁王的指示,派人前往吉安,告知正在集结部队的王守仁等人: 南京,已经易主了; 你们,赶紧归顺。 朱宸濠让南昌守臣这么做,当然不是认为王大圣人在听说自己入主南京后,便会放弃抵抗乖乖投降。 他的真正目的,只为分化那支正聚集在吉安的杂牌军。 为此,他还明确告知朱拱樤和万锐等人,派去吉安的使臣,在前往的路上,一定要高调。 一路上,都要大力宣传宁王已夺取留都南京之事。 这样一来,就算王守仁他们想对部下隐瞒南京已失都不可能做得到。 南京得失的意义,在大明朝,肯定是人人皆知的。 而王守仁所召集的那帮人里,有不少都是想趁乱大捞一把的地痞流氓。 这些人为的是利。 可若是得知宁王已取得南京,那他们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毕竟,要是宁王借着入主留都之势,以最快的速度横扫江南,那他们就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好处没捞到砍头倒跑不掉啰。 朱宸濠估计,只要消息散播开来,那不管王大圣人有多大的光环,也绝对罩不住那帮人偷偷开溜的脚步。 反正不管有多少人因此逃离吉安,对他而言,都是稳赚不赔。 —————————————— 吉安。 失去众亲随的王大圣人,这两天心情总算是好了那么一点点。 因为,他的两个得意弟子—— 冀元亨和邹守益先后赶到了吉安。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江西和南赣的地方官员都各自带着人马赶来汇合。 不过,有一人的到来,却让王守仁感到有些麻烦。 这位,就是那个被宁王差点整死的前辅臣费宏。 费宏在得知宁王起兵后,便立即和自己的弟弟费寀一起组织义军,准备反抗朱宸濠。 这个费寀之前也是朝廷官员,却被原主和钱宁借机用他来攻击费宏。 最终,费宏提桶跑路,费寀则被罢官。 而今,费家兄弟听闻王守仁在吉安以兵部旗牌征召各地兵马进剿反王,便也带人赶了过来。 这位前辅臣如今虽然没了官职,只是个平头百姓,可王守仁却不敢怠慢。 要知道,这位正是因宁王的陷害,才不得不回家吃闲饭的。 可朱宸濠现在已经反了。 那么,只要将宁王平定,费宏便极可能官复原职,再一次成为高高在上的大学士。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所以,这位大爷跑到吉安来后,王守仁只能毕恭毕敬地将对方给供起来。 有个大事小情的,还得亲自过去汇报请示一番。 而费宏显然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主,不光要替王大圣人出谋划策,甚至还提出了自己所设想的军事部署方案来。 这就令王守仁尴尬了。 其实,历史上费宏和王守仁俩人,在这段时间的关系就很有意思。 平叛成功后,王守仁说要替费宏向朝廷请功。 而这位前辅臣自然得表现一下自己的谦逊,于是非常大气地对王大圣人摆了摆手,并告知对方: 不用啦。 于是…… 王大圣人就真的,不报! 可后来,费宏的功绩还是很快就报了上去。 只不过,刻意绕过了王守仁…… 就在王大圣人为指手画脚的费宏烦恼之际,宁王已攻取帝国留都南京这个更大的闷棍又对对直直地敲了下来。 而且,还“嘣嘣嘣”地敲到了每个人的头上。 虽说派到南昌的细作已先一步传回来了消息,可由于朱宸濠太过高调,因此王守仁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传播开来。 一时间,吉安人心惶惶。 好些刚赶到吉安,或还在来此的路上,原本意气风发,打算无论是政治资本还是实际利益都狠狠捞上一笔的家伙,顷刻间便傻了眼。 宁王已入主南京,他们若再跟着王守仁,那就不是平叛,而是作死了。 于是,不少即将抵达吉安的,脚步一歪便画了一条弧线,擦着城池奔向了远方。 一些已经驻扎在城外兵营的,也赶紧收拾收拾,立马跑路。 当然,离开的只是少数。 毕竟,王大圣人早已定下了夺取南昌,逼宁王回师决战,消灭对方主力的方略。 如伍文定、戴德孺等,也都是知道南京可能会丢得。 只不过这些人没想到,南京会丢得这么快罢了。 “费阁老、王都堂,如今随着南京已被反王占据的消息传来,咱们好不容易才召集到的人马立时就逃走了不少。 长此以往,恐不战自溃啊。” 府衙内,戴德孺看着费宏和王守仁,一脸焦急。 “王副宪,你看……” 先前超喜欢出谋划策的费宏,面对现在的形势也没了主意,于是跟其他人一样都看向了王守仁。 “咱们还有多少人马?” 王守仁没直接回答费宏,而是看向了伍文定。 “之前,城内已聚集了近六万人,可一听说南京丢了,就有差不多万余人跑了。” 伍文定一脸愤然,他原本还想强制留下那些逃跑之人,却被王守仁阻止了。 王大圣人也没办法,想跑的人太多,真要阻拦,恐怕立刻就会爆发冲突。 真若如此,不但留不住人,自己这方说不定还将战死一批,那损失岂不更大? 而且就算是留住了一部分,也必是心怀叵测,真跟叛军打起来,这帮人还指不定会搞出什么乱子来呢。 第五十五章:王圣人的手段 “都堂,如今我军只剩五万余人,就算咱们攻打南昌引得宁王回师来援,可对方既得南京,兵力恐暴涨许多,到那时……” 听伍文定说跑了近万人,赣州知府邢珣满脸担忧地看着王守仁说道。 “这一点倒无须担心。” 王守仁冲着邢珣摆了摆手, “想那宁王也不过才刚刚进入留都,城内和周围府县心向朝廷者亦不少; 另外,他还得防备江北和浙江出兵征讨。 所以他若离开南京,为防意外必留重兵防守应天。 如此一来,其回援南昌的兵力就算比咱们多,也绝不会多太多。” “可即便如此,咱们也还是得想办法增加兵力啊。” 跟宁王有深仇大恨的费宏还是愁眉不展,指着墙上的地图道: “南昌,城高墙厚,要是因攻城再折损个一两万,那就算宁王回援的兵力不多,恐也非我们能比的。” “南昌,不足为虑。” 王守仁自信地笑了笑,随后看向身旁的冀元亨, “惟乾,你马上派人告诉叶芳,叫他立即按计划行动。” “是,老师。” 冀元亨(字惟乾)也不废话,对着王守仁和费宏各自施了一礼后,便转身出了府衙。 “依本院看,该到吉安的也都到得差不多啦,咱们也是时候出兵平叛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看着冀元亨离去的背影,王守仁起身冲着众人拱手道: “还请诸位助我拿下南昌,继而收复留都,诛灭反贼,为国除奸!” “我等愿追随都堂平贼!” 在座的官员纷纷起身应和。 费宏虽没说话,却也站直了身子。 “叶芳?” 邢珣则看上去比其他人更加兴奋。 他在跟着吼了一嗓子后,又默念了一遍刚才王守仁所提到的那个名字。 叶芳此人,乃是南赣地区最大的地方武装首领,并无官职,且长期在兵匪之间横跳。 今天还在打家劫舍,明天就可能响应朝廷征召,对其他山贼土匪下死手。 其所创建的黄乡兵,战力极强。 并且数量还多,足有上万人。 若真得叶芳相助,那么己方的兵力和战力无疑都将向前跨进一大步。 王守仁在南赣剿匪平叛时,叶芳就是其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由于叶芳助力极大,所以对于其为祸地方之事,王大圣人也是采取了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 历史上,甚至因为王守仁的缘故,朝廷还给与了叶芳千户印信。 王大圣人和叶芳之间的关系有多独特,通过一个事例就能管中窥豹,得见一斑。 那就是,在平定宁王叛乱后,王守仁竟然私下里将从宁王府内查抄到的那些财物,除不得不上交的宝物之外,全部都给了叶芳。 这也使得叶芳一夜暴富。 有了钱,再加上还有兵马,所造成的后果就是,叶芳及其后代最终称霸一方长达60多年。 最鼎盛时,叶氏家族的私兵更是发展到了三万余人。 就连俞大猷,都曾多次借用叶家的黄乡兵抗倭剿匪。 不过最终,叶家还是因太过强盛,引起了朝廷的猜忌,于万历三年被彻底绞杀。 —————————————— 南昌。 王麟回来后的第三天,王府内那些物品终于都被搬上了船。 这帮人并不知道朱宸濠已经离开了南京,由于害怕宁王等久了会不高兴,于是立即便离开了南昌,直奔留都而去。 这次,万锐也跟随着一起前往。 朱宸濠留其在南昌,就是为了那批东西,他又怎能不跟着看护? 要是真因为自己的失职而丢失了些什么,那他便万死难辞其咎了。 船队刚离开码头不久,南昌城的进贤门外,就突然来了一大批不速之客。 数量,足足有两三千。 而且,还都携带着刀剑兵刃。 只不过这帮人看上去非常的狼狈,更像是群溃兵。 接到汇报,宜春王朱拱樤,南昌守将余雄,以及暂代万锐监军的太监乐囿等,便匆忙赶到了城头。 望着城下那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余雄高声询问道: “尔等都是些什么人?” “我等乃满总麾下黄乡兵。” 下方立即有人回了一句。 “满总?叶芳!” 余雄听后脸色一变,当即又问道: “不知叶大当家的可在?” “叶芳在此。” 随着中气十足的一声回答,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上前几步,走出人群。 “还真是叶芳!” 余雄身旁的将领谢凤显然曾见过叶芳,一见下方之人便认了出来。 余雄听谢凤确认了来者身份,便冲城下的叶芳大声道: “满总你为何离开赣州,跑到我南昌来了?” “为何? 还不是因为跟你们合作,才落得现在这个有家不能回的下场吗。” 叶芳怒气冲冲地回道。 “这是何意? 还请满总明言。” 听叶芳如此说,城上之人皆是一脸诧异,随后余雄便继续追问。 “之前,我不是收了宁王殿下的礼物,答应跟你们一起夹击王守仁吗。” 叶芳一脸恨意地说道: “谁知你家大王自己却跑去打南京了,这也一来,没了威胁的王守仁又怎会放过我?” “这……” 叶芳这话,倒是让城头那些人都感到有点尴尬。 说起来,这还是原主搞出来的事情。 当北京城的消息传回南昌,原主决定要反之后,便开始着手布置。 因为王守仁并未出席宁王的生日宴席,所以原主知道不可能在第二天的鸿门宴上抓住对方。 而王大圣人的名气在当时又极大,做起平叛剿匪这种事来更是一把好手。 原主当然不能对其放任不管。 于是,他和李士实、刘养正等人便想到了赣州地区最大的土匪头子—— 叶芳。 接着,便派了人前去送礼,请叶芳跟自己一起夹击王守仁。 可不成想,宁王很快便在鸿门宴上出了事,灵魂也换成了现在这位。 朱宸濠虽说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可也不是百分百。 关于派人去跟叶芳结盟这事儿,他就全然不知道。 再加上叶芳派人回信,同意跟宁王一起夹击王守仁时,朱宸濠已经离开了南昌,根本没见到送信之人,因此还是对此一无所知。 虽说他脑子里的那些历史书中亦有关于叶芳的记载,可加起来也没多少字。 他只知道,此人曾在宁王与王守仁鄱阳湖决战时,突然参战,致使叛军大败。 可如今的朱宸濠根本就没打算跟王守仁硬碰硬,又怎会去关注一个赣州的土匪头子呢? 所以,朱宸濠全然没想到要提醒朱拱樤和余雄等人留意叶芳这个家伙。 第五十六章:乱局 南昌进贤门前。 余雄等人听了叶芳之言,便想到他们的确在宁王离开后,收到过对方同意结盟的回信。 因此,这些人也就紧跟着信了叶芳刚才所说的那些鬼话。 自己这边放了盟友的鸽子,致使人家兵败来投,那当然应该接纳才是。 再者,有了叶芳和他的这几千士兵,南昌的防御力量也跟着增强了不少。 有了这样的认知,那帮心怀愧疚的南昌守将便打开了城门,放叶芳和他那帮黄乡兵进了洪都。 然而,朱拱樤这帮人怎么也不可能会想到,他们刚刚放进城来的,其实是一群催命恶鬼。 王守仁已出兵的消息,此刻还没有传到南昌。 毕竟从吉安到南昌,足有两三天的路程。 直到又过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派往吉安的斥候才终于传回来了消息。 在得知王守仁不但不归顺,还带兵离开吉安杀过来后,南昌这帮守臣便慌了。 可事已至此,再慌也要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事。 于是,他们一边派人向南京,以及南康和九江求援,一边发动城内百姓,整军备战。 随着王守仁所率部队的逐渐逼近,南昌城内的气氛也是越来越紧张。 同时,城中那些宁系宗亲心态也开始有点崩了。 因为吉安方面已经出兵,这也使得宁王之前所说的那些诸如自己取得南京之后,江西境内便没人敢反抗之类的,全都成了屁话。 另外,那些信了朱宸濠鬼话,拿着檄文去往各府县的也收效胜微。 这么多天来,总共也就两三个小县愿意归顺。 然而为此送掉性命或被抓起来的宗室,却已有好多了。 这种情况下,那些宗亲当然会感到不满。 只不过现在这帮人早已没了退路,因此即便心中再不爽,也只能暂时将之藏在心底。 —————————————— 就在南昌危在旦夕之际,朱宸濠的大军则刚刚出了安庆范围,进入庐州府境内。 而刚进庐州,他便下了一道强制征召令: 凡大军所过村落,所有年龄16到50岁之男子,只要家中有两人及以上者,皆只留一人,其余全部强征入伍。 虽然这条命令会使得不少家庭妻离子散,但朱宸濠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强制征兵令发出后,效果立竿见影。 朱宸濠的兵力,就如同充了气一般,开始急速膨胀。 当然,兵员的素质就两说了。 兵力增加了,必定就需要大量的装备。 那么大军途径的那些城池,朱宸濠自是不会放过。 每到一城,他都会先派人进城传达檄文。 不过重头戏则是告诉那些城内官员,南京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如此一来,那些原本就无力抵抗的县城也就基本上乖乖开城了。 就算其中出现了一两个刺儿头,也被朱宸濠当做了训练军队的好机会。 只是因为众寡悬殊,所谓的攻城战也只是让那帮新兵见见血,增加点血性罢了。 朱宸濠并未在那些被他拿下的城池内也执行强制征召令。 因为,城市可不比农村,有的是腐儒。 他若真敢在城里当街抓丁,那么日后必会被口诛笔伐。 虽不强征,但开仓放粮征召流民,放出囚犯扩充罪囚营这一套,朱宸濠早已是熟门熟路。 他在兵力扩张的情况下还敢这么干,一来得益于设有粮道,二来则是庐州仍属于南直隶,比较富庶。 有了这两条,他才可以从城中粮库里拿出一点儿来收买人心。 当然,城中的绝大部分粮食肯定还是被他给吞了。 至于城中的武库,那更是一扫而空,除了灰尘,啥也没留下。 看着那些被武装起来的新兵蛋子,朱宸濠也挺庆幸的。 好在,这里是北方; 好在,自己造反的时间,没有再晚个几十年。 历史上,由于匠户逃亡和朝廷所拨款项被贪污,大明中后期各地方的武库基本上就没怎么更新过。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库房中的那堆东西,许多都还是建国初期所置备的。 就比如戚继光吧,等其站上历史舞台的时候,他在南方那阴暗潮湿的武库里,便已挑不出几件能用的东西来了。 朱宸濠所走的方向,并非一路向北。 显然,他的计划并非是穿过庐州进入凤阳,再一路北上途经山东攻打北直隶。 他如今所选定的方向,是西北。 也就是直奔河南的汝宁府而去。 —————————————— 湖广。 武昌。 湖广巡抚秦金此刻正惶惶不安地来回踱着步。 由于地理原因,这位湖广巡抚也是继孙燧和王守仁之后,第三个知道宁王起兵反叛的大明巡抚。 一收到宁王叛军已攻陷南康和九江的消息,秦金便立即展开行动,将湖广各府县的兵马向武昌调集。 虽然他清楚宁王的目标一定是南京,不可能会攻打湖广,但却必须做好出兵平叛的准备。 因为秦金知道,一旦朝廷接到宁王叛乱的消息,必定会下旨让他配合南下的讨逆大军攻打江西。 秦金的命令传下去后,周围的府县反应都挺快。 只短短几天,武昌城内便聚集了4万多人马。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所辖范围极其巨大,随着时间推移,汇聚于武昌的兵马肯定还将越来越多。 可令秦金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召集军队和物质之际,却突然传来急报: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队流贼,正在黄州府内作乱,甚至已有好些县城被攻陷劫掠。 由于大批军士已被抽调往武昌,黄州根本无力抵抗,如今就连府城都已是岌岌可危。 随后,秦金又接报,这伙流贼正往西北方向的德安府前进。 一路上,几乎将沿途的城池全部洗劫一空。 接到报告后秦金是又急又怒。 他怒的是,区区一伙毛贼,竟也敢乘虚而入借机作乱。 更可气的,则是这帮贼人胆大包天,居然连城池都敢抢劫。 这分明已是造反! 但同时,秦金又不得不急。 因为德安府的安陆,正是兴王的封地。 要是这群反贼攻破安陆,杀了兴王,那估计他的小命也将不保了。 这种情况下,秦金立即命一万军队北上,务必守住安陆。 另外,他又派出大将,率两万大军前去剿灭那伙流贼。 然而,就在刚才,一个晴天霹雳从天而降,差点让秦金当场就抽了过去—— 前往平贼的两万大军轻敌冒进,刚进入黄州境内就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第五十七章:令王守仁喷血的“惊喜” 两万大军前去剿匪却反被歼灭,这也让秦金意识到,那伙所谓的流贼绝对不简单。 而根据那些死里逃生,命大跑回来的官兵报告亦可知: 敌人不但战力极强,就连装备,居然都要胜过前去剿匪的官军许多。 虽说秦金已隐隐猜到那帮所谓的贼军跟宁王脱不了干系,可却已是无能为力。 如今,他已损失了两万人马,而另有一万则去了安陆。 武昌城内此刻所剩下的,才不过万余人而已。 现在别说是平贼了,那帮流寇只要不南下攻打武昌,他秦金就已经算是烧了高香啦。 不过就算是贼人不来打武昌,秦金也不好过。 只要想想治下的府县正在被贼人大肆劫掠,而自己又损兵折将,他就感到一个头都快有两个大了。 日后,肯定是没啥好果子吃咯。 一想到自己暗淡的未来,秦金便心急如焚,甚至都有些茫然无措了。 —————————————— 就在秦金为自己的仕途担忧之际,王守仁已兵临南昌城下。 其实这一战,早在叶芳率部进入洪都时,便已没了悬念。 于是,在一个王大圣人最喜欢发动攻势的凌晨,宁王的老巢南昌, 陷落。 有叶芳的黄乡兵在城内,那帮南昌守臣和宁系宗亲,除了当场战死的,还真是一个都没跑了,全部当了俘虏。 战后,宁王府也没多大的损毁,基本上算是完好的保留了下来。 之所以不像历史上那样差点被一把火烧了个通透,当然是得益于府中人少咯。 再加上府内东西绝大多数都已被运走,那些剩下的太监和宫女就算想放火,也很难找到足够的引火之物。 轻而易举就拿下了宁王经营几十年的老巢,王守仁等人当然高兴。 而另一个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惊喜,也很快突然而至—— 就在士兵们将那帮南昌原守臣和宁系宗亲押到大牢关押之时,竟然从空旷的南昌大牢内,发现了一个被认为已殉国多日之人。 此人,当然就是江西巡抚孙燧。 听闻孙燧居然还活着,王大圣人也是又惊又喜。 接下来自是赶紧让人去将孙燧请来相见。 就在江西巡抚衙门内,王守仁等人见到了此地原本的主人。 “哈哈,一川兄啊,没想到小弟竟然还能再次见到你,这真是太好了。” 待孙燧跟费宏见过礼后,王守仁便大笑着冲上前去,一边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之情,一边还伸出手,想要拉住对方之手。 然而令王大圣人没想到的是,孙燧竟然飞快将手缩了回去,让他抓了个空。 不但如此,对方脸上的表情,更明显带着几分冷漠和质疑。 “一川兄?” 从孙燧身上清晰地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距离感之后,王守仁不禁心下一沉。 随即暗道,就算对方已得知南京已失,也不应该对自己这样啊。 “我还能活到今天,不都拜你王阳明所赐吗。” 孙燧可不知道王守仁在想些啥,他此刻脸色阴沉,语气中更是透出极为明显的讥讽之意来。 四周那些人,就算是再愚钝,此刻也都感到不对了。 “一川兄这话是何意? 难不成宁王还是因为我的缘故而不加害于你?” 王守仁眉头紧锁,他是真不明白啊。 “我倒希望不是!” 孙燧一脸痛心,咬着后槽牙说道: “我来问你,宁王造反的当天,你是不是在丰城? 随后,是不是去了吉安,并留在了那里?” “没错。” 王守仁点了点头,然后盯着对方的眼睛道: “一川兄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何时知晓的?” “我要是说,这是宁王在离开南昌前的那天晚上,亲口告诉我的,你信吗?” 孙燧毫不避让王守仁的目光,就那么瞪着眼跟其对视。 “这也不奇怪,之前安和就曾传回消息,说老师身边有宁王的暗子。” 王守仁的弟子邹守益听后忙开口为自己老师分辨。 “暗子?呵呵。” 孙燧边冷笑边把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向邹守益扔了过去, “你是想说,因为有暗子在,所以这些东西才骗不了宁王吗?” “这是?” 邹守益接过后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张告示和几封密信。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那儿?” 王守仁只瞟了一眼,就看出邹守益手里拿的,正是自己为骗宁王留在南昌所炮制的那些玩意儿。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孙燧并未理睬王守仁,而是继续问邹守益道: “我倒想知道,你口中的暗子是你老师肚子里的虫子吗,连吉安的影子都还没见到,就能知道他王伯安最终会选在那里落脚?” “这……” 一听这话,邹守益也有些傻眼了。 “一川兄的意思是,在宁王离开南昌的前一晚,也就是六月十五,他便告诉你我将于吉安召集义军讨贼?” 王大圣人听了孙燧此言,则是又懵又憋屈。 因为事实上,就算是他本人,在没到吉安前,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选择那里来当大本营啊。 “我就是这个意思。 宁王不光告诉我你会落脚吉安,甚至还明确指出你手中持有兵部旗牌。 我倒想问问,这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孙燧看着眼前的王守仁冷冷地说道。 “旗牌? 我也就告诉过你……” “你想说,是我跟宁王说了你有旗牌,现在还蠢到再用它来攻击你吗?” 王守仁话还没说完,孙燧便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 “不是,我想这里面……” “行了,你就是想借我为自己开脱罢了。” 孙燧不想跟王守仁在兵部旗牌上继续扯下去,一撇嘴后说道: “我看,那个所谓的暗子,根本就不是龙光和雷济他们,而是你王阳明自己吧!” “孙都堂!” 听孙燧这样说,冀元亨当场就急眼了,立马大声质问: “你这是想诬陷老师和宁王有所勾连吗?” “诬陷? 啊,对了,你是冀元亨。” 看清说话之人后,孙燧冷笑道: “你之前不就是宁王的座上宾么,想来为王伯安和朱宸濠之间牵线搭桥的,就是你吧。” “你……血口喷人!” 冀元亨气得差点吐血,也顾不得尊卑了,抬手便指着孙燧大声喊叫起来。 “惟乾!” 王守仁虽然脸色难看,却还是不忘喝止住冀元亨,免得将情况搞得更糟。 第五十八章:百口莫辩 “孙副宪,这里面只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费宏总算是出面打圆场了。 “误会? 哼,阁老您自己问问他,我刚才所说的那些,他能解释得清吗?” 孙燧则显得不依不饶。 这些天他都差点把自己憋疯了,此刻见到王守仁,又怎能不问个清楚明白。 “这个…… 王副宪若真跟宁王勾结,又怎会攻下对方的老巢南昌呢。” 面对抓狂的孙燧,费宏虽然搞不清具体情况,可他也有自己的判断。 听了费宏此言,周围的那些人也跟着频频点头,显然觉得很有道理。 “那谁能告诉我,他王伯安攻打南昌的目的是什么?” 见到这一幕,孙燧却并未偃旗息鼓,而是又抛出来一个问题。 “王都堂是想以南昌为饵,诱使宁王回来决战。” 戴德孺赶紧说出了答案。 “哈哈,好个诱宁王回来决战。” 孙燧笑得比哭还难看,指着王守仁对众人说道: “若是他没有为反王献计献策,我都差点要信了。” “我替反王献计献策?” 孙燧的指责,让王守仁听得莫名其妙。 自己怎么可能为那宁王献策,这不离了个大谱么。 “上策,学当年的太宗皇帝……” 孙燧也不废话,当即将王守仁所定那三策“啪啪啪”就说了个通透。 末了,还不忘追问一句: “你自己说,这,是不是你王伯安之谋?” 听孙燧将那上、中、下三策清楚明白地讲完后,就连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此时看向王守仁的眼神都变了。 因为这里面有不少人,都曾在吉安听王大圣人分析过宁王造反后所能选择的策略。 跟孙燧此时所说的,一模一样。 “王都堂,这是怎么回事?” 脾气火爆的伍文定,当即马着脸问了一句。 将孙燧所说的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的王守仁,只感到自己的脑子里“嗡嗡”乱响。 “这、这也是宁王在离开南昌前告诉你的?” 他没有理睬伍文定,而是有些茫然地继续开口问孙燧。 “没错。” 孙燧肯定地点了下头,随即扫视了四周之人一圈后冷笑道: “如今的反王大军,说不定都已按他王阳明之策祸乱江北了。 你们倒是说说,现在拿下这南昌又有何用?” 听闻此言,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颤。 而那些曾听王守仁讲解过三策之人,心中的怀疑更是又加深了一步。 毕竟,王大圣人给他们讲三策时,已是宁王离开南昌两天后的六月十八日。 而孙燧,则早在六月十五便知晓了。 那么,宁王本人所知道的时间必然更早。 于是,问题也就来了: 是谁,将这上、中、下三策早早就告知给宁王了呢? 答案,当然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 此刻唯一知道那是错误答案的,也只有王大圣人自己了。 可是,他如今就算全身都是嘴,也说不清了啊。 “这……这一定是反王的奸计。” 冀元亨虽然也懵,但他对王守仁的信任却是绝对而没有任何理由的,因此愤然指着孙燧道: “是他,一定是他投靠了宁王,于是现在便跳出来挑拨老师和大家的关系。 否则,他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我投靠反王? 哈哈哈……” 孙燧被冀元亨给气笑了,不过他虽然在笑,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就那么有些诡异地笑了许久后才突然冷声道: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宁王会知晓他王伯安身怀兵部旗牌? 又为何会知道他到了吉安后便将留在那里召集兵马? 还有,为何对他那上、中、下三策也是一清二楚? 只要他能解释清楚这些,那老夫就算认下了这个投贼的罪名又如何。” “……” 面对孙燧这一连串问题,冀元亨张口结舌,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想想也是,这些问题,别说是他了,就算是王守仁,也根本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一川兄,你刚才所问的这些,我都没法回答。” 王守仁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疲惫和颓然过。 甚至,他感到自己心头还有一丝惊悚在萦绕。 就好似有一个恶魔,正不断尝试着想要攻破他那以大成心学所铸就的坚固壁垒。 作为当事者,王守仁能清晰地感觉到孙燧刚才所说的话语里面,所透着的离奇和古怪。 因为不管对方有没有投靠宁王,那些话语都不可能是他所能说得出来的。 或者说,是告诉孙燧这些事的宁王,根本就不应该知晓才对。 然而,宁王不但知道了,有些事情,甚至比他王阳明自己,都还要更早晓得。 比如,落脚吉安。 再如,比他还先提出上、中、下三策来。 这些,对王守仁而言,全都是说不通的。 可对费宏、伍文定等人,则都说得通。 于是,刚刚才定计拿下南昌的大功臣王大圣人,瞬间就成了他们心中的反贼同党。 还是百口莫辩那种。 “不对!” 这时,老早就跟着王守仁的戴德孺突然开口道: “下官不是说孙都堂所言不对啊,只是下官想不通,若王都堂真是反贼同党,那反王又怎会将这一切告知孙都堂,并且还留他性命来指正王都堂呢?” 众人听后皆是一愣。 是啊,若王守仁真是逆党,宁王这么做,不是明摆着要坑死对方吗。 “唉~,戴子良所说的,其实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困扰和折磨着我的问题啊。” 听了戴德孺(字子良)所言,孙燧很是用力地薅着自己的头发,看上去颇为痛苦。 “戴子良言之有理。” 邢珣也紧跟着开了口: “王都堂若真投靠了反贼,那他又怎会攻入南昌,救出孙都堂来为难他自己呢?” “嘁,说不定反王原本就只是在利用他王阳明,现在目的已达到,也就卸磨杀驴,不再理睬其死活了。” 伍文定对王守仁显然是有了看法,所以立马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倒是觉得,这更像是反王欺骗了孙都堂,以达到其借孙都堂之手陷害王都堂的目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袁州知府徐琏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为王守仁辩驳了一句。 第五十九章:巨坑猪队友 “哼,那你倒是解释一下孙都堂刚才所问的那三件事啊。” 听徐琏为王守仁辩驳,伍文定有些不屑地瞥了对方一眼,显然已不再信任王大圣人。 “这……” 那几个问题,连王守仁自己都回答不了,更不用说是徐琏了。 “啊,我知道了,我终于想明白了。” 猛地薅下自己一大把头发的孙燧,突然想起了朱宸濠在那晚曾说过的一句话。 随即,他便灵光一闪,觉得自己已探寻到了真相。 “都堂请讲。” 看孙燧的样子,伍文定也莫名地跟着兴奋起来,忙请孙燧快快为自己解惑。 “哼哼,他王伯安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孙燧自以为是地分析道: “你们想想,他没能留宁王在江西,致使安庆和南京先后失陷,这是多大的责任? 要是再一直龟缩于吉安,寸功皆无,那朝廷会怎么想,又会如何做?” “那恐怕会立即派人来接替王副宪,夺取他的兵权。” 接话的,是费宏。 身为前宰辅,这方面他当然是门儿清。 “阁老所言极是。” 孙燧先恭维了费宏一句,随后才接着说道: “所以,他王伯安为了能继续将军队握在自己手上,也为了在宁王成事前继续维护自己战无不胜和道貌岸然的形象,就必须得有所建树。” “都堂的意思是?” 伍文定很是配合地又接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王伯安为了不被人诟病,便早已在暗地里跟反王达成了协议,请朱宸濠将南昌让给他! 如此一来,他就有了足够的功绩。 就算日后一直呆在洪都不动,想来朝廷也不会怪罪于他。” 孙燧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赣州卫指挥余恩,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这城内有反王的王府,还有那么多宗亲在,岂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 “可是,现在王府是空的啊……” 听到这里,叶芳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在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王守仁后,便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要知道此人就是个匪首啊,在城破后就露出了真面目,利用自己早已在城内的优势,立即带人闯入了宁王府。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结果,连根毛都没捞到。 这时叶芳听了孙燧之语,再那么一想,就有些相信正因为宁王跟王守仁达成了协议,所以才会将府中财物,甚至连人都给打包带走。 如此一来,即便南昌丢了,宁王也能尽量减少损失。 “这就对啦。” 孙燧一听叶芳这么说,当即道: “想他宁王是什么人,只要能夺取天下,又怎会在乎几个亲戚的死活?” “可若他二人真有啥协议,又怎会留您在南昌揭露王都堂呢?” 戴德孺还是不太相信。 “洪都可是宁王的老巢,你觉得他真的会心甘情愿交给王伯安吗? 依老夫看,定是当时不得以才勉强同意了。 可当朱宸濠得到了自己想要之物后,便立即心生不满,于是故意将我留在南昌,为的就是让他王伯安出丑啊。” 孙燧此刻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竟然能把这乱成一团的线索都给理顺了。 “如此说来,他王阳明是被反王给耍了啊。 在攻打南昌前,他一定以为孙都堂已经遇害了。 谁知朱宸濠不但将孙都堂留了下来,甚至连其谋逆的证据都一并给了孙都堂。” 通了,全通了,伍文定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要是朱宸濠晓得孙燧和伍文定这么能脑补,那必会为二人热烈鼓掌,然后再亲手给他们一人送上一朵小红花以资鼓励。 是这样吗? 其他人都觉得孙燧和伍文定所言似乎极有道理,可不知怎的,又好像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比如,王守仁刚刚见到孙燧时,其发自内心的那种喜悦,是难以作假的啊。 当然,在孙燧和伍文定等已认定王守仁附逆者眼中,那不过是王大圣人演技高超罢了。 在他们看来,王守仁虽然也吃惊孙燧没死,却绝不会想到宁王竟会将一切都告知对方。 那时,他王都堂定然是没料到会出现如今这种状况的。 所以才会假惺惺地上前欢迎孙燧。 面对孙燧和伍文定的攻击,王守仁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他知道,若没法解释清楚孙燧的那三个问题,自己说啥也没用。 可他,的确解释不了啊。 真要让他强行解释,那就只有一条: 宁王,他能未卜先知! 可这,怎么可能? 说出来,别说他人不会信,就连王大圣人自己,也难以置信。 可是,若非如此,又能是何原因呢? 另外,王守仁还从刚才的经历中,感到了一丝熟悉感。 这,不就是自己以前最爱,也最常对敌人干的吗? 只不过这次,是被人用到了他王阳明身上。 王守仁的沉默,则立马给了其他人一种被揭穿后,再无话可说的假象。 冀元亨和邹守益虽然很想替自己老师辩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俩人虽急得抓耳挠腮,却也只能眼巴巴地瞅着王守仁,希望老师能说点什么力挽狂澜。 可惜,王大圣人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啥。 “嗯嗯。” 见房间内气氛凝重,身份特殊的费宏清了清嗓子后对众人道: “这个…… 王副宪啊,鉴于你身上疑点颇多,依老夫看,还是先将兵部旗牌交出来吧。 然后嘛,暂时委屈你几天,待彻底查清后,再请朝廷定夺。 你看,如何呀?” 听费宏这么说,王守仁仍是一声不吭,只默默地将旗牌掏了出来,转手便递给了对方。 将旗牌握于手中,费宏眼底有一丝光芒一闪而过。 随后,他又看向了孙燧。 “孙副宪,按理说这兵部旗牌现在应该交到职位最高的你手上才对。 可对于反王为何不加害于你这件事,咱们的确还不是很清楚,这里面总让人感到有些蹊跷。 所以吧,唉,你们大家看,这旗牌……” 费宏边说边将手中的旗牌对着众人晃了晃。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由阁老您暂时保管,然后再带领我们大家平贼了。” 伍文定虽然很想孙燧统兵,可对方身上也的确还有疑点,所以他便表态支持费宏。 费宏虽然现在没有官职,可对方极可能在战后官复原职,因此让其统兵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再说了,如今王守仁和孙燧这两大巡抚都失去了统兵资格,其他人也都官卑职小,强行统兵恐也不能服众。 现在也唯有费宏这位前宰辅出马,大家才不会阳奉阴违。 第六十章:挺进河南 在伍文定当先表明了态度后,其他人也一致同意费宏掌兵。 “如今正值国家危难之际,一切皆以讨贼为重,因此老夫也就不推脱了。” 费宏见状立马顺势收起旗牌,接着又冲着众人拱了拱手,应下了带兵平叛的重任。 “我等,全听阁老调遣,誓死平贼。” 在场之人,除王守仁和其弟子,以及孙燧外,皆纷纷表示愿追随费宏。 “好。” 费宏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已泛起了波澜,他随即高声道: “传老夫命令,全军于南昌城内修整两天。 两日后,费寀、余恩即刻率军三万,攻打南康和九江。 待收复了两郡,大军便顺江东下,先取安庆,再平留都。” 费宏让费寀领兵去打南康和九江,明显就是想给自家弟弟一个捞取政治资本的机会。 其他人虽然也都看得出来,却也不好说什么。 “另外,命伍文定暂代南昌知府一职,全权处理城内的一切大小事务。” 对第一个表态支持自己的伍文定,费宏也是投桃报李,给了对方一个极其重要的职务。 等伍文定接受了命令,费宏又扫视了一遍屋内众人,然后才道: “大家也都辛苦了,就先去休息吧。 至于孙副宪和王副宪,还请两位能理解,没事儿就不要随意走动了。” 对于费宏的决定,仅凭一己之力就为宁王清除了江南最大威胁的孙燧并无任何意见。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因为他自认问心无愧。 在他看来,用不了多久,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该为前途忧心的,应该是自己的那个同乡才对。 他却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对朱宸濠而言,那可真是远胜十万雄兵啊。 被孙燧坑惨了的王守仁自然也没啥意见。 因为他就算再有意见,也没半点儿作用。 他如今心心念念的,就是能亲眼见到宁王,搞清楚那三个问题的答案。 若是不弄个清楚明白,他就算死了,也绝对闭不上眼。 至于冀元亨和邹守益,也逃脱不了被王守仁连累的命运。 特别是冀元亨,更是替他老师和反王牵线搭桥的头号嫌疑犯。 于是,这几人都被软禁了起来,由参与者转为了纯看客。 —————————————— 相较于悲催的王大圣人,湖广巡抚秦金总算是收到了点好消息: 那帮在境内为祸的流贼,既没有南下攻打武昌,也没有进攻安陆。 而且,这伙人在绕过安陆后,便一路向北,往河南方向去了。 想来,那群瘟神很快就将要离开湖广啦。 此时,秦金还不知道宁王已经攻克了南京。 更不知道,朱宸濠已领军北伐,已快杀入河南。 如果是他知道这些,肯定就不会对那帮流匪的动态感到奇怪了。 —————————————— 时间,缓缓流逝着。 这个拉开大明变革序幕的漫长六月,终于走到了终点。 而接踵而来的七月,则注定不安生。 进入七月后,天气是越发的燥热。 河南。 开封府。 河南巡抚沈冬魁,才刚到任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此刻,一份数万流匪已从湖广进入本布政使司治下南阳府,继而攻打府县却不占地盘,只劫掠府库的急报正摆在他的案头。 看到这份东西,沈冬魁首先想到的,就是当年刘六、刘七的余孽又死灰复燃了。 于是,他一面向朝廷上报,一面组织军队,准备剿灭这帮入镜的流寇。 然而,就在沈冬魁有条不紊部署之际,宁王叛乱,且叛军已进入河南的消息,将他震得头皮发麻,心惊胆战。 对沈冬魁而言,有了宁王这个大目标,那些流贼自然就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宁王来势汹汹,他能做的唯有保住开封,根本就没法再管其他。 于是,沈冬魁在向朝廷告急的同时,还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到了开府。 反正,只要开封城能坚守到朝廷援军到来,那他就已经是大功一件啦。 —————————————— 进入河南境内后,朱宸濠所推行的,还是之前所定之策—— 乡村,强征农民入伍; 城市,则征召流民。 而且,他也对城池本身没有任何兴趣。 攻陷一城之后,便将所有投诚的卫所士兵全部裹挟着一起离开。 城中的府库自也是洗劫得干干净净。 不过,在离开之前,朱宸濠总是会拿出一部分粮食,分发给城中居民。 反正是慷他人之慨,还能为自己捞名声,何乐而不为? 朱宸濠的大军自离开安庆,进入庐州府后,速度便慢了下来。 之前都是走的水路,无遮无拦的当然方便快捷。 可如今面对的,全是山林、湖泊跟河流,靠的也只有四条腿和两条腿,自然不可能有多快了。 再加上,他又征召了那么多新兵,真快起来,不知会有多少人掉队失踪。 因而,从进入南直隶的庐州府,到走出河南的汝宁府,朱宸濠足足花费了十多天的时间。 不过,大军从汝宁府进入开封府后没多久,形势就变得严峻了起来。 虽然途径的城池,并没有什么防守力量。 在见到宁王大军到来后,也皆是直接就开城投了降。 可当朱宸濠的大军接管城池后,却发现城中的府库全都空空如也。 显然,这些小城中的士兵和物资,已全数被调走。 河南巡抚沈冬魁自收到宁王叛军进入本省境内后,便没闲着。 汝宁府他已无能为力。 南阳府也被跨境的流贼搅得不得安宁。 但其余府县,还是立即行动了起来。 沈冬魁知道,宁王既已进入了河南,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绕过开封城。 于是,他便将宁王进军路上的所有城池守军和物资全部调往开封。 至于宁王会不会因为抢不到东西而洗劫百姓,沈冬魁并不太在意。 因为宁王若真敢这么做,那首先是坏了他自己的名声。 其次,则是听到风声的百姓们,为了保住财产必会自发守城反抗叛军。 真出现那种情况,宁王的进军速度就不得不慢下来。 就算宁王报复,破城后屠戮百姓,对他而言也就是死几个人而已。 反正,只要自己能守住开封,挡住叛军的前进之路,拖到朝廷平叛大军到来一起剿灭宁王,那就是天大的功劳。 至于之前丢了几座城池,死了多少百姓,跟这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 沈冬魁打的什么算盘,朱宸濠自然也清楚。 没到最后关头,他当然不可能对百姓下手。 真那样干了,后果才真的难以想象。 既然已从沿途城池捞不到什么好处,那么也就唯有加快行军速度,尽早拿下开封城了。 第六十一章:直扑开封 当年朱老四发动“靖难之役”南下时,最早所选的路线是入山东,经江淮,直扑南京的东线。 朱宸濠不复制朱老四的路线反推北京,而是选择借道河南,当然有他的理由。 他若真选东线,那首先将要面对的,就是巡抚江北的丛兰。 这位虽是进士出身的文官,却卫国戍边征战了近二十余年。 其间更是战功卓著,威震三边。 就算后来离开了边关,这位老兄也没闲着。 不是在剿匪就是在平叛。 特别是刘六、刘七起义末期,丛兰更是大放异彩。 在刘六死后,义军最终转战到了南直隶的江北地带。 彼时,凤阳一线亦聚集了数万响应起义的流民大军。 当时前去平贼的,就是丛兰。 此人也是个狠人,面对背水一战的数万起义军,竟亲自披坚执锐,身先士卒冲击敌阵,并在连续激战之后最终击溃了义军。 那一战,被斩杀与打算跳河逃生反被淹死的义军,多达数万。 经此一役,在南直的起义军元气大伤。 其后,丛兰又配合朱忠所率征剿大军,两面夹击义军最后的据点—— 通州(江苏南通)狼山。 最终,六七等义军领袖阵亡,起义彻底失败。 江淮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家伙在,朱宸濠自然不想跟对方死磕。 要是惹得人家发起狂来,他还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除了丛兰,朱宸濠选择走西线北上的最重要原因,还在于他不想硬碰山东的那几座城池。 要知道,朱宸濠在北方没有基础,从南直隶到北直隶又路途漫长。 因此,他必须得在两地之间找一个中间节点。 那样,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都不会进退失据。 这个点,肯定不能是穷乡僻壤。 对比东西两线,若走东线,就算朱宸濠过得了丛兰那一关,那么他能为大军所选,位于南京和北京之间的中继基地,则只能是山东的济南或因京杭大运河而繁荣的东昌。 这两个地方,那可都是当年让朱老四吃过大亏之处啊。 朱棣更因连续在两地惨败,而不得不在此后南下时避开山东,改走徐沛。 连朱老四都损兵折将不敢再碰的地方,朱宸濠自认更没把握能攻占下来。 而他所选的西线,那个中间点就是“八省通衢,势若两京”的明朝北方第二大城市—— 河南开封。 当然,他实际上也并不清楚开封城好不好打。 那朱宸濠为何就敢选择这座当年的北宋都城,来作为自己的中转据点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 除了开封非常繁华,钱粮充裕外,他,还能从城里摇到人。 而且,一次就能摇两个。 一个是河南镇守太监刘璟; 另一个,则是河南右布政使林正茂。 这俩,也都是跟原主勾搭多年之人。 刘璟和林正茂可不是啥小角色。 左、右布政使乃是巡抚之下的地方最高长官。 镇守太监更是能与巡抚平起平坐之人。 有此二人做内应,那他朱宸濠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虽说朱宸濠不再在沿途那些城池浪费时间,所处之地也是利于行军的平原,可他的前进速度还是不可能太快。 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白天最热的正午前后,肯定不能走。 再加上照明原因,入夜后也不能走。 另外,还要时刻防备敌军可能存在的偷袭。 这七折八扣下来,一天其实也赶不了多少路。 还有,开封府乃是河南最大的一个府。 全府多达四州三十县。 而且,开封城还位于开封府的最北面。 也就是说,从南方过来的朱宸濠他们,差不多得要穿过整个开封府才能抵达开封城。 因而,就算他们不在沿途的城池多耽搁,想要到开封城也得花上大量的时间。 在这种炎热天气下,连续几天赶路下来,朱宸濠也算是遭了大罪咯。 吃不好住不好,风餐露宿也就罢了。 最让他难受的,则是连续骑了好几天的马。 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和上辈子加起来,都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 而骑了这么久的马,先不说日后会不会朝罗圈腿方向发展,光是被马鞍磨破了大腿内侧皮肤这个最直观的后果,就已经让他欲哭无泪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天又热,汗水不断地流淌,伤处自然也一直都被浸染着。 那滋味,朱宸濠觉得根本就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就在朱宸濠郁闷至极时,派去跟刘璟和林正茂联系的细作倒是传回来了消息。 那俩人碰头商议后,决定在宁王大军抵达时,组织人手夺取城门,配合城外军队袭取开封。 为此,他们还跟朱宸濠约定了袭城的时间。 到时,宁王只需在城下举火为号,他们便打开城门,恭迎王驾入城。 有了开封城里内应给出的准信,朱宸濠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这些天所受的苦,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不过有一点让朱宸濠很不爽。 那就是,这个约定的时间有些紧。 就在明天晚上。 他必须得紧赶慢赶才能赶到。 可既然人家定下了这个时间,想来也有他们的理由。 再有,他就算是反对,似乎也来不及了。 毕竟,细作来回跑也是需要时间的。 如今的宁王军,在经过朱宸濠毫无节制地强行征兵疯狂扩张后,总兵力比其离开安庆时,已足足翻了一倍还多,达到了近9万人! 新兵多了,当然就良莠不齐,军队两极化非常严重。 在炎热的天气中,士兵的素质更是暴露无遗。 如今,队伍已然拖得老长。 要是为了赶在约定的时间到达,再来个加速前进的话,估计必然会有许多人掉队。 见此情形,朱宸濠当机立断: 由自己亲率三万精锐先行,其余士兵则交由北伐军主将王信,以及王春等率领,护送辎重缓缓跟进。 他,一定要在约定的时间赶到。 也一定要尽早夺取开封城。 因为他这几天实在是受够了。 朱宸濠如今最渴望的,就是能好好地洗个澡,再找一间房美美地睡上一觉。 “叔父,我跟您一起去。” 就在朱宸濠安排完毕,即将出发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第六十二章:这下玩脱了 能叫朱宸濠叔父的,当然只能是他的那个便宜侄儿—— 瑞昌王朱拱栟。 这小子,此刻看上去也是极为狼狈。 想想也是,这位从小到大哪吃过什么苦啊。 而这几天,还真是差不多将他半条命都给折腾进去了。 特别是这鎏金似火的天气,让朱拱栟觉得自己都快要馊了。 现在听说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很快进入开封城了,朱拱栟哪里还能忍得住,于是赶紧叫住朱宸濠,让对方将他也带上。 “好。” 对于朱拱栟的要求,朱宸濠倒是无所谓,冲着对方招了一下手后,便一夹胯下战马向前奔去。 —————————————— 正德十四年七月十二。 这一天,正是跟刘璟和林正茂所约定好的日子。 是夜,月朗星稀。 由于沈冬魁已命人将开封城外一定范围内的树木都砍了个精光,所以朱宸濠的大军在看见城池轮廓时,便停了下来。 随后,一些士兵上前,以品字形堆了三个火堆,并将之点燃。 又等了一会儿后,前方被称之为大南门的南薰门便有了动静。 黑漆漆的城头上,也亮起了三个火把。 紧接着,在“嘎吱”声中,吊桥缓缓地放了下来。 最大的那个城门,也随之敞开。 “夺城!” 朱宸濠见状大喜,当即大手一挥,命令大军入城。 “杀!” 先锋大将万贤二见宁王下令,立即催动胯下战马,率领前锋往城内冲去。 很快,打头的士兵便冲过吊桥,越过城门,一头扎进城内。 后面的,亦源源不断跟进。 见状,朱宸濠亦催马向城门方向奔去。 瑞昌王朱拱栟亦步亦趋,紧跟在其身后。 没一会儿,朱宸濠便到了护城河边上。 随即,他抬头看了一眼城头。 似乎,城门楼前,就刚才点燃的那三个火把在孤零零地闪烁着光芒。 此情此景,令朱宸濠心中一凛,猛地停住了战马。 “刘璟、林正茂何在?” 朱宸濠望着城头,高声喝道。 半晌,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城头火把所映照出的微弱光亮内,冲着朱宸濠拱了拱手后道: “下官在此,还请殿下快些进城,夺取开封。” “林正茂?” 光线虽然昏暗,不过朱宸濠还是认出了那张惨白面孔的主人。 可在见到此人后,他内心不安的感觉却更加强烈了。 “正是下官,殿下请速速入城,迟恐生变啊。” 林正茂应了一声后,再次催促朱宸濠进城。 “你先到孤这里来。” 朱宸濠却没有动地方,反而让林正茂下来,随后更是大声叫道: “刘璟,刘璟在哪里,出来见孤。” 听见宁王叫自己下去,林正茂却缩了下头,但他人则站在原地没动。 不对劲! 林正茂畏畏缩缩的样子,让朱宸濠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宁王,刘璟在这里。” 就在朱宸濠背脊发凉之际,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城楼上亮起无数火把。 随后,一个东西被人用力扔了下来。 “不好,中计了!” 看清那个被直接扔过了护城河,还弹了两下滚过来之物后,朱宸濠大叫起来。 那,是一颗人头! 不用问,朱宸濠就知道此物原是长在一个叫刘璟的太监脖子上的。 “退,撤退!” 朱宸濠冲着那些正通过吊桥向城内进发,此刻也意识到不对的军士大吼起来。 “轰隆!” 就在这当口,城门方向传来几声巨响。 显然,是断龙石之类的重物落了下来,将城门给封死了。 而此刻,已有差不多三、四千人随万贤二冲进了城内。 朱宸濠知道,那些人完了。 “放箭!” 城门被堵死的同时,城楼上又发出了命令。 很快,弓弦声刚响过,代表死亡的尖啸就紧跟而至。 朱宸濠就在吊桥旁的护城河边,又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实在是明显得过了头。 再加上他原本就是首要目标,立马就有大量的箭矢直扑而去。 “保护殿下!” 亲卫首领火信见状大喊一声,从自己所乘战马上摘下一面盾牌高高举起,想要护住朱宸濠。 朱宸濠则二话不说,身子一滑便从马上滚落到了地面。 骑在马上,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与此同时,无数的惨叫声响起。 吊桥上,以及护城河边的那些士兵就好似活靶子,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 朱宸濠身边那些亲卫,有反应稍微慢上一点的,也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走!” 火信和剩下的亲卫也都下了马,高举盾牌组成盾阵,护着朱宸濠往后退。 “叔父,别丢下侄儿。” 就在亲卫们护着朱宸濠逃命之际,瑞昌王朱拱栟也蹿了过来。 这小子刚才见势不妙,也赶紧翻落马下,缩头躲在战马的一侧,靠着坐骑的半边身体挡箭才逃过一劫。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如今见亲卫护着朱宸濠要跑,也赶紧冲进了卫士们用盾牌和自己身体所铸就的防护圈内。 “快走。” 朱宸濠此时此刻根本就没想过是不是要借机坑死这个便宜侄子,而是一把抓住朱拱栟的手臂,在亲卫的保护下往远离城门的方向奔逃。 “哼!继续放箭。 另外,立即开炮,给本院轰杀反王。” 刚才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显然,说话的,正是河南巡抚沈冬魁。 “轰、轰!” 伴随着城头的巨响,朱宸濠很快又听见一声厉啸从自己头顶划过。 然后,就瞧见自己前方不过两三米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坑。 里面,一颗黑漆漆的铅丸正冒着白烟。 除了前面,身旁也同时出现了好几个这样的坑洞。 “殿下小心!” 火信高声提醒着,朱宸濠则默不作声,拖着朱拱栟跨过被铅弹击出的坑后奋力往前跑。 “轰!” 城头上的火炮继续猛烈开火。 “噗!” 正在逃命的朱宸濠耳中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随即,他便觉得脸上一热,手中一轻。 朱宸濠忙转头瞧去,就赫然看见,原本被自己拉着狂跑的朱拱栟,半边身子竟然都已经不见了。 就在刚才,一颗弹丸击穿了众亲卫所组成的盾阵,在击杀了好些卫士后,还将朱拱栟也给打烂了。 “艹!” 朱宸濠怒骂一声,一把扔掉朱拱栟的残躯,也顾不得满脸的血迹,咬紧牙关埋头向前猛蹿。 第六十三章:绝地反击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听见四周传来好多“保护殿下”,“殿下可还安好”之类的叫喊后,朱宸濠才脚下一软,瘫在了地上。 其实,从他发现城头状况不对,到爆发身体全部潜能跑出敌军射程,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 不过在朱宸濠的意识中,却好似漫长到了极点。 “快架着殿下走。” 说话的,正是原本坐镇后方的主将万贤一。 刚才,跟他同在后方的王纶听见前方传来巨响后,立马感到不妙。 于是他赶紧让万贤一亲自率领一队精兵上前接应。 而王纶自己,则尽力安抚那些已开始躁动起来的官兵。 前去接应朱宸濠的万贤一,他的那颗心刚才也是七上八下跳得厉害。 要是宁王真有个什么好歹,那他们恐怕也很快就会跟着完蛋。 好在,万贤一不久便看见了被亲卫护着往回冲的宁王。 他那时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朱宸濠刚被士兵给扶起来,便转头向后看了一眼。 就见火信正趴在自己的脚下。 其背上和手臂上,还插着好几只羽箭。 刚才火信一心想要护住朱宸濠,盾牌大半都挡在了对方的身后,他自己则实实在在地中了好几箭。 也就是靠着身上的甲胄才没当场送命。 可在看见朱宸濠安全后,他那颗一直提着的心也就松了,于是立马昏死过去。 不光火信,其他那些护着宁王逃出来的亲卫,身上也大多有伤。 而且,原本一百多人的队伍,如今也仅剩下三十余人了。 “带上他们,一起走。” 朱宸濠见状眼眶微红,声音嘶哑地吼了一声。 “是。” 万贤一应了一声后,一挥手令手下将火信他们带上。 他此刻,心情其实也极其沉重。 因为前锋大将万贤二,正是他的亲弟。 看如今的这个情况,显然万贤二已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万贤一他们架着朱宸濠和那些剩下的亲卫,与其余溃兵一起往后方本阵退却之际,四周突然响起来一片喊杀声。 “杀!” “杀呀!” “诛杀反王!” 听见这些声音,众人脸色大变。 显然,城外还有开封府的伏兵。 万贤一等人立马加快速度,护着朱宸濠他们一路狂奔,冲入了己方本阵。 不过,阵中的那些兵士看上去更加慌乱了。 面对伏兵四起这种情况,即便王纶再努力安抚,作用也越来越小。 沈冬魁原本打算在诱朱宸濠入城后,再令埋伏于南薰门四周的士兵,乘叛军群龙无首之际,一举将其歼灭的。 只可惜朱宸濠并未入城,这也就偏离了沈冬魁的预想。 但对其而言,如今仍有机会。 因为虽然没能诱宁王进入开府城,可叛军损兵折将之下,必然已是心胆俱裂。 此刻再以伏兵攻之,宁王军绝对难以抵挡。 如此,他还是可以一举歼灭叛军主力。 若是能杀死或抓住宁王,那当然就更完美了。 朱宸濠要是出了事,其余那些叛军再多也只是一盘散沙。 真要在这开封境内扫灭了宁王大军,那他沈冬魁未来不光前程似锦,更能青史留名! 正如沈冬魁所料,在看见蜂拥而来的伏兵后,朱宸濠的军队立马骚动起来。 特别是那些之前随朱宸濠准备入城,在被攻击后回撤,如今还没跑到本阵的士兵。 这些人原本就已十分慌乱,现在又见伏兵杀过来,当即魂飞魄散,只知道拼命往前跑。 而一些因炮击和箭雨受伤跑不快的,更是很快便被敌军赶上砍翻,淹没于人潮中。 虽说宁王军先是前锋被诱入开封城内,接着聚集在城门附近的士兵又被城头的箭雨和炮击带走了不少,但相对于剩余的部队,折损虽多却也没有伤筋动骨。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只是,刚才所发生的那一切,对军队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如今又看见周围还有埋伏,这些士兵当然会陷入慌乱。 “都不要慌!不要乱!” 朱宸濠看见己方士兵已处于崩溃的边缘,立即挣扎着推开了扶着自己的军士。 他知道,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时刻。 大军若是被伏兵所慑,只想着逃命,那就真完了。 到那时,绝对是一泻千里,只能被人家追在屁股后面杀,直至全军覆灭。 朱宸濠将长刀杵在地上,用它支撑着自己疲惫的身子,高声对四周的军士喊道: “兄弟们,不要怕。 刚才,他们只是侥幸阴谋得逞而已。 真打起来,这帮乌合之众绝非我讨逆大军之敌。” “大王说得对,咱们面前的,只不过是一群卫所杂兵而已。” 刚刚失去了亲弟的万贤一,此刻也红着眼,咬牙切齿地吼道: “想当年,咱们追随刘宠、刘晨两位大哥起事,转战天下之时,宰起这帮家伙来,还不跟杀鸡屠狗一般?” (刘宠和刘晨,是刘六、刘七的大名。) “大当家的说得对,咱们兄弟,啥时候怕过这帮垃圾?” 有一直跟着万贤一之人,也跟着大叫起来。 朱宸濠所领的这三万精锐,就是跟随他从南昌出来的那帮死士和山贼湖匪。 而这些人,又大多追随过刘六、刘七兄弟起义。 要知道在起义的早期,无论是地方卫所的兵马,还是京军,对上义军时还真就如土鸡瓦狗一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后来直到边军南下,起义才被慢慢平定。 所以,这帮人根本就不怎么将地方卫所军放在眼里。 受到朱宸濠和万贤一话语的鼓舞,宁王军刚刚已消失殆尽的士气又开始慢慢回升了。 “为牺牲的兄弟报仇! 杀!” 看伏兵已冲杀到了不远处,万贤一声嘶力竭地大喝了一声。 吼完,他立即翻身上马,然后“啪”地一鞭用力抽在马股上,挥舞着长刀径直向奔来的敌军冲去。 见主将如此勇猛,士兵们自是大受鼓舞,一个个“嗷嗷”怪叫着猛扑上去。 就连那些原本还在往南奔逃的溃兵,在看见这一幕后,也停住了脚步,继而反身嘶吼着冲杀回去。 在万贤一的带动下,宁王军跟开封城的伏兵碰撞在了一起。 “杀!杀!” 朱宸濠直到现在双腿还在打颤,不过他人虽然动不了,声音输出却也没停过。 朱宸濠的这帮手下,那可都是刀头上舔血,尸山血海挺过来的。 并且,此刻这还是一支心头窝火的哀兵。 而反观对方,正如万贤一所说,都是些早已被掏空了的卫所军士。 这一真拼起命来,高下自然立判。 第六十四章:朱宸濠的感悟 开封城的伏兵除了战力上不如对手外,更糟糕的是数量只有两万,竟还没有此刻与之对阵的宁王军多。 出现这种情况,到也不能怪沈冬魁。 因为按照他原本的设想,宁王应该是会进城的。 如果朱宸濠真进入了开封城,那想必跟随其进入的部队,至少也能有叛军的一半。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而就算没那么多,只要城外的叛军失去了宁王,也必然大乱。 那时,只要伏兵杀出,定能将外面的叛军一扫而空。 可未曾想,朱宸濠竟然识破了计谋,停在了城门外。 这就使得,不但进入城内的叛军只有几千人,宁王本人也躲过了一劫。 结果,开封城外的伏兵就悲剧了。 他们既没人家能打,数量还没人家多,下场也就注定了。 由于是晚上,又隔得挺远,所以城楼上的沈冬魁并不知道伏兵出击后具体状况怎样。 当然,在他看来,并没什么可担忧的。 毕竟叛军刚刚才中了计,不但损兵折将,宁王自己也是堪堪逃得性命。 这种情况下,伏兵出击后自能一举击溃惊慌失措的宁王军。 这点儿信心,沈冬魁还是有的。 不过他此刻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因为刚才那么好的机会,却既没能将宁王诱入城内,也没能将其击杀在护城河边。 他的设计,其实已经失败了大半。 如今,全部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城外的那些伏兵身上了。 至于那边的战况如何,沈冬魁也唯有静等消息,根本做不了其他的。 要知道南薰门已经被封死了,一时半会儿很难疏通。 他无论是派兵出去增援或者接应,都只能从另外的东、西两门出去。 那样做,光绕路就要许久。 除此之外,此刻的开封城内也并不平静。 之前沈冬魁为了诱宁王入城,并未拦截先入城的叛军。 等到见朱宸濠识破了自己的计谋,不得以下令封死城门时,虽也将大量叛军困死在了瓮城,却仍有不少敌军已杀入城内。 虽说他早有准备,可却没料到宁王军的战力会那么强。 城内的叛军人数虽少,却个个彪悍异常,并不是短时间内能轻易消灭的。 直到现在,战斗都还在继续。 如此,沈冬魁根本就抽调不出多少兵马出城增援。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冬魁的心开始下沉。 因为伏兵跟宁王军交战的地方离开封城并不远。 喊杀声清晰可闻。 这显然不对劲。 毕竟按他的想法,自己的部队应该是追着叛军砍,逐渐远离开封城才对。 可如今的剧情显然并未按照他所写的剧本去发展。 另一边,激战还不到一个时辰,开封城的伏兵就已经顶不住了。 特别是万贤一,虽一度力竭,还多处受伤,可在退下来稍事休息,简单处理过伤势之后,又冲入敌阵往来厮杀。 在他的带动下,宁王军尽皆憋着一口气死战不退。 敌军的奋勇,也让开封伏兵的士气越来越低。 然后,就有人开始后撤。 战场上,只要有人逃跑,若不及时阻止就必然会形成连锁反应。 可有时候,就算将领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此刻就是这样。 领军的大将虽大声呼喝,并连斩多个转身逃跑的士兵,却仍无力改变局面。 全面溃败之势已成。 看见前方的敌军正在崩溃,朱宸濠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颗已经快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去之后,他才有空闲往自己的周围瞧了瞧。 结果,一眼就看见自己身旁竟然还跪着一个人。 那人一见朱宸濠看过来,忙一边磕头一边大声道: “事前未能探清开封城内虚实,致使殿下遇险,皆内臣之罪,罪在不赦,还请殿下责罚。” 跪在那里请罪的,正是刘吉。 “你当然有罪! 你……唉……” 朱宸濠怒指着刘吉,不过很快便长叹了一声, “罢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之过就先记下,日后定当牢记教训,尽心竭力,知道了吗。” “内臣,谨记殿下教诲。” 刘吉又连磕了好几个头。 “起来吧,唉,说起来,这次也是孤太过大意了。” 朱宸濠冲刘吉摆了摆手。 想想刚才的种种,他不免心中凄然。 特别是拼死保护自己的火信,以对方身上的那些伤,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也不知道能否挺过来。 对此,朱宸濠除了默默为对方祈祷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 现在,就看火信自己的命够不够硬了。 “殿下无需自责,虽说这次中计有所折损,可也让咱们看清了敌军的虚实,特别是战力,根本不足为虑。” 说话安慰朱宸濠的,是王纶。 “唉……” 朱宸濠长叹了一声,并未对王纶说什么。 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彻底清醒了。 虽说朱宸濠已穿越过来近一个月了,可之前太过顺风顺水,使得他始终都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在他心中,这里似乎更像是一个为他所构建的世界。 而他作为主角,自然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江山美人唾手可得。 可如今却被狠狠地打了脸。 此刻,连朱厚照的平叛大军都还没见到,他就已经差点折在了这原本根本不放在眼中的开封城下。 对现实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后,朱宸濠又立即针对这次中计展开了反思。 首先,就是他太过自信,老以为这个世界是围着自己转的。 结果现在才知道,他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而已。 其次,毫无疑问是他小瞧了河南巡抚沈冬魁。 这个人在历史上虽然没什么名气,可还是有些记载的。 其实,即便只有寥寥几笔,可也能看出此人还是很有些手段的。 可自己却全然没有在意过。 最后,则是过于相信林正茂了。 或者说,是朱宸濠太过相信史书了。 他以为,书上说林正茂是宁王的同党,最后还因此而获罪,就一定是可信的。 然而实际上,从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人。 盲目迷信历史,吃亏自然也是活该。 朱宸濠还在那儿感叹之际,开封城伏兵已被宁王军打得四散奔逃了。 其中的绝大部分,自然是往开封城方向跑。 一直都呆在城楼上的沈冬魁,看见自己的部队竟然被叛军追着屁股打了回来后,脸都气绿了。 “废物,一群废物!” 沈冬魁一边大骂,一边却不得不让城墙上的士兵开炮放箭,以阻止敌军追杀溃败的本方军队。 第六十五章:开封大牢内的奇怪病汉 正在追砍溃军的宁王军,因城头的攻击而暂时停住了脚步。 不过很快,就有士兵架起了大盾,然后缓慢向前推进。 即便不断有人被城头的火炮击穿盾牌后身亡,也没人后退。 随在盾牌后面的,是大批的弓弩手。 距离差不多后,一部分弓弩手立即向城头抛射,而另一部分则只管射杀那些还在奔逃的败兵。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有了宁王军弓弩手的压制,城上的攻击频率立时减缓了许多。 更令守军不利的,则是火炮在连续射击后,也因过烫而不得不暂停射击。 城下的情况更加不妙。 此刻,南薰门早已被堵死。 那些溃败的开封伏兵根本进不了城,只能挤在护城河边和吊桥上。 城墙下无遮无拦,这些士兵在弓弩下避无所避。 惊惶之下,位于外面的只能死命往里挤。 可里面的军士已退无可退,被外面的一挤,当场就有大批兵士掉进了护城河中。 也有不少人在拥挤中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 这些人,压根儿来不及起身,就已被活活踩死。 就算城头垂下了一些绳索,可往上爬不但慢,目标还明显。 能真正爬上城逃出生天的,少之又少。 南薰门外,已然变成了人间炼狱。 这一幕,让正躲在女墙后向下瞧的沈冬魁脸上再无血色。 而他身旁的林正茂,更是全身颤抖,早已蜷缩在了城头。 南薰门下,那些开封伏兵除了一些运气爆棚的之外,其余基本上都被宁王军射杀。 这一战,双方各有损失。 不过算起来,设计的那一边,反而损失更大。 这次在开封城下差点丢掉性命,的确是因为朱宸濠太过小觑沈冬魁了。 这位河南巡抚,在接到宁王叛乱并进入治下汝宁府后,立即展开了行动。 除了调集兵马和物资外,更是对开封城内的官员进行了一轮筛查。 随即,林正茂便进入了他的视线里。 因为这位来河南当右布政使之前,其官职正是江西按察使。 一个来自江西的高官,那跟宁王自然是很熟的。 至于二者之间是否有勾结,就不好说了。 于是,沈冬魁便派人暗中监视林正茂。 结果就发现在这个非常时期,还真有人进城偷偷与其会面。 另外,通过跟踪那个与林正茂会面之人,又抓出来刘璟这个更大的内奸。 随即,沈冬魁便对林正茂威胁恐吓,令其反水,帮着自己一起坑死宁王。 林正茂原本就贪生怕死,被沈冬魁一吓,立马同意倒戈。 然后又按照沈冬魁的意思,去跟刘璟商议,定下了与宁王约定时间夺城之策。 原本沈冬魁还打算抓住刘璟,胁迫其一起上城欺骗朱宸濠的。 却不料刘璟在知道林正茂背叛后,以为宁王必会中计。 宁王若败亡,那他的下场也定然极惨。 惊惧之下,此人竟自杀了。 刘璟已死,沈冬魁的计策也就出现了一个漏洞。 不过当时朱宸濠已经起了疑心,恐怕就算刘璟还活着,并也在城上露了头,他还是不会立马进城。 至少,他会像对待林正茂一样,让两个人都下城到城门来。 当然,如今早已是尘埃落定。 再去论证如果怎样怎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开封城内,原本集结了近五万兵马。 可城下一战,那些前去伏击宁王军的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如此一来,城中就仅有不到三万人了。 并且,此战也让沈冬魁看到了双方在战力上的巨大差距。 现在,他只能凭借城池坚守,希望能坚持到朝廷大军前来。 朱宸濠也不太好受。 他不但折损了5000多士兵,还失去了前锋大将万贤二。 不过,在反击伏兵的过程中,倒是抓获了6、7千的俘虏。 只是这些人此时都心怀二心,根本不能用。 他损失的,则全都是忠心耿耿的部下。 还有,双方战力上,也相差甚远。 这一算下来,朱宸濠还是亏了。 南薰门下,宁王军一直将城下的开封城伏兵都杀得差不多了,才缓缓退去。 第二天,都快要到中午了,王信等人才率军赶到。 随后,大军便将开封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 开封城。 大牢。 放风时间。 一处屋檐的阴影中,一个长得棱角分明,四十多岁,身材高大却满脸病容的汉子很是随意地靠墙而坐。 或许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汉子赤裸着上半身。 可以看出此人身上的骨架很大。 但他的身上却没多少肉。 看样子应该是很长时间都吃不饱,营养极差的缘故。 另外,在他那裸露的身躯上,还满是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疤。 其中虽也有几处刀剑伤痕,可更多的,则是皮鞭或者烙铁之类所留下的。 很明显,此人之前一定受过很长时间的刑。 不过应该离现在有一段时日了,毕竟他身上的伤疤都是些旧痕。 虽说已身陷囹圄,又伤病缠身,可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从容不迫,稳如山岳的感觉,仍能令四周之人都清晰感受得到。 病汉的身旁,还或站或坐着七八个汉子。 这几人身型全然不同于枯瘦的病汉,皆是些肌肉发达,孔武有力之辈。 而且,看他们的动作和姿态,分明都曾经历过严格的训练。 这些人的眼神,更是冰寒冷酷。 想来,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不少条人命。 明眼人肯定能看得出来,这些人,全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士兵。 其余那些囚犯都离这帮人远远的。 显然很是惧怕这些人。 “老大。” 这时,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汉子匆匆跑了过来。 等到了病汉近前后,此人一边扯着自己破烂的衣领用力扇着,一边说道: “昨夜城中纷乱,狱卒恐慌的原因,我打探出来啦。” 这人名叫宋俊,是个社交牛逼症患者。 虽说才刚进这开封府大牢没几天,却已跟不少狱卒混得犹如早已熟稔的老友。 “哦?说说。” 病汉的声音跟他此刻的形象全然不同,显得铿锵有力。 其余那些汉子,也“呼啦”一声围了上来。 “老大,不是我老宋吹啊,这事儿吧,就算是你吧……” “老宋!” 宋俊说起话来那真是眉飞色舞,可他才刚开头就被病汉给打断了。 那病汉也是没办法,他深知若是让对方随意发挥,那恐怕再过半个时辰都还没聊到主题。 “呃…… 好吧,那个,他们之所以慌乱,是因为开封城啊,被人给围啦!” 宋俊有些悻悻地说道。 “什么?! 开封被包围了?” 即便那病汉城府极深,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大感震惊。 第六十六章:西北好汉 开封城已被包围的消息,不但让病汉大吃一惊,其余汉子听后也是议论纷纷。 而这群人一开口,就显出古怪来了。 因为,在这河南开封府的大牢里,这帮人说话,竟然全都是西北那边的口音。 也不知这群西北汉子,为何会来到河南,还被关入了这开封府的大牢中。 知晓开封城被围,病汉震惊之余,很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语道: “难道,跟几年前闹了许久的刘六、刘七一样,又有百姓造反?” 宋俊听了冲着病汉摇了摇头,接着还嘿嘿一笑: “老大你猜错啦,现在围着开封城的,可不是普通百姓或流民所组成的贼寇大军。 这次啊,造反围城的,是藩王!” “藩王?哼哼。” 听闻此言,病汉颇为不屑地冷笑了几声, “当年,安化王朱寘鐇造反时,咱们兄弟又不是没打过交道,就他那点本事……” 边说,还边摇着头。 “就是,当时老大领着我们镇守黄河渡口,那帮叛军还真是来一个宰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啊。” 另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也跟着说道,满脸都是遥想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对呀,想当年咱们跟着老大,那也是外御蛮夷,内平回乱,何等的威风啊。” 高大壮汉之语,又引发了其他人的感慨。 “唉,不提当年啦。” 病汉有些唏嘘地摆了摆手。 宋俊见病汉神情落寞,当即义愤填膺地骂道: “贼你M,都是那阉狗无故牵连,老大才在屡立战功后反被打入大牢,还受尽了酷刑……” “行啦,听说那阉狗不久前已经死啦,如今就不要再提他了,免得恶心到自己。” 病汉见宋俊情绪激动,怕对方骂起来没完没了,忙出言打断了他。 “那个老阉狗死了,可他弟弟小阉狗还在啊。” 宋俊则有些不依不饶,依然怒道: “若非那个小阉狗正好接替了老阉狗的职位,老大早就应该被放出来了,又怎会被扔在牢里好几年都没人管? 要不是这次兄弟们打探到您在里面病重,恐怕……” “这次若非你和其他兄弟,恐怕我这条命早就没了。” 见宋俊眼睛都红了,病汉忙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头,随后又转头看向围在自己身旁的那帮汉子, “可你们如今为了救我,硬是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给搭进去了,我……” 宋俊见病汉自责,赶紧说道: “老大何必说这些,在这里的兄弟,哪个没受过您的恩惠,好些人的命都是您拼着自己的命,从阎王那儿给硬抢回来的。 再说了,这次出手的兄弟,全都是没有家室牵绊的,反正贱命一条,最后能跟老大同生共死,也值了。” “对!” “说得好。” 其余汉子也纷纷开口附和。 病汉见状亦是眼眶微红,大声对众人道: “好,能交到你们这群兄弟,劳资这辈子也值了。” “值!” “哈哈哈。” 这帮人也不顾四周那些侧目的囚犯,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显然,这些人全都是豪迈磊落的汉子。 “好啦,不说那些了,咱们还是说说现在吧。” 病汉等大家情绪稳定一些后,重又说回了刚才的话题: “老宋,说说,这次造反的,又是哪家藩王啊?” “是江西的宁王。” 听病汉询问,原本愤愤不平的宋俊只好重新收拾好心情,回了一句。 “宁王?” 病汉一愣,随即眼前一亮, “他居然都已经打到这开封城下了? 哈哈,这是要学当年的太宗皇帝,直取北京,定鼎天下啊。” “这宁王是挺厉害的。” 听病汉说宁王要学朱老四,宋俊忙压低声音继续说起自己刚才所探到的消息, “听那帮狱卒说,昨夜这里的巡抚原本是要伏击宁王的,结果反而吃了大亏,折损了近两万人呢。” “他当然厉害了,你们想想,咱们才进这开封府大牢几天啊,可之前在外面时,根本就没听说宁王反了啊。”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病汉脸上有了丝兴奋之意,接着对众人说道: “造反的消息都还没有大范围传开,就已杀到了京畿附近的开封城下,了不得啊。” “我们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咱兄弟是从西边过来的缘故吧。” 宋俊也算是一语道出了关键。 “此言不假。” 病汉点了点头,随后又道: “现在,就看宁王的了。” “对,希望宁王能加把劲,早点攻下这开封城。” “就是,他若陷城,咱们兄弟或许就不用被送回去挨刀了。” 所有汉子都是一脸振奋,纷纷出言。 这帮人,显然都在盼着宁王大胜,早日拿下开封。 —————————————— 江西。 自收到南昌的求援后,镇守南康和九江的杨清、陈贤等人便动了起来。 不过他们却没有贸然前往南昌救援。 因为,闵廿四和涂钦等人离开后,两郡所剩的兵马已不多。 除了2000从南昌带出来的宁王旧部外,都是些原两郡投降的卫所士兵和后来征召的民兵。 这种情况下,杨清便听从参军陈贤的建议,先率大部兵马进驻南康,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出兵援助南昌。 结果,他们刚抵达南康府的建昌,便接到了南昌已被攻陷的消息。 既然救援南昌已无可能,杨清和陈贤便决定坚守建昌,尽力将敌人拖在南康境内。 于是,他们一边坚壁清野,一边修补和加固建昌城墙,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数日后,费寀和余恩率三万大军抵达建昌城下。 在尝试招降未果后,俩人便下令攻城。 不过没了王大圣人,此二人又能力平平,因此三万大军硬是攻打了十余日还没攻下小小的一座建昌城。 当然,守军也不好受。 建昌城毕竟规模不大,城墙也不高,更因久不历战事,所以平日里维护也不太好。 在被猛攻十来天后,墙体终于挺不住了,垮塌了一大截。 好在杨清发狠,竟然带着一群死士从豁口反冲杀出去,将城外那些全然没料到的士兵杀得四散奔逃。 城内的守军则趁机用沙袋石块,以及推倒民房后所得的砖瓦和木梁这些,堵住了缺口。 只是虽然艰难抗住了这一波,但杨清和陈贤也知道这座小城基本上已到达极限了。 下次,出现的恐怕就不是一个缺口了。 这种情况下,俩人当机立断,趁着敌方连续攻城疲惫不堪又援军未至之机,果断突围,领着残部退往九江。 第六十七章:消息入京 费寀和余恩进展缓慢,久战无功,让费宏脸上亦是无光。 毕竟,启用费寀这个没有啥带兵经验的从弟为主将,是他的决定。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替费寀擦屁股,想办法了。 谁让费寀既是他从弟,也是他的学生呢。 为此,他除了增派援军之外,还派人前往武昌,希望湖广巡抚秦金能够派兵过江,与费寀他们夹击九江。 然而,令费宏没想到的是,秦金竟然一口就拒绝了他。 这个时候,秦金已然得知了宁王入主南京,紧接着就过江北伐,此刻甚至都已进入了河南境内的情报。 知晓这些之后,秦金的心思便开始活泛起来。 如今形势不明,朝廷又没有旨意下来,他又何苦吃力不讨好,帮费宏平定江西,彻底得罪宁王呢? 之前,那帮过境流贼的确极可能是宁王的手下。 他还曾派兵去绞杀过。 可在秦金看来,即便双方真交过手那也无妨。 因为,对方根本就没亮明旗号。 更何况,最终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那么,就算日后宁王真得了天下,对此事想必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 在将各方得失都计算了一番之后,秦金便以境内流贼肆虐,进剿官兵死伤惨重,自保尚且不足为由,拒绝了费宏请他出兵夹击九江的提议。 —————————————— 就在朱宸濠大军围困开封城的同时。 北京。 长期不上朝的正德帝朱厚照,非常难得地召集了众臣前来议事。 之所以他会招那帮大臣议政,主要的原因就是河南巡抚沈冬魁上奏,说有一伙流贼从湖广窜入了河南南阳府。 在沈冬魁的奏章里,这帮贼人不但数量众多,战力还强,如今已对南阳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于是,朱厚照便招众臣来商议该如何应对。 毕竟前几年才发生了刘六、刘七起义,正德神经再大条也不得不防。 否则若再次出现几年前那样的大规模农民起义,对他外出游玩的影响就太大了。 “陛下,按沈冬魁所奏,流贼是由湖广进入的河南,那湖广巡抚秦金难道就一直没有塘报进京吗?” 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大学士梁储(字叔厚)当先开了口,却不提该如何讨贼,反而先追究起秦金来。 “流贼既是从湖广入的河南,那想必在湖广为祸更烈。 如此,秦金的塘报或为流匪所劫,因而就算比沈冬魁的来得要晚些,也是情有可原嘛。” 首辅杨廷和见状,有些不满地瞥了梁储一眼,出言为秦金开脱。 “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河南和湖广境内的流贼,而不是去管谁塘报先到谁后到的时候。” 大学士毛纪也出言附和杨廷和。 梁储听杨、毛二人如此说,虽满脸不爽,却也不再开口。 朱厚照则有些不顾形象地斜靠在龙椅上,脸上的表情瞧上去给人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 “陛下,臣以为,应尽快剿灭那帮流寇,否则必成燎原之势。” 见那几个辅臣不说话了,吏部尚书陆完(字全卿)对朱厚照说道: “若真等那帮逆贼成了势,朝廷又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和时间,才能将其彻底平定了。” 当年,陆完就曾率大军与刘六、刘七的义军长期交战,对此自然很有发言权。 “陆全卿所言极是,还请陛下速速派兵征剿。” 兵部尚书王琼也晓得不能任由流贼发展下去,于是请朱厚照当机立断。 “杨阁部有何看法?” 朱厚照则看向了杨廷和。 “臣以为,除令沈冬魁、秦金各自领本布政使司兵马征剿贼军外,还可调陕西、山西、山东和江西兵马,助力征讨。 务必尽早将两地的贼人剿灭。” 杨廷和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后,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王爱卿呢?” 听杨廷和说完,朱厚照又转头看向王琼。 “臣以为可行。” 虽然跟杨廷和关系一直很差,可王琼也不会在关乎国家安危的大事上乱来,因此便附议了对方所言。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好吧,就依……” 朱厚照带着一副兴趣缺缺的表情,就要下旨按杨廷和的提议去办。 可就在这时,在殿外值守的大太监张忠,突然带着一脸焦急惶恐的神色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一边跑还一边大叫: “陛下,陛下,湖广巡抚秦金、南赣巡抚王守仁急报……” “陛下与百官廷议之际,你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立于御座一侧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见状,当即冷喝了一声。 “内臣失礼,可、可实在是出了大事啊。” 虽然骂自己的是萧敬,但张忠面向的却是正德。 “何事惊慌?” 朱厚照倒似来了兴趣,一边询问张忠,一边还冲着萧敬摆了摆手。 “宁王,江西的宁王,他反啦!” 张忠赶紧将刚刚接到的塘报内容说了出来。 “什么?!” 一听这话,大殿内瞬间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哦?宁王他真反了?” 朱厚照听清了张忠之言后,原本斜靠在龙椅上的身子一下子便坐直了。 “是。 刚刚前后脚收到湖广和南赣两位巡抚的奏报,皆书宁王反叛,如此想来定不会假。” 张忠点头应是,却见皇帝此刻的模样,竟然是兴奋中还透着股发自内心的欢快,就好似其一直都盼着宁王造反一般。 看见朱厚照居然是这么个反应,张忠不禁扪心自问: 我刚才跑进来时,是不是用错表情了? “秦金的急报里,只有宁王反叛这一事吗?” 梁储显然又想起了方才所说的流贼来。 “都这个时候了,叔厚还纠结这个干嘛?” 死鬼蒋昇的弟弟,大学士蒋冕立马对着梁储摇了摇头,末了还对其轻声道: “秦金和王守仁的塘报几乎同时到达,说明他们应是各自派出了多批人员进京,而路上必有人拦截。 所以就算秦金派人送来了有关于流贼的奏报,也可能早被人半路给劫了。” “嗯。” 梁储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此刻,在听闻宁王已反的消息后,殿内之人的神色那还真如打翻了染布缸,啥颜色都有。 特别是跟朱宸濠有勾结的那些人,有的一脸惨白,有的脸色发黑,有的则像猴子屁股一般,红透了。 还真是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第六十八章:朝堂廷议 听说宁王朱宸濠在江西造反了,那帮跟其有勾连的大臣们个个心惊胆战。 这里面,也就杨廷和像个没事人儿一样。 只是这位大明首辅此刻也很不痛快。 想他之前为了摆平江彬和张忠借宁王攻击钱宁这件事,花了多少心血啊。 好不容易才让朱厚照决定从轻发落了,结果宁王竟然不领情,直接就反了。 不过他自问没什么把柄握在宁王的手中,因此虽然很是生气,却也并不惧怕。 其余那些,如钱宁、陆完等人,则个个脸色难看至极。 甚至就连杵在朱厚照身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此刻身子也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好在这位已经81岁了,其他人就算留意到了,也都以为他是因突然听到宁王反了,再加上年纪又大,惊惧加疲累之下才抖的呢。 却不知这位已服侍过五个皇帝,德高望重的老太监,实实在在就是宁王朱宸濠的最大支持者之一。 那帮跟朱宸濠说不清道不明的重臣,此时全都有了要喷血的冲动—— 这该死的宁王,居然一声不吭就TM的反了,这不明显是要坑死人的节奏吗? 俗话说得好,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怕得要死的,那必然就有欢欣鼓舞的。 就如此刻的江彬、许泰、神周、李琮和张忠等人,脸上的笑意都快要藏不住了。 对他们而言,现在无疑就是扳倒钱宁的最佳时机。 而只要钱宁倒台,那这个朝堂上,基本上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至于宁王嘛,区区一个地方藩王,又能蹦跶出几朵水花来? 也就是说,朱宸濠还真不怎么入得了他们之眼。 确定宁王真反了后,朱厚照看向众臣道: “对于宁王起兵反叛之事,众卿有何看法?” 此刻朱厚照的身上早没了刚才的懒散,反而给人一种激情满满的感觉。 “陛下无需对此太过忧心。” 兵部尚书王琼立马站了出来。 虽说朱厚照看上去根本就没有丝毫担忧的样子,他却还是得先睁眼说句瞎话。 “哦,爱卿说说。” 见皇帝询问,王琼忙回道: “因宁王之前行事多有不轨之举,江西巡抚孙燧也屡次弹劾其罔顾朝廷法度,所以臣针对可能出现的意外,早已安排了一些防范措施。” 殿中那帮大臣们听了此言,都将目光锁定了王琼,想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安排。 “臣首先给了南赣巡抚王守仁兵部旗牌,如今宁王已反,他自可用旗牌调度南赣、江西和福建的兵马平叛。 王守仁也是屡立战功之人,用兵奇诡,他就算以一己之力平定宁王之乱,臣也不会觉得惊异。” 王守仁出任南赣巡抚,其实就是王琼推荐的。 他当时想的,就是用王大圣人来防范宁王。 而王琼对王守仁显然也是信任有加,对其能力极为肯定。 不过王琼对王守仁的夸赞,却让许泰、神周和李琮等人大为不满。 宁王叛乱,这是多好的立功机会啊。 要是王守仁一个人真就搞定了,这不是在抢他们的功劳吗? 王琼并不知道许泰那帮人在想些啥,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后又继续说道: “另外,应天巡抚李充嗣举荐了杨锐镇守安庆,臣和南京兵部尚书乔宇也认为此人可用。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杨锐还是很有些手段的,又善于守城,再加上知府张文锦亦非庸才,因此就算宁王东进,他二人也必能将叛军挡在安庆城下。” 看王琼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杨廷和很是不爽,于是开口说道: “我倒不指望王守仁能平定宁王叛乱,只要他和杨锐能将叛军挡在安庆以西,为朝廷平叛大军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就已经很不错了。” “杨阁部所言极是。” 要说在这大殿之内,谁最不希望王守仁以一己之力就平定宁王叛乱,那必首推朱厚照。 王琼虽不满杨廷和之言,可皇帝都已开口认可,他也就不好再说啥了。 “除了王守仁和杨锐,王爱卿觉得朝廷下一步该如何应对宁王?” 认同了杨廷和后,朱厚照又问了王琼一句。 “臣以为……” 王琼稍稍思索了一下,随即道: “臣以为,可令南和伯方寿祥率南京水师封锁江面,令应天巡抚李充嗣率兵进驻京口,命淮扬巡抚丛兰据守仪真。 与此同时,令南赣巡抚王守仁,湖广巡抚秦金率部南北夹击南昌,进剿叛军。” 王琼说完自己的意见后,朱厚照嘴角却微微下撇,明显心中不是太高兴。 “方寿祥、李充嗣和丛兰他们,倒也可按王爱卿所说行事。 不过……” 朱厚照说着故意停了一下,然后才接着道: “不过湖广境内如今或许正流匪横行,秦金能否抽调出兵马去往江西平叛,还很难说。 而单凭王守仁自己,恐力有不逮,难以平灭宁王之乱。” “陛下所言极是。” 江彬一看朱厚照的神色,再一听其所言,已然明白皇帝在打啥主意了,于是立马开了口。 “那陛下的意思是?” 见皇帝只愿采用自己建言的一部分,王琼紧跟着便问了一声。 “朕以为,宁王叛乱不是小事,朝廷必须得派兵马帮助地方平叛。” 王琼话音刚落,朱厚照就直言要派兵前往江西。 “派兵协助地方征剿叛军,也是稳妥之法。” 大学士毛纪听后点了点头。 “派一大将前往,也无不可。” 蒋冕和梁储也紧跟其后表示认可。 唯有杨廷和却眉头微皱,觉得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好,既然几位阁部都同意,那朕便派大将领兵前往平乱。” 虽说杨廷和还没表态,可朱厚照已经等不及了,当即起身道: “传朕旨意,命兵部右侍郎王宪,领户、兵、工三部属官,即刻整饬兵马,筹备粮饷军械。 待一切完备,既令镇国公、威武大将军朱寿率兵南下,平定宁王叛乱。” 此话一出,大殿里瞬间落针可闻。 朱厚照刚开始说的时候,还有大臣听得连连点头。 可等他说完,殿内那帮重臣则大多已是满头黑线。 杨廷和更是忍不住揉了好几下自己的太阳穴。 对正德最后那一句,他倒也没觉得特别的奇怪。 因为,那真的很朱厚照啊。 第六十九章:狗咬狗 “不可。 陛下乃国之根本,岂能轻动?” 最后,还是杨廷和打破了大殿内的沉寂。 有了杨廷和带头,毛纪、梁储和蒋冕也纷纷出言谏阻。 随后,其他文官亦是尽皆跟进。 总之,就是不让朱厚照御驾亲征。 江彬等人见了,则赶忙跳出来支持朱厚照。 大殿内一时间沸反盈天。 不过那帮武人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想想也是,江彬、许泰这帮人可不像文武双全的俞大猷和戚继光,说起话来就只会直来直去,又怎是那帮引经据典的文人对手。 “够啦,都不要再吵了。” 被吵得心烦意乱的朱厚照,终于再忍不住,大声让殿内这帮大臣停下来。 等大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朱厚照才有些无奈地说道: “此事先暂缓,容后再议。” 众臣听后也皆默然。 他们也知道,这种事,不争上个几天根本不会有结果。 见所有人都杵在那里不说话,江彬立即冲自刚才进来报信后,便一直呆在门口的张忠使了个眼色。 而他的手,则很是隐晦地指了指自打听说宁王造反,就没怎么说过话的钱宁。 张忠一看,立即明白了江彬之意,当即大声说道: “陛下,内臣要参左都督钱宁。” 张忠喊出这一嗓子,立马吸引了众多目光。 还有些人,则看向了钱宁。 钱宁的脸色,那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内臣参钱宁与那反王朱宸濠勾结多年,还力助宁藩恢复护卫,以致酿成如今之祸乱。” 虽然钱宁投过来的目光似要吃人,可张忠却视若不见,直接说出了参奏对方的理由。 “张忠,你一个内侍,也敢在这朝堂上弹劾大臣? 还不给朕滚出去好好当值!” 朱厚照似这时才留意到张忠,当即对其喝骂了一声。 张忠见皇帝动怒,立马吓得一激灵,赶紧一边告罪一边退出了大殿。 “陛下,臣倒是觉得张公公言之有理。 这些年来,若非有他钱宁,宁藩岂敢如此嚣张。 如今朱宸濠已反,钱宁或许正是其在京之内应,还望陛下详查。” 张忠虽被喝退,可既然已经开了头,江彬当然没有就此偃旗息鼓的道理。 于是他亲自出马,势要将钱宁一帮子打死。 “陛下,张忠和江彬这是在血口喷人啊。” 钱宁这个时候再也沉默不下去了,赶紧跳出来叫屈。 “嗯,朕记得,你以前好像的确经常为宁藩说话啊。” 朱厚照的态度,有些让人捉摸不定。 而他在说这话时,右臂手肘正杵在龙椅的扶手上,手还握着拳头枕着自己的脸颊,就那么歪着头看向钱宁。 “当时、当时宁藩反迹不显,臣也是没能认清他的真面目,才为其说了些好话。 再说了,之前也不光是微臣,还有其他不少同僚也曾被朱宸濠所惑,为其说过话啊。”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钱宁早就拒绝三连了。 可现在说这话的是朱厚照,他能做的,也唯有赶紧替自己分辨。 说完后,钱宁还拿目光四处扫了扫。 陆完、萧敬等跟宁王一直勾勾搭搭之人,一看这架势,忙纷纷躲避钱宁的目光,生怕对方将自己当成典型给推出来。 不过钱宁虽到处乱看,却也没敢胡乱拉人下水。 而且钱宁也知道这个时候恐怕没人会出头帮他,只能想办法自救,于是继续辩解道: “臣之前的确是曾被宁藩所蒙蔽,可后来已察觉到朱宸濠或有不轨之心,因而才将其在京之党羽—— 卢孔章等一网打尽,为的,就是要彻查宁王是否有不臣之心啊。” “巧言令色,如今卢孔章等人已尽皆死于狱中,我看是你为了自保杀人灭口还差不多。”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江彬就是要借机除掉钱宁,当然是不依不饶,抓住一切机会攻击对方。 “江彬你胡说八道,跟卢孔章等人过从甚密的是那臧贤,我亦不过在其府宅见过此人一两面而已,杀他灭什么口?” 钱宁为了撇清自己,不惜将臧贤给卖了。 “臧贤?” 朱厚照心中很是不快,因为臧贤是他最喜欢的伶人,现在听钱宁的意思,此人竟然一直都在欺骗自己,他当然大为不爽。 “江彬,速命锦衣卫捉拿臧贤,查清其是否跟宁藩真有勾连。” “是。” 江彬大喜,他相信只要臧贤进了锦衣卫诏狱,那钱宁也就绝对跑不了了。 钱宁则暗恨自己下手晚了。 他其实已在暗中准备,打算弄死臧贤灭口,却不料宁王突然造反,将其计划给打乱了。 刚才慌乱之下,更是直接抛出了臧贤。 这一来,也就给了江彬借机对付自己的机会。 钱宁正在懊恼之际,就听朱厚照又道: “无论臧贤跟宁藩的关系怎样,钱宁与之串通的嫌疑都不小,因此朕决定,暂时免去……” “陛下、陛下! 大……大事不好啦!” 然而,就在朱厚照要下旨罢免钱宁官职之际,刚刚才出去不久的张忠,又大呼小叫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又怎么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张忠。 这次,萧敬也没有再呵斥。 因为他知道,能让张忠如此惊惶的,必是天大的事情。 “说。” 朱厚照也皱起了眉头。 他隐隐感到,事态似乎有些不妙。 “陛、陛下,淮扬巡抚丛兰急报, 宁藩……宁藩早在六月二十, 就、就已经攻陷留都,占据南京了!” 张忠一脸惊惶,这次可是实实在在的,再没有半分表演的成分在里面。 “轰!” 大殿内那帮帝国身份最高之人,在听闻南京失陷后,一个个瞬间没了形象,全都咋咋呼呼的叫喊起来。 “南京……丢了?” 王琼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因为就在刚才,他还在吹嘘王守仁和杨锐如何如何,必能将宁王挡在安庆以西云云。 结果现在,都已不是打脸,而是被人用板砖死命拍脑袋了。 “南京……丢啦!” 相对于连想死之心都已经有了的王琼,陆完、萧敬等一直跟宁王有所勾结之人,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宁王入主了南京,不管其以后能蹦跶多久,反正暂时他们是没事了。 第七十章:决意亲征 听闻南京已被宁王攻占,在这大殿内的所有人里面,最最痛苦的,莫过于钱宁了。 他之前是因宁王而有负皇恩。 江彬现在也正抓着这一点不放,想要借此弄死他。 而他为了自保,不惜跟宁王翻脸。 不但将对方在京城的据点完全捣毁,还几乎杀光了宁王派驻京城的所有人。 刚才,更是连臧贤也给卖了。 可谁知他刚刚前脚才卖完臧贤,张忠后脚就跑进来告诉大家: 宁王已占据南京多日啦! 宁王拿下的,可是意义非凡的南京啊。 有了南京在手,要是对方再努把力,说不定还真就夺了这大明万里江山。 到那时,自己怎么办? 如今,不管是宁王胜还是皇帝赢,他都已经里外不是人了啊。 钱宁还在那儿懊恼之际,朱厚照的脸上,也没了刚听说宁王造反时的那种兴奋之色。 在知道朱宸濠占领南京后,他就已经收起了那颗游戏之心。 宁王起兵造反,和宁王已经占据留都南京,这二者之间的差距,可太大了。 即便朱厚照再不靠谱,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他既不想跟朱宸濠来个划江而治,唱一出南北两明争霸天下的大戏; 也不想成为第二个朱允炆,坐看江山落入他人之手,而他自己则变成失踪人口。 朱厚照已经非常明确地意识到,为了日后还能愉快地玩耍,如今唯有击败并消灭宁王这一条道可走。 “陛下,丛兰除奏报宁王进驻南京外,还随奏折附上了一份…… 嗯,一份反王发布的所谓讨逆檄文。” 就在朱厚照脸色阴沉,各怀心思的众臣议论纷纷之际,张忠又说话了。 “拿给朕看。” 朱厚照冲着张忠招了招手。 张忠忙上前几步,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走下基台的萧敬。 看过萧敬拿上来的那份宁王讨逆檄文后,朱厚照神情古怪地瞧了江彬和钱宁几眼。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感受到皇帝眼神中的怪异,江彬和钱宁都很是不安。 “看来,刚才因江彬和张忠的参奏,使得朕误会钱爱卿了。” 就在江彬和钱宁被看得浑身都不自在之际,朱厚照终于开了口。 “嗯?” 皇帝这话,不但令江彬和张忠傻了眼,就算是钱宁,也听得不明所以。 “哼哼,在这份檄文里,宁王说了,他这次起兵,是要替朕清君侧。” 朱厚照边说边挥动了几下拿在手中的那份文书, “而他要清除的,就是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 江彬和钱宁几乎同时出声。 不过,江彬显得很是诧异。 而钱宁,则心中暗喜。 想想也是,宁王昭告天下要为皇帝除掉他,那他钱宁自然不可能是反王一党了。 这就相当于宁王在为自己洗白啊。 不管以后如何,反正眼前这一关,应该算是过了。 跟松了一口气的钱宁不同,江彬则很是不快。 眼看朱厚照就要罢免钱宁了,却不想又冒出来一份檄文,江彬又怎能不恼。 “陛下。” 于是,他决定最后努力一把, “臣以为,反王之所以会将钱宁列入檄文中,只是为了报复。” “报复?报复我什么?” 钱宁立马就不干了。 “报复你之前见势不妙,为灭口破坏了对方在京城的据点。” 江彬毫不相让。 “够了!” 朱厚照见这俩人又要没完没了地吵下去,立即出声喝止, “现在并没有真凭实据能证明钱宁跟宁藩有勾结,而如今反王要诛杀他倒是清楚明白的。 既如此,他钱宁就仍可用。” 既然皇帝都这样说了,江彬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继续纠缠。 这边,朱厚照刚按下去江彬、钱宁之争,另一边则立马又有人冒了出来。 “陛下。” 说话的,正是首辅杨廷和, “臣要弹劾兵部尚书王琼,参其接连任用了两个废物却还沾沾自喜,以致误国殃民。” “陛下,据之前王守仁和秦金所奏,那宁藩起事之日乃是六月十四; 而丛兰奏章里则说得很明白,反王进入留都的时间是六月二十。 也就是说,宁国叛军的速度太快了。 王守仁他们则因事发突然,不得不花时间去准备兵马粮草,因此没能拦住叛军也情有可原。” 面对杨廷和的攻击,王琼只好向朱厚照解释。 而他看似在为王守仁辩解,实际上却也是在为他自己辩解。 “反贼太快? 哼,真是笑话。” 杨廷和则冷哼了一声, “叛军速度那么快,不正说明人家准备充分吗? 可造反是多么繁杂之事,准备起来又怎么可能不露蛛丝马迹? 而你保荐的那个王守仁,近在咫尺却居然对此一无所知,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王守仁绝非废物,之前平叛诛贼也是屡建功勋……” “若他真不是废物,那或许更糟。” 见王琼还要为王守仁分辨,杨廷和毫不客气地抬手指向了对方: “依我看,此人或与宁藩早有勾连也为未可知。 若果真如此,那你王德华就是识人不明,尸位误国了!” “你……” 王琼(字德华)脸都快紫了,显然他喷不过杨廷和。 “事已至此,二位争论这些还有何意义?” 朱厚照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疼。 这帮家伙,就知道吵吵嚷嚷个没完没了。 皇帝开了口,杨廷和自得给上几分面子,所以他虽占尽上风却也不得不停止攻击王琼。 “如今,南京已为反贼所破,江南亦危在旦夕。 因此朕决定御驾亲征,收复留都,扫清叛军,诛灭反王。” 在这个非常时期,朱厚照必须得拿出皇帝的威严来。 若再继续任由这帮臣子争来争去,恐怕江南都丢光了,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朱厚照的决定,刚才还一致反对其亲征的杨廷和等人,也不再谏阻了。 既然没人再有异议,那么朱厚照御驾亲征之事也就定了下来。 这事定了,却还有其他的要商议。 因为,随着南京被叛军占领,他们刚才所做的那一堆安排,全都成了废话。 于是,在经过重新讨论后,最终决定调动湖广、南赣和两广的兵马进攻宁王的老巢江西。 同时,令山东、淮扬两地清扫叛军在江北的势力,然后配合皇帝亲率的平叛大军攻打南京。 再有,则是命浙江尽力守住疆域。 有这样的命令,是因为这帮重臣都以为叛军在攻占南直隶后,会首先对近在咫尺的浙江下手。 第七十一章:偷师老王 河南。 开封府。 宁王军包围开封城后,并没有什么大动作。 朱宸濠倒是命人去了趟开封城,跟沈冬魁达成了一个协议: 各自打扫战场,交还和收埋己方战死将士的尸体。 沈冬魁答应得非常爽快。 对双方来说,这都是没办法不同意的。 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这才没多久,南薰门外一大片地方,就已经有异味飘散开来。 若再不处理,那么南薰门就只剩下中间那个字的同音字—— “熏”了。 其实,就算气味难闻倒也可以忍受,可真正让人担心的,则是疫病。 盛夏,若是任由大批尸体就地腐烂,那么出现瘟疫的可能性必将直线上升。 朱宸濠倒是可以不管南薰门下和护城河中的那些尸体,只将城上射程外的处理掩埋。 但这样做并不能保证城门口的那些腐烂后,己方士兵不会被感染。 更何况,朱宸濠也不想看到开封城内发生瘟疫,变成一座死城。 死难将士全都被掩埋后,朱宸濠又亲自去墓地祭奠了一番。 其间,又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语。 不过,面对着遍地的新坟说那些话,朱宸濠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 可有些时候,这种表面文章却又不得不做。 而且,还得做好做足。 回到营地后,朱宸濠又去看了看那些受伤的亲卫。 令他稍感欣慰的是,火信似乎挺过来了。 若能继续稳住的话,应该能保住一条命。 探视过了伤员,朱宸濠一回大帐便将王纶、王春等谋士召了去。 然后,这些人就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要想攻陷开封这样的大城,绝非一件易事。 硬攻,必定死伤惨重。 而且,旷日持久。 当然,对付开封城,还有一个方法可用,那就是—— 水攻! 据记载,明末时,李自成久攻开封不下,于是决定挖开黄河大堤水淹开封城。 而明军也觉得可以挖开大堤水淹农民军。 当然,到底是谁挖开了大堤,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定论。 此事,早已成为了众多历史谜团中的一个。 可不管是谁干的,总之,开封城完了。 除去之前闯军围城时便已粮绝饿死的,开封城内还剩的几十万百姓,最终在大水中活下来的,还不到两万。 朱宸濠现在跟李自成的时候又不一样。 他要的是速度。 因此,就算他不怕遭天谴,灭绝人性扒开黄河堤防水淹开封,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让城墙毁坏的。 当然,对于这种事,他想都不敢去想。 形势再艰难,朱宸濠也绝不会干出那种反人类的暴行来。 既然硬攻和水淹都不行,那也就只能想其他招儿了。 好在,朱宸濠还有一个现成的老师。 他要做的,就是将历史上那位对原主所干过的,在开封城复制粘贴一次就行了。 朱宸濠心中的那位老师,自然就是王大圣人。 七月十三日,整个白天,双方都没什么大的动静。 看样子,这一天就要这么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然而,当夜幕降临后,宁王军却稍稍有了动作。 不过却并非趁夜攻城。 而是派出弓弩手,往城内射入了大量的传单。 开封城。 河南巡抚衙门内。 沈冬魁手上正拿着一张纸,脸色铁青。 因为那上面赫然写着,如今开封城已被20万宁王大军所包围。 并且,宁王为国锄奸,起兵讨逆之举,还得到了四方响应。 现在,湖广巡抚秦金领兵5万,淮扬巡抚丛兰领兵3万,山东巡抚王羽率兵4万,已进入河南境内,力助宁王讨贼。 不日,就将于开封城下汇合。 “王兄,这上面写的,你信吗?” 许久,沈冬魁才对着其身旁的一个人扬了扬手中之物,寒声问道。 沈冬魁所问之人,乃是河南左布政使王崇。 “我们信不信又有何用?” 王崇瞟了一眼自己手中那张同样内容的单子,苦笑着回了一句。 的确,不管他们信不信,只要那些守城的将士信了,再想守住这座开封城就难了。 大战前,夸大己方兵马数量,让敌军未战胆已先寒。 这,正是王大圣人最爱干的。 朱宸濠在南京就曾用过一次。 效果极佳。 而在这开封,朱宸濠除了继续夸大数量外,还用上了王大圣人对付他的另一招: 凭空捏造出数量惊人的友军。 反正,怎么吓人怎么来。 至于沈冬魁信不信,根本不重要。 因为这种东西,原本针对的,就是那些负责卖命的底层军士和征召的民兵。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俗话说得好,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也就是说,就算是在掌握了大量证据的情况下,想要辟谣都难上加难。 而沈冬魁根本就没有证据去证明湖广、山东和淮扬的兵马不会跑到他河南来。 那些由谎言堆砌而成的传单,所产生的效果可说是立竿见影。 一时间,开封城内人心惶惶。 可即便守军的军心已经乱了,朱宸濠仍没有下令攻城。 七月十四,又一个白天,无风无浪就过去了。 是夜,朱宸濠派出好些个死间潜入城中。 当然,由于开封城如今戒备森严的缘故,这些人很快便都被守军抓获。 并且,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不少封密信。 按照这些信中所写内容,很容易就推测出,是某些城中的官员和将领,见宁王人马众多,战力又强,因此便打算投诚,愿为内应之类的。 这,正是王大圣人的另一招: 让敌人相互猜忌,以达到分化人心的目的。 面对这些密信,沈冬魁很是头疼。 若信,怕是敌人的离间计。 可要是不信,万一是真的呢? 思来想去,沈冬魁还是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总之,小心为妙。 为此,他褫夺了好几个将领的兵权,并以自己的亲信代替。 可如此一来,自然就引发了那些将领手下官兵的不满。 一些原本没有不轨之心的,心寒之下,也不由得生出了其他想法。 兵士胆寒,将帅离心,开封城的士气和战力可说是直线下降。 这种情况下,沈冬魁也是大急。 于是,他冒着日后被追责的危险,打开了府库,想用金银财帛来让将士们为守住开封城而拼命。 至于效果如何,沈冬魁也不知道。 第七十二章:开封城陷 虽说开封城内早已是人心浮动,可朱宸濠却仍然按兵不动。 当然,七月十五这个日子原本就不宜动刀兵。 当天,朱宸濠也是摆上了祭品,遥祭老朱家的列祖列宗们。 正德十四年七月十六,凌晨。 宁王军终于动了。 朱宸濠基本上完美复刻了王大圣人的每一步。 凌晨,是一天之中最为黑暗,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 而选择这个时间点来发动攻势,正是王守仁带兵打仗时的惯例。 对此,朱宸濠又怎能不有样学样? 万贤一、熊十四和熊十七分别各自率领两万大军,几乎同时向开封城的东、南、西三面发起了进攻。 南薰门外,万贤一身先士卒,率领将士们悄悄向着城墙靠近。 由于宁王军好几天都没有攻城,所以城内的守军也不由得有些懈怠。 再加上此刻又是人最为疲倦的凌晨,所以宁王军借着夜色一直潜到护城河边,城上都还没有留意发现。 很快,士兵们便将这几日赶制的长木板搭在了护城河上。 随即,大批军士便跨过了护城河。 直到云梯都搭上城头了,才终于引起了守军的注意。 很多睡得迷迷糊糊,昏头昏脑的守军慌慌张张抓起兵器,跟冲上城头的宁王军杀在了一起。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不光南薰门,东、西两边的城头也是喊杀声震天。 朱宸濠就站在离南薰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军队不断涌上城头。 立在他身后左右的,则是王纶和刘吉二人。 进攻一方准备充分,心气正盛。 防守一方则上下离心,士气低落,且完全没料到敌军竟然会选择这个时间发起攻击。 更糟糕的是,那些守军中,真正愿意跟宁王军拼命的,少之又少。 好些人见势不妙,转头就跑。 还有许多因主将被撤换而心生不满的,更是在中下层军官的率领下临阵倒戈,杀死沈冬魁安排的亲信后,向宁王军投降。 此消彼长之下,胜负的天平很快便倾斜了。 沈冬魁这几日精神也是高度紧张。 可叛军一直都没有攻城,他那一直绷着的神经也渐渐有些松了。 此时,沈冬魁还在巡抚衙门内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敌人已经基本上将城头拿下了。 直到都指挥佥事卯昂,河南按察使陈奎等人冲进府将他叫醒,才晓得大事不妙。 等沈冬魁等人跑出巡抚衙门时,已有大批宁王军涌入城内。 沈冬魁知道开封城肯定是守不住了,于是在汇合了匆匆赶来的王崇和林正茂等人后,由卯昂领几千士兵护卫着,往没有遭受攻击的北门而去。 一路上还不断有奔逃的士兵,以及官员和他们的家眷,甚至百姓混入其中。 因此,等他们跑出北门时,已形成了一支人数上万,兵民混合的杂乱队伍。 见此状况卯昂心头大急。 这样一支乱哄哄的队伍,别说打仗了,光跑路都够呛。 “都堂!” 已经急眼的卯昂冲沈冬魁大喊了一声。 沈冬魁明白卯昂的意思,他先往身后看了一眼,随即咬牙道: “加快行军速度,至于那些人…… 能跟上就跟,若是跟不上……唉!” 说完叹息了一声,然后便打马向前奔去。 夹杂在队伍里的那些非战斗人员见军队开始加速,都意识到不妙,立即哭爹喊娘地边嚎叫边追着跑。 这时,最黑暗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天空中,泛起了白光。 很快,沈冬魁和卯昂等人便接近了开封城外的土堤。 这条所谓的土堤,并不是真正的堤坝。 它们,其实是北宋都城外墙坍塌后,所形成的一条极长的土堆。 而就在沈冬魁他们跑到土堤下时,上面突然冒出来大批军士。 “哈哈哈,我乃宁王麾下大将王信,尔等速速下马就缚!” 为首的,正是北伐军主将王信。 围起三面,留一口,设伏兵击之。 这,也是王大圣人常用的招数。 见到伏兵四起,沈冬魁和卯昂等人尽皆神色大变。 林正茂更是吓得从马上直接栽了下去,当场就摔了个头破血流。 “兄弟们,跟我杀上去,拼出一条生路来。” 卯昂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越糟糕,立马大声招呼士兵跟着自己一起拼命。 “杀!” 在卯昂的带动下,大批军士顺着土堤的斜坡往上冲。 “放!” 王信见状则冷笑一声,猛地一挥手中的长刀。 “呯、呯、呯……” 随着王信的命令,很快便响起了一片火铳的激发声。 王信所率领的伏兵,也有两万人。 其中主要的战斗力量,正是装备精良的宁王府卫队。 当然,在这里的,只是一部分。 因为朱宸濠在即将进入南京时,便令王麟带着其中的2000人回南昌去接人接东西了。 顷刻间,宁王的伏兵和从开封城逃出来的那些将士,便在土堤前展开了激战。 双方距离够近,下方又是一大群密密麻麻往上冲的士兵,这种情况下,即便没有照门准星,火铳的杀伤力也非常可观。 经过一轮射击洗礼之后,侥幸存活下来的开封城士兵所面对的,是一排长枪。 就算那些人拼死爬上了坡顶,也立马被乱枪给扎透。 随后,重新装填完火药弹丸的宁王军,又是一轮射击。 如此往复之下,根本就没有人能越过土堤逃出生天。 甚至就连身披重甲的卯昂,都死在了乱枪之下。 主将战死,又看不到逃生的希望,开封府军队的士气很快就降到了负数。 大批军士扔掉兵器后跪地投降。 沈冬魁等人也皆是逃无可逃,全都当了俘虏。 正德十四年七月十六。 晨。 开封城陷落。 朱宸濠在经历过波折,险死还生之后,终于夺取了开封这个重要的中间节点。 踏入经过了一轮鲜血洗礼的开封城,朱宸濠也是心潮澎湃。 不管前路如何,在拿下了开封这座重镇后,也算是离自己的目标又更进了一步。 朱宸濠入城后,便占据了沈冬魁的巡抚衙门,将其作为自己的办公地点。 他才刚进巡抚衙门没多久,王信便押解着沈冬魁、王崇和林正茂等人前来献俘。 对于沈冬魁和林正茂这两个差点就要了自己老命的家伙,朱宸濠自然不会客气。 而他现在既不想给沈冬魁慷慨激昂的机会,也不想看林正茂卑躬屈膝的模样。 于是,在知道王信将他们抓住之后,他连见都懒得见,便下令将此二人腰斩,以祭奠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 第七十三章:喜事连连 “殿下,能否让末将来行刑?” 听到宁王下令将沈冬魁和林正茂腰斩之后,万贤一站了出来。 “好,那两个人就交给你了。” 对万贤一的这个要求,朱宸濠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反正,谁杀不是杀? 更何况,人家这是要为自己刚战死的胞弟亲手报仇啊。 “谢殿下。” 见朱宸濠应允,万贤一当即就要转身出去砍人。 “对了,你知道周王府在哪儿吗? 要是不知道就去问问。 你等会儿一定要将那俩人拖到王府门前再杀。” 就在万贤一即将出门之际,朱宸濠突然叫住对方嘱咐了一句,末了还喃喃道: “等你杀完了,孤也好去拜访一下周王,跟这位亲戚叙叙宗亲之情,嗯…… 顺便再找他借点钱粮。” 朱宸濠记得,在明朝的那些宗室里面,周藩应该是最为昌盛的一支了。 说不定,比自己还要富。 既如此,他又怎能入宝山却空手而归呢? 朱宸濠的这个要求,虽让万贤一感到有些奇怪,却也不会反对。 反正,对他而言,在哪儿杀都是杀。 万贤一离去后,朱宸濠便让人将其余的那些俘虏押上堂来。 开封城那么大,官员也多,除已战死或城破时意外身亡的,差不多都当了俘虏。 朱宸濠倒也没有滥杀,除了沈冬魁和林正茂是必杀之外,其他人就算不愿归顺,他也只是下令关入大牢而已。 当然,开封城大牢内原本的犯人,按照朱宸濠拿下一座城池后的惯例,全都编入了罪囚营。 处理完了俘虏,朱宸濠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出了巡抚衙门,径直往周王府而去。 对于宁王的大驾光临,周王朱睦?不但大开中门,还亲自到门口迎接。 入府后,更是大摆宴席,宴请朱宸濠。 席间,对于朱宸濠所提出的借钱借粮“请”求,朱睦?也是极为豪爽,不但拿出了大批物资,还将“借”改为了支援。 如此,自是宾主尽欢。 当然,朱宸濠那绝对是真的高兴。 至于朱睦?,是不是真的欢就两说了。 酒足饭饱,还弄到许多钱粮后,朱宸濠心满意足地离开周王府,转回了巡抚衙门。 开封初定,要处理的事情自是不少。 不过,就在朱宸濠忙着批阅公文时,刘吉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何事?” 只看对方的模样,朱宸濠就知道肯定有啥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 “殿下。” 刘吉叫了一声后,却并没有马上禀告,而是用目光扫了正在朱宸濠身边伺候的太监喻才,以及杵在房间门口的那些侍卫几眼。 “你们全都退下,离远点。” 朱宸濠立刻明白了刘吉的意思,当即让屋内的喻才和门口的侍卫们全都退得远远的。 “说吧。” 待屋里只有自己和刘吉两个人后,朱宸濠冲对方仰了下头。 “殿下,据江西密报,南昌,被王守仁攻陷了。” 刘吉的语气很是沉重。 朱宸濠的这个情报头子办事还是挺谨慎的。 他知道那些侍卫里面有不少人的家室都在南昌,因此才要单独向宁王禀报洪都丢了的消息。 “南昌失陷了?” 朱宸濠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是惊诧。 不过他的内心却异常平静。 “赣州匪首叶芳,是王守仁的人,南昌守将大意之下接纳了此人,于是……” 刘吉忙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对朱宸濠讲了一遍。 “叶芳? 我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个人。” 这次,朱宸濠是真的有些诧异。 “嗯,知道王守仁进入洪都后的情况吗?” 朱宸濠很快就将叶芳扔在了一旁,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个小人物。 他真正关心的,只有王大圣人。 “根据城内的探子密报,王守仁他们入城后便放出了您特意留下的孙燧。 结果很快孙燧和王守仁之间就发生了争执。 具体是怎么个状况暂时还没探明。 不过最后孙燧和王守仁二人似乎都被软禁了起来。” 刘吉将所知之事一五一十的对朱宸濠说了一遍。 “什么?王守仁被软禁了?” 朱宸濠完全失态了,噌的一声就站起身来。 “应该……是吧。” 宁王的反应,吓了刘吉一大跳。 “哈哈,哈哈哈哈……” 朱宸濠放声大笑起来,笑了许久才用双手撑着桌面,一边喘息一边摇头道: “江南,无忧矣。” “殿下您也太高看王守仁了吧。” 刘吉还是有些不解,不就是一个南赣巡抚么,你至于这么高兴吗? “你懂个屁。” 朱宸濠这个时候根本就不顾形象了,当场就爆出一句粗口来。 不过刘吉却能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宁王没有丝毫责怪自己的意思。 相反,还透着股发自内心的高兴。 “内臣愚钝。” 不管主上是啥心情,自己该说什么话,还是得说。 “那么,现在敌方主持军务者,是何人?” 朱宸濠好不容易才压下了激动的心情,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如今掌握兵权的,是您的老对头费宏。” “费宏?此人毕竟曾为宰辅,倒也不能太过小觑。” 朱宸濠虽然话是这样说,不过在他心中,费宏跟王大圣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在他看来,就算费宏能攻下军力薄弱的南康和九江,也很难过得了安庆杨锐那一关。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只要安庆在,那他便无需为江南担心了。 “哦,对了,费宏命何人镇守洪都?” 朱宸濠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是吉安知府伍文定。” “伍文定?是伍文定啊……” 朱宸濠喃喃地念了两遍伍文定的名字。 随即,他的嘴角微翘,脸上浮现出一个有些诡异的微笑。 “我这就写一封信,然后你立即命人将其送到南昌,务必要交到伍文定的手上。” 朱宸濠一边将一张纸摊开来,一边对刘吉说着。 朱宸濠所写这封信的内容,很简单。 就是要伍文定善待他的那帮便宜亲戚。 不过在信中,他的态度极其傲慢,语气也是十分的狂妄。 若只看信的内容,朱宸濠根本就没有将伍文定当人看的意思。 还反复要求对方要像个龟孙儿一样,将那帮宗亲给供起来。 反正,怎么恶心人,他就怎么写。 他这封东西,别说是脾气火爆的伍文定了,就算是一个好好先生,估计看了都得暴跳如雷。 朱宸濠相信,只要伍文定看过了这玩意儿,就一定会帮自己解决掉日后的那些大麻烦。 第七十四章:罪囚营 看着刘吉收好了自己新鲜出炉的信之后,朱宸濠又郑重其事地叮嘱对方: “南昌失陷一事,除你我二人外,绝不许有第三人知晓!” 朱宸濠不得不在此事上慎之又慎。 毕竟,在他的军队中,还是有不少人的家眷都生活在南昌城内的。 消息若是散播开来,那必定会军心动荡。 刘吉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立马向朱宸濠做出了保证。 “那边,情况如何?” 在刘吉承诺绝不会将南昌已失的消息泄露出去后,朱宸濠又问出了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来。 “如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咱们身上,他们那边基本上没遇到什么太大的阻碍,进展很是顺利。” “好,你告诉他们,务必要按照我所作的安排去办,绝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特别是在时间上,既不能过早,更不能太迟。” 朱宸濠在说这些话时,神情极其严肃。 “内臣这就派人去传话。” 刘吉赶紧回了一句,接着又等了等,见宁王再没什么吩咐,才告退离去。 刘吉刚离开不久,王纶和王春等人又来了。 这些人前来,主要是向朱宸濠禀报开封一战的各项数据统计报告,以及战后所得的兵员、物资等等。 就在朱宸濠听取王纶等人的汇报之际,万贤一又派人前来求见。 这位不久前才刚砍了两个朝廷大员的数字将军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请求宁王能重新派遣一将领去管理罪囚营。 因为之前负责管理罪囚营的,正是万贤一的弟弟万贤二。 可万贤二已在好几天前就战死了。 于是这些天来,一直都是万贤一在代为看管。 罪囚营中的那些家伙,全都是一些社会不安定因素。 再加上,如今又刚增加了大量的开封府囚徒。 这帮家伙聚在一起,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呆着? 闹事,打架啥的,几乎就没断过。 而万贤一身为大将,原本就军务繁忙。 他哪有时间和精力天天去处理罪囚营那点儿破事。 因此,万贤一才让人来请朱宸濠另派他人前去管理那帮囚徒。 搞清楚万贤一为何派人来找自己后,朱宸濠也是仔细思索了一番。 “孤觉得,与其派人前去管理罪囚营,还不如直接从营中选出一个人来……” 朱宸濠一边沉思,一边喃喃说道。 “殿下的意思是,让罪囚来管理罪囚?” 听明白朱宸濠之语后,王春显得很是惊诧。 “臣倒是觉得此法可行。” 王纶则点了点头, “咱们无论派何人去管理罪囚营,想来都不可能深入营中,跟那帮囚徒同吃同住,自然也不会真正赢得那些人的尊敬和信任。 而按照殿下的办法,从他们之中选出一个威望足够之人来,想必罪囚营也更加利于管理,战力亦会比现在增强许多。” “嗯,孤就是这个意思。” 朱宸濠对着王纶点了点头。 “可要想选出一个能服众之人来,也不容易啊。” 王春面有难色,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在罪囚营里,往大了说,就有来自河南、南直隶和咱们江西这三地的囚犯,至于具体是来自哪座城池的,那可就多啰。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而那帮家伙,又多是些桀骜不驯之辈,轻易也不会听从别人的指挥啊。” “这话倒也有理。 的确,就算咱们强行指派一个,恐也难以服众。” 王纶听完王春之言,也表示认同。 “这倒不难。” 朱宸濠则微笑着说道: “咱们就给那帮囚徒几天时间,让他们自己去角逐好了。 到时候,谁的势力最大,实力最强,就让谁来做这个罪囚营统领。” “殿下这个方法好。” 王纶和王春等人听了,都纷纷点头赞同。 “王卿,对这个事儿你也上点心,得空时便去万贤一那儿转转。 等那个罪囚营的指挥人选产生了,你也替孤掌掌眼,看看那人是不是真有本事。” 见众人都认同,朱宸濠又对王纶吩咐了一句。 “臣一定会留心的。” 王纶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句。 要知道如今人手不足,他已经忙到恨不得将自己劈开来当两个人用了。 罪囚营。 如今,营内由囚徒组成的士兵,已足有五、六千人。 这帮人的装备,在宁王军中,应该算是最差的那一批。 毕竟,他们的身份已注定了炮灰的性质。 既然是炮灰,那当然不需要什么好的装备了。 像甲胄这些,只能是在完全满足了其他部队后,才会将剩下的一点点配备给罪囚营。 不过即便如此,这帮人的战力也仍要高于那些被强行征召的农民。 此刻,所有罪囚都被集中到了一起。 “尔等,都给本将听着。” 万贤一挺着肚子,叉着腰站在高台上,冷眼扫视着下方这群社会上的渣滓败类, “宁王殿下,决定给你们一个天大的机会。 不管你等用何方法,只要能在三日之内,成为这座营寨中的最强势力,你就能当上统领,指挥全营。” “真的?” “你没骗人吧?” 下方,一些已经有一定势力之人,听完万贤一这话立马开口询问起来。 万贤一见状当即大声道: “此乃大王亲自下的令谕,当然不假。” “老大!” 人群中,十来个壮汉的眼睛全都亮了起来,一致看向了那个被他们围在中间,瞧上去一脸病容的瘦高汉子。 “好,咱们兄弟也博他一把。” 病汉没有任何废话,信心十足地冲周围那帮汉子咧嘴一笑。 “咱们这些天也没闲着,早就将开封大牢里那帮家伙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有了他们为咱们摇旗呐喊,再加上老大的手段,这个统领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 宋俊说起话来,更是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感觉。 “也不可太过大意。” 病汉抬起手臂搭在宋俊的肩上,冷声道: “等会儿一让解散,你们就立即散开,去把那帮开封囚徒带到咱们的营帐去。” “是。” 众壮汉忙应了一声。 “该说的,本将都已说完。 下面,尔等就各凭本事,去争夺掌管这座营寨的权力吧。” 万贤一说完,又歪头瞟了眼天边那轮赤红的夕阳,随后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而他的离开,也就相当于宣布: 你们,可以开始了。 当然,为避免大规模的伤亡,在开打前,有士兵将罪囚营内的兵刃统统收缴,全部换成了杀伤力不算太大的短木棍。 要是这样都被人给打死,那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第七十五章:罪囚营新统领 天边的最后一丝残阳也隐没在了地平线之下。 罪囚营,划分给开封府那帮囚徒的营寨内。 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全是人。 这些人,如今都唯病汉马首是瞻。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等待着。 没过多久,七八个汉子陆续从营外飞奔进来。 这几个,都是一直追随病汉的西北老兄弟。 他们刚才是按照病汉的指示,出去打探各方势力的大致情况。 这些人原本就是军中的好手,有几个更是善于观察和追踪的斥候。 以他们的能力,对上那帮普通囚犯,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有了这帮兄弟所探知的情报,病汉也就基本上摸清了整个罪囚营内的状况。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病汉则用手中的木棍不断在地面上画着。 就着火把的光亮,可以看出,他所画的,正是整个营寨的地图。 许多地方,病汉都做了标记。 图虽然简单,却能让所有人一眼就看明白。 “记住,暂时先远离那些大势力的范围。 现在,行动吧。” 病汉用木棍对着地上的图连续点了好几下后,发出了命令。 “老大放心吧,咱们兄弟出马,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宋俊大大咧咧地冲着病汉笑了笑,随后一挥手,跟其他几个兄弟各自带着一队人悄无声息地潜出了营房。 很快,大营内多个地方便不再安静。 不过,喧嚣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平息了下去。 因为病汉的第一步,就是对那些实力最差的囚犯团队下手。 那些小团体原本就只有十几人,甚至几个人。 这帮实力垫底的家伙,还正在商量看是找人结盟抱团取暖,或是干脆依附某个大势力。 他们根本没料到竟会有人这么急,在天才刚黑时,就打上门来了。 而且,来的人实力还极为强大。 特别是病汉的那帮兄弟,随便一个都能单挑好几个。 而且下手极狠,如果不服,那就真的往死里打。 如此一来,这些小势力基本上没做出什么有效抵抗,就被病汉派出的人马给收服了。 才刚入夜营中就出现了骚动,自然也引起了其他大势力的注意。 可这些势力的头头,无论是组织力还是执行力,跟病汉比起来都可谓是天差地别。 他们还在召集人手,乱哄哄地商量该怎么做之时,病汉就已经落子走出了第一步。 而等这帮人有了点想法,准备找棋盘的时候,病汉第二颗棋子儿都已经落下了。 每收拾完一家小势力,病汉的手下都绝不在原地多耽搁,立马裹挟着那些人回到他们自己的地盘。 并且在这个阶段,他们也严格按照病汉的命令,完全不跟那帮出来探查情况的大势力有任何接触。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只要看见,便远远地先行避开。 当然,要是出来看热闹的是中等势力,他们的原则就是不惹事也不怕事。 只要那些人不多管闲事,那就各走各的路。 可若是不识趣,那便照打不误。 就这样,在病汉的雷霆手段下,那些离各大势力较远的小势力,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已基本上全被开封帮一扫而光了。 稍事休息后,病汉的手便伸向了那些同样远离大势力的中等势力。 要对付中等势力,动静肯定更大。 这次,如南昌帮和南京帮这样实力强劲的顶端的大势力,也再坐不住了。 不过黑暗中,他们也搞不清楚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这就使得,各大势力在撞到一起之后,稀里糊涂地火拼了好几场。 而病汉的人则仍然不理各大势力,看见了就躲得远远的,乐得那帮家伙相互消耗。 等那些大势力打累了,各自收兵回营时,病汉已将大部分中等势力纳入了麾下。 随后,他便开始向那些大势力周边的中小势力下手了。 到了这个时候,病汉的战术又出现了新变化。 要是大势力没什么反应,他就安心收拾那些中小势力。 若是大势力派出人手,则视情况而定。 出来的人不多,就打回去。 而若出来的很多,则边打边走,将对方引到指定的地点去。 一旦到了地方,等着那帮追兵的,则是无数根大棒。 在吃过几次大亏,折损了不少人手后,那些仍搞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的大势力,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各大势力也当然晓得大事不妙。 他们也曾派人出去,想要联系其他势力,找出幕后黑手,然后结盟对抗。 可所有派出去的人,全都石沉大海。 倒也有人提议所有人一起杀出去。 可杀出去之后呢? 跑其他大势力哪儿去? 那人家铁定以为你是打上门干仗的,恐怕双方立时就会打起来。 再有,万一跑到了幕后黑手家,那不是送货上门吗? 思前想后,这帮人只能选择固守大本营,等天亮后再想办法。 就在各大势力焦头烂额之际,病汉已基本上将大半个罪囚营都握在自己手中。 此时,就算那些剩下的人联手,他也不怕了。 不过他却并没有就此停手。 而是一边让大部分手下休息,另一边则派出很少的人,潜到各大势力附近。 一来是监视对手。 要是对方有大动作,立即回去报信。 而若只是从里面出来几个人,则当场打翻绑走。 二来,则是行疲兵之计。 这帮人,等到了后半夜,就开始乱喊乱叫。 对方要是受不了出来许多,他们则立马逃走。 那帮大势力的人因为有了之前被伏击的教训,也不敢追太远。 可一旦对方回营,那帮病汉派去的讨厌鬼很快便又会跑到营房前叫喊。 弄得那些人是既没法出去打个痛快,又不能好好休息,一个个痛苦不堪。 就这样足足被折腾了一个晚上。 等到次日天亮,病汉带着大队人马杀上门时,早已没了能与他相抗衡的力量。 当万贤一从睡梦中醒来,得知罪囚营都已不是决出了最大势力,而是被人一统之后,惊得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中掉了下来。 这TM谁呀,也太牛了吧。 宁王,可是给出了足足三天的时间。 可人家,只用了一夜,就已经超额完成了! 于是,万贤一连朝食都顾不上吃了,一边派人向负责此事的王纶报告,一边屁颠屁颠地往罪囚营跑去。 他必须赶紧去看看,这么牛逼的家伙,到底长成个什么样子。 第七十六章:驻京边军 宁王军占领开封后,由于文职官员严重缺乏,所以如王纶等谋士一个个都忙得像上足了发条的机器般,根本停不下来。 因此,在接到万贤一的报告后,王纶虽然很想立即就去见见那个一夜间便让罪囚营变了天的奇人,可一时半会儿的根本脱不了身。 对此,王纶也很是无奈。 他必须得先完手上的工作,然后再看能不能想办法抽出一点儿时间来,跑去罪囚营瞧瞧。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要想当上一营的统领,当然得清楚对方的身份背景。 没过多久,关于病汉的资料也送到了王纶手上。 他看了看,稍稍感到有些失望: 原以为是个什么响当当的人物,却不过一出身军户的无名之辈罢了。 当然,不管王纶内心有何想法,他仍然拟就了一份正式的任命文书。 王纶是有些失望,朱宸濠则是全然没在意。 当王纶将这封任命书送到他面前时,他正忙着处理面前堆积如山的各种文件。 于是,当他瞧见让自己盖章用印之人是王纶后,连看都没看就让在一旁候命的喻才直接用了印。 随后,这份委任状就被直接送去了罪囚营。 文书一旦送达,那病汉也将正式成为了罪囚营统领。 王纶一直没来,万贤一倒是和病汉聊得非常开心。 特别是当他弄清楚了对方昨夜所干的那些事儿后,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周兄弟太厉害了,老万我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可对你,我就一个字: 服!” 万贤一也是个为人豪爽,不拘小节的性情中人。 从来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万将军过誉了,小的也是侥幸而已。” 这时委任文书还没送过来,病汉还只是一普通囚徒而已,当然不敢有任何狂妄之举。 “什么大的小的将不将军的,周兄弟若是看得起我,叫我一声老万也就是了。” 见病汉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万贤一反而显得很是不高兴。 “好,既然话都已说到这份儿上,那小弟也就高攀,称您一声大哥了。” 病汉多精明,见万贤一是真心实意想要结交自己,立马改变态度,跟对方称兄道弟起来。 “哈哈哈,这才对嘛。” 万贤一用力拍了拍病汉的肩膀,随即有些黯然道: “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前几天刚刚失去的二弟…… 唉~” “大哥还请节哀。” 病汉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随口安慰了一句。 “我没事。” 万贤一勉强笑了笑,接着便伸出双手,握住对方的双臂说道: “今天能结交到老弟这样的能人,也算是上天对我失去二弟的补偿吧。” 万贤一这话,让病汉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才好,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日后,小弟必唯大哥马首是瞻。” “哈哈,以老弟的本事,恐怕要不了多久,老万我就要唯老弟你马首是瞻啰。” 万贤一这话,听着像是玩笑,其实也至少有一半是他的真实想法。 当他了解到对方在争这个罪囚营统领所用的那些手段后,便隐隐觉得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而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也清楚。 所以,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对方便真已凌驾于自己之上了。 万贤一也算是粗中有细。 他一来是有了这些想法,二来也是真的佩服病汉,因此才不顾此刻双方巨大的身份差距,硬要跟病汉结交。 就在俩人相谈甚欢之际,王纶派人送来的正式任命书也终于到了。 “老弟,这个罪囚营我就交给你了。” 万贤一离开前又对病汉说道: “若有什么困难和需求,尽管来找我。” “小弟绝不会跟大哥客气的。” 有了万贤一这话,病汉也非常高兴。 日后,有了这位万将军的关照,那么罪囚营在装备物资上,至少也能有了些保障。 —————————————— 北京。 就在各部紧锣密鼓地为皇帝亲征做着准备之际,一封来自淮扬巡抚丛兰的新塘报到了。 于是,朱厚照和那帮大臣终于知道,宁王并没有如他们所想那般,攻略江南,而是已经率军过江,并深入到了江北的庐州府。 如此一来,他们之前所定的方针又废了。 在经过紧急磋商后,朱厚照立即下旨,令淮扬巡抚丛兰率军阻击宁王。 同时,又令山东巡抚王羽加强防备,务必守住境内的重要城池。 显然,这些人以为叛军会经凤阳和徐州北上,再以山东为跳板,最后进入北直隶。 然而,圣旨才刚发出去不久,来自河南的急报又到了。 朱厚照他们才晓得宁王只是虚晃了一枪,根本没有北上,而是向西进入了河南。 不过,这次朝廷倒也没有继续给王羽和丛兰再下新的旨意。 毕竟谁也不知道宁王进河南会不会只为放出一团迷雾,以误导朝廷。 说不定叛军很快就会横跳,又从河南窜入凤阳或徐州境内,然后再入山东。 但就在朱厚照和朝臣们还在猜测宁王动向时,沈冬魁八百里加急的求援塘报到了。 这时,朝廷才终于知晓宁王的目标就是河南的开封城。 确定宁王是要途经河南入北直隶后,朱厚照和那帮重臣也做出了相应的方案来: 严令沈冬魁坚守开封城,为朝廷争取时间; 随后,朱厚照所亲率的平叛大军就将直扑河南,将宁王叛军全歼于开封城下。 可惜,这封圣旨沈冬魁是肯定没机会亲眼一见了。 如今,大明朝廷在北京城内的主要战力,就是江彬所统帅的,被称为“外四家军”的辽东、宣府、大同和延绥四镇边军。 调边入京,其实是大太监谷大用开的先河。 当年刘六、刘七起义,谷大用受命总督军务。 结果他和陆完、毛锐所率领的京军被起义军按在了地面上来回摩擦。 无奈之下,此人便上书皇帝,请求调辽东、宣府、大同和延绥四镇边军入京镇压起义。 正德也在没啥好办法的情况下,同意了谷大用所请。 江彬也是在那个时候跟着入京的。 他那时还只是隶属大同的一个普通军官。 后来靠着镇压起义军和杀良冒功,获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这笔钱,江彬全都用在了钱宁身上。 而钱宁见钱眼开,亲手把这个日后最大的敌人推到了朱厚照身边。 江彬得宠后,便向正德提议京边互调操练。 朱厚照听从了他的意见,于是原本已经回到边关的四镇兵马再次入京。 而且,一来就不走了。 第七十七章:不愿任人拿捏的皇帝 边军进驻京城,文官集团对此肯定是不满到了极点。 不过好在,正德跟江彬打得火热后,就在对方的撺掇下,带着这帮如狼似虎的边军离京前往西北巡幸。 并且还在宣府大兴土木营建了“镇国府”。 而朱厚照也非常喜欢宣府,一住下就不想回京了。 他还将“镇国府”称为“家里”,命人将京城豹房里面自己的常用之物,以及女人和珍宝千里迢迢运往宣府。 正德在宣府一呆就是两年。 其间,更是跟蒙古小王子达延汗打了一场,按照史书记载堪称诡异的战争。 双方总共投入10万大军,足足激战了5天,结果阵亡将士加起来还不到三位数…… 就死了这么一点儿人,其中一个敌兵竟然还是被那位镇国公、威武大将军朱寿给亲手斩杀的。 战争规模和结果一对比,可以说还真就是离了个大谱。 更何况,此战后不久,身体一向健壮的达延汗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种种情况说明,当时的真实情况,绝对跟史书上所记载的不同。 要知道,这一战的胜利者,可是大明啊。 可在那帮修书人的笔下,明军的伤亡居然比蒙古方面还要高得多。 显然,是有人在刻意隐瞒真实的战况。 这样做的目的,毫无疑问就是想要诋毁朱厚照,不让他的功绩流传后世。 会这么做的人,当然只能是那帮几乎就要跟正德水火难容的文官集团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就连京军和边军相互调换,对早已是弱鸡的京军战力提升,也是极为有益的。 正德继位之初,就曾对京军进行过一次大的革新。 先从十二团营中选出了六万人,后又从这六万人里挑选出两万四千人,建立东官厅。 然而,在刘六、刘七起义时,这批所谓的京军精锐却差点没被农民军打出翔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于是,平定起义后,朱厚照又听取了英国公张懋的建议,成立了西官厅。 至此,东西两官厅算是取代了团营,成为京军的代名词。 不过虽然换了马甲,京军的战斗力却并未因此增强多少。 所以,把这批京军换到边关,让他们经风历雨一番,绝对是有莫大好处的。 当然,在杨廷和等文官眼中,朱厚照这样做就是不尊祖制,在乱来。 而撺掇皇帝这样做的江彬等人,自然也是佞臣。 那帮文官之所以讨厌边军留驻京城,说白了,还是惧怕自土木堡之变后便形成的文尊武贱形势发生改变。 皇帝宠幸江彬等边将,而边将手中又握有文官难以染指的边军,这也就相当于,皇帝手中凭空多出了一把能杀人的刀。 朱厚照也正是靠着宦官和边将,才能在一定程度上不受文官的掌控,获得些许的自由度。 文官集团对此,自然是深恶痛绝的。 正德其实是一个有能力,也有想法的皇帝。 但他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不会玩平衡术。 历史上,有资格对平衡二字嗤之以鼻的皇帝当然也有。 那就是像朱重八和朱老四那样,踩着累累白骨,自己一步步走上那个位置的帝王。 只有他们,才能够一边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脚下那些人,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谁赞成,谁反对? 然后,把所有敢说反对的,连同他们的家人,全都砍个干干净净。 甚至,就算你表示赞同,他只要看你不顺眼,也可以找个理由砍你全家。 可惜,朱厚照没有这个资格。 但他却想要做出变革。 只不过正德没掌握好分寸,所用的方法也过于激进。 他在宣府时,根本不许以杨廷和为首的那帮文官前往。 而且,正德还要求将所有奏折都送往宣府由他亲自批示。 如此一来,还要那帮文官干什么? 他们当官,可不是只为每天喝茶聊天,打屁吹牛,无所事事的。 朱厚照的这种做法,算是彻底得罪了整个文官集团。 这也使得他最后死得不明不白。 身后,还被肆意抹黑。 —————————————— 正德调边入京,不光文官们不爽,现在的朱宸濠更加不爽。 边军,与跟他交过手的那些地方卫所军比起来,完全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当年,谷大用最早调动边军时,总共也就调用了区区4500人。 可就这么点儿人,却把横行河北一带的起义军给打得胆战心惊,丧魂失魄。 刘六、刘七从此再也不敢北进,转而带着义军南下,进入湖广、江淮一带活动。 当然,边军能打得起义军不敢北顾,跟这4500人全是骑兵也有很大的关系。 北方大平原,精锐边军铁骑对上装备不咋地的农民军,也就是一冲一进一出的事儿。 现在,虽说朱宸濠的士兵装备肯定要好于当年的起义军,可如今在京的边军,也不是昔日的那一点点儿啊。 朱厚照能从京城里带出来干架的精锐边军,数量差不多是谷大用那时所征调的十倍还多! 只要想想,自己即将面对的,是将近五万的边军,朱宸濠就不由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可再忧心,这一战也不得不打。 如今开封已定,接下来也就只剩下最后那一哆嗦了。 这最后一战,不但关乎着大明的未来,更与朱宸濠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 胜了,入主大明,成为万里江山的掌控者。 败了,运气好还能逃回江南继续抗争; 可若是运气差点,那也就没有以后了。 就算只为自己的小命着想,朱宸濠也必须全力以赴。 因此,为了准备最终的大决战,宁王军这次在开封修整的时间可不短。 开封,也成为了朱宸濠自穿越以来,呆得最久的一个城市。 从攻陷开封城的十六日算起,一直到七月二十三,大军才离城北上。 这期间,宁王军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收集和改装各种车。 其实自打离开安庆后,一路上朱宸濠都在搜罗车辆。 到现在,他手中乱七八糟的车已有许多。 他这样做,自然是为了那即将来临的终极大战。 朱宸濠的军队,基本上都是步兵。 在平原或草原上,若没有能阻碍骑兵之物,那还真是眼睛一睁一闭就都过去了。 “土木堡战神”那几十万人马,就是这么没的。 第七十八章:失之交臂的牛人 步兵要想应对骑兵的冲击,最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绝不能让对方发挥出速度的优势来。 而车阵无疑就是最佳的选择。 明朝爱玩儿车的大佬也有不少。 其中最出名的,肯定是俞大猷和孙承宗。 对这俩人,朱宸濠自然不会不知道。 一个组建独轮车营,打得蒙古骑兵没了脾气; 另一个则使用偏厢车,不但能有效阻拦骑兵,还能将火器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化。 可惜,这两个人现在都不能为朱宸濠所用。 毕竟,俞大猷如今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而孙承宗更是一团虚无。 其实说到使用战车对付骑兵,朱宸濠所在的这个时间点上,还真就有那么一个人牛人可用。 甚至,他还跟那位一度离得很近。 只可惜,朱宸濠的时间太紧,根本不可能等对方到来后再出兵北伐。 而且,那位也很可能不会接受他的征召,跟随他一起造反。 对于没能带着那人一起出兵,朱宸濠也是深感懊恼。 特别是当他开始收集各种车辆之后,这种感觉就更甚了。 那位能令朱宸濠都为之心心念念的高人,就是刘天和。 朱宸濠入主留都时,刘天和其实就在紧邻南直隶的浙江湖州做知府。 只可惜,此人并未在南京。 否则,朱宸濠就算是绑,也会将对方拉着一起北伐。 刘天和几年前曾以巡察御史的身份出按陕西。 当年的刘天和,不过三十来岁,正是心比天高,意气风发的年纪。 根本没经遭受过社会的毒打。 在陕西时,刘天和满脑子都是为国为民。 为了自己心中的那团光,老虎屁股都敢去摸两把。 于是,他就把为祸陕西的镇守太监廖堂给参了。 这个廖堂,就是朱宸濠在南京时,跳得最凶的那个廖銮的兄长。 廖堂可比廖銮厉害多了。 不但在朝中有大批的保护伞,就连朱厚照对其也是信任有加。 所以刘天和踢的,已不是铁板,而是一整面铁墙。 后果可想而知。 廖堂啥事儿没有,刘天和反被抓捕,并押往北京严审。 可就算都已经那样了,廖堂却仍不打算放过刘天和。 他派人于暗中跟着押解队伍,准备在路上弄死对方。 不过这个消息却不知道怎么就泄露出去了。 而刘天和之所以被抓,是因为他不惜得罪权贵也要为民请命。 因此,一些得知廖堂背地里要对刘天和下黑手的义士,便自发跟着囚车一起进京。 他们势要保护刘天和的周全。 如此,才使得刘天和没有在路上突然暴毙,最终得以安全进入北京城。 刘天和一案,不但他自己倒了大霉,还牵连了不少其他人。 廖堂没能在路上杀害刘天和,便想用其他阴招继续下手。 于是,许多跟刘天和关系亲近之人就被他给盯上了。 这些人都被抓进了西安的大牢。 廖堂命人对他们严刑拷打,想让这些人诬陷刘天和。 可廖堂所面对的,全都是些铮铮铁骨的汉子。 他们即便被打得遍体鳞伤,也决不开口乱咬。 有不少人就算被活活打死,也没乱说一个字。 若是一直这么下去,恐怕那些被抓之人,一个都活不了。 好在不久后,廖堂便被召回了南京,掌管留都司礼监。 可那些无辜被抓者,却没能就此迎来曙光。 因为,前来陕西接任廖堂职位的,正是他的弟弟廖銮。 廖銮到任后,虽不再对那些人用刑,可也不放人。 就那么将人扔在牢里发霉发臭。 最终能活下来的,根本没几个。 可其中就有一个,不但活了下来,还逃出了大牢。 甚至,此刻都已经当上了宁王军罪囚营的统领…… 相对于这些落在廖堂手中之人来说,刘天和的命运反而要好得多。 他再怎么说,也是进士出身。 到了京城,又怎会没有开科恩师和同年好友为其奔走? 所以,他虽也在诏狱里遭了不少罪,最终却还是被营救出了大牢。 只不过官职被一贬到底,成了金坛县的一个小小县丞。 后来又升为了县令。 朱宸濠拿下留都时,此人已升到了知府。 他能在短短几年里连续升迁,除了贵人相助之外,跟其强大的综合实力也是息息相关的。 这位老兄,简直就是个天才。 历史上,他曾总制三边,在西北屡破鞑靼。 而且,在那个时空的病汉帮助下,就连鞑靼首领吉囊之子都被他给斩杀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除了会打仗,刘天和还能治水。 不但发明了器具来测量河中的泥沙数量,还在黄河泛滥时,仅用了三个月便消除了水患。 另外,刘天和在医药方面也造诣颇深。 他曾编辑过不少医书。 就连李时珍都在《本草纲目》中大量引用刘天和所辑医书中的验方。 当然,以上种种都还不是朱宸濠最看重的。 真正让他动心的,无疑还是刘天和改制兵器的超强能力。 此人能将需要二十人才能推动的双轮战车,改造成只需一个人就可以驾驭的独轮战车。 刘天和还改造了车载火器,组成可分可合的战车车队。 俞大猷所用的独轮战车,很可能就有刘天和所制战车的影子。 朱宸濠觉得,刘天和就是一个被当官所耽误了的大发明家。 这位,甚至还制作过最早的转轮手枪。 他创制的手枪,能装填三枚弹丸,通过转轮转动轮流击发,可说是当时最好的轻便防身火器。 明朝后来的皇帝,对刘天和发明的这种小手枪都极为喜爱。 于是,它便成为了皇帝首选的御用防身武器。 可惜,刘天和再厉害,都跟现在的朱宸濠没有半毛钱关系。 此时此刻,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朱宸濠早就知道可以用战车来对付骑兵。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用起来,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儿。 因为无论孙承宗、俞大猷还是刘天和,他们都不是只弄上一堆车就完事儿的。 其间各兵种应该怎样搭配,车与车之间又该如何连接,车与兵之间又如何进退,都不是凭空就能想出来的。 朱宸濠如今,也就只能靠着对史书上那些描述的一知半解,去打造战车和配备相应的战法了。 第七十九章:流贼入晋 除了不清楚那些玩儿车大佬们利用战车作战的具体方法外,还有一点也困扰着朱宸濠。 那就是操练时间根本不够。 士兵该如何利用和配合战车作战,光有理论支持显然是不行的。 只有在经过长期的训练后,官兵们才能熟练掌握要点,形成真正的战力。 可朱宸濠现在哪有那时间?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这些日子里,尽量多改造一些符合要求的车辆。 毕竟,他所寻得的那些车里,啥乱七八糟的都有。 但是附和要求的,却少之又少。 改造出大致符合要求的车后,朱宸濠便照猫画虎,按照史书上所描述的,给不同的车配上相应兵种和武器。 然后,也就只能那样了。 至于真打起来,他这个低配版的战车战术,能发挥出那些大佬们的几层实力,朱宸濠心里也没底。 开封城,作为朱宸濠选定的中间节点,当然不可能放弃。 城中,他留下了两万余官兵。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重伤未愈的火信亦只能留下。 另外,还让王春这个有些本事的谋士也留在了开封。 最终,跟随朱宸濠一起北上的,差不多有十余万人。 七月末,天气依然炎热。 军中又有大量的车辆。 许多还是只能靠人力推动的独轮车。 所以,大军行进的速度很慢。 离开开封城,朱宸濠并未选择先进河南的卫辉府,然后途经彰德府,再入北直隶这条路线。 他,直接就从开封府进入了北直隶的大名府。 然后,一路北上。 虽然大军已进入了北直隶,可宁王军并没有遇到太大的抵抗。 这也不奇怪,毕竟北直隶的兵马,除了京军外,主要都集中在了西北面,与蒙古接壤的边境线上。 事前谁也不可能预料到,住在自家后院的亲戚会突然变脸,提着刀就冲进内堂来。 因此,北直隶的南面自然没布置什么军队。 —————————————— 北京。 兵部右侍郎王宪领着兵、户、工三部官员,前后足足忙碌了近二十天,才总算是将大军出征所需的物资筹备完毕。 而时间,也跨过了流火的七月,来到了秋风渐凉的八月。 其间,开封城失陷的消息也传入了京城。 这样一来,歼敌于开封城下已无可能。 可事已至此,无论叛军接下来将如何行动,都已不能改变朱厚照御驾亲征的决定。 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只是接下来会在哪儿,跟叛军干上一仗而已。 不过,就在朱厚照祭祀过天地祖宗,准备挥师南下,平定宁王叛乱之际,叛军北上,并已进入了大名府的情报,也送达了北京。 这个消息一传开,京城震动。 宁王叛乱,如此劲爆的新闻,当然是传播得极快的。 这段时间,京城也早已是人尽皆知。 但在那帮吃瓜群众心中,那也不过就是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很少有人会将其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在他们看来,无论是宁王,还是叛乱,都离自己很是遥远。 遥远到,根本无需为此担忧。 然而,突然之间,宁王的叛军竟然就已经打到大名府了。 虽说大名府离北京城,中间还有好几个府,可那里毕竟已是属于北直隶的范围了啊。 叛军已离得这么近,他们又怎么可能继续安心当一个纯粹的看客? 许多人都怕得要死。 还有不少人,则开始有了各种想法。 朝廷大军胜了,当然一切如故。 可要是万一,皇帝御驾亲征的平叛大军败了,继而叛军兵临北京城下,到那时,又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朝廷和宁王一战的最终结果。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事情便有意无意的被忽略了。 比如,那支从湖广进入河南后,走一路抢一路的流贼。 想想也是,河南巡抚沈冬魁为了应对宁王,早已将大部分兵力调往了开封城。 地方府县既兵力不足,又得不到巡抚的任何帮助,拿那帮流匪根本就毫无办法。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原本朝廷倒是打算按照杨廷和所说,命令陕西、山西、山东和江西等布政使司兵马前往湖广和河南,配合地方部队征剿的。 可宁王一反,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江西原本就是宁王的老巢,根本不可能再对外出兵。 而其余几个布政使司,随着宁王的北上,也无法继续独善其身。 所有力量,都将集中到宁王身上。 于是,那支祸乱河南的流贼,一时间竟然无人过问。 被洗劫的府县越来越多。 而流贼,也随之越来越强。 人数,发展到了近五万人。 开封府以西的南阳、汝州、河南、怀庆等府,都被祸乱得不成样子了。 其后,这帮流贼又进入了卫辉,并一路向北,杀入了彰德府。 可在进入彰德后,这伙贼人却分成了好几股。 一部继续在彰德境内为祸。 而大部,则突然窜入了山西辽州。 山西巡抚张襘收到消息后大惊失色。 连忙调兵遣将,准备视情况再决定是征剿还是退保城池。 可是,这伙流贼进入山西后,却并不像在河南境内那样,四处洗劫。 他们并未在辽州多逗留,很快就直接杀入了太原府。 这下可把张襘给吓坏了。 因为流贼的兵锋,已威胁到了太原城。 由于担心贼兵会攻打太原,张襘只能将兵力集中,以应对流匪可能发动的攻击。 然而,那伙流贼对太原显然没有任何兴趣。 他们进入太原府后,便一路往东北方向而去。 最后,更是一头扎进了大山里,不知所踪。 在探知情况后,张襘虽也暂时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因为他知道,那伙流贼的突然失踪,绝非什么好事。 流匪在河南也闹了不短时间了。 张襘身为紧邻河南的山西巡抚,当然对此也有所了解。 在河南时,那伙贼人干的,都是如洗劫城池,抢夺财物这类之事。 而这些,也正是流贼应该干的。 可在进入山西后,为何那帮贼人突然就改弦更张,不但没怎么祸害沿途城镇,反而还跑进了荒无人烟的大山里? 这根本就说不通嘛。 难道,是这帮贼匪觉得抢够了,打算在深山老林里建立基地? 一想到日后那些贼人或许随时都会从大山里忽然冒出来,对自己治下的府县下手,张襘就觉得全身上上下下,没一个地方是舒服的了。 第八十章:相向而行 随着宁王军跨境进入北直隶,整个形势都变得明朗起来。 与此同时,这一阵子坏消息不断的朝廷,也终于收到了一个天大的喜讯—— 宁王的老巢,被江西的讨逆大军攻陷了。 不过,由于指挥大军的南赣巡抚王守仁,破城后被意外存活的江西巡抚孙燧指责,因此在情况不明之际,前辅臣费宏不得不接过了军队的指挥权。 当然,朱厚照和那帮朝臣们,此刻根本就不关心那支杂牌军如今是掌握在谁的手中。 他们,只需要知道,南昌这个反贼的巢穴,已被朝廷方面的军队所攻陷这一点,就足够了。 整个京城,在朝廷的大力宣传下,很快就都晓得了宁王已丢失老巢这件事。 这个消息,也对即将出征的军队士气有所提升。 朱厚照还当即下旨,令费宏和费寀官复原职。 毕竟,此二人都是因宁王才丢的官。 此刻宁王已反,朝廷自是应该恢复他们的官职。 同时,还对费宏和伍文定等有功官员加以褒奖。 至于王守仁和孙燧,则等平定宁王叛乱后,再对二人进行彻底的调查。 到时候,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该升的升。 朱厚照在率军离开京师前,还分别向各地下达了旨意。 他命令山西巡抚张襘、山东巡抚王羽,各自带兵入京勤王,助力朝廷征剿大军。 当然,这两道圣旨的实际意义并不大。 因为朱厚照和朱宸濠二人,就快要碰面了。 说不定,圣旨送达山西、山东时,这边早已分出了胜负。 除紧邻北直隶的东、西两个省之外,朱厚照还令湖广巡抚秦金,率军挺进河南,攻打开封,截断叛军的退路。 同时,令淮扬巡抚丛兰,攻打宁王在江北的蒲子口城。 待拿下蒲子口后,便整备战船,等待剿灭宁王北伐军后的朝廷大军抵达,再过江收复留都。 至于已为朝廷攻克南昌的费宏,则在平定江西后,即刻顺江东下,攻打被叛军占据的安庆。 其余如两广、浙江都有旨意下达。 只不过,朱厚照下了这么多圣旨,却不知很多地方,早就已经发生了变故。 比如浙江,毕真在整合完毕后,已公然宣称本布政使司将全力支持宁王。 还有那个湖广巡抚秦金,现在就是一个标准的墙头草,完全看风向行事。 要是朱厚照打赢了,那他铁定二话不说,立马带兵进入河南攻打开封。 可要是朝廷大军反被宁王给击败,那此人会作何选择就难说了。 很多时候,人心都是会随着局势的变幻而变化的。 就如朱宸濠造反之初,根本就没几个人看好他。 若当时朝廷就已经下旨,那些巡抚们绝对不会有半点儿的犹豫,都将奉旨进剿宁王。 可随着朱宸濠取安庆,下南京,夺开封,那帮地方大员的想法也就渐渐有些不同了。 就像福建左布政使席书吧,他一收到宁王反叛的消息,便立即招募了两万士兵前去平叛。 之所以是席书带兵前去,也是因为福建已经几十年都没有巡抚了。 倒是有御史上书过,请求皇帝派遣官员巡抚福建。 可却被朝廷以不设久已为由拒绝。 这倒并非皇帝不重视福建。 而是福建若有什么事,朝廷已习惯直接让南赣巡抚去处理。 王守仁之前,原本就是要前往福建平定兵乱的。 若非宁王叛乱,他早就已经进入福建了。 席书募集兵马,用时可不短。 等他带兵匆匆赶往江西,打算助王守仁一臂之力时,离朱宸濠发动叛乱,都已过去一个多月了。 而席书刚到边界,就收到了宁王早已攻陷南京的消息。 紧跟着,又听说浙江力挺宁王。 这下子就搞得他真的不会了。 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接就卡在了两省交界处。 如今这种形势下,像席书这样进退维谷的官员,绝不止一两个。 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随着宁王的不断胜利,朝廷的威信和控制力,都在迅速减弱。 朱厚照这次御驾亲征,不同于他之前去宣府时的做法。 那时,他一个文官都不带。 这次,则带上了一大帮。 其中,就包括大学士梁储和蒋冕。 另外,扈从南征的最高级别官员,还有户部尚书杨潭、礼部尚书毛澄、右都御史张纶。 各部侍郎也有不少。 至于其他那些官职较低的,就更多了。 随正德出征的大大小小官员,足有一百多。 这还只是文官。 首辅杨廷和、大学士毛纪,以及兵部尚书王琼等人,则被正德留在了北京。 随驾出征的军队,除了那近五万的边军外,还有神机营、锦衣卫、旗手卫,以及金吾、羽林、腾骧等诸卫。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总兵力共计六万五千余人。 一南一北,朱宸濠和朱厚照二人,正相向而行。 双方的探子往来不断。 不过宁王军的目标很明确,出大名府后,便途经广平、顺德二府,直入真定府。 这一路用时极长。 似乎,朱宸濠并不急于赶路。 在拿下大名、广平、顺德三府的府城后,他甚至都会下令就地修整一天。 一路走来,宁王军的兵力也有所增加。 到朱宸濠进入真定府时,人数已超过了十一万。 而朝廷大军,是在叛军离开开封城十来天后,才从北京出发。 那时,宁王军都已经进入顺德府了。 因此,当朱宸濠率大军抵达真定府的获鹿县附近时,朱厚照还没走出保定府。 这个时候,朱宸濠下达了命令: 全军,就地安营扎寨,不再继续前进。 显然,他是打算就在真定府以逸待劳,等着朱厚照前来,然后跟其决战。 在兴建大营的同时,朱宸濠还派出一军,攻陷了附近的获鹿县城。 随后,还于城内驻留了上万兵力。 宁王军的大营,离获鹿县城也不过十来里地。 两地,看上去倒也互为犄角,可以相互支援。 不过,若大营这边的主力败了,就县城里那点儿兵力,基本上也就只能干看着。 正德在获知叛军一直逗留真定,不再向北京挺进后,亦加快了行军速度。 第八十一章:似是而非的战车 就在宁王军与朝廷平叛大军即将碰头,大战一触即发之际,远在江西的九江终于被费宏攻陷了。 为了拿下九江,费宏不但亲自去了前线,还将叶芳的一万黄乡兵也给带了去。 而宁王军在南康建昌折损极大,退回九江后也来不及补充,所以兵力要远少于费宏军。 虽然九江远比建昌坚固,可敌军不但数量比在南康时多,战力也要更强。 南京方面,倒是在接到求援后,派出了水师前往。 不过,却被费宏麾下的水师拦在了湖口一线。 双方交战良久,留都水师也无法突破对方的防线。 九江守军与费宏军的实力对比可谓是此消彼长,再加上又无外援,此战的结果也就没了任何悬念。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最终,九江在坚守了数日后,陷落。 守将杨清亦阵亡。 而参军陈贤却在城破时逃了出去。 此人知道九江是守不住的,因此早有准备。 他不但潜逃出了城,还在隐蔽处准备了小船。 并且,一直等到天黑才趁着夜色驾船往上游而去。 陈贤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下游一定有敌军封锁江面。 紧接着,他便过了江,然后从陆路逃到了安庆。 历史上,陈贤就是个逃跑隐藏的大师。 宁王兵败后,也唯有他,一直都没被朝廷抓到。 九江的陷落,也就意味着朱宸濠在江西的势力,已被人连根拔起。 如今的南方,浙江已算是并入了宁王的势力范围。 湖广、福建又态度不明,两广则太远。 这些地方,现在对朱宸濠都没什么大的威胁。 纵观整个江南,反抗朱宸濠最激烈的,也就唯有他的老家江西了。 在费宏攻陷九江的同时,还发生了一件令人惊奇之事。 那就是镇守南昌的伍文定,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疯,竟然将大牢里的那些囚犯全都给杀了。 费宏在知道后也是大吃一惊。 不过他却并未就此事责罚伍文定。 因为,他也有私心。 要知道,费宏跟原主之间,那可是有血海深仇的。 宁王几次三番想要他的命,虽说他命大,都躲了过去,可他的兄长却被杀害了。 更过分的是,宁王竟然还派人挖了他费家的祖坟! 这是要让他费宏做费家的不肖子孙,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 在中国古代,最最重要的,莫过于祖宗。 所以祭祀,一直都是最大之事。 被人刨了祖坟,当然也就跟那人誓不两立了。 而伍文定所杀的,都是那个仇人的亲戚跟手下。 因此,费宏在得知此事后虽然震惊,但更多的,却是心中暗爽。 —————————————— 真定。 虽然往获鹿城派驻了差不多一万人,但朱宸濠的大营内还是有十万多人。 兵力如此众多,他也就将大军分成了左、中、右三军。 中军,当然是由他亲自坐镇。 指挥大将是王信。 兵力四万多一点。 左军,则是由熊十四和熊十七两兄弟统领。 兵力三万。 右军,统兵大将是万贤一。 麾下同样有三万士兵。 右军大营。 万贤一和病汉并肩而立。 正在操练士兵们如何围绕独轮车作战。 朱宸濠就是按照俞大猷所设计的款式,来改造的独轮车。 车头,也装有四根大枪头。 车后,亦有两根铁锥,可以在车停下时插入地面,固定车身。 如此,便能有效抵御敌方骑兵的冲击。 按照标准配置,车上还应该搭载一门弗朗机火炮的。 可朱宸濠别说弗朗机了,就算是最普通的火炮,他都没多少。 因此,绝大多数的火炮都装备给了中军。 其余左、右两军,能分配到的非常少。 所以,这些独轮车上,十有八九都没能配备火炮。 病汉可是个行家,他一眼就看出了车上是否搭载火炮所形成的差异。 可他通过这些天的观察,也知道宁王不是不想配,而是没办法配。 对此,病汉也是深感遗憾。 战车虽基本上都没配置火炮,可其他诸如能降低敌方弓弩威力的布幔,大盾等都还能配得起。 兵员方面,除了控制车辆方向和推车的士兵外,其余像盾牌手、虎叉手、钩镰刀兵和刀兵也都配齐了。 只是如今鸟铳还没传入。 而在宁王军中,会用火铳的也少之又少。 所以,朱宸濠特意为战车小队配备了弓弩手。 但还有一样,却是朱宸濠无论如何也无法办到的。 那就是,为战车小队配备骑兵。 要知道,俞大猷的部队,可是为每一辆战车都配置了10名骑兵的。 可朱宸濠别说10名了,就算一个,他都配不起。 虽然他的这个车阵都已经简化到快要不成样子了,可病汉看了,仍是赞不绝口。 有了这玩意儿,敌军骑兵再想要肆虐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硬冲,就等着在车头串糖葫芦吧。 不过,由于训练不足,士兵们配合起来还是显得有些生疏。 一辆战车尚且如此,大量战车联动起来,更是混乱无比。 对此,也唯有加大训练力度这一个方法了。 然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却已很少。 相对于其他部队,病汉的罪囚营还算是比较好的。 这也得益于他如今的威望足够高。 因为,那一夜他就已经将整个罪囚营的人给打服了。 如今,病汉的命令,在罪囚营内,绝对会被彻底的执行。 罪囚营,或许可以说就是现在的宁王军中,忠诚度最高的一支部队。 不过,士兵们效忠的对象,不是朱宸濠,而是病汉。 其实,这也是古代军队普遍存在的一个现象。 而士兵对君主忠诚度不够,只听主将一人的话,也是不少王朝灭亡或衰败的一大原因。 主将如岳飞、戚继光那样忠君爱国的还好,可要是陈霸先、安禄山和朱温之类,国家就惨了。 这其实也是文官不断打压武将的一个因素。 说白了,那些文官就是惧怕武将。 怕他们野心膨胀,祸国殃民。 真到了武将露出獠牙时,文官们也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唐末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朱温一个人,就把那帮唐室大臣给屠光了。 皇帝对此也怕。 于是,除文官外,太监也跟着登场了。 可这样做,虽将武人压制住了,但国家的战斗力却是越来越差。 这样干的宋、明都亡在了外族之手。 只不过相较于“大怂”,大明还是要好一点。 至少,是在国内国外的双重压力下,才灭亡的。 第八十二章:大战将起 正德十四年八月八日。 朱厚照率讨逆大军进入获鹿县境内,并在渡过滹沱河后于靠近南岸之地扎下大营。 两军大营,遥遥相望,距离不过十几里。 对于宁王为何会选择在这个地方跟自己死磕,朱厚照还有些搞不明白。 按理说,对方应该拿下真定那样相对较大的城池,并以之为依托,再跟朝廷大军开战才对呀。 虽说真定城内有神武右卫驻扎,可对于佣兵十几万的宁王而言,要想破城也并非什么大问题。 可如今,对方却只攻陷了一个小小的获鹿城。 对于占据获鹿县城的那一万叛军,朱厚照并不怎么在意。 他觉得,朱宸濠就是想诱使他去攻城,然后在焦灼不下时,率大军攻打自己的身后。 到时候,城内军队再杀出前后夹击,自己还真可能损失惨重。 既如此,不理获鹿城也就是了。 就那万把人,即便真敢在自己大军跟叛军主力决战时,跑出来浑水摸鱼也不足为虑。 更何况,他也不会真放任此城不管。 朱厚照显然已经有所准备,心中有了计划。 其实别说获鹿城里那一万人了,就算是对面大营内的叛军主力,正德也没怎么放在眼里。 虽然敌军有10万,他只有65000人。 但自己手上拿的是什么牌? 而宁王手中所抓的,又是什么牌? 可以说除了数量,其余各方面都是碾压。 朝廷平叛大军到的当日,双方并未发生任何冲突。 朱厚照虽喜欢打仗,可他也是一个懂兵之人。 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急。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真正该着急的,是朱宸濠。 毕竟时间拖得越久,对叛军也就越不利。 若是等到山东、山西兵马都到了,那宁王便再无取胜的希望。 —————————————— 宁王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 朱宸濠正愁眉不展地盯着一副地图。 可事实上,他只是盯着,却没有真正在看这幅图。 因为,他的脑海里,一副精度极高的现代地图正在被他调用。 方圆数十公里内的地形地貌,朱宸濠都已清清楚楚。 当然,由于年代变化,他所看到的,跟此刻的状况相比,还是会有很大的出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就如滹沱河吧,它可是一条富含泥沙的河流。 淤积、改道什么的,经常发生。 所以河流两岸跟500年后相比,肯定已大为不同。 不过,只要某些地方不变,对朱宸濠而言,就足够了。 就在朱宸濠查看地图的时候,刘吉匆匆跑来求见。 在听说是刘吉来了后,朱宸濠眼前一亮,忙让对方快快进来。 “怎么样?” 刘吉前脚才刚踏进大帐,朱宸濠便急不可耐地问了一句。 “还、还好。” 刘吉连喘了好几口气,显然刚才是跑着过来的, “他们……他们总算是赶到了。” “好,好啊。” 朱宸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随即,其脸上刚刚才浮现出的那丝喜色便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唉,希望……希望还是不要用到他们吧。” 朱宸濠此时的神情既复杂又古怪。 刘吉所报告的,明明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可是,他显然并未因这个结果而真正感到开心。 反而,倒像是突然背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许久后,朱宸濠面上的异色才彻底退去。 至少在表面上,他算是恢复了常态。 刘吉毫无疑问是知道朱宸濠计划的。 所以他的神情也不大好看,更未因宁王刚才的失态而感到丝毫的奇怪。 因为刘吉知道,若是真用到了那些人,恐怕主上从此以后都将被一团阴影所相伴。 “还有其他要报的吗?” 平复下来的朱宸濠看向了刘吉。 “哦,探子们已大致探清了敌军大营的情况,内臣这就向殿下汇报。” 随即,刘吉便将探得的情报说了一遍。 朱宸濠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没能力去劫朱厚照的大营。 就算不求战果辉煌,只为打击敌军士气,自己也缺少一个甘宁甘兴霸呀。 若派万贤一、熊十四之流前去,那就不是劫营,而是送菜了。 —————————————— 正如朱厚照所想,朱宸濠的确等不起。 虽然他的准备还谈不上充分,但再拖下去,也不可能有什么大的改变。 既如此,那就开打吧。 不过,像这样的大战,也不是说打就能打得起来的。 双方必须得先约定个时间和地点。 最终两边决定,于八月十日就地决战。 —————————————— 正德十四年八月十日,晨。 宁王军与朝廷大军各自摆开阵势。 两军阵后,还搭建起了不少高台。 这一来是方便将帅观察战场情况,二来也是因为十几万人的大战,所需场地巨大的缘故。 就如现在,整个战场足足延绵了十余里。 朱宸濠即便站在高台上,也根本看不见两翼的左、右二军。 真打起来,最有效的,就是靠高台上的士兵分段用旗语传递命令和消息。 当然,除此之外,传令兵也必不可少。 不过相对于高台,他们要慢上不少。 要知道真打起来,战况必定是瞬息万变,也许慢一点,就会影响整个战局。 朱宸濠的十万多人全部展开。 而与他对阵的朱厚照,拉出来的军队却只有六万人。 另有5000人,不知道被正德派往了何处。 朝廷原本兵力就不如宁王,想不到马上就要开打了,朱厚照竟然还敢派兵他顾。 虽然阵型摆好了,双方却也没有立马开打。 毕竟,有些过场还是要走的。 就比如说现在吧,朝廷军阵那边,便传出了一声声的喝问: “悖逆庶民宸濠,悖逆庶民宸濠……” “陛下问尔话,陛下问尔话……” 听着对面传来的,不断重复的话语,朱宸濠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悖逆庶民? 嘁,真不知道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啥用。” 虽说早知道朱厚照会搞夺爵废为庶民这一套,可真听到后,朱宸濠还是忍不住想要吐槽。 “朝廷,历来待尔不薄,尔何故反耶?” 对面,还在继续喊话。 “MD。” 朱宸濠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摇着头道: “这帮家伙,就不能先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吗?” 第八十三章:朱厚照的试探攻击 虽然对那些毫无营养的喊话嗤之以鼻,可朱宸濠还是不得不遵守游戏规则,配合对方将这出戏唱完。 “陛下应该已看过臣布告天下的讨逆檄文了吧。 那里面,臣已经说得很清楚,臣绝不是谋逆,更无半点儿对陛下不敬之意。 此次起兵,实因臣不忍陛下一直被佞臣欺瞒,以致天下不宁,百姓难安。 臣为陛下清君侧后,定当负荆请罪,任凭陛下责罚。” 虽然知道自己说的都是些废话,可朱宸濠却不得不为自己辩解几句。 而他即便已被朱厚照废为了庶人,却也不愿自称草民之类的,因为那样听着也太跌份了。 “巧言令色! 尔狼子野心,觊觎帝位,却欲借诛朕义子之名蒙蔽天下,尔真当朕好欺乎?” “唉,臣甘冒奇险,千里迢迢赴京亦只为替陛下铲除身边奸佞。 奈何陛下却不信臣,臣亦无话可说。 然臣心可昭日月,日后陛下自知。” 朱厚照那边的话听得朱宸濠头大,于是随口敷衍几句,便不再理睬对面。 正德那边又斥责了几句,可见宁王这边再无反应,也就悻悻住口了。 “众卿家有什么想说的吗?” 在一座巨型的高台上,朱厚照一边观看敌阵,一边很是随意地问了一声。 “陛下,官军虽强,但贼军亦势大。 臣以为,当以谨慎为先,待探得敌方虚实后,再全力击之。” 大学士梁储当先开了口。 “梁阁老言之有理。” 右都御史张纶望着对面叛军阵营那黑压压一大片的兵马,赶紧点头对梁储之言表示赞同。 “嗯,梁阁部所言正合朕意。” 朱厚照也跟着点了点头。 此刻对面旌旗招展,后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也看不清楚,只能试探之后才能明白敌军实力到底如何。 “传旨,令三千铁骑出阵探查叛军中路; 左、右两翼,亦各派出两千骑兵发起试探性攻击。” 有了想法后,朱厚照也不废话,立即命令总共多达5000的骑兵同时对叛军的左、中、右三军发起进攻。 很快,得到命令的部队便冲出了本阵,向敌方军阵冲杀而去。 数千铁骑出击,连地面都轻微颤动起来。 马蹄敲击地面而产生的轰鸣,有如惊雷。 看见这阵势,宁王军阵里好些被强征的农民,当场便跟着地面的律动颤抖起来。 “呜——” 号角声响起。 虽说宁王军中许多人已是脸色苍白,手脚发麻,可在听见号角后,还是立马动了起来。 中路,旌旗一分,便露出一长排巨大的车辆来。 这些大车,又高又长,摆在那儿就如同平地上突然冒出来一堵墙般。 看见对面这一幕,朱厚照不由得瞳孔微缩。 “战车?” 朱厚照很是诧异地吐出两个字来。 战车自古以来就有,并没有什么好惊奇的。 就算是如今出现在朱厚照眼前的这种偏厢车,也并不新奇。 因为,早在景泰帝时,大将郭登就曾制造和使用过。 只是由于车体既大且重,不但需要大量的人马来驱动,还不适合进攻作战,因此用得并不多。 此刻竟突然于敌阵中看见这么多的战车,朱厚照也是全然没想到。 前方猛地出现了一堵墙,那帮正在加速的骑士也是心中一惊。 不过他们的任务只是试探,并不是要硬冲撞上去,因此这些人虽惊却也不慌。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轰、轰轰!” 那些大车上,遽然响起了轰鸣声。 一颗颗铅丸带着呼啸,在骑兵队伍中划出一道道的血槽。 凡是处于弹道上的,都连人带马被打了个稀烂。 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开花弹。 实心铅丸虽看着威力惊人,可它只能打一条线,所以并不能杀伤太多敌人。 再加上装填弹药需要大量的时间,火炮根本不可能激发多少次。 所以那帮骑兵的损失也不大。 很快,速度已上去的骑兵便离车墙更近了。 “轰!轰!” 这时又响起了火炮的轰鸣。 声音,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响亮。 可结果,却全然不同。 炮声后,便听得一阵“噗噗噗”声音响起。 随即,就见刚才开火的那些火炮前方,一个巨大的扇形范围内,瞬间就空了出来。 散子儿! 火炮发射的,全都是弹珠那么大的铅丸。 射出去,就是一大片。 骑士们虽在这一轮炮击中损失不少,可存活下来的却并没有露出多少惧色。 一个个甚至都已开始弯弓搭箭,准备对战车后面来一轮箭雨。 他们之所以不害怕,是因为知道在刚才那一轮攻击后,敌方装填弹药需花费不少的时间。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等对方重新装填完毕,他们都已经放完箭,完成试探任务后跑远了。 然而,就在这些骑士以为暂时安全之际,迎接他们的,又是一轮弹雨。 这一次,因为距离更近的缘故,骑兵的伤亡极其惨重。 “怎么回事?!” 将前方战况看在眼中的朱厚照大吃一惊。 他明明看见那些火炮才刚激发不久,可敌军根本就没有重新装填弹药的动作,而它居然紧跟着便又一次开火了。 那个时候大明还都是前装炮,装填弹药都得先清理炮膛后再装弹。 可弗朗机是后装炮,根本无需这一步。 因此朱厚照看傻了眼,那帮骑兵则倒了血霉。 可惜朱宸濠只有61门弗朗机,距离近了杀伤力虽大,但因为数量原因,无法给与对方毁灭性的打击。 在那些仿造的偏厢车上,朱宸濠其实也配备了两门火炮。 可弗朗机太少,他只能用其他火炮来搭配。 若他能像戚继光和孙承宗那样,给每一辆偏厢车都配置两门弗朗机,再加上几只鸟铳的话,恐怕这些跑来试探的骑兵根本就回不去几个。 这个时候,偏厢车上的火铳也开火了。 不过效果很差,基本上没打到几个。 这也是因为骑兵是斜插过来的,在受到第二轮弗朗机攻击后,骑士们便已意识到不妙。 所以也不管距离是否合适,在匆匆放了一轮箭后便划着弧线加速逃离火炮的攻击范围。 如此一来,进入火铳射程的少之又少。 当然,这个过程中,连发的弗朗机又留下了不少人和马。 最终,三千骑兵,就跑了一圈,死伤加起来居然有六、七百人! 第八十四章:让朝廷君臣棘手的龟壳 在中路骑兵接受炮火洗礼的同时,左、右两翼也没闲着。 不过两边跟中间的战况完全不同。 中路,那些骑兵就看见了一堵车墙。 三千铁骑还没跑到近处,就已经死伤惨重,不得不退走。 而两翼虽只各有两千骑兵,但结果却要好得多。 首先,他们所面对的,不是车墙。 只是一排相较于偏厢车要小得多的独轮车。 再有,就是两翼的宁王军没有弗朗机火炮。 就算是其他火炮,也配置得不多。 因此,骑兵在接近的过程中,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 这些边军精锐铁骑,在与北方蒙古骑兵的长期交锋中,也早已是弓马纯熟。 一跑进射程,便不断向独轮车阵发动远程攻击。 只不过在张开的布幔和盾牌面前,箭矢所能取得的成果极其有限。 宁王军这边当然不可能只被动挨打。 位于车后的弓弩手纷纷展开反击。 按理说一边有遮挡,一边只能靠躲避,宁王军这边应该战果不错才对。 可事实上,弓弩手攻击的成果却并不咋样。 出现这种状况,首先是因为每个战车小队里的弓弩手并不多。 但最主要的,还是这批顶在前面的射手不专业。 因为无论是操作火器,还是使用弓或者弩,实际上都是一个技术活儿。 但宁王军中,大多都是些刚被征召的流民或被强征的农民,还有就是人渣罪犯。 而部队在做初期筛选时,也很不仔细。 也就是这些人入伍后,让他们各种武器都试试。 要是觉得还行,那就直接成了某兵种的战士。 平日里当然也有训练。 可这种要求一定技术性的兵种,又岂是个把月就能速成的? 所以,这帮配备到每一个独轮车战斗小队弓弩手,在对敌时很难谈得上什么精准度。 这种情况下,也自然不可能对敌军造成多大的伤害。 于是,双方一阵箭来箭往,却根本没取得啥实质性的战果。 还真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点五。 那帮没受到多大伤害的骑士,一个个高声呼喝着,迅速拉近与车阵的距离。 当然,独轮车前方那些闪着寒光的大枪头,足以让骑士们打消硬冲的想法。 不过,当那帮骑兵靠独轮车阵更近后,情况便不同了。 因为,位于两翼车阵后方的弓弩手方阵终于动了。 这些人可不是那群顶在前面的业余玩家。 他们大多都是从南昌起就追随宁王东下北进的。 使用弓弩也有些年头了。 于是,几轮密集攻击让那些冲在最前头的骑士,有了重新做人的机会。 边军精骑见势不妙,连忙调转马头,远离了车阵。 随着骑兵的回转,由朝廷讨逆大军发起的第一轮试探性攻击,并未持续多久便结束了。 按照结果来看,无疑是朱宸濠占了点小便宜。 宁王军的损失微乎其微,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而朝廷方面,则实打实的折损了近千将士。 还都是精锐的骑兵。 通过这一轮接触,双方也算是各有所得。 对朱宸濠而言,战车不再只是理论上的东西,它实实在在就是应付骑兵进攻的最佳利器。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虽然左、右两翼的独轮车阵没有对敌军骑兵造成多大的杀伤,可敌方铁骑也完全拿车阵没有办法。 若是奈何不了宁王军的车阵,那也就无法在其阵线上撕出一个缺口。 左、右两边的战况也报到了朱厚照那儿。 中军的交战过程,他和那帮大臣也都看见了。 如今又得知了两翼的战报,众人立时便生出种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 己方战力的确远超叛军,可敌人缩在乌龟壳里,要是不把壳先打烂,你再强也只能干看着。 就在君臣为叛军的车阵感到棘手之际,朱宸濠则下达了令谕,命全军缓慢向前推进。 他,准备带着厚壳和尖刺,慢慢碾过去。 “这可如何是好?” 在得知叛军新动向后,大学士蒋冕变色道: “我军要是破不了叛军的战车,让他们这么一路压过来,那咱们还不得被赶到滹沱河里去?” “叛军车阵虽坚固,却行动不便,我军可先暂避锋芒,往两边让开就是。” 江彬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 “你这是什么屁话,想我堂堂朝廷讨逆大军,却要避开逆贼锋芒,这要是传出去,让陛下脸面何存?” 大学士梁储听了大为不满,立马出言指责江彬。 “只要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中间过程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江彬很是不服,当即反驳。 “陛下的脸面,那就是国家的脸面,岂能无视?” “这是打仗,必须懂得变通!” 俩人也不顾正德就在旁边,瞬间就争论起来。 “够了!” 朱厚照一脸愠怒,出言让二人不要再吵。 待江彬和梁储闭嘴后,朱厚照抄起双臂沉思起来。 没一会儿,他猛地放下手臂,脸上也多了丝喜色。 “陛下可是有了破敌良策?” 蒋冕见状忙开口问了一句。 众人的目光原本就集中在朱厚照的身上,此刻见他似有所得,也都眼巴巴地等着听皇帝陛下有何高招。 “呵呵,要破叛军这个车阵,其实也不难。” 朱厚照的面容上满是自信之色。 显然,他是真想到了破敌的方法。 “哦?陛下请讲。” 众人听朱厚照如此说,都好奇地等着皇帝为他们解答如何破解敌军车阵这个难题。 “叛军的中路,战车又大又坚固,火力还极强,正面几乎无法攻破。” 朱厚照抬手指向远处的宁王军偏厢车说道: “可是,它们的移动速度太慢了,根本就不适合进攻。 它唯一的作用,也就是配合敌军两翼那些较为灵活的独轮车,来挤压我军的生存空间。” “嗯。” 众人点头,不过心中却在想,自己又不瞎不傻,你说的这些,谁看不出来? “所以,我军要做的,其实就是击破叛军两翼的独轮车阵。” 朱厚照继续对众臣说道: “只要两翼被撕开,我铁骑便可长驱直入,一旦骑兵冲杀入敌军的内部,叛军必溃。” 身为大将的安边伯许泰听后有些疑惑地说道: “可是陛下,经过刚才的尝试可知,按照目前的情况而言,我军只怕很难破开叛军的两翼车阵。” 第八十五章:破阵 “哈哈哈。” 听了许泰的话,朱厚照却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才继续道: “朕不得不说,宁贼弄出来的这些个车阵,无论是中路的大车,还是两翼的独轮车,的确都是对付骑兵的好东西。 说起来,朕还真得好好感谢一下他,只要以后将这个方法推广下去,那我大明还何惧草原铁骑? 嗯,说回正题,他这个车阵对付蒙古骑兵没什么问题,可我军又岂是北方那帮蛮夷可比的? 要知道,朕除了有精锐铁骑之外,手中还握有那些四处游牧之人所没有的东西。” “陛下的意思是?” 心情复杂的钱宁,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哼哼,别忘了,不光他朱宸濠有火器,朕手上的,更多。” 朱厚照冷哼了两声,接着便高声命令道: “孙铭,你立即将神机营分为两队,分别对叛军左、右两翼发起进攻。 务必,给朕将敌军的车阵轰开轰烂!” “遵旨。” 提督神机营的会昌侯孙铭赶紧领命。 “许泰、神周,命你二人率一万铁骑,待神机营打开缺口后,给朕冲垮叛军左翼。 李琮、张洪,你二人亦率一万精骑,务必为朕拿下叛军右翼。” 紧接着,朱厚照又连下了两道令谕。 “末将得令!” 四员大将齐声领命,随即便与孙铭一起大步离去。 朱厚照应对朱宸濠独轮车阵的方法完全可行。 宁王军的那些独轮车,的确可以有效抵挡骑兵,甚至步兵的攻击。 但是,对上敌军的火炮,就不够看了。 就它那体量,基本上只要铅丸打准了,立马就得四分五裂。 而两翼因缺少火炮,所以真要对上朝廷的神机营,根本无法压制对方火力。 当然,就算火力足够,跟敌方对轰起来,自己被打中后该散架还是得散架。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除此之外,再加上转向、后退都不方便,战车摆那儿恐怕直接就成了敌军练习射击的标靶。 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随着朱厚照命令,神机营也跟着动了起来。 如今,对朝廷方面而言,叛军的中路大军根本就已是个摆设。 只要敌军两翼被神机营的炮火拦下,中间那些行动缓慢的大车自不敢继续孤军深入。 到时,它们只能停在原地,坐看两翼被消灭,然后再被朝廷大军夹击。 宁王军右翼。 车阵正在往前缓慢推进。 看上去非常顺利。 可病汉不知为何,心中隐隐多了丝担忧。 朝廷的大军,似乎过于平静了。 自从发起了一轮试探性的攻击之后,便再无任何动作。 竟然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己方的车阵缓缓前压。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可到底有什么问题,他一时之间也没能想到。 又过了一会儿,病汉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一辆正被四个人一起推动的独轮战车上。 而刚好,这辆车上难得地架着一门火炮。 “炮?炮啊!” 病汉终于想通了。 他之前没想到,其实也正常。 毕竟,病汉这些年都一直在大牢里关着,根本没机会带兵打仗。 而他早年间交战的对象,也基本上都是些蛮夷。 能装备火炮的,少之又少。 因而,他刚才也就没想到敌军会用火炮来攻击战车。 “不好,得立即请大哥去知会大王一声。” 一想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病汉立即就要派人前往后军,让万贤一赶紧派人告知朱宸濠,不能再往前推进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叫人,就看见对面一直没有动静的敌阵,动了! 只见朝廷军阵前方的步兵突然分开。 紧接着,一个个乌黑的炮口便显露出来。 来不及了! “停止前进。” 病汉大声命令道: “车阵,立即后退。” 虽然知道晚了,可病汉还是得尽到身为将领的职责。 可是车阵想要后退,又谈何容易? 这种独轮车需要五个人一起操作,一个把持方向,另外四人提供动力。 前进时,还相对容易。 可要想后退,则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了。 更何况,朝廷的神机营,也不会给他们慢慢后退的机会。 “轰、轰……” 炮声隆隆。 大量铅丸带着与空气摩擦后所发出的尖啸声,瞬间便掠过了两军之间的空地,狠狠击打在宁王军阵前方的独轮战车上。 “呯!” “嘭!” 被弹丸击中的战车,犹如天女散花般,爆出无数的木屑,顷刻间便碎成了一地的残渣。 与此同时,还响起了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许多正跟随在车后的士兵,不是被炮弹打爆,就是被四散的战车残片插得满身都是。 “轰!” 炮击还在继续。 不断有独轮战车被击碎。 士兵们也都跟着慌乱起来。 一些胆小的,甚至都已开始大喊大叫了。 “结阵!” 病汉很清楚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所以他不再去管那些战车,而是高声对其麾下的罪囚营发出了命令。 罪囚营的那帮人迅速集结到了病汉的身边。 看来,病汉对这些罪囚的管理和训练都卓有成效。 神机营的炮火声已经平息下去。 但接下来,另一个更加可怕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整个天地间,似乎都充斥着一股“轰隆隆”的闷雷声。 大地,不再是如刚才平叛大军试探性进攻时的颤动,而是真的开始在震动了。 宁王军这边几乎所有人,脸色都是非青既白。 唯有病汉看上去仍沉着冷静。 “进!” 病汉大声命令。 如今敌军骑兵已出动,那么接下来必定不会再进行炮击。 车阵的范围很大。 神机营的炮击根本不可能将整个车阵都摧毁。 他们,也就是集中火力,在车阵上撕出一个大口子来。 后面的工作,交给那帮边军铁骑就是。 按照朱厚照所想,只要骑兵从车阵的缺口冲进去,那基本上也就一冲到底了。 病汉也知道这一点。 他要做的,就是堵住前方那个巨大的缺口。 军阵迅速接近缺口。 而前方,还有少量完好的战车。 这些当然都要利用起来。 因此,那些没受到损坏,或只是被轻微损坏的战车,都被罪囚营架在了队伍前方。 虽然根本不可能再形成一个连接的车阵,可也聊胜于无。 至少,在那个点上,还能挡住几个骑兵。 一些在刚才炮击中存活下来的士兵,此刻也融入到军阵之中。 接下来,就是迎接暴风骤雨的时候了。 第八十六章:情势危殆 宁王军中军。 在得知朝廷方面对自己的两翼发动炮击后,朱宸濠的脸色铁青。 他虽然是穿越者,有着这个时代之人所不具备的知识,但他仍然只是个人,而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是人就不可能面面俱到,算无遗策。 而他的对手,也不都是傻瓜。 相反,那帮人不但不蠢,还聪明得很。 其实,就算是朱宸濠之前便想到了敌军会用火炮来破解独轮车阵,恐怕也没啥更好的方法来应对。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毕竟,他能弄出这么个战车阵来已经算是尽力了。 总不能再给每辆车都披层铁甲,弄出个大明版的装甲车来吧。 就算他愿意,也得有那个实力才行啊。 “殿下,两翼若失,那……” 就在朱宸濠无奈之际,站在他身旁的王纶也是一脸惶急。 “孤知道。” 朱宸濠抬了抬手,不让王纶继续再说下去。 “刘吉。” 随即,朱宸濠便看向了自己的情报头子。 “内臣……这就派人去传信。” 刘吉一应答完,便立即转身招了几个隶属于他之人到其身边,低声吩咐起来。 “殿下您这是?” 王纶显然并不知道朱宸濠接下来有何打算,所以很是诧异地问道。 “等会儿……等会儿你就晓得了。” 朱宸濠说这话时,脸色却是越发的难看。 “王信。” 不再理睬一脸狐疑的王纶,朱宸濠转头看向王信道: “你随时准备派兵支援两翼。” “是!” “嗯…… 若等会儿两翼被破开,你立即将中军大车上那些操作火炮和火铳的士兵撤下来。” 王信刚答了一声,朱宸濠便又给了他一条指令。 那些士兵,都属于技术性很强的兵种,要是全都交代在了这儿,也太可惜了。 王信听后问道: “那些火炮也要一并撤下吗?” “不必。” 朱宸濠摇了摇头。 “那些士兵全都撤到这儿来吗?” 王信又追问了一句。 “不。” 朱宸濠边说边对王信招了招手, “你附耳过来,孤要你……” —————————————— 宁王军右翼。 “射。” 病汉一直盯着骑兵过来的方向估算着距离,待差不多后,立即发出命令。 “轰!” 阵中心的弓箭手立即往敌军过来的方向进行抛射。 上千支箭同时离弦也生出一股轰鸣声来。 “盾!” 弓箭手刚完成了一轮攻击,病汉也没去管结果,便立刻发出了新的指令。 “哗!” 前方的士兵用力把带有尖刺的巨盾底端插入地面,而他们身后的战士则将手中盾牌高高举过头顶。 随之而来的,便是箭矢打在盾牌上的“铛铛”声。 其间,也夹杂着几声惨叫。 显然是有箭矢穿过了盾墙之间的空隙,射中了里面的士兵。 “刺!” 随着病汉的命令,无数虎叉、长矛、钩镰刀这类的长兵器透过盾牌的缝隙向前猛刺。 “嘭!噗!啊!……” 各种声音突然就交织在了一起。 受命攻击叛军右翼的李琮和张洪,显然没料到敌军的反应会这么快。 自己这边的神机营才刚停止炮击,对方便立马组成军阵冲上来堵住了缺口。 不过他二人却并没有就此让骑兵停止冲击。 因为在他们看来,就算敌军的反应够快,但慌乱中也不可能组成一条有多坚固的防线。 说不定,那就是一层纸。 只要己方的铁骑能撞开敌军最前方的大盾,那么接踵而至的骑兵必能顺势将后面的叛军冲个七零八碎。 于是,朝廷的铁骑便与病汉的罪囚营,毫无花哨地碰撞到了一起。 加速到最大的骑兵,所产生的冲击力极其可怖。 即便罪囚营前面的那些大盾下部都已深深扎入了地面,可在马匹的高速撞击下,还是瞬间倒伏。 盾后的士兵,立刻被倒下的大盾给压住。 然后,跟进的马匹猛地踩在盾面上,下方的那些士兵在重压下内脏当场破裂,鲜血狂喷。 与此同时,也有大量的骑兵连人带马被罪囚营的那些长兵器给刺了个对穿对过。 眼看着最前面的那些战士被敌军铁骑冲撞得死伤惨重,病汉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上!” 病汉一挥手中长刀,刚才一直立于第一层防线之后的一队士兵,立马冲了上去。 这时的骑兵,已完全冲破了罪囚营的第一道防线,紧接着顺势便冲进了正迎面而来的叛军之中。 “杀!” 这一次,因为骑兵自身的速度优势已所剩无几,所以并没能一下子冲开宁王军。 如此一来,双方便陷入了缠斗之中。 不得以,有不少骑兵都选择了下马作战。 (俞大猷曾提及过,在大同时,明军骑兵会下马跟蒙古骑兵对砍。 所以老鲢也这样写一笔,如有错误,还望见谅。) “前压!” 见状,病汉又发出了新命令。 这次,几乎大半个罪囚营都压了上去。 就在缺口附近,两军展开了激战。 虽然朝廷这边的军队数量要多于罪囚营,可供双方交战的缺口就那么大,因此绝大多数的骑兵都被堵在了外面。 再加上叛军这边多长兵器,让那些手持环刀、骨朵的边军很是吃亏。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罪囚营这边竟然慢慢将那些边军挤出了缺口。 这个时候,万贤一的后军也终于赶到,开始配合罪囚营的士兵作战。 无奈之下,李琮和张洪只能选择暂时撤退。 至于等会儿是重新发起冲锋,还是先让神机营再来一场炮击,就得视情况而定了。 —————————————— 相较于已逐渐稳定住局面的右军,宁王军的左翼则极其不妙。 左翼车阵被神机营轰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后,前军主将熊十七首先想到的,也是立即堵住口子。 但他可不是手段高超的病汉。 虽也有些威望,可却仅限于那帮早年就追随他们熊氏兄弟的老部下。 至于那些新兵,平日里或许还会因他的身份而听话,可现在则不一样了。 许多人已被神机营的炮火给吓破了胆。 再看见如潮水般扑过来的骑兵,更是腿肚子都软了。 哪还会听从熊十七的命令。 所以,即便熊十七不断大声呼喝,可最终跟随他去补缺口的,还是寥寥无几。 那点儿人,就如同挡在洪水面前的一堵泡沫墙,根本起不到丝毫的阻拦作用。 第八十七章:世之名将 宁王军左翼。 朝廷边军骑兵如同一往无前的黑潮般,以最猛烈的方式,扑打在那些胆敢上前螳臂当车之人身上。 只不过顷刻间,熊十七和他身边的那帮人,便已被淹没在了铁骑做组成的洪流中。 整个左翼,门户大开。 眼见统兵大将连个泡都没冒,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其余那些原本就胆寒的士卒更是吓得到处乱窜。 此刻他们心中唯一所想的,就是逃命。 可实际情况却是,越想逃就死得越快。 一万骑兵在冲入宁王军左翼内部后,便开始肆意砍杀那帮战心全无的叛军士兵。 四条腿追砍两条腿,基本上逃无可逃。 没一会儿,宁王左翼前军,便已折损了七八成。 位于左翼后军的熊十四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带着部队冲上前去,想要救援前军。 熊十四麾下仍有差不多两万兵力,是骑兵的一倍还多。 然而,在无遮无拦的平原上,步兵面对的又是获得了足够空间的骑兵,哪还能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更何况,熊十四所率领的,又多是些没有啥战斗经验的农民军。 以那些边军的战力,原本就能一个打爆两三个这样的杂兵。 在那帮宁王军里面,恐怕也就熊十四和他那些老兄弟还有些实力。 两军战斗力相差太大,这一打起来,宁王军很快就被朝廷的铁骑给冲散。 交战不久,宁王军就已经对那些边军骑兵形不成威胁了。 叛军里面,也唯有身材高大强壮,一身蛮力的熊十四,凭借个人武勇,在兄弟们的配合下,击杀了不少骑兵。 “还有些本事,待本将来会会你。” 眼看熊十四左砍右劈,几乎一刀一个,边军中一骑飞奔而出,对对直直就冲了过去。 “来得好。” 熊十四怡然不惧,一横手中长刀,对着来将便狂扫而去。 “铛!” 两柄长刀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巨响。 随即,两马交错而过。 “好大的力气!” 熊十四只觉自己手臂一阵发麻。 他虽已激战多时,体力有所下降,可对方刚才那一刀,却已让他意识到,这个敌人的力气比起自己来,只高不低。 “竟能接我一刀,不错。” 那员大将一脸高傲,看向熊十四道: “这已值得让我记住你的姓名了。 说吧,你是何人?” “某乃宁王麾下大将熊十四。” 熊十四看向对方的眼神很是凝重,报完姓名后亦大声道: “你又是何人?” “记住,取你性命者,乃大明安边伯许泰!” 许泰一说出自己的姓名,便一催胯下战马,向着熊十四冲去。 “铛!” 又是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传出。 许泰的这一击,熊十四虽然挡住了,长刀却也在巨力下往外荡了开去。 这种机会许泰当然不会放过。 只见他手腕一转,原本下劈的长刀立马翻了个身,变为刀刃向上。 随即,许泰的手臂往上一挑。 “噗!” 长刀从熊十四的下巴切入,一直往上,将其一张脸都给劈成了两半。 “啪嗒。” 熊十四仰天翻倒,从马背上跌落,当场身亡。 熊十四这一阵亡,原本就极为不利的宁王军立马便崩溃了。 悍勇的熊十四只两回合就被许泰所斩杀,其实也不奇怪。 因为,许泰可不是普通人。 他,乃是大明的武状元! 被称为武术家的俞大猷,也就是个武举人。 而这位,则是击败了所有高手的状元。 其一身武艺,又岂是单凭一身蛮力的熊十四可比的。 宁王军左翼,随着熊十四的死,完全崩盘。 这个时候,神机营对宁王军的右翼又发起了一轮新炮击。 不过他们并没有直接攻击堵缺口的病汉罪囚营。 神机营炮击的对象,是叛军右翼靠近中军的那些独轮车。 看样子,在宁王军左翼失守之后,李琮和张洪打算从新缺口突进去,先不管敌军右翼,而是与己方右翼骑兵一起直接夹击叛军的中军。 只要叛军左翼和中军相继溃败,那么右翼又岂能独存? 自家左翼还没等到中路大军的支援便已全线溃败的消息,已传到了朱宸濠那里。 紧接着,又听说了敌军左翼神机营和骑兵的动向。 他知道,这一仗打到这里,自己已经败了。 即便,自己还有差不多七万大军,仍比朝廷的平叛大军人数多。 可事实上,单靠人数,已没有丝毫的翻盘机会。 唯一令朱宸濠感到惊异的,就是自己的右翼居然顶住了朝廷一万边军精骑的冲击,没有让敌军杀入阵中。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当他听说是罪囚营挡住了缺口后,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 “孤的罪囚营,有这么厉害?” 诧异之下,朱宸濠不禁转头看向王纶。 “看来,是我小瞧那个新任的罪囚营统领了。” 王纶有些赧然地摇了摇头。 他后来因为繁忙,一直都没去见那个病汉。 甚至,都差不多快将对方给忘了。 这个时候听朱宸濠提起,忙将病汉一夜间便收服整个罪囚营之事说了一遍。 “哦?竟还有此事!” 朱宸濠一听,就知道那家伙必定是个大牛人,当即问道: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嗯…… 周什么来着?” 王纶忙努力回忆曾看到过的那个名字,好一会儿才一拍大腿道: “对了,他叫周尚文。” “什么?周尚文!” 一听王纶口中说出的那个名字,朱宸濠差点儿没蹦起来。 周尚文啊,这可是足以排进大明前50的名将! 也是在明朝近300年的历史里,唯一一个以总兵官身份加三公者。 历史上,这位也是一个被称为“飞将军”之人。 能获得这个称谓,已足见其不凡。 周尚文除了善于用兵之外,还有一个特点: 那就是爱护士卒,无论自己官职大小都与士兵同甘共苦。 这也就不奇怪,为何那帮西北汉子,甘愿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将他从大牢里救出来了。 “唉!” 朱宸濠此时真是既后悔又懊恼。 要是早知道自己手下还有这么一个名将,那他一定会将指挥权交到对方手中。 那样做,说不定就不会出现如今的这种危急状况了。 他,或许早已在周尚文的帮助下,取得了胜利。 第八十八章:溃败 听闻是周尚文率领罪囚营顶住了边军铁骑的进攻,朱宸濠大感懊悔。 同时,他也非常奇怪: 周尚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开封城? 只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朱宸濠去探究答案的时候。 因为,朝廷右翼骑兵在击溃宁王军左翼后,已经开始对中军发动了进攻。 而另一边,朝廷的左翼骑兵,也通过神机营新打开的口子,对中军前军展开了攻击。 别说是被两面夹击了,就算只应付一边,宁王军的中军都够呛。 这种情况下,朱宸濠可谓是败局已定。 “刘吉!” 朱宸濠立即匆匆写下了一封手令,然后将刘吉叫到身旁: “马上派人去往右翼,告诉万贤一和周尚文,让他们不必再管左翼和中军,先自行退出战场。 同时,把这封令谕交给万贤一,让他按上面所写行事。” “是。” 刘吉应了一声便接过了手谕。 宁王军右翼。 朱宸濠的命令还没到,左翼已溃败,中路正被夹击的消息,倒是都已传入了周尚文和万贤一的耳中。 “大哥,咱们必须得立即撤退。 若不乘现在朝廷骑兵进攻中军的机会走,等中路再被击溃,那我们就算想走都走不成了。” 周尚文晓得事态紧急,也不绕弯儿,直接就叫万贤一赶紧跟自己一起跑路。 “不行,大王待我不薄,我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舍弃他。” 万贤一摇头拒绝了周尚文让他逃跑的提议,不过他随后却道: “倒是老弟你,没必要跟着一起去送死,这就快快离去吧。” “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我……” “周尚文听令,我以右军主将的身份命令你,速带罪囚营离开。” 万贤一不待对方说完,便大声下令让其快走。 “老大!” 宋俊等一直追随周尚文的西北汉子也都眼巴巴地看了过去。 瞧着那帮老兄弟期盼的眼神,周尚文也是心中一颤。 “那大哥保重。” 知道不能再犹豫耽搁时间了,周尚文对着万贤一施了一礼,随即便领着罪囚营还残存的3000余人往东面退走。 周尚文带着罪囚营一走,剩下的那些士兵见状也都慌乱起来。 军心动荡。 万贤一则还想着带兵前往中军,帮助宁王抵挡敌军。 可这个时候,许多人已经不听指挥了。 不少人开始逃跑。 等朱宸濠让右军撤退的令谕传过来时,万贤一原本的两万多士兵,已跑得只剩不到万人了。 既然宁王已经下令,万贤一无奈之下也就不再赶往中军,而是带着剩下的那点儿兵往南退去。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此刻的中军,已经支撑不住了。 朝廷方面,数万步兵也已推进到了车阵之前。 “全军,撤退!” 朱宸濠不敢再浪费时间,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当然,说是撤退,其实就是逃跑。 朱宸濠带着刘吉、王纶等人,在一千多骑兵的护卫下,开始跑路。 其余那些步兵看见宁王跑了,也再无战心,都追在后面跟着一起跑。 至此,朱宸濠的10万大军,全线溃败。 “追!” 朱厚照早在击溃叛军左翼时,便率领数千骑兵来到了车阵附近。 此刻一见叛军溃逃,立即传令追击。 与此同时,朱厚照还传令,命孙铭带神机营、康英率金吾右卫、李勇率羽林前卫留在原地,除保护那帮文官外,还将肩负起打扫战场的任务。 另外,大太监张永也受命留下监军。 传下旨意后,朱厚照亲自率领两万多铁骑追杀朱宸濠。 而他的身后,还有三万步兵跟进接应。 看样子,他若不将朱宸濠生擒或斩杀,是绝不会收兵的。 朱宸濠先往南跑了一阵,随后便转向了西面,直奔获鹿县城而去。 看起来,他似乎是想先逃入城去,再依靠城中的那一万人和城池来抵御朝廷大军。 朱宸濠和护卫他的那一千多骑兵倒还好些,一时半会儿的朱厚照他们也追不上,可跟随在其身后一起跑的那些步兵就遭了殃了。 跑在最后面的那些溃兵,很快就被边军铁骑给追上。 然后,随着马刀和铁骨朵的上下挥舞,一颗颗脑袋不是离开了身体,就是被砸得稀烂。 朱宸濠逃跑的这条路上,还真是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两军交战的战场,离获鹿城并没有多远。 因此,朱宸濠他们没跑多久,便远远看见了城池。 只不过,还同时看见了城池外面的朝廷军队。 那些士兵,除了朱厚照分出来的5000人外,还有他从真定城里调出来的神武右卫。 显然,朱厚照早就想到,叛军战败后,朱宸濠会往获鹿城跑。 因此,他也就事先做了安排,派出大军前来阻截。 “这可如何是好!” 王纶见状大惊失色。 要想进城,必须得先突破敌军的防线。 可就他们现在这1000多骑兵,以及身后那些出气多进气少,连一万都已不到的步兵,想做到这一点又谈何容易。 除非是让城内的守军杀出来接应,一起杀退敌军。 但现在哪还有那时间? 再耽搁一会儿,恐怕朱厚照都要出现在身后了。 “走。” 朱宸濠脸上却并未因进不了获鹿城而出现丁点儿的急色。 他根本不管那些聚集在城池附近的敌军,只是控制着胯下的战马,丝毫不停地擦过获鹿城,继续往西面奔逃。 “殿下不入城吗?” 王纶紧跟在朱宸濠身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入城?” 朱宸濠转头看了一眼已抛在身后的获鹿县城,冷声说道: “孤命人夺取这座小城,只不过是为了这个方向而已。” “什么?” 王纶听后完全摸不着头脑。 攻下一座城,却只是为了一个方向? 就算是聪慧如他王纶,对这话也是完全听不懂啊。 “哈哈哈,果然不出朕所料。” 朱厚照追到获鹿城下后,知道叛军没能进城,当即得意地大笑起来。 “陛下英明,只要能擒获宁贼,此城必将不战而降,我军亦不会因攻城而有所折损。” 江彬赶紧开口恭维了朱厚照一句。 “继续追,反贼跑不了多久了。” 朱厚照听了江彬之言虽心中舒服,却也一点儿都不停,仍全力追赶朱宸濠。 第八十九章:中伏 朱厚照率领骑兵紧追不舍。 很快,就在他们前方,一座大山很是突兀地显露出身影来。 从刚才大战的战场,到突然看见眼前的大山,中途地形竟然没有丝毫的过度。 也就是说,他们一直在平原上奔跑,完全没经历过丘陵地带,便已来到了一座大山的脚下! 当朱厚照率军追至山脚时,就见前方的山道上,挤满了宁王军。 朱宸濠显然是跑进了山。 可山路不比平原,一进去后也就相当于瞬间由十车道变成了单行道。 于是,大量跟在朱宸濠身后跑的步兵便堵在了路上。 这时,那些士兵也看见了朝廷的追兵,当即吓得拼命往前挤。 可是前面也都是人,哪里又能快得起来。 追在最前方的边军骑兵前锋,才不管路上有没有人,直接就冲了上去。 许多宁王军士兵当场被撞倒,然后无数马蹄从他们身上踏过,最后只剩下一地的肉泥。 “陛下,山路狭窄,不可再追,当心有诈。” 朱厚照冲到山口时,钱宁突然出手拉住了对方的马,并大声提醒正德小心山里有敌军埋伏。 听钱宁如此说,朱厚照亦是心中一惊。 可就在这时,江彬开口道: “陛下别听钱宁所言,他是惧怕您抓住宁贼后,对方会将他给供出来,所以才让您不要继续追赶叛军的。” 许泰也紧跟在江彬之后说道: “没错,如今逆贼10万大军已全线溃败,急急如丧家之犬,逃命都来不及,还能有什么诈?” “陛下您看,那帮叛军就挤在路上任凭我铁骑砍杀,哪像有诈的样子?” 张忠亦对朱厚照说道。 “你们知道什么!” 钱宁也急了,当即吼道: “此地可是萆山啊,当年韩信就是在这里背水一战,如此险地,岂能不防?” “哈哈哈。” 听了钱宁之言,江彬大笑起来: “这里就算是萆山又如何? 他宁贼就算想要学韩信背水一战,可也得有兵啊。 叛军总共就那么多人,除了获鹿城里的那一万人外,其余十万人都已四散而逃。 如今跟在宁贼身后的,也就咱们前面那些如猪狗般被砍杀之人。 就这,叛军又拿什么来伏击我讨逆大军?” “言之有理。” 朱厚照一听江彬此言,原本盘留在心底的些许疑虑也就差不多完全消散了。 “陛下,绝不能让宁贼逃走啊。” 这时,一旁的大太监谷大用也开了口: “如今,叛军已占据了南京,若是放任宁贼逃回江南,那恐怕……” 谷大用并没有说完,而是适时打住了话语。 可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朱厚照听后也是脸色一变,心下再无半点儿迟疑,当即下令道: “追,务必拿住宁贼。” “杀!” 许泰见皇帝下了命令,立马大吼一声,当先向前冲去。 “你,也跟上来。” 朱厚照这时却瞪了钱宁一眼,冷声道: “等抓到宁贼,再跟你算总账。” 钱宁心中一颤,有心不跟着一起进山,但周围全是人,他也没法跑,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朱厚照身后。 朱厚照踏进山道之时,先一步冲杀进去的前锋铁骑已经清理出来了一条血路。 顺着山路前进,沿途全都是被杀或被踩踏而死的叛军尸体。 看上去还真是惨烈至极。 这一幕,也越发坚定了朝廷那帮人的信心—— 哪有用这么多自己人的命来诱敌的? 然而,这个世上还真就有。 “轰!” 正当朱厚照沿山道猛追之际,就听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这个声音被山体反弹后,还形成了连续不断的回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随后,便是山石垮塌的声音。 没过多久,一大股烟尘也飘飘荡荡地扶摇直上。 “陛、陛下,大事不好……” 冲在前面的许泰灰头土脸地跑了回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叫。 “怎么回事?” 朱厚照也意识到不妙,当即问了许泰一句。 “前面、前面的山崖突然垮塌下来,将前路堵死啦。 跑在最前面的那几千骑兵,也与我们分隔开来。” 许泰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边说道: “还好末将躲得快,不然就差点被落下的山石给活活砸死了。” “这山好好的怎么会垮?” 江彬一脸疑惑地问了一声。 不过,却没人能回答他。 “不对,快撤。” 虽然四周山头还没啥动静,朱厚照心中的不安感却已越来越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远远的地方,也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很明显,来路也被堵住了。 紧接着,无论是他们前进方向右手边高高的抱犊山(古称萆山),还是左手边相对要矮上一些的莲花山上,都突然现出来大量的军士。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怎么可能?” 望着漫山遍野,怕是得有好几万的士兵,朱厚照和那帮将领们是又惊又怒又想不通。 这怎么也说不通啊。 宁王北上的这一路,又没有遮遮掩掩,有多少兵力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可现在,这忽然出现在山里的几万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朱宸濠,也隐藏得太深了。 “唉!江彬误我,悔不该不听钱宁之言啊。” 这个时候,朱厚照倒是想起刚才钱宁曾劝过自己,让他别进山,小心里面有埋伏。 江彬这时也不敢再说话了,脸色也是白一阵红一阵。 不过真要说起来,只怕就算江彬不跟钱宁唱反调,他朱厚照也不会听钱宁的。 毕竟,当时的情况看上去太过一目了然了。 无论怎么看,叛军都不像是能有伏兵的样子。 可谁知道,钱宁他就瞎猫碰见死耗子,乌鸦嘴开了光,一说就中了呢。 占据有利地形的叛军,是不会给时间让那帮朝廷君臣慢慢去思考和悔恨的。 “杀!” 随着一声大喝,无数大小石块从北面高大的抱犊山上砸了下来。 与此同时,南面那些山包上的士兵,则开始用弓弩向下方射击。 骑兵们挤在山坳里,避无可避。 许多人不是被当场砸得头破血流,脑袋开花,就是被箭矢射成了刺猬。 不少人顾不得头顶的石头雨,都翻身下马,躲到一侧,借着马的身体来挡箭。 不过,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第九十章:以十万人为饵! 朱宸濠此刻就站在抱犊山那平坦宽阔的山顶上。 其望向下方那些瓮中之鳖的眼神,不带丝毫感情。 他的身后,则立着大将闵廿四、大太监涂钦,以及王纶。 涂钦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搞笑。 此人原本很白,可如今暴露在外的皮肤差不多都变成古铜色了。 想来,这些日子也没少遭罪。 其实,就算是朱宸濠自己,在经过这段时日后,肤色也加深了不少。 不同于一脸亢奋的闵廿四和涂钦,王纶此刻却在发抖。 即便下午的阳光依然灿烂,可他仍感到遍体生寒。 “殿、殿下。” 好半晌后,王纶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开口向朱宸濠问道: “您…… 您是一开始就打算以十万人为饵,来换取如今的成果么?” “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孤以十万人来换得皇帝之位,多吗?” 朱宸濠也不看王纶,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 “……” 朱宸濠此言,却已让王纶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已经快要被冻住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朱宸濠却突然轻声道: “孤,不也是这十万人中的一个吗? 唉,其实我也希望不用任何人当诱饵便能解决一切的。 只可惜……” “呼——” 听了这话,王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似乎,身上又生出点温度了。 以包括自己在内的十万人为饵,是朱宸濠最后也最无奈的手段。 而这种事,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事实上,那些跟随他一路北伐之人里,不光王纶不知道,其他除了一个刘吉之外,全都不知道。 毕竟,多一个人知道,也就多了一分泄密的可能。 而一旦外传,很可能他那十一万大军分分钟就跑个精光。 人家跟着你,是想要搏一个锦绣前程的。 而不是为了被你卖后,还傻傻帮着数钱。 —————————————— “保护陛下!” 山下,面对敌军的攻击,一群近卫慌忙取出盾牌,将朱厚照围在中间。 “随本将杀上去。” 知道若是不想办法,所有人都只能等死,因此许泰站了出来,招呼四周的边军战士跟着自己一起杀出一条生路来。 北面的抱犊山,山势陡峭,根本不可能攀登。 但南边的莲花山,则要舒缓得多。 只要他们能杀上山头,或许就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当然,山势再舒缓,也不可能让你骑着马往上冲。 于是,许泰和一群士兵皆成了步兵,以盾牌护住身体,顺着山坡疯狂往上冲。 看见这一幕,山头指挥战斗的大将凌十一冷笑了一声,随后大喝道: “放!” 随着凌十一的命令,山头的士兵搬出来好些个大东西,然后往下一推。 许泰等正往上冲锋之人看见后,皆是大惊失色。 他们,以为对方是在放滚木礌石之类的。 可是,当他们看清了那个滚过来的东西之后,都不禁一愣。 因为,向他们滚来的,都是些冒着白烟的大木桶。 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那是什么?” 被众人护在里面的朱厚照也看见了从山上滚下来的那些木桶,有些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当然,他身边的那些人,没人能告诉他答案。 不过,几秒钟后,朱厚照也不再需要有人来为他解答了。 因为,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那些木桶突然就爆炸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许泰。 这家伙刚才自持武勇,看见木桶滚来后,只是举盾护住自己的身体,却没有立即闪避。 结果,当木桶爆炸后,一股强大的冲击波毫无花哨地击打在他前伸的盾牌上。 即便许泰力气很大,可手臂也根本支撑不住。 盾牌当即被冲得往后飞,重重撞击在许泰的身躯上。 他整个人也随着冲击波离地往后飞去。 还在空中时,一大口鲜血便已从其口中喷涌而出。 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因为桶里面,不但有炸药,还被填充了大量的瓷器碎片。 这些碎片在巨大的爆炸作用下,当即四散飞溅。 被它们碰到的一切东西,瞬间全都被打成了筛子。 以爆炸中心计算,周围十来米范围内,再无一个还能站立之人。 即便是许泰,也没能幸免。 落地后,就再也没了声息。 有士兵凑近一看,才发现,许泰的脸上,已插进去了小半个青花瓷碗。 一代大明的武状元,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一个破碗给杀死了。 有了第一个,紧接着其他大桶也接连爆开来。 有直接滚到人和马堆里的,更是横扫一片。 连续不断的巨响,也让那些还活着的战马受到了惊吓,有不少都胡乱跳动和奔跑起来。 又有不少人,被自家的战马给冲撞和踩踏而死。 实际上,山上滚下来的木桶并不多。 可它们威力惊人,震慑力十足。 再加上许泰也死了,因此那些原本跟着一起冲的士兵纷纷回头,不敢再往山头进攻。 除了炸药木桶外,其他手段也开始了。 大量的陶罐,被人从抱犊山上扔了下来。 里面装的,全都是火油。 陶罐破碎后,火油立马溅满了整个山坳。 紧接着,无数的火箭便射了下来。 再加上仍在不断爆炸的木桶,山底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这个季节原本就干燥,即便没有火油林木都很容易烧起来。 现在又是爆炸又是火油的,火势一起,再也无法控制。 “退,快退!” 江彬和钱宁、神周等将领赶紧护着朱厚照,拼命往来路退去。 不过,刚才山口那边也曾传出响动,只怕入口也早已被堵死了。 可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能等先退到山口附近再想办法。 别忘了,在他们这帮骑兵的身后,还有三万负责接应的步兵正在往这里赶。 只要步兵到了,说不定就能合力杀出一条生路来。 “不能让朱厚照跑了。” 抱犊山有五百多米高,朱宸濠望着下方那些有如蚂蚁搬大小之人说道。 就算自己打赢了,可对朱宸濠而言,朱厚照也是个大麻烦。 弑君,可是个技术活。 实力顶了天的,可以随意。 这一派的代表人物,首推刘裕。 可绝大多数人都没这个胆魄。 更多的,则是像宇文护那样,给皇帝偷偷下个毒啥的。 就连朱老四,也只敢让朱允炆失踪。 朱宸濠很难让朱厚照不明不白地失踪。 所以,他觉得让对方死在战场上也不错。 到时候,只要自己一口咬定不是有意弑君,陛下之死只因刀剑无眼也就是了。 大不了,再找两个替死鬼砍了,也就算是给了天下一个交代。 司马昭不就是这么弄死曹髦的么。 第九十一章:混战 “殿下放心,将士们会重点‘照顾’皇帝陛下的。” 听朱宸濠说不能放过朱厚照,一旁的闵廿四赶紧回了一句。 回话时,此人脸上的笑容很是古怪: 想不到,自己居然也能有把皇帝按在地上摩擦的一天! 闵廿四的话并非说说而已。 事实上,宁王军的确重点关照着朱厚照那一群人。 只不过在那些护卫以自己的命填坑的情况下,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干掉正德。 再有,就是大火燃起后,烟雾也跟着起来了。 浓烟滚滚之下,也很难看清山下那些人具体的动向。 此刻的朱厚照狼狈至极。 虽没受伤,却也被浓烟呛得不断咳嗽。 脸也被熏得黢黑。 不过求生的欲望还是推动着他,在众人的保护下拼命往回跑。 “给劳资弄死他们。” 靠近出口的山头上,指挥作战的大将吴十三,这时透过烟雾隐隐约约看见一群人正从山里往外跑,忙下令攻击。 立时,一通乱箭就射了下去。 在这帮人经过时,仅剩的几个炸药桶也都被推了下去。 “轰!” 一个炸药桶就在离朱厚照不远的地方爆开。 巨大的威力立即清空了一大片地方。 就连朱厚照都被气浪给掀了个大跟头。 不过他人倒是没啥大事。 但有些人则完了。 比如张忠,他刚才就站在皇帝身边。 结果直接就挡了刀。 半边身子都插满了瓷器碎片。 吭都没吭一声就死透了。 “陛下快走!” 神周见状大叫一声,随后带着一队人向山坡冲去,显然是想要吸引火力,为朱厚照争取一点点逃跑的时间。 “陛下!” “快!” 钱宁和江彬这个时候也不争了,俩人冲上去一左一右扶起朱厚照,然后拖着对方就往前跑。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一通猛跑后,山口,终于在望。 然而,一堆乱石,却早已将路口堵死! —————————————— 东面。 周尚文领着罪囚营跑了没多久便停了下来。 “老大?” 宋俊很是不解地看向周尚文。 “我们就这样跑了,又能去哪里?” 周尚文摇头道: “我们这些人,原本就是朝廷重犯,如今又跟着大王造反,唉…… 天下虽大,却哪还有我等的容身之处啊。” “现在还管那些干嘛,大王已经完蛋了,咱们先逃得性命再说,日后大不了进山当山贼就是。” 宋俊听了周尚文之言,很有些不以为然。 “是啊,宁王已经败了……” 周尚文摇了摇头,随后却猛地睁大了双眼, “咦?不对,大王…… 真的败了?” “老大你傻了吗,宁王惨败,大伙儿可都是瞧得清清楚楚的。” 这时,另一个西北汉子也开了口。 “这里面有古怪。” 周尚文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你们仔细想想,这一场大战打下来,可曾看见过大王麾下的骑兵?” “骑兵?好像他身边有吧……” 宋俊有些不确定地回道。 “不,不是那千把人。” 周尚文冲着宋俊摆了摆手, “我记得,大王麾下至少应该有六、七千的骑兵,就算除去了那一千人,可其余那些呢?” “我军也就差不多十一万人,除了留守获鹿城的那一万外…… 获鹿?!” 宋俊顺着周尚文的话说着,然后突然就顿住了。 “没错,一定在获鹿城。” 周尚文点了点头, “可大决战之际,就算那些骑兵远不如朝廷的边军铁骑,却也不能就这么闲置不用吧? 再说了,哪有不用步兵,反而让骑兵跑去守城的道理?” “老大的意思是,宁王他还有后手?” 有人忙追问了一句。 “很有可能。” 周尚文脸上多了丝色彩,对着众人道: “不管怎样,我打算潜过去看看。 要是宁王真有后手,那咱们就出手,以后必有大功。 若他真败了,那我们就偷偷溜走,再从长计议日后该如何。 我这个提议,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就听老大的,咱们就再博他一把!” 宋俊当即表示了支持。 其他人听了亦纷纷赞同。 于是,周尚文领着这帮罪囚营兄弟立即改道,往西面而去。 —————————————— 获鹿城。 城外。 跟随在朱厚照身后,负责接应的那三万步兵才刚刚过去不久。 而神武右卫和早先就派来的那5000人则仍守在城外。 由于城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那帮受命在城外阻止宁王入城和监视城内叛军的官军,看上去很有些松懈。 他们以为,那帮叛军只会龟缩在城内,绝不敢出城。 然而,就在他们百无聊赖之际,获鹿城的东门突然大开。 随即,数千铁骑便从城里蜂拥而出。 那帮朝廷官兵本来就没什么准备,更不可能想到杀出来的竟然全都是骑兵,于是很快便被冲散。 奇怪的是,那帮骑兵冲乱官军后,并没有就此大肆砍杀。 这些骑兵,竟然根本就不理会四散奔逃的官军,就那么一直往东面急奔而去。 看见这一幕,指挥这些官军的都指挥佥事齐佐大感不妙。 但他受命留在此地,也不敢擅动。 因此也只能派出人手,去往朱厚照所在的方向报信。 —————————————— 山坳。 最早的一场爆炸,将朝廷大军前进之路给彻底阻断。 而那些边军铁骑,也被分割成了两段。 朱厚照那边,早已是水深火热,死伤惨重。 可另一边,则风轻云淡,啥也没发生。 当然,前提是那帮官军前锋不动。 因为,他们不但后路被堵死,前路也早没了。 两边的山上,也都是宁王军。 只不过没有发动攻击而已。 深陷绝境就已经够让人绝望了。 可障碍物的那边,还不断响起爆炸的巨响,更是让这些骑士听得心惊胆战。 “下面的人听着,立即下马,放下兵器跪地投降。 否则,格杀勿论。” 终于,山头有声音传了下来。 所有骑兵都看向了统兵大将刘晖。 这位则先抬头看了看山上那些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的箭头,又瞅了瞅四周逃无可逃的地形,然后把手中长刀一扔,当先下马跪了下去。 刘晖之所以如此干脆,除了身处绝地之外,还有就是外面的动静让他知道: 皇帝,完了。 既如此,他又何苦为朱厚照陪葬? 有了刘晖带头,其他官兵亦纷纷下马,跪地投降。 第九十二章:骑兵袭营 就在朱厚照挣扎求生的同时,抱犊山外也并不平静。 王信正指挥部队阻击朝廷那些跟在皇帝身后,负责接应的三万步兵。 他所率领的,除了宁王府卫队外,还有万贤一残存的那万把人,以及从山里出来增援的一万多人,总共近三万兵马。 双方,就在山口附近展开了激战。 这个时候,朝廷大军已意识到正德亲率的那些骑兵肯定处境不妙。 因此一个个都奋力杀敌,想要早点冲进山去救皇帝。 原本官军的战力就要远超宁王军。 此刻人数上还要比叛军多那么一点。 所以,这帮官军一拼命,王信他们战不多久便顶不住了。 不但拦不住敌军,就连自己都已是岌岌可危。 打到后面,甚至王信和万贤一都被敌军给分割开来。 这时别说是阻击敌人了,能否全身而退都已难说。 就在危急之际,一队士兵突然从后方插入了朝廷大军之中。 这帮人数量虽不多,也就3000多人,可他们胜在出其不意,再加上配合上还算凑合,因此一时间竟然令朝廷的后军混乱起来。 王信和万贤一也不傻,一看有机可乘,立即趁机往敌军慌乱的方向杀去。 这帮突然横插一杠的,自然就是跑来视情况而定的周尚文和他的罪囚营了。 王信、万贤一和周尚文三人汇合后,也不敢再战,很快便脱离战斗,往抱犊山上撤去。 上山的道路极其狭窄,那帮朝廷的步兵也不敢追击。 再有,他们如今最急切任务是救皇帝,而不是歼灭逃敌。 因此,这些士兵在将领的带领下,全往山口扑去。 —————————————— 东面战场。 此刻已是夕阳西下之时。 大战虽然已过去了一段时间,不过那些被朱厚照留下的部队,仍还在打扫战场。 毕竟,两军交战的范围可不小。 此战,朝廷方面可谓是大获全胜。 不但斩杀了数万叛军,还俘虏了两万余人。 缴获的物资更是不计其数。 其中还有令朱厚照非常感兴趣的弗朗机火炮。 无论是那帮文臣,还是受命监军的张永,亦或是被正德留下的康英、李勇等将领,都仍处在既亢奋又欢快的状态中。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可就在这帮人咋咋呼呼地聊着天,述说着自己刚才所见之激烈战况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看来,是陛下擒获宁贼,凯旋而归啦。” 张永满脸喜色,一边往传来马蹄声的西面看,一边对梁储、蒋冕等重臣说道。 “对对,咱们也赶紧准备准备,好迎接陛下凯旋啊。” 梁储也是笑意盈盈,边说边从马扎上站起身来。 远处,已隐隐显出了骑兵的身影。 众臣忙按照各自的官职站好,等着恭迎圣驾。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这帮大臣全都傻了眼。 因为,那帮骑兵不但没有减速,速度反而还有所提升,并对那些正散布于四周打扫战场的士兵展开了攻击。 那群朝廷士兵既分散又没有防备,还都是些步兵,身上手上也全都是东西,这种情况下,对上凶神恶煞般的骑兵哪还有还手之力? 顷刻间,人头滚滚。 战马速度极快,其中一队没一会儿便扫过了战场,往那帮还没回过神来的大臣们冲去。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也是杀红了眼,根本不管碰到的是谁,举起马刀就砍了下去。 有些个倒霉的文官还没搞清楚是个啥状况,便已被砍成了两半。 “住手!” 还好,这个时候有将领高声喝止。 要是再慢一点,估计不管是阁老还是尚书,亦或是八虎大太监,都已全被砍光了。 “某乃宁王麾下大将徐芳,所有人,都不许乱动,否则格杀勿论!” 刚才喝住部下的将领来到近前,对那帮因刚才的杀戮而吓得浑身发抖的大臣们喊道。 “宁贼……哦不,宁王不是败了吗?” 徐芳话音刚落,便有人惊呼出声。 虽说如今能对朝臣这么凶残的,应该只有宁王,可那帮重臣仍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可都是宁王惨败的见证者,按理说现在对方不是被皇帝抓到了,就是还在逃命中。 可咋就突然冒出来一队宁王的骑兵,直接杀到自己跟前了呢? 骑兵的杀戮还在继续。 不过看样子不会持续太久。 因为,朝廷方面留守的那些士兵散得到处都是,根本形成不了有效的抵抗。 徐芳也不去管那些四处追杀溃兵的骑士,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那些俘虏全都恢复了自由身。 这帮人,身份转换倒也挺快。 刚刚还是待宰的俘虏,这时摇身一变,倒成了看管俘虏之人了。 “吴松,你率500骑兵留下,带着被解救的兄弟们打扫战场,收拢溃散的我军士兵,再有就是看守这帮家伙。” 徐芳见四周那些朝廷的士兵已非死既降,便对自己的副将吩咐了一声。 待吴松领命后,他看了看已黑下来的天色,不再耽搁,立即领着其他骑兵离去。 看他们的方向,是顺着来路,回转获鹿城和抱犊山所在的西面。 朱宸濠知道自家的这些骑兵跟朝廷边军铁骑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而之前的大战,他主要依仗的,也是那些战车。 如若车阵败了,那么即使加上这批骑兵,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所以他干脆将这几千骑兵雪藏。 结果现在放出来,立马起到了关键作用。 —————————————— 山口。 率兵往山头冲锋,以自身吸引火力的神周此刻也已力战而死。 不过有了他最后的武勇,倒是为正德他们争取了一点时间。 朱厚照和仅剩下的近千边军战士,已跑到了堵住山口的乱石堆前。 一部分人高举盾牌顶在前面,抵挡叛军从山上射下来的箭矢。 另一些人,则拼命搬运石块,想要清出一条生路来。 由于山口附近的地势原因,炸药木桶滚不到那儿去,因此宁王军一时之间也没啥破除对方盾阵的法子。 又过了一会儿,吴十三见弓箭攻击的效果不是太明显,于是干脆率一军冲下山,准备亲自将朝廷最后的这点儿幸存者给干掉。 这个时候,朱厚照那边却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原来,那些跟进接应的步兵,已杀散守在山口的宁王军,抵达了乱石堆的另一边。 知道援军就在一石之隔的另一边,剩下的那几百边军也是士气大振。 “杀!” 吴十三见势不妙,立即率军冲杀过去。 两军,就在山口展开了激战。 这边打得血肉横飞,另一边也没闲着。 在两边士卒的疯狂搬运下,石碓的高度正迅速降低。 第九十三章:追击 抱犊山山顶平台。 朱宸濠在得知王信和万贤一没能拦住朝廷那三万步兵后,脸色很不好看。 不过他倒也没有责怪二人。 因为朱宸濠也清楚,敌我双方的战力差距确实是有些大。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也已经尽力了。 毕竟,若非周尚文突然出现,这俩人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想到周尚文,朱宸濠倒是毫不吝惜地将对方大大夸赞了一番。 末了,还不忘问道: “周卿,孤记得你是西北人吧,可为何会出现在开封城呢?” “哦,事情是这样的……” 宁王的态度让周尚文有些受宠若惊,忙将自己跟刘天和,以及廖堂、廖銮两兄弟的恩怨述说了一遍。 最后,他说道: “末将被兄弟们救出大牢后,没敢在陕西多耽搁,而是一路往东逃。 可这样一来,我身上的病也没能得到及时的救治。 等抵达开封后,由于病势加重,只得进城求医。 而当时河南的官员应该已经得到了殿下起兵入镜的消息,所以加强了城内的戒备。 结果我和兄弟们因身份不明,便被抓了。 还好我们都是西北口音,否则说不定早就被当作奸细给砍了。” “原来是这样啊。” 听完周尚文所说,朱宸濠才明白为何自己能白捡一个名将。 “哈哈,这也是你我君臣的缘分啊。” 朱宸濠心下高兴,当即抬手拍了拍周尚文的肩头。 “能得遇殿下,亦是臣之幸也。” 周尚文忙对着朱宸濠施了一礼。 “好,日后孤便与诸君共护这大明万里河山!” 如今虽还未竟全功,可朱厚照生死也只在一线之间,朱宸濠心情自是大好,当即张开双臂,豪气干云地看向众臣说道。 —————————————— 下方,激战还在继续。 “陛下先走。” 当乱石堆高度降到一人来高时,江彬等人不敢再等,赶紧让朱厚照踩在士兵的肩头先翻过去。 此刻,因为众寡悬殊,前面的边军已经快顶不住了。 朱厚照也知道事态紧急,不敢有任何耽搁,立马在众人的掩护下翻上了石碓。 可他刚爬上石碓就发出一声惨叫。 原来,一支从叛军中射出的羽箭,好死不死刚好插在了他的屁股上。 不过,他人倒是翻滚了过去。 “你们快走!” 张洪眼见挡在前方的那些兄弟在叛军的攻击下纷纷倒地,知道不可能所有人都走得了,当即大喝了一声,然后带着身边仅有的百来个人往吴十三那方迎了上去。 “走!” 张洪以自己的生命在为大家换取时间,江彬、钱宁等人当然不敢迟延,一个个紧随在朱厚照后面翻过了石碓。 最终,朱厚照的两万多边军铁骑,除了跑在最前面,最终选择投降的那四、五千人外,其余全军覆没。 随他翻过石碓活下来的,还不到百人。 而他自己,也挨了一箭。 —————————————— 得知朱厚照竟然没死在山里,而是逃了出去后,朱宸濠脸色阴沉。 不过他并未慌乱,而是立即下令全军追击。 此刻,还跟在朱厚照身边的,也就两万多人了。 而且,还全都是些步兵。 就算他们跟那些守在获鹿城外的士卒汇合,也不过才三万多人。 再加上刚刚经历了惨败,士气也必定低落。 朱宸濠有信心赶上并消灭掉朝廷这最后的一点儿兵马。 —————————————— 一轮明月高挂天空。 灰头土脸的朱厚照在钱宁、江彬和李琮等人的护卫下,正被人抬着全力往东面跑。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屁股上的箭也没来得及处理,所以连马都不能骑。 此刻,他们已经过了获鹿城,也合流了城外的那些兵士。 这时的朱厚照,只觉得脑袋里浑浑噩噩的,甚至还有一些不真实感。 此战,他先是大破十万叛军。 哪知正志得意满之际,便挨了当头一棒。 跟随他的所有铁骑全军覆没。 许泰、神周、张洪等大将全部阵亡。 就连自己都是险死还生。 想想还真是悲从中来啊。 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供朱厚照追思和伤感。 因为追兵已经到身后了。 “护卫陛下快走。” 这些朝廷官兵里面,也就获鹿城外那些人体力还算充沛。 于是,齐佐主动带着万余士兵留在原地,阻击正冲杀过来的宁王军。 朱厚照也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对着齐佐开出一张空头支票后,便带着其他人继续往东跑。 在这帮朝廷君臣看来,东面不但有神机营、金吾右卫和羽林前卫,还有船! 只要,他们能跑到营地,再渡过滹沱河,那便暂时安全了。 然而,就在朱厚照怀揣着希望往东跑时,地面,微微震动起来。 同时,远方也传来一阵隆隆声。 这个声音,无论是朱厚照,还是江彬、钱宁,都再熟悉不过了。 可在此时听见这种声音,却让朝廷君臣们脸色大变。 骑兵! 哪来的骑兵? 肯定不可能是朱厚照所带来的,因为已经全没了。 可那即将出现的骑兵,又是怎么回事? 来自东面,难道是山东巡抚王羽的军队到了? 就在君臣胡乱猜测之际,骑兵的身影已从夜色中显露出来。 现实显然是残酷的。 迎面而来的,不是山东的援兵,而是死神。 骑兵群径直冲入既疲惫不堪,又士气低落的朝廷大军之中肆意砍杀起来。 而这群骑兵的出现,也让朱厚照他们知道,留在东面的那些人,完了。 在骑兵和身后追兵的两面夹击下,朝廷军团迅速崩溃。 “往北走。” 东面不能去了,朱厚照赶紧让大家改往北跑。 可是在大平原上,步兵又怎么可能跑得过骑兵。 跟着朱厚照身边的人,不断在减少。 不过就在君臣绝望之际,前方隐隐约约显现出来一些建筑的轮廓。 冲近一看,原来是一座不知于何时被废弃了的大庄园。 知道自己跑不掉的朱厚照等人,为躲避骑兵的砍杀,只好先跑进了这座庄园。 宁王军骑兵统领徐芳见状,也只得命部下将庄园围起来,等宁王率军抵达后,再看该怎么办。 许久后,将朝廷大军绞杀得差不多了的步兵终于赶到了。 随即,这个小小的庄园便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此刻,跟随朱厚照躲进废弃庄园里的,只有不过千余人。 其中,还多是些锦衣卫的高手。 不过就这点儿人,即便全都身手了得,再加上这座千疮百孔的废弃庄园,也只能再让他们苟延残喘一阵而已。 接下来,就看朱宸濠怎么解决朱厚照这个烫手山芋了。 第九十四章:“君友臣恭” 当朱宸濠抵达庄园时,夜色已悄然退去。 看着天边那一抹霞光,朱宸濠也是一阵头疼。 眼前这种情况,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毕竟,他一直打着的,都是为皇帝陛下除奸的旗号。 从来都没承认过自己是造反。 可现在皇帝就在里面。 直接派兵冲进去砍了? 虽说以如今的形势,应该对后续进军北京之类的影响不大,可日后就麻烦了。 史书上会如何记载且先不提,关键是此举必定会刺激到许多人的神经。 也会留给野心家最好的口实。 到那时,恐怕真会天下大乱。 因此朱宸濠也不敢贸然行事。 所以他到地方之后,既没有下令攻击,也没有跑庄园门口去跟朱厚照见面之类的。 他啥都没管,一进大帐后直接倒头就睡。 这几天朱宸濠亦是心力交瘁,昨晚也一夜没睡,现在虽还不完满,可基本上大局已定,他又何苦难为自己? 也只有自己先休息好了,才能想出应对目前状况的方案来。 至于庄里那帮君臣,不管是担惊受怕还是惊慌失措,干他何事。 朱宸濠一觉便睡到了午后。 他刚醒,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怎么回事?” 朱宸濠皱眉问道。 “殿下。” 涂钦单手挑开大帐门口的布帘,大步进来回道: “是那帮朝臣,自从被送过来后,就一直吵吵着要见您。” “还真是帮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啊。” 朱宸濠伸了个懒腰,起身随便洗漱了一下,然后才道: “让他们进来吧。” 能进朱宸濠大帐的,当然得有一定的地位。 因此,进帐的人并不多。 “如今陛下就困于庄内,不知宁国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大学士梁储刚一进帐,啥废话都没有,上来就直奔要点。 “怎么做?” 朱宸濠瞥了梁储一眼, “当然是请陛下先出来,然后尽诛逆贼,最后再护送皇帝回京咯。” “殿下此言可当真?” 宁王的回答,倒是让梁储一愣。 “孤之言,虽非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可也绝不会信口开河。” 朱宸濠说着还冲梁储奇怪地笑了笑。 就在梁储因宁王的笑容而不安之际,就听对方又道: “不如,就你梁阁部去请陛下出来吧。” “我……” 梁储一听这话,当场就噎住了。 笑话,自己去请? 皇帝不出来倒还没什么,可问题是万一真出来了,宁王却一刀把朱厚照给砍了,那自己岂不成了弑君的头号帮凶? “蒋阁部,要不你去?” 朱宸濠见状又将目光看向了蒋冕。 蒋冕则全当没听见,杵那儿一言不发。 朱宸濠又向其他人看去。 结果那些尚书、都御史和侍郎们,不是望天就是看地,没一个敢自告奋勇接下这差事的。 “宁国殿下,请陛下出来这事,只怕还得您亲自出马才行。” 大太监张永见此情形又把球踢回给了朱宸濠。 “既然张公公都这么说了,那好,孤就亲自去请陛下出来。” 让那帮大臣完全没想到的是,宁王竟然一口就答应了张永。 “走吧。”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朱宸濠更是当先往大帐外走去。 梁储、蒋冕和张永几个都是一脸狐疑地相互看了看,然后才赶紧跟上了朱宸濠的脚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陛下,臣之前就说过,此次起兵,只为诛除您身边的逆党,绝无加害陛下之意。 所以,还请陛下能走出庄园,臣也好护送您回转京城啊。” 令梁储等人惊异的是,朱宸濠居然真就跑到了山庄前,冲着里面大喊起来。 “说得好听,别忘了,昨日在山里朕差点就命丧你宁藩之手,你现在又说这种话语,你叫朕如何信你?” 朱厚照显然也听见了朱宸濠之语,一想到昨天九死一生的经历,再加上箭伤的疼痛,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啥皇帝的身份了,直接亲自下场开怼。 “昨日是您受奸贼蛊惑,想要杀臣,臣才不得以还击的,至于差点伤到陛下,那也绝非臣之本意。” 朱宸濠见朱厚照开了口,于是也继续跟对方瞎掰。 听了朱宸濠之语,朱厚照当即怒气冲冲地说道: “哼,事已至此,朕凭什么相信你? 谁知道会不会朕刚一出庄园,你就加害于朕?” “陛下,您身边如今不过千余人,而庄外却是臣的十万大军,若臣真要加害陛下,又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朱宸濠在话语中自称拥有十万大军,还真没有胡乱吹牛。 如今,他麾下有闵廿四和涂钦等人率领的四万多兵马; 还有王信、万贤一和周尚文的近两万人马; 再就是获鹿城里,包括骑兵在内的那一万人; 最后,就是被骑兵解救的那些俘虏,以及后来收拢的溃军,一共也有差不多近三万人。 要是再加上投降和被俘的朝廷军队,朱宸濠的人马足有十一二万了。 朱宸濠刚才的那番话,也让一旁的张永等人听后不自觉地点起头来。 的确,以宁王如今的兵力,真想要加害皇帝,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那你怎么保证朕的安全?” 朱厚照显然也有些心动了。 “臣可以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发誓,绝不会伤害陛下的一丝一毫。” 说完朱宸濠还看向梁储等人道: “梁阁部、蒋阁部和张公公等人,都是见证。” “你真愿发誓?” 朱厚照在说这话时,也终于在谷大用的搀扶下,从庄园里一间尚算完好的大房间内走了出来。 此刻的朱厚照,气色看上去非常差。 虽说一张原本被熏黑的脸,不知被他用从哪儿找来的水清洗过了,但满脸的疲态和黑圆圈,无不显示这位皇帝陛下从昨天中伏到现在所经历的煎熬。 “臣,宁藩宸濠,参见陛下。” 一见朱厚照露了面,朱宸濠立即恭恭敬敬地冲着对方行了一礼。 “看来,朕与叔祖之间是有些误会了。” 朱厚照虽然并不相信朱宸濠,但这个时候亦只能先服软,说些缓解双方关系的话语。 “呵呵,臣就说陛下早晚会理解臣的嘛。” 说完这话后,朱宸濠也不再废话,当即指天盟誓道: “我,大明太祖高皇帝五世孙朱宸濠对天盟誓,只要陛下现在走出庄子,我绝不会对其有丝毫不敬。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第九十五章:让朱宸濠头疼的朝臣 谁也没想到朱宸濠竟然会真的发誓。 而且,立下的,还是这样的重誓。 一时间,无论是朱厚照还是那些朝廷大臣,亦或是朱宸濠的那帮臣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众人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朱宸濠。 现场安静到有些可怕。 “呃……” 过了好一阵,朱厚照才开口道: “既然叔祖一直强调起兵是为了替朕清君侧,那么朕也在此承诺,待回京后,绝不追究你擅离封地,攻取南京和进兵北直隶之事。 并且,还将严查你所说的逆党,若真有祸国殃民之举,朕必严惩不贷。” “等陛下回京后再严查? 哈哈哈。” 朱厚照说完后,朱宸濠却大笑起来,好半晌才接着道: “陛下恐怕还没真正懂臣的意思。 臣想说的是,陛下您可以出来,至于那帮乱臣贼子,就不劳陛下日后费心了。 只要您一出庄园,臣立即命人将那些逆贼剁成肉酱,也好还天下一个公道。” “……” 朱宸濠这番话,差点没把朱厚照和那班朝臣给活活气死。 一个个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难怪这家伙刚才那么痛快,又是允诺又是发誓的,原来真正的杀手锏在这儿等着呢。 朱宸濠当然说得轻巧,上嘴皮一搭下嘴皮: 陛下,你出来吧。 可是,他只让朱厚照一个人出来,接着就要杀光里面的所有人。 如此一来,江彬、钱宁,以及那么多的官兵,怎么可能放皇帝这个保命符出去? 虽然这个保命符到底管不管用还难说,可有总比没有强啊。 “陛下,您不能听宁贼之言出去啊,他必有奸计。” “陛下若离开这里,必为宁贼所害!” 果然,反应过来的江彬和钱宁一左一右跪在了朱厚照身前,大声哭喊起来。 周围那些兵士也握紧了武器。 看样子,若是皇帝执意要出去,那他们也就不惜以下犯上了。 “宁国殿下此言差矣。 庄园中那么多人,是否逆贼或逆党,又岂能由你一个人说了算? 这种事,只能等三司会审之后才能有所定论。 否则绝不可能服众。” 大学士蒋冕见状再也无法继续沉默了,当即开口指责起朱宸濠来。 “蒋阁老说得对,庄子里面可有上千人,怎么可能全都是逆党?” 右都御史张纶亦紧随蒋冕之后发了声。 其实在那帮文官心中,也都很讨厌江彬和钱宁,但他们这时却不得不站出来说这些话。 在他们看来,先把皇帝安全弄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出来后宁王会不会变卦,那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大不了,他们一个个都守在皇帝身边。 宁王真要想加害皇帝,那就必须得先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们这是在为逆党开脱吗? 难道尔等也与逆贼有所勾结?” 朱宸濠这个时候哪还需要跟蒋冕他们讲啥道理,随手一顶大帽子就扣了过去。 他之所以要演刚才那一出戏,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不是自己要对正德不利,而是江彬、钱宁等人挟持了皇帝,不让对方出来。 那么,他就可以凭借从乱党手中解救皇帝这个理由,派兵杀进去了。 这种时候,有个由头还是很重要的。 “你……” 那帮文官一个个气得说不出话来。 朱厚照也知道刚才被朱宸濠耍了,心头恼怒,大声问道: “宁藩,若朕不出庄园,你又待如何?” 此刻,他也不再继续叫朱宸濠叔祖了。 “臣知道陛下已被那帮逆贼挟持,才说出这样不得以之言。 还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想办法将陛下从那帮奸贼手中救出来的。” 朱宸濠说这话时,语气很是随意。 “你、你这是想借机派兵进来杀朕吗?” 朱厚照抬手指着朱宸濠,不过其抖动的手臂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陛下这是说哪里话,臣只是要救您出来,又何来弑君之言?” “哼,你之所想,已是司马昭之心,休想诓朕。” 朱厚照明显是认定了朱宸濠派兵进庄就是为了杀他。 “宁王,我等绝不会让你伤害陛下。” 皇帝的话,也让梁储激动起来,当即跳到朱宸濠跟前大声说道。 “孤要说的话,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朱宸濠冷冷地瞪了梁储一眼,随即冲着庄内大喊: “陛下,您可以试试能否现在喝退逆贼自己出来,否则臣就要派人进去救您出来咯。”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朱厚照低头看了看正各自抱着自己一条腿的钱宁和江彬,再瞧了瞧四周那些虎视眈眈的士兵,很想大吼一句: 我TM现在出得去吗? “陛下勿慌,老臣愿进庄陪在陛下身边。 只要老臣不死,就必护在陛下身前。” 这时,梁储见宁王步步紧逼,赶紧又跳出来作妖,对朱厚照说完后,又看向朱宸濠道: “宁王,你若不放老夫进去,老夫立即就在这里血溅五步!” 朱宸濠皱了皱眉头。 这老家伙也太讨厌了。 弑君就已经够麻烦了,这老东西还想再为自己添上一条逼死朝廷重臣的罪名吗? 然而,这还没完。 有了梁储带头,大学士蒋冕、户部尚书杨潭、礼部尚书毛澄和右都御史张纶等人也都纷纷站了出来。 “好啊,你们愿意进去那就进去吧。” 朱宸濠心头火起,扔下一句话后转头就走。 他原本打算借救援之名杀进去的。 然后,在干掉皇帝的同时,也将弑君的罪名强加到江彬和钱宁身上。 虽然这样做也难堵悠悠众口,可总好过直接进去杀皇帝。 可如今这帮文官跳出来,就麻烦了。 就算他命人阻止这些人进去,可也难保梁储等人不真来个以死相逼。 要是最后不但皇帝死了,就连跟随他一起南征的重臣也都死绝了,那这个谎无论朱宸濠怎么圆,恐怕都圆不转了。 所以,朱宸濠并没有管那帮朝臣进不进去。 他现在必须得回去好好想想,该如何面对如今这种情况。 最终,因为梁储等重臣跳出来捣乱,朱宸濠没有立即下令攻打庄园。 不过,那些高叫着要进庄跟皇帝同生共死的官员们,最后也并没有全部都进去。 那帮人商议后,还是觉得外面也应该有人看着宁王才好。 于是,蒋冕和一些人留了下来。 梁储、杨潭、毛澄和张纶,还有户部左侍郎侯观,工部右侍郎赵璜等人和其他一些官员,倒是真就进庄了。 第九十六章:瞌睡碰到枕头 大帐内,朱宸濠瘫在大椅上,眼睛盯着帐篷的圆顶发着呆。 想要弑君,还真得考验技术和人品啊。 怎么办? 是先把朱厚照全须全尾地弄出来,然后再找个地方,请皇帝陛下游个湖或者钓个鱼? 或者,不管不顾,放他一把火,让朱厚照成为失踪人口? 可这把火不好放啊。 就这破庄园,不知被人洗劫了多少遍,能引火的物品除了建筑本身,其他早没了。 而就算那些房舍,也已倒塌了好多,就算烧起来,只怕也很难将人烧死。 唉,不管哪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方法啊。 天,就在朱宸濠的冥思苦想中,渐渐昏暗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色也渐渐深沉。 朱宸濠却仍深陷困扰之中。 不解决掉朱厚照,整件事就不可能完结。 但时间可不等人。 皇帝战败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便会传回北京城。 而他,已在这个破庄园外足足耽搁了一天的时间。 要知道,现在可是京城最空虚的时候。 若不乘这个机会进京,一旦其他勤王部队先一步抵达,再想拿下北京城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他必须得在今夜或明日将此事办妥。 然后,立即北上进京。 那样,留守京城的那帮大臣,最多也就只有一天的反应时间。 这点儿时间,肯定不够。 估计那帮人还没吵完架,自己就已经出现在北京城下了。 可现在以梁储为首的那帮家伙也进去了,要想直接对皇帝下手,难啊。 就在朱宸濠心烦意乱之际,刘吉前来汇报,说有两个人趁着夜色偷偷潜出了庄园,并直言想要求见宁王。 当然,这种时候跑出来求见朱宸濠,不可能不报上姓名。 这俩人,还都是朱宸濠的熟人。 一个正是以前的盟友,后来为自保而反水的钱宁; 另一个,则是原主的老朋友,也是大太监廖堂和廖銮的弟弟,掌印锦衣卫南镇抚司的指挥使廖鹏。 一听要见自己的是这俩人,朱宸濠的眼睛亮了。 钱宁和廖鹏此时来见他,当然是为了求一条生路。 既如此,那也就可以操作一把了。 “把他们秘密带进来。” 朱宸濠不但让人将钱、廖二人带来,大帐内也只留下了忠心耿耿的万贤一和刘吉。 “殿下恕罪,下臣之前也是不得以,才做出了那些蠢事。 还望殿下念在这些年臣还有点儿微薄功劳的份儿上,能对臣网开一面。” 一身黑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钱宁刚进大帐,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更是不断地赔着罪。 “微臣参见殿下。” 同样一身黑的廖鹏则要淡定得多,进帐后,亦只是对着朱宸濠行了个礼。 “廖将军你与孤也算是老朋友了,可在此时此地与你这个老友相见,孤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到欣慰啊。” 朱宸濠没理睬钱宁,而是跟廖鹏说起话来。 廖鹏听朱宸濠语气有些不善,于是很明显地看了钱宁一眼后才说道: “臣可从未有对殿下有过不敬啊。 如今殿下已离那至尊之位仅一步之遥,臣还盼着日后能有为新皇效忠出力的机会呢。” 廖鹏的话已说得很直白,他就是跑出来投诚的。 “这个么…… 之前孤与朝廷大军激战时,廖将军应该也没少为皇帝陛下效忠出力吧。” 朱宸濠态度冷漠,看样子似想要跟廖鹏好好的算算账。 “啊……臣、臣之前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与殿下为敌啊。” 一听朱宸濠之言,廖鹏也没了刚进来时的那份从容。 “是吗?” 朱宸濠淡淡地反问了一声,随后不再管廖鹏,而是看向跪伏在地的钱宁道: “至于你,不但毁了孤在京的据点,更大肆屠杀孤的手下,现在说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就想让孤原谅你?” “臣知罪,可臣确实是没有办法啊。” 钱宁一边说一边连连叩头。 “你没有办法,他也没有办法,哈哈,你们真当孤好欺吗?” 朱宸濠不但加重了语气,还把廖鹏也给扯了进来。 “还望殿下恕罪。” 廖鹏也再站不住了,学钱宁的样子猛地跪了下去。 “好了,孤不想再听你俩这些废话。” 朱宸濠说话间身躯微微前倾,沉声道: “要想孤原谅你们,也可以。 不过,你们得先帮孤一个忙才行。” “帮、帮什么忙?” 朱宸濠的话让钱宁和廖鹏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妙。 “很简单,也就是你们回到庄里,替孤送皇帝陛下一程而已。” 说这话时,朱宸濠的声音压得极低。 “什么?!” 钱、廖二人听了差点没跳起来。 “你、你你要我们弑君!” 廖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们当然知道宁王想要皇帝死,可却没想到对方竟会让他两个来做。 “在北京城,他是君。 可在这儿,他不过就一待宰羔羊罢了。” 朱宸濠盯着眼前这两个面无人色的家伙,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来。 “可若真背上了这弑君之名,我等岂能还有活路?” 钱宁可不是傻子,他若真动手杀了正德,就算朱宸濠现在不杀他,可日后为了平息众怒,也很可能会拿他开刀。 更何况,对方说不定为了灭口,自己刚前脚杀完皇帝,后脚就被这位宁王殿下给宰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放心吧,孤不会负你二人的。” 朱宸濠声音放缓,以一种充满诱惑力的语气说道: “你们动手后,可以立即大喊江彬谋反弑君,然后孤便派人杀进去,将江彬一党尽数诛杀。 到那时,你们不但没有弑君,还成了揭发逆贼的功臣,孤也正好借机为你们开脱,不再追究你等之前的罪过。” “若殿下只是想利用我二人,待事成后便翻脸杀我们灭口,那……” 钱宁知道绕来绕去没用,干脆将话挑明了。 “孤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再说了,你们还有其他路可选吗?” 朱宸濠冷笑道: “以如今的形势,就算你们不答应,孤也可以派人杀进去,事后再将一切都推到你等身上。 而你们按孤说的做,则可将一切罪过都安到江彬的头上,何乐而不为?” “……” 钱宁和廖鹏显然不信,干脆沉默不语。 “你们若担心孤背信弃义,那孤也可以发下一个最毒的誓言,以显诚意。” 朱宸濠见状又搬出了誓言那一套来。 第九十七章:给孤尽诛弑君逆贼 听宁王说愿意发毒誓,钱宁和廖鹏的神情明显好了许多。 毕竟在那个时代,人都很迷信。 虽说之前宁王也曾发过誓,但那个誓言的前提根本就不可能达成。 朱宸濠自然也没有违背誓言的风险。 因此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宁王敢无视誓言。 “孤对天起誓!” 朱宸濠趁热打铁,还真就赌咒发誓起来: “若孤于事成后背弃钱宁、廖鹏,就让拥有太祖高皇帝血脉和灵魂印迹的朱宸濠,灵魂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听宁王发下了如此重誓,钱宁和廖鹏虽有些不明白对方口中那个灵魂印迹是个啥意思,可二人却已觉得心安了不少。 不过兹事体大,钱宁和廖鹏也不可能因此便答应去弑君。 再有,他们也想借机跟宁王谈谈条件。 第一步,当然是告诉对方,自己不是不愿意,而是他们有多难。 “殿下,我们倒也想为您分忧,可您也知道,弑君这种事敢做的,必定少之又少。” 廖鹏先开了口。 “是啊,光我和廖兄二人,肯定做不到。 而我们那些手下,恐怕也没人敢对皇帝下手啊。” 钱宁紧跟着补充了几句。 “没人敢对皇帝出手?” 朱宸濠听了两人话语后冷笑道: “那写亦虎仙呢? 他和他那些族人,也不敢动手?” “殿下怎会知道此人?” 听朱宸濠说出写亦虎仙这个名字,无论钱宁还是廖鹏,尽皆神色大变。 写亦虎仙,乃是大明属国哈密的回回首领。 在吐鲁番攻打哈密国,与大明发生冲突时,受命前往吐鲁番谈判。 结果写亦虎仙一到吐鲁番就被当时负责此事的彭泽、陈九畴和李昆等人坑了。 对吐鲁番的承诺也成了一纸空文。 如此一来,也就彻底激怒了吐鲁番速檀满速儿。 (速檀,既苏丹。) 正德十一年十一月,吐鲁番大举进攻肃州。 发生这么大的事,彭泽等人事后把责任全推到了写亦虎仙身上。 于是此人被押往京城受审。 最后还是兵部尚书王琼察觉不对,抽丝剥茧之下,才知道写亦虎仙不但被人卖了,还当了替罪羊。 最终彭泽和陈九畴等人被罢官,写亦虎仙则搭上了钱宁,混进了锦衣卫,正好是廖鹏的下属。 这个人,和他那帮手下全是哈密回部,无论民族还是信仰,都跟大明不一样。 他们对正德,自然也没多少君君臣臣那一套。 动手弑君,也不会受到某些思想的束缚。 “孤怎么知道写亦虎仙,就无需对你等细说了。” 朱宸濠盯着面前二人道: “更何况,此人和他那帮族人现在都是锦衣卫。 由他们动手,也正好将污水泼到如今提督锦衣卫的江彬身上。 你们若是还不放心,孤也可以借派兵进去平乱之机,命人将这帮哈密人全杀了灭口。” 朱宸濠这番话,明显让钱宁和廖鹏动心了。 “事成后,等孤进了北京,便找机会封你钱宁为候; 而廖鹏你,则可提督锦衣卫。” 紧跟着朱宸濠为加大诱惑力度,又对二人封官许愿起来。 “只是,写亦虎仙也不一定就会听我们的呀。” 虽然心动,但钱宁还是提出来一个新问题。 “你们告诉此人,只要他将事情办妥,等孤登上帝位后,便让他接任哈密忠顺王之位,并派一军常驻哈密,以保其不受吐鲁番威胁。” 听了朱宸濠此言,钱宁和廖鹏都不再说什么了。 这个条件,别说写亦虎仙了,就连他俩都为之悸动。 “既如此,我二人愿为殿下分忧。” 钱宁和廖鹏相互对望几眼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毕竟,同意为宁王弑君,还有加官进爵的机会。 而要是不答应,则必死无疑。 紧接着,俩人又跟朱宸濠商定了如动手的大致时间,以及怎样区分敌我之类的细节问题。 随后,二人便匆匆离开大帐,在亲信的接应下又偷偷潜回了庄园。 等钱宁和廖鹏走了一阵后,朱宸濠才看向万贤一道: “你知道等会儿该怎么做吗?” 亲历整个会面过程的万贤一当即道: “等庄子里一乱,末将就率军冲进去,将那些没有标识的,全部杀死。” “不,孤要你进去后,见人就杀,无论什么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若是让任何一个庄内之人活着走出来,那你也就没必要再来见孤了。” 朱宸濠却直接说出了一段血淋淋的话语,将万贤一这个杀人无数的大将都听得寒气直冒。 “可、可殿下您刚才曾发过毒誓啊。” 一旁的刘吉忍不住还是决定提醒主上一句。 “这无需你管。” 朱宸濠瞪了刘吉一眼,随后对万贤一摆手, “去做好随时进庄平乱的准备。 同时你也记住,事后打扫战场时,将钱宁和廖鹏那帮人身上的标识,全都给孤清理干净了。” 实际上,连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朱宸濠当然不会觉得鬼神之说全是虚妄。 所以,他刚才直接就用了原主的灵魂来起誓…… 就算他背弃了誓言,上天按照其所言降下惩罚,那倒霉的也应该是朱宸濠的灵魂,与占据这具身体的郝晨灵魂何干? 朱宸濠之所以会这么狠,其实也是因为他知道,原主本就是一个擅杀官员、强抢民田、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坏透了的家伙。 若这个世界真有地府的话,像原主那种人,灵魂肯定是会下地狱不得超生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说不定,那位现在已经在无间地狱里做客了。 万贤一离去后,朱宸濠又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转头对刘吉道: “去,将蒋冕和那帮还留在庄外的官员叫来,就说因皇帝仍在逆贼手中,孤为此心急如焚,要连夜与他们商量如何尽快将陛下解救出来。” 待刘吉领命去叫人后,朱宸濠亦步出帐外,望着天空那轮明月喃喃自语: “现在舞台已经搭好了,就等着开锣啦。” 正德十四年八月十一日。 夜。 宁王朱宸濠正与大学士蒋冕等人商议怎样才能安全将皇帝救出庄园之时,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划破了寂静的夜色。 随即,庄子里便乱了起来。 “护驾!快快护驾啊。” “大胆贼子,竟敢行刺陛下!” “锦衣卫,你们是锦衣卫,江彬,你为何造反?” 这一句蒋冕听着很是熟悉,因为是梁储的声音。 “不是我,我没有……” “江彬弑君啦,诛杀逆贼江彬!” 江彬为自己分辨的话音还没完,就响起了许多要杀他的叫喊。 同时,更多的惨叫也接连传出。 “这……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朱宸濠和那帮官员早出了大帐,蒋冕则一脸震惊地望着黑暗中的庄园。 “一定是陛下想要出庄,结果江彬等逆党就狗急跳墙了,于是便下手加害了陛下。” 朱宸濠满脸都是义愤填膺之色,大声吼道: “万贤一,给孤杀进去,救出陛下。 若陛下已不幸为奸佞所害,则给孤尽诛弑君逆贼!” “是!” 万贤一大喝一声,然后高叫道: “兄弟们,随本将杀进庄救陛下。” 万贤一话音刚落,大批兵士便从四面八方冲进了庄内。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就算里面再发出什么其他声音,也淹没在了火器的轰鸣和喊杀声中。 第九十八章:各有心思 正德十四年八月十一这一夜所发生的事,被后世称之为“获鹿之变”。 事变的结果跟“土木堡之变”相比,很难说谁更严重。 因为,就连皇帝陛下都死在了这场变乱里。 而且,不但正德被逆贼所害,同时遇害的朝廷官员也不少。 其中,就包括一个大学士,两个尚书和好几个侍郎。 天下为之震动。 而纵观整个事件,也是迷雾重重。 就弑君本身而言,动机最大的,毫无疑问就是宁王朱宸濠。 可事后却有大学士蒋冕和好些个朝廷大员证实,事发前宁王并没有任何异动。 宁王的兵马,也没有在皇帝被害前进入庄园。 再有,就是正德遇害时,从里面传出的对话可知,弑君的应该是众人都认识的锦衣卫将校。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也就排除了宁王暗中派刺客进去的可能。 最后,指使那帮锦衣卫行刺的,似乎是江彬。 可江彬为何会突然发疯杀皇帝呢? 这不是找死吗? 当然,宁王也并未因江彬而减少嫌疑。 因为,庄里一千多人,最后全都被朱宸濠的人杀光了。 虽然宁王坚称是部下眼见皇帝和众大臣被逆贼所害,才于激怒中尽诛贼党的。 可无论怎么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都很浓。 不过,只要没有证据,就很难给朱宸濠定罪。 500多年前的“烛影斧声”,不也对“高粱河车神”没有任何影响么。 猜测永远只是猜测。 没有真凭实据,再加上蒋冕等人的反证,谁也不敢真跳出来指责宁王。 毕竟,皇帝已崩逝,还没有太子。 当然,以朱宸濠此时的状况,就算朱厚照有儿子,恐怕也只是不明不白多死上一个人而已。 所以,很可能过不了多久,宁王就不再是一个藩王了。 正德一死,朱宸濠也就没有再呆在原地的必要了。 他当即命人从附近城池找来好些副棺材,以及大量的白布,把皇帝和梁储等人一装,就领着身皆素缟的大军离开了获鹿,北上直奔京师。 —————————————— 在朱宸濠与朝廷平叛大军交战的同时,还有不少地方也不平静。 比如南直隶的江北,淮扬巡抚丛兰就正率领数万大军进攻浦子口城。 不过就算丛兰能力不凡,可他面对的却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坚城。 许多攻城的手段都用不上。 硬攻之下,也只能是损兵折将,难有进展。 另一边,费宏在平定江西后,也正积极备战,准备东下攻打安庆。 —————————————— 北京。 正德先胜后败的消息已传入城内。 只不过留守的朝臣们还不知道皇帝已经宾天了。 但是以杨廷和为首的官员们,也都有了心理准备。 刀剑无眼,宁王也非善类,朝廷大军一旦战败,出现啥结果都很正常。 所有人都很慌乱。 京城的兵马,基本上都被朱厚照给带走了。 如今北京城就是个空壳。 而叛军抵达京城的时间,恐怕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面对此情此景,大家当然要商讨个对策出来。 于是,所有留守京城的重臣,齐聚于太后所居的仁寿宫内。 其实比起那帮臣子来,张太后还要更加害怕一些。 宁王,可不是已统治大明百多年的朱老四一系。 宁系甚至还对太宗文皇帝一直心存不满。 若是朱宸濠进了北京城,估计她这个太后未来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因此,在所有人里面,她属于想要顽抗到底的那一派。 支持太后的当然不少。 其中重量级的人物,首推兵部尚书王琼。 王琼其实是个很懂得变通之人。 朱厚照不喜欢被那帮文官所束缚,所以不愿回京。 对众臣所上的奏章,不是常常不准,就是拖着不办。 而王琼却是个办实事之人,为了皇帝同意自己的奏疏,他不惜去接近江彬和钱宁这帮所谓的佞臣。 有了正德身边的红人为自己说话,王琼的提议根本无需经过内阁,皇帝很快就能批准。 这样一来,他自然得罪了杨廷和等人。 现在朝廷大军战败,得胜的宁王所打的旗号又一直都是为皇帝清君侧,诛杀江、钱等逆党。 而他王琼,想来也逃脱不了一个附逆之罪。 所以他当然要支持太后了。 “王德华,如今京城内缺兵少粮,你拿什么来抵挡叛军的锋芒?” 吏部尚书陆完不敢对太后不敬,便将所有矛头都对准了王琼。 事实上,陆完、萧敬,甚至杨廷和等一些之前便跟原主有来往之人,要比其他人更早一步知道朝廷战败的消息。 因为朱宸濠在将正德困于山里时,就命刘吉派人进京跟那帮老朋友联系了。 朱宸濠的人找到他们时,这些人也是将信将疑。 不过很快就有溃兵逃回,朝廷战败的消息跟着也就被证实了。 于是,陆完这些人就开始有另外的想法。 “城中兵少,咱们可以一边召集各地的大军前来勤王,一边将各个官员府内的下人都组织起来,同时再发动京师百姓一起守城。 别忘了,陛下离京前便已招山东和山西两地的兵马进京。 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守到各路大军到来,自能一举击溃叛军。” 王琼侃侃而谈,准备动员一切力量来守城。 “王都堂说得容易,可你别忘了,或许宁王大军明日就能兵临城下,咱们哪还有时间等援兵到来啊?” 监察御史张鳌山显然觉得王琼所言太虚。 “只要城内百姓能配合剩下的军队守城,自可坚持到援兵抵达。 当年瓦剌大军进犯京师时,百姓们不也是积极参与守城吗? 于少保能靠着城内百姓和援兵击退也先,守住北京城,咱们当然也可以。” 王琼为了加强说服力,连于谦都给搬出来了。 “于少保那时可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去准备,但咱们恐怕只有一两天而已。” 左都御史王璟显然觉得王琼刚才所说的都是些屁话。 “王德华,你也是个聪明人,为何此刻会说出这样的蠢话来?” 这个时候,一直没开过口的首辅杨廷和(字介夫)终于慢悠悠地说出一句话来。 “杨介夫,你这话是何意?” 王琼怒容满面地盯着杨廷和。 第九十九章:入京 面对又急又怒的王琼,杨廷和则不紧不慢地说道: “当年,于少保所面对的,是跟我大明有深仇大恨的北方蛮夷。 那时百姓们最害怕的,就是城破后瓦剌会屠城; 而就算敌人不屠城,入城后也必会大肆抢掠。 为了自己的生命和财帛子女,城中居民不得不奋起反抗。 可现在呢? 即将兵临城下的,是同样拥有太祖高皇帝血脉的宁王。 所以就算宁王进了京城,在百姓看来,也不会对他们的生活有多大的影响。 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城里的百姓还会响应号召,上城头去跟叛军拼命吗?” 杨廷和一席话令王琼涨红了脸。 一时半会儿的,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反驳。 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 百姓也都是些有血有肉,有自己思想的人。 他们才不会因你的一番话就热血上头,抛妻弃子跟你去送死。 “另外,你以为现在那些地方军队还会踊跃来京勤王吗?” 杨廷和显然觉得对王琼的打击还不够,于是继续说道: “朝廷大军无论是胜了,还是仍在与叛军对峙中,他们肯定都会在接到令谕后入京。 可问题是,如今陛下败了。 他们这时候来,有极大可能将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而不来,则或许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你觉得又有多少人会听令进京呢?” “介夫兄说得没错,只要朝廷战败的消息一传开,恐怕就算那山东巡抚王羽和山西巡抚张襘已离京畿近在咫尺,也会停步不前观望一阵子吧。” 陆完也紧接着杨廷和之言说了一句。 “唉,朝廷兵败,要是陛下再有个好歹……” 老太监萧敬也摇头道: “再加上陛下又没有子嗣…… 当年英宗皇帝北狩,国家最危急之际,京城里也还有个监国的郕王呀。 可如今么,这种情况下,真的很难聚集人心,抵抗叛军啊。” “萧敬你说的是什么话! 还有你们,按照各位卿家的说法,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眼见杨廷和等重臣一个个尽说些丧气话,萧敬更口吐大不敬之语,张太后也急了。 面对太后的质问,萧敬忙赔了个罪。 而杨廷和、毛纪等人,则一个个皆垂头不语。 “你们呢? 陛下令你们守卫京师,可有退敌良策?” 那帮重臣装聋作哑,张太后只好转移目标,将视线投向了那些朱厚照离京前留下守城的勋贵身上。 结果无论是驸马都尉蔡震、崔元,还是魏国公徐鹏举等人,也都慌忙避开了太后隔着帘子看向自己的目光。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太后无需太过忧虑,陛下如今也只是战败,说不定很快便能回京。 而臣立即从通州调集一批粮食入京,再尝试发动百姓,也好待陛下归来后助力守城。” 王琼还是不死心,决定要试一试。 “好,就按王卿所言去做。” 张太后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将守城重任交给主战的王琼。 最终,因为杨廷和、陆完等人出工不出力,甚至还在拖后腿,这场廷议并没拿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案来。 而王琼发动群众的结果,也正如杨廷和所说,成绩寥寥。 一天后,晴天霹雳降临北京城—— 皇帝朱厚照,已为逆贼江彬、钱宁所害,于八月十一日夜在获鹿驾崩。 更糟糕的是,那帮留守京城的文武们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惊人的噩耗,宁王叛军的前锋就已经兵临城下了。 这个时候,别说是援军了,就连从通州调集的粮草,都还没有运到京城。 朱宸濠亲率的大军却要比前锋晚了三天才到。 这主要是队伍里有皇帝的棺椁,根本快不起来。 如此一来,就连中秋节也只能在路上过了。 当然,这种时候,也没多少人还有心情过节。 正德十四年八月二十一日。 大军护送着正德的灵柩,终于抵达京城。 望着城外的宁王大军,就算是王琼,也知道想要守住北京城根本就是个笑话。 于是,北京城在未经过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向宁王朱宸濠敞开了大门。 至此,朱宸濠在起兵两个多月后,便已拿下了两京。 离最终的目标,也只一步之遥。 —————————————— 此时的江淮,也暂时平静了下来。 连续多日的攻城,也让丛兰的部队疲惫不堪。 而浦子口城有南京的支援,根本不是他那点儿兵力所能拿下的。 丛兰无奈下,只好撤兵修整。 这边是平静了,可安庆城下又热闹起来。 费宏亲率大军,围攻安庆。 不过此刻的安庆城,根本不怕费宏。 因为朱宸濠攻陷开封城后,便废止了从安庆到开封的粮道。 此刻安庆城内足有两万大军。 还有不少征召的民夫。 钱粮也充裕。 还能获得南京水师的援助。 守将又是杨锐。 在敌方没有王守仁的情况下,安庆城可谓固若金汤。 —————————————— 北京城。 一片素白。 整个城市的上空,都不断回荡着从寺庙和道观里传出的钟声。 虽说皇帝都已驾崩十来天了,可运回京城后,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有。 不过跟之前那些宾天的皇帝不同,这次,除了没有等着继位太子外,城里还多了一个手握重兵的藩王。 而且,皇帝正是去征讨这个藩王才神秘崩逝的。 对百姓而言,无论是死了皇帝,还是宁王进京,都只不过为他们增添了几条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当然,他们也只敢私下里说上一说。 皇帝的葬礼,自有礼部的官员去操心。 只是这次或许更麻烦一点。 因为礼部尚书毛澄也死在了变乱之中。 朱宸濠现在最紧要的,则是尽快获得一个能名正言顺留在北京的身份。 为此,他召集了百官前往奉天门议政。 所选的地方是有僭越之嫌,毕竟御门听政应该是皇帝的特权,只不过在如今的大势下,也没人跳出来反对。 在说正题之前,他首先向众人通报了一下皇帝陛下崩逝的原因。 一切罪过自是都推到了江彬、钱宁那帮死鬼身上。 再加上蒋冕等人的证言,差点儿就要将他朱宸濠衬托得犹如一朵白莲花般圣洁了。 然而,其他人听完后,心底都只剩下了一句话: 我信你个鬼。 第一百章:朝堂交锋 “各位同僚,如今陛下已为逆贼所害,国家不能没有一个主事之人啊。” 朱宸濠向众人介绍完皇帝遇害的经过后,陆完第一个站了出来。 “那陆部堂有何想法呢?” 工部尚书李鐩先瞟了一眼立于上首的朱宸濠,然后才顺着陆完之语开了口。 “因为大行皇帝没有子嗣,所以由何人继位还得从长计议。 而今逆党贼首江彬、钱宁虽已身死,可他们在京的党羽却仍有许多。 因此,为了稳定国家,彻底清除危害社稷的逆党,下官斗胆恳请为讨逆出生入死的宁王殿下暂且监国。” 陆完显然已成为了替朱宸濠冲锋陷阵的排头兵,开始为宁王上位铺路了。 “陆部堂的提议不错,宁国殿下为国诛贼,劳苦功高,理应监国。” 萧敬手下的司礼监随堂太监李英,也紧踩着陆完的话尾巴对宁王监国表示了支持。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有了陆完和李英起头,其他一些早跟宁王有所勾结,以及本身就没什么立场的官员亦纷纷发声支持。 当然,对此不满的也大有人在。 “宁王只是一介藩王,按祖制连封地都不应该离开,又何谈坐镇京师,监管国家?”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忙看过去,原来说话的是御史萧淮。 此人一直都不满原主的所作所为,之前就曾参过宁王。 而江彬和张忠他们,也正是利用萧淮的奏疏来攻击钱宁跟宁王勾结。 此时萧淮见众人推举宁王监国,当场就发飙了。 “大胆!” “狂妄!” 朱宸濠的那帮臣子尽皆大怒,立马指着萧淮大声喝骂。 好几个武将甚至都已经准备拔刀了。 朱宸濠先抬手让那些激动的臣子冷静,随后斜眼瞧着萧淮,以一种讥讽的语气说道: “祖制? 谁定的祖制? 那个承诺与我大宁平分天下,最后食言而肥的朱棣吗?” 这话一出,好多人都变了脸色。 因为朱宸濠竟然直呼朱老四之名,显然对太宗文皇帝毫无尊敬之意。 而这,却也让不少头脑发热的大臣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他们这才想起,面前的这个藩王,可是跟当年的太宗皇帝一样,是沐浴着鲜血打进京城的。 只不过一个是南京,另一个是北京而已。 朱宸濠没有理睬那帮表情复杂的官员,而是继续说道: “可定下这个规矩的朱棣又是怎么做的呢? 为了一己之私,不但离开了他的封地,更违背太祖高皇帝的意志,裹挟和欺骗兄弟,南下抢了自己侄儿的江山。 入南京后更是凶残暴戾,杀人无数。 你萧淮也是读书人,你来说说,以朱棣的这种做法,忠、孝、仁、义、信这几个字,他占了哪一个啊?” “……” 萧淮听了朱宸濠这番话当即张口结舌,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是既不能说,也不敢说啊。 此刻的宁王可以肆无忌惮地评价太宗皇帝,可他哪敢。 萧淮无言以对,其他那些大臣也被朱宸濠的这几句话深深震撼。 因为,宁王所说的那些,原本就是事实。 就算他们想为太宗皇帝说话,也没法反驳对方之言啊。 朱宸濠在众人面前贬低朱老四,当然有他自己的考量。 一来,他是想要试探这帮大臣的反应。 二嘛,则是想提醒一下这里的所有人。 因为燕系已经统治大明百多年了。 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潜意识里都早已认可了太宗文皇帝的后代统治他们。 至于朱老四那不光彩的上位史,也都主观上选择性遗忘得差不多了。 而朱宸濠此刻,就是要唤醒这些人的记忆。 他要让每个人都知道,朱老四跟他朱宸濠现在所做的一切相比,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只有从根子上否定了燕系皇统的合法性,才能在未来选择新君时,不再局限于朱老四的那帮子子孙孙中。 在彻底跳出燕系的框架后,换他宁系来统治大明,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最后,则是他不想在自己称帝后,再遇到历史上嘉靖帝那样的麻烦。 因为从“大礼议事件”可以看出,那帮大明的臣子,挺喜欢给别人找爹的。 所以也不排除有人会打着有利于稳定的旗号,弄出个燕、宁两系的结合体来。 而他朱宸濠日后若登基为帝,可不想这帮家伙再为自己空降一个便宜老爹。 更何况,若按辈分找,那他岂不是得认那个大名鼎鼎的“土木堡战神”朱叫门当爹? 于是,朱宸濠干脆先挑明了宁、燕两系的矛盾,从一开始便杜绝那帮闲得没事的家伙以后给自己找爹。 宁王的这番话,信息量很大。 不过在场的也大多都是聪明人,不少人很快就明白了朱宸濠想要表达的意思。 如杨廷和、毛纪、蒋冕和王琼等人,也是一脸凝重。 他们,也没想到朱宸濠竟然会如此生猛直接。 这一来,反而令这帮重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现场一片静默。 “哼!” 朱宸濠见所有人,似乎都被自己刚才对朱老四那番极其不敬的话语给吓住了,于是先冲着萧淮冷哼了一声,接着才道: “孤德才浅薄,亦无甚野心,原本也只是想成为我大明一屏翰。 奈何逆贼当道,蒙蔽圣听,致使国家危殆。 孤为我大明江山计,才率义师离开封地,为国讨逆。 而今先帝登遐,逆党尚存,诸公拥孤监国除贼,又有何不可?” “现在贼首江彬、钱宁已尽皆伏诛,要扫灭余党,稳定国家,有太后和几位阁老足矣,又何须劳动殿下?” 礼部右侍郎汪俊也不想宁王监国,但他说话则要客气许多。 “真是笑话,要是太后和几个阁部能诛贼,朝中那帮逆党又怎会横行这么多年? 若非孤出兵,恐怕就算这帮贼子凭借所谓‘皇庶子’的身份,将我大明江山都篡夺了,你口中的那几位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吧。” (钱宁这帮人都是朱厚照义子,赐朱姓,所以自称为“皇庶子”,以抬高自己的身份。) 第一百零一章:宁王监国 朱宸濠最后的那几句,让某些人彻底炸了锅。 “殿下此话何意,是在说我等无能吗?” 大学士毛纪(字维之)怒火直冲天灵盖,立马站出来大声说道: “既如此,老夫还有何颜面呆在这朝堂上,还不如现在就乞骸骨,告老回乡算了。” “维之兄所言极是,老夫宁可自行致仕,也好过在这里被人蔑视。” 大学士蒋冕(字敬之)亦是怒气冲冲,要跟毛纪共同进退。 就在毛纪和蒋冕怒不可遏之际,首辅杨廷和则面沉如水。 朱宸濠的话也太伤人了。 他也听得心头火起。 不过很快,杨廷和的双眼就微眯了一下。 然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朱宸濠。 却见宁王脸上的神色,并未因两个大学士的怒喝而有丝毫的改变,只是听到最后时嘴角微翘,反似多了一丝笑意。 不好! 杨廷和暗道一声,立即开口对毛纪和蒋冕轻声道: “维之、敬之,你们听……” 然而,杨廷和才刚开口,就听朱宸濠冷声道: “好啊,孤准了。” 瞬间,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下来。 “什、什么?” 毛纪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茫然地问了一声。 他刚才不过是在气头上,因此赌气说要辞官,哪知道宁王突然就来了一句“准了”。 “孤说,准你毛大学士和这位蒋大学士乞骸骨。 等你们下了朝,便可以结伴离京回老家啦。” “你你你……” 毛纪和蒋冕差点没气死。 他们全然没料到宁王竟然如此霸道,自己堂堂内阁大学士,对方居然毫不在乎,真就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撵人。 “唉……” 面对这个情况,杨廷和亦只能无奈摇头。 他甚至在想,宁王刚才说那些话,其本意或许就是为了激怒他们这些辅臣。 而现在毛纪和蒋冕就因为急怒攻心,不小心上了对方的套了。 “你还不是监国呢,有什么资格让两位阁老致仕?” 萧淮这个时候又跳了出来。 而这次,支持他的人还不少。 好几个御史和给事中都跟在后面开口指责朱宸濠。 “你们这帮家伙一直反对殿下监国,莫非都是钱、江逆贼同党? 嗯,想来正是因为担心自己附逆之事被查出来,所以你等才会害怕殿下监国吧。” 见状,王纶当即火力全开,对萧淮等人展开了最猛烈的攻击。 “王参政说得没错,他们必是逆党。” 王纶话音刚落,尚宝监太监商忠便接过了话题: “大行皇帝前些日子之所以想要裁撤宁王殿下的护卫,就是因为萧淮勾结江彬和张忠进谗言的结果。 所以,此人绝对是逆贼一党。” “你血口喷人!” 萧淮一听这话也慌了,当即指着商忠大喝了一声。 王纶刚才的指责虽然严厉,可却全凭猜测,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但商忠就不一样了,因为江彬和张忠的确就是拿着他萧淮的奏折攻击的宁王。 “原来是逆贼党羽,难怪如跳梁小丑般在孤面前上蹿下跳。” 朱宸濠也不多言,直接抬手冲着大将王信点了点, “将这帮逆党给孤拿下严审,务必找出隐藏于背后的更多奸佞来。” 今时可不同于往日。 朱宸濠在刚拿下南京时,还得注意和维护自己的人设,不敢随意对那帮官员下手。 可现在他坐拥两京,已无需顾忌太多。 此时别说有商忠出面为证,就算无凭无据,朱宸濠也完全可以往对方头上硬扣上一个逆贼同伙儿的罪名。 有了宁王的令谕,王信立马命士兵上前,将萧淮和其他几个刚才跳出来反对朱宸濠监国的官员连拖带拽地拉了下去。 这些人被拖走时,无论是吓得瑟瑟发抖的,还是昂着头高声喝骂的,无不让其他人的头脑更加清醒。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上首这位,说好听了,是起兵为大明清君侧的藩王。 可要是换一种说法,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反贼。 而且,很可能大行皇帝就是崩在了这个嚣张跋扈的反王手上。 如此,他们的一言一行就得先想清楚咯。 “几个逆党已经显形,还有人要站出来反对大王监国吗?” 萧淮等人被拉走后,万贤一抬手指着在场的官员们高声喝问。 这个时候,当然没人敢再跳出来触霉头。 即便好些人恨得牙痒痒,也还是忍住了。 毕竟,站出来反对除了搭上自己,被强加一个逆党头衔之外,根本就起不到任何其他作用。 “既已无人反对,那就请宁王殿下于此非常之际,监国理政。” 大太监萧敬见状也不顾自己年迈,扯着喉咙就喊了一嗓子。 “唯有殿下监国理政,才能扫清寰宇,荡平奸佞,护我大明山河百姓。” 陆完亦步亦趋,紧随萧敬之后请朱宸濠监国。 “恭请殿下监国!” 下方众人不管愿不愿意,这个时候都不得不表个态。 当然,像毛纪和蒋冕这两个被强迫退休的老家伙就没必要跟着凑这个热闹了。 反正他们出了皇宫就准备收拾收拾回老家了,又何必还要配合朱宸濠演戏。 “宸濠虽不才,然值此大行皇帝刚为奸人所害,国本动摇之际,亦只能勉为其难,暂监国政。 待扫清逆党,确立新君后,孤自当还政新帝,回转封地。 不过眼下还望诸公能与孤同心协力,共度时艰。” 朱宸濠说完这番话,也就相当于同意为大明监国理政了。 “臣等,参见监国殿下。” 随即,众臣又躬身对朱宸濠行礼。 自此,宁王朱宸濠正式监国大明。 “殿下,因之前逆贼惧怕您的义军而撺掇大行皇帝出兵,致使我京畿各营折损极大,就连锦衣卫和其余卫戍宫廷的卫队也已十不存一。 而那帮逆贼连皇帝陛下都敢加害,已足见其凶残。 现在贼首虽已伏诛,然其同党仍多。 臣担心逆党会铤而走险,在京畿作乱,还请殿下早做防备。” 百官刚朝贺完毕,锦衣卫都指挥薛玺便出列向朱宸濠上奏。 此人也跟原主早有勾结,不过运气比廖鹏要好。 因为他是北镇抚司的,职责是侦缉刑事,无需陪同皇帝出去征战。 这倒让薛玺逃过了一劫。 陆完紧跟在薛玺之后说道: “薛将军所言,亦是臣之所忧,还望殿下早日完备京畿防务。” 这俩人,其实就是让朱宸濠假借剿灭逆党之名,用自己的军队取代朝廷之前的各个部队。 第一百零二章:掌控京畿 薛玺和陆完已经铺好了路,朱宸濠当然不会客气。 “二位所言极是。” 朱宸濠先对着俩人点了点头,然后才继续道: “如今原京中各部皆虚,为防逆党祸乱京畿,孤决定: 以万贤一和周尚文暂时提督京营; 闵廿四暂时提督神机营; 王信暂时提督锦衣卫; 凌十一、吴十三则暂掌金吾、羽林等各卫,确保皇宫安全。 另外,令刘吉暂时提督东厂; 涂钦暂掌印御马监。 孤望你等能精诚合作,不给逆党任何危害京城的机会。” 有了朱宸濠的这一系列任命,他的那帮手下就能名正言顺地掌控京畿各个要害部门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未来不管出现什么状况,朱宸濠也能将整个京城牢牢抓在自己的手中。 杨廷和等人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京城里面已经没了能制衡宁王的力量。 朱宸濠的这番操作,其实也就是走一个过场。 宁王如今也就是利用自己监国的身份,为自己那帮手下披上一层合法的外衣而已。 看了看满面喜色的万贤一、刘吉等人,又瞧了瞧一脸不豫的毛纪和蒋冕,杨廷和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所做的一个安排有问题。 于是他忙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一个人。 而那人显然会错了意,一见杨廷和看过来,立即就出班高声对朱宸濠道: “殿下为保京畿安全用心良苦。 可在这朝堂中,除刚才已被拿下的萧淮等人外,仍有逆党横行,还望殿下明察。” 站出来说话的,正是杨廷和的弟弟,兵部右侍郎杨廷仪。 “唉……” 见状,杨廷和亦只得闭目叹息了一声。 “你口中的逆党是何人啊?” 朱宸濠问话时还用眼角的余光瞄了杨廷和一眼,却见对方神情有异,不禁暗自奇怪。 按理说,杨廷仪此刻跳出来,一定是受了杨廷和的指使才对。 可杨廷和为何又是这副模样? “下官要参本部上官,兵部尚书王琼。” 杨廷仪却没留意到自家哥哥的表情,继续按照事前的约定弹劾王琼。 “哦?你的意思是王琼也是逆党?” 朱宸濠说话间还瞟了眼自打一开始就完全没开过口的王琼。 “王琼他不光附逆,之前甚至还一直打算举全城之力死战,妄图将殿下拒于京城外。” 杨廷仪说这些,显然是想把王琼往死里整。 “可有此事?” 朱宸濠转头看向王琼。 “刚收到大行皇帝战败消息时,臣的确打算全力守城。 不过当时情况不明,为国守城亦是下官之本分,绝非蓄意抗拒殿下。 至于附逆么,臣以前也只是跟江彬和钱宁等人有些正常的交往罢了,绝对不是逆贼一党。” 王琼倒是承认得挺爽快,不过紧跟着也替他自己做了辩解。 只是他的解释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巧言令色,你若非逆党,为何我等的奏章大行皇帝往往不理,而你的却立时可批?” 刑部左侍郎金献民这时也出面攻击王琼。 “这就只有大行皇帝才知道了。” 王琼虽然很想说那是因为正德欣赏他的才华,但他也晓得,一旦那样说了,必定得罪更多人,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对方自己去问已死的朱厚照。 “现在还要狡辩推诿,朝中谁不知道你与江、钱逆党过从甚密?” 户部左侍郎郑宗仁也加入到攻击王琼的行列中。 紧接着,又接连出来好几个支持杨廷仪参奏王琼的。 这场面,看得朱宸濠心中很是不爽。 因为,这已让他从一个侧面,见识到了杨廷和这位大明首辅在朝堂上的影响力。 而杨廷和此时也在为此烦恼。 他虽已意识到在这个时候将王琼扳倒并非什么好事情,可杨廷仪跟其他那些大员已经出面了,他也不可能再出来唱反调。 “王德华,你是否打算阻拦孤进京暂且不谈,可就附逆这一条,竟已有如此多的官员弹劾于你,因此孤也不得不好好查查了。” 朱宸濠看了一眼已无力为自己辩驳的王琼,然后说道: “暂且押入天牢,待查清后再行发落。” 随着朱宸濠的话落,立刻有侍卫将王琼带走。 现在接管皇宫卫戍的,自然已是朱宸濠的人。 至于原本该在这里的大汉将军,早已在之前的大战中死得差不多了。 王琼被带走后,朱宸濠看了看有些参差不齐的官员队列,随即对众人道: “如今大学士梁储、户部尚书扬潭、礼部尚书毛澄、右都御史张纶,以及好些位各部侍郎和其他官员,都随大行皇帝陛下一起去了。 而大学士蒋冕和毛纪二位又执意要致仕归乡……” 说到这里,朱宸濠还特意瞅了瞅气得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的蒋冕和毛纪,然后才继续道: “现在兵部尚书王琼又被弹劾附逆,这一下子就缺了如此多的重臣,我大明朝堂还如何能顺畅运转呢?” “殿下的意思是?” 陆完很有捧哏的潜质,立马接了一句。 “既然各部门都有所缺失,自然得赶紧补上。” 朱宸濠看着下方那些空位说道。 听朱宸濠说出这些话,杨廷和的脸色就更不好了。 他之前的打算是,扳倒王琼后,再按常规方式运作,安排自己的弟弟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可刚才宁王封起自己人来,根本不走任何程序。 那时他就想到应该留下王琼才对。 因为以此人之前的表现看,至少不会倒向宁王。 而今虽然除掉了王琼,但依目前的态势,反而是为朱宸濠扫清了一个障碍。 此刻,不光杨廷和,毛纪、蒋冕二人也是神色难看。 这仨人还相互对望了几眼。 他们能当上内阁辅臣,当然全是些老狐狸。 自然都明白宁王想要干嘛。 也都晓得了朱宸濠为何会抓住毛、蒋二人脱口而出的气话,直接让他们退休。 这分明就是宁王在为夺取朝堂的控制权做准备。 当然,就算蒋冕和毛纪没有给宁王机会,对方也绝对会制造机会让他们走人。 也就杨廷和,在朝中盘根错节,之前又跟原主长期合作,所以至少一段时间内,宁王还得倚重于他。 第一百零三章:大明新内阁 “内阁如今仅剩首辅杨阁部一人,这显然是不行的。”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朱宸濠也就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径直说道: “吏部尚书陆完,公忠体国,正直无私,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为国操劳,理当入阁,众卿以为如何?” 说完这些,朱宸濠还冲着杨廷和点了下头。 杨廷和则苦笑了一下,随后又撇了撇嘴,不想说任何话。 毛纪和蒋冕则在大翻白眼。 果然,事态的发展正如他们三人所想。 而且宁王做得也非常的过分。 因为大明的内阁,可不是“我大清”的军机处,谁能进都是由皇帝一个人说了算。 要进内阁,那得先由吏部考察,然后再公推,最后才把适合的人员报到皇帝那里,让其拍板。 可现在,朱宸濠还不是皇帝呢,就已经直接指定谁谁谁进内阁了。 当然,也正因为朱宸濠不是皇帝,杨廷和他们才不敢站出来反对。 毕竟面前的这个所谓监国,可是连皇帝都敢弄死的。 其他人可不管杨廷和在想些啥,该说的话,还得说。 于是,工部左侍郎刘永很快就对朱宸濠的决定表示了支持: “殿下说得极是,以陆部堂的能力和资历,早该入阁了。” 有了刘永带头,立即就有好些个或是与陆完交好,或是惧怕朱宸濠的官员跟进赞同。 “好。” 朱宸濠当然不会搞什么民主多数票之类的花活儿,看到有一部分人应和,立马道: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那么就加陆完武英殿大学士,入阁理政。” “臣,武英殿大学士陆完,定当尽心竭力。” 对陆完而言,这原本就是一出早已排好的戏,根本无需在意其他,因此立马便以大学士的身份自居了。 陆完选择跟宁王交好,此刻也算是有了回报。 跟钱宁、廖鹏、刘璟和刘琅那帮同样跟原主勾结的倒霉鬼相比,那就真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了。 被朱宸濠任命为武英殿大学士,陆完可谓是志得意满。 而且,他还是以吏部尚书的身份入阁的。 在大明中前期,尚书根本不可能入阁。 弘治、正德朝开始有所松动。 不过吏部尚书却不同。 因为这是六部之首。 纵观整个明朝,以吏部尚书身份入阁者,也就高拱等一、二人罢了。 就在不久前,大学士焦芳入阁后还想兼任吏部尚书,结果就被李东阳等人骂退了。 在让陆完进入内阁后,朱宸濠又继续道: “除陆完外,李士实和刘养正亦为诛贼出力良多,可谓劳苦功高,亦当入阁。” 虽然那两个家伙能力平平,但好歹也是信得过之人。 再加上他们在宁王集团内部的地位也最高,朱宸濠若要封赏自己那帮手下的话,当然首先就得封这俩人。 杨廷和还是不说话,因为以朱宸濠的专断蛮横,他说啥都是浪费口水。 不过杨廷和虽然选择了躺平,可其他人却不干了。 朱宸濠的话音刚落,便有人开口道: “殿下,李士实原本乃是刑部侍郎,入选内阁倒也可以。 然那刘养正不过一举人尔,又岂有资格进入阁?” 站出来反对的,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李钺。 李钺此言,也让不少看不起刘养正举人身份的臣子产生了共鸣。 于是杂音就开始增多了。 “这话就不对了。” 陆完现在就是朱宸濠手中的一块砖,哪里需要便要往哪里搬,因此立即帮刘养正说起话来: “刘养正没能入围,可能有多种原因,但绝非其能力欠缺。 此次殿下起兵讨逆,刘养正也是运筹帷幄,多有功勋,这不就证明他的实力了吗?” “陆阁部所言甚是。” 陆完一说完,许多能看清风向的家伙便出言力挺。 “正如陆全卿所言,科举只是一个方面,而自身能力才是第一位的。” 朱宸濠懒得跟李钺那帮人扯,直接便下了令谕: “加李士实为文渊阁大学士,刘养正为东阁大学士,并速招此二人北上入阁辅政。” 许多朝臣听了都觉得心哇凉哇凉的。 一下子,四个内阁辅臣里面,宁王的人就占了一半。 而且,看情况陆完也早就跟朱宸濠不清不楚了,所以才几乎成了对方的代言人。 最可气的是,居然还有刘养正这种滥竽充数的举人也混了进去。 这也太TM离谱了。 “另外。” 如今要职仍有好几个空着,朱宸濠当然还要继续为自己的那帮手下谋福利,因此他又道: “如今兵部尚书王琼下狱,其职空缺,孤拟让江西左参政王纶接任,诸公以为如何?” 朱宸濠这样做完全不符合程序,可这次,再也没人出来反对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样做屁用没有。 现在这个朝廷,说白了就是他朱宸濠的一人堂。 宁王这个所谓的监国之位,其实就是一层画皮。 而画皮下面所隐藏的真面目,则是无法无天的大反贼。 真把宁王惹急了,只怕屠刀落下来的速度,快到你都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此刻的宁王,还真有了几分朱重八和朱老四的味道。 其行事作风,已完全偏离了大明这百多年来所形成的路线。 那帮官员也不蠢。 在大明的中后期,文官们的确喜欢一哭二闹三上吊。 那也是因为他们知道那样做有用。 就连皇帝最后也不得不向他们妥协。 可在朱重八和朱老四的时代,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去以死相逼? 真去了,恐怕那两位二话不说就能立刻成全了他。 甚至,还顺道让其全家都下去跟他作伴。 所以,就算现在宁王做得很离谱,也没人敢用对付之前几个皇帝的那一套来作死。 朱宸濠也不去管那班一脸苦相的朝臣,在将王纶空降到兵部老大的位置后又继续道: “除兵部外,户部、礼部和右都御史如今也空缺。 孤决定,即刻招开封城的王春进京,接替户部尚书一职。” 户部,那可是管理钱粮的,当然得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 眼见宁王居然又突击提拔了一个无名之辈,那帮大臣气得都有些麻木了。 第一百零四章:唾手可得的钱财 就在朝臣们既惧又怒更无奈之际,朱宸濠却是画风一变,看向杨廷和道: “至于礼部尚书和右都御史这两个空缺要职,杨阁部,你看何人适合呀?” 听见宁王突然问询自己的意见,杨廷和也是一愣。 这家伙啥意思?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别看宁王害死了好些个重臣,又赶走了两个阁臣,可对方现在仍离不开他们这帮文官。 因为,单靠跟着其造反的那些个人,还不足以让大明有序运转起来。 既然已经知道朱宸濠是在找平衡,杨廷和当然不会客气。 “臣以为,礼部右侍郎汪俊可接任本部尚书一职; 而刑部左侍郎金献民,则可胜任右都御史一职。” 很快,杨廷和便说出了自己心中能接任两个空缺职位的人选。 而他口中的那二人,也必是跟其关系亲密者。 “好,就按杨阁部所言,令汪俊和金献民分别接任吏部尚书和右都御史。” 让杨廷和有些惊异的是,朱宸濠竟然没有半分犹豫,立即就同意了由他所举荐的汪、金二人出任那两个要职。 正如杨廷和所想,朱宸濠也是不得不跟对方合作。 在获鹿,他不但杀了正德,还一次干掉了那么多的朝廷重臣,除了形势所迫之外,也是为了给自己的那帮手下腾位置。 不过位置太多,朱宸濠也不可能全都吃下。 一是他的那帮手下的确能力不行,强行拔高对其未来的统治也是有害无利。 二来,稳定局势,让国家机器正常运行,目前还真离不开以杨廷和为首文官集团。 所以,朱宸濠也做出了一定的妥协。 至于以后如何,那就得边走边看了。 毕竟文官集团自“土木堡之变”后就已崛起,杨廷和们绝不希望这么多年来所形成的次序被改变。 而朱宸濠也肯定不会像之前那些皇帝一样,任这帮人拿捏。 所以双方今后还有的是斗法机会。 当然,朱宸濠不是之前的那些皇帝。 他,手中有刀! 阁臣、尚书和都御史这些要职人选确定后,其余那些出现空缺的职位,朱宸濠跟杨廷和俩人也各自找了些人去填补。 这种情况,对杨廷和而言,也是头一遭。 堂堂大明,官员选拔制度居然完全成了一个摆设。 所有的条条框框,全都被宁王给打破了。 连带着,他这个大明首辅都跟着学坏了。 等把自己的人都渗透进了大明的中枢,朱宸濠就该弄钱了。 当然,现在他还只是个监国,不可能去搞啥改革。 那种东西,只能在他登基称帝后,再慢慢去搞。 而他现在,则只是想弄点快钱,发笔横财。 在大明,来钱最快的,毫无疑问就是抄家。 明末那些官员一个个扣得要死,崇祯皇帝到死都没能从这帮家伙手中弄到多少银子,结果最后全便宜了挨家抄的李自成。 朱宸濠此刻要抄的,当然就是江彬、钱宁、张忠和许泰等那帮所谓逆党的家。 这些人的身家,可不是个小数字。 按照史书记载,光钱宁一个人,就从他家里抄出来玉带二千五百束,金十余万两,银三千箱,胡椒数千石,其他珍玩财货则不可胜计。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个数据非常吓人。 不提其他那些珍宝珠玉,光是金银和胡椒,就已经近千万两白银了。 而大明一年的赋税收入,也不过才两千多万两。 (具体多少说法太多了,小说里就取这个数字吧。) 更何况,除了那些,钱宁肯定还有大量房屋、田地、商铺等不动产。 折算下来,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也就是说,光从这家伙那里所能抄出来的财物,便已经超过大明帝国大半年的财政收入了。 而江彬后来比钱宁还要得宠,想来其身家跟对方相比也是只多不少。 大太监张忠更是贪婪成性,在历史上此人连王守仁都不放过。 若非有张永帮忙,估计王大圣人也得脱上一层皮。 许泰、神周等人也不是啥好鸟,所贪财物比起上面几人或许要少些,可也绝不会少太多。 更何况,还有谷大用呢。 这可是八虎之一。 他的家产,肯定比张忠还要多。 虽然此人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可宁王硬要将他也划入逆党,其他人也只能干看着。 反正对朱宸濠而言,除了后来进庄园的梁储等人,之前就在里面的,以及战死的那些将领,统统划到逆贼行列就对了。 朱宸濠估计,只要把这帮家伙的家全抄了,恐怕足可顶大明好几年的财政收入。 有了钱,才有进行变革的资格。 否则一切都只是水中月镜中花。 下令查抄江彬、钱宁等人的家后,接下来的重点则是平息战乱。 如今北直隶这边的战事虽已经结束了,可南直隶江北的浦子口城和安庆这两座重镇,都还不平静。 丛兰正领兵与宁王军对峙。 而费宏,则已对安庆展开了进攻。 再有,山西、山东两地的兵马,仍分别在张襘和王羽的率领下往北直隶挺进。 其他如湖广、两广和福建的军队也多有调动。 就算是宁王治下的南直隶和浙江,为应对来自各方的威胁,也是调兵遣将,驻军于各个要地。 面对这种情况,朱宸濠亦以监国的身份,传谕四方,令各地兵马全部回归本处,不得再有相互攻击的行为。 至于那帮领兵跟自己作战的官员,他倒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 毕竟。这里面有不少人都只是尽忠职守而已。 就算是费宏、伍文定等人,朱宸濠也没有立即喊打喊杀。 如今大局已定,他还不如先松一松。 免得逼急了,人家跟他拼命。 只要朱宸濠不做得太过分,就算费宏等人还想继续作妖,那些中下层官员和士兵也绝不会再跟着他们作死。 因为宁王如今已经监国,代表的就是整个国家的意志。 再跟他作对,那也就是跟整个大明为敌。 朱宸濠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有野心家冒出来,拉上其他藩王造反。 当然,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但也不得不防。 费宏他们倒是基本上没有拥立藩王再战的可能。 毕竟江西就他宁王一家独大。 再要想找一家上得了台面的藩王,就只能跑去其他布政使司了。 可真去了,只怕还没见到人家藩王,就已经被当地的巡抚给胖揍一顿啦。 第一百零五章:廷议结束 除了给那些卷入战乱的布政使司发停战回家诏令外,朱宸濠也以监国的身份,向九边重镇下达了令谕。 主要内容就是让那帮边军边将们安心守土,不得擅动。 最重要的一些点都处理完毕后,朱宸濠又跟众人商讨了一下,他这个监国日后该以何处作为自己的办公和居住地。 皇宫现在当然不行。 不过有一个地方倒是非常完美。 那正是既在皇宫外,又位于皇城内的豹房。 豹房里面的一切物品,那都是正德为他自己准备的。 比起皇宫来,那里的东西恐怕更加的奢华贵重。 朱宸濠若住那儿,虽有僭越之实,却无僭越之名,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对于宁王要以豹房作为其在京落脚点这件事,其他人虽觉得有些问题,却也没人真出言反对。 于是这一条很快就通过并确定了。 当然,虽然朱宸濠即将入住豹房,可里面有一样却是他现在不敢去碰的。 那就是正德养在豹房里的那些女人。 说起来朱厚照也有些过分,因为那些女人中的绝大多数,连个名分都没有。 朱宸濠对此也不纠结,直接下令全部遣散。 就现阶段而言,入住豹房就已经达到了目的。 再贪多就要给自己减分了。 至于女人,来日方长嘛。 拿到了豹房的居住权,以后再与众臣议事,朱宸濠也就可以学朱厚照那样,不再进皇宫,直接招人去豹房就行了。 该办的都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在散会前,朱宸濠又提醒了一下三个执法部门: “如今的重中之重,就是剪除逆党,保障京师的安定平和。 为了做好这一点,还望东厂、锦衣卫和刑部能多多配合,不教贼人有任何可乘之机。” 刘吉、王信和刑部尚书张子麟都应了一声。 朱宸濠这时倒是仔细瞅了瞅下方回话的张子麟。 这位可是被尊为“一代刑名之祖”的牛人。 而且无论是藩王还是皇帝身边的太监,甚至红极一时的江彬和钱宁,只要有把柄落在其手中,他都敢依法惩处。 刑部的那些下属官吏,也皆尊张子麟为师,学着他所用的方法手段办案。 这样的人,他自是得关注一二。 待张子麟等人应答完毕后,朱宸濠最后又来了个总结陈词: “大明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还望诸公能与孤勠力同心,共赴时艰,早日让国家重归安定,令百姓安居乐业。”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随着这话,宁王入城后的第一场重要会议也就宣布结束了。 “杨阁部。” 不过,就在众人离开奉天门,纷纷往宫外走时,朱宸濠突然停住脚步,叫住了在其身后不远处的杨廷和。 “殿下还有何事?” “哦,也没什么,孤就是想问问,怎么没在朝堂上看见令郎呢?” 朱宸濠的确是因为好奇,想瞧瞧被誉为大明三大才子之首的杨慎到底是个啥样的人,所以才叫住了杨廷和。 “殿下是在问慎儿啊。” 杨廷和当然知道宁王所问者是谁,因为在他那四个儿子里面,如今已经出仕的,也就长子杨慎一个而已, “前年他身体抱恙,所以告假回老家养病去了。 殿下为何会忽然问起他来呢?” “令郎素有才名,又是我大明的状元,孤自是想要见上一见的。” 听说杨慎不在京城,朱宸濠也有些遗憾。 杨廷和见宁王似乎对自己的长子很感兴趣,于是也笑着说道: “呵呵,慎儿的病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或许过一阵子就能销假回京办差啦。” “那就好,我大明正需要像令郎那样的人才啊。” 虽然朱宸濠打心底认为应该像对王大圣人那样,把杨慎也先扔到那些穷乡僻壤去思考几年人生,但嘴里却不可能跟杨廷和这么说。 明朝那帮读书人就是这样,越有才的,就越需要社会的毒打。 就拿这次杨慎所谓的告病回乡来说吧,其实就是因为他看不惯正德不理朝政到处跑,所以上奏章想要规劝。 结果朱厚照根本不鸟他。 而这位也是心高气傲,一怒之下,干脆称病回四川老家了。 不过虽然朱宸濠觉得像杨慎这样恃才傲物之人,都应该接受现实的残酷教育,可历史上的大明三大才子,似乎最后都被教训过头了。 问过了杨慎,朱宸濠又跟杨廷和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顺便,他也欣赏了一下高大巍峨的三大殿雄姿。 朱宸濠现在看到的三大殿,可跟他前世参观故宫时,所见的不同。 故宫里的三大殿,已是康熙时重建的了。 规模只与嘉靖重建时相当。 还拆除了两边的斜廊。 由于体量不够,所以占不满月台。 于是就显得台大建筑小。 而朱宸濠此刻所见的,是正统五年时重修的。 虽不及朱老四最开始所建时那么华美富丽,却也远比嘉靖时被烧毁重建后的那个要大要好得多。 越建越小,也是因为嘉靖时期,国内已经基本上找不到那种体积庞大的巨木了。 于是最终只能用几根木头包在一起,来支撑宫殿。 这样一来,就不得不缩小建筑的体积。 想到三大殿的前世今生,朱宸濠也暗下决心: 一旦登基称帝,立即给皇宫内的所有建筑都装上避雷针。 这可不是小事。 毕竟明朝那个时代的人,都太过迷信了。 就像钱宁和廖鹏,多精明的两个人,就因为他的赌咒发誓,才会上当受骗去帮他干掉了皇帝。 所以,若是朱宸濠刚登基三大殿就让雷给劈了,那定会有人跳出来拿上天和祖宗发怒这类的说事儿,从而质疑他继位的合理性。 这紫禁城里的三大殿,在大明朝那还真是修一次烧一次。 朱老四刚建成不久便被烧了。 这也搞得他疑神疑鬼,一直没有重修。 其后的两个皇帝还想着将国都重新迁回南京,所以也没修。 直到正统才真正绝了南迁之念,于是重修了三大殿。 接着嘉靖、万历又各自被烧毁和重修了一次。 后来李自成在逃出北京城时,又放了一把火,让皇极殿损毁严重。 满清入关后,都到了康熙三十四年,才重新修建。 而清朝则在重修后便增加了避雷装置,也就再未因雷火而损毁过。 第一百零六章:面临绝境的一干人 豹房,就在皇城的西北面。 出了皇宫,走不了几步也就到了。 至于皇宫,如今没有宁王的命令,谁也别想从里面自由出入。 再加上内部还有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这样重量级的人物看着,朱宸濠根本不担心像张太后那样的女流之辈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说到张太后,他进京后倒是立即就去拜见了一下。 当然也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毕竟朱宸濠一直打的旗号都是为了皇帝陛下嘛。 如今皇帝虽然没了,可也没到他摘下面具的时候。 只有等他真正坐到那张龙椅上了,才能肆意决定如张太后那些人日后的命运。 豹房很快就被更名为了监国府。 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这里就将正式成为朱宸濠掌控大明,发布政令的大本营。 而在开始阶段,他主要的任务就是查抄江彬、钱宁那帮人的家产。 除此之外,朱宸濠也真的在清查所谓的逆党。 毕竟江彬和钱宁等人也在京经营多年了,当然会有不少的党羽。 这帮人,也的确是不稳定因素。 因为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会铤而走险,隐藏在暗中伺机刺杀宁王,以达到为他们主子报仇的目的。 防患于未然,朱宸濠也得把那些相关人员找出来清理掉。 再说了,他还可借查找逆党之名,来打压反对者。 谁敢跳出来捣乱,那就直接安上一个逆党之名,抓走就是。 而且,逆党多了,可抄家的人也多了。 抄家,可是一个生财的绝好方法。 这种一举多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当然,这种做法也会产生一些不可控的后果。 虽然能清理掉不愿服从自己的人,可因此对他不满的人也必定会增多。 还有一些不愿看到宁王未来登基称帝之人,也很可能会利用这一点,撺掇心怀怨恨的那帮家伙对其下黑手。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个对朱宸濠很是不利的点。 那就是他虽然空降了刘吉和王信去执掌东厂和锦衣卫,但要想真正控制这两个大明帝国的特务机构,让里面的那些人为自己所用,也绝非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办到的。 现阶段,不但不能放心使用,甚至还得加以防范。 毕竟之前提督锦衣卫的是江彬,而东厂和锦衣卫原本就关系紧密,更何况里面必定还有不少跟谷大用、张忠等大太监有所勾连之人。 要想将那些人全部找出来并清除掉可不容易。 那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跟时间。 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部门不能放心使用,单靠朱宸濠手下那帮没这方面经验之人,对抓捕逆党一事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所以为自己的安全考虑,朱宸濠自打进京后,就很少离开监国府。 即便他不得不出门,那也是里三层外三层,护卫得密不透风。 在朱宸濠忙于抄家和平乱党的这段时间里,礼部也拟定了大行皇帝朱厚照的庙号和谥号。 那些官员当然也来问过朱宸濠的意见。 于是,跟历史上一样,那位还是得到了“武宗”的庙号。 至于谥号,那一大串唬人的文字令朱宸濠看得实在是头痛,也就随那些人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先帝的庙号和谥号刚一被定下来,就有人开始动其他心思了。 没多久,请早立新君的奏疏便摆到了朱宸濠的案头。 不过最后都被他以立新君乃国之大事,必须得所有重要大臣一起商议为由给暂时搁置。 那些人对此也没办法,只能继续等待两位新任的内阁辅臣,以及户部尚书抵京。 王春所在的开封倒是离北京不远,在接到诏令后,没过多久便抵达了京城。 可李士实跟刘养正就不一样了。 南京离北京天南地北,等旨意传过去,这一来一往的,没有两个月根本到不了。 与此同时,朱宸濠以大明监国身份所发出的令谕,也慢慢向全国各地传达开去。 像原本还在朝京畿进发的山东、山西两地巡抚,在接到诏令后,皆立即调头,各自回转本布政使司。 即便是丛兰,在接到令谕后,也很快带兵离开了浦子口城。 这些人都知道宁王大局已定,单凭他们的那点儿力量,根本不足以改变格局。 既如此,那当然只得乖乖听令了。 安庆。 江西讨逆军大营内,不光费宏和费寀、戴德孺等人在,就连伍文定也到了。 这也是费宏他们久战无功,不得以之下才招伍文定带领援军从南昌赶来。 在平定江西后,费宏也是招兵买马,兵力飙升。 伍文定赶到后,他们的总兵力更是达到了十万余人。 可这么多兵马,却还是拿这座小小的安庆城毫无办法。 此刻,这帮人心情都很不好。 然而,就在他们商议接下来该如何攻城时,外面来报,说朝廷的天使到了。 听到这个消息,费宏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此时此刻,朝廷不应该派遣援兵来帮着攻打安庆,继而收复留都吗? 派个使者来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过他们虽然心底嘀咕,可却不敢怠慢,忙将天使恭迎进了大营。 接下来,就是惊闻晴天霹雳的时间了。 啥? 皇帝在获鹿死于乱党之手? 什么? 宁王已进入了北京城,并已监国大明?! 听到这些,费宏等人是又惊又怒又怕。 “本府不信!” 伍文定猛地站起身来,指着使臣对费宏说道: “阁老,这肯定是叛军的奸计。 以下官猜想,必然是安庆城快守不住了,所以才想出此等伎俩,好诓骗我大军退兵,以使得他们能获得喘息之机。” “伍知府不要再说了。” 费宏则满脸颓然地冲着伍文定摆了摆手, “这位前来传旨的天使,是翰林周卿,老夫在京时就曾见过。” 一听费宏此言,伍文定也再无言以对。 面前之人,既然真是从京城来的,那么其带来的旨意,自然也是真的了。 可是,以自己的所作所为,要是领旨退兵,那往后将面临何等下场? 恐怕不但自己会死得极惨,所有家人也将被牵累。 不但整个伍家无一人能活,或许还会把其他亲族也全部搭进去! 怎么办? 第一百零七章:借刀杀人 从京城赶来安庆传旨的周卿一脸不爽地瞥了伍文定一眼,随后便看向费宏说道: “还请费阁老上前接受监国殿下的令谕。” “唉……” 费宏长叹一声,就准备要走上前去。 “阁老,咱们不能接反王下达的命令啊。” 这时伍文定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要抗争到底,于是出言阻止费宏上前。 “大胆,宁王殿下如今已经监国,你怎敢不敬?” 周卿刚才就已对伍文定不满了,现在又听他称朱宸濠为反王,当即大怒。 “什么监国,宁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反贼。” 伍文定也是毫不相让,直接冲周卿大吼起来。 “伍时泰,不得对天使无礼。” 一旁的戴德孺赶紧拉了拉伍文定的衣袖。 “什么天使,天子在时才有天使,如今天子已经崩逝,朝中又无新君,何来的天使?” 伍文定却不领情,一挥衣袖,甩开了戴德孺的手。 “你、你要造反吗!” 周卿怒不可遏,立马指着伍文定大喝。 “真正造反的,是那个派你这个狗屁天使来此之人。” 伍文定也是针锋相对,语气越发的难听。 “反了,反了……” 周卿气得浑身发抖。 伍文定根本不理睬周卿,只盯着费宏说道: “阁老,陛下遇害,必是反王所为。 现在反王虽已进京,却也不能令天下信服。 我等正该于此时登高一呼,号召四方义士共同讨逆,收复两京,诛灭叛贼。” “伍知府,这个时候,哪还能有什么四方义士啊。” 费宏对着伍文定苦笑了一声。 他也是在官场打滚多年之人,哪能不知道那帮官员所思所想。 伍文定所谓的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别说现在不可能了,就是之前,湖广巡抚秦金不也对他们的请求置之不理么。 真登高一呼了,只怕那帮人不但不会跑来跟你一起讨逆,还会纷纷听从那个监国亲王的命令,直接出兵打来,以换取一份政治资本。 “阁老,你可要想好了,咱们跟那个反王之间,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啊。” 伍文定也是急了,直接对费宏挑明了利害关系, “若是我们听令回转江西,放大军回转各自府县,那就真是待宰羔羊,只能坐以待毙了!”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费宏知道抗争没用,也就不想再继续折腾了。 “阁老,就算你不为自己,也得为我们的家人想想啊。” 伍文定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伍知府啊,我等听从命令,或许家人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要是我们还要继续抵抗下去,那他们才真是十死无生了。” 费宏想到自己的家人,也是一脸悲凉。 伍文定的忧虑,费宏当然也有。 他之前就跟宁王势如水火。 现在更是刀兵相向。 宁王又怎会放过他? 可如今宁王已经监国,那他们若是违背朝廷的命令不退兵,以后所要面对的敌人就不再是叛军,而是整个大明了。 而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通过这些日子,费宏也搞清楚了。 之前打一个南康和九江都磕磕碰碰,现在以比守军高数倍的兵力进攻安庆多日,也是徒劳无功。 以这样的实力,如何抵抗前来征剿的朝廷大军? 再说了,一旦他们从讨逆大军变成了被讨伐的逆贼,还有多少人愿意继续追随? 说不定到时都不用别人动手,军中那些官兵就会群起哗变,砍掉他们这些上官之头,来换取自己的一条生路。 那时,不但他们必死无疑,身后还将背负叛贼之名。 造反,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也就是说,如果听从朱宸濠的命令撤军,他们的家人或许会受到牵连; 可要是不听,继续反抗下去,那自己的亲人们则肯定会因此被全部诛杀。 其中的利害关系,费宏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这个道理伍文定其实也明白。 只不过他是真的不甘心。 只要想想,刚刚还是为国讨贼的有功之臣,转眼间他们所讨之贼就已经成为了能主宰一切之人,那种落差,足以让人崩溃。 “费阁老,你刚才与伍知府所言,本官也听清楚了。” 这时候,周卿却突然开口对费宏说道: “监国殿下对如今的情形早有所料,因此在本官离京时,还特意让我带来一封密信给你和伍知府。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殿下相信,你们在看过密信后,一定会接下退兵令谕的。” 周卿说完便掏出一封信来。 “什么意思?” 在费宏接过密信时,伍文定也靠了上去。 他刚才也听周卿说了,这是朱宸濠给他和费宏的信,自然得上前看看写了些什么东西。 俩人拆开密信,一看之下,都愣住了。 因为上面只有几个字: 诛杀叶芳,可保家人无虞。 朱宸濠为什么要杀叶芳呢? 当然不光是这个人选择与他为敌,毕竟跟他作对的人多了去了。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此人不愿受到朝廷的控制。 王守仁用叶芳时,就曾打算招安他,让其正式成为朝廷的官员。 可叶芳却不想被约束,直接就拒绝了。 可这家伙不但拥有私人武装,他的那帮黄乡兵战力还极强。 这要是放任不管,那就是一个随时可能被引爆的炸雷。 历史上,叶芳和他的家族就成了一个县的实际统治者。 良田、人口、赋税,许多都成了叶家的私产。 这种不官不匪的存在,给地方造成的侵害,是难以估量的。 所以与其任由叶芳发展,以后尾大不掉,还不如现在借费宏和伍文定这帮人的手将其给铲除掉。 至于费、伍二人的家人,朱宸濠原本就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打算。 毕竟大明可不比后世,人口其实并不多。 与其全部诛杀,还不如统统发往边远地区搞建设。 那些被发配之人,朱宸濠并不担心日后会生变。 因为他只要能登上帝位,那么雷霆雨露便皆是君恩。 哪个皇帝不杀人? 又有几个被杀之人的家属敢造反的? 当然,费宏和伍文定本人朱宸濠是不可能放过的。 费宏是跟原主仇深似海。 而伍文定,则是他借对方之手坑死了那么多便宜亲戚,不得不诛杀此人以给那些还活着的一个交代。 朱宸濠相信,自己开出的条件,费宏和伍文定肯定难以拒绝。 同意了,最多死自己一个,可家人得以保全。 若不同意,那到底是被夷三族还是诛九族,就难说了。 第一百零八章:战事皆了(祝各位读者老爷大年快乐) 看着信上的那几个字,费宏和伍文定的心中颇感凄凉。 当然,他们是在为自己的命运感叹。 至于叶芳,反而并不太在意。 毕竟跟叶芳关系最好的,是南赣巡抚王守仁。 其余那些人基本上都没怎么跟叶芳打过交道。 他们也是这次才知道此人有些勇力,而且带兵还颇有一套。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而对于宁王为何要让他们杀此人来换取各自家人活命,费宏和伍文定也有自己的理解。 因为南昌,宁王的老巢,就是因为叶芳,才被王守仁轻易攻陷的。 朱宸濠又怎会不恨此人? “二位考虑得怎么样了?” 见费宏和伍文定看着密信沉默不语,周卿忍不住出声催促。 “单凭这封信,又怎能知道宁王不是在设局,为的只是骗我们帮他做最后一件事?” 费宏一脸沉重之色,一只手还有意无意地不停捋着信纸。 一旁的伍文定跟着点了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卿。 “这封信上有监国殿下的印章。 殿下说了,你们可以将此信交到一个可信之人手中,若殿下日后不遵守信上的约定,那人便大可以将其公之于天下,让世人都知道他失信于你二人。” 费宏和伍文定听了周卿此言,皆低头瞧了瞧信,然后又抬头相互看了一眼。 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凄然与决绝。 随后,二人便同时对着周卿点了下头。 紧接着,费宏便上前从周卿手中接过了朱宸濠以监国身份所下达的令谕。 于是,退兵和诛杀叶芳之事,也就定下了。 费宏、伍文定和周卿达成了协议,下方其他那些看热闹的官员则一头雾水。 不明白刚刚还激动非凡的伍文定,为何会在看过一封信后,便彻底改变了主意。 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还不知即将大祸临头的叶芳。 接受朝廷诏令后,费宏当即命令众人分别回去准备,两日后便撤兵回转江西。 就在大军即将离开安庆的前夕,费宏以感谢大家这些日子的辛苦和付出为由,设宴款待一众官员。 而就在宴席上,他埋伏的人轻而易举就拿下了毫无准备的叶芳和其亲信将领。 随后,他的大军便包围了叶芳的黄乡兵营地。 失去了首领和主要将领,黄乡兵即便再强,也因为没了主心骨,而变得不知所措。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再加上敌我数量对比悬殊,最终只发生了零星的战事,黄乡兵就被全部拿下了。 被战友出卖,叶芳等人心中的愤懑也可想而知。 历史上,此人能从区区一个山贼小头目,慢慢发展壮大,并顺利游走于官匪之间,甚至还能靠着王守仁的关系成为一方霸主,也算是一个雄才大略之辈。 只可惜,这个时空已经偏离了历史。 于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又做了错误事情的叶芳,也就悲剧了。 若非如此,以他现在的量级,原本是很难以引起朱宸濠关注的。 费宏和伍文定也不是什么善类。 他们既然已经决定对叶芳下手,那自然就会把事情做好做绝。 因此,最终除了叶芳外,黄乡兵里凡是稍微上得了点台面的将领,统统被斩杀。 这也就等同于直接刨了黄乡兵的根。 没了根,自然也就没了继续存活的希望。 从此以后,黄乡兵这个称号,便永久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解决掉叶芳和黄乡兵之后,费宏等人也不再耽搁,立即领军退回了江西。 而费宏和伍文定,也在回到南昌后不久,双双自尽而亡。 不过江西的政务并未因少了两个主事之人便大乱。 因为,朱宸濠还特意发下了诏令,让江西巡抚孙燧恢复自由,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宁王的这条命令,不但让戴德孺、徐琏等人目瞪口呆,也让孙燧傻了眼。 宁王,不是一直都想让他孙燧离开江西么? 俩人之间可从来都没有过相爱而只有相杀呀。 可现在又是个啥情况? 宁王成功进入北京,成为大明监国后,咋不但不报复打击他,反而放心将老巢交到他手中呢? 此刻的孙燧,又像之前在大牢里被朱宸濠忽悠之后那样,再一次陷入到了深深的迷惘之中。 朱宸濠起用孙燧,一来是如今大局已定,对方不可能再对自己造成什么危害; 二来,则是在他裹挟走大批江西官员后,当地也的确是没什么人可用了。 要想在大乱之后迅速稳定住江西的局面,恐怕还非孙燧不可。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孙燧为他朱宸濠所做出的贡献,实在是太大啦。 大到,朱宸濠都想要在对方的那张老脸上狠狠亲上一口了。 若非有这位在努力搅屎,拼命将王大圣人扯进了粪坑,江南又岂会是现在的这副模样。 为了表示感谢,朱宸濠甚至还打算在自己登基称帝后,就立即为这个大功臣加官进爵呢。 宁王的迷惑行为,也让不少人开始猜测孙燧和对方的真正关系。 有些人,这个时候还想起了王守仁弟子冀元亨曾指责孙燧时说过的那些话来。 现在再回过头去看,似乎很有道理啊。 可就在许多人为王守仁抱不平,认为当时是孙燧在投靠宁王后,于众人面前蓄意陷害对方时,又一条监国诏令到了。 诏令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命令南赣巡抚王守仁,立即北上进京。 如此一来,这帮人又看不懂了。 这孙燧和王守仁,到底谁TM才是跟宁王真正勾结之人啊? 王大圣人在接到宁王让自己进京的令谕后,也是心情复杂。 这些天来,他虽因孙燧而失去了自由,可心中却并不恨对方。 因为以他对孙燧的了解,从未怀疑过这位老乡会为活命而投靠宁王。 王守仁相信,孙燧那样做,是根本不知道他已被宁王利用了。 恐怕直到此刻,孙燧都还以为自己之前是干了一件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呢。 虽然王守仁不怨孙燧,可他自被软禁后,日子也很不好过。 让王大圣人难受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这段时间以来,孙燧用来指责他的那几个问题,一直都不断在其心间循环盘绕。 完全找不到答案,正是王守仁痛苦的根源。 第一百零九章:好戏开锣 今天除夕,是个好日子。 老鲢在此祝大家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明天,也就是二月一日,大年初一的凌晨,老鲢的这本小说就要上架了。 在此先感谢一下责编好运。 没有编辑大大的好运加持,老鲢的这本书也不可能获得签约走到上架。 还有,就是向所有关注这本书的读者老爷们鞠个躬。 没有你们的支持,老鲢也不可能坚持写到现在。 从发书开始,就有老朋友一直都在打赏支持,老鲢感激不尽。 也有老朋友一直坚持评论,帮着分析剧情,指出书中的不足,老鲢受益匪浅。 老鲢在这里向每一位投月票、支持票和评论的朋友真诚地说一声谢谢。 以前看书时,总觉得写书好像挺简单的。 可直到自己写起来,才晓得还真挺难的。 特别是一上来便碰历史题材,就更难了。 因为老鲢不想随便忽悠读者老爷,所以在写本书时也查阅了大量的资料。 再加上老鲢还有点儿强迫症,在不少方面都想做得更好,这就使得太多时间都用在了查找史料上面。 无错小说网 就拿人物来说吧,除了主角身边的那个老太监刘泉,以及王守仁派出的那个细作安和,还有周尚文的那个兄弟宋俊之外,其余每一个登场者,都是在史书中留下了姓名的人物。 那些登场的官员,也基本上都符合他们当时的职位。 不过有些实在是找不到,也只能大致安一个了。 还有,老鲢所查找的那些资料中,或许里面也有不少似是而非的东西,最后也被用在书里了,对此,只能希望发现的各位读者老爷能够谅解了。 最后再说一下,其实写这本书挺意外的,所以老鲢并没有存稿。 因此被骂短小无力也活该。 春节期间事情也挺多的,所以更新可能不会太多。 老鲢也只能尽力了。 老鲢最后也不奢求什么,就请觉得这本书还能看的读者老爷们给一个首订吧。 老鲢在此拜谢。 二零二二年 一月三十一日 大年除夕夜 老鲢敬上 第一百一十章:以“孝”为刀 这段时间,王守仁一直都被孙燧的那几个问题困扰着。 无论他怎么想,答案都不可能合理。 这里面奇怪的地方太多了。 很多他所能想到的答案,也都大大超出了正常的范畴。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王守仁在知道皇帝驾崩,宁王进入北京并成为大明监国,还招自己进京后,他发现自己居然并没有产生太多的愤怒感。 大脑中更多的,只是无尽的求知欲。 他,终于可以跟那个人面对面,亲口问询那几个古怪问题的答案了。 于是,王大圣人很快便收拾妥当,按照宁王的令谕,带着几个弟子一起,北上进京。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 北京城的十月,气温已经降得颇低。 这对于一直生活在南方,刚过来不久的朱宸濠而言,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习惯。 当然,等再过一阵,冷得让人发抖之际,他就会怀念十月的美好了。 对这个气候问题,朱宸濠也颇为无奈。 因为若没有意外,这里以后也就是他下半辈子生活的城市了。 所以,他除了努力适应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也就踩着这个月的尾巴,李士实和刘养正他们赶到了北京。 跟着他们一起进京的,还有王妃娄素珍,以及世子、王子和郡主等一大家子人。 这一幕也让不少人腹诽不已。 因为朱宸濠曾大言不惭地说过,一旦确立新君,他就将回转封地的。 可现在是几个意思? 全家来京旅游吗? 随着家人的到来,监国府也热闹起来。 跟亢奋到极点的世子不同,王妃娄素珍则是高兴之中又带着丝惆怅。 她是个大才女,当然也是个智商极高的聪明人。 而正因为她聪明,才能比许多人都看得更远。 所以娄素珍之前才一直反对宁王造反。 可没想到,自己的夫君不但造了反,还居然造成功了。 这也就让娄妃很有一种不真实,如梦似幻的感觉。 相对于娄素珍,其他那些侧妃、嫔妾啥的,则是个个兴奋莫名。 有些人,甚至都在开始为日后争宠,夺位做准备了。 当然,不管她们怎么争,也不敢去跟娄素珍抢。 至少,在开始阶段,绝对不敢有那个想法。 随着李士实和刘养正等人抵京,朱宸濠也忙碌起来。 因为,最后一步棋,终于要落下了。 朝臣那边,则早已做好了准备。 那帮人,已经等李士实和刘养正太久了。 最终的交锋当然不可能立马开始。 毕竟李士实他们刚来,朱宸濠还需要跟这些人商讨一下具体的应对细节。 其实大体的方向他们早已定下了。 因为跟随朝廷令谕一起到南京的,还有朱宸濠的密信。 在信中,他就已经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而李士实跟刘养正等人,也在进京的路上根据朱宸濠给出的大方向制订了详细的方案。 所以等他们到达北京时,就已经做好了一份较为详尽的计划。 数日后,一场关乎大明未来的朝会,正式开启。 —————————————— “先帝为逆贼所害,孤为大明万年计,不得已临危监国,时至今日,已逾两月。 这段时日以来,孤扫乱党,固国本,稳朝堂,安民心,也算是小有成果。” 小书亭 面对众臣,朱宸濠先来了一段开场白。 “监国殿下为国操持,殚精竭虑,功勋卓著。” 下方立即有人开口盛赞朱宸濠这段时间以来的功绩。 朱宸濠听后笑了笑,接着才继续道: “如今随着文渊阁大学士李士实和东阁大学士刘养正顺利抵京,我大明的各位阁部也总算是齐聚一堂啦。 既然朝中重臣皆已齐集,那么,也是时候为我大明寻找一个德才兼备的新君入主朝堂了。 对于新君的人选,各位可有好的提议啊?” “监国殿下。” 朱宸濠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出班道: “臣以为,新君应按照太祖高皇帝所定《皇明祖训》,以其中‘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之言来甄选。” 站出来说话的,是礼部员外郎郑善夫(字继之)。 “此言甚是,理当如此。” 郑善夫一说完,就有一大帮人出言附和。 “郑继之所言极是。” 新任的吏部尚书汪俊也跟着开了口: “以臣之见,安陆兴王世子朱厚熜,自幼聪慧过人,年纪轻轻便已能通经书,知礼仪,懂得修身齐家之道,正是新君之不二人选。” 汪俊的意思,当然也就是杨廷和的意思。 虽然知道宁王觊觎皇位,可杨廷和还是打算抗争一下。 毕竟,朱宸濠想要当皇帝,根本就找不出啥法理依据来。 宁王若是不管不顾,直接称帝当然也可以。 但那样一来,就必会落得个篡逆之名。 得位不正,不但会在后世史书中落下一个坏名声,就是现在,也将面临无尽的麻烦。 到时就算所有藩王联合起来反对,也不奇怪。 朱宸濠也是担心这一点,才不敢在入京后直接称帝,而是选择先以监国之名过渡。 而在朱重八所制定的《皇明祖训》里,无论怎么找,也不可能找出让他宁王登基称帝的有利词句来。 所以,那帮大臣直接拿出《皇明祖训》为武器,想要推出一个孝宗皇帝的孙子来继承皇位。 至于最终能继位的那个人是朱厚熜还是其他哪个,这倒是次要的。 反正,只要不是宁王就好。 “臣以为不妥。” 这个时候,朱宸濠的人当然也该出面了。 说话的,乃是新任的礼部右侍郎陈贤。 之前朱宸濠跟杨廷和达成了协议,让原礼部右侍郎汪俊当上了尚书,而其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就落到了丢掉南康和九江后,逃到安庆的陈贤头上。 “下官的提议,是遵照太祖的《皇明祖训》而来,有何不妥?” 郑善夫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陈贤,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太祖所言的‘兄终弟及’,其本意当然没有任何不妥。 可无论是你们口中已‘终’的兄,还是应该继位的‘弟’,本官都觉得大大的不妥。” 陈贤这话一出,整个殿堂一片哗然。 因为,陈贤不但说汪俊推举的新君人选朱厚熜不妥,更是连刚死的朱厚照都一并纳入进去了。 这,还得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你来我往 陈贤的一番话,可谓是语惊四座。 翰林院修撰张衍庆立马站出来质问道: “陈部堂此话何意? 先帝才刚宾天不久,你就要对其不敬吗?” 张衍庆之后,又有好几个官员发声指责陈贤。 “本官并非是对先帝不敬,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也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面对汹汹群臣,陈贤则语气淡然地回了一句。 “就事论事? 好,那你倒是说说,就的是什么事,论的又是什么事。” 身为成化、弘治和正德三朝老臣的左都御史王璟,说起话来就更加的不客气了。 “诸位还请稍安勿躁。” 陈贤对着王璟拱了拱手,以示对这位老臣的尊重,随后才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 “敢问各位同僚,我大明是以何治的天下啊?” “我大明当然是以孝治天下。” 正德十二年的状元郎,跟张衍庆一样,同为翰林院修撰的舒芬立马回道。 此刻舒芬的心里也挺纠结的,因为他也想按照《皇明祖训》所说,找一个跟朱厚照同辈的堂兄弟来继承大统 可是,此人又是个江西南昌人。 这就让他对朱宸濠这个来自同一个城市的家乡人,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因为只要一想到自己老乡将成为国家的新君,他便自然而然地生出来一种与有荣焉之感。 “舒编撰说得好。” 陈贤一听有人接话,立马继续说道: “我大明太祖高皇帝,最看重的一个字,毫无疑问就是‘孝’。 为此,还专门颁布了《慈孝录》,以教化天下。” “你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在暗指先帝不孝吗?” 听了陈贤这话,礼部尚书汪俊的语气就变得很有些严厉了。 “汪部堂,你且等下官说完,再激动也不迟嘛。” 陈贤对着汪俊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即更是用目光扫视了一整圈,然后才说道: “本官的意思是,先帝的那一支,其实打根子上,就已经完全违背了‘孝’这个字。” “什么?!” “陈、陈贤,你疯了吗?” “放肆,你想要干什么!” “……” 整个朝堂瞬间被引爆。 朱宸濠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不过他的心中却在冷笑。 陈贤的话,无疑是捅了马蜂窝。 因为他想要否定的,不是正德,而是他那一整系。 在那班朝臣看来,若是陈贤得逞了,那大明这一百多年,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顶点小说 所以这帮人的反应当然无比激烈了。 “本官倒是觉得陈部堂所言甚是。 燕王若真孝顺的话,又何来刚刚驾崩的这位先帝?” 陈贤打完头站,新任户部尚书王春也跟着下了场。 “没错,当年太祖皇帝从来就没想过要传位给燕王。 即便太子殿下早薨,太祖属意的,也不是燕王。 懿文太子之后,太祖更是早早便确立了皇太孙。 这些,都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兵部尚书王纶,也紧随王春之后,直指朱老四没资格当皇帝。 “你、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执掌翰林院的翰林学士石珤抬手怒指着面前几人道: “太宗皇帝下西洋、取安南、征漠北,修《永乐大典》,其文治武功直追唐宗宋祖,岂是你等所能诋毁的?” “石学士,人家在说当年的燕王是孝还是不孝,你在这里为其表功绩是个什么意思? 你就算说破了天,也是啥都不能证明啊。” 刘养正这时也阴恻恻地开了口。 朱宸濠也是冷笑连连,他早就料到这帮人一旦觉得不利,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来辩驳时,就一定会偷换概念。 不过你可以顾左右而言他,但自己这方的阵营,则定要抓住要点死缠烂打,直接踩死绝不让你再有翻身机会。 “太宗皇帝怎么不孝了?” 新任右都御史金献民立马说道: “太祖皇帝在位时,一手确立了藩镇制度,以众藩王为屏障来护卫我大明江山亦是国策。 可建文帝在位时,却不尊祖制,一心想要削除全国藩王,完全违背了太祖定下的制度。 对于这种动摇国本之事,当时身为太祖嫡子的燕王殿下,又怎能坐视不理? 如此,才有了后来的燕王靖难。 太宗起兵,也是为了更正建文帝的错误,不任由其自毁长城,有损国家啊。” 听见金献民口中的太祖嫡子那四个字,朱宸濠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将已经涌到口边的话给生生咽了下去。 在前世,朱宸濠所看的杂书很多。 他记得自己曾看过一本书,上面就说朱老四不是马大脚所生。 而他为了当皇帝,便不惜篡改金匮玉碟来抬高自己的出身,将自己的亲妈改成了马大脚,从而冒充朱重八的嫡子,以获得更广泛的认同。 而且,关于朱老四亲妈是何人的版本,就有好几个。 说得最有鼻子有眼的,就是什么元朝皇帝的妃子和高丽人碽妃之类的。 可正是因为版本太多,还听上去都很不靠谱,朱宸濠才不敢用这个所谓的污点来攻击朱老四。 毕竟,朱老四出生的时候,朱重八实力并不强。 那一年,他才刚刚得到了刘基刘伯温。 离腾飞还有一段时间。 仍处于几大势力的夹缝之中。 生存都很成问题。 又怎么可能抢到元朝皇帝的老婆来当自己的女人? 同样的,那时的高丽,也根本不可能向朱重八这种比自己还不如的小势力进贡女人。 而且朱宸濠还记得,黑朱老四亲妈不是马大脚的记载,最早出现时已经是明末了。 其准确性可想而知。 因此,在他所处的这个时代,应该还是普遍认同朱老四是马大脚所亲生这个观点的。 既如此,他若再拿朱老四的嫡、庶来说事,恐怕只会起到反效果。 所以,朱宸濠很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不过日后,等他登上帝位了,这事儿倒是可以拿出来好好操作一把。 到时候找几个人,编写几篇八卦小文,再找人刊印后流传出去,想来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对朱宸濠而言,打击和抹黑朱老四,将是一个长期和艰巨的工作。 毕竟对方的形象,已经在大明光辉一百多年了。 想要将朱老四的名声彻底搞臭,那可绝非一朝一夕所能达成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图穷匕见 朱宸濠还在想着朱老四的亲妈到底是不是马大脚之际,下边的那帮人又开始唇枪舌剑继续拼斗了。 “建文帝为何要削藩? 还不是因为有燕王那样不愿听从诏令,觊觎皇位,妄图取其而代之的骄横藩王在么。” 当先开口反驳金献民的,是户部尚书王春。 “胡说八道,当年的燕王原本并无二心,全是因为建文帝在奸佞的挑唆下不念亲情,肆意迫害各位皇叔,这才使得太宗皇帝为保太祖血脉,不得不起兵匡正皇帝的错误行为。” 金献民也不是啥善茬,立马反击。 “没错,要知道太祖尸骨未寒,那建文就已迫不及待地将周王贬为庶人并流放云南了; 其后,更是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便相继逼死了湘王,废除并流放了齐王、代王和岷王。 如此行事,那还有丝毫亲情可言? 若是太宗再不起兵靖难,只怕建文帝能把他的那些叔叔们全都或杀或流放了。 其种种暴虐行径,与那屠灭自己所有兄弟姐妹的秦二世又有何异? 依我看,要是没有太宗皇帝出面拨乱反正,说不定我大明亦会如秦朝那般二世而亡啦。” 张衍庆紧随金献民之后,也对朱允炆展开了猛烈的抨击。 “住口!” 王纶不理金献民,将自己的全部火力都对准了张衍庆, “建文帝为何要将那周王朱橚贬为庶人并流放云南? 那是因为其图谋不轨。 王府长史王翰就曾数次劝谏朱橚,可对方根本不听。 王翰无奈之下,只得装疯逃离。 朱橚的悖逆,就连他的次子,汝南王朱有爋都看不下去了,于是便向朝廷举报了其父之恶行。 朝廷这才派遣李景隆突袭开封,将周王拿下贬谪。 而湘王,亦是在被告发后畏罪自杀的。 至于其余那几王,也非无辜,皆是因罪被罚。” “可笑,这么多的亲王,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内相继违法犯罪? 这分明就是建文帝和身边那帮佞臣蓄意构陷,以达到其铲除诸王的目的。” 杨廷和的弟弟杨廷仪也终于登场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陈贤冷笑道: “定是那几个藩王见太祖立年少懵懂的皇太孙为储君,于是跟着便生出了异心。 燃文 太祖在时,他们还不敢有异动。 而太祖刚一崩逝,这些亲王的野心便立马压制不住了,他们的罪行自然也就随之暴露了。 建文帝知道后,为稳定国家,当然不能任由那几个藩王乱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郑善夫看来是跟自己的上官刚上了,陈贤一说完他就又跳了出来, “几位手握重兵的亲王若真有异心,又怎会不做反抗,任凭建文帝将他们捉拿贬谪发配? 建文的这种做法,分明就是没将太祖成法放在眼中,心里亦无对长辈应有的尊重和情谊。 像他这样心性狠毒,性情乖戾的皇帝,又怎能让我大明长治久安?” “郑继之说得对,也正是由于建文太过狠毒,太宗皇帝为了剩下的那些兄弟不再被其继续迫害,才不得以起兵抗争的。” 礼部尚书汪俊也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朱允炆。 其实,朱老四当年为了上位,主要针对的也是朱允炆。 毕竟他无法否定自己的老爹朱重八。 杨廷和这帮大臣,事前也没想到宁王他们竟敢直接拿整个太宗一系的皇统问题来说事儿。 没有什么准备之下,亦只得再次捡起百多年前朱老四的那一套,继续抹黑朱允炆。 “你们一直都在说建文帝阴险狠毒和有多么的不念亲情,可纵观燕王靖难的整个过程,这话分明有失偏颇。” 李士实也听了许久了,这个时候终于开口说道: “建文帝若真像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么不堪,又怎会在燕王起兵之后,仍发出严令,不许任何人伤害他的这位四叔呢?” 李士实这话一出,那帮朝臣立马变了脸色。 “对呀,正如李阁老所言,当年若非建文帝下令,太宗皇帝或许早就死在东昌之战中了。” 听了李士实之言,翰林修撰舒芬当即脱口说出了一句话来。 不过他在说完后便意识到自己不该掺和进来的,忙一缩头不敢再开口。 “舒修撰说得好啊。” 李士实含笑看了舒芬一眼,然后继续说道: “若建文帝不念家人之情,根本不会下那样的命令。 而也正因为有了此令,才让燕王有恃无恐,不但在数次身陷重围时得以全身而退,其后更变本加厉,利用此点抵近侦查南军的部署情况。 建文帝对已反叛的燕王尚且如此重情重义,又怎会无故对其他亲人下手呢? 反倒是燕王,不断利用侄儿对自己的亲情来左右战事,最后不但不感念建文帝的恩情,反而以靖难为名夺取了大明江山。 你们倒是说说,到底是谁不念亲情,阴险狠毒啊?” 李士实这番话一出,当即让那班朝臣愣住了。 一时之间都没能想到该如何驳斥对方之言。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养正又开口说道: “燕王还一直标榜自己尊重大哥,可他在夺取了大哥之子的江山后又是怎么做的呢? 大家都知道,建文帝在位时,可是追尊其父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的。 但燕王刚一登上帝位,就立马褫夺了兄长的帝号,复称其为懿文太子。 要知道太祖在时,燕王就曾多次犯错,最后都是靠着懿文太子为其开脱,才使得他没被追究的。 而他又是怎么回报自己大哥的呢? 想来所有人都再清楚明白不过了吧。 哼哼,你们口中的那个太宗皇帝,就是这么念的亲情吗?” “这……” 好些个朝臣已经面红耳赤,不知说啥才好了。 因为,朱老四对朱标也的确是太不地道了。 以人家的身份,死后上个帝号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么。 结果你倒好,不但夺了人家儿子的江山,就连一个象征性的帝号,居然也给褫夺了。 虽然朱老四的本意是想全面否定朱允炆,可他的这种做法,也未免太过小肚鸡肠,没有天子气度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姜还是老的辣 相对于那些朝臣,朱宸濠的这帮臣子,可谓是准备充分。 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渐渐占据了上风。 “呃……” 半晌,杨廷仪(字正夫)总算是开了口: “不管建文是否顾念亲情,他在齐泰、黄子澄等佞臣的挑唆下,不顾太祖所定成法,蓄意削藩总是不争的事实吧。 太宗出兵,诛杀那帮奸贼,匡扶社稷,对国家有大功,也是实情吧……” “杨正夫,按你所言,不尊太祖所定藩封制度,便是祸国乱政,藩王就可以肆意起兵讨伐太祖所亲定的新君吗? 那,燕王到底是将太祖放在眼里还是没放在眼里呢?” 王纶不待杨廷仪说完,便直接怼了回去。 杨廷仪听后一阵沉默。 因为朱允炆始终都是朱重八选定的,不管怎么抹黑建文,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太祖所定之法,是以藩王统领大军于各要地御敌。 可朱棣忤逆太祖之意,夺取侄儿江山之后又是怎么做的呢?” 朱宸濠这时也不再只看热闹,亲自下场了, “就拿我大宁来说吧,原本也是带甲八万,革车六千,令北元不敢南顾的国之屏障。 可朱棣在登基后不但违背了承诺,夺去了本藩的兵马不说,更将我宁国改封到了南昌。 其余各边镇诸王,即便仍留在原地的,也被剥夺了军权。 如此一来,岂不更是完全违背了太祖制定的藩镇之法? 那按照你等所言,是不是人人都可起兵讨伐他朱棣啊?” 朱宸濠之言,让那帮朝臣一阵心慌。 因为按照宁王的这个说法,那么他们刚才不就辩了个寂寞么。 “殿下如此否定太宗文皇帝,又意欲何为呢?” 宁王都已经亲自登场了,杨廷和自也不能再沉默不语。 “孤早就说过,朱棣当年是舍弃了忠、孝、仁、义、信这几个立国的根本才当上皇帝的。” 朱宸濠也不想再跟这帮人扯下去,当即说道: “所以,孤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新君人选,不得再在这一系中进行选择。” 小书亭 虽说早已有所准备,可杨廷和等人在听到朱宸濠亲口说出这些话后,仍是忍不住神色大变。 “殿下说得对。” 朱宸濠话音刚落,刘养正便接道: “燕王得位不正,苍天和祖宗自是不佑。 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其身后不过二十多年,我大明便在土木堡惨败,数十万精锐尽末。 那个正统皇帝,不但自己做了瓦剌的俘虏,竟还带着敌兵跑到边关和北京城下叫门! 以皇帝的身份为敌张目,这位也算是独一无二了吧。 毕竟就连前宋的徽、钦二宗,也在受尽屈辱的情况下,仍坚持不给前方的大将写招降信。 若非燕王之故,我堂堂大明又怎会出现这种给敌军带路,令天下诸国耻笑的天子?” 刘养正这话也太狠了,殿中好些人听得脸都绿了。 “刘阁部说得对,当年若非于少保力挽狂澜,我大明恐怕早亡了。 可那个叫门天子复位后又是怎么对于少保的? 他,竟然杀害了于少保! 其行为,真让人不齿。” 李士实紧跟着又补充了几句,与刘养正可谓是一唱一和。 “前有叫门天子,今又出了个不理朝政,随心所欲,耽于玩乐,酒色无度的正德帝。” 刘养正说完了朱祁镇,话锋一转又说到了刚刚才死去的朱厚照身上, “先帝不近朝臣,整天跟一班奸佞不是在外游玩,就是在豹房里厮混。 这次监国殿下入住豹房后,就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不少被正德强抢而来的妇女。 殿下随即便将里面的那些妇女全都给遣散了,这也算是替正德积点阴德吧。 唉,想他一个皇帝,却行那山贼土匪之事,也是自古难寻了。” 刘养正刚闭嘴,李士实便接着道: “这才百余年,燕王的后代里就出了这么些荒唐之君,若是再传下去,恐怕更加奇葩的也会接踵而至。 真让他们那一脉折腾下去,只怕我大明就真离亡国不远啰。” “这哪朝哪代没有几个荒唐之主? 说不定下一个就是明君圣主呢。” 杨廷和听完李士实跟刘养正之言后也是神情复杂,朱祁镇和朱厚照,在他心中,也的确不咋样,可他却不能顺着那俩人说呀。 “朱棣的后代,必定一代不如一代,绝不会再出什么明君圣主。” 朱宸濠很是肯定地回了一句。 “你……哼,若舍了太宗这一系,那还有何人可为新帝?” 杨廷和也不知该如何驳斥,半晌后才憋出了一句话来。 “当然是谁对国家的贡献最大,谁就该成为新君。” 说这话的是万贤一,他的声音极大,震得旁边好多人都感到耳内嗡嗡作响。 “对,我等支持万将军所言。” 周尚文说起话来,就要比万贤一斯文多了。 “监国殿下锄奸扫逆,从乱党手中挽救我大明于危亡,功比天高,理应登基为帝。” 刚才一直都没开过口的陆完,这时终于吼出了最为重要的一句话来。 “对,监国殿下当为新君!” “还请殿下为大明虑,早登大宝。” “殿下德兼三皇,功过五帝,正是新君的不二人选。” “……” 一些戏精当场就跪倒在地,叩请朱宸濠称帝。 有些话,肉麻得让朱宸濠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杨廷和的脸色则是青一阵白一阵。 对于朱宸濠想当皇帝这一点,他完全不意外。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宁王为了称帝,竟然不惜将太宗一系全盘否定。 虽说不破不立,可这破也破得太过太狠了。 朝堂上,跪地请求朱宸濠登基称帝的,越来越多。 颇有一种大势不可逆之态。 朱宸濠却一直没有表态,而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杨廷和看。 他觉得,这位大明首辅应该不会就此缴械投降。 或许,还有啥后手没用出来也不一定。 所以,他并不急于理会那帮劝进的家伙。 而是等着,看杨廷和还有啥招可用。 就在这个时候,在殿外值守的少监卢明匆匆走了进来。 随后,此人便向朱宸濠奏报: “监国殿下,前首辅刘健求见!” 刘健居然大老远的跑来了? 朱宸濠皱了皱眉。 而杨廷和的表情,则明显好了许多。 第一百一十四章:孤给你讲一个野史 朱宸濠听说刘健居然来了,也是大吃一惊。 这位可是在弘治朝时就已经是大明首辅了。 同时他也是弘治留给正德的三大辅臣之一。 此人这时候来京,必定是杨廷和找来的帮手。 但刘健德高望重,年纪又已经很大了,他来求见,朱宸濠也不好不见。 于是,他便命人将刘健请了进来。 不久后,一位白发苍苍,但看上去还挺矍铄的老者便走进了殿内。 “刘阁老。” 许多人一见之下,都对着老者行礼。 刘健则先对着朱宸濠行了一礼,然后看了看那帮正跪着劝进之人,面上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接下来刘健并未立即跟朱宸濠说什么,而是向杨廷和等人了解了一下会议的具体情况。 听完后,他的脸色显得十分凝重。 “监国殿下,老夫能跟您单独谈谈吗?” 接着,刘健便要求与朱宸濠单独会面。 “现在?” 对刘健所请,朱宸濠也是愣了一下。 一旁的杨廷和听见后也有些狐疑地看着刘健。 “对,就是现在。” 刘健对着朱宸濠点了点头,并未理睬盯着自己的杨廷和。 朱宸濠看了看殿内的众人,又瞧了瞧刘健的神色。 他觉得,这个老头儿来此,肯定跟杨廷和有关系,但似乎关系又不是太大。 想必,此人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随即,朱宸濠便答应与其密谈。 会议自然也只能暂时停下。 监国府书房。 由于此地原本是朱厚照的地盘,看上去自是奢华大气。 “刘老乃是四朝老臣,门生故吏遍天下,杨阁部请您来京,是想让孤看到天下士子之决心么?” 双方坐定后,朱宸濠也没跟刘健多客套,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呵呵,那的确是杨介夫之所愿。” 刘健也是大方地点头承认了杨廷和为何要请他来,不过紧接着他便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 “可殿下你知道老夫为何会拖着这副残躯,答应杨廷和他们来京吗?” 对这个问题,朱宸濠当然只能摇头。 “老夫之所以会来,却并非是想帮杨廷和他们,而是因为我听说你在刚进京时,就曾评价过太宗文皇帝。 唉……” 刘健说着长叹了一声,然后才接着道: “我一听您以忠孝礼仪信来否定太宗,就已意识到不妙,立刻便同意进京,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刘老此话何意?” 朱宸濠听得眉头微皱。 “老夫就是怕您以太宗得位不正来做文章,全盘否定燕王那一系啊。” 刘健一边摇头苦笑,一边继续道: “您这样做,就算最后得到了帝位,也必是伤己伤国,可说是几败俱伤,没有赢家呀。” “刘老何出此言?” 朱宸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您若真靠着全盘否定太宗一系来上位,那么请问,我大明除太祖外的这一百多年算什么? 对此,我大明百姓又会怎么想? 这个国家,今后还能够上下一心吗?” 刘健说这话时一脸的痛惜之色。 “唉。” 朱宸濠听后也叹息了一声,跟着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跟朱棣不同啊。 他当年发动靖难之役时,国家才刚建立不久,所有人可以说都在同一起跑线上,就算是太祖所指定的继承人朱允炆,在百姓心中的声望也不会超出其他人一大截。 可朱棣篡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变了太祖传下的信佛仰道习惯。 在他的大力推崇下,儒门很快便一家独大。 天下儒生当然感激涕零,于是便帮他文过饰非。 后朱棣又编撰了《永乐大典》,终于靠着一支支笔彻底否定了前朝,为他自己的统治披上了一件光鲜亮丽的外衣。 而这件衣服,至今已披在他身上百多年了。 这些年来,所有人也早已习惯了燕王那一系的统治。 若其他系想要上位,自然就会被他们拿来跟燕系做比较。 然后,便会因习惯肯定燕系而否定其他系。 即便燕系的皇帝已烂得不成样子了,他们也还是会因为朱棣而一叶障目,看不见更好的人。 所以我若不否定朱棣,根本就不可能破局。 这个道理,想必您老也是清楚的。” 朱宸濠从刘健身上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敌意。 倒是一颗忧国忧民之心,让他感同身受。 因此,他也敞开了心扉,跟老头儿说了很多。 “于是,殿下就想通过全盘否定燕系的办法,将人们心中因这一百多年所形成的固有观感完全打破?” 刘健也总算是明白,宁王为何会使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了。 “没错。” 朱宸濠点头承认,刘健所言显然正是他所想。 “殿下啊,您对自己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看见朱宸濠点头,刘健却话锋一转,反问了一句。 “刘老这话何意?” 朱宸濠有些疑惑。 刘健则语重心长地对朱宸濠说道: “老夫想说的是,与其靠否定别人来打破某个观感,远不如靠你自己努力,来让人们逐渐形成一个新的观感。 咱们就拿唐太宗来说吧,他杀兄弑弟逼迫父亲让位,行为是何等的恶劣? 可无论是唐朝还是后世,提起他来,又有那个不说上一声明君圣主的?” “您的意思是,我根本就不该去纠结自己得位是否名正言顺,而是只管去做,然后再以实力让所有人都信服?” 老头刚才的那番话,让朱宸濠生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过他很快便想到了什么,忙看向刘健道: “难道,您不反对我当皇帝?” “呵呵,老夫再过两年就要九十了,可不像杨介夫他们,还看不开。” 刘健呵呵一笑后说道: “再说了,以如今的形势,反对还有用嘛?” “应该,也没什么用吧。” 朱宸濠也笑了。 这也是他近些日子以来,难得发自内心的笑。 “好啦,该说的老夫都已经说啦。” 刘健眼中也有了丝笑意,缓缓说道: “等会儿老夫还可再助殿下一臂之力。” “您老的意思是?” “其实真说起来吧,你刚才全盘否定太宗一系的做法,也还是有点用的。” 刘健说着停顿了一下,用手中的拐杖轻轻点了点地后才接着道: “你的这种做法,完全打乱了杨廷和他们的计划,所有精力也都花在为太宗那一系辩驳上面了。 ranwen.la 现在啊,杨廷和他们最害怕的已不是你当不当皇帝,而是怕你真把这一百多年来的大明皇帝全打成反贼和反贼的后代啊。 所以呢,老夫出去后只要跟他们说,我跟你达成了协议,你不再全盘否定太宗一系,那他们想来也不会再提什么兄终弟及咯。” 第一百零五章:登基大典 “如此,宸濠就多谢刘老了。” 刘健之言让朱宸濠大喜,当即起身向对方施了一礼。 放弃继续攻击燕王一系,以换取文官集团不再反对自己称帝,这也是以退为进啊。 如此一来,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大家也不必撕得太过难看。 至于具体怎么个承接法,还得再详细商议。 对刘健行过礼后,朱宸濠又亲自上前将对方从座位上搀扶了起来。 “殿下有时候虽然有些偏激,可却不刚愎自用,很好很好。” 刘健也不客气,任由朱宸濠将自己扶起,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老夫也是看在眼中的。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能夺取两京,定鼎天下,殿下能力之强,世所罕见啊。 既如此,大明交到你的手中,应该也不是一件坏事。” “刘老过誉了。” 朱宸濠这才明白,是自己之前一系列的表现打动了刘健,才让这位愿意跑这一趟。 当然,他之前那种过激的做法,也令刘健不得不来京劝谏。 而通过这次接触,朱宸濠也对“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这句在当时流传的话语有了一个最为直观的认知。 这句话说的正是弘治朝三大辅臣。 其中的李东阳谋略出众,而谢迁则是能言善辩。 至于刘健,则是当机立断。 也就是说,这位只要决定了,便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俩人没多久便重新回到了大殿。 正如刘健所料,当杨廷和他们听闻宁王愿意放弃完全否定燕系后,都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朱宸濠那方刚才的步步紧逼,已将这帮人给吓坏了。 如今得知能保住大明这一百多年来立国的根本,他们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自是恢复了过来。 ranwena.net 跟这个比起来,就算是宁王要称帝,也都不那么重要了。 而宁王这种不按常理出牌,以自杀式激进手段谋取皇位的做法,也让他们对朱宸濠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这人,还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又有刘健居中调和,接下来各项进程就比较顺利了。 其中最麻烦的一点,也就是皇位如何才能够合情合理地从燕系交到身为宁系的朱宸濠手上。 对此,也只能从宁王为朝廷扫清奸佞,拨乱反正入手,大力表彰其功劳。 另外,当年朱棣骗朱权那句事成后共分天下之言,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既然太宗曾有此承诺,却又没有兑现,那么一百多年后由立下不世之功的宁系来接替燕系坐江山,也还能大致说得通。 当然,就算大家各退一步商量出了个一二三来,朱宸濠想要立马称帝也是不可能的。 还有些仪式性的东西是必须要有的。 比如,三辞三让。 光搞这一套,就得要好些日子。 除此之外,还得有一份文采斐然,辞藻华丽的即位诏书。 这样的诏书,当然得在翰林院中找一个有名望之人来起草。 而在朱宸濠看来,没人比执掌翰林院的石珤更合适了。 于是,三辞三让的过程中,他特意命人将石珤请到了府上。 “孤欲称帝,这昭示天下的诏书,还非得学士你来起草啊。” 书房内,朱宸濠早命人准备好了纸笔,想请石珤当场就草拟一份诏书。 “微臣才疏学浅,恐难胜任,还望监国殿下另请他人。” 石珤却并未提笔,反而推脱起来。 “以石学士之才,会写不出一份即位诏书?” 朱宸濠的声音冷了下来。 “臣这些日子自觉头脑昏沉,已难以再掌管翰林院,正准备向殿下请辞呢。 所以这个起草即位诏书之事,殿下只能另请高明了。” 看样子石珤是宁可辞官也不愿写这份诏书。 这,或许就是当时那些读书人所特有的气节吧。 “看来在你心中,孤仍是个篡逆反王啊。” 朱宸濠冷笑道: “好,好啊,上一个敢这样做的,应该还是方孝孺吧。 你是想让孤也做一回朱棣吗?” 石珤来之前显然就已经打定主意了,因此虽听了朱宸濠的威胁之语却也不作回答。 “不知道石学士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祝允明的人?” 就在石珤全身都已经绷紧,准备接受宁王雷霆之怒时,朱宸濠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扯起闲篇来。 “没听说过。” 石珤虽不知道朱宸濠想干嘛,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了一句。 “石学士不知道也很正常。” 朱宸濠笑了笑后说道: “这个祝允明啊,不但长得很丑,手上还多出来一根手指,所以就给自己起了个枝山的号。 而且此人屡试不第,就连他儿子都考中进士了,他还只是个举人。 像这样的人,当然不会被石学士你看在眼中咯。” “殿下为何突然提起此人来?” 朱宸濠说了半天,石珤也不知道对方这是要干嘛,于是干脆直接开问。 “孤是想告诉你,那个祝枝山每天在家闲着没事儿,于是就写了一本《野记》出来。 那里面呀,有篇东西倒是挺有意思的,孤也不妨跟你讲讲都说了些啥。” 石珤则没有说话。 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宁王也太过古怪了,完全猜不到对方要干什么。 “那篇小文里所写的,恰好就是孤刚才所提到的那两个人。” 朱宸濠继续说道: “一个是方孝孺,而另一个,自然就是朱棣。” 听宁王提到方孝孺和朱棣,石珤本能地眯了一下眼睛。 “故事很简单,也就是朱棣请方孝孺帮他起草即位诏书,可方孝孺不肯。 于是朱棣暴怒之下就说,你要是不写,那我就诛你九族。 可方孝孺却道,你就算是诛我十族也不写。 呵呵,你猜最终怎么着?” 说到这里,朱宸濠还故意停了下来。 而石珤的呼吸,这时却已加重了许多。 “最终呀,方孝孺啥也没写; 而朱棣呢,也就说到做到,诛了对方的十族。 啊,对啦,那个所谓的十族呢,就是把方孝孺的学生们也给算上了。” 朱宸濠说完,还耐心地给石珤解释了一下第十族指的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诸事缠身 “胡说八道,方孝孺现在都还有后人在,哪有诛十族一事。 那个祝允明写文诋毁太宗,其心可诛!” 朱宸濠刚说完,石珤便大怒,当即指责祝枝山用心恶毒。 “游戏之言嘛,石学士又何必当真呢。” 朱宸濠却冲着石珤摆了摆手。 然后,他的脸色便阴沉下来。 “祝枝山所写的,的确只是一个故事,但孤却可以让它变成现实。” 朱宸濠看向石珤的眼神冰冷,还透着股阴寒的杀意, “石学士,你若不写这篇诏书,那孤不妨试试诛你十族,然后再看这个天下还有谁敢忤逆孤之意。” “你、你这样做,就不怕史书中记下这一笔,将你与那桀纣相提并论吗?” 石珤没想到宁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色瞬间就变了。 “诛人九族的皇帝多了,加一族就是桀纣吗?” 朱宸濠听了石珤之言,不禁哑然失笑。 “你若真成了第一个诛人十族者,日后必被口诛笔伐。” 石珤非常肯定地说道。 “孤也不想做这个第一呀。 所以,石学士,请吧。” 朱宸濠边说边指了指一旁的纸笔。 “我是不会写的。” 石珤眼神坚定。 “你这是在赌孤不敢诛你十族,还是真不怕被诛十族?” 朱宸濠直盯着石珤的眼睛,而对方也毫不相让地看了过来。 “孤懂了,你是真不怕。 你想的是慨然赴死,流芳后世吧。” 朱宸濠看着一副正气凛然模样的石珤,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摇了摇头后说道: “石学士啊,你还是再想想那方孝孺吧,朱棣虽没有真诛其十族,可至少三族还是有的吧。 可这位流芳后世了吗? 现在还有谁歌颂和祭祀他吗?” 石珤听了这话瞬间呆愣住了。 “呵呵,方孝孺要是想流芳后世,那唯有将孤之前想做却没做的做完,也就是彻底否定朱棣那一系! 可是你,却也是维护朱棣的吧。 也就是说,你,其实早已经在心里否定了那个要气节而不要自己和家人性命的方孝孺。 所以呢,就算孤真诛了你十族,只要孤的皇朝延续下去,那么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后的那些人,就将如同现在的你一样,维护孤而否定你。” 朱宸濠的这些话,犹如一个个炸雷一般,将石珤完全炸傻了。 是啊,方孝孺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就算是他石珤,在跟人闲谈时偶尔提及此人,也多是说些不知变通,不识时务之类的话语。 同样的道理,只要朱宸濠坐稳了皇帝位子,那么因抗命而死的自己,多年后亦会如同那方孝孺一般,成为他人口中另一个不识时务之人。 “石学士,你再想想魏征吧,他原本是太子的人,但太子一死他就投了秦王,可现在有人拿这点来攻击其人品吗?” 2kxs.la 朱宸濠见状又加大了劝说的力度。 “殿下登基后,就真能如唐太宗和本朝太宗文皇帝那样开创出一个新的盛世来吗?” 石珤能问出这句话来,就说明他的内心其实已经完全动摇了。 “朱棣靖难用了多久?” 朱宸濠对着石珤淡然一笑后,信心十足地说道: “而孤自起兵,不过短短两月就已经做完了他需几年才能办到之事,这不正说明天命在我么。 孤即得上苍眷顾,又何愁不能再还天下一个煌煌盛世?” 朱宸濠这话,将石珤彻底震撼住了。 他之前竟然忽略了这个问题。 现在想想,还真是惊骇莫名啊。 或许,他和杨廷和那些人,都该重新再审视一下这位监国殿下了。 想到这里,石珤已不再纠结,径直走到了桌前。 “还请殿下给臣一个大致的方向。” “哈哈,好啊。” 朱宸濠大笑出声,随后便说出了这篇即位诏书所应具备的要点。 石珤听后,拿起笔稍稍酝酿了一下,接着便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 王大圣人也在宁王即将登上帝位之前抵达了北京城。 不过朱宸濠却没有立即接见他。 好在王守仁心学早已大成,否则千里迢迢赶来只为求一个答案的他,恐怕立时就得憋出毛病来。 朱宸濠不见王守仁,只是因为他不想以现在的身份见对方。 他,要在正式成为大明帝国的皇帝之后,再跟王大圣人好好的聊上一聊。 而按照进度,那也就是这几天而已了。 如今大势已定,朱宸濠倒是又下了个令谕,让仍在南京的刘泉北上。 之前李士实跟刘养正都受命进京,南京当然得有信得过之人坐镇,于是刘泉便被留了下来。 可现在不同了,再加上朱宸濠离了那个知情识趣的老太监还真觉得有些不方便,于是便招对方北上。 数日后,三辞三让的戏终于做足,朱宸濠也就接下了百官所上之表,成为了大明帝国的新君。 接下来,礼部、司设监、钦天监、尚宝司、教坊司这几个事关典礼的部门就忙碌了起来。 —————————————— 正德十四年,十一月一日。 盛大的登基大典正式开始。 第一步,因为朱宸濠此刻的身份离皇帝还差那么一点点,所以得先派遣官员代自己前去祭祀天地。 第二步,则是等祭祀天地完毕后,他这个准皇帝便身穿孝服,祭祀列祖列宗和各路神灵。 而这两步做完,也才只是开始。 这时礼部的大小官员会挨着去天坛、先农坛和太庙再转上一圈。 而朱宸濠这个时候,则在穿戴冕服。 头上,戴的是前后各有十二旒的平天冠。 上身,穿的是绣有日、月、山河和龙的玄衣。 下身,则套着纁裳。 除此之外,身上还佩戴着中单、大带、玉佩、大绶、小绶等诸多配件。 这一身穿戴完毕,朱宸濠便觉得自己好似又往前穿越了千多年,直接回到了秦汉年间。 等礼部官员回来后,紫禁城内便响起了厚重的钟声和恢弘的鼓声。 伴着钟鼓声,朱宸濠由礼官引导着,缓缓登上了奉天门。 就在朱宸濠于奉天门向苍天祷告之际,宫外的百官开始鱼贯进入紫禁城内,并按照自身等级,跪倒在御道的两侧。 朱宸濠祷告完毕后,便下了奉天门,踏上了御道,从道路两旁跪拜的文武百官身前走过,直往奉天殿而去。 进入奉天殿,看着高高在上的那张龙椅,朱宸濠也是激动不已。 谁能想到,自己竟然还真有龙袍加身,坐拥天下的那一天! 第一百一十七章:召见王守仁 巍峨的奉天殿内。 朱宸濠已坐上了那张心心念念的至尊宝座。 他刚在龙椅上坐定,文武百官就跟着陆续走进了大殿。 百官朝拜之后,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便拿出石珤所作的即位诏书高声念道: “天子臣宸濠敢昭告于天地,天明海内已安一百五十余年。 然先帝近侍多有佞臣,我皇明祸机将发,臣不得以举兵清君侧。 幸得天地之眷佑,两月余而有成。 惜先帝却为逆贼所害,后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拒辞弗获。 谨于十一月一日,祇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 …… 其以明年为天命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 所有合行事宜,条列于后。” 随着萧敬读完最后一个字,朱宸濠的皇帝身份便名正言顺了。 他的这篇诏书,更接近于历史上朱老四和朱厚熜的即位诏书。 因为他们的帝位都并非正常传承所得,所以诏书里所突出的,就是其得位的合法性。 另外,在年号的选择上,朱宸濠也并没有直接使用起兵前就已定下的那个顺德。 因为听起来跟前朝的正德差不多。 他可不想跟那位扯上太多的关系。 于是,他便夺了“野猪皮”的年号为己所用。 登基称帝之后,朱宸濠便搬离了监国府,正式入住紫禁城。 而他当上皇帝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追封。 毕竟,大明是以孝治天下,他必须得给自己的那些便宜长辈一个名分。 朱宸濠追封起宁系那些先王来,可比历史上的朱厚熜容易多了。 那位,为了不胡乱认爹,可是足足跟杨廷和他们头破血流地斗了好几年才成功的。 为此,还废了一个大明第一才子。 朱宸濠则跟朱厚熜的情况完全不同。 首先他是靠造反上位的,根本无需太在意那帮文官的意见。 其次,他不是燕系,而是宁系,当然不可能跨系认爹。 最后,则是朱宸濠之前那番否定朱棣之言也将杨廷和他们吓怕了,这帮人可不想惹那位再一次发疯,又搞出什么难以收拾的状况来。 于是,朱宸濠追封宁系先王为帝之事,并未遇到什么阻力便顺利完成了。 办完了这件事,朱宸濠倒是想到,自己似乎还应该派人另行勘定一处风水宝地,以作为日后的皇陵。 后世所说的明十三陵,那可是朱老四为他那一系所找的地儿。 要是今后自己和宁系的子孙也进去了,那两边还不得在地下打起来? 当然,这事也不用急,慢慢找就是。 搞定了先辈的名分后,另一件大事也立马就提上了日程。 那便是册立皇后。 人选当然只有一个。 宁王妃娄素珍入主后宫,无可争议。 将后宫交给娄素珍这样贤良淑德之人来打理,朱宸濠也是放一百颗心。 于是,登基大典的热闹还没有完全散去,立后大典便又开始了。 娄素珍,也正式成为了大明帝国的皇后,后宫的新主人。 而这边刚刚才立完皇后,那边就立马有大臣上疏请早立太子。 可这事儿,就得稍等一下了。 因为,朱宸濠的那四个便宜儿子,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自己的名字呢。 而此刻他已经称帝,也是该兑现承诺,给那四个小子起名了。 可该起个啥名,也让朱宸濠很是伤脑筋啊。 因为朱重八那个能跟元素周期表相媲美的起名规则,也实在是太让人抓狂了。 就像他之前的那两个短命侄儿吧,一个樤一个栟的,就差一个杤便能直接凑一桌打麻将了。 要不,直接来个带木字旁的东南西北? 可配上中间那个拱字后,似乎也太难听了点。 思前想后,辗转反侧好几天后,朱宸濠终于为自己的四个便宜儿子敲定了名字。 而且,他还真用上了那个杤字。 世子,朱拱枰; 老二,朱拱椗; 老三,正是那个朱拱杤; 老四,朱拱梆。 连起来,正好是平定万邦! 至于老大、老二的姓名连着一起叫好不好听,朱宸濠就不管了。 反正,就算是他自己的名字,念出来也难听得很。 给几个儿子起好了名字,紧跟着就得册立太子了。 那又是一个极为繁琐的过程。 明朝,无论是皇帝登基,还是册立皇后和太子,其流程都是历朝历代里最为复杂的。 这也是因为朱重八自己出身太低,当上皇帝后为了不让人笑话,便用各种繁杂的礼仪来找补。 ranwen.la 三场大典接连举办下来,朱宸濠也是累得够呛。 可他却没时间休息。 因为除了老婆孩子之外,还有一个人他也得解决好。 那就是张太后。 这位前朝的太后,跟他这个辈分高很多的新君住在一个皇宫里肯定不合适。 但朱宸濠又不能让这个女人离自己太远。 不然谁知道她会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弄些太后懿旨啥的,然后一堆人借机发兵造反。 而他这才刚刚登基,也不敢立即就将对方给弄死。 于是想来想去,朱宸濠最终决定将张太后送到刚腾出来的豹房去住。 反正豹房就位于皇宫边上。 张太后住那儿,也就相当于一直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豹房里又全都是他的人,这个女人住在那儿根本就翻不起什么浪来。 等过一阵子,再结合对方的行为表现,朱宸濠才会最终决定这位太后的命运: 对方要是清心寡欲,不理世事,或许还能就这么过完一生; 可若是有什么想法,那恐怕随时都会驾鹤西去。 安置好了张太后,朱宸濠所办的下一件事,就是大封功臣。 王信、葛江被封为了国公。 此二人原本级别就高,起兵后一个是北伐军主将,另一个则坐镇南京,就算贡献没别人大,却也得从他们封起。 王麟、闵廿四、万贤一、周尚文、凌十一和吴十三等人皆被封侯。 获封伯爵的也有不少。 不幸战死的杨清、万贤二、熊十四和熊十七等人也获得了追封。 之所以大肆封爵,也是因为朱宸濠想要改变目前这种文尊武贱的状况。 当年土木堡一役,大明的那帮实力勋贵几乎折损殆尽,继承爵位的后辈又啥也不是,这才使得文官集团独大。 朱宸濠所新封的这帮将领,可都是跟随他一起打江山的功臣,根本不会像其他武人那样任凭文官拿捏。 只要朱宸濠日后再将天平往武将那方再微微倾斜一点点,或许就能慢慢让文武双方恢复平衡了。 不过这些新勋贵也可能慢慢变成新的毒瘤。 这个问题,就得朱宸濠以后想办法来解决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忽悠圣人 坤宁宫后方的宫后苑内,朱宸濠正与娄素珍于园中并肩漫步。 俩人身后的不远处,还跟着刚赶到京城不久的老太监刘泉。 由于萧敬在朱宸濠上位的过程中功劳不小,所以仍继续掌印司礼监。 刘泉则被封为了司礼监秉笔太监。 现在时间已来到了十二月,正是天寒地冻之时。 今日又刚好下了一场瑞雪,所以夫妻二人便抽空出来转转,顺便观赏一下南方不多见的雪景。 此时虽已是冬天,可园内的青松翠柏却依然为漫天的素白增添了一丝青绿。 “皇后还习惯这里的生活吗?” 朱宸濠看着身旁佳人那张因寒气而冻得有些红扑扑的俏脸,含笑问道。 “还好,就是冷了点。” 娄素珍边说还边对着自己的手哈了口气。 如今的娄素珍,或许是身份变化的缘故,比之前又多了几分雍容。 “这诺大个后宫还管得过来吧。” 朱宸濠说话间一把将娄素珍那有些冰凉的小手握在了自己手中。 “现在还好,不过等你多选几次秀女后,估计就忙不过来了。” 娄素珍说着还白了朱宸濠一眼。 “呃……” 朱宸濠冲着娄素珍尴尬地笑了笑。 他觉得,自家老婆这话要是放到后世,那就是妥妥的一道送命题,自然还是不答为妙。 “对了,皇后对你那个师叔还有印象吗?” 朱宸濠笑完之后,立马岔开了话题。 “师叔?” 娄素珍显然没理解到朱宸濠话中的意思。 “哦,就是南赣巡抚王守仁嘛,他不是你祖父的学生吗?” 见娄素珍一脸茫然,朱宸濠赶紧解释了一句。 “欸,你说的是他呀,他来我家时,我还很小啊。 而且王守仁也没跟我祖父学习多久,所以我对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娄素珍摇了摇头后说道: “我的祖父一生都致力于研习理学,而王守仁后来已改为了研究心学,我就更不了解他了。 不过他的名气倒是越来越大,听说已获得了许多人的追随和推崇。” “这倒也是。 王守仁跟你祖父学习的时候才不过刚刚18岁,你对他不熟悉也很正常。” 朱宸濠点了点头,王守仁向娄谅拜师学习的时候,娄素珍应该最多几岁大,估计俩人也就见过几面而已。 随即,朱宸濠便喃喃自语道: “看来,朕也是该见一见这位阳明先生了。” —————————————— 已闲住许久的王守仁,终于获得了朱宸濠的召见。 乾清宫御书房内。 朱宸濠也是自打穿越以来,第一次跟王大圣人面对面。 原主当然是见过王守仁的。 不过对现在的朱宸濠而言,眼前的这个王守仁才是鲜活而直观的。 如今的王阳明,已是年近半百。 看上去颇为清瘦。 下颚的长须垂到胸部,使得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文人雅士所特有的飘逸感。 配上头戴的乌纱帽和身上的圆领大红官袍,又多了一丝刚正不阿之气。 这形象、这气质…… 朱宸濠见到真人后,立马觉得眼前这位很是符合他心目中的那副圣人形象啊。 王守仁在参拜过已身为大明新君的朱宸濠后,便发现面前的这个皇帝陛下一直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看,渐渐地也有些不悦起来。 156n.net 毕竟,他是来寻找问题答案的,不是跑来让人当猴儿看的。 再说,大家也都是老熟人了,有必要像这样瞅个不停么? “赐座。” 朱宸濠见王守仁神色不对,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忙让一旁伺候的刘泉给对方搬了个凳子。 “谢陛下。” 王守仁道了声谢后便四平八稳地坐了下去。 “王爱卿乃是皇后祖父的学生,这样说起来朕与你也不是什么外人嘛。” 等王守仁坐定后,朱宸濠倒是先跟对方攀起关系来。 “这亦是臣之幸也。” 王守仁不知道朱宸濠想干嘛,于是随口回了一句。 “王爱卿这几天也等急了吧。” “还好。” “呵呵,真的还好?” 朱宸濠盯着王守仁笑了起来。 他觉得,王大圣人不可能真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陛下既然招臣来京,自然是要见臣的,既如此,臣又有什么好急的?” 王守仁仍是一脸云淡清风。 “……” 王大圣人这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反而整得朱宸濠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不愧是心学大成后,已将人性研究得颇为透彻的王阳明啊。 “朕招王爱卿来,也是一片好心嘛。 毕竟,有些问题一直憋在心里,也着实不好受吧。” 既如此,朱宸濠也就只能主动将话挑明了。 “没错,臣的确是为寻答案而来。” 既然朱宸濠都那么说了,王守仁也就直指正题了。 “那好,你问吧。” 朱宸濠这时也不拐弯抹角,很是干脆。 “臣向陛下请教的第一个问题是,臣身边的那些亲随里面,有陛下埋下的暗子吗?” 王守仁也不客气,立马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没有。” 朱宸濠微笑着摇头道: “你王阳明就是一个最爱用细作和埋暗子的人,又怎么可能让自己身边的人为他人所用?” “没有?” 朱宸濠的回答,反而让王守仁一愣。 “的确没有。” “那你为何能将臣当日的行踪知晓得一清二楚?” 王守仁对此很是不解。 “这个问题等会儿再答,你可以先试着再问问其他的。” 朱宸濠却不回答,反而让对方问另外的问题。 “……” 朱宸濠的态度让王守仁也不禁有些气闷,不过他很快便调整过来,继续问道: “那请问陛下,臣身怀兵部旗牌之事,是孙中丞告诉你的吗?” “孙燧?他才不会告诉朕任何有用的东西呢。” 朱宸濠又摇了摇头。 “那是给臣旗牌的兵部尚书王部堂说的? 应该不可能,否则他也不会被下狱了。” 王守仁皱眉说出王琼来,可很快便又自我否定了。 “对,的确也不是他。” 难得看见王守仁脸上出现困惑的表情,朱宸濠不知为何就有了些开心的感觉。 “知道此事的,也就王部堂,以及臣和孙中丞三人而已。” 王守仁盯着朱宸濠,声音里已有了一丝嗔怒之意: “那,总不可能是臣亲口告诉陛下的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半真半假 听出王守仁声音有些不对,朱宸濠不禁得意地笑了笑。 因为,他总算从王大圣人身上感受到一些情绪波动了。 “王爱卿要是记忆没有问题的话,那应该也不是。” 朱宸濠的回答,甚至都带上了一丝戏谑之意。 其实,他很想说“是”的。 毕竟史书上所记载的那些,也就是王守仁曾说过的嘛。 当然,朱宸濠现在还不能这么说。 “好吧,那陛下能说说您又是怎么知晓的吗?” 听朱宸濠如此说,王守仁反而又恢复了平静,再次问出注定要反复多次的问句。 “这个问题的答案,跟刚才那个其实也差不多,等会儿一起回答好了。” 朱宸濠还是不答。 “那好,臣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向陛下请教。” 既然朱宸濠说了等会儿会告诉自己答案,王守仁也就暂时先将之前所问的那两个问题放到了一边,继续问道: “陛下又如何能在,连臣自己都还不确定要到何处落脚之时,便知晓臣的最终目的地是吉安呢?” 听王守仁问出这个问题后,朱宸濠缓缓说道: “你所问的这几个问题,答案,其实都是一样的。” “答案都一样?” 听了这话,王守仁的神情真的有些不对了。 这明明是几个完全不同的问题,答案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呢? “陛下,还有那原本是在臣心里的上、中、下三策,您又是如何早早便知道的呢? 哦,您不会再告诉臣,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跟刚才那几个的一样吧。” 王守仁有种被耍了感觉。 因为朱宸濠虽已说了半天,可其实又啥都没说。 “恭……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一样。” 朱宸濠差点就将那句“恭喜你,都会抢答了”脱口而出,不过好在最后时刻把住了门。 “陛下招臣来,莫非是想戏耍于臣,好报复臣攻陷了南昌?” 王大圣人即便有再好的涵养,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了。 “爱卿不要误会,朕绝无此意。” 朱宸濠见状也知道必须得适可而止了,于是看向身旁的老太监道: “刘泉,让那帮宫女和宦官全都出去,叫他们退远点。” “是。” 刘泉应了一声后却又喃喃道: “那老奴……” “你就在门口站着好了。” 朱宸濠冲着老太监挥了挥手。 刘泉听后则心中一喜: 看来,陛下最信任的还是自己呀。 很快,书房里的那帮宦官和宫女便都退了出去。 房间内,便只剩下了朱宸濠、王守仁和杵在门口的刘泉。 “还请陛下为臣解惑。” 见此情景,王守仁也知道朱宸濠要动真格的了,于是又起身施了一礼。 “王爱卿啊,我说刚才那几个问题的答案都一样,可真没有戏耍你之意。” 朱宸濠说这话时面色也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并且还站起身来,紧跟着又突然举起一只手直指上天, “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上苍告诉朕的!” “上苍?” 王守仁听后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虽说历来皇帝都喜欢搞君权天授这一套,可此时此刻还跟自己玩儿这些,也未免有点儿太不地道了吧。 “怎么,先生不信?” 王守仁则不说话,脸上的表情让人一看就懂是啥意思。 “王爱卿啊,你难道就没想过,若非朕有上苍相助,又如何能在区区两个月内就取得天下呢? 156n.net 如此神迹,纵观古今,除朕之外,还有何人?” 朱宸濠在说这话时,还真有股气吞山河的架势。 “这……” 王守仁听了此言也是一震。 朱宸濠说得对啊。 历朝历代,那些最终取得成功的君主,哪个不得花上好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走到这一步? 可眼前这位,还真就只用了两个多月。 这是什么神仙速度? 难道,上苍真的站在朱宸濠那边,于是降下神迹,助其成就大业? 而要是真如此,那些问题自然也就说得通了。 上苍嘛,当然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 王守仁还在纠结之际,门口的刘泉则已惊得长大了嘴。 作为一个已跟随宁王几十年之人,他忽然想到了主上的变化。 似乎,朱宸濠自从那日落水醒来后,便已跟从前大为不同了。 难道,上苍就是在那个时候找上陛下的? “陛下能说得再仔细一些么?” 即便以王大圣人的心性,也被朱宸濠之言震了个七荤八素,好半晌才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毕竟,要是朱宸濠所言都是真的,那对方便是天选之人,不再是名义上的“天子”,而是真真正正的天之子啊。 就算是他王守仁,也不敢对能代表天意之人有丝毫的不敬。 “朕起兵之时,曾被许逵挟持而落水之事,你应该知道吧。” 朱宸濠重新坐回龙椅,接着又抬手往下虚按了一下,示意王守仁也坐下。 听朱宸濠说起了落水一事,门口的刘泉耳朵也跟着支棱了起来: 看来,自己刚才还猜得挺准的。 “这件事臣早已知晓。” 王守仁也跟着坐回凳子,然后又点了点头。 “当时朕被许逵死死纠缠,根本无法脱身,可说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说到这里,朱宸濠的语气猛地变得强烈了起来, “而就在朕即将身死之时,一股经天纬地之力突然从天而降,灌注到了朕的身体之内。” “神迹、天之神迹啊,陛下真乃神人也。” 就在王守仁都听得动容之际,刘泉已跪倒在地,对着朱宸濠叩起头来。 “好啦好啦,赶紧起来吧,朕这才刚开头呢,你可不许再打扰朕了。” 朱宸濠也是哭笑不得,他好不容易才酝酿起来的情绪,差点就被老太监给破坏殆尽了。 “是。” 老太监见状忙从地上爬起来。 “还请陛下继续。” 王守仁也是听得好奇心大盛,不由得开口让朱宸濠接着往下讲。 “我说到哪儿了?哦,对。” 朱宸濠趁着那股情绪还在,忙继续忽悠道: “朕被那股伟力附身后,周围的一切就瞬间不一样了。 原本围绕在四周的江水没有了,就连缠在我身上的许逵也不见了。 朕的眼前,唯有无数流转变幻的画面!” 第一百二十章:新的历法 “陛下周围全是不断变幻的画面?” 朱宸濠的话,让王守仁大为震撼。 以他的见识,也难以想象那到底是一种何等瑰丽的场景。 “是的,各种各样的画面,它们闪烁着,旋转着,然后突然就一幅接一幅地汇入到了朕的身体之内。” 朱宸濠说到激动处,还忍不住拿手比划了那么几下。 “所有画面全连着进入了陛下的体内?” 王守仁喃喃说道,随即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立即问道: “在那些画面里,难道就有臣为对抗陛下起兵而所作的谋划?” “没错。” 朱宸濠点头道: “而且,那些画面一旦进入朕的身体,便立即融入到了原本的记忆中,就好像朕早就知道这些事儿一样。” “臣能问问陛下都看到了些什么吗?” 王守仁显然对朱宸濠所说的那些画面内容十分好奇。 “最开始进入朕脑海的画面,就是让朕知道,如果你的那些计谋都成功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陛下……您能跟臣讲讲吗。” 一听朱宸濠说是这样的内容,王守仁立马精神了许多。 “这也没什么不能讲的。” 朱宸濠语气淡然,就像真的在说一个他人的故事般, “首先,你的拖延之计成功了,而我为了查证,于是在南昌一呆就是半个多月; 在得知中计后出兵东进时,又困在了安庆城下,猛攻十几天也没能陷城; 这个时后,你突然出兵攻陷了南昌。 我在得知南昌失陷后,不顾李士实他们的反对,回军与你决战。 结果,在鄱阳湖惨败,全军覆没,我兵败被擒。” 说完后,朱宸濠甚至还耸了耸肩。 “原来,按照臣之前的设想,是可以赢的啊。” 王守仁听完一阵唏嘘。 “是啊,可你赢了我又怎样呢? 还不是逃不脱一场大动荡。” 朱宸濠说着还很明显地撇了撇嘴。 “陛下这话是何意?” 王守仁有些不解。 “呵呵,你打败了我,可正德不高兴啊,于是压下了你的捷报,继续率兵南下。 那一路啊,沿途百姓可是倒了大霉咯。 更可笑的是,朱厚照身边的许泰和张忠等人,竟想要诬陷你跟我私通,为此还抓了跟你一起平叛的伍文定等人。 要不是你运气好,跟张永攀上了点关系,恐怕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你那个学生冀元亨就没这么好的命了。” 朱宸濠在说这些时,心里面还是很有些幸灾乐祸的。 不过他努力压制住了这种情绪,没让王守仁看出来。 “冀惟乾怎么了?” 虽然明知道没有发生过朱宸濠所说的那些,可王守仁听闻冀元亨似乎结局不妙时仍忍不住紧张起来。 “张忠和许泰为了攀诬你,就抓了冀元亨,甚至连炮烙这样的酷刑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什么,张忠、许泰这两个小人!” 听到自己的学生那么惨,王守仁是又心疼又愤怒。 “冀元亨后来被关进了诏狱,直到两年后朱厚照死了,你才将他从牢里救出来。 不过呢,刚出来五天他就死了。” 朱宸濠边说还边对着王守仁直摇头。 “我赢了,冀元亨却死了,正德也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 王守仁呆住了。 虽然朱宸濠像是在说故事,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若是自己真赢了,最终的结果就是对方所说的那样。 “是啊,所以你还得庆幸自己没赢,要不然冀元亨现在恐怕已经只剩半条命啰。” 其实朱宸濠也觉得挺荒谬的,王守仁明明立下了大功,却竟然连自己的得意弟子都保不住。 “好笑吧。” 虽然说着可笑,但朱宸濠这次却并没有笑。 王守仁则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颇有些伤感。 “呵呵,要是你真赢了,我还得被正德挫骨扬灰呢。” 见状,朱宸濠玩笑般地提到了他自己的结局。 这话却听得门口的刘泉脸色白里透青。 朱宸濠倒是一脸的无所谓,他紧接着又跟王守仁讲了讲正德是怎么死掉的。 bqgxsydw.com 听得王守仁也是感慨不已。 “再后来,大明又出了两个几十年都不上朝的皇帝……” 朱宸濠跟着又说了说嘉靖和万历。 “如此懈怠懒政,何以为君?” 听说在正德之后继位的是一个躲在后宫修仙炼丹的皇帝,而且再后面居然还有一个也是同样的货色,这可把王守仁气得够呛。 “是啊,等他们折腾完,我大明可不就要亡了吗。” 最后,木匠和崇祯也一并被朱宸濠和盘托出。 “什么,我大明亡了?!” 王守仁还没说话呢,刘泉倒是先哭了起来。 “亡什么亡,现在不是换朕当皇帝了吗? 朕有苍天眷顾,自不会让我大明亡国。” 朱宸濠当即喝骂了老太监一声。 “对对对,现在是陛下临朝啊,我大明必定千秋万代,永世不灭。” 刘泉赶紧收住哭声,拍起马屁来。 “闯贼和建奴?” 王守仁却还在消化朱宸濠话中的那些内容。 “后来建奴赢了,建了新朝,却也让我华夏任人鱼肉,受尽屈辱。” 朱宸濠继续讲述着,不过他的声音也是越来越沉重。 “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听朱宸濠说完后,王守仁语气坚定地说了一声。 “不过后来建奴所建的清朝也亡啦。” 朱宸濠又大致提了一下近代史。 “可恶,那帮倭贼,竟也敢觊觎我华夏之庙堂!” 听到这里,王守仁亦是大怒。 “呵呵,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可我还真就在那些画面里看到,那帮后世给我华夏带来深重灾难的倭寇里,可是有无数大人物都将你视为他们心目中的神明,吵着嚷着要一生伏首拜阳明呢。” “拜我?” 王守仁都听傻了,这又是个啥情况? “不过再往后,我中华倒是又迎来了一个伟大的盛世。” 朱宸濠没有继续解释,而是大概提及了一下现代的种种,听得王守仁和刘泉都是心向往之。 “然后呢?” 听了这么多,王守仁似觉得自己的心境又得到一次升华,当然还想朱宸濠继续下去。 “然后画面就完全变了,不再是你赢了我之后会发生什么,而是换成了我该如何去破解你的谋划。” 朱宸濠也就知道那么多了,当然不可能再编出个未来世界来。 当然,真想编也可以,毕竟他也是看过大量科幻电影的。 不过那样做毫无意义,什么星际穿越太空大战之类的,编再好也全是虚的。 “这么说,陛下就是根据后来那些画面的指引,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王守仁似想到了什么,忙开口问道。 “没错。” “那,今后的道路该怎么走您也已经知道了?” 王守仁定定地看着朱宸濠。 “当然。” 朱宸濠带着一脸神棍骗钱时特有的笃定表情说道: “你王阳明,正是朕按照上苍指引所寻得的,注定要成为朕最大帮手之人。 所以,你准备好跟朕联手,一起建设一个新大明了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开创新纪元 “既是天之所命,臣自当竭尽全力,助陛下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辉煌盛世!” 1200ksw.net 朱宸濠的话语,亦使得王守仁心荡神驰,当即起身来到对方身前行了一个大礼。 虽然朱宸濠刚才的那番话听起来天马行空,太过神奇,可王守仁却并没有怀疑。 毕竟,对方现在的身份可是皇帝,根本无需编这样一个玄幻的故事来骗自己。 再有就是,朱宸濠所说的那些,根本不是想编就能编得出来的。 既如此,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眼前的这位就是获得了上天青睐,接受上苍指引来避免大明灭亡,并开创一个新世界的天命之子? “哈哈,朕能得先生倾心相助,何愁我大明不兴。” 朱宸濠大笑着上前将王守仁搀扶起来。 他心中也是大为得意,想这个天地间,有几人能得到圣人真心一拜的? “陛下既是承天命而得江山,自该让更多人知道,为何还要屏退那帮宦官和宫女呢?” 这时,门口的刘泉很是不解地问了一句。 “你知道什么,要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大明会亡,那得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可……可那不是没有发生么。” 刘泉还是不明白。 “不管有没有发生过,都绝不能从朕口中传出我皇明会亡这种话!” 朱宸濠说着还瞪了老太监一眼。 “啊,老奴糊涂,老奴惶恐。” 刘泉赶紧向朱宸濠赔罪。 朱宸濠不愿让太多人知道,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他所说的神迹里,最神奇的地方其实就是他预判了所有王大圣人的预判。 这对王守仁来说当然是极其震撼的。 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只会认为王守仁早就投靠了朱宸濠,俩人原本就是一伙的,当然一方要做什么另一方都清楚咯。 如此一来,王守仁这个点反而成了神迹的一个短板,会令他的那番说辞效果大打折扣。 “陛下,臣倒是觉得,刘公公所言,也有可行之处。” 朱宸濠担忧的点,王守仁当然也清楚,但他显然有另外的想法。 “哦?先生请讲。” 王守仁的话让朱宸濠来了兴趣。 “陛下受上苍指引,短短两个多月便入主大明,这乃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只要向大家强调这一点,也就足够了。” 王守仁语气肯定地说道。 “先生之言……有理。” 的确,朱宸濠根本无需向对王守仁一样,说得那么详细。 前面那些忽悠王圣人的话语,都不必说。 只需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起兵之所以如此顺利,完全是受到上天的引导和保佑也就可以了。 朱宸濠觉得可行后,便立即跟王守仁商议了一下具体的说辞。 然后他便命刘泉等会儿去找刘吉,让其把那套说法散播出去。 商定完如何替自己造势之后,朱宸濠对王守仁说道: “朕的身份特殊,有些事不能经朕直接提出,所以就只能劳烦先生了。” “陛下是有什么事让臣去办吗?” “是的。” 朱宸濠冲着王守仁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也是一件关乎民生的大事。 前几日,钦天监漏刻博士朱裕上疏,说我大明历法乃是承袭自前朝的《授时历》,时至今日已多有不准,因此请修历法。 而历法关乎农时,若是不准影响甚大。 而朕之前获得天启时,上苍亦传下了一套完备的历法,朕想借先生之手献上,然后替换现行的《授时历》。” 明朝一直使用的历法,都是元朝时修订的《授时历》。 由于早期的历法都是采用“平气法”来修订,计算时根本不考虑太阳在黄道上运动快慢不匀的问题,只是直接将一周年时间平均分成24份,划分出二十四节气来。 这种做法当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出现越来越大的偏差。 此刻朱宸濠所要拿出来的,当然就是一直通行到现代社会的《紫金历》。 《紫金历》于民国时颁行。 此历法也是承袭于明末时由徐光启、汤若望等中外学者通力合作修订编成的《崇祯历书》。 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对这本历书有极大的影响,更引入了黄道坐标和明确的地球概念。 其所采用的计算方法,也是不同于“平气法”的“定气法”。 此法在计算时便考虑到了太阳在黄道上运动快慢不匀的问题。 以春分点为零度起点,太阳在黄道上每运行15度便为一个节气。 每个节气的时间并不均等。 短的只有14天,长的则有16天。 其科学性自是一目了然的。 这本历书也在崇祯时就已经证明了其准确性。 只可惜崇祯准备正式颁行的前夕,大明就已经亡了。 其后此历书又经过了汤若望的修改,在清初时以《时宪历》的名称被颁行。 在明朝,历法不准的问题其实也时有人提及。 就像朱宸濠口中的那个朱裕,之前就曾向朱厚照上过同样的奏疏。 历史上,那个礼部员外郎郑善夫也曾在正德十五年上书请改历元。 可那时的正德,连猪都不准民间养了,哪还会在乎什么历法。 于是,那些奏疏报上去之后便全都石沉大海,没泛起半点儿水花。 “那臣岂不是贪天之功?” 听朱宸濠说要借自己之手来推出一部全新的历书,王守仁亦是一惊。 “为我大明百姓计,还请先生不必在乎这些虚妄的东西。” 朱宸濠想方设法,甚至不惜透露一些历史细节也要将王守仁拉到自己的旗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到自己皇帝身份的制约,许多情况下都不便出面的缘故。 并且,他也不能跟所有人都说什么这个是上天赐下的,那个也是上天所赐下的。 朱宸濠要真那么做了,恐怕其他人遇到问题时都再也不会如之前一般自己想方设法去解决了。 因为那帮人会觉得,反正皇帝有上天帮忙,啥都知道,没有什么是搞不定的,所以直接找皇帝拿主意也就是了。 那样一来,只怕朱宸濠得活活累死。 所以,像进献新历法这类的,自然是假借他人之手更好。 不光历法,还有如宫殿避雷装置这类的,朱宸濠也准备先在王守仁那儿转上一圈。 避雷针他其实刚住进紫禁城时就想安装了。 可一想到由自己之口说出来不太好,再加上又是冬天,几乎没有打雷的可能,因此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流民建工队 “陛下。” 王守仁同意出头进献新历书之后,突然又对着朱宸濠行了一礼, “臣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能够答应。” “先生请讲。” 看王守仁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朱宸濠忙问对方有何事。 “臣的弟子马明衡,其父正是因陛下起兵而死的马思聪……” “先生的意思朕明白了,这就下令恢复马思聪和黄宏的名誉,他们的家人亦可将其遗骸接回老家安葬。” 王守仁刚说了个开头,朱宸濠就已经懂了。 他还当即找了个借口对马、黄二人进行了追封,并让刘泉记下。 马思聪和黄宏如今根本无关紧要,而王大圣人既然开了口,那这个面子他当然是要给的。 “如此,臣代明衡谢过陛下。” 王守仁忙向朱宸濠道谢。 而朱宸濠则大为感慨。 这个时代就是这么荒唐,明明是杀父仇人,可苦主竟然还得感谢自己。 解决完马明衡的问题后,朱宸濠又跟王守仁密谈了一阵,商定了好些事项。 随后,王守仁便告辞离去。 他今天接收的信息太多,许多都还是他所难以理解的,因此回去后恐怕还得好好地捋上一捋。 朱宸濠其实还没说够,可他也知道有些事不能急,反正来日方长嘛。 次日。 早朝。 朱宸濠在登基后,便直接将早朝的地点改在了华盖殿内。 他一直觉得,朱老四搞御门听政那是因为没办法。 谁让朱棣刚把国都搬到北京,三大殿就被一把大火给烧了呢。 后来的那几个皇帝,朱高炽和朱瞻基还想着回南京,因此并没有重修三大殿,也只得在奉天门听政。 朱叫门当上皇帝后虽然重新修了三殿,可前面那几个皇帝都在奉天门上朝,他也不敢改变啊。 同理,朱叫门之后的那几个皇帝,也只能干看着大殿,不敢轻易启用。 可朱宸濠不同啊。 他何苦有地方不用,跟朱老四那帮人学? 当然,最大的奉天殿的确不合适每天用。 毕竟就算是朱重八,在南京时奉天殿也只是用于大朝会。 于是,华盖殿就成了朱宸濠从今往后的早朝专用地点。 对于大明新主的这个决定,那帮朝臣不但没意见,还恨不得举双手赞成呢。 想想也是,这大冬天的,谁愿意呆在外面挨冷受冻啊? 就算有门廊,也容不下那么多人,好些官职较低的,就只能在外面吹风了。 华盖殿内,廷议刚一开始,朱宸濠便首先宣布了一系列的人事任命。 第一个,就是任命王守仁为吏部右侍郎。 这个位置,原本是跟王守仁关系不错的罗钦顺所有。 可是罗钦顺虽已得到了调令,却还没来得及走,南京便已落入了朱宸濠的手中。 不过朱宸濠倒也没亏待罗钦顺,直接将其任命为了南京户部尚书。 反正这个位置已空缺了许久,之前也一直没派人去接手。 再一个,就是任命孙燧为南京工部尚书,接替死掉的洪远。 这项任命一传出去,又让许多人头大了。 这王守仁跟孙燧,到底跟朱宸濠是个啥关系啊? 除了以上几人外,朱宸濠还招了湖州知府刘天和进京,职位暂时定的副都御使。 在刘泉宣读以上官员的任命诏书时,兵部尚书王纶则神情复杂地盯着不远处的王守仁。 不过王守仁则对此视而不见,没有任何反应。 任命宣读完毕后,朱宸濠开口说道: “前些日子钦天监漏刻博士朱裕给朕上疏,说现行之历法不准,对农时影响甚大。 朕于是命人去了解了一二,的确如其所言,我大明所用之历法已错漏极多,急需修订。 而就在朕为此焦虑之际,幸得吏部右侍郎王伯安替朕解忧,及时献上了一部新的历法,实乃我大明之幸啊。” 听了朱宸濠这话,殿内所有人都很是惊讶。 “王部堂还懂得历法?” 杨廷和有些狐疑地看向王守仁。 “哦,下官对天文也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不过下官的弟子众多,里面倒是有几个在这方面造诣颇深的,他们之前便留意到了历法问题,于是一直在修订新历法,这也才刚刚编订完毕,没想到正好就用上了。” 王守仁倒是张口就来,直接往自己那帮学生身上一推,也就算完事儿了。 “可就不知这新修订的历法是否准确啊。” 这时,钦天监监正李源却不无担忧地说了一句。 “这无妨,朕已决定明年正式启用新历法,同时也保留旧历法,然后大家可以将两种历法进行对比,看看孰优孰劣。 最后保留好的,淘汰错漏大的就是。” 朱宸濠一点都不担心《紫金历》会输给那个已经错误百出的《授时历》,当即定下了开年就试用新历法。 “敢问陛下,这个新历法定个什么名字好呢?” 如今已离新年不远,李士实听朱宸濠说明年就要使用新历法,忙问了一句。 “依朕看,不如就叫《新明历》吧,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朱宸濠显然早有想法,因此很快就说出了一个名字。 “《新明历》? 好啊,正合我朝之新意。” 陆完第一个表示支持。 “陆阁部所言甚是。” 刘养正也跟着点头赞同。 随即,其他朝臣也纷纷跟进。 杨廷和等人虽然对陆完之言有些不爽,却也不会在这种历法名称的小事上跟朱宸濠过不去,所以也就很快同意了以《新明历》来命名新历法。 “朕还有个想法。” 待所有人都同意之后,朱宸濠先神情严肃地扫视了一圈下方所有的臣子,接着才说道: “朕打算在年号纪年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个历法纪年,你们看如何啊?” “陛下的意思是?” 户部尚书王春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声。 “朕的意思是,明年既是天命元年,亦是新明历元年。 并且,新明历要一直延续下去。” 朱宸濠说这话是,语气铿锵有力。 而下方的那些大臣,听完这话后则啥表情都有。 朱宸濠的这个决定,那可是开创性的啊。 之前,都是以皇帝的年号纪年。 等在位的皇帝驾崩了,新君继位后,就又是一个某某元年。 可按照朱宸濠的意思,就算他在天命三十年或四十年死了,新君在登基以新年号纪年的同时,还得继续使用新明历三十年或者四十年来纪年。 小书亭app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增加啊。 这里面,很明显包含着朱宸濠的野心。 试想,等新明历百年千年后,人们再回望新明历元年时,首先想到的,必然就是定下这个规矩的天命皇帝朱宸濠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为会试做准备 朱宸濠要使用皇帝年号和历法双纪年的决定一出,立马引发了众大臣的热议。 其中不少人的眼睛都亮堂起来。 他们都想到了这种做法的种种好处。 比如,对未来整个历史体系而言,这必将是一个开创性的决策。 人们再回看过往的历史,就不用一个个皇帝去加呀算的,只需按照新明历的记载来,所有年代事件便全都一目了然了。 “陛下此提议,甚好。” 就在众人还处于震惊中时,王守仁出言表示了对朱宸濠使用双纪年的支持。 对于此事,他当然在昨日就已经知晓了。 而王守仁在刚听朱宸濠说起这个打算时,也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他当时想的是,陛下不愧是天选之人啊,否则怎能有这样前无古人的壮举? 王守仁这一开口,其他大臣也回过神来,纷纷赞叹朱宸濠此举就是开创了一个新纪元啊。 这帮人当然不会反对,因为连带着他们,也必将获益良多。 后世之人,可能不知道某个皇帝的哪一年,有些啥事发生并牵扯到了啥人物,可新明历元年,这个特殊时刻,无论是人还是事,都是很容易就被放大和记住的。 bidige.com 如此一来,他们也都能随之沾光了。 在所有人都一致同意明年将采用年号和新历法双纪年后,朱宸濠紧跟着便展开了新的议题。 “传朕旨意,无论是两京还是地方,从今往后都不得再役占京军和卫所军士,否则严惩不贷。” 这道旨意一出,立马让许多人瞬间没了刚才的兴奋。 过了好半晌,即将于年后离开北京,回归南京的魏国公徐鹏举才开口说道: “可是陛下,这些年京城里面多有宫殿、皇陵等需要建设修补,而动用京军已是惯例,若不再役占,那岂不是会耽误皇家的工程?” 这家伙现在虽然年纪轻轻,打仗也永远是个草包,可在捞好处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所以根本不提他们那帮勋贵以及宦官大量役占军户之事,只说皇家怎样怎样。 “哼!” 朱宸濠先冷哼了一声,然后才道: “军队,那是用来保家卫国的,不是让人呼来喝去,给人建房挖坟的。 若非这些年役占越来越严重,几年前的刘六、刘七又怎么可能轻易进犯两京,打得京军和各地卫所丢盔弃甲,望风而逃?” “陛下言之有理,可若不役占士兵,那各项工程就得派发劳役,征召民夫,如此一来,也是劳民伤财啊。” 工部尚书李鐩一脸为难地说道。 “我大明建国初期百废待兴,各种建设如火如荼,可太祖高皇帝从未动用过军队去做那些事,最后不也全部建成了吗?” 朱宸濠在说这话时脸色阴沉。 “可是……” 李鐩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可一看朱宸濠神色不对,又把后面的话给生生咽下去了。 “陛下,臣倒是有一法可用,既能避免役占士兵,又能保证各项工程建设。” 这个时候,王守仁又开口了。 “哦?王爱卿快说说。” 王守仁想要说什么,朱宸濠当然清楚。 因为这一幕原本就是他二人昨日便商量好了的。 只不过该有的情绪和对话,朱宸濠还是得演出来。 “陛下,如今全国各地流民众多。 因此臣建议,可以让各地官府收拢部分流民,将他们组成一个个建工队。 那么以后无论是朝廷或地方官府因公,还是勋贵、太监或官吏私人要做工程或其他什么事情,都可以雇佣这些由流民所组建的建工队去做。” 王守仁很是配合,当即说了自己的设想。 王守仁那句流民众多可不是说说。 因为正德年纪,流民的数量已多达600余万! 也就是说,大明有足足十分之一的人,都是流民。 所以,朱宸濠也只敢让王守仁说收拢部分流民。 “嗯,王爱卿此提议倒也新奇,可不知你所说的建工队又该如何进行管理和使用呢?” 朱宸濠跟王守仁可谓是一唱一和,在对方说完后立马便问了一句。 “臣以为,朝廷和地方官府在建工队组建的初期,需为他们提供住处和一些食物,给予这些流民基本的保障。 然后,官府可以专门指派官员作为那些雇主和建工队之间的中介,负责将双方串联起来。 而每个建工队也可规定一个具体的人数,然后再让他们自行选出各个队里的工头儿来。 一旦中介官员接到了工程,官府就按照工作规模的大小联系工头儿,并指派相应数量的建工队去工作。 食宿当然全由雇佣方提供。 而等工程结束后,所结银两一部分可作为工钱派发给参与工作的流民,而另一部分则归朝廷和地方官府,以填补之前的花销和充盈府库。 至于这个建工队和官府之间分成的比例,那就需要具体研究了。 当然,若是朝廷本身的工程,这个费用如何给可以再议。” 昨日朱宸濠跟王守仁讲这些的时候,他其实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王大圣人多聪明啊,没过多久也就完全搞清楚了。 所以这个时候说出来,已然头头是道。 “哈哈,王爱卿这个方法不错啊。” 朱宸濠一脸满意地冲着王守仁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其他人道: “你们觉得呢?” “臣觉得可行。” “臣也觉得可以。” “……” 那帮朝臣听见朱宸濠的问询后,也只能表示赞同。 他们虽然还没完全弄明白是怎么个情况,可却知道一点—— 以后,恐怕很难再白嫖了。 朱宸濠敢这样做,那也是因为他现在有钱。 而且把流民收拢起来,好处也极多。 首先自然是大大减少了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把这些人放到官府的眼皮子地下,又能让他们有地方住,有饭吃,谁还会造反? 再有就是,虽然这样做或许不能完全杜绝对军户的役占,可却至少能减少许多。 这对那些底层士兵而言,也是受益匪浅的。 最后,则是这些所谓的建工队,不光能建房种树挖坟,还能在需要时,随时转换成其他身份,为朱宸濠办事。 就比如其后他若要扩大采矿、炼焦或者炼钢什么的,也都可以借朝廷的名义雇佣这帮流民建工队去干。 当然,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可具体经办起来,却也不会太容易。 这里面所涉及的方方面面极多。 最大的一个问题其实就是利益的分配。 如果弄不好,反而会激起建工队和政府之间的矛盾。 这就需要制定更加详尽的规则,以及如何监督运行了。 这事儿急不来,于是朱宸濠下令让吏部、工部和户部就此先行商议,然后再拿一个具体的方案出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那个人 组建建工队,的确能减少朝廷和其他权贵对军队的役占。 但这对解决流民问题,却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毕竟流民的数量太过庞大了。 不说彻底解决吧,就算是缓解,也得另寻他法。 明朝之所以会出现如此众多的流民,根源当然是土地兼并。 而这也是导致大明灭亡的一个主要原因。 土地兼并的愈演愈烈,也是因为明朝历代的皇帝在推波助澜。 谁让皇帝也爱钱呢。 而且,就算国库没钱,內帑也不能没钱。 明朝皇帝“小金库”的正式名称是内承运库。 最早的设立者,当然就是朱重八。 不过朱重八在刚当上皇帝时,其实是没打算设内库的。 他甚至还专门批评过设内库的“高粱河车神”。 认为天子富有四海,却搞这种存私房钱的行为,也太小家子气了。 可是没过多久,朱重八就改变态度了。 于是跟着就有了内承运库。 朱重八搞内库倒不是想为自己敛财。 在他的观念中,内库其实也不是他个人的,仍是属于国家。 可说是对国库的一个补充。 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国库如果不足,国家又急需用钱时,可以拿内库中的钱来救急。 而且,朱重八用来赏赐官员和百姓的钱财,也都来自于内库。 老朱想体现的是“天下为公”,也就是他自己的钱财也因用在公事上。 他是这么想,也是这样做的。 终其一朝,内库里的钱财都没用在他私人身上。 只可惜,大明那些皇帝里,也就朱重八一个能做到这一点。 内库到了其他皇帝手中,就开始变味了。 其中有些不但不把内库的钱财用在公事上,甚至还将国库里的金银往内库里搬。 当然,这么干的也是极少数。 皇帝内库收入的主要来源,就是皇庒。 而有些皇帝为了捞钱,更是毫无节制地增加皇庒数量。 皇位传到朱厚照手上时,皇庒的数量也可谓是登峰造极了。 正德继位还不到一个月,皇庒数量就增加了七处。 其后没多久,便又增添了三十多处。 前前后后,朱厚照手上的皇庒数量已多达200多处。 不提其他地方,光京畿内他的皇庒面积就达到了三万七千多倾。 这些田地,大多都是从农民手中强行侵占的。 有了皇帝带头,其他那些藩王、勋贵和宦官自然也是一拥而上,用各种办法把田地原本的主人赶走,再将土地纳入到自己的名下。 原主肯定也是其中之一,之前就侵占了江西不少的田地。 如此一来,也就产生了大量因失去土地而离乡背井的流民。 据统计,正德朝跟朱重八时相比,天下的赋田已因各种侵占而总共减少了四百多万倾! 这也使得国家所能收上来的赋税跟着少了许多。 朱宸濠当然不能任由这种状况继续发展下去。 但要想改变,则需借一个有能力,有手段,还不怕得罪那帮权贵之人的手来实施。 那个人选,倒是明摆着的。 此人并非王守仁。 而是一个参加了七次科举,却全部失利,已打算到吏部去挂个号,准备就此混过后半生之人。 不过此刻,那人应该已经见过了善于占卜的都察院监察御史萧鸣凤。 萧鸣凤则告诉此人: 再考一次吧。 这个即将再参加一次科考的,就是张璁。 朱宸濠一想到张璁,自然也就想起了即将到来的会试。 还有两个多月,就是春闱了。 “礼部,明年的会试可已拟好题目?” 朱宸濠看向礼部尚书汪俊。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还未能拟定题目。” 汪俊忙回了一句。 “那就抓紧时间拟。” 朱宸濠瞪了汪俊一眼,随后说道, “至于此次春闱的总裁人选嘛,朕看就文渊阁大学士李士实和吏部右侍郎王守仁二人吧。” 让李士实和王守仁两个当主考官,当然是因为他们都是自己人。 天子门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在那个时代,真正跟那些新晋的进士结成门生和座主关系的,就是主考官了。 有了李士实和王守仁这两个座主,那些天命朝的第一批进士自能更好地为己所用。 当然,朱宸濠最主要目标,还是张璁。 此人跟王守仁的关系原本就不错,几年前俩人就曾见过。 当时王守仁还在扇面上写下一首名为《咏一》的诗赠送给了对方。 而张璁则和了一首《咏万》,题写在了扇子的另一面。 有了这层关系,朱宸濠也就能更好地使用张璁这个人了。 “诸位臣工,既然提到此次春闱,朕就还有一事想说。” 朱宸濠在指派了李士实和王守仁为主考官后又说道: “朕记得,洪武朝被太祖誉为我大明开国文臣之首的宋景濂(宋濂,字景濂)曾形容过某些考中进士者,说‘与之交谈,两目瞪然视,舌木强不能对’。 156n.net 按照他的描述,这哪是什么人才,分明就是傻子嘛。 另外,如今已归家丁忧的国子监司业陆深也曾给先帝上过奏疏,说而今科举所取之士子,往往浮华而无实用。 可陆深口中的那些华而不实之人,日后都是要当官为我大明治理一方的啊。 那样一来,岂不误国误民?” “陛下是想对科举进行改革吗? 可如今春闱在即,恐也没时间去改了啊。” 杨廷和听后皱眉说道。 “大改当然已无可能,不过朕却觉得可小改一二。” 朱宸濠随即说道: “按之前的规定,都是考官挑出那些八股文章做得好的贡生,再让他们进行最后的殿试。 这些人里,或许就有毫无实干能力之人。 可他们即便在殿试的策问上表现不佳,不能获得太好的名次,却也已至少是同进士出身,能外放为官了。 所以朕想在殿试之前,再加试一场策问,由主考官和同考官主持。 那种一问三不知者,即便八股文做得再好,也决不可用。” 科举只考八股文的弊端,其实那些大臣们都心知肚明。 因为太过死板。 特别是作为文章精华的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四个部分,句式、字数都有严格的限制。 很多考生为了凑字数都不得不胡编乱写。 于是往往是一些读书都已经读傻了的人反而编得更好。 这些人虽然在殿试时因无法应对亲自下场的皇帝而成绩不佳,可却仍能以三甲进士的身份入朝为官。 这样的呆头鹅当官,也必然是庸官和昏官。 只会对国家造成极大的伤害。 第一百二十五章:西北阴云 谁都知道以八股文为主体来开科取士有问题,可这却是朱重八所定下的规矩,所以再不对劲也没人敢提议废止。 就算是朱宸濠,也不能在科举改革上太过激进。 于是他便提议在殿试之前,再增加一场由众考官把关的策问。 像这样的小改,并不触及大明科举制度的核心,当然没有人跳出来反对。 反正倒霉的也是那帮即将参加科考的贡生,跟他们又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只不过如此一来,倒是要给李士实和王守仁他们增添不少的工作量。 而为了不让王守仁等人太累,朱宸濠也下令再从各部抽调官员,以增加同考官的数量。 结束有关科举的议题后,由于年关将近,所以众人又商议了一番过年的安排。 等讨论得差不多了,此次廷议也就到了尾声。 可就在朱宸濠准备让大家下班各回各家时,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一旦从脑子里冒出来,就很难再轻易按下去了。 既然已经想到了此人,那么就得赶紧将其给解决掉。 可是,朱宸濠又极想亲眼见一见这个人。 最后,思来想去的朱宸濠还是决定要跟那人先见上一面,再决定该如何处置。 既已作出了决断,他也就不再犹豫,立马看向殿中众臣道: “朕刚刚突然想起了一个江西老乡来,不知朝中可有人知其如今何在啊?” “不知陛下所言何人?” 刘养正一听是江西老乡,忙问了一句。 此人在刚才众人讨论春闱时一言不发,全程隐身。 想想也是,他一个举人,哪有脸跟朝中这帮进士,甚至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们谈论这个。 现在眼看要退朝了,刘养正倒是又活跃了起来。 “此人姓严名嵩,现在应该还只是个小官而已。” 朱宸濠说到严嵩的名字时还笑了笑,就是笑容有些森冷。 “严嵩?嗯…… 好像是个有点才名的孝子,臣记得,应该是袁州府分宜人吧。” 想不到刘养正对这个名字还真有点儿印象。 “陛下所说的,可是严惟中?” 令朱宸濠意外的是,另一个在这个时候接话的,竟然是首辅杨廷和。 “正是严惟中,杨阁部知道此人?” 朱宸濠的确挺惊讶的,毕竟如今杨廷和与严嵩二人之间的身份差,应该犹如隔着一道天河才对。 “呵呵,严惟中考中进士的那场会试,阅卷的主官正是微臣啊。 之前他因母丧而辞官回家后便一直赋闲,也是臣将其召回的。” 杨廷和笑着说道。 “哦?难道此人现在就在京城?” 朱宸濠听了杨廷和之言,也是愣了一下。 “并没有。” 杨廷和摇了摇头, “严惟中之职乃是翰林编修,主要的工作便是传达旨意和各项令谕。 就在陛下起兵准备为先帝清君侧的前夕,他正好受命前往江西去传达一份圣旨。 不曾想就此赶上了一场大战,臣估计他也是受到了惊吓,所以在不久前上书请假,想要在家修养一段时间。” “什么?朕起兵之时,严嵩就在江西?” 听了杨廷和之言,朱宸濠觉得人生还挺奇妙的,自己居然就跟那个赫赫有名的大奸臣擦肩而过了。 “不知陛下为何会问起这个小小的编修啊?” 李士实听了半天后也对那个严嵩产生了一点兴趣,因此开口问询。 “因为朕听说这个严嵩写得一手好字,甚至有传言说,在书法一道上当世就没几个人能超过他的,所以才想要亲自会会,看看此人是不是真有那样的本事。” 朱宸濠随口就找了个理由。 他相见严嵩,最大的原因当然是想瞧瞧这个大明第一奸臣是个啥样的人。 当然,此刻的严嵩,其实还只是在黑化的边缘。 严嵩在刚踏入仕途时,也曾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怀着一颗为国为民之心的忠直之人。 tsxsw.la 他弃官十年,也正是不愿与刘瑾等奸臣为伍。 杨廷和招其回京复官的这几年,也是对正德劳民伤财之举颇有微词,敢于进谏批评。 当然,他一个七品小官,人微言轻,说再多也没人鸟他。 历史上,严嵩的变化正是发生在“宸濠之乱”后。 他当时受命前往江西传旨,结果正好赶上了宁王起兵。 旨意当然就传不下去了。 于是为避兵祸,他便躲回了老家。 即便在王大圣人平定“宸濠之乱”后,严嵩也没回去继续当那个跑腿儿的小官,而是请了长假。 而就在那段时间里,他“顿悟”了。 紧跟着便完全黑化,为了上位而到处抱大腿。 抱完一条大腿后他更是毫不犹豫就将其打折,再狠狠踩上两脚,以作为自己往上爬的垫脚石。 只是在这个时空,严嵩恐怕很难再抱到大腿了。 不过朱宸濠刚才所说的那番话也没错,因为严嵩的书法造诣,的确极深。 “陛下所言甚是,臣就是欣赏严惟中的书法和为人,才会招其回京的。 只可惜,他现在又请假了。” 杨廷和并不知道朱宸濠在想些啥,也不晓得严嵩正在黑化中,因此还边说边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朕可不管他请不请假。” 朱宸濠说着转头就看向了刘泉, “传朕旨意,令翰林院编修严嵩即刻进京,不得推搪,否则严惩不贷。” “遵旨。” 老太监忙点头应是。 —————————————— 这场朝会后不久,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因为,新年即将来临。 皇宫里也一样,从腊月二十四祭灶开始,便准备过年了。 乾清宫前,每天都要燃放花炮烟火。 这也让朱宸濠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儿。 在前世,因为政策原因,他都已不知有多久没在过年时听过烟花爆竹的声响了。 皇宫内还有专门的地方安设了鳌山灯,朱宸濠跑去看时,宦官们也会燃放爆竹。 到了年三十这天,更是将各种华夏民族的古老年俗都为朱宸濠演示了一遍。 什么门旁植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挂钟馗的,好不热闹。 而朱宸濠这天也一大早便去了太庙,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 由于最终并没有跟燕系彻底撕破脸,所以朱宸濠也按惯例,派遣了前朝的驸马都尉前往朱老四等人的陵寝祭祀。 晚上的年夜饭也是皇后、众妃嫔,以及各位皇子和公主们齐聚一堂,气氛倒也挺不错。 最令朱宸濠感到高兴的,则是如今掌控御厨房的,已不是那帮原有的御厨。 现在的这批人,都是跟着娄素珍他们从南京过来的。 其中有原本就是宁王府的厨子,也有专门从南京找的大厨。 所以菜品的味道还是很有保障的。 朱宸濠就在与家人的聚会中,迎来了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一个新年。 次日,元旦。 亦是天命元年和新明历元年的第一天。 朱宸濠一大早便前往奉先殿和奉慈殿进行祭拜。 然后便前往奉天殿举行大朝会,接受群臣和各国使节的朝贺。 坐在龙椅上,朱宸濠也是心潮澎湃。 此刻,毫无疑问,就是他两世以来的最高光时刻。 第一百二十六章:朕可啥也没说 就在大明举国欢度新年之际,帝国的西北方向却已是危机四伏。 吐鲁番。 速檀满速儿正与一帮大臣秘议。 火者他只丁向满速儿进言道: “速檀,如今写亦虎仙的死讯已传入了哈密,这正是咱们借机行事的好机会啊。” (火者,源于波斯语,意为***教上层贵族,也有大臣的意思。) “没错,在传过来的消息里,虽然写亦虎仙因何而死还不太明确,但他所统领的哈密回回部却已大为不安。 我国正可拿写亦虎仙之死来做文章,派人前去散布谣言,恐吓哈密回回部,再借机煽动和裹挟他们一起对明朝用兵。 只要大明派兵回击,咱们便可乘势激起双方的大战。 等两边相互仇恨之后,我国再以帮助者的身份介入,以取得哈密回回部的好感,然后再慢慢将它们吞并。 再有,只要我军前期进展顺利,胜上那么一两场,那么按照这些年来的情形看,明朝一定会赠予我国大量的绸缎、布匹和金银来求得咱们退兵。 如此一来,我吐鲁番此次出兵,是既能从大明那边获得好处,又能乘势兼并哈密回部力量,实乃一举多得的大好事啊。” 火者撒者儿乃是满速儿的近臣,也是他的智囊,此刻根据形势提出了建议,打算乘机将写亦虎仙所统的哈密回回部并入吐鲁番。 “明朝委派的哈密都督奄克孛刺一直都跟写亦虎仙不和,他若得知写亦虎仙的死讯,必有异动。 咱们亦可利用此人加深哈密回回部的危机感,以便于我方之人行事。” 他只丁又提出了一个想法。 “我看可行。” 撒者儿听后也点头表示认可。 “哈哈哈,好。 如今哈密忠顺王已为我吐鲁番所掳,哈密国群龙无首,原本就人心惶惶。 现在写亦虎仙又突然横死,真乃天助我也。” 满速儿听了撒者儿和他只丁之言后,亦是喜不自胜,似乎已看到了将整个哈密王国并入到吐鲁番的那一天。 “还请速檀立即派人前往哈密。” 他只丁和撒者儿同时对满速儿言道。 “好。” 满速儿先扫了几眼自己的那帮臣子,然后下达了命令: “虎都六写亦,你立即带人前往哈密,借写亦虎仙之死煽动其部下对大明的恨意。” bqgxsydw.com “是,速檀。” 被满速儿点名的虎都六写亦立即单手护胸对着速檀鞠了一躬。 “牙木兰、朵撒哈、把都儿,你等立即整军,待虎都六写亦事成后,便配合哈密回部一起进攻肃州。” 满速儿随即又对几名将领传下了令谕。 —————————————— 北京。 刚刚才过完新年的朱宸濠,还不知道西北的吐鲁番已经在磨刀霍霍了。 而过年之后,也是最闲的时候。 按照规定,春节前后就要放六天的假。 可这还不算什么。 因为接下来的元宵节,才是一个真正的长假。 从正月初八一直到正月十七,足足有十天的假期。 明朝,只有朱重八的时代最惨。 老朱自己是个工作狂,就恨不得全天下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也当一个工作狂。 于是,他特意废除了前朝的那些假期,全年总共也就给官员们剩下了三天假。 分别是春节、冬至和他自己的生日。 这种做法当然让那帮官员们怨声载道了。 大臣们为了不过劳死,也是纷纷上疏,请求增加假期。 开始的时候朱重八是一律不理,我行我素。 可后来他也扛不住这帮大臣三天两头的闹,于是只得妥协,把每个假期的休息时间由一天增加到了三天。 朱老四上台后,放假的日子就多起来了。 特别是元宵节,更是一个超级大长假。 不过比起后来的隆庆帝穆宗朱载坖来,这十天就不太够看了。 因为那位,从腊月二十就开始放假,一直要放到正月二十才算结束,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 那时候的官员,倒也挺让人羡慕的。 现在大家都在放假,朱宸濠也就趁着这个时间,坐在书房里看各个地方大员所呈上来的贺表。 可他看着看着却皱了下眉。 朱宸濠手中拿着的,是浙江镇守太监毕真上的贺表。 可贺表之外,还附着一份折子。 内容很简单—— 请求将其调进京城。 毕真这家伙,还真是个欲壑难填的主儿啊。 他要进京,不就是想要个职位吗。 虽然有些不满,可朱宸濠也不得不多作考量: 此人的确是贪婪,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为他朱宸濠的大业立下了大功的。 “刘泉,拟旨,招毕真进京。” 想了想后,朱宸濠还是决定让毕真来北京。 这也是因为此人之前就是江西镇守太监,跟自己手下的那帮老人儿都挺熟,关系也不错,他若不安排好了,恐怕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 下旨招毕真来京后,朱宸濠又继续看了起来。 “哼!” 可他才刚看了一会儿,便又突然冷哼了一声, “这个家伙,记性倒是不错嘛。” 朱宸濠此刻看的那一份,正是那个在南京时上蹿下跳的守备太监廖銮所上。 此人显然还记得那时朱宸濠曾许诺过,要让他来北京掌印御马监的。 所以也忍不住借上贺表的机会,夹带了一份请求进京的折子。 对于廖銮,朱宸濠当然没忘。 所以直到现在,御马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也仍空着。 不管怎么说,朱宸濠在南京时也的确当着一大堆人的面承诺过。 若翻脸不认人,对他的形象肯定有很大的影响。 毕竟他已经是皇帝了,金口玉言嘛,是不可以失信的。 可是周尚文的突然出现,却让朱宸濠作难了。 自己的这位心腹大将,跟廖銮和其亡兄廖堂,那可是有深仇大恨的。 若廖銮真进了京并掌印御马监,那周尚文会怎么想? 而且,通过周尚文的遭遇,也能看出廖銮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这样的人要是上了位,还不知道日后有多少忠臣良将会遭殃呢。 看着手上的折子,朱宸濠也不禁头疼起来。 答应,还是拒绝,都不是啥好选择啊。 而就在朱宸濠为廖銮这个讨厌的家伙纠结之际,他的那几个心腹太监突然结伴前来求见。 这几个家伙又想干嘛? 朱宸濠虽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让那几人进入了书房。 第一百二十七章:娄国舅 “内臣,参见陛下。” 很快,万锐、刘吉、涂钦和熊绶,便一个不少,全都站在了朱宸濠的面前。 “怎么都来了? 你们一起来见朕又有何事啊?” 朱宸濠看着眼前四个大太监问道。 “陛下,内臣与刘吉和熊绶的职位都已确定,唯有涂钦仍是暂掌御马监…… 这个,内臣等觉得如今天下已定,涂钦之前随偏师北进也是劳苦功高,所以还请陛下能给其一个正式的身份。” 万锐有些小心翼翼地代表其余几人说出了来意。 而其中的当事人涂钦更是一脸的紧张。 “呵呵,又是来要那个职位的啊。” 朱宸濠突然笑了起来,边笑还边拿着廖銮所上的折子在书桌上拍了拍, “看来,御马监掌印太监这个位子,还真是挺抢手的嘛。” “陛下您的意思是?” 皇帝的话让万锐等人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于是刘吉便开口问了一句。 朱宸濠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抿着嘴思索起来。 到了今日,他身边的这些大太监,基本上都已明确了身份。 老太监刘泉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 只要已八十多岁的萧敬一退休,或者死掉,他就将立马掌印司礼监。 其余如万锐、刘吉和熊绶也都是司礼监秉笔太监。 刘吉虽在万锐之下排第三,却执掌东厂,成为了督主厂公。 此人原本就是朱宸濠的情报头子,提督东厂也算是专业对口。 这几人里面,就只有涂钦是御马监的监督太监。 其职位在掌印太监之下。 虽然这几个人里面,刘吉和熊绶都知道朱宸濠曾将那个位置许给了别人,可他们都跟廖銮没啥交情,当然想的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了一阵后,朱宸濠终于开了口: “唉,朕也知道涂钦在北伐大战中表现甚佳,以其能力和功劳都足可执掌御马监。 奈何朕却在南京时便已将此职许了他人…… 你们都看看吧,人家现在都已经等不及了,请求调离南京北上的折子,都摆在朕的案头啦。” 朱宸濠说着就将手中的折子递给了身旁的刘泉,让对方拿过去给万锐等人看。 熊绶在看过廖銮的折子后很是不满地说道: “这个廖銮不就是捐了些马匹吗,大不了咱们多给他些补偿也就是了。” “这是什么话,你等要知道君无戏言,既然朕亲口答应了,就绝不能失言。” 朱宸濠直接冲熊绶挥了挥手,让对方闭嘴。 “几位公公的好意咱家就心领了,咱们也都是追随陛下多年的老臣了,不能让陛下为难啊。” 涂钦见朱宸濠似乎有暴走的倾向,忙让熊绶他们别再说了。 “这么说你是同意屈居廖銮之下了?” 朱宸濠看向涂钦。 “内臣日后一定配合好廖公公,把御马监管理好。” 涂钦满脸无奈地表了个态。 “好,刘泉拟旨,封廖銮为御马监掌印太监,速招其进京。 同时,也令他的侄儿廖凯随同一起北上,以接替其亡父廖鹏的职务,接掌锦衣卫南镇抚司。” 既然涂钦自己都这么说了,朱宸濠也就立马下了命令。 不过他后面还加了一条,把廖凯也带上了。 既然皇帝已经明确下旨,涂钦等人虽仍有些愤愤不平,却也只能选择认命。 燃文 可就在四人垂头丧气打算告退之际,却听朱宸濠突然好似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从南京到北京,这一路上山高水长的,沿途盗匪也众多,希望廖銮他们能够一路平安,顺顺当当抵达京城才好啊。” 虽说朱宸濠的声音不大,可刘吉、涂钦等人却听了个清楚明白。 这几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而朱宸濠的话显然还没说完,只是这次他没有像刚那样,好似没有目标般随口一言,而是直接对众人说道: “对了,你们切记,一定不要让镇西侯周尚文知道廖銮即将进京之事。 他二人可是有着深仇大恨的。 嗯,等廖銮到北京后,朕再想办法为他二人调和关系吧。” “是,陛下,我等绝不会跟镇西侯谈及此事。” 涂钦赶紧应了一声,不过他此刻的脸上,早没了刚才的沮丧,看上去反而很是兴奋。 “既如此,若没什么其他事要奏,你等也就先退下吧。” 朱宸濠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理睬万锐等人,又低头看起桌案上的那些东西来。 一旁的刘泉则忍不住嘴角又抽抽了两下。 因为他想到了被朱宸濠加上圣旨的廖凯。 皇帝这是要让廖家人整整齐齐啊。 刘吉等人则不敢再留,赶紧在告退后离开了书房。 “小弟多谢几位哥哥相助。” 刚出门不久,涂钦便向万锐等三人道谢。 “咱们之间也这么多年的感情了,日后还得守望相助,有什么好谢的。” 万锐对着涂钦笑了笑,接着压低声音道: “既然陛下已经发话了,那咱们还等什么,这就赶紧去侯府,跟镇西侯好好叙叙啊。” 刘吉听后一边阴笑一边说道: “嘿嘿,镇西侯要是知道廖銮即将北上,想必也会非常高兴吧。” —————————————— 镇西侯府。 周尚文热情接待了四位突然造访的中贵人。 这里面每一个都是朱宸濠身边的红人,他当然不敢怠慢。 万锐几人却全然没有废话,刚见面就直接告诉了周尚文,皇帝陛下已经下旨招廖銮进京,并封其为御马监掌印太监一事。 周尚文听到这个消息当即脸色大变。 可就在此时,那四个太监又立即跟其说了朱宸濠那句好似有意无意冒出来的话语。 一听此言,周尚文当即就懂了—— 这四个家伙,还有皇帝,都在把自己当枪使呢。 可就凭他与廖氏兄弟之间那水火不容的关系,还不得不当这把抢。 毕竟,要是廖銮真当上了御马监掌印太监,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 不过周尚文也不傻,皇帝的话模棱两可,这四个家伙也只是旁敲侧击,他当然更不会做任何表态。 于是,几人就在心照不宣中胡乱闲扯了一阵。 然后,万锐等人也就告辞离去了。 在离开前,刘吉又对周尚文道: “对了,若是镇西侯府上的人这几日要出城狩猎,又不想让人知道,我东厂倒是愿意帮点儿小忙,除了为他们隐秘身份行踪外,还可再顺便帮着探查一下猎物的动向啥的。” “哈哈,既然刘公公都这么说了,那本督就先行谢过了。” 刘吉的意思周尚文当然心知肚明,他自然不会跟对方客气。 第一百二十八章:组建龙虎营 本章节内容出现错误,请联系站长处理。 站长的联系邮箱在顶部或者底部。注意,请告知书名以及章节名字才能及时定位错误。 笔趣阁小说阅读网 站长在此感谢热心的书友啦! 第一百二十九章:新铸弗朗机 “去,把宋俊他们找来。” 万锐等四个大太监前脚才刚走,周尚文便立马命人去将他的那帮西北兄弟叫了来。 等人到齐后,他便与那帮人关在房内秘密商议了许久。 “我现在身份特殊,不能轻易离京,所以只能拜托给各位兄弟啦。” 商量完毕后,周尚文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老大放心,我们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宋俊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说道。 “虽然陛下对此事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廖銮毕竟已是御马监掌印太监,而那廖凯也是锦衣卫掌南镇抚司的指挥使,所以这次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任何把柄。 咱们,可不能给陛下添麻烦啊。” 周尚文见状又特意叮嘱了一句。 数日后,足有百多人悄悄离开了京军大营,直奔南京方向而去。 —————————————— 上元节很快就到了。 整个北京城都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上元节一个最大的特色就是灯。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都有。 宫里也出现了大量的彩灯,除了搭建和挂起来的,还有一些由太监和童子拿着展示给朱宸濠看。 其中有好多都是各种动物外形的灯,看上去活灵活现非常有趣。 最让朱宸濠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人形的灯,而且还是官吏的模样。 看着这一个个被提起来的官员灯,朱宸濠心中也是觉得怪怪的。 除了灯之外,还有装扮成各路神仙或各位古代名人的,将一些耳熟能详的传说和历史故事演绎出来给众人观瞧。 这样喜庆的日子当然还少不了杂耍艺人。 什么顶缸、钻圈,还有古彩戏法之类的,也是看得朱宸濠目不暇接。 对他来说,以这样的方式过节,也挺有意思的。 在这个重要的节日里,不光宫里喜庆,皇城外也照样是人头攒动,欢声笑语。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公子王孙,亦或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在这一日都挤在大街上观赏满城的花灯。 城中的酒肆茶楼内也是宾朋满座,高谈阔论。 北京城最大的酒楼里,一装饰奢华的雅间内,也正有一群人齐聚一堂。 最中心的一桌上,此刻占据主位的,却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而围坐在其四周的,也都是些衣着华丽,气度不凡之辈。 “如今皇后娘娘圣眷正隆,国舅也是年少有为,日后必是我大明之柱石啊。” 年轻人左手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边举杯相敬,一边说道。 现在能被称之为国舅者,当然只能是皇后娄素珍的亲弟弟——娄伯将咯。 “哈哈,武定侯太客气了,本人初来乍到,这官场之事也多有不明,日后还望各位多多指教。” 娄伯将说完后便跟那中年人碰了一下杯,然后一口喝干了杯中美酒。 这个被娄伯将称之为武定侯的中年人,就是大明开国功臣,武定侯郭英的五世孙郭勋。 此人有一点倒是跟严嵩一样,那就是写得一手好字。 尤其是篆书,更是闻名于当世。 另外,在“贪”这个字上,他比起严嵩来也是不遑多让。 郭勋敬完酒后,紧跟着又有几个官员模样之人也相继举杯道贺。 娄伯将兴致显然很高,对那帮人也是来者不拒,很快就已好几杯下了肚。 等这一桌的人都敬得差不多后,另一桌上有俩人对望了一眼,接着便一起起身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之人先说道: “国舅新获封锦衣卫千户,还望日后能多多提携。” “你是?” 娄伯将已是一脸潮红,看着眼前之人问了一声。 他那个所谓的锦衣卫千户,不过是朱宸濠给他的一个虚职,并没有任何实际权力。 在明朝,外戚和重臣后代,多会因关系而蒙荫获得一个挂着锦衣卫名头的虚职。 “末将锦衣卫旗校王邦奇。” 来人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句,当然不会因娄伯将并无实职而有丝毫的怠慢。 毕竟,他所看重的,是对方国舅的身份。 “好,我记住你啦。” 娄伯将倒也没因这个王邦奇官小而不给面子,仍跟对方碰杯后喝干了杯中酒。 “国舅,这位是末将的族叔王德安,乃是来往于两京和苏杭之间的巨贾,跟在座的各位贵人也都交情匪浅。 wucuoxs.com 这间酒楼,也是他的产业。” 紧跟着王邦奇又为娄伯将介绍了一下身旁那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儿。 “小的王德安,见过国舅。” 小老头儿赶紧笑容满面地靠了上去。 “商人?” 娄伯将听说对方只是个商人后,却皱了皱眉。 “呵呵,国舅啊,这位王老板可不简单哦。” 郭勋将娄伯将的神情都瞧在眼中,见对方似有些看不起旁边的王德安,于是笑着对其说道: “再说了,太祖虽不许四品以上的官员家属经商,可朝廷不也开设有官店吗? 而先帝登基后,更是开设了不少的皇店。 所以结交几个商人,也没什么嘛。” 郭勋口中的皇店,还是刘瑾为帮正德敛财而搞出来的。 虽然也作为茶酒店,或牙店、塌房(货栈),甚至娼优所居的花酒铺来经营,可更多时候,却被负责管理的太监和官员,用来作为他们敲诈勒索过往商贾和小贩的工具。 这帮人横征暴敛,肆意乱收商税,给来往的商民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而从皇店里搞到的钱财,有很大一部分也都流入了刘瑾的腰包,为他成为当时的世界首富做出了贡献。 当然,正德只需要下令把刘瑾给剐了,那些钱紧跟着便都是他的了。 朱宸濠登基后,便立马下令将所有的皇店给关停了。 对他而言,以这种近乎强抢的方式捞钱,也太LOW了。 不过官店朱宸濠却没动。 因为那是从朱重八时代就已经出现,主要用于收商税的地方。 只不过后来也渐渐作为牙行、仓库之类的收些租钱。 看管官店的官员虽没管理皇店的那么嚣张,可也时不时的吃拿卡要,朱宸濠日后肯定是要借改革税制时处理这一块的。 娄伯将对官店和皇店并没有多大的概念。 但他却不傻。 在看了看郭勋,又瞧了瞧在座的其他人后,就已明白了不少东西。 随即,娄伯将便点头说道: “武定侯此言,似乎也有些道理。” 说完,他便与那王德安也干了一杯酒。 随着娄伯将的这杯酒下肚,雅间内的气氛也跟着重新热烈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技术和质量成反比的钢铁 娄伯将的这顿饭,吃得可说是宾主尽欢。 饭后,那些宾客开始陆续告辞离去。 很快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最后,房中就剩下了娄伯将和郭勋,以及一个叫毕昭的御史,还有就是王德安和王邦奇叔侄二人。 “国舅,小的这里备了一份薄礼,还望您能笑纳。” 这时,王德安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些东西,往娄伯将方向双手递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娄伯将并没有立马去接。 “呵呵,小的是知道我大明官员俸禄不高,而国舅身为皇亲,日后应酬必多,所以聊表心意而已。” 王德安笑呵呵地说道,而他的身体还继续保持着那个往前递的姿势。 “那这又是什么?” 娄伯将边说边指了指对方手上的那些东西。 “这是一些地契和商铺的转让文书。” 王德安恭恭敬敬地说道。 “国舅,这些商铺可都是在两京和苏杭位置极佳处,全是日进斗金的宝地啊。” 王邦奇又赶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这……要是陛下知道我参与经商,恐怕会大为震怒啊。” 娄伯将还是没敢接。 “国舅不用亲自出面,只需找个信得过之人来接收这些商铺就是了。 平日里经营什么的,也都有王老板代劳,根本无需您过问,您只需安心收取每个月的利钱就可以啦。 如此一来,陛下又怎么会知道呢?” 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毕昭也开了口。 “嗯,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 这次娄伯将不再犹豫,一把就接过了王德安手中之物,随意看了两眼后说道: “既如此,那就多谢王老板咯。” “走,出去看看,据说王老板还为国舅准备了一些特殊的礼物呢。” 郭勋看见娄伯将收下了那些地契和房契后,便出言请对方出去看看。 “哦?” 娄伯将有些诧异地瞟了眼王德安。 很快,几人便走出了酒楼。 门口,则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而王德安送给娄伯将的礼物,除这辆马车外,还有车厢里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 对这样的礼物,大明的这位新晋国舅爷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 再热闹的节日,也有过去的那一天。 当然,即便是放假其间,朱宸濠有事还是会找那帮大臣前去商议。 其中跑得最勤的,当然是王守仁。 俩人在密谈时,朱宸濠还承诺将要大力支持和传播王守仁的心学。 当然,就算他不出手,也会有一大批王大圣人的徒子徒孙在后面的岁月中全力推广,让心学成为大明儒学中最风光的那一支。 甚至还将传到海外,对朝鲜和日本等国产生巨大的影响。 不过让王守仁有些不开心的时,朱宸濠这家伙竟然想要夹带点私货给自己的那帮弟子。 按照皇帝的说法,那些都是他在受到上苍指引后,所获得的用于开启民智的利器。 绝对可以让他的学生们受益匪浅。 还说等到王守仁的那些弟子理解后,他还会创建一个学校,请这帮人去当老师,以培养更多的人才。 baimengshu.com 朱宸濠是想搞一个新的教育体系,而想要实现这一点,则懂得新知识的老师数量就得足够多。 所以他就将主意打到了王大圣人的那帮弟子身上。 想要利用王守仁的影响力,强行教授新知识。 可朱宸濠却没想过,王大圣人那帮日后的信徒里虽然有不少的科学达人,可他自己却不是啊。 所以王守仁在看到朱宸濠自己编写的那些现代基础知识小册子时,完全就是一脸懵逼。 连他自己都看不懂,还怎么替朱宸濠去教他的那帮弟子? 好在王守仁对那些东西还挺感兴趣的,决定要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这倒让朱宸濠看到了点儿希望。 毕竟论智商和聪明程度,恐怕他还真不如王大圣人。 只是如此一来就只能再多花点时间了。 随着长假的结束,朱宸濠也跟着忙碌了起来。 除了上朝和批阅奏章之外,他还跑了两趟京营。 如今京畿各营军队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五万多人。 可是部队士兵的质量却是严重良莠不齐。 因为这里面,有不少都是被朱宸濠裹挟着一起北上的农民和流民。 其中的许多人,连青壮都不是。 所以实际能战者,并不多。 即便周尚文已经尽力在训练了,可有太多羸弱老病的士兵在拖后腿,也很难获得什么太大的成效。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于是,朱宸濠决定从京军中挑选出一部分精壮来,单独组建成一支精锐部队。 最终,在经过严格挑选后,从那十五万人里筛选出四万多人来。 这些士兵都还年轻,学习能力也强,日后若是转换装备和武器,他们也能以最快的速度适应。 而这支部队,朱宸濠直接用了大汉帝国京军的名字来命名。 那就是——龙虎营。 龙虎营的主将毫无疑问就是周尚文。 朱宸濠可以肯定,在这位名将的统帅下,龙虎营的战力绝对将越来越强。 可要想这支部队的士兵做到绝对忠诚于他,并且令行禁止悍不畏死,光靠训练还不够。 必须得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拥护自己才行。 可能做到忠心不二,不怕流血牺牲的战士,朱宸濠只在20世纪的历史中看到过。 就是那群即便困难重重,甚至没有军饷,可仍能不离不弃,坚决跟党走的人。 但形成那种凝聚力的很多东西,都不可能是朱宸濠所能采用的。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可以学习。 那就是分田地。 在教员刚建立根据地时,做得最多的就是打土豪分田地。 而土地,就是那些战士和他们家人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 战士们也知道,自己的队伍一旦失败,那么已经拥有的一切又必将全都被剥夺。 于是为了保卫已有的土地,他们自然会奋战到底。 朱宸濠要打的土豪,其实就是他自己。 朱厚照他们稀罕皇庒,大肆侵占耕地,可他不在乎。 从土地上刨钱,原本就是最少最慢的。 所以,朱宸濠直接宣布,每一个龙虎营的士兵都能分得一块隶属于皇庒的土地,供他们的家人永久耕种。 并且,所收的赋税也极低。 按朱宸濠的规定,这些土地的耕种者,会先按照人头定下了口粮的量。 那些全都是他们自己的。 抛去口粮后的余粮,才会按累进税来逐级收取。 土地,是皇帝自己的。 只要皇帝在,他愿意给谁,其他人当然不敢说什么。 可若是皇帝突然出个什么意外不在了,那就难说了。 因此,为了这块皇帝所赐下的土地,这些士兵也得拼死保卫朱宸濠的安危。 就算是朱宸濠能多活一天,他们也能多拥有一天那块地啊。 龙虎营之外的那些士兵,朱宸濠也分了些土地给他们。 不过数量上要少些。 那些人虽有怨言却也不大,因为他们也知道,日后打起仗来,龙虎营才是最先顶上去为皇帝拼命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炼钢似乎并不难 除了组建龙虎营外,朱宸濠还连续跑了好几趟王恭厂。 没去之前,朱宸濠也早已对这个地方如雷贯耳。 因为天启大爆炸实在是太过有名了。 那可是被称之为轻量级核爆的神秘大爆炸啊。 之所以神秘,就是虽然出现了N种解释,可最终没一个是真正能让人信服的。 看起来最合理的,自然就是存储的火药爆炸。 王恭厂,本来就是生产炸药的军工厂。 里面储备的火药足有上千吨。 可问题是,明朝时火药的威力跟现代火药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啊。 就算它们一下全爆了,也不可能让三吨重的大石狮飞出几百米,更不会把所有死者的衣物都刮下来,卷到几十上百里的地方去。 再有就是陨石说。 可是因为没有撞击坑,所以也不可能。 还有就是地震说。 但地震也不可能就抵着一小团地方震吧。 然后还有龙卷风啥的,可最终也解释不通。 朱宸濠觉得,稍微能说得过去的,或许就是火药先爆炸,然后再因高温而形成了局部的空气对流,于是产生了龙卷风。 两种灾难合二为一后,便最终形成了那样的结果。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总之,天启大爆炸也就成了一个至今难解的谜团。 一想到百多年后的那场,几乎相当于广岛原子弹爆炸威力的灾难,朱宸濠就有了将王恭厂迁出北京城的想法。 bidige.com 这么一个大型炸药库,就放在京城的内城,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算不会出现如天启大爆炸那样的恐怖情形,可把这种极度危险的工厂放到人口密集的京城里,早晚也会出事儿啊。 而一旦出事,那就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 不过真要搬迁,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这里面所涉及的方方面面,那可真就多了去了。 朱宸濠去王恭厂,当然不是去联想天启大爆炸的。 他是去看铸炮。 弗朗机火炮。 自从朱宸濠进入北京城后,他便开始命令工匠仿制佛朗机炮。 这种炮虽然威力一般,可在对付骑兵上,还是很有优势的。 特别是装配上战车后,更是防御骑兵冲击的利器。 王恭厂隶属于工部火药局。 工部在接到铸造弗朗机火炮的命令后,便召集了火药局的那些大匠们,对朱宸濠所仿制的那批西班牙火炮进行了研究。 随后便开始铸新炮。 到今天,工匠们已经铸造了十余门新炮。 其中还有口径和重量都比朱宸濠之前那些,要大得多的重型炮。 炮光看外形当然是没用的,于是朱宸濠便找个一天,命人拖着新炮去了城外。 “轰、轰!” 随着连续的轰鸣,这些新炮便完成了好几轮的试射。 效果令朱宸濠很是满意。 这也是因为那些负责仿造的大匠,皆是已有着几十年经验的老人儿,无论眼光还是手艺都要比朱宸濠之前所招的那批工匠强得多。 所以,在经过他们的分析和打造后,新铸火炮的性能要比以前的旧炮强上不少。 朱宸濠估计,应该已不比那帮欧洲人的原版炮差了。 在连续发射几轮后,朱宸濠看着恭立于一旁,二十多个年龄都已不轻的大匠道: “说说你们对这种炮的看法吧。” 那帮大匠没敢立马回话,而是先相互看了看,然后才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开口道: “回陛下,此种炮设计非常巧妙,事前只需将弹丸跟火药装填进子炮内即可。 战时,直接将子炮装入火炮尾部的炮腹,再固定好炮闩便能点火发射。 而且这种炮尾部的炮腹是敞开的,所以子炮激发后也不会过热,不用担心火药会发生自燃。 这就使得它在刚发射之后,便可立即取出已激发的子炮,再填入新的子炮做到连续射击。 如此一来,其发射速度便是之前火炮的好几倍,完全可以压制敌军的火力。” “陛下,由于点火激发的是子炮,所以射击时对主炮几乎没有什么损毁,因此主炮的寿命也要远超咱们之前的火炮。” 白发老工匠说完后,另一个看上去年轻一些的大匠也补充了一句。 “嗯,别光报喜不报忧啊,说说你们觉得这种炮不足的地方。” 朱宸濠走到一门重炮前,一边伸手感受着炮身上还残留的温度,一边说道。 “呃……” 半晌,还是之前那个老大匠说道: “就是这个子炮吧,它只有用时才装入炮腹,所以它与炮腹之间必然存在着较大的缝隙,发射时药气也会因此而泄漏。 如此一来,其射程和威力,就有所欠缺了。 更可怕的是,若药气泄漏过多,甚至有可能会引发炸膛。” “哦,朕知道了。” 朱宸濠说着还拍了拍眼前的那门重炮。 其实,将弗朗机火炮铸造得又重又大,就已经有问题了。 因为这种炮在欧洲原本就没被当成重炮来用。 人家在乎的是这种炮的灵活机动和射速快。 历史上在传入明朝后,大明倒是如获至宝,对其不断升级改造,最后甚至铸出巨型弗朗机火炮来当作攻城炮用。 可是,炮身加重加厚之后,弗朗机散热快的优势就大打折扣了。 若是散热跟不上,射速快的优点便也没了。 而且,主炮大了,子炮也得跟着变大。 可子炮因为要反复装填,也就不可能做得太厚太重。 那样一来,其承受膛压的能力也就不可能太高。 也就是说,越重越大的佛朗机火炮,反而更容易炸膛。 “以后铸造的新炮,不可太大。” 朱宸濠思考了一阵后传下了命令。 佛朗机炮想要改进并不容易,所以欧洲才会逐渐将其淘汰。 而按朱宸濠的想法,它同样也只是一种过渡性的武器罢了。 在现阶段,可以生产出一批来。 主要用于对付那些缺少火器,靠骑兵冲击的北方和西北蛮夷。 “尔等做得很不错,传朕旨意,赏参与铸炮的大匠每人5两银,其余工匠每人2两。” 对这些新铸之炮朱宸濠还是很满意的,所以下令奖赏。 说完后他转身就要离去,不过刚走两步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嗯……对了。” 朱宸濠转头看向那些大匠道: “你们能不能将这种炮再铸造得更小一些?” “小?” 刚才说话的那个老大匠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朱宸濠。 这铸炮,不都是越大越好吗? “对,就是要小。” 朱宸濠在说这话时眼中有光, “小到,一个人便能拿着发射。” 试想,真要是单人就能使用,那子炮里全装填小型弹丸,那不就是一把能够连续射击的霰弹枪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不一样的那个人 皇帝陛下既然已经开了口,那帮大匠就算再不理解,也只能点头答应,等回到王恭厂后再进行研究。 朱宸濠在回去的路上,则一直都在思考大明火器容易炸膛的问题。 而且,不光是容易炸膛。 就拿这批新弗朗机火炮来说吧,虽然在射程和威力上已不比葡萄牙和西班牙人的差,可在炮身的耐久度上,却还是不如人家。 容易炸膛和耐久度不够,其实都是因为一个问题。 那便是,大明虽然在冶铁炼钢的技术上,已属于当时世界最顶尖的水平,可却受到了原料限制,生产出来的钢铁质量反而各方面都不如那些欧洲国家。 甚至,连日本都比不上。 这也是日本倭刀在明朝大受欢迎的原因。 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国内开采的铁矿石和用作燃料的煤,所含的磷和硫比例都比较高。 用它们冶炼出来的铸铁,也就更脆。 用这种铁所铸造的火炮或者火枪,当然寿命更短也更容易炸膛。 而为了防止炸膛,只能加大管壁的厚度和整体的重量。 或者以好些铁箍将炮身紧紧箍住。 再有,就是降低火药的装填量。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让火器的性能下降。 在朱宸濠的这个时代,其实铸造枪炮的最好原料,是铜。 可铜,在国内也是稀缺之物。 根本不可能用来大规模铸枪铸炮。 大明的属国朝鲜倒是有大铜矿,可是此时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甚至一直都在抱怨国内少铜,连铸造铜钱的原料都不够。 很长一段时间,朝鲜都是靠着从日本输入铜,来铸造本国货币的。 因此,要想利用朝鲜的铜,那还得先派人前去勘探,再开矿挖掘,不知道得等到多久之后了。 而在亚洲,还有菲律宾也盛产铜。 可就算出兵占领了菲律宾,但以这个时代的运输水平,等铜回到国内,只怕成本比黄金都要高许多了。 所以,朱宸濠目前还是只能跟铁矿石较劲。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其他那些国家。 比如日本,其所冶炼的钢铁,之所以比大明的更好,那是因为他们在当时根本不用煤炭来作为炼钢的燃料。 beqege.cc 他们所用的,是木炭。 还有英国,他们所铸的铁炮性能在那时是最好的,甚至都已接近铜炮的水准了。 而他们也是用木炭来做的燃料。 代价是,整个英伦群岛的树木都快被砍秃完了。 日本虽也用木炭,可他们所炼钢铁的数量极少,相当于是用质量换取了数量。 所以,日本那些大名和将领的铠甲虽然看上去花里胡哨,却也只能在最重要的部分加点铁。 至于那帮足轻啥的,护甲就更是简陋了。 日本可以那样搞,大明则不行。 毕竟明朝的军队数量比日本多太多,打起仗来也不是几个乡之间的械斗。 还有就是天朝上邦的形象也很重要啊。 所以明朝除武器外,对铁甲的需求也大。 当然,大明士兵更多装备的是绵甲,可相对日本啥的,铁甲就多多了。 火器、兵器和甲胄,都需要铁,产量自然就得跟上。 因此想用木炭来获得更好的铁,根本不现实。 这主要还是由于北方中原地带的森林,在经过几千年的砍伐后,残存的已经不多了。 早在宋朝时,树木就已经不够,只好用煤炭取代木炭来炼铁。 朱宸濠自然也不敢再打木炭的主意。 他也怕再砍下去,20世纪曾发生过的那场所谓的自然灾害,会出现在他的这个时代。 他还记得书上说过,自然灾害出现前的那几年,人们所干的就是大炼钢铁…… 既然不能使用木炭,那么便只能给煤炭脱磷脱硫。 不过这项技术在历史上的19世纪后半段才得以实现。 就算朱宸濠懂得一点理论,可要想变现,也得进行反复的实验才行。 此外,还有一个可行的方法,那就是炼焦炭。 只要有了焦炭,也能生产出优质的钢铁。 真说起来,早在南宋末年,广东就已经炼出了焦炭。 比欧洲足足早了500多年。 只不过随着宋朝的灭亡,这项技术也被埋没了。 直到现代社会挖出遗址,才发现了焦炭的痕迹。 另外,历史上的大明朝,其实也已经开始使用焦炭炼铁了。 不过并非官方,而是一些很小的作坊,所以并没有形成什么规模和气候。 出现这样的情形,也跟大明奇怪的铁矿石政策有关。 在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中,几乎所有的封建王朝都是施行的盐铁官营。 因为,这两样东西,都能给国家带来巨大的财政收入。 可唯独明朝,对铁矿石却是放任不管。 这当然也是朱重八定下来的规矩。 他认为,铁器官营是在与民争利,所以铁矿是完全开放,仍由百姓进去采炼的。 而官方,则只在有需要时,才组织工匠进行大规模的冶炼。 等觉得数量够了,便完全停止。 这就造成了另一种后果。 说到这里,还不得不提一下大明的工匠制度。 明朝的工匠分为两种,一种是住坐工匠,另一种则是班匠。 所谓的住坐工匠,就是一直呆在京师或者附近,不得随意离开,完全依附于朝廷的工匠。 这些人隶属于内府,由太监管理。 而班匠,就是分散于全国各地,轮流进京做工的工匠。 他们则由工部来管理。 班匠中的很少一部分,也会因需要而一直留在地方,叫做存留工匠。 班匠的数量,要远多于住坐工匠的数量。 他们进京做工,是服役,没有工钱的。 甚至连路费都不给报销。 这也就使得,那些炼铁的班匠在结束服役后,会到各个铁矿去继续工作,以换取收入维持生活。 于是,各个民间冶铁作坊就慢慢出现了。 等到了明朝中后期,民间铁厂的规模已远超官方的铁厂。 就拿大明最大的官方铁厂——遵化铁厂来说吧,人数最多时,也不超过2500人。 可在当时的冶铁之都广东佛山,民营冶铁厂的工人却多达两三万。 除广东外,在其他地方的铁矿区,聚集六、七千,或者上万人的也极为普遍。 既然民间的铸造力量要远强于官方,那么渐渐的,在技术发展上,也就拉开了差距。 第一百三十三章:严嵩的决定 大明在冶炼这一块,民间的技术力量跟官方可说是越拉越大。 等到了明朝后期,民间的冶炼水平,那更是已经甩了官方好几条街啦。 不但炼铁的炉子要比官炉大得多,甚至都已经用上了活塞式鼓风机。 其结构和功能已经跟现代的鼓风机差不多了。 而欧洲,还得再等个两三百年才能发明出这玩意儿来。 有了鼓风机和超大的高炉,民间一炉一昼夜的产量就近4000斤。 最高,甚至能达到6000斤。 有些民间作坊,还做到了把冶铁炉与炒铁炉串联起来使用,减少了炒炼熟铁时再熔化的过程,缩短了炒炼熟铁的时间,大大降低了成本。 而明朝的炒铁炉,也就是欧洲都快到19世纪了,才发明出来的搅炼炉。 总之,除了因为温度不够,没能炼出液态钢外,其余都已达到了当时的极致。 不但有技术,还能炼焦炭,甚至连坩埚都有。 也就是说,那些民间达人,连高温耐火砖这个问题都已经解决了。 既然民间冶铁已从各方完爆了官营的铁厂,技术层面也已到了时代的天花板,那么,就炼钢这一块来说,朱宸濠其实并不需要再搞什么大发明了。 对他而言,只需派人前往全国各地,去将那些现有的成果拿来就是。 当然,大动作或许不需要,可该改进的地方,还是得改的。 比如,现有的炼铁炉就必须得改造。 因为明朝炼铁有个最大的问题。 那就是,虽已有了高温耐火的坩埚,可所有用于冶炼钢铁的炉子,却都是开放式的。 这样的炉子,根本没有办法有效聚热和留热,这也就导致热效率不高,温度也始终达不到炼出钢水的高度。 因此,就整个冶炼钢铁这一块而言,朱宸濠目前真正要做的,不过是改造个炉子罢了。 但说起来虽然好像挺简单的,可真要做起来,肯定也是得费上一番功夫。 而在把一切条件都聚齐,取得最终的成功之前,朱宸濠倒是还有一个办法,现在就能大幅提高所炼铸铁的质量。 那就是,水力锤锻法。 也就是利用水车的带动,来反复锤炼锻打铸铁,让新炼的铸铁脱碳,并降低磷、硫等杂质,从而改善所炼钢铁的质量。 这个方法,在大明还从来没有人尝试过。 历史上的明朝也没有。 但朱宸濠相信它一定是行之有效的。 因为比起人工捶打来,使用水车的效率不知要高多少倍。 既如此,获得更好的成果,那也就是必然的。 像这种机械的捶打锻造,当然是用蒸汽机更好。 可现在连钢都还没有搞定,就想弄出蒸汽机来,也过于好高骛远了。 而水力驱动虽没有蒸汽机那么容易控制,但绝对可行。 既然想到了肯定就得去做。 朱宸濠很快就传下旨意,命令雇佣几支流民建工队,前往城外的浑河(现永定河)岸边,搭建一座营地。 西红柿小说 这个时候,朱宸濠组建流民建工队的想法已经付诸实施,光京城就有十来支了。 负责管理的,则是工部。 这才刚组建没几天,也就派上用场了。 朱宸濠打算等这帮人搭好大营后,便再派些工匠过去,指导流民建工队制作大型水车和建筑高炉,以及一些配套的设施。 当然,还得派驻一队士兵过去,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而且为了保密,那里也需要有军队长期驻扎。 朱宸濠还准备将那些从民间搜罗来的冶炼技术,也在此大营中复制出来。 或许,那个地方就是大明未来的核心军工厂了。 但要想真走到那一步,肯定需要不短的时间。 想太远也没用,就现阶段而言,还是得先搞出水力锤锻法来,以提高铸铁的质量。 随着皇帝令谕的下达,京城内外许多人都忙碌起来。 首先,工部派出了官员前往浑河两岸选址。 这个地方肯定不能选在北京城的上游,以免影响居民取水。 毕竟这个时代是没有自来水厂的。 水车虽然没有污染,可等搭建起高炉来,就难说了。 再加上日后还会增添炼焦炉,到那时整个营地所产生的废气、废渣和冷却废水等,恐怕对环境的破坏还真不会小。 所以,这个地点最好还得离京城远一点。 为了应对污染问题,朱宸濠还打算寻找一个渣场,再长期雇佣几支流民建工队来负责处理营地的废弃物。 对这个环境问题,他也很是无奈。 因为这其实是世界性的难题。 别看现在那些发达国家一个个人五人六的,可在工业化的早期,又有哪个是干净过的? 世界上的那些大国,几乎都经历过了一个先污染,再治理的过程。 当然,现在说啥工业化,还是扯蛋。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就朱宸濠来说,还是先将这个营地搞起来才是最紧要的。 至于最后它只是个实验基地,还是真转成大型军工厂,到时候再说吧。 在相关人员为朱宸濠的实验基地选址之际,他又下了一道圣旨: 从今往后,所有来京轮班的班匠,朝廷都将给与工钱。 这道旨意一传达下去,无论是火药局还是军器局,亦或是非军工业的那些部门,所有的工匠都是欢声雷动。 因为按照朝廷原先的规定,这些匠人每隔一段时间就得上京服役一次。 唯一的好处就是,家里出了一个人后,可以免除另俩人的差事。 但若是一家的人口多,则除那免役的二人外,其他人还是得服役。 要知道在明朝,不管是匠户还是军户,都是世代不变的。 要想改变,唯有参加科举这一条路。 可想要科举,你就得有钱和有时间读书。 这就使得有的人为了能安心读书,轮到他服役时,花钱雇请别人前去。 于是,原本就差的家庭为了一点钱只能放弃读书的机会,几乎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现在皇帝决定给工钱了,不管多少,也能让那些匠户减少生活的压力啊。 或许,靠着家中几个人的牺牲自我,就能供出一个进士来啦。 只要那个子弟的官做得够大,全家脱离匠籍也就不再是梦。 明朝在脱籍上,看似很严,其实只要地位到了,还是不难的。 就拿军籍来说吧,按规定必须做到兵部尚书,才能脱籍。 可像张居正、高拱和李东阳这些军籍的大佬,全没有做过兵部尚书,可到了他们后辈参加科考时,户籍便都已经是民籍了。 这显然是走了皇帝的路子,直接给改了籍。 所以,无论是给了那帮匠人希望,还是改善了他们的生活,总之对于朱宸濠这个皇帝,大明所有工匠都是感恩戴德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西北将变 江西。 袁州府分宜县。 铃山。 山上林木繁茂,景色宜人。 同时代的诗人陆铨就做过一首名为《登分宜县铃山》的诗。 钤山闻绝胜,万木碧峰高。 寺入千回径,城周百转濠。 闻钟如入定,见市不惊嚣。 极眺生遐思,登临未觉劳。 全诗读下来给人一种意境深远之感。 而就在这半山林木之间,却有一栋小屋傲然孤立。 屋檐下还挂着一块匾额,上书“铃山堂”三个大字。 小屋此刻房门紧闭,内外都没什么动静。 不过这份安静并没能保持多久。 因为有两个人正从山下快速跑了上来,到了小屋外时,更是立马用力拍起门来。 “何人惊扰吾之清闲?” 很快,屋内便传出了一个声音,语气很是不善,显然说话之人非常不爽。 “兄长,是我,严岳,快开门啊。” 门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边拍门边喊道。 没多久,房门就在“吱呀”声中被打了开来。 一个年约四十,气度不凡的男子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严岳道: “我不是说过这几日别来打搅吗,你为何不听呢? 嗯,竟还带了他人来?” 男子说话间看见了站在严岳身后的那人,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呵呵,兄长莫怪,我匆匆赶来,也是为你报喜啊。” 严岳虽然被自家大哥甩了脸子,却也不恼,反而笑容满面地说道。 “报喜?我何喜之有啊?” 男子有些奇莫名其妙地看着严岳。 “这位是徐知府派来的,让兄长您赶紧去府衙一趟。” 严岳边说边让开了身子,露出自己身后之人来。 “是宗献(袁州知府徐琏的字)兄让你来找我的? 何事啊?” 男子看向来人,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恭喜严编修,朝廷天使抵达袁州,说当今圣上知您在书法之道上一时无两,因此特招您立即进京。 想来您已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啦。 府尊为此特遣小人来通知您一声,让您赶紧去一趟府衙接旨,切不可让天使久等。” 严岳身后那人很快就说明了来意。 而他口中的严编修,自然就是史书上鼎鼎有名的大明第一奸臣严嵩咯。 “什么!” 严嵩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严岳和另一人所料,不但没有喜形于色,反而惊呼了一声。 似乎,身子还抖了那么一下。 “兄长,您这是?” 严岳很是不解地看着严嵩。 “哦,没事,呵呵,只是为兄有些没想到罢了。” 严嵩赶紧打了个哈哈,然后反手就带上了房门, “既然天使还在等着,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 袁州府衙。 前来传旨的官员在念完最后一个字后,将圣旨交到了严嵩的手上。 “惟中兄,恭喜恭喜啊。” 严嵩之前就是负责跑腿传旨的,所以来人跟其也很是熟络,宣读完圣旨后,便开口恭喜起对方来。 “克弘老弟,陛下怎会突然下旨招我这个已告假之人上京呢?” 严嵩面前的天使姓史名道字克弘,跟他关系很好,因此在接下圣旨后便向这位一个部门的同事打探起消息来。 “听说当日朝会,陛下和众位大臣们一起商讨和决定了不少大事。 临到即将散会退朝时,陛下却突然主动提起了惟中兄你,直说你书法出众,又是江西同乡,于是在跟几位阁老谈论几句后,便下旨招你进京了。” 史道倒是知无不言,将自己所知的消息一股脑全都给说了出来。 “陛、陛下真是主动提起我的?” 严嵩听后却是一脸惊骇之色。 一直站在旁边的袁州知府徐琏见状很是不解地问道: “惟中你能被陛下看中,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为何你却是这副表情?” 严嵩之前去官十年,在家闲住时,徐琏曾请他去编纂地方府志,所以二人关系还不错。 此刻见严嵩神色怪异,徐琏便问了一声。 “呵呵,小弟只是没想到陛下竟会亲口提及我这个官职低微之人,所以有些吃惊罢了。” 听见徐琏问询,严嵩只好又解释了一句。 “既如此,那你就赶紧回家安排一下,也好早日跟天使一起回京。” 徐琏虽仍有些疑惑,可也想不明白,于是便让严嵩回去收拾,然后跟史道一起进京。 严嵩显然也不想多呆,立马便跟徐琏和史道告辞,回转分宜。 “兄长。” “父亲。” 才刚一到分宜县城的门口,严嵩就被严岳和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给堵住了。 “你们在这儿干嘛?” 严嵩边说边抬手揉了揉那个孩子的头。 这个小屁孩儿,正是他的儿子严世蕃。 “我们在等你的好消息啊。” 一旁的严岳一脸期待地看着严嵩, “兄长,怎么样?” “嗯,还好,皇帝让我立即进京。” 严嵩随口答了一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那太好了,兄长赶紧回家收拾收拾,跟嫂子道个别,然后就准备上路吧。” 严岳脸上的期待变成了兴奋。 “不急,我还得好好想想。” 严嵩边说边对着严岳和严世蕃挥了挥手, “你们回去吧,我得先去铃山堂静一静。” 说罢,也不管自己的弟弟和儿子,转身便往铃山方向而去。 “大哥这是怎么了? 因太过高兴,反而患得患失,没了主意?” 严岳望着严嵩离去的背影,一脸疑惑。 “侄儿倒是觉得,爹好像不是在高兴,而是…… 嗯,似乎在害怕。” 旁边小小的严世蕃却拖着童音,接了一句。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那可是陛下相招,是天大的好事,大哥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走,咱们先回去帮着收拾一下,等你爹从山上下来就可以直接进京了。” 严岳抬手就在严世蕃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接着便拖着对方进了城。 铃山堂。 严嵩一脸呆滞地靠在一张椅子上。 半晌后,他突然怪叫一声,从椅子上蹦跳起来,然后大喊道: “我TM真倒霉啊,都这么低调了,还TM被那家伙给盯上了,这是不给活路了呀。” 2kxiaoshuo.com 说完,更是直接瘫倒在地上哭嚎起来。 边哭还边喃喃自语道: “这大明有鬼啊,劳资不应该是躺着啥都不干,然后静等嘉靖上台再去抱大腿,接着风风光光几十年的吗? 咋TM就突然蹦出个宁王朱宸濠来? 王大圣人你是猪啊,居然连个宁王都搞不定! 这个贼老天,穿我一个过来躺平不就完了,咋还能再整一个强大到离谱的来呢? 我要是别人还好,大不了窝家里混吃等死,可我TM偏偏穿的是严嵩…… 严嵩啊! 明朝最大的奸臣,目标这么大,只要是个正常的家伙,穿过来都不可能会放过我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关西七卫 此时的严嵩,当然已不再是历史上的那个土著。 他在前世,原本是一个教师。 后来嫌钱少,于是辞职去经商。 结果钱没挣到反而赔了不少。 回过头再想找个能挣钱的工作时,却又一头扎进了一家传销公司。 好在这家伙曾做过老师,口才不错,于是被团伙的高层给看中,发展他成了一个专门给新人洗脑的讲师。 然而常在河边走又哪有不湿脚的。 他才刚看到发财的希望,警方便出手对这个传销组织展开了全面打击。 在警察找上门时,他倒是机灵,趁乱冲了出去。 不过就在他顺着滨江路拼命往前跑,想要甩掉身后紧追不舍的警察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正靠着路边护栏狂吐的醉鬼,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竟在他即将跑过其身旁时,突然出手抓了一把。 这一抓可就要了命啰。 他直接就转了半圈,猛地撞上了旁边的护栏。 然后,护栏就没了。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在掉下去之前,他也一把反抓住了那个多管闲事的醉鬼,总算是没让那家伙好过。 等他再醒来时,就已经躺在一条船上吐水了。 原来,严嵩的原身当时正乘船前往目的地传旨。 哪知在途经南昌时,突然起了一阵风浪,让正站在船头感叹自己怀才不遇的原主瞬间失去了平衡,掉进了江中。 等到严嵩被随行人员救起后,便已换成他了。 当他经历了最初的懵懂,接受自己已经穿越,还穿到了严嵩的身上后,内心原本还是充满喜悦之情的。 毕竟,这位可是日后富可敌国的严阁老啊。 只要他以后不那么作死,再管教好自己的儿子,或许就能摆脱历史上那位最后悲凉的下场,来个平稳着陆了。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嘉靖要上位。 而严嵩在算了算时间,又发现自己居然正在南昌城附近时,吓得差事也不干了,立马就跑回了袁州老家。 很快,躲在铃山堂的严嵩就收到了宁王起兵造反的消息。 可他,一点儿也不慌。 他甚至还在想,是不是也跑去加入王大圣人的队伍,跟着混点儿政治资本啥的。 可就在严嵩举棋不定之际,宁王一起兵便离开南昌,直扑安庆和南京的消息也传来了。 这下,严嵩傻眼了。 这剧本不对呀。 不过,他当时虽懵,却也不是太慌。 他以为,这只是因为他的穿越,而出现的一个小小插曲。 应该很快,历史就能修正这个错误。 毕竟,江西有王大圣人在嘛。 圣人,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失望呢? 可没多久,一连串的暴击便接踵而至。 啥?安庆丢啦? 什么?南京也没啦! 卧槽,连王大圣人也在攻陷南昌后被关小黑屋了? 这些连在一起说明啥? 答案很简单: 历史,已不是只出现了一个小错误,而是完全偏离了它原本的轨迹! 也就是说,除了自己,这里一定还有一个大BUG存在。 而他所处的这个大明,也就是一个正在被其他穿越者改变的世界。 怎么办? 自己可是大名鼎鼎的严嵩啊。 那个疑似穿越者的宁王,要是失败了还好。 因为就算历史已经被对方给搅乱了,可他最多也就抱不上嘉靖的大腿,人身安全还是大概率能得到保障的。 可要是宁王成功了,那就坏事儿了。 但结果还真是怕啥来啥。 那个宁王居然短短两个多月就把一切都搞定了。 更糟糕的是,对方还真知道他。 严嵩当然不会相信,朱宸濠是因为他写得一手好字才招其进京的。 唯一令他稍微安心点的,则是皇帝还想要见一见自己。 若是连这点儿兴趣都没有,直接随便找个借口派人来将他给砍了,那才是最可怕的。 严嵩很清楚,朱宸濠找他去,恐怕就是想瞧瞧他这个大奸臣长啥样而已。 看完后,很可能会立马下刀。 而如今圣旨已下,生死已迫在眉睫,他也只能想办法自救了。 跑路,现在已无可能。 严嵩之前其实也曾想过跑路。 可又能往哪儿跑呢? 跑去海外建国? 那也得有钱有人啊。 就他这点儿家当,恐怕都活不到船靠岸。 就算他能跑到当时还没出现在地图上的澳大利亚,只怕也抗不住土著和各种剧毒生物的攻击。 说不定,一群袋鼠就能把他给打爆。 跑去欧洲,他还真怕被人家给卖到新大陆去挖矿。 去勾结倭寇当海盗? 这种卖国之事他也做不出来啊。 更何况,现在还没有发生宁波争贡事件,根本就未形成有规模的倭寇。 所以跑路这种事,严嵩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既然不能跑,那也就只能面对了。 唯一的生机,就是让那人看到自己的价值。 只要他足够有用,让对方觉得对其统治有助益,那自然就会留下自己的这条小命。 lingdiankanshu.com 看来,只能搏一把了。 下定决心之后,严嵩便不再彷徨,当即拿出纸笔,开始书写起来。 写完,他又仔细检查了几遍。 严嵩所写的这篇东西,其实就是一篇马屁文。 不过,通篇除了为皇帝歌功颂德之外,里面还附有一些很是隐晦的点。 他相信,若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真是穿越者,就一定能看得懂。 而这也是严嵩谨慎的地方。 虽然他几乎已九成九地认定了朱宸濠是穿越者,可万一不是呢? 因此,还是小心点的好。 写完了文章,严嵩便不再耽搁,直接起身出了小屋。 在离开前,他还回头好好看了看这座铃山堂。 想必,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这栋小屋原主曾住了十几年,而他承袭了对方全部的记忆,在离开时当然也是心有感触。 “既然,已不能再做权倾朝野的奸相,那就努力当个治世之能臣吧。” 良久,在轻声留下一句话后,严嵩离开了铃山堂,直奔山下县城而去。 此次进京,除了他自己之外,严嵩还带上了刚刚才六岁多的儿子严世蕃。 他也是没办法。 谁让这小家伙的名气不在自己之下呢。 就算他不带,皇帝也肯定还是会惦记着的。 既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带着一起去京城。 大不了,一家人整整齐齐。 第一百三十六章:重新启用王琼 北京。 紫禁城。 华盖殿内。 “陛下,当年总督陕甘军务的彭泽,以及原甘肃巡抚李昆,甘肃兵备副使陈九畴等,皆因原兵部尚书王琼陷害而被罢官。 如今王琼已事发下狱,臣以为理应将彭泽、李昆等人官复原职,以安群臣之心。” 御史杨秉中正侃侃而谈,想要为彭泽等人翻案。 “陛下,臣以为不可。” 杨秉中刚说完,兵部尚书王纶便站了出来。 “为何不可啊?” 朱宸濠随口就问了一声。 而他眼角的余光则瞟了一眼杨廷和。 因为他知道,刚才开口的杨秉中不过就是一喉舌,真正想要把彭泽等人捞回朝堂的,是杨廷和那帮文官。 听见朱宸濠询问,王纶立马说道: “因为这些日子臣曾仔细查阅过兵部这几年的各种文书,也因此案调阅过刑部的卷宗,以为彭泽他们几人获罪并非因王琼陷害,而是的确对当年西北之事难辞其咎。” 看来王纶当上兵部尚书后,倒是尽职尽责,干了不少事情。 “李昆和陈九畴他们奋力杀敌,保我大明西北各州不受外夷祸乱,又何罪之有?” 礼部尚书汪俊很是不满地开了口。 “当年吐鲁番进逼甘肃,朝廷派彭泽前往总督军务,他到任后便调集延绥、宁夏等处大军进驻甘州,与番酋满速儿对峙。 其后吐鲁番请和,彭泽遂派写亦虎仙等前往议和。 可使臣才刚离开甘州不久,彭泽便上报朝廷说事情已了,而他自己则离开甘肃回京。 结果写亦虎仙与吐鲁番达成协议后,朝廷以事已完结为由,尽皆不认。 而甘肃巡抚李昆和兵备副使陈九畴等,不但不兑现我方使臣与对方达成的议和条件,更扣留之前吐鲁番派来的使者不放。 如此,才激怒了满速儿,致使吐鲁番重新占据哈密,其后更是大举进犯肃州。” 听了汪俊之言,王纶不慌不忙地展开反击,直接将当年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这都是写亦虎仙擅自承诺吐鲁番之故,而王琼又借机蓄意构陷彭泽他们……” 汪俊听后立即为彭泽辩解。 “构陷?” 汪俊还没说完就被王纶给打断了, “哼,彭泽可是答应过写亦虎仙的,只要能取回被抢走的哈密国城池金印,他就可以向朝廷上报多给吐鲁番一倍还两倍的物资。 这一点事后已经查明。 而写亦虎仙也的确是取回了城池金印,可最后却因为彭泽先行离开甘肃而没有兑现承诺,王琼是查实后才上报的先帝,何来构陷一说?” “那些都是写亦虎仙的一面之词,夷人奸猾,岂能轻信。 陈九畴曾参写亦虎仙与吐鲁番勾结,而先帝宾天时此人就在身边,或许他为乱我华夏而弑君也大有可能。 我看,此贼的家人尽皆该杀,以免留下后患。” 右都御史金献民也跟着参与到了争论之中,更是一开口就给已死的写亦虎仙扣上了一个顶天的罪名,甚至还想杀人全家。 朱宸濠听后则忍不住眨了眨眼。 没想到,这家伙瞎猜都能猜到一部分事实啊。 “陛下。” 这时,殿外值守的黄瑞出现在了门口,举着一份信函说道: “西北有急报送达了兵部,现在部中的官员看后不敢耽搁,立即便送过来请陛下裁夺。” “西北?” 朱宸濠瞟了眼王纶和汪俊等人,心道刚刚才提及西北之事,想不到这时竟然就有那边的急报来了。 朱宸濠还在纳闷之际,刘泉已下去从黄瑞的手上接过了那份急报。 等刘泉重新来到身旁后,朱宸濠直接就问道: “何事?” 老太监赶紧打开信函,拿眼一扫之后面色微变,随即说道: “哈密都督奄克孛刺急奏,说国内因写亦虎仙之死而流言四起,特别是回回部已呈乱象,恐有生变之虞,他望陛下能够派兵马介入,帮助他们稳定住局势。” “看来,哈密又要生乱了啊。” 朱宸濠听后脸色也凝重起来,看向众臣道: “大家也都听到了,就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陛下,奄克孛刺上报时,写亦虎仙的死讯应该才刚刚传到西北,可紧接着便流言四起,想必这里面有其他黑手在搅动风雨啊。” 王守仁一听就抓住了要点。 毕竟,论玩儿造谣骗人这一套,他完全可以当那帮吐鲁番人的祖师爷。 “王爱卿所言甚是。” 朱宸濠想了想后道: “传旨给甘肃巡抚邓璋,命他加强防备,以防吐鲁番寇边。” “那奄克孛刺所报的哈密回回部或将生变一事,又该如何处理?” 下方的陆完紧跟着便问了一句。 他也是带兵打过仗,也当过兵部尚书之人,自然知道若真发生变乱,必将出现难以收拾的后果。 “这事……容朕再想想。” 朱宸濠却没有轻易做出决定。 毕竟,哈密回回部不但涉及属国,更还有一个宗教的问题在里面。 一旦处理不好,就可能将整个回回部都推向大明的对立面。 更何况,哈密的回回部早已对大明很是不满了。 之前若非有写亦虎仙在,只怕早就群起反抗或集体叛逃了。 之所以会把关系搞得那么糟糕,也是因为当年彭泽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个烂摊子后,留镇当地的兵备副使陈九畴乱整的结果。 此人因吐鲁番进犯,和彭泽、李昆他们把锅甩到写亦虎仙头上后,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对整个回回部下了黑手。 除了抓捕和拷打无辜部众外,陈九畴还无视宗教的特殊性,居然下令将人家的礼拜寺全部拆除,并改为佛家庙堂。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把人家的墓地都给铲平了。 这要放到现代,这家伙早不知被炸上天几回了。 他这种搞法,完全就是不计后果在乱来。 还好被这帮人当做替罪羊的写亦虎仙因王琼之故活了下来,否则哈密早乱成一锅粥了。 不过现在写亦虎仙死了,又有人在背后搞事情,朱宸濠必须得想个妥善的法子,否则西北必乱。 lingdiankanshu.com 更有甚者,说不定整个哈密和关西七卫都将不存。 到时,大明的西北边界将会被压缩在嘉峪关一带,从而完全失去对西域的控制。 第一百三十七章:春闱将至 “陛下。” 就在朱宸濠还在细思有关哈密得失的各种利害关系时,兵部右侍郎杨廷仪出班道: “哈密立国至今,已四次被吐鲁番攻破,而每一次复得我大明都要为之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 以哈密国内如今的状况来看,就算这次危急能够顺利解决,可日后仍必将生乱。 而这也是因为哈密离甘肃太远,却与吐鲁番相邻之故。 臣以为,与其为哈密空耗我大明国力,还不如任其自治为佳。” “部堂这是要打算放弃哈密吗?” 杨廷仪刚说完,便有一人出言道: “下官认为此法绝不可行。” “你一个小小主事,懂得什么。” 杨廷仪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是本部职方司主事霍韬,当即怒道: “吐鲁番之所以屡次攻占哈密,为的就是代其主西域诸国朝贡之职。 而我大明只需放哈密自治,再闭关绝贡,那他们自然也就没什么好争的了。 如此,西北也就彻底平静了。” 杨廷仪所说的,其实就是明朝那帮文官普遍的想法。 他们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因为明朝不同于定都于长安的汉、唐,需要在西面开拓出一大片土地以作为战略纵深,以防敌军轻易就打到都城之下。 yawenba.net 而明朝的都城,先是南京,后又迁都北京,都位于东面,西面的纵深已足够广阔。 再加上宋朝时便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西面的掌控,陆上跟西方的联系几乎中断,丝绸之路的贸易重要性也因此大幅下降,甚至难以为继。 于是,海上丝绸之路就被开辟了出来。 对外贸易转为以海路为主之后,西面的经济意义也就越来越低。 大明建国初期,还为了打击北元而对西域采取积极进攻的战略。 但在徐达北伐惨败退兵后,朱重八认为想要彻底扫清蒙古势力已无可能,于是改进攻策略为防守。 为了防范西面蒙古汗国的袭扰,明朝便设立了安定、曲先、阿端、罕东、沙州、赤斤蒙古和哈密等七个羁縻卫所。 而这七个卫所其实也就是七个已在当地生活多年的部族。 其统治者基本上也都是蒙古贵族。 这七个卫所的士兵,皆是由各个部族自己的勇士充当,明朝并不会派驻官员和将领去指挥和统领。 也唯有最重要,并建立了国家的哈密,大明曾派驻过军兵和指挥使。 但也只是在一个极为短暂的时期内那样做过。 其后,即便是哈密,也皆是由当地人自行统治和防御。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明对西域的重视程度也是逐年降低。 这也使得许多官员觉得,国家无需再理睬那些以蒙古人为主的卫所,只需将防御力量集中到嘉峪关就可以了。 闭关绝贡,也渐渐成了那帮文官的主流思想。 这种想法,无疑是极其短视的。 现代人都知道,西域那可是个大宝藏。 若是真放弃了,日后再想要拿回来,可就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力气了。 就在朱宸濠为杨廷仪之言大光其火之际,刚刚被杨廷仪呵斥的霍韬则展开了反击。 “下官以为,这并非是一个简单的争贡问题。” 霍韬并不因自己官小便有丝毫的畏惧,而是侃侃而谈道: “臣认为,哈密的存在极为重要,因为它一可断北狄右臂,二以破西戎交党。 外以联络戎夷,察其逆顺而抚驭之,内以蕃屏甘肃,而卫我边郡。 如此重地,岂可轻言舍弃?” 霍韬乃是正德九年会试二甲头名,离探花也就只差了一个身位。 高中后他却没有留在京城,而是挂了个名就跑回家乡成亲去了。 这些年霍韬一直在家里读书,还是朱宸濠进京后因为被所谓的逆党牵连,或死或罢了不少的官员,造成各部门都缺人,吏部才将其给招回任职。 杨廷仪等人也没想到这个主事居然如此难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以何种理由来进行反驳。 “霍主事说得很对,若哈密有失,则我关西地区皆将不保。 敌军锋芒也将直指甘、肃二州。 因此,这次哈密的危机必须得妥善解决。” 朱宸濠对霍韬之言大为满意,不禁多看了此人几眼。 而且对方才刚刚三十出头,既年富力强,又有远见和胆识,正是未来可以倚重的人才。 说完之后,朱宸濠直接宣布退朝。 至于哈密危局该如何解决,他的确还得好好想想。 —————————————— 乾清宫御书房内。 朱宸濠正一边看着舆图,一边思索。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与几年前那场战事相关的那些人。 彭泽、李昆和陈九畴等显然都跟杨廷和他们一样,是打算闭关绝贡的。 所以才会在西域乱来。 这几个人想的恐怕就是摆烂,以形势迫使朝廷不得不闭关绝贡。 杨廷和这帮人之所以想要放弃哈密,倒也不是他们不爱国。 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他们受到的历史局限性太大,只能看到眼前的那一点点利益,根本不知道世界格局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西域,在他们眼中,不过就是一个需大明不断输血的穷乡僻壤罢了。 更何况,杨廷和们也从来就没有将关西七卫当成过大明的子民。 在他们眼中,当初设立关西七卫,只不过是为了以夷制夷而已。 既然现在这个夷已制不了那个夷了,那就干脆不要也罢。 而在历史上,这些人最后也的确是成功了。 嘉靖八年,虽然杨廷和已经不在朝堂了,可那帮文官还是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 虽然当时也有霍韬等人坚决反对,可人微言轻,最终嘉靖还是决定弃守哈密。 于是哈密很快便彻底被吐鲁番占据。 关西七卫里面地位最重要的哈密既失,其余六卫更加难以抵挡吐鲁番的进攻。 因此,没多久关西七卫便相继内附,全部迁往嘉峪关以东地区。 大明西北的大片国土从此沦丧,全部边防压力都到了嘉峪关一线。 也是从那时起,直到明朝灭亡,西域丝路几乎断绝。 像历史上那种以放弃西域大片土地为代价,才勉强换得的憋屈和平,朱宸濠才不愿意要。 即便他如今才登基不久,实力还不够强大,可也绝不会放弃关西七卫。 第一百三十八章:举贤不避亲 想到了跟西北局势相关的彭泽等人后,朱宸濠顺便又想起来另一个人。 一想到那人,他原本微锁的眉头瞬间就打开了。 “刘泉,立即派人去天牢,将王琼带到这里来。” 原来,朱宸濠想到之人是前兵部尚书王琼。 朱宸濠对王琼的印象其实并不坏。 因为此人不但能办实事,还有眼光和远见。 就拿闭关绝贡一事来说吧,王琼对此所持有的态度,就是坚决反对。 这也是他跟杨廷和等人关系不好的原因之一。 既如此,何不就让王琼将功赎罪,跑一趟西域将事情给解决了。 以王琼的能力,对上那帮吐鲁番人,应该很快就能将哈密之事办妥。 “罪臣王琼,参见陛下。” 不久后,一身囚服的王琼被带进了御书房。 此刻的王琼,早已风光不再,看上去很是憔悴。 不过因为朱宸濠只是下令将其关押,其后并未有什么新的旨意,所以王琼倒也没受到什么虐待,更没被用刑啥的。 “罪臣?嗯,说说,你都有何罪啊?” 朱宸濠见到王琼后,并没有立马告诉对方自己为何要找他来,而是先冷着脸问了一句。 “罪臣不该有悖天意,妄图阻止陛下进京。” 王琼赶紧告罪,但他却全然没提什么江彬、钱宁逆党之类的话语,因为他知道,那不过是朱宸濠起兵的一个借口罢了。 而且,这个借口,即便到了现在都还很是敏感。 毕竟先帝之死,就是算到那帮所谓逆党头上的。 因此王琼也是抵死都不承认跟江、钱二人真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好,你既已知罪,那朕也不妨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朱宸濠从来就未在意过对方曾与自己为敌这件事,所以他也就不再废话,直接说到正题。 “将功折罪?” 王琼则在听了朱宸濠之言后稍稍愣了一下,随即便大喜,立马说道: “陛下有任何需要用到罪臣的地方,但请吩咐就是。 罪臣就算是拼掉这条老命,也必为陛下将事情办妥。” “朕准备让你去一趟西北。” 朱宸濠抬手指向舆图,然后在标注着哈密的地方点了点, “写亦虎仙之死令哈密回回部人心不稳,更有外部势力在借机兴风作浪。 朕要你前去化解危急,确保哈密的安定。 要是你能借机教训一下吐鲁番,那朕就更高兴了。” 朱宸濠刚说完,刘泉就将那封哈密都督奄克孛刺送达京城的急报递给了王琼。 王琼看后想了想,然后挺直身子说道: “臣,原为陛下分忧。” 这家伙既已知道朱宸濠不会再追究之前之事,也就在自称时把那个“罪”字给去了。 朱宸濠当然不会去跟王琼计较这些,见对方同意去往西北后,又问了一句: “你要是有什么有求,现在就可以跟朕提出来。” “臣倒的确有几个请求,还望陛下能够答应。” “说。” 朱宸濠不怕对方提要求,反而担心王琼啥要求也没有。 因为王琼有所求,也就说明其对哈密之事已有了自己的想法。 既如此,他也就可以放心将西北交给对方了。 “第一,臣要有总督甘肃军务的特权。” 王琼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开口就向朱宸濠要兵权。 “呵呵,你一个刚刚才从大牢里提出来的罪臣,居然还敢要军权,就不怕朕以为你有什么不轨之心吗?” 朱宸濠在说这话时,脸上还略微带着那么点儿玩味的表情。 “陛下既然让臣去处理西北事务,自然是信任臣,知道臣绝不会有二心的。” 王琼并未因朱宸濠之言而退缩,而是继续说道: “再说了,这件事还涉及吐鲁番,若没有兵权,根本就无法解决哈密的危机。” “好,你的第一个要求,朕准了。” 朱宸濠倒也干脆,一听王琼之言便直接应允了其所求。 “谢陛下。” 王琼道了声谢后,又道: “这第二嘛,则是臣需要一个人跟臣一起前往西北。” “你想让谁跟你一起去?” 王琼的这句话,倒是令朱宸濠心中多了那么一点点的好奇。 “哈密回回部前首领写亦虎仙之子,米儿咱马黑麻。” (米儿咱,意为国王和贵族的后代,王子、世子什么的都可用。) “马黑麻……” 朱宸濠瞬间就明白了王琼的意思。 回回部之所以会乱,主因就是写亦虎仙突然横死。 而现今在哈密国内四处传播的流言,肯定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针对大明的。 就算说明朝杀绝了写亦虎仙全家,那也是最基本的操作。 对付这种流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写亦虎仙的儿子回到哈密,并继承回回部首领的位置。 如此一来,谣言将不攻自破。 “准。” 对王琼的这个要求,朱宸濠当然没有不准的理由。 “多谢陛下。” 王琼赶紧又向朱宸濠道谢。 “你先别急着谢朕,若是还有其他要求先一并提了,免得谢来谢去的麻烦。” 朱宸濠则冲着王琼摆了下手。 “臣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王琼听后忙道: “此去或将与吐鲁番骑兵交战,而臣听说陛下曾用一种独轮战车结阵,成功阻止了边军铁骑的冲锋。 臣想知道此车的构造,等到了西北后也好打造一批出来以其对付敌军的骑兵。” 王琼虽知道独轮车阵后被神机营的火炮所破,可吐鲁番却没什么火器,因此他打算复制一批出来。 “这也简单,等会儿拿张战车结构图给你就是。” 独轮车的构造并不复杂,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所以朱宸濠并没有任何犹豫便应了下来。 等王琼再次谢过后,朱宸濠直接传下旨意,贬前兵部尚书王琼为甘肃兵备副使,前往西北稳定哈密局势,有暂时节制甘肃境内诸军之权力。 baimengshu.com 又令甘肃巡抚邓璋全力配合王琼。 有了这一条,王琼这个兵备副使的权力,其实已凌驾于巡抚之上了。 同时,圣旨上亦有若平乱不利,则数罪并罚,对王琼严惩不贷之语。 西北形势紧张,王琼也知道不能多耽搁,于是在接旨后便告退回去收拾,准备随时启程离京前往西北。 朱宸濠当然也不会多留他,只又叮嘱了几句后,便放其离开。 第一百三十九章:容后再议 王琼这么快便被放了出来,还即将前往西北主持军务,立即引发了杨廷和等人的不满。 他们很快便组织了不少官员上疏反对。 但朱宸濠对那些针对王琼的奏疏完全不理。 皇帝的态度也让那帮文官知道,王琼的复出已是板上钉钉,根本无法阻止。 对此,他们也是颇感无奈。 而王琼也知道如今在这座北京城里,看自己不爽的人很多,所以他并没有多耽搁,很快就带着写亦虎仙之子马黑麻离京往西北而去。 既然已经将哈密之事全权委派给了王琼,朱宸濠也就不在此事上过多纠结,转头便将精力投入到了其他事项上。 实验营地的地址已然确定,好几只流民建工队已投入进去,正热火朝天地修建着。 去往全国各地炼铁厂搜寻新冶炼技术的人也派了出去。 派出去的人,还都是一些有一定经验的匠人。 也只有他们,才能判断出所看见的东西有没有价值。 而只要他们觉得有用的,就都会连人带技术全部弄回京城。 时间已来到了二月。 不过天气依然寒冷。 而对大明来说,二月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月份。 因为三年一次的科举会试,就要开始了。 这也是天下读书人翘首以盼的日子。 京城内,早已聚集了大量从天南地北赶来参加考试的士子。 虽然是在北京城开考,可南方来的考生却明显要多于北方的考生。 这也是因为明朝南北乡试的录取名额并不对等。 朱重八时南方一般比北方多一百余人。 比如洪武三年,南方通过乡试成为举人的,有310人。 而北方,则只有200人。 到了中后期,虽然南北双方乡试录取的总数都增加了,可两地数量比例差却更大了。 就像英宗朱祁镇时期,一次乡试南方成功被录为举人的,多达485人。 可北方,则只有255人。 两边的数量比,由洪武时相差100多人变成了差200多人。 明朝科考除了分南北两地外,其实还将广西、云南这些在当时不发达的省份单独划出来,所取的举人也不算在南北之内。 而会试时,这些士子所考的题目也不一样。 分为南卷、北卷和中卷三卷。 各卷的录取比例也完全不同。 其中南卷的录取比例高达55%。 北卷则只有35%。 至于中卷,则只有10%了。 中卷那种只针对欠发达地区的政策先不提,这里只说说南北差异。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也是因为自汉以后的历史走向所造成的。 毕竟大一统王朝一旦发生大乱,基本上都是北方先乱。 而北方一乱,长江以北的人口就会大量逃往南方。 再加上南方土地肥沃,在北人带着自己的先进科技到来后,经济便越来越发达,人口自然也要比北方多。 物质条件好了,安心读书的人自然也多,那么考生的质量当然也要高于北方。 这就使得,若是不分卷考试,只择优录取的话,那么基本上就没北方和那些欠发达地区什么事儿了。 比如洪武三十年,就发生了南北榜事件。 那一场会试,所有被录取的进士,全都是南方人。 结果天下哗然。 朱重八一怒之下当即人头滚滚,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被杀。 其后朱重八亲自阅卷,结果最终所取的进士又全都是北人。 以朱重八的水平,自然不可能是从那些士子们所写的内容来评判。 他那样做,只不过是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而已。 至于公不公平,根本不重要。 而这次事件,也直接造成了南北分卷制度的产生。 最早的时候,考试时只分南北两卷。 南方士子录取六成,而北方只录四成。 可广西、云南那些地方,考生的质量在当时的确堪忧,每次考试都上榜不了几个。 于是朝廷为了地域平衡,又加了个中卷。 这样就算地方教育水平再差,也能有一定的人得中进士。 现在的高考其实也分地域。 由于做不到绝对的公平,所以就有了高考移民的出现。 如今聚集在京城应考的士子,当然不止是去年那些刚考取举人的学子。 更多的,则是那帮往届会试落榜之人。 好些人都是连续考许多届,直到考上或考死为止。 当然也有心灰意冷,考过几届之后便放弃了的。 这些人里,有回到家乡寄情山水的,比如那个号称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枝山。 也有进入朝廷大员府邸,成为幕僚的。 选这条路最有名的,当然是大明三大才子之一的徐渭徐文长了。 还有不少人,则是以举人的身份跑去吏部挂个号,看能不能有个补缺的机会。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刚好有某个官员死了,朝廷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适之人去顶替,于是某个举人的春天便来到了。 xiaoshuting.info 明朝的科举,还不如之前的朝代,不但只剩下了进士一科,还规定所有考试内容都只能出自于四书五经。 更糟糕的是,由于朱重八的推崇,这用于科考的四书五经还大多得用朱熹集注的。 也就是说,所有考生学的,都是朱熹的《四书集注》或《诗经集传》这类,带着强烈个人印迹的东西。 整个大明,几乎就只剩下了朱熹这一家之言。 就连王大圣人这么聪明绝顶之人都受到了毒害,年轻时也去搞啥格物致知。 结果对着一片竹林格了好些天,差点儿没把自己给格死。 好在最后悬崖勒马,知道被朱熹给忽悠了,于是转而研究起心学来。 而王守仁虽然捡回来了一条命,却因为当时没日没夜地格物而落下了个病根儿。 大概应该是得了慢性肺炎这类的病。 历史上王守仁之所以只活到五十多岁,也跟这个病有很大的关系。 对于那位朱圣人,朱宸濠可没多大的好感。 可是因为朱重八的原因,他对朱熹也感到很是棘手。 其实,如今这种情况还已经算是好的了。 要知道,朱重八当年可是一度想认那位朱大圣人当自家老祖宗的。 好在朱熹在当时还没死太久,家族传承啥的都很清晰,朱重八也怕自己乱认后会被世人所耻笑,于是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 否则要是老朱真认下了朱熹当老祖,那恐怕就再也没法摆脱这位圣人对大明学子的思想把控了。 毕竟大明可是以孝治天下,朱宸濠再离谱,也不敢欺师灭祖啊。 第一百四十章:审视自我 每逢会试,应试的学子们从全国各地进京,花销肯定不少。 为了不使士子们因没钱而无法进京赶考,朝廷也会发给每个人路费。 而且按照路程的远近,所给银子多少也各不相同。 像京畿周边的,只有五两。 远的,如广东等地学子,则将发给每人三十两白银。 不过,朝廷给钱,也就仅限于路费了。 至于进京后,你的吃住问题,就别再找朝廷伸手啦。 而每逢春闱,对北京城内的生意人来说,也都是一次大发其财的机会。 就拿租房来说吧,平日里每月最多也就差不多六两银。 可到了考试季,没有个十两你根本就别想有房住。 当然,这只是针对那些不差钱的考生。 没钱的又怎么办? 很简单,找家乡会馆。 会馆一般是某地的官员和那里的商人一起出资修建。 为的,就是给来自他们家乡的学子一个能遮风挡雨,安心备考之地。 这一点,也是我华夏桑梓之谊的一种体现。 春闱乃是大事,这一段时间朝廷都一直在为此做准备。 每日的早朝,商议的也大多是跟会试有关的内容。 这一日,又是先讨论了一通跟春闱相关的各种事宜。 就在朱宸濠感觉自己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来时,杨廷和突然站出来说道: “陛下,春闱乃是检验天下士子读书成果之时,而一个人学得如何,往往跟老师有很大的关系。” 杨廷和这话说得有头没尾的,朱宸濠有些不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直接问道: “杨阁部想要说什么?” “臣想说的是,陛下也该为太子殿下,以及其他三位小皇子选择个好的老师,以教授他们治国齐家之道了。” 朱宸濠问询后,杨廷和才总算是说明白了他的想法。 “太子的教育问题的确重要,还望陛下早日选定东宫讲读。” 李士实听了杨廷和之言也觉得有理,出言表示赞同。 “嗯…… 听杨阁部之言,似乎已有合适的人选了?” 朱宸濠觉得杨廷和不会无的放矢,必定是已经有了某些想法才会提出为太子他们找老师这点来。 “呵呵,所谓举贤不避亲,吾儿杨慎如今已然病愈,不日就将抵达京城。 臣以为,小儿倒是能够胜任讲读官一职,也必能全心全意教导好诸位皇子。” 杨廷和笑了笑,直接将自己的儿子扔了出来。 “杨慎就要回京了?” 听了杨廷和之言,朱宸濠倒是微微一怔。 若单轮才学,杨廷和推荐杨慎倒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以那位大明三大才子之首的学识,别说教太子和另外几个皇子了,就算是教他这个皇帝,恐怕都是绰绰有余。 当然,这里所说的只是儒家那一套。 历史上,杨慎在销假回到京城后,就曾为嘉靖讲过书。 这也说明其学识,是得到所有人认可的。 不过,杨慎可是杨廷和的儿子啊。 杨廷和蓄意让其接近太子,这恐怕就有些门道在里面了。 而且,如今的杨慎,各方面都还远远达不到大明才子之首的程度。 因为他还没有遇到过什么太大的挫折,对人生的感悟根本不够。 此时的杨慎,还只是一个为人耿直且傲娇的年轻人。 行事更是鲁莽冲动,不计后果。 就拿历史上的大礼议之争来说吧,他根本就没考虑过嘉靖的想法和感受,只把一切都推到张璁和桂萼的身上,认为都是这两个小人在撺掇,才让皇帝不明事理的。 于是,为了修正皇帝的“错误”思想,他决定对付那两个“小人”。 而杨慎所用的方法,则极为离谱。 他竟然发动了一百多人,准备在皇宫里堵住张璁和桂萼,直接将此二人给活活打死。 杨慎与那帮官员敢这么干,也是因为有先例: 当年“土木堡之变”后,一帮群情激奋的大臣就曾在皇宫里当场打死过三个官员。 而且那帮行凶者,最后还都没受到惩罚。 这也就让杨慎们有了在皇宫内打死“奸党”的勇气和底气。 只不过张璁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根本没进宫。 桂萼倒是去了,可他远远的就瞧见一大帮人堵在左顺门那里,立马察觉不对,转头就跑。 杨慎等人看见桂萼也是群情激奋,挽起袖子便追了上去。 可惜,他们身体素质显然不如桂萼,没能追上。 像这种在紫禁城里上百人追打朝廷大员之事,恐怕也只会发生在足够奇葩的大明朝了。 其后张璁和桂萼找当时的辅臣杨一清和武定侯郭勋帮忙,才让杨慎等人再无机可乘,没了下手打人的机会。 而这次事件也足以让嘉靖震怒。 再加上杨慎其后先是组织了几十个官员以辞官威胁,要嘉靖罢免张璁和桂萼; 紧接着又以“国家养士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之语煽动了两百多个官员进宫哭闹。 如此一来,终于让嘉靖彻底爆发。 于是,杨大才子的屁股接连开花了两次,然后被发配云南永昌卫,并且永不叙用。 哔嘀阁 可也正是其后几十年的失意、屈辱和折磨,才造就了那位史书中的大明第一才子。 现在的杨慎,还差得远呢。 就在朱宸濠瞎想之际,左都御史王璟则在听完杨廷和与李士实之言后连连点头,开口说道: “杨用修(杨慎字用修)乃是正德六年的状元,用他教授太子殿下及诸皇子自是最好不过了。” 王璟显然十分认同让杨慎去教太子和其他皇子。 “杨用修虽在学识上完全合格,可他之前却没有任何教授学问的经验啊。 而太子殿下的教育乃是国之大事,臣以为这个讲读官还是找一老成持重,又有授业经验之人为妙。” 户部尚书王春这时却出言反对。 他乃是宁王集团的老臣,近乎本能地觉得杨廷和推荐杨慎或有其他想法,于是提出了质疑。 “在这个世上,哪有天生就有经验之人。” 刑部尚书张子麟也发了声,他对王春之言明显不以为然, “再说了,我大明为东宫选择讲读官,历来都是从翰林院里挑选德才兼备者,从未要求过什么教授经验啊。” 张子麟倒也不是站队,而是单纯地认为杨慎就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所以才出言支持。 张子麟说完后,立马又有不少大臣对杨慎侍读东宫表示了赞同。 第一百四十一章:重做安排 “臣倒以为选定东宫侍读一事完全可以慢慢商定,不必太过着急。” 兵部尚书王纶见众臣纷纷支持由杨慎来出任侍读一职,于是在稍作思考,又瞟了一眼王守仁后出班道: “这些日子虽一直没确定讲读官,可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的学业却也并未耽搁,吏部右侍郎王伯安的弟子冀元亨,不是每日都会前往文华殿讲授经学么。” “冀元亨区区一个举人,又能有多少才学? 代为教习几日尚可,却绝不能长久,否则必将耽误诸位皇子的学业。” 王纶话音刚落,李士实便不以为然地摇头否定起冀元亨来。 可他才刚说完,就感到有一双充满怒意的眼睛瞪了过来。 李士实转头一看之下就知道糟了。 原来,此刻怒视着他的,正是其好搭档老朋友刘养正。 这位,也只是个举人。 “啊,刘老弟你可别误会,我可没有任何针对你之意呀,那个冀元亨岂能与你相提并论,呃……” 李士实当即便有些慌乱了,忙不迭地解释了一句,可是他自己说着说着都生出一种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的感觉。 因为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反而有了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这番话听到刘养正的耳中,更加觉得李士实是在嘲讽自己了。 于是,刘养正的怒意更盛。 并且怒气很快就转换成了恨意,甚至都快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了。 “举人又怎么啦?” 刘养正冷眼瞧着李士实说道: “别忘了,在南昌时,冀元亨可是入王府教授过陛下经学的。 而陛下也对其学识颇为赞赏,从未有过此人才学不行之语。 以其经历,我看就算称那冀元亨一声帝师也不为过吧。 如此一个连陛下都认可之人,怎么就不能教授几位皇子了呢?” “……” 李士实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冀元亨的确曾受王守仁的指派进入宁王府教过原主经学,再加上李士实还在为刚才无意间得罪刘养正而懊恼,所以干脆紧闭双唇不接对方的话。 “再有,谁又规定东宫讲读就非得是进士出身呢?” 李士实不说话,刘养正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 “当年仁宗皇帝为太子所选的仪智,宣宗皇帝所定的张本,也都不是进士出身。 而英宗皇帝所聘的吴与弼更是一介布衣。 这些东宫讲读又有哪一个是不合适的呢? 所以,我认为就算陛下任命那冀元亨为东宫侍读,也是合情合理,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唉!” 对于刘养正拉出前辈做大旗的这番话,李士实更是无言以对。 不过朱宸濠听后却狠狠地撇了一下嘴。 他心中所想的则是,至少宣宗皇帝朱瞻基所选的那个张本应该就不咋样,否则又怎会教出一个像朱叫门那样,差点让大明提前灭亡的学生来呢。 就在朱宸濠胡乱联想之际,一旁看着李士实和刘养正突然交恶的杨廷和,眼中却突然多了几丝光彩。 他显然是看到了分化宁王集团,为他们那帮文官争取更大利益的机会。 龙椅上,回过神来的朱宸濠也皱了皱眉: 自己这两个亲信重臣当众不对付,似乎有些太过了啊。 不过,朱宸濠在仔细想了想后便选择了冷眼旁观,并没有发声为此二人说和。 另一边,李士实一直不接话,刘养正便有了种一拳打到棉花堆里的感觉,立时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趣,也干脆闭口不言。 其他官员也因这突发的一幕而不敢轻易出声。 毕竟这可是两位阁臣之争啊。 这时候跳出来,一个不好就会得罪其中的一方。 日后,恐怕就没啥好果子吃了。 这样一来,大殿中很快便没了声音,陷入到冷场之中。 面对此种状况,朱宸濠又等了等,然后扫视了一圈下方垂头不语的众臣,这才缓缓开口道: “杨阁部为国选能,举贤不避亲之举甚好。” 他完全不理李士实和刘养正刚才的争执,直接将话题跳到了最前。 在夸赞了杨廷和推荐其子之举后,紧接着又说道: “至于杨慎是否能胜任太子讲读官一职,朕打算等其抵京后先见上一见,若真如诸位臣工所言那般出众,再做任命也不迟。” 眼前的情形,让朱宸濠也感到有些无奈。 因为刚才出言力挺杨慎的,并不全都是以杨廷和为首的那帮人。 其余如左都御史王璟和刑部侍郎张子麟等人,他们就跟杨廷和并无什么太深的纠葛。 xiaoshuting.info 之所以会出言支持,那也是他们真认可杨慎的才干,觉得由他来教授众皇子是极好的。 所以,如果自己毫无理由就一口拒绝,只怕会令满朝文武都为之寒心。 更何况,就算真启用杨慎为东宫侍读,朱宸濠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太过需要担心的。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杨慎这个人,很不讨喜。 此人说话总是直来直去,完全不懂得委婉变通之道。 历史上,杨慎虽当了几天帝师,为刚登基,还很是年轻的嘉靖讲学,可他却总是在跟皇帝讲书时针对现实情况夹带大量的私货。 不是跟朱厚熜讲你这样做不对,就是说那样做不该。 可人家皇帝又不是啥都不懂的二傻子,对事对人都有自己的判断。 结果自是惹得嘉靖帝大为不快。 到了后来,甚至杨慎才刚开讲没多久,朱厚熜便会借故终止讲书离去。 这样一个人,想要靠师生关系去影响太子,估计根本就没啥可能。 想到这里,朱宸濠又瞟了杨廷和一眼,突然生出一种这位大明首辅其实并不了解自己那个儿子的感觉。 或许,杨廷和只看见了杨慎的聪明和才华,却并未看见其为人过于执拗这个问题。 有了这种想法后,朱宸濠甚至觉得,若是杨慎真当上了讲读官,只怕早晚都会得罪自己的那几个便宜儿子。 到时,说不定还得他亲自出面为双方化解矛盾呢。 不过到底是否应允杨廷和的请求,还要等到他与杨慎见过面之后再说。 朱宸濠并没有拒绝,杨慎也还未抵京,杨廷和自然也不会再继续说些什么。 于是,此事就先搁置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亲自教学 退朝后,朱宸濠直接去了坤宁宫。 一来是想放松一下心情,二来也是就东宫讲读之事跟皇后商量一下,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意见。 毕竟那四个皇子,包括太子在内,有三个都是皇后亲生的。 被迎入坤宁宫后,朱宸濠才发现自己来之前,娄素珍一直都在作画。 他凑上去看了看,发现对方所画的是一副山水。 娄素珍的笔法很是细腻,山峦叠嶂,水波粼粼,颇有几分意境。 不愧是跟大家学习过的。 “皇后的技法还真是越来越高深了。” 朱宸濠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陛下过誉了,比起唐先生来,我还差得远呢。” 娄素珍很是谦逊,显然对自己的水平还不是太满意。 “嗯,说到教你绘画的那位老师么……” 在娄素珍提及后,朱宸濠也立马想起了那位大才子来。 似乎,那个备受打击后便自暴自弃,穷困潦倒,以卖字画为生的唐伯虎,也没几年好活了。 “我打算招唐寅进京,你以为如何?” 朱宸濠觉得让唐伯虎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掉有些太可惜了,于是想要招对方到北京来。 这样一来也让对方有了希望和动力,说不定还能活得更长些。 “那太好了,我在书画上多有不明之处,等先生到了也正好向他请教一二。” 对朱宸濠的这个决定,娄素珍显然是举双手赞成的。 “既如此,刘泉你先记下,等回到乾清宫后便拟旨,招唐寅上京。” 既然做出了决定,朱宸濠也就立马吩咐了一旁的老太监一声。 随后,朱宸濠便跟娄素珍谈起了今日朝堂上杨廷和举荐杨慎之事。 “陛下是说,杨阁老有意让他的儿子来教授枰哥儿他们几个?” 听完朱宸濠的述说之后,娄素珍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朱宸濠斜靠在座椅上,对着娄素珍点了点头后道: “是啊,你对此有何看法?” “杨慎幼年时就有神童之誉,十三四岁时就写出了一首轰动京师的《黄叶诗》,被当时的首辅李东阳看重收为门生,已足见其才华。 而且此人在正德三年时就该折桂的,却因别人的错误而毁了考卷以致名落孙山。 可他的心态却很好,并未因意外而一蹶不振,反而在三年后考取了殿试第一名。 所以从其学识和心性来看,还是应该能胜任东宫侍读一职的。” 娄素珍很快就说了一大堆,可以从她的话语里听出,这位大明的皇后娘娘对杨慎还是很欣赏的。 “可是,杨慎的父亲却是杨廷和啊。” 朱宸濠不无担忧地说道: “这帮文官太过死板迂腐,连基本的变通都不懂,我有些担心几个皇儿受他们的影响太深,也变成一个固步自封,最终被时代抛弃之人。” “被时代抛弃? 嗯,虽然有些听不懂陛下所想要表达的具体意思,可我却有种你说得很对的感觉。” 朱宸濠之言让娄素珍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判断,在露出一丝温婉的笑容后说道: “陛下恐怕还不知道吧,如今对那几个皇儿影响最深的,其实就是您呀。” “我?” 朱宸濠听了娄素珍这话很是诧异。 他自穿越以来,跟那几个便宜儿子相处的时间可说是少之又少,所有具体的印象几乎都是来自于原主的记忆。 之前是一直都在打仗,即便登基称帝后,也都在忙于国事,根本就没怎么跟太子他们说过话。 xiaoshuting.info 当然,实际上朱宸濠的那几个儿子每天都要跑到乾清宫去向他请安。 因为大明以孝治天下,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还得有实际的行动。 只不过朱宸濠对此很是敷衍。 他毕竟拥有现代人的灵魂,很容易就对这种仪式性的做法生出不必要感。 所以每次太子他们来请安时,朱宸濠都是很随意地说上两句便算完事儿。 现在想想,似乎还真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娄素珍看朱宸濠一脸的惊诧,于是正色说道: “夫君自起兵起,不过两个多月便取得天下。 如此战绩,前无古人,震古烁今啊。 皇儿们又怎能不把你这个父亲当作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呢?” 父亲,原本就是自家孩子心中的英雄。 而朱宸濠所取得的成就,更是令那几个皇子为之骄傲。 这一点,朱宸濠之前根本就没意识到。 毕竟,他接手这具躯体才不过几个月。 而在前世,他才二十多岁,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孩子。 所以对父子情这一块,朱宸濠完全就是懵懂的。 可娄素珍和太子他们却不同。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夫君或父亲其实已从根本上换成了另一个人。 也就是说他们对朱宸濠的崇敬和爱是从未改变过的。 甚至随着朱宸濠的成功而越发的强烈。 可以说,他就是那几个皇子心中的偶像。 娄素珍见朱宸濠脸上已有恍然之色,立马又说道: “所以呀,只要有您这个当爹的在,区区一个杨慎又怎能左右那些皇儿们的想法呢。” “呵呵,皇后此言,还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朱宸濠很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可是陛下,您得空的时候,还是应该多跟皇儿们见见面,说说话。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觉得你们父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啊。” 娄素珍显然知道朱宸濠这些日子没怎么见皇子们,于是又耐心地劝了几句。 “皇后说得极是。” 对那几个儿子,朱宸濠之前其实一直都带着一种逃避的态度。 不过今日听了娄素珍之言,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正视这个事实,并还要试着去接纳太子他们。 娄素珍淡笑道: “陛下只是这段时间太过忙碌了才一时没有想到罢了,就算我不说,你也很快就会明白过来的。” “这可不一定。” 朱宸濠苦笑着摇了摇头,要是他的思想一直转不过弯来,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只会将太子等人当做是外人来看待。 其心中所想的,也不是亲情,而是利益和计算。 “这样吧,以后我争取每日抽出半个或一个时辰,跟皇儿们谈谈心,顺便再检查一下他们的学习成果。” 这话朱宸濠并非说说而已,他也有了给皇子们开小灶,亲自指点一番的心思。 太子他们的思维方式肯定跟现代人不同。 朱宸濠要做的,就是先打开这几个少年郎的眼界。 然后,再利用儿子们对自己这个老子的崇拜,让他们接受新知识的洗礼。 毕竟,继承人也是关乎着大明未来命运的重要一环。 第一百四十三章:科普,从地图开始 朱宸濠又在坤宁宫呆了一阵,并陪着娄素珍一起用过了夕食,然后才回转乾清宫。 一回宫,他就直接去了御书房。 接着便开始在一张纸上画了起来。 一连画出了好几样东西,而每一样的旁边还都做出了详细的批注。 画完后,朱宸濠直接将那张纸交给了刘泉,命他立即找内府的工匠,将上面所画的那些东西做出来。 燃文 刘泉拿起纸看了看,发现看不太懂。 不过皇帝既然吩咐了,他自然不敢耽搁,马上就安排了下去。 而就在朱宸濠刚做完这些不久,便有人来报,说王守仁跑来求见。 “宣。” 王守仁来,必然是有什么要事,朱宸濠当然得见。 御书房内。 “王爱卿来找我有何事?” 朱宸濠在跟王守仁单独相处时,说起话来要随意许多。 而他也的确没想到王守仁会来找自己。 因为春闱将至,按理说王大圣人这个副主考应该非常忙碌才对。 “陛下,臣来此,是想谈谈您所提及的加试一事。” 皇帝的态度虽然随意,王守仁却一直都是恭恭敬敬,从未有过半点儿逾礼之处。 朱宸濠见王守仁神情中似有忧色,于是赶紧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陛下的本意是好的,可臣在找人进行过测试之后,却觉得有些问题。” “但说无妨。” 朱宸濠知道王守仁不会乱说,因此神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其一,就是应试的人太多。 若以官员进行问答考核,那么开始时还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主持考试的官员心态也将会慢慢变化,应对起来也就变得越发的敷衍。 如此一来,不是对前面的考生不利,就是让后来的士子不好过。” 王守仁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专门找来一些人搞了一个模拟考试,结果发现问题多多。 朱宸濠听后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的确,任谁工作久了都会变得烦躁。 不是想快点结束就是开始摸鱼。 具体到考试上,或许某个考官开始时很严格,可到了后面为了早点儿完事,就会逐渐放起水来。 这当然就无法再做到公平公正了。 “其二,问答时,考官的主观性也极大。 比如,他们很可能会受到诸如考生的形象,谈吐这些外在事物的影响,从而在打分上有所倾斜。” 王守仁原本就是揣摩人心的高手,有些东西一眼就能瞅个清楚明白。 “嗯,先生说得很对,这除了对那些长相不太好之人不利外,一些胸中有丘壑,却不善言辞之人恐怕也会因此吃亏。” 朱宸濠听完王守仁之言,立马陷入沉思之中。 其实还有一点王守仁没有说。 那就是考生太多,考官真的不够用啊。 就算皇帝下令又调拨了一些官员,可真要是一个个的去考,只怕也将花费大量的时间。 王守仁在跟主考官李士实商议之后,决定必须得跟朱宸濠把情况说清楚,于是他便跑到乾清宫来了。 “这样吧,咱们就放弃之前的想法,干脆在三场之后,再加试一道时政论述题。” 过了好半晌,朱宸濠突然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虽说没几天就要考试了,这时候再折腾有些太过,可朱宸濠就是想要给一成不变的科举里加上一点新东西。 “时政论述题?” 王守仁听后则明显愣了一下。 “对,就以突发或刚发之事为题,让考生们去想解决的办法。 这既能验证一个人的综合能力,还能考量此人临机应变的本事。” 朱宸濠脸上满是笑意,很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得意。 “嗯…… 臣觉得陛下这个方法不错,以契合实事之题来进行考核,说不定除了能收揽人才之外,还可寻得解决事情的好办法呢。” 王守仁搞明白朱宸濠的意思后,也觉得加试这个很不错。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 朱宸濠笑得很是开心。 “那么,陛下是否已有题目? 还是由我等下去商议后再拟定?” 王守仁等朱宸濠笑过之后,又问了一句。 “这次,就由朕亲自出题吧。” 朱宸濠显然在有了这个想法后,便已确定了所考之题。 “还请陛下赐下。” “就以此次西北的哈密危机为题,朕倒要看看,这帮士子里面是否真有能给出一个合理方案来之人。” 虽说已经派王琼前往甘肃,可那也不能保证就此万无一失。 万一王琼没搞好,而那帮士子里面却有大才,能给出一个完美解决西北危机的方案来,那岂不是意外之喜。 —————————————— 次日,早朝后,朱宸濠昨天吩咐交给工匠去做的那些东西,便已摆放在了他的书桌之上。 东西不多,也就是一把直尺和一把三角尺,外加一支笔。 直尺和三角尺,当然是早就在历史上已经出现过的东西。 只不过,朱宸濠定制的这个刻度不一样。 因为他更习惯于公制刻度。 而公制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得再等近300年才会在法国出现。 至于笔,则是一只金属笔尖的蘸水笔。 用来制作笔尖的金属材料,朱宸濠特意吩咐用的是黄金。 黄金没有钢那么硬,书写起来也要比钢笔流畅许多。 更何况,在当时的那些工匠手中,用黄金来制作工艺品的技术也更加成熟,想要做出符合朱宸濠要求的笔尖来,并不难。 其实,早在古罗马时期就已经出现过用铜作为笔尖的蘸水笔了。 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何没有传下来。 等到人类重新用金属来做笔尖时,已是公元1780年。 最早的时候还因为太尖,容易划破纸而没人愿意用。 其后经过不断的改进,才慢慢被人们所接受。 不过因为制作难度高,使得成本和售价也都很高,因此使用的人还是不多。 直到十九世纪模锻压力机出现后,价格才降到了很低,最终成了几乎人人必备之物。 有了笔和能满足自己需求的尺子,朱宸濠连续好几天,都是一下朝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写写画画。 等到会试都已经正式开始了,他才总算是弄得差不多了。 看着书房内自己这些日子努力所获得的成果,朱宸濠也是颇为自得。 既然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那么他也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世界那么大 春闱正式开始,应试的学子们都被关进了鸽子间,之前一直忙于准备会试的主考官反而一下子就闲了下来。 王守仁倒是想在考场里面呆着,准备随时处理任何突发情况,不过却被朱宸濠派人给叫了去。 随后,他就被对方硬拉着去了文华殿。 理由是,让王守仁亲自去瞧瞧,他那个正在教几位皇子读书的弟子冀元亨,到底教得怎么样。 文华殿后殿内。 无论是正在讲课的冀元亨,还是专心听讲的几位皇子,都没想到朱宸濠和王守仁会突然到来。 “陛下怎么来了?” 众人对着朱宸濠行过礼后,冀元亨又对着王守仁施了一礼,然后便直接问了一句。 他之前曾做过原主的老师,跟朱宸濠还是挺熟的,所以并没有一般臣子见到皇帝时的那种拘谨。 “朕就是来逛逛,看看皇儿们学得如何,再顺便瞧瞧冀先生都教了他们些什么。” 朱宸濠一边说着,一边很是随意地来到太子朱拱枰的身旁,还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或许是因朱宸濠自穿越而来后便从未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所以这个简单的动作竟让朱拱枰生出一种受宠若惊之感来。 “父皇……” 朱拱枰轻声唤出两个字来。 朱宸濠则冲着太子微微一笑,然后便看向了其面前正翻开的书卷。 “哦?原来是在读《孟子》啊。” 朱宸濠说话间拿起桌上的书本看了起来。 “微臣正在给太子殿下和其余三位皇子殿下讲解《孟子》中的一篇。” 冀元亨随即回了一声。 “嗯,我看见了,你讲的是《孟子》的《尽心上》。 对了,你老师心学的根本‘致良知’,不也正是出自于此么。” 朱宸濠说这话时还对着王守仁笑了笑。 致良知而知行合一,这个冀元亨不愧是王守仁的学生,这是打算把大明的未来都发展成心学弟子啊。 当然,在这个时代,不管是心学还是理学,反正都是孔圣人的那一套。 相对而言,心学还是要好不少的。 因为理学发展到现在,已禁锢了不少人的思想,颇有一种要让全天下都成为一潭死水的架势。 而心学,则是要打破这种禁锢,让这潭死水活起来。 不过心学受禅宗影响太大,传到后来也就越发的虚而不实。 究其缘由,还是在于心学一词,其实就是来自于佛家。 儒家借用了这个词来作为自己的一个学派,却也使得其与佛学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算是王守仁,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他在自己著作开篇里所说的就是“无善无恶心之体”。 而这句话,原本就跟佛家禅宗里的“性无善恶”是一个意思。 王守仁能借禅学为己所用,可其他人却很难有这样的本事。 所以,后面很多人学着学着就完全跑禅学那儿去了。 因此心学的问题也不少。 其实不管是理学还是心学,都只不过是统治者用来维护自家统治的一个工具而已。 而在这个民智未开的时代,这些东西无疑还是很有用的。 有用是有用,可对国家的发展却帮助极少。 一个不好,就可能让整个国家跟世界脱节,然后眼睁睁看着人家赶超自己。 那么接下来,也就该到至暗时刻了。 所以,在朱宸濠眼中,无论是哪样学,都远不如科学。 当然,心学这个统治工具,他还是得用起来的。 他今日来到这文华殿,自是有深意的。 朱宸濠在翻看了太子桌上的经书后,直接说道: “好了,今日的经学,就先上到这里吧。” “可是陛下,这时辰还没到啊。” 看样子冀元亨应该正讲到兴头上,还准备继续再讲讲的。 “不急,今日我打算借用你一点时间,亲自给皇儿们讲点新鲜的东西。” 朱宸濠显然是不会让冀元亨再接着讲下去了。 “父皇您要亲自给我们几个讲课?” 太子朱拱枰的表情是既吃惊又兴奋。 “父皇打算给我们讲些什么呀?” 其余三个皇子也活跃起来,想看看自家老爹能说出朵啥花来。 “今天我也不讲啥深奥的东西,就是先让你们认识认识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 说完,朱宸濠转头对刘泉点了点头。 老太监立马招了招手,很快就进来一群手拿东西的小宦官。 这帮人一进殿就忙碌起来。 很快,大殿内便架起来了好几个大木板。 木板上还固定着几个大夹子。 另有一个太监手中则捧着托盘,里面摆放着好些个纸卷。 见到这一幕,不光是那几个皇子,就连王守仁和冀元亨都跟着好奇起来。 “拿来。” 架好木板后,朱宸濠径直对着刘泉伸出手去。 老太监听到后走到托盘前,从里面拿出一个标有“壹”字的纸卷递给了朱宸濠。 baimengshu.com 朱宸濠直接将手中的纸卷打开,然后选定了一个最边缘的木板,再用板上的夹子夹住纸张的四个角。 众人都定睛看了过去,发现摊开在木板上的,是一幅城市地图。 不过绘画手法跟当时的舆图完全不一样。 朱宸濠的这幅,看上去要准确和精细得多。 而他也就是为了画这个图,才专门命人制作了那支蘸水笔。 因为对朱宸濠来说,使用毛笔画图不太容易控制。 一个不好就可能毁掉整张图。 “这是……北京城啊。” 由于画得太过清晰,各种比例也非常之好,以至于王守仁一眼就看出图中的城市是哪里。 其实不光是他,其他人也都看出来了。 因为宫城、皇城、内城和外城都一目了然,再清楚不过了。 “对,这就是北京城。” 朱宸濠点了点头后,抬手指向图中的一个点道: “这里,就是咱们所在的文华殿了。” “什么,文华殿就这么小一个点啊,咱们的北京城可真大啊。” 几个皇子中年纪最小的朱拱梆忍不住叫出声来。 “呵呵,北京城很大吗?” 朱宸濠听后则笑出声来,随即对着刘泉又一次伸出了手。 老太监忙从托盘里挑出一个纸卷交到了朱宸濠的手中。 纸卷打开,固定在北京城地图旁的一个大木板上后,众人便发觉这还是一张地图。 只不过这次图上画的不再是一座城市。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争之世 “这是京畿?” 王守仁看清图上所标注的那些地名后,才发觉这是一幅北直隶的地图。 “没错,就是京畿地图。” 朱宸濠说着便指向了位于图中上方的一个小方块: “这里,就是你们刚刚看到的北京城了。 现在,还有谁觉得京城很大吗?” 朱宸濠的问话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不语。 因为他拿出的那两幅图对比太明显了。 上一刻大家还在震惊于北京城的庞大,可下一秒才发现那个所谓的大城,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方块罢了。 “这图的比例,还有各府的界域,以及城池所在位置,甚至山脉、河流、湖泊竟然都是如此的精细…… 臣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看过这样精美的舆图。 这……陛下,不知此图是何人所绘啊。” 刚才看北京城图时王守仁表现得还好,可此刻在见到北直隶地图后,则完全失态了,整个人激动到不行。 “这个世上,除了获得上苍指引的朕之外,还有何人能画出这样的图来啊?” 朱宸濠颇为志得意满地看着面前的地图。 这可是他连续好多天,废寝忘食努力绘制才换来的成果啊。 如今,朱宸濠就是天命之子的说法,早已在京畿散播开来。 这也是那次忽悠完王大圣人后,听取其意见而刻意让人去传的。 因为有战绩傍身,所以朱宸濠得上苍眷顾的说法,比起史书中某些皇帝出生时光芒万丈的记载更容易让人们信服。 像朱拱枰等几个皇子,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真是天佑我大明啊。” 王守仁听了朱宸濠之语,则先冲着天空施了一礼,然后才道: “有了这样详细的地图,日后我大军再有行动,那就方便安全多了。” “呵呵……” 朱宸濠听后则干笑了两声。 他心中则颇有些后悔,暗道这个王大圣人不会是想让自己,给每个府县都绘制出一幅详尽地图来吧。 那工作量,要累死人啊。 “陛下。” 仍沉浸在喜悦中的王守仁却没察觉到朱宸濠的尴尬,他直接走到了托盘前,一把抓起写着“叁”字的纸卷道: “这,应该就是我大明的疆域图了吧。” “没错。” 朱宸濠从王守仁手中接过新图,打开后安放到了第三块大木板上。 王守仁立马看了过去。 半晌,一直盯着地图仔细瞧个不停的王大圣人才惊诧道: “这图,竟然跟太祖时的《大明混一图》有如此大的区别。 而《大明混一图》跟这图比起来,还真是……呃。” 说道最后,王守仁才察觉不对,赶紧闭上了嘴。 几个皇子此刻也再忍不住了,全都跑到近前,先在图上找到只占了一小块的北直隶后,就是一阵惊呼。 他们全然没想到,上一张图中还那么大的京畿,到了这上面却只能占据那么一丁点儿的地方。 不过年轻人的心性很是跳脱,刚刚才惊叹了一会儿,就又跑去查找他们的老家江西在哪儿了。 很快又一个个挨着指向南昌、南京和北京,兴奋得不得了。 而对于皇子们这很有些失礼的举动,朱宸濠却只是含笑看着,没有任何怪罪和要阻止的意思。 因为他明白,孩子们愿意参与进来,就表明他们对此感兴趣,他当然不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 yawenku.com “我大明真是幅员辽阔啊。” 这时,一直都在充当看客的冀元亨也盯着大明疆域图感叹了一句。 但刚一说完,他便又皱眉道: “只是京畿以北,便已是外邦之域,可虑可虑。” 朱宸濠听了冀元亨此言,则自信满满地说道: “早晚有一天,朕会让北京成为我大明南北两地的中心。” “儿臣一定帮父皇达成心愿。” 太子听到后,立即出言,表示要为朱宸濠之愿助力。 “哈哈,吾儿好志气。” 朱宸濠大笑着拍了怕朱拱枰的肩膀,然后看向其余三个皇子道: “你们也要向自己大哥看齐,日后亦好为我大明开疆拓土,平定万邦。” “父……父皇。” 可是在听了朱宸濠这番话后,排行第二的朱拱椗则脸色微变,有些慌乱地说道: “只是按照规定,我们日后都应该安心呆在自己封地,不得随意走动才对啊。” 比起太子他们三个来,朱拱椗一向都要谨小慎微得多。 毕竟他不是嫡子,别说跟太子比了,就算是朱拱杤和朱拱梆,真论起来身份也要比他这个二哥高。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太子发生什么意外没了,只要另外两个还在,皇位就轮不到他的头上。 所以在听到朱宸濠那番话后,朱拱椗才会赶紧接了那么一句。 他这话,不但是说给父皇听的,也有向太子哥哥表明自己没有非分之想的意思。 “规定? 哼,这是朱棣的规定,我为何要按照他的意思来?” 朱宸濠表情中透着明显的不屑,随即盯着朱拱椗道: “把你一辈子圈禁在一座小小的王城里,还不如一个老百姓自由,你真的甘心吗?” “父皇!” 朱拱椗虽只十一二岁,可他心智已比较成熟,一听朱宸濠这话还以为对方是在试探自己,当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这一跪,连带着将更小的朱拱杤和朱拱梆也吓住了,忙跟着跪倒在地。 一旁的太子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有些不知所措,愣在了当场。 王守仁和冀元亨面对这种情况当然就更不能说话了。 不过王大圣人的眼中却有隐约的光芒在流转,同时也在猜测朱宸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对几位皇子说这些。 “起来!” 朱宸濠的声音已稍显严厉。 朱拱椗等三人听出父皇真有些生气了,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才多大,我需要现在说这些话来敲打你吗?” 朱宸濠先冷声对朱拱椗说了一句,随后便缓和下来,柔声道: “你这小子,别没事老去学揣摩人心那一套,特别是家人之间。” “儿臣知道了。” 朱拱椗赶紧回了一句。 “你们呀,只看到我大明疆域广阔,却不知这个天下到底有多大,所以才会以为我那句开疆拓土是虚言吧。” 朱宸濠一边说还一边摇头,紧接着他便直接走到了托盘前,拿起最大的一个纸卷,然后对着所有人扬了扬, “现在我就让你们看清楚,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大明外,还有些什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严嵩入京 对朱宸濠而言,印第安人到底是不是华夏后裔反正也没法查证,那就不吹白不吹。 而且有了这个由头,等以后说到要跟那帮欧洲人在美洲抢地盘的时候,也能将解放同胞这个大义给抬出来,至少在名义上不是入侵者。 在提了一嘴美洲大陆上的原住民之后,朱宸濠的手指便从地图的东面一直向西划,最终定格在了最西边的欧洲大地上。 他一边点着欧洲沿海的那些国家,一边说道: “就在二十多年前,从这里出发的弗朗机人,便已经抵达了咱们东面的那片广袤大陆。 随后,就如同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这些西方蛮夷小国纷纷派出了舰队,前往那片被他们称之为亚美利哥的新大陆。” “那些西方蛮夷前往新大陆,应该不是去友好交流的吧。” 冀元亨显然是听出了朱宸濠话语中的含义。 “没错,去到新大陆的那帮蛮夷就是一群强盗,他们前往为的只是劫掠和奴役。 用不了多久,大陆上原本的主人,咱们的华夏同胞,就将被他们杀戮殆尽。 而那帮弗朗机人在获得黄金和其他财富后,就会不断地武装和强化自身,然后……” 说到这里,朱宸濠手指用力点在了地图上大明的位置。 “父、父皇您是说,到那时他们就会来进犯我大明?!” 被训斥后便一直陷入沉默的二皇子朱拱椗,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当即惊呼了一声。 “是的,那帮强盗之所以要将得到的绝大部分钱财用于军备,为的就是劫掠更大更富足的目标啊。 你们想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我大明更繁荣昌盛?” 朱宸濠的语气十分肯定。 “哼!他们要是真敢来,那儿臣就让这帮强盗见识见识我大明的强大,让他们有来无回,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听后用力地挥舞了一下手臂。 “我大明是强,可真等他们来时必已武装到了牙齿。 更何况到时来的也绝不会只一家,若十几国一起打来,就算我大明能胜也必定损失惨重。” yawenku.com 朱宸濠为了自己的目的,不得不往信心满满的朱拱枰头上浇上一瓢冷水。 王守仁听了朱宸濠之言也不无担忧地说道: “陛下说得没错,臣就听说,在我大明沿海地区活动的弗朗机人,已占据了好些个无人的岛礁,还真是可恶啊。” 朱宸濠之所以夸大欧洲人的军事实力和对大明的威胁,为的就是增强大家的紧迫感。 让听的人生出一种若不想点办法改变,就得等着挨打之感来。 也只有如此,这些人接受起他后面的话来,才会更容易。 “现在那帮强盗对我大明还形成不了太大的威胁,可若是咱们任由他们劫掠新大陆,那未来必然堪忧。” 朱宸濠这句话倒是没有半点儿夸大之处。 因为就算是这个时候的大明,其实也已经在武器上被欧洲拉开一点距离了。 这一点可以参看历史上明朝与那些欧洲小国曾发生过的几次小规模冲突。 结果虽然看上去都是大明赢了,可就过程而言,明朝其实根本占不到任何优势。 而再等下去,当那帮欧洲人有了从美洲掠夺来的财富后,这个距离只会越来越大。 “陛下难道也想前往新大陆分一杯羹…… 呃,不,是前去解救那些正被弗朗机强盗迫害的我华夏后裔?” 冀元亨听出朱宸濠似有要往新大陆插一脚之意,忙出言询问。 “不急,新大陆太大,那帮西方蛮夷短时间内休想完全吃下。 而咱们还面临着北方和西面的威胁,不解决这些就贸然加入新大陆的竞争,反而会吃大亏。” 朱宸濠先冲着冀元亨摆了摆手,接着却看向了几个皇子, “现在你们明白为父的意思了吗?” “父皇是想先强国,日后再让儿臣等去跟那帮西方蛮夷争夺新大陆的控制权?” 朱拱椗已完全听懂了朱宸濠的意思,脸上不但没了刚才的怯懦,甚至还多了几分振奋。 “没错,你们三个给我听清楚了: 等你等成人后,别指望能从朕这里拿到一丁点儿国内的封地。 到那时,朕只会给你们舰船和巨炮,想要土地就自己去新大陆取。 能获得多大的领地,全看你们有多大的本事。 而且我也可以承诺,凡是你们自己打下来的土地,那都是你封国之地。 那上面的一切,除了矿产必须得分出一部分给大明这个宗主国外,其余都归你们自己所有。” 当然,朱宸濠此刻也就是先说说,等真到了那一步,具体怎么划分利益,还得再说。 毕竟那些巨舰、大炮和弹药,也是要花钱的。 等你真打下了地盘,这些前期花销当然都得慢慢偿还。 就算是父子,到时候也得先把账算清楚明白咯。 朱宸濠此刻说这些的确还太早了点。 不过他就是想要借此来改变几个皇子的心态。 而朱宸濠的这番说辞显然很有用。 他先让大家看到了这个世界有多大。 又描述了一个有如天堂般的新大陆。 更重要的是,他让几个皇子知道,只要他们有本事,就算打出一个比大明还大的藩国来,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天高皇帝远,真到了那个时候,大明根本就不可能完全约束他们。 而他们,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国王。 这一通操作下来,就连太子朱拱枰看向三个弟弟的眼中都多了丝羡慕。 他也因朱宸濠的话而对新大陆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可因为身份,注定只能留在北京继承大统,几乎没有前去亲自一观的机会。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虽然还有纸卷没打开,不过朱宸濠决定就此打住。 因为他今日所说的这些,不光是那几位皇子,只怕就算是王守仁,都得好好消化一段时间。 而他今天的目的,也就是想为众人先开个眼界而已。 只要眼界打开了,那么日后再讲其他的,就容易多了。 王守仁和冀元亨都还有些意犹未尽,却也知道过犹不及,于是很快便告退离去。 朱宸濠则叮嘱几个皇子回去后再好好想想,接着又命刘泉去将那几幅地图装裱起来,然后才离开文华殿,回转乾清宫。 其后几天,朱宸濠每日都会抽出一定的时间去给太子他们讲一些新东西。 冀元亨也早被朱宸濠说的那些所吸引。 因此即便他有时已讲授经学完毕,却也总是想方设法留下来,直到跟着听完朱宸濠所讲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王守仁这几日倒是没有再来。 因为第一场考试结束后,他就已进入到了紧张的阅卷时间。 只怕就连看朱宸濠给他的那本基础知识小册子的时间都没有。 第一百四十七章:熟悉的陌生人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春闱就已到了尾声。 只是因为这次会试多增加了一个题目,所以考试的时间也有所延长。 等到完全结束,已是二月二十日。 此后,考生倒是轻松了,反正这时也就只能等结果,除此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而考官则还得继续忙碌。 由于参加考试的士子足有四、五千人,所以考官批阅量非常大。 常常得通宵达旦阅卷。 按照以往的惯例,一般二月二十五就得开始确定有哪些考生能上榜了。 今年,则还得往后推几天。 至于确定上榜名单后再举行的殿试,那就得等到三月中旬啦。 虽然即将踏入三月,可北京城还是有些冷。 而这一日,一对父子带着几个仆人出现在了城门口。 “父亲,这就是京城啊,城门好高好大呀。” 孩童看着前方高大的正阳门,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太过激动,一张小脸通红。 “嗯。” 一旁的中年男子则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小孩儿见老爹完全就是在敷衍自己,于是伸手去牵男子的手,结果刚一拉住就忍不住道: “父亲你的手好凉啊。” “呵呵,北京太冷了。” 男子忧心忡忡地瞟了眼“正阳门”几个大字,然后一拉孩童道: “走吧,进城。” —————————————— 乾清宫御书房内。 朱宸濠一边批阅着桌上的奏折,一边随口对旁边的刘泉道: “你是说严嵩进京了?” “此人是圣上让留意的,所以他才刚一去翰林院销假,就有人给报上来了。” 老太监赶紧回了一句。 “他这次进京都带了些什么人啊?” 朱宸濠跟着又问了一句。 “只有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和几个仆役。” “孩子?呵呵,这家伙倒是知情识趣,知道把严世蕃也给带来,免得我以后……” 朱宸濠突然笑了起来,看来严嵩还真是宝贝他那个鬼才啊,带在身边想必是打算亲自培养一番了。 历史上的严嵩想来也没少在严世蕃身上花费力气。 只可惜,最终却养出了一个比他严嵩还贪婪的小兔崽子来。 “圣上特招他区区一个编修上京,自是其飞黄腾达之机,又怎能不带上儿子来见证这一刻呢。” “嗯,严世蕃生于袁州也长于袁州,上次严嵩应杨廷和之招进京时应该还小,所以这次带来见识一下也正常。” 朱宸濠并不知道严嵩所想,因此还自以为是地点了点头。 “这个严嵩倒也有趣,人刚刚进京就急不可耐地上了一个折子,看来他想要为国出力之心很是急切啊。” 刘泉在说这话是,话语间却透着几分打趣的味道。 “怎么,他所上的那封折子让你觉得有意思?” 朱宸濠敏锐地察觉到了老太监的情绪,于是立马问了一句。 “此人啊,还真是个人才。 老奴在审看其所上折子的内容时,都很为其言所惊啊。” 老太监笑着摇了摇头。 “他都写了些什么?” 听了刘泉这话,朱宸濠也来了兴趣。 “呵呵,要说有啥具体内容吧,其实还真没有。 这通篇啊,它就是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啧啧,看得老奴都感到自愧不如啊。” 刘泉说着还开了个小玩笑,可见严嵩的那篇马屁文真把他给镇住了。 “哦?都说了些什么,竟连你都快看不下去了。” 朱宸濠停住了正在批阅的笔,抬头看向刘泉。 “老奴这就给圣上念上几句。” 老太监忙在桌上的那堆折子里翻了翻,然后抽出一本打开念起来。 果然,尽是些肉麻到极点之语。 而就在朱宸濠听得直摇头,准备让老太监打住时,却听对方念道: “微臣以为,与当今天之相较,纵是那秦皇汉武,也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亦稍逊风骚……” “停!” 朱宸濠听到这里脸色瞬间就变了。 “圣上?” 刘泉却被朱宸濠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大跳。 老太监赶紧反复又看了几遍折子上的内容,然后一头雾水地瞅着脸色冰寒的朱宸濠,暗道这几句话应该都是好话呀,可皇帝陛下怎么就会突然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呢? “哈哈,好个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好个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啊。” 朱宸濠冷冷地笑了笑,随即对刘泉说道: “继续,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写出些什么来。” “是。” 老太监此时也完全收起了之前所持有的那种游戏心态,小心谨慎地继续念了起来: “……皇上临朝,定当万民康宁、天下熙盛,万年后当为我大明之圣祖!” 刘泉没念多久,朱宸濠又听见了一句让自己一激灵之语。 随后他便用手轻扣着桌面呢喃道: “圣祖啊,有意思。 哼哼,严嵩啊严嵩,看来朕还真是小瞧这个大明了。” 又过了一会儿,老太监才总算是将折子上的内容全部读完。 “刘泉,立即派人去把严嵩给朕叫来。” 紧跟着,朱宸濠就下了旨意。 “现在?” 刘泉瞟了眼窗外已然昏暗的天色,有些吃惊地问了一声。 “对,就是现在,立刻,马上,叫人去把那个严嵩给朕带来!” 朱宸濠语气很是不善,声音也冰寒异常。 他,真的是一刻都不想等。 “是。” 老太监则吓了一大跳,完全不明白一篇马屁文怎么就能让自家主上忽然变成这个样子。 看来,日后自己也要少拍点马屁才行。 否则说不定哪一句拍到马腿上,惹得圣上不高兴了,那就真惨了。 —————————————— 因为之前向朝廷告假是临时起意,所以严嵩上次应杨廷和之招回京当官时,在城里购买的小宅子还没来得及售卖,这倒让他和严世蕃两个不必再为找落脚处而烦恼。 lingdiankanshu.com “你自己在家好好呆着,千万别乱跑,知道了吗?” 接到皇帝急招令谕的严嵩,在即将出门前还不忘叮嘱严世蕃几句。 “外面天都已经黑了,为何陛下还会在这个时候召见您?” 严世蕃人小鬼大,非常聪明,忍不住问了一句。 “可能、可能陛下是看了为父的折子,觉得内容和字都好,所以才想要立即见见我吧。” 严嵩胡乱扯了一句,然后就打算走人。 “父亲,我咋觉得您有些壮士一去兮的感觉呢?” 而就在严嵩转身之际,严世蕃却上前一把拉住了对方的衣角。 “呸!这话你都是跟谁学的啊? 以后可不许乱说,刺王杀驾的逆贼才一去不复还,而你爹…… 唉,你爹我是跑去摇尾乞怜的,那位…… 那位应该能给一个机会吧。” “父亲所说,孩儿怎么完全听不懂啊。” 严世蕃的小脸上满是疑惑。 “你才多大啊,欸…… 别说你了,恐怕除了那位,再没人能懂你爹了。” 严嵩说着摸了摸严世蕃的脑袋,然后不再耽搁,转身出门而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卑微小弟 乾清宫御书房。 刘泉发现,自从他读了严嵩的那篇马屁文之后,皇帝陛下就一直显得心不在焉。 他看出苗头不对,赶紧偷偷吩咐四周那些宦官和宫女们,没有指令千万别乱动。 而刘泉自己,在等待严嵩来的过程中,也是能不说话就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来。 就在这种有些压抑的气氛中过了许久后,才有人来报,严嵩已应诏而到。 “让他进来。” 朱宸濠精神一振,当即就让严嵩进来。 没一会儿,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对方行过礼之后,朱宸濠立马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觉得此人的形象还是挺不错的。 其实严嵩长得好也很合理,否则历史上的嘉靖帝也不可能愿意瞅那张脸几十年。 bidige.com 当然,也有可能是瞧着瞧着就瞧习惯了。 “你们全都出去。” 等看清楚了严嵩长啥模样,朱宸濠就直接让御书房内那帮下人统统都出去。 “你也出去,没有朕的呼唤,不得靠近。” 刘泉则有些犹豫,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应该出去,可就在这时朱宸濠的声音传入到了他的耳中。 “是。” 听到皇帝让自己也出去后,老太监不禁深深地看了严嵩一眼。 他不明白,这个芝麻小官到底有啥奇特之处。 这次搞得居然比朱宸濠上次召见王守仁,并坦露神迹时还要神秘。 竟连自己也没资格旁听。 而就在刘泉反手关上书房大门,准备往远处走时,却隐隐听见朱宸濠冷声说道: “好了,现在已没人打搅,咱们也可以好好切磋一下书法,看看你是否真能书写天机于纸上。” 啥意思? 老太监完全听懵了。 难道,那个严嵩除了字写得好之外,还是个会占星卜卦的高人? 不过刘泉虽然好奇得要死,可他却知道自己的这条老命才是根本,因此完全没起过要偷听里面说些什么的心思。 不但他自己不敢偷听,甚至还要牢牢看着其他人,不给任何人有偷墙根的机会。 否则,若是有所疏漏,他还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书房内的严嵩当然也听清了朱宸濠之言,于是赶紧回道: “天机尽在陛下心中,微臣岂敢妄言。” “你就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了。” 朱宸濠边说边翻开了严嵩所上的那道折子,然后用手点着其中一行道: “秦皇汉武和唐宗宋祖都有了,那么,成吉思汗呢?” “这个、这个就不必写那么多了吧。” 严嵩虽然很紧张,却还是努力陪了个笑脸。 “笑什么笑,你既然觉得朕不用成吉思汗射大雕也能看明白,那为何还写这句‘万民康宁、天下熙盛,当为圣祖’? 哼,你咋不直接就写‘康熙圣祖’这几个字呢?” “有了陛下您这位大明圣祖临朝,这个世界上哪还能有那个玄烨出现。” 严嵩还搞不清朱宸濠在想些什么,只能见招拆招,不管对方问啥都先想方设法圆过去再说。 “我呸,劳资还没死呢,你这家伙急着给朕上什么庙号。” 朱宸濠大感晦气,抬手就将那本折子扔了过去。 严嵩虽然瞧得一清二楚,可他却不敢躲,只能任由折子砸到自己的身上。 挨了一下后更是立马跪伏在地,忙不迭地说道: “皇上息怒,都是微臣嘴笨,不会说话,还请陛下莫怪。” “你这家伙倒是说跪就跪,以前没少看电视剧吧。” 看着对方那副怂样,朱宸濠突然感到有些好笑。 同时心中也暗自庆幸,还好眼前这家伙穿的是严嵩。 这个大奸臣目标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对方想藏,也必定藏头露腚,根本就藏不住。 想想若是此人穿的是其他人,那才是个大隐患。 要是对方没什么野心还好,可万一因其是穿越者,就自认为也是天选之子,想要偷偷搞事情,那才是个大麻烦。 毕竟大明这么多人,只要那家伙不刻意冒头,就算自己意识到不对,恐怕也很难将其给找出来。 而现在,即便已明知道面前之人是一个穿越者,可因为身份明确,也就对朱宸濠没了威胁。 如今,他可是皇帝。 一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并非皇族的穿越者,哪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就连其生死,也不过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想到这里,朱宸濠的心情好了许多。 之前因另一个穿越者的突然出现而产生的那一丝忐忑,也随之消失。 “起来吧。” 朱宸濠先对着跪在地上的严嵩抬了下手,接着又开口道: “说说吧,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微臣还能有啥打算,唯一的想法就是抱紧陛下您这条粗大腿啊。 以后您指向哪儿,我严嵩就打到哪儿,臣必为皇上的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严嵩赶紧向朱宸濠表明了心迹。 而且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听得朱宸濠都感到有些上头。 “其实多了你这个意外出现的家伙也不错,至少以后跟你说话,不会像面对其他人时那样累。” 朱宸濠也想通透了,边说边向严嵩招了招手,让其上前一点,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是。” 严嵩明白朱宸濠是想听听他之前的经历,以及为何会成为穿越大军中的一员,来到这个已被魔改的大明朝。 于是,在应了一声后,严嵩便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 这家伙最早时就是个能说会道的教师,其后更是干过传销讲师这种能把死人说活了的勾当,所以他一旦开了口,那还真是完全没有冷场的时候。 不过当严嵩说到自己被一群警察追赶,最后只能沿着滨江路狂跑逃避抓捕,却不料被一个醉鬼给一把拉住时,朱宸濠终于坐不住了。 M蛋,原来对方故事中的半个主角,就是自己啊。 “艹,那天被警察狂追的混蛋居然是你!” 朱宸濠直接从龙椅上跳了起来,前伸的手指都快要戳到严嵩的额头了。 朱宸濠的反应也让严嵩吓了一跳,然后他便明白过来,当即怪叫道: “我靠,原来那个突然出手拉住我的王八…… 呃…… 那个见义勇为的五好青年就是陛下您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侍讲 御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那个…… 嗯,那个真不关我事啊,先动手的,是陛下您啊。” 半晌,严嵩才战战兢兢地找补了一句。 “屁个不关你事,要不是你反手抓住我的手臂,劳资能跟着一起掉下去吗?” 一想到自己从一个应有尽有的富二代,变成经历九死一生后还得为这个大明朝劳心劳力的“朱宸濠”,朱宸濠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不是本能应激反应吗。” 严嵩之前还在为没让那个突然抓住自己的小子好过而感到高兴,可此刻他却早已将这种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甚至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当时没反抓那么一把,如今坐在这个龙椅上的,就已换成是他了。 畅想中文网 当然,严嵩也就只敢在脑子里稍微YY那么一下。 现实中的他,早在接旨来京时便已认清了现实,哪还能有啥非分之想。 “算了,现在再说那些已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心中不爽,可朱宸濠也只能接受已发生的一切。 再纠结下去除了徒增烦恼之外,没有任何益处。 “谢陛下不罪之恩。” 严嵩见朱宸濠不再追究,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你小子别高兴得太早,以后若是不好好办差,看劳资怎么收拾你。 真惹火了我,就把你下面咔嚓了,然后交给刘泉当徒弟。” 朱宸濠恶狠狠地瞪了严嵩一眼,手上还做出一个下劈的动作。 严嵩当即便感下面一凉,整个人都缩了一下。 “对了,有个事咱们得先统一下口径,否则若是因你而穿帮那就麻烦了。” 朱宸濠所说的,当然就是他忽悠王大圣人的那一套。 他之所以能让王守仁安心追随,就是因为借用了上苍天命那一套。 这番说辞除了能为他增添神性之外,还能让其继续保持太祖血脉的纯粹。 他可不敢让人知道如今的这副身体已换了灵魂。 因为一旦让人知晓,那么必定会有人借此攻击其继位的合法性。 而且要是真暴露了,那恐怕就算是皇后和几个皇子,都不会再像现在这般对他了。 所以,朱宸濠绝不能让人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穿越者存在。 那么,他就必须得为严嵩的出现找一套合情合理的说辞。 朱宸濠当然也可以让严嵩装傻。 可现在王守仁和刘泉都已知道了不少东西,他总不能日后每次跟严嵩说话都让其他人回避吧。 那样不但费事,还容易让王守仁等人起疑。 于是,朱宸濠决定跟严嵩商量一下,搞一套能能让王守仁和刘泉继续呆在他所挖的坑里,不管怎么转悠都出不去的说法。 严嵩可不知道面前这位皇帝陛下为了争取王守仁而露了那么多的底,因此在听闻朱宸濠要跟自己统一啥口径时,一脸的懵逼。 没办法,朱宸濠只得又将当日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严嵩听后挠了挠头,暗道这位皇帝陛下骗人的本事,可一点儿都不比自己差呀。 “你有什么主意吗?” 刚才听过了严嵩前世的经历,朱宸濠已知道这家伙以前干过传销讲师。 也就是说,此人就是一个专门忽悠人的职业骗子,因此让对方想办法编故事也算是专业对口。 “嗯……微臣觉得吧,或许可以这样……” 严嵩思索一阵之后便有了想法,立马对着朱宸濠叭叭叭地说了一大通。 “呵呵,你这小子不愧是靠这张嘴吃饭的啊,我觉得这通说辞应该可行。” 朱宸濠满意地冲着严嵩笑了笑。 严嵩则在低头时翻了个白眼,暗道吃饭不靠嘴,还能靠啥吃? 不过就在严嵩暗自腹诽之际,朱宸濠却脸色一变,冷声道: “你这家伙这么会编故事骗人,日后骗起朕来只怕也是得心应手吧。” “微臣哪敢啊。” 严嵩也知道朱宸濠是想借机敲打一下自己,忙开口分辨道: “臣若真有那打算,又怎会和盘托出前世曾干过传销讲师这事儿呢。 而且最后掉河里的那段经历,陛下也是亲历者。 臣连这都说出来了,已足见臣没有任何事是瞒着您的。” 朱宸濠听后却仍盯着严嵩道: “我是说以后。” “臣发誓,无论啥时候都不会欺骗陛下,否则天打五雷轰。” 严嵩一急,也开始赌咒发誓,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玩意儿对现代人似乎不太好使,于是又赔笑道: “再说了,陛下跟臣之间,那就好似如来佛祖和孙猴子的关系。 就算那猢狲本领再大,也不可能逃出您的五指山啊。” “既如此,那你这只猴子也就给我听好了,以后别蹦跶得太凶,否则……” 朱宸濠也就是想要点严嵩一下而已。 他也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就算说得再好听,未来还是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撒谎骗人。 可关键是,这得有一条底线。 朱宸濠的意思,严嵩当然明白。 也就是说,只要他不去碰触那道红线,那皇帝的这条大腿他也就算是抱上了。 “陛下尽管宽心,从今往后微臣只会为陛下解决麻烦,而绝不会给您添堵。” 虽然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心意,可有些话还是得当面说出来。 即便听起来像是废话,可至少能令对方感到高兴。 特别是那种手握大权之人。 只有让他们觉得舒服了,那些跑腿办事的,也才能跟着舒服一点。 就像现在的朱宸濠,感觉就很不错。 而且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被穿越者附了身的严嵩,也使得他应对起复杂形势来,多了一些之前难以使用的手段。 “严嵩,你知道自己离开皇宫后会发生些什么吗?” 看着面前之人,朱宸濠的脑子里已冒出来了一些新东西。 “发生什么?” 朱宸濠之言听得严嵩一愣,他有点没搞懂对方是啥意思。 不过皇帝既然已经问话了,他当然得回答。 于是严嵩也开动脑筋仔细思考起来。 “嗯……微臣觉得,应该很快就会有人去往我家,登门拜会于我。” 没一会儿,严嵩便想到了一个点。 第一百五十章:双面间谍 严嵩能想到很快就会有人去往他家拜会,其实也很好理解。 因为皇帝在天色已晚的情况下,还急着单独召见严嵩,这本身就不寻常。 再有就是,朱宸濠跟严嵩在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情况下进行密谈这回事,肯定也是瞒不住的。 毕竟有那么多的宫女和宦官都见证了整个过程。 如此一来,在所有人眼中,严嵩的价值也自是扶摇直上。 很快,他就将成为被人所关注的一个重要的点。 那么,一帮各怀心思的家伙登门拜访,想要跟他拉上关系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那你觉得,哪些人又会在第一时间就跑去跟你接触呢?” 朱宸濠目光炯炯地盯着严嵩,继续问道。 他之所以不直接说明要严嵩干什么,而是不断地提问,其实也是想通过这些问题,来试探一下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虽说对方是个穿越者,所穿的也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巨奸严嵩,可这并不等同于一加一就能大于二。 畅想中文网 因为这具躯壳毕竟已经换了灵魂。 原本那个严嵩的腹黑、精明干练、心狠手辣和老奸巨猾这些还在不在,已很难说。 所以朱宸濠才会通过提问,再听取对方回答的方式,来看看这家伙是不是虚有其表。 若真已啥也不是,那他还要这个废材来干嘛。 在听见朱宸濠所问之言后,严嵩也是心中一震。 他很快就意识到,对方绝不会没话找话,跟自己扯闲篇说废话。 所以,皇帝的话中一定还含有什么深意。 另外,严嵩也想到了朱宸濠应该还想通过自己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来判断他是否真是个可用之人。 毕竟只通过刚刚那点时间的接触,皇帝还不可能真正了解自己。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严嵩不敢怠慢,大脑也立马全速运转起来。 “臣以为,李士实和刘养正那些一直追随陛下的近臣,应该不会第一时间来找微臣。” 没多久,严嵩便开了口。 “嗯。” 对严嵩此言,朱宸濠只是点了点头。 严嵩所说的这一点,并不难推断。 因为李世实、刘养正这些人,都是从一开始就跟随朱宸濠的从龙之臣。 就算是陆完、萧敬等人,也是一直跟朱宸濠勾勾搭搭并立有大功者。 他们如今也都是位高权重,自然不必太过看重一个才刚刚入京的小官儿。 即便这个小官儿被皇帝陛下单独召见过,却也不足以让他们降尊纡贵去主动接触对方。 而且在那帮人看来,他们也没必要去找严嵩: 一个靠着书法一道被皇帝高看一眼的小官儿,但凡聪明那么一点点,不都应该是主动登门去求见他们这帮大佬吗? 见朱宸濠没什么反应,严嵩于是继续顺着刚才的思路说道: “既然那帮宁王府旧臣和跟您一直交好的陆完等人不会在意我,那么能在第一时间跑来拉拢我的,应该就是一些有想法之人咯。” “那你觉得有想法的都是些什么人,又都有些啥想法呢?” 朱宸濠似已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严嵩刚说完一句他就又问出了下一句。 “陛下连夜召见,又屏退左右跟臣谈论许久,这消息只要一传出去,那必会让人觉得臣在您心中与众不同。 而不管是因何让陛下对臣另眼相看,都会让某些人认为臣有用。” 严嵩一面沉思一面说道: “至于来找臣的人嘛,或只是单纯地以为臣已得陛下的青睐,于是想通过臣来为他们谋好处。 当然,若是皇上能再为臣调整一下官职,那这种人肯定将更多。” “呵呵,这还没说几句话呢,你小子就已开始跟朕要官位了?” 听严嵩说着说着话就不对劲了,朱宸濠不禁有些失笑。 “微臣如今职位太过低微,根本啥都干不了,这还如何能为陛下办事呢。 再说臣的能力您也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嘉靖那么狡诈的皇帝身边几十年都屹立不倒啊。” 严嵩作为一个穿越者,既然已无问鼎天下的可能,那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混个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了。 可就他目前这个官职,也就勉强能养活自己而已。 想要人模狗样,安富尊荣,那就必须得往上爬啊。 “你刚才说的,是那历史上的严嵩,不是你。” 朱宸濠白了严嵩一眼后又道: “再说了,他最后不也倒了么。 就连宝贝儿子也被斩了。 而自己则在原本应该颐养天年的年纪,拖着一副残躯,靠着捡食贡品苟延残喘,直至一命呜呼。 你也想落得个他那样的下场吗?” 严嵩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赶紧说道: “陛下说得对,他是他,我是我,臣自然是不会落得那个下场的。 毕竟,您也不是嘉靖所能比的啊。” “你知道就好。” 朱宸濠看出这家伙应该跟历史上那个“顿悟”后的严嵩一样,也是一个官迷,于是没好气地说道: “你这家伙开口就拿历史上的首辅严嵩来说事儿,胃口也未免太大了。 你也不想想,你既非我宁王府老臣,亦没立下任何功劳。 在他人眼中,就算朕高看你一眼,也不过因你除了是皇帝的江西同乡外,还写得一手好字罢了。 就这,凭什么能原地飞升,得居高位? 我真那样做了,不但惹得众人生疑,只怕你亦将成为众矢之的。 到那时想来不管那一方之人,都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听完朱宸濠此言,严嵩愣在了当场。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当即说道: “陛下说得对,刚才也是臣太想为陛下效力了,才一时没想那么多。” “你知道就好。” 朱宸濠对着严嵩点了点头后又道: “不过你现在只是一个翰林编修,的确很不方便。 嗯……这样吧,就先封你为正六品的侍讲,这样以后你进宫来也方便许多。” 翰林院侍讲和侍读,都是可以陪侍皇帝身边讨论经学和读书之人。 同时也可教授太子和其他皇子。 杨廷和为杨慎谋的,也就是侍读的职位。 当然,跟现在的严嵩不同,杨廷和是带有明确目的性的。 他只要杨慎能够教导太子,成为储君的老师。 显然是在为以后做谋划。 第一百五十一章:一次失败的尝试 不管是侍读和侍讲,就官职品级而言,都不高。 也就一个正六品而已。 但这个六品,可跟其他的六品小官完全没有类比性。 因为它们的品阶虽低,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跳板。 在大明朝,那些各部侍郎、尚书,甚至阁臣,大多都出身翰林院,有不少都曾担任过这两个职位。 “谢陛下。” 所以严嵩一听朱宸濠封自己为侍讲,便立马拜谢。 虽然他没能一步登天,可在听完刚才朱宸濠之言后,也知道的确不能太急。 而严嵩在翰林院里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当然知道侍讲是个什么性质的官职。 笔趣阁 也就是说,他其实已经获得了上升的通道。 只要他能稳住基本盘,不惹怒皇帝陛下,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入大明统治的核心阶层了。 当然,就算他没什么官职,但只需向朱宸濠证明自己的价值,把这条大腿给抱稳了,那他其实就已经位于最核心的那一层。 不过严嵩却还想着要人前显贵,当然不会满足于有权无名。 “被你刚才那么一岔,把话题都扯远了。” 朱宸濠有些不满地瞥了严嵩一眼, “现在继续,记住别再扯其他的。” “方才说到…… 哦,说到必会有人因陛下今夜的召见而来结交于臣。” 严嵩也不敢再说其他,接回刚才的话题道: “若来者只是想借臣来达到晋升的目的,那也就没什么可重视的。 毕竟都已惨到需要借助我这样一个,只是疑似受到皇帝重视之人的地步,说明他们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对陛下产生任何不利的影响。” “对我没什么影响,可对你有啊。 想来,那些即将前往你家拜访之人,应该都不会空手而去吧。” 朱宸濠听了这话则笑了起来。 “想来……他们就算真去,也只是试探一番而已,即便真拿点什么,应该也就是些土特产啥的。” 严嵩还不清楚眼前这位的心性,也不知道皇帝对贪腐是个啥态度,当然不敢乱说什么,只能随口敷衍。 “放心,我不会跟你抢那点儿‘土特产’的。” 朱宸濠知道严嵩在想些啥,直接对其说道: “但你记住,做什么都得有个度。 若是真跟历史上那个严嵩一样,也贪成个世界首富之类的,那朕倒是不介意当一次搬运工,以感谢你为充盈国库所做的贡献。 对了,你这家伙好像还挺能活的。 不过就算你真能比我活得更久,那也别忘了乾隆跟和珅的故事。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嗯,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 严嵩一阵无语。 自己这还没伸手呢,你咋就和珅、乾隆和嘉庆都弄出来了。 你这样做还能让人高高兴兴收点“土特产”吗? “嗯嗯,继续,别停。” 朱宸濠突然发现这次是自己扯开了话题,忙冲着严嵩嗯了两声,让对方接着说。 “还有一类跑来接近臣之人,恐怕动机就不那么敞亮了。” 严嵩只好暂时压下烦恼,继续说道: “他们看重的,就是臣是否真能接近皇上。 当然,陛下将臣升为翰林院侍讲,其实就等同于告诉所有人答案了。” 进阶侍讲,也就说明严嵩已获得了陪在皇帝身边的资格。 这也表明皇帝愿意亲近他。 那么严嵩的价值自是噌噌地往上直长。 到时,肯定有心怀叵测之人会找到严嵩,以各种手段拉拢他。 因为只要严嵩倒向他们那一方,也就相当于在皇帝身边多了一双眼睛。 “要是真有那种人找上门,你又打算怎么做?” 朱宸濠看向严嵩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冷意。 “不管谁来,臣当然都是严词拒绝,定不会跟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同流合污。” 严嵩见状急忙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其他人朕不管,可有一个人找到你时,我倒是希望你能多去跟他亲近亲近。” 朱宸濠在说这话时,神色很是认真。 “陛下说的是?” 严嵩觉得似乎有点不太妙。 朱宸濠盯着严嵩的眼睛说道: “就是你参加会试时的座主,当今内阁首辅杨廷和。” “杨廷和?” 严嵩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看来还真的是不妙啊。 “你突然受到我的青睐,原本就挺看重你的杨廷和,肯定会向你这个学生表示祝贺的。 而以他为首的那帮人,根本认不清形势,看不到世界格局正在大变,想要的却还挺多,可这大明朝一时半会儿的又不能马上少了这些家伙。 既如此,你去替朕盯着他们点也好。” “我、我哪有那本事……” 严嵩本能地想要推脱,可刚一开口就看见朱宸濠眼神不对,忙停了下来。 他心里也苦啊。 朱宸濠要他去盯着杨廷和他们,而自己一旦去了,那杨廷和肯定也会让他去盯着皇帝的。 这不成双面间谍了么。 当然,皇帝这面他是不敢有啥不轨想法的。 毕竟只看朱宸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就知道这位皇帝陛下是多么的阴险狡诈和心狠手辣。 所以要是他真去了,那么杨廷和一方的一举一动自是不敢向皇帝隐瞒的。 可面对另一边时,皇帝这边的情况又该如何报告呢? 想想都头痛。 “你可是严嵩,先抱大腿后背刺这一套,你不是最熟悉的么。 历史上那个首辅夏言,不就是被你这么给弄死的吗。” 朱宸濠则不管严嵩在想些啥,反正对他而言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陛下您刚才可说过,历史上的那个严嵩可不能跟微臣混为一谈的。 臣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朱宸濠这话挺可怕的,严嵩一下子就有些慌了。 因为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意有所指。 毕竟他现在要抱的大腿就是皇帝陛下啊。 那个背刺啥的,从“大腿”口中说出来,也太TM吓人了。 “既然对朕忠心不二,那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吧。” 朱宸濠既然已经有了决断,就不会再改变。 “臣……臣一定替陛下盯着那帮人。” 严嵩也知道反对无效,只能无奈答应下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可造之才 严嵩可说是被朱宸濠拿捏得死死的,虽然心有顾虑,却也不得不答应皇帝。 当然,前提是杨廷和真找到他,他才会假意跟对方合作。 此刻的严嵩,倒真希望那位大明首辅把他这个学生给忘了,不管有事没事都别来找他。 只可惜,他自己也知道那只不过是奢望而已。 “你也没必要做出这样一副表情来。” 朱宸濠见严嵩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忍不住说道: “你这家伙不是想往上爬,当大官吗。 依我看你接近杨廷和倒是能让你更快得偿所愿。” “嗯?” 严嵩听了这话,只恍惚了一瞬,就已明白了朱宸濠之意。 因为杨廷和若真想拉拢他这个学生,光靠空口白话肯定是不够的。 必定要给点实质性的好处。 而且那帮文官还无需做得太过明显。 毕竟按照目前的情况看,皇帝是欣赏严嵩的。 因此杨廷和他们只需看准时机推波助澜一下,也就可以了。 而有了文官集团的帮忙,朱宸濠再给严嵩更高的职位也就不会遇到什么太大的阻力了。 “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突然冒出来一个严嵩,也是完全出乎朱宸濠的意料。 因此他此刻所做的一系列安排,其实也都是临时起意,事前并没有任何规划。 吞噬小说网 所以朱宸濠虽然准备将严嵩安插到以杨廷和为首的那帮文官里面去,可具体能做些啥,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都还需要慢慢思考。 于是,他便让严嵩先回去,然后静等各路神仙找上门来再说。 “微臣告退。” 虽然严嵩对未来仍有些忐忑,不过他此刻的心情还可以。 至少,他不用像来时那样提心吊胆了。 皇帝这一关,总算是过啦。 “父亲您回来了。” 当严嵩回到家时,发现严世蕃竟然还没睡,一直都在等他回来。 看来,他离家前的那番话语,也让自己这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为之担心,无法安然入睡。 “没事了,你爹我已受到了皇帝陛下的赏识,日后必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严嵩不可能跟严世蕃说得太多,只是随口敷衍了一下对方。 随后,他又摸了两下严世蕃的小脑袋,看着面前这个懂事的儿子,眼中却是一亮: 或许,应该是时候给这小子找个好老师了。 从第二天开始,果然如朱宸濠所料,陆陆续续有不少人都找上门来。 其中除了一两个之前就跟他交好的同僚之外,都是些别有用心者。 当然,就算是那几个同僚,此刻内心还是否如以前一般纯粹,也已很难说。 杨廷和自然也没忘了这个学生,让人给带了个话,请他得空时去府上坐坐。 不过话虽客气,严嵩却知道不去是不行的。 既然反正都要面对,他也就没啥好纠结的,于是在收到邀约后的次日便前往杨家登门拜访。 只是这次会面并没有涉及什么机密之事,看上去就像是师生之间正常的交流一般。 可严嵩知道,这只不过是杨廷和在观察和试探自己。 杨廷和是什么人,当然不可能一上来就毛毛躁躁地啥都和盘托出。 再说了,他二人之前也没啥太深的交情,不过就是座主跟新中进士之间的关系而已。 照顾肯定也是有的,毕竟严嵩当年也是二甲第二名。 但也不会太多。 否则严嵩也不可能一直郁郁不得志了。 所以杨廷和这边,应该还会跟他扯上许久的闲篇。 等进入正题时,还不知是多久之后了。 除了接待来客和去拜访了杨廷和外,严嵩也主动去拜会了不少人。 其中就有李士实、刘养正和陆完等人。 也正因为有了那晚朱宸濠的召见,以及被封为侍讲,这才让那帮大佬愿意见严嵩。 否则以其身份和背景,鬼都懒得理他。 以前,严嵩因为没背景,所以得不到那帮大人物的重视。 可现在,也是因为没背景,他反而成为了各方势力都想要拉拢的对象。 对此,严嵩也很是烦恼。 不过以他那圆滑的手段,在一堆大佬中倒也游刃有余,谁也不得罪。 而朱宸濠那边,自从那晚严嵩跟他交过底之后,一连几天都没再招对方进宫。 一来他是要留点时间给严嵩,让他该见的人早去见,该拜的神也都赶紧去拜。 二来,则是他还要处理会试的收尾工作。 “陛下,您下旨加试一道时政论述题,本意是好的,可结果却不是太好。” 乾清宫御书房内,王守仁正顶着一对深重的黑眼圈,向朱宸濠汇报着。 “先生为何如此说呢?” 朱宸濠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王守仁。 “唉,因为陛下实在是太高估那些士子对时政的敏感度了。” 王守仁边说边摇头,甚至还有些唉声叹气, “咱们虽然已在题目中阐述了西北危机的大致情况,可绝大多数考生根本就不知道关西七卫,甚至连哈密都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您让他们去想办法解决哈密问题…… 臣至今已不知看了多少篇答卷,可几乎都是生搬硬套和胡编乱造,看得臣真是头都快大了。” “这倒是朕考虑不周了。” 朱宸濠一听王守仁之言,就明白了症结所在。 这里,可是信息闭塞,民智未开的明朝。 哪能跟刚发生一丁点儿事,各种媒体紧跟着便争相报道的现代社会相比。 所以对那帮士子而言,朱宸濠所出的,根本就不是啥时政论述题,而只是看完题中描述后,自己再瞎**编故事罢了。 想想也是,人家连吐鲁番和哈密在哪,是个啥性质的政权都搞不明白,甚至连回回部的宗教特质也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想出完美的对策来? 就在朱宸濠有些沮丧之际,王守仁却又突然说道: “不过,这道题考下来,倒也并非一无所获。” “哦?这么说还有人给出了你觉得不错的答案来?” 听完王守仁之言,朱宸濠心情也跟着好了点。 “这是一个叫丁汝夔的士子所书试卷,看得出此人对边疆之事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王守仁边说边取出来一份卷宗。 第一百五十三章:筹划办刊 “丁汝夔?” 朱宸濠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随后他便调阅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立马查到了此人的生平。 说起来,历史上的丁汝夔也算是大明最大的倒霉蛋之一了。 这人最后的官职也不小,已经做到了兵部尚书,可却硬是被人给坑死了。 而那个坑他的,正是严嵩。 嘉靖二十九年,鞑靼俺答汗率军攻至北京城下,造成了明朝自“土木堡之变”后又一次重大危机。 史称庚戌之变。 当时嘉靖令丁汝夔带兵出战退敌,而严嵩则让其不要出兵跟鞑靼交战。 结果丁汝夔听了严嵩的,致使俺答汗在京城外劫掠八日后才退走。 这令嘉靖颜面尽失,认为受到了奇耻大辱,于是下令将丁汝夔斩首。 而之前答应要保丁汝夔一命的严嵩为了自保也将其推出去当替罪羊。 最终,这位临到要被砍头了,才发觉自己被严嵩给卖了。 在大吼一声“严嵩误我”之后,掉了脑袋。 虽然丁汝夔最后死得挺窝囊,可此人还是很有能力的。 他曾向嘉靖进上《备边十要》,都获得了批准。 鞑靼进犯时也献上了《退虏长策》,但却被严嵩给扣下。 由此可见,丁汝夔对大明的边事应该一直都有留意。 所以如今其所做的答卷能令王守仁觉得还可以,也不奇怪。 王守仁并不知道朱宸濠在查阅丁汝夔的资料,在拿出那份试卷后便继续说道: “虽然此人所提解决办法显得有些稚嫩,可有一点臣倒是比较认可的。 他以为,既然要以夷制夷,那么未来我大明便不应再对关西七卫放任不管,而要加大对他们的扶植,强化他们的军事实力,以使其有一定对抗外敌的能力。 笔趣阁 那时再有什么变故,我大明除调集甘肃之兵外,亦可从七卫中征调人马,协同进击。 而且他们的距离较近,也能在第一时间相互提供帮助,不至于朝廷大军还没到就已完全溃败。” “嗯,这个丁汝夔所言倒也有些道理。” 朱宸濠听后也点头表示认可。 关西七卫其实在创立之初,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就比如吐鲁番最初入侵哈密,占据王城时,就是哈密都督罕慎联合赤斤蒙古和罕东二卫击败了敌军,并成功收复了被攻占的八座城池。 其后罕慎还被明朝封为了新的忠顺王。 可惜,吐鲁番很快便卷土重来。 而赤斤蒙古和罕东的兵马已回转原地,单靠哈密之力根本无力抵抗。 结果罕慎被杀,哈密再次被攻占。 到了现在,不光哈密,就算其余六卫,也因为明朝根本不管而实力越来越弱。 像之前那样单靠自己的力量便收复哈密之事,已再无可能。 因此,朱宸濠才会觉得丁汝夔的建议还是有用的。 毕竟现在的哈密常被吐鲁番入侵。 也一直都是靠大明的兵马去解决问题。 可完事后明军一撤走,吐鲁番便又会卷土重来。 单靠哈密一地,还是无法抵挡。 于是又只得向明朝求援。 如此往复,相当于陷入了一轮又一轮的恶性循环之中。 这也是杨廷和他们为何想要舍弃哈密的原因。 可若是关西七卫实力能够强大起来,日后同气连枝,守望相助,那么吐鲁番再想要随意欺负哈密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大明,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累,一直因哈密的得失而跟着被折腾。 说完丁汝夔之后,王守仁又拿出一份试卷道: “另外,还有个叫朱纨的士子,则建议迁徙一定的人口去往哈密,并于其境内修筑多个可相互增援的城堡,以限制吐鲁番骑兵的机动能力。” “朱纨也是这一科的进士?” 朱宸濠听见王守仁之言后小声嘀咕了一句。 朱纨,那可是历史上的抗倭名将,虽不如戚继光和俞大猷等人有名,可也立下了赫赫战功。 而且,在那些抗倭将领里,军功仅次于戚继光和俞大猷的卢镗,也是朱纨的部下。 只不过朱纨在任时,杀伐非常重,并且执行海禁也特别的严,以至于得罪了无数人。 最终朱纨被人诬陷,嘉靖也准备逮捕他问罪。 可这位是一身的硬骨,皇帝派出的人还没到,他就已经愤而自尽了。 恐怕也只有像这样的狠人,才会提出让无数人背井离乡,去往关外哈密的建议来。 “这个朱纨还言,若担心民众不愿出关而逃亡,亦可实行保甲连坐制度,让百姓不敢逃。” 王守仁在说这话时都忍不住皱了皱眉,想来也是觉得朱纨用保甲连坐的方法来逼迫民众迁徙有点过于狠毒了。 不过王守仁却并没有什么要怪罪朱纨的意思。 因为在封建社会,强迫百姓离开家乡这种事,并不少见。 就像那位忠奸难辨的李成梁,就在万历初年为保边境安稳而修筑了宽甸等六座城堡,并迁了大量关内百姓前往。 可到了万历三十四年,他却又以孤悬于外,难以防守为由,主动放弃了六堡,将那些已在当地生了根的居民内迁。 而当时六堡已有多达六万四千余户居民。 由于百姓不愿离开,李成梁便派出大军武力驱赶。 因此事而被杀死的百姓极多。 可见在那帮官员眼中,百姓的利益甚至生死都无足轻重。 只要能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强迫民众离开家乡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 特别是像朱纨这样,连自己命都可以随时舍弃之人,就更别指望他能有啥普世价值观了。 朱宸濠对这种人也感到有些头痛。 主要的问题是,虽然朱纨没有啥人权观念,可其本身又是一个正直无私,清正廉明,能力出众之人。 其为人,远比这朝中大多数官员都要更好。 朱纨肯定是可用之人,至于具体怎么用,朱宸濠就得仔细考量了。 除了丁汝夔和朱纨之外,王守仁跟着又提了几个名字。 这些人至少都还是言之有物,没有胡言乱语的。 其中诸如李默、孙应奎等名字,朱宸濠也有些印象。 只不过张璁的名字却没在这些人之中。 想来那位也没太搞明白哈密和吐鲁番都是些啥地方。 第一百五十四章:画本 王守仁介绍完那些在加试中比较出众的人物,又阐述完他们的观点后,便不再言语,等着朱宸濠做决定。 “这些人其他成绩如何?” 朱宸濠想了想后问了王守仁一句。 “都不怎么样,若是按照正常流程排序的话,最好的也是二甲靠后了,有一两个恐怕连三甲都进不了。” 王守仁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啊……” 朱宸濠沉吟了半晌,然后才说道: “那就把这几个人的排名在原本的位置上往前挪动五个身位,至于那一两个将要落榜的,也让他们入闱,吊在三甲的最后。” “是。” 王守仁忙应了一声。 “通过这场加试,先生有没有觉得,我大明的学子对国家的一些情况也太不了解,过于无知了?” yyxs.la 朱宸濠说着还拍了拍书桌上的那些答卷。 “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此刻所问的这个问题,答案已是明摆着的。 而对方既然问出这么一句来,想来应该是已有啥打算。 因此王守仁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声。 “朕在想,咱们是不是可以创办一个综合性的报刊或者杂志之类的官方出版物。 那上面除登载一些时事,以便大家了解最新的各类情况外,亦可开设专栏,介绍诸如国内民族、宗教,还有周围国家这些事物。 而它的最大作用,就是让更多人了解帝国内的真实情况。 同时,也令大家知晓我大明国境之外,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朱宸濠显然是想创办一份报纸或是杂志这类的出版物来充当自己的喉舌。 按照他的想法,除了用其来介绍国内国际形势外,还可拿来向大众普及一些基本常识。 “这……可我大明不是一直都有邸报来传递消息吗? 臣觉得,或许在邸报原本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些内容也就是了。” 王守仁还没能完全理解朱宸濠具体想要做啥,以为对方要搞的东西跟之前的邸报差不多。 “那不一样,邸报所刊载的,主要是朝政简报,以及皇帝明发的旨意,诏书和一些官员的奏疏,还有皇宫和京城内所发生的大事这类消息。 因此邸报的阅读对象,也基本上都是京官和地方的官员,以及勋贵等。 当然,那些立志做官的书生为了了解朝廷的一切,也会想方设法阅读邸报。 只是由于内容的限制,他们就算看再多邸报,也还是所知有限。” 邸报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报纸,在汉朝时就已出现。 最早只是在朝廷和地方官员之间流转。 后来除了传抄之外,朝廷也直接将邸报张贴在宫门上,任由大家观看和抄录。 所以也可以称之为“宫门抄”。 而宋朝时期,就有精明的商人发现了商机,每天派人去宫门抄邸报,然后誊写许多,卖给那些懒得动手抄的官员牟利。 到了明末,就已出现用活字印刷术来刊印的邸报了。 清朝时则已有了报房,开始排版印刷发行,邸报也就成了“京报”,有了现代报纸的雏形。 不过内容上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老一套。 在朱宸濠看来,邸报倒是颇有点《参考消息》的意思。 不过在内容面上要窄许多。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的受众面其实只是官员和那些想要当官之人。 广大的老百姓肯定没几个人关注它。 就像现代的普通公民一样,谁没事会去看政府会议纪要这类的文件? 朱宸濠想要弄的,肯定不是这种极为死板,全由公文堆积而成,完全不能引起大众兴趣的东西。 王守仁这时也大致明白了朱宸濠所要想表达的意思,他在想了想后说道: “陛下是想办一个内容更加有趣,让百姓也乐意去看的刊物么?” “没错,我不但想让人们了解一些大事件和学到某些知识,还希望他们通过阅读新刊物而能暂时得到放松,并获得一些愉悦感。” 朱宸濠就是想办一本类似后世杂志之类的刊物。 他甚至已有开办杂志社和报馆的想法了。 朱宸濠觉得,若是在那上面搞点小说连载,再弄点花边新闻啥的,说不定还能大卖。 这样一来,民众不但能从中学到一些东西,他也能借机赚上一笔。 “陛下想法很不错,可真要做起来,只怕效果并不好。” 王守仁虽然已知道了皇帝的想法,可对此却是一副明显不太看好的样子。 朱宸濠见状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为何?” “因为普通百姓里面,能识文断字的,不多。” 王守仁此言一出,立马就令朱宸濠傻了眼。 因为在他这个现代人的思维里,早没了文盲这个概念。 全然忘了在明朝这个时代,能读书的人其实并不多。 特别是在广大的农村,能识字的就更少了。 要知道在新中国建立之初,文盲率可是高达80%的。 那么在民国之前的封建时代,这个比例绝对只高不低。 那些人连字都不识,你办的期刊再有趣,他们也看不懂啊。 也就是说,真想让大家都能看明白,还得先扫盲。 可在这个时代,扫盲的难度可想而知。 恐怕就算开办扫盲班,效果也不会太好。 毕竟许多百姓每天拼尽全力还吃不饱穿不暖,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又有几个人愿意跑去跟你学写字的? 有那时间,他们还不如多干点活儿,为自己和家人多挣几个饭钱。 “先生虽然说得有理,可这个期刊,我还是决定要办。” 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朱宸濠终于下定了决心。 “陛下还是要办?” 王守仁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执着,所以语气颇为惊异。 “呵呵,咱们大明的读书人也不少嘛,可以先让他们看看。” 朱宸濠笑了笑才继续道: “再有,就算百姓看不懂,朝廷也可以雇佣一些落魄的秀才和读书人,让他们去读给其他人听嘛。 听着听着自然也就跟着涨了见识,对咱们这个大明亦能有更多的认知。 嗯,对啦,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朱宸濠正说着,却突然想到一个能更好普及知识的手段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优伶 “陛下忘了什么?” 王守仁瞧见朱宸濠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很是好奇地开口问道。 “呵呵,百姓虽不识字,可却能通过连续的画面看懂故事啊。” 朱宸濠想到的,正是漫画。 他还记得自己前世小时候看漫画书时的情景。 那可还真是手不释卷,看起来就没完没了啊。 因此,把一些东西用漫画的形势来表达,那绝对是既形象又有趣。 而且是以画为主,就算不认识字也能大致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更何况,若是那些人喜欢漫画,说不定为了能更好理解故事,还愿意花上一点点时间去学习里面所附带的少量文字呢。 就算一次只学几个字,可积少成多,日子久点也就达到扫盲的目的了。 或者,也可以学习新中国扫盲的办法,在画本的最后再搞个看图识字专栏。 比如画一只老虎,然后配一个“虎”字。 以这种生动形象的方法来教百姓识字,必定事半功倍。 “所以,我打算在以文字为主的新刊之外,再增加一种以画面为主的刊物,其受众对象就是那些不识字的普通百姓。” 有了办一份以画面为主的刊物这个念头后,朱宸濠很是振奋,忙把自己的想法跟王守仁说了说。 为了让对方能更好地理解,他甚至还在面前的纸上画了一头牛,并在旁边写下一个“牛”字来。 朱宸濠原本其实是想画一头猪的,可在下笔时感到似乎有些不太对,于是才改成了牛。 “陛下的这个想法倒是挺独特的。” 王守仁听后虽觉得皇帝的想法不错,可他原本就一直微皱的眉头却并没有就此打开。 “先生仍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吗?” 瞧见王守仁的表情,朱宸濠知道对方必定还有不太认可的地方,因此忙问了一句。 “臣想请问陛下,您这个画本,如何才能推广出去,让更多的普通百姓看到呢?” 王守仁看问题的确全面,所提出来的观点也是直击要害: 你想法再好,所出的画本再有意思,可也得让人能够看到啊。 更何况那些普通百姓,又哪来的闲钱去买这个画本看? 你把刊物搞出来了,却没人看,不也白瞎吗。 “我已经想过了,这个面对普通百姓的画本除了一部分售卖给那些有钱有闲,想拿回家慢慢看的人外,其余都摆放在各个固定的点,让人们随便观看。” 王守仁担心的地方朱宸濠显然也已考虑过,还有了个大致的想法, “比如在城里,就可于一定的范围内设置固定的阅读点,由专人看管,路过的民众凡是愿意看的,都可以进去看。 至于农村嘛,则可每期都派发几本下去,交给‘老人’或里长,让他们设置阅读点,供村民闲暇时前往观看。” “陛下所说的这些方法,倒也可以试试。” 听过朱宸濠的想法后,王守仁也点了点头,不过很快他又道: “那这个画本,陛下您准备多久出一期呢?” “这个么……” 现在可是明朝。 从找人制定每期的内容,再到找画师绘图,然后再让工匠雕版,命人印刷装订,这一系列操作下来,所需的时间绝对不短。 关键是,这个画本是刚刚才从朱宸濠脑中冒出来的新想法,现在还没真正做过,所有人对此都没有经验。 这就还需要一个摸索和试错的过程。 “这样吧,就先弄个试刊号,而这一期也不急,协调好各方面后慢慢做,以积累经验为主。 fantuantanshu.com 等以后各个环节之间都契合了,再看最快能多久成刊。 嗯,争取能一个月出一期吧。” 朱宸濠倒也没有好高骛远,而是打算先试试,再根据结果来确定后续之事。 “如此甚好,不知陛下需要臣为此做些什么吗?” 见朱宸濠并不急于求成,王守仁还挺高兴,于是又说了一句。 “我倒是想组建一个编辑部,以先生之才无疑是领导这个部门的最佳人选。 不过先生如今事务也极多,再加一项工作恐对身体不利。” 以王守仁的能力,当然能够胜任。 可对方的身体的确不咋样,朱宸濠可不敢让这位好不容易才忽悠来的大圣人太过劳累。 王守仁若被累死,那他还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多谢陛下爱护。” 朱宸濠说完后,王守仁也立马表示了感谢。 “这样吧,先生的弟子邹守益才华出众,乃是正德六年的探花郎,而且今年也还不到30,正是精力充沛之际,不如就请他来主持编订新刊和画刊如何?” 邹守益(字谦之)这个人对当官没啥兴趣,虽然历史上陆陆续续的也当了好些年官,可却从未看重过官位。 此人最乐意做的,其实是教书育人。 可以说邹守益一生都致力于教育事业,认为教育是人后天赖以长进的最根本途径。 朱宸濠创编新的刊物,为的也是教育国人,正好与邹守益所愿相吻合。 想来,对方也应该乐于接受这个职位。 “谦之的确是个合适人选。” 对邹守益最了解的,当然还得是王守仁。 他虽然不太清楚那个编辑部是个啥,可一听朱宸濠有意让邹守益来负责新刊物的编订,也很是认可。 “那还请先生回去后跟邹守益先说一下,他若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跟我提。” 朱宸濠见王守仁同意,也就确定用邹守益了。 “好。” 王守仁算是替邹守益答应了下来。 “光邹守益一个人肯定不行,我还打算就从这次的新科进士里面再挑选一些人,以翰林院庶吉士的身份充实进去,也相当于给他们一个实习锻炼的机会。” 反正这批刚考取功名的士子都得从基层开始干起,那就让他们先去当一阵子编辑好了。 而且按照规矩,原本只有会试成绩靠前的才能留在京城进入翰林院。 其他的,则都只能去往地方。 现在他搞个新部门出来,就可以借机将如朱纨、丁汝夔这样成绩一般的人留在北京了。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朱宸濠当即下令成立出版司,直属于皇帝本人。 不过这个部门人员的官职并不高,最大也就是个正六品。 但因为直属皇帝的缘故,却显得很不一般。 第一百五十六章:杂剧和传奇 对朱宸濠而言,要想启动这两种新刊物,第一紧要的就是选定内容。 而在大方向上,他还将亲自把关。 有了大方向,具体操作就需要邹守益等人去做了。 至于画师、排版、雕版和印刷这些,反而是次要的。 因为内府就养了不少的工匠,所以只要内容确定了,剩下的按部就班来便是。 王守仁原本只是来说一下加试的事情,可却被朱宸濠留住扯了许久。 他如今也是事务繁忙,所以在看见皇帝说得差不多后,忙向对方告退。 朱宸濠也知道会试还有收尾的工作要做,于是便不再多说,直接放王守仁离去。 王守仁走后,朱宸濠又陷入了沉思中。 他想创建新的刊物,除了传播新事物外,自然还有以其作为宣传工具的用意。 作为一个现代人,朱宸濠当然知道宣传的重要性。 他可是要干实事之人。 但要是宣传不到位,那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你都干了些啥。 你就算做得再好,也是白费力气。 相反,若是宣扬得好,那么就算你一件事其实只做到了七分好,可人们的认可度或许并不比你做到极致差。 朱宸濠之前派人四处散播自己受天命,得天启,有神性,其实也是为加强统治而做的宣传。 不过这种近乎鼓吹的传布方式,也显得有些过于虚幻了点。 虽然大家都觉得应该有上苍和神仙鬼怪这些存在,可毕竟谁也没真正见过。 也就是说,你即便吹得再神,可传到人们的耳中时,也肯定会打上一个大大的折扣。 因此朱宸濠觉得,这个宣传的手段,还是应该实际点儿好。 最好是让百姓们能看得见,摸得着,还能与之产生共鸣。 而他那已经提上了日程的画本,就可以算是这一类的手段。 除此之外,或许还可以想点其他的办法。 “刘泉,派人去把臧贤给我叫来。” 思索了一阵后,朱宸濠终于有了新想法。 老太监不敢怠慢,赶紧让自己手下的小宦官去叫人。 虽然令谕很快便传了下去,可过了许久后臧贤才总算是来了。 这倒不是此人胆大妄为,敢不给皇帝面子。 而他之所以姗姗来迟,纯粹是因为行动不方便,是被人给架来的。 说起来,臧贤之所以这样惨,也是因为朱宸濠。 去年朱宸濠北伐时,这位不是被钱宁给卖了吗。 当时朱厚照震怒,直接就把他扔进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之中。 勾结反王,亦是反贼,进了诏狱又岂能有好果子吃? 再加上那帮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还想要讨好皇帝,自然是严刑拷打,希望臧贤能多供些同党出来,他们也好借此立功受赏。 于是这位也就倒了大霉,几乎各种刑罚都尝试了一遍。 不过这家伙也算命大,虽然死去活来了好几次,可最终还是保住了一条小命,成功挺到了朱宸濠入主北京城。 臧贤可以说一直都是宁王的死党,现在的朱宸濠虽然对此人没啥感情,可为了队伍的团结,却也不得不对这位差点为自己送掉性命的有功之臣有所表示。 只是因为臧贤的伤势太重,所以这些日子都还在治疗和修养当中,朱宸濠也就只是给予了重赏,其他的还没来得及说。 而之所以对臧贤只赏不封,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在。 那就是此人是个优伶,也就是个乐户。 乐户在明朝,那已不光是贱籍,甚至可以说在贱籍中都是属于最底层的。 走在大街上都不能走中间,只能从道路的两边走。 普通人对乐户所抱有的,也皆是鄙夷和不屑的态度。 军户、匠户这些都能读书参加科举,并且做官后身居高位的也极多。 可乐户家的子弟,基本上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失去了读书的资格。 即便有大人物愿意出面保乐工后辈入学都不行。 就比如说嘉靖时,晋王就因为宠幸一个乐工,而特意安排了其子入学读书。 然而当时提学山西的陆深根本不给晋王面子,直接下令将那个乐工之子赶出了学堂。 并且还放言“宁可学校少一人,不可以一人污学校”。 可见,在那些士人眼中,乐户都是污秽不堪,根本没资格读圣贤书的。 除了不能读书之外,其他方面也对乐户极不公平。 就如按大明律,乐户要是跟普通人发生了冲突,那么不问原由,直接便罪加一等。 要是把普通人打死了,当然得死。 可就算只是打残了,按律也会被判绞刑。 但若是普通人打死打残了乐户,则可轻判,减罪一级。 由此可见乐户的命有多贱。 明朝乐户的地位之所以如此低下,也跟朱老四大有关系。 因为他在靖难之役取得胜利后,便将那些反对自己的大臣指为奸党杀死,并把他们的家眷妻女都编为了乐籍,并规定世世皆不得从良。 也就是说,乐户在明朝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当然,臧贤肯定不同于一般的乐户。 他在正德时可是极为受宠的。 朱厚照甚至还让其当上了教坊司奉銮,也就是教坊司的主官。 虽然只有区区正九品,可好歹也还是一个官啊。 “臧卿的身体好些了吗?” 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伤,颇为凄惨的清秀男子,朱宸濠都忍不住暗自感叹这家伙的命还真是够硬的。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还好。” 臧贤勉强对着朱宸濠行了个礼,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那就好,那就好,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尽管臧贤看上去完全不像还好的样子,可朱宸濠还是顺着对方之语先随口接了一句,然后才又说道: aiyueshuxiang.com “按理说该让你安心修养的,可朕又有些想法很想跟你谈谈,所以才请你过来一趟。” “陛下有想法竟特意找微臣来谈?” 朱宸濠之语令臧贤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要知道在朱厚照时期他虽然得宠,可并不等于对方就真看得起他。 对正德而言,臧贤也就是一个能让他开心的玩物而已。 因此一旦觉得不爽了,立马就会变脸。 这样的正德,除了让臧贤表演逗乐之外,根本不会跟其谈什么正事。 第一百五十七章:引入戏剧 臧贤也正是因为得不到正德的丝毫尊重,才会在得宠的情况下勾搭宁王,为朱宸濠出死力。 从这倒也能看出原主还是比较会做人的。 他至少也让臧贤觉得受到了重视,没有轻贱自己。 现在的朱宸濠,跟原主相比自是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他是现代人,心中根本没有啥贱民贱籍的概念。 对臧贤,也跟对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而朱宸濠的态度,也让原本就非常敏感的臧贤深有感触。 因为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发自内心的平等相待。 在此之前,别说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就算是普通人那里,他都从未得到过这种感觉。 以前,他也不是没风光过。 被正德派往地方时,那些当地的官员甚至老远就会跑来拜迎。 可臧贤却知道,那不过是他狐假虎威,借了朱厚照的威望令那帮人怕他罢了。 而在那帮官员的笑脸下,他还是能清楚感觉到,那些人心里对自己的轻蔑和鄙视。 但此刻,朱宸濠竟然会以一种对等的态度跟他商谈事情。 虽然臧贤还不知道皇帝要跟自己谈些啥,可对方既然愿意这么做,就已经表示朱宸濠并没把他当做一个低贱的优伶来看待。 这又怎能不令臧贤内心激动。 甚至,还打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来。 “陛下有事尽管吩咐就是,微臣定当全力以赴。” 臧贤在说这话时,声音里都已带着一丝哽咽。 他这样子倒让朱宸濠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暗道不就随口说了两句么,咋这人看样子都快要哭出来了呢。 朱宸濠难以理解和共情,那也是因为他真不知道乐户的地位在大明到底有多低下。 当然,现在也不是他去解析臧贤内心想法的时候。 “臧卿,朕之所以叫你来,的确是有个想法打算跟你商议一下。” 朱宸濠不再去管臧贤的情绪,直接开了口。 “陛下请讲。” 见朱宸濠颇为认真,臧贤也赶紧令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在谈之前朕还想先请教一下臧卿,咱们大明如今流行的戏剧都有些什么啊?” 朱宸濠却没有马上进入正题,而是先问了个关于戏剧的问题。 “微臣哪当得起请教二字,陛下可折煞臣了。” 臧贤立马表示自己承受不起,说完后才继续道: “我大明北方原本主要流行的是杂剧,而南方,则是传奇。 可现在杂剧已然式微,传奇则越发的兴盛,大有席卷南北之势。” “杂剧和传奇啊。” 通过原主的记忆,朱宸濠还真有了点印象。 “像陛下的家乡江西,伶人们所表演的,就是被称为弋阳腔的传奇剧。 而这种唱腔流传的地方极多,如南直隶、湖南、闽、两广等地皆在用。 就算是在咱们北京城,若有传奇剧开演,也皆是弋阳腔。” “这我知道。” 朱宸濠对着臧贤点了点头,原主所看的戏剧,大多也是以弋阳腔所唱的传奇。 “另外还有余姚腔、海盐腔和昆山腔等。” 臧贤又为朱宸濠继续介绍了其余几种传奇。 “昆山腔啊……” 余姚和海盐这两个朱宸濠不咋清楚,可昆腔他却是知道的。 因为在魏良辅对昆山腔进行改造之后,南方的传奇剧就成了昆腔一家独大。 到了万历后,甚至整个明朝的剧坛都变成了以昆腔为主。 而那个被后世尊为昆曲始祖的魏良辅,也是朱宸濠的南昌老乡。 若是按照历史进程的话,这个魏良辅再过几年就将进京参加会试得中进士。 到时,朱宸濠也就能跟这位对后世戏曲影响极大的人物见上一见了。 “除了弋阳腔的传奇之外,想必陛下对杂剧也很是熟悉吧。” 简单说了几句南方的传奇之后,臧贤又提到了在北方原本极为盛行的杂剧。 可听他所言,却并非是要讲解一下跟杂剧有关的东西,反而像是在确定朱宸濠对杂剧了解。 “杂剧么,朕倒也知道一点。” 朱宸濠这话倒是不假。 臧贤刚才的那番话,若所针对的对象只是朱宸濠身体内的那个现代灵魂,那么他的答案恐怕只有元杂曲、关汉卿和《窦娥冤》这几个字。 但大明的那个土著朱宸濠,却绝不能这么无知。 因为,他的老祖宗,初代宁王朱权,就是一个杂剧大家。 朱权不但创作了大量的杂剧剧本,甚至还写了好几部戏曲理论方面的著作。 其中的北曲谱及评论专著《太和正音谱》,还一直传到了现代。 在明朝那些藩王里,除了宁王朱权外,二代周王朱有炖也是一位杂剧作家。 这位共写了31部杂剧,居然还都保存了下来。 这也使得朱有炖成了所有元明两代杂剧作者里,作品存世最多的一个。 不过就算家里有朱权这么个杂剧家老祖,可原主所看的杂剧其实也并不多。 究其缘由,还是因为杂剧正在走向衰亡。 现在南方早已是传奇的天下。 就算是北方,杂剧的生存空间也正被传奇急速挤占。 等到魏良辅改造昆腔之后,杂剧也就基本上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了。 “陛下既知杂剧,想来也知道为何愿意看它的人越来越少了吧。” 臧贤说着很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应该是因为它的表演形式太过单一,杂剧就是让一个人主唱,其他人基本上都是陪衬和背景,故事很难完全展开啊。” 结合原主的记忆,朱宸濠很快就总结出杂剧衰落的原因来。 “是啊,这一点传奇就要好得多,也只有让故事更加的精彩,喜欢看的人才会更多。 YY小说 相互对比之下,看杂剧的人自然也就没几个了。” 臧贤也曾在杂剧上花费过大量的精力,现在眼睁睁看着其走向末路,自是感触颇深。 “凡是跟不上时代脚步的东西,终归都将会被淘汰。” 朱宸濠对杂剧即将落幕的命运却并不怎么在意。 因为,旧有事物的消亡,也必然伴随着新生事物的崛起。 朱宸濠之言,却让臧贤听得一震,好半晌才言道: “还是陛下看得透彻。” “北方的杂剧已然衰亡,而南方的昆曲则还没有崛起。” 朱宸濠没有理睬臧贤之言,而是在那里低声呢喃,自言自语。 不过很快,他脸上便露出来一丝笑意,沉声道: “这正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召见刘天和 朱宸濠刚才突然冒出来的那句话,臧贤并没有完全听懂。 杂剧衰亡他当然明白,可昆曲崛起是个什么鬼? 皇帝口中的昆曲,应该就是昆山腔。 可这种戏也就止行于吴中一带,影响范围远没其他几种传奇大,咋就能崛起了呢? “陛下在说什么?” 既然没搞懂,又见朱宸濠脸上的笑意很浓,于是臧贤就斗胆问了一声。 “没什么,朕就是随口说说。” 这种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而且朱宸濠也不可能跟臧贤说得太细,因此只得先敷衍了一句,接着便直接岔了过去: “臧卿,朕想引入一种以对白和动作为主的戏剧。 这种新剧将使用大量的演员…… 嗯,也就是优伶来演绎一个个或长或短的故事。 你觉得如何?” “演员?哦,陛下说只靠对话和动作?” 臧贤听清后很是诧异。 朱宸濠所说的,显然就是话剧。 历史上要等到清朝灭亡的前夕,才会引入中国。 而中国传统的戏曲都是以唱为主,在朱宸濠看来,节奏有些过于的慢了。 并且戏曲里体现人物情绪时,往往都辅以非常夸张的动作,看上去也离现实太远。 跟戏曲比起来,话剧无疑更能体现生活化的那一面。 人们在观看时,可以从各个角度欣赏演员的表演,自然也更有代入感。 臧贤从未接触过话剧,当然不明白这些。 所以他在听说这个戏剧只使用对话和依靠演员的动作来进行表演时,才会非常的惊异。 “台上的表演以对话为主,至于动作,也是根据剧情来,该做什么那就做什么。 当然,台后或者台下,也可以配备一些乐工,在需要时根据情节来演奏一段乐曲,以达到烘托气氛的目的。” 按道理这种配乐加点西方的管弦乐器更好,不过就算只用中式乐器,也基本能达到效果。 “陛下,您提出的这个戏剧,可跟传奇和杂剧的表演形式,以及对伶人…… 嗯,演员的要求完全不同啊。” 臧贤显然很喜欢演员这个词,因为无论是优伶、伶人还是戏子,都带有明显的贬义,很不中听。 而既然皇帝刚才以演员二字来指代他们,那他又为何不拿来一用呢。 “的确不同,要想出一部好的戏剧,除了主演之外,对其他演员的要求也比较高。 也就是更加注重整体能力。” 朱宸濠这话可没有胡乱说。 就拿著名的话剧《茶馆》来说吧,出场人物就多达近50人。 而且各行各业都有。 可人物虽多,却皆又个性鲜明。 那些演员除了使用妆容来接近所扮演的人物外,靠得更多的则是语言和动作。 往往才亮相一两分钟,观众的心中就已大致对他们所扮演的角色有了个轮廓。 思路客 然后便跟随着剧情而体验剧中角色的喜怒哀乐。 话剧跟戏曲相比,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能更好表现出年代感来。 也就是一部剧的时间跨度可以很长。 这一点还可以拿《茶馆》来举例。 这部剧开场时,还是清末。 等到了最后,却已是新中国建立的前夕了。 足足横跨了近半个世纪。 而戏曲则一般不会演绎跨越太长时间的剧。 往往都只是取一个故事片段进行表演。 就比如大家都熟悉的《霸王别姬》、《三打白骨精》这类的。 当然,后来出现的戏曲电影不在此列。 所以一对比,话剧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 只不过话剧对各方面的要求也要高很多。 “陛下能说得再具体一些吗?” 臧贤听了朱宸濠之言也很感兴趣,还想了解得更多。 于是,朱宸濠便结合自己前世所看过的话剧,再按照其自身的理解,为臧贤讲解了一番。 听完后,臧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按照陛下所言,这个戏剧对布景的要求也很高啊。” “是的。” 朱宸濠立即点了点头。 话剧因为更写实,对置景的要求当然高。 就像《茶馆》吧,舞台上可以说就真的还原了一个茶馆内景。 “可这不利于场景转化啊,若是遇到一部场景多的戏,只怕很难在短时间内弄好。” 臧贤不愧是专业人士,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这……那就做得简化一些吧。” 其实,凡是舞台剧都会因布景而受到限制。 所以即便是话剧,也无法演绎太多场景的剧。 更何况如今可是明朝,没有任何现代设备,转化起场景来也更加麻烦。 朱宸濠对此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保内容而轻场景。 而且在他看来布景简单点也没什么大问题,毕竟这个时代舞台照明也是个大问题,就算装台水平差点,观众也应该看不出来。 “还有,若想要完美演绎一场陛下所说戏剧,光靠演员自己恐怕不行,还得要找一个专门把控全局,能将他们捏合串连到一起之人才行啊。” 臧贤一边思考一边继续说道。 “对对,的确还得有一个导演,负责调度演员们走位,并指导他们说台词,进行前后衔接。” 所谓术业有专攻,通过刚才的对话已让朱宸濠觉得,臧贤在其领域绝对算得上是顶尖的。 “导演?这称谓倒也新奇形象。” 皇帝口中接二连三所冒出来的新词虽然奇特,可臧贤却觉得非常的贴切。 “臧卿觉得这个戏剧是否可行?” 说了这么久,朱宸濠终于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臣认为可以一试。” 对皇帝所说的这个戏剧,臧贤也早已心动,当即答应试上一试。 “好,等臧卿身体再好些,就组织人手开始尝试吧。” 朱宸濠见臧贤答应了,也很是高兴,立马又道: “对了,朕还打算修建一座大剧院,专供戏剧表演使用。” “剧院倒是其次。” 臧贤听后却苦笑了一下,然后看着朱宸濠道: “微臣觉得,如今最需要的,却是一部精彩的剧本。 没有出色的故事,就算臣组织起了人员,也编排不出一出好戏来啊。” “这倒也是。” 朱宸濠显然早有想法,说着便冲着臧贤笑了笑, “你看,就以朕出兵讨逆,为国锄奸之经过来作为故事情节如何?”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一听朱宸濠这话,臧贤却吓得叫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火绳枪 “为何不可?” 朱宸濠提出以自己起兵造反的过程来排第一部戏后,臧贤则连说不可,这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您可是皇帝陛下,若以您为蓝本来编剧本,那就算编出来了,可也没人敢演您啊。” 臧贤双手直摇,连说不敢。 “朕都不在意,你有什么好怕的?” 朱宸濠倒的确没想到无人敢演自己这一点。 在被臧贤提醒后他还捋了捋,发现好像还真没哪个皇帝在活着时,让他人来扮演其本人演戏。 虽然朱宸濠说自己不在意,可臧贤肯定是打死也不敢去做的。 见臧贤无论如何都不干,朱宸濠也颇为无奈。 因为此人是这样,想来其他人的态度也没什么不同。 没办法,最后朱宸濠只能搞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那即是剧本还是以宁王清君侧为基础,但主角则换成他手下的将领。 也就是以一个将领的视角,来切入这场历时两个多月的战争。 至于谁来当这个或许会因一部戏而名动天下的幸运儿,朱宸濠在思索一番后决定,就选万贤一。 之所以选他,一是因为此人打从离开南昌起就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经历了整个过程。 二嘛,则是可以从万贤一身上挖悲情点。 毕竟,他的弟弟万贤二战死了嘛。 观众不就喜欢看这种化悲痛为力量,愤而为兄弟报仇的戏码么。 更何况,这位还在胜利后获封定北侯,成功走向了人生巅峰,这也能让那些看戏时代入角色的观众觉得很爽啊。 对于朱宸濠这个以万贤一为主角的提议,臧贤也觉得可行。 随后他便请皇帝尽快拿出剧本来。 看来,此人也想让这个新生的戏剧早日与观众见面。 “那好,朕立即找人创作剧本,而臧卿你也要做好排演的准备。” 既然大家目标一致,那接下来当然是行动起来了。 “是,微臣一定全力以赴。” 臧贤应了一声后便向朱宸濠告退。 “对了,朕之大业之所以能成,臧卿也出力良多,因此朕决定为你改籍。” 而就在这个时候,朱宸濠却为对方送上了一个大礼包。 “改……改籍? 可、可按照大明律,乐户不是……” 臧贤闻听朱宸濠之言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惊喜,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那个规矩是朱棣定的,朕为何要听他的?” 朱宸濠冷笑了一声,没让臧贤继续说下去。 “谢陛下!” 臧贤直接哭出声来,若非身体不便,只怕已跪下叩头了。 “好了,臧卿赶紧回去休息吧。” 朱宸濠见不得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连忙让对方走人。 臧贤离开后,朱宸濠又亲自为以万贤一为主角的剧本草拟了大纲。 然后他便派人给刚任命的出版司主官邹守益送去,令其依据大纲创作出剧本来。 —————————————— 时间在进入三月后,天气总算是暖和多了。 会试就只剩下了一个殿试,王守仁等考官也自然也没那么忙了。 就在朱宸濠准备安排王守仁跟严嵩见上一面时,一个被他寄予厚望之人终于抵达了京城。 此人,正是那位喜欢搞发明创造的达人刘天和。 于是,朱宸濠决定让严、王二人的见面时间推后一两天,而他则先跟刘天和谈谈。 刘天和跟严嵩可不一样。 这位如今已是副都御使,比刚进京时的严嵩高了不知道多少级。 自是有资格上朝的。 不过朱宸濠却等不及,一听说刘天和到了京城,便立马派人去请对方进宫一见。 御书房内。 刘天和在向朱宸濠见过礼后,并未问询皇帝为何召见自己,而是直接道: “微臣无功却被陛下封为副都御使,可是因镇西侯之故? 若果真如此,臣还请陛下能收回成命,放微臣重回湖州。” 显然,刘天和以为他突然官运亨通,都是因为周尚文的缘故。 而他这短短的一句话,也让朱宸濠看到了其身上那股读书人所应有的傲气。 “镇西侯的确颇为推崇刘卿,但这却并非朕给你升官,让你进京的原因。” 朱宸濠要用刘天和,当然不是因为周尚文的推荐。 然而刘天和听后却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毕竟他这几年官卑职小,就这湖州知府也才刚上任不久,自问实在是没啥能引起新君关注之处。 笔趣阁 在他看来,唯一能让皇帝这么做的,也就只有老朋友周尚文了。 “你在陕西任御史时,不畏强权为民做主,使朕看到了你的风骨。 其后因先帝听信谗言而被贬,却又能在短短几年内由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升为知府,也已足见你之能力。 若像你这样正直有为的官吏朕都不用,那我大明还如何能繁荣昌盛?” 朱宸濠为了打消刘天和的疑虑,只好又解释了几句。 听了对方这番对自己人品和能力双重肯定之语,刘天和亦是内心喜悦,当即说道: “陛下知臣,臣定以陛下此言时刻警醒自己,从而不忘那颗为国为民的初心。” 朱宸濠跟刘天和说这么多,也是因为这个人太过耿直。 凡是他不愿意的,就会断然拒绝,也不在意会不会因此得罪人,和有啥后果。 刘天和刚中进士时,刘瑾正如日中天。 而当时的刘瑾就非常看好刘天和,想跟他结个亲,结果却被拒绝。 不过这也说明刘天和有眼光,否则说不定后来就会受到刘瑾的牵连。 再有就是在陕西时,此人头铁弹劾廖堂,差点丢了性命一事。 而在历史上,深受修仙皇帝嘉靖宠信,一人兼领少师、少傅、少保三孤,还身为礼部尚书的道士陶仲文,也想跟当时已是兵部尚书的刘天和攀亲。 结果自是不出意外地被拒绝了。 于是陶仲文便指使言官弹劾刘天和,而他自己也在嘉靖面前说对方的坏话。 然后刘天和就丢了官,只得离京回家。 就这样一个直人,朱宸濠也担心对方会因有心结而宁可辞官也不愿帮自己。 真要发展到那一步,他的损失可就大了。 而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他刚才的那些话没白说。 因为刘天和已不再纠结周尚文有没有为其说话,而是认可了皇帝就是看重他这个人之语。 第一百六十章:试枪 刘天和在听完朱宸濠之言后,也就不再纠结其升官的背后到底有没有周尚文。 既如此,那么朱宸濠也就可以跟其聊点具体的东西了。 “刘卿,朕曾听周彦章(周尚文字彦章)说,你在西北时,对军械之类的东西似乎很感兴趣,不知可是真的?” 刘天和虽然懂的东西极多,但在这个阶段,朱宸濠最看重的无疑还是其在改造兵器方面的成就。 于是他也不跟对方废话,上来就直奔主题。 “唉,在西北时,是我拖累彦章了。” 刘天和则先感叹了一声,然后才答道: “没错,臣的确对我大明军械有所研究,闲暇时也喜欢自己动手进行改造。 对了,臣在听说陛下曾用一种独轮车结阵,让边军精骑毫无办法时,还专门托人去了解了一下您所使用的独轮战车。 嗯…… 说起来或许陛下您不信,可臣还是想说,您所用的这种战车,跟臣在西北时所构思,打算改进并投入实战的那种独轮战车,还真是差别不大。” “哦?是吗,哈哈,看来咱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朱宸濠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他心里却在暗道: 能不相像吗,我所打造的,不就是由你发明,然后经俞大猷改进后的独轮车么。 “臣就是在西北时见蛮夷骑兵强悍,才想用战车结阵对抗,可惜还没投入实践就…… 啊,还是陛下厉害,不但设计出跟臣所想差不多的战车,竟连战法都已配备好,臣自愧不如。” “呵呵,不是朕厉害,而是得天之眷顾,受到了上苍的启示,才获得战车的制造方法和兵员的配备之法。” 朱宸濠直接抬出上苍来,也是有深意的。 因为他早已把刘天和看成了自己未来的兵器改进和设计大师,而要让对方取得跨越时代的成就,那他也必须拿出点东西来。 可无论是理念还是新武器的大致图样,都不是这个年代所能有的。 若真要用科学去解释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肯定行不通。 那么还不如先让老天爷隆重登场。 等以后再给刘天和东西时,也就无需费心去解答了。 “陛下能得天佑,亦是我大明之福。” 天命这一套说辞,不管刘天和心底是不是真信,可某些话他还是得说的。 “上苍虽佑,可我大明繁荣昌盛,亦不用事事皆请上天帮忙。 更何况上天所佑的是朕,而朕之后如何却难说,因此为子孙计,我等还需自强。” 朱宸濠当然清楚上天保佑那一套都是骗鬼的,真要想强盛大明,靠的还得是自己和刘天和们一起努力。 所以他才会在告诉刘天和咱上边有人后,紧接着又跟对方说最好还是靠自己,别太依赖别人。 刘天和也是老实,听了朱宸濠这通鬼话后还连连点头,觉得挺有道理。 “除了战车外,不知刘卿是否还对其他军械有兴趣?” 朱宸濠见刘天和已被自己给忽悠住了,忙又问出一个他所关心的问题来。 “微臣还研究过咱们大明所装备的火器。” 提到这方面刘天和也是兴致颇高,立马回道: “特别是神枪,臣还特意去跟工匠请教过制作的全过程,也曾尝试亲手打造。” “那刘卿觉得咱们大明的火器如何?” “这个么……微臣觉得,恐怕还需改进才行。” 刘天和倒是真敢说。 “那你觉得,哪些地方需要改进呢?” 朱宸濠连番发问,也是想看看刘天和到底有多大的见识和能耐。 “既然陛下相问,那微臣也就斗胆说说。” 刘天和生性耿直,说话也不喜欢说一半藏一半,于是直言道: “就以神枪为例,臣以为,不管是哪一种,都存在一个射程短和准度不高的问题。 而且,射击时还需一手持点火物引火发射,不但不方便,射速也慢。 有了这些弊端,才使得边关的将士在与北方蛮夷交战时,宁愿用刀剑上前砍杀也不愿使用神枪。” 射速慢、射程短和准度低,刘天和所说的这三个缺点,正是当时火枪的最大问题。 无错小说网 “刘卿既知神枪之短,不知你能否在射速、射程和准度上对其进行升级改造?” 朱宸濠也想瞧瞧刘天和是否名不虚传,于是就以火门枪的短处来相问。 “要想提升射程,臣以为可加长枪管和加大装药量。 当然,这对枪身强度的要求更高,否则容易炸膛自伤。 而只要枪管够长,那么则可试试在枪身上加装一个弩机一样的望山,来瞄准提升精度。 至于如何提高弹丸和火药的装填速度…… 这臣还真没想出什么好对策来。” 明朝所用的长火铳,一般也就3、40厘米,而三眼铳则更短。 刘天和显然知道弹丸在枪膛内时间越长那么出膛后的速度就越高,所以才提议加长枪管。 而他虽然说了这么多,可看其那一脸懊恼的样子,分明是对自己很不满意。 “刘卿还是很有想法的,嗯,你不妨先看看这个东西。” 朱宸濠笑了笑,然后对一旁的刘泉点了下头。 老太监会意,立马招来两个小宦官,将其身边的一口长箱子打开。 随后,两个宦官便从箱子中取出一个长条状的东西来。 “这是?” 刘天和盯着那个由两个宦官分拿两头,合力送到自己面前来的玩意儿,一脸震惊。 “这、这是一把神枪啊…… 它竟然有如此长的枪身!” 出现在刘天和面前的,是一把长度达到一米多一点,看上去非常精致的火枪。 朱宸濠先看了看刘天和的表情,然后才指着两个宦官手中的火枪说道: “这个,是正在我大明南海地区活动的弗朗机人所使用的火器,名曰火绳枪。” 这把火绳枪,也才刚送到朱宸濠的手中不久。 他在刚刚入主北京,监国大明时,便起了得到火绳枪实物的心思。 在这个时间点,葡萄牙人正致力于跟大明通商,所以常有商船抵达广东。 可朱宸濠知道,两广那帮官员对欧洲人的态度是非常恶劣的。 原因是那帮受惠于大明朝贡贸易的南洋小国想要当中间商赚差价,不愿明朝直接跟西欧人做生意。 于是这帮人就拼命贿赂地方官员,破坏明朝跟欧洲人之间的关系,让双方无法正常贸易。 这种情况下,朱宸濠干脆绕过了地方官员,直接命刘泉派人去往广东,以商人的身份跟葡萄牙人秘密接触,然后花重金购买对方手中的火绳枪。 第一百六十一章:速度对准度 朱宸濠派出的人抵达广东后,又经过了几个月的寻找和接触,才最终靠着“钞能力”,从葡萄牙人那儿一共购回了三支火绳枪。 此刻,出现在刘天和面前的,就是其中的一支。 “好重!” 刘天和看得眼馋,立即伸手从两个宦官那里拿过火绳枪来。 结果他刚往上一提就脸色微变,还忍不住嘟囔了一声。 早期的火绳枪,一大缺点就是太重。 后来经过改进,就轻便多了。 刘天和拿过火绳枪后便仔细查看起来。 “这是何物?” 很快,他便指着枪身后面弯曲的部分问道。 “这是枪托。 因为枪身太长太重,所以士兵很难支撑瞄准。 可在加上这个后,再击发时就平稳多了,自然准度也就上去了。” 明朝的火门枪就是一根大圆管子,是没有枪托的,所以刘天和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的作用,朱宸濠只得为其稍加解释。 “枪托?” 刘天和听后试着将枪身平举,可因为重量的原因,枪托自然而然就抵在了他的肩头上。 “嗯,这个设计好啊。” 发觉刚刚还因为有些支撑不住而摇晃的枪身瞬间稳固了,刘天和立即赞叹了一声。 “这种枪除了加装枪托外,最重要的,就是枪身后部侧面蛇形管上的那根绳子了。” 朱宸濠边说边指了指插在蛇形管上的火绳。 “这应该就是火绳枪名字的来源吧。” 刘天和先用手捏了捏那根麻绳一样的火绳,然后问道: “可此物又有何用?” “刘卿刚才不是还说,我大明神枪射击时,需一手持点火物引燃发射,极为不便吗。 而此物,就是这把枪的引火之物。” “陛下的意思是用时先将此绳点燃,然后再用它来引燃火药击发弹丸?” 刘天和说着将火绳扯直,然后摇头道: “可它就这么长一点,岂不是一会儿就得换上一根? 与其不断换这火绳,那还不如直接点燃火药,还少些麻烦。” “呵呵,刘卿你是有所不知啊,此绳可是经过特制的,燃烧的速度非常慢。 就拿你手中的这根来说吧,要想燃尽,只怕得好几个时辰呢。” 听刘天和质疑火绳的用处,朱宸濠不禁笑了起来。 “这、这短短的一根火绳竟能燃烧如此之久?” 朱宸濠之语令刘天和惊诧莫名,一边说还一边将自己的鼻子凑到火绳跟前闻了闻, baimengshu.com “嗯,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也不知此绳是否好仿制。” “它的原理,其实跟咱们所用的灯芯差不多,所以仿制起来并不难。” 朱宸濠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毕竟浸泡火绳的化学药品并不难找。 “此枪如此奇特,不知威力如何?” 刘天和听完朱宸濠的解答后又用手抚摸了一遍枪身,脸上还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 看起来,应该是觉得这种枪很合他的胃口。 “这种枪的射程,平射时在100步左右,而若是抬枪盲射,最高能达到200余步。” “这么高?!” 听到这个数据,刘天和大吃一惊。 “这还不算高,若是经过改良,说不定能达到400步。” 朱宸濠拿出来的,只是最早的那种火绳枪。 而200步,也就大概300来米的距离。 历史上经过改进后的鲁密铳,其最大射程就能达到600米左右。 “……” 听到400步这个数字后,刘天和直接就石化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过刘卿也别太把这种火绳枪当一回事儿。 因为它看着虽好,其实弊端也不少。 除了又大又重外,操作起来也是极为复杂。 士兵们必须经过严格的训练后,才能熟练使用。” 朱宸濠见刘天和对火绳枪都有些爱不释手了,立马将一瓢冷水泼了过去。 “还请陛下告知微臣,此枪如何使用。” 刘天和这才想起,说了半天还不知道这火绳枪该如用呢。 “走,跟朕一起到外面去,我让卿看看它的操作过程。” 朱宸濠说着站起身来,对刘天和招了招手后便当先往御书房外走去。 刘天和见状,拒绝了一旁想要帮着拿枪的小宦官,就那么亲手提着跟了出去。 没多久,众人就来到了乾清宫外开阔的广场上。 此刻,那里已架起了标靶。 随后,便是演示环节。 负责演示的,是一个已经过好几天特训的卫士。 所用的火绳枪,也不是刘天和手上的那一把。 此人等众人到来并接到命令后,便开始操作起来。 刘天和则握紧了手中之枪,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的动作。 他就见那卫士先从蛇形管中拿出了火绳。 然后又从身上的一个小药箱中取出一定量的火药,用一个漏斗将药灌入枪管。 接着,便取出铅丸,用油布包裹后以推弹杆推入枪膛。 做完这些,那人又从身上拿出一个火药箱,从中取出一些优质的点火药灌入枪身侧面的小药锅里。 最后以锁眼盖盖住小药锅后,才点燃火绳并将其重新装入蛇形管。 至此,才完成整个前期工作,可以瞄准射击了。 “呯!” 随着一声巨响,弹丸正中标靶。 不过,枪手跟标靶之间的距离,也就50来米而已。 之所以这么近,也是因为朱宸濠知道,火绳枪虽然射程比较远,可一旦超过50米,精准度便会直线下降。 50米外能打中什么,也就基本上全靠碰运气了。 “这火绳枪的威力、射程和准度都还不错,就是……” 刘天和回想起刚才所见,此枪击发前的那些繁琐步骤,不禁摇了摇头。 “刘卿也看到了吧,这种枪的最大弊端,就是装填弹药的速度太过缓慢,甚至连咱们的神枪都不如。” 朱宸濠说到这里还对着刘天和手中的火绳枪点了点, “因此,就算是天天操练的士兵,一刻钟也就能击发20到30次而已。” 其实,不光是朱宸濠现在所展示的这种古老火绳枪,就算是历史上经过改进后更轻便,射程更远的那些火绳枪,最大的短板也是装填速度。 戚继光就详细记载了鸟铳的使用方法,整个操作过程,足有十个部分。 就算是最精锐,也最熟悉火绳枪用法的戚家军士兵,完成一次射击也至少需要30秒的时间。 戚家军尚且如此,其余那些士兵就更不用看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充满干劲的刘天和 历史上,无论是戚继光,还是日本战国大名织田信长,都采用了三段射击法来弥补火绳枪操作繁琐,击发速度过慢这个缺陷。 但是,将火枪手分成几队轮流射击,虽可大幅减少两轮射击之间的间隔,却也由此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就是为了提升两轮射击之间的间隔速度,而牺牲了火力的密度。 戚继光就曾说过,若他有三千杆鸟铳,遇敌时布于四方,那每方便只有六、七百杆枪。 而为了怕装填弹药时间太长,敌人冲上来时就不敢让一个方向的火枪全部同时射击。 于是他便将每一方都分成五队,轮流击发。 这就使得能同时开火的鸟铳只百余杆。 就在这一百多杆里,还有不少因士兵太过紧张而忙中出错: 不是还没放火药就下了铅子,就是手抖放不进去铅弹,还有就是火绳捻不进去。 这种由人为错误而不能击发的,差不多得有二十余杆。 剩余那些,还有因火绳或火药湿润而打不燃的,或虽然击发但子弹完全打飞的,这种据戚继光统计,得有四十余。 也就是说,真正的有效攻击,差不多只有一半,甚至还不到一半人。 在这稀稀拉拉的有效攻击里,若再除去击中敌军腿部或者战马的,真正能打死的敌人不过十余人。 按照戚继光所说,他七百来杆火绳枪分五班轮流射击,那么全部击发完毕,也就能打死几十个敌军。 要是面对几千敌军的决死冲锋,那火枪兵就几乎只有挨宰的份。 所以,戚继光才不主张全部士兵皆用火枪对敌。 当然,戚继光口中四面受敌的情况也有些极端,可不管怎样,从他的描述中也知道鸟铳对敌时作用还真没想象中的大。 “陛下今日让臣观看这火绳枪,是想让臣分析和改进这种枪械吗?” 听了朱宸濠对火绳枪的吐槽,又亲眼看过真人演示之后,刘天和很是疑惑地说道: “可陛下若真想改进,在已有实物的情况下,不是应该拿给经验丰富的大匠们,让他们来研究改造么。 零点看书网 臣不过是对火器有些兴趣而已,动手能力和经验都远不如那些匠人,陛下若真交给臣,恐怕反而误事。” “朕并不打算改进和大量生产装备这种火绳枪。” 朱宸濠冲着刘天和摆了下手, “走,咱们先回书房再说。” “火绳枪威力和射程都远超我大明的神枪,就因为操作复杂一些,陛下就不准备用?” 听了朱宸濠之言,刘天和一脸不解。 不过朱宸濠却没有立即给他答案,反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等几人回到了书房,朱宸濠才指着仍握于刘天和手中的火绳枪说道: “朕派人从弗朗机人手中购买这种枪,为的只是拿来做个参考而已。” “这么说,陛下是有比这更好的火器可用?” 刘天和听出点朱宸濠的意思了。 “是不是能有更好的火器可用,那还真得看刘卿你的了。” 朱宸濠在说这话时,目光中也含有一丝期盼。 “我?” 刘天和愣在了当场。 “你再看看这个。” 朱宸濠从书桌上拿起两卷图纸,亲自走到刘天和面前将其中的一卷交到了对方手中。 “这是……火枪?” 刘天和打开图纸后,很是吃惊地看着图上所画之物。 “这叫转轮打火枪。” 一旁的朱宸濠指着图中火枪侧面的一轮状物说道: “这种枪,无需引火之物,全靠击锤头上的打火石与这个钢轮表面细齿摩擦产生火花,来点燃火药击发弹丸。” “无需引火?” 虽然还不知道图中这种枪各方面表现如何,可光一个不需要点火,就已让刘天和差点因惊讶而咬到自己的舌头。 “使用这种枪的最大好处,就是即便遇到了大雨,对它的影响也不大。 但是……” 就在刘天和要有所表示时,朱宸濠又来了个转折, “这种枪结构极其复杂,造价比起火绳枪来也要高很多。 更糟糕的是,它使用起来很麻烦,得先卷动这个链条。 而且钢轮一旦出了问题,这个枪也就难以使用了。” “呵呵,这么说来,陛下真正中意的,应该是另一张图里之物吧。” 刘天和也总算是搞懂了朱宸濠说话和行事的方式,目光直接就聚焦在了对方的另一只手上。 朱宸濠给刘天和看转轮打火枪,也的确是因为他手中另一张图上之物,正是这种火枪改造后的产物。 “刘卿先看看再说。” 既然已被点破,朱宸濠也就不再卖关子,亲手展开了那幅图。 图中所绘,当然还是枪。 而且跟上一张图的转轮打火枪很像。 最大的区别,就是原本圆形钢轮的地方换成了两个翘起的东西。 除了大图外,旁边还配有说明小图,上面标注有诸如燧石夹、火镰、药池等文字。 显然,图上所画的,正是燧发枪。 不过朱宸濠对燧发枪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 他也就看过这种火枪的外观图而已。 至于具体构造,也不甚了解。 朱宸濠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刘天和,希望对方能凭借图样,再结合火绳枪实物,打造出燧发枪来。 按照历史进程,在这个时间点,转轮打火枪也才诞生5年,而燧发枪还得再等几十年才会出现。 他若能在这个时候搞出燧发枪来,那至少在陆地上可以压着那帮欧洲人打。 说起燧发枪和火绳枪,如果对比各种史料记载的话,还能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那就是,后诞生并在世界战争中大放光彩的燧发枪,其精准度,甚至还不如火绳枪。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并非燧发枪的质量比火绳枪差。 而是因为,使用这两种火枪的士兵,在训练强度上相差太多。 训练度天差地别的主要原因,就在于火绳枪的操作难度太大。 能熟练使用者都是经过了大强度和长时间的训练,其命中率当然也就跟着上去了。 但是高训练度,也意味着培养成本必然增加。 除了金钱的花费外,熟练的火绳枪手一旦折损,那么补充起来也非常难。 因为要把新兵训练出来的周期太长。 操作燧发枪的要求,则要远低于火绳枪。 毕竟这玩意儿使用起来要简单得多。 自然也就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去练兵。 训练度不够,射击时的准度肯定也要差很多。 但燧发枪的装填和击发速度则要比火绳枪快得多。 最快十几秒就能射击一次。 也就是说,使用燧发枪的军队,完全可以形成密集火力。 以快速连续的射击,来弥补准度的不足。 第一百六十三章:组团忽悠 在朱宸濠看来,只要大量的燧发枪能连续不断地往一个方向射击,那就算根本不瞄准又怎样。 火绳枪面对骑兵,或许刚射击两三轮人家就已经贴脸了。 而燧发枪则可在敌方骑兵冲锋的过程中击发五、六轮。 挨过那么多枪子儿后,还有多少骑兵能动? 更何况,就算有骑兵命大冲过了火力封锁,也还得面对燧发枪的近战标配——刺刀啊。 有了刺刀的火枪兵,也就有了一定的近战能力。 对上经过密集火力洗礼,已是强弩之末的敌军,完全够用了。 这个准度和射击速度的较量,最好的战例就是乾隆时期的清缅之战。 清军在对上训练度极差的缅军时,就因为对方使用的是燧发枪,在敌军的高射速下伤亡极其惨重。 以至于清军绿营兵都被打出了心理阴影,一听到枪响立马逃窜伏地。 这场仗前前后后一共打了7年,清军也没占到太大的便宜,最后双方都疲惫不堪,只好谈判停战。 而乾隆也是头铁,尽管已经看到了燧发枪的威力,却还是以火绳枪更准,造价也要低一些为由,坚持不用燧发枪。 可说是完美错过了一次改进大清火器装备的机会。 朱宸濠之所以将研制燧发枪的工作交给刘天和,就是看中了对方的头脑和能力。 因为他知道,无论是转轮打火枪还是燧发枪,它们的发明者都是欧洲的钟表匠。 所以朱宸濠觉得,能在历史上搞出小手枪来的刘天和,应该对弹簧和齿轮这些有一定的了解。 毕竟现在的这个时间点,欧洲的自走钟还没传入大明。 像燧石摩擦火镰产生火花引燃火药这种表面的大家都是一看就懂,可枪械内部构造,就只能靠有一定机械知识之人去摸索制造了。 不过朱宸濠觉得自己有一点还是可以做的—— 他准备再从那帮欧洲人手上弄到一两个钟,让刘天和拆了研究研究。 然而,当朱宸濠产生这种想法时,他其实已经走入了一个误区。 那就是以为燧发枪是完全承接于转轮打火枪。 可事实上,燧发枪在机械构造上,更像是火绳枪。 由此可见,朱宸濠是真的不了解燧发枪。 而他自以为是地给了刘天和转轮打火枪和燧发枪这两种图纸,反而起到了干扰对方的作用。 biquge.name 若真再给刘天和几个自走钟,恐怕会更糟。 “刘卿你知道这种火枪对我大明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还不知道自己犯了错的朱宸濠,见刘天和仍在细看那张画着燧发枪的图,便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幽幽地问了一句。 “啊,还请陛下赐教。” 皇帝有些亲密的举动令刘天和心中一颤,忙放下图纸躬身行了一礼。 “我可以这么跟你说,只要我大明的军队大量装备了这种枪,那么便再无边患。” 朱宸濠说着豪气干云地抬手指向北方, “朕可以确定,靠着大炮和燧发枪,我大军必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横扫漠北,打得那帮蛮夷毫无还手之力,从此彻底消除来自草原的威胁。” “此枪……此枪真有如此大的威力?” 刘天和听了朱宸濠之言亦是心神激荡,就连拿图纸的手都跟着颤抖起来。 “相信我吧,那一幕,朕早已在上苍的启示中看到了。” 为了增添自己话语的可信度,朱宸濠只得再次化身神棍,忽悠刘天和。 “如此说来,这个……嗯,燧发枪的图样,也是上天赐给陛下的?” “当然。” 朱宸濠语气肯定到自己都差点快信了。 “为了我大明再无边患,臣定全力以赴,让这燧发枪尽快出现在陛下面前。” 刘天和显然是被消除边患这句给打动了,当即就对朱宸濠表了个态。 其实,朱宸濠刚才对刘天和所说的那些,还真不是随口忽悠。 他打算组建燧发枪队,并非想要跟那帮欧洲人玩排队枪毙。 对朱宸濠来说,这种武器就是在现阶段用来对付那些蒙古骑兵的。 等没了边患,有了一个相对和平的大环境,再加上炼钢技术的提高,那自然就能发展更先进的技术。 说不定,等那帮西欧人开始大规模列装燧发枪时,他都已经搞出针发枪来了。 当然,后装针发枪最麻烦的地方并不是枪本身,而是子弹。 要想大量生产子弹,光靠手工显然是不行的。 不过机床这些对现在的朱宸濠来说还太遥远,这种事只能一步一步来,不可能有啥捷径可走。 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任务,朱宸濠明白这个道理。 而现阶段,搞燧发枪无疑就是最务实的做法。 “如此甚好。” 在刘天和表明态度后,朱宸濠很是高兴,当即说道: “前几日工部左侍郎刘永上疏想要致仕,我决定就由刘卿来接替此位,还望卿不负朕望。” “谢陛下。” 刘天和倒也不客气,因为有了工部左侍郎的官职,他就能调动工匠和各种物资,对其研究燧发枪的工作极为有利。 “对了,我在京郊浑河边建造了一座营地,专门用来铸造更好的钢铁,刘卿有空也可以去看看,朕以为那里经过水力锻打后的铸铁,应该更符合你的要求。” 如今营地内已经修造了好几部水车,也搭建了高炉。 用水力来锤锻铸铁的实验也已开始。 因此朱宸濠才让刘天和去瞧瞧。 刘天和听闻还有这样一个营地时,也来了兴趣,打算尽快去那里走一趟,看看是否真如皇帝说言,有更好的钢铁可用。 见识了火绳枪的威力,又听了皇帝的那番豪言壮语,刘天和的心情亦是激动不已,有着一种赶紧把燧发枪研发出来的冲动。 在这种情绪的推动下,他已无法再在这御书房内安心呆下去,当即便向朱宸濠告退,要赶紧回去为接下来的工作做准备。 朱宸濠召见对方的目的已达到,也就不再留人。 与此同时,他也没忘让人将那几把火绳枪重新装好,然后全都给刘天和送去。 他反正也没有仿制火绳枪的打算,因此一把都没留。 做完这些,他也就只能等待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替子寻师 次日。 早朝后。 乾清宫御书房内。 “来,我为你们正式介绍一下。” 朱宸濠看着面前的两个男子,笑盈盈地说道: “这位是吏部右侍郎王伯安; 这位,翰林院侍讲严惟中。” 显然,正在御书房内会面的,是王守仁和严嵩。 这俩人在朝堂上当然也是见过的。 只不过双方也就止于见过,并没有任何交情。 当然,严嵩是听朱宸濠说过其是如何忽悠王阳明的。 所以他早已清楚,自己一定会有跟王守仁面对面的那一天。 现在真见面了,他还是挺激动的。 毕竟,眼前的这位,可是王大圣人啊。 朱宸濠报过双方姓名后,王守仁只是礼貌地对着严嵩轻施一礼。 他有些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如此正式地将严嵩介绍给自己认识。 “阳明先生声名震古烁今,光耀未来,海内外何人不知,谁人不晓……” 严嵩则有点儿过于兴奋,已然口无遮拦,啥话都直往外蹦。 “啊?” 王守仁直接就听懵了,目光也从严嵩身上转向了朱宸濠。 他那充满疑问的眼神,就好似在询问朱宸濠: 你怕不是介绍了一个神经病跟我认识吧。 “那个……严惟中倒也没乱说,先生你在后世的确名动天下。” 朱宸濠说完还干笑了两声。 “我名动天下? 这也是陛下在天启中看到的?” 王守仁脸色有些古怪,他回想起当日朱宸濠好像是曾说过,自己以后在倭国似乎挺有名的。 “对。” 朱宸濠点了下头。 他本来还很想再接一句: 没告诉你这么多,主要是怕你骄傲。 只不过一想到这位在历史上的地位,觉得这种玩笑还是不开的好。 朱宸濠虽然对王守仁透了一些底,但有一点他却完全没有提及。 那就是这位阳明先生将在后世成为圣人一事。 而且,不光他不说,甚至还特意叮嘱严嵩,令其也不许对王守仁透露这一点。 之所以不告诉王守仁这个,是因为朱宸濠怕对方知晓自己将成圣后,心态会发生变化。 那可是圣人啊,在华夏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总共才几个? 就算是心智如王守仁,恐怕也很难不受到影响。 一个圣人,看世界的目光恐怕都将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那时,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还能像现在这样融洽吗? 因此,在朱宸濠看来,有些东西提前让那些土著知晓,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像是朱重八,他若在起兵后不久就知道自己未来将开创大明,成为皇帝,那他还会听从朱升所言,广积粮、缓称王吗? 说不定他都不是称王,而是直接称帝了。 那到最后还有没有大明只怕都难说。 “这么说来……” 听到朱宸濠肯定地答了一个“对”字后,不知道自己将会成圣的王守仁并未联想太多。 yawenku.com 并且,他还联系刚才严嵩之言,听出了这个字的话外之音。 于是王守仁有些惊异地瞥了严嵩一眼,然后才继续道: “陛下将得天启,知未来之事,也对这位严侍讲说了?” 一听这话,一旁的刘泉也呆愣当场。 他想到了那日朱宸濠跟严嵩的密谈。 可他完全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将如此隐秘,原本只有包括自己在内才三人知道之事,跟严嵩这么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官讲。 “这说起来这还真是件奇事。” 朱宸濠边说还边对着王守仁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跟严惟中说过,他之所以能知道,完全是因为…… 嗯,还是你自己跟王先生说吧。” 朱宸濠说着又把皮球踢给了严嵩。 “阳明先生,刘公公。” 严嵩说之前先对房间内除朱宸濠之外的另两个人各自点了下头,然后才道: “说来也巧,就在陛下落水那日,下官其实也就在附近的不远处。” 王守仁和刘泉听后都没说话,也没有太过惊讶的表情。 这也是因为当日在朝堂上,朱宸濠问起严嵩时,杨廷和曾说过,那段时间此人就在江西。 因此就算朱宸濠起兵之日他就在附近,也是可能的。 “当时下官也在一条船上。” 严嵩见其他人都没啥表示,只好继续道: “可不知为何,江面上突然就涌起一阵风浪,结果下官一个没站稳,直接就掉进了江中。” “你掉进江里的时间,不会就是陛下因许逵挟持而落水之时吧。” 老太监听到此处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吃惊地接了一句。 “下官之前也不知道,前几日跟陛下详谈之后,才发觉还真就是。” 严嵩说的这个还真不是编瞎话,他的确就是在那个时候落的水。 听了此言,王守仁和刘泉也觉得这有些过于的巧了。 看来,还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啊。 “刚落水时下官还以为是自己倒霉,才会因风浪而失足,可后来才明白,这全都是天意啊。” 严嵩很有表演天赋,在说这番话时,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极其到位。 “能与陛下同时落水,看来还真是天意。” 从严嵩开口到现在,他说的都是真话,以王守仁的本事自然能感受到这一点,于是也跟着感叹了一句。 不过话音刚落,他便想到了什么,当即惊声道: “难道,你也在机缘巧合之下,受到了天启?!” “什么!” 刘泉听闻此言,亦是惊呼出声。 随后,他便想到前几日在读严嵩的马屁文时,朱宸濠那古怪的反应。 难道,是那文中暗含天启的内容? 或许,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陛下在召见严嵩时,为了不泄露更多天机,才选择单独跟对方密谈。 老太监以为自己解开了心中的一个谜团,还颇为高兴。 “阳明先生果真是材高知深,一猜就中。” 严嵩先夸赞了王守仁一句,随后才继续道: “我那日掉进水里后,正慌乱挣扎之际,极远处的江水中突然射出来数道霞光。 而下官正好被其中一道给笼罩。 就在那一刹那,我便再感受不到溺水的痛苦,唯有无数画面在头脑中翻转。” 第一百六十五章:不再确定的未来 “于是,你也看见了陛下所见的那些天启画面?” 听了严嵩之言,刘泉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 他那副样子,感觉要是再用点力,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刘公公一语中的。” 严嵩先对着刘泉点了点头,随后沉声说道: “下官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时上苍正在为陛下开天眼。 而机缘巧合之下,一道从陛下身上发出的祥光正好射中了落入赣江中的我,使得我亦有幸得窥天机。 然天命只在于陛下,所以那光只在我身上停留了很短时间。 这也使得我所见的画面有限。 直到那日听陛下说起,才知上苍还降下了破局之法,让陛下能入主大明,改变我华夏日后被欺凌之命运。” “严侍讲你还真是幸运啊,竟能在陛下的护佑下知晓了一部分天机。” 刘泉看向严嵩的目光中满是羡慕,心中还在遐想,要是当时自己也掉进江里,是不是亦能因此获得分享天机的机会呢。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 毕竟老胳膊老腿的,真下去了,很可能就再也上不来了。 “惟中你能窥得一部分天机,说不定亦是上苍有意为之。” 王守仁这时则沉吟着说道。 “下官后来想想,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严嵩立即顺杆爬,借着王守仁之语道: “否则也就不会那么巧,恰好就在陛下落水时我也落入水中。 而且,那时跳入江中营救陛下和下官的人也不少,但却偏偏只有我刚好被一道光芒所罩从而窥得天机。” 2kxiaoshuo.com 严嵩虽然完全是在鬼扯,可却听得已先入为主的王守仁和刘泉连连点头。 看见时机差不多了,朱宸濠也终于开口道: “没错,在上苍所降下的天启中,严卿亦是助朕开创大明盛世的重要一环。 不过画面里却没有他也获得一部分启示的信息,以至于我在看见他上的奏疏时,亦是大吃一惊。” “能为陛下,为大明昌盛出一份力,微臣荣幸之至。 也必将为之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严嵩多精明,立马顺着朱宸濠之言表了个忠心。 朱宸濠听后则微微撇了下嘴,暗道你一个奸相,也敢拿诸葛丞相之言往自己身上套,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严嵩半真半假地一通忽悠,再加上朱宸濠的配合,王守仁和刘泉也就差不多信了。 以后只要严嵩不乱说,那么他与朱宸濠都是穿越者之事,便算是被彻底掩盖住了。 既已蒙混过关,朱宸濠便想借机敲打一下严嵩,因此没好气地说道: “你既然说出这些话来,那么就要将其刻在自己心里。 朕可记得,在最先的那一段天启中,你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说这话,其实也是向王守仁他们提个醒,让王大圣人和老太监以后也都看着点严嵩,不给其有违法乱纪的机会。 “这个……天启中那个严嵩的下场微臣也是看见了的,当然不会再重蹈覆辙,还请陛下宽心,臣绝不会有负圣恩。” 严嵩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向朱宸濠表示自己会以史为鉴,不敢乱来。 “对了,还有你那个宝贝儿子,也得给我看紧了,让他手别伸得太长。 否则别怪我学那上天启示中的嘉靖,也砍掉他那颗脑袋。” 想到历史上严世蕃的贪婪和跋扈,朱宸濠便忍不住又提醒了严嵩一句。 “臣必以身作则,教育好犬子,绝不让他走上邪路。” 严嵩听后赶紧表示自己会加强对严世蕃的管教,说完这话后,前几日曾有过的想法便又从他的心头涌起,于是立马对朱宸濠道: “微臣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陛下以为可行否。” “讲。” 严嵩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不禁让朱宸濠也有些好奇他到底有啥想法。 “为免犬子误入歧途,臣想为其觅一良师,以使其知是非,明事理,日后亦能成为我大明的栋梁之材。 就算臣百年之后,他也可替臣在陛下跟前继续尽忠,为国出力。” 听严嵩这话,是要将他父子两代都跟朱宸濠绑定在一起了。 “你想为严世蕃找一个好老师? 那你打算找……” 朱宸濠说到此处,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了王守仁。 “陛下知臣。” 严嵩先对着朱宸濠笑了笑,然后转身向王守仁行了个大礼, “阳明先生,还望您能收犬子为弟子,教他为人处世之道。” “你想让令郎拜我为师?” 王守仁见状却皱了皱眉。 他并不知道严世蕃是个怎样的人。 可从刚才朱宸濠的那些话中却能听出,严嵩的那个儿子应该不是啥好东西。 说不定就是个既蠢又恶,还不学无术,顽劣不堪的混账小子。 “呃……这个……” 想到那些,王守仁便不太愿意收下严世蕃,可他一时半会儿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于是便卡那儿了。 “呵呵,先生是听了我刚才之言,担心严世蕃身上纨绔之气太重,不好教导吧。” 朱宸濠看见王守仁脸上的神色颇有几分尴尬,知道对方不想答应严嵩所求,至于其中的原由,他也很快就想到了。 “陛下,臣也是怕教不好,从而耽误了严惟中公子的学业。” 既然朱宸濠都已经挑明了,王守仁也就委婉地向严嵩表示: 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王守仁这个态度,弄得严嵩也有些挠头。 “哈哈,先生你多虑啦。” 朱宸濠这时倒觉得严世蕃若真能拜入王大圣人的门下,那绝对是一件好事,因此他决定帮严嵩一把, “严惟中的那个儿子严世蕃,可是这个世间少有的聪明伶俐之人。 在上天给我的那些画面中,他也被称之为当世第一鬼才。” “第一鬼才?” 王守仁听见这个称谓也是一惊。 能留下这样的名声,已足见严世蕃的才能了。 不过王守仁还是没有马上答应。 因为比起才能,他更看重的,是品德。 一个心术不正之人,就算再聪明他也不能收。 那样的人,能力越强,对国家和社会的危害也越大。 他王阳明又怎么可能做那助纣为虐之事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大明第一才子 “先生你还真是想多了。” 眼见王守仁还不松口,很想促成此事的朱宸濠只好放大招,以便让对方彻底放下疑虑,于是他直言道: “那个严世蕃今年才刚刚七……哦八岁而已。” 想到古人都是以虚岁为准,朱宸濠又赶紧为严世蕃增加了一岁。 “哦?原来严世蕃还是个只八岁的孩童啊。” 得知严世蕃还是个小孩儿后,王守仁便心动了。 一个八岁的孩子,其人生不过就是一张才刚摊开的白纸。 只要他这个老师教得好,那纸上所描绘出的画面,自然也是纯净和美好的。 更何况,那个孩子日后能被誉为当时的第一鬼才,就已足见其有多聪慧了。 “既然惟中不嫌本人才疏学浅,愿将令郎托于吾之门下,那我亦必然尽心竭力,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使之日后能成为我大明的栋梁之材。” 严世蕃人聪明,还只是一个小孩儿,已有不少学生的王守仁,又有什么理由不收下他? 于是,在朱宸濠的推波助澜下,严嵩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严嵩之所以想让王守仁来教导自己的儿子,除了的确想为严世蕃找一个靠谱的好老师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吞噬小说网 那就是他已看清了皇帝对王守仁的倚重。 只从朱宸濠透露那么多秘密给王大圣人这点,便足以说明一切。 未来的朝堂,心学一派必将因皇帝的倾斜而得势。 严世蕃能拜入王阳明门下,也自然成了这一派的骨干之一。 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毫无疑问也将得到一大帮同学的帮扶。 而且,那些同学的年纪还比严世蕃大上许多。 那么,就算严世蕃成人时王守仁已经没了,可他的那帮同学也必定身居高位,可以继续给予他帮助。 如此一来,拜王守仁为师,这也等于为严世蕃铺就了一条光明璀璨的前路。 王守仁全然不知道严嵩的心机竟如此深沉,所以还为自己能收得严世蕃这么一个鬼才学生而高兴不已。 他在决定收下严世蕃后,倒是想起了方才朱宸濠说过的一句话,于是出言问道: “刚刚陛下说那严世蕃是当世第一鬼才,臣倒是颇为好奇,除他之外,不知我大明还有哪些名动后世的大才啊?” 朱宸濠此刻的心情也非常不错。 因为王守仁答应收下严世蕃,那么在王大圣人的教育下,那小子想来不会再走上邪路。 这样,他的大明在未来也就多了一个可用的大才。 所以在面对王守仁的询问时,心情愉悦的朱宸濠便直接笑道: “先生你就是最大的那一个啊。” “臣?陛下还真是爱说笑。” 朱宸濠之言令王守仁感到有些无奈,摆了摆手后道: “还请陛下真告知一二。” “我可没说笑,先生本就是大才嘛。” 朱宸濠说完后却见王守仁一脸平静,并无丝毫得色,不禁暗道只怕再动听之言都对这位的圣心没啥影响吧。 既如此,他也就不再拿对方说事儿来自讨没趣了。 “虽然在上天给朕的启示中,我大明只有不到300年的时间,可人才倒还真不少。” 朱宸濠想了想后对王守仁道: “不过,其中的确有三人与众不同,被后世称之为大明三大才子。” “不知都是何人?” 王守仁立马追问,显然对此很有兴趣。 “第一位先生肯定知道,就是那编撰《永乐大典》的解缙。” “以解缙之才,的确当得起大明才子之名。” 王守仁对解缙也是相当佩服,认为其能成为三大才子之一乃是实至名归。 “还有一位先生肯定就不知道了,因为此人明年才会出生。” 朱宸濠继续给王守仁讲述,不过他却没按年代顺序说,而是先跳过了一个, “这位名叫徐渭,也是三大才子里面最不得志的一个。” 说到这里朱宸濠拿眼瞪了一旁的严嵩一下,暗道你这家伙就这么没有眼力劲吗。 严嵩被朱宸濠这么一瞪,也醒悟过来,知道皇帝是嫌介绍徐渭生平太过麻烦,想要找个人来替他说下去。 而御书房内的这几个人里面,能接过话题的,也就只有他了。 没办法,严嵩只得挺身而出,叭叭叭地给王守仁说了一大通。 徐渭可说是从小惨到大,出生百日死爹,十来岁时亲妈也被赶出了家门,他只能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好不容易娶个老婆还是入赘。 明朝,赘婿的地位可想而知。 可刚成家没几年,家产就被人给霸占,妻子也紧跟着死了。 再加上这位还始终都中不了举,境况自然就越发的糟糕。 其后也就跟着胡宗宪做了点实事。 却也因其为胡的遭遇抱不平而精神受到刺激发狂,在癫狂中又失手杀死了续弦之妻,然后便蹲了大牢。 可大才就是大才,在被朋友解救出狱后,还教出一个打破了丰臣秀吉幻想的李如松来。 但最后却于穷困潦倒中死去。 严嵩口才极佳,虽只将徐渭的一生大致说了一下,可也听得王守仁和刘泉二人唏嘘不已。 “徐文长后来所研习的,也是先生你的心学,可说是你的徒子徒孙哦。” 朱宸濠见王守仁一脸惋惜和沉痛,于是对其言道: “不知先生有没有兴致将这位大才子早点收归门下,以使其摆脱日后悲惨的命运呢?” “臣刚才在听严惟中叙述时,其实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王守仁倒也干脆,直接点头道: “如今又听陛下说他乃是我心学门徒,那也就更坚定了将其收为弟子之心。 不过,如今天下已变,就不知这世上还是否能有此人出现啊。” 王守仁最后那句让朱宸濠也听得呆愣住了。 是啊,如今的大明已不再是历史上的那个大明。 那些后世名垂千古之人,还会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都已是未知之数。 就拿徐渭来说吧,他那个老爹年纪已经很大了,今年那一炮还能不能出膛,或者会不会打偏都犹未可知。 也就是说,徐渭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可要是这个天地间真少了徐渭、戚继光和李如松等人,那岂不是没了许多色彩? 然而,既然已经走上了时空的拐点,朱宸濠也没了回头路,唯有坚定地继续走下去。 至于那些人还会不会出现,亦只能随缘了。 更何况,就算没了徐渭,也很可能会出现李渭、张渭。 或许,这以后的世界,还会因历史上那些从未出现过的人而更加的精彩。 第一百六十七章:狂士 朱宸濠很快便调整过来。 既然未来将出现哪些变化已不可知,那他又何必去为此烦恼。 朱宸濠已经想通,只有在现阶段做好该做的事,那才是面对未来的最佳方式。 不再纠结于此后,朱宸濠便开口对王守仁道: “不管未来会不会改变,我都将派人前往浙江留意徐家,希望上苍还能再送给先生一个好学生吧。” “多谢陛下。” 王守仁听后连忙道了一声谢。 “咱们就不说徐渭这个还不知能否出现在世上的大才子了。 三大才子里不是还有一位吗,接下来说说他好了。” 朱宸濠脸上也恢复了笑意,继续刚才的话题道: “最后这一位可厉害啦,在大明三大才子中,他才是被称为第一的存在。” “什么,此人难道比解缙还有才?” 听了朱宸濠此言,王守仁的神情是震惊中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显然,在他的思维中,认为三大才子里排第一的,应该是明初的解缙。 不光是王守仁这样想,一旁的刘泉也是一脸惊诧。 “是不是真比解缙有才,想来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这个所谓的排名,本来就很难说清楚。 朱宸濠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比较法,于是干脆就说了句模棱两可之语。 “陛下口中的这位三大才子之首,不会还在徐渭之后吧。” 一想到很可能又是一个不会出现在天地间之人,王守仁便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呵呵,这位可不是后人,而且也不是前人。” 朱宸濠猜到了王守仁的心思,当即笑了起来。 王守仁见状则微微皱了下眉,不过很快便又舒展开来。 他皱眉,是以为朱宸濠又要拿自己说事儿。 不过想想已有了刚才的那番对话,皇帝应该不会再做这种无聊之举,于是他也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按照陛下所言,那此人应该就是本朝之人咯。” 王守仁边说还边细细捋着当世那帮鸿儒和名人,可半天也没想出个具体之人来。 吞噬小说网 甚至,在探寻无果之后,他还刻意瞅了身旁的严嵩好几眼。 那眼神瞧得严嵩浑身不自在,赶紧向王大圣人表明皇帝所说之人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对,此人不但是本朝之人,王卿你应该还跟他见过面。” “我还见过?” 王守仁见过的人太多,朱宸濠这话说了自然也是白说。 “先生不必再猜测啦,我说的这个人,就是刘瑾倒台后,你被重新召回京城那年的状元郎。” 朱宸濠估计自己若是不说,王守仁只怕一辈子都想不到答案。 “是杨慎!” 朱宸濠话音刚落,王守仁便已说出了那个名字。 “没错,三大才子之首就是杨慎。” 一旁的严嵩肯定地冲着王守仁点了点头。 “杨慎是首辅杨廷和之子,又是状元,才高八斗也是正常的。” 王守仁跟杨慎并没有啥交情,因此也并不了解对方的才能。 他也就只能从对方的老爹和状元的身份去解读这个第一才子名头了。 只不过一个状元还不能让王守仁有多大的感觉。 因为他的老爹王华,就是状元。 “杨慎虽是状元,可以他现在的学识,其实还远远达不到第一才子的水平。” 朱宸濠看着面前的王大圣人,突然想起了对方的经历,于是说道: “真说起来,这个杨慎跟先生你还挺像的。” “跟我很像?” 王守仁一脸疑问,没听懂朱宸濠想要表达的意思。 “先生是因为被贬贵州,而在龙场悟道,得以心学大成的。 而杨慎之所以能在上天描绘的另一个世界中成为大明三大才子之一,则是因其被贬云南永昌卫,在那里感悟人生,最终有成的结果。” “杨慎被贬云南?” 即便现实中并没有发生,可在听说杨慎也被贬到了跟贵州龙场一样未开化的云南后,王守仁还是跟对方有了一丝共情。 “嗯。” 朱宸濠应了一声后,便又看向了严嵩。 严嵩虽觉无奈,却也只好再次站出来科普,对王守仁讲了一遍历史上的大礼议事件和所造成的影响跟后果。 在得知那个杨慎一生都没能获得嘉靖的赦免,并最终死在云南后,王守仁又是一阵唏嘘。 他觉得,比起杨慎来,自己被贬贵州所受的那些苦,似乎都已不算什么了。 不过王守仁同情的,只是严嵩故事中的那个杨慎,跟如今这个时空中的那位可没有任何关系。 他更不会像对徐渭那样,生出想收杨慎为弟子的心思。 因为杨慎早已拜在了李东阳的门下。 而且,李东阳也没把这位纯当弟子看,对杨慎的称呼也都是用的“小友”,此举更是助长了这位的傲娇之气。 王守仁可没那么好的心情来惯着杨慎。 就在君臣几人在御书房内谈论历史上的杨慎如何颠沛流离,蹉跎一生之际,一个意气风发,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正穿过高大巍峨的正阳门,进入北京城内。 此人,正是朱宸濠他们话语中的主角,大明三大才子之首的杨慎。 现在的杨慎,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又有一个当朝首辅的老爹,自是高傲狂放,恃才矜己。 而且就在去年,杨慎还成了亲,有了妻子。 他的那位新婚爱妻黄娥又是一个大才女,跟其可谓是琴瑟和鸣,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如今的杨慎,可说是正处于人生最为幸福之时。 然而,若他一直都这么顺风顺水下去,恐怕还真就跟那个三大才子之名渐行渐远了。 毕竟杨慎所有的成就,基本上都是他在云南时,花费几十年时间不断耕耘的结果。 没了那些著作,他跟其他早已埋没在岁月中的大明状元又有什么区别? 要是真失去了那片土壤的滋养,只怕等到最后时,这位也就只是一个有点儿政绩的官僚罢了。 当然,杨慎也可能天赋异禀,能一边为官一边治学,最终取得旁人难以企及的成就。 不过到底会走向哪个方向,此刻也不可能真搞清楚明白。 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去看结果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出头鸟 杨慎销假从老家回到北京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朱宸濠的耳中。 这也意味着,给太子和其余几个皇子找侍读老师一事,不能再拖下去,必须得确定了。 比起朱宸濠来,杨廷和对此事显然更加的上心。 所以第二日早朝时,他便迫不及待地告诉朱宸濠杨慎已抵京,希望皇帝赶紧与他儿子见上一面,也好早日将侍读之事给定下来。 杨廷和对杨慎自然是信心十足的。 在他看来,以杨慎的才学,皇帝根本没理由拒绝其担任侍读一职。 朱宸濠对此倒也没什么不满,毕竟他之前便已经有了想法。 如今既然杨廷和又再次提及,那他也就按照以前的约定,答应先招杨慎见上一见。 于是,早朝之后,朱宸濠便与那位号称三大才子之首的杨慎在御书房内相见了。 思路客 这个时期的杨慎,基本上就是个无所顾忌的狂傲才子。 前两年上疏劝谏朱厚照时,他就慷慨激昂,大胆敢言,就差指着对方鼻子骂其偏听偏信,以致奸佞横行了。 以杨慎的这种性格,在面对朱宸濠这个皇帝时,自然也是神态自若,不卑不亢。 知道面前之人就是写下“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杨慎,朱宸濠亦不由得仔细打量了对方一阵。 就外貌而言,杨慎无疑是很不错的。 虽跟他爹杨廷和长得颇为相像,却少了对方身上的那种世故,而多了几分坚毅和不羁。 看上去还真有种正气凛然之感。 将杨慎瞧了个仔细之后,朱宸濠很是直接地问道: “杨用修,你父杨阁部举贤不避亲,推荐你为侍读,教导太子和其他几位皇子,朕倒想知道,你都长于哪些方面啊?” “经、书,诗词歌赋,散曲杂剧,书法绘画等等这些,微臣或许不如先贤,但也还算通透。” 听朱宸濠问自己都有些啥长处,杨慎好似完全不知道谦虚两个字该怎么写,一开口就老凡尔赛了。 “哈哈,这么说你还是个全才咯。” 眼前这小子还真是狂到没边了,听得朱宸濠都不禁摇头失笑。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随便出题考微臣。” 杨慎的自信,当然来自于他深厚的底子。 而且这些年来,他也的确没让人失望过。 听了这话,朱宸濠还真想拿个什么物理、化学或者高数题来考考这家伙,可他又一想,那些东西人家听都没听过,说不定还会认为他是在胡说八道故意刁难,于是也就算了。 瞧见杨慎还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出题,朱宸濠想了想后说道: “朕知道你是状元,家学渊源聪慧过人,就不考你什么了,咱们随便聊聊就是。” 杨慎听后没有说话,不过看其表情,似乎还因朱宸濠没有考他而有些失望。 “你父举荐你为众皇子的经筵讲官,那么教授的重点当然就是经学。” 朱宸濠也不去管对方到底是真失望还是假失望,直接说道: “不知用修所研习的,是道学还是心学啊?” 那个时期所说的道学,也就是理学。 而当世所流行的儒家学派,也就理学和心学两派。 所以,朱宸濠才直接问杨慎是哪一派的弟子。 “陛下,臣既不修道,也不理佛。 微臣所学的,乃是儒学之本真,而非那些欺世盗名,空洞无用之物。” 这话一出,就连朱宸濠都直呼好家伙。 杨慎不但表明了自己不屑于去研究目前几乎完全掌控了大明学子思想的理学和心学,甚至还借理学当时那个“道”之名,以及心学跟禅学的渊源,来内涵了一把。 显然在杨慎看来,无论是理学还是心学,都已经背离了儒家的真意,变成了一种华而不实的假儒学。 对于杨慎全然不把占据这个时代经学主导地位的理、心两派看在眼中的恣肆无忌,朱宸濠却并不觉得奇怪。 毕竟历史上,这个时间段的杨慎,那可是莽撞到准备在皇宫里直接打死两个朝廷重臣的。 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和不计后果。 “用修这话有些过了吧。” 杨慎之言太过狂妄,就连朱宸濠都不自觉地升起一股想要打压对方一下的心思,于是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他开口道: “我大明建国之初,理学可谓经学之本,朱子亦为圣贤,得享祀孔庙,你又有何依仗敢对其学说不以为然呢。” “朱子能入孔庙,那也得益于太祖。” 杨慎的这句话太过大胆,他的意思很是明确,就是说朱熹能进孔庙全是因为朱重八,而单凭其自己根本达不到进去的资格。 杨慎言语虽已有些针对朱重八的意思,可朱宸濠原本就不喜欢朱熹,心中也有跟其相似的想法,自然不会因此而生气。 与此同时,他还觉得眼前这小子挺有意思,于是故意问道: “这倒是奇了,想我大明科举,向来皆是以朱子之言为题考试。 可看你之意,分明对其言不甚认可,但却还能因其学而高中状元,岂不怪哉。” “臣读朱子的著作和批注,一来自然是为了能考取功名,以获得为国效力的机会; 二嘛,则是只有将其思想给研究透彻,才能知晓其中的问题所在。” “哦,那你倒是说说,朱子的道学有何问题?” 杨慎刚才的那句话,让朱宸濠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自己不是打算改革科举吗,那首先就得想办法废掉以朱熹思想为主的八股文。 而要想做到这一点,最好的方法无疑就是否定朱熹的学说。 那么,对朱熹不以为然,觉得理学不咋样的狂生杨慎,不正好就是自己所需要的一把利刃吗。 而且真利用好了这把刀,还能一举多得。 首先,若杨慎真的有理有据,那么他便可借其言来打压理学。 其次,还可借机让更多人参与进来,让那帮早已思想僵化的读书人展开一场论战,改变一下大明学术界的沉闷风气。 最后,就是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可以乘机分化文官集团。 杨慎可是杨廷和的儿子。 而那帮文官又多是理学一派。 这争端一起,岂不是有精彩好戏可看? 到时,无论杨廷和怎么做,只怕都会跟那帮理学的坚定卫道士产生嫌隙。 等这些人闹得凶了,朱宸濠便可顺势裁撤掉一批人,以让自己早已看好的新人走到前台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殿试开始 杨慎可不知道朱宸濠在打什么鬼主意,听清了对方的问题后,立即便回道: “朱子的道学,其实已与孔圣人之儒学大相径庭,就算说他是自立门户也不为过。” “你的意思是,朱子之学,已只是假借孔夫子儒学的另一种学说?” 朱宸濠对儒家那一套完全没兴趣,他之所以还能知道一点儿,那也全是因为原主。 虽然不用也不能参加科举,可作为这个时代的人,还娶了一代大儒娄谅的孙女当老婆,原主又怎能不去研读那些所谓的圣人之书? 就像王大圣人的那个弟子戴德孺,之前就可算是他的经学老师。 现在的朱宸濠当然跟原主不同,那些四书五经对他来说完全就是催眠利器,翻不了几页便已是昏昏欲睡。 平日里没事时也绝不去碰原主关于这方面的记忆。 所以朱宸濠对儒家那一套可说是知之甚少。 这也使得他一直以为朱熹那一套跟孔夫子所说的东西差不多。 结果现在杨慎却说朱熹是另起炉灶,这倒让朱宸濠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杨慎却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皇帝陛下在经学一道上根本啥也不是,再加上他此刻已然完全说嗨了,也就不管别人听完有啥想法,只管他自己说个痛快。 于是,朱宸濠还在愣神之际,杨慎已继续说道: “也不能说完全是另一种学说,不过微臣曾详细对照过朱子和前人之言,才知他为凸显自己而全盘否定了汉唐之儒学,也以此法达到了用其一家之言来阐释儒学的目的。 而汉唐的一些见解对他的学说其实也多有补益,对后世的经学更是大有启发。 可惜因为朱子道学的兴起,如今那些有益的思想基本上都没人愿意去关注了。 再加上太祖的推崇,以至于我大明的儒生皆不得不仰其鼻息,而经学也越发的不知变通和晦暗。 长此以往,经学必只流于形式,到最后则将完全背离儒家的根本精神。” “你的这些说法,听上去倒也有些道理。” 朱宸濠虽然听了个似是而非,可却立马对杨慎的说法表达了支持的意思。 别说杨慎所言的确有理,就算是对方胡说八道,朱宸濠为了自己的目的,恐怕也会对其力挺。 “陛下真以为微臣说的是对的?” 杨慎其实还没说够,他原本还打算等皇帝对自己之言进行反驳后,再发起新一轮攻势的。 yawenku.com 结果朱宸濠却雷声大雨点小,问了一通后便好似被他一句就给说服了。 这就让杨慎生出一种有劲没处使的感觉来。 不过瘾,真的不过瘾啊。 对如今的杨慎而言,他不怕有人跟自己争辩,却怕不能说个痛快,以展现其胸中丘壑。 现在的杨慎既没什么城府也不愿掩饰自己的想法,其心思朱宸濠当然一眼就已看清。 “用修啊。” 既如此,朱宸濠也就决定帮杨慎一把,让他一次论战个痛快, “朕正在筹办一本综合性的期刊,听了你刚才之言后,便打算在那里面增加一个学术讨论的专栏。 就不知你敢不敢在那刊物上发表文章,阐述自己的观点,引四方学者来与你一辩啊?” “有何不敢。” 杨慎一听这话立马精神大振,似乎已看到自己挥斥方遒,舌战群儒的那一幕画面了。 “好,用修勇气可嘉。 朕保证,你的这篇文章,就是新期刊试刊号里的重中之重。” 白捡杨慎这样一把好枪,朱宸濠也是心怀大畅,当即还为对方画了一张饼, “朕所要创办的这个新刊物,日后必定风行全国,影响后世。 用修你若能在最早的一期里大放异彩,那也必定会为自己的人生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管多少年后,看到那期刊之人,也都会想起在创刊号中独领风骚的你啊。” 朱宸濠的这番话让杨慎的眼睛一下子就更亮了。 像这种既能输出自己观念,还能顺便大涨一波名气的好事,他当然不想错过。 “那微臣该做些什么?” 虽已准备去大干一把了,可那个啥新期刊却还搞不清楚是怎么个情况,因此杨慎又问了一句。 “很简单,你就写上一篇文章,阐明自己的观念,从各方面指出道学的谬误,然后嘛,让大家不服来辩。 写好后,就随新期刊的创刊号刊印发行。 接着,其他不服你观点的也可以向期刊投稿,朕会让负责期刊编辑之人选择言之有物的发表在刊物上。 到时你再反驳,凭一己之力让那帮不服之人闭嘴。 当然,要是你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无言以对,那这场辩论也就自然终结了。” “哼,臣怎么可能无言以对,臣只会让那些自以为是之人哑口无言。” 在学术方面,杨慎自然是不服任何人的。 恐怕就是他老子杨廷和,也不可能让他改变自己的想法。 “那好啊,朕就等着看你大杀四方咯。” 朱宸濠就怕闹不大,赶紧又拱了一把火。 “陛下放心吧,等那帮迂腐的道学之士被臣驳得闭口不言之后,接下来臣还要让那些背叛儒家经义,驱儒归禅的心学假儒也知道臣的厉害。” 干翻理学都还八字没有一撇,杨慎却早早的又将目光投向心学了。 “哦?好啊,朕倒想看看用修你是否真有这个能耐。” 听闻杨慎还想将心学也一并踩在脚下,朱宸濠不禁大感有趣。 他还真想瞧瞧,王大圣人到时会用怎样的手段,来应付这个狂士对自家学说的攻击。 心学其实也是有很大的局限性的。 而因为王守仁的缘故,朱宸濠肯定会扶植心学。 可理学若是垮了,心学一家独大的局面也不好。 现在跳出来一个杨慎,倒是可以借用他的一些观点来敲打一下心学。 所以朱宸濠并不反对杨慎在踩过理学后再踩心学一脚。 “杨用修,你虽然还没有驳倒道、心二学,可你能在那两种学说主导大明经学的今日,依然不受其影响,仍保有自己的想法,也是难能可贵了。” 朱宸濠先鼓励了杨慎一句,然后便直接道: “朕也不愿自己的那几个儿子成为思想保守之人,所以,朕决定正式封你为翰林院侍读,给皇儿们讲授经学。” 他原本就准备给杨慎这个职位,如今当然更不会反悔了。 第一百七十章:只是一看客 杨慎如杨廷和所愿,成为了太子和其余几个皇子的经筵讲官。 只不过杨廷和没能想到的是,杨慎在朱宸濠的撺掇下,已准备凭一己之力,发起一场儒学鏖战。 而杨慎为了打赢这场仗,也必定会倾尽全力,创作出一篇堪比炸弹,誓将整个大明儒生都震得头皮发麻的文章来。 在杨慎潜心写文之时,新设出版司司丞邹守益也已忙碌起来。 只不过殿试还没举行,一些原本打算划归到他手下的新科进士也就得再等上一等了。 王守仁倒是找了些弟子去帮忙,再加上出版司按照朱宸濠的旨意又招募了一批人员,整个部门也就勉强运转了起来。 出版司之所以这么快就能招到人手,也是因为如今在京的士子极多。 虽然还没放榜,可到底考得怎么样,不少士子还是心里有数的。 这个时候,朝廷一个直属于皇帝陛下的新部门招人,对一些已对会试失去信心的举人来说,无疑就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进入出版司,不管是个什么职位,可既然是皇帝重视的衙门,那上升的空间或许也很大。 要是哪天时来运转,被皇帝看中了,岂不就有了一步登天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出版司招人的消息一出,还真是门都差点被挤破了。 不过因为还要留位置给一些朱宸濠所看重的贡士,所以招的人并不多。 竞争的激烈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这段时间里,两种将要发行的期刊名字,朱宸濠也给定下了。 他思来想去后,决定就叫《新视界》和《新视界画刊》。 既简单易记,又有一定的寓意。 这两种刊物,光听名字就知道,以文字为主的就是《新视界》。 而在即将发行的试刊号里,除了学术讨论专栏里引战的那篇杨慎文章外,还将主推一长篇纪实文学——《今上锄奸录》。 这玩意儿一听名字,就知道一定是朱宸濠搞出来的鬼。 主要的内容,除了大书特书他如何不计生死为国铲除奸佞,拯救大明于危殆外,更大的用意还是要告诉所有人,他之所以会起兵,那也是因为承天命。 也就是说,他完全是按照上苍的旨意去做的。 在明朝,天命不但大过君权,甚至还大过神权。 成书于明朝的《西游记》里,有一章《凤仙郡祈雨》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书里那个凤仙郡郡候就是因为不敬天,所以连累了一郡的百姓都受到上天惩罚。 原著跟电视剧可不一样,那里面鸡啄完米山、狗舔完面山和灯焰烧断金锁这三个下雨的条件,其实是玉帝也无法插手更改的。 按照书中描述,最后还是因为凤仙郡的人重新敬天礼佛,上天才让那三个条件达成。 玉帝也只能派人去查看,在发现米山和面山都被吃完,金锁也被烧断后,才下令为凤仙郡下雨的。 这就说明,在明朝人的世界观中,就算是再大的神仙,也得按照天命来行事。 既如此,朱宸濠当然要向世人强调天命在他了。 为了这个朱宸濠也是煞费苦心,之前还想将自己伟光正的形象排成话剧公演的,可惜没人敢演他。 不过虽然上不了舞台,但画面转文字总可以吧。 不管看的人信不信,反正先把这个宣传攻势铺开再说。 这种东西,只要一直吹,就总会有人信的。 以后甚至还可以写进课本,从帝国的娃娃辈忽悠起。 朱宸濠在前世时还曾听人说过,他所在华夏的邻国有位初代金将军,就把自己写进了小学课本里。 据说金将军为了表现自己的神勇,还有一篇课文专门讲他是如何捡起一块石头往天上一扔,就打下漂亮国一架飞机的。 关键是,那些邻国小朋友还都信了…… 当然,这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朱宸濠并不知道。 但是在他看来,无论用何手段,为自己宣传总是对的。 管他神不神,只要有人信就好。 除了《新视界》期刊外,邹守益还按照朱宸濠给的大纲,亲自动手写下了一篇《南征北战定北侯》的剧本初稿。 朱宸濠审阅后觉得还不错,当即让邹守益再稍稍打磨一下便将剧本交给臧贤排演。 另一边,刘天和在跑去浑河边营地看过后,就干脆给朱宸濠打了个报告,申请暂时就住那儿一段时间。 显然,他是想利用经水力锤锻后新锻造的钢铁,以及营内的工匠们来研究打造燧发枪。 对刘天和如此爱岗敬业的要求,朱宸濠当然全力支持。 他也希望对方能早日研发成功。 到时他只要给自己的龙虎营装备个几万条燧发枪,那也就基本上可以在这个时代横着走了。 谁敢不服,分分钟让对方重新做人。 朱宸濠虽然想得挺美,可就是不知道在他的干扰下,刘天和能不能早点发现燧发枪其实跟转轮打火枪关系并不大这一点。 虽然现在各方面都还没取得什么太大的成果,可都还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相信用不了多久,朱宸濠的那些设想,就会一一变成现实,开始对整个大明产生影响。 小书亭 就在各方面都在等着出成果时,殿试的日子也终于到了。 天命元年三月十五日。 卯时。 三百多名贡士在礼部左右侍郎的亲自带领下,穿过千步廊,齐聚承天门前。 然后,按照考官初定的名次,开始排队依次接受门前金吾卫的检查。 除了金吾卫,承天门外两侧还有两百个高大魁梧的大汉将军整齐地排列着。 这些大汉将军也就是增添皇家威仪的工具人,除了杵那儿盯着那帮贡士外,啥用也没有。 进入承天门后,贡士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们将途经许多朝房建筑和更多的门。 最后,在穿过午门后一路抵达奉天门前。 直到这个时候,都还是黑灯瞎火的,可见那个时代想要找份好工作,也是蛮辛苦的。 好在现在的天气没那么冷了。 那帮人又在门外等候一阵,时间也来到了辰时。 这时天边泛起了霞光。 终于,一阵鼓乐之声响了起来,奉天门也随着音乐缓缓开启。 众贡士也便跟着领路的礼部侍郎穿过奉天门,往奉天殿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以内阁首辅杨廷和为首的数十名官员早已等在了奉天殿前的台阶上。 这帮贡士来到台阶下,参拜过那些朝廷大员后,所有人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等待。 这次,是在等大明天子朱宸濠的到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殿试开始 已加入书签 下载免费读 第一百七十一章:尘埃落定 辰时一刻,在天边朝阳光芒的辉映下,大明帝国皇帝朱宸濠,终于抵达了奉天殿。 等他在龙椅上坐定后,其他人才在宦官的引导下进入大殿之内。 所有人都进殿后,便开始按照太监的指令对皇帝陛下行五拜三叩之礼。 如此多的人对自己跪拜,也让朱宸濠升起一丝志得意满之感。 礼毕,首辅杨廷和便从刘泉手中接过制诰,高声宣读起圣旨来。 读完圣旨,众贡士就可以在殿内早已摆放好的桌案后依次落座,准备答题了。 策问的题目也在刚才给杨廷和的制诰里。 等执事从其手中取得策题,再将答卷纸分发完毕,殿试便正式开始。 从这一刻开始,朱宸濠才知道监考是件多么无聊之事。 他前世当然也参加过不少的考试。 可那时候作为考生,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答题上,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就算快交卷时,往往还争分夺秒想要再检查一遍,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但现在不同,他虽然不是监考老师,却也差不多。 虽然高高在上,可除了眼瞅着下方那帮士子答题外,就只能发呆。 殿试的时间,可是从辰时开始,一直要到太阳下山才会结束的。 当然,考生只要写完,也可以直接交卷走人。 不过总有一些家伙会一直拖到最后,等到强制收卷时才会离去。 这么长的时间,还不允许上厕所,也不知道那些家伙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某些贡士能坚挺到最后,其他人则很难。 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一届殿试,皇帝往往都只在奉天殿内呆上个把时辰,就会悄悄闪人的原因。 不但皇帝会跑,就是那些内阁大学士们久了也受不了。 一旦皇帝跑了,殿内的那帮辅臣也会很快找理由跑路。 最后奉天殿里除了答题的贡士外,也就一帮命苦的执事不得不杵那儿,看着众考生。 朱宸濠傻坐了个多时辰后,就已觉得浑身难受。 这时他还想起前世所看过的一部电视剧,主角好像是雍正。 有一场戏也是反映的殿试。 剧中为了突出雍正的勤勉,就让其从殿试开始,一直陪着直到最后一个考生交卷为止。 当时看的时候,朱宸濠还挺感动,觉得雍正太爱惜人才了。 可现在他却感到被电视剧骗了。 这一天干坐下来,傻不傻啊。 要知道,殿试也只是答题而已,并不会当场阅卷。 皇帝坐那儿,也就是个摆设。 所有试卷都会在殿试结束后统一收好,然后糊名弥封,再送往东阁保管。 等到次日,才会由读卷官进行评审。 阅卷的时间就一天,所以读卷官们也皆是走马观花,走一个过场罢了。 对这帮考官来说,殿试的成绩,或许连参考价值都没多少。 他们所看重的,还是会试成绩。 当然,或许殿试文章里也真有惊才绝艳,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愿意为其撑腰的。 fantuantanshu.com 只是这种情况恐怕一两百年都难遇到一次。 所以,受卷官们基本上都是直接找出会试前十或前十二的考生试卷,然后把它们呈送给几位阁臣审阅。 也就是说,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以及二甲的前几名,其实都已在这十来人里了。 阁臣们看后觉得没问题,便会将那会试前十几人的殿试试卷递呈到皇帝面前。 至于其他的那三百多份,就算殿试成绩再好,皇帝也根本看不到。 当然,要是皇帝硬要全看也可以。 不过那样一来,就等于坏了历来的规矩。 大臣们也会觉得皇帝不尊重和信任他们。 想想也是,皇帝全盘插手,不就相当于不信臣子们能为自己挑选出人才来么。 这种做法,不但自己受累,还坏处多多,所以没有哪个皇帝会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 朱宸濠自然也不会那样做。 一来他已经通过那场失败的加试,大致知道了这帮贡士的水平。 因此就算他每一份殿试试卷都看,也不大可能从中发现啥经天纬地之才。 二则是,他想要之人早已锁定,也就没必要再自讨苦吃了。 既然已经想好,朱宸濠也就在坚持了近两个时辰后,起身溜了。 而他走后没多久,杨廷和等人也相继跟着跑了。 次日,也就是三月十六,乃是春光明媚的一天。 可惜那帮包括阁臣在内的大臣们,全投入到了最后的阅卷工作之中,都无福消受这好时光。 朱宸濠这天倒是颇为清闲。 于是他便跑去坤宁宫,拉着皇后和众妃嫔一起登山游湖踏青。 说起来,这还是朱宸濠住进紫禁城后,第一次登上万岁山。 之前,他最多也就在坤宁宫后的御花园内转转。 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太忙,二来也是因为前些日子太冷,怕上山吹了风生病。 在他所处的这个时代,一旦感冒那就很可能是会要命的。 现在天气暖和了,又难得有闲,朱宸濠也就想着给自己放个半天假,也不负了这大好春光。 “陛下,您为何看着这棵歪脖子树发呆啊?” 能陪着朱宸濠一起游玩,娄素珍也很高兴。 不过登上万岁山后,她便瞧见朱宸濠神情复杂地盯着一颗歪脖子树直看,于是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 “若我没来,此树说不定将会承受一些它原本应该承受的经历。” 朱宸濠说着还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树干。 在前世,他也游览过景山公园。 只不过那时这棵树已经没了。 它抗过了几百年的风风雨雨,却在20世纪70年代倒在了刀斧之下。 “陛下在说什么?” 朱宸濠所说的,娄素珍自是听不懂。 “没什么,我只是看着这满山美景,突然有些莫名的感触罢了。” 朱宸濠随口搪塞了一句,随后便张开手臂,揽着娄素珍往其他地方而去。 好好逛了一番万岁山后,他又带着众人去了太液池泛舟。 沐浴着暖阳,荡漾在湖光山色之中,朱宸濠也感受到了一份难得的惬意。 在湖上时,他甚至还靠着皇后美美地小睡了一阵。 结果,原本只打算休息半天时间的朱宸濠,发觉才一晃神的工夫,一天便已经过去了。 第一百七十章:只是一看客 已加入书签 下载免费读 第一百七十二章:糟心的漕运 三月十七日,朱宸濠一早就到了文华殿。 然后,读卷官便开始为皇帝朗读答卷。 一般而言,读卷官只会读他们已内定为一甲的那三份试卷。 至于其他的,除非皇帝让他们继续,否则便不会再读,而是全部交给司礼监太监,再由宦官们摆放到御案上。 接着,那帮大臣将会全部退出文华殿,请皇帝独自预览试卷,并最终钦定一甲那三个人。 朱宸濠在听完读卷官朗读,又看完剩下那些答卷后,轻叹了一声。 这些人的文章不可谓不好,但却没一个是他所看重的。 最终,他也就依着读卷的顺序圈出了前三来。 再怎么说,能出现在这个位置的,至少也是王守仁看重的吧。 因此这几个人应该也不至于太差。 等朱宸濠确定了状元、榜眼和探花,本次会试的主考官,大学士李士实便重新进殿,来领取结果和拿回那些试卷。 “李先生。” 就在李士实拿到结果,准备告退回东阁填写榜单时,朱宸濠突然叫住了他。 “陛下有何吩咐?” 李士实不知道皇帝有何事,忙恭声问询。 “这批贡士里面有个叫张璁的,不知他的成绩如何啊?” 朱宸濠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张璁?哦,此人成绩中等,按众考官的意见,排在二甲偏后。” 李士实脸上满是疑惑之色,他不明白皇帝为何会忽然提及一个成绩很一般的贡士。 “只是中等啊……嗯,朕倒是颇为看好此人。 这样吧,就把他给朕提到二甲第十名好了。” 朱宸濠听说张璁排名颇为靠后,只得亲自出面帮对方手动提升了。 “陛下,这个张璁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啊,而且此人年纪也已很大,今年都46了,为何您会对他另眼相看呢?” 李士实听到朱宸濠竟然要把张璁的排名大幅提升后,忍不住出言劝谏。 他不惜顶撞皇帝也要进言,就是因为觉得张璁的年纪太大,应该已没啥上升的可能了。 而且,让李士实想不通的是,朱宸濠为何要这么做。 毕竟张璁既不是江西老乡,以前也跟皇帝没有任何交情。 这一来就显得很古怪。 朱宸濠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 张璁跟丁汝夔和朱纨他们不同,他已经46了,而那几个,才不过刚刚二十多岁。 朱宸濠可以将丁汝夔和朱纨等人扔到出版司锻炼增加经验,可张璁已经一把年纪,让他去那儿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而以张璁原本的成绩,进翰林院的可能几乎为零。 可若真如此,他就很难快速升迁。 历史上张璁是因为大礼议才坐火箭飞升的。 但现在却已没这个可能。 朱宸濠又不想等太久。 他还想着尽快把张璁提起来,然后让他去清查土地,把那一票权贵往死里得罪呢。 于是,朱宸濠便决定动用手中的权力,为张璁提升名次。 二甲第十,完全有资格进入翰林院了。 这个名次朱宸濠认为对张璁来说已经够了,再高除了增加对方的骄傲外,并没有任何益处。 下书吧 太自以为是之人可不好管理。 比如杨慎,虽然才高八斗,可却几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这种人,不受点罪,吃点亏,是不会成长的。 当然,张璁肯定跟杨慎不同,他毕竟年纪大太多,说其老成持重也不为过。 可朱宸濠也没必要因其年纪大就将他抬得太高。 况且一个二甲第十名,就已经使得李士实出言反对了。 再高,只怕一大堆官员都要跑来跟他争上一番。 他又何必自找麻烦。 “朕就是觉得跟张璁有缘,想让他名次高一点,李卿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朱宸濠知道跟李士实解释不通,也就懒得解释,干脆直接耍起横来。 “呃……既、既然陛下认可,那臣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瞧见皇帝陛下的脸色不对,李士实也不敢再坚持,赶紧服软。 “好,那先生就快去填写榜单吧。” 朱宸濠对着李士实挥了挥手,让对方退下。 —————————————— 天命元年三月十八日。 传胪大典正式举行。 满朝文武,只要没有特殊理由的,全部都得出席。 传胪大典的地点,仍是在奉天殿。 皇帝总是姗姗来迟,早早就抵达的官员和贡士们都只能站在殿外台阶两侧静静等待。 那帮新科进士虽然是今天的主角,可按照规矩,他们却只能站立于众官员的后面。 今日,贡士们还皆穿着礼部专门定制的进士礼服。 不过明朝很是抠门,这些衣服只是借给新科进士穿这么一次,等会儿完事了,还得归还给礼部。 之所以这么抠,想来也跟勤俭节约的朱重八脱不了干系。 朱宸濠来到奉天殿坐定后,只有身份足够的官员才能进殿参拜。 而那帮新科进士,则只能继续呆在殿外的台阶下面,跟着鸿胪寺礼官一起在外行礼。 传胪大典上,如宣旨、传唤这类之事,皆是由鸿胪寺的官员来做。 众人参拜完毕,鸿胪寺卿便高声宣读道: “天命元年暨新明历元年三月十八,策试天下之贡士。 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接下来就是唱名。 首先当然是状元。 鸿胪寺卿唱完名后,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鸿胪寺的官员重复一遍,一直传到殿外站立的官员处。 唱过三遍,状元郎杨维聪便出列上前,由鸿胪寺的礼官引领着进入大殿跪拜。 这个状元的文章朱宸濠看过。 他倒没觉得此人比起榜眼和探花来优秀多少。 可为何此人就能获得那些读卷官的青睐呢? 朱宸濠觉得,估计是这个杨维聪老爹的名字取得好。 这人的父亲,名叫杨和…… 所以,他总觉得这跟杨廷和有点儿关系。 当然,这只是他胡乱猜测而已。 朱宸濠当然也可以不点杨维聪当状元,不过他觉得没必要在这上面跟其他人过不去。 接下来是榜眼和探花,也是传唱三遍名字后进殿拜君。 一甲唱完,二甲头名和三甲头名还要唱一次,不过只唱一遍。 他们,也没有进殿参拜的资格。 最后等众进士谢过皇恩,朱宸濠便直接起身走人。 其余官员和新科进士则随同榜单一起出宫,一直要走到长安左门外才将梆张贴起来。 至此,这一次会试才算是差不多完结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尘埃落定 第一百七十三章:“出大事了” 发榜次日,随着礼部赐宴,二十日众新科进士再次入宫谢恩和接受赏赐,以及二十一日拜谒孔庙,朱宸濠登基后的第一场会试便顺利结束了。 这对他来说,也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 不过朱宸濠却还得继续为张璁再操上一点儿心。 跟直接进翰林院授编修的一甲那三个不同,翰林院庶吉士的名额只有十几个,所以竞争非常激烈。 说起来,庶吉士的待遇其实并不高,也就相当于在翰林院实习打杂的。 就这个职位的本身来说,也没啥品阶,根本不入流。 可以说就跟那位天庭的弼马温大人一样,小到没品了。 远不如某些二甲进士所能获得的给事中、主事、行人等那些七品官职。 但是,明朝到了这个时期,却已渐渐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非翰林不得入内阁。 虽然朱宸濠因为是造反上位,打破了这个规定,可他所封的,都是随同他起兵的功臣啊。 因此就算李士实跟刘养正之流混进了内阁,让许多人不满,却也没有引起太大的非议。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了朱宸濠这个计划外的天子,出现一些打破规矩的内阁大臣,也是无可厚非的。 也可以说,这一届的内阁有很强的特殊性。 但既然特殊,那也说明这不是常态。 于是在所有人眼中,未来选择内阁成员,还是会回到之前的老路上。 也就是说,要想进入大明帝国的最核心阶层,你首先还是得先拥有一个翰林的身份。 这就是为何一堆人即便打破头,也想要争得一个翰林院庶吉士名额的原因了。 而张璁,一个年近半百的小老头儿,即便朱宸濠将他提到了二甲第十名,可跟那些成绩好,还年富力强的比起来,还是吃亏啊。 没办法,朱宸濠只得再次动用权力,给了张璁一个保送的名额。 至于这样做对其他人是否公平,就不是他所要去操心的了。 朱宸濠当然并不需要去理睬那个非翰林不入阁的狗屁规定。 不过他这样做却能让张璁受益。 毕竟日后张璁所要做的,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要是再因为没做过翰林而让某些死板之人不愿配合,岂不是多出了好些麻烦。 会试结束,新科进士里除保送翰林院的那几个外,其他人大多也都跑去参与了翰林院庶吉士的考核。 即便庶吉士的位置少得可怜,甚至很可能名额早已被内定,却也挡不住那帮人的热情。 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怀着一种就算自己成绩不咋样,但万一运气好考上了呢的心情去的。 slkslk.com 结果好运只落到了一个叫张璁的家伙头上。 对此许多人都想不通,这人都已经被土埋了半截身子了,为何还能混入翰林院庶吉士的队伍之中呢。 按理说,这不应该是为大明未来培养年轻干部的地方么? 可惜不管那帮人想不想得通,都已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其余没考上庶吉士的进士,只能去往各个部门先观政。 也就是去各衙门实习,学习前辈的工作方法和经验。 会试成绩越好的,所去的部门自然也越好。 等两三个月之后,朝廷还会对这些人进行考核,通过了才能留京或派往地方为官。 忙完会试,时间也就来到了三月下旬。 —————————————— “陛下。” 朝会上,上次因谈论西北之变,而引起朱宸濠关注的霍韬出班奏事。 此人如今已不再是兵部职方司主事。 朱宸濠对霍韬很是赏识,因此已将其升为詹事府大学士。 当然,他这个大学士跟内阁大学士完全没有可比性。 詹事府乃是一个服务于皇帝和皇子的部门,跟帝国的最高层关系很近,由此可见朱宸濠对霍韬也是青睐有加了。 “陛下,受命督漕运的淮扬巡抚丛兰奏报,由于泥沙淤积,漕河多段变窄,漕船来往多有拥堵。 未免出现更严重的情况,特请朝廷早日下旨征召民夫对运河进行疏浚。” 霍韬在奏报时神情不无忧虑。 漕运,那可关系着京城吃饭的问题。 在古代,可没有如今的修路技术,这就使得运输成为了一个大难题。 而华北地区的黄土层,也使得大明根本不可能修筑一条陆上官道。 于是,为北京运送粮食和物资的压力,便全部都转到了运河上。 这也是因为京城的人口众多,需求太大。 而且城里住的,还有皇帝和执掌大权的京官们。 这些人的所需用度,自然也比普通百姓不知高了多少倍。 可问题是,受制于古代的技术能力,漕河被各种因素影响,使得运输能力时好时坏。 就像黄河,其含沙量也直接作用于运河。 时间一长,如果不疏通便无法再行船。 还有高邮湖的水位也对漕河影响极大。 运河一旦水位低,泥沙多,也就基本上停摆了。 事实上,靠漕运连通南北,输送物资,其成本极其巨大。 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花在了清淤上。 漕河基本上是年年堵,又年年挖。 像大运河的梁洪段,就一直不停地挖了几十年的淤泥,前后共花了80年的时间,才算是恢复了河道的畅通。 除了治理河道的成本外,还有物资运输的消耗成本。 就拿漕粮来说吧,在运往京城的过程中,霉烂、散落等情况也是不可避免的。 这部分费用,朝廷也以“耗”之名加在了农民的头上。 税高了,粮食的价格自然也就跟着上去了。 可明朝为了不让京城粮价飞涨,又不得不出手抑制,让北京城的粮价跟粮食的来源地差不多。 甚至,有时销售价格还要低于采购价格。 这部分差价,肯定还是得朝廷来补。 除了朝廷,沿漕河的地方政府,也因为漕运而压力山大。 清淤、维护修缮堤坝,甚至建造漕船,这些费用都摊派给了地方官府和卫所。 地方官府也只能强加给沿河百姓,而卫所倒霉的当然就是那些军户。 所以漕运看似连通了京城和南方,促进了南北贸易,可实际上却一直都是大明朝的一个极大负担。 明朝的灭亡,也与漕运的艰难有着一定的关系。 漕运跟不上,南方的物资无法及时运送到东北前线,对战局肯定还是有着极大影响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糟心的漕运 第一百七十四章:“彻查” 在陆路不通的情况下,要想改变对漕运的过度依赖,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发展海运! 大明并非没想过用海运来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 明初,朱重八就曾命令由浙江往辽东通过海路运送粮食。 可惜,由于当时还没有郑和下西洋时的宝船,从浙江出发的运输船很多都扛不住海上的风浪,致使抵达辽东时,有近一半的船只都已翻覆沉没于大海之中了。 损失如此之大,也让当时之人觉得海运太过危险。 再加上很快就迎来了最为严厉的海禁,海运也就完全断绝了。 朱宸濠若想恢复海运,那就必将面临开海禁这个问题。 这可不是说开就能马上开的,必须得有详尽的规划才行。 明朝中期,在海运这一块上也不是没有松动过。 历史上的嘉靖三十九年,因为漕运不畅,而辽东的粮食又一次短缺,没办法之下,朱厚熜只好下令在渤海湾通过海运来解决问题。 禁令解除后,渤海湾沿岸的商业活动大增,各个城市的经济情况比之前都有了大幅的进步。 然而好景不长,辽东粮食短缺的情况好转后,嘉靖立即下令不许商船继续出海,海运又彻底被禁止了。 这也使得,在明末对抗后金的战争中,明军得不到来自海上的任何支持。 如今这个时期,欧洲那些国家已经开始了对大海的征服,可大明却背道而驰,仍然不许商船下海,自然也就为后期的海疆不宁埋下了隐患。 南方那些海边村落早已是地少人多,为了生活,大量的村民只能铤而走险武装走私,并在谋取暴利后一条道走到黑。 随后便有了勾结倭寇和欧洲海盗,袭扰大明海岸线之举。 海禁,表面上看是朝廷垄断了对外贸易,可若走私太过猖獗,更多的财富岂不是已然白白流失? 在朱宸濠看来,还不如鼓励正常的对外商贸,然后正常收税就是。 这样既能解决边患,所赚的钱比起朝贡贸易来,也绝对只多不少。 只是朱宸濠现在还暂时没时间去碰触那一块。 所以,回到现实的他也只能先解决漕运遇到的问题。 “内阁以为如何。” 在霍韬提出要征调民夫疏浚漕河后,朱宸濠便看向了那帮内阁大学士们。 “臣以为,可于山东、淮扬两地各调集两万丁夫,疏通被泥沙堵塞的河道。” 大学士陆完首先开了口。 “……” 朱宸濠听后则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疏通个河道就要如此之多的民夫。 之前,他还想着将治河一事外包给那些地方组建的流民建工队去干,现在才知道是自己天真了。 2kxs.la 这也就是封建社会,强制农民服役,才动不动就几万几万的征召。 不过这种情况下工作效率能有多高,就不得而知了。 “陆阁部的建议可行。” 杨廷和听了陆完的意见后,也跟着点头道: “先让两地的民夫进行疏通,再视情况决定是否再征召其他地方丁夫” 看样子,这帮大明重臣早已习惯了动轨出动几万人修运河之事。 而且,听杨廷和的意思,那山东和淮扬的四万人恐怕还不够。 “好吧,就依陆阁部的意思去办。” 如今海运还不可能,物资进京只能靠漕运,朱宸濠也不敢怠慢。 否则一旦京城缺粮,那就麻烦大了。 确定了调集丁夫疏通漕河泥沙之后,朝堂上便又开始了另一个议题。 不过才刚说没两句,殿外值守的喻才便匆匆跑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朱宸濠见状知道有事发生,便中断所议之事,让喻才直接说。 “陛下,刚刚接到山东巡抚王羽急报。” 喻才说话时脸色惨白,显然是真有大事发生。 “说。” 朱宸濠见状也稍稍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他奏报说…… 说奉旨进京的新任御马监掌印太监廖銮,以及他的侄儿,掌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使廖凯,还有…… 还有浙江镇守太监毕真,他们在途经徐州进入山东境内时,突遇大批悍匪袭击,结果…… 结果全部遇难!” 喻才赶紧回话,不过他显然太过震惊,所以声音都颤抖得厉害。 “什么?竟发生了此等之事!” 朱宸濠一下子就提高了音量,脸上的神情也是惊诧莫名。 不过他的心里却完全平静了下来。 唯一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那个浙江镇守太监毕真,咋也跟着一起挂了? 喻才的这几句话说完,整个大殿内也是一片哗然。 “何方歹人,竟敢杀害朝廷中贵人和重臣?” 刘养正当即惊呼了一声。 “那王羽可有说明白?” 就连杨廷和也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见首辅动问,喻才也是立马答道: “王都堂只说仍在调查,还不知道凶手是何人。” “这个毕真在浙江,而廖銮和廖凯在南京,他们几人为何会同时遇难?” 李士实也察觉到了一丝怪异,自言自语般将朱宸濠心中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这倒不奇怪。” 暂时掌管御马监的监督太监涂钦此刻则是心中欢喜,脑子也跟着灵活起来,他听见李士实之言后便说道: “咱家早就知道那毕真跟廖銮交好,想来传旨的天使抵达南京后,廖銮便知晓了毕真也将入京的消息。 于是他便没有急着离开南京,而是先留在那儿等毕真,也好跟对方一起进京。 因为从浙江北上,肯定是要经过南直隶的嘛。” 别说,涂钦的这番话还挺有道理,朱宸濠听了也认为应该就是这样。 要是果真如此,那也只能说毕真太倒霉,原本没他啥事,结果却陪着廖銮叔侄两个一起挨了刀。 “这帮贼人,竟敢截杀朝中要员,这分明是要造反啊。” 朱宸濠知道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当即怒气冲冲地大声道: “立即传旨给那山东巡抚王羽,嗯…… 他刚才说出事地点是徐州和山东的交汇处,歹人也可能是徐淮境内之人,那就再加上个淮扬巡抚丛兰,命他二人务必要查个清楚,看看到底是谁做下的此事。” “是。” 身旁的刘泉应了一声。 他当然也知道是咋回事,不过无论什么时候老太监都绝不会透露丝毫真相出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出大事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敲打镇西侯 王羽送来的急报,让大殿中所有人都深感惊骇。 当然,有些人是真,而有些人却假得不得了。 镇西侯周尚文则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他心中其实也很忐忑,甚至还有些埋怨前去办事的宋俊等人。 毕竟他想要除掉的只是廖氏叔侄,现在却多出来一个看样子应该跟皇帝关系挺亲密之人,也不知会不会给自己引来什么祸事。 不过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他也只能听天由命,希望那个叫毕什么的家伙对皇帝而言没那么重要。 “此事的确得彻查。”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廖銮和廖凯叔侄,以及毕真的突然横死震惊之际,当天跑去镇西侯府放消息的刘吉出班奏道: “遇害的,除锦衣卫指挥使廖凯外,廖銮和毕真皆是陛下的家奴,也是内官里的重要人物。 内臣以为,或许这是某些人在刻意针对我等内官,还望陛下替我等做主啊。” “是不是针对各位中贵人还不得而知,不过廖銮等人一定也是乘船经运河北上,贼人竟敢在往来船只众多的漕河上截杀朝廷大臣,这也太过骇人听闻,不查个清楚绝不能罢休。” 刑部尚书张子麟也从未遇到过如此恶劣的刑事案件,当即站出来力主严查。 “刘吉之言有理,张部堂所言也极是,此事必须得查个清楚明白。” 朱宸濠已经听出了刘吉的话中之意,至于张子麟,他可不敢让这位刑侦专家插手此事,于是立马说道: “既然被害之人里面有两位都是内臣…… 那好,朕就让东厂协助山东和淮扬两位巡抚一起调查此案,务必要把凶手给朕找出来。” “内臣遵旨。” 刘吉要的就是这个命令。 这样,他才可以正大光明地介入此事。 然后,再找些山东或者徐州,甚至其他地方的土匪山贼来当替死鬼就是。 刘吉领命后,还偷偷跟周尚文对视了一眼。 俩人还微不可查地相互点了下头。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朱宸濠也就匆匆结束了朝会。 而散朝后,刘吉很快便和周尚文碰头会面了。 这次为了不引起他人太多的关注,像万锐、熊绶等人都没跟着一起去,也就刘吉与周尚文单独见面。 “你的人是怎么办事的? 怎么连毕真也给杀了?” 俩人刚一碰面,刘吉便急不可耐地数落了周尚文几句。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啊。” 周尚文也是一脸的无奈,只好说道: “想来应该就如涂公公所言,廖銮他们一直等到毕真抵达南京后,才一起进的京。” 下书吧 “唉,是否追究此事,那也得看陛下的意思,咱家就不多说了。” 刘吉也知道周尚文没必要杀毕真,于是不再跟对方扯这点,而是说道: “你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 “他们应该是要抹除一切痕迹,所以耽搁了一点儿时间,我想应该很快就要回京了。” 对宋俊等人,周尚文还是了解的。 既然把事情做了,当然就要做到最好。 否则若让人一查就露馅,那还做个屁啊。 而且山东巡抚王羽应该是用的几百里加急跑死马那种给朝廷上的急报。 因此才比完事后的宋俊他们要早一步将消息送进京城。 “好,等他们一回京,不管是将跟廖銮等人相关的东西带回来了,还是找地方给埋了,总之都赶紧交给我或跟我说隐藏的地点。” 刘吉也想早日将此事给了了,免得夜长梦多。 周尚文一听这话,马上就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显然,刘吉是要利用那些跟廖銮和毕真几人相关的东西去栽赃人。 朱宸濠既然将彻查的任务交给了东厂,那也就是让刘吉走一个过场。 接下来,刘吉只需命东厂之人找一个大一点的山贼土匪势力,然后带兵将其给剿灭了,再把那些廖銮等人的东西往人家山寨里一放,事情也就算是办妥了。 毕竟皇帝对此事心知肚明,甚至做掉廖銮叔侄还就是对方暗示的结果。 既如此,此事最后无非也就是要一个交代而已。 反正只要朱宸濠点头认可,那么其他人说什么根本不重要。 数日后,周尚文派去袭杀廖銮叔侄的宋俊等人才悄悄潜回了龙虎营。 当然,因为这次买二送一,多干掉了一个毕真,宋俊这帮人少不了要被周尚文骂上一顿。 宋俊等人其实也是没有办法,他们总不能在南京动手吧。 可廖銮和廖凯接到圣旨后就是不走,非要等到毕真那个倒霉鬼到了才一起走,他们也预料不到这点啊。 宋俊等人更知道绝不能让廖銮他们进入北京城,那样就再没有动手的机会了。 所以,他们只能瞅准机会,于徐州和兖州的交界处下了手。 至于被卷进来的毕真,那也就只能说声抱歉,毕竟这种事是不能留下活口的。 兄弟们的难处,周尚文其实也清楚。 所以他也就是骂上几句,并未太过责怪那帮老兄弟。 况且这都好几天了,朱宸濠也并没有因此事找过周尚文。 那皇帝的态度也就清楚了。 既然朱宸濠并没有要为毕真出头的意思,那他周尚文还怕什么。 宋俊等人回京后,周尚文立即就跟刘吉取得了联系。 俩人商议许久后,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让地方插手的好。 于是,他们二人一起去见了朱宸濠。 周尚文一见朱宸濠便说道: “陛下,微臣自受命统领龙虎营以来,一直加强训练,不敢有一时之懈怠。 臣觉得,而今正是检验成果之时。” “周卿想做什么?” 朱宸濠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声。 “臣希望陛下能允许龙虎营派出一队兵马配合东厂行动。 陛下也可借此看看他们的战力。” 周尚文一点儿都不拐弯抹角,直接就说出了打算。 袭杀廖氏叔侄,皇帝可从来都没有过明令。 因此要是真被地方那帮人找到了什么把柄,朱宸濠大可以翻脸不认人,把他推出去顶缸。 这种情况下周尚文又怎能不上心。 也只有让宋俊等人再走一趟,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个事件完结,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啊。 “就依周卿。” 朱宸濠也知道周尚文在担心什么,立马便同意了对方调龙虎营出战之请。 第一百七十四章:“彻查” 第一百七十六章:一触即发 让凶手前去调查被害者遇害的真相,这种事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充满了讽刺和荒谬。 甚至,还透着一股黑色幽默的意味。 不过作为始作俑者,再荒唐,朱宸濠也必须得这么做。 “谢陛下。” 获得皇帝的首肯后,周尚文赶紧道了声谢。 “周卿啊,你也别先忙着谢朕。” 这个时候朱宸濠却看着周尚文道: “就毕真之死,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朕一个说法啊?” “陛、陛下,这只是一个意外,臣也没想到毕公公会被牵连进来。” 朱宸濠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毕真,周尚文一时之间也不明白皇帝的想法,因此未免有些慌乱,赶紧解释了一句。 “周卿,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人在发现情况出现了变化时,为何仍以完成任务为主,而没想过先向上急报,等获得指示之后再进行下一步行动呢?” 朱宸濠在说这话时,声音颇有些冷厉。 “这个……他们应该是怕来不及吧,毕竟、毕竟一旦错过时机,恐怕就再也没了动手的机会。” 皇帝的态度,让周尚文身上都有些冒冷汗了。 “这或许是一个方面。” 朱宸濠神情依然透着一股寒意,盯着周尚文继续说道: “更重要的,想来是他们在权衡利弊时,首先考虑的是你的利益,而非其他吧。” 朱宸濠这话可就有些重了。 他直指周尚文的那帮兄弟,心中只有他们的老大,其他的,就算是他这个皇帝,恐怕都只能靠后。 因此为了维护周尚文,即便是卷入了无辜的朝廷重臣,这帮人也敢先杀了再说。 “陛下,臣管教不严,致使手下们无视法纪,臣之罪也。” 周尚文听到朱宸濠的这番话当即吓了一跳,赶紧跪倒在地,向对方请罪。 朱宸濠说这些,当然不是真想治周尚文的罪。 他为的,只是敲打一下自己的这位大将。 因为通过这次对廖銮和廖凯叔侄的袭杀事件,朱宸濠也看到了龙虎营存在的问题和隐患。 在古代,军队的稳定往往跟主将有着极大的关系。 若是将士们眼中只有统兵大将而没有皇帝,那祸乱国家的军阀也就跟着出现了。 不过明朝在这方面还不算严重。 毕竟大明对军队的各种制约极大,特别是“土木堡之变”后,武将更是没了多大的发挥空间。 只是这样一来,士兵的战力也大受影响。 宋、明两朝,政权基本上都没受到过来自自家军队的威胁。 可宋却是一怂到底。 而明虽然前期强,后期也因为各种原因战力越来越差。 虽然大明文官里也出了不少能打的厉害角色,可这却并非是一个强国该有的状态。 朱宸濠是不太愿意文官和太监插手军队事务的。 但武将权力太大也必然不利于军队的稳定。 要解决这个问题,恐怕得借着燧发枪开发成功,为部队换装新式武器之际,对军队来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才行。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得创办军事院校。 只有培养出一批有知识,有能力,又强化过爱国思想教育的新军官,才能在强军的同时,解决几千年来的难题。 而朱宸濠如今登基还不到半年,急需处理的事情太多,还没能触及到军队改革的这一块。 并且,真要改革军队,那必然涉及太多人的利益,若自身没有一支强大的部队,他也不敢轻易去做。 零点看书网 而今,朱宸濠最强大的支柱无疑就是周尚文的龙虎营。 万贤一所统领的京营,兵力虽然远多于龙虎营,可真打起来,恐怕根本不是对手。 这种情况下,朱宸濠必须得保证龙虎营对自己的忠诚。 但这次毕真之死,也让朱宸濠看到了不好的苗头。 虽说主将能得军心是好事,可要是其在部队中的威信压过了皇帝,那就很可能最终好事变坏事。 有了这个顾虑,朱宸濠才会借这个机会让周尚文别恃宠而骄,忘了他手中的军队不是他个人的,而是自己这个皇帝陛下的。 “周卿起来吧,日后该怎么做,就不用朕来教你了吧。” 看周尚文的样子,朱宸濠知道自己的目的已基本上达到了,于是便让对方起身。 “臣明白。” 周尚文轻吁了一口气,这时他也知道朱宸濠并不是想要真难为自己,而只是为他提个醒而已。 “刘吉。” 朱宸濠不再理睬周尚文,而是看向了刘吉。 “内臣在。” 刘吉听到皇帝突然叫自己也是一激灵。 他刚才看了半天,早已是暗自惊心,此刻还以为朱宸濠在敲打过周尚文之后再想敲打一下他呢,于是赶紧低声应答。 “廖銮和毕真被杀之事太过严重,必然有不少人都在盯着,所以这次你就亲自跑一趟,务必将事情办妥,一定要做成铁案,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朱宸濠对刘吉还是信得过的,而且此人的能力也不弱,若由他亲自去办,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内臣遵旨。” 刘吉忙领命接下这个任务。 “还有,这次不能光从龙虎营抽调部队前去。” 在刘吉接受令谕后,朱宸濠却又继续说道: “周卿跟廖銮不睦之事并不是什么大秘密,任何人有心都能知晓。 不用地方军队而只让他的人去剿灭乱贼,恐会令某些人产生联想,继而利用此点来做文章。” “陛下所言甚是。” 朱宸濠所说的这些话也听得周尚文一惊,他之前只想着怎么遮掩,却没想到由龙虎营出战本身就是一个破绽。 “可刚才陛下不是已经同意镇西侯,让龙虎营去解决此事了么?” 刘吉虽也知朱宸濠所言有理,却仍颇为不解地问了一句。 “最后当然还得靠龙虎营去解决问题,但为了不引起麻烦,还要有更多安排才行。” 朱宸濠显然已经有了想法,才会提出这一点来。 周尚文这时也看出来这点,忙道: “还请陛下指点。” 朱宸濠淡淡地说道: “很简单,等刘吉的东厂找到目标之后,朕就以检验京军战力为由,从京畿各营都抽调出一些兵马来,组成一支联合大军前去进剿,这样龙虎营也就不那么瞩目了。” “陛下的意思,还是让龙虎营做最关键的工作,而其他各营则起到一个干扰视线的目的?” 周尚文已然明白了朱宸濠之意。 第一百七十五章:敲打镇西侯 第一百七十七章:少首领 就在朱宸濠让刘吉和周尚文去做好廖銮叔侄和毕真之死的收尾工作之际,被贬为甘肃兵备副使的前兵部尚书王琼,也已抵达西北。 不过王琼并没有急着带兵前往哈密去解决回回部已迫在眉睫的变乱,而是一面继续征调人马,一面先派人前去探听消息,看看事态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 至于随王琼一同抵达的写亦虎仙之子马黑麻,则并未表露其身份,而是按照他的安排,以一个卫士的身份跟在其身边。 也就是说,回回部首领之子回到西北的消息,被王琼藏得严严实实,并没有透露给其他人知晓。 看他这个做法,恐怕不但是想要平复回回部因写亦虎仙之死而产生的骚动,还有着更大的目的。 哈密,由于这几个月来流言四起,再加上吐鲁番人频繁与他们接触,已使得回回部极度不稳。 也就是写亦虎仙的女婿火者马黑木在努力维持着,才没有完全失控。 可随着吐鲁番人挑动加剧,马黑木也有些压制不住部众的情绪了。 在这种情况下,回回部与哈密都督奄克孛刺的部队之间,已闹出了许多不愉快事件。 哈密王城内虽还没有剑拔弩张,但也已是一触即发。 如今,离大乱起或许就只差一个契机而已。 既如此,那自然会有人想方设法去制造这个机会。 潜伏在哈密王城内的吐鲁番细作首领虎都六写亦觉得时机已至,当即派出手下展开了行动。 很快,便有好几个回回部居民在城内僻静处遭到了袭击,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出现这种事,矛头当然直指奄克孛刺。 回回部也是群情激奋,高呼要为族人报仇,要与奄克孛刺开战。 而奄克孛刺也知事态紧急,一边做着开战的准备,一边继续向朝廷告急。 王琼才到西北不久,哈密的形势便已急转直下,正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面对这种状况,他再也不敢再耽搁,立即统帅一支兵马,直奔哈密而去。 哈密王城内,回回部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由于这几日连续有人遇袭身亡,所以大多数部中头目都已觉得不能再这样坐视下去。 马黑木还想继续安抚这帮人,因此大声道: “各位听我说,大家先别急,大明不会不管我们的。 我相信很快,朝廷就会派人来解决事端了。” “得了吧,再等下去,我部族人只怕都要被屠戮一空了。 别忘了咱们的首领,也就是你岳父,他都已莫名其妙死在京城了,说不定朝廷已有灭我回部之心。” 开口质疑马黑木的,是一个名为亦思马因的头目。 此人说起来,跟哈密回回部前首领写亦虎仙也有一点点关系。 他的伯父火辛哈即,正是写亦虎仙的老丈人。 也就是说,这次跟着王琼前来的马黑麻乃是火辛哈即的外孙,而刚刚说话的亦思马因是其堂舅。 可为何此人会跳出来支持跟奄克孛刺干架呢? 原因很简单,亦思马因的妻子,正是吐鲁番速檀满速儿麾下亲信大将牙木兰的亲妹妹。 loubiqu.net 所以此人,其实也跟吐鲁番关系极深,自然也是虎都六写亦的重点发展对象。 这种复杂关系,其实还是写亦虎仙搞出来的。 他之前为了自身利益,也想跟吐鲁番攀上关系。 于是,他在娶了火辛哈即之女为妻后,还让对方将另一个女儿嫁给了牙木兰。 然后,牙木兰才将妹妹嫁与火辛哈即的侄儿亦思马因。 结果就弄出了一个很是复杂的关系圈来。 亦思马因会倒向吐鲁番一方,除了老丈人牙木兰的关系之外,也的确是不知道写亦虎仙到底卷入了什么事件而送了命,很是害怕朝廷会借机对回回部不利。 再有,哈密这些年可说是处境艰难,吐鲁番时不时就来打上一回,而朝廷却是鞭长莫及,搞得非常被动。 这种情况下,亦思马因觉得,投靠吐鲁番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日后,借助吐鲁番的势力,他说不定也能统领哈密回回部,甚至入主哈密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现在哈密最强的就是都督奄克孛刺,回回部实力次之。 因此他只要当上回回部首领,再借吐鲁番之手干掉奄克孛刺,那就是哈密的最强者了。 亦思马因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是盲目自信。 因为他的伯父,也就是火辛哈即,早已跟着女婿写亦虎仙去了京城。 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而火辛哈即留在哈密的部众,都由他暂时统领。 再加上本身还有一些人马,所以亦思马因在回回部中的实力非常强。 “亦思马因,你不要胡说。” 马黑木本来就已经焦头烂额,没想到在部族中很有话语权,还有一定亲戚关系的亦思马因会站出来拱火。 “我可没胡说,朝廷对咱们回回部如何,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清楚。” 亦思马因才不管马黑木是不是已经在跳脚,而是继续说道: “之前那个兵备副使陈九畴,大家都还记得吧,那家伙是怎么对我们的,你马黑木要是忘了,我亦思马因可永远都不会忘。” “对,陈九畴就是个魔鬼,想要彻底毁掉我们的宗教和信仰。” 亦思马因刚才的那些话立时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当场就有人叫出声来。 一时间,好些人纷纷加入到了对陈九畴的指责中。 顺带着,有一些人也开始对大明朝廷有了不敬之语。 “各位,你们听我说,陈九畴绝不能代表朝廷,他后来不是被撤职查办了吗。” 马黑木见势不妙,赶紧安抚众人的情绪。 “那是之前,谁知道现在陈九畴那帮家伙是不是又得势了呢?” 亦思马因见其他人因马黑木之言有些要偃旗息鼓的意思,忙大声道: “大家别忘了,咱们回回部和吐鲁番的信仰可都是一样的。 所以朝廷又怎么可能真正放心我们? 说不定首领之死,就是朝廷害怕我部因宗教原因而倒向吐鲁番,于是先下手为强的结果。 他们先杀了首领,再暗自让奄克孛刺在背地里下黑手,最后还将派出大军在此人的配合下剿灭我部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一触即发 第一百七十八章:布局 亦思马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通胡诌说得在座之人个个脸色狂变。 “各位,我部已随忠顺王归附大明一百多年啦,朝廷真要想剿灭咱们,也不可能等到现在啊。” 马黑木见势不妙,赶紧再次相劝。 “那可不一定,我刚收到一个消息,说首领是因卷入了先帝遇刺的大案才死于非命的。 那可是刺王杀驾呀,要是朝廷把这个罪责安到首领的头上,那咱们回回部还真有可能被灭。” 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头领虎刺力这时突然开了口。 看样子,应该是有人从北京带过来了这个消息。 虎刺力之前也不知道真伪,所以一直都没敢说。 不过此刻在听了亦思马因之言后,他觉得不能再沉默,应该将这件事说出来。 “什么?首领参与了刺杀先帝?” 有人惊呼出声。 朝廷真要是把这样的罪名压下来,那还真可能杀他个人头滚滚啊。 虎刺力之言更是将原本就慌乱的那帮人吓得够呛,觉得再不找出路就死定了。 “虎刺力,你可不要危言耸听啊。” 马黑木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虎刺力赶紧解释道: “我没有乱说,是从京师过来的商人告诉我的这个消息。” “好了,事情很清楚了,咱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亦思马因站起来大喊了一声。 “对,我们不能等死。” 立即有人出言支持。 “可是,别说大明的强大了,就是王城内的奄克孛刺,咱们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啊。” 也有人表示担忧。 “各位无需为此忧虑,吐鲁番速檀也知我哈密回回部危在旦夕,他已决定要帮助我们先对抗奄克孛刺,然后再找大明为横死的首领讨个说法。” 亦思马因终于抛出了吐鲁番来。 “亦思马因,你这是想要投敌吗?” 马黑木大怒,指着对方吼了起来。 “什么投敌,我这是为咱们回回部找一条生路。” 亦思马因毫不相让,亦大声吼了回去。 “亦思马因说得对,咱们得为死得不明不白的首领讨要一个说法。” “对,朝廷不仁,咱们也就不义了。” “跟他们拼了。” 显然,众人的情绪都被煽动了起来,一个个义愤填膺,一副恨不得立马就开战的样子。 亦思马因也跟着喊了几句,心中则暗自高兴,看来自己的目的就要完全达到了。 “全都给我闭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众人皆是大惊,暗道外面有本部士兵值守,怎么会放任外人进入到如此重要的场合来? 他们可以肯定对方不是靠武力打进来的,因为根本就没听见外面有任何动静传进来。 2k小说 更何况要是真打起来,也会有人跑进来知会一声啊。 既如此,那刚刚说话之人,便是被卫士们直接给放进来的。 可谁又能让那帮卫士将其无条件地放进来呢? 想到这些,大家忙将目光投向了说话之人。 “是……是少首领!” 很快,众人便认出了刚进到房间内的是谁。 “马黑麻,你终于回来了。” 马黑木看清进来的是自家小舅子后,大喜过望。 “你、你还活着?” 另一边,看到来人是写亦虎仙之子马黑麻后,亦思马因也是大吃一惊。 显然,他以为马黑麻也随写亦虎仙一起被杀了。 “我当然还活着。” 马黑麻冷冷地瞥了眼亦思马因,随即看向众人道: “家父只是不幸刚巧卷入了江彬和钱宁两个逆贼的叛乱,才最终枉送了性命。 朝廷从未认为家父是弑君乱党,皇帝陛下事后还给予了追封和赏赐,更未有过要剿灭我回回部之意。” 看来,马黑麻也已在门口听了好一阵,最后才站出来阻止这帮族人投靠吐鲁番并帮着对方跟朝廷开战。 “可即便朝廷没有这个意思,但如今咱们跟奄克孛刺之间也是势如水火,他若是上疏诬蔑我部,恐怕朝廷还是会对我族不利啊。” 虽然看见了马黑麻,但亦思马因还是不想收手,决定仍要搏上一把。 “放心吧,奄克孛刺不敢乱来,朝廷这次可派了对我哈密很是了解的重臣前来。” 马黑麻虽然是在回答亦思马因,但这话却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的。 为的,就是打消他们的顾虑。 “是吗,马黑麻你是随同哪位大臣一起来的?” 马黑木听后赶紧问了一声。 “就是之前为我回回部做主,将陷害家父以及祸害我部的彭泽、陈九畴等人扳倒的前兵部尚书王琼王部堂。” 马黑麻先冲着自己姐夫点了点头,然后才把王琼的名字说了出来。 “原来是王部堂,那就好了。” “是啊,王部堂对我部有恩啊。” 在听说前来解决问题的是王琼后,不少人脸上都有了喜色。 这些人都知道,若非王琼为写亦虎仙翻案,恐怕首领一家早完了。 而他们回回部也将受到牵连,被陈九畴祸害得更深。 当然,王琼这么做也有他自己的私心在里面。 可无论他出于什么心思,终归是把已快将回回部逼反的陈九畴给查办了。 这也让回回部避免了一场大祸。 所以这帮头领都还是挺感激王琼的。 “马黑麻,你刚才说王部堂是前兵部尚书,这么说他也应该是被朝廷贬谪了吧。 如此一来,他还有能力为我部出头做主吗?” 亦思马因将马黑麻所说的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于是抓住了字眼追问起来。 “王部堂的确也因卷入了江彬、钱宁逆党一案而被罢免了兵部尚书一职,不过大明新皇帝还是很看重王部堂的,所以才力排众议,重新启用他来西北。 如今王部堂是甘肃兵备副使,皇帝陛下还给了他兵权,就连甘肃巡抚邓璋也得配合他行事,由此可见王部堂完全有能力处理好我哈密之事。” 马黑麻的这些话,让那帮回回部头领刚刚提起来的心又彻底落了回去。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亦思马因脸色难看,干笑着敷衍了一句后才问道: “不知,不知王部堂如今身在何处啊?” “你打听王部堂的行踪干什么,是想向吐鲁番告密报信吗?” 马黑麻看向亦思马因的眼神阴冷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少首领 第一百七十九章:哈密之战 “你怎么能跟我这么说话,我可是你堂舅。” 面对马黑麻的质问,亦思马因也有些慌乱,忙将自己的长辈身份给抬了出来。 “吐鲁番屡犯我国,乃我哈密之大敌,你却为敌国张目,还想陷我部于战火,充当他们的马前卒去送死,就算你是我堂舅也不可原谅。” 虽然亦思马因想以亲戚关系来说事儿,可马黑麻却没有丝毫犹豫,仍直指对方投敌乱国。 “之前局势紧张,我也是为咱们回回部着想,希望能获得吐鲁番之助而自保,又何来投敌一说?” 这个时候,亦思马因肯定不会承认自己跟吐鲁番勾结,想让回回部去当人家进攻大明的炮灰。 马黑木听后当即拆台,冷笑着说道: “亦思马因你就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你跟吐鲁番那个虎都六写亦之间私下勾连之事么。” “你、你怎么知道虎都六写亦……” 马黑木之言令亦思马因神色大变。 “哈密城就这么大,想要藏几个人可不容易。 之前没有点出来,那是不想再激化部族中的内部矛盾。 如今王部堂已至,我可不敢再让你拿全族人的身家性命去谋自己的私利。” 现在马黑麻已经回到哈密,又有王琼撑腰,马黑木自然不会再对亦思马因客气。 “堂舅你也不要再抱有什么幻想了,此刻哈密城早已在王部堂的掌控之中,没有他的令谕,谁也别想离开王城。 而且在奄克孛刺的配合下,大军已在全城展开了搜捕,相信那帮吐鲁番的细作很快就将被全部拿下。” 马黑麻在这个时候叫了亦思马因一声堂舅,可结合其言,这两个字颇有些讽刺的意味。 “什么?王部堂也到了哈密?” 听马黑麻的意思,分明是王琼也到了,这让亦思马因脚下一软,差点没能站稳。 “没错,老夫的确到哈密了。” 就在此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随后,一大帮人步入房间之内。 为首一人,正是王琼。 虽然亦思马因根本不认得王琼的模样,可他在听见对方之言后,便已知来者是谁了。 loubiqu.net 而在看见王琼后,他知道虎都六写亦等人肯定完蛋了,当即再也站立不住,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知道来人是王琼后,房间内所有人都纷纷起身向其行礼。 “末将知罪,可末将也是为了我回回部着想,才会一时糊涂啊。” 见到王琼亲临,亦思马因再也不敢有什么幻想,连忙向对方请罪。 他自称末将,当然也是因为在哈密卫中有官职。 其实不光是他,这帮回回部头目基本上都有各种职务在身。 就是前首领写亦虎仙,也曾是哈密卫都指挥佥事。 “知道自己有罪就好。” 王琼在上首坐定后,看向亦思马因道: “但你勾结宿敌,密谋叛国,这可不是小罪啊。” “啊……还、还望部堂能看在末将这些年还有些许功劳的份上,网开一面啊。” 亦思马因一听王琼之言,吓得立马跪倒在了对方脚下。 “嗯,说起来你之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王琼俯首审视着跪伏于地的亦思马因,缓缓说道: “当年你伯父火辛哈即诱惑忠顺王离开哈密,前往吐鲁番之时,你也曾极力反对,更没有跟着一起前往。 可如今为何就能背弃初心,走上那火辛哈即的老路呢?” 从王琼这几句话就能看得出,他来之前没少做功课,早已将这帮回回部头领了解得差不多了。 “末将……唉,末将……” 亦思马因也自觉羞愧难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亦思马因,老夫也不是一个死板而不通情理之人,所以嘛……” 王琼又开了口,不过说着却故意顿了一下。 听到这里,亦思马因立马抬起头来,满怀希望地望着王琼。 王琼见状直盯着对方的眼睛,沉声说道: “老夫可以,也乐意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还请部堂示下,末将一定拼尽全力去完成任务。” 亦思马因听王琼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忙一边答应一边向对方做出保证。 “很简单,你去见见你的老丈人牙木兰,然后让他去跟吐鲁番速檀满速儿说……” 不久之后,亦思马因便离开了哈密王城,往吐鲁番方向而去。 王琼倒也不怕此人会耍什么花样,毕竟对方的妻子儿女全都留在了城内。 为了家人的性命,亦思马因只能选择乖乖听话。 —————————————— 吐鲁番。 “速檀,这既是我的女婿亦思马因。” 牙木兰正在向吐鲁番速檀满速儿介绍亦思马因。 “见过速檀。” 随即亦思马因便向满速儿行了一礼。 “嗯。” 满速儿只是对着亦思马因点了点头,然后便看向了牙木兰。 看他的意思,显然是想问牙木兰他这个女婿跑来要干嘛。 牙木兰赶紧说道: “亦思马因是来报信的,如今虎都六写亦已然完成任务,哈密回回部已决定跟奄克孛刺开战,拿下哈密王城。” “哈哈,好啊。” 满速儿听后大笑出声。 “另外,回回部担心自己实力不够,于是在亦思马因的建议下,他们决定请我吐鲁番出兵相助,一起袭杀奄克孛刺。” 牙木兰又继续说了一句。 这个时候,满速儿麾下重臣火者撒者儿却皱眉问道: “为何只有亦思马因前来,虎都六写亦和他的人呢?” 大殿内其他人一听这话也都看向了亦思马因。 “如今哈密王城内已然是风声鹤唳,大战随时可能爆发,所以整个城池都已被严格监控,不许人员随意走动。 这种情况下,虎都六写亦和他的人都被困在了城内,我也是在部众的掩护下好不容易才潜出城的。” 亦思马因赶紧解释了几句。 “事态已经紧张到这种程度了?” 另一重臣火者他只丁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声。 “是啊,我部之人现在很是担心奄克孛刺会忍不住先动手,毕竟单靠我们的实力,恐怕顶不住啊。” 亦思马因立马乘机进言道: “所以,还请速檀速速派兵增援,不然若我部败了,再想袭取王城便又是一场硬仗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布局 第一百八十章:大获全胜 亦思马因之言令那帮吐鲁番君臣听后都是一震。 他们倒是不担心攻打哈密王城是不是硬仗的问题,而是更在意哈密回回部。 因为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这次主要是想利用写亦虎仙之死做文章,挑起回回部与大明的茅盾,然后再利用此点来达到最终吞并回回部的目的。 所以要是吐鲁番啥都没做回回部便被奄克孛刺所败,那他们还怎么进行下一步? “亦思马因说得对,臣也建议派兵帮助回回部击溃哈密都督奄克孛刺。” 很快,火者他只丁便表明了支持出兵的态度。 有了他只丁带头,立马又有不少人跟进。 “好。” 速檀满速儿也觉得不能再耽搁,当即下令道: “牙木兰,就命你率七千勇士前往,务必助哈密回回部拿下王城。 嗯……最好能将那个一直跟我吐鲁番作对,令人讨厌的奄克孛刺也顺便给宰了。” “是!” 牙木兰应了一声后,便不再耽搁,当即领着亦思马因转身离去。 “……” 火者撒者儿看着俩人离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头,似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的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丝不安来。 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理由,他也不敢向满速儿进言。 大战将起,他可不想背上一个扰乱军心的罪名。 —————————————— 当牙木兰和亦思马因领着七千吐鲁番铁骑抵达哈密王城时,城中的情况似乎已经变得非常糟糕。 因为他们隔得老远就已经看见了城中飘起的浓烟,等到了近处时,更能听见从城里传出的喊杀声。 亦思马因在马上挺直身子,对着王城眺望了一阵,随后指着一座城门叫道: “岳父,那座城门上的旗帜是我们回回部的,所以此门应该控制在我方手中,我这就去叫开城门,放大军冲杀进去。” “好。” 牙木兰看了看紧闭的城门,不疑有他,立即同意让亦思马因前去叫门。 这也是因为他不但听见了士兵的呼喝跟兵器的碰撞以及惨叫声,更看见了城头上有人影晃动,似正有两方在激烈厮杀。 牙木兰也怕原本由哈密回回部控制的城门被奄克孛刺的军队攻占,那样一来他们还得先攻城拿下城门才行了。 亦思马因在得到答复后,立即打马往城门跑去,一边跑还一边让城上之人快快开门。 “是亦思马因回来啦。” 很快,城墙上有人喊了一声,然后大门缓缓打了开来。 “杀!” 亦思马因转头对牙木兰招了招手,然后大叫一声便径直冲入了城内。 “随本将冲锋!” 牙木兰见状,用力夹了一下马腹,挥舞着战刀带领吐鲁番骑兵冲入哈密城。 冲入城后,牙木兰只瞧见亦思马因的背影,正顺着街道往城中心跑。 同时,他还听见城中王宫方向喊杀声震天。 另外,城墙上也还有两拨人正在厮杀。 牙木兰虽有些奇怪为何城中道路上这么平静,却也没多想,当即率兵追着亦思马因的影子往王宫冲去。 他所统率的都是骑兵,所以也没想过帮助回回部跟城墙上的敌人作战。 在牙木兰看来,只要干掉王宫那里的奄克孛刺,那其他哈密守军便不足为虑了。 像哈密这种小国,王城范围也不大,因此牙木兰并没用多少时间便已远远地瞧见了宫墙。 xiaoshuting.org 而这个时候,他心中的疑虑却也直线上升。 按理说,喊杀声这么激烈,应该已经战死许多人才对啊。 可这一路走来,街道两边硬是干干净净,就好似战场只集中在有限的几块地方一样。 有这样奇怪的城池争夺战吗? 就在牙木兰感到不安之际,就见前方的亦思马因竟然毫不停留地冲入了宫门,而门口那些看似在拼杀之人却没人阻拦,就那么让他直接进去了。 紧接着,那些正在相互将兵器砍得叮当乱响的人也不打了,都飞快退入了宫中。 然后,宫门也“呯”地一声合上了。 “不好!” 当原本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也突然没了后,牙木兰已确定自己上当了。 但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宫城上已冒出了大批弓弩手的身影。 与此同时,街道两旁的建筑房顶上,也涌现出一批手持火铳和弓弩的士兵。 “放!” 在宫城上统兵的,正是哈密都督奄克孛刺,他看见吐鲁番骑兵中伏后,立即下令展开攻击。 在奄克孛刺的身旁,还站着马黑麻和马黑木等回回部头领。 随着奄克孛刺的命令,火铳的轰鸣和弓弩的尖啸瞬间响彻哈密王城。 “中计了,快退。” 知道被自己好女婿坑了的牙木兰,虽然恨不得将亦思马因活活撕烂,可他却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命,因此当机立断,招呼慌乱的部下赶紧撤退。 可是几千骑兵挤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上,想要转向后退谈何容易。 更何况头顶上还全都是要人命的东西,这么多人简直就是活靶子,避无可避。 “冲,从其他城门杀出去。” 牙木兰见势不妙,立马改变策略,不再转头往回跑,而是转向另一方的街道冲去。 不过王琼显然早有准备,那街上的房顶上照样有士兵埋伏,对着下方的吐鲁番骑兵就是一通射击。 这也是由于哈密王城并不大,街道也就那么几条,王琼才能用不多的兵力自上而下伏击敌军。 虽然不断有士兵倒下,可牙木兰毕竟兵多,不久后还是被他冲杀到了城门附近。 “杀,杀出去。” 牙木兰此刻也颇为狼狈,左肩上还中了一箭,可当他瞅见远处的城门时,还是精神大振。 他觉得,凭借麾下铁骑的战力,杀退城门附近的敌军,根本不是问题。 只要他能夺下城门,那么便能杀出城去,逃脱升天了。 “放箭!” 城墙上的守军看见敌军骑兵杀了过来,赶紧一通乱箭射了过去。 吐鲁番人也是急了,在牙木兰的调度下分出一队人用弓箭压制城墙上的敌军,另一队人则一边清除城门附近的拒马等物,一边与守卫门洞的哈密士兵交战。 吐鲁番骑兵拼命之下,守在城门口的哈密军很快就顶不住了,只得在弓弩手的接应下边打边往城墙上撤。 第一百七十九章:哈密之战 第一百八十一章:气急败坏的首辅大人 吐鲁番铁骑战力不弱,虽然因人多挤在狭窄的街道上难以移动,可他们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后,还是很快便展开了反击。 这些士兵都是骑射功夫了得,在对房顶伏兵进行回射压制之后,伤亡顿时减少了很多。 聚集在王宫中的哈密守军,也曾想趁敌军慌乱之际进行突袭,打算将吐鲁番大军截为两段,然后再分割吃掉。 哪知哈密军在奄克孛刺等将领的带领下从王宫中杀出来后,却根本顶不住对方铁骑的反击,很快便又被打回了王宫,最终还是只能靠宫墙上的弓弩手来杀伤敌军。 不过吐鲁番人也不傻,全都尽力远离宫城,于是宫墙上面的弓弩手也就没了什么作用。 如此一来,两边就暂时形成了一种僵局。 只是这种局面很快就被打破。 因为,牙木兰所率的前部,已经夺取了城门。 “尔等给我记住,等本将下次回来,必定踏平此城。” 在城门洞内,牙木兰撂下了一句狠话后,才带着还剩下的骑兵往城外奔去。 城内的伏击战也让吐鲁番铁骑损失惨重,最终能活着跟牙木兰冲出城的,已只有4000多人。 牙木兰带着满腔怒火,打马急奔,想要回去后便请速檀再发大军,誓要攻取哈密王城为战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然而,他才刚把速度提起来,便瞧见前方似有一条黑线挡住了去路。 牙木兰虽然心惊,却也并不害怕,他对自己部下的战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当他离黑线更近之后,才发现前方那条挡道的黑线,其实是一排看上去造型古怪的独轮战车。 光看车头那闪着寒光,一排排又长又尖的利刃,牙木兰心就往下猛地一沉。 谁都能看得出,那玩意儿,只要撞上去肯定就直接成串了。 “开炮!” 就在牙木兰犹豫着该怎么办时,立于独轮车阵后的王琼已经下达了攻击命令。 “轰!轰!……” 随着王琼的命令,独轮车上架着的一门门火炮开始发威,铅弹瞬间就将那些刚从城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散开的骑兵打成了一道道的血路。 王琼原本也想过在城内阻击吐鲁番骑兵。 不过在实地看过后,他放弃了原计划。 因为哈密王城的规划并不好,城内建筑颇为杂乱,用火炮攻击的话,恐怕敌人还没杀死多少,就已将城中的房屋给拆毁一大片了。 那样一来,只怕奄克孛刺和回回部那些人都会急眼。 毕竟哈密王城是他们的家园,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被人摧毁。 再有,要是将吐鲁番大军给逼急了,全部窜入城中居民房屋中就更麻烦了。 真出现那种情况,便只能跟人家打巷战。 可敌军的战力颇强,恐怕就算最后胜了,也将是惨胜。 而且那样对城市的破坏也是难以估量的。 因此王琼在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先利用城内的地利先对吐鲁番人来一轮伏击。 待取得一定战果后,再于城外,利用独轮车阵和火炮,以及其他火器和弓弩来歼灭这支已然慌乱的吐鲁番骑兵。 xiaoshuting.org 眼前的情形是牙木兰事前完全预料不到的。 前方,是刀墙一般的独轮车阵加大炮,背后又是哈密王城,他和手下已然被夹在了二者之间。 有的士兵因惧怕前方火炮的威力,于是便想往哈密王城方向退。 可此时城墙上早已布满了哈密守军,那些人刚靠近就迎来一通箭雨,只得又往前躲避。 于是,吐鲁番骑兵便被挤在了车阵和哈密王城中间被动挨打。 更糟糕的是,独轮车阵可不是死的。 在王琼的命令下,车阵开始缓缓向前推进,不断压缩吐鲁番骑兵的生存空间。 “拼了!” 知道再等下去就是个全军覆没的下场,牙木兰一咬牙,最终还是决定冲击车阵,无论如何也要撞出一条生路来。 随着牙木兰的命令,一支敢死队般的骑兵从阵中杀出,直往车阵的一个点冲去。 这些人也知道此去有死无生,不过为了更多袍泽能逃出去,他们也是抛却了一切,只想着拼死破开敌军车阵。 王琼见状却只冷笑了一声,随后更猛烈的攻击集中在了那个方向。 吐鲁番骑兵的决死冲锋虽然悲壮,却在炮弹、箭矢和火铳铅弹的覆盖下,显得无比的徒劳。 就算有人能侥幸不死,冲到了车阵前,也立即连人带马被车头的利刃给穿透,全然无法撼动车阵分毫。 “杀。” 牙木兰嘶吼着,眼前的景象让他无比绝望。 七千大军,几乎没跟敌军有过正面交锋,就已经折损得差不多了。 就算他能侥幸活下来,又有何面目去见速檀? 于是,心如死灰的牙木兰领着一队亲随,发起了最后一轮自杀式冲锋。 “噗!” 伴随着一声异响,已快冲到车阵前的牙木兰,连同他胯下的战马一起,被一发炮弹给打了个稀烂。 这一战的结果,其实在吐鲁番人被夹在车阵和城池中间时便已经注定了。 而随着牙木兰战死,吐鲁番剩下的骑兵也跟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清楚,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多死上一些人而已。 对真个战局来说,根本就毫无意义。 如今既然主将已死,那也就可以投降了。 紧跟着,这些人便扔掉武器下马跪伏于地,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哈密王城一战,来犯的吐鲁番七千大军最终活下来的,还不到两千人。 而且王琼此战所付出的代价极小,可谓是完胜。 可对吐鲁番来说,一战损失七千人,那就真的是伤筋动骨了。 毕竟此国虽然屡次进犯哈密和骚扰大明边境,可就实力而言,并不算太强。 历史上,吐鲁番利用写亦虎仙之死成功策反哈密回回部,组成联军进犯甘肃时,总兵力也不过才两万。 所以这次折损如此之大,满速儿就算再愤怒,只怕也不得不先吞下这颗苦果,在休养生息恢复一段时日后才能再行那报复之举。 接下来事态的发展也正是如此。 吐鲁番在收到大军战败,牙木兰战死的消息后,不但没有继续兴兵,反而直接向大明上表请罪,说些希望从此以后两国和平共处之类的废话。 当然,谁都看得出来,这些话当不得真。 一旦吐鲁番有了力量,必定还会以哈密为跳板,继续骚扰大明的。 第一百八十章:大获全胜 第一百八十二章:期刊 就在王琼大破吐鲁番骑兵的同时,京城内那帮读书人也随着《新视界》试刊号的正式发行,而陷入了空前的争论之中。 而引发这场学术动荡的,无疑就是杨慎那篇批判理学的文章。 在这种情况下,《新视界》几乎刚一面世便被一抢而空,因为人人都想看看那个狂妄的小子到底写了些什么,竟能引起那么多人的愤怒。 出版司见状也接连加印了好几次,结果还是供不应求。 杨慎对朱熹理学的攻击,在那帮朱圣人的坚决拥护者眼中,毫无疑问就是典型的离经叛道行为。 不过,由于杨慎观点虽然犀利,但却并非言之无物,甚至有些地方看起来还非常有道理,所以在一堆人怒骂的同时,他也收获了一些粉丝。 不过支持杨慎之人,跟那帮气得跳脚的腐儒比起来,还是少得可怜。 这也很正常,毕竟大明的读书人都是读着朱熹的那些东西长大的,大多人的思想早就被那堆观念所禁锢了。 如今居然有人跳出来质疑他们打小就学的那些书籍,自然是叔可忍婶也不能忍。 更有甚者,好些官员直接就上疏弹劾起杨慎来。 这事儿本来就是朱宸濠挑起来的,他当然不会让那帮家伙得逞。 于是他很快就下了令谕,直言在经学上抱有不同的观点很正常,如果不服可以通过公开发表自己的想法来驳斥对方。 朱宸濠还在对所有人明言,《新视界》的学术讨论专栏就是这么一个展示自身观点的平台。 你们有本事就通过《新视界》来让杨慎闭嘴。 随着这道上逾的下发,大批自认为有些本事的家伙,都纷纷写文章向《新视界》投稿,想要驳倒杨慎。 另一边,杨廷和在看到杨慎的那篇东西后,差点没被直接气死。 “你这个逆子,胆子也太大了,怎么什么都敢乱写啊!” 杨廷和一边用力挥舞着手中的一本《新视界》,一边冲着面前的杨慎怒吼。 yawenku.com “父亲,您不是告诉过我,无论学什么都要有自己的理解,不能人云亦云么。” 杨慎则一脸平静地看着暴跳如雷的杨廷和,语气淡然。 “混账,我让你理解,可你也不能乱解啊。 朱子之学,早在前朝时便已是官学,本朝更是以其传注为宗,你何德何能也敢对其进行批驳?” 杨慎的态度,让杨廷和更是怒不可遏,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给自己捅这么大一个娄子出来。 这两日,可没少人来找杨廷和要个说法,弄得他也是焦头烂额。 杨廷和还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这个状元儿子,似乎在抵达京城,被皇帝召见过之后,就变得特别的亢奋。 之前他还以为,是杨慎因当上了侍读,可以教导太子和其他几位皇子才兴奋的,现在看来好像不太对啊。 也不知当天朱宸濠到底对杨慎说了些什么,才让其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写文章质疑已被本朝太祖抬到圣人高位的朱子。 “儿没有乱解,朱子的理学原本就有问题,就算它被人架得再高,可底子却是空的,终归是立不稳的。 我所做的,就是让更多人看到这一点,免得大家越学反而越背离儒家之真意。” 杨慎如今是斗志昂扬,就等着跟那帮卫道士大战一场了,岂能因老爹几句毫无说服力之言就偃旗息鼓。 “朱子早已集道学之大成,又岂是你所能妄自品评的?” 看着杨慎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杨廷和感到自己头都大了一圈。 “呵呵,父亲你也说朱子是集道学大成咯。” 杨慎听了杨廷和之言后却笑了起来, “您也知道,朱子道学的根本是理,而次之则是气。 而他口中的理是什么?按其所言,也就是太极。 父亲你自己看看,这又是太极又是气的,不就是照搬的道家那一套吗? 汉朝时儒道之争,我儒家大胜,才改变了大汉开国后无为而治的传统。 可要是按朱子的这套理论,儒家还能驳倒道家吗?” “这……” 杨廷和听了也是脸色微变。 按杨慎所说,朱熹的这个理学,就是背弃了打败道家理论的儒学根本,反而拿了失败者的东西来作为自己的根基。 这不相当于兜兜转转之后,向道家投降了么。 “朱子还说,一气生二气,即是动与静,也就是阳和阴,然后就是化为五行而生万物。 可这些说法,跟道家的太极分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分八卦,八卦衍万物那一套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杨慎是得理不饶人,抓着杨廷和刚才冒出来的那个“道”字不放。 “这个……这个孔圣人也曾拜老子为师,我儒家学说里含有些道家成分,也不足为奇嘛。” 杨廷和突然发现,真要辩论起来,自己似乎还真不是儿子的对手。 “孔圣人可不是这么个用法。” 杨慎说着还冲老爹摇了摇头。 “哼,朱子理论甚多,又哪是你抓住几个小小的点不放就能驳倒的。 我劝你别再将精力放在这些事情上面,你这小子知不知道这篇东西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杨廷和急了,直接拿出了老父亲的威仪来,想以身份将杨慎的气焰给压下去。 “难道父亲希望儿子背弃本心吗? 那你这些年来对儿的教导,不都白费了么?” 杨慎直盯着杨廷和的眼睛,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意思。 “你……你现在可是朝廷官员,你爹我更是首辅,不是山野狂士,可以无所顾忌。” 有个才高八斗却又极度任性的儿子,让杨廷和是既无奈又头疼。 “唉,说到底父亲还是为了自己的地位。” 杨慎说这话时,还一脸颇为失望的表情。 看他的神色,完全就是只要能驳得天下人哑口无言,那就算不做这官也无所谓的样子。 杨廷和听后大怒,边用力拍着手中的《新视界》边吼道: “好,好啊,那我就让人对你这上面的观点逐条反驳,让你心服口服。” “哦?那样最好。” 杨慎听后反而一脸开心的样子, “只要有人能让儿哑口无言,那我立马放弃之前的观点,并向大家诚挚道歉。” “那好,你给我等着。” 杨廷和见状还真就准备去请几个大儒,然后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第一百八十一章:气急败坏的首辅大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技术限制 对于《新视界》创刊号所引起的反响,朱宸濠很是满意。 虽然用来宣传自己的那篇《今上锄奸录》被杨慎的文章抢了风头,不过他心中还是非常开心的。 因为引战已经成功,京城里的读书人大多都加入到了争论之中。 而且随着《新视界》发往京畿之外的地方,很快还将有更多人参与进来。 朱宸濠相信,不管朱熹对大明的思想禁锢有多么严实,都将在杨慎这篇犹如战歌般的长文冲击下,产生出丝丝裂缝来。 天下的读书人中,虽也有一部分因读那些经书读傻了,成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 可还是有不少人,仍保有自己的判断能力,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而杨慎的观点并非无的放矢。 他所针对的,基本上都是朱熹学说中的漏洞,以最纯粹的儒家经典,来攻击对方因掺杂其他学说而变了味的经学。 无论朱熹被朱重八抬得多高,可他也高不过孔夫子啊。 杨慎以“明明白白,平平正正“”的儒学本源去攻击“只说不行,空洞无用”的理学,自是占有不小的优势。 拿孔夫子来应对朱熹,基本上也算是降维打击了啊。 那日在跟杨慎详谈后,就连朱宸濠都信了对方几分。 所以他才会撺掇杨慎向理学发难。 在朱宸濠看来,只要有人因杨慎之文而加入到质疑朱熹的队伍当中,那都是赚了。 除此之外,《新视界》也已一炮打响,成为风靡京城的新鲜事物。 在此之前,还没有这种由政府主导的期刊类综合读物。 第一期试刊号里,不但有让杨慎出尽风头的学术讨论专栏和朱宸濠自吹自擂的纪实文学,还有实事报道和“域外他国录”这样向大众介绍大明之外其他国家的栏目。 像实事报道,就详细刊登了刚结束的会试情况。 文章的最后,还附上了本次新科进士的名单。 另外,朱宸濠还亲自撰写了一篇文章对西北的局势进行了描述和分析,以让大众知道大明的边境并不平静。 为了配合这篇文章,本期的“域外他国录”所介绍的国家,也就专门选了哈密和吐鲁番。 大明的那帮读书人,知道这些的少之又少。 他们在看过这期《新视界》,对此有所了解后,都是大感新奇。 对这种情形,朱宸濠也早有预料。 而且,随着其他各国陆续出现在期刊中,这帮人肯定还会更加的惊奇。 毕竟在当时大明人的思想中,世界各国这个概念其实还很淡。 别说没什么文化的平民百姓了,就算是那帮官员,恐怕也从未意识到大明之外还有不少强大国家存在。 在他们眼中,大明就是世界的中心。 而世界上真正能称得上文明大国的,当然也就大明一个。 其余那些,不过都是依附大明而存在的蛮夷罢了。 所以,大明就算是关起门来自己玩儿也完全没问题。 根本不需要对外扩张,去抢占那些蛮夷未开化的土地。 另外,蛮夷肯定都是有求于大明的,自然也无需跟他们进行太多的贸易,只需在对方来朝贡时,给予一点点恩赏也就是了。 于是,在这样的认知中,历史上的大明固守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完美错过了大航海时代所带来的发展机遇。 也正因为这样的观念盛行,才使得大明之后的清朝选择闭关锁国,一烂到底。 朱宸濠在《新视界》中开辟“域外他国录”版块,就是要让人们知道,除大明外,这个世上还是有许多强大国家存在的。 fantuantanshu.com 他要为封闭的大明打开的一扇窗户,让屋内的那些人都能看看外面,然后再想着出去走走。 以后,朱宸濠还会通过对其他国家风土人情和特产的讲解,让大家都晓得,有些好东西还真是大明所没有的。 就比如欧洲的钟表,历史上传入中国时,就连万历都喜爱得不得了,其他人又怎能不感兴趣? 而只要你渴望获得那些期刊中所描述的物品,就必定要为之想尽办法。 那么,在对外贸易这一块上,你的观念就得跟着改变。 《新视界》火了,可面向普通百姓的《新视界画刊》离出版却还遥遥无期。 这也是受到当时技术的限制。 文字类的刊物,由于活字印刷术已普及,刊印起来并不难。 可画刊就不同了。 在有了原稿之后,你还得先找工匠雕版。 之后才能进行印刷。 再有,朱宸濠对《新视界画刊》太过重视,为此他除了亲自确定试刊号的内容外,还就该采用何种风格这个问题特意招来严嵩商议。 在大致向对方介绍了一下自己创刊这本画刊的初衷后,朱宸濠说道: “我知道有一种连环画小人书,在咱们那个世界,国家还没开放前好像挺流行的。 你觉得《新视界画刊》用那种风格可好?” “呃……真要是这种连环画,还需要陛下您慎重其事的来搞么。” 此刻书房内就朱宸濠和严嵩两个,连刘泉都不在,所以君臣二人说话也有些随意。 “你小子啥意思?” 朱宸濠对连环画了解不多,被严嵩怼了后很是不解地问了一句。 “我的大老板哟,那啥连环画,宋朝差不多就已经出现了啊。 我大明现在肯定也有。 臣前世就曾在国家图书馆中见过万历二十年时刊行的《孔子圣迹图》,那就是以连环画形式来展现孔子从出生到去世的故事。” 严嵩也是太过放松,随口便叫了朱宸濠一声老板。 不过他才刚说完,就察觉不对,忙偷偷看向朱宸濠。 而朱宸濠遽然听到这个称谓,也是一阵恍惚,颇有种回到前世之感,唏嘘之下,也就没说什么。 更何况,他更关注的,是严嵩刚才所说的那些。 “啥?连环画早就有了?” 朱宸濠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荒谬感来,合着搞了半天自己就是在炒冷饭啊。 “陛下您也别太失望,反正在后世连环画随着时代的发展,也早已失去了实用价值,只有人收藏而没人再翻看。” 严嵩见朱宸濠并没有责怪自己胆儿肥,也是暗自松了口气,随即便察觉到朱宸濠的情绪有些低落,忙安慰了一句。 第一百八十二章:期刊 第一百八十四章:刘、李矛盾 听了严嵩说的那些话语,朱宸濠颇有些失落。 不过这种情绪也只在他心里存在了极短的时间。 很快,朱宸濠就又重新振作起来。 因为他想到,这个时代有没有连环画其实根本不是重点。 真正重要的,是里面所展示的内容。 只要能向广大底层百姓普及新知识,就算炒冷饭也能炒出新味道来。 朱宸濠对连环画小人书的确不熟悉。 毕竟在他前世所生长的时期,就已是严嵩口中那个连环画只供人收藏,而几乎没人再翻看的年代了。 朱宸濠幼年所看的,早已是风靡当时的分格漫画。 而他先前之所以会起搞画刊的念头,也是受到小时候看的那些分格漫画影响。 可既然他知道分格漫画,那为何现在又会找严嵩来问连环画呢? 说白了,还是因为受到了这个时代技术的制约。 分格漫画比起连环画来,在一页纸上所展示的内容不知要多多少。 而内容多了,刻板的难度也就跟着直线上升。 再加上当时印刷技术不行,印刷时对刻板的磨损也极大。 也就是说,一张辛辛苦苦才刻好的雕版,很可能还没印几张,就已经废了。 如此一来,又得重新雕刻,根本不可能把速度和量提上去。 朱宸濠理想中的《新视界画刊》,那可是要发往全国各地的。 若一次只能印个十几二十来本,那他还做个屁呀。 正因为有了这个顾虑,所以他才想到退而求其次,以连环画来代替分格漫画。 “陛下,咱们可以直接用我们那个世界最流行的分格漫画来搞这个画刊啊。” 严嵩并不知道朱宸濠经历了一个怎样的心路历程,还自以为找到了替代连环画的好方法,很是兴奋地说了一句。 “分格漫画有啥好的?” 朱宸濠没好气地回了一声。 他也并不是在问询严嵩,只是单纯地因听到对方提到这点,有些不爽罢了。 毕竟这是他早就想到,但在实践中却碰了一鼻子灰的东西。 “分格漫画真的好,首先就是节约纸张啊。” 严嵩却不明白朱宸濠的心思,还一本正经地接着说道: “像连环画,都是一页一个画面; 而分格漫画,一页纸所能表达的内容,完全可以等于好几张连环画了。” “哦。” 朱宸濠听了心情更糟,连话都懒得说了。 严嵩却没注意到这点,还继续说着分格漫画的好: “再就是,连环画一般都是在画面下配上大段的文字,来说明画中所表达的故事情景。 可陛下您这个《新视界画刊》所针对的受众,是识字不多,甚至就是文盲的那批民众,他们哪能看得懂画面下方所写的都是些什么。 156n.net 而分格漫画则不同,它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文字,很多时候就加几个人物的姓名、语气助词和拟声词也就行了。 所有内容情节,基本上都靠着连续的画面来表达。 这不正合陛下之意么。” “我TM知道。” 朱宸濠听严嵩又叨逼叨说了一大堆,再也忍不住了,很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分格漫画嘛,你是不是还想说,它既形象又生动有趣,绝对能让那帮土包子看得手不释卷,心心念念,欲罢不能啊?” “陛下您……您难道早就有这种打算了? 可为何……” 严嵩这才察觉到朱宸濠不对劲,忙停住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你以为就你看漫画啊。” 朱宸濠说着站起身来,颇有些烦闷地在书房里走了几步,半晌才又道: “我早就试着画过几张啦,可你知道一但画面的内容过多,刻板的难度会增加多少吗? 而雕刻得越精细,印刷时也就越容易对雕版造成损害。 所以根本印不了几张就得换新的雕版,这样一来还有何效率可言?” “原来陛下是因刻板和印刷的问题而烦恼啊。” 严嵩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半天都白说了。 “欸,对了,我记得你这家伙曾说过,你在前世还做过老师,你教的是哪一科啊?” 朱宸濠猛地记起严嵩曾当过老师这件事来,不禁心下一喜。 要是此人教的是化学什么的,或许对后世的那些印刷术还能知晓一二。 若真如此,那说不定就能解决自己如今所面临的难题了。 严嵩一听这话,也明白了朱宸濠言下之意,立即回道: “臣那时也是头脑发热,怀着满腔热忱跑去一所偏远学校,结果因当地缺乏教师,只能各科都上,也算是啥科都教,啥都会一点吧。” “那你最后肯定是嫌收入低,工作累,所以才主动脱离了人民教师的队伍,继而成了一个骗子。” 朱宸濠这才明白严嵩前世为何会辞职跑路,最后走偏加入传销组织并成为其中的骨干了。 回忆起往事,严嵩也颇有些感叹。 而他为了心安,早已将没能坚持下去的理由归罪于那所学校的条件太差上了。 就其选择来说,孰对孰错其实很难说清楚。 朱宸濠也懒得去判断这点,在出言讥讽了一句后立即说道: “既然你说啥都会一点,那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臣明白。” 严嵩点头应道: “十八、十九世纪欧洲兴起的石板印刷术、胶版印刷术、珂罗版印刷术等等,臣都知道其中原理。 可是,咱们现在还没有蒸汽机,想要大规模印刷还是很难,而珂罗版更需要照相技术来支持……” “没有蒸汽机也就慢一点而已,再说石板印刷也用不到蒸汽机吧。 至于照相技术,我记得最初的那个啥…… 对,银版照相法,好像不复杂吧。 以你的化学水平,搞出来应该不难啊。” “应该……还行。” 严嵩听后一脸苦笑。 光用嘴说,当然容易咯。 可真要做起来,那就复杂多了。 就拿珂罗版来说吧,就还涉及一个磨砂玻璃的问题。 中国古代的玻璃制造技术,跟世界上其他国家比起来,并不占优。 直到康熙年间才有了实质性的突破。 而他与朱宸濠如今所处的这个时期,玻璃技术还停留在宋朝的水平。 也就是说,真想要搞出珂罗版来,严嵩还得先去烧玻璃。 虽然他知道该怎么做,可真干起来,仍将有一个试验摸索的过程。 第一百八十三章:技术限制 第一百八十五章:严嵩的高光时刻 朱宸濠在听了严嵩的回答后,心情可说是瞬间豁然开朗。 虽然对方口中的那些印刷术,对前世的他们来说,都是些老掉牙的古董技术。 可就如今的大明而言,却是还未出现的未来高新科技。 而且,这些印刷术并非空中楼阁。 它们可不是激光打印那种,再拼也拼不出来的东西。 依照现在的技术能力,只要努努力也就搞出来了。 “不急,你慢慢弄。 需要什么物资直接提就是,我都尽量满足你。” 朱宸濠冲着严嵩笑了笑,比起结果来,多给对方一点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是。” 严嵩哭丧着脸应了一声。 “对了,你现在跟杨廷和的关系处得如何?” 暂时抛却有关《新视界画刊》的难题后,朱宸濠想起曾安排严嵩接近杨廷和这件事来。 “应该……算是越发融洽了吧。” 这些日子,不光杨廷和数次派人来邀请严嵩去他府邸,严嵩自己也跑去拜会过好几次。 而在严嵩的有意迎合下,俩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好。 “好啊,他应该还没交代你替其做什么事吧。” 朱宸濠觉得以杨廷和的谨慎,应该还不可能对严嵩太过信任。 “没有。” 严嵩听后果然摇了摇头。 “那你跟他接触的这几些天里,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吗?” 朱宸濠并不是太放心杨廷和,他也不管严嵩是否真看出了点什么,反正先问了再说。 就算严嵩啥也不知道,他也最多浪费一点点口水而已。 严嵩想了想后突然说道: “若说特别之处嘛,有一点臣倒是觉得有点意思。” “哦?说来听听。” 一听这话,朱宸濠立马来了兴趣。 “这段时间,杨廷和跟李士实之间关系好像突然亲密了起来。 我有一次去杨府,就正好碰见李士实也在。 而且臣还打听了一下,这位杨首辅也曾去李府拜会过几次。” 严嵩也不清楚杨廷和跟李士实俩人到底是官员之间的正常交往,还是有什么勾连,因此他也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那点儿东西说出来。 “他们二人如今打得火热么……” 朱宸濠双眉微颦,暗自思索这两个之前关系一般的重臣,为何突然就变得亲密起来了。 “难道……” 很快,朱宸濠的眉头便打了开来。 因为他想起了那日在朝堂上,杨廷和提出想让杨慎教导太子和另几个皇子时的情形。 当时,兵部尚书王纶提及冀元亨教授皇子还不错,李士实听后却出言讥讽,结果引发了刘养正的极度不满。 从那时起,曾经交情极深的李、刘二人,关系就变得很有些微妙起来。 最开始李士实还认为自己是无心之失,仍想着要修补一下二人之间的裂痕。 156n.net 可刘养正却是真的怒不可遏。 毕竟李士实说那番话的场合太糟糕了。 他可是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之面说的。 这,几乎就等同于把刘养正的脸按在地面上来回摩擦。 那日之后,刘养正甚至都觉得其他官员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都隐含着嘲笑和讥讽之意。 刘养正的敏感,也使得其心中对李士实的恨意开始累积。 于是,对李士实的示好他也选择了视而不见和不予理睬。 刘养正的态度也让李士实火气渐盛。 他如今也是大明的内阁大学士,凭什么要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如此一来,这俩人也就完全闹掰了。 也就在这种情形下,杨廷和忽然开始主动接近李士实。 俩人的关系也是突飞猛进,越来越好。 “呵呵。” 朱宸濠表情有些怪异地笑了笑。 看来,杨廷和也是看到了李、刘二人之间的矛盾,于是想利用这一点,打算联合李士实一起对付刘养正。 朱宸濠思索前因后果之际,严嵩正眼巴巴地瞅着他。 那日朝会时严嵩还没有进京,他当然不清楚李、刘二人曾发生过那样的矛盾。 自然也意识不到杨廷和接近李士实,其实已牵扯到了辅臣之间的利益争夺。 见状,朱宸濠也就跟严嵩大致说了一下李士实和刘养正之间的关系变化。 “哈哈,杨廷和这么费心尽力地去对付刘养正,却不知陛下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有此人。” 严嵩明白整个事情的经过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哪还能看不出,朱宸濠真正看重的,只有王守仁。 当然,现在或许还可再加上一个他。 而如李士实、刘养正之流,不过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罢了。 他们的作用,也就是混淆一下杨廷和们的视线。 在时机未到时,让他们先顶在前面,而朱宸濠真正重视之人则隐藏于背后。 等准备充足了,那就算没有杨廷和,皇帝也必定会对这帮人出手,找各种理由让他们为新人腾位子。 朱宸濠听了严嵩笑话杨廷和之言后,也是微微一笑,语气轻快地说道: “咱们的杨首辅愿意自己找点儿事干也好,就不知刘大学士能挺多久。” 严嵩并不了解刘养正,所以他也没接朱宸濠的话。 不过在他看来,就自身的能力和名气而言,刘养正应该完全不是杨廷和的对手。 更何况还有个李士实,那就更加不妙了。 “对了。” 朱宸濠的思维很是跳脱,不再去管那几个辅臣之间的勾心斗角之后,很快便想到了其他的点, “刚才你说当老师时啥都要教,那音乐也应该会一点咯。 嗯,遇到啥节假日,是不是还要组织孩子们表演个节目啥的呀?” “音乐吗,也就能识识谱,唱唱歌; 节目吗,倒也编排过一些。” 严嵩不知道朱宸濠说这些干嘛,只能问啥答啥。 “那好,除了期刊之外,我还让臧贤排了个话剧,你这就跟我去瞧瞧,看是不是有啥需要改进的地方。” 在得知严嵩啥杂七杂八的都会一点儿后,朱宸濠心情大好。 因而干脆决定拉着这家伙跟自己去教坊司瞧瞧排练的情况,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好早点改进。 严嵩无奈,只得亦步亦趋跟在朱宸濠身后,往教坊司而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刘、李矛盾 第一百八十六章:露天剧院 教坊司。 朱宸濠带着严嵩抵达时,臧贤正在那儿比划,让演员们注意走位什么的。 他的身子其实还没有完全康复,不过看上去却显得激情满满。 在拿到《南征北战定北侯》的剧本后,臧贤便全身心投入其中,组织了一大批人日夜排练。 他有信心,一旦自己正在排练的这个戏剧公演,就必定会轰动整个京畿。 一想到那个火热的场景,他便充满了干劲。 瞧见眼前的这一幕,朱宸濠笑了。 看来,此人已完全明白了导演之意,并以这个身份自居了。 当然,在这个时代,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比臧贤更适合这个位置之人。 “参见陛下。” 发现皇帝亲临后,臧贤忙上前见礼。 “臧卿的身体好些了吗。” 朱宸濠没有一上来就问戏排得怎样,而是关心了一下对方的身体状况。 皇帝的话语也让臧贤大受感动,忙答道: “自从臣拿到剧本开始排演这个戏剧后,就觉得特别的充实,心情好了,身体也就跟着好了许多。” “臧卿还没彻底康复,也别太劳累。” 朱宸濠随口又说了句好听的,然后才问道: “在排演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啊?” “要说困难当然也有,毕竟以前没人做过这个,大家都没什么经验,所以难免会有不当之处。” 臧贤并未藏着掖着,听朱宸濠问起后便回道: “这个戏剧表演虽然不用演唱,可却全是念白,特别是主演,大段大段说下来,嗓子受不了啊。 排演时还好,要是真正演出时演员嗓子哑了,那……” “这个话剧……嗯,戏剧演员,是需要进行发声训练的。” 一旁的严嵩听见臧贤之言后,忍不住插了一嘴。 “发声训练?” 这方面朱宸濠也不懂,只能和臧贤一起看向严嵩。 严嵩突然插话,而皇帝则没什么反应,也让臧贤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生面孔很不一般,忙问道: “这位是?” “这是侍讲严嵩严惟中,对戏剧颇有些心得,所以朕让他来跟你交流一二。” 朱宸濠为臧贤介绍了一下严嵩。 “还请严先生多指教。” 臧贤听说严嵩对戏剧有所研究后,忙向其请教。 “指教谈不上,我也就大致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严嵩稍稍客气了一下,然后便立即步入正题: “你们要想演好戏剧啊,首先就得练好发声。 而要练发声,又得先练呼吸。 并且这个吸气、呼气和呼吸还不一样,都得加以练习。 就拿这个呼气来说吧,你可以从吹桌面上的灰尘开始,然后再吹纸片,最后用蜡烛来练……” 严嵩立即侃侃而谈起来,边说还边让臧贤准备他所要的那些东西,然后向其演示如何练习呼吸的技巧。 这一幕不光让朱宸濠和臧贤看呆了,就连其他那些伶人都一脸好奇地听着严嵩讲解动作要领。 讲完呼吸技巧后,严嵩又趁热打铁,给大家普及起科学发声方法来。 而当他将发声细分为喉、舌、牙、唇、鼻,再各自讲解一番之后,包括朱宸濠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禁升起一种叹服之感。 xiaoshuting.org “还有啊,就算学会了科学的发声方法,也不能保证演员的声音就不会出问题。” 教授了发声技巧后,严嵩又语重心长地对臧贤道: “更何况,一场戏剧下来至少一两个时辰,谁也不知道中间会不会发生什么,所以你还得准备A、B两角,以便于轮换和替补。” “科学?呃……严先生,不知你口中的A、B又为何物啊?” 严嵩所说的话,开始那些臧贤还能理解,可后来冒出来那些个玩意儿他就完全听不懂了。 “啊,那都是我老家的土话,至于A、B嘛,你可以当作是甲、乙的意思。” 严嵩也是说高兴了,一不小心按照前世的习惯,将英文字母都给蹦了出来,此刻臧贤问起,他只好向对方解释了一句。 “严惟中想说的,是你需要为主要的演员准备一个替身。” 朱宸濠也跟着开了口,帮严嵩补足了其想要表达的意思。 “陛下所言甚是,的确应该多配备几个人,以免演出时出现问题。” 臧贤听懂后立马点头,觉得太有道理了。 而他此刻对严嵩的敬佩之心,更是如同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其实别说臧贤了,就连朱宸濠,都对严嵩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感受到四周那些崇敬的眼神,严嵩也是大为得意,于是他趁热打铁继续对众人说道: “刚才已经说了如何练习发声,你们日后要勤加练习。 等掌握了发声的技巧,也就可以进行台词的训练了。 而这,可以从绕口令开始。” 严嵩前世,不管是刚毕业时走的正道人民教师,还是后来跑偏走上邪路后的传销讲师,始终都是在给别人讲课。 如今虽已经穿越过来成了一代巨奸,可爱给人讲解,普及知识这一点却是难以磨灭的。 这也使得此刻的他,在看见有那么多人津津有味地听自己教学时,直接就梦回课堂,再也管不住那张嘴了。 而他接着说的诸如通过使用对唱、朗诵、现场编讲故事等等来提高台词功底的方法,也极为实用。 虽然严嵩已经完全放开,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但朱宸濠对此却并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笑盈盈地一直都在当个安静的看客。 “你们要学会去感觉,去想象,虽然在房间里,可你要觉得自己是行走在海边,沐浴着阳光,感受着海风……” 讲解完如何提高台词功底后,严嵩又开始教这帮人怎样去提升表演水平。 “除了想象之外,你们还要学会去观察。 这其实也不难,只要平日里多模仿身边的那些人和动物,也就是了。 还有,大家要多做无实物表演。 啥?你问什么叫无实物啊,哦,它就是……” 严嵩的讲解可谓是干货满满,为臧贤等人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认知领域,让所有人都受益匪浅。 随着时间的推移,包括臧贤在内,整个教坊司的人看向严嵩的眼神里都已经有光存在了。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甚至崇拜之光。 并且完全跟严嵩的身份和地位无关。 也就是说,严嵩只凭自己的知识就已经彻底征服了这帮人。 此时此刻,就算是朱宸濠这个皇帝,在臧贤等人心中也得靠边站。 第一百八十五章:严嵩的高光时刻 第一百八十七章:市舶司 “陛下。” 离开教坊司后,严嵩又对朱宸濠进言道: “你让人排演话剧,那就得修建剧场呀。 可咱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没有电,那么打光无疑就是一个大问题。” “是啊。” 朱宸濠听后也点了点头,不过既然对方提及此点,那很可能已有了啥想法,于是他直接问道: “怎么,你有办法解决这一点?” “办法谈不上,只能在剧场设计时,多考虑引入自然光吧。 若再用一些大镜子配合,对阳光进行折射,说不定也能解决一部分采光的问题。” 严嵩在前世时的确接触过舞台灯光之类的,可他却从未想过会来明朝搞这一套,当然更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可言。 此刻,他也就是提一个大致的想法罢了。 至于成与不成,恐怕还得经过实验才能最终知晓。 “你不是要烧玻璃吗,那好,连带着弄些玻璃镜子出来,然后再试试看。” “是。” 严嵩在提出使用镜子时,就知道这种事肯定会落到自己头上,因此立马便应下了。 “我看后世的那些大剧院,好多都是采用的圆形设计,你觉得咱们是不是也修一座圆形的呀?” 朱宸濠想到前世去国家大剧院看演出时的情形,于是又问了一句。 “圆形啊……依大明现有的技术,恐怕……” 严嵩听后直皱眉,不过很快他便双眉一挑,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来, “陛下,臣以为,或许咱们可以学学古罗马人,先修一座半圆形的阶梯状露天大剧院。 至于室内的剧院吗,可以再好好规划研究一下,等方案成熟了,再修建。” “露天大剧院?” 严嵩此言,也让朱宸濠眼前一亮。 中国古代并没有形成话剧这样的戏剧表演体系,而戏曲对舞台的要求不高,即便是清朝时号称三大戏楼的戏台,其实也是简陋不堪。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也跟中国戏曲艺术的侧重点不同有关。 戏曲跟话剧比起来,更着重于一个“听”字,而非是“看”。 以前有戏曲表演时,人们往往也是说的去听戏。 好些人,甚至还会在看戏的过程中,闭上眼跟着“角儿”的演唱摇头晃脑。 xiaoshuting.org 这种情况下,自然也就不怎么重视舞台效果了。 而戏剧表演,更注重的是演。 光听,那就是看了个寂寞。 对舞台的要求当然也就水涨船高。 修建露天大剧院完全能满足观看的需求。 对光线而言,恐怕就不是担心看不清,而是怕太亮了。 当然,露天大剧院的缺点也不少。 比如对天气的要求。 下雨下雪都不能演出。 冬天太冷,夏天太热,也只能歇着。 所以即便修建露天大剧院,室内剧院该修还是得修。 朱宸濠权衡一番之后,决定可以修一座试试。 毕竟这种剧院,早在公元前那帮古希腊和罗马人就已经能建起来,如今大明要修,肯定比那时容易多了。 “可是陛下,露天大剧院的占地面积只怕不小,但如今京城内早已是人多地少,这个选址很有点困难啊。” 在朱宸濠点头同意修建露天大剧院后,严嵩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朱宸濠听后想了想才说道: “我记得,北京外城就是在嘉靖时修筑的吧。” “陛下也想扩建北京城?” 严嵩显然听懂了朱宸濠的意思。 “嘉靖修外城,其实是为了保障他前往天坛等处祭祀时的安全,而我却想为城内百姓构筑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 现在的北京城,皇城、衙署和军营占据了大量地方,商业和服务业几乎失去了发展的空间,唯有修筑外城,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朱宸濠以后是想要大力发展商业这一块的,而北京城的现状显然不利于此点。 “陛下说得是,南京之所以更加的繁荣富裕,除周边环境为,还有就是因为它有更大的空间。” 严嵩也很认可朱宸濠之言。 “唉,可如今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实在是抽不出那么多资金来修外城。” 朱宸濠这时却又微微摇了摇头,随后他看向严嵩道: “哈,历史上主管外城修筑的,应该就是你吧。 嘉靖修了差不多十一年,最后却草草收场,想必就是因为你这家伙在主持扩建的过程中中饱私囊,贪墨和挪用专款的缘故。” “……” 严嵩一阵无语。 他没想到这都拐到自己身上来。 “算了,不说你小子了。” 朱宸濠过了把嘴瘾后便不再打趣严嵩,而是缓缓说道: “看来,也是该把税制改革提上日程了。” “陛下所言甚是,就拿商税来说吧,明朝中后期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便是真正该征收税费的人不收,却只盯着那些中小商人往死里收。” 严嵩对税收这一块看来也有些想法,所以在朱宸濠提及要改革税制时,便说了下明朝在征收商税上的弊端。 “真正该收之人? 你把话说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人。” 明朝一直都收不了多少商税,也就万历、天启时才大幅增加。 而万历和天启所征收的对象,就是那帮中小商人。 那些人做点小买卖,本来就不容易,结果还得面对欲壑难填的朝廷,自然是苦不堪言。 所以当时的东林党人骂皇帝与民争利倒也没错。 “陛下,我大明从弘治开始,那些后宫外戚、藩王和宦官,以及勋贵、官员和士绅们,就已经开始涉足商业这一块儿了。 前朝时,正德甚至亲自下场,设立大量皇店为自己捞钱。 而这些人因为身份特殊,在参与商业经营后,往往能迅速获得大量的财富。 可也正因为他们的身份,所以根本就没人敢去向他们征税。 长此以往,也就等同于国家的财富大量流入到了那帮人的手中。 可他们钱再多,也不会对国家有丝毫的好处。” 严嵩在说这番话时,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样子。 看来,他还真对这方面有所研究。 朱宸濠也知道严嵩说的是事实。 因为原主就没少利用自己藩王的身份大搞商业活动,为其造反大业筹措资金。 而在那个过程中,压根儿就没人来找他收过税。 第一百八十六章:露天剧院 第一百八十八章:开源节流 严嵩的一番话语令朱宸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不过有一点却还好,那就是这股权贵参与经商的风气,是从弘治朝开始兴起的,距离现在时间并不是太长。 所以还没有形成规模。 再有就是,朱宸濠是靠造反上位的,跟之前那帮外戚、宦官和勋贵等,关系并不亲密。 真要动手整治,阻力自然也不会太大。 而且他之前就已经废除了朱厚照所设立的所有皇店,也算是带头对以皇权来经商的行为说不。 有了这一条,他再对其他人下手时,就没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把柄。 “陛下若想有一个完善的商税征收机制,首先就要改革负责征税的衙门。” 既然已经开了头,严嵩也就索性顺着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你想对京城的宣课司和地方的通课司进行改革?” 朱宸濠前世就是商人,自然也跟工商税务部门打过不少交道。 不过后世的那些部门跟明朝的同行相比,完全是两码事。 所谓的宣课司和通课司,其实就是官店。 既然称之为店,那当然也就跟经营相关。 也就是说,明朝征收商税的部门,除了征税外,还要兼做其他工作。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牙行。 朱重八曾想完全垄断牙行,可这种违背商业规律的政策注定会产生大量的问题,于是最后只得妥协,让官牙和私牙同时存在。 “必须得改。” 那边朱宸濠话音才刚落,严嵩便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 “说说你的理由。” 朱宸濠当然知道得改,但他也想听听严嵩怎么说。 “宣课司和通课司,它们名义上的确是朝廷的衙门,可除了在里面负责的几个从九品大使之外,其他人的身份非常奇怪。 说这些人是差役吧,可朝廷却不给他们发工资; 可要说他们不是衙役吧,这帮人又能代表官府向商人收税。 这也造成了一个问题,就是这些人的收入都来自于官店的经营和所收的税金。 而他们为了多捞钱,肯定会巧立名目,多收乱收。 另外,其中某些家伙还会接受一些商人的贿赂,使得原本该收的却不收。 我记得前世时曾看到过一个案例,说是有一专门征收木材运输税的点,就因为收了那些木材商人的好处,结果放任对方往来,最后一年才收上去几两银子的税。 可笑的是,面对这种情况,朝廷也没人去查去管。” 严嵩也在官场混了不短时间了,虽然官职一直不高,可了解的东西却是不少,此刻跟朱宸濠说起时连停顿都没有一个。 “你说得有道理,看来我得组建一个全新的,专业的税务部门才行。” 听了严嵩之言,朱宸濠也越发的觉得宣课司和通课司不靠谱,打算学习后世经验,成立一个强力高效的新衙门来负责征收商业税。 “还有,陛下日后肯定是要跟外国人做生意的,可我大明的对外贸易部门却是市舶司,臣以为这种事掌握在一群宦官的手中,恐怕有害无益。” wucuoxs.com 严嵩才刚说完宣课司和通课司,便又将矛头对准了市舶司。 “嗯。” 朱宸濠听后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唐朝时,就已经出现了市舶司的前身市舶使,而且担任这个职务的就是宦官。 不过由于朱重八严禁宦官干政,所以明朝市舶司最开始时并无宦官的身影。 朱老四上台后,改变了朱重八的政策,宦官开始提督市舶司。 到了正德朝,宦官的势力差不多达到了顶峰,已然完全掌控了市舶司。 这帮人贪婪成性,掌管市舶司这样来钱的部门,中饱私囊那是必然的。 就如引发倭祸的争贡之役,就因细川家使臣宋素卿贿赂宁波市舶司太监赖恩,致使大内家突然发难,才最终酿成大乱。 当然,对朱宸濠而言,改革市舶司绝不是裁掉那帮太监就能了事的。 若不能形成一套新的运行机制,就算没了太监,那市舶司也等于换汤不换药。 毕竟人的贪婪都是一样的,并不在于是不是宦官,而只看利益够不够大。 朱宸濠所处的这个时期,明朝在福建、浙江和广东都设有市舶司。 历史上,在宁波争贡事件发生后,夏言将一切罪过都推到了市舶司身上,结果嘉靖裁撤了福建和浙江两地的市舶司,只留下广东一处。 没多久,甚至连广东那唯一的市舶司也给废止了。 这也就导致了跟海外的贸易完全断绝。 而日本,无疑是对此反应最大的国家。 无法再跟大明通商后,大批倭寇在日本那帮领主大名的支持下渡海而来,祸乱大明海疆,给沿海人民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而嘉靖一朝,几乎都是在抗击倭寇的战乱中度过的。 断了对外贸易,财政收入必定大减,朱厚熜自然也不好过,于是在嘉靖三十九年他又恢复了三地的市舶司。 不过这位喜欢折腾,没几年又废了浙江和福建两地的市舶司,直到万历时才恢复。 朱宸濠跟嘉靖当然不同,他不但不会断绝跟海外各国的正常贸易,还会想方设法多开放几个港口,把生意做得更大一些。 只不过有一点却也不能掉以轻心,那就是海疆安全。 虽说现在争贡之役还没发生,倭寇也没有像蝗虫般来犯,可因为海禁,沿海的走私情况已经不容乐观。 在那个时代,大明的东西可都是抢手货。 就拿日本来说吧,只要将货物从明朝运过去了,价格随随便便都能翻上几倍甚至十几倍。 高额的利润完全能让人为之豁出性命。 而那些为金钱参与武装走私的,有大明沿海的百姓,也有来自日本的倭人,甚至还有欧洲那帮所谓的商人。 沿海走私越来越猖獗,自然跟大明水师战力不强有很大的关系。 而且水师中还有不少官兵跟那帮走私犯勾结,对其行为不管不问。 这种情况下,大明对外商贸肯定也会大受影响。 要改变这种状况,或许只能一边加大打击力度,一边放开贸易禁令才行。 只是要想打击走私就得加强帝国的水师,这就又涉及到了军队的革新问题。 可现在对陆军的改革都还没开始,就更别提海军了。 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朱宸濠也是大感头痛。 第一百八十七章:市舶司 第一百八十九章:孤臣 离开教坊司后,原本只想跟严嵩闲谈几句的朱宸濠,却没料到一说起来就没完,还天南地北的扯了许多。 而且提到的好些问题,还都是既棘手又必须要解决的。 不过饭总得一口一口的吃,朱宸濠也不敢把摊子铺得太大,免得最后不好收拾。 所以多想无益,他还是得先把目光聚焦到眼前。 暂时不再去为那些事情烦闷后,朱宸濠看着一旁的严嵩笑道: “咱们不是在谈露天大剧院吗,怎么说着说着话题就已跑了那么远?” “对呀。” 严嵩听后也是呵呵一笑,随后才道: “陛下,您既然还不打算立即着手扩建北京城,那这个露天大剧院又准备建在什么地方呢?” “扩建京城那是必然的,更何况露天大剧院也不可能等城市扩建完毕之后再去修建吧。 既如此,那先修大剧院,以后再扩城将其包裹进去也是可以的。” “这样也好。” 严嵩听完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 “那这个修建大剧院的地点陛下想好了吗?” 朱宸濠想了想后说道: “就选在南边正阳门外附近好了。 从外地进京之人,绝大多数都是从此门进城的。 那么,就让他们在还没进城之前,先瞧瞧我大明的露天大剧院吧。” “嗯,选正阳门附近也不错,城内居民也不会因为担心安全问题而不出城看戏。” 对于朱宸濠所选的地点,严嵩也很认可,在表明了自己支持的态度后他还笑着说道: “就是若离城墙太近的话,站在城墙上岂不是就可以免费看戏了?” “哈哈,这倒也是。” 朱宸濠听后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 回到乾清宫后,朱宸濠把跟严嵩在一起时,说的和听到的那些话语又回想了一遍。 除了有关戏剧和剧场的话题,他还跟严嵩粗浅地谈了谈商税和市舶司的问题。 而真正关乎大明财政命脉的赋税和徭役制度却完全没有提及。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和严嵩之间只是随意交谈,一开始就没带有什么目的性。 虽然没提,可朱宸濠却知道,如今的大明还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农业帝国,只谈啥商税而忽略农民,那就真有点儿本末倒置了。 明朝现在所实施的,是里甲正役、均徭和承袭于元朝的杂泛差役。 可这些徭役赋税制度,到了朱宸濠所处的年代,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 之所以会被破坏,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 农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那无论是服役还是交税也都成了空谈。 土地已大量集中在皇室宗亲,勋贵权宦和地主豪绅的手中,而这些人却还在想方设法隐瞒土地,以达到少缴税或不交税的目的。 税田越来越少,朝廷的税收也自然是一年不如一年。 最后,甚至会达到入不敷出的地步。 就像历史上的嘉靖三十年,当年光军费和赈灾的支出就高达白银1300万两,而本年的财政收入却只有900万两。 wucuoxs.com 光这一年的亏空就有400万两。 嘉靖死后,大明的国库居然只剩下了区区130万两白银,可以说已到了即将破产的边缘。 这也就难怪嘉靖帝会为了钱而不择手段了。 朱宸濠如今所面对的情况肯定要比嘉靖好许多。 毕竟南方沿海地区还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倭乱,而北方鞑靼也才刚被正德击败不久。 现在的大明边境,除了西北的哈密外,基本上还算平静。 再加上也没有什么大的天灾,因此在国库开支上,朱宸濠的天命朝并不算太大。 更何况他还靠着查抄“逆党”发了一笔横财,所以如今的国库很是充裕。 不过现在有钱也只是在现在,若他不对赋税制度进行改革,也必然会走上嘉靖那条为钱发愁的老路。 而且他还要在改进钢铁质量后大炼钢铁,等刘天和研发出燧发枪后,还将大量制造装备军队,再加上还要修建啥露天大剧院之类的,要用钱的地方也极多。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开源节流,多管齐下,以保障帝国能有足够充足的资金。 开源只能朱宸濠自己想办法,而在节流上,倒是有人帮了他大忙。 那人,就是首辅杨廷和。 这位在朱宸濠登基后就上了不少奏疏,想要革除正德朝的种种弊端。 比如废除皇店,就是杨廷和首先提出来的。 另外朱厚照还宠幸僧人,无论是番僧还是来自少林的武僧,他都养了不少。 这帮和尚也在杨廷和的建议下全部遣散。 而最重要的,则是裁汰冗官和那些靠门路进入锦衣卫等诸卫的冗兵。 那帮被开的混吃等死之人,数量多达十几万。 对杨廷和的建言朱宸濠当然是欣然同意。 反正这是杨廷和的意思,而他只是从善如流,那帮人要恨,也该去恨那位首辅大人。 这通操作下来,朝廷的支出大大减少,朱宸濠也是暗自高兴。 节了流当然还得开源。 这就不容易了。 无论是成立新税务部门收商税,还是改革市舶司增加外贸收入,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并且刚才已经说了,如今的大明仍然是一个以农为本的国家,所以帝国收入的重头,还是来自于田赋。 那么,现阶段开源的重点,也只能是在传统赋税制度上找寻突破口。 确定目标后,一个人的名字就浮现在了朱宸濠的脑海之中。 桂萼,一条鞭法的创立者。 只不过历史上他虽创立了一条鞭法,却没能推行下去。 后来还是张居正拿了过去,用其替代已经完全崩溃的原有赋税体系。 而成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张居正在推行一条鞭法之后,国家每年的财政收入增加了差不多足足一倍多! 只是张居正死后,一条鞭法就渐渐地变了模样。 在明朝后期极度腐败的官僚体系运作下,别说一条鞭法这样本身就有缺陷的制度了,就算是再好的政策,恐怕最终也会变得一无是处。 朱宸濠当然知道一条鞭法的局限性,可就目前大明的情况而言,用其来替代已濒临崩溃的旧税制,正好。 而且,桂萼的一条鞭法,再加上一个敢虎口拔牙,从一帮权贵手中抢地的张璁,那还真就是绝配。 第一百八十八章:开源节流 第一百九十章:唐伯虎 一回到乾清宫,朱宸濠立即下令招桂萼进京,任刑部主事。 之所以只给了个正六品的主事,也是因为桂萼的起点太低。 此时此刻,这位还只是一个区区的成安县知县。 真说起来,桂萼其实就在朱宸濠的附近。 因为成安县就隶属于京畿的广平府。 朱宸濠起兵北伐,从河南进入京畿后,就曾途经广平府。 不过他走的是广平、曲周一线,并未去成安,所以没有见到身为知县的桂萼。 当然,那个时候朱宸濠也不知道桂萼正在成安当县太爷。 甚至就在刚才,他都不晓得桂萼在何处。 还是命人去吏部问询后,才知道此人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当个小官。 桂萼是正德六年的进士,按说这都快当十年的官了,怎么着也该往上爬点儿吧。 可这位硬是一直原地踏步,虽然已换了好几个地方,可官职却岿然不动,始终都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 你再看人家刘天和,当初残血从大牢里出来后,只用了四、五年的时间,就已从一个比县令还小的县丞,升到了知府。 这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 桂萼难以升迁,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他的脾性。 此人不但性格刚烈,脾气还大,只要觉得看不顺眼就要指出来,因此经常忤逆上官。 而他不但跟上面关系不好,与下属的关系也不融洽。 以桂萼的这种古怪个性,其实根本就不适合混官场。 历史上若非遇见个大礼议之争,只怕他干到退休也最多不过能获得一五、六品官职。 而且,就算桂萼靠着大礼议飞黄腾达了,可也没能处理好跟同事之间的关系。 最后就连原本跟他交好的张璁,也跟其翻了脸。 说白了,就是这个人的情商极低,不通人情。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桂萼得势后,命王守仁总督两广平定叛乱。 而当王守仁完成任务后,因身体原因想要回乡治病,他却不许,硬要王大圣人在两广呆够三年。 王大圣人水土不服病情加重,几次三番上疏请求辞官养病,可那些奏章全被桂萼扣下不报。 王守仁最后实在是忍不了了,在上疏举荐了一人替代自己后,不等圣旨下来就直接离开两广跑路。 可惜为时已晚,王大圣人走到半路上就一命呜呼了。 拖死王守仁后,桂萼却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反而觉得王大圣人在没获得朝廷令谕的情况下私自离开任所的行为很不好。 于是,这位还上疏攻击已经去世的王守仁,甚至还想连带心学也给禁了。 这自然引起了王守仁弟子们的强烈反弹。 方献夫、黄绾这些心学门人联合霍韬等人为王守仁喊冤叫屈。 其后,随着杨一清等大佬的下场,桂萼和张璁都被解职。 后来虽然他再度被起用,可却没干多久便因病回乡,并且很快便死去了。 桂萼这种人,对朱宸濠来说就是最好用的那种官员。 因为你根本不用担心他会结党营私。 这就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孤臣。 更何况,对平民百姓而言,此人还是一个难得的清官和好官。 他在当县令时,就能顶住无数压力,排除各方阻力,将整个县的土地给丈量得清清楚楚。 wucuoxs.com 这也使得百姓受益,而朝廷税收也大大增加。 当然,这种人用是可以用,但也得看着点用。 否则一旦放飞自我,那后果或许不堪设想。 明朝的许多官员都是这样,虽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也愿为底层百姓做一些实事,可在对待同僚和政敌时,往往又凶相毕露,恨不得立马致对方于死地。 结果大量的精力和才能都虚耗在了内斗之上,反而对国家无益。 不管是张璁、桂萼,还是杨廷和,可以说都是这样的人。 但无论怎样,这种人在掌权后终归还是会做不少利国利民的实事。 比起历史上严嵩那种贪婪诡诈,为一己私利不惜出卖国家利益的权奸,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那些用不好人的皇帝,除受自身能力影响外,更重要的点还在于他们的历史局限性。 朱宸濠却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他的眼光和对历史的了解,便已足够让其在用好张璁、桂萼这些能臣的同时,还不受他们的影响。 不过,虽说朱宸濠现在已招了桂萼进京,又让张璁进了翰林院,可这二人都还官卑职小,难以立即大用。 他再急也得给出一定的时间,因为就算在历史上赶上了大礼议,张、桂二人不也等了好几年才爬上去的么。 此时的桂萼,也才刚完成对成安县土地的丈量不久。 所以他在接到圣旨后,还以为是因自己工作出色而受到了朝廷的青睐,才在干了九年知县后终于升官了。 却不知道这完全是皇帝个人的意思。 而由于距离足够近,桂萼没几日便入了京。 只是朱宸濠却并没有急着召见他。 不光是桂萼,就是张璁,朱宸濠也只是在殿试时远远地瞧了几眼,算是认了下脸。 反正现在又不能立马让这俩人做自己想让他们干的事,朱宸濠又何必将此二人推到明面上来。 他可记得,历史上嘉靖将张璁和桂萼招到身边后,就引起了杨廷和的不满,并最终动用手中的权力将他们两个给赶出了北京。 既如此,朱宸濠又何必自找麻烦,将自己日后要打的牌早早亮出来。 桂萼入京还没几天,另一个人也来到了京城。 此人,就是为后世留下许多传说,也为影视剧做出极大贡献的唐寅唐伯虎。 唐寅年轻时放浪形骸,的的确确就是一个风流才子。 他的好友文徵明好心相劝,他却不但不领情,甚至还要跟对方断绝关系。 可人太狂必遭祸。 很快,唐寅就直接挨了社会的一通毒打,打完还被踹上一脚。 考取功名这条路,对他来说,差不多已完全堵死。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唐寅也放弃了曾经的高傲,不但主动写信给文徵明和好,还想要改变自己,以获得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于是,他接受了宁王的聘请。 第一百八十九章:孤臣 第一百九十一章:想岔了 唐寅在接受宁王的聘请时,绝对想不到日后将会发生的一系列变化。 他既然被称之为大才子,当然聪明绝顶。 因此在抵达宁王府后,唐寅很快就察觉到了原主的野心。 发现朱宸濠有不臣之心后,他肯定也在心里有所算计,对宁王造反成功与否进行过一番推演。 而结果,肯定是大大的不妙。 于是,这位直接就装疯卖傻飙演技,甚至还来了一出当街裸奔,这才使得宁王放其离开。 可如今回头再看,他的那通推演无疑全都是笑话。 要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说好听点,他也算是宁王集团早期的股东之一了。 可偏偏却在公司准备做大做强前,放弃了一切权利,裸辞跑路。 现在倒好,当年的公司直接飞升成了世界第一的超大集团,而他这个曾经的股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还不如自己的那些持股人,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 想想还真是心都要滴血啊。 看着面前高大的正阳门,唐寅心中也升起一丝庆幸—— 成功后的宁王,似乎并未因之前装疯一事而对自己心存芥蒂啊。 在感叹的同时,唐寅也被身旁的一幕所吸引。 因为就在正阳门外的不远处,一大片地方被围了起来,似乎是有一个大工程即将动工。 他还好奇地跑去打听了一下,只听说是皇帝亲自下令要修建一座什么露天大剧院。 虽说那几个字的字面意思唐寅都懂,可合到一起后,他还真不太明白皇帝所想要修建的这个露天大剧院到底是什么。 不过他也不急,反正如今已经来到了京城,等过一阵子工程完工了,也就自然知道那是个啥玩意儿了。 “陛下,微臣惭愧。” 御书房内,刚一见到朱宸濠的唐寅便红着脸来了这么一句。 他之所以自称微臣,也是因为朱宸濠在招他来京时,便已经给了其一个詹事府府丞的职位。 虽然只是一个六品官,可唐寅已经很满足了。 毕竟在朱宸濠造反的过程中,他完全没有做出任何贡献。 更何况,詹事府跟皇室关系亲密,里面的官员也能经常见到皇帝和皇子,升迁的机会也大。 不过如今的唐寅已是年过半百,早已不似当年那般意气风发,因此升不升迁的对他来说已没那么重要。 “呵呵,唐卿当年那么做,其实也无可厚非。” 朱宸濠倒是显得特别的豁达,冲着唐寅摆了摆手后笑道: “要是换做是我,说不定也会想方设法跑掉的。” 这话朱宸濠还真不是乱说。 要知道他在发现自己穿到了宁王的身上后,也是当场就心凉了半截。 他甚至一直都怀有一种傻瓜才会跟着自己造反的心思。 要真换成是唐寅那角儿,他还真会想办法跑路,无论如何也要跟宁王划清界线。 ddxs.com 事实上,宁王成功只是一个意外。 若没他这个穿越者,原主再怎么蹦跶都是必死无疑。 “陛下宽宏大量,实乃古之少有的贤君,微臣敬佩之至。” 唐寅还以为朱宸濠说那些只是在安慰他,于是又心怀感激地说了一句漂亮话。 “是不是贤君,还是交给后人去评价吧。” 朱宸濠对这种马屁话颇有免疫力,从不会因这些漂亮话而沾沾自喜,他随口回了一句后便直接说道: “皇后最喜诗文、书法和绘画,而唐卿在这几项上都造诣颇深。 当年她也曾跟你学习过一段时间,至今仍感叹卿之才华远胜常人。 既如此,还望卿以后得空时,能继续指导皇后,朕也想看看她能提高到什么程度。” “微臣何德何能敢指导皇后娘娘。” 虽然的确教过娄素珍,但如今对方身份已经完全不同,唐寅自也不敢托大,忙谦逊地客气了一句,随即才又道: “今后只要娘娘相招,臣必定尽心竭力,绝不负陛下所托。” “好。” 朱宸濠冲着唐寅点了点头后才继续道: “平日里你亦可教导一下太子和其他几个皇子,朕也希望皇儿们能通过学习书画来磨炼一下自己的心性,免得毛毛躁躁的不知进退。” 朱宸濠是真的想要太子他们几个学学书画。 在他看来,无论是书法还是绘画,都能让人修身养性。 当然,在这个时代,书法肯定是一直都有人指导的。 不过比起唐寅来,之前的老师肯定就差得远了。 其实真说起来,最好的书法老师应该是严嵩。 若只论书法一道的话,恐怕唐寅还真不如他。 只是严嵩现在事情极多,若再让他抽时间去教几个皇子书法的话,朱宸濠还真怕把这家伙给累死。 更何况,唐寅就算真不如严嵩,也绝不会差多少。 而且唐寅研习过不少历代书法大家的作品,并且在不同的年龄段,根据自身的经历也有不一样的侧重点。 年少轻狂时,他学的是宋末元初的赵孟頫; 科场失意后,又学颜真卿的楷书; 壮年时,他回转赵孟頫,又学了唐代的李邕,并最终形成自己的风格; 此后,唐寅从宁王那儿回去后,便学起米芾来,在书法一道上尽显率真快意。 唐寅的书法,其实也反应了他这个人的心路历程。 到最后彻底看开了,于是也便挥洒自如了。 朱宸濠希望自己的那几个便宜儿子,能在跟唐寅学习书画的过程中有所触动。 即便他们因为年龄和身份而最终感受不多也没什么,反正至少也能在学习的过程中陶冶情操嘛。 听朱宸濠还让自己教授储君和其余几个皇子,唐寅也是心情激动。 除了皇帝,皇后和皇子都是自己的学生,这也没谁了。 虽然没有正式的名分,可客观事实就是那样啊。 这对已蹉跎半生的唐寅来说,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 “既然陛下信得过臣,只要太子和其他几位殿下愿意学,臣定当倾囊相授。” 察觉到朱宸濠是认真的之后,唐寅赶紧应承下来。 “如此就辛苦唐卿了。” 能见到传说中的唐伯虎,朱宸濠也是颇为高兴,心情亦大好,这种情况下,他倒是忽地想起了某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于是顺口便问了一句: “对了,你点过秋香吗?” “秋香?那是何物?” 唐寅听后则一脸懵逼。 第一百九十章:唐伯虎 第一百九十二章:中西差异 一看唐寅的模样,朱宸濠就知道所谓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都是后人编出来骗人的。 可既然是自己挑的头,那他也唯有将其圆下去,于是只得继续胡扯道: “那个,点秋香嘛,当然就是在秋天时点的一种香咯。” “香还分四季? 臣孤陋寡闻,还从未点过这种香。” 唐寅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跟自己扯啥秋天点的香。 同时他在心中也暗自腹诽,这帮皇室宗亲也太TM奢侈了,居然连点个香都要弄这么多明堂出来。 朱宸濠糊弄完后也是松了口气,还好故事里的那位女主叫秋香,要是换个香艳点的名字,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虽然朱宸濠将秋香给带过去了,可书房里的气氛还是颇有点尴尬。 当然,主要还是朱宸濠自己觉得尴尬。 因为这显得他好像没话找话似的。 唐寅显然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已经在等着皇帝宣布会面结束,然后告辞走人了。 可令唐寅没想到的是,接下来朱宸濠非但没有让他离去,反而对其说道: “嗯……唐卿啊,你能不能再帮朕一个忙啊。” “臣何德何能,陛下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朱宸濠说话虽然客气,可唐寅却不敢蹬鼻子上脸。 这么多年的沉浮,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 他更不会以为皇帝有啥是真需要他帮忙的。 年轻时,他或许还觉得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如今么,现实已经教会了其许多。 既然唐寅让直接吩咐,那朱宸濠自然不会客气,当即说道: “朕如今正在筹备一本画刊,打算以分格漫画的形式来呈现内容,不知唐卿有没有兴趣参与进来啊?” 在说这番话时,朱宸濠想的却是: 唐伯虎亲手画的漫画,传到后世应该能价值巨万吧。 “陛下要搞一个画刊? 在绘画上臣还是有些心得的,可就不知分格漫画又是何物?” 唐寅听完朱宸濠之言后却是一头雾水,他实在是不懂皇帝说的那些都是什么啊。 “哦,所谓分格漫画,就是先把一张纸分成好几格,然后每一格一个画面,而各格之间的画面又都能连贯起来。” 雅文吧 朱宸濠一边解释,一边拿出几张他自己画的分格漫画来给唐寅看。 “这个……” 唐寅接过那几张漫画看了看后,神情立马变得奇怪起来。 “怎么了?” 看见唐寅满头的黑线,一脸为难的模样,朱宸濠还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声。 “陛下,您这个画风…… 嗯,跟臣所作之画,差别也……太大了点。” 朱宸濠完全是按照现代漫画来创作的人物和背景,可唐寅所修的,却是中国传统绘画技法。 而且朱宸濠还是用专门打造的蘸水笔来画的,笔法自是跟用毛笔来画大为不同。 所以唐寅一看之下立即傻了眼。 “哎呀。” 朱宸濠见状也是轻抬手拍了怕自己的额头。 他这才想起唐寅是院派的代表人物之一,画的应该是明朝宫廷画。 像人物,虽然画得生动华美,但五官却都相差无几,不似真人。 而漫画则采用西方写实的手法,以突出人物形象,跟唐寅的绘画风格差别太大。 当然,中国古代也有崇尚写实的画法,那就是工笔画。 工笔画所绘制的花鸟鱼虫,看上去就非常真实生动。 不过在画人物时,大小比例差别颇大,五官也比较抽象。 若真以那种风格来绘制漫画,只需想想其中的女性角色都顶着一颗差不多的仕女头,那还怎么展现人物性格和区分主配角? 看来,绘制分格漫画这种事,是不能指望唐寅了。 “陛下,您这个漫画技法倒也奇特,看上去人物和环境的比例全然不类我华夏历代之画作啊。” 就在朱宸濠打算放弃请唐寅来操刀漫画之际,对方却好似反而来了兴趣。 “漫画主要是采用西方的绘画方式,哦,也就是弗朗机人,他们所用的透视方法跟我华夏不一样,所以画作最终呈现的效果也大不相同。” 对西洋画和中国画,朱宸濠了解其实也不多。 他之所以还能画出几幅漫画,那也是因为小时候看漫画书的时候太着迷,于是也学着画了一些。 实际上,无论是对东、西哪一方的绘画方式,他都所知有限。 所谓理论,也就大概晓得那么一丁点儿而已。 “哦?还望陛下能指点一二。” 作为一个大师级画家,唐寅在突然看到一种新的绘画方式后,又怎能不心痒难耐,想要一窥究竟呢。 “哎呀,这个嘛……” 不是朱宸濠不想跟唐寅细说,而是他的确知之甚少,不大了解啊。 就在朱宸濠为难之际,外面值守的宦官来报,说是严嵩求见。 “快让他进来。” 一听严嵩来了,朱宸濠不禁大喜。 他可记得,那家伙曾说过,在当老师时是啥科都接触过的。 因此说不定也曾给学生们上过美术科。 再加上严嵩本来就是个书法家,俗话说书画不分家嘛,所以很可能他在中国画上也有颇深的造诣。 严嵩真要是前世会西洋画,今生又攻国画,那由他来给唐寅讲解二者的区别,不正合适么。 一想到这些,朱宸濠也不管严嵩是不是真会,赶紧就让对方进来。 “既然陛下有公事要办,那臣先行告退,等日后陛下得空了,臣再行请教。” 唐寅并不知道严嵩是何人,在听说此人跑来这御书房求见皇帝后,忙知情识趣地准备走人。 “无妨,先看看他有何事再说。” 朱宸濠在没有确定严嵩会不会画画前,当然不会让唐寅离开。 而且,他也不知道严嵩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当然,要是严嵩真有啥十万火急之事,那自是先办正事要紧。 真那样,再让唐寅离去也就是了。 “是。” 既然皇帝都这么讲了,唐寅也就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很快,严嵩就走了进来。 他一进入书房,就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下唐寅。 严嵩刚才抵达时,就已经晓得皇帝正在接见其他人了。 于是他便随口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朱宸濠见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唐伯虎。 这个消息,也让严嵩激动起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想岔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赐笔 在严嵩前世所处的那个时空,唐伯虎的名头,绝对比宁王朱宸濠要大得多。 好些人,恐怕还是通过看《唐伯虎点秋香》这类文艺作品,才顺带着知道宁王的。 像唐寅这样一个名动后世的历史名人,严嵩当然也是渴望一见的。 因此他在进到书房后,都忘了给朱宸濠见礼,而是立马先瞅了唐寅好几眼。 直到一旁的刘泉轻咳一声稍作提醒后,严嵩才回过神来,赶紧向皇帝行礼。 朱宸濠并未跟严嵩计较,也没问其来找自己有何事,而是先为他和唐寅相互做了个介绍。 “见过严侍讲。” 唐寅表现得中规中矩,对着严嵩就是一礼。 “本人早已久仰伯虎兄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啊。” 严嵩却全然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一边回礼一边已开始称兄道弟了。 “……” 唐寅则听得一愣,暗道自己名气都大到让人久仰的地步了吗? “对啦,小弟对一事颇为好奇,就是那个秋香啊,她到底长得……” “嗯、嗯!” 严嵩兴奋之下直接就问出了刚才朱宸濠也想问的话来。 不过他还没说完,就被朱宸濠出声打断了。 “严惟中,你来这乾清宫见朕所为何事啊?” 不让严嵩继续说下去后,朱宸濠还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 另一边,唐寅在听到严嵩口中又蹦出一个秋香来时,已然诧异非常。 他还偷偷瞄了朱宸濠一眼,心中隐隐觉得,那啥秋香好像不是秋天点的香那么简单。 只是他也看出来了,皇帝似乎不想在秋香这件事上细说,于是便装作没听见严嵩在说什么,只静静地杵那儿眼观鼻鼻观心。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 严嵩虽有些奇怪朱宸濠为何不让自己询问秋香,可既然皇帝已经岔开了话题,他也只能顺着说下去。 小书亭app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儿,那就等一下再说。” 严嵩这才刚开口,朱宸濠便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没让其汇报来此的原因。 “哦。” 严嵩回了一声后又瞟了眼唐寅,已然猜到皇帝接下来要说的话语,恐怕跟这位风流才子大有关系。 “严惟中,你会画画吗?” 朱宸濠也不兜圈子,直接就问到了正题。 “臣会一点。” 严嵩在说这话时还转头看了看唐寅,然后说道: “不过比起唐府丞来,自是差得远了。” 听到严嵩说其会画画后,朱宸濠很有些期盼地盯着对方道: “西洋画呢?” “也会那么一点点。” 严嵩有些明白皇帝的意思了——看来,自己又有活儿要干了。 “很好。” 果然,朱宸濠听后立即喜形于色,马上说道: “惟中啊,你接下来就给唐卿好好讲讲,让其知晓西洋画与我华夏绘画之差异。” “是。” 严嵩先应了朱宸濠后才转身对唐寅说道: “这个西洋画与我国之画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对透视和背景的重视度上不同。” “惟中兄,你口中的透视到底是何意啊?” 之前从朱宸濠口中听到透视二字时,唐寅就不明所以。 现在又从严嵩那里听见了同一个词,他便再也忍不住,直接询问起来。 透视的概念,是在明末清初才传入到中国的,唐寅不明白很正常。 没办法,严嵩只得又为对方科普了一下啥叫透视。 可这种理论光说太过抽象,于是严嵩又大着胆子向朱宸濠借了纸笔,直接通过实操给唐寅讲解透视在绘画上的应用。 而当他从刘泉手中接过那只蘸水笔后,也是一愣。 这让他有种回到前世,用钢笔给学生们批改作业时的感觉。 唐寅看见蘸水笔后则是满脸的惊异,根本想不到这玩意儿竟然也能被叫做笔。 不过当严嵩用蘸水笔在纸上开始画起线条来时,他才发觉这东西似乎还挺好用。 严嵩在纸上描画的,就是基本几何体透视理论图。 非常形象易懂。 “伯虎兄请看,这个西洋透视法呢,就是要先确定一个点,然后再以这个点来向外发散……” 严嵩边画还边为唐寅讲解。 “原来,陛下的那个漫画就是以这种方式来描绘的,难怪人物跟物体之间看上去那么的协调。” 唐寅很快就明白了透视在绘画中的作用。 见唐寅已经了解了西方透视学的基本原理,严嵩便又向前进了一步,直接指出东、西方在绘画上所用技法的差异来: “西洋画运用的,既是这种焦点透视,也就是中心透视法; 而我天朝所用的,则是散点透视,也叫等角透视法。 而这两种方法,也是各有优劣。” “还请惟中兄赐教。” 唐寅这时早已见猎心喜,恐怕他就连一旁的皇帝都给忘了,只想着让严嵩为其解惑。 “简单来说,就是西洋画在描绘单一的场景时,能让比例更真实,画面更生动; 而我华夏古法,则不着重于一点,这就使得咱们能描绘出那帮弗朗机人无法想象的巨幅长卷来。” 严嵩之言,令一旁静听的朱宸濠都忍不住点起头来。 因为他想到了如《清明上河图》和《千里江山图》这样气势恢宏的长卷。 而西方,就算是《最后的晚餐》那样的巨大画作,也只是描绘了一个场景而已。 唐寅虽然没有看过西方那些大师的绘画,可他对国画知之甚详。 更何况他不但创作过《百美图》那样的长卷,还曾临摹过《韩熙载夜宴图》。 因此若论对巨幅长卷的理解,这个时代只怕还真没几个人能胜过他。 当然,真要说起来,单提长卷的话,或许比唐寅强的也有。 那便是与他同被誉为院派三大家和明四家的仇英。 毕竟这位可是有一副《汉宫春晓图》传世的。 那乃是被称之为中国重彩仕女第一的长卷,也是中国十大名画长卷之一。 大明到了这个时间段,其实也挺奇特的。 因为代表明朝书画界最高成就的那几个人,也就是组成院派三大家和明四家的唐寅、仇英、周臣、文徵明和沈周,都生活在这同一时期。 若再加上一个书法大家严嵩,可以说明朝的书法和绘画艺术,在这个时期已达到了顶峰。 第一百九十二章:中西差异 第一百九十四章:外使 严嵩讲解的很是详细,唐寅听得也极其认真。 这俩人甚至还谈论了一下在创作人物时,如何才能更加真实。 而当唐寅听严嵩说,那些西方绘画大师为了更好地掌握人体比例,甚至会跑到墓地偷新埋的尸体进行解剖研究时,当即吓得一哆嗦。 他全然想不到有人会为了追求艺术的完美,而去干那么可怕的事情。 不过那种勇于探索的精神,唐寅还是挺佩服的。 但他,是决计不敢去干这种事的。 更何况,无论是哪个时代,毁坏死者遗体都是极其混账的行为。 特别是中国的古代,因受传统礼教的影响,就连衙门的仵作,若无特殊情况,都不能随意解剖尸体。 就算为了查清案情不得不进行解剖,也有着极多的限制。 解剖完毕后,还得进行好些仪式,以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所以在明朝去偷尸体做研究的话,被发现后很可能当场就被人乱棍打死。 就算没被打死,抓住了也是重罪。 唐寅当然是想都不敢想。 严嵩在为唐寅讲述西洋画基础时,朱宸濠则在想以后是不是将仇英、文徵明和周臣都招进京城。 再加上唐寅和严嵩,就可以组建一个超豪华阵容的大明书画院了。 这些人里面,周臣是仇英的老师,仇英又是文徵明的好友,而文徵明又与唐寅交好,真在一起相处起来应该也挺融洽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沈周已经去世十来年了,否则朱宸濠还真就能把这个时代最好的书画大师给凑齐咯。 “今日得听惟中兄讲授西洋画法,唐某受益匪浅,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严嵩和唐寅俩人毕竟是在皇帝的御书房内,因此也不可能说得太过详尽。 而听唐寅的意思,显然是意犹未尽,准备改天再去找严嵩请教学习。 “伯虎兄客气,你要是真对这西洋画感兴趣,想要画着玩玩儿,可以先从素描开始。 要是有什么疑虑,等你来我家时,我再与你探讨。” 严嵩刚才讲得也很过瘾,若非场合不对,他也乐于再跟唐寅继续说下去。 “好。” 唐寅应了严嵩一句后便抬头看向朱宸濠道: “陛下,臣打算回去后也练练这个西洋画,看看能不能将其技法融合到我华夏的绘画之中。” 雅文吧 “朕相信卿一定能有所成。” 朱宸濠记得在前世时,就好像已经有人将工笔画跟西方绘画技法相结合了,因此他觉得凭唐寅的功底,肯定能让东、西两方的技艺碰撞出火花来。 “臣若有成,倒也可以再试着画一下陛下所说的那个分格漫画。” 唐寅也不傻,只看方才朱宸濠的那一系列做法,他就知道对方是有意让自己帮着画漫画的。 于是,他在这个时候也表了个态,意思是只要能画,就可以接下这个差事。 “那好啊,我就等着唐卿的好消息了。” 朱宸濠听后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想必陛下和严侍讲还有要事要商议,臣就先行告退,也好回去练习一下那个啥…… 嗯,素描。” 唐寅在御书房内呆的时间也不短了,而且严嵩跑来肯定不是为了教自己西洋画法的,所以他便打算告辞走人。 “也好。” 朱宸濠对着唐寅点了下头,同意其离去。 “对了。” 不过就在唐寅转身要走时,朱宸濠却又突然叫住了对方,然后亲自走上前去,拿起那支黄金打造的蘸水笔道: “西洋画不重视线条,用这种从弗朗机传过来的笔画起来更方便。 既然唐卿要研习西洋画,那这支笔朕就送给你了。” “多谢陛下赐笔。” 唐寅忙双手接过那支蘸水笔,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 “对了,我这里还有两把尺子,对你练习透视,画线条时还是有些帮助的,也一并给你吧。” 朱宸濠给过笔后,又想起自己让工匠制作的那两把尺子来,于是忙让刘泉从书桌上取过来,然后都给了唐寅。 “这尺的刻度怎么跟微臣常见的全然不同?” 接过尺子后,唐寅立即看出了问题来。 “呃……这也是西洋的计量刻度。” 虽然这个后世的国际计量单位还得等两百多年才会出现,可朱宸濠现在不可能跟唐寅细讲,因此唯有先忽悠一番再说。 “原来如此。” 唐寅虽说也很奇怪皇帝陛下为何会有这么多蛮夷的东西,但他却不敢问,只能把疑惑埋在心底。 “陛下。” 等唐寅带着兴奋的心情,拿着笔和尺子离开后,严嵩忽地开口道: “看唐寅的样子,是真想学西洋画啊。 那他必定还会去臣家找臣的,而臣少不了要动手为其演示。 可这个西洋画么,您也说了,线条差别还是挺大的……” “怎么,你这家伙也想要一支蘸水笔?” 朱宸濠很快就明白了严嵩的意思,于是没好气地说道: “我就让匠人制作了那么一支,刚才已经给唐伯虎了,现在就连我自己都没啦。” “臣哪敢要啊,这不也就随口一说嘛。” 听说只有一支,严嵩也有些无奈和失望。 “行啦,你也别这副模样,我再让工匠打造几支就是。” 朱宸濠感到有些好笑,不就一支笔吗,反正送给唐寅后他也准备再做几支,过两天等做好了给严嵩一支也就是了。 还有尺子也要再做几把,而且不光是三角尺和直尺,甚至还可以做几个量角器来用用。 “谢陛下。” 严嵩听后自是喜笑颜开。 他所看重的倒不是那点儿黄金,而是御赐之物这几个字。 “你也别谢了,说说吧,这个时候跑来见我干嘛。” 虽然严嵩之前说过并没有什么大事,但既然来了,那肯定还是有重要之事的,朱宸濠自得问个清楚。 “臣来见陛下,的确是发生了一件关乎我大明未来之事。” 朱宸濠开问后,严嵩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卖了个小小的关子。 “嗯?” 朱宸濠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因为按照严嵩的说法,都已经关乎大明的未来了,那应该是极大之事啊。 可这家伙在刚才却只轻描淡写地岔了过去。 “陛下莫急。” 严嵩见状忙道: “臣觉得,此事虽能影响我大明的未来,却并不急切。 并且对陛下和我朝而言,应该是个大大的好事。” 第一百九十三章:赐笔 第一百九十五章:召公使进京 “到底是何事?” 原本听严嵩在那里罗里吧嗦说个没完的朱宸濠已有些气恼了,可再听对方说是对大明和他都有利之事后,心中的好奇已大过了不爽。 “这两日,几个从广东来京的官吏找到了臣,希望臣帮他们一个忙。” 严嵩也看出朱宸濠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于是赶紧说起原委来。 “你收他们钱了?” 只是严嵩才刚开口,朱宸濠便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 “这个……也就……” 这种事自然是明摆着的,严嵩只得一边支支吾吾一边偷看皇帝的脸色。 “我知道大明的俸禄低,你收就收点,只要别像那个严嵩就行。” 大明当然也有不少清官,可严嵩么,朱宸濠心里有数,这家伙只要不太过分,他是不打算追究的。 其实真说起来,按照朱重八定的标准,明朝官员的俸禄并不算低。 可问题是,朝廷发放给官员的俸禄太过奇葩。 如果严格依照朱重八的规矩来办,每月发给官员的,除了俸米外,应该还有一点钱。 在朱重八时代,还是能实打实满足官员的。 可朱老四迁都后,就发不起粮食了。 因为南京四周都是鱼米之乡,根本不愁粮食。 但到了北京后,粮食只能靠漕运从南方送来。 京城内官多人也多,从南方运来的粮食能让城中之人吃饱就已经不错了。 这种情况下,自然无法再保障官员能获得足够的俸米。 于是,朝廷只能发放很少一部分粮食给官员,差额则用其他东西来替代。 通常都是用纸币来补足所差的粮食。 可那玩意儿明朝只管印,根本不管其他。 别看它上面写着当多少文多少贯,可实际上就跟后世动轨百亿、千亿、万亿的津巴布韦币一样,完全就是一张废纸。 明朝早期还好一点,可中后期若还有人拿着纸币去付账的话,绝对会被人给打出来。 饭团探书 除了纸币,明朝还用胡椒和香料来作为俸禄发放给官员们。 但这些东西,又不好卖,用量也不大,拿到手中后,只能干看着,基本上跟废物差不多。 这样一折算下来,官员们能真正到手的俸禄,少得可怜。 在明朝,只要你不贪,就算是一品大员,也基本上穷得叮当响。 就像唐寅的老师,内阁大臣王鏊,就被世人称为“天下穷阁老”。 还有大名鼎鼎的李东阳,也是一生无积蓄。 平日里,这位大明首辅甚至还得靠变卖自己的书画来养家糊口。 死的时候,就连举办葬礼的钱都拿不出来。 最后还是靠着曾经的同僚和门生一起凑钱,才让其入土为安。 就连内阁辅臣都能穷成这样,可见在明朝当个清官有多艰难。 朱宸濠虽然知道大明官员的俸禄在七折八扣之后很低,但还没来得及触及这一点。 按照他的设想,应该是在开征商税,国家财政收入提升之后,再完善官员们的工资问题。 只要有钱了,他甚至还能将俸禄再提高一些。 不过那都是后话,如今还得靠那帮人自己想办法。 也正因为朱宸濠清楚这些,所以他才对严嵩接收他人贿赂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见朱宸濠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严嵩也是松了口气,然后才继续说道: “那帮人来找臣,也是因为收了别人的好处,所以才在进京办事的过程中,为他们的金主找门路。” “这么说来,你和那几个官员,都只是为那背后金主跑腿办事的咯。” 朱宸濠听清严嵩之言后,很快就明白了其想要表达的意思。 “陛下目光如炬,圣明无双。” 严嵩立马拍了个马屁。 “少说屁话。” 朱宸濠则瞪了对方一眼,随后说道: “他们找到你,自是以为你如今是朕眼中的红人。 说吧,到底是啥事,让你都找到我这里来了。” “呵呵,这事,还真的只能陛下亲自定夺。” 严嵩笑了笑后才道: “因为,那背后的金主,只是想要获得陛下您的召见。” “哦?贿赂大批官员,为的却是要见朕? 这倒有点儿意思。” 朱宸濠边说边捋了几下自己的胡须,接着似想起了什么,眼睛里也迸发出几丝光芒来,然后便大笑道: “哈哈,好一个金主,看来还真就是金主啊。” “在他们的眼中,我大明才是真正的金主。” 严嵩低眉回了一句,他知道朱宸濠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书房里,唯有刘泉一个头已经两个大。 在他看来,朱宸濠和那个严嵩就是打了半天的哑谜。 最后皇帝明白了,而他还是稀里糊涂的。 “那些人还在广东吗?” 朱宸濠没接严嵩的话,而是又问了一句。 “对,没有朝廷的指令,地方那帮官员不敢让他们乱跑。” 严嵩点头道: “他们之前就应该找过不少门路了,可在陛下起兵讨逆取得天下后,早先那些努力便全打了水漂。 若非如此,那帮人应该已经进京,或在来京的路上啦。” “这帮人应该在广东呆了两三年了吧。 嗯……再等下去跑了就麻烦了。” 朱宸濠当即做出了决定,随后一边示意刘泉准备拟旨,一边对严嵩道: “有一点你说得对,这帮人此刻来见朕,对我大明来说,的确是个好事。 还有,在他们眼中我大明是金主; 可在我眼中,他们又何尝不是手握我大明急需之物的金主呢。 既如此,那就来个各取所需好了。” 听了朱宸濠之语,严嵩却突然出言提醒道: “召他们来倒是简单,可陛下却要做好应对朝中诸臣非议的准备。” “哼,就那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腐儒,连正德都能无视他们,更何况是朕。” 朱宸濠直接冲严嵩摆了摆手,显然并不在意其刚才之言。 “刘泉,拟旨。” 回了严嵩一句后,朱宸濠便看向老太监道: “立即召逗留在广东的弗朗机使臣…… 对了,那人叫什么来着。” 他后面的那半句,显然是对严嵩说的。 “皮雷斯。” 严嵩赶忙回道。 第一百九十四章:外使 第一百九十六章:航海时代 严嵩在回答完朱宸濠所问,说出使臣的名字之后,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 “此人乃是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亲派的驻华使臣。” “是吗? 那个谁……哦,皮雷斯是吧,刘泉写上。” 朱宸濠听后随口便对老太监吩咐了一句,可当他转头看过去时,却见刘泉的目光正在自己和严嵩之间来回转换,于是皱眉道: “你倒是写呀,愣着干嘛?” 听见朱宸濠催促自己,刘泉则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是、是按照严侍讲所说,写立即召那个姓皮的…… 那啥葡萄发了芽的使臣来京么?” 朱宸濠这才明白老太监在犹豫什么,当即笑道: “别管他口中那个啥葡萄牙,反正广东那帮官员也不懂,你就直接写召弗朗机使臣皮雷斯一行进京就行了。 对了,人家也不姓皮,而是姓皮雷斯。” “居然是三个字的姓,果然是蛮夷。” 刘泉有些不屑地低语了一句,然后一面想着那发了芽的葡萄真就是一个国家的名字么,一面手上已动了起来。 “呵呵。” 这个时候严嵩笑着开口道: “刘公公的这个反应,倒让臣突然想起清朝那个大学士徐桐的名言来。 那时的大清都开始倒计时了,这位竟然还在说啥‘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而成国,史所未闻,籍所未载,荒诞不经,无过于此’这种话。 堂堂一国辅臣都如此无知,国家又怎么可能好得了。” “是啊,那帮清朝的腐儒,人家都打到家里来了,居然还没搞清楚来的都是谁。” 朱宸濠无语地摇了摇头。 而他也知道,现在大明的那帮官员,跟大清的那些人比起来,也只是半斤八两,没啥区别。 由此可见,向国民普及世界各国的情况,是多么必要的一件事。 朱宸濠相信,随着《新视界》被更多人看到,明朝人的世界观也会跟着有所改变。 至少,未来不会再将那些西方人都统称为弗朗机人。 “臣觉得,清朝人搞不懂西班牙是个国家还情有可原。 毕竟当时这个早期的日不落帝国已经没落了,并未跟大清交过战,只是在后来签订《辛丑条约》时,因使馆被义和团烧毁而跳出来签了个字。 可他们不知道葡萄牙就不应该了呀。 虽说清政府没跟葡国大规模打过仗,可这帮家伙一直都占着澳门那一块儿啊。 我也是服了,那些治理国家的老爷们,居然硬是连在自己家里蹲了几百年的人是谁都不晓得。” 对于清朝大员不知道葡萄牙一事,严嵩显然是想不通的,因而他又说了一大堆。 “你以为西班牙不想从我华夏身上咬下一大块肉去吗? 它没来打,那还不是正跟其他强盗狗咬狗,结果被新崛起的美国抓着头发暴揍么。 至于葡萄牙,也不是啥好东西,虽然当时已经不行了,可还不忘在澳门搞事情,乘机将强占的地盘扩张了不小范围。” 朱宸濠明显对那帮西方列强没有丝毫的好感。 他答应接见葡萄牙公使皮雷斯,也只不过是为了能获得更大的利益罢了。 等以后大明加入了航海俱乐部,双方肯定少不了枪来炮往的刺激日子。 “陛下说得对,以后咱们一定要把那帮强盗挨个揍一遍。” 严嵩赶紧附和了一句,跟着才又道: “广东离北京也太远了点儿,以如今赶路的速度,等把圣旨送过去,再等皮雷斯他们北上,只怕抵达京城时已是四、五个月之后了。” “那也没办法,我现在也不可能铺设铁轨开火车啊。” 交通的问题,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改变的,对此朱宸濠也很无奈。 “陛下,旨意拟好了。” 这个时候,刘泉已按照朱宸濠的意思,拟就了一份圣旨。 “很好。” 朱宸濠拿过来看了几眼,瞧见就连皮雷斯这三个字都没啥问题后便直接用了印。 随后他便让刘泉亲自跑一趟翰林院,立即将这份圣旨发出去。 老太监没想到皇帝会这么急,刚把旨意拟好便要马上发下去,可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急匆匆地出了御书房。 “陛下,皮雷斯跟之前那些周边国家来打一头就走的使节可不一样,他应该算是被派来我华夏的第一个特命全权公使。 所以他肯定是要常驻北京城的。 您看,咱们是不是还得修建一座葡萄牙使领馆啊?” 瞧见召葡萄牙人进京的圣旨已然送了出去,严嵩倒是想起一个外交问题来。 “北京城内用地那么紧张,哪有空地给他修使领馆,到时候给他找个小院也就是了。” 朱宸濠听完严嵩所言则直接否定了修使馆的提议,不过他说完后又想了想,紧跟着便说道: “只是以后肯定会跟更多的国家打交道,甚至还将互派使节, 嗯……也不用太急,等扩建北京城时,再在新城区划出一个专门的外国使领馆区域来。” “全凭陛下定夺。” 既然朱宸濠现在不想给葡萄牙人修公使馆,严嵩自然也没啥意见。 “对了,你刚才随口就说出一个曼努埃尔一世来,看来你小子对这个时期的葡萄牙挺熟啊。 这么看来,你对几个月后将抵京的那个皮雷斯也有所了解咯?” 严嵩方才都没怎么回忆,便很轻松地将那个葡萄牙国王颇为拗口的名字给说了出来,对这一点朱宸濠也很感惊异,于是便问了一句。 “臣前世也曾教过历史,平日里得空时就爱看看这方面的书籍,所以还真知道一些。” lingdiankanshu.com 刘泉已领命去了翰林院,现在书房内就君臣二人在,因此严嵩说话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忌。 “那你就给朕说说,也好让我对现在的葡萄牙,以及它派来的使臣都有一个基本的认知。” 虽然那个皮雷斯至少还要好几个月才能到北京,可朱宸濠还是想先了解一二,然后再根据情况做好相应的准备。 他前世虽也看了不少史书,可毕竟没有专门学习研究过。 因此他只知道正德曾跟葡萄牙人有过接触,可具体情况却并不清楚。 就连葡萄牙公使皮雷斯的名字,他都是听严嵩说过之后才知晓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召公使进京 第一百九十七章:能者多劳 “那臣就跟陛下大致说说。” 既然朱宸濠想了解一下现在的葡萄牙和即将到来的公使皮雷斯,严嵩自是要尽心为其解惑的。 朱宸濠也重新坐了回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就等严嵩开讲了。 “想来陛下应该知道欧洲为何会进入大航海时代吧。” 严嵩在开讲前,却先试探性地对朱宸濠说了一句。 显然,他是想确定朱宸濠对那段历史的了解程度,然后再决定自己该从哪些方面去为皇帝陛下进行描述。 朱宸濠自认对欧洲崛起的那段历史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于是回道: “应该是因为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崛起之后,彻底截断了陆上的贸易通道,才致使欧洲各国不得不开辟新的贸易通道,在别无选择之下,他们只能通过海路来发展远洋贸易。” “其实无论是开展陆上贸易还是海上贸易,都源于欧洲人对金银的渴望。 而欧洲产金量很少,银也主要集中于德国,产量根本满足不了需求。 这就使得他们不得不从其他地方寻求金银。” 从朱宸濠刚才的话语中,严嵩也听出这位皇帝陛下对那段历史还是知道一些的,于是便直接开始了他的“皇家讲坛”。 “这帮欧洲人出海远洋,不正是为了到咱们中国来寻找黄金么。” 朱宸濠轻轻摇了下头,冷声道: “都是那个马可.波罗胡说八道,才让那帮欧洲人真以为中国和日本遍地黄金。” “陛下说得没错,欧洲人就是想要到东方来掠夺黄金。” 严嵩一边点头认可朱宸濠之语,一边继续道: “四十多年前,意大利地理学家托斯堪内里在绘制世界地图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中国和日本都画在了欧洲的西方。 在他的地图上,欧洲和亚洲分列东、西两边,而中间则是大西洋。 托斯堪内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最后还把这份地图给了哥伦布。 这也使得哥伦布坚信从欧洲出发,一路向西便能抵达中国和日本。” “那个谁,把欧亚大陆用大西洋分开就已经错了,不过一路向西能到达东方倒是真的。” 小书亭 朱宸濠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 “可他的这个错误却改变了世界格局,也祸害了美洲大陆。” 严嵩在说这话时,表情也严肃起来。 哥伦布没能抵达中国和日本,却发现了美洲,也让世界进入了殖民和掠夺的时代。 欧洲也正是借助新大陆的资源而进入了一个飞速发展期,并且逐渐将亚洲抛在了身后。 而接下来,他们也将给除欧洲以外的世界其他国家和民族,都带去深重的灾难。 严嵩的话让朱宸濠产生了一丝紧迫感。 世界已经迎来了自由贸易时代,可他的大明还在奉行朝贡贸易和海禁政策。 看来,得抓紧时间改变了。 或许,他可借这次葡萄牙公使皮雷斯进京为契机,通过跟葡国达成某些协议来尝试革新大明的贸易政策。 “虽然托斯堪内里给出了一个错误的方向,让哥伦布抵达了美洲,可更多的葡萄牙航海家仍然还是一路向东,继续寻找中国和日本。” 稍微停顿一会儿后,严嵩又开始了他的讲解, “三十多年前,葡萄牙人第一次绕过了非洲的好望角,进入印度洋。 二十多年前,达.伽马的船队抵达印度。” “到了印度,也就离我中华不远啦。” 朱宸濠听严嵩说葡萄牙人到达印度后,也跟着感叹了一声。 “是的。” 严嵩点头应道: “最先跟我大明打交道的葡萄牙人,应该是他们的名将阿尔布柯尔克。 此人于九年前率领1800远征军抵达并占据了马六甲,在那里,他也跟咱们南下的商船队有了接触,而且双方的关系还挺好。” “我大明的商船队? 咱们不是正实行海禁么?” 南洋那边的形势朱宸濠不是太清楚,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那是官商。” 严嵩解释道: “欧洲人跑去印度这些地方寻找香料和宝石,我大明皇室也需要那些奢侈品啊。 还有胡椒,咱们现在也没有,只能靠进口。 所以虽然一直都在实施海禁,却仍允许一些商人每隔一段时间便南下进行贸易。” “这不就是吃独食么,那这帮商人肯定都发财了。” 听说在海禁的情况下还能出海,朱宸濠立即觉得那些所谓的官商必然是赚翻了。 “陛下想多了,他们一回来就得先交商品总价20%的重税。 另外,还得孝敬那帮地方官员,送上重礼。 遇到什么事情,他们还要负责前去探听情报。 就拿葡萄牙人占领马六甲之后来说吧,商人们带回来消息后,广东的官员却又让他们再去打探。 而且还让人家不带商品去纯探查,您想想,这跑一趟不要成本吗? 所以那些商人也是极为不满,一到马六甲就跟阿尔布柯尔克挑明了他们是奉命去调查的。” 严嵩说完后朱宸濠也沉默了一阵,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因为明朝的贸易制度有问题,特别是这种所谓的官商,受到地方官吏的影响就更大了。 见朱宸濠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严嵩便继续道: “阿尔布柯尔克跟我大明商人几次接触后感觉挺不错,于是他便想更进一步,直接与我朝官方来往。 有了这个想法后,他先派出了几个人,搭乘泰国人的商船抵达广东。 其后,我朝的情况便被那几个葡萄牙人传回了马六甲,紧跟着又送到了里斯本。 于是,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就命令他的私人医生和药剂师,原本是到亚洲来寻找香料的皮雷斯为大使,组织一支船队来我中华。” “哦?那个皮雷斯原来的职业是医生和药剂师啊……” 听说葡萄牙派来的公使是个医生和药剂师后,朱宸濠的眼睛亮了。 严嵩见状则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个时代的西医,应该也就会点儿放血疗法啥的吧。” “那可不一定。” 朱宸濠说着还突然上下打量了严嵩几眼,随后才道: “你化学应该也会一点儿吧,要不,等那个皮雷斯抵达北京后,你跟他一起研究下青霉素和牛痘啥的?” “我……” 严嵩已不知道该说啥才好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航海时代 第一百九十八章:“中间商” 如果可以骂人的话,严嵩肯定已经破口大骂了。 他也没想到,就这么闲聊几句的功夫,竟然又被莫名其妙地安排了一个工作。 皇帝这是逮着一只羊往死里薅啊。 “陛下,您是不是也太高估微臣了,臣以前也就是一个普通教师而已。 而且,牛痘和青霉素,应该属于生物药剂学范畴吧,跟臣会不会化学似乎关系不大。” 严嵩决定还是要挣扎一下,免得朱宸濠以后啥都往自己头上扔,最后若是被活活累死那找谁说理去? “我好像记得听人说过,若是不懂化学,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药剂师。 你当老师时,不啥都教么,生物肯定也会,所以就别谦虚啦。 再说了,生物化学不都是做实验么。 多试两下,也就成了。 我相信你一定行,在我眼中,你就是这个时代最靓的仔。” 朱宸濠笑着起身拍了拍严嵩的肩膀,看见对方仍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后,当即许诺道: “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的,只要出成果了,必定重重有赏。” “可臣就怕搞不出来, 让陛下失望啊。” 严嵩知道这个赏钱不好拿,不敢轻易答应。 “青霉素和牛痘的原理又不复杂, 你一定能搞定的。 而且你想想, 搞这些不也是为了救人嘛。 天花你肯定知道有多可怕, 要是没有牛痘疫苗进行预防,被感染了就只能看命够不够硬; 而抗生素在如今一个小感冒都可能死人的年代有多重要, 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朱宸濠前世时,无论化学还是生物都学得不咋样。 在他读书的时代,高考还是要分文理科的。 而朱宸濠就是一个妥妥的文科生, 因此医药上的东西他只能寄希望于严嵩了。 “臣、臣尽力吧。” 想到青霉素和牛痘疫苗的确能挽救大量生命,严嵩最终还是决定接下这个新任务。 更何况,他将来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不还有一个人都没见到,便已经被朱宸濠安排上了的西方医生加药剂师皮雷斯么。 “哈哈,这就对了嘛。” 见严嵩同意了, 朱宸濠大为高兴, 一张脸都快要笑出花儿来了。 笑了一会儿他却忽然盯着严嵩看了看, 随即叹息道: “唉……这事要是做成了, 那百年、千年之后,你应该比我还有名吧。” “臣岂能跟陛下相比。” 严嵩一听这话就有些慌了, 赶紧说道: “臣不过就是一小小的萤火, 而陛下乃是天上的皓月,我这点儿些许光芒,哪能跟您比啊。” “咱俩就不用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啦。” 朱宸濠冲严嵩摆了摆手, 然后很认真地说道: “我可不是说笑, 等咱们都离开这个世界后, 我能想到自己的墓碑上有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又长又拗口, 没人能记得住的皇帝尊号而已。 而你则不同,我觉得那上面至少会写下这么几个头衔: 天花病毒的终结者, 抗生素发明人, 大明现代医学、药学奠基人,新戏剧的引路人……” “这、这饼也太大了吧,我怕自己吃不下啊。” 严嵩话虽这么说着,但其脸上却多出了几许憧憬。 瞧见严嵩的神情,朱宸濠语带戏谑地说道: “要不,等日后搞出来蒸汽机、发电机、内燃机…… 嗯, 管他啥机, 我也都统统算你头上? 到那时, 你就是拳打牛顿, 脚踢爱迪生, 令全世界所有人敬仰的天才大科学家和发明家啦。” “这个……不太好吧。” 令朱宸濠没想到的是,严嵩竟还颇有点要安心接受的意思。 “好,好得很,不就是墓碑上多点儿字么。” 瞧见眼前这家伙似乎有些分不清想象跟现实了,朱宸濠立马出言讥讽了一句。 畅想中文网 “啊,哦,不用啦,臣觉得真到了那一天,碑上还是简洁干净点儿的好。” 严嵩也清醒过来,忙表明自己没那个想法。 “好啦,说回正题吧。” 朱宸濠也没想到竟会因皮雷斯的职业,而引出自己跟严嵩之间这么长一通乱七八糟的对话。 察觉到不对后,他赶紧将话头拉了回来。 “正德十二年,皮雷斯在一支船队的护送下,抵达了广东的广州。” 严嵩也是一秒进入状态,继续为朱宸濠讲解皮雷斯来华之事。 “都已经来三年了啊,我大明这办事效率……啧啧。” 朱宸濠听严嵩说皮雷斯在正德十二年就已经到了广州时,忍不住连咂了好几下嘴。 “那是因为我大明施行的是朝贡外交,而葡萄牙跟我朝素无往来,也不是朝贡国, 所以当皮雷斯提出想要见皇帝时,地方官员只能让他们先住下,然后一面教授这帮洋鬼子中华礼仪,一边上报朝廷。 对啦,他们来的时候,正德应该还在宣府呆着,再加上一堆害怕葡萄牙人抢生意的家伙不断说坏话,那帮在京的保守官员不跟皇帝通报也很正常。” 严嵩对皮雷斯等人来了如此之久,却还没能入京觐见皇帝这个情况, 有着自己的理解。 “那也是因为葡萄牙人开始时还不懂得运用‘钞能力’, 这不, 入乡随俗之后,他们希望能获得朕接见的消息,不就上达天听了么。” 朱宸濠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最关键的点。 那帮葡萄牙人在中国呆久了,也总算是明白在大明朝,该以何种方式来尽快达成自己目的了。 金钱开路下,从广东某些官员到京城的新晋红人严嵩,都开始为他们奔走说话。 “陛下说得极是。” 虽然这里面也涉及到了严嵩,可看其表情,却好像跟自己无关似的,在应和了朱宸濠一声后还继续言道: “历史上,皮雷斯等人也是靠着贿赂广东官员,让他们帮着牵线搭桥,最终才搭上了江彬那条线。 江彬收了重礼后,便在正德面前大说葡萄牙人的好话,这才使得皮雷斯有了见驾的机会。 正德决定召见葡萄牙人后,立马有许多鼠目寸光的官员跳出来激烈反对,不过朱厚照完全无视了那些不和谐的声音。” “真说起来,正德在接受新鲜事物这一点上,还是远超我朝大多数人的。 可惜,为了千秋大业,朕不得不……” 朱宸濠脸上浮现出一丝惋惜之色,话说到最后时,也戛然而止,没有说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能者多劳 第一百九十九章:先决条件 朱宸濠在那儿感叹朱厚照的与众不同时,严嵩却撇了下嘴。 而这个细微的表情没能逃过朱宸濠的眼睛,他立马问道: “怎么,你有其他想法?” “也不是,臣只是觉得,朱厚照虽然思想跳脱,能接受新事物,学习新知识,可在他的本职工作当皇帝这点上,却也不咋地。” 严嵩显然是更加看重正德的皇帝身份,而非其思想是否更开放。 “看来,你跟大明的绝大多数官员一样,觉得朱厚照不是一个好皇帝啊。” 朱宸濠有些好奇,因为他记得在前世,有不少人都是吹正德的,却没想到身为穿越者的严嵩却好似对朱厚照没啥好印象。 “一个皇帝,却不断从老百姓手中抢地扩充自己的皇庒,让自己的子民流离失所,算什么好皇帝? 除此之外,还大肆开设皇店,为自己疯狂敛财,如此贪婪,又岂是为君之道。 他弄那么多钱,却并非用于建设国家,而是几乎全花在了莫名其妙的地方。 您就看豹房内的那些珍玩、女人、喇嘛跟和尚…… 还有, 在他当皇帝时,地方还屡次出现士兵哗变。 要知道这种情况, 在他之前我朝几乎是没有过的。 可他这个最爱打仗的皇帝, 面对兵变却全然没想过找原因, 只知道每次出事后再派人去剿灭。 最后,就是那场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了。 百姓若非实在是活不下去, 又怎会起来造反?” 果然,听严嵩话中的意思,这位不但对朱厚照没啥好感, 反而还非常不满。 “算啦,咱们不谈正德这个皇帝当得如何了,你还是继续说回皮雷斯吧。” 现在再去评说朱厚照已没啥意义,朱宸濠示意严嵩回到葡萄牙公使身上。 “皮雷斯等人抵达广州后,广东的官员也是第一次跟欧洲人打交道, 并且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 对葡萄牙人也没有什么好感。 所以, 他们不许太多葡萄牙人住在广州。” 严嵩当然是朱宸濠让讲啥他便讲啥, 因此立马转换心态,从刚才对朱厚照极为不满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重新说回了葡萄牙人。 “等等,你说地方官员出于自身利益而讨厌葡萄牙人, 是什么意思?” 朱宸濠有些没听懂严嵩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于是插嘴询问。 “是这样的。” 严嵩被打断后只好解释道: “我朝实行的,是勘合朝贡贸易,而像后来的越南、菲律宾和泰国等东南亚小国, 在当时都是朝贡国。 原本按照朝廷的规矩,这些国家每隔一段时间就可以拿着朝廷发放的勘合文书, 去广东与我朝进行贸易。 可实际上,这些国家负责勘合贸易之人, 早就贿赂了地方官员, 根本无需按规定的时间朝贡,随时都可以到广州买卖货物。” “商贸本就该这样嘛, 以后咱们也应该放任我国的商人出海经商,只要税交足了就成。” 对严嵩所说的这个问题, 朱宸濠倒是看得比较开。 他觉得,自由贸易就该像这样不受时间的限制。 “勘合贸易的确已经不合时宜,但那帮南洋小国, 却因为能在与我国的交易中获得巨大的好处,而开始联合起来排挤其他国家, 不让他国跟我朝正常贸易啊。” 严嵩见朱宸濠只看到了一个方面,忙将不利的一面说了出来。 “我明白了,这帮朝贡国就是想当中间商,然后从我大明倒腾货物卖给其他非朝贡国赚差价。” 朱宸濠这才晓得,那些南洋小国就是想要垄断大明的对外贸易。 “正是如此。” 知道皇帝已经清楚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后,严嵩才继续道: “所以,当葡萄牙突然横插进来,想要跟我大明建交和进行合法贸易时,那帮朝贡国就坐不住了。 而葡萄牙人刚来还没摸到门道,不晓得要给那帮地方官员送钱送物,自然也就不受待见。 与此同时,南洋小国也加大了贿赂力度,于是那帮广东官员便不断上疏说葡萄牙人的坏话。” “呵呵,这么说来,召皮雷斯进京的圣旨传到广东后,朕也将收到大量那帮地方官员的这类奏疏咯。” 听严嵩说到历史上曾发生过的那些事后,朱宸濠倒是想到同样的一幕或许即将重演。 “那是必然的。” 严嵩点头道: “或许,之前就已经有不少这样的小报告送到京城来了。” “嗯。” 朱宸濠也这么觉得,毕竟葡萄牙人已经来了三年了。 只不过他登基后,似乎还没看见过。 其实,之所以这段时间没人来告葡萄牙人的状,全是因为朱宸濠起兵造反的缘故。 在他发动叛乱后,那帮葡萄牙人害怕被卷入战乱,于是便离开广东,撤回了马六甲。 直到得知朱宸濠造反成功,明朝局势重新稳定之后,才又重新回到广州。 这一来一回的也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历史上,皮雷斯在今年一月就已经离开广东前往南京了。 而现在,都已经四月多了, 他们才靠着严嵩这个新门路,刚获得朱宸濠召见的圣旨。 “臣刚才说到……” 严嵩方才刚说回话题, 便因朱宸濠相问而不得不又解释了一番, 此时亦只能先理顺自己的思路再继续说了。 beqege.cc “你说到广东的地方官不许太多葡萄牙人居住在广州城内。” 朱宸濠的记忆可是开过光的,因此在瞧见严嵩的模样后立马就提醒了一句。 “啊对。” 严嵩获得提示后,忙接着说道: “由于得不到居留许可,除皮雷斯和几个随从,以及翻译外,其余葡萄牙人只能随舰船退到了珠江口的屯门岛上,并在那上面建立了一个临时据点。 随后,他们只在岛上留下很少几个人,另外那些都跟舰队一起撤回了马六甲。” “屯门?” 听到这两个字后,朱宸濠皱起了眉头,沉吟道: “历史上,大明跟欧洲打的第一仗,应该就是屯门海战吧。” “正是。” 严嵩回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却颇有些复杂。 “哼!不管怎么说,我大明的国土都不容侵占。 屯门,岂是那帮葡萄牙人所能染指的。” 得知葡萄牙人已在屯门岛上设立据点后,朱宸濠立时心头火起。 第一百九十八章:“中间商” 第二百章:蛮横的天朝 朱宸濠很多时候都搞不懂明朝人在对待国土这一点上,是怎么想的。 就像嘉峪关以西的大片土地,在许多官员眼中,似乎从来都不是大明的疆域,随时都可以放弃。 陆地上的国土尚且如此,就更别提海上了。 海岸线之外的岛屿,不管远近,好像从来就没被重视过。 历史上,就连台湾这样的第一大岛被荷兰人侵占了,明朝也没想过第一时间收回来。 明朝虽也跟荷兰打过几仗,可为的却是不让对方袭扰沿岸各地。 就算荷兰人被打败了,可只要他们退到台湾明军也就不管了。 若非后来天降一个猛人郑成功,恐怕台湾岛早就成了人家的手中之物。 而现在,葡萄牙人已经明目张胆地在屯门岛上立下石碑,建造据点住下了,广东那帮官员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历史上,直到正德死了,然后嘉靖上台,明朝完全改变了对葡萄牙人的态度,致使最后发生屯门海战,才把占据岛屿的那帮人赶走。 明朝对待沿岸岛屿似乎就是这种不管不问的态度。 无论那些岛屿是被倭寇还是海盗所占据,只要闹得不太凶,朝廷都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到了嘉靖时期,倭寇已威胁到大明统治了, 朝廷才不得不派戚继光们清剿那些盘踞在海岛上的势力。 “陛下。” 就在朱宸濠为葡萄牙人窃据屯门岛而气恼之际,严嵩开口说道: “收回屯门倒是不难, 等皮雷斯进京后, 只需把归还此岛作为双方交往的条件之一, 想来也就直接拿回来了。 真正难的,却是如何才能改变我大明不重视海防的现状。 只有观念改变了, 再组建一支强大的海军,才能彻底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否则,就算这次解决了屯门问题, 下次还会有其他岛屿被外人所侵占。” “的确是这么个理。” 朱宸濠先对严嵩所说的这些表示了认可,紧接着他又问道: “按你的意思,想要回屯门岛只需跟皮雷斯说一声便是,可葡萄牙人会那么轻易就放弃已占据的岛屿吗?” “以臣对这个时期葡萄牙人的了解, 他们会。” 严嵩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才道: “臣认为,那就是一帮非常实际的家伙,绝不会做损人不利己之事。” “什么意思?” 朱宸濠立马追问。 “这个时候的欧洲人,追求的都是利益最大化。 因此,要是他们觉得能通过战争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一定会选择开战; 可一旦感到不能硬来, 就会立马换上另一副嘴脸, 以其他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这次,葡萄牙人的首要目标是跟咱们做生意, 自然不会为了一座啥也没有的孤岛而得罪我大明。” “分析得不错。” 听完严嵩这番话,朱宸濠也觉得有道理。 那帮葡萄牙人正如严嵩所言, 在做决定前肯定会先评估双方的实力,要是觉得有机可乘, 那当然不会客气。 就像阿尔布柯尔克,在判定控制马六甲的统治者实力不如自己所率领的远征军时, 便毫不犹豫地发动进攻, 以武力夺取了该地。 而马六甲跟大明相比, 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 阿尔布柯尔克也通过那些华商和明朝的属国,了解到了大明的实力有多强。 他知道别说其所率的那点儿远征军了, 就算是整个葡萄牙, 比起大明来也差得远。 于是阿尔布柯尔克立即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了新策略,完全放弃了以武力硬来的想法。 他的想法,很快便上报给了里斯本。 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正是因为听取了阿尔布柯尔克的反馈和意见, 才决定派皮雷斯来华。 所以严嵩才说, 这个时候的葡萄牙人, 很务实。 一切,皆以实力来作为评判依据。 非常清楚自己哪些能做,哪些又绝不能去碰触。 “不管怎样,葡萄牙人离开屯门岛都是双方交往的先决条件。” 跟那些不太在意沿海岛屿的明朝人不同,在朱宸濠心中却是寸土都不能被外人所侵犯。 “陛下所言甚是。” 严嵩立马表示赞同。 “你继续说那个皮雷斯,在正式会面前,我得好好了解一下此人。”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碰面前多知晓一些,总是好的。 “皮雷斯一行人是在正德十五年五月抵达的南京,那个时候王守仁刚平定了宁……呃……” 重新回归话题后,严嵩一开口就发觉这段历史不好讲啊。 “王大圣人刚平定了宁王叛乱不久嘛,没啥不能说的,继续。” 朱宸濠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接把严嵩卡在嗓子眼的那几个字给说了出来。 “嗯……虽然王守仁已经赢了,可朱厚照仍借南征之名南巡,五月时正在南京城内。” 不管朱宸濠拿不拿历史上的“宸濠之乱”当回事,严嵩都不敢乱说,直接跳过那句后才又道: “可奇怪的是,正德并没有在南京召见已经抵达的皮雷斯,而是回到北京后才正式接见的对方。” xiaoshuting.cc “回到北京才见的啊。” 朱宸濠听后也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后说道: “朱厚照不是在返回的路上就落水了么,等他回到北京后,应该已没几天好活了吧。” 严嵩点头道: “是的,正德回京三个多月后,就死了。” “也就是说,朱厚照是拖着病体, 跟皮雷斯见了几面。” 这一点却让朱宸濠有些想不通,当即自言自语道: “不是说正德还跟着葡萄牙人学了几天葡语么, 可按照他的身体情况, 应该不能了吧。” 朱宸濠感到怪异也很正常。 因为正德回京后虽然还活了三个月, 可其临死前的那段时间, 跟外界的联系已被杨廷和截断了。 就连想要换个医生来给自己治病都不行, 当然更不可能跟葡萄牙人见面学外语了。 “或许,也就在刚接见皮雷斯时,朱厚照表现出了一点儿兴趣,跟着学了一两个单词吧。” 严嵩听见了朱宸濠的自语,给出了一个自认合理的解释。 “也许吧。” 朱宸濠随口回了一声。 第一百九十九章:先决条件 第二百零一章:强权即公理 朱厚照或许是中国历史上会最多语言的皇帝。 除了汉语外,他还会蒙语、藏语和回回语。 也就是说,若是多给朱厚照一些时间,说不定他还真能掌握葡萄牙语。 但他跟皮雷斯会面时,已经病体沉重,时日无多,应该也没什么心情再去学啥外语了。 当然,朱宸濠所关心的,也不是朱厚照学没学会葡萄牙语。 他在意的,是正德这个特立独行的皇帝,跟葡萄牙人接触的时间太短。 “这么说来,朱厚照根本就没见过皮雷斯见几面,而中葡两国的蜜月期,也就短短三个月时间而已…… 这么点儿时间,能干嘛?” 得知历史上正德皇帝只是在临死前才见过葡萄牙公使皮雷斯几面后,朱宸濠很有些感慨。 他觉得,要是能再多给朱厚照一点儿时间,或许历史的走向就变了。 因为一旦跟葡萄牙展开正常的双边贸易,那必定会有大量金银通过葡国商人流入大明。 而正德又那么爱钱,在看到对外贸易的好处后,说不定就会对大明的贸易方式做出调整。 而不管他怎么变,应该都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可惜,上天并没有给大明这个变革的机会。 不管正德是因自己作死而送了命,还是被某些看他不爽已久之人暗中送了一程,总之, 他回京没几天就死了。 接替他的,是思想保守的杨廷和所选定的, 同样顽固保守的嘉靖帝朱厚熜。 这位一上台, 就完全改变了朱厚照时期的对外态度。 “陛下, 葡萄牙人动了太多人的蛋糕,所以无论是正德当政还是嘉靖登基之初, 都有大量的官员,以及那帮南洋属国,上疏攻击葡国。 朱厚照在时还好, 可他一死,情况就完全变了。” 严嵩显然是支持跟外国自由贸易,反对朝贡贸易的,因而在说到这里时,语气颇有些不快。 “看来, 那个皮雷斯要倒霉咯。” 朱宸濠听出点儿门道来, 立马便回了一句。 “那帮欧洲人都在追寻最大化的利益, 在他们看来, 只要能互利互惠就一定能达成合作。” 严嵩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接着脸上显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来, 然后才接着道: “可是, 那些葡萄牙人却不知道明朝统治者的脑回路与他们完全不同, 很多时候只凭个人好恶来行事, 而根本不管后果和道义。” “地方那些人倒是为了自身利益才不愿葡萄牙人在大明站稳脚跟,而那帮掌控朝堂之人为何会如此反时代,我还真想不通。” 这还真是一个困扰朱宸濠已久的问题。 他是真的不明白,那帮人为何就能完美避开所有正确选项, 非要往最不该去的道路上走。 在西北,他们要放弃关西七卫和作为缓冲的大片国土; 在对外贸易上,又死守勘合贸易体系, 不愿与他国展开正常贸易。 听见朱宸濠之言后,严嵩冷笑道: “那些人,不管是皇帝还是阁臣, 一个个都既跟时代,又跟社会脱了节, 当然想法不能用正常人的角度去看。” “你为何会认为他们跟社会也脱了节?” 朱宸濠有些不解地看向严嵩。 “陛下您只需看看那帮大员的履历就清楚了。” 严嵩有些轻蔑地说道: “好些人, 都是年纪轻轻便进了翰林院, 然后就在京城的各个衙门里面打转, 等到资历够了,便能升为各部主官甚至入阁。 可这些人,几十年都呆在北京城里,哪能知道帝国其他地方的真实情况是个什么样。 这种人,你还能指望他们能与时俱进,看清世界形势吗?” “说起来,这还是一个眼界的问题。” 朱宸濠也是暗自头痛,他要想改变这个时代人的思维方式,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那帮官员只死盯着国内那一亩三分地儿,哪需要什么眼界。” 严嵩有些痛心地说道: “嘉靖时倭祸有多严重,陛下肯定是知道的。 可在经历过这场来自海上的祸乱之后,朝廷却仍未意识到海防的重要性。 万历时,甚至还下达严令,谁若敢建造双桅杆以上的船只,就以谋逆罪论处。 那个时候欧洲的舰船都已经遍布全球了,大明竟然还能假装看不见,想要永久孤立于世界之外,关上大门自己跟自己玩儿。” “你小子,还颇有点愤青的意思啊。” 严嵩在那儿侃侃而谈,朱宸濠却突然想起这家伙在历史上的身份来,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 “臣也是为了我大明嘛。” 严嵩的确对历史上的很多状况都看不惯,因此听朱宸濠说他是愤青时,也没反驳。 “我也知道你是为了大明好。” 朱宸濠颇感欣慰地冲着严嵩点了点头,随后便将话题从那帮官员身上移开, “皮雷斯的故事,应该已进入尾声了吧。” “啊,对。” 严嵩这才察觉又说岔了,赶紧对朱宸濠道: “正德死了,嘉靖上台, 庇护葡萄牙人的江彬被赐死,紧接着皮雷斯的翻译也被处死了。” “翻译?” 朱宸濠有些不解,不明白为何那帮官员要杀一个翻译。 “那个翻译是个流落南洋的汉人。” 严嵩解释道: “在那帮卫道士眼中, 这种不入流之辈竟也能靠着蛮夷的关系接近皇帝, 自是大逆不道,当然得死。 不过对外他们肯定不能这么说,于是便给别人加上了一个仗势欺人,不法横行之类的罪名。 xiaoshuting.info 可陛下您想想,一个刚到京城两三个月,又没根基之人,真能犯下啥十恶不赦的死罪么?” “这……” 朱宸濠也觉得那帮官员做得似乎有些过了。 “杀了翻译,朝廷又下令抓捕皮雷斯和他的随从,并将这些葡萄牙人全部押解回了广州。” 严嵩在说这些话时,还摊了摊手。 “区区蛮夷,哪能有资格跟天朝上邦谈啥对等外交权。” 朱宸濠虽然是以调侃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但他的神情却很凝重。 他和严嵩都是穿越者,早就习惯了现代社会的那一套外交理论。 特别是华夏,在他前世所处的那个时代,绝对是真正的礼仪之邦。 就算是再小的国家,华夏也是给予了最大的尊重。 像明朝这样公然抓捕一国大使的情况,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第二百章:蛮横的天朝 第二百零二章:跟想象的不一样啊 听严嵩说完大明那通违背外交原则的操作后,朱宸濠便沉思起来。 书房内,也一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朱宸濠才面无表情地看向严嵩。 严嵩见状以为皇帝是让自己继续说下去,于是立马道: “皮雷斯等人被送往广东囚禁后,嘉靖还下令驱逐葡萄牙人,禁止对方再跟大明往来贸易。 他甚至还要求葡国军队退出马六甲,看样子还真把自己当成世界共主,以为全天下都要听他的了。” “是吗?” 朱宸濠听后微眯了一下眼睛,不过很快,他便连声冷笑起来。 “陛下?” 严嵩见状有些不解地看着朱宸濠。 “严嵩啊,强权既公理这句话你应该不陌生吧。 它,不正是来自于西方么。” 朱宸濠边冷笑边说道: “这个时代哪有什么道理可言,还不是谁拳头硬,谁就有说话的权力。 你想想葡萄牙人是怎么对待美洲印第安人的,还有刚被攻占不久的马六甲,那是他们土地吗? 既然他们能心安理得地做下那么多天怒人怨之事,我大明自也可以想讲理的时候就讲,不想跟你讲理的时候,先揍一顿再说。” 朱宸濠已经完全想通透了。 如今,可不是前世。 而且就算是前世,不也还有一个蛮不讲理的漂亮国么。 历史上所发生针对葡萄牙使臣的那一幕,看上去的确是大明没有外交风度,可那也是建立在自身实力上的。 要是换成后来羸弱的大清,你以为葡萄牙人还会拿平等的眼光看你么。 “可是, 明朝在囚禁皮雷斯,致使跟葡萄牙关系激化后, 首先做的不是攻击屯门岛收复被强占的国土, 而是突袭停在广州港口内所有载有葡国人的商船啊。 而且他们也不管是哪国的商船, 只要有葡萄牙人,就胡乱击杀船上之人。 侥幸活下来的, 也被他们当做奴隶给贩卖。 至于船上的货物,则全被那帮官员中饱私囊,尽数贪墨了。” 严嵩还是想不通, 认为这样的强盗行径,不该发生在大明。 “那帮地方官为了私利而劫掠杀人的确可恶,但你也别忘了,随着航海时代的到来, 欧洲人可是连私掠许可证这种东西都能发放的。 ddxs.com 这不就是有着合法执照的官方海盗吗? 他们不也烧杀抢掠么。 我大明发生这种事,还只是地方私下里的行为。 而他们,不但以国家的名义支持这种强盗行径, 甚至还将那些最大最凶残的海盗头子视为英雄。 两相对比之下,也就没必要为此耿耿于怀了。” 朱宸濠觉得严嵩还是受前世影响太深,过于天真了一点,还没真正明白,他们如今所处的这个时代,正如鲁迅所说, 满本都写着两个字—— 吃人! 你要想不被别人吃, 那就只得吃掉别人,来强大自己。 否则, 就只能像印第安人和非洲黑奴一样, 被人吃得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可大家原本是可以双赢的。 那帮人但凡能稍微看远一点儿,两国也不可能弄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严嵩还在遗憾因为那帮君臣的短视,而使得明朝越发封闭保守这件事。 “兵戎相见……你是说屯门海战和其后的西草湾之战么? 怎么, 你觉得这两战不该打?” 朱宸濠有些冷漠地问了一句。 “臣的确认为打这两场仗意义不大, 对明朝来说也没什么益处。” 严嵩并未察觉到朱宸濠的态度, 还在按自己的思维方式说着, “若说成果, 也就是缴获了葡萄牙人的弗朗机火炮和火绳枪,可这些东西原本完全可以通过正常渠道获得的。 而在战后, 之前无耻的那一幕又发生了。 那些地方官员, 不但侵吞了葡萄牙人运抵广州,原本准备送给皇帝的礼物,更是在其后的时间里,见到载有葡国人的商船就攻击。 就算是泰国商船,只要上面有葡国人,也会被大明水师劫掠。 而且船上的人,不管来自哪国都会被他们杀死,而那些货物自然也成了他们的私产。 这种做法,除了让那帮贪婪的家伙趁机大捞一笔之外,对我大明又有何好处?” “严嵩,现在可是1520年。” 朱宸濠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看着严嵩冷冷说道: “想要在这个年代生存发展,首先就得抛弃你那颗不合时宜的同情心。 我劝你没事还是多想想历史上的八国联军和圆明园这些吧,睁大眼睛看清楚那帮人一旦强大了,又是如何对待弱小民族和国家的。 人类几千年的发展史已经很清晰地告诉了所有人,不管在哪个年代,菜,就是原罪!” “陛、陛下……” 朱宸濠的这番话,令严嵩悚然而惊。 “你给我听好了,在如今这个时代,发展的方向其实就只有两个字——征服!” 严嵩现在已是朱宸濠不可或缺的一大助力,他当然得点醒对方,因而再次强调道: “你在看到明朝是怎么对待葡萄牙公使和商人的同时,也脑补一下他们是怎样对待被其占领的南美、印度和马六甲人民的吧。” “臣……臣一时没想到这么多。” 听了朱宸濠之言,严嵩才意识到,这个时代所发生的一切,压根儿就不能用前世的思维方式来解析。 这个时期若还纠结于道义和公理,行事畏手畏脚,那就跟春秋时因信守仁义而导致惨败的宋襄公一样愚蠢了。 而且按照皇帝的规划,日后大明肯定也会进入一个对外扩张期的。 因为朱宸濠已经说得很清楚, 如今就是一个征服的时代。 你如果不加入到征服者的队伍中, 那么就只能等着被别人征服。 真到那时,所有人都将面临悲惨的命运。 这种强者为尊的态势,是时代所铸就的。 根本不可能凭个人的好恶而改变。 严嵩没这个能力。 身为大明皇帝的朱宸濠,也没有。 他们, 都只能顺应时代的洪流,争取能够随波逐浪站立在潮头,不让自己被汪洋所吞噬。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大明便只能在朱宸濠的带领下,彻底融入这个时代,成为规矩的制定者之一。 可一旦选择了对外扩张,那大明的所作所为,必然比历史上对待葡萄牙人时更加不堪。 严嵩若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还如何能面对未来的一切? 第二百零三章:战力堪忧的大明水师 “微臣,明白了。” 严嵩对着朱宸濠行了一礼。 他或许还无法完全认同,可至少已意识到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时代。 “唉……” 朱宸濠这时却长叹一声。 他之所以比严嵩早看透,也是因为自穿越以来已经历了足够多的勾心斗角和血腥杀戮。 这一路走来,又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但凡他有一丝的犹豫,恐怕都已被人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就在几个月前,朱宸濠还正如严嵩所说,是个遵纪守法的五好青年来着。 因此,即便他已磨砺了这么些日子,却也不可能真正做到心硬如铁,冷血无情。 也就是说,严嵩所讲的那一切,他听了其实心里也很不舒服。 但他却知道自己绝不能被这种情绪所左右。 这也使得他刚才对严嵩所说的那些话,很多听起来都不近人情。 不过人情这东西,对一个帝王而言,或许原本就是一件奢侈品。 叹息过后,朱宸濠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再看严嵩的模样,似乎也跳出了他为自己所设下的那个圈子。 见状,朱宸濠觉得可以继续谈下去了。 “无论屯门海战还是西草湾之战,我记得都是大明赢了,看来我朝如今的实力还是不弱的嘛。” 平复好心情之后,朱宸濠问起历史上那两场明朝跟葡萄牙人之间的海战来。 他问这个,其实也是想通过严嵩对这两场战斗的描述,来了解一下大明水师的战力。 “陛下……” 严嵩听朱宸濠询问屯门海战和西草湾之战, 在开口时明显犹豫了一下。 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朱宸濠亦看出了严嵩的迟疑, 当即说道: “怎么, 有什么不好说的地方么? 不管当时具体情况如何, 你据实说就是。” “是。” 严嵩应了一声后道: “陛下以为我大明水师的实力尚可,但臣却不得不说, 真实的情况恐怕会令陛下大为失望。” “哦?” 朱宸濠听后虽皱了皱眉,不过却仍道: “你但说无妨,对大明的海军, 我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 “那臣就先从屯门海战说起吧。” 严嵩先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接着才说道: “大明和葡萄牙双方没翻脸前,驻扎在屯门岛的葡军,只有三艘战舰。 后来等形势紧张了,又有两艘从马六甲赶来增援。 也就是说, 这场海战, 葡萄牙初期投入的战力, 就只有五艘战船。” “就五艘?” 朱宸濠听得一愣,就这几艘船, 只能算小打小闹吧。 “臣也曾看过明朝关于此战的一些史料记载, 上面倒是说弗朗机人有十几艘大型蜈蚣船, 但臣却觉得存疑。 臣以为他们故意夸大了弗朗机人的实力, 毕竟初战不利,敌人若不强, 那如何推脱责任? 再有, 把葡军说得越强,那么最后取得胜利后, 当然功劳也越大。” 严嵩又提了一下他所看到的另一个数字, 不过他显然不太相信, “结合更多的史料,臣以为,葡萄牙在屯门就五艘战船。 而且,还都不是来自于他们本国的远洋大帆船。” “不是西式帆船么……那他们用的是什么船? 还有, 你刚才说的那个蜈蚣船又是什么?” 听严嵩说葡萄牙人参战的战舰竟然不是本国帆船后, 朱宸濠有些好奇对方用的是啥。 “所谓的蜈蚣船,就是适合近海航行的帆桨船。 船上配备两百名划手,划动时, 就像蜈蚣一样,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 屯门海战时,葡军应该有一到两艘这种船, 而其余几艘,则是他们在南洋所购买的中式帆船。” “这么说来,屯门海战其实主要是中式帆船之间的海战咯。” 朱宸濠听闻葡萄牙人更多的是中式帆船后,颇有些无语。 “没错。” 严嵩点头道: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首先是新大陆还没被发现多久,葡萄牙还没能从殖民地掠夺太多财物,而他本国又小,自然无法建造太多战舰。 其次,则是他们正布局全球,据点太多,一地能用的战船自然也就很少。 最后,就是葡萄牙人根本就没想到过会跟明朝开战。 他们派出公使和商船,为的自然是做生意,所以当事态急转直下时,这些人也没什么准备。” “明白了。” 朱宸濠也晓得葡萄牙在欧洲不是什么强国大国,本土经济并不发达,因此战舰吃紧也很正常。 “除战舰之外,还有一点陛下或许也不是太清楚。” 严嵩的习惯就是,只要开讲,那么必定面面俱到,基本上啥都不落下,现在亦是如此,只是他说完这句后,也不待朱宸濠反应,便已继续道: “那就是葡萄牙国内人口本就不多,能随舰船出海的,当然就更少了。 这些人,还要分布于新大陆和印度洋, 以及南洋的各殖民据点, 能派往屯门的, 自是少之又少。” yyxs.la “你这个少之又少,是指?” 听严嵩不断在强调葡萄牙人少,朱宸濠忍不住问了一句。 “少到,战船上的葡萄牙人,其实根本就没几个。 就拿屯门海战葡方投入战斗的五艘船来说吧,每一艘上的葡国人,最多也就十来个。 少的,甚至只有几人。” 严嵩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几人?十几个?这么点儿人怎么操纵帆船?” 朱宸濠很是不解。 “真正负责操作舰船的,其实是葡萄牙人雇佣的南洋本地人,甚至也有流亡到那边的华人。 而船上的葡国人则是指挥官和战士,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作战。” 严嵩赶紧为朱宸濠解释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朱宸濠这才明白,原来屯门海战跟大明水师交战的,就是大概四、五十个葡萄牙人和他们所雇佣的南洋船员,以及以中式帆船为主的五艘战船。 “反观我大明,为了打赢这场海战则出动了五十艘战船。 指挥作战的,则是广东提刑按察使司海道副使汪鋐。” 说完葡萄牙方后,严嵩又把大明投入战斗的战力提了一下。 第二百零四章:战船 听严嵩说明朝在屯门海战中出动了五十艘战船后,朱宸濠轻呼道: “这么说,我大明投入的战舰,十倍于敌咯。” 对明朝以多打少这点,朱宸濠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这可是在珠江口,也就是大明的近海。 在自家的院子里打仗,当然能轻易调集起大批人员和装备来。 “是啊,汪鋐所指挥的战船数量的确是葡萄牙的十倍。” 严嵩说完这句后脸上却现出一丝苦笑, “可是,双方正式开战后,比葡军多十倍舰船,并包围屯门岛的明军连续数次进攻却都被击败,甚至,连一艘敌舰都没能击沉。” “卧槽!” 听到严嵩此言,朱宸濠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葡萄牙人的弗朗机火炮和火绳枪,完全压制住了明军火力,一方若只能被动挨打,当然数量再多也没用。” 比人家多十倍,却反而被压着打,严嵩说起来都觉得憋屈。 朱宸濠也是长吁了一口气,脸色很不好看。 “在双方交战的过程中,又有一艘葡萄牙的中式帆船从马六甲赶至,使得葡军的战舰达到了六艘。” 严嵩这话令朱宸濠抬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脸: 五艘敌舰就已经够呛,现在又多了一艘, 还怎么打? “汪鋐虽是进士出身,之前也没有任何指挥作战的经验, 可此人却还是有些能力的。” 这个时候, 严嵩却提到了明军主将汪鋐。 听严嵩竟然夸赞起初战不利的汪鋐来, 朱宸濠立马恍然道: “如此说来,这个汪鋐应该是一个能从失败中总结经验教训之人咯。” “陛下说得没错。” 严嵩肯定地回了一句, 随后才接着说道: “初战失利后,汪鋐便暂时放弃了强攻,他在围困屯门岛的同时, 还派人偷偷潜入进去探听情况。 结果还真让他的人找到了几个为葡萄牙人打工的华人。 屯门岛只是一座孤岛,上面也没什么物资,如今被围,迟早都将弹尽粮绝, 所以那些华人也不傻,立马就跟着汪鋐的人偷偷逃出了岛。 这几个华工将葡萄牙人的底细都告诉了汪鋐,也让他知晓了弗朗机火炮和火绳枪的厉害。 于是, 汪鋐决定发动火攻。” “火攻?” 朱宸濠立即想到了赤壁之战, 似乎古代水战,都特别爱用火攻。 “没错, 火攻。” 严嵩点头说道: “汪鋐精心准备了大量的小型火船, 在围困屯门岛40多天后,发动了最后的总攻。 他首先放出大量火船冲向葡国舰船,而葡萄牙人没料到大明会来这么一招,于是很快就有一艘战船被引燃。 而葡萄牙人当时已经快要弹尽粮绝, 在损失一艘帆船后,他们也知道不可能再守住屯门岛了。 于是, 葡军开始突围。” “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想要突围?” 朱宸濠似觉得葡萄牙人应该没啥机会了。 “可问题就在于, 即便已到了这个地步,葡萄牙人竟然还是有三艘战舰突围成功, 逃回了马六甲。” 严嵩在说这话时, 脸上也带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 “……” 朱宸濠则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脑子里甚至升起一个疑问来: 这,真的叫胜了吗? 即便收回了屯门岛, 击沉了三艘敌舰,可这个胜利怎么看怎么尴尬。 多出敌军十倍兵力却打成这么个鸟样, 大明水师的战力已可见一斑。 若非汪鋐还有些本事,只怕最终胜负还真难说。 当然, 胜得这么难看, 除了火器处于劣势之外, 跟参战士兵的素质也大有关系。 fantuankanshu.com 葡萄牙人早在一百来年前,就已经在恩里克王子的带领下,开始探索大西洋和殖民非洲了。 最近的这二、三十年,葡萄牙人的战船更是四处出击,到处劫掠。 因此那帮海员都是些久经战阵的老兵,战斗力极强。 反观大明,自郑和之后便完全断绝了探索世界之心,就连宝船的设计图纸都被某些官员刻意毁掉。 大明上层做出的决策,完全跟世界前进的方向背道而驰。 在这种政策下,自然也就不会重视海疆了。 而大明的水师也是久疏战阵,官兵还长期跟沿岸的海盗勾结,最常见的一幕就是双方的舰船擦肩而过时,官匪们还能相互致意,友好地打着招呼。 这种跟海盗都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水师官兵,哪还能剩多少战力。 于是在跟葡萄牙人真刀真枪干起来后,才会打出一副虽胜犹败的鬼样子来。 “屯门海战之后过了差不多一年,葡萄牙人再次派出由五艘帆桨蜈蚣船和一艘中式帆船组成的舰队来大明。 紧跟着,西草湾之战爆发。” 屯门海战已讲完,严嵩便又谈起了西草湾之战。 “这么说来,此战跟屯门海战一样,葡萄牙人投入的战船还是只有六艘啊。” 听闻西草湾之战葡方仍只有六艘舰船参战,并且还是没有派出他们的大帆船后,朱宸濠不免有些失望。 “葡萄牙人之所以只派出了六艘战船,是因为他们并不是来跟大明打仗的。” 严嵩脸上浮现出一丝莫名之色,看样子是觉得这场西草湾之战也是不应该打的。 “也对,这么点儿兵力, 的确不像是来交战的。” 朱宸濠也点头表示认同,毕竟这谁都能看得出来。 “葡萄牙人这次来大明,一是想要询问他们国王亲派的大使皮雷斯在何处; 二则是想要缓和两国的关系,希望能恢复正常贸易往来。” 严嵩继续述说, 将葡萄牙人来华的目的讲明。 “不用说,这些葡萄牙人肯定最后啥想法都没能达成, 否则也不会有西草湾之战了。” 朱宸濠随口接了一句,而他所说的,显然也是明摆着的事, “广东地方官员根本就没想过要上报葡萄牙人的述求,也不愿跟对方交涉,葡军无奈之下只得绕过屯门后寻找落脚点。 而此时明朝则派出了九十六艘战舰,一路尾随在葡萄牙舰队身后,并开炮挑衅。 葡国人并未还手,在抵达西草湾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明军则趁着夜色将葡舰队包围,随即便展开了攻击。” 第二百零五章:宝船 “九十六对六,大明比屯门海战时还多出将近一倍的战船,这一仗应该没什么悬念了。” 听见严嵩说,明朝派出了九十六艘战舰向只有六艘舰船的葡萄牙人发动攻击后,朱宸濠觉得结果早已注定,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朱宸濠话音刚落,严嵩便点头应和道: “陛下所言甚是,就双方实力对比而言,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明军,自是胜局已定。 更何况,他们还有了屯门海战的经验,因此首先就派出了大量火船对葡萄牙战舰进行突袭。” 明朝和葡萄牙之间的战力相差太大,就算葡方有武器加成,也没有丝毫取胜的希望。 “这次大明取得的战果,应该比屯门海战时要好很多吧。” 朱宸濠紧跟着就问出了自己所关心的点。 跟屯门海战时相比,葡军战船数量没变,而明军则几乎翻了一倍,因此在朱宸濠看来,此战大明所取得的成果,应该远超屯门才对。 “这个么,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严嵩颓然说道: “西草湾一战,最终的战果甚至还不如屯门,总共只击毁了两艘敌舰,其余的全部突围逃走了。 不过,大明却因此战而缴获了20门弗朗机火炮, 这也为后来大量仿制提供了母本。” 说完这话后,他紧跟着又嘟囔了一句: “仗都打成这么个样子了, 后世却还有人硬吹西草湾之战是大明对葡萄牙殖民入侵的伟大胜利, 甚至还说明军借此战成功阻止了葡萄牙人侵占台湾。 xiaoshuting.cc 这不是扯吗, 就葡国这点儿兵力,还攻占台湾? 况且, 那时的葡萄牙人,恐怕连台湾在哪儿都不知道吧。” “啥,就击沉了两艘葡舰? 这也太TM离谱了吧。” 朱宸濠颇为气恼地用手锤了一下书桌桌面, 脸色很是不好看。 但他对严嵩后面说的那些,却全当没听见。 令朱宸濠感到愤怒的,显然是明军水师所表现出来的战力。 这都不能用差来形容了。 “唉,当时我大明水师所装备的主力战舰都是广船,这种船虽然坚固, 可风浪稍大就起伏极大, 很是不稳。 明朝史籍就曾说过, 这种船在风平浪静的里海表现尚可, 若到了外洋, 或遇风浪,则影响甚大,船上火器会因船体本身的摇摆而很难击中敌舰。 并且它还只能靠风帆行进,葡萄牙的帆桨船却能在获得风帆助力的同时,再得到人力的支援,速度上自然也要强于广船。 再加上火炮射程和攻击速度都不如对手, 最终打成那样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严嵩倒是既看到了火器的不足,也看到了舰船的问题。 “我记得, 大明不是有一种被称为福船的海船么,好像就挺稳的。” 朱宸濠听严嵩提起明军所装备的广船时,便想起了曾看过的中国帆船介绍,里面就提到过福船。 “福船,的确是一种适合远洋的舰船。 可陛下光听名字也应该知道它来自于福建咯。 而屯门海战和西草湾之战, 都发生在广东, 所用的舰船当然是以广船为主。” 听清朱宸濠之语后, 严嵩赶紧回道: “再有, 在大明如今的海禁政策下,福船的用武之地也越来越小。 这种船是宋朝时出现的, 陛下也知道,南宋是中国海上贸易最发达的朝代,福船这样的远洋船可说是应时而生。 元朝时也很支持远洋商贸, 福船的数量自也不少。 可我朝是个什么情况陛下肯定清楚,在基本放弃外海之后,福船也就快成摆设了。 不过在历史上,戚继光倒是建造了一支以福船为主的舰队,在抗击倭寇的战斗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原来如此。” 朱宸濠算是听明白了一些,但不解的地方还是有,于是他又问道: “听你所言,福船似要好于广船,那日后是不是可以用福船来替代广船啊?” “陛下,这两种船其实也各有优劣。” 严嵩忙摇头道: “广船虽不稳,但它却极为坚固。 若跟福船交战,它甚至可以凭借自身的强硬将福船给撞碎!” “也就是说,广船更抗揍。” 严嵩一说,朱宸濠就懂了。 按对方所言,广船在跟敌舰交战时,很可能即便挨上几炮也没什么大碍。 而福船,或许就已经沉了。 “不对啊。” 不过很快,朱宸濠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严嵩见状疑惑地问道: “陛下,何事不对?” “这坚不坚固,应该跟用料有关,而不是什么船型吧。” 朱宸濠想明白哪儿有问题了。 “好像,是这么个理。” 严嵩也反应过来。 他以前只注意到资料里说广船如何如何坚固了,倒是忘了这一点和船的样式其实没啥关系。 “嗯,回头让人查查,看看广船和福船都各是用的什么木料所造。” 朱宸濠说完又想了想, 然后才接着道: “这个时代,郑和宝船已经没了, 那么在远洋航行上,应该还是欧洲大帆船更好一些吧,毕竟它们已经历过了横跨大西洋的考验。 环球航行也没问题。 我看, 等皮雷斯到北京后, 就让葡萄牙人送一艘大帆船给我大明,咱们再用建造广船的木料来造西式帆船试试。” “臣倒是觉得,陛下还是应该再在档案里查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出宝船的图样来。” 严嵩这时却提出不同意见来。 “你觉得宝船要强于欧洲大帆船?” 朱宸濠有些不解,因为宝船已经是百多年前的东西了,它真还能比现在的欧洲帆船强么? 严嵩并未立即回答朱宸濠,而是开口问道: “陛下应该也看过一些描述欧洲殖民时期的电影吧?” “看过。” 朱宸濠点头,他立马想到了电影《加勒比海盗》里的那些战舰。 “电影里面那些拥有数层火炮甲板的巨型风帆战列舰,也一定给陛下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咯。” 严嵩在说这话时眼睛放光,想来他自己就对那些画面念念不忘。 “当然。” 这两个字,朱宸濠说得极为肯定。 巨型风帆战列舰,那看上去层层叠叠的巨大风帆,庞大的船体,还有船身两侧密密麻麻的炮口,以及一百多门火炮同时开火时的壮观场面,相信凡是看过之人,都很难再忘掉。 第二百零六章:希望仍在 提及风帆战列舰,朱宸濠最先想到的,自然是英国的“胜利号”。 这也是21世纪世界上仅存的一艘风帆战列舰。 战舰长达69.3米,宽15.8米,排水3556吨。 “胜利号”驰骋大海之时,舰上有多达850名船员和各型火炮104门。 这艘风帆战列舰既不是最大,也不是最强的,但它对英国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1805年,“胜利号”作为英国海军的旗舰,参与了特拉法尔加海战。 此役,英军以少胜多,大破法国和西班牙所组成的联合舰队,不但破灭了拿破仑进攻英国本土的图谋,还巩固了自身海上霸主的地位。 在后世,除“胜利号”外,漂亮国倒是还有一艘永久服役的“宪法号”。 不过那只是风帆驱逐舰,无论吨位还是火力,都远不如“胜利号”。 朱宸濠前世到“带英”旅游时,便亲眼见识过“胜利号”的风采。 看过之后印象深刻。 男人,总是很容易就对舰船着迷的。 严嵩显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在谈起这个话题时,也颇为兴奋。 而他既然提起了风帆战列舰和宝船,自然得接着说下去。 于是,在得到朱宸濠肯定的回答后,严嵩继续说道: “陛下,风帆战列舰虽然制霸了两个多世纪的大洋, 但现在却没有,它至少还得再等个百多年才能出现。 而且, 最顶级的风帆战列舰, 也就5000来吨的排水量。 可按史书记载, 郑和最大的宝船,却足有近两万吨的排水量!” 在说这话时, 严嵩还张开双臂,努力比划着,似想让朱宸濠形象地感受到宝船到底有多巨大。 当然, 他手即便张得再大,也是徒劳的。 两万吨的巨舰,又岂是这么比划两下就能比拟的? “两万吨?!” 朱宸濠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这数据,都相当于一艘小型航母了。 “这个数字或许有很大的偏差, 毕竟明朝的史书特爱在数字上夸大。 不过若综合各种史料,以及后人的考证,最大的郑和宝船,万吨排水量应该还是有的。 而这种超级巨舰的长度,也达到了一百四十多米。” 严嵩边说边用力点着头,看他的样子,就好似想通过这个动作来增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般。 西红柿小说 “真有那么长? 以当时的造船能力, 可能吗?” 朱宸濠听得直呼好家伙, 与此同时,他也对这个数字产生了一丝怀疑。 毕竟, 这宝船长度真要有近150米,那可比两艘“胜利号”加一起都还要长。 “陛下, 在咱们的前世,2003年到2004年之间, 国家曾对明朝建造宝船的造船厂遗址进行过发掘。 结果发现了两根分别长达10.1米和11米的舵杆。 而根据计算,只有长度超过140米的大船, 才可能用到11米长的舵杆。 若船身的长度不够, 用这么长的舵杆反而会损坏船体。” 严嵩听朱宸濠质疑宝船的长度, 赶紧用后世的考古成果来回应了一番。 “哦,那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朱宸濠并不太懂这方面的知识, 只觉得严嵩说得好像挺有道理, 也就表示了认可。 “当然,郑和远洋船队里,排水量能达到万吨的超级宝船, 恐怕也就一艘旗舰罢了。 像郑和副手洪保所乘坐的五千料宝船, 就只是一艘排水量达2500吨的大船。 而船队中的主力战舰, 则是长60余米,排水量千多吨的两千料船。” 就在朱宸濠震惊之际,严嵩却很快指出超大的宝船只不过是特例而已。 “60来米,都快赶上‘胜利号’了,不过排水量上却比‘胜利号’差许多。” 朱宸濠听了严嵩之言后,微一思索便有了结论,很快便沉声道: “这么说来,宝船虽大,可跟风帆战列舰相比,在构造和用料上,差别应该也很大。” “胜利号”虽然要比郑和舰队的主力两千料船长10余米,可排水量却差了3倍多,可见宝船要轻上许多。 “排水量小,也意味着更加灵活轻便嘛。 更何况在这个时期,陛下所心心念念的那些欧洲大帆船,最大的一艘,也就排水只400吨的海之花号罢了。 并且,这艘船几年前就已经失事沉没于马六甲了。 不过因为有了建造海之花号的经验,葡萄牙人不久后倒是能造出排水量600到1500吨的卡瑞克帆船。 但在本世纪,欧洲大帆船的排水量基本上也就在四到五百吨之间。 也就是说,郑和船队中的主力宝船,可以完爆欧洲那些大帆船。” 严嵩觉得朱宸濠过于看重西式帆船了,却并不知道如今的欧洲舰船无论是在大小,还是排水量上,都远不及郑和宝船。 就如完成人类历史上首次环球航行的麦哲伦,在他的船队里, 最大的一艘船排水量也不过才区区120吨。 发现美洲的哥伦布,他最大的圣玛利亚号更小, 才100吨。 “宝船应该是硬帆船吧。” 听严嵩说宝船要远大于现在欧洲所使用的帆船时, 朱宸濠却想到了帆的问题。 “陛下说得没错,宝船的确不同于采用分段软帆的欧洲帆船, 用的是硬帆。 多面硬帆也使得宝船的受风效率更高, 根据风向调整受风面时也比软帆船更灵活。 而且宝船还配有旋转撸,通过人力摇摆,就像后世轮船尾部的螺旋桨一般,就算没风时也能让船保持不错的航行速度。” 既然朱宸濠提起了硬帆,严嵩也就大致说了一下宝船所能使用的动力。 “旋转撸?应该跟小船常用的那种摇橹差不多吧。” 听严嵩说宝船采用的是硬帆加旋转撸来作为动力时,朱宸濠便想到了常见的摇橹。 “原理应该差不多,不过宝船已消失百多年了,具体如何还得等真找到图纸才能知晓。” 严嵩也不确定旋转撸到底是个怎样的构造,只能大致猜测一下。 “宝船大倒是足够大,可在火力配备上,能与风帆战列舰相比么?” 说到底,舰船火力才是朱宸濠最为关心的。 风帆战列舰虽然没有最大的宝船那么大,但其真正可怖的却是舰上所配备的那一百多门火炮。 若是火力不够,就算你再大,只怕连一艘装备几十门火炮的风帆驱逐舰都打不过。 第二百零七章:毫无根据的猜测 明朝中后期,随着隆庆开关,民间海上贸易蓬勃发展起来。 虽然朝廷限制仍多,可跟海禁时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 适于远洋的福船,在这一时期也成了大明最主要的海船。 大明水师自也不例外。 不过就火力配备来说,明朝已被西方拉开了一段距离。 根据史料记载,明军福船上的火器装备,只有一门大发贡炮和六门弗朗机火炮。 这种配备几乎成了明军的定式。 只不过中期配备的大发贡,是明朝自己铸造的重型土炮,在结构、工艺和气密性上都不行,威力自然也很有限。 到了后期,明朝引进了欧洲的前装滑膛炮。 这时的大发贡,也就换成后人所熟知的红夷大炮了。 而那个时候的欧洲,已在卡瑞克帆船上加装了火炮甲板,能以数十门前装滑膛炮形成密集火力。 明朝战舰上即便只有一门主炮,可仍将福船的弱点暴露无遗。 那就是福船船体太过脆弱,光是主炮开火时的震动,就能让船体开裂。 当然,西方帆船也会因连续开炮而造成船体开裂。 可对比双方火炮数量,也知道福船在用料上的确是有些差。 这也就难怪广船的造价会是福船的两倍了。 朱宸濠现在所处的这个时间点,面临的情况也很糟糕。 此时此刻,别说红夷大炮,就算是弗朗机火炮,也只仿制了一点儿而已。 水师装备的, 仍只有碗口铳。 那可是洪武时期就已经出现的老古董,用它来作为自己主战火器的大明水师, 其战力可想而知。 这也难怪西草湾海战时, 明朝以96艘战船所组成的庞大舰队, 在对战仅有6艘战舰的葡萄牙人时,打得那么难看了。 朱宸濠并不了解宝船, 因此很有些担心船上的火炮配置问题。 因为宝船在外形上,跟福船很像。 若火力配备也跟福船类似,只能在上层甲板装备少量火炮, 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对朱宸濠关心火力问题这点,严嵩完全不感到意外。 毕竟日后若真想从世界大蛋糕上分一块下来,就不可避免地会跟其他海洋强国产生冲突。 到那时,只有通过大炮才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 要是火力不行,你船再大也只是一个笑话。 “陛下, 臣之所以同时提及风帆战列舰和宝船, 就是觉得它们有一定的相似性。” 既然已把朱宸濠的视线引到了宝船上, 严嵩自得说出点道道来, “宝船从底仓到甲板,一共分为五层。 虽然宝船早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可后世却仍有人在研究它,并致力于对其进行还原。 微臣曾有幸见过那些研究者所绘制的图纸, 发现宝船船身上也开有一排好似风帆战列舰射击炮口一般的小窗。 当然, 它们并非是炮口,而是专门为随船客人所开设的观光窗口。” “随船客人?” 朱宸濠没听懂严嵩所说的客人是什么意思,于是便问了一句。 “呵呵, 郑和下西洋,最大的目的不就是去装逼么。” 严嵩听朱宸濠问起, 立马笑道: “那些南洋土包子哪见过如此宏大的场面,自是心向往之。 它们不但纷纷派出使臣, 甚至一些国王都要亲自前往大明朝拜。 这种情况下, 宝船也就成了游轮,而外国使节们当然得住VIP套房咯。” “这样啊。” 朱宸濠已明白了严嵩所想要表达的东西, 当即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若建造新宝船的话, 可以对其进行升级改造,将那些观光窗户改成炮口来用吧。 也就是直接把下层隔出一个火炮甲板来。” “臣以为,以宝船的巨大, 完全能隔出至少两层火炮甲板来。” 严嵩既见过那些研究宝船之人所复制的模型,也瞧过复原图纸, 觉得自己的设想绝对可行。 “唉……” 严嵩正说得一脸的振奋时,朱宸濠却长叹了一声。 “陛下?” 见朱宸濠有些意兴阑珊,严嵩不明所以地看向对方。 “你说得这么热闹,可那份包含宝船建造图纸和各项技术资料,以及航海图的《郑和出使水程》,不是被刘大夏给一把火烧了么。 设计图都没了,你让我怎么造?” 原来,朱宸濠是想起了刘大夏毁掉跟郑和有关一切东西的传言来。 “原来陛下是为此烦闷啊。” 严嵩明白之后立即说道: “可臣却以为,刘大夏并没有真的焚毁《郑和出使水程》。” “哦?说说看。” 一听严嵩此言,朱宸濠身子都坐直了些。 “纵观各种史料记载,说刘大夏烧毁郑和相关资料的,也就一个顾启元而已。 可此人却生于1565年,而刘大夏死于四年前的正德十一年。 一个在刘大夏死后近50年才出生之人,如何能知晓更早之前所发生之事?” 对顾启元的说法,严嵩显得不屑一顾。 “有理。” 朱宸濠听后亦连连点头。 “除了顾启元,其他人在讲述此事时,都只说刘大夏将《郑和出使水程》给藏匿了起来,并且在别人问起时,也只放言‘当毁之’。 从此言就能看出,刘大夏只是认为该将那些资料毁掉,而不是已经私自焚毁。” “如此说来,《郑和出使水程》应该还藏在档案库里的某个地方咯。” 朱宸濠亦认为严嵩言之有理,看样子那些资料很可能还在。 “还有,清朝在编撰《明史》时,对郑和航海宝图描述得还是挺详细的,很可能那些官员就亲眼见过实物。” fantuantanshu.com 严嵩紧跟着又从另一方面来说明他的观点。 “按照你这个说法, 那就是清朝在进入北京接管各府库之后,在清查明朝档案时,发现了《郑和出使水程》?” 派人详查前朝所留下的档案, 对新朝来说肯定是必须的。 他们在做这种事时, 绝对比前朝自己寻找某样资料时要认真细致许多。 因而找出某样被前人刻意藏起来的东西, 也并不是不可能。 “臣以为就是这样。” 在说这几个字时, 严嵩的语气颇为笃定。 “听起来,倒也像那么回事儿。” 口中虽然这么说着,但朱宸濠却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第二百零八章:房东和租客 “不对啊,你刚才也说了,你对宝船的了解,都来自于后世学者对宝船的研究和还原。 也就是说,宝船的设计图纸和建造方法根本就没能传到后世。 既如此,也就不能证明清朝时曾从明朝的档案库里找到了《郑和出使水程》。” 隐隐觉得严嵩之言有问题的朱宸濠,在稍作思索后,便发现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面对朱宸濠的质疑,严嵩则不慌不忙地答道: “因为,已被找到的《郑和出使水程》在后来还是被人给毁了,所以才没能传下去。” “被人给毁了? 你的意思是清朝的人毁掉了这些资料么,那这次又是谁干的?” 朱宸濠听了严嵩此言很是震惊。 “就是那位十全老人乾隆皇帝。” 严嵩在说这话时,还带着一脸的愤愤之色, “那家伙在编撰《四库全书》时刻意毁掉了不少的文书,其中应该就有郑和宝船的设计图纸和航海图。” “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朱宸濠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严嵩所言,于是立即追问了一句。 “微臣没什么证据,只是看过一些历史学家的分析文章后觉得有道理而已。” 严嵩的回答干脆直接得让朱宸濠一愣,他没想到这家伙啥证据都没有就敢给乾隆皇帝胡乱扣帽子。 “就因为清朝也海禁,再加上一个乾隆很保守,所以就认为他会毁掉跟郑和下西洋相关的东西? ranwen.la 可你也不想想,他那个时候,离郑和下西洋都过去多久了?” 对严嵩的这个说法,朱宸濠颇有点不以为然。 “虽已过了几百年,可以清朝的造船技术,恐怕真还造不出宝船那样的大船来。 还有,若不算康熙时因台湾问题而禁海的话,清朝最严厉的海禁时期就是在1757年到1796年那39年间。 而这,正是乾隆二十二年到嘉庆元年。 信奉闭关锁国政策的乾隆,肯定会担心郑和所绘制的海图流传出去后,使得那些沿海之人铤而走险按照海图的指引出海冒险。 因此便干脆销毁了《郑和出使水程》。” 严嵩还是坚持己见,并试图以乾隆实施海禁的行为来增强自身观点的说服力。 “这种无法印证的话语说来无益,不说也罢。” 朱宸濠不想跟严嵩在这种纯凭猜测,根本找不出任何证据来的事情上瞎扯浪费时间,于是直接掐断了这个话题。 “……是。” 严嵩似还有点意犹未尽,可皇帝既然不愿再听,他也只能生生打住。 “这样,不管刘大夏毁没毁《郑和出使水程》,我都将派人对档案库梳理一遍,寻找跟宝船有关的资料。” 朱宸濠虽然不太相信乾隆毁掉宝船设计图的说法,可他也觉得刘大夏烧毁相关资料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决定来一场大清查。 “陛下您最好别只在永乐当政那一段时间的档案里查找,因为刘大夏很可能将其藏在了之前或之后的档案堆里。” 严嵩听到朱宸濠决定寻找《郑和出使水程》后脸上立即露出喜色来,同时他还不忘提醒对方找的时候别只找某一段时间的。 “这我当然知道。” 朱宸濠点头应了一声,神色却不是很好,说话时语气也透着点无奈。 严嵩见状忙问道: “陛下是担心找不到么?” “这倒不是。” 朱宸濠说着还轻摇了下头, “从朱棣迁都到现在,都已经一百多年了,我是担心档案太多,一卷卷查找起来,太过耗时。 就算东西还在,只怕短时间内也很难被找到。” “那也没办法,只能慢慢找了。” 严嵩对此也无能为力,如今可不是一个输入查找就能轻松搞定的电子化管理时代。 要想找出某样东西来,只能靠人在堆积如山的资料中,一卷卷一本本地去翻看。 更何况还有刘大夏捣乱,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将《郑和出使水程》分拆开来,再跟其他档案胡乱混在一起。 想来,寻找宝船图纸这件事,也将是一个长期的工作。 这事急肯定是急不来的,甚至能否找到都还有极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朱宸濠也只得尽人事听天命了。 若是最后找不到,那他唯有按照原本的设想,想方设法从葡萄牙人那儿搞一条西式帆船来研究研究。 另外,严嵩不是自称见识过后世学者对宝船的复原探索么,或许这家伙凭记忆就能搞出一个低配版的宝船来。 至于以后到底选择那种方案,完全可以等查找完档案库后再做决定。 毕竟对朱宸濠来说,现在还有的是时间。 葡萄牙公使,不还得再等好几个月才能进京么。 而且他也不是嘉靖,绝不会在一帮迂腐的朝臣蛊惑下就与葡萄牙交恶开战。 况且,就算真打起来,他也不怕。 理由很简单,那就是葡萄牙人的海战利器弗朗机火炮,他也有。 说不定,他拥有的弗朗机火炮比葡萄牙人的都还要好。 这种可能性还很大。 因为早在一月份,他手下的大匠就已经仿制出了更大更重的弗朗机火炮。 如今又过了三个来月,工匠们对佛朗机炮的研究应该更加的透彻,因此如今仿制的火炮比起之前来,性能很可能又提升了一些。 想到弗朗机火炮和葡萄牙人后,朱宸濠又记起了跟严嵩谈论战船前的话题来,于是随口问道: “对了,历史上那个葡萄牙公使皮雷斯最终的结果如何啊?” “这倒霉蛋最后下场挺惨的。” 严嵩在说这话时颇有些唏嘘之意, “嘉靖上台后,他就被押解到广东关入了大牢。 虽说条件比其他人要好一点,可既然是坐牢,再好也好不到哪儿去。 其后随着屯门海战的爆发,他的待遇就开始变差了。 等到西草湾之战后,这位就更惨了。 1524年,在广州蹲了3年大狱后,这个西方正式派驻中国的第一位公使先生,于绝望中死在了大牢里。” “这个……嗯,还真是挺凄惨的。” 听闻皮雷斯死在了广州监牢之中后,朱宸濠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第二百零九章:倭乱根源 朱宸濠在得知葡萄牙公使皮雷斯最终死在了广州监狱里后,心中还是有些感触的。 不过这种情绪也就一闪而逝。 因为在古代,被国家派往他国当使臣,原本就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工作。 就像苏武,出使一趟结果就在苦寒之地放了足足19年的羊。 好在这位命大,最终还是活着回到了大汉。 当然,历代使臣里也有像班超和王玄策那样,在陷入极度危险境地时, 还能绝地反杀,甚至借势灭国的超级猛人。 只是这样的牛人纵观整个历史也找不出几个来。 更多的,则就像皮雷斯这般,莫名其妙地送了性命。 “陛下,令臣觉得可笑的是, 像嘉靖这么一个保守顽固的家伙,最终却会为了钱而妥协。 ranwena.net 再加上倭寇横行和走私的猖獗, 于是在皮雷斯身亡二十多年后, 明朝上到中央下至地方,都开始主动找葡萄牙人合作。 这也使得在嘉靖三十二年时,葡萄牙人取得了在澳门的居住权。 四年后,葡萄牙正式向明朝租借下了那一小块土地。 而这一租,就是四百多年!” 严嵩在说这些话时,脸上还带着些许的讥讽之意。 在他看来,当葡萄牙人带着善意,派出公使而来时,嘉靖却选择恶意相向; 等后来被倭寇搞得焦头烂额了,又不得不主动向对方伸出手去,以寻求助力。 这兜兜转转下来,可说是足足浪费了几十年的发展时间。 “我记得葡萄牙租借澳门,一年也就500两白银吧,到了后来连管理权都给了对方,还真是够便宜的。” 万历时的500两白银,放在今天也就差不多六十来万RMB, 朱宸濠觉得这么点儿钱就把澳门那么大一块地方租出去也太亏了。 “才刚租给葡萄牙人时,应该更少,而且年租还是月租什么的也不确定。 直到1573年,因为明朝对澳门的态度一直不明朗,于是当时葡萄牙派驻澳门的头领佩德罗主动找到广东官员,提出愿意每年给500两白银为租金来年租澳门。 地方上报给朝廷后,这事才最终确定了下来。” 听朱宸濠嫌葡萄牙人给的钱少,严嵩又为其解释了一下这500两是如何来的。 “可明朝和后来的清朝对西方人都不是太友好,对外贸易的口岸也少。 到乾隆时就关闭了除广东外的所有其他口岸,对到岸的商船数量也有明确而严格的限制。 这种情况下,那些欧美来的商船便只能停靠到澳门。 葡萄牙人总不能让那帮商人白停吧,如此一来,或许光这个费用就不止500两了。” 朱宸濠觉得葡萄牙人够精明的,租下澳门后当二道贩子赚的银子都应该远超付给明朝的那点儿钱了。 “陛下,其实明朝之所以愿意将澳门租借给葡萄牙,也有着自己的考量,跟当时的大环境息息相关。” 严嵩这时却反而出言对明朝将澳门租借给葡萄牙的行为辩解起来。 “什么意思?” 严嵩态度的转变,令朱宸濠心中升起来一丝好奇。 “葡萄牙人获取澳门居住权的1553年,正是倭祸最为严重的时期。 倭寇不断袭扰沿海城镇岛屿,可我国的海岸线那么长,明军防守起来极为困难,经常顾此失彼。 这种情况下,让葡萄牙人入住澳门,帮着朝廷抵御倭寇的侵占也不失为一个应对危机的方法。” 严嵩结合当时的时局,得出了一个明朝租澳门给葡萄牙人有利于抗倭的看法来。 “也许吧。” 朱宸濠对这个说法却有些不确定。 毕竟倭寇为祸最烈的地方,是浙江和福建,而广东似乎要好得多。 所以澳门就算遭到了倭寇的骚扰,也应该不太严重才对。 根本没必要引入葡萄牙人来对付那些数量不多的倭寇。 当然,倭寇祸乱之际,也是海盗最猖獗之时。 因此也不排除明朝为应付海盗而利用葡萄牙人的可能。 “对了,陛下您知道原本只有居住权的葡萄牙人,为何能在1557年时获得明朝的首肯,将澳门租借到手么?” 就在朱宸濠心有疑惑之际,严嵩突然又抛出一个问题来。 “不知道。” 朱宸濠很直接地摇了摇头。 对严嵩这种遮遮掩掩,有话不明说的态度他倒并未生气。 因为他知道,老师都喜欢这么干。 严嵩这家伙,显然是职业习惯太浓,根本改不掉前世所形成的说话方式。 并未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当之处的严嵩,在听见“不知道”那三个字后,还得意地笑了笑,随后才答道: “因为那一年,广东发生了兵变,而且叛军都打到了广州城下。 最后还是抗倭名将汤克宽,请葡萄牙人随他一同出兵,才平定了此次兵变。” “这么说来,葡萄牙人在必要时,还能成为明朝的打手。” 朱宸濠倒没想到大明这个房东除了出租房子外,竟然还会在需要时,拉着租客帮自己干仗。 不过叫上葡萄牙人一起打架这种情况,应该也不多。 “葡萄牙人为了取得明朝的好感,也是煞费苦心了。” 听朱宸濠将葡萄牙人称为打手后,严嵩笑道: “他们也知道明朝分不清欧洲人的区别,一直都称其为弗朗机人,而在经历过屯门和西草湾两场海战后,大明便对弗朗机人产生了很重的敌意。 于是,等后来再跟明朝接触时,葡萄牙人便自称为‘普都利家’,努力跟弗朗机撇清关系。 而大明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反正最后不但双方关系和缓了,甚至还给了葡萄牙朝贡贸易国待遇,在对待葡萄牙商人的态度上也一如南洋诸国。” “这一通折腾。” 明朝和葡萄牙人之间的关系变化,让朱宸濠连连摇头。 “对啦,刚刚提到了倭寇,臣才想起现在距‘宁波争贡’事件,已只短短三年时间。 还请陛下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像历史上那般突生变故,致使倭祸降临我大明。” 严嵩提到“倭祸”二字时,神情颇为凝重。 “哼哼哼……” 严嵩说完后,朱宸濠却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 “陛下?” 严嵩不知朱宸濠为何发笑,很是不解地看向对方。 第二百一十章:想简单了点 严嵩在提醒朱宸濠,让其当心历史上的“宁波争贡”事件重演后,对方却连声冷笑起来。 直到严嵩忍不住叫了其一声后,朱宸濠才冷声道: “你以为,没有‘宁波争贡’,那位嘉靖皇帝的大明就不会出现倭祸了么?” “陛下的意思是?” 严嵩没听懂朱宸濠想要说啥,因为历来都将“宁波争贡”当做是倭乱的起点,按理说若此事件没发生,那倭祸自然也就不会那么惨烈了。 “‘宁波争贡’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诱因而已,真正促使倭乱发生的,还是明朝的海禁政策和朝贡贸易制度,以及日本国内日益严重的战乱。” 朱宸濠在说这话时,还带着一脸的冷厉之色。 “臣有些明白陛下的想法了。” 听了朱宸濠之言,严嵩亦仔细想了想,然后才继续道: “海禁就不提了,光明朝这个朝贡贸易就已经害人不浅了。 在西北,吐鲁番入侵哈密,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要取代哈密,由他们来主导西域的朝贡贸易体系。 而日本国内打得越凶狠,自然也就越需要资金,所以那些大名才想争夺跟我朝的贸易资格,这才引发了争贡。 到后来大明干脆断绝了跟日本的贸易,那帮领主也就狗急跳墙,不惜鼓动武士来我沿海掠夺强抢了。” “是啊,之所以会有两家势力同时跑来大明朝贡,正是源于日本已进入了战国时期。” 严嵩说完,朱宸濠紧跟着便回应了一句。 他并未继续展开了说,因为严嵩既然能提醒他小心跟历史上一样发生“宁波争贡”事件,那就说明对方还是挺了解当时日本情况的。 所以他也就没必要再细说了。 实际上,“宁波争贡”的发生,虽有一定的不可预定性,但这其实也只是必然中的偶然。 发生事变时的日本,自应仁之乱后,幕府的威信便已大跌。 等再经过明应之变,幕府将军就彻底丧失了威严和对日本的统治。 此后的各代幕府将军,皆成了那些强势大名所拥立的傀儡。 虽也有一些不甘心,想要亲政的,可无一不是下场凄惨。 而‘争贡之役’发生时的将军足利义晴,便是细川家所扶植的傀儡。 但那个时候,大明赐给幕府将军的‘日本国王’金印,却掌握在拥立前代将军的大内家手中。 这样一来,握有金印的大内家和掌控幕府将军的细川家,自然都想代表日本跟大明进行贸易。 小书亭 而明朝呢,根本就不了解日本国内的情况,在旧勘合没有缴回的情况下又发放了新勘合,致使细川和大内两家分别拿着弘治、正德两朝的勘合跑来贸易。 再加上拿着弘治旧勘合,且晚到的细川家利用贿赂插队,使得大内家正使宗设谦道被彻底激怒,这才引发了后来的一系列严重事件。 “宁波争贡”发生之后,嘉靖又按照夏言的建议关闭了浙江和福建两地的市舶司,这也就等于彻底断了日本那帮大名的财路。 日方也曾想修复双方关系,可大明一律不理。 另外,原本掌握勘合,有跟大明合法贸易权力的细川家和大内家又先后被篡夺跟覆灭,混乱中勘合失踪,这也就相当于没了凭证。 如此一来,跟大明的勘合贸易也就再也无法进行下去了。 也正因为日本国内战乱频繁,不断有大名和领主败亡,使得依附于他们的武士只能逃出本国以躲避追杀,而这帮人,也就成了后来倭寇的主力。 既然正常朝贡贸易之路已断,那帮日本大名索性也就不再走寻常路了。 于是,这帮家伙干脆露出了强盗本性,开始资助那些战败武士和流民武器跟船只,让他们顺着洋流直抵浙江、福建等地抢掠。 像九州的大友、岛津等家,便是其中最积极的。 可即便日本由于国内的战乱而产生了更多的倭寇,却也不是嘉靖时期倭祸严重的主因。 因为倭乱的主力,并非是这些从日本来的倭寇,而是明朝国内因禁海而催生的大批武装走私团伙。 按照史书记载,嘉靖时的倭寇,真倭只占三成,其余七成正是那些为生存和利益铤而走险的明朝人。 也正是这帮亡命之徒跟倭寇勾结在了一起,才有了为祸几十年的嘉靖倭患。 正因为知晓那段历史,朱宸濠才说倭祸的根源是海禁,以及明朝那早已过时的贸易体系和日本国内的混乱。 “嘉靖海禁最严,结果倭乱也最重。” 对嘉靖,朱宸濠颇有点嗤之以鼻,说话时脸上也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笑, “这家伙,到死都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还是他儿子聪明,一登基就废除了海禁,随着‘隆庆开关’,沿海之民也就无需再冒着杀头的风险走私,于是倭寇也就断了外援。 没了明朝人,那帮外来者能成什么气候? 至此,倭祸也就基本上平息了。” “陛下说得太对了。” 对朱宸濠之言,严嵩很是用力地点头应和, “嘉靖之前,也一直有倭寇骚扰我大明,可每次都被很快剿灭,基本上没引起太严重的后果。 想想也是,一帮倭人跑大明来,虽然个人战力还不错,可他们既不熟悉地形,也不知道明军的配备,上岸后便乱跑乱撞,自然很容易就被围杀了。 可嘉靖时,因获得了熟知大明情况的走私犯和海盗的支持,对岸上情况和明军虚实都了如指掌,其具有的破坏力跟以前当然已不可同日而语。” “是啊,只要没有带路党和汉奸为他们打探情报,一帮倭人根本不足为惧。” 朱宸濠边说还边握紧拳头用力锤了桌面一下,似要将那些他口中的倭人和汉奸锤扁一般。 “为防日后的倭乱,陛下是打算开海了么?” 严嵩见状忙问了一句。 “开海么……” 朱宸濠这时却沉吟起来, “嗯,不急,不是还没见到葡萄牙公使皮雷斯么。 呵呵,我正好可借大明的海禁和朝贡贸易政策来跟葡萄牙人谈谈条件,捞点好处。 反正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误不了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前进基地 听朱宸濠说并不急于开关后,严嵩也是轻吁了一口气。 因为这个已经禁了百多年的海,也不是说开就能开的。 即便朱宸濠是个非常强势的皇帝,可必然还是会有一帮悍不畏死的家伙会跳出来维护祖宗成法。 到那时朝堂上一番鸡飞狗跳肯定是少不了的。 严嵩如今可说是四处逢源,但等他真站了队,恐怕亦会因此而得罪一大帮人。 “陛下。” 就在这个时候,刘泉从翰林院回来了。 “事情办妥了?” 看见正步入书房的老太监,朱宸濠随口便问了一句。 刘泉忙回道: “陛下放心, 老奴是亲自盯着他们办的,此刻已经派人将圣旨传往广东了。” “很好。” 朱宸濠冲着刘泉点了下头,紧跟着又道: “我打算清理一遍档案库,从中找出《郑和出使水程》来。 刘泉啊,此事我不想交给那帮官员去做,你给我找一批能识文断字的宦官,让他们去查找。” “这个……文渊阁、大本堂、皇史歲和黄册库全都要清查么?” 听闻朱宸濠要清理档案库后,老太监神色微变,颇有些为难地问了一句。 大明立国一百多年了,留存的档案之多,必然难以估量。 这找起来,比起大海捞针来也好不了多少。 这也就难怪刘泉会变了脸色。 “查,当然要查,而且要给我仔细地查。” 刘泉的模样朱宸濠只当没看见,他当然知道要查找的资料多如牛毛,可宫中的太监也很多啊。 朱宸濠记得康熙就说过,明朝时宫中的宦官数量上万。 这么多人,与其混吃等死,还不如让他们动起来,为自己办点儿事。 更何况, 朱宸濠也不敢让那帮文官去做这件事。 因为那些家伙想法过于清奇,太不可控。 他还真怕再遇到个李大夏、张大夏啥的,在找到东西后直接一把火给烧了。 到那时,就算将那人碎尸万段,也于事无补了啊。 “陛下,依臣之见,黄册库就算了吧。” 就在朱宸濠让刘泉详查所有存有档案之处时,严嵩却突然开了口, “自从太祖高皇帝建立黄册库之后,它便一直都在南京的后湖中心,所以您要的东西应该不在那儿。 除了黄册库远在南京之外,它所存的黄册,也是用来登记人口户籍以及土地这些的,跟《郑和出使水程》那种科技类的资料八竿子都打不着。” “可要是万一刘大夏托人将东西送到黄册库去藏匿了呢?” 朱宸濠虽也觉得,当年在北京管理档案的刘大夏不可能将东西藏到南京去,却还是说出这么一句来。 “陛下无需担忧此点,因为弘治时就曾清查过一次黄册库,并未从中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严嵩此刻又给朱宸濠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表示黄册库中不会有除户籍之外的文书。 “弘治时曾查过啊,那倒是不太久,可就不知他们是否查得够仔细。” 虽然严嵩说得有理, 可朱宸濠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那次清查, 足足持续了七八年的时间。 而且,只弘治四年到弘治九年这五年,不算负责清查人员的俸禄,光他們的伙食费和其他开销就花费了一万多两银子。 所以,想来查得很是详尽了。” 见朱宸濠还在那儿犹豫,于是严嵩直接放了个大招。 “呃……” 听说弘治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和钱财来清查黄册库,朱宸濠当即就无语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喃喃道: “也好,这次查找就不管黄册库了。” “是。” 听闻不用清查黄册库后,刘泉亦大大地松了口气。 黄册库之所以如此难查,也是因为库里的档案太多。 从明初到现在,起码也有几十万卷了。 真查起来,正如严嵩所说,至少也得好几年的时间。 朱宸濠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已想到,就算其余几个存储档案的地方所存数量没有黄册库夸张,可也绝不会少。 毕竟都城已迁到北京百多年,各种杂七杂八的资料自是极多。 更何况,存档案的地方还不止一个。 看样子,这次清查的时间也不可能太短。 之前,还是天真了啊。 “陛下,臣以为,舰船虽然重要,可更关键的,却还是舰上所配置的舰炮啊。” 即便已看见朱宸濠正在为清库而烦恼,可严嵩还是进言道: “臣也知道陛下早早就仿制了一批弗朗机火炮,可这种炮在欧洲,已经进入了淘汰期,很快就将被新的前膛加农炮所取代。 到那时,就算是找到了宝船的设计图纸并造出了宝船,可炮不行仍只能被动挨打。” “你会铸炮?” 听严嵩提及火炮这个关键点后,朱宸濠立马满脸期盼地看向了对方。 “臣……也只是以前在看杂书时,瞧见那里面提过。” 严嵩说这话时还瞥了一下刘泉,没敢说啥前世和网络小说之类的。 “那有个屁用。” 朱宸濠听后一头的黑线。 “那个,不是可以试试么。” 严嵩倒是一副颇有信心的模样,想来他还真看了不少网友总结出来的道道。 “你会啥?” 看严嵩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朱宸濠立马没好气地瞪了其一眼。 “铁模铸炮法加内膜水冷技术,虽然臣都没亲自上过手,但看多了也大概知道那么一点点原理。 而这两样,不就是那啥书里面所说的铸炮神器么。” 看样子,严嵩还真是打算试上一试。 “你这家伙……” 朱宸濠原本还想再讥讽严嵩几句的,可才刚一开口便停住了。 因为他想到,严嵩虽然没铸过炮,可胜在数学、物理这些知识都会啊。 而且他还教过学生,那也就是说不但会,还应该相当不错。 这些知识,不就是铸炮所需要的关键么。 既如此,让这家伙尝试一下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想到这些,朱宸濠直接话锋一转,瞧着严嵩道: “你应该也知道我在浑河边建了一座实验基地吧,明天早朝之后,你便跟我一起去看看。 yqxsw.org 对了,我前阵子还忽悠……呃,请了刘天和试着研究铸造燧发枪,他如今就在那里,你也一并瞧瞧好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水力锤锻法 次日早朝之后,朱宸濠果真带着严嵩,在侍卫的保护下出了北京城,前往位于浑河边的基地。 只是他跟之前那些出巡时,仪仗齐备旌旗招展声势浩大的皇帝不同,没必要的人他一律不带。 就算是护卫的数量,也不算太多。 在朱宸濠看来,反正实验基地距离北京城也不远,沿途也不是啥荒山野岭,基地又有军队驻扎,跑这样一趟根本就没必要兴师动众。 而且之前他已去过了好几次,也都是这样轻车简从。 像这种情况,若换成是其他皇帝,恐怕那帮大臣早就炸锅了。 想来诸如皇帝不可轻易离京之类的奏疏,早就堆满御书房的书桌了。 更有甚者,说不定都已有好些家伙跪在宫门外哭谏啦。 可朱宸濠这个皇帝却不同。 这位可是踏着先帝的小命,靠造反进的北京城。 虽看上去要比朱重八和朱老四稍微温和一点点,却也好不了多少。 所以,不管这位要做什么,只要不搞得惊天动地,那些官员就权当没看见。 再说了,反正皇帝也就跑个京郊,并不是像正德那样天南地北的乱跑,他们也没必要在这上面自找不痛快。 或许,还有某些家伙正盼着朱宸濠能在路上出点啥事儿呢。 朱宸濠当然也不会在意那帮官员的看法。 一下早朝便在早已等候多时的卫队护送下,乘坐马车直奔实验基地而去。 统领这支卫队的,乃是金吾前卫指挥使火信。 这位在开封城下为保护朱宸濠而身受重伤,养了许久才总算痊愈。 朱宸濠也是极为欣赏此人的忠勇,所以将其从一个校尉直接提升为了金吾前卫指挥使。 一个为了自己差点儿丢掉性命的将领,当然是值得信赖的。 于是火信也就成了他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这些日子以来,但凡朱宸濠出宫,也都是命火信亲自统兵护卫。 在队伍的中心,是一辆被层层护卫的巨大马车。 马车上,就朱宸濠、严嵩和老太监刘泉三人。 朱宸濠此刻正斜靠在犹如小床般的御座上,跟坐在一小马扎上的严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陛下,不知您为那个浑河边的实验基地起名没有啊?” 严嵩还没去过基地,颇有些好奇,在听朱宸濠大致介绍一二后,便突然问起基地是否有名字来。 “名字?还真没有。” 听严嵩问起基地是否起名时,朱宸濠当即楞了一下。 他之前根本就没想过这点。 毕竟最开始建立这个基地,是为了利用浑河水来推动水车,测试水力锤锻法对冶炼是不是真有好处。 当然,既然是跟钢铁相关,他也就顺便下令在基地里面建造了炼钢的高炉。 不过这里始终离北京城还是太近,因此朱宸濠颇有些担心炼钢会不会污染环境,进而影响京城居民的建康。 有了这层顾虑,自然也就不能确定这个基地到底能存在多久。 所以朱宸濠也就没在意过这个基地有没有名字。 可现在严嵩忽然提及了这一点,他倒是觉得似乎起上一个名字也可以。 “那个实验基地是陛下所建立的第一个这类场所,臣觉得还是应该有一个名字才好。 日后,若是从那里出了了不起的成果,也方便记载和描述啊。” 严嵩倒是想到很周到,认为这个基地作为大明科技研究的开端之地,理应有名字才对。 “言之有理,那就起一个好了。” 朱宸濠听后也很认同严嵩所说,当即决定给实验基地赐名。 “不知陛下心中是否已有想法?” 听朱宸濠打算给基地取名后,严嵩又问了一句。 “这个么……” 朱宸濠挺不喜欢起名的,刚登基时,为了给那四个便宜儿子取名,他就费了老大劲了。 如今只是给一个基地赐名,他当然就更不会为此冥思苦想了。 于是,本着绝不自找麻烦,能糊弄就糊弄的原则,朱宸濠随口说道: “我看,不如就叫前进实验基地好了。 你瞧瞧,前进这两个字多好,它正好表明我朝的科技力量将从这个基地开始,大步向前挺进。” “……” 严嵩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半晌才低声道: “这俩字,若放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倒是加在啥前头都毫无违和感。” 一旁的刘泉听到这话后很是茫然地看了严嵩一眼,随即又偷瞄了一下朱宸濠,因为他根本就没听懂身边这个家伙在说什么。 不过看皇帝的样子,肯定是清楚明白对方在说啥的。 “你这家伙是在嘲笑‘前进’这个名字土吗?” 朱宸濠当然听明白了严嵩的意思,立马很不爽地说道: “你也不瞧瞧现在是多少世纪,还敢嫌二十世纪的常用词语土。 在我看来,这俩字用到这个时代,那就已经是最高大上的好名字了。” “陛下……说得很对。” 严嵩口中虽然说着认同之言,可看其脸上,却分明就是一副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哼!” 朱宸濠见状冷哼了一声,然后看向刘泉道: “研墨,朕要这家伙亲手为前进实验基地题写大名。” 严嵩可是这个时代最好的书法家,因此像题写名字这种事,当然让他来最好。 “呃……” 严嵩则一脸的苦相,他很怕自己等会儿写的时候,顺手就在纸上写下个“前进公社”来。 而像这类带有时代印记的名称,他在前世看年代剧时,不但常见还印象深刻。 刘泉不久便研好了墨,严嵩虽然一百个不情愿,可也只得提笔写下了“前进基地”这几个字。 哔嘀阁 严嵩写完后,一旁的刘泉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好字!” 他其实对严嵩的书法并不陌生,毕竟前些日子就已经在那篇让皇帝变色的马屁文中见识过了。 可此刻在看见这四个大字后,老太监仍发自内心地由衷赞叹了一声。 只是这几个字连在一起后,却让刘泉感到有些别扭和怪异。 因为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像这样直接以某某基地为名的场所。 要是把“基地”二字换成“寨”啥的,他反而好理解。 但“寨”这个字,朱宸濠和严嵩肯定都是不喜欢的。 毕竟小说看多了后,见到这个字最先联想到的,就是土匪山大王。 第二百一十三章:鼓风机 在去往实验基地的马车上,严嵩按照朱宸濠的要求,有些不情不愿地写下了“前进基地”这四个大字。 朱宸濠随手就将那张写有这四个字的宣纸拿了起来。 在仔细看了看后他说道: “字倒的确是好字,不过嘛……” 说到这里朱宸濠便突然顿住了。 “有何不妥之处么?” 严嵩自觉写得还好啊,不明白皇帝为何会表现出不太满意的样子。 “字没啥问题,可我就是觉得吧,只这几个字似乎差了点儿意思,也少了点儿气势。” 朱宸濠边说还边看着手中的那幅字摇起头来。 “我就说嘛,还是前进这俩字不太好听,换一个肯定就好了。” 严嵩原本就不喜欢前进基地这个名字,此刻一听朱宸濠之言,立马建议换其他的来重新命名。 “我不是这个意思。” 朱宸濠先斜眼瞟了严嵩一下,接着才说道: “我只是觉得可以在前面再加上几个字,以彰显我天朝上邦明哲煌煌之概。” “陛下不会是想在前头加上‘皇家’二字吧。” 在说这话时,严嵩都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瞧见严嵩那副模样,朱宸濠立马干笑道: “呵呵,加上这两个字也不错啊,你看皇家马德里就比巴塞罗那听着气派多了。” “这不就跟那皇庒、皇店一个意思么,真加上那两个字,陛下就不怕日后实验基地被人家简称为‘皇基’吗。” 严嵩显然并没觉得加上那两个字更有派头,反而认为添上后更土了。 “……” 朱宸濠则被“皇基”二字彻底整无语了。 虽然朱宸濠已经不说啥了,可严嵩却仍继续道: “陛下,那些欧洲小国因为底蕴不足,才不得不反复强调皇家二字。 而我大明承天应命,普照四方,诸国来朝,又何须用这两个字来体现皇家之气?” “番邦蛮夷,也敢使用皇家二字,当治其僭越之罪。” 这时,已听明白几分的刘泉忽然怒气冲冲地接了一句。 严嵩见状赶紧对刘泉道: “刘公公不必太在意,那应该只是翻译不严谨的问题。” “好了,就这样吧。 刘泉,你回去后就找匠人按照严嵩题写的这几个字制作一幅匾额,完成了再命人送去基地挂上。” 朱宸濠已被严嵩说得没了兴致,也就不再坚持加其他字了。 吩咐完毕,他便直接将手中的那幅字递给了老太监。 刘泉忙双手接过宣纸并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马车又前行了一阵子后,三人耳中便隐隐听见了某些声响。 而随着继续向前,那种因金属不断碰撞形成的“呯呯”声也就越发的清晰了。 燃文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 已被朱宸濠命名为“前进”的实验基地,到了。 整个基地占地颇广且看护甚严,进出的匠人都需出示能证明身份的令牌和接受士兵的检查。 当然,皇帝来了自是另一番景象。 跟随朱宸濠进入前进基地后,严嵩先朝着往四周看了看。 就见基地中已建起了不少的房舍,而且分布合理,一点儿都不显杂乱。 随意瞧了瞧后,他的目光便投向了正传来敲击声的方向。 然后,就被河边那些巨大的水车给吸引住了。 每一架水车旁边,都建有一栋小屋,而“呯呯”声正是从屋内传出来的。 水车其实也就那样,没什么好看的,关键的东西自是在小屋内。 “走,过去看看。” 很快,朱宸濠便对着严嵩招了招手,让对方跟自己一起去往河边小屋。 随便选定一栋小屋后,朱宸濠便和严嵩,以及刘泉、火信俩人走了进去。 此时屋内正有两个工匠在忙碌,看见进来之人是皇帝陛下,赶紧大礼参拜。 “尔等继续,无需管我们。” 朱宸濠当即冲俩人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干之前的活儿。 由于皇帝已不是第一次来此,那些匠人也都知道对方的习惯,因此告了一声罪后,便自顾自地工作起来。 严嵩进入小屋后,立即好奇地打量了一圈。 整个房间内,除边墙上有一座炼钢炉之外,占据中间位置的,是一个正在不断旋转的巨大木头柱子,以及它旁边那个被带动着不断上下锤击铸铁的巨锤。 屋内的炼钢炉并非高炉,而是一种辅助炉。 它的作用,就是把高炉练好的铁锭进行二次加工。 在铁锤的敲击声中,朱宸濠大声对严嵩道: “你觉得怎么样?” “陛下,这种用来锤锻的水车,我华夏古已有之。” 严嵩一边看工匠不断翻转铸铁以使水车带动的铁锤能更均匀地捶打,一边答道: “早在汉朝,甚至更早时,先民们就利用水车来舂米了。 那时,这玩意儿叫水碓。 其实,欧洲以前也是用它来舂米或锤石头的,直到11世纪才被用于冶炼锤锻。 而真正被用来制作金属工具和兵器,则是从本世纪开始的。” “哈哈,这么说来,朕还走在那帮欧洲蛮夷的前面咯。” 一想到现在只是1520年,朱宸濠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陛下,欧洲人之所以会想到用水力锤锻法来提高铁器的质量,那也是因为他们的炼钢技术远远落后于我天朝,所炼出的熟铁所含杂质极多,只能靠不断锤锻来排除杂质。” 严嵩这个时候则一针见血地点出了为何欧洲人会想到利用水力来锤锻铸铁。 “你的意思是,我大明由于炼钢技术要比他们强,所以就没必要反复捶打,于是便没发展这项技术?” 听完严嵩所言,朱宸濠脸色有些变了,他很怕这个水车锤锻又白搞了。 “欧洲这个时间段,是用的熟铁吹炼炉直接做熟铁,而用这种炉炼出的熟铁,其实就跟咱们的生铁差不多,当然杂质就很多咯。 而我们则是先用高炉炼出生铁来,再将生铁炒熟铁,这个过程中杂质已经被排除了许多。 南北朝时,我中华又发明了灌钢法,此项技术在宋代得到了极大的发展,而我大明又做了大量的改进。 经过了这个过程后,钢铁中的杂质就更少了。 也就是说,我国所炼出的钢铁,就算不怎么捶打,质量也要强于经过水力锤锻反复捶打后的欧洲钢铁。” 第二百一十四章:铁模铸炮法 严嵩的一番话,讲清楚了在这个时期,欧洲为何会大力使用水力锤锻法来打造武器,而中国虽早就掌握了这种技术,却只用其来舂米,一直都没有被用在冶铁上的缘由。 房间内那两个工匠听了严嵩之言后,手上的动作虽没有停, 可他们却还是忍不住侧头偷偷看了对方几眼。 脸上还带着丝惊异之色。 显然这俩人全然没想到,眼前这个跟皇帝一起来的朝廷官员,竟然会对他们的领域如此熟悉,各种炼铁的流程张口就来。 所懂的东西,似乎不比他们这些天天跟火炉铁水打交道的人少。 “既然欧洲所炼的那种所谓熟铁,都能通过水力锤锻法来提高质量, 那咱们原本就不错的铸铁, 再经过锤锻,自然质量也就更加的好咯。” 朱宸濠在打算使用水力锤锻来提高所炼钢铁品质时,考虑更多的就是降低铸铁里的碳含量,因此在听完严嵩之言后,他反而信心更足了。 “陛下说得没错,我国有句成语就叫作百炼成钢,在经过水力锤锻脱碳后,这些铸铁的坚韧度必将有所提升。 咱们再用这种钢铁来铸造枪炮,其性能和安全性都将提高不少。” 严嵩肯定地点了点头。 朱宸濠这时却转头看向了两个工匠中年纪稍大的一个,直接问道: “他说得可对?” “回陛下,这位官爷说得极是,这几日我等开始尝试用此物来锤炼铸铁后,就已察觉经过锤锻的新铁强度要胜过之前一些。” 那个突然被点名的工匠忙毕恭毕敬地答了一句。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 听说有效后,朱宸濠也是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来。 现在他派往全国各地去寻找民间炼钢新技术的人都还没回来。 这也是因为明朝的民间冶铁大多集中在南方,往返一趟时间太长。 更何况派去的人还得实地考察,起码也得观察一段时间, 才能确定是不是符合皇帝的要求。 这样一来就更耽误时间了。 所以,起码还要再等上好几个月,那些派往各地的人才会陆续回到京城。 再有,就算是那些人能找到并带着会新技术的民间工匠回来,可建造设备,生产调试啥的,不也得再花上大把的时间么。 如今既然想要使用新技术来大幅提升钢铁质量还不太可能,那么也就只能先靠这个水力锤锻法来稍作优化了。 “陛下,这个水车除了可以用来锤锻铸铁外,其实还可用在其他方面哦。” 就在朱宸濠为钢铁质量有所提高而开心之际,严嵩又开了口,而听其意,似乎水车还能另外做一些大有益处之事。 “是吗,那你赶紧跟朕说说,它还能被用于何处?” 朱宸濠听后也是大感兴趣,立马让严嵩赶快说。 “那就是,还可以用它来驱动鼓风器。 以水力来鼓风,远比人力更强,因此在冶炼钢铁时,也就能生产出更大型的铁锭来了。” 严嵩这次回得很快,朱宸濠刚问完,他就直接说出了答案。 “对对对,还可以利用水力来鼓风啊。” 朱宸濠听后亦是喜笑颜开,当即连连点头道: “我大明民间应该已经开始使用活塞式鼓风机了吧,若连上水车,那效率必将提高不少。” 鼓风能力如何,对所冶炼钢铁的质量有着极大的影响。 明朝采用的是高炉炼钢法,首先当然就得保证炉内的煤炭能够充分燃烧。 而要让燃料燃烧起来,则必须得有大量的氧气。 鼓风效率高,自然进入高炉的氧气也更多。 鼓风机供给高炉的风,还必须得克服炉内料柱的阻力,才能使燃烧所生成的煤气上升并合理分布,并让堆积的炉料顺利下降。 虽然这个时候还未能掌握热鼓风技术,可若按严嵩所说,利用水车来带动活塞式鼓风机,那鼓入高炉的风所具有的压力就应该够了。 笔趣阁 只要风力足够大,那就能扩大炉容,一次性炼出更多的钢来。 也正是想到了水力鼓风所能带来的种种好处,朱宸濠才会显得那么开心。 “陛下,这里噪声太大,我们不如出去再谈。” 朱宸濠刚说完时,严嵩原本就想要说点什么的,可当他的目光瞟到了火信和那两个工匠后,便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建议先出去再聊。 “也好,咱们就先出去,朕也好安排工匠再造新的水车以驱动鼓风机。” 朱宸濠一听就已秒懂,知道严嵩打算要说的话里,定有不适合火信等人听的,于是立即同意了对方之言。 几人一出小屋,朱宸濠便对火信说道: “火卿,朕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你也都听见了吧。” “末将都听清楚了。” 火信赶紧回了一句。 “那好,朕要你现在就亲自跑上一趟,将朕的要求转告给管理此地的工部官员,让他们赶紧安排工匠去办。” 朱宸濠刚出来就找了个理由让火信先离开一会儿。 “是。” 火信应了一声后便转身而去。 直到此刻,他都未意识到皇帝其实是要故意支开自己。 毕竟进入小屋的就四个人,严嵩虽然官职不大,可人家在里面时就已经说了,出来后还要跟皇帝谈其他事。 至于刘泉,这位是什么身份他可清楚明白。 所以像跑腿儿这种差事,自然只能落到他的头上了。 等火信走远,朱宸濠便看向严嵩道: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陛下,您刚才口中所说的活塞式鼓风机,我大明现在还没有。 此物,是在明末才出现的。 宋应星的《天工开物》里就有木风箱的记载,那就是最初的活塞式鼓风机。 而且那种风箱还一直沿用到了后世,即便500年后,还是有一些农村地区在使用。” “现在还没有么?” 听闻活塞式鼓风机在这个时期还没有出现后,朱宸濠难免有些失望。 而对于严嵩口中的那个木风箱,他倒也有些记忆。 那玩意儿就是一个大木箱子,前边有一个木柄,可以前后拉动。 前世他去陕北旅游时,不但在农村见过,甚至还亲自动手拉过。 当然,他那时纯粹是为了好玩儿,根本没留意过这东西的构造和原理。 第二百一十五章:砂模铸造法 当严嵩说活塞式鼓风机要等到明末才会出现时,朱宸濠颇为失望,连带着神色也有了点儿变化。 严嵩也感受到朱宸濠情绪的转换,赶紧说道: “陛下也不必失望,木风箱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只需在木箱的两端各设一个进风口,口上安装活瓣覆盖; 而箱子的侧面则设一风道, 风道侧端再各设一个出风口,口上亦装有活瓣。 然后便可通过推拉伸出箱外的拉杆,来驱动活塞往复运动,让活瓣不断开启关闭,以达到向目标送风的目的了。” “这么说你能做出活塞式鼓风机来?” 听出严嵩话中的意思后,朱宸濠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 “那是自然。” 严嵩点头道: “此物的制作方法真的不复杂,以前……哦, 就是后世有那么一段时间,北方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种木风箱。 也就是说, 只要有点儿木工技术,就能把它给做出来。” “那就好。” 既然严嵩都这么说了,朱宸濠也就彻底放心了。 “陛下,实际上以水车来带动活塞式鼓风机也并非什么创新。 大明虽然一直都没将水车用于锤锻铸铁,可用其来带动鼓风机却也是很常见的。 并且吧,早在之前那些朝代,就已经开始利用水力来鼓风了。 不过那时跟水车相连接的鼓风机被称之为橐,也就是用牛皮或者马皮制成的一个巨大的皮囊。 用时,靠水车带动一个巨大的拉杆,让皮囊不断伸缩,将里面的空气压到火炉之内就可以了。” 严嵩又为朱宸濠大致介绍了一下早期对水力鼓风的应用。 “哦。” 朱宸濠听后只是点了点头。 他只要知道严嵩能造出活塞式鼓风机就好,至于以前是如何运用水车来鼓风的,他并不怎么关心。 fqxsw.org 严嵩本还想再说点儿啥,可看见朱宸濠似没什么兴趣后,便也就闭上了嘴。 “对了,你不是说要试试铸炮么, 既然来了,这里有的是铸铁, 我倒是想瞧瞧你怎么铸。” 水车和鼓风机的话题打住之后,朱宸濠便想起了带严嵩来此的主要原因。 “陛下,这炮也不是说铸就能铸的,那铸模什么的,也需要时间嘛。” 严嵩讪讪一笑,暗道哪有这么急的,他此次跟着来更多的是想要看看这个实验基地到底怎么样,至于铸炮,肯定不可能立马就干啊。 “你不夸口说知道什么铁模铸炮法和内膜水冷技术吗,那至少让这里的工匠倒个铁模啥的出来吧。” 严嵩不急,可朱宸濠急啊。 他是巴不得早点铸造出威力强大的火炮来,到时再配合大帆船和燧发枪,他便能在彻底解决边患后,将手伸向大洋彼岸了。 “那个铁模铸炮法,臣只是说说而已。” 听朱宸濠提起昨日自己随口而出的话语时,严嵩却突然转变了态度,似并不看好这个后世网友所说的神器。 “你啥意思?” 严嵩这话令朱宸濠有些急了。 要是眼前这小子敢耍自己,那他绝对不介意教训教训对方。 “陛下请听臣说。” 严嵩见状忙说道: “这个铁模铸炮法的确是吹得有些过了,就技术而言,它其实真的不难。 无非就是一个承载铁水的容器而已。 大明现在用来铸枪炮的模具,是泥模。 泥模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做好后得花几个月的时间来阴干,还有就是散热性不太好。 再就是,待模内的铁水或铜水冷却后,就需敲碎泥模,取出已铸好的枪炮。 也就是说,泥模只是一次性的模具。 而铁模则既无需阴干,又是由多块组合拼接而成,因此还可反复使用。 它的散热性也好,所铸的武器成型自然也快。 因此无论是铸枪还是铸炮,效率极高,铸造周期比起泥模来,不知缩短了多少倍。” “按照你所说,那这铁模铸炮法好啊。” 朱宸濠越听越糊涂,因为按严嵩的说法,这铁模铸炮法还真就是个神器。 可看对方的意思,这个神器虽有一大堆好处,却必然也存在着什么致命的缺陷。 “陛下,您可知这个铁模铸炮法是何人所创立的么?” 听朱宸濠说铁模铸炮法好后,严嵩便问出一个问题来。 “这我倒不是太清楚。” 朱宸濠摇了摇头。 “是清朝中后期的龚振麟。” 在提到这个名字时,严嵩的表情很有点怪异。 好似既有几分佩服,又有些许不满。 “清朝中后期……” 虽不知道龚振麟是何许人也,可对严嵩提到的这个时间点,朱宸濠却极为敏感。 “鸦片战争一年后,龚振麟便开创了铁模铸炮法,次年就推广到了全国。 也就是说,后来再跟那帮洋人开打,清军所使用的新铸火器,大多都是用他的这个方法所铸造的。” 严嵩在说这话时,神色颇有些沉重。 朱宸濠听后则完全陷入了沉默中。 鸦片战争之后,清军跟那帮强盗交战的结果,只要是个中国人都知道。 那么,以龚振麟铁模铸炮法所铸造的火器质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唉,其实单就技术创新而言,龚振麟无疑还是非常了不起的。” 严嵩一边叹息,一边说道: “他对这项技术的总结也很到位,此法最大的特点就是一模多铸,成本低,工时少。 比起泥模来,它可是真的省钱和省时间。 除此之外,由于它本身就是铁制品,因此不像泥模那样,再怎么阴干都可能存留水汽。 而模具不含水分,则在铸造炮身或枪身时,便会少生气孔。 再有,因为铁模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许多块拼装而成的,所以也就可以用这种方法来铸造重达数千斤的大型铸铁件了。” “你这家伙……” 严嵩说完后,朱宸濠立马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你知不知道我是越听就越想揍你啊。 现在把它说得这么好,让我听得心痒痒,结果等会儿再来个反转,这不成心气人么。” “嘿嘿,陛下息怒,臣这不也是前……嗯,习惯这么说话了么。” 瞧见朱宸濠拳头都已经握紧了,严嵩赶忙赔笑告罪。 第二百一十六章:内模水冷技术 不管朱宸濠是真不满,还是装模作样,严嵩都不敢再继续扯下去了。 “陛下,铁模铸炮法之所以生产效率极高,主要就是因为铁模散热快,里面的铁水冷却也快。 于是,一等铁水凝固便可立即脱去铁模, 趁炮身仍红热之际,除去毛刺和泥芯。 然后,一门火炮就铸好了。” 严嵩又提了一下为何能用此法迅速铸造大量火炮后,紧跟着便话锋一转, “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铁模铸炮法的最大问题, 也正在于它散热太快。” “这是何意?” 朱宸濠没听太明白,不知这散热快为何既是优点又是弱点。 就连旁边一直垂头静立的老太监, 这时都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严嵩一眼。 他虽然连之前那些都听不大懂,可现在这个更离谱,所以便不自觉地做出了点儿反应。 “陛下,由于铁模极易散热,也就使得铁水在冷却的过程中,过冷度较大。 因此铁液中的渗碳体还来不及分离出来,石墨就已经凝固了。 石墨化陛下应该知道吧,一旦石墨凝固,所铸的钢铁就会发生脆化,强度和塑性都将降低,冲击韧性更是大幅降低。” 这次严嵩解释得非常详细,还冒出了好些个术语来。 可他的这番讲解,却令朱宸濠感到挺尴尬的。 特别是严嵩那句“石墨化陛下应该知道吧”,让他差点大叫一声: 我知道个毛线啊。 “说人话。” 最终,忍无可忍的朱宸濠轻吼了一声。 “呃……就是说,用铁模铸炮法所铸造出来的火炮,基本上都是俗称的白口铁。” 瞧着眉毛皱得都快要绞到一起的朱宸濠, 严嵩也真切感受到了理科生跟文科生聊科技的痛苦。 “哦, 原来就是白口铁啊,这我晓得,这种铁脆性大,用它所铸的枪炮,肯定更容易炸膛。” 听严嵩口中终于冒出个通俗易懂的词汇后,朱宸濠脸色也好了许多。 “陛下说得很对。” 严嵩赶紧肯定了朱宸濠一声,然后才继续道: “火器的脆性太大,使用时肯定不敢装太多火药,其性能自然也就下降了许多。 而为了增大抗拉强度,便只能增加火炮管壁的厚度。 这一来火炮的重量上去了,性能却一般,在实战中又如何能是拥有更好钢铁所铸火炮之敌的对手呢。” “更好的钢铁?你说的,应该就是灰口铸铁吧。” 既然知道白口铁,朱宸濠当然也晓得灰口铁。 “是的,陛下,臣所指的,正是灰口铸铁。 当时的欧洲人之所以能铸造出灰口铸铁的火炮,也是源于他们所采用的铸炮技术。” 严嵩终于说到了朱宸濠最想听到的东西。 “是何种铸炮技术?” 果然,朱宸濠一听就忙不迭地追问了一句。 严嵩当即答道: “砂模铸造法。” “砂模铸造法?听名字咋感觉跟泥模铸造法这么像呢?” 朱宸濠听到答案后,不由得对砂和泥两个字产生了联想。 瞧见朱宸濠在那儿胡乱联想,严嵩忙道: “陛下,砂呢,的确是那个砂,可用它做的砂模,可跟泥模完全是两回事。” “这砂模,还真就是用的常见的沙啊。” 朱宸濠原以为只是个同音字啥的,却不料还真就是沙子。 “当然,砂虽然是那个东西,可其品质也是很重要的。 而且在铸模时,还可以根据所要铸造的东西,在天然模砂里添加不同的元素,以达到最佳的效果。” “添不添加元素啥的,在咱们这个时代也就那样了,能把你说的那个砂模弄出来,就已经不错啦。” 这可是在明朝,想要搞到一些化工原料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朱宸濠根本就没考虑严嵩所说的添加元素那事儿。 “砂模铸造法里还有一种湿型铸造工艺,要比传统砂模铸造的成本更低,生产效率则更高。 可惜对我们来说用处不大,因为从那个湿字就知道模体所含水分肯定多,那么铸造出来的器物强度肯定也要低一些。 如今的冶炼技术还很弱,所铸造的器物强度本就不高,若再采用这种技术,那铸出来的炮估计是没法用的。” 严嵩这时满脸遗憾地提到了一个砂模铸造法里的工艺。 “既然不能用那啥工艺来铸炮,你还说它干嘛?” 听完后,朱宸濠立马很是不爽地怼了严嵩一句。 严嵩被怼后赶紧解释道: “哦,是臣没说清楚,虽然现在不能用湿型铸造技术来铸炮,可这种工艺不但造价低廉,而且还能生产出各种尺寸的零件来。 所以,您若是打算做其他东西……” “什么?用此法可以铸造出各种尺寸的零件?!” 严嵩还没讲完,朱宸濠便激动地打断了对方。 在这个时代,想要制作一些精巧的零件,一般只能用失蜡法。 但失蜡法对制作的要求很是苛刻并且成本还高。 而严嵩说这个湿型铸造工艺不但要求低,造价也低,正好可以用来大规模生产某些对强度需求不是太高的零部件。 YY小说 这对大明而言,可是一件极其有用的技术。 “臣就是这个意思。” 严嵩非常肯定地回了一句。 “好,好啊。” 朱宸濠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径直抬手拍着严嵩的肩膀,跟着又问道: “你说的这个湿型铸造工艺已能为我解决不少难题,那砂模铸造法其本身,在用于铸炮时又有哪些优势呢?” “既然是以砂来制模,那就不得不提砂的一个特性——透气性。 也正因为其透气性好,所以在灌入铁液后,所铸物品的表面才不易产生气孔。 而砂的热传导系数远低于铁,所以砂模中的铁液不会像在铁模中那样很快就冷却。 因而在从高温到逐渐冷却的这个过程中,便能慢慢分解出石墨,以完成石墨化。” 严嵩侃侃而谈,将砂模铸造法的特点为朱宸濠大致介绍了一二。 “原来,那时欧洲的灰口铸铁就是这么来的啊。” 朱宸濠这次完全听明白了。 “是的。” 严嵩立马回道: “灰口铁的韧性是白口铁所不能比的,用它所铸造的大炮,性能当然也要强上一大截。” 第二百一十七章:不修边幅的大员 砂模铸造法其实还有好些优异的特性,不过都涉及到了颇为专业的知识点。 可在看到朱宸濠的态度后,严嵩很识趣地没有摊开了讲。 当然,讲了估计也是白讲。 因为皇帝看重的是结果,至于其他的,只要有人去做就行了。 所以朱宸濠也并不想听严嵩说那么多,他只需要对方去干。 “惟中, 等会儿你再辛苦一下,去指导指导营地里的那些大匠们。 时不我待啊,我希望他们能早点儿尝试着将砂模搞出来,尽快投入到实用中。” 在这种思维的主导下,朱宸濠直接就给严嵩安排了新任务。 “臣一定尽心竭力。” 严嵩对此倒没什么不满的,毕竟铸炮这事儿本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而他也是真心想要试试。 “对啦, 昨天提起铸炮时, 你在说出铁模铸炮法的同时, 还提到了内模水冷技术,那玩意儿不会也像铁模铸炮法那样听着好听,真用起来却不行吧。” 朱宸濠的记忆足够好,当然不会忘记严嵩才说过不久的话。 “内模水冷只是铸炮时的一种辅助技术,它倒的确称得上铸炮神器。” 严嵩在承认内模水冷技术很有用的同时,脸上却也露出一丝难色来, “可是陛下,这项技术的要求可不低,就咱们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而言,要想搞出来非常难。” “有多难?” 既然严嵩都这么说了,朱宸濠的心也是往下沉了沉。 “在铸造火炮,特别是大口径巨炮时,由于外表面积远大于内表面积,冷却速度自然也要快上许多。 您也知道热胀冷缩,而冷却速度不同,也就使得内表将受到更大的应力。 在应力的作用下, 内表有一定的几率会发生开裂, 一旦真出现这种情况, 这门新铸的炮也就废了。” 在谈内模水冷技术前,严嵩先说了说是何原因才促使这项技术诞生的。 朱宸濠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听出门道来,立马说道: “如此说来,这个内模水冷技术,其作用就是为了平衡炮管内外层的冷却速度咯。” “是的,陛下。” 根据严嵩刚才所说,这项技术的作用已然明摆在那儿了。 知道自己的猜测正确后,朱宸濠当即追问: “你刚才说它很难,难在何处?” “难在要将内表冷却速度控制得跟外表一样,甚至还可以比外表先冷却,以达到身管自紧的效果。” 这个时代还无法探测物体表面的温度,在得不到具体数据的情况下,想要让不同面积的两面冷却速度一样,难度可想而知。 xiaoshuting.info “那些欧洲人又是如何做到这点的呢?” 朱宸濠知道严嵩说得很对,这也让他非常好奇西方人是如何掌握这项技术的。 “不是欧洲人,发明这项技术的,是一个美国军官。 而这项技术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十九世纪中期了。” 严嵩在说这话时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再有,即便已是几百年后,可发明水模铸造法的罗德曼,也是足足经过了十年的探索和研究,才获得了相对完善的科学数据。” “十年!” 朱宸濠听得脸色一变,他可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当即问道: “为何要如此之久?” “陛下,这项技术既然被称之为水冷术,那自然跟液体有关。 可这个液体该怎么用,就不简单了。 光一个水流速度跟温度变化的关系,就够得一算了。 还有,铸造不同材质和大小的金属器物时,也还得精确计算一番。 而且虽说这项技术的名称是内模灌水冷却法,但却并不是只能用水,因为其他液体和金属的比热容或许更加适配。 使用不同的液体时,冷却速度这些又得重新计算。 因此想要掌握这项技术,只能通过科学计算来量化各种液体流速和温度变化的具体参数。” 严嵩言简意赅地为朱宸濠解释了一通。 “这么麻烦啊,看来咱们想要短时间内掌握此项技术是不可能的了。” 光听严嵩说,朱宸濠就已经觉得头疼了。 他也明白严嵩并没有夸大难度,因此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陛下,真想要在内模水冷技术上取得突破,臣以为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只能进行大量的实验,获得最直接的一手数据才行。 而这个过程,必定在耗时的同时,还将耗费惊人的资金。” 严嵩说这话这也是在给朱宸濠提个醒,告诉对方,想要搞出结果来,你就得砸钱。 而跟发明内模灌水冷却法的罗德曼相比,朱宸濠唯一的优势也就是有钱了。 当然,技术上因为有了严嵩,倒是能比上一比。 可惜这位虽啥都略懂,可却非专业人士,没能掌握什么水流速度和温度变化这类的参数。 这也就使得要想获得那些数据,只能通过砸钱做实验。 “资金么,我倒是还有,那你觉得咱们有必要现在就开始做这个实验么?” 虽然不知道得砸多少钱进去才能出成绩,可朱宸濠并不打算放弃。 “陛下,依臣之见,其实我们可以暂缓对内模灌水冷却法的研究。” 就在朱宸濠准备哐哐往里砸钱大干一番之际,严嵩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你这是何意啊?” 朱宸濠有些搞不懂了。 “陛下,臣刚才已说过了,内模水冷技术是十九世纪中叶才出现的,而且地点还是在现在没出现的美国。 也就是说,如今的欧洲根本就没掌握这项技术,他们铸造火炮的能力也就不比我大明强多少,我们又何必搞得那么急切呢? 依臣所见,与其耗费大量财力物力去搞内模灌水冷却法,还不如去研究一些更加契合时代,见效也快的技术。” 朱宸濠也是当局者迷,一心想要掌握更强更好更先进的技术,而严嵩反倒看得更清楚,不想将太多的精力花费在投入大,见效慢的工程上。 “对呀,有道理,你说得很有道理。” 严嵩之言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朱宸濠瞬间便醒悟过来。 在这个时间节点,他只需保障大明的火器比他国更好就行了,又何必非要耗费巨资,不切实际地去追求最强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回到正轨 被严嵩点醒之后,朱宸濠也就暂时放下了尽快搞出内模灌水冷却法的打算。 而他也没忘严嵩最后所说的那句话。 朱宸濠也不兜圈子,直接就开问道: “你刚才说研究一些更契合时代,见效还快的技术,不是所指为何?” “臣以为,可以先将热鼓风技术搞出来,把高炉温度提升到这个时代所能达到的极限, 以便炼出更好的钢铁来。” 严嵩的确是有些想法,朱宸濠一问他便立即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这倒是个不错的方向。” 朱宸濠当即点头赞同。 “另外,等有了热鼓风技术,咱们紧跟着就可以建造蓄热室了。” 得到朱宸濠肯定后,严嵩又继续为其规划开发步骤。 “蓄热室?以现在的技术条件,能建起来吗?” “现在的耐火砖技术应该不错了, 蓄热室就是由一种像蜂窝煤样的格子砖砌成的格子室, 臣以为可以建。” 看样子, 严嵩对建蓄热室颇有信心。 “好,你就大胆去尝试吧。” 朱宸濠听后,立马让严嵩放手去做。 “臣,绝不负陛下的期待。” 严嵩也是下定决心要搞出点明堂来。 朱宸濠颇为满意地冲着严嵩笑了笑,随后便看向刘泉道: “大伴,吩咐下去,以后不管严侍讲要何种物资,也不管数量多少,相关部门都必须得满足他。” 看样子朱宸濠为了铸炮,也是不惜下血本了。 “谢陛下信任。” 在老太监领命的同时,严嵩也赶紧道了声谢。 “陛下。”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被支出去的火信办完事回来了。 “火卿回来啦。” 朱宸濠瞧了火信一眼,随后便对几人道: “走吧,我们一起去刘天和那儿看看。” 对于朱宸濠的决定,严嵩等人当然不敢有什么意见,于是四人便离开了河边,往基地中心方向而去。 在这个实验基地的所有人中, 刘天和肯定是官职最高的。 不过负责管理基地的却不是他。 当然, 以他堂堂工部左侍郎的高位,也不可能来管理区区一个原本连名字都没有的营地。 刘天和的身份地位够高,他所居住的房屋当然也是这个基地里数一数二的。 朱宸濠等人很快就在基地内官员的引领下,抵达了刘天和的居住和工作场所。 阻止了想要先进去通报一声的官员后,朱宸濠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建筑。 这其实就是一座才建好不久的四合院,朱宸濠之前来时,应该还在修建中,所以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看了一阵后,朱宸濠又打发走了陪同来此的官员,然后便带着严嵩他们推门走了进去。 门一开,四人就瞧见庭院内有一人正背对着大门,坐在一堆杂物中忙碌着。 而此人显然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留意到有不速之客闯入了他的地盘。 fantuantanshu.com 这个人,当然就是刘天和。 朱宸濠等人也没说话,而是慢慢向刘天和走了过去。 来到近处,才发现对方正趴在身前的小桌上,在一张纸上不断计算着什么。 桌上还另外摊开了几张图纸,上面标记了许多的符号。 旁边地上,则放着一把完整的火绳枪和一堆零部件。 看来,刘天和是将朱宸濠送他那三把枪中的两把,完完全全地给拆散架了。 “嗯?” 由于朱宸濠他们靠得过近,身体不小心挡住了阳光,在桌上形成了一小块阴影,这才惊动了那位正专心致志忙碌之人。 此刻的刘天和,只穿着一身便服,看上去非常的随意。 “参见陛下。 陛下,您来了怎么也不先找人知会一声。” 发现来人是皇帝后,刘天和忙站起身来,对着朱宸濠行礼。 朱宸濠一边让刘天和不必多礼,一边笑道: “养和对待工作的这种忘我态度,让朕看了都觉得汗颜啊。” 看着眼前的刘天和,朱宸濠颇有些感慨。 因为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位,瞧上去全然没有丝毫朝廷大员的模样。 不但一身衣服满是褶皱,头发也有些散乱,一看就没怎么打理过。 有些搞笑的是,这位堂堂三品大员的脸上和身上,竟还沾上了好几处墨迹。 “陛下过誉了。” 刘天和显然并不清楚自己此时是个什么形象,在顺着朱宸濠的话客气了一下后,便看向了其余几人。 刘泉他是认识的,火信他虽没见过,可一看装扮就知道是皇帝身边的亲卫将军。 还有一个,便是身着官服,第一次见面的严嵩了。 也唯有严嵩,让刘天和感到了几分不同寻常。 刘天和此刻的模样的确有几分滑稽,好在严嵩他们都不是常人可比,在深吸两口气后,也就全都忍住了,没有失礼笑出声来。 “来,朕为你们介绍一下。” 朱宸濠看见刘天和一直在打量严嵩,便亲自下场,为他们相互介绍了一番。 虽然自身官职更高,但刘天和却知道严嵩必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因此在跟对方见礼时非常的客气。 待二人相互认识后,朱宸濠还让不重要的火信也上前,跟刘天和打个照面。 等众人行过了礼,说完了客套话,朱宸濠对刘天和说道: “养和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不知你住在这个新建的营地,可还习惯?” “有劳陛下关心,臣觉得此处还不错,很适合安心研究。” 刘天和倒是一点儿不挑地方,看上去也好像真住得挺不错的。 不过严嵩听了刘天和之言却忍不住抬手捋了下自己的胡子。 他还真有些佩服这位,能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中怡然自得地做研究。 特别是此处虽离河边有一段距离,可从那边传来的敲击声,还是清晰可闻的。 在这种连续的噪声中还能心无旁骛埋头工作,刘天和也的确是厉害了。 刘天和刚才之言听起来虽有些离谱,可朱宸濠却信。 因为这位并不是他安排来这里住的,而是对方在跑来看过之后,自己提出要住到此地来的。 这就说明,刘天和是真的愿意呆在这个地方。 朱宸濠甚至觉得,那河边不断传来的那阵阵敲击声,听在他人耳中或许是令人厌烦的噪音,可传到刘天和那里,或许反而成了一种让其心定的无上妙音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离营回城 前进基地中心区的四合院内,君臣几人又客套了几句,跟着刘天和便请朱宸濠他们进到屋内说话。 朱宸濠却没动。 因为他仔细看了看庭院里的那些物件后,觉得还是就在这里谈话更好。 于是,火信便进屋搬了两把椅子出来,以便众人能坐下交谈。 之所以只搬两把,也是因为有资格坐下的人不多。 火信职责在身, 肯定是不能坐的。 而刘泉只要皇帝在,也是从来都不会坐下的。 那能坐着说话的,也就皇帝和两个文官了。 朱宸濠坐下后,刘天和也坐回了他之前的座椅。 严嵩当然更不会客气,一屁股就坐到了最后一张椅子上。 三人坐定后,朱宸濠又扫视了一圈被书籍、图纸、工具和物品所占据的庭院。 看过之后, 他忍不住对刘天和说道: “要不我给你派两个仆役来,平日里也好帮着打打杂,顺便也收拾一下庭院啥的。” “陛下好意臣心领了, 臣不需要仆役,万一毛手毛脚的把我这些资料弄乱了就麻烦了。” 刘天和听后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 “……” 朱宸濠等人听后瞬间集体无语。 他们还真搞不懂,就庭院这乱糟糟的样子,还能再怎么弄乱? “呵呵。” 刘天和也察觉到了众人的异样,他瞟了眼院中的景象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个,陛下您虽然看着院子里有些乱,可所有东西在什么地方臣却都清楚。 tsxsw.la 就算要拿回屋,臣也知道每样物品该放在何处。 可要是来个人把它们自行收拾了,那臣反而找不到所需之物了。” “原来是这样啊。” 大家这才明白刘天和为何不愿让其他人来他的四合院帮忙。 “好吧,那就随养和心意好了。” 既然这是刘天和的习惯,朱宸濠自然不会费力不讨好去改变。 “养和兄,听陛下说您正在研究燧发枪,不知可有结果。” 严嵩待朱宸濠说完,便直奔主题,问到了他最为关注的点上。 “陛下说过, 无论是燧发枪,还是转轮打火枪,都是以火绳枪为基础,升级进化而来的。 而我这几日已经把火绳枪完全弄清楚了,现正以其结构为基础,开始探究转轮打火枪的秘密了。” 刘天和边说边指了指地上的那堆火绳枪零部件。 “您去钻研转轮打火枪干嘛?” 听完刘天和的这些话,严嵩很是不解地问了一句。 “嗯?” 严嵩的问询,也让刘天和一愣。 随即他便瞟了眼朱宸濠,跟着又随手在一堆图纸里抽了两下,拿出其中两张来递给严嵩, “前几日在御书房时,陛下给了我这两张图,惟中兄您看看。” “这是?” 严嵩接过图纸后,立马打开瞧了瞧。 朱宸濠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随口对严嵩道: “呵呵,这是我画的转轮打火枪和燧发枪示意图。” “陛下画得还真挺不错的。” 严嵩先夸赞了一下朱宸濠的画功,紧跟着便继续带着一脸的疑惑望向刘天和。 看他的样子,分明就是想问刘天和一句:“然后呢?” “陛下说,是先有了转轮打火枪,才后有了燧发枪,所以我只要研究透了这转轮打火枪,那燧发枪自然也就能很快搞明白了。” 刘天和倒是老实,将朱宸濠给他图纸时的意思通过自己的语言又转述了一遍。 “偶买噶!” 严嵩听后不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还飚出一个让刘天和、刘泉和火信三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词来。 “你这家伙啥意思?” 朱宸濠这时也察觉不对劲了,直接伸出脚轻轻踢了严嵩一下。 挨了一脚后,严嵩赶紧答道: “陛下,臣虽不是很清楚燧发枪的构造,可却知道,这玩意儿跟转轮打火枪差别非常大,根本就不是一脉相承啊。” “你是说,转轮打火枪跟燧发枪没多大关系? 可它们不都是钟表匠发明的么?” 严嵩之言虽令朱宸濠感到有些尴尬,可他却更关心燧发枪的研发。 “不会吧,我这几日对这个转轮打火枪兴趣正浓啊,为了研究这个,还专门找工匠定制了齿轮和发条来着……” 刘天和听了严嵩之言,立马起身转了一下,随后手中便多出了好几个铜制的齿轮和一圈卷紧的铁条。 “齿轮或许有用……嗯,好像也没啥用,至于发条么,对燧发枪而言肯定没用。” 严嵩看到刘天和手中之物后摇头道: “养和兄,您应该让工匠打造一些板簧、片簧或者弹簧倒是真的,我觉得燧发枪至少会用到它们中的某一样。 嗯,按照当时的工艺水平来说,片簧的可能性更大。” “对啊,燧发枪有扳机,那就必定会用到弹簧之类的东西。” 朱宸濠听严嵩提起弹簧后,立马就成了事后诸葛亮。 “是吗?那我等会儿就让工匠打造一批。” 刘天和边说边把手中的那些东西放到了桌上。 严嵩看了眼桌上的齿轮和发条后,对刘天和说道: “养和兄就不要再管转轮打火枪啦,这东西结构复杂,操作起来也非常麻烦,对士兵的要求很高,所以实用性并不是很好。” 刘天和却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看向了朱宸濠。 “这个……养和就听惟中的,先不管这个转轮打火枪,等日后造出燧发枪后,你空闲时再弄着玩玩儿就是。” 朱宸濠赶紧表了个态,让刘天和不必再管转轮打火枪。 而他此刻也挺庆幸的,还好今天将严嵩给拉来了,否则若是让刘天和按照自己错误的指引搞下去,那燧发枪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造出来呢。 “既如此,那臣就先把转轮打火枪放到一边,全力研究燧发枪。” 皇帝已经发了话,刘天和自然知道该如何取舍。 “陛下有一点还是说得很对的,那就是火绳枪是转轮打火枪和燧发枪的基础。” 严嵩这时也指着地上的火绳枪说道: “养和兄,燧发枪在构造上应该跟它非常接近,您只需在扳机、击铁、燧石、火镰这些上多下点功夫,应该很快就能取得成效。” 第二百二十章:打算增收 严嵩在燧发枪的研制上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刘天和一边仔细聆听,一边则拿着那张朱宸濠所绘制的图细看。 “惟中兄的这些话对我帮助极大,若按照这个思路去做,想来应该很快就能有所突破。” 随即,刘天和便对严嵩之言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我也只是有点儿想法而已,具体研发, 还得靠养和兄啊。” 严嵩如果真要接手燧发枪的研究,估计也能搞出来。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刘天和,再加上他所要做的事情也极多,自然是能不插手就不去插手了。 这点朱宸濠也清楚。 他虽不会强制对方来接手这项工作,但还是希望严嵩能在刘天和研制燧发枪的过程中出点儿力。 于是,朱宸濠对严、刘二人各看一眼后说道: “养和啊,惟中在机械铸造方面还是有些才能的, 而他还打算尝试以砂模铸造法来铸新式火炮, 所以日后来这个实验基地的次数必然也挺多的。 既如此, 若是你在研发燧发枪时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惟中商量探讨一下。” “哦?若真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刘天和听了朱宸濠之言立即大喜,因为通过刚才的交谈,他已然知道严嵩很有些本事,如果能跟对方多交流,那必定获益良多。 “呵呵……能与刘部堂多切磋,臣也是求之不得。” 严嵩干笑两声,颇为无奈地回应了朱宸濠一句。 “对了,陛下刚才提到的那个砂模铸造法,是何意?” 刘天和并未留意到严嵩的表情,而是颇有兴趣地问起了砂模铸造法来。 “这个嘛,就让惟中为你讲解一二吧。” 朱宸濠自己都搞不太明白,当然没资格对此说什么。 既然皇帝已开了口,严嵩也只得大致为刘天和解释了一下砂模铸造法的种种。 “惟中兄竟能有如此的奇思妙想,真乃世之高人也。” 严嵩只是对这项技术进行了讲述, 并未指明其来处,这也让刘天和误以为此法是对方所思所创, 不由得大生敬佩之意。 “养和兄过奖了,这种铸炮之法还只是理论而已,具体能不能行都还不知道呢。” 虽然刘天和误会了,可严嵩并未纠正对方,而是先厚颜认下了。 这也是因为没有朱宸濠的授意,严嵩不敢透露太多后世之事给他人知晓。 毕竟如今晓得这些的土著,也就王守仁和刘泉而已。 更何况,就算是王、刘二人,所知道的也是一个魔改后的版本。 “我相信惟中兄一定可以成功。” 刘天和看起来对严嵩颇有信心,在肯定了对方一句后他便转头看向朱宸濠道: “陛下,在严侍讲用砂模铸造法开铸火炮时,还请您能允许微臣现场观摩学习。” “那敢情好,使用这种新技术铸炮在我大明也是头一遭,惟中并无任何经验,出错肯定在所难免,有养和帮忙看着点儿,朕也就放心多了。” 朱宸濠说这话时亦是真心实意,毕竟刘天和也是大牛人一个,有他帮衬严嵩,对铸新炮而言那当然是大有助益。 刘天和的才能,严嵩也是知道的。 别看刘天和话语客气,只说什么观摩学习,可一旦真参与了,定然不会光看那么简单。 cxzww.com 因此刘天和的这番话,亦让严嵩大为高兴——这不相当于白捡一个强力助手么。 见朱宸濠已同意让刘天和帮忙,严嵩想了想后便说道: “陛下,您刚才让臣指导营地的大匠们试着制作砂模,这恐怕得花上不少的时间。 因而臣打算今日就先不随陛下回去了,等跟那些匠人们交流后,臣就在这营地里找地方将就一晚上。” “好啊,惟中这也是为国操劳,朕心甚慰。” 对严嵩的这个决定,朱宸濠欢喜都来不及,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意见。 刘天和在朱宸濠说完后,立即看向严嵩道: “若是惟中兄不嫌弃我这里杂乱,倒是可以在此地暂住一晚。” “既然养和兄不怕被我打扰,那本人当然是求之不得。” 对于刘天和的盛情相邀,严嵩也是欣然接受。 前进基地中最好的房舍,也就是刘天和的这个四合院了。 反正要住上一晚,那当然是选好的地方住咯。 而且四合院也足够大,别说多他一个了,再住进几个人都没问题。 “哈哈,等会儿我就先陪着惟中兄一起去见见那些匠人,也好再详细听听那个神奇的砂模铸造法。 要是有没听懂的地方,到了晚上再向惟中兄请教一番。” 刘天和兴致极高,看样子颇有要跟严嵩来一个彻夜长谈的意思。 瞧见刘天和这个模样后,严嵩有点儿后悔了,感到答应住到此地来似乎是个错误。 他是真怕这位精力太好,聊起来没完没了,那样就真惨了。 可惜现在他已经答应了,再想反悔,也来不及啦。 刘天和邀请严嵩住进他的四合院,以及严嵩的反应,朱宸濠都看在眼中。 若是换成一个小心眼的皇帝,或许就要觉得臣子之间不应太过亲近,以免结党营私之类的。 朱宸濠自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甚至还巴不得这俩人能精诚合作,尽快把什么火枪火炮的搞出来。 “好吧,现在天也不早了,惟中、养和你们又要去见那些匠人,那朕就先行回去了。” 看了看天色之后,朱宸濠站起身来。 今日来这个基地的目的差不多已经达到,朱宸濠觉得再呆下去,就是耽搁人家严嵩和刘天和的时间了,于是决定立即回宫。 朱宸濠屁股都离开了椅子,严、刘二人自是不敢继续大马金刀地坐着,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在朱宸濠说出要离去之后,这俩人也立即出言恭送。 几人走出四合院后,朱宸濠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向火信道: “火卿,你留下几个侍卫,让他们明日护送严侍讲回京城。” “多谢陛下关心爱护。” 严嵩等火信应声后,立马出言对朱宸濠表示感谢。 “好了,你二人也不必再送了,这就去找营中的工匠吧。” 朱宸濠对严嵩摆了摆手,同时出言让对方跟刘天和都不要再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了。 等俩人回应后,他便不再停留,直接带着刘泉和火信离开了基地。 第二百二十一章:胆大包天的孤臣 随后的一段时间,严嵩成了大明最辛苦的人之一。 他不但跑了好几趟前进基地,忙碌起来甚至还要在那儿住上个两三天。 除了研究砂模铸造法和水力鼓风技术外,他还得在刘天和研究燧发枪时给出点儿建议来。 另外,之前严嵩还接下了一个烧玻璃的任务,虽然这个对他来说不算太难,却仍得花上一点儿时间去找原材料和教导工匠怎么做。 也正因为太忙, 以至于唐寅去严家拜访,想要请教西洋绘画技法时,一直都没能找到他人。 就在严嵩忙到起飞的同时,朱宸濠倒是心情非常不错。 这种知人善任,不用啥都亲力亲为的感觉,很好。 另外, 清查几大档案库, 寻找《郑和出使水程》的工作也已经展开。 刘泉直接派出了上千的宦官, 在几个地方同时开查。 但即便资料真的还在,想要找到也绝对不会太容易。 朱宸濠对此也有足够的耐心,并没有下达什么必须在多少天内找到之类的命令,而是让那帮宦官慢慢找。 所谓欲速则不达,给的压力大了,说不定那些人焦急之下反而会错过。 在许多人都开始连轴转之际,《新视界》的首期也正式发行了。 这一期所主打的,当然还是由杨慎那篇文章所引发的风波延续。 好些个大家鸿儒亲自下场,写文章投稿驳斥杨慎,恨不得将其骂个狗血淋头。 只是在朱宸濠的保驾护航下,这第一期《新视界》并未呈现出一边倒的架势。 由于得到了皇帝的授意,所以出版司力排众议,从海量抨击杨慎的投稿中,找出了为数不多几篇为其发声表示支持的文章,也刊印发表在杂志上。 这也是朱宸濠想要让杨慎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等其在下一期杂志上发文反击时,自然也就更有斗志和力量了。 燃文 由于这是《新视界》的第一期, 所以在让杨慎跟那帮理学大儒斗法的同时,朱宸濠也对其他单元极为重视。 就拿他所关注的“域外他国录”而言, 这一期就推出了两个重磅国度,也是明朝中前期和如今的头号敌人——瓦剌与鞑靼! 也正因为是这两个国家,所以这一期“域外他国录”亦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但是因为瓦剌现在已经没落,退到了远离大明的西北,再加上它曾经伤明朝太深,朱宸濠也怕引起大众的逆反和不适,因此给其的篇幅很有限。 既然瓦剌不能摊开了来讲,那他重点描述的,也就只能是鞑靼了。 大明的人虽然都知道瓦剌和鞑靼,可具体是个怎样的政权根本不了解。 很多人甚至根本就不认为这是两个国家,只觉得它们是一些蛮夷部落的联合体而已。 其实这也是大明对待除自己之外那些国家的基本态度。 也就是极力贬低所谓的蛮夷之国。 就拿击败数十万明军精锐,制造“土木堡之变”,差点让明朝提前亡国的瓦剌来说吧。 也先在与明朝和解之后,便统一了整个蒙古草原,建立起一个东连朝鲜,南接大明,西至中亚,北到西伯利亚的庞大帝国。 并且也先还找到了早已失落,朱元璋宁可放弃已占领土地也要抢夺的传国玉玺。 在这种情况下,也先宣布恢复大元帝国,自称为“大元天圣大可汗”,并建元“添元”。 可即便面对如此强势的蒙古大汗国,明朝也打死不承认也先建立的帝国,只愿称其为瓦剌可汗。 好在也先并没有统治那么大一片土地的能力,其所建立的帝国很快便陷入到了内乱之中,而他自己也在混乱中被杀。 也先身亡后,瓦剌迅速衰落。 不过草原从来就不缺后继者,很快鞑靼便取代了瓦剌,成为了大明的新大敌。 而这期《新视界》也让大家晓得了瓦剌和鞑靼的前世今生,明白了自己的敌人是如何发展壮大起来的。 只有了解对手,才能战胜对手。 朱宸濠要做的,就是先让大家了解威胁自己国家的敌人。 当然,由于画刊还没有推出,这个了解还仅限于那些识文断字之人。 不过这些人也可说是大明的精英阶层,虽说不少都读朱熹的书读傻了,可毕竟还是有许多明事理之人的。 他们在清楚朝廷所面对的敌国是个怎样的国家后,朱宸濠日后再发布什么针对性的政策时,反对声音必将会小上许多。 只是《新视界》虽有用,却也不可能立竿见影,马上就改变人们的观念和想法。 朱宸濠也晓得这种事是急不来,因此在潜移默化改变大家的同时,最为重要的还是做好自己该做之事。 而现阶段,朱宸濠觉得,是该想办法提高帝国的收入了。 因为他相信随着严嵩跟刘天和的努力,用不了多久新式火炮和燧发枪都将被研发出来。 可真研制成功了,则马上就会面临一个大量铸造的过程。 钢铁、煤炭,木材……再加上人工等等,花费起来那绝对就跟烧钱差不多。 要是那帮清查档案库的宦官们再找到了宝船设计图纸,那钱就更不够用了。 于是,朱宸濠准备要开辟新财路捞钱了。 时间已来到了五月,天也渐渐热了起来。 这日早朝,众臣参拜之后,朱宸濠直接开口道: “诸位臣工,如今西北的战事还没有消息传来,北面鞑靼虽没什么大动作,可却不得不防。 江淮、山东一代,因廖銮、廖凯叔侄与毕真遇袭被害一事,京军和东厂正在进剿那帮胆大妄为的贼人。 另外,漕河也因堵塞,不得不召集数万人疏通。 这桩桩件件,皆耗资甚巨。 这还是在没有什么大灾大战的情况下,若真发生什么,恐我大明便无资金用于发展壮大了。” 听朱宸濠句句都提到了钱,户部尚书王春心中一紧,忙开口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 “朕为大明长久计,打算开源节流,增加国库收入,以备不时之需。” 朱宸濠也不绕圈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陛下。” 朱宸濠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从离龙椅颇远的地方响起。 殿内的官员们也纷纷转头,看向队伍的最后面,也就是离殿门最近之处。 第二百二十二章:冗肿的皇宫 当朱宸濠对众臣说出打算开源节流,增加收入后,官员队伍的后方有人开了口。 此人所站之处虽不是最后,可也差不多快到华盖殿的大门边了,可见其官职之低。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官,却胆敢在皇帝话音刚落,众内阁大臣和六部大员们都还未表态之际, 就第一个跳了出来。 这样头铁之人,别说殿内的那些官员了,就连朱宸濠也大感惊异。 “说话的是什么人,你又有何事要奏?” 由于距离的确是有些远,挡在那人前面的官员也多,朱宸濠根本就看不清说话的是什么人,于是直接问了一句。 门口那人向旁边横移了一小步, 显出大半个身子来,随即大声回道: “微臣刑部主事桂萼, 就陛下刚才所言有些许想法,因而大胆启奏。” “桂萼?” 朱宸濠听到这个名字倒是一愣。 他自从将这位召入京后,并未刻意召见过。 而桂萼官卑职小,平日里倒也低调,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朱宸濠还真没注意到他。 甚至,连桂萼长啥样他都不是太清楚。 只是没想到,桂萼在抵京安静了这些天后,今日会突然冒出来,全然不顾自己身份抢在所有人前面最先说话。 知道站出来的是桂萼后,朱宸濠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桂卿,朕说的是开源节流,为国库增收,你一个刑部主事,也懂此道?” 人家桂萼创立了“一条鞭法”,又岂能不懂经济,可朱宸濠却故意以其刑部主事的身份来找茬, 就是想听听对方能说些什么。 燃文 “微臣如今虽是刑部主事, 可之前却历任数县知县, 在位时境内的刑狱、农商、兵事、水利、治学等等,可说是无一不知,也无一不通。” 虽然明朝的官员都喜欢吹牛,可桂萼这番话说出来,还是令好些在场的官员听得自愧不如。 他们觉得就自吹自擂这一套而言,这位已能笑傲诸君了。 当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桂萼是大言不惭,胡乱吹捧自己时,朱宸濠却知道这位是真有本事。 人家刚才的那些话,也不过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哦?桂卿倒是真敢说啊。” 朱宸濠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当即抬手对着那个方向招了招, “既如此,那你就上前几步吧,免得朕听不清楚你要说什么。” “是。” 桂萼应了一声后,也不管四周那些官员看向自己的怪异目光,自顾自地径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各部尚书所在之位后,他才稍稍犹豫之后停住了脚步。 看样子,这位似乎原本是打算走到那几个阁臣的位置才停步的。 “呵呵。” 朱宸濠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 此人,还真是生猛啊。 在笑的同时,朱宸濠也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 桂萼看上去四十多岁,长相颇为普通,晃眼一看似乎并无什么过人之处。 不过朱宸濠却感到,对方那双长得并不咋样的三角眼中,似隐隐有光芒在闪烁。 “桂卿有何想法,现在就说给朕和诸位臣工听听吧。” 既然桂萼都快要走到御座的基台之前了,朱宸濠便直接让其有话快讲,有屁就放。 “无论陛下是想开源还是节流,臣皆有办法。” 桂萼还真敢说,听其意,也就是不管你想做啥,我都行。 “那好啊,既如此你就赶紧说说都有些什么好方法吧。” 朱宸濠知道桂萼有“一条鞭法”,所以对方口中的开源之法,应该就是施行此法了。 但节流么,他还真不知道桂萼能有何法可行。 “开源乃是长久之计,但见效却肯定缓慢; 而节流,则只要陛下愿意去做,必然立竿见影,为国家节约下大量的金钱财物。” 桂萼在说这番话时,脸色颇为凝重,最后甚至都带上了一丝坚毅之色,接着才沉声道: “所以,臣打算先讲讲这个节流之策。” “想先讲何策,随你好了。” 朱宸濠并不在意桂萼先说哪样,他只需要对方提出中肯且有用的建议来就行。 “如此,那臣就斗胆向陛下建言。” 桂萼说着还挺直了身子,抬头看向高居龙椅之上的朱宸濠道: “自我大明迁都北京以来,京城所需绝大多数的粮食和物质,都只能靠漕河从南方运送而来。 可即便如此,也只能勉强保障城内百姓和皇家的用度而已。 而每一趟运输,都伴随着巨大的损耗。” 听到这里,朱宸濠不禁微微皱眉,暗道这家伙不会是想让自己下令迁都吧。 不过他显然是想岔了,因为桂萼紧接着便说道: “保证京城百姓的基本生活,那自然是必须的。 可有一个地方消耗却比城内百姓更多更高,臣以为,只要能减少此处人员的数量,便能做到最大化的节流。” 桂萼此言一出,华盖殿内除朱宸濠外,所有人全部变了脸色。 因为,大家都猜到了桂萼说的是何处。 “你口中的那个地方,到底是哪个地方啊。” 朱宸濠在其他人都明白之后却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而他在说话时表情虽没什么变化,可声音却冷了下来。 “臣说的那个地方,就是陛下您的皇宫大内!” 桂萼梗着脖子,高声给出了答案。 “哗!” 大殿内好些人都忍不住发出了声音来,瞬间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奇怪的音浪。 “你想动朕的皇宫?” 朱宸濠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喜怒来,语气也没太大的变化。 “陛下,宫中光是宫女,数量原本就已达九千多人,再加上女官,足有一万多。 而您又从南昌带来了不少,如今数量更是惊人。 之前万余人时,每年不算俸禄和粮食等消耗,光她们所需的脂粉钱这一项,朝廷的开销便高达白银四十多万两! 现在再加上跟您一起来的那些,想必今年的花销又将上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虽然朱宸濠的态度不明,看上去甚至还有些不满的样子,可桂萼并没有被吓到。 胆大包天的他,首先就拿皇宫里的宫女数量和用度来说事,指出国家在这上面开销太过巨大。 第二百二十三章:众臣的想法 当桂萼说出光胭脂水粉,每年就得耗费白银四十多万两时,朱宸濠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 他立马想到了后世那些女人满柜的化妆品。 看来,无论在什么时期,凡跟女人脸面相关的生意都是极好做的。 联想只是一瞬间,很快朱宸濠便回归到了现实中。 正如桂萼所言,每年只那些宫女的用度, 也就是脂粉钱再加上她们所需的服装、俸禄和柴米油盐果蔬等等,加起来必将是一个极其吓人的数字。 就算大明每年国库收入能达一千万两白银,那光用在这帮宫女身上的,就能占到至少十几分之一了。 这还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 就在朱宸濠为那个大脑中正在估算的数据惊心之际,他身边的亲信大太监,司礼监次席秉笔太监万锐开口说道: “陛下,内臣以为桂主事此言差矣。” “你觉得他哪一点儿说得不对?” 万锐之言令朱宸濠回过神来, 他随口就问了一声,但其视线却并未看向对方,而是仍继续盯着下方的桂萼。 “桂主事说我大明内宫中宫女和女官的数量上万,这的确是事实。” 万锐并没有否认桂萼刚才提到的那个数据,但在承认了此点后,他便话锋一转道: “然而,若是跟汉以后的那些个朝代比起来,我朝的宫女数量却是最少的。” “这还少吗?” 朱宸濠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即便是杵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刘泉,都没能听清他在说啥。 万锐自然更不知道朱宸濠在嘀咕啥,仍在下方接着说道: “陛下,早在晋灭东吴完成统一之际,皇宫中的宫女数量便已突破了万人大关。 其后几百年也是有增无减,到唐朝天宝年间,更是达到了四万多人。 大唐灭亡后,天下战乱不息。 可即便在那样的恶劣条件下, 唐朝之后的梁、唐、晋、汉、周这几个并未完成统一的国家, 其皇宫宫女的数量也超过了一万。 到了重归统一的宋朝和元朝,宫女数量虽不及唐朝,可也多达两三万人。 只我大明,太祖开国之后,才降至一万以下。 内臣以为,我大明的宫女数量已经够少的了,若再减,恐将有损我天朝的脸面。” “万公公,您为何不拿大汉朝来相比较呢?” 万锐刚说完,桂萼便开口道: “想那大汉,亦是国力强盛,威服四夷,万邦来朝。 可汉宫中宫女数量最多时,也不过五千多人而已。 下官想请问万公公,大汉的脸面会因这个而有损吗?” “这……” 桂萼的反问令万锐有些为难,顷刻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对方才好。 “陛下,臣以为除了要裁减一定数量的宫女外,更应该控制宫中宦官的人数。” 就在万锐不知说什么才好之际,桂萼又说出一句更猛的话来。 这一下,不但万锐、熊绶和涂钦这几个大太监怒气上涌,就连一直老神在在的刘泉都脸色微变。 yawenba.net “你裁减了宫女还想再裁撤宦官么?” 朱宸濠直接对看向他的万锐等人摆了下手,随即盯着桂萼道: “继续说,让朕听听你的理由。” “陛下,臣以为,宫女每年耗费虽多,却还不及宦官。” 桂萼说这话时还刻意扫了万锐等人一眼,随后更是加大了自己的声音: “这一百多年来,我大明宫女的数量,基本上就固定在九千到一万之间。 就算多点儿,也就一万出头而已。 可宦官的数量,却变化极大。 在建国初期,宦官人数其实是要远低于宫女数量的。 可到了成化年间,宦官就已达到了一万多人,反超了宫女。 弘治时,在成化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不少。 更夸张的则是正德朝,各监局宦官人数相比弘治朝,竟然足足翻了三倍! 这也使得如今皇宫中的宦官数量,已多达三、四万人了。 因为人数实在是太多,先帝在位时甚至还有宦官和宫女因粮食供给不足而活活饿死。 陛下您请想一想,如此众多的宦官,每年的耗费得有多么巨大啊。” 听到桂萼口中的这个数字,朱宸濠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这让他又想到了康熙所说的那个明朝末年宦官足有十万之语。 这个十万的数字,康熙其实也是听一个前朝的太监所说。 后世普遍认为那个太监夸大了数据。 不过据史料记载,虽然崇祯时宦官数量并没有十万,但七万多还是有的。 人数如此之多,使得皇宫都住不下,许多宦官只能住在宫外,轮班进宫当值。 而且明末时天灾人祸不断,粮食供应不足,几乎三天两头就有宦官和宫女饿死。 那情况,可比正德时严重多了。 明朝的那些皇帝里面,除了正德外,最喜欢宦官的还有万历。 这位从登基之初到万历六年,短短几年时间就招了六千多新宦官进宫。 朱宸濠也搞不懂,明朝的那些皇帝,要这么多宦官来干嘛。 就算是喜欢养成系,也不必养太监吧。 朱宸濠胡思乱想之际,另一边的万锐等几个大太监,在桂萼说完后却没敢第一时间出言驳斥。 他们当然知道现在这个皇宫中有多少人。 也正因为清楚,才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说话。 毕竟朱宸濠的态度不明,谁也不晓得这位心底在想些什么。 更何况,万锐他们几个也才刚随朱宸濠进京几个月时间而已,跟原本在宫中的那几万宦官也没啥羁绊。 就算皇帝真要裁撤,也不可能裁到他们这帮江西老人儿身上来。 反正倒霉的不是自己,因此即便这几人对桂萼颇为不满,却也还未到恨之入骨的地步。 而此刻朱宸濠的想法,当然跟那帮封建皇帝全然不同。 古代那些皇帝,大多都更信任身边的那群太监。 就算是对宦官做出严格限制的朱重八,也把宦官看作是自己的“羽翼”,认为多多益善。 李文忠就曾劝谏过朱重八,让他不要太依赖身边的太监,还说宫中宦官过多,应该裁省。 结果朱重八大怒,责问李文忠为何想要削弱他的羽翼,甚至还认为是对方门下士人教其说的这些话,想要杀尽李家门客。 李文忠自是被吓得够呛。 朱重八都如此,就更不用说其他那些皇帝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规划中的新商业区 朱宸濠当然不会把那帮宦官当成自己的“羽翼”。 像他这种穿越人士,基本上都不会对太监有啥好感。 因而在这么多宦官里,唯一能让他动点儿感情的,恐怕也就刘泉、刘吉等有限的几个人而已。 这也是因为以上几人不是太过熟悉,就是曾跟随他一起出生入死。 人嘛,相处久了,也就有了些牵挂。 至于其他那些, 他自然不会在意。 而人也总是容易忽略身边事物的。 在今日桂萼提及皇宫中人员臃肿之前,朱宸濠虽然也偶尔想到过宫里有很多人,可却并未真正去关注过。 直到现在被桂萼挑明了,他才惊觉不能再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就在朱宸濠思索该如何去做时,下方站在百官队伍最前面的首辅杨廷和,则神色颇为复杂地瞟了眼桂萼。 说实话,他此时还真挺佩服这个六品小官的。 之前, 杨廷和也曾上疏建言, 请皇帝裁撤冗余。 可他虽身为大明首辅,却也不敢触及大内皇宫,只敢请朱宸濠裁减那些冗官和冗兵。 杨廷和从未想过真有人敢像桂萼这样,提出裁减宫女和宦官来。 毕竟那些人都是天子的家奴,动他们也就相当于直接动了皇帝的利益。 这不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要知道就算英明神武如朱重八,为了家奴都能跟战功赫赫的外甥李文忠翻脸,更何况其他人。 所以,杨廷和这时也挺为桂萼捏一把汗的。 与此同时,他也想看看朱宸濠会作何反应。 于是,他很快就将目光投向了龙椅上面沉似水的皇帝。 真说起来,朱宸濠自登基称帝后,其表现还真是大出杨廷和他们那帮文官所料。 以前,他们之所以不愿朱宸濠当皇帝,除了对方不是朱老四那一系外,另一个极大的原因,就是这位还在江西当藩王时,名声实在是太臭了。 小书亭 在地方, 宁王那还真就是坏事做尽。 可以说,这就是一个强取豪夺, 目无法纪,凶残暴戾,无恶不作,搞得整个封地天怒人怨的家伙。 像这样一个人,杨廷和们又怎么可能相信其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而且,在朱宸濠起兵造反的过程中,也没少干指鹿为马,滥杀朝廷大员之事。 如此一来,也就给了那帮文官只要此人当上皇帝,必是桀纣、隋炀这类暴虐昏君之感。 可没办法,人家最后造反成功了。 不但手中有刀,甚至还差点让大明之前百多年的统治都变成了笑话。 不得以,杨廷和他们唯有妥协,眼睁睁看着朱宸濠顺利登上了帝位。 然而,在朱宸濠真当上皇帝之后,其表现却完全出乎杨廷和这帮人所料。 这位一改在地方时的作风,不但没有胡乱杀人,也没有横征暴敛,大修宫殿,四处搜寻珍馐宝物美女。 反而,展露出了一副清心寡欲,奋发图强的模样。 更难得的是,新个新皇帝还能虚心纳谏。 就像杨廷和之前所提,诸如撤销皇店,裁撤冗余之类,朱宸濠都一一恩准实行。 不但如此,这位甚至还拿出自己皇庒的土地,来分发给京军士兵,使得军心大振。 当然,皇帝在这段时间也花了不少钱。 比如不惜对吐鲁番用兵也要坚定支援哈密。 西北之战的规模虽然不算大,可只要打仗那必然花钱如流水。 对此,杨廷和等人还是有些意见的。 毕竟这帮人都没什么国家战略意识,虽然知道西北混乱的根源在朝贡贸易体系,却并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变这种已延续百多年的落后体制。 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闭关绝贡,关起门来假装看不见外面发生的一切。 可皇帝的想法跟文官集团完全不一样。 为此甚至还不惜启用本已关入大牢的王琼。 这就让杨廷和们更不满了。 不过不满归不满,可他们也晓得,皇帝虽跟他们想法不同,但对西北用兵也是为了大明考虑,而非为其自己。 花再多钱,也跟皇帝自身没啥太大关系。 除了西北对吐鲁番的战事外,其余花费较多的地方,也就大量仿造弗朗机火炮了。 另外,皇帝还建造了一座跟炼铁铸炮有关,位于京郊的新营地。 到目前为止,那座被命名为“前进基地”的营地,投入还不算太大。 但以后就难说了。 可以上花钱的那几项,也都是为了对抗外敌和增强国防的力量,跟个人享受没有丝毫关系。 真要说有哪一项花销让杨廷和感到错愕的话,也就只有不久前皇帝下旨在城南正阳门外修建的那个啥露天大剧院了。 不过他在打听之后,才知道那玩意儿也不是朱宸濠建给自个儿玩乐的,而是为了京城百姓看啥新戏剧才特意建造。 桩桩件件算下来,端坐龙椅上的那位天命皇帝,不但不像残暴昏君,反倒像是一个打算励精图治的有道明君。 当然,杨廷和他们也并未因此就完全转变观念。 毕竟现在朱宸濠登基才半年多,还无法从其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来判断以后会怎么样。 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露出凶恶的真面目来,也为未可知。 杨廷和因桂萼胆大包天的节流之法而思绪良多之际,其他人则都在等着看朱宸濠会如何决断。 事实上,大殿内的这帮官员,基本上都认为皇帝下一秒就会勃然大怒,让桂萼吃不了兜着走。 因为在他们看来,桂萼的谏言虽然利国利民,却太过不切实际。 之所以朝臣们会这样想,那也是由于桂萼的这个节流之法,最为不利的就是皇帝本人。 要知道宦官和宫女都是为皇帝及其家人服务的,而这些人再多也是国家出钱来养,又不需动用皇帝的私产。 你现在让皇帝遣散一部分宫中人员,不就相当于要对方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成全国家么。 这怎么可能? 最好的例子就是先帝正德。 那位的做法,可以说都快恨不得把国库搬空供自己快活了,哪有想过啥家国和百姓。 就算农民起义,叛乱不断,流民多达六百万,也丝毫不影响朱厚照的享乐之心。 而宫中宦官激增数倍,达到近四万,也正是那位的手笔。 先例就明摆在那儿,现今龙椅上的这位,会不一样吗? 第二百二十五章:时代变了 华盖殿内异常安静。 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朱宸濠,等着对方做出最终的决定。 所有人都想瞧瞧,皇帝是准备为了维护自己帝王的权威和自身利益,而惩处桂萼; 还是为了国家的大利益而从善如流,真就听取对方的谏言,裁减宫中的那些家奴。 当然,绝大多数官员心中都早已认定, 皇帝是绝不会同意桂萼之言的。 就连王守仁,此刻也心存疑虑,不知道朱宸濠将会作何选择。 毕竟明朝的皇宫基本上都是只进不出,所以里面的人才会越来越多。 而在这帮官员里面,也唯有严嵩能确定朱宸濠会选哪样。 “传朕旨意。” 终于,朱宸濠开了口。 听见皇帝说话了,大殿中所有官员都是一激灵, 赶紧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就连桂萼, 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等着朱宸濠决定自己的命运。 “先放一半宫女出宫,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慢慢裁减,争取于年内减到三千余人。” 朱宸濠这话一出,桂萼立马缓缓地呼出一口长气来。 其他那些官员,则难以置信地发出了一些稍显怪异的声响。 他们全然没想到,皇帝竟真就听从了桂萼的谏言,而且不但要裁减,还裁得如此之狠。 “另外,宦官数量先裁到一万,等到年底时只保留五千之数。” 刚下旨裁完宫女,朱宸濠又立马对数量更加庞大的宦官群体下了手。 这下,大殿内又响起了一片惊讶到极点的短音来。 几乎所有人都傻了眼,他们根本想不到皇帝裁起宦官来,竟然会更狠。 就连刘泉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见朱宸濠真下旨裁减宫女和宦官,杨廷和也跟其他人一样大感震惊。 不过他身为首辅,有些别人还没能意识到的东西, 他却已先行想到了。 于是, 杨廷和立即开口道: “陛下裁撤宫中冗余, 必将节约大量钱粮以减少国库开支,的确是利国利民之举。 fqxsw.org 可像这样一次性放出去好几万人,陛下可有想过该如何安排他们么?” “朕已有所考虑。” 朱宸濠在做出决定前,便已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在杨廷和询问后,他直接说道: “那些放出去的宫女,可以帮她们嫁个好人家嘛。 龙虎营,以及京军中,不是还有好些英勇男儿都单着么。 至于那些上了年纪的,就送她们回家乡,并给予一定的资助好了。” 在古代,也有一些君主曾放宫女出宫,而那些女子的归宿,也大多都是找个人嫁了。 而这个时代的女子地位很低,根本没啥独立女性这类的概念,朱宸濠也唯有沿用过去的那一套,让那些出宫的宫女嫁人。 年纪太大的,当然没法再嫁人。 但明朝是以孝治天下,对到了一定岁数之人都有养老政策。 把那些老人送回家乡后,有家人照顾的当然好,即便没有,当地政府也有奉养的义务。 当然,政策虽好,可下面实际操作起来情况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对此朱宸濠也没啥好办法,毕竟受到了时代的限制,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陛下对那些外放宫女的安排倒也不错。” 杨廷和听后亦点头认可,随后他又皱眉道: “可那些宦官呢?他们的数量,可比宫女多多了,而且……” 杨廷和并没有把话说完。 但所有人都清楚他想说啥。 那就是,宫女可以嫁人,可宦官却没这个能力啊。 不但嫁不了人,就连入赘都没可能。 而按照朱宸濠的旨意,到年底一共将放出去至少三万多的宦官,这么多人,可不好安置。 “那些被放出宫的宦官里面,想来不少都是有所积蓄的,朝廷可以给他们一些帮扶,让这些人开个店啥的。 等他们真开起店来,还可以雇佣一些没啥资产的宦官帮工嘛。 对那些一时之间找不到活儿干又的确贫困的,朝廷可每月发放一点儿生活费。 当然,这也是有期限的,免得他们见有补助而故意不工作,国家可不能一直养懒人。” 朱宸濠原本就想大搞商业,而那帮太监大多贪婪,之前应该捞了不少钱,现在放出去经商也是不错的。 至于那些没啥钱的宦官,朱宸濠觉得他们有手有脚,怎么也能找个事儿干。 户部尚书王春听完朱宸濠所说的话后,觉得有些问题,于是开口说道: “可是陛下,就算那些宦官真有积蓄能开个店啥的,但要是他们不愿回各自家乡,只想留在京城,那朝廷再怎么给予方便,如今也没什么地方可供他们经营啊。” “朕早就有心要扩大京城的范围,你们也知道如今正阳门外正在修建的那个露天大剧院吧,朕以为,只要它修好,必定能吸引大批城内居民前去看戏。 所以朕打算以大剧院为根本,把那一带打造成一个新的商业中心。 正好,现在皇宫裁撤冗余,朕决定只要是从宫里出去的,都可以用最优惠的价格在那儿获得一个店铺,并且还将在税收方面获得一定年限的减免。 其他人愿意入驻也可以,不过在土地商铺价格和税收方面,就不可能得到什么大优待了。” 朱宸濠在决定修建露天大剧院时,就已经对那块地的未来进行过一番规划了。 而现在,他觉得正好借皇宫裁员的机会,先忽悠一批人去那儿把商业街搞起来。 朱宸濠对话剧还是很有信心的,他相信,只要公演了,那必定会让整个京城为之轰动。 到那时,前去大剧院看戏的人肯定极多,看戏前或看完戏再顺便逛逛街,买点东西,不也很正常么。 因此他让那些人前去入住,绝不是坑人,而是真觉得日后新商业中心定会大火。 “陛下。” 就在朱宸濠感觉良好之际,兵部尚书王纶出言道: “可是您所说的那个未来的商业中心,它在正阳门之外啊。 那里没有城墙的保护,臣担心根本就没人敢去。 毕竟京畿紧邻鞑靼,虽有边镇护卫,可百姓必然还是会担心蛮夷寇边进犯,更害怕会有小股贼兵流窜到京城附近。 真要出现那种情况,即便他们人能躲进城内,可留在城外的财物也定将遭受劫掠。 若有了这些顾虑,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新税法 明朝自然还没有什么商业中心的概念。 可既然皇帝说要搞一个这玩意儿出来,那帮大臣,特别是跟着朱宸濠一起打天下,从南昌一起来京的心腹,虽然不理解,可也很自觉地跟着这么说。 当然,看出问题来了, 他们也会立马指出来,免得日后真出现什么难以收拾的情况。 就像现在,王春和王纶两位尚书,前后提出了自己觉得不太对劲,需认真对待的地方。 特别是王纶从军事角度出发,分析那帮商业中心潜在经营者的心理, 很是透彻。 若朱宸濠不解决这一点, 恐怕还真就没几个人敢去他所规划的那个商业街开店。 毕竟开店和看戏不同。 城中居民跑去看戏,最多也就几个钟头,然后便可以开开心心回到安全的城里了。 可若去那儿做买卖,当然最好是能住在那里。 但要是真遇到王纶所说的情况,就算能侥幸逃得性命,可店铺中的货物却跑不了啊。 到那时,还真就血本无归,倾家荡产了。 朱宸濠听了王纶之言,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瞥了一眼人堆里的严嵩。 在今日早朝之前,他已好几天都没瞧见这家伙了。 这也是因为严嵩有朱宸濠的特旨,在这段时间可以自行安排行程,无论是呆在前进基地,还是来参加朝会,都随他自己的心意。 今天严嵩之所以会在,也是因为朱宸濠准备有搞点大动作,所以特意通知其必须来上朝的。 不过俩人已好些天都没见过面,因此朱宸濠也不晓得前进基地那边搞出什么成果来没有。 他最在意的,当然是燧发枪。 至于新式火炮, 朱宸濠也知道不可能马上搞出来。 因为砂模铸造法对大明的人而言, 还太过陌生了。 即便是严嵩,也只有一些理论知识。 而要想将知识转化为成果,可不是短时间内所能完成的。 朱宸濠这个时候看向严嵩,其实就是一种因心理作用而产生的下意识动作。 虽明知道不可能,他却还是想要从严嵩的表情中,探知这些天刘天和有没有取得什么大的突破。 朱宸濠这种做法,当然是徒劳的。 从严嵩的脸上,他啥也没瞧出来。 他之所以急于知晓燧发枪的研发进度,也是为了解决王纶刚才所指出的,鞑靼有可能入侵这个问题。 在朱宸濠看来,只要燧发枪研发成功,再加上弗朗机火炮,那么从今往后也就不再需要担忧这一点了。 到那时,鞑靼真跑来就不再是入侵,而是送死咯。 从此以后,在对待草原民族时,亦将进入一个大明想怎么玩儿,就能怎么玩儿的时代。 这可并非朱宸濠YY。 而是在他充分了解了中原王朝和草原部族在各个时期的关系后,得出的最终,也自认最科学的结论。 众所周知,华夏文明自周朝开始,便已面临来自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 其后几千年,中原王朝跟草原民族的战争就一直都没中断过。 汉唐虽然强盛,可也只能取得一时的胜利和优势,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西晋时更因五胡乱华,差点绝了汉人血脉。 两宋和大明,最后也都断送在了北方少数民族的手中。 可满清入关之后,占据草原的蒙古人却再也无法威胁中原了。 究其缘由,当然不是因为满人跟蒙古人之间的和亲政策。 毕竟除了大明之外,以前的历朝历代几乎都会跟草原帝国和亲。 但这种做法,从来都没能换取过真正的和平。 可既然不是因为和亲,那又是何原因才使得清朝能跟蒙古和平共处呢? 答案很简单,那就是时代已改变,蒙古铁骑根本就蹦跶不起来了。 之所以草原勇士再也不敢南侵,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火器的发展。 清朝时,清军装备了大量的红衣大炮跟火绳枪,在对战仍然靠战马长弓和各种冷兵器作战的蒙古部落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清初,蒙古部落的叛乱并不少,可都被清军用火器轻易平定。 与此同时,沙俄也已越过了乌拉尔山脉,占据了西伯利亚。 而蒙古人完全不是装备了火器的俄国人对手,被压得只能不断南迁。 这也说明传统的草原骑兵,在强力火器面前根本就没有什么还手的能力。 当然,除了在南北两面都被拥有大批火器的两大帝国完爆外,蒙古人最终肯老实认命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育种技术的发展和玉米、土豆等新农作物的传入,使得蒙古人也能在草原上进行耕种了。 这也使得大批牧民转化为定居一地的农民,在生活更加的稳定的同时,也失去了草原民族传统的高机动性。 也就是说,再跟清朝打起来,已放弃游牧的那部分人,连像从前那样打不过就跑都不可能了。 零点看书网 如此一来,他们既没必要,也不可能再跟清朝死磕。 综合来看,草原之所以能在清朝时安定下来,除了能就地耕种之外,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已跟不上时代的脚步。 在世界战争形态已发生巨大变革的情况下,仍手持冷兵器的草原民族,只剩下被掌握先进火器国家吊打的份。 既然以清朝那样的火器水平,都能靠着大炮和火绳枪搞定蒙古人,朱宸濠若是有了燧发枪,草原民族哪还有资格跟大明叫板? 到那时,他们只能被大明撵着跑。 若不想归顺,那估计只能趁俄罗斯还没东侵时,躲到天寒地冻的西伯利亚去。 不过马背上的民族,真逃到原始森林后,还能存活吗? 更何况,朱宸濠也不会停下北进的脚步,早晚有一天大明的旗帜将插到西伯利亚,到那时,这些人难道还能跑到北极去跟北极熊作伴么。 只是朱宸濠想得虽好,却还得看刘天和跟严嵩两个的研发进度到底如何。 所以,单就王纶的顾虑而言,朱宸濠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为其打消的。 “王卿。” 在认真思索了好一阵后,朱宸濠总算是有了主意,然后才对王纶道: “朕在下旨建造大剧院时,就已经有了扩建京城的打算。 也就是在现有京城的基础上,再建一座外城。 而正阳门外那一大片土地,当然也包括在外城之内。” 第二百二十七章:升官 朱宸濠对王纶说想修筑外城之语,还真不是随口搪塞。 他之前决定在正阳门外建造露天大剧院时,就已有了兴建外城的打算。 只是考虑到耗资必然极大,才准备在国库更充盈之后再修。 而王纶呢,其实早在朱宸濠提出要以在建的大剧院为中心,修造商业街时,便已经想到皇帝打算修外城了。 但在得到确切的答复后, 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准备像南京城那样,再修筑一道外城墙,将现有的北京城包裹在其中么?” “没错,朕就是这么想的。” 朱宸濠立即点头承认,末了还说道: “等外城墙建起来,大剧院那一带也就跟如今的城内一样安全了。” “现在京城内无论是建筑还是人口都趋于饱和,若不扩建的确难以继续发展。 可是陛下,修筑外城必将是一个经年日久的过程, 恐怕您所规划的那个什么商业中心已投入使用许久之后,外墙都不一定能建好啊。” 大学士陆完在肯定了朱宸濠扩建京城想法的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虽说是会耗些时间,可也不会太久嘛。” 朱宸濠不以为然地说道: “再说了,我大明的边关,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蛮夷突破的吧。 我朝立国百多年来,除因‘土木堡之变’而让瓦剌人进逼到京师城下外,便再未出现过那样的情形。 而且,就算鞑靼真敢犯边入寇,我们也有大把的预警时间,可以从容将城外的人员和物质送入城内。” “陛下所言甚是。” 对于朱宸濠说的这些,陆完一想也对,他亦觉得当年若非英宗一意孤行,瓦剌也没机会打到北京城下。 不光陆完这么认为,其他那些官员的想法其实也差不多。 明朝的那帮君臣, 其实历来都不怎么将草原各部看在眼中。 即便“土木堡之变”,他们也大多觉得是个意外。 所以历史上的嘉靖皇帝, 才会在鞑靼俺答汗率兵劫掠京郊时,感到遭受了奇耻大辱,最终还杀了兵部尚书丁汝夔泄愤。 所以,虽说王纶以鞑靼入侵进犯到京城为假想,指出皇帝在城外建商业中心将有可能面临的问题,但那帮官员其实还真没几个把此想法当回事。 “为了打消百姓的顾虑,朕还可以下旨,凡前往外城经商者,若是真因外敌入侵而造成损失的,无论多寡,朝廷一律照价赔偿。” 朱宸濠为了能把他所筹划的商业中心搞起来,也是啥承诺都敢作。 当然,他比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明朝皇帝,都更不相信真有蛮夷能打到北京城下。 所有人都知道北京城的发展现在已遇到了瓶颈,因此对朱宸濠打算修筑外城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不过这毕竟是一项将耗费极多时间,且花费甚巨的庞大工程。 而杨廷和身为首辅,自然想要了解得更详细一些,于是他出言问道: “陛下,请问您准备何时开始修建外城呢?” “这个么……” 朱宸濠想了想后才说道: “至少也得等到明年吧,朕这也才刚提出来,外城该怎么建,要修多大这些都还没有详细的规划。 零点看书 而等做出方案来,恐怕也得好几个月之后了。” “哦,既如此,那就请陛下下旨令工部开始着手规划吧。” 杨廷和听后点了点头,说完还瞟了眼工部尚书李鐩。 “也好,李卿,你就按杨阁部所言,安排人手做一份北京城的扩建方案出来。” 朱宸濠紧跟着便对李鐩下达了旨意。 等李鐩应声领命后,朱宸濠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已被晾了半天的桂萼。 “桂卿啊,你所提出的节流之法,朕已应允。 在裁减大批宫中冗余后,的确是能节约不少的财物。 可你也听见了,朝廷很快就将扩建京城,此项工程的用度必定巨大。 而你刚才自称开源节流皆有方法,那现在你就再说说这开源之法吧。” “陛下,微臣这些年来历任了三地的知县,而每到一地臣皆要深入乡村,实地了解百姓的疾苦。 看得多了,想法也就多了起来。 臣以为,我大明如今所施行的赋税之法,太过繁琐,已无法再继续应对现实所面临的情况。 于是在经过多年的思索后,臣想到了一种更契合实际,也更简化易行的新法。” 桂萼刚才虽干站了许久,可当朱宸濠开口相问时,他立马进入状态,侃侃而谈起来。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朱宸濠和严嵩般知道桂萼是哪根葱的,因此当桂萼说到自己创制了一种新税法后,李士实立马一脸不屑地开口道: “你一个只当了好些年知县的刑部主事,也敢在这朝堂上妄谈改革税制?” “此言差矣,人家桂主事提出的节流之法陛下都已应允,你又如何知晓他所想的新税法就没有可取之处呢?” 李士实话音刚落,这段时间跟他关系很僵的刘养正当即跳出来,为桂萼说话。 只是听其语气,虽有维护桂萼的意思,却也透出了一丝对新税法的不信任来。 之所以会如此,也是因为桂萼的资历和官职都不行。 因此在刘养正看来,桂萼那所谓的新法,最多也就只有几个条款可用罢了。 “李阁老,不管下官所想之法到底怎么样,您都应该在看过之后再下结论吧。” 受到李士实的质疑后,桂萼不亢不卑地回了对方一句。 “呵呵,桂卿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朱宸濠笑了笑后又看向李士实道: “正如桂卿所言,李卿不妨等看过了那新法之后再做评判。” “陛下说得极是。” 皇帝都发话了,李士实当然不敢再继续拿桂萼的职位来说事。 “桂卿啊,你所想的那个新法,可有名字啊?” 朱宸濠这时又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声。 “呃……微臣还没想过新税法名称的问题。” 历史上,桂萼提出“一条鞭法”时,已是差不多十年之后。 而如今他也不过才把这些年的想法整合到一起,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完善,自然不会想到去起啥名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随意的商税 “还没命名么,不如……嗯,不如桂卿就先将你那新法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听桂萼说还未给新法起名时,朱宸濠差点儿脱口而出一句“不如就叫‘一条鞭法’吧”。 不过好在他那张嘴最后关头还是把住了门,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毕竟朱宸濠对“一条鞭法”的所知都是来自于史书,而在这个时空,他应该完全不知道新法的内容才对。 既如此, 他若是真给出一个贴切的名字来,反而显得没道理了。 桂萼在听到朱宸濠让他将新税法拿出来给众臣瞧瞧后,颇有些无奈地摇头道: “虽然臣的确草拟了一些条列,可却并不知道今日陛下会在朝会上议开源节流之事,因此并未将其带在身上。” “没带在身边啊……可你总该记得自己都写了些什么吧,那就挑重点说说吧。” 朱宸濠很想看看其他人知道“一条鞭法”内容后的反应,所以才会出言让桂萼从中挑选一些重要的条列说给大家听听。 小书亭 “既然陛下想听,那微臣就简单说一下好了。” 桂萼也知道今日就是自我表现的最佳时机, 他当然不会错过, 于是借着朱宸濠的令谕大声说道: “臣之法,最核心的一点,就是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 如此一来,每一户该交多少税都一清二楚,农民也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易被中间之人在收税和指派徭役时舞弊盘剥。 具体来说,就是合将十甲丁粮总于一里,各里丁粮总于州县,各州县……” 很快,华盖殿内便充斥着桂萼那铿锵有力的声音。 而随着他对自己所创新税法的讲解,那些原本对其不屑一顾之人,听着听着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最后,不但所有人都在认真聆听, 还尽皆思索起桂萼之法的可行性来。 “桂卿。” 等桂萼将他的那个新税法大致阐述了一遍后,朱宸濠开口说道: “朕听了你之言, 亦感你所想之法确能针对时弊,利于国家。 然具体是否可行,仍需综合考量之后才能做出最终的判断。 而只听你口述也多有模糊不清之处,因此朕希望你能尽快将内容以文字的形式呈上来,然后再交由内阁和户部讨论,看是不是真能用其来取代原有的赋税之法。” “一条鞭法”虽然要优于现今所实行的税法,但朱宸濠也不可能光听桂萼这么说几句就立即拍板,用其替代旧法。 更何况,“一条鞭法”也是有很大局限性的。 就算是要颁行此法,其中的一些条目也得重新斟酌。 这也是因为朱宸濠知道,历史上的明朝后期,一大帮贪官污吏就是利用“一条鞭法”中的漏洞大肆敛财,压榨百姓,致使民众负担日益沉重。 还有就是,若实施“一条鞭法”,那必将确认白银的结算地位。 而明朝也正是在张居正推行此法后,正式成为“银本位”国家的。 再加上“隆庆开关”,明朝跟世界的贸易往来加大,使得白银大量流入中国。 这也直接导致欧洲白银流失严重,只能更多地依赖黄金,于是便出现了一大批“金本位”国家。 可若“银本位制”只在世界上少数几个国家存在,那危机自然也就来了。 因为按照货币学来判断,当白银作为少数国家的货币使用时,必将存在极大的不稳定性,且有必然贬值的危险。 大明又是一个银产量很有限的国家,国内流通的白银基本上都要靠其他国家供给,一旦供应链被人给卡住了,那很可能就会爆发经济危机。 要是那个时候那帮外国人再炒高银价,导致大量的白银外流,那国内必将很快失去货币价格平衡,整个货币体系都将走向崩溃。 当然,朱宸濠现在去思考货币体制该使用“银本位”或“金本位”,还有些太超前了点儿。 毕竟真要在货币制度上出问题,那也应该是百年,甚至几百年后的事儿了。 所以他虽想到了这点,却并未为此焦虑。 反正,就算真确立了“银本位制”,也能有大把时间去调整改变。 改革赋税制度乃是事关国家根本的大事,当然不能草率。 因此华盖殿内的那帮大臣,对朱宸濠让桂萼先拿出书面的东西来,经重臣研究讨论后再做决定的说法都很认可。 桂萼自然不可能反对,当即恭声应命。 而此时他想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于是便准备回到其之前的位置。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朱宸濠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桂子实(桂萼的字)能为国分忧,勇于奏事,朕心甚慰。” 朱宸濠在说这话时,目光并没有聚焦在桂萼的身上,而是在下方臣子中随意扫动着, “而从其所奏亦可知,刑部或许并不利于桂卿发挥所长。 所以朕决定,调桂子实入户部,就暂时先做个郎中吧。” 随着朱宸濠的一句话,便将桂萼从正六品的刑部主事,升为了正五品的户部郎中。 虽然官阶并没有提升太多,可这位抵京还没几天啊,短短时间内就从一个七品知县,连升四级,也算是很不错了。 升了官的桂萼谢恩后便准备退下去,可当他回头看了看最早所在的位置时,却又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地方是属于刑部官员的,而他现在已经归属户部。 于是,桂萼对自己该去往何处就有些茫然了。 “你就站在这里好啦。” 桂萼的窘态让朱宸濠感到有些好笑,随后他便让对方还站其此刻所在的地方,不用再退回去。 可朱宸濠的这个令谕,却让其他人各自有了不少的想法。 因为桂萼如今所在的地方极为靠前,跟各部尚书齐平,只在内阁大臣的后面一点点。 皇帝让桂萼站在那儿不动,已足见他对此人的偏爱。 这也令万锐等几个大太监暗自皱眉。 刚才因桂萼的谏言,皇帝下令裁撤数万宦官,他们身为宦官群体的主心骨,自然对此大为不满。 可这些人也不敢怪罪皇帝,只能将怒火都集中在桂萼的身上。 可现在么…… 第二百二十九章:起征线 那帮大太监,刚才看见桂萼并没有靠其开源节流的提议而获得多少好处时,还暗暗高兴。 他们还想着,日后必定要好好教训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却没想到朱宸濠转眼间就给了桂萼如此大的恩典。 皇帝的态度,亦让万锐等人投鼠忌器,觉得不可轻举妄动。 让桂萼站在那个跟其身份不相符的地方,朱宸濠的确是有意为之。 这位老兄虽然性格怪异, 情商极低,完全不怕得罪人,可朱宸濠却不得不为其帮衬着一点儿。 要不然,他还真怕桂萼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做事,就莫名其妙地被其他人给阴死了。 特别是此人现在还得罪了那帮太监。 明朝的那帮太监可不简单,比如此刻并不在京的刘吉, 他手中可是握有东厂这个特务组织的。 若朱宸濠放任不管, 等刘吉回来说不定就会想方设法给桂萼罗织罪名,把对方弄到大狱里去。 好在明朝太监虽然权势滔天, 却只能依附于皇帝,不像汉、唐那般可以肆意妄为。 所以,朱宸濠想要压制那些大太监,也不是什么难事。 “桂子实因现行的赋税制度已不合时宜,而提出了新的税法,朕以为很好。 各位臣工就应该像他那样,有什么好的建议,都不要藏着掖着,统统说出来,以便我大明能随时修正不足之处,最终走得更好更稳。” 朱宸濠跟着又夸赞了桂萼一句,并借机让其他官员也勇于献言献策。 待群臣恭声应和之后,朱宸濠才继续说道: “赋税乃是一国之根本,而除了田赋之外, 朕还想再跟大家聊聊商税。” 其实改革商税制度,才是朱宸濠原本想要在这次朝会上讨论的。 可他却没料到会跳出来一个桂萼, 直接掀起了一场风波。 结果反而使得他想要谈论的话题,被压到了后面, 直到这个时候才提出来。 下方那帮官员虽已听到朱宸濠说要跟他们聊商税,但还不知道皇帝具体想要说什么,因此全都没接话,皆等着对方说得更详细点后,再决定自己该怎么应对。 “桂卿因我大明的田赋制度太过繁杂而提出要改革,可我朝的商税制度,不但杂,而且还乱。” 朱宸濠也不绕弯子,直接就对众臣说道: “我大明立国之初,太祖高皇帝为恢复因多年战乱而凋敝的经济,在工商税收上采取了极为宽松的政策。 这在当时的确有利于工商业的发展。 在这样的政策支持下,我大明的商贸日渐繁盛,工商业的发达程度亦远远超过了前代各朝。 然而,我朝所收上来的工商业税却一直都不如前面的那些朝代。 朕想请问一下各位,这是为何啊?” “这也是因为太祖深感百姓生活不易,才专门制定了较低的税率,所以每年能收上来的商税才不多。” 王春见其他人在皇帝问话后都不开口,而他身为户部尚书,管的就是这一块,于是只好出言答了一句。 “我大明跟工商相关的税率的确很低,可这却并非收不上税钱的根源。” 朱宸濠瞟了王春一眼后说道: “太祖心系百姓,所以在征收工商税时,下旨说虽各地税收皆有定额,可即便完不成,朝廷也只核实而不问罪。 而太祖这样做的目的,也是想要尽快将工商业发展起来。 底子薄,完不成定额也正常。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市场已越来越繁荣,按理说这个定额应该能轻松完成了吧。 但事实上,还是完不成。 对此,朕却不觉得奇怪。 因为,不是各课税司局完不成,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想完成。” 说到这里时,朱宸濠狠狠地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这个声音,也让下方那些官员听得浑身一激灵。 “可为什么他们不想完成?” 朱宸濠拍完椅子后,寒声继续道: “因为他们知道完不成也不会受到惩处,那自然可以利用这一点,去跟那些商人做交易咯。 商人可以在他们的庇护下少缴税,但却得拿出一笔钱来孝敬那帮家伙。 于是,原本该交给国家的税,便落入了私人的腰包。” “这……这样的情形或许有,可想来也不会太多。” 王春也不知道朱宸濠是掌握了什么证据,还是只限于猜测,可不管哪一样,他都必须得站出来分辨一二。 “哼,朕不管这种情况多不多,从即刻起,你户部都得把每年的定额先完成。 必须明确告诉那些人,再完不成,那就不会只核实而不问罪了。” 对朱宸濠而言,这个税收定额只是一个契入点而已,他将利用这个点,来引出更多的线和面。 “陛下的旨意臣必定传达下去,与此同时,臣也会请刑部派员帮着一起查探是否真有人借机中饱私囊。 若查实了,必定严惩不贷。” 王春连忙应了一声。 “查肯定是要查的,不过王卿,有一点若不改变,就算这次能把那些损公肥私的家伙都清扫出去,可用不了多久,必将又会冒出来一大批。” 在王春表态要彻查各课税司局是否与商户勾结时,朱宸濠却直指那只是治标而不治本。 “这是为何?还请陛下赐教。” 王春没怎么明白朱宸濠的意思,忙请对方说得再透彻一些。 “一来是缺乏监管,二嘛,则是那些负责收税的课税司局里,除了几个正式的官员外,全都是些编外人员。 这些人,既非官也非吏,朝廷也不管他们来自何处,更不会发放俸禄。 如此一来,那帮代表国家征收税款之人,便只能从所得款项中获取维持生活的费用。 当个人利益跟国家利益搅合到了一起时,你觉得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吗?” 朱宸濠一直觉得明朝的商税制度太过随意,很多时候都直接受负责收税的人员影响。 而这些收税人的来历也很随意,随意到连工资都没有,他们当然就不会有什么责任心了。 有些家伙甚至任性到想收就收,不想收就不收的程度。 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干,就是知道即使一个铜板儿都收不到,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因为正如朱宸濠刚才所说,朝廷对商税收多少虽有定额,可这个有却跟没有是一样的。 loubiqu.net 第二百三十章:士绅优免 就在王守仁说话的同时,杨廷和也侧头瞧了一眼正被王大圣人夸赞的严嵩。 就严嵩会站出来发言这一点,其实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只不过杨廷和也不知道严嵩具体会说些什么。 因此在听过对方刚才说的那些话后,他也颇有点儿惊讶。 毕竟起征线这种概念,对明朝人来说,还是挺新鲜的。 杨廷和之所以晓得严嵩会帮衬朱宸濠,也是因为对方在早朝前曾跟他通过气。 也就是说, 这位大明的首辅大人,是华盖殿内少数几个晓得皇帝今天将会拿商税说事儿的人。 杨廷和不光知道今天朱宸濠想要讨论的话题,严嵩跟刘天和在前进基地的研究项目,以及进度他也都一清二楚。 这些自然也是严嵩告诉他的。 当然,就算严嵩不说,以杨廷和在朝中的势力,想要探查前进基地中的一切,也是易如反掌。 而严嵩跟杨廷和说这么多,肯定不是真要投靠对方。 这也是因为朱宸濠给了他一个接近杨廷和的任务,严嵩为了尽快取得对方的信任,只得多多少少透露了一些事情出去。 其实无论是前进基地的研究项目,还是皇帝想要对商税动手,杨廷和都没什么太大的意见。 毕竟现在还不是明朝后期,朝中重臣跟商人之间还没有那么大的利益纠葛。 那些皇亲国戚和大臣利用自身权势经商的风气也才刚刚兴起,还并不太严重。 而像杨廷和这样自重名望的大员,对商人的态度还是颇有些不屑的。 因此他虽觉得皇帝这个时候提出要改革商税制度有与民争利之嫌,却也并没有要跳出来阻挠的意思。 既然身为文官集团头一位的杨廷和不出声反对,那帮以其为首的官员自然也就跟着冷眼旁观了。 另一边,严嵩在王守仁说完后先向对方点头致了下意,然后才继续说道: “陛下,除划一道起征线之外,臣以为在税率上,还应实行阶梯制度。” “具体说说。” 严嵩说的阶梯税率朱宸濠当然懂, 可其他人肯定不明白, 所以他立马配合地让对方说清楚讲明白。 “臣的意思就是,在起征线之上再划定几条线,而每条线所要缴纳的商税比例是不一样的。 也就是说, 收入越高,所需上缴的税款也就越多。 当然,也不可能无限制地增加,这里面肯定也要设一个上限。 比如,某个商人的收入达到了上限,就抽取他利润中的四成或五成来作为税金。 百盟书 可即便他超过上限许多,也只按那个点来抽税,不再继续增加。 对了,臣这只是一说啊,至于具体该抽多少,还得看陛下和有司的意见。” 阶梯税率原本就不难理解,经严嵩这么一解释,大殿内的众人也就明白了。 “严侍讲这个使用阶梯税率来收税的方法好啊。” 严嵩话音刚落,桂萼便忍不住道: “陛下,臣以为在征收赋税时,也可使用此法。 微臣在成安任知县时,就清丈了全县的土地。 在此过程中,臣发现大量的土地都已掌握在了个人手中,他们每年的收成,根本就不是那些只有几亩田地的农民可比。 而这些人既然收入远超普通人,那也自该为国家多做点贡献。” “桂郎中,那些拥有大量土地之人,也大多都是士绅吧。 他们现在连税都可以不交,又怎么阶梯得起来呢?” 听桂萼说完后,严嵩则大摇其头,直指对方所言就跟废话一样。 “严侍讲,桂某当然知道您所说的这些,可那些土地大多都是被强占并隐瞒起来了,我所要献上的新税法中最基本的一条,就是要清丈土地。 若那些士绅的土地来得不正,自该清退或为多出来的那些地缴纳税金。” 桂萼这些年干得最多的就是清丈土地,对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很是清楚。 历史上张居正在实施“一条鞭法”时,首先做的也是全面清丈土地。 而成果非常可观。 很短的时间内,大明的税田就足足增加了近三亿亩! 桂萼和严嵩的对话,听得朱宸濠直皱眉。 而因严嵩的关系,还让他想到了这位在历史上的老对头徐阶。 那位徐阁老虽然扳倒了严嵩父子,可他自己也不怎么检点。 徐阶可不像李东阳和王鳌那样,虽身居高位,却安贫乐道,不为钱财而折腰。 他其实也不是像严嵩那样贪污受贿,为一己私利而置国家利益不顾之人。 但那位也不想过穷日子。 于是,徐阶便将主意打到了田地上。 他所要利用的,就是士绅不用纳税这一点。 徐阶身为首辅,以他的权势,想要获得土地当然不难。 不管是通过强取豪夺,还是什么其他见不得光的手法,总之,这位徐阁老最后拥有的土地数量惊人。 不过具体多少一直都没有定论,反正从几万亩,到四十多万亩的说法都有。 传得最多的,则是说其名下有二十余万亩田地。 在明朝中后期,像徐阶这样干的官员,肯定不是一两个。 这些人利用手中的权力,将农民从土地上赶走,强占了他们的土地后再雇佣流民来耕种。 最后,他们只需付给那些雇农极少的费用,其余的收获便都落入了自己的腰包。 因为不需要交税,那些所得便都是纯利了。 徐阶这样的官员多了,最终亏的当然还是国家。 “诸位臣工,朕记得太祖确立士人优免之策时,免的应该是徭役吧。 而免税,则是后来那些皇帝在臣子的蛊惑下,曲解了优免政策。 特别是弘治、正德两朝,优免的幅度越来越大,以至于税田被大量侵占,国库的收入也因此减少了许多。” 朱宸濠觉得这个问题必须得想办法解决,即便短时间内不能彻底解决,也至少要先缓解。 所以他直接从引发这种状况的士绅优免政策入手,打算从源头上否定其合法性。 不过朱宸濠这话,则让在场的许多人都变了脸色。 因为他们都是这项政策的受益者,要是真被取消了,少了这部分收入,单靠那点儿微薄的俸禄,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还怎么过? 第二百三十一章:以身作则 华盖殿内那帮官员的脸色,朱宸濠都看在眼中。 他也知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 这么多人里面,强占百姓田地的,肯定有。 不过更多的,手中所拥有的土地其实也没多少。 这些人也大多没有利用权势侵占过农民的土地。 他们名下的田地,或许原本就是自家的,亦或是花钱买来的。 像这种人, 最多算是占点儿小便宜,危害并不大。 除此之外,朱宸濠还得考虑士绅优免政策不管最开始是个啥样,但它都已经运行了多年这个现实。 也就是说从这个政策中受益的,可不只是朝堂上的这点儿人,而是全天下的士子。 朱宸濠真要是一撸到底, 那必将引起全国读书人的不满, 进而引发社会动荡。 再加上他如今刚登基不久,基本盘还没有完全稳固,若贸然学雍正来个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恐怕还真就会天下大乱,烽烟四起。 所以,朱宸濠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太过激进。 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于是,他打算来个折中。 “诸位臣工,朕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朱宸濠一边说一边扫视着殿内众臣,其中有好些人,在他目光投来时,都不自觉地避了开去。 见状,朱宸濠也是暗叹一声,随后接着说道: “尔等放心好了,士绅优免之策虽已被曲解,跟最早时有了很大的不同,可它毕竟已存在这么多年, 朕是不会彻底取消的。” 下方那些官员一听这话,立马齐齐松了口气。 “不过。” 然而就在这时, 朱宸濠却又突然道: “虽然朕不会取消对士绅的优待, 但却必须得有一个度,绝不能像现在这般,侵占再多土地朝廷都听之任之,放任不管。” 听了朱宸濠此言,那帮臣子都没说话。 并且绝大多数人的神色,也并未因这番话而出现大的变动。 这帮官员之所以反应不太强烈,也是因为之前他们还以为皇帝会彻底废除士绅优免政策,心都已经掉到谷底了。 可最终朱宸濠却并没有那样做。 所以对许多人来说,如今的结果,跟最坏的情形比起来,已然好太多了。 因此他们的心理落差也就不会太大,自然表现得也比较平静。 当然,一些靠权势强取豪夺了大量田地之人,就不会这么想了。 “朕决定,从即日起,我大明的士人只能按照身份地位拥有一定数量的免税田地,凡超过规定限额的,皆需缴纳赋税。” 朱宸濠在仔细观察了一阵下方那些人的神情后,宣布了新的旨意。 “请问陛下,您所说的这个限额该如何定呢?” 首辅杨廷和等朱宸濠说完后,立即问出了一个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来。 “具体额度可以等内阁商讨之后再行确定。” 朱宸濠想了想后回道: “朕在这里再强调一下,此次对士绅优免之策的重新规划,针对的是所有人,没有人能例外。 即便是皇家,也将纳入其中。” 朱宸濠此言一出,那些官员是真的惊了。 看样子,为了能多收税,皇帝是连自己都不打算放过啊。 “陛下的意思是,您和那些亲王、郡王等宗亲名下的免税田产,也将要限定一个量么?” 桂萼听后难以置信地脱口问出了一句来。 “没错,朕说了,是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朕在内。” 朱宸濠非常肯定地对众臣说道: “若按朕所想,朕名下的皇庒只1000亩田免税,其余多出来的,亦当依法纳税。 至于藩王嘛,可以给个800亩的额度,然后依次递减。 官员也一样,亦按一品到九品来划定免税田的多少。 爵位和官职不得叠加,取最多者为最终定量。 而那些没有官职的士人额度应在官员之下。 然后还可以定一个最低的数字,比如秀才,可以给个五亩免税的额度。 当然,这只是朕随口一说而已,具体怎么定,还得细细商议。” 朱宸濠虽然口中说他只是随便说说,可在他给出来一个具体数字后,其实也就没多少讨论的余地了。 毕竟那帮官员都知道,皇帝说出来的那个数,应该就是对方心中所想。 就算真要议定,最终所确定的额度,恐怕也只能比那个数更低。 反正,绝不能超过皇帝刚才说的那个数。 既然这样,那也就没什么好议的了。 最多,也就确定一下中间的那些数字而已。 而且,皇帝为了能多收税,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因为在前面的那些皇帝,特别是正德的一番骚操作下,如今皇庒的数量已经非常惊人。 就算朱宸濠拿出一部分来给了龙虎营和其他京军的将士,其手中还是握有大量的土地。 而现在这位天命皇帝却只给了自己区区1000亩的免税额度,相对于庞大的皇庒数量,根本就不值一提。 并且,不管朱宸濠日后是真将为那千亩地之外的其他田地交税,还是只在作秀,都会令其余那些大地主难过。 皇帝都已经带了头,其他人若还敢像之前那样大肆侵吞土地而不纳税,只怕下场会很惨。 “陛下以身作则,实乃吾辈之楷模。” 朱宸濠对士人优免政策进行调整之后,严嵩先开口赞了一声,紧跟着便又说道: ranwena.net “不过臣以为,无论是征收免税额度之外的田赋,还是收缴阶梯商税,都需要有人去清查和监管才行。 否则再好的政策也只是一纸空文而已。” “严卿说得不错。” 朱宸濠当然知道监管的重要性,而明朝在这方面太过欠缺,尤其是在商业上,基本上就是放任不管。 “臣请陛下对全国土地来一次全面的清丈,臣认为只有先彻底弄清楚税田的具体情况,才能更好地执行陛下的新旨意。” 桂萼在朱宸濠肯定了严嵩之言后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他显然更关心田赋的问题,希望能先清丈土地。 “清丈土地那是必然的。 只是如何清查才能更有效率和更准确,还需诸位臣工献言献策啊。” 大明现在被私人侵吞和隐瞒的田地极多,朱宸濠想要多收税当然得先梳理一遍全国的土地,因而对桂萼的提议他也是极为认可的。 只是正如他话中所言,这种全国性的清丈,可不是一件简单容易之事。 第二百三十二章: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在封建时代,清丈土地绝对是一件极为艰难的工作。 就算能得到皇帝的全力支持,可来自暗中的阻力绝不会少。 要想高效准确地完成这项工作,对主持清丈之人的要求必然很高。 而朱宸濠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也就是那个新科进士——张璁。 就清丈土地而言,这位绝对是最佳人选。 可张璁虽有能力也有魄力,但问题是此人现在的官职太小了。 或许都不能用官职来说事儿,因为张璁如今的身份就只是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翰林院庶吉士。 说白了, 他就啥也不是。 对于张璁这样没资历、没背景、甚至连才干都还没展示过的人,朱宸濠也不可能来个火线提拔,直接对其委以重任。 无奈之下,他才会说出让大家献言献策之语来。 他说这话,也是希望张璁能抓住机会,就清丈土地之事进献一篇能让人眼前一亮, 有内容有深度的奏章上来。 如此他才能借这次税改, 让张璁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其实说起来,出现如今这种情况,也在朱宸濠的意料之外。 若按他原本的打算,是准备先改革商税,然后等张璁和桂萼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后,再清丈土地推行“一条鞭法”。 可他却没能料到,桂萼这个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根本不管自己的官职和刚进京不久的现实,直接便在朝会上大胆进言,还连带着将“一条鞭法”也给抛了出来。 如此一来,也就打乱了朱宸濠的节奏,不得不将赋税改革提前。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虽然张璁无法委以重任,可还有桂萼嘛。 历史上,张璁开始清丈土地时,桂萼便坚定地站在了他那一边。 也就是说,桂萼在这件事上的决心和魄力,并不比张璁小。 今日桂萼又出尽了风头,就算朱宸濠继续提拔他,也不会显得突兀。 那么让桂萼来主导, 再调张璁给他打下手,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反正在机会上,朱宸濠肯定是会给张璁的,然后就看对方能不能抓得住了。 更何况清丈土地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没个几年根本不可能完成。 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谁又知道这宦海里会兴起怎样的风浪。 “士人优免和徭役赋税政策的改革,就从对土地的清丈开始。 此事刻不容缓,所以还望内阁能尽快拿出一个详细的方案来。” 既然决定了,朱宸濠便不会拖泥带水,立即让那几个内阁辅臣就此拟出一份可行的计划书来。 杨廷和、李士实等几个大学士虽然神色各异,却也唯有恭声领命。 “严侍讲刚才还提到了对商业的监管,朕以为这也是很有必要的。” 对清丈土地之事下达了明确的旨意后,朱宸濠便再次将目标对准了商业这一块。 而这原本才是他今日想议的。 只不过每次都才刚谈论一阵,便不知不觉间被岔了开去。 下方那帮大臣听朱宸濠提到商业监管后,知道皇帝必是又有了啥奇奇怪怪的想法,因此一个个都屏声静气地等着他说下文。 “大家都知道,先帝在位时,曾设立过许多家皇店,不但随意收取过往商贩的税费,还直接参与各种经营。 零点看书网 而由于皇店是皇帝直接授意开设的,所以不管它做什么生意都没人敢管,自然更不会有人去收它的税了。 先帝这种亲自下场经商,为他自己赚钱的做法,那还真是开了一个极其不好的头。 很快,一些宗室、外戚、勋贵甚至朝中大臣,在看到有利可图之后,亦是有样学样,紧跟着也做起各种生意来。 这一个个的尽皆想着自己,也就难怪正德朝会乱象横生咯。” 说到此处,朱宸濠还故意停顿了下来,犀利的眼神更是在下方官员中扫视了一圈。 在他的目光下,好些心中有鬼的臣子皆生出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来。 不过一些正直清廉的官员,脸上的表情则颇有些古怪。 因为别看此刻朱宸濠坐在龙椅上侃侃而谈,但这位皇帝陛下的底细,可是瞒不了人的。 正如其自己所说,正德帝时期,许多大员都跟着皇帝一起下海经商,大肆捞钱。 可若要从那些人中找出几个生意做得最大,也最贪婪的家伙来,那宁王朱宸濠不但将榜上有名,而且名字还极其的靠前。 就算说他紧随在朱厚照之后也不为过。 然而就这样一个靠经商赚取了大量造反经费之人,现在却好似跟那些龌龊之事毫无关联一般,竟还满腔义愤地指责起这种行为来。 朱宸濠这么说,不就是在骂他自己么。 这也就难怪好些人看上去会脸色怪异了。 朱宸濠说这些时,还真没想到他是在抽自己的耳光。 毕竟那些事儿都是原主干的,对他来说已太过遥远,根本就没什么印象。 瞧见下方众人的表情后,朱宸濠倒是有所察觉,想到了一些。 只是现在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再打脸也只能顺着这个方向继续往下说。 想清楚后,朱宸濠立马狠狠地瞪了下方那帮官员一眼。 当朱宸濠摆出一副我就是连自己都一起骂的态度后,那些臣子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觉得已震慑住了众臣,朱宸濠才继续说道: “那些权贵涉足商场后,靠着他们的身份,做起生意来根本没什么难度。 这帮人的买卖短时间内便能做得很大,也不会有什么风险,自然是财源广进,日进斗金。 而我大明的商税征收本就混乱,在这批大人物参与进来后,自然也就更乱了。 想想也是,他们一个个的身居高位,又岂是那些官卑职小,甚至连身份都没有的课税司局人员所敢招惹的? 于是乎,这些人也跟先帝一样,赚再多钱,也不用上交一文钱的税。 如今我大明的商税就是死盯着中小商人收,而那些赚得盆满钵满的大商人,反而不用缴税。 这种收法,还真是既滑稽又可笑。” 朱宸濠所说的,都是事实,下方不少人也是边听边跟着点头。 但也仅此而已。 因为皇帝口中的那些人,可都不是小人物。 朱宸濠自是可以满不在乎,但他们不行啊。 第二百三十三章:工商管理局 明朝到了中后期,皇家、宗亲、勋贵和大小官员,有许多都涌入到了商业领域,并凭借自己手中的权势,在商海里兴风作浪。 对这些人来说,交税肯定是不会交的,一辈子都不会交一文钱。 而他们靠经商获取的财富, 却远超那些乖乖缴税的中小商人。 历史上不管是嘉靖还是万历,为了捞钱都巧立名目大肆增收商税。 可他们所压榨的,全都是那些原本就赚不到几个钱的商人。 那帮真正富得流油的,反而有如隐身一般,朝廷完全不管不问。 明朝中后期的几个皇帝全都抵着本就没多少毛的羊薅,等到了崇祯时, 那些羊差不多都已被薅秃完了,他自然是再也薅不到羊毛了。 再加上当时“一条鞭法”已完全崩坏,田赋也收不上几个钱来,于是国库差不多快空了的大明也就走到尽头了。 正因为知道这些,朱宸濠才决定借对商税动手的机会,根除这个已经处于萌芽状态的大弊端。 既然已谈到了这个话题,当然就得敞开了讲。 “各位臣工都知道,我大明对商人的态度在历朝历代里,都是最为宽松的。 太祖虽规定官员不得参与商业经营,可实际上只严禁了四品以上的大员,而四品以下的,则并未强制执行。 然而到了弘治、正德时,虽政令未变,可那些四品以上的大臣,以及宗室、外戚和勋贵们,皆纷纷利用家奴来为自己经营店铺或开设作坊。 这些人表面上没有违反规定,可实际上呢,让那帮家奴打着自己的旗号经商, 跟他们自己做又有何区别?” 明朝中后期大臣利用家奴涉足商业,那已是基本操作。 就比如那位圈占了几十万亩良田的徐阶徐阁老,他可不光对田产感兴趣, 还让家奴在老家华亭县蓄养了大批织妇,开办纺织作坊,贩卖丝绸布匹以谋取暴利。 “太祖之所以不许四品以上的官员经商,就是担心他们会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破坏商业规则,损人而肥己。 可现在,这个风气似乎有些治不住了啊。” 朱宸濠冷眼看着下方继续说道: “你们是朝廷的重臣,若都想着为自己牟私利,那还能有心思治理国家吗? 朕也知道财帛动人心,所以想来就算朕再怎么严令禁止,那些已通过商业获利之人中的大多数,仍是不会收手的。 朕现在也不想查你们中都有哪些人在经商,但却要提醒一句,无论是谁,以后都不要利用身份来逃避征税。 总之一句话,凡经商者,只要收入超过了起征线,那都得缴税。 朕的令谕发布后,若还有仗势不缴,以及偷逃税款者,皆严惩不贷。” 朱宸濠也知道,不管在哪个时代,要想彻底杜绝权贵和官员经商,根本就不可能。 即便他们自己不亲自下场,可其子女、亲戚、家奴、仆役什么的都可以作为替代者,为其管理经营。 既然无法根除,那么朱宸濠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便是这些人不放弃经商也可以,但必须得把税缴清咯。 至于会不会有人利用手中权势成为富可敌国的大商人,朱宸濠倒并不太在意。 因为再有钱,在这个时代对政治的影响都不大。 只有等资本主义发展到一定程度了,财阀才决定国家的走向。 而封建时代么,不管是什么身份的巨贾富商,都只不过是皇帝随时可以割取的一茬韭菜而已。 就像千多年前那位高居丞相宝座的大商人吕不韦,不也说倒就倒了么。 说完一通带有威胁意味的话语后,朱宸濠接着又道: “朕决定,除了对负责课税的司局进行大变革外,还将成立一个专门的工商管理局。 这个新部门的职责,就是监督管理跟商业相关的一切活动。 它有权调查商户的收入和经营情况,并打击所有干扰市场的行为。 以后所有的商家,都必须先在这个部门报备注册,取得经营资格之后,才能营业。 至于它具体有哪些职权,朕将以旨意的形式发布。 另外,此局虽隶属于户部,但却有直接向皇帝参奏弹劾的权力。” 以前负责征收税款的课税司局,也同时肩负着管理商户的职责。 可这些人权力有限,对没有背景的商人还能起到点儿作用,但在面对权贵时,则连个摆设都不算。 朱宸濠如今下旨成立一个独立的工商业监管部门,既是为了震慑那些有背景的大商人,也是为了加强对整个市场的管理。 wucuoxs.com 有了这个部门负责监察,税务部门以后再收缴商税时,也将容易许多。 “陛下,听您的意思,这个即将成立的工商管理局可监管所有的商业活动,但不知其对专卖的那几项是否也有管辖权呢?” 严嵩见朱宸濠准备效仿后世,建立一个管理各种商业活动的部门,忙出言问了一句。 他这样问,也是为了确定这个新部门的职权到底有多大。 毕竟明朝除了普通的商业模式外,还存在着封建社会一直都有的专卖制度。 由于朱重八的原因,明朝时铁这个重要的战略资源反而面向了整个社会。 但盐和茶,却还是只能朝廷专卖。 盐这玩意儿基本上一直都是由国家垄断,也就不用再提了。 而茶看似普通,在当时却是价值颇高的特殊商品。 除了能出口海外换取金银外,茶叶也是跟国内和周边许多少数民族做生意的神器。 明朝还专门设有茶马司,就是用茶叶来跟各少数民族商人换取马匹。 四十斤茶叶就能换取一匹上等好马,中等马的价格是三十斤,而下等马则仅需二十斤。 这种以茶换马的生意,对大明而言,可说是稳赚不赔。 西藏就是现代人所熟知的一个换茶大户。 明朝专门在四川和贵州的成都、重庆、保宁、播州设有四所茶仓,除供应周边各省之外,也方便跟西藏进行交易。 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贸易方式,才出现了著名的茶马古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不计前嫌 严嵩提到的工商管理局对盐茶专卖管辖权限问题,朱宸濠显然早已有所考虑。 “当然有。” 朱宸濠很快就给出了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回答完后,他还继续道: “朕刚才已经说过了,一切跟商业相关的行为工商管理局都能监管。 因此不光能管理朝廷专卖的盐茶,就是坑冶,也一并可查可管。” 朱宸濠口中的坑冶, 其实就是采矿和冶炼。 当朱宸濠说到工商管理局还将连坑冶也一起监管时,下方那些重臣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明朝中前期对各种矿物的开采,根本就不重视。 大明初期,朱重八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一直都不主张采矿。 也唯有铁,因涉及军备,才不得不开采冶炼。 可一旦朱重八觉得开采的数量足够了, 便会立即停止。 反而是在民间, 完全放任百姓自由开采冶炼买卖。 当然,再放任也还是要收取一定税费的。 按照朱重八的规定,对民间冶铁采用的是十五取一政策。 这税率,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不过到了明朝中后期,随着财政吃紧,对外战事增多,以及国内叛乱频繁,朝廷逐渐改变了对冶铁的放任态度。 最后更是彻底禁止民间私自贩卖铁器,惩处之法一如贩卖私盐。 朱宸濠其实很不理解朱重八对待民间开采铁矿和铸造铁器的态度。 这玩意儿可是能铸造兵器的呀。 任凭民间开采冶炼贩卖,这不跟今天漂亮国对待枪支的态度差不多么? 这样搞,若有野心家想要造反,也不像前面那些朝代般,会为了收集武器而发愁了。 就拿汉末的黄巾起义来说吧,虽然人数众多,可武器装备却少得可怜。 士兵基本上都没有甲胄,所谓的兵刃,也多是些农具和木棒。 对上装备精良的官军, 当然吃亏。 可要是汉朝采用朱重八的政策, 那黄巾军根本就不用为兵器发愁。 张角若真能拉起一支盔明甲亮,刀枪剑戟弓弩箭矢管够的起义军,那谁胜谁负还真就难说了。 朱重八对极为重要的铁矿都没看在眼中,其他的那些矿产,自然就更没存在感了。 即便是对待已作为货币使用的白银,明朝的态度也很奇特。 大明采取的是包税制,也就是把一个银矿场包出去,每年只收取一定额度的费用。 明初,朝廷收取的这个税费极低。 往往一省所有的矿场加在一起,才收得两、三千两白银。 这点儿银子,跟那些承包商挖掘出来的相比,只九牛一毛而已。 永乐之后的那些皇帝倒是越来越爱财,因此承包银矿场的费用也越来越高。 到了朱宸濠这个时期,从一省的银矿坑中,朝廷所能收取的比之初期时已多了十倍,达到了三万多两。 可这点儿钱,对体量如此巨大的帝国而言,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若按历史发展,到了万历时,就不再是笑话,而是悲剧了。 随着“一条鞭法”的实施,银本位被确立,万历朝对白银的需求急速攀升。 为了增加白银数量,万历派出大批太监前去开采新矿。 可那帮家伙哪会什么采矿,他们根本就不关心能开采多少白银,只借机侵占民田,鱼肉百姓。 结果自是民怨沸腾,引发了多场暴动。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是朱宸濠不希望看到的。 所以,必须得加强对矿山跟冶炼的监管。 还有开矿冶铁的税费,也得跟着调整。 矿产可是最重要且不可再生的国有资源,朱宸濠可不能任由它们轻易流失。 “陛下。” 严嵩当然知道矿产的重要性,可他却没必要太过关注,因而在得到朱宸濠的回应后,他又问道: “不知您打算任用何人来领导工商管理局呢?” 严嵩急于知晓谁将成为这个工商管理局的“局座”,并非是他想毛遂自荐,去当此实权部门的老大。 相反,他是担心朱宸濠会将这个职位砸到自己的头上。 之所以会这么想,除了本来就快忙死之外,严嵩还晓得这个位置可不好坐。 工商管理局的职责朱宸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以作为这个部门的主官,看着虽风光,可也真的很容易得罪人啊。 而且得罪的,还都是位高权重之人。 以严嵩的精明,自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么……” 严嵩在想些啥朱宸濠也清楚,但他却故意拖了个长音,结果搞得对方颇为紧张。 可实际上,朱宸濠并没有让严嵩走马上任工商管理局的意思。 因为对他来说,早点儿搞出燧发枪和新式火炮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他可不想严嵩太过分心。 就在严嵩惴惴不安之际,朱宸濠终于开口道: “传旨,命胡世宁领户部右侍郎衔,为工商管理局主官。 另招回乡丁忧的程启充进京,任户部郎中,辅助胡世宁。” “什么,陛下要启用胡世宁?” 朱宸濠才刚说完,李士实便惊呼了一声。 不光是他,刘养正、王春、万锐等宁王旧臣,甚至朱宸濠身旁的刘泉,都露出满脸不可思议之色来。 他们如此震惊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朱宸濠刚才提到的胡世宁,可是对方在当宁王时,除费宏外的另一大死对头。 原主对这位,那也是恨之入骨,多次欲置其于死地而后快。 当年为除掉胡世宁,原主还买通了仍在朝为官的李士实和其他几个官员,一起陷害对方。 结果朱厚照不辨是非,下旨捉拿胡世宁进京。 胡世宁当时已由江西兵备副使升为福建按察使,原主在收到京城传回的消息后还派人于路上截杀。 零点看书 只是没能成功。 等胡世宁被锦衣卫抓回京关入大牢后,原主又重金收买京中官员,打算将其弄死。 不过因为程启充力保,胡世宁只被发配到了辽东。 朱宸濠正式造反后,正德倒是下令招胡世宁回京,官复原职。 可胡世宁还没抵京,朱宸濠倒是先一步占领了北京城。 如此一来,这位刚回京便又被扔进了诏狱。 然而,现在朱宸濠不但要启用这个老对头,居然还委以重任。 这让那帮熟知俩人恩怨的人如何能不惊。 第二百三十五章:启用的理由 在朱宸濠眼中,胡世宁其实就跟孙燧是一类人,他们都忠于这个国家,所以才会对任何威胁到大明的行为说不。 而只要这种威胁解除了,无论是以何种形式解除的,胡世宁这样的人都不会再死磕到底。 朱宸濠连孙燧都能放过,自然也不会将胡世宁放在心上。 不追究孙燧, 甚至还升对方的官,这也是朱宸濠为稳定人心而故意为之。 一些之前跟他不对付,明里暗里作对之人,在见到孙燧都没事后,原本悬着的心也就跟着落下了一大半。 这对新朝的安定大有好处。 胡世宁应该也是看到了这一点,要不然这位很可能早就自杀死掉了。 朱宸濠启用胡世宁和程启充的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这两个人的头够铁。 这俩人都是清正廉明, 嫉恶如仇,做起事来完全不怕得罪人的那种官员。 胡世宁在江西做地方官时就敢跟宁王作对, 后被陷害入狱后还不断上书,使得自己差点儿丢了性命。 另一个程启充跟胡世宁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历史上这位但凡有看不惯的地方就直言不讳,耿直到就连张璁和桂萼都要抓狂的地步。 最后张璁和桂萼联手把程启充流放充军到了辽东,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虽然胡世宁和程启充都不太受人待见,可朱宸濠正需要这种执拗到神憎鬼厌之人,来硬抗那帮之前无人敢管的权贵巨商。 “朕的确是要启用胡世宁。” 朱宸濠看向刚才惊呼出声的李士实,这位现在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毕竟之前就是他,在收了宁王的钱财后与其余几人一起构陷的胡世宁。 可如今的朱宸濠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要启用曾经的老对头,还将委以重任。 虽然他也知道胡世宁将要上任的这个职位并不是什么美差,可终归是握有极大的实权啊。 若真干出了成绩,说不定以后皇帝还会再给对方升官。 可现在胡世宁已经领了户部右侍郎衔,再升,就只能是尚书和内阁大臣了。 而因当年之事,那位肯定对他李士实没有任何的好感。 现在朱宸濠已经登基称帝, 胡世宁自然不敢再对皇帝不敬,可对他,必然就是另外一种态度了。 皇帝要用胡世宁, 也就相当于让李士实凭空又多出来一个政敌。 可看朱宸濠似心意已决,李士实也只能干着急,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对方收回成命。 “胡世宁的能力朕是知道的,以前他与朕之间也的确是有些矛盾,不过那只能算是私怨。 而朕现在身为大明的皇帝,自当以国家的利益为重,绝不能凭个人的好恶行事,更不可因私而废公。” 朱宸濠为了向众人展示自己的宽宏大量,又说出了一些虚头巴脑的话来。 “陛下为了家国天下而能不念旧恶,这份容人之量实是千古少有,微臣敬佩之至,日后行事办差亦当以陛下为楷模。” 瞧见李士实为皇帝启用胡世宁一事而着急上火,刘养正则心中高兴,当即拍起朱宸濠的马屁来。 “为国家选贤任能,也是一个君主应该做的嘛。” 刘养正的心思朱宸濠也知道一二,而对方的那些话对他根本就没啥影响,因此听后也只是冲其随意地摆了摆手。 tsxsw.la 严嵩见朱宸濠并未让自己去当那个工商管理局的老大, 亦在大大松了口气后随口说道: “胡世宁一戴罪之身, 却能得陛下宽宥, 想来日后也定当感恩戴德,尽心竭力为陛下效忠。” “只要他能把我大明商业上这一块儿给理顺咯,朕就心满意足啦。” 朱宸濠说的,倒还真是一句心里话。 今后随着“一条鞭法”的实施,徭役和赋税货币化,农民首先是将农产品换成银两以便于缴税,这也必然使得大量的农产品因此流入市场。 也就是说,以物易物的自然经济将会随之逐渐瓦解。 与此同时,农民的负担亦会因“一条鞭法”而减少,这也让土地对农民的束缚减轻。 失去土地,以及获得了更多自由的农民,也就可以像今天的农村剩余劳动力一般,前往城镇打工,成为工商业的从业者。 再加上朱宸濠以后也会出台一系列激励工商业的措施,大明在商业上必将迎来一个极大的发展期。 而工商业越是繁荣,乱象也肯定越多。 那就必须得有一个强力的部门来监督和规范。 只有做好了这一点,才不会像历史上的明朝后期那般,工商业虽已发展到了当时的极致,可所产生的海量财富,却绝大部分都流入到了如晋商等少数巨贾和贪官的手中。 并且随着商业的发展繁荣,国家财政收入的大头,也将从传统的田赋慢慢转变为商税。 在这个过程中,工商管理局的重要性,也将逐步凸显。 所以朱宸濠才会任用既有才能,又铁面无私之人来领导这个部门。 即便那人之前跟他有仇也无所谓。 圣喻已下,不管是清丈土地,重新规范士人优免政策,还是成立工商管理局,启用胡世宁,都已成定局。 下方那帮官员,对皇帝在朝会上所定下的这一系列事项,也是反应各异。 有看上去无所谓的,亦有心中惴惴的,更有心怀不满的。 而有的人,不但面沉似水,心里面更是怒火中烧。 比如勋贵队伍中的武定侯郭勋。 这位虽低垂着头颅看不见表情,但从他紧握并微微颤抖的双拳可知,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其实已是暗流汹涌了。 这位郭侯爷之所以会如此恼怒,也是因为今日皇帝所下的那些令谕,基本上全都打在了他的痛处。 郭勋不但侵占了大量的农田,还早已涉足了商业,并跟一些大商人勾连在一起,利用权势大发横财。 除了这些,他其实还在干一件朱宸濠今日并未提到的勾当。 那就是强占马场和草场。 光是这一条,就能让郭勋每年获利超过十万两白银。 而这看似惊人的十万两,比起他从田地和商业上所捞取的钱财来,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急不来 人类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内心的贪婪。 特别是当它被无限放大之后。 许多人在此时也就放弃了对贪欲的抵抗,任由这个魔鬼占据自己的思想和躯体。 郭勋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已被贪欲所控制之人。 皇帝今天所定下的政策,必将让他失去大量的灰色收入。 首先就是清丈土地,那定会让郭勋失去许多非法强占的田地。 而跟他名下那数量多到吓人的土地比起来,朱宸濠刚定下的士人优免政策中免税的那点儿,有跟没有完全没差别。 虽说属于郭勋的绝大部分土地应该不会被收走, 可不管怎么说,从此以后都必须得为那些田地缴纳税费,没法再继续白嫖了啊。 除了土地还有商业。 以前郭勋根本就没有啥商税的概念。 因为他生意做得再大,也从未有人上门收过税。 可这样的好日子眼看着就要到头了。 虽然课税司局没多大的变化,但却凭空冒出来一个工商管理局。 有了这个部门的监管,他每年将不得不给国家上缴大量的税费。 即便郭勋在缴纳了这些田赋和商税后, 仍能有数字惊人的利润,可他只一算少了多少,心里就已经开始失衡了。 被贪欲所支配的人就是这样, 就算他赚得再多,也还想要更多。 就像现代的某些明星,拿着跟自身才能不匹配的高额收入,却还是想方设法偷税漏税。 这些人明明钱已多到几辈子都花不完了,可还贪得无厌,心中除了钱就再没有其他。 郭勋就是这样一个早已迷失了自我之人,所以才会因朱宸濠的新策而怒气冲天。 当然,他就是再愤怒,也不敢在这朝堂上表露出来。 至于下了朝之后,想来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位,暗地里也必将搞出一些大大小小的动静来。 就在郭勋低头憋气之际,这次朝会也已进入到了尾声。 朱宸濠和几个重臣又各自说了几句后,刘泉便高声宣布散朝。 接下来当然是落实朝会上确定下来的各个事项。 不过有些却是急不来的。 比如现在连名字都还没有的“一条鞭法”,就还得等桂萼将其所拟的内容条款交上来,等皇帝和内阁,以及户部审核后再行定夺。 而等桂萼真交上来了,朱宸濠还得对其中的一些条列做出修改。 这也是因为他知道“一条鞭法”带有很重的地域色彩, 要是按桂萼所想推广到全国, 肯定会出问题。 之所以“一条鞭法”会带有强烈的地方特征,也与桂萼的生平和经历息息相关。 桂萼乃是朱宸濠的江西老乡,除了生长于南方外,他在平调京畿成安任知县前,所任职的丹徒和武康亦皆在江南。 因此桂萼所制定的“一条鞭法”,其实就是以江南的地理环境和经济条件为基准的。 正因为如此,才使得税法中的许多条款放到北方后并不太适用。 若强行推广,必会引发一些列的矛盾,最终导致各方利益受损。 另外,一旦推行“一条鞭法”形成银本位之后,还将会把一个一直都存在的“火耗”问题放大。 明朝后期火耗就变成了地方敛财的手段,让百姓苦不堪言。 不过这个还未出现的问题解决起来倒是不太难,因为朱宸濠可以学习“我大清”的雍正皇帝,来个“火耗归公”。 清朝那个发给各级官员的“养廉银”,就是从“火耗归公”中得来的。 有了这笔钱,朱宸濠也可以试着搞搞高薪养廉制度了。 “一条鞭法”所存在的问题当然不止这些,具体该如何改动, 朱宸濠还得等看过桂萼呈上的税法原本后, 再做定夺。 清丈土地倒是可以先提上日程,反正这项工作必然耗时极长, 至少也得花上好几年的时间。 朱宸濠打算先从京畿开始,等完善了“一条鞭法”后,再在实施新税法的同时,对全国的土地展开清查。 再有就是组建工商管理局。 一个新部门从无到有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如今唯一能立马到任的,也就是主官胡世宁了。 这位此刻就在京城锦衣卫的诏狱里窝着,只需把他提出来就成。 可工商管理局就一个光杆司令当然是不行的。 现在就连另一个被朱宸濠看好的程启充都不在京城,等那位抵京,只怕得等到三、四个月之后了。 就算主要的官员有了,可一个部门想要真正运作起来,也得等下面办事的属官和小吏、差役,这些都配齐了才行啊。 2kxiaoshuo.com 这也是急不来的。 还好如今会试刚过去不久,闲着的新科进士还有不少,倒是可以调一批进入这个新衙门。 在所有朝会提到的事项中,就连裁减皇宫冗余,都不可能说进行就进行。 毕竟这里面涉及的人员太多,哪些能留,哪些又该走,都需要仔细斟酌。 这件事,朱宸濠自然全都交给刘泉他们去办。 只是关联的人员太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想来皇宫中也将难以再保持清净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朱宸濠也只能先安排下去,然后视情况再走下一步。 散朝后,朱宸濠立即将严嵩招到了御书房。 比起那些还无法马上就进行的事项,他更关注前进基地的研究成果。 “后世的工商税法既科学又完备,你刚才为何只提到了一个老掉牙的阶梯税率啊?” 严嵩才刚一进门,朱宸濠便立马问了一句。 听朱宸濠问这个,严嵩当即楞了一下,然后才回道: “后世工商业的发达程度,根本就不是现在所能相比的。 臣以为如今若硬套21世纪的税法,那反而是将简单是事情给搞复杂了。” “这倒也是。” 严嵩的这个回答,让朱宸濠认同地点了点头。 正如严嵩所说,明朝的工商业无论是规模还是多样性,跟现代都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就大明的这点儿商业体量,后世的那些概念基本上都用不上。 因此在现阶段,阶梯税率应该已足够应付了。 “那就先这样吧,等以后工商业发展起来了,再根据实际情况去完善税制。” 想清楚之后,朱宸濠也就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第二百三十七章:喜讯 朱宸濠将赋税改革这些还无法立即执行的事项都暂时放到了一边。 然后他便直奔主题,向眼前的严嵩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 “刘天和的燧发枪,还有你正在研究的砂模铸造法,如今都走到哪一步了啊?” “恭喜陛下,刘天和正研制的燧发枪,已经取得了关键性的突破,想来就在这一两天便能造出第一把样品枪来了。” 朱宸濠话音刚落, 严嵩便给对方道了声喜。 不过他只提了下刘天和所负责的燧发枪,却没有说自己也在搞的砂模铸造法。 看样子他那块儿应该还处于初期的阶段,离出成绩仍有一段距离。 “此言当真?” 听了严嵩这话,朱宸濠只感到似有一股气流从脚底直冲头顶,整个人瞬间就从龙椅上弹了起来。 而在听到这个天大的喜讯后,他也将另一个问题给暂且忽略了。 “臣哪敢在这样的大事上欺骗陛下啊, 过两天您亲自去基地一看便知。” 朱宸濠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严嵩倒并不感到奇怪, 因为他可以说就是这个时代最了解对方之人。 所以他当然知道燧发枪对朱宸濠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而在朱宸濠的认知中,一直觉得只要燧发枪研发成功,并大量生产和列装军队,再对装备这种武器的士兵进行针对性的训练后,他的大明便有了叫板天下之底气。 “好,好啊,我都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营地瞧瞧了。” 正如严嵩所想,朱宸濠的确非常的激动。 因为在这个以征服为基调的混乱时代,唯有强大的武力才能真正保障自身的安全。 无论国家还是个人,都是。 “哈哈,我大明现在就能拥有燧发枪的话,那便足足比那帮欧洲人领先了几十年的时间啊。” 朱宸濠一想到大明的火器将重新占据世界的最高点,便忍不住有些嘚瑟起来。 看着一脸兴奋的朱宸濠,严嵩则笑着说道: “臣觉得,恐怕还不止领先几十年。” 朱宸濠有些没听懂严嵩话中的意思,立马问道: “你这话是何意?” “陛下, 几十年后出现在欧洲大陆上的燧发枪,那不过是最原始的枪型罢了。 只有再经过多年的改进后,这种枪才能真正成为统治战场两百多年的战争利器啊。” 严嵩赶紧解释了一句。 “你是说,刘天和即将制造出来的燧发枪,是已经成熟了的枪型?” 严嵩这话,让朱宸濠觉得还挺疑惑的。 这个世界上都还没有燧发枪这玩意儿,刘天和咋刚造出来,就已是趋于完美的版本了? “陛下,刘天和所造的枪,若单就外形来看,还真就是最为实用,也就是在历史上被各国列装的那种型号。” 严嵩一边说还一边对着朱宸濠直点头。 “单论外形么……朕明白了,应该是我给刘天和的那张图,它原本就是最完美的燧发枪图样吧。” 严嵩一说到枪的外观,朱宸濠便知道对方的意思了。 看来他给刘天和的那张燧发枪图,是足足超前了至少上百年啊。 其结构肯定比欧洲最初的燧发枪更精密,也更复杂。 这也就难怪刘天和在严嵩的帮助下,仍花费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最终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了。 “陛下,欧洲最初的燧发枪气密性并不是太好, 这也使得其射程和威力都还不如火绳枪。 而药池也需手动开合, 因此操作步骤亦颇为繁琐,对击发速度也有一定的影响。” 严嵩也不管朱宸濠到底了解多少, 仍尽心尽责地为对方讲解: “而刘天和所研制的,对击发和保险机构都做了改进。 这就让咱们的燧发枪在燧石落下,与火镰摩擦击出火花的同时,药池也会随同火镰的抬起而自动打开。 这样一来,操作也就简单方便了许多。 另外,现在虽还没有成品,但臣觉得我大明的枪只要组装好,其气密性绝对要好于历史上欧洲早期的燧发枪。” “不错,很不错。 赏,赏刘天和,嗯,还有你,朕统统有赏。” 朱宸濠光听严嵩说就已颇为振奋,若非知道枪还没完全成型,他都差点想要立马跑去前进基地瞧瞧了。 “谢陛下。” 虽然朱宸濠并没说要赏他什么,但严嵩还是赶紧道了声谢。 “那好,你就再辛苦一点儿,立即赶回基地,一旦样品枪组装好,便马上派人来通知我一声,我要第一时间试枪。” 朱宸濠现在满脑子都是燧发枪,也没了再谈论其他的兴趣,当即催促起严嵩来。 虽然朱宸濠已经发话严嵩走人了,可他却没有告退离去,而是又开口说道: “陛下,微臣倒是还有一点不吐不快,想要跟您谈谈。” “哦?” 朱宸濠虽不知道严嵩想谈什么,可在看了看对方的表情后,他还是沉声道: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陛下早前跟臣提及要修露天大剧院时,便曾说过要扩建北京城。 今日在朝会上,陛下又再一次提到了这点。” 严嵩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瞅了眼微皱眉头的朱宸濠后才继续说道: “可臣以为,扩大京城的范围没问题,但那道耗费巨大的外城墙么,或许不修也罢。” “你这话何意?” 朱宸濠这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陛下,如今燧发枪已经基本上研制成功,而臣虽还没开始铸造新炮,但砂模铸造法也在经过反复实验后取得了一点儿成果。 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获得大突破。 再加上水力锤锻和水力鼓风技术的应用,想来威力强大的新式火炮也将很快被铸造出来。 而随着火器的进步,城墙的作用也必然越来越小。 所以臣觉得,与其投入巨资去修那道以后没什么用的城墙,还不如将更多资金投入到武器的研发中去。” 156n.net 严嵩说着还抬手指了指书房墙上挂着的地图, “陛下,您也说过修这道外墙主要是为了保护外城不受鞑靼的侵犯,可现在咱们马上就能大规模装备燧发枪了,那些草原蛮夷,又怎么可能打到我大明的京城之下?” 第二百三十八章:顾虑 正如严嵩所说,随着火器的发展,世界上各个国家的城市布局,也将跟着发生巨大的变化。 城池、堡垒这些冷兵器时代抵御敌人进攻的最终防御手段,在面对强大的火炮时,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是越来越低。 别说脆弱的城门了,就连城墙, 在大炮和炸药的攻击下,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面对狂轰滥炸,恐怕也就钢筋混凝土所构造的防御工事能抵挡一二了。 可用钢筋混凝土来修城墙? 想想都不可能。 还有,未来随着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展和人口增多,城市的规模也必将越来越庞大。 而城墙所能圈定的范围太小, 在城市的扩大化过程中,亦将逐渐失去其存在的意义。 不过严嵩现在说这个, 其实还是太过超前了一点。 至少朱宸濠是这么觉得的。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清楚,可是……” 听完严嵩的长篇大论后,虽也知道对方说得很有道理,可朱宸濠还是露出一丝颇为无奈的苦笑来。 “陛下是有何顾虑么?” 严嵩很是不理解,以朱宸濠的见识,怎么会跟历史上的那个嘉靖皇帝一样,执着于给即将扩建的外城修城墙呢。 “唉……” 瞧见严嵩脸上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后,朱宸濠叹息了一声,跟着便摇头说道: 2kxs.la “可只你我知道火器强大又有何用? 这个时代之人,哪能知晓未来枪炮的可怕。 就拿你刚才那句咱们可用燧发枪抵御鞑靼来说吧,在没能看到实战的结果前,谁又能相信一把小小的火枪就能改变几千年来草原和中原的格局呢? 我还可以这么跟你说,要是没有这道外城墙,根本就没人敢入驻正阳门外那个还在规划中的新商业区。 因为对那些京城的百姓而言,也唯有躲在一道由城墙所构建的保护圈内, 才能真正的安心啊。” 严嵩是出于对时代发展的认知, 才提出不修城墙的。 而朱宸濠,则是基于当前明朝之人的心理, 来说明不得不修建城墙的原因。 “陛下说的也很有道理。” 严嵩在听完朱宸濠所说的那番话后,也觉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不如咱们也学嘉靖,不将北京外城修得太大,只把南边那一块围起来就是。” 朱宸濠原本是打算像南京城一样,扩建一个巨大的外城,将内城完全包裹起来的。 可在严嵩这么一叽叽歪歪之后,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陛下不是确定明年才开始修建外城墙么。” 严嵩听朱宸濠打算学嘉靖来个简化版外城后,也稍稍思索了一下,接着才说道: “依臣看,我们不如试试利用这个时间跟鞑靼先干上一仗,也好让大明的百姓都知道燧发枪和弗朗机火炮加在一起后有多强大。 当他们了解火器的威力后,说不定就不再那么看重城墙了。” “嘁,这仗也不是说打就能打得起来的啊。” 严嵩这话,让朱宸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打仗又不是过家家,哪能说开打就能打的。 特别是这种跟草原民族的战争,光战前的粮食和物资准备就不知要多久。 更何况现在燧发枪连样品枪都还没造出来,等大规模铸造并列装部队后, 还必须得训练士兵啊。 再有,就算有了燧发枪, 也不可能全员都装备这玩意儿。 真打起来, 那还得炮兵、火枪兵和骑兵等诸兵种相互配合才行。 像这样多兵种的联合演练,更需要大把的时间。 朱宸濠觉得严嵩这家伙虽然在绝大多数时间里表现得都挺精明的,可在涉及到战争时,似乎就有点儿过于天真和儿戏了。 看样子,这家伙应该是前世战争游戏玩儿多了,还以为鼠标一点,钱粮、装备和士兵就能涔涔涔地往外冒,于是便模糊了虚拟与现实。 “呵呵,臣也是不想陛下在没什么大用的城墙上浪费钱财啊。” 朱宸濠的神情,让严嵩知道他那立马跟鞑靼干仗的想法肯定是没戏了,只得讪讪地笑了笑。 朱宸濠懒得跟严嵩在这上面再继续扯下去,直接抬起手来挥了挥,打算让对方赶紧走人。 “好了,你这家伙可以…… 啊,对啦,我差点儿忘了之前还交代给你另一个任务来着。” 不过他刚准备让严嵩离开,便想起了其他事来,于是当即改口道: “你那玻璃制得怎么样了?” “臣这些日子整个身心都扑到了砂模铸造法和帮刘天和参详燧发枪当中了,所以烧玻璃这事儿还真就耽搁了。” 听朱宸濠突然问起玻璃,严嵩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随后才回道: “其实我华夏早就有玻璃了,只不过跟西方的那种玻璃不同,咱们是铅钡玻璃,他们是钠钙玻璃,也就是常说的那种玻璃。 按我们古老工艺烧制的铅钡玻璃易碎、透明度差,所以不适合做镜片和镜子这些。 因此臣要做的,其实就是仿制西方的玻璃。 而制造那种玻璃本身也并没什么难度,可想要达到后世那种程度,则就不那么容易了。” “差距在哪里?” 朱宸濠并不是很懂这个,于是便想问得详细点。 “差距是全方位的。” 严嵩摊了摊手后道: “技术、材料、添加物、温度等等,都没法比。” “唉,这也是受到了时代的限制,没有办法之事。” 朱宸濠知道严嵩不会故意夸大难度,因此也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 “陛下不必为此烦忧,就算没有那些条件,臣也一定能烧出这个时代最好的玻璃来。 虽说用到太紧密的仪器上或许不行,可若只是做个望远镜,或者镀上一层银做镜子什么的,肯定没问题。” 严嵩看上去还挺有信心的,紧跟着便向朱宸濠夸下了海口。 “好,只要能做出望远镜来,我就很满意了。” 听到严嵩口中的望远镜三字,朱宸濠也是眼睛一亮。 “陛下放心吧,臣还知道只要在玻璃中引入氧化铅就能消色差,那样就能获得光学玻璃啦。” 紧跟着,严嵩又给朱宸濠画下了一张更大的饼。 而不管严嵩是真行还是吹牛,朱宸濠除了信他之外,似也没其他的选择。 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说道: “那你就放手去做吧,需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 第二百三十九章:问题一大堆 两日后。 京郊浑河畔前进基地。 朱宸濠正负手而立。 在其身后一字排开的,则是严嵩、刘泉、刘天和跟火信等人。 他们所在之处,是位于营地边缘的一大片空旷之地。 这里,就是今日试枪的临时靶场。 一个身披甲胄的校尉此刻正笔直地挺立在靶场中间。 此人,正是前些日子为刘天和演示火绳枪的那位。 如今这个校尉的左手上,正提着一把足有一米多长的火枪。 那显然就是刚新鲜出炉不久的样品燧发枪了。 见一切都已准备得差不多后,刘天和恭声对朱宸濠说道: “请陛下下令试枪。” “好。” 朱宸濠点了下头, 又瞧了眼神色有些紧张的刘天和,随即笑道: “养和放轻松点,朕相信你。” 随口安慰了刘天和一句后,朱宸濠便冲场地中间那校尉大声道: “开始吧!” “遵旨。” 靶场中的校尉当即应了一声,随后便开始往枪管里倒发射药,装填铅丸, 再用通条压实……一步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些步骤都跟使用火绳枪时一模一样,此人在之前就已经过了长时间的特训, 所以现在做起这一套来, 根本没有任何的生疏感。 很快,装填弹药就完成了。 准备工作可说是已做完了一大半。 随后,那个校尉便将燧发枪后方的锁头拉开,露出药池,紧跟着再将引火药倒入药池中。 而随着药池盖的再次闭合,开火前的准备工作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陛下。” 严嵩默默地看完整个过程后,突然小声对朱宸濠说道: “那位校尉击发前的准备顺序,似乎有点儿问题啊。” “有何不对?” 朱宸濠一听这话赶紧问了一句。 “具体有没有,臣其实也不是太清楚。 只是臣以前在网上看过燧发枪从装填到击发的整个过程。 按照画面演示,好像他们是先往药池里倒入的引火药,然后再往枪管里倒发射药和装填弹丸的。 至于这个准备顺序对击发有没有影响,臣其实也不知道。” 严嵩也是因为前世时看过一个现代人模拟使用燧发枪的视频,所以才对朱宸濠说了这些。 不过他也的确不是太明白,因为不管怎么看,似乎无论先完成那一边,影响都不会太大。 “应该没什么吧。” 朱宸濠也不懂这个, 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喃喃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那以后就按你刚说的那个顺序,来做燧发枪击发前的准备工作好了。” 说完后,他便不再理严嵩,毕竟那位校尉已做好了一切准备,马上就要开火了。 很快,校尉便双手举枪,对准了数十米外的一个标靶。 随着校尉将燧发枪举起,所有人也都跟着屏住了呼吸,等着看最后的结果。 校尉虽然已完成过好些次火绳枪的射击,可燧发枪却也是第一次,因此难免有些紧张。 他在调整了一下呼吸后,终于一咬牙,扣动了扳机。 随着他的这一动作,燧石夹瞬间向前运动,上面夹着的燧石“啪”地一声撞击在钢制的火镰之上,打起一片火花。 随着火镰向上弹起,药池完全打开,里面的引火药刹那间便被引燃。 “呯!” 伴随着一声巨响,燧发枪的枪口也喷发出来一大股白烟。 另一边,标靶上也应声多出一个小孔来。 “哈哈哈, 我成功啦!” 刘天和看见这一幕后,激动地吼了一嗓子。 “好,很好,养和你这次可是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啊。” 朱宸濠也是喜形于色,当即上前亲切地拍了怕刘天和的后背,以表达自己的赞赏之意。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严嵩、刘泉和火信等人也连忙向朱宸濠道喜。 “嗯,朕很高兴,也很满意。” 燧发枪的试射成功,让朱宸濠心情大好。 紧跟着他便看向了仍恭立于靶场中的那个校尉,然后大声说道: “再来一枪。” 校尉听见皇帝的命令后,立马应了一声,随即便又动了起来。 他要做的第一步,当然是清理引火孔跟火药池。 如此做也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火药燃烧后会产生大量的残渣,一旦堵塞引火孔就会造成发射药无法被引燃,导致下一次击发失败。 清理完毕后,校尉又开始重复之前的那些步骤,以做好开第二枪的准备。 而这个时间可不短。 朱宸濠则看得眉头直皱。 随后他便踱步到严嵩身旁,有些不安地轻声说道: “喂,咱们是不是什么地方没弄对啊,燧发枪不是以发射速度快而闻名么,可你瞧瞧,就这装填速度,怎么看都是废材啊。” xiaoshuting.org “陛下,那个高射速也是相对于火绳枪和火门枪而言的。” 看见朱宸濠患得患失的神情后,严嵩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可这也太慢了吧。” 朱宸濠却仍直摇头。 “击发速度也跟熟练度有关,这位校尉显然还不是太熟悉。” 严嵩又安慰了朱宸濠一句,见对方还是闷闷不乐后才笑道: “陛下,历史上为了加快燧发枪的发射速度,于是便发明了一种以油纸包裹制成的纸制定装弹,这将大大减少弹药装填的时间。” “是吗,既如此那就只能再辛苦你一下咯。” 听严嵩说有解决办法,朱宸濠的心情立刻就好了许多。 严嵩对此亦只能苦笑一下,而就在他准备说点啥时,场中的校尉已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再一次扣动了扳机。 “啪”。 燧石击打在火镰上的清脆声音又一次响起。 然而,原本应该紧随而至的那声巨响,却并未如期而至。 “嗯?”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校尉手中的燧发枪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响?” 朱宸濠的心也随之提了上去。 “出什么问题了? 是不是引火孔没有清理干净?” 刘天和则直接冲了过去,并且口中还问个不停。 “引火孔刚才已经清理得很干净了啊,至于其他的,末将也不是很清楚。” 校尉则将燧发枪横握在手中,有些茫然地瞅了瞅药池,他自觉没做错什么啊。 “不会是因为你刚才说的装填顺序问题吧。” 朱宸濠则看向了严嵩。 “应该不是吧。” 严嵩却觉得那个顺序影响并不大。 第二百四十章:问题所在 燧发枪的第二次击发没能成功,让所有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特别是研发者刘天和,更是脸色难看至极。 “你再好好想想,刚才击发时是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句话,短时间内刘天和已对着那个负责试枪的校尉问过好几遍了。 可校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翻来覆去地盯着手中的枪看。 “养和不必焦急。” 这个时候严嵩向前走了两步,对着刘天和说道: “燧发枪的击发率, 原本就只有八成左右,所以就算有一两次不能击发也实属正常情况。” “真是这样吗?” 刘天和转头看了严嵩一眼,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好多少。 看样子刘天和应该是觉得严嵩这么说只是在安慰他而已。 “是不是真有问题,再试试就知道了。” 朱宸濠这时也开了口,说完他还冲刘天和招了招手, “养和先站过来, 咱们看看再说。” 既然皇帝已经发了话, 刘天和便又叮嘱了校尉一句, 然后便退到了朱宸濠身边。 接到命令的校尉又检查了一遍手中的燧发枪,觉得没什么差错后,便再次举枪射击。 随着击锤落下,燧石又一次跟火镰碰撞到一起。 然而,众人期盼中的那声巨响,仍然没能如愿响起。 这一次,大家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你过来。” 朱宸濠则直接将那个校尉招到了身边。 “后面两次击发,你觉得跟第一次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一等校尉来到身前,朱宸濠便急不可耐地问了一句。 “嗯……” 皇帝动问,校尉忙仔细回忆起来。 好一阵子后,他才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好像……好像后面两次燧石在撞击火镰时,产生的火花有点儿少,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才没能点燃引火药,致使击发失败的。” “是么?” 朱宸濠听后直接将手往前一伸, “把枪拿给朕看看。” 听到这话,校尉赶紧双手将燧发枪奉上。 朱宸濠一把就将燧发枪给抓了过去, 而这一米多长的火枪,入手后还真是挺沉的。 当然, 现在并非感叹燧发枪重量的时候,朱宸濠很快就将枪拿到眼前,仔细观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后,朱宸濠开口问道: “这个击发装置,是用什么铸造的?” “是用经过水力锤锻法反复捶打之后的百炼钢打造的。” 刘天和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整个都是?” 朱宸濠紧跟着又追问了一句。 “没错。” 刘天和点头道: “这个击发装置也是燧发枪的关键部件之一,当然不能马虎,自然得用最好的材料来铸造。” 朱宸濠这时却突然看向严嵩道: “严惟中,你应该知道野外生存训练吧。” 这句话听在刘天和等人耳中全都不明所以,也唯有严嵩晓得朱宸濠问的,是后世所流行的野外拓展训练。 而一般来说,这种训练都只能学到一些常识性的东西,离真正的野外生存还差得远。 西红柿小说 “微臣知道。” 严嵩也不晓得朱宸濠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只能点头应是。 “在这种训练里,还有一个生火的科目,很多时候也都会用到燧石。” 朱宸濠这时又将目光移到了燧发枪的击发装置上,边看边说道: “而那个被用来跟燧石碰撞打火的铁条,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 “铁条?” 严嵩听到这里明显楞了一下, 随即恍然道: “对了,铁条,那玩意儿应该是高碳钢,含碳量少了反而不好。” 见严嵩已反应过来,朱宸濠随即左手拖起燧发枪,右手则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火镰道: “还有,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火镰太过光滑了。” “哎呀,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听朱宸濠这么一说,严嵩立马懊恼地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陛下、严侍讲,你们的意思是,这个火镰不但应该用那啥高碳钢来做,还要让其表面不那么光滑才行?” 刘天和多聪明,听了几句后也就明白朱宸濠和严嵩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没错,刚才接连两次击发失败,应该都是因为燧石敲打火镰后所产生的火花不够,没能引燃引火药之故。 而只要换成高碳钢……嗯,也就是铸铁,再让其表面凹凸不平一点儿,那样燧石所能打出的火花就绝对足够了。” 虽然刘天和已经大致搞清楚了,但严嵩还是又对其解释了一下。 “既如此,那臣就命工匠重新打造一个击发装置,将其中的火镰给换了。” 刘天和得知燧发枪哑火的原因并非是自己设计失误时,浑身上下瞬间又充满了干劲。 不过这样一来,今天肯定是不可能继续试射下去了。 毕竟这个带有高碳钢火镰的新击发装置,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铸造完成的。 样品燧发枪虽只成功击发了一次,但总体来说,朱宸濠还是满意的。 这也是因为新枪虽有点儿瑕疵,但却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的心情,也比刚才不知为何会哑火时,好了不少。 既然不再试枪了,朱宸濠也就准备随手将样品枪递还给那个校尉。 只是他刚打算往外递时,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于是正要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这枪的前面,是不是少了点儿东西啊?” 朱宸濠在说这话时,直接将枪头往严嵩身上抵了过去。 见状严嵩吓得赶紧往旁边小跳了一步,要知道现在枪里面可是火药弹丸都齐备的,万一走火那他可就惨了。 “呵呵,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扣动扳机。” 严嵩的反应,倒是让朱宸濠失声笑了起来。 “呃……那个,还是小心为妙。” 严嵩苦着脸又瞧了眼朱宸濠手中的燧发枪,然后才说道: “陛下是指的刺刀吧,可这不是才刚打造出第一把样品枪么,臣以为现在还没必要安装那玩意儿。” 燧发枪配刺刀,火枪兵才能获得一定的近战能力。 历史上,在枪前方没有安装刺刀之前,火枪兵都还需要长矛兵在前面保护,以应对敌人的骑兵冲锋。 可在装备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附加物后,就再也无需浪费那一部分兵力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刺刀和超长火枪 现在离刺刀的出现,还有差不多120年的时间。 而最早使用的刺刀,是直接插在枪管里的。 这就使得燧发枪一旦装上了刺刀,就不能再开火射击了。 历史上直到17世纪后期,出现套筒式刺刀后,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到了18世纪,这种新刺刀便在欧洲的军队中普及开来, 并从此成为燧发枪的标配。 当然,即便是燧发枪被淘汰后,刺刀也仍是军队中的辅助装备之一。 就算是现代军队中,也还是能看到它的身影。 不过刀刃的长度,比起燧发枪时代要短上许多。 正因为知道刺刀的重要性,朱宸濠才会突然向严嵩问起这事儿。 “我不管有没有必要, 你都得给我配好。” 朱宸濠边说还边握着手中的燧发枪, 做出一个往前刺的动作来。 “好好好,臣直接弄个三棱或者四棱的锥型刺刀就是。” 看朱宸濠这么急, 严嵩也只得答应尽快搞出刺刀来。 “锥形刺刀?很强吗?” 虽然朱宸濠对刺刀心心念念,却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因而在听严嵩提到啥三棱和四棱刺刀时,赶紧问了一句。 “陛下完全可以把那个‘吗’字去了。” 严嵩重重地点了下头, “那玩意儿,比矛的杀伤力可大多了,用来杀人的话,轻而易举就能刺穿两个并排之人。 三棱或者四棱呢,也就相当于三个或者四个刃,但刃本身并不怎么锋利,毕竟它主要是靠刺来杀敌。 而刃与刃之间则开有‘樋’,一旦刺入人的身体就会将空气带入,很可能让伤者血管中形成空气栓塞,然后堵塞脑血管让人死亡。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小伤都能要人命啊。 并且就算运气好没形成栓塞, 可被锥形刺刀刺中的伤口也是很难处理的,基本上挨上一刀就暂时失去战斗力了。” “你刚才说那个‘樋’是啥?” 虽说震惊于锥形刺刀那可怖的杀伤力,可朱宸濠还是注意到了严嵩口中那个有些生僻的字。 “‘樋’原本是指一种古书上传说中的树,只不过后来也用它来指代兵刃上所开的那个凹槽。” 严嵩没想到朱宸濠会不知道这个,只好又给对方讲解了一下。 “哦,这应该就是血槽吧。” 严嵩一解释,朱宸濠紧跟着就明白了。 “也可以这么说。 而且开有‘樋’的锥形刺刀,还能减轻刀身的重量,更便于士兵运用。 另外这种刺刀除了杀伤力极强外,它还有个好处,那就是其钢性非常强,很难在拼杀中折断。” 严嵩又连说了几条锥型刺刀的好处。 他口中所说的钢性强也很好理解,毕竟像这种三棱、四棱的结构看上去就很坚固。 “你刚才也说这种刺刀只能用于前刺,可若无法劈砍那岂不是局限性也不小?” 锥形刺刀好处是不少,但朱宸濠还是有所疑虑。 “臣以为足够了。 枪嘛,最终还是要靠子弹来说话的啊。” 显然严嵩是觉得这个时代使用锥形刺刀就已经很好了,根本没必要装配刀剑形的刺刀。 “嗯,用子弹说话这几个字你倒是用得不错。” 只听朱宸濠这话,就知道他也是很认同严嵩最后所说那一句的。 话已至此,朱宸濠也就算是同意了严嵩所提,为燧发枪配备锥形刺刀的提议。 确定了刺刀的问题,朱宸濠又转头瞧了一眼刘天和,然后才对严嵩继续道: “既然要以子弹来说话, 那么燧发枪的射程和威力便十分重要,你平日里若得空,就帮着养和多在这方面想想办法吧。” 严嵩还没答话,原本站在一旁安静聆听朱、严二人谈论刺刀的刘天和,在突然听到自己名字后倒是开口回道: “微臣定当尽力改进,让这个燧发枪越来越好。” 刘天和说话间还瞟了一眼严嵩。 皇帝刚才跟严嵩说的那些,他虽听懂了一点儿,却也对诸如啥空气栓塞之类的词句完全不明所以,因此还想着等会儿就去找对方好好问上一番。 “不就射程和威力吗,真要想提升其实也好办。” 严嵩这时却很是随意地说了一句,看上去好似他真有啥办法似的。 “说来听听。” 这话也成功引起了朱宸濠的兴趣,他立马就让严嵩快讲。 “方法很简单,就是加长枪管的长度。” 严嵩指着朱宸濠手中的燧发枪说道: “枪管越长,火药燃气就能在里面燃烧得更久,对弹丸的推动力也就越大,子弹出膛后的速度当然也越快,射程自然也会因此提升很多。” “有道理。” 朱宸濠听得直点头,末了还问道: “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实例验证啊?” “这可不是臣瞎猜的。” 严嵩边说边伸出手臂,在燧发枪的前端比划了一下后才继续道: “美国独立战争的时候,他们就使用了一种长度接近一米八的燧发枪,威力和射程都要超过一般的那些枪不少。” “一米八?那岂不是比人都要高……” 严嵩口中的这个数字让朱宸濠颇感无语。 “陛下说得没错,因为那个时候的美国人平均身高也就一米七五的样子,那种燧发枪还真就比人高。” 严嵩在给了朱宸濠一个肯定的答复后又说道: “这么长的枪,除了射程有优势之外还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当它安上刺刀时,长度绝对能超过两米。 士兵拿着它就有如手持一把真正的长矛,自然可以更轻易刺杀扑过来的敌军。” “可它那么长,重量肯定不轻啊。 而且燧发枪乃是前装枪,枪管过长的话,装填弹药时,也必将花费更多的时间,如此一来射速肯定就不可能太快。” 虽然超长燧发枪有不少的好处,可朱宸濠却也一眼便看到了它不足的地方。 xiaoshuting.info “臣以为可以铸造少量严侍讲所说的超长燧发枪,把它们列于军阵的最前方,这样配合陛下刚才所说的那个刺刀,便能更有效应对敌人了。” 刘天和虽然不知道皇帝和严嵩口中的那个美国是哪一国,也没听懂那俩人所说的“米”是个什么意思,但他估摸着应该是个长度单位,再加上枪比人高这句他是听明白了的,于是也就跟着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第二百四十二章:胡世宁 严嵩所说的超长燧发枪,不但朱宸濠感兴趣,刘天和听后也觉得是个好东西。 因而在朱宸濠提出质疑时,刘天和便开口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养和兄说得很对,臣也觉得可以这样干。” 刘天和的提议,立即获得了严嵩的支持。 “既如此,你俩就试着先打造一把长家伙出来, 待测试之后若的确可以,再生产一批就是。” 朱宸濠虽然指出了问题,却并不是要反对使用这种超长燧发枪,因此在刘天和发声后,他也跟着同意先铸造一把来看看。 “遵旨。” 严嵩和刘天和俩人立马恭声应命。 “今日就到这里吧。” 朱宸濠说着直接将手中的燧发枪扔还给了那个校尉,随后对严、刘二人道: “你们抓紧时间铸造新枪,等过两天朕再过来看看。” 说完这番话后, 朱宸濠并没有再去基地的其他地方逛,而是直接带着刘泉跟火信等人打道回府。 由于燧发枪的测试过程并不是太顺利, 这也使得朱宸濠在前进基地呆的时间,比之前预估的要短得多。 因此当他回到乾清宫御书房时,天色还比较早。 看了看时辰后,朱宸濠便传下令谕,召胡世宁来书房一见。 这两天他满脑子都是燧发枪,根本就没有跟胡世宁这个老冤家会面的兴趣。 而现在燧发枪已经看过了,虽有瑕疵,可大体上还是不错的。 这个结果使得朱宸濠的心情颇为不错,于是他便决定乘自己还高兴时,跟那个专业跟原主作对好多年的家伙见上一见。 令谕虽已下达,可肯定还得再等上一阵子胡世宁才能到来。 朱宸濠倒也不急,趁着这功夫他开始批阅起堆在书桌上的奏章来。 批阅了几本奏章后,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便停下了手中之笔。 然后朱宸濠抬眼看向了刘泉,看似不经意地说道: “对了,裁撤宫中宦官的旨意下达后, 萧敬也上书以年迈为由请辞,你说我是不是该挽留一下啊?” “这个……全凭陛下圣裁。” 刘泉一阵无语, 这种事情别人或许能说,可他不能啊。 朱宸濠见刘泉打起太极来,当即笑道: “呵呵,我倒是忘了,萧敬若是退休,他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到那时,你也就是我大明朝的第一大太监啦。” “老奴惶恐。” 刘泉不知道朱宸濠为何会突然说起这话,心中还真有些不安,只得老老实实又回了一句。 “好吧,朕就不难为你了。” 看着不知所措的老太监,朱宸濠摆了摆手道: “拟旨,准萧敬之请,赐其位于京城的宅院一座,至于金银珍宝绸缎布匹什么的,就按他的身份酌情恩赏吧。” “是。” 刘泉听到这道令谕后也是心中大喜。 随着这道圣旨的下达,也就意味着挡在他前面的唯一一个障碍消失了。 老太监此时的表情也很是精彩,明明兴奋至极,却又不得不极力隐忍, 于是那张老脸看上去就显得颇有些怪异了。 瞧见刘泉这副模样, 朱宸濠决定再加上一把火, 当即说道: “写完这道圣旨后,任命你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旨意,你也自己一并写了吧。” “啊?” 皇帝太过直接,反而将老太监整得有些不会了。 “你既已是宫中宦官之首,那此次裁减冗余之事自也该由你全权负责。 而确定哪些人该走,哪些人又能留,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朕希望你能定下一个标准,并把好关,同时也看好万锐他们,千万别搞出什么谁出钱多就留下谁这类之事来。 告诉他们,要是哪个敢在此事上借机捞钱,可别怪朕不念多年的旧情。” 紧跟着朱宸濠又就裁减冗余之事叮嘱了几句,而在说这话时,他的脸上已没了笑容,甚至盯着刘泉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冷意。 “陛下自登基以来便勤勉节俭到了极点,这次为了开源节流更是不惜裁撤自己的家奴,您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老奴又岂能让其他人乱来。” 朱宸濠的表情让刘泉瞬间从刚才亢奋的状态中脱离出了,连忙向对方保证自己会把那帮手下给盯紧咯。 “既如此那你就多费点心吧。” 说完这句后朱宸濠便不再理睬老太监,继续低头批阅起奏章来。 又过了一阵子,门外当值的宦官进来报告——胡世宁来了。 胡世宁之前就是江西的官员,原主当然是见过的。 不过现在的朱宸濠在瞧见其人时,仍有一丝惊奇之感。 因为这位,实在是太黑啦。 朱宸濠觉得,若是此人的脑门上再多一个月牙儿,还真就可以直接扮演包拯了。 胡世宁现在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好,不但神情萎靡不振,还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 对此朱宸濠倒是一点儿都不奇怪。 毕竟这位已蹲了好几年大牢了。 要知道就算是周尚文那样的武将,在牢里几年关下来也差点儿丢了性命,而胡世宁这样的文官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胡世宁虽然精神不佳,但有一点却令朱宸濠印象深刻。 那就是此人的眼睛非常明亮。 就好似那传闻中双眼如电的电眸。 这双清亮的眼睛,也为黑炭头般的胡世宁加分不少。 “永清(胡世宁的字)别来无恙啊?” 朱宸濠仔细打量了胡世宁一阵后,终于开了口。 “还好。” 听见朱宸濠这句略带调侃之语,胡世宁神情复杂地轻声说道: “只是没想到再相见时,竟会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 “是啊,谁能想到呢。” 朱宸濠亦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刘泉道: “永清现在身体抱恙,你给他搬把椅子。” 胡世宁虽说头铁,可也知道刘泉此刻的身份,所以当老太监真给他搬来把椅子时,也是连声道谢。 “永清啊,虽然你以前看错了朕,但朕却不会跟你计较。” 待胡世宁坐下后,朱宸濠盯着对方说道: “还有,朕希望你今日,还有以后,都不要像之前一样,再继续看错下去了。” xiaoshuting.info “唉……” 胡世宁听后则长叹了一声, “臣的确是看不明白,因为臣怎么也不会想到,陛下登基前后竟会有如此天差地别般的不同。” 第二百四十三章:自信之人 胡世宁跟朱宸濠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短了。 多年下来,宁王在他心中早已形成了一个固有的印象。 那就是朱宸濠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南昌时,对方所干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尽皆天怒人怨。 而他就是为了揭露这一切,才被宁王陷害,不但被关入了锦衣卫诏狱,还几次三番差点儿丢掉老命。 ranwen.la 更令胡世宁伤怀的, 则是他那个堪称军事天才的幼子胡继,也在他下狱不久后因太过忧虑而不幸病亡。 朱宸濠也是知道胡继的。 此人别看年轻,可却多次跟随胡世宁征剿山匪,而且每次都能做到近乎完美。 可惜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却早死,朱宸濠对此也是深感遗憾。 宁王会起兵造反,早在胡世宁的意料之中。 但他跟其他那些朝臣一样,从未觉得宁王会成功。 所以当朱宸濠真的起兵,正德将其从流放之地召回时, 他还满怀信心, 决定为朝廷出力,剿灭宁王叛军。 然而他人都还没抵达北京城,便已收到了朝廷大军于获鹿先胜后败,就连皇帝都莫名其妙死在了一个废弃庄园之中的消息。 而宁王,更是顺势北进,兵不血刃就拿下了京城。 面对这种情况,胡世宁知道跑也没用,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回到了北京城。 结果之前一直想要其命的宁王,却并没有下令处死他,而只是将他又一次扔进了锦衣卫诏狱。 大牢中的胡世宁也曾产生过自杀的想法,不过却在知道一直跟宁王作对的孙燧不但没事儿,还高升之后,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已完全看不懂朱宸濠了。 似乎,自打对方起兵开始,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于是胡世宁决定等着,等着看看如今的这个朱宸濠改变到底能有多大。 而这一等, 就是半年多。 就在胡世宁等得都有些绝望之际, 朱宸濠终于想起了他,不但将其从大牢里放了出来,还连升了好几级。 这就让他更看不懂了。 胡世宁完全不明白,为何当上皇帝后的朱宸濠,瞬间就能从一个睚眦必报的奸恶之徒,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宽宏大量,仁德爱民之君了呢? 毕竟这位只是当上了皇帝,而不是成为圣人。 胡世宁甚至还拿朱宸濠跟王莽做了一番对比。 从两人的经历来看,可以说完全是相反的。 白居易不是还写下一句“王莽谦恭未篡时”么。 可以说王莽篡位前就是一个谦谦君子,而朱宸濠则正好相反,没当皇帝前那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恶贼。 奇特的是朱宸濠在当上皇帝后,却反而像没篡权之前的王莽那般,变得谦和起来。 这样的人,别说他胡世宁了,估计就算神仙下凡,也看不懂。 或许正如朱宸濠所说,他以前真的看错了对方吧。 “陛下不念旧恶,还给臣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臣感激不尽。” 胡世宁是头铁,但却不傻。 大明的天已经改变, 那么不管眼前的这个皇帝陛下是真的变了一个人,还是只暂时披上了一层虚假的外衣,他都得先听命于对方。 至于未来,他也只能视情况再决定该怎么走了。 “永清你也不用急着谢朕,因为我给你的,可不是什么美差。” 朱宸濠倒是一点儿都不隐瞒,直接点出他新设立的那个工商管理局主官的位置,其实根本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这点臣在了解过陛下新设部门的性质后,便已然知晓了。 而在臣看来,陛下若真给个啥美差,反而没什么意思。” 胡世宁颇为自信地笑了笑,语气中还带着点儿难以掩饰的傲气。 “好啊,朕就是欣赏你的这份自信,才决定将这个重要部门交到你手上的。” 胡世宁的态度和话语都令朱宸濠感到很满意,在表达了自己的欣慰之情后,他又问道: “我让程以道(程启充的字)来做这个新部门的副手,不知你可还满意?” “程以道为人忠直,不畏强权,而且若非他仗义执言,臣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如今陛下命他来辅助微臣,臣当然满意至极。” 程启充这个人并不好相处,不过胡世宁却对这位救命恩人心存感激,当然愿意跟对方一起共事了。 “那就好。” 朱宸濠见状脸上亦有了笑意,随即便对胡世宁说道: “由于工商管理局还在筹建之中,所以人员都还没有到位,不过你需要什么人倒是可以提出来,若可以的话,朕亦尽量满足你。” “谢陛下。” 胡世宁道了声谢后还真就细细思索起来,好一会儿才对朱宸濠说道: “臣这个新部门的职责是监管工商业的,可那些之前靠各种手段损国肥己的大商人必然不会轻易接受管理。 他们具体的经营项目,有多少产业,每年的收入等等,这些恐怕都得靠我们自己去查。 可既然是一个全新的衙门,那要是全部招新人的话,肯定都没经验,根本不可能查到什么。 所以臣斗胆,向陛下借调一些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番子,一方面靠他们长期办案的经验来查找那些商人的线索,另一方面也可请他们为我局培养一批有这方面能力的新人出来。” 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是些特务,平日里的工作就是探听搜查和侦破案件,让他们去查商户交易明细、库存和账本之类的,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 不过现在的工商管理局也的确是一穷二白,除了两个已确定的主官外啥也没有。 这种情况下,派些锦衣卫去临时帮忙,倒也可行。 “好,朕准了。” 很快,想清楚了的朱宸濠便同意了胡世宁所请。 见皇帝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胡世宁立即又道了几声谢。 “你部的衙门,还有资金,我都会尽快解决。” 朱宸濠想了想后又说道: “还有,工商管理局监管的对象乃是全国所有的工商业主,所以除了京城的总局外,各个布政使司,州府和县,也都要设相应级别的分局。 当然,这是一个系统而庞大的工程,一时半会儿的恐怕无法将各级分局都建立起来,所以一段时间内就只能辛苦你们总局之人多跑些地方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燧发手枪 跟胡世宁的一番交谈,整体来说还是比较令人愉快的。 而对方临走时,还承诺一定会全力以赴,尽快使新衙门运转起来。 胡世宁也没说啥豪言壮语,因为他知道所要干的事并没有先例,一切都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一步一步的来。 他没说大话反而显得很务实, 朱宸濠对此也颇感满意。 而在跟胡世宁见过面之后,朱宸濠根据后世国家体系所设立的这个工商管理局,才算是真的正式挂牌成立了。 至于这个衙门以后到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胡世宁和程启充等人了。 —————————————— 三日后,朱宸濠再一次来到了前进基地。 而这次跟他一起来的,除了刘泉和火信那些老面孔外, 还有一个很少到此之人——王守仁。 王大圣人之所以这些天没怎么跟着朱宸濠跑, 那也是因为实在是太忙了。 吏部尚书陆完如今还兼着内阁大学士,而内阁总共也就四个人, 并且还有两个正闹矛盾相互拆台,这样一来效率可想而知。 陆完只得将更多的经历放到内阁上,吏部自然就只能让左、右侍郎多担待。 吏部又是六部之首,事情当然极多,身为吏部右侍郎的王守仁也就基本上没啥空闲时间了。 不过今日王守仁倒是稍微有了点儿空。 于是,当朱宸濠问他是否愿意去瞧瞧新铸的燧发枪时,原本就对新火器很感兴趣的王大圣人便立即同意跟着去瞧瞧。 前进基地内。 还是上次试枪时的那块空地。 只是这次场地中间并不只站着之前那个校尉,而是一共立着三个人。 三个人,也就意味着三把枪。 但这三把枪的大小却完全不同。 最令人瞩目的,是一把紧靠在试枪军士身侧,并比那人足足高出一头的长枪。 经过目测,朱宸濠觉得这把枪的长度应该接近一米八。 朱宸濠前世时身高达到了一米八五,而现在虽然低一点儿,却也低不了太多。 现代人都认为古人长得矮,而这也的确是事实。 可那个身高,是指的平均身高。 而古人之所以绝大多数都长得矮, 也是因为受到了营养的限制。 营养跟不上,特别是在长身体的青少年时期,自然对发育影响极大。 这一点,在古代日本人身上就显得特别明显。 在古时的日本,本来食物就不多,而公元675年天皇还下达了禁止吃肉的旨意。 这一禁,就是1200年。 当然,日本禁止的,是牛、羊、猪、马等红肉,鱼则可以照吃。 虽说这个禁令不能真正做到完全禁止,可绝大多数古代日本人不吃红肉也是事实。 于是,古代日本人的身高,有许多都停留在了一米四、五的程度。 在那群所谓的日本战国名将里,被视为高大威猛男的上杉谦信,按照其所留存到后世的盔甲来估算,应该也就1.56米。 德川家康身高跟上杉谦信差不多,而武田信玄则还要矮上一点。 最夸张的则是身高还不到一米七的织田信长,竟然就已经被当时的日本人,称之为古今少有的参天巨汉了。 而最搞笑的, 则是德川四天王之一, 被誉为“日本猛张飞”的本多忠胜, 这位身高跟“猴子”丰臣秀吉一样,只有区区1.4米。 张飞要是知道拿来跟自己相比的是这样一个小矮子,也不晓得会不会气活过来。 最神奇的,则是“日本战国第一骑兵大将”山县昌景,这位还不到一米三,骑在马上估计连人都看不见,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成了第一骑兵大将。 古代日本,完全可以被当作是营养状态跟身高比例的完美诠释。 而这同时也说明,只要吃得好,古人的身高并不会受到时代的太大影响。 朱宸濠就是这样。 宁王一系从初代朱权开始,就已是顿顿大鱼大肉,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 老朱家这些人,不但不存在营养不良的问题,反而是个个都营养过剩,很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一个大胖子。 这种情况下,朱宸濠的身高自然也就很可观了。 在那把所有人都要多看几眼的超长火枪旁边的,则是一把看上去跟之前测试时那把长度差不多的燧发枪。 而手持这把相当于标准型号燧发枪之人,正是前几次负责试枪的那个校尉。 在校尉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士兵。 他手上所拿的,却是一把短枪。 想来,应该是严嵩命工匠特意打造的燧发手枪。 这把手枪看上去颇为精巧,朱宸濠瞅见后都忍不住命那个兵士将枪拿过来瞧了瞧。 别看手枪远比标准燧发枪小,可入手之后却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它那不轻的重量。 王守仁在一旁看朱宸濠把玩小燧发枪,忍不住凑上前去道: “陛下,能否给微臣也看看。” “呵呵,先生要看当然没问题,就算等会儿你想试着放上几枪,也大可随意。” 朱宸濠一边将手中的燧发枪递给王守仁,一边还随口打趣了一句。 “臣先瞧瞧,若可以的话,等下子还真就去放几枪试试。” 王守仁也不客气,直接从朱宸濠手中接过了燧发手枪,随后便仔细观瞧起来。 2kxiaoshuo.com “阳明先生,燧发手枪应该是这样弄的……” 严嵩不知啥时候晃了过来,这时还耐心地为王守仁讲解起燧发枪的构造和使用方法来。 而枪这玩意儿对男人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吸引力,就连王大圣人也不例外。 朱宸濠也不催促,就那么一脸笑意地看着王守仁边听严嵩讲述燧发枪的相关知识,边像个小孩子似的摸摸这个又动动那个。 王大圣人看起来已经对这把燧发手枪爱不释手了。 “啊,臣失态,让陛下久等了。” 好半晌,王守仁才想起所有人都还在等着看试枪呢,于是忙向朱宸濠告了声罪,然后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燧发枪交还给了那个军汉。 “哈哈,先生若是喜欢,朕送你一把就是。” 见状,朱宸濠忍不住大笑起来。 “是吗,那臣可就不客气了。” 王守仁一听这话,脸上也露出一丝略带兴奋的笑容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纸制定装弹 “开始吧。” 等手持燧发手枪的军士回到其之前的位置后,朱宸濠立即下达了试枪的命令。 随即,靶场中间的三个将士都动了起来。 令朱宸濠没想到的是,这次几个军士在清理完枪身后,并没有像上次那般,拿出装有引火药和击发药的小瓶,往药池跟枪管里倒药。 而是各自从他们身上所斜背着的包里, 取出一颗小东西来。 朱宸濠仔细瞧了瞧,发现是一个圆柱形的小纸袋。 然后,他就看见那三个人打开药池,紧接着又用牙咬了一下纸袋,随即便将里面的东西倒了一部分进到药池中。 纸包里面装的,显然就是火药了。 看见这一幕,朱宸濠忍不住瞧了严嵩一眼。 严嵩则一脸得意地对着朱宸濠笑了笑。 看样子, 前几天朱宸濠让他弄的那个纸制定装弹,这家伙还真就搞出来了。 不过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朱宸濠并没有说什么,很快便又将目光移回到了靶场中心的那几个士兵身上。 这个时候,那仨人已将药池重新闭合。 跟着就将那个纸包中剩余的火药,全倒入了枪管之中。 而通过对这个过程的观察,大家也都发现,那把超长燧发枪使用起来还真是很不方便。 因为光这个往里倒击发药的动作,就比另外两人困难得多。 倒完剩下的火药后,那几个军士便直接将纸包塞进了枪管之内,随后又取出通条往里插。 “嗯?” 望着士兵用力抽插通条的动作,朱宸濠不禁又转头看向了严嵩。 “呃……这是为了将里面的弹丸跟击发药压实。 而铅丸就包裹在油纸里,因为油脂的缘故,这样直接塞入也能减少摩擦,加快装填速度。 再有,由于铅弹外多了一层油纸,也就不需要像之前那样,倒入火药后再放入垫片了。 而且比之使用垫片, 现在这种做法的闭气效果更好,火枪的射程和精度也会因此提高一些。” 看见朱宸濠这个时候又望了过来,严嵩只得开口为其解释了一下。 “陛下,严侍讲所开创的这个纸制定装弹真是太实用了,士兵用上这个之后,装填速度比之前足足快了一倍还多。” 严嵩刚说完,刘天和紧跟着就为其唱起赞歌来。 “不错,的确要快多了。” 军士装填的过程朱宸濠都看在眼中,跟上次一对比,结果非常清晰。 几人说话间,另一边的军士们都已陆续做完了击发前的准备工作。 如果将三把枪的装填速度做个对比,则是燧发手枪最快,而那把超长火枪毫无疑问地落在了最后面。 不过即便长燧发枪最慢,可也比上次不用纸制定装弹时的标准燧发枪装填速度,快了许多。 笔趣阁 虽然它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玩意儿,可若真到了两军交战之时,一方很可能只因为有了它,便能彻底改变战局。 除了纸制定装弹的应用外,朱宸濠还注意到,靶场中那三人在倒入火药时, 顺序跟上次相比, 也有了一点改变。 其实就是换成了严嵩前世所看视频中的那种顺序。 也就是先装药池, 再装枪管。 不过这样做,或许亦只为换一个心安而已。 实际上,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陛下,末将等已准备完毕。” 准备工作完成后,中间那个校尉便大声向朱宸濠报告起来。 此刻,他们就等着皇帝下令开火了。 “开始吧。” 朱宸濠见状直接冲那校尉挥了一下手。 接到了命令,那三个军士立即各自或端或举起手中的燧发枪,对着前方的标靶扣动了扳机。 很快,燧石击打火镰的声音便传了开来。 “啪啪”的脆响刚消失不久,几声“呯呯”的巨大声音便响彻了整个靶场。 燧发枪不像后来发明的击发枪,燧石和火镰碰撞形成的火星点燃引火药后,还有一个燃烧的过程。 所以从扣动扳机到真正击发,会有一个很明显的延迟。 不过虽有延迟,但三把枪全都成功击发,没出现哑火的现象。 而且三把枪同时射击,不但动静极大,从枪口和药池喷出的白烟也极多,瞬间便笼罩了一小块地方。 当然,那个时候的火药根本无法跟现代相比,产生大量白烟也是没办法之事。 等到以后真打起来,几万只燧发枪轮番开火之时,恐怕整个战场都会被烟尘所笼罩。 三把枪虽然都产生了不少的白烟,但若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把超长燧发枪所喷射的白烟虽多,却也因实在太长的缘故,对那操控它射击的士兵几乎没多大影响。 而另俩人,则多多少少都吸入了一些白烟。 这种烟吸多了对身体肯定没啥好处,不过那时候的人也没这方面的概念,根本就不会想太多。 再说了,就算是换成火门枪,不也照样烟尘滚滚么。 三个军士完成一轮射击后,立即开始清理枪械,因为他们也知道不可能只射这么一次就完事儿。 果然,紧接着他们便在朱宸濠的授意下,又完成了新一轮的齐射。 两轮射击下来,并没有出现上次那样击发失败的情况,对此朱宸濠很是满意。 而严嵩和刘天和的表情则一直都很平静,看来他俩在朱宸濠没来之前,就已经对这三把枪进行过一番测试了。 其实这也很正常,毕竟上次连续出现两次击发失败的情形,已足以让严、刘二人吸取教训。 更何况严嵩还要测验他的纸制定装弹,那个过程中必然会将火药倒入燧发枪内,最后自然也要听个响啦。 成功完成两轮射击后,接下来又分别检测了三把枪的射程和准度。 前者的结果很明显,超长燧发枪在射程上以绝对优势完胜了其余两把。 而标准燧发枪也要强于燧发手枪。 看来枪管的长度,对子弹的飞行距离的确有很大的影响。 这直观的一幕,也让朱宸濠下定了要铸造一批超长燧发枪的决心。 上一次严嵩提起这种枪时,朱宸濠最担心的就是因其太长而影响装填速度。 可现在有了纸制定装弹,这个问题就显得不那么严重了。 如此一来,它的射程和威力就是真香了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子弹 对燧发枪射程的测试结果,朱宸濠并未感到有何意外之处。 只是精准度么,最终那个成绩看上去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射击的准度之所以不尽如人意,除了使用的是滑膛枪外,还有就是燧发枪在射击的那一刹那,士兵的眼睛都是闭上的,根本就不会去瞄准。 在最后关头选择盲射, 那也是因为燧发枪击发时会火星四射,不闭上眼说不定就会伤及眼球。 当然,此问题主要针对的,是那两把长燧发枪。 燧发手枪因为是伸直手臂平举射击,远离使用者的头眼,反而不存在这个问题。 不过手枪在准度上本就不如长枪,近距离还好,一旦远一点儿,也就只能打哪儿指哪儿咯。 “唉,没有膛线,就算最后可以睁眼瞄准,恐怕精准度也不会高多少。” 对这个结果,朱宸濠颇有些失望。 “陛下,燧发枪原本就不能指望它会有多准,否则西方也不会采取密集队形的排队枪毙战法了。” 严嵩对此却是不以为然,因为他早知道燧发枪就是这个尿性。 虽然枪的问题一大堆,可以目前的技术水平来说,它还就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火器了。 “知道是知道,可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啊。” 朱宸濠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后他又带着几分期许之色盯着严嵩道: “你说,咱们能不能试试在这燧发枪的枪膛里,也刻上膛线呢?” “我的陛下吔,咱们就算能拉膛线,可也得有相匹配的子弹才行啊。” 严嵩听后则是完全无语了, 但皇帝问起,他又不得不解释,于是只得继续说道: “我们现在使用的是铅弹, 并没有包裹铜皮,有了膛线那是很容易挂铅的,清理起来比滑膛枪困难多了。 除了清理麻烦外,还因为现在都是前装枪,这就使得多了膛线后,装填弹药时也要难上许多。 其实欧洲早就已经发明出线膛枪了,直线、螺旋型线膛都有,可就是因为臣刚才说的那些问题,才没有国家愿意装备使用。 再有就是,虽然陛下引入了水力锤锻法和水力鼓风机,可我大明的炼钢技术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飞跃,因此炼出来的那些钢,性能恐怕还达不到拉膛线的要求。 真要在这样的枪管中增添膛线,恐怕炸膛的几率也会跟着翻上好多倍。” “钢倒的确是个问题,等我派往民间寻找技术的那批人回来后,再看看能不能对炼钢技术的提高有所帮助吧。” 朱宸濠知道严嵩言之有理,听后也只能叹道: “可惜我大明缺铜,否则还真可以试着打造一批刻有膛线的铜制火枪,再配上一批特制的铜或者钢子弹, 想来火器的威力能比现在的燧发枪提升好大一截。” “我华夏一直都缺少铜啊。” 说到这里,严嵩压低声音对朱宸濠道: “后世西方那些国家,基本上都是用黄铜来铸造子弹的。 黄铜具有枪弹所需要的弹性、塑性和抗腐蚀性,对于不缺铜的国家来说,当然就是最好的材料。 而即便是在新中国,铸造子弹和弹壳时,除了诸如狙击步枪这类要求精度极高的枪械,以及冲击力很小的手枪是使用黄铜外,其余枪支的子弹都是用的覆铜钢来做材料。 这种子弹虽然性能比黄铜子弹差一丁点儿,可造价却要低了许多,对咱们这个缺铜国来说,可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覆铜钢……” 朱宸濠苦笑着重复了一遍严嵩刚才所提到的那个名词,而这东西,一听就不是现在这个时代所能拥有的。 “陛下,低碳钢虽然成本低,也容易获得,可用它来做子弹,耐腐蚀性很差,一旦在存储和使用的过程中被腐蚀,就无法再用了。 而且钢太硬,弹性很差,这就使得纯钢子弹的抽壳性能差,对枪管内膛的损害也非常严重。 cxzww.com 而覆铜钢既能保证枪弹的性能,又减少了黄铜的使用,大大降低了成本,还能防腐蚀,并减轻对弹膛和膛线的磨损,可说是一举多得的好材料。” 严嵩听朱宸濠口吐“覆铜钢”三字,以为对方是想对这个材料了解得更多一些,于是赶紧又出言科普了一番。 “覆铜钢虽好,可又岂是咱们现在所能弄得出来的?” 朱宸濠听后却直接白了严嵩一眼。 “这……的确不能。” 被朱宸濠质疑后,严嵩不由得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 “在我看来,有那研究啥覆铜钢的闲工夫,还不如多想想怎样才能搞到大量黄铜来得更实际。” 对朱宸濠来说,不管覆铜钢的成本高低,那都是对未来而言。 既然现在的科技水平达不到,那还不如脚踏实地想办法弄点儿这个时代能够得到的东西。 “黄铜……国内虽也有些铜矿,可不多啊。 而国外么,离我们最近的大铜矿,应该就在朝鲜了啊……” 提到朝鲜,严嵩沉默了一阵后才又说道: “朝鲜人好像并不晓得自己境内有大铜矿,不如咱们派人去帮忙勘探,然后再让他们组织人手开采,至于所得如何分配,那就得看陛下的意思了。” “倒也可以尝试一下。” 严嵩的这个提议朱宸濠也觉得可以试试,随口回了一句后他又说道: “你说,咱们是不是可以先利用现成的黄铜,铸造一批跟后世差不多的子弹出来?” “陛下这才刚拥有燧发枪,就想着要后装来复枪了?” 严嵩没想到朱宸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忍不住以调侃的语气反问了一句。 “你这不废话吗。” 朱宸濠当然想一口就吃成一个大胖子,所以虽知道自己有些过于贪得无厌了,可还是给出了肯定的回应。 “陛下啊,子弹的结构虽然不复杂,可以现在的机械加工技术,想要大规模生产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严嵩见朱宸濠有点儿太过好高骛远了,只得站出来为皇帝降降温, “再有,除了技术水平的限制外,咱们面前还有一个暂时无法逾越的鸿沟,那就是子弹的底火。” “底火?” 朱宸濠听后喃喃低语了一句。 第二百四十七章:底火 严嵩口中的底火,朱宸濠当然是知道的。 毕竟后世无论枪弹还是炮弹,都是有底火的。 底火,其实跟燧发枪药池里的引火药所起作用一样,都是为了引燃发射药。 而底火的灵敏度和猛烈度,都要高于一般的火药。 当其受到撞击、摩擦或引燃等状况下,既可发生剧烈的爆炸反应。 这显然是如今装到燧发枪药池内的引火药, 所不能达到的。 就如同上次,在试射燧发枪时,只因燧石击打火镰产生的火花小了点儿,引火药便没能引燃成功。 这样的火药当然不能作为底火来使用。 “陛下,最早的底火,是二百八十年后英国化学家所合成的雷酸汞。 而在雷酸汞出现五年后, 世界上便有了第一把击发枪。 不过那种枪结构复杂, 需将雷酸汞粉末装入一个香水瓶模样的小瓶内,只要掰开枪上的击锤, 小瓶就会翻转180度,随即便将里面所装粉末中的一丁点儿倒入底火盘上。 至于开火时的情形嘛,倒是跟燧发枪差不多,只需扣动扳机击锤落下击打底火盘,就能引燃雷酸汞粉末,然后再通过传火孔引爆枪管内的击发药。” 严嵩很快又为朱宸濠等人讲解了一下最早出现的底火,以及使用此底火的第一种击发枪。 “我怎么听着觉得有些奇怪呢?” 朱宸濠很是不解地问道: “你说的这个击发枪,好像除了多出一个什么‘香水瓶’外,其他一切都跟燧发枪没啥区别嘛。 既如此,那换这种枪又有何意义?” 不但朱宸濠一脸不明所以,在这个谈话小圈子之内的王守仁、刘天和,还有老太监刘泉也听得一脸茫然。 “当然不一样。” 看到周围这帮人的表情后,严嵩忙解释道: “首先,就是击发枪不再需要燧石,这就避免燧石破裂后燧发枪无法击发的窘境。 再有,使用雷酸汞为底火后, 也就没有了燧发枪击发时的延迟现象。 也就是说, 几乎在击锤击打底火盘的同时, 枪管内的火药便已被引燃,弹丸也就跟着被发射出去啦。 最后,就是击发枪的击发率也要高于燧发枪,等到了战场,同样的时间内或许就能比燧发枪多开几枪,其好处自是不言而喻的。” 听完这些,朱宸濠终于明白了。 按照这个说法,击发枪相较于燧发枪,那就是不但击发速度更快,还更加稳定,更少出现哑火的情况。 “雷酸汞这种化学品,你能弄出来吗?” 既然底火的好处这么多,那朱宸濠肯定是想要搞到手的。 “臣只知道大致的制备方法,可到底能不能成,并没有什么把握。” 明朝可不是啥材料都能买到的现代,因此就算知道需要哪些原料和公式,也不一定就能凑齐东西和制作成功。 所以严嵩也不敢夸口自己一定行。 毕竟历史上雷酸汞出现的时间, 跟现在差着近三百年呢。 “你就试试看吧,要是能研制出来, 那咱们就真的可以尝试生产近现代的子弹和炮弹了。” 虽说如今已经有了燧发枪,可那东西最多也就比使用火绳枪的欧洲人强上一点点而已。 对朱宸濠来说,当然希望能获得超越这个时代的好东西,然后直接碾压那帮西方人。 “陛下,雷酸汞只是最初级的底火罢了,它本身也是有不少问题的。 而最麻烦的,就是它具有很强的腐蚀性。” 严嵩刚才只顾着说底火的好了,这时见朱宸濠想要,才想起将雷酸汞不足的地方也说上一说。 “不管它是不是初级,只要好用就行。 至于腐蚀性嘛,这个肯定有办法解决的。” 既然雷酸汞这种底火已经在历史上得到了验证,那朱宸濠肯定不会轻言放弃。 “想要解决腐蚀性倒也的确有不少办法,其实早在雷酸汞出现不久,就有人发明出一种纸火帽来,既方便又好用。 再后来又有人制作出了更安全可靠的瓶盖状金属火帽,才使得击发枪得以全面取代燧发枪。” yqxsw.org 严嵩虽然说得热闹,可他也晓得,不管是纸火帽还是金属火帽,若是没能研发出雷酸汞,那就都是扯蛋。 “严侍讲是说燧发枪很快就将被那个啥香水瓶击发枪取代么?” 一直在旁边仔细听俩人对话的刘天和,这时忍不住插了一句。 而他问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太好。 刘天和心中有些不爽也不奇怪,毕竟燧发枪是他投入了大量时间和心血才研制成功的。 可这才刚试了几枪,都还没大规模生产列装,皇帝和严嵩两个竟然就已经在谈论换更好的了。 这对刘天和而言,当然不会是一件令人愉快之事。 “如今雷酸汞连影子都还没有,击发枪又怎么可能于短时间内取代燧发枪呢。 再说了,就算真换击发枪,也不会是那个香水瓶,因为那玩意儿搞得太花哨,不但抗腐蚀能力差,还工艺繁琐造价高昂,完全就是中看不中用。” 严嵩心里还是有谱的,按照他的估计,想要合成雷酸汞,必将花费大量的时间才行。 所以燧发枪,还是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以战场上的主角儿身份存在。 刘天和听严嵩说燧发枪不会那么快就淘汰后,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其实养和兄根本就无需在意击发枪会不会取代燧发枪,因为两种枪在构造上其实相差无几,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底火而已。 所以就算日后我研制出雷酸汞来,也只需将燧发式枪机换成击发式枪机便可以了。” 严嵩紧跟着又告诉刘天和,即便底火出现,还是将以其所研发的燧发枪为基本,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听了严嵩这话,刘天和的心情果然又好了起来。 “陛下。” 状态重又恢复到最佳的刘天和先冲着严嵩微微点了下头,然后看向朱宸濠道: “微臣有个还不是太成熟的想法,打算说出来听听您和严侍讲的意见。” “养和但说无妨。” 听刘天和这个军械大师又有了新想法,朱宸濠立马来了兴趣。 第二百四十八章:赏赐 虽然朱宸濠让刘天和随便说,但这位却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在请皇帝稍等后,向靶场中那个手持燧发手枪的士兵招了招手。 等那兵士来到了近前,刘天和便从对方手中要过了燧发手枪。 挥手令军汉离去后,刘天和方才一面在枪身上比划,一面对朱宸濠几人说道: “臣之前曾研究过陛下所说的那个转轮打火枪, 虽然它复杂不实用,可那个转盘却让臣有了一个想法。 那就是咱们能不能在燧发枪的枪身上,再加上一个分成多格的大型转轮呢?” “转轮?” 朱宸濠只看刘天和的比划,就知道其所说的,并非转轮打火枪上的那种盘状物。 再一联想历史上这位所搞出来的那东西,他便大致猜到对方说的转轮是啥玩意儿了。 刘天和并不知道自己的光荣事迹是上过史书的, 因此仍一脸兴奋地继续说道: “就拿臣手中的这把枪来说吧, 要是在这个地方增添一个多格转轮, 那么使用前便可先将引火药装入到每一格中。 xiashuba.com 开火时,就可在一格击发后直接转动转轮,将装有引火药的另一格转到击发位。 如此一来,士兵在一段时间内就只需装填弹药,而省去了装填药池的那一步。 当然,全部分格中的引火药都使用后,还是得重新装填的。” “养和的想法不错,可就不知燧发枪用起来,效果如何啊。” 朱宸濠首先鼓励了刘天和的想法,可这毕竟是燧发枪,他心里对此也是没谱的,于是边说边看向了严嵩。 “养和兄所说的转轮,应该跟左轮手枪上的那种转轮类似,就技术而言当然是可行的。” 严嵩一上来也先肯定了刘天和一句,接着才又道: “不过也正如陛下所言,转轮虽好, 可配在燧发枪上,只怕颇为麻烦。” 刘天和见严嵩似不太看好, 于是便问道: “惟中兄所指的麻烦是?” “主要还是引火药的问题, 你将药先装入每一格内,可那毕竟是粉末啊,等转轮转动起来,很可能会出现撒漏的。 一旦真撒漏出去一些,药量可能就不够了,接下来必将影响击发的成功率。” 如今的引火药可都是粉末,因此严嵩觉得刘天和的想法虽好,但可行性太差。 “养和啊,严惟中的话可以听,但也不能全听,我倒觉得你既然有了想法,就应该放手去做。 至于结果么,反而并不那么重要。 即使这次不成功,可也为下次积累了经验嘛。” 朱宸濠觉得不应该打击刘天和的积极性,于是出言鼓励对方想干就干。 严嵩见朱宸濠力挺刘天和,只得说道: “陛下,臣也认为刘部堂的思路是对的, 可就是超前了一点点。 等有了底火,将燧发枪改为击发枪后,他所设想的那个转轮,才能更好地派上用场啊。” “你去合成底火,养和去做他的转轮,等你弄出底火时,养和亦有所得,那样岂不是立马就能将两种发明结合到一起了么。 好啦,我看你就不要再去替养和操这个闲心了。” 朱宸濠不打算继续在这上面扯下去,直接让严嵩别管刘天和。 “是。” 虽然觉得刘天和只是在做无用功,可皇帝已经发话了,严嵩也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听了半天的王守仁,见朱宸濠和严嵩、刘天和之间的对话似乎已告一段落,便开口问道: “陛下和二位都说完了么?” “怎么,先生也想就火器问题发表点儿建议吗?” 朱宸濠不知道王守仁要干嘛,于是含笑问了一句。 “臣又不懂这个,哪能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来。” 王守仁一听朱宸濠之语立即摇头,紧跟着他就抬手指向了刘天和手中的那把燧发手枪, “陛下,臣只是等不及,想要试试这把枪而已。” 刘天和见状楞了一下,然后忙将手里的枪递给了王守仁。 “哈哈,你不提我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朱宸濠当即大笑起来,随即便又将那个军士招来,让对方手把手教王大圣人放枪。 最后,不但王守仁过足了枪瘾,就连看得心痒难耐的朱宸濠都上去放了两枪。 放完枪,朱宸濠又领着王守仁在前进基地里面四处转了转。 重点自然是去看早已投入使用的水力锤锻和水力鼓风。 至于严嵩主导的砂模铸造法,则几乎没什么可看的。 这也是因为最近严嵩的主要精力,都投入到了帮刘天和研发燧发枪上,因此他自己的项目反而进展缓慢。 逛了一圈基地,天色也就不早了。 于是朱宸濠便准备打道回府。 “养和、惟中,如今燧发枪已研制成功,你们也应该好好歇歇,千万别把自个儿给累坏了。 嗯……我看不如你俩就随我一起回城住上几天,等休息好了,再说其他的。” 临走前,朱宸濠想了想后决定让严嵩与刘天和跟自己一起回京。 “这……” 刘天和听后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尴尬和为难,支吾了两下才低声道: “陛下,臣还是留在这里好了。” “嗯?” 朱宸濠有些不解地看向刘天和,暗道这人也太拼了吧。 “陛下。” 这时严嵩却对朱宸濠道: “养和兄他一抵达京城就获得了您的接见,跟着便直接来到了这里,而且一来就没离开过。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在京城置办宅院,今天要是跟您一起回京,那还得为晚上住哪儿头疼啊。” “你这家伙。” 朱宸濠一听严嵩之言,就已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想刘天和堂堂一个工部侍郎,哪儿不能住? 并且这位还跟严嵩交好,住他家肯定也行啊。 而严嵩却偏偏要说这话,分明就是在为刘天和争取福利。 “说起来还真是我的不是,你俩也算是劳苦功高了,自然该赏。” 朱宸濠随即看向老太监道: “刘泉,回去后就挑选两套府宅,分别赐给刘养和跟严惟中。 另外,再各自赏胡椒一石,白银五百两。” 朱宸濠登基后借清除逆党之名,抄了不少人的家,京城内亦由此空出来不少房舍,如今倒是方便他赏赐有功之臣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福利 北京城内的一栋宅院,那绝对是价值不菲。 所以朱宸濠在房子之外,并没有奖励严、刘二人多少真金白银。 不过他也顺应大明的潮流,还赏了俩人各一石胡椒。 “胡椒?” 而这个赏赐,却直接让严嵩傻了眼。 一石看似不多,可换算之后,那就是足足一百四、五十斤胡椒了。 严嵩可不是没见识的明朝土著, 胡椒这玩意儿在现代社会那就是烂大街的东西。 虽然他也知道在明朝,胡椒还真就是奢侈品,可那是一百五十来斤啊,他拿这么多来干嘛? 于是,严嵩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对朱宸濠说道: “陛下,能不能……” “不能。” 然而, 严嵩才刚一开口,朱宸濠就直接打断了他。 跟严嵩不同,刘天和倒是乐呵呵的,也不知那么多胡椒这位是打算自己吃呢,还是拿出去卖了换钱。 只是胡椒这东西,价格定得老贵,永乐时一斤的定价就已经达到了16两白银,到了朱瞻基时,直接翻了好几倍,一斤能抵100两白银了。 朝廷定这么高的价格,完全就是为了坑那帮官员,好拿这东西来顶人家辛苦工作后应得的俸禄。 可这样离谱的价格,也就注定了胡椒有价无市。 真拿出去卖,恐怕还真是傻子才会买。 而按照这个价格,朱宸濠还真是“大方”,相当于给了每人一万多两银子。 wucuoxs.com 只不过这银子既看不到,也摸不到,最终只得到了一个寂寞。 其实胡椒这东西, 也让朱宸濠感到很头痛。 毕竟光从一个钱宁家里,他就抄出来了几千石。 可这玩意儿,拿出去卖百姓买不起, 当工资发给官员当然就更不行了。 朱宸濠记得前世时曾看过一部名为《万历首辅张居正》的电视剧,戏里面张居正就用胡椒和苏木来给官员发工资,结果却活活逼死了一个六品清官童立本。 虽然这只是电视剧中的情节,可朱宸濠若敢那么干,说不定还真就能让那些清廉的官员无路可走,活不下去。 没办法,朱宸濠想来想去也就只好把胡椒拿来当福利,打算以后时不时的就发点儿下去。 至于那些官员拿到手后用它来干嘛,就不是他要管的了。 “谢陛下。” 这边得到皇帝赏赐的刘天和,跟磨磨唧唧的严嵩不同,很是干脆地向朱宸濠道了声谢。 “那……臣谢陛下。” 严嵩则不情不愿地跟着谢了一声。 原本得了京城的一处房产,他也应该开开心心才是,可只要一想到那个胡椒,这家伙就感觉有些闹心,然后便高兴不起来了。 “阳明先生也些天也辛苦了,朕也赏你一石胡椒。” 打定主意将胡椒作为大明福利发放的朱宸濠,看到站立一旁的王守仁时, 立马决定给这位也来个一百多斤。 “多谢陛下。” 王守仁倒也干脆, 毫不推辞就直接收下了。 反正他的学生多,大可以将胡椒分配下去,让这东西回归调料本身。 赏完王守仁,心情不错的朱宸濠又再接再厉,赐给刘泉和火信各一石。 而那几个负责试枪的军士,他则每人奖励了十两银子。 毕竟对那些士兵来说,胡椒和苏木这些,毛线用都没有。 只有真金白银,才能改善他们的生活。 在基地门口耽搁了一阵后,朱宸濠一行人总算是踏上了归途。 刘天和自然也跟着一起回京。 虽然皇帝赏赐的宅院还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可终归是需要他亲自去接收的。 等房子到手了,肯定还得购置家具之类的,估计这位也得在北京城里呆上一阵子了。 回到京城后,朱宸濠立即传下圣旨,召大批工匠进京,全力铸造燧发枪。 因为规模极大,涉及的方方面面自也是非常多。 什么铁矿石、木材、制作火药的原料等等,所需的量皆极为惊人。 于是各种采办、冶炼等令谕也紧跟着传达了下去。 如此大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上上下下所有官员的注意。 而燧发枪是什么,那帮人完全搞不清楚。 多方打听之后,也只知道那是一种火器而已。 可这东西的造价,却是火门枪的十几倍。 在明朝,火门枪没什么技术含量,用材也简单,因此造价非常便宜。 而火绳枪,价格则要高许多倍。 历史上,一把火绳枪的造价,在八、九钱银子到二两白银之间。 燧发枪的造价,则要比火绳枪高出差不多一倍。 看上去一把燧发枪的价格似乎不高,最多也就四两白银的样子,可若是横向对比一下,就知道实际上有多惊人了。 要知道在嘉靖时,戚继光招募抗击倭寇的一线士兵,一年的饷银也不过才十来两。 后来去了北方,倒是加到了十八两。 至于那些不驻扎在战略要地和不怎么参加战斗的士兵,一年的饷银甚至还不足四两。 也就是说,一把燧发枪的价格,便能养一个普通士兵一年。 这一算下来,朝中就有许多人坐不住了。 随后,那帮御史和给事中们,纷纷跳出来上书,极力反对大规模生产燧发枪。 给出的理由也自是冠冕堂皇。 主要的点当然还是集中在价格上。 一个个看上去尽皆忧国忧民,动轨就拿不应增加国库和百姓负担这类的大帽子扣下来。 还有人说燧发枪这东西之前从未有过,也不知威力到底如何,因此不应铸造太多,以免最后成为无用的废物,浪费钱财。 对这个理由朱宸濠还算比较认可,于是干脆召集百官,然后当着这些人的面演示了一遍燧发枪,让他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种新武器的巨大威力。 在朱宸濠看来,当这帮家伙亲眼见识过燧发枪的可怖杀伤力后,总不会再说什么了吧。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那些没事找事的言官。 很快,新的奏疏又摆到了朱宸濠面前。 这次的内容就离谱了,居然有不少人说啥燧发枪威力太大,会让士兵过于依靠外力,从而不思进取,以致荒废了自身的武艺,最终失去尚武精神等等。 甚至还有人攻击刘天和,说他心怀叵测,以奇技淫巧之物来毒害大明军士的。 倒霉的刘天和还真可谓是人在家中坐,锅已从天上扣下来。 第二百五十章:将校培训班 一堆莫名其妙的奏疏看得朱宸濠心头火起。 随即他就做出决定,以后绝不再跟那帮家伙讲啥道理。 因为对那些言官来说,找茬已经成了习惯。 你不管跟他们说什么,这些人都会想方设法从里面挑刺,然后抓住一个或正常或奇怪的点死命攻击。 这种情况下,想要以理服人根本就不可能。 既如此,那也就只能耍横了。 于是朱宸濠立马下旨, 有再敢妄语者,一律杖责。 对那些真不怕死的,他也毫不客气,直接拉出去打就是。 打完还不服,那就再打。 这种人,就算被打死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惋惜。 所有反对声音都被朱宸濠以雷霆手段压下去后,燧发枪的大规模铸造也就正式开始了。 随着各相关部门展开行动, 燧发枪也必将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 可是要想形成真正的战力, 光有枪肯定是不够的。 除了掌握相应的战法外, 还得让士兵学会并熟悉操作燧发枪的各个步骤。 否则就会像明末时的北方军队一般,即便手持威力强劲的火绳枪,却因缺乏训练而难以使用。 畅想中文网 燧发枪操作起来虽比火绳枪容易一点儿,可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若不经常操练,战时照样会错漏百出。 在朱宸濠的计划中,龙虎营和神机营的一部分,都是要装配燧发枪的。 至于神机营不装备燧发枪的那一部分,自然就是炮兵咯。 龙虎营总共也不到五万人,除去辎重后勤外,主要的战力也就四万多一点。 其中步兵近三万,骑兵则有一万二千多。 步兵除保留一部分车兵外,其余全都要转换成燧发枪兵。 而骑兵,也将全员配备火枪。 当然,为了方便在马上装填弹药,枪的枪管就不可能太长。 也就相当于一把大号的燧发手枪。 按照朱宸濠的想法, 那就是打造出一支像沙俄哥萨克骑兵那样, 随时可以在骠骑兵和龙骑兵之间转换的铁骑来。 在历史上,当沙俄越过乌拉尔山脉开始东侵后,草原铁骑在对上装备长矛、战刀和火枪的哥萨克骑兵时,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唯有不断往南方跑。 最终,只能接受清朝的庇护,成为大清帝国的一员。 而左右胜负天平的决定性砝码,毫无疑问就是威力强大的火器。 哥萨克骑兵虽然强悍,可若在武器对等的情况下,只怕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干得过蒙古骑兵。 要知道在拿破仑东征时,法国骑兵的军官就曾说过,哥萨克骑兵从来都不敢跟法国骑兵正面交锋。 甚至在数量超过敌人一倍的情况下,哥萨克骑兵还是不敢面对法国人的冲锋。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拿破仑远征四十多年后的克里米亚战争巴拉克拉瓦之战中。 当时的英军其实出现了战术失误,指挥官不顾战场形势命令轻骑兵发动了一次冲锋,迎着枪林弹雨杀入了俄军的炮兵军阵中。 而俄军立即便调集了两个哥萨克骑兵团前去迎击。 结果面对强弩之末的英国轻骑兵,哥萨克骑兵不但惨败,还在溃逃的过程中冲乱了自家跟进接应的步兵阵,致使俄军大乱,被只有自己五分之一数量的英国轻骑兵追着砍。 最后俄军只得命令炮兵开火阻止自家士兵溃逃,无路可退的俄国人只得转身跟英国人玩儿命,这才凭借数量优势击退了英国轻骑兵。 当然, 这一战英国轻骑兵也的确是悍不畏死,不但击溃了哥萨克骑兵,就连让哥萨克人闻风丧胆的波兰翼骑兵都被吓住了,没敢在英国人退却时上前正面堵截。 正是由于了解历史,朱宸濠才认为哥萨克骑兵虽说剽悍,可武力也没到能横扫蒙古铁骑的地步。 之所以他们能一直追着蒙古人打,还是因为火器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既如此,那全员装备燧发枪的大明铁骑,想来也应该能像当年的霍去病一样,打得草原部族只能往西或往北跑。 只是要想取得这样的战果,就得让所有士兵都能熟练使用燧发枪才行。 因而,在刚刚开始量产燧发枪之际,朱宸濠便决定先开办一个军官培训班。 培训的对象,就是龙虎营和神机营的所有将校。 而培训的内容,则不仅限于燧发枪的操作步骤。 更重要的,还有装备燧发枪后,部队跟之前完全不同的战术和战法。 不过这个训练班想要开办起来,还有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难题。 那就是负责培训的老师。 在这个时代,懂得如何应用燧发枪作战的,想来也就严嵩和朱宸濠自己了。 当然,这俩人前世都没上过军事院校,因此他们所掌握,跟这方面相关的知识,也大多来自于史书跟影视剧。 虽说不太专业,可想来也应该足够应对了。 但朱宸濠身为皇帝,跑去给一帮军官讲课肯定不合适。 严嵩虽然可以去,但他事情本来就多,再说就一个人也无法兼顾那么多人啊。 思来想去,朱宸濠决定编写教材。 什么密集阵型、大方阵、分段射击之类的,统统写上。 再配以图解,即便有些将校不识字,也应该能看懂个七七八八,再问问其他人,也就完全明白了。 同时,关于燧发枪如何装填和使用的教程,也一并放入了教材之中。 如此一来,被派过去的严嵩也就轻松了,他只需为那帮人解答一些疑问就可以了。 燧发枪的战术战法其实非常简单,无非就是排成多少个横列而已。 在遇到敌军骑兵突袭时,则立即形成一个个空心大方阵就行。 再加上有了纸制定装弹,燧发枪击发前的准备工作也相对简单了一些。 等这些将校学会后,就可以回到部队去教授士兵啦。 整个学习的时间,加起来也应该用不了多久。 在欧洲,一个使用燧发枪的士兵,在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后,就能奔赴战场杀敌了。 随着武器技术的进步,训练一个合格士兵的成本,正在大幅减少。 中世纪的欧洲,一个骑兵至少得经过八年的训练,才能登上战场; 弓箭手、长矛手这些,也得好几年才能上阵杀敌。 可同样在欧洲,一个炮兵则只需经过两个月的训练,就能一炮将那些经过多年特训的重骑兵、重甲步兵之类的轰成碎片。 第二百五十一章:张璁 为了能获得更多碳含量较低的钢,朱宸濠在前进基地内新造了大量的水车,以便带动锤锻臂和鼓风机。 当然,还有更多的高炉也立了起来。 而新建的高炉也做了些许改进,那就是将开放式高炉改成了顶部封闭式高炉。 这样一来,炉温又能提高不少,炼出来的钢质量自然也会更好。 一时间, 整个前进基地内可说是烟雾阵阵、噪声不绝、废水横流。 但为了能让部队尽快装配燧发枪,环境污染问题朱宸濠也暂时不考虑了。 反正,先弄起来再说。 将校培训班也开办了起来。 不过并没有一股脑把所有龙虎营和神机营的军官都招来学习,而是按照严嵩的建议,分批次进行授课。 这样虽然总耗时会稍微久一点儿,但对教学质量来说肯定更好。 这边开动起来后,其他方面也都没闲着。 桂萼已将他的新税法递了上来, 朱宸濠在大致看了看, 又提了几条修改意见后便交给内阁审议。 与此同时, 另一个被朱宸濠寄予厚望的张璁也没让他失望。 就在他下旨,让有想法的官员为清丈土地献言献策后不久,张璁便为此上了一份有理有据,内容详实的奏疏。 朱宸濠看过后,立即召张璁觐见。 而这次在御书房内的会面,也是朱宸濠跟张璁所见的第二面。 第一次,那还是殿试之时。 只不过当时俩人离得老远,张璁也不敢胡乱抬头,以至于朱宸濠那日都没看清此人长啥模样。 xiaoshuting.org 因此真说起来,现在才算是俩人正式相见。 张璁的年纪,比朱宸濠都还要大上一岁。 虽然这位已经这么大了,却才刚以新科进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做了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庶吉士。 跟年少得意的杨慎等人根本就没法比。 不过也正因为已到了这个年龄,才使得张璁阅历丰富,深知民间疾苦,懂得该如何做才能对百姓和国家都有利。 朱宸濠仔细打量着面前之人。 张璁给人最深的第一印象, 无疑就是他那副长到都快要及腰的胡须。 朱宸濠觉得,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美髯公吧。 张璁在历史上, 可说是政绩卓著,也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 然而也正因他不畏强权,敢把连嘉靖都犹豫不决的清丈土地进行到底,才为自己树立了无数政敌。 那帮人除了称张璁为“奸佞”、“小人”外,还在其入阁主政时,长期弹劾他专权擅势和刚愎自用。 但他们虽对张璁百般攻击,却又根本找不出何实质性的罪状来。 因为这位是真的廉洁自律,既没贪过钱,也没利用职权为自己和亲朋好友谋取过任何私利。 所以对他的攻击都只能集中在什么道德、性格这些主观臆断极大的点上。 毕竟在封建社会,这类意识形态上的东西,反而容易让人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好在张璁运气不错,遇到个对他极度信任的朱厚熜。 若是换一个皇帝,估计他就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张秉用(张璁字秉用),你好大的胆子啊。” 打量得差不多后,朱宸濠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看他的架势,似准备先来个下马威。 张璁却并没有被吓到,反而问道: “不知陛下所指为何?” “哼,你竟敢在奏疏上说, 清丈土地应从皇庒、王府、勋贵和太监所侵占之地查起,你这是要先查朕吗?” 朱宸濠边说还边挥舞着张璁所上的奏疏。 虽说朱宸濠语气似有些不善,但张璁仍回道: “臣以为,陛下的目光从来就没有放到那点儿皇庒土地之上。 因此陛下才会下旨修正士人优免政策,让所有人为超过优免定额的土地纳税。” “你还知道朕的目光会看向哪儿?” 朱宸濠倒想听听对方能说出个啥来。 “陛下裁撤宫中冗余,蓄意改革徭役赋税制度,又建立基地研发并量产新式火器,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富国强兵。 陛下目光之远大,又岂是那种只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之人。” 张璁直接先往朱宸濠头上扣了一顶高帽子,扣完之后才又接着说道: “我大明自仁宗皇帝建立皇庒以来,数量就一直在不断增加,到了先帝时更是达到了一个最高点。 而陛下自登基后虽再未扩充过皇庒的田地,但却继承了先帝所留下的全部皇庒。 可那些被划入皇庒范围的大量田地,是不可能凭空冒出来的。 它们,之前也都是老百姓赖以安身立命的所在啊。 先帝毫无节制地在全国多地圈占土地的行为,更是助长了这股强占民田的风气。 于是那些藩王、勋贵和大宦官们也都有样学样,加入到了对民田的抢夺之中。 在这样的氛围下,一些地方豪强和恶霸流氓也不甘寂寞,纷纷跳出来妄指民田为官田,并以恶劣手段将农民从他们的土地上赶走。 然后,那帮人又将这些地送给权贵,以获得他们的庇护来为自己谋取私利。 可农民失去土地,就只能背井离乡成为流民。 这些人没了生活来源,自然也就成了我大明的不稳定因素。 由于先帝在时侵吞土地的行为最烈,流民数量也一度占到了全国人口总数的一成,以至于民变和暴动不断,使得国家一直难以安定。 陛下登基后虽采取了一些诸如组建流民建工队这类的措施,试图缓解流民过多所带来的社会压力,然臣却以为这只是治标而不能治本。 所以在臣看来,唯有将那些被强占的土地还给流民,才能真正解决这个有可能让我大明陷入更大危机的问题。” 张璁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大堆,朱宸濠就那么一直静静聆听着,没有插话。 直到对方停住后,他才缓缓说道: “于是,你还真就打算先拿朕的皇庒来开刀?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朕若是都能在清丈土地时将侵占的田庄交还给了那些流民,那么等查到其他人头上时,他们自然没有理由和胆量继续霸占不还咯。” 第二百五十二章:直臣 皇帝内心中的真实想法到底如何,张璁并不能从对方的话语中判断出来。 他也无法从朱宸濠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东西来。 可即便如此,张璁还是决然道: “臣觉得,陛下既然准备对赋税制度进行改革,那就自然应该为此做出表率,以便让大家都看个清楚明白。 也只有这样, 才能让清丈土地的工作顺利地开展起来。 否则,桂郎中在朝堂上所说的徭役赋税新法,就只能是一纸空文,根本就落实不下去。” “呵呵,桂子实的胆子就已经够大了,而你张秉用也不遑多让啊。” 张璁说完后, 朱宸濠随即便笑了起来。 听见朱宸濠说出这样的话来,张璁暗自松了口气。 因为在张璁看来,皇帝愿意拿他跟桂萼相比, 那应该是好事。 虽然桂萼胆大,但朱宸濠不但未因此恼怒,反而还给对方升了官。 由此可见,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建议,皇帝都不会在意臣子的态度和话语。 “张卿啊,若你是负责清丈土地之人,你将使用何种方法来完成这项工作呢?” 笑过之后,朱宸濠也想知道张璁对土地清丈一事是否有什么具体的手段。 “只要陛下愿意带头清退这些年皇庒所侵占的民田,那清丈土地之事就没什么难办的。” 张璁非常自信地说道: “宗室、勋贵和太监也知所得土地来路不正,因此往往还会役占一部分军校为他们看守强占之地。 对这些军士,一律撤回原处,从此以后不得再参与到权贵的私事之中。 至于那些帮助权贵强占民田的地方豪强和地痞流氓,则全面清查严惩,不管是充军流放还是坐牢,皆按其罪行而定。 那些卷入其中的皇亲、勋贵、外戚、宦官和大臣, 皆应无条件退还所占之地, 要是敢刻意隐瞒,也应在查实后定罪惩处。” “你这么说有些太过笼统,就没点儿实际的东西吗?” 听了张璁说的这些,朱宸濠显然还有些不太满意。 “实际的当然也有。” 张璁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一丝狠厉之色来, “那就是杀一儆百!” “你是想杀鸡儆猴?” 对方的话语并不难懂,朱宸濠自然清楚张璁想要表达的意思。 “臣以为,在开始清丈土地后,即使陛下您已做出了表率,可必定还是有心存侥幸者,想要凭借自己的身份继续占有已获得的土地。 这个时候,朝廷就应该采取雷霆手段,抓出一个或几个这样的人来,不管他们是谁,也不管这些人拥有多么强大的背景,都要从重处罚。 然后再将结果通报天下,让所有人都晓得,凡是敢违抗陛下旨意者,皆不会有好下场。 如此一来, 应该没几个人敢再负隅顽抗, 拒不交出其所侵占之地了。” 看样子,张璁对人性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而他所说的这个方法,用来对付那帮贪念之人,也必定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 “张卿说起来容易,可真做起来,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吧。” 朱宸濠听后盯着张璁说道: “你刚才也说了,那些侵吞土地者,基本上都是朝中权贵。 所以就算朕放手让下边的官员去查,他们也很可能畏手畏脚,不敢动真格的。” “只要能获得陛下的坚定支持,那朝中自有不畏强权,敢放手去做之人。” 笔趣阁小说阅读网 张璁语气坚定地回了一句。 而朱宸濠觉得,张璁在说这话时,就差把“我”这个字刻在自个儿脸上了。 “此言有理。” 朱宸濠点点头后曼声道: “以朕看,桂子实应该就是这样一个人。” “……” 张璁听后一阵无语,心道我刚才话中所想要表达的意思都那么明显了,皇帝陛下你难道就一点儿都没感受到吗? “啊,对了,张卿既然对清丈土地之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又能说出刚才那些话来,应该也能为朕分忧吧。” 就在张璁干着急之际,朱宸濠总算是说出一句让他心神为之一振的话语来。 “陛下若真让臣参与,臣必定尽心竭力,为大明清除这百多年以来的积弊,让国家更加稳定,国库越发充盈。” 朱宸濠话音刚落,张璁也不惺惺作态,立即表明了心迹。 张璁的态度其实还挺让朱宸濠感动的。 虽说张璁这么积极,一定有自知年纪已大,急于表现,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这个原因在。 但不管怎么说,清丈土地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又极易得罪人,弄不好还会被权贵打击报复的苦差事。 因此张璁心里想得更多的,还是国家和百姓。 “那好,朕就将清丈土地一事,交给桂萼和你去办。” 话已说到了这份上,原本就打算启用张璁的朱宸濠也就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接让对方去跟桂萼做个搭档。 “微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张璁赶紧表了个态。 “刘泉,拟旨,封张璁为户部员外郎,辅助桂萼进行土地清丈。” 朱宸濠先转头吩咐了身旁的老太监一句,然后才对张璁继续道: “不过桂子实所拟的赋税之法才刚刚进献上来,朕打算先将新法定下来,然后再清丈土地以配合新法的实施。 所以朕希望这些日子你能多跟桂子实交流一二,具体探讨一下新税法和清查田地之事,等过阵子一切准备妥当了,也好立马将差事给办起来。” “微臣谢陛下。” 从一个啥也不是的庶吉士,一跃成为从五品员外郎的张璁大为振奋,赶紧向皇帝道了声谢。 谢完后,他又对朱宸濠说道: “等会臣一出皇宫就去拜访桂郎中,定会与他仔细探讨一番,以便能拿出最佳的方桉来为陛下分忧。” “我看你也不用急着去找桂子实。” 朱宸濠说话间还从书桌上拿起一份文书,交给刘泉后让对方递给张璁,而他口中则继续说道: “这是朕命人誊抄的新税法,你先拿回去好好看看,等看明白有想法了,再去找桂萼不迟。” “微臣明白了。” 张璁一边从刘泉手中接过桂萼所献的赋税之法,一边对着朱宸濠重重地点了下头。 第二百五十三章:诸事并举 整个京城,都已陷入到了一种热火朝天的氛围之中。 似乎每个人都在忙碌着。 许多事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快速推进着。 可也有一些,则还没能取得任何成果。 就如在几大档桉库内,查找跟郑和宝船相关资料的那几千宦官,虽已加班加点干了多日,却仍没有丝毫的收获。 看来, 就算《郑和出使水程》还在,也被那刘大夏藏得极好,不是轻易能够找得到的。 另一边,裁撤宫中冗余一事,也不是太顺利。 主要问题,是出在那帮宦官的身上。 朱宸濠在同意桂萼的建议,决定裁减宫中宦官时,曾提到过要依托露天大剧院搞一个商业中心。 而那些被裁减的宦官,则可在进场经营时获得极大的优惠。 但现在,那个位于正阳门外的露天大剧院还在修建之中。 商业街自然也没有建起来。 因而那帮宦官便提出,希望等商业中心可以投入使用后,再让他们离宫。 朱宸濠想了想后,也觉得这帮太监求生手段比正常人要少,再加上还有好几千正在清查档桉库,于是便答应等上一等。 而宫女那边,则完全没有这种麻烦。 明朝自立国以来,皇宫一直都是只进不出。 宫女和太监一旦踏入宫门,基本上就只能一辈子呆在这个大牢笼里面了。 太监还好一点,地位高了便能离宫去外地镇守、监军或办差,而宫女则唯有关在宫中虚度年华,孤独终老这一条路。 如今皇帝下旨放差不多一半宫女离宫,对那些不愿将美妙时光全都空耗在宫墙内的女子来说,这无异于在无尽的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丝光明。 因此跟那群断了根,不愿出宫的宦官不同,宫女们则大多希望自己能获得离开皇宫的机会。 虽然朱宸濠曾对刘泉说过, 让他看好万锐等人, 不得以那帮宦官和宫女给多少好处来决定他们的去留, 可实际上,这种暗箱操作是很难真正禁止的。 只不过太监跟宫女贿赂那些有话语权之人的目的完全不同。 一个是为了留,而另一个则是为了走。 当然,就算那些宫女能成功离开皇宫,可按照朱宸濠的安排,其中的绝大多数还是得嫁给那帮正打着光棍的京军士兵。 这一点,对离宫的宫女们而言,倒也并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毕竟嫁人生子,正是这个时代女性的最佳归宿。 有丈夫疼爱,有子女承欢膝下,跟独自老死宫中比起来,可以说完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底的差别。 一个正常的女人,做起这道选择题来,并不难。 除了这些或烦心,或沾点儿喜气之事外,围绕在朱宸濠身边还发生着一些看似不重要, 实际上却关联极深的小事。 比如,那位在后世鼎鼎大名的唐伯虎, 就跑到乾清宫求见了朱宸濠一次。 而他这次来,对朱宸濠来说却是好事。 因为这位,已经差不多将中西方的绘画技艺融会贯通了。 唐寅在绘画一道上,的确有着超出常人一大截的非凡天赋。 虽说只得到严嵩零星几次的指点,可在他不断的钻研和练习之下,其西洋画技法已达到了一个颇高的水准。 以唐寅现在的水平,画起所谓的漫画来,那就跟玩儿似的。 朱宸濠看过唐寅所画的样图后,也是大喜过望。 随后,他便给了唐寅一本《新视界》的试刊号,然后请对方按照杂志里那篇《今上锄奸录》来创作一部分格漫画书。 与此同时,朱宸濠还突发奇想,决定要在那帮即将放出宫的宦官里面,找出一批有绘画天赋的年轻人来,然后让他们跟唐寅学习画西洋画和漫画。 ranwen.la 这样做,一来是给了一部分被裁减的宦官工作机会; 二则是这批人一旦成长起来,那他就不必再为《新视界画刊》发愁了。 要知道这本画刊可是被朱宸濠寄予厚望,希望能靠它来启发民智的。 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只是之前一直因各种原因而没能把它做起来,此刻既然有了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对于朱宸濠的这个要求,唐寅很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能为皇帝做一点儿事,也正是唐寅求之不得的。 因为若非有朱宸濠这个不计前嫌的皇帝陛下,他唐伯虎的人生就将灰暗到底,再无一丝颜色。 如今他不但摆脱了穷困潦倒的生活,还当上了官,这一切都是拜朱宸濠所赐。 既如此,他又怎能不感激涕零。 唐寅之所以会努力研习西洋画技法,除了自己感兴趣外,更主要的,就是他知道这对朱宸濠有用。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除了按照皇帝的旨意教授皇后和几位皇子绘画外,便一心扑在了西洋画上。 这才使得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自己的西洋画技法提升到了一个令人惊异的高度。 虽然唐寅乐于为朱宸濠办事,但不管是绘制漫画书,还是教授学生,都不是立马就能出成果的。 对此朱宸濠倒也不急,反正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再等等也没什么。 不过有一些事情他却不必再继续等下去。 就如胡世宁所主导的工商管理局,便已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正式挂牌开始办公了。 部门人员上,不但从户部调集了一些,还派去了好些个新科进士。 另外,按照胡世宁上次所请,朱宸濠还真就从锦衣卫中借调了十几个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行事校尉给他。 这些人,不但能在工商管理局人员缺乏的初期帮着清查重点目标,还能陆续为部门培养出不少的经侦人才来。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专门负责经济犯罪侦查的警察,朱宸濠也就只能用工商管理局来发挥一部分这样的功能。 好在明朝时期商业的发达程度,跟后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所以就算没有专业的执法队伍,有工商管理局来客串也应该足够了。 队伍已经大致拉了起来,尽管部门二把手程启充还没回到京城,可胡世宁却等不及了,决定立即开展工作。 而目标,就是在京的那些商家。 至于具体要怎么监管,那是胡世宁和工商管理局事儿,只要不惹出啥大麻烦,朱宸濠就绝不会插手。 第二百五十四章:西北捷报 就在京城诸事并举之际,西北那边的捷报,也终于送到了京师。 紧随其后的,则是吐鲁番所上的请罪国书。 这个结果,自是令朱宸濠大喜。 在次日的朝会上,朱宸濠直接下旨,对有功的甘肃兵备副使王琼、哈密都督奄克孛刺和写亦虎仙之子马黑麻等人给予封赏。 其中功劳最大的王琼, 被他任命为了甘肃巡抚。 而之前的巡抚邓璋,则被其召回了京城另行任用。 马黑麻也正式被任命为了哈密回回部首领。 对立有大功的奄克孛刺,朱宸濠则下旨令其全权监摄哈密国政。 也就是说,奄克孛刺实际上离忠顺王之位,只一步之遥了。 这个人对大明可说是忠心耿耿,也一直积极抵抗吐鲁番的进犯,将哈密交给他,朱宸濠也放心。 虽说奄克孛刺之前跟写亦虎仙不和, 但如今接掌哈密回回部的已是马黑麻,俩人在刚结束的哈密之战中还有过精诚合作,所以在内部矛盾这一点上,问题应该不是太大。 不过哈密内部团结这种事,显然是吐鲁番所不愿看到的。 因此在他们所上的国书上,还提到了愿意交还跑到吐鲁番的哈密国王拜牙即。 这条提议看似吐鲁番在对大明服软,可实际上却是不安好心。 要知道拜牙即这家伙,虽身为哈密忠顺王,但对自己的国家却毫无认同感。 xiaoshuting.la 想他堂堂一国君王,却能在火辛哈即的花言巧语下,弃国而走跑去敌国,这时何等荒谬的行为。 对这样连自己国家都可以不要的二五仔,朱宸濠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好感。 更何况,这一幕还让朱宸濠想到了一个熟悉的情节。 吐鲁番的这种做法,跟“土木堡之变”后的瓦剌,不就如出一辙么。 瓦剌见从明朝讨不到什么好处后,便放回了“朱叫门”,致使大明朝局不稳, 并最终爆发了“夺门之变”, 令危难时力挽狂澜的于谦枉死。 而这个拜牙即的行为比朱祁镇还要不堪,他若回到哈密,恐怕还真就是吐鲁番人手中的一把刀。 像奄克孛刺、马黑麻等人,说不定最终都会栽在他们的这位国王手中。 可这家伙毕竟是哈密正统的忠顺王,只要有他在,不管给奄克孛刺什么身份,都无法真正掌控哈密国。 一念及此,朱宸濠立马同意让吐鲁番送还拜牙即。 与此同时,他还下了一道密旨,派人飞马传给王琼,令其派兵扮作盗贼,务必将拜牙即截杀于回归哈密的半道之上。 只要拜牙即一死,那朱宸濠就能让奄克孛刺名正言顺地接任哈密忠顺王之位,成为新一任的哈密国君主。 朝会上,虽然知道大明与哈密联军在哈密王城一战中取得大胜,可以杨廷和为首的文官集团却并不怎么开心。 因为这帮人对西北,一直都是主张闭关绝贡,跟西域诸国断绝往来的。 在他们看来,一时的胜利,根本就没多大的意义。 最多几年, 恢复了元气的吐鲁番必定会卷土重来,再次进犯哈密。 而到那时,大明又不得不劳师远征,出兵前去救援。 于是,这些年来哈密国被侵占,明军帮着夺回城池,然后再被占领的循环,还是将不断进行下去。 除了这个原因外,让杨廷和们不满的,还有取得这次大胜的官员,是王琼。 要知道两方的关系,可从来就没怎么好过。 王琼若重新得势,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虽说有不将这次哈密大捷看在眼里的,可也有为此欢欣鼓舞的。 就比如之前就提出不但不能放弃哈密,还应加大对关西七卫扶持力度的霍韬。 这位在获知大胜消息后,当即便提议,应趁吐鲁番暂时无力东侵的机会,加强对关西七卫的军事援助,以让那些部族能有应对外部入侵的能力。 按他所说,就是绝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面对吐鲁番的进犯时一触即溃,没两天便丢掉几乎所有城池。 霍韬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即便你打不过,也至少能抵抗一二,这样才能为大明出兵支援争取更多的时间。 对此,杨廷和等人自是嗤之以鼻,觉得根本就没必要在那帮关外蛮夷身上浪费钱财。 朝堂上,支持霍韬的人虽少,可也借着这次大胜的机会,跟那帮想要闭关绝贡的官员争得不亦乐乎。 朱宸濠这次却并没有急着表态。 因为他的想法,跟两边都有些不同。 要是在以前,朱宸濠毫无疑问是支持霍韬的。 可如今,他也觉得没必要对关西七卫进行军事方面的援助。 朱宸濠的思想之所以会出现变化,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有了燧发枪。 按照他的计划,等燧发枪列装部队并进行相应训练之后,便将彻底解决边患问题。 首先要打服的,当然是鞑靼。 等北方搞定后,接下来自然就是西进,一举将整个西域重新纳入华夏大家庭之内。 既如此,他又何必去武装关西七卫? 与其给他们送武器,他还不如给点经济援助,以改善当地人的生活。 而且,哈密大捷也给朱宸濠争取了大把的时间。 让他可以从容为部队换装,然后对鞑靼下手。 等吐鲁番恢复过来时,他应该已经收拾完了北方邻居,然后一路向西了。 所以面对朝堂上的争论,朱宸濠选择了袖手旁观,不置可否。 反正,你们说你们的,我全都不听。 皇帝的态度,也让那帮大臣颇为不解。 要知道在从前那次朝会上,朱宸濠可以说是明确支持霍韬的。 还因为这个,很快就给对方升了官。 朱宸濠态度不明,他们这帮官员争来争去就显得很没有意思,于是没多久双方也就偃旗息鼓,不再继续吵下去了。 等那帮大臣说够了,朱宸濠直接就给王琼下了一道圣旨,命其在哈密稳定后,便带兵退回甘肃。 同时,还令王琼密切关注吐鲁番动向,若情况有变,可当机立断便宜行事。 总之,是给了王琼极大的权力。 传下令谕后,朱宸濠便不再理睬西北之事,开始跟朝臣们谈论起其他事项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严嵩的顾虑 朝会结束后,朱宸濠刚回到乾清宫不久,严嵩便和王守仁一起前来求见。 这俩人可说就是朱宸濠的核心班底,这时跑来找他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当然不能不见。 “陛下。” 严嵩刚进入御书房,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臣知道您一向都十分重视关西地区,所以之前一听说哈密可能生变, 就立即派遣王琼前去解决。 当然,陛下知人善任,王琼也不负所托,不但稳定住了哈密的形势,还痛击了吐鲁番,取得大胜, 堪称完满地完成了任务。 然而吐鲁番狼子野心, 除想要争夺朝贡贸易的主导权外, 还一直觊觎哈密,臣以为他们绝不会就此安分,更不会甘心失败。 依臣之见,吐鲁番就算会沉寂一段时间,但也不会太久,我大明对这个不安分的邻居不得不防啊。” “你说的这些,我也很清楚。 王琼虽然打疼了吐鲁番,却并未打残他们。 等那帮家伙缓过气来,肯定还是会将手伸向哈密的。” 朱宸濠很快就对严嵩所说之言表示了认可。 “既然陛下也晓得吐鲁番的目标是谋夺关西,那为何在刚才的朝会上,对霍韬加强关西七卫军事实力的提议不置一词呢?” 既然朱宸濠比谁的明白,可却又不听取霍韬等人早做准备的谏言,这就让严嵩有些看不懂了。 yawenba.net 严嵩提出疑问后,还转头瞧了一旁的王守仁一眼。 “臣也觉得霍韬之言有理。” 感受到严嵩的目光后,王大圣人有些无奈地跟着说了一句。 虽然王守仁在跟朱宸濠和严嵩接触之后开阔了眼界,也了解了不少的新知识,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大明的土着, 对某些东西的理解,肯定没有这两个穿越者深刻。 就拿西域来说吧,可以说自大唐灭亡之后,便已不在汉人所建王朝的版图之内了。 甚至连名义上的控制都早已失去。 而前朝虽然建立了一个史无前例的超大帝国,但对王守仁这些大明官员来说,那些化外之地跟自己根本就没啥太大的关系。 在他们眼中,不管是东欧、中亚的那些汗国,还是西域的那几个蒙古汗国,都跟大明没什么相干的。 就连关西七卫,那也是因为被其他强大蒙古部族压迫,才不得不依附大明的。 对某些明朝官员而言,什么吐鲁番,什么哈密,打得再凶都不过是外族之间的争斗罢了。 其实说白了,就是明朝人对西域没有任何的认同感。 而现代人一生下来就知道西域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算穿越回去了,也还是会在大脑里保持着这个固有观念。 就像朱宸濠和严嵩,在他们看来,不管现在西域是个什么样子,有多少国家, 但那块土地都应该是中国的。 明朝人不可能理解穿越者的这种执念。 同样,朱宸濠跟严嵩也搞不明白, 这个时代之人为何会对自家国土采取那样的一种漠视态度。 这可是跨越了几百年的代沟,根本不是轻易就能够抹平的。 所以王守仁虽也比较认同霍韬等人的观点,但却不会像严嵩那样强烈。 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很可能是被严嵩强拉来以壮声势的。 于是,在严嵩吐沫横飞说了一大堆话后,王大圣人才跟着不咸不澹地加上了一句。 “我当然知道霍韬是想要让关西能更加的稳定。” 朱宸濠先瞟了眼似有点儿心不在焉的王守仁,然后才对严嵩说道: “可吐鲁番在吃了大亏之后,必定会老实一阵子,而关西也会进入一段相对平和的时期。 我大可利用这些时间先解决掉北方的边患,然后就直接西征一劳永逸地灭掉吐鲁番。 既如此,我又何须费力劳心地去武装强化关西七卫呢?” “原来陛下是这么打算的啊。” 严嵩听完朱宸濠之言愣了一下,随后又皱眉思索了一阵,接着才说道: “陛下的这一系列谋划,都是建立在吐鲁番短时间内不会再次入侵哈密之上的。 可若是陛下真与北方的鞑靼开战,那说不定吐鲁番会认为我大明将陷入长期的征战之中,从而无法抽身西顾。 而为了抓住这个他们自以为的绝佳机会,吐鲁番很可能会在我们跟鞑靼刚开打时,便出兵进犯哈密。” “这倒也不无可能。” 听了严嵩这话,朱宸濠的脸色亦微微一变。 “再有,就在六年前,吐鲁番速檀满速儿的叁弟赛义德率军攻打东察合台汗国,建立了叶尔羌汗国。 虽然按照陛下接受天启时所看到的画面,50年后吐鲁番会被叶尔羌汗国所灭,但现在两国的关系却非常特殊。 因此,说不定吐鲁番会向叶尔羌借兵。 若真如此,那很可能他们都不会等到陛下跟鞑靼开战,便再次东进攻打哈密了。” 严嵩这时又抬出一个叶尔羌汗国来,向朱宸濠说明并不能太过看重这次哈密大捷所能起到的作用。 “叶尔羌啊…… 还的确是个麻烦,不得不防啊。” 对叶尔羌汗国,朱宸濠也是知道一些的。 严嵩口中的那个吐鲁番和叶尔羌两国关系特殊,他也晓得指的是什么。 别看吐鲁番汗国的统治者满速儿和叶尔羌汗国的大汗赛义德是亲兄弟,可二人之间的关系在早前却很不好。 十几年前,赛义德为了争夺权力,便联合二哥赫力烈一起发动叛乱,背刺大哥满速儿。 不过这场暴乱很快就被满速儿以雷霆手段平定,老二赫力烈也被老大所杀,只有赛义德逃出了吐鲁番,先跑到帕米尔高原,后来更是一路往西,到了阿富汗的喀布尔。 而这位到了喀布尔后,便借助一个远亲的力量卷土重来,而且实力开始极速膨胀,先后灭亡阿巴拜克王朝和东察合台汗国。 此后,就连满速儿也不得不向自己的弟弟低头,整个吐鲁番汗国已向叶尔羌汗国称臣。 所以严嵩之言并非无的放矢,反正满速儿都已经向自家弟弟称臣,早就不要脸了,那再派人去求援借兵,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河套地区 严嵩提及叶尔羌汗国后,朱宸濠也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一个野心勃勃的国家,是很难按照你的规划一步步跟着去走的。 更何况吐鲁番虽然战败,但其根基犹在。 要是很快便能获得外援,那还真说不好对方会干出些什么来。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做呢?” 既然严嵩指出了问题,朱宸濠自然要听听他就此事有何建议了。 “呵呵,臣以为, 咱们或许可以尝试来上一场代理人战争。” 听了朱宸濠所问之后,严嵩有些狡黠地笑了起来。 “代理人战争?” 一旁的王守仁听见这个名词则一脸茫然地重复了一句。 这个词,对他来说显然还太过陌生了一些。 王大圣人不明白,但朱宸濠却很清楚严嵩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你想找谁来代替我大明跟吐鲁番打呢?” 既然晓得“代理人战争”这几个字是啥意思,朱宸濠自然得问清楚严嵩要找的这个代理人是谁,以及他具体的计划又是什么。 “陛下,在详说臣所选定的这个代理人之前, 臣还想先聊聊位于西北的河套地区。” 严嵩这个时候却看似卖起关子来,不但没有立马回答朱宸濠的问题,还扯到了其他方面。 不过朱宸濠却知道严嵩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提到了河套地区,就说明那个所谓的代理人,一定多多少少跟这个地方有关系。 “河套啊,哎……” 王守仁这时却以感叹的语气轻叹道: “河套存则边患息,河套失则边患起。 可惜,我大明早已失去了对河套地区的控制。 自‘土木堡之变’后,蒙古各部的势力就已侵入河套,这亦使得我朝边患不断,西北难以安宁。” 朱宸濠刚才跟严嵩的对话,已让王守仁大致明白了代理人战争是何意思,不过河套这两个字对他的影响显然更大,因此也就跟着感叹了一句。 “先生这句‘河套存则边患息,河套失则边患起’说得好,而朕以为,河套之所以会丢,责任全在朱棣。” 跟心有所感的王大圣人不同, 朱宸濠说起河套则首先就针对起朱老四来。 “……” 朱宸濠这话, 立即让王守仁不知该说啥好了。 “陛下此言极是,河套之失,的确跟太宗皇帝有莫大的关系。” 除了朱宸濠这个可以掌控自己生死的皇帝外,有着现代思维的严嵩自然不会对明朝其他皇帝有多大的敬畏之心。 明朝人对那些皇帝当然是讳莫如深,不敢多提多说,而严嵩则没有太多这方面的忌讳,特别是在朱宸濠面前,更是想到了就说。 这也是因为他知道,朱宸濠跟他一样,对自个儿老朱家那些上辈儿亲戚没啥感觉。 “还是太祖高皇帝眼光独到,大明刚刚建国便在河套设置了东胜州,后虽废州置卫,但却保留了足够的兵力,令草原部族不敢打河套地区的主意。” 严嵩既然已经开了头,自然是要说下去的,他也不管一旁的王守仁和老太监刘泉是啥感受,继续说道: “然而, 太宗皇帝在发动‘靖难之役’夺取帝位并迁都北京后, 便直接放弃了漠南,将漠南诸卫和拱卫边镇的藩王全部内迁, 进入关内。 防守河套地区的东胜卫也没能幸免,大部被迁到了北京保卫京师,其余则迁往怀仁。 河套地区得黄河灌溉之利,所以物产丰富,土地肥沃。 再有,河套又兼得阴山、贺兰山之地利,无论是草原部族,还是中原王朝,占据此地后都能直接威胁和震慑对方。 因此那里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无论是战国时期的赵国,还是后面的秦、汉、唐,都是将河套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的。 可咱们大明的太宗皇帝,就这么说放弃就放弃了……” 严嵩说道这里,很是不解地摇了摇头。 要知道朱老四这个人,也算是个开拓型的皇帝啊,可为何就能把那么重要的河套地区不放在眼中呢? 对此,严嵩还真是想不通。 “朱棣的眼光,差太祖多矣。” 朱宸濠其实也搞不懂朱老四的这种做法,只得认为是其眼光不如朱重八咯。 “太宗皇帝调走了河套地区的全部驻军,那些一直都觊觎这块肥美宝地的蒙古部族又怎能不心动。 于是,一些部落便开始向河套地区靠近,以试探大明的反应。” 严嵩说这些话时,总给人一种耿耿于怀的感觉,看得出,他对朱老四放弃河套是颇为不满的,说到后面声音都跟着提高了许多, “到了正统时,那位一心想要重现祖上荣光,却志大才疏的英宗皇帝,倒是又想到了河套,于是重新设立了东胜卫。 可是太祖时所构筑的城堡和各种防御设施,不是被拆除就是已荒废。 这种情况下,想要在草原上重新驻军谈何容易。 所以没过多久,新建的东胜卫又只能内迁。 更糟糕的是,‘土木堡之变’又紧随而至,我大明的数十万精锐一战尽没。 这种情况下,那些草原部族也就不再将大明的威慑放在心上,纷纷进入河套地区,并将那里当做是进犯关内的基地。 从此以后,蒙古各部对我大明边关的袭扰就没断过,边镇军马亦深受其害。” “哼,等我大军换装完毕,再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后,我就立即出兵先把河套地区收回来。” 朱宸濠听到这里也是气哼哼地放出一句话来。 “其实‘土木堡之变’后,我大明也曾尝试过收复河套。” 朱宸濠说完后,王守仁紧跟着也说道: “自成化五年开始,我大明便对河套地区的蛮夷展开了清剿,成化八年时更是调集了八万大军深入河套。 次年,副都御使王越趁侵占河套的蒙古部族大举入侵我秦州、安定等地时,亲自率军突袭对方老巢,斩断了对方根基,致使那帮掠夺归来的贼人失去了据点,只得退出河套。 xiaoshuting.org 而这一战,也为河套地区带来了长达二十年的和平。” 第二百五十七章:复套与弃套 王守仁口中虽然说的是明军于河套地区取得胜利之事,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丝毫喜色,甚至还带着点儿唏嘘之意。 “正如严惟中所言,我大明在河套原本的军事设施早已废弃,大军在那里作战,就后勤补给这点来说,甚至还不如逐水草而居, 赶着牲畜走到哪儿吃到哪儿的那些蒙古部族。 因此从成化八年到九年,也就是一年的时间里,八万大军在河套地区作战的花费极其惊人。 其中士兵和马匹所需的粮食和草料,折合成白银共用了一百五十多万两。 但是,为将这些粮草送到大军的手中,路上运输所产生的费用,则高达八百二十五万两,差不多足足是人马用度的四倍!” 王守仁说到这里也是大摇其头。 大明在河套地区失去了东胜卫城等据点之后, 再要想对那里用兵,其后勤保障所需费用已庞大到国家快要难以支撑的地步了。 不过这近千万两白银倒也没有白花,不管怎么说,还是将入侵河套地区的蒙古部族给赶出去了,也为后面争取到了二十来年的和平时光。 只可惜,这难得的二十年时间,明朝并没有珍惜。 大明后续只是在河套地区的南部,修筑了一些城堡和壁垒。 这就相当于将整个河套平原都让了出去。 《明史》则直接将这种行为称之为“弃套”。 也就是说,虽然明朝打赢了,可实际上还是决定放弃河套地区。 既如此,蒙古各部当然不会跟大明客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蒙古部族又开始进入河套地区生活。 与此同时,蒙古的达延汗崛起。 而此人,也就是跟朱厚照干了一仗的那位蒙古小王子。 达延汗野心勃勃,一心想要重新统一整个蒙古,恢复大元帝国昔日的荣光。 在这个过程中,他攻灭兼并了占据河套的土默特部。 随后, 达延汗便命其第二子乌鲁斯博罗特统领鄂尔多斯、土默特和永谢布部叁万户驻守河套地区。 虽然其后出现了一些变化,但鄂尔多斯部从那以后便一直都呆在河套地区,再也没有离开过。 至今,已有二十余年了。 明朝当然也有人想过收复河套,驱逐占据那里的蒙古部族。 比如十几年前,总制叁边的杨一清就打算加强军备,修筑城堡边墙,以做好进攻河套的准备。 可惜他才刚开始干,就因得罪刘瑾而被罢官。 随着杨一清的离开,收复河套这事就再也没有人提了。 其实说起来,就算杨一清没被革职,大明想要收复河套也几无可能。 毕竟,除了河套地区有强悍的鄂尔多斯等部外,蒙古其他地方已大多被达延汗所征服。 即便大明击败了盘踞河套的蒙古部族,那也还得面对更加强大的达延汗。 更何况,即使能成功把蒙古人从河套地区赶出去了,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要知道正德时国内叛乱不断,流民数量也达到了巅峰,国库自然是捉襟见肘。 这种情况下,大明根本就没有办法守住河套。 “唉,虽然花费巨万, 可好歹还是打赢了啊。” 听王守仁在那儿感慨明朝河套之战耗费资金太多,朱宸濠忍不住也跟着叹息了一声。 “陛下说得极是,不过自那一战之后,大明就再也无力对河套用兵了。” 严嵩也顺着话题继续说道: “若按照天启的结果来说的话,自从鄂尔多斯部进入河套起,大明其实就已经彻底失去了那一大片领土。 其后除杨一清外,也就到了嘉靖朝时,总督叁边的曾铣力主收复河套。 他倒是获得了首辅夏言的支持,并且还击败了不可一世的俺答汗,倒是真有收复河套的可能。 只可惜,最终因为……呃……那个,那个谁……呵呵。” 严嵩原本还在慷慨陈词,可说着说着就察觉不对了,于是赶紧干笑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爱阅书香 “哈哈,那个谁,你倒是说呀。” 朱宸濠听后则大笑起来。 严嵩和朱宸濠的话语听得王守仁莫名其妙,而他又对严嵩刚才所提到的那个夏言有些印象,于是说道: “夏言? 这个人应该是正德十二年的进士吧,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兵科给事中而已,想不到在陛下的天启中,此人日后竟不但入了阁,还当上了首辅。 看来,日后臣还得再好好认识认识这位。” “先生想认识夏言? 我看没那个必要。” 朱宸濠听王守仁似有要结交夏言的意思,忙开口说道: “虽说夏言也有些能力,但这人权力欲望太重,一旦身居高位便大肆排除异己,以此来巩固他自身的地位。 并且此人还识人不明,就因为启用了一个白眼狼,结果使得自己被陷害而冤死。” 朱宸濠在说到“白眼狼”那叁个字时,还对着严嵩挑了挑眉。 由于朱宸濠的举动太过明显,使得王守仁和刘泉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严嵩的身上。 “呵呵,原来严侍讲口中的那个谁,就是你自己啊。” 王守仁稍一联想就已经明白了一个七七八八,当即笑着调侃了严嵩一句。 “阳明先生此言差矣,那个谁虽然有着跟小弟前半生一样的经历,可他也只能是那个谁,而绝非现在的这个我。” 虽说大家关系现在已很不错,王守仁也是以开玩笑的语气在说此事,但严嵩却还是赶紧为自己辩解了一下。 他可不希望在王大圣人心中留下太过不堪的印象。 朱宸濠听严嵩为自己开脱,则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接着还以愤愤不平的语气说道: “天启中的夏言平步青云后就变得骄奢淫逸,刚愎自用,就算被另一个你害死也有一部分咎由自取的因素在里面,倒也不值得同情。 但是曾铣就不同了,这位不但才华出众,清正廉明,还一心为国抗击外敌,屡破鞑靼大军,打得雄踞草原的俺答汗都要主动求和。 原本在曾铣的带领下,大明还真有收复河套,还边关以和平的希望。 可就因为那个谁想要扳倒夏言,而不惜利用曾铣上《重论复河套疏》之机,对其进行诬告陷害,才让这样一位忠直之士含冤被杀。 想想还真是可恼可恨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部族内斗 当人们在读史书时,一旦看到忠臣良将被陷害冤杀的情节,总是会立马便生出义愤填膺之感来。 朱宸濠自也不例外。 特别是想到面前这家伙就是历史上那个元凶时,就更加的难以澹定了。 于是,深感意难平的朱宸濠继续盯着严嵩说道: “曾铣刚被杀两年,俺答汗的大军便已兵临北京城下,这不就是对你们这种自毁长城行为的反噬么。” 严嵩看见朱宸濠这个架势, 忙开口说道: “陛下,那个谁虽然可恶,但归根结底还是嘉靖昏庸无能,不辨忠奸啊。 好在如今天佑我大明,陛下已取代昏君入主天朝,那些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自然再也不会发生。 就连臣,这个原本将要祸乱大明之人, 亦得上苍指引而改邪归正,成为陛下开创盛世的一份助力。 所以还请陛下不要再纠结于此,以免心气郁结有伤龙体。” “严惟中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王守仁见状也跟着帮了句腔,说完后又问道: “对了,听你们说了半天曾铣,臣倒是很想跟这位文武双全的能臣见上一见,就不知此人现在何处啊?” “曾铣现在不过二十余岁,如今应该正在江都读书。 若按照其在天启显示中的生平,那还得再过好些年才能考中进士,入朝为官。” 听王守仁问询,朱宸濠随口便回了一句。 (曾铣的出生年份有1509年和1500年等说法,据考证1500年应该更可信。) 严嵩等朱宸濠说完后,亦对王大圣人打趣道: “怎么,阳明先生又想收弟子了?” “我就是想收,也得人家愿意才行啊。” 王守仁说话间脸上露出来一丝微笑,看他的样子,似真动了要收曾铣为徒的心思。 “先生若愿收曾铣,那就是他的造化, 哪能不同意呢。” 朱宸濠觉得曾铣要是真拜在王大圣人门下, 那其能力必然比历史上更强, 因此心里也挺支持的。 “陛下太高看微臣了。” 王守仁一脸澹然地回了一声。 朱宸濠瞧了王守仁两眼后没再继续说下去。 虽说面前这位并没有向他直接提出要收曾铣当弟子,但他还是决定,先用国子监的名义把曾铣召入京城再说。 而等曾铣抵京后,这个收徒也就应该水到渠成了。 “曾铣之后,基本上便再没人敢提收复河套这事儿。” 严嵩看朱宸濠和王守仁都不再说话,就又将话题说回到了河套上。 “你说了这么久的河套,不会是想让现在占据那里的东蒙古右翼济农,来做那个我大明跟吐鲁番之间的战争代理人吧。” 既然严嵩要在谈正题之前先说河套,朱宸濠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想要找的代理人就是来自那里。 (济农就是亲王的意思。) “如今统治河套,领右翼叁万户的济农乃是吉囊,此人不但是刚死没几年的鞑靼达延汗的孙子,还是天启中那个打到北京城下的俺答汗之兄。 虽然此人现在还很年轻,只有十叁四岁,可野心却不小。 再加上河套地区对我朝和蒙古来说都是一个敏感地带,所以臣以为他是不会为我大明去跟吐鲁番交恶的。” 朱宸濠刚说完,严嵩就立即摇头否认此时占据河套的吉囊, 是他所要找的代理人。 笔趣阁小说阅读网 “呵呵,只要那个吉囊不傻, 就不会冒着被我大明端掉老巢的危险,离开河套去跟吐鲁番征战。” 王守仁听后,也认为让河套地区的蒙古部族去给大明当枪使是不可能的,因此末了他还强调了一句: “臣觉得,就算是挑拨离间,亦或者给予他们什么诸如事成后可正式定居河套之类的承诺,都不足以让那里的蒙古部族去做什么代理人。” “吉囊不但不傻,还聪明得很。” 看得出,严嵩对吉囊的评价还是颇高的。 “既然不是占据河套的那帮蒙古人,那你扯半天河套地区干嘛?” 听到这里,朱宸濠明显有些不爽了。 “陛下听臣说完嘛。” 严嵩却知道朱宸濠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真生气,所以仍不紧不慢地说道: “臣刚才曾说过,达延汗打败迁徙到河套的土默特部后,为加强对河套地区的统治,就命其次子乌鲁斯博罗特前去统领右翼叁万户。 而这叁万户,则是由鄂尔多斯、土默特和永谢布叁部组成。 但在乌鲁斯博罗特去河套之前,负责管理当地事务,掌控右翼叁万户的,则是达延汗的太师,永谢布部的首领亦不剌。” 朱宸濠这时也听出点儿门道来,于是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达延汗让自己儿子去河套领右翼叁万户,那就等于空降了一个没什么资历的家伙去夺权啊,那个什么亦不剌肯定不会高兴。 嗯,这位保不准就会干出些什么疯狂的举动出来。” 显然,朱宸濠觉得达延汗这种任人唯亲的做法很有问题,必然会引发一系列难以估量的后果。 “陛下还真是一语中的啊。” 严嵩先回应了朱宸濠一声后才继续说道: “亦不剌原本就担心达延汗统一蒙古后会对异姓贵族下手,结果没想到怕啥来啥,对方还真就派出自己儿子来夺取权力了。 于是这位心下一横,恶向胆边生,就在乌鲁斯博罗特欢欢喜喜跑来河套上任时,率部发动了突袭。 结果,毫无防备的乌鲁斯博罗特当场毙命,成了双方博弈的牺牲品。” 达延汗叫乌鲁斯博罗特前去河套接替亦不剌统帅右翼叁万户,在这个时代也就是常规操作而已。 对那些踏着累累尸骨才登上至尊之位的封建君王来说,也只有自家的儿孙才更值得信赖。 就像朱重八,登基之后便让他的那帮儿子一个个手握重兵,分布于帝国的边境成为抵御外敌的第一道屏障。 当然,也有许多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那些儿子的,就比如“父慈子孝”的大唐那些皇帝。 而明朝,因为朱老四的原因,其后皇族子弟掌兵权之事可以说已经断绝了。 皇帝倒是有两个过了一把瘾。 结果一个差点儿让大明亡国,另一个虽然打赢了,却被那帮文官遮遮掩掩,一笔带过。 第二百五十九章:蒙古两翼之争 “呵呵。” 当严嵩说到亦不剌袭杀达延汗次子乌鲁斯博罗特时,朱宸濠忍不住轻笑出声, “别说,我还挺佩服这个叫亦不剌的家伙,竟敢以一己之力挑衅号称蒙古‘中兴之主’的小王子,也不知是头铁还是真有啥依仗。” 争权夺利这种事,不分国度也不分种族,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从来没有断绝过。 而且在很多时候,参与其中之人都会被权和利这两个字蒙蔽住双眼,根本不做太多的考虑,也不管自身的实力如何,总之干了再说。 现在摆在朱宸濠面前的,一个是名动后世的达延汗, 另一个则是籍籍无名的亦不剌。 他自然理所当然地觉得,亦不剌应该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陛下有些过于小看亦不剌了。” 严嵩听朱宸濠的语气,知道对方有轻看亦不剌的意思,于是对其说道: “当时的达延汗虽说在名义上已经统治了整个漠南蒙古,可实际上他的内部并不稳固。 完全忠于他的,还只有左翼叁万户。 右翼的土默特部虽已被他攻灭兼并,但内心肯定是不服的。 而永谢布和鄂尔多斯部也不是很顺从。 所以反对达延汗的,不光是亦不剌。” “哦?看来这还是一出草原争霸的大戏啊。” 朱宸濠这才知道,亦不剌并不是冲动之下干就完了,而是有所谋划的。 “的确如陛下所说,这就是一场决定草原走向的大戏。” 严嵩点头说道: “在乌鲁斯博罗特去往右翼当济农时,设计要除掉他的,除了亦不剌外,还有鄂尔多斯部的领主满都赉阿固勒呼。 此人跟亦不剌一样,都是极不愿意看到达延汗统一蒙古的。 而右翼叁万户中遭到达延汗攻打后,不得不归顺的土默特部亦心存怨气,有了另两部挑事儿,他们自然也不会甘于寂寞。 如此一来,也就相当于漠南蒙古左翼和右翼之间, 在当时实际上是相互对立的。 只不过在之前两翼还能保持明面上的和谐, 可乌鲁斯博罗特的到来,则彻底捅破了隔在双方中间的那层窗户纸,让矛盾完全激化。” “可怜的家伙。” 朱宸濠听到这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听其意好似在感叹乌鲁斯博罗特的不幸,但他的语气里,却并没有丝毫那种味道在。 反而,似还透着一丝幸灾乐祸之意。 “自己的儿子被人杀死,小王子必然暴怒,肯定不会放过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的。” 王守仁也跟着说了一句。 蒙古左翼跟右翼相互争斗之时,王大圣人才刚离开流放地贵州龙场,到江西去当一个县大老爷。 其后没多久便升任南京刑部主事。 也就是说草原闹得最凶的那两年,他都在江南晃荡。 当然,就算他在北方,也不一定能知道漠南蒙古内部的这一场角力。 “阳明先生说得没错,达延汗在得知乌鲁斯博罗特被杀后,是既悲伤又愤怒,当即便召集左翼叁万户的所有兵马出战,要为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 严嵩先肯定了王守仁所言,然后才接着往下说道: “不过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既然敢杀达延汗之子,自然想到了必会遭到对方的报复, 因此也早有准备。 亦不剌也是一个有勇有谋之人,在达延汗的大军行进到一处峡谷时,他命自己一个部下赶着一大群牛在谷外奔跑,并吹响号角。 左翼大军听到如此大的动静后以为敌军来袭,当即大乱,都想要尽快离开峡谷。 可峡谷中地形奇特,达延汗和他麾下大军在慌乱中一时间找不到出口。 结果大军在谷内相互踩踏乱作一团。 亦不剌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达延汗的左翼大军损失惨重。” 王守仁听到这里不禁拍掌叹道: “能想到利用地形和声响来骚扰和恐吓敌人,这个亦不剌还真不简单啊。” “亦不剌就派了一个人前去袭扰达延汗?” 朱宸濠则很是不解地问道: “那他和他的右翼大军在干嘛?” “亦不剌那时正率领右翼大军直扑左翼的驻地呢。” 严嵩讲到这里也来了情绪,渐渐失去了表情管理,眉飞色舞地说道: “左翼驻地空虚,自是难以抵挡右翼的进攻,赶回驻地的达延汗见势不妙也是赶紧跑路。 亦不剌当然不可能任由达延汗逃走,立马命令大军追击。 好在直属于蒙古大汗,号称蒙古中央万户的察哈尔部拼死抵抗追兵,才让达延汗得以逃出生天。” “这么说来,是亦不剌赢了,达延汗败了啊。” 朱宸濠听到此处则感到有些不对劲,随即说道: “可达延汗才是咱们都知道的,那个统一了蒙古的大汗,而现在统治河套地区的,也是他的孙子吉囊…… 嗯,看来亦不剌也只是取得了一时的胜利啊。” 说着说着,朱宸濠自己就想到了原因。 “没错,达延汗虽然第一次征伐右翼叁万户失败,却也没有伤及根基,只能算是小败罢了。 yqxsw.org 次年,也就是十年前的正德五年,他便又集结了更多的军队,再次对右翼发动了进攻。 这一次,达延汗也不走啥峡谷了,而在大草原上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也没什么好计谋来应对,只得展开兵马,与对方决战。 像这样没有什么花哨的大战,拼的只能是实力。 而左翼的基础乃是从成吉思汗那儿传下来的黄金家族,战力比起自家祖上虽然下降了不少,可对上其他部族还是算强的。 于是这场大战最后以达延汗大胜告终,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只得率领残部往西南方向逃跑。” “西南方向?” 朱宸濠听后不禁皱了皱眉。 要知道河套地区的西南面,就是大明的甘肃啊。 “是的,陛下您没听错,就是西南方向。 而且那个满都赉阿固勒呼,现在就应该在我大明的凉州和肃州两地流窜。” “啥?甘肃当地的驻军就那么看着?” 听到严嵩的回答后,朱宸濠有些懵了。 一个争霸失败的蒙古部族首领,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在大明甘肃境内游荡了十来年,这说出去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第二百六十章:右翼残部 看着颇为惊诧的朱宸濠,严嵩则一脸不以为然。 看他的意思,似觉得朱宸濠有些过于高看明朝那些守边将领了。 不过有些事情他还是得说明白,于是继续道: “刚才臣已说过,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战败之后,就带着残部一路往南逃跑。 他们首先进入了延绥地区,而驻防当地的我大明总兵马昂并不知道这帮蒙古人要干嘛, 于是立即率兵截击。 亦不剌等人新败,自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跟大明开战,于是便离开延绥去了凉州。” “听起来,这帮蒙古人还是挺老实的嘛。” 朱宸濠听闻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不敢跟马昂交战,最终选择退走之后,又对驻守甘肃的明军有了点儿信心。 “刚打了大败仗, 连老巢都没了,恐怕原本的部族也大半归顺了小王子,这种情况下能不老实吗。” 王守仁则一语道出了最关键的点。 像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这种人, 怎么可能安分。 之所以不敢跟大明叫板,那全是因为实力不允许。 可以说不是他们想老实,而是不得不老实。 “他们在那个时候,的确表现得很是小心谨慎。” 严嵩也跟着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 “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率部到了凉州后,自觉已无路可走,于是便请求内附,希望我大明能给他们一块地安住。 可凉州的守将知道这帮人是战败后才逃到本地来的,要是真答应了对方内附的请求,让他们留在当地,很可能会激怒已完全统一漠南蒙古的达延汗。 因此大明的官员断然拒绝了亦不剌等人内附的要求。” “按照当时的时局来说,凉州那些官员倒也没做错。” 接纳亦不剌这些人就意味着有可能跟蒙古全面开战,这对大明而言肯定是不划算的,所以王守仁觉得不让那些人内附无可厚非。 “被大明拒绝,亦不剌、满都赉阿固勒呼和追随他们的残部无处可去, 于是干脆就在凉州那一带游牧。 那些蒙古人虽然被达延汗击败并赶出了河套, 但凝聚力尚在, 还足有一万多骑兵。 2k小说 面对如此多的铁骑,凉州那些官员和守军也不敢动用武力赶他们离开,否则一个不好,反而会引发一场大祸。 在地方的默许下,亦不剌他们在凉州一呆,就是两叁年。” 严嵩并不评价凉州守将拒绝亦不剌等人内附的做法是对是错,而是直接说出了被拒之后,那帮蒙古人的选择。 “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都不是什么本分的主,能在凉州老老实实呆上两叁年已经不错了。” 朱宸濠从这两个蒙古领主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也想到这些人绝不会就此甘心,因此他又问道: “这些蒙古人离开凉州后又去了何处?” “他们一路向西,进入了塞外四卫控制下的地盘。” 严嵩说话间还抬手指了指书房墙上一直挂着的一副大明舆图。 而他口中的塞外四卫,其实就是关西七卫中的安定、阿端、曲先和罕东四卫。 “嗯?除了吐鲁番,没听说还有谁想要抢占关西七卫的地盘啊。” 朱宸濠听说亦不剌这帮蒙古人跑到了塞外四卫那里,感到有些疑惑,不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 “他们并非是要抢夺塞外四卫的领地,而是借道。” 严嵩边说边往挂着地图之处走了几步, 然后手指从东往西, 划过标有罕东、安定、曲先和阿端卫的那几个地方, “毕竟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也知道关西七卫和我大明的关系,他若真敢强占塞外四卫的土地,必将与我朝开战。 当然,说是借道,可塞外四卫并不知道这帮蒙古亲戚是来干嘛的,因此双方毫无意外地爆发了冲突。 可陛下也知道关西七卫是个什么样子,他们怎么可能是能跟蒙古达延汗扳手腕的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的对手。 于是,这股蒙古右翼残部在接连击破塞外四卫的拦截后,进入了青海的西北部。” “青海啊……” 朱宸濠听到这里想了想,然后看向地图说道: “我想起来了,好像在青海一带,是短暂出现过一个叫做亦不剌的蒙古势力。 看来,这个占据青海的势力,就是以亦不剌的名字来命名的啊。” “陛下说对了,就是这个亦不剌,拉开了蒙古第二次征服青海和西藏的序幕。” 蒙古第一次征服青海和西藏,自然就是元朝时期。 而元朝灭亡后,明朝试图接过对方留下的一切,其中当然也包括西藏和青海。 明朝的做法,就是册封。 虽然青藏高原表示愿意臣服大明,可明朝对待他们的态度,跟对关西七卫差不多,从不在那些地方驻军,只是任凭这些异族自由发展。 反正,只要你名义上归顺我大明就够了。 这种做法,也就使得西藏和青海对明朝根本就没有任何归属感。 所以当明朝中后期,蒙古第二次进入青海和西藏地区后,青海迅速沦陷,西藏方面则选择跟蒙古结盟。 而明朝,则就那么干看着,啥也不做,啥也不管。 “西藏和青海?惟中你是在说乌斯藏吗?” 明朝时,对青藏高原的认知并不深,称谓也只有乌斯藏这一个,因此王守仁在听了严嵩之语后便问了一句。 “对,我所说的就是乌斯藏。” 既然王守仁问了,严嵩当然得给对方解释一二, “小弟所说的青海,其实就是塞外四卫南边,以西海湖为中心的那一大片地区。” “哦。” 王守仁听后有些尴尬地胡乱点了下头。 看样子,这位王大圣人之前其实并不是很清楚青海湖,更不知道这个大湖在什么地方。 这也不奇怪,要知道在明朝历代所绘制的疆域图中,从来就没有青藏高原的身影。 所以就算王守仁将所有的明朝地图都看遍了,还是不会知道西藏地区、蒙古地区,辽东地区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之前王守仁也看过朱宸濠所绘制的地图,可他却也没有特意去留意西藏地区,因此还真不晓得那一带都有些什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亦不剌” 当严嵩说到蒙古右翼残部,在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的率领下,击破塞外四卫,进入到了青海的西北部时,朱宸濠这才想起青海在历史上曾短暂出现过一个外来的势力。 之所以现在才想到这个,也是因为他前世虽看过不少历史书,可却从未关注过像亦不剌这种不入流, 基本上被一笔带过的小角色。 朱宸濠能想到亦不剌占据过青海,那还是因为他前世曾看过大明各个时期的疆域图。 其中就有一两张图上,在位于大明、叶尔羌、西藏和吐鲁番之间的青海地区,出现过一个名为“亦不剌”的势力。 而朱宸濠也就只看过几幅地图,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图上那个“亦不剌”是个怎样的政权。 所以严嵩刚才说了半天,他也没往那方面去联想。 直到对方提到那个叫亦不剌的蒙古领主在凉州晃悠了几年后, 穿过关西七卫的地盘去了青海,大脑中才有了点儿印象。 然后便赶紧将脑海中的那几幅地图调出查看。 这一看,他才发现位于青海的那个“亦不剌”,地理位置还真的有点儿意思。 翻看过了脑海中的大明疆域图后,朱宸濠自以为了解了一切,随即便对严嵩说道: “看样子,亦不剌在穿过塞外四卫的领地进入青海后,便建立起了自己的政权,统治了被称为西海的那片土地吧。” “还没那么快。” 没想到严嵩却对着朱宸濠直摇头,出言否定了他的推断, “陛下,亦不剌虽然进入了青海,可那个地方对他来说,也是一块完全陌生的土地啊。 2kxiaoshuo.com 更何况,那里也并不是荒无人烟的蛮荒之地。 在西海湖周围,不但有人定居,还有大明所设立的河州、洮州、西宁、岷州这几个被合称为西番四卫的卫所呢。” “青海还有我大明的卫所?” 严嵩最后提到的那个西番四卫,还真让朱宸濠感到有些惊讶。 “西番四卫其实并不能算我大明的正式卫所,它们的性质也就跟关西七卫一样,只能算是羁縻卫所罢了。” 严嵩瞧见朱宸濠脸露惊异之色, 赶紧为其解释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啊。” 朱宸濠听后脸上浮现出一缕略带失望的表情。 因为既然是羁縻卫所, 那它们其实也就跟大明没什么真正的关系。 这就相当于明朝给了当地部族一个番号,让它们可以用大明朝廷的名义,招募士兵。 至于管理、装备和粮饷这些,大明则完全不管,全得由那些部族自己解决。 所谓的西番四卫,真说起来也就是青海当地四个被大明承认的部族武装而已。 严嵩见朱宸濠难掩失望之色,连忙说道: “陛下,即便西番四卫只是几个羁縻卫所,可他们好歹还是有些兵马的。 亦不剌和他的部族初来乍到,也摸不清当地土着的虚实,在一段时间内肯定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或许,那帮蒙古人单纯就是听说过西海,于是便跑去看看那里是否是一个适合他们生存之所。” 王守仁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觉得阳明先生的说法很靠谱。” 王大圣人刚说完,严嵩便给对方点了个赞, “而且看情况,亦不剌他们刚到青海时,感觉应该并不怎么好。 因此没过多久, 这帮蒙古人便又出现在了甘肃的庄浪、古浪、武威、酒泉等地。 并且还一度往西, 到了哈密。” “亦不剌他们还到过哈密?” 虽然朱宸濠是以疑问的语气复述了一遍严嵩所言,但他事实上对此并没感到太奇怪。 毕竟不管是从河套地区跑出来的右翼残部,还是包括哈密在内的关西七卫,他们虽然部族不同,但都可以算作是发源自草原的蒙古人。 所以对四处流浪的亦不剌等人来说,跑去哈密找机会也实属正常。 “是啊,那帮人不但去了哈密,而且双方关系还处得不错。 甚至亦不剌还跟哈密都督奄克孛刺结了亲。” 不管朱宸濠只是在自语,还是发出了疑问,严嵩都得回他一声。 而按照他的这个说法,亦不剌跟哈密的关系,不光是不错,还应该挺亲密的。 “呵呵,他们跟哈密的关系自是越密切越好。” 听了严嵩的补充后,朱宸濠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因而忍不住笑出声来。 “尽管两方的关系看上去很好,可也没好到能够生死相帮的地步。 更何况当时在哈密当政的,还是那个既不忠也不顺的‘忠顺王’拜牙即。 那时此人已经跟吐鲁番勾搭在了一起,一心想要卖国,当然不愿看到国内出现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 于是,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只得率部离开,然后又到了甘肃,并再次请求依附我大明。” 严嵩在述说这些时神色颇有些遗憾。 想那拜牙即身为哈密国王,但凡有一丁点儿的爱国之心,都可将那帮蒙古右翼残部留下,利用他们来对抗吐鲁番。 虽说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只有一万多兵马,可却是能跟达延汗对战的精锐,战力应该还要强过吐鲁番。 若真能让这些人留在哈密,那吐鲁番再想要用兵,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可惜,当时统治哈密的不是跟亦不剌亲近的奄克孛刺,否则说不定就不会出现后来那些乱七八糟之事了。 就在严嵩感慨之际,王守仁则接过了话题,顺着对方之言说道: “我大明之前就拒绝过亦不剌他们内附的请求,这次想来也不会答应。” 堂堂天朝,当然不是随便来个人说内附就能内附的。 更何况那个时候明朝才刚刚经历了刘六、刘七起义,中原地带被打了个千疮百孔,那还有心情去理睬西北边境那点儿破事。 “当然不可能同意。” 严嵩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只是大明虽不接纳,可亦不剌等人也不走,就呆在甘肃讨来川一带游牧。 那时的甘肃巡抚张翼也拿那帮蒙古人没办法,却又不敢就这么任由对方在自己所辖之地内乱晃,于是决定花钱消灾,给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送去了金银布帛,请他们带着人马赶紧离开。” 第二百六十二章:西海之主 “真是岂有此理!” 当严嵩说出甘肃巡抚张翼,为让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带着他们的部族离开自己管辖的地盘儿,而用出贿赂对方的办法后,王守仁忍不住怒喝了一声。 王守仁那可是在大明名将榜上排得极其靠前的狠人,对张翼这种有损国家颜面的行为,自是既不理解,也深恶痛绝。 严嵩当然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跟王大圣人共情, 只是想到了后续发展之后,还是哭笑不得地说道: “关键问题是张翼东西虽然送出去了,但结果却肉包子打狗,白费力气。 那帮蒙古人收下财物后倒也换了个地方,但却依然逗留在甘肃境内,根本就不曾远离。” “哼,对那些贪得无厌的蛮夷就不能表现得太软弱,否则对方必将得寸进尺。” 无论是对想拿钱打发不速之客的张翼, 还是对拿了钱却仍不走的蒙古人, 朱宸濠都很是不满。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将饿狼喂饱呢。 像“大怂”徽钦二宗那样的凄惨桉例,难道还不能让这些人警醒吗。 可是生气归生气,朱宸濠也知道这种事根本无法断绝。 以后,还是会有大把的人会这样干,直到将他们自己喂给饿狼时,才会后悔醒悟。 “还是陛下说得到位。” 严嵩在恭维了朱宸濠一句后才继续说道: “张翼的做法的确助长了亦不剌等人的气焰,蒙古人在甘肃一带也渐渐开始变得不像前几年那么老实了。 好在这个时候彭泽受命总制三边,这位虽然在处理哈密一事上多有问题,但对付起那帮蒙古右翼残部来,还是游刃有余的。 他到任了解情况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率兵对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所部进行讨伐。 那两个家伙见我大明动真格的了,也不敢跟彭泽交战,只得一路往南,再次进入之前没怎么看上的青海。” “彭泽此人……唉。” 朱宸濠神色有些复杂地叹息了一声。 对彭泽能够将蒙古人驱离甘肃, 他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 毕竟那位也是久经战阵, 打了好些年仗的宿将。 平叛、剿匪、镇压起义,也是战功卓着。 之所以在处理哈密之乱时表现得不尽如人意,那也是由于他在思想上出了问题。 因为,彭泽也是文官集团中的一员。 在对待关西七卫的态度上,他跟杨廷和等人如出一辙。 既然想的是闭关绝贡,那在对待西北各方势力和各种复杂关系时,就必定会有失偏颇。 因此最后落得个被罢官的下场,也不算太冤。 看见朱宸濠在那儿感慨,严嵩也就停了一下,直到对方回过神来后他才继续说道: “亦不剌这次进入青海后,便决定留在当地不走了。 随后他就直接率部向西番四卫展开了进攻。 而当地的土着藏民又怎是那帮蒙古铁骑的对手,于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西番四卫就相继被击败。 如此一来,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与他们所率领的蒙古右翼残部就成了西海湖一带真正的统治者。” “嗯……既然他们占据了青海,那为何你之前会说满都赉阿固勒呼一直游牧于我甘肃的凉州和肃州等地呢?” 一直都在默默聆听的刘泉,听到这话后很是不解,不由得开口问了一句。 “还能为什么, 肯定是因为争权夺利呗。” 朱宸濠非但没有责备老太监插嘴,反而随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守仁也是心有所感,脱口而出道: “人啦, 能够同患难的多,可能共富贵的,则少之又少啊。” “情况正如陛下和阳明先生所言,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在青海彻底站稳脚跟之后,俩人之间的矛盾也就开始显现了。 老大的位置就只有一个,可谁又不想坐上去呢? 于是两个人便开始了明争暗斗。 最后还是亦不剌技高一筹,满都赉阿固勒呼内斗失败,只得带着一部分仍忠于他的手下,离开了西海湖。” 严嵩很快就出言肯定了朱宸濠和王守仁的看法。 “这么说来,满都赉阿固勒呼在离开西海后,就又回到凉州和肃州一带游荡咯。” ahzww.org 之前在严嵩提到这点时,朱宸濠还以为那帮蒙古人自离开河套之后便一直呆在甘肃,可现在看来,中间还是离开过好些次的。 “其实吧,在满都赉阿固勒呼争权失败,退出青海后不久,达延汗就找上了他。” 严嵩在说这话时,脸上神色看上去颇有点儿难堪。 “满都赉阿固勒呼已跟亦不剌分道扬镳,我要是达延汗,也不会放过各个击破的机会。 呃……你刚才说什么? 直接找上门来?” 朱宸濠说话间突然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也瞬间明白了严嵩为何会出现那样的表情。 因为,满都赉阿固勒呼是在大明的甘肃境内游牧啊。 那达延汗来打他,自然也就进入了甘肃。 “满都赉阿固勒呼原本还指望大明边军能将达延汗挡在甘肃之外的,可是面对来势汹汹的蒙古大军,甘肃守军却选择了默许这次越界军事行动。 满都赉阿固勒呼见势不对,只得往青海逃,期盼亦不剌能帮忙抵御达延汗。” 严嵩说到这里很是明显地撇了下嘴,然后他才接着道: “两股蒙古人,就在我大明的土地上一追一逃,然后全都进入了青海。 最终,满都赉阿固勒呼没能等到亦不剌的救兵,在逃到阿津柴达木时被达延汗追上并杀死。 完事之后,达延汗又带着他的蒙古大军,大摇大摆地穿过甘肃,回到漠南蒙古。” 严嵩说完后,书房内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达延汗这种跑到甘肃追着砍人,砍完后又无视主人直接穿境而过的行为,无疑就是在打大明的脸啊。 好半晌后,严嵩才又道: “实际上,自那以后甘肃就已对这种过境行为完全无视了。 亦不剌在占据西海,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之后,就曾数次横穿甘肃前去攻打河套等漠南蒙古控制之地。 而达延汗也不时越界跑到青海去打亦不剌。 咱们的甘肃还真就像座公共厕所般,人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第二百六十三章:最佳代理人 “打住,别说啦。” 严嵩的比喻,让朱宸濠大感脸上无光,当即让对方别再说下去。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大明的皇帝,就算甘肃那些破事是其登基前发生的,也还是让他大为不爽。 更何况,即便是现在, 恐怕那些蒙古人还是能继续自由穿越甘肃。 毕竟甘肃守军这么些年下来,对此都已经习惯了。 想来只要过境的蒙古人不攻打城池和劫掠百姓,他们也就乐得装作没看见。 “区区一个亦不剌竟然也敢学小王子来回横穿甘肃,还真是嚣张啊。” 过了好一阵子,朱宸濠才又冷冷说了一句。 “虽说亦不剌已占据西海,可就凭当地的那种艰苦条件, 他也是很难强大起来的。 可以说就他那点儿实力, 即便借道去了河套等地, 其实也只能对漠南蒙古起到一个骚扰的作用而已。” 显然在严嵩看来,亦不剌这种刚有了点儿起色就跑去进犯蒙古的行为,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或许亦不剌就是心有不甘,想要蒙古人知道他仍在,还没有放弃罢了。” 王守仁倒是从另一个方面解读了一下亦不剌的这种做法。 “不管亦不剌到底是怎么想的都跟我们没关系。” 朱宸濠对探究那个蒙古领主的内心没兴趣,而他也早已明白严嵩的意思,于是看着对方直接说道: “如今占据西海的亦不剌,就是你想要找的那个代理人吧。” 大家已说了这么久话,就算刘泉都能想到严嵩一开始所说的那个代理人就是亦不剌了,更何况朱宸濠。 饭团看书 “是的,臣属意的就是此人。” 严嵩点头道: “陛下,臣以为选择亦不剌来牵制吐鲁番,是再合适不过了。 首先他占据的是青海,那里跟吐鲁番可是接壤的。 其次,亦不剌虽有一块地盘,但其本身却不是很强, 因此咱们不用担心他有能力吞并吐鲁番并成为新的隐患。 再有,亦不剌在成为西海之主后,也加强了跟关西七卫的联系。 由于这些年我大明对关西七卫基本上采取的是不管不顾的态度,所以他们也是多有怨言。 这种情况下,面对亦不剌这个同族所抛出的橄榄枝,控制关西七卫的那些蒙古王公自是不会拒绝。” “你是说关西七卫已投靠了亦不剌?” 朱宸濠此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明面上肯定没有,但暗地里绝对已经跟亦不剌勾搭在了一起。 毕竟他们都知道,真有事时基本上是指望不上我大明的,既如此当然得为自己找一个新的靠山咯。” 严嵩也不管朱宸濠的神色如何,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推断,不过说完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臣刚才说的那些,主要是针对陛下登基之前的情形。 而陛下在派遣王琼帮助哈密击败吐鲁番后,关西七卫的想法必然会有所改变的。” 严嵩这话很好理解,因为朱宸濠让王琼去救援哈密,也就表明了朝廷并没有真的放弃关西。 只要大明不彻底抛弃关西七卫,那些人自然也就不会跟朝廷决裂。 那帮王公贵族都不傻,大明的体量,又岂是区区一个刚勉强占据西海的亦不剌,所能相提并论的。 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跟亦不剌有所勾连, 也绝不会完全投靠对方。 “这话倒是不假。” 朱宸濠听后点头说道: “按你所言, 亦不剌现在跟关西七卫的关系应该都还处得不错。 既如此,请他去对付七卫最大的威胁吐鲁番,想来他也不会有太大的抵触心理。” 看来严嵩找亦不剌当这个代理人,还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 各个方面,他应该都已有所考虑。 “除了这些外,亦不剌还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也急需一个强大的盟友。” 严嵩说到这里还露出一个颇为自信的笑容来, “陛下,别看亦不剌这两年跳得很凶,动不动就越界跑去蒙古转上一圈,可实际上他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臣以为,他有点儿学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的意思。 诸葛孔明即便没有北伐成功的希望,可还是一次又一次出祁山,直到死在五丈原才算作罢。 为的,不过是心中的那份执念罢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个亦不剌倒也是条汉子。” 王守仁听完严嵩之言当即感叹了一声。 看样子,王大圣人还挺佩服亦不剌的。 “按照天启所示,亦不剌最后的结局还的确挺悲壮的。” 严嵩也跟着叹息道: “亦不剌一次次徒劳无功的出击,不但没能削弱漠南蒙古,反而成了对方最好的一块砥石,让他的敌人越发强大。 最终,在十二年后,蒙古右翼济农吉囊的弟弟俺答,亲率五万大军穿越甘肃,杀入青海。 面对气势汹汹的蒙古大军,亦不剌惨败,只得放弃西海,一路往北逃到了哈密。 可惜,那时的哈密早已物是人非,亦不剌也在不久之后便被当地人所杀。 青海也并没有随着亦不剌的败亡就重新回归到我大明的名下,而是成了漠南蒙古的一块飞地。 并且从那以后,蒙古人时不时的就会横穿甘肃往来两边。” “亦不剌以后死不死我不管,只要他此刻真能如你所言,可为我大明所用就行。” 朱宸濠并不关心历史上亦不剌是怎么完蛋的,他只需要此人现在能发挥作用,为大明牵制住吐鲁番就可以了。 “惟中你虽说了这么多,可凭什么认为亦不剌就会愿意被我大明当枪使,在漠南蒙古一直对其虎视眈眈之际,还拿出自己本就不多的那点儿家底,跑去跟吐鲁番争斗呢?” 虽然严嵩说得热闹,可王守仁觉得他并没有说到重点,于是出言询问。 “亦不剌的最大心愿,其实就是报仇和夺回河套地区。 这一点想来大家也都清楚。” 严嵩既然提出了这个建议,那必然是成竹在胸,因此面对王守仁的问题仍不紧不慢地说道: “但只凭他自己的实力,想要做到这些绝无可能。 可要是我大明能帮他达成心愿,阳明先生觉得亦不剌会不会心动,然后接受我们开出来的条件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可惜了 在严嵩看来,亦不剌就像是一个已经输红了眼的赌徒,不管是谁,只要能为其提供翻盘的资金,那他就一定会答应对方的任何条件。 “这个亦不剌,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吗?” 虽然严嵩说得在理,但朱宸濠还是有些疑虑。 “他连像关西七卫那样的孱弱部族都来者不拒, 看来的确是没什么办法了。” 朱宸濠发出疑问后,王守仁倒是从另一个方面给出了他的意见。 “亦不剌倒也不是没想过其他办法。” 严嵩先对着王大圣人点了下头,然后才说道: “前年达延汗跟先帝在应州一战后不久便突然横死,于是蒙古大汗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而汗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达延汗的长子图鲁博罗特已亡。 按理,汗位应该由图鲁博罗特之子, 也就是达延汗的长孙卜赤继承。” “这倒跟我大明太祖崩逝后的情况差不多啊。” 一旁的老太监听到这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既然惟中你说了一个‘按理’, 那看来继承这个汗位的, 就不是那个卜赤了。” 王守仁立马听出了严嵩的话外之音。 “没错,那个蒙古大汗的位置,被达延汗那些还活着的儿子中,最年长的老三巴尔斯博罗特,以卜赤年幼不能胜任为由给抢占了。” 王守仁话音刚落,严嵩就立刻说道: “只是巴尔斯博罗特虽然登上了汗位,但他的这种做法,却也引起了其他那些弟弟的不满。 最后,在达延汗第四子阿尔苏博罗特等人的不断逼迫下,巴尔斯博罗特不得不于去年宣布退位,将大汗的位置归还给了卜赤。” “哼哼,君主年幼,亲王强势,这个卜赤就算继位,可他的大汗宝座不好坐啊。” 朱宸濠冷笑了一声,明显不太看好蒙古的这位新大汗。 折腾了一圈之后,被逼退位的巴尔斯博罗特必然心不甘情不愿。 而扶植卜赤上台的四叔阿尔苏博罗特, 肯定也不是什么善茬。 所以真正会听从年幼新汗令谕的,恐怕根本就没几个人。 “陛下说得没错,卜赤这位大汗,其所能控制的力量和地盘,实际上少得可怜。” 在严嵩看来,卜赤能坐上汗位都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要是巴尔斯博罗特能再狠一点儿,向大明的朱老四学学,说不定这位现在的卜赤汗坟头草都已经三尺高啦。 卜赤虽是如今统治漠南蒙古的大汗,但明朝人对草原上那些事情了解得极少,就拿称谓来说吧,从来都不叫人家某某汗或直呼其名,而是一律用小王子来指代。 所以就算有些东西朱宸濠一听就懂,严嵩却也还得说得更详细一些。 毕竟在这个书房里,除了朱宸濠外,还有王守仁和刘泉。 就算他可以不管老太监,可也还得保证王大圣人能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啊。 于是乎,为了让大家知道卜赤这个去年刚登上大汗宝座的蒙古新主有多难,严嵩又开口说道: “现在的漠南蒙古,情形比起达延汗统一前, 还要复杂一些。 虽说名义上还是一个整体, 但已从老爹巴尔斯博罗特那儿接过右翼三万户济农职位的吉囊,是肯定不会听从卜赤命令的。 并且就算是左翼三万户,也大多对这个年轻的大汗阳奉阴违。 卜赤能完全掌控在他自己手中的,也就历来直属大汗的察哈尔一部而已。” “君弱臣强啊。 卜赤若没有雄心壮志也罢,可要是他还想有一番作为,那就唯有想办法加强自身的力量了。 可就不知道这人够不够聪明,若是太急功近利,那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最终生出难以收拾的祸乱来。” 朱宸濠对明朝中后期的那些蒙古大汗了解得并不太多,真正清楚的,也就有一番作为的达延汗和俺答汗而已。 至于像卜赤汗这种史书上一笔带过的,他自然也不会关注。 因此,朱宸濠也不晓得卜赤在汗位上都干过些什么。 既然不知道,那他也就只能依照自己的想法,大致分析一二了。 “正如陛下所言,卜赤虽然年纪尚轻,却也不想只做个有名无实的大汗。” 不管朱宸濠了不了解卜赤,严嵩反正都会说下去,所以他接过对方的话头继续说道: “卜赤想要收拢权柄,本身实力又不够,自然就想要找外援。 而这,也就让一直都在留意蒙古动向的亦不剌,看到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亦不剌想跟卜赤结盟,借助对方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么? 嗯……这对他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王守仁觉得亦不剌的想法不但可行,甚至还可说这就是其为数不多的有效方桉之一。 “亦不剌被达延汗打败并赶出了河套地区,可他却能放下仇恨去找卜赤合作,也算是个能成大事之人。” fantuantanshu.com 朱宸濠在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他觉得,既然亦不剌为了回到河套跟仇人的孙子都能妥协,那等大明开出条件忽悠其当代理人时,想来也不会太难。 “能率领战败的残部拿下青海,亦不剌应该已算做成一件大事了吧。” 严嵩顺着朱宸濠之语回应了一句后又说道: “卜赤想让左、右两翼重新听命于大汗,亦不剌则想夺回河套,这两人可说是一拍即合。 于是他们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卜赤起左翼之兵,与亦不剌一起夹击吉囊和俺答所控制的右翼三万户。 事成之后,卜赤吞并右翼三万户,而亦不剌则可占据河套。” “听上去倒也有成功的可能,但这一仗应该没打起来吧。” 朱宸濠听后疑惑地说道: “卜赤去年登上的汗位,他若跟亦不剌合兵攻伐右翼,那必是一场大战。 而河套就在我大明的边上,真要是在那一带爆发大战,我们不可能收不到任何消息。” “是啊,这一战还真就没打起来。” 严嵩一脸遗憾地说道: “因为卜赤的母亲在知道儿子的打算后,认为这将让整个漠南蒙古大乱,于是坚决阻止他对右翼用兵。” “唉,还真是可惜啊。” 书房内的其他几人,也是一脸惋惜之色。 第二百六十五章:敬顺王和顺义王 对朱宸濠这帮大明君臣来说,草原自然是越乱越好。 卜赤要是不当妈宝男,坚持跟亦不剌发动一场各取所需之战,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漠南蒙古都必将陷入混乱。 这对大明而言,当然再好不过。 可惜,最终却啥也没有发生。 若按照历史发展, 那卜赤注定一生都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蒙古大汗。 就连他统帅的左翼兀良哈部发动叛乱,都只能在右翼俺答的帮助下才将其平定。 最后更是沦为俺答汗的附庸,跟着对方与大明周旋。 至于亦不剌就更惨了。 卜赤老妈横插的这一脚,相当于完全断绝了亦不剌回归河套地区的希望。 从此以后,他唯有被动等待灭亡的那一天降临。 当然,随着朱宸濠的到来,整个历史轨迹都已经改变。 现在更是在严嵩的提议下,打上了这位西海之主的主意。 “你想亦不剌来做我大明跟吐鲁番之间的战争代理人, 那就得给出足够让他心动的好处来。 既如此,你觉得我该给他什么才好呢?” 朱宸濠既然认可了严嵩的谋划,肯定得问清楚具体应该如何做才能达成这个目的。 “臣以为,既然亦不剌已占据西海,那就不妨给他一个某某王的封号。 然后再承诺他,只要愿意为大明牵制吐鲁番一段时间,那么等我天朝击败漠南蒙古后,就让他回归河套。” 严嵩立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惟中你刚才已提到过河套地区对我大明的重要性,现在怎么又说出把河套给亦不剌这种话来?” 严嵩话音都还没落地,王守仁就有些不满地开了口。 “呵呵,我之所以这么说,那也是因为时代不同了啊。” 瞧见王大圣人那不太好看的脸色,严嵩忍不住笑道: “河套地区被占据后的最大危害,就是蒙古人可以借那里为跳板,来侵犯我大明的其他要地。 可陛下如今已开始量产燧发枪和弗朗机火炮,有了这些利器,那帮草原游骑根本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yyxs.la 相信用不了多久, 他们也就都是我大明的子民了。 既然是这样,那与其让水草肥美的河套平原空着,还不如给归顺我大明的蒙古人用于放牧。” “严惟中说得有道理。” 朱宸濠听完严嵩之言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后世的中华民族,原本就是由各个民族团结在一起的。 所以虽说明、蒙双方现在还处于争斗之中,但等把对方打服后,还是得给草原部族一个生存和发展空间的。 那个时候,河套也就只是大明治下的一个牧场而已。 生活在那里的,不管是亦不剌,还是其他蒙古人或者汉人,又有什么区别? “唉……” 王守仁见朱宸濠支持严嵩,轻叹一声后便不再说话。 他在观念上跟朱宸濠和严嵩有所冲突,其实很正常。 毕竟这位从来就没经历过像后世那种,除了极个别家伙外,其他人都和谐共处的民族大融合盛况。 思想上,他也饱受那种自古流传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看法影响。 因此在对待那些所谓的异族蛮夷时,首先想到的就是不可信,必须得提防,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 实际上不光王大圣人,而是几乎所有大明官员都持有跟他一样的想法。 而要想改变人们的这种观点,就必须得用事实来说话。 最简单的办法, 就是先打服。 然后再实施民族和解政策。 在大家放下刀剑友好往来一段时间之后, 自然而然的也就融合在一起了。 这一点“安史之乱”前的唐朝其实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只不过以当时的条件,还无法做到彻底压制草原势力,才使得唐玄宗大封节度使,想以此来保障边境的安宁。 结果却适得其反,终结了大唐盛世。 朱宸濠连河套都能交给亦不剌去经营,那严嵩口中的另一条封王,自然就更没什么问题了。 在明朝,封那些不管是事实上还是表面上愿意归附的蒙古部族首领为王,亦是常事。 除了像哈密忠顺王这样的小势力外,即便一些赫赫有名的蒙古大汗,也曾获得过大明的册封。 比如一手造成“土木堡之变”惨剧的也先,就是大明亲封的“敬顺王”。 只可惜这位既不敬也不顺。 或许被“土木堡之变”伤得太深,所以自也先之后直到隆庆,足足一百多年里明朝再也没有册封过新的蒙古王。 而隆庆时打破大明不再册封禁忌的,正是那位在嘉靖时越界击败亦不剌占领青海,后又率大军劫掠北京城郊,让明朝脸上无光的俺答汗。 也正是因为俺答汗打到了北京城下,才让嘉靖下决心要修筑外城。 这位为北京城扩张做出“杰出贡献”的俺答汗,所获得的封号,是“顺义王”。 跟给大明带来一场大灾难的“敬顺王”也先不同,俺答汗被封为“顺义王”之后,大明和蒙古之间还真就放下成见,结束了近两百年的战争局面,建立了长达七十年的和平贸易关系。 从这也可以看出,草原民族其实也是热爱和平的。 只要能有互利互惠的对等贸易制度,获得发展的机会,谁还愿意冒着极大的风险去杀戮和劫掠? 所以,所谓的边患,其实就是大明那帮从不以对等目光看人,完全不给双方机会的话事人整出来的。 一旦肯转变观念,坐下来开诚布公地交流一番,那结果也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这一点而言,不得不说开关的隆庆,以及跟俺答汗达成协议的张居正,是明朝难得的几个明白事理之人。 同样,蒙古那边的俺答汗,也是一个很有眼光雄主。 也正因为这样几个人凑在了一起,才能最终放下仇怨实现和解,为两方百姓赢得了长久的和平岁月。 朱宸濠自然能比隆庆和张居正做得更好,但如今蒙古方面却少了一个目光远大的领袖。 俺答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儿,离大汗之位还有十万八千里。 名义上的大汗卜赤也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统治。 其余那些部族领主,也都在打着各自的算盘。 既然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形势,那朱宸濠所要采取的策略,当然也就跟隆庆时全然不同。 第二百六十六章:分封之策 既然漠南蒙古不团结,那自是各个击破的好机会。 等到打服之后,再开设马市,促进大明与草原个各部族之间的交往和贸易也就是了。 这也就相当于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让那帮人把奖励和惩罚都牢牢记在心里。 只有这样,那些部族才能知道那些事能做,那些则绝不能碰。 另外, 朱宸濠还打算跟“我大清”学习,对蒙古各势力进行肢解分化。 清朝对付草原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分封。 明朝当然也封,就如之前提到的诸如忠顺王、敬顺王和顺义王之类的。 但大明在分封蒙古王公时,其实挺小气的。 从建国到灭亡,加起来恐怕也没封到十个王。 而清朝就不同了,在蒙古和青海地区, 光大汗就封了五个。 亲王、郡王更是多达几十个。 辅国公和贝勒什么的, 那可说是数都数不过来。 当然, 明、清两朝的分封除了数量外,在本质上也是不同的。 之所以会不同,也是因为两朝在对蒙古的控制力度上天差地别。 明朝,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真正掌控过蒙古草原。 既然人家有手握实权的领导者,那就算你大明封了一大堆王公,也只是一个名号,而无法给与相应的土地和人口。 cxzww.com 所以明朝的敕封不过就是口嗨而已,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清朝则不同,在皇太极彻底击败林丹汗之后,蒙古就已被后金统治。 因此清廷的命令,是能抵达草原各处的。 它所封的王公,自然也都有着各自的草场和部族子民。 在大家都有一定实力,又都不太强的情况下,草原各部之间也就形成了一种平衡。 就算有人想要对其他人发号施令,也没那个实力, 别人也不会听。 于是, 整个草原的权力也就变得极度分散。 说起来,这种做法跟汉朝时颁布的“推恩令”颇为相似, 都可让那些强大势力迅速分化瓦解,各自为政。 这样一通操作下来,就再也不可能会出现一个能强大到威胁中央的草原帝国了。 就算有野心家想要冒头,受实力限制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吃掉旁边的那些王公。 只要被其他部族给拖住,那发展壮大的速度就不会太快。 而朝廷也就有了应变的时间,可以直接派遣大军趁对方还没有做大做强之前先行绞杀。 纵观满清的历史,唯一一个给朝廷造成一些麻烦的,也就只有噶尔丹了。 可这位也是因为得到了沙俄的支持,才能急速扩张,有了点儿蒙古帝国昔日的影子。 不过等康熙腾出手来之后,噶尔丹也只有败亡这一条路可走。 清朝的这种大封特封政策,不光在蒙古搞,其他如新疆和哈萨克等地,也是这样封了一大堆的王公。 当然,这种做法也不是没有坏处。 最大的问题就是权力过于分散后,面对外敌时只能依靠中央,自己形不成有效的抵抗。 这点在宗主国强大时还没什么, 可一旦宗主国衰落, 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就像哈萨克,国内一堆王公谁也不服谁, 当沙俄将手伸过去时,他们也只能各自为战,无法做到团结抗敌。 而那时的清朝也早已腐朽没落,根本无力提供支援。 于是,十九世纪时哈萨克被沙俄吞并,从此不再属于中国。 朱宸濠如今当然不用担心沙俄。 因为现在还只有一个莫斯科大公国,范围也小得可怜。 按照历史进程,还要再等二十七年,当伊凡四世自封“沙皇”,开始扩张时才会出现俄罗斯帝国。 当然,在这个时空沙俄还能不能如期出现,已是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更何况,就算真的还会形成一个沙皇俄国又如何。 如今的大明可不是历史上那个任人宰割的大清。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将越来越强。 所以就算以后有人敢进犯那些大明分封的王国和公国,也必将面对帝国的怒火和铁拳。 清朝虽说在面对列强时被揍得鼻青脸肿,但不得不说它对待蒙古、新疆等地的政策,还是很成功的。 噶尔丹之后,就基本上没遇到过什么太大的叛乱了。 “我大清”能在几百年里没多少边患,其大封特封的策略无疑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既然清朝已经以事实证明了这个方法可行,那朱宸濠当然不会客气。 等他征服蒙古和西域后,也将有样学样,大肆分封。 等把这些地方分成无数个小势力后,再辅以民族和解政策,大明自然也就没了边患的困扰。 以后要封多少还不知道,可现在这个亦不剌倒是得先封个什么。 “既如此,那就派人前往青海,告诉亦不剌,只要他肯出兵吐鲁番,就封他为我大明的忠宁王。 同时我朝也将在甘肃和西海交界处开放一处马市,准他与我大明互市。 至于河套地区,则也按我们之前所说,先许给他就是。” 有了决定后,朱宸濠便不再耽搁,直接下达了旨意。 “陛下圣明。” 主意是严嵩出的,他当然第一个表示赞同。 “全凭陛下裁夺。” 王守仁虽然还有些疑虑,可他也知道不可能让朱宸濠改变主意,只得跟着回应了一声。 “好吧,那就选个能说会道之人,作为我大明的使臣前往西海。” 在说这话时,朱宸濠却看向了王守仁。 他当然不是想让王大圣人去跑这一趟,而是希望对方能推荐一个人去。 在朱宸濠心中,王守仁的弟子众多,而且各方面的人才都有,想要找出一个长于外交的,应该也不难。 王守仁虽然看见了,也明白皇帝的意思,却并没有说话。 毕竟出使西海并不是什么美差,路途遥远不说,所去的又是关西那种不太安全之地。 他身为老师,还是得为弟子着想的嘛。 虽然王大圣人装聋作哑,但朱宸濠显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干脆直接开口问道: “先生可有好的人选推荐?” “这……” 王守仁见躲不过去,只得想了想后说道: “臣以为,冀惟乾或许可当此重任。” “惟乾啊,我看也行。” 王守仁既然推荐冀元亨去,朱宸濠当然没什么意见。 第二百六十七章:心结 当朱宸濠向王守仁要个学生派去西海当使臣时,对方推荐了老熟人冀元亨。 王大圣人之所以想到冀元亨,除了这位能力的确出众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他的这个弟子,这段时间以来已经中了皇帝的“毒”,不那么安分了。 自从那日朱宸濠带着王守仁去到文华殿,给几位皇子科普了一通从北京到世界的地图之后, 在一旁亲历整个过程的冀元亨就再也不澹定了。 按王守仁的理解,就是他的这个得意弟子,生出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想法。 而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冀元亨觉得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并且现在杨慎已经从冀元亨手中接过了教鞭,担负起教授众皇子经学的工作。 也就是说, 冀元亨这几天已经空闲了下来。 于是这位的心思就活泛起来, 想要出去走走。 有了这样的打算,冀元亨当然会告诉自己的老师。 王大圣人对此原本还挺为难, 毕竟他是希望爱徒能呆在自己身边的。 不过冀元亨一直都追随着王守仁,这些年下来能学的东西差不多都已经学到手了。 再留在老师身边,学问上也不可能有啥太大的进步。 如此一来,王守仁又觉得冀元亨出去看看也好。 这些天王守仁一直都在为此左右为难。 却没想到今天朱宸濠会因为严嵩的提议而来上这么一出。 既然皇帝已直接开口要人,而冀元亨又想开拓眼界,那么王守仁虽心中不舍,却也最终决定顺水推舟,成全自己学生的心愿。 biquge.name 说起来,冀元亨也应该算是王大圣人众多弟子中,朱宸濠最为了解的那个。 毕竟这位之前还当过原主很长一段时间的经学老师。 所以前些日子刘养正被李士实激怒时,就曾说过冀元亨可以算作是帝师。 朱宸濠对冀元亨也挺信任的,所以才会让他在一段时间内担负起教授皇子的工作。 在杨慎正式以侍读的身份接替冀元亨后,朱宸濠则打算让对方休息几天后便分派一个新职务给他。 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王大圣人既然推荐了冀元亨,那他也就乐得先给对方一个大明天使的头衔,让自己也颇为看好的这位心学弟子出去历练历练。 在确定了去往西海的使节人选后,严嵩来御书房找朱宸濠的目的可算是已完全达到。 至于后续, 就得看冀元亨的口才和亦不剌上不上道了。 当然, 只要是个精神正常之人, 都应该很难拒绝大明所开出来的条件。 要知道朱宸濠只是让亦不剌骚扰牵制吐鲁番,又没让他一定要跟对方死战。 因此只要亦不剌不头脑发热,他的部族就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更何况即使真出了什么问题,不也还可以找甘肃巡抚王琼帮忙吗。 而且有了大明的册封之后,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从关西七卫那里获得支持。 对关西七卫来说,吐鲁番若因亦不剌而无暇东顾,那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他们。 所以为亦不剌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自然也是应该的。 既然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皇帝也同意了自己的计划,严嵩便觉得没必要再在御书房内呆下去了。 在严嵩出言告退后,朱宸濠也没拦着,直接让对方走人。 王大圣人当然也是跟着一起离去。 走出御书房的王守仁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想他原本只是被严嵩拉来帮腔的,却不料最后还搭进去了一个学生。 虽说冀元亨对此或许会很高兴,可他心中肯定是不可能太痛快的。 “怎么,阳明先生还在因小弟刚才的建议而感到不满么?” 严嵩看王守仁面有不虞之色,还以为对方仍在为承诺亦不剌回归河套一事不爽,于是出言问了一句。 “我只是有些担心惟乾而已。” 关于亦不剌那方面, 在没有看到最终结果前, 王守仁肯定还是会心存疑虑。 不过他也亲眼见识过新式火器的威力,甚至还上过手,因此对朱宸濠和严嵩所言,还是有些信心的。 所以王守仁此刻,还真就是对即将远行的冀元亨更不放心一些。 “呵呵,我前两天刚跟惟乾谈过话,因而知道他正在为自己现阶段的人生做规划。” 严嵩得知王守仁是为了冀元亨而不怎么高兴后,当即笑道: “先生啊,惟乾已不是小孩子了,我觉得您可以放手让他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了。” “唉,自打听陛下说起他在天启中所见那另一个惟乾的凄惨命运,我就总觉得亏欠这个学生很多。 因而心中总有一种怕突然失去他的恐惧感,这才……” 说着说着王守仁便停住了。 对于王守仁的心理严嵩也很理解。 毕竟历史上的冀元亨可说就是为了保护他的老师,才受尽酷刑折磨,最后不治而亡的。 虽说在如今这个时空并没有发生此事,但王守仁的内心还是会为此受到一些影响。 于是下意识的就不愿冀元亨远离自己。 “我觉得阳明先生可以试着换一个方向去想,要知道天启中的惟乾因许泰、张忠等人迫害而早亡,根本就没能获得一展抱负的机会,或许那才是他最大的遗憾。 而今陛下临朝,让惟乾不会再遭受那样的命运,不就等于给了他新的人生么。 他也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想做之事了。 这无论是对先生,还是对惟乾来说,应该都是最好的结果吧。” 面对既想让冀元亨顺着其自身选定的路去走,又因不放心而想要阻止对方,由此陷入矛盾之中的王守仁,严嵩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惟中说得对,之前是我想太多了,反而没怎么考虑过惟乾自己想要什么。” 听了严嵩之语,王守仁不禁连点了好几下头。 他刚才向朱宸濠推荐冀元亨时,其实就已经差不多想通了。 只是事后又受到了之前情绪的干扰,让他有些担心自己的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不过现在王守仁也彻底解开了心中的那个结。 冀元亨虽是他的学生,可他这个老师是不可能护着那帮弟子一辈子的。 所有人,终归都将会走上他们自己所选定的那条道路。 第二百六十八章:王守仁的疑问 原本一直都被心结所困扰的王守仁,在听过严嵩的一番话语后,总算是彻底将那个结给打开了。 恢复了心情的王大圣人似来了兴致,跟严嵩在皇宫里一边走着一边闲聊。 但当俩人走到奉天门前广场上的金水桥边时,王守仁在看了看空旷的四周后,突然停住了脚步。 “嗯?” 半只脚已踏上品级桥的严嵩见状也停了下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王大圣人。 “惟中啊, 我有一个疑问已在心头盘绕许久了,今天想向你请教一二。” 王守仁神色有些怪异地盯着面前的严嵩。 “以阳明先生的学识,岂是小弟所能指教的。” 看王守仁的表情,严嵩突然生出一丝不太妙的感觉来,当即苦笑着回了一句。 “不,我心中的这个疑问, 在这个天地间恐怕也就只有陛下和你能解答了。 可是陛下么……” 王守仁说到这里露出一丝为难之色来。 显然,他觉得直接去问朱宸濠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那……既如此先生就请说吧,至于能不能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桉, 小弟就不知道了。” 严嵩说话间也扫了眼周围,神情中多了丝无奈。 王大圣人特意走到这么一个远离所有人的地方才发问,那么对方所要问的问题肯定不是那么好回答的。 “陛下受上天启示之事,至少在京城已差不多是人尽皆知了吧。 而关于惟中也曾机缘巧合接受天启这事,知晓的恐怕就不多了。” 王守仁说这话时一直都盯着严嵩,仔细留意对方的表情。 “应该,也就陛下、阳明先生您、刘公公,以及工部的刘部堂几人知道吧。” 严嵩想了想后回了一声。 他口中的刘部堂,正是刘天和。 严嵩在前进基地时,一直就住在刘天和的那套小院内。 俩人关系极好,再加上还要一起研究,严嵩自然也就跟对方半真半假地透露了一些东西。 所以现在晓得他和朱宸濠所编造那段奇遇的,也就在最初几人的基础上又添加了一个。 不过就这几个人,跟以各种方法宣传,恨不得全国所有人都知道的朱宸濠当然没有任何可比性。 “我倒并不是关注有多少人晓得你获得天启这一点,而是在奇怪另一个点。” 说到这里, 王守仁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严嵩,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 “既然你与陛下同受天启, 并且时间还要比陛下短很多,那么我就想问问了,为何很多东西你知道,而陛下却不知道呢?” 听到王守仁这么问,严嵩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瞳孔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缩了缩。 王大圣人会生出这样的疑问,其实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很多东西他都看在了眼中,想不产生疑虑都不可能。 就比如正在前进基地内进行实验的砂模铸造法,很明显朱宸濠就完全搞不懂。 再有那个燧发枪的纸制定装弹,以及刺刀,底火等等,都是严嵩已做出或能做出来,而朱宸濠却只知道个大概的。 再有就是刚才,那些有关河套地区、蒙古内部争斗以及西海的格局变化,皇帝似乎也只是一知半解。 这种种情况说明,朱宸濠和严嵩的那个同受天启之言,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呵呵,先生的这个疑问,小弟其实也有, 甚至还跟陛下探讨过这点。” 面对王守仁这个尖锐的问题, 严嵩却并不慌乱,甚至还笑出声来。 这也是因为他之前的确跟朱宸濠就此通过气。 王守仁能看到的BUG,以朱宸濠和严嵩的精明,当然不会看不到。 他们也知道,除了装聋作哑的老太监外,其余那两个人精早晚都会质问这些东西。 因此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哦?那还请惟中为我解惑。” 这个疑问在王大圣人心中已憋了很长时间了,他当然很想知道答桉,否则也不会做出现在这样的举动来。 “我和陛下谈论的结果就是,上苍所降下的天启,在有关后世500年内所发生的各种大事上,我们所知都是一样的。 但在细节上,却完全不同。” 严嵩在说这番话时,没有丝毫会让人觉得他是在忽悠人的地方。 毕竟这家伙可是干过传销导师的,早在前世时,就已把撒谎这项技能的点数给点满了。 “细节有区别?” 听闻此言,王守仁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王大圣人倒不是认为严嵩在说谎骗他,因为即便他几乎眼都不眨地盯着面前这位,却也没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丁点儿的破绽来。 “天启的信息庞大而繁杂,我只接收了一部分就已头痛欲裂,可上苍给予陛下的,却不知是我的多少倍。 陛下虽是天命之子,远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强,但不管怎么说,他终究也还是一个人啊。 而只要是人,那么精力就必定是有限的。 因此就算上苍把所有知识都传给陛下,陛下也不可能抽出那么多时间去经办的。 真要是事事都要陛下亲力亲为,那振兴大明岂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么。” 笔趣阁 看得出严嵩的这套说辞已在心中酝酿了许久,所以此刻说处来就有如行云流水一般,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陛下承天应命,所需要的当然是能掌控全局的那些东西。” 王守仁也觉得严嵩说得有道理,随后有些羡慕地看着对方道: “看来,你也是上苍所看中之人啊。 你的落水肯定也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天意。 上天传授给你一些虽奇怪却又非常有用的学识,想来还真是为了不让陛下被杂事所束缚,能腾出手来安心做符合他身份之事。” “陛下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严嵩赶紧顺着王守仁的话回了一句。 “对了,在天启中你应该是我大明最大的奸臣吧。” 就在这个时候,王守仁却说出一句让严嵩彻底无语的话来。 “呃……应该算是吧。” 被华夏最后一位圣人这样说,即便是脸皮厚比城墙的严嵩,也不由得感到脸上一阵阵的发烫。 还好周围只有王守仁一个人,否则严嵩就真得要跳进旁边的金水河,以躲避这个社死现场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小册子 金水桥边,严嵩没想到王大圣人会突然冒出那样一句话来。 这就让他很尴尬了。 而最糟糕的,就在于人家说的是事实。 并且告诉王守仁这点的,还是朱辰濠。 因此他就算想否认都不可能。 就在严嵩有些手足无措之际,王守仁也意识到他这话说得有些失礼了。 “呵呵,我刚才那话只是单纯地想要陈述一个已知之事,并没有其他意思, 所以惟中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反应过来的王大圣人连忙先向严嵩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歉意,然后才接着说道: “我只是觉得上苍点化你也是用心良苦,这样一来,大明不但少了一个大奸大恶的贼子,还多了一个能辅左明君圣主成就大业的能臣。” 王守仁的这番话,听得严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还真想对王大圣人说上一句: 我谢谢您嘞。 “我所会的那些,也就能为陛下提供一点儿小帮助而已。 真正能辅左陛下治理国家的,还得是阳明先生您这样的旷世大才啊。” 严嵩虽然心中滴咕, 但等他真开了口时, 却已变成了一句毫无营养的客套话。 “惟中这话还真让我有些汗颜啊。” 王守仁显然并不是这么认为的,因而正色对严嵩道: “你在陛下身边可远不止帮点小忙。 在我看来,你所掌握的,很多都是未来富国强兵的关键点。 所以真要说起来,你才是陛下手中的那把神兵利器。” “先生过奖了,我可当不起‘神兵利器’这几个字。” 刚刚还是对方口中最大的奸臣,现在却又被捧得这么高,严嵩还真搞不清楚王大圣人到底是个啥意思。 “惟中不必疑神疑鬼,我也只是希望你能在得空时,跟我和我的那些弟子们多多交流一二,帮我们答答疑解解惑而已。” 瞧着严嵩满脸疑惑的神情,王守仁忙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先生这话说反了吧,我哪有为您,以及您的那些弟子答疑解惑的能力啊,应该是我向你们请教才对。” 虽然严嵩心里面已经猜到了王守仁说的是啥,可他的语气还是非常谦恭。 “是这样的。” 王守仁见状干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本来,然后边递给严嵩边说道: “陛下给了我好几本基础知识小册子, 这是其中的一本, 我大概都看了一下,但却只勉强看懂了一些,更多的却还是难以理解。 而陛下又一直忙于国事,我也不好去找他请教,所以……” “我看看。” 严嵩有些无奈地从王守仁手中接过了小本本,心中则腹诽不已,暗道你只看见了皇帝忙,却没瞧见我都快要忙到脚不沾地了么。 “这是……” 严嵩随手翻开了小册子,紧跟着就勐地睁大了眼睛,口中更是怪声怪气地叫道: “元素周期表?!” 看着面前的元素周期表,严嵩是既感无语又哭笑不得。 虽说朱辰濠把每一个元素符号和对应的汉字都标注得十分详细,但这玩意儿,是明朝人自己就能看懂的吗? bqgxsydw.com 别说看懂了,估计里面绝大多数元素相对应的是什么东西,这些人都完全不知道。 那些后来发现或者合成的金属就不用提了,光是各种气体,王大圣人他们能明白的就没两个。 更何况里面还充斥着大量的字母和阿拉伯数字,这些东西对大明的人来说, 也太过陌生了。 “唉~” 严嵩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小册子一上来就整这么大, 那后面肯定就是一些化学公式咯。 随手又翻了翻,果然如此。 虽说那些公式也就只是初中刚接触化学时所要学的那些,但对像王大圣人这样零基础之人来说,也得有老师教授才能大致弄明白啊。 毕竟就算是现代学校,也只有很少的省份初二开始接触化学,其余大多数学生都是得等到初三才正式学习这门科目的。 朱辰濠倒好,竟然直接把初中化学课本扔给王守仁让人家自学,这要是能看懂才真有鬼了。 当然,朱辰濠其实也并不是想当一个甩手掌柜,他也曾对王大圣人说过,要是有什么疑问可以去问他。 不过他和王守仁这段时间都忙得要死,根本就没有空闲来讲解和学习。 更何况从之前的种种就能看出,朱辰濠的理科其实挺差的,估计就算真有人向其请教,他能不能给人讲明白了还两说。 “还有其他的吗?” 刚才王守仁说过,递过来的这本小册子只是皇帝赐下的好多本中的一本,虽然对其他那些严嵩已有了想法,但还是打算先瞧瞧再说。 “有有有。” 王守仁立马又掏出几本来递了过去。 严嵩接过后先瞧了两眼外观,他从书本的折损程度上就能看得出,王大圣人应该一直都随身带着这些小册子,而且只要得空就会拿出来翻看翻看。 当然,虽然王守仁常常翻看这些,但就效率而言,肯定是事倍功半。 瞧过了外面,严嵩又把每一本都大致翻了翻。 果然如他所料,什么物理、生物、数学、地理等等都有。 甚至,他还看到了汉语拼音。 “陛下曾提到过,说这个拼音乃是能让百姓在短时间内认字识字的什么扫盲利器。” 看见严嵩瞪着眼,大张着嘴死盯着汉语拼音表,王守仁有些不明所以地说了一句。 “咱们的这个陛下啊,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懂教育。” 严嵩忍不住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他可是干过全科教师的,在教书育人这方面,也算是很有一套了。 像汉语拼音这种东西,的确可以说是扫盲神器,但却完全没必要让王大圣人等学识渊博之人去学这个。 在严嵩看来,找上一群落第秀才,集中培训一番之后,就已完全能胜任扫盲工作了。 “我认为这些小册子里面的内容,有些可以学学,而另一些么,则没什么必要。” 考虑到大明那令人堪忧的基础科学水平,觉得想要学懂数理化这几科必须得是有一定能力之人后,严嵩对王守仁说道: “这样吧,我先整理一下这里面的内容,然后每隔三天就和先生,以及您的那些弟子们就此探讨一两个时辰。 大家可以先笼统地全都学学,然后再根据各自的喜好和侧重点,决定想要研究的科目好了。” 第二百七十章:军中扫盲 在朱辰濠、严嵩和王守仁三人御书房谈话的十数日后,冀元亨便率领一支大明使团,在他老师的千叮咛万嘱咐中,风风火火地离开北京城,去往了青海。 为了其安全,朱辰濠还特意派人前往甘肃,让王琼等冀元亨一行人抵达那里后, 便派出一支部队护送对方前往目的地。 当然,这只是为了防范盗贼,而非针对亦不剌。 毕竟真要带一支足够对抗亦不剌的部队去,那就不是出使,而是挑衅了。 实际上朱辰濠他们也并不太担心亦不剌会胡来。 这位能在逆境中成为一方之主,自然还是有一些眼光的。 既如此,他当然不会在毕生大敌对其虎视眈眈之际, 再得罪大明。 那样还真就是死路一条了。 冀元亨刚走不久, 派去处理横死于回京途中的廖銮、廖凯叔侄,以及倒霉蛋毕真后续事宜的东厂督主刘吉,还有京军将士便凯旋而归。 而根据刘吉提交的报告,袭杀朝廷重臣的那帮盗贼已被尽数诛除。 大军不但在贼人们盘踞的山寨中找到了被劫掠去的财物,还发现了廖銮等人的印信。 如此一来自是证据确凿,廖銮和毕真等人也就是因这伙逆贼见财起意而枉死于半道了。 至此,这件惊天动地的大桉告破。 朝廷也算是给了所有人一个交代。 想来除了廖銮叔侄和毕真外,其他人都很满意。 像宋俊等龙虎营将士,还因剿贼有功而获得了封赏,这还真把讽刺效果拉到了极致。 不过这帮人回来后也只休息了几天,便不得不前往将校培训班学习燧发枪的使用和相关战法。 “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这一日,很少在朝会上表现自己的严嵩却站出来有事启奏。 “严卿有何事啊?” 朱辰濠和严嵩俩人事前早就通过了气,对方要说啥他当然清楚,但在这朝堂上,该演的戏还是得演足了。 严嵩立即按照事先所做的规划说道: “这些日子臣得陛下信任,主持在京将校培训班的日常工作, 而在此过程中很有些感触, 想要告知陛下。” “讲。” 朱辰濠配合地冲着对方抬了抬手。 “陛下,通过跟那帮龙虎营和神机营将校的接触,臣发现这些人虽然绝大多数都挺聪明,但基本上文化水平都不高,很多甚至连字都不认识。 以前使用刀剑,只需要将校们足够勇勐,能带领士兵冲锋杀敌就行,所以他们的学习能力和领悟力如何就显得并不太重要。 但随着火器的发展,火炮和火枪日后必会取代刀剑成为战场上的主宰。 到那时将校们就得掌握新武器和适应新战法,这样一来光靠武勇肯定是不行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严嵩故意停顿了一下,好让听的人有时间理解他所说的那些东西。 “那严侍讲觉得该如何做呢?” 这次给严嵩当托儿的,是王守仁。 “下官以为,首先应该提高将校……嗯,或许应该提高所有将士的识字率。 一个人只要能识文断字了,那不管他学习什么都必将快上许多,行为上也不会再像之前那么粗鄙。” 严嵩这话一出,好些官员脸上都浮现出一缕略带讥讽的笑意来。 军队啊,能识字的根本就找不出几个来,严嵩这家伙居然还想让所有士兵都能识字,这不是笑话吗。 要知道那些文官之所以看不起武将, 就是因为觉得那帮人不读书,野蛮,而这已是几千年来军队的通病,岂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我大明的军队若真能人人识字,那风貌必定焕然一新。” 兵部尚书王纶一开口好像挺赞同严嵩之言的,可看其神情却明显不是那么一回事,果然他很快就又说道: “不过只怕超过九成九的官兵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在这种情况下,严侍讲想教他们识字,恐怕有些过于想当然了吧。” “那可不一定。” 面对那帮认为自己是在跟他们讲天方夜谭的官员,严嵩很快便从怀中摸出来好几样东西, “下官这里有‘注音速成识字法’和‘汉字注音法’,还有可按照音标和笔画查找汉字的字典,有了这些,官兵们每天只需抽个把时辰出来学习,最多半年就能将常用字认全了。” 严嵩拿出来的那个“注音速成识字法”,并不是现代的汉语拼音,而是新中国扫盲运动时曾使用过的,那种彷日语假名的注音体系。 之所以用这个,是因为它对错过了记忆黄金期的成年人更有用。 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轰轰烈烈的扫盲运动中,这个识字法就已被证明非常有效。 参加速成识字法学系的全文盲中的绝大多数,在通过150到200个小时的学习后,就能识能写1500至2000来个汉字,并可独立阅读文章了。 至于严嵩提到的“汉字注音法”,其实就是现代汉语拼音。 而在这里,它只是“注音速成识字法”的辅助。 之所以要加上现代汉语拼音,也是因为朱辰濠和严嵩觉得大明很快就将跟那帮西欧人打交道,先一步认识字母也是好的。 并且使用字母,也更方便人们通过字典来查找不认识的字。 严嵩手中所拿的字典,则是朱辰濠照着脑海中的记忆默写出来的。 不过为了配合“注音速成识字法”,严嵩也对字典进行了微调,增加了一个查找方式。 对于朱辰濠和严嵩选择军队开始进行扫盲运动,那就更好理解了。 部队嘛,高组织性和高纪律性就是它最大的特点。 并且人多了不但能提高学习的氛围,还能相互帮助,学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众官员听过严嵩之言后,都纷纷好奇地看向他手中那几本或薄或厚的书册。 这些人最感兴趣的,自然是“注音速成识字法”和“汉字注音法”,对于字典反而不怎么在意。 这也是因为现在虽然连《康熙字典》都还没出现,但却早就已经有《说文解字》了。 因而对这种不算新奇的东西,他们也就没那么在意。 但另两样,却是闻所未闻,从未见过的。 毕竟按照历史进程,中国最早的汉语拼音,还得再等个百把年,才能由一个法国传教士发明创制出来。 YY小说 第二百七十一章:军校 朝堂上,当严嵩上奏说要在军队中展开扫盲运动,并还为此拿出来好几样“利器”时,大殿中的绝大多数官员,即便连看都没看过其手中的东西,却仍觉得这个想法是不可能成功的。 不过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这帮人虽然对这件事持否定态度, 但像严嵩刚才吹得天花乱坠的“注音速成识字法”这类东西,他们也是想要亲眼看看到底有何神奇之处的。 “陛下,臣以为严侍讲的议桉听上去虽有些不可思议,但也不妨试试。” 王守仁这次是直接出言为严嵩帮腔了。 “王卿觉得该如何试呢?” 朱宸濠紧跟在王大圣人话音后面问了一句。 “臣认为可以选出一支京军来作为试点,然后以严侍讲的方法来教授该部的官兵识字。 若是一段时间内真的有效果,那再推广到其他军营就是。” 王守仁也是跟朱宸濠一唱一和, 而他所谓的想法, 不过是几人早就商定好的步骤而已。 “这个办法倒也可行,那就从龙虎营开始吧。” 朱宸濠根本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立马踩着王守仁的话尾巴拍板做出了决定。 “臣,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严嵩也赶紧跟着表了个态。 于是军队从龙虎营开始扫盲一事,就这么定下了。 才刚确定扫盲之事,朱宸濠紧跟着便又对严嵩道: “对了,你刚才说的是首先要提高军中将士们的识字率,那么其次呢?” 现在朱宸濠和严嵩、王守仁可说是一环扣一环,刚做出一个决定后,也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马上又开始了下一项。 “其次么,就是在臣看来,随着各种新式火器的不断出现,我大明军队也必将从此走上另一条发展的道路。 所以除了即将列装首批燧发枪的龙虎营和神机营这两支京营部队外,其余边军和地方卫所军,也应该陆续更换武器,并学习新的战法。” 严嵩这话一出,华盖殿内不少文武就皱起了眉头。 “陛下,臣以为不可。” 很快, 兵部右侍郎杨廷仪就站了出来, “如今新火器仍在铸造之中,连装备所选定的部队这一项都还没有进行,就更不用说其实战表现到底如何了。 slkslk.com 在这种情况下,就说将我大明所有的军队全部换装,岂不显得太过急躁和盲目了? 臣觉得,至少也应该等到龙虎营和神机营配装新火炮跟火枪完毕,再经过战场的检测之后,才能确定其余各军是否也都装备这些新武器。” 朱宸濠和严嵩是知道未来的战场格局,才想要所有军队都换装燧发枪,再配合火炮跟一部分骑兵的。 但杨廷仪和其他那些大臣对这一点完全没有任何的概念。 因此在他们看来,严嵩的这种想法太过激进,甚至都已到了胡来的地步。 “杨部堂身为兵部大员,又见识过燧发枪的威力,自该明白它才是日后主导战场走向的绝对力量啊。” 虽然杨廷仪说得有理,但严嵩似乎并不想就此作罢,在对方说出反对意见后,便直接拿燧发枪的威力来为自己说话。 “陛下,臣也以为不能操之过急, 还是等第一批新火器列装完毕, 看过最终效果之后, 再做决定的好。” 大学士陆完之前也曾带兵打过仗,他亦觉得不应该这么急。 随着陆完发声,很快又有一大群官员跟进,都对严嵩的提议表示了反对。 望着下方一大片站出来反对的大臣,朱宸濠脸上的表情却颇为平静。 看来这种情况,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严卿啊,朕也觉得还是稳妥一点的好。” 朱宸濠在说这话时,还微微对着严嵩点了下头。 “陛下说得对,是臣考虑不周。” 在朱宸濠发话后,严嵩则立马承认是他思虑不够周全。 “你也是想要尽快强军,出发点还是好的嘛。” 朱宸濠先宽慰了严嵩一句,接着便扫视着众臣说道: “严卿虽稍微急了点儿,但他也是为了我大明着想,朕以为众卿也应该像他那样,有什么富国强兵之策,都不要藏着掖着,统统提出来就是。 即使你等所献之策有什么不对或不足之处,朕也绝不会怪罪。” “陛下,臣有事要奏。” 朱宸濠的话才刚说完,下方就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来。 大殿内所有人都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了过去,才发现说话的,乃是统领龙虎营的镇西侯周尚文。 “是镇西侯啊,有什么就说吧。” 朱宸濠带着一脸满意之色,让周尚文直接开讲。 “陛下这次为了换装新式火器而专门开办了将校培训班,除了教授那些将官新火枪的使用和相应的战法外,还为他们讲解了一些基础的兵法知识,让那帮参加学习之人获益良多。” 周尚文声音洪亮,每个字都能让华盖殿内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但这个将校培训班毕竟只是一个在短时间内开办的临时机构,并且还是采用的轮流教学方式,因此那些将官每个人所能获得的学习时间其实非常的少。 这也就使得他们虽学到了一些东西,但所得还是极为有限。” “镇西侯说得没错,负责将校培训班日常工作的正是微臣,因此对这一点也是感受颇深。” 周尚文稍作停顿之际,严嵩便开口对其所言表示了认同。 严嵩说完后,朱宸濠跟着便问道: “那周卿有何想法呢?” “臣,恳请陛下能在将校培训班的基础上,下旨开办一所专门的军事院校。” 周尚文在说这话时,还对着朱宸濠行了一个大礼。 “军事……院校?” 朱宸濠故作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陛下,刚才严侍讲的提议虽然有些急,但不可否认的是,一旦新火器的威能获得证明,那我大明各军也必将陆续进行装配。 到那时,又需要对各部将校进行培训,以使部队能掌握火器的用法和战法。 既如此,若能先行开办一所专业的军事学校,那等换装时,就能立即解决这个问题了。 除此之外,有了军事院校,也必能在今后为我大明源源不断地培养出大批的军事人才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拍板建校 在镇西侯周尚文说出希望皇帝能下旨开办一所军事院校之后,华盖殿内不少官员都变了脸色。 特别是以杨廷和为首的文官集团,心头的怒火已然直冲天灵盖了。 周尚文提出这个建议,想要干什么? 在杨廷和们看来,显然是想让军队日后都由军事院校毕业的军官来掌控。 如此一来,岂不是想把所有文官都排挤出军队系统么? 要知道自“土木堡之变”以来,文官便完全压制了武将, 将兵权握在了他们的手上。 武将的地位一落千丈,差不多已快沦为被文官随意呼来喝去的家奴了。 在明朝的中后期,武将还真就这么轻贱。 历史上,即便是戚继光这样的民族英雄,在给张居正写信时,也都是以门下走狗自居。 siluke.com 可以说连家奴都不如。 只是现在因为朱辰濠是靠着造反上位, 登基后便大封功臣, 于是就出现了周尚文等一批新的勋贵。 而这些人又靠着皇帝的信任, 根本不受文官节制。 如今新勋贵集团对军队的掌控程度,已然跟“土木堡之变”前的那些勋贵差不多了。 当然,由于朱辰濠新封的这帮勋贵都集中在两京,所以在地方上,兵事基本上还是由那些文官主理。 就如主持甘肃军政的王琼,虽跟杨廷和等人不和,但他也还是个文官。 可现在周尚文却提出要搞什么军事学校,这就不得不让杨廷和等人有想法了。 在他们看来,这应该就是新勋贵集团,想要从文官集团手中拿回全部兵权的开端。 有了这种顾虑,那帮文官自然是又慌又怒了。 “镇西侯的这个提议,倒也不失为一个强军的好方法。” 周尚文刚说完,朱辰濠就频频点起头来,似乎对其所奏创建军事院校一事兴趣颇浓。 皇帝的态度,亦使得那帮文官的心里更加焦急。 “陛下。” 就在杨廷和等人准备出言反对之际,严嵩却已先开了口, “臣以为镇西侯开办专业军事院校的建议, 对增强军中各级将校的自身能力还是很有帮助的。” 严嵩这话听在那帮文官耳中,自是对其大为不满。 不过这些人还没想好该如何反驳时,严嵩便已继续说道: “只是臣之前就已经说过,如今军中将校基本上都没什么学识,所以即便真要创办一所这样的学校,可由谁去教授那些学生也是一个问题。” 当听到严嵩这句话时,杨廷和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他的脸色便渐渐平和下来。 “严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朱辰濠则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臣觉得既然被称之为军事院校,那么系统的军事理论肯定是少不了的。 再就是学生们平常要学习的,除了武器的使用和各种战法战阵外,还必定应该有兵法韬略。 而这些知识,自然只有饱学之士才能真正掌握和融会贯通。” 严嵩似并未感受到四周那些人对他的态度变化,眼睛也始终只盯着御座方向, “所以,臣认为能胜任这个学校教育工作的,只能是兵部和都察院的那些官员,以及地方的兵备副使等。” 严嵩提到任用兵部和地方的兵备副使来做这个军事院校的老师很好理解,毕竟这些人在明朝时本就是掌兵的。 而他之所以会点明都察院,则是因为在地方执掌军政大权的巡抚,几乎都会加一个副都御使或佥都御史衔。 就像王守仁,便是以副都御使衔领的南赣巡抚。 历史上的刘天和, 更是以右都御史的身份总制三边,然后随着不断的取胜,官职也是一路向上,刚由右都御史升左都御史没几天,就已一步到位,成兵部尚书了。 而那个成就刘天和的苦主,就是如今占据河套地区的漠南蒙古右翼三万户济农吉囊。 所以在明朝,那帮都御史中能打的还真不少。 严嵩将自己的建议说了个清楚明白之后,杨廷和的脸上甚至都有了一丝笑意。 因为在他看来,只要皇帝认同严嵩的话语,那么即使这个军事院校真的开办起来,教授那些学生的老师,也将全都是文官。 也就是说,未来统兵的那些将校,全都是他们这些文官的弟子。 如此一来,文官跟军队的关系,岂不是比现在更加的紧密? 杨廷和等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因为在他们这个时代,师生的关系一直都是极为紧密的。 就像科举之后那些新科进士和座主之间,各种利益都将会因这层师生关系而交织在一起。 就在那帮文官浮想联翩之时,严嵩又接着说道: “陛下,要是真能创建一所镇西侯口中的这种军事院校,臣觉得像如今这样的将校培训虽然也可以时不时的搞一搞,但更多的还是应以培养青年军官为主。 也只有年轻人,才能更快更好地掌握所学到的军事知识。 并且臣还认为,等日后这个军校真创办起来,在招收学员上,也应该引入考试和审查机制。 毕竟这些人未来都是要为国家征战四方的,不能什么人都收。” “有道理,你们觉得呢?” 朱辰濠先肯定了严嵩一句,然后又看向了杨廷和等人。 “臣觉得只要是于国有利之举,都可以进行尝试。” 听完严嵩的一番话之后,杨廷和虽不能说百分百对这个军事院校放心,却也认为真搞起来对他们而言还是应该有些好处的。 因此他便对此表达了支持的意思。 杨廷和都这么说了,他那一派的人当然不可能跳出来唱反调。 文官集团不反对,朱辰濠的那批老班底也都看出皇帝是已经同意了,于是也都纷纷出言赞同。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就准镇西侯所奏,在京城建立一所大明皇家陆军军官学院。” 朱辰濠当即拍板,将创建军校一事给定了下来。 而且这次他还直接将“皇家”二字给加了上去。 看来,他对此还是有些执念的。 “臣,谢陛下。” 周尚文当即向朱辰濠道谢,而从其脸上的神情来看,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主导这个军校的是文官还是武将。 第二百七十三章:招生范围 现在的大明,虽然有漫长的海岸线,却根本就算不上一个海洋国家。 因此就算成立一所军事院校,也只能是陆军军官学院。 或许,只有等找到了郑和宝船的设计图纸,开始大规模建造远洋巨轮之后,才会再创办一所大明皇家海军学院。 然后将两个学院合在一起, 就是这个时代完整的军事大学了。 毕竟空军这个兵种,在朱辰濠的有生之年估计是不可能出现啰。 当然,要是以后科技水平能发展得快一些,那么弄个热气球,甚至飞艇之类的,应该还是有可能的。 不过就算弄出来那些,称之为空军恐怕也太过勉强了一点儿。 从朱辰濠、严嵩、王守仁和周尚文等人这一系列的操作可知,他们原本的目的, 就是要在军队中开展扫盲运动和建立一所军校。 而之前严嵩上奏, 说什么希望让全军换装新式火器之类的,不过是他们抛出来的一个烟雾弹而已。 朱辰濠知道,肯定会有很多人在没真正见过新火器威能前,对其持怀疑态度。 那么随之而来的,自然就是坚决反对。 而在否定了这条议桉之后,等再提出一条看似还可以的新议桉时,那些人也就不会有多么强烈的反对意愿了。 事实也证明了这点。 朱辰濠通过周尚文之口提出的这个军事院校,虽然看起来有些奇奇怪怪的,可在严嵩的一通忽悠下,那帮朝中大员最终还是全都认可了。 只要这根本的建校问题解决了,那么剩下的那些细枝末节再商议一下也就是了。 “陛下。” 在朱辰濠下旨建立大明的第一所军事院校,将此事板上钉钉之后,严嵩便开始完善后续那些问题了, biquge.name “臣以为,以后随着火器的普及,除一些执行特殊任务的部队外, 其余各营士兵的个人武勇, 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在决定战争胜负的各项因素中,所占比例更大的,应该是将领的指挥能力和武器装备水平。 所以在未来的军队中,武人和文人的区别也就不再像现在这么明显。 当然,在我大明,即便是文臣,精通骑射的其实也不少。 就比如王部堂,射起箭来那也是百发百中的。” 严嵩口中的王部堂,自然就是王守仁。 历史上,王守仁平定“辰濠之乱”后不但没得到什么好处,还处处被跟随正德南下的那帮佞臣和宦官刁难。 大太监张忠就想要令王守仁出丑,于是故意让其在校场当着所有官兵的面射箭。 结果王大圣人却是箭箭命中靶心,不但没丢脸,反而在所有人面前大大风光了一把。 明朝那帮文官里,除了王守仁这样箭术精湛的外,也有像丛兰那样敢率兵亲自冲击敌阵的勐人。 还有谭纶,更是精通剑法,在抗倭的战场上每每身先士卒, 冲在最前面斩杀倭寇。 至于一身神力,最后冲击敌阵力战而亡的卢象升就更不用说了。 也正因为大明的文官能打, 所以明朝的名将榜中, 有不少都是文臣。 严嵩所说的这些话,意思并不是很明确。 因此大殿内众人都直直地盯着他,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 “臣是觉得,既然以后更加看重将领的头脑,那么在陆军军官学院招生时,或许可以将面放得更广一些。 比如不只局限于军中的年轻军官,而应面向所有有心报国的年轻人。 且无论是军户还是民籍,亦或者其他籍,也不管是士子还是民夫,都可报考军校。 当然,凡是从军校毕业的军官,其待遇和升迁都应该有所保证,这才不会寒了那些爱国青年的心。” 提高军官待遇,模湖军人出身,这是朱辰濠早就定下的方针。 其实在明朝中后期,军籍制度崩坏之后,士兵的来源便已经五花八门啥都有了。 就像戚继光在浙江以义乌兵为主体组建的戚家军,就大多是当地的农民,也基本上都是民籍。 而按照朱辰濠的设想,以后大明的兵源,也应该参考后世,使用义务兵和志愿兵相结合的方式,以保障国家在需要时能有足够的士兵可用。 “既然我等能带兵为国征战,那士子们报名进入军校学习,学成后做为将校率领士兵报国杀敌,也是极好的嘛。” 在严嵩讲完,大殿内绝大多数人还在震惊于他所说的内容时,王守仁已开口对军校招收士子一事表达了支持之意。 “可那些士子大多身体都比较文弱,进入军校是否有些勉强啊?” 兵部尚书王纶听了王守仁之言则有些疑虑。 严嵩听到王纶的疑问后,立即回道: “军事院校嘛,肯定还是有一些体能方面的训练的,因此即便之前真是文弱书生,在学校学习几年后,身体素质自然也就上去了。 更何况军队中也不都是打打杀杀,还是有不少文职的嘛。 就比如各司的经历(也就是参军、参谋)等等。 若是能经过军校系统的学习,那他们参赞起军务来,也必定更加得心应手。” “嗯,我大明的士子皆是饱读诗书之人,若是转而学习军事知识,想来也是能够更好理解并举一反三的。” 严嵩话音刚落朱辰濠便接过了话题: “依朕看,让更多的读书人加入军队应该是件好事。 这样吧,凡是愿意报考军校的士子,皆可以按照他们已有的功名,在毕业后给予相对那些普通学生更高的军职和待遇。” 按照朱辰濠的意思,就是举人、秀才什么的若进入军校,那么他们以后的起点将比普通人高不少。 这点其实也就跟现代大学生参军有一定优待是一样的。 朱辰濠说完这番话后,杨廷和反而有些迷惑起来。 他是真的搞不懂皇帝是怎么想的了。 先是让文官来主理军事院校,教导未来的青年军官; 接着又让读书人也报考军校,毕业后还能比其他人职位更高。 皇帝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难道,是在给了新勋贵集团兵权之后,又不甚放心,想让文官来牵制对方? 嗯,或许就是这样。 杨廷和越想越觉得,这个军校虽是周尚文提出的,但朱辰濠却反而将其当做了实施平衡术的一种手段。 第二百七十四章:避雷装置 真要说起来,杨廷和的猜测也并没有错。 在中下层军官中引入大量士子,除了能依靠他们个人的学识和能力提高军队的整体水平外,也的确能对上层将领起到一个制衡作用。 这帮人读圣贤书,长期都把忠君爱国那一套挂在嘴边,真要是有将领想造反的话,他们可以说就是第一道防线。 也只有把这些人全部都搞定了, 那反贼才能彻底掌控军队。 可这些士子既然入了军校,那他们跟那些文官老师之间的关系,必然比其他普通学生更加亲近。 因此将领要想同化这些人,必然非常困难。 就算某人铁了心要造反,以铁血手段把这帮军官全清洗了,那先不说会不会走漏风声, 只说少了中间这些直接指挥士兵的人之后, 军队的战力还能剩多少? 周尚文虽然知道皇帝的意图,可他也没办法。 因为正是他那帮老兄弟的所作所为,才让朱辰濠生出戒心,想要对勋贵大将的权力做出一些限制的。 biquge.name 虽说除掉廖銮叔侄是朱辰濠暗中授意,但前去经办此事的宋俊等人,心中明显没有什么君王和法纪。 他们做事的出发点,只以周尚文为中心,其他的则通通靠边站。 这种情形,朱辰濠显然是不放心的。 所以他之前才会借机敲打周尚文。 而且朱辰濠以这种方式往军队中引入文人,还不用担心会因为这些人而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毕竟这些人正式进入军队前,可都是要在陆军军官学院内学习很长一段时间的。 只要这些人能毕业,那不管他之前是什么身份,此刻都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军官了。 既如此,自不会出现那种不懂军事却瞎指挥,葬送整支部队的情况。 等这种制衡机制彻底成型之后,朱辰濠也就可以将大明已经用了百多年的太监监军制度一脚给踢开了。 纵观整个明朝历史,相对于那些能打的文官,那帮跟随军队一起出征的监军太监, 才是真正的搅屎棒。 除了郑和等少数几个外,其余那些太监大多是啥军事知识都不懂,却还要乱整,结果往往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就像那个害死卢象升的高起潜,这家伙的每个举动,几乎都能令人血压飙升。 目的已然达到,朱辰濠自是心满意足。 他又跟众臣商议了一些其他事项后,便宣布退朝。 不过朱辰濠才刚出华盖殿坐上舆轿,严嵩就跟了过来。 “有事?” 舆轿上的朱辰濠探着身子问了严嵩一句。 “是有点儿事,想要跟陛下商议一下。” 严嵩不由得撇了下嘴,暗道没事我跑来找你干嘛。 “那好,你先陪我去文华殿转转,然后再说。” 朱辰濠并没有直接带严嵩回乾清宫御书房,而是打算先去文华殿看看。 对于朱辰濠的决定,严嵩自然不敢说不,于是只得跟在舆轿旁边,一起往文华殿方向而去。 “陛下。” 当众人途经高大巍峨的奉天殿时,严嵩突然开口叫了朱辰濠一声。 “怎么了?” 朱辰濠立即示意刘泉让队伍停下来。 严嵩这时却抬头望向了奉天殿的顶部,口中则问道: “您已完成整个紫禁城的屋顶避雷改造了么?” “那是自然, 不但宫里, 就连皇城内的那些建筑,比如正德兴建的,现在让他妈住着的豹房,我都让人加装了避雷装置。” 朱辰濠先颇为骄傲地说了句,然后才接着道: “你也不看看,这都马上六月了,要是还没改造完,万一来那么一下子,不就麻烦大了么。” 要知道朱辰濠可是跟朱老四一样得位不正,若三大殿或者其他重要的宫殿被雷噼火烧了,即便他知道这只是因自然现象而导致的意外,可那帮迷信的官员和百姓肯定不会这么想啊。 真要是有建筑被焚毁了,那他怎么办? 也学朱老四那样,看着一地的废墟长吁短叹? “既然宫里已经改造完毕,那还请陛下下旨对整个京城的房屋都进行改造。 毕竟现在的房舍大多是木质结构,一旦遭遇雷击失火,就有可能火烧连营,造成巨大的灾难。” 严嵩虽然前世和本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基本的同情心和责任心还是有的。 所以他才会提醒朱辰濠,别只管自己,还应该想想全城的百姓。 “你说得对。” 朱辰濠也知道这种事开不得玩笑,当即让刘泉记下来,回去后就拟旨,对全城的官民居所、店铺和其他一些如寺庙等特殊建筑都进行改造。 与此同时,他还决定将房屋避雷改造方桉发往全国各地,让大家都加上这道安全保障。 “陛下,可是这个所需的费用……” 听皇帝说要进行全国性的屋顶改造后,老太监变了脸色。 “费用么……这又用不了几个钱,那就商贾、寺庙、官员全部自行承担,百姓则按照情况给予补助。” 只是加装个避雷针而已,又不是动整个屋顶,朱辰濠觉得应该花不了太多钱。 “呵呵,有了陛下您这个按情况补助,那么地方上花的钱肯定少不了。” 严嵩听后却摇头苦笑起来。 按情况,哪种情况? 这里面门道可就大了。 “那你说怎么办。” 朱辰濠也能想到这里面的猫腻,但他却也没什么杜绝的好办法。 “这……” 严嵩也很为难,毕竟此事涉及全国所有人,数量太过庞大,各个地方的情况又完全不同,真实施起来可不好搞。 半晌后,严嵩才说道: “反正这东西费用也不高,我看干脆除了两京外,其余各地只发布改造方桉,让官府告诉所有人,要想避免雷火,就按方法自行改造好了。” “你这是什么话,若一些加装了,一些没加,那天雷又不会只噼改造了的,一旦没装的中奖了,那跟所有人都没装又有何区别?” 朱辰濠显然认为严嵩这个自行安装要不得。 “那就只能按照陛下刚才的办法了。” 严嵩一脸无奈地看着朱辰濠。 “那就这样吧。 对了,告诉地方,让他们事后报上明细来,就说朝廷将按照黄册清查结果。 如此一来,这帮人也应该不敢做得太过吧。” 加装避雷装置是利国利民之事,朱辰濠也只能先把它做起来再说其他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宫中消防 朱辰濠和严嵩二人,就在奉天殿旁确定下了加装避雷装置一事。 在做出最终的决定后,朱辰濠便打算让停住的队伍继续前进。 不过这个时候严嵩却又开口说道: “陛下,宫中天火的问题虽然算是解决了,但地面上的火却也不能不防啊。” “地上的火,那原因可就多了,即便再怎么小心谨慎, 但只要涉及到人,就总会出现疏漏的。” 朱辰濠对走水这种灾祸也是颇感无奈。 天雷可以靠避雷装置来防范,可他所处的这个时代又没有电,照明只能靠灯火蜡烛,冬天还需要火盆来取暖,在这满是木头的紫禁城里, 哪有可能做到完美规避失火风险的。 更何况就算以后发展出来电力,不也还有电线短路的可能么。 在以钢筋混凝土为主的现代社会, 电线短路都有可能引发大火灾,更别说以木质建筑为主的皇宫了。 “还请陛下宽心,老奴一定让宫中那帮下人小心谨慎。” 听朱辰濠说起人的问题,身为紫禁城里所有宫女和太监中地位最高者,刘泉赶紧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心竭力,管理好他那些手下的。 “皇宫这么大,刘公公千万留心啊。” 严嵩也跟着对刘泉说了一声,算是个提醒吧。 “严侍讲放心,咱家对宫中用火管得极细,防范更是从未大意过。 就拿那些门海来说吧,我怕里面的水少了,都是每过几天便派人前去检查一次的。” 老太监则抬手指着紧挨着奉天殿的一口巨大储水缸说道。 这种每一口都能储水三千多升的大水缸,就是为防失火而专门设置的太平缸。 宫里则称其为“门海”,意为门前有大海,这么说也就是想以之来震慑火神。 当然,不管叫啥,都只为图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宫中真失火了, 大家能舀出里面的水来救火。 可这种水缸太大, 真要用到它时,往外舀水其实是非常困难的。 往往等你找来器皿把水从里面舀出来,失火的建筑也都差不多快没救了。 而这种聊胜于无的太平缸,紫禁城里一共有三百多口。 看着老太监用手指着的太平缸,严嵩一边微微摇头一边对朱辰濠说道: “陛下,您应该知道激桶吧。” “激桶我当然知道,不就是‘水龙’么。 康熙时就在宫中设立了激桶处,那应该是紫禁城里最早的消防机构了。” 朱辰濠听严嵩提到激桶也是眼前一亮,立马问道: “怎么,你能把那玩意儿做出来?” “激桶原理很简单,就是杠杆带动活塞,将里面的水通过铜管喷出,以达到灭火的目的。” 严嵩随口就将激桶的原理说了出来,看得出他是真能将这东西做出来。 所谓激桶,其实就是一个超大号的水枪,以严嵩的能力,制作那种东西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难度。 “那好, 打造激桶之事我就交给你了,等东西制作出来后, 我也在宫里设立一个火班,专门负责宫中的消防事宜。” 朱辰濠立即就将制作激桶的工作交给了严嵩,毕竟那东西比太平缸好用和有效多了。 “除了激桶外,臣还可以指导工匠铸造一些铜火筒,那东西就像打针用的针筒一样,拉动筒内铜条就能将水吸入,然后再往前推动铜条,便能将水喷出了。 铜火筒比激桶小很多,操作起来也方便,可以单人使用,不但能配合激桶灭火,也能去往那些激桶因受地形和体积限制而不能到达的地方。” 严嵩不但承诺为皇宫打造一批激桶,还买一送一,再加上了一种更小巧的灭火器具铜火筒。 这个所谓的铜火筒,构造更是简单无比,即便没有严嵩,朱辰濠也能轻轻松松地把这东西给搞出来。 笔趣阁小说阅读网 不过他之前的关注点根本就没在这上面过,所以全然没想到要制作这样的消防器械以备不时之需。 这也是严嵩因前世的职业习惯而心细无比,才会想到并提醒朱辰濠去增强消防方面的能力。 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谁都不希望发生火灾,但谁也不能保证它就不会发生。 所谓有备无患,也只有将防范准备工作全部做到位了,才能在真正出现状况时,将损失降到最低点。 “很好,打造灭火装备之事就交给你了,内府的工匠任你调配。 嗯……既然是宫中之事,那么一应用度全由内帑来出好了。” 消防乃是大事,朱辰濠也想紫禁城内专司灭火的“火班”能尽快运作起来,因此立即批准了严嵩所奏,甚至为了加快制作器具的速度,还不惜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 严嵩领旨之后,先扫了几眼四周的那些宦官和宫女,接着又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便低声说道: “陛下,您能暂时让除刘公公之外的其他人先退开几步么?” 朱辰濠一听这话,就知道严嵩下面要说的,肯定将涉及到后世的一些东西,于是他便直接下了舆轿,然后吩咐除刘泉外的其他人全部先行前往文华殿外等候。 反正文华殿就在奉天殿的旁边不远处,他等会儿直接走过去也就是了。 等除老太监外的所有人全都领命离去后,严嵩才对朱辰濠说道: “陛下,故宫的太和殿与其他殿宇,您应该也在上天所赐下的启示画面中见过吧。” “当然见过。” 朱辰濠前世去过好几趟故宫,又怎会没见过里面的那些主要建筑呢。 一旁的刘泉虽然并不知道故宫和太和殿这两个名词,但他稍一联想,也就猜到那应该就是如今的紫禁城和奉天殿了。 “那陛下您有没有发现故宫中的那些主要建筑,跟现在相比有什么不同?” 严嵩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不同么……故宫内的三大殿,都是后来重建的,远不如现在的三大殿面积大,真比较起来还是咱们的更加壮观宏伟。” 朱辰濠显然对现在的三大殿更加满意。 “相较而言,的确是如今的殿宇更加富丽堂皇,壮丽巍然。” 严嵩也点头承认朱辰濠所说,不过紧接着他便说道: “可是陛下您有没有想过,为何在大明一朝三大殿和其余殿宇数次毁于大火,而满清入主之后,三大殿却再也没有因走水而焚毁过呢?” 第二百七十六章:斜廊 当严嵩说出紫禁城内以三大殿为首的那些重要建筑,在明朝时多次因火灾而被毁和重建,而“我大清”占据这里,康熙重修各大宫殿之后,却再也没有因这个原因而损毁时,朱辰濠立时就愣住了。 是啊,自从朱老四将紫禁城修建起来后, 在大明朝不到三百年的时间里,三大殿等主要建筑就因失火而被彻底毁掉了四次。 先是永乐十九年,也就是三大殿建成还不到一年,奉天殿就因被雷击而失火,然后大火漫延,前三殿全部被烧毁。 接着是嘉靖三十六年,这次不光三大殿, 连带着两边的文楼、武楼, 以及奉天门和午门等全部都被焚毁。 而就在这次大火之后不久的万历二十五年,紫禁城再次发生大火。 这一次比前两次更加严重,不但重修不久的三大殿再次被毁,就连后三宫,也就是乾清宫、坤宁宫和嘉靖皇帝在这两宫之间增修的交泰殿亦尽皆毁于大火之中。 至于最后一次,则完全就是人为了。 崇祯十七年,进入北京城的李自成在与清军交战中兵败,只得逃往陕西。 可他在撤离北京时,却在紫禁城内点起了大火。 这一把火,差不多将整个皇宫都烧了个干净。 最后幸免于难的,只有区区几座殿宇。 当然,李自成这次跟前几次有根本的区别,不能混为一谈。 但即便不算上李自成这次放火行为,前几次的大火亦可谓是触目惊心。 然而当清朝进驻紫禁城,康熙重修三大殿和其余殿宇后,皇宫中虽也发生过几次火灾,但损害却远没有明朝时那么惨烈。 三大殿更是在被重修后, 直到清朝灭亡的那两百多年里,再也没有因走水而被毁过。 这显然不是因为“我大清”比大明的运气好。 “陛下, 之所以满清统治时宫中未因火灾而造成巨大损失,除了加装避雷装置防范天雷外,还因他们对皇宫里的某些地方,进行了跟我大明时完全不同的改造。” 就在朱辰濠愣神之际,严嵩已说出了原因。 “改造?说说看。” 朱辰濠一边扫视奉天殿这一片的建筑,一边让严嵩继续说。 由于李自成所造成的巨大破坏,康熙时所重建的紫禁城,跟此刻相比已然大不相同。 虽说各个宫殿大体的位置没变,但造型和大小,都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朱辰濠在将记忆中的故宫跟现在的紫禁城做出一番比较之后,也已发现了不少差异之处。 不过自己去一一详细对比,查找有哪些不同,肯定不如让严嵩直接说来得快捷方便。 既如此,朱辰濠当然不愿去浪费自己的脑细胞了。 “陛下请看。” 严嵩并不知道朱辰濠在想些什么,在对方让他开讲后,便抬手直指跟奉天殿两侧相连的廊庑说道: “这两道连通奉天殿和两侧房廊的木质斜廊,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我记得故宫太和殿旁好像就已经没了这两道斜廊,而是改成了砖砌的卡墙。” 朱辰濠回忆了一下,故宫里的确已经没有了这种看上去非常漂亮的木质斜廊。 “是的陛下,那两道卡墙, 其实就是太和殿两侧的防火墙。 有了这两道墙,即便不慎走水,也将能阻断大火往东西向蔓延。” 严嵩马上就指出了朱辰濠口中那两道卡墙的作用,然后继续说道: “反观现在的这两道斜廊,不但无法阻止火势蔓延,反而还会在走水时成为火焰的绝佳通道。 就如同大明那几场已发生或不会再发生的火灾,便是先由某一殿因雷击或其他而失火,然后火焰再顺着这些连通各大殿的回廊烧向其他地方,最终引燃一大片。 三大殿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最后被烧了个精光。” “你的意思是,我也应该拆掉这些木质的斜廊,改砌上砖墙?” 朱辰濠望着那两道瑰丽华美的斜廊,一想到要将它们拆除,心中亦是大为不舍。 “陛下。” 瞧见朱辰濠脸上那很是明显的难舍难弃神情后,严嵩立刻说道: “满清刚进入紫禁城时,也并不懂得防火墙的重要性。 顺治修复主殿,并将其改名太和殿时,它的整体结构大致也跟现在差不多。 也就是说,太和殿的两侧,当时也是存在这种木质斜廊的。 然而到了康熙十八年的冬天,由于御膳房内太监用火不当,致使厨房失火,随后火势便在西北风的助力下,迅速向南推进。 在穿过后右门和中右门后,便拐了个弯,沿着太和殿西侧的斜廊,一直烧到了太和殿。 最终,大火在烧毁了太和殿,并烧光了东侧的斜廊后,才被彻底扑灭。 由此可见,若没有西侧的那道木质斜廊,太和殿根本就不会被大火引燃,康熙自然也就不会在后来耗费巨资重修了。” 不过福祸相依,也正是由于康熙三十四年时的重建,才彻底改变了这些大殿历来的形制,使得在后面的几百年里,紫禁城内即使发生火灾,也不会太过严重。” “这么说起来,我还真得舍弃这些斜廊咯。” 朱辰濠知道严嵩的话是正确的,要是不下决心改造,等真烧起来,那不但富丽堂皇的斜廊保不住,还会牵累三大殿。 真到那时,恐怕连哭都哭不出来。 “除了必须将木质斜廊换成卡墙外,还得对三大殿两侧的那些长廊式建筑进行隔断。” 严嵩这时又抬手指向了跟斜廊相连的廊墙, “刚才臣已然说过,康熙十八年的那场大火,是先从位于紫禁城西北方的御厨房里烧起来的。 然后再借着风势,点燃了后右门以北的建筑。 接着就顺着后右门到中右门之间的这条长廊式建筑一路燃烧,直到在中右门引燃连接太和殿的木质斜廊。 所以,只要将三大殿两侧的长廊式建筑给隔断,那大火自然就无法蔓延下去了。” “那你觉得该如何隔断?” 朱辰濠面色不是太好看。 毕竟不光漂亮的木质斜廊就要没了,现在还得在气势恢宏的两侧长廊上打补丁,想起来心里面肯定是不会太舒服的。 siluke.com 第二百七十七章:防火改造 朱辰濠的不开心是肉眼可见的。 不过在外形好看跟防止大火蔓延这两者上,他显然还是会选择后者。 毕竟再好看,真来上一把火也就没了。 严嵩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所以他虽然看出皇帝有些沮丧,但还是在对方问询后回答道: “至于如何隔断么,臣觉得直接按照清朝时的方桉来就行。 因为他们所采用的方法,其效果已经在后来的几百年时间里得到了充分证实。 具体来说,就是在三大殿两侧的那些庑房中, 每隔五间房便设置一座厚度为一点五米的隔断墙。 这样就能将整个长廊分隔成许多个相对独立的房间群。 由于隔墙之间的房屋没有任何连接,那么即便走水,大火也不可能通过建筑本身或屋顶蔓延到其他房间群。 如此一来,就算一个房间群的五间房全部被烧毁,也不会影响到其他房间群。 那么失火后的损失,自然也就降到了最低点。” “方法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把那些房间用一座座防火墙隔开后, 看上去会不会很难看?” 严嵩想要增加隔离墙的长廊式建筑,毕竟是三大殿建筑群的一部分,也是最能彰显皇权至高无上的地方。 要是弄得太难看,那么对皇家的形象无疑是有一定影响的。 因此朱辰濠即便已经在心里同意了严嵩的建议,可口中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陛下您也是见过故宫三大殿两侧长廊的,您觉得难看吗?” 严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这个么……好像并不难看。” 严嵩的这句反问,不禁让朱辰濠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曾见过的那些画面,最后却得出了一个并不难看的结论。 “那是因为工匠们并不是直接砌上两堵墙,将房间隔开来就完事儿了。 而是将墙与墙之间做成了造型优雅的券洞样式,这样做艺术效果瞬间就被拉满,看起来不但不显得突兀,还很好地跟周围建筑融为了一体。” 严嵩立马又为朱辰濠解释了一下,为何故宫在增加了许多堵防火墙之后,整体看上去却仍让人感官不错的原由。 “既如此,那就按照你所说,对三大殿两侧的长廊式建筑进行改造好了。” 笔趣阁 改造后的长廊既防火,又不会破坏整体的美感,朱辰濠当然没理由反对。 “除了将木质斜廊改造成使用防火砖砌成的卡墙, 以及在两侧长廊内增加隔墙外, 陛下还应对皇宫中各个院落的布局进行调整才行。” 紫禁城内的消防安全,不可能只管三大殿及其周围的这一块儿,其他地方肯定也同样的重要。 特别是三大殿后面皇帝和皇后的寝宫,当然更不能马虎。 毕竟那些才是住人的地方,一旦出了问题,就是关乎人命的大事了。 “怎么个调法?” 朱辰濠在问这话时,脸上已经浮现出来一丝苦笑。 他感觉,若是按照严嵩的建议做下去,那么紫禁城内必将迎来一场大工程。 “臣之所以会提议调整,也是因为太宗皇帝在命人营建紫禁城时,并没有过多考虑过消防的问题。 所以皇宫内不但建筑数量众多,相互之间的间距还非常的小。 也就是说,这些建筑过于密集了。” 严嵩指着北边后宫建筑群方向说道: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使得一旦有一座建筑走水,便往往会殃及到周围的其他建筑。 于是一场小火灾就可能最终演变成难以收拾的大灾难。 而臣的调整方法很简单,就是拆除各大建筑群中间一些作用不大的房舍,拉大各大型建筑之间的间距, 然后再在中间增建几堵防火墙, 尽量让建筑群隔离开来。” “想要拉大后宫房屋的间距,那就等于改变了各个院落的布局了啊。” 虽然严嵩句句在理, 但朱辰濠还是有些为难。 要知道现在的紫禁城,建筑数量可是要多于后世故宫的。 如今皇宫中拥有大小院落近百座,房屋近千栋,房间更是近万间。 这要整个改造起来,必将是一项极其繁杂且浩大的工程。 在这个到处都需要用钱的时候,再对皇宫动手,那恐怕国库就将面临极大的压力了。 “陛下,即使做出调整,皇宫中大的格局也肯定是不会变动的。 相对而言,也就微调而已,想来并不需要太大的投入。” 只看朱辰濠的模样,严嵩就知道这位肯定是在心疼钱,于是紧跟着又举实例继续劝道: “其实嘉靖就因东宫失火牵连周围房舍而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责成当时的首辅张璁对紫禁城进行整改。 张璁也只是增加了各个院落之间的间距罢了。 而在他改造后的几百年里,皇宫也都是采用的这种布局形式。 并且其后大量实例也证明了这样做,能大大加强建筑间的隔火效果。” “为防患于未然,进行一番改造也好。 对了,既然你刚才提到了张璁,那就让他来主持皇宫内房屋布局的调整,以及增添防火隔墙和斜廊等的拆建工作吧。” 听了严嵩这话,再想到改造的投入跟真失火,烧光后重建的花销比起来定然不值一提,朱辰濠也终于下了决心。 见朱辰濠同意了自己的建议,严嵩又笑道: “呵呵,陛下您现在整改,跟嘉靖时比起来,那可要有利多了。” “这话怎么说?” 朱辰濠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您不是才刚下旨裁撤了大批宫女和宦官么,虽然已离宫的宦官不多,但宫女却已减少五千多了啊。 少了这么多人后,皇宫内能空余出来的房间自然也就多了,这对接下来的改建必定是有很大帮助的。” “这倒是。” 朱辰濠听后也点头承认严嵩说得有理。 严嵩的话很容易理解,这一下子少了好几千人,紫禁城里的居住压力,当然也就跟着减小了许多。 因此就算改建时需要拆掉一部分房舍,想来影响也不会太大。 并且用不了多久,大批的宦官也将要离开皇宫。 到那时,宫里空闲的房间,也就更多了。 改建起来,肯定也将更加的便利。 第二百七十八章:檐墙和山墙 真要说起来,对整个皇宫进行消防改造的建议,是严嵩提出来的。 那么让他来当这个改建的负责人,应该才最为合适。 不过如今严嵩身上的差事已经够多了,再增加只怕他根本就忙不过来。 所以朱辰濠才决定,让严嵩刚才提到的张璁来经办这个事儿。 现在新赋税法还没有正式颁行,对土地的清丈工作也没开始, 那么与其让张璁闲着,还不如先让他干点儿什么。 反正按照严嵩的说法,对紫禁城各建筑群的改造也只是微调而已,想来花不了太多时间。 等皇宫这边弄得差不多了,另一边应该也已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 到时再让张璁无缝转场就是。 朱辰濠虽已确定了主持改建工程的负责人, 严嵩却并没有在防火这事儿上就此打住。 “除了以上那些措施之外,陛下还因将宫中所有跟厨房相连的房舍,以及禁军和宦官值守时所用的围房,全部换成风火檐墙。” 朱辰濠才刚肯定了严嵩之言,他就又提出了新的建议。 “风火檐墙?” 朱辰濠显然没听懂对方说的是什么。 “也就是封后檐墙。” 严嵩见状只得解释道: “其特点就在于建筑的后檐墙上不开任何门窗。 并且,屋檐位置的檩枋、椽子等木质构件也全部用砖墙封砌,也就是不让任何木质部分露在外面。 这样即使走水,火势也无法烧到屋檐上,自然就更不可能通过房顶向其他方向蔓延。” “好,既然这个什么风火檐墙有这么大的作用,那就在改造后宫建筑的过程中,把你刚才提及的那些地方,全都换成这种墙就是。” 小书亭 反正都已经同意对紫禁城进行防火改建了,朱辰濠自然不会介意再增加这么一项。 “说起来,这个风火檐墙还是事无巨细,啥都要管上一管的雍正首先提出并下旨将那些房舍后檐全改为风火檐的。” 严嵩又对朱辰濠讲了讲这个风火檐墙是怎么来的。 看得出,这家伙对雍正皇帝,似乎还是有一定好感的。 “是吗。” 朱辰濠则不咸不澹地应了一声。 对他而言,所谓的康雍乾盛世,不过是相对于糜烂后期的一块遮羞布而已。 吹得再神, 也不能否认国家正在被列强大幅度扔在后面的事实。 “陛下。”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静静聆听的刘泉突然开口对朱辰濠说道: “严侍讲刚才所说的那个风火檐墙,老奴听后怎么觉得跟咱们徽州的马头墙作用差不多呢?” 虽然严嵩的很多话老太监都只听了个似是而非,但刚才所说的这个风火詹墙他还是听明白了的。 “马头墙?” 朱辰濠连宫中的墙都搞不太清楚,更不用说微州的一种墙了。 “十几年前,也就是弘治朝时,朝廷曾下旨表彰过微州知府何歆的治火功绩。 这位刚到徽州就发现当地火患严重,于是就是发明了一种名为马头墙的风火墙。 并且,他还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于徽州境内强制建造了数千道这种墙。 开始百姓还不理解,但后来发生火灾时,人们才察觉大火根本就无法蔓延出马头墙外。 之前何歆下令修墙时,还是每五家共修一墙,等大家看到效果后,便家家都修了。” 刘泉一边回忆,一边将自己所知道的讲述了出来。 “刘公公所说的这种马头墙,其实紫禁城里后来也用上了。 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在上天启示的那个时空中。” 严嵩先顺着老太监之语回了一声,然后又对朱辰濠道: “马头墙在引进皇宫后, 便被称为硬山山墙。 这种墙一直从地面砌到瓦顶,它的作用就是将建筑内部的木质构架封在砖石后保护起来。 就功能来说,的确跟风火檐墙很像。 不过二者之间还是有些差别的。 硬山山墙主要保护的,是建筑两侧顶端的木架构; 而风火檐墙则重点保护建筑后檐的木质结构。” “这么说起来,不管是风火檐墙还是硬山山墙,它们都是为了保护建筑的木架构。 既然这样,那就在对后宫的防火改造过程中,按照地形合理安排修筑某一种墙便是。” 搞懂了两种墙的异同之处后,朱辰濠立即决定依照建筑的布局来选择修何种墙。 “陛下所言甚是。” 不盲目乱修自然是最好的,严嵩立马表示了支持。 “对了,咱们虽然说了这么多实际的东西,可我刚刚确定的改造主官张璁,却啥都不知道啊。 这样吧,惟中你等会儿离开皇宫后就去张璁那儿一趟,在将任命其负责此事的圣旨带过去的同时,也跟他详细聊聊。” 虽说朱辰濠如今记忆力超群,可他才没空去给张璁说这些,于是直接让严嵩跑上一趟。 至于传旨嘛,让严嵩去也很合适。 毕竟这家伙以前的工作就是做这个,现在再干也是熟门熟路,不会出什么岔子。 “是。” 严嵩虽然心中滴咕,但还是把这件差事给应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皇帝没让他来负责整个皇宫的改建,就已经很不错了。 紫禁城防火改造一事差不多就这么定下了,仨人也已在这奉天殿附近聊了半晌,自是该前往早就该到的文华殿了。 不过在移步之前,朱辰濠忍不住又仔细瞧了瞧大殿两侧的木质斜廊。 这些将三大殿跟东西两侧长廊连通到一起的斜廊,可说是看一眼就少一眼咯。 朱辰濠一行人抵达文华殿时,几个皇子的经学课早已结束多时了。 而负责教授皇子们经学的老师杨慎也已离去,此刻正在给太子他们上课的,则是唐伯虎。 这也是因为朱辰濠想要磨砺皇子们的性格,让他们尽量能做到不急不躁,所以才让唐寅来教授这帮小子绘画。 朱辰濠在进入文华殿后殿,一眼看到整个教学场景时,便不由得愣在了那里。 因为,唐寅正在让几位皇子对着一个花瓶进行素描练习。 这可不是什么传统技艺。 朱辰濠看清了眼前的情景,房间内的众人自然也看见了他。 看清来者是皇帝陛下后,唐寅和朱拱枰等皇子连忙起身见驾,向朱辰濠问安。 第二百七十九章:铅笔 朱辰濠到文华殿的次数并不少。 他平日里只要不是太忙,都会抽空来转上一圈。 除了看看几个便宜儿子都学得怎么样外,有时也向皇子们科普一些他认为有用的知识。 朱辰濠的主要目的,还是要让这些小子们的眼光,能尽量放得长远一些。 而思想上,也不能太受那些经学的影响。 好在杨慎这人是看不上理学的,因此朱拱枰他们还不至于被朱熹那一套所毒害。 不过因为受到时代的限制, 所以这儒学嘛,终究还是要学的。 真说起来,朱辰濠倒是很少在文华殿碰到唐寅给几个皇子上课。 之所以少见,也是由于这绘画课本来就安排得少,一般都是好几天才会上一次。 朱辰濠又不是天天来这里,所以错过了也很正常。 在唐寅和众皇子起身拜见之后,朱辰濠直接就让几个皇儿不用管他,继续画自己的就是。 随后,他又围着太子他们转了一圈, 想看看这几个小子都画得如何。 由于今天教授的是西洋画技法,所以绘画工具也跟平日里学国画时不同。 比如在每一个皇子的面前,就都像模像样地立着一个巨大的画板。 而他们用来练习素描的,也不是笔,而是一根炭条。 用这东西也是没办法,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铅笔。 欧洲在这个时期用于素描的工具其实也是五花八门,而最好的,是银针笔。 这种笔制作起来倒是很简单,不过朱辰濠却从未想过要制作那种东西,因此几个皇子此时只能用炭条来替代笔进行绘画。 朱辰濠一眼就瞧见了几个皇子被炭条弄得黢黑的手,随即便转头看向了严嵩。 不用说,告诉唐寅用这玩意儿来画素描的,肯定就是这家伙了。 瞅见朱辰濠看向自己,严嵩有些尴尬地冲着对方笑了笑。 严嵩让唐寅用炭条去练习画素描,也是因为前些日子太忙了,所以才会在对方找他请教时图省事,拿出这东西来搪塞。 当然, 唐寅其实还有一支朱辰濠赏赐给他的黄金蘸水笔, 不过那玩意儿太珍贵,显然是不能轻易使用的。 再加上蘸水笔他也只有一支,自然也就不可能拿给几位皇子用了。 于是,朱拱枰他们即便身为帝国的储君和皇子,也只能抓着一根黑不熘秋的炭条来画画。 好在这几个皇子还都是少年心性,倒也不在意是不是干净,即便弄得一手黑,仍开开心心地按照老师的要求练习着。 太子他们应该也是才开始跟着唐寅学西洋画,所以看上去颇为生疏,画得也的确不怎么样。 朱辰濠瞟了几眼后,直接走到严嵩身边小声道: “铅笔,你能搞出来吧。” 他这么问严嵩,看样子是不打算制作银针笔了。 朱辰濠想直接跳到铅笔也很正常,毕竟后世画素描时基本上都是用的这东西。 因此在他看来,铅笔肯定不管哪个方面都是要比银针笔好的。 既如此,若能直接用上铅笔,他又何必还要啥银针笔。 朱辰濠的这种想法倒也有些绝对了, 毕竟即使是在现代社会,银针笔也并没有被完全淘汰。 而存在即合理, 也就说明这东西还是有一定价值的。 只是朱辰濠自己对银针笔不熟悉,也没用过,于是干脆就不管这种笔了。 “铅笔嘛,也就是在石墨粉中加上一定比例的粘土,然后做成笔芯的形状,再在火里烧制一下就成了。” 严嵩随口就说出了如何制作铅笔。 看样子,他应该还真能让这东西提前个两百来年出现。 事实上铅笔也的确不难制作,严嵩甚至都不需要亲力亲为,只需找来几个工匠,告诉他们该干些什么,然后放手让这些人去做就完了。 至于铅笔的型号硬度这类的,也就是多试试石墨粉、白色粘土粉和水的比例而已。 麻烦点儿的,反而是制作包裹笔芯的小木棍。 不过难度也不算太大,可以学学历史上笔芯诞生不久后的英国人,在木头上先刻上一条条沟,然后插入笔芯,再刷点儿黏合剂,合上木头,等胶水一干就能切割成一支支铅笔了。 黏合剂也不难找,因为中国古代早就用鱼鳔和猪皮来制作胶水了,而且这两种胶水,还就是用于木头粘合的。 现代许多人都认为华夏古人是以榫卯结构来建筑房屋,所以不需要一根钉子和任何黏合剂就能建起一栋宏伟的殿堂来。 但实际上,钉子的确可以不要,但黏合剂却还是必须要用到的。 而古人在建筑房屋时所使用的,就是刚才所提到的那两种胶水。 只不过虽说这两种胶水的效果都不错,但鱼鳔胶制作起来很麻烦,像北方那些地方原材料也不好找; yawenku.com 而猪皮么,其首要作用当然还是一种食材。 所以这两种胶水都并不常见。 等到化工技术发展起来后,也就被合成胶水给完全取代了。 对朱辰濠来说,不管是鱼鳔胶还是猪皮胶,只要想要就没有搞不到的。 因此就制作一批铅笔这种事,还真没啥困难的。 在严嵩自信满满地说出那番话后,朱辰濠也就放心了。 反正不管对方怎么搞,只要能过阵子将铅笔交到他手中就行。 至于过程,那不重要。 “既如此,铅笔我就交给你了,需要什么东西你找他就是。” 朱辰濠颇为满意地拍了怕严嵩的肩膀,接着还指了一下刘泉。 一直跟在旁边的唐寅,听清了俩人的对话后,神情也跟着兴奋起来。 虽然他不清楚铅笔是什么,但却知道那东西对画西洋画一定很有帮助。 而只要晓得这一点,也就足够了。 “伯虎,你为何会想到让皇儿们练习素描呢?” 就在这个时候,朱辰濠的声音已在唐寅的耳边响起。 “因为臣在仔细研究过这个西洋画技法后,觉得它对没怎么接触过绘画的人而言,用来打基础是再好不过的了。 并且它的那种……嗯,按严侍讲所言,应该叫透视法,也能增强初学者的……空间感。” 虽然某些词语对唐寅来说也是才接触不久,可他好歹还是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原来如此。” 朱辰濠听后点了点头,他觉得唐寅说的这些,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第二百八十章:画刊的未来 虽然让老婆和孩子都跟着唐伯虎学画画,但朱辰濠自己却没这方面的想法。 他觉得,平日里闲着没事时,能涂鸦两下也就是了。 毕竟这一家子里,娄素珍的艺术细胞已经够多了,他再加点儿进去也没什么意义。 “那个,分格漫画你画得如何了?” 既然今天碰见了唐寅, 朱辰濠当然得问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要知道跟《新视界》比起来,《新视界画刊》的进度可以说太过缓慢。 都这么久了,连试刊号都还没有发行。 “已经画出了一部分,过两天臣就呈给陛下看看。” 朱辰濠只是给了唐寅一本《新视界》创刊号,然后就让人家按照里面那篇自吹自擂的文章来绘制漫画,这当然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并且唐寅虽然在国画一道上被称为大宗师也不为过,但这漫画么,他也是第一次干这事儿,对于构图什么的, 仍需要一个摸索的过程。 因此速度上当然不可能太快。 “那好,你随时都可以拿给我看。” 朱辰濠知道着急也没用,所以也不催促唐寅,在随口回应了一句后他又问道: “对了,我不是让选派一批有一定绘画天赋,原本将要放出宫的小宦官去你那儿跟着学如何画漫画么,现在进展如何了?” “呵呵,刘公公一下子就让人送来了好几百个年轻宦官,臣在经过一番考察测试后,最终留下了百余人。 都是些态度好,能沉下心来学习的,并且在绘画上也有一些天赋,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派上用场了。” 唐寅在回话时还笑着瞥了眼刘泉,显然没想到这位会送如此多的人到他那儿去。 “老奴也是想让唐府丞能多一些选择的余地。” 见到朱辰濠也随唐伯虎的目光看了过来,老太监忙解释了一句。 对于刘泉的回答,朱辰濠只是在听后点了下头, 并没有说什么。 其实对他来说,倒是希望能够多一些人去跟唐寅学习漫画绘制。 因为在朱辰濠的计划中,《新视界画刊》是要长期办下去的。 而唐伯虎已经五十出头了,他总不可能指望这位一直画下去吧。 所以必然是需要人来接替唐寅的。 并且会画漫画的人多了,《新视界画刊》的制作周期也必将缩短很多。 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弄得不尴不尬的。 至于画刊的内容,朱辰濠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比如试刊号和前面几期,就完全可以用他那个《今上锄奸录》来作为主打,以连载的形式分期发布,支撑起期刊绝大部分的版面。 然后,再辅以一些像《新视界》里“域外他国录”那样的版块儿也就是了。 当然,就算将“域外他国录”搬过去,也将全都改为漫画版。 等《今上锄奸录》连载完毕后,朱辰濠也有大把的选择。 那就是改编大作。 就好比明初的《三国演义》和《水浒传》。 这两部神书,哪一本都能让《新视界画刊》支撑个几十期。 再有,如今时空已经被搅乱,所以像《西游记》和《红楼梦》这样的巨着很可能都不会再出现。 毕竟《西游记》中很多内容都在影射修仙皇帝,而《红楼梦》更是需要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才能写得出来。 而按照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历史上的四大名着, 只怕超过九成九都不可能出现后两本了。 这种情况下,朱辰濠也不介意当一次文字的搬运工,让另外两大名着提前登场。 到时候,他还可以让这些书的文字版和漫画版同时登场。 反正《新视界》也是一个期刊,连载小说不也很正常么。 以后就算四大名着都连载完毕,他也还可以抄武侠小说嘛。 等武侠小说都抄完了,不也还有海量的玄幻、仙侠小说可抄么。 这些小说出文字版倒是简单,可要想把它们转换成漫画版,那就得需要大批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员了。 因此,当朱辰濠听唐寅说对方只是在几百人里挑选了百把人后,立马觉得留下的人少了一些。 小书亭 于是,他又萌生出了开办一所美术学院的心思来。 不过现在紧要的事情太多,朱辰濠还不可能马上去经办这种事。 或许,得等到边患消除,赋税收入增加,国家余钱多了,才能将这个美术学院提上日程。 但在此之前,他倒是可以为此做一些准备。 “伯虎啊,我打算建立一所国家书画研究院,请你,以及周臣、仇英和你的好朋友文徵明……对了,还有祝允明等人也都加入进来。 我想让你们这些书画大家齐聚一堂,共同探讨研究,发展我大明的书画艺术,你觉得如何?” 其实早在唐伯虎抵达京城之时,朱辰濠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而今天他终于决定行动起来,将想法变为现实。 “陛下若真有这样的打算,微臣自是求之不得。” 听到朱辰濠要专门为书画而建立一个机构,唐寅可以说是又惊又喜。 并且对方刚才所提到的那些人,也无不是这方面的翘楚。 能跟这些人一起探讨交流,那对个人的好处自是不言而喻的。 “那好,朕就点你唐伯虎来当这个书画研究院的院长。 除了刚才我提到的那几位,你若觉得某人有这个能力,亦可招进书画院去。” 朱辰濠不但让唐寅来当这个书画院的院长,还给了对方招人的权限。 “呵呵,臣以为,在这里就有一位完全够格进入书画院的大才。” 朱辰濠话音刚落,唐寅便笑呵呵地看向了房间内的某个人。 “哈哈,要是伯虎不提醒,我都快忘了惟中也是当今的书法大家啊。” 朱辰濠亦看向那人大笑起来。 而唐寅所说的,自然就是严嵩。 “唉,别说陛下了,很多时候就连臣自己,也都快忘了我字还写得不错这点了。” 严嵩则苦笑了一声,这段时间他可说是大明第一忙人,哪还能想到自己所占据的这具躯壳,乃是实实在在的大明书法界扛把子这事儿。 第二百八十一章:朱宸濠的打算 严嵩在书法上的成就,是母庸置疑的。 只是当朱辰濠以玩笑的口吻提到这一点时,严嵩却反而有了一些唏嘘之感。 因为他想到了历史上的那个严嵩,似乎除了这一个闪光点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人们称道之处了。 当然,他也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毕竟他不是那个严嵩,甚至可以说, 他都不是真的严嵩。 但机缘巧合之下,他现在又的确就是严嵩。 而他面前的皇帝陛下,其实也一样。 在这个时空中的他们两个,可说是既虚幻又真实。 虚虚实实之间,还真有那么一丝荒谬感。 心中产生出许多莫名的思绪后,严嵩不禁偷偷地瞄了一眼朱辰濠。 看上去, 这位在此刻似乎还挺开心的。 就是不知道皇帝陛下这么高兴, 是由于刚才的说笑,还是为了他刚才决定要成立的那个书画院。 看着朱辰濠脸上灿烂的笑容, 严嵩不由得猜测起皇帝建立书画院的真正目的来。 吞噬小说网 他甚至觉得朱辰濠这么做,其实并不是真正关心书画艺术的发展,而是想要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也就是先把全天下的书法大家都招到身边,然后再仗着自己的身份,从各位大师那里搞到更多的珍贵作品。 有了这种想法后,严嵩再看朱辰濠时,突然就觉得对方脸上的笑容里,好似隐含了几分贪婪在其中。 严嵩在腹诽些什么,朱辰濠当然不知道。 否则他一定会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 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类的话,肯定是少不了的。 然而朱辰濠到底有没有严嵩暗中猜测的那种想法,也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不过只看他刚穿越而来的那天,在书房里对着唐伯虎的画上下其手,心中还不断为那幅画估价的行为,也已能映射出其内心的某些想法了。 “陛下今日来文华殿,是特意找臣说成立书画院之事么?” 这个时候,因朱辰濠刚才之言而颇感振奋的唐寅开口问了一句。 “还……真不是。” 成立书画院不过是朱辰濠临时起意, 所以当他听见唐寅的询问后,只得有些尴尬地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桉。 “哦,那不知陛下来此……” 对朱辰濠的回答唐寅倒也没感到失望,对他来说,只要晓得书画院这事儿是真的也就足够了。 “我就是来看看皇儿们学得怎么样,顺便再跟他们说个事儿。” 朱辰濠边说边瞧了瞧几个皇子面前的画板,在看见朱拱枰他们都已大致完成了素描练习后,便直接开口让这几个小子全都到自己身边来。 等皇子们都站好了,朱辰濠才看着几人说道: “今日在朝堂上,为父做出了不少的决定。 但其中有一条,却是我最为看重的。” 皇子们都眼巴巴地看着朱辰濠,他们此刻也是大为惊异,全然想不到有什么重大事项能让自己的这个皇帝老子如此重视,刚一退朝就亲自跑来文华殿跟他们几个说。 “这个决定就是。” 说到这里朱辰濠还故意停顿了一瞬,然后才接着道: “我大明,即将要开办第一所,专门为国家培养未来将校的陆军军官学院了。” “……” 太子和其他几个皇子听后却是一脸懵逼。 他们搞不懂,开办陆军军官学院这种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更让朱拱枰他们不明白的是, 就这么一个消息,需要身为皇帝的老爹,亲自在第一时间跑来告知他们这几个当儿子的吗? “怎么,没理解我的意思吗?” 皇子们的反应都被朱辰濠尽收眼底,他立马就看出这几个便宜儿子没搞懂自己为何要跟他们说这个。 “儿臣愚钝,还望父皇提点。” 几个皇子在相互看了两眼后,太子朱拱枰最终开了口。 “皇儿们可还记得,我在给你们展示世界地图时说过些什么吗?” 朱辰濠并没有直接告诉太子几人什么,而是问起几个月前,他在给大家讲解地图和世界格局时,曾说过的话来。 “儿臣记得父皇当时说过,若我等日后想要获得些什么,都必须要靠自己去争取。” 之前一直因自己庶子身份而谨小慎微的老二朱拱椗,显然是将朱辰濠那时说过的话语牢记于心的。 因为对他来说,皇帝老子那一刻所说的话语,就是指引其人生方向的一盏明灯。 他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绝不愿意一辈子都被关在一座看似光鲜,其实闭塞的牢笼之内。 在答出这番话语后,朱拱椗对朱辰濠到底有何打算也隐隐有了些猜测。 虽然这个想法看上去太过大胆了一些,但结合皇帝老爹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似乎还真的很有可能。 “椗儿说得没错,我就是要你们以后靠自己努力,去获得想要的一切。” 朱辰濠听过朱拱椗的回答后一脸欣慰地冲着对方点了点头,接着又正色道: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我大明亦处于强敌环伺之中,而那帮家伙也绝不会任由你们去抢夺它们早已相中的猎物。 所以你们想要为自己打下一片天地,那就必须得有相应的本事。 可一身本领从哪儿来?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没有捷径,只有通过自己不断的积累和学习,才能最终获得那样的能力。” “难……难道父皇是想要我们也进入那即将建立的陆军军官学院学*********朱拱枰满脸震惊地看向朱辰濠。 除了太子和其他几个皇子外,唐伯虎和老太监脸上的表情也是惊骇莫名。 那可是皇子啊,华夏这几千年来,有把皇子送到外面去跟一帮普通年轻人一起学习的么? 文华殿内的这些人里面,也就严嵩神色如常了。 严嵩甚至早在朱辰濠跟他们几个心腹商议,提出要成立“大明皇家陆军军官学院”时,就猜到皇帝会学那些欧洲王室,将自己的几个儿子送入军校。 毕竟这样做的好处太多了。 而最直接的一大好处,就是能大幅提高军人的地位和荣誉感。 因为进入军校也就相当于加入了军队,既然大明的皇子都成了军人,那还有谁敢瞧不起当兵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朱拱椗的忧虑 严嵩能猜到朱辰濠想干嘛,那是因为他跟对方一样都是穿越者,没有受到那么多的封建礼教观念影响。 但太子和唐寅他们则不同,君君臣臣那一套早就根植于这些人的内心深处。 现在皇帝竟然要让皇子们跟普通学子一样,去一所什么学院学习军事方面的知识,而不是直接找老师来这文华殿教授,这在他们看来也太不可思议了点。 在这种心理的作用下, 也就难怪朱拱枰会震惊地问上一句了。 “没错,我就是要让你们也进入学院,去学习和掌握军事方面的知识。” 面对太子的疑问,朱辰濠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可是陛下,这历朝历代皇子们的学习场所,都是在文华殿这样专门为他们而建的地方啊。 您若是让他们去什么学院,跟一帮来自四面八方之人搅合在一起,只怕不合祖宗成法和礼数吧。” 刘泉身为皇帝身边最为亲近之人, 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朱辰濠一句,因此也大着胆子开了口。 “你说得没错,那些历朝历代的皇子们,还真就都是那样上的学。” 朱辰濠先顺着老太监之言回了一声,随后却冷笑道: “可是,那些这么做的朝代,最后却全部都灭亡了。” “老奴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朱辰濠这话一出,刘泉立马被吓出一身的冷汗,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并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起来吧。” 朱辰濠先低头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老太监,随后就出言宽慰了一下对方。 等刘泉战战兢兢地起身之后,朱辰濠才继续说道: “你们应该知道汉末曹操是怎么说的汉献帝吧,一句‘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 可以说就是历代王朝后期帝王最真实的写照了。 只可惜曹操虽然明白这一点, 却也没想过怎样去改变,致使自己的后代也是这样一般无二, 最终被司马氏篡夺了帝位,丢掉了江山。” “从小娇生惯养,跟皇宫之外的世界完全脱节,不知人间疾苦,的确是各个王朝后期继承人的通病。” 朱辰濠刚拿曹操和汉献帝说完事儿,严嵩紧跟着也附和了一句。 不过这话一出口,严嵩就后悔了。 因为在这里的,还有太子和其他几个皇子啊。 他又不了解太子的为人,万一是个安于享乐,只想躺平的家伙,那以后就麻烦了。 毕竟严嵩也不知道朱辰濠到底能活多大岁数,而他自己倒是挺能活的。 要是不久后朱辰濠“嘎嘣”一声死了,然后太子继了位,突然想起了今天这事儿,觉得就是由于自己多嘴才让他后来吃了些苦,于是来个打击报复,那岂不是惨了。 大为懊恼的严嵩不禁偷偷瞥了眼朱拱枰, 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只是匆忙间哪能瞧出啥东西来, 所以他的这个举动,注定只是在白费力气。 虽然啥也没看出来, 但严嵩却决定日后要多关注太子一些。 若是这小子确实不咋样,那他还真就打算力劝朱辰濠再生一个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更加亲近的儿子出来。 “惟中说得很对。” 朱辰濠并不知道严嵩在想些啥,还出言肯定了其刚才那些话。 “父皇用心良苦,儿臣愿意去您创办的那个学院学习用兵之道。” 虽说还有些疑虑,但朱拱枰也看出朱辰濠的态度颇为坚决,于是立马表示他将以实际行动来支持老爹的决定。 看见太子已经表了态,他的那两个亲弟弟朱拱杤和朱拱梆也准备跟进,然而就在这时,朱拱椗却偷偷扯了一下俩人的衣袖。 “父皇。” 就在两个弟弟不解之际,朱拱椗先对着朱辰濠行了个礼,然后才说道: “儿臣和两个弟弟若是真进入陆军军官学院,那必然是会跟其他学生接触的。 可那些人都是未来的将领啊。 要知道在我朝,即便文官和武将私下交往接触也是大忌,更何况是皇子。 就算父皇和太子哥哥不介意,但满朝的大臣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啊。 所以儿臣觉得去军校学习这事儿,恐怕我们不太合适。” 朱拱椗虽然年轻,但懂得却不少。 即便军校那些同学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将领,可也是后备将校啊。 只要毕了业,那就可以正式领兵了。 而这样的掌兵之人,是皇子能够往来的么? 这种行为在君王眼中,应该跟密谋造反没多大差别了吧。 即便这是皇帝的意思,但太子会怎么想。 等皇帝百年之后,太子登了基,他又会不会因心中不安而清算这件事? 当然,要是按朱辰濠所言,那时或许他们这些皇子都已在海外开国,太子就算当上皇帝恐怕也鞭长莫及,管不了太多。 但那种情况还只是假想,朱拱椗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不管未来如何,这个时候都得在太子面前表明自己的心意。 也就是说,他现在看似在向朱辰濠陈述自己的想法,可实际上却是说给太子听的。 朱拱椗的这点儿小心思又怎能瞒得过朱辰濠,他当即就笑了起来。 看来自己的这个二儿子,还很不简单嘛。 不过朱拱椗的说法也不无道理。 特别是他还提到了文官和武将私下交往乃是大忌这一点。 这种情况其实不光在明朝,可以说只要是封建王朝,就都是最遭君王猜忌的点。 就比如之前提到过的曾铣,嘉靖原本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最后还是因为严嵩使坏,指使仇鸾诬陷曾铣跟夏言私通。 嘉靖一听这话立即大怒,然后以交结近侍的罪名杀了曾铣。 而身为首辅的夏言,自然也就背负上了交结边将的罪名,最终也稀里湖涂地成了刀下之鬼。 由此可见,朱拱椗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朱辰濠笑过之后,脸色很快便阴沉下来,随即转头看向太子冷冷说道: “你担心这点吗?” “儿臣、儿臣不担心弟弟们。” 朱辰濠的神情让朱拱枰心中一紧,忙不迭地表示自己并不担心这个。 “哼哼,要是你真连这都怕,那以后还当什么皇帝!” 朱辰濠紧跟着又说出来一句重话,犹如一把巨锤打在朱拱枰的身上,吓得这位太子殿下脸色瞬间惨白。 思路客 第二百八十三章:敲打太子 朱辰濠的话一说出来,不但太子吓坏了,其他人也是听得心惊胆战。 而他之所以会说出这种话来,就是想要敲打一下朱拱枰。 因为按照朱辰濠的规划,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明所秉持的,都将是扩张加竞争的原则。 那么随之而来的, 必将是一场又一场的战争。 而像朱拱椗等皇子,以及其他的大将,或许都将在海外与欧洲诸国长期作战。 这种情况下,要是朱辰濠一直在位,那自然可以平衡各方势力并给予几个儿子最大的助力,让他们在海外站稳脚跟, 开疆拓土。 但他若真的点儿背, 上苍给的时间不够, 那后续就很难说了。 想想要是朱辰濠在对外作战刚开始时就挂了,那变数绝对就大了。 继承皇位的太子若跟他这个老爹同心同德,延续他的政策,积极进取还好。 可要是朱拱枰一上台,就猜忌自己的那些弟弟和领兵将领,那这个仗基本上就没什么可打的了。 cxzww.com 因此朱辰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让太子一直都在自己所划定的路线上走,绝对不能跑偏。 基于这个目的,他才会上来就对着朱拱枰的脑袋勐敲一棒子。 因为只有这样,对方才能记住他接下来将要说的那些话。 “我曾经跟你们说过,眼睛不要老盯着大明这一亩三分地儿,目光得放得长远一些。” 就在朱拱枰手足无措之际,朱辰濠放缓声音说道: “尤其是你,身为太子,是将在朕百年后继承皇位之人,自然就更得为大明的未来着想。 而我也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们,美好的未来只能靠自己拼搏出来。 可拼搏不是靠说的, 而是得有人实实在在地去做。 所以你也得给予臣子们足够的信任, 然后和他们一起去创造出一个伟大的时代。” “儿臣明白了。” 朱辰濠刚一停顿, 太子就赶紧回应了一声。 “不,你还不是太明白。” 朱辰濠却对着朱拱枰摇了摇头后才接着说道: “随着新大陆被发现,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世界的主基调都将是对资源的争夺。 在这个过程中,一些国家将会逐渐变得越来越强大。 至于那些不参与争夺的,则必将被人甩在后面,最后沦为别人盘中的美食。 可这种事光靠我这么说,你也很难有直观的认知。 而更让我担心的,则是你在成为大明,这个如今世界上最富强国家的君主后,就会如之前历朝历代的那些皇帝一般,只满足于眼前的这点儿东西,彻底失去前进的动力,放弃对海外利益的争夺。” “还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牢记您的教诲,绝不安于现状,必将为我大明争得最大的利益。” 太子在说这话时, 倒是一脸坚决, 完全就是一副誓要将朱辰濠的政策贯彻到底的模样。 “我要你去争,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大明的子孙后代能有一个安定祥和,不受人欺辱压迫的未来。” 朱辰濠说着还上前用力拍了拍朱拱枰的肩头,盯着对方的眼神也不再那么犀利,半晌后才又叹息道: “唉,我跟你说这些,恐怕你也无法真正理解,毕竟你……” 说到这里,朱辰濠转头看了眼严嵩,脸上还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来。 在大明的这几千万人里,想来也就严嵩知道他为何会这么急切了。 毕竟现在欧洲不但已经开始了对新大陆的掠夺,还在亚洲和非洲建立了无数的殖民地。 反观大明,除了一大堆改革还需要尽快推行外,内外隐患也都不少。 并且想要开拓海外跟那帮西方人抢夺猎物,还少不了大海船。 可现在他所属意的郑和宝船还没有踪影。 另外火枪虽有了,但能全面压制欧洲火炮的新式大炮,也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铸造出来。 这么多不利因素堆砌在一起,朱辰濠又怎能不急。 “父皇……” 朱拱枰还想说点自己将会努力去理解这样的话语,但他才刚开口就被朱辰濠抬手打断了。 “有些东西,你以后慢慢就明白了。” 朱辰濠不想听那些没用的废话,直接对太子说道: “咱们还是先说点儿实际的吧,还记得我曾对你那几个弟弟说过,以后想要封地,就得自己去新大陆取么?” “儿臣记得。” 朱拱枰赶紧回了一声,他身旁的朱拱椗等几个皇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那你不妨再想想现在的那些藩王。” 朱辰濠冷笑着说道: “如今我大明的藩王、郡王和其余那些宗亲,已多达数千人。 可因为朱棣的原因,这些人对大明的发展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相反,还在尽可能地将国家的财物转化成他们的私产。 现在他们的数量还不算太多,所以这种损国而肥己的行为影响还不是太大。 但等过个几十年,他们的人数再翻个十来倍之后,你觉得会如何?” 朱拱枰一听这话当场就愣住了。 因为几十年后,很可能就是他在当皇帝。 可那些只进不出之人若真在如今的基础上再翻上十倍,那他的国库或许就要捉襟见肘了。 “现在我们再来设想一下分封海外之路。” 看清太子的神色后,朱辰濠笑道: “朱拱椗他们若想在海外开国,当然离不开大明的支持。 士兵、武器、物资和战船等等,都是少不了的。 可一旦他们开拓成功,那自然就得按照事前的协议不断反哺大明。 到时你不但能收回成本,还将获得巨大的回报。 这不比让他们留在国内挖你墙角强多了?” “父皇说得极是。” 朱拱枰眼睛也亮了起来,按照老爹的说法,这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但他们要想在海外夺得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就一定得有可用之才相助,才能在跟西方人的争斗中占得上风,为我大明获取最大的利益。 所以这就又得说回陆军军官学院入学的问题了。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要你的这几个弟弟去学院学习了么?” 朱辰濠话到这里并没有继续细说,因为他相信太子已能明白其所想要表达的意思,因此只是反问了一句。 显然,朱辰濠就是想让朱拱椗他们能在军校结交一批青年准军官,然后再带着这些人去海外拼杀。 第二百八十四章:二皇子的野望 让朱拱椗等皇子在军事院校学得一身本事的同时,还顺带结交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然后再带着这批人去海外为大明争夺利益,这就是朱辰濠想要的结果。 至于让太子也入学,则更多的是想向世人展示一种姿态。 因为随着战事的展开,特别是海外战场的开拓,军人的地位和重要性都将被大幅强化, 与此同时一批新的利益共同体也将由此诞生。 而你若是想成为这个新利益共同体的主人,就必须得为它而战。 拥有军职,自然也就更能获得那些为共同目标奋战之人的认同。 这一点即便到了现代社会也是一样。 就拿后世那些最强大的国家来说吧,国家的元首也基本上都兼着军队的最高职务。 当然,“带英”因为君主立宪,所以国王身上的那个三军总司令也就成了名义上的虚职。 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没有了实际的权力, 可英国王室仍会将王储和其余王子送入军队, 其目的显然也是想向国人强调他们仍是“带英”这个利益共同体的一员,会为保护这个共同体的利益而战。 不过由于现在的大明,还没有走到朱辰濠所设想的那一步,所以这个新利益共同体并没有真正形成。 那帮官员,特别是文官集团对这样的行为更是难以认可。 这也就是朱厚照在为他自己加了个军队最高统帅的头衔后,被文官们口诛笔伐的原因所在。 既然他们会因这个对朱厚照不满,那么朱辰濠让太子和其余皇子进陆军军官学院,也必将遭到杨廷和等人的反对。 可就算他们反对又如何。 为了大明的未来,朱辰濠在这件事上绝不会对那帮腐儒有丝毫的妥协。 而且一旦对外作战开始,新利益共同体必将以最快的速度取代旧有的那个利益共同体。 因此朱辰濠让皇子们进军校的举动,也可以看作是新旧两个利益共同体交锋的开端。 “儿臣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了。” 朱拱枰在朱辰濠问出那句话后,立马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可即便如此,他眼中还是流露出来一丝难以掩饰的疑虑。 “为父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晚一点儿你来乾清宫一趟,我再跟你好好谈谈。” 这个时候朱辰濠却突然凑上前去,在朱拱枰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听见这话朱拱枰心中一喜,忙不迭地对着朱辰濠重重点了下头。 朱辰濠的这个举动, 亦让看在眼中的朱拱椗不自觉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这又让他想到了庶子跟嫡子之间的那道鸿沟。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跨不过去的砍, 才使得朱拱椗成为了朱辰濠海外战略最坚定的支持者。 朱拱椗已下定决心,要在进入陆军军官学院后拼命学习,并趁机组建一个自己的班底,然后再靠着老爹的支持去新大陆打下一片属于他的江山。 或者说,是创建一个以他为主的新大明。 或许,他还真能像朱辰濠所说的那样,建立一个比大明版图还要大的强大藩国。 当然,等这个国家真强大到了一定程度,也就不再是藩国,而是真正的帝国了。 毕竟野心谁都有的,更何况是堂堂的大明二皇子。 此刻在朱拱椗的心里,已经有了就算我不能继承大明皇位,却也能靠自己的努力,在海外开创一个庞大帝国的宏图壮志。 “虽说我让你们去陆军军官学院上学,但学校真正想要建立起来,肯定还需要一些时间。” 朱拱椗的心理活动朱辰濠当然不知道,他在跟太子说完悄悄话后就挺直了身子,随即又对几个皇子说道: “再有就是你们几个年龄也不一样, 所以自然不可能一起去学院。 我决定枰儿和椗儿先去, 至于杤儿和梆儿, 那就再等几年吧。” 一听朱辰濠这话,朱拱枰和朱拱椗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缕兴奋之色来。 毕竟皇宫内的生活还是挺闷的,而现在有了跟大批同龄人接触交流的机会,他们当然会感到喜悦。 与这俩人相反,知道自己去不了的老三和老四则看上去有些沮丧。 其实真说起来,老大和老二的年纪也不是太大,都还远没到后世成年的年纪。 不过这个时代之人一般都比较早熟,特别是像太子和朱拱椗这样想得比较多之人。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朱辰濠觉得这两个儿子完全可以去上这个学了。 而等他们学个几年毕业时,朱辰濠也应该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可以正式加入这场时代所赋予的饕餮盛宴了。 爱好中文网 这俩人倒是可以这么安排,但朱拱杤和朱拱梆则的确是太小了点儿,可以说人都还没长醒,就算硬送去,估计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甚至说不定还会因为年少识浅,被某些有心人利用,干出些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所以朱辰濠才决定两个小儿子再等等。 反正跟西方那些国家的争斗也是个长期的过程,让朱拱杤和朱拱梆作为第二梯队也不错。 “好啦,我来文华殿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既然已做出了决定,朱辰濠也就没必要再呆下去了,他先对众人说了一声后,又看向唐寅道: “今日是我耽误伯虎的课程了,若是你定下的教学任务还没有完成,大可在我离开后继续给这几个小子上课。” “臣这堂课已教授得差不多了,几位殿下也都达到了臣的预期,所以臣也准备告退了。” 唐寅看天色已不早,而且几个皇子也都有了些疲态,知道真留下太子他们反而不美,于是非常知情识趣地宣布下课。 “也好,那漫画之事还请伯虎你多费点心。 对了,还有那帮小宦官,也只能多辛苦你一些了。” 唐伯虎要走朱辰濠自然也不会留,不过他倒是不忘把该嘱咐的都跟对方说上一遍。 “臣一定尽心竭力。” 对朱辰濠给自己的工作,唐寅其实还挺上心的,因此立马就回了一声。 “还有书画院一事,你也准备准备。” 末了,朱辰濠还跟唐寅说了下之前曾提及的建立书画院之事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军衔制 乾清宫御书房内。 朱宸濠有些懒散地靠在宽大的龙椅上,不但坐姿不佳,还拿斜眼瞟着坐在下首的严嵩。 他不怎么顾及自己的形象,也是因为在这个房间里面,此刻就只他和严嵩,以及一个如同其影子一般的老太监仨人而已。 也只有在面对这两个人时,朱宸濠才会放下心中的戒心, 暂时将脸上所戴的那个面具摘下来扔到一旁。 除了这俩人,或许也就皇后娄素珍能感受到他的那份真情了。 不过即便是面对娄素珍,朱宸濠也仍会保有一分戒心。 这倒不是他怕皇后会害他,而是担心露出马脚,让对方知道他不是真的朱宸濠。 他也是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影响,以至于把原本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化了。 还有王大圣人, 虽然跟朱宸濠的关系已经非常亲近了,但他在跟对方相处时还是会小心翼翼。 他之所以会这么谨慎,想来应该跟王守仁那光耀后世的巨大声望有关。 “圣人”那两个字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要知道在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中, 能当得起这两个字的,加起来也没有几个。 因此当你跟这样的一个人面对面时,亦会理所当然地觉得,对方跟自己肯定是不处于同一个级别上的。 一旦有了这种想法,那么紧跟着自然而然地就会生出一种疏离感来。 实际上其他人在面见朱宸濠时,也会不自觉地生出这样的感觉。 至于原因么,毫无疑问就是“皇帝”这两个字。 天子嘛,又岂会是常人。 又靠在椅子上喝了几口茶后,朱宸濠才开口对严嵩道: “说吧,你一散朝就跟过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咳咳……嗯,臣……咳,臣也是因为今日陛下确定了要创办军官学院,才想着把一个已在心中压了许久的问题问出来。” 严嵩刚刚才抿了一口茶在那儿品味儿,然后突然听见朱宸濠说话,慌乱中忙将茶水咽了下去, 结果差点儿被呛了个半死。 “哈哈哈。” 瞧见严嵩的窘态朱宸濠大笑起来,好半晌才在对方幽怨的眼神中说道: “啥问题能让你压着一直不说啊?” “臣就是想要问问陛下, 您连军校都开办了,那这个军衔要换吗?” 严嵩在说这话时,神情还挺严肃的。 “军衔?你还想搞后世的那一套吗?” 朱宸濠也很快收起了笑意,皱着眉头沉吟道: “现在可是在大明朝,用那一套军衔岂不是显得不伦不类的,你不觉得有一种格格不入之感么?” “臣以为只要实用就行,至于是否不伦不类根本不重要。 再说了,真施行起来也只需时间长点儿,大家自然也就习惯了,到那时也就听得顺耳了。” 看样子,严嵩应该是希望改用新式军衔的。 “可我记得军衔制度的产生,应该是跟资本主义萌芽息息相关的吧。 可我大明离资本主义还远得很啊。” 朱宸濠对此显然是存有疑虑的。 “资本主义萌芽只是一个方面。” 严嵩听后则立即回道: “更大的原因,则是欧洲出现了常备军。” “的确,西欧直到中世纪后期才有了常备军,而在此之前都是国王把土地分封下去,再由那些大小封建领主自行组建私人武装。 等到打仗时,国王再召集那帮领主率领他们自己的军队前去, 然后才能形成一支名义上的国家军队。 slkslk.com 可战争一旦结束,这支联合大军立即就会解散, 然后跟着领主回归各自的领地。” 朱宸濠对西方历史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很快就顺着严嵩的话题说出了欧洲没有常备军之前是如何征战的。 “陛下说得没错,西欧的这种战争模式,其实跟咱们春秋战国之前的情况差不多。 那时的天子若想要开战,也是召集各地诸侯领着他们的兵马前去指定地方汇合。 等仗打完了,亦是各回各家。 只不过我华夏各诸侯国的规模,远不是西欧小国分封的那些领主所能相提并论的。” 严嵩又拿华夏早期历史来跟西欧的情况做了个类比。 “这种调集军队的方式对国家而言,弊端也太大了。” 朱宸濠听了严嵩之言,立马想起了烽火戏诸侯的典故来。 当然,这个典故的BUG太多,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朱宸濠想到它也只是因为其所反映的,正是天子遇到战事后召集各地诸侯带兵前来勤王的那一幕。 “是啊,单靠非职业化的贵族私人武装来征战,又怎么可能取得太大的战果。” 严嵩一边连连摇头一边说道: “那些原本属于各领主的军队,即便凑到了一起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经过任何的磨合,相互之间全都不熟悉,打起仗来也只能各自为战,根本就谈不上什么配合。 并且除了部队只能靠临时拼凑之外,国家也无法做到对全国军队的统一调动和统一指挥。 毕竟士兵都是各封建主的私兵,他们只会听从领主的命令,国王则只能对那些贵族下令,而无法将命令传达到每一个士兵那里。”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日本还没发生的‘关原合战’来。 西军之所以会战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于,坐拥一万五千大军的小早川秀秋最终选择了倒向东军。 而小早川家的那些士兵心中显然是没有西军统帅石田三成的,他们也只听从小早川秀秋的命令,所以一旦家主决定反叛,所有家臣和军士也全都毫不犹豫地跟着他投敌。” 日本战国时期的情形,就跟中世纪的欧洲很相似,因此当严嵩提到国家只能依靠领主私兵作战的种种问题时,朱宸濠也拿大明东边邻居的实例来进行印证。 “陛下,‘关原合战’中小早川秀秋的背叛,也正好说明了国家只能依靠封建领主的另一大弊端。” 听朱宸濠提到了“关原合战”,严嵩也立即借着这个点说道: “既然士兵眼中只有领主没有国家,那么一旦领主的势力变得强大了,就很可能会割据一方,严重威胁王权。 而这样的领主多了,国家也就基本上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糟糕的中世纪 严嵩的话也引发了朱辰濠的联想。 周朝,不就是因为分封了大量的诸侯国,在剩下最为强大的几个后,被不想头顶再有人压着的秦国给灭掉了么。 至于王权,在春秋战国开始之时,周天子其实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那些强大的诸侯国几乎没人会在意天子说了些什么,在他们眼中, 所谓的天子跟吉祥物也没啥区别,有事没事瞅上两眼也就得了。 日本战国时期也一样,地方领主一旦强大起来,原本的统治者征夷大将军也就成了一个摆设。 fqxsw.org 要是肯乖乖当傀儡还好,若是还想搞事情,那么坐在征夷大将军座位上的那个屁股很快就会消失掉。 至于欧洲么,到了中世纪后期倒是相对稳定了一些, 各个国家也都保持着一个大致的格局。 而西欧之所以没出现多少强大领主推翻自家国王的情况,主要还是因为当时在王权之上还有一个神权在。 中世纪中后期教会的权力太大了,所谓的君权神授,在那个阶段也差不多达到了最高峰。 各国的国王和贵族们,也都得听从教会的指令,这才使得当时的欧洲愚昧和黑暗到了极致。 比如教会不许人们洗澡,那么即便是一国国王,一生或许也就能洗个几次澡。 只要想想那些男女老少一个个因不洗澡而臭气熏天,就知道那个时代有多可怕了。 当时的贵族,之所以会穿上那种在后世看来非常显身材的高领装,也只是为了不让满身的虱子和跳蚤从自己的领口爬出来而已。 除了不让洗澡外,教会还不许人们用粪便给农作物施肥。 这样做所造成的后果就是,每一座大城市的街道上都积满了粪便,城外更是堆起了快跟城墙一样高的粪便山。 人们为了能在厚厚的一层屎尿上行走,于是又发明了高跟鞋…… 所以中世纪的西欧,充满了味道。 而这样糟糕的环境,也最终召唤来了一个收割生命的死神——黑死病。 欧洲足足三分之一的人口,都在这场巨大的灾祸中失去了生命。 不过这场灾难也冲击了天主教会, 间接为欧洲后来的发展扫除了一个最大障碍。 朱辰濠的思绪不断发散,有的没的都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一一闪过。 可在想到黑死病时, 他也瞬间变了脸色。 因为,这个恶魔其实直到现在也还没有远离。 按照历史记载,从1347年开始到1353年,短短几年间就夺走2500万生命的黑死病也只是第一阶段而已。 在其后的300多年间,它还将断断续续多次显露出自己的魔爪。 按照现在的时间算,就在一百多年后,它还将会给英国重重一击。 一想到大明日后必将跟那些欧洲国家产生大量的交集,朱辰濠就不得不担忧那些西方人将黑死病也带到东方来。 当然,这种事光担忧是没有用的。 只能防患于未然。 所以,朱辰濠打算鼓励人们养猫。 毕竟黑死病就是鼠疫嘛。 而欧洲之所以会爆发大鼠疫,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教会认为猫是邪恶的生物,是恶魔撒旦的化身。 于是,欧洲人在教会的蛊惑下,对所有的猫都挥舞起了屠刀。 到了十四世纪,猫在欧洲已处于近乎灭绝的状态。 没了猫这个天敌,老鼠自然也就繁荣昌盛了。 再加上教会认为老鼠是从土里长出来的,而凡是来自土地的生物都是有益的, 于是老鼠的数量便多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这种情况下,想不发生鼠疫几乎都不可能。 欧洲人犯过的错误,朱辰濠肯定不会再犯。 况且鼠疫这种瘟疫,也不是欧洲特有,华夏也曾多次发生。 像东汉末年和明末,就都深受其害。 因此朱辰濠觉得,让国人多养猫,绝对利大于弊。 想到这里,他立即就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严嵩。 “陛下,您觉得在大部分人吃饭都成问题的大明,能大量养猫么?” 当朱辰濠从欧洲黑死病到要让大明多多养猫,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大通后,严嵩只澹澹地回了他一句。 “这个……” 朱辰濠这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如今可不是后世,百姓哪有那么多余粮余钱来养猫养狗。 “陛下,您别忘了我大明还有多达几百万的流民呢。 要是真按您所说的大量养猫,那恐怕刚放出去,就被他们吃得连毛都剩不下几根了。” 紧跟着,严嵩又说出了一句略带点儿讽刺意味的话来。 而这句话也让朱辰濠彻底打消了大力养猫的计划。 在一个人都吃不饱的时代,像猫狗这种动物,除了农村基本上啥都不管的散养外,恐怕也就那些达官贵人能养养了。 严嵩之所以会说出这样一句带着点儿情绪的话语,也是因为他此时的内心有些失衡。 想他的前世,二十好几了还孑然一身,为了多赚点钱甚至都抛弃了良知,最后加入传销组织坑蒙拐骗。 可眼前这位呢? 前世就是住豪宅,开超跑,无数美女萦绕身旁的富二代。 更可气的是,就算俩人一起落水穿越,对方所穿的,也是穷奢极欲的宁王。 现在还成为了大明帝国的皇帝陛下。 而自己呢,却只穿到了一个还没有起步,啥都没有,且遗臭万年的大奸臣身上。 想想还真是太不公平了。 通过朱辰濠刚才的那番话,严嵩也意识到,别看对方成天都在说要改善大明百姓的生活,可这位皇帝陛下其实根本就不懂什么是人间疾苦。 想想也是,一个从来就没有吃过苦受过穷的人,又怎么可能真正理解底层民众的心声呢。 当然,这点对朱辰濠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毕竟他并不是啥也不懂的“肉糜帝”,即便不理解百姓的根本想法,但只要他能学习和借鉴后世的各种经验,便仍能让大明这条巨轮行进在正确的航线之上。 严嵩话里面的味道虽有些不对,朱辰濠却也没往心里去。 因为养猫这事,的确是他考虑不周。 “养猫防鼠疫这事儿,就等过些年,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之后再说吧。” 朱辰濠说这话就等于认可了严嵩之言,也算是把这篇翻过去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军阶和官阶 虽然都说人人生而平等,可实际上从原始部落开始,这种情况就从未出现过。 人跟人之间,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不可能平等的。 朱辰濠毫无疑问就属于投胎技术非常好的那一类人。 而严嵩显然就没这样的本事了。 所以他的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平衡。 可人在有的时候,就连人类情绪中最常见的嫉妒都不敢拥有。 就比如在面对一个富有天下的皇帝之时。 在君主专制时代嫉妒一个皇帝? 那不扯澹吗。 “陛下您之前有一点倒是说得很对,那就是军衔制度的产生, 跟资本主义萌芽有着极大的关系。” 严嵩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将话题重新说回到他跑来找朱辰濠的目的——军衔上。 “你刚才不是说更大的原因,是欧洲各国常备军的出现么?” 朱辰濠也记得严嵩曾说过些什么。 “正是因为欧洲的工商业开始发展,新兴的早期资产阶级能够为国王缴纳税款了,才为常备军的出现创造了条件啊。 而各国国王组建常备军的目的,也是想要保障贸易路线,以及让工商业能够持续发展, 好为他们提供更多的税金。” 严嵩很快就为朱辰濠解释了一下常备军的出现,与资本主义萌芽之间的关系。 “不就是新出现的小资产阶级给国王纳税, 君主又用这笔钱组建军队去保护那帮纳税人,好让这些人能够发展壮大,然后再给他们缴纳更多的金钱吗。 如此循环往复,最终小资产阶级必将慢慢变成大资本家。 而在这个过程中,国家和军队也会跟着越来越强大,双方亦将形成一个双赢的局面。” 朱辰濠前世就是一个大商人,对这种事他当然很好理解。 可以严嵩只需稍稍的提那么一下,他也就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我华夏在这一点上,就跟欧洲那些国家有着极大的不同。” 虽然朱辰濠知道欧洲那边是怎么一回事,可严嵩还是决定提一下东西两方在这方面的差别, “因为咱们这边,历来所强调的都是以农为本。 所以国家税收的主要来源,也是以田赋为主。 商业这一块儿虽说远比欧洲那些蛮夷发达,可国家对工商业的重视程度却非常的低。 商人虽然有钱,但他们的地位却一直都处于社会底端。 这种情况下,华夏历朝历代设立军队, 都不会以保护商业为目的。 所以, 我们拥有常备军的历史虽然悠久,却也因服务对象的不同,而没有发展出像西方那样的一套军衔制度来。” “咱们华夏不也一直都有差不多的制度么。 就像我大明,从最下层的小旗,到朱厚照自封的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各级官阶也是非常的明确嘛。” 对严嵩所说的那些,朱辰濠却有些不以为然。 他觉得,所谓的军衔,跟大明的军职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嘛。 “陛下您刚才也说各级官阶非常明确,所以实际上我大明在军队中所设立的,其实是官职而非军职。 也就是说,跟士兵是没有丝毫关系的。 而军衔制度,则是从军中最低级的列兵,到最顶端的元帅或者上将,全部都包含在内,形成一个完整的军人等级体系。 这也让所有军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有了升迁的可能。 在军队中, 将校始终都只是少数, 想要取得战争的胜利, 就必须得依靠那些占据绝对数量的底层士兵。 广大的普通士兵有了上升的通道, 那他们自然也就多了一分前进的动力,真上到战场就算为了他们自己,也会努力杀敌以换取功绩。” 严嵩显然并不认可朱辰濠的观点,于是他又给对方讲了讲军衔制与武阶官衔制不同之处。 两者最大的区别,也就是一个只管军中拥有品阶的官员,而不管大量基层的士兵。 立功受赏也都是那些将官的事情,跟你普通大头兵基本上没啥关系。 而另一种,则是将军中的所有人都包括在了里面。 士兵作战勇勐,或者立下功勋,也能获得相应的提升,得到应有的奖励。 后一种对于广大士兵来说,当然更能提升他们的士气并大幅增强战斗力。 “按照你的意思,也就是所有官兵只要立功就都能获得晋升和奖赏,这就跟秦国所设立的军功制也差不多嘛。” 朱辰濠听严嵩说完后,倒是想起了秦国商鞅变法之后的军队来。 “看起来差不多,可实际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严嵩立即摇头道: “秦国实行的,是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将士立功之后所授予的,也是官阶而非军衔。 也就是说,它实际上也只是一种倚靠战功来获取官衔的制度。 这么做的好处是,在与其余诸国的交战中能大大提升将士的战力和士气,可一旦天下一统,它的弊端也就跟着显现无疑。 因为实施这个军功爵位制度,必将使得那些武人依靠战功而占据国家各个部门的职位,这也就形成了武人治国的状况。 然而天下安定时,所需要的是能缓和社会矛盾,发展经济的人才,而让武人继续担任各级官吏只能激化社会矛盾。 所以大秦二世而亡,与秦国所施行的这种军功爵位制度肯定也是有一定关系的。” tsxsw.la “这倒也是。” 朱辰濠想了想后,也觉得秦国实施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虽然在它统一天下的战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可也为它的灭亡埋下了隐患。 “军衔制则没有这方面的弊端。” 见朱辰濠已明白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后,严嵩又继续道: “按照这个制度,士兵虽然也能获得晋升,但他们所获得的只是军阶,而非官阶。 如此一来,不管他们能得到怎样的阶位,也不会对治理国家有任何的影响。 就拿新中国所实行的军衔制来说吧,就把军士的军衔分为了三等七衔。 每一等的待遇都不同。 像最高等级的一级军士长,其所能获得的收入就跟一个大校师长是一样的。 陛下您想想,若一个士兵只要干得好,就能得到跟高阶将领一样的报酬,那他们能不为此拼命吗。” 第二百八十八章:最大资本家 严嵩说完军衔制对士兵的巨大激励作用后,朱辰濠也跟着沉思起来。 按照严嵩所言,这个军衔制似乎的确要优于现行的武阶官衔制度。 “对了,你说了半天实行军衔制对军队有利的地方,可好像并没有说清楚资本主义萌芽跟这种制度产生的联系啊。” 想着想着,朱辰濠倒是想到另一个点上面去了。 因为严嵩虽然说了许多,但也只说清楚了常备军的诞生和资本主义萌芽的关系。 至于军衔制为何会因此出现, 却仍没有讲明白。 “陛下,资本主义那一套您应该比我更熟悉啊。” 严嵩原本想说你前世不就是个资本家吗,但看到刘泉还杵在一旁后,便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委婉地提了一下。 “我熟不熟跟军衔有啥关系,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赶紧把该说的说通说透。” 朱辰濠则瞪了严嵩一眼, 显然不想跟对方扯前世的那些事儿。 毕竟若是有得选的话, 他才不想跑来这啥都缺的大明当什么劳什子皇帝。 在现代社会做一个应有尽有的富二代它不香吗? “臣这就为陛下详说。” 朱辰濠已经发了话,严嵩也不敢再说其他,连忙回道: “在军衔制出现前的中世纪欧洲,也存在着一套从国王到骑士的爵位制度,而它最大的作用,却是将贵族和平民给区分开来。 实际上它也相当于一套官阶制度。 陛下您也知道,欧洲贵族的头衔都是世袭的,平民想要成为贵族,基本上没多大的可能。 对这种情况,平民肯定是不满足的。 臣刚才也说过,随着新兴资产阶级的出现,常备军也就紧跟着诞生了。 而组成常备军的,主要是自由民和破产骑士。 这些人加入的,相当于是由新兴资产阶级出资所组建的军队,自然也会受到资产阶级的那一套影响。 而资本主义社会关系中,最基本的一条原则就是‘等价交换’。 也就是说只要我付出了,就理应获得相应的回报。” “这也就是资本主义社会里的平等权利那一套嘛。” 当严嵩说到等价交换时,朱辰濠也回应了一句。 “是的, 就是那一套东西。” 严嵩先对朱辰濠所言表示了认可, 然后才继续道: “当这套价值观甚嚣尘上,被越来越多人认可之后,那些常备军中的广大雇佣兵也就有了冲破出身,打破门第,按照自己的战功来获取国家认可和奖励的强烈需求。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一套完全符合资本主义价值观的新型等级制度。 于是在大势所趋之下,军衔制也就随之诞生了。” “这么说起来,军衔制首先对标的,还是资本主义的那一套东西嘛。” 朱辰濠在严嵩说完后当即皱眉道: “可这跟我大明现如今的情况并不相符吧。” “呵呵,陛下您设立工商管理局,准备大力发展商业,而以后赋税的重头也必将逐渐由田赋转到商税上。 您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在促进资本的发展么? 也就是说,您其实已经在引导我大明的资本主义萌芽了。” 听到朱辰濠的疑问,严嵩却当即笑了起来。 看来,皇帝陛下还没有意识到,他其实已经跟西欧那帮人走上同样的一条道路了。 随着商业的发展, 资产阶级必将兴起, 资本主义的那一套价值观也会慢慢在东方冒头。 这其实也是时代的脚步。 你若是想要发展,就必须得跟上这个脚步。 否则便只能被时代所淘汰, 成为别人奴役和瓜分的对象。 “是啊,我不就是在发展资本主义么。” 听了严嵩的这番话,朱辰濠也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朱辰濠心中也涌起一丝忧虑来。 “陛下您?” 看见朱辰濠的脸色不太对,严嵩忍不住问了一声。 “唉,我是在担心啊。” 朱辰濠一边无意识地捋着自己下巴的那缕胡子,一边说道: “资本的集中,必然会诞生出话语权越来也大的大资本家来,到那时资本必将威胁皇权啊。 你看看后世的欧洲,即便还有王室的,不也都成了摆设了么。 真正发号施令左右国家政策的,都已换成了那些资本家,政府也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傀儡罢了。” “原来陛下是在担心这个啊。” 朱辰濠的话听在严嵩耳中,不禁让他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即便是一个现代人,在拥有过绝对的皇权之后,也是再难对其放手的。 yawenba.net 这或许就是人性吧。 能不受权力诱惑的人或许有,可必然只是凤毛麟角。 朱辰濠做不到,换他严嵩也同样做不到。 朱辰濠当然不可能轻易放弃手中的皇权,因为这是他踏着累累尸骨,用命拼回来的。 所以其话语中所表达出来的,就是他的本意。 他也没有丝毫想要搞什么君主立宪,放权议会这类的想法。 因为朱辰濠从来就没觉得几帮人吵吵嚷嚷,相互制衡的制度有多好。 在严嵩说完刚才的那句话后,朱辰濠并没有开口,而是一直盯着对方,显然是等着其接着说下去。 毕竟听严嵩的语气,他好像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陛下。” 被皇帝一直盯着,严嵩也不敢怠慢,连忙说道: “臣以为要想不被那些大资本家所左右,唯有皇室成为大明未来最大的资本家,并把持和垄断国家最重要的行业。 就比如后世的沙特阿拉伯王国,国王就完全掌控了国内的经济命脉——石油。 有了石油在手,国内也就再没有能与之叫板的对手了。” “有理,很有道理。” 听了这话,朱辰濠脸上的神色瞬间转忧为喜,不过很快他又皱眉道: “但是沙特根本就不可能跟我大明相提并论,他们也就一个石油能拿得出手,所以只要把油田抓到手中自然便可高枕无忧了。 可我大明却是百花齐放,这么多产业我又要将哪种牢牢把控住才好呢?” “这简单,陛下您只需看看后世最强大的漂亮国不就行了么。” 看见朱辰濠还在为此纠结,严嵩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哈哈,对啊,军火、能源和科技,只要把这三样抓住了,谁还能奈我何。” 朱辰濠终于开心地大笑起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决定引入军衔制 虽然按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说法,大明所有一切都应该是属于皇帝的。 但只要资产阶级发展起来,那些资本家肯定不会安于现状。 到那时要是你还坚持搞封建这一套,资本必将反抗。 这一点只看欧洲在那个时期所爆发的一场接一场大革命就清楚了。 所以朱辰濠必须得想办法,在顺应时代洪流的同时,还要继续保持老朱家对大明的绝对统治地位。 就此而言, 严嵩的建议不失为解决这个问题的好方法。 毕竟资本主义国家的实质就是资本家所控制的国家,既如此,那就把自己变成最大的资本家也就是了。 “陛下。” 等朱辰濠笑过之后,严嵩开口说道: “虽然军衔制是在资本主义萌芽后顺势而生的产物,但它本身的先进性却是母庸置疑的。 所以后世的那些国家,即便它们的意识形态完全不同, 可单就军队建设这一块儿来说, 却基本上都是采用的这一套制度。 即便新中国也不例外。 这就说明即使军衔制离开了资本主义的土壤,它也是最契合军队实际情况的。” “嗯,有道理。” 朱辰濠不得不承认严嵩说得很对。 毕竟后世那些国家的军队,就算军官和士兵在各个职位的名称上有些许不同,但大致上却都是一个体系。 既然大家都采用这一套,那就说明这项制度是科学的。 也就是说军衔制经受住了时间的检验,获得了全世界的认可。 既如此,就算大明现在离资本主义萌芽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也不妨先把军衔制用起来。 再就是时代不同了,现在热兵器正在逐渐替代冷兵器,所以这个时候引入军衔制,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好,那就等燧发枪铸造完毕并列装后,以龙虎营来作为试点,开始施行军衔制。” 在严嵩的劝说下,朱辰濠终于下了决心,让大明的军队使用军衔制度。 “如此甚好。” 严嵩见朱辰濠听取了自己的谏言也是大为高兴,紧跟着他想了想后又说道: “不过虽然都是军衔制, 可各个国家还是有所区别的,不知陛下打算采用那一国的呢?” “咱们是中国人,当然就用我们自己的那一套方桉。” 在这个问题上朱辰濠根本就不做他想,虽然回不去了,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在盛世中华生长起来的,当然得用共和国的军衔制。 “也好。” 严嵩在点头表示认同后说道: “军衔虽然是现成的,但和这项制度相对应的各种奖惩条例和待遇却得重新制定。 我大明毕竟跟新中国不同,各方面都相差甚远,根本不可能完全照搬那一套过来。” “这倒也是。” 朱辰濠亦沉吟起来。 后世的华夏富足强盛,可不是现在的大明所能比的。 人家轻轻松松就能给士兵很高的薪酬,而大明要那样做的话,很可能会破产。 因此朱辰濠在国内改革还没见成效,国家赋税依然不多的情况下,只能按照实际情况来制定标准。 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毕竟这个时代的士兵要求并不高,很多情况下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所以他只需配合军衔制的施行,稍微多给士兵增加一点点饷银,以示跟之前有所不同便可以了。 等以后国家有钱了,再逐步提高军人的待遇就是。 “对了。” 确定要采用军衔制度后,朱辰濠又想起相关的一个点来, “你说既然已进入了热兵器时代,又即将采用军衔制, 那我大明的军队有必要换穿后世那种军装吗?” “这个么……” 朱辰濠的这个问题让严嵩也沉思起来, 好半晌他才说道: “臣以为暂时还不用换,毕竟我朝的士兵大多都是穿的绵甲,倒也并不显得笨重。 虽然不管什么甲胃在大炮和火枪面前都是垃圾,但咱们首先要面对的敌人应该是漠南蒙古以及西域诸国,他们可没有任何火器。 可即便那些北方蛮夷在密集燧发枪阵面前很难接近我方士兵,但他们毕竟精于骑射,因此说不定在冲到一定距离后,还能射出一两支箭来。 甲胃对于火器是没什么用,但在抵挡弓箭上,还是能极大减轻其伤害的。” “的确如此。” 严嵩分析了一通后,朱辰濠也觉得对方说得很对。 要知道部队在换装燧发枪之后,以前那些冷兵器兵种都将被淘汰。 也就是说,刀盾兵这类能为其他士兵抵挡敌军弓弩的兵种也没了。 而正如严嵩所言,草原勇士基本上都是机动性极强的游骑。 他们最擅长的,也就是骑射。 所以,要是在两军对战时,有一部分敌军骑兵命大冲进了他们弓箭的射程内,那还是会对缺乏远程防护的己方火枪兵造成一定伤害的。 这个时候身上穿的是绵甲还是几层布,当然大有区别。 虽说只要是打仗肯定就会有伤亡,但若是能依靠装备来减小这个伤亡,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燃文 当然,这也就是在对战只有冷兵器的那些敌人时有点用,等到将对手换成也使用火枪的西欧士兵时,甲胃就基本上没啥用了。 弓箭虽然作为远程大杀器存在了几千年,但它们却从来就没能将铠甲和盾牌淘汰。 究其缘由还是在于弓箭的动能较弱,破甲能力一般,别说盾牌了,就算是铠甲都有很大可能将射来的箭失给弹开。 就算没能弹开,也能大大减弱箭失的伤害。 就拿声名远播的英格兰长弓来说吧,不管是使用哪一种箭头,其初始动能也就一百多焦耳。 等到了末端,就剩个几十焦了。 这种情况下,即便只是身穿一毫米厚板甲的士兵,也能将伤害减到最低。 若是将板甲的厚度加到两毫米以上,那基本上就能无视弓箭的伤害了。 当然,华夏并没有欧洲那种板甲,所以即使身披铠甲也不可能做到对箭失免疫。 但经过甲胃的阻隔后,只要不是直接命中要害,就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这也就是为何古人在交战时,即使身中多箭也还能再战的原因。 在有甲胃的防护下,真正被直接射死的其实很少,更多人则是因为古代医疗条件太差,最后死于箭伤所引起的并发症上。 第二百九十章:甲胄 在冷兵器时代,唯一能对甲胃产生重大威胁的远程兵器,恐怕也就只有重弩了。 不过这种武器无论是制作、保养还是使用,都不简单。 一个重弩兵要想上阵杀敌,那也得经过长久的训练才行。 可即便如此,重弩在破甲能力上,还是要远逊于火枪。 特别是如西班牙穆什克特火绳枪这样的重型火枪出现后, 火器的威能更是甩了重弩好几条街。 这种重型火枪的动能可以达到4000焦耳,就算你身穿厚达四毫米的板甲,若是被正面命中,也是瞬间被KO。 而战场上很少有穿这么厚板甲的士兵。 因为如果是全身板甲的话,四毫米的甲穿上后基本上就走不动了。 一般来说,欧洲的板甲也就两毫米左右。 但这点儿厚度, 在重型火枪面前,也就跟纸湖的一样。 别说重型火枪了,就算是最常见的中型火枪, 其动能也能轻松超过2500焦耳。 这个动能,足以击穿三毫米以内的所有板甲。 即便你身穿厚达四毫米板甲挡住了中型火枪的铅弹,但在被命中后,也会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受到严重的钝器伤。 如此一来,就算不死也将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 欧洲的板甲在火枪出现后时倒是还最后挣扎了一下。 设计者抛弃了四肢,只保留胸甲,并将其厚度增加到了变态的一厘米。 其中的代表就是法国的“胸甲骑兵”。 可即便如此,也只是稍微增加了一点点骑兵在面对火枪时的存活率而已。 而为了这一点点存活率,还得因为重量的增加而牺牲掉士兵在马上的灵活性。 这显然得不偿失。 因而再厚的胸甲,也不足以支撑板甲继续存在下去。 于是,在十七世纪后期,板甲在欧洲战场上便差不多完全消亡了。 不过在其后的两百来年里,板甲倒是在各个殖民地被派上了用场。 毕竟那些土着还处于冷兵器时代,板甲对于弓箭的优势还是非常巨大的。 所以在殖民地战场上,经常能看见全身包裹板甲,手持火枪跟土着作战的欧洲士兵。 老式板甲在殖民地一直被使用到欧洲的存货被耗尽,才最终退出历史的舞台。 到了一战时, 欧洲倒是出现过一种工兵板甲。 但它的出现是为了让执行最危险任务的工程兵不受弹片伤害, 因而使用范围极小。 随着一战的结束,这种板甲也就跟着消失了。 防御力再强的板甲,到了以火器为主的战场上,它也只是一口铁棺材,几乎没有多少防护性可言。 所以火器发展的过程,也就是传统铠甲走向消亡的过程。 直到二战之后,现代防弹衣随着科技的发展被孕育出来,才算是又有了能为士兵提供一定防护的新“甲胃”。 大明的甲胃,单就防护能力来说,是不如欧洲板甲的。 明军将士所穿戴的甲胃种类倒是不少,什么铁甲、皮甲、布面甲和绵甲等等都同时在使用。 南方因为潮湿,使得铁甲和加有铁片的布面甲容易生锈,所以士兵更爱使用内部添加牛皮和纸等物的绵甲。 而北方也因为绵甲御寒性好,也受到了士兵的欢迎。 所以大明军士身上穿戴最多的,就是绵甲。 这种甲因为用料和填充物的缘故,在防护火器上,效果其实还要强于铁甲。 当然,随着火器的进步, 这点儿效果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吧。 在朱辰濠所铸造的燧发枪中,绝大部分也都属于中型火枪。 还有少量的超长燧发枪, 则足以跟西班牙穆什克特大口径火绳枪这样的重型火枪相提并论。 也就是说,当龙虎营和神机营装备大量这样的火枪后,不管敌人穿着什么甲,在他们面前都是渣渣。 就算你手持大盾护住全身,可在前进到跟火枪手的距离不足50米时,也有极大概率被一枪秒杀。 并且火枪跟弓箭不同,你一个弓箭手射个十几二十箭就已经很疲累了,最多也就能射到三十来箭,就不得不休息。 火枪则只要弹药充足,那就可以一直射击,直到敌人被消灭干净或者枪管炸裂为止。 连续不断的打击下,任你再凶悍也都得玩完儿。 身穿重甲的敌人尚且不能对抗火枪的攻击,那么对于那些最多只披点儿皮甲的草原骑兵来说,燧发枪日后绝对将成为植根于他们内心,永世都难以忘却的噩梦。 “好,换军装这事儿就先放一放,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绵甲还不错,至少以后跟那些蒙古人作战时,不用再准备什么保暖的棉衣了。” 1200ksw.net 在咨询过严嵩的意见后,朱辰濠决定不急于为即将装备新火枪的龙虎营和神机营换军装。 朱辰濠做出决定后,严嵩却说道: “陛下,臣觉得吧,像我大明的军士,若真换上如同后世那样的军服,似乎也不太好看啊。” “不好看? 怎么可能,你看后世那些军人,穿上军装后不都一个个身姿挺拔,又酷又飒么。” 朱辰濠一想到那些威武雄壮的人民子弟兵英姿便连连摇头,完全不同意严嵩所说的话。 “呵呵,陛下您不妨想想袁世凯的新军,虽然他们的军服远不如后世的子弟兵好看,可单就外观而言,大体上还是差不多的吧。” 严嵩听后却笑了起来,还让朱辰濠拿换装后的大清新军来做对比。 “袁世凯的新军?” 朱辰濠还真就回忆了一下,随即便恍然道: “你是说鞭子么?” “是的,清人都拖着一根丑得要死的辫子,所以戴上大檐帽后并不好看。 可咱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您看看这头上的发髻,那种帽子清人还能戴上,而我们根本就是想戴也戴不上啊。” 严嵩说着还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官帽,然后指着头上的发髻让朱辰濠看。 “还真是啊,这么久了,我都差点儿把这个给忘了。” 看着严嵩的脑袋,朱辰濠脸上也露出了一缕苦笑来。 他想起了刚穿越来时的情形。 当时正值炎炎夏日,他就是因为太热,而对头上的发髻抱怨不已。 可后来倒是慢慢的习惯了,也就忘记了这点。 要是严嵩不提的话,或许等过两天进入盛夏后,他才会再次记起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严嵩的烦恼 华夏自古最重视的,就是一个“孝”字。 这也是儒家最为推崇的。 而那本《孝经》不管是孔子所着还是他弟子的遗言,总之里面的内容深深影响了中国两千多年。 特别是其中那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即便在现代社会, 也基本上是人人皆知的。 而在儒家独大的封建王朝,这句话也就成了圣典。 于是,华夏无论男女都不能轻易理发,除非太长才会剪短一点点。 并且剪下来的头发也不能随意丢弃,而是要精心收藏起来的。 这就使得只要是汉人为主导的王朝,人们个个都是长头发。 男子头发太长又不能随意披散在脑后,只能将其梳成发髻, 然后用东西固定在头顶上。 若配上汉服, 看起来倒是飘逸潇洒, 气度不凡。 可实际上既不方便也不卫生。 打理起来也非常麻烦。 像朱辰濠还好,一切都有宫女伺候,根本就无需他自己动手。 所以他在这方面,烦恼还不算太深。 因而在严嵩说起由于头上的发髻而不能戴后世那种军帽时,朱辰濠虽有些遗憾,但也没觉得非要那种大檐帽不可。 “我记得那种大檐帽应该是十九世纪初才起源于沙俄的吧,而在它出现之前,欧洲各国的军服看上去不也挺好么。 对了,那时候的军帽好像也挺高的,要是日后真要改换军服的话,就算咱们的士兵梳着发髻,也能戴上那样的帽子嘛。” 对朱辰濠而言,就算军帽高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清朝之前,为了容纳发髻,无论文武所戴的帽子都挺高的。 “可微臣觉得还是大檐帽看起来更有型,更漂亮。” 令朱辰濠意外的是,严嵩竟然没有立马接受和认可他所说的, 反而还坚持起大檐帽更好看的观点来。 “嗯?” 严嵩的态度让朱辰濠愣了一下, 随即他又仔细瞧了瞧对面那家伙。 结果却发现严嵩一直都没有将刚才脱下来的帽子戴回去,在他看过去时,甚至还抬手挠了挠头。 “你这小子,莫非……” 朱辰濠突然想到了什么,但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旁边的老太监一眼后,就直接闭口不再说下去。 “嘿嘿,臣以为陛下可以考虑一下,毕竟过几天就要进入最热的时候了。” 严嵩知道朱辰濠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立即冲着对方笑了笑。 “我考虑个屁呀,你也不想想,那观念都已经存在多少年了,是能轻易动的吗?” 看严嵩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学现代社会,将头发简短。 可只要想想满清强制剃发时死了多少人,就知道这种事是不能轻易碰触的。 人家是外来者,还可以不顾百姓死活,强制下令留发不留头。 但朱辰濠却是大明的皇帝啊,下这样的命令,只怕所有人都会认为他疯了。 搞不好还会因剃头的问题,而弄得天怒人怨, 最终使得天下大乱。 为了一个头发引出一连串问题,傻不傻呀。 所以就算因头发太长感到不舒服,朱辰濠还是觉得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总之,没必要为了这个去徒生事端。 对剪短头发这事儿朱辰濠的态度并不积极,但严嵩却不一样。 他是真受不了这头长发所带来的弊端。 要知道现在可是在啥都不方便的明朝,光一个用水问题就够呛,想要搞好个人卫生那真是太不容易了。 身为帝王的朱辰濠哪知道别人的苦,他穿越以来,也就刚起兵那两个多月遭了点罪而已。 其后只要他想,无论是洗头还是洗澡,不但会有人在第一时间备好热水,还将有一大群美女为其提供最专业的服务,保证让他连手指头都可以不用动一下。 每天都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就算头发长点儿,自然也不会觉得太难受。 可严嵩不同啊。 要知道原主出身于寒士之家,根本谈不上有多富裕。 中进士后也只当了个小得可怜的官,俸禄低不说,按照明朝的尿性还拿不全。 并且就这官他也没能当几天,很快就因为生病回家呆了十年。 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他有功名,家中的那点儿田不用缴纳赋税罢了。 即便原主后来再次被启用,也还是位于官场的最底层。 而就在此时,严嵩穿越过来接管了这具躯壳。 按照历史的进程,他穿来的这个时间点非常尴尬。 可以说,正是屠龙勇士即将向恶龙转变的阶段。 但这个时间段的严嵩毕竟还没有因黑化而飞黄腾达,自然也就没人会送钱送礼贿赂他。 也就是说,他可没钱养一大群下人来服侍自己。 再加上当时因宁王不按套路出牌,把严嵩吓得够呛,只能每天躲在铃山堂想该怎么办。 那段时间天又热,也让刚穿过来的这位,因身心的双重煎熬而痛苦到了极点。 其他还好点儿,但这头长发不但热,它也还是虱子的最佳居所啊。 严嵩又没有朱辰濠的条件,根本不可能通过经常清洁头发和皮肤来防治虱子和跳蚤这类生物。 别说当时了,就算现在已经入京,还因为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儿而有了点钱,但他仍不得不继续跟这种可恶的小东西共存。 他又不是中世纪那些被教会忽悠,认为虱子、跳蚤和老鼠都是从土中生长出来,对人有益不能加以伤害的欧洲人。 于是,每天都在跟小虫子作斗争,早已忍无可忍的严嵩,才会借聊到军帽的机会,委婉地提出是不是可以考虑把头发剪短这事儿。 他不明说,也是因为这样做在强调以孝治天下的大明朝太过惊世骇俗。 若是只他和朱辰濠两个人还好,可现在旁边不还杵着一个老太监么。 即便刘泉这个人极为精明,也从来不乱说话,可剃发的举动差不多算是在挑战当时社会价值观的底线了,严嵩也不敢保证老太监听后有没有别的想法。 bqgxsydw.com 万一给捅了出去,那他就不是社死,而是要真死了。 因为群情激奋之下,只怕就算是朱辰濠都保不住他。 第二百九十二章:两营合并 严嵩和朱辰濠虽然没有把话说透,可一直在旁边静静聆听的刘泉也已大致搞明白了这位想要干嘛。 不过他虽然内心惊骇,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既然人家没有明说,他也乐得假装没听懂。 毕竟这位跟朱辰濠的亲近程度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再说了,虽然严嵩的想法太过惊人,但皇帝不也没同意吗。 被朱辰濠训斥之后,严嵩也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他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了一点儿。 这种事在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前, 的确不宜轻动。 严嵩决定等回去后再仔细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绕过几千年来对思想的束缚,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其实谁都知道头发的长短跟孝与不孝没有半毛钱关系,但这种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不是轻易就能根除的。 而且在奴隶制时代,短发也是奴隶的标志。 虽然奴隶制度早已被封建制度所替代,但短发在汉家王朝眼中, 仍然是野蛮和低贱的象征。 因而将人的头发和胡须剃掉或剪短,在古代也是一种被称之为“髡”的刑罚。 这种刑罚对人伤害性不大, 但侮辱性极强。 对某些人来说,甚至宁可去死也不愿受这种刑。 曹操不就因为胯下战马受惊踏毁田里的庄稼,而对自己用上了这种刑罚么。 他那一招“割发代首”成功镇住了所有将士,虽然本身啥事儿都没有,却仍给人一种其军令如山之感。 所以在这个时代剪掉长发,很可能引起人们的反感和不满。 说不定还会被人仇视,挨上一顿打都很正常。 在这个礼法森严的时代,即便是皇帝,也是不敢做得太过的。 既然严嵩已不在剪头发这事儿上纠缠,朱辰濠当然也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 紧跟着他又想到还约了太子来此,看时辰恐怕也差不多快来了,于是便对严嵩说道: “惟中还有其他事吗?”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以严嵩的聪慧当然晓得对方这是让自己走人,因而立马起身道: “微臣想奏之事都已上奏,若是陛下没有什么要叮嘱臣的,臣就……” 就在严嵩打算告退之际, 他却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 忙用力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然后对朱辰濠说道: “对了,臣还想对陛下说一句话,说完就走。” “哦?你还想说什么?” 朱辰濠微皱着眉头问了一声。 “微臣是想说,既然陛下已然决定让龙虎营所有士兵全都换装燧发枪,那神机营似乎就没有单独存在的必要了。” 看得出这件事严嵩应该是早已有所考虑,并打算找机会跟朱辰濠说的。 只是因为之前说的事太多太杂,一下子给忘了。 此刻要走人了,他倒是想了起来,于是赶紧对朱辰濠提了这么一句。 “这倒也是。” 听了严嵩的话,朱辰濠亦不由得点了点头。 以前大明专司火器的,只有神机营。 其他部队即便装备火器,也很少。 只有到了嘉靖朝倭寇横行之际,如戚继光等才开始为麾下部队大量装配火绳枪。 而现在朱辰濠的龙虎营无论步兵还是骑兵都将全员装配燧发枪,那神机营自然也就不再是专门掌管和运用火器的部队。 那么其存在的意义也就大打折扣了。 “那你有何建议,将神机营跟龙虎营合并么?” 被严嵩提醒后,朱辰濠也开始思索起该如何安排神机营来。 “陛下,按照神机营以前的编制,有全员装备火铳的步兵3600人; 炮兵400人; 以及骑兵1000人。” 既然对神机营一事早有想法,那么在朱辰濠问起时, 严嵩当然只需说出来就是, “臣觉得,可以将步兵和骑兵并入龙虎营的相应兵种之中。 如此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神机营的士兵都是长期使用火器的,即便对燧发枪不熟悉,但也绝对比龙虎营的士兵更容易上手。 将他们编入龙虎营后,在将燧发枪装备到位并展开训练时,神机营的士兵必定可以起到示范并指导原龙虎营军士的作用。 在他们的帮助下,所有士兵掌握燧发枪的速度必将大大提升。” “有理。” 朱辰濠听后重重点了下头。 严嵩的做法,就是以熟手带新手,相当于给那帮龙虎营士兵找了许多个老师,这对他们熟练使用燧发枪当然大有助益。 “另外,臣觉得日后我大明火炮数量在军队中必定会占据一个更大的比例。 loubiqu.net 而如今最专业的火炮部队却只有区区400人,这显然是不够的。 所以臣建议以这几百人为根基,专门成立一个火炮营,大大增加炮兵的数量,未来才能以大量的火炮对敌军形成绝对的火力压制。” 在得到朱辰濠的认可后,严嵩又提议在将神机营的步兵和骑兵合并到龙虎营的同时,将里面的火炮兵单独保留并加强编制,以形成一个专门的炮兵部队。 “哈哈,惟中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面去咯。” 严嵩说完后朱辰濠当即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 “我铸造了那么多的弗朗机火炮,自然得把它们用起来。 还有你正在研究的那个砂模铸造法也应该有些眉目了吧,我相信你用不了多久就能铸造出威力更加强大的前膛加农炮来。 嗯,就算只有红夷大炮的水准,也能甩现在的欧洲那些火炮十几条街啦。 到那时当然需要更多的炮兵,那区区400人怎么够。 所以你这个建议极好,等明日早朝时我就正式宣布,在神机营火炮部队的基础上成立一个炮营。 至于其他的步兵和骑兵么,就如你所言,将他们并入龙虎营好了。” 看得出,严嵩的谏言是真的提醒了朱辰濠,而他的心中也的确在为此高兴。 “不过神机营毕竟已存在了这么久,名字听着也挺有气势,要是就这么消失了,想想还怪可惜的。” 朱辰濠做出决定后,严嵩却惋惜起神机营这个名字来。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要是你舍不得,那就让即将扩充的炮营还叫这个名字好了。” 听了严嵩这话,朱辰濠很是随意地回了一句。 “神机火炮营?好像也不错。” 严嵩则立马对朱辰濠之言表示了认同。 第二百九十三章:太子的担忧 严嵩眼看着就要告退离开了,却又在临走前提出来个龙虎营跟神机营合并的建议。 最终俩人商议之后决定,仍保留神机营这个编制,但只以原本兵员数量最少的火炮兵为主体,并在其基础上进行扩充和加强。 这件事有了结果之后,严嵩也就真的再没什么要说的了,随即他便向朱辰濠告退。 朱辰濠之前就已经在暗示这家伙该走了, 自然不会再留他。 而严嵩刚一离开,就有值守的太监来报: 太子求见。 看样子朱拱枰应该已经抵达乾清宫有一阵了,不过应该是问过了宫外的宦官,知道严嵩还没走,于是便在外面等了等。 现在严嵩总算是离开了,太子也就赶紧让人进来通报。 “见过父皇。” 进入御书房后,朱拱枰显得有些紧张。 因为朱辰濠自登基称帝起,就从来都没有像如今这样单独召见过他。 “枰儿来了, 坐吧。” 朱辰濠随手指了指刚才严嵩坐过的椅子。 正好, 倒是不用让老太监再搬来搬去了。 等太子道谢坐下后,朱辰濠便直接对其说道: “你有什么想法现在就说吧。” “是。” 朱拱枰先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才回道: “父皇,儿臣其实从来就不担心弟弟们进入军校后,会拉帮结派谋求我这个太子之位……” “你为什么不担心?” 朱辰濠这时却开口打断了朱拱枰。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平澹,太子根本无法通过自家老爹的语气,去判断其内心的想法。 不过朱拱枰并未因话语被朱辰濠打断便产生任何的慌乱,而是颇有信心地说道: “首先,儿臣和几个弟弟之间的感情一直都极好,所以绝不相信他们会为了太子之位而不顾兄弟之情。 其次,父皇一直以来对儿臣几人的谆谆教诲,我等也无不铭刻于心,他们定然不会做出有损国家,危及社稷的举动来。 最后则是,等儿臣进入父皇所设立的陆军军官学院后,也必能获得比弟弟们多得多的人才追随。 一想到日后有这些中坚力量支持,儿臣也就有了在我大明境内, 能绝对压制住他们的自信。” “嗯。” 朱辰濠听后点了点头。 对于太子所说的那些,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就像那个什么首先、其次的,在他看来都是废话。 比如太子说的第二句,虽然原主和他都教导过几个儿子要兄友弟恭之类的,但那实际上屁用没有。 特别是他本身就是靠造反上位的,说不定还会给几个小儿子一种我也可以这么干的错觉。 毕竟权力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谁知道那几个小子长大后会怎么想。 再加上这些皇子还会被他送到军校学习,在那里结交到一两个野心家也很正常。 当然,就算不进军校,也可能有心怀叵测之人会主动接近他们。 所以在朱辰濠看来,朱拱枰虽然说了那么多,但也就最后一点才是其真实的想法。 很明显,这小子也打算利用进入军官学院学习的机会,组建一个跟自己亲近的小团体。 而以他太子的身份,肯定比其他皇子更容易招揽到人才。 这些人短时间内自然是不能用的,朱拱枰也就是在为其日后打基础,以便在未来登基后立马就有一个完全忠于他的班底可用。 与此同时,他也将因正统的关系,而获得朝中众大臣的绝对支持。 这种情况下, 朱拱枰有信心完全压制住几个弟弟倒也正常。 “你既然有这个自信,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朱辰濠其实知道朱拱枰心中的担忧来自何处, 但他却偏要让对方自己说出来。 “儿臣、儿臣是怕几个弟弟在按照父皇的规划,于海外开创出一个幅员辽阔的庞大藩国后,会控制不住心中的欲望,于是……” 太子边说还边偷偷观察着老爹的脸色,因为他说这话,其实就相当于在质疑朱辰濠让皇子们在海外开国的政策。 看见朱拱枰支支吾吾不敢一下子把话说明的样子,朱辰濠反倒有些不满,当即对其说道: ahzww.org “你不就是怕他们在海外做大后还不满足,想要连本土都想一并吞下么。” “儿臣知道弟弟们不是那样的人,可父皇常常教导我们任何事情都要全方位去细思,尽量将所有的可能都考虑在内,所以儿臣才会有这样的担忧。” 太子见朱辰濠似乎有些生气,还以为对方是在责怪自己不该把弟弟们想得那么不堪,于是连忙解释了一句。 “我不是在怪你想得太多,而是因你说话吞吞吐吐才感到不高兴。 你记住了,我们可是父子,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摊开了来说。” 看见朱拱枰一脸惶恐的样子,朱辰濠无论神情还是声调都柔和了下来。 “父皇教训得是。” 朱拱枰赶紧回了一声,但他心里却也颇感无奈。 要知道二人虽然的确是父子关系,可与此同时也还有着一个君臣关系啊。 而纵观整个华夏史,在帝王家历来都是君臣关系凌驾于父子关系之上的。 那些“父慈子孝”的故事,只怕讲一个晚上都讲不完。 至于朱拱枰会有那样的担忧,其实一点儿都不奇怪。 要是朱辰濠没有提出让朱拱椗他们去海外开国的话,他半点儿忧虑都不会有。 毕竟大明在经历了朱老四和朱辰濠的两次藩王造反且成功后,对地方的那些藩王看得更严了。 以后也绝不会有人能像朱辰濠那样恢复王府护卫的。 因此若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朱拱椗他们成人后前往地方就藩的话,顶了天也就只是多花点儿钱,给他们修建一座名为王府,实则牢笼的王城而已。 如此一来,那些弟弟们当然永远都不可能有威胁皇权的机会。 可如今不同了,朱辰濠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不但不让几个小儿子去地方当逍遥王爷,还给他们安排了一条奋斗拼搏之路。 这样一搞,若真像老爹说的那样,朱拱椗等人在海外打下一片比大明还要辽阔的江山,那他们还会安心做一个藩王吗? 会不会野心膨胀,想要连大明这个宗主国都一起吞下,建立一个震古烁今的超级大帝国呢? 第二百九十四章:综合国力 身为太子的朱拱枰,对其自身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若是在大明境内,就算几个弟弟能在陆军军官学院这类的地方拉帮结派,获得几个铁杆支持者,他也不会怎么放在眼中。 可是他们那个皇帝老爹不但让大家知道了世界有多大,还给兄弟几个画下了一张大饼,可以说很是直观地为几个弟弟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蓝图。 这也就相当于在老二、老三和老四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让他们有了一个极其宏伟的目标—— 开创出一个比大明还要广阔的藩国。 而现在朱辰濠又决定送几个皇子去军事院校上学,这也就相当于让那颗早已深埋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可一想到弟弟们一旦真放了出去,没了任何监管,还都拥有一定的兵权,朱拱枰就真的有些不放心了。 既然让这种情况出现的是自家老爹,那朱拱枰当然得找朱辰濠要解决问题的方法。 “枰儿,你觉得判断一个国家强弱的标准是什么?” 太子的想法朱辰濠自然清楚,于是他放缓声音又问了对方一句。 朱拱枰想了想后回道: “应该是人口、钱粮和军队的数量吧。” “呵呵,若论你说的这三样, 那两宋都冠绝当时,可你觉得宋朝是强国吗?” 朱辰濠听后却立马笑了起来。 ······ 若是在大明境内,就算几个弟弟能在陆军军官学院这类的地方拉帮结派,获得几个铁杆支持者,他也不会怎么放在眼中。 可是他们那个皇帝老爹不但让大家知道了世界有多大,还给兄弟几个画下了一张大饼,可以说很是直观地为几个弟弟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蓝图。 这也就相当于在老二、老三和老四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们有了一个极其宏伟的目标—— 开创出一个比大明还要广阔的藩国。 而现在朱辰濠又决定送几个皇子去军事院校上学,这也就相当于让那颗早已深埋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可一想到弟弟们一旦真放了出去,没了任何监管,还都拥有一定的兵权,朱拱枰就真的有些不放心了。 既然让这种情况出现的是自家老爹,那朱拱枰当然得找朱辰濠要解决问题的方法。 “枰儿, 你觉得判断一个国家强弱的标准是什么?” 太子的想法朱辰濠自然清楚,于是他放缓声音又问了对方一句。 朱拱枰想了想后回道: “应该是人口、钱粮和军队的数量吧。” “呵呵,若论你说的这三样,那两宋都冠绝当时,可你觉得宋朝是强国吗?” 朱辰濠听后却立马笑了起来。 身为太子的朱拱枰,对其自身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若是在大明境内,就算几个弟弟能在陆军军官学院这类的地方拉帮结派,获得几个铁杆支持者,他也不会怎么放在眼中。 可是他们那个皇帝老爹不但让大家知道了世界有多大,还给兄弟几个画下了一张大饼,可以说很是直观地为几个弟弟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蓝图。 这也就相当于在老二、老三和老四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们有了一个极其宏伟的目标—— 开创出一个比大明还要广阔的藩国。 而现在朱辰濠又决定送几个皇子去军事院校上学,这也就相当于让那颗早已深埋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可一想到弟弟们一旦真放了出去,没了任何监管,还都拥有一定的兵权,朱拱枰就真的有些不放心了。 2kxs.la 既然让这种情况出现的是自家老爹,那朱拱枰当然得找朱辰濠要解决问题的方法。 “枰儿,你觉得判断一个国家强弱的标准是什么?” 太子的想法朱辰濠自然清楚,于是他放缓声音又问了对方一句。 朱拱枰想了想后回道: “应该是人口、钱粮和军队的数量吧。” “呵呵,若论你说的这三样,那两宋都冠绝当时,可你觉得宋朝是强国吗?” 朱辰濠听后却立马笑了起来。 身为太子的朱拱枰,对其自身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若是在大明境内,就算几个弟弟能在陆军军官学院这类的地方拉帮结派, 获得几个铁杆支持者,他也不会怎么放在眼中。 可是他们那个皇帝老爹不但让大家知道了世界有多大,还给兄弟几个画下了一张大饼,可以说很是直观地为几个弟弟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蓝图。 这也就相当于在老二、老三和老四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们有了一个极其宏伟的目标—— 开创出一个比大明还要广阔的藩国。 而现在朱辰濠又决定送几个皇子去军事院校上学,这也就相当于让那颗早已深埋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可一想到弟弟们一旦真放了出去,没了任何监管,还都拥有一定的兵权,朱拱枰就真的有些不放心了。 既然让这种情况出现的是自家老爹,那朱拱枰当然得找朱辰濠要解决问题的方法。 “枰儿,你觉得判断一个国家强弱的标准是什么?” 太子的想法朱辰濠自然清楚,于是他放缓声音又问了对方一句。 朱拱枰想了想后回道: “应该是人口、钱粮和军队的数量吧。” “呵呵,若论你说的这三样,那两宋都冠绝当时,可你觉得宋朝是强国吗?” 朱辰濠听后却立马笑了起来。 身为太子的朱拱枰,对其自身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若是在大明境内,就算几个弟弟能在陆军军官学院这类的地方拉帮结派,获得几个铁杆支持者,他也不会怎么放在眼中。 可是他们那个皇帝老爹不但让大家知道了世界有多大,还给兄弟几个画下了一张大饼,可以说很是直观地为几个弟弟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蓝图。 这也就相当于在老二、老三和老四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们有了一个极其宏伟的目标—— 开创出一个比大明还要广阔的藩国。 而现在朱辰濠又决定送几个皇子去军事院校上学,这也就相当于让那颗早已深埋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可一想到弟弟们一旦真放了出去,没了任何监管,还都拥有一定的兵权,朱拱枰就真的有些不放心了。 既然让这种情况出现的是自家老爹,那朱拱枰当然得找朱辰濠要解决问题的方法。 “枰儿,你觉得判断一个国家强弱的标准是什么?” 太子的想法朱辰濠自然清楚,于是他放缓声音又问了对方一句。 朱拱枰想了想后回道: “应该是人口、钱粮和军队的数量吧。” “呵呵,若论你说的这三样,那两宋都冠绝当时,可你觉得宋朝是强国吗?” 朱辰濠听后却立马笑了起来。 身为太子的朱拱枰,对其自身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若是在大明境内,就算几个弟弟能在陆军军官学院这类的地方拉帮结派,获得几个铁杆支持者,他也不会怎么放在眼中。 可是他们那个皇帝老爹不但让大家知道了世界有多大,还给兄弟几个画下了一张大饼,可以说很是直观地为几个弟弟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蓝图。 这也就相当于在老二、老三和老四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们有了一个极其宏伟的目标—— 开创出一个比大明还要广阔的藩国。 而现在朱辰濠又决定送几个皇子去军事院校上学,这也就相当于让那颗早已深埋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可一想到弟弟们一旦真放了出去,没了任何监管,还都拥有一定的兵权,朱拱枰就真的有些不放心了。 既然让这种情况出现的是自家老爹,那朱拱枰当然得找朱辰濠要解决问题的方法。 “枰儿,你觉得判断一个国家强弱的标准是什么?” 太子的想法朱辰濠自然清楚,于是他放缓声音又问了对方一句。 朱拱枰想了想后回道: “应该是人口、钱粮和军队的数量吧。” “呵呵,若论你说的这三样,那两宋都冠绝当时,可你觉得宋朝是强国吗?” 朱辰濠听后却立马笑了起来。 身为太子的朱拱枰,对其自身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若是在大明境内,就算几个弟弟能在陆军军官学院这类的地方拉帮结派,获得几个铁杆支持者,他也不会怎么放在眼中。 可是他们那个皇帝老爹不但让大家知道了世界有多大,还给兄弟几个画下了一张大饼,可以说很是直观地为几个弟弟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蓝图。 这也就相当于在老二、老三和老四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们有了一个极其宏伟的目标—— 开创出一个比大明还要广阔的藩国。 而现在朱辰濠又决定送几个皇子去军事院校上学,这也就相当于让那颗早已深埋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可一想到弟弟们一旦真放了出去,没了任何监管,还都拥有一定的兵权,朱拱枰就真的有些不放心了。 既然让这种情况出现的是自家老爹,那朱拱枰当然得找朱辰濠要解决问题的方法。 “枰儿,你觉得判断一个国家强弱的标准是什么?” 太子的想法朱辰濠自然清楚,于是他放缓声音又问了对方一句。 朱拱枰想了想后回道: “应该是人口、钱粮和军队的数量吧。” “呵呵,若论你说的这三样,那两宋都冠绝当时,可你觉得宋朝是强国吗?” 朱辰濠听后却立马笑了起来。 身为太子的朱拱枰,对其自身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若是在大明境内,就算几个弟弟能在陆军军官学院这类的地方拉帮结派,获得几个铁杆支持者,他也不会怎么放在眼中。 可是他们那个皇帝老爹不但让大家知道了世界有多大,还给兄弟几个画下了一张大饼,可以说很是直观地为几个弟弟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蓝图。 这也就相当于在老二、老三和老四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们有了一个极其宏伟的目标—— 开创出一个比大明还要广阔的藩国。 而现在朱辰濠又决定送几个皇子去军事院校上学,这也就相当于让那颗早已深埋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可一想到弟弟们一旦真放了出去,没了任何监管,还都拥有一定的兵权,朱拱枰就真的有些不放心了。 既然让这种情况出现的是自家老爹,那朱拱枰当然得找朱辰濠要解决问题的方法。 “枰儿,你觉得判断一个国家强弱的标准是什么?” 太子的想法朱辰濠自然清楚,于是他放缓声音又问了对方一句。 朱拱枰想了想后回道: “应该是人口、钱粮和军队的数量吧。” “呵呵,若论你说的这三样,那两宋都冠绝当时,可你觉得宋朝是强国吗?” 朱辰濠听后却立马笑了起来。 身为太子的朱拱枰,对其自身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若是在大明境内,就算几个弟弟能在陆军军官学院这类的地方拉帮结派,获得几个铁杆支持者,他也不会怎么放在眼中。 可是他们那个皇帝老爹不但让大家知道了世界有多大,还给兄弟几个画下了一张大饼,可以说很是直观地为几个弟弟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蓝图。 这也就相当于在老二、老三和老四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们有了一个极其宏伟的目标—— 开创出一个比大明还要广阔的藩国。 而现在朱辰濠又决定送几个皇子去军事院校上学,这也就相当于让那颗早已深埋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可一想到弟弟们一旦真放了出去,没了任何监管,还都拥有一定的兵权,朱拱枰就真的有些不放心了。 既然让这种情况出现的是自家老爹,那朱拱枰当然得找朱辰濠要解决问题的方法。 “枰儿,你觉得判断一个国家强弱的标准是什么?” 太子的想法朱辰濠自然清楚,于是他放缓声音又问了对方一句。 朱拱枰想了想后回道: “应该是人口、钱粮和军队的数量吧。” “呵呵,若论你说的这三样,那两宋都冠绝当时,可你觉得宋朝是强国吗?” 朱辰濠听后却立马笑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悲催的印加 在朱辰濠面前,朱拱枰还是第一次这样失礼。 不过整个书房内也就三个人,自己所说的内容又太惊人,因此朱辰濠自然不会在意太子的举动。 而且不光朱拱枰,就连老太监也在听到八万大军被不到两百人打败之后傻了眼,然后呆呆地盯着在那儿蹦跶的太子。 “这怎么可能? 八万人啊,就算一人一口唾沫, 也能把那一百多人淹死吧。” 太子还在那儿激动不已,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恢复平静之后,朱拱枰看向朱辰濠的眼神中却也多了一丝怀疑。 看样子太子似乎觉得刚才所听到的那些话,是皇帝老子在逗他玩儿。 朱辰濠透过朱拱枰的神情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些什么,当即冷声说道: “我是不会拿这种事儿骗你的。” “儿臣绝对相信父皇。” 太子被朱辰濠的话吓了一跳,赶紧表示自己是无条件相信对方之言的。 “我这么跟你说吧,当时印加帝国除了有多达八万的士兵外,还有皇帝和朝中的大批官员,以及数量惊人的侍者和前去看热闹的百姓。 其中光在前面开道清扫地面的, 就有多达2000人。 所以印加帝国去跟西班牙人会面的总人数,恐怕已超过了十万人。” 朱辰濠瞥了太子一眼后,又把印加帝国的人数提高了不少。 实际上他也的确是夸张了些,毕竟印加帝国的皇帝阿塔瓦尔帕并不是去跟西班牙人打仗的,因此应该不会将驻扎在帝国首都的八万精锐全部带去。 不过按照史料记载,阿塔瓦尔帕为了体现他的威严,整个队伍中几万大军还是肯定有的。 而且随着后来战争开始,阿塔瓦尔帕被西班牙人擒获,印加帝国也的确调动了所有部队前去解救皇帝。 所以说西班牙人以一百六十九人对战八万印加大军也没什么错。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朱拱枰虽然嘴上说相信朱辰濠,但对方却越说越离谱,因此其内心中还是难免有些狐疑。 “的确不可思议,因为在这场战斗中,直接被一百多个西班牙人杀死的印加士兵就多达7000。 跟随印加皇帝一起前去的那些领主和大臣,也几乎全都被屠戮一空。 最后就连皇帝阿塔瓦尔帕也被西班牙人给杀害了。 那一战,若非夜幕降临西班牙人收兵,只怕没几个印加人能活着回去。” 朱辰濠说着亦忍不住摇了摇头。 因为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一边倒的屠杀了。 “父皇, 儿臣还真就不明白了, 那个印加帝国既然有如此多的兵马,为何就能被区区一百多个人给打得大败呢?” 太子震惊之后,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原因很简单,就是由于印加人太过原始和落后,科技力量被西班牙人远远甩在了后面,对敌人根本形成不了什么威胁,所以即便人再多也只有引颈待戮的份。” 朱辰濠之所以跟朱拱枰说印加帝国被西班牙殖民者屠杀一事,为的便是借此讲述科技的重要性。 因此他其实就是在等太子问出刚才的那句话来。 “父皇口中的西班牙人都快赶上以一敌千了,那这印加人到底得有多落后啊。” 朱辰濠的话显然将朱拱枰的好奇心给勾了出来,于是他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有多落后? 这么说吧,虽然这些印加人跟咱们处于同一时代,可他们在军事方面的发展水平,只怕还不如我华夏两千多年前的商、周时期。” 朱辰濠也搞不懂美洲大陆的那些印第安人这么多年来都在干嘛,搞得好似一直都在原地踏步似的。 你要说那些印第安人爱好和平,从来都不打仗还情有可原,但事实上他们不但好战还极其的凶残。 就像印加帝国吧,这个时期不但面临西班牙殖民者的侵略,还陷入到了内战之中。 而且光是军队就在内战中损失了十分之一,那么死去的平民必然更多。 虽说印加人的确打不过西班牙人, 但内战也大大消耗了自身实力,对帝国那么快就被殖民者灭掉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所以朱辰濠才很是疑惑,为何如此好战的印第安人在武器开发上却是那样的差劲。 “还不如商、周?” 太子这时已经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丝毫不注重自己的表情管理了。 “是啊,印加人虽有八万大军,可他们装备的武器却只有很少的青铜短斧,其余都是些木棒、弹弓,甚至石头…… 而且印加人也没有甲胃,就算高级别的将领也只在重要部位加有一点儿护身软垫。 可这玩意儿对木棍或许还有点用,但在面对刀剑和火枪弹丸时,跟啥都没穿也没任何区别。” 对朱拱枰简单描述了一下印加人惨不忍睹的装备后,朱辰濠话锋一转就说到了挑起战争的另一边, “至于西班牙人的装备么,在我大明看来其实也就那样。 一百多人的远征军中,所装备的火绳枪才不过区区十几把。 其余也就是些长矛和刀剑而已。” “就这些装备能击败十来万人?” 太子在心里默默思索了一下,觉得就算给他同样的装备,也好像不足以应对那么多敌人啊。 fqxsw.org “之所以会形成那样的战果,其实就是科技碾压的结果。” 朱辰濠为朱拱枰解释道: “印加人科技太落后,从未见过火器,西班牙人虽然只有十几把火绳枪,可它的声音极大,而且只要一响就有印加人应声倒下。 所以印加人以为西班牙人不是天神就是恶魔,心中自然非常害怕。 再加上新大陆上没有马,因此当无论人和马全都包裹着铠甲中的西班牙骑兵冲入战场时,那些印加人更是被这种高大的怪物吓坏了。 更糟糕的是,在战斗开始后,印加人发现自己的武器对敌人根本就产生不了太大的威胁。 因为身披铠甲的西班牙人就算被印加人的兵器击中了,也最多受点儿小伤,却并不影响他们继续战斗的能力。 这一来印加人就更恐惧了,军队也很快就丧失了战心。 于是,这场战争最终就演变成了西班牙人单方面的一场屠杀。” 第二百九十六章:落后必将挨打 印加帝国那么多人被区区一百多西班牙殖民者杀得血流成河,跟他们的愚昧和落后是脱不了干系的。 从未见过的高头大马,声震九霄只要一响就能让己方勇士死亡的火绳枪,以及杀不死的敌人…… 这一切,都完全超出了印加人的认知范围。 或许在他们看来,西班牙人就是神派来惩罚他们的使者。 这种情况下,印加人哪还能有拼死一战的决心。 再加上在跟西班牙人会面的广场上, 还存在着大量的官员和宫廷侍者,以及平民百姓。 这仗一开打,那些非战斗人员必定惊慌失措,到处乱跑,不但无法帮助己方的战士,还为他们凭添了无数的阻碍。 种种不利的状况叠加到一起,才使得印加人很快就陷入混乱并随之崩溃, 最终只能等着西班牙人的屠刀落下来。 yawenba.net “那些印加人也太……” 朱拱枰听完朱辰濠的讲述,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场让印加帝国整个朝堂都差点儿为之一空的战争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虽然太子的反应符合自己的预期, 但朱辰濠仍然继续说道: “其后印加帝国又接连跟西班牙人打了四场战役。 嗯……战役一词或许只对印加方面适用,因为他们在这四场战争中,每一次都出动了超过万人的军队。 至于西班牙人吗,参战的兵力最多一场也不过110人,而最少的一场,更是只有30人。 可就这几十百把人,却每次都能击溃印加帝国的上万,甚至数万大军。” “这哪是什么打仗啊,这不就是不大人欺负小孩儿么。” 朱拱枰听到那个完全不对等的兵力差和战争结果时,很有点儿哭笑不得的感觉。 “什么大人欺负小孩儿,你小子不也还没成年吗。” 朱辰濠听后立马瞪了太子一眼。 朱拱枰见状则不自觉地缩了下头。 “把身子给我站直咯。” 瞧见太子缩头缩脑的样子,朱辰濠当即呵斥了一声。 等太子应声挺直了身体,朱辰濠才盯着对方的眼睛正色说道: “我跟你说印加帝国和西班牙人之间的战争,只是想要让你知道一点: 那就是,落后, 则必定会挨打。 而唯有科技强大,武器先进, 才能让一个国家可以傲然面对这个世界上所有心怀叵测的对手。” “父皇教训得是, 儿臣必然谨记于心。” 自从刚才跳起来后就没有再坐下的太子,在听了朱辰濠这番话后,立即向着自己的老爹行了一个大礼。 “既然你听明白了,那咱们就再来说说你刚才所担心的那事儿。” 等朱拱枰行完礼,重新站直了身子,朱辰濠才满意地冲着儿子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应该对新大陆的情况,也大致有一些了解了吧。” “儿臣知道新大陆上原本的居民人数虽多,但在面对外来的敌人时,却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而从父皇方才所说的那些所谓战役亦可知,如今已抵达新大陆的西方人应该还很少,因此只能冒险以少得可怜的兵力去硬抗百倍、甚至千倍的当地人。” 看得出,虽然朱辰濠所说的那些让太子感到非常惊异,但他不但听进去了,还注意到了其中的许多细节。 所以当朱辰濠问询时,朱拱枰才能很快说出自己的看法。 “枰儿听得很仔细嘛, 不错, 为父很满意。” 听了太子的回答,朱辰濠脸上也有了笑容,在夸赞了对方一句后才继续说道: “我刚刚说的那些,其实都是十几年后才会真正发生之事。 也就是说,如今抵达新大陆的欧洲人,数量肯定更加的少。 当然,人数虽不多,但也要远超跟印加帝国作战时的那点儿人。 因为就在这两年,西班牙人就将对位于新大陆中部的阿兹特克帝国发起进攻。 而这个国家虽说同样落后,但对外敌的反抗却要比印加强烈得多。 西班牙为了征服阿兹特克,将会投入上千的兵力。” “上千……” 朱拱枰有些无语,毕竟在大明,随便拉出一个千户所来,都要超过这个数。 “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听见太子插嘴,朱辰濠当即瞥了其一眼。 “父皇的意思是,既然新大陆原住民实力很差,来自西方的侵略者也不多,那么我大明若是派出开拓者前往新大陆,数量应该也不会太多吧。” 朱拱枰显然是真的明白了,所以他在回话时,脸上的笑意都已难以掩饰了。 若他没理解错的话,那就是皇帝老爹将不会派遣主力大军前往新大陆。 既如此,那就算几个弟弟以后前去,恐怕最多也就带个几千人而已。 这点儿兵力在新大陆争霸或许绰绰有余,可若想凭此威胁大明,那还真就是天方夜谭了。 可以说就算几个弟弟联合起来,他也怡然不惧。 “孺子可教也。” 朱辰濠颇感欣慰地冲着朱拱枰点了点头。 通过刚才的一番对话,他已看出这个儿子还是蛮聪明的。 不但精准抓住了自己话语里的重点,还能听出其中所隐含的话外之音来。 “你说对了,我的确不打算派太多兵马远征新大陆。” 瞧着因获得自己夸赞而显得非常振奋的太子,朱辰濠笑着继续说道: “在这个时间点,前往新大陆殖民的西方国家还不多,大概也就只有被咱们统称为弗朗机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国罢了。 其中葡萄牙所占据的地方很少,若没有其他变化的话,还得再等个十来年才会在新大陆的南部获得一块巨大的殖民地。 所以葡萄牙并不值得我们过多关注。 更何况,再等几个月葡萄牙公使就将抵京,或许我大明还能获得一个盟友也说不定。 当然,我大明若想前往新大陆,因为舰船等问题,恐怕也还得再等个好几年。 可不管等几年,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在不久后将要发起的新大陆争夺战中,我们最大的敌人其实就只有一个——西班牙。 而西班牙跟我大明相比,无论在哪个方面都并不占优势,因此我们前期也就无需派遣太多人去往新大陆。” 第二百九十七章:太子的打算 欧洲对美洲大陆展开殖民的早期,派去的开拓者真的不多。 而且西班牙和葡萄牙去得虽早,却只把精力都放在了中美和南美上。 广袤的北美大陆几乎没有被染指,所以英国即便是在新大陆被发现已百多年后才跑去,却仍轻轻松松就占据了北美的绝大部分地区。 当然,西班牙和葡萄牙不去北美大陆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它们并不是什么大国,所以也都面临着一大难题。 那便是人口不足。 也就是说, 这两个国家根本就无法吃下整个美洲大陆。 人口少,本土还不能丢弃,可以派往美洲的人自然也就没多少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跟印第安人交战的西班牙人,往往也就几十百把人的原因。 再加上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地利位置位于南欧,那里的人也更喜欢温暖的气候,而北美冬天的严寒显然是他们所难以忍受的。 而且像墨西哥这样的中美洲地区,还分布着大量的金银矿。 西班牙人当然更愿意呆在气候宜人的地方挖金银, 而不愿跑去往北美洲种地。 那些欧洲强盗漂洋过海前往新大陆,本就是为了发财。 若要种地, 农民们连本土的地都种不完,又怎会背井离乡跑去寒冷的北美洲种地。 因此在朱辰濠看来,完全不需要派遣太多军队前往新大陆。 而且朱辰濠的选择还挺多的。 他既可以先占据还没有被殖民者关顾的北美大陆,把百年后英国打算要走的路先走了,让“带英”无路可走; 还可以趁西班牙在中、南美洲立足未稳,印第安人也还有一定实力的时候,以印第安拯救者的姿态直接杀入墨西哥等地,跟西班牙人硬碰硬。 而不管选哪一种,在开始阶段,都不需要太多的士兵。 相较于军队的数量,或许更需要的,是前往新大陆的移民。 虽然美洲的印第安人不少,但人家也不会你一去就甘心认你当爹,为你服务。 想来也只有武力征服和慢慢同化这一条路可走。 既然在开拓的早期印第安人靠不住,那就只能从大明移一部分百姓前往了。 这一点大明倒是比西班牙等欧洲国家强。 强就强在由于朱厚照的关系,致使大明国内的流民极多。 虽说朱辰濠已解决了一部分, 可跟庞大的基数比起来, 还是太少。 若是按计划开始清丈土地和实行“一条鞭法”,倒的确有可能解决流民问题。 但那也需要大量的时间。 因而朱辰濠认为,当大明正式开启航海时代之时,国内剩余的那些流民正好可以作为开拓者,前往新大陆。 至于人家愿不愿意去,那就得看他如何宣传了。 反正他有的是宣传工具。 都不用等到开始往新大陆殖民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提前许久,就在诸如《新视界》、《新视界画刊》这些新兴期刊上大肆吹嘘新大陆遍地黄金之类的了。 另外,他还可以编排话剧和戏曲,让演员们将新大陆的美好生活通过舞台为观众们展现出来。 当然,优惠政策肯定也是不可缺少的。 朱辰濠相信,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必将会吸引一大批在国内过得不如意之人前往新大陆。 至于去了之后,那些人会不会因为现实跟宣传之间所存在的巨大差距而感到上当受骗,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 总之先把人忽悠去了再说。 反正两地不但距离遥远,还隔着广袤的太平洋,就算去的人后悔,也只能忍着。 太子在知道朱辰濠不会派遣太多军队去往新大陆后,他那颗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便彻底落回去了。 兵马不多,环境不熟,还有不安分的土着和来自欧洲的竞争者, 这种种因素叠加到一起,就算几个弟弟们拥有先进的武器,可要想夺取一大片土地并经营好,也绝非易事。 而且听老爹的意思,当地土着太过落后,也就是说抵达新大陆的开拓团,并没有多少现成的东西可用。 如此一来,朱拱椗他们想要建立自己的藩国,就差不多得从零开始,那花费的时间必然多了去了。 即便弟弟们真打下了比大明还广袤的土地,可要想将其建设起来,只怕没个几代人根本就不可能。 既如此,那朱拱枰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太子虽已不再为朱拱椗他们前往海外开国一事忧心,但他只要一想到几个弟弟未来藩国的疆域或许真比大明还要辽阔时,心里就难免有些不舒服。 而且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变得像根刺一样,横亘在那儿让他越来越难受。 “父皇。” 朱拱枰眼珠子滴流一通乱转之后,心中已有了想法,随即便对朱辰濠道: “儿臣以为,像开发新大陆这种大事,若是光三个弟弟前去,难免会有些势单力孤之感。” “那你有什么想法?” 虽说直觉已经告诉朱辰濠,眼前这小子肯定在那儿憋什么坏水儿,但他还是问了一声。 “儿臣记得父皇曾说过,不愿看到几个弟弟像其他那些藩王一样,过着看似风光,实则有如囚徒的日子。 所以父皇才让弟弟们前往新大陆,让他们为自己的明天而奋斗。” 朱拱枰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打算,而是将那日朱辰濠在文华殿给他们几个皇子看地图并讲述世界之大时,所说过的话又提了一下。 “没错,我是说过。” 朱辰濠在回应太子的同时,还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的这个长子。 虽还不知道这小子具体要说些什么,但朱辰濠却感到太子接下来要讲的那些话,应该有点儿意思。 “父皇要给弟弟们一个跟以往规则完全不同的未来,此举虽然是家事,但却难免不会引发一些人的非议。 特别是被圈在一个小范围之内的那些宗亲们,他们在羡慕弟弟们的同时,或许也会生出一些其他想法来。 2kxs.la 即便这些想法对父皇没什么影响,可也定会给您增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儿臣觉得,不如也给那些宗亲们一个机会。” “怎么,除了你那几个弟弟,你还想让我大明的那帮宗亲也前往新大陆?” 搞明白朱拱枰在打什么鬼主意后,朱辰濠的嘴角便已微微上翘,勾勒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