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为后》 第1章 被活体解剖 临澜国宝庆四十一年,十二月初七,雪,宜求嗣,裁衣,忌安葬。 夜间满天满野的飞雪卷在狂风里,久久飘零落不了地,凄厉绝望的哭喊声惊了外面的积雪,纷纷从树上掉落。 “萧天越,你我夫妻一场,我腹中所怀的是你的骨肉,你连自己的至亲血肉都要杀死吗!你怎忍心如此待我?” 齐倾墨双手被萧天越反扣住,抵在冰冷掉灰的墙上,掐着她的脖子冷笑道:“哼,骨肉?本太子会稀罕你的骨肉吗?” “不,不要,太子我求你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齐倾墨疯狂地挣扎着,衣服破烂、衣不蔽体!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羞愤欲死! 萧天越嫌她乱动,一记耳光扇在她脸上,齐倾墨嘴角破皮吐出一口血。萧天越看了一眼地上的污血,鄙夷的把齐倾墨仍在地上,“你们几个过来,替我按住她!” 早就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笑成一团的姬妾们,听了萧天越的话纷纷跑上来,按手按脚,还有人用丝帕将齐倾墨双手绑在头顶,挽了个漂亮的结,咯咯笑着问:“太子,奴家这结系得好看么?” 太子拉过那女子亲昵道:“好看,去,帮本太子把檀香拿过来!” 那女子软语一声,便取过一边燃烧着的檀香,对着齐倾墨将檀香狠狠的按了下去。 “不要,不要啊,求你们不要!”齐倾墨绝望的泪水流成小河,猛烈地摇着头求饶,雪白的肌肤上出斑驳的烫红,就像那寒冬的雪地中的梅花,却痛得齐倾墨只想放声大叫。 “叫啊,叫出来!给本太子叫出来!”萧天越邪恶地看着齐倾墨,一只手狠命地掐着她的肩膀,不过几下,一片淤紫,另外一只手,却拿着烛台,用尖锐的地方在她烫伤的肌肤上,一下下的划着。 整个身子上,全是一道道的血痕! 齐倾墨早已不记得羞耻,甚至忘了哭,只是疯狂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还有无处不在的疼痛,头上的长发早已被人扯开拽在手中,肩膀不知是谁的手,还有……上方那个禽兽一般的男人,是她的夫君,她曾经视若生命的男人! 她目光死死地盯着萧天越,要看穿他人皮后面到底是一颗怎样的心! 萧天越扣起齐倾墨早已惨白如纸的脸,冷笑一声将她扔下,边走出屋子边说:“她是你们的了。” 齐倾墨的目光紧紧钉在萧天越身上,哪怕萧天越早已走远,至到有人拦在她跟前:“看什么呢,看太子吗?太子说让我们好好照顾你呢。” 几个女子将早已瘫软无力的齐倾墨拖到地上,其中一个绿衣的指间在齐倾墨小腹上打着圈:“五王妃,也不知你腹中所怀的是谁的孽种,要不姐妹们帮你瞧瞧?” “不要碰我的孩子!你们滚开!”齐倾墨猛地尖叫起来,蜷起身子紧紧护着自己的小腹,她还有孩子,她一定要保住孩子! “没脸没皮的下作东西,也敢与太子称作夫妻!”清脆一记耳光打在齐倾墨脸上。 “哼,五王妃,太子都说不要这个孽种了,你既然舍不得,不如让姐妹们代劳吧!”几人说着将齐倾墨的身子掰开,笑声清脆,却残忍地将插蜡烛的烛台尖处刺入齐倾墨腹中! “不要啊!”齐倾墨尖锐的声音像是要穿透人耳膜,穿透风雪,穿透遮天的阴霾! 鲜血顺着齐倾墨的肚子涌出,惨烈的痛让齐倾墨悲伤欲绝,她的孩子,她尚未出世的孩子…… 破败灰旧的裙摆下,渐渐漫出大片腥红的鲜血,渗进泥土里,染进白雪中,齐倾墨倒在血泊中,像是一朵在片刻间凋零的花,散去花瓣,失去生命…… 瞳仁涣散,心中一口郁结之气哽住,一口黑血呕出!明明是将死之人,却陡然爆发出无尽的恨意! 她恨,恨自己瞎了双眼看不清谁是良人!恨遭人欺凌自己无力反抗!恨此生愚善至极! 滔天的恨意无处可泄! 若有来生,她必要杀尽天下负她之人! 若有来生,她定负尽天下也不允任何人再负她半分! 第2章 两位姐姐,送上门找死吗? 三月的春光极明艳,外面的桃花开成花海,一眼望过去连成云朵一般漫上了天际,几只燕子“啾啾”着穿过花海落在窗前,欢快地鸣叫着。 屋内却传出呜咽之声:“小姐你快醒醒,小姐……” **的女子黑发及腰,紧闭的双目陡然睁开! “小姐,小姐你醒了?小姐你吓死奴婢了。”鹊应脸上还挂着泪痕,眨巴着眼全是担忧。 “鹊……鹊应?”齐倾墨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娇小柔弱的丫头,难道……她没死? “奴婢在,小姐你渴不渴,奴婢帮您倒水喝。”鹊应说着便跑去一边的桌子,拎着一把少了一只耳的茶壶,倒了些茶水进缺了口的杯子里。 齐倾墨环顾四周,怎么会回到这里?这里是她嫁进太子府之前住的耳房,嫡母一向不喜她,家中姐妹兄长们也欺负她,将她赶来这破破烂烂的耳房住,只有一个小丫头鹊应对她忠心耿耿,后来还随她去了太子府。 又看了看了鹊应,怎么年纪小了这么多,倒像是……六年前才刚十五岁的她。 “小姐,来喝口水吧。”鹊应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泪痕,小心的将茶杯没有缺口的一边递到齐倾墨嘴边。 “太子呢?我们被太子赶回来了吗?”齐倾墨没有去喝水,反而问道。 “太子?什么太子?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请大夫啊?”鹊应见齐倾墨满嘴胡话不由得又担心起来。 齐倾墨目光猛地一亮,难道刚才她的猜测是真的?她没有死,她回到了六年前! 上天垂怜!给了她一个机会可以报往世之仇! 一边低头垂着眸子喝着鹊应递过来的茶水,一边平复着心中巨大的震憾与感概,她没有死,这就够了。今生只要有一息尚存,便不会放过前世所有害过她的人!她如今是厉鬼复生,只为寻仇而来! “小姐,你还好吧?”见齐倾墨一直不说话,鹊应担心地问道。 “鹊应,这些年苦了你了。”齐倾墨抬头伸出手擦掉鹊应脸上的眼泪,这个丫头自十二岁起便跟着自己,吃的苦头受的罪,数不胜数。此时想起不由得万种感概,越发怜惜。 鹊应一惊,总觉得眼前的小姐有些不一样了,连忙说道:“小姐,没事的,那二小姐只是心中郁闷找我们发发脾气,过了就好了,小姐不要往心里去。” 她话音未落,耳房单薄的木门被人推开,刻薄尖锐的声音随之而来:“贱蹄子就是贱蹄子,装什么娇气!” 霎时这个破落的屋子便照进了珠光宝气,她的二姐,她的好二姐齐倾月带着四姐齐倾水,率着一众丫头婆婆气势汹汹冲进来。二姐齐倾月身着粉衣长衫,媚眼如丝,肌肤莹白,是这丰城中难得的美人。四姐齐倾水珠钗满头,本是个年轻姑娘,却打扮得富丽堂皇反显老气。 “你们要干什么?小姐才刚醒过来,你们不要欺负小姐!”鹊应吓得瑟瑟发抖,却挡在齐倾墨前面不肯让开半分。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二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齐倾墨你个贱东西还不快滚出来!”齐倾水骂道,她是三夫人的女儿,三夫人娘家没什么权势,一直依附着大夫人,齐倾水更是一条好狗。 齐倾墨心中暖流滑过,不管前世今生,鹊应总是对她不离不弃。 而眼前这一屋子的女人,她若没有记错,是齐倾月又去平遥王府上找平遥王,却正好遇上了陈尚书的女儿陈婉之,她一边要在平遥王前面装得大度温柔,又要眼睁睁看着陈婉之媚态百出勾引平遥王发作不得,她气得半死,才回来找自己撒气! 她们今日既然接撞上了,那便从她下手好了!自己后背上有些伤,可拜这几位好姐姐所赐! 齐倾墨拍了拍鹊应的后背,示意她让开,袖子裹住那只茶杯在坚硬的床板上碰碎,缓缓起身。 第3章 毁你的容! “小姐。”鹊应担心地看着齐倾墨,以往一到这种时候,小姐便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二小姐打人很是下得去手,皮鞭上插满了绣花针一下下抽在小姐后背上,用不了几下便鲜血淋漓,后背上全是针孔,连上药也不好上。 齐倾墨冷眼看着二姐齐倾月与四姐齐倾水,沉声问道:“不知两位姐姐来此所为何事?” “哟哟哟,瞅瞅我们相府七小姐,今儿还跟我们拽起诗文来了!”四姐齐倾水阴阳怪气地说道,仿乎见了什么大笑话,引得后面的一帮子丫头大笑不已,“我呸!”她一口唾沫吐在齐倾墨脸上,狠狠骂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婊子养的贱种,也敢叫我们一声姐姐!” 齐倾墨抬眼,眼里是毫不隐藏的杀意,她本就带着巨大的仇恨而生,此时尚未发泄,四姐齐倾水这一句话便是点燃了她全部的恨意。 藏在袖中的茶杯碎片掉落在地,只余一片落在她手中,一个箭步飞快冲过去抬起手便是一划,那瓷片自齐倾水左脸眼角至下颌,干脆利落地划出一条深深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柱! “啊……杀人啦!”屋子里便响起齐倾水杀猪一般的惨叫声,捂着半边脸,鲜血自她指缝中汩汩而下,滴在地上。 齐倾墨一把推开齐倾水,转过头望着齐倾月,目光森冷,齐倾月一时怔住,没想到齐倾墨竟然会动手伤了齐倾水,这个任由他们欺辱了十多年的女人今天是疯了不成,抬起手护着脸口中不住的哆嗦着:“你……你……你别过来,你疯了吗!我娘和大姐不会放过你的!来人啊!碧儿你们给我狠狠揍她!” 看看她,哪怕吓得要死,想着的还是要动手打自己。 不放过自己?她还要去找她们呢! 碧儿和后面几个丫头婆子,显然没料到一向软弱任由别人欺负的齐倾墨今日会这么反常,一时之间竟有些觑觑,还是齐倾月推了她一把,她才带着人上去把齐倾墨捆了起来。 “小姐……”鹊应有些吓傻了,今日的小姐跟以往的完全不一样了,但是一见小姐又被人捆住不由得又担心起来。 齐倾墨看了她一眼,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安静待在一边,又看向齐倾墨,冷笑一声:“若平遥王知道温柔贤淑的相府二小姐,实际上是个蛇蝎心肠残害胞妹的女人,不知还会不会迎你进门?” “你说什么!你个臭女人你说什么!”齐倾月一听到平遥王也不再挡着脸了,冲齐倾墨大呼小叫起来,却是底气不足,显然心虚。 “二姐一定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二姐你去见平遥王,四姐一定会跟着去吧?”齐倾墨像看死人一般看了一眼在旁边还在捂着脸哀嚎着的齐倾水,淡淡说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齐倾月示意碧儿他们松开齐倾墨,死死盯着她,只要事关平遥王,她都十分上心。 “我在说什么,二姐不知道吗?”齐倾墨眼神微微一挑,看向齐倾月一张通红的脸,显然她此时很愤怒。 将手中的碎片放进齐倾月手中,齐倾墨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在齐倾月耳边慢慢说着:“二姐天生丽质,这丰城里哪家公子不心倾?只有平遥王爷却一直未表明要娶二姐,二姐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说着转过齐倾月的身子让她看向齐倾水,齐倾水此时哪能不明白齐倾墨的算盘,也再顾不得脸上的伤口大声说道:“二姐,二姐,不关我的事啊,二姐你千万不要听信那贱人的话啊!” 齐倾墨在一边冷冷说道:“四姐你这是在说二姐愚昧无知么?”再次在齐倾月的心头烧了一把火。 “不是的,二姐不是的,我绝不会背叛二姐,二姐你要相信我啊!”齐倾水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是陪着二姐来找那个贱人撒气的,怎么现在的撒气对象反而变成了自己? “那就是你也喜欢平遥王,所以二姐到哪儿你都会跟着是吗?不知你还跟平遥王私下说过什么?”齐倾墨毫不怜惜地将她推入死角。 “我没有跟平遥王说过二姐的坏话,你不要胡说八道,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齐倾水想冲上来,却被碧儿拦住,脸上还流着血,头上的珠钗散了几只,着实难看。 齐倾墨如愿以偿地得到齐倾水这句话,看向齐倾月,一副“你看齐倾水私下真的跟平遥王有来往”的表情。 果然,齐倾月杏目圆瞪,气得咬牙切齿。她的反应果然跟齐倾墨预料的一样,那么,接下来,她肯定会…… 第4章 想栽赃我?下辈子吧! 只见齐倾月紧握着瓷片连自己手指头割破了都未发觉,狠狠一下划在了齐倾水另一边脸上。 齐倾月那一下比齐倾墨划得更深更狠,皮肉都翻过来,齐倾水捂着脸在地上翻来滚去痛哭着,口中破口大骂:“齐倾墨你这人贱人,婊子养的,你不得好死!” 语气之恶毒令人惊心,齐倾墨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心中不起半点波澜,不得好死?她已经不得好死过一次了!既然那样善良包容的活着是死,何不肆意放纵而活,将你们一个个打入地狱深渊,也尝尝不得好死的滋味! “来人,给我堵住她的嘴!”齐倾月恶狠狠地吩咐道,手中还握着那片瓷片没松开,像这种事她做多了,丝毫不会觉得心软与后悔,只会觉得齐倾水敢跟她抢男人,一切都是活该! 齐倾水杀猪一样嘶叫的声音被破布堵住,屋子里只剩“呜呜”声,齐倾月依然红着脸,看样子气得不轻,碧儿在一旁小心翼翼说道:“小姐,这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听了碧儿的话,齐倾月先是身子一僵,后转过头看着齐倾墨,将手中的瓷片塞进齐倾墨手中,冷笑道:“七妹好大的胆子,竟敢毁了四妹的脸!” 后面跟着的丫头们立时明白过来,纷纷骂道:“好个心狠手辣的婊子,竟连自己的姐姐都下得去手!”浑然不觉这话也是连带着三小姐齐倾月一起骂了,而齐倾月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打定了要让齐倾墨一人背黑锅的主意! 鹊应一看这阵势便知她们又要欺负小姐,急道:“你们冤枉好人!”便跟碧儿他们推搡起来,鹊应今年才十五岁,自小跟着齐倾墨没吃好没喝好,身子单薄得可怜,哪里是碧儿他们的对手,被她们欺负得连连后退,齐倾墨伸手拉住鹊应,寒意越浓。 前一世,他们便是这样欺负自己的! 这一世,便怪不得自己来前来索命! 齐倾月母亲是相府当家主母,她与其长姐齐倾人都生得一副好皮相,引得无数公子哥儿来求娶,门槛都踏破了,却无奈这两人心中都有所属,而所属的还不是泛泛之辈。 齐倾月喜欢了平遥王一事早已满城皆知,可平遥王却一直未有回应,急得她一个女子着急上火却又不好直接求亲,如今只消齐倾墨稍稍挑拨,这个一直跟在她身边充当忠实走狗的齐倾水便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目光冷冷,拿着那块瓷片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脖子上划去,鲜红的血立时流下来在衣领处染出一朵血花,齐倾月面色一变,齐倾墨未等她反应过来,又一下划在鹊应的手背,然后扔了瓷片拉起鹊应便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救命啊,杀人啦!二姐杀人啦!”边喊还边将脖子上的血抹在脸上,那时正值黄昏,夕阳本就是血色,照在她身上更是凄厉可怖。并嘱咐鹊应跟她一起叫喊,鹊应今日着实让齐倾墨搞昏了头脑,可是却容不得她多想,也跟着放声大喊起“救命”来。 齐倾墨跑得极快,快得齐倾月根本追不上她的步子,又叫得很大声,整个相府都听得到,齐倾月一时愣住又耽搁了些时间,等她们追出来时,齐倾墨已经拉着鹊应跑到了前厅外的小花园里。 “快,快拦住她,她疯了!”齐倾月这才慌子神,她们平日里怎么胡作非为都没事,但不可以烦到父亲,更何况,今日家中还有贵客,若坏了事,那…… 她不敢想象,只带着丫环们在后面追着,直到看着齐倾墨跑到前厅门口,还听着她大喊大叫救命,脸上血色便一齐退下。 齐倾墨记得没错,今日府上的确有贵客在,这贵客就是正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萧天离,他生得丰神俊朗,气度雍容,却是丰城乃至整个临澜国都出了名的风流王爷,府中姬妾三千,个个都是人间绝色。 便是有了这三千红粉,他还会留恋于青楼妓院,彻夜不归。 她记得这么清楚今日萧天离一定会在,那是有原因的…… 第5章 草包废物翻身了?! 因为今日过后不久,她的大姐齐倾人便会下嫁三皇子府。 把脖子上的伤口又撕了点,齐倾墨拉起鹊应不知死活地冲进前厅,放声哭喊:“父亲救命啊,二姐要杀我,还毁了四姐的脸!父亲救命!” 齐治平日便不苟言笑,此时一见齐倾墨这般无礼莽撞,本想一脚将其踢开,却又碍着萧天离在一边不好发作,面如寒霜冷喝道:“哭哭闹闹,成何体统!” “七妹这是怎么了?一身是血的,二妹怎么会要杀你呢?”坐在一边的齐倾人连忙起身扶起齐倾墨,温柔地问到,又仔细替她擦着脖子上的血,目光微寒,二妹行事也太没分寸了。 齐倾墨心中冷笑一声,好一张温柔的表皮,她的大姐,美艳无双,温柔善良,是丰城三美中的首美,前世就是因为自己的愚善相信了这种表皮,不知遭了多少暗算!此时只继续哭道:“长姐,二姐说四姐与她抢平遥王,一怒之下毁了四姐的脸,我……我不小心看见了,所以,所以……” “所以她要杀你灭口是吗?”齐倾人接过话头,笑得如一汪春水。 齐倾墨暗道一声好心机,若她承认了,那才是笑话。一个在外名声温柔可爱的相府小姐,如何做得出残杀自家姐妹的事来?而齐倾墨在外的名声却是偷鸡摸狗,草包废物,这事儿传出去也只会是她这个不成器的七小姐陷害二小姐。 “不,不是的!”齐倾墨的急声否认,倒让齐倾人愣了一下,“是……是……是二姐身边的碧儿,是碧儿,不是二姐,刚才是我心急说错了!” 那想说不敢说的样子全落在了齐治与三皇子眼中,比直接说二小姐要杀人更具说服力,齐倾人脸色不由得沉了一沉。 今日这个一向无能软弱的齐倾墨敢跑出来求救就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现在居然还说出这样的话!齐倾月那个废物,莫非就没有看出她的异样吗? 脸皮抽了抽,齐倾人看了一眼托着腮一副看好戏的萧天离,端庄地笑了一笑,拍着齐倾墨的手,和善地说道:“别怕,有什么事爹和长姐会给你作主的。” “谢谢爹和长姐!”齐倾墨抹着脸泪哭得毫无形象。 她话音刚落,齐倾月也杀到了,口中骂着:“齐倾墨你这个贱人,你给我站住!” 话音稳稳当当地传进了前厅每一个人耳中之后,她人才出来。 齐治一摔桌上的茶杯,吓得齐倾月“噗通”一声跪倒地,发颤地叫了一声:“爹……” 齐治脸色早已青得吓人,对着萧天离一抱拳:“家丑倒让三皇子见笑了。” “不妨事,齐大人尽可慢慢处理,本王不着急。”萧天离似乎没听出齐治的逐客之意,悠悠然端了杯茶,施施然轻啜了一口。 齐治一僵,今日齐家的颜面都让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丢光了,沉声道:“你们几个先下去,等会儿我会找你们。” 齐倾墨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齐治,又瞟了一眼萧天离:“那二姐,不,碧儿会不会还要杀我……” “放肆!你是我齐家的女儿,何时轮到一个婢女打杀了?”齐治借着这个台阶便也下了,想来那碧儿成了真正的替罪羔羊,当着三皇子萧天离,齐倾月以后再想拉自己下水也不可能了。 “是啊,七妹不必害怕,先下去换身衣服,这样当着客人岂不是要贻笑大方?”齐倾人很合时宜地出来诠释着善良。 哪知这一句话却让齐倾墨满眼含泪,欲落未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长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的衣服送去浣洗,那些婆子把我的衣服全洗坏了,三日后宫中的百花宴我都没衣服可穿了。” 齐倾人的手不着痕迹地掐在齐倾墨的腰间,不管她今天是发了什么疯,突然大胆起来,也要让她知道齐家不是她可以胡作非为的地方! 三日后,皇后将设百花宴,虽是邀请朝中官员女眷,可何时允许她去了?! 口中却笑道:“妹妹你既然受了伤,那便在府中好好歇息,不便再去宫中,怕冲撞了什么贵人就不好了。” 不想让她去吗?她就一定要去,而且她去了,还会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 第6章 三皇子的诱惑! 齐倾墨将齐倾人的自腰间拿开,紧紧握在一起,看上去好一派姐妹情深:“多谢长姐关心,城南妙手先生的医术极好,无需三日妹妹便可复原的,姐姐不必挂心。” “如此,甚好。”齐倾人已经气得胸口发堵,却不得不温声软语。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贱人是怎么知道城南妙手先生的,看来有些人要好好查查了! “还请姐姐替四姐也好生看看,那碧儿好狠的手段。”齐倾墨说着拍了拍胸口,似乎心有余悸的样子,实则是自己一双手快被齐倾人的指甲掐去一块肉了。 “来人,将这个丫头拖出去赶出相府!”齐治何尝不知这两人是在惺惺作态,这府中之事他虽然不怎么管,却并非完全不知情。狐疑地看了一眼一直无能懦弱的齐倾墨同,吩咐人进来将碧儿拖出去,一直听到她哭闹的声音渐渐远去。 齐治皱了皱眉,看见跪在一边不知所措的齐倾月越发心烦,口气略重:“你也下去!治下不利,闭门思过!” 齐倾月早已吓得发抖,腿脚都软了,完全不明白今日之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冷流顺着脸颊流下来,冲花了妆容,叩了个头连忙退出去,连看一眼屋中众人的勇气都没有。 看到齐倾月这副无能样,齐倾墨眼中的无情更深刻。这种人也只会欺软怕恶,在曾经善良的自己面前,她是何等的嚣张跋扈! 突然感觉有人在审视自己,那种被人上下打量的感觉令她极不舒服,转过头去看,却正好对上萧天离探究的目光。 前世她只知道自己大姐最后嫁入了三皇子府,与他也不过几面之交,连一句话也不曾说上过。只是偶尔听人说起他的风流趣事,比如宿醉在青楼误了早朝,又比如与府上姬妾捉迷藏却摸到了谁家的大家闺秀,诸如此类的荒唐事不胜枚举。 但是这样一个人,他生得眉目入画,墨发随意束在脑后,一管玉簪穿过,长眉斜挑,与微微上挑的凤眼一同飞起几分邪气,红唇若点朱,歪着嘴笑得肆意轻挑,总带着几分促狭,一双深得不见底的眸子如一潭湖水,诱人想追逐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只是,齐倾墨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副好看的皮相,不能再令她动心。当初太子,何尝不是一副好皮囊? 萧天离很敏锐地察觉到齐倾墨眼中的死寂,那种死寂如同死人一般,他曾经感同身受。所以,他突然来了兴致:“如此说来,七小姐三日后也要进宫了?以前从未见过七小姐,看来本王要呼朋唤友去宫中,只为一赌七小姐芳容了。” 此话一出,齐倾人与齐治脸上都僵住。 齐倾墨微微一愣,抬眼又看了萧天离一眼,他笑得干净无暇,很难想象这会是个风流王爷的笑容。 “既然齐大人府中有事,本王也不好再逗留,就此告辞。”萧天离站起身抚了抚袍子,悠然说道。 “看天色也到了晚膳时分,三皇子不如用过晚膳再走?”齐倾人一听萧天离要走,连忙放了齐倾墨,挽留着萧天离。 萧天离看了看齐倾墨,她此时倒安静得像不存在一般,目光闪了几闪不知在想什么,只说还另有他事,三日后宫中再见也是一样。 送走萧天离,齐倾墨很是淡然地看着眼前脸色阴沉的长姐,等待接下来马上要发生的疾风骤雨。 第7章 脖子痛的很诡异 齐倾墨随意撕了块身上衣服的布条,先给鹊应包好了,才给自己擦了擦脖子上血。她那一下极有技巧,不会伤及血脉,又能唬住他人。 “七妹今日倒是大出风头了。”齐倾人温婉一笑,若不是眼中寒意太盛,实在柔和至极。 齐倾墨巧笑倩兮:“长姐羞煞小妹了,小妹一时情急才向长姐与父亲求救,还望长姐莫怪。” “妹妹哪里话,你可是与三皇子有约的人,三日后你可是要进宫的,这两日切记要好好养伤。”齐倾人恨得牙根发痒,女人的嫉妒之心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可以恶毒到别的女子与心怡的男子说了两句话,就恨不得杀了她。 齐倾墨福身一拜,却是对着齐治,笑着说道:“自是不敢让父亲挂心的。” 齐治微一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女儿,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这个女儿一直藏于后院,从不与人争执抢夺。他对家中琐事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当年那件事出来了,害得这个七女儿的生母死去,从此齐倾墨的处境过得连府中下人也不如,他就是知道也不曾多说过什么。 他的野心在朝堂。 可是今天这个沉寂了十五年的女儿突然冒了出来,还是以这样惊世骇俗的方式,他倒是颇感意外。 三皇子喜好不定,听说他府中有长相平平可是性子刚烈的女子,也有身世不好但才艺双绝的烟尘女子。长女齐倾人虽才貌双全,又弹得一手好琴,但三皇子却一直对她平平,不曾有别的表示,今日对齐倾墨倒是多了两句话…… 想到这里,他端了一杯茶饮了一口,慢声说道:“下去好生歇着,三日后不要丢人现眼。” “是。”齐倾墨甜甜一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竟比齐倾人还要有仪态,又令齐治讶异了一下,看来这些年他似乎忽略了这个女儿。 齐倾人眸光越寒,父亲这话是在警示自己么?这三日不要对齐倾墨动什么手脚! 一个贱人生养的贱货,有什么资格与她一起入宫,又有什么资格与三皇子攀谈! 她在袖中紧了紧手,笑容大方温和:“父亲不必担心,我看七妹知书达礼,三日后在宫中定不会输给了别家小姐去的,是吧七妹?”齐倾人说着用上好的丝帕抚过齐倾墨脖子上的伤口,替她擦了擦早已干涸的血迹。 “长姐过奖了。”齐倾墨依然笑得不动声色,与齐倾人目光相接,一个寒如利剑,一个沉如深潭。 “无事便下去吧,这两日叫管家帮你置办两件衣裳。”齐治挥了挥手,拿起手边一卷书,示意她们二人退下。 穿过小花园,齐倾墨与鹊应慢慢走在小道上,朝着自己破烂的耳房走去,心中却想着为何三皇子要替她说那句话,无心的么?她可不信! 突然一疼,齐倾墨捂着脖子“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鹊应见了连忙拿出帕子替她擦血,齐倾墨回过头看她,才见她脸色雪白没有一丝人色,这才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只怕是吓着了。 便笑眯眯的,温声道:“鹊应,从今住后,我们不再忍让了。” “是。”鹊应怯生生地应道,不敢看齐倾墨的脸色。 “别怕,我还是你的小姐,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齐倾墨拉过她的手,上面的布条渗出了些血,很红,红得像前世从她腹中滑出的那些。 主仆二人默默走在小道上,鹊应几次想开口却又不敢说,还是齐倾墨问了她,她才迟疑着说道:“小姐今天反正将事情推给碧儿了,何不直接……直接……” “直接推到二姐齐倾月身上?”齐倾墨有些意外,没想到鹊应竟还有这样的想法,又很欣慰,至少鹊应不跟前世的自己一样,是愚善之人,笑说道:“我若将今日之事推到二姐身上,大姐与嫡母定会力保她,且二姐与平遥王走得近,父亲也不会放任这么好一颗棋子让我毁了。所以,一个碧儿足矣,你不要忘了,四姐的脸毁了也有我一份。” 齐倾墨说得悠悠然不急不徐,鹊应听得目瞪口呆,似乎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人真的是自家小姐,而且小姐许多话她根本听不明白,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她正想着小心思,齐倾墨突然暗骂一声“糟糕”,拉起鹊应便往耳房跑去…… 第8章 长姐有毒 一到耳房齐倾墨便先从井中打了水冲洗脖子,待洗干净干涸的血迹之后,却发现血一直往下流怎么也止不住,不论用多少布都挡不住,而且有越流越多的趋势。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流血?”鹊应此时早已忘了害怕,只担心齐倾墨若止不了血岂不是要流血而亡? 齐倾墨站在井边,冷笑一声,齐倾人好狠的手段! “鹊应,我要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齐倾墨吩咐了一怕,看了一眼这破烂不堪的耳房,过不了多久,她就会从这里搬出去的,一定会! “小姐,你要去哪里?我陪你……”鹊应还想说什么,齐倾墨早已捂着脖子往外跑去,她便是追也追不上了。 齐府后花园中百花开得正艳,齐倾人正采摘着盛放的花朵,放入后面婢女提着的花蓝里,鹅黄粉红,十分好看,那婢女却不敢碰半点。 “四小姐,四小姐,你不能去啊,刚才老爷吩咐过了,让七小姐好生歇息!”不远处的回廊里,一个小丫鬟正拉着齐倾水,大声喊着。 齐倾人折花的手停了一下,微皱了下峨眉:“怜月。” 后面提着花蓝的婢女怜月便冲那边唤道:“四小姐,我们家小姐请你过来叙叙话。” “长姐?长姐,长姐你要还我公道啊!”齐倾水一见到齐倾人,提起裙角便跑过来,一路踩死了不少花草,看得齐倾人眉头直皱。 她脸上覆了面纱,只是伤口太长,尤其是右脸,长长一条疤痕还带着新鲜的血肉,齐倾人一手挑开了她脸上的面纱,齐倾水先是一惊,马上窘迫地低下头去。 “四妹这张脸,真是可惜了呢。”齐倾人看似怜悯地一叹。 “长姐你帮我杀了那个贱人,杀了她帮我报仇啊长姐!”齐倾水猛地抬起头大喊,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漫进伤疤,渍得她生疼,脸都疼得扭曲了。 “杀了她?你没听到父亲的话吗?四妹可是想害死我?”齐倾人冷笑一声,甩开齐倾水的双手。 “长姐你要杀她一定有办法的,那个贱人毁了我的脸,我要她死!”齐倾水继续拽着齐倾人的衣裙狠毒的骂着。 “我听说此事似乎与二妹有关?”齐倾人好奇般转过头来盯着齐倾水,笑意盈然。 齐倾水癫狂的神情一滞,脸色发白,连忙摆手:“不,此事与二姐毫无关系,都是那个贱人害的!” 齐倾人恍然大悟一般,采下刚才看中那朵花,说道:“既然这样,四妹受了委屈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多谢长姐,我就知道长姐一定有办法的!”齐倾水一笑,那脸上的疤痕如两条蚯蚓一般蠕动,恶心难看至极,原本还算清秀的脸蛋彻底毁了。 齐倾人看得心里恶心,脸上却笑道:“不知四妹可要我帮你医治一番?” 齐倾水面色陡变,连忙摆手后退:“不,不不不,不用了,不麻烦长姐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边说边往后跑去,像是听什么极可怕的事。 看着连着跌了几个跟头的齐倾水,齐倾人冷笑一声:“没用的东西。”又转过身对后面的一众人说道:“你可知错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女子,正是齐倾月,她脸色并不好看,看着齐倾人哆嗦了一下,说道:“是,我知错了。” “哼,这一次若不是你,父亲便会向三皇子提起我的婚事,齐倾月,别怪我没告诉你,挡在我前面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轻易放过!”齐倾人手中的一朵娇艳的花,瞬间凋零成灰烬,自她指缝间飘落。 “那,那个贱人……”齐倾月嚅嚅问道。 “活不过今晚。”齐倾人冷声道。 第9章 神医馆的猥琐神医 城南一处不打眼的铺子,上面匾额上写着的“神医馆”早已脱了漆,门口处杂草丛生,门可罗雀大抵如此,齐倾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想起前世记忆。 神医馆的大夫“妙手”是个怪人,他看病只有一个规矩:看心情! 若他那天心情不好,便是皇帝老儿来了,也只能被他骂得一脸唾沫星子。 若他那天心情好了,路边一条快死的狗他也会大善心。 听说他心情不好已经长达三年了,三年没有出手救过人了。 齐倾人想了会不由得笑出来,这世上倒难得有这样的趣人,拾步而上,一只脚还没跨过门槛,一只酒杯便扔了出来砸在在她脚边:“滚,本公子今日心情不佳!” 齐倾墨拾起那只茶杯,上等青瓷,出自官窑,又闻了下里面的酒,梨花白,千金一杯,酒中珍品,果然一如往世的记忆。 “那倒是可惜了,我还以为柳公子还想得到那株子规啼呢。”齐倾墨轻声故作叹息,转身欲走。 未走两步,一个满身酒气的男子挡在她面前,长发飘动,真是位翩翩公子,容颜如玉,精雕细琢这样的词用在他身上竟丝毫不觉脂粉气,他伸出双手挡住齐倾墨去路,急声问道:“子规啼在你那儿?” “先替我解毒。”齐倾墨笑眯眯说道,双手负在身后,酒杯在她手指间转动。 “你先说。”那公子脸一板,收起刚才的激动之色。 “先解毒。”齐倾墨不急不燥,若她没有记错,两年后这位妙手先生柳公子,为了救心上人大闹太子府,只为了那株子规啼,当时闹得整个丰城就沸沸扬扬,连她也得知。 想起太子,她脸色一暗,转瞬又冲妙手先生笑得灿烂,似乎不在问他拿救命的解药,而是在谈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柳安之很郁闷,他最讨厌别人要挟他,尤其是眼前这种浑身脏兮兮,满脸是血的人,却又无可奈何,憋着一口气在她脖子四周连连点了几下,扔了一瓶药膏给她。 齐倾墨稳稳握住药膏,快速拔掉瓶塞将里面蜜脂一样的药倒出来覆在伤口处,未过片刻,血便慢慢见停。 “现在能说了吧?”柳安之厌恶地看着齐倾墨,这女人怎么笑得这样烦人,明明是来求自己的,还这么淡定。 “你就不怕我骗你?”齐倾墨反问道。 “只要不怕死。”柳安之冷笑道。 “当然怕。”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活着的滋味有多好,论这天底下最怕死的人只怕就是自己了,齐倾墨笑道:“太子府,子规啼在太子府。” “你当真?”柳安之脸色第一次认真。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齐倾墨不再多说,将酒杯递回给柳安之,从他身边迈步而过,连头都未回。 “你若不将那株子规啼替我取来,活不过一年。”柳安之将酒杯把玩在掌间,悠悠说道。 齐倾墨转头看他,微露不喜,现在是轮到柳安之来威胁自己了么? “怎么你有意见?你既然能知道子规啼这等神药在太子府,就应该有办法将其取出来吧。”柳安之说得理所当然。 “一年之内,我会将子规啼送来。”齐倾墨沉声说道,这种感觉她极为讨厌。 再回到齐府已至深夜,柳安之的药很管用,回来的路上伤口便在慢慢愈合了,真没有辜负了他妙手先生的名号。 只是一想起他说的一年之约,便心思沉重起来,要从太子府拿东西可不容易。 鹊应站在破落的小院子里伸长了脖子在等,一直惴惴不安,担心四小姐和二小姐会过来找麻烦,结果一直等到月挂枝头,除了张管家来送几匹布料也没见到那几位小姐。她正张望着,就见到自家小姐趁着夜色回来了。 “小姐,小姐你可回来了,担心死奴婢了。”鹊应连忙迎过来扶住齐倾墨,看着她伤口已经止住了血,悄悄出了一口长气放下心来。 “嗯。”齐倾墨心中微暖,笑着点头。 鹊应觉得小姐今日最大的变化便是变得爱笑了,以往的小姐总是哭哭啼啼的,不哭的时候也喜欢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的,今天一天的笑容比起以往半年都要多。 鹊应早备好了热汤,齐倾墨泡在不大的木桶里,一寸寸清洗着身子,将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搓得通红,又加了两桶热水,她要洗去前尘过往一切软弱与善良,杀死她孩子的人,她必定要将他片片凌迟至死!那些曾经辱她欺她的人,她会一点点还回! 远处脱了漆缺了角的桌子上,放着一匹布,她眸光低垂,藏好冷漠,嘴角的笑意不达眼底。 第10章 夜黑风高,杀人夜 “小姐,咱别看了,那张管家动了手脚,这布料根本做不成衣裳。”鹊应站在一边,委屈地扁着嘴,那料子是普通的缎子也就罢了,怎么还缺了半匹,里面裹着废纸就送过来了。 “是吗?”齐倾墨双手靠在木桶边上,枕着下巴,笑望着那匹料子:“鹊应,明日去布庄把这布料换成大红色的,就说你是相府的人,他们不敢不换。” 鹊应一愣,以前小姐最不喜穿红衣,总觉得太艳了,她喜欢清清淡淡的,这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不过想起今日小姐转性子的事多了,也不觉得这有多怪了,应了一声,将料子收了起来,准备明日去换。 “鹊应,你将我今日擦血的那布条拿过来。”齐倾墨披了单衣,对鹊应招呼道。 “那东西脏死了,小姐还要来干嘛?”鹊应对今天齐倾墨的举动心有余悸,一个不小心,便是要命的事啊。 “无妨,我有用。”齐倾墨打了盆水站在井水边,鹊应从屋内拿了布条过来,井水反着月光正好照在齐倾墨脸上,笑得淡然自若的小姐,美得倾国倾城,她一时愣住。齐倾墨见她一动不动奇怪道:“怎么了?” “小姐,你好美。”鹊应直愣愣说道。 “是吗?那是好事。”她笑得淡淡,前世,她总信奉着女子的美应该是满腹诗书,温柔贤良,可以为夫君红袖添香,可以为良人洗手做羹汤,现在她才明白,没有姣好的容颜,夫君会另找红颜添香,她便只能成为那做羹汤的糟糠之妻。 鹊应连忙收起眼光,这样自信又从容的小姐,莫名让人想信服,依赖。 齐倾墨并不知鹊应心中的感概,只是将今日自己捂血的血布浸在不多的水里,很快清亮的井水便染成了红色。 “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鹊应在一边正准备伸手帮齐倾月洗,却被齐倾月一把拦住:“别动!” “小姐怎么了?”鹊应一怔,望着齐倾墨。 “没事,你手上有伤,碰不得水。”齐倾墨并不想把这血水中还含有齐倾人下的毒药之事告诉鹊应,至少现在不想。 没想到,齐倾人下毒的手法这么高深,只是丝帕轻轻一抚便是这么狠的毒药。 将这不多的血水收起来,里面的毒素也不知能保持多久,看来要早些用了才好。 “鹊应,我记得四姐那里有莲藕糕是吧?”齐倾墨将血水装起来,正好一碗,装在粗糙的瓷碗里,腥红腥红的,分外妖艳。 “对啊,不过那东西精贵,这种时节最是难得,前些日子夫人得了些给大小姐和二小姐,二小姐才给了些四小姐的。”鹊应说道。 “嗯,那就好。”说着齐倾墨便将那碗血水收起来,端了便外往走。 “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鹊应跟出来连忙问道。 “月黑风高,自是杀人夜了。”齐倾墨笑得莫测,将鹊应推回屋子里不许她跟来,自己端了这碗血水一路摸黑去到厨房。 第11章 深夜下毒 她今日在前厅看到齐倾人用莲藕糕招待萧天离才想起来,前世今日,她与鹊应去池塘边看锦鲤,有几朵早开的荷花打了苞,她只是想走得近点看看,却被齐倾水从后推入水池中。 齐倾墨并不会游水,在水里扑腾得一身泥泞全是狼狈,鼻子里嘴里都灌进了水,呛得她不能呼吸。若不是鹊应舍身为主只怕那一次就要淹死在水池里了,而齐倾水与齐倾月只是在荷塘边上大笑不已,嘲讽她是一只落水狗。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当年的自己这样哭着问齐倾水。 “像你这样的脏货还看什么高洁的荷花,便是连池里的藕节都比不上,至少藕节这里边儿还是雪白的,可以做莲藕糕呢,像你这样的烂货,心都是脏的。”当年的齐倾水这样说。 齐倾墨当年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得罪别人,没有惹过事非,安份守己,忍让包容,她们却如同阴魂不散一样要咬着自己不放。 现在她懂了,有些人并不是恨你讨厌你,而是要从比她活得更卑微的人身上找到存在感,弥补在别人那处活得如同条狗一般的绝望与卑微。 而当年她齐倾墨,就是活得最卑微无能的那个人。 穿过后院与家丁,借着如霜的月光,齐倾墨平稳地端着那碗含了齐倾人毒素的血水来到厨房,手不抖心不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害起人来,可以这么得心应手,就像今天白天毁了四姐的脸,此时没有半点内疚之心。 四姐是个矫情的人,在家中并无地位却喜欢端架子,恨不能把她所有的为数不多的珠宝和华服都穿戴在身才好,在吃食上也喜欢讲究,比如她矫情得只喜欢吃早上震露煮的粥。 她与三夫人在府中每月的例银并不多,这种事儿一度找不到下人愿意吃这苦头,所以大部分是自己做的,当年的自己早上天不亮便要去花院中收集露水,再替她熬好小米粥端去房间,还要伺候她起床洗漱,更衣,换鞋,与一个丫头无二。 今日齐倾墨再替她煮一次粥。 她用新鲜的荷叶煮粥,放了些红枣枸杞,这样就能盖住血的腥味和颜色,闻上去清香可人,细火慢炖,齐倾墨做得十分有耐心,她知道再过一个时辰,四姐的贴身丫环依儿就会来这里煮粥了。若有一碗现成的热粥在这,她想必会十分开心。 做好这一切,齐倾墨伸了个懒腰,才发觉原来东方已经开始发白了,她倚着窗子看着朝阳一点点从云层上跳出来,金光染着云朵闪耀着光,一切都是新的。 她也是。 第二天,齐倾墨还在睡觉,这一觉睡得很香,深沉无梦,可惜被人吵醒了。 “七妹睡得好踏实啊。”齐倾人鲜少踏足自己这个破落小院,怕沾了自己的晦气,想来若不是真的有事,也不会来此。 鹊应正要扶着齐倾墨起来,齐倾墨却靠在**,一手撑着头侧卧着身子看着齐倾人:“不知长姐有什么事?” “自然是来看看七妹你的伤如何了,再过两日你便要进宫了,可不要破着相才好。”齐倾人轻声细语,温柔如水。 “多谢长姐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齐倾墨拢了拢头发,刚好盖住脖子上已经将要愈合结痂的伤口。 “是吗?七妹倒是好得挺快,四妹今日还来找我了呢,她脸上的伤口可在流脓。”齐倾人说的时候想起了早上齐倾水来找她,疯了似地问自己为什么要害她,脸上的伤口流着腥臭的黄色的脓水,蜿蜒在脸上好的皮肤上,说不出的恶心。 “哦?四姐脸上流脓怎么找上长姐了?”齐倾墨故作不解,问得一针见血。 “贱人,你还脸说,都是你干的好事!”齐倾月早已按捺不住,跳出来怒骂道。 第12章 四姐,你的脸流脓了! “二姐这话我可不明白了,四姐脸上的伤是碧儿弄的,现在没好去找了长姐,跟我可有半点关系?”齐倾墨似笑非笑看着齐倾人,她就不信齐倾人会蠢到承认自己下了毒。 果然齐倾人只是看着齐倾墨不再说什么,齐倾月却忍不住破口大骂:“贱人,你不要以为三皇子殿下和父亲说了两句话,就可以保你,我照样能弄死你,你信不信?!你这个贱货,若不是你我长姐昨日便与三皇子结成姻缘了,我掐死你这个婊子养的贱人!” “二姐说话可要注意了,我与你都是父亲所生,我身份低下骂了也就骂了,可是父亲那里……”齐倾墨依然笑意不减地说道。 “你放屁,我分明只在骂你,这种货色怎么有资格与我们称做姐妹!”齐倾月越发口不择言了。 只是这话,似乎在哪里听过啊…… “没脸没皮的下作东西也敢与太子殿下称作夫妻!” 呵,是了,曾经有一个人这样唾弃过自己,她什么名字齐倾墨已经不记得了,唯有尊敬的太子殿下,是刻在骨头上,化进血脉里,纵始化成灰也是认得的! 齐倾墨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她,嘴角虽仍带着笑,可是那笑意却冷得冻人。 “你看什么看!贱人!”齐倾月让她盯得浑身不舒服,挥掌就朝齐倾墨打来。 齐倾墨猛地坐起一手接住齐倾月的手,另一手“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刮在齐倾月脸上,她雪白的肌肤上五个指印分明,打完之后齐倾墨自己的手都有些发疼。 齐倾月让这一个耳光打得懵了去,珠钗掉落,披头散发,竟愣了一下,然后疯了似地朝齐倾墨脸上抓去,泼妇骂街一般:“我杀了你!你这个贱人敢打我!你要杀了你!” 抬起一脚,齐倾墨毫不犹豫地朝齐倾月小腹上踹去,十成的力气,将她踢倒在地,语气幽森:“怎么,二姐也想跟四姐一样毁容么?” 齐倾月本来还想挣扎起来与她大干一场,听得这话立时收了手,这才想起眼前这个人跟往日里不太一样,昨天竟然敢毁了四妹的脸去。想到这里,齐倾月本想再上前的双脚微微后退一步。 “够了!”齐倾人轻斥了齐倾月一声,说道:“既然七妹还歇着,那我们就不打扰七妹了,改日再来。” “姐姐!”齐倾月不满地跺脚,似乎今日未将齐倾墨撕成碎片极不甘心一般! 齐倾人并未多说什么,只拂袖而去,齐倾月怨恨地剜了一眼齐倾墨,恨恨地跟上齐倾人。 “鹊应,今日府中可有什么新鲜事?”齐倾墨靠着枕头懒懒地问鹊应,看来是不打算起来了。 鹊应先前让齐倾月两姐妹吓得不轻,拍了拍胸脯吐了口气,笑了一下才说道:“今日不知怎么了,四小姐昨日本来已止了血的,今日换药的时候却一直在流脓,吓得那大夫都不敢下手,还听说特别臭呢,隔着几间屋子都能闻到。没过多久四小姐便跑到大小姐屋里头哭去了,还说什么大小姐给她下毒,要害死她。” “后来呢?”齐倾墨眨巴着眼,眼巴巴等着这精彩故事的后续。 “后来啊,后来大夫人绑了关进柴房了。”鹊应拉起齐倾墨,拿了衣裙过来,给齐倾墨换上。 齐倾墨一边换衣,一边念着:“大夫人啊……那三夫人呢?” “三夫人去找大夫人求情,可是相爷正好在大夫人那,就将她赶出来了。”鹊应说道。 “走,咱们去看望看望三夫人。”齐倾墨拉着鹊应便往外走去,步子轻快,看上去心情十分美好。 第13章 挑拨离间,最拿手! 三夫人娘家没什么势力,当年齐治不过是看中了她的美色收入府中,凭些手段依附于大夫人才在这深宅中存活下来,成了仅有的三位夫人之一,另一位四夫人成日吃斋念佛不理外事,育有两子,都派往外地历练,最后一位五夫人便是在生下齐倾墨之时便难产死去。 说也奇怪,自那以后,齐治再未纳过小妾了。 三夫人的阁楼正合一位姨娘的制式,住的是偏阁,吃穿用底皆低于大夫人,连颜色也不曾用过任何正色,总是偏暗。 一进到她屋子里便听到她低低的呜咽声,齐倾墨理了理衣裙,脆生拜到:“女儿倾墨来给三姨娘请安。”齐倾墨将三姨娘三个字咬得极重,生怕她听不见。 三夫人虽已年过三十,可是仍从她脸上看得出当年的风韵来,一见是齐倾墨,连忙擦了眼泪,冷着脸说道:“我当是谁,怎么?现在连一个杂碎也能来看我笑话了不成?” 齐倾墨心中冷笑,果然是什么样的娘就教出什么样的女儿,齐倾水一张恶毒刻薄的嘴都是三夫人教得好。 “三姨妈哪里话,我只是听说四姐身子不太爽快,所以来看看四姐。”齐倾墨笑得和和气气,声音不轻不重。 “你!你……你个下贱蹄子,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出去!”果然是戳中了三夫人的痛处,三夫人气得就要赶人,推了一把齐倾墨,唤着丫头嬷嬷。 齐倾墨顺势一退,从袖口中掉出来了一个瓶子,正是昨日去柳安之那里得来的奇药,低呼一声:“唉呀,三姨娘既然这么不欢迎倾墨,那这药……我也只好自己留着用了。” 说罢还故意撩了下头发,脖子上已经要愈合的伤口便露了出来,却拉起鹊应的手,惋惜道:“唉,可怜四姐就因着跟平遥王爷多说了两句话,便要遭此劫难,真是让人于心不忍。” 鹊应反应极快,接住话头说道:“是啊,那二小姐……哦不,是碧儿也真下得去手。” 三夫人对昨日之事并不甚明了,连忙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跟二小姐有什么关系?” 鹊应连忙摆手,似说错了话一般,矢口否认:“没……没什么……跟二小姐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齐倾墨也赶紧将药塞进三夫人手中,说道:“这药极好用,我昨日便是用了这药伤口才好的,三姨娘还是赶紧给四姐送去吧,柴房那种地方又脏又烂,伤口若是再恶化了就不好了。”说罢拉着鹊应便急匆匆往外小跑离开。 到了门口又回头为难地说道:“三姨娘,我只是心疼四姐,还万望千万别将这药让大小姐知道了。”便闪出了大门,与鹊应快步离去。 三夫人紧握着手中的药瓶,目光闪烁不定,昨日倾水那丫头提起脸上的伤口时便闪烁其词,莫非其中真有什么隐情不成?莫非真跟大小姐二小姐有关不成?莫非大小姐真的给倾水下了毒,毁了她的脸怕她跟二小姐抢平遥王爷! 越想越可怕,尤其是看齐倾墨那丫头的神情,似乎有什么话不好说! 不然大夫人为何要将倾水关进柴房里! 想到此处,她连忙拿着药去了柴房…… “小姐,你真的要将那药给四小姐用啊?”鹊应有些不乐意,四小姐往日里没少给小姐气受,打骂都是轻的,难不成现在真的要救她? “你家小姐我看上去像是那么好心的人?”齐倾墨信步走在花园里,此时花开得正好,热烈纷芳。 鹊应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以前的话不好说,现在嘛,小姐肯定不会的。” “这不就是了,我将那药只挑了一丁点出来,兑了水才送过去,效果嘛肯定会有一些,至于治好她脸上的两道疤,那就不可能了。”齐倾墨笑得很是无害。 “那小姐……不怕四小姐跟三夫人说,说……”鹊应迟疑了半天也没敢问出来。 齐倾墨知道她在顾忌什么,接过话说道:“说其实那第一下是我划的么?”轻笑一声替鹊应解惑:“说了又能如何,我又无需与她们结盟,况且我与齐倾水本来就无再修好的可能,能让三夫人与大夫人不和,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小姐真的与往日不同了。”鹊应感叹一声。 “对啊,与往日不同了。”齐倾墨自言自语,原来早已走到了花园假山的高处,放眼过去,整个宰相府尽收眼底,宅院深深,人心莫测,她要的,是掌握这里的人,心她不稀罕。 “鹊应,我们出府散散心吧。”齐倾墨收回目光,拉着鹊应便走,尚有些稚气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意,笑弯了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第14章 三皇子,你被我算计了! 她坐在茶楼中,听说书先生将段子说得绘声绘色,说那相府中的四小姐是如何因为二小姐的争风吃醋,被毁了容去见不得人,又要杀了那看到这一幕的七小姐,最后又是如何嫁祸给贴身侍女的。 就好似他是当事人,亲眼所见一般,听得下面的人一阵阵唏嘘。 鹊应将瓜子剥了壳递给她,她一粒粒细细咀嚼,这两盘瓜子花生还是说书先生送的,算是额外的谢礼。 她听得正津津有味,一个男子不请自来地坐到她旁边,探出一双修长的玉手捡了把瓜子,自顾自嗑起来,一边吐着瓜子皮一边说道:“七小姐当日不是在场吗,怎么还听得这么入神?” 齐倾墨按住就要起身的鹊应,笑道:“三皇子当日不也看见了么,怎么也来听?” “本王只是好奇是谁这么大胆子将这种事说出来,让平头百姓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想遇见了七小姐。”萧天离笑得一副“就是你干的好事”的表情,又吐了一片瓜子皮,毫无风度可言,可偏生他做着这么粗俗的动作,却格外好看。 齐倾墨叹息,这样的男儿郎难怪能让整个临澜国的女子们为之疯狂,他像是天生的美玉,无需雕琢,便可瞩目。 “是啊,也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家奴,敢在背后嚼耳根子,我家中那位二姐若是知道了,只怕要气得暴跳如雷呢。”她笑得纯洁无邪,似乎这事儿真不是她做的一般,不软不硬地让萧天离碰了个钉子。 “相府二小姐向来温婉可人,自然做不出这种事的,只怕是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萧天离嗑完了瓜子,捡了两粒花生,剥出花生米,在指间一搓,粉红色的薄皮纷纷落下,往半空一抛,正好落进他嘴中,说不出的风流洒脱。 “是吗?那我家二姐可真够笨的。”齐倾墨学着他的样子,也剥了花皮壳,往嘴里扔,却没了那个准头,打在鼻子上。 她一愣,这看上去挺简单的动作,怎么就失手了呢? 萧天离怔了一下,看着齐倾墨鼻头上还沾着一片粉红色的花生薄皮,后面跟着的小厮抿着嘴想笑不敢笑。 齐倾墨倒是先笑了出来,声若银铃,如山间清泉林间溪水,干净剔透;萧天离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声音清朗,有若山风穿过竹林。接着鹊应与那小厮都忍不住窃笑起来,一时之间之前你来我往的试探都化作在笑声中。 “本王等着与你在宫中相见。”萧天离笑罢,站起身来说道。 “自会再见。”齐倾墨并未准备起身送他,懒懒支着下巴倚在桌子上笑看着她。 看着萧天离离去的背影,齐倾墨的笑越来越深,大大的眼睛闪着晶亮的光。 “小姐,那三皇子很是风流……”鹊应担心地说道。 “呃……我知道,放心吧。”齐倾墨知道鹊应误会了她的意思,不由得好笑。 走出酒楼的萧天离二人,转过街角上了一辆马车,小厮凑过来眉开眼笑:“好久不见爷笑得这么开怀了。” “哦,是吗?”萧天离斜倪了一眼小厮。 “是啊是啊,自青小姐那事儿过后,爷你好久不曾这样笑过了。”小厮说得很是起劲,全然没发现萧天离突然萧索下来的脸色。 “颜回你近日话有点多啊。” 颜回自知失言,脖子一缩,赶紧跳到马车外面与车夫坐在一起,拍着胸脯吐着舌头,自然也就没有听到后面马车里那人的话:“不过,那丫头倒是挺有意思的。” 颜回想起了什么,掀开马车一点点帘子,对着里面说道:“爷,昨日百衍公子回信了,说宣摇国的国君要考虑一下。” “嗯,他还说了什么?”萧天离斜躺在马车里,自斟自饮,宣摇国的国君瑾诺,像他那样胆小懦弱的人,要拉拢只怕不是易事。 第15章 好恐怖的谣言 “还说要过些日子才回来。”颜回答道。 “嗯?”萧天离敛眉,莫百衍前去宣摇国替他充当说客,怎么是反被宣摇国说服不准备回来了不成? “哦,不过他让泠之继先回来帮爷。”颜回察觉到萧天离的不悦,连忙说道。 “我的好皇兄最近如何了?”萧天离抬眉,眸子深敛。 颜回偏着脑袋想了一下,才说道:“太子最近与皇上进出御书房,帮着皇上批折子。” “哦。”萧天离懒懒应了一声,又垂了眸子去,似在假寐。 帮父皇批阅奏折么,看来太子又在朝中安插了不少人手啊,看来自己也要有所动作才是。 “去查查齐府七小姐,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叫泠之继将莫百衍在宣摇国的事报与我听;另外以本王的名义写封信给宣摇国瑾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萧天离说完一连串的话,翻了个身,握着胸口处的一块青色玉牌睡去了,那玉牌上端正地刻了个“微”字。 “哦。”颜回默记了萧天离安排的事,应了一声,心中却奇怪那七小姐有什么好查的。 齐倾墨靠在窗子上,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目光也越来越飘渺不定。 这个萧天离,看似随和亲切实则疏离得很。她记得当年太子扳倒萧天离,是一件极小的事,小到令所有人的都想不到。 萧天离深爱着一个女子,名叫青微,听说两人情深似海,至死不渝。只可惜那女子出身青楼,后来不知怎的怀上了萧天离的孩子,皇上龙颜大怒要将其处死,萧天离拼死相护,被皇上降为庶民赶去西疆偏远之地,从此,与那个青微再无消息。 其实齐倾墨知道,太子早已在他们前往西疆的途中设了埋伏,萧天离是不可能活着到达西疆的。 当年的萧天离与朝中众臣多有来往,府中门客过千,更有暗卫探子无数,甚至与邻国也多有来往,与太子分庭抗礼,离东宫之位只有半步之遥。谁都不会想到,最后会因为一个女人,他放弃了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落得个客死异乡的凄凉结局。 “小姐,小姐。”鹊应唤了两声,眼看齐倾墨望着萧天离早已远去,仍未收回目光,不由得担心自家小家也给这位风流王爷迷住了。 “嗯,我们回去吧。”齐倾墨将指间的一粒花生摩挲了片刻,淡笑应道。 走下楼梯时,说书先生正说到收尾处,说到那齐家二小姐如此无耻之极推出侍女碧儿替她顶罪,又如何将那碧儿害死杀人灭口,更说那二小姐好妒成疯在四小姐的吃食里下了毒,让她脸上的伤永远也好不了。 说得唾沫横飞,情绪高昂,齐倾墨听得笑意绽放,眸光如潭,真希望二姐也听一听呢…… 一回到府中,齐倾墨便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这个贱人!是你是吧?是你在外面散播谣言的是吧!我打死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贱蹄子!” 齐倾月头发松乱发了疯一般,要不是两边的丫头婆子架着,那阵势真是恨不得要将齐倾墨抽筋扒皮大卸八块才好。 鹊应挡在齐倾墨面前,挨了几棍子,也不说话,只死死抱着齐倾墨不让齐倾月打着她。棍棒打在鹊应身上“嘭嘭”作响,齐倾墨目光寒如冰块,夺过齐倾月手中的木棍“叭”地一声打在齐倾月的腰间,痛得她弓起了身子。 “二姐还真是不长记性啊!好端端的大家闺秀非得弄得跟个泼妇似的骂街打人,也不怕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齐倾墨将手中的木棍扔到一边,挡在鹊应前面,冷眼看着疯狗似的齐倾月。 “二姐你说若平遥王看到你这副德兴,谁最开心?”齐倾墨冷笑一声问道。 “当然是你这个贱人!”齐倾月又要冲上来想打齐倾墨,却被齐倾墨一横眉的气势镇住,生生停住。 “我有什么好开心的,我又不喜欢平遥王。”齐倾墨嗤笑。 齐倾月一愣,看了两眼齐倾墨,半天才问:“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二姐不是很清楚吗?这样害二姐你无非是想败坏二姐名声罢了,我虽与二姐不和,但却犯不上丢了相府的名声,我好歹也是相府的七小姐。”齐倾墨说得有板有眼,将相府的小姐几个字摆上台,似乎谁也不会再怀疑到她会自坏家门。 “那会是谁?”齐倾月完全让齐倾墨懵住了,竟然问起齐倾墨来。 第16章 柴房好热闹 齐倾墨悠悠一叹,似在伤感:“多情总被无情误,二姐你还是不要追究了。”说着招呼过鹊应,又叹了几声才慢慢离去。 转过了几处回廊,绕过了几个圈,回到自己破落的耳房里,鹊应才心有余悸地说道:“刚才若不是小姐机智,还不知道二小姐要拿咱们怎么样呢?” “别气了。”齐倾墨自在地笑道,为她们生气怎么值得? “二小姐也真是的,老爷都说了让小姐你这几日好生歇息,她们还敢棍棒相向。”鹊应嘟囔着。 “也不怪她,毕竟是我挑起来的,就是委屈你了。不过我那好爹爹,你最好暂时不要指望他会对我们有多大帮助。”齐倾墨从床底找出那瓶从柳安之那里要来的药,擦在鹊应的伤口上,目光微转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那后天要不我们不要进宫了吧,我觉得大小姐和二小姐肯定会找你麻烦的,我又不在你身边。”鹊应担心的是,没有人在齐倾墨身边,就没有人替齐倾墨挨打了,好个忠心的丫头。 齐倾墨顺了顺鹊应的头发,这个单薄瘦弱的丫头当年替她吃了多少苦,她都记得,所以无论到何时何地,齐倾墨都不会抛下她。 “没事,她们欺负不了我。” 远处郁郁葱葱的大树上,一双眼睛盯着耳房内的二人许久不曾换过一个姿势,夜至漆黑,他才从树下轻盈跃下,一路飞檐走壁最后没进一处宅子里,里面正灯火通明,胡姬起舞,一个男子手中握着的酒杯看上摇摇欲坠,几次险些掉落又被他握住。 “爷,泠之继回来了。”颜回推了推半眯着眼似要睡着的萧天离。 “嗯,叫他去书房。”萧天离迷糊着说了一声。 颜回带着泠之继未等多久,萧天离便从暗道走出来,泠之继开口便是:“那女人简直坏透了,祸水东引!” 齐倾墨睡在树下的藤椅上,阳光窗过树叶斑斑点点的光圈落在她身上,脸上盖了一本书,她在梦里梦到一片桃花源,那里桃花灼灼如华,溪水叮咚,桃花花瓣飞舞在林间,晨曦的光透过薄雾晕开了一片仙境般的光华。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照来,她皱眉微睁了眼。 “小姐你怎么还在睡啊?”鹊应拿开齐倾墨脸上的书,蹲着身子着急地望着齐倾墨,一个光斑正好打在齐倾墨眼睫上,看上去温柔极了。 齐倾墨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着眼想续上刚才那个梦,懒懒说道:“我为什么不能睡了,鹊应你可是扰我的好梦?” 鹊应嘟嘴,将手中一盘水果放下,急道:“相府现在都鸡飞狗跳了,小姐倒是睡得安稳。” “鸡和狗的事,怎么就让我睡不安稳了?”齐倾墨暗恼,怎么也续不上那梦了,梦里的桃花源,怎么也找不到了。 “二小姐现在正在柴房闹着呢,连四夫人都惊动了,这会儿大家伙都在柴房里头。“鹊应心虚地看了一眼齐倾墨,昨天若不是小姐的白天那些话,二小姐也不会找上四小姐吧? “这么热闹啊,那咱们也去看看吧。”齐倾墨睁开眼,反正是睡不着了不如起来看看鸡和狗是怎么闹的。 瞥见鹊应放在一边的水果,是早已过了季的蔬果,有些已经坏了,鹊应将坏的切了去留下好的端过来,也为难了她,切得分外好看,摆在一起瓜红果绿的,极是诱人。 “鹊应,厨房里有猪舌头吗?”齐倾墨突然问道。 第17章 变态的刑罚 “有倒是有的,不过小姐问这东西干嘛?”鹊应可不记得自家小姐喜欢吃这东西。 “鹊应你会做卤猪舌吗?不会也没关系,就随便做点吧,要快。”齐倾墨收起书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落叶,伸了个懒腰,如瀑的黑发从肩头纷纷滑落。 “呃……好的。”鹊应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齐倾墨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做好了直接送去四小姐那,我在那儿等你。” “嗯,知道了。”鹊应又疑惑了一下,却没有再问什么。 齐倾墨一路闻过了几朵花的香味,看了几只鸟的飞姿,满心舒畅地来到关齐倾水的柴房,远远便看见那里围了许多人。 齐倾月手中拿了根鞭子,鞭子上一如往常的插满了细针,在日头下一挥动,寒光逼人,她高高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前面蜷缩成一团的两人身上,收回鞭子子里时偶尔会带起一些布条,那是挨打的人身上的衣服被抽烂了。 很疼的,那样打在身上,真的很疼的,而且伤口细密遍体都是,连药也不好上,晚上也不好睡觉,随便碰着哪处,都会疼得醒过来。 以前这样的鞭打她齐倾墨每日都要受上一次呢,有时候一天两三次也是正常的。打她的人多是齐倾水,齐倾月似乎嫌鞭子太粗糙,怕磨坏了她娇嫩的皮肤。 齐倾墨站在人群后面,幽幽地想着往事,不由得一阵心酸,突然心疼,心疼当年的自己,眼前翻滚着的齐倾水至少有着她娘亲护着,而自己除了鹊应,一无所有。似乎老天让她生下来,就是给人出气凌虐的。 “二小姐你好狠啊,倾水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她!你好狠的心肠啊!”三夫人抱着齐倾水哭哭啼啼。 “这个贱人四处搬弄是非,败坏相府名声,你还有脸来问我!没杀了她算是客气了!”齐倾月再次扬鞭,狠狠抽下。 “倾水一直被你关在柴房里,怎么搬弄是非?分明是二小姐你,是你嫉妒倾水受平遥王爷垂爱,心生恨意要毁了她,你怎么这么歹毒?!” “她受平遥王爷垂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我呸!” “你……你……你个贱人!” “你骂谁,我打死你!” 齐倾墨听了会,忍不住弯起嘴角,轻笑起来。未多久齐倾月或许打累了,将鞭子塞进旁边一个丫头手中,叫她过去继续“教训”这对不知死活的母女。 那小丫头吓得够戗,哆嗦了半天不敢动手。鹊应正好过来了,手里头果然还端着一盘刚卤好的猪舌头,浓香四溢。 “好香啊,鹊应你手艺真不错。”一直隐在人群中的齐倾墨大声赞道,待齐倾月他们看见的时候,正像是齐倾墨与鹊应刚从那边一起走过来,绝不会发现齐倾墨已经在此看了半天了。 “是啊,是按小姐说的卤的呢。”鹊应见齐倾墨喜欢,也不由得笑开来。 “你说啊,要不是这头猪昨天半夜总是叫唤,怎么会被人宰了?”齐倾墨胡编瞎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猪叫根本不重要,她说道:“我听说,畜生老是叫唤,就是……就是**了呢。” 她似乎刻意压低了嗓音怕别人听见,又似乎故意要在这种地方说这种话,让某些人听见。 “阿弥陀佛。”一直闭着眼睛的四夫人连忙念了句佛号,对着那盘猪舌摇头叹息:“自作孽,不可活。” 齐倾墨目光往她身上挪了挪,四夫人这话说得,颇有深意啊。吃斋念佛的人,看到屠杀生灵不应该是说:“众生平等,何必滥杀吗?” 齐倾墨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四夫人两眼,看向齐倾月,她盯着鹊应手中那盘冒着袅袅香气的猪舌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又看了齐倾墨两眼。 “走吧,鹊应。”齐倾墨却不打算久待,拉着鹊应转身便走。 “站住!”齐倾月突然喝道。 “不知道二姐还有什么事?”齐倾墨笑着回头。 第18章 发情的畜生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畜生**?”齐倾月眼眶都红了,狠狠盯着齐倾墨,像是踩中了她的痛处。 齐倾墨无视她眼中的恨意,无辜笑道:“是老人说的,我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二姐不要当真,不过这卤猪舌真的蛮好吃的,二姐要不要试试。” 说着齐倾墨将旁边切卤猪舌的小刀递过来给齐倾月,一副邀她品尝的样子。齐倾月却像是魔怔了一样,死死盯着齐倾墨手中的那把小巧精致的弯刀,突然猛地夺过去,拨开人群冲到齐倾水身边,一脚踢开三夫人,将齐倾水的头按在地上! “你要做什么,你走开!你走开啊!”齐倾水脸上覆面的白纱被齐倾月一把扯落,露出她脸上已经止了脓水但伤口仍未愈合的疤痕来,丑陋狰狞。 齐倾月一手握着小刀,一手掰开齐倾水的下巴,猛地一下,鲜血飞溅,一截鲜血淋漓的舌头掉出来滚落到一边! 齐倾水没了舌头只在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呜”声,三夫人受不了刺激呼天抢地了一句“作孽啊”就晕死过去了,四夫人双目紧闭手中佛珠转得飞快。 满屋寂静,没有人敢再发出半点声响,有胆小的甚至捂住自己嘴巴,惊恐的看着齐倾月。 齐倾月脸上溅了齐倾水的鲜血,握着小刀的手有些颤抖,从齐倾水身上爬起来,身上沾了鲜血和灰尘,口中还在恶狠狠骂着:“**的畜生,你以为平遥王爷真的喜欢你吗?让你乱嚼舌根,让你**!” “走吧,鹊应。”齐倾墨只冷冷看了她们一眼,带着鹊应穿过开得正艳的花往自己屋子走去。 “七妹惹出这么大的事,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么?” 齐倾墨低头一笑,果然忍不住了么? “不知长姐此话何意?” 齐倾人款款而来,杏色的襦裙衬得她人比花娇,脸上却没什么笑意:“我不知道七妹这些日子是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可是总该记着自己的身份,一个庶女,就该有庶女的样子。” “庶女……该是什么样子呢?”齐倾墨转身反问道,盈盈的笑意。 “七妹你说呢?”齐倾人十分厌恶她脸上的笑容,这种笑让人极不舒服。 “胆小怕事,任人欺凌,逆来顺受,循规蹈矩吗?”齐倾墨笑出了声,对上齐倾人的眼:“长姐,是这样吗?” “若七妹这样温柔,我想大家都会很高兴。”齐倾人微瞟了她一眼,神色透着些倨傲,作为相府嫡女,她出身高贵,才华横溢,又被封“丰城第一美人”,她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小妹谨记长姐教诲。”齐倾墨话是这样说着,但脸上却没有什么受教的神色。 齐倾人不比齐倾月,不是两句话就是撩拨得按捺不住犯下致命错事的。但她不急,她有的是时间,她这一辈子的时间都是老天爷再赏的,她会好好用着,说完带着鹊应转身就走了。 一路上齐倾墨没有什么话语,鹊应跟她说话也只是懒懒应着,目光清清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藏在暗处的泠之继抚着下巴揉着额,怎么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女人跟他之前得到情报提在一起。 只是……要不要告诉她那件事呢? 泠之继想啊想,想到这个女人毫不心软的让设计让齐倾月割了齐倾水的舌头,挑拨了大夫人和三夫人之间的关系,连四夫人都掺和进来了。看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如再探探她的底,看她到底……有多狠。 不够狠的女人,可不是够资格站在爷身边呢! “鹊应,去城南找到神医馆,就说与他有子规啼之约的那个人约他。”齐倾墨接过鹊应手中的盘子,赶着鹊应就往外走。 “小姐你怎么不自己去呢?”鹊应不解,既然小姐与那位妙手先生相识怎么不自己去呢? “我……想趁热吃猪舌,你快去吧。”齐倾墨随便瞎掰了个理由,将鹊应赶了去。 鹊应离去之后,齐倾墨脸色便暗下来,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捂着胸口步子不稳地往自己屋子走去。 第19章 异样的燥热 泠之继看着她凌乱的步子,恶作剧地笑道:“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该把爷请过来?” 齐倾墨一回到自己的院子,第一件事就是放下那盘早已凉透了的猪舌头,打了井水上来倒进澡盆里。 才三月,还是乍暖还寒的天气,她甚至来不及褪去衣裙就直接泡进刚打上来的井水里。冰凉的水一直没及她脖子,凉嗖艘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冷颤,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抱着双膝靠在澡盆边上咬着牙。 齐倾人!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是你第二次对我使毒了,除了这招你就没别的本事了吗? 齐倾墨的身子开始发抖,体内的**渐渐无法克制,脸上出现异样的潮红,她使劲儿掐着自己的手臂,让自己保持清醒,却清晰地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而且还很多。 “她就在里面,办事儿麻利点,一个时辰后小姐就过来了。”齐倾墨一听便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齐倾人身边的丫头的。 “是是是,是,我们知道了,一定不会让小姐失望的!”外面有几个男人的声音极是谄媚且猥琐。 齐倾墨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握在手中,一头长发披散落入水中,藏在胸前的双手攥得紧了紧,目露凶光,那些人敢来,她便敢杀! 屋子的门被粗暴地撞开,齐倾墨背对着外面不动声色,紧闭着眼控制着身体里异样的灼热,井水早已不再冰凉,现在已是于事无补。 “来看看这小娘子,长得多水灵,多标致?”一个脸上有道疤痕的男人搓着双手,猥琐地贪婪着。 “大爷我尝过那么多雏儿,就还没尝过相府小姐的滋味,你们说这相府小姐跟外面的妞有什么不同?”身着花衣的男人来来回回打量着齐倾墨。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还是先赶紧把正事办了。”早已有人等不及,开抬扒着身上的衣服就要往澡盆里钻,其它人见了也开始纷纷脱衣。 齐倾墨冰冷着双眼看着眼前脑满肠肥的几人,沉默着没有说话,在第一个人伸着干枯双手,嘴中流着口水说着“我的小美人,别怕,哥哥来疼你”的时候,发簪猛地刺出,插入他的眼中,快准狠,没有一丝的迟疑! “啊!”随着那人的惨叫声,清凉的水里染进了大片的血红,齐倾墨这两日见血见得太多了,全然不以为意,只抬头盯着旁边一时愣住的另外三人。 “他娘的小婊子还挺烈的啊,兄弟们一起上!”疤痕男人最先反应过来,大骂一声,将那个捧着眼睛哀嚎的男人扔到一边,拽着齐倾墨的头发,一手将齐倾墨从水中拎起来! 齐倾墨忍着头顶上的痛,手中的发簪再次刺出,这一次没那么好运,只划破了疤痕男人的手臂,但令得他一痛,直接将齐倾墨扔了出去。 中了毒全身无力的齐倾墨连滚了几圈,额头撞上桌角,头晕目眩,顺着墙根跌坐在地,口中仍不肯示弱:“来啊,你们今天来几个,我杀几个!” “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哥几个不怜香惜玉了!”花衣男人脱掉上衣扑过来压在齐倾墨身上,一只肮脏的手撕扯着齐倾墨本就不厚实的单衣,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分外刺耳,齐倾墨死死咬紧牙关,不让手中的发簪被夺了去,找准地方朝着那男人的脖子就是一下! “他妈的贱人敢伤了大爷,我打死你!”被刺伤的花衣男人捂着脖子上被刺破皮的地方,骂骂咧咧一个耳光打过去,齐倾墨呸出一口血,愤怒地抬起头,这个仇不报,她就这重生的一世就算是白活了! “轻着点,哥几个还没用呢。”另外两个人提着裤子冲齐倾墨走来,此时的齐倾墨衣衫不整,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一头长发凌乱,却又偏偏目光凌厉,让人极想将她**,勾得两人心神荡漾。 齐倾墨看着他们二人忽地媚然一笑,还故意将一边肩膀上的衣服往下拉了拉,当真是风情万种,软绵绵地说道:“不怕死你就来,来了我们一起下地狱。” 第20章 我来帮你解毒 两人突然有些怔住,眼前这个女人手中死死握着的发簪早已断一小截,上面还滴滴嗒嗒地滴着血,看上去真有宁死不屈地味道。 几人对视一眼,心想着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齐府大小姐撑腰,眼前不过是一个庶出的丫头,是死是活根本没人关心!这样想着几个的胆子也大了起来,重新**笑道:“小丫头还挺倔的,那哥哥就好好****你!” 疤痕男人第一个冲过去,刻意避开了齐倾墨拿着发簪的右手,另外招呼旁边的人帮他按住齐倾墨,就要霸王硬上弓! 齐倾墨的手被制住,就用嘴咬,死死咬住那人的耳朵,满嘴血腥味也不肯松口,被咬的疤痕男痛叫连连,想抽身而退却不敢大力,越大力越拉得耳朵像是要掉了一般! 齐倾墨最后一使劲儿,半截鲜血淋漓的耳朵就在她嘴里了,“呸”地一声吐到一边,狠狠盯着捂着耳朵打滚的疤痕男人! “贱货,老子杀了你!”旁边的人杀意大起,抄起旁边的椅子就要往齐倾墨身上砸去! 齐倾墨下意识地闭紧双眼,蜷缩起身子,却久久未等到想象中的疼痛感,睁开眼一看,惊讶道:“怎么是你?” 齐倾墨靠着墙艰难地坐起来,一手支着地,一手遮住胸前,冷冷地看着来人,不再多说话。 “你这么看着本王干什么?本王这也算是英雄救美了吧?”萧天离手里拿着那块凉了的猪舌头,吃得很起劲,把倒在旁边的几人踢开,蹲在齐倾墨前面,看她灰头土脸,强装镇定的样子,十分有趣。 “那真是多谢了。”齐倾墨敷衍一句,她可不会相信萧天离刚好出现在这里是一个巧合,既然不是巧合,也就用不着多么真心实意的感谢了。 “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萧天离咬了一口猪舌,笑骂一声,点住齐倾墨的穴道,抱起她放进澡盆里,动作算不是粗鲁,却也绝不温柔,溅起的水花惹得他连连避开。 重新回到冷水里的齐倾墨,感觉体内烧得她开始痛的血液突然降温了,身上起了一阵阵鸡皮,脸色“唰”地惨白下来,紧抱着双臂靠着澡盆,双目低垂。 萧天离吃完最后一口,用袖子擦了下满是油的嘴巴,满足地叹道:“真是美味啊。” “是吗?三皇子要是吃好了,就麻烦解了我的穴道,我又不会跟你抢着吃。”齐倾墨忍着腹中的燥热,竭力装得若无其事。 “那可说不准,你现在这样子倒有几分要把我吃了的感觉。”萧天离放下猪舌头,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齐倾墨,故意挑逗着她,前些日子见她总是张牙舞爪的,现在这模样,倒挺有几分女人味的。 “三皇子真会说笑,我要是把你吃了,我长姐下次给我下的只怕就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了。”齐倾墨咬着牙,保持着大脑的清醒,她很清楚一旦她失去了这分清明,将发会生什么事情。 “是吗?那你告诉我几件事情,我就帮你解了穴道好不好?”萧天离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水里划动,荡起几圈涟漪,轻轻拍在齐倾墨的胸口,刺激着她快要崩断的神经。 齐倾墨心中暗恼,算着时间,鹊应去找柳安之回来只怕也还差一点时间,只能先对付着眼前这人,扬起长眉,抬头看着萧天离,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她这一看,倒把萧天离看得呆住了,漆黑的双瞳,无人能够看透,因为药力,此时眸子里多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迷蒙动人。不知是汗水还是井水,顺着她的通红如苹果的脸颊滴滴滑落,停在腮边,再轻微“咚”的一声滴入水中,莫名有些妖娆。 萧天离收回双眼,优雅地转了个身,背对着齐倾墨,声音清朗:“从一开始你就在步步为营,设下陷阱,搅得相府不得安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齐倾墨歪头一笑,亮晶的眸子里全是笑意:“我为什么不这么做?” “你……”萧天离哑然,齐府七小姐的名声在外并不好,软弱无能,受人欺凌,又听说克死娘亲,若不是那天在相府看到浑身是血的她,萧天离都不会注意到这个世上有这样一个人。 “试问若不是我这几日将相府闹得鸡犬不宁,你堂堂三皇子殿下会连着两天来找我吗?”齐倾墨继续发问,几缕长发飘在水里浮动,她问得漫不经心。 她轻轻浅浅的话却句句藏着刀锋,温温柔柔划过你的脸皮,让人戴不住伪善的面具。 萧天离第一次正视着齐倾墨,她幽森如潭的双眸里不知藏着怎么样的过往,那里面竟然陡然写进沧桑,他伸出手指将齐倾墨耳边一缕垂下来的长发挽上,手碰到她耳朵边,齐倾墨只觉得触感微凉,如一块冰玉。 齐倾墨浑身一颤,胸口处的那团火就要喷薄而出,很想就将萧天离拉入水中解毒,可是被点住穴道的身子半丝也动弹不了,剧烈地喘着粗气,耳垂早已通红! 萧天离轻笑一声:“那就要害得你四姐被你二姐毁了容割了舌头?”他看中这个女人够狠,可是不代表能容许这个女人坏了他的大事。 “三皇子这是在说我才是害得四姐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幕后凶手了?”齐倾墨艰难抬头,眸子血红。 “莫非不是?”萧天离长眸微眯。 “是又如何?”齐倾墨唇边溢出一丝血迹,蜿蜒而下,倔强说道。 萧天离猛然低头,齐倾墨已经熬到最后的关头,面色绯红,媚眼如丝,似要滴血的红唇如同开了一簇罂粟花,在她面上绽放出妖娆的风华。 唇边一抹细细的血迹似凋零的花瓣,诱人怜惜。萧天离神色恍忽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挑起她的下巴,手指像是带了某些魅惑的魔力,引得齐倾墨一阵颤栗。 “是的话……” 萧天离一把将齐倾墨从水中抱出来,放倒在并不柔软的床铺上,湿漉漉的头发缠在脸上,分外妖娆。滴着水的衣衫和头发在褥子上浸出一大片水渍,他压在她身上,娇小的身子十分柔软,因为药力的原因,她的身体滚烫如火,破烂的衣衫下绯红的肌肤诱人心魄。 第21章 香艳交锋 “该死的!”萧天离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声,自己流连花丛,最后竟抵不过一个丫头的魅力么? 不过齐倾人下的这毒也够阴损的,中了这情毒的女子,凡见到男人就想往上扑,也不知道齐倾墨哪里来的这么大毅力,中了毒之后还能伤了几个彪形大汉,到此刻还能与自己交谈。 他正欲起身,齐倾墨却喘着气在他耳边挠得他痒痒的,说道:“怎么?是的话殿下要怎么样?” 萧天离脸色一怔,小丫头还跟他玩起来了不成?身下的人早已娇喘连连,黑如点墨的眸子充斥着**,看得他心里直痒痒。湿淋的衣服贴在齐倾墨的皮肤上,并非上好的质地,透出她有点玫红色的肌肤。 坏笑一声,萧天离干脆大大方方搂着她的腰,修长冰凉的手指滑过她滚烫的肌肤,有意无意的挑逗着,温软的话吹在她耳边,唇瓣还时不时咬着她通红的耳垂,像是带着诱人犯罪的魔力:“是的话,不如爷来帮你解毒吧?” 齐倾墨感觉自己快要被他逼疯了,他的手指每滑过一寸自己的肌肤,便会勾动心中的天雷动火,躁动不已,只想将身上的人反压在下。 他身上独特的气味直往齐倾墨鼻子里钻,迷得她有点心神动荡,苍白的小手滑到萧天离颈前,紧紧拽住他的领子,偶尔的肌肤相接让齐倾墨忍不住一阵阵颤栗,自小腹处升起的快感快要淹没了所有的意识,一点丁香小舌滑过齿间舔拭着红艳的樱唇,她只想放纵。 咬着牙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人,齐倾墨声音嘶哑:“只要殿下愿意,那是我的福气。” 还真不怕事啊,萧天离想着,都这样了还不肯服输吗?但一看见齐倾墨眼中闪烁的光,萧天离便惊觉此事只怕没那么简单,疑惑的话脱口而出:“你在试我?” 齐倾墨暗骂一声,骂自己竟露出了破绽让他发现了去,本来还想多试一会的。也就干脆承认:“只想试试三皇子殿下是否真的如传说中一般,为了青微姑娘守得住清白。” 挂在房梁上的泠之继与颜回吓得差点掉下来,守住清白!这人真是什么都敢说,这天底下几个人敢这么调戏爷? 最重要的是青微姑娘的事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这位七小姐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爷身边有内奸?能掌握这样机密的内奸会是谁啊?难不成是自己的师父莫百衍?所以他等在宣摇国不肯回来!一定是这样的! 什么都未查明,泠之继已经将自己的师父定为头号嫌疑犯了。 “殿下似乎对那青微姑娘比传说中的更上心啊。”齐倾墨此时与萧天离脸对脸,鼻对鼻,她正好可以看到萧天离脸上陡然布上的寒霜,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萧天离纤长微卷的睫毛,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眼眶很深,这让他的脸很有立体感,只是下面那双眼睛太冰冷了,看自己像看着一个死人。 “你从哪里知道的?”萧天离寒着脸,按在齐倾墨腰上的手已经蓄满了内力,越发冰冷,只要齐倾墨说错一个字,他毫不介意杀了她。 这天下,没有什么比青微重要,没有。 “三皇子殿下用不着这副吃人的表情,我若要说出去,早就告诉太子了。之前没说,那以后也不会打算说了。”齐倾墨抬眼迎上萧天离危险的双眸,坦荡无畏,只是越来越红的眼睛里渐渐写进更多的**,那是她无法控制的,身子像是被烤在火上,要焚尽她的血液。 她咽了口唾沫,嘴唇都有些发抖了,强撑着眼,缓缓说道:“你府中三千姬妾,却没有一个是真正娶进门的,不就是为了青微姑娘一人吗?我长姐可不是你府中的姬妾,若她下嫁于你,你得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地将她迎进门,还得让她做你的嫡妃才是。” “所以呢?你想取代你长姐嫁给本王?”萧天离微眯着的眼写满危险,脸色越来越冷,他的耐心已渐渐磨尽,如果可以,如果这个女人还不能说出让他满意的话,他会立刻送她一程。 “我可不想做你的乐姬!”齐倾墨觉得身子被千万只蚂蚁在咬一样,鹊应,你怎么还不回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原来萧天离声音冰冷的时候,比起太子不相上下,不愧是流着同样血脉的人。看到他这么紧张青微,想来真的对那青微姑娘爱意深切吧。 齐倾墨突然想起往世太子待自己,如同对狗畜一般,心中漫过一阵疼痛。 “我想做什么三皇子殿下不是一直看在眼里吗?”齐倾墨毫不在意萧天离冰冷的脸,哑然的声音断断续续说道:“我要毁了宰相府,我要杀了齐家姐妹,我还要……杀了太子萧天越!” 齐倾墨的话让藏在房梁上的泠之继吓了一大跳,“噼里啪啦”地滚下来,摔在萧天离与齐倾墨二人床前,爬起来讪笑:“不好意思,那个……没抓住。” 颜回暗骂了一声,也从房梁上跳下来,向萧天离请罪:“爷,泠之继不是故意的。” 心中却想着能怨他们吗?齐家七小姐这话未免太过骇人了点,虽然自家爷也是这样的想法,可也只是在心里头想想,暗中操作罢了。谁敢把“杀了太子”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啊,一个不小心就是杀头之祸,齐府七小姐真乃壮士也! “若莫百衍明天还不启程回临澜,就叫他永远不要回来了!”萧天离目光一寒,泠之继浑身一颤,爷这也是怀疑上师父了吗?不由得怨恨地瞪了一眼**的齐倾墨。 “小姐!小姐!”外面鹊应的声音终于响起,齐倾墨一口污血喷出正好洒在萧天离藏蓝色的袍子上,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崩断,口鼻中喘出的粗气都充满了**的味道。 鹊应一进屋子就看到横七竖八倒着的人,还有满地的鲜血,小脸吓得青白。又见萧天离还压在齐倾墨身上,就要冲过去把人拉下来,心里头虽然很害怕,可是嘴上却倔着:“三皇子殿下怎可趁人之危?”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家小姐勾引了我?”萧天离这会儿还没从齐倾墨的话里回过神来,冷漠地瞟了一眼齐倾墨惨白如纸的脸色,懒懒说道。 柳安之掸了掸衣角,瞥了一眼屋子里,撇了撇嘴角:“不就是个情毒吗?这有三个人在解呢,叫我来玩儿啊?” “你胡说八道!” “你血口喷人!” 泠之继与颜回平时嘴贫得很,脸皮子却很薄,一听柳安之的话便红了脸,跳起脚来。萧天离则冷冷打量了几眼这个传说中的神医,听说他从不出诊,就算病人要病死了,也得抬到他的馆子前,而且还得看他心情好坏决定是否出手相救。 齐倾墨是怎么把这个人请动的? “你若想得到子规啼,就替我解毒,否则即便你自己进了太子府,也拿不出来!”齐倾墨恶狠狠说道。她并没有唬柳安之,前世柳安之为了得到子规啼,夜探太子府被人发现,最后藏身于自己的耳房,虽逃得一命,却空手而归。 后来太子不知怎么打听到是柳安之,亲手送上的子规啼,引得丰城街头巷尾的讨论着太子如何礼贤下士,柳安之就此被太子收服,再后来柳安之将青微之事告诉了太子,逼得萧天离被贬为庶民,客死他乡。 齐倾墨这一世,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柳安之眉头一敛:“你觉得你真的威胁得到我吗?” 齐倾墨身子被点住穴道不能动,只一双眼通红,似要滴出血来:“你今日踏出此门一步,便永远也别想拿到子规啼,我齐倾墨在此立誓!” 她咬牙切齿的声音令人胆寒,不由自主地让人相信她的话,柳安之来回兜了两个步子,最终恼道:“你要是敢骗我,你连一年都活不到!” “我家小姐一定不会骗你的,妙手先生求你快救救我家小姐吧!”鹊应跪在地上朝柳安之连连叩头,她并不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人,她只想救自家小姐,别的都不重要。 “起来!”齐倾墨大喝一声,吓得鹊应一哆嗦,咬着嘴想哭不敢哭,可怜巴巴地望着柳安之。 “鹊应,我叫你起来!以后不许再跪任何人!”齐倾墨心中发疼,鹊应对她好,但是她不要鹊应为了她连尊严也不要,这一世,不仅她自己,还有她关心的人,都必须活得像人的样子! 鹊应看了看柳安之,又看了看齐倾墨,最后站起来靠着床边,拉着齐倾墨滚烫的手哭着:“小姐,小姐你还好吗?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齐倾墨注意到鹊应手掌有擦破的伤口,应该是跑得太快摔倒在地蹭到的,里面还有碎砂,心中一疼,对着还靠着她身边,以手支额笑得俊雅的萧天离道:“三皇子既然知道了想知道的,是不是该让大夫替我解毒了?” “连柳安之你都请得动,我似乎还是小看你了。”萧天离目光在柳安之身上来回一圈又停在齐倾墨脸上。 柳安之冷哼一声,对这位身份高贵的三皇子并没有多少敬意,两步并作着三步走到齐倾墨床前,伸出手指点了几处,又拿出几根金针眼花缭乱地扎下去,额头,喉咙,小腹,手臂共十八针,只见黑色的毒血顺着金针溢出体外,齐倾墨立时感觉到身体里的热度降了下去,连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下来。 片刻,柳安之自她头顶往下看似随意一抹,十八根金针规规矩矩回到他袖中,齐倾墨一口血吐出,不过这一次是鲜红色的,不偏不倚又落在萧天离身上。 泠之继跟颜回看得脸皮抽抽,这可是上好的冰蚕丝,不是什么帕子缎子,给她擦血用的。 “说吧,那子规啼为什么不好取?”柳安之闷声气道。 齐倾墨抬头看见柳安之正在生气,生气的样子竟点孩子气:“这是什么毒?”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狐尾散,最烈的情药,给你下毒的人挺厉害的。”柳安之不耐烦地说道。 “最烈的么?”齐倾墨握拳低声重复了一次,突然发现自己四肢可以动弹了,看来柳安之解毒的同时顺便帮她把穴道解了,撑着鹊应的手站起来,双腿还是有发软,气虚道:“鹊应,帮我拿套衣服。” 她现在这样子实在不雅,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衣不蔽体,头发半干半湿难受得很,而且刚才在地上滚了一地的泥土,许多地方还带着血迹,真正是灰头土脸。 鹊应连忙打开一边的箱子,从里面拿衣服,萧天离眼尖地发现箱子里只有两身换洗的旧衣,早已洗得发白,料子粗糙得稍微有点身份的下人都不会用。不着痕迹地皱眉看了一眼倚着床梁的齐倾墨,虽然狼狈,但是仍看得出其刚烈与傲骨。 “麻烦几位在外面等着,我家小姐要换衣服。”鹊应羞得满脸通红,低声嗫嚅,她们这耳房里没有隔间,一眼放过去看见的便是全部,更没有什么屏风之类的奢侈物,只好驱这几人上面去。 萧天离摸摸鼻子带着泠之继与颜回走了出去,柳安之“哼”了一声,掀了袍子也跟在后面,齐倾墨一边让鹊应帮她换衣服,一边吩咐她把能用的脂粉全部带上。 鹊应不解正想再问,齐倾墨只说她有用。鹊应看着齐倾墨身上的淤痕,新的旧的,不由得眼眶一红,又要哭出来。却被齐倾墨反手握住:“鹊应,从今天起,你不许再跪任何人,哪怕是为了我也不许!不许随便哭,眼泪这东西无用之极,所以哭了也没用!记住了吗?” “嗯,鹊应记下了。”鹊应勾着头不敢抬起来,怕一抬起来又会忍不住掉眼泪。 齐倾墨并不苛责她的软弱,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不像她这样早已经历了轮回,看透了生死,她给鹊应时间成长。 换好衣服,拿好了东西,齐倾墨在鹊应的搀扶下走出院子,外面四人正悠闲地晒着太阳。齐倾人并没有派人在这儿看着,怕引起别人的好奇,倒是给了齐倾墨一个方便。 “三皇子殿下若想知道更多太子的死穴,就帮我一个忙如何?”齐倾墨脸色仍有些苍白,在太阳底下似要透明了去,孱弱的身子却莫明透出着刚强。 萧天离坐在石凳上,靠着一旁的石桌,笑意莫测:“你拿什么让我帮?” “拿东宫之位!”齐倾墨的话掷地有声,砸在众人心头,萧天离猛地坐直身子,这个女人今天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先是说起青微,后来说要太子的命,这会儿直接妄图染指东宫了! “你想找死本王可不奉陪!”萧天离沉声道,他的野心是很大,可是豹子没有足够的准备之前,是不会发起攻击的,他还不想这么早暴露,成为太子的眼中刺! “三皇子殿下。”齐倾墨第一次重唤萧天离,她比萧天离矮了一个头,只到他肩膀,此时抬着头直直看进萧天离的眼睛里,眼中写满了绝决,气势丝毫不弱于他:“你若想平安百岁地活下去,要么碌碌无为一世,跟那平遥王爷一样,要么登上帝位,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清楚!” 萧天离看着眼前的女人,久久没有说话。凝重的气氛压迫得众人喘不过气,似乎有什么暗流在看不见的空间里来回激荡,鹊应在站在齐倾墨身边身上盖出一身冷汗。 而颜回看得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觉得,这世间真的有一个女人有资格站在爷身边,而这个女人,似乎比起青微姑娘更加合适,仿乎他们天生便是一对,该要携手! 他与泠之继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迟疑,连忙低头沉默。 第22章 阉了他们 唯有柳安之,仍然靠在一边的树上哼哼唧唧,一身洁白干净的衣袍上沾了几片枯草碎片,正烦燥地问着齐倾墨到底什么时候告诉他子规啼的事。 “子规啼,顾名思义,如子规啼血,常年不止。子规啼的花每年会开三天,三天内会流出九滴鲜红如血的花汁来,流尽之后就会枯萎,等到来年开花。”齐倾墨淡淡从萧天离移开视线,看向柳安之。 “这些我知道,说重点。”柳安之显然不想听这些废话,挥手打断了齐倾墨。 “重点是,这些花汁并不能用任何器皿盛放,只能以另一味药幽兰草的叶子盛着,放进玉盒里,保持药性。最重要的是,太子每得九滴花汁都会自己喝下去,这东西的效果有多好,相信柳安之你也知道。”齐倾墨说得不紧不慢,看着柳安之的眼神却一直未挪开过,直把柳安之看得浑身不自在。 “我可以去拿今年的那九滴,这会儿还没到子规啼开花的时候。”他毫不在乎地说道。 “是吗?不巧,太子府中并没有幽兰草,每年的幽兰草叶都是找三皇子殿下要的。”齐倾墨笑意荡开,望向萧天离。 萧天离玩味一笑,这女人倒是有意思得很啊,居然要摆他一道。抬眸看着齐倾墨,且看她下面要做什么。 齐倾墨见到萧天离的笑,就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十之**,很干脆地把下面的话说完:“柳安之你若想要得到那九滴花汁,也得找三皇子拿幽兰草的叶子。只是我听说,那幽兰草也是稀罕玩意儿,珍贵不下于子规啼,这就要看三皇子肯不肯了?” 柳安之皱着眉头想了又想,一会儿看看齐倾墨,一会儿又看看萧天离,似乎在做什么决定。而萧天离则淡然得多,齐倾墨此举无非是在试自己。 若自己答应帮齐倾墨,今天这个人情他就卖定了给柳安之。 若自己不答应,那妙手先生他就算是得罪完了。 另外,若柳安之真的要从自己这里拿幽兰草,那柳安之便算是自己人了。对于这个神秘莫测的妙手先生,他查了多年也没查到什么蛛丝蚂迹,也正好奇得很。 齐倾墨看了看天色,心中掐算了一下时间,她没有再多的时间可以耗费了,便问道:“三皇子是否肯成人之美呢?” “万分乐意。”萧天离果断的态度令颜回与泠之继一惊,他们认识的爷可不是会被随便说动的人,眼前这齐倾墨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柳安之好看的眼睛明亮透澈,在阳光下看来极是无辜,让齐倾墨都要怀疑这真的是传说中那个桀骜的神医吗?他无辜的眼睛闪了会,最后认命般深吸一口气:“那好吧,如果我用得着的时候,一定前去叨扰三皇子。” “随时恭候。”萧天离得寸进尺邪恶笑着,此时他正值用人之际,很乐意手下多几个这样的能人异士。 萧天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齐倾墨那么恨太子,但是此时她的确在帮自己,这一次若能收服柳安之,不说柳安之能帮到他多少,至少能给自己减少一个潜在的敌人。 像柳安之这种身份来历不明的人,若为太子所用,对自己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是否能为自己所用,总是能慢慢试出来的。 “看来两位一拍即合,那么为了报答我,就请两位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吧。”齐倾墨展颜一笑,明亮的双眸一闪一闪的,像是只调皮狡猾的狐狸。 颜回与泠继之两人一翻白眼,这人还真好意思说,什么一拍即合,那柳安之柳公子分明是被她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答应的,这会儿她倒是直接把这层关系给忽略了去。 果然一看柳安之,他气得两腮鼓鼓,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想来那子规啼对他来说真的极为重要,他才愿意受这气。 “你要我帮什么忙?”萧天离压下心中对齐倾墨的种种疑团,合声说道。 “殿下很快就会知道了。”齐倾墨看向门口几个倒在地上的男人,目光清冷,不带人间温度。 颜回与泠之继脸色发冷,他们没想到,这世上竟真的有女人可以凶狠到这种地步。 齐倾墨当时让他们把那几个昏迷的男人一起带到相府外面,其中两个没破皮破相的绑了起来,扔在一边。另外两个,一个被齐倾墨刺瞎了一只眼,一个被她咬掉了半只耳朵,正昏迷不醒,齐倾墨却让泠之继将他们两直接阉了! “怎么?三皇子殿下府上养的难道都是些胆小怕事之辈,连我一介女流也比不上吗?”齐倾墨就站在相府的高墙之外,看着脸色发白的泠之继,冷冷问道。 萧天离极快地皱了下眉头,他不知道齐倾墨这么做是要干什么,但是既然答应了要帮她这个忙,也只好对着泠之继挥了挥手。 泠之继并不怕杀人,相比起干阉人这种事,他反而觉得一刀结果了别人的性命更加仁慈,但是萧天离的话他不能不听,咽了口唾沫就要上时,颜回抓住了他的手腕,拿过他手中的匕首:“我来!” “颜回……”泠之继凄凄哀哀地望着颜回。 “躲一边儿去,别给爷丢脸!”颜回一把推开泠之继,嘴上虽然骂着,却是将泠之继推到后方免得他看见了。 手起刀落,一瞎眼一缺耳的两人身下一片血红,痛醒的二人鬼叫狼叫,痛醒了过来,萧天离连忙出手点住二人穴道,责备地看了一眼颜回:“以后做事,要想周全。” “是,颜回记住了。”颜回抿着嘴退到一边。 “你这个婊子养的!我要杀了你!”身穿花衣缺了耳朵的男人破口大骂。 “将这两人送进丰城最大的青楼,做**。”齐倾墨看着地上翻滚着的二人,笑意不渐地说道,只是那笑容在此时看上去分外残忍。 泠之继几乎忍不住跳起来,生生压下火气只说道:“七小姐是不是太过了,这两人已经废了,何必还要将他们送去那种地方受罪?” 青楼的**,是什么样凄惨的遭遇,稍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打骂都是常见的,更难堪的事时有发生。身份高贵的人总有些见不得人的奇怪癖好,比如虐待男人之类的。 齐倾墨毫不介意泠之继的不满,淡淡说道:“要是刚才我没有拼死抵抗,三皇子没有及时赶到,柳安之没有解情毒的方子,这三者只要一个地方出一点点差错,那我的遭遇将比他们惨上千万倍,所以我要报复他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鹊应听得心中一颤,是啊,只要出一点点差池,小姐这一世的清白就毁了,不由得用了用力,牢牢握住齐倾墨的手,齐倾墨目不斜视轻拍了她手背一下,示意她安心。 “那……那罪魁祸首是齐府大小姐,你怎么不找她报仇?”泠之继让齐倾墨的话噎住,结结巴巴说道。 “自然会轮到她,不会太久。”齐倾墨抬头,看着那堵朱红色的墙,里面有一棵榕树的枝叶已经伸到外面了。 她早晚会将这里拆了,半点不留。 齐倾人算好时辰,在屋子里绣了会儿花样,缓缓放下绣针,带着怜月不急不慢地往花园走去,她知道她的父亲齐治每天下午都会来此处的凉亭小坐片刻,此时看去,果然见到一个人影在那里。 “父亲。”齐倾人端庄地行了个礼。 “倾人啊,你怎么来了?”齐治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儿倒是越长越标致了。 “七妹明日就要进宫了,我怕她有些礼仪不周全,便想去看看,见到父亲在这里就过来请安了。”齐倾人答得温柔从容。 “难为你有心了。”齐治并不是不知道齐倾人与齐倾墨不合,不过齐倾人想演戏,他也懒得拆穿,能少一事是一事。 “不如父亲与去看看七妹吧,七妹见了父亲一定会很开心的。”齐倾人仿似真的在替齐倾墨着想一般。 齐治这才放下书,齐倾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想了片刻,说道:“也好,一同去看看你七妹。” 齐倾人脸上笑得温驯柔和,心中却如毒舌在咬,一个庶出的贱人,齐治居然真的会亲自去看!齐倾墨,要怪就怪你的身份太过卑贱,怎么可能爬到我头上来! 带着一干仆从下人,齐倾人与齐治一路上笑语连连,说着些趣事到了齐倾墨的耳房外,齐治远远看到破烂的耳房,眉头一皱。 “西厢阁正在修缮,倒是委屈了七妹这些日子一直在这里暂居着。”齐倾人一见齐治脸色不好,连忙说道。 齐治看了一眼齐倾人,好一张利嘴,这西厢阁前些日子才修缮,齐倾墨却在此处住了十五年了!这样的大话说起来既不心跳也不脸红,果然有个好娘亲! 心中所想自然不会对齐倾人说,齐治只“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一直走到虚掩着的门口时,齐倾人几乎要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差点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平静地推开门,却被里面的情景惊得呆住。 怎么可能! 第23章 三皇子与平遥王 “柳兄,你可输了,这局棋我赢了。”齐倾墨清脆的笑声和着夕阳一起传来,金色的落日下,阳光穿过了榕树的叶子落在她与柳安之之间,中间的棋盘上错落着一局残局,黑白子交错,余辉镀在二人身上,安静和美。 “你怎么耍赖?”柳安之气极了,气恼地瞪着齐倾墨,清澈的眸子写着不满。柳安之心里头很不痛快,极不痛快,被齐倾墨押在这里,莫明其妙地下什么棋,还输给了一个姑娘家,怎么想都不舒服。 “我哪里耍赖了,不就是后方偷袭嘛,这叫兵不厌诈。”齐倾墨得逞地笑着,柳安之这人除了脾气怪点,其实就跟个孩子似的,也不知道他在这暗流汹涌的丰城里怎么活下来的。 “耍赖还有这么多话!”柳安之一恼,手中的棋子一洒,棋局就再看不出之前的局面了。 “好好好,是我不好,那我们再来一局?”齐倾墨好脾气地捡好棋子,收回棋盒里,哄着发小孩子脾气的柳安之,外人看上去,仿乎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是一对多年好友。 “不来了,来什么来,外面都来人了。”柳安之撇了撇嘴,目光瞟了一眼门外。 齐倾墨像是刚看到外面有人似的,“呀”地一声,连忙向齐治行礼:“倾墨见过父亲,长姐,不知父亲与与长姐怎么来了?” “我……我……”齐倾人怔住,看着里面正笑若春风的萧天离,结巴着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会来?她明明是带着齐治来抓奸的啊,来看齐倾墨是如何****的!那几个人去哪里了,明明怜月是看着他们进来的! 她再也顾不得齐治怎么看,提步冲进院子里,就往耳房里闯进去,里面摆设整齐,干干净净,根本没有那几个人的影子! “人呢?”齐倾人找不到人,不由得低声自问。 “长姐找谁?我不在这儿吗?”齐倾墨明知故问,对着齐倾人甜甜一笑。 “是,七妹无事就好。”齐倾人强挤了个笑容出来,心里却像是被堵了块石头一样,那几个人不在这里,就一定是在齐倾墨的手里!若那几个人说点什么出来,那事情就麻烦了。 “我好端端地在这儿,会有什么事呢?”齐倾墨心中笑她不打自招,踩住她痛脚不肯放。 齐倾人脸色变了一变,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道:“我是说七妹的伤好得快,无事就好。” “有妙手先生在,我想不好也难啊。”齐倾墨说着冲柳安之一笑,柳安之强忍着要给她白眼的冲动,闷声点头。 是了,一定是齐倾墨找来柳安之来替她解了毒,并且将那几个人抓了起来!可是柳安之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生人勿近,她是怎么请动这个出名的怪人的?柳安之不出诊,性格古怪这些年早在丰城传开了,齐倾墨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 齐治快将齐倾人的举动看在眼里,未多说什么,技不如人就该要服输,她这副样子未免太沉不住气了,看来大房是没将两个女儿**好,抬步走进来,说道:“你长姐怕你明日进宫礼数不周,所以来看看。” “没想到小女竟劳驾了妙手先生,还望先生海涵。”齐治对着柳安之一拱拳,柳安之却只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他皱着的眉头一直没展过,闹得别人以为是他们打搅了他下棋的心情,却不知他正为齐倾墨烦心,也不说话,只臭着脸生闷气。 果真是冷傲得很,但齐治看上去全不在意。 齐治之所以能在官场上屹立数十年不倒,一步步爬上宰相的位置,除了他手段狠毒之外,他在表面上待任何人都谦和有礼,哪怕是仇人,也没办法从他脸上看出半点不悦的痕迹。 “没想到七妹竟与妙手先生有交情,这件事我与父亲都不知道呢。”齐倾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人虽然是对着齐倾墨的,但话却是说给齐治听的,语气很是微妙。 齐倾墨眸光微微一沉,正要说话,没想到柳安之却抢先开口:“我想跟谁认识就跟谁认识,要你管?” 这可真是没风度没礼仪得很,说得齐倾人脸上一阵红,噎了半天,只瞪着柳安之一句话也说不出。心中骂着若不是柳安之两年前治好了皇上连太医也束手无策的头疾,他以为他这样无法无天的脾性能安然活到今天?也就是因着这个原因,皇上对他另眼相看,格外开恩容许他可不拜权贵,不跪朝臣。 丰城中想拉拢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都被他赶了出来。这且不算,他偶尔还会附赠一些让人痒上几天几夜,或者拉肚子拉上几天几夜,把人折腾的半死不活的药,帮他们长记性。 齐倾墨动了动嘴角,忍下笑意,齐倾人一向自恃美貌,以为天下男子都该围着她转,被柳安之这一顿抢白只怕气得要吐血。 “妙手先生行事不拘一格,我自然是管不着的,只是我七妹仍待字闺中,是正经的黄花大闺女,你与我七妹这样私下相会……”齐倾人咽下一口恶气,欲语还休迟疑地说给齐治听,一边说一边看着齐治的脸色。 私下相会这样的话已经很严重了,果然齐治一听齐倾人的话,也微微皱了下眉。像他这种高位权贵,最看重的就是门楣,要是他的女儿尚未出嫁就跟男子出了点什么桃色消息,他这张老脸朝中也别想挂下去了。 齐倾墨盈盈一拜,笑道:“长姐过虑了,我与柳公子早在许久之前就结为异姓兄妹,只是一直没来得及跟父亲说。是吧,柳兄?”反正柳安之这会儿是不可能再反水了,骗鬼的话还不由着齐倾墨编么?齐倾墨此时狡黠的笑让柳安之恨不得跳起来扎她两针,这个邪恶的女人! “哦,七妹有这样的好事怎么不告诉我们?”齐倾人信她的话才怪,决定刨根问底。 齐倾墨的脸色却黯淡下去,强笑了下,才对着齐治说道:“父亲忙于朝中之事,即便女儿万分想念,但一年还见不到父亲一次,不止柳兄的事,还有许多事父亲也不知道呢。” 那思念父亲略带委屈的样子,看得人心都软了,齐治目光一滞,这样的她真像当年那个人……真像……心中一软,不由自主说道:“以后为父会经常来看你。” 齐倾墨没料到齐治会这样说,连忙应道:“嗯,父亲记得女儿就好。” 柳安之在一边看她假惺惺地演戏,很难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她这样的女人!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气恼道:“我们的事干嘛非要告诉你们?”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不无事生有事吗?不等于告诉齐倾人他跟齐倾墨之间有什么吗?正想着怎么圆话的时候,齐倾人说道:“妙手先生这是何意?莫非你与我七妹……”看上去好像真的很关心一样。 齐倾墨埋怨地看了一眼柳安之,嗔怪一声:“柳兄,这些年你一直接济我,我很感激,可是你也不能埋怨我长姐与父亲啊,他们心中一直有我的,只是太忙了顾不上。” “齐倾墨你!”齐倾人一急骂人的话差点脱口而出,看了一眼齐治将后面的话生生吞下去,只说:“七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倾墨并不理会齐倾人气得要跳脚,只笑笑挽上齐治的手臂撒娇:“只要父亲心中记得女儿就够了,其它的女儿不奢求的。” 她小鸟依人的样子分外惹人怜惜,不明真相的人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听话懂事,又乖巧温驯的女儿,在场的只有柳安之知道在这副小白兔的皮相下,是一颗黑成什么样的心! 齐治拍了拍的手,看上去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柳安之知道刚才说错了话,这会儿干脆懒得再看齐倾墨,怕又忍不住要揭穿她,转了身专心琢磨那棵榕树去了。 就在此时,齐府下人突然来报:三皇子与平遥王爷来了。 “什么?三皇子他们到哪里了?”齐倾人一惊,连声问道。 那下人回道:“三皇子他们一进府就说要找七小姐,这会正往这儿来呢。” “来找七妹?”齐倾人的声音陡然高了几个调,尖锐得有些难听,想来她心中一定万分憎恨,三皇子那样出尘的人怎么会来找齐倾墨这样的糟粕。 “赶快恭迎!”齐治连忙吩咐下人,带着齐倾墨就往外走,三皇子既然是来看齐倾墨的,就一定不能让他看到这破破烂烂的耳房,又看了齐倾墨身上一身粗布衣裳,眉头直皱:“倾墨,你……去换身衣衫吧。” 齐倾墨心中冷笑,你来了这么久也不曾提起我这身粗布衣,现在三皇子来了就叫我去换,是怕我给你丢人么?还有更让你丢脸的事在后头! “可是女儿……只有两身衣裳,另一身刚洗过还没干呢。”齐倾墨为难地说到,手指绞着衣摆,看上去很窘迫。 齐治不悦地看了齐倾人一眼,不再说什么便往外走。而齐倾人正忙着让丫头们帮她整理衣摆,根本没注意到齐治的不悦,还有齐倾墨的意味深长地冷笑…… 第24章 茶中有狐尾散 齐治刚走到小院门口,萧天离与平遥王爷已经到了,他再想引他们二人去别处也来不及了,只得赶紧拜道:“老臣参见三皇子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未能相迎请殿下恕罪。” “无妨,起来吧,我今日只是来带皇叔看看七小姐。”萧天离微抬了下手,示意齐治起身。 齐倾人跟齐治跪在后面,牙根要咬出血来,三皇子居然是来看齐倾墨这个贱人的! “是啊,我听小离说,齐府七小姐是个妙人,十分好奇便特地前来拜访。”平遥王爷声音十分懒散清越,似乎总带了些薄薄的嘲讽:“如今看来,相府小姐住在这种地方,果然是……妙得很啊。” 秦治刚站起来的膝盖差点又跪下去,平遥王爷,当今圣上的胞弟,一向不问政事,不理朝堂,成日逍遥自在,偏偏手握重兵三十万,圣上对他极为倚重,朝中重臣莫敢对他不敬。 他为人我行我素惯了,从不与任何人结党营私,曾经有一个大臣的长子欺凌民女让他知道了,他直接带了兵杀上那大臣家中,揪出那人暴打一顿后流放边关了。 他说这些话,那就是对自己苛待齐倾墨不痛快了,得罪了这位爷,可没什么好日子过。 “王爷说笑了。”齐治尴尬地说道。 “柳公子你也在啊?”萧遥随意跟柳安之打了个招呼,难得的是柳安之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看来他们往日相熟。 “皇叔,我们进去坐坐吧。”萧天离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藏在后面的齐倾墨,平遥王爷人他带来了,倒要看看她到底要玩什么。 仿乎是感受到萧天离的眼神一般,齐倾墨抬头正好对上他,莫明地一笑,旋即看向那个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平遥王爷,嗬,萧遥,好个逍遥王爷! 二十五六光景,白衣长袍一尘不惹,身形挺拔如松,墨发如瀑倾泻在肩,剑眉挺鼻架起天生的风度,跟萧天离一样漆黑的眸子却全是淡漠与嘲讽,还有唇边浅笑几乎与萧天离如出一辙。 不愧都是与萧天离一样同出天家,连身上的气质如此相仿,唯一不同的,是萧天离的眼睛深若寒潭,看不清里面藏了多少秘密,而萧遥的眼中则时时带着淡漠的嘲笑。 这样出众不凡的人,难怪自家二姐齐倾月要看上他。 往世的记忆蜂涌而来,当年她在太子府中受尽欺辱,过得生不如死,一次上街散心,她遇上了太子的侍妾,被其当街羞辱打骂,就是这位平遥王爷过路时挺身而出,断了那侍妾一只手,教自己“人当自立”,她叩头谢恩,他却转身就走。 也是因为此事,太子与平遥王结下了仇,后来给他安上诸多莫须有的罪名,夺了他的兵权,对他赶尽杀绝,最后惨死于自己的侄子之手! 平遥王爷,好久不见。 莫明的,齐倾墨眼睛有些微热,只是低着头,无人能发现。 “怎么我与皇叔特地来看七小姐,连杯茶也讨不到?”萧天离坐定,笑问道。 齐倾墨收敛情绪,刻意踯躅了一下,才吩咐着鹊应:“鹊应,还不看茶? 一直安静站在一边的鹊应,应了一声麻利地端上茶,齐倾墨亲自给几人放下,看了萧天离一眼,萧天离憋着笑没说话,只掩着嘴手中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我听说殿下喜饮云雾茶,我前些日子正好得了些,不知可有荣幸与殿下一同品饮?”齐倾人看准了时机连忙说道,尽量把语调放得温柔端庄,她实在不能忍受萧天离从头至尾没有对她多看一眼,反而跟齐倾墨眉来眼去的。 “小离你什么时候喜欢起云雾茶了,不是一向喜欢喝大红袍的吗?莫非嫌大红袍这名字太俗了,你也要玩什么高雅?”萧遥端着茶杯闻了一下茶香,唔,这还真不算是什么好茶,只是看不惯齐倾人造作的样子,而齐家二姐妹一向跋扈惯了他也有所耳闻,所以故意要呕她一呕。 萧天离刚巧喝了一口茶,差点没让萧遥的话笑得呛出来,人家小姐这么说无非是找个借口要与自己单独相处罢了,皇叔这张嘴还是这么……不讨喜啊。 齐倾人脸色有些讪讪,想喝口茶掩饰自己的难堪,结果她茶一入口,“噗!”的一声就喷了出来! “哟,齐大小姐这是哪门子品茶绝技啊?闻所未闻啊,天女散花么?”萧遥一乐,笑出了声。连一直板着脸的柳安之也绷不住脸了,笑着别过脸,不好笑得太明显。 难为了齐倾人一向看重礼仪名声,尤其是当着萧天离的面,更是一心想做到完美,如今当着萧天离如此失礼,又被萧遥这般捉弄,连钻进地缝的心都有了! “七妹这茶,好生古怪!”齐倾人脸憋得痛红,袖中一双玉手的指甲都要掐进肉里了,这茶里面竟然有“狐尾散”!若不是她吐得快,只怕就已经中了这情毒了。 齐倾墨难为情地看了一眼齐治,垂着眼眸,两手绞在一起,嗫嚅着:“父亲,我,我不是故意的。” 齐治放下茶杯,难堪地看了一眼萧遥与萧天离,他们二人前面也都有同样的茶杯,看来他们喝的茶也是与自己一样的了。这哪里是什么茶,分明是一些茶叶碎末子收起来了泡的一壶茶末子水! 是的,齐倾墨给几人的茶水不同,一杯里加了狐尾散,这种东西找柳安之很容易拿到,另几杯则是用了最劣质的茶叶泡了半温的水端上来,自然难喝得很。 齐治并不知道齐倾人的茶有古怪,只看她这一副难以为下咽的样子,心中越发不痛快。早知她们母女苛待齐倾墨的事会让萧天离等人知道,他怎么也不会由着她们胡来! “倾人,明日与你母亲送些上好的吃穿过来,倾墨是你的小妹,我齐府堂堂七小姐,怎么能用这些东西!”齐治板着脸呵道,齐倾墨一脸感激,心中却毫无感怀,之前做什么去了?就因为在三皇子面前丢了脸,便可以立刻决定要改变自己的处境遭遇,之前呢?在这之前可有把自己当做女儿看待过!此时这样惺惺做态,不过为了给三皇子和平遥王看而已! “不是的父亲,这茶……”齐倾人红着脸想解释,话却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又感受到齐倾墨戏谑的眼光,还有柳安之不屑的眼神似乎在说“在我面前下毒不自量力”一般,再不好说什么,更不要提萧天离还在一边。 “这茶……自然不是云雾茶的。”萧遥很“不识时务”地接了一句,活生生没把齐倾人气死,萧天离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憋不住笑了,这个皇叔的嘴,实在太毒了! 齐治脸色跟锅底似的,难堪得看了两眼识相闭嘴的齐倾人,向萧天离和萧遥请罪:“不曾想这些俗物污了三皇子和平遥王你,还请恕罪。” 萧天离咳了咳嗓子,去了笑意才说:“无妨,这等茶水倾墨都喝了十五年了,我喝一次两次也没什么关系。”说完还望着齐倾墨温柔一笑,笑得齐倾墨身上直发冷,这人心机果然不可测,前面还是一副要杀了她的表情,这回已经与配合得天衣无缝了。 要说齐倾墨先前只是让齐治与齐倾人难堪的话,那萧天刚才的话无疑让他们震惊了。 尤其是齐倾人,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让萧天离肯对她另眼相看,齐倾墨是怎么在短短两天之内就与萧天离走得这么近了的!嫉妒的怒火几乎让她把持不住一个小姐该有的仪态,握着茶杯的手在不住的颤抖。 而这话听在齐治耳中,又是另一番意思了,他想的是萧天离是不是在替齐倾墨抱不平,是不是对宰相府有所不满,还有,萧天离是不是对齐倾墨有别的意思? 萧遥则是好奇地打量了两眼齐倾墨,双眸低垂,无法看清她眼中是什么样,身形嬴弱得一副风一吹便会被刮走的样子,只是个子在女子算是高挑的,除了身上那一套简单粗糙得太过扎眼的衣服外,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 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柳安之帮她拖住众人等自己与小离赶来,又能让小离这样不遗余力地帮她? 为了得到相府的帮助吗,那娶了那齐大小姐才是明智之举不是吗?小离这小子跟太子斗了这么些年,付出了……那么些惨痛的代价,才有了今时今日连自己都摸不透的实力。现在他在想什么,连自己这个皇叔都看不透了啊。 想了片刻后低头自嘲一笑,不是早已说过不再插手朝堂政事了吗,又何必再操这些闲心? 几人各怀心思,一时气氛尴尬地沉默下来,齐倾人与齐治不知该开口说什么,而萧遥与萧天离对他们父女视若无睹一般悠然自得,另外一个柳安之仍是扁着嘴皱着眉,心中直想着明明与齐倾墨有一年之约的,现在是怎么莫明其妙地被她利用了? 蓦地,一声尖叫划破了这稍显沉闷的气氛:“啊!三小姐!” 第25章 别走我要 这一嗓子嚎得实在太具冲击力,像是一个人憋足了中气酝酿了半天,才吼出来的一样。让整个相府都为之震了一震,声音传遍了每个角落,连齐倾墨这么偏僻的耳房也听见了,吓得齐倾人一个哆嗦,齐倾月又出什么事了? “宰相大人府中的下人好嗓门,不去唱戏浪费了啊。”萧遥掏了掏耳朵,叹了一声。 齐治脸上一疑,齐倾月那里出了什么事会闹出这么大动静?连忙说道:“殿下,王爷,老臣家中有点家事要处理,很快就回来,请两位去厅用茶。” “宰相大人这话就见外了,既然是府上出了事,我与皇叔又在这里,就理当同去才是。”萧天离说得情真意切,令人动容,不等齐治再拒绝,一伸手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齐治还想再说什么,萧天离却已经提步往前走了,他是想拦也拦不住了。只在心中哀叹,连忙跟上步子在前方引路,只能指望着自己这几个女儿不要在同一天统统都丢人现眼才好。 等了片刻,齐倾墨这才抬头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目光幽幽,正好被萧遥看到。迎上萧遥探究的目光,她并不躲闪,对着他大大方方一笑,若说这一世她齐倾墨唯一一个不会害的人,那就是萧遥。 就是算为了前一世他的解围之恩,她也不会再让萧遥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萧遥没想到会看到齐倾墨这么坦然真诚的眼神,愣了一下,眉头皱了皱,这样反而更加看不清她了。 “你们两有完没完了,还去不去了?”柳安之还烦着呢,虽然他不否认,他对下面将发生的事有一点点小期待,但是对于齐倾墨要挟他这件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去去去,当然要去。”齐倾墨已经有点摸清柳安之的脾气了,就是个小孩子性情,顺着他就好了。说罢与他一同往走去,跟上已经走远了的齐治与萧天离。 期间齐倾人不时回头看她,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只可惜齐倾墨一直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让她奈何不得半分。 走到外面齐治才知道那一嗓子的威力有多大,府里的下人们纷纷往三小姐阁楼跑去,一路上还低声议论着,不知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齐治一行人赶到那里时,齐倾月的阁楼早已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些人,他不得不咳嗽一声,下人见了他连忙退到一边行礼,却仍按捺不住伸着脖子往里面望。 萧天离远远看了一眼齐倾墨,她神色如常,微有些好奇的样子,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真是天生的阴谋家,看她伪装得多好。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很想知道呢。 齐治想过一百种齐倾月可能闯出来的闹剧,唯独没想过这一次会闹得这么大,这么丢人! 满地都是破碎的衣物,还有女子的亵衣,发钗,零零碎碎满屋子都是,看上去那衣服还是被人撕扯烂的,齐治心中大感不妙,莫非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敢对齐府三小姐图谋不轨不成? 顿下步子,拦住后面的人,此时是再也不能让其它的人再进一步了,尤其是三皇子和平遥王还有一个柳安之,都是丰城赫赫有名的人物,更不能让他们再往里面走了,不管里面将发生什么,外人都不能再看到了。 “抱歉诸位,老夫要进去看看小女,请诸位先稍等片刻。”这一回齐治不再等三皇子发话,直接调头往里间走去。齐倾人紧随其后,脸色严肃,不祥的预感让她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萧天离看了齐倾墨一眼,很敏锐地捕捉到她嘴唇边一闪而过的冷笑,似乎在说:你以为你拦得住吗? 果不其然,齐治与齐倾人刚进去不到几步路的时间,从里间冲出来两个男人,撞倒了齐倾人,甚至直接从她腿上踩过去浑然不觉一般。二人身上的衣物破烂,像是被人撕烂了一般,口中大呼着:“三小姐放过小的吧,求三小姐放过小的啊,小的有一百个胆也不敢啊!” 另一个喊着:“三小姐饶命啊!小的不敢啊!” 萧天离很快就发现,这两个人就是之前欲对齐倾墨不轨,被她敲晕了带回相府的那两个,当时他要去找平遥王,就让泠之继帮着齐倾墨带这两人回府,后来的事情他只吩咐一切听齐倾墨的安排,却并不知道齐倾墨要怎么对付他们。 现在看来,远比他想象的精彩。 两人喊声未停,齐倾月以一种掉人眼球的姿态紧跟着冲出来,身上未着寸缕,**就往那两个男人身上扑去,满头长发披散,暴露在外的肌肤莹泽丰满,脸色潮红,目光迷离,口中喃喃着:“别走,我要,别走啊,你们别走……” 那两个人像是听到催命符一样,连连逃命,跑得更快了,围着不大的阁楼打圈,最后抱住平遥王的大腿喊着“救命”。齐倾月找不到那两个男人,却发现了萧遥,直接傻笑着往他身上抱去:“平遥王爷,是你吗?人家好想你,你想不想人家?平遥王爷……平遥王爷……” 说着竟开始解萧遥身上的腰带,连拉带拽,看来那两个男人身上的衣服就是被她这么撕坏的。萧遥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虽然不好直接盯着齐倾月光裸的身子看,手上却半点不含糊,一掌拍在她肩上推开她:“我才不想你!” 这话乐得齐倾墨差点笑出来,这得是多利的嘴啊! 齐治连忙脱了外袍给齐倾人罩上,遮住她的身体,可是齐倾墨却死活不肯穿那衣服,披上了又扯下来,最后踩在脚底下还狠狠踹了两脚,然后竟软倒在齐治的身上!齐治脸上早已铁青,心中想的却是今日齐家的名声算是丢尽了,以后他还怎么在百官面前抬得起头来! 萧天离垂了双眼,并不看齐倾月,只在心中一遍遍叹道:齐倾墨你够狠,你真的够狠!这比毁了齐倾月的清白还要狠! 只是外面的下人就没有萧天离这么好的涵养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位震世骇俗的三小姐,生怕错过了一丝半点,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太……震惊了!太难以让人相信了!太……有戏了! 齐倾墨很好心地满足了这些下人看热闹的心理后,才又好心地将他们“赶”出去,关上房门,不多不少地将萧天离,萧遥,柳安之留在屋内。 想来明日买菜的王大婶,看门的李大爷,还有整理花圃陈二姑等等,都有不错的话题了。再用不了一个时辰,整个丰城的百姓都会有非常不错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啊,不知道那个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要不要更详细一点的情节呢,这一回她可要涨价了。 最后看了一眼早已吓呆了的齐倾人,一点嘲笑浮上齐倾墨嘴边。 狐尾散,还真是个好东西呢。齐倾人,若不是知道你能自己解这毒,这出闹剧的主角其实应该是你呢。 只是你们以为这就够了吗? 瞧着火候差不多了,齐倾墨悄悄拉了下柳安之的衣袖,柳安之别扭地挣了一下,还是乖乖地从袖中射出一根细若毛发的银针,极快的扎入齐倾月的头顶,藏在头发丝中根本看不到。 齐倾月瞳仁猛的放大,呼吸像是接不上气一般哽了一下,片刻后茫然地看着四周,细若蚊声地问了句:“你们怎么都在啊?”然后看到了萧遥,正欲行礼又看到了自己身上一丝不挂! “啊!”齐倾月尖叫一声,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不让人看见,只是该看的早就看完了,不该看的也都看到了,还不止一个人,这会儿挡有什么用? “唉呀又来一嗓子!”萧遥很不合时节的话每每憋得齐倾墨要成内伤,只见他拧着眉又掏了掏耳朵。 “平遥王爷,我……我……我不知道,你……我……”齐倾墨早已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失去意识,不知道为什么会**,不知道萧遥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能接受自己这副样子出现在萧遥面前,想拼命解释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萧遥懒洋洋的声音分外刺耳:“还好本王机智坚定,不然就被你玷污了。” 这一回柳安之再也憋不住了,“噗哧”一声笑出来,引得原本装得很严肃的萧天离也忍不住了笑意,嘴角一个劲儿的抽着。 还是齐倾墨定力最好,心里头的笑意快要喷薄出来,还能在面上做得悲痛难过。她悲痛难过地走过去抱住齐倾月,竭力用衣服包好齐倾月的身子,轻抚着她的头发让她安静下来,口中劝道:“二姐我们不会怪你的。”顺便将柳安之的那根银针取了出来。 “你滚开!”齐倾月猛地推开齐倾墨,破口大骂:“你个婊子养的,我用不着你假好心!” 齐倾墨将银针藏好,顺着往后一倒,正好靠在齐治身边,可怜兮兮又极富同情心地说道:“二姐,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们会原谅你的,平遥王爷也一定会原谅你的,是吧,王爷?” “别闹了,本王贞洁也保住了,为什么不原谅?” 第26章 这女人,太能演了! 齐倾月一听萧遥的话,心中抑郁得不能自已,受不了刺激,一口气儿没接上来,眼一翻给气晕过去了,齐治想起旁边就有一个神医,咬牙切齿说道:“妙手先生,倾月自幼懂事自爱,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还请先生帮倾月检查一番可好?” 姜还是老的辣,这场闹剧这么乱,齐治也没有乱了阵脚,此时还能想起找人一查究竟来。柳安之并没有拒绝,因为之前齐倾墨交代过,就算他不检查,齐治也会请别的大夫来看,“狐尾散”药性那么强,齐倾月体内定会有残留,早晚会被发现。 齐倾人当时敢给自己用,无非是吃定了齐治不会太管自己死活罢了。 但是又不能答应得太快,不然也会引起齐治这只都老狐狸的怀疑,毕竟柳安之脾气古怪出了名的。 于是齐倾墨就挑好的时机从旁劝道:“柳兄,我姐姐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你就帮她看看吧。” 柳安之望天一个白眼,这个女人实在太能演戏了,腹诽了半天,柳安之说道:“好吧,就看一看。” 柳安之装模作样地搭脉寻诊,柳安之没事找事的消磨时间。外间萧天离与萧遥的茶水喝了一盅,他才擦了擦手说道:“三小姐的确是被人陷害的,中的情毒狐尾散。” 齐倾墨与萧天离很配合地做出“怎么可能”的表情,齐倾墨问道:“怎么可能?二姐饮食一向注意,而且大姐最善医理,经常帮二姐调理身子,谁敢给我二姐下毒!” 柳安之白了她一眼,演得真够卖力的,撇撇嘴说道:“最善医理?医与毒不过一念之隔,你信不信我这个神医能让你在半柱香内变成干尸?” 前面的话是齐倾墨教他说的,后面的那句是他自己加上去的,看来他对齐倾墨真是怨念颇深啊。 “柳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给三妹下毒不成?”齐倾人跳出来怒道,只是双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恼怒地瞪着柳安之。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柳安之无辜地反问,像是扇了齐倾人一记耳光,清脆响亮,打得她哑口无言不敢再多说什么。 齐倾墨很合时宜地闭嘴不再多说什么,只咬着下唇望着齐治,齐治低头想了一会儿,他怎么也不能相信是齐倾人下的毒。而且今天齐倾人刻意带着自己去齐倾墨那里,肯定是有什么诡计,只是最后没得逞罢了。 他慢慢推断着,几乎可以认定此事与齐倾墨有着不小的关联,但是一看屋子中的几人,一个是当朝手握重兵不能拉拢不能得罪的皇弟王爷,一个是深得圣宠,神秘莫测的三皇子,一个是治过皇上顽疾,免死金牌加身的神医。 三个都是人中龙凤,更夸张的是这三个人今日都是为齐倾墨而来! 他这才有些诧异,自己这个无用的七女儿什么时候羽翼已经这么硬了? 萧天离放下茶盅叹了一口气:“宰相大人何不问问那两个人,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 众人把目光投向被绑在一边的那两个男人,齐倾人脸色怪异,她千想万想没有想到会在齐倾月这里看到他们,这两人是怜月从外面找到的街头痞子,平日便是无恶不做,调戏良家妇女这种事他们常有为之,也正是如此才挑中了他们来对付齐倾墨,不曾想到最后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齐倾人擦了一下眼泪,抽泣着说道:“父亲,三妹遭人这般陷害,以后只怕很难再抬头做人,这两人罪该万死,不如直接杀了替三妹解恨报仇!” “齐大小姐你这是在杀人灭口么?”萧遥慢悠悠说道,他倒不在意齐府几个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在闹什么把戏,但既然是小离看中的人选,那顺手帮一把也不算什么事。 现在事情都指向这个看上去温柔善良的大小姐,那怎么也要泼她一身脏水才是。 “平遥王爷,我三妹对你一片痴心,你怎么忍心再看她受苦,杀了这两人三妹就眼不见为净,难道不好吗?”齐倾人声泪俱下,看上去感人至极,好一场姐妹情深。 柳安之的话恰到时机地响起:“狐尾散并不易得,除非擅长药理的人,很难配制出来,如果不是齐大小姐,那就是府中另外精通黄歧之术的人了,因为看三小姐的脉像,中毒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这期间可有外人来此?” “柳公子不就外人吗?”齐倾人目露凶光反问。 “齐大小姐可不要看不起人,我要是下这药,保证你们看到的时候齐三小姐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更何况我哪有本事带两个外人进府,还悄无声息地放进三小姐闺房中,我连她住哪儿都不知道。”柳安之鄙视地看了一眼齐倾人,要不是这个女人太跋扈了,他才懒得帮齐倾墨推她一把。 “你!”齐倾人被噎得说不出话,只恨今天遇上的人一个比一个牙尖嘴利,她往日的温柔貌美全起不了作用。 萧天离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觉得有意思得很,托着下巴看得笑眯眯地,只是偶尔一看到齐倾墨的时候,就会不着痕迹地闪过狐疑,这个女人……到底能不能为自己所用?看她的样子似乎全然不把相府放在眼中,而自己却很需要相府的支持。 太子的母亲乃是当朝郑皇后,母族家世惊人,郑家一族在朝堂上占据半边势力,能与之对抗的只有宰相府与自己的皇叔萧遥。可是萧遥因为当年一些事,与皇上有着心照不宣的约定,绝不参与朝堂夺嫡之争,他与这个皇叔感情一向很好,却也不肯用这感情强迫萧遥与自己站在一起。 天家的亲情,何其珍贵? 这也是他倘若有一天失败了,留给自己的退路。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宰相府了,齐家自太上皇在位之时便在朝为官,时至今日齐治在宰相这个位置已经坐了三十年了,其下门生遍地,朝中诸多重臣都是齐治一手提拔上来的。 只是齐治此人生性谨慎多疑,眼看着太子与自己明争暗斗了多年,也从未有过明确地表示过要支持哪方,一直含糊其辞打太极。 可是近日,听说太子给齐倾人送了好些贵重礼品,与宰相府的走动也多了起来,他才不得不与齐倾人多多亲近。本来想着齐倾人原本就对自己倾心,许多事情做起来也比太子方便得多。他虽不至于无耻到利用女人的感情,但是能牵制住齐倾人不与太子结亲,已是莫大的好处了。 可如今看来,齐府最厉害的小姐,并不是才名艳名远扬在外的齐倾人,而是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齐倾墨才是。 齐倾墨感受到萧天离探究的目光,对他古怪一笑,笑得萧天离立时感觉大事不妙。果不其然,齐倾墨下面的话差点让他从椅子上跌下来:“长姐你怎可如此狠毒,那两人再混蛋,也是两条人命,若三皇子知道将娶的女子这般蛇蝎心肠,怎么敢要?”齐倾墨担忧地对齐倾人说道。 齐倾人一惊,她只一心想着让那人快些死掉好来个死无对证,却不想这样做会给萧天离留下什么样的印象,连忙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地说道:“殿下不要误会,我只是……我只是气不过,我三妹她……” “放心,小离误没误会都不会娶你,你死心吧。”萧遥说话……果真直接啊。 萧天离本来还想转圜一下的话生生吞下去,皇叔……你真是极品,噎了半天说道:“还是先问问那两人吧。”再不找个话题转移一下,看齐倾人的脸色只怕要吃人了,更何况齐治还在这里,脸面总要给他留着。 拿出那两人口中的布条,两人好一通咳嗽,咳嗽完了就开始大喊:“大小姐饶命啊!大小姐,大小姐饶了小的吧!” 齐倾人脸色一变,连忙喝道:“你们在胡说什么?” 其中个头矮的那个一愣:“不是大小姐叫小的进府的吗?小的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求大小姐饶命啊。” “我什么时候放你们进来的?再敢胡说,当心小命不保!”齐倾人涨红着脸再顾不得萧天离还在旁边,恶狠狠地警告。 个头高的那个眼泪鼻涕都下来了:“大小姐,您菩萨心肠,可是小的真的是无辜的啊!你不要杀小的啊!” “闭嘴!”齐倾墨终于发怒了,大骂一声! 萧遥欠抽的语气又来了:“放心吧,她一个相府小姐还没有杀人的权利,你们两死不了。” 这话无疑是在警告齐倾人,这两人的命他平遥王保了,要是出了什么事,齐倾人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倾人,退下!言语喧哗成何体统?”齐治一见平遥王爷发话,担心齐倾人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连忙喝退了他,又向二人请罪:“老臣教女无方,让平遥王爷和三皇子见笑了。” “是挺无方的。”萧遥啜了一口茶,眼都不抬一下顺顺当当地把这话就接过来了,半点客气都没有。 齐治对萧遥半点办法也无法,除了当今圣上,他还没有看到萧遥对谁客气过,只能憋下一口闷气,对着跪在一边一直求饶的那两个男人沉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从实说来!” 第27章 化解危机?故事还没完! 那两人对视一眼,躲躲闪闪了半天,言烁其辞说道:“今日齐大小姐身边的丫头怜月姑娘来找到我们哥两,说是她院中有些无用的花草扔了可惜,想卖掉,我们哥两就谈好价钱跟着怜月姑娘来了。怜月姑娘说她有些事要处理,让我们先清点花草,我们正清点着,三小姐就突然出来了,叫我们进来,我们哪敢不从啊,就跟三小姐进了屋,然后……然后的事宰相大人您也知道了,小的真的冤枉啊!” 谁也没想到到最后这两人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是虽然说得连贯流畅,可是躲闪的目光和害怕的神色不禁令人遐想。 齐倾人暗中长出一口气,旋即又暗骂了一声,早知道他们要说这个,之前就用不着反复拦着了,倒显得作贼心虚似的。 “是啊,我屋子里头有些花草不要了,才找了他们,这个答案七妹满意吗?”齐倾人略有些得意地看着齐倾墨,她认定了是齐倾墨在后面搞鬼,反将了她一军。 “说开了就好,若是长姐一直不让他们说,才麻烦了呢。”齐倾墨像看不见齐倾人的得意似的,也安慰地长出一口气。 说完细细看了一下众人的脸色,果然齐治一脸的怀疑。这两人的表现让他有些动摇,莫非此事真的与齐倾人有关不成? 齐倾人低头藏笑,这就够了。 若先前萧天离给齐倾墨的评价只是聪明二字,那现在他对齐倾墨的看法就是其智近妖了。 的确,若这两人咬定了是齐倾墨叫他们来害齐倾月的,是会让齐倾人下不来台,可是同时下不来台的还有齐治,更何况齐倾人的母亲娘家在朝中也颇有根基,她根本别想就这么一件事让齐倾人倒下台来。反而还会惹得齐治生厌,把自己放入极为不利的处境中。 反观这样,这两人满口破绽的话,看上去是让齐倾人解了这次危机,实质上却让她陷入更大的困境中,而她,还洋洋得意地不自知。 想来用不了多久,关于推测齐府三小姐到底为谁所害这一话题,就会传遍丰城,而这两人的表现很是有力的佐证了齐倾人就是黑手这件事。人们更乐意于去把自己当做断案如神的包公,而对既定的事实充满了怀疑,这样才显得自己有一份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 齐倾人,会成就一大批想自命清高的人。 萧遥与萧天离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一片了然,看来想法一致,对齐倾墨都有了新的看法。 没有人发现,一直安静待在一边的柳安之目光闪烁了一下,只一下就熄灭下去看不到痕迹。 这场闹剧谢幕之时,外面的天已经漆黑了,齐治命人好生照看齐倾月,不要让她寻了不好的念头,又遣人备下丰盛的家宴,留几人用饭。 “别,我可不想吃狐尾散。”萧遥王爷如是说。 齐治只觉得今天一天的脸都僵的,从头到尾只有尴尬:“王爷说笑了。” “小离,柳安之,我们走吧。”萧遥站起来,顺了顺袍子,也不多看齐治一眼,径直往外走去,经过齐倾墨的时候停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柳安之早就不想待了,一听这话连忙跟上萧遥,大步流星地就往外冲去。 还是萧天离的修养气度好,对自家皇叔和柳安之的表现摇了摇,说道:“想必宰相大人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我们就不再叨扰宰相大人,只是这两人着实无辜,还请宰相大人放过他们才好。” 说罢看了齐倾墨一眼,他若猜得不错,齐倾墨一定不希望这两人落到齐倾人或者齐治手中。 “老臣遵命。”齐治赶忙说道。 “那就好,倾墨,明日宫中见。”萧天离冲齐倾墨温柔一笑,十分宠溺模样,叫得亲昵无比。这简直是要直接扎在齐倾人心上了,“喀嚓”一声,她的指甲都掐断了。 “三皇子走好,夜间路上当心。”齐倾人强撑出笑容,温柔说道。 萧天离只点了点头却不说话,那温柔地笑也没了,然后转身便走了,徒留齐倾人一人怔在原地。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齐倾墨! 萧天离一走,齐倾墨抢在齐倾人发难之前赶紧说道:“父亲,我明日还要进宫,想早些下去歇着。” 齐治目光深深地看了齐倾墨一眼,说道:“下去吧,明日,不要让为父失望。” “是。”齐倾墨应了一声,麻利地就走了,她可不想留在这里跟争风吃醋的齐倾人周旋。 马车上,萧遥与萧天离各自倒在榻上,懒洋洋的样子一模一样,萧遥拿着酒壶喝了口酒,咂巴了下嘴,问道:“你看上那丫头了?” “自然不是。”萧天离白了萧遥一眼,否认得斩钉截铁。 “那你这么帮她是抽风了?还惹得齐治老狐狸不痛快。”萧遥十分不解,萧天离可不是烂好人。 “你不觉得她很有趣吗?”萧天离笑了一下,拿过萧遥手中的酒壶,自己喝了一口。 “有趣倒是有趣,就是身材平扁了些。”萧遥感叹了一声,呛得萧天离一口水在喉咙里,咳嗽了半天。这是什么逻辑! 外面的颜回连忙停了马车问道:“爷,你怎么了?” 萧天离拍了半天胸口,顺了气才说:“没事,泠之继你进来。” 马车的帘子挑开,泠之继瘦小的身子钻进来,行完礼了恭敬地跪在一边:“爷,你要问什么?” “你这丫头看上去像是受了很大委屈啊?”萧遥乐呵呵地笑道。 泠之继一扁嘴:“也就王爷你还记得我是女子,爷可从来把我当男人使的。” “那说明你有能力,嗯,你家爷是器重你。”萧遥好心安慰道。 泠之继一翻白眼不再说话。 “来,小伙子告诉爷,今天我走后齐倾墨做了什么?”萧天离许是跟着萧遥混久了,说话也带上了几份揶揄。今天下午齐倾墨请他去把萧遥叫来,他便将泠之继留下给她帮忙,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还真不太清楚。 泠之继生了一会儿闷气,才说道:“爷你可不知道那女人有狠!她叫我把那两人弄醒,让他们仔细地看了另外两个被割下来的那玩意儿。” 说到此处,泠之继脸上一红,咳了咳喉咙才继续说道:“她告诉他们两,另外两人被送去青楼做**了,他们要是不听话,也把他们割了送去青楼,那两人哪敢不从?我就把他们扔进齐倾月闺房中了,顺便把柳安之给我的那药下在了柳倾月的茶水中,看着她喝了下去,她叫我算好时辰,等时辰到了就尖叫一声,后来的事爷你就知道了。” “听上去……挺简单的啊。”萧遥手指在脸上挠了两下,郁闷道。 “是挺简单的。”萧天离也承认齐倾墨这一招玩得简单又漂亮,“可是后来她说的话,就不简单的了。” “嗯,以后齐倾人有的头疼了。”萧遥眯着眼睛念了一句。 “叔,我觉得以后越来越好玩了,你说她会把相府搅和成什么样?”萧天离私下叫萧遥叫得十分亲切。 “什么样都好,又不关我的事,我困了,睡了,到我府上了叫我一声。”说罢,萧遥真的睡着了。 萧天离苦笑一声,他这个叔,只要一牵扯到朝中的事,就立马打囫囵。转过头问泠之继:“莫百衍呢?” 泠之继背后一凉,爷还记着那事儿呢,连忙说道:“师父已经动身了,再过几日就能到丰城了。” “嗯。”萧天离懒懒应了一声,握着胸前那块刻着“微”字的青玉,也睡过去了,泠之继看着这两位径直睡去的爷,松了口气退出来。 “怎么,爷睡了?”颜回见泠之继从马车里出来,随口问道。 “嗯,睡了。”泠之继坐在一边,闷声道:“颜回啊,你说爷不会是喜欢上那齐家七小姐了吧?” “不会,咱爷啊,心里头就只有青微姑娘。”颜回果断地说道,自家爷对青微姑娘的感情,那真是不能以常理度之,所以绝对不可能喜欢上齐倾墨的。 “嗯,那就好,青微姑娘挺可怜的。”泠之继想起那个可怜的女子,感叹一声。 这边的两人在窃窃私语着,另一边的齐倾墨正与鹊应两人挑灯擦药。 今天这一整天实在太过惊险了,鹊应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小姐去三小姐那里时,特意不许她跟上,她一直悬着一颗心,这会儿才有时间问问为什么。 “你以为父亲会放过那些今日看到齐倾月未着寸缕的下人吗?”齐倾墨除了衣物,躺在**,后背手臂全是擦伤跌伤,“你今天如果也在那里,明天也会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只怕不用等明日了,我刚才去小厨房帮小姐拿宵夜,听到王婶他们议论,老爷给了他们些钱财让他们连夜出府回乡下去。”鹊应挑了些化血去淤的药,轻轻地揉着。 “哼,只怕他们没命用这些钱了。”齐倾墨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 “小姐你是说……”鹊应惊呼一声。 齐倾墨不再说话,靠在枕头上眯着眼假寐,齐治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比起自己还要狠十倍百倍不止! 第28章 她们也配?! 次日就是吵闹了许久的百花宴,一大清早,齐倾墨就让鹊应准备了温水冲凉沐浴,用脂粉将身上的淤青遮掩住。刚打理完,外面就传来喧闹声。 有爱凑热闹的下人跑进来报喜:“七小姐好福气,三皇子送了好些料子衣物,还有珠翠头饰过来呢。” 齐倾墨放下一盒廉价劣质的脂粉,只说了句:“知道了,放在外面吧。” 那人本是来讨赏,无奈齐倾墨手边真的没什么东西可以赏的,只好让她空手而归了,也假装没看见她脸上的不满,嘟哝着“有什么了不起的。” 正在梳头的鹊应停下了手,疑惑地看着齐倾墨:“小姐,三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鹊应不错,知道想为什么了。”齐倾墨笑道,若是以前,鹊应只会高兴得替她欢喜,因为这些好东西对自己有用。 “小姐快别取笑我了,小姐现在这么聪明,而且以后会更聪明,肯定还会遇上很多事,我也该替小姐分担些。”鹊应脸上一红,低着头说道。 齐倾墨转过身,笑着问她:“那你说,三皇子为什么要送这些东西给我?” “因为小姐今日要进宫?”鹊应试着说道。 “是啊,因为我今日要进宫,然后呢?”齐倾墨并不着急,一点点引导着鹊应想着。 “然后如果穿得太寒酸,小姐会被别人看低了去了。”鹊应有些不愤,若不是那管家太过势利,将送来的料子少了一大半去,小姐也可以做一身好看的衣衫的。 “他为什么怕我被人看低了去?”齐倾墨继续问。 “是啊,为什么呢?小姐与他非亲非故的。”鹊应两道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歪着头想了许久才惊讶道:“莫非……三皇子喜欢小姐?” 齐倾墨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小妮子在想什么呢,这说明他答应与我联手了。” “原来这样啊,那就好。”鹊应眉头展开,轻松地笑到。 “你似乎不是很喜欢三皇子?”齐倾墨奇怪鹊应总是对三皇子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很是在意。 “三皇子是很好,可是也很风流,听说他家里的姬妾好多呢,小姐嫁过去肯定不开心的。”鹊应想得可长远了,在替齐倾墨打算着婚嫁之事呢!齐倾墨哑然失知,这妮子难不成还想给自己找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家不成? 可惜,她对男女之情,早已死心,此生若有可能,愿终身不嫁。 拉着鹊应的手来到外面,院子里摆满了各色布料绸缎,全是上好的料子,颜色艳丽华贵,更有几件已经缝制好了的成衣在一边,旁边的托盘里摆着成套的头饰,还有想配的首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萧天离,与我联手,你不会后悔的。 齐倾墨心中并没有感激,她与萧天离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已,自己好了,他也会得到帮助。或许现在不知道与自己联手的好处到底有多大,所以以为自己会对这些东西会动心,却不知道,她齐倾墨一心想要的只是太子萧天越的命而已! 而普天之下,唯一能与萧天越对抗,并且还有足够的原因与胆量与他对抗的,就只有萧天离了而已。 她并不否认这三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萧天离的注意,否则她根本不必这么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很显然,看着眼前这一堆华贵物件,她成功地让萧天离看中了自己。 “小姐,你快来看,这只步摇真好看。”鹊应举着一只喜鹊衔枝的鎏金步摇,流苏垂在喜鹊衔在嘴里的柳枝上,摇曳出一道道光彩,的确十分好看。 两人正说着话,齐倾人扎耳的声音跟着她一身晃得人眼睛疼的珠宝闯进来:“七妹好大的福气啊。” “长姐说笑了。”齐倾墨并不看她,拿着那枝步摇左看右看,最后插入了鹊应的发间,步摇并不大,衬着鹊应清秀的小脸正好,她越看越觉得好看,便说道:“这只步摇以后你就戴着吧,喜鹊衔枝,你又叫鹊应,正好相配。” 鹊应吓了一跳,连忙要取下来,口中说道:“小姐这怎么可以?这是三皇子送你的。” 齐倾人步子款款地走进来,讥讽地笑了一声:“怎么七妹还不如一个丫头懂事,三皇子赏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再赠送他人?” “送我了不就是我的了,我想给谁就给谁,旁人哪里管得着?长姐你说是吧?”齐倾墨根本不把齐倾人醋意十足的话放在心上,只拉住鹊应的手,不许她摘下来:“戴着吧。” 鹊应心中本是极喜欢的,可是齐倾人在旁边,也不敢抬头,只把脑袋埋着不说话。 “七妹如今的腰骨是越发硬朗了,连三皇子殿下都对你另眼相看,平遥王爷为你亲自前来,甚至那古怪的妙手先生也肯为了七妹你亲自出诊,往日里,我这个长姐倒真是小瞧你了。” 齐倾人保养得当的手指轻轻拂过满桌的珠翠绫罗,自指尖似来的温润触感让她心如蚁噬,这一切原本应该是她的! “长姐说完了?”齐倾墨满意地看了会,转过头问齐倾人。 “自然没有。”齐倾人的笑容十分虚伪,明明眼中带着嫉恨,却还要笑得这么辛苦,“七妹,你与三皇子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与长姐有什么关系?”齐倾墨不答反应。 “当然有关系,我也不跟七妹你绕圈子了。”齐倾人知道在口头上占不到齐倾墨什么便宜,心里又郁闷得很,直接说道:“我也挑明了跟你说,我齐倾人此生非天离不嫁,七妹,你若真的挡我的路,别怪我心狠手辣。” 齐倾墨抬眸一笑,迎上齐倾人略显狰狞的眼神,轻轻淡淡说:“长姐你又何时对我仁慈过?” “你!”齐倾人一时词塞,这些年她与齐倾月还有母亲的确没给过齐倾墨好日子过,但是那是对无能软弱的齐倾墨,任他们搓圆捏扁,若知道齐倾墨会变在这样,早在许久之前就将她弄死了,岂能留她现在祸害自己? “长姐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先回吧,我还有事。”齐倾墨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既然脸皮已经撕破了,就不必再故做姐妹情深了。 “你会后悔的!”齐倾人摞下一句狠话,目光怨毒地剜了齐倾墨一眼,气冲冲走了。 看着齐倾人满是怒气的背影,鹊应担忧地握住齐倾墨的手:“小姐,咱别跟大小姐争了。” “争?她们也配跟我提争这个字吗?”齐倾墨的脸上带着凉薄的嘲笑,齐倾人这些小虾小蟹,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挑了件浅青色的斜襟长衫放在一边,说道:“今天我穿这个进宫。” “配什么头饰呢?”鹊应一看齐倾墨挑衣服了,也不再想齐倾人那档子烦心事,开心地挑着发钗和手镯。 “挑艳的。”齐倾墨只淡淡说了句。鹊应却愣住了,自家小姐……这是真的喜欢上颜色艳丽的东西了吗?以前的小姐不是这样的啊。 到了未时时分,齐家的马车在府外排了一排,齐倾墨出来时,齐倾人与齐家主母姚梦早早就上了最前面那辆最豪华的马车,她看着那辆马车,想了一会儿,姚梦这个齐府当家主母,到底能忍自己到什么时候呢? 难得出门的四夫人依然打扮得清简朴素,檀色的衣服透着淡淡的佛香,看到齐倾墨时,对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在齐倾墨的记忆中,这个四夫人在前一世对自己不算好也不算坏,一直吃斋念佛,在相府中也算是一个特殊存在了。 齐倾墨没有必要与全世界为敌,感受到四夫人笑容中的善意,她福了福身,行了个晚辈礼,然后便看着四夫人上了第二辆马车。 让齐倾墨惊讶的是,齐倾月竟然也来了,她还以为,齐倾月出了这么大事应该会躲在屋子里不见人才是,没想到她心理这么强大。一袭华服,竟是鹅黄色的,这颜色极挑人,也就她肤色雪白才敢穿在身上,但是她脸色不是很好,有点病恹恹的,略带着忧愁,看见齐倾墨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这倒是有些反常了。 “小姐。”鹊应低声,有点担心。 “没事的,你回去吧。”进宫是不可以带下人的,哪怕是贴身的丫环也不可以,齐倾墨便让鹊应在府中等着。 “那小姐你小心。”鹊应说了又说,最后才扶着齐倾墨上了马车。 齐倾墨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看着鹊应进了相府大门,又看到齐治从那大门里出来,再看着他直直往自己的马车走过来。 “父亲。”齐倾墨在马车上福了一身。 “嗯,你今日回来,就搬到西厢阁房里吧。”齐治开口却说道。 “好的,听父亲安排。”齐倾墨面上看不出任何波澜,似乎真的对齐治言听计从十分温柔,只是心中冷笑,终于有所动作了吗?看来齐治也还是不肯得罪了萧天离的。 第29章 玩得大气 马车徐徐而行,后宫这种家眷子女的宫宴,齐治并不适合前去,去的都是些夫人小姐和公子们,一起喝喝茶,品品酒,吟吟诗之类的,再有些多才多艺的给皇后献艺,博得满堂喝彩。 齐倾墨靠在马车上想着往事,前世她从来没有见过皇后,太子不喜欢她,纳她为侧妃也从未带她进宫参见过皇后和皇上,跟纳了一房侍妾一样。可是自己却成天盼着哪天太子会喜欢上自己,努力打听着皇后的喜好,想进宫时讨得皇后欢心。 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真是何等愚蠢,不由得苦笑一声。 不过,那些打听到的喜好,在这一世倒是有用了。 她正想着,马车突然一歪,她猝不及防一头撞在坚硬的马车木板上,揉着额头坐直,问着外面赶车的车夫:“怎么了?” 等了片刻,没有半点声音传进来,她心中微感不妙,挑了帘子往外看,却发现外面的马车上早已空无一人,而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处。环顾四周,竟然是荒郊野岭,了无人烟,几根孤零零的大树枝繁叶茂。 齐倾墨一见到这情景,反而不紧张了,干脆掀了帘子走下马车,看了一眼,马车的一个轮子车轱辘已经断了,车是走不了了,只一匹马儿无辜的甩着尾巴,打着鼻响。 “要是我饿了就把你杀了吃好了。”齐倾墨自己给自己开着玩笑,马儿可没有听懂她的话,只觉得被抚摸得很舒服,仰起头享受了一番。 齐倾墨看了看,这里的路她并不熟,也不知道往哪边走是去皇宫的路,便坐在马车上养起精神来,能想到这种法子来治自己的,只有那位姚梦主母了,想自己刚才还在琢磨她会什么时候动手呢,没想到这么快就灵验了,果然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啊。 不过,她把自己扔到这里,总不是无聊到等到半夜野兽出来吃了自己,而是为了阻止自己去宫中,再联想齐倾月之前那忧郁的神情,齐倾墨似乎明白了什么,看来主母出手,果然是不同凡响的。 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进宫,就见不到萧天离,那齐倾人就有机会扳回一局。 她想的倒是挺好的。 这精神一养,太阳晒得懒洋洋的,她竟然睡了过去。梦中与周公下了几局棋,被人闹醒了。 “你倒是清闲,我找你都快翻遍整个丰城了。”萧天离气得笑了出来,他派泠之继去打听齐家的马车到了哪里,却得知齐倾墨根本没与齐倾人他们一起,就知道出了事,连忙派人出来找,找了半天竟然发现在这里睡着了的齐倾墨! 睡得,还挺安详的。 “你要是再不找到我,我就真赶不上进宫的时辰了。”齐倾墨拍开萧天离的手,慵懒地睁开眼。 “你就算准了我会来找你?”萧天离一愣。 “不然你送我的衣服你不就看不到我穿了吗?”齐倾墨答非所问,要是萧天离不来找自己,那之前那么多前奏安排的戏码,今天不就白费了吗?她信定了萧天离会来! “你这人……”萧天离乐得一笑,这世上大概没有比她更赖皮的女人了。 不过由着齐倾墨这么一说,他倒真打量起了齐倾墨,挑的是那件浅青的丝衣,出自丰城最好的绣娘巧姑之手,针脚隐秘,如无缝天衣,坠感极好,顺滑柔软的料子贴着肌肤,竟能隐隐看出她初显风情的身材,青丝及腰,松松散散地垂下来,只簪了一只红宝石发钗,却如点晴之笔让她整个人都活色生香起来。 她就这样懒懒地靠在马车上,比普通女子修长的身形十分优美好看,或许是太过瘦弱的原因,纤腰不及一握,一抹白色丝带正好掐出苗条的身形。 原来她生得这样好看,只是以往每次见她都是粗衣糙布,发髻随意一挽,甚至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容貌,才未能发现,她早已生得眉目如画,倾国之姿。 “我好看吗?”齐倾墨看着萧天离双手抱胸打量着自己,半点也不羞涩或紧张,大大方方地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了点。 “好看是好看,就是……”萧天离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萧遥那句“就是身材扁平了点”,忍不住低头闷笑。 “就是比齐倾人差了点?”齐倾墨却似笑非笑。 “嗯……从某些方面来说,是的。”萧天离可没说是哪方面,不过齐倾人是真比她多了几分丰满,身形玲珑许多。 “三皇子没听过一句话吗?胸大无脑。”齐倾墨看着萧天离的眼神来来回回的打量自己,就猜到他在想什么,毫不羞赧地说道。 萧天离没想到齐倾墨说话这么直接,猛地抬头突然放声笑出来,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树林里,很是畅快,这女人实在太有意思了。 齐倾人撇了下嘴,身形扁平这事儿还能赖她不成?十五年里她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而自己长姐天天燕窝鱼翅的养着,自己能长成这样老天爷已经很仁慈厚道了。 “咱们走吧,不然真赶不上好戏了。”萧天离跳上马,对齐倾墨伸出手。 “你不是想与我同乘一骑吧?”齐倾墨古怪地反问一句。 “你马车配的那马可没有马鞍,你要是想骑我倒是没意见。”萧天离收回手,笑意深深地悠然说道。 齐倾墨一怔,有没有马鞍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她根本不会骑马。 “三皇子你都不介意闹得满城风雨,那我就更不在乎了。”齐倾墨满不在乎地跳下马车,就往萧天离的马旁边走去。 萧天离奇怪地看了齐倾墨一眼,他很确定齐倾墨绝对对他没有半点倾慕之情,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她趁此机会接近自己的可能,那只能说齐倾墨是真的不在乎世人怎么看她,也不管与他这般亲近会引起别人怎么样的猜测。 “怎么,殿下可是担心青微姑娘知道会不愉快?”齐倾墨淡漠笑道。 “她可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萧天离一提到青微,整个人的感觉都是不同的,会变得温柔深情,令齐倾墨十分好奇,那个传说中的青微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天离拉住齐倾墨的手稍稍用力一带,齐倾墨轻盈的身子就落在萧天离身后,骑在马上,恶作剧般猛地一抖缰绳,马儿受了刺激撒开蹄子跑去,齐倾墨因为惯性撞在萧天离的后背上,双手下意识地抱紧萧天离的腰,饶是她再放得开不在乎,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柔软的触感一下子撞上萧天离的后背,让他微微心悸一下,而齐倾墨为了以示惩罚,在萧天离腰间狠狠一掐,却惹得萧天离哈哈大笑:“我还当你真的心止如水呢。” 齐倾墨在后面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这小孩子一样的把戏。但无奈萧天离的马乃是千里良驹,跑起来飞快,远远甩开一路的尘土,她倒真不敢放手,只稍稍松了点但双手仍握紧着萧天离的衣服。 这一路跑过去齐倾墨才知道自己离了皇宫有多远,甚至说离丰城城中有多远,马儿跑了足足半个时辰她才看见了人烟。萧天离嚣张霸道地策马在街道上,正是好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意气风发的模样让齐倾墨有片刻的失神。 一路上引得众人侧目,纷纷猜测风流出名的三皇子这又是从哪里带了个姑娘回来。 “那人看上去,像是齐府的七小姐啊。”有人疑惑。 “是挺像的,前天齐府七小姐来布庄上买过针线,肯定是她,我一定不会认错的。”布庄的伙计肯定的点头。 “那可是相府小姐啊,三皇子带着她这么大张旗鼓的,莫不是要娶她?” “可是听说齐府大小姐对三皇子一片痴心呢。” “别提那大小姐,连自己亲妹妹也能下那种毒药的人,怎么配得俊雅无双的三皇子?”立时有人反驳。 齐倾墨没有武功,但这些议论或多或少地还是听到了些,心中一片沉寂,嘴角悄悄牵起一丝讥笑,萧天离,你不想娶自己长姐,又不好直接拒绝了她,利用自己这一手倒真是玩得漂亮。 “你也别怪我,被你用了那么多回,我总要收点利息。”萧天离的话以内力灌入齐倾墨的耳中,未曾遗漏半个字。 “怪倒是不怪你,只是你玩得不够大气。”齐倾墨懒声说道。 “哦?”萧天离疑惑一声。 “这样才叫大气!”齐倾墨的话音未落,竟猛地松开抓着萧天离衣服的手,一个不稳就要从马背上掉落下去,萧天离一惊,连忙反过身来一把揽住齐倾墨的脸,在半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度,两人面对面,萧天离清楚地看见齐倾墨脸上全是得意的笑。 天旋地转间,萧天离腰间一用力,抱着齐倾墨坐回马背上,只不过这样一来,齐倾墨就坐在萧天离前面,正好被萧天离圈在怀中。这个姿势,可比刚才暧昧多了,也更加符合爱看热闹的人们的心理。 一缕未来得及落下的长发拂过他的脸,齐倾墨身上淡淡的清香很是突然地滑进了萧天离的鼻子,令他心神一动。 第30章 后宫百花宴 旁 边看见这一幕的百姓不由得“啊”地惊呼了一声,刚才这一下着实凶险,一个不慎那齐府七小姐就要掉在地上,那不死也要脱层皮了,幸好三皇子武艺高强才英雄救美! 人们对于这个风流浪荡,但是仁爱百姓没有架子的三皇子,有着别样的包容和赞美,这或许就是太子所不具备的。 齐倾墨心想着。 “你这个女人真是疯子!”萧天离心口还在跳,刚才只要自己手脚再慢点,齐倾墨就没得救了。 “我倒觉得还好。”鼻端浮动着萧天离身上淡淡的气息,很是好闻,带着一点点沉香的味道,又有点清爽的感觉,莫明的齐倾墨觉得这种味道一闻,便再也不能忘记了。 萧天离“哼”了一声,警告她下次不可再这么莽撞,便一夹马肚子就朝宫门奔去。 这一路上的戏码实在太精彩了,到了宫门口时,齐倾人他们的马车也刚好停下来,一掀开帘子,萧天离拥着齐倾墨,看上去郎情妾意的样子就落入齐倾人眼中,又惊又怒,差点忍不住要冲过来一把将齐倾墨拽落在地! 后面一只戴着翡翠指环的手拉住齐倾墨,略显沙哑的声音只说了一句“倾人”,齐倾人便乖乖安静下来,下了马车走过去对萧天离柔柔地行了一礼:“殿下。” 萧天离只点了一下头,对后面的另一个女人说道:“齐夫人,我在半路上遇见七小姐的马车坏了,就顺道将七小姐带来了,还请夫人不怪在下唐突。” 姚梦今日身着深紫色深衣,得体的裁剪,贵重却不轻浮了头饰,还有腕间手上品质极佳的翡翠,无一不透着当家主母的贵气与端庄,开口的声音有着迟暮之人之的沙哑:“三皇子多礼了,倾墨得三皇子相助,是她的福气。” 没有半点不满,甚至眼中都是一个主母对自己子妇女应有的慈蔼,姚梦能在相府主母这个位置上坐这么多年,不是那么简单的。 几人说话间,萧天离却并没有及时让齐倾墨下马的打算,等到宫门口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各家夫人小姐公子哥都到得差不多了,萧天离才跳下马,贴心地扶着齐倾墨从马背上慢慢落下来,动作轻柔仔细,口中还叮嘱着:“慢点,别摔着了。” 而齐倾墨那瘦弱的身子正好演绎了什么是弱柳迎风,楚楚动人,两人这样看上去,分外相配。 “哈哈哈,三皇子殿下,我倒不知道你什么又寻了个这样柔弱的美人儿。”几个与萧天离相熟的公子过来搭话,听着话头看来是萧天离的“狐朋狗友”了。 “诶诶诶,这个美人儿你们可别乱打量,这可是相府七小姐!”萧天离护着齐倾墨在身后,忙拦着凑过来要细看的几个人。 “七小姐?”有人问道:“相府何时出了个七小姐了,我还以为是相府大小姐,丰城第一美人齐倾人呢。” “什么丰城第一美人,你没听说昨儿个那事吗?连自己妹妹都下得去毒手的人,我看啊,丰城第一毒妇还差不多。”另外一个看上极跋扈的男子不屑地鄙夷道。 此人乃是太子母族郑家的小儿子,郑明,家中娇宠惯了说起来话极为嚣张,因为齐倾人一直不肯下嫁太子,对齐倾人怨恨颇多,这会儿抓住了齐倾人的把柄当然往死了说。 “不过,三皇子殿下你放着好端端的齐府大小姐不要,却看上了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七小姐,眼光也有够烂的。”郑明阴阳怪气说道。 “再烂也烂不过你啊,听说你前两天要迎个戏子进门,可是把你老娘都气病了。”萧遥特有的嘲讽之声响起,懒洋洋地从轿子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小离啊,你今天算是出了风头了,我一路上过来听人说你英雄救美的事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皇叔又在取笑我了。”萧天离脸上可看不出半点害羞之色,只是嘴上客气罢了。 郑明面色一青,前些日子他看上了个戏子,那戏子在丰城中小有名气,两人打得火热,他一心要将她迎娶进门,而且还得走正门。无论郑家人怎么劝说都不肯听,郑夫人一气之下病倒了这事儿才不了了之。 只是到底是真病倒了还是以病相挟,就只有了郑夫人自己知道了。 齐倾墨很安份地待在一边,微微垂着的双眼里一片迷雾,今日的人都到得差不多了,看起来会是一场精彩的好戏,她已经隐隐有些期待。 “时辰到了,请诸位夫人公子小姐,随老奴进宫吧。”太监尖细地一嗓子打断了众人的人窃窃私语。 百花宴每年都会如此举行,每年三月末四月初,百花开得正好的时候,皇后就会邀请朝中大臣的家眷们进宫来,赏她培植的各色花卉。 其实所谓赏花不过是借着个由头将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年轻的公子哥和俊俏的小姐们,总要有一个合适的地方,来让皇后见一见,点一点鸳鸯,然后盘根错节地生出许多关系,以巩固郑家在朝中的地位。 女人有女人的手段,这些手段的歹毒狠辣,绝不输男子半分。 齐倾墨跟着众人走在后面,看着满院开得姹紫嫣红的花,争奇斗艳,就跟这群长得各有姿色的小姐们一样,只是生得再好看,若只能被人欣赏最后采摘,这一生又有什么意思? “今日请各位进宫,一来是来看看这些开得正好的花,二来是本宫在这宫里待得实在是闷了,想找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说话。”皇后年约四十,保养得当的皮肤根本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柳眉细眼,别具风情。 她头戴凤冠,凤尾上九根羽翎,缀着宝石,华贵无双,凤眼一对墨宝更是价值千金,旁边还站着几位贵妃,看其装扮却要素简许多。 唯有其中一位贵妃身穿仅次于皇后正黄色的丝衣,头上的发冠点翠缀玉,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她开口说话声音清脆如莺啭,极是动听:“皇后哪里会闷,后宫中这么姐妹陪着呢,招这么些年轻丫头们进来,是不是想替皇上挑上一两个,充盈后宫啊?” “宝贵妃这话倒是提点了本宫,若这些丫头真能入了皇上的眼,也不失为一件乐事。”皇后雍容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特有的矜持,气势一下子便压住了那个宝贵妃。 “皇后娘娘真是好气度,我们后宫这些姐妹不懂事的地方很多,也多亏了皇后娘娘的包容呢。”宝贵妃扶了扶头的步摇,目光瞟了一眼旁边的几位妃子,有意无意地说着。 齐倾墨隐在群中,却将皇后与宝贵妃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这位宝贵妃可不是个简单角色,听说她入宫不过三年,便从秀女一路爬上了贵妃之位,深受皇上宠爱,只不过可惜的是一直膝下无子。 至于为何一直没有子嗣,齐倾墨不用想也知道,这位看上去大度宽容的皇后,怎么会允许在皇上正值壮年之际,有更多的皇子来威胁到太子的地位,一个三皇子已经足够她头疼的了。 只不过宝贵妃娘家是户部尚书的女儿,而户部尚书又是齐治一手提拔上来的,所以宝贵妃后边站着的宰相府,皇后既然想拉拢宰相府,对这位宝贵妃可谓又爱又恨,既得眼睁睁看着她深得皇上宠爱不能太过压制,又得千方百计地防着她怀上子嗣。 真是累着她了。 “我听说今日相府小姐们也来了,倾人呢,在哪里?”宝贵妃说完便寻着齐倾人。 “贵妃娘娘,臣女在。”齐倾人款款上前,盈盈一拜,礼仪周全,又天生丽质,自然引得众人侧目。 “你可有些日子没进宫了,怎么也不来看看我?”宝贵妃拉着齐倾人的手,嗔怪着。 “贵妃娘娘要侍奉皇上,臣女自然不好多加叨扰的。”齐倾人脸上虽很镇静,但眼中的得意之色却怎么也掩不住,能与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这般亲近,是她齐倾墨做得到的吗? “皇上不会怪罪的,你以后有空就多进宫。”宝贵妃的声音提高了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深得圣宠一样。 “谢娘娘。”齐倾人掩着喜意应道。 萧天离与萧遥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神态懒散,萧天离说道:“齐倾人真是愚蠢,宝贵妃无非见她是宰相府最受宠爱的女儿,才刻意亲近的,她竟然看不出来。” “胸大无脑嘛。”萧遥说着眼光往齐倾人胸前溜达了一圈。萧天离想起刚才齐倾墨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一时笑了出来,这两人还挺有默契的啊。 “当然,胸小也不一定有脑。”萧遥又往齐倾墨身上扫了两眼,似有所指地说道。 “皇叔这就误会了,我想她其实早看出来了。宝贵妃这么做,除了宰相府的原因之外,还因为齐倾墨这两天的风头太劲了,隐隐要盖过齐倾人,她是不得不帮齐倾人一把。” 萧天离笑了一下:“你要知道,若太子登位,她这个与皇后斗了这么些年的贵妃可不会落得有什么好结果。而我若要与太子相争,要娶的自然是齐府嫡出小姐才是。” 第31章 幕后是谁在操控 似乎是为了印证萧天离的话,宝贵妃看着齐倾墨的目光果然不善,似乎带了某种警告。萧天离与萧遥同时看向齐倾墨,她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仍自低着头规规矩矩的。 “你这话说得你一定能当皇帝似的,你以为那把椅子那么好坐啊?”萧遥白了萧天离一眼,摘了朵花在手上把玩。 “我当然……要登上帝位!”萧天离突然狠声说道,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十分痛苦,“而且,我绝不会娶齐倾人!” 萧遥扁了扁嘴,不再搭理萧天离,转动着手中的花往默默无闻的齐倾墨走去,对着她比划了半天,最后簪在她发间,原本那只发钗上的红宝石正好落在花蕊间,马上一只普通的簪子便有了光芒。 “不错,挺配你的。”萧遥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扶了扶那朵花,展开略有些卷曲的花瓣。 “谢过平遥王爷。”齐倾墨淡笑应过,看了一眼萧天离,想给宝贵妃来一记下马威,把自己的位置抬到跟齐倾人一样高么?看来这个平遥王爷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中正不阿,不偏不倚啊。 “别谢我,是小离那小子叫我给戴的,还叫你别辜负了他一番美意。”萧遥一摊手,毫不犹豫地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萧天离。 萧天离一怔,皇叔你要帮自己,也别用这么……坑人的方法啊。硬着头皮走上前,对着齐倾墨温柔一笑:“这花很配你。” “配我你怎么不自己拿过来?”齐倾墨可不是普通女子,才不会一时害羞失了分寸,让萧天离跟萧遥摆弄。 萧天离咬着牙,瞪着这个得寸进尺的女人,正想要怎么说,旁边的萧遥又探过头来:“他害羞,你懂的。” 旁边的小姐们满脸的震惊,谁人不倾慕这个丰神俊朗的三皇子,这齐府七小姐何德何能,竟有福气得三皇子一朵花? 一时气氛有些古怪,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地打量着齐倾墨,似乎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特别来似的,竟把上面正与宝贵妃说话的齐倾人都忘了。 齐倾墨别过脸,像是难为情的模样,却是在找着齐倾月,她今天太安静了,安静得让齐倾墨觉得有些奇怪。此时她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也不跟人说话,也不管旁边的人对她的看法。 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丰城稍微消息灵通点的人都知道了,未着寸缕的齐府三小姐是如何强追两男子的,而幕后黑手竟有可能是其亲生长姐。 因为这事,今天齐倾人与齐倾墨身边围着的小姐公子明显少了,再喜欢趋炎附势的人,也不敢向一条毒蛇献殷勤,连对自己亲妹妹都下得去毒手的人,没有人敢沾惹。 多么有意思的话题,足够人们咀嚼很长一段时间了。 齐倾人气不过几次要找齐倾墨,可是都被姚梦拦住,只说稍安勿燥,自有方法帮自己,齐倾人便只好压下许多郁闷,等着她母亲要如何治她。 突然感受到一对阴冷的眼睛,齐倾墨猛地抬头看过去,竟是姚梦! 没有人在一边的时候,她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杀意,齐倾墨眸光漆黑地看着她,分毫不肯退让。她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解开仇怨的可能,所以何必装得太过认真? “她没那么好对付,你要当心。”萧天离经过她身边,细微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是吗?”齐倾墨淡淡一笑,她没那么好对付,自己也没那么容易输呢。 另一边的齐倾人无助地望着宝贵妃,一双杏眼中盈着泪光,似乎在控诉着不知分寸的齐倾墨。宝贵妃刚要说话,皇后却比她快了一些:“这可是齐府七小姐?” “回娘娘的话,正是臣女。”该来的还是来了,齐倾墨轻提衣裙,向皇后行了一礼,优雅端庄,俨然不输那些宫中自小让嬷嬷们**着的公主们,倒是令得想看齐倾墨出丑的齐倾人很是不解。 她为了学宫中的礼仪,特意请了宫中的老嬷嬷去教,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有了今日的仪态,凭什么齐倾墨比她做得更好?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着果然不错,难怪这两天能将宰相府闹得鸡犬不宁的:“平身,过来本宫好好看看。” “谢皇后娘娘。”齐倾墨行完礼才站起来,微低着头双手放于腰间,细碎的步子行走无声,衣摆和头发丝儿不动半点,仅凭这几点,便是许多人做不到的。 原本只想看戏的众人这才有些惊讶,这个不声不的齐府七小姐,竟端庄淑仪至此? “真是个美人儿,怎么以前不见你进宫来?”皇后拉着齐倾墨的手说着话,她戴了长长的护甲,冰凉冰凉的,覆在齐倾墨的手背上一阵阵寒意。 “回娘娘,我之前身子嬴弱,一直多病,不好进宫怕冲撞了凤驾。前些日子好了些,这才进宫参拜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海涵。”齐倾墨也打着太极,她不会单纯到相信皇后是真心喜欢自己,也不会天真到皇后会为了自己与齐倾人翻脸。 皇后这么做,无疑是给宝贵妃和齐倾人警告而已。 只怕更大的警告还在后头。 “那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我看你与天离倒十分相熟的样子。”皇后说着还看了萧天离一眼,眼中的神色,不言而喻,只有把这个女人扔给萧天离了,齐倾人那个贱人才会死心地嫁给天越。 她就不信齐治会放弃齐倾人母族姚家,选择扶持齐倾墨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庶女! “皇后娘娘说笑了,三皇子殿下风流倜傥,临澜国不知多少女子对他倾心,臣女只是偶然与三皇子结识,谈不上相熟一说的。”齐倾墨才不会这么快就接住这个球,要是萧天离聪明这会儿就该知道要干什么! “是么?”皇后的眼神分明写着怀疑,抬头再看萧天离,他竟然摘了一大捧花,挨着个儿给每个女子分了一朵!一边分还一边说着热情洋溢的夸赞之词,而且保证不重样,不肉麻,情真意切!夸得那些女子一个个面红耳赤,面含娇羞。 齐倾墨对于萧天离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方式,正在逐步接受,只是为了向皇后表白自己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就要给每个女子来簪一朵花么? 不过,唯一没有收到萧天离花的是齐倾人,她眼巴巴地等着,却只等到萧天离的无视,哀怨的眼神不知碎了多少暗中喜欢她的人的心。 齐倾墨不由得想着:自然是没有你的,你可是太子看中的人,萧天离若真的打算换个人选,自然是能离你多远就有多远了,毕竟与太子针锋相对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还有个皇后在。 只是可怜了这些花,皇后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才培植而成,就这么让萧天离给采摘了! 齐倾墨确信自己感受到了一下皇后手指的抖动,去看她脸色却发现她另一只手正掩着嘴笑:“这个天离啊,真是风流成性。” “皇后娘娘说的是。”齐倾墨只假装看不出皇后心中的肉痛,低头应合着。 “七小姐刚才的话可是谦虚了,今日三皇子英雄救美之事传遍了丰城,你怎可说与三皇子不熟呢?”那个说话张扬郑明又来了,对着皇后说道:“皇姑母,依我看啊,分明是七小姐害羞了才是。” “是吗?还有这样的事?”皇后像是来了兴趣,转过身子示意郑明把话说下去。 郑明看了齐倾墨一眼,冷笑一声,将今日萧天离如何英勇救人,齐倾墨如何与他深情对视,百姓如何交口称好,添油加醋地大肆渲染了一番。皇后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打量一眼齐倾墨。 齐倾墨却并不说话,这个郑明,真是自作聪明的典型。这样动听的英雄与美人的故事,齐倾人听了只怕要发疯吧。 “郑公子说笑了,我家七妹深居简出,今日与三皇子殿下只是偶然遇上,得殿下相助罢了,并非郑公子所说那般。”齐倾人果不其然无法忍受齐倾墨与萧天离之间的事,连忙跳出来说道。 “是吗?大小姐你当时又不在场,怎知是偶然,而非约定?”郑明说话越来越没分寸了。 “郑公子,说话可要注意了,我七妹谨守女子贤德,怎么可能与三皇子有约定!”齐倾人几乎咬牙切齿,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她一定要扇这个不识时务的郑明两耳光! 皇后靠回椅子上,目光幽幽地看着快要暴跳如雷的齐倾人,她就这么喜欢萧天离那个孽障么?那还偏不能让她得逞呢! 而齐倾墨看的却是郑明,再蠢笨的人也该知道说话要分时机与分寸,郑明这样说,是想挑拨谁呢?以他的脑子绝对想不到这样的挑拨之计,那背后指使的人又是谁呢? 齐倾人不由得把目光望向众人…… 突然,齐倾墨被一个男子的脸吸引住,前一世她在太子府上见过此人数次。此人深得太子喜欢,足智多谋,是太子的军师好友,太子许多事都是他在后面出谋划策。 比如送去子规啼拉拢了柳安之之事。 郑家二公子,郑威。 第32章 给亲妹妹下药 “别人都在说我喜欢你呢,你怎么在看别的男人?”萧天离凑过来顺着齐倾墨的眼光看去,正好看到面如冠玉的郑威。 “要栓住三皇子殿下的心可不是件容易事,自然要多利用几个人,使点坏心眼了。”齐倾墨毫不介怀萧天离的调侃,从从容容应道。 “那你也得挑个合适的人才成,郑威,可是条毒蛇。”萧天离神色虽然清淡,但语气却颇警惕。 “是吗?”齐倾墨垂眸,蛇又如何?不也有七寸可打吗? “我知道你不怕事,但不要坏事。”萧天离略带警告地看着齐倾墨,他总觉得这个女人太过疯狂,虽然手段狠辣,智谋百出,但并不好控制。 “我坏你什么事了?”齐倾墨歪头一笑。 “我皇叔一直未娶,我希望他早点有个妻室,我也想有个婶婶。”萧天离看着齐倾墨的眼睛,说得颇有深意。 “所以你放纵我对长姐和二姐泼脏水,并不阻拦,无非是想逼得他们无后路可退,就只好来找你与平遥王爷了吗?”齐倾墨突然一笑,十分了然模样:“三皇子殿下好计谋,试问到了那个时候,谁还敢要我长姐与二姐?三皇子与平遥王爷再对长姐和二姐垂怜,她们只怕要死心塌地跟着你们呢。连着整个相府都因着这层关系,倒向三皇子这边。” “你既然知道一切,就该知道有些事要适可而止。”萧天离总觉得齐倾墨的眼睛太过冰冷,那种冷是漠视一切的残忍,所以挪开了目光。 “三皇子若想撮合我二姐与平遥王,再亲近我长姐,将平遥王爷和宰相府都绑上你的船,就不要做这种打算了。”齐倾墨的小嘴里说出的话,令人胆战。 一介女流,妄论朝政,抵毁皇子,挑乱朝纲,任何一条都足以让她死上一百次了。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萧天离虽然还在笑,可是眼睛里却透出危险的光。 “整个相府里,我父亲看重的人只有我那两个哥哥罢了,可偏生不巧,他们两个去历练的地方正好是太子势力范围,我可不相信太子殿下没有对他们做点什么。”齐倾墨说起太子时语带嘲讽,甚至还有莫名的恨意,偏过头看着萧天离:“想必三皇子殿下也知道吧?” 齐府两子,齐铭,齐韬,一个武艺超众,一个博学多才,两年前齐治让他们二人跟着驻守边关的大军前往南域,在军中磨练,无非是想帮他们镀金罢了,等到从南域回来,他们就有资历入朝为官,走上仕途。 南域大军的将军正是太子母亲,当今皇后娘家的人,所以太子与宰相府其实早有勾结。 当年,若不是齐倾人对萧天离执念太深,宁死不嫁太子,又与萧天离暗结珠胎,嫁去太子府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而二姐在大姐的事情发生后,跪在平遥王府足足三日,平遥王终于向皇上请旨,娶了她。 最后只落得自己与齐倾水两人,好死不死的当时齐倾水病倒在榻,而自己又对太子早就一往情深,于是最后嫁入太子府的人是齐倾墨自己。 太子觉得以他的身份却娶了一个无才无能的庶女,心中愤怒不已,却碍着当时的局势不敢对宰相府怎么样,一腔恨意全撒在了齐倾墨身上。嫁入太子府的齐倾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过上那种非人的日子,最后落了一个那么凄凉的下场…… “你在想什么?”萧天离看着齐倾墨越渐冰冷下来的脸,眼中露出浓烈的恨意,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恨的人可恨的事,不由得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往事罢了。”齐倾墨合上书,掩去全部的心绪,抬眸笑若轻风,“三皇子若是来说服我今日不要动齐倾墨与齐倾人做出过激之事的,就不必再说了。你信不信,今日我不找她们,她们也不会放过我?” “你……”萧天离正要说话,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三皇子殿下。”细细弱弱的声音,带着些羞赧与胆怯,齐倾墨朝萧天离身后看去,一个身着浅碧色襦裙的女子,正埋着头绞着腰间的衣服局促不安。 “陈小姐。”萧天离转身。 陈小姐,陈明珠,吏部侍郎陈达之女,以一副娇弱的身形闻名,听闻她舞姿出众,起舞之时如弱柳迎风,柔情万种,惹人怜惜。 听闻她爱慕萧天离已有多年,若这丰城这临澜国里,能让齐倾人上心的,也只有这位陈小姐了,容貌出众,知书达理,惹得丰城中诸多公子爱慕。 “我……我绣了个香囊,想……想送给殿下。”陈明珠一脸羞得通红,从怀中掏出个颜色月白色的香囊来,上面绣着纹着一对比翼鸟,其意不言而喻。 “此物甚好,只可惜我一向不喜这些累赘之物,只怕要辜负了陈小姐一番心意了。”萧天离即便是在拒绝人的时候,也无人让人心生怪罪。做为一个男子,他实在太出众了,站在一众人里面,总能第一眼就看到他。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陈明珠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上去实在惹人心疼。她说完拽着香囊看了齐倾墨一眼,转身就跑开了,似乎羞得无地自容。 齐倾墨见她走远了,才与萧天离并肩站在一起,似笑非笑说道:“殿下真是这丰城女子的烂桃花。” “这个比喻我喜欢。”萧天离偏头一笑,正好与齐倾墨对视,两人相视而笑,彼此了然。 陈明珠,若真是看上去那么单纯,那就好笑了。 一身刻意为了配萧天离墨绿长衫的浅碧襦衣,胸口处若隐若现的肌肤,还有看似随意实则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的两缕长发垂在脸颊,不经意间流露的风情,比起坦胸露乳更能媚惑人,更何况再配上她柔弱无力的身子,清纯无害的脸蛋,明知送不出还特意要来送的香囊,这心机比起齐倾人不相上下。 这样想着,齐倾墨不由得看向齐倾人,果然她怨毒的神色紧紧跟着陈明珠。陈明珠刻意挑了一个齐倾人名声大坏的时刻来接近萧天离,只怕要向齐倾人暗中示威才是重点吧,所谓香囊不过是随意拿出来的罢了。 两人正说话间,皇后已吩咐下人备好了酒席,到了晚宴时分。 酒宴摆在凝晖堂,美味佳肴源源不断呈上来,酒盏中的琥珀浆在明亮的烛光下摇曳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齐倾墨坐在女宾席后面的位置,规规矩矩地坐在不打眼的角落,始终笑容得体端庄,不言不语,只听着周围一众小姐的窃窃私语。偶尔看一眼自己的长姐与二姐,她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你们说齐家大小姐真的给二小姐下药了吗?” “谁知道呐,不过她为什么要给自己亲妹妹下药呢?” “我听说啊,齐倾月嚣张跋扈,毁了相府四小姐齐倾水的脸,这事儿你们不是知道吗,然后就给相府丢人了,大概齐倾人是觉得齐倾月丢了她的脸,要惩罚一下她吧。” “要惩罚也不能下这种毒啊,我听说那齐倾月身上一件衣服都穿就直往平遥王身上扑呢。” “你可别拿平遥王爷说事儿,平遥王爷怎么可能看得上她那种人!心狠手辣,连自己妹妹的容都要毁!” “也是,俗话说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齐倾月能做出那样残暴的事,这齐倾人温柔善良的样子啊,只怕也是假的。” 齐倾墨支着下巴笑看着齐倾人糟糕的脸色,指间的酒杯转啊转,里面清亮的酒水荡开一圈圈小小的水纹,像极了她美丽的心情。 “倾月姐姐,不知前两日坊间的传闻是不是真的?你真的将倾水妹妹……”礼部尚书的女儿林婉之试着问道。 “婉之妹妹怎么也听信这些谗言?”齐倾月今天一整天未说话,这会听了林婉之的问题再憋不住,脸色难堪,讪讪笑着,偶尔目光恶毒地看一眼齐倾墨。 “是吗?前些日子我与平遥王爷去茶楼听书,正好说到这一段呢,当时听着可有意思了。”林婉之捂着嘴轻笑。 “平遥王爷他说什么了?”齐倾月这才变了脸色,赶紧朝对面平遥王的座席上看去,他正与人对饮,但看在齐倾月眼中却总是觉得平遥王待她生分了。又想起昨日之事,想死的心都有了。 又狠狠剜了一眼齐倾墨,只怕忍了一天的恨意都在这一眼中了,齐倾墨看着只淡淡一笑,既然你们要作怪,就怨不得自己先下手为强。 “倾月姐姐,倾月姐姐,皇后娘娘叫你呢!”林婉之好心地推了推齐倾月,她想着平遥王想入了神,竟没有听到皇后唤了她两声了。 “啊……哦,臣女参见皇后娘娘。”齐倾月连忙回过神来,窘迫地跪在地上,一脸通红。 第33章 抢了所有人的风头 早已站在场中的齐倾人不着痕迹地一皱眉,场上早摆好了琴与萧,齐倾月连忙走过去执起玉萧。 齐倾人与齐倾月的琴萧合鸣很是有名,琴声悠扬萧声绵长,两姐妹合奏更是一段佳话,当年在宫中一曲不知俘获了多少男儿的心。 想着些琐事,齐倾墨悠声说道:“难怪平遥王爷对我二姐另眼相看,这萧声果真动人。” 声音不大,刚好够一旁的林婉之听见,林婉之听罢看了几眼齐倾墨,齐倾墨又笑着一叹:“这丰城中不知多少女子能与平遥王爷喝上一杯酒,都知足了。” 林婉之心思一动,目光闪了几闪,偏过身子来问齐倾罢墨:“不知齐府七小姐可知道相府事情的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齐倾墨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 “就是你长姐与二姐的那些事,难道真的如传言所说吗?”林婉之神神秘问道。 “我一向身子不好,常年闭于后院,这些事倒真不清楚。”齐倾墨说着神色一黯,仿佛在相府受了极大的冷落一样。 林婉之见套不出什么话,又看不起齐倾墨一副无能的样子,冷笑着端起酒杯穿过人群,果真走到平遥王爷身边,远远看去两人正低声窃语,女子貌美,男子英俊,好一副风流无双的画面。 “其实三皇子明明喜欢那个香囊,真搞不懂为什么要拒绝。”齐倾墨又在手指绕着圈自言自语,“三皇子说歌起舞随才是风雅,两位姐姐这样只**弹琴倒是有些单调了呢。” 似有所指又似乎只是纯粹的发表感概,她温驯安静地坐在那里,只自己跟自己说着话,这些话再恰好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听见。 “相府大小姐和二小姐的琴萧合鸣真是有如天籁。”陈明珠笑得弯了眼睛看着上方的两人,拉着旁边一女子说道:“可惜只站在那里倒显得有些太静了呢。” “明珠妹妹你舞技出众,何不助兴一番?”也不知旁边那人是真心不知道陈明珠的意图还是故意顺着她的话在说。 “姐姐就知道取笑我。”陈明珠嗔怪一声,羞得推开那人的手。 “是啊是啊,明珠你上吧,别让相府那对姐妹抢了风头,去吧。”看来齐倾人两姐妹在外很是招人嫉恨啊。 陈明珠半推半就着让几个推上场,看似慌乱地向皇后行了个礼,得了皇后应允,长袖一挥,竟是水袖连袂,铺开了一片浅碧色,像是莲叶如浮于池水上,美不胜收。 她步子灵活,旋转起来如一片轻盈的云朵,靠近萧天离,弯腰将那个香囊塞进他手中,又连忙旋转着步子离开,脸上笑容藏不住,羞涩地目光一直落在萧天离身上,舞姿越发热烈。 齐倾墨乖巧地望着自家两位姐姐眼中妒忌之情越来越盛,嘴角漂亮地翘起,弯成一个甜美的弧度,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如一潭沉寂的水,不知温度,不知深度。 萧声一颤,音节尖锐,齐倾人连忙抚琴跟上,可是齐倾月越错越怕,越怕越错,萧声越见混乱,齐倾人琴音掩不住其滞涩杂乱。 最后发出“叮”的一声,琴弦应声而断! 琴声断的那一下齐倾墨跟着声音快乐地一扬眉,眼角藏起细碎的笑意,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看着皇后,皇后换了身衣服,头戴龙凤珠翠冠,上缀东珠,身着褚色对襟长裙,绣着振翅欲飞的凤凰,端庄地坐在那里,仪态万方,母仪天下。 乐声停,陈明珠的步子也乱开,最后急急收住,着实算不得美妙。 “你姐妹二人一向配合默契,今日这是怎么了?”皇后看上去并无不悦,只是平淡地问道。 “回皇后娘娘,许是臣妹多饮了些。”齐倾人连忙回话。 “既然如此,那便先下去吧。”皇后摆了摆手,并未多加苛责。 齐倾人与齐倾月战战兢兢回到座席上,惊恐不安地看着皇后,齐倾墨眸光微冷,她们二人下来了,可就到了自己了。 “母后,既然齐家二位小姐今日身子不舒服,不如就让齐家七小姐代为献艺吧。”萧天离长身玉立,笑若春风。 “七小姐?”皇后怪异一笑,望着萧天离的眼色说不出的古怪,她当然萧天离说的人是齐倾墨,只是没想到萧天离会帮齐倾墨铺路搭桥,看来萧天离对齐倾果然存着几分心思,这样一来,她倒是省心不少。 “正是。”萧天离笑意不渐,可是齐倾人脸色越白,萧天离是生性风流不假,可为何竟然对自家那个无能无才的齐倾墨上了心? “既然如此,那便让七小姐上吧。”皇后对这种千篇一律的琴棋书画她早已看腻,谁来都一样,含意深刻地看了一眼齐倾墨,若她与萧天离之间真能有点什么,那才是好事。 齐倾墨起身对萧天离微一点头算是答谢,早在此之前,她就跟萧天离说了,要让他帮自己说这句话,让他助自己成今日之事。 其实她完全是是赌,若萧天离不肯帮她,她只能自己毛遂自荐了,那效果便要小了许多去。 众人这才将发现一直安静坐在角落里不多言语的齐倾墨,略有苍白的小脸上透着些病态,但是眉目生得极好看,远远看着竟小小年纪便透出妩媚之姿,只是衣衫简陋,平白掩了许多风华去。 更令人吃惊的是,三皇子三击掌之后,场上抬上来三面大鼓,分立三方,鼓面皆有半丈之长。 齐倾墨站在三鼓之间,对着皇后行了一礼道过万福,突然褪去身上那件浅青色的外衣,露出里面如火一般大红的贴身单衣,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下身是长裤在脚踝处扎紧,手腕处缠了红色的丝带。 这一身打扮,英姿飒爽! 满座宾客目瞪口呆不知这样惊世骇俗打扮的齐倾墨要做什么,鼓声已经响起,起初只是一声一声,重如雷霆击在人心,慢慢鼓声越急,如暴风雨倾盆而来,连成一片,只见那挥动鼓槌的双手上红缎如飞,挽起一道道红光,交错纷飞,连绵不断。 齐倾墨脚步微错,三鼓齐响,急急如雨于酣处,畅快淋漓,听得众人不敢分神,只怕错过哪一处精妙,腰肢后摆成仰姿,双手落在两侧鼓面上,一只秀足点在前方鼓面,鼓声渐停,归于寂静,两只手腕上的红缎下垂微微拂动。 宾客宁神屏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门口处太子来了也未查觉。 看到太子的那一刻,仿似前世所有的记忆汹涌而来,那种落胎之痛,绝望之苦狠狠撞击在齐倾墨胸口,愤恨报复涌上大脑。 腰肢一摆,双足分立,鼓声再次响起! 如千军万马征战沙场,鼓点响彻云宵,排山倒海而来,恰似两军交战气势磅礴震天撼地!齐倾墨双手挥动将满腔的恨意击于鼓面,直有天摧地塌之势而来!听得人热血沸腾,只想提枪上马驰聘沙场! “好!”萧天离大赞一声,拔出旁边侍卫的配剑,跳入场中,舞剑而起! 他的剑法跋扈飞扬,点,挑,刺,削,立,顶,合着鼓点大气磅礴,寒光闪烁,长发飞舞,偶与齐倾墨的红缎相连,黑红交映,动人心魂。 鼓点已急如万马脱缰而奔,繁密响起,剑光如织光幕,连成一片! 忽见齐倾墨骤然收手,鼓声骤停,剑光立时凝滞,两人相对而立,一个红衣如火,一个仗剑如芒,凝成这场中唯一的风景! 满座寂静,不过多了多久,才听到太子的声音:“想不到儿臣差点错过一场好戏。” 齐倾墨垂首而立,脸上身上全是晶莹的汗珠,两条纷飞的丝带早已安静的贴伏在她腿边,只有那一袭红衣依然夺人瞩目。 “与你父皇看完奏折了?”皇后对着太子慈爱一笑,眼里全是宠溺。 “见过母后,刚从父皇那儿过来。”太子一拜转过身来挑起齐倾墨的下巴:“你是谁?” 太子,萧天越这张脸,齐倾墨至死都不会忘记,现在的他比起当年,几乎别无二样,一样的薄唇如刀,一样的眸如鹰眼,一样的俊郎好看,只是此时再看,全然不再是当年少女怀春时的心动,只有无边的恨意,这恨意强大到她差点要控制不住。 “回皇兄的话,她是宰相府的七女,齐倾墨。”萧天离见齐倾墨半天不回话,以为她吓着了,收剑入鞘,藏于身后替她回道,此时的他也早已汗湿后背,额头微湿。 有多久,没有这种热血沸腾难以克制冲动的感觉了? 齐家七小姐,果真不简单。 “没想到与三弟多日不见,三弟剑术见长啊,何日来切磋一番?”萧天越放开齐倾墨,眸光带着警惕看着萧天离,他太过强大,对自己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皇兄谬赞了,臣弟区区雕虫小技岂敢与皇兄相提?”萧天离暗自懊恼,今日怎么就没控制住,倒平白给了太子口实,转过话头说道:“七小姐还不见过太子?” 齐倾墨努力压下心中的恨意,甚至藏好眼角的仇视,行礼拜道:“臣女见过太子。” “起来吧。”太子目光在她脸上来回转了两圈,喻义不明地笑道:“你与我三弟关系不错?” 第34章 惊变陡生 若宰相府的小姐有两个都与萧天离走得近,那萧天离就真的离死不远了,齐倾墨心中冷笑,这个人还是如此,当年为了致萧天离于死地,将与他有关的人一个个杀尽。 此时的她已经平静下来,浅笑抬眸:“我家长姐喜欢三皇子殿下,我自然是认得的。” 天真无邪毫无城府的一句话,让几人都变了脸色,齐倾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女儿家的心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道出,说不出的窘迫不安。别人投过的目光更让她无地自容,可这窘迫后面又藏着些期待,期待萧天离能给自己一些表示。 萧天离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坦荡无邪的齐倾墨,目光深敛,就知道这个女人是故意的,一句话将整潭水都搅浑了,她正好退场么? 果然太子恍然一般说道:“是吗?”又问萧天离:“那三弟可是想抱得美人归啊?” 萧天离朗声一笑:“皇兄这话说得可不对了,我一向喜欢美人儿,府里三千尚且嫌不够,若那大小姐不介意,我自然是乐意的,只要那是个美人。” 齐倾墨低头抿嘴一笑,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萧天离果真不是个简单的人。 “你还有脸说,这么大年纪也不知道纳个正室!”萧遥不知什么时候摆脱了林婉之,懒洋洋地坐在席位上,一手执着酒樽牛饮,骂了萧天离一句。 “皇叔,这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不也正是一种境界嘛。”萧天离恬不知耻地说。 两人正你来我往着,皇后突然说道:“你们几个要说话便上一边说去,我看这丫头顺眼得很,让她上前来。” 太子说道:“是,倒是儿臣扰了母后雅兴了。” 皇后嗔怪一声,招呼齐倾墨上前,她身上还有着汗渍局促着不敢接近,皇后却毫不在意拉起她的手,将自己腕上一对镯子摘下来戴在她手上,引得众人哗然,只听到皇后颇带笑意地声音说道: “想不到你生得好看,还有这一手绝技?”皇后笑意盈盈地打量着齐倾墨,似乎在瞧着未来萧天离的妃子,不过再如何好看出众,一个庶女总比不得嫡女的身份有用的。 “娘娘过誉了,臣女区区拙劣功夫,能入娘娘的眼,是臣女的荣幸。”齐倾墨恰到好处地微露出淡淡的喜意。 “你这孩子,怎地这般羞涩?得空多进宫,本宫越看你越喜欢。”皇后笑道。 齐倾墨不动声色,笑着回道:“谢皇后娘娘抬爱。” “母后似乎很喜欢齐七小姐?”站立在下方的太子突然笑问道,似乎觉得皇后对齐倾墨的喜爱过了头了。 “这孩子清秀又可人,哀家自然喜欢了。”皇后拉住齐倾墨的手,对萧天越说道:“更何况,难得有女子能入了你那个三皇弟的眼,哀家自然要多看看了。”说罢眼睛在萧天离身上转了转,齐倾墨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前世她虽然未亲眼见过皇后,但是皇后的诸多事迹她却烂熟于心,想用自己绑住萧天离,好让萧天越放手娶齐倾人么?只怕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是啊,三弟是该娶一房妻妾收收心了。”萧天越微微一想,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目光不善地看了一眼齐倾墨,又看了一眼萧天离,如果萧天离只是娶了这个一无所有的相府庶女,就越能让他清醒的知道,他是一个什么身份! 齐倾墨知道太子是在给皇后搭线,好让皇后顺着这话将自己指给萧天离,一眼看过去,萧天离正笑得一脸迷糊,似乎不明白太子话里的意思。 这人为了不让太子和皇后对他太过注意,甚至为了麻痹他们,说不定就会应了他们,娶了自己!反正自己一个庶女上不了正妃之位,也不会妨碍到他日后迎娶青微! 但自己可没想过要嫁给他! “如此说来,我长姐可就要美梦成真了哦。”齐倾墨轻轻巧巧一句话,拉起齐倾人的手笑眯眯地看着萧天离,想把自己推进火坑里,门都没有! 齐倾人脸上羞得一片坨红,甚至都觉得齐倾墨也没那么令人讨厌了,完全忘了这里是皇宫,后面有皇后在看着她,旁边是太子虎视耽耽的眼神,只一心想着萧天离若是今天应了她,是不是就可以择日嫁入三皇子府了。 那少女怀春期待的眼神,配着她清丽出众的容貌,着实迷人。只是萧天离却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往后退,一边退还一边说:“自古长幼有尊卑,太子都还未立太子妃,臣弟岂敢逾越?太子就不要再取笑臣弟了,最多臣弟以后不再到处找美人儿了还不成吗?” 萧天离的表情着实委屈,也不知道是娶了齐倾人委屈还是以后不能找美人儿了委屈,唉声叹气地看着太子,一副“愁煞我也”的表情。 太子似信非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不出什么理由是会让萧天离拒绝齐倾墨的提议,迎娶齐倾人的。要知道绑上宰相这棵大树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哪怕他贵为太子,也不得不想尽办法拉拢齐治。 “三弟说话真是风趣,不过这位七小姐倒也有意思得很,难怪三弟对她另眼相看。”太子再次探究着齐倾墨,这么巧妙地把齐倾人丢到话题中心,的确有意思。 “太子过誉了,臣女只是把我长姐不好意思说的话,说出来而已呢。”齐倾墨笑嘻嘻对着太子说道,像是全然不知道这话会引起多大的风浪一样。 她曾嫁给这个男足足六年,熟悉这个男人身上每一个狠处,也知道他每个一弱点,太子的光环太过耀眼,他容不得任何人觊觎,更容不得他人亵渎,如果齐倾人敢让他在今日下不来台来,他就一百种方法让齐倾人生不如死。 看两条狗相咬,齐倾墨很乐意。 “哦,是吗?”太子果然危险的眯起了眼,看着一边的齐倾人。这个女人,就这么想嫁给萧天离,给自己戴顶绿帽子吗? 他的眼神太骇人,齐倾人吓得一动不敢动,只低着头也不敢说话,再怎么傲慢的人在绝对的权势下也会低头,齐倾人还没有蠢到跟太子大闹一场。 “七妹说笑而已。”她只如是说道。 “最好是说笑。”太子真是一点也没变啊,那样阴冷无情的眼神一如往世。齐倾墨看在眼里嘴角扯起凉薄的笑意,微有些凉意的指尖悄悄滑过自己的小腹,那种痛,她依然记得。 此生,将慢慢赠于他。 就在太子还在打量狐疑的时候,一直在一边喝酒喝得正欢的萧遥突然说:“这么好个黄花大闺女你们都不要,要不给我暖床算了。” 轻薄无礼的话由他说着却不显荒诞,世人谁不知临澜国那位手掌兵权的平遥王爷向来胡闹惯了。只是齐倾人却受不住了,想她堂堂名门闺秀,相府嫡女却被几个人挑来捡去,怎么也是种羞耻。 她的脸又红了,这一回的却是气的。 只有齐倾墨还是笑得极无辜,偶尔看见萧天离藏在胆小无能神色下面的凛冽怒气,反倒大大方方迎上去。总想利用自己,就也要有被自己利用的觉悟才是啊。 她自己不会嫁给萧天离,也不会让齐倾人嫁给萧天离的,且不说萧天离因为青微的缘故根本不会娶她,就算是太子,也不会允许相府的天秤偏向萧天离。 更何况齐倾人为人傲慢惯了,嫁入三皇子府只怕一心想奔着以后的皇后之位去,齐倾墨可不想让萧天离羽翼未丰的时候就被齐倾人害死。 但是利用她喜欢萧天离的事刺激下太子还是很愉快的,看太子对齐倾人势在必得的架势,想来以后就算是他真的娶到了齐倾人,也不会给她什么好日子过吧。 一想到这个,齐倾墨觉得有点开心。前一世,齐倾人陷害自己**于太子,让自己替她嫁入太子府,受尽屈辱折磨,最后还得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尝尝这种滋味才好。 萧天离有些恼火,却又发作不得,他知道齐倾墨不好控制,但没想到她竟三两句话就把自己推上浪尖,今日要不是齐倾人还有点脑子只怕就要被太子兴师问罪了。这样危险的盟友,他不得不仔细审视。 就在两人都在互相打量探视的时候,异变陡生。 “皇后娘娘,求您为臣女作主啊!”二姐齐倾月突然扯开了嗓子喊了一声,猛地一头撞上一边的柱子上,额头上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她今日略显简素的衣服上更是点点斑驳的血迹,靠着柱子软软倒下去! 这一变故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一时惊住了众人,边上的侍卫想要去拦,也比不得齐倾月卯足了劲儿冲上去的速度。 “二妹!”齐倾人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抱住齐倾月,哭着:“二妹,你这又何苦?” “姐姐,我不能平白无故失了清白,更不能让你背负无枉之罪!”齐倾月这一下撞得不轻,握着齐倾人衣服的手都有些发抖,只是语气依然咬牙切齿的。 第35章 腹黑的很有技巧 “这是怎么了?”皇后连忙着人过来扶起齐倾月走到自己跟前来,关心地问道:“什么事儿能让你一个堂堂相府小姐寻死觅活啊?” “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明鉴,臣女与长姐清白自爱,却受奸人谋害,我失了身份是小事,可令整个相府蒙羞,却实在罪不敢当,只求皇后娘娘还臣女一个清白,臣女死而无憾!” 齐倾月的话说得很有技巧,与她往日的作风完全不同,想来这些话姚梦在私下教过她很多遍了,看着她额头上鲜血直流,这一出苦肉计,倒上演得真是漂亮。 齐倾墨早已起身,站在一边,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齐倾月与齐倾人,最后看了姚梦一眼,想必他们等了一个晚上就是在等这一刻吧?自己倒要看看,她们能闹出多大的幺蛾子! 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摆,她立在场上像是完全不知道齐倾月要干什么一样。看到她这副淡定自若的样子,齐倾月心里还真堵了下,姚梦拉了拉她的手,她才回过神。齐倾墨看她这样子,只是浅笑一声。 偏了偏头看到萧天离他们,萧天离脸上有些探究之色,又与萧遥对视一眼,萧遥一脸看好戏的神色,缺德地说道:“唉呀,齐二小姐要以死明志,得撞皇后娘娘脚下那块青石砖才对啊,那儿够硬,保你一撞就死,绝对明志!” 明明很紧张的气氛,却因着萧遥这句话大家都憋起了笑意,尤其是林婉之更是笑得直接拿袖子掩住了嘴。 齐倾月恨恨的盯着林婉之这个跟她抢平遥王爷的女人,要不是碍着现在在皇宫,又还有其它的事要做,她真不得撕了林婉之那张脸,剁了她那只爪子看她还敢不敢拉平遥王的衣服! 而林婉之则挑衅地看着她,目光自得,鼻孔都要朝天了,越是把齐倾月气得够呛。 “皇叔何不等齐二小姐把话说完?依我看,说不定真有什么委屈呢,母后还是问问吧。”萧天越合声说道,前去扶起明明只是陪跪在地上齐倾人,温柔有加:“倾人,刚到初夏,地上还凉,起来吧。” 齐倾人巧妙地避开萧天越的手,略带着哽咽说道:“谢太子,只是我二妹委屈未申,我冤屈未洗,委实不敢起身。”梨花带雨的样子的确很动人。 太子递了一方帕子给她擦泪,安慰说道:“放心吧,母后最见不得别人受委屈,一定会帮你洗脱冤屈的。” 齐倾墨在一边看着好笑,看啊,这个男人多温柔,多体贴,担心一个根本不想嫁给自己的女人是不是会着凉,却对当年的自己残忍得如同对待一条狗!那些锥心刺骨的痛,她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对萧天越的恨,每日都在增加! 察觉到齐倾墨的脸色发白,眼中仇恨的光芒似乎要刺穿萧天越,萧天离连忙说道:“太子殿下,还是先听听两位小姐怎么说吧。” 齐倾墨听到萧天离的声音,一瞬间清醒过来,背后微微有一层薄薄的冷汗,低下头不去看萧天越的脸。 萧天离看着她,她越是这样,萧天离越好奇,这样一个冷静自持的女人,为何偏偏对太子有这么大的恨意,大到她竟无法自控。 那边的齐倾月早已哭声连连,泣不成声,却保证每一句话却能清晰地让皇后听见,这也算是本事了:“我不知何时得罪了七妹,竟使得七妹在我茶中下毒,还诬陷在我长姐身上!让臣女在下人面前丑态百出,身败名裂,更让臣女长姐背负不白之冤,遭人责骂!臣女今日冲撞凤驾,血浅凝晖堂,不求皇后娘娘宽恕,只求娘娘还臣女一个公道啊!” “竟有这样的事?”皇后眉头一拧,狐疑地看着齐倾墨,却发现她面色懵懂,似乎眼前之人所说的事与她毫无关系一样。 “皇后娘娘,臣女绝无半句妄言,那日在臣女房中的男子也已承认,他们一早就被七妹收买了,求皇后娘娘明鉴啊!”齐倾月一见皇后看向齐倾墨,连忙急声说道,额头又叩在地上,不过地上铺了驼毛毯子,疼倒不疼,倒是平白糟蹋了上好的驼毛。 皇后在几人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几眼,说道:“既然如此,那相府七小姐,你就说说看,到底有无此事?” 满屋早已沉寂的宾客都看向齐倾墨,她今日着实风头大盛。前面一只击鼓之舞,撼人心魂,引得风华无双的三皇子为其舞剑助兴,后来更是得到皇后亲赐的一只玉镯,本以为会是风光无限,却不想,最后竟闹出这么一出戏来。 齐倾墨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抬起腰身,挺得笔直地问道:“皇后娘娘,既然两位长姐这样说,那臣女可否问两位姐姐几个问题?” “这是自然。”皇后应允。 齐倾墨却在飞快地转动着脑子,皇后现在是最难做的,齐倾人之前的事已让她清誉受损,皇后既想保住齐倾人,让她洗个干净,好风风光光地嫁入太子府,又不想自己名声太差,不然无法用自己牵住萧天离的眼睛。 齐倾墨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萧天离还不够,自己也还不是皇后的对手,所以不能全逆了皇后的意思,将齐倾人弄得臭名昭著,或许就是打了太子的脸,也就间接打了皇后的脸了。 想到此处,齐倾墨转了转眼珠子,笑望着齐倾月:“请问二姐一个月的例银是多少?” 这完全不相关的问题不止令齐倾月呆住,旁边的人也愣住了,皇后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皇后娘娘,臣女自有用处,二姐只需告诉臣女就行了。”齐倾墨笑意不减,从容不迫,“二姐,是多少呢?” “五十两银子,两匹料子,还有些其它的折合白银一百六十两左右。”齐倾月不明所以,看皇后都应了齐倾墨的要求,只好答道。 “很好。”齐倾墨得到这个答案,转过头问萧遥:“请问平遥王爷,这市集上找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回家中做苦力,一天需得多少钱?” 萧遥哈哈一笑,问道:“怎么?你同情你二姐以后嫁不出去,想帮你二姐再找两个在家里养着?” 没脸没皮的话引得众人发笑,齐倾墨却只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王爷爱民,常年隐于市井,自然是知道的才是,还请王爷告知。” “这可要看什么样的了,差点的十串铜钱就够了,一般的就半两银子,要是再好点的一天十几两银子也是常有的,不过,这年头有的话儿不好干,懂点拳脚本事的人一天值个几十两上百两的也有。”萧遥洋洋洒洒地说着,最后目光一定,看着齐倾墨,说到:“至于那日在相府上看到的两人,干得这活儿可危险,而且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让二小姐撕烂了,可依然看得出是比较好的料子,这样的人,最低的价格二十两。” 齐倾墨点点头,算是谢过萧遥,看着齐倾月说道:“也就是以二姐的月银,也最多只能请那两个人了。二姐可知道,我一个月的月银是多少钱?” 齐倾月这才有些惊慌,似乎事情跟她娘亲姚梦说的有点不一样了,又碍着皇后在上,她不好直接求助于姚梦,只能硬着头皮问:“多……多少?” “三个铜钱。”齐倾墨蓦然绽放出一抹笑意,像是悬崖绝壁中开出的倔强的花,柔韧着散发着微弱的光,却绝不肯熄灭,轻轻巧巧的话引得满座宾客哗然! 三个铜钱,一个铜钱只够买两个包子,三个铜钱的月银对于一个相府小姐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说出去谁会信! 萧天离的心里忽然狠狠一颤,看着默然站在场中,只浅浅笑着的齐倾墨,这个女人,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在相府那种吃人的地方,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头?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身子,需要多坚强的心脏,才能从骨子里透出不屈的傲气! 似乎自己,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她,萧天离在心中默默想着。 握着酒樽的萧遥手指忽然轻轻紧了一下,很快便放开,对着杯子喝了一口酒,将定在齐倾墨身上的目光强行挪开。小离那个臭小子没有看错人,这个女人,的确不简单。 齐倾墨看中众人的表情,心中微微酸涩,却不是为了自己这些年吃的苦。这些人的同情多么的可笑啊,若自己今日不是站在这凝晖殿中,不是在皇后跟前,不是在这样特殊的场合,就算她站在街上大声呼喊“我快要饿死了,我是相府七小姐,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也没有人会理她吧? 这个世界,多么现实。人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扮演着善良的角色,却在真正需要善良的地方毫不留情的撒下罪恶。 所以,为了活下去,只有更现实。 齐倾墨很乖巧地跪下,对着皇后行礼,可是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皇后娘娘明鉴,臣女一个月三个铜钱的月银之事,可以调府中帐薄对帐,还有府中的管家仆人都可以作证。试问臣女拿着这几个铜钱,如何请得动一天要收二十两银子的外人进府?而且还是两个?” 第36章 赖给倾月 “不!不是的!齐倾墨你说谎,明明就是你,一定是你联合了外人要害我!”齐倾月乱了阵脚,在殿下大喊大叫,还要再说什么,却让齐倾人拉住了衣袖。在某些时候,齐倾人的确要比齐倾月沉得住气一些。 “二姐既然一口咬定,是我要害你,请问我害你的原因是什么?”齐倾墨反问。 “你……你嫉妒!”齐倾月一时滞住,胡乱说话。 “我嫉妒你什么?”齐倾墨连珠炮似的又问道。 “你喜欢三皇子,嫉妒长姐比你漂亮,比你多才,比你温柔,所以……所以……”齐倾墨果然是个草包,所以了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我要陷害你么?假如我喜欢三皇子,我为什么陷害你,我直接陷害长姐不就好了吗?”齐顷墨再问。 齐倾月说不出话来,呆了片刻,突然向皇后叩头一遍遍说:“皇后娘娘,七妹能言善辩,臣女不是她的对手,您也看到她是如何欺负臣女的了。”她是想起了姚梦的话,皇后一定会帮着齐倾人的,因为那是她未来的儿媳妇儿。 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齐倾墨真的对她嗤之以鼻了,齐倾月以为皇后会为了护着齐倾人,就生生将黑的说成白的吗? 这里坐了这么些人,哪个家中不是有着自己的势力,哪个眼睛不是盯着最后坐上皇位的是谁,皇后为了拉拢这些人不知道要费多少力,做了多少好人,以为会为了一个齐倾人,毁了她苦心经营多年的贤良形象么? 未免太天真了! “好啦。”皇后着了身边的方公公扶起齐倾月,安抚了两句,看向齐倾墨:“相府一个月的例钱这么少么,不过相府向来多赏赐,你的日子也不该如此艰苦才是。” 齐倾墨心中冷笑一声,果然,皇后是会帮着齐倾人几母子的,才拿赏赐这种东西来圆场,只可惜自己一向不识抬举惯了,默然抬头:“回娘娘的话,臣女父亲廉洁清正,两袖清风,并无多余珠宝以作赏赐,就连臣女身上这身行头,还是三皇子慷慨解囊相助的。” 已经有人忍不住要掩着嘴笑了,这小丫头是要把相府往死里黑啊。 天下谁人不知道相府官大势大自然财力也大,她却偏偏要说宰相两袖清风拿不出多余的财宝赏赐。若真是这样,那相府夫人还有她两个女儿身上,那价值千金的绫罗珠宝莫非是捡来的不成? 她身上这套行头是三皇子解囊相助才最有嚼头啊。得是过得多落魄才需要一个外人资助一身衣裳?而且三皇子那样的浪子对一个庶女这般上心,是不是他们二人间有点什么?那……一向风传爱慕三皇子的齐倾人,不知会如何对这个妹妹啊。 皇后看着齐倾墨抬起的黑眸,她阅人无数却发觉自己看不透殿下的这个黄毛丫头,告诉自己三皇子赠衣是想暗示自己,她与三皇子交好,所以正好合了自己心思,能帮自己压制住三皇子的气焰吗? 简简单单几句话,竟含了这么多意思,需要多缜密的心思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想到? 皇后目光慢慢变得深敛,从齐倾墨脸上挪开眼神,看向齐倾人说道:“倾人,此事与你也有关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别怕,母后会为你做主的。”萧天越不失时机地做着好人,反复提醒着齐倾人他的存在,他的重要性。 “谢过太子殿下。”齐倾人微微曲膝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臣女不才,少时读过些医书,若饮食中有些其它的东西掺进去了,是一定能分辨得出来的,所以,所以……”齐倾人明显比齐倾月要高出一个档次,这欲说还休的断断续续,引得众人无限遐想。 “所以什么?”萧天越这一声问得正好到了齐倾人心坎上去了,她正需要一个人引出后面的话,难为情地看了一眼萧天越,这才说道:“所以若真是七妹动的手,我想她不会笨到把药下在我茶水中,也许是气不过,所以就牵怒到二妹身上,都是我不好。”齐倾人说着又是泫然若泣,看上去很是内疚一般。 萧天越叹了一口气,安慰着齐倾人:“这怎么能怪你,要怪只怪有些人心肠太狠了。” 齐倾墨听到这个“有些人”的时候,不由得一笑。你看呵,不过前世今生,多少轮回因果,她与萧天越终究是一对死敌的,只可惜上辈子的她没来得及看清。 因为萧天越这句话,不少人把目光都放在了齐倾墨身上,可是齐倾墨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 药的确是她下的,人的确是她放进去的,她要害的就是齐府这些不把自己当人的女人,所以当这种怀疑的目光扫视着她时,她接受得很坦然。 但是,这不代表她会就此收手,甚至进行无谓的忏悔,相反,她会亲手把这些人推进更黑的深渊! 萧天离本来只是想看看齐倾人的反应,目光却不经意停在了齐倾墨的身上,她站在那里,似乎与这个世界没有联系,像是一个孤独的灵魂没有依处,却悍不畏死地行走在阳光下,要剥开人们虚伪的假面一般。 她,到底是谁?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冒出在他脑海里。 “太子殿下真是好气量啊,就算是这药是齐府七小姐下的,那也是这两个女人为了三皇子争风吃醋,太子殿下居然还有样好的度量来安慰一心喜欢三皇子的齐大小姐,果然……度量不凡!”能这样说话的人,只有萧遥了,他揶揄的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其它,比如绿帽子。 旁边的人听了萧遥的话,也觉得深有道理,却没有萧遥那个胆子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说出来,只好低着头闷笑。 萧天越脸都绿了,看着萧天离阴恻恻一笑,说道:“是吗?能让倾人小姐洗脱冤屈,看清谁是良人,我倒觉得这度量大点也没什么。” “太子殿下就这么肯定长姐是我冤枉的吗?”齐倾墨第一次正视萧天越,嘴角的笑意慢慢可以控制得很好,看不出仇恨的痕迹,漆黑的眸子如一潭深水,深深看不到底。 “不知齐七小姐此话何意?”萧天越目光一寒。 “太子可听说了相府中四姐齐倾水的事?”齐倾墨毫无惧怕地迎上萧天越的眼睛,声音清雅:“我四姐与我三天前同时划破了皮肤,我的已经长好了,可是我四姐的脸都依然流着脓血,这一生都算是毁了去。后来我四姐因为说错了话,得罪了二姐,又被割去了舌头,现在我的四姐容貌尽毁,口不能言,形同废人。此事,太子可知道?” “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关系?”萧天越奇怪的问道。 “我四姐这个下场,无非是与二姐齐倾月都同时喜欢平遥王爷,才落得如此田地。”齐倾墨继续说着,一边的齐倾月却忍不住怒骂起来:“齐倾墨,你不要血口喷人,齐倾水之事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半点也没有!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嘴巴大,到处造谣!她活该!” 齐倾墨看了一眼愚昧的齐倾月,这里可是宫中,齐倾月这脑子里真不知在装些什么,嚣张跋扈到没边了! 又看了一眼在一边连忙拉住齐倾月的齐倾人,心中冷笑一声,说道:“试问,我二姐对平遥王爷的感情该有多深厚啊,若得知平遥王爷要来府上,所以做出些不恰当的事情来,也是有可能的吧?” 听众似乎有些明白齐倾墨话语中暗含的意思了,看着齐倾月像是在看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一样,充满了鄙夷。 齐倾月挣脱齐倾人,冲上去推倒齐倾墨,口中骂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我才不会做出那么下作的事情来!” 齐倾墨身子本就单薄,齐倾月这一推,她都不用装就真的要往地上倒去,萧天离脚步一动就要往前接住齐倾墨,却在一步踏出之后生生忍住。只见眼前黑影一闪,抬头一看,却是萧遥刚好接住齐倾墨的身子,并且只碰到她双臂,将她稳稳放在一边。 萧天离的眸子莫明一暗,暗得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唉呀呀,二小姐好力道啊,我看二小姐今日一天都病恹恹的,还以为没吃饭呢,想来是在刚才的席上吃得挺饱的,这才有力气跟一个月只有三铜板的妹妹练拳脚了吧?”萧遥啧着舌头说。 “王爷,我不是故意,我……”齐倾月一见是萧遥了,连忙要解释什么,却被萧遥打断:“皇后娘娘啊,要是我知道我去相府会引发这么大一场血案,那是打死我也不会去的啊,多好的姑娘啊,只可惜一时糊涂了。” 萧遥一边说一边摇头,看上去分外惋惜。 皇后眼中快速地闪过亮光,齐倾人与齐倾墨这两人她都有用,唯有齐倾月是可以抛弃的弃子,更何况这事儿本就是她闹出来的! 第37章 鹊应重伤 叹着气皇后看着齐倾墨道:“你这孩子,郎情妾意本是佳话,你怎么能如此愚钝?自己服了这药还要诬陷自己的两位姐姐,更要闹到哀家殿前,心思未免狠毒了。” 齐倾墨几乎要扬起嘴角来了,皇后不愧是皇后,她只起了个引子,皇后就顺着把脏事儿赖到齐倾月这个“不知廉耻”的愚蠢二姐身上了。 “皇后娘娘不是的,我不是……我没有自己喝那个药,不是,我……不是故意喝的,我没有的!”齐倾月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是怎么在齐倾墨三言两语下扭转成这样的,只知道一个劲儿摇着头解释,摇得两边挽着的发都散开了。 皇后连声的叹息,几乎要将这件事最后定性为齐倾月自己服了情药,丢人现眼不说还要赖在自家妹妹身上。 众人哗然,原来那七小姐不但身世可怜,还要被自己的姐姐这般陷害,实在是太凄凉不过了,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的目光看着齐倾墨。 可是在齐倾墨眼中,这些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在看热闹罢了,看相府小姐们如何自相残杀,齐倾墨毫不在意今日之事将给相府带来怎样的灾难,她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对于皇后宣布的这个结果齐倾墨几乎是早已预见的,从自己搬出齐倾水之事的时候,就已经在给皇后铺路了,妥妥当当地将齐倾月送到她前面,任她宰割。 只是事情未免太顺利了些呢…… “皇后娘娘。”一个沉稳沙哑的声音,平稳地自人群中响起,众人寻声望去,便看见姚梦走上前来,四十有二的她,保养得十分得当,一丝不苟的发髻,举止有度的仪态,彰显着相府主母的身份。 “相府夫人,是你啊。”皇后脸上看上去和颜悦色,可是齐倾墨敢赌,皇后绝不喜欢这个在最后关头跳出来的相府夫人。 齐倾墨就知道,最后的戏码在姚梦手上,只是不知道,她要唱什么样的戏。 “回皇后娘娘,此事本是家事,不想臣女教女无方,竟闹到殿前,污了皇后的眼,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姚梦说着深深一拜,齐倾墨却知道这一拜之后的话才是重头戏:“只不过此事既然已经闹成这样了,若不说清,我齐府三个女儿都将遭人非议,抬不起头来做人。” “所以,你想如何是好呢?”皇后微笑着问道,只是微微曲着的手指昭显着她内心的不悦。 “臣妇抓了个奴仆,她是知情人,不如将她宣进宫中,到时候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姚梦说得信誓旦旦,连胸脯都挺了起来。 齐倾墨看着姚梦,心中虽隐约有了推测,可是当鹊应真的被架入凝晖殿时,心中的怒火差点要焚烧掉她的理智! 如果不是鹊应头上的那只喜鹊衔枝步摇,她已经认不出这是鹊应了。 一张小脸上青紫交错,眼睛高高肿起,看得出是被人用力打过,身上的衣服破料不堪,到处都是皮鞭抽打过后的痕迹。绽开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干黑的结在伤口处,还有烙铁烙过的地方透着焦味,十根手指的指甲只剩两个,一双手鲜血淋漓! 那只喜鹊衔枝的步摇上,沾着点点血迹,分外美艳。 看见的人都不忍心,连忙低下头,这丫头身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了,得是多狠的心才下得去这么毒的手! “鹊应!鹊应!”齐倾墨再顾不得仪态,跑过去跪倒在伏在地上的鹊应身边,两手伸着,却不敢去碰她半分,到处都是伤口,不管碰那里她会疼吧? “小姐……”鹊应红肿的眼眯开一条缝儿,强忍着的泪花怎么也不肯落下来,“我有记住小姐的话,我没哭,也没有下跪……” “嗯,我知道了,鹊应我知道,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一切都没事了。”齐倾墨发抖的双手轻轻抚着鹊应结着血痂的头发,未曾发觉,她喉咙紧得连声音都变了。 皇后敛了下眉,看着姚梦有些不悦:“这是谁?” “这是七小姐齐倾墨的贴身侍女,老妪想找她问话,她却见了我就跑,我派人一路追过去,她掉落山崖,再救起来时就已经这样了。”姚梦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都没有眨一下,似乎在场的都是瞎子,看不见鹊应身上交错的鞭痕烫伤! 可是她是相府夫人,齐治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又是皇后郑氏一族一心想拉拢的人,作为宰相府的主母,她早就有了无法无天不将别人看在眼中的资本。所以,就算她睁着眼说瞎话,别人也会跟着瞎眼! 就算是此时此刻,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 唯有一人不会让,齐倾墨! “平遥王爷,请你将柳安之带来,鹊应快不行了。”齐倾墨埋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冷漠的声音如寒风凛冽。 齐倾墨甚至都不敢去握鹊应的手,她伏在那里生命在一点点流失,呼吸一点点微弱,可是齐倾墨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只怕又弄疼了她。 她就这眼睁睁看着鹊应将要死去,却无能为力! “柳先生是给皇上看病的,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姚梦冷声说道。 “母亲不是要想让鹊应指证我就是下毒之人吗?她若死了,可就没办法指证我。”齐倾墨慢慢抬头,眼里一片冰冷,像是疾风肆虐过的冰原。 萧遥不等那边皇后和姚梦再多说什么,已经跑去找柳安之了,他这一回倒不是要帮齐倾墨或者是萧天离,只是不忍心活生生看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么香消玉殒:“柳安之今日进宫给皇上看脉,应该还在宫里,我去找他。” “拜托你了,平遥王爷。”齐倾墨点头谢过,从旁边的桌子拿了一杯水过来,沾湿了衣摆一点点濡湿鹊应干涸得翻皮的嘴唇。 “我看这丫头还能说话,何不让她说说当日是什么情景?”姚梦总觉得如果柳安之来了,只怕事情有异,齐倾墨身上简直有股妖性,谁都帮着她! 齐倾墨握着拳头,抬头盯着姚梦,忽然冷笑一声:“母亲,我三个铜板月钱可以分一半给她用,待鹊应亲如姐妹,此事过后,那逼得鹊应跳崖的那几个人,还请母亲交给我!” “好。”姚梦的笑容看上去十分阴冷,她爽快地答应齐倾墨的要求,在她看来,齐倾墨已经跟死人无异了。 柳安之进来时,齐倾墨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拼命压制着的恐惧差点要让她站不起来:“救她,柳安之,救救她!” 在柳安之的印象中,这个女人或者狡诈,或阴险,或善变,或诡计百出,或心狠手辣,唯独没有看像这样无助过,而且是为了一个下人,一个侍女这样害怕。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害起自己的姐姐来得心应手,却为了一个下人低声下气。看着她写满慌乱的眼睛,柳安之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渐渐有血有肉起来,。 “好,你先让我看看。”柳安之失神片刻,连忙回过神来说道,手不由自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松点。 齐倾墨这才发现自己将鹊应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挡在她前面,戒备着所有的人。连忙让开给柳安之,走了一步时却脚下一软就要站不住,却实实靠进一个宽阔的怀中。 “鹊应不会有事的。”萧天离跟柳安之一样,没想到齐倾墨这么“歹毒”的人,居然会为了个侍女乱了分寸。手中托着的她几乎没有重量,真的几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嗯,不会有事的。”齐倾墨唯一的一丝清醒让她迅速地从萧天离怀中站起来,眼睛一直看着鹊应没有离开过。 不会有人懂得齐倾墨的感受,前后两世加起来,这天地间唯一一个对你好的人,却因为你的失误躺在那里奄奄一息,似乎一眨眼她就会离你而去的那种悲痛和绝望。 就好像是整个暗黑的世界里,唯一与你相伴的一豆青灯将被狂风吹熄,而你无能为力。 “不过一个下人,居然能请得动妙手先生,七小姐果然出手不凡。”萧天越不失时机地冷嘲热讽。 “太子殿下错了,不要说这个下人了,前些日子我养了一条狗,得了痢疾快死了,也是柳安之给治好的。所以说,除非是连狗都不如的人,柳安之才不会出手。”萧遥不软不硬地捏着萧天越的痛处,前些日子他受风寒,刻意上门去请柳安之,几乎是按着常理地吃了个闭门羹。 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吃柳安之闭门羹的人多了去了,可是当他看到柳安之居然会为了一个庶出的女人,来替一个下人亲自落针的时候,他那可怜的虚荣感受到了巨大的挫败,萧遥的话又明着暗着的讽刺自己连狗都不如,他自然生气。 “连狗都治,岂不是人与狗一样的地位了,那我父皇……”萧天离阴冷着脸色,后面的话故意未说完。 第38章 皇后亲自审问 “天下众生平等,皇上体恤万民,仁慈博爱,柳安之医者仁心,一片好端端的善意,太子殿下只怕是误会了。”齐倾墨此时正情绪不稳,又遇萧天越说话越来越挑衅,不由得冲口而出。 两人目光交接,萧天越不知何时与这位齐府七小姐结下了仇,她眼中的恨决与憎恶几乎滔天盖地! “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萧天越低沉的声音含着被人挑衅了威严的恐吓,紧紧盯着齐倾墨。 “太子殿下是不是觉得只有高高在上的人才有资格活着,有资格找医生看病?那试问这天下卑贱人都死绝了,高高在上的人又有什么尊贵之处?”齐倾墨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控诉他,冷得像是寒冻的眼神,毫不退缩地直视着萧天越! “你放肆!”萧天越暴喝一声,惊得一屋人连忙下跪,唯有齐倾墨长身而立,如一株冬日里的梅花,孤立于世,桀骜绽放,不肯退让。 “好了。”柳安之轻声的话让两人之间几乎凝固住的气氛得到缓解,他站起身来,掸掸衣角,收好几根长针,对齐倾墨说道:“她需要静养,我开个方子,你去抓药。”语一如既往的简洁,不过这一次没了傲娇,语气颇为温和,许是被齐倾墨对一个下人也这么用心感动了。 “多谢了。”齐倾墨谢过一声,也不再看太子,就蹲下去看渐渐醒转过来的鹊应:“鹊应啊,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小姐为什么要救我!”鹊应醒来的第一句话却让齐倾墨大惊!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当然要救你!”齐倾墨气道,这妮子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可是小姐,我……我……”鹊应的话始终说不出,只一个劲儿流眼泪,泪水流进她的伤口里,疼得她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抽搐。 齐倾墨的目光闪了一闪,压下火气柔声说道:“没事的,一切有我在。” “这丫头已经醒过来了,是不是可以问一下她当日之事了?”姚梦的声音依然沙哑,但听在齐倾墨耳中似乎带了某种急切。 撑着膝盖站起来,齐倾墨的身子晃了一下,正好又偏在萧天离身边。她许是刚才担心过度了,这一会儿有点虚弱,缓了口气才站直了身子,看着姚梦:“你想问什么?” “鹊应,当着皇后娘娘,你说,当日是谁往二小姐茶中下了药?”姚梦的眼神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盯在鹊应身上,让她不寒而粟。 齐倾墨目光坦然地看着鹊应,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那是信任。 鹊应艰难地跪在地上,看着齐倾墨,紧紧咬着嘴唇,强压着哭声双肩抖动着,连呼吸也越发急促,就是不肯说一句话。 “你但说无妨,一切自有皇后娘娘替你做主。”姚梦又说道。 鹊应似乎要崩溃了一样,身子软软的坐在地上,不停地抽泣着,齐倾墨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连脸上的笑意都要端不住,鹊应,鹊应! 齐倾人与齐倾月脸上写着期待,只要姚梦出手,她们不信弄不死一个小小的齐倾墨,只要鹊应一句话,齐倾墨就会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是我!是我放的!我见不得二小姐总是欺负小姐,所以怀恨在心,是我给二小姐下的药!跟小姐没有关系,都是我!”鹊应突然哭喊出来,声音的破碎了,说完之后嚎啕大哭,只不停地重复着“是我,是我。” “你一个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背后到底是谁人指使,还不从实招来!”姚梦显得对这个招供不满意,继续逼问着。 “没有人指使,都是我。二小姐他们经常拿鞭子打小姐,不给小姐饭吃,让小姐干粗活,欺负小姐没有娘亲,小姐不做她们只吩咐的事,她们就会打小姐耳光,小姐也是相府的千金啊?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小姐?所以我恨你们,是我下的药,就是我下的药!”鹊应像是疯了一样,将一切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只是那一声声的哭喊听在众人耳中却不是滋味。 齐倾墨站得笔直,任由那些人或同情或怜悯或探究地审视着,只是心里头却在寸寸钝痛,鹊应,你这个傻瓜。 “小姐,我对不起你,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让你委屈了,小姐,对不起!”鹊应反复地说着抱歉,只是齐倾墨却知道,她道歉的不是这个,而是有无法言说的苦衷。 “好了!”皇后突然沉喝一声,手拍在椅子扶手上,“咚”地一声,威严地扫视过下面众人:“现在,宰相夫人可满意了?” 姚梦怎么也没想到,鹊应会在最后关头反水,将一切都包揽在自己身上,未能伤到齐倾墨半点,反而还让自己与两个女儿陷入了不仁不义之境。 只怕用不到明日,整个丰城就疯传着,相府是如何苛待七小姐的,而且还是在皇宫里抖出来的此事,有皇后为证。 “回皇后娘娘的话,既然一切已经查明,就证明臣妇两个女儿是清白无辜的,臣妇谢皇后娘娘恩典。” “谢皇后娘娘恩典。” “谢皇后娘娘恩典。” 齐倾月与齐倾人连忙跟着姚梦下跪谢恩,事情发展到这样,已经不是她们再有发言权的时候的了。 “急什么?”齐倾墨突然笑道,望着跪在地上的母女三人,将鹊应重伤至此,就想这样完结吗? 休想! “这个下人都已经承认了,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后微眯着眼,目前这状况已是最好的了,至少齐倾人与齐倾墨二人都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身败名裂。 齐倾墨胸中一团滞郁之气,要逼得她发疯,却硬生生克制住,面上带着轻浅的笑意:“那日我二姐所中之毒乃是狐尾散,此药极是难得,我倒想知道鹊应一个丫头是怎么拿到的。” “她既然有心害人,提前备下此药又有何奇怪?”皇后拂了下衣袖,理所当然地说道。 “是么?此药配方极名贵,她从何处得到?又哪里有银子去买这些药?”齐倾墨冷笑一声,望着齐倾人。 不待皇后或姚梦说话,齐倾墨转过身,直直地看着柳安之:“柳公子,你当日也在场,你来说说这药是不是那么好得?” 柳安之眉头皱起来,他对宫中这些事没有半分兴趣。所以经常以脾气古怪来拒诊,就是不愿跟这些人牵扯上半点关系。 可是现在看着齐倾墨尖锐的目光,柳安之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他来临澜国只为子规啼,现在看来有些事终究是避不开…… “狐尾散并非是皇后娘娘想的那般简单,且不说此药有多难得,不精通医理之人,根本无法配制出来,单说下药手法,也万分讲究,多一分会使人七窍流血而死,少一分则起不到效果。草民言尽于此,告辞。” 柳安之说完双手一拱,便转身从凝晖殿走了出去。 齐倾墨并未拦他,能说出这些话,柳安之已是帮了大忙,当日虽说若不是齐倾墨先给自己下药在前,她也不会让柳安之去害齐倾墨,但是柳安之此人虽看上去跋扈不讲理,心地却十分善良,只怕再让他多说什么,也只是适得其反罢了。 柳安之是治好过皇上头疾的神手,这丰城中不知多少人求着上门却被他赶出来,如今他说出来的话,哪里有半个人怀疑? “皇后娘娘,柳公子的话我想在座众人都听到了。既然要用此药有如此多的讲究,鹊应是怎么知道的?”齐倾墨咬住了鹊应绝不懂得利用狐尾散这一点,反复问着皇后,今日这场上的谁不是聪明人,谁看不出有猫腻在里面?何不利用他们让皇后不能随意将鹊应处死? 皇后目光不善地看了齐倾墨一眼,这个不过十五年纪的丫头,未免太讨人嫌了!却碍着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不得不问:“那不如就问问这个丫头,她是从哪里得到此药的。” “皇后娘娘明鉴。”齐倾墨谢过皇后,扶住快要倒下的鹊应,柔声说道:“鹊应,别怕。” 鹊应颤抖的身子一直没停过,顾不得手上血肉翻飞,紧紧抓住齐倾墨的手,哭道:“小姐,我对不起你。” “怕对不起我,就说实话。”齐倾墨用力握住鹊应的手腕,该怎么样才能让她明白,她的小姐不是那么容易被谋害的,不管发生什么,自己都能迎刃而解? 鹊应的眼泪“嗖嗖”而下,发白嘴唇哆嗦个不停,最后终于崩溃伏倒在地:“皇后娘娘,奴婢有罪,不该欺瞒皇后娘娘,奴婢……奴婢并不知道狐尾散怎么用!” “放肆!”皇后“哗”地一声站起来,晃动着头上的东珠,怒声骂道:“哀家面前你竟敢儿戏,可有将哀家放在眼里?” “奴婢该死!奴婢只是怕小姐遭人陷害,所以才说出之前的话,请皇后娘娘降罪!”鹊应已经豁出去了,头贴在地上不肯抬起,只一个劲儿请罪。 “哀家在这里,何人陷害你家小姐!反倒是你,信口雌黄,欺下犯上,罪当该死!”皇后喝道! 第39章 草草了结?做梦! 想转移注意力吗? 齐倾墨冷笑一声,明明到底是谁下药才是重点,皇后却避开不提,这会儿倒挑起鹊应的语病来了! “启禀皇后娘娘,既然我嫡母寻来的证人并不能指证谁,那臣女是不是也可以找证人来说一说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陷害我齐府三姐妹?” “你要传谁?”皇后目光阴狠,今天这事儿是要闹到无法收场吗?齐倾墨要是再这么闹下去,她还真不惧就将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就地正法了! “狐尾散中有些药我想不是可以随意自己研制的,那必然要去丰城中药房去买,只要传他们上来,就可以问出到底是谁了,不是吗?”齐倾墨从容作答,丝毫不惧皇后威胁的眼神。 齐倾墨这话一出,竟惹得满室安寂,姚梦根本没想过会给齐倾墨反扑的机会,所以对齐倾人去买药的那些药店并没有进行疏通打点,要是真让她把人传进宫来,那这药到底是谁配的,就天下大白了。 不管当初齐倾人是要害齐倾墨也好,还是最后这药最后落到齐倾月腹中了也罢,总之齐倾人毒害亲生姐妹的骂名,是坐定了。 皇后的目光一直落在齐倾墨脸上没有挪开过,里面的威胁不言而喻,警告她赶紧将这些话收回去。只可惜齐倾墨却置若罔闻,丝毫不肯让步! “你当真要如此?”皇后冰冷的护甲闪着寒光,像是下一刻就要伸过来掐断齐倾墨的脖子一样。 “臣女只求个真相。”齐倾墨一副鱼死网破的神色,了不起今天各惹一身骚,她齐倾墨本就不再在乎名声,还怕了她们不成! 更何况,将鹊应伤成这样,就算今天杀不了齐倾人,也要讨点利息回来! 皇后的眼神越来越狠,看得殿内众人一阵发寒,或多或少这些人对皇后的手段都是听说过的,她能一步步爬到皇后这个位置,手段又岂是弱的?也不知道相府的那七小姐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去捋老虎的胡子,先前得罪了太子不说,现在连皇后也记恨起她来! 枉了皇后先前还送了她一个玉镯子呢。 可是齐倾墨对这些议论与眼神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她有足够的把握,皇后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如何,这个要面子甚过一切的皇后,一定会了为她深明大义贤良淑德的形象,对自己“宽容”以待的。 齐倾人先是痴痴地看了会萧天离,却发现萧天离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齐倾墨孤傲笔直的后背上,里面写了些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绪。 她不由得怨恨地瞪着齐倾墨,看着她此时此刻一副势在必得,从容不迫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身处劣势的境地,就分外想置她于死地,免得她再萧天离有任何纠葛,! 忽然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皇宫重地,又是后宫深闱之处,总不好一直叫些外人进来的。”齐倾墨寻声看去,却正是那位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郑家二公子,郑威。 他站起身来身皇后恭敬地行了一礼,得皇后免礼之后才平身说道:“其实不过是姐妹间的一些小争端罢了,闹成这样实在难堪,依在下愚见,几位姑娘不如握手言欢,毕竟是一家人,哪里有让外人看了笑话的道理?” 这才是说话的高手,明明是要害死人的东西,在他轻轻巧巧地几句话就成了姐妹间的小争端。 要是齐倾墨再缠着不放,非要叫宫外药房里的大夫进宫,就是不遵礼法,不将天家威严放在眼中了。 “郑家二公子说得是,不过是女儿家的小矛盾,你们闹成这样,也太不像话了。”皇后松了口气,郑威是她娘家后辈中极为出色的一个苗子,只要假以时日早晚能帮助太子成就一番大事。 此时她顺着杆子便往上爬,既然郑威给了一个这样漂亮的台阶,皇后岂有不下之理? 姚梦猛地惊醒,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连忙磕头谢罪:“皇后娘娘教训得是,是臣妇教女无方,让皇后娘娘笑话了。” “也罢,你也是爱女心切,带回去好生教导。”皇后挥了挥手,扶着椅子又坐下了,那本来晃动得极厉害的东珠也顺服的垂好在两边。 齐倾人与齐倾月忙不迭地谢恩,惊魂未定的她们仍有些惴惴,总担心不要命的齐倾墨会再做出点什么事来。 出人意料地是齐倾墨只是跟着她们跪在后面,不再言语,脸上却挂着一道碎人心肠的清泪,纤长的眼睫不安地颤抖着,连肩膀都有些发抖,旁边的人看了心疼不已。 皇后恨得咬得牙根都响了一下,齐倾墨再闹下去还好,能让她背上个不识好歹野蛮无知的骂名,她这一服软,立时将她自己置于弱势,皇后就成了个强逼相府庶女低头的恶人! 这场闹剧最后以皇后身体不适草草结束,她原本准备牵线的好几对鸳鸯也未能如愿,更有些小姐们准备了许多的才艺只为在今日博人眼球的,也胎死腹中。 唯有齐倾墨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为丰城所有的名门贵族所熟知。 柔弱无助的庶女在相府中受尽欺凌,陷些遭人陷害成不仁不义之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婢女不惜大闹凝晖殿,皇后却用这样几乎野蛮的方式横加阻止了真相的揭露,嫡母残忍,长姐霸道,更有皇后暗中作梗,以后这小姑娘的路还不知道要怎么走下去。 人们啊,总是需要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的,尤其是这种相门候府的八卦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可以满足难以启齿的窥探欲的同时,还能满足一下他们“悲天悯人”的慈悲心怀。 齐倾墨很是大度地送了他们足够谈论上好几个月的话头,她这个“柔弱无助”的庶女,在很久一段时间里,会因为今日在凝晖殿上的技惊四座,凄苦的身世却不肯向权贵低头而被人们提起,令人们唏嘘。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羞耻,因为这能让姚梦三母子陷入难堪的地境,而她有了这羔羊的皮囊,很多事情做起来也方便很多。 偶然抬头,便瞧见萧天离正玩味地看着自己,仿乎在说“真可惜,你拉起这么大架势却只起到这么点作用。” 而齐倾墨想的却是要让他彻底打消从齐倾人入手,拉拢相府的念头,必须还要一些事情才可以,仅仅是让齐倾人流言蜚语加身还并不够。 想到此处,齐倾墨低下了头。 “七小姐看路可要当心些。” 齐倾墨抬头,正是太子,平心而论,太子容貌虽不及萧天离,但也是个风流倜傥的男子,只是不管他生得多好看,在齐倾墨眼中看来,都是万分惹人生厌的! “只要太子不挡了我的路,我自然可以走得轻松些。”齐倾墨搀着鹊应,抬头淡淡回答。 “我一向不喜欢挡人的路,我只喜欢清走路上的石子。”不过三月,太子却很**地打开一把扇子,上面起着不知是谁的诗文,几节松树。 “那太子真是菩萨心肠的好人。”齐倾墨不冷不热地说道,太子的确只喜欢帮人清走路上的石子,比如自己这颗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石子。 鹊应的伤势很重,必须要快点回相府休息,齐倾墨不再与太子纠缠径直走去,太子却在后面传来一句话:“七小姐是聪明人,我想你该知道站在谁的那一边才是正确的。” “多谢提醒,只可惜我从来只站在自己这一边。”言罢,齐倾墨再不多说什么,带着鹊应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早候了多时的颜回连忙迎上来,接守鹊应扶上马车,说道:“齐姑娘,爷让小的来接你们。” “殿下有心了,多谢。”齐倾墨点头谢过,跟着上了马车,却未将马车门关紧。她第二次往萧天离身上靠的时候,就是暗中告诉他叫他去找鹊应的家人,鹊应是个孝女,能把她逼成这样的,只能是她的家人了。 颜回暗道一声好聪明,一抖缰绳,借着马蹄的“哒哒”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齐倾墨说道:“鹊应家中还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弟弟,母亲常年积病在床,弟弟年幼,这些年一直靠鹊应在接济,今日上午,他们突然不见了。” “莫是良心发现,不愿再拖累鹊应,自己走了?”齐倾墨挖苦一声,她对这两个差点害死鹊应的人没太多同情。 鹊应十一岁就卖进相府里了,当时她身子骨比起同岁的孩子瘦小许多,办事也不利索,这才分配了自己。 一个连女儿都卖的母亲,她没有太多同情。 颜回翻了下白眼,好毒舌的女人,都跟平遥王爷有得一比了,然后说道:“后来我们在城郊的城隍庙找到了他们,两人一天没吃东西,身上被绑着绳子,还有几人看守着。” “现在呢?”齐倾墨比较关心结果。 “爷让我把他们安置在府上,暂时安全。”颜回不满地扁扁嘴,按着自家爷的性子,怎么也不该管这种事才是,这个女人自己做事不周全,还让别人替她来收拾烂摊子! 爷说过:做事要周全! “替我谢过你们家爷。”齐倾墨说了一声,便准备关上马车门去看鹊应,哪知头顶却响起萧天离戏谑的声音:“不如你再来一出美人出浴,以作答谢?” 第40章 陷害你,没商量! 齐倾墨抬头看去,萧天离正坐在马车顶上,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悬在一边,月光就笼在他如玉雕的脸上,明明是倾世的风华,只是笑得颇想让人揍他一顿,他正“含情脉脉”地看着齐倾墨。 “我倒是不介意,就怕殿下金屋中藏着的那位消受不起。”齐倾墨背在马车门上,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裙,摆出漂亮的弧线来,低腰的时候,青丝纷纷滑落,漾起好一片令人心动的风情。 “你不要再随意将她挂在嘴边,她是我的秘密。”萧天离脸色微变,眼中藏着一点点危险的气息,但相较起上一次,却是要平和许多了。 齐倾墨扬眉一笑,洁白好看的牙齿整齐带着的笑容也十分灿烂:“既然是殿下的秘密,就千万要好生藏好,要是让别人知道你有这么一处软肋,只怕不是好事。” 萧天离翻下马车,坐在齐倾墨身边,手指勾起她光洁的下巴,不知何时月华已上,皎皎月光下,她的五官影影绰绰地勾勒出立体的美感,他看了一眼,便不想挪开眼神,于是索性凑得更近些,甚至能感受到她浅浅的鼻息。 “你在吃醋?” 齐倾墨抚额,这得是对自己多自信的人才能生出的荒唐想法? “成大事者,必将舍弃一些小的所得,我只是不希望殿下有朝一日会因小失大。”想起前世萧天离为了那个女人不要皇位不要江山不要命,齐倾墨可不希望这一世她的赌注再押错地方。 “你多虑了,她不会是小,她是唯一。”萧天离说这话的时候,松开了齐倾墨的下巴,跳上一边跟着的马儿,慢悠悠地赶着马走远,懒洋洋地声音缓缓传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恨太子,但是你今日在凝晖殿的情绪太过激烈了。我们有的时间慢慢跟他们斗,你不必太心急。” 有的是时间么? 是啊,自己这辈子有的是时间,慢慢斗。 齐倾墨看着萧天离的背影,她突然很想知道,被一个人倾尽全力爱着是什么样的感觉,前后两世相加,她未被人爱过,只是用尽全力爱过一个人,却换来一尸两命的下场。 虽然相比起没有人爱,她更愿意选择自己也从未爱过,就不亏欠谁。不过最好是从未有过爱与被爱,这样,谁都不欠谁,彼此利用起来,毫无歉疚。 想到此处,她收回目光甩开有些纷乱的心思,准备进去看看鹊应,颜回却说道:“姑娘,爷有心上人了。” “所以?”齐倾墨好奇地回问。 “所以姑娘最好不要喜欢上爷,也不要让爷喜欢上你,那是个奇女子,世间独一无二,也只有她配得上爷,她……” “够了。”齐倾墨不得不回过身来,打断还要喋喋不休的颜回,认真地看着这个尚还稚嫩的少年,她一字一句顿道:“我对你家爷,没有半点兴趣!” 说罢“呯”的一声关上马车门,再不看颜回一眼,只是微微有些不匀的气息彰显着她被气得不轻。 颜回一愣,想这整个丰城,甚至整个临澜国的女子不对自家爷颇有念想,那样俊朗清逸的主子如一轮明月般,总是被众星拱着,难得遇上这样一个说没有半点兴趣的女人。 不过想想,总归是好事。耸了耸肩,晃悠悠挥着马鞭继续前行,全然没有看见藏身在另一边的黑影。 “你说她真的对萧天离毫不上心吗?”太子萧天越看着齐倾墨的方向,问着身后的人。 “不好说,但至少现在看来,她不是一个很好掌握的人,对萧天离只怕也是利用居多。”郑威饶有兴致地说道,很久没有出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我以前见过她吗?”萧天越转过身奇怪地问着郑威,他实在想不出齐倾墨为什么要用那样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应该没有。”郑威说话总是喜欢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会将话说得太满。见到太子略有不满的神色,他只好说道:“齐倾墨这人我虽不了解,但看得出她是做事不留退路的角色,与萧天离行事完全不同,太子不必担心。” 萧天越轻嗤一声,负手向候在一边的马车走去,口中说道:“我倒未将她放在心上,不过一个妇人而已,但萧天离竟然亲自跑一趟来看她,就足以说明她有一定的份量,况且她碍到我的事了,我看她不顺眼得很。” “臣知道了。”郑威很清楚太子所谓碍到他,不过是因为今天的齐倾墨太过耀眼,而且让齐倾人等人太过难堪,以后太子迎娶齐倾人的时候,是容不下半点污点的。 不巧,齐倾墨今天算是给齐倾人泼了一身的脏,必要是容不下的啊。郑威想着摇了摇头,不管太子将她说得如何,还是觉得不过是个女人没什么好上心的。顶多是仗着萧天离对她有几分另眼相看,便把自己高看了去。 齐倾墨的马车比姚梦她们回府晚一些,踩着一地的月光,搭在她肩上的鹊应早已摇摇欲坠,她不得不牢牢揽住鹊应的腰,以免鹊应滑落下去。 今日的相府比起往日更安静了许多,齐倾墨走进相府大门的时候,步履冷静坚定得如同要将赴一场战役,一场未在皇宫里完成,要在相府持续的战役。 静静地看了会早已立在院子里的齐倾人等人,齐倾墨的心跳越来越慢,她对这些人,根本是无心的,所以置他们于死地,从来不是一件多么让良心受谴责的事。 “将鹊应送去西厢阁楼,打些热水帮她擦干净身子,拿些活血化淤的药。”齐倾墨招呼过来一个下人,声音很轻地交待着,却带着不容置疑,接过鹊应的丫鬟一瞬间觉得这才是相府真正的小姐,竟未敢多说半句,只低着头搀过鹊应。 “小姐……”鹊应虚弱的唤了一声,很是担忧,也为她今日惹出这么大事来内疚。 “去休息吧。”齐倾墨说得云淡风清,给了鹊应一个安心的笑容。 “七妹好大的架子!”有些尖锐的声音跟着齐倾月气冲冲地冲出来,她早看不下去齐倾墨这一副当家主子的架势,西厢阁也是她这种贱人能住的吗? 只是她还未换下那身略显简素的衣裳,实在跟她脸上太过尖刻的表情不相符。 齐倾墨抬眼,冷漠的光芒闪在其中,像是准备出击的饿狼,她对这个齐倾月实在很厌恶,厌恶到想将她送得远远的,免得看见了就心烦:“二姐就不知道换句话吗?” “你!”齐倾月气极,扬起手就要朝齐倾墨脸上拍过来,却被齐倾墨一手握住手腕动弹不得! “难道二姐是嫌丢人还丢得不够,想往外多传点丢人现眼的事么?”齐倾墨毫不客气地嘲笑一声,不管今日在皇宫里如何颠三倒四,齐倾月**之名早已坐实! 一个大家闺秀,不着寸缕地往男人身上扑,不管是何理由,都足以毁去其清誉,今日在皇宫里那些公子小姐们私下的窃窃私语,即便假装听不见,但风言风语最是伤人,齐倾月今天只怕要憋得吐血。 而且萧遥还在那里,按着他一向刻薄的性子,只怕以后齐倾月再想入他的眼,难比登天! 齐倾墨含着一点薄情的笑意,轻蔑地看着齐倾月,扔开这个愚蠢不知死活的女人,向着后面早已面色铁青的齐治,软软行了礼:“父亲。” “你们给我进来!”齐治沉声怒骂一声! 齐倾墨却面不改色依然笑意不减,看了一眼齐倾人与姚梦,步子沉稳地往里走去,鹊应的仇,她要在今天晚上算个清楚! 齐治坐在上面,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一拍桌子骂道:“你们几个今天倒是唱了出好戏,让百官家眷看了个热闹!” “父亲息怒。”齐倾人柔柔弱弱地说道,看上去受尽委屈:“都是女儿不孝,父亲切莫气坏了身子,也怪女儿没能教好妹妹,才惹出这么大的事来。”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齐倾墨几眼。 齐倾墨不失机会缓缓接道:“是啊,还好二姐没出什么事,不然父亲就真的颜面扫地了。” 齐治听了齐倾人的话,本是恼着齐倾墨不懂事,不懂退让,得罪了太子与皇后,又听到齐倾墨所说,立时更加恨起齐倾月这个更让他颜面无存的女儿来! 对于齐治来说,儿子女儿都只不过是他可以用来得到更多权利的砝码,如果这些砝码出现了偏差,他会毫不犹豫的弃用,这是上一世齐倾墨以鲜血换来的认知。 “老爷,都怪我教女无方。”姚梦总是比那两个自恃身份的女人懂得齐治多一些的,知道此事令他脸面全无,正是盛怒之上,连忙以退为进想将此事揭过。 “母亲要替父亲打理内府,自然无暇分身,只是二姐名声已坏,以后只怕再难做人了。”齐倾墨却不会给姚梦他们再翻身的机会,温软的语气却是带刀的利刃,直插姚梦等人的心脏。 “月儿毕竟年幼,而且又没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等过些日子就好了,况且谁敢说我相府的不是?”姚梦阴森地看了一眼齐倾墨,只可惜今天没能将她弄死! 第41章 送去尼姑庵 齐倾墨丝毫未将姚梦的眼神放在眼里,拂了拂袖子,慢慢说道:“就是因为相府的名声,才只怕承担不起旁人的流言蜚语呢。长姐因为这事儿已受了不小的牵连,连父亲也被卷入其中,若让别人再多说点什么,只怕会有人说父亲治家无方,我们这些人倒是无所谓,说了便说了,可是父亲位高权重,不知多少人看着父亲行事,这只怕……” 齐倾墨长眉微蹙,看上去很是替齐治着想为难,未说完的话含义颇多。齐治身在高位多年,权势过大。朝中早已有许多人对其不满,而且正适太子与三皇子隐隐有夺位之势的时期,他恨不能越低调越好,哪成想后院失火,一窝女人却惹出这么多事来。 “是吗?若不是今日有些人在宫中不知进退,怎么会闹得不可收场?”姚梦也正在气头上,筹划了这么久,算定了皇后会帮着倾人,以为能在今日将这个小贱人置于死地,却不想她安然无恙不说,还让整个相府背上苛待庶女的骂名! “母亲这话说得可是有趣了,父亲一向正直,我只是秉承了父亲的习性,不忍见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令相府蒙羞,怎么是不知进退了?”说着齐倾墨恍然大悟一般看着齐倾月:“母亲莫不是……说的二姐吧。也是,家丑不可外扬,二姐怎么好在百官家眷和皇后面前说那样的话呢,真是不知进退啊。” 她慢悠悠说话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着实令姚梦抓狂,齐倾墨就像一块石头软硬不吃,还明显要针对她们母女三人! “七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跟娘说话?”齐倾人气道。 “那我应该怎么样,对差点害死我的人感激不尽么,还是向你们低声下气地求饶?”齐倾墨嘲笑道:“长姐,害人终害己,苦果总是要自食的。” 齐倾墨幽幽地目光看着齐倾人,若不是她拿狐尾散害自己,自己怎么会想到要用在齐倾月身上,这里没有一个善人,个个都是作恶多端,连自己也不例外,何必装那些劳什子的菩萨心肠! “你……”齐倾人让齐倾墨的气势骇得说不出话来,连退了两步,正好躲在了姚梦身后,目光躲闪地看着齐倾墨。 “你们闹够了没有!”齐治快要气疯了,这几个女人还有没有把他这个相爷放在眼里! “没有!”齐倾墨的话却总是能让人抓狂,她转过身看着齐治说道:“父亲,今日母亲与长姐二姐在宫中污蔑于我,我要一个交代。” “交代?”齐治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怪笑一声看着齐倾墨,这个女人要么是疯了要么是蠢到了极点! “二姐今日在殿前失言,差点令相府清誉毁于一旦,陷害同胞姐妹,心肠狠毒,但这种种都是因为二姐毁了四姐的脸,夜夜备受良心谴责导致神智不清才犯下的错,难道父亲就一直这么放任二姐疯下去吗?” 齐倾墨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有力扎在齐治心上,她太了解齐治了,齐倾月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他觉得是耻辱,只要把这耻辱放大,就足够让齐倾月不得翻身了! 姚梦脸色一变,连忙说道:“不是的老爷,月儿只是年幼不懂事,我以后一定会仔细**的。” “二姐今年都十七了,都到了出阁的年纪,再怎么**也晚了吧?”齐倾墨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觉得平遥王爷不会喜欢一个泼妇一直缠着她的,二姐不要名声,平遥王爷还要呢。” 这话实际要说的是相府不要名声,平遥王爷还要呢。 齐治果然气得胡子都翘起来,狠狠瞪了一眼姚梦,还有说什么的她立时闭嘴。 “老爷,今日这事是闹得大了些,只怕明日那些流言就要传遍丰城了,只怕对老爷清誉有损。”一直安静站在一边的四夫人不知为何突然说道,齐倾墨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是四夫人第二次帮她了,而她实在想不出四夫人帮她的理由是什么,不由得微微敛了眉目,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是四夫人的话无疑笃定了齐倾墨所说,一向不理凡事吃斋念佛的人,断然没有害谁的道理,一心只为着相府,为着齐治着想。齐治多看了几眼面目慈善的四夫人,目光微暗。 “父亲,我是被人陷害的!”齐倾月见情势不对,连忙大喊。 齐治皱了下眉,看着屋子里这四个女人,他很清楚这件事里多的是猫腻,可是此时已不是追究事情根本的时候了,而是想办法将此事解决,保全他清廉正直的宰相大人形象。 而齐倾墨一早便想好要如何给他搭台:“不过也不能全怪二姐,自从割了四姐舌头之后,二姐一直于心有愧,神智有些衰弱也是常理之中的。” 悠悠叹一口气,齐倾墨同情地看着齐倾月,像是在看一个精神出了问题的神经病。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齐倾月被齐倾墨看得有些心慌,慌张地问她。 齐倾墨却只是古怪地一笑,歪着脑袋似在想着怎么办才好呢,说道:“我听说城郊的妙清庵清雅安静,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你疯了!我不要去什么妙清庵,我不去,父亲,我不去啊!”齐倾月疯了似的骂着齐倾墨,拉着齐治的衣摆哀求着。 妙清庵是在丰城城郊三十里地远的一个小尼姑庵,往些年颇有名气,但不知为何,这两年却沉寂了下来,想来到了那里日子并不太好过,尤其是齐倾月这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的大小姐,更是要苦不堪言了。 齐倾墨此时却不再多说什么了,反而看向齐治。齐治的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做什么决定,看着齐倾月的眼神也越发古怪起来,让人莫明觉得毛骨悚然。 “老爷……”姚梦隐隐觉得不妙,刚张嘴要说话,却被齐治抬手打断。 齐倾墨嘲笑地看了一眼姚梦,齐治当然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但是就算是自己在胡说八道,齐治也会觉得自己想出的是一个好方法,不然前面那么多铺陈都是做废的不成? 将齐倾月送去郊外的庵里,修身养性,相府不仅能一洗这些日子受到的非议,齐治还能博一个治家严谨的美名,他啊,何乐而不为呢? 齐治深吸了一下气,似乎心情沉重,悲伤说道:“可怜我儿倾月心思恪纯,因过失伤及四女倾水之事备受梦魇折磨,自请前去妙清庵寺为家中祈福,为父虽万般不舍,但念及一片孝心不忍多加苛责,明日便前往妙清庵吧。” “父亲!”齐倾月颓然跪倒,拉住齐治衣角,不敢置信地瞪大着双眼! “老爷,你这是……”姚梦也没想齐治竟会做一个这样的决定,嚅嚅着要说什么,却只对上齐治冰冷的脸色。她是聪明人,连忙噤声,紧紧拽着双手以免自己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齐倾人步子上前一步,正要劝说,却被姚梦拉住,只得生生停下,看着齐治再不敢多说半句,而齐治却连看也未多看齐倾月一眼,径直对齐倾人说道:“你这两日也受惊了,就在家好生歇着,不要出门了。” 这便是下了禁足令了。 他正要对齐倾墨说什么,齐倾墨却抢先说道:“我与柳公子说好了,这两日要去他府上取药。” 齐治哑声,含义不明地看了一眼齐倾墨,柳安之的身份岂是一个神医这么简单?若真的只是一个布医,皇上何以对他如此器重,齐倾墨却是在何时与那个冰冷不好相与的人扯上关系的?原本以为不过是点头之交,但从今日皇宫中传出的消息看来,两人关系似乎还匪浅? 他心思转了许久,齐倾墨却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不曾有半点畏惧,似乎只是在与人闲话家常。 “不要,父亲!父亲我不要去妙清庵,我不要去!”齐倾墨像是疯了一样哭喊出来,声音着实呱噪,原本还算干净的衣裙在地上滚得全是泥,十分不雅。 “老爷,妙清庵太过清苦,月儿要祈福,不如就在家中祠堂吧?”姚梦也连忙说道,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要被送去尼姑阉里,她不能不急。 “放肆!”齐治大喝一声,把哭哭啼啼的两人倒是镇住了! “你们先下去。”齐治突然说道,让姚梦带着她们两人下去,只留齐倾墨一人在此,显然是有别的话要说了。 姚梦不甘地看着齐倾墨,没想到她忙活了许久,到最后还是让齐倾墨成了最后的赢家,她两个女儿一个要被送去庵里与青灯古佛为伴,一个被禁足府中不得外出,只有这个齐倾墨毫发无伤!此时看着齐倾墨脸上的浅笑,分外惹人生出恨意! 原本喧热的正厅里便在姚梦等人退下之后,陡然安静起来,齐治与齐倾墨相对而立,都不说话,却都在试探地看着对方,最后仍是齐治忍不住打破了僵局:“你与三皇子是怎么回事?” “如父亲所见,我们是朋友。”齐倾墨回得含糊不清。 第42章 萧遥夜探 “朋友? 三皇子可不是一个为了普通朋友宁愿得罪太子的人!”齐治冷笑着:“我齐家忠心的只有皇上,不论你想做何打算,都别想拖齐家下水!” “是吗?父亲若真是一心只忠于皇上,又何必因为我坏了长姐的好事,惹得太子不悦,有可能使与太子的联姻失败而责备于我呢?”齐倾墨淡淡嘲讽。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将倾人嫁于太子,我要是一心想将她嫁入太子府,又怎么会允许她与三皇子来往?”齐治不屑地说道,似乎在嘲笑齐倾墨自以为是。 “不这样怎么显得长姐奇货可居呢?又怎么能逼得太子这么早就跳出来,要迫不及待地与宰相府结盟呢?”齐倾墨冷眼看着眼这个是“父亲”的男人,看他是如何一个一个出卖自己的亲生骨肉的! “你放肆!”齐治像是被人捉住了痛脚,怒骂起来。 “我是放肆,还是在说实话,父亲你心知肚明。父亲不想大费周章扶持三皇子,便选择投靠地位巩固的太子,却又顾忌着太子母族郑家早已势大,若不用些非常手段,太子以后的依靠绝不会是你这个外臣,而是郑家内戚,如此一来,父亲你这宰相的地位便不稳了。” 齐倾墨说到此处笑了一下,像是在笑齐治好一片良苦用心:“所以父亲才想出诸多法子,让齐家看上去十分难被太子拉拢的样子,这样才好在皇帝百年之后,太子登基之时得到新皇更多权利,从而巩固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位!父亲,好手段啊。” “你闭嘴!”齐治“呼啦”一声猛地站起,看着齐倾墨带着三分嘲讽七分淡漠的脸,很想知道这些年这个女儿是如何能伪装得这么好,竟未露出半点锋芒的! “父亲不必动气,太子一党心狠手辣,郑家权势更是与您平分秋色,你若真去了太子那边,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哪怕你在边关让我两个哥哥一点点渗入太子的势利,再让长姐嫁与太子,但是外人终究是外人。”齐倾墨淡淡说完,也不等齐治再多说什么,只行个礼便退了出来。 齐倾墨当然没什么好心去提醒齐治,他投靠的太子其实是一头恶狼。只是在毁掉宰相府还是毁掉太子之间,这从来都不难以选择。 而且齐治今天晚上刻意偏帮自己也不是真的让自己说服了,而是跟皇后一样需要自己牵制住三皇子,在他的打算里,齐倾人一直是必须嫁给太子的。 前一世,若不是齐倾人在自己茶水中下了些药,令得自己**于太子,最后逼得太子不得不娶了自己,而她又用同样的手段逼得三皇子迎娶了她。 那药正是狐尾散,所以今生稍有不对她便能知道中了情药。 齐倾人你玩来玩去,玩的都只有这些小把戏,我会陪你玩些大的。 至于齐治一心想扶持太子,却又不好做得太明显,这也正好帮了齐倾墨的忙。趁着宰相府还未彻底投向太子之前,先利弊分析地恐吓一番。 她不指望齐治能突然转了性子来辅助萧天离,但至少能少一个敌人是好的。 齐治的目光一直久久地跟在她身后,似乎想看透她到底是谁,又像是透过她在看谁。 西厢阁楼果然已经清扫出来,鹊应躺在侧房里,浑身上下无一不疼,却怕让人笑话生生咬着嘴唇强忍着。齐倾墨见了叹了一口气,倒了杯茶喂她喝下去:“你家人已经安置妥当,不必担心,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不许再瞒着我。” “小姐……”鹊应话未说出,眼泪先流了下来,若不是姚梦以她家人的性命要挟她,她又怎么会差点害得小姐陷入绝境。 想起这几日齐倾墨待她的好,再想想自己的无能,鹊应羞愧难当。 “没事就好,你好生歇息吧。”齐倾墨替她掖好被子,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安心。又拿出上次柳安之给她的没用完的药,擦在鹊应的伤口上,盼着她能早点好起来。 两人正说话说,却见姚梦带着一众人过来了。 “倾墨,你今日刚搬来这西厢阁,也没个下人在身边侍候,鹊应又受了伤,我从府上给你挑了几个得力的丫头婆子,以后你的起居就交给她们照料吧。”说罢,挥了下手,示意跟在她后面的一众人上前行礼。 “奴婢见过七小姐。”整齐划一的声音,看来训练有素啊。 齐倾墨不露痕迹地打量了姚梦一眼,就冲姚梦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忍辱负重地笑着给她送人过来,这份心性就不是齐倾人之流可比的。虽然这些人,只怕全是她的眼线。 “多谢母亲费心了。”齐倾墨照单全收,身边还真是缺干活的人,以后鹊应也就是半个主子了,再不会让她干什么粗活。 “往些日子你身子不好,一向偏居一处,现在好不容易身子养好了,自然得有个小姐的样子。”姚梦和和气气地说道。 齐倾墨也不再客气什么,挑了两个看得顺眼就留了下来。目送着姚梦走远,齐倾墨转了转指间的一抹青纱,想亡羊补牢么?只怕晚了些。 怕这丰城里的人说她是个刻薄的主母,虐待非亲生的孩子,所以这才急急地想做些门面上的功夫,以堵住悠悠众人之口吗?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叫什么名字?”齐倾墨转身笑着问这一屋子人,看来以后这西厢阁将会很热闹啊。 “回小姐的话,我叫秀兰。”其中一个长得稍见清秀些的抢着回话。 “我叫丽梅。” 齐倾墨随意听了会儿,也没把这些人的名字记进心里去,等他们一个个报完了名号,随意指了两个人说道:“你们两个从今日起就照顾鹊应,若鹊应有一分一毫的差池,我就把你们两个送回母亲那里去。” “是。”那两人对视一眼,应声道。 齐倾墨又打发了其它人各自下去,自己却留在鹊应房间,她可信不过这些人,鹊应现在这样,再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了。靠在窗边的长椅上微阖了眼假寐,清冷的月亮洒进来,在她脸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银辉,极是圣洁。 圣洁?远处藏着的萧天离愣了一下,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趴在墙头上,一手支着下巴,在苦恼地想着自己怎么会在府中听了颜回的话,被齐倾墨那句“没有半点兴趣”气着的?还气得跑来这里想问问齐倾墨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是怎么就入不得她的眼的? 不过翻了屋子进来,趴在墙头上看着她是如何智斗齐倾人等人,最后把齐倾月送去了庵时在,又是如何忙活着鹊应的伤,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看自己不入眼竟是好事。 他心里住着一个人,根深蒂固,虽然他并不反感有更多的人倾慕自己,喜欢自己,甚至有些享受这种微妙的虚荣感,但是他不太想被齐倾墨这样的女人喜欢上。 她太神秘,也太难控制,像她这样的女人,要得到的东西总是会不择手段地去争取,而他萧天离没太多时间浪费在儿女私情的纠葛上,得青微一人,他早已足矣。 所以,之前心中那郁郁之气一点点冷却下去,回头又看了一眼似已睡着的齐倾墨,眼中某些光芒点点熄灭,一双眸子又如深渊,见不到底,触摸不清。 似是无声的叹息了一声,他跳下墙头,自嘲了一声“这女人哪里值得爷一天来看她好几回?”便踩着一地如霜的月光踱着步子离开相府,胸前那块玉牌从衣服里挣出来,刻着的“微”字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靠在长椅上的齐倾墨眼睛微微睁开,风吹起她的声音,有些飘渺:“他都已经走了你还不出来?” “我还是那句话,离他远些。”萧遥一早就到了这房间里,想与齐倾墨说点事,却意外发现萧天离趴在墙头,惊讶之下藏在窗后,以免被他发现。 “平遥王爷多虑了。”齐倾墨的声音懒懒的,收回目光看着站在窗柩边的萧遥,他长身玉立,高贵如兰。 “我也相信七小姐不会跟那些狂蜂浪蝶一样,不然送去清妙庵或者禁足在家就不好了。”萧遥冲齐倾墨古怪一笑。 齐倾墨不去理会他话语中的嘲笑之意,起身给鹊应压了压被子,背对着萧遥的脸上有些疲色:“平遥王爷,我要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少,萧天离于我,只是盟友,不会再有任何其它关系,你不用时时来提醒我会害了你的宝贝侄子。” “七小姐真是聪明人。”萧遥心中略有些不忍,这女子颇是特别,若不是身份特殊,又与相府的关系不甚和谐,就算真的喜欢小离也不是件多坏的事。 只是现在……他不由得抬头看了看齐倾墨,她的侧面十分动人,纤长的睫毛上担着薄薄的月光,乌黑的长发随意散在肩头,凭添柔媚,细长的手指正给鹊应拉着被子,动作安静和美。 不约而同的,萧遥想到了一个萧天离之前暗恼的词:圣洁。 第43章 蛇蝎心肠,说我吗? “你……知道妙清庵是什么地方吗?”萧遥靠在刚才齐倾墨坐过的那张长椅上,上面还有她身上那种淡淡的清香,却是坏笑着看齐倾墨。 齐倾墨给鹊应盖被子的动作行云流水,未有一丝滞涩,口中的话却让萧遥都额头滴汗:“不就是阳假修道之明,阴行卖**其实的花庵吗?” 作为一个女子,说话是不是稍稍注意点,萧遥咳了下喉咙掩饰尴尬。 “平遥王爷我这们地寒,您还是赶紧回去,别打我这儿受了凉就不好了。”齐倾墨揶揄地笑道。 “你还挺见多识广的啊,连妙清庵这种地方都知道。”萧遥也怪声怪气笑道,一副“同道中人”的表情看着齐倾墨。 “王爷也彼此彼此。”齐倾墨脸皮奇厚无比地妥妥接下,随便还拉了萧遥下水。 两人对视着,突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极放松的笑容,就跟窗边轻盈的月光一样,有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微妙默契。 齐倾墨知道妙清庵还得多谢太子,前一世太子从那庵里买来过一个女子做侍妾,她这才知道所谓佛门净地,也不过尔尔。心不净,哪怕是将他放在西天之上,也只是个庸俗的凡人。 那个地方颇为有趣,你若能固守本心,倒也真能做个置身事外的清净尼姑,日日伴着青灯古佛颂经,但日子极为清苦。 要是吃得了苦,你倒也能找些赚钱的门路,比如挑点柴到山下的市集去卖,换点馒头之类的精细吃食。 但是,你若吃不了苦,又不愿过苦行僧的生活,就会走上另一条路,做暗娼,穿红披绿的等着来庵里寻刺激的富贵官人们,温床暖枕一番**过后,得到的赏钱动辄上千金! 齐倾墨很是期待,高傲金贵如齐倾月到了那种地方,将会过上怎么样的生活。 “你怎么这么狠毒啊?”萧遥看着她的目光一闪一闪,就知道她在打坏主意,脱口便问道,这等坦白倒是少见。 “大抵我天生蛇蝎心肠。”齐倾墨笑道,自打她重生起就是来复仇的,说是天生蛇蝎倒也不为过。 “我泡的药酒正好缺这两味药。”萧遥笑道。 “那就要看王爷你抓不抓得住了。”齐倾墨看着窗外的月光,他正好缺这两味药么,就是不知道泡了一瓶什么样的药酒呢,会将这临澜国染出怎么样的酒香与颜色? “平遥王爷心里既然是向着萧天离的,为何不相助于他?”齐倾墨突然回头看着萧遥,一双晶亮的眸子正盛着月光,看得人心里头直颤,萧遥的心,就莫明动了一下,这一下动得他连神也回不过来,只看着那双眼睛,忘了说话。 “平遥王爷?”齐倾墨疑着又唤了一声。 “要是连太子这种废物都斗不过,我把他送上帝位他也坐不稳,还不如不坐。”萧遥咳嗽一声转过身去,掩饰着心乱的尴尬,只是话语依然辛辣。 不过这话倒是出乎齐倾墨的预料,看来还有些事,是她不知道的。 “想做小离的盟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管你与宰相府有多大的仇,宰相府的人与势都是小离要争取的东西,你若真想对付太子,要想的是如何将宰相府推向小离这边,而非害死宰相府的每一个人。”萧遥难得正经地说了一回话,看着齐倾墨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在暗骂自己怎么多嘴说这些。 齐倾墨却是淡然一笑,懒懒靠在窗柩上,笑道:“只要她们不再找死。” “嘿,你这话有意思了,哪次不是你把她们逼上绝路的?”萧遥一乐,这人是不是有健忘症? “是吗?天无绝人之路,除非是人非要往那条路上走。”齐倾墨无辜地耸了下肩,萧遥要刻意忽略掉齐倾人她们对自己的苛待和绝情,她也没办法。 她可不是那种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自己身世有多凄凉,以此来博得同情的人。 萧遥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越发心中烦躁,突然一个箭步,几个闪现就逼近齐倾墨,目光如灼人的火花,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要帮小离还有一个方法,你要听吗?” 齐倾墨让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你错了,我不是在帮他,我在帮我自己。” “怎样都好,小离一直与宣摇国的国君有来往,只是宣摇国的国君这人太过保守,一直未对小离有所回应,如果你能帮小离得到宣摇国的帮助,不管是帮你还是帮小离,筹码都会大上很多。”萧遥笑看着齐倾墨,看她会有何回应。 齐倾墨先是默然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站起身子走近萧遥,身上淡淡的芬芳毫无预兆的落入萧遥鼻中,一阵心神动荡,听她说道:“平遥王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萧遥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揽住齐倾墨的腰肢,柔软细瘦,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那你可就没什么用处了。” 毫不避讳萧遥的无礼,齐倾墨只是稍稍把身子往后仰了仰,看着萧遥乐道:“我的用处大着呢,比如做你缺的那两味药,泡一壶酒气醇香的上好药酒,医一医这百病缠身的临澜国,平遥王爷不信的话大可看着。” “真是个自负又**的女人!”萧遥的脾气来得没有由头,冷哼一声要推开齐倾墨,齐倾墨却一把拉住他腰间的玉带,巧笑倩兮:“比起我那二姐,我觉得我挺矜持的。” “莫不是你也要扒光了往我身上扑过来?”萧遥让她气乐了。 “我不会,我会把药下在王爷你的茶中,让王爷你冲我扑过来,这样才能光明正大的嫁入平遥王府,是不是很棒?”齐倾墨睁着大眼睛,笑眯眯的样子像是觉得这真是一个很棒的主意。 “娶了你这样的女人,比娶一屋子的蝎子还要恐怖!”萧遥稍稍用力推开齐倾墨,嘲弄说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齐倾墨,像你这样的女人,是配不上小离的。” 看着萧遥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形,齐倾墨久久没有动一下身子,萧遥祝今天来这里,与其说警告不如说是来试探的,试探自己够不够格做他的药引。 她虽不知萧遥到底要做什么,但现在的她需要实力,需要更多强大的盟友,萧遥明显是个不错的人选。 齐倾墨看着远处漆黑如墨的暗夜,似乎要把那黑夜看出个黎明来,多么现实的人们啊,不管自己如何做,在他们眼里看来都是一粒随时可弃的棋子! 既然这样,那就让自己变得不可或缺吧! 萧遥离开后并未回自己的平遥王府,反而来到了萧天离的府中,从窗子里跳进去时,萧天离早已倒好了两杯酒,看样子是一早就在等着他了。 萧遥毫不客气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重重地把空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看来叔你在她那儿受了气啊?”萧天离痞笑着给他加满。 萧遥瞪了他一眼,又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气道:“还不是你小子的好事!大爷我都说了绝不掺和你们的破事,偏偏你要把我拉上这条贼船,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上!” 萧天离好脾气地再次添酒:“叔你说笑了。” “说笑!我告诉你,今天在凝晖殿要是出半点差池,你叔我就得出手捞你了,你就不能学点好,跟齐倾墨那样的女人搅和在一起,你迟早会被她害死的!”萧遥看上去真的很生气,萧天离今天悄悄救出鹊应家人的事,要不是颜回和泠之继功夫高强,早就让堵在那里皇后的人抓住了! 可恨齐倾墨这个女人什么也不知道,还真以为皇后是那么好对付的不成? “被她害死?”萧天离轻笑一声:“叔你也太小看我了。” 萧天离轻嘬了一口上好的梨花白,细细地回味了一番,轻放下酒杯闭上眼享受了片刻,等到萧遥快要出拳揍他的时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你知道今日颜回他们遇上的人是谁吗?是姚家的人。” “姚家?”萧遥眉头微皱。 “姚梦那个老女人表面上由着齐倾人一心讨好我,实际上姚家早已倒向了太子一党,齐倾人以后也一定是要嫁给太子的,我倒是不稀罕那个没脑子的女人,但是这等于是告诉了我宰相府已有向太子党投靠的趋势。”萧天离突然笑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说不定,一早就倒向了太子一方。” “所以你才帮齐倾墨,她能牵制住宰相府吗?你未免太高看了她,她毕竟是相府的人。”萧遥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以前他从来不管萧天离会闹出多大的事来,但这一次,太子与皇后似乎动手太快了些。 “叔一定没仔细看过齐倾墨的眼神,她的眼里,除了她自己,谁也不在乎。唔……也许要加上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鹊应。” 萧天离自斟自饮说道:“她根本不在乎相府的死活,而且她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憎恨太子,这不是很好吗?相府里面根本安插不进人手,有一个相府本身的人坏事,再好没有了。” 萧天离笑得很纯净,带着一点孩子淘气一样的神色,似乎在为自己的恶作剧得意。 第44章 尼姑庵有“妙处” 回头一看,萧遥却已经抱着酒壶呼呼大睡了…… 萧天离抚额长叹,叔,是不是我不死你就坚决不出手啊? “颜回。”他冲外面喊了一声。 “爷。”颜回进来看到睡得不甚雅观的萧遥,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这风流翩翩的平遥王爷睡相太不雅观了,一脚搭在椅靠上,一腿长伸软在地上,怀中还抱了壶酒,头都埋到胸膛里面去了。 萧天离撇了下嘴,说:“送平遥王回去吧,路上看着点,别让狗发现了。” “成。”颜回其实挺喜欢跟萧遥在一块儿的,萧遥那张嘴总能说出许多经典名言来,比如有一次形容太子是这样的:长得人模,做事狗样。 所以,从此以后他们私下里形容太子的人都用“狗”来代替。 “她屋子里的那熏香有些怪。”萧遥的手搭在颜回裹肩上,另一只手还不肯放开酒壶,迷迷糊糊间嘟囔一句。 “好的,叔。”萧天离头也未抬,把玩着手间的小酒杯,奶白的颜色边上起了一枝青色牡丹,小巧秀丽极可人。 次日一大早,齐倾墨靠着长椅还在睡,夜间的凉意让她蜷起了身子,好梦间却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睁开眼一看,却是秀兰端着一盆水进来,行礼说道:“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吧,夫人吩咐了让您上前厅就餐。” “嗯。”齐倾墨困意未消,随意敷衍一声懒着身子坐起来。 秀兰笑嘻嘻地拧了毛巾递过来,齐倾墨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狐疑地抬头看着秀兰,秀兰连忙说道:“奴婢在这水里加了些花瓣,味道清香,奴婢以为小姐会喜欢的。” 齐倾墨丢回毛巾给秀兰,说道:“我不喜欢这味道,以后洗脸的水就清水,什么,也不要加。” “是,是,奴婢记住了。”秀兰吓得腿都抖了,想起这几日这位七小姐的作风,不由得有些发怵。 “再打一盆水上来。”齐倾墨只淡淡吩咐道,秀兰连忙退下。 夏初的阳光正好,细细密密地晒下来,透着令人愉快的暖黄色。 齐倾人的房间显然比齐倾墨的要华贵不少,墙上挂着大家的真迹墨宝,琉璃盏鱼泪灯,连飘荡的纬缦都是江南送来的上好丝绸,处处显着华丽与贵气,只是这房间的主人此时脸色并不好。 “我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不必心急,你怎么就这么按捺不住?”姚梦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沙哑,责备着坐在旁边的齐倾人。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二妹昨天半夜就被送走了,肯定是那个小贱人干的好事!”齐倾人生气的样子很难看,一张脸都挤到一起去了。 “那你就叫秀兰往洗脸水里下药,还偷偷换了她屋子里的熏香!”姚梦反问。 “对!那药一时半会儿又看不出来,要积累好些日子才能让她的脸毁了去,到那时候我早已将秀兰送走,就算她怀疑也奈何我不得!”齐倾人越说越激动,似乎姚梦今天来劝说她是一件软弱无能的事一样。 “哦,是吗?”姚梦冷笑:“那盆水她根本连碰都没碰,齐倾墨这个小贱人生性多疑,诡诈多变,你以为她会上当吗?更何况她跟柳安之不知怎么勾搭到了一起,你的那些伎俩还是趁早收起来!” “那是她运气好,我就不信好运气会一直跟着她!”齐倾人死活不肯低头认错,一直嘴硬,但气势却是输了去了。 “啪!”姚梦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怒其不争骂道:“你怎么就不明白,要弄死一个齐倾墨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难就难在三皇子和柳安之,甚至那平遥王爷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那边了!娘让你嫁太子,你死活不愿意,非要去倒贴三皇子的冷脸!这下倒好,三皇子没到手,你连太子那里的名声都败坏完了,以后你还指望嫁给谁?” “我此生非三皇子不嫁,娘你不必再多说了。”一提到三皇子,齐倾人的态度立时强硬起来,在这件事情上,她半点不肯退让。 “哼,你再这么愚昧下去,只怕到时候娘就是有心帮你,也无能为力!”姚梦不再看齐倾人,冷哼一声。想嫁三皇子,只怕这世间有许多事不是你想不想的事,是死与活的事! “娘,我知道错了嘛,我就是见不得她小人得志的样子。”齐倾人不肯承认,她见不得的是齐倾墨与萧天离之间的默契,更见不得萧天离对齐倾墨的与众不同,那种嫉妒的感觉让她快要疯了。 “以后不准再擅自妄动,齐倾墨敢将月儿送去妙清庵,娘亲自然不会放过她!”姚梦的眼神像条毒蛇,十分阴冷,“你过两日去看看月儿,告诉她不要担心,时机到了我就会接她回来。” “二妹一向金贵惯了,在那清苦的庵里头,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齐倾人担忧地说道。 她们二人毕竟是比不得齐倾墨的,并不知道妙清庵那等地方的“妙处”。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要不是你给齐倾墨下药,怎么会让她寻到缝子害了你二妹?”一提起齐倾月的事,姚梦又气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娘我们去前厅吧。”齐倾人自知理亏,拉起姚梦的袖子摇着撒娇。 “哼,你给齐倾墨屋子里下的是什么香料?”姚梦问道。 齐倾人诡异一笑,只说道:“自然是些好东西,娘你以后就知道了。” 姚梦略带悲伤地看着齐倾人,自己娘家姚家早已投靠了太子党,姚家当年率兵数十万的风光自从平遥王崛起之后,便不复再存,一个偌大的家族若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撑,根本就是空壳子。 倾人啊,注定是要被牺牲的。 两人到前厅之时,齐倾墨早已到了,正在给齐治布菜,相府随便一顿早饭,也比普通人家一天的饭钱还多,精致可口的小菜,细白的面粉蒸的馒头,还有小米粥,简简单单却都用尽心思。 “父亲,您尝尝这个。”齐倾墨夹了一点小菜放进齐治碗里,乖巧温驯,跟之前那个剑拔驽张的嚣张模样完全不再一样。 齐治看了一眼齐倾墨,想起她说的话,暗自想着这个女儿的心思到底有多深。又看她表面上温驯从容的样子,他相府何时养了这么个祸害? “父亲。”齐倾人进来看到这父慈女孝的一幕,颇是愤恨,却想起姚梦先前交代的话,强压下怒气笑着行礼。 “嗯,上桌吧。”齐治头也未抬,只淡淡说道。 “倾墨怕是吃不惯吧?要不要我叫厨子再帮你重新做一点可口的点心?”姚梦的笑容亲切慈爱,十分贴心。 “多谢母亲,我觉得十分可口,比起我先前吃的东西来说,这已经盛宴了。”齐倾墨也温和地笑着,毫不在意地撕开往日的伤口,让姚梦尝尝自食苦果的味道。 姚梦动了动脸皮:“习惯就好。”转而对着齐治说:“不知是什么原因,让老爷连夜把月儿送走了?” “昨天半夜倾月闹得厉害,我就把她提前送去清妙庵了。”齐治知道姚梦心里头肯定对齐倾月之事颇有疑惑,但是那人说得对,齐倾月在相府多呆一刻,就给相府多抹黑一刻钟,越早送去越显得他治家严谨,才好绝了那些外人的舌头。 “老爷英明。”姚梦看不出半点不满,恭顺低头。 齐倾墨喝了两口粥,一派与她无关的模样,根本不管齐倾人的眼神毒得要把她看穿。只是她发现,四夫人没来前厅与他们一起就餐。 “老爷自然英明,那种残害自家姐妹的女儿留在相府也是个祸害!”齐倾墨正想着,许久不见的四姐齐倾水的母亲三夫人冷嘲热讽地说道。 她看到齐倾月被送去庵里别提有多解恨了,这些日子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女儿的舌头让齐倾月割了去,就恨不得将齐倾月千刀万剐! “三娘说话还是注意些好。”齐倾人放下筷子敲在碗碟上,发出一阵声响。 三夫人已经是豁出去了,反正齐倾水这辈子是毁了,她没什么指望,那齐倾人两姐妹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怎么?做都做了,还不能让人说了,有本事看好自己的女儿,别让她到处害人!” “三娘,我听说四妹这几日疯得厉害,不知将她一起送去清妙庵静修如何?”齐倾人冷笑一声,反正二妹少个伴,将齐倾水那贱人送去给她戏耍正好。 “你……”三夫人气得手都在抖,却不敢再多说什么。齐倾水那样的身子骨再送去清妙庵,再加上齐倾月的折磨,是别再想活着回来了。 “够了!”齐治低喝一声,隐隐有些后悔怎么就娶了这么一群女人回来,忙帮不上不说,还尽给他添乱,“倾一屋子女人收声,都不再说话,齐倾墨更是默默无言,舀了两勺稀粥,低着头目光闪了闪,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齐治吃好了离席的时候,她也放下碗筷,不理齐倾人咒骂她“狗腿子献殷勤”,跟上齐治的步子。 “父亲,我想知道,是谁叫父亲送二姐走的?”齐倾墨拦下齐治的步子,直入主题。 第45章 古怪四娘 院子里,齐治打量了站在他前面的齐倾墨两眼,在一众女儿中,她个子的确是最高挑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齐治看了看她,不答反问。 “只是好奇罢了。”齐倾墨理了理胸前的散发,看上去悠闲得很。 齐治想了会儿,大抵是觉得就算现在不告诉齐倾墨,以后她自己也会查出来,便说道:“你四娘。” 四夫人?齐倾墨眉头一扬,果然么…… 齐倾墨看向相府后院处那阴暗的角落,四夫人的佛堂就设在那里,说是她生性喜静,那里倒没什么人来往,细想了片刻,齐倾墨着实好奇这个四夫人几次三番帮自己是为什么。 她虽娘家没有权势,但得了两个儿子,都已长大成人派往外地,朝中众人提起这两人也多有赞誉,说是虎父无犬子,齐治对他们也颇多喜爱,按理说四夫人也绝非无依无靠之辈,只是她自己习惯一个人独处罢了。 到底是什么理由,会令得这个与世无争的四夫人几次帮自己? 这样想着齐倾墨已经走到了四夫人屋外,初夏的天气,她这里却十分阴凉,如盖的枇杷树叶子遮住了这一方小天地,洒下一大片的阴影,正好将小院子包裹其中。 “七小姐?”是四夫人身边的婆子,李婆婆,她手里还端着一点米粥,两碟小菜。 “李婆婆,我来看看四娘。”齐倾墨知道四夫人对这个李婆婆极为倚重,行了晚辈之礼笑着说道。 “四夫人正在焚香,七小姐只怕要等上片刻了。”李婆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与齐倾墨一同站在屋外,等着里面的四夫人烧完香念完经。 齐倾墨看李婆婆手中的早点清淡简素,跟之前自己与齐治吃的东西区别甚大,不由得笑道:“四娘怎么吃得这么简陋?” “相比起当初的七小姐,老奴倒觉得四夫人的日子挺好过的。”李婆婆笑道。 齐倾墨没想这个看上去很是平和的李婆婆说话竟如此辛辣,但这样的人往往没有恶意,便说道:“是啊,比起我当初,四娘这里的确安静许多。” 一个不争不抢的女人能避开齐倾人三母子的骚扰,这个四娘看上去,也没那么简单啊。 “时候差不多了,七小姐随我进来吧。”李婆婆轻叩了下门,等里面慢慢传来声“进来”,才推门而入。 一打开门,扑鼻而来的便是雅致的檀香味,还混了些香烛的味道,提步而入,这才发现四夫人这屋子里果真是简陋得很,只一尊菩萨像,前面燃着三柱香,看那香炉里的积灰,想来四夫人真的是每日不缀的供奉着。 一张圆桌放在正厅里,几把圆凳,窗边养着一把君子兰,细长的味子垂下来,给颇显清冷的屋子带来些生气。四夫人捻着佛珠坐在圆凳上,双目轻闭,转着佛珠,似在念经。 “夫人,七小姐来看您来了。”李婆婆放下米粥,轻声说了一句便退到一边垂首不再说话。 四夫人手中的佛珠一停,睁开眼看着齐倾墨,嘴边慢慢拉扯出一丝笑来,许是与菩萨待得久了,她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些悲天悯人的味道:“你来了。” 听着,像是等了自己很久了似的。齐倾墨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奇怪的想法,走上前两步,也不说话,替四夫人盛了粥,布了点小菜,递到她面前。 四夫人也不推辞,接过齐倾墨伸出的勺子,自顾自喝起粥来。两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乎早已养成了这种默契一样。 两人都不说话,屋子里静得似乎可以听见菩萨前面那三柱香燃烧的声音,阳光挣扎着穿透窗子照进来,绿油油的君子兰甚是可人。 齐倾墨也不着急,一心一意侍候着四夫人吃完早点,扶着她坐在一边的暖榻上,倒了一杯茶,看着袅袅的茶香四溢,站定在她前面。 四夫人打量了齐倾墨很久,终于点点头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四娘等我来找你,似乎很久了?”齐倾墨对上四夫人的眼光,那是一双宁静的眼睛。 “是很久了,等了十五年了。”四夫人的话让齐倾墨心中一突,是么,四夫人果然是一早就等着自己露出爪牙与锋芒的么?那她等着自己露出之后又要做什么? 见齐倾墨不说话,四夫人也不着急,只招呼了李婆婆说道:“去把我箱子里那只红玉手镯拿过来。” 李婆婆一愣抬头看着四夫人,见四夫人冲她点了点头,才退下去。 不一会儿,她手中便托着那只红玉手镯过来了,四夫人将它在手中摩挲了会,神色飘渺,似乎在想什么往事。过了片刻,她才拉过齐倾墨手套在她手腕上,自言自语说到:“你看,多合适。” 齐倾墨让她弄得摸不清头脑,也不好说话,只看着她。 “你不必奇怪,这本就是你的东西,我只是替你保管了十五年罢了。”四夫人拉着齐倾墨坐在自己身边,手一直没有松开,略有些凉意的手掌令齐倾墨莫名抗拒。 她隐约觉得,这个手镯背后有什么故事,而这个故事,她有一种感觉,一旦知晓将是一场并不美妙的恶梦,所以,她并不想知道,甚至来自骨子里很是抵触! 她想得很清楚,只要杀了太子萧天越,报了前世之仇,她就远离丰城远离临澜国,寻一处安静的地方,最好是梦里那片桃花源,快快活活地度过余下的日子,好生享受前一世未曾享受的平静生活。 所以,她并不希望发生任何意外,令她的想法改变,也不想多出其它的事将她缠进一些不用发生的事里。 于是,她说道:“没想到,四娘这么早就开始为我准备嫁妆了,只是我现在还不想嫁人,这镯子四娘还是先收着,等哪天我找到了如意郎君,再来找四娘讨要。”说着取下镯子塞回四夫的手中,不再碰触半点。 四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正欲说话时,齐倾墨却已先开口:“唉呀,我忘了鹊应到了换药的时间,那些丫头笨手笨脚的,我得回去先看着。”边说边起来,从四夫人冰凉的手中挣脱出来,行了礼便退了出来。 出了四夫人的屋子,她看了一眼那棵枇杷树,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看上去很害怕。”李婆婆看着齐倾墨的背影说道。 “怕?”四夫人轻笑一声:“李妈啊,你还是小看她了。” “夫人是指……”李婆婆不解地问道。 “这天下大概寻不出几个人比她更聪明了。”四夫人拿起那只血镯,对着太阳光仔细看着,似乎要看出个花来。 李婆婆没能明白四夫人的意思,却在担心别的事:“她不肯听夫人你要说的话,那夫人你……” “那夫人我就去念经求菩萨保佑。”四夫人将镯子放回李婆婆手中,手中转着佛珠跪在蒲团上,闭目颂经。 从四夫人那里出来,齐倾墨惊讶地发现自己背后出了一层薄汁,那个血玉镯子套在自己手腕上时,有一种奇怪的亲近感,仿乎那真的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 可她分明记得,前后两世,她从未见过这个镯子。 她低头看了看腕间,那里还有一只昨天皇后在宫里随意赏下的帝王绿翡翠手镯,绿旺旺的颜色本是极静心的,她却看得一阵烦燥,搭了条帕子在手腕上,把那镯子取了下来。 回头看了看那座安静的小院,她的目光闪烁不定。 心中有事,她也不想过早回西厢阁,免得鹊应见了又要伤心,便往城南柳安之那里去了,鹊应身体上的伤口太多,上次的药明显不够用。 “你当我这里是做慈善的呢,你知不知道那些药多精贵,随便一丁点儿都要好几百两银子好吗?没有,不给!”柳安之的脾气……果然难以捉摸啊。 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一看齐倾墨上门求药,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好在齐倾墨已经习惯了柳安之小孩子一样没个规律的脾气,摸了摸鼻子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必柳公子医者仁心,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她又死不了,就算要死了也不救!不救不救不救!”柳安之今日不知是闹上了什么脾气,火气大得很。 齐倾墨眉头跳了跳,柳安之这小傲娇的脾气,让她头疼得很,说:“别闹了,快拿药吧。” “哼!”柳安之哼哼唧唧从怀里掏出两个瓶子丢给齐倾墨,说:“蓝瓶的给你那个小丫头用,白瓶的你自己喝下去。” “我又没病,我干嘛要吃药?”齐倾墨古怪地看着他。 “你没病?我看你病得不轻!”跟萧天离那样的搅和在一起,可不是病得不轻吗?柳安之暗自腹诽! 齐倾墨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拿着药瓶问柳安之:“这是什么药?” “救你命的药!”柳安之把头一偏,鼻孔朝天看也不看齐倾墨。 齐倾墨嘴角抽抽,这说了跟没说似的,只好换个方式套他的话:“我不吃会怎么样?” “会四肢猥琐最后变成个肉球。”柳安之果然老实说道,一说完才发现自己上了齐倾墨的当,气道:“你走!” 齐倾墨答案也得到了,药也拿到了,而且柳安之的话令她吃惊不小,便不再纠缠什么,道了声多谢就退出了医馆。 只是站在“妙手神医”的牌匾下,目光沉凝了很久。 这注定不会是一个太平的年代,所有的人杰,都别想独善其身,柳安之,你……也是啊。 第46章 凤血之环 齐倾墨猜得没错,这药是萧天离暗中让柳安之给她的,但也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齐倾墨知道,这药是什么作用。只可惜也不知是柳安之是故意还是真的上了当,竟大嘴巴的说了出来。 她没想到齐倾人这么不死心,一心吊死在给她下毒这条路上了,想来是昨天萧遥来她房中察觉到了异样,告诉了萧天离,萧天离才又让柳安之替她配了解药。 期间还有什么些什么交易,她不得而知,虽然她好奇柳安之那样的人居然会听萧天离的话,但几乎不用想也知道,柳安之与萧天离都不会告诉她原因。 所以她只把目光放在齐府,齐倾人还有姚梦身上。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那自己也该做点事出来才能入得了他们的眼,扳倒太子这么有趣的事若没有她亲自参与,该是人生多么大的一场缺憾啊。 外面的日头明晃晃,她伸出手来挡了下刺目的阳光,潜意识里她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鬼魂,对这太过明媚的阳光总是有些叹息。 萧天离等到齐倾墨走远,从后间里绕出来,叹息一声坐在椅子上看着柳安之:“柳兄啊,你这个嘴,有没有得药医啊?” 柳安之收着桌上零零碎碎的瓶瓶罐罐,齐倾墨那个女人怎么会知道,三皇子不过比她早来了一个时辰,他在短短一个时辰里火急火燎地配地出了“缱绻时”的解药? “柳兄不要一副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嘛,想必你也不希望倾墨姑娘中毒真变成一个肉球的不是?”萧天离自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品了一口。 “我想救她,与我被别人逼着救她,完全不同,希望三皇子明白。”柳安之收拾完了桌上的各种药,坐在萧天离对面。 “我怎么是逼你呢?难道她刚才进来的时候,你没有闻到那种味道吗?”萧天离笑得好整以暇。 早上泠之继回来禀告的时候,说到四夫人给齐倾墨戴了一个血玉手镯,听着她对那东西的描述,萧天离很快想到了一样消失在十六年前的宝物,又想到齐倾墨一定会来柳安之这里鹊应拿药,这天底下唯一能鉴定那东西真伪的,只怕只有柳安之了,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柳安之难得安静下来,凤血环的味道极淡,而且常人根本辨别不出,刚才齐倾墨身上的确残留着淡淡的凤血环的味道,他目光低垂不知在想着什么。他生来不会说谎,可是又不想将这些事情说给萧天离听,只好沉默着。 但是他面对的毕竟是萧天离,萧天离看他这副神色,便已知道自己猜的一定是对的。 他的眼神越发深邃了,以手支颌,微微上翘好看的嘴角不知在想什么,柳安之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莫明觉得有些疲惫,他有些想故乡了。 “三皇子你走吧。” “那就不打扰柳兄了。”萧天离起身掸了掸衣角,慢慢踱着步子走出。 在外面等着的颜回赶了马车过来:“爷。” “嗯,颜回啊,叫莫百衍来见爷。”萧天离打了个呵欠靠在马车里假寐。 颜回的脸一苦:“爷,我真不觉得青微小姐的事是百衍师父说出去的。” “你最近是不是跟冷之继待一起太多了,这智商掉得挺快的啊,要不你也跟泠之继一块儿去盯人算了。”萧天离懒洋洋说着。 颜回连忙放下马车帘子,挥着马鞭狠狠一抽,马儿撒开了蹄子跑出去,颜回拍着噗通跳的小心肝,自家爷说话总是真真假假,要是哪天真不要自己那可就惨了! 他暗暗决定,要离泠之继远点,就算她天天给自己带好吃的豆腐花也不能被她收买! 马车里的萧天离一手枕着后脑勺,,一手握着那块玉牌,看着马上的顶板怎么也想不通,那个玉镯是怎么落入相府四夫人手中的,她又为什么要给齐倾墨,还说是替她保管了十五年。 可恨齐倾墨那丫头竟然不肯要,不然拿到手里该是多大的助力? 齐倾墨并不知道他的烦恼,回到府上,给鹊应上了药,又喂她服下“缱绻时”的解药,把屋外守着的几个丫头叫进来。 “鹊应身子不方便,所以我的起居需得麻烦几位了。”齐倾墨笑得很和气,看着下方愣愣有些不知所措的人。 “是。”丫头们细若蚊鸣的声音。 “你们以前虽然是我长姐和母亲的下人,但是到了我这里就是我的人,以后要听我的话,我叫你们往东,你们不准往西,叫你往左,你们不准去右,叫你们去死,你们不准求活!听明白了吗?”齐倾墨依然笑着,只是颇显阴冷的目光很能震摄人,已有一个丫鬟连跪都跪不住,身子要软下去了。 跪着几人惴惴不敢答话,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连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听明白了吗?”齐倾墨又追问一声,带着威胁的音调。 “奴婢明白了!”众人齐齐叩头。 “明白了就好,今日起你们就进内室打点我与鹊应的起居吧,上次三皇子送的东西还未入库,秀兰你带个人清点一下放进耳房,丽梅你以后与鹊应一起服侍我的起居,她现在病着,就要麻烦你多担待了,其它的人,你们看着分吧。” 齐倾墨身上的威严陡然敛去,众人只觉得一阵轻松,连忙擦着额头的冷汗,各自带人下去忙活了。 “小姐。”鹊应早已清醒过来,只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动弹不得而已。 “嗯?”齐倾墨偏头看着她。 “小姐她们信不过啊。”鹊应着急地说道:“我已经好了,小姐我来侍候你吧。” 齐倾墨按下她要坐起来的身子,目光却有些游离,不知在想什么,只说道:“不,鹊应你要病着,病得越久越好。” 鹊应这一躺就是半个月,个个都说七小姐阁中那丫头的身子比起小姐还要金贵,天天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锦绣楼阁,成天还有人在一旁侍候着。 她几次受不了这些闲言碎语要起来,却都被齐倾墨按下去,告诉她不必放在心上,再过一些日子自然会让她下地的。 期间太子来过两次,带了好些珍稀玩物,齐倾人好的就是这一口,总觉得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该是属于她的。 有一次遇上了齐倾墨,萧天越说:“几日不见,七小姐越发容貌出众了。” 齐倾墨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淡漠,眼里未带半点笑意,随意说道:“吃得好睡得好,自然养得好了。” 她前十五年就没吃过一顿真正的饭菜,自然面黄肌瘦,身形单薄,这些日子好生养着,脸上渐渐有了红润,单薄的身子也丰盈起来,举手投足间竟是好一片风情,令人倾醉。 萧天越细看了她一会,眉心隐隐不悦,相府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大小姐就足够了,再多出一个比齐倾人更美的丫头,他可不觉得是什么好事,冷哼一声:“再如何出众也不过是一个庶女,徒有光鲜的容貌,七小姐冰雪聪明,一定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齐倾墨听了他这话,竟呵呵笑起来,花枝乱颤地看着萧天越,他这些日子只怕烦透了吧?齐倾人以往温柔贤良的名声,这些天早已跌到谷底,欺凌幼妹一事足以让她颜面扫地了,萧天越脸上自然也是挂不住的。 “太子说得是,臣女谨记。”齐倾墨懒得与他纠缠,他今日来相府,无非是告诉齐倾人再过几天就是皇帝的寿辰,到时候齐倾人大可一鸣惊人,再博回众人的目光。 他们在等皇帝的寿辰,齐倾墨也在等。 临澜国当今圣上在位已有三十余年,而且身子骨十分硬朗,看这情势下去,再当上个十年八年的皇帝都没问题,而且性情阴沉,颇是无情,曾有皇子惹怒了他,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斩了,天家无情,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五月初九,正是他五十大帮的日子,齐倾墨坐在荷花满塘的水池边,撕着手里的馒头,有一下没一下丢进水池里,引得一池锦鲤连连追逐。 “我父皇大寿,你准备送什么?”萧天离已经越来越把相府不当一回事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翻墙而入这种宵小做的事,他做起来也顺手得很。 他坐在齐倾墨旁边的石头上,笑容满面地问她,顺便欣赏齐倾墨一日比一日诱人的姿色,心中暗叹着,再给她些日子,只怕她真要生就祸国殃民的姿色了。 齐倾墨继续喂着下面的鱼儿,一双白花花的脚丫子泡在清凉的池水里,露出小半截光滑如瓷的小腿,上面是卷着的浅黄色的裙裾,越发衬得肤色如玉。 她知道萧天离心里有人,所以毫不避讳,更何况她觉得这样泡着脚划着水十分舒服,也根本懒得管什么男女有别的规矩。 丢完最后一口馒头碎屑,她拍了拍手逗了会儿鱼,萧天离也不催她,看她难得轻松地样子,越看越顺眼。 “我什么都不送,父亲自然会准备好大礼博皇上开心,我这等家眷安安份份地坐在席上就好了。”齐倾墨可不会像齐倾人削尖了脑袋要引得皇上开心,她从来不做无用功:“倒是三皇子你,准备送点什么呢?” 第47章 水中被看光光 她记得很清楚,前一世这个时候,她已嫁给太子萧天越,皇帝大寿那天萧天越送了皇上一张屏风,却是用一整块白玉雕刻的龙啸九天图。 那时她并不得萧天越喜欢,连进宫也没带上她,她也是后来听人说了才知道的,而萧天离则依旧保守得多,送的是一尊南海寿星的玉雕,不管是从玉的品质还是大小,他都远输萧天越,皇帝自然萧天越喜爱更多。 萧天离想了想说道:“父皇大寿,送寿星倒也应景。” 果然还是这样,齐倾墨不由得为这种先知的感觉觉得好笑,不由得低头轻笑,恰逢了一朵莲花开放,她的笑与莲花一起,交织出这夏日独特的清凉与娇媚。 萧天离目光微痴,古怪地感觉从他心底升起来,像是想采一朵莲花,又像是想揽一个美人。伸出的手触到她略有些凉意的脸,原来如此的光滑细腻,像是一块玉脂。 齐倾墨突然回过头来,看着萧天越有些痴的眼神,坏笑一声说道:“我是不是特别美?” “噗哈哈……”萧天离忍不住放开了嗓子大笑,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 齐倾墨看着他笑,目光却微微内敛,不这样化解还真是尴尬呢。 她自嘲一声,又想起皇上大寿一事,那时萧天离本就想避开太子锋芒,送寿星玉雕倒也合理。但是这一世,齐倾墨却不想让萧天越独占鳌头。 “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不知三皇子有没有兴趣?”齐倾墨看着仍自笑着的萧天离,慢慢说道。 “哦?不妨说说。”萧天离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这个女人实在太有意思了。惹得远处的颜回和泠之继像是见了鬼一样,自家爷这么放纵的笑,好像还是第一次吧。 齐倾墨伸起脚丫划了水,荡开了层层涟漪,惊了自在游着的鱼儿,说道:“为皇为帝者,无非都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万民臣服,殿下你不如送个万民书吧。” “万民书?”萧天离好奇地问道,他倒不是没听过这东西,但是那大多是万民上书申冤用的,倒没听过祝寿怎么用。 “是啊,找一万个人,在纸上写一万句吾皇万岁,别出心裁又能让皇上龙颜大悦,关键是还不破财,一举多得啊。”齐倾墨笑道。 “想法倒是不错,只是再过五日就是父皇寿宴了,只怕来不及了。万民书自然要笔迹不同,我上哪儿找一万个人去?”萧天离也有些惋惜,这个主意的确不错,比起府内那些门人想出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只是知道得太晚了些。 “谁说万民书就一定要一万个人写?”齐倾墨歪头一笑,眼神亮晶晶的。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萧天离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又有点子了,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这坏坏的样子。 齐倾墨动了动手腕说道:“殿下给我找不同笔迹的人写的字共一万份,我就可以帮你写出一张气势恢宏的万民书!” “你疯了!”萧天离惊道,他当然知道模仿笔迹的大有人在,可是没听说过谁能模仿一万个人的! “信不信就随你了。”齐倾墨耸了耸肩,也不再看萧天离,明明是说随便他,却是吃定了萧天离不会放过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她这种明知你就是忍不住会来找我,但我就是要吊着你的味口等你自己说出来,然后脸上写着你来求我啊求我啊的态度,让泠之继和颜回十分气愤,自家爷应该是要被人追着捧着才对,齐倾墨这是在挑衅他们爷的尊严啊,于是他们干了一件让他们自己十分后悔的事情。 泠之继小手那么一弹啊,一枚石子准确无误的打在齐倾墨腰间,力道还不小,活生生把齐倾墨推进水里了! “噗嗵!”一声,齐倾墨倒头栽进池塘里,池塘里的水挺深,她掉下去竟踩不到底,前后两世她都不会游水,扑腾了两下竟直直往水底沉下去了。 岸边上的萧天离瞪了泠之继一眼靴子也没脱,手臂一展就跳入水中,沉在水里这才发现齐倾墨在清亮的水里正拼命挣扎着。 他水性极好,两三下就游到她身边,刚抱住她的腰,齐倾墨便下意识的紧紧搂住他的身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感受到他柔软娇小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萧天离的双手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些,嘴对上她的唇,给她过些空气。 她的长发在水里轻轻浮动,衣裙的飘带缠在他强壮有力的手臂上,细长的颈脖在水里泛着柔光,萧天离越看越不想松手,宽大的手掌牢牢箍住她的腰肢,不许她乱动。 她的唇小巧且精致,带着特别的柔软与弹性,萧天离一吻上便不想松开,眼前的她睁大着双眼,纤长漆黑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一双总是淡漠深邃的黑眸悄悄写着不安与挣扎。萧天离原本睁着的双眼慢慢闭上,细细感受她唇间带来的温柔。 齐倾墨脑中有了一瞬短暂的空白,此时此刻的萧天离万发让人安心,似乎抓住他的手,就永远都不会死。那一片清亮透澈的池水里,几条锦鲤穿过他们身边,带起粼粼的波光,引着穿过水的阳光温柔包裹他们紧紧相依的身躯。 见他们二人久久没从水里出来,颜回已经急坏了,骂了一声泠之继尽坏事就冲到池塘边,想大声叫又怕惊动人,只一个劲儿的往里瞅着,可是安静的水面却连鱼都没了一条。 突然间,“哗啦”一声两人齐齐从水里冒出头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齐倾人恶狠狠地看着萧天离,萧天离却是万分无辜地说道:“我也是为了救你。” “你!”第一次,齐倾墨让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又发现萧天离的手还握在自己腰间,不由得骂道:“把你的手拿开!” “好啊。”萧天离老实听话乖乖松手,没了萧天离托着齐倾墨的腰,齐倾墨又要往水里滑下去,急忙中双手搂住萧天离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你看,你明明是想要我抱你的嘛。”萧天离很欠抽地笑着指了指齐倾墨抱着自己的双手,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 “萧天离!带我上岸!”齐倾墨窘迫得直想杀人,脸上冲血红得比夏日的荷花还甚,明明是恶狠狠的语气,却因为不得不紧紧抱着萧天离的身子,而变得气势全无。 萧天离笑得乐不可支,猿臂一伸抱着齐倾墨的腰向岸边游去,看到在岸上等着的泠之继,本来想大骂她一顿的,但莫名地觉得,小家伙这事儿干得漂亮,气也全消了。 一到岸上,齐倾墨才发现自己有多狼狈,全身上下湿透了,湿漉漉的头发蜿蜒在她脸颊和脖子上,还有湿成一片的衣服。 萧天离本是甩着自己身上的池水,偶一偏头看见齐倾墨,她正生着气抿着嘴拧着衣服上的水,贴着她肌肤的衣服勾勒出她娇好的身材,玲珑曲致,因为气呼呼的样子所以不像平日那般难以亲近,反而活色生香起来。 他没有发现,他嘴角的笑从戏谑变成了另一种神色。 齐倾墨草草收拾了一下,却听见对面传来齐倾人的声音,看来是来这边散步的,要是让她撞见自己和萧天离这副模样,她只怕又要发疯,皱了下眉,齐倾墨转身就要走。 “诶诶诶,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不管我了?”萧天离不满地嚷嚷起来。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齐倾墨这会儿正在火头上,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好狠的人儿啊。”萧天离唉声叹气,步子却紧跟着齐倾墨。 “你干嘛?” “找个地方换衣服啊。”萧天离说得理所当然。 “你!”齐倾墨还要说话,萧天离却比了个手指做噤声的手势,“嘘,再说话,齐倾人他们就要过来了,你也不想让他们看见我们两这样吧?” 齐倾墨看了一眼后方越来越近的齐倾人,瞪了萧天离一眼不再理会他们,往自己西厢阁走去。 “你们先退下!”齐倾墨先是自己一个人进了屋子,对守在里屋的人喝了一声,吓得她们连忙下去都不敢问齐倾墨身上怎么全身是水。 这衣服黏在身上极不舒服,齐倾墨翻出两件衣服就去屏风后面换清爽的衣服,衣服正换到一半,萧天离该死地声音又传来:“七小姐怎么在半路就把我们给甩了?” “三皇子殿下把这相府当成你后花园似的,还能迷路了不成?”齐倾墨情绪稍定,淡淡说道。 萧天离微有些失落,他还是觉得之前那个会生气会抓狂的齐倾墨比较有人情味,这个,像是个雕塑没有情绪:“迷路倒不会,但是找到七小姐这阁楼还是要费些时间的。”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屏风外面,从上面影影绰绰地能看出她曼妙的身姿,他靠在房柱上,双手环胸仔细欣赏,这等风流韵事要在齐倾墨身上看到几回只怕不容易。 他看得正入迷,突然发现屏风后面的人影不见了! 第48章 奇特的神秘男子 再一回神,齐倾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跟前了,只着了薄薄的里衣,隐约都能看到她雪白肌肤。 “那不如我来替三皇子引路,告诉你我的闺房在哪里?”齐倾墨邪恶地笑着,凑近萧天离。刚才若不是落水太过惊慌才让他占了便宜去,又哪里会被他调戏! “如此……甚好。”萧天离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齐倾墨的长发松下来,垂在胸前,说话吐气之间带着淡淡的香味,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他腰间,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齐倾墨却越靠越近,整个身子都几乎要贴在萧天离身上,削葱般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三皇子殿下还是不要随便招惹女人的好,有些女人吃人连骨头都不吐。比如,我这种。” 她如花的笑颜就在萧天离眼前,沉寂的双眸里漾着危险的气息,一点秀挺的鼻子顶在他鼻尖上,薄薄的嘴唇里说话的语气温柔缠绵,只是话却太让人背脊发寒,仿乎她会带着盈盈的浅笑用千刀将你万剐。 萧天离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清醒的认知,这个女人,他不能接近,也没有人能接近。 所以他大方的揽过齐倾墨的腰让她背在自己怀里,在她耳边问道:“不如我们来说说你刚才提起的万民书?” 齐倾墨眼角一垂,藏好刚才太过诱人的媚色,淡淡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三日内我能帮你写出一份万民书来。” “好,今日晚上我就给你送一万个人的笔迹过来。”萧天离再也不多想,最多是她写不完,反正试试也不亏。 “我特别要有一个人的。”齐倾墨突然笑道。 “谁?”萧天离问。 齐倾墨翻出萧天离揽在她腰间的手掌,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了些什么。萧天离握住拳,下巴揉揉了齐倾墨的头顶,笑道:“还好你不是我的敌人。” 可齐倾墨只是松开萧天离的双手,径直走到屏风后,继续穿上没穿完的衣服,说道:“殿下的衣服既然已经干了,不如现在回府帮我收集笔迹吧。” 萧天离深深看了一眼屏风上她的影子,然后头也不回地从窗子里跳出去了。 而在屏风后的齐倾墨缓缓系上腰间的衣结,轻轻抚了两下上面的褶子,收好嘴角的苦笑,再抬头时,又是那派淡若轻风的模样。 整个临澜国都为皇帝的五十大岁忙碌着,四处都沉浸在一片欢喜的气氛里,齐倾墨难得出街一次,这才发现丰城比起前些日子不知热闹了多少,原来就车水马龙里的城里现在更是人群熙熙攘攘。 齐倾墨是受四夫人身边的李婆婆之托出来买点东西的,他们手边人手不多,李婆婆又抽不开身,就托齐倾墨来帮个忙。本来齐倾墨自上次的事之后不再想与四夫人有过多来往,但是总碍着她帮过自己两次,又没对自己真做出什么事来,也就不好推辞。 他们要买的东西在天宝阁,这里都是给富家小姐夫人专门做首饰的地方,一只小小的发簪都能要了去数百两白银。 齐倾墨跟掌柜的报下四夫人留的东西,拿到东西细看了一番怕有什么疏漏,却发现这根本不是一套新订做的行头,反而是一套用了很多年的东西。 一支金步摇,上面鎏了几缕流苏,钗头细细镂空的刻着两只火鸟,火鸟的眼睛用了火华石点缀,羽翼宽大有如凤尾,七彩的羽毛或点翠或者缀珠或镶玉,小小一支步摇,拿在手中却沉甸甸的,只怕那对青鸟上的火华石取下来都够普通人家吃上三辈子了。 还有一个项圈,一只戒指,同样华丽非常,价值千金。 站在一旁的掌柜的说:“姑娘好福气啊,这一套东西就是穷天宝阁全阁之力也未必做出来,虽然已经是好多年前打造的,但是时下戴着也半点不显老气,还有那对青鸟的雕刻简直巧夺天工!” “掌柜的,这套东西先在这里,我下次来取。”齐倾墨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拿过紫檀盒装好这套贵重万千的行头,正要锁上,却听见一个十分温润清雅地声音:“不知可否请姑娘将这套首饰给在下看一看?” 齐倾墨寻声看去,这世上竟还有能与萧天离比肩的男子。 明亮的眼睛不含一丝杂质,仿如婴儿般纯洁,英挺的眉却不带半点煞气,格外温和,嘴角的笑容真诚善良,墨色的长发一管翠玉簪子挽起,竹色的衣衫简单合合身,只在袖口处绣了几朵祥云图,不显一丝华贵,可他却无处不透着华贵。 他望着齐倾墨,语气诚恳。 “对不起,不能。”齐倾墨想也没想就拒绝,她深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仿乎这盒子里的东西会冲出来闹出一场她不愿意面对的风波,所以,她飞快地就要锁上。 一道人影冲出来,一掌击碎齐倾墨就要锁好的盒子,里面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地掉落出来,齐倾墨恼怒地盯着前面那人,竟是一个女子! “祭语!”那男子不悦地责备一声。 “主人。”祭语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恭敬地站在一边。 男子皱了皱好看眉毛,对着齐倾墨一拱手,说道:“这位姑娘,是在下唐突了,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一个主子为下人犯下的错赔礼道谦,要么是真的教养良好,要么就是两人合伙起来演的一出戏,齐倾墨很自然的选择相信后者。 冷笑一声,齐倾墨包好桌子上的东西交给站在一边不敢说话的掌柜:“将这些东西收好。”便径直走过那男子身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天宝阁。 那男子愣了下,又旋即笑开:还真是有趣。 “主子,这个……”那掌柜的托着那套行头递到男子眼前,等着他细看。 “嗯,不必了,是那一套。”男子笑道,又问:“她是什么人,怎么会来取这套首饰?” “回主子话,她是相府七小姐齐倾墨,这些日子她也算是风头大盛了,至于这套首饰却是她拿着相府四夫人的铭牌来的,老奴也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掌柜的放下首饰,恭敬回话。 “哦?怎么个风头大盛法?”男子好奇地笑道,他觉得自从来了这临澜国,有趣的事儿实在太多了,那个三皇子萧天离原来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趣,这会儿又多了个七小姐,看来临澜国皇帝这五十岁的大寿做得也只怕不会太顺心啊。 掌柜的笑笑,想起这些天关于相府的那些传闻,也不得不感叹相府这个七小姐真是个传奇,便娓娓道来…… 齐倾墨回到府上时,四夫人像是知道她不会取回来那套首饰一样,只说道:“这是属于你的东西,你不要吗?” “那个男人是谁?你明知他会去那里,所以你刻意让我去替你取那些物件,是何居心?”齐倾墨对四夫人的那点好感消磨殆尽了,问得颇是是不悦。 “他是谁你以后自会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去你以后也会知道,何必急着问答案?”四夫人的话如同没说,齐倾墨也知道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看了她两眼,突然觉得这个相府最难对付的人或许不是姚梦也不是齐治,而是这个一直不言不语的四娘! 从四夫人那里出来回到西厢阁的时候,颜回他们已经搬了大堆的笔迹纸片来,还有许多笔墨砚台,一张长有数十丈的布帛铺在地上。齐倾墨一早就吩咐了这屋子丫头去别处,倒没人发现。 “辛苦了,齐姑娘。”颜回有些结巴地说道,或许是为那天泠之继的恶作剧不好意思。 “无妨,你帮我看着外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齐倾墨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一边的泠之继前来研墨,规规矩矩地不敢说一句话。 看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齐倾墨倒是笑了出来,摇了摇头不再想四夫人之事,提笔沾墨,伏身低腰,在地上的布帛上开始写上第一句“吾皇万岁”。 而天宝阁的故事才刚刚说完,那男子听得很入迷,不时问后来呢?掌柜的好不容易说完已到了夜色初上的时候,男子听完好了一阵唏嘘:“这还真是位有意思的七小姐。” “依我看,就是个阴险狡诈的毒蛇妇人。”一边的祭语不屑地说道。 “祭语,阴险狡诈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如果这个七小姐是你的朋友,你就会把这个词换成聪明坚强了,因为这七小姐给你的印象不好,你就要说她阴险狡诈,这样武断,是会影响你的判断力的。”男子询询教导着下人。 祭语脸色微有些变化,却仍着脸板着脸说道:“是,我知道了。” “主子说得对,这个女子日子也是过得惨了些,如今就算是要对那些人下手,倒也没什么,这世道本就吃人。”掌柜的胖胖的身材说起话来也温温吞吞的,但却很令人信服。 “听到了吧,祭语?” 祭语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脸上的冷色越来越绷不住。 男子也不介意,叫老板收好那一套首饰起身理了理衣袍,就出去赴约了,今日请他喝酒的人,可真不少呢。 第49章 八卦小会,风云将起 金风楼是丰城最大的酒楼,听说这里随便两道小菜便能花上你上百两银子,而三楼以上的包间更是千金难求,四楼顶楼的那个房间已不是金钱能衡量,没有足够的身份与势力,这里概不对外开放。 萧天离坐在四楼上的栏杆上,藏蓝色的长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头拎了一壶千金一杯的“醉今宵”,还是有点怀念梨花白的味道,这酒的味道太过醇厚了些,不如梨花白的清淡。 莫百衍是一个年约二十三四上下的男子,长相无甚特别,但是站在那里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样事物:剑。 黑色的衣衫被高处的风吹着,却纹丝不动的贴在身上,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给人以安心的感觉,只是他目光有些焦作,像是在等什么人。 萧天离白了他一眼,把酒壶丢给他说道:“你等的人来了。” “啊?”莫百衍闻言连忙抬头,跑到栏杆边上往下看,果然看见两顶轿子停在了金风楼前面,脸上露出极为开心的笑容。 萧天离恨恨地夺回酒壶灌了一口,让这家伙去宣摇国本是看他沉稳持重,正好说服宣摇国的国君让他与自己联手,哪成想这人却看上了人国君的妹子,还敢延误归来的日期!这楼下的两顶轿子里坐的可不是正是他们么? 莫百衍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进来,疑惑地看着萧天离。 萧天离无辜的一耸肩:“我说他们来了,又不是说他们来我们这儿了。” “那他们在哪里?”莫百衍急问道,他的心上人可就在那轿子里。 萧天离提脚踩了两下地,莫百衍立时明白过来:“爷你是说他们在楼下?” “对,萧天越今日在三楼请他们。”萧天离笑道,这金风楼是他开的,他不肯把这四楼层包给萧天越,谁也没办法。 “百衍,交给你了。”萧天离沉重地拍了拍莫百衍的肩,就继续抱着酒壶喝酒去了。 莫百衍摇了摇头,拍动几处机关,那青石板做的地面便裂开一道缝来,与下面三楼只隔了一层镜子一样的东西,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一举一动,楼下却看不到楼上的人。 这四楼贵来贵去,最贵的地方便是这里了。 萧天离看莫百衍正贴耳听他们的交谈,但懒了身子看着这丰城的流光溢彩,先是向西看了一会儿,又朝东看了片刻,最后又看回西边。 “爷,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莫百衍说道。 “没有。”萧天离目光闪了一下,摇摇头。 “那就好。”莫百衍的话有很多玄机,萧天离此时出不得一点乱子,最好什么问题都没有,“爷怎么不请宣摇国的国君?” 萧天离目光悠长,喝了一口酒,不怀好意地笑道:“瑾诺此人生性谨慎,最喜平和,总要让他先在萧天越那里吃点苦头才能让他明白,跟谁合作是最明智的。” “我在宣摇国有一些日子,我倒觉得,宣摇国君并非传说中的那般无能软弱,他只是不喜欢战争。”莫百衍回忆着说道。 “不喜战争?哼,想得天下,哪有不死人的!”萧天离冷笑一声,将瓶中的酒一饮而尽,走到莫百衍旁边看着楼下三人。 若齐倾墨在这里,她一定认得出这就是今日在天宝阁的那个男子,他正与太子推杯换盏,嘴角温和的笑意小心地藏着疲惫与厌恶。 “他倒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萧天离很敏锐地抓到了瑾诺的一闪而的疲色,“他们在说什么?” “太子希望宣摇国借兵给他。”莫百衍目光警惕地看着下方。 “我猜那个瑾诺一定不肯。”萧天离笑道。 “自然,所以太子又叫他在几日后的皇上的大寿上与他示好。”莫百衍说。 “他肯定也没答应。”萧天离太了解瑾诺这个人,他是决不会参与到临澜国的夺嫡之争中的。 “他说一切再看。”莫百衍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道:“太子此行只怕要空手而归了。” “所以这就是我请不动瑾诺而太子请得动的原因。”萧天离坐在椅子上说道:“你与他那个妹妹关系匪浅,若我请他相助,他要拒绝的话得费好一番唇舌,太子就不同了,不必担心会伤到他那个妹妹的心。” 莫百衍想了一下才说:“叶凌奚天真无邪,宣摇国君对她的确多有偏爱。” “还不是让你拐跑了?”萧天离揶揄着一本正经的莫百衍。 莫百衍清咳下喉咙,避开这个话题说道:“宣摇国的上一位国君膝下无子,是禅位给他的,他到底有何才能?” “你与他相处了那么久,你不知道吗?”萧天离反问。 “我始终看不透他,他干净透明,似乎能让人一眼就看穿,但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莫百衍皱眉摇头。 萧天离听了莫百衍的话,只说道:“那就别想了,他不帮太子已是万幸,青沂国的那位只怕就没瑾诺这么好对付了。” “殷笑闻?”莫百衍疑惑道。 殷笑闻是青沂国的太子,更是青沂国唯一的皇子,登位之事只等青沂国现在的国君百年之后。听说他为人豪爽,行事霸道,别具王者之气。 临澜,宣摇,青沂三国是这个世界是最强大的三国,鼎足而立,周边小国莫不朝拜,其中临澜是以疆域最广,独占三分之二,宣摇最为富庶,从不起战祸,而青沂刚是民风彪悍,个个都是能征善战的猛将。 萧天离却不再说话,长长的目光不知投向何处,这一个看上去安静详和,又写满着天子威严的丰城,将在这几日里不知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也不知齐家那位准备好了没? 宁静的夜里,只有蜡烛爆起灯花的声音,齐倾墨早脱了宽大的外袍,只着了中衣坐在地上拿过一张又一张不知是谁的笔迹,模仿着上面的笔迹。 夏季终于开始了他令人烦闷的燥热,齐倾墨的后背早已汗湿,泠之继心里过意不过,研一会儿墨,给她打一会儿扇,模仿别人的笔迹不比自己写,横撇竖揦至少要形似,这万民书是呈给皇上的,半点也马虎不得,不然让人查出有两处笔迹相同,那就是掉脑袋的事了。 齐倾墨揉了揉发酸的手臂,看了下已经写好的部分,才不过区区十分之一,看来接下这苦活儿害得是自己啊,不由得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继续沾墨提笔。 “齐小姐?”泠之继试探着唤了一声。 “嗯?”齐倾墨对她的小恶作剧并不十分介怀,并不是因为齐倾墨大度,而是因为泠之继是萧天离的人,没必要跟尚属同一阵营的人闹出隔阂。 “这都三更天了,要不先歇息会儿吧?”泠之继开始有点佩服这个女人了,看她写出的满篇“吾皇万岁”,字迹皆不同,而且排版整齐,一丝不苟,这份耐性就是她没有的。 “不急,再写一点。”齐倾墨继续低着头,一笔一画勾写。 泠之继抿了抿嘴,跑到门边敲了三下门,两轻一重,颜回便推开一丝门缝问怎么了。 “你去给齐小姐弄点儿吃的吧,这还不知道要写到什么时候呢?”泠之继叹了口气说道。 颜回古怪地看了一眼泠之继:“你不是挺讨厌她的吗?”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泠之继抡起拳头作势要揍颜回,最后又无力地放下了。 “你只是怕她跟青微姑娘抢咱们爷对吗?”颜回接道。 “唉……其实齐小姐也挺好的。”泠之继烦恼地叹了一声。 颜回毫不客气的赏了她一个爆粟,说:“你可省省心吧,她根本不喜欢咱们爷!” “啊?” “她自己说的。”颜回跟泠之继八卦了一小会,才去打了碗绿豆粥过来,递给泠之继让她拿进去。 齐倾墨端着绿豆粥的手都有点抖,好不容易吃了两口,坐在地上靠在墙壁喘了口气,泠之继也坐在一边小心地问:“齐小姐你为什么这么会模仿别人的字迹?” “写多了就会了。”齐倾墨淡淡一笑,前一世啊,她被困在那个破落的小院子里,除了写字再没有其它的乐趣,一天天从天亮写到天黑,写到没东西可以写了,就去模仿各家笔迹,竟模仿得可以以假乱真! 这一世倒没想到这成了个天生的优势了,世事好无常。 “哦。”泠之继本以为她会多说点什么,结果只能失望地回过头。 “不如跟我说说那位青微姑娘吧,你们这么讨厌我,就是因为她吧。”齐倾墨揉着手腕和腰对泠之继笑说道。 “这个不能说,说了爷会杀了我的!总之她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泠之继连连摆手,看上去打死也不会说了。 齐倾墨本也只是随便找个话头,看她不能说也不会追着问,只说了声“算了没事”就继续握笔开写了。 她越是这样泠之继越觉得心里过不去,在脑子里挣扎了许久才说:“她救过咱家爷的命。” 齐倾墨的手一顿,救过命么?那真是大恩了。 第50章 缠斗开始 “嗯。”齐倾墨冲泠之继点了下头,也不再继续问,握着笔专心写起那一万个“吾皇万岁”来了。 五日眨眼而过,足足三日齐倾墨寸步未出那个屋子,偶有人前来窥探,都被颜回暗中赶走了,最后一笔写成时,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墨香。 “拿给三皇子去吧。”齐倾墨实在是累极了,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是。”泠之继压下满心的惊讶与震撼,恭敬地行了个礼卷起那厚重的布帛与颜回抬起,往三皇子府赶去,他们实在是迫不及等地想让萧天离看看这个令人震惊的作品。 柳安之看着颜回二人走远了,才从房梁上跳下来,看着倒在椅子上的齐倾墨说:“你倒是真舍得下功夫,连着三天没有合眼。”却不肯承认心里头莫明其妙的不舒服。 “柳公子过奖了。”齐倾墨实在提不起力气来跟了斗嘴,靠在椅子只想大睡,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我干嘛要给你带?”柳安之“切”了一声赌气般坐在一边不理齐倾墨的话。 齐倾墨疲倦不堪地笑道:“你不带药往我这儿跑一趟,莫非就是来看我累死累活的?” “对啊。”柳安之两眼一转,下巴一扬。 “别闹了,把药给我吧。”齐倾墨让他逗得哭笑不得,手伸到柳安之面前。 柳安之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拿出一个瓶子一粒药丸放到她手心。 “这又是什么?”齐倾墨发现每次找柳安之拿药总会有别的东西一并送来,这一回莫不是又中了什么毒吧? “玉颜粉,你熬了四个晚上现在脸色黄得黄花菜一样,今天晚上还怎么进宫?”他低声嘟囔着。 齐倾墨放下两样药,坐直了身子看着柳安之,那瓶药是他叫萧天离传话,让他送来的,那这玉颜粉总不能也是萧天离让他额外附送的吧? 柳安之看着齐倾墨的脸色就知道她肯定在怀疑什么,他在心里无声的叹息一声,最后只能苦笑道:“你就当我发神经,送你的吧,我不会害你。” “我能信你吗?”齐倾墨突然嘲弄地一笑,她能信柳安之吗?虽有两次交集,但毕竟非亲非故,而且每次都还是自己麻烦他,柳安之有什么理由帮她? 柳安之突然站起身来,直直看齐倾墨的眼睛,写着倔强与不被人相信的恼怒,一字一句说道:“你可以信我!” “凭什么?”齐倾墨冷漠地问道。 “凭我要你死,你早已经死了一百次了!”柳安之认真的语气不似说谎,也是,凭他的医术,要去谋害一个人那人只怕早死了一百次了。 齐倾墨看着柳安之片刻,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柳安之也绝非她看到的这么简单,拿起玉颜粉放进嘴里咽下去,说道:“好,那我便信你。” 柳安之却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说道:“信我就好。” 自己的信任对他而言这么重要吗?齐倾墨不禁有些疑惑,只是她还有别的事要做,实在不能与柳安之再多说什么。 告别了柳安之,齐倾墨拿起他送来的那瓶东西终于走出了关了四天的这个屋子,天刚拂晓,鸡才叫了一声,屋子里守夜的人都还没有睡醒,齐倾墨轻手轻脚地走到鹊应床前,摇醒她在她耳边叮嘱了一番。 她做完这些闭目养了会儿神,算着时间往走,就正好遇上了齐倾人身边的婆子,两人差点撞上,那婆子显然是每天来这里看齐倾墨在不在,前些日子她锁在屋子里整整四天,婆子还以为她不在屋里,要不是齐倾墨每天闹出些声响来,他们只怕都要破门而入了。 “王婆婆,有什么事吗?”齐倾墨看着婆子后退一步,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故意问道。 “哦,没事,没事没事。”那婆子连忙说道。 “哦,唉呀!”齐倾墨突然哀叫一声,软软地倒在那婆子身上,揉着额头直喊头疼。 “七小姐,七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那婆子心里头觉得古怪,托着齐倾墨松也不是扶也不是。 齐倾墨拽着婆子的衣服,看上去十分痛苦,眼都瞪大了:“快送我回房,我头疼得受不了!” 那婆子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依着齐倾墨送回了闺房,给她盖好被子正要走,却又被齐倾墨一把拉住衣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了还不忘说道:“千万不要告诉我母亲和长姐,千万不要!” 婆子眸光闪了一闪,连忙说道:“我不会的,七小姐放心吧,我不会的。” 齐倾墨看着婆子离开的时候又叫了两个丫头进来盯着,不由得冷笑,但却真的是疼得有点受不住,身上一阵阵盖冷汗,整个身子都蜷缩到一起去了,那个玉颜色粉未免也太狠了些,这等养容美颜的法子不知道有几个小姐受得住。 齐倾人听完婆子的话有些纳闷,按着她的计算,那药应该不是这个时辰发作才是啊,心中纳闷便叫上姚梦一同去看看。 他们一赶到齐倾墨的西厢阁就听到一阵阵痛苦的呜咽声,像是在受着极大的折磨,齐倾人的眼里几乎要忍不住喜意,枉你齐倾墨算来算去,还不是中了我的招数! 虽然时间不太对,但也无所谓了,只要让她死得难堪,那是再好没有的了! 她一边想一边急切地跑进齐倾墨的屋子,看见她痛苦的弯着身子,连背都直不起来,都快要笑出声来了,嘴边的笑容刚露出,姚梦就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才把笑意赶紧抿下去。 “七妹,七妹你这是怎么了?”她拼命做出担忧的样子来问道。 “滚,不用你们假惺惺!”齐倾墨像是恼怒极了,让齐倾人看了这样的笑话去,她气得大声叫骂。 “七妹这是哪里话,你身子不舒服我是来看你的。”齐倾人走上前一步,拉着齐倾墨的手,想暗中把下她的脉搏,却被齐倾墨一把推开! “我要见三皇子殿下,我要见他!”她像是疯了一般大声喊着,看着齐倾人睁着无神的双眼絮叨着:“我要死了是不是,我要见三皇子,我要见他!” 她这样子有些骇人,披头散发,满身大汗,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齐倾人,齐倾人咽了口唾沫,有些吓住了。 “倾人,别理她,我们走。”姚梦拉了一把齐倾人,既然要死了,就让她一个人死好了,不要跟他们牵扯上关系。 “不要走!不要走!我要见三皇子!”齐倾墨像是傻了一样拉住齐倾人手,反复念叨着要见萧天离。 齐倾人看着疯魔了的齐倾墨,残忍地笑道:“好,长姐就让你见见三皇子。” 姚梦一惊,拉开齐倾人:“你疯了不成?” “让三皇子见见她这样子不是很好吗?疯疯傻傻,痴痴呆呆,再看看我,他自会知道谁是他该娶的人!”齐倾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蜷缩在**的齐倾墨埋着脸露出一点笑意,她就知道,以齐倾人的性子一定会请萧天离来的,让他来看看自己的狼狈,以对比出她的高贵光华。 齐倾人果然着了去请萧天离,而齐倾墨蜷在**却是在等其它的事的人。 突然,屋子里原本侍候着的几个丫头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抽搐起来,翻着白眼吐着白沫,含糊着连话都说不清,齐倾人一惊,连忙退开两步,这才是“缱绻时”发作的迹象,原本以为只是齐倾墨体质弱,所以提早发作了,怎么这一屋子的人全部都发作了起来! “你们怎么了?”齐倾人惊讶地问道,上去摸了两个人的脉,发现她们脉象紊乱,完全摸不清头绪。 “倾人这是怎么回事?”姚梦感觉事情不太对劲,拉着齐倾人问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药的份量出问题了?”齐倾人自言自语,她根本没将送来的这些监视齐倾墨的人放在眼里,死了就死了也从不怜惜,也为了不让齐倾墨生疑,便天天让他们与齐倾墨一同受屋子里的熏香荼毒。 姚梦意识到事态有些超出她们预料,拽起齐倾人就要往外走,却在门口撞上了看门的小厮带着京兆尹张大人来了,正好堵在门口。 京兆尹直属皇上管辖,可不听令于任何人,也可以拘捕任何人,哪怕是在相府前面也可不低头。陈直这个人平时更有铁面判官之称,在他手下犯事的人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皇亲国戚,他都不给面子,连皇帝也奈他不得。 “你是谁,怎么敢随意闯进相府来小姐闺房!”姚梦心中一焦,后面正横七竖八地倒着五六个丫头,到底是什么原因还不得而知,若是让这陈直看见了,只怕这事没那么容易完。要是闹大了,那相府可又在外面丢人现眼一次了。 她隐隐觉得这事儿有点猫腻,但是怎么也抓不住头绪,还在她狐假虎威地时候,京兆尹冷哼一声:“你们逼良为娼,罪大恶极,本官要抓你们,怎么就闯不得了!” 姚梦听到他这么说倒心里安定了一下,毕竟陈直说的她并没有做过,冷哼一声说道:“哼,我看你是看抓人抓糊涂他,我堂堂相府夫人怎会做那种事,今日你惹拿不出个证据来,就休想踏出相府一步!” 陈直刚要说话,萧天离的声音却比他先到:“这是怎么了?” 第51章 谁下的毒 先前齐倾人吩咐只等萧天离一来,就直接带来西厢阁,好让他早些看到齐倾墨的丑陋样子,哪成想,他一来先看到的人却是京光尹陈直。 “下官见过三皇子殿下。”陈直行了一礼。 “免礼,这是宣摇国的国君,你也见过吧。”萧天离刚放好了万民书,准备上街买点东西,不巧在街上遇见了瑾诺,刚聊两句,又遇上了齐府的下人远远就跑过来,正是来找他的。 所有这一切,都是这么的巧合啊,萧天离不得不佩服齐倾墨精心布局的心思,怕是只有这个瑾诺是不在她预算之内的。 陈直见过二人之后,刚要说话,萧天离却先问向齐倾人:“我听说七小姐病重,让我先看看吧。” 若是之前齐倾人会巴不得萧天离赶紧进去看那个丑八怪,可是现在里间躺着的人却不只齐倾墨一个,若进去看见了可怎么交代? “不必了,我七妹已经好多了,她一个女子的闺房,三皇子殿下你总不好随意出入的。”齐倾人连忙说道。 “是吗?怎么之前又说重病将死了?”萧天离狐疑地问道。 齐倾人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明明心里恨得要死,恨萧天离对齐倾墨的死活这么上心,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许是下人传错话了,让三皇子挂心了。” 瑾诺一直站在萧天离身后不远处,目光偶尔看向那一层纬缦,后面就应该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个脾气颇大的七小姐了,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让萧天离愿意助她布局。 他正望着那块浅碧色的纬缦出神,那纬缦却突然掀起来,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鬓发整齐,唇如点脂的女子来,瑾诺几乎与前些天看见的那个女子联系不起来,这样的齐倾墨温柔如一旺清浅的湖水,及腰的长发是湖水中多情的水藻,还有一对如寒星般的眼睛像是粼粼的波光。 她不说话时,那种沉静竟使她看上去,风情万种。 “见过各位大人,其实不是臣女病了,是……臣女屋内几个侍女不知为何突然抽搐晕到了。”她为难地看着京兆尹,像是有许多难言之隐。 “你在说什么!”齐倾人瞪着齐倾墨,像是要吃人一般,这个女人不是要应该快死了吗?怎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刚才是怎么回事? 齐倾墨聪明地不说话,只看了一眼陈直,为难地动了动嘴唇,就是不说话。 陈直当机认定此间定有玄机,带人也不避什么男女之嫌,拉开全部的纬缦,里面正好倒了五个侍女,他们已经开始萎缩了,从四脚开始,一点点缩小,像是被人活生生挤没了一半的身子。 血肉骨全部往身子里挤缩,一点点一寸寸缩小着身子,按这么缩小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变成一个肉球,最可怖的是,看她们的眼睛,她们神智都还是清醒的,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活生生的痛苦承受这种折磨。 绕是陈直见多了病伤死人也对这种死法不忍直视,别过头去,其它的人更是连连低头,萧天离的心惊得跳了一下,如果不是萧遥发现了齐倾墨屋子里的熏香有问题,如果不是柳安之愿意出手解毒,那现在一点点变成肉球的人就是齐倾墨了! 他不由惊骇地看了一眼齐倾墨,却发现她除了低着头,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大人,这些人是中了一种叫缱绻时的毒。”一个衙役强忍着不适察看了片刻起身禀告。 “缱绻时?如此柔情的名字竟是如此歹毒的毒药,简单丧尽天良!本官定要查出下毒之人!”陈直怒发冲冠,看着屋内众人,似乎在寻找着下毒的凶手。 齐倾人有些受不住压力膝盖一软,姚梦连忙在腰后托住她,齐倾墨看在眼里,眼中浮现嘲笑,这会儿知道怕了,早在下毒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 “大人,这人是在倾墨屋内发现的,又只她一人安然无事,这凶手是谁是不是一目了然?”姚梦看着陈直说道。 “齐倾墨,你有何话说?”陈直猛地一喝,齐倾墨却抬头看着他说道:“这几人倒地之时,屋子里除了之外,还有我母亲与长姐,若说谁没有中毒谁就是凶手,那我母亲与长姐岂不也是?” 陈直心中微微一惊,这个女子面对自己时仍能泰然自若,单是这份心性便是那个齐倾人不能比的。 “这人是你的,我们怎么会下毒?”齐倾人大声说道。 “可人却都是母亲送过来给我的,我怎么知道她们是不是一早就中了毒,等到毒发之时你们好陷害于我?”齐倾墨针锋相对。 “都安静,等本官验过再说!”陈直喝止几人的吵闹不休,蹲下身子怜悯地看了地上几人一眼,他对这毒也无能为力不能解,只能搭脉在还没有开始收缩的脖子上,又取了些血,细细研究起来。 众人只见他眉头几皱,齐倾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咬着牙齿等陈直说话,姚梦已经悄悄派人去请去宰相回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只有靠着宰相府的势力才能压下去了。 片刻,陈直站起身来,对齐倾墨说道:“七小姐,可否让下官也把下你的脉?” “自然可以。”齐倾墨伸出手腕搭了一方帕子递给陈直,陈直道了一声“得罪了”便细细把起脉来。 不大一会儿,陈直收回手指,说道:“七小姐之前也中了这缱绻时,但不知何时吃过解药?” 陈直果然有点本事,只是搭了脉便能查出齐倾墨提前服下解药一事,齐倾墨却说道:“大人是不是误会了,我从不知道这缱绻时,又谈何提前服下解药?” 萧天离在一边暗道一声齐倾墨好机智,陈直这话明显是去套齐倾墨的话的,如果齐倾墨一个不查说曾经服下过柳安之的解药,就等于承认了她对下毒之事早就知道。 陈直看了齐倾墨两眼,似乎在确定她话的真假,说道:“但从小姐脉像来看,的确提前服下过解药,小姐这些天可有别的药物?” 齐倾墨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前些天我打翻了茶盏,划破了手掌倒是搽过一些之前柳公子送我的药膏,不知是不是可以解这毒。” “可否给下官过目?”陈直目光一亮,若这些膏药有效,就可以救这里的五人了。 “自然。”齐倾墨从一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蓝色的瓶子,揭开时便立刻有清香地味道飘出来,“就是这个。” 陈直接过一闻,连忙递给旁边的手下,急声说道:“擦在她们各大穴位上,用金针引药入体。” 接过药的下人赶紧去忙活,而陈直却目光如炬地看着齐倾墨:“小姐这药,是何时得来的?” 齐倾墨冷笑一声:“大人这是怀疑我不成?我不怕告诉您,前些日子我的侍女鹊应遭人毒打差点死去,这事儿想必大人是知道的吧?”边说还边看了姚梦两眼,似乎在说就这些人下的毒手。 陈直心中腹诽,能不知道吗?你一个相府小姐为了一个下人大闹凝晖殿的事都传得人人皆知了,口中说道:“这个下官自然知晓。” “那就是了,为了救她我去求了妙手先生柳安之,得了这瓶药,这药就是那时候拿到的,大人若不信,大可去问柳公子还有当日看见我进他医馆的路人。”齐倾墨不悦地说道,似乎很不满陈直竟怀疑到她身上。 陈直自然不会去问柳安之,从他把的脉来看,这些人中毒似乎正好与齐倾去拿药的时间有些错开,既然齐倾墨已经说出来,就已经是铁证了。 他看了看齐倾人与姚梦,心中有些怀疑她们,却苦于没有证据,正眉头不展间,齐倾墨更是说道:“难道在大人眼中,就只有我一个人值得怀疑吗?”说着还看了看齐倾人与姚梦。 姚梦阴着脸说:“我可做不出这些下三滥的事情!我丢不起这个人,堂堂相府更丢不这个人!” 这是要拿相府压陈直么?她却不知陈直最恨别人拿官职欺人,果然陈直说道:“善恶与身份无关,与权势无关,只有善念恶念有关!” 姚梦脸色尴尬,没想到陈直这么油盐不进,气得够呛,齐倾人更是先她一步说道:“大人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今日能破这案子还好,破不了我定要让父亲治你个渎职之罪!” 齐倾人的胆子来于她估计陈直根本没办法证据证明就是自己下的毒,时间都过去了么久,她之前配的那些缱绻时早就扔了,屋子里连半点都没有,根本不怕陈直搜查。 正在屋子里一片僵持时,外面传来鹊应清脆的声音:“大人,您让我找的东西找到了。” 瑾诺与萧天离对视一眼,觉得自己实在……不太走运,他只是出来随意走走,就遇上了萧天离,遇上了萧天离不说还牵扯进了相府家眷的斗争中,而这一屋子女人看上去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尤其是那七小姐,牙尖嘴利,心思缜密,一步步设好了圈套等着他们往里面跳,那位陈直陈大人,肯定没察觉他在这一局中根本只是一把被利用的刀子。 但是看着那个七小姐从容不迫的把控着个局,还是很有意思的。 鹊应的到来再次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陈直接过她手中的一个包袱,说道:“辛苦姑娘了。” 第52章 不打自招 “鹊应你不是要病死了吗?怎么一出事儿你就跑得飞快啊?是不是你下的毒你说!”齐倾人大有疯狗骂人之势,逮住一个是一个! 鹊应泪光一闪,靠到齐倾墨身后,低着头不说话,齐倾墨看着齐倾人,冷声说道:“长姐说话可要摸着良心,我昨日听到别人说二姐在妙清庵吃不好睡不好,而且又出了一些事,怕传出来不好听,身边又找不到个妥帖的人才叫大病愈的鹊应送了些吃的去看望二姐,怎么到了长姐嘴里就成了投毒之人!” “二妹?二妹她怎么了?”齐倾人不知道今日之事跟齐倾月还能有什么关系,她可关在十里八里远的妙清庵。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不如问问陈大人,看样子他倒是知情。”齐倾墨白了齐倾人一眼,像看白痴一样。 陈直觉得今日宰相出门的时候肯定没拜好菩萨,后院这火是接二连三的烧起来了。他犹豫地看了一下众人,迟疑着那种事要不要大庭广众的说出来。 “无妨,我相府行得正站得直,不信有什么鬼怪!”齐倾人脖子一伸,半点不惧的模样。 陈直又看了看萧天主了,仿乎这事要他准了才能说,萧天离摸了摸鼻子,感概着齐倾墨真是给自己安排了个好差事,说道:“既然大小姐这样说,那陈大人就不必犹豫了。” “那……好吧。”陈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今日早上,下官听到有人鸣鼓就出来年地,却正是这位鹊应姑娘,她说有人要对她二小姐不轨,求下官赶快过去救人。下官一听连忙带上人马赶往妙清庵,却发现……” “发现什么?我二妹怎么样了?”齐倾人连忙追问。 陈直尴尬地咳了两声,才说道:“下官才发现二小姐竟是自愿与那两个男子……**的。” **!自愿!男子!两个! 每一个字都像一个响雷炸响在齐倾人与姚梦耳边,姚梦几乎要站不稳倒下去,扶住旁边的丫头才恶狠狠说道:“你敢血口喷人!我的女儿清清白白在妙清庵为相爷祈福,怎会做出你说的那种事!” 陈直本是很不愿意说这种事,可是一见姚梦的态度就觉得她面目可憎起来,嘲弄地说道:“夫人或许不知,那里原本就是花庵,正经修行的是有很多,但也有不少尼姑打着修行的愰子暗渡陈仓,行苟且之事大肆敛财!” 他这言下之意是,你自己没教好女儿吃不得苦头,做了有辱门楣之事,怎么还有脸说人家血口喷人? 姚梦气得要晕过去了,恨恨说道:“我的女儿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一定是遭人逼迫的!” “可是我看二小姐快活得很,事后那两个男子还各留五百两银票给她,倒有几分明码标价的架势。”陈直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直戳姚梦肺腑。 “不,倾月一定是遭人陷害的,一定是的!”姚梦一眼看见了齐倾墨,猛地摇晃着她:“当初是你叫老爷送倾月去的妙清庵,一定是你陷害倾月的是不是!一定是你,陈大人你快把她抓起来!”姚梦已经快被刺激疯了,倾月如果真的做出这样的事,就一辈子也别想回相府了。 “母亲,我如何知道那里是个花庵?况且陈大人也说了,那里正经修行的人也不少,母亲又怎么能这么污蔑我?我当初可是一心为了二姐好,为了相府好啊。”齐倾墨面无表情地推开姚梦,冷冷说道。 “大人,我的女儿一定是冤枉的啊!”姚梦对着陈直喊道,全然不顾相府夫人的威仪。 陈直看了她一眼,说道:“下官也是这样想的,怎么说也相门出身的正经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该堕落到那般田地,于是来相府想找夫人商量,却不想……”他没说完的话很意思,却不想在这里又看到有人出事了,相府果然热闹得很,停了下他继续说道:“又留了两个人在那里搜查,怕二小姐是女儿身不方便,令鹊应姑娘也从旁相助,至于在那里找到了什么,都在这个包袱里。” 又多看齐倾人与姚梦一眼,抖开那包袱,却发现里面包着的竟是几本春宫图还有一瓶药! 屋子里的人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等**之物着实难以入眼,陈直脸皮动了动脸皮,拿过那瓶药在鼻子只轻嗅了一下,连忙用塞子紧紧捂上! “竟然还在用这种药,简直不知廉耻到了极点!”陈直气道。 他以为传说相府二小姐为了得到平遥王爷的青睐服下狐尾散这等**,来引诱王爷一事只是谣传,如今看来却是他太过心地善良,小看了这女人的无耻! “这不可能!”齐倾人大叫一声,姚梦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却引得众人连连侧目,齐倾人只好说道:“我二妹不可能用这种东西,这一定是鹊应那个贱人陷害的!” 鹊应委屈地说道:“这药是两位差大哥与我一起找到的,我……” “正是,大人,这药的确是我们两个与这位姑娘一起找到的。”旁边的衙役看不过齐倾人真正的血口喷人,出声说道。 “齐倾墨你早上不是叫这个贱婢送东西给我二妹吗?说不定送的就是这些东西好陷害她,你说是不是你害的!”齐倾人的样子着实太难看了,唾沫星子横飞,全没了平日里的端庄持重,倒像个骂街的泼妇。 “可是大小姐,我提的东西在一直提到了陈大人府呢,我连盖子都没有拆开,而且怎么这种东西又赖在我身上,我真的不会用那种东西啊。”鹊应泪光闪闪地看着陈直。 想必上次陈直也听过她遭人毒打是有人逼她说狐尾散到底是谁的一事,而她忠心为主的事也得到了人们的一片褒奖,那这一次要是再栽在她头上,真是谁也看不过眼了。 齐倾墨暗暗拍了拍鹊应的手背,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教她的话一句不漏不说,还学会了临场发挥。让她在**躺了半个月,就是为了出府的时候能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样才有人证。 就算今日姚梦跟齐倾人再想拉鹊应当挡箭牌,也有这一府的人看着鹊应往食盒里放了什么,更有陈直做证,她们再也别想让鹊应替他们去受罪! “我长姐经常去看二姐,又擅长用药,大人这……”齐倾墨恰到好处的提点到。 陈直精神一振,今日相府两起案子都跟毒药有关,相府又只有一个擅长用药的大小姐,的确令人怀疑,当机派人去搜查齐倾人的房间! 齐倾人跟在后面大骂“乡野粗夫你敢,站住!”等等,可陈直却咬定齐倾人这是心虚!脚下步子越快,高举着皇上亲赐的令牌一路上无人敢拦。 几个衙役在齐倾人屋子里四处搜查,齐倾人恶狠狠盯着陈直:“陈大人今日若是从我这屋子里搜不出什么东西,我跟你没完!” “下官只是秉公行事,大小姐言重了。”陈直越发看不顺眼这个气势凌人的大小姐,未免太过嚣张。 萧天离看了一眼悠然自得指尖卷着头发的齐倾墨,她嘴角闲散的笑意,像是随意打扫了一下妆台上看不顺眼的钗花,全然未将齐倾人与姚梦的愤怒与威胁放在眼里。 “她一定什么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对吧?”瑾诺在萧天离身边小声说。 “聪明。”萧天离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齐倾月庵里的药,齐倾人屋里的毒,通通都是齐倾墨叫颜回他的。 真是不好意思,让一向平和的瑾诺一来临澜就经历了这种颇带阴谋气息的斗争。 可是瑾诺的话却让他侧目:“那她一定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萧天离腹诽着这摆明了是她给齐家母女下套子等她们钻,怎么就成了齐倾墨被逼得没办法了?瑾诺这偏帮得有点离谱了啊。 他却发现,瑾诺看向齐倾墨的目光略有不同,像是看着她在想着一件遥远的事,又或者是美好的事,而萧天离觉得这种眼光让自己很不舒服,所以避过不看。 “大人。”过了片刻,一个衙役手中托着两样东西走出来。 陈直逐一验过,递到齐倾人面前:“你还有什么话说!” 齐倾人让他吓了一跳,打开瓶子看了两眼:“不可能,我明明都已经全扔了!” 满座寂静。 自作孽,不可活。 齐倾墨绕着头发丝儿的手指松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齐倾人,看她惊恐地脸色望着屋子里的人,萧天离鄙夷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扎在她心头上。 “不是的,我没有这些东西,这不是我的!”她胡言乱语地辩解着,满目惊慌。 “罪证确凿,还敢狡辩!”陈直冷哼一声,“来人,将齐倾人收押回府!” “你敢!”齐倾人尖叫一声,声音刺耳:“我是相府的嫡女,千金之躯,你们这些人谁敢动我?” 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陈直不畏权贵,她一嗓子倒真把两个就要上来绑她的衙役吓住,愣在那里绑也不是不绑也不是,只看着陈直等他发话。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是相府千金又能如何?”陈直也怒了,他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些仗着家中权势胡作非为的纨绔,“给我绑了!” 那两个衙役得了令,也不再管齐倾人如何恐吓,就要反过她的手押下去,姚梦却站出来,对着陈直说道:“陈大人要秉公执法我无法可说,但是我相府的人却不是随便哪个人说拿就能拿的,此事我须等相爷回府之后再做定夺!” 这已经是难得的退步了,齐倾人犯了事,的确交由相府亲自处理合理许多,陈直一时觉得棘手起来,若就这么把人绑了去等于是不把相府放在眼中,他虽不惧相府权势,却也不想跟相府对着干。 陈直皱着眉头想着主意,而萧天离却是看向齐倾墨,闹到最后难到就这么个收尾么?齐治回来了又岂会真的对齐倾人如何,最多将她送去乡下,平息了这场风波,这应该不是齐倾墨想要的结果吧? 第53章 再次布局 齐倾墨悠悠地笑着,却并不看已如跳梁小丑一般的齐倾人与姚梦,反倒与鹊应小声说起话来,仿乎并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萧天离不由得纳闷,这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那边的姚梦还在与陈直斡旋,无论如何也不让陈直把齐倾人带走,而齐倾墨只是淡淡地看了外面的天一眼,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她转过头看向门外,正好一个小厮到了门外,在外行礼说道:“小的见过宣摇圣主,三皇子,陈大人,小姐和夫人。” “起来吧。”瑾诺一抬手,却惊了齐倾墨,宣摇圣上! 她见瑾诺与萧天离一同前来,只是觉得奇怪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他是谁,谁料想这看上去温润如玉翩翩如风的男子竟是宣摇国当今的国君,瑾诺! 瑾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也并没有摆出盛气凌人的驾子,对她柔和一笑,好似在说:我们又见面了。 他觉得相府这位七小姐越来越有趣了。 齐倾墨退了两步拉开与瑾诺的距离,这个自我防卫的动作让瑾诺很意外,他看上去有那么可怖吗? 却不知齐倾墨却想起四夫人刻意设局让自己与他相遇,还有那奇怪的血玉镯子和稀世珠钗,怎么看都是四夫人与瑾诺两人都知道一些事,唯有自己被蒙在鼓中,而这些事对自己而言一定绝非好事。 她后退的那两步,是传达着自己根本不想掺和到他们之间的事的意思。 萧天离看到齐倾墨这么防着瑾诺,莫明的心情大畅,早就知道以齐倾墨谨慎小心的性子,绝不会跟瑾诺有什么瓜葛的。 暗自爽了一会儿才问外面的小厮:“怎么了?” 小厮恭敬回话:“相爷说今日皇上寿宴,兹事体大,怕夫人与几位小姐失了分寸,叫小的先来接小姐与夫人进宫,叮嘱一番。” 萧天离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齐倾墨,看来她是早就知道齐治会来这么一手,所以不急不燥的了。 姚梦立时明白过来齐治的想法,说道:“陈大人,我与小女还要进宫给皇上祝寿,一切事情等我们从宫中回来之后再说,大人意下如何?” 陈直被她噎住,再大的事也大不过皇上的寿宴,只好愤恨转身离去,留下一句:“等皇上寿宴过后,下官自会前来带走犯人!” 齐倾墨拍了下鹊应的手,鹊应立刻明白过来,悄悄从人群里退出去追上陈直。 “今日相府琐事颇多,对三皇子与宣摇圣主招待不周,还望见谅,臣妇要带两个女儿进宫了,只怕不能多留两位。”姚梦现在心烦意乱,闹出这么大的丑闻让萧天离看了笑话去,脸上早就跟刀剐似的难受了。 齐倾人心碎地看着萧天离,满心的委屈,想听得萧天离说两句安慰的话,却只听到他说:“夫人,我与瑾诺早已约好了七小姐一同进宫,所以……还请见谅。” “倾墨尚未出阁,也三皇子来往过密,只怕惹人闲话,殿下还是请回吧?”姚梦当然没那么轻易把齐倾墨交出来,今天这些事都是她搞出来的,姚梦恨不得现在就扒了她的皮! “这个……我也没办法了。”萧天离突然对瑾诺为难的一耸肩,看上去好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仿处辜负了瑾诺的重托。 瑾诺奇怪地看了一眼萧天离,他什么时候要约齐倾墨一同进宫了?又什么时候托萧天离约齐倾墨了? 他看着演得十分逼真的萧天离,旋即明白过来什么,瞧了瞧齐倾墨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对姚梦说道:“我一个宣摇国君想与临澜国相府小姐聊上两句,难道也不行吗?” 姚梦脸色刷的一白,她只顾着撒火,却忘了这里站着一个与临澜国皇帝一样身份高贵的人,他也是一国之君,万民之主,连忙说道:“臣妇不敢,既然如此,那是倾墨的福气。” 后面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恨恨地想着齐倾墨这个贱人怎么总有贵人相助! 送走了姚梦与齐倾人,齐倾墨回到自己的西厢阁,坐在椅子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理他们。 “我帮了你,你好歹说句话吧?”萧天离跟瑾诺两人就这么被晾在一边,连口水都没得喝。 齐倾墨把茶盏与茶壶一推,意思是在说:要喝水自己倒。 萧天离望天,这得是多不知好歹的女人?也不客气倒了两杯茶递给瑾诺一杯,大喇喇坐在椅子上,跟瑾诺说道:“看到没,这就是赫赫有名的相府七小姐!” “我们又见面了。”瑾诺却对齐倾墨抬杯一笑,那种能化了寒冰,暖了初雪的笑容,总是带着无尽的温暖。 齐倾墨并不说话,只看着他,似乎要看透这个人来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天离心里默默地不爽了一把,这两人之前见过他不是知道,只是他比齐倾墨清楚瑾诺去找她的原因,偏偏这原因上还蒙了其它的雾霾,连他也看不穿。 对于超出自己控制的事,他向来不喜欢。 “咳咳,你怎么知道齐治会把他们母女二人救走?”萧天离问出心中的疑惑。 “因为他丢不起那个人。”齐倾墨淡漠的开口,“看看齐倾月就知道了,齐倾月做出那样的就他就可以把自己的女儿送去庵里了其残生,博他名声周全,齐倾人今天的要是让陈直搬上朝堂,他就颜色无存了,所以他宁愿暗中杀了齐倾人,也不会让陈直把她带走。” “那你今日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萧天离问道,如果要逼得齐治对齐倾人下手,完全不必惊动京兆尹才是啊。 “因为齐治杀不了齐倾人。”齐倾墨说道。 “哦?”萧天离微微眯了下眼睛,这话倒是有趣了,还是说她知道了什么。 齐倾墨嗤笑一声,看着萧天离:“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便不知道姚家投靠了太子一事吗?姚家这些年日渐式微,一直在等一个机会重新翻身,有了太子的主动示好,他们会拒绝吗?太子要娶齐倾人,他们巴不得双手奉上,姚梦就算嫁给宰相府再多年,终究也是姚家的女儿,不管齐倾墨多么喜欢你,最终要嫁的人还是太子。” 说罢,她漂亮的眼睛在萧天离身上转了一个圈:“这些,三皇子你不是知道吗?所以你才几次三番的帮我,想让我帮你制衡齐倾人,不是吗?就算齐治一心想杀了齐倾人平定今日之事,姚家也会全力阻止的,这些三皇子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 屋子里陷入久久的沉寂,萧天离看着齐倾墨静如死水的眼神,微微有些躲闪。是的,这一切他全部都知道,他帮齐倾墨本就是存着巨大的私心,一切都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也相信齐倾墨定能猜中一切。 只是没想到,齐倾墨全部猜中时,他会觉得有些难过。 “你把齐倾月怎么样了?”萧天离敛敛情绪,合声问道,很好奇齐倾墨准备把齐倾月怎么办。 “自然是好生留着了。”齐倾墨理所当然地说道,齐倾月的用处可还大着,若就这么舍弃了,岂不是浪费了? 萧天离知道从她这儿套不出话来,干脆换了个话题:“你闹出这么大动静,不会就这么放过齐倾人吧?” 齐倾墨笑道:“那要看三皇子你怎么想了。” 她的笑容带着薄薄的嘲弄,看着萧天离的神色慢慢沉凝,她轻转了下眼神,却对上了瑾诺。 相府临时安排了马车给瑾诺与萧天离,两辆马车里一个懒散地躺在软榻上微眯着眼哼着小调儿,跷起的二郎腿有事没事晃荡一下。 一个坐得端庄衣衫整齐只是眸子微垂,长长的睫毛覆住有些复杂的情绪,齐倾墨到底是什么人?忽然一个人影窜进来,单膝着地恭敬地跪倒在他面前:“主子,我回来了。” “祭语,起来说话。”瑾诺抬起眼,对眼前人说道。 “相府四夫人朱氏是二十年前嫁入相府的,以前是个商户的女儿,嫁入相府后生下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外务事,朱氏常年礼佛对相府之事从不过问,倒像个隐居在相府的人。”祭语站起来回话说道。 “那就是说她很干净?”瑾诺轻拂了下手掌说道。 “对,身世来历很干净,没有作假的嫌疑。”祭语确定地说,“不仅是她,连那位七小姐,也没有特别之处。她娘亲之前是个戏子,被齐治看中带入府中,齐倾墨七岁那年就去世了,而后齐倾墨一直在相府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只是一个月前突然性情大变,也就是主子你听到的那些传闻了。” “生不如死?”瑾诺皱眉问。 “对,她不像我,不懂武功,相府里连个下人都敢给她脸色看,食不裹腹衣不保暖,鞭打欺凌是家常便饭,还要替她那几个姐姐干活儿,日子的确过得生不如死的。”祭语说完小心地看着瑾诺的神色。 瑾诺嘴角动了动,只说道:“哦,这样啊。” 祭语心中想着明明主子有话要说怎么又不出声了,但又不好随意揣测他的心思,只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他问话。 瑾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有查到四夫人为何会知道青鸟钗吗?” “这个倒没有,不过属下得到另一个消息。”祭语说,“凤血环也在四夫人手上,而且前两天还准备送给齐倾墨,只是齐倾墨没有要。” 瑾诺始终平淡的神色终于微微一动:“你说什么?” “凤血环不知为何落入四夫人手中,也不知齐治是不是知道,如果齐治知道的话,那临澜国的皇帝也应该知道,此事只怕棘手。”祭语有些担心地说道。 瑾诺不由得看向外面,齐倾墨的马车跟在他后面,她挑开了帘子正爬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来往行人,风荡起的珠帘叮咚做响,她神色恬淡,珠子反射的光芒落在她凝脂的肌肤上,薄蓝色的纱衣随风翻起,偶见半截莹白的小臂。 “祭语,是不是该来的事终究会来?”他看着齐倾墨,突然出声问道。 第54章 众人献宝 祭语微微一愣,才垂下头默然说道:“是,该来的终究会来,主子,你避不开的。” 瑾诺的目光忽然变得悠长不可触及,遥遥看着天边云彩,余晖在他脸上笼上一层薄薄的光,像是一个温柔的茧蛹浅浅地围着他。 萧天离的马车里,颜回隔着帘子说道:“爷,瑾诺去查了相府四夫人,我听爷的吩咐,把凤血环的消息放出去了。” “嗯,干得漂亮。”萧天离依然晃荡着二郎腿没个正形。 “爷,那凤血环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让宣摇圣主知道?”颜回十分好学,求知欲很强。 “自然是好东西,谁都想得到的好东西。”萧天离晃着的腿微微一顿,眯开一丝眼缝儿说道。 颜回觉得萧天离这话说得令他越来越迷糊了,但依着自家爷的性子是肯定不会再说什么了,他倒也老实地闭了嘴,专心地赶着马车。 天子大寿,自然是八方来贺,十方来拜,文武百官携家眷出席,周边部落小国派使臣来朝拜,后宫三千佳丽尽数而出,只为博皇帝龙颜大悦。 满目看去尽是喜庆的红色与金色,随处可见的寿字点缀在任何一个可以看见的地方,九十九根蟠龙柱今日显得格外高大威严,华表上雕刻的飞龙也像是焕发了新的活力,直欲腾飞而去。 席开一百九十九,以芍药牡丹次弟间开,妖娆的花朵热烈地绽放着芬芳,假山流水穿梭其间清泠做响,执杯一舀,便是美酒琼浆。 家眷随太监依次入席,只有齐倾墨因是与萧天离和瑾诺一同进宫来的,吸引了不少人瞩目,众人纷纷猜测,相府七小姐是前世修了多少福气,才能与这样两个天之骄子同进同出?单是这份荣耀便是许多人不能比的了。 而齐倾墨只是端着得体的笑容,从容地穿梭于人群中,与前来攀谈的众人温言浅淡,丝毫不见之前跋扈凶狠的气息。 反而齐倾人因为先前的事受惊不小,脸色仍是难堪,看着别人的眼神也总觉得别人知道了她的丑事,十分的不自在,莫名地有些扭捏和惊慌。 这样看来齐倾墨的稳重矜持,就正好显出一个大家闺秀相府千金该有的气度和仪态,端庄高雅的气质像是经过最严苛的嬷嬷教导过,恰到好处的声音令人觉得亲切又不会显得庸俗奉承,她坐在“丰城第一美人”齐倾人身边,却丝毫不曾被她压下半分惊艳。 人们对她的影响终于从那个遭人欺凌身世凄惨的小庶女,慢慢改变成可以取“丰城第一美人”而代之的倔强美人。 不管何时,人们对美色的谈论永远是不会落伍过时的话题。 “父皇,儿臣恭祝父皇千秋万岁,福如东海,永享天年!”萧天越的声音在一众人声中高高响起,席间宾客莫不被他吸引。 齐倾墨放下酒杯,稳稳地坐在席榻上,看向高坐在龙椅宝座之上的临澜国皇帝萧决,年至五十的他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俊容貌,宽阔的肩膀平整地撑起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略显阴鸷的眼神带着令人不舒服的威压。 细细看上去,萧天越与萧天离两人都与他有些相似,只是萧天越像了皇帝阴鸷的眼睛,而萧天离则像了皇帝萧决的身形,那是一副可以挑起天的身躯。 他开口声如洪钟底气十足:“免礼平身。” “谢父皇。”萧天离闻言起身,高昂着头对皇帝萧决说道:“儿臣今日为贺父皇大寿,特地备上了一些心意,请父亲过目。” “哦,是什么?”萧决脸上看不出喜怒,面色如常。 “呈上来!”萧天越话音一落,便立即有人抬着一面红布盖住的东西抬上来,看上去很重抬的人颇为吃力。 萧天越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猛地拉开细绸,一面白玉雕刻的龙啸九天完整玉璧屏风便呈现在世人眼前,长约三丈高一丈半的屏风完整的由一块白玉雕就,上面的飞龙刻画得栩栩如生,甚至连细碎的龙麟与胡须都根根分明,龙对着九天之上的太阳仰天长啸,霸气凛然! 众人眼前一亮,纷纷赞叹此物巧夺天工之妙,一片附合声中,萧决颇显严肃的脸也松动了一分,说道:“难为你有心了。” “能为父皇祈福是儿臣的福气。”萧天越脸上难掩得意之情,萧决向来严苛,难得对谁有些许赞叹,今日这屏风他亦是花了大力气才得来,如今能引得皇帝赞叹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唯有齐倾墨满不在乎地扫了一眼那屏风,太子为了得到这屏风杀了多少人,又命多少人连夜赶工雕刻,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样看上去白璧无瑕的龙啸九天白玉屏风,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与泪。 这样的东西献给皇帝,皇帝拿了也不怕折寿! 屏风让几个太监小心翼翼地抬下去,有了太子起头,其它人纷纷献宝,其中以两人所献之物分外引人注目,一是齐治,一是青沂国太子殷笑闻。 齐治所献的乃是一副前朝大家所著的山水图,此图名曰“秀丽江山”,落笔恢宏,用墨浓重,最稀罕的乃是这位大家遗世之作不过五指之数,此秀丽江山保存最为完整,萧决向来喜欢画作,齐治算是对准了皇帝胃口,说是自己偶然得之,借以进献,即博得皇帝欢心,又未露奢侈腐糜,他在是朝堂上屹立数十年不倒,不是没有理由的。 而殷笑闻更为大气,一副三国图,大至山川,微至河流,无一不刻画清晰,著名城池以朱笔点出,隐隐可看出青沂,宣摇,临澜三国鼎足之姿。而其中又刻意将临澜国描绘得最为细腻。皇帝见此地图,自然龙心大悦,几欲下来近身来看。 齐倾墨这才抬眼细看了那殷笑闻一眼,他身着绛紫色长衣,长发无风而动,跋扈的长眉扬起入鬓,精光四射的眼睛闪着亮光,全身上下无一不透着隐隐的霸气,似乎睥睨一切,目空一切,他虽站在殿下,气势却全然不输高座上的皇帝。 此人,天生具有着皇者气质,无由地令人折服! 他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停在齐倾墨身上,两人目光相接,静默间却都像是要看透对方,像是经历一场征战,彼此不肯退让半分! 齐倾墨心中疑惑,她自认与这殷笑闻从未有过半点交集,他为何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正当两人对视之时,瑾诺温润的声音平和响起:“皇上,见过殷太子的豪礼,本君这礼品可有点拿不出手了。” 他自嘲的话引得众人发笑,谁人不知宣摇国最为富庶,天下财富五分有三在宣摇,说这话可是在自贬了。 皇帝也笑道:“瑾诺你要是拿不出好东西,那朕今日这寿宴可就见不到什么好物件了。” 两人的调侃颇为闲适,瑾诺只笑说:“那本君就献丑了,还望皇上笑纳。”他转过身对旁边的祭语说道:“将寿礼呈上来。” 祭语从一众随从中走出,手中却只托了一盒成人手掌大的盒子,其他人不免疑惑,难道宣摇国国君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只得这一盒子的寿礼? 瑾诺并不理会其它人的揣测纷纷,只说:“还请皇上先灭了这屋子里的蜡烛。” 皇帝虽不解,但想了片刻还是让太监拿了烛套罩上,一时间灯火辉煌的大殿里一片黑暗,只听得见细细碎碎的低声议论。 突然一道柔和的光自大殿中央缓缓亮起,那光如同十五的月光,有如银辉,倾注入地,漫遍大殿,本是黑漆漆的大殿里一时之间光亮如同白昼,每个人身上都像是披上了银纱,格外美妙。 “这是……夜明珠?”有人惊叹。 “是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夜明珠。”有人附合。 “此珠只怕有拳头大小,闻所未闻,不愧是宣摇国,果然多宝物!”还有人感概。 瑾诺的声音如同这夜明珠的光辉一般柔和,在如同白昼一样的大殿里缓缓响声:“此珠名为媲月珠,世间仅此一颗,是本君于半年前所得,今日进献给皇上,愿皇上万寿无疆。” 他的声音实在太特别了,永远如一旺宁静的湖水,温柔多情又安静,不带半点谄媚,也不带半分傲慢,不如那殷笑闻霸气摄人,也不比萧天离风流倜傥,只如一汪宁静的湖水,柔柔静静,却无法让人忘却。 “好!”皇帝赞叹一声!或许瑾诺的这颗媲月珠不如萧天离的珍贵,也不比殷笑闻的大气,但胜在心思玲珑,独一无二! “谢皇上。”瑾诺缓缓合上盒子,媲月珠的光芒一点点敛去,像是撤去了满天满地的光华,令人无比惊叹,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何时几回看? 齐倾墨对萧天离打了个手势,萧天离立时明白过来,待到满堂烛光再次点燃时,更加令人震撼的是殿中不知何时拉开了十丈长幅,长幅上数以万计的“吾皇万岁”整齐的排列在上,且笔迹全然不同! “这是……”连一向不动声色的皇帝都有些动容了,猛地站起身来看着那万民书。 “儿臣见过父皇。”萧天离带着几些玩世不恭的笑容走上来。 “这是什么?”皇帝生生止住步子问着萧天离,虽然竭力克制,依然可从他有些发颤的手指,见到他的激动。 “回父皇,儿臣不孝,想不出恭贺父皇大寿之喜的寿礼,但听说民间对父皇莫不爱戴有加,备感皇恩浩荡,儿臣想着何不让父皇也感受一下百姓的赤子之情?于是与上万百姓合笔书写这幅万民图,恭祝,吾皇万岁!” 第55章 万民之力 那一幅散发着墨香,滚着金黄色的边的万民书,以震撼了人心魄的姿态横亘于大殿之上,横亘于众人心间,仿乎看到那一笔一画都是万民所书,带着虔诚与祈愿。 皇帝终于忍不住,一步步走下台阶,走近那壮丽波澜的万民书,戴着翠玉扳指的手指轻轻拂过点点墨迹,激动的神色一点点浮现在脸上,在他看来,这是他的黎民对他最真诚的祝愿。 “为何这里空着一块?”皇帝一点点抚过万民书,却在最中间发现有一处空着并未写字,奇怪问着萧天离。 “回父皇,百姓们觉得这里是万民中心,无人敢落笔,此处只应是天子亲自提笔书写,不敢有半点僭越!”萧天离说着从袖中掏出早已备好的笔墨,跪倒在地恭敬呈上。 皇帝毫不迟疑地接过,提笔龙飞蛇走,四个字气势如虹直灌而下,成就点晴之笔! “朕有万千黎民泣泪为书,临澜自当是太平盛世,万世称颂!”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齐齐起身跪拜! 萧天离与一众臣子跪在殿中,悄悄抬眼看向齐倾墨,却看见她脸上写着一片漠然,仿乎这万民书与她没有半分关系一样,这上面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吾皇万岁”不是她一笔一画点灯熬夜写成一样,她只是淡淡地独立于外,不动声色。 “明日起,你与太子一同行走御书房。”皇帝慈爱地拍了拍萧天离的肩,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期许。 “儿臣谢父皇隆恩。”萧天离沉着应答,喜怒亦不再形于色。 他忽然有些感激,齐倾墨这一次所做的足已让他在皇帝心中加重许多筹码,他这个一向不务正业不求上进的三皇子,终于可以在皇帝心目中占取一些位置,有了多一点与太子抗衡的资本! 皇帝的反应是在齐倾墨意料之中的,只要是人都喜欢听赞美之词,对一国之君而言最好的赞美不过于,万民敬仰,天下归顺。 她所撰写的这万民书以欺世盗名之势,迅速俘获了皇帝的欢心,这比任何金银宝物,字墨画作都要更珍贵,因为这是天下子民的一片心意,萧决他断然没有不喜欢不震撼的道理。 萧天越的目光似要杀人,他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弄到那个白玉屏风,先是让瑾诺的一粒珠子抢去了风头不说,萧天离这一副破字画却是让皇帝彻底将他忘了去,他不能不气。只是碍着皇帝现在正是兴头上,他只能赔着笑脸。 “这个字朕倒是有些熟悉。”皇帝看着他写过之后上方的一排字迹,自言自语道。 “父皇英明,这一行字是宰相大人所写。”萧天离不失时机地说道,想起齐倾墨一早让他找来齐治的字迹模仿一事,真心叹服齐倾墨心机之深,这长长一卷万民书,她用尽了心思,将能利用的人一网收尽。 “宰相?”皇帝重复一次。 “是的,正是宰相大人,宰相大人说,不论他身在多高的官位,始终是父皇的子民,所以这万民书他自当出一份力,是吧,宰相大人?”萧天离说着看向跪在一边的齐治,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 若是齐治知道这是他的女儿齐倾墨想出来的主意,不知道会不会气得疯掉。 齐治当然没有写,也十分清楚这是萧天离给他下的套子,可气的是这套子看着就在眼前,他还不能不钻。这代表着一片忠诚与祝愿的万民书,他承认写了,那便是忠君爱国,他不承认,便是轻慢圣上! 他此时哪里敢说不,只得连声答应:“回皇上,是的,臣也想在这万民书上略尽绵薄之力,为皇上祈福,愿皇上龙体永康。”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道出皇帝此心内心极为开怀,哈哈大笑声中拉起宰相,说道:“宰相有心了!” “臣应当做的。”齐治脸上虽毕恭毕敬,可是心里却像是在擂鼓,鬼才知道三皇子这万民书上的怎么会有他的字! 他早已想好投靠萧天越,如今萧天离来这么一手,也不知萧天越以后会怎么想,要是萧天越以为自己与萧天离早结成一党,那以后在朝堂上的真是更加举步为艰了。 齐倾墨抬了抬眼皮看向萧天越,他脸色果然越来越差,眼神已经恶毒,萧天越此人心胸狭隘,容不得别人对他有半点不忠不尊不实。齐治日后便是要再回萧天越一党,也要费尽大量心力,而这个时间,有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谁又料得到得呢? 想到此处,齐倾墨又看了一眼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她果然比太子沉得住气,脸上不见丝毫惊色,只是微微握紧的手出卖了她啊…… 齐治一心想慢慢拖垮了萧天越和皇后母族郑家的人,好逼迫萧天越与他交好,以巩固他日后地位与权势,却未成想会被自己府中的一个庶女逼得不得不提前动作吧? 还有更有趣的东西在等着他呢,此时的他可不要把心急与恼火用光了。 她嘴角的笑意带着一点坏坏的邪恶感,微垂的眉目敛尽了风华,萧天离远远地看着她,克制得极好的心绪微微一荡,若没有青微,她是个不错的王妃人选吧? 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萧天离连忙别过头不去看她,拿了杯酒想浇灭这糊涂的念头。却正好看到瑾诺笑意如水如的眼神久久看着齐倾墨,入喉的酒未能熄灭那念头,反而点燃了某些不知明的火焰,一时在他心里滔天不可阻挡。 “瑾诺似乎对那位相府七小姐有些意思。”殷笑闻在一边不知与谁在交谈,话却是说给萧天离听的。 与瑾诺与萧天离都不同,他生性张狂惯了,彪悍的青沂国养育出来的同样霸道狠厉,殷笑闻这青沂国太子之位是从一片血雨腥风里杀出来的,所以他很清楚萧天离与萧天越之间那种虽亲为手足,但厮杀起来毫不手软的狠劲儿。 未入临澜国时,他便打听过临澜国的近况,相府七小姐齐倾墨像是突然明亮起来的一颗珍珠,熠熠生辉,他自然知晓,但吸引他的却是,瑾诺与萧天离两人居然都对这一个小女子有兴趣。 放眼天下能入他眼的人也就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这两人对齐倾墨的过分关注自然不会是因为她的美色,也不会是因为她初露的锋芒,所以他很好奇,齐倾墨身上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细看之下,除了令人惊叹的美貌,还有那一双如同暗夜的眸子,似乎藏起了全部心绪,见不到底,却又吸引着人久久不能忘怀。 各人心中都揣着自己的心思,彼此观望打量,忽然一阵丝乐声响起,自大门外幽幽而起,渐渐来至殿内,绿丝红纱中一群女子步履轻快地碎步而入,带来好一片风流的光景。 齐倾墨偏头一看,齐倾人已不在旁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看了看场上的歌舞姬,齐倾墨往后靠了靠寻个舒服的姿势,懒着腰身看着场上舞姿柔媚的女子们,她这一世不喜欢太过柔软的东西,因为上一世始终柔软的她没有落得个好结果,所以她这一世她要的是刚烈。 忽然丝竹声一顿,一阵琴声幽扬而起,有人一袭白衣缓缓从半空中落入大殿之上,怀中抱着一把古琴,纤纤十指轻轻拂动,一曲动人的曲子缓缓流淌而过。 这人自然是齐倾人,她本就生得国色天香,这一身打扮以这样惊艳的方式出场,便牢牢抓住了众人的眼神,曲子或许都并非天籁,但是秀色当前,又有几人是真的在听曲意? 齐倾墨眼角微扬,看向高处的皇后,齐倾人想要在皇宫里要闹这么大的动静,惊艳出场,没有皇后的帮助可是不行的。 萧天越前几日就找过齐倾人,只怕就是在替她筹划这一刻,他必须要娶回去一个惊艳四方的女子,除了显赫的身世,还需要有不菲的名声,为了他头顶上的太子光环,这样帮齐倾人重新抢回众人视线倒也是正常。 只是他们根本不知道,齐倾墨根本不在乎与齐倾人比肩,她只要自己活得有滋有味,又哪管别人是比她好还是还比她差? 目光往人群中转了两圈,齐倾墨寻到了自己要寻的人,端了酒杯往那方走去。 “唉呀。”她杯中的酒水洒了一个男子一身,连忙道歉:“对不住,酒水脏了公子的衣服。” “走远点!”那男子恼道,拍了拍身上的锦袍,恼怒有加。 “姚公子切莫生气,我也不是故意的。”齐倾墨笑嘻嘻地说道。 “哼,你个妖女,你一近身准没好事!”姚平冷哼说道,他是姚家独子,姚梦的侄子,齐倾人的表哥。 齐倾墨滴溜了下酒杯,笑意不减:“姚公子这话说得就伤人了,我们好歹也是亲戚,按着辈分我也要叫你一声表哥,表哥说话何必这么难听呢?” 姚平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鼻孔朝天,对这个抢了自己表妹风头害得姚家头疼的女人没有半点好感:“谁是你表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第56章 指婚倾人 齐倾墨半点也不为姚平的话气恼,指间拎着酒杯,掩着嘴笑道:“表哥,我再不是东西,也比长姐强啊,听说皇后近日颇为长姐的事烦心,若长此以往,只怕长姐能不能嫁给太子还难说得很呢。” “我姚家的事何时轮到你插手了!倾人天姿国色,又岂是你能比的?”姚平这下是连看也不再看齐倾墨一眼,只一心欣赏着场中齐倾人动人的琴声。 “再如何天姿国色,若是名声败坏了,那也只是个残花败柳。”齐倾墨的话实在尖锐,毫不留情地打击着姚平。 姚平还想说什么,齐倾墨却一提衣摆往别处走开了,他看着齐倾墨的背影,想了许久,终于向姚梦走去。 齐倾人的琴声渐渐歇止,萧天越满意地点着头,像是在鉴赏某个不错的物件,很是令他满意。姚平走到太子身后,脸上的神色颇显阿谀:“太子殿下,如此良辰美景,若有佳人在侧,实在是件美事。” 萧天越微微偏过头,打量了姚平两眼,**地摇了两下扇子:“姚兄此话何意?” 姚平看了看远处的姚梦,下了决心说道:“表妹年幼,看人多有不准,三皇子殿下虽也出众,但与太子殿下您相较,却是萤火之灯与日月争辉了。” 他这番马屁可谓拍得肉麻入骨,但偏偏萧天越就吃这一套,心情颇是愉悦地说道:“姚兄过奖,倾人花容月貌,有些不开眼的人自找苦吃也是情理之中的。” “殿下所言甚是,微臣觉得今日皇上正值寿宴,乃是大喜事,何不喜上加喜?”姚平兜了半天的圈子终于绕到主题上来了。 萧天越看了他一眼说道:“姚兄是指……” “微臣是说,殿下何不求皇上一道圣旨,太子与相府联姻,亦是天大的喜事。”姚平他几乎有点激动了,神色欢喜地说。 “此事不急,总要倾人心甘情愿才好。”萧天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当然知道姚家一心想把齐倾人嫁进太子府,可是宰相齐治那里始终没有明确的表态,若把宰相逼得太紧了,只怕也并非好事。 “臣倒觉得,此事已到了水到渠成之际。”姚平见萧天越还要考虑,心急起来,刚才姚梦叫他劝说太子一定要在今日成事,他不得不努力游说萧天越,“太子也知道,相府最近多了个七小姐,对我表妹颇有嫉妒之意,太子此时若娶了表妹,不也正好震慑那些不识好歹的人吗?” 萧天越被他说得有些心动,在他看来,齐倾人他是早晚要娶入府中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但是此事拖得也够久了,看皇后对齐倾人的态度,也是想让他越早迎娶齐倾人越好。 他抬头看了看满面春风的皇帝萧决,正与瑾诺说着什么,又想到瑾诺对自己暧昧不明的态度,想着瑾诺应该还在他与萧天离之间犹豫不决,如果能牢牢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只等皇上百年之后他能拥有临澜国,瑾诺自然会帮助自己。 想了片刻,萧天越走向皇后身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未过多久,皇后端着酒杯对萧决说道:“皇上,臣妾祝您福寿永康。” “好。”萧决举杯与皇后对着饮尽,刚放下酒杯皇后便不失时机地说道:“皇上,越儿也大了,也是时候纳个正室了。” “也对,那皇后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了?”萧决的眼神依然阴冷,丝毫没有为这种事有所波澜。 皇后笑道:“臣妾见相府长女才容皆是上品,又与越儿多有来往,两人情投意合,皇上何不成就一段姻缘?” “是吗?”萧决问道。 “是的是的,皇上您有所不知,咱们太子殿下与齐家小姐两人啊,早已是我们看中的一对儿呢?”说话的是宝贵妃,上次进宫的时候齐倾墨见过她,是户部尚书的女儿,一直与皇后争宠不合,但是户部尚书依附着宰相,也一心想撮和太子与齐倾人,巩固宰相府的位子,这会儿倒是难得的与皇后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萧决看了看她说道:“倒是难得见你与皇后两人意见相同。” “皇上又取笑人家。”宝贵妃娇嗔一声。 下方有人不失时机地说道:“启秉皇上,如此佳人难再得,还望皇上成全太子,也是美事一桩啊。”说话的人齐倾墨还有点印象,正是上次她来宫中参加皇后百花宴的时候,遇见的那位郑明,乃是皇后母族的人。 他这会儿跳出来是准备替太子说话了,看来皇后与太子今日都决意要促成此事,这样就更好了,齐倾墨的笑不露痕迹,只从眉梢微微透出那么一丝儿来。 萧决捋了捋胡须,看着下方的萧天越问道:“你想迎娶宰相之女?” 皇上与皇后的话自然一字不差地传进下方众人耳中,瑾诺古怪地看了一眼齐倾墨,齐倾人今日在相府中闹出那么大的事,只怕还没传进宫里,这会儿萧天越要求娶齐倾人,只怕又是齐倾墨安排的好戏。 这个女人啊,还真是一刻也不肯消停这。 萧天越提袍跪地,说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对倾人早已暗生情愫,今日求父皇成全。” “以前倒未听你提起过。”皇上只是像个普通老人那样普通的笑笑,也未说他话,反倒看向宰相:“齐爱卿,此事你怎么看啊?” 齐治苦胆都吓破了,姚梦这个女人真是个祸害,她怕萧天越知道了齐倾人事不肯再娶,就想先生米煮成熟饭来个先斩后奏,却不想想萧天越一旦知道了他们姚家这样算计于他,会生出多大祸端来。 此时皇上就坐在上方,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答应了萧天越日后知晓真相会与他势不两立,不答应萧天越现在就会与他势不两立,一时满头大汗。 “爱卿?”皇上见齐治不说话,又问了一声。 “臣在。”齐治再怎么无可奈何也只能走出来,跪在地上认命般说道:“太子殿下能看上小女,是小女的福气。” 萧天越很满意地笑了,他就知道不管齐治再怎么观望形势,一旦皇上发话人,他就不得不答应! “哦,如此说来,爱卿也是乐见其成了。”萧决哈哈一笑,声音爽朗。 萧天越脸上紧紧地绷住笑意,竭力做出恭顺的样子,看萧决的情形此事今日十有**是成了!一想到娶到齐倾人会带来多大的好处,他都忍不住要心花怒放了,不管萧天离怎么算计,总是要输给自己的。 齐倾墨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齐倾人,她刚弹完曲子一身白衣还未来得及换下,几次要冲出去向萧决表明自己不愿嫁与萧天越,都被姚梦死死按住,这会儿眼泪都急出来了。 “我的儿啊,若你不嫁给太子,那整个姚家都会陷入死地,你娘我也活不成了啊。”姚梦苦心婆心地劝道。 “那关我什么事!我不会嫁给太子的,我此生只会嫁给三皇子,娘你是知道的!”齐倾墨压低着嗓子怒道,她实在没想到一向支持她的姚梦,会在最后关头也要把她推到太子身边。 “你不嫁太子,你也会死!”姚梦突然恶狠狠说道,许是被齐倾墨的话伤了心,语气也恶劣起来:“你以为你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陈直与齐倾墨那两个贱人会放过你吗?你父亲若是知道你给他丢了这么大脸面,你定会被赶出相府!” “你说什么?”齐倾人这才有些心虚。 “哼,你以为三皇子真的会娶你吗?他的魂儿早被齐倾墨那个贱人勾走了,你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地做你的齐府大小姐,等着太子来求亲吗?只有在事情尚传出来之际,先让太子娶了你,到时候陈直自然不敢与太子作对!今日你同意了,是活,不同意,你就等死吧!”姚梦恨恨地一甩齐倾人的手,恨着她怎么说看不清形势。 齐倾墨安静不作声地听她们母女二人低声说话,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只本本分分地喝着自己的酒,研究着指甲上的细纹。 齐倾墨越安静,齐倾人越愤恨,要不是齐倾墨害她,她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田地!愤怒中的她几乎要克制不住冲上去掐死齐倾墨,齐倾墨却刚好抬起眼,对她古怪一笑。 正在此时,萧决的话清传入众人耳中:“齐府小姐是哪位?” 姚梦连忙推了一把齐倾人,齐倾人不得不走出来,恭敬地磕了个头:“臣女在,参见皇上。” “原来是你啊。”萧决显然对刚才齐倾人的一袭白衣琴曲还有印象,点头说道:“的确生得好看。” 齐倾人跪在下方一动也不敢动,而萧天越则是一脸的期待。 “如此,朕便做一回月老,将你指给太子,择个皇道吉日成亲吧。”萧决像是随意赏了件玩物给下人,毫不在乎说道。 但是这满不在乎的话落在不同的人耳朵里,却有不同的味道。 于齐倾墨耳里,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再好没有了。 第57章 传证倾月 太子与相府小姐结亲,明着看是一场门当户对的天作之合,暗地里谁都明白,这是把政治上的利益紧紧捆绑在了一起,一时间还有几个坐在萧天离身边的人也纷纷起身,往太子那方恭贺去了。 齐倾人知道木已成舟,只心碎地望着萧天离,一双眸子里全是盈盈的水意,可是碍着这等场合,也不敢有半点不满,只得规规矩矩地谢恩,由着太子拉起她的手。 太子虽讶异齐倾人今天的顺从,但总算是娶到了齐倾人,也拿到了宰相府的一些筹码,他脸上神采飞气氛,是抑制不住的喜意。 萧天离神色慵懒,伸了个懒腰看着洋洋得意的太子,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来对着对面的齐倾墨遥遥一邀,齐倾墨也微抬了下杯子,喝完白瓷杯里的佳酿。落杯之时看到瑾诺正细细看着自己,这样看着别人,本是极不礼貌,也只有他才让人不觉得突兀失礼。 而萧天离看着他们,目光微微一闪。 几人正无话间,有一个太监低头哈腰进来,在萧决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萧决脸色一正,放下酒杯说了一句:“宣。” 话音落未久,便见京兆尹陈直大步而入,他先是看了齐倾人一眼,而后跪倒:“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岁。” “免礼平身,陈直朕早先叫你来,你说有公务缠身,这会儿怎么又来了?”萧决难得的多说了几句话,可见他对陈直的确抱以厚爱。 “回皇上的话,微臣此时进宫实乃冒犯,但有一事臣的确需要面圣,还望皇上恕罪。”陈直说道。 “罢了,朕还不知道你吗?”萧决笑道,让他起身回话:“何事你要急着见朕啊?” “此事与相府小姐齐倾人有关!”陈直也真不客气,语出惊人。 他话音一落,殿内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刚刚齐倾人才被指给太子为妃,怎么陈直又找上了她?丰城中谁不知道,让陈直找上了绝对没好事,肯定是案子缠身,所以都不愿他有所来往,可是偏生他十分得萧决喜欢,多次偏袒,谁也奈何不得他。 齐倾人脸色都白了,没想到陈直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找进宫来,此时太子是她唯一的靠山,便往太子身后缩了缩。 萧决却神色不变,依然笑着问陈直:“何事啊?” “齐倾人投毒残害自家姐妹,逼其卖身,罪证确凿,微臣是来拿人的!”陈直不怕死地又说道。 这下殿内的人不止是变色了,而是齐齐噤声,目光狐疑地看着齐倾人,想起前些日子在皇后百花宴上,凝晖殿里的那出事,莫非是真的不成? “陈直你胆敢胡说!”萧天越坐不住了,这可是他刚向皇上求来的太子妃,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回太子,臣只是实话实说。”陈直可不吃太子那一套,在他眼里,除了王法就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怕的。 “哦?是怎么回事?”萧决却像是来了兴趣,好奇的往前探了探身子问他。 陈直退开半步,对着殿外说道:“带进来。” 进来的人是蓬头垢面的一个女子,看不清容貌,衣衫破烂,怯生生地跪在殿上。 “抬起头来,让皇上看看。”陈直说道。 那女子一抬头,露出一张脸来,却惊住了众人,这不是相府的二小姐齐倾月吗?怎么不过区区半月多不见,就弄成了这副德性? 在场的有许多官家小姐,往日里跟齐倾月多有来往,知道她这人最在意容貌,而且不肯失了半点相府千金的架子,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十数日不见,齐倾月竟落魄成这副模样。又听说过齐倾月自凝晖殿一事后,就去了妙清庵祈福,想来是在妙清庵吃了不少苦头。 “臣女参见皇上。”沙哑的声音像是迟暮之人,再不见当年齐府二小姐的跋扈张扬了。 “平身。”萧决的兴趣却像是越来越大了,看着齐倾月的眼睛里写着莫明的神采。 陈直说道:“皇上,事情原由不如让二小姐自己来说说吧。” “好。”萧决允了。 “皇上,求您为臣女做主啊!”齐倾月再开口时却是狼哭鬼嚎一样,她声音本就沙哑不堪,这一嗓子叫出来极是刺耳。 “说说看。”萧决像是寻到了什么乐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臣女本是替父亲前往妙清庵祈福,却不想遭人陷害,在庵里吃不饱睡不好,每天还要干许多粗活儿,有一天臣女喝了一杯茶,不知怎么的竟晕晕糊糊的昏迷了过去,醒来时却发现……却发现……”齐倾月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发现了什么?”萧决追问道。 “发现臣女身边竟躺了个男子!”齐倾月哭得肝肠寸断,连气儿都接不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萧决又问。 “臣女当时也不知道,后来臣女多方打听,才知道竟是我长姐在我茶水中下了情药,害得臣女失了清白的身子,还请皇上为臣女做主啊!”齐倾月再一次哀嚎起来,额头猛地磕在青石地砖上,顿时破了皮,几道血迹流在她脸上,本就不整的容貌更显狰狞。 萧决听罢皱着眉头还没说话,齐倾人已经先忍不住跳出来:“二妹,你胡说!我何时害过你,你为什么要跟其他人一起陷害我?到底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她当然恐慌,在相府已经闹过一场,已经吓得她有点魂不守舍,如果今天在宫里再出这样的事,那后果不堪设想,她相府嫡女的身份脸色统统保不住,而且刚与萧天越指了婚,如果,如果今天这事不能善了,那只怕第一个不会放过她的就是萧天越! “安静!”萧决低声喝道,他对这个齐倾人一直就没有上过心,这会儿她呱呱噪噪的着实令人心烦。 “皇上,臣女冤枉啊!”齐倾人连忙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可惜萧决视而不见只看着陈直:“你来说说。” “是,皇上。”陈直先是把之前在相府的那些经历都说了一遍,连齐倾墨屋中的侍女中了缱绻时的毒,最后又从齐倾人屋子搜出相应的毒物及狐尾散都细细说过不曾遗漏,连齐倾墨都要佩服他果然有一张利嘴。 后来的事就比较有意思了,齐倾墨他们进宫以后,陈直担心齐倾月出事,也怕齐倾人下手杀死她,便再次前往妙清庵,一进庵里头齐倾月就抱着他痛哭:“大人有人要杀我!” 陈直自然会保护齐倾月,命侍卫严加看守,问齐倾月是什么情况,齐倾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有一个蒙面人冲进来就要挥刀杀她,还说那些毒是她长姐齐倾人来过之后才中的,她是遭人陷害的! 齐倾月本来还是几分姿色的,在庵里时哭得柔弱无助,又随时都有生命危险,陈直为人正直义气,想着齐倾人有着相府做掩护,只怕谁也奈何不了她。但依着陈直的脾气,怎么可能让齐倾人逍遥法外,便带了来宫里,向皇上求个公正。 更是一路上带上了齐倾月,有了这个受害人的人证在,加上之前在相府搜出来的物证,他相信皇上定会秉公处理! 萧决听罢,又看了几眼陈直呈上来的物证,眼神阴沉的不知在想什么,而下方的萧天越,齐治,齐倾人还有姚梦姚家人无一不是背后冒着冷汗。 尤其是齐治,他就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齐倾人刚在相府出了事,太子就向皇上求旨迎娶她。这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打太子的脸,到底是谁要这么做? 他抬头看向齐倾墨,齐倾墨果然像个没事人一样照样喝酒吃菜,似乎殿上跪的人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齐治恨恨地瞪着齐倾墨,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齐倾墨在背后搞鬼! 仿乎感受到了齐治要吃人的目光,齐倾墨抬起头拿着酒杯对他微微一点,像是在敬他一样,然后细啜了一小口,慢慢品其甘醇。 “齐倾人,你有何话说!”萧决突然一声暴喝,声音极大,吓得人不轻。 齐倾人直接软倒在地,目光慌乱地不知所措,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半个字,求救地看着萧天越,萧天越却三缄其口,脸色铁青,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真是可笑,萧天越此时只怕恨不得不认识齐倾人才好,怎么可能再陷深一步去帮她开脱? “皇上,倾人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求皇上明鉴啊!”姚梦终于忍不住,跪在齐倾人旁边喊道。 “她是你的女儿,旁边这个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就只心疼你的长女,却不看看你的小女成了什么样子?”萧决淡淡地说道,手指指着齐倾月问着姚梦。 “臣妇……臣妇……”任姚梦如何能说,也无法向皇帝说明为何只帮着齐倾人不能帮齐倾月。哪怕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齐倾人肩负的是整个姚家兴旺,她只能偏向齐倾人,放弃齐倾月。 这样的局面是齐倾墨早就料到了的,可怜姚梦一生精明,一直在算计,却绝对算不到被抛弃的齐倾月一旦发起狠来会有多恐怖。 第58章 早在设套 “娘,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你让长姐拿我做试验,试她那些毒的我都忍了,怎么我连身子都被她害得没了你却还要袒护长姐?娘,我也是你亲生的骨肉啊!”齐倾月崩溃地哭喊着,她已经快要疯了,如果不是那个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她已经疯了。 她,堂堂相府二小姐,在一众外人面前与两个男子**,被无数人知晓,如今又在这皇宫之中,把这些事像揭开伤疤一样再说一次,还要忍受自己亲生母亲的放弃与算计,她不能不恨! 而她的话再次掀起轩然大波,拿自己的小妹做试验,却试那些不知道会不会害死人的毒药,这相府嫡女未免太过心狠手辣,一张美人皮下藏了怎样险恶的心肠? 齐倾人看着周围的人都退开了她两步,仿乎她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怪物,多靠近她一些就会丧命一般,越发绝望起来,疯了一样喃喃自语:“不是的,我没有,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她,我没有啊!” 可是看客们是一种多么现实的生物,前一秒因为你是准太子妃可以把你捧上天去,下一秒你是陷害自己亲生妹妹的罪犯就能把你摔成粉末,明哲保身是谁都懂的道理。 齐倾人绝望如同小丑一样的表演只换来了萧决一句:“够了!” 萧决有些动气,嫌弃地看着齐倾人说道:“朕今日有些累了,此案陈直你来审吧。”说罢就真的不再看殿中任何人一眼,一抹明黄色的袍子闪过,他便走了。 齐倾墨目光微微一敛,萧决此举大有深意啊。 出了这么大的事,谁也不会再有心情在此开怀畅饮,皇后随意吩咐了两句后,各人都寻了个好由头出了宫。而齐倾人则由陈直带走了,去了京兆尹府,明日开堂问审,齐倾月则跟着齐治回了相府。 齐倾墨出。 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寻鹊应,见到鹊应安然无恙地坐在马车里才放下心来。 “小姐宫里头还好吧?”鹊应一直提心吊胆,她进不去宫里不知道齐倾墨怎么样了,只能干着急,这会儿一见到齐倾墨就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查看一番。 “很好。”齐倾墨拍拍她手背,安心一笑。 “明明都翻天覆地了,你还说好,那要怎么样才不好啊?”萧天离略带笑意地声音传来,紧跟着是他挺拔的身形堵在齐倾墨跟前。 “小姐?”鹊应听他这样说,平定下来的一颗心又提起来了。 “翻的是他们的天,覆的也是他们的地,关我何事?我自然好得很。”齐倾墨凉薄一笑,俨然不把齐府的生死放在心上。 鹊应见不得齐倾墨这样,总觉得这样笑着小姐太过清冷,不带这人间的温度,连忙说道:“小姐天晚了,咱们回去吧。” 齐倾墨这才发现原来天都黑了,她在宫里坐了好几个时辰,看着他们按着自己的局一步步往里走,也是有些累的,至少坐得腰累。 “回吧。”齐倾墨撑着鹊应的手就要上马车,萧天离却先她一步跳上去,伸出一只手来。 齐倾墨看了他一眼,说道:“三皇子有事吗?” “没事啊,顺路嘛。”萧天离无辜地耸耸肩。 “顺路?三皇子殿下你向北我向南,这路怎么算也不顺吧?”齐倾墨让他这蹩脚的理由给气乐了,没好气说道。 “我又没说我要回去,我去柳安之那讨两粒醒酒药不成啊?”萧天离脸皮已经厚到无耻的地步了。 齐倾墨懒得跟他计较,扶着鹊应的手就要上去,又一道身影掠过,却是萧遥。 “平遥王爷你又有什么事?”齐倾墨再次问道。 “顺路。”萧遥是连个理由都懒得找了,直接用了萧天离的。 齐倾墨白了一眼这对无赖一样的叔侄二人,最后终于上了马车,却始终没把手放进萧天离手中,徒留萧天离握住了一手的晚风,自指间穿过,微微冰凉。 稍远处有辆马车停着一直没走,马车里的瑾诺看着萧天离与萧遥上了齐倾墨的车,嘴角的笑意有些微微萧瑟:“祭语,我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主子?”祭语有些担心,这样的主子她从未见过。 “你说她是怎么让那个相府二小姐说那些话的?”瑾诺放下马车帘子,靠在软榻上,倒了一杯茶,飘荡起的茶香里他的眼神有些朦胧。 “属下明日就去查。”祭语连忙说道。 “不用了。”瑾诺淡淡说道,“我大概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如果真是那样,那她真的是一个足够心狠的女人。” 而在这辆马车的后方,还有一人骑在马上,隐在暗处,等他们都走了马儿才踢踏着步子走出来,马背上的人久久望着两辆马车的方向,目光带着湛湛的精光,正是殷笑闻。 “主人,该回去了。” “给我盯住她。”殷笑闻眼中透着危险的光。 “是。”那人退下。 马车里齐倾墨把萧天离和萧遥赶到一边,她与鹊应坐在另一边喝着茶水,在宫里饮多了些酒,她有些头晕。 “你到底跟齐倾月说了什么?按理说齐倾月怎么也不该把她姐姐无缘无故卖了才是啊。”萧天离好奇地问道。 齐倾墨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说道:“这关你什么事?你不会真的心疼齐倾人了吧?” “你不会是真的吃醋了吧?”萧天离古怪地笑道。 齐倾墨已经习惯了他的无耻,淡淡说道:“我不过让鹊应跟她说,要是不想被齐治或者齐倾人杀死,就听我的。” “就这么简单?”萧天离明显不信。 齐倾墨只好继续说道:“陈直带人来相府的时候,我叫鹊应花了点碎银找了个农夫假装去杀她,吓得她命都快没了,她自然什么都听了。” 萧天离与萧遥对视一眼,明显对齐倾墨这么简单的陈述不相信,萧遥打了个呵欠说道:“总之你挖了一个又一个坑,引着他们往里面跳,跳完了你还干干净净的!” “对。”齐倾墨承认得大大方方。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恶毒啊,那是你的两个姐姐,齐府好歹也是你的家啊。”萧遥一脸的嫌弃。 “萧天越还是三皇子的哥哥呢,看上去你们相杀得挺愉快的啊。”齐倾墨嘲弄地说道。 “呃……”萧遥第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看着齐倾墨许久没有说话。 “咳咳,其实自齐倾月被送去妙清庵你就在暗中操作了是吧?”萧天离不得不把这个话题岔开。 可是齐倾墨明显没了说话的兴致,靠着窗子睡着了,倒是鹊应不好意思,怎么说对面坐的也是一个皇子一个皇弟,笑着说道:“小姐知道那庵里头有很多古怪,料定了倾月小姐吃不了那等清苦,又刻意让人去引诱她……引诱她卖身。” 鹊应说着脸红了一下,清了清喉咙才继续说道:“其实如果倾月小姐把持得住本心,谁也拿不住她的把柄,可惜倾月小姐终究没能守住本心,去赚了那卖身钱。小姐知道后,才有了后面这些布置。倾月小姐房中的那些狐尾散,也的确小姐叫我放进去的。” 看着鹊应把齐倾墨卖得这么干净,萧遥不由得乐道:“你就不怕你家小姐把你卖了,什么都敢说。” “小姐既然敢做就不怕别人知道。”鹊应自豪地说道,“只要别人有办法知道。” “不对,你去放那狐尾散不会被人发现吗?”萧天离问道,妙清庵虽偏远但来往的人却很多,鹊应如果放那种东西进去肯定是会被齐倾月知道的才对。 “这个……”鹊应脸皮涨得通红,对下面要说的话很不好意思。 齐倾墨清冷的声音接到:“齐倾月是相府二小姐,做这种皮肉生意,多的是男人想尝尝鲜,找个千金大小姐试试味道,所以她生意好得很,我随便找个男人给他点银子,让他把这东西带进去就行了,既不用我们抛头露面又不会被人发现。” 鹊应绞着衣摆,羞道:“就是这样的。”说罢一阵风似地逃出马车坐在外面,让夜风吹了吹才好一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样的话真是要羞死人了。 赶车的是颜回,见到鹊应出来一脸通红,笑道:“怎么?咱爷和王爷逗你了?” “不是,没有,是我自己。”鹊应的脸埋得低低的,红通通的脸蛋煞是可爱。 “没事,他们就这样,习惯了就好了,喝口水吧。”颜回一派过来人的架势,边说边腾出一只手来递给鹊应一壶水,鹊应对着壶嘴喝了一口,颜回又说道:“这是我的水壶。” “噗……”鹊应一口水呛住,差点没把水壶给扔了出去,脸上红得要滴血了,捂着胸口咳个不停。 “哈哈哈……”颜回却很为自己的恶作剧开心,老是被爷和王爷欺负,终于知道欺负别人的乐子了。 萧天离听着外面颜回的笑声,尴尬地看着齐倾墨:“小孩子不懂事。”心里头恼着颜回逗谁不好,偏偏要逗齐倾墨看成宝贝疙瘩的鹊应。 “别闹了颜回今年都十九了,还小孩子。”萧遥很不识抬举的拆台。 “叔!”萧天离简直要抓狂了,萧遥这经常拎不清状况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改? 第59章 撕破脸皮 “话说七小姐觉得今日那位瑾诺公子怎么样啊?”萧遥直接无视了萧天离的愤怒,笑眯眯地望着齐倾墨。 “人模人样。”齐倾墨没好气说道。 “那不如我帮你们说说亲,你嫁给他得了。”萧遥说话永远语不惊人死不休。 齐倾墨偏头一笑:“我倒是想嫁呢,就怕人家不敢要啊。” 萧遥心里微微一堵,脸上却不露痕迹,依然嬉皮笑脸的说道:“只要你想嫁,我敢保证,你就是长得比城西那个卖臭豆腐的陈麻婆子还丑,比你家长姐二姐名声还要糟糕,他也会娶你。” “我是神仙啊?娶我回去供着啊?”齐倾墨冷笑一声,想起萧遥前些日子跟她说过,想帮萧天离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得到瑾诺的帮助,看来萧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了。心里头没由来的一怒,她实在恨别人把她当棋子摆布。 “你就说你想不想嫁。”萧遥今日有些莫明的执着。 齐倾墨正视着萧遥,寒星一样的眸子写着冷意,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嫁不嫁,与你何干!” 萧遥突然笑起来,笑容散淡随意,对萧天离说道:“小离啊,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最好离得越远越好。” “那就从我的马车上滚下去。”齐倾墨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干嘛,得罪你的是我叔,又不是我。”萧天离扁了扁嘴不知羞耻地继续赖着。 “我是替小离说的这句话,所以我也不用下车。”萧遥霸占了萧天离一半的软榻,靠着也不走。 齐倾墨对他们两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戏码毫无兴趣,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以为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吗?齐倾墨只是靠在马车榻上,身上拉过一张薄被睡了起来! 她今日是真喝多了酒,头现在还晕着,刚才又费神了说了这么多话,只想好好睡一场,头一挨着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萧天离与萧遥对视一眼,感叹这个女人真是好定力,这样也能睡得着。 月光柔柔地照进来,勾勒在她脸上,纤长如蝶翼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小小的红唇抿得紧紧的,连睡梦中都透着桀骜与不屈,秀巧的小巴似敛尽了人间所有风华,是什么时候,那个穿着破布衣衫的干瘪庶女,早已出落得这样的倾世容貌? 萧天离不由自主的捂住胸口,像停下那里跳得过快的心跳,看向窗外,马车静静跑过青石板路,马蹄发出富有节奏的哒哒声,外面的一对男女正在低声交谈,晚风温柔地拂过人们的脸,新月勾在远处的屋檐上,看上去像是要晃荡。 “这就是她最好嫁给瑾诺的原因。”萧遥叹息一声开口说道。 “别说了,叔。”萧天离自嘲一声,掏出胸前那块青玉,上面的“微”字在月光下柔和泛光,“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颜回探进头来问:“爷,怎么了?” “我先走了,你送完七小姐再回来。”萧天离说着就跳下了马车,独自步行在悠长的甬道上。 “是,爷。”颜回与鹊应对视一眼,有点摸不清头脑,可是一看萧天离走的方向又放下心来,那是往青微姑娘居所去的方向。 马车里安睡的齐倾墨依然闭着眼,只是藏在腰间的手微微握成了拳,眼角也跳了一下,没有人可以听见无声的叹息。 萧遥目送着萧天离走远,修长的身形消失在暗夜中,回过头来看着齐倾墨,小心地替她拉了下被子,坐在对面解下腰间一壶酒灌了一口,目光微微闪烁。 终于到了宰相府,鹊应小心地叫醒齐倾墨,齐倾墨揉了揉眉心喝了口茶水,边喝边说:“鹊应,打起精神来,今天晚上别想睡了。” “是。”鹊应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只点头应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齐倾墨发现萧遥还赖在马车上不由得问道。 “你这是要邀本王进府喝一杯吗?”萧遥欠揍地说道。 齐倾墨也懒得理他,搭着鹊应的手下了马车,相府果然灯火通明,一片灯光交织如白昼,鹊应有些紧张,紧紧握着齐倾墨的手。 “别怕。”齐倾墨低声说道。 鹊应果然放松了些,她越来越觉得小姐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魔力,一种让人安心放松的魔力,似乎有她在,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你还有脸回来!”齐倾墨进府听到的第一句就是齐治的怒骂。 “父亲点着这满院的灯火不就是在等我回来吗?”齐倾墨丝毫不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悠悠说道。 齐治快让齐倾墨这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气死了,想起今日在皇宫里的事,他大骂道:“你今日为何设下那局,害得你长姐受牢狱之灾!” “父亲此话差矣,我何时设局了?”齐倾墨可不是什么圣人,她可不会干了什么恶事还虔诚的忏悔一番,能否认的她坚决不承认。 “你放肆,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吗?皇上就不知道吗?你当所有人都是傻瓜吗?”齐治气极败坏地吼道。 皇上也知道吗?那果然有点意思了。齐倾墨在心中想着,嘴上却说道:“父亲到底是在为长姐被抓了着急呢,还是担心自己日后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怕以后官位不保?” “你!”齐治眼都瞪大了,却说不出一句话,齐倾墨说得对,他担心的不过是自己的官位,是以后的前途,至于齐倾人这样的人死一百个他都不关心。 “对了父亲,你可别忘了,三皇子殿下进献的万民书上还有你亲笔所书的字呢,说起来,太子只要多想想,会不会就觉得父亲你早已归顺了三皇子,今日这局其实是你设下故意害他的?毕竟父亲你也事先知道了长姐的事啊。”齐倾墨有些邪恶的笑道,看着齐治是如何被她气得跳脚的。 “此事你也提前知晓是不是?”齐治阴狠地问道。 “是啊,父亲你也没来问我,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啊。”齐倾墨好一脸无辜,把齐治逼得直想跳脚。 “齐府倒了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齐治终于忍不住怒道,“你好歹也是齐府出来的小姐,你以为你没了齐府七小姐这个身份会有几个人正眼看你?三皇子看中你怎么就知道不是齐府这个门面?没了宰相府这个名头,你以为你是谁?” 齐倾墨冷笑一声,走上前一步看着齐治,冰冷不带感情的眸子望着他,说道:“二姐也是顶着相府的名声,可是落到什么地步了?四姐也是相府的千金,一张脸都毁了父亲你有问过半句吗?试问若不是齐倾人被太子看上了,又颇有姿色,你会多看她半眼吗?还有我,如果不是我与三皇子走得近有利用价值,父亲你可会因宰相府小姐这个名号多问我们一声?” “你……”齐治让他噎住,接不上话来,齐倾墨却不给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父亲,所有我们今天的一切要么是我们自己咎由自取,要是我们全力拼搏而来,你这相府的名号,我还真不稀罕,而稀罕的人在那边。”齐倾墨指尖一伸,指向缩在后方一直没有说话的齐顷月。 她早已不是之前的齐倾月了,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这一辈子都算毁了。颓废呆滞的样子让人很难与一个月年前齐倾月联系起来,她看着齐倾人望着她,连忙说道:“你说过会让我留在相府不会让我流落街头的!你说过的!” “是,我答应过你。”齐倾墨转过头对齐治说道:“二姐得了失心疯,父亲仁慈一定不忍心见她流落街头的,对吧?” “你想做什么?”齐治总觉得齐倾墨要做的事没那么简单。 “四姐这些天一直挺闷的,不如让二姐跟她做个伴也不错。”齐倾墨笑着说道。 齐治算是彻底见识了齐倾墨的残忍与狠毒,四女齐倾水被关在后院里,脸上破了相又被齐倾月割去了舌头,一心想找齐倾月报仇,这时候把齐倾月跟她关在一起,齐倾月哪里还有日子过? “你到底想把齐府怎么样?”齐治重新审视着齐倾墨,或许之前对她有所改变的看法,依然改变得不够彻底,齐倾墨不是普通的女人,这是齐治此时的想法。 “让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过我想过的生活,齐府就太平了!”齐倾墨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想要的生活,你想要的生活就是要把宰相府给拆了!”齐治冷笑。 齐倾墨忽然荡开一圈妩媚的笑,看着齐治想起前世自己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哪一处不是拜这宰相府中的人所赐?齐治何时把她当人看过?就算她要拆了这宰相府又有何不可! “父亲,我劝你还是好好看紧了母亲,出了这么大的事跟姚家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不用我拆了宰相府,太子和姚家都会想拆了宰相府。” 说完她拉着鹊应往自己房间走去,反正早晚会跟齐治撕破脸皮,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区别。看着她冷漠离去的背影,齐治的目光冷如寒冬的刀子。 第60章 难眠之人 这个晚上不能成眠的有很多人,就在齐倾墨他们的马车在路上慢慢走着的时候,太子府上已经翻了天,萧天越一生气就砸东西折磨人的毛病一直没变过。 屋子里的侍妾身上只挂了几条破烂不堪的布条,身上雪白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紧咬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哭声,而萧天越一丝不挂的抱着一个女人放倒在桌几上,正卖力的推送着,那女人脖子上缠了一块布条,萧天越就从后面拽紧着布条,女人的头高高昂起,翻着白眼舌头伸出,不停地挣扎着,未过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没用的东西!”萧天越扔下她诅咒了一句,立时有两个把刚刚死掉的这个女人拖下去。 他看了一下地上蜷缩着的十多个雪白的**,从中挑了一个顺眼的,推倒在地长趋直入,痛得那女人尖叫一声。 “叫啊,叫啊!”萧天越像条疯狗一样,指甲狠狠地划着女子娇嫩的肌肤,抓出一道道血痕。 “不要啊,太子殿下不要啊!”那女子摇着头哭喊着,萧天越有吃药的习惯,每次吃了那种药都跟条疯驴一样,没有哪个女人受得了,经常有女子活生生让他折磨死。 对,叫出来,大声叫出来!”萧天越的眼睛通红,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一头**的野兽,狠狠抓住那女子的腰身猛烈的撞击,似乎要贯穿她的身体,发泄心里的愤怒。 “求求你放过我,太子……”女子的哭声越来越低,最后只能低低的啜泣,再过了一会儿,嘴里吐出了白沫,爬在地上一动不了。而萧天越全无查觉,依然疯狂地耸动着身子放纵着兽欲。 等到他终于完事的时候,那女子早已断了气,爬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萧天越淡漠地起身拿了件衣裳罩在外面,踢了一脚爬在地上的女子,再不多看一眼径直端起酒杯喝起酒来,一边候着的侍女过来替他捏着肩膀。 “查清楚了没?”萧天越突然出声问道。 “清楚了,虽然是齐倾墨做的,但她下手极隐蔽,我们根本拿不到证据。”郑威无奈的叹息一声,他现在不得不承认,之前是他小看了齐倾墨,今日在宫中一众人被她打得措手不及,竟没有半点反手之力,事后去妙清庵想查些证据好帮齐倾人反驳,却发现齐倾墨做事滴水不露,半点破绽也无,连郑威也十分吃力。 “啪!”萧天越一扔手中的杯子,在地上碎成几瓣,骂道:“废物!” “是,微臣该死。”郑威很清楚萧天越的脾气,暴燥残忍,在他火头上时最好顺着他来,不然惹火了他连命是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齐倾人那个蠢货怎么样了?”萧天越在私下毫不怜惜齐倾人,他只要一想到好不容易求娶了齐倾人,结果齐倾人把他的脸面丢光了,就恨不得杀了她!难怪今天齐倾人今天答应得那么爽快,想来是早就想利用自己躲避陈直了! 这些贱人!萧天越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感。 “被关在天牢里,哭着闹着要出来。”郑威也颇感头疼,齐倾人就算从牢里出来了,也不能再嫁入太子府做太子妃了,但是又有着皇上一道圣旨摆在那儿,萧天越不得不娶她。最令人郁闷的是,这道圣旨还是萧天越自己求的。 这种事情想想都有够令人吐血的了。 而促成这一局面的正是齐倾墨,萧天越真不知是哪里跟齐倾墨结了仇,她要这样处心积虑地算计自己。 “就让她关着吧,别让她出来了。”萧天越狠狠地说道。 就让齐倾人关一辈子吧,最好死在里面,免得他非娶不可! 郑威明白他的想法,默默点头退下。心里头却在哀叹,萧天越虽然手段够狠,可是心思却远不及萧天离万分之一,这么明显的一个圈套他都能闭着眼跳进来,又能怨谁呢?而且齐倾人是在陈直手上,要从陈直手里头抢人,就等于是跟皇上抢人,谁敢? 但愿那几个傻子敢吧。 萧天越与齐倾人,前一刻在众人面前还般配的一对,可以转眼之间就成为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在萧天越的心里,从来没有爱这个字,只有占有,利用。 临澜国的皇宫或许不是整个大陆上最富丽的,但绝对是最庄严的,皇帝的寝宫明黄色的纬缦飘荡,梨花木的桌子雕龙画凤,萧决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批况着奏折,太监在一边挑了下烛花,发出“噗”的一声爆音。 “老李,你觉得今日的事有趣吗?”萧决突然问道。 “能让皇上开心的事都有趣。”李太监回话。 “开心?哈哈,是挺开心的,齐府那个七小姐真是有意思得很。”萧决笑道:“天越还以为朕真的会允许他四处结交朋党不成,朕还没死呢!” “皇上言重了,太子毕竟年轻,许多事没个轻重也是常理之中的。”李太监慢慢说道。 “哼,郑家的人也就罢了,皇后一心想扶持他也是一片舐犊情深。可是齐治此人心机深沉,天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居然妄图与虎谋皮。不过现在齐府有了个七小姐,只怕齐治也头疼了。”萧决冷笑道。 “皇上您一早就知道相府白天发生的事了,还故意让太子求娶相府大小姐,这是?”李太监不太明白萧决的心思。 “他是太子,就一定永远是太子吗?”萧决奇怪地说了一句,吓得李太监连忙噤声,对于萧决的心思他一向摸不透,哪怕已经侍候了他十多年。 “你去叫陈直看紧齐倾人,不要让她出事了,天越现在只怕恨不得她早点死。”萧决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性了,薄情势利,一切只以利益为目的,从不懂得经营。 齐倾人可不能死,得让她好好活着才能时时提醒萧天越,他曾经有这样一个污点,哪怕他是太子,也不可以任意妄为,他这个皇帝一日不死,萧天越他永远是臣!而且齐倾墨布下的这个局他颇是喜欢,既然能拿来平衡朝中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何不好好利用? “是,老奴知道了,会通知陈大人的。”李太监又猜不透萧决的想法了,只能听从吩咐。 “凤血环已经现世了,这天下只怕又要风起云涌,青沂国的那个殷笑闻以为朕不知道,他与太子私下来往的事,还有宣摇的瑾诺,此人看上去平和无争,谦谦君子,但要是他真要掀起什么风浪来,谁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惊涛骇浪。当年宣摇老圣主膝下无子,传位给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外人,他能在宣摇国那把龙椅上稳稳坐牢,没有手段你信吗?”萧决阴冷的神色隐在黑暗里,越发令人看不透彻。 “瑾诺圣主自然是有些手段的,奴才看他今日似乎也对那七小姐很感兴趣。”李太监说。 “他倒不是对齐倾墨有兴趣,而是对凤血环有兴趣。”萧决说,“看来宰相府卧虎藏龙啊,齐治或许都不知道凤血环的事,可是他府中的四夫人却私藏了这凤血环长达十五年之久。” “皇上要把这凤血环拿过来吗?”李太监隐约听说过凤血环的事,知道此物非比寻常,想着萧决必然是想得到的。 “要自然是要的,只是不是现在,现在谁拿着那个凤血环谁就被人盯上,你看一个相府庶女都能惹出这么大的风波,引得三国人杰前来,若朕拿着了,岂不是要开战了?”萧决重新提笔开始批阅奏折,半眯的眼神里不知在想什么。 李太监识趣地退下,只叫人送来了些点心茶水。 夜凉如水,繁星当空,齐倾墨靠着窗子梳着头发,一身薄薄的睡衣玲珑的身形隐约可见,她在想今天晚上该有多少人不得安寝。 细细回想了今日在宫里的人物,她隐隐能感受到宣摇,青沂与临澜三国间的鼎足之势。瑾诺她之前略有接触,看上去此人温和不具攻击性,可是他是如何与相府里那位吃斋念佛的四夫人站在一条船上的? 而且那古怪的血玉镯子,瑾诺与四夫人似乎都很想自己接下,接下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齐倾墨不肯再想。 而青沂国的殷笑闻就比瑾诺容易看透多了,他的眼神太具侵略性,似乎看中的每一样东西都如同土地,而他要去征伐占有。 突然发现,跟神秘的瑾诺和霸道的殷笑闻比起来,萧天离竟然是最让她看得顺眼的一个了,她不由得低声好笑。 她却不知,在不远处的城头上,也有另一个人在细细打量她,如果凤血环真的是在这样一个女人手中,或许许多事就可以避免发生了。 瑾诺心存侥幸地想着,他真的厌倦了鲜血的味道。 “主子,听说临澜国萧决和青沂国殷笑闻都知道凤血环跟齐府七小姐有关。”祭语有些担忧。 “我只是奇怪相府的四夫人为何要将凤血环现世。”瑾诺依然久久望着齐倾墨,悠悠说道。 第61章 去听会审 次日一大早,鹊应就打了水过来给齐倾墨洗漱,原本这屋子里侍候的人解了缱绻时的毒之后,也让齐倾墨赶了出去,一来她本就喜欢静不喜欢太多人,二来这些人曾经都是姚梦的手下,她没心思一个个去试哪个忠心哪个不忠心,干脆全部放回老家了。 “小姐,今日四夫人也要来前厅用早点。”鹊应拧了毛巾递给齐倾墨说道。 “哦?”齐倾墨轻咦一声,一向不理府中之事的四夫人,这一次是终于戴不住平淡的假面了吗? “我是听厨房的丫头说的,要不咱们不去前厅了,就在屋子里用过早点?”鹊应见齐倾墨神色不悦,连忙说道。 “去,当然要去。”齐倾墨只是一瞬间有些烦闷,赶走情绪便让鹊应帮她更衣梳头。 自从她从皇后百花宴上一展手段之后,她在齐府的地位可谓水涨船高,以前连丫头婆子都敢给她脸色看,如今管家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她屋子里送,每月的例钱一分不少,送来的衣物料子皆是上品,再无人敢有半点克扣。 这果然是个欺善怕恶的年头。 鹊应最喜欢的事就是帮齐倾墨挑衣服,每次都觉得任何一件衣服穿在齐倾墨身上都能有别样的韵味,这次她挑了件若柳色的襦裙,细细帮齐倾墨系好裙带,颇显俏丽的颜色,给齐倾墨带来了几分十五女子应有的活泼和轻盈。 来到前厅时,四夫人已经坐下了,齐治与姚梦还没有来,齐倾墨上前行了个晚辈礼,只看着四夫人也不说话,而是等着四夫人开口。 她今天刻意在这里等自己,不是为了告诉自己点什么,那还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你知道瑾诺是什么人了吧。”四夫人的声音永远慈悲悯人,捻着佛珠看着齐倾墨。 “自然。”能不知道吗?宣遥国的国君如此显赫的身份,竟被她齐倾墨当面呵斥过,想想古往今来敢这样做的也就只有自己了,齐倾墨不由得苦笑。 “我若告诉你,你只要拿着那个血玉手镯,青沂宣摇你随处可去,不用蜷缩在这小小的相府,也不必受姚梦的闲气,你要吗?”四夫人循循善诱着,将那个镯子放在她面前。 齐倾墨看着那个真如鲜血浸泡过的血色镯子,没有光它也自然的发散淡淡的红芒,虽是红色但不带半分煞气,反倒颇有几分尊贵之感,令人忍不住心生敬意。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齐倾墨并不去接那镯子,反而问着四夫人。 “它叫凤血环,那天你在天宝阁看到的那套首饰,分别是青鸟钗,孔雀戒,连天链。”四夫人这一次倒说得痛快,坦白地告诉了齐倾墨。 只可惜齐倾墨虽然知道许多东西,却对这所谓凤血镯没有太多印象,听到这名字显得十分陌生。她也就不知道的是,凤血镯与那套青鸟钗的行头本是一套,至于这一套行头到底能引发多大的波澜,除了三国皇室鲜少的几个人知道外,外人哪能知晓? “这凤血环有何特别,为什么青沂国与宣摇国都想得到?我猜临澜国的皇帝也想要吧?”齐倾墨虽然不知道凤血环等物的奇特,但很快敏锐的抓住了本质。 “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四夫人显然不想把事实告诉齐倾墨。 “这东西这么好用,四娘何必要给我?”齐倾墨也不与她纠结,直接换了一个问题。 “我之前就说过了,这本就是你的。”四夫人的话再次含义模糊,齐倾墨可不记得自己曾经什么时候买过或者制过这样一套行头。 见套不出什么话,齐倾墨也懒了身子,把凤血环往四夫人面前一推,懒洋洋说道:“我不认识这东西,也对瑾诺没什么兴趣,更不想去什么青沂国和宣摇国,所以四娘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四夫人略有些失望,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齐倾墨收下这镯子,但也很清楚急不得,收回凤血环之后脸上也再不见半点其它神色。 就在此时齐治与姚梦也来了,姚梦的脸色看上去十分憔悴,像是一夜未睡,眼睛高高的红肿着,眼球里密布着血丝,像是一夜之间老去了十岁。 昨天她与齐治说完话就退下了,但是齐治斥责姚梦的声音一直远远传来,一直闹到大半夜,只听见齐治的怒骂和姚梦的低泣声。齐倾墨倒并没有因为这个而睡不好,只是苦了鹊应,一晚上醒来好几次。 饭桌的情形颇显尴尬,姚梦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她自己不冲上来,掐死齐倾墨,但是无论再如何隐藏,也藏不住眼里杀人的恨意。 能不恨吗?两个女儿让齐倾墨一招棋通通害得永不能翻身,齐倾月为了保命连自己姐姐都可以出卖,而齐倾人被关在天牢今日就要开堂会审,从此相府千金凋零只剩齐倾墨一个! 姚梦一想到这些,就恨不得杀了齐倾墨,让她替倾月和倾人赔罪。 可是齐倾墨像是没看到姚梦眼中的恨意一样,盈盈起身向她和齐治行了个礼,就坐在椅子上开始吃起早点来,而且味口看上去很不错,吃得很香。 姚梦只觉得血都快要被她气得吐出来了,恨恨坐下,正欲吃东西,齐倾墨又说道:“今日长姐会审,母亲你与父亲要去看吗?” “啪!”齐治手上的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看着齐倾墨脸色阴沉,“食不语,这点修养都没有怎么做齐府的小姐?” “是吗?我本来也不稀罕。”齐倾墨满不在乎地说道,吃完最后一口早点,随意擦了下嘴,拉起鹊应就往外走,“父亲和母亲不去看,我可要去看看热闹了。” 其实齐倾人的事早已经不是齐倾墨当时筹划的暗害那么简单,现在已经掺杂了太多的其它因素。齐倾墨很清楚事情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于是干脆放了手由着那些暗地里的人去博弈,她乐得清闲只负责看戏。 街上行人往来很是热闹,小贩们扯着嗓子吆喝着自家的东西,一路上斑斓的风车呼啦的响过,还有捏的泥人神态各异,更有各种小吃美食颜色诱人口感上佳。 “鹊应快试试。”齐倾墨没有坐轿子,与鹊应穿梭在人群里,临澜国并没有什么女子必须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俗礼,街上倒是来往着许多小姐千金。 若柳色的衣服穿在齐倾人身上,走动起来果真如一片被微风拂动的树叶,正所谓弱柳之姿大抵如此。 鹊应接过齐倾墨手里头递过来的糖人,尝了一口连忙说道:“好甜啊小姐,你也快尝尝。”说着把糖人举到齐倾墨嘴边。 “的确不错。”齐倾墨难得笑得这样毫不设防,与鹊应拉着手走在人流里,不像主仆倒像是一对姐妹,悄悄从家里跑出来撒野来了。 酒楼高楼的茶座里,萧天离与瑾诺一人执了只杯子,两个风华不相让的男子,却各有风流,颜回看着下面的齐倾墨与鹊应笑了会说道:“倒是没怎么看过齐七小姐这么开心。” “她以前都不曾这样笑过吗?”瑾诺放下茶杯问颜回。 颜回刚要说话,却被萧天离一白眼瞪住:“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长舌妇的毛病?哪天我把你舌头绞了看你还话多不多!” 颜回吓得连忙捂住嘴不说话,只滴溜着一双大眼睛委屈死了,这话怎么就又惹到了自家爷的?最近他们家爷的脾气跟三岁小孩儿似的,半点也摸不透。还不如学泠之继,常年在相府看着齐府小姐她们呢,还能有事没事调戏一下小鹊应。 他想得正美滋滋的,萧天离一爆粟敲在他头上:“爷我问你话呢。” “啊,什么?”颜回揉着被萧天离敲过的地方,愁眉苦脸。 “她们两这是去哪儿?”萧天离真的在考虑要换个人当跟班。 “去看齐大小姐受审啊。”颜回说。 瑾诺看着萧天离略有些不悦的神色,大概猜到是萧天离不想自己了解过多齐倾墨的事情,所以对颜回刚才的失言那么在意。他这么在意齐倾墨,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吧? “我说,瑾诺公子啊。”萧天离打断了瑾诺的思绪,回过头来看着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叫令妹把我的手下还回来?” 萧天离说的是叶凌奚与莫百衍,叶凌奚也算是个奇女子了,昨天皇帝大寿她都懒得去,拉着莫百衍这些日子几乎把丰城玩了个遍,该吃的该耍的一样不落,难为了莫百衍生性稳重也能陪她一起发疯。 瑾诺苦笑一声,若说他在这世上对谁最没有办法,那叶凌奚绝对是要排上榜的,这个并非亲生的妹妹与他一起长大,比亲妹妹还要亲,自小便是宠爱有加,如今她爱上萧天离的一个随从,自己百般劝说无用不提,竟私自做主跟来临澜国只为见心上人一面。 瑾诺也很烦恼啊,他摇头一叹:“若凌奚听我的话就好了。” “主子你看,是公主。”祭语突然指着下方说道。 第62章 公主凌奚 瑾诺连忙一看,却发现令人更加奇怪的事情,齐倾墨这个一向生人勿近的女人竟然跟凌奚相谈颇欢。 “齐姑娘你试试这个,我刚才吃了好多,味道超级好。”叶凌奚的圆圆的脸透着点婴儿肥,大大的眼睛闪着单纯的笑意,手中递着一把糖果十分开心地递给齐倾墨。 齐倾墨刚才看中了一个泥人,正想买下来,却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抢了先:“老板这个我要了,麻烦您包起来。”就这么遇上了叶凌奚。 齐倾墨看她一身丝缎衣裳便知价格不匪,又见跟在他后面的那男子面色冷峻,剑不离手,一副侍卫模样,就猜着她是哪家的大小姐偷跑出来了,本不愿与之过多交谈。 哪成想叶凌奚却赖上她了,她走到哪儿叶凌奚跟到哪儿,一个劲儿的把小吃递给她。一开始齐倾墨还有戒心,可后来发现叶凌奚完全是因为没人陪她玩儿,她无聊了! 齐倾墨似乎还没有遇到过这样单纯的人,提防之心也渐渐撤了去,想着反正是出来散心的,多一个玩伴也不错,于是跟叶凌奚一路从街头边吃边逛到街尾。 只是苦了莫百衍,他本就不擅言谈,这会儿叶凌奚有了齐倾墨,他就彻底沦落成了一个帮着提东西的车夫了。 楼上的几人目瞪口呆,见识过齐倾墨血腥手段还手不沾半滴鲜血的人,都不能相信齐倾墨会与宣摇国的公主叶凌奚结成好友。其实是他们不懂得,人心换人心,他们与齐倾墨来往中谁不是心里揣着九曲十八绕,而叶凌奚就简单多了,就是想找个人一起玩,所以齐倾墨与她交好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瑾诺公子,你这个妹妹似乎魅力很大啊。”萧天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吗?”瑾诺知道萧天离的话里有话,只渐渐的打了个太极,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齐倾墨笑得肆意快活的面孔,未带心机与谋算,也许只有叶凌奚那样单纯的女子才能让齐倾墨敝开心扉以对。 这样看来,齐倾墨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叶姑娘,我要去看齐府大小姐受审,你要来吗?”齐倾墨玩闹了半晌,看看时辰也是时候干正事了。 “受审?好玩吗?”叶凌奚并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最近丰城中声名鹊起的齐家七小姐,只一心以为自己找了个好玩伴。 “不是很好玩。”齐倾墨如实说道,她也不知道对面天真无邪的叶姑娘就是宣摇国最宝贝的公主,但是对这位叶姑娘而言,开堂会审的确不是很好玩的事。 “不好玩为什么你还要去啊?”叶凌奚不解地问道。 “让他变得好玩。”齐倾墨目光突然幽幽。 “那我跟你一起去。”叶凌奚一听齐倾墨这样说,连忙挽起她的手臂,不肯放开。 莫百衍一阵头痛,叶凌奚不知道齐倾墨的身份,他可是知道的。一见到齐倾墨时他就想说,却收到自家爷的密音,不得拆穿两人的身份,这会儿一个宣摇国的公主要去看刑堂会审这种事,怎么也是不合理的。 “凌奚,不如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吧。”莫百衍头疼道。 “不要,我要跟齐姑娘一起去。”叶凌奚朝莫百衍做了个鬼脸,拉起齐倾墨就往前走。 齐倾墨多看了两眼莫百衍,听他叫这位小姐的名讳叫得极亲切,莫非两人…… 只是还容不得她想更多,叶凌奚已经拉着她挤过人流往京兆尹府跑去了,鹊应跟在后面连忙追上。 京兆尹府外已经围了许多人,虽然陈直办过许多跟官家公子哥儿有关的案子,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但是这宰相府的案子还是第一次,更何况审的还是个千金小姐,百姓们自然想看看这位千金小姐如此受审的。 叶凌奚拉着齐倾墨拔开人群挤到前面,莫百衍在后面一路护驾,终于看到了坐在堂上一身官服的陈直,和跪在下面神色憔悴的齐倾人。 齐倾人依然穿着昨天那身白衣,只是在天牢里染得一身的污渍,头发也有些蓬乱,手上带着沉重的铁链,看上去落魄不已,跪在下面不停地抽泣着。 “那就是相府千金啊,听说昨天皇上还把她指给了太子呢。”有人低声议论着。 “是啊,哪里想到竟是个残害自己亲生妹妹的蛇蝎妇人。”有人又说。 “听说之前还苛待过相府的七小姐,真是看不出啊,这么好看的女子心肠竟如此狠毒。”又有人提起旧事。 齐倾墨听着众人的议论纷纷,心想着萧天离果然行动迅速,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这么快就传入民间,毫不客气地打着萧天越的脸。 “齐姑娘,那就是相府的大小姐啊?”叶凌奚好奇地问道。 “是。”齐倾墨笑着说,“那就是相府的大小姐,齐倾人。” “真是想不到啊,她是相府的千金,怎么能做那样的事呢?”叶凌奚听了半天旁边的闲言碎语,很不是解。 “为了很多。”齐倾墨似有所指地说道,神色早已沉凝下来。 “啪!”惊堂木一响,窃窃私语的人们连忙噤声,看着陈直等他判案。 “堂下齐氏,你残害胞妹,荼毒下人,手段残忍,你可认罪?”陈直声如惊雷,喝问着下方的齐倾人。 “大人,我是冤枉的啊。”齐倾人哭喊道,一直摇着头摇得鬓发越发散乱。 “无耻妇人还敢狡辩!”陈直冷哼道,后面就是呈上诸多证据,更带上了齐倾月指证于她,齐倾人整个人都是懵的,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说着自己冤枉,又骂齐倾月为何要陷害她。 看上去,极是无聊。齐倾墨目光看了看四周,想着该上场的人算着时间也该要来了。 “你在找谁?”萧天离不知什么时候挤到她身边,低声笑问。 “找该找的人。”反正不是找你,齐倾墨其实想说。 “他们来了。”萧天离并不在乎齐倾墨的淡漠,反正已经习惯了。 齐倾墨看去,来的人有的是她意料之中的,比如姚家的姚平,也有人是她意料之外的,比如齐府的三公子与五公子,齐铭与齐宇。 齐铭与齐宇乃是四夫人所出,这些年一直在外边务事,没想到这个关头他们竟赶了回来。 似乎是猜到了齐倾墨心中所想的,齐铭与齐宇齐齐看了齐倾墨一眼,那眼神算不上善意。齐倾墨并不意外,他们一向与齐倾人交好,对这个如花似玉的长姐多有偏爱,而对自己这个不值一提的相府庶女向来是看上眼的。 “看来你的麻烦又来了。”萧天离不失时机的揶揄道。 齐倾墨并不说话,他们二人此时回丰城,若单说是为了齐倾人未免太过滑稽,只有一种可能。四夫人想做什么,需要借这两人的手,或许是逼自己接下那只凤血环?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什么一向安心礼佛的四夫人非要逼自己接下不可? “凤血环到底是什么?”齐倾墨突然问萧天离。 萧天离一怔,倒不是不想说与她听,而是说来话长竟不知从何提起,只好说道:“有一人比我更了解,你可以去问问。” “谁?” “柳安之。” 齐倾墨心中的疑惑更甚,她猜想着这凤血环后面应该是藏了一个什么秘密,可能对三国有利。可现在柳安之这样一个布衣大夫也掺和进来了,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们正在外面低声说话,堂上已经成水火之势。 相府两公子姚家一少爷,站在齐倾人身边,与陈直对峙:“大人,且不说齐府小姐犯了何事,她乃是皇上钦点给太子的太子妃,你如此对待是不是太过无礼了?” “天子犯法与庶女同罪,本官难道还要对一个犯事之人茶水相待不成?简直是笑话!”陈直毫不理会齐铭。 “可也有法说,刑锁不上妇人,大人这样绑着齐家大小姐是为何意?”齐铭又说。 “本官断案,向在秉公行事,又岂管他是妇人还是千金?她犯事之时何不想想受害之人也是无辜?”陈直对相府这一家人越来越没有好感,个个都是仗势欺人之辈。 “大人,我奉太子手旨,前来接齐府小姐回太子府受审,她毕竟是太子未来的太子妃,还望大人通融。”姚平的话虽然是请求,但语气却极强硬,搬出太子的手旨他不信陈直不服软。 可是他却不知道陈直昨晚就得了皇上的手谕,此事完全不必理会太子,该怎么断怎么断,但是不能将齐倾人弄死,必须要让她活着。不但要断,还要断得漂亮! 可惜齐倾人这个蠢货看不清情况,以为太子真的能救她,大声说道:“不错,我是太子妃,陈直你敢对我怎么样!” 陈直冷冷地看了一眼齐倾人,抬出皇帝赐给他的免死金牌,说道:“此案皇上早有旨意,本官绝不会徇私半点,齐氏你罪证确凿却不认罪,着实冥顽不灵,来人啊,上指刑!” 第63章 胡搅蛮缠 姚平没想到陈直完全不把太子放在眼里,气得直想骂人,又想起太子出门前的嘱托,一定要把齐倾人带回去,又急得直欲抢人了。 可是满屋子的衙役神色肃穆,只要他敢妄动,只怕这些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拔刀相向。 “不,不要,不要啊!”齐倾人看着施刑的官差拿着夹手指的刑具上来,上面还有斑驳的血迹,吓得魂不守舍大声叫喊。 “上刑!”陈直扔了根令牌,官差举着刑具就往齐倾人手指上套去。 齐铭等人看得心急,大声说道:“陈直你这是屈打成招!” “放肆,公堂之上谁敢妄言!”陈直也火了,这些人三番两次的挑衅,早就触到了他的底线,“动刑!” 行刑的人是老手,动起手可不管她是相府的千金还是谁,半点也不含糊,两边猛地一拉,“嗄吱”一声听得人牙根发酸。 “啊……”刺耳的尖叫声自齐倾人张大的嘴里叫喊出来,冷汁陡然从身体里窜出密布了她一身,滴嗒的鲜血点点成串洒在地上,齐倾人脸色惨白如纸,痛苦哀嚎。 叶凌奚不忍心连忙转过头去躲在莫百衍背后,只敢眯了丝缝儿往里面探着。莫百衍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说着“别怕别怕,我在”,有些恼怒地看着齐倾墨,要不是她,凌奚怎么会来看这种事情,又怎么会受到惊吓,可是碍着萧天离在齐倾墨身边,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 萧天离眉头挑了一下,这一夹指下去,齐倾人弹琴的十只纤纤玉手可算是废了,不说弹琴,只怕以后拿筷子都是个难题,陈直这一手的确挺残忍的,难怪得萧决深信这么些年,看来他很是懂得萧决的心思。 萧决生性最不喜欢爱出风头喜争名声的人,齐倾人几次三番的名声大噪,对萧决而言本就不喜,只可惜太子与皇后没想透这一层,一心想让太子娶一个多么才名不凡的女子,却惹得萧决不悦。 陈直废了齐倾人的手,可不正好合了萧决的意? 他又看了看齐倾墨,却再次见识了齐倾墨的冷酷。 眼前如此惨状,齐倾人又叫得如此凄厉,她竟然连眉头都未曾敛一下,这样的冷漠,似乎她天就没心没肺,不怕不惧,如同看着再平常不过的一幕般,清冷的眸子冰冷无情。只是一只手却挡着鹊应的眼睛,鹊应明明很害怕,手都攒成拳头了,却强逼着自己不可以扭过头。 两主仆都是一样要强的性子,只是齐倾墨更冷酷些。 “三皇子殿下在期待我害怕或者不忍吗?”齐倾墨突然抬头迎上萧天离的眼神,嘴角挑起一抹嘲笑。 “对啊,我就可以英雄救美了,就跟莫百衍一样。”萧天离诚实地说道,说着还指了指莫百衍和叶凌奚。 “那三皇子注定要失望了。”齐倾墨淡淡看了莫百衍一眼,他与三皇子相识的话,那这个女子…… “她是我的妹妹,奚儿还不过来?”齐倾墨正在琢磨叶凌奚的身份,却听见瑾诺温柔的声音,略带着宠溺的责备。 叶凌奚吐了下粉舌,十分可爱,跑到瑾诺身边挽住他的袖子,脆生生说道:“哥,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她姓齐。” “我知道,她叫齐倾墨。”瑾谨宠爱地替叶凌奚拢好额头的碎发,对莫百衍点了下头算是谢过他一直的照看。 “你们认识啊?”叶凌奚略感惊奇。 几人正还要说话,堂上却传来陈直大声的喝问:“招还是不招?” 齐倾墨多看了叶凌奚两眼,瑾诺的妹妹那也就是公主了,看样子她是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她知道自己是前面大堂之上齐倾人的妹妹,想必也会跟萧天离他们一样觉得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吧? “我招,我招,是我做的,是我害了二妹,我全部都招。”齐倾人自小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种苦头,陈直这刑一上,就是让她承认杀过人她也会画押签字。 “愚蠢妇人,非要吃些苦头才肯招供!”陈直不屑一声,示意一边的师爷拿着纸笔给齐倾人让她画押。 齐铭等人急了,连忙挡在齐倾人面前,说道:“长姐,这一画押就真的没有半点办法了啊。” “是啊,表妹,太子一定会救你的,你坚持住。”姚平也赶紧说道,如果齐倾人画了押,就成了定案,谁也没办法帮她逃脱牢狱之灾了。 “你们滚!痛的不是你们,你们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齐倾人哭骂着,十根手指鲜血淋漓,疼得直发抖,她哪里还想得到什么以后,只要现下不再受这苦头,叫她做什么都愿意。 疼得打颤的手指提起笔,齐倾人就要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却被一个阴鸷的声音打断:“陈大人好大的胆子,连太子妃都敢用刑!” 正角儿终于上场了,齐倾墨看着慢慢走向场中的人,正是齐宇。齐家两兄弟,一个武艺高强,却是个草包,行事冲动正是老二齐铭,而另一个正相反,幼时大病过一场,身子便一直很弱,但是脑子却转得比谁都快,却是老五齐宇。 齐铭长得人高马大,身形宽阔,而齐宇则像极了个久读诗书的读书人,带着几分病态和嬴弱。但齐倾墨清楚的很,齐宇比起齐铭来难缠百倍不止。 之前一直跳脚着急的是齐铭,齐宇只是在一边看了许久,这会儿终于是打算要开口了。 “这公堂之上可是随便哪个都来得?来者何人,还不跪下!”陈直其实心知肚明,但是架势却做得十足。 “在下今日是太子妃的状师。”齐宇很自然地撇开了他与齐倾人乃是姐弟的关系,单以状师身份说话,陈直便奈何不得他了。 陈直一拍惊堂木,说道:“你既然是犯人的状师,那又有何话说?” “在下想问大人,您是如何断定齐倾人有罪的?”齐宇倒是不急不燥,慢声问道。 陈直说道:“证据是从她房间里搜出来的,受害人亦指证于她,难道还不够吗?” 齐宇反问道:“从她房间搜出来就是她的吗?大人今天早上吃了一只鸡,难道这只鸡就是大人养的?” 齐宇的话引得众人哄笑,陈直脸色微变,冷哼一声说道:“强辞夺理,本官早上吃了一只鸡,就不能自己养的吗?” 这近乎无赖一样的两人诡辩,完全没什么逻辑可言,但又似乎都有道理,显然在这上面是纠结不出什么结果来了,齐宇把话转到受害人齐倾月身上:“大人,我早些天听说过倾月小姐神智不清一事,那她的话又如何可信?” 陈直这次说道:“那便传她上来,看她是不是神智不清。” 他正要传人,齐宇又说道:“大人不会不知道,有的人明明脑子不清楚却跟正常人一样吧?而且齐倾月神智不清一事,乃是宰相大人说的,莫非大人觉得宰相大人也会说谎,污蔑自己的女儿不成?” 齐宇这可算是把自己亲爹都搬出来了,而且之前已经说明只是齐倾人的状师,陈直还拿不到半点把柄。这话一出难不成陈直还真要说是宰相说谎骗了大家不成?可是要是认了这话,说要推翻之前齐倾月的证词,齐倾人这罪算是定不成了。 两相以为难间,陈直说道:“难不成病人病了,还不能医好了不成?” 众人不得不感概,陈直陈大人着实是个赖皮,这样的话怎么也好说出口?平日断案子也不是这样子啊,今日这是怎么了? “大人这话说得可是无理了,齐倾月一直被关在妙清庵此事大家都知道,哪里治过病呢?”齐宇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倒真显得陈直有点蛮不讲理了。 “哼,就算不治,也有可能自己好了!难道谁害了她她还认不出来不成?”陈直今日看上去是要把不要脸发挥到极致了,完全在胡搅蛮缠。 “大人此话差矣,既然大人也不能确定齐倾月是否真的神智不清,怎么能听信她的话就定罪于齐倾人呢?”齐宇笑说,似乎成竹在胸一般。 萧天离“啧”了下舌头,说道:“看来齐倾人今天是死不了了。” “我从来没想让她死。”齐倾墨轻声说道,看着上面跪在一边已有些摇摇欲坠的齐倾人。 齐倾墨在不远处始终浅笑,不为她差点画押感到开心也不为齐宇等人为她的的辩护焦急,只冷眼看着大堂之上的众人,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她比谁都清楚,陈直审案从不用刑,今天对齐倾人下手这么做定是有人授意。而以他陈直的性格还能听令于人的,除了皇上她还真想不出是谁。 所以她猜得没错,皇上一早就对萧天越结党营私的事不满了,齐倾人的事是他故意借自己的手给太子下的饵,等他上钩。上钩之后却不会立刻将太子扳倒,因为皇帝尚还值壮年,需要一个东宫太子来震慑其它蠢蠢欲动的皇子,比如萧天离。 齐倾人必然是死不了的,皇帝只是要让齐倾人吃些苦头,警告萧天越罢了! 这样一说,陈直今天所有的胡搅蛮缠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警告完了之后,就要让太子把人领回去了。 第64章 他喜欢你 虽然一切结果都在齐倾墨的预想中,但这种被人当枪使的感觉并不是很好,被人当枪使唤谁都不愿意,哪怕那个人是九五之尊也不是什么荣耀。 “你既然早就知道这一切,又何必还不痛快?”齐倾墨想得到的,萧天离也想得到,看到齐倾墨略有不悦的神色出言相劝,可是一说完他就后悔了,像齐倾墨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在意自己的好心? 出人意料的是,齐倾墨这一次并没有对他冷嘲热讽,只说道:“我只是不喜欢被任何人利用,就算他是皇帝。” 说罢齐倾墨带着鹊应往人群外走去,看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齐倾人定然会回相府,她已经对陈直与齐宇的口水战没有兴趣了。 萧天离跟了出来却只看到她已远远离去的背影,削瘦单薄,但脊梁笔直,垂到腰间的青丝轻轻挠着她的背,这样一个女人,连皇帝都不看在眼里啊? 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能入得了她的眼的? “哥,你在看什么?”叶凌奚拉着瑾诺的袖子,踮着脚尖望着瑾诺目光的方向。 “没什么。”瑾诺从齐倾墨目送的齐倾墨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回过头来对叶凌奚说道:“奚儿,你真的很喜欢莫百衍?” “哥,你又取笑我。”叶凌奚嗔了一声,羞得脸上一红,扭过身子跺着脚,说不出的俏丽可人。 瑾诺不再说话,又深深看了一眼齐倾墨走的方向,笑着拉起叶凌奚上了轿子回行宫。 “祭语,拿我的拜帖请三皇子金风楼一叙,记得要隐蔽。”瑾诺突然说道。 “主子你这是?”祭语不甚明白,主子一向离他们敬而远之,这一次怎么会主动去找他们这些人? “去做就是了。”瑾诺靠着马车窗子看着外面繁华的街道,低声吩咐。 祭语不再说话,收好拜帖隐入人群中,自然也就看不到瑾诺脸上深深的疲色,似乎对某些事无力回天的疲惫。 齐倾墨离天京兆尹府后并没有直接回相府,而是去了柳安之那里,让鹊应上去敲了几下门,一如继往的没有人应声,她也不客气,推开门就走进去了。 那时柳安之正专心地看着一本医书,另一手捡着几味中药,金色的光线从窗格里透进来,他单纯的笑容如同这世间最原始的那束花,带着淡淡的清香一样。 齐倾墨想着如此美妙的画境,却要被她亲手打破,果然她不太适合美好,只适合在丑陋里披荆斩棘。 “你怎么来了?”他终于看见了站在阴影里的齐倾墨。 “你到底是谁?”齐倾墨轻声问。 柳安之握着医书的手微微一紧,不会说谎的他神色不自然,说道:“我是柳安之啊我还能是谁?” “你跟凤血环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都希望我拿着凤血环?这后面到底藏了什么?”齐倾墨有太多问题,太多疑惑需要一个人替她解答。 柳安之“啪”地一声放下医书,连着那几味中药也放错了份量,看着齐倾墨的眼睛说道:“你说过你相信我对不对?” “对。”齐倾墨安静的声音有一种坚定的力量,这是她重生之后除鹊应外相信的第一个人。 齐倾墨对柳安之有一种奇特的感情,几次三番的麻烦他,他虽然都会闹些小脾气可是每次到最后都会倾力相助,这种相助让她对柳安之产生了轻微的信任。 所以当柳安之要自己信他时,齐倾墨是真的信了他的。 她看得出来,柳安之是真的不似这浊世之人,他太干净,干净得不应该能在这个肮脏的世界活下来,他应该生活在深山野林里,无人烦扰他。 “你相信我,永远不要接下凤血环,永远不要!”柳安之的声音带着某种急切,似乎很想齐倾墨早些听到这些话,用心记下这些话。 “为什么?”这是第一个对齐倾墨说不要接下凤血环的人,她很好奇为什么柳安之的想法跟别人不一样。 柳安之几步走到齐倾墨面前,双手搭在她肩上,力道有些大,扣得她肩膀发疼。柳安之的眼神里写满了真诚与着急,连带语调都有些变了:“你相信我,相信我就行了,千万不要听他们的!相信我好吗?” 最后一句恳求带着低低的乞求,却听得齐倾墨越发糊涂,她当然知道凤血环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怎么会令柳安之担忧到如此地步?再不论如何,也只不过是一个手镯罢了,最多扔了便是。 可始终不忍再让柳安之再低声请求下去,齐倾墨点点头说道:“好,我不听他们的。” “那就好。”柳安之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了一样,颓软地松开齐倾墨退了两步,脸上写满了哀伤,这与齐倾墨认识的那个柳安之太不一样。 “到底是什么原因?”齐倾墨仍然执着于答案。 “它会害死你,没有人可以活下来,会害死你的!你知道吗?”柳安之的声音如被风吹起的柳絮飘荡在空中,渺渺着落不了地。 “不过是一只镯子,怎么能害人?”齐倾墨越来越听不懂,只能继续追问。 “你不会懂的,倾墨,我不会骗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这是柳安之第一次这样叫齐倾墨的名字,听得齐倾墨心中一顿,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挺起背站得笔直,看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柳安之,声音清正带着淡淡的疏离:“我相信你,我本也不想要什么凤血环,既然你这样说,那我更不会碰它半分,告辞。” 说完不再多看柳安之一眼,拉起鹊应就往处走,坚定的步子半点也没有停留,柳安之埋着头看着地上的一片落叶,低声痛苦呢喃着:“父亲,我该怎么办?” 走出神医馆的齐倾墨步子放缓,吐了一口气,沿着河渠慢慢往相府走着,柳树茂盛且长的枝条拂在脸上微微发痒,波光粼粼的河面闪耀着光,鹊应跟在后面小心地问:“小姐,柳公子似乎……似乎……” “似乎喜欢我?”齐倾墨说完鹊应不敢说的话。 “那小姐你……”鹊应纯粹地觉得,柳安之是个不错的人,至少救过她一次,又帮过小姐许多回。 “鹊应你觉得,一壶清水倒进染缸里,清水还是清水吗?”齐倾墨问着鹊应,语气苍凉。 “小姐的意思是……可是小姐你未必是染缸,柳公子也不一定是清水,而且柳公子对小姐很好。”鹊应有些难过齐倾墨把自己贬得如此之低,不管齐倾墨做什么,都是相府夫人和小姐们逼的啊。 “可我不喜欢他。”齐倾墨说出了心底的话,她的世界很分明,喜欢与不喜欢,黑白分明,没什么力气去尝试那些边缘的感情。 而且,她想她这一生都不会喜欢谁了吧,只是有个人的影子,似乎经常出现在梦里,真是件糟糕的事。 “好吧。”鹊应得了齐倾墨这句话,再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有些叹息,柳公子是那样好的人啊。 柳安之是这样难得的干净人,而她齐倾墨注定了就不会是什么好人,杀人不眨眼,陷害起别人来得心应手,对自己的亲姐姐痛下杀手,对父亲无半点孝顺。所以像她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理由把柳安之拖入泥潭? 能重新再活一次已经是上苍仁慈,再不要奢望半点别的东西! “小姐,你在想什么?”鹊应见齐倾墨半天不说话,出声问道。 “没什么,回去吧。”齐倾墨摇摇头,甩开那些乱糟糟的东西,加快了步子赶回宰相府。 夏季的天气有些反复无常,刚刚还是艳阳高照,转眼几片乌云便笼在了丰城上空,豆大的雨点从几颗几粒砸落开始,渐渐像赶集的人们一样峰涌而来,哗哗啦啦倾盆而下。不过片刻,青石板砖的细缝里便流淌成了小溪。 齐倾墨站在滴雨的屋檐下,飞起的雨雾有点润湿了的她的衣衫,鹊应取过来一件披风给她加上埋怨道:“小姐你身子不好,怎么也不当心着点?” “贱人!你为什么要害我?”齐倾人冒着雨冲进来,推搡着齐倾墨,却撞到了她折断了的手指,疼得倒吸气。 齐倾墨拍了拍她手指沾上自己衣衫的血,微有些不悦地皱了眉,越过齐倾人,看向后两位执伞而立的男子,齐铭与齐宇这护花使者当得可够合格的,稳稳当当地把齐倾人接回了相府。 见齐倾墨不说话,齐倾人猛地冲到她前面,与她四目相对,两张脸几乎要贴到一块儿去,只可惜齐倾墨比她高出了半个头,淡淡的表情是彻底击败她的愤怒。 “倾人,进来见过父亲。”姚梦今日在家里熬了整整一天不敢出门,虽然她得到姚平的信,一定会救齐倾人出来,可是总是不安心,看到齐倾人的手指皮开肉绽的时候,她恨不得这一切罪过都让齐倾墨那个贱人受着才好。 “你们两个也去见过相爷吧。”李婆婆撑着伞,四夫人面目仁慈地走到齐铭齐越两人身边,平静的声音仿乎面对的不是自己久经分离的儿子,而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反倒她看向齐倾墨的眼神,还有多上许多东西。 第65章 脏个彻底 鹊应暗中握紧了齐倾墨的手,她就知道这相府就如同刚才这场大雨一样,马上就会是一场雷霆之威。齐倾墨却神色淡定,再次留恋了几眼雨打芭蕉的美景,才缓缓提了衣摆往里走去。 “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儿女。”齐治脸色阴沉得跟外面的天一样,只差滴出水来了。 齐倾墨也不等齐治允许,懒懒地坐在一边的椅子,正好与坐在对面的四夫人相对着,看了她一眼揭了茶盖自顾自喝着茶。 齐治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强压着火气看着下方的另三个子女。 齐倾人在下人的搀扶下哆哆嗦嗦跪倒在地,哭喊着:“父亲,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闭嘴!”齐治喝骂一声,这时候她冤不冤枉还重要吗,愚蠢女人,愚蠢至斯! 齐宇心中微叹,这个长姐除了一副皮囊生得好,是真的烂泥扶不上墙,上前一步行礼:“儿子见过父亲。” 齐治见到齐宇脸色才好看一些,这两个儿子将来是要继承他相府这偌大的家业的,一个能文一个能武,正是再好不过了。 “起来吧,你们两个怎么会掺和到这件事里?”齐治略有不悦地问道,这种肮脏事他们应该敬而远之才是。 “回父亲的话,儿子只是觉得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实在是不忍见长姐蒙受不白之冤,这才忍不住出手相助。”齐宇说得娓娓道来,却每一字都直插齐倾墨命门。 说完他看着齐倾墨,他倒是想知道这个把相府搅得鸡犬不宁的庶女,到底有何本事。 齐倾墨啜了一小口茶,在舌间品了会儿慢慢咽下,才抬着眼睛看向齐宇:“五哥说话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你帮齐倾人是因为是她是太子的女人,你听令于太子,太子叫你救你自然要救,不然将来的准太子妃下了狱,太子的脸色可不会太好看。” 她的话直白露骨,毫不阴晦直接说出了齐宇的真实打算,都以为她到这里会停下来,却不成她又说道:“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话用在长姐身上才适合。在我房里下毒,几次三番欲至我于死地,齐倾人你怎么对得起你这副美艳的长相啊?” 淡淡的嘲弄声带着鄙薄,齐倾人这副伪善的面孔谁都看得清,却因为她的身份,她的价值个个都要护着她,既然这样不如把她变一文不值好了。 “七妹此话也有趣,你若不曾加害于长姐,长姐又岂会对七妹你下手?”齐宇盯着齐倾墨一双暗如寒夜眼睛看着,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来。 “是啊,我是害她了,那也是她罪有应得。”没有人想到齐倾墨承认得这么干脆利落,一时都有些愣住,齐倾墨看了齐倾人一眼,笑道:“长姐你在我房间里点的那缱绻时本应该是在两日后发作对吧?我只是把时间提前一点,赶在了皇上大寿的日子,为了博圣上龙颜大悦,精心表演了一场好戏,长姐你可满意?” 齐倾墨的笑容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明明是杀人不见血,却偏偏带了致命的**。她问柳安之要来的药是诱发缱绻时提早发作的,要的就是在皇帝大寿上让齐倾人身败名裂! “你……”齐倾人不知道齐倾墨要做什么,而她又的确在齐倾墨房里下过缱绻时,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话了。 “你们不就是想说我陷害了齐倾人嘛,是啊,我就是陷害了,齐倾月不洁身自爱落得这个下场是她活该,我只是利用了齐倾月想回相府的心思稍稍挑拨,她就能帮着我害你这个长姐,可见你平日里有多不招人喜欢。”齐倾墨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承认得很痛快。 “好歹毒的妇人。”齐宇摇头叹息一声,齐倾墨这等心肠实在太狠了些。 齐倾墨却冷笑一声:“五哥过奖了,比起五哥的机智口才,小妹倒自认不如。” 齐宇知道齐倾墨说的是他今天在京兆尹府与陈直的那番口水战,其实齐倾人陷害齐倾月这件事,谁都看得出来有猫腻,齐倾墨这一招玩得并不是十分漂亮,陈直判案无数,怎么会看不出其间漏洞百出,疑点丛丛? 他却故意要把齐倾人推进齐倾墨布的圈子里,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而齐倾墨也知道那人的心思,才敢这么大胆的布这样一个局。 只可惜齐倾人空有一副好皮相,但心思尚不及齐倾墨万分之一。 至到此时此刻,她或者都不知道自己只是整个局里的一粒小棋子,下棋的人却是皇位之上的那位和太子萧天越,而得益最大的人……却是三皇子萧天离。 齐宇不由得感概,眼前这个任人欺凌了整整十五年的七妹齐倾墨,何时生得这样一颗七窍玲珑心,把一切都巧妙的算计好了,她却置身事外地安静看戏。 “你们说够了没有?”齐治的声音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齐倾墨这两天做的事,足够把他前面安排了好些年的打算一齐打乱,要不是齐倾墨现在风头太盛,他恨不得杀了她才好。 齐宇与齐倾墨都不再说话,默默对视了一眼,看着齐治,齐治握着成椅子扶手的骨头都有些发白,沉着嗓音说道:“我不管你们有何私人恩怨,但你们都是齐家子女,应该事事以齐家为先,倾墨你身为齐府女儿,却害得我齐府陷入困境,你可知错?” 齐倾墨一听齐治的话却笑出来,抿着嘴问齐治:“父亲说话可真是好笑,我错在哪里?” 齐治气得正要骂人,四夫人平和的声音淡淡响声:“我也觉得倾墨没做错什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不是倾月之前的事做得太过份了,倾墨也不会这么做,老爷怪倾墨不懂事,倒不如说说倾月,也太过跋扈了些。” 齐倾墨的眸子微敛,看向四夫的眼神略有不善,前几次四夫人帮自己都还颇显隐晦,今天这么明目张胆地偏帮自己这一方,倒是令所有人都吃惊不小。 一向不理凡事的四夫人这一席话说出来,最惊讶的人莫过于齐宇,在他的印象里,他的这个娘亲对自己和三哥都颇为疏远,虽是亲生也未见她笑过几次,更别提承欢膝下了,仿乎她天生就是一个没什么情绪的人一样。 这几年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记忆里那个漠然的娘亲会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偏帮齐倾墨这样一个外人? 跟他一样不解的人还有齐治,他当年把娶四夫人进门,就是看中她身上冷傲气息,她当年颇有不愿,用了许些手段才使她就范,只可惜进府之后她更为冷漠,成天只与青灯古佛为伴,根本不稀罕自己这个宰相夫君。 时间过得久了他也懒得再去哄她,两人相安无事地过了这么些年,得了齐铭跟齐宇两个儿子之后,她也不见有多欢喜,谁也想到这样一个人会在十多年后为一个毫不相干的齐倾墨出头说话。 “四夫人说话可要当心,此事明明就是齐倾墨心如毒蛇陷害我儿,连她自己也认了,你这话说出来,可不要遭了天打雷劈!”姚梦绝不是一个大肚能容的主母,不然也不会生出这样两个女儿来,一看四夫人要替齐倾墨出头,不由得怒上心来。 “天打的是作孽之人,雷劈的是为恶之事,大夫人说这话,该摸摸自己的良心。”四夫人的尖锐仿乎在今天全部显露出来,轻轻的两句话却真的引来了一阵雷声作响,好像老天真的在问姚梦是不是问心无愧。 姚梦脸色一白退了两步,不知道四夫人的话所指何意,惊慌中只能说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为相府当牛作马这么多年,哪一点对不起相府了?” “大夫人是为相府当牛作马,还是为了姚家劳心劳力,你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吗?”四夫人一副无所不知的神情,更令姚梦慌乱,连忙看向齐治说:“老爷,我不知道四夫人在说什么,老爷你要为倾人还有我做主啊。” 齐治看了一眼姚梦并不说话,他当然知道四夫人所指的是什么,当年他与姚梦成亲本就是一桩政治婚姻。姚家与当时的齐府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彼此一拍即合,只是时隔多年,他齐治已一步步爬上权力的高处,而姚家却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想起难免有些不满当年的婚事。 姚梦必然也知道齐治的想法,为了自己也为姚家她暗中接济帮助姚家不知道多少回,包括齐倾人必须要嫁给太子一事,她也是摸准了齐治的想法,才强行逼着齐倾人同意的,只因为太子许诺如果宰相府与姚家都效忠于他,将来定会让姚家重振当年雄风。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谁都揣着莫测的心思看着对方,唯有齐倾人终于发现了事情远比她知道的复杂,捧着血肉模糊的双手连哭也不敢,疼得她双唇发抖蜷缩在一边。 第66章 娘的遗物 最后这一场沉默下来了的相府小审,因为四夫人一句“雨大了,我要回去看看院子里的那几盆花”而结束,谁都知道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继续下去也毫无意义了。 四夫人走前看了齐倾墨一眼,齐倾墨收到后默然了一会儿,站在走廊上等雨停了,才带着鹊应慢悠悠往四夫人的院子里走去。 “小姐,刚才大小姐她……”鹊应仍有些心有余悸地说道。 刚才齐倾人走的时候怨毒的眼神似乎要把齐倾墨生吞活剐,比起往日里来更加憎恶凶狠,但却不像之前那样冲上来对着齐倾墨发难,而是学会了隐忍。 齐倾墨看着雨水洗过后的天空格外纯净,下午时分的安逸与慵懒透着舒适,她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叹息一声,这一次没能把齐倾人彻底打入地狱,以后只怕更不得安宁了啊:“她能奈我何?” “我只怕三公子和五公子都会帮着她,小姐你是知道的,三公子和五公子一向对大小姐多有偏爱。”鹊应很是担心,齐铭跟齐宇这时候回来,正好给齐倾人撑起了腰杆,那岂不是小姐又要陷入麻烦里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大可来试试。”齐倾墨摘了朵刚经过了大雨的蔷薇花,艳丽的红色花瓣在她指间慢慢转开,齐铭跟齐定跟她注定是死对头,正面相对只是迟早问题罢了。 一路慢慢逛着,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四夫人的院子,那株茂盛的榕树滴着雨水,溅开了地上的一滩滩水迹,齐倾墨拦下鹊应的步子,听着从屋子里传来的一个声音:“母亲,你为何跟那个齐倾墨走得那么近?”说话的人却是齐铭,听着声音他似乎很不满。 “这么大的人,说话做事还是这么急燥。”四夫人略有不悦的轻声责备一声。 “我能不急吗?母亲你以前成天不理外事,如今也不知道被齐倾墨那个贱人给你灌了什么**汤,把你迷得团团转的,今天居然替她说话。”齐铭看来是根本不知道四夫人的厉害之处,一心以为四夫人真是个尘世之外的人了。 鹊应这些日子跟着齐倾墨也算是见识了不少场面,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内向怕事的小侍女了,这会儿听着齐铭在背后这样辱骂齐倾墨,气得就要上去跟他理论,齐倾墨却比了根手指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看着齐倾墨唇边略带狡黠的笑容,鹊应心里才平衡了一些,却仍免不了嘟囔:三公子怎么也是个相府公子,怎么却在背后说人是非? 果然未过多久,里面就传出了四夫人的话:“哦,你在外面这些年连孝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了?就这么跟我说话?”她的声音依然平平,就跟平时说话一样,不带一些气势或威严。 “母亲别生气,三哥只是一时心急说了话,但母亲为何要偏袒齐倾墨呢?”齐宇连忙出来打圆场,只是最后仍免不了把话题绕回到齐倾墨的身上。 “我做事何时轮到你们两个指手画脚了?”四夫人平稳的声音淡淡说过,根本不正面解答齐宇他们的疑惑。 齐倾墨在外面听了半天,也觉得听不出什么味儿来了,四夫人这明显就是不乐意跟她两个儿子说点心里话,这样的娘亲倒还真是少见得很,便带了鹊应走到门前,叩了两下房扉。 “七小姐。”李婆婆站在门口第一个看见她,行了个礼领了她进去。 谢过李婆婆,齐倾墨进去看了两个哥哥一眼,对四夫人行了个晚辈礼:“四娘。” “我与倾墨有话要说,你们一路上回来也没好生歇息,就先回去休息去吧。”四夫人看来是打心眼里不想跟齐铭和齐宇再说什么了,直接下了逐客令。 齐宇看了看齐倾墨,眼中的狐疑越发浓厚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跟齐铭退出了四夫人的屋子。 齐倾墨等他们走远了,才看着四夫人说道:“四娘叫我来,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去找柳安之了吧?”四夫人问。 “四娘的耳朵够长的。”前两个时辰才从柳安之那里回来,四夫人就得到了消息,看来这位四夫人对自己的确是十分上心。 “你不必奇怪,是宣摇国君告诉我的。”四夫人也不在意齐倾墨话里的暗讽,仍自说:“柳安之他跟你说了什么?” “瑾诺告诉你我去过柳安之医馆,就没告诉你他跟我说了什么吗?”齐倾墨有点厌烦跟四夫人一直兜圈子了,说话也不再客气,对瑾诺更是直呼其名讳。 “他说那镯子会害死你,你信吗?”四夫人永远不会发脾气,始终语调平缓。 齐倾墨心底里像是有一只猫爪子在挠,挠得她很想知道答案与真相,可是理智告诉她如果知道了,将会是一场灾难,不明白为什么,她对柳安之的话十分相信。不为别的,只为萧天离,还有瑾诺都有利用她的理由,而柳安之没有,也只有柳安之不希望她跟凤血环有何接触。 “我信,所以我一点也不想得到,如果四娘你找我来还是说这些的话,那倾墨就先告辞了。”说完齐倾墨转身欲走,这屋子里淡淡的檀香味也不能令她静心了。 可是四夫人的话生生止住了她的脚步,僵硬了她的后背:“如果凤血环是你娘的遗物呢?” “你说什么?”齐倾墨身子未动,但脸色已有些不同,对于娘亲,一直是一个迷,她模糊的记忆里都不记得娘亲长什么样子,听人说在她两岁的时候,娘亲就已经去了,所以她对这个不曾有过太多回忆的娘亲多幻想。 也会想着,如果有娘在,她以前是不是不用受那么多罪吃那么多苦,累了倦了也有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凤血环是你娘亲交给我的,让我在合适的时候交给你,这样你也不肯收下凤血环吗?”四夫人又从袖子拿出那只红得像是要滴血的手镯,走过来递到齐倾墨面前,像是一旺流动的鲜血在她眼前静静淌着。 “我娘……怎么会把叫你把凤血环交给我?她跟凤血环是什么关系?”齐倾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尽量不动声色。 “你娘是凤血环的上一任主人,这一任主人自然就只能是你了。”四夫人说得理所当然,却留给齐倾墨更多疑团,上一任主人?那就是说这镯子易主多人了,如果这镯子这么重要,那做为娘亲也不应该是一个普通人,怎么会了屈身相府做人侍妾,还在正值茂盛的年华里早早就去了? 四夫人拿过齐倾人的手,将凤血环放在她掌心,这镯子着实古怪的很,齐倾墨一碰到它竟有一种十分熟悉并且舒服的感觉,似乎这真的天生就是她的物品一样,自己是天命所归的主人。 如血的镯子在她掌心淡淡泛着光,柔和温润,齐倾墨的耳边响着四夫人的话:“你就算不想知道它是什么来历,也不该辜负了你娘的一番心意,你娘是为你而死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齐倾墨终于忍不住问道。 同时又响起另一个声音,柳安之难过地说着:“它会害死你的,倾墨,千万不要接下它,千万不要!” 没有一个决定让齐倾墨思考这么久,那艳丽的镯子反着光像是某种**,让人忍不住将它占为己有,可是柳安之的声音像狠狠纠缠在耳边,齐倾墨犹豫了。 齐倾墨托着镯子不说接受也不说拒绝,鹊应在一边有些着急,打从心底里,她不希望小姐接下这个镯子,怎么看,这血汪汪的手镯都透着邪气。 沉默许久,齐倾墨看向四夫人:“你说我娘是为我而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饶是四夫人再平稳的心境,也不由得要为齐倾墨叫一声好,这个时候她脑子里应该很乱,于是选择了先弄清楚另一件事,等静下心来或者知道更多事实后,再来权衡是否收下凤血镯。 这样冷静的心性,无怪乎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啊。 “你就不奇怪相府里为何没有老六吗?”四夫人开口却反问。 齐府七个子女,老大齐倾人,老二齐倾月,老三齐铭,老四齐倾水,老五齐宇,老七齐倾墨,独独没有老六,齐倾墨自记事起就没有见过排行老六的那个人,只偶尔听说是位小少年,失足落水夭折了。 对于相府里姚梦的手段她清楚得很,到底是失足落水还是有人对一个孩子下手,她多少能分辨得出来,可是那跟她没什么关系,所以也不曾细问,如今四夫人这样提起来,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故事可说了。 四夫人走到窗前,拿着剪刀修了两片君子兰枯掉的叶子,声音带着追忆的味道娓娓道来:“老六其实是你的哥哥,那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小时候长得可比你可爱多了,娃嘟嘟的跟个瓷娃娃似的,连我都忍不住很喜欢。” 齐倾墨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个可爱的孩子跟自己有着什么关系。 第67章 往事如刀 屋里的檀香静静燃着,菩萨永远慈悲的模样宽恕着世人,袅袅的青烟绕出几个婉转温柔的圈,容纳着天地悲事。 四夫人说着她笑了一下,眸子转了转在一片迷离的轻烟里有点迷离,她继续说道:“那年他三岁,带着刚两岁的你,在荷塘跟铭儿宇儿边逗鱼儿玩。我现在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是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荷塘边突然传来了孩子的尖叫声,我正跟你娘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绣花,听到声音就跑过去看,结果你和你哥双双落水,边上的丫头早不知跑哪儿去了。 你娘亲扔了绣布就跳进水里去救你们。你娘本是水性很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在水里怎么也游不起来,冒个头出来又落进水里,她游啊游啊,终于游到你身边,奋力把你推上岸边,我连忙接住你,你当时都被水呛晕过去了。 她又游回去救你哥哥,只不过她还没游到你哥哥身边,你哥哥就撑不住沉入了水底,你娘亲像疯了一样拼命朝你哥划过去,最好终于抱起你哥哥上岸,却回天无力了,那样小小的身子就永远睡着了你娘亲的怀里,再也没有睁开过眼,当年他不过三岁啊……” 四夫人的声音渐渐飘渺,似乎沉浸在那场旧事里,许是眼角有些发热,她擦了擦眼睛,再看齐倾墨时,齐倾墨紧咬的薄唇溢出点点血迹,弱若柳条的身子强硬地挺直着:“后来呢?” “后来你娘大病了一场,却对你们落水之事闭口不提,只把这镯子交给了我,让我找个适当的时机再交还给你。”四夫人向来平和的声音也有些沉重了,看来是人都有结不开的心结,而四夫人的心结绝不是没能救起自己的哥哥。 “这件事跟齐铭齐越有什么关系?我娘后来怎么了?”齐倾墨没有忽略掉当时最重要的两个人,四夫人现在这样对待齐铭齐宇,跟当年之事定有关系。 四夫人苦笑一声:“你果真心思细腻,那天出事之后我就问过铭儿和宇儿,他们却打死都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他们一个七岁,一个六岁,怎么也是到了记事的年纪,却都说不记得了,我气不过打了他们一顿,晚上心疼去看他们,却……” “却发现有别人在他们屋子,那人还是大夫人姚梦是吗?”齐倾墨冷冷说道。 四夫人却摇了摇头,神色看上去十分悲伤:“不止是姚梦,还有老爷,齐治。”四夫人莫明的苦笑了一声:“齐治跟姚梦一边给铭儿宇儿上药,一边叮嘱他们,千万不能将那天是姚梦把你们二人推入水的事说出来。” 齐倾墨终于忍不住,脸色青白倒退了一步,鹊应连忙扶住她担心地唤道:“小姐?”鹊应感受到齐倾墨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却又要拼命克制,所以整个身子都僵硬的,手又凉得可怕,明明是夏日里,却像是摸到了一块冰。 “齐治!”齐倾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可以理解齐治不喜欢她,任由她生死,但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杀自己与哥哥!他们也是他的骨肉他的血脉,怎么能对自己亲生子女痛下杀手?! 他,怎配为人! “我也没想到是他,当时吓得连忙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娘,你娘听完后却很平静,只把凤血环交给了我,但是那天晚上我看到她脚踝上有淤青。” “所以我娘在水里一直游不动,是有人在下面拉住了她的腿吗?有人想将我们三母子通通溺死在池塘里是吗?”齐倾墨连声发问,声音透着来自无尽的寒意和仇恨,她再想不出有什么恶毒的人,可以如此残忍,更何况这个人是娘亲的夫君,自己和那个无辜可爱的哥哥的亲生父亲! “对,后来你娘的身子就一直没好起来,过了一个月,你娘就病逝了,前些年我暗中叫李婆婆还接济过你,后来你渐渐长大,我也累了,不想再与姚梦有什么口舌之争,而且看到你我总想起你娘,又想起铭儿宇儿是帮凶,所以就在佛堂里不再怎么出门了。”四夫人最后说道,又朝菩萨拜了拜,念了句“阿弥陀佛”。 “现在,你还会拒绝凤血环吗?”她问。 齐倾墨不再说话,只紧紧握住手里头微微温热的凤血环,指骨发青,扶着鹊应的手一步步走出四夫人屋子,外面的阳光一下子照到她身上,她却感受不到半点暖意,每一步都像走在冰天雪地里,迎面而来的是剜心挖骨的痛。 李婆婆看着步子飘浮的齐倾墨,说道:“夫人,有些话是不是……” “有些话到了她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四夫人慢慢合眼,跪倒在菩萨面前,不再言语。 李婆婆闻言,又看了一眼齐倾墨的背影,只在心里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七小姐,将来你可不要怪四夫人才好。 不知不觉间,齐倾墨竟发现自己走到了相府后院的池塘边,十三年前,就在这里,她的亲生哥哥就是在这里被自己的父亲,嫡母,兄长活生生害死的,他小小的身体就在这里冰冷,崭新的生命在这里结束。 而娘亲也是这里落下了病根,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撒手人寰! 齐治,齐铭,齐宇,姚梦,我若不报此仇,何必再来人间活一场! “小姐,你别这样。”鹊应担心得都快要哭出来了,齐倾墨的样子太吓人,嘴边的血迹蜿蜒而下,眼里是疯狂的仇恨,像是燃烧了整个生命,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又凉如冰块,她只能紧紧搀着齐倾墨的身子,怕她一个支持不住,就倒在了地上。 “鹊应,扶我回去。”齐倾墨冷静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却比任何歇斯底里都让人害怕,就连鹊应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敢看她的眼,低着头扶着齐倾墨往住处走去。 回到西厢阁,齐倾墨躺在**说想休息会儿,叫鹊应先出去,鹊应虽然担心却也不敢在这种时候逆了齐倾墨的心思,只帮她擦了嘴边的血迹,就安静退下了。 齐倾墨侧躺在被子里,手里摩挲着那只凤血环,悲愤过后的头脑冷静得可怕。以前她只是对宰相府有些厌恶,但没有恨到要拆了这里不可,可是如今,她恨不得将这府里的每一个都送去阴曹地府给自己的哥哥和娘亲陪葬! 要拆掉宰相府不可能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做到,所以她需要很多实力,既然萧天离和瑾诺这么想她接受这只凤血环,那就甘心做一粒棋子,拿了这镯子,只要能用他们扳倒宰相府,杀了齐治,豪赌一场又如何?反正这条命是白得来的! 此时的她,并不是不再记得答应过柳安之什么,只是长兄溺死之仇,娘亲被害之恨,堪比滔天,如今要她一笑泯恩仇么? 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萧天离收到泠之继的传信时,正准备更衣去金风楼赴瑾诺的约,但是一看信上的内容,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心被揪在了起,微微的疼痛慢慢从心底最深处传来,然后一点点扩散到他整个房,让他几乎想也不想就立刻赶往宰相府。 与泠之继碰头的时候,泠之继只一个劲儿摇头说:“太惨了,倾墨小姐的身世实在是太惨了,爷这活儿我干不了了,再这么下去我都会被宰相府这群人逼疯的,好几次我都想拔剑把他们几个宰了,那群女就是群疯子!” “你也的确做不了,齐铭回来了,他的功夫比你高出不少,以后这相府只怕很难派人进来了。”萧天离可不会冒着泠之继被人发现的危险继续让她监视,便干脆让她回去了,“我去看齐倾墨,你去帮我往金风楼传话给瑾诺,就说我今日只怕去不了了。” “爷,你跟宣摇圣主都周旋这么久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有机会……”泠之继当然知道萧天离为了与瑾诺结盟费了多少力,此时不去赴约未免太过可惜。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去先了。”萧天离心里头很乱,只想快点看到齐倾墨,也不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怎么样了。 这种莫明其妙而来的烦燥感与急切感,连他自己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泠之继看着萧天离的背影,眉头皱到了一起去,倾墨小姐是很好,可是青微姑娘也很好啊…… 萧天离原本以为他进来看到的要么是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齐倾墨,又要么是一个愤怒得砸东西要杀人的齐倾墨,但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一个淡定的拿着勺子喝着参汤,顺便还研究着一本棋谱的人! 除了手腕间那只通红如血的镯子,再看不出与平时有点异样。 这个女人的心里到底能容下多少事?又需要什么的风浪才会使她有所动容?萧天离不知为何心里微微有些失落,或许一直看久了她的坚强,也想看看她柔软下来的样子吧。 “你……还好吧?”萧天离迟疑地开口问道。 第68章 不得答案 萧天离突然的到访把正在装汤的鹊应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行礼。齐倾墨却头也未抬只说:“鹊应,你去外面守着。”好像一早就知道萧天离会来一样。 “是。”鹊应放下汤勺,乖巧地应声退下。 萧天离也不客气坐到齐倾墨对面,品了口黄澄澄的参汤:“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来了嘛!” “不这样还怎样?”齐倾墨很清楚萧天离在相府安插人手的事,所以今日种种只怕也瞒不过他,清冷的声音和着外面滴嗒的雨滴,一下下清脆得落地有声:“不吃好喝好,怎么有力气跟他们斗下去?” “日后相府我不能再派人来了,你要自己小心。”萧天离莫明其妙地说,说完他自己也有些奇怪,以前派人在这不也没怎么帮过她吗? “多谢你一番好意了,齐铭要把你那两个小随从抓出来,还是轻而易举的。”齐倾墨不冷不热,却也没有半分对泠之继等人看不起的意思,只是齐铭的确不易对付,反正他们留在相府不过是起个通风报信的作用,走了倒也无所谓。 “你真的要对付宰相?”萧天离神色突然认真起来,用了宰相而不是齐治那个老狐狸这样的词。 齐倾墨放下手里的棋谱,原本恨意滔天的眸子早已平静无波,再也看不出半点泠之继所说的口吐鲜血,悲愤欲狂。萧天离看在眼里深觉这个女人的可怕,能把情绪藏得这么好的人,需要多深的心机? 再想想她不过十五年纪,是怎么修炼得这样不动声色的? “对,你最好早点务色一个可以接替宰相之位的人。”齐倾墨清淡的语气,说得好像今天晚上的菜谱要换一道菜一样。 “你可知你要对付的人是谁?”萧天离难得正色。 “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门生满朝堂的宰相大人。”齐倾墨并没有狂妄到,相信自己能将齐治轻松扳倒的地步,齐治此人看上去极易动怒,其实心思深不可测,且手段狠毒不输自己半分。 其实这样想想,自己的残忍似乎也得了他的真传。 “说实话,我希望的是宰相府能站在我这一边,而不是倒下。”萧天离往后倒在软榻上,手肘支着身子,眉头微敛地看着齐倾墨。 宰相的势力在朝堂上暂时无人可以替代,最好的结局当然是拉拢而不是摧毁,只是以齐倾墨现在的情绪…… 齐倾墨猜到萧天离心中所想,扯动嘴角冷笑道:“齐铭跟齐宇两兄弟在外这些年,你以为齐治真的只是让他们外出历练吗?我不妨告诉你,齐铭这些年一直在姚家的军中,姚家虽然现在大不如往些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平遥王从姚家夺去的军权只有十之七八,姚家总还有些底子,齐治让齐铭去军中磨练的不是武艺,而是领兵之道!” 齐倾墨对前一世的事记得清楚得很,当时萧天越能夺了萧遥的军权将他处死,固然有萧遥为了救萧天离自损了根基外,姚家和齐铭其中动的手脚也不少,后来齐治又用了些手段,最后接受了萧遥全部军权的人,正是齐铭。 看着萧天离略有些吃惊的眼神,齐倾墨嘲弄地笑了一声:“你看,这些事连你都不知道,可见齐治藏得有多深,太子准备得有多充分。” “那齐宇呢?”萧天离心想着齐铭这样一个莽夫,齐治都如此费心费力,那齐宇只怕更是深藏不露了。 “齐宇很简单,学的是治世之道,治国之策,他将来是要辅佐新帝平天下的人。齐治对他的期望,远比齐铭更要深厚。”齐倾墨搅了两下碗中已经微凉了的参汤,目光淡淡地看着萧天离。 “而他们两个,一早就成了萧天越的人,你觉得作为他们的父亲齐治,还有可能临阵倒戈归向你三皇子阵营吗?” 萧天离有些发疼地揉了揉眉心:“这样啊,那看来真的只有把他们全杀了呢。” 他不肯承认的是,听完齐倾墨的话他心里十分的轻松,如果不是这些事,他对宰相动手真的顾虑再三,可是如今听齐倾墨说完,他觉得似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把宰相府的这些人一个个置于死地。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也许是看不过齐治连自己的儿女都能亲手杀死吧…… 齐倾墨抬起左臂,纤细的皓腕上一只血红的镯子分外妖娆,她眉目淡淡,不似在问自己的事:“凤血环我已经收下了,现在告诉我,它是什么东西?” “柳安之没有告诉你么?”萧天离微微吃惊,不过想想柳安之的脾性,不想告诉齐倾墨倒也是情理这中。 齐倾墨实在是烦透了反复一个问题追问了那么多人还未得到答案,最后兜兜转转地又回到萧天离这里,干脆说道:“我想有一个人很乐意告诉我,如果三皇子殿下不想说,我不介意去直接问宣摇圣主。” 瑾诺?萧天离想起瑾诺与齐倾墨之间那种难言的默契,心里头默默不痛快了一把,清了清喉咙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晃荡了两下,慢悠悠说道:“其实凤血环到底是什么东西,谁也说不太清,只知道它可以改变天下大势,所以只要是有点野心的人,都想得到。” “改变天下大势?你的谎话编得也太过了些。”齐倾墨可不信一只手镯能有这么大能力,如果真是这样,当年她娘亲怎么会那么窝囊地死在齐治和姚梦手里? “信不信在你,我只是如实说给你听,就算你去问瑾诺也是一样的结果,这天下真正知道这镯子奥妙之处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你娘亲,另一个就是柳安之了。”萧天离晃悠着的腿慢慢停下来,闭上的眼睛轻微地颤动着睫毛。 他这话说着,就是齐倾墨别想那么轻易就知道凤血环的秘密了,她娘早在十三年前就死了,柳安之是打定了主意不会说,想要知道真相只怕要费不少气力。 齐倾墨就坐在离他不远处地方,久久地看着他,将欲落土的夕阳洒下最后一片光辉,透过了残留的雨点照过来,落了在他安静华美的容颜,淡淡地起了光晕,若让人看了去不知又要倾倒过女子,微微扬起的嘴唇总含了若有似无的笑意,他似敛尽人间所有的艳潋,世上再无人可似他这般风华无双。 她看得有些出神,至到鹊应进来才回过神来:“小姐。” “嗯,把这参汤倒了,盛些干净的来。”齐倾墨一推眼前的汤碗,她先前在参汤里放了些安神药,萧天离便在这里多睡一会儿吧。 鹊应麻利地换好参汤,又帮齐倾墨换了一身男子的衣裳,头发挽起缠了纶巾,咋一看去倒真是个翩翩少年郎。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鹊应一边帮着整理衣衫一边好奇的问道,又忍不住有些想发笑,小姐身子单薄,穿这身衣服真是有些空旷了。 “去见一见想见我的人。”齐倾墨拉过一条薄被盖在萧天离身上,叮嘱鹊应说道:“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的房间,如果他要醒过来了,就给他再点上一只安魂香。” “嗯,我知道了,小姐你快去快回。”鹊应连连点头,接过齐倾墨递过来的安魂香。 齐倾墨看着外面将黑的夜色,只有一点细微的光了,相府已经点起了灯笼,远远看去,倒真是一片好风情,齐倾墨熄了手上提的马灯,寻了条僻静的小路顺着墙根从后门绕出了齐府,确定没人跟着了,才急步往一个方向赶去。 齐倾墨刚走出没多久,萧天离微微睁开眼,睁开一条细缝儿似的眼睛里写着笑意,身上这薄被倒是挺暖心的,想不到那个女人只有在别人不防备的时候,才会突然给人一点点温情。 参汤里放了安神药他喝了一口便知道了,只是好奇齐倾墨要做什么才陪她演了这一出戏,安静地躺了会儿,手指拂过了薄被上的几束芙蓉花,反复细品了一番齐倾墨难见的温柔,嘴唇的笑意越发见得深了,才猛地起身,脚尖点地掠到鹊应身边。 鹊应正背对着她绣着一方手帕,萧天离从后点了她的昏穴。鹊应什么都来不及反应,身子就软软倒下,萧天离接住她手上掉落的帕子放在桌上,把那桌薄被又披在了她身上。 “你家小姐穿成这样去见瑾诺,到底是在防四夫人还是在防府上那几个兄弟父母呢?”萧天离看着外面初露的月牙儿,轻声自问。 满地银霜,今日的月光特别好,萧天离身形几纵,跳上屋顶追上齐倾墨。 正值华灯初上的时刻,她却挑一条僻静无人的小路,手中的马灯被吹得几欲熄灭,她形单影只地走到黑漆漆的小路上,一身黑色的男子长袍在她身上很不合身,空空荡荡的,越发显得她身形娇小。 可是谁能想得到,这样一副年轻娇小的身形里藏的是一颗二十一岁的心,躲着一个来自鬼狱的灵魂? 萧天离坐在屋檐上,托着下巴看她拐了几个弯,绕了几个道儿,再站回街上时,她竟然是往金风楼里走去了! 第69章 游说瑾诺 齐倾墨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纸醉金迷的金风楼,倒果然没有辜负这么个听上去便销金的好名字,白玉雕栏美人送香,墨宝四挂名仕齐聚,四处的窗子都打开,袅袅飘荡的白纱给丰城繁华的夜色蒙上了朦胧的神秘。 门口的小二迎到齐倾墨时,并没有对她身上略显怪异的装扮有什么奇怪,也许是因为来金风楼的怪人多了去了,说话间热情却不殷勤:“这位公子是一个人还是找人?” “我找一男子,他……生得像尊菩萨模样。”齐倾墨想了片刻,却想不出有什么词可以形容瑾诺,只能说得极为模糊。 不成想小二十分了然的神色:“哦,小的知道那位公子,不过可否先问下您的名字,小的也好先去问一声。” “你把这个给他看。”齐倾墨从腕间褪下凤血环,交到小二手里,小二目不斜视地收在袖子里,托着便上了二楼。 齐倾墨眸光微微一敛,这小二做事的手法倒跟有一个人很像,凤血环藏在袖子里,是怕有的有些人看见,做事这样谨慎,倒跟萧天离像得很。 “瑾诺菩萨?”萧天离正趴在屋顶上看着齐倾墨,耳边却传来萧遥的声音。 萧遥这几天为了避开皇帝大寿的喧嚣,去城外钓鱼去了,这会儿却又不知道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叔,你能不这么神出鬼没的吗?”萧天离白了他一眼说。 “我倒是想本本分分呆在屋子里,可是殷笑闻那小子隔三差五的差人来我屋子偷看我洗澡,我连个澡都洗不安静,我能不躲吗?”萧遥看起来很生气,恨不得把殷笑闻给宰了一样。 萧天离眉头拧了一下,殷笑闻在三年前就放过豪言,要吞并诸国,一统天下。而临澜与宣摇定是他最大的阻碍,甚至是对手。临澜国兵权在萧遥手中,他去萧遥府上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真的去偷看萧遥洗澡了。 “有受伤吗?”萧天离的目光还是放在齐倾墨身上,想通了殷笑闻的举动后才问萧遥。 “我要是受伤了能跟你一起来看菩萨吗?”萧遥揶揄道,他就不信萧天离听了齐倾墨这样形容瑾诺心里会舒坦,反正自己是不太舒坦的。 “瑾诺真的是菩萨吗?”萧天离没跟萧遥计较他的揶揄,反而问道。 “他要是给我呼个风唤个雨的,我就信他是菩萨。”萧遥没个正形的调侃着,全然让人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萧天离正在纳闷,楼下瑾诺已经走了出来,他着了象牙白的袍子,银线起着隐约可见的图纹,在一片灯火中若隐若显,白玉簪发,不着半点装饰,只面目温润,眸子蕴着淡淡的笑着,走到齐倾墨面前时,一阵不知从何处来的风,正好带起他两鬓的发,如此的风流无瑕。 “齐家那丫头形容得挺对的,这样看上去他的确像尊玉菩萨。”萧遥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 萧天离目光紧紧地看着齐倾墨,终于如愿的看到齐倾墨的无动于衷,瞥了一眼瑾诺,管你是玉菩萨还是泥菩萨,能入齐倾墨眼的人只会是修罗! “齐小姐。”瑾诺自然是不知道屋顶上有两位已经腹诽了他许久,只看着齐倾墨来时微有些讶异。 “宣摇圣主。”齐倾墨微微退后一步,拉出一个安全的距离,点了下头。 “你可以叫我瑾诺。”瑾诺笑声说道。 “瑾公子。”齐倾墨还不想与他叫得如此亲昵,找了个叫得顺口的称呼算是应过了他的热情。 “请进。”瑾诺倒也不强求,伸手引她上了三楼。 他本来被萧天离爽约,在这里只是一个人点了一壶酒看着丰城的夜色,没想到齐倾墨会找上门来,心里有些好奇,但却也大致猜到了几分。 “请。”瑾诺倒了杯梨花白给齐倾墨,并不急着打开话题。 可是齐倾墨却不这么想,她向来喜欢直来直往,按下酒杯并未喝酒,看向瑾诺温和的眸子,开门见山地说道:“宣摇国百姓素喜平和,不爱战事,安居乐业,精于商事,所以宣摇国这些年日渐富庶,人人都说天下一大半的财富在宣摇国,瑾公子你有没有想过,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她的目光带着微不可视的逼迫,嘴角的笑容万分凉薄,细长的手指绕在白净的瓷杯上越发白皙,而宽大的袖子微微滑落,血一样颜色的凤血环缠在她细瘦的皓腕上,雪肤红镯,分外妖冶。 瑾诺藏于袖中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垂了睫毛笑问:“那依你之言?” “这且未完,据我所知,宣摇国与临澜,青沂两国都多有贸易往来,但不管是临澜还是青沂的赋税都颇为沉苛,见到你宣摇国这么富有,谁不想来分一杯羹,捞一点油水?”齐倾墨侃侃而谈,并不急着说出自己的目的。 “你一闺中女子,对这些倒是知道得挺多。”瑾诺始终面如平湖,温和从容,像是永远不会生气也不会焦虑一样,看在齐倾墨眼中,越发觉得自己形容他的话没有丝毫错,真的就是一尊菩萨,玉菩萨,悲悯的神色总让人忍不住软弱。 避过瑾诺的眼神,齐倾墨继续说:“如果宣摇国与临澜国多加来往,两国形成守望之势,临澜国地大物大,宣摇商人大可来此经商,赋税从优,而临澜国的珍奇玩物也可以卖到宣摇,岂不是好事一件?” 瑾诺轻笑一声,唇角的弧度扬得刚刚好:“而且两国结成盟友,也可以震摄那个一直不安分的青沂国,避免战祸,对吗?” “瑾公子看得也很明白。”齐倾墨知道从一开始瑾诺就很清楚自己的意图,所以没有半分遮掩。 瑾诺给自己倒了一杯梨花白,香气微熏,带着淡淡梨花香,一轮弦月倒映进了酒杯里,静静而卧,他轻声开口:“但是你说的这一切,都需要一个人帮我去牵线引路,而你是来推荐临澜国三皇子的。如果我答应你,就必须要卷入临澜国的夺嫡之争,而你也并不能保证我帮萧天离登上皇位之后,他是否会对我食言,如果他不再与我结盟呢?如果他一样加重赋税呢?甚至如果他跟殷笑闻一起攻打我宣摇国呢?” 他的话很轻很轻,轻到像一片羽毛在空气中飘荡,但也很重很重,重到萧天离游说了他足足快一年,也不曾说动过他。 “更何况,我如果非要找个盟友,何不找太子更为直接,毕竟看现在的情势,他依然是东宫之主,我实在犯不着,为了一个皇子开罪以后有可能成为临澜国皇帝的人。” 瑾诺人如其名,谨慎重诺,所以他从不轻易下任何决定,也从不轻易许下任何承诺,哪怕他现在已有所动摇,但是萧天离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会不会改变契约,他都没有十成的把握。而太子萧天越之说定是戏谈,他只是在观望,观望着合适的时机合适的人。 要知道,他一旦与萧天离成约,那赌上的就是整个宣摇国,富饶的土地,安静的城池,善良的子民,都在他一诺之间,让他如何不谨慎? 这样的谨慎小心很容易让人想到老谋深算这个词。 齐倾墨站起身来,看着瑾诺的目光坚定得如一把面向血仇的刀芒,透着锐利的光芒,要刺痛人的眼睛,宽大的男子长袍在她身上飘飘荡荡,晚风无意地勾勒出她藏起的曲线,笑容如盛放在暗夜里的妖娆之花:“凭,你不答应,我将与你为敌!” 瑾诺眼角不可察的跳了跳,他想过很多种齐倾墨将会说服他的方法,但怎么也想不到她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 齐倾墨敏锐地捕捉到瑾诺细微的变化,摘下手腕上的镯子放在他眼前:“我虽然不知道这镯子怎么用,但看你跟萧天离都这么想要,想必殷笑闻对它兴趣也不小,如果我把这个拿给他,换他与萧天离结盟,事成之后攻打宣摇国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那里的财富多到让人眼红。” “你在……要挟我?”瑾诺觉得这种感觉很特别,从小到大,他受过的要挟与恐吓无数,但还真没有试过一个柔弱女流对他放下这样的狠话的。 “我在跟你说一个事实。”齐倾墨摇摇头,“我需要萧天离登上帝位,更想要了萧天越的命,而在那之前我还需要萧天离帮我杀了齐治,我需要实力,很多很多的实力,如果瑾公子觉得我们不可信,那我只好另寻他人。” 瑾诺抬眼,齐倾墨这样坦承地说明一切,倒是他没有想到的,只是她跟太子有什么深仇大恨非杀他不可?而齐治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吗,怎么也要弑父?如今是她说得越明白,自己疑团就越多。 “为什么在我之前不先找殷笑闻,按他的性格,应该很喜欢这种事。”瑾诺甩开脑子里太多的疑问,问到了另一个重点。 “很简单,他是一头虎,而我不喜欢与虎谋皮。”齐倾墨可不会觉得像殷笑闻那样的人,会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到最后要是被他暗害一把,那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你的意思是……我是羊了?”瑾诺对这样的答案哭笑不得,这女人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 第70章 情之所起 齐倾墨却并不理会瑾诺的调笑,依然坚持问着正题,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瑾诺:“所以,瑾公子你考虑得怎么样?” 瑾诺叹息一声,饮罢杯中酒,才说:“其实就算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会答应与萧天离联手的。” “哦?”这倒是齐倾墨没有想到的。 “是啊,只是还没下定决心,因为我并不是很信任萧天离,但是你都拿出凤血环要挟我了,我再没有多想的理由了。”瑾诺的笑微微有些苦涩,好像在被逼着做一件极不愿意的事情一样,这在他永远温和的脸上倒是很少见。 “凤血环对你很重要?”齐倾墨只听萧天离说这镯子可以改变天下大势,可是像瑾诺这样一个显然对天下没太多兴趣的人,怎么也会看上这只镯子。 “对,它对我来说很重要。”瑾诺看着桌上的凤血环,语气忽然有些飘忽,甚至像是在呓语,看着镯子的目光悠长而远,似乎想起什么遥远的事。 齐倾墨收回如一泓血一样赤红的凤血环,重新戴回手腕上,举起酒杯对瑾诺说:“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瑾诺碰杯,两人仰头饮尽。 躲在楼上的萧天离与萧遥神色迥然不同,萧遥摸着下巴感概:“这小妮子有两下啊,你跟玉菩萨说了快一年都没说成的事,她两言两语就敲定了。” 萧天离半倚着窗子,手上提了壶酒对着灌了一口:“瑾诺答应她是不过因为凤血环罢了。” “那镯子的确怪异,不过齐家那妮子这么大摇大摆的戴着,就不怕有人来抢?”萧遥想的东西永远与常人有异。 萧天离盯着酒壶发呆,口中说道:“那镯子认主,齐倾墨戴上了,除非她死,否则谁也别想成为下一个主人。” “这么厉害?那杀了她就是了。”萧遥觉得以齐倾墨的战斗力,要杀她实在不值一提。 “叔你好烦啊,这镯子没那么好戴的,柳安之说得没错,这镯子会要了她的命,你知道吗?”萧天离心里烦闷得很,闹心的话脱口而出。 萧遥却沉默了一会儿,靠在另一边的窗子上发了会呆才走过来拍着萧天离的肩:“小离,如果你喜欢她,却还是让她戴上了这凤血环,你就是个畜生禽兽。如果你不喜欢她,那她戴上了也跟你没多大关系,是她自愿的,这世道要得到一些东西就自然要失去一些,这很公平。”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喜欢那个女人?心肠歹毒,手段残忍,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连自己亲姐姐都不放过,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我疯了才会喜欢这样黑心冷血的女人!”萧天离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挥着酒壶连声说话,连酒壶里的酒水洒了也不曾发现。 萧遥出人意料地没有嘲笑他,而是静静看着楼下街道上那一抹单薄的身影,黑心冷血,残忍歹毒吗?为什么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女子在权利的漩涡中奋力生存呢?那个女人曾大闹凝晖殿,以一女子之身力抗皇后与宰相府,只是为了一个无关重要的婢女。 这样的人,应该不是冷血的吧。 “你在看什么?”萧天离探出头,却正好看到瑾诺替齐倾墨轻提了下过长的男子长袍,以免踩到跌倒。 那时月光很温柔,街边的人流穿梭如背景,齐倾墨微低着腰,及腰的墨发洒在胸前,瑾诺神色温柔得如屋檐上浅挂着那一弯新月,细碎的笑意就藏在他眼角处,两人就这样啊,凝成了一方天地,旁人再无法插手进去。 “瑾诺对她……很不一般啊。”萧遥自言自语轻声说道。 而萧天离握着酒壶的手不自觉地发紧,心里有某个地方很不痛快地难受着,揪得他的心一阵阵难过发疼,连喉咙也有些发紧,甚至有些恼恨齐倾墨为什么不推开他,为什么不避开?像她那样清冷如冰的人怎么会允许瑾诺去碰她的衣服? 而下方的瑾诺则是心满意足的笑容,果然齐倾墨听了他的话就不再阻止自己的举动了,他说的是:“我答应你的唯一要求是,你必须要来一趟宣摇国,不管是什么时候。” 齐倾墨本要制止瑾诺的举动,听了他的话却停了下来,去宣摇国做什么?那里跟自己并没有什么牵连,除非是这个镯子跟宣摇国有什么关联。 这一来一回的耽误,才有了萧天离看在眼中的他们两个这样美成一副画。 “待事成之后再说。”齐倾墨如是说道。 “我会等你。”瑾诺起身,眼角的笑意片片飞起,映着满目的流光,分外耀眼,而太过耀眼的人或事,总会想让齐倾墨想逃避。 “告辞。” 看着齐倾墨的身影消失在街尾,瑾诺突然对金风楼四楼之上的萧天离笑了一下,看来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在这里了,那他与齐倾墨的谈话也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了? 想让自己知道齐倾墨对他瑾诺而言有多重要吗?果然这个玉菩萨的弯弯肠子比起凡人要多出无数倍。 萧天离与瑾诺遥遥对望许久,似乎都想从对方眼中看出破绽与打算来。若换以前,萧天离知道瑾诺终于肯与他结盟,或许会高兴一下,可是现在,怎么都是别扭与不舒服。 两人这般对视着,看得萧遥觉得都有些无聊了,坐在椅子上打起盹儿来,萧天离才放下酒壶从窗子里飞出去。 而萧遥在萧天离远去后,终于露出丝苦笑…… 齐倾墨依然从后门回来,藏好行踪未被人发现,颇是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西厢阁,当然她也不会知道,萧天离在她回来前清理了几个巡夜的家丁…… 屋子里的那盏青灯仍在亮着,鹊应爬在桌子上睡着了,而萧天离在软榻上翻了个身,薄被滑到他身下,一切看上去都跟她安排的一模一样。 这样也好吧,她想,不想让萧天离知道她去见了瑾诺,她做事,从来不想向任何人交代。只是突然想起那一晚,萧遥来她房内说另一个可以帮到萧天离的方法,就是将瑾诺绑上船,没想到这么快就应了他的话。 她坐在软榻边陷入长久的沉思,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着凤血镯,清凉的触感很让人静心,月上中天,已是三更,她却没有丝毫睡意。 萧天离微眯着眼看着沉静如水的她,烦闷的心绪莫明宁静下来,手指不受控制地伸出,将要碰到她如绸缎一般顺滑的黑发时,却听见齐倾墨的自语:“你会要了我的命是吗?”她看着手腕间的凤血环,轻如梦呓般的声音听不真切:“那就等我报完仇再要我的命吧,等到那时,我也不算白白重新活了一场。” 她的眉目是难得的温顺,她的语气是罕见的轻柔,却让萧天离十分揪心,他听不明白,什么叫重新活一场?报完仇便可死去,她活着只为报仇吗? 万般疑惑压在心头,萧天离却不敢发问,齐倾墨转身时他赶紧闭眼,感受到齐倾墨给自己重新盖好了薄被,冰凉的长发拂过他的脸,微微挠得有些痒,而她紧接着就转身进了内室,换下了男子的长袍,穿上一身轻薄的中衣,隔着屏风依然可见她的玲珑。 其实不是没有见过,上次落水,她的大胆挑逗就令人面红耳赤,可是那是带着刺的玫瑰,这样的她安静如在夜里开放的蔷薇,幽幽透着暗香,萧天离看着便觉得心跳有些快。 见着她走出来,叫醒了鹊应让她下去休息,见着她给那盏青灯套上灯罩,屋子里的光便昏暗暧昧起来,见着她散开满头青丝,如同泼墨一样猝然滑落进人心里,见着她浅浅地闭上眼,连睡梦中的眉头都是轻轻皱着不肯松开半分。 萧天离就一直靠在软榻上看着她,等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确定她入了梦乡,才起身挑开了帘子坐在她床边,看着她小小的脸蛋略有些苍白,飞扬的长眉透着不应是女子该有的硬朗,紧抿的唇成了一条线。 他看着看着,便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她的眉发,他看着看着,便忍不住将唇轻轻压在她的额头上,烙下浅浅的一吻,他看着看着啊,便忍不住想拥她入怀,问问她是为何活得这样逞强?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萧天离终于相信这世上有些事,真的不是你能控制的,他曾无数次提醒自己,这个女人毒如蛇蝎,不可接近,可是还是不受自控的想靠近她,了解她,甚至……得到她? 这是怎样该死的情绪,他已经有了青微了,怎么可以还对齐倾墨动心? 收回骤然停下的手,萧天离扭过头不再去看齐倾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脸上的挣扎,只知道他最后抬起头时,神色一如外界风传的那个风流王爷,带着不羁的笑潇洒走出屋子,带上门扉,似乎要将所有的心思都留在那个屋子里,再不能想起。 第71章 安之之迷 城南处那家神医馆,摇摇晃晃的妙手神医四字招牌在风里百无聊赖摆动着,门口的平安灯熄了一盏,夜风卷起几片不合时宜的落叶,飘飘摇摇落不了地。 柳安之坐在屋中手持着一卷书,手边是一盏早已凉了的茶,紧紧合着的唇,抿出倔强的弧度,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书,远远看去,仍然是那副干净桀骜的模样。 一阵风停在他屋中,不知从何处而来一个黑影,像是一阵雾一样停在他前面,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发出低沉的声音:“一别数年,你可还好?” 翻了一页手中的书,柳安之并不讶异黑衣人的突然到访,反倒像是早已等候他多时,依然看着书,不多看一眼眼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嗤笑一声:“自然是好得很。” “叫你拿的东西拿到没有?”那个声音带着莫明的高傲与不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柳安之。 “没有。”柳安之答得很干脆,他叫自己去拿那东西,无异于虎口拔,哪里那么容易? “那这些年你在丰城都做了什么?凤血环你明明看见了也不通知我,叫你办的事一件也没有办成,难道你的时间都用在女人身上了不成?”黑衣人的声音明显十分不悦,带着责问的语气。 “我就是用在女人身上了你管得着吗?我来帮你做这些事,不过是因为我家里欠了你一个人情,大不了这个人情我不还了你还能拿我怎么样?”这样的柳安之才是真正的他,看似单纯的背后是桀骜的不屈,挺起的后背若不是因为家中庞大的压力,又怎么会听人吩咐为他弯腰? 黑衣人冷哼一声,显然不把柳安之的脾气放在眼里,冷冷地说道:“你若不担心你柳家就此亡族,就大可试试看。” “我柳家亡不亡族,几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插嘴?”柳安之不甘示弱地回击。 “轮不轮得到我插嘴且不提,但是若没了我的帮助,你父亲只怕活不到今年冬天,你不是个孝子吗?”黑衣人陡然阴冷下来的声音,带着丝丝如毒蛇般的凉意,令人遍体发寒,柳安之抵抗的眼神终于无奈,是啊,就算他再讨厌眼前这个人,父亲的命在他手中,自己又能如何? “告诉我,凤血环的秘密。”黑衣人很满意柳安之的服软,开始奔向正题。 “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这天下除了齐倾墨,没有人值得拥有凤血环,更没有人配得上青鸟钗,属于她的东西谁也拿不走!”柳安之带着巨大的怨念,而那个秘密就算真的要赔上他整个柳姓家族,也不能告诉眼前这个人! “你在答非所问,我问的是凤血环的秘密,而不是齐什么跟它的关系。”黑衣人根本没有在意柳安之的愤恨,始终追问着他想要的答案。 “她叫齐倾墨!你想知道,干嘛亲自去问她?”柳安之一扭头,看着窗外也不理会黑衣人凌人的气势。 黑衣人终于有些动怒,对这个冥顽不灵的柳安之来了火气,要是齐倾墨知道秘密他还会这么憋气地跟柳安之套话吗?他沉着嗓子说道:“柳安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有吗?”柳安之微微上扬的下巴透着得逞的坏意,果然还是像个孩子一样闹脾气。 黑衣人怒目圆瞪,对着柳安之他的确很无奈,不能逼不能催,虽说是自己在掌控着他,可是许多事没有柳安之还真的成不了,如果柳安之不肯把凤血环的秘密说出来,他真的是半点办法没有。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说?”黑衣人几乎要咬牙切齿了。 “我不会说的。”柳安之依然顽固得像块石头。 “齐倾墨都已经把凤血环戴在手上了,你以为你不说就能保得了她平安吗?兴许你告诉了我,我还能给她一方庇护之所,不然落在别人手中,你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黑衣人知道柳安之是为了保护齐倾墨,才刻意对他隐藏了凤血环现世的消息,只是现在只怕天下人人皆知了,此等情况下,还有谁能保得住齐倾墨? 柳安之眉头跳了一下,齐倾墨她最终还是接受了凤血环吗?她明明答应过自己的,这个不守信用的女人! 他莫明的有些生气,气齐倾墨的不守承诺,明明许诺过自己不会接受凤血环,转眼却又戴在了手腕上,连眼前这个讨厌的人都知道了。 “凤血环本来就是她的,她爱戴就戴,不爱戴就不戴,关我什么事?她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柳安之赌气一般说道。 “好,我等你求我那一天!”黑衣人被柳安之噎得实在没话说了,只能放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他有预感,柳安之一定会带着齐倾墨来求自己,因为这天下能保得齐倾墨安然无恙的人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 柳安之看着黑衣人远去,“哗啦”一声把桌上的书和茶盏通通扫到地上,像是要发泄心中的无名业火。 凤血环凤血环,到底还要死多少人,凤血环才能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齐倾墨啊齐倾墨,你怎么明知是死局还要往里面闯? 柳安之捡起地上的书坐上椅子上,暗恼自己为什么为替齐倾墨操心,像她那样的女人,冷血又无情,是死是活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本想强迫着自己安下心来,再看几页书的柳安之,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定不下心,干脆再次放了书跳到**,拉过被子蒙住头,像是这样就能把烦心的事隔在被子外面似的。 站在外面的黑衣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深幽,既然齐倾墨对柳安之这么重要,那只好从她身上下手了。 明艳的晨光终于一扫夜晚的沉闷,像是要把看不见的那些阴谋也一起照亮,夏日的蝉叫在柳梢枝头,荡漾着湖水扬起圈圈涟漪,齐倾墨带着鹊应拿着两个馒头悠闲地坐在亭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往里面扔着馒头屑,恬淡的神色看不出半点昨晚经历的风霜。 “小姐,丽梅来找您。”鹊应递过一杯茶,瞥了一眼外面求见的丽梅。 “丽梅是谁?”齐倾墨懒懒地换了个姿势,倚在长椅上转头看向外面那个颇是秀丽的女子。 “就是前些天大夫人送来给小姐的丫头之一,后来中了缱绻时的毒,还是小姐的药救了她呢。”鹊应对大夫人的人有着高度的警觉,始终不肯相信她们,甚至带着淡淡的敌意。 “哦?”齐倾墨正眼瞧了外面那丽梅一眼,仔细一看不但是秀丽,长眉间还有着不少的风情,“让她进来吧。” 鹊应扁着嘴带着丽梅进来,丽梅倒是个会来事的,一见到齐倾墨便跪下了,口中说道:“当日是丽梅瞎了眼跟错了主子,竟然敢对七小姐不敬,多谢七小姐那日不计前嫌出手相救,丽梅愿当牛作马报答七小姐救命之恩,还望七小姐给奴婢给丽梅一个谢恩的机会!” 这番言辞说得叫一个真挚恳切,罪过全盖在大夫人和齐倾人身上还不点名道姓,对齐倾墨大肆感激谢恩,谁听了都会觉得她真是一个受人蒙蔽的无知少女啊。 齐倾墨把手里的白面馒头交给鹊应,坐正了身子看着丽梅,嘴边是淡漠的笑意,与她冰冷的眼神相映,看得丽梅心底发寒,身子竟然都有些发起抖来,关于七小姐的手段,如今的相府谁人不知? “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齐倾墨不急不徐地问她,要说丽梅今天来没有别的打算,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一个好不容易从自己这里离开的人,竟然会重新回来,要么是有人存心利用,重新设局,要么嘛……就是走投无路了。 “没有人教我,七小姐我是真心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啊,我一定会对您忠心的!”丽梅的脸上一点点退下血色,慌忙解释着。 “相信你,凭什么?”齐倾墨靠回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丽梅,鹊应也鄙夷地望着她,当初这些人来害小姐的时候不也说会忠心吗? 那丽梅突然苦笑一声,颓败地瘫坐在地上,苦声说道:“七小姐天姿聪颖,我就知道瞒不过您,不怕告诉您,当日我们几个被大夫人选去送给您,的确是去监视的,而且大小姐也的确给了我们一些药,叫我们一有机会就……” “就毒死我。”齐倾墨说完丽梅不敢说的话,并不以为意。 “不错,可是七小姐您太过谨慎,我们一直寻不到机会。但是……缱绻时的毒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也想不到大小姐竟然如此歹毒,连我们也要一起毒杀!如果不是七小姐你相救,我们这些人的命在她眼里,连草芥都不如!”丽梅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杏目瞪得老大,愤怒的谴责着齐倾人的恶行。 “替人卖命就要有准备随时去死的觉悟,不是死在我手里就是死在她手里,这再常见不过了。”齐倾墨可没什么同情心,这些人准备害自己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多手软。 第72章 有人投奔 夏日里的风继续吹着,晃动着齐倾墨的头发和水袖,她始终冷漠的神色里并没有为丽梅的声嘶力竭而有半分松动,她越是这样,丽梅越分不清她的想法。 “对,七小姐你说得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后来您解了我们的毒,把我们送回大夫人那里,我们都以为此事就此完结了,可谁也没有想到大夫人竟然要灭口!”丽梅的声音猛然尖锐起来,似乎想起了大夫人狰狞的脸,虚张声势的愤怒的背后是无助的颤抖。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齐倾墨似笑非笑地望着丽梅,如果真是她说的那样,那她来找自己还真是一件颇有意思的事。 丽梅往前爬了两步,拉起齐倾墨的裙摆,哀求着:“七小姐,我以前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是现在我跟你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啊,我愿意做你的手下,为你出生入死,帮你对付大夫人和大小姐,只求您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救救我,救救我吧七小姐!” 齐倾墨稳稳坐着,身子半点也不顺着丽梅的拉扯晃动,只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对付母亲和长姐了,像你这样造谣生事的人,我怎么敢要?” 丽梅显然让齐倾墨这番话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结结巴巴说道:“七小姐……心知肚明,我是真心来投奔您的,您何必试我?” 齐倾墨神色不变眸子深邃,看不出在想什么,鹊应却按捺不住,这些人可真有意思,当时害小姐的时候毫不留情,如今来求小姐救她们却个个都要以为小姐是菩萨心肠了不成?还同一条船上的人,简直就是无理取闹!鹊应用力推开丽梅,替齐倾墨拍了拍裙摆才对丽梅说道:“这是你们的报应,你们当初害小姐的时候有想过一命还一命吗?现在你们要被大夫人灭口了,就来求小姐看在往日情份上救你一命,你们当我们西厢阁是菩萨庙不成?我们可做不来那么大度的事,你就自生自灭去好了!” “鹊应姑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们救救我,求求你们了,如果你们不救我我真的会死的,红秀她们都死了,我是自己逃出来的,七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大发慈悲救我一命吧!”丽梅哭得声嘶力竭,不停地叩着地板磕头,额头都蹭出了血来,灰头土脸地分外可怜。 齐倾墨倒对丽梅楚楚可怜的模样没什么兴趣,反而看着鹊应,刚才这番话鹊应说得顺溜极了,而且底气十足,是再也看不到一丝半点当初那个可怜的遭人欺凌的小丫头的影子了。 “鹊应你过来。”齐倾墨也不理一直哭喊的丽梅,叫过鹊应,拉着她坐在椅子上问她:“如果我收下了她,你会怎么样?” “小姐你怎么糊涂了?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是小姐你说的活该!”鹊应急忙说道,生怕齐倾墨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这种送上门来的善事,我要是推了,会被菩萨怪罪的。”齐倾墨拍了拍鹊应的手,鹊应还想说什么也只能安静的收声,虽然她极力反对小姐接纳这个曾经害过她们的人,但是对于齐倾墨的话向来说一不二的她来说来,齐倾墨的决定,她绝不会有第二个意见。 一边的丽梅听到齐倾墨的话,眼里绽出惊喜的光来,又爬了几步跪在齐倾墨膝下,叩头的动作太大,摇着头上的发髻都松了。 齐倾墨并不理会她,也不说话只看着鹊应,鹊应抿了抿嘴闷声委屈说道:“好了好了,起来吧,以后仔细侍候小姐,不准再生出些其它的事来,小姐喜静,你也别太呱噪了。” 丽梅满脸惊喜的泪水,一边用袖子擦着一边连声谢恩,鹊应看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想着这好歹以后也是小姐的人,总不能这样子见人,便递过一方手帕给她:“快擦擦脸,别跟个花猫儿似的给小姐丢人!” “多谢鹊应姑娘!”丽梅捧着手帕一个劲儿道谢,本是清秀的脸蛋这会儿更添几分引人怜惜的嬴弱之姿。 “鹊应,去跟管家说一声,就说以后丽梅在我屋里侍候,不回大夫人那里了。”齐倾墨重新拿起馒头抛着碎屑,漫不经心的吩咐道。 “是。”鹊应最讨喜的一个地方是,从来不多问齐倾墨做事的原由,总是毫不保留地选择相信。 夏日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各色锦锂来回成群穿游,真是好风光,齐倾墨心想。 “丽梅。”齐倾墨突然唤了一声战战兢兢站在一边的丽梅,和颜悦色地说道:“丽梅你知道我要从母亲那里把你要过来,总要给母亲一个交代,既然你跟母亲关系这么差,我想她不会轻易放人的。” 丽梅小脸一下子就白了下来,几乎又要跪下,齐倾墨挥了挥手示意她站直了,继续说道:“所以除非母亲有什么把柄在我手上,我才好向她要人,你说呢?” 丽梅显然不太明白齐倾墨要做什么,迷惑地看着她,只听到她说:“那么,你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呢?” 想做她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蠢笨的人也听得出齐倾墨话里的含义了,她可以救你,但你得拿出自己的诚意,这一次丽梅倒没有半点含糊,只稍稍回忆了一下就说道:“其实另外几个人都是被大小姐的毒害死的,我是侥幸偷偷看见了,才躲过一劫,这才来找的七小姐你。” “嗯,是什么毒呢?”齐倾墨很满意丽梅的配合,继续问道。 “透骨香。”丽梅说,“这种毒有着淡淡的香味,但很持久,人一旦中了这种毒,这种味道会一直保持许久不散,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大夫人跟大小姐为了怕别人发现,把她们的尸体都扔进茅房里了。”丽梅面色不忍,想来那是一番极凄惨的情景,也难怪她来找齐倾墨救命了。 “这样啊。”齐倾墨只淡淡应了一句,并没有说其它的话,反倒令丽梅有些摸不透起来。 透骨香,缱绻时,狐尾散,自己大姐每一次残忍的毒药,都有着令人心驰神往的名字啊,就跟她人一样,有着无比美艳的皮囊,却生了一颗长满毒瘤的心。 “要不要奴婢带小姐去……”丽梅改口倒是快得很,自称改成了奴婢,七小姐也直接叫成了小姐,迫不及待地要与齐倾墨划入同一个阵营。 “不用了,人都死了找出来又能怎么样?”齐倾墨当然知道丽梅说的是去找出那具尸体,只是茅厕那种地方,她还真不太想去找。 到了晚间用饭的时候,齐倾墨没有去前厅,让鹊应跟丽梅弄了两道小菜,清爽可口,三个人也没有什么主仆之分,同席而坐。 吃得正开怀的时候,屋外果然不出所料地来了人,齐倾人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趾高气扬的毛病,如今的她烂事缠身,名誉不保,却依然有心情来找齐倾墨的碴子。 “果然是没教养的东西,连个尊卑都不分!”看来她是对齐倾墨彻底恨进了骨子里,连平日里最擅长的伪装婉约都懒得装了。 “不请自来,谈吐粗俗,擅入他人房间,长姐教养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齐倾墨按住要起身的鹊应跟丽梅,盛了碗汤,毫不客气的话回敬着齐倾人。 “我再没教养也比起某些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来得高贵!像你这样的贱种,只配吃残羹冷炙,住逼仄耳房,任人使唤!” 其它的齐倾墨都可以懒得理会,就当齐倾人是疯狂在乱吠,唯独有娘生没娘养这一句,她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当初如果不是大夫人姚梦,她娘亲怎么会死?更何况还是齐治跟姚梦联手杀了她娘,齐倾人现在在这里,到底在高贵什么! “啪”地一声摔了筷子,齐倾墨冷笑一声站起来,看着齐倾人说道:“看来长姐是不长记性啊,是不是在一定要被送上断头台才知道后悔!” “断头台?哈哈哈……我告诉你齐倾墨,你这辈子想也别想我比你早死,我是太子妃,太子妃你知道吗?谁敢斩我的头!你别以为你勾搭上了那个陈直,就能把我怎么样,我会活着把你给我的耻辱一点点还给你!”齐倾人笑得花枝乱颤,那样美艳不可方物的一张脸,却分外凄厉可怖。 “是吗?在那之前,我会先把你跟齐倾月还姚梦,在前十五年里让我受的凌辱,先挨个尝个遍!我会让你们一个个身败名裂,生无立足之所,死无葬身之地,你信不信?”齐倾墨一步步靠近齐倾人,高出齐倾人半个身子的她,冰冷的目光像是来自地狱深处最冷最深的寒冷,不带一丝人性与光明。 齐倾人明显不是齐倾墨的对手,虽强自镇定着,可是步子已经在往后一点点倒退,嘴上却在逞强着还要说话,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姚梦打断了:“倾人。” 第73章 无聊三哥 姚梦已经很清楚,不能再小看齐倾墨了,原本以为她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不管闹出多大的事来,总归是要依仗着相府的实力的,如今看来,她根本不在乎任何人,行事手段诡异非常。所以姚梦很自然地对她提防多了许多,尤其是齐倾人被关进牢房里之后,她更加后悔看轻了齐倾墨的手段。 “母亲。”齐倾墨端正地行了个礼,神色冷漠。 姚梦把齐倾人拦到身后,看着站在旁边的丽梅,说:“你把这个丫头要了?” “不错,我看她机灵,就向管家要来了,怎么母亲觉得有什么不妥吗?”齐倾墨挑衅地声反问。 “她是我屋子里的奴才,你要人是不是也该先问过我的意思?”姚梦压着声音问她,似乎在压住心里快要满出的仇视,这个贱人,跟她亲娘一样的贱,所以都该死! “哦?我怎么记得母亲把她送给我了呢?”齐倾墨慢声细语的语气着实令人抓狂,一点点挑战着姚梦的心理底线,“既然是送给我了的人,我可不想让她乱吃了什么东西,落得个被扔进茅厕的下场呢。听说透骨香的香气不错,但总不好用那些猥琐之物掩住的。” 齐倾墨仔细看着姚梦脸上的每一点变化,看她努力装成的冷静,用心享受着给她带来死亡气息的快感,姚梦是聪明人,知道齐倾墨话里的意思,也知道是丽梅出卖了自己。事已至此,谁都不能捅破那扇窗户纸,她只能说:“既然你喜欢那丫头,就留下吧,以后可要让她用心服侍着!” “那是自然,这么得力的丫头,我自然要好生留着,说不定哪天**好了还可以再送回给母亲,替我尽尽孝道呢。”齐倾墨半分不让地盯着姚梦,刺眼的目光带着无边的仇视。 沉默中的对视像是陷入了泥沼的哑巴,无声的吞没着,直到有一方僵持不住率先离场。 姚梦终于放弃这样太过费神的对峙,深深看了一眼后面早已吓得如同筛糠一样的丽梅,强行拉着齐倾人离开了。 而齐倾墨则是回到饭桌上,继续喝那碗还有些余热的汤,搅着汤水说:“如果你下次还这么没用,就自己去跳进茅厕里吧,我这里不留没用的人。” 丽梅听了这话连忙跪下请罪:“奴婢知道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起来吃饭。”齐倾墨也不说是否原谅,只冷声吩咐。 丽梅哪里吃得下饭,刚才姚梦跟齐倾人来的时候,她胆都快吓破了。如今齐倾墨强迫她坐下吃饭,她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打颤握不住,又怕再次惹得齐倾墨生气,几次筷子掉了连忙捡起来,豆大的眼泪含在眼眶里不敢落下来。 鹊应到底是善良的,看到她这样安慰道:“跟在小姐身边,以后还会遇上很多事,如果这点事你都怕成这样,还是趁早离开吧。” “不不不,我不怕,七小姐你不要赶我走,我不怕的!”丽梅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一直摇头对着齐倾墨说话。 可是齐倾墨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专心地喝着碗里的汤,丽梅的话全没了着脚处,空荡荡的显得苍白无力,鹊应见齐倾墨不说话,也不好再多嘴什么,给齐倾墨布着菜,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 丽梅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什么,姚梦自那日闹过之后也不再见她过来,萧天离也是数日不见,瑾诺那边听说过几天就要回宣摇国了,到时会在宫里设宴相送,还有柳安之还是那副臭脾气,见过几次鼻孔都要对着天上了,恨不得对齐倾墨视而不见才好。 甚至连那边屋子里的四夫人都不再出来找齐倾墨,自那日聊起过一些往事后,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暂不来往,小心翼翼地尽可能避开过多的接触。 时间过得很安静,安静得像是美人的玉手抚过最丝滑的缎子发不出一点声音,齐倾墨并不着急,她在安静的日子里慢慢过着,只是鹊应有更多的时间来陪着齐倾墨下棋罢了。 “她把所有的活儿都干了,我倒是闲下来了。”鹊应落了一粒白子,晒笑着说道。 “不好吗?这些年一直辛苦你了,正好你也清闲一下。”齐倾墨执着黑子随意落子,轻摇着团扇。 “小姐你当时收下她,该不会是这个原因吧?”鹊应难得调皮地问道。 “是这个原因也不错,反正多个人也吃不了几碗米。”齐倾墨的回答模棱两可,让人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就像她下的这般棋,看似散乱无章,可是鹊应却觉得不管她的白子落在哪里,都会掉进陷阱。 “小姐……那日四夫人的话,你别想太多了。”鹊应小心翼翼地说话,连声音也低了下去,这些天小姐看上去与平日里毫无异样,正是这种毫无异样越发令鹊应担心,总觉得小姐在拼命压抑着自己。 齐倾墨落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看向鹊应说:“我没事,叫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很显然齐倾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鹊应只好按下满腹的担忧,点了点头说:“我查过了,丽梅的确说得不错,那几个人的确是离奇不见了,后来我也找人问过,是从茅厕里找到过几具尸体,但是都腐烂了,根本看不出人形来,只能推测了。” 许是那场面有些令人难以忍受,鹊应说着的时候再次回想起捂着胸口,看上去很想呕吐。 “那些人的家人呢?”齐倾墨细长的手指间摩挲着一粒黑玉棋子,玉手黑子,格外好看。 “怪就怪在此处,府中的丫头大都是乡下贫苦人家里的女儿,送来府上想赚些钱贴补家用的,一般都有据可查才是,但是不知为何,这些人的家人竟然一个都查不到。”鹊应也蹙起了眉,这件事的确怪异得很。 “丽梅的家人呢?”齐倾墨问。 “我私下里问过她,她是孤儿,所以并没有家人。”鹊应托着腮的样子看上去很苦恼。 “有问过其他人证实吗?”这么巧么,刚好活下来的那个是孤儿。 “问过了的,往年府中过年过节,还有平日里的假期,丽梅都从不回家,说是无家可回,不如留在府中帮手。”鹊应肯定地点头。 “好,我知道了。”齐倾墨捂得开始有些发热的棋子终于敲落,鹊应白子被一片黑子吃了个半壁江山,败局已成。 鹊应无辜望天:“小姐,你又耍诈!” “兵不厌诈。”齐倾墨拿着团扇敲了一下鹊应的额头,两人对坐在花窗下,好风景一片。 “时间还早,再下一局。”鹊应不服,收着棋子准备再来一局。 齐倾墨想着反正也闲来无事,便与她练手也不错,结果棋子还没有收好,一只被拧断了脖子的鹦鹉被人扔在了棋盘上,没来得及收起的棋子滚落了一地,鹊应吓得尖叫一声跳起来。 那鹦鹉眼睛还没闭上,七彩的羽毛依然鲜艳,只是头却拧了半个圈,朝着后背,看上去格外吓人。 这只鹦鹉是前两天鹊应上街无聊的时候买的,想着平时养着可以齐倾墨解解闷儿,哪成想就这么被人给杀了。 放下手中的棋子,齐倾墨看向窗外,不是别人,正是齐家三公子齐铭。若说起这些天最不安份的便是这位齐府三公子了,三天两头地挑事,不过都是些小恶作剧,齐倾墨倒也安然化解了。 “三哥是不是闲出病来了,总往我这里跑?”齐倾墨的反应并不大,这种小把戏对她来说,实在太过一般了。 “这只多嘴的鸟儿烦人的很,整天叽叽歪歪,所以我就把它给杀了。”齐铭恶狠狠地语气,似乎在说那只多嘴的鸟儿就是齐倾墨一样,哪天齐倾墨再多嘴多舌,他也会把齐倾墨给杀了。 “我见后山有一只猴子也很烦人,整天往别人屋子里钻,又掏了好些鸟窝,最烦人的是成日吡牙裂嘴的,三哥不妨把它也杀了吧。”齐倾墨拿过丝帕盖住死掉的鹦鹉,话里有话的暗讽着。 齐铭并未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倒是鹊应先反应过来了,忍不住掩着嘴偷笑,等她笑过了齐铭才反应过来,原来齐倾墨说自己是只猴子,整天上蹿下跳吡牙裂嘴,丑态百出。 “齐倾墨你这个贱人找死!”齐铭恼羞成怒,拔出腰中的剑跳进窗子,指着齐倾墨就要刺下来。 鹊应没想到齐铭一言不合就要杀人,也顾不得怕直接奔向齐倾墨那边扑在齐倾墨身上,紧紧抱着她,闭着眼睛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剑刺下来,她忍不住睁开眼睛。 转过头一看,却见齐倾墨的手轻轻地搭在她后背上,正挡着心脏的位置,而齐铭的剑便停在她手背之上,一道蜿蜒的血迹顺着齐倾墨的手背滴落。 紧接着便是齐倾墨清冷如浮冰地声音:“三哥,既然你不敢杀我,就不要再作出这些无聊的事来了,今日我屋子里的人少一根汗毛,我就敢再让齐倾人进一次牢房,你信不信?” 第74章 被划了脸 齐铭握着剑的手平稳有力,却怎么也刺不下去,齐倾墨很聪明,聪明得让人害怕,她很清楚像自己这等习武之人,出手必是夺命之处,所以她在电光石光间就护住了鹊应的心脏。 这等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心思,换作自己也只怕不及。 “三哥要是胡闹够了,就请先离开吧。”齐倾墨伸出手由着鹊应包成一团,看她紧咬着的嘴唇只怕对齐铭恨透了,而自己本身对齐铭也没有太多好感,就直接下了逐客令。 齐铭的剑哐铛入鞘,发出刺耳的声音,怨毒的眼神看着齐倾墨:“你最好离长姐远一点,不然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三哥对长姐倒是上心得很,一口一个叫我离她远点,她就这么没用,怕到要你来警告我了不成?”齐倾墨收好尚在滴血的双手,放进袖子里,半点也看不出疼痛的痕迹,好像她是个不知痛不知痒的女人一样。 “像你这样的毒妇,长姐怎悄与你多费口舌,她心地仁慈不与你计较,我可不会放过你!”齐铭说得义愤填膺,跟齐倾墨对付的人不是齐倾人,而是他似的。 他的话逗得齐倾墨大笑不止,好个心地仁慈!齐倾人心地仁慈到要一次次置自己于死地,仁慈到不惜利用齐铭的冲动来对会自己,仁慈到罔顾无辜之人的性命!真是好一个心地仁慈,这世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美丽的女人做任何恶事,都可以被原谅! “齐铭啊齐铭,我叫你一声三哥真是侮辱了我的智商,那你可要看好善良天真的长姐,当心她被我害死!还说不会放过我,你又能奈我何!”齐倾墨狠厉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子,带着漫无边际的冷意,可笑的人,既然如此是非不分,管他什么血脉至亲,找上门来送死她就不会半点手软! 齐铭让她的话刺激得血上头来,提剑而入直抵齐倾墨喉间,尖锐冰冷的剑芒透着摄人的寒气,却改变不了齐倾墨脸上的不屑与嘲讽。 “三公子,你要做什么?”鹊应惊呼,想拨开他的长剑又怕伤到齐倾墨,一时进退两难,只能干着急着瞪眼。 “多嘴的贱婢!”齐铭的确不敢对齐倾墨怎么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齐治再三吩咐过他们,不得对齐倾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可是对付鹊应就不同了,一个奴才的死活谁会在乎? 他剑锋一偏就要对鹊应刺下去,齐倾墨却牢牢握住他的剑尖,利刃割破手掌的疼痛自掌心传来,鲜红的血蜿蜒从指间汩汩流出,顺着齐倾墨的手腕滑在她半截露出的雪白的手臂上,慢慢爬上了凤血环,那镯子超发显得诡异妖孽! “三哥真是好魄力啊,不敢对我如何,就拿一个无辜的侍女下手,这等英雄行径真是令我这小女子汗颜!”齐倾墨夹枪带棒的话说得云淡风清,像浑然不知手上的伤疼一般,话比这剑还要利,刮在齐铭脸上一阵阵生疼。 “好个牙尖嘴利的贱货,我今天不给你一点教训我就不是齐府三公子!”齐铭彻底被齐倾墨激怒了,猛地自她手心抽出长剑,带起一道血光扬起在空中,最后重重跌在地上,而闪着寒光的长剑对着齐倾墨脸上就划去! “不要啊,小姐!”鹊应撕心裂肺的呼喊,那剑直冲齐倾墨脸面上刺去,齐铭这是要毁了小姐的脸啊,鹊应什么也来不及想就朝齐倾墨扑过去! “齐铭你敢!”人未到,暴怒的声音先至,一枚石子力道十足的打在齐铭的剑上,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齐铭的长剑被打偏,又借着鹊应那一推,那本该直直刺进齐倾墨脸里的一剑只划破了皮,一道血印子渗出了血珠,齐倾墨趁齐铭分神去看外面的人之时,推开鹊应,迅速摘下头上的发簪扎在齐铭的手臂上! “啊……你这个贱人!”齐铭一时不查竟让齐倾墨得了手,那一下扎得够狠,齐倾墨两手握着发簪对准了齐铭的手卯足了力气就是一下,也不管自己手上还受着伤流着血,半截簪子就埋进了他肉里! 松开发簪,齐倾墨寒如冰山的脸上血迹斑驳:“我可是睚眦必报的人,对我动手,就该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齐铭被齐倾墨所伤,愤怒成狂,换手握剑还要再对齐倾墨动手,外面那人终于飘然而入,几掌击在齐铭的手腕上,常年风流不羁的脸色难得见到冷色,紧紧扣着齐铭的手腕,声音听着让人不寒而粟:“怎么,三公子是要在本爷面前杀了自己妹妹不成?” 来人正是萧天离,他本只是路过相府,不知道怎么鬼斧神差地溜了进来,还来到了齐倾墨窗外,正好看齐铭对她动手的一幕,想也不想的就扔了石子出手。 齐铭冷哼一声,甩了一下手臂甩开萧天离,看了他跟齐倾墨两眼,怪声怪气说道:“我说你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原来真如长姐所说的一样,抢了她的心上人还得意洋洋的耀武扬威!我呸,下贱胚子!” 对于齐铭不把萧天离放在眼里,齐倾墨早就想到了,他们既然一早就投向了太子萧天越,,自然就是早做好了跟萧天离水火不容的打算,如今齐铭这翻话只怕也是齐治和齐宇所想的。 对此齐倾墨抬袖妩媚一笑,说不出的千般娇俏万种风流:“连个男人都抢不过我,这丰城第一美人的称呼不如也让给我算了,你说呢三哥?” 齐铭本以为自己的话会惹得齐倾墨气极跳脚,毕竟哪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清白,没想到齐倾墨却如此直白地接下来,甚至不怕惹得更多的腥味在身上,他一时竟噎住半句话也说不出。 但看在萧天离眼中却不是这样,他分明看到齐倾墨眼里的恨意和冷意,浓烈深沉得快要滔天覆地,她是怎么忍住的?还能装得这么若无其事? “你会后悔的!”齐铭放下狠话便愤而转身,气冲冲离开,齐倾墨却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真是可笑,要是个个来警告她的话都要听,那她谁也惹不得。 “这个三公子实在太过分了!”鹊应又气又恼,可恨自己不会半点武功,不然还能保护小姐,甚至……杀了那个伤了小姐的三公子! “过分的可不止是他。”齐倾墨若有所思地说一句,鹊应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不再开口,安静地拿了干净的布和药膏过来仔细小心地替齐倾墨包着伤口。 齐铭以前来找自己麻烦都是小打小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真正的动过手,而且一出手就是狠招,看他的架势是真的准备毁掉自己这张脸的。 齐倾墨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眸光几明几暗,齐铭今天的目的这么明确,显然是听了谁的话,冲着自己这张脸来的。 而这府里头论起最恨自己这张脸的,除了齐倾人她还真想不出有谁。她下嫁萧天越已经铁板钉钉的事,对萧天离的想法也该要彻底断绝了。 但女人的心思总是可怕的,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她动不了萧天离,只好对自己下手。而齐铭应是不知怎么受了她的蛊惑,竟然真的做了她的刀子。 而这齐府能蛊惑得了他的,除了那位貌美如花的大姐齐倾人,她还真想不出有别人。 这相府里头,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啊。 不知为何,鹊应看着齐倾墨掌心里交错在一起的伤口,扁着嘴眼眶就湿了起来,又记着齐倾墨的话不敢随便就掉眼泪,一直吸着鼻子强忍着不哭,掩耳盗铃地说着话,想掩饰自己的难过:“小姐也太不小心了,三公子那样锋利的剑怎么可以用手去接,你是千金大小姐啊,一点也不爱惜自己,脸上的伤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我死了就死了,要是小姐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好?”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鼻音却越来越重,几次装作不经意用袖子擦脸上的眼泪,深深低着头不肯让齐倾墨看见。 被晾在一边的萧天离叹了一声,这一对一样倔强的主仆啊,齐倾墨不曾为齐铭的威胁和利剑动容半分,却因为鹊应这几句话柔和了脸色,她怎么会是这样古怪的女人。 接过鹊应手中沾着清水的白布,萧天离说握住齐倾墨的手,低着头说:“你先下去吧,给你家小姐准备点好吃的,记得食物清淡些,颜色不要太深,否则就真的要留疤了。” “是。”鹊应埋着头低声应道,就忙不跌地退出了房间,跑到外间的墙根下坐在那里,抱着膝盖低声呜咽起来,刚才如果三公子真的对齐倾墨做出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毕竟年幼,总还是知道害怕,不似齐倾墨,两世为人,生死早已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萧天离一遍遍擦拭着齐倾墨的手掌,意外地的发现她掌心竟有一层薄茧,绝不像普通大家闺秀一般细嫩柔滑。 “奇怪吗?”齐倾墨淡淡收回手,几根细长的手指挑着桌上的瓶瓶罐罐,略带着丝嘲笑的神色:“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做了十五年的粗活,手中这层老茧在这些日子里能去到这样,已经挺不容易的了。” 第75章 齐宇有约 齐倾墨挑出了一只瓶子,熟练地拔开瓶口的软木,倒了些粉末出来,均匀地洒在手心的伤口上,动作娴熟得像是做了几百次一样。 萧天离突然笑了一声,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手上,取过一边的白布细细给她包上,动作很轻很温柔:“你可知你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总不会是心如蛇蝎。”齐倾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懒洋洋地抬眸看着他。 “那也算是好处,但不算最好的,最好的是,你从不报怨,抱怨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你记住仇恨,伺机而动,制敌于死地,在你的世界没有原谅这个词。”萧天离难得这么正经地说话,略带着邪魅的脸上眉峰陡然凛冽了起来,透着隐隐的霸气跟狠绝。 齐倾墨懒懒地看着萧天离,不过是彼此利用的关系罢了,他今天这话说得倒是太过掏心掏肺了些,不由得轻扯了下嘴角:“三皇子这话说可有意思,世人不都是觉得以德报怨才是真善美吗?” “你会这么觉得吗?”萧天离英挺的长眉一扬,带着几分挑衅,齐倾墨要这样的人,只怕已经死了一百回了。 “以德报怨,我以何物报德?”齐倾墨朱唇轻启,吐字如刀。 这个答案简直太完美了,超出萧天离期待的完美,谁都不会明白,在他风流的皮囊下藏着一颗怎样的心。从第一眼看到齐倾墨,他仿乎就看见了隐藏起来的自己。那日她一身狼狈地闯进相府前厅,明明是死寂的眼神却慌乱地喊着:“父亲救命”。 从第一眼看她的眼神起,萧天离就觉得熟悉,后来恍然明白,那样的眼神与当年的自己何其相像?只是后来学会了隐藏锋芒,而唯一懂他的人,只有青微。 他以为这一生都只会有青微,至到齐倾墨以这样盛世相迎的姿态,悍不畏死地登场。 “你身边缺个人,我把泠之继给你送来吧,她是个女子又懂武功,正好跟着你。”萧天离不肯承认的是,当齐铭的剑刺向齐倾墨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跳陡然停止,脑子几乎有了短暂的空白,这样的情况他从未遇到过。 “好。”齐倾墨并不虚情假意地推辞,她身边的确少个会拳脚功夫又靠得住的人,泠之继虽然脾气傲了些,但总归比在外面找人信得过。 萧天离就知道齐倾墨不会推脱,身子前探修长手指伸出勾住齐倾墨的下巴,拇指摩挲着齐倾墨脸上伤口旁边的皮肤,带着一点点温润的暖意,坏笑一声:“来,美人儿,爷给你上药。” 他实在不应该总是这样笑,这样笑的他如同带着诅咒的恶魔,没有几个女子能逃脱,透着一点点坏,一点点调皮,还有一点点挑逗,试问这天下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住萧天离这样的笑容? 齐倾墨在心底里最深处悠悠,悠悠,且长的叹息一声,叹到了永远不会有人看到地方,俯身向前,抹了些药膏在萧天离手指上,声音低哑带着奇怪的魅惑:“那爷可要当心点,别弄疼了我。” 这挑逗大胆的话很容易让人想到别的什么事情,萧天离可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少年,一听齐倾墨这话便立时想歪了,连忙往后仰了仰脖子,古怪地打量着齐倾墨。 可齐倾墨只是一脸无辜懵懂地望着他,水意盈盈的眸子漾着浅浅的水气,仿乎在问他怎么了,微微偏着头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有半点邪恶的意思,萧天离干咳两声,目光闪了一下才把药擦着齐倾墨脸上的伤口上,动作极轻。 她脸上的肌肤极好,跟白玉一般光滑白皙,两人面贴面隔得这么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十分淡雅,联想到她刚才说的话,萧天离这张老脸也很不好意思地红了一下。 齐倾墨正好看到他脸红到了耳后根,忍了片刻之后终于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能把传说中看尽天下美人,享遍人间艳福的三皇子逗得面红耳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然令人心情大好。 “你笑什么?”萧天离脸更红了,一把扳过齐倾墨的脸,正对着自己,中间不过两指之隔。 齐倾墨眼睛里都是满满的笑意,扬起的嘴角都快要盛不住:“三皇子在想什么,我就在笑什么。” 好张利嘴,萧天离让她逼得没话说,要是说她邪恶岂不是要承认自己想了不该想的东西?要是这么放过她实在太便宜她了! 恶向胆边生,萧天离欺身上前压倒齐倾墨,她娇小的身子被他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四目相接,都有些愕然,突然萧天离伸出手挠着齐倾墨的腰,惹得齐倾墨一阵阵发痒,忍不住扭动着身子躲避,也忍不住直笑个不停。 她求饶,告输,萧天离不肯,手却不知怎么一滑将她整个腰抱住了,她腰肢柔软如柳,细细一握便像是会掐断似的,明明只是个柔弱的女人,让人心生怜惜想要保护。 他停住,凝视,齐倾墨隔着衣服感受得他身上微微虬起的肌肉,还有强烈的男儿阳刚气紧紧相裹,那胸膛宽厚得像是能做她依靠的港湾。 凝滞的时刻引得桃花飞舞,暖风微醺,连呱嗓的蝉鸣也安静下来。 “小姐,我备了点清粥,三皇子不妨也尝点?”鹊应的声音就像是搅动一池平静湖水的鱼儿,突然跃出来,打破原本静止的画面。 有一种默契是你不得不相信的天生俱来,两人同时起身,整整衣摆,心照不宣地谁也不提刚才不过短短片刻的放纵。收好全部的情绪,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走出内间来到外厅。 “三皇子要是不嫌粗茶淡饭,不如试一下鹊应的手艺。”齐倾墨淡淡说。 “嫌倒是不嫌,只是我还有别的事,要先走了。”萧天离闻了闻鹊应做的小菜,香色俱全,只是他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快走快走,这里再不能留”,于是他只好听从心底的声音。 “既然如此,那就不送了。”齐倾墨也不作挽留,自己入了席端起一碗米粥,是真没准备送萧天离的架势。 “过几日我就让泠之继来你这边。”萧天离想了想,又交代了一句。 “嗯。”齐倾墨喝了口粥,只应了一声。 萧天离觉得好生无趣同,刚才那难不成是幻觉不成?郁闷了半天摇摇头,也不指望齐倾墨这样的女人会来一番多么特别的相送,哪儿来的打哪儿回去,又跳了窗子翻了墙头离开了相府。 齐倾墨神色如常地喝着粥喝着菜,鹊应犹豫地半天还是小心的问:“小姐你还好吧?” “我怎么了吗?”齐倾墨抬头问。 “说不上来。”鹊应不知道该怎么说,小姐看上去的确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一如往常有点刻意的感觉。 “别总是胡思乱想,丽梅在做什么?”齐倾墨淡淡揭过这个话题。 “没什么,她在屋子里绣花样,看上去她绣工很不错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齐倾墨随意吃了点稀粥就称吃不下了,拉着鹊应继续下棋。鹊应总觉得齐倾墨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想了半天也不好问,只好闷着头落子。 时间闲闲散散地过着,转眼便是午后,阳光细碎地收起,点点余晖斑驳着穿过树叶,鹊应看着棋盘上被齐倾墨吃得七零八落的棋子,憋着不说话。 “输,要输得起。”齐倾墨边收着棋子边说。 “知道了。”鹊应很虚心,对齐倾墨的话,她向来从不怀疑:“小姐,前几日五公子送的帖子你怎么看?” 那帖子是两日前送来的,五公子自然就是齐府老五齐宇,这人心思说起来,倒比齐铭深沉了不知多少,行事稳重老成得不像个年轻人。 帖子上写的是齐宇约齐倾墨今天晚上去沿河街边的游坊上小坐,叙些家常。 看着鹊应递过来的帖子,齐倾墨拂过自己尚还有些疼的手背,看向窗外,齐家兄弟已经忍不住了吗? 看着今天齐铭这样意气风发的样子,齐倾墨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那个幼年早逝的六哥,如果他平安活到现在,也应该跟齐铭一样高大英俊了吧?自己的血脉至亲却被父亲和姚梦害死,齐铭齐宇是帮凶,宰相府啊宰相府,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替我更衣吧,带上丽梅一起去。”齐倾墨许久才回神,懒洋洋吩咐。 鹊应替她挑了件鹅黄的薄衫,腰间一抹浅青色的轻丝松松挽了个结,行走之间飘逸摇曳,莫明透着懒懒地风情。 “小姐穿这身衣裳真好看。”丽梅摆弄着衣服后面的褶子,满脸艳羡。 “那是,咱小姐穿什么都好看。”鹊应得意地说。 “是,是,穿什么都好看。”丽梅脸上的羡慕之色非得没有减少,反而越发浓烈。 齐倾墨挑了只钗子随意往头上一簪,看了她们一眼说:“美貌这种东西,能帮你成事才有用,要是帮不到你,不过是一副空皮囊罢了。” 第76章 再见郑威 沿河的宁安街一如它的名字,是一条宁静安闲的街道,两边的酒肆格调高雅,非富贵之人不能随意踏足,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倒映着万家灯火,璀璨耀眼,游荡在河道里的游坊往来交错却绝不干扰别人半分。 齐宇包下来的游坊一早便停在码头上等着齐倾墨,见到她的轿子过来时,他品了口温茶,看着坐在对面的另一男子说道:“郑兄为何非要见她不可?”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那男子说道。 齐倾墨撑着鹊应的手上了坊船,小厮引她入内,这小小的一方坊船上竟装点得别有洞天,玲珑雕刻着的小窗呈现拱月型,夏日晚上的凉风吹起白色的窗纱带来阵阵清爽,红烛燃着有淡淡的清香,乃是上好的泪红妆。 看来齐宇是真的花费了一番不少的心思,寻了一处如此精妙的地方,齐倾墨抬眸看向游坊内,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里面的另一个男人,他面如冠玉,却透着狡诈之气,手摇折扇,但无半分风骨之傲。 这人并不是别人,虽然齐倾墨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但她却很清楚地记得这个人正是郑家二公子,郑威。 郑家一族的崛起可谓是极为迅速,这丰城中叫得出名号的大世家都是几代人的积累,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而郑家却是在短短十年内一跃挤入世家之列。 当朝皇后郑皇后便是郑家出的女儿,皇帝对她一直颇有信任,后宫之事全部交由她打理,而她的儿子萧天越出生之时便册立为太子,稳坐东宫之位至到今日。 郑家借势拉拢群臣,培养门生,在朝中大势培养自己的势力,皇帝对此也不闻不问,导致现在朝中势力早已开成三足鼎立之势,以齐治为首的宰相一派,以郑皇后为首的郑氏家族,还有独来独来却手握重兵的平遥王爷萧遥。 郑二公子郑威,此人听说三岁能书五岁能文,乃是郑家难得一见的天才,郑皇后和郑家自然全力栽培,而他亦不负重望,年不过双十,就已经是太子的贴身军师了。 当日在皇后的百花宴上若不是他的一番烂舌,齐倾墨早在那时就把齐倾人和姚梦关进牢里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齐倾墨可没心思对这些明知是死敌的人赔笑脸,看着齐宇说到:“五哥既然有贵客,那我就先走了。” “齐小姐看到我何必掉头就走,说不定我们坐下来谈一谈,会化解往日误会呢?”郑威“哗”地一声打开折扇,轻摇起来。 齐倾墨懒得跟他多说废话,走到船外时却发现坊船早已离了码头,这会儿除非是跳入水中,否则一时半会儿是别想轻易离开了,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与自己“畅谈一番”了,转身回到船内,齐倾墨看了郑威和齐宇两眼,坐在临江的窗下,自己倒了一杯水,也不说话。 “齐小姐果然是聪明人,如此坐下来说话不是更惬意些吗?”郑威的声音始终带着些刻意的矜持味道,似乎这样抬着嗓门说话,就会显得他有多贵气似的。 “郑公子如此费尽心思,是想与我说什么?”齐倾墨向来喜欢开门见山,今天真正约她出来的自然不是齐宇,而是这个郑威找齐宇搭的桥牵的线,不用其它,看齐宇坐在一边只准备当个看客的架势就知道了。 郑威却反而对着齐宇说道:“我与齐小姐有些事要谈,还烦请齐五公子……” 他的话没说完,但是以齐宇的眼色怎么会看不出这是请他出去?他了然一笑:“如此,两位慢谈。”他的神色始终平平,郑威既然是太子萧天越的人,那他们就算是同一阵营,而且他对郑威的事,向来兴趣不大。 齐倾墨对鹊应和丽梅使了个眼神也让她们在外面等,等到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郑威才收了折扇坐在齐倾墨对面:“齐小姐是聪明人,我也就不再绕弯子了。不管之前你与太子有何仇怨,但太子为人宽宏,都不再计较,也请齐小姐能忘记前事。” 他的话实在太过好笑,齐倾墨半倚着身子笑意盈然却不达眼底,好个宽宏的萧天越啊,他与自己的仇又岂是一句计较一个忘记能算得清的? 郑威让她笑得背脊发寒,皱眉问道:“齐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郑公子,我比较想知道的是,宽宏大量的太子为什么突然前来与我示好?要知道他未过门的妻子齐倾人,还在相府里头禁着足,而齐倾人最恨的人又是我,如此种种之下,我实在想不出,尊贵的太子殿下怎么舍得屈尊纡贵?”齐倾墨暗藏嘲讽的话懒懒说出。 郑威的确是个聪明人,很是自觉地过滤掉了齐倾墨话中的语气,只点出最重要的事说道:“齐小姐如此智慧不会想不到齐倾人不过是太子殿下的一枚政治筹码,而这枚筹码的交换太子与宰相早已达成共识,甚至,让谁做这枚筹码都只是一句话的事,重要的是这筹码让宰相府与太子更为亲近。” 说到此处,他故意仔细看了半天齐倾墨的反应,原本以为齐倾墨听到这样略带暗示的话会有所反应,没成想齐倾墨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郑威心中纳闷了一下,继续说道:“而太子殿下为何突然对齐小姐转变态度,想必齐小姐心里也有所明白不是吗?” “莫非太子殿下也对凤血环有兴趣?”齐倾墨觉得这局面越来越混乱了,也越来越有趣了。小小一只血玉镯子引得各方人马**不已,而她这个当事人却对这镯子一无所知。 “齐小姐聪明。”郑威这么说,就是承认了。 “那郑公子可否跟我说说,这凤血环到底有何特别之处?”齐倾墨就像是个拾遗的人,东拼西凑着凤血环的真相,如今甚至要打上郑威的主意。 “莫非七小姐你不知道?”郑威微微往后一仰,狐疑且警惕地看着齐倾墨。 齐倾墨并不答他的话,手搁在窗子上,头枕在上面,看着外面的江河映月光,好一片迷茫茫,慢声说道:“郑公子你可知这世上有一种仇,是哪怕死也解不开的,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我与太子就是这种仇。” 郑威这种人是不容易轻易套出话来的,齐倾墨见他提起了防备也就没了心思跟他来回推搪,白天放任齐铭唱黑脸来刺伤自己给自己来个下马威,这会儿他们来唱白脸做好人,算盘倒是打得挺好的,只可惜遇上了自己这块臭石头。 “齐小姐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郑威心高气傲,自认为能放下身段跟齐倾墨说上这一番话已是自降了身份,哪里想到齐倾墨全然不把他放在心上。 “郑公子,难堪是你自找的,我向来吃不惯敬酒,罚酒也从来没人给我吃到过。”齐倾墨的话毫不客气,在她眼里看来,不管对方来历有多大,仇人都只有一种。 “你!”郑威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桌上的茶盏摔到地上应声而裂。 守在门外的鹊应连忙推开门:“小姐?”看到齐倾墨安然无恙地靠在窗子上才放下心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丽梅呢?”齐倾墨看了看门外问鹊应。 “她说难得看见这么美的夜景,去船头了。”鹊应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郑威,今天白天里小姐才被齐铭伤过,这会儿可不能再让郑威再对小姐做出什么事来了。 “哦?”齐倾墨看了看外面,这夜景的确不错。 “哼,不知死活的女人!”郑威看到齐倾墨这副悠然自得,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由得怒从中来,气得摔门而出。 看着郑威气极而出,齐倾墨起身理了理衣摆也走了出来,正好撞到丽梅往回走,步调轻快脸色绯红:“小姐……” “这儿好看吗?”齐倾墨笑问。 “好……好看!”丽梅有些窘迫的样子,连连点头。 “好看你就多看会儿,鹊应,去跟船夫说我们上岸。” 隔岸江火的确十分好看,满目流光,令人迷醉,郑威看见齐倾墨出来冷哼一声,打开折扇有模有样的扇着风,齐倾墨心想着郑威这人许是有些才智,但这心性却未免差了太多。 “今日白天三哥无理,倒是让七妹受惊了。”来人文质彬彬,说话轻声细语,略显病态的脸上异样苍白,但一双眼睛却透着精光。 齐倾墨收回思绪,漠然说道:“五哥今日倒是得闲,干起这替人牵线搭牵的事来了。” 这人不是相府五公子齐宇还能是谁?齐倾墨很清楚,当年自己与那个毫无记忆的六哥被姚梦和齐治推进水里,他们两个就算说出看见了的真相也不会有人理会,保持沉默未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 但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是,你明明知道道理,却没办法做到,就像齐倾墨现在明明知道不能怪他们的沉默,却还是忍不住恨他们。 而他们兄弟纷纷投靠了太子党,又是齐倾人一方的人,更是水火不容了。连那些不应该有的恨,也寻到了恰当的理由。 第77章 鹊应遭害 “七妹自幼多病,从不出来与我们走动,这会儿跟五哥聊天倒显得生分了。难得今晚夜色如此好,我与七妹也正好说说闲话,亲近一下兄妹之情。”齐宇也不为齐倾墨的淡漠所恼,依然笑得亲近易人。 “不敢当,我身份卑贱,怎敢与五哥你们同进同出?”齐倾墨一边猜测着齐宇此次的来意,一边毫不留情地刻薄着。 齐宇果然是与郑威不同的,听了齐倾墨这样的话丝毫不动声色,面色未变地说道:“七妹哪里话,我娘亲对七妹向来颇多喜爱,我与三哥自然也要多与七妹亲近才好。” 这是要搬出四夫人来吗?齐倾墨却早已对四夫人心存狐疑,料定了四夫人对自己也不过是利用而已,所以先前那些本就不多的感激之情,早就消耗殆尽了,齐宇此时想拿四夫人胁迫自己,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五哥有话不妨直说。”齐倾墨有些不耐烦这样你来我往的探试,既然郑威是来当太子说客的,那齐宇只怕也差不到哪里去。 “七妹果然是痛快人,那五哥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齐宇苍白的脸上浮起虚弱的笑意,看来就算齐倾墨不主动问,他也快撑不住要自己先说了,“七妹,不管我们在相府里怎么斗,但那终究只是我们齐家的家事,面对外人,我们始终姓齐,流着齐家的血脉,所以我相信以七妹的智慧,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有利于你自己,也最有利于齐家的。” 齐宇这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而且极富技巧,不但巧妙地避过了齐倾人的事,还暗中分析了利弊,更是拿出血脉至亲做猛药,这是要对齐倾墨招安啊。 相比起齐倾人与姚梦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齐宇果然有心机得多,对付齐倾墨这样一个人,需要耗费太多心力,但是如果能收服她为自己所用,无异于多一个最强力的帮手。单是这份心性,齐宇就高出姚梦和齐倾人太多。 齐倾墨看着齐宇发笑,理了理被晚风吹动的青丝,说不出的风流,眼儿媚地笑问:“五哥想得倒美,只怕我前面刚答应你,后面我的好母亲和长姐就拿着刀子捅我后背了。而五哥你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出声提醒我的,对吧?” “七妹此话差矣,大家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为了同一件事努力,自然就是在同一条船上,我们害你有什么好处?所以,自然是不计前嫌,同心协力才是。”齐宇倒是极大度,半点不提往日的事。 齐倾墨听得咯咯一笑,连河面上倒映着的灯火都微微一颤,漾起风情:“五哥这么说那是因为我没害到你,姚梦跟齐倾人可不会这么想,她们两个只怕恨不得我早些死才好,齐倾月如今声败名裂,如今跟齐倾水关在一起,如同疯子,这丰城谁人不知?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齐倾月清誉全毁,臭名昭著,齐倾人关进大牢,名声坏尽,更有四姐齐倾水毁了容割了舌如同疯子,都是我一手害的,我可不觉得,这还有什么前嫌可以不计。” “七妹果然非同凡人,手段狠辣,姚梦母女输给你,那是她们活该。”齐宇没想到齐倾墨对之前的事一点不落地全部接下来,但他并不在意,在他看来,胜者为王败者寇,齐倾人跟姚梦斗不过齐倾墨,那是她们手段不够。 哪一个在候门相府活下来的,不是从血池里爬出来的,沾点血腥味算得了什么?他要的就是这样够狠的人:“所以,若七妹愿意相助于太子,想必会是极大的好事,我们都是同样的人。”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亲娘和六哥都死于姚梦和齐治之手,如果不是与萧天越有着不同戴天之仇,齐倾墨真的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齐宇,他的话每一句每一字都正中人的软肋,而且言辞诚恳,太过容易让人信服。 只可惜从一开始,齐倾墨便是注定了要与萧天越成为生死之敌的,无论给出多大的筹码,她都不会让步半分,哪怕最后落得玉石俱焚,也不要让他好过! “五哥的来意小妹知道了,但道不同不相为谋,郑公子说不动我,五哥你也还是免了吧。”齐倾墨神色清冷地下了逐客令,不再也齐宇多费口舌。 “七妹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这世上之事总是有转圜之道,七妹是聪明人,应该比我清楚才是。”齐宇却不放弃,继续游说。 “五哥,凡是有转圜之道的人和事,都是为了求一线生机,而我根本不求半点活路,所以我根本不需要半点转圜。”齐倾墨最大的本事就是三言两语能把人气死,她冰冷的话令齐宇一怔,不求半点活路,就是说死都拉上萧天越和齐家做陪了? 好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就算齐宇脾气再好,也克制不住怒气,齐倾墨此人油盐不进,怎么说都不听,那就怪不得他下狠手了。 齐宇眸光一迷,神色冷寒,提了袍子就往外走,却正好撞上了端着茶水进来的丽梅,滚烫的茶水洒了齐宇一身,洁净的袍子一大片浅黄色的茶渍,丽梅连忙跪下请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起来吧。”齐宇不悦地抖着衣摆上的茶水,但在齐倾墨面前对一个侍女发脾气却又显得太过掉价,闷着一口在心里头发出不是,不发也不是。 “奴婢帮五公子擦一下吧。”丽梅说着便掏出手帕帮齐宇擦拭,却被齐宇嫌弃地避开,冷哼了一声傲然离开了。 丽梅仍然跪在地上,握着帕子勾着头,未得到齐倾墨的允诺她不敢起来。 齐倾墨看了一眼打翻的茶水,并不说话,只顾着看着这一江动人的夜色,鹊应倒是心好,连忙拉起丽梅,看着她被烫得通红的双手怜惜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等下回去赶紧上药吧。” “多谢鹊应姑娘。”丽梅通红着眼忍着泪意,又瞥了一眼齐倾墨,见她依然毫无反应,只得咬着嘴唇收拾了摔坏的茶具退下。 “小姐,那丽梅也挺可怜的。”鹊应走到齐倾墨对面,以为齐倾墨是在为刚才丽梅的鲁莽生气,想替她说说好话。 齐倾墨抬眼看她:“你之前不是挺讨厌她的吗?” “那是之前,如今既然她也在小姐手下做事,我自然不能再抱有成见了。”鹊应让齐倾墨说得脸上一红,之前她的确对丽梅挺不待见的。 “鹊应,你心太善,要改。”齐倾墨却莫明其妙地说道,“她打翻了茶水冲撞了齐宇,就应该要受到惩罚,我本意是想让她在这里跪上三个时辰的,你却做主让她先下去了。” “可是她手都烫伤了,小姐也就不要生气了。”鹊应急忙说道,生怕齐倾墨等下还要罚丽梅。 “她哪里值得我生气,只不过做错了事,就应该要受到相应的惩罚,鹊应你记着,不是所有人都会原谅你的失误,所以,尽量少犯错。”齐倾墨落定最后一子,抚着受伤的右手看着鹊应的眼睛,她还是有些单纯和愚善,一如前一世的自己,前一世,自己就是因为这样的愚善才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这一世她要她身边的人都明白,愚善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是,我记住了。”鹊应没由来的一阵心虚,似乎被齐倾墨那样的眼神看着,没有做过错事也像是犯了错一样。 鹊应很快为她的善良付出了代价,一行人回到相府时已是深夜,推开相府的大门里面却是灯火通明,齐铭领了一群家丁手持棍棒站在院子里,手里举着的火把看上去燃了很久,一看到齐倾墨等人,齐铭就喝道:“不知廉耻的贱婢,还不快快过来认罪!” 齐治这两日领了圣旨去了别处,相府里主事的人现是齐宇与齐铭两兄弟,齐宇跟郑威还在外面,这屋子里说话最有份量的自然是齐铭。而他也十分享受这个地位,看他的样子,倒很沉醉于这种呼风唤雨的感觉。 他的话很明显是冲着鹊应说的,鹊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望着齐倾墨,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三公子此话何意?” 齐铭冷哼一声,看着齐倾墨冷笑道:“七妹,你的下人不知廉耻,竟然敢勾引我五弟,罪证确凿,你还不把他交出来!”齐铭这人看着本是英气勃发的少年,如今却一脸的蛮横之相,果然是相由心生。 “下人,哪个下人?”齐倾墨当然知道他指的是鹊应,是在明知故问而已。 “自然是你的好鹊应了,竟然暗中给我五弟送定情之物,我相府怎么容得下这等伤风败俗之人?”齐铭说得义正言辞,好像下一秒就要把鹊应送去浸猪笼了一样。 齐倾墨不喜地敛了眉,看着齐铭的目光也不善起来,鹊应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怎么可能暗中与齐宇有所往来,沉着声音说道:“三哥一直在说证据信物,到底五哥你拿到什么证据了?” “你自己看看!”齐铭扔过来了块方帕在齐倾墨的脚下,齐倾墨低头瞥了一眼,的确是鹊应的针线活儿不错,上面还绣着一行娟丽的小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能同生,日日与君好。” 第78章 吐字如刀 “你还有脸念出来,日日与君好,我呸,哪个不要脸的女人才能说出这么下作的话!快把她交出来!”齐铭破口大骂,显然还在记自己几次嘲讽他的仇。 鹊应脸色微白,捡起地上那一方帕子,细看了下:“这……这不可能,小姐这不可能的!” 看鹊应的神色,齐倾墨心中划过不好的预感,看来这手帕还真有可能是鹊应的,拿过手帕齐倾墨不以为然地翻看了一下:“就凭着这么一方帕子,你就说是鹊应的,是不是太过武断了?”齐倾墨冷冷回击,真当她是好欺负的不成? 齐铭看来今日是准备充分,从后面拖上来一个丫头,齐倾墨一看,却不知是哪个房里的丫头:“奴婢亲眼看到鹊应姑娘去的五公子房里,还听见他们说什么夜间相会。” 那丫头看着面生得很,齐倾墨也不知道她哪个屋的,但是她说的好像真的亲眼所见一样,倒是令人好奇是谁教的她了。齐铭冷笑道:“齐倾墨,这一次不管你怎么狡辩,都别想救她,你也等着去父亲那里领罪吧!” “三哥,我想问问,这帕子你是从何得到的?”齐倾墨细细看着帕子上的针脚,终于让她看出了些门道来。 “自然是我五弟给我的,我五弟高洁清华,又岂是鹊应那等下贱之人配上的!五弟仁慈不忍多作苛责,我却不能让一个下贱的女人污了五弟的名声!”齐铭说得大义凛然,只差拔剑起誓了。 “三哥与五哥真是兄弟情深,令人动容,但是,这方帕子是鹊应的,又不是鹊应的。”齐倾墨扔回帕子,又落到齐铭脚下,“这帕子的确是鹊应的不错,但这上面的字却不是鹊应的针法,三哥若是不信,大可去找个绣娘来问问。” “齐倾墨,你果然最擅诡辩,这大半夜你居然叫我去找绣娘,哼,我告诉你,不管你如此巧舌如簧,我今日也要把鹊应这个败坏门楣的贱人带走,不然我齐府门风何存?”齐铭说着便让人冲上来要拿住鹊应。 齐倾墨伸出手挡在鹊应前面,微抬下颌神色清寒:“今晚五哥约我出去小坐,鹊应跟丽梅也随我一同前往,三哥却非要说鹊应与五哥私会,这理由是不是太拙劣了些?” “哼,你怎么知道不是鹊应那个**知道五哥要约你出去,故意借这个机会接近我五哥,我五哥的名声可受不起这种贱货的玷污!”齐铭说话太难听了,气得鹊应大骂出声:“三公子,说话做事但凭证据,这方手帕的确是我的不错,但是这上面的字却不是我绣上去的!我今日与小姐一同外出,何时与五公子相会过?更别提什么我倾慕于五公子,简直血口喷人!”鹊应连声说道。 齐铭冷笑道:“是吗?那你敢说你今日出去没有纠缠于我五哥吗?” “我当然没有!”鹊应自认行得正站得直,回答得也理直气壮。 “好,丽梅你说,你今日有没有见到鹊应与我五哥在一起?”齐铭突然把目光转移到丽梅身上。 丽梅早让眼前这局面吓得跟筛糠似的了,哆哆嗦嗦连句话也说不利索,让齐铭这一吓,“噗嗵”一声跪倒在地上,眼泪都出了:“奴婢……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跟鹊应一同外出的吗,莫非有什么话不敢说?”齐铭冷哼。 屋子里传来两声娇笑声,便看到齐倾人一手掩着嘴笑个不停,眼中的怨毒之色让她原本美艳的脸显得狰狞,笑了好一会儿她才走到齐铭身边软软糯糯说道:“三弟真是糊涂了,难不成忘了我们七妹的手段,这个叫丽梅的就算知道什么,也只能是难言之隐啊。” 说着她眼光瞟了瞟齐倾墨,希望从她脸上看到什么惊色,却只看见齐倾墨依旧冷漠无情的眼神,又不敢与她对视,只狠狠绞着手帕。 “长姐说的是,是小弟忽略了她手段之残暴。”齐铭对齐倾人的神色十分恭敬,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明明高出齐倾人许多,在她面前却像是只听话的宠物一般。 齐倾人很喜欢这种被人捧在高处的感觉,慢声细语说:“来,丽梅告诉我,今日你可见到了鹊应与五公子在一起?” “回……回大小姐的话,奴婢,奴婢上船之后就与鹊应姐姐分开了,奴婢真的不知道啊!”丽梅抽抽答答地说完,泪光涟涟。 “哦,那就是说……鹊应有足够的时间去找五弟了?”齐倾墨偏着看着鹊应。 齐倾墨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甚至有些懒洋洋的,好像是因为站得太久了腿有点酸,找到旁边的花坛坐了下来揉着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 鹊应很清楚,齐倾墨暂时不会替她说话,如果眼前这点小局面自己都应付不了,那也的确不配再跟着小姐了。 握了握拳,给自己壮了胆,鹊应挺直了背大声说道:“大小姐,三公子,我不知道这个丫头是从哪里听到我要去找五公子的,但是片面之词怎能当真?这方手帕的确是我的不错,但上面的字找个绣娘过来便可分辨乃是出自另外的人手中。丽梅今日在船上的确未与我在一起,但这也不能就说明我去与五公子会面了,更何况今晚船上的人那么多,再去找人问问便知我一直守在坊外等着小姐,最后,何不叫五公子来当面对质!” 鹊应的脸因为激动微微有些泛红,但话却说得越来越顺,底气越来越足,甚至带着些质问的语气。她这些年受了许多的委屈,虽然齐倾墨重生之后扬眉吐气不少,但是那些阴影一直还留在她心底,这一次算是彻底爆发了出来,她骨子里是跟齐倾墨一样有着傲气的。 齐倾墨低着的头微微露出些笑意,鹊应的话虽然仍有些瑕疵,但能说到这份上已是难得了。 齐铭也没想到一个不声不响的丫头居然有胆子对他大呼小叫,又想到今天白天在齐倾墨那里受的屈辱,他竟然连这个贱婢都杀不了,更是怒火中烧,说话也越来越阴声怪气:“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狗,做尽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居然还有脸大呼小叫!我五弟是何等尊贵之人,岂会来见你这种野狗?” “你说什么?”齐倾墨这才抬了头,看着齐铭,眼里的寒芒在火光跳动中像根细刺扎进人心底,令人胆寒。 齐倾人不失时机地拍着胸口退到齐铭身后,娇滴滴地委屈道:“唉呀七妹这样好可怕哦,三弟你看她。” “长姐别怕,有我在她兴不起多大的风浪。”齐铭真是个合格的护花使者,长臂一伸将齐倾人挡在后面,嘴里头好一口象牙。 齐倾人从齐铭后面露出个头,看着齐倾墨无声冷笑,她恨不得吃了齐倾墨肉,喝了齐倾墨的血,那冷笑像是她在摇着一面胜利的旗帜,招摇个不停。 齐倾墨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人装腔作势,对这相府里的人所谓亲人简直恶心反胃得想要作呕。 “齐铭,你闹够了没有?”若不是看在四夫人的脸面上,齐铭以为他有机会站在这里得意张狂吗?不知死活的人,这样的把戏简直拙劣到齐倾墨不屑动手。 “闹?我告诉你,今日你交出鹊应倒还好说,若你不交出来,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齐铭也不知是跟谁借了熊心豹子胆来吃,今天像是发了疯似的逮着齐倾墨不撒手了。 “是吗?”齐倾墨的好脾气磨光了,冷笑一声,偏头抬眼斜睨着齐铭,火光跳动在她脸上,莫明的有些令人害怕,且看她薄如刀削的红唇里吐字如刀:“今日你这事就此作罢,我兴许会考虑放你一马,你要是再这么闹下去,我不介意送你去死!” “哈哈哈……”齐铭听了齐倾墨的话突然放声笑出来,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边笑边说:“不介意送我去死?你倒是来试试!”全然没有发现齐倾墨越来越冷的脸色,冷得快要冻住人的心跳,带着嗜血般的残忍。 齐倾墨看着齐铭张狂的笑,起身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顿道:“齐铭,这方帕子上,绣花的线是丰城李记铺里的红酥线,绣字的线却是红娘坊里的天衣缕,你若不信,可随便找个懂红妆的人来看看。如果我没记错,整个相府唯一用天衣缕的人只有长姐吧?” 齐铭让她的气势震得退了两步,看了一眼身后的齐倾人,结巴着:“不……不过是一点丝线而已,说不定是鹊应那个贱人私下买的,又能说明什么?” 齐倾墨轻扯嘴角,笑意残忍,移了视线看着齐倾人:“天衣缕以金贵为名,纤细柔韧,线入衣而埋,故名天衣,这种丝线非百金难得一寸,鹊应可买不起,长姐你说呢?” 齐倾人神色慌乱了一下,连忙稳住,但说话的底气却不太足了:“正如三弟所说,不过是一点丝线,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第79章 神秘女子 看着他们二人,齐倾墨目光微挑,看向跪在一边的丽梅:“至于丽梅这个丫头,不是你说晚上夜色极美,想一个人去看看的吗?” 丽梅的身子陡然一僵,脸上的血色猛得退下,脸色惨白地抬头望着齐倾墨:“是……是的,是的小姐,奴婢是这么说的。” “那就是说鹊应到底是守在我门外,还是去见五公子了你都不知道是吗?”齐倾墨清冷的声音像是带起一阵冷风,让人不寒而粟。 “是……”丽梅不知道为什么齐倾墨突然盯上了自己,只能麻着头皮应道。 “很好。”齐倾墨笑着点头,又看向另外一个已经差点被人忘了的丫头,就是她说的听到鹊应要去找齐宇。 “你来告诉我,你说你亲眼看到鹊应去的五公子房间?亲耳听到她说的话?”齐倾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小丫头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抖着身子埋着头:“是的。” “是几日前?”齐倾墨问。 “两……两日前。”小丫头眼珠子转了转。 “五公子向来喜欢白色,想来鹊应去找五公子表明心迹,那日穿的也应该是白色才是吧。”齐倾墨岔开话题,突然说道。 这是一个太过常见的手段,此时那丫头如果答是的,那日鹊应就是穿的白色,齐倾墨立马就会拆穿那日鹊应明明是穿了别的颜色的衣服。 如果那丫头说不是,却又说不出那日鹊应衣服的颜色,不正好说明她说谎了吗?更别提什么亲耳听见鹊应说话之类的了。 那丫头倒也是聪明人,知道这是个陷阱不往里跳,张合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急得额头冒汗,口干舌躁,奴婢奴婢了半天,只差要哭出声来。 “怎么,你记得鹊应说过什么,却不记得鹊应穿什么衣服了不成?”齐倾墨略带笑意的声音听上去却寒冷刺耳。 “我……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那丫头拼命摇头,眼眶里泪水都要出来了,齐倾墨的神情像是要吃人一般,她自然害怕。 齐倾人见情况不对,怕那丫头说出什么话来,连忙冲出来“啪啪”给了那丫头两个耳光:“好个大胆的奴才,竟敢误传谣言陷害他人!” 这脸变得太快了,快到那丫头都有些措手不及,呆愣地看着齐倾人半天,才捂着高高红肿起来的脸,忍不住疼哭出声来。 齐倾墨挑了下眉,齐倾人不管吃多少苦头,都还是不长记性啊,这沉不住的毛病就一直没有改过。 “你还有脸哭,我打死你这个贱人!”一边的齐铭下手更狠,也许是今天布了这么大个局,竟然就让齐倾墨这么轻松给破了,心里头更加愤恨难平,加上他本就是习武之人,下手极重,大耳光抽得一下比一下重,直打得那丫头披头散发,口鼻流血,看着是要把那丫头往死里打。 鹊应眉头皱了皱,有些不忍,齐倾墨退开几步,免得血溅到自己身上,神色闲适地看着齐铭和齐倾人反转剧,对自己的人下手都这么狠,还真不愧是相府出来的小姐公子啊。 那丫头哭哭啼啼,齐倾人神色闪躲地看着齐倾墨,心虚一览无遗。齐倾墨看了一会儿,也懒得再看齐倾人和齐铭的嘴脸,招呼鹊应就往自己西厢阁去了。 鹊应回头看了两眼那个还在挨打的丫头,担忧道:“这样打下去会打死人的吧?” 齐倾墨却头也不回地对鹊应说道:“如果跪在那里的人是你,可不会有同情。” 丽梅见齐倾墨要走,连忙站起来唯唯诺诺跟上,齐倾墨也不多说什么,随她跟在后面。 看着她们相携离去的背影,齐倾人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脸庞因为恨意都有些扭曲了。齐倾墨这个贱人,早晚有一天,她会死在自己手上的! 齐宇在暗处看了许久,对齐倾人和齐铭这种手段他并不是很放在心上,齐倾墨冥顽不顾,能给她一些教训也是好的,但是没想到齐倾墨心思如此缜密,凭着几缕线几句话说打得齐倾人他们方寸大乱。 夜风微凉,他咳嗽了两声,脸色越显苍白,捂着胸口慢慢退入黑暗里。 回到西厢阁,齐倾墨悠然地给自己泡了壶茶,丽梅跪在齐倾墨屋子的外间,抽抽答答地请罪,齐倾墨问她:“你不过是实话实说,犯了哪条罪?” “奴婢……奴婢不应该贪玩,应该跟鹊应姐姐在一起的,也就不会给大小姐和三公子空子钻了。”丽梅一边抽泣一边说。 “人之常情,这怎么能怪你?”齐倾墨难得大度,“下去吧,好好休息一晚。” 丽梅有些不能置信地抬头,看着齐倾墨微阖的眼,最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齐倾墨听到她关上门,才眯了一条眼缝儿看着鹊应:“看出什么来了?” 鹊应从怀中掏出那方帕子,细细看了会才说:“这帕子的确是我的,但我已经许久没有见着了。” 齐倾墨接过看了两眼笑道:“你不记得,我可记得。” “哦?”鹊应疑惑。 “鹊应,为什么齐倾人跟齐铭会突然找上你麻烦?”齐倾墨很好奇,齐铭突然对鹊应发难,未免太奇怪了些。 鹊应脸上一红,犹豫地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齐倾墨坐了身子看着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了很久,叹了口气坐到齐倾墨旁边:“本来这事儿我不想跟小姐你说的,怕你烦心,而且此事太过奇怪了些。” 鹊应缓缓说起,那是前天的事了,她那日去布庄帮齐倾墨挑两匹料子缝制夏日里的衣裳,路上遇见了一女子,身上的胭脂味很重,低着头走路行色匆匆,差点把鹊应撞倒在地,鹊应见到那女子身上的一块玉牌颇是眼熟,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那玉牌很特别吗?”齐倾墨支着额头问道。 鹊应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玉牌很是名贵,形状也很特别,但那女子身上的衣服料子却只是中等,我便有些好奇。” “然后呢?”既然是穿着普通,那玉牌自然就是有人送的。 “我也没想太多,去了布庄取了料子回来,转过街角的时候,却又见到了那个女子,而且还有另一个人。”鹊应回想起当日,看着齐倾墨说道:“那人竟是三公子!” “齐铭?”齐倾墨没想到齐铭还有这种在外面金屋藏娇的习惯,齐治对齐铭和齐宇管教甚严,从不许他们流连妓院勾栏之所,沽名钓誉他们真是做到了极致,没想到齐铭居然敢在外面悄悄找了个女子,还送了定情之物。 “对,就是三公子,我亲眼看着他把那女子扶上了马车,看上去很是温柔体贴。而那玉牌我也想起来了,是以前三公子经常拿在手上把玩之物,难怪我眼熟。”鹊应显然也吓得不轻,对当天的事记得很清楚。 “看清楚那女子长相了吗?”齐倾墨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齐铭冒这么大的险,要知道这种事如果让齐治知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齐治花了那么多心血在齐铭齐宇身上,如果齐铭刚回丰城就冒出点什么桃色新闻,那就真是有趣了。 鹊应皱眉想了会儿,不确定道:“说不好,那女子我总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她是谁。” “他们后来去了哪儿?”齐倾墨又问。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赶着马车,我手上又拿着布料也追不上,许是那日我发现了三公子的事,又被三公子的手下看见了我,他们这才急着要对我下手吧,或许今日白天三公子本就是来杀我的。” 齐倾墨听到鹊应这么说,心有余悸地握了下拳,如果齐铭真的要杀了鹊应灭口,那鹊应只怕在生死线上擦边了好几次了。要不是鹊应对自己格外重要,齐铭他们不好随意下手,只怕也不会花这么大力气,布今天晚上的局。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齐倾墨很生气,声音也高了许多。 鹊应咬了咬嘴唇,眸了转了转,想避开齐倾墨充满怒气的眼睛,低声道:“我怕小姐你烦心。” “你死了我就不用烦心了,你要去死吗?”齐倾墨气极,忍不住骂道。 鹊应勾着头不再说话,乖乖在认错,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齐倾墨再也不忍心开口骂她,平复了下情绪,冷声道:“那女子的长相你能画下来吗?”齐倾墨觉得自己必须赶快行动,不然明枪易夺,暗箭难防,鹊应的处境太危险了。 “能。”鹊应跟着齐倾墨学过些笔墨,写字画画都有接触,只画个人像倒不是个多大的难事。 “画。”齐倾墨的话简单明了。 鹊应摊开一边的笔墨纸砚,咬着笔头想了会,边想边画并没有太长的时间,笔墨未干的把画递到齐倾墨面前,齐倾墨拿着画纸细看了会,果然跟鹊应说的一样,有些面熟啊。 “原来是这样啊。”齐倾墨的笑突然意味深长,还带着些阴谋的气息。 “小姐,你认识她吗?”鹊应看她的表情,好奇问道。 “不认识。”齐倾墨折好那张画像收起来,明天萧天离他们应该会过来吧。 第80章 风流聚会 炽热的夏天伴着满塘的荷花盛开一并到来,齐倾墨自己跟自己下棋自娱自乐了半天,站在一边的泠之继跟鹊应对了一眼,低声嘟哝:“齐小姐每天都跟这么跟自己玩啊?” 泠之继是前天来相府的,齐倾墨只跟管家随意招呼了一声,就让泠之继住了进来,跟鹊应一个房间就是防着齐铭再暗中下手。 鹊应点点头:“小姐每天都这么跟自己玩儿。” “嗯,挺寂寞的。”泠之继煞有介事地重重点头。 “这个词儿不是这么用的吧?”鹊应满头黑线。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泠之继摆摆手,继续看着认真下棋的齐倾墨,不知道为什么,齐倾墨在她眼中看来,越看越顺眼,甚至比青微姑娘还要顺眼,至少这位齐姑娘真实得多,青微姑娘就跟个仙女儿似的,着不了地。 听她们两咕哝了半天,齐倾墨瞥了她们一眼,鹊应跟着泠之继呆久了,不会也变得这么油嘴滑舌吧:“叫丽梅休息两日吧,你们陪我出去走走。”齐倾墨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换衣裳。 鹊应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子,黑白交错,厮杀得极惨烈,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看得人心惊胆颤,鹊应担忧地看了一眼齐倾墨,这样强势的小姐啊。 两人随着齐倾墨一路走过丰城最热闹的街市,穿过叫卖的小贩,对街边的美景毫不留恋,哪管依依的杨柳温柔又多情,她却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咱家这位寂寞的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啊?”泠之继拉了拉鹊应的衣角,小声问道。 “不知道,跟着走就对了。”鹊应不像泠之继这么多疑惑。 到了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店铺里,泠之继又说道:“咱家小姐看上去不是会买这些东西的人啊。” “那小姐看上去应该是什么样子?”鹊应也好奇,齐倾墨从来都是不施粉黛,倒不是自信或者其它,而是嫌麻烦。 “清汤挂面。”泠之继说,成语学多了,也不是好事。 铺子里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个小姐在挑挑捡捡着,齐倾墨随意走过去,拿起一盒上好的蜜脂,有眼见的老板娘连忙凑过来叨叨个不休:“小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香粉,要是擦上这香粉啊,保证你身上的香味儿整个丰城的公子都为你着迷!” “那不是香味儿了吧,得是肉味,还得是饿了三天闻到的肉味。”泠之继小声说,鹊应抚额。 齐倾墨笑眯眯地听老板娘口水横飞地说完后,才闻了闻香粉的味道,赞叹道:“的确很香,等我三哥成亲的时候,我正好用上。” “小姐是哪家府上的啊,真是天大的喜事,恭喜恭喜。”老板娘接了一句。 “齐府。”齐倾墨笑着掏了点碎银子放在柜台上,这盒蜜脂她要了。 放下钱她也不再多说,就往店铺外面走了,还没走到门口,一个红衣女子跑过来拉住她:“请问,你刚才说的齐府是哪个齐府?” 齐倾墨细细端详了下那个女子,笑容亲切地说道:“这丰城还能有几个齐府,这位小姐真会说笑。” 那女子神色慌张,拉着齐倾墨的手臂加大了力气,再次确定地问道:“那齐府三公子是……齐铭齐公子吗?” 齐倾墨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看上去很莫明其妙:“齐府也只有一个三公子,自然是我三哥齐铭了,这位姑娘难道跟我三哥很相熟吗?” “不!不熟,我跟他不熟!”那女子陡然松开齐倾墨的手,退了两步,突然朝店外跑去。 后面的老板娘大喊:“诶诶诶,我说你还没给钱呢!” 齐倾墨拦住老板娘,拿出一锭银子放在老板娘手里:“不必追了,我帮她给。” “唉哟姑娘真是好心人啊,多谢多谢。” 齐倾墨对老板娘这副谄媚的脸色没好感,转过身看着那一抹艳红仓皇狼狈地在街头落荒而逃,嘴角的笑意越深。泠之继没由来地感受到一阵寒冷,搓了搓自己手臂。 “小姐,她就是……”鹊应当然认出来了,这正是那位齐铭在外面养的女人。 “嗯,是她。”齐倾墨点头。 “她……”鹊应急切地想说什么,却被齐倾墨截下了话:“她很特别,不是吗?”又对泠之继说道:“这两天你多用点心,鹊应就麻烦你了。” 泠之继一脸的奇怪,她是受萧天离之命来保护齐倾墨的,结果齐倾墨这个主子怎么叫上自己去保护一个丫头了?但她还是摸了摸鼻子说好,却又多嘴问了句:“齐铭要成亲了吗?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嗯,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齐倾墨说得理所当然。 泠之继眨巴着眼睛,好样的,这位齐家小姐越来越对他们这群人的味口了。 “泠之继,帮我给你家主子送个信吧。”齐倾墨把手里头的蜜脂随手一扔,看着外头明晃晃的太阳无情地说道。 泠之继觉得是时候叫爷给齐倾墨也训练几只信鸽了。 看着泠之继走了,齐倾墨问鹊应说:“前两日尚书府的魏小姐是不是送过信来?” 鹊应点点头:“是啊,按着小姐的吩咐,我跟魏小姐说了小姐会去。” “嗯,走吧,我们去会一会那位魏小姐。” 丰城中遍地都是公子小姐,个个闲得无处可去,平日里经常寻些由头出来聚会,花着家里爹妈的银子拼个场面,声色场上来比拼一番浮夸的名利,公子们装得风流无暇,小姐们穿得花枝招展,偶尔来个看似格调高雅的诗文大赛,再自封个“丰城第一才女”“丰城第一才子”,齐倾人那誉满丰城的名声就是这样博来的。 自齐倾墨在丰城里声名鹊起之后,那几家的小姐公子也给她送过帖子,觉得齐倾墨够资格加入他们这圈子了,但可惜的是齐倾墨不爱走动,也没力气跟这些个公子小姐拼一场浮夸,一开始还叫鹊应寻些理由回绝得委婉些,后来直接说没空给拒了。 几个来回后,那几家小姐在背后骂几声贱人就是矫情,贴子也送得没那勤快,但为了体现出他们的大度宽容和修养,帖子还是照送,但也是就是场面事,不再想着齐倾墨会来。 所以到了这一回,齐倾墨痛痛快快接应下来魏家小姐的邀请,倒真让他们惊讶了一下。 公子小姐们都有钱,挑的地方也是清雅别致,几曲来回的竹廊,叮咚作响的假山泉水,配着袅袅的茶香,咋一看上去,倒真有几分清幽出世。 齐倾墨来到这一处小筑时,里面已经来了诸多男女,走到门口时还有小厮礼貌地前来迎道:“齐七小姐,请进。” 点头哈腰之间像是齐倾墨是他的主子一般,齐倾墨顺着回廊往里走,里面的人三两成群正窃窃私语,魏家小姐看到齐倾墨连忙走过来:“齐七小姐可是稀客,难得见一回啊。” “哪里,不过是琐事缠身,一直走不开罢了。”齐倾墨客气回应。 但总是有些人比较奇怪,对于矫情的七小姐有着莫名的抵触:“哟,我道是谁,原来是齐家那位难请的菩萨啊,今天是怎么下凡来了?” “嗯,庙里头香火旺了些,熏着了,来凡间走走。”齐倾墨还是很客气。 那姑娘被噎得说不出话,旁边的人忍不住笑意低声起哄,原来这足不了户的七小姐说话挺有意思。闹得姑娘面红耳赤,齐倾墨今天来这里本也无意找事,她是在等事罢了,也就不再跟那姑娘说话。 坐在一边和魏小姐寒喧了片刻,魏家小姐叫她去参加那边的诗文接龙,齐倾墨摆手说自己才疏学浅不好献丑。本来魏家小姐也不打算强迫,但是齐倾人却走过来了。 齐倾人出了这么些事之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爱出风头,仿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别人,她相府大小姐不管何时何地是何处境,也比起他们这些小虾小蟹强,骄傲得如同一只孔雀,只可惜被人拔光了羽毛,反倒像肉鸡多一些。 她说:“我道是谁,原来是七妹啊。” “长姐。”齐倾墨起身淡淡回应,看她的神色,向来在这些自认清高的公子小姐堆里,她已经并不如何受欢迎了。 “七妹今日怎么得空出来了,不用去追着三皇子满街跑了吗?”齐倾人的话酸里带恨?她如何不恨,一腔爱意尽付萧天离,最后却落得身败名裂还要嫁给不爱之人,而齐倾墨却风光无限地跟萧天离亲近无比。 齐倾墨正想说话,懒懒地声音却悠悠着传进来:“齐大小姐此话就错了,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然是我来追着七小姐满街跑的才是。” 萧天离今天穿得格外**,青色的袍子上朱线滚边,腰间坠着一块白玉的云样吊坠,长发也用白玉发簪束在脑后,留了几缕似是刻意又似无意洒在肩头,长眉如剑眸如点漆,往屋子里这么一站,便是一场此生难遇的风华。 不少暗中爱慕着萧天离的女子羞红了脸,拿着团扇或丝巾娇羞地遮着面,萧天离很是**地对着屋子里各们才子佳人一挑眸一微笑:“听说今日这里热闹得很,我闲不住就跟过来看看了,魏家小姐可不要怪我不请自来啊。” 第81章 齐铭杀子 魏家小姐鹅蛋脸柳叶眉,早已羞得满面桃红,连忙说道:“哪里哪里,三皇子大驾光临,小女子三生有幸。”在场爱慕魏家小姐的男子也不少,看到她这副娇羞样,通通对萧天离的不请自来,万分不喜。 萧天离对着齐倾墨挑了挑眉,似乎在说:“看到没,这就是爷的魅力。” 泠之继不知何时悄悄溜到齐倾墨身后,得瑟道:“咱爷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对,就跟臭狗屎一样,走到哪儿都有一群苍蝇。”齐倾墨微笑着说。 泠之继一脸漆黑,果不其然耳力不错的萧天离把齐倾墨的话稳稳听入耳中,牙齿咬得咯嘣响,两步走到齐倾墨跟前:“倾墨,这么些天不见我,你就不想我吗?” 齐倾墨忽然感受到来自世界的恶意,这亲昵的话语引来了屋子里姑娘们的眼神锐利如箭,萧天离这是故意的啊。 微微偏头看向齐倾人,果然齐倾人恨得眼珠子都瞪出来,换以前她或许会冲上来好生献媚一番,让齐倾墨知难而退。但现如今她已是准太子妃的身份,对于萧天离,她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一道疤,而齐倾墨会时不时揭开她的痂,让它时时流血。 “三皇子可真会说话,谁人不知三皇子府中美人如云,倾墨此等姿色岂能不自量力?”美人如云倒是假,萧天离夜夜怀中抱着的该是那位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青微姑娘才是。反正是演戏,齐倾墨倒也不介意真的矫情一番。 萧天离神色一暗,看似十分伤心:“我前两天寻了个好地方,还想带倾墨你去游玩一番呢。” 齐倾墨眼儿一弯,笑意竟要溢满:“不知是什么样的地方,连三皇子也赞叹?” “你与我去了不就知道了?”萧天离神秘地笑道。 “这……”齐倾墨为难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这一屋子的醋坛子,咬着下唇的样子粉嘟嘟人畜无害,萧天离简直要为齐倾墨的演技拍案叫绝了。如果不是了解齐倾墨的为人,萧天离实在难以相信这样一个看上去乖巧纯良的女子杀起人眼都不眨一下。 泠之继目瞪口呆,撞了撞鹊应的胳膊:“咱家小姐……唱过戏吧,这是演技派啊!” 鹊应翻了下白眼:“咱家小姐杀过人,实力派。” 魏家小姐很合时宜地凑上来:“三皇子这可是偏私了,有了妙处怎可私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难得大家今天人这么齐,一同看看不是更好? 齐倾墨连忙说道:“魏小姐这个主意好,不如大家一起出去走走如何?整日闷在这屋子里也挺无聊的。” “倾墨说什么,那便是什么。”萧天离这是演上瘾了出不了戏不成?一口一个倾墨叫得这叫一个亲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小筑,齐倾墨刻意回头看了齐倾人一眼,她咬牙切齿,却不肯在此刻做了逃兵,竟然赌着气也上了马车,齐倾墨就知道她会这样。 马车上萧天离笑成一团,眼泪都笑了出来,咳了两嗓子装模作样:“倾墨你可想我?” “想,想得不得了,想得恨不得浅饮你的血,轻尝你的肉,让你与我化作一体了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那才好呢。”齐倾墨两手托腮,亮晶晶的眼睛绽着可爱的光,薄薄的樱唇里说着绵绵的“情话”。 泠之继和鹊应同时打开马车门,很自觉地退了出去,一人一边坐在赶车的颜回旁边。 “这是怎么了?里面凉快外面太阳可大了。”颜回奇怪的问道。 “嗯,里面太冷了。”泠之继很诚实地说道。 萧天离脖子一缩,往马车里边靠了靠:“下人在呢,留点面子。” “地方找到了没?”齐倾墨收了跟他胡闹的心思,背靠着马车问道。 “找着了,还真是处好地方。”萧天离心里头微微失落,这样的齐倾墨太令人心寒了,在她的世界里难不成就只有算计跟利用吗? 马车到时,齐倾墨心道这倒真是一处好地方,比起丰城里的繁华鼎盛,这里的安静清幽,松林竹石,无处不透着自由跟朴实,最难得的是想在丰城找到这么一处地方,实在太不容易了。 下了马车的一群小姐们叽叽喳喳,围着萧天离一个劲儿问是怎么寻到这么个妙处的,萧天离倒也笑容满面侃侃而谈。齐倾墨对泠之继和颜回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明白过来,往树林深处跑去了。 齐倾人走到齐倾墨身边,看着被莺燕环绕的萧天离,冷笑道:“看到没,你以为三皇子真的喜欢你吗?你也只不过是他的一个玩物罢了。” 不知死活的女人啊,齐倾墨心中感叹,甚至懒得看齐倾人一眼,淡淡扫过萧天离的背影,漠然开口:“长姐,我可不是你,从来不会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任何妄想。” “哈哈哈!”齐倾人却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大笑起来:“你不会妄想?你不会妄想就不会故意陷害我,就不会害得二妹和四妹人不人鬼不鬼,就不会想尽办法在相府立足!你这种人,如果真的不抱妄想就应该早早的死去!” 齐倾墨实在听厌了这一套她就不该活着她就应该死去的说辞,每一个人都觉得她活着就是个罪过,凭什么呢?凭她们高贵的血统和尊崇的地位吗? “那不是妄想,那是报应。” “报应?说得好,你也会遭报应的,早晚有一天你也会的!”齐倾人恨声切切,此时如果她能杀了齐倾墨,她想她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就算真有那一天,你也看不见。”齐倾墨冷漠的语气像是在给齐倾人判死刑一样。 “你!”齐倾人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伸出手来要打齐倾墨,鹊应却挡在齐倾墨前面,乖巧地她说话却不客气:“大小姐,这里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齐倾人果然一顿,恨恨地甩袖而去。齐倾墨见她走远了才问鹊应:“怎么样了?” “泠之继刚才回过话了。”鹊应说。 “好。”说着齐倾墨捡了粒石子往萧天离身上打去,萧天离摸了摸后脑勺瞪了齐倾墨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前方还有一个湖泊,湖水清澈,鱼儿肥美,我们去看看吧。” 他一打招呼,一群女子应答,其它的公子们虽然对萧天离的太过招人喜欢生恨,但无奈自恃着身份,谁也不敢真的当场闹翻脸落得个小气的名号。于是一群人各怀鬼胎地往松林里走去,倒是真看见了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日光下波光粼粼。 “快看,那边有个小屋。”有人惊喜地叫了一声。 “肯定是有人住的,我们过去讨杯茶水吧。”有人口渴提议去小屋讨碗茶水。 一大群公子小姐嘻闹着往小屋走,却远远听到女人的哭喊声,极为凄厉可怖,一时都禁了声彻耳倾听。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是一个女子的质问声,夹杂着悲切的哭声。 “喝,你给我喝下去!”一个男子似乎在要挟着女子喝什么东西。 小姐们彼此疑惑地望着,有个胆大的说:“不如去看看吧,听着不对劲。” 有了人提议大家也就有了满足自己好奇心的理由,胆子大的那个轻手轻脚地往木屋靠近,爬在窗子上往里面看去,齐倾墨注意了一下齐倾人的脸色,果然不太好。 听着声音很熟悉吧,齐倾人? 一个靠在窗子上往里看的小姐突然紧紧捂住自己的嘴,退了好几步才拉着萧天离的衣服慌乱地说:“杀人了,杀人了,三皇子快去救人!” 萧天离一听这话,连忙带了几个男人一脚踹开了屋子的木门,里面的景象却让人目瞪口呆。 那男子竟然是最近丰城里头风头正火的齐府三公子齐铭,手里端着小半碗漆黑的汤药,而跪在地上的女人鬓发散乱满脸泪痕,破烂的衣服里露出被鞭打过的痕迹,齐铭正捏着那女子的下巴往她嘴里灌着那碗药。 那女子一分神,整碗汤药入腹!她悲痛得大叫一声伏地在地上痛哭不已,口中直喊着:作孽啊,作孽啊! 外面的人早已目瞪口呆,有人呐呐出声:“齐三公子,怎么……怎么是你?” 齐铭猛地回过头一看,屋子门口挤着的全是这丰城里头点得出名头的人,更有萧天离!手里的药碗“咣哐”落地,碎成几片。 “你们……你们……长姐!”齐铭在人群中看到脸色青白的齐倾人,惊恐地叫出声。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齐倾人,齐倾人早已面无人色,手指冰凉,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齐倾墨把大家带到这里肯定没安好心,但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冲着齐铭来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齐倾人木讷地问。 “我……我……”齐铭仍然没有反应过来,神色呆滞。 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跑进屋子里,扶起那个倒在地上痛哭的女子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女子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失声喊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声音悲愤得令人心酸,而她这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齐铭亲手灌下的那一碗汤药,杀死了这个女人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儿。 好残忍的人! 第82章 不堪回首 “不是的,你们不要听她胡说,不是这样的!”齐铭方寸大乱,慌不择言的解释显得苍白而无力。 齐倾墨跟萧天离站在最后面,冷眼看着这一场他们精心安排的大戏,这种时候,只用看便足够了。 众人鄙夷的目光中齐铭几近崩溃,亲手杀子这种口诛笔伐的事,自命清高的人最是不屑,若不是碍着齐铭的身份,只怕早已有人出口责难了。 “咦,这位姑娘长得好面熟。”有人奇怪地说道。 听到她这样说,旁边的人也纷纷附合,看了许久终于有人大声说道:“这个女子跟齐家大小姐长得好像啊,不信你们看,眉眼几乎一模一样!” 这一声犹如石破天惊,齐铭猛地坐倒在地,目光直直地看着齐倾人,嗫嚅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说着:“长姐,长姐……” 这女子自然就是鹊应在街上遇的那个女子,也是今日齐倾墨刻意在胭脂店里去“偶遇”的红衣女子,难怪鹊应觉得眼熟,她跟齐倾人几乎十成的相似,只是气质不同。 齐倾人神色高傲,而这个女子却柔弱卑微,两人几乎有着云泥之别,鹊应这才没有反映过来。 齐铭居然找了个跟自己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还鬼鬼祟祟地把她藏在这种地方,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这一回众人再也忍不住了,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甚至有人悄悄离齐倾人远了些,仿似那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一样。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齐铭的声音此时无助且微弱,事实就摆在眼前谁也不会再去听信他的辨解。 他还要说什么,那边抱着长得跟齐倾人相似地女子突然尖叫一声:“啊!出血了!” 齐铭给那女子灌下的是一碗红花,此时药效发作,那女子腹痛如绞,下半身溢出猩红的血迹来,流得满地都是。一时之前众人都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而那齐铭更是绝望地望着齐倾人,神色悲伤欲绝。 “将她好生安置吧。”齐倾墨脸色不太好看,甚至可以说很难看,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对萧天离说完转身就走了。 萧天离见她不对劲,暗中朝颜回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把这个女子带回去安排好,连忙跟上齐倾墨。 齐倾墨站在湖水边,静静望着湖水中倒映着的自己,偶有风吹过荡起涟漪,她的倒映便被吹得粉碎。 鹊应见萧天离走过来悄声让开,萧天离与齐倾墨并肩而立:“你怎么了?” “没事。”齐倾墨的回答很简洁,但细微的颤音泄露着她起伏的情绪。 眼前的场景太熟悉了,前一世的自己,不也是这样被残忍地剥夺了自己的孩子吗?还是开膛破肚。也是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男人,将自己弃如蔽履任人宰割,也是这么的无助和绝望,连半丝挣扎反抗的力气都有。 前世绝望的情绪汹涌而来,几乎要淹没了齐倾墨,站在炎炎的烈日下她却觉得无比的寒冷,冷得全身发抖,冷得牙齿打颤,不得不蹲下紧紧抱住自己。 “倾墨,你到底怎么了?”萧天离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齐倾墨,仿乎脆弱得如同一只泡沫,轻轻一碰就会粉碎,从后面抱着齐倾墨发抖的身子,竟感受到刻骨的寒意。 “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没什么。”齐倾墨拼命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去想不该想起的东西,有些事可以记在心里,刻在骨上,但不必时时提起,那只会让人觉得你无能。 “说给我听听,或许会好受点。”萧天离很难想象还有什么事,是会让齐倾墨痛苦成这样的,强大如她,该是怎么样的剜心刮骨之痛,才能让她也难以承受?最该死的是,为什么看到她难过,自己的心也有些不受控制的痛起来? 齐倾墨紧闭着眼,睫毛颤动如同蝴蝶的翅膀,狠狠一咬舌间,至到尝到一丝腥甜的血味,警示自己不能贪图这片刻的温暖,他的怀抱宽厚安全,但终究,也永远不会是自己的港湾。 轻轻挣开萧天离的怀抱,齐倾墨有些摇晃着站起来:“多谢三皇子,我很好。” 她明明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明明连站着都有些步子不稳,明明眼里写满着痛苦和绝望,却便便要逞强。 “你可以不必逞强。”心底的话脱口而出,萧天离自己也有些诧异。 齐倾墨嘴角浮起一抹嘲笑,刺眼得令人心里滴血:“三皇子,我不是逞强,而是没有可以软弱的理由和地方。更何况,假装这种东西,装得久了习惯成自然,到时自然就成了真的。” 萧天离让她一番歪理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跟鹊应和泠之继先行离去。 “人都处理干净了吗?”齐倾墨早已调整好了心情,问着泠之继。 泠之继点头:“嗯,齐小姐你果然神机妙算,齐铭的确小心地的四周布了暗子,如果不是我们提前把人清掉,只怕他们一早就跟齐铭通风报信去了。” “那些暗子不是盯梢的,而是监视那个女人的。”齐倾墨有些疲惫地阖了眼,靠在马车的榻上小歇。 好几天前起,齐倾墨就把鹊应画的画像交给了萧天离,让他去查这个人的下落。齐铭行事很小心,连萧天离也费了好一番手脚才查到这藏身之地,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已经有身孕,而且一心等着齐铭娶她过门,今日齐倾墨在脂粉店里故意说谎,提了一下齐铭将要成亲的事,那女人自然惊诧。 大概是凭着肚子的孩子要挟齐铭娶她吧,齐铭才痛下狠手。 齐铭怎么可能迎娶她呢?她只是齐倾人的替身啊,因为有着相似的外表,才被齐铭注意到,难道有朝一日齐铭迎她进府,然后府中出现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吗? 早在相府的时候,齐倾墨就查觉到齐铭对齐倾人的感情不一般,绝不是普通的姐弟情谊,但毕竟这种事太过惊世骇俗,一直不敢确定,至到看到了鹊应画的画像。齐铭竟然真的对齐倾人想入非非,而且看上去齐倾人对这一切都是知情的,大概也就是因为知道齐铭对她的感情,齐倾人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他吧。 谁也没想到齐铭对齐倾人的感情这么畸形,真是让人感概在相府那种地方待久了,难得会有个正常人。 “齐小姐?”泠之继忍不住轻声唤道。 “嗯?”齐倾墨闭眼应了一声。 “其实我觉得那个女子本是无辜的,那小姐为什么……为什么……”泠之继为什么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齐倾墨依旧闭着眼,口中说道:“为什么明知她怀了孩子,却不帮她是吗?” “是……”泠之继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齐倾墨明明可以阻止齐铭的举动,却放任他动手。 “有两个原因,一,她没了这孩子才能活下去,齐家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女人生下齐铭的孩子的,到时候齐宇和齐治知道了,这个女人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活不了命,没了孩子,她活命的几率就大多了。二,我需要让丰城中所有的人都看看,齐铭是如何戕杀自己的亲生骨肉的,这样才能彻底让他身败名裂,如同过街之鼠,遭人唾骂。”齐倾墨慢慢说道,一点点分析着,像是在谈一笔交易一样。 泠之继越发深刻清醒地见识到齐倾墨的冷血无情了,对于那样一个未出生的孩子,齐倾墨可以冷漠得视为一棵树一根草,毫无人性。 “那毕竟是一个生命,齐小姐你这样做太残忍了!”泠之继忍不住发怒。 齐倾墨这才微微睁了眼,阳光透过窗子洒进一道光,里面腾飞着的棉絮纤细可数,她吐字清晰且残忍:“不然呢?你是希望看到那个女人自己动手除掉这个孩子,还是希望看到她有朝一日曝尸街头一尸两命?人只有活着才是最真实的,想富贵得活着,想报仇,也得活着。” “我……”泠之继说不出话来,齐倾墨说的是实话,但有时候,越是事实越是残酷,残酷到你不面意面对。 而齐倾墨的强大之处在于,敢于直面残酷,并比它更残酷。 “其实齐小姐更看重的是第二点吧?你想让齐铭在丰城中无法立足,所以需要这样一场足够大的闹剧,那个女人真可怜,被齐铭欺骗了还要被你利用。”泠之继心中仍有余愤,口头逞着一时之快。 “你要怎么想是你的事。”齐倾墨并不关心泠之继的想法,再次闭眼小睡。 对于有些事,不管怎么解释都是多余的,难道要跟泠之继说那个女人的失子之痛她曾亲身体验过吗?说出来了谁会信,信了又能怎么样?不能改变任何东西,倒不如沉默。 泠之继让齐倾墨的态度弄得很无语,瞪着眼睛看着鹊应:“咱家小姐平时也就这么说话的吗?” 鹊应无辜地摊手:“我觉得小姐说的没错啊。” 第83章 深夜外探 马车回到相府,齐倾墨去的第一个地方不是西厢阁,而是四夫人的院子里。 四夫人的院子大概是这相府里最阴凉之处了,焚香袅袅中,坐在对面的四夫人一如以往,只是神色更加安详,她捻着佛珠的样子慈悲之极,望着齐倾墨的眼神带着不合适的慈爱:“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如果齐铭出事了,四娘你会怎么样?”齐倾墨问得粗鲁直白,毫不绕弯。 四夫人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齐倾墨却敏锐地察觉到她捻佛珠的手指稍稍顿了一下,听她平静地声音说道:“是怎么样的事?” “不好说,有可能会死。”齐倾墨的确不知道齐治会怎么对齐铭,依着齐治的性格,没有用了的棋子都会扔掉吧。 “留他一命就好。”四夫人全然不像个母亲的样子,对齐倾墨的要求真可谓是低到令人发指。 齐倾墨有些好笑,看似风光无限的人,没了那些加身在外的名号和家势,真是连狗都不如,比如齐铭:“好,我就留他一命,凤血环是你给我的,此事就当我回报你,从此我们两清。” 四夫人突然笑起来,停了佛珠的转动,细细看着齐倾墨,幽幽说道:“你母亲当年如果有你一半的狠心就好了。” 齐倾墨心头跳了一跳,脸上看不出任何异色,说道:“死者为大,四娘说话还是忌讳着菩萨些好。”总拿自己娘亲的事来挑动自己的情绪,当自己真的会一再上勾吗? 四夫人看着齐倾墨笔直的腰杆消失在视野里,目光很幽深…… 流言总是传得最快的,尤其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不过短短半日时间,齐铭爱恋长姐,找了个跟长姐模样一样的人,并且亲生杀害了自己的孩子这些事,很快就被添油加醋地传开来。 齐铭和齐倾人不知是怎么回到相府的,两人一回来都往齐倾墨屋子里冲,摔了几个花瓶一套茶具,齐铭还踢倒了一张桌子,看上去怒不可遏,泠之继克守本分的挡在齐倾墨前面,随时准备拔剑。 “齐倾墨你这个贱人!”齐倾人破口大骂道。 “你能换点别的词骂吗?”齐倾墨懒懒说道,翻来覆去都是一句话,齐倾人骂得不腻,她听得都腻了。 齐铭凶狠地瞪着齐倾墨,握着拳的手青筋毕现:“你这个婊子养的,你为什么要害我?” 这问题问得实在弱智可笑,齐倾墨冷笑一声:“三哥先前害我不是也害很顺手吗?再说我哪里害你了,所有事情不都是三哥你自己做的吗?我可有强迫你半点,又或者是我设了圈套让三哥你跳进来?自己不懂得廉耻为何物,这会儿你在嚷嚷些什么?” 齐铭脑袋痛得快要炸开了,憋着气问她:“你把叶月藏到哪里去了?把她交出来!” 原来那个女子叫叶月,倒是个不错的名字。萧天离定是趁齐铭不注意的时候趁着混乱把叶月接走了,这会儿齐铭来找自己人倒也正常,只是自己怎么可能把叶月交出来,这种事情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吧? “不知道。”齐倾墨的回答干脆利落。 “你!你最好把叶月交给我,不然……”齐铭凶恶的表情十分吓人,真想不出四夫人那样慈悲的脸怎么会生出这样暴戾的儿子来。 “不然怎样?杀了我吗?三哥有时间想这些,不如好好想想你跟长姐的事要怎么跟父亲和五哥交代吧,对了,还有太子那边,想来此时的太子十分震怒呢。”齐倾墨一点也不担心齐铭的怒火,因为此事他只怕有更为焦头烂额的事要处理。 齐倾人名声早已不好,如今再闹出这么个事来,虽说是齐铭单恋齐倾人,但这种事总是女子吃亏多一些,日后齐倾人走到街上是真的要抬不起头来了。 太子此时只怕恨不得杀了齐倾人才好,免得要娶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回府,还是正太子妃。 果然齐铭脸色一白,连步子都虚软了一步,齐倾人更是血色全无,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如今他们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补救之法,整个丰城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人的事了,齐铭更是背上杀子的名声,以后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正当两人沉默时,齐宇走了进来,他脸色依然是病态的苍白,但神色却不见半点焦灼,对齐倾墨说道:“长姐和三哥性子冲动,让七妹受惊了。” “五哥说笑,兄妹之间说说家常,哪里算是受惊?”齐倾墨可不吃齐宇那一套,毫不客气地打脸。 “七妹无恙就好,我还有事要与长姐和三哥商量,就先走了。”齐宇显然是来阻止齐铭和齐倾人犯下更多错误的。 “请便。”齐倾墨也不拦着,既然答应了四夫人留齐铭一条命,那保命之法就由着齐宇去想吧。 吵闹的屋子立时安静下来,面对着满屋的狼藉,鹊应跟丽梅连忙收拾起来,齐倾墨嘱咐一声当心点,就去到里间休息去了。 晚上还有很多事要做,白天得养足了精神才行。 月色慢慢爬上屋檐,一个娇小的黑影从西厢阁鬼鬼祟祟地走出来,四下张望了一番才往相府后门走去,一路上小心翼翼,像是在避着什么人。月光下的树枝影影绰绰,像是利鬼的爪子莫明让人心慌。 突然不知从何处伸出一把寒剑,月光下闪着夺命的冷光,直朝那黑影后背刺来,一看便知是夺命的招数。 那娇小的身影突然灵敏地闪腰,堪堪避开,从腰间摸出软件与那人缠斗起来。 那人惊呼一声“不好,中计!”便转身要逃,娇小的身影却死死纠缠拦住他去路,两人你来我往数十招,一人要跑,一人要缠,好一番费身之后,娇小的身影突然收手,冷笑一声提步轻跃上屋顶,施展轻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西厢阁齐倾墨的房间里来了个不速之客,拍了拍齐倾墨的肩:“倾墨,我们该走了。” “这样叫我很有意思吗?”齐倾墨一睁眼便说道,萧天离今日叫了两声像是叫上瘾了一样,难不成还打算就这样叫得这么亲密不改口了不成?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萧天离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有病,叫泠之继保护好鹊应,齐铭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齐倾墨骂了一声,套了件外衣走到窗子边。 萧天离点头,走到窗边抱住齐倾墨的腰肢,嗯,很有弹性手感不错,然后说道:“走了。” 齐倾墨知道要出这院子还不惊动人,只有泠之继的声东击西肯定不够,还得靠萧天离抱着自己“飞”出这相府,也不多说什么,由着萧天离搂着自己足尖点地,一路掠过亭台楼阁,落在花草树木,这倒是齐倾墨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宰相府,四四方方,果然像一座监狱。 最后翻过那堵朱墙,停在外面等着的马车旁。 “怎么样,飞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我的功夫是不是很好?”萧天离乐呵呵的邀功。 “带我去见她。”齐倾墨却理也不理他,径直上了马车。 萧天离深呼吸一口气,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简直太过分了,还喜怒无常,今日白天的时候明明情绪低落得要死,现在这样高贵冷艳是要闹哪样? 颜回吞了吞口水,很自觉地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多看一眼碰了一鼻子灰的爷,专心地研究着马缰。萧天离本来还想找颜回发泄一下,可看到他这副样子有气也找不到撒的地方。最后只能气恼地跳上马车,闷声地坐在马车一角。 “说说叶月的事。”齐倾墨一早就叫萧天离打探过了,但始终不是很详尽。 “切,你求我啊。”萧天离还憋着气,白眼一翻。 齐倾墨斜眼瞥了一下,心中想的全是叶月的事,也没去搭理他,萧天离一个人闷了半天,原本以为齐倾墨至少会来跟他说两句话,结果只能失望着叹息坐起来,就不该指望齐倾墨这样的人会低头会撒娇啊。 “现在是你要求我好吗?你能不能有个求人的态度和认知?”萧天离坐起来恼道。 “说说叶月的事。”齐倾墨说。 “叶月原本茶楼卖唱的女子,有一天让齐铭遇上了,就带回来了。”萧天离言简意骇。 “家中还有没有人?” “没了,孤儿。”萧天离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马车终于停到了一座看上去极为普通的院子外面,略有些破旧的木门还掉了漆,齐倾墨拉好斗篷遮住大半张脸才下了马车,低头跟着颜回往里走去。 一直走到后院的屋子里,烛火微黄下,齐倾墨遇到了许久未见的柳安之,路上萧天离已经说过,叶月失血太多,交给别人又不放心,正好柳安之“闲着没事”,就让他“请”过来了。柳安之此时正扁着嘴皱着眉给叶月下针,看他动作似乎不耐烦透了。 “你来干嘛,不捧着你的凤血环到处招摇了?”柳安之一见到齐倾墨就没好气地骂道。 齐倾墨下意识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对于自己的失信她并没有太多歉疚,原则不是不可打破的,只要它被打破得值得。 第84章 搞清状况 柳安之本还想再说什么,但一抬头看见的就是齐倾墨脸上的伤,只随意擦点药的伤口还兀自通红着,甚至有一点点肿起,手上还缠着丝巾,有一点点血迹已经渗了出来,微微泛红。 一肚子的怨气就突然就消失了,他掏出个瓶子扔到齐倾墨脚下冷声冷气:“如果不想脸毁了就上药。”又对萧天离发脾气:“你怎么不说她受伤了?” 萧天离摸摸鼻子,柳安之这脾气发得有点没理由,说道:“你不也没问吗?” “我还没问这女的是不是你搞大的肚子呢,你干嘛主动告诉是齐铭干的好事?”柳安之像是吃了火药,戗得萧天离满头满脸的灰。 “这点儿伤她又死不了!”萧天离也恼了,但不知道是恼柳安之对齐倾墨过份的关心,还是恼他的话太气人。 “要不我也往你脸上来一下,反正也死不了。”柳安之怪声怪气,目光不善地看着萧天离:“她一姑娘家脸上划破了,你也不上心,你一大老爷们儿破了相估计也不是个事儿吧?” “诶我说你……”萧天离手一指,准备好好跟柳安之理论一番,却被齐倾墨淡淡的声音打断了:“她怎么样了?”齐倾墨捡起在脚边滚了两圈的小药瓶,想想自己从柳安之这里扒来的药可还真不少。 柳安之收好金针擦擦手,瞟了一眼齐倾墨闷声说:“死不了。” “醒过来了吗?”齐倾墨走近床榻,叶月看上去脸色青白。 柳安之往叶月肩上点了两下,叶月闷哼一声悠悠醒过来,齐倾墨看着这张跟齐倾人八成相似的脸,笑意渐深,齐铭啊齐铭,自找死路你能怨得了谁? “还疼吗?”齐倾墨替她掖了掖被子,笑容亲切。 “你是谁?”叶月看上去很警惕,双手抓住被子敌视地看着齐倾墨。 “我是齐铭的七妹,你今天在胭脂店见过我。”齐倾墨丝毫不介意让叶月知道,是自己给她设了局。 果然叶月眼睛瞪大,一下子从**坐直了起来,恨恨地盯着齐倾墨:“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齐倾墨轻轻笑说:“我不是在害你,我是在救你。”她笑起来的样子温柔动人,眸子里的冷色令人不能直视,“如果不是我骗你齐铭要成亲了,你会告诉他你怀了孩子吗?你会逼他娶你进门吗?你会知道原来你不过是齐倾人的一个替身吗?” “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叶月的眉目间还是少了些齐倾人的高傲,哭喊起来略显柔弱了些。 “你以为你瞒着齐铭偷偷把孩子生下来,携子逼婚,他就会娶你吗?”齐倾墨冷眉看着她。 “他会的,他说过会一生对我好,他会娶我的!”叶月的泪痕一直挂在苍白的脸上,口里不断说着齐铭一定会娶她,女人啊,果然一旦相信了男人,就会变成最愚蠢的动物。 “他会光明正大,明媒正娶地迎一个跟自己长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进相府大门吗?他要真的喜欢你,会把你藏在荒郊野外不让你抛头露面吗?会不顾你的死活,灌你喝下一碗红花打掉你们的孩子吗?我告诉你。”齐倾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地绝情和残忍,每一字每一句都划在叶月心上:“齐铭他不喜欢你,他看中的是你这张皮而已。你夜夜承欢在他身下时,他想的是另一个女人,他爱的是相府大小姐,是艳满京城的齐家千金,是他的姐姐,齐倾人!而你,没了这张皮相,连路边的草芥都不如,你懂吗?” 齐倾墨的话啊,太过鲜血淋漓,灌满了仇恨与冰冷,丝毫不顾及叶月刚刚才痛失爱子,知晓真相,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破开叶月给她自己编织的假相和梦境,让她看清这个真正的实事到底有多残忍。 柳安之皱了皱眉,齐倾墨的话太过刺激人,叶月失血过多刚刚才醒过来,这样的话足以再杀死叶月一次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难道同为女人,她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萧天离就淡定多了,坐在一边潇洒地一手支额观看着齐倾墨,这才是真实的她,温情相待这种事,永远不要想在她身上看到。 “啊……”叶月像是疯了一样尖叫起来,夹杂着哭声格外凄惨,挥着双手拍打着齐倾墨,摇着头泪水泛滥:“不是的,你骗我,你骗我,不是这样的!” 齐倾墨用力扣住叶月的双手,无情的话直扎入她的心脏:“是不是这样,你心里很清楚,要么,你现在接受事实,我会保你一命;要么,你冲出去找齐铭问个清楚,横死当场,我绝不再多说一句!” 说完齐倾墨狠狠扔开叶月,她没兴趣对一个一直搞不清状况的人多费口舌,救她一命不过是看在她跟自己前世身世一样凄惨的份上,如果叶月要执迷不悟,齐倾墨决不会多浪费一点点心思和时间在一个自找死路的人身上。 萧天离抬了一眼,齐倾墨双手缠着的白纱因为用力过大,早已被鲜血染红,还有血滴顺着指尖点点坠入尘埃,她的神色果然又如同死水不喜不悲,似乎眼前人的死活她毫不关心,漆黑如深潭的眸子里不知藏着怎样不堪回首的过往,让她连想也不愿想起。今日在城郊外她的绝望与无助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她坚强的外壳下到底埋藏着多少不能碰触的伤心事? 柳安之默默转过身,他不喜欢这样的齐倾墨,跟他摸过的那些死人一样,没有感情,没有温度,像是从地狱来的鬼魂,甚至没有灵魂。 起身拿过柳安之还放在桌上的纱布和药膏,萧天离一点点摊开齐倾墨血迹斑驳的双手,解开已让鲜血染红的白布,浇着清水给她冲洗,齐倾墨想收回手,萧天离眉头一皱低声一喝:“别动!” 他神色温柔专注,对着齐倾墨的手轻轻吹着气,提起自己的衣袍一点点擦干水渍,倒出小瓷瓶里的药膏均匀的抹开,那几道狰狞的疤也霎时变得可爱了,一边包着伤口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其实齐倾人知道你的存在,是她默许了齐铭来找的你,齐家现在唯一保住齐铭和齐倾人名声的方法就是杀了你,只有你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了,这件事才会慢慢消停。而且,齐倾人是当今太子未过门的妻子,这件事早晚会传太子耳中,我想不出齐倾人和齐铭有什么理由放过你这么个隐患。” 萧天离的眼神幽幽,像是浮在暗夜里的一块黑曜石,沉静睿智,绑好齐倾墨受伤的手,抬眼看着一脸慌乱的叶月时,他脸上浮现的笑容像是带着致命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所以,她真的是在救你,只要你不找死,你就死不了。” 叶月渐渐冷静下来,但神色仍有些呆滞,麻木空洞的眼神在她泪迹斑斑的脸上,很是惹人怜惜,齐倾墨看着外面的月色,皎洁的月光十分空灵,万物像是浮在月亮里,她微微闭眼:“如果你想清楚了,今晚就走,我没义务一直帮你藏身。” 过了片刻,传来叶月略显柔弱却带着肯定的声音:“我不走,我要报复他们,你们费尽力气把我救回来,一定是有用处的,我可以帮你们。” 齐倾墨有些讶异地回过头,眼前的女子头发松乱,但一双眼睛却比起刚才明亮很多,那种明亮没有人比齐倾墨更懂得,那是被仇恨点然的光芒,拥有焚烧一切的力量。 情到深处转无情,如果不是齐铭伤她太深,叶月这样本性软弱的人也不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恨意。 “你想清楚了?”齐倾墨问。 “既然他对我无情,我何必对他有义?是他负我在先的,怨不得我,就算是为了我的孩子,我也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齐倾人!”叶月突然像换了个人,语气坚决,后又转无奈:“我虽然不及齐小姐你聪明,但我也知道我一旦走出丰城,说不定就会被那个负心汉的人杀了,还不如跟着齐小姐。” 齐倾墨与萧天离对视了一眼,见他微微点头,齐倾墨才说:“叶月,我要你明白的是,你选的是一条最难走的路,比死还难。” “死?死算什么,只要能让他们一无所有,身败名裂,死算得了什么?”叶月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好,我还要你明白的一件事是,我不会帮你报仇,我们最多算有着同样的目的,只是合作关系,如果我发现你会危及到我,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你清楚吗?”齐倾墨可不会承诺帮叶月报仇之类的话,叶月对齐铭先前的感情如此之深,谁能保证她日后不会生出别的想法? 到时候,可就怪不得她狠心了。 “我明白。”叶月点头,她与齐倾墨相处时间不长,但不知为什么,对齐倾墨她有着发自本能的害怕和畏惧。 第85章 齐宇来访 “如此,最好。”齐倾墨说道,“我会帮你找一处安静的地方,需要做什么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你要绝对听我话,否则你的死活我不会管。再一次记住,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不要指望我会心软,如果你因为冲动犯下什么错误会致命,我不会救你,相反的,我会明哲保身。” 叶月终于第一次看清了烛光下齐倾墨的脸,明明是这样一张风华冠绝的脸庞,却不知为何有着铁石一般的心肠,冰冷的眼神不带半点情意和温度,令人望而生畏。她咽了咽口水,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休息吧。”齐倾墨收回目光,拂了下袖子转身便离开,没有再多一句废话。 萧天离跟柳安之收了东西出来,在院子里看见对着月光和桂花树发呆的齐倾墨,美丽的月光穿过,她沐浴在无边的光辉里,却显得寂寥苍老。 是的,苍老,像是历经了千般红尘的苍老。 此时的叶月,跟当初的自己何其相像?以后看着叶月,便会想起自己吧? “柳安之,照顾好她,尤其是她的脸。”齐倾墨抬着脸,无尽的月华尽数落入她的眼中,像是装进了整个星河般璀璨。 “我跟她又不熟,我干嘛要照顾她?!”柳安之鄙夷一声。 “为了凤血环,为了我以后不知会踏上的那样的路,为了,我只能信任你。”齐倾墨看向他,目光真诚。 是的,她现在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只有柳安之。连萧天离,他们之间都参杂了太多算计与利用。或许柳安之不如看上去的那般纯净,但至少,她从心底深处不必对他设防。 柳安之鼻孔朝天,哼了一声,但却算是应下来了。只不过接应下来的理由他自己都找不到,到底是因为凤血环还是因为齐倾墨。 萧天离心里略有些不痛快,齐倾墨对柳安之全心全意地信任在他看来有些扎眼,爬上马车在里面喊了一句:“还回不回去了?” 齐倾墨信任地看了一眼柳安之,她相信在柳安之的医术之下,叶月会恢复得很快,也会越来越像齐倾人的。 趁着月光回到齐府,萧天离几乎是把齐倾墨扔到地上的,齐倾墨差点摔倒,没好气地白了萧天离一眼,然后发现果然屋子里跟她想象的一样,一片狼藉。 鹊应扶着泠之继从一边走出来,泠之继手臂上全是血,肩头也有一道,齐倾墨连忙跑过去扶着她坐下问道:“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泠之继疼得吡牙裂嘴叫苦不迭:“我把齐铭那混蛋引开之后本想回鹊应屋里等你回来,哪成想齐铭直接杀进了房间,一心要取鹊应的命,我不敢把动静闹得太大,跟他缠斗了一番,本来我居下风,但不知道外面怎么响起了咳嗽声,齐铭突然就收手回去了。” 她一边说鹊应一边内疚地勾着头,专心地替她捂着伤口,血都从她手指缝里流了出来:“谢谢你,泠之继。” “谢什么,我本就是来保护你们的啊。”泠之继大大咧咧一挥手,又牵动了伤口,疼得“吡”地一声。 “你做得不错,能在齐铭手下还保住一只手,武艺有长进。”萧天离难得的夸赞了泠之继一句。 齐倾墨松开泠之继,脸上的凝重之色却半分也未减,齐铭果然还是想杀了鹊应的,就因为鹊应在街头撞破了他的好事一次,就要杀人泄恨,果然是“大丈夫”所为! 看来必须要有所行动,趁早把这些事情了解了,鹊应才能真正的平安无恙。 对于齐倾墨的“护短”萧天离一早就已经见识过了,所以一看到齐倾墨这副神色,萧天离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但齐铭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倒是有个想法,你想不想听?”萧天离诡秘一笑。 “说说看。”齐倾墨边说边吩咐鹊应扶着泠之继先下去,泠之继的伤口要赶紧包扎才行,不用时时在这儿守着。 “那你可要听好了……”萧天离凑过来在齐倾墨耳边轻声细语一番,漂亮的睫毛下面眼睛透着智慧的光,暖暖的气呼在齐倾墨的耳后,薄薄的唇嘴角带着狡猾的笑意。 过了片刻,齐倾墨的眼睛都笑弯了,转过着看着萧天离:“你对自家兄弟下手,可真是丝毫也心软。” “他对我,也未必心软过。”萧天离嗤笑一声,脸上的笑意瞬间凉薄。 齐倾墨忽然感觉或许萧天离选中自己帮他,也许就是因为大家都是薄情薄幸之人,只要这样的人,在阴谋的厮杀中,手段才足够不留情。 次日齐倾墨难得睡了个好觉,一直到了日上三竿还没有起床,鹊应跟泠之继还有丽梅在外说着闲话,丽梅看着泠之继手臂上的伤口有些害怕,所以话倒也不是很多,只闷着头绣着花样。 “丽梅,你女红这么好,不如替小姐制两件夏日里的衣裳吧。”鹊应翻看着丽梅绣的一方枕巾,上面的夏日荷花栩栩如生,碧叶粉花,像是一阵风吹来,就会随风摇曳。 “好啊,就是不知道小姐喜欢什么样的花样。”丽梅得了鹊应的夸奖,也很是欢喜。 “小姐喜欢清爽的,嗯,也可以稍微华丽点,小姐都不挑的。”鹊应本想说齐倾墨喜欢简单大方的花样,但一想到现在的小姐变化这么大,连大红色的衣服都来者不拒,或许喜好也变了不少。 “时下流行的是鹤羽裳,我给小姐做这个吧。”丽梅想了会说道。 “嗯,也行。” 几人正你来我往地说着话,齐宇却不知何时到了门口,泠之继陡然站直了身子,手放在腰间的长剑上,随时准备拔剑而出。 此时齐倾墨仍在睡觉,鹊应很自然地走到泠之继和丽梅前面,挡住他们看着齐宇:“不知五公子前往,有失远迎,还忘五公子见谅。” 齐宇的脸上是终年不见好转的苍白虚弱,来回打量了鹊应两眼,小小的一个丫头侍女被人诬陷与自己有染后,还能这么从容不迫地跟自己说话,看来齐倾墨的确很会带人,带出的婢女都比起常人的心性要强很多。 “鹊应姑娘言重了,我是来找七妹的。”齐宇说道。 鹊应脸上放上得体的笑容,也不因为她跟齐宇被人泼过脏水有半丝动容,她虽不及齐倾墨冷静聪明,但也想得到那事肯定是得了齐宇的默许,齐铭和齐倾人才敢做的,对于齐宇,她提着十二万分的谨慎:“小姐尚在休息,五公子如果没什么要事,还是等下再来吧。” 齐宇心想着齐倾墨何时有了这么大的胆子,连家中兄长要见她,也还要看她是不是睡好了?神色微微转冷,齐宇说:“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鹊应姑娘叫七妹起来吧。” “不知是何事,我也好向小姐交代一声。我家小姐脾气不好,睡觉的时候如果有人恼了她,说不定会火冒三丈。”鹊应依旧笑意盈盈,但掌心微微握紧,她面对的可是齐家的五公子,这个有着白狐狸之称的狡诈之人,紧张也是情理之中。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此事事关齐府名声威望,鹊应你要是耽搁了,承担得起吗?”齐宇淡淡说道,但话语里的威胁之意不言而表。 泠之继走上前两步,冲萧天离说道:“你个大老爷们儿吓唬个小姑娘,你也好意思?” “我堂堂相府如今是成什么样子,连个外来的阿猫阿狗也敢在这里放肆!”齐宇终于声音一冷,皱眉看着泠之继这个外人。 “五公子此话差矣,泠之继是小姐的朋友,阿猫阿狗的,我们小姐从来不养。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被称之为人,所以,五公子倒不如说相府养了好些阿猫阿狗,大半夜的发起疯来真是让人招架不住。”鹊应也恼火了,泠之继昨天为了救她身负重伤,现在哪里能忍得了齐宇对泠之继的冷嘲热讽?说出去的话带了刺,倒是齐宇没有想到的。 泠之继愣了下,在她看来,鹊应就是齐倾墨的一个小跟班,没想到这个小跟班可以爆发出这么大的勇气,还是为了维护自己跟齐宇对着呛了起来,果然跟着齐倾墨久了的人,都会学到齐倾墨的强势。 “丽梅,你眼睛不舒服吗?”泠之继突然注意到丽梅的眼睛一直在翻来翻去,往上抬起又迅速放下,身子也紧张的僵硬起来,冷之继脱口问道。 “啊!不,没有,我没有不舒服。”丽梅连忙摆手,显然让泠之继突然冒出的问题吓得不轻。 “没有就好。”泠之继神经大条,丽梅这样说,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齐宇看着鹊应尚有些稚嫩的脸,虽不是倾国倾城之色但别有小家碧玉的味道,但眉目间却染上了齐倾墨的刚强与倔强,他沉了下气,再次说道:“鹊应姑娘,今日七妹我是见定了,你以为就凭你拦得住我吗?” 第86章 狐狸齐宇 “她拦不拦得住我不知道,但五哥仗着身份欺负三个女子,还真是好气魄。”齐倾墨在齐宇刚来的时候就醒了,只是想看看鹊应会怎么应对齐宇,就一直赖在**没起来,这会儿见闹成了僵局,再下去按着鹊应的硬性子,只怕真要跟齐宇杠上了。 姿态慵懒的她挑开帘子拖着步子走出来,笑着对鹊应点点头,示意她做得很好,鹊应连忙过来搀着她坐下,说:“小姐你难得睡得这么好,怎么就起来了?” “不起来,五哥只怕要把我这西厢阁给拆了。”齐倾墨笑看着齐宇,“坐吧,五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七妹倒真是会享受,手底下的丫头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齐宇也不客气坐在齐倾墨对面。 “五哥过奖了。”齐倾墨才不会跟齐宇客气,她手底下的人自然没有一个是弱的,“昨天晚上我不过去院子里走了走,回来鹊应跟泠之继差点就去了半条命,我自然半夜睡不安稳了。” 齐宇嘴角冷笑:“昨天府中混进来两个毛贼,三哥前来捉贼误伤了两位姑娘,此事倒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这个人比较奇怪,不管是出自什么多少理直气壮的原由,我总是习惯以牙还牙,以血偿血,所以五哥,泠之继的伤,我这里先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泠之继不是齐倾墨的人不错,但却是因为自己受的伤,而且她还是萧天离的人,总没有让她在这里受了委屈没地儿说的理由。 泠之继微有些错愕地看着齐倾墨,原本杀手探子的命是最不值钱的,就算是跟着自家爷,比起别的杀手好了许多倍,但也从不曾奢望爷会替他们报仇血恨,更别提替他们出口恶气了。齐倾墨这番话让她深为震惊,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的死活是有人顾的。 眼眶一热,泠之继连忙拿袖子擦了下眼睛,干咳了两声眨了两下眼竭力装作没事的样子。鹊应悄悄拉住她的手,柔软的小手里的温度让人觉得很舒服。 齐倾墨好整以暇地看着齐宇,昨天晚上泠之继说,齐铭听到外面有人咳嗽一声就立刻收手退去,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咳嗽的人肯定是齐宇。到底是比齐铭聪明一些,如果鹊应死了,齐铭就算是有翻天之能,齐倾墨也会不顾四夫人的面子要置他于死地。 “此事不值一提,我来是找七妹说事儿的。”齐宇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切入主题。 “不知是什么事?”齐倾墨问。 “七妹洞察神机,长姐和三哥做出这样的事,幸好一早让七妹你察觉,不然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笑话。”这才是会说话的人,把事情跟齐倾墨撇得干干净净了,才有跟齐倾墨谈条件的可能,齐宇倒真对得起他白狐狸的称号。 “五哥说得是,出了这样的事,父亲又不在家,倒真是让人挺难为情的。”齐倾墨稳稳当当地接过齐宇的高帽子,戴在自己头上。 “是啊,如今父亲不在,许多事情要我们兄妹同心协力才好,虽然七妹不愿与我们同进退,但是在此事上,我想七妹也不想闹得太大,毕竟真的惹怒了皇上和皇后,齐家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齐宇的话,绵里藏针,此事可大可小,齐倾人是萧天越的太子妃,若真的逼得齐铭没有退路了,齐宇也不介意捅到皇上跟前,到时候齐家上下没有一个人逃得过严惩,齐倾墨也不例外。 他是看中了齐倾墨不会这么想早死,才有底气跟齐倾墨来谈判的。 “是啊,所以五哥有何妙计?”齐倾墨对齐宇的打算心知肚明,只是不挑破,看他如何翻转此局。 “如今之计,唯有让长姐与太子迟早成婚压住谣言,再给三哥说一门亲事,力证此事与他们二人没有关系,最后,那个叫叶月的女子我还希望七妹能交给我,有些时候有的女人不自量力勾引了不该勾引的人,总要付出代价的。”齐宇说道。 “不知五哥准备让三哥迎娶哪一府的大家闺秀呢?”齐倾墨好奇地问。 “并不是哪家的闺秀,而是宣摇国的公主,叶凌奚。我今早已向皇上递了折子,想来不日就会有答复。” “咯噔”一声敲在泠之继心里,叶凌奚,这不是师父喜欢的那个女子吗?莫百衍曾经为了这个宣摇国的公主,连爷三皇子的话都不听,在宣摇国多待了近一个月才回临澜来。按着莫百衍的脾气,如果知道齐铭要迎娶叶凌奚,只怕会操着家伙直接来相府把齐铭给斩了吧? 鹊应的表情也有些古怪,她和齐倾墨虽然只见过那位叶姑娘一面,但对她却极有好感,活泼天真,率性自然,要是嫁给齐铭那才真是白白糟蹋了一个好姑娘。 齐倾墨想的却比她们要深远许多,叶凌奚,宣摇国公主,瑾诺最呵护的妹妹,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齐铭此时名声扫地,如果能娶到叶凌奚,就等于娶到了整个宣摇国的支持,任谁也不敢再说他半句是非。太子萧天越即便是再恨齐倾人,再不喜欢齐倾人,也只能看在齐家与整个宣摇国结亲的份上,迎娶她进门。 一旦齐家与宣摇国结亲,实力将远远超过太萧天越母族郑家人和三皇子萧天离,扶持太子登上皇位如同囊中取物不说,连将来称霸朝野也只是轻而易举的事。 再说皇上那里,当今圣上虽然心思莫测,但能与宣摇国结亲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他决无否决的可能。 齐宇这一步棋走得着实好,一箭多雕,妙得齐倾墨都要忍不住替他叫好。 “所以现在,只差七妹把叶月交给我了。”齐宇知道齐倾墨是聪明人,会把这件事的本质看得透彻,那如今唯一的隐患就是叶月了,只有除掉叶月,此事才算真正的落定。 齐倾墨却一扬眉:“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儿?三哥自己闯了祸,还没有把人看住,五哥你这会儿却上我这里来要人,不是很荒谬吗? “我以为七妹是聪明之人。”齐宇声音微沉。 “鹊应送客。”齐倾墨眉锋一冷。 鹊应走上前一步:“五公子请。” 齐宇也不拖泥带水,起身告辞,既然道不同那便不相为谋,他就不信丰城再大,大得过天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叶月挖出来! “丽梅,我有些渴了,去帮我备些杨梅汁。”齐倾墨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像是全然不把齐宇的话放在心上一样。 “好,我这就去准备。”丽梅有些意外,因为往日里齐倾墨的吃食都是鹊应准备,突然齐倾墨让自己去插手,她觉得这是齐倾墨开始渐渐信任她的好兆头。 看着丽梅走远了,齐倾墨一扫慵懒之色,眉目冷冽,对泠之继说道:“去找柳安之,拿着这个叫他把叶月带去宣摇国圣主那里,只有那里齐宇才不敢搜查。”齐倾墨褪下手腕上的凤血环递到泠之继手里,时间很紧,她不能冒半点风险。 “是。”泠之继点头。 “你去柳安之那里的时候,肯定会有人跟着你,你只说是去找柳安之拿药治你手臂上的伤口,悄声告诉柳安之行事一定要隐蔽,一切小心。” “我明白。”泠之继的心里微微发生了变化,以前是萧天离叫她来保护齐倾墨,所以她对齐倾墨的话只是服从听令,如今是心甘情愿地替她做这些事了。 “鹊应,你去一趟金风楼帮我买一份银鱼回来,把这张纸条交给那里的掌柜。”齐倾墨边说边写,吹干墨迹就交给鹊应,又叮嘱道:“挑人多的地方走,不要落单,跟那掌柜的说话时神色一定要自然,知道吗?” “我知道的,小姐放心吧。”鹊应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仔细收好字条,郑重点头。 “去吧,路上小心。”齐倾墨拍拍她的肩。 她们两个刚从屋子里出去,丽梅就端了杨梅汁过来,奇怪道:“鹊应姐姐和之继姐姐呢?” “一个呢,去找大夫拿药了,另一个去帮我买吃的去了,听说金风楼的银鱼乃是一绝,今天晚上我们就吃这个了。”齐倾墨接过杨梅汁,细细尝了一口。 “哦。”丽梅应了一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她是第一次跟齐倾墨单独相处,竟有些寻不到话头了。 “听说你女红很不错?”齐倾墨突然问道。 “那都是鹊应姐姐取笑我的。”丽梅脸上微微羞红。 “做得好就是好,哪里是取笑,你去拿点丝线过来教我做女红吧。”齐倾墨放下杨梅汁,等待的时间很长,总要做点什么事打发时间才好。 “那小姐您等一下,我这就去拿线和布过来。”丽梅连忙说道。 齐倾墨点了点头,放下杨梅汁,这夏日里的天气是越发热了,屋子里放了许多冰块都不顶事。摇了摇扇子,齐倾墨让自己全力静下心来。 第87章 金风细雨 相府东阁的房间本应是姚梦住的,但是齐宇地位特殊,齐治特许他住进了这间仅次于主屋的阁楼里,放眼看去满屋子都是书,高高的书架上面古籍旧本不计其数,整个屋子都萦绕着书香气和中药微微的苦味。 齐宇拿着一卷书坐在书桌前,一边看一边写着什么,窗子突然响了三下,齐宇放下书笑,起身将窗子打开了一丝缝儿,外面有个低沉的嗓音:“三公子,属下无能,我们把人跟丢了。” “什么?”齐宇不太确信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料定齐倾墨会有所行动,所以叫人盯在她阁楼外,果不其然看到泠之继和鹊应相应外出,派人一路尾随想探知齐倾墨的打算。 按理说,他派出去的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跟踪泠之继和鹊应两个丫头怎么都不应该失手才是。 “属下该死!”外面的人声音不由自主的发抖,这位看上去病恹恹的五公子手段何等残暴,他们可是见识过的。 “说说什么情况。”齐宇沉着声音问。 “泠之继一开始去了城南神医馆,属下在外面听了会儿,她是去找柳安之求药的,等了片刻里面却没有声音了,属下斗着胆子戳破了窗户纸往里面看,结果不知怎么的就昏迷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人去楼空了。”那人的声音已经有些微不可闻了,隔着一堵墙,他也能感受到齐宇身上的阴冷。 “柳安之乃是神医,你居然敢戳破窗户纸去看,这种狗胆真是让人敬佩啊。”齐宇的话阴声怪气,莫名让人胆寒。 “属下知错,属下该死!”那人不停认错。 “鹊应那个该死的丫头呢?”齐宇并非真的像是看上去的那么心胸开阔,相反他是极度狭隘之人,却要在外面装作大度能容的样子,可想而知他的心理是何等的扭曲。 “她去金风楼买一道银鱼,另一波人一路跟着,但是不知前面怎么涌来了一群玩杂耍的人,再跟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如果可以看见,外面那人身上想必已经冷汗淋漓了。 “哦,连个皮毛功夫都不懂的丫头都看不住,你说我还养着你们做什么?”齐宇阴恻恻的声音令人不寒而粟。 “属下……甘愿领罚。”那人的话透着豁出去的感觉。 “今日失职之人各断去左臂,下次再犯,自去领死吧。另外盯紧齐倾墨的屋子。”齐宇说完轻轻关上窗户,似乎这一道命令下去不是血光四溅,而是云淡风清的一道茶一样。 转身回到书桌前,齐宇再拿不起那本书,目光久久凝视着西边,那里是齐倾墨的西厢阁,一个小小的女子,从前名不见经传,如今是怎么做到光芒四射的? 夜幕渐渐降临,齐倾墨跟丽梅已经绣好了半方手帕,齐倾墨的女红的确不如丽梅,针脚不够缜密,手法不够娴熟,但漫长的时间却算是打发了过去。 “小姐,怎么鹊应姐姐和之继姐姐还不回来?”丽梅小声问。 “大概路上遇到什么趣事,一时半会儿舍不得回来了吧。”齐倾墨淡淡说道。 “那要不要去帮小姐准备晚饭?”丽梅看着渐黑的天,想起齐倾墨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不用了,就坐这儿吧。”齐倾墨此时哪里吃得下饭,鹊应和泠之继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是……”丽梅还想说些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倒地茶几上。 齐倾墨神色警惕地看着四周,放下手中的针线,悄悄握紧了袖中一把小小的匕首,那是她买来防身用的,要么杀人,要么自杀。 “齐小姐别怕,是三皇子叫我来接你的。”一个清瘦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隐出身形,不是莫百衍是谁? “是你啊。”齐倾墨早该想到,此事跟叶凌奚有关,莫百衍必然是要出手的。对于这一张萧天离最得意的王牌,她很想知道,莫百衍到底有何强大之处。 “齐小姐请跟我来。”莫百衍伸手,示意齐倾墨跟着他。 齐倾墨关上屋子的门,跟着莫百衍一路往后走,从后门出了西厢阁,来到一处假山前,莫百衍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那假石竟然挪开露出一条黑黝黝地暗道来! “这是!”齐倾墨讶异一声。 “进去再说。”莫百衍率先走进暗道,齐倾墨连忙跟上,一进密道假石就挪了过来堵住了入口,莫百衍点燃了火把在前面带路。 这条密道很干燥,看上去已经挖了好些日子,曲曲折折不知通向何处,而且分岔口极多,如果是不熟的人进来,定会迷失在里面。再看两边凸起的石头,齐倾墨毫不怀疑一旦触发了这些机关,里面的人会被暗箭射成肉泥。 莫百衍举着火把走在前面,边走给边给齐倾墨解惑:“这是爷在两年前挖通的密道,说来很巧,相府的密道并不好挖,一共也只有一个入口,就只挖在了西厢阁后面,齐小姐你又恰好住在西厢阁,不然此事还真有些难办。” 齐倾墨按不下心中的震惊,她知道萧天离肯定有一定的底牌,但没想到他竟然敢在丰城,敢在天子脚下挖通密道。而且既然连宰相府都有的话,那这丰城中只怕无处不是他的暗道,他的眼线了。 这样想想,萧天离真是一个可怕的人,在他玩世不恭的皮相下,心机深沉毫不亚于自己,而且这些暗通挖通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看来萧天离远比自己想的更有实力。 “这些密道分别通往何处?”齐倾墨问莫百衍。 “你想得到的地方都有,所有的密道都只通往一个地方。”莫百衍许是得了萧天离的意思,对齐倾墨毫不隐瞒。 “金风楼。”齐倾墨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莫百衍停下步子回头看了齐倾墨一眼,果然如爷所说,齐倾墨其智近妖:“不错,就是金风楼,金风楼里的人,上至掌柜下至小二,都是爷的暗子,这些人随便一个拿出去都是一流的杀手和眼线,除了金风楼,还有细雨阁也是爷的。我负责帮爷打理金风楼,这里是负责暗杀行动的地方。” “细雨阁如果我没有猜错,负责的是那位传说中的青微姑娘,你既然是专攻暗杀,那她就是收集情报的对吗?”齐倾墨心里很轻很轻地跳了一下,青微姑娘,原来你这么有来头。细雨阁,可是放眼天下,最具盛名的青楼啊,那里的女子能让你心甘情愿的倾家荡产,只为博佳人一笑。 青楼这种地方总是消息流通最多的地方,而且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谁能想得到,让萧天离为之放弃整个天下,宁愿一死的人,竟然是管理着一家青楼的老鸨呢? 难怪萧天离经常流连青楼红馆,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齐小姐聪明,细雨阁的确是青微姑娘在打理,金风细雨,只有在一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实力。”莫百衍犹豫了一下,才说:“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齐倾墨不知莫百衍突然地踯躅是什么意思。 “青微姑娘跟着爷至少有四年了,从十四岁跟到十八,期间替爷挡过刀挨过剑,试过毒酒尝过百药,所以……”莫百衍看着齐倾墨清寒如星的眼睛,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所以我最好对三皇子不要抱有任何非分之想,因为不仅仅青微姑娘跟三皇子的情谊,也包括了细雨阁没了青微姑娘将是难以想象的损失,对吗?”齐倾墨毫不介意说出莫百衍不好说出口的话。 “抱歉,这些话我觉得应该要跟你说清楚才好。”莫百衍说着抱歉的话,但脸上却不见丝毫内疚。 或许他能成为萧天离最得力的手下,就是因为他分得清事情的轻重,在儿女私情和千秋大业之间比起来,齐倾墨的确是毫无悬念地成为可以被牺牲的那一方,所以越早斩断情丝越好,何必怀抱内疚? 现在齐倾墨突然明白了当初颜回和泠之继为什么对自己抱着那么大的成见了,如果青微对萧天离这么重要,那自己如果真的对萧天离抱有什么想法,只怕会引发无可收拾的后果。而且,萧天离怎么能够背叛青微? 一个为了他耗尽青春,出生入死的女人,如果他辜负了,那才是真的禽兽不如。 “你放心,我对儿女情长的事,没有半分兴趣。”齐倾墨笑得清风自若,话语字字干脆,不带半分拖沓。 “那就好。”莫百衍点点头继续转身引路。 齐倾墨跟在后面脸色如常,但只有她自己感受得到,心底最深处某些将要破土而出的情绪,过早的死寂于倾盆狂雨中,钝钝的疼痛涌上喉头,她一口吞下,毫不迟疑,任心里被拉扯得皮开肉绽,也不可能往外泄露半点。 既然明知不会有结果,最好连开始都不要。 漫长曲折且沉闷的在地道走了许久,往前明明还有很长一段路,他却停了下来,来回几下敲了敲几块石头,石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道楼梯,爬上去之后刺眼的烛光一下子照进来,刺得齐倾墨眼睛有些疼,不由得拿手挡了挡。 第88章 深夜密会 “小姐,小姐!”鹊应的声音急切地传出来。 “鹊应。”齐倾墨微眯了半天的眼,才渐渐适应了这里头的光线,跟莫百衍走出来,看着鹊应毫发无伤这才落下心来,“泠之继呢?” “我在这儿呢。”泠之继从远处打了个招呼,齐倾墨这才发现这里是金风楼的四楼,那个千金难求一席之地的地方,泠之继走过来勾着鹊应的说:“我就说我师父出马,小姐肯定安然无恙,你还偏不信。” “没大没小没个正形,还不退下。”莫百衍骂了一声。 “哦,是,师父。”泠之继吐了吐舌头,乖乖缩着脖子跟颜回站在了萧天离身后。 “没事就好,我们可等了你老半天了。”萧天离说着看了一眼桌上的人。 今天人来得可真不少,玉菩萨瑾诺,柳安之,加上萧天离这个主人,满满地坐在屋子里。 “叶月怎么样了?”齐倾墨谨记了莫百衍的话,不再多浪费时间,先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下半辈子再想那些无关痛痒的事吧。 瑾诺站起来递过凤血环给齐倾墨,说道:“我一接到你的信就立刻安排了地方,已经藏好了,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藏这么个人做什么?” 齐倾墨戴好凤血环,转动了下镯子,似是低声自语,又似跟瑾诺说话:“自然有用,用处大得很。” 瑾诺无奈苦笑,没想到答应跟齐倾墨合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帮着藏一个跟齐倾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齐倾人可是萧天越未过门的太子妃啊,想也不想用便知道此事一定会牵涉上太子萧天越。他一接下此事,就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什么他那里藏身才是最安全的都是次要,齐倾墨这么做是想把他彻底绑上一条船罢了。 “你不用这样一副不甘愿的表情,如果你知道你的妹妹将被指给我家那个好三哥齐铭,你就会感谢我了。”齐倾墨敛起全部的心绪,心如铁石,是到了谈交易的时候,就不要想太多令人软弱的事。 “你说什么?”显然瑾诺还没有得到风声,甚至朝中只怕都只有几个人知道,齐宇肯告诉自己的原因是想要挟自己交出叶月而已。 “她说得不错,今日清晨,齐宇向我父皇递了密折,想要替他三哥齐铭求娶宣摇国公主,我想宣摇国只有一位公主吧?”萧天离也起身说道,跟太子明争暗斗这么些年,他在朝中自然有他的人脉和眼线,这种事情他有他的办法收到风声,“所以我叫你不要带公主过来,正是这个原因。” “莫百衍,这是真的吗?”瑾诺很聪明地选择问莫百衍,在关乎叶凌奚的事情上,只有莫百衍不会说谎。 只可惜莫百衍给他的答案是肯定的,而且脸上的焦躁和忧虑不是作假能出来的。 瑾诺暗自思衬了会,抬眼看着齐倾墨:“我可以拒绝的。” “但这里临澜国,瑾国主你孤身入临澜,不管带的手下有多精锐,我想你都不会有把握平安无恙地回去,这就是你的劣势。”齐倾墨冷漠的剖析着,想也知道,皇帝怎么可能给他拒绝的机会? 瑾诺突然一笑,眼底写着淡薄的鄙夷,说:“凌奚乃是我宣摇国最贵重的珍宝,他齐铭一个声名狼藉之人有什么资格,能配得上我的公主?” 齐倾墨摇摇头,叹息一声这些人一旦事情发生到了自己关心的人身上,总还是会迷糊:“若皇帝有心促成此事,身份又岂是什么大难事?明天就可以一道圣旨下来给齐铭一个足够配得上公主的身份,这就是当帝王的好处。” “帝王,莫非我就不是?但我若执意不肯,你以为他能奈我何?”瑾诺终于露出他作为一国之君的强势,陡然凛冽的眉目间微微泛起杀伐之色,菩萨心肠也有硬时。 “他不能奈何你,但你同样将与太子关系决裂,跟现在与他划清界线又有什么区别呢?而且到时你宣摇国与整个临澜国的关系都陷入冷战困境中,岂不是给了青沂和临澜结好,围陷青沂的时机?如果有更好的方法解决此事,我相信以瑾国主的智慧,知道该怎么选择。”齐倾墨侃侃而谈,瑾诺这样的人,不会拿整个宣摇国开玩笑的。 瑾诺静静看着齐倾墨,琥珀色的眼睛神秘美丽,桃花花瓣一样的嘴唇笑意清凉:“你是个很好的说客。” 齐倾墨轻呼了一口气,瑾诺这样说就表示他同意出手相助了:“是瑾国主圣明。”又看了看萧天离,齐倾墨说道:“要阻止此事,只有赶在皇上昭告天下之前,时间不多,最多二十天,皇帝就会做出决定,到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二十天后是宣摇国和青沂国来贺寿的人离京之日,我父皇会在宫中设宴相送,那的确是个颁旨的好时机。”萧天离补充道。 “所以,我们只有二十天时间。”齐倾墨踱着步子低着头,在想解决之法。 叶凌奚是一定不能嫁给齐铭的! “扬汤止沸不如……”齐倾墨说。 “釜底抽薪!”萧天离接。 两人配合得默契无双,看来是想到了同样的法子,这种无形的默契令莫百衍心头一颤,最好这两个人知道把握分寸啊。 齐倾墨很自然的别过头,不再跟萧天离目光相接,走到柳安之身边问道:“叶月怎么样了?” “这会儿想起我来了?”柳安之对齐倾墨一进屋子就忽视了他的存在很不爽,好像是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坐在这里只是个配衬。 “我一直没忘记过你啊。”齐倾墨不太懂得柳安之的小情绪,无辜说道。 “有什么事?”齐倾墨无心的话令柳安之很受用,像一个孩子得到了肯定一样,小脾气立马烟消云散。 齐倾墨坐在他身边,仔细问道:“叶月的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脸跟齐倾人现在有几成相似?” 柳安之略微想了一下说:“身子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至于长相,原本她就跟齐倾人长得像,现在经过一些调养和改变,我有信心她们两人就算站在一起,就算是齐铭也分不出真假来。” “那就好。”齐倾墨点点头。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会想杀了齐倾人,让叶月去顶替吧?一个人长相可以改变,但生活习惯一时半刻是改不过来的,只要稍加观察很容易看出破绽的。”柳安之脑子一热,就多说了许多话,其实按着齐倾墨的性子,怎么会需要他的担心呢? 想到此处柳安之低头自嘲一声:“你肯定早就想好了,我问得真多余。” “谢谢你。”齐倾墨拍了拍柳安之的手,柳安之对她是出自内心的关心和着急,不管柳安之背后有哪些神秘,但这种纯粹的关心让齐倾墨觉得很窝心。 “喂喂喂,能不能先把正事儿说了,再卿卿我我的?”萧天离看不下去了,今天的齐倾墨对他格外冷淡,似乎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完全看不到以前在她眼中的那种熟悉的感觉。 齐倾墨脸色清冷,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依旧坐在椅子上反问:“我们难道不是在谈正事吗?” “你想怎么做?”萧天离让齐倾墨的话噎得没了脾气。 “到时候你自然知道。”齐倾墨一看到萧天离的眼睛就会想起莫百衍警告她的话,于是只能很好很巧妙地避开,目光柔柔一转看着瑾诺:“瑾国主,到时候还要请你帮忙才好。” “你不是一副已经吃定了我的表情吗?”瑾诺淡淡一笑,如同微风。 “瑾国主这话可就重了,我一个小小的女子怎敢如此放肆?”齐倾墨心中有了盘算,人也轻松下来,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瑾诺却当了真,认真看着齐倾墨说:“不,这天下唯一一个可以不把帝王放在眼里的,只有你,所以你尽可放肆。” 这略带了几分宠溺般的话,像是瑾诺捧着整个天下放到齐倾墨眼前要讨她欢喜一样。听在众人耳中各生出了几分心思,萧天离惊诧地抬头,他知道凤血环重要,可是没想到重要到令瑾诺说出这样的话来。 又或者,不仅仅是凤血环的原因? 心里头莫明一阵烦燥,连夜间吹起的风都令人生厌,他想出声讽刺些什么,却被莫百衍抢了先:“如果齐小姐一切谈妥了我们就回去吧,再过些时辰,监视齐小姐的那些人就该发现了。” “我送你回去。”萧天离连忙起身。 “不必了,莫先生送我回去好。”齐倾墨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的提议,萧天离碰了一鼻子的灰,要不是有外人在,他一定要好好拎着齐倾墨问问是在发什么疯。 齐倾墨却只对一边闷着头不说话的柳安之嘱咐道:“柳安之,叶月就拜托你了。” “死不了。”柳安之瓮声瓮气地说。 “我要她好好活着,还得是骄傲的。”齐倾墨灿然一笑,只有骄傲的叶月才有意思,唯唯诺诺的女人活在这世上也只会是被欺辱的命! 第89章 开始反击 看着齐倾墨他们进了暗道,屋子便立时空旷起来,几个大男人面面相对,气氛莫明有些尴尬。 “祭语,去查查齐铭的资料,顺带那位齐宇也查一下。”瑾诺或许对别的事都不十分上心,但对自己妹妹叶凌奚的幸福却特别看重。 “宣摇国主你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查我临澜国宰相府两大公子的资料,也未免太不把我这个三皇子放在眼中了吧?”萧天离憋了一肚子的气要撒,齐倾墨今天跟谁对和颜悦色的,唯独对他冷言相向。 “我对临澜国没有半分兴趣,我只对齐小姐的安危上心,既然她现在不安全,我自然要出一份力才好。”瑾诺依然温言细语,但话却有些强硬了。 “在我临澜国,没有人可以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来!”萧天离感觉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衅,瑾诺这是在说他没有保护好齐倾墨吗? “是吗?那离开了临澜国呢?像她那样的人,一个小小的临澜不是她的天地。”瑾诺云淡风清,齐倾墨,应该是要在这片大陆上发光发亮的,怎么能被困在一处地方? 萧天离的脸色终于认真起来,目光幽暗如夜,被他藏起的那些尖锐的棱角凸显出来,莫名的威严不知来自何方,只是一张普通的椅子,他坐着却如同君临天下的气势:“这天下,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我都为她披荆斩棘,赠予她!” “哦?那我拭目以待。”瑾诺心中微惊,以前他只觉得萧天离极有智慧,竟从不知他身上可以爆发出这样的霸气与震摄力。 坐在一边不言不语的柳安之看他们两个唇枪舌斗了半天,才放下茶杯慢悠悠说道:“你们说得这么好听,一个说要为她披荆斩棘,一个说要她护她一方天地,我倒想问问,你们到底是为了她这个人,还是为了她身上的凤血环?如果没有那个传说,别说相助于她,就算多看她一眼你们会吗?” 柳安之看着瑾诺和萧天离各自迷茫了片刻的脸色,鄙薄一笑:“如果有一天你们知道了凤血环的用法,想让它替你们成事,需要齐倾墨付出生命的代价,你们会怎么选择?换个说法就是,如果有一天,在天下和齐倾墨之间做决择,你们会选哪个?” 萧天离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柳安之的话尖锐带血,毫不留情地刺破他的表皮,看着鲜血淋漓的真相,该怎么选择? “我会选她,因为这天下于我,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柳安之晒笑一声,像是在嘲弄他们两个的难以取舍:“而齐倾墨,至少还是个不错的朋友。” 说罢他提了提衣袍,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还要回去照看叶月,就先失陪了。” 他走到门口,淡淡传来瑾诺的笑声:“其实我也不难选,凤血环只是我必须完成的一个愿望,愿望达成,自然是齐小姐重要了。” “那就好,她不会沦为你们争权夺利的筹码的,我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柳安之没有回头,所以没有人看见他脸上的萧索。齐倾墨啊齐倾墨,我是否真的有能力保得你在这天下之争中,全身而退? 萧天离走上前两步,看着柳安之远去的背背影,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瑾诺:“他是在说我吗?” 瑾诺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齐倾墨一行人穿过地道回到相府西厢阁,莫百衍交代了泠之继一句仔细安全就走了,鹊应跟泠之继把今天出去遇上的事给齐倾墨说了一遍,只是那些事早在齐倾墨意料之中,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这一来一回的也不过是一个半时辰的事,屋子里的丽梅还在浅睡,齐倾墨示意鹊应摇醒丽梅,也不等她迷糊发问就把她送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一切安排妥当了,齐倾墨才泡了个澡靠在被子安稳的睡了过去了。 没有人知道齐倾墨要做什么,或许萧天离已经猜到,但萧天离不会告诉别人。就像柳安之是唯一一个知道凤血环秘密的人,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凤血环的神秘之处,每个人都期望守护一个跟齐倾墨有关的秘密,不跟别人分享。 时间紧迫,齐倾墨并没有浪费什么时间,收到萧天离的来信后就带着鹊应和泠之继出了门,而且是大摇大摆的,留了足够的时间让齐宇他们准备人手跟上。 太子萧天越有习惯,每逢用重要的客人时都喜欢去一家叫“藏世”的茶楼,那家茶楼倒也是正如其名,安静清雅,颇有隐藏于世的意境。 他今日带着郑威和齐宇两人来此,是来见一直想请却怎么也请不动的瑾诺的。这位宣摇国的国主颇是奇特,不管是谁上门求见或者请他出来小聚,都让他推脱了。 他虽在一个月前请动过瑾诺一次,但之后再去请他一直是石沉大海。前两日去递帖子也只是碰碰运气,不成想瑾诺竟然应了下来。 不仅他来了,连他最疼爱的小妹叶凌奚也一并到场,萧天越看了看齐宇一眼,关于齐宇想将叶凌奚娶进齐府的事,他也是两难。如果齐家过大,对他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两方寒喧了片刻,各自客气恭维了一番,瑾诺在心里感叹齐倾墨给他的差事总是让他为难的。想他瑾诺平生最不喜欢与人虚委以蛇,如今却要帮他拖着萧天越在这里。 “早就听说宣摇国公主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是国色天香。”萧天越倒是有几分皇家出来的气度,说话举止颇得教养。 “太子过奖了,公主向来调皮惯了,太子不要见怪才好。”瑾诺从容淡雅,神色悠然,真像是无聊了出来与萧天越找乐子寻开心的。 叶凌奚一身浅碧色的衣衫,身上的环佩叮铛作响,大眼睛百无聊赖的四处乱转着,她一直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哥哥非要带上她,算是客气地跟太子点了个头,就摆弄起腰间的香囊来了。 “哪里会,公主率性活泼,才是真性情呢。”萧天越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浓眉大眼,天真烂漫,要是真嫁给了齐铭,真有几分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的感觉。再想想自己将要娶的那位齐倾人,虽然长相美艳,但却是个无脑之人,而且声名狼藉。要是跟父皇说说,让自己娶了这位公主…… 他还在打着盘算,瑾诺已经叫了他好几声,还是一边的郑威撞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瑾国主,抱歉,只是见到公主如此美貌,心驰神往,是我唐突了。” 他隐约暗含的意思,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谁都听得懂。瑾诺宠爱地摸了摸叶凌奚的长发,连语气都像是沾了蜜糖会溺死人:“凌奚自幼与我一起长大,要说这天底我最看重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想打叶凌奚的主意,得先问过他瑾诺允不允了。 叶凌奚调皮一笑,挽住瑾诺的手臂撒娇:“那我未来的嫂嫂怎么办?” “……”瑾诺一阵失语,手指头点了点叶凌奚的额头笑道:“就算是你未来的嫂嫂,也没有你重要,满意了吧?” “那哥哥你千万不能找个爱吃醋的嫂嫂,不然我就惨喽。” 两兄妹旁若无人的亲昵撒娇,完全忘了萧天越等人的存在,齐宇轻咳一声,试图将话题引入今天的正题上,却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尖叫! 藏世茶楼整个茶楼都安静得不像处于闹世中,这一声尖叫显得极为突兀,一时之间谁都不说话,面面相觑。 叶凌奚是个闲不住的,一听到这一声尖叫连忙站起来打开门就往外看。 “公主乃千金之躯,还是不要理会这些闲事吧。”齐宇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兆,与郑威对视一眼,强自笑声说道。而且今日好不容易才把瑾诺请出来,说什么也要成一些事才好。 叶凌奚白了他一眼,说:“我可不是你们临澜国的公主,没有什么千金不千金的说法,那边好像出事了,哥哥,我们快去看看。” 说着也不管齐宇脸色难堪,拉过瑾诺的衣袖就往外跑。瑾诺脸上满是宠爱的笑容,口中说着“好好好,我就来,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看看这样像个什么样子。”却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看样子就算真的叶凌奚把天捅出个窟窿来,瑾诺也会笑着为她补上。 萧天离跟齐宇几人没办法,不想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对看了一眼只好跟在后面。 声音是从旁边屋子里传出来的,瑾诺他们出门只走了两步就看到了发生的事,继而目瞪口呆。 萧天离跟齐倾墨靠在对面那边的窗子旁,静静看着这边事态的发展,萧天离好笑地问道:“你说齐宇看到了会不会抓狂?” “也许吧。”齐倾墨两指提着茶盖拨弄着茶水,看绿色的茶叶在茶水里浮浮沉沉,神色闲适。 “你最近怎么了?”萧天离觉得齐倾墨这两天对他太冷淡了,冷淡得连对他多说一句话都不想的感觉。 “三皇子有时间关心这个,不如看着对面的情况。”齐倾墨放下茶盖,专注地看着对面那个房间。 齐宇,摆了我这么多道你爽吗? 从这里开始,轮到我反击了。 第90章 设计捉奸 齐宇一直觉得只有技穷的黔驴才会用同样的手法来构建阴谋,但他没想到,齐倾墨竟然会用同样的手法暗害齐铭两次,而且齐铭两次都会中招。 屋子里依然是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齐铭正扑在一个女人身上,上衣已经褪去,露出显尚精壮的上身,身下压着的女人鬓发散乱,大红色的肚兜挂在脖子上,肩头是青紫的咬痕和淤青,一条白花花的大腿悬在一边,裙子被撩到了腰上。 “唉呀!”叶凌奚羞得连忙转过头躲在瑾诺怀里,不敢抬头看。瑾诺拍着她的背,看着这满屋打碎的茶盏瓷器,暗叹一声齐倾墨真是狠下了一番功夫啊,齐铭注定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那女人一听到有人进来连忙抬头看,泪眼朦胧地喊道:“救命啊,五弟,太子,救救我啊!” “三哥,你这是在做什么?”饶是再沉得住气的齐宇也有片刻地站不稳,大声喝问。 “我……我……”齐铭陡然惊醒,连忙爬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我是无辜的啊。”那女子衣衫不整地从地上摇晃着站起来,直接就扑向了太子怀中,怀中人泪眼如星,楚楚动人:“殿下,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殿下!” 萧天越微微推开那女子细看一番,竟然是齐倾人!再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齐铭:“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今天三弟说约我出来喝茶,哪知……哪知……”齐倾人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劲儿摇着头,她本就倾城之色,此时更是令人动容怜惜。 “长姐!”齐宇低喝一声,此时瑾诺他们还在这里,如果事情真的说破了,那后果不堪设想,齐铭跟叶凌奚的婚事就再也别想指望了。 “哥哥,这个人是不是之前我们在公堂上看到那个齐小姐?”叶凌奚扯了扯瑾诺的衣袖,小声问道。 “嘘……”瑾诺比了根手指在嘴边,却对叶凌奚点了点头,看着齐宇脸色越来越难看,瑾诺掩着嘴咳嗽了一声:“咳,此事乃是太子家事,我还是先告辞了。” “此事还请瑾国主……”太子很清楚齐这件事要是闹出去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之前齐铭跟齐倾人就有些不好的传闻,要不是靠着太子府和相府双重施压,只怕早就在民间传开了,饶是如此,在朝中也流传着各种版本。 瑾诺了然一笑,深深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齐铭,神色苍白慌乱,连句话也说不利索,别说齐倾墨阻止,就算没有任何外人相劝,他也不会把叶凌奚嫁给一个这样懦弱的男人,一个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 “我知道的,太子请放心,不过我个人倒是觉得,此事要真的不想闹大,太子还是早些娶了太子妃吧,毕竟齐小姐和齐公子同住屋檐下,免得生出许多误会来。” 他说完就揽着叶凌奚的肩膀往外走了,全然不顾齐宇铁青的脸色。让瑾诺撞见齐铭发生这样的事,不管如何解释如何遮掩,都不可能让瑾诺把叶凌奚嫁给齐铭了,齐铭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对面房间里的齐倾墨看到瑾诺他们走了出来,转了转手腕上的凤血环低头说道:“到我们了。” 萧天离看着她微微发笑的样子,这个女人难道不知道每一次都这样冲锋陷阵在前面,很容易受伤吗?还是她本就想看着他们在她面前一点点崩溃? “其实你大可不必出面,有瑾国主就够了,我想他知道怎么说的。”萧天离劝道。 “你错了,你们不了解萧天越这个人,不把他逼到绝境他不会那么容易妥协的。”齐倾墨淡笑,那种淡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笑,但是紧闭的牙关却透露着她对萧天越刻骨剜心的恨意。 “你很了解他吗?”萧天离有一点跟萧天越是一样的,他不知道为什么齐倾墨这么恨萧天越,这种恨似乎是天生带来的,没有半点原由。 “我或许有一天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但我会记得他,到死我都会记得他,到死我都不会放过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淡淡的轻轻的,旁人看上去像是在说着柔软的情话,但是站在她旁边的萧天离却感受到巨大的寒意,那是因为仇恨积压欲成狂的恨意,浓缩到了极致,只要给她一个引子,萧天离毫不怀疑哪怕是毁掉这个世界,齐倾墨也要杀了萧天越。 这样的恨太深太可怕,令人不敢轻易去打听。 萧天离微微失神地跟在齐倾墨身后,看她挺得笔直的后背,轻风挠起她的发,一点点翻卷,她步子沉稳坚定,似乎每一步踏出去都没有想过再收回来。 他只能一言不发,默默看着她。 短短几步路,齐倾墨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一地狼藉的屋子里,惊呼了一声:“长姐,你这怎么了?还有三哥,你怎么穿成这样子?五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连串的问题全部叩在众人心扉上,齐宇很想说这难道不是你齐倾墨干的好事吗?但是探子来报,一大早齐倾墨出门就上了三皇子的马车,根本没有时间跟瑾诺他们接触往来,更没有跟齐倾人和齐铭接触过,齐宇满腹的疑惑,却偏偏找不到证据。 “你怎么在这里?”萧天越对齐倾墨早已失去了最初的耐性,齐倾墨也很清楚这一点,萧天越对于反抗自己不识抬举的人,向来不会给什么好结果。 “我与三皇子来这里喝茶,听到这边动静不小就过来看看,长姐这是……怎么了?”齐倾墨惊诧一声,这等演技连萧天离都忍不住要为她拍手叫绝了。 “没事!”萧天越看着齐倾墨忙上忙下的,几乎都要咬牙切齿了。每次齐倾人出事这个女人都会在场,虽然不管怎么看都跟她没有关系,但这才这个女人的厉害之处,竟然半点痕迹也不留下! “长姐真的没事吗?”齐倾墨得寸进尺,多看了两眼齐倾人脖子上的吻痕。 齐倾人拉了拉衣服,恶狠狠地看着齐倾墨,一副恨不能吃了她的神色:“我有没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与太子在此品茶你来做什么?你这个贱人莫非有了三皇子还不知足,连太子想染指不成?” 齐倾墨笑笑,骂得好骂得妙:“长姐哪里话,我这不担心长姐吗?我还以为太子生了长姐的气,两人闹矛盾了呢。” “你闭嘴,你这个贱人,太子……太子怎么会生我的气!”齐倾人破口大骂,神色闪躲地看着萧天越。 萧天离听不下去了,他不知道齐倾墨是怎么能忍受齐倾人这种辱骂的,而且一忍就是十多年,心里头莫明地堵了起来,走前两步挡在齐倾墨前面,冷笑一声:“皇兄,你这个太子妃还是早些接回太子府**吧,这副德性只怕父皇知道了,也会怪罪的。” “我的事何劳三弟操心,对自己未来的太子妃嫂子你不应该多点尊敬吗?”萧天越的脸色阴沉得像一片乌云,今天的事怎么样都不可以泄露出去,要是让萧天离知道齐铭跟齐倾人在这里厮混,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来。 “那也得是太子妃啊,这会儿齐倾人貌似还只是一个臣子之女,不是吗?那我调戏下又能怎么样啊,你看这旁边不还躺了一个没穿衣服的齐铭不是?”萧天离脸上吊儿啷当的笑,斜斜地看着齐倾人,一脸的**相。 齐铭被他说得身子一抖,顺着墙根起来看着齐倾人,满心的情愫毫不遮掩地写在脸上,太子看了脸色铁青,齐府怎么尽出废物? 齐宇心中直叫不好。太子因为齐倾人前些日子出的种种事,已经够反感的了,如果再让萧天离说点什么事出来,齐家跟太子府的这门亲事只怕就真的吹了。 “你……”齐倾人气得面红耳赤,抖着根手指头却说不出话来。 “三皇子殿下,我家长姐不日就会嫁给太子,今日之事本就是误会,还请殿下不要妄自揣测。”齐宇出声说道。 “齐五公子话可不要说得这么满,要是哪天我皇兄后悔了,那整个相府的脸可都要让你丢光了。”萧天离对这些人没有半分好感,怎么能戳他们心窝子怎么说,就凭这些年他们对齐倾墨做的事,杀了他们都不过份! 齐宇冷笑:“我相府的脸面,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丢的。” “哦,太子也不能吗?”萧天离怪笑一声,才不怕把事情搞大,最后大到大家都下不来台好,不闹大怎么逼萧天越出手? “三弟!半个月之后我就会齐倾人便会过门,你说话最好注意点。”萧天越终于忍不住了,怒声低吼。事情已经牵涉到相府身上了,齐倾人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不重要,但是整个齐家,宰相齐治却很重要,萧天越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丈夫,但这点委屈还是受得了的,最多日后换个人来当太子妃,也不是什么难事。 “半个月?那可真是大喜事,这等好事皇兄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萧天离满脸真诚的恭贺,看这样子萧天越成亲,他比萧天越还要开心。 萧天越不屑地看了萧天离一眼:“我有什么必要告诉你吗?” “自然没有,真是恭喜齐小姐贺喜齐小姐啊。”萧天离简直贱格到无可救药,明明刚才还在跟齐宇斗得死活来,这会儿已经喜笑颜开了。 齐倾墨静静看了半晌,悄无声息的笑了声,拉了拉萧天离的衣袖示意该退场了。 第91章 栽赃陷害 走出藏世茶楼,齐倾墨看着外面明晃晃的日头,嘴角牵出一个安然的弧度,在茶楼外候着的鹊应跟泠之继连忙迎过来:“小姐怎么样了?” “你家小姐出手,哪里有不成的事?”萧天离双手环胸看着比她矮一个头的齐倾墨,这样娇小的她,出手却毫不留情啊。 “成了就好。”鹊应拍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 齐倾墨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事情还没完,回相府之后只怕还有一场恶斗。” “小姐这步棋走得太凶险了。”鹊应有些担心。 “兵行险招,有什么可怕的?”齐倾墨却一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淡然自若。 萧天离摸了摸鼻子,齐倾墨胆子是真大,这步棋的确走得好,但是也太过凶险了些。稍有不慎让人看出破绽,可就不是丢人现眼这么简单的了。 “你安排妥当了吗?”萧天离还是担心,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请三皇子放心。”齐倾墨客气地回应,带着鹊应和泠之继上了马车就走了,徒留萧天离一个人在站在那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惹恼了齐倾墨。 相府里早就翻了天,齐宇坐在从前只有齐治才能坐的那把椅子上,品了口茶,看着下方站着的几人,并不说话。齐铭脸色青白,他一身武功在此时毫无用处,上方那个人虽然是他的弟弟,但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如他,如果不是齐宇体弱多病,齐府早晚是要交给齐宇的。 “三哥,我虽知你愚钝,但没想到你蠢笨如厮。”齐宇慢慢开口,说话刻薄不留情面。 “五弟,我知道错了,但此事跟长姐没有半分关系,都是我的错。”齐铭全然没有长兄的威严,在齐宇面前显得不知所措。 齐宇嗤笑一声:“这时候谁对谁错,跟谁有关系你以为还重要吗?我辛辛苦苦帮你向皇上请旨,想让宣摇国的公主嫁给你,你倒好,在人家面前就差上演一出活色生香的春宫图了。” “我不想娶她,我此生……此生都不想娶任何女子。”齐铭痛苦地抬头,看着齐宇的目光里竟然写满了哀求。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要我为你的痴情感动喝彩吗?喜欢上自己的长姐你觉得你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相府数十年的名誉让你们两个差点毁于一旦,你指望我会成全你们吗?三哥,如果不是我身子不好,你以为我还会让你这样碍事的人活着吗?”齐宇的话阴恻恻的,兀自像有阴风吹进来一样,令人寒风都竖了起来。 “五弟你……”齐铭让他这副模样吓得倒退两步,想来如果不是齐宇身体不好,他真的早就死了吧,毕竟相府这么大的家业,是谁都会眼红。亲兄弟又如何,他们难道就没有杀死过亲兄弟吗? “你五弟说得没错,逆子还不跪下?”齐倾墨搀着四夫人走进来,四夫人的话虽然很重,但神色依然慈悲。 随着进来的还有大夫人姚梦和齐倾人,姚梦本是跟着齐治一同去外地的,但因为身子不舒服,提前回来了,今日刚到家,只可惜一到相府就接住了齐倾人给她送的大礼。 齐倾墨很清楚,以姚梦的性子不过是短暂的盘起了獠牙而已,如果放松警惕,指不定哪天就让她咬得尸骨无存。不着急,等把齐倾人先“安顿”好了,姚梦她有的是时间慢慢陪她玩,这相府里的每一个人,她都有时间耗得起。 齐铭一见四夫人连忙跪倒在地,重重叩了几个头:“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四夫人却并不看他,反而恭敬地对姚梦说道:“姐姐,此事就交由您来处理吧。” 齐倾墨看着四夫人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暗道这位四夫人果然了不得,姚梦还能怎么处理,事情牵涉到齐倾人,她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还能怎么办? 果然姚梦气得脸都僵成了一块,冷声说道:“此事本就只是个误会,大家都休得再提,就这么让他过去。”你看他们颠倒黑白的本事,越发见长了。 “凭什么?”齐倾人突然尖叫起来,一脸的怒不可遏,指着齐铭怒气冲冲骂道:“我根本没跟他出去过,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凭什么要让我背这种冤枉?五弟,这件事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的清白就要被某些小人给毁了!” 齐宇微微眯眼,看着齐倾人说道:“长姐这会儿倒撇得干净了。” 齐倾人冲上前两步看着齐宇,气冲冲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被带到这儿搞得跟三堂会审似的,我本来就是干净的,我撇什么撇?” 齐倾墨指间夹了缕头发,心中暗衬:“终于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倾人莫非你被人陷害了不成?”姚梦连忙拉住齐倾人问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在太子面前失态,跟自己的弟弟厮混,得多狠毒的心肠才会这么陷害齐倾人? “我当然是被陷害的,我一大早就出门了,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拉了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个跟三弟纠缠的女人鬼知道是谁!”齐倾人杏目圆瞪地盯着齐倾墨,她绝对相信这一切都是齐倾墨搞的鬼。 齐倾墨坦然地看着齐倾人,朱唇微启:“长姐真是聪明,装糊涂这种事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只可怜了三哥一片痴心,只怕到头来是落花流水一场空啊。” 她目光流转了一下,轻飘飘地往齐铭身上打了个圈儿,果然齐铭禁不住刺激,颤声说道:“倾人,早上明明是你亲自来送的信,此时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在茶楼的时候也是你说根本不喜欢太子,只想与我双宿双飞,怎么到了这时候却这般无情无义?” “你胡说,我,我什么时候去给你送过信,什么说过那些话?”齐倾人终于察觉这事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只急得替自己辨白。 “倾人,你……你好狠的心!”齐铭脸色涨红,或许之前发生的种种他都能承受下来,唯有齐倾人这样说他的时候,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伤心到了极处。 齐宇一拍桌子站起来,吓得屋子里的了都噤了声:“够了!”他看着齐倾墨,目光危险:“不知此事,七妹有何看法?” 齐倾墨从从容容笑道:“五哥心中早有论断,何必再问我呢?” 齐宇看着齐倾墨波澜不惊的脸,很想冲过去掐住她的脖子问她:是不是你安排的,是不是叶月在搞鬼,你到底把叶月藏在什么地方! 其实事情的真相这屋子里的人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谁都猜到了些,只是猜到了又怎么样呢?太子不会相信,世人不会相信,齐倾人的黑锅是背定了,陷害了自己那么多次,自己反过来给你们下个套,最多只算是回礼,齐宇啊齐宇,你再心知肚明又能如何呢? 而且太子被她逼得承诺半个月之内迎娶齐倾人,总的来说,这个结果暂时对相府对齐宇还是有利的,虽然齐铭没可能再与叶凌奚有任何可能,但是,人总不能太贪心啊。 齐倾墨是算准了所有的事情,才敢有所行动的。齐家上下谁都希望齐倾人早点嫁入太子府,这样太子跟宰相府才能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子想从宰相府得利,宰相府又何尝不想早点霸占将来的大权? 所以,谁会在意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呢?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齐倾墨跟齐宇两人久久对视谁也不肯后退半步,像是一场不知要进行多久的持久战,而先行撤退的那方,就是输家。 许久过后,四夫人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一场僵局:“此事就按宇儿说的吧,谁都别再提起来了,铭儿闭门思过,大小姐既然半月后就要嫁入太子府,就开始着手准备吧。” “娘说得是。”齐宇点头,终于松开了对着齐倾墨的眼神。 四夫人拉起齐倾墨的手,慈爱地说道:“我养的那株君子兰开花了,你来随我看看。” 齐倾墨会心地点头:“好,就跟四娘去看看。” 齐宇看着齐倾墨扶着四夫人的身影一点点消失,眼中的怨毒再也藏不住,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外人可以得到娘亲的百般疼爱,而自己跟齐铭这一对亲生儿子,在娘亲眼里看来却如此淡薄,甚至可有可无! 当年,为什么齐治跟姚梦没有把齐倾墨个妖女一同淹死在荷花池里? “五弟……”齐倾人还想说点什么,就被齐宇一声冷笑吓了回去。 “长姐,你这些天最好就安安份份给我呆在屋子里,一直到嫁进太子府,再出什么事,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齐宇阴毒的神色,倒也真把齐倾人吓住了,再不敢多说什么跟着姚梦往回走。 如果不是齐倾人还有点利用价值,齐宇怎么可能会理会这种愚蠢得给他提鞋都不配的货色! 第92章 环环相扣 四夫人的院子一如既往的凉爽,齐倾墨没心思去看那株君子兰到底开没开花,四夫人既然只是假借看花之名,她又何必当真。 “四娘想问什么?”齐倾墨站在檀香袅袅的屋子里,笑问四夫人。 “你曾答应我,留铭儿一命。”四夫人坐定捻着佛珠看着齐倾墨。 “他这不还活着吗?”齐倾墨答得理所当然。 “可是跟死了也没多大差别了。”四夫人说。 “四娘今天找我来总不会说这么无意义的话题的吧?”齐倾墨不想跟四夫人绕弯子,单刀直入。 四夫人细看了会佛珠,才问道:“今日这一切是你安排的吧?给铭儿送信的,在茶楼与铭儿纠缠的,都是那个叫叶月的妇女子吧?” 齐倾墨轻扫了下衣摆,似笑非笑:“是或不是,现在还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但我的儿子被你害得这么惨,我这个做娘亲的总还是想知道些真相的。”四夫人依旧笑的慈祥。 只是齐倾墨却不这么认为,四夫人对真相只怕也并没有什么兴趣,她想探知的是自己的行事手法,以及这件事里还有多少人是自己安排的,总的来说,想试试自己的底子罢了。 齐倾墨笑意不减,眸子微敛:“四娘想多了,真相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你成长得很快。”四夫人突然说。 “谢四娘夸奖。” “宇儿是我的儿子,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两个拼杀得头破血流。”这才是重点,四夫人再冷情冷血,总归还是不希望看到自己儿子一败涂地的。 “只要他不挡我的路,不过看上去,似乎不太可能。”齐倾人目光微寒。 “那我这个娘亲,可真不好做啊。”四夫人忽然笑叹。 齐倾墨从四夫人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时分,鹊应在西厢阁准备了不少点心,拉着齐倾墨坐下就一个劲儿说:“小姐也真是的,忙活了一天,只怕连口水都没来及喝,快吃点东西吧。” “好,叶月怎么样了?”齐倾墨拿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 泠之继连忙说道:“已经送回去了,我的天,一开始我都差点没认出来那是叶月,跟齐倾人实在太像了。” “那是自然,柳安之的医术我从不怀疑。”齐倾墨安下心来,专心吃着甜点。 事情其实很简单,齐倾人每天早上都会去采集新鲜的花瓣去炼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毒药,齐倾墨等她出门了就让鹊应带着叶月来了相府,相府里的人只以为叶月就是齐倾人自然不会多问,叶月到了齐铭房间什么都话都没说,就塞给了他一封信,约他在藏世茶楼相聚。 等到瑾诺跟萧天越等人入座,叶月就勾着齐铭入戏,再在半路大喊一声惊动瑾诺和萧天越他们,叶凌奚是个爱管闲事的热心丫头,自然会带着他们过来。 再趁混乱之际,叶月满腹委屈地往外跑,外面早有人准备好了接应,齐铭跟齐宇他们不可能追得上叶月,而且当时情况那么乱,就算齐宇再有智谋也不可能立刻想到他们看到的齐倾人,就是叶月。 如此简单的一个圈套,环环相扣之下,就能起到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就算齐宇看穿了又能怎么样呢?既然齐倾墨有心布局,那就谁也别想能破她的局。难道此时跑过去跟萧天越说,今日在茶楼看到的人不是齐倾人,而是她齐倾墨安排的另一个女人,萧天越就会信吗? 最重要的是,她今天的根本目的就不在齐倾人身上! 齐宇想让齐铭迎娶叶凌奚,她怎么可能让他得逞?今天让瑾诺撞破了此事,齐倾墨倒要看看齐宇还有没有脸在皇帝那儿提起这门亲事。真把瑾诺惹急了,把今天的事说给皇帝听,到时候倒霉的还是齐家跟太子府。 齐宇是聪明人,他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有利于他的结果。 “小姐,咱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吗?”鹊应问道,按着自家小姐的性子,不应该这么简单才是啊。 “你还想看些什么?”齐倾墨反问,小丫头也腹黑起来了不成? 鹊应扁扁嘴:“虽然这次的确让齐铭和齐宇两位公子知难而退,不会再打宣摇国公主的主意了,但是也便宜了大小姐……” 齐倾墨笑道:“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事也要一件件来。我今天本就只想让齐宇和齐铭在瑾诺面前丢脸,总要把台子搭好了,后面的戏才唱得响亮。” 鹊应知道知道自家小姐做事从来不会说得太明白,她猜不透但也不再问,给齐倾墨添了杯茶,收拾了点心就准备退下。 “鹊应,你这两天多跟丽梅在一起,有些事还是避着她好些。”齐倾墨吩咐道。 “知道了,丽梅这两天正忙着给小姐缝鹤羽裳呢,我去陪她一起。”鹊应知道齐倾墨疑心极重,对丽梅还多有不放心。 等着鹊应走了,泠之继才说:“齐小姐怎么不告诉鹊应那件事?” 齐倾墨摇了摇团扇,慵懒地靠在长椅上看着外面的夕阳,嘴角的笑意安然:“告诉她也帮不上忙,何必让她跟着提惊受怕?” “我还以为齐小姐真的是冷血之人呢。”泠之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你也不要以为我是善良的人,我从来都不善良。”齐倾墨懒懒地合了眼,团扇摇得有一下没一下,竟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泠之继苦着一张脸转身,对着屋梁上请罪:“爷,你也看到了,这事儿不赖我,我也想替你说好话来着,可是齐小姐她睡过去了。” 萧天离自屋檐上轻轻跃下落到齐倾墨旁边,敲了下泠之继的头佯装骂道:“长出息了,还敢跟爷叫板了。” 泠之继揉着脑袋无辜道:“跟着齐小姐想不长出息也难啊。” “油嘴滑舌,快滚下去。”萧天离挥挥手连忙把她赶了出去。 齐倾墨翻了个侧身,正好对着萧天离,手中的团扇滑落就要落地,萧天离一把接住轻轻摇起来,柔柔的风扇在齐倾墨身上,她睡得越发安稳,连微微颤抖的睫毛也安静下来,只是眉心始终微皱。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齐倾墨,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女人啊,为什么要听信别人的话呢?按她的性格,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说服? 夕阳下,他眉目犹如入画,她潋尽人世风华,像是这世间再没有人比他们更登对了。 莫百衍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在背后对萧天离行礼说道:“爷,咱们该回去了。” “莫百衍啊,如果不是她,你知不知道叶凌奚的事,谁也没办法这么快解决?你真的以为仅凭着我,你就可以顺顺当当把叶凌奚娶进门吗?”萧天离的话很小声,像是怕吵醒了安睡的佳人。 “爷说得都对,但我也不必对她心怀感激,因为她也不过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而已,只是恰好我们有着共同的目的。”莫百衍有着杀手特有的冷静,这种冷静会让他们把一切都剖析得极清晰,他这一生,只为叶凌奚一人冲动过。 “说得好,不愧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也不愧是金风楼楼主,我不指望你这种人会对她有什么感恩之心,但你为什么要对她不该说的话?”萧天离长眉微抬,一双好看的凤眼轻轻挑起,莫百衍跟了萧天离十多年,他很清楚这是萧天离发怒时才有的小动作。 一向风流无双的三皇子殿下,萧天离,心中只有青微姑娘一人的主子,为了另一个女人竟然动了真怒? 莫百衍连忙跪下,双膝及地头深埋:“属下知错!”他的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武功到了他这个境界的人,极少会出汗,他是真的紧张。 他本是一番好意,担心齐倾墨一厢情愿会坏了萧天离的大事,怎么想到自家主子早已情以自控?那青微姑娘…… 萧天离不看他,依旧细细看着齐倾墨安睡的容颜,她的眉毛眼睛,她的鼻子嘴唇,她秀小的下巴和微皱的眉心,口中淡淡说道:“莫百衍,你若真的想娶叶凌奚,就安下心来,我自会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总有一天你可以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地将她娶进门,哪怕她是宣摇国的公主又如何?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记住你的本分,我的事我自己知道,谁都不必替我做决定。青微我自不会负她,至于倾墨……” 他的话没说完,像是有万般纠缠的情绪生生地咽了下去。 青微青微,胸口的玉牌像是一块发烫的烙铁,灼得他肌肤生疼,一直疼到心底里,疼得他不得不拿出来摊在掌心里,看着它泛着润湿的光泽,上面刻着的“青”字灼痛着他的眼。 若能像齐倾墨这样多好,明知不会有结果,就连开始也不要了。 “走吧。”萧天离放团扇,将齐倾墨一缕头发小心放到她耳后,苦笑一声,摇头离开。 两人步子越走越远,没有人看见齐倾墨一张薄唇抿成一条线,微微抖动的肩头像是在努力克制着将要奔涌而出的情绪…… 第93章 前往义庄 第二天,齐倾墨带着鹊应和泠之继上街,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还有许多事要做,没时间耗在不重要的事情上。 “齐姑娘,齐姑娘!”三人走得正目不斜视,却听见背后有一个女子在远远地叫她。 “小姐,好像是上次那个叶姑娘。”鹊应小声地说道。 “嗯,我知道。”齐倾墨早听出来了,后面追过来的人正是叶凌奚,宣摇国的公主。但她不知为何,从心底里抵触这些权贵高处的人,而且叶凌奚的身份极不简单,还跟莫百衍多有关系,她实在不愿与之有过多来往。 她正走得匆忙,手臂却被追上来的叶凌奚一把拉住,她跑得气喘吁吁的,圆圆的脸蛋上透着绯红,满头大汗的样子竟极具憨态,可爱无比:“齐姑娘,你走这么快干嘛呀?” “不知公主找我何事?”齐倾墨对她的称呼也极恭敬,既然身份是云泥之别,那该有的礼数最好一分不少。 “你不要叫我公主,叫我凌奚就好,我找你玩啊,原来你也是相府的小姐啊,我还是听我哥说起才知道呢,这些天我一直想去找你玩,可是我哥都不让,你不知道,我在丰城一个人都不认识,想找个人陪我玩都找不到,简直快闷死了。”叶凌奚连珠炮儿似的话一个劲儿往外冒,蹙着眉头的样子看上去的确闷坏了。 “公主说笑了,这位公子不是一直陪着公主的吗?”齐倾墨淡淡地看了一眼莫百衍,并没有因为他之间对自己说过的话有什么介怀,她不是大度,她只是不想再有起任何纠葛。 “你说老头儿啊,老头儿是好,可是天天对着他也会无聊啊。”叶凌奚无奈地看着莫百衍,她之前还以为来临澜国找莫百衍会很好玩呢,哪知道除了他再也没有别人陪她玩了,着实快把她憋坏了。 齐倾墨微微一笑,老头儿,这位公主倒是性情直率,当着外人就这么亲昵地叫着自己心上人的昵称,毫不顾及所谓的世俗礼法,真不愧是瑾诺的妹妹,果然是宠成了掌上明珠。 “齐姑娘,我这些天一直听我哥提起你呢,他说你会来宣摇国是吗?你是要来一定要来找我玩儿,我带你去宣摇国最美的双鸳池去玩!”叶凌奚边说边比划,她姿色出众,打扮得又得体大方,更有着临澜国女子少有的洒脱与开朗,一路上倒是引得不少人侧目。 叶凌奚的小心思齐倾墨并不知道,但她真的是还有事要办,便说道:“有空了我一定去找公主,就先告辞了。” 说着齐倾墨就福了一身准备走了,叶凌奚却一把拉住她往前边走去:“别急别急,我先带你去个地方。”叶凌奚说得眉飞色舞,重新遇上齐倾墨真的令她很开心,而最开心的是,自家哥哥就在附近,既然他天天念叨着这位齐姑娘,就干脆带他们见上一面吧。 齐倾墨连忙拉起鹊应,穿过人群避开了几辆马车,差点还打翻了一个捏面人的小摊,一路惊险地跟着这位胆大包天的公主上了一边的茶楼,留着莫百衍一路善后跟人赔礼道歉,荷包里的银子跟流水似的洒出去。 “哥,哥!”叶凌奚带着齐倾墨跟着楼梯上了二楼,远远地就开始喊了起来,就怕齐倾墨挣脱了要走。 齐倾墨神色不悦地跟着叶凌奚上了楼,虽然叶凌奚全无恶意,甚至坦率得有些可爱,但她也是真心不想再见到瑾诺这位玉菩萨,对于他们之间而言,只有**的利用,无事相见也没什么好说的。 包间的门推开,瑾诺一脸无奈地看着叶凌奚:“凌奚,你又在胡闹了。” “我没有,哥,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叶凌奚先是委屈地一跺脚,后又献宝似地把齐倾墨推出来,得意地看着瑾诺,仿乎在邀功似的。 “齐姑娘?”瑾诺略有些讶异地看着齐倾墨,本是有些喜悦的小心情,看到齐倾墨脸上透着的不悦后,却立时烟消云散了,这女人应该根本不想见自己才对吧。 “瑾国主。”齐倾墨虽然不痛快,还是行了个礼,不管怎么说,瑾诺也是宣摇国的国君,无论如何也怠慢不得。 “昨日那场戏,不知齐小姐可还满意?”瑾诺边说边引着齐倾墨往里走。 齐倾墨落坐,客气说道:“昨天有劳瑾国主了。” “事关舍妹终身大事,我怎敢不用心?”瑾诺依然是温润君子,谦谦有礼。 叶凌奚在一边听了半天,越发觉得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出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齐倾墨与瑾诺对望一眼,不知情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但愿瑾诺能永远护得叶凌奚这般单纯。 “你们倒是好兴致啊,可怜我一个人在太阳底四处奔波。”慵懒的声音先传进来,接着才见一个身影推门而入,而来人面如冠玉,目若点墨,明明一张冠绝风华的脸,却偏要带着邪魅的笑意。 瑾诺拿过一只酒杯,在鼻下细细闻了一番,才慢慢饮入喉,放下酒杯才说道:“我便知道,有齐姑娘的地方,三皇子你一定会赶来。” “哈哈哈,瑾诺你这个玉菩萨难不成也会吃醋不成?”萧天离一身藏青色的长袍风姿翩翩,不请自来,对着鹊应挑了挑手指,鹊应扁了下嘴还是很识趣地让开,他便大大喇喇地坐在齐倾墨旁边,歪头看着齐倾墨发笑,这样一看去,两人竟然出其的般配。 齐倾墨心里莫明来得一阵烦燥,起身告辞:“瑾国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留了。”瑾诺知道齐倾墨来这里本就不太乐意,此时她要走,倒也不好多做挽留。 “瑾国主都说了有你的地方就有我,我自然要与你一起走的。”萧天离连忙起身,紧跟着齐倾墨:“你要去哪儿?” “三皇子难道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做吗?”齐倾墨微微有些恼。 “暂时没有,所以跟着你到处逛逛也不错。”萧天离依旧嬉皮笑脸,但是藏在背后的手却轻轻握紧,齐倾墨,你这样说话的时候可真是让人伤心啊。 “去义庄。”齐倾墨知道就算不告诉萧天离,他也会想办法知道,与其这么一直绕圈子不如直接跟他说了直接。 只是这个要去的地方,有些诡异啊。 “义庄是什么地方?”纤尘不染的叶凌奚放下之前对萧天离的成见,不耻下问。 “嘿嘿,放死人的地方。”萧天离作出鬼脸,压着嗓门吓叶凌奚。 “啊……”叶凌奚果然吓得跳起来,却跳进了莫百衍的怀抱里,瑾诺伸出的双手停在半空,苦笑一声,女大不中留啊,以前凌奚害怕的时候都是来抱着自己的,如今却抱着另一个男人。 莫百衍拍着叶凌奚的后背,不痛快地看了萧天离一眼,萧天离不乐意了:“诶我说,莫百衍你是我的人的吧,你如今是要闹哪样?” “爷你吓唬个小姑娘还有理了不成?”难得听到莫百衍说句话,却是在呛自己的主子,果然沉溺在爱情里的人都是傻子。 “莫百衍,你作死不成?”萧天离给气乐了,拍着桌子问他。 “你敢!”叶凌奚这回倒勇敢了,从莫百衍怀里探出个小脑袋来对着萧天离恶狠狠地说道。 众人无语,齐倾墨摇了摇头不再跟这些瞎起哄,对鹊应招了招手,两人就准备走了,萧天离却像块牛皮糖似地跟过来:“你跟着我做什么?” “下人不要我了,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排遣下郁闷,调戏死人总不会有人跟我说你敢吧?”萧天离郁闷地说道,他是在故意逗齐倾墨开心,他知道以齐倾墨的性格听了莫百衍的话,只怕再也不会跟自己多靠近半点,只是这种事情,想想就让人难过呢。 所以能怎么办呢?哪怕他是堂堂的三皇子殿下又怎么办呢?只能像块牛皮糖一样的缠着她啊。 齐倾墨对他这番话无奈至极,好端端的天家皇子,怎么生得跟个无赖一样? “闲来无事,我也跟着去吧。”瑾诺也出声说道,他本没有跟去的打算,只是看着萧天离与齐倾墨走得这样近,自己还是多跟齐倾墨接触的好,毕竟以后,齐倾墨一定要去一趟宣摇国的。 “小姐,他们怎么跟苍蝇似的?”鹊应在齐倾墨耳边小声嘟囔,却不想这里谁不是武艺精深之人,这小声的话在他们听来是一字不落,一时几人的脸都绿了。 如此风流的两个人,在一个小小的侍女的眼中看来竟然成了苍蝇?齐刷刷的两道目光看着鹊应,鹊应连忙捂住嘴,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无辜地闪了闪。 齐倾墨看着他们几人的脸色,莫明开怀,多么高高在上的人,在她眼里看来,的确跟苍蝇差不多。 萧天离的马车就停在外面,颜回和泠之继正坐在马车上说着闲话,看着一行人下来,连忙起身相迎。 第94章 义庄套话 “爷,咱现在去哪儿?”颜回搀着萧天离上了马车,随口问道。 “去停死人的地方。”萧天离还被鹊应的苍蝇给噎着,没好气地说道。 “哦,乱葬岗吗?”泠之继天真地问。 “义庄!乱葬岗是埋死人的地方,不是停!”萧天离几乎要跳脚了,聪明的人被别人的妹子拐走了,留给自己的全是些不开窍的家伙! “哦。”泠之继缩了缩脖子,吐着舌头,暗自想着爷今天这是吃了什么火药? 齐倾墨正准备从马车边经过,萧天离又探出脑袋来:“上车。” “干嘛?”齐倾墨没准备跟他坐同一辆马车。 “你要是想知道那些人的下落,就上车!”萧天离深觉今天出门的时候没看好黄历,碰上的全是让他抓狂的事。 齐倾墨想了一会儿,才把手交给萧天离伸出的掌心中,借力上了马车。 “你也上来吧。”萧天离有气没力地看着鹊应,她要不是齐倾墨的丫头,就冲她那句苍蝇,萧天离就想掐死她。 “不,不了。”鹊应可不是看不出萧天离的脾气,乖乖地坐在马车前面,跟颜回和泠之继挤在一起,也不肯进去车厢里坐。 “算你识相。”萧天离哼哼唧唧一声,甩下马车帘子坐下。 “他们在哪儿?”齐倾墨并不耽误时间,单刀直入。 萧天离觉得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个女人的,好些日子前,她曾让鹊应来请自己帮忙,查一查相府前些日子失踪的那些丫头去了哪里,就是那些被齐倾人下了“缱绻时”差点死掉的那群人,齐倾墨将她们交回给大夫人后,一直不曾再见过。 至到丽梅来投奔齐倾墨时才知道,原来姚梦把这些人全部杀害了扔进粪坑。 前两日丽梅来找自己,说总是夜不能安睡,梦到以前的姐妹,大半夜经常哭醒,闹得睡她隔壁的鹊应也没能睡好。两人拿了些钱纸又烧又拜,但丽梅做恶梦的毛病没有好半点。 丽梅来求齐倾墨,问能不能给还他们一个清白,不要让他们死得这么不清不楚的,鬼魂都不能安息。架不住鹊应跟着求情,齐倾墨只好答应。 “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萧天离开始耍无赖犯贱了。 齐倾墨斜眼,毫不迟疑地开口:“好吧,那你不要说了。” 萧天离像是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伤不了棉花不说还收不回力,活生生把自己憋成内伤,齐倾墨,你这个女人配合一下自己会死啊! 顺了半天的气,萧天离扔了一张纸给齐倾墨,憋着气说:“都在上面了,你自己看。” 齐倾墨打开纸张,萧天离办事果然缜密,事无巨细都在这蝇头小楷里,她边看边皱眉,看完之后从怀里掏了个火折子出来,把纸烧了。 “没想到你还挺懂得这些门道的。”萧天离还是忍不住出言打击齐倾墨,他就是看不得齐倾墨这样一副全然不把他当回事的神色。 “承蒙夸奖。”齐倾墨神色不咸不淡,既不失礼也不亲近。 “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啊!”萧天离怒道,其实他知道齐倾墨在想什么,也知道齐倾墨这么冷淡是为什么,可是为什么齐倾墨连说都不肯说?就像她受了伤再痛也不肯哼一声,什么都自己挨着不会累吗? 他就是想听齐倾墨宣泄一番,一直这样一个人承受的感觉,他曾经尝试过,那种痛苦他不想齐倾墨也经历。 只可惜齐倾墨是这样骄傲的人,骄傲到哪怕她的世界天崩地裂,她也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弱点:“三皇子想多了。” 淡得不能再淡的一句话,让萧天离所有的火气都无处可泄,只能重重靠在软榻上生着闷气,然后幽深如潭的双眼里,无可救药地泄露出一点点他再藏不起的难过和心碎。 不管他怎么做,或许都回不到之前了。 听到车子里面两人的声音渐渐没有了,鹊应好奇地问着颜回:“你家主子平时也这样吗?” “怎么样?”颜回是个明朗的少年,笑起来两个酒窝很漂亮。 “唔,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鹊应歪着头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词了。 颜回吓得赶紧扔了马缰给泠之继,一把捂住鹊应的嘴,还来不及说什么,马车门“噗”地被打飞,萧天离气急败坏地冲出来瞪着鹊应:“爷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洒脱不羁,你再诋毁一个试试?” “爷……她是说你妙趣横生,机智敏锐,舌灿莲花,口若悬河。”颜回结结巴巴地回着话,把脑子里冒出来的成语一股劲儿全说了出来。 “听到没?”萧天离微眯着眼看着鹊应。 鹊应被颜回捂着嘴艰难地点头,还眨巴着眼睛示意自己听见了。 等到萧天离再次回了车里,颜回拍着胸口大口出气,却对鹊应比了个大拇指,无知者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鹊应真乃强人! 鹊应也没想到萧天离今天火气这么旺,以前见他都挺文雅的。可怜她哪里知道,萧天离今天的火气全是让她的好小姐齐倾墨给撩拨起来的。 一路磕磕绊绊好歹是趁着夕阳未落的时候赶到了义庄,就算是三伏天里的白日里,义庄也透着令人背脊发寒的阴冷。 脱了漆的义庄牌匾斜着挂在墙上,到处散乱的纸钱还有破烂的白布四处挂着,守着义庄的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儿,瞎了一只眼睛,正往火盆里烧着纸钱。 如果是当初的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福气被送到义庄,得一口薄棺安葬,说不定直接就被扔去了乱葬岗吧,被乌鸦啄食,野兽分尸,落得个死无全尸体的下场,齐倾墨悲哀地想。 萧天离刻意离齐倾墨远了几步,想看看她一个女子到了这种地方会不会害怕,哪成想齐倾墨却目不斜视地直往里面走,半点也不见普通女子的胆怯之态,反而透着丝丝哀伤,甚至还有点绝望,萧天离竟觉得这样的她不像凡人了。 她与这里似乎,意外的有某种联系,这样的想法让他不由得心中一惊。 摇摇头走到齐倾墨旁边,看她要做什么。齐倾墨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子递到守棺老人的眼前,看着远处停着棺材说道:“我每问你一个问题,你答上了,我便给你一两银子。” “死人的钱,他们不嫌少,活人的钱,我不嫌多。姑娘要问什么?”老人仰起头,露出半张狰狞的脸来,鹊应见了吓得躲在齐倾墨身后不敢出来,而齐倾墨却不见半分惧意。 “这里一只有多少口棺材?”齐倾墨问了第一个问题,将银子放在点香蜡的木架上。 “共一百七十二口。”老人拿走了第一两银子。 “多少具尸体?”第二个问题,第二两银子摆上。 “一百三十六具。”第二两银子老子拿到手。 “可有遗失?”第三个问题。 “没有。”老人这第三两银子拿得有些迟疑了。 “可有买卖?”第四个问题。 “……”老人的另一只看着齐倾墨,却失望地低下了头,这个看上去美丽柔弱的女子根本不怕自己,但是眼前那一两白花花的银子,一直在反着动人的光,沉甸甸在摆在那里就等他去拿。 齐倾墨也不催他,而是又加上了一两银子,并问道:“买主是谁?” 老人依旧不说话,但是紧紧握着的双手看得出十分挣扎。齐倾墨还是不催他,加了二两,再问:“何时买走的?” 冷汗顺着老人的额头往下滑,他还是不出声。 加银五两,齐倾墨的声音带着某种**的音调:“一共买了几次?” 老人的膝盖有些发抖了,手中的银子篡得越紧,嘴唇张合最后仍旧是闭上了。 齐倾墨这一次把一袋碎银子都放上去了,暗青色的荷包里看不出有多少,越是这种看不出越是挠得人心发痒,她问道:“每一次买几个?” 老人贪婪的目光从他仅剩的一只眼里冒出来,死死盯着木架上的荷包挪不动眼睛。 “想要吗?只要你回到我的问题,这些全部是你的。”齐倾墨耐心很好,葱白的手指慢慢划过银子跟荷包,一点点引诱着。 “我说,我说!”老人一把抢过所有的银子,紧紧抱在怀里,唾沫星子横飞连忙说道:“是一个女人,长得很漂亮,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一共买了三次了,一次六具尸体,最近一次是两天前,而且每次都是买女尸,还得是年轻姑娘的,我全部都说了,全部。” “很好,这些银子全是你的了。”齐倾墨很满意地笑到,不再多看那老人一眼,转身就走。 “啊!”刚走没两步,就听到叶凌奚的尖叫声。 他们没有马车在外面候着,雇车的时候费了些时辰,等他们赶到义庄时,齐倾墨他们该问的早已经问完了。而叶装凌奚的尖叫却是因为那个长相恐怖的老头儿,怀中抱着一堆银子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配上他狰狞的相貌,的确令人害怕。 萧天离猛地看着齐倾墨,似乎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95章 好戏开锣 不止萧天离,还有瑾也都打量着齐倾墨,一般女人不会来义庄,来了义庄也会害怕胆怯,看到长相如斯可怖的人更会躲避不及,到底要多么冷血强大的女人,才能在这种地方依然泰然自若? 而见识过齐倾墨在这种阴风阵阵地方还有从容套话的萧天离,越发觉得齐倾墨简直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他们若知道齐倾墨是从死人堆里活过来的,就不会觉得讶异了。 齐倾墨冷漠的神色不带半点仁慈,毫不迟疑地踏过那老头儿的尸体,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冰冷的声音比这义庄里的温度更让人觉得发寒:“连死人钱也要赚的人,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 夜幕初下的时候,齐倾墨坐在西厢阁的窗下,鹊应帮她梳着长发,脸色仍是惨白如纸,想来今天在义庄的时候吓得不轻。 齐倾墨拉过她坐下,问道:“怕吗?” 鹊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不怕。” 齐倾墨笑道:“怕是正常的,但是鹊应你要记住,那个义庄里真正可怕的不是那些死人,他们已经死了,死了就什么也做不了,听不到,可怕的是那些活着,却比死人还有阴冷的活人。就像那个守灵人,对死亡都不懂得畏惧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鹊应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些,可是她又有些疑惑:“可是小姐你不也不怕死人吗,照你这样的说……” “照我这样说,我也是最可怕的人之一是吧?”齐倾墨知道鹊应在想什么,“不错,我也是那种最可怕的人,甚至我比他们还要更加残忍可怕。” “小姐,我总觉得你变了好多,有时候我都不认识你了。”鹊应难过地说道,以前的小姐虽然软弱,但是很善良,如今的小姐很强大,很勇敢,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鹊应,你只要记住,我永远不会害你就够了。”齐倾墨亦无奈,怎么能不变呢,生死转换之后还有谁能不变的? “我相信小姐,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小姐的。”鹊应知道齐倾墨不想说的事怎么样也说不会说,但是听到齐倾墨这样的保证仍然觉得万分窝心。 “下去休息吧。”齐倾墨见她神色疲惫,也不再多留她说话。 齐倾墨拨弄着几只钗子,目光懒懒地看着外面的夜色,相府向来有彻夜点灯的习惯,暖黄色的灯火随处可见,照得整个相府四处都是亮的。这样点灯的习惯听说是姚梦来了才有的,想来是做了太多亏心事,夜半怕鬼敲门吧。 “想不到你对你身边那个小丫头,倒是真心实意地贴着心的好。”萧天离已经把相府当成自己府中了,想来便来,随时翻墙而入。 “对,谁若要动她,除非先杀了我。”齐倾墨丝毫不意外萧天离今天晚上会过来,甚至可以说她在等他过来,“进来喝杯茶吧。” 萧天离翻着窗子就跳进来,坐在矮榻上翘着二郎腿,调笑道:“你别说,我还真想起那次你给我还有皇叔泡的那壶茶叶末子茶了,那真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难喝的花。” 他说的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当时齐倾人给自己狐尾散,找了几个流氓过来准备对自己施暴,被自己化解后,请他和平遥王帮自己反将齐倾人一军的事。 如今想起来,时间过得可真快。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给齐倾人喝的是什么?”齐倾墨想起往事,也有些感概。 “什么?”萧天离还真不知道。 “狐尾散。”齐倾墨的坏笑令她整个人都活色生香,萧天离想起那天齐倾人喝了一口便全数喷了出来,还在奇怪以齐倾人的性子怎么会这么失礼,原来全是齐倾墨干的好事! “你可真够阴损的。”萧天离啧着舌。 “阴不阴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活下来,并且活得好。”齐倾墨将泡好的茶给萧天离倒了一杯,茶香四溢,很是清雅。 “今天那老头儿怎么会突然死掉?你给的银子有毒?”萧天离还是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老头儿看上去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死掉了。 她的银子涂了些东西是不错,但害不死人,只能让原有的毒性发作。这老头儿显然是一早就被人下了毒了,只不过是慢性毒药,一天两天的死不了,齐倾人只是提前让毒性发作了而已。 “照你这么说,那这事儿可有点意思了。”萧天离听完齐倾墨的话,忍不住笑道。 两人正在说话,外面陡然火光大亮,叫嚣声十分跋扈:“齐倾墨你这个贱蹄子给我滚出来!” 齐倾墨听着眉头一皱,浅饮了口茶:“就没一天安静日子过。” “这是怎么了?”萧天离好奇地看着外面,隐约只见外面来了许多人,而且看样子多是男子,还有练家子,这架势看上去倒像是来拿人的。 “坐不住了自然会闹点事出来。”齐倾墨放下杯子,目光淡然地看了一眼门外,“等时间到了你再出来,汤要慢火熬,最后下点猛料才算来得有滋有味。” 起身整整衣摆,齐倾墨拉开屋子的门,泠之继跟鹊应早就在外面等着了,鹊应担心地轻唤了一声:“小姐……” 齐倾墨拍拍她的手背让她不必担心,看向站在院子里的人,姚梦带着齐倾人站在灯火通明的前方,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丽梅被他们绑了跪倒在地上,满脸孱弱的泪痕,低声啜泣。 “母亲深夜来访,有什么事吗?”齐倾墨像是闲话家常一般,好不悠哉。 “齐倾墨,就算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怎么能指使这个丫头污蔑我杀人!这等罪名你以为是谁都担得起的吗?”姚梦气急败坏的骂道。 齐倾墨看了丽梅一眼,笑问:“母亲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我何时指使过这丫头污蔑母亲了?” “齐倾墨你这个贱人,你还敢狡辩,若不是你指使,这丫头怎么敢对我娘破口大骂,说我娘杀害下人,还把下人扔进粪坑里,齐倾墨,你好大的胆子!”齐倾人被齐倾墨一步步害得身败名裂,早就是一肚子的恨意了,此时逮着了机会自然要好好报复齐倾墨。 齐倾墨揉了揉耳朵,慢条斯理说道:“长姐,你好歹也是快要嫁入太子府的人了,能不能注意点涵养,这些话要是让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我相府没有家教呢。” 齐倾人狠毒的冷笑一声:“家教?今日我就好好教教你,什么是家教!”说着她对旁边早已蓄势待发的家丁一声令下:“给我把她绑了!” “谁敢?”齐倾墨美目微扫,寒若浮冰的眸子里透着骇人的冷色,如今谁人不知相府七小姐手段毒辣,接二连三差不多把相府里的人都毁得差不多了?一时之间,倒是谁也不敢上前。 齐倾墨慢慢走上前,与齐倾人相对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长姐,说话做事得有凭证,我倒想问问,莫不成是丽梅跟你说,是我教她说的这些话?” “当然是!你以为你能瞒得住吗”齐倾人退后几步,抓住丽梅的头发,让她仰起头看着齐倾墨:“说,是不是齐倾墨这个贱货指使你说的,快说!” 丽梅一脸痛色,泪眼朦胧地看着齐倾墨,颤抖着身子说道:“小姐,小姐你不要抛弃奴婢啊,奴婢为您当牛作马这么久,你不要忘恩负义啊!” 齐倾墨听了却轻笑一声:“忘恩负义?说得好,丽梅,我自认待你不薄,但你既然说到忘恩负义这句话,就怪不得小姐我真的对你不讲情义了!” “你这就是承认是不是?齐倾墨你该死!”齐倾人听到齐倾墨这样说,就一口咬定了齐倾墨是认了罪! “我该不该死何时轮到你来插嘴?”齐倾墨陡然凌厉了眼神,在她脸上刻画上了无情无义的色彩,对于自找死路的人,她从来不介意送他们一程。 姚梦在一边说道:“既然你已认罪,就跟我去京兆尹府认罪吧,诋毁长姐母亲,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母亲急什么?既然咬定了是我诬陷你,何不去那粪坑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死在了里面?如果有,母亲又当做何解释?”去京兆尹府?那可就不好玩了! “死到临头不知悔改!”姚梦冷笑。 “为了公平,倒不如把京兆尹府的陈直陈大人请来,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连个证人都没有。”齐倾墨坦坦荡荡,目光无畏地看着姚梦。 陈直觉得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几次三番地陷入宰相府的内斗中,而且这分寸还极不好把握,最重要的是,上头那位只怕对这一切都知晓,却要睁只眼闭只眼。坐山观虎斗,可是苦了他这个中间人。 带着人马来到宰相府时,姚梦等人早已准备好了,陈直看了看那一池恶臭熏天的粪便,眉头都要皱到一起去了。从这里面捞人,就算捞起来了又怎么能分得清谁是谁?而且这是夏天时分,按照他们的说法,日子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就算有尸体也只怕早就腐烂了。 第96章 粪坑死尸 姚梦早已急不可耐,主动说道:“大人,为了以证清白,还要麻烦大人了。”对于陈直姚梦一直还是恨着的,上次的事要不是陈直作梗,哪里能让齐倾墨得逞,但此时却不得不利用他。 陈直对姚梦也没有好感,仗势欺人的人他见多了,偏偏相府地位特殊,他再看不顺眼也奈何不了几分,对着下人挥了下手,他说道:“去看看底下有没有人?” 几个衙差苦了脸,这臭哄哄的粪坑谁也不愿下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在陈直一声冷喝下愁眉苦脸的跳了下去。 齐倾墨捂着鼻子退开几米远,这味道可真算不上好,臭得都能把人熏晕了过去,鹊应一边捂着鼻子一边给齐倾墨扇着风,想把味道扇开些。 泠之继本是捂着鼻子站得老远,后脑勺被谁用石头打了一下,回过头一看,就看到萧天离在冲她招手。 “你把这个给倾墨。”萧天离捂着鼻子递给泠之继一瓶不知名的东西。 “哦,是。”泠之继也不问,爷给齐小姐的东西总不会害她。 齐倾墨接过泠之继递来小瓶时,拔开一闻,清香扑鼻,立时把恶臭冲淡了去,道了声泠之继细心了就继续专心地看着那边的动静。泠之继还想说声那是自家爷的心意,可是一看齐倾墨那架势,根本也再听不进她说什么,也只好讪讪地收了声,心里微微替自家爷不值得。 这可是上好的清玉香,从西域进贡来的,她记得爷统共也就这么一小瓶呢。 过了半个时辰,有人大喊一声:“真的有东西在里面!” 陈直连忙说道:“捞上来!” 紧接着一具,两具,三具……一共六具尸体,面目模糊恶臭熏人放在地面上,陈直着人打了水过来,往那些人身上一冲,总算能看清长相了,的确是六个眉清目秀的女子! “齐夫人,你还有什么话好说?”陈直寒声发问,这相府真是个凶煞之地,一下子就找出六具尸体,而且这些女子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下手之人未免太凶狠些。 哪知姚梦却不急不慢,看了地上那六具尸体一眼,“大人,你怎么说也判案无数,难道看不出这些人刚死不久吗?要真是照齐倾墨所说,我一个多月前就杀人毁尸灭迹,这些人怎么可能完好无损?” 陈直看向齐倾墨,见她神色悠然不由得奇怪,问道:“齐小姐你有何话要说?” 齐倾墨不说话,反而奇怪地看着姚梦:“母亲,我何时说过一个月多前你杀过人了?说起来这话还是丽梅告诉我的呢,我一直也没上心,要不是母亲这么提起,我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 “小姐,小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明明小姐问的奴婢,奴婢才告诉小姐的啊。”丽梅听了齐倾墨的话连忙说道,又哭又爬的样子倒真是可怜得很。 “唉呀这么说起来好像也是的呢,我记得当时丽梅你跟我说,是长姐给这些人下了透骨香,因为香气太重了尸体不好处理,才扔进了这粪池里的。不过话说回来,我如果真的相信了丽梅所说的,怎么会等到事情过了快一个月才找来陈直大人呢?若是当时就找大人来对证,不是更有利于我吗?”齐倾墨说得不紧不慢,但每一句话都直中要害,引得陈直不得不深思。 而且又牵扯出了齐倾人,怎么哪里都有齐倾人? 姚梦此时冷笑道:“不管怎么说,这几个人绝不可能是我杀害的人,我甚至都不知道这里居然还藏了尸体,反倒是齐倾墨你,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人的?” 齐倾墨神色不变看着姚梦,也不知姚梦是听了谁的主意,但不管怎么说,这设计下套的手法是比起之前高明了不知多少个级数。 从丽梅来投奔齐倾墨开始,姚梦就在布局了,一开始丽梅跟自己说起姚梦跟齐倾人杀人之事,就是想引自己来查,只可惜齐倾墨对丽梅多有防范一直没有动手。正巧姚梦外出,鹊应撞破了齐铭跟齐倾人那点见不得光的事,几次拖拉下来,竟拖到了这个时候。 齐倾人在齐倾墨这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姚梦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齐倾墨?而且此时正好齐治不在府内,齐宇也去了太子府上,如今这相府是姚梦一人独大,她想趁此机会将齐倾墨打得从此不能翻身,倒也是常理之中。 只是齐倾墨又岂是善类? 只见她故作为难的样子,歪着头说道:“是啊,这可奇了怪了,这些人要是一个月前就死了,怎么尸体还未腐烂?丽梅,你要怎么跟我解释呢?” 丽梅神色一慌,不知齐倾墨怎么就咬定了她,连忙说道:“我哪里知道?我也只是听说的,一切……一切还是小姐做主。” 齐倾墨勾起她的下巴,笑意盈然:“我作主?我作什么主呢?难道丽梅你对母亲怀恨在心,故意放了几个刚死的人进来,又假借我的名义诬陷母亲不成?” “不是的,明明是小姐你说的,是你说夫人杀了人,我夜不能寐,才跟夫人提起此事,小姐你怎么血口喷人?”丽梅大声哭出来,抱住陈直的大腿喊道:“陈大人,陈大人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您救救小的。” 陈直扶起丽梅挡在她前面,看着齐倾墨,脸色微冷:“齐小姐,你能否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还不够清楚明白吗?这个贱蹄子为了栽赃陷害我,竟然杀了六个无辜之人,简直丧心病狂!幸好苍天有眼,做尽恶事却也破绽百出,大人你还这不将她拿下吗?”姚梦在一边几乎激动得要跳起来了,她一个局布了这么久,就不信不能把齐倾墨置于死地! “闭嘴,本官判案岂容闲人多话?”陈直刚正不阿是不错,但不意味着他没有自己的喜好,姚梦这种人正是他厌恶的。 “大人莫非是要徇私枉法不成?铁证面前,齐倾墨按罪当诛!”齐倾人也按捺不住,步步紧逼。 鹊应心里头一急,冲出来双手张开挡在齐倾墨前面,泠之继见了也连忙跟上,提着剑已然出了鞘,手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手。这里的人敢动齐倾墨一根汗毛,她就敢刀剑相向,她才不管对方是陈直还是陈弯,她的职责是保护齐倾墨,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敢斗上一斗! 陈直的手下见泠之继要拔尖,也纷纷站了出来提刀相向,护在陈直面前。一时之间气氛剑拔驽张,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只轻轻一松手,就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恶斗。 萧天离在不远处的树上坐起来,向来懒散的目光也担忧起来,陈直不同于其它人,按齐倾墨的脾气还真有可能跟他来个硬碰硬,到时候事情就真的难办了。 他站起来,仔细注视着下面的情况,只要一个不对劲,他就什么也不管,把齐倾墨先带走再说! “齐倾墨,你要做什么?”姚梦缩到后面,伸出个脖子来,大声喊道。 “母亲这么紧张做什么?”齐倾墨站出来,拍了拍鹊应的肩,又让泠之继把剑先收回去。泠之继反复看了对方几眼,确保自己即使收了剑也能护得齐倾墨周全了,才不甘心的退下。 齐倾墨也不着急,好像这场中的矛头直指的不是自己,慢慢对陈直说道:“大人,此事疑点颇多,虽然现在看来,的确像是我为了陷害母亲故意杀了几个人,并且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令大人抓住了破绽。但我总觉得,大人判案总不会只听信一面之词吧,这几个人就躺在这里,大人何不搜搜他们的身,看有没有其它的线索?” “哼,装模作样,你以为你能拖延多长的时间?”齐倾人冷笑。 齐倾墨并不理会她,反而看着陈直:“大人,就算我真的嫌疑极大,也还尚未定罪,总有为自己讨个清白的权利吧?” 陈直听罢,也觉得齐倾墨说的有道理,反正这件事即便不是齐倾墨做的,也跟这屋子里的人脱不了干系,便找了两个衙差开始往那几具尸体上搜身。 那几个本是皱着眉头忍着恶臭的衙役,不知摸到了什么东西,对望一眼,彼此点了下头不约而同地从尸体上掏出一个木牌来! 冲洗干净之后,木牌上各自刻着不同的字样,而木牌上方那方印记更是刺眼夺目。 齐倾墨看了看说道:“这东西倒是眼熟得很呢。” “小姐,这是咱们相府家丁下人的铭牌,你看我也有呢。”鹊应从腰间掏了块木牌出来,除了上面写的字是“鹊应”之外,其它的地方都有与地上这六块别无二样。 齐倾墨接过鹊应的木牌递到陈直面前:“大人你看,似乎真的一模一样呢。” 陈直看着始终神色自若的齐倾墨,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一切事情,都掌握在这个小丫头的手心里,包括自己,都只是她借用的一颗棋子。 第97章 齐宇救场 接过木牌的陈直对比了一下,交还给鹊应之后,转身对着姚梦说道:“还请夫人将相府这两个府上下人的记录薄拿来一看。” 一般有点势力的候门大府里,都有着类似花名册一样的东西,记录着府上家丁下人的名字,薪钱,还有假期以及解雇事宜,相府里头的这东西一直由姚梦掌管着。 此时姚梦脸色终于变得难堪,盯着那几块木牌死死不说话,齐倾人却忍不住了:“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些人绝不是秀桃他们,绝对不是!” “长姐怎么这么肯定,莫非认识不成?”齐倾墨轻声问。 “我当……”齐倾人说了两个字连忙捂住嘴,差一点就说漏了嘴。 齐倾墨也不追问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看着陈直说:“陈大人,我相府的东西向来精致,常人是模仿不了的,看这木牌上的字迹都已经有些脱落了,而且不是经水泡过后的退色,而是常年佩戴摩擦导致掉漆,再看这四周的圆角,光滑圆润,一看就是戴了许久的样子,大人,不知我说的可对?” 陈直细看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齐倾墨说的都有道理,只能点了点头。 “那好,既然如此,母亲可否告诉大人,上个月相府有哪几个人离开了?那本花名册又在何处?”齐倾墨转头看着脸色青白的姚梦,慢声说道。 姚梦不再说话,手心微微渗出冷汗,哪怕隔着这么远,她也看得清地上那几块木牌上的名字,正是一个月前那几个贱人的。齐倾墨是怎么得到的?明明已经丢了,齐倾墨是怎么找到的? 见姚梦一直不说话,齐倾墨敢不指望姚梦会规规矩矩拿花名册出来,继续说道。 “陈大人,这事情可就奇怪了,如果这些人都都是我母亲和长姐院中的下人,怎么都死在了这里。而且尸体还未腐烂,更奇怪的是,这些人是在一个月前就不见了的。这些人,总不能是我一个个从母亲屋子里找出来,养了差不多一个月至到三天前,为了陷害母亲,再一个个杀死了扔进去的吧?那也太费事了,我干嘛不一早就杀了她们?这里面的疑点,是不是太多了点?”齐倾墨看着陈直,一点点说着。 陈直眉头皱得越来紧,齐倾墨的话没错,她的确没有必要这么做,而做为引发这一系列事件的丽梅,自然成了陈直作为突破口的关键,于是问道:“丽梅,你到底隐瞒了何事,还不速速道来?”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丽梅彻底懵了,事情已经发展到她不能理解的地步,只好抱着头蹲在地上不肯起来。 事情发展得越来越混乱,连陈直一时半会儿都理不清头绪来,齐家这几个女人把所有事情都纠结成了一团麻,他抿着嘴看着这院子里的人头痛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齐倾墨,你够狠,只是你再狠这一次也必死无疑!”齐倾人突然像疯了一样大笑起来,对着齐倾墨恶狠狠的诅咒。 “长姐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齐倾墨嘲笑道。 齐倾人推开众人走到中间来,看着齐倾墨的眼神里充满孤注一掷的疯狂,通红的眼眶看得令人遍体生寒:“不错,这些木牌上的名字,就是那几个贱人的!” “哦,那真是太好了。”齐倾墨说得云淡风清。 “但她们没有死!齐倾墨你没有想到吧,我根本没有杀她们!这些木牌就算你做得再像也是假的,她们还活着,不管你何等狡猾如狐,只怕也没有想到吧?”齐倾人一直在“哈哈”大笑,歇斯底里的声音看上云,这一把她真的是赌上了全部的筹码。 “那不知她们如今在何处?”齐倾墨看着渐渐疯狂的齐倾人,嘴角拉出一个很得体很优雅的微笑。 “你以为你这么气定神闲就能唬住我吗?我告诉你齐倾墨,她们全部被我藏着,我藏着她们就为了防着你这一招呢。”齐倾人扭曲疯狂的脸凑近齐倾墨耳边,像是说悄悄话一般,她是真的恨到了极处,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就在这里将齐倾墨碎尸万段。 “长姐,那你还是把她们交出来吧,不然被人误会了这地上的人就是她们多不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相府残害下人呢。”齐倾墨依旧不紧不慢。 齐倾人疯狂地笑过,看着陈直的目光全是癫狂:“大人,如果我能证明这些人不是我相府的那几个下人,是不是就说明这些人是齐倾墨安排的,毕竟可是她让大人搜身的啊。” 陈直点点头:“如果能证明这些人不是相府的下人,也就是说这些人并非木牌上所写的死者,那齐倾墨的确有洗脱不掉的嫌疑。” “好,大人你记着你这句话。”齐倾人虽然也痛恨陈直,但此时此刻才不得不依靠他京兆头尹的权力。 “慢着。”齐倾墨突然说道:“如果长姐你不能证明呢?” “不可能!”齐倾人斩钉截铁一般。 “万事都没有绝对,如果长姐不能证明这些人并非相府的人,陈大人,那你会怎么判此案?”齐倾墨不依不饶的问着。 陈直揉了揉眉心,将事情从头到尾顺了一遍说道:“此事本是齐夫人说七小姐你诬陷她杀了下人扔进这粪池中,后来从这粪池中找出六具尸体,但绝无可能是死于一个月前,所以这里不存在一个月前杀人的可能,七小姐就成了疑点。然后又从这些人身上搜出了相府木牌,从而给这些人的身份一个提示,有可能是相府下人,疑点就变成了为什么失踪了一个月的人会死在这里,七小姐如果要陷害大小姐和齐夫人完全不必等到此时。现在大小姐说可以证明这些人不是齐府下人,如果真的能证实这些人不是齐府下人,那么七小姐的动机就很可疑,甚至还有做伪证的嫌疑。” 说到此处,他看了齐倾墨两眼,不知为何,陈直已经对齐倾人不再看好了,虽然齐倾人看上去张牙舞爪,但气势早已输给了齐倾墨:“如果大小姐不能证明这些人是相府下人,那么请齐夫人跟大小姐,给本官一个交代,一个月前,这些人去了哪里,又怎么会死在了这里。” 齐倾墨点头称好:“如此,就请长姐证明那些人没有死吧。” “她们在临河街寻欢坊的妓院里!”齐倾人凶狠地瞪着齐倾墨。 寻欢坊,这名字一听上去就知道是做什么勾当的,妓院也分三六九等,寻欢坊正是最低等的那种,去那里的人都是最穷困的人,两个铜子儿就可以找个姑娘。 听到齐倾人说出这地名,大家的眼神都变了一变,明明是个豪门相府里出来的千金闺秀,做的事情却这般令人不齿,行事龌龊下作,好好的姑娘被送去了那种地方哪里还有清白在? 齐倾墨不露痕迹地微微松了一口气,安心等着去找人的衙役回来。 毫无例外的,那里根本找不到这几个人。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是我亲自把他们送进去的,不可能找不到的,你们一定没有去,一定是你们在偏袒齐倾墨这个贱人,这个妖精到底给你们吃了什么药,你们要这么帮她!陈直你一定是收了她的贿赂是不是?”齐倾人彻底疯了,逮着屋子里的人一通大骂。 “是不是去错了地方,是寻欢坊,不是别的地方,你们有没有找错地方?”姚梦也急了起来,连忙问道。 齐倾墨慢声说道:“母亲,长姐,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我杀了你,齐倾墨,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齐倾人冲齐倾墨扑过来,眼见要扑到她身上的时候,泠之继一脚踢出,冷冷地看着齐倾人。 “来人啊,将姚氏齐氏收押!”陈直一声令下,候在一边的人立刻上去将二人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 就当要把齐倾人和姚梦绑出去的时候,齐宇慢慢踱着步子自外面走来,病色的脸上浮着一点虚假的笑意:“我不过是出去了片刻,竟错过了陈大人的到访。” “齐公子。”陈直微微拱手。 “事情我都听说了,陈大人不觉得事情还是有疑团吗?”齐宇心中早恨不得齐倾人和姚梦这对不争气的母女骂了一千遍一万遍,但碍着齐倾人怎么算都还有用,不得不一次次保下她。 齐倾墨收起了懒色,正主儿到了,自然要打起精神才能应付。 “没想到七妹果然手段不凡,一个不慎,长姐和母亲差点都被你绕了进去。”齐宇看着齐倾墨说道。 “五哥哪里话,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齐倾墨从容回应。 齐宇当然知道这是齐倾人跟姚梦陷害齐倾墨不成,反而被她反将了一军,但此时说什么都太晚,只能想办法保住二人,便对陈直说道:“如果真是我长姐和母亲杀害了府中下人,那也应该是一个月前的事,但此时这几具尸体看上去,却是刚死不久。大人这该如何解释?” “这自然要听她们二人解释了。”陈直说道。 第98章 倾人疯了 “不必了,我能解释。”看了半天戏也累了的萧天离,伸了伸懒腰从树下跳下来,走到齐倾墨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这样看上去,怎么都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不知三皇子在此,有失远迎。”齐宇涵养算是极好了,哪怕此时心中窝火得不得了,也还是能客客气气地跟萧天离说话。 “免了这些俗礼。”萧天离潇洒的一抬手,看着陈直:“陈大人,其实今天白天我跟倾墨去了一个地方,本来跟这事儿没什么关系,但是现在想来,或许关系大了去了。” 陈直一脸古怪地看着萧天离,这些日子里有不少传言,说是这位三皇子最近跟相府七小姐走得特别近,两人同进同出有说有笑经常被人遇到,但此时看上去……齐倾墨对这位三皇子多有抵触啊。 咳了一声陈直问道:“不知三皇子所指的是?” 萧天离特别自然地揽过齐倾墨的肩头,一本正经地看着陈直,搞得陈直也很正经地看着他,听他说道:“是这样的,今天白天的时候我跟倾墨无事可做,就找了个好玩儿的地方,哦,那地方是义庄。” “咳咳,这个地方并不好玩。”陈直额头冷汗,果然三皇子跟传说中的一样不靠谱。 “唉呀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我跟倾墨去了之后,遇上了一老头儿,那老头儿了不得啊,没事卖尸体玩儿,听说赚了不少钱,我寻思着我以后也可以试试,毕竟钱谁都喜欢嘛。哦对了,今天一同去的还有宣摇国的国主瑾诺,他也看见了。”萧天离说得极胡扯,但便便都是实情,还拉上了瑾诺当证人,谁也不敢怀疑真假。 而后他添油加醋地把那老头儿卖尸体的事儿说了遍,当然略过了齐倾墨用了不太正当的手段去套话这一环,最后说完了摸了摸鼻子说:“陈大人,咱这事儿要是这么推,你看有没有可能啊。” “愿闻其详。”陈直听得也有些疑惑。 “咱假设……”萧天离边说边看了齐倾人一眼,“咱假设啊,这个美丽的年轻女子是齐府大小姐,她定期到义庄去买尸体,然后扔进这粪坑,顺便等着哪一天倾墨要来查这些尸体的时候,就可以说这不是一个月前死人的模样,而是最近才死的,是不是就正好反诬陷倾墨了?” “三皇子,倾人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要这说这样恶毒的话!”姚梦心中一跳,连忙说道。 “我不都说了是假设嘛,我们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萧天离无辜地摊手,表情委屈极了。 “三皇子请继续。”陈直听着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便直接无视了姚梦,让萧天离接着说。 “你看啊,那老头儿说最近一次那女子买尸体正好是三天前,跟这地上死人时间刚好吻合,这不得不令人怀疑啊。”萧天离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边说边点头,似乎十分赞成自己的推论。 “而且陈大人你想啊,这相府里之前失踪的下人,说不定真的死了呢?只是她们死了很久,齐府大小姐还没有等到倾墨来找她们麻烦,又不能等着尸体腐烂到连堆骨头都找不到,那样反诬陷不成了嘛,只好将计就计一直买尸体,这也解释了买了好几次这件事嘛。”萧天离越说越起劲,好像自己就是当事人一样。 齐宇嗤笑一声,打断了萧天离的话:“三皇子真是好想象力,丰城中年轻的女子何其多,怎么就假设到我长姐身上了?” “本来我也没这么想,可是哪知这老头儿跟我们说完话就挂了,我多担心啊,要是人家以为是我杀了他怎么办?于是就找了人来查,结果不得了啊,这老儿早就身中剧毒了,那会儿也就到了断气的时候。”萧天离边说边惋惜地摇头,“这丰城里头据我所知的,用毒最厉害的人除了柳安之那货就只有齐家大小姐了,可柳安之明显是个男的嘛。” “你胡说,他绝不可能今天死!”齐倾人猛地爆了一句。 萧天离跟齐倾人可谓是把齐倾墨的秉性摸透了,她沉不住气,不管吃多少次亏,上多少次当都沉不住气。 齐倾墨今天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都只为了一个目的,就是要慢慢摧毁掉齐倾人的心理,要让她意志薄弱,要让她阵脚大乱,要让她不打自招,要让她自寻死路! 要让她试试从势在必得到跌落谷底的绝望,然后看她自己露出马脚,自投罗网。 齐倾人一句炸破天的话,让她陷入了真正的绝境,左右都是死路的绝境。 齐宇第一次挂不住脸上虚伪的笑意,目光像是千万把刀,恨不得将齐倾人一刀刀凌迟死,这么蠢的女人,再留着也没有用了! “长姐,你是疯了吧?”齐宇突然靠近齐倾人,恨恨地提着她的衣领。 “我……我……咳咳!”被齐宇挡住的齐倾人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只能听到齐宇一直说:“长姐,长姐你怎么了?” 他们两的位置是死角,没有人看得清齐倾人遭遇了什么,陈直发现事情不对叫人上去时,齐宇已经自己让开了,只看见齐倾人捧着胸口痛苦地干呕着,四周围着的人都不敢上去,只有姚梦冲去抱着齐倾人哭着:“倾人,倾人你怎么了,倾人?” “你是谁?我是谁?你走开,你个坏巫婆,你快走开!”齐倾人的话令四周一静,仔细再看她双眼浑浊,全没有常人该有的清醒之色,双手抱着膝盖离众人远远的。 “倾人,我是娘亲啊,你看看我,倾人你看看我啊。”姚梦吓懵了,拉扯着齐倾人两只手让她望着自己,可是齐倾人却始终勾着头,甚至还开始挥手打着姚梦。 “这是……这是怎么了?”陈直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一时也没了分寸,只能问齐宇。 “我家长姐得了失心疯,说了些糊话,还请陈大人过些日子再来查案吧。”齐宇冷漠地说道。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陈直知道肯定是齐宇刚才动了什么手脚,可是他也毫无办法。 齐宇拿帕子擦了擦手,残忍地笑道:“失心疯这种事,说来就来了,谁知道之前是不是也疯着呢?” 他看着齐倾墨的眼神带着狠毒的味道,就这么想玩吗?齐倾墨别到时候玩大的你奉陪不起! 陈直最终只能妥协,说是等齐倾人病好些了再提此案,浩浩荡荡带着一队人马来了,又浩浩荡荡带着一队人马离开,院子里自喧嚣立时变得寂静,只是一些恶臭还浮在空气里,提醒着这件事远远还没有结束。 “七妹,好玩吗?”齐宇看着齐倾墨,眼神咄咄逼人。 “五哥哪里话,这一晚上可把我累坏了。”齐倾墨丝毫不惧坦然迎上。 “是不是觉得很可惜,最后没能把长姐关进牢房里?”齐宇奇怪的音调莫明让人极不舒服。 “我何时想把长姐关进牢房里了,只是五哥,乱心散的药效只怕不仅仅一时,而是一世。对了,丽梅有没有告诉过你,这种药让人服下去最痛苦的事情是,服药的人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可是行为就是不受自己控制,你知不知道,其实现在长姐什么都听得懂?”论起残忍,没有几个人残忍得过齐倾墨,只要是她的敌人,她从来不留半点情份。 “你说什么?”齐宇终于脸色一变,看着旁边状似浑浑噩噩的齐倾人,心中大惊,难道她现在没疯吗? 齐倾墨看了一直躲在一边的丽梅一眼,好整以暇地说道:“丽梅,你喜欢五公子,大可直接跟我说,说不定我还就给你保了媒了,你捧着一片痴心对他,甘愿来我这里做卧底,甚至不惜陷害鹊应,你以为那一方手帕我真的没有认出来吗?” 齐倾墨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齐铭曾经正是利用这方帕子上面的字,什么日日与君好,说鹊应痴心妄想爱慕齐宇,如今倒是到了一起算总帐的时候了,她说过,谁都别想伤害鹊应,想也别想! “这帕子是你当日来投奔我,鹊应见你满头大汗可怜你,给你擦汗用的,结果你也就一直没再还回来过。后来又在上面绣了些字样,只是你还是粗心了些,只一心想着要绣好,却用了长姐赏你的天衣缕,不过这也难怪,好歹你一片痴情都绣在这里面了。可怜你怎么对得起鹊应一片善心?” “小姐,不是的,我没有的!”丽梅脸色惨白如纸,慌忙摇着头苍白的辩解。 “没有?那日五哥约我出去,郑威前来充当萧天越的说客倒是其次,你去与五哥私会才是主要吧?乱心散的用途也是我无意间告诉你的,你就这么急不可奈地告诉齐宇吗?这种东西我忘了告诉你,只有柳安之才会配,你怎么解释我赏你的东西到了齐宇手中?”齐倾墨一点点把往日里丽梅的破绽说出来,直说得丽梅哑口无言。 “泠之继。”齐倾墨突然唤了一声。 第99章 丽梅叛变 “来了。”泠之继拿出一件衣服,那是一件洁白如雪的长衣,轻盈如纱,柔软如柳,正是丽梅缝制的那件鹤羽裳。 “丽梅,你说你不是卧底,没有背叛我,那这件衣服你敢穿上吗?”齐倾墨把衣服扔到丽梅脚边,像一团可人的云朵。 丽梅却像是见了鬼一样避开老远,连碰一下那衣服都不肯,那缝衣服的线全用药水淬过,只要沾上一点点,肌肤就会溃烂流脓。那药水还是齐倾人给她的,她哪里敢碰?连平日里缝这衣服的时候都戴了指套小心地避开。 结结巴巴了半天才像是豁出去了一样大喊大叫:“对,我就是要你死!只要你死了,五公子就会娶我,你不知道我等你死这一天等了多久,大夫人承诺过我,只要我帮着她弄死你,就把我指给五公子,我就可以做少夫人,齐倾墨你为什么不死!” 齐倾墨冷冷地看着她,月亮照在她脸上,越发显得她无情冷酷:“是不是很难受,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每天都自己眼前,你却不能靠近他,不能拥有他,连碰一碰他的手都不能,你永远只能在背后看着他的背影,在梦里幻想他的容颜。你甚至只能想出把茶水泼到他身上这样的主意,来多接近他一点,只为了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感受一下他衣摆的温度,丽梅,你很痛苦对吧?” 萧天离默默哀叹,他不知道齐倾墨为什么这么懂得折磨人心,这些话比一把刀子刺在身上还让人疼痛,把丽梅心底里无尽深远的悲伤**地揭露出来,暴露在外,慢慢地往上面撒着细盐,看着她鲜血直流。 这样的手段,只有齐倾墨才想得出,才做得出。 怨不得齐倾墨狠心,丽梅敢把主意打到鹊应身上时,就应该要想好后果。如果不是齐铭一心要置鹊应于死地,甚至不惜亲自来杀她,齐倾墨也不会把事情玩到这么大! “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丽梅捂着耳朵痛哭流涕,从她爱上齐宇那一天开始,她就如齐倾墨说的那样痛着,痛得快要死去,所以大夫人说有这样一个机会,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明知大夫人可能说谎,她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为什么你不死,为什么你不早点死,你死了我就可以嫁给五公子了啊。”丽梅神智模糊的呢喃着。 “想我死的人那么多,还轮不到你来问为什么。”说着齐倾墨看向齐宇:“你说是吗,五哥?” “不错,想你死的人很多,而你一定会死在我手上!”齐宇知道纸已经包不住火,既然齐倾墨早就把一切都看穿了,那谁也不必再装得无辜善良,用最丑恶的面目相对,有时候也是一种痛快。 “那可不一定,谁能笑到最后,只有最后笑着的那个人才知道呢。”齐倾墨懒散了笑意,点墨般漆黑的眸子,对上齐宇的挑衅,“五哥以为长姐最多疯个四五天,等事情过去了便正好将长姐嫁入太子府,到时候陈直那里自然有太多去摆平,只是现在怎么办呢?长姐这一辈子都好不了呢,而且最可怕是她其实什么都懂啊。” “齐倾墨,你到底要做什么?”齐宇惊觉自己一直被齐倾墨牵着鼻子走,是啊,到了现在他拿什么跟萧天越交代? “不知五哥觉得,让叶月代替长姐嫁入太子府是不是个不错的主意?”齐倾墨头微微一偏,笑得好一派“我为你好”的表情。 “你做梦!”齐宇想也没想就回绝了齐倾墨,就算齐倾人嫁不进太子府,他也不会允许一个对方的人进入太子府里! “五哥这么着急干嘛,三皇子听闻太子半个月后就要迎娶太子妃,今日可向皇上报喜了呢。”齐倾墨不急不徐说道:“五哥莫非希望太子娶一个疯子回去不成?” “齐倾墨!”齐宇伸出手来就要揪住齐倾墨的衣领,萧天离眼急手快一手握住齐宇的手腕,另一手拉过齐倾墨将她挡在身后,明明是笑着的一张脸却全是危险的气息:“五公子,父皇听了十分开心,明日起宫中就会开始着手准备我皇兄大婚之事,还说要请宣摇,青沂两国宾客一同欢庆,这对相府真可谓是大喜事一件,可喜可贺啊。” 齐宇看着眼前这两人,一时之间竟全然奈何他们不得,他们早已设好了局,只等着自己这群人一步步往里跳,每一步他们都精心计算,不管他如何防范都总他们的掌握之中! “五哥,想必今天叶月的表现你也看见了,她嫁入太子府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出破绽,而且她是顶着齐府大小姐的身份嫁入太子府的,齐府跟太子府依然是联姻,对齐府依然有利不是吗?”齐倾墨微微从萧天离背后走出两步,她还是不喜欢被人保护的感觉。 她不把这一切瞒着齐宇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根本瞒不过。 太子府的人对齐倾人并不了解,所以那边还好说,但是齐府这些人个个都是与齐倾人一起长大的,哪怕是一个小动作一个小习惯,都有可能让叶月暴露身份。与其这样,倒不如大大方方逼得齐宇他们没办法,共同把叶月送进太子府。 到时候叶月在太子府出了什么事,也可以扯着相府的名号,好歹别人也要给几分脸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就算叶月嫁进太子府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而且她能帮你什么?就凭这样一个人你以为你能从太子那里得到什么情报吗?”齐宇实在想不明白,齐倾墨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不为什么,为齐铭欠她的,齐倾人欠她的,整个相府欠她的!我就要给她好日子过,能不能在太子府立足是她自己的本事,路我要帮她铺好,就这么简单!”齐倾墨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对着齐宇大声说。 齐宇让她突如其来的激动怔住,骂道:“你疯了,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她好,不过是把她送进狼窝,你这样的女人永远只会为你自己着想,叶月代替齐倾人嫁入太子府,以后虽然还是名义上宰相府的女儿,但永远不会再为相府做任何事,你这么做的目的仅仅在这里而已!你在尽全力削弱宰相府的力量,削弱太子的力量!” “对,这就是我想的,怎么样?既然有人愿意做这件事,我又乐见其成,我就这么做了,又怎么样?齐宇,欠人家的东西总要还的,齐铭欠叶月的是一条人命,总有一天叶月会亲自从相府拿走一条命,这才公平!” “我希望有一天你被你自己养的蛇咬死,我希望有一天从相府拿去的那条命,是你的!”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谁比谁命硬!” 两人目光都像是擦燃了火花,如同全副武装的两个士兵在斗狠,齐宇突然“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有多久没有这样大动肝火了,竟然被一个丫头逼到这份上?齐宇连忙拿出帕子掩住嘴,接住腥红的血水。 “母亲,今日之事,你最好当什么都不知道,不然姚氏一族被灭族只在弹指之间,我想你知道取舍。”齐宇撑着最后一口气对姚梦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姚梦早已神色呆滞,只知道抱着齐倾人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一下。 “倾墨,你怎么了?”萧天离紧张地拉住齐倾墨的手,她刚才太激动了,这样的激动萧天离从来没有见过,他不知道那个叫叶月的女人跟她有什么关系,能引得她平静如湖的心起了轩然大波。 “我没事。”齐倾墨挣开萧天离的掌心,步子微微有些飘忽地往外走。 鹊应低声说:“三皇子,我会照顾好小姐的。”然后就追了上去,扶着齐倾墨摇摇欲晃的身子慢慢走在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像是这世上仅剩下她们二人相依为命。 泠之继低声唤道:“爷。” “你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吗?”萧天离的目光久久追随着齐倾墨,看她纤瘦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中。 “爷,老实说,齐小姐并不太适合您。”泠之继话还没说完,后背就感受到了一阵凉意,抬头一看萧天离的目光冷得要冻死人。 “莫百衍没事就教你这些吗?” “不是的,不关师父的事。”泠之继连忙挥着双手解释:“爷难道还不懂吗?按着齐小姐的脾性,她知道您跟青微姑娘的事,是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有半点非份之想的,像她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是吗?接受不了吗?那就让她自生自灭去吧!”萧天离也像是发了狠,撩下一句绝情的话提起身形几纵几跃就飞出了相府,没入了黑暗中。 一整晚下来,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齐倾墨枯坐在窗边,看着天边的颜色一点点明亮起来,丽梅会怎么样,姚梦会怎么样,齐倾人会是什么下场,她已经没什么兴趣了。反正以齐宇的手段,只怕没一个人能有好结果,也就不劳自己动手了。 彻夜未眠,她沉寂的双眼里似乎了千般万般的话,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片空虚。 “泠之继,陪我去找叶月。”齐倾墨给伏在案上睡着的鹊应盖了件衣服,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带着泠之继出了门。 第100章 偷天换日 叶月还是住在瑾诺的行馆,一直由柳安之调理。当柳安之打开门看到齐倾墨满面的倦容时,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扶进来熬了碗参汤,加了好几味滋补的药材:“怎么弄成这副德性?” “柳安之,叶月呢?”齐倾墨突然觉得只有面对柳安之时才能彻底放松下来,倦容上难得的抹出一丝真心的笑。 “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不用睡觉啊?”柳安之没好气说道。 “我睡不着。”齐倾墨靠在椅子上,外面的朝阳红似火,自青白的云层里挣脱而出。 “像你这种整天计算这个计算那个的人,自然睡不着了。”柳安之可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他觉得齐倾墨这一切都是自找的。 “我不计算别人,别人就不会计算我吗?柳安之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一件事情开始了,就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候。”齐倾墨在软榻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地说着话。 瑾诺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一身藏青色的长袍质感温润,腰间的玉牌更是锦上添花,他笑意浅浅但令人觉得温暖:“你可以跟我回宣摇,那里不会有尔虞我诈。” 齐倾墨不知道瑾诺为什么对让自己去宣摇国的执念这么深,但总归是好意,而且她斗了一个晚上实在累了,不想再跟谁绕弯子说话:“如果我真的非去不可,也要等我把临澜的事做完。” “好,我在宣摇国等你,我保证那里会是一片净土。”瑾诺信誓旦旦。 一边的泠之继扁扁嘴,自家爷还说任由齐小姐自生自灭呢,照这看法,大把人等着替齐小姐保驾护航。 齐倾墨并不把这样的保证当真,这世上哪里会有净土?但也懒得去争辩,换了个话题问道:“公主呢?” “凌奚这个时候还没有起来呢。”瑾诺一提到叶凌奚总是宠爱的神色。 两人正说话间,柳安之说道:“叶月。” 齐倾墨偏了下身子,正好看到叶月自屋子里走出来,一刹那间她都真的要把叶月当成是齐倾人了,这样一模一样的脸啊。 “上次我问你说,愿不愿意嫁入太子府,你说愿意是吧?”齐倾墨的声音便冷了下来,半点也没了刚才跟柳安之和瑾诺闲聊时的慵懒,泠之继心中奇怪,明明齐倾墨是很护着叶月的才是,怎么说话却半点也不客气。 “是,我愿意。”叶月的声音都跟齐倾人一样了,带着几分倨傲。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没有逼过你,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太子对齐倾人并不喜欢,所以你嫁进太子府别想着会有什么锦衣玉食,呼风唤雨的好日子过。反倒有可能吃尽苦头,这些你知道吧?”齐倾墨虽然设局让叶月取代齐倾人,但不代表她能允许叶月坏事。 她太清楚一个满心仇恨的女人拥有何等可怕的力量,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叶月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做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最重要的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叶月对齐铭是不是彻底死心了,别到时候她来一段儿女情长难舍旧郎,那才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见叶月点了头,齐倾墨又说道:“如果有一天,齐铭要死在你面前了,你会怎么做?” 叶月脸色微微一变,露出些挣扎的神色,两手绞在一起,似乎在下一个很难的决定。旁人都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残忍,不管齐铭对她做过什么,都是叶月曾经深爱的人,如今让她回答这样的问题,的确是为难。 “我会听齐小姐你的安排。”挣扎了许久,叶月终于说道。 “很好。叶月我告诉你,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我救你,是因为你对我有用,我把你送进太子府,是因为我不想让真的齐倾人嫁给太子。我从来没有同情心,你进太子府后是死是活只能靠你自己,如果你想得到我的帮助,那你就得给我提供有用的价值。你想报仇,我没有义务帮你,除非你有一定的份量,值得我把你视为盟友,否则你不要来求我。”齐倾墨一字一句说。 齐倾墨的话刻薄无情,听得连瑾诺和柳安之都心底发寒,与这样的人共事,得需要很大的勇气吧。 “我……记住了。”叶月的确是把齐倾墨的话一字不差地记在脑海里,半点也不敢忘记。 “总之一句话,你有用,我才会记得你,你没用,是死是活我都不会管你。我给你铺了桥,路怎么走是你自己的事。”齐倾墨最后说道,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写着薄情寡义。 “我知道了,齐小姐说得没错,只怕不仅仅是齐小姐,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想的,我会变得有价值的,总有一天值得齐小姐为我出手。”叶月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抬起头看着齐倾墨,眼神也变得沉着。 瑾诺心里微惊,这样的眼神,已有了三分齐倾墨的颜色。 齐倾墨这番话看上去无情无义到了极点,但反过来想想,却是在用这样的方式逼迫叶月认清现实,叫她知道将要面对怎样的险境。这是一种极端的催促叶月强大起来的方式,果然齐倾墨这种人,哪怕是明明在对别人好,也会用这么极端的手段。 只是,齐倾墨为什么要对叶月好? 这真是一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你下去吧,收拾好东西今天就跟我回相府,记住你是齐倾人,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没有叶月这个人,这一切都你自己选的,如果以后遇到什么未曾想到的痛苦,不要埋怨任何人。”齐倾墨最后说道。 瑾诺待叶月退下后轻笑一声:“你为什么这么替她费心?” “只是不希望被她连累而已。”十分充足的理由,齐倾墨可不希望从自己手中下出去的棋子最后伤了自己,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柳安之冷哼一声:“哼,冷血的女人,她都已经那么惨了,你还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我有逼过她吗?”齐倾墨反问。 “你是没有,你只是利用了她的仇恨而已。”柳安之到底是聪明人,只是他便是神医,能医的也只是身体,医不好齐倾墨这颗冰冷的心。 “难道你们没有利用过我吗?或者说将来不会利用我吗?不要怕沦为棋子,这世上只有有用的人,才能活下去。想玩这场游戏,就要玩得起。”齐倾墨的话果真是冷血到了极点,直面着这世间的丑恶,尖锐地撕破着伪装。 说罢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柳安之的声音跟在她身后:“你曾经说过会相信我。” 她停步,转身,看着柳安之的眼睛,他的眼睛干净无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让他能在这浊世中,保留着这一双有如赤子一般剔透的眼神:“是的,我相信你。” “所以如果有一天不管我做出任何事,你都会相信我?”柳安之的神色莫明哀伤,目光停留在齐倾墨手腕间的凤血环上。 “对,柳安之,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相信你。”她扬起手腕,凤血环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妖娆绽放美艳。 谁都不会想到,齐倾墨与柳安之今日的这个承诺,在日后都为了彼此都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叶月进入齐倾人的角色进入得极快,齐倾墨带着她回到相府时,直接去了姚梦屋里,叶月见了姚梦,甜甜脆脆地叫了一声:“娘。” 姚梦便忍不住嚎啕大哭,真正的齐倾人被关在了相府最偏僻的屋子里,里面还关着相府另两位小姐,齐倾水和齐倾月,相府四千金,三个都被毁掉了,这一切都是齐倾墨干的,姚梦恨得几欲发狂,却偏偏没有半点办法。 眼前这人跟她的倾人如出一辙,却是齐倾墨带来炫耀胜利的旗帜,她为了整个姚家却不得不接下这带血的事实,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母亲,长姐叫您呢。”齐倾墨在一边笑着说道。 “你这个魔鬼!”姚梦早没了相府夫人的气度与雍容,嘶哑着声音骂道。 齐倾墨对这样的叫骂早没了感觉,对叶月点了下头就走出去了,如果叶月连姚梦都搞不定,还是趁早滚蛋,连太子府的门也不要迈进。 出来时才发现齐宇早在外面等着,齐倾墨走上前:“五哥来看长姐吗?” “长姐马上要嫁入太子府,我自然有些话要交代的。”齐宇看上去比姚梦沉稳多了,短短的时间内就接受了叶月要代替齐倾人这个事实。这样的敌人,可有点不好对付啊。 “那我就不打扰五哥了。”齐倾墨行礼便告退。 齐宇看着齐倾墨的背影,紧咬着牙关才憋着一口血没有吐出,齐倾墨,我倒要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泠之继,我们怎么好让我的三哥饱受相思之苦?”齐倾墨边走边对泠之继说,神色轻松,眼角眉梢甚至微微扬起点点笑意。 泠之继大热天的打了个寒颤,齐家小姐这是要往死里整齐倾人啊。 第101章 连夜捉奸 齐倾墨实在累极了,一夜未睡,一大早又跑了那么远的路,回到西厢阁倒头就睡着了,一直睡到迷迷糊糊的,记起还有些事要做,才慢慢醒过来。 “鹊应?”齐倾墨连眼睛也不想睁开,闭着眼问。 “小姐你醒了?”鹊应卷起帘子,点了蜡烛,齐倾墨这才发现她一觉睡到了大半夜,肚子也不争气的叫唤起来。 鹊应忍不住笑道:“小姐你又一天没吃东西饿了吧,我给你做了点小菜,起来吃点吧。” “好。”齐倾墨笑着起身换衣,漱了口坐在桌子边,果然是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小菜,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她吃得正开怀,泠之继苦着脸跑进来:“你们两个倒是吃得开心,可是苦了我了。” “不就是让你给齐铭去送个信儿吗?”齐倾墨喝了口鸡汤,奇怪泠之继怎么这副表情。 “齐铭一开始倒还好,可是一看到齐倾人其实心里头什么都清楚明白,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时,就开始发疯了。”泠之继今天晚上干的这活儿说累不累,说轻松也不轻松。要是让齐宇发现了,那这事儿就成不了了。 “后来呢?”齐倾墨停下勺子问。 “后来他还算冷静,撬开了窗子去找齐倾人去了。”后面的事齐倾墨可没让她继续跟着,她自然也不会去跟踪齐铭到底去了哪。 “那就好。”齐倾墨继续小口地吃着鹊应做的好菜,这么一桌子的美食浪费了就不好了。 齐倾墨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齐倾人,于是就让泠之继去给被关了禁闭的齐铭送了封信,信里头写明了齐倾人的遭遇。齐铭哪怕之前被齐倾人再怎么背叛,可一看到齐倾人现在受了这么多苦,肯定是坐不住要出来替她抱不平的。 齐倾人几次差点害得自己死掉,作为并不大度善良的齐倾墨,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早上去柳安之那里的时候,拿一点能让齐倾人短暂清醒的药,随信交给了齐铭。 以齐铭的脑子肯定不会在意是谁送的这些东西,只要这些东西能救齐倾人,他就能不顾一切。 齐倾墨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对鹊应和泠之继说道:“走吧,咱们去看看长姐,哦不,现在她已经不是齐倾人了,该叫她什么呢?” “既然她不是齐倾人,那她就是叶月了?”泠之继脑子难得灵光一回。 “对,咱们去看看这位叶月姑娘。”齐倾墨笑道。 齐倾墨几人来到关着齐倾人的地方,说起来倒是好久没有见到齐倾水和齐倾月这两人,在这屋子里关了这么久,两人早就神色呆滞了,看到生人都会害怕,屋子里又脏又臭,两人蓬头垢面的,齐倾水脸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只可惜瞎了眼又留了疤,活生生跟靠边乞讨的瞎子没了区别。 三夫人自从知道齐倾水再也好不了之后,也对相府心灰意冷了,跟齐治提出了去寺院里静修的想法,齐治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自那之后,这相府里也就再没有半个人来看过齐倾水。 而齐倾月虽然是齐倾人的胞妹,但是她容貌不如齐倾人,鬼点子也没有齐倾人多,之前还帮着齐倾墨坏过齐倾人的事,被关在这屋子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姚梦没有把她弄死,都算慈悲为怀了。 而新进来的齐倾人,此时正安静地躺在齐铭的怀里,看来齐铭是已经给齐倾人喂下了柳安之的解药。 泠之继“啧啧”两声,撞了下鹊应的胳膊说道:“这都是咱小姐的战绩吧?” 鹊应哼了一声:“如果不是她们陷害小姐在前,小姐也不会这么对她们,她们是罪有应得。” 泠之继看了鹊应一眼:“看来她们以前把你们欺负得够惨,不然不会连你都这样说。” “她们做的事,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够抵罪,小姐从不曾对不起她们半点,她们却从没把小姐当人看过。”鹊应还记着一些往事,一想起都会难过。 “这比死一百次可惨多了,你难道没听过杀人不过头点地吗?你家小姐这是把人一点点折磨死。”泠之继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她们折磨了小姐十五年,如今这算是回礼了。”鹊应难得强硬起来,竟顶得泠之继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们两人说着悄悄话,齐倾墨却依着窗子看着屋内,齐铭正不停地拍着齐倾人的脸唤着:“倾人,我是齐铭,你快醒来看看我。” “嘤咛”一声,齐倾人悠悠醒转,朦胧间看到齐铭,然后就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倾人,我在这里,没事没事,我在这里。”齐铭对齐倾人的爱近乎是狂热变态的,常年累月的压抑更是这种狂热到了一种病态,他甚至享受着齐倾人这副柔弱无助,备受摧残的样子,这样的他极有成就感,似乎他是齐倾人唯一的依靠,唯一的天地。 一早就说过齐倾人什么都知道,只是无法表达,身体不受控制,所以她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不再是齐倾人了,她已经被别人取代,从此她要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无名无姓地躲在这里,了此残生。 一想到是这样,她就忍不住要放声大哭,直哭得肝肠寸断,哀求着齐铭:“三弟,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一定要从这里出去,我才是齐倾人啊!” “我会的,长姐你放心,我会的。”齐铭口中答应着,手却不由自主地往齐倾人胸前滑过去。 “你要做什么?”齐倾人也发现了齐铭的不对,想从他手臂中挣脱出来,却被齐铭抱得更紧。 “倾人倾人,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救你出去,你相信我。”齐铭将齐倾人压倒在地,嘴唇在她脸上胡乱的凑着。 “你放开我,你这个禽兽我是你姐姐啊,你放开我!”齐倾人拍打着齐铭的脸,哭着喊着。 泠之继有点看不下去,小声问道:“我们是不是……” “去阻止齐铭吗?你且看着吧,用不着我们出手的。”齐倾墨淡淡地说道。 泠之继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看,齐铭撕扯着齐倾人身上的衣服,露出大片光滑的肌肤,口中狂乱地说着:“什么姐姐,没有什么姐姐的倾人,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知道吗!叶月不也是你找给我的吗?说是用来慰藉我的替身,如今不需要什么替身,你就在这里,我喜欢你,倾人我喜欢你啊。” 泠之继猛地转头看着齐倾墨:“叶月是齐倾人找给齐铭的?”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齐倾人第一眼看叶月的时候,脸色就那么难看?果然是个称职的好姐姐。”齐倾墨的语气带着冷漠的嘲讽。 “齐铭,如果……如果我真的跟了你,你答应我你一定要救我出去好吗?哪怕你把我养在外面,你也要救我出去好吗?”齐倾人突然停下了反抗,拉着齐铭的衣领定定地望着他。 “我一定,我一定会的。”齐铭早已急不可耐,连忙点头答应。 “那……既然是这样的话……”齐倾人的手往下滑,慢慢抚过齐铭的胸口,小腹一直到下面,低起头送上自己的嘴唇,微微缩了肩头,几片挂在她肩上的衣服就彻底掉落在地。 齐铭的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显得有些急燥,齐倾人则微微按着他的手,反身坐到齐铭身上,慢慢扭动着自己的腰肢…… 泠之继跟鹊应早已一脸通红,连忙背过身去不再看,嘴里一个劲儿骂着:“呸,不要脸,跟自己的弟弟也这样,旁边还有人呢,简直太不知羞耻了,呸呸呸。” 齐倾墨早就知道会这样,以齐倾人的秉性,只要能从这里出去,不管任何手段她都会用,廉耻在她眼里算什么? “去叫大夫人跟齐宇来吧,记得不要惊动其它人。”齐倾墨说道,她要给姚梦和齐宇下一剂猛药,让他们死心塌地地把叶月当做齐倾人送进太子府,尤其是姚梦,最好早点接受叶月从今住后就是齐倾人这个事实,这也算是帮叶月最后一个忙了。 泠之继把带着姚梦和齐宇过来的时候,齐倾人跟齐铭两人正**的纠缠在一起,一阵阵不雅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姚梦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推开单薄的木门,手上提着的马灯都扔到了一边,从角落里找了根棍子提起来就打,也不知是在打齐倾人还是在齐铭,下手极狠,恨不得把人往死里打,一边打一边骂:“我打死你们两个不要脸的,怎么有脸做出这种事来?我打死你们!” 打了半天也许是累了,瘫坐在一边哭喊着“是作了什么孽,生出来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来。” 齐倾人抱着衣服坐在一边,恨声道:“我还想知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娘亲,竟然同意让别的女人来冒充我,五弟也是好本事啊,居然连话都不替我说一声,还把我关进这种地方!” “你闭嘴,你怎么还有脸说话!”姚梦真是气着了,连话都说不利索,拍着大腿恨铁不成钢地望着齐倾人,这样一闹,是真的彻底毁了,齐倾人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啊。 齐宇站在门口,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齐铭正拼命往身上套着衣服,偶尔用余光瞟一眼齐宇,这种被人捉奸在床的事他是第二次遇上了,而且两次都齐宇,可想而知他现在多想寻个地洞钻进去。 第102章 倾人之毁 “三哥,这个女人不是长姐,是个疯子,我们相府从来不养废物,把她杀了。”齐宇说着扔了一把匕首给齐铭,这个女人,再没有半点用处了。 “不要啊五弟,不要啊,她不是疯了吗?不要杀她啊!”齐铭慌乱地替齐倾人求着情,连身上的衣服都没穿好。 “那就把她的脸划了扔去大街上吧,你们两个再不能来往。”齐宇慢慢说道,他一开始就只是这个目的,说要杀了齐倾人,不过是为让齐铭更容易接受而已。 “五弟!”齐铭似乎不能置信一般,为什么同是兄弟的齐宇会这么无情?倾人都已经这样了,这些人还不放过她。 “要么你滚出相府,她留在这里。”齐宇又说,神色依然残酷。 “为什么?”齐铭还要再问。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怎么,你还想再在这里跟这个女人多来几次吗?”齐宇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这是第几次知道这是齐倾墨干的,却毫无办法,就是因为这些人太过愚蠢,蠢到这么简单的圈套也会上当! “五弟,我求你,倾人,倾人她已经这样了,如果再离开相府,离开我她一定活不下去的!”齐铭爬过来抱着齐宇的大腿哀求道。 “齐宇,倾人她再怎么样也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她流落街头的!”姚梦也站起来,她总不会眼睁睁看着齐倾人被赶出相府。 “很好,那你三哥,明天滚出相府,相府里你和她,只留一个。”齐宇很明确地说道,“至于母亲你,如果要留下她,就烦请你自己跟太子解释,为什么相府里会有一个跟太子妃长得一模一样的疯子,还半夜跟三哥在这里苟合!”说完他又冷笑着加了一句:“如果你觉得说得过齐倾墨的话,你大可试试,看看太子会不会灭你姚氏九族!” 说完齐宇也不再看他们,留下齐铭跟姚梦两人望着齐倾人发呆,齐倾人猛地站起来靠着墙边,惊恐地说道:“娘,齐铭,你们不会的,你们不会这么对我的,齐铭你刚刚才说过会对我好的!” “我……”齐铭看着齐倾人神色挣扎。 “不要,不要,你们不要过来!”齐倾人紧紧贴着墙边,挥着手想赶走越来越近齐铭。 “对不起,倾人,对不起。”齐铭口中喃喃着对不起,捡起地上那把小巧的匕首一点点逼近齐倾人。 屋外的泠之继目瞪口呆,刚刚还在郎情妾意的两人,转眼之间就可以拔刀相向,惊愕地看着一脸淡定的齐倾墨:“齐小姐,你早料到了是不是?” “当然,对于齐铭这种人,你莫非还相信有什么东西比名利,地位更重要?你以为喜欢上了什么人,就会变得高尚吗?”齐倾墨似笑非笑地反问,她太了解这些人,这些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抛却的人,良知于他们而言,实在是一种奢侈品。 “难道不是吗?齐铭不应该要全力保护齐倾人吗?”泠之继不能理解。 “你太天真了,高尚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高尚的,不会因为喜欢上什么人才变得圣洁。而卑鄙和贪婪才是大多数人的本性,齐铭只不过是暴露了本性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齐倾墨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这相府里的每一个人都一样,都是贪婪而残暴的,齐铭也没什么例外。 “我不能理解,那他真的喜欢齐倾人吗?”泠之继的脑子显然不太够用,对于齐铭突然之间就可以心爱的人下手,很不理解。 “你知道齐铭被赶出相府意味着什么吗?像他这种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怎么可能离得开相府。所以齐倾人跟优渥的生活比起来,就变得微不足道了。也许之前他很爱齐倾人,但那是他衣食无忧的时候爱上的,一旦面临绝境,他毫不犹豫会牺牲齐倾人。”齐倾墨看着屋子里一点点逼近齐倾人的齐铭,嘲笑一声,嘴上说好的此爱不渝,哪里敌得过锦绣前程重要? “而且,齐铭是不可能离开相府的,齐宇怎么会允许齐铭离开?他如果走了,齐治死了之后谁来接手相府?你可别忘了,齐宇这病恹恹的身子,可活不了多少年。”齐倾墨再次轻笑,齐宇这招很漂亮,用一个既定的结局去逼齐铭自己写,此时的齐倾人只怕心碎成了渣滓吧? 屋子里传来“啊”地一声,齐倾墨从窗子往里看,齐铭手中的匕首已染血,一道疤自齐倾墨左脸往下,一直到右脸下巴,凄厉可怖。她捂着自己的脸一声声尖叫,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滑落在地上,点点绽开。 可是突然她又笑了起来,很大的笑声,扯得脸上的伤口裂得更大,里面的红肉都翻了出来,看得人心里发寒。柳安之的药效到了,齐倾人又“疯”了回去,也正是因为齐倾人成了个疯子,齐宇才安心把她扔到外面去。 泠之继不忍再看下去,抱着双臂说道:“她什么都知道啊,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却只能一直笑着,想哭都不能,齐小姐你真的好狠。” “对啊,我的确狠心。”齐倾墨并不否认。 她就这么冷眼看着齐铭绑住齐倾人的双手双脚,用一个破布麻袋装了起来,扛在肩上往外走,而姚梦站在那里从始至终再没有阻止过齐铭。 去而复返的齐宇扔进来一袋东西丢到齐铭面前,天空突然惊起一道响雷,闪电把他的脸照得万分可怖:“她不是一直很喜欢用毒吗?只可惜那些毒从来没有齐倾墨身上起到过作用,不如就这些东西陪她吧!” 从袋里蜿蜒爬出一些黑乎乎的东西,纠缠在一起,鹊应吓得一把捂住嘴巴,惊恐地瞪大双眼:“蛇……蛇还有蝎子!” 齐宇拿来的那一袋东西正是齐倾人以前炼毒药的“药材”,蛇,蝎子,蚂蝗,老鼠,什么都有,争先恐后地从袋子里钻出来,密密麻麻令人作呕。 齐铭脸色一狠,咬着牙齿把那一袋东西全倒进了装齐倾人的麻袋里,拼命往里面塞着,狠厉的双眼哪里还见之前的柔情脉脉。 姚梦终于受不了,拍着地板大哭出来,但她不管哭得多伤心,却始终没有去阻止齐铭,至到那些恶心恐怖的东西爬上齐倾人的头发,脖子,一点点淹没齐倾人的身子,看它们撕咬着齐倾人的皮肤,钻进她的口鼻耳朵,啃噬着齐倾人脸上的伤口,吸吮着她的血液,乌黑的毒法一点点喷在她的脸上。 而齐倾人却只能在满天将至的狂风暴雨中荒唐地大笑,笑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得嘴都裂到耳后,疯笑着的声音穿透屋顶穿过云层似乎回荡在天上。 “把她扔出去!”齐宇冷冷地说,偏着看一眼齐倾墨她们待的方向,露出邪恶的笑容,让人不寒而粟。 “小姐!”鹊应一把抓住齐倾墨的手。 齐倾墨淡漠地对视着齐宇,以为这样就能吓到她吗?未免太可笑了。 这个看上去向来云淡风清的五哥,内心是何等的卑劣狭隘,只因为齐倾人几次碍了他的事,就可以下这样的狠手只为一解心头之愤。 来看看吧,这就是候门里的爱情与亲情,在至高的利益面前,心爱的女人可以毁容赶走,自己的孩子可以被牺牲抛弃。来看看这些丑恶的嘴脸吧,满口的仁义道德之下,是何等的卑鄙可笑。 “泠姑娘。”鹊应突然怯生生地拉了下泠之继的衣服,她小脸早已煞白,但她比泠之继强的地方在于,她强迫自己看完了整个过程,她在强迫自己成长。 “嗯?”泠之继看向她。 “其实如果三公子真的想救齐倾人,是可以帮她在外面找个地方给她养伤的,你如果不相信小姐,可以跟去看看。”鹊应扑烁着大眼睛看着泠之继,似乎在鼓励她这么做。 泠之继看了齐倾墨一眼,齐倾墨表示对此没有异议。 泠之继便真的提起身法跟在齐铭身后,想一看究竟。等到泠之继走了,齐倾墨点了下鹊应的额头:“小妮子越来越坏了。”鹊应明知齐铭一定会按齐宇所说的做,还叫泠之继去看,这是想彻底毁去泠之继一点幻想啊。 鹊应抿了下嘴唇说道:“她不是我,不知道小姐曾经是怎么在生死线上熬过来的,让她亲眼看看,可以让她知道不是小姐残忍,而是本来相府就这么残忍。” “说得好,是这世道本来就这么残忍。” 泠之继跟着齐铭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回来时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是铁青的,愤怒地坐在椅子上骂道:“那个齐铭太不是东西了,把齐倾人放到大街上就行了,竟然送了那么远,活怕她找回来一样。” “送到哪儿去了?”齐倾墨正在换睡衣,随意问道。 “城南荒郊,还打断了她两条腿!”泠之继闷声道,她看见齐倾人从麻袋里钻出来上,身上挂满了恶心的虫子,全身上下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到处红肿流脓,没想到她这样了,齐铭还要再下毒手。 第103章 已成定局 城南荒郊可真是有点远了,那边人烟稀少,都是些树林,还有野兽出没。齐铭明知齐倾人虽心中明白,行动也不听大脑的,还打断了她的腿把她丢到那种地方,看来是没打算再让齐倾人再回来了,想来齐倾人双腿断去的时候,心里头的痛不比身上的痛少吧? 一向自恃美貌的齐倾人,被毁了容,被虫子咬得体得无肤,这也算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了。 曾经用了那么多毒药害人,现在被自己养的那些虫子毒物啖食其肉,渴饮其血,谁说这不是报应呢?老天是如此公平,你做过什么,总有一天会报应到你身上。 齐倾墨心底没什么报复的欣喜,更不会为齐倾人悲哀,她要走的路那么长,齐倾人实在微不足道。 看着气鼓鼓的泠之继,齐倾墨问她:“你在气些什么?” “我……”泠之继答不上来,气什么呢,齐倾人落得这么个下场本就是活该不是吗?于是只好叹息一声:“唉,我大概在气齐铭说一套做一套吧,之前我还真的以为他很喜欢齐倾人呢。” “他是喜欢没错啊,只是这喜欢没有相府的地位,将来的前程来得重要,所以舍去齐倾人就很好解释了。”齐倾墨替泠之继解惑。 “齐小姐,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泠之继难得正经,认真地看着齐倾墨。 “问。”齐倾墨也转过身。 “如果有一天齐小姐你遇上了同样的情况,对方是我们家爷,你会怎么办?”泠之继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她就是想知道。 如果是萧天离……齐倾墨让泠之继的问题问住了,如果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最有利的一方吧,但为什么此时此刻突然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仅仅是一刹那的失神,她便收好的情绪,看着泠之继说道:“你想多了,三皇子不可能会让他自己陷入这样的绝境的。” “我是说如果呢?”泠之继不依不饶。 “没有如果!”齐倾墨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邪火,总之被泠之继这个问题问得心神不定,便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泠之继默默退了出去,抬头望望外面的星空,也许师父莫百衍是对的,齐小姐跟自家爷从本质上来说,只是对等的利用关系,所以今天她的问题问得何等唐突? 是什么时候起,对齐小姐有了期盼?明明她从来都认为,青微姑娘才是爷唯一的妻子的啊。 “泠姑娘。”鹊应抱着一件外衣走过来,坐到泠之继身边的台阶上,陪她看着天上的星辰。 “鹊应,为什么你这么善良,却可以跟你家小姐相处?”泠之继很是不解,鹊应跟在齐倾墨身边,为什么还能保得一颗纯良之心? “泠姑娘,你不要怪小姐,因为你没有经历过小姐的痛苦。齐倾人受的这些罪算什么呢?跟我家小姐比起来什么也不算,她是罪有应得罢了。泠姑娘,我不指望你会理解小姐,但请你相信,小姐不是滥杀无辜,也不是陷害好人的那种大恶之人。”鹊应笑起来甜甜的,细碎的小牙齿洁白干净,实在无害纯良之极。 “至于三皇子殿下,泠姑娘,我家小姐就算真的喜欢三皇子殿下,也不会跟他在一起的。”鹊应说这话的时候斩钉截铁,干脆利落,不带半点犹豫,“因为小姐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那些三皇子给不了,小姐只能自己去争,去抢,去夺,三皇子最多算盟友。” “鹊应你……”泠之继突然觉得自己小看了鹊应,这个看上去小小的,柔弱的鹊应。 “泠姑娘,夜深了快睡吧。”鹊应笑笑起身,留给泠之继的背影只能让她沉默。 同为女人,自己还是个杀手,为什么连两个闺阁里长大的女子都比不上? 齐治被一道圣旨紧急召回丰城,毕竟自家嫁女儿这种事,他这个当爹的不在,怎么也说不过去,前厅里只有他们几个对当日情况清楚的人。 齐倾墨冷眼看齐宇将齐倾人的平白无奇地说给齐治听,像是在说今天的青菜煮得老了些一样平淡没有任何负疚感,好像齐倾人只是路边一根杂草,如今没用了,便能轻易除去。 齐倾墨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可以瞒过齐治,也知道如果真的要将齐倾人换成叶月,少不了相府的掩护,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瞒着偷天换日,她要逼着宰相府自己把叶月送进太子府,还是八抬大轿! “所以,现在相府里的这个齐倾人,其实是另一个女人?”齐治脸上看不出喜怒,他风尘仆仆到家,一身衣裳都还没来得及换。 “不,父亲,她就是长姐。”齐宇已经全部接受了叶月代替齐倾人的事实,声音恭敬。 “父亲。”叶月端着茶从屋外款款而入,从衣着到神情跟齐倾人毫无差别,她恭顺地递上茶,齐治目光紧紧盯着她,可她从容起身,然后站到了齐倾墨身边。 齐治放下茶盏,看向姚梦,姚梦脸如腊像,一言不发紧闭着嘴,看来也不准备再多说什么了。对她而言,牺牲齐倾人保住的是她的娘家姚氏一族,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我不过不在家几日,这里竟然要换个天了?”齐治的语气非喜非怒,让人一时听不出情绪。 齐宇躬身:“父亲,相府的天永远是您。” “哼!”齐治重重的冷哼一声,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凝固,谁也不敢大声出气,齐倾墨明显感受到叶月在后面紧紧拉住了她的衣服,目光微睨了一下。 “父亲,依女儿看来,这天一点也没变,毕竟皇上依然是那个皇上。”齐倾墨悠然说道。 果不其然,齐治听了齐倾墨的话,眼神微微闪躲了一下,其实到现在齐宇也没有看透,齐倾墨这一局里最狠的一招,不是偷天换日,也不是请君入瓮,而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件事早已不是相府的家事,而涉及到了太子,三皇子,甚至宣摇国的国主,如今又先从皇帝那儿得了圣旨,太子和齐倾人成亲的事已经没有了半点回旋的余地。 齐府如果交不出齐倾人,或者让外人知道了这个齐倾人是假冒的,那整个齐府上下没一个人能躲过皇帝的滔天怒火。 这些年相府日渐势大,为了在太子那里拿到更多的筹码更是马不停蹄的扩张势力,皇帝早有察觉,只要给皇帝一个由头,就能好好整治一番齐府! 如果到那时相府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了,太子只怕也会一脚把整个宰相府踢开,那才是真正的绝境。 齐倾墨布局好用心,每一处都想得周到细密,不留半点死角,逼得人不得不往她的局里面走! 这个七女儿,将来大有作为啊。 齐治不知道还想到了什么,看着齐倾墨的目光竟然慢慢柔和下来,甚至面带笑意:“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去替倾人准备婚嫁事宜?” “父亲说得是,只是我看母亲因为长姐将要外嫁,伤心不舍,成日茶饭不思,只怕也主持不了大局,依女儿看不如把三娘接回来,也好让长姐嫁得风风光光的,才不丢了我相府的脸面?”齐倾墨好心说道。 姚梦听了这话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从椅子上“唰”地站起来,身体笔直看着齐治:“不,老爷我很好!” 齐治看着姚梦没有人色的脸,莫名来得一阵厌烦,皱眉道:“倾人出嫁你这个当娘的怎么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姚梦连忙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提了几下裙摆慌忙说道:“老爷我没事,就是这两日有些累,我会打起精神来的。” “母亲还是不要逞强了,长姐出嫁其实丢了相府的脸面倒是小,要是丢了皇家的颜面,可就事大了,母亲可别忘了,宣摇国的国主,还是青沂国的太子都会悉数到场。”齐倾墨“好心”地劝说道。 “齐倾墨,你不要太过份了!”姚梦大叫起来,她是真的慌了,齐倾墨要做什么不言而喻。这些年姚家一直靠着相府有她这个大夫人的主母名分在才好过些,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让齐倾人嫁入太子府的原因,姚家需要更多的支援才能重新崛起。 只是,姚梦所想的齐倾墨岂能不知?齐倾墨可不会让这样一个潜在的敌人日渐强大起来,也不会让萧天越身边有越来越多的人手,所以一点点拔除姚家的依靠和势力势在必行。 既然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以齐倾墨的性格,又岂有放过之理? “母亲,要不我们问问长姐是怎么想的?毕竟她才是要嫁入太子府的人。”齐倾墨把叶月推出来,站到姚梦面前。 眼前的人,跟齐倾人一模一样的音容相貌,但屋子里谁都知道这不是齐倾人。不过啊,为了各自的利益,谁会在意真相呢?她是齐倾人,对谁都有好处,既然这样,那她就是齐倾人。 姚梦脸色惨白,看着叶月膝盖一软竟跌坐入椅子里,话也说不出只能直直地望着她,叶月柔声说道:“娘,女儿也不想母亲太过操劳,不如这些琐事就让三娘回来打理吧,女儿也好在这段日子里好好孝顺娘亲。” 齐倾墨最擅长的就是布局之道,把一切都设成死局,看着对方的棋子一个个跳进来,彼此自相残杀得片甲不留,逼得他们不得不丢车保帅。 她局已布好,姚梦岂有反手之力? “如此,就将三夫人接回来吧,倾墨,此事你去办。”齐治是明白人,知道一切都已经被齐倾墨掌控,再看着姚梦她们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结果。而且齐倾墨有一点说得对,届时宣摇和青沂两国的宾客都在,齐家实在不能冒任何风险。 总不能叫齐宇去操办这些女人的事,叫三夫人回来是最好的选择。 “父亲英明。” 第104章 三娘回府 齐倾墨带着鹊应和泠之继来到远山寺找到三夫人时,她正抱着一本书看得入了神,齐倾墨上前请安:“三娘。” 三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今日是哪位菩萨不开眼,竟让瘟神上了门?” “三娘这修行之道果然与众不同啊,信了佛的人出口还这么不干不净。”齐倾墨不软不硬地说。 “你说谁这么不干不净!”三夫人一摔书本指着齐倾墨怒道。 “三娘,看来菩萨也没能让你静心啊。”齐倾墨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外面的松树枝繁叶茂,茶水还是今年刚上的龙井,用的茶具托盏乃是琉璃打造,这个满口说自己修行的三夫人倒是挺懂得享受。 “你来这里到底做什么,我都离你这么远了你还要把我怎么样?是,当年倾水是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可是她得到报应了,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三夫人毕竟一个人在寺院里住了这么久,没事的时候琢磨当初的事,再笨也能想明白是齐倾墨设计的局了,只是她想明白了又能如何? “三娘哪里话,我来这里,可是奉了父亲的命令接三娘回去的。”齐倾墨笑看着三夫人,等待着她脸上将要出来的表情。 “你说什么?老爷……老爷让你接我回去?”三夫人显然暂时不能接受这种意外的“惊喜。” “对啊,长姐马上就要嫁入太子府了,大夫人心中不舍得了心病主持不了大局,所以我就跟父亲说接三夫人回相府,好让长姐嫁得风风光光的。”齐倾墨如实说道。 “齐倾人要嫁给太子了?大夫人病了?让我回去?”三夫人依旧满脸的震惊。 “对啊。”齐倾墨好心地点头。 “报应啊,哈哈哈报应啊!”三夫人放声大笑,想当初齐倾人一心倾慕三皇子萧天离,如今还不是要嫁给太子,大夫人给自己穿了那么多次小鞋,对自己唤来喝去如同一条狗还不是病倒了?如今老爷接她回去不就意味着她的好日子来了吗? 她怎能不欢喜? 但齐倾墨幽幽地声音却让她的笑声嘎然而止:“不过,是我叫父亲接你回去的。” “你?”三夫人警惕地看着齐倾墨,她可不会相信齐倾墨有这么好心。 “不错,就是我。”齐倾墨坐下来托着腮,笑容懒散地看着三夫人:“我本来想叫四娘来行主母之职的,只是四娘似乎对宰相府当家主母这位置没什么兴致,于是我只好来找三娘你啦。” “你什么意思?”三夫人终于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微侧着头看着齐倾墨。 “我的意思很简单,三娘你回相府吃香的喝辣的,仆人成群,金玉成山,不管是宫中的宴席还是谁家的请帖,都是你三夫人携家眷前往,过风光无限的好日子,除了大夫人这个称谓,你与当家主母的待遇别无二样,而得到这一切,三娘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够了。”齐倾墨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连脸上的笑容都透进了几分慵懒的风情。 “什么?” “听话,听我的话。”齐倾墨的眼神终于微微聚了些,跟三夫人这样的说话,实在不用怎么费脑子。 “你让我做你的傀儡!”三夫人也还不算太笨,总算明白过来了。 “对啊。”齐倾墨依旧无害的笑着,托着腮的样子甚至说得上是可爱。 不然齐倾墨干嘛要找她回去呢?齐府当家的女主人总不能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她需要找一个人站在前方,而她从后面操控。 像三夫人这样一个没有权势,又贪慕虚荣的人才好控制。 齐倾墨从头到尾就没信过三夫人来这远山寺是修行来了,她只不过为了避开齐府的斗争,免得死在了齐府里,才想出这么个躲得远远的方法。 这种人,只要给她足够多的甜头,她就会像飞蛾毫不犹豫地扑向权利的灯火,死了都是活该。 果然三夫人神色挣扎了片刻,最后说道:“好,但你别忘了你今天说的话!” “这句话应该我对三夫人你说才是,背叛我的人一向没什么好下场的,我想三夫人回府之后可以跟下人打听打听丽梅的事。”丽梅被削去了四肢泡在酒坛里,哀嚎了足足三天三夜才死去的事,如今可是相府的一场恶梦,想必三夫人一定会很受用的。 半月眨眼而过,在齐倾墨暗中相助下,三夫人明面上总算是把齐倾人的婚礼办得像模像样,大红的布缦飘荡,满目都是欢庆的喜字,送亲的队伍足足排出几里,姚梦一百个一千个不乐意也不得不换上喜庆的正装,叶月坐在贴满红妆的闺房里,头上盖着喜帖默不出声。 “叶月。”齐倾墨推开房门走进来。 “齐小姐?”她声音微微有些地硬。 “害怕吗?马上就要嫁进太子府了你怕吗?”齐倾墨问她。 她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齐倾墨看她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手一掀就拉掉了她的喜帕,凤冠下是一张点点泪痕的脸,都冲花了妆容,她紧咬着涂着唇脂的嘴,微不可闻的轻声抽泣。 “哭什么?”齐倾墨拿着喜帕坐到她对面,语气既不轻柔也不生气,只是很平淡地问她:哭什么。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如果有一天齐铭娶我会是什么样子,我幻想自己会穿上红色的嫁衣,他牵着我的手跨过火盆,我们三拜天地,会有很多人羡慕祝福。我从未想过,我有一天会用别人的身份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她又哭又笑,似有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说。 然后是长长久久的沉默,齐倾墨一手支额依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叶月泪迹斑驳的脸。 嫁给萧天越啊,自己也曾嫁过一次呢。 那天的自己还不如叶月这般盛装,但依然兴奋娇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满心满腹地胀满着幸福与忐忑,幻想着将会与未来的太子夫君如何恩爱有加,如何相敬如宾,如何耳鬓厮磨。也是这样绞着手帕,直到手心都微微出了薄汗,但依然无法克制住快要奔涌而出的激动。 连鹊应都在一边跟着开心:小姐,我们终于可以离开相府了,小姐这么聪明博学,太子一定会喜欢小姐的…… 后来呢,她依然是过着生不如死,猪狗不如的生活,任人凌辱,遭人打骂,堂堂的五王妃,住过马栏牛棚,有一顿残羹剩饭都会感激涕零;与鹊应在倾盆大雨的夜晚跪在碎石路上紧紧相拥,膝盖差点因此废掉,只因为不小心打翻了一杯茶水;在花园里顶着烈日除杂草,连舞妓也可以把脚踩在自己脸上,叫嚣的骂着:贱人也想爬上太子的床。 她一直坚信着,萧天越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好的,万事忍字为先,默默地承受着所有的屈辱,最后呢,最后死得那般羞耻凄凉。 她曾捧着一颗善良的真心,却被他生生剁成了血酱,踩在了脚底。 萧天越啊,真的是一个该千刀万剐,血肉拿去喂狗的人呢。 “倾墨?倾墨?”萧天离是跟着太子来迎亲的,提前来相府看看是不是一切准备妥当,却不想顺着鹊应指引在门口却看到齐倾墨,她嘴角含着一丝分不清是哭是笑的表情,她似乎陷入了长长的回忆,无法清醒过来。 她的目光停留在手上的那方喜帕上,艳红如火的丝绸四角吊着偏暗的黄色穗子,有一角绣着喜字,她的手指便摩挲着那个喜字,久久不肯回神。 明明是这样欢庆喜意的房间里,萧天离越感受到莫明的清冷和绝望,齐倾墨如同一汪永远看不到底的深潭,那里不知道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和过往,紧紧地包裹着她,没有人可以靠近她,温暖她。 “倾墨啊。”萧天离本是决定再不跟她多说一句话,对于这样无情无义又高傲的女人,根本不值得费尽心思,可是当他看到这样沉静如雕塑的齐倾墨时,却莫明感受到巨大的悲伤,这悲伤感染得他心脏都要痛得无法跳动。 那齐倾墨,你到底在痛些什么? 她的眼睛微微上抬,纤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氤氲着水气,黑墨一样的眸子充斥着汹涌的悲伤,一瞬不瞬地看着萧天离,像要淹没了他。 然后她轻轻地眨了一下眼,只是很轻地一下,水气退去,悲伤退去,所有的情绪退去。像是刚才萧天离看到的,只是一个幻觉。 她看着依然低着头的叶月,声音冷静自持:“叶月,我从不给人后悔的机会,但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我可以让你现在就走,不必嫁给太子。” “你说什么?”萧天离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听错了,齐倾墨竟然会说这样的话,这个叶月到底有哪一点值得她连原则都改变? “嫁入太子府,你要过的日子有可能生不如死,做决定吧,是走是留,你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齐倾墨像是没听见萧天离的话一般,依旧对叶月说道。 第105章 告别瑾诺 齐倾墨给了叶月最大的仁慈和退让,只因为叶月跟她一样,都是愚蠢过后的女人,因为这相同的经历她愿意给叶月多一次机会。哪怕叶月走后,相府将真的洪水滔天,承受难以想象的灾难,但这本也与她无关。 叶月抬起头看着齐倾墨,许久之后轻笑一声,竟是美艳至极:“齐小姐,我对你是真的感激,齐倾人的事我听说了,谢谢你。我也知道你是在真的给我一条退路,可是,我不想退,齐铭毁了我,也要要毁了他!不然我活着,还能做什么呢?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那好,小妹祝长姐与太子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一片红色闪过,齐倾墨把喜帕盖在了“齐倾人”头上,外面的唢呐声正好响起,欢乐洋溢,人们的恭贺声响起,喜意祝福,成串的炮仗声响起,热闹非凡。 而她一步步走出叶月的闺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边的孤独和悲伤之上,穿过满目的大红色,无法与这个颜色明媚的世界牵扯上任何联系。 这场婚嫁进行得意外地顺利,太子骑着高头大马自街上穿行而来,三夫人跟姚梦迎来送往尽显相门风采,媒婆牵着新娘的手坐进红色的八抬大轿中,沿途全是喜庆欢乐的声音,花瓣洒了一地,连空气都浸上了几分香气。 齐倾墨难得的换上了浅粉色的衣裙,端正地坐在后面的轿子里,神色端庄得体,看不出一丝异色。 太子府里早已宾朋满座,皇帝与皇后亲自到来,更令得这一场婚事隆重盛大了许多,百官接连恭贺,谄媚的话语或真心或假意谁也不在乎,太子心底大概有几分不喜齐倾人,但这种时候却是拉拢群臣的最好时机,他全心全意地建立着一切可能的关系网。 萧天离做足了风流三皇子的派头,不时与几个舞女调笑,只是偶尔举起酒杯里连酒水洒了也不曾察觉,目光总是不时往齐倾墨的方向看去。 看到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有如菩萨,面容慈悲地与齐倾墨轻声交谈,便微微移了视线不肯再看。 许久不见的萧遥终于从边关巡边回来,却是越发显得**不羁了,竟有了青色的胡茬:“小离啊,你的太子大哥成亲,你这表情可有点不对啊。” 萧天离听罢一笑,他当然知道萧遥是在为他好,糊涂皇子就该要有糊涂皇子的样子,怎能做出这样一副忧伤的神情?只是今日啊,他连假装的力气好像都没有呢。 “叔,我们喝酒。”萧天离一碰萧遥的酒杯,自顾自的一口饮尽。 “借酒浇愁愁更愁,小离,你不该喜欢她。”萧遥懒懒地靠在一边,低声说道。 “嗯,你也不该。”萧天离苦笑着看向萧遥。 “你说什么?”萧遥猛地坐直身子,盯着萧天离。 “叔,你一回来就往相府跑,还扒人家墙头,这可不像你的风格,你不应该先找我喝酒吗?”萧天离仰头一笑。 萧遥是三日前赶回丰城的,一进丰城就支使下人先离开,自己一个人去了相府,从在齐倾墨最初住的那个耳房院子里的榕树上喝了一整壶酒,至到月亮上来了才离开,而萧天离就坐在那耳房屋顶的另一边看了一整晚。 “叔,你去边关是自己向父皇请的旨吧?”萧天离继续说道,什么巡察边关战事都是借口,避开齐倾墨才是真的。 “是又怎么样,你叔我看得开,这小妞不是我能得到的,我就见也不见,比起你强多了。”萧遥倒也大方地承认,齐倾墨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能让人忍不住沉迷,他知道这不对,于是离她远远的,何尝不是一种聪慧? “叔,我该怎么办?”萧天离突然就萧索下来,满脸的落寞,有的东西越是压抑越是生长的疯快,如同墙角下的藤蔓,拼了命地朝着阳光的方向生长,至到爬满整个墙壁,密集成伤。 “跟我去边关。”萧遥煞有介事地点头,深觉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萧天离给了他一记白眼,去边关?想也别想!这丰城里多好玩,看这些人斗得死去活来,他怎么能错过这样美妙的戏码? 那方的瑾诺落座,对齐倾墨说道:“我能帮你的,只能到这里,再深入下去临澜国的皇帝就该有所知晓了。” “多谢瑾国主。”齐倾墨举杯。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要来一趟宣摇国,那我所做的这些事,冒的这些险也就不算白费了。”瑾诺笑起来极好看,他最特别的一点是从不转弯抹角,他做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从来不瞒着齐倾墨。 “好。”齐倾墨再次举杯。 “你今日怎么喝得这么多?”瑾诺终于发觉了齐倾墨的不对劲。 “长姐成亲我自然高兴,多喝两杯也是应该的。”齐倾墨还在倒酒,脸上已经绯红。 “你有心事?”瑾诺果然心细。 只是还来不及齐倾墨回答,叶凌奚清脆的声音已经到来:“唉呀哥哥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齐姐姐这里啊,齐姐姐,我们很快就要回宣摇国了,你记得要来找我玩啊,我们说好了要带你去双鸳池呢。” “一定。”齐倾墨与叶凌奚碰了下杯子又喝了一杯。 鹊应在一边看着揪心,悄悄退了去往太子府外面走,正好被萧天离看到,连忙差了颜回跟上去问个究竟。 “鹊应姑娘,鹊应姑娘。”太子府外面可比里面清静多了,颜回几步追上鹊应,却发现鹊应眼圈通红,泫然若泣,“鹊应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不是的,没有人欺负我。”鹊应连忙摆手,而后又失落地低下头。 “你跟你家小姐今天都是怎么了?怎么都不开心的样子?”颜回奇怪地问道。 “今天……今天……你们都只知道今天是太子的大婚之日,在这里恭喜祝贺,却没有人记得今天是小姐的生辰,小姐今天就满十六了啊。”鹊应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可怜小姐总是被人忘记,而她又不知道能做点什么。 “诶原来是这样啊。”颜回恍然大悟,自作主张地把今天齐倾墨心情不好的原因归于此处了,“别哭别哭,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哭起来多让人揪心啊。” 说着颜回在身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条手巾,直接提起袖子给鹊应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擦一边哄:“不就是个生辰嘛,放心好了,包在我们家爷身上。来来来,我给你擦擦啊。” 鹊应心里头像是揣了头小鹿,噗通乱跳,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推开颜回,怔怔地看着他年少英俊的脸庞,两个小酒窝里像是注满了魔力,令人无端的心乱。 “好啦,不哭了啊,等下要是让别人看见了多不好啊。”他还在轻声哄着鹊应,温柔的声音染上阳光的气息,好不窝心。 “颜回你这个色狼,你竟然敢欺负鹊应!”泠之继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气冲冲地冲过来一掌推开颜回,破口大骂。 颜回指着泠之继的鼻子气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我说你好歹也是个女人,能不能跟人家学学?” “颜回你作死!”泠之继像是炸了毛,挥拳就上。 “我还怕你不成?”颜回也不甘示弱,提拳相迎。 “不是不是,你们先停下来!”鹊应一见这情形不对,连忙冲到两人中间,张开双臂止住就要大打出手的两人,“泠姑娘,颜回没有欺负我,我们快回去吧,不然等下小姐该找不着我们了。” 泠之继愤愤地收手,显得极不甘心:“哼,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敢欺负鹊应我挖了你眼珠子泡酒喝!” “啊呸,你又打不过我!”颜回可不吃这一套。 “我打死你!”泠之继让他又挑起了火气,又扬起了手掌。 鹊应连忙一把抱住泠之继,连拖带拽地把她拉开,只是一边走还会一边回头,看着好个英气勃勃地少年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瑾诺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跟齐倾墨说完话便向皇帝辞了行,这一辞别他便是要回宣摇国了。本来这一场宴席就是太子婚事和赠别瑾诺他们一同举办的。 皇帝捋了捋胡子也并未做过多的挽留,只说以后两国多多来往。 齐宇坐在一边的席位上,目光幽暗,如果不是齐倾墨生事,他本应该在今日向皇帝提出齐铭迎娶叶凌奚之事的,哪成想现在齐府娶不成叶凌奚不说,连嫁进太子府的人都换一个! 越想越抑郁的齐宇恨恨地看了一眼齐倾墨,她却神色闲适地喝着酒吃着小菜。她越这样,齐宇越是心里憋得慌,却不得不做足开心的样子,这种扭曲让他简直要发狂。 “五弟,你别喝了。”齐铭改头换面过后,依然是那个衣着鲜亮的相府三公子,不少女子上前搭讪,盼望哪日能嫁入相府,光耀门楣。 齐铭冷笑一声看着齐铭:“三哥,你睡过的女人现在太子捡破鞋,你感觉会不会很爽?” “五弟!”齐铭吓得连忙低喝一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发现才低着嗓门说道:“五弟,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是,我的确不是这样的人,我应该把你也一起弄死赶出齐府,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齐宇阴冷地说道。 “五弟……”齐铭莫一阵心慌。 “哼……”齐宇却只冷哼一声再不说话,如果不是当年的事他受了惊吓落下了病根,齐府未来的主人就应该是他!当年,为什么齐倾墨没有一起死去? 他们两个在下面说话的时间,瑾诺跟皇帝的客套话也说足了,带着叶凌奚往外走时,叶凌奚问瑾诺:“哥哥,你为什么不把齐姐姐一起接走呢?” “她会来的,早晚会来,我有预感。”瑾诺只微笑着说。 第106章 盛世碎梦 席宴终于在深夜结束,皇帝早带着皇后回了宫,剩下的这些都是来各自拉帮结派的好臣子,齐治更是忙得应接不暇。他本就是已官拜宰相之位,如今又成了太子的丈人,更是荣宠到了极致,来巴结的人自然不计其数。 齐倾墨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至到头昏脑胀脚步都有虚浮,才唤了鹊应扶自己回去。 临走前她再次看了一眼新房的方向,从今天起,叶月,你就真的死了。 外面的星空很好,满天闪烁着点点的光芒,像是一颗颗宝石缀在黑幕上,熠熠生辉。 “鹊应,你看多好看啊。”齐倾墨抬着头,看着星空对鹊应说。 身边却没有人回应她,齐倾墨看了看四周也找到鹊应,低笑一声:“这丫头又跑去哪儿了?”也不管她自己往相府的方向走去。 晚风凉意阵阵,吹在脸上格外醒神,连她的酒意也醒了不少,因为太子的婚事早已禁了宵,大街上静得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不过齐倾墨也乐得清静。 从本质上来说,她还喜欢安静。 突然眼前的道路上不知道怎么出现了两排蜡烛,红色的烛泪顺着烛身落到青石地面上,在微风中摇曳的烛光透着令人心底温暖的光,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头,只见到两排光芒指引着某个方向,跳动的烛火似乎发出着无声的邀请。 或许是借着酒劲,或许是想放纵一次,齐倾墨没有转身就走,顺着这红烛铺就的路一直往前走去,转了个弯,眼前的景象令她吃惊。 这是丰城的城内湖,烛火一直延伸到码头边,码头下面的湖面上,不过手掌大小的白色小船上,点点烛火飘浮着,顺着湖水微微的荡漾摇头晃脑,整片湖水望过去都是点点烛光,千盏万盏,静静的,轻轻的,在湖水间流光溢彩。 她一步步走近码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湖的烛火,像是摘自天上的星辰放到人间,呈于她眼前,满心欢喜地讨她开怀。她站在那里,衣袂飞扬,四周被温暖的精灵包围,似乎天地间只剩下这令人心碎的美景,似乎这烛火要照亮这黑夜,照入她心里。朦胧的夜色里,她眼眶莫明湿热,连眼前这些烛火都有些模糊了,只看见无数的光点在跳跃,在欢喜。 有一艘小船荡开湖面,推开了烛火,慢慢前来,船上的人长身玉立眉目清朗,笑意温暖直到眼底,轻轻一个飞步,他便停在齐倾墨眼前,冲她坏坏一笑,捞起湖中一盏小船灯,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饰品,金线上吊着一点水滴型的白玉,剔透发亮,放在船里递到她眼前,带着些讨好和期待的语气,:“倾墨,生辰快乐。” 齐倾墨望着眼这个人,他是生得这样好看,好看得能将这满天的星辰满地的烛光都比下去,他霸道地敛尽了这人间的惊艳与绝色,他微笑时连花开都能听见声音,他皱眉时连暴雨也变得轻柔,他啊,是生得这样的好看。 久久地凝望着他,似乎时间都可以停止流逝,轮回都会停止转动,有那么一刻,齐倾墨甚至想着,就这样也不错吧,他是这样的好,好得令人发疯,使人沉醉;就这样也不错吧,当他是一坛美酒,永远醉在里面;就这样也不错吧,权当是一场一梦千年不必醒的黄梁梦。 萧天离修长的手指托住她的下巴,连眼角眉梢都饱含着深情,终于轻闭上眼,只看见他原来这般浓密的睫毛,嘴唇一点点靠近她,已经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清淡雅致,已经能感受到她微微不匀的呼吸,萧天离在心里漫长曲折的叹息,你看你对我终究是心动的。 这副画美得让人以为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侣,已生成绝世之姿的齐倾墨长发如瀑,微微轻扬,鹊应忍不住捂着嘴低声哭泣,颜回主动把肩膀递过去:“你家小姐跟我家爷,这样看上去真的很般配,像是天成地设的一对。” “你不懂的,颜回,你不会懂的。”只有鹊应才知道,越是美,越是残忍。这样美的一切只会是小姐日后痛苦的根源,越美,越痛,越苦。 那吻已接近,萧天离都能感受到齐倾墨微有些凉意的嘴唇,突然被齐倾墨一把推开,他惊愕地问:“为什么?” 只是话音还未落,便见一把长剑对着她胸口穿胸而过! “爷!” “小姐!” 守在湖对面的颜回他们失声惊叫! “倾墨!”萧天离一掌轰飞眼前的刺客,接住齐倾墨软软倒下的身子,拼命压住她不断流血的伤口,心骤然收紧,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他身体里流走。 “走。”齐倾墨咬着牙说道,血却从她嘴里蜿蜒而下。 “倾墨,别怕我带你去找柳安之,别怕,别怕。”萧天离一把抱起齐倾墨,对着湖对面喊道:“你们两个带鹊应先走!” “可是……”颜回正在解小船的绳子,还想说什么萧天离已经抱起齐倾墨快步离去,就算是想追也追不上了,只能咬咬牙带着鹊应先离开。 既然对方是来刺杀的,就肯定会做到一击必杀,也就不止一个人来行刺。萧天离抱着齐倾墨跑出没多远,就有黑衣人围上来,手中的刀剑反射着烛火的暖光,萧天离血红着眼睛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人,双手不自觉地用力将齐倾墨牢牢禁锢在怀里。 齐倾墨看着对方的来人,至少不下二十个,萧天离这样抱着自己肯定是施展不开身手的,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虚弱话却杀手凛然:“杀光他们!” “好!”萧天离将齐倾墨护在臂湾里,对她笑道:“我知道你不怕血也不怕见死人,但这种时候还是闭上眼吧,交给我。” 齐倾墨难得顺从地闭上眼睛,她只是太累了。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偶尔夹杂着惨叫声,她只觉得自己萧天离的臂湾里格外安心,萧天离把她保护得很好,居然没有沾上半点血迹,感受着他如风的步伐带着自己飞旋跳跃。 她觉得有点想睡,靠在萧天离的肩头她很想睡一觉,突然腥热的血洒在她脸上,一下子便让她惊醒过来,猛地睁开眼,入眼便是萧天离一脸的血腥,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对方的,地上已经躺了十来具尸体,萧天主提着刀还有鲜血在一点点滴落。 他原本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神突然就柔软下来看着齐倾墨:“叫你不要睁眼的。” “你受伤了。”是肯定句而非问句。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他知道瞒不过她,干脆调侃以免她紧张。 齐倾墨迅速看了四周一眼,指着一个方向说:“去那里。” 萧天离看了一眼,那是一个酒馆,这会已经打了烊,点了点头说:“好,听你的。” 然后他便迅速退后撞开了酒馆的门抱着齐倾墨躲在里面,外面的人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冲进来的,虽然不知道能撑多久,但总算能松一口气。 顺着门板滑落在地,萧天离大口的喘着粗气,却摊开手掌,里面是那个古怪的饰品,早已被鲜血包裹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送你的。” 齐倾墨坐在较暗处,手指放在地上,却摸到一道蜿蜒的血迹,还带着温热,她知道这是萧天离的,这样大量的出血说明萧天离受了不轻的伤。 暗处的她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过了许久她仍然没有出手接过萧天离手中的饰品,而是用冷静的声音平稳有力地说:“你带着我是冲不出去的,等一下你先从后门走,我去前面引开他们。” “你疯了,你把我当什么人?我会抛下你一个人苟且偷生吗?齐倾墨,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吗!”萧天离快被齐倾墨气死了,大声嘶吼着拉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直倒吸冷气。 齐倾墨却依然用平稳地声音说道:“我一个人没办法逃出去,但你可以,所以你先走,如果来得及,你可以救下我,来不及,请帮我杀了萧天越和齐治。这是唯一的方法,不然我们两个都会死。” 萧天离一把捧过齐倾墨的头,对着她低声怒吼:“齐倾墨,你听着,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我不会,大不了一起死!” 齐倾墨过了片刻,淡漠的声音令人心寒:“多谢三皇子殿下抬爱,只是臣女福薄,只怕承受不起这份恩宠。而且我还想报仇,我们两个人在这里说不定都会死,但若三皇子殿下你如果先走,就说不定都有活下来的机会。我想三皇子殿下聪慧过人,应该知道怎么选。” “齐倾墨你……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萧天离觉得身上的伤口比不及心里头万分之一的疼痛,可齐倾墨的话还没有完:“殿下不在乎生死,我可在乎。殿下不要忘了是殿下把我引到这里来,才遇上的埋伏,所以请殿下不要再任性了,至少做事要负责任,我可不想我的命是因为殿下的任性胡闹丢掉的。”齐倾墨说话越来越快,像是很赶时间一样,而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针扎在萧天离的心头,细密疼痛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第107章 宁死不降 沉默片刻,萧天离突然笑起来,提着手中的刀站起来,说道:“好好好,好,齐倾墨,前面两个路口我就有密道去搬救兵,最多半柱香的时间,但愿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那我静候殿下佳音。”齐倾墨也扶着门板站起来,却始终站在月光照不到地方。 萧天离再不作任何停留,直接往酒馆后门冲去,那里只有两个黑衣人在守着,萧天离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对付两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他强忍着回头看一眼酒馆的想法,快步向前冲去。 看着萧天离离开,齐倾墨望了一眼外面一点点逼近的黑衣人,不知道是谁这么迫不及待要将自己和萧天离置于死地,怎么能让你们这么轻易得逞呢? 她漆黑的眸子跳着火光,一点点浮现出轻蔑的笑意:就算是死,也不会死在你们手里! 当人们依次赶到酒馆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有些泛白,鹊应她们离得最远,一路策马狂奔过来,见到眼前的场景她却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连腿断了也未曾感觉到,睁大的双眼拼命忍着眼泪,却还是阻止不了豆大的泪滴颗颗滑落。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小姐……”她跌进一地废墟中,被大火焚烧后的酒馆竟然连房梁都不曾留下,彻底夷为了平地灰烬,几根还兀自燃烧着的木头烫伤了她手也浑然不觉,拖着腿扑进满目疮夷里,疯狂地落泪。 萧天离身上的伤口只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他半柱香之后果然带人赶了过来,只是这里没有厮杀没有鲜血,只是疯狂燃烧的火苗,迎着风呼啦做响,像是在嘲笑着他的愚蠢和荒诞。火舌舔舐着天空,映红了大半片天,酒馆的门紧闭着,意味着齐倾墨根本没打算出来,一切都只是一个谎言。 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以齐倾墨的性格怎么可能甘心落到他们手里? 他疯了似地一次次往里冲,每一次都被灼人的热浪赶出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满脸泪痕自己却不知。 空气中浮动着酒味,齐倾墨是打碎了酒馆里的酒坛子点着的火,所有的人都被萧天离吓疯了,拼命地扑着火,即便这样,这场大火也一直燃烧到了即将天亮的时刻。 柳安之一言不发,闷着头在废墟里寻找着每一处有可能的地方,但整张脸却绷得紧紧的,青白的嘴唇咬出血迹,倔强地憋着气不肯说话,他只怕一说话,便会疯掉,齐倾墨,你就这么死了吗?你怎么能就这么死掉,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啊。 你怎么可以为了萧天离这样一个人死掉? 齐倾墨如果你没死我就告诉你凤血镯的秘密好不好?有可能会吓到你呢。 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有很多秘密的,你不要死,我就都说给你听。 齐倾墨,你不要死啊,好吗? 萧天离掀着倒榻的柱子桌子,满目惊慌,寻找着每一处地方,带着哭腔的声音嘶哑粗嘎,还有明显的颤抖,那是害怕。 “齐倾墨,不要说大爷我不守信用,大爷我救你来了,你有种出来骂你大爷啊!” “齐倾墨,你不是说我任性吗?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出来!” “齐倾墨,你出来啊,你不是叫我半柱香后来救你吗?我来救你了你出来啊!你这样才叫不守信用,才叫任性,你懂吗?” “齐倾墨你在哪里,你要是听得见,敢不敢给我弄出个声响,我来救你!” “倾墨,你到底在哪里?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 “倾墨,你不会死的对吧?你肯定躲在哪里等我来救你的是吧?” “倾墨,你不要再藏了,刺客都走了,现在是我们啊,别害怕出来吧。” “倾墨,你……没死吧?” 倾墨,你为什么要骗我? 突然萧天离看到了什么东西,连滚带爬顾不得满脸的黑灰和泪,从滚烫的火灰中捡出来,却是一只手镯,通体血红,如同一滩血迹在流动,凤血环!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肯定不是她的,倾墨,倾墨不会死的。”萧天离一把扔开,退开几步不肯再碰,眼里的惊慌终于一点点变成绝望,碎裂的心似乎可以从他眼里看见。 鹊应捡起镯子,双手颤抖,仇恨地盯着萧天离:“三皇子,小姐呢,你把小姐丢在哪里了?你把小姐还给我,你还给我!” “鹊应鹊应,爷已经够难过了,他也不想的。”泠之继赶紧抱住太过激动的鹊应,哽咽地说道。此时的爷只怕再经不起半点刺激,他整个人已经快要崩溃了啊。 柳安之拿过鹊应手中的凤血环,深深埋着头终于滴下眼泪,砸进灰烬里,慢慢浸开,成了一朵暗黑的花。 “爷,找不到。”颜回低着头藏起微微泛红的眼眶,他跟着萧天离也有些年了,从来没有看到自家爷这么疯狂过,似乎在他面前烧毁的不是一间酒馆,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世界。 “就算她真的被烧死了,总要留点骨头吧!难道她就这么狠,连根骨头都不给我剩下吗?”萧天离突然变得极可怕,眼神凝结成冰一样,恨不得将这里的地都看透三尺,只为找到齐倾墨,“给我找!就算她化成了灰,你们也要给我找出来!” “是!”颜回连忙点头,带着一帮人重新分开去找……骨灰。 突然酒馆深处传来萧遥的声音:“小离你快过来!” 萧天离像是突然惊醒一样连忙朝萧遥的声音跑过去,中间还跌了几跤,头发散乱。萧遥听说出事之后,知道萧天离养的有些人不能现世,否则就不仅仅是杀身之祸那么简单,便带了一列兵过来帮萧天离找人。 此刻他正命人推开一个还未烧尽的酒架,旁边露出了半截井口,萧遥说道:“只是试试,小离你……” 萧天离却什么也听不进去,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井口,这方井口里肯定是酿酒用的井水,齐倾墨会不会在下面?会不会? 酒架极重,四五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抬开,萧天离迫不及待地冲过去看,甚至带着喜悦的心情:“倾……” 声音枯止。 里面却空空如也,除了一眼井水飘浮着灰烬,没有人,没有齐倾墨,什么都没有。 跌坐在井边,萧天离彻底崩溃了,连眼神都再不带半点生机,灰败颓废,这种撕心裂肺的痛,齐倾墨你怎么忍心让别人因你承受呢?齐倾墨,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让我一生背负着内疚和痛苦过活? 倾墨,如果重来一次,我情愿跟你一起,哪怕真的可能会死在一起呢? 酒馆里的人都渐渐停止了寻找,已经只差把这酒馆翻个底朝天了,如果齐倾墨真的藏于某处,那怎么也该找到了。 “小离,也许齐倾墨逃走了也不一定,这场火说不定只是用来迷惑敌人的。”萧遥劝说着萧天离,但这种借口连他自己也不信。 他心里头微微泛酸,未曾想到,原来萧天离对齐倾墨的感情已经这么深了,深到自己都开始有些自愧不如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萧天离喃喃地重复着,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肯定会补齐后门的防守,齐倾墨不可能逃走的,不可能的。 齐倾墨死了,她骗了自己然后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 萧天离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感觉脑子快要炸开了,好像下一秒他也会死去,痛得死去,只能抱住头用力捶打着自己。 “咕噜”。 井下传出很轻很轻一个声音,轻到常人根本不会发现,萧天离却猛地瞪大了双眼,再次趴在了井口往下仔细看,依然没有任何东西,但他就是确定自己听到了声音。 “小离你做什么?”萧遥的话还没说完,萧天离已经一头跳了进井水里。 “小离,小离!”萧遥以为萧天离想不开要去寻死,在边上急得大叫,又叫人准备下去把他捞起来,却不想过了片刻,从里面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来! 萧天离紧紧抱着齐倾墨的腰,两人从井水里冒出来头。齐倾墨脸色苍白不见半丝血色,胸口哪怕在水里泡了一夜,也依然能看见一大片血红,那是剑伤。 她的身体僵硬冰冷,不带半点人气,湿漉漉的头发胡乱地缠绕在她脸上,青白的嘴唇毫无颜色,像是精致的玩偶,脆弱得将要碎掉。萧天离用力抱住她,额头贴着额头,脸上的肌肉微微发抖,仿乎劫后余生的人是他自己。 萧天离的嘴地对着齐倾墨,不停地给她过着气,泪水不停地从他眼角划落,怎么流也流不尽,落进嘴里又苦又咸。他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温柔得似要倾尽一世的柔情,像是要唤醒早上贪睡的爱人:“倾墨,倾墨,我来救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怎么会死呢?倾墨,快醒醒……” 旁边的人看得几欲落泪,不忍多看。 “不好,快快,快把他们两个拉起来!”井里的两人正慢慢往下沉,萧天离把齐倾墨头埋在自己胸口,自己也昏迷了过去。 第108章 三日之后 萧天离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梦里头几番恶梦纠缠,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打湿了一件又一件,颜回跟泠之继轮流守候不敢有半丝松懈,四周加强了守护,萧遥派过来的兵日夜轮值。 萧天离早就重伤,那天心焦力竭地找了齐倾墨一整个晚上没有休息,几经大起大落心脏早已到了负荷透支的时候,如果不是要找到齐倾墨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他,只怕他早就倒下了。 微微眯开眼,外面的阳光有些夺目,他眼前尚还模糊,干涩发痛的喉咙艰难地发声:“倾墨……” “爷,你醒了?”颜回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唰”地站起来冲到床边。 “倾墨呢,齐倾墨呢!”萧天离挣扎着要坐起来,腰间的伤口痛得重重倒下去,紧皱了眉头。 “爷……”颜回脸色不太好看,说话也迟疑。 “出什么事了,倾墨她怎么样了?”萧天离紧紧地盯着颜回,就怕他说出不好的消息,齐倾墨受了那么重的伤,那一剑直贯胸口,又在水里泡了一天,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子之身熬不熬得过去。 “爷,那个……青微姑娘刚刚来过了。”颜回叹了一口气。 青微。 萧天离突然就沉默下来,安静地靠在枕头上一句话也说不出,神识不知游离到了哪里,目光涣散,慢慢凝聚成悲伤的颜色,松开的掌心虚空一握,似乎什么都握不住。 颜回局促地站在一边,搓了搓手小心地说:“爷,青微姑娘叫我好生照料你,然后细雨阁最近出了些事,她也挺忙的,还有就是这次行刺的人虽然很小心,但多少查出些眉目来了,还有就是莫百衍师父也来过了,他去查刺客的下落了,还有……” “够了。”萧天离沙哑地低喝,他什么都听不进去,青微来过了啊,那她是不是也知道了,“青微……有没有说什么?” 颜回再次小心地退后两步,确定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才敢说道:“爷你昏迷了三天,青微姑娘照顾了您三天,连眼都没合,可是……可是爷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齐小姐的名字,我想……青微姑娘大概,也许,可能,或者……知道了些……吧……” 萧天离黯然合眼,心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撕裂,痛得不能自已,慢慢胀满胸口,像是要撑破他的心脏。 “爷,恕小的直言,齐小姐是不错,可是青微姑娘这些年也真的挺不容易的。”颜回是摸着良心说的这话,就算他再笨也看得出萧天离的挣扎与痛苦,但是青微姑娘远比齐小姐更应该得到应有的偏爱,不为其它,就为了青微姑娘这些年甘愿无名无份的帮萧天离,从来没求过什么回报和承诺。 “扶我起来。”萧天离没有说其它。 “爷你要去哪儿?”颜回胆颤心惊地扶着萧天离,活怕萧天离一个不爽就给他来一掌。 “去找齐倾墨。”萧天离一边更衣一边说,脸上没有半分其它神色,使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颜回翻了一记白眼,敢情这大半天白说了,但还是乖乖备了软轿,一路往柳安之的医馆行去。 这三天可把柳安之累坏了,青微姑娘只用照料爷一个人,都熬得眼圈乌黑,更别柳安之在王府和医馆两地跑,同时照看着两个病人,还有其它人或多或少的各种伤痛,他才是真的心力交瘁。 本来齐倾墨应该要送回宰相府才是,但是柳安之觉得相府才是真正不安全的地方,齐宇来要人时他一如既往的破口大骂,一直骂到御驾之前,说什么也不肯把昏迷不醒的齐倾墨交给齐宇。 皇帝拿他没有办法,就问:“你为什么非要留下齐小姐?” 柳安之的回答也颇有妙趣:“我乐意。” 任性跋扈之气真可谓没有人比他更甚,连当时同在殿上的太子萧天越都自愧不如,他就站在金殿之上,不跪不拜,高昂着头看着皇帝,不肯退让分毫。 皇帝对他的偏袒真如传说中的一般,咳嗽了两声笑道:“既然如此,就让齐小姐在你医馆里头养伤吧,待伤之后你带她进宫来给我看看,我也想知道这位齐小姐到底有何妙处。” 柳安之谢了恩,如愿地把齐倾墨留在了医馆。这一留就是整整三天,他连着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更衣,一直守在齐倾墨的房里,偶尔去萧天离府上给他换药行针。甚至还不惜拿出他最宝贝的一些药物,布在医馆四周,只要有人敢行不轨之事,就要毒得他们尸骨无存。 颜回跟随在轿子外面把这些事一件不少地说给萧天离听,萧天离靠在轿子里微微闭眼,既不发问也不出声,似乎听着听着已经睡着了一般。 突然颜回出声喊道:“鹊应姑娘。” 鹊应是上街来买些用品的,小姐昏迷了三天醒来之后要用的东西很多,她一个人又不想回相府拿,就干脆上街来买,看到颜回,她苍白的脸色微有些红晕:“颜回。” “你怎么在这里?”颜回示意鹊应跟上,又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轿子里是他们家爷。 两人聊着闲话,鹊应手上那天烫伤的地方还没有好,腿上骨折也没那么快复原,颜回很自然地接过鹊应手里的大包小包,放慢了步子。 “你家小姐怎么样了?”颜回一边问鹊应,一边瞥着轿子,这话是替自家爷问的。 鹊应却一门心思都在齐倾墨身上,根本没看到颜回的眼色,担忧地说道:“三天了,还没醒过来。” 颜回一听这话可就糟了,刚想再说点其它的转移下话题,轿子的帘子已经被掀开,露出萧天离满面怒容的脸:“三天了还没醒,柳安之是干什么吃的,你是干什么吃的!” 一听到萧天离这样的话,鹊应顿感委屈,也发起了脾气,瞪着萧天离说道:“三皇子怎么不说你是干什么的?小姐胸口那一剑已经刺穿了心脏,换个人早死了!更别说还在那么凉的井水里泡了整整一晚,现在能保住命你知道柳公子费了多少心力吗?昨天晚上已经累到咳血了,三皇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些风凉话?况且你的命也是柳公子救回来的,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不是也该放客气些?” “你……”萧天离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重重放下帘子不看鹊应,捂着胸口压低了声音咳嗽两声。他的确只是一时怒火中烧才冲动说了那些话,只是齐倾墨,你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哼!”鹊应也扭过头再不理萧天离,瘸着腿一瘸一拐往前冲。 颜回扶着额头发痛,他没事多什么口舌? 一路尴尬沉默好不容易来到柳安之的医馆,柳安之看到萧天离理也不理,只顾低着头扇火煎药,以前这些事他从来不做,都是写了方子交给别人的,如今他却谁也不放心,总觉得每一个地方都要自己经手才算安心。 “她在哪里?”萧天离问柳安之,柳安之脸色蜡黄,总是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微微散乱,想来这些日子他的确累得不轻,而且齐倾墨一直没有醒过来,他也一定是心焦的吧?齐倾墨,你看你,害得多少人为你失魂落魄,可你却都不放在心上啊。 “总之不在阎王殿里。”柳安之揭开药罐盖子看了下药煎得怎么样了,都不拿正眼看一下萧天离。 “我是来看她的。”萧天离压住火气,今天他不想跟柳安之吵。 “她看不了你,我医术不精她还没醒,三皇子殿下还是请回吧。”柳安之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柳安之!”萧天离怒火快要烧上了头,大力之下又扯动了伤口,暗红色的血渗出他月牙色的衣服,像是蔓延开一朵红花。 柳安之一摔扇子,也怒气冲冲地看着萧天离:“你吼什么吼,我告诉你萧天离,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理由,让一个女人在那种情况下独自面对绝境,你就是个废物!不折不扣的废物!齐倾墨的命比你想象中的珍贵多了,一千个一万个你也比不起她一根手指头!” 说罢,在他倨傲的脸色难得地见到一丝嘲笑:“你应该庆幸她没事,如果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敢保证要让整个临澜国都为她殉葬!” “你说什么?”萧天离听不太懂柳安之的话,什么叫让整个临澜国都为她殉葬? 只可惜柳安之的话只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低着头扇着火,无论萧天离怎么问也不肯再多说一句,空留给萧天离满腹疑团。 “爷,齐小姐在这边。”泠之继见情况不对,连忙冲萧天离挥挥手,萧天离终于放下柳安之,去看齐倾墨。 安静躺在**的齐倾墨安静纯美,温暖的阳光在屋子里洒下一片暖色,她白得几乎透明了去的肌肤晕着浅浅的光,瘦弱的身子裹在薄被里,眉头依然未曾展开,像是梦里被什么纠缠。萧天离久久站在床前,看着昏睡的容颜,一动也不动。 泠之继拉着鹊应出去带上了门,把这方世界留给他们。 萧天离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她的小手柔若无骨,曾经那些薄薄的茧都已经消失,冰凉细滑的肌肤像一块羊脂玉,他反复摩娑。 自她掌心里掉出一样东西来,萧天离捡起一看,却是他送给齐倾墨的那饰品,其实那是一个额饰,她从不喜穿金戴玉多作打扮,这小东西他费了好些神才想到。他想象着齐倾墨光洁的额头上,垂着这方额饰,该是怎么一番风采?只可惜,只可惜他或许永远不会有机会看到了。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连凤血环掉了都不曾去理会,却紧握着这小小的额饰,齐倾墨啊,你的心里明明已经有了我。 可是我该怎么办…… 第109章 生份疏离 萧天离在齐倾墨的屋子枯坐了一个下午,至于太阳西沉,鹊应进来给齐倾墨换药的时候。 “小姐的伤口颇是隐蔽,还请三皇子殿下回避。”鹊应仍生着气,说话也很有些冲。 萧天离俯下身,清清浅浅地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那一吻缠绵悠长,久久未曾起身,“照顾好你家小姐。”萧天离摇摇晃晃站起来,他受的伤也不轻,一剑刺穿腰身,一刀砍在手臂,还有一刀斜划在后背上。 鹊应见他这样,也不好再发脾气,抿了抿嘴说道:“我会的,三皇子殿下也请注意养伤。” 等到萧天离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消失,鹊应正解着齐倾墨绑住胸前伤口处的纱布,齐倾墨却慢慢睁开眼,目光空洞无一物,幽幽如黑洞,连最灿烂的阳光都照不进。空气着浮动着淡淡的中药清苦味,染得这里的时空格外死寂。 “小姐你醒了?”鹊应惊喜地喊道,“小姐,小姐你可算是醒了,都快担心死我了。”她又哭又笑,一边抹泪一边说。 齐倾墨却一语不发,连眼珠也不曾转动一下,痴痴地望着床顶,漆黑的眼珠瞳仁涣散,没有一点光彩,鹊应一见情形不对,连忙摇晃着齐倾墨大声唤着:“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看看我!小姐!” 外面的柳安之一听到鹊应惊慌的声音,什么也顾不得破门而入,走到齐倾墨跟前伸出两指搭脉,眉宇间写满了疲惫和担心,许久之后才放下齐倾墨的手腕吁了一口气:“齐倾墨,你如果想死就直说,我马上给你一剂药喝下去,保证你死得透透的。” “有没有药能让我喝了没这么疼?”齐倾墨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柳安之,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个破碎的笑容:“伤口很疼。” “没有,疼死活该!”柳安之哼哼唧唧着转过头,实在不敢多看一些齐倾墨这样如浮冰碎裂的神色,明明都痛得快要死去了,还在笑些什么?接过鹊应手里的药,坐在她床边扶她起来,柳安之一口一口喂着她。 齐倾墨慢慢咽着又苦又涩的药汁,微垂的眼睫下情绪平稳,再没有半分其它悲色,问道:“查出来是谁干的了吗?” 鹊应连忙把泠之继叫进来,这些天一直是她在查这些事,泠之继看着柳安之给齐倾墨喂药的样子,温情脉脉,还不时替她擦一下嘴,再看齐倾墨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略略不爽了一下,说道:“嗯,查出来了。” “谁?”齐倾墨咽了口药,平淡开口,似乎身受重伤遭人刺杀的人不是自己。 “齐铭。”泠之继这一次算是彻底见识了宰相府的人是何等狠辣,难怪这些天齐宇一直要把齐倾墨接回去,原来是要替他哥哥将齐倾墨赶尽杀绝。 “说详细一些。”齐倾墨却并不惊讶,仿乎一切都在她在预料中一样。 泠之继整理了一下话头,娓娓说来:“齐铭也许是怀恨在心,太子和……齐倾人大婚当日,他几次离开太子府,而且反常地一语不发,想来就是筹备此事,齐小姐你一离开太子府就被他们盯上了,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直等到齐小姐你和三皇子相遇了,他们才动手。” “那些杀手是齐铭的人吗?”齐倾墨胸口发疼,说话也有些气息不匀,微微有些急促。 “说来奇怪,据我们所知,齐铭是没有暗卫的,尤其是身手这么好的暗卫,后来我们去查看了几具尸体,虽然得到的消息不多,但通过些蛛丝蚂迹看来,这些人跟皇宫中的侍卫有着不小的关联。”泠之继说道。 齐倾墨正好喝完最后一口汤药,对着柳安之叹息:“你下次能不能在这药里放点冰糖,实在太苦了。” “我就是故意的,不这样你怎么能长记性?”柳安之对泠之继说的这些没有半分兴趣,在他看来听泠之继说话还不如看齐倾墨愁眉苦脸喝药来得有意思。 “我现在长记性了,你能把你袖子里藏的冰糖拿出来了吗?”齐倾墨无奈地笑道,柳安之行事总是这么“别出心裁”。 柳安之“切”一声,递过空空如也的碗药给鹊应,鼻孔朝天地说道:“谁说这是给你的了,我留着逗蚂蚁的。” “唉呀……”齐倾墨突然痛苦地捂着胸口弯下身来。 “你怎么了?”柳安之一惊连忙扶住她。 “苦得我心口疼。” 成功骗来柳安之的冰糖,齐倾墨心满意足地品着嘴里的甜味,笑眯眯地看着一脸生闷气的柳安之,摇着他的袖子讨好,口中却对泠之继说道:“去帮我跟青微姑娘道声谢谢。”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屋子里的气氛便陡然变了,柳安之本来还倔着不肯理会齐倾墨的心思半点也没了,反而转头担心地看着她,她……应该是难过的吧?可为什么她还要笑得这么明媚?痛,就哭出来啊。 泠之继本来在心里大骂着齐倾墨真是没心没肺,在自家爷面前装死不理他,这会儿跟柳安之打情骂俏倒是挺有力气的,还想说她真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可听到她的话,这会儿却已脸色尴尬。 只有齐倾墨仍自笑意不减,像是不知痛不知苦的人偶,扯着柳安之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求着另几粒晶莹剔透的冰糖。 柳安之把袖子里用油布包好的冰糖全部塞到齐倾墨怀里,避开她实在太过明亮,明亮得像水晶一样的眼睛,匆忙站起来:“我去看看下一副药煎好没有。” “我也去帮忙。”泠之继连忙跟上。 齐倾墨捧着一把糖果,颤抖的手指解了半天绳子却怎么也打不开,鹊应小巧的双手伸过来,打开油布,递到齐倾墨手前。颤颤巍巍如老妪一般,齐倾墨往嘴里塞了一颗冰糖,紧紧抱住鹊应。 鹊应的眼泪便如打开了闸门的洪水,点点滴滴没入齐倾墨的衣襟,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的小姐,没事的。” “嗯,没事的。”齐倾墨低如蚊鸣的声音饱含着压抑的情绪,像是把所有的痛都压成一把小小的刀,插在胸口的位置,埋进心脏。 泠之继这两天累得叫苦连天,这会儿正是三伏天,只要一走到太阳底下便是一身臭汗,她却要在太阳底下往医馆和王府来回两地的跑,怀里揣的信送到当事人手里的时候,大多已经汗湿了。 心中大骂着:“你们两有这么多话要说就不能坐下来谈吗?再不行养只信鸽也成啊!” 萧天离的官方说法是:“信鸽太危险了,被人半路截下偷去了情报事小,要是被扒了毛烤了肉吃就事大了,鸽子虽小,但也是生灵啊。” 对此种说法,泠之继在心底大骂了萧天离十八辈儿祖宗,可怜的临澜国皇家世代列祖列宗都被泠之继问候了个遍。明明两人怕见了面各自难过尴尬,于是不如不见,却非要找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这会儿她推开齐倾墨的门,对坐在窗子底下闭目小憩的齐倾墨气喘吁吁:“齐小姐,我实在跑不动了,我把爷给你抬来了,你两有话当面说吧。” 然后萧天离翩翩的身影便风流而入,大病初愈的他有些清瘦,眉骨也越发高凸,倒显得他的眼睛更加深邃神秘了,微有些苍白的脸色透着些许憔悴。他白衣长袍,目含桃花,连唇边的坏笑也染着得意逍遥的颜色,仿似千朵万朵繁华盛开,而他自繁花中缓缓而来,倾世华采。 “几日不见,齐小姐身子可好了些?”他开口,声如山谷朗风。 “多谢殿下关心,就要大好了。”她启唇,音若涧水清泉。 泠之继和鹊应对视一眼,莫明在大热天的打了个寒颤,这样客套的两个人像是第一次认识一样,看他们两人眼中的陌生与疏离,未免也太可怕了。 “鹊应,上茶。”齐倾墨吩咐。 柳安之端着一碗莲子羹进来放到齐倾墨面前:“你还在喝药,不宜饮茶,吃这个吧。” 这绝对是故意的啊,柳安之是挑着萧天离来的时候递上的这份“殷勤”好吗?齐倾墨对他的小把戏也不拆穿,喝了一口莲子羹:这是用中药渣熬的莲子羹吧?苦成这样真的合理吗?为了提醒自己眼前那个风流无双的男人是痛苦的根源,有必要用这么狠的招数吗? “我不渴。”齐倾墨尽力保持着微笑,实在是怕自己忍不住掐住柳安之的脖子。 柳安之见好就收,说道:“那就先放着,你渴了再喝吧。”说着就逃也似地跑出去了。 有了柳安之的打岔,齐倾墨说话也真的略“苦”起来:“不知道殿下可查到那几个人到底是宫中何人了?” 那些刺客如果真的跟宫里的人有关联,这事情可就真的大了去了。 萧天离合声:“不错,那几个人的确是宫里的人,而且是姚家的人。” “姚家?”齐倾墨知道姚梦娘家虽已式微,只在宫中有个副都督的长子姚平,却是个容易容易冲动的角色,而且她若不记错,这位姚平姚公子一早就已经投靠了太子啊。 “齐小姐果然聪慧,这么快就联想到了。”萧天离看她的神色便知她已经明白过来。 “果然姚梦还是忍不下这口恶气啊。”齐倾墨淡淡说道,目光却流转了几下,心中想着,姚平能在宫里得到副都督的位置,总还是有些才能的,所以他如果真的派人与齐铭合伙来刺杀自己,肯定是清除了全部的证据和痕迹,饶是这样也被萧天离他们查到了身份,看来萧天离他们的手也早就伸进了皇宫吧? 第110章 不凡叶月 轻摇了两下团扇,外面的云朵聚了又散,齐倾墨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忽然抬起头看着萧天离:“三皇子可想好了怎么做?”她可不相信萧天离能大度到能原谅对自己行刺的人。 萧天离说道:“此事已惊动了我父皇,他派人彻查凶手,我觉得我身为臣子和皇子,以及受害人三重身份,怎么都应该要替他分忧。” “三皇子真是孝心可嘉。”齐倾墨不冷不热说道。 “齐小姐过奖。”萧天离客气。 然后便突然沉闷下来,谁也找不到话头了,沉默的空气令人窒息,逼得人要发疯,忍不住想要逃离,萧天离掌心微微握住拳心,想在这场令人无法承受的沉默里坚持得久一些。 齐倾墨拿过那碗苦得令人发指的莲子羹一口口全部咽下,神色不见半点痛苦和为难,仔细调匀微微有些沉淀的汤水,稳稳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轻咬着莲子,直到里面没有被挑出来的莲心苦味自舌尖传遍满口。而她像是真的在品一碗上好的甜品,从容自若,在空气都快要不足的对峙里,显得游刃有余。 最后先受不了的人果不其然是萧天离,他再没有办法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齐倾墨,空气都快要沉重得压碎了他,所以他先开口:“既然齐小姐已有思量,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慢走。”齐倾墨放下勺子,笑容端庄大方。 几乎是逃出齐倾墨的视线,萧天离急步走出医馆,扶着医馆外面的一棵柳树久久喘不过气,像是肺里的空气全部被抽走,只余下闷声的疼痛。 “爷……”颜回在一边小心地喊了一声,最近萧天离脾气大为古怪,他有时候莫名其妙就挨了一顿骂,不得不随时小心谨慎。 “去查姚平。”萧天离抬头,脸色惨白还有汗珠渗出,手脚却冰凉,几步并作一步跳上马车,靠在软榻上闭上眼再不肯多想半点有关齐倾墨的事,可是她的脸都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反复纠缠在脑海里,清冷,无情,残酷是她最多的情绪。 而这一边的齐倾墨终于吃完了那一整碗苦到心里去的莲子汤,连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柳安之走进来默默放下一包糖,端了盘子就走,难得的没有多说一句话。 齐倾墨没有去打开油纸,任由苦到极致的味道在嘴里蔓延,一直苦到她舌头都麻木得分不清味道,坐回窗下的长椅上悠悠然闭了眼,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一个萧天离,又能算得了什么? 所谓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 太子府。 丝竹声在白日里弹奏出靡靡之音,女子**的笑声不绝于耳,萧天越衣襟半敞地靠在家姬柔软的胸脯上,口里喝着递到嘴边的美酒,怀里抱着个不着寸缕的女子,双手正狠狠**着她胸前的起伏,脚下也没停着,享受着赤足踩女子丰臀上的柔软和弹性。 阴戾的双眼永远充满着残暴和嗜血,哪怕是观赏着下方舞姬柔媚万千的舞步。 突然一双手伸过来,摸上他的脸庞,萧天越不悦地转头一看,却是“齐倾人”。 她一改往日正式的穿着,穿着宽大的水云袖薄纱丝衣,隐约可见有如凝脂的肌肤,还有她后背上狰狞的血印,那是前两日萧天越赏她的。 一把揪过她的头发,扣住“齐倾人”的下巴,萧天越邪笑道:“怎么?被打得爽了现在送过来找打了?” 叶月强忍着疼痛,用尽了“齐倾人”这张皮的优势,千般妩媚万般风情一笑,小手滑进萧天越的里衣里,指腹轻轻掠过他尚算结实的身体,声音甜得令人发腻:“太子殿下难道不想知道臣妾为什么会来吗?” 萧天越一把撕烂叶月的薄衣,狠狠掐了一把叶月本就疤痕交错的肌肤,冷笑道:“来找虐是吗?” 叶月顺势倒入他怀里,两人肌肤相贴,叶月甚至能明确感受到萧天越的**喷薄欲出,藕臂缠上萧天越的脖子:“殿下真会说笑,臣妾只是体恤殿下这次没能将齐倾墨那个贱人给杀了,心中必定郁郁,所以才来给殿下解闷儿的。” “你知道的倒挺多的。”萧天越掐住叶月的脖子,邪戾之气令人作呕:“要不是你的好弟弟是个废物,怎么会连区区一个齐倾墨都杀不了?我还指望他杀了萧天离呢,看来是我想太多了啊。” 叶月呼吸越来越困难,很想狠狠推开萧天越,但一想到齐倾墨那双不含感情的眼睛,想到进入太子府是她自己做的决定,想到齐铭不死她就算是下了地狱也不甘心,活生生忍住萧天越的力道,伸直了脖子痛苦地说道:“殿下心中有气臣妾自然知道,但事已至此,难道殿下就不想找个补救之法吗?” 萧天越眼角微眯,一把将叶月扔下台阶,脚踩在她手臂上,微微用力叶月便疼得眉头皱成了一团:“你这个贱人不是传闻跟齐铭多有奸情吗?难道是想替他求情?” “殿下,臣妾是被齐倾墨陷害的,臣妾明知将要嫁入太子府,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等事,一切都是齐倾墨设计的啊殿下。”叶月大声叫喊,似乎忘了那个受苦受难连孩子都没了的人不是自己,全心全意地演着这场戏。 “你觉得我是会信大家的眼睛,还是信你的片面之词呢?你这个****!”萧天越一脚踢在叶月肚子上,踹得她滚出几步远才停下。 叶月挣扎着跪起来,也顾不得身上衣衫不整,抬眼看着萧天越:“殿下信或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殿下一样,都想齐倾墨死。” “本太子还没沦落到要你这样一个贱人帮忙。”萧天越嗤笑一声。 “那可不一定。”叶月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变得沉着冷静,目光深深,哪怕她身上现在只有一件薄薄的亵衣,却让人看不清她,这份气质,是她从齐倾墨身上学来的,虽然只有三分相似,但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 萧天越终于正眼瞧了一眼叶月,这个女人他厌恶之极,哪怕她是正经的太子妃,萧开越也从未拿她当回事,自打她嫁进来那日起,就从来没碰过她。 但叶月的确跟往日传闻里的有所不同,她没有了在相府的娇狂和傲慢,甚至变得柔媚附骨,温驯如猫,而此时的她又突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叶月不着痕迹地苦笑一声,齐倾墨的确没有说错,嫁入太子府意味着要过生不如死的地狱日子,萧天越对齐倾人的厌恶超乎想象,这般厌恶之下还要娶自己进门,这其后的折磨可想而知。 她也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死在这里,到时候别说报仇,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齐倾墨已经很明确地说过,如果她没有利用价值,齐倾墨绝不会出手帮她半点,而叶月毫不怀疑的相信,齐倾墨说得出做得到。 所以她必须想办法改变现在的处境,试了许多办法都行不通,原本以为萧天越沉迷于女色,于是色诱于他,失败不说,反而落了一身打伤,还被府中的家姬们耻笑。后来又温柔体贴认真当好一个太子妃,进退有礼,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依然被萧天越毒打羞辱,似乎无论怎么做都是个错。 当齐倾墨跟萧天离遇刺的事闹得丰城沸沸扬扬,她知道,机会来了。 萧天越走上前勾起叶月的下巴,拇指摩挲着她秀丽的红唇,阴冷的双眼久久盯着她,像他这样多疑的人,要取得他的信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你说什么?” “我说,太子既然娶了臣妾,那臣妾就自当帮着太子,哪怕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我想太子也不希望跟宰相府闹得太难堪,错失了我爹爹这等朝中大臣吧?”叶月在此时终于发挥了“齐倾人”这个身份的用处,不管太子如何厌恶她,她相府嫡女的身份总是要让人掂量几分的。 “你能帮我做什么?当我的床奴吗?”萧天越的手滑进叶月胸前的亵衣里,不安份的揉捏着。 叶月身子不受控制一颤,想象齐倾墨该是什么样的眼神,努力克制住恶心想逃的感受,然后睁开眼迎着萧天越的脸:“太子想做的事,自然就是臣妾想做的。” “若你敢骗我,我会让你试试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臣妾生是太子的人,死是太子的鬼,生不如死也是太子的不人不鬼。” “哈哈哈,说得好!齐倾人,先前我倒是小瞧你了。” 叶月媚态十足地一笑,腰肢轻摇,主动松开亵衣的丝带,又轻轻解开萧天越腰间的系带,将自己的脸一点点凑近他的下身…… 她的手中藏着齐倾墨一早就交给她的药,这种药放于下体,会让人无法察觉她早已并非处子之身这件事,哪怕是萧天越这种尝尽女人滋味的男人,也无法发觉。 此刻的叶月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她等着齐铭跪在她脚下苦苦哀求的那一天…… 第111章 华美入宫 齐倾墨胸前的伤口太深,柳安之想尽办法也没能完全去掉她胸前浅浅的疤,像一道初升的新月一样印在前胸,鹊应几次叹息好好的身子却留了这么难看的一个疤痕。 “反正别人又看不见,这么在意做什么?”齐倾墨伸出双手套上鹊应递过来的外衣,那是一件鎏金线滚边缀宝石的玫瑰色长裙,宽大的水袖一拂动,便是一片流光溢彩,令人痴醉,齐倾墨大病初愈的脸上不得不薄施粉脂遮住病态,额间点了一粒朱砂,贴着花钿,眉如远山黛,唇似桃花开。 鹊应细细理好裙摆,最后往齐倾墨头上簪了一只花好月圆的步摇,流苏垂下的是朵朵小巧玫瑰花正在怒放,逼真得有如香气绕鼻,令人想要采撷。 柳安之在外轻轻敲门:“怎么这么久?” 齐倾墨跟鹊应无奈对视一眼,鹊应连忙打开房门,柳安之不耐烦地走进来,口里还在絮絮叨叨着:“不就是进个宫怎么折腾这么久?” 齐倾墨恰好转身,如一朵玫瑰悄然绽放在他眼前,浅薄的笑意如玫瑰花香幽幽传来,一时令他迷了眼,不得动弹。 齐倾墨摆了摆衣袖,微恼着:“你还好意思说我,这衣服还是你找来的?” 柳安之干咳一声,慌忙避开太过美艳的齐倾墨:“既然好了,那就走吧。” 距那日遇刺已经过了近半个月,宫里头办差的人吃着皇粮做事却不见得有多利索,半个月过去,齐倾墨的身子都养得差不多了,也不见找出了“幕后真凶。” 期间齐宇又来医馆找过齐倾墨几次,无一例外地被柳安之冷言冷语喝骂回去,齐铭也不敢再擅自行动,听说已经连着几日没有出府了,想来他一击不成,只怕被齐宇责骂得不轻。 皇帝那边柳安之推脱了好几次,说齐倾墨身子尚未复原见不得风,迟迟拖着不肯让她进宫来,一直拖到今日再也拖不下去。 马车一路穿过繁华的大街,齐倾墨有再次入世的错觉,在医馆里的这些日子柳安之不许外人接近她半步,也不许她走出医馆半步,怕有什么人再行图谋不轨之事。她每日窝在医馆里跟却应下棋看书,偶尔琢磨柳安之养的那些花花草草,日子难得过得清闲自在。 车夫“吁”一声马车停在宫门口,柳安之扶着齐倾墨小心地从马车上落下,生怕她哪里又再磕着碰着,齐倾墨抬眼正好便看见旁边一辆眼熟的马车也缓缓落下,颜回正挤眉弄眼地朝她们打招呼。 想来马车上的人就是萧天离了吧。 官家女眷入宫未经特许是不能带丫头下人同行的,齐倾墨让鹊应在外面等着,自己与柳安之进了宫,只是很客气地跟萧天离点了个头打过招呼,萧天离亦客气地回礼,两人如同点头之交的陌路人,谁都不再提起当初那些差点呼之欲出的情愫。 齐倾墨一抹玫瑰色红衣袅袅婷婷穿过朱红色的宫墙,柳安之与他并肩而行,一身白衣干净清爽,裁剪合身,衬得他清雅高洁,两人打宫道而过,斑驳的树影印在宫墙上,他二人如同收尽了这一路的光华。 萧天离走在后面不远处,原本柳安之所站的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与齐倾墨一起接受宫娥们艳羡的目光人,也应该是他的,如今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这种滋味令他百感交集。 宫里头来往的人群渐渐多起来,偶尔有不知是谁家的小姐上前来问候一番齐倾墨和萧天离的伤势如何,也有人纷纷猜测为什么齐家的七小姐会跟三皇子在一起,还一同遇上了刺客。对于这些揣测,齐倾墨总是笑意温和从容应对,实在不必再引起更多的遐想,就只说是偶遇上了。 引路的小太监一路弯着腰带着几人前往练武场,今日齐倾墨必须进宫的原因便是,皇帝在宫里办了一场比武大赛,宫中禁卫军总都督已经年长,不再适合继续担任,所以准备辞官回家,皇帝听取了大臣意见,便办了这比武大赛挑选合适的人选来接任。 毕竟宫中的安危极为重要,所以挑出来的人必须是武艺精湛的可信之人,故而今日来参见的人多是朝臣中的儿子。只要能拿下总都督的职位,就等于常年行走于皇上身边,此等恩宠自然让人挤破了头。 柳安之带着齐倾墨走上前面圣,齐倾墨礼数周全,动作优雅,垂在耳边的流苏微微晃动,与她身上衣服的金线在阳光下相映成辉:“臣女齐倾墨参见皇上,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帝的声音中气十足,全没有迟暮之人的颓败。 “谢皇上。” “听闻你前些日子受了伤,可好些了?”皇帝似乎是随口一问。 “承蒙柳公子悉心照料,臣女已经大好了。”齐倾墨规规矩矩地应答。 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轻笑一声,靠了靠身子说道:“这丫头倒真是越长越好看了,臣妾还记得上次她进宫的时候,还没这份儿惊艳呢。还好柳大夫妙手回春,不然这么年纪轻轻的就香消玉殒了,才是真叫人惋惜。” 皇后身着正装,褚色的衣裙一丝不苟,处处体现着所谓母仪天下的风采。只是齐倾墨可清楚地记得,上一次跟皇后见面可并不愉快,甚至差点撕破脸皮才是。 “听说你是跟离儿一同遇刺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皇后转过头看着下方的齐倾墨,这样美丽的齐倾墨看在她眼里极是扎眼。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并不清楚,臣女也想抓到幕后真凶问个究竟。”齐倾墨的话暗含着冷意,如果说齐铭和姚平两人联手来暗杀自己,太子不知道,皇后不知道,叫她如何相信? 皇后却不露半分破绽,说道:“既然如此,待真凶归案后,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不然你这千金小姐遭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不错,的确要彻查此事。话说回来,齐治不但生了两个好儿子,还生了两个好女儿啊。”皇帝捋了下胡子,接过皇后的话,巧妙地把话题转到了别处,显然他不觉得半个月过去还没找到真凶是一件多有颜面的事。 齐治连忙站出来行礼,毕恭毕敬:“老臣多谢皇上谬赞。” “你长女已经嫁入太子府,不知你这个小女儿可有何打算啊?”皇帝像是无意间提起此事一般,笑着闲话家常。 只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来,却同时揪住了这场上三个人的心,萧天离,萧遥和柳安之,几人同时把目光锁在了齐倾墨身上,难不成皇帝突然兴起要给齐倾墨指婚不成? “老臣……” 齐治刚要说话,齐倾墨已经先应道:“臣女尚还年幼,家中长姐又刚嫁人,府中都没有人伺候父亲和母亲,臣女还想先好好尽一番孝道呢。”她说这话的时候脸颊绯红,深埋着头,手指还绞着衣摆,十足的小女儿娇羞样。 皇帝看了龙颜大悦,“哈哈”一笑:“你倒是个有孝心的。” 也许真的只是皇帝随口一提,齐倾墨推辞一番,皇帝也再不继续这个话题,令人摆开宴席,百官及家眷入坐。 既然是比武,那自然这宴席就是搭在外面的,几处凉台错落而致,树叶巧妙地洒下片片凉荫。柳安之跟齐倾墨挤在一张桌子上,这里原本应该是别家小姐的席位,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跟人换了过来,美其名曰:“我是你大夫,我得告诉你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皇帝跟皇后坐在最高的台子上,萧天越和萧天离分坐在稍矮些的两侧,两人遥遥对立,只是一个正襟危坐,举止高雅,另一个斜耷拉着身子懒在椅靠上,手里头还转着只酒杯,不时自饮一番,全无贵气可言。 可是偏偏萧天离这样,也只会令人觉得他天生就该这样子,风流不羁的样子。 而后才是两排席宴排开,文武百官,各家女眷分坐两边,酒水佳肴行云流水一般端上。 中间是一个百丈见方巨大的演武台,高高矗立,十八般兵器分列两旁,在太阳底下闪着冷光,**着上身的壮汉足有八个,站在四角各自站在四面大鼓两边,扬起的旗帜迎风招展。 “我听说你击鼓也很好。”柳安之突然凑过来说。 “你又没听过。”齐倾墨当初在凝晖殿惊艳四座的一曲鼓声,令她锋芒初露,撼人心魄,当日……当日还有萧天离舞剑助兴。 两人正说话,演武台上一声鼓响,接着便是连绵不绝的鼓点有如倾盆急雨急急而来,齐倾墨听着微微一怔,这鼓点有些耳熟。 “熟悉吧?这是你之前的那只鼓曲。”萧遥不知道什么跑过来,大大喇喇往她旁边一坐,往嘴里扔了粒葡萄。 “难怪耳熟。”齐倾墨恍然。 “你这支曲子我叫人改了下,用在军中格外振奋士气,比起往日里那些单调枯燥的鼓点有用多了。”萧遥恬不知耻地又摘了粒葡萄,丝毫不觉得没经过齐倾墨允许就用了她的鼓点有何不妥。 好在齐倾墨也不跟他在意这些小事,抬头看去场上,早已有人相对而立,各执兵器,但这两人她都不认识,一边的萧遥很好心的讲解。 “左边那个是兵部尚收的儿子,你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实际上是个人渣,被我揍过。右边那个是前任禁卫军总都督的三老婆的姑父的表侄子,看着肌肉挺多,但也是个绣花枕头,女人找多了。” 第112章 比武大会 齐倾墨听着萧遥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头,目光却在看着别处,萧天越今日居然带了叶月前来,倒令她有些吃惊。 原本她以为以萧天越的脾性会找个“太子妃身体有恙”的理由,带上另一个他喜欢的王妃前来,可现在看着叶月身着盛装地坐在他身边,的确是蛮意外的。 看来叶月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能在那种情形下翻身,可要费不少手段。 齐倾墨与萧天离对视一眼,都是一脸了然,而叶月刚好目光投过来,与齐倾墨对视之时,眼中竟满是恨意和怨恨,柳安之回瞪过去,愤愤不平道:“这女人该不会背叛你了吧?” “柳安之你忘了,她现在可是齐倾人,齐倾人可不会对我以礼相待。”齐倾墨却十分安心地一笑,她果然没有看错人,只要假以时日,叶月的用处会越来越大。 场中的比武多残暴血腥,虽然对打的人大都不会下死手,但一签生死状,谁又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是生是死不凭天意,凭对方是否心地仁慈。 眼见着台上又有一人被重伤,齐倾墨百无聊赖地喝了一口酒,提不起太多兴致。 “你看出些什么门道来?”萧遥见齐倾墨意兴不高,故意问道。 “皇帝估计对这些人挺看不顺眼的吧,故意办这么大个比武大赛,还不限生死,一个个虽然不至于下死手,也把对方打得缺胳膊折腿的,一个治不好,大好男儿可就废了。”齐倾墨冷笑,皇帝果然不是闲着没事办这么个比武大会,看来临澜国的朝堂上不稳定得很。 萧遥一愣,没想到齐倾墨看得这么透彻:“难得你是个清醒人。” “因为我在局外。”齐倾墨不是那些一心想爬上高位的官家子弟,所以她才能看得明白。 柳安之在旁边拉下齐倾墨的衣袖说道:“叶月怎么离开了?” “哦?”齐倾墨抬头看去,果然叶月已经没在坐在萧天越旁边。 “要跟上去看看吗?”柳安之问。 齐倾墨往萧天离的方向看一下,见他稳坐钓鱼台,悠然自得地喝着酒,心底莫名升起一片信任,摇了摇头:“不必了。” 转眼已是齐铭上场的时候,他擅使刀法,手中提着的一把麟纹宝刀,站在台上倒有几分威风,好笑的是,与他对上的人却是姚平。 姚平是姚家长子,齐倾墨很自然地看了一眼姚梦,她果然神色紧张。相比起齐铭,姚平此时更迫切地需要得到总都督这个职位,他在副都这个位置上坐得够久了,而且姚梦已经在相府失势,姚平想靠着宰相府的势力爬上总都督这个位置已经不可能了。 但入宫做侍卫乃是所以官家子弟升迁最快的途径,免去了考取功名的寒窗苦读,齐铭一身武艺也最为适合,故而这两人对上,倒真有点互不相让,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意思。 每场比试都有同一个环节,就是射箭。 箭术是临澜国男子入伍必修的技艺,所以这比武大会每个人上来都要先射五箭,也将纳入考核之内。射箭之时,会在握弓之人的手臂上吊一块石头,共五箭,以谁中红心最多者为胜。 姚平当仁不让,五箭接连发出,脱靶两箭,两箭偏出,只有一箭略中红心。但这样的成绩放眼下来倒也不算差的,毕竟手臂上还吊着一块颇有些份量的石头。 齐铭接过弓,搭弓出箭,前两箭竟一靶未落,都中了红心,还剩三箭他一次性搭在弓上,瞄准着靶心,弓已经崩紧,拉成满月,弦上的箭微微发颤,他手一松,三只箭离弦而去! 两靶中了红心,另一只箭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往齐倾墨射来! 那箭注满了力道,破风声呼呼作响,齐倾墨想躲时已经来不及,毕竟演武台离她的距离并不是很远。萧天离本是懒散着的身子瞬间站直,就要冲过来,眼睁睁看着那只破风而过长箭逼近齐倾墨! 千钧一发之际,萧遥双掌并出,翻身挡在齐倾墨跟前,两手紧紧夹住利箭,箭尖直抵着他的喉咙,再晚上一眨眼的时间,这支箭就该射穿萧遥的脖子! 萧天离指尖微微发麻,扶着椅靠重新坐下,再次握着酒杯的手有点不稳,晃得杯子里的酒水都洒了出来。 “齐家三公子,真是好箭法啊!”萧遥握着那只长箭,箭身在他掌心被生生折断,齐铭这是想尽了方法要置齐倾墨于死地啊。 齐倾墨扶过萧遥坐下,让柳安之帮他简单检查,走上前来看着高台上的齐铭,冷笑一声:“三哥,你怎么跟这箭一样,不长眼啊?” 齐铭放下弓,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不屑道:“擂台之上,偶有失手也是常事,七妹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下面何事?”皇帝见下方突然停了下来,发声问道。 “启秉皇上,是微臣一时手滑,箭射偏了。”齐铭抢先说道,如果齐倾墨再要讨个说法,就难免显得无理取闹了,毕竟在外人看来,齐铭仍是她的三哥。 齐宇恰到时机地站出来,对着皇帝一拜:“启秉皇上,刚才齐铭正中红心四环。” “是吗?果然虎父无犬子,齐治你这个儿子了不得啊。”皇帝很明显对齐铭这个极为出色的成绩比较有兴趣,而在齐倾墨身上刚才发生的事,他只当没有看到过。 齐治连忙谢恩:“皇上过奖了。”却不明为何,齐治额头微微渗出了些细汗,甚至有些惊恐,齐铭刚才那一箭要是真的要了齐倾墨的性命,那……后果才是真的不堪设想! 齐倾墨知道这哑巴苦她吃定了,抬着头看着齐铭,笑颜如花:“那我先祝三哥你旗开得胜。”但站在她身边的萧遥和柳安之却看到她悄悄握紧的拳头,齐倾墨从来都不是什么愿意忍辱负重的人,她要的是杀伐果断,快意恩仇。 齐铭既然你对我杀心这么重,接二连三地要置我于死地,就怨不得我对你手段残忍! 齐铭不愧是齐治精心**过的,武艺远在姚平之上,姚平使的是剑,几个回合下来,姚平渐渐不支,忽然姚平的剑破开,自里面抽出一根细鞭,一出手便是直往齐铭脖子上缠去。齐铭连退几步,一手拽住鞭子,右手挥刀直往姚平手臂上砍去。 姚平见势不好,松开鞭子就往后退,但齐铭的刀还是划到了姚平的身子,破开一道伤口,未伤到筋骨,却是见了血。 “齐兄武艺高强,在下自愧不……”姚平已经认输,却突然直挺挺往地上倒去,眼睛瞪大! 这令人措手不及的变化就发生在转眼之间,姚梦更是脸色一白,不知道姚平发生了什么。齐倾墨微微抬头,看着台上渐聚渐多的人,两手轻轻相叠,一阵风吹过,她裙摆轻轻扬起,像是一朵突然盛开了的玫瑰,不言不语,安静却有力。 这一场比武大会,这才是重头戏。 “怎么了?”皇帝不悦的声音响起,他看得正开怀,看着这些一心想往自己身边爬的人自杀残杀,不知要省去他多少事一个个拔除。 有人回秉:“回皇上,姚副都好像中毒了。” “中毒,怎么会中毒?”虽说是上了这演武台便生死由命,概不追究,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用毒,其人用心也太过险恶了些。 萧天离不失时机地开口:“何不让柳大夫看看?”然后与齐倾墨交换了个眼神。 柳安之看了一眼齐倾墨,齐倾墨对他微微点头,他才先整理整理了袖子,又提了提袍子,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台,这也不能怪他,他可不会那些高来高去的武功,自然飞不上来了,而且这台上伤人的和被伤的他都看不顺眼,最后全死在这里。 人们给他让开一条路,他慢条斯理伸出手揭开姚平的衣服查看了一番,又闻了下血液的味道,然后站起来四处找了下,看到一个人腰间的佩刀,伸出手对他说道:“这位兄台,借你的宝刀一用。” 那人不明所以但还是递上长刀,柳安之对着比划了两下,似乎在看这刀够不够锋利,比划好了,突然转身对着姚平的肩膀就劈下去! “啊!”本来倒在地上的姚平昏迷不醒,突然尖叫一声,然后就看见自己的整条右臂被柳安之拿起来在他眼前晃荡。 “姚公子,这条手臂废了,你还是练练左手吧。” 他说得风清云淡之极,像是切下来的不是一个人的右手,只是去街上买的块排骨,众人目瞪口呆,柳安之却拎着那只右臂说着“借过借过”穿过人群往台下走去了,那手臂还滴着血,一路洒出一条鲜血小道,柳安之很小心的避开,生怕那血脏了他的衣服。 这身衣服他可精心挑了许久,才足以与齐倾墨相配呢。 “喏……”他献宝似的递过手臂,往齐倾墨面前一送。 齐倾墨翻了一记白眼,低声道:“给皇上看去。” “不是你看嘛,这毒可有意思了。”柳安之却像没听见,凑近了些跟齐倾墨说道。 “你跟皇上说去!”齐倾墨倒不是见不得血腥,只是柳安之跟自己说没用呀! 第113章 齐铭毒刀 柳安之扁扁嘴,心不甘情不愿地举着姚平的右臂走到皇帝跟前,也不行礼就大声说道:“姚公子中了毒,这毒跟着人的血脉流动,如果一直流进心脏,就会死,所以我当机立断斩去了姚公子右臂。” 皇帝眉头一皱:“好端端的比武怎么会中毒?” 柳安之把断臂放在小太监拿过来的托盘里,拍了拍手,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哪儿知道?” 皇帝让他噎得一乐,大概放眼天下唯一一个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的人也只有柳安之了,挥挥手让他下去,又令人把齐铭带了上来。 齐铭一副完全不知情的神色,豆大的汗珠自他脸上滑下来,不过片刻,已在他脚下汇成了一滩水潭,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上,此事一定与我三哥无关,还请皇上彻查!”齐宇就知道齐铭肯定会怯场,一早就走到身边一起跪下,向皇帝说道。 皇帝并不看他,静候着一边的太医查验齐铭的麟纹宝刀,老太医花白的胡子动了动,递过宝刀说道:“回皇上,这刀的确是淬了毒。” “齐铭,你还有何话可说?”天子一怒,齐铭匍匐在地。 “皇上,臣冤枉啊,臣根本没有用过毒,更不知道这毒从何处来的啊。”齐铭哭天抢地喊着,他的刀从不淬毒,怎么可能在今天这么多人面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以后传出去,他颜面何存? “那你是在说朕冤枉了你?”皇帝一把扔过那把刀至齐铭面前,精钢炼的刀砸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清脆作响,那刀在齐铭眼前翻了几个滚儿,晃晃悠悠地停在他面前。 “臣不敢!”齐铭额头触地,重重叩头。 围观的人百官窃窃私语,齐铭的身份的确太过特别,齐治这些年在宰相这个位置上坐得够久了,当官已经当成了精,在朝堂上盘根错节的都是他的门生人脉,皇帝对他也格外偏爱,谁也奈何不得他。而且齐家大小姐刚刚才嫁入太子府没多久,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妃,皇亲国戚,一时风头无两。 若不是这两年他势力扩张得过快,隐隐威胁到了皇帝,只怕皇帝也不会对他有所制裁。 已经有一些有心人在猜测,齐铭会不会就是皇帝震摄齐治的一个契机,再联想齐铭回丰城后闹出来的一些不好的传闻,都在纷纷揣测着齐铭这一次是否在劫难逃。 齐宇虽然内心里一百万个不乐意和愤恨,但齐铭终归是宰相府的人,是齐家的三公子,一旦齐铭出事,牵连的将是整个齐府,连他也不能独善其身。 齐治对他使了个眼色,这种时候如果齐治开口求情会有倚老卖老之嫌,齐宇去化解此事是最合适的。 理了下话头齐宇说道:“皇上请息怒,只是此事的确古怪,三哥向来为人正直不阿,从来不会用毒物这种下作手段,更何况今日明知这么多人在场,我三哥怎么会笨到在这场场合用毒?还请皇上三思啊。” 他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所以皇帝嘴角微抿微微沉思。 只是姚平乃是姚家的独子,他们又岂敢这么善罢甘休,姚平的父亲虽然已经没了兵权,但一下老部下仍然忠心于他,力量不大,但是狗急了还咬人呢。 姚梦已经在齐府失势,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在姚平身上,姚平如今右手废去无疑彻底断去了他们的后路,他们自然会恨会反扑。 只见姚父头发花白走出来,“噗通”一声直挺挺跪下:“皇上,求皇上为老臣作主啊!我家平儿尚还年轻,以后可该怎么办啊?”他老泪纵横,任谁看了都心酸不忍。 萧天离看了半天戏,咳了咳喉咙懒洋洋道:“这位齐家三公子,虽然你一片赤胆忠心想跟随在我父皇身边,但总不该用这样的手段嘛,你看以后要是你这刀子不小心碰到我父皇了可怎么办?” “我没有淬毒,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皇上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齐铭大喊。 “哦,那谁会陷害你呢?”萧天离“好心”地问道。 齐铭目光慌乱,脑子里直接冒出一个名字,便脱口而出了:“齐倾墨,是不是你陷害我,齐倾墨一定是你在害我!” 齐倾墨摇动一片风采,走上前来,十分不解地看着皇上:“臣女见过皇上,可是臣女不知我为何陷害三哥啊,而且臣女是怎么陷害三哥的呢?” “齐倾墨你不要装了,肯定是你!”齐铭一口咬定是齐倾墨,向皇上跪拜道:“皇上,臣与齐倾墨在府中关系并不好,一定是她嫉恨于我才设计陷害的!” 齐倾墨叹息一声:“三哥,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你不喜欢我便罢,怎么能给我安上这等罪名?方才三哥一箭差点射到小妹我身上,我也没说什么不是?这姚公子虽然武功不如三哥高,但人家至少坦坦荡荡,三哥你已经赢了还要下这样的狠手,对姚公子赶尽杀绝,说起来我也觉得羞愧呢。” 她这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全然不同于齐铭的跋扈嚣张,每一个字都令人信服,众人不由得对齐倾墨越发赞赏,这个齐府七小姐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几个月做的事都令人不得不佩服。 “齐倾墨,任你巧舌如簧也别想污蔑于我,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承认?打败姚平于我而言不过是吹灰之力,我犯得着在刀上淬毒吗!”齐铭恨道:“是不是你,是不是把毒擦在我的刀上的!” 萧遥本不想说话,但是一看齐铭这副嘴脸格外恶心,一时忍不住就说道:“唉呀我说齐公子啊,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齐小姐这些天一直在柳安之医馆里,刚才又一直与我们坐在这台下,她难道会分身术不成?还有啊,你刚才那一箭要不是我老胳膊老腿的挡得快,齐小姐今日就该命丧当场了,齐公子,如果你的武功真的像你说的那么高强,又怎么会失手把箭直朝齐小姐射来呢?” 忽然他话锋一转:“还是说,你本就是存了要害齐小姐的心思?” 齐铭脸色一变,没想到萧遥这个向来不管闲事的人竟然会这么为齐倾墨出头,一时恼怒交加,几次恨不得要站起来杀了萧遥和齐倾墨。 萧天离懒洋洋地声音散散传来:“皇叔,你这话就不对了,齐公子怎么会要害齐小姐呢,齐小姐毕竟是他的家人嘛,依我看啊,皇叔你才是真的危险呢。” 萧遥一脸惊色:“唉呀,那我刚才岂不是差点见列祖列宗去了?” “记得跟见到了皇爷爷了替我请个安。”萧天离笑道。 萧天离可不怕事情闹大,这趟水搅得越浑越好,他跟萧遥两人向来胡诌惯了,满嘴大话别人信不信倒是其次,能把齐铭泼得一身脏才有意思。 他们两人正满嘴胡话的时候,齐倾墨趁机看了一眼萧天越的方向,他很聪明地没有搅进这场是非中,选择了独善其身,但齐倾墨想看的人却是叶月。 叶月神色如冰,一脸漠然地看着跪在下方的齐铭,看他跟条狗一样被权利踩在脚底。曾几何时,这个男人对她而言高大如神诋,甘愿为了他隐姓埋名苟活于世,如今他高大的面具片片剥落,看清他的灵魂卑微如狗。 她心里有什么东西正细碎崩毁,曾经最后那一点对齐铭的感情碎成粉末,再寻不到半点踪迹。 “齐铭,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皇帝突然怒喝一声,齐倾墨也分不清是真在发怒还是要借这个机会故意为难齐府,但此时看上去,情况对齐铭不利是肯定的。 “皇上,依臣愚见,此事疑点颇多,还请皇上明察!”齐宇眼见着情况越来越糟,连忙插话。 “查什么?”皇帝的眼神突然深沉起来。 “查到底是谁在陷害我三哥!”齐宇狠声说道,如果皇帝执意要拿下齐铭,那他这句话就是在自找死路。 然后是皇帝的沉默,他捋了下胡子似乎在仔细思量。齐倾墨突觉皇上的眼神竟然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那眼神几多探究几多玩味。 沉默间,齐治走出来说道:“启奏皇上,老臣虽知此时不该替犬儿说话,但此事疑点实在颇多,还请皇上体恤老臣一片忠心,还犬儿一个清白。” 齐治说话的时间极巧妙,这种时候开口比一开始就急着分辨有力多了,皇帝再一次向众人展示了他对齐治这位“忠臣”的偏爱,说道:“既然连爱卿你都这样说了,那朕就先让齐铭回去,但此事你齐家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是!”齐治谢恩。 这一场本来声势浩大的比武大会因为齐铭的事嘎然而止,最后到底是谁接任了总都督之位已经不是齐倾墨能插手的了,唯一令齐倾墨迷惑的事情是,皇帝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 那种眼神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齐倾墨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前后两世与这位皇帝的交集,都想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齐小姐,我的话你听见了吗?”耳突然传来萧天离的声音。 第114章 回到相府 宴席散场的时候,萧天离主动要求送齐倾墨和柳安之出宫,在齐宇他们骇人的目光中,齐倾墨却神色自若。 既然敢对自己动手,就应该要做好被自己反扑的准备不是吗? 萧天离说起事情的原委,原来叶月离开席位的那一会儿,正好是齐铭也离席的时候,叶月趁机与他纠缠,在外人眼看来,也只是自己的长姐与娘家人叙话,正是那个时候,叶月将毒涂在了齐铭的刀上。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环节,从这场比武大会开始,一切都已经在顺着萧天离计划走了。 那个所谓要归隐的总都督自然也是他的人,安排好他的离开,才有一个足够有噱头的事情引得众人蜂拥而上。然后找了个朝中一个大臣提议了这一场比武大会,再到后面暗中做手脚让姚平与齐铭对擂,所有的事情萧天离都安排得滴水不露。 “你不过是算准了皇帝的心思而已。”齐倾墨还在思索着今天的事情,对于萧天离这种种安排,都离不开他算计好了皇帝的想法。 “说说看。”萧天离放慢脚步,想与她走得更久一些。 齐倾墨抬头,晃得头上的步摇微微一颤,摇曳起一片流光:“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情,皇帝明明知道齐府这些年渐渐势大,也偶有打压之举,为什么还会同意萧天越迎娶齐倾人?” 皇帝看上去可并没有早早退位,让萧天越继位的打算,自然也不想看着萧天越羽翼日渐丰满,甚至对萧天越在朝中拉拢群臣多有不满,对萧天越的母后郑皇后郑氏一族更是压制得厉害,鲜少能有抬头之时。 既然皇帝这般防范着萧天越,怎么会允许萧天越迎娶齐倾人?这不等于是默许了宰相府与太子府结盟吗? “至到今天我想明白了,有时候捧杀比打杀更狠,更彻底。皇帝把齐治的位置抬得这么高,看上去是风光无限,但我想齐治这些年只怕如坐针毡,齐倾人的婚事更是最后一把猛火。齐治其实很明白皇帝的想法,但是这场婚事势在必行,他需要为自己找到足够坚实的后路,但他不知道,虾的大红之日,便也是它的死期。” 齐倾墨娓娓道来:“今天齐铭的事就是一个例子,以皇帝的眼光自然看得出齐铭是被人陷害的,但他并不拆穿,由着你跟萧遥两人一唱一合。 他的目的是告诉齐治,不管齐治怎么权倾朝野,齐治的命依然握在他这个天子手中,只要一句话,就能让齐铭不得翻身,也只要一句话,看似高楼筑台的宰相府会在顷刻间倒塌。” 说到此处齐倾墨看向萧天离,漆黑的眸子闪着智慧的光芒:“所以从你一开始布局,你就算准了,皇帝对所有的事情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最后的结局是能齐治得到威慑,甚至齐铭的死活根本都不在你的计算之内,那是皇帝要决定的事情。” 萧天离都忍不住要为齐倾墨鼓掌叫好了,原本以为她只对府中七大姑八大姨的事多有算计,没想到,她连朝堂上的事情也看得这么透彻清晰。 “齐小姐,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萧天离由衷的夸奖。 “多谢三皇子殿下谬赞。”齐倾墨却回应得客气。 然后是再一次的沉默,两人对望,是彼此都不肯先服输的倔强,萧天离觉得已经马上就快要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了,从相敬如宾,走到了相敬如冰。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以为齐倾墨葬身火海时的那种绝望和悲痛,也永远忘不了黑暗中齐倾墨是如何用冰冷的声音,将他赶走然后独自面对绝境,所有一切他都不曾忘。 但所有一切他宁愿相忘。 这样他不会在每一个夜里辗转反侧,更不会在梦里时时惊醒。 他很清楚,眼前的齐倾墨跟他一样,都是在伪装着若无其事,对当日之事绝口不提。 只是齐倾墨比他更狠心,更能忍,他至少会偶尔难过得不能呼吸,而齐倾墨却可以坦然自然的咽下全部的苦涩和悲伤,她完美得无懈可击。一如她今天穿着的这件玫瑰色的裙子,美得倾国倾城,颠倒众生,可谁也不知道这朵玫瑰里面包着的心是何等的冰凉。 她向来擅于假装。 他们两个谁都救不了谁,各自沉沦挣扎在漫无边际的苦海中,只待有一日,舍得回头上岸。 突然两人同时转身,各自上了马车,那种默契像是天生而来的,无言无语却怀着一样的心思。 “回相府。”齐倾墨吩咐一声车夫,在柳安之的医馆里躲了大半个月的清闲,也是时候回相府活动活动筋骨了。 柳安之看着外面一晃而过的风景,熙攘热闹的大街却显得齐倾墨更加清冷,而柳安之只盼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马车走得再慢一些。 一回到相府,她又陷入永无休止的斗争中去了吧? 柳安之想的没错,一回到宰相府,就是无止无休的陷害与被陷害,只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闹事的人既不是齐倾墨,也不是齐铭,而是姚家。 回到相府的第二天,姚家的人便寻上门来,姚平没了右臂,右边袖子空荡荡的坐在椅子上,姚父满脸悲愤之色。 齐府的人齐齐坐在前厅里,认真听着这位姚父是如何大骂齐铭心狠手辣的:“我们两家本是亲家,谁做那总都督不是做?你要这么想做,我让平儿让给你又能如何,你竟然……竟然这么狠心,要断去我平儿的手臂啊!” 齐铭脸色铁青,强压着火气:“我都说了我没有,你这个糟老头子到底要怎么说才听得懂我的话!” 姚父被齐铭这话气得接上气来,他活了几十岁被一个晚辈大骂,如果非要按着辈份算,齐铭还该要叫他一声“外祖父”,哪里能受得了这种闲气?提起手中的刀就要朝齐铭砍来! 齐铭年轻力壮,姚父哪里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把姚爷推倒在地。 姚梦心中一急连忙跑出来扶起姚父,怒骂着齐铭:“齐铭,对长辈动手,你究竟还知不知道羞耻?” “为老不尊,又何需尊重?”齐宇悠悠开口,看向姚父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这些年要不是有相府的接济,姚家早就名存实亡了,居然还有脸来相府闹事! “你……”姚父让齐宇的话气得差点一口气儿没接上来,抖着手指指着齐治:“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这就你的好儿子啊!梦儿十六岁就嫁给你,当时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郎,这么多年来姚家是怎么对的你,你又是怎么对的姚家?怎么对的梦儿?齐治,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姚父声嘶力竭破口大骂,齐治却始终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专心地喝着茶,根本不曾多看姚父这个他的岳父一眼。 齐倾墨亦很淡定,姚父说的是不错,当年齐治是靠着姚家才起来的,但姚父就没想过,齐家这些早已飞黄腾达了,对于没落的姚家,齐治只会当做是当年的耻辱,怎么还会看成是恩德? 这才符合齐治的性格啊。 姚平与昨日相比,真可谓是一夜白头,神情颓败灰暗,连眼睛都不再聚集,只偶尔看着他自己空荡荡的右边袖子,苦笑着落泪。 “你们今天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莫不成想让我三哥赔姚平一条手臂不成?”齐宇渐渐失去了耐心,姚父实在太过呱噪。 齐倾墨好整以暇地看着姚梦和姚父交换了一个眼神,点点头才说道:“平儿的手已经废了,但梦儿做错了什么,齐治你要连她当家主母的权利都剥夺了?就算梦儿做错了事,平儿已经这样了,难道你们齐家就不该给我们姚家一些补偿吗?” 原来这才是正事儿,敢情是借着姚平断手一事来齐家谈条件了,想拿回齐府主母的权利吗?那可得问问自己这关啊。 三夫人有些沉不住气,神色慌张地看了一眼齐倾墨,她才刚回齐府不久,好日子刚过了几天,她可不想这么快又要被逼去那破破烂烂的寺庙里头去。 “这个女人,不管是一个下贱的富人之女,有什么资格替代我的梦儿!”姚父突然指着三夫人破口大骂起来。 三夫人腰下一软,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她本就是虚张声势,以前傍着姚梦狐假虎威,现在指望着齐倾墨给她日子过,何时骨头真正硬过? 齐倾墨一把按住身子不稳的三夫人,冷笑一声看着姚父,本来对他还有些微的怜悯,毕竟唯一的孙子断去了手臂,他自然是悲伤的,可是看着他连这种事情都要利用,那就真的只能说不管得到什么样的下场都活该了。 “姚大人,有句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倒是想问问,我相府的事,您有什么资格来说三道四?”齐倾墨慢声说道:“还是说,母亲觉得这府中说话的人,不应该是母亲,而应该是您不成?” 第115章 糊涂帐本 姚梦再沉默不下去,原本以为今日借着姚平的事,对齐治软磨硬泡总能重新主掌宰相府的大权,但没想到齐倾墨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难,尖声骂道:“齐倾墨,长辈说话,你一个晚辈子有什么资格插嘴,我本就是相府的嫡母,你跟这个贱人算得了什么?” “母亲说得都有理,我什么也不算,但,我姓齐。”齐倾墨笑得悠然自得,想让她交出相府大权,做梦去吧! “齐倾墨,你就这么跟母亲说话的吗?真是好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货!”姚梦已经气疯了,什么都顾不得,只管着嘴上骂人的话怎么难听怎么骂。 “那母亲希望我怎么跟您说话,听您骂的这些话,不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吗?”齐倾墨冷冷地反击,她在柳安之那里养足了精神,有的是力气跟姚梦好好舌战唇枪一番! “你……”姚梦拨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姚父怒极反笑,指着齐倾墨说道:“好好好,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难怪梦儿和倾人都栽在了你手里,今日你可以不将相府主母之权交还给梦儿,那就将齐铭叫出来,赔我孙子一条手臂!” “这个嘛,你可以跟我父亲商量一下。”齐倾墨对齐铭的事可没有兴趣护着,很自然地交给齐治他们接手。 “姚大人,你不要太过份了!”齐宇脸色微寒,看起来并不太愉快。 “是我过份还是你们相府欺人太甚,难不成你们以为这丰城这临澜国,你们宰相府真的要只手遮天了吗?”姚父也不再两家情谊,骂声连连。 一直一语不发的齐治终于起身,看着姚梦和姚父说道:“能不能一手遮天我不知道,但铭儿的手臂只要在我相府,就谁也别想拿去!” 这几乎是向姚家宣判了最后的结果,姚父还要说话,齐治又对姚梦说道:“你将府中帐房的钥匙交给三夫人吧,以后你就在后院中静养。”说罢,他负手就走了。 三夫人一听到这话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齐倾墨狠狠扫了她一眼睛,她连忙规规矩矩坐下,但是满脸的喜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相府帐房的钥匙绝不止外人想的那么简单,宰相府这么大个府邸,还要养着那么多门生下人,需要巨大的金钱来源才能保证相府的正常运转,所以相府有不少自己名下的酒楼茶坊,这些店铺的帐本都放在帐房里。 握住了这一把钥匙,就真的等于掌握了整个宰相府。 齐倾墨满腹疑惑,齐治明明知道三夫人是自己的人,这钥匙交给三夫人就等于是交给了自己,齐倾墨可不会天真到以为齐治是相信自己,才把相府交给自己的。 姚梦像是傻了一样瘫坐在地,一语不发,连眼睛都直了,姚父终于放弃了想在相府再得到些什么的打算,那么姚梦也就成了一粒弃子,他只看着姚梦叹息一声,就带着了无生气的姚平走了。 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当你一直只能处于被利用的状态的时候,一旦你的利用价值完了,你也就被毫不留情地抛弃了。 齐倾墨忽然察觉有人在窥探,看过去却发现四夫人在后面不知道站了有多久,手里头捻着佛珠,一脸的慈悲,但齐倾墨越看她越不舒服,想来她是来看看齐铭最后会怎么样的吧。如今齐铭安然无恙,她果不其然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离开了。 四夫人对于齐铭和齐宇的感情,齐倾墨一直不太理解,好像只要他们两个不死,留着一条命在,四夫人就不会在乎齐倾墨对她他们做了什么。 过了两日在齐府的花园里,齐倾墨正与鹊应和泠之继逗着鱼儿玩,三夫人一身绫罗绸缎穿金戴玉,活像个会移动的展柜,晃得人眼睛疼,鹊应和泠之继相视发笑。 齐倾墨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在她眼前,三夫人迟疑了片刻,说道:“倾墨啊,你看你年纪还小,相府银钱开支庞大,要不你看……” “我看怎么样?”齐倾墨笑着问她。 “要不你看我帮你打理吧?”三夫人斗着胆子说道。 齐倾墨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道:“我怕三娘帮我打理,最后都打理到您自己身上去了。” 三夫人讪笑:“倾墨你最会开玩笑了,三娘哪里是那样的人。” “交出来!”齐倾墨可不想跟这个女人废话。 三夫人咬了下牙,最终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恋恋不舍地放进齐倾墨手心里,眼神好几番流连舍不得挪开。 齐倾墨在手间转动着钥匙,看着三夫人的嘴脸,笑道:“三娘若是想在这相府出人头地,何必非要靠这些珠宝首饰,其实倒也不难的。” “啊?你说什么?”三夫人的眼睛还停在那把钥匙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齐倾墨说的话。 “我说,三夫人想爬上嫡母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齐倾墨好心地重复了一遍。 “别开玩笑了,我虽然贪心,但还没有这么不自量力。”倒是难得的还有点自知之明。 齐倾墨笑了笑,看着她说道:“我说可以就可以,怎么三娘不想试试吗?” 三夫人脸色微微一变,明显动摇了,但还是心存着疑惑,谨慎地问道:“我怎么能信你?” 齐倾墨将钥匙交给鹊应,认真地看着三夫人,一字一句说道:“三夫人可还记得半年之前,我在这相府里是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 半年之前,她还只是一个谁都能上去踢两脚的废物,连府中最下等的丫头也不把她放在心里,住最破烂的耳房,吃最差的饭菜,干最粗最重的脏活儿。可是现在再看看她,一跃成了整个相府最炙手可热的七小姐,相府上下无一不忌讳着她。 穿着精致华美的衣裙,房间里是数不清的珠宝首饰,连整个丰城都为她的突然出现而惊奇。 三夫人羡慕,羡慕齐倾墨可以过这么好的日子,所以她几乎只考虑了一转身的时间,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七小姐,你要我做什么?” 这一下,她连称呼都改了。 “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你上刀山下火海,要做什么的时候我自然会通知你。”齐倾墨对于三夫人的答应毫不意外,贪心的人总是欲求不满的。 看着三夫人走了,鹊应才奇怪地问道:“小姐,这个三夫人并不可靠,你怎么……” “她可不可靠不重要,走吧,我们去看看相府的帐薄。”齐倾墨并没有过多的纠结在三夫人的事情上,她现在感兴趣的是,齐治这么大方的把钥匙给自己的原因是什么。 齐府存放珠宝,银钱,帐薄的地方都在一个屋子里,屋子是铁门只有齐倾墨的钥匙能打开。这倒真是齐倾墨来这里,四处堆着码放整齐的绸缎料子,一箱箱的黄金白银整齐划一,还有不计其数的珍珠玛瑙宝石,令人惊叹齐府的财富竟如此之多。 泠之继抓起一珠金珠在手上,叹道:“我的天啦,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钱!” “我也是。”鹊应也有些呆住,这里简直就是个宝库! “齐小姐,咱把儿搬空了吧,然后再不回宰相府了,这么多钱够我们活几辈子的了!”泠之继兴奋地大叫。 “要是这么好搬,这些年姚梦早就搬空了,还能等到我们看见?”齐倾墨毫不客气地打击着泠之继的热情,“找找帐薄在哪儿。” “哦……”泠之继垂头丧气地放下手里的珠宝,看着一大堆宝藏却不能拥有,那种滋味的确很折磨人。 抱着一大堆帐薄堆到齐倾墨面前,泠之继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这成小山堆一样的帐薄够她看上好几天几夜的了吧? 齐倾墨随手拿起一本,却发现上面落满了灰尘,打开一看全是凌乱无章的记录,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连着翻了几本都是这样,完全不是普通帐本那般条理清晰。看来打姚梦接手起,就对这些帐目看不明白,所以累积了这么多,也从来没有人翻过。 现在齐倾墨知道了为什么齐治会愿意把帐房钥匙交给她了,原来根本不在乎齐倾墨来看这些东西,只怕是个人都看不懂才是。 齐治会把没用的东西放在帐房吗? 显然不会,所以这些帐本一定哪里有秘密,姚梦以前可能也找过,但肯定没找到,否则这些帐本不会这么凌乱的排放。 合上帐本,齐倾墨问泠之继:“金风楼细雨阁里有没有特别会看帐的人?” 泠之继想也不想就说道:“有啊,青微姑……”然后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哦……我是说,大多数掌柜都会看,特别会看的……也有!” 齐倾墨握帐本的手指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青微姑娘啊,就算是找任何帮手也不愿意找她才是吧?齐倾墨对着这一堆的帐本笑道:“算了,过几天我再来看看吧,你们先把这些帐本分类放好。” 然后泠之继看着齐倾墨离开的背影狠狠打了自己嘴巴一下,说话怎么这么不把门! 第116章 齐铭被抓 齐铭原本以为那日比武大会的事过了就过了,但没想到过了几天后,宫里突然来人将他关入天牢,那天宫里头来人的时候,齐宇和齐治已经早早进了宫。 齐倾墨看着一群身着禁卫军官服的人破门而入,气势汹汹,她拉着鹊应远远退开,三夫人上前问话:“各位这是要做什么?” 为首的侍卫拿出一道皇帝的手谕,朗声说道:“奉皇上口谕,前来捉拿钦犯齐铭!” “唉呀这是怎么回事,这里可是宰相府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三夫人装模作样的惊讶一番,齐铭为什么会被抓起来她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无关人等还不速速让开,耽误公事你担当得起吗?”到底是宫里来的,这官腔摆谱的本事比外面那些衙役侍卫不知要高了几个档次。 齐倾墨对三夫人使了个眼色,三夫人忙不跌让开路,只差引着这几人去拿齐铭了。 齐铭正在后花园里仓皇逃窜,踩死了好几株名贵的花圃,那几个人上去拿他的时候,还好好打斗了一番,只可惜齐铭双拳难敌四敌最终被擒,他一边挣扎一边大骂:“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是宰相府的公子你们敢奈我何!” 齐倾墨隔得远远地看着齐铭被押走,嘴角笑意深长:“去请三皇子吧。” 萧天离是递了拜帖才来到相府的,与以往随便翻墙而入完全不同,显得正式又生疏,齐倾墨那时正与鹊应各执一方棋子对弈,看鹊应眉头紧皱的样子,似乎极难下手。 “爬。”萧术谨似乎心情不错,替鹊应想了一步棋。 “压。”齐倾墨落黑子。 “接。”萧术谨又道。 “镇。”黑子落定,萧天离帮鹊应走的棋却被齐倾墨关住了。 “跨。”他们两下棋极快,鹊应已经来不及想,只顺着萧天离手指的方向落子。 “断。”齐倾墨毫不客气断了萧天离的路。 “关。”萧天离试图围住齐倾墨的棋子。 “双。”齐倾墨放下黑子,对鹊应一笑:“双关似铁壁,鹊应,你输了。” 鹊应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棋子:“小姐我都连输了三局了。” “不,两局,这一局是三皇子殿下输的。”齐倾墨素手纤长,收着棋盘上的棋子放入棋盒。 萧天离哈哈一笑:“俗话说,主随客便,齐小姐倒是毫不客气。” “让三皇子殿下见笑了。”齐倾墨起身坐到凉亭长凳上,问道:“殿下现在可以把宫里的情形说给我听了。” 萧天离坐下品了口鹊应递过来的茶,其实齐倾墨已经把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他只是小小的推波助澜了一把。 “姚家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今天突然进宫面圣,姚家那个老不死的在殿下跪了足足两个时辰,还写了死谏,我父皇才答应了他把齐铭抓起来。” 齐倾墨的重点却不在这里,她问道:“姚大人的死谏上写的是什么?” “你不是都知道吗?”萧天离反问。 “总怕有些偏差的。”齐倾墨是知道不错,甚至可以说那上面的东西是她教姚家人写的,但是谁知道以姚家做事的风格,会不会有所出入? “姚家的人说,齐府势力庞大,早已有了不轨之心,齐铭贪图姚家仅剩的那一点兵权,这才故意要杀害姚平,待姚家后继无人之时,姚家的兵权自然落入宰相府里,落到齐铭手上,这等狼子野心还望皇上明查。又说齐治这些年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把朝堂搞得一团乌烟瘴气,齐铭之事便可见端倪,为了得到那点兵权连自己的岳父家的人都能残害,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等等就这些。” 萧天离当时就在旁边,听到姚父这样说的时候,只感觉这些话简直是直戳皇帝心窝,皇帝这些年一直压制齐治就是这些原因,此时姚父把这些话抬到明面上来,皇帝怎么可能不上心? 齐倾墨听罢点点头:“嗯,差不多。” “我就知道这些话是你教他们说的。”萧天离一听这样直切要害的话,就知道是出自齐倾墨手中。 “是出自我手中又如何,话不还得他们自己说吗?姚家跟齐家也算得上是亲戚了,那老爷子若不是恨毒了齐家,怎么会在皇帝面前说那样的话?” 永远不要指望在齐倾墨身上看到负罪感,就如同这一次,明明是她设的计让姚家大闹到御前,但在她看来,姚家明明有选择,她也没拿着刀子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是自己去的。 “那姚家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在殿上又哭又闹的,看着的确令人心酸,又以死作谏,不然我想父皇都不会那么轻易做决定。”萧天离说道:“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能说动姚家那老头儿的,他是讨厌齐治齐铭不假,但你的话他未必会听吧?” “我的话他不听,姚梦的话他总会听吧。”齐倾墨残酷地笑道:“三夫人一直想取姚梦而代之,姚梦对相府死心,只能指望在姚家还能再起到点什么作用,于是三夫人此时若告诉姚梦有一个办法能让齐府得到教训,还能替姚平出一口恶心,你说姚梦会不会急不可耐地把这一切告诉姚家?” “所以你是把话传给了三夫人,三夫人又把话传给了姚梦,然后后姚梦又告诉了姚家老爷子,最后姚家那些人才闹到御前去了?”萧天离对这里面的关系总算是摸透了。 “正是,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怕他们把话传错或者传漏,不过现在看来还不错。”齐倾墨大大方方地承认。 萧天离摇头一笑,如果不是齐倾墨自己说出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齐倾墨会用这么迂回的方式来害宰相府。难怪齐治和齐宇匆忙进宫,想来他们也是收到了风声,去进宫求情去了。 “想来是太子传的信。”萧天离说起此事时,很快就想到了在宫里谁还有这等及时通风报信的本事。 “是不是他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谁再往里面掺和进来,谁就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我想萧天越没这么蠢。”齐倾墨淡淡地说,全没有将齐宇他们放在心上。 那日刺杀自己和萧天离的人,齐铭,姚平,萧天越甚至皇后都是知情人甚至帮凶,她当然会一个一个找出来慢慢算帐。 萧天越跟齐府捆绑得越紧越好,到时候正好方便一起推下水。 “你……最近还好吗?”聊完正事,萧天离突然问道。 “托殿下的福,臣女一切都好。”齐倾墨几乎是下意识地与他拉开一些距离,不管是身体上还是语言上。 “那就好。”强烈的失落感涌上萧天离心口,这样跟齐倾墨说话,还不如聊正事呢。 “不知殿下给齐铭找了一条怎样的路?”齐倾墨可不相信萧天离没给齐铭使绊子。 “哦,那个啊,我说他虽然犯了错,但念在是忠臣之子,又有一身好武艺,不如流放边境军中好了。”萧天离一想到这个就很开心。 “是萧遥的军中吧?”齐倾墨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 “不错。”萧天离点头肯定。 齐倾墨突然笑了一声:“我记得萧遥在丰城外十里处也有一处兵营吧?” “嗯,那里是精兵骁骑营的训练地,总不能拉着几万号兵马在丰城里练兵的。”萧天离倒也没瞒着齐倾墨。 “而且就在丰城之外,如果丰城有什么危急情况也能随时救驾,没想到萧遥思虑得还挺周全。”齐倾墨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声。 萧天离突然觉得齐倾墨问起这个,绝不是关心丰城安危这种无聊的原因,仔细一想,那只能是:“你想……” “对,我就是这样的。”齐倾墨打断他的话,这样想想,真是有意思极了。 萧天离感叹齐倾墨绝对是个恶魔,被她盯上的仇人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然后叹声说道:“这会儿齐宇跟齐治应该还在殿外跪着呢。” “怎么他们是不是说,皇上如果不放了齐铭他们就长跪不起?”齐倾墨讽刺一声。 “差不多。”萧天离也坏笑一声,“所以我跟父皇说,这些人怎么尽干些要挟父皇的事。” “我想,皇帝肯定生气了,才不肯受齐宇和齐治的胁迫,爱跪就跪着吧,对吗?”齐倾墨觉得这样的感觉真是太棒了,撇去其它原因,萧天离绝对是一个绝佳的聊天伙伴。 “跟你想的一样,父皇气坏了,我想今天齐宇就跪在殿外也见到父皇的,因为那宫殿有后门,父皇可以从后门直接到达到后宫。”萧天离得意地笑道,一想到齐宇要在那里跪一天,对着一个空空如也的宫殿,他就忍不住好笑。 天上突然打了一个惊雷,刚刚还是晴朗的艳阳天,立马就乌云笼罩了,转眼便是倾盆大雨哗哗啦啦而下,两人都同时默不作声,静听着雨打湖面的水声,偶尔寻得这样一个听雨的午后,享受一番安静也不错。 重要的是,陪着听雨的那个人,并不那么容易相见,相处,所以更加难得。 第117章 得了花柳 齐宇是被人抬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全身湿透有如落汤鸡,本来就病恹恹的身子被雨一淋更是糟糕透顶,一路咳嗽听得人觉得他肺都要咳出来了,皇帝体恤他,派了个太医给他诊治看病。 齐倾墨跟萧天离觉得应该去看看他,怎么说他晕倒在殿外跟他们两个都有着不大不小的关系,能看着自己的敌人缠绵病榻,也是一种不错的生活调剂品。 “五哥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齐倾墨颇是关心地问道。 “七妹何必明知故问呢?”齐宇浑身发冷,但心里头却一团怒火在中烧,烧得他直想杀了齐倾墨。 齐倾墨嫣然一笑,反问着萧天离:“三皇子殿下,我有点听不懂五哥的话呢。” 萧天离朗声,装模作样叹息一声:“齐小姐有所不知,五公子是替你们家三公子忧心,这才忧患成病的,想来齐府三公子这会儿已经被关进天牢里了吧。” “你说什么!”齐宇惊得就要坐起来,原本以为齐铭最多只是会被软禁,怎么会被人带去天牢关起来? “哦,我说,三公子残害同袍,心肠狠毒,竟在御前用毒,害姚家姚平不得不断臂保命,其行径令人发指,我父皇已经下旨将他关进天牢,明日就会流放军中,以儆效尤。所以五公子不必担心,三公子的命还是保得住的,手臂也保得住。”萧天离从容道来,他们在殿外跪着的时候,萧天离可没闲着。 “是啊,五哥还是安心养病吧,我想三哥那里,平遥王爷会好生照料的。”齐倾墨再次抛出让齐宇发疯的事情。 “你们!”齐宇的确快被他们两个气疯了,挣扎着坐起来,哆嗦着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一口血先喷了出来! 暗红色的鲜血洒了一床,萧天离拉着齐倾墨连忙后退一步,这些东西溅到自己身上可就弄脏衣服了。 “太医,五公子身体不舒服,劳烦您了。”齐倾墨冷漠地对旁边胡子花白的太医交代一声,就跟萧天离走出了齐宇的房间。 老太医一直低着头,这才腹诽了一声:“这两人哪里是来看病人的,明明是要把病人往死里气。” 齐倾墨就是这么想的,齐宇这人看着挺温和似乎一副大度能容的样子,实际上心胸不知有几多狭隘,你看不过区区几句话就能把他呕到吐血! 未过几天,便传来齐铭得了重病的消息。 是夜,鹊应递过来一封信,齐倾墨展开看完就把信纸烧成了灰,然后与鹊应和泠之激趁着夜色,钻进萧天离那条密道里。 莫百衍一早就在那里等着了,一见到齐倾墨他们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带着她们绕了好个曲折回来,最后从密道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丰城郊外。 “齐小姐这边走。”莫百衍点亮的灯笼,引着齐倾墨她们上了一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一路颠簸了近半个时辰才到,莫百衍打开马车门的时候,齐倾墨拉了拉身上的斗蓬,站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前面是连绵的帐篷还有点点灯光,士兵站立如松守在岗位上,夜间的风吹走夏季的燥热,一切显得安静祥和。 “你们来了?”看上去萧遥等了很久,身上有些微湿的夜间露水。 “他呢?”齐倾墨问道。 “在里面。”萧遥边说边带着齐倾墨往里走,此时那些的年轻所士兵显示出极好的素养,对齐倾墨她们目不斜视,即便三个女人来军中,这种事情极为不妥,甚至大逆不道。 一路走到最里面的军帐前,萧遥先说了一声:“我想他一辈子没过过这种日子。” “那也是一番别样的体验不是吗?”齐倾墨斗蓬下的笑容淡漠如霜。 帐篷里的人正是齐铭,蓬头垢面,粗衣布裤,满面灰尘,正捂着胸口咳嗽,脸上长满了流脓恶心的红疙瘩,密密麻麻,手臂上也有,再看不见当初半天衣着鲜亮的样子,正埋首在一堆脏衣服里挥着棒槌清洗。 旁边有两个士兵把手中的脏衣服一堆堆往齐铭面前扔:“把这些全部洗干净,洗不完今天不许睡觉!”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齐铭哪里受过这些闲气,跳起来怒道。 “哼,你还当你是相府公子不成,你只不过是一条被赶出来的狗,也敢叫嚣!”士兵们叫骂。 “齐公子,既然你还想你相府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如……来看看这个?”有个矮小一些的拿出一包衣服丢到齐铭面前,抖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堆粉紫色的女子亵衣! “你们!”齐铭脸上羞愤成红。 士兵们笑成一团:“齐铭别客气,这是军中那些军妓的小衣,你不是还着相府的温香软玉吗?这个一样的,哈哈哈……” 齐铭恨得把衣服一扔,提着棒槌就冲上去与他们扭打在一起,怒火中烧,但无奈对方人数太多,齐铭就一身武功再好,也经不起几人围殴,被打倒在地抱着头蜷缩在一起,嘴里都流出血来,忽然一个小东西滚到齐倾墨脚下,齐倾墨捡起来一看,却是一颗带血的牙齿。 那边的齐铭已经被人来回踢打,像是在踹一条癞皮狗一样,那些人一边踢一边骂着:“臭死了,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痢疾!” “咳咳。”萧遥见差不多了,才咳嗽了两声。 “将军!”那几人立时换了副面孔,站得笔直排成一列。 “饭后娱乐到此结束,出去吧。”萧遥倒没追究他们,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齐倾墨捏着那颗血迹斑斑的牙齿,走到齐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齐铭只看见眼前是一双小巧的绣鞋,抬头一看,齐倾墨正晃着他的那颗牙齿,笑看着他。 “齐倾墨!”齐铭怒火忍不住一下子窜上了头顶,挣扎着站起来,捡过一边的棒槌挥舞着就要冲上来打她。 萧遥一把握住齐铭的手臂,将他掀翻在地冷笑一声:“齐铭好大的胆子!” 齐铭从地上爬起来,鼻青脸肿,脸上还沾着泥土,可谓狼狈之极,愤恨地瞪着齐倾墨:“是你干的!一切都是你干的,齐倾墨你一定会得到报应的,一定会的!”只是少了颗牙齿,说话都有些漏风,含糊不清。 齐倾墨丢下他的牙齿,拉下斗蓬,露出绝色倾城的笑:“三哥,多的是人跟我说报应,我要是怕得报应,就不会再活这世上了。” 她走上前,丝毫不惧齐铭满身的戾气,轻飘飘地说道:“三哥在这里帮人洗衣干活,可还习惯?想来堂堂相府三公子,从来都只有使唤别人的份,第一次被当狗一样驱使,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齐倾墨,五弟会救我出去的,你得意不了多久!”齐铭心底还抱着期望,齐宇和齐治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他的,他是将来相府唯一的继承人,他不是无用的废子。 “说起这个,五哥倒是的确帮过你,只不过我想在萧遥的军中,他便是有通天法术也奈何不得吧?你以为前两天为什么那些士兵们对你还客客气气,这两天却对你拳脚相向?” 齐倾墨当然知道齐宇会来暗中帮衬齐铭,齐铭半个月之后就会跟着其它一起将要流放边疆的人一起送走,这半个月是齐宇唯一的机会,齐倾墨自然会防着他。 果不其然,齐铭被送到萧遥军中,齐宇上下打点疏通了关系,又碍于宰相府的势力,齐铭前两天的日子倒过得也不错,只是银钱这种东西,除了齐宇会用,齐倾墨比他更会用。 齐倾墨不过是找了两个人,给了他们点银子,带头羞辱齐铭,就带动了一大帮人。军中训练多无趣,有送上门来的乐子他们怎么会放过? 更何况,萧遥也对齐铭的事睁只眼闭眼,显然不在乎齐铭在这里是不是受尽屈辱,更是给了他们胆子,毫不顾及地对齐铭极尽羞辱之能事。 相府在民间的名声可并不好,这些来当兵的多是穷苦人家出生,如今齐铭落到他们手里,想也知道会吃些什么样的苦头。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也是齐府的人,你把我们都杀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齐铭悲愤地大喊,却又嘎然而止地咳嗽起来,一直咳弯了腰。 “你们何时把我当人看过?”齐倾墨冷笑,齐铭这个问题未免太过可笑了,“不过既然三哥在这里过得这般不顺心,小妹我也自然于心不忍,这些天那些女子可把三哥伺候得舒服?” “你说什么?”齐铭不懂齐倾墨的意思。 “怎么,三哥还真以为那几个女子倾心仰慕你不成?”齐倾墨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军中有军妓这回事已是公开的秘密,几个军妓来回着向齐铭示好,几次勾引,齐铭还只当自己是相府公子的名声和尚算看得过去的脸皮起了作用,竟然也来者不拒。 如果不是这些天突然下身发痒,身上流脓溃烂,他只怕还做着夜夜与军妓们春梦一场的美梦。 “你,是你!”齐铭总也不算太笨,终于明白过来。 第118章 齐铭之死 “对啊,就是我。”齐倾墨很大方地承认:“就是我叫她们来的,我原本以为你到了这副田地,会知道羞耻知道爱惜名声,哪成想你居然来者不拒?” “你……你……”齐铭惊得说不错话来,似乎在一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 齐倾墨好心地替齐铭擦了擦脸上的脓血,丝毫不避讳散发出来的恶臭:“说起来,我也没想到你会感染得这么快呢,那几个女人得了花柳,我叮嘱过叫她们千万要注意些,注意不要让你发现了,结果不成想,迫不及待自找死路的人竟然是三哥你。” “花柳!齐倾墨你好狠的心!”齐铭绝望地大叫,花柳,无药可医啊,齐倾墨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赶吗? 得病便罢了,还是得的这种难以启齿的下流病,如果让齐宇知道了,为了相府颜面怎么可能还会来救他?这军中多少双眼睛看着,只怕流言蜚语早已传遍了丰城,齐府只会任他自生自灭! “我可没有逼着三哥你去跟那几个女人鬼混,她们几个女子也总不能强要了三哥你吧,三哥,你这是在怨谁呢?”齐倾墨奇怪地反问。 “齐倾墨,就算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齐铭已经绝望了,齐倾墨行事如此阴狠乖戾,只怕一点退路都没有留着他。 “三哥这么急着去死做什么?死之前小妹还给你带了些惊喜呢。”齐倾墨可不是会这么痛快就让齐铭等死,只是身体上的折磨怎么够呢?像齐铭这种高高在上惯了的人,要彻底粉碎他那颗自恃高贵的心才叫有意思呢。 “你要做什么?”齐铭绝不相信齐倾墨会安什么好心。 “叶月。”齐倾墨突然唤了一声,身后便走出一个人,同样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里面露出来的人,却是与齐倾人生得一模一样,如今贵为太子妃的叶月。 “是你!”齐铭瞳仁睁大,看着眼前的女人,曾经这个女人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如今却成了生死之敌。 叶月笑看着齐铭,颇有几分齐倾人的傲气:“齐铭,我是叶月,怎么看到我你这么惊讶?”她慢慢靠近齐铭,看着他破皮绽肉,流血带脓的脸,竟是带着怜惜的语气:“没有想到吧,有朝一日,我们的身份竟会完全调转过来。” “叶月,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补偿你,我求求你放过我,叶月你放过我。”齐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坚信着眼前这个女人对他还有几分爱意,只要打动她,他就还有一条活路,一边说着一边竟然毫不知羞耻地跪了下去! 齐倾墨看了一眼叶月,她虽然克制得很好,但眼里仍然露出些报复的快感和喜意,想必她一直等着这一天,等着齐铭在她脚下匍匐求饶的一天,好在齐倾墨没有让她等太久。 齐铭紧紧抱着叶月的大腿,嘴里说着。 “叶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叶月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娶你进门的。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我叫你娘子吗?娘子,娘子你放过我,我一定会娶你的,你相信我!”齐铭全没有半点骨气,还妄想着这些甜言蜜语对叶月一样有用。 “齐铭,我如今可是太子妃,你要怎样才能我把这个太子妃娶进相府?”叶月冷笑着看着齐铭,“不过,我见你可怜,倒也真是不忍心。” 齐铭眼里放光,他就知道叶月还是爱他的,连忙说道:“我知道你不忍的,叶月我知道的。” “是啊,我不忍的,所以我带了些东西来,我想你一定喜欢的。”叶月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件小肚兜,递到齐铭眼前:“你看,这是我当初给我们的孩子缝的衣服,不过真是可惜,他还没来到这世上就被自己的父亲杀死了。” “不,不,不是我,是你自找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说过你不能有孩子,你居然不听我的话,是你害的!”齐铭慌不择言地破口大骂,似乎叶月手中拿着的肚兜会要了他的命一般,离得远远的。 “你躲什么,齐铭你也会害怕吗?你在夜里有没有在梦中惊醒?有没有害怕哪一天得到报应?齐铭,像你这样的人,会知道怕吗?”也许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是叶月心底永远无法抹去的痛,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齐铭的。 她的面目有些狰狞,被仇恨扭曲的脸莫明可怖,齐铭远远避开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谁能想得到呢?那个柔弱无力的女子,在仇恨的支撑下可以变成这么恐怖。 齐倾墨对叶月的报复过程没有什么兴趣,跟萧遥退出帐外,外面星光灿烂,她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算是排遣太过压抑的气氛。 “你说叶月看着齐铭这样,心里会不会难受?”萧遥实在不太能理解女人的想法。 “难受也是她自己找的。”齐倾墨说的只是一个实事,这些事是叶月自己要做的,如果她难受大可不必如此,更不必直直揭开伤口拿着自己的痛化成剑刺得齐铭也痛不欲生,所以她难受,也是自找的。 如果你要报复一个人,自损八百伤敌一千本就是最下等的手段,能全身则退毫发无伤地看着自己恨的人被打入深渊,那才是高明。而叶月,却是拼着自己再受一身的伤,也要眼睁睁看着齐铭落魄狼狈的样子。 显然,叶月在这方面,还远不及齐倾墨来得高明。 “唉,其实叶月也挺狠心的了。”萧遥突然叹了一声。 “被逼急了谁都会变得狠心。”齐倾墨却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 “你呢?你是被谁逼的?”萧遥一直好奇,为什么齐倾墨能手狠手辣到连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人都会吃惊。 “平遥王爷问得太多了。”齐倾墨不会把心底里的那些事拿出来再说一番,反正说了谁也不会懂得,说不好还会把她当成怪物,那又何必呢? “也就是你我才问问,换个人我才懒得搭理她的死活呢。”萧遥捡了个石头向远处扔去,纳闷着齐倾墨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人。 齐宇的病刚养好没几天,齐铭的事又如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不时能听见有人前来问他齐铭是怎么回事,他强撑着笑容挨了几天,终于挨不住内心的抑郁,再次一病不起,又在**躺了足足半个月。 这个半个月里,齐铭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那些得病的军妓心理极是变态,也许是临死前的狂欢,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虎狼之药给齐铭喝下去,日日夜夜轮番上阵,不给齐铭休息的机会,萧遥下令那处帐篷谁也不许靠近,所以每日那一块儿地方总是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至到齐铭双腿一蹬,再没醒过来。 鹊应说起此事时脸还有些发红:“这三公子的死法也实在太窝囊了些。” “只要死了都一样,怎么死的,是不是死得好听,又有什么重要,反正死人又听不见。”齐倾墨在悠闲的午后摇着摇椅,刚过十六的她,却如同迟暮老人一样。 “听说四夫人得到齐铭的死讯时,手里的佛珠都断了。”鹊应还是在想着四夫人那边或许不好交代吧。 “是吗?”齐倾墨这一次行事并没有通知四夫人,她可不会觉得告诉一个母亲“我要害你的儿子,还是那种最窝囊的死法”这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主意,不管四夫人到底如何,齐铭是她亲生儿子这件事都不会改变。 “是啊,然后她又熬了些药亲自给五公子送去了,还坐了一会儿,五公子这些天的身子也的确渐渐好转了。”鹊应又开始担心起来。 “嗯,随他们去吧。”齐倾墨暂时唯一想不通的只有四夫人的心思,她似乎一直在等某些事一样,在等到那件事之前,谁的死活她好像都不关心,哪怕齐铭死了,她也不见得有多么伤痛。 “齐铭的事,告诉叶月了没?”齐倾墨问道。 泠之继连忙插话:“已经送过信了,她听完了之后挺平静的。” 齐倾墨本来想就聊天这里好好睡一觉,但泠之继却似乎欲言又止:“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泠之继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齐倾墨:“这是爷让我转交给你的。”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齐倾墨的脸色。 只可惜齐倾墨脸色如常不见半点异样,细长的手指打开信纸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不时微皱眉头。 “出什么事了吗小姐?”鹊应见齐倾墨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连忙问道。 齐倾墨把信收起来交代鹊应去烧掉,然后看着泠之继说道:“辛苦青微姑娘了,这么详细的情报,想必她费了很多心思。” 泠之继脸色一变,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齐小姐你想多了,这真的是咱家爷叫我交给你的。” 齐倾墨看着泠之继欲盖弥彰的解释也不说破,闭了眼靠在摇椅上轻轻晃动,杨花的花瓣正好纷纷扬扬随着风落下,那信上的消息写得何其详尽,萧天离,你背后果然有一个好女人。 第119章 贵人丢钗 姚梦这几天过得极惨淡,三夫人在府中趾高气扬,挥霍无度,但对姚梦却极为刻薄,想来还记着当年姚梦把她当奴才使唤的仇,吃穿用度上把姚梦的预算是一减再减,已经跟个普通的下人差不多。 三夫人倒是个知道趋炎赴势的,知道现在相府谁说话最有用,隔三差五的往齐倾墨这边送东西,今日不知又拿了什么新进的布料过来,一进门就说道:“还是七小姐这屋子里凉快,我那边都快热出疹子来了。” 齐倾墨正看着书,也没搭理她,她一时有些尴尬,鹊应好心圆场:“心静自然凉,三夫人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才燥热的?” 三夫人连夸鹊应聪明会说话,又唉声叹气地说道:“还不是姚梦,这些天天找我闹,闹得我头都大了。” “你给她多点银子花,她就不会找你闹了。”齐倾墨是想好好“报答”姚梦对自己往日的待遇不错,但这种小手段却懒得废心思,闹得不好还让自己烦心。 “哼,那个贱人当年给了七小姐你那么多罪受,现在让她过过苦日子也算是罪有应得的,也就七小姐你好心替她说话。”三夫人是看准了齐倾墨也不想让姚梦好过,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刻薄姚梦。 齐倾墨放下书笑道:“三娘,当年苛待我的人,可不止大夫人一个。”这话的意思是,三夫人你当年何尝又不是? “是、是,倾墨你说得对。”三夫人果然脸色难堪,“不过说起来也奇怪,她最近不知从哪里得了外财,成天在我眼前晃荡,看得我头疼。” 齐倾墨对三夫人的不知足有些反感了,语气也颇不悦:“三娘你现在穿金戴银,鲍鱼人参的养着,还要跟她比什么?” “不是不是,倾墨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三夫人连忙站起来解释,走到齐倾墨跟前,一阵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熏得齐倾墨微微敛眉。 “姚梦这些天戴的那些个首饰的确十分特别,我本来还想去百宝阁打一套呢,可是百宝阁的师父却说这东西他们做不出来,你说这奇怪不奇怪,姚梦是上哪儿弄的这些个珠宝?” 三夫人的话也不尽诚实,估计她是先向姚梦追问过这东西哪里来的,只可惜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又不能明抢,就想去自己做一套,却不成想百宝阁也做不出来,这才想起了齐倾墨,让齐倾墨去一探究竟。 她这点小心思齐倾墨自然一眼就看穿了,笑说道:“母亲毕竟是姚家出来的女儿,有些压箱底的宝贝也是常理之中,三娘你不会是连人家的嫁妆都要眼红吧?” “倾墨你这是哪里话,我就是说说,跟你唠唠闲话。”三夫人碰了软钉子,连忙打着幌子解释。 “嗯,三娘有自知之明就好,这相府的日子好过是好过,可别过得脑满肠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给忘了。”齐倾墨话中有话的旁敲侧击。 “对,倾墨你说得对,我、我厨房里还给老爷炖着汤,就先走了。”三夫人后背全湿,也不知是热出的还是吓出来的汗,只想快点远离齐倾墨。 “鹊应,替我送送三娘。”齐倾墨淡淡扫了她一眼,继续拿起书看下去。 泠之继见三夫人走远了,才说道:“齐小姐,要不要查一下姚梦?” “不用了。”齐倾墨翻了一页书,继续埋头看着,吩咐了一声:“你弄盆花进来,这味难闻死了。” “哦,是。”泠之继也觉得刚才三夫人身上的香粉实在扑得太多了,隔着十里远只怕都能闻见。 晚饭的时候,齐倾墨难得跟齐治他们一起去了前厅,齐宇大病初愈食欲不佳,看到齐倾墨更是吃不下去,简单吃了两口就走了,齐治碗里堆满了三夫人夹的各种菜肴,而之前这种事都是姚梦做的,如今她却只能坐在三夫人下方。 齐倾墨像是看不见桌上两个女人的明争暗斗,只顾着吃着自己碗里饭。想来姚梦做了这么多年的齐家主母,一直高高在上的都是她,如今却要看别的人脸色,自然是十分不好受的。 “老爷,这个吃了好,您多吃点。”三夫人夹了一筷子菜递给齐治。 齐治抬头看着桌上几个人,原本从满满一桌的人到现在只有两三个女人在这里,不由得有些伤感,而这一切都拜齐倾墨所赐。 “这几日皇上一直提起你,让你多进宫走动,以后你出入宫门不必再行通报了。”齐治突然说道。 这倒是齐倾墨始料未及的,皇帝怎么突然对她有了兴趣了?放下碗对齐治点了下头说道:“是的,父亲。”她的态度始终不卑不亢,从她开始半年前第一次重新见到齐治开始,她给齐治的就是这种感觉。 “唉呀这可是好事,赶明儿我帮倾墨多置办两身衣裳还有行头,从相府里走出去的小姐,可不能让小瞧了去。”三夫人这马屁拍得可不对地方,齐倾墨能常进宫在外人看来是好事,在齐治看来,只怕并不见得有多欢喜。 齐倾墨只当不知道,也不管三夫人智商不足犯的错误,笑道:“多谢三娘。” 三夫人连说应该的丝毫不曾发觉齐治的微怒,反而看向姚梦说道:“其实这两天大夫人也常出门呢,你看打扮得多体面,倾墨你得多向大夫人学学。” 绕了半天,三夫人的话是要落在这里,齐倾墨笑着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反而看向齐治,果然齐治不悦地问道:“你这些天一直在往哪里跑?” “我,我只是回了几趟娘家,姚平的伤还没好全,我回去帮帮忙。”姚梦手一抖,差点连碗都拿不住,慌忙说道。 “你是把姚府当做你家还是把相府看成是家?嫁过来了这么多年了还总往娘家跑,你是想让外人说我相府刻薄了你吗?”齐治的火气来得有些莫名,姚梦一时也摸不清了头脑,只不解又气恼地看着齐治。 “哼!”齐治冷哼一声,摔了碗筷就起身离席。 三夫人没想到一句话会把齐治惹出这么大火气,不知所措地看着齐倾墨,齐倾墨却浑然不知一样夹着菜,慢嚼细咽着。 像三夫人的头脑自然想不到齐治为什么发火,姚梦这顿骂也背得不算冤枉,这些天姚家在朝堂上没少跟齐治作对,好几次差点大打出手,皇帝似乎对他们的闹剧很感兴趣,经常看得津津有味,半点也没有调合他们矛盾的打算,甚至鼓舞姚家跟齐治唱对台戏。 齐铭又死得那么窝囊难堪,更是给相府雪上加霜,齐治在外面说话都有些抬不起头,这也姚家干的好事,这等情况下姚梦还不时往姚家跑,不是给齐治心里添堵吗? 不过要是齐治知道了齐铭的死,跟姚梦也有脱不开的干系,那才更有意思。 姚梦比齐倾人有意思的地方是她比较能忍,她可以为了布一个局忍很久,比如这一次,她在相府不声不响近一个月,不知道从多久之前开始布局,至到等到齐倾墨有缝隙可寻。 齐倾墨当然知道姚梦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所以倒也并不惊讶。 那是齐倾墨听诏进宫的时候,皇后那日设了席宴,邀请女眷们进宫赏乐听曲,这种无聊至极,纯粹为了笼络人心,拉帮结派的宴会齐倾墨提不起半点兴致,但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强自应付。 突然坐于下方的陈贵人惊叫一声:“唉呀,我的青鸟钗不见了。” “大庭广众之下,你乍乍呼呼地成何体统?有什么事慢慢说。”皇后声音微沉,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那陈贵人连忙跪下请罪,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泪水涟涟:“皇后娘娘恕罪,只是那钗子乃是皇上前些日子赏给臣妾的,臣妾实在不敢丢失啊。” “哦?你出门的时候可曾落下了?”皇后问道。 “没有,臣妾对那钗子喜欢得很,一直戴着从不离身的。”陈贵人连连抹泪,她生得娇小,这样一看的确惹人怜惜。 “那你是何时丢的,有没有印象?”皇后皱了下眉,皇上赐的东西在她的宴上丢了,这种事可小也可大啊。 “就在刚才发现的,臣妾先前还戴着呢。”陈贵妃哭道:“皇后娘娘,您一定要替臣妾作主啊。” “好啦好啦,哭哭啼啼的平白丢人,你先退下,哀家帮您找就是了。”皇后看上去十分郁闷,成天就在为这些女人操心这些事,也难怪她糟心了。 看着下方都静默下来的女眷们,皇后目光一一扫过,带着三分歉意七分威严说道:“陈贵人的钗子是在这里丢的,想必就在这殿里,烦请各位找一下各自的脚下身后,看有没有。” 众人纷纷低头寻找,齐倾墨因为之前得过皇帝的御诏,倒也可以把鹊应和泠之继带进宫里了,三个人也算是有个照应,此时鹊应正准备低头看看附近,齐倾墨拉住她笑道:“你这个傻瓜,不用找了,找不到的。” 第120章 换我上台 鹊应却没有起身,继续装模作样的找东西,嘴里说道:“样子总要作给他们看的。” 齐倾墨一时好笑,原来鹊应也慢慢懂了那些人的心思,便由着她去假装找那什么青鸟钗子,自己喝起酒来。 果然如齐倾墨说的一样,就算把这宫殿里的地板翻个个儿,也不可能找得到那只钗子。齐倾墨坐直了身子,双手交叠,今日这宴,这才开始上正餐,之前那些不过是些开胃菜罢了。 皇后听完小太监的回秉,奇怪地问道:“这殿里就这么些地方,能丢到哪儿去,陈贵人你不会记错了吧?” “没有,臣妾敢发誓,一定是在这殿里丢的!”陈贵人抬泪眼朦胧的眼睛,说得斩钉截铁。 皇后皱着眉头,说道:“那能丢到哪儿去?” 此时姚梦挺身而出,动作谦卑有礼,说话不卑不亢,似乎她还是相府里那个掌揽大权的大夫人,对着皇后娴熟地行了个礼之后,才说道:“启秉皇后娘娘,依臣妇愚见,这钗子既然是在这屋子里丢的,又找不到,那只可能是……被谁拿了吧,只要搜一搜身,就知道了。” 她的话一出,立刻激起了公愤,引来旁人的攻击和私语:“相府夫人这话可就过了,这里坐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谁会去偷一根钗子?” “就是,相府夫人,可不要做些越俎代疱的事,我们可做不来那些丢人现眼的事!” “相府夫人,相府最近发生了些事不顺当我们也能理解,但您可不能在这里胡说,拿不出证据就不要乱说话。” 姚梦对这些话却置若罔闻,只一心一意看着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真的不是在场各位小姐夫人身上,那又怕什么搜身呢?” “皇后娘娘,我们没有拿那钗子,又为何被人搜身?”亦有人跪下对此反驳。 皇后被她们吵得头痛,喝道:“不要吵了!” 下面便是一片寂静,面面相觑着都不敢再说话,只有姚梦视死如归一般:“皇后娘娘,臣妇愿意第一个被搜身!” 旁人实在不能明白,陈贵人丢了钗子,跟姚梦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非要这么积极的跳出来帮忙,但她这句话一说出来,别人就都不好再说什么了,她一个堂堂相府夫人都肯接受搜身这种事,其它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齐倾墨慢悠悠地理了理衣摆站起来,向皇后盈盈一拜,动作优雅从容:“皇后娘娘,臣女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说看。”皇后对齐倾墨绝对没什么好感,但此时总不好让她闭嘴的。 “我母亲一片赤诚热心,想帮陈贵人找回钗子不惜得罪这里所有的人,能找出来还好,若找不出来,我母亲岂不是要背负一身骂名?所以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去陈贵人宫中找找看,说不定真的是贵人忘了呢?”齐倾墨的话看着是极维护姚梦的,实际上她不过是很讨厌别人碰她的身子罢了。 众人纷纷觉得她得有理,一致赞同先去陈贵人宫中找找看,但陈贵人却跪在地上,不停地哭道:“肯定不在的,我出来的时候的时候刻意带上的,我不可能记错的!” 皇后沉默了半晌,看着齐倾墨问道:“你还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了,既然陈贵人这么肯定,那臣女只能接受搜身这种不尊重人的事情了,但如果找不出来,还请陈贵人给我们在场所有人一个解释。”齐倾墨目光微眯,这个陈贵人实在令人生厌得很。 “好,那就搜身!”皇后一声令下,进来一群老嬷嬷,各自带人下去后面的隔间搜查。 齐倾墨跟其它人一样,跟着一个嬷嬷来到一个小房间,老嬷嬷经验老道地解开齐倾墨身上的衣服,一点点摸着身上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齐倾墨嘴角冷笑渐渐聚起。 老嬷嬷找了又找,翻了又翻,只差把齐倾墨身上搓掉一层皮,还是没找到任何东西,干枯的手都有点发抖,额头上渗出冷汗。 齐倾墨笑问道:“嬷嬷,找够了吗?” “怎么可能……”那老嬷嬷嘴一哆嗦,差点说出不该说的话来,连忙改口道:“够了,够了,齐小姐请。” 齐倾墨穿好衣服往大殿走去,后面跟着有如筛糠的老嬷嬷,她很明确地看到了皇后眼中的紧张和期盼,之前的一切果真是在作戏,你身为皇后怎么能不知道今天将上演的戏码,现在是在等着你想要的结果吗?只怕要令你们失望了。 “找到了吗?”皇后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没……没有。”老嬷嬷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怎么可能?”姚梦大呼出声。 齐倾墨看着她:“母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青鸟玉钗应该在我身上吗?”她反问时语气惊讶略带委屈,令人看了心酸,外人看了只会觉得这个相府夫人果然苛待庶女,处处找事。 姚梦理也不理齐倾墨,拉住那老嬷嬷的衣襟:“你搜清楚了?你确定没有?” 老嬷嬷顶不住压力,扑通跪倒在地,抖着身子说道:“真的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你去再搜一次!”姚梦像是疯了一样指着齐倾墨说道。 齐倾墨冷笑看着姚梦:“母亲,这里的人身上都没有搜出来,莫非你要把这里的人都搜一次吗?” “就是,相府夫人,你未免太过份了,七小姐一直在替你说好话,你怎么一副恨不得她是小偷的神情,也太让人心寒了。”旁边早有人看不顺眼,出声说道。 “不错,我看七小姐就是太善良太好说话了,相府夫人你可不要欺负老实人。” 姚梦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她明明把玉钗放在她身上了的,怎么搜不到呢? 齐倾墨淡漠地看着皇后,你们唱完戏了,就该轮到我来登台了:“皇后娘娘,既然这钗子在我们这些女眷身上都没有搜到,那是不是该问问陈贵妃,到底是真的带了还是记错了?如果是记错了,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我这些平白无故的被人怀疑又该问谁要公平呢?” “是啊皇后娘娘,我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样羞辱过呢。” “皇后娘娘,要不还是去陈贵人宫中看一下,能找到是最好,找不到也算是个说法。” “而且谁知道是不是在路上掉了呢,一路也可以找过去。” 皇后眼看着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心里头恼怒姚梦果然是个废物,什么事都做不好,但还是不得不做出理解的样子来:“今日令各位受委屈了,是哀家的不是,那我们现在就去陈贵人宫中看一下吧。” 陈贵人两腿虚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是旁边的宫女扶了一下才不至于倒地,那只钗子去了哪里?怎么不在齐倾墨身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问题。 “陈贵人,带路吧。”皇后不满陈贵人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轻斥了一声。 “是。”陈贵人虚弱地行了个礼,领着一帮夫人小姐往她住的宫里走去,姚梦跟在人群中神色恍惚。 陈贵人住的地方并不远,但是极豪华,看上去皇帝对她颇有宠爱,一群人涌进她的宫中,皇后装模作样的叫了人去翻找,本来不作任何打算的她,却生生被一声喊惊出了冷汗。 “皇后娘娘,找到了!” 找到了! 本应该在齐倾墨身上的钗子竟然在陈贵人的屋子里找到了! “陈贵人,你是在逗我们玩吗?” “就是,陈贵人这青鸟钗明明就在你宫里,却非要说在宴席上丢了,害得我们通通被搜了个遍,陈贵人你居心何在?” “我看有些人就是故意想看我们出丑吧。” 这里有不少人都是诰命夫人,还有许多权臣的子女,论起品级来,还真不比陈贵人低,却被她耍了这么大一个乐子,若不是皇后还在这里,只怕这些人早就要闹翻天了去。 陈贵人呐呐着要解释,却不知道说什么,这钗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皇后娘娘,这里还搜到点别的东西,还请皇后娘娘过目。”有个嬷嬷递过来一沓厚厚的信纸,皇后皱眉接过。 齐倾墨不着痕迹地摇了摇自己的手腕,那些信上的东西皇后还是不要细看的好,不然会被气死呢。 果然,皇后突然怒不可遏:“陈雅,这就是你干的好事!”握着信纸手气得发抖。 “皇后,臣妾……臣妾怎么了?”陈贵人连忙跪下,一脸懵懂地望着皇后。 皇后还算极有修养,强忍着怒气,对着诸位夫人小姐说道:“本宫有一些家事要处理,就不再留各位,今日就先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后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更不懂为什么要突然遣散他们,但谁也不敢顶着皇后的怒火上前问个究竟,正准备请安依次退下的时候,却突然听得一声太监的长喊。 “皇上驾到!” 第121章 反转之机 皇帝一身常服,掩去了些令人畏惧的天子霸气,多了几份柔和和家常,虽已年过五十,但依然可见他年轻时的俊郎和英气。他手中转动着两个玉球,不时发现悦耳的声音。 后面跟着的人却是一身藏青色长袍的萧天离,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翩翩浊世有公子容而未央,实在非他莫属,无由地让人以为他人畜无害,他对着皇后恭敬的一拱手:“儿臣见过母后,母后金安。” 皇后脸色大变,连忙排开众人走上前,当前跪倒:“臣妾参见皇上。” 后面的女眷们跟着下跪行礼:“参见皇上。” 皇帝看了看这阵势,看着皇后问道:“朕见这边吵吵闹闹,出了何事?” “回皇上,只是一些女眷闲话家常,哪里有什么事?”皇后果然是皇后,不过短短片刻,她已经镇定自若了,似乎刚才什么也未曾发生过,况且这里的人谁敢站出来说皇后的不是? 齐倾墨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泠之继看到了齐倾墨的暗号,不着痕迹地从袖中掉出一张纸来,芙蓉色的信笺上画着一对比翼鸟,正交颈缠绵。 萧天离朝齐倾墨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这个女人每一次看到她都会有惊艳的感觉,哪怕她只是规规矩矩地跪在人群里,穿着简单的衣衫,依然能牢牢抓住他的视线。齐倾墨冲他做了一个拇指,食指,中指捻在一起的动作,这是泠之继告诉她的,关于萧天离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可以行动。 “咦,母后,你们在作诗吗?”萧天离突然说道。 “离儿真会说笑,我们一群女人做什么诗,不过是听听曲子聊聊家常罢了。”皇后站起身来,慈爱有加地对萧天离笑道,只是那笑容丝毫不达眼底。 萧天离“哦”的一声,极为奇怪地说道:“儿臣见那里有纸张掉落,还以为是在饮诗作对呢。”说完对着皇帝不好意思一笑:“儿臣也就能做两句闲诗,还想献丑呢。” 皇帝哈哈一笑:“那就给你给机会,把那张纸拿过来,要是真是写的诗,今天就准了你一表文才!” 皇后一听这话,心都要跳出来了,连忙说道:“不要,皇上!” “嗯?”皇帝不悦地微微皱眉,“皇后说什么?” “皇上,离儿要写诗,当然应该另起白纸,挑个才貌双全的姑娘素手砚墨,哪里能用地上这等废纸?”皇后强自镇定下来过于剧烈的心跳,尽量平静地说道。 “不必了,儿臣看那就挺好的。”萧天离再不等皇后发话,直接走上前去穿过人群,弯身捡起地上的纸一看,只扫了两行字,脸上本是笑意盈盈的,突然就变了脸色,把那张藏在身后,看着皇帝说道:“的确是张废纸。” “是吗?”皇帝又不是瞎子,萧天离的表情变化如此之快,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颇有威严地问道。 “父……父皇,这个……这个……”萧天离欲言又止,手里的纸揉了又揉,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齐倾墨都要暗中赞叹他演戏已至化境。 “拿过来!”皇帝查觉到猫腻,把手一伸,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闪着幽光。 萧天离好生别扭一番,才磨磨蹭蹭递上去,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息怒!” 皇后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皇上手中的那张信笺,又把袖子里的那几封信藏了藏,背后渗出冷汗,打湿了一片衣裳。 未过多久,皇帝轻轻叠好纸张,握在掌心,看似云淡风清,但齐倾墨却清晰看到皇帝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轻轻抿下冷笑,与萧天离对视一眼:他把皇帝带来的时辰真是太对了。 “今日你们玩闹许久,也有些累了,就先行出宫吧,皇后跟陈贵人留下。”皇帝开口说话的声音依然平稳,不见丝毫波澜,也许这就是上位者练出来的心智和控制力,再大的事,也能不动声色。 “是。”一屋子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之下只得点头。 突然有个女子站出来,为难地说道:“父皇,刚才陈贵人可把我们身上都搜了个遍,臣媳本就是一家人无所谓,但其它的各位夫人和小姐……”这人正是叶月,她一天都不声不响,便是在等着这一刻。 “为何搜身?”皇帝问道。 “陈贵人说她的青鸟玉钗掉在了大殿上,死活要搜身,结果什么也没搜出来不说,这钗子反而在她宫里头寻到了,平白无故地让各位夫人小姐受了委屈,只怕……”叶月低眉顺眼,举止端庄,说的话又在情在理,一时引起了在场女眷的共鸣。 “不错,陈贵人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马上有人因为刚才的无理所受的气,跳了出来讨个公平。 皇帝终于忍不住眉头皱紧,低声喝道:“那玉钗现在何处?” “就在这里。”叶月连忙到后面去拿,众人看着她的背影又听得她一声尖叫:“唉呀……” 一方小小的圆圆的玉佩自梳妆台上滚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直滚到皇帝脚下,叶月连忙捧着那方青鸟钗跑过来,跪在皇帝跟前:“臣媳该死,不小心弄掉了贵人的玉玦,还望父皇恕罪。” 皇帝捡起那方玉玦,沉吟道:“这是何物?” 齐倾墨看了片刻,小声说道:“皇上,此物臣女倒有些眼熟。” “你认识?说说看。”皇帝一跟齐倾墨说话的时候,语调立马轻快起来,似乎在等着齐倾墨说出什么让他感兴趣的话来,这种期待令齐倾墨很不解。 摒去了其它想法,齐倾墨从容说道:“这玉看上去倒像是姚家的祖传佩玉,相府跟齐府多有来往,臣女倒是在姚家公子姚平身上见过几次。” 萧天离在旁哈哈一笑:“齐小姐快别说笑了,姚平的祖传玉佩怎么可能出现在贵人娘娘的宫中?” “这倒也是,不如叫母亲来看看吧。”齐倾墨淡淡一笑,很自然地把玉递到姚梦面前。 姚梦一见到那玉,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口中呐呐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母亲你怎么了?”齐倾墨赶紧扶住就要软倒在地的姚梦,极是关心地问道,旁人看着,都在感叹这位相府齐小姐是何等的心胸开阔,刚才在大殿之上姚梦可是一直给她难堪来着。 “唉呀,相府夫人这副神色,莫非这玉……真是姚公子的?”萧天离不失时机大嘴巴地一句,把事情挑明。 在场的人心里都恍然大悟,联想起皇后刚刚看到那些信纸之后对陈贵人的大怒,还有皇上过来之后刻意的隐瞒,更有皇帝刚才有意提前逐她们出宫,只怕都是因为这个陈贵人跟姚平有染! 连祖传的玉佩都在这里找到了,真不敢想象,当初姚平在宫中当值的时候,跟这位姚贵人发生过什么。 一时之间大家都只觉得脖子一凉,皇家出了这种事,一般都是暗中处理了犯事的人,绝不公开,谁也不会把这种丢脸的事说出去,不能更不敢!如今这满满一屋子的人都知道了陈贵人跟姚平通奸之事,谁敢保证皇帝会不会把这一屋子的人都杀了? 皇后手心微凉,脚下用力才能站得笔直,那信上的话**缠绵,皇帝现在只怕怒火中烧,稍有不对,就会引发滔天祸事!她已经决定放弃陈雅这颗弃子,是不会为她说半句求饶的话的,姚梦和陈贵人这两个废物,救来也无用,只是没想到萧天离也参与了进来。所以她做足了壁上观的姿态。 齐倾墨悄悄撇了一眼皇帝,她今天所行之事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如果皇帝来个雷霆之怒,只怕这一屋子人都要横尸当场了,泠之继悄悄摸上腰间藏着的软剑,稍有不对,她也不介意来个大开杀戒。 那边陈贵人终于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事,连滚带爬,跪到皇帝身边:“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皇帝看向她的脸色青白,背着皇帝偷人,还毫无头脑的这么大呼小叫,跟不打自招有什么分别? 齐倾墨握紧双手,低着头等着皇帝发话,他一句话,就能决定这里的人是死是活。齐倾墨刻意挑了一个人这么多的时刻把这件事抖出来,赌的就是皇帝在作决定前必须仔细权衡! 萧天离看着齐倾墨绷紧的脸色,知道她心中所担忧的是什么,叹息一声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包天,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敢这么贸然行事,站出来说道:“唉呀,儿臣想起来了,父皇其实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皇帝阴沉如乌云压城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问道:“是怎么回事?” “有一天呢,儿臣去看望姚公子,见姚公子身上这块玉极为特别,就讨要过来把玩两天,后来进宫的时候不知道怎么遗失了,一直找不到,还好生内疚了一番。现在想来丢失玉佩那天,正好遇见过陈贵人,大概就是那时候陈贵人捡到的吧?”他说的煞有其事,有板有眼,就跟真的一般。 第122章 误会阴谋 皇帝的目光久久停在萧天离的脸上,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无害,永远都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毫无正形,但这一次,皇帝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他了,转头看着匍匐在地的陈贵人,皇帝问道:“陈贵人,是吗?” “回皇上,是的,就是这样的,是臣妾在御花园里捡到的,当时觉得好看就留着了,真的不知道这是姚平姚公子的!”陈贵人点头如捣蒜,事到如今,她哪里还分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眼前只要是路,她就会闭着眼睛往上走,哪怕再走一步就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 萧天离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丝冷笑:“父皇,儿臣看现在天色渐晚,不如就先让这些女眷回府吧,等天色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嗯,准了。”皇帝点头,“难得陈贵人和皇后都在,朕今天就在陈贵人这里用晚膳了,皇后也一起吧。” “是。”两人答道。 一出皇宫,萧天离就把齐倾墨扔上马,自己跳上去把她圈在胸前策马飞驰而去,鹊应和泠之继在后面追了半天也没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天离的背影消失。 齐倾墨在马上被颠得七昏八素,几次差点恶心得吐出来,萧天离一直骑到荒郊无人的地方才把停了马把齐倾墨又扔下来,动作毫无人性,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手软。 “传闻风流无双的三皇子,最擅哄女人开心,原来竟这么粗鲁不成?”齐倾墨一边站起来,一边拍着胸口,身上还沾了两片树叶,着实狼狈,但嘴上却不肯认输。 “齐倾墨,你想死自己去死,不要拉着那么多人跟着你陪葬!”萧天离的确快气疯了,刚才只要一点点不小心,就只要那么一点点,齐倾墨这一局棋困死的就是自己! “三皇子殿下这么生气做什么?反正不管我们是死是活,殿下总不会死的。”齐倾墨笑着露出一口细碎的贝齿,说不尽的嘲讽和冷漠:“皇上还指着你制衡萧天越呢,怎么舍得让你这么早死?” 萧天离一把掐住齐倾墨的脖子,眼眶充血通红,恨得咬牙切齿,恨这个女人的无情无义,恨她总是机关算尽从不肯依赖,恨得恨不能一把掐死她永远不要再见她:“齐倾墨,如果今天父皇为了隐瞒这个秘密,把你们全杀了,你知不知道我没有能力救你?你知不知道你会死?你到底知不知道!” 齐倾墨让他掐得喘不过气来,只能瞪大着眼睛,脸上越来越红,张着嘴已经呼吸困难,肺里的空气一点点往外挤,疼得大脑都有一点模糊起来。 萧天离猛地甩开她,她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直到能均匀喘息,才抬起头盯着萧天离的眼睛,她的眼神清醒而残忍,像是出鞘的匕首透着刺骨的寒意:“帝有贵人陈氏,皇后陈氏携之,帝极爱其媚色,陈氏与姚平来往甚密,苦无证据,若以陈氏入手,必破姚家之祸,需防太子与皇后郑氏作梗。” 这是她收到的萧天离的情报中的一段,说完她冷笑一声:“萧天离,是你把自己看得太高,还是把我看得太蠢,皇后会提携一个跟姚平通奸的女人吗?姚平区区一个副都督么能跟陈贵人来往甚密,却不被人发现?陈氏又怎么会在姚平断去右臂之后还送他金银玉器,补身良药?萧天离,你以为我是瞎子看不出这其中的破绽吗?” “你说什么?”萧天离一愣,似乎不明白齐倾墨的意思,情报就是这样,没有半点出错的地方啊。 “不错,我今日是兵行险招,在赌皇帝会不会杀了我们,但你以为就此揭过,皇后会放过我们吗?到时候皇后他们反将一军,别说姚家倒不了,我齐倾墨也会死在她手里!”齐倾墨的声音越来越冷,似乎在嘲弄着萧天离虚伪的慈悲:“反倒是这样,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皇帝不杀我们,皇后再动手就要再三掂量,姚家,死定了!” 齐倾墨说完再不看他,翻身上马,背对着萧天离说道:“三皇子殿下,我们只是平等的利用关系,请不要再私下来找我了,等到一切事了,我们也就分道扬镳了。” 说完她一抖马缰,马儿撒开蹄子跑去,扬起一路的尘土渐渐迷了萧天离的眼,看不清齐倾墨的背影。 鹊应仔细地给齐倾墨脖子上药,抿着小嘴不吭声,那脖子上的淤青青紫交错,萧天离也真下得去,泠之继在一边递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在心里恼着自家爷是吃错了什么药,没事对齐小姐下这么重的手做什么? “泠之继,你今天做得不错。”齐倾墨仰着头,目光不知在看哪里,脖子上冰冰凉冰的药膏并不能减少太多疼痛,她也只能忍着。 “齐小姐过奖了。”泠之继连说不敢当,做得再好也抵不消自家爷下的这重手啊。 “你是不是很奇怪这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齐倾墨笑道。 “对啊。”泠之继的确不明白。 齐倾墨却推开她,看着门口的姚梦,她愤恨地盯着齐倾墨,手指都要抠进木门里,咬着牙齿说道:“是,我是想很知道!” “给大夫人倒杯茶。”齐倾墨吩咐着泠之继,并不急于这一时,要把这件事说清楚,可要费些口舌。 姚梦坐在椅子上,身体笔直,目光定定地盯着齐倾墨人,似乎这样盯着就能把齐倾墨身上盯出窟窿来,齐倾墨起身坐在她对面,柔软一笑,极为迷人。 “女人大多有个毛病,得了什么宝贝一定想要拿出来炫耀,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拥有了一样很贵重的宝物,哪怕这宝物见不得光,也总想给它改头换面的戴出来,母亲你就是这样的。”齐倾墨一开口却未提正题。 “是吗?”姚梦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她知道齐倾墨从不说废话。 “是啊,所以母亲你前些日子戴的那些首饰,如果不拿出来让我们知道,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姚家跟太子府的关系已经这么密切了。”齐倾墨说道。 “你说什么?什么太子府?”姚梦脸色微变,但克制得极快,很快就看不出异色。 “都到了这个时候母亲又何必再装糊涂,你之前戴的那些首饰在民间根本不曾见到过,可想其贵重,那民间见不到的,自然就只有宫里头有了,母亲你以为做什么事都能瞒天过海吗?”齐倾墨轻笑道,那种东西虽然不好查,但只要用心总能查到来处,以萧天离座下细雨阁的本事,这又有何难? “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知道了?”姚梦没想到,原来他们暴露得这么早。 “不错,但我一直不明白你们要做什么,后来我才想明白。其实陈贵人根本不喜欢姚平,只是姚平喜欢陈贵人,而且是发了疯着了魔的那种喜欢,这也是为什么他宁愿当个副总督也不愿离开宫里的原因,可你们却非要逼他爬上总都督这个位置,还害得他断了一只手,啧啧,真是残忍啊。”齐倾墨丝毫没有觉得,此时此刻最残忍的人是她自己,说得云淡风清。 “姚家只有他一个男儿,他当然要往上爬!”姚梦全然没有发现问题所在,也不觉得姚家哪里有做错,只一心想着姚平能平步青云,总有一日能到军中去,拿回属于他们姚家的兵权。 “这样想当然是好的,所以你们借用了太子的势力,你们一开始是用陈贵人去劝说姚平争夺总都督之职,后来姚平手断了,你们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还是让陈贵人来安抚他,对吧?那方祖传玉佩也的确是姚平送给陈贵人的,只不过被陈贵人扔了,我找到了而已。”齐倾墨一点点慢慢说着,一点点看着姚梦渐渐发白的脸。 姚梦的双手微微发抖,这些事他们做得极隐秘,齐倾墨是从哪里得知的,而且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齐倾墨看着她又说道:“至于那枚玉钗就更好解释了,大殿上那么多人,你来我往的时候,你们随便找个人都可以把玉钗塞到我身上,再让陈贵人提出搜身。只不过我把玉钗又交给了泠之继,让她带着玉钗和几封信放回了陈贵人房间而已,事情就这么简单。” “你胡说,姚平根本没有写过信给陈贵人,那些信根本就是你捏造的!”姚梦站起来喊道。 “对啊,就是我捏造的,谁让你们做事这么干净不留痕迹呢?我只好仿着姚平的字迹写了几封信,算是帮他坐实了**宫闱这个罪名。”齐倾墨行事有一个习惯,就是从来不甚在乎用什么手段,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就可以了,比如姚平此事,既然你们没有证据,那我们就给你们制造一点证据,反正只要最后姚平罪名成立就行了。 “你这是欲加之罪!”姚梦已经惊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欲加之罪?难道姚平没有跟陈贵人私通过?如果没有,我可想不通为什么姚平会愿意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从宫中调出心腹跟着齐铭来暗杀我!”齐倾墨说过,所有当日参与过暗杀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姚平只断一只右臂,怎么够本? 第123章 运筹帷幄 “你……你们知道了?”姚梦以为整件事滴水不露,不应该有人发现才是,没想到原来齐倾墨他们一早就知道了,果然不管怎么算,都算不过她。 “不然母亲你以为为什么会有比武大会,齐铭的刀上为什么会有毒,齐铭为什么会病死在流放的路上,今天为什么又会有这样一场大戏?”齐倾墨丝毫不在意姚梦知道这些是她做的,反而让姚梦知道了并为之绝望,才是有意思的事。 “都是你们做的,都是你,齐倾墨,都是你!”姚梦终于受不了刺激,大喊大叫起来,拍着桌子震得茶水都掉到了地上。 齐倾墨站起来按住被她拍得乱响的桌子,看着姚梦的眼睛,冷酷地说道:“再告诉你一件事,陈贵人是太子的情人,但陈贵人徒有美貌没有脑子,已经渐渐沦为弃子,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要行勾引姚平之事,所以陈贵人和姚平他都不会救的,他会撇得干干净净,而且会让你们死得极快,不会给你们背叛他的机会。” “不可能!”姚梦直直坐在地上,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原本还以为靠着太子,姚家还能有一条活路,如果看来,是他们早就走上了绝路。 “不然你以为陈贵人为什么那么听萧天越的话,连跟不爱的男人行苟且之事都愿意?”齐倾墨松开眼神,不再紧盯着姚梦,懒懒靠回长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疯疯癫癫地姚梦。 然后姚梦扶着桌椅站起来,一步一挪地走出齐倾墨的房间,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看着齐倾墨冷笑,那笑容看得人寒毛直竖:“当初,就该早点杀了你这个妖孽!” 齐倾墨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抬起眼眸,狠狠对上姚梦恐怖的笑容:“让我活下来,是你做得最错的事。” 姚梦被她呕得说不出话来,恨恨转身终于走掉。 泠之继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捂住了嘴巴,惊恐地看着齐倾墨,像是在看一个可怕的人。 齐倾墨淡淡扫了她一眼,说道:“陈贵人是太子情人之事,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跟你情报不准没关系。” “齐小姐,这应该不是我们家爷故意瞒着你的,他肯定也不知情。”泠之继大概明白齐小姐和他家爷今天掐这一架的原因在哪儿了,赶紧说道。 “他知不知情重要吗?”齐倾墨的话语听不出任何情绪,似乎只是很自然地一问。 “当然…当然重要!”泠之继就是再笨也分得清这事情的严重性,陈贵人是自己要帮姚家,和陈贵人是受了太子指使帮姚家,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如果一早就知道陈贵人是太子的人,齐倾墨怎么也不会冒这么大的危险闹到皇后跟前,因为皇后极有可能直接杀了齐倾墨。 齐倾墨,简直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齐小姐,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在生爷的气?”泠之继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从来不为不重要的人生气,泠之继,你想多了。”齐倾墨微微合了眼,似有些疲惫浅浅睡去,睡意朦胧前对鹊应说道:“去把今天的事告诉三夫人,她知道该怎么做。” 鹊应点了一只安神香,让她睡得更踏实些,拉着泠之继出了房门,对她说道:“你不用担心,小姐不会怪你的。” “可是齐小姐会怪我们家爷啊,他是无辜的……吧?”泠之继本来满满的底气突然就不足了,自己也怀疑起来。 “放心吧,小姐谁也不会责怪的,像小姐这样的人,出了事情只会责怪自己不够细心不够周全,你也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你家三皇子。”鹊应叮嘱着泠之继。 “为什么?”泠之继很不理解,情报出了这么大的漏洞,差点害死了齐倾墨难道连说都不说一声吗? “原因有二,一,此事已经过去了,再提起也毫无意义。二,小姐既然跟三皇子没有可能,又何必再添烦恼丝?你难道没发现小姐近些日子闭口不提三皇子吗?”鹊应永远是最懂齐倾墨的,她知道齐倾墨是有千般话语也只会埋在心中的人,既然明知对方早有意中人,就连幻想都不要抱有,长痛不如短痛,去他的来日方长! 泠之继突然叹了一口气,叹得柔肠百结,为什么他们相遇得这么晚? 三夫人前来报喜的时候,齐倾墨正对着相府的帐薄想着到底应该从何处入手,三夫人满声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意:“倾墨啊,倾墨,姚梦被相爷休了!休回姚家了!” 齐倾墨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这个结果她早就料到了,所以并不觉得惊喜。 “倾墨,还是你有办法,竟然真的让相爷把姚梦赶了出去,三娘啊,特意给你挑了几样上好的饰品过,算是恭喜。”三夫人一边说一边递上一拿首饰。 齐倾墨拿毛笔头挑了两下,看了一眼鹊应,鹊应接过首饰盒一样一样拿出来,边拿边说:“这个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但是这玉珠却不够通透,我记得府中有一只碧玉滕花点玉珠,那个玉珠倒是比这个质地好多了。” 说着她放入那玉珠簪,拿起一支步摇看了一番又说道:“这是绿雪含芳金步摇,显然这绿玉金线搭在一块极显俗气,而且这金都有些变形了,也不知道是谁戴久了不喜欢换下的,但上次倒是看到过有一只累丝修翅玉鸾步摇,这玉鸾步摇可要美多了,人戴着那真是一步一摇。” “哦,还有这个捻金银丝拥福钗,这等成色,我家小姐这儿一抓一大把,都是看不上眼赏给我们这些下人的,三夫人怎么也好意思拿出来?” 鹊应口舌伶俐滔滔不绝,直说得三夫人额头冷汗直冒,拿着个绢巾擦不停,泠之继在一边看着憋笑憋得辛苦,暗想着原来鹊应也有这么犀利的时刻。 一样样点评完了这首饰盒里的几样东西,鹊应双手一伸,把盒子递到三夫人眼前:“三夫人,昨儿在宫里小姐遇险的时候,可没见你说一句话,这会儿想送东西弥补,也总该拿出点诚意吧?这些破烂玩意儿你拿过来哄谁呢?” “是是是,鹊应姑娘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了,现在我们家倾墨,就该用最好的东西,我马上就去换。”三夫人抱着首饰盒就要走,却被齐倾墨叫住。 “不必了,说说姚梦是怎么被赶出相府的吧。” “是五公子,五公子跟相爷说的,说什么以后免得被姚梦拖累之类的话。”三夫人这一回倒不敢贪功了,老老实实说出了实情。 “好了,你下去吧。”齐倾墨一直还看着桌上的帐薄,头也未抬。 鹊应加了一句:“三夫人别忘了我刚才跟您提起的那几样东西啊。” 三夫人赶紧应下逃也似地跑出去。 齐倾墨拿笔点了下鹊应的额头:“你真是越来越皮了。” “我倒觉得鹊应做得挺对的,对这种就得这么治。”泠之继觉得看得蛮爽,果断支持鹊应。 鹊应吐着舌头一笑,极是可爱,而后说道:“没想到五公子这么快就行动了。” “他当然行动得快,他一直等着我呢。”齐倾墨笑道。 “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鹊应问道。 齐倾墨放下笔说道:“姚家跟齐家早就成了水火不容之势,齐治和齐宇现在巴不得把姚家早点从眼前抹净,所以在我给姚梦他们布局的时候,齐宇才没有从中作梗。他们应该是准备对姚家动手了,姚梦如果还待在相府,会对相府多有不利,所以他们才这么急着把姚梦赶出去。” 鹊应听罢问道:“那他们这不算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小姐岂不是替他们铺了路了?” 齐倾墨笑看了她一眼,说道:“为何不说是运筹帷幄呢?后面的事情我不用出手,他们也会替我做完,难道不好吗?” 鹊应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说来也是,后面要对付姚家,仅凭小姐一人的话,的确还要再费一番工夫,如果让相爷和五公子出手,那就简单多了。” 突然泠之继弱弱地发言:“其实,我家爷也可以很简单地做到的。” 齐倾墨看了她一眼便沉默下来,继续提笔看着全无头绪的帐薄,聚精会神,鹊应提起砚台砚墨,对着泠之继做了个鬼脸,一时之间屋子再次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泠之继一个人在心底里焦急,齐小姐对自家爷的态度是越来越冷淡了,可该如何是好? 怎么可以让萧天离去做这些事?他之前参与的痕迹已经足够明显了,而且那封写满了绵绵情话的信封是他递到皇上手里的,如果再掺和进来,只怕皇帝就要有所警觉了,所以不如让相府跟姚家狗咬狗,他们在一边看着就够了。 她还指望着萧天离有朝一日能入主东宫,登上皇位,助她杀了萧天越呢。 对,只是这个原因而已。 未过几日,陈贵人因染了顽疾无药可治,薨。 姚家因贪脏枉法,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入朝为仕。 第124章 姚梦之死 流放那日天气格外晴朗,初入秋的日子微微吹着风,偶有一片枯叶吹落,齐倾墨接在手里,握着叶柄转了个圈,看着上面清晰的纹路,笑看着身戴枷锁,穿着囚服,头发乱糟糟如野草一般的姚梦:“母亲,我来给你送行。” “齐倾墨,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姚梦哪怕到了现在仍自愤恨着,却从不想想是不是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 “做鬼以后的事,还等母亲做了鬼再说吧。”齐倾墨全然不在意姚梦的恶言和诅咒,鬼?她又不是没做过,有什么可怕的,“我今天来,是想问母亲一个问题。” “呵,难道齐府七小姐还有问题要问我?”姚梦冷笑一声。 “我想问问,当年为什么你跟齐治要杀了我娘亲,我哥哥,还有我?”齐倾墨一字一句地问道,像是要让姚梦听清楚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为什么。 姚梦脸色一变,警惕地看着齐倾墨:“你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母亲你说呢?”齐倾墨看着姚梦的眼睛,她真的很想知道,是多狠毒的心肠才能对一个不足六岁的幼童下毒手。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处心积虑要害死我是不是?哈哈哈……我真是太蠢了,早该想到的,早该想的啊!齐倾墨,你怎么没有在那个时候就死掉!你早就该死!”姚梦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恶狠狠的咒骂着。 “母亲,你可知道,皇上已经赐一壶鸠酒给你们,如果你告诉我,我可以把这壶酒换掉,你说这个交易好不好?”齐倾墨拿过旁边的一个酒瓶,从里面飘散着淡淡的酒香,却带着剧毒。 姚梦退了两步,口中呐呐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皇上已经把姚家人流放边疆了,怎么可能还会赐毒酒?” “此去边疆一路遥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你们在路上病死,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吗?毕竟姚平做出那种事,皇上当然希望能永远让你们消失了。”齐倾墨边说边摇晃着酒瓶里的酒水,神色恬淡,似乎那里面装得不是能夺人性命的毒物,而是人间佳酿。 “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齐倾墨你为什么要害我!当年要杀你们的人不是我,是齐治,是齐治要杀了你们,不关我事!”求生是人的本能,尤其是姚梦这种人,更加怕死,所以拿一个活下去的希望给她,就能换得她最深的秘密。 “齐治?父亲为什么要杀害我们呢?我们可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血脉,杀我们的原因呢?”齐倾墨清楚明白地记得,四夫人跟他说,是自己跟哥哥先落了水,母亲为了救他们才被人在湖水中拉住了腿,活生生在水中溺死的。 心底有些痛,难道她齐倾墨生下来,就该死吗?难道活该就是要遭人扼杀的命运吗?难道,她活着真的是个错误吗?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要将她杀死啊,她到底做了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她? “因为你跟你哥哥就是个野种!你们是野种!根本不是齐治的骨肉,你娘只是个戏子,嫁进府的时候已经怀了你们,齐治才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这些野种,连自己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的狗杂种!”姚梦呲牙裂嘴地说道,唾沫星子四处乱飞,神态丑陋至极,期冀在齐倾墨脸上看到什么崩溃的神色。 然后令她失望的是,齐倾墨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了,没有再多问她半句。 “小姐。” “齐小姐。” 鹊应跟泠之继追上来,她们不相信,面对这样惊天的消息,齐倾墨会毫无知觉,可是看着她却又的确毫无情绪起伏,似乎不关己事。 “泠之继,那杯毒酒给她喂下去。”齐倾墨平静自若地说道。 “哦。”泠之继实在摸不透齐倾墨的心思,但还是转身拿起酒杯卡着姚梦的嘴给她灌下去。 后面传来姚梦撕心裂肺的诅怨声:“齐倾墨你说过会救我的,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齐倾墨你会得到报应的!” 齐倾墨却置若罔闻,径直朝停马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几乎都小跑起来,鹊应知道齐倾墨这样的情绪不对,一路跟着她,到最后却跟不上齐倾墨的脚步,只能在后面急得大哭“小姐等等我,小姐你等等我啊小姐。” 守在远处的萧遥和萧天离对视一眼,不知发生了什么,齐倾墨只说她有些话要单独问姚梦,怎么问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萧天离知道齐倾墨轻易不会有过激的举动,有什么事情也只会闷在心里不会让人看出来,可是看她此时的情绪,像是将要爆发的火山,全部积压在胸口,生生压着不肯发泄出来。 “不好。”萧天离诅骂一声,翻身上马向齐倾墨奔去。 前方的齐倾墨疯狂地挥动着马鞭,发出“啪啪”的声音,马儿吃痛跑得疯快,齐倾墨单薄的身子坐在马背上几乎要被颠下来。 “齐倾墨,你给我停下来!”萧天离奋力催赶着跨下的座骑,在后面紧追着齐倾墨,口中不停地大喊:“齐倾墨,齐倾墨你到底怎么了?” 可是前方的齐倾墨除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只有姚梦恶毒的诅咒:“你这个野种,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她是个野种,她没有父亲,就因为生父不是齐治,害得娘亲和孪生的哥哥死于非命,她天生都就是有娘生没爹要的野种啊…… 两边是急速倒退的树林,树上的鸟儿受了惊扑腾着飞起,齐倾墨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由着马儿带着她往不知名的方向跑去,不要未来,不要目标,什么也不要,只想就这么跑下去,跑到天涯海角的地方,不用再看那些人的嘴脸,不用再理会谁曾经对不起谁,不要去追究过去的年岁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不要了……还不行吗…… 突然她的手微微一松,缰绳脱手而去,她身子微侧就要从马背上掉下去,却掉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那里面有她熟悉的味道,曾经在梦里回想起过。 耳边是那个人的骂声:“你想死吗?你就这么想死吗?那就一起死吧!” 萧天离疯了一样抱着她从马背上滚下来,她被萧天离紧紧裹在胸前,滚过柔软的草地,滚过硌人的碎石,滚过残留的树枝,背后一阵接了一阵的痛着,从高高的斜坡上一直滚落,直到撞上一棵大树才停了下来。 她就蜷缩在萧天离怀里,微微喘息,漫过她鼻尖熟悉的味道莫名让她觉得安心,于是她黯然合眼,只要一刹那,就一刹那,请允许她放纵一下,她不贪心,就只要这短短一刹啊。 萧天离的手臂紧紧圈着齐倾墨,用力得都有点发抖,紧闭的双眼久久不肯睁开,只怕一睁开眼前就是一场美梦,就算是再残酷的美梦,他也不愿醒过来。 至到星辰漫过天际,露水爬上草叶,还有夏末的蛙鸣声越发响亮,齐倾墨轻轻推了一下萧天离,萧天离下巴靠她的头上,微微摩挲了一下,微有些慵懒地“嘘”了一声:“别动。” “萧天离。” “嗯?”在萧天离的印象中,齐倾墨似乎是第一次这样直接叫他的名字。 “萧天离,我将来可能会是一个很坏的人。”齐倾墨细小的声音缠绵在萧天离耳际,带着一点点担心,如果将来,她变成了那样的人,萧天离会不会觉得错看了自己? “没关系,反正你现在也不见得有多好。”萧天离轻笑出声,这个女人担心的东西会不会有点奇怪?现在的她,难道还称得上善良? “对哦,我现在也不见得有多好。”齐倾墨这样一想,也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做一件恶事,跟做一百件恶事的区别在哪里呢?不一样都是一颗黑了的心吗? “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萧天离轻声问她,总在想今天姚梦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才能把齐倾墨逼成这样,几近发疯。 “哦,那个啊,只不过发现了原来我整整十六年,都在认贼作父罢了。”齐倾墨淡淡地说道,早已没了之前汹涌痛苦,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你在说什么!”萧天离一把抬起齐倾墨的脸,看她神色如常,越发觉得揪心般地疼。 “我说,齐治杀了我的孪生哥哥和母亲,也一直想杀死我的原因,大概只是因为我不是他的骨肉,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齐倾墨说得轻松自在,萧天离听得不敢置信,那这十六的人生,对她齐倾墨来说,算什么? 所以她才被逼得发了疯吧? 齐倾墨你需要多强大的心脏,才能把这些痛苦照单全收? “倾墨我……” “多谢三皇子殿下今日相救,来日自当报答。” 萧天离还想说什么,齐倾墨却已经从他怀里站起,截断了他的话,已经贪婪得够久了,不能再继续躲藏在这个宽厚安全的怀抱里。 有些事,总要自己去解决的。 第125章 再遇叶月 无论过去多少年,萧天离都永远得那晚的星辰,以及齐倾墨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她曾久久地凝视着自己,那里面藏着千千万万的话语和故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然后他又亲眼看着齐倾墨像是把这些话语和故事都全部抹杀,只留一对幽暗深邃的黑色眼眸。 自那以后,萧天离在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看到齐倾墨真心地笑过,她像是被上天收走了微笑的权力,吝啬地不肯给予。 也是那天以后,萧天离清晰地认知齐倾墨能果断与他斩断一切情丝的原因,不是身份,不是别人,是他们对绝望的接受速度。 齐倾墨只是提前选择接受绝望这一回事。 那一晚齐倾墨回到相府时,已经是深夜,齐宇就坐在前厅门口,一看便知是在等齐倾墨回来。 “你回来了。” “五哥有什么事吗?” “现在相府的人该死的都死光了,只剩下你和我了。” “所以呢?” “所以现在没有碍事的人了,一切都是你和我之间的游戏了。” “齐宇,你以为你够资格跟我玩游戏吗?” 齐倾墨冷冷地看着齐宇,相府的人该死的都死光了吗?远远没有,齐宇还活着,齐治还活着,在相府的这场游戏就远远没有结束,所有的人都该为他们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没有人可以例外。 来到四夫人的院子里,齐倾墨第一次不等李婆婆通报直接走了进去,四夫人依然跪在菩萨面前颂经念佛,一副慈悲为怀的神色。 “四娘,当初你只告诉我,我娘和哥哥都是被齐治和姚梦所害,但你是不是忘记跟我说,我娘在嫁入相府的时候就已经怀了我们?”齐倾墨身上仍自带着擦伤,但她已经不在乎了,所有事情都该在今天有个清楚的了解。 “不错,我是没有告诉你。”四夫人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菩萨坦然说道,“如今你知道了,想做什么?”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如果你是想激起我对齐治和姚梦的仇恨,帮你对付他们,告诉了我实情,我依然会恨他们,但你却选择了隐瞒。而且当时你告诉我之后,就将凤血环交给了我,四娘,我跟这凤血环到底是什么关系?”齐倾墨越发觉得四夫人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是这相府里齐倾墨迄今为止唯一看不透的人。 “凤血环是你娘传给你的,你是它的主人,就这么简单。”显然四夫人没有把真相说出来的打算。 “那我娘是什么人,我的亲生父亲又是什么人?”齐倾墨换了个方式问她。 “你娘……你娘曾经是这天底下最聪明,也是最愚蠢的人,至于你的亲生父亲,你何不自己去寻找答案,但我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寻到了答案,会宁愿不知道真相。”四夫人的话模棱两可,根本没有确切地回答。 “四娘,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既然你对我不坦白,我也不会对你有何仁慈,原本我想齐铭和齐宇两兄弟,至少给你留一个,但如今来看,一个都不必留了。更何况齐宇一心想置我于死地,我也实在不必客气。” 齐倾墨已经厌烦了这样跟四夫人说话的方式,迂回曲折,她暂时没有时间去关心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她关心的是眼前这些人何时死去。 四夫人听着齐倾墨离去的脚步声,手中的念珠重重垂落,望着菩萨的眼神久久不曾收回。 “夫人,五公子……”李婆婆担忧地问。 “宇儿他如果真的聪明,就该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四夫人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无奈,她或许不关心齐铭和齐宇,但毕竟是她的血肉,真的死在她眼前,她哪里能一点感觉也没有? “夫人,你何不告诉小姐真相?”李婆婆疑惑。 “哼,告诉她真相?真相总要自己揭开的时候才足够令人相信。”四夫人难得的冷哼一声,说罢又合上双眼,转动手上的念珠颂着不知是哪一篇的经文,唯留袅袅的香烟飘荡。 自姚家的事后,相府里头安静了好些日子,齐倾墨渐渐养好了身子,彻底复原,待到桂花香气四溢的时候,鹊应提出出去采些桂花回来酿酒的主意,其实也是怕齐倾墨这一日一日的不出门,在屋子里头闷坏了。 泠之继备好马车和一些甜点,跟鹊应坐在前面,齐倾墨卷起了帘子,自繁华热闹的街道穿行而过,百无聊赖地看着来往的行人,阳光在她脸上镀上一边细柔的金光,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目间除了肃杀之气略显浓郁,早就是人间绝色。 “停车。”齐倾墨突然唤道。 “怎么了小姐?”鹊应拉住马车打开车门问道。 “碰上熟人了。”齐倾墨笑道,走下马车往一个黄衣女子方向走去。 “长姐,好久不见。”那黄衣女子正是叶月,只不过她身边有侍女跟着,齐倾墨倒只能叫她齐倾人的身份。 她衣着虽简单,但是看得出价格不菲,体型也越见丰腴,手腕上的镯子是极品帝玉绿老种,看来她在太子府的日子过得很好。 她见到齐倾墨时乍现了一丝慌乱,还好很快镇定下来,冷笑一声:“怎么七妹今日得空出来?” “只不过来告诉长姐,姚梦他们在流行途中感染了风寒,早已埋骨他乡了。”齐倾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叶月,姚家的人已经除尽了,姚梦自然也在劫难逃。 “那还不是你这个贱人干的好事!”叶月的演技越发成熟了,都要叫人分不清真伪。 齐倾墨却是一笑:“难得遇上长姐,难道不想跟小妹说说话吗?” 叶月支开下人,与齐倾墨走进一座不算热闹的茶楼里,关上了包间的门,叶月才拍着胸口说道:“吓死我了,刚才差点就露馅了。” “你现在是太子府的红人,的确要小心一些。”齐倾墨煮了壶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太子府的关系可不比相府的简单,萧天越府中收了许多女人,多的是三妻四妾,齐倾人这个身份固然很有威慑力,但也不一定能阻挡其它人的暗害与阴谋。 “齐小姐又何必笑话我,现在世人只知我是齐倾人,谁还知道我其实叫叶月。”她无奈地叹息一声。 齐倾墨放下茶杯看着叶月笑说:“现在齐铭已死,姚梦也客死异乡,齐倾人只怕也没有活着了,你的仇已经都报了,还要继续留在太子府吗?”叶月这个时候不应该要给自己找退路了吗? 哪成想叶月却苦笑一声,惆怅道:“不瞒齐小姐,我父母双亡,举目无亲,早已无处可去,就算现在我能从太子府脱身,这天下之大又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地?” 这倒是令齐倾墨有些意外了,叶月竟然不想走,她奇怪地问道:“怎么,你不想离开太子府?” “我现在是齐倾人的身份,贵为太子妃,哪里会有太子妃凭空消失的?到时候一个不好,你们都要被牵扯进来,我虽然不如齐小姐你聪慧,但也想得明白这些事情的严重。” “你怕拖累我们?”齐倾墨问到。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我真的无处可去,不如留在太子府,还能帮你们做些事情。齐小姐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一直不曾报答,这也算是报恩了吧。”她说得言辞恳切,似字字都发自肺腑,叹了一声之后她又说道:“就像陈贵人的事,谁能想到她其实是太子的细作呢?如果不是我侥幸得知通知了齐小姐你,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齐倾墨久久地看着叶月,这个女子越发有齐倾人当年的神韵了,竟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有了贵妇人的风采,陈贵人的情报的确是她偷偷传出来的,不然齐倾墨也不能那般肯定陈贵人跟太子之间有着猫腻,看了叶月许久之后齐倾墨才慢慢说道:“不错,陈贵人之事幸好你提前报信,不然的确难办了。” “齐小姐哪里话,我做这些事本就是本分之内的,只是没想到三皇子那么细心的人,竟然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叶月喝了口茶说道。 “人无完人,谁都会有犯错的时候。”齐倾墨似乎全不把萧天离的错误放在心上。 “也就齐小姐你这么大度。”叶月说。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你就留在太子府吧,只不过太子府关系错综复杂,你自己要一切当心。”齐倾墨最后叮嘱一番,不再也她纠结其它,路是自己选的,要怎么走也是她的事。 “多谢齐小姐。”叶月起身谢过。 然后齐倾墨摔了屋子里的茶盏,冲叶月点了个头,叶月便骂骂咧咧开来,边骂边跑出房间,齐倾墨在后面看着叶月的背影,一直没有收回眼神。 “小姐,怎么了吗?”鹊应走过来问道。 齐倾墨看着一地碎裂的茶杯,还有滚烫着四处溢开的茶水,说道:“没事,我们去采桂花吧,鹊应你酿的桂花酒喝起来可是满口香又不醉人。” 第126章 皇帝青睐 平静的生活是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破的,柳安之每隔七日要进宫一趟给皇帝治头疾,期间皇帝几次提起让柳安之把齐倾墨带进宫去,柳安之都借口推托掉了。 至到皇帝一纸御诏宣了齐倾墨进宫。 “听说你棋下得不错。”皇帝望着桌上的残局,问着跪在下方的齐倾墨。 “臣女才疏学浅,不敢在圣上面前献丑。”齐倾墨不知道皇帝此举意欲何为,只谨慎地说道。 “据朕了解,你可不是畏首畏尾的人,这样客气说话我倒是觉得你在敷衍朕了。”皇帝执着一粒棋子看着齐倾墨,面容不怒自威。 齐倾墨抬起头,皇帝这样说,就是知道自己在相府的那些“光辉事迹”了?如果是这样,那就真的没什么好畏首畏尾的了:“圣上是想与臣女对奕一局吗?” “来试试。”皇帝看上去很满意这样直接的齐倾墨,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 齐倾墨不习惯用白子,起手走的是黑子,那一局上棋子已经撕咬在一些,彼此不肯退让分毫,大有牵一发动全身的意思在。 她看了一会儿,果断落子,皇帝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步走得可不算妙,但也未说破,落下白子,齐倾墨此后行子想也不想,拿起黑子落手干脆利落,看得皇帝眉头越发紧皱,莫非眼前这个女子并不如传言那般有才? 两人就这般沉默的下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皇帝看着棋局忍不住哈哈一笑,手中的白子一扔,准确地落入棋盒,大声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你这个小丫头下棋果然有点意思。” 屋子里的太监宫娥面面相觑,谁曾见过皇帝这样大声的笑过?这个齐家七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皇上逗得龙心大悦? “皇上过誉了。”齐倾墨也放下黑子,棋成定局,不必再下。 “这局棋很多人来看过,都不曾破开,因为他们少了你身上这股悍不畏死的劲儿,你竟然舍得一大片棋子最后困住朕,实在看不出是一个女儿家的手笔。” “还望皇上恕罪。”求恕罪的原因是齐倾墨赢了皇帝的棋。 “这有什么可怪罪,朕赢了一辈子,偶尔输一回,感觉也还不错。”皇帝却不在意,说道:“而且,谁知道有多少局棋明明是要输的,却碍着朕是天子,他们不敢赢。” 齐倾墨不接话,既然选择了坐上皇帝这个位置,就要做好孤家寡人听不到真话的准备。 “朕听说,相府原有四女两子三夫人,如今已只剩下一子一女两夫人,对吗?”皇帝问齐倾墨,目光逼视着她,似乎在等一个合格的答案。 齐倾墨微微握拳,她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会对相府的家事赶兴趣,但是既然皇帝这么问了,想必他早有所了解,此时说实话才是最好的:“皇上圣明,正如皇上所说。”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皇帝眼中逼视的目光越来越狠,强烈的压迫感没由来让齐倾墨很不舒服。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齐倾墨大方抬眼,与其缩手缩脚,不如坦然相对,皇帝今天问的这些话太过奇怪,齐倾墨必须摸准皇帝的心思。 “哈哈哈,说得好!好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皇帝突然开怀大笑,着实是许久没有遇上这么有意思的人了,见多了阿谀奉承的嘴脸,齐倾墨这样坦白的人,实在有趣。 齐倾墨眼角微眯,皇帝如果对相府的一切了若指掌,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对自己所有的作为都一清二楚?不可能,如果他真的有安排人手在相府里,以齐治和萧天离两人的本事肯定早就查觉了。 那就只能是……齐治告诉皇帝的。 世人都说皇帝对齐治的偏爱极不一般,哪怕一些事明明是齐治错的,皇帝也会替他遮掩下来。齐治的确有些治世之才是不错,但他为人狡猾奸诈,这些年又有心投靠太子一党,皇帝也只是略微施压,让齐治收敛一些。 再联想起齐治曾经对齐铭他们说过,不得伤自己性命,难道也是皇帝的意思? 想到此处,齐倾墨背后惊出一层薄汗,自己全身上下唯一值得皇帝如此用心的地方,就只有凤血环了!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连皇帝也在暗处动手脚? 想到此处,齐倾墨不着痕迹地拉了拉衣袖,盖住凤血环,手心隔着衣服压在上面也能感受到它传来的丝丝凉意。 “今日便留在宫中用膳吧,朕已经许久没遇上你这么有趣的人了。” 齐倾墨正想着要怎么回话,皇后带着一群宫女款款而来:“皇上也真是的,宫里头来了客人也不告诉臣妾,臣妾也好接应着啊。” 正如外界传言的一般,皇帝与皇后的关系看上去极其恩爱,已年过三十的皇后保养得当,穿着常服,站在皇帝身边很自然地双手搭上皇帝的肩膀,替他按摩揉捏。 “朕也只是一时兴起传了这丫头进宫,不过这丫头着实有趣得很,太子府中的那个太子妃,也是同出齐府,不知道是不是也如这丫头一样有意思呢。”皇帝拍着皇后的手背,看上去宠爱之极。 皇后冲着齐倾墨柔柔一笑,然后才说道:“皇上难得没听说过吗?民间有这样的传闻呢,丰城四美独倾人,不及倾墨半点笑。” “哦?这是什么说法?”不但皇帝奇怪,连齐倾墨也奇怪,民间何时有过这样的传闻了? “就是说啊,这丰城里有四美,独以齐府倾人小姐为首美,但是再倾人的首美,也比不得倾墨小姐的偶然一笑。”皇后说得煞有其事。 皇帝不由得看向齐倾墨:“原来你在民间的名声这么高?” “皇后娘娘过奖了,相貌不过是一副皮蟗,是美是丑各人看法各不同。”齐倾墨可不会觉得皇后突然好心夸她是一件多好的事,对于女人来说,长得比她好看的女人,都是敌人。更何况,她们本来就不是同一阵营。 然后是好几番无聊的推诿废话,齐倾墨寻了个借口就要出宫,皇后看上去也不是很乐意让齐倾墨跟皇帝一起进膳,齐倾墨便很顺利地脱了身。 跟着小太监往宫外走时,听到后面有人在唤她,回头一看却是萧遥。 “平遥王爷。”齐倾墨客气行礼。 “嗯。”萧遥点了下头,却对一边的太监说道:“你们先回吧,本王送齐小姐出宫。” 待得小太监们走远了,齐倾墨才问道:“平遥王爷有什么事吗?” “果然是个鬼精灵,随我一起走走吧。”萧遥就知道瞒不过齐倾墨,笑了一声。 初秋的时候宫里头就换上了应景的**,怒放的木芙蓉开得热烈芬芳,美人蕉睡在宽大的叶子里静待来人欣赏,还有不时传来的阵阵桂花香。 “怎么,这宫里的百花提不起你的兴致?”萧遥见她兴致不高便问道,按理说谁见了这秋日里还有这繁华似锦的景象都应该欣喜才是。 “这些花草虽好,但都已被修修剪剪,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而且,秋天最好看的不应该是金色落叶吗?”齐倾墨说道。 “你总是这么奇怪。”萧遥笑道,“你可知,你今天进宫,宫外一大群人在提着胆子等你平安出宫?” “怎么了吗?”齐倾墨问。 “我那个皇兄可不是简单的人,喜怒无常不说,性情更是阴晴不定,前一刻钟可能还在赏赐你,眨个眼就能砍了你的脑袋。”萧遥对自己这位皇兄的评价,并不高。 齐倾墨对萧遥的话倒表示赞同,那位皇帝的性子的确不好捉摸透。 “小离一直守在宫外,怕你出事。”萧遥忽然说道。 “他是怕凤血环出事吧?”齐倾墨晒然一笑,如果皇帝也一早就知道了凤血环的存在,那是不是能理解为皇帝他老骥伏枥,壮志未泯呢?传说这凤血环可能是助人得天下,一统江山是每个皇帝的梦想吧? 看看自己原来如此值钱。 萧遥叹息一声:“你们一定要这样吗?” “这样不好吗?”齐倾墨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情况了,她已经不在乎她跟萧天离之间是什么关系了,像这样彼此认定是利用的相处方式也不错。 “你不要太过相信我皇兄,他头疾已经很多年了,就算是柳安之也不能根治,如果你不是非常值得他看重,他一样会不管你的死活。”萧遥给出了忠告。 “被他看重也不是什么好事。”齐倾墨可不想被皇帝当做宠物养起来,然后慢慢研究凤血环的用途。 “那他就会摧毁你。”萧遥说:“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试想如果有一天你去了别国,比如青沂,比如宣摇,对临澜国来说是多大的威胁?” “到时你也会帮着他杀了我,对吧?”齐倾墨把世事看得太透,透得已经离温暖越来越远。 萧遥沉默了片刻,看着齐倾墨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会吗?会吧? 此时的他只有一个想法:还是早点回边关吧,丰城里待着他太难受了。 第127章 中连环计 不远处的花丛里一双眼睛一直盯首齐倾墨跟萧遥,直到他们穿过御花园出了宫,才猫着身子起来往宫中某处跑去。 皇后只细看着刚修好的手指甲:“你说平遥王爷跟齐倾墨刚才一直在说话?” “回娘娘,是的,两人相谈甚欢。”监视的人回话。 “这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皇后突然冷笑一声。 “娘娘,要不要继续监视?”那人问。 “不必了。”皇后继续看着手指甲,高高在上的声音透着算计,这么多年,她斗过那么多女人,区区一个齐倾墨,又能算什么? 太子妃的请帖送至时,齐倾墨微微有些讶异,叶月难不成也染了这丰城中的陋习,无事喜欢在府里大办宴会,成日浮夸度日不成? “小姐,那咱们去不去?”鹊应知道齐倾墨不喜欢这些场合,但碍着送帖的人身份特别,她也不敢就自作主张地回了。 “帖子我看看。”齐倾墨接过鹊应手中的请帖,上面是叶月的笔迹无误,看了片刻齐倾墨才说道:“哪里有太子妃请人作客,自己亲手写请帖的,叶月应该有事要找我但不方便出府,所以才想了这么个主意。” “那我明白了。”鹊应连忙下去准备衣物的礼品,齐倾墨既然认定叶月有事,就一定会赴约的。 见到鹊应下去,齐倾墨问泠之继:“你一个人对付普通的家丁大概能应付几个?” “十几个不成问题。”泠之继对自己的武艺还是比较有底气的。 “那训练有素的影卫呢?” 泠之继想了一会儿才谨慎说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影卫武功也有高低,像是皇宫里的大内侍卫那种,我能对付五六个,再多一些,就不敢保证全身而退了。” “这样啊,好。”齐倾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齐小姐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泠之继疑惑道。 “只是好奇而已。”齐倾墨摇摇头不再想这些。 换好衣服,齐倾墨一行人来到太子府,这才发现叶月邀请的人远不止她一个,几乎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都齐聚一堂,齐倾墨这一身颇显家常的打扮在一行人倒有些素了。 其实不乏许多投靠太子一党官员的家室,见到齐倾墨更是多有排斥,对叶月扮演的这个齐倾人倒多有亲昵。 碍着两人的身份实在特殊,齐倾墨也不好直接上去跟叶月说话,坐在席位上看着一屋子的女人争奇斗艳,不时可见一些稀罕的宝贝往叶月桌上送去。齐倾墨示意鹊应送上了盒子里的一对玉如意,场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足。 叶月看到鹊应里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打开那对玉如意看了一眼随手扔到一边,倒是坐实了她与这个娘家小妹不和的传言,其它的人见到叶月这般,也悄悄离齐倾墨远了些。 偶有一些跟太子不和的人上来打招呼,齐倾墨也只懒懒应付,玉如意下面藏的字条想来叶月已经看到了,正要找个借口说不舒服去后院歇息一番,等着叶月过来,哪成想坐在主人之位的叶月却突然发起了脾气。 鹊应小心地挡在齐倾墨前面,齐倾墨却拉开鹊应看着叶月。 “姐姐息怒,妹妹不是故意的。”是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正跪在叶月脚下求饶。 齐倾墨问着应:“怎么了?” “那女子打翻了叶月的酒。”鹊应小声地说道,心中跟齐倾墨一样在纳闷,不过是打翻了一杯酒,叶月这么大动肝火是做什么? “姐姐?姐姐也是你叫的吗?相府堂堂七小姐都要尊称我一声太子妃,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我姐姐?”叶月跋扈地骂道,那女子跪在地上不停的叩头。 叶月却还没有停,继续骂着:“不过是太子爷的一个侍妾,说白了就是个暖床的下贱货,让你在此与我同席已是莫大的恩宠,你居然胆敢不敬!你信不信我让你滚出太子府?” 她骂骂咧咧地声音一直在延续,全然不顾屋子里还有别的人在,可笑的是这屋子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看叶月一个人闹得像只小丑,谁也不去劝阻。那个女子始终跪在地上不发一语,任由叶月打骂,鹊应感叹一声:“叶月如今可是演得越来越像了。” 齐倾墨不置与否,淡淡看了两眼,这时有人走过来,是一个年迈的老妪:“齐小姐,太子妃吩咐奴才带您去后院休息。” “好。”齐倾墨点头。 那老妪一直带着他们三人走到后院的屋子里,退出去之前说他们家太子妃马上就到。 鹊应皱着眉头看着这屋子里的陈设,处处彰显着豪华与奢靡,看了半天说道:“小姐,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齐倾墨却并未答话,递给鹊应一个布条对她说道:“鹊应,拿着这个去找三皇子,现在。” “出什么事了吗?”鹊应见齐倾墨这副神色,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什么都不要问,快去,路上小心。”齐倾墨推了一把鹊应,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已经从外面锁上,再看四周的窗子同样都已经上了锁。 鹊应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下来,很自然地站在齐倾墨身前,盯着被反锁的房门,从外面伸进来一根细小的竹管,竹管里冒出些白色的烟雾,泠之继连忙拉着她们两个后退:“不好,是软筋散!” 齐倾墨打翻屋子里的茶水,撕下一块衣摆捂住处嘴,拉过泠之继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泠之继瞪大的双眼看着她:“你疯了!” “我没疯,照我说的话做。”齐倾墨冷静地声音没由来让人信服。 “可是……”泠之继还要说什么,齐倾墨打断了她的话。 “没有可是,赶紧。”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齐倾墨渐渐软倒浑身无力,靠在柱子上只能微弱地喘着气,旁边的鹊应微弱地声音传来:“小姐,你怎么样了?” “我还好,你呢?” “我没事。” 两人都在互相打气逞强,外面传来一阵开锁声,齐倾墨顺着柱子靠直的后背盯着来人,呵,不是萧天越是谁? 他还是齐倾墨记忆里的那副样子,未有分毫改变,这个看上去俊朗出众的男人,身着明黄色的袍子,无时无刻不在向人们诏告着他是这临澜国的太子,满足着居高临下俯瞰众人的虚荣感,眼中的阴鸷一日强过一日,整个人显得阴冷无情,令人看了,便觉得恶心! 他看不去半点也不着急,很是悠闲地反关上门,走到齐倾墨跟前蹲下身子,笑容如恶魔:“没想到吧,齐倾墨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 “原来堂堂太子殿下,也只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招数。”齐倾墨讥笑一声。 “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是会讲究手法磊落的人。”萧天越冷笑,手指滑过齐倾墨冰凉的肌肤,在她脸上反复流连:“像你这样一个美人儿,为何总是要与我做对?”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仇人,比如你我。”齐倾墨直视着萧天越,这种时候,示弱可不能帮上任何忙。 萧天越的手往下刚好圈住齐倾墨修长的脖子,拇指微微抚动:“那该如何是好?你怀揣凤血环,我还想让你做我的妻子呢?” “做你的妻子?哈哈哈!”齐倾墨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出来,要说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事,就是她再嫁萧天越一次!她想剥他的皮啃他的骨,让他尝尽这世上最痛苦的刑罚,受尽最残忍的折磨,如果不是他萧天越,何来此生的齐倾墨! 萧天越眼神一阴,用力扣住齐倾墨的下巴,冷声道:“好笑吗?待你这副身子归了我,你以为你能不嫁吗?齐治那个老不死的,想让我彻底相信她,就非把你嫁给我不可!” 一边的鹊应急得哭了出来,大声喊道:“你要做什么,你快放开小姐,你这个禽兽!” 萧天离另一手抓住鹊应的头发,凑到齐倾墨眼前:“我倒是忘了,你跟这个下贱的奴才听说情如姐妹,不如你们一块儿嫁入太子府如何?正好多个通房丫头。” “萧天越,你的对手是我,放开鹊应。”齐倾墨或许自己可以拼尽性命跟萧天越一搏,但她不能忍受鹊应遭受萧天越的毒手! 萧天越提着齐倾墨的衣襟站起来,逼视她看着自己,残忍地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说着他一脚踢开鹊应,撞到一边的墙上。 鹊应满口鲜血挣扎着爬过来,死死盯着萧天越:“你快放开小姐!” “看不出,你这个丫头倒还挺忠心的。”萧天越又一脚踹在鹊应的小腹上,踢得鹊应远远滚开,看着痛得蜷缩成一团的鹊应,他发出令人作呕的呵呵声。 “鹊应,不要再过来了!”齐倾墨看着鹊应还要过来,连忙出声喝止,抬头仇恨地盯着萧天越,只要有机会,只要有机会,齐倾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眼前这个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不要伤害小姐,求求你放过小姐。”鹊应却执着地向萧天越爬过来,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 萧天离抬脚踩在鹊应的手上微微碾动,细白的小手转眼就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过往的记忆疯了似地涌进齐倾墨大脑,曾经,曾经萧天越也是这样虐待自己跟鹊应,鹊应为了保护她一次次受人欺凌,打骂,羞辱,她一副小小的身躯总是挡在曾经懦弱的自己面前,哪怕面对的是她完全不能承受的痛。 就像现在,她明明那么痛,却死死捱着不肯出声,依然求着萧天越不要伤害自己。 鹊应,说好了,这一世换我保护你。 第128章 拼命斡旋 齐倾墨吞下哽咽的情绪,平静地看着萧天越:“你费尽心思把我囚在这里,总不会是为了在我面前折磨我的下人吧?” “当然不是,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萧天越知道齐倾墨诡计百出,对她提防颇多,至到此刻他还在派人搜寻另一个她的下人,泠之继。 “那就来谈谈重要的事,如果鹊应再受到任何伤害,我发誓你在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齐倾墨唯一的筹码就是萧天越对自己还有企图,只要还有筹码,就还能谈判。 萧天越看了一眼地上脸色惨白,嘴角还淌着鲜血的鹊应,松开脚提起齐倾墨一把扔到旁边的大**,一边走一边解着衣衫,**攀上他的眼睛,冷笑着看着齐倾墨:“那好,我们就来谈谈正经事。” 齐倾墨握紧藏在袖中的发簪,看着越靠越近的萧天越,紧咬着牙关不出声,她不会这么轻易输给萧天越的,上一辈子犯的错这一辈子她不会再犯一次! “你这么处心积虑,只是为了娶我吗?”齐倾墨突然开口。 “不错,既然大家都这么对你感兴趣,我就把你先娶回来不好吗?也好让我的好三弟好好想想清楚,谁才是值得拥有凤血环的人!”萧天越边说边压上齐倾墨的身子,他身上的味道令齐倾墨想吐。 “得到我拿到凤血环之后,你想做什么?”强压下内心的不适,齐倾墨拖延着时间,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想着一切可能的办法拖住萧天越。 “做什么?自然是坐上皇位,我对一统天下可没什么兴趣,那些事是蠢货才会干的。”萧天越的手勾上齐倾墨的腰带,轻轻一拉,腰带就散开,忽又冷笑一声:“别再想办法拖延了,你派去通风报信的只怕早死在了半路,你以为进了我这太子府真的是那么好出去的吗?” “你把泠之继怎么样了?”齐倾墨脱口问道,如果泠之继出事,她就真的没办法了。 “这会儿她应该断气了。”萧天越的脸凑过来,阴冷的双眼有如毒蛇,他既然敢让齐倾墨进府,就有把握让她毫无退路。 “萧天越,你不得好死!”齐倾墨奋力推着萧天越,手中的簪子也顺势而出,看准了地方扎进萧天越胸口,只可惜萧天越一直有所防备,只是划破了他一点皮,反手一扣就夺走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听话,但是我萧天越看上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萧天越扔掉簪子,开始撕拆着齐倾墨身上的衣服。 齐倾墨紧咬着牙,不肯让自己发出软弱的呼救声,但裂帛之声不绝于耳,不算厚实的衣服被萧天越扯得碎成布条片片掉落,齐倾墨的挥着双手拼死抵抗,脑中紧绷的弦越来越紧,难道真的还逃不过上一世的结局吗?还是要落在他手上吗? “不要啊,求求你不要啊,放过小姐,我求你放过小姐!”鹊应哭喊着扑上来,全身无力的她轻易被萧天越摔到一边,磕得额头鲜血直流,却不肯放弃,直到被萧天越踢打得再动弹不得半分。 齐倾墨身上已经只剩薄薄一层亵衣,光裸的地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泽,散乱的长发披开,越发撩人心魄,冲击得萧天越渐渐失去理智。有些地方被萧天越掐得生疼,齐倾墨眼中的仇恨至到鼎盛,两世之仇,逼得她快要疯掉,瞪大的眼睛里全是滔天盖地的恨意! 突然,“哐咣”一声,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踢开,几个黑衣人相继而入,当前那个直接冲上来一把提起萧天越,狠狠扔到地上,萧天越几个翻转站稳,脸上是明显的恼怒,挥着拳头就冲过来,黑衣人挥撑相迎,不过几个回合,萧天越就被击倒在地,脸上破了皮。 他还要再上,另外的人拦住他,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可恋战,他才恨恨地收了手,转身去看齐倾墨,齐倾墨全身瘫软无力,只能背对着他们紧紧护着身子,但显得如此地苍白无补。 黑衣人不说话,一把扯过被子裹紧齐倾墨,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自双臂传来的力度令齐倾墨微有些恍惚,然后她看到了他的眼睛,一双充满恨意和悔恨的眼睛,只凭一双眼睛齐倾墨就能认出来人是谁。 可是宁愿来的人不是他,不要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 终于抵不过大脑的疲惫,齐倾墨双臂一松,彻底晕倒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萧天越恨声问道:“你们可知道这里太子府!” “走!”黑衣人并不理会他,一个背起鹊应,一个抱住齐倾墨跃出房门。 太子府有刺客的事很快传开,而齐倾墨和鹊应受的伤很自然地归于遭刺客袭击,一时之间,满城都在搜索刺客,丰城中人个个都是惶恐不安。 齐倾墨坐在鹊应的床边,看着她绣好的花样随意添了两针,泠之继勾着头道歉:“是属下无能,未能及时赶到王爷府,让齐小姐受惊了。” 齐倾墨看着她手臂上还包扎着的白布,想来她一路杀出去也吃了不少苦头,又怎么还会怪罪,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过掉以轻心:“这不关你的事,趁着这两天,你就休息一下吧。” “这是爷叫我带来的情报,希望对齐小姐有用。”泠之继双手恭敬地递上一个信封。 齐倾墨接过却并没有打开,萧天离这两天隔三差五的就送信过来,情报自然是情报,信的末尾都会问一句她伤势如何了,可有不适之处。 想来他以为自己**了吧? 是啊,那样的情况下,萧天越**,自己身上几乎也是不着寸缕,还大汗淋漓,看上去,真的像是**了呢。 心头漫过苦涩,齐倾墨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齐小姐,你为什么不看一下?”泠之继不想让萧天离一片苦心都白费,这些天齐倾墨一直对萧天离避而不见,连信也不回一封,所以也就看不到萧天离是如何日夜以酒消愁,如何狼狈沧桑,更看不到一向风流俊雅的三皇子殿下,满腮青色胡茬,憔悴得不成人样。 “不必了,事情我一早就清楚,只是没想到他们动手这么快,是我自己的疏忽。”齐倾墨把信放下,正准备替鹊应压压被子,鹊应却醒了过来。 “小姐……”她虚弱的话语还未说完,眼泪已经双流,哭着“对不起小姐,都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小姐。” 齐倾墨一直不曾哭泣的双眼突然就温热,擦着鹊应脸上的泪水说:“傻丫头,怎么能怪你?你要快点好起来,我现在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呢。” “小姐你……”鹊应仍自记得萧天越是如何试图霸王硬上弓的,后来她昏迷过去,一切都不知道了。担忧地看着齐倾墨,她不愿相信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我没事,你要快点好起来。”齐倾墨打断她的话,不再提起当日之事,替她盖好被子就走了出来。 外面候着的柳安之一脸不屑:“你有本事不给自己看病,有本事也别让鹊应用我的药啊,一个丫头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是是是,大神医,药拿过来吧。”齐倾墨无奈,这些天不过是因为要照看鹊应没来得及给自己擦药,已经不知道被柳安之冷嘲热讽多少次了。 “切……”柳安之看着是满脸不屑,但还是乖乖递过在怀中不知捂了多久的药,瓮声瓮气说道:“一天三次,擦于患处,连着七日。” “是。”齐倾墨点头。 “不得沾生冷凉水,禁腥辣。” “是。” “不得忧思过多,杞人忧天。” “这跟我身上的淤青没什么关系吧?” “我是大夫!” “是!” 泠之继躲在屋子里,看着齐倾墨跟柳安之谈笑生风,又看了看孤零零躺在桌子上的信,最终只叹了一声。 齐小姐你怎么会知道,那日自己拼着一身伤杀出太子府,寻到秘道赶往王府向爷报信的时候,萧天离正与青微姑娘在一起商量其它事? 又怎么会知道萧天离听到你有危险的时候,什么也顾不得只带上了颜回和莫百衍就往外冲?若不是有莫百衍提醒,他连衣服都不会记得换,可见心焦成了什么样模样。 一路上太子布下的杀手密集成网,他们一路从太子府过关斩将杀到她眼前,只为将她完好无损的救出来,哪怕暗卫折损,实力有可能会暴露? 太子又怎么可能猜不到是萧天离做的这一切,这丰城里看似漫无目的的搜索,其实是为了找出萧天离的据点来,你知不知道,这些天萧天离过得有多艰难? 齐小姐,你怎么会知道,爷也受了伤,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日日愁思已不成人形,为了不让你担心,他连柳安之都不肯请。 可是你会担心吗? 像你这样的人,不会的。 就在泠之继胡思乱想的时候,齐倾墨站在门口叫她:“泠之继,我要见叶月,替我安排。” 第129章 叶月解释 “不用安排,叶月已经约了地方等着齐小姐。”泠之继停下那些漫无边际的乱想,差点忘了正事。 “带我去。”齐倾墨收起柳安之给他的药,现在可不是她躺在**养身子的时候。 叶月看上去焦虑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步子凌乱且快,双手绞在腰间放下又抬下,一脸的惶恐之色。 齐倾墨在外面看了许久,才推开门走进去:“不知太子妃找臣女何事?” 叶月一见齐倾墨,连忙冲上来抓住齐倾墨的手,又看了看她身后确定没有人跟着了才拉着齐倾墨进了里间,没等齐倾墨反应过来,她已经噗通一声跪下请罪:“是叶月无能,害得齐小姐受辱了。” “太子妃哪里话,难道不是太子妃亲笔写书让我去太子府上的吗?”齐倾墨拦住要去扶起叶月的泠之继,就让叶月跪在那里,看她腰杆挺得笔直,丝毫没有让她站起来的打算。 “齐小姐你听我解释,事情……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叶月见齐倾墨神色冷漠也急了,连忙拉今日齐倾墨的裙角着急着说话。 齐倾墨从她手心里理出衣裙来,细细理好上面的褶子,笑看着一脸惊慌的叶月,不言不语等眘她解释。 她想看看,需要多么强大的解释才能让自己相信叶月。 那日,太子府中的宴会是假,给她设局是真。从太子府往外的路布满了暗兵杀手,泠之继几乎拼去了半条命才逃出去,而三皇子府周围更是探子密布,只怕萧天离稍有动作就会有人通风报信,若不是萧天离他们有秘道,连走到太子府外都是难题,而太子府外面更是安排了一等一的杀手,看他们武功路数,招招都是致命狠数,若不是萧天离跟莫百衍他们自身武艺高强,早就死在了萧天越手里。 他们用了一个看似极简单的招数,就把齐倾墨和萧天离都逼入了两难绝境。 如果那日萧天离为了隐瞒实力,不来救齐倾墨,齐倾墨只怕已经遭了萧天越毒手,而他们自然还有后手让齐倾墨不得不嫁入太子府。 如果那日萧天离来救齐倾墨,那正好将萧天离一网打尽,借此机会除去萧天越心头大患,齐倾墨,自然还是萧天越的,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但所有这一切,都少不了最重要的一环,叶月的那封请帖,如果不是她亲手所写的请帖,齐倾墨就不一定会去太子府赴宴,那萧天越后面的计划都是一场空场。 所以齐倾墨在等叶月给自己的解释,到底是为什么写那封请帖。 “齐小姐,你看。”叶月挽起衣袖,露出一双疤痕交错的双臂来,一直漫延进她的衣服里,想来身上也到处是伤痕累累。 齐倾墨只淡淡看了一眼,这些伤口她并不陌生,她曾经也这样遍体鳞伤过,看着叶月她说道:“萧天越不是对你还不错吗?怎么弄成这副德性?” “那都只是场面上的,萧天越见姚家已去,皇后母家郑家皇上一直打压得厉害,唯有宰相府齐治,非但未因出了齐铭之事受到冷落,反正越发得圣宠,萧天越一早就发现不对了,所以拉拢宰相府他势在必行,自然对我这个从相府里出来的大小姐也要做些表面功夫了,不然若相府的面子无处放,他也得不到好处。”叶月说得很急,像是努力要把话快些说出来,让齐倾墨相信她真的无可奈何。 “所以你的意思是,萧天越逼你写下了那一封请帖,诱我去太子府?”齐倾墨不徐不急地合声问道,给足了时间让叶月想好回话。 叶月又深深磕头,泪水直流:“齐小姐我真的是没办法,太子只叫我把引来,却没告诉我要对你做什么。那日在大殿下我责骂太子侍妾,就是在告诉你快些走,不想你落入虎口啊,如果我知道太子会对你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就是死,我也不会就范的。” 齐倾墨听着不由得揉了揉手腕,那里被萧天越捏得全是淤青,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月,齐倾墨笑问:“如此,你倒是无辜了?” 叶月一惊,齐倾墨对她向来宽容,极少这样说话,头皮紧紧帖在地上不敢抬起来,冷汗流下脸颊:“叶月不敢,此事的确是叶月的不是,只求齐小姐给叶月一个补救的机会。” “你想怎么补救?”齐倾墨双手相叠放在鼻下,掩住嘴辱,挡去了半张脸,只余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叶月。 叶月猛地抬头,就正好对上齐倾墨这双有如深潭的黑色眼眸,身上像是突然被寒风肆虐而过,几乎要被齐倾墨的眼神冻住:“以后齐小姐但有任何吩咐,叶月必誓死相随!” “就这个?”齐倾墨像是很失望一样,显然叶月的话并不是很令她满意。 “齐小姐,我这条命是您救的,如果您要收回,叶月无话可说。”叶月僵着身子,努力让自己对视上齐倾墨的眼睛,齐铭和姚家的下场她是亲眼看到的,齐倾墨的手段她很是了解,所以如果齐倾墨下定了决心要除掉她,她求饶也绝没有分毫作用,不如死得体面些。 齐倾墨默不作声,始终不咸不淡地看着叶月,这个女人是她一手救下来,一手带出来的,如果不能足够掌控,那只能怪自己无能。 久久的沉默后,她突然看了泠之继一眼,泠之继会意,对叶月说道:“其实你后面找人引开太子府那些杀手,让我家主子和莫师父能较为顺利救出齐小姐和鹊应,成功离开太子府,这些事齐小姐都知道。” “这是叶月该做的。”叶月低头。 “你遭太子虐打被逼着写下请帖,是出于无奈,齐小姐也知道。”泠之继一早就把消息给了齐倾墨,所以齐倾墨其实是知道实情的,今日这么对叶月,自然是另有他意。 “泠姑娘不必再为叶月开脱了。”叶月依然不曾抬头,垂首说道,似乎泠之继说的这些对她有利的事情与她无关一样。 得到齐倾墨的示意,泠之继才扶叶月站起来,因为跪得太久,叶月的膝盖发麻酸涨,几乎要站不直,靠着泠之继的身子摇晃了半天才勉强弯着身子站好,泠之继说道:“齐小姐这么做,只是想告诉你,任何人做错了事,都会得到相应的惩罚,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叶月知错了。”叶月脸上全是汗水,也不知是冷汗还是累出来汗渍,看上去颇为狼狈。 “知错了就好,叶姑娘还是赶快回去吧,出来太久太子府的人要怀疑的。”泠之继冲她点点头,看着她背影消失,才微微皱起了眉。 “怎么了?”齐倾墨见她这副模样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泠之继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不对劲的地方,最后只能摇摇头:“可能是这几天太紧张了,脑子也有点神经兮兮的。” 中止一件风波流传的最好方法是有一个比这个风波更大的事件吸引人们的目光。 太子府里的“刺客”至今没抓住,倒是有不少人蒙受了不白之冤,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大牢里,齐倾墨不去看萧天离送来的那些情报也知道,是一些跟萧天越有过过节的人,萧天越正好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后来民心渐愤,对萧天越的不满越来越多时,传出了相府七小姐遭奸人所害,失了清白,这才惹恼了她的姐姐,也就是太子妃齐倾人,要求彻查,于是太子府才生出了这些风波来。 人们的目光便转移到了齐倾墨身上,尤其是那些被萧天越抓走的人的朋友家人,更是对齐倾墨无半分怜惜,出尽了恶言,只怨恨着这个女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抓人,当日那个贼人怎么不干脆杀了她? 这些流言蜚语一度在丰城里编成了各种段子,被人们广为流传,其实也无可厚非,齐倾墨几乎是一路乘风迎势而得了满城盛名,如今突然出了这么个事,自然沦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嚼头。 齐倾墨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成了这丰城里头个个都能嫌弃的人,谁都在揣测纷纷,那个相府的七小姐会如何自处?按着临澜国的风俗,这样的女子可是再也嫁不出去了的。 而处于风口浪尖的齐倾墨却径直抱着一本书,桌上放着一盏茶,悠然自得地过着闲适的午后时光,连风都不忍心打搅了她的安静。 “小姐,你怎么还坐得住?”鹊应苦着脸,外面那些话说得越来越难听,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小姐怎么还这么气定神闲的? “不然呢?出去跟她们吵一架吗?”齐倾墨笑道。 “那也得想个办法才好啊。”鹊应实在是受不了那些人满口听胡绉地中伤齐倾墨,在他们的传言里,齐倾墨几乎要成了一个**浪荡的女人了。 “这种时候说什么别人都不会听,不如静下心来,由他们说个口干舌燥。”齐倾墨倒是不急不忧,翻了一页书,继续埋头。 鹊应无法,只好坐在一边,但心却怎么也静不下。 第130章 证明清白 “你倒是悠闲得很,这么久不出门,外面的人都以为相府七小姐含羞自尽了。” 萧天离当然也知道这满城的风言风语,想量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翻了墙头跑过来。 “多谢三皇子关心,我的命可值钱得很,自尽这种事,我是决计做不出来的。”齐倾墨放下书,看着自顾坐在椅子上吃茶的萧天离,依然是那副风流无双,玩世不恭的模样。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你打算怎么办?”萧天离觉得,不论齐倾墨如何强大,也该受不了这等羞耻,而且……失了身子的她以后的日子只怕会越发难过。 “不打算怎么办,我何需因那些人自乱阵脚?”齐倾墨话里有话,从诱她入太子府到现在的满城风语,这样一个精妙的计划除了那个人,她想不出还会有谁能想得出。既然他们的目的是逼得自己方寸大乱,那做什么要让他们满意? “倾墨,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始终当你是最好的朋友。”萧天离突然正色说道,语气诚恳得跟他平日里大不一样,连眼中都透着真诚。 齐倾墨心中蓦然一涌,不管是什么样子……最好的朋友。 这似乎是一种定论,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了结局,既然是朋友,自然也就不必在乎是什么样子了。 “三皇子在说什么话,我家小姐……我姐小姐才不是那些俗人,三皇子,你却是俗了!”鹊应却急了,知道刚才萧天离的话戳痛了齐倾墨,一时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身份有别,连忙站出来维护着齐倾墨。 齐倾墨朝鹊应打了手势:“鹊应,不得无礼。”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就算你真的已非完壁又能如何,我真的不在乎。”萧天越的话越解释越糊涂,说出来的却不是他心中所想的。 “三皇子的好意我知道了,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到时再见吧。”齐倾墨拉住红着眼眶要冲上去跟萧天离理论的鹊应,淡漠异常。 “小姐啊他……”鹊应心里一肚子的委屈和难过,为小姐的遭遇委屈,为萧天离说话不经大脑难过,可是她却毫无办法,看着清风自若的齐倾墨,她想不出任何能帮到小姐的办法。 “只当他没来过就好了。”齐倾墨继续捧书,真的就当萧天离没来过。只有她自己知道,用了多长的时间才一点点把心底里的那些疼痛抹平,看那里伤痕累累,却不能出声。 中秋佳节如期而至,京中达官们的家眷纷纷开始为要进宫的穿戴准备行头,三夫人虽知齐倾如今名声不好,但碍着这相府实际的大权还在齐倾墨手里,也不敢怠慢造次。拿了一大堆布料和首饰过来,紧着齐倾墨挑选喜欢的,有了上一次鹊应的教训,这一回她倒不敢再拿些次品过来滥竽充数。 齐倾墨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全交给鹊应和泠之继打理,最后鹊应挑中了一匹天青色的绡纱和两套饰品,忙活了好几天裁制了一身新衣给齐倾墨。 “这些东西你交给外面的绣娘就好,干嘛要挑灯熬夜的自己赶?”齐倾墨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道。 “我才不放心那些人,她们哪儿我懂小姐的喜好,咱们家小姐啊,不喜欢太花的样式,不喜欢太琐碎的刺绣,要清清爽爽地还得压得住阵脚,才不会被那些人小看了去。”鹊应一边唠叨一边给齐倾墨系上腰间的系带,果然是清清爽爽,但却无处不透着精细和独特。她就是要让那些人看看,自家小姐过得很好,才不是他们谣传的那样寻死觅活,清瘦如柴。 泠之继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递着手里的步摇:“你可快别说了,我这两天陪着你理线都快理成瞎子了。” 鹊应将步摇插入齐倾墨发间,笑嘻嘻道:“等下给你做好吃的,算是补偿你了。” “你可是越来越赖皮了,说好的一个月的桂花糕呢?”泠之继如今的嘴是让鹊应养得越来越叼了,吃东西越发讲究挑剔起来。 嬉闹一番时辰也差不到了,想之前进宫参见宴席,自相府里出去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如今只有三夫人和齐倾墨两个人,倒真应了那句话,风水轮流转,时事多无常。 齐倾墨在宫门口依旧遇上了萧天离,他似乎是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了,齐倾墨一身天青色绡衣衬得她肤白胜雪,体态轻盈如云中仙子,薄施粉黛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红润,举手投足之间令人为之倾倒,收获了好一片艳羡的目光。 只是艳羡过后,总有几句扎人心窝的话冒出来。 “那就是相府的七小姐,听说不知道被多少人糟蹋过了。” “我要是她啊,早就一根白绫悬死在房梁上了,哪里还有脸出来到处招摇?” “就是就是,真是个恬不知耻的女人,一看那长相就是狐狸精转世。” 鹊应气得满脸通红,死死握着拳头跟在齐倾墨后面,只怕自己一个冲动就会跟那些人打起来。倒是齐倾墨,对那些话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往宫门走去。 “你早到了?”齐倾墨笑对着前方的人。 “嗯。”柳安之一脸的不痛快,想来那些个女人嚼的舌根子也让他很不舒服,看他铁青的脸色就知道了。 柳安之一身深蓝色的衣服也看得出认真挑选过,领口竟然还镶着白玉,若隐若现的刺绣透着神秘。他很自然走过来与齐倾墨并肩而立,看着萧天离。 萧天离心中五味杂陈,嗫嚅了下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像齐倾墨这样的女人,骄傲如她那样的女人,哪怕是被千万人中伤,依然笔挺着脊梁,不肯认输,用最风淡云轻的姿态面对着最惨烈的绝境。 只可惜,站在她身边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夜幕渐上,华灯点燃了这一夜盛世浮华。 暗香浮在大殿之上,精美的佳肴源源而至,美酒在杯中晃着诱人的光色,三夫人与周围的官夫人们热络的聊天,人的**总是无穷的,三夫人虽然已是相府里的当事人,但当家主母之位的空缺,令她迫不及待地想爬上去。 齐倾墨对她这些作法不置可否,像三夫人这样的人,实在不必费太多心思或扶植或提防。 皇帝对齐倾墨的态度越发亲信,自那日下棋后,又寻了好些理由传齐倾墨进宫,或品茶或看书,或者什么也不做,唯独对宫外那些传言绝口不提,像是全然不知一样。皇帝不说,齐倾墨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齐家那姑娘你上来。”皇帝笑着冲齐倾墨招了招手。 齐倾墨理理衣摆,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从容走到殿前行礼:“臣女参见皇上。” “嗯,今日中秋,朕要赏你一样东西。”皇帝看上去格外开怀,龙心大悦地说道。 “臣女无德无能,只怕……”齐倾墨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皇帝三番五次下来,已经赐了许多东西给她了。 皇帝笑着截断她的话:“无妨,来人啊,呈上来。” 小太监托着个玉盘走上来,皇帝看着齐倾墨说道:“打开看看。” 揭开上面盖着的红布,上面放的是一只缠臂金,蔷薇花藤缠满足足五圈,阴刻在上的蔷薇花朵朵绽放妖娆妩媚,泛着金色光泽,齐倾墨默不作声看了片刻,才行礼谢道:“臣女谢皇上赏赐。” “戴上看看。”皇帝的神色突然就莫测起来。 齐倾墨心思电转,看了皇帝一眼,大致猜到他要做什么,从容取过缠金臂,在宫女的帮助下,袖子一点点被卷起,大殿里静得落针可闻,谁都在等着皇帝给的这个彩蛋和惊喜。 天青色的绡纱一点点滑过,齐倾墨凝脂如玉的肌肤一寸一寸露出来,一直等到绡纱抚着她的上臂,一点可爱的,小小的,赤红的朱砂安静地欲露还休地冒出头来,宫女将缠臂金套上她手臂,不大不小,刚好合适,两圈之间的空隙处正好可以看到那一点令人惊掉下巴的守宫砂。 萧天离一把拽住柳安之的衣领,怒不可遏:“你早就知道她没事是不是?你是大夫,你一早就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就算她有事我也不会看不起她,所有她有没有事重要吗?”柳安之推开萧天离,神色冷傲。 “为什么不告诉我?”萧天离有一种被骗的感觉,这些天为齐倾墨担心着急,为她难过内疚,却发现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 “这件事,有这么重要吗?”柳安之冷色看着萧天离,如果因为齐倾墨并非处子之身,萧天离就要对她有所疏离,那这样的人,齐倾墨要来何用?所以这件事,有这么重要吗? 萧天离还要再说什么,殿上的齐倾墨已放下衣袖,从容行礼:“臣女谢皇上赏赐。” 皇帝的脸色微微有一刻的欣喜,转瞬即逝,笑道:“此缠臂金正好配你,甚好甚好,退下吧。” 齐倾墨坐回原位,周围的人脸色尴尬,他们都认定了齐倾墨已非处子之身,才敢大肆侮辱戏骂,如今在这大殿之上,皇帝面前,那一点守宫砂像是打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又想起以相府的势力,得罪了这位七小姐,以后不知还会有什么样的祸事,便舔着脸过来跟齐倾墨套近乎。 鹊应见不得这些人的嘴脸,小脸一黑,一句“我家小姐不喜饮酒”通通打发了回去。 第131章 暗中漩涡 齐倾墨不作言语,执着酒杯半天没动一口,右臂上的缠臂金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虽然渐渐被捂热,但是却依然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或许在他人眼里看来,齐倾墨有了今日在殿上的证明,以后那些中伤她的谣言就已不攻自破,是一件值得开心的喜欢,但在齐倾墨眼中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阴谋中的一环。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她与萧天离的目光对上,一个眼中淡漠如水,不带半分情感,一个眼中千般情绪只能悄然咽下,柳安之撇过头不去看,明明两人都对彼此有所爱意,却偏要因为这俗世里的许多规矩强行压着。 坐在皇帝身旁的皇后忽然旧事重提:“皇上啊,齐家这孩子臣妾是越看越喜欢,怎么好让她这么如花似玉的年纪还关在相府里,皇上你既然疼爱这孩子,不如替她指门好婚事?” 齐倾墨眉头一挑,到底还是来了,散了身子上的僵硬,懒懒伸出手支着头,嘴唇处的笑意若有似无,这一回她倒要看看皇后他们又想打什么主意。 皇帝看不出有何异样,随口一问:“皇后可有什么好人选?” “若是臣妾说想将这丫头也要给太子,学娥皇女英一般,是不是太贪心了些?”皇后半开玩笑半说道。 齐倾墨睨了萧天越一眼,他果然坐得笔直一脸殷切地看着皇帝。 皇帝哈哈一笑:“皇后莫非是要把宰相府的女子全给越儿要来?” “臣妾也是说笑而已,哪能真把这些个好女子都霸着了?”皇后掩唇一笑,与皇上之间说不出的亲昵甜蜜,“其实倒不如问问,这齐家小姐有没有心上人?” 目光便齐涮涮落在齐倾墨身上,别人或许听不出来,可齐倾墨却知道,就在刚才皇帝和皇后你来我往的几句话中,已然不知过了多少招。 从最开始皇帝赏缠臂金开始,就在为此铺路,证实了自己的清白,后面这出戏才好唱下去。不然要萧天越再娶一个名声坏透的人进府,那太子府可就热闹了。 皇后若真的没想过要把自己嫁入太子府,就连最初那句玩笑话也不会说,萧天越更不会在前些日子对自己施暴,为了得到凤血环,得到宰相府,他们才不会在乎自己的想法和意愿,同样不会在乎的还有齐治和齐宇,甚至他们会主动把自己送进太子府,就像当初送齐倾人给萧天越一样。 后来皇帝的话是在警示皇后,皇帝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府跟宰相府彻底绑在一条船上,如今自己还在宰相府,无事还可以好好挑拨一番,皇帝决计不会让她齐倾墨嫁给萧天越。 皇后知难而退,如今是要把球抛给齐倾墨了。 齐倾墨起身行礼,笑道:“臣女前些日子就说过了,如今只想在家侍奉父亲,未曾想过嫁人之事。” “那这丰城中只怕有不少公子的心都要碎了。”皇后的话引来众人一阵哄笑,齐倾墨并没有像他们预想中的那样羞涩脸红,依然从容不迫地看着皇后等人,皇后让她看得奇怪,微微偏了目光说道:“莫非齐小姐是有心上人了害羞?” “皇后此话何意?”皇帝自然听得出她话里有话。 “说起来,前些日子臣妾倒是看见齐小姐跟平遥王爷在御花园里相谈甚欢,也不知是不是臣妾猜错了呢。”皇后笑说道,目光不善地在齐倾墨身上几番流转。 齐倾墨与萧遥对视一眼,皆是无奈苦笑一声,皇后这一手着实阴狠。 当年皇帝登基之时,萧遥虽手握兵权,但依旧主动扶持于他,后来皇帝登位多年,萧遥也一直未把兵权交出来,不为其它,仅为自保。谁都不会忘记当年的皇帝也是有诸多兄弟的,只是后来一个一个的消失了。 好在萧遥对皇帝始终忠心,皇帝倒对萧遥握着兵权没有太多意见,正好还可以平衡这朝中的势力。 但是如果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与一个传说可以助人得天下的女子在一起了,那这里面的信任可就变了味了。 皇后不过寥寥数语,却把齐倾墨和萧遥都推上了一条极危险的路。大殿上的气氛都沉重起来,萧天越看着齐倾墨,正搜肠刮肚的想着主意,这两人一个是他的亲叔叔,一个是他……他看重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皇后害了去。 萧天离刚要说话,齐倾墨抢先说道:“臣女多谢皇后娘娘费煞苦心,只是臣女的确有不得已经的苦衷,此时实在不便提及婚嫁之事。” 皇后好奇一问:“你个小小的丫头,能有什么苦衷?” 齐倾墨果真苦笑一声:“还请皇上和娘娘先恕了臣女不敬之罪,臣女才敢说。” “朕恕你无罪,说吧。”皇帝也想知道齐倾黑能什么法子破了皇后的话。 齐倾墨跪下身,磕了一头,这才说道:“谢皇上恩典,皇后娘娘对臣女一片恩德臣女感之惶恐,只是再过两日便是亡母祭日,臣女不孝,未懂事之事母亲便溺水遭遇不幸,从未尽过半分孝道,以感恩情,如今臣女已然长大,却是不敢在母亲祭日临近之时,大谈婚嫁喜事的。” 殿上一片安静,齐倾墨低着头看不见众人的神色,想来在这金殿上敢于直接拒绝皇上皇后的人,齐倾墨也算是头一份了,虽然这理由听上去合情合理,但忤逆圣上的罪名又岂是小了去? 萧天离双拳微握,他太清楚皇帝的脾气,喜怒无常,反复多变,谁也不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雷霆大怒,齐倾墨的话虽然婉转,但依然是驳了皇后的脸面的。 “难为你一片孝心,起来吧,此事就以后再提吧。”良久,上面传来皇帝微带压迫的声音。 齐倾墨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就知道,皇帝不会这么快把她指给谁,自己看似冒着风险违抗圣意,实际上是正合圣意,自然也就平安无事。 手握着凤血环的人,当然不能早早嫁作人妇,可利用的地方还多着呢。 小小的插曲并未没能打断中秋宴会的欢庆,舞姬们的腰姿再如何柔软,水袖再如何风情,也敌不过看多了早已厌倦了去贵人们,看似其乐融融的大殿里其实回荡着百无聊赖的阿谀奉承和推诿。 人们可笑的虚伪再一次展现得淋漓尽致,刚刚才因着齐倾墨证明了清白,又得皇帝喜欢的齐倾墨,转眼之间又因为她驳了皇后的指婚,有可能惹怒皇上而疏远于她,鹊应难得地冷笑一声:“好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既然是狗眼,我可不指望能入了他们的眼,你又气什么?”齐倾墨好笑着劝她莫生气。 “小姐,你既然……既然没有遇上那样的事,为什么不早些说明白?害得大家都着急。”鹊应扁着嘴,满脸的不开心。 “有些事越描越黑,何必要费力去堵那些悠悠之口?”齐倾墨倒不是没想过解释,只是人们一旦站了道德的制高点,就不会再舍得下来,越是去解释,越是给他们话头罢了。 “你倒是想得开,可想过我们的感受?为你担惊受怕,为你暗自懊恼,为你想尽了办法平息谣传,你几时在意过?”突然传来萧天离带着怒气地低吼声,他声音压得极低,想是怕被别人听去,看着齐倾墨的眼神里充斥着恼怒,他在怪她,怪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是自己的清白也能任由人们抹黑,更怪她连对自己一句话也没有! 齐倾墨突然失语,或许她想对任何人解释,都不想对萧天离多说,有的事情就是这样,越是在意的人,越是希望他能在任何时候都不离不弃,发生任何事都一如既往地站在自己这一边,于是期望着对方能明白自己对他的信任与期待,因此许多误会也因此而结下。 总是太过相信对方,高估了自己,彼此之间连一个交代也没有。 “三皇子言重了。”齐倾墨心中微微一乱,旋即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哪里?如今连父皇也对你另眼相看,就算你顶撞了母后,也能安然无事,更有御赐之物在身,此等殊荣放眼整个丰城整个临澜国你齐倾墨也是头一份,我哪敢对你言重!”萧天离是真气极了,头脑发热,说出话的字字伤人,全然未看齐倾墨渐渐青白的脸色。 “依着三皇子的话,莫非要我真被萧天越强暴了去,你才满意?你才好施舍你的同情心?才能显得你高贵洁华,不因为我不干不净就看不起我?现在你高高在上的正义感和怜悯慈悲无处可施,所以觉得备受委屈了吗?” 若要论嘴皮上的功夫,只怕没有人能说得过齐倾墨,她要是伤起人来,这世间无人可以受得住。 旁边的人几人噤声,谁都不敢说话,不知道一向温和的两人今日怎么吵得这么厉害。由着两人僵持住,谁都紧绷着一张脸不肯先低头,两人分明都是盼望着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结果却落了个这样两败俱伤的下场。 齐倾墨暗自恼着,为什么自己变成这样? 第132章 履行承诺 未过几天,丰城里都传出了一向交好的相府七小姐和三皇子两人闹了矛盾,两人在街上遇见了都恨不得立刻转身,看都不愿意多看对方一眼。 “齐小姐,那三皇子殿下也只是嘴硬心软,齐小姐你就别生气了。”这日叶月寻了机会出来见齐倾墨,早听闻了萧天离跟齐倾墨之间那些流言的她,好心劝着一脸冰冷的齐倾墨。 “我们的事,不用你多费心。”齐倾墨却不领情,直直地回了叶月的话,愣得叶月一脸的尴尬,讪讪着不知如何接话。 许是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齐倾墨倒了一杯茶递给叶月,说道:“罢了,是我自己最近火气太大了些,你别见怪。” “齐小姐一向平和,想来是琐事太多才如此的,我又怎么会见怪?”叶月接过茶水倒并不在意齐倾墨的坏脾气。 “嗯,那就好。”齐倾墨点点头,看着叶月手中的茶水突然问道:“怎么这茶不合你味口吗?” “呵呵,想来齐小姐最近是真的太忙了,我一向不喜饮茶的。”叶月掩唇一笑,跟齐倾人一样的眉目透着诱人的风情。 “我最近事情的确太多了,你在太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怎么那日皇上会突然赐缠臂金我给我?”齐倾墨揉揉太阳穴,靠在桌子上问道。 “其实那事儿是我的主意。”叶月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惊人了。 “齐小姐你在太子府差点受辱之事,我不管怎么说都难辞其咎,后来你又背上那样的名声,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我进宫的时候就跟皇后说,如果能在大殿上证明你已非处子之身,就能令你颜面扫地,从此无颜活在这世上。皇后听了之后,果然信以为真,也不知是怎么就说动了皇上,想来她觉得如果是皇上证实了那些流言,更能将你逼入绝境吧。” 叶月静静地说着,十分随意的样子,齐倾墨支着头看着她,看她说得自然大方,问道:“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当时都吓着了。”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都不敢保证皇后是不是被我说动了,而且本就是我有愧于齐小姐你,怎么敢再让你烦心?能替齐小姐证明清白,已是我最大的心愿了。”叶月笑着说道,似乎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一样,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难为你一直替我打算了。”齐倾墨说道,“对了,等一下柳安之会过来,你滑过胎身子不好,让他再给你配两副药好好调理一下。” “齐小姐有心了,只是柳公子是大忙人,我的身子也早已复原,那种事……又实在不愿再记起,所以实在不敢再劳动柳公子了。”叶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却。 齐倾墨很理解叶月的想法,有的事情总想直接埋进土里,看上来冒出新芽,长出大树,结成果实,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样的话,那就随你吧。萧天越为人残暴狠辣,你自己要小心。” “我会的。”叶月说着站起身来,向齐倾墨告辞。 齐倾墨冲她点点头,叶月转身离开时,却绊上了齐倾墨的脚,不小心摔倒在地,惊得她大呼一声,外面听见了的鹊应和泠之继连忙冲进来,刚刚到的柳安之也顺之而入。 “这是怎么了?”鹊应连忙问道。 齐倾墨扶着叶月站起来,看她紧紧捂着肚子不由得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是摔着哪了?刚好柳安之也到了,要不要看看?” “不……不必了,都怕我自己不小心,实在不敢劳驾柳公子。”叶月连忙摆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着急地说道:“齐小姐,我真的要回去了,若是晚了只怕太子府不好交代。” “那你快去吧,记得有什么事,就来跟我说。”齐倾墨松开她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叶月,看得叶月心头一颤,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说一切都好,就急步离开。 看着叶月急急消失的背景,齐倾墨的脸色渐渐淡漠下来,静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冷了的叶月的茶,端在手里仔细打量里面沉下去微微泛黄的茶叶,不发一语。 “齐小姐?”齐倾墨发呆得太久了,泠之继试探着叫了一声。 “说吧。”齐倾墨很是自然地把茶杯放下,藏在袖子里的两手交错,轻巧地叠着。 “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是,太子这些日子勤去皇后宫里请安,有时候一天连着两三次。”泠之继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消息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觉得挺愧对齐倾墨的厚望的。 齐倾墨却并不在意这则消息的粗糙,轻“嗯”了一声,指腹开始摩挲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极为柔滑的感觉让她的思绪转得飞快。 萧天越可不是什么孝子,她记得以前的时候,萧天越去给皇后请安的次数少得可怜,极少踏足后宫,一个月也就那么两三次点个卯算是了事,如今这一反常态的异状,真倒是证实了齐倾墨隐约的猜想。 她没想到自己随意一个联想,真的又牵扯背后阴谋的尾巴,只是这一次尾巴的主人着实有点意思。 “齐小姐,还有一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越是见齐倾墨不放在心上,泠之继越觉得过意不去,好歹说她也是来保护齐倾墨,并肩负着刺探的重任的,结果这差事办得的确不太利索,于是在想办法弥补。 “但说无妨。”齐倾墨温和的笑容看上去并不如她嘴角边那般温暖,她的眼神太清冷,冷得连外面的太阳也照不出暖和的颜色。 泠之继收起自己过多胡乱的想法,老老实实说道:“这些日子太子跟齐宇来往也颇为密切,两人时常相聚。” “哦?”齐倾墨这才有了点反应,不过想来也是正常,齐宇一直都是萧天越的人,想来这些日子与萧天越又密谋了不少事。 齐宇,萧天越,皇后,这件事看上去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齐倾墨起身走到窗子边,外面的梧桐树叶大片落下,在夕阳下平添着萧索之感,柳安之拿过齐倾墨刚刚放下的茶水,放在鼻下轻闻了片刻,赞了声好茶,才慢悠悠地说道:“你看你现在满腹疑团的样子,都是自找苦吃,你若要走,这临澜国谁又拦得住你?” “没有人拦得住我,但我不走自然有不走的原因,萧天越一日未死,我就一日不会离开临澜国。”齐倾墨轻飘飘的话仿似在说“外面的风光可真美”一样,好像萧天越这个日后有可能会成为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人,在她眼里看来早已是必死之命。 看了会儿落叶,齐倾墨突然歪头对柳安之一笑:“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去找你的时候?” 柳安之冷嗤了一声,不屑地看着齐倾墨,怎么会不记得?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瘦得皮包骨一样的小女子,蓬头垢面满身是血的就来找他问药,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 见他这副神情,齐倾墨便了然柳安之想起了什么,倒也不计较他对自己当时那般落魄的样子仍记忆犹新,毕竟再如何不堪如目的过去都是她自己,没有必要否认并强迫别人忘记,淡淡笑道:“那你还记得我欠你一株子规啼吗?” 当初就是凭着“一年之内替他拿到子规啼”这一条件,齐倾墨才从柳安之那里求到了药,如今想来,这一步竟然走得如此之对,现在的她与柳安之早已是挚交好友,竟都不再提起子规啼一事。 当然不可否认,齐倾墨当时提出这个条件也是有私心的,私心就是不能让柳安之被太子收入麾下。 “你看上去可不像是个会遵守约定的人。”柳安之嘴上虽然倔着,但心里其实还是挺开心的,毕竟像齐倾墨这样薄情薄义的人,可不是什么守诺之人。如今她还记得这档子事,着实不易。 “偶尔还是会的,如今一年之约也过了大半年,我也到了该履诺的时候了。”齐倾墨非常坦然地接受了柳安之对她评价,客观上来讲,柳安之说得极对,她的确不是酸腐之人,信那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规距。 柳安之神色微动,问道:“你真准备将子规啼交给我?” “那是当然,我拿着又没用,你拿着还可以救你的心上人。”齐倾墨一失言,竟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果然柳安之大怒:“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齐倾墨你一天到晚在说什么鬼话?” 齐倾墨耸了下肩表示自己着实无辜,她说的这些话的确就是鬼话啊,这可是上一辈子知道的事,这一辈子拿来说,怎么听都不太像……人话。 上一世柳安之冲冠一怒为红颜,大闹太子府只为取药一事,不知羡煞了多少少女,叹着哪一位奇女子能得柳神医这样的垂怜。 当然这些话,自然不能说,说了也没有人信,于是齐倾墨说着“今天的太阳好圆啊。”这样的浑话岔开了话题。 第133章 八百男宠 大雁南归,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排成个“一”字,但方向总是往着南方的,鹊应陪着齐倾墨躺在草地看了半天的大雁穿云,泠之继手里头的野草编了个花环套在鹊应头上,两人都备觉无聊。 “我说齐小姐,你看了这半天的大雁,到底看出个什么情况来了?”泠之继终于按捺不住问起来。 “什么也没看出来。”齐倾墨的话干脆利落地把泠之继气了个半死,这大半天的在这儿耗着,还不如回屋里抱着被子睡一觉呢。 “那咱在这儿是……”泠之继是个急性子,不太乐意揣摩着别人的心理,直截了当地发问。 她的话没问完,后面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带着七分洒脱三分豪爽:“你家小姐在这儿等着我呢。” “平遥王爷。”鹊应跟泠之继连忙起身行礼,这位手掌天下三分之二兵权的人物怎么说来就来了? 齐倾墨懒懒起身,看着一身便服的萧遥,红唇微启:“王爷有何消息?” “太子向我这儿借了八百精兵。”萧遥一撩袍子坐在齐倾墨身边,从腰间掏出一壶酒来,灌了一口递给齐倾墨。 齐倾墨轻点了下螓首,接过酒壶也喝了一口。 “太子找你借兵干嘛?”鹊应说话的重音落在了两个词上面,“找你”“借兵”。 她跟着齐倾墨久了,的确成长得飞快,极短的时间内就反应过来,临澜国不成文的规距是,皇子都不得握有实质的兵权,这是皇帝暗中操作的结果,为了就是防止各位皇子拥兵自重,干出些“逼宫”这样的混帐事来。 所以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子在拉拢大臣的时候,首先拉拢的都是手握重兵之人,算是变相的夺得兵权。 当然,也不排除这些个好皇子们自己养些暗卫和杀手,好做些不太光彩,上不得台面的事。 萧天越这一次借兵的确有些诡异,按理说他就算是要借兵,也该找郑家要兵,而不是萧遥。 且不说萧遥跟他关系本来就算不上好,自姚家土崩瓦解之后,那本就不多的兵权一分为三,一份在皇帝手中,一份被萧遥收整,另一份本该落到齐铭手中,无奈齐铭实在不争气,最后还是只能齐宇拿着,齐宇又只会些权谋之术,对这带兵打仗全不在行,齐治更不用说,皇帝可不会眼看着齐治不仅称霸朝堂,还握有兵权,这一来二去的,竟然交到了皇后母族郑家手里。 郑家里头那个颇为出名的“天才”郑威,得了这点兵权乐不可支,拉着队伍就开始练了起来,据他说的是兵不在多而在精,于是天天朝着他“精兵一千可挡雄狮百万”的美好梦想奋斗着,也就没什么时间给太子出谋划策了。 萧天越此时借兵,而且是精兵,不正应该向郑威开口吗,怎么找上了萧遥? 萧遥挠了挠下巴,看着鹊应一本正经地说道:“也许是本王军中的小兵蛋子们长得英俊些,太子看上了?” 鹊应脸颊一红,对萧遥这样的俏皮话显然承受不住,临澜国贵族里喜欢絭养男宠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显然萧天越是怎么也承受不来……八百男宠的。 “子规啼快要开花了。”齐倾墨抱着双腿看着草地下方,其实那里便是萧天越太子府的方向,所以她才选择在这里坐着。 “就是传说中可以起死人肉白骨的子规啼?”泠之继毕竟是在江湖上跑过的,对这些东西倒也有些耳闻。 齐倾墨一笑:“哪里这么夸张,只是它的确药效神奇,可医百病,但极其罕见。” “你知道得倒是很多,先前我都不知道子规啼在太子手上。”萧遥的目光略带审视,齐倾墨知道的东西未免太多了些。 “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多。”齐倾墨站起身,目光久久地看着下方金碧辉煌的太子府,她知道那豪华府邸中的每一条路,熟悉每一处房子,知道哪里有一处凉亭,每天这个时候太子府的下人会开始准备药浴,萧天越一回府,就会浸入其中。 常年纵欲的他,只能靠这些东西来固本培源。 所以子规啼对萧天越而言十分重要,当年若不是为了拉拢柳安之,他断然不会将其交出来,就算是如此,也从柳安之那里得了两副调养身子的方子作为条件。 “那些谣言也是你放出的吧?”萧遥问的是近日来丰城中生起了诸多说法,说得到子规啼可以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一时闹得谁都想分一点。 原本安安静静等着子规啼开花流花汁的萧天越,这才慌了神,找萧遥借了精兵去府上,想来也是为了确保安全。可笑他区区一个太子府,竟然敢借用八百精兵,还真是好气魄。 想到此处,齐倾墨不由得一笑,终于想明白了为何萧天越找萧遥借兵而不找郑家了。 “我猜萧天越是这样想的,论起这丰城里头敢从太子府里偷东西或者抢东西的人,绝对不会出五指之数,我跟三皇子都在这其中,他找你借兵,不过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罢了。如果在你士兵的看守下,这子规啼丢了就是你平遥王爷保护不力,他是要逼得我们动不了手。” 齐倾墨浅笑,微微翘起的嘴角极是迷人:“他这一招倒是玩得漂亮。” “你还真打算从太子府里头偷东西啊!”萧遥大吃一惊,太子府的防卫如今仅弱于皇宫,他不认为自投罗网是个好主意。 齐倾墨奇怪地看着他:“我几时说过我要偷子规啼了?” 众人语塞,齐倾墨从头到尾都在分析太子这么做的原因,但的确不是说,太子这么防着她就代表着她要这么做的。 萧遥比了个大拇指给齐倾墨:“你赢了。” “平遥王爷就放心地挑八百个年轻俊郎的士兵给萧天越吧,我们怎么也不会让您难做不是?”齐倾墨的好心让人很难相信,像她这样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萧遥浓眉微敛,负手而立站在风口,很巧妙地替齐倾墨挡去了微带凉意的秋风,风带过的树叶无力地在草地上翻滚了两圈,无可奈何地卡在草丛间,像一只快要死去的蝴蝶在最后地颤动着翅膀。 良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可以直说,我若不肯借兵给太子,他也奈何我不得。” 齐倾墨微微一笑,这些人始终还是没有明白她放出谣言的原因,不过这不打紧,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这么做的原因了。但话头一转,她说的却是他事:“当日我被埋火中,三皇子向你求兵寻我,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若这一次萧天越找你借兵,你却反复推辞的话,只怕会被别人说闲话。” 这话的意思是,萧遥他既然要保持着表面上的中立,不偏帮任何一位皇子,那至少就要做到看上去一碗水端平,总不能萧天离找他借人,他二话不说就给,萧天越找他借八百精兵,他就懒得搭理了的。 萧遥心中一动,齐倾墨不仅仅是聪明,在政治上的灵敏度也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人,有时候一件小小的事,的确会产生极大的连锁反应。他向来自在惯了,可不想过早掺和到那些无聊的夺嫡之争的漩涡中去。 但齐倾墨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那么爽快地帮着萧天离在大火烧尽中的酒楼里发疯找她,其实绝不仅仅是来借兵的人是萧天离。 不过这些不重要了,萧遥人如其名,逍遥洒脱,很多事比任何人都看得开。 “小姐,你是不是另有打算?”到底是鹊应跟着齐倾墨的时间长些,知道齐倾墨行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看她这副神情就知道肯定是有的啦。”泠之继扁嘴,闹了半天他们一阵忙活到头来也没弄清楚齐倾墨心里头的打算,未免有些不爽。 齐倾墨知道她不爽些什么,想必从那位青微姑娘那里拿情报,也颇为有些不易。但她从来都不是随意浪费情报的人,只是利用情报的方式有些特别罢了,便坦然笑道:“其实你们不如好好想一下,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也就能猜出来了。” 齐倾墨做了什么,其实无非是无限夸大了子规啼的药性,几乎把这一株花草说成了天上落下来的仙草神药,这世上无所不能的百病良药,而且一传十,十传百的,三人成虎,这药就被传得越来越离谱,越来越神奇了。 鹊应蹙着秀眉不得其解,就算是小姐把那子规啼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让萧天越紧张担心,害怕有人来抢之外,似乎没什么其它的功效了。 萧遥又挠了挠下巴,他下巴上青色的胡渣略有些硌手,在指腹间传来一阵阵酥痒的感受,他思忖许久,蓦地眼光一亮,拍手称好:“妙计,妙计!齐倾墨你真是个妙人儿,这样的妙计你居然也想得到!” “平遥王爷过奖了。”齐倾墨就知道萧遥只要多加思考就会想得到,倒也不觉得惊奇。 “你若是男儿,我定要把你请来军中做军师,你若带兵,定是诡军!”这已是极高的评价了,要知道萧遥此人看似洒脱,但骨子里可傲得很,一般人他还真瞧不上眼。 第134章 太子府异 泠之继手中握着一封书信,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颜回递过来的茶,听他略带几分调侃地话语:“这是哪位不开眼的得罪咱们母老虎啊?” 白了颜回一眼,泠之继自觉跟齐倾墨混得久了,智商明显上涨,已经“不屑”跟颜回这种智商不足的人计较了,反而看着书桌前正奋笔疾书身形修长的萧天离一眼,看看咱家爷,多么的丰神俊朗,多么的风流多情,这等翩翩美少年,齐家那位七小姐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舍得爱理不理的? “爷,那个……齐小姐似乎有些事,是我们不知道的。”泠之继觉得不能再让两人这么冷战下去,这么下去,她这个中间人非得痛苦死不可。 “她的事瞒着我的还少吗?”萧天离头也没抬一下,笔走如蛇,继续急写。 “不是,我是说这一次,她之前跟平遥王爷聊天的时候,似乎说到什么事情,但我听不太明白。”泠之继很不好意思地羞愧了一下,大家都听明白了的事,就她有些不懂,这的确值得脸红。 于是又不得不把那日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可悲的是即使是又复述了一遍,还是没想明白其中到底有什么关键。 “切,我还以为你有所长进呢。”颜回不失时机地扳回一城。 萧天离抬头,打断了正在怒目相对的二人,放下笔走出书桌,坐在泠之继对面的椅子上,细细啧了一口上好的龙井,这才看着泠之继说道:“既然有我叔出手相助,那她就不会出什么事,你不用瞎担心了。” 其实萧天离心里头有些许的郁闷,凡是跟齐倾墨接触久了的人,都不知不觉地偏帮到了她那一边,萧遥和柳安之他都忍了,现在怎么连泠之继也这样了? 明明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怎么就能吸引这么多人全心待她? 把心中的问题抛出来问泠之继,泠之继向来说话不经过大脑,于是一句话又捅了马蜂窝:“爷你不也是一样嘛,只不过你闷在心里头罢了。” 然后屋子里一片沉静,萧天离保持着揭茶杯的姿势盯着泠之继有些久了,泠之继后背微微渗汗,臀部一点点挪离椅面,小心翼翼站起来,赔笑似地说道:“那个……爷,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萧天离鼻音略重,显然对这个词不太满,这三皇子王府才是她的家吧,这个回去她是准备回哪儿? “啊,我的意思是,送信去!”泠之继再也管不得许多,拔腿就跑,像是后面有什么厉鬼在追她一样,头也不回。 萧天离不露痕迹地笑了一下,瞪了颜回一眼,颜回赶紧目光向上瞟,打量着房顶“咦,这房梁上的雕刻挺别致啊”。 “看够了房梁就去帮我把齐宇的资料拿过来。”萧天离放下茶盏,掸了掸袍子,齐倾墨这个人啊,明明是故意想让自己知道这些消息,却便生要借泠之继的嘴来告诉自己,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多费力,主动跟自己说句话会死吗? 未过几日,太子府里进进出出了诸多太医,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明所以,只说太子府上有一位心爱的姬妾得了急病,故而请了太医来把脉,但无奈那位姬妾脾气大得很,说什么也不肯让人诊脉,倒把太子急得团团转。 也有人在猜测,是一位什么样的姬妾,才能令一向好色成性的太子这般上心,好事者甚至无端编出了许些版本。 那时齐倾墨正专心看着鹊应自酒窘里取桂花酿,那浓郁的香气熏得人几近陶醉,满满都是甜蜜馥郁的味道,泠之继咽了口口水,目光怎么也不舍得从酒坛子边上挪开,好不容易才把这事儿说清楚了,口水早都差不多要流下来了。 待得鹊应装好一壶酒,几人早已急不可耐,连事情都先放到一边,饮尽一杯先,入口醇香绵长,略带微甜,入喉顺滑,最重要的是一股淡雅的桂花香满鼻扑香,就连柳安之难得地两眼放光,可想鹊应这桂花酿的确是极品佳酿。 “怎么样,不输你的梨花白吧?”齐倾墨笑问着柳安之,柳安之可是个挑剔的人,譬如饮酒只爱梨花白。 “还行。”柳安之才拉不下脸来认输,瓮声瓮气地应着,手却又再次摸向了酒壶。 齐倾墨也不拆穿他,举着杯子里的清澈透亮的酒水看着鹊应:“鹊应啊,哪天我们没钱花了,就去开个小酒馆,保证生意红火。” 鹊应早让他们夸得满脸通红,这会儿更是特别不好意思,恼道:“小姐就知道取笑我。” 知她害羞,齐倾墨也不再逗她,放下酒杯看着柳安之:“你说太子府里病重的那人是谁?” “管她是谁,关我什么事?”柳安之专心地喝着酒,他这个妙手先生可比不得那些好心的活菩萨,虽然一身医术登峰造极,但想求他救个人,或者关心下民生疾苦,实在难比登天。 齐倾墨无奈,只得说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是叶月?” 齐倾墨这么猜是有原因的,一,如今太子府里叶月正受宠,萧天越没可能为了一个其它的女人这么兴师动众;二,如果真的是一个姬妾,皇后也不会允许萧天越这般胡闹,开玩笑,御医可是那么好请的? 听完齐倾墨的分析,柳安之哈哈一笑:“就宫里头那群糟老头子也敢自称御医,不把人医死他们就已经是做好事了。” 柳安之向来刻薄傲娇,齐倾墨决定跳过此节,问他重点,到底有没有可能是叶月。 他这才有了点正形,想了片刻说道:“叶月嫁进太子府之前,我仔细调理过她的身子,早就复原了,我最近几次见她,她气色极好,所以绝不可能是她。” “嗯,那就好。”齐倾墨对太子府里的那些人可没有什么怜悯和同情,是死是活与她干系也不大,只要不是叶月就好。 “泠之继?” “我在。” “叶月可有传出消息来,太子府得病的这位是谁?” “跟外面的说法差不多,也只说是太子的一位姬妾,而且据出入太子府的太医讲,的确是一个女子的闺房,只是从未见着面,这人奇怪得很,不许任何人给她号脉看诊,更别提看到本人了。”泠之继不明白的是,有病就看病,怎么得了病闹得这么大动静却不许个大夫瞧上两眼,这算是怎么回事? “既然这样,那就随他们去吧。”齐倾墨半眯着的眼睛微微犯困,午后的阳光极好,晒在身上暖洋洋懒洋洋,让人想小睡片刻。 柳安之望天,若齐倾墨是真的打算由着他们去,不管太子府的事,又怎么会打探这么多? “说起来这事儿挺奇怪的,你们说太子要是真这么在乎这个姬妾,把宫里的太医都请了个遍,怎么偏偏不请柳公子?”鹊应一边给齐倾墨盖着薄被,一边奇怪地问道。 “这世上谁不知道妙手先生看病全凭心情,想必萧天越是懒得来吃闭门羹吧。”齐倾墨笑着侧了个身,靠在软榻上闻着四处飘荡的桂花香,越发觉得困了。 “可是太子如果真的那么在意那位姬妾,都惊动了宫里头的太医,来找柳公子问一声也不是是难事啊。”鹊应还是不太理解。 “你管他许多呢,随便他闹腾吧。”齐倾墨边说着竟真的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众人无语,柳安之专心地品着小酒,他比起齐倾墨更不关心太子府的事,这世上的事,只要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他都不太在乎。 泠之继见齐倾墨睡着了,厚着脸皮向鹊应讨了两坛酒,说是要带回去给颜回试试,鹊应于是多备了些小食,什么荷花糕,江南米饼的,一股脑的装了满满一食盒,托着泠之继一并给颜回带去。 叫苦连天了一番,泠之继扛着两坛酒,提着一盒吃食,晃晃荡荡甩开了两个探子,闪进了萧天离的王府。 泠之继刚走没多久,宫里头的懿旨宣就到了相府,却不是宣给别人的,而柳安之。 这道懿旨来得急,叫柳安之赶紧去太子府上看诊。 换作以前的话,按着柳安之的性子,铁定是一口回绝,他对这些王公贵族向来不假辞色,宫里头他唯一看过的病的人就只有当今天子,九五之尊的皇帝了,即使是皇后,他也不放在眼中。所以所谓皇后的懿旨,在他眼里实在没有半点效力。 但今日不同,齐倾墨冲他微微一笑,柳安之白眼儿一翻,对着来请他的人先是痛骂了一番:没看到我在喝酒吗?那人唯唯诺诺赔了半天笑脸,谁都知道这丰城中有几位得罪不得的主儿,不凑巧一介布衣平民的柳安之还是最最不能得罪的。 谁让人家万分得皇帝厚爱呢? 骂了半天,发泄了心里头的不平之气,柳安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人去了太子府,帮齐倾墨去看看那位神奇的病人是谁去了。 第135章 竟是叶月 柳安之从太子府回来时,脸色并不好看,齐倾墨调侃他是不是没在太子府吃到晚膳,怎么一脸的晦气。 恰好鹊应备了饭菜刚上桌,热气腾腾满屋飘香,泠之继送完酒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就是怕错过了鹊应的美食,跟在她后面来的还有颜回和萧天离,这两人两杯桂花酿下肚,便嚷着一定要找鹊应要配方,此等佳酿若放到金风楼去卖,少说也是八百两一壶,黄金。 于是桌子上挤满了人,鹊应原本只备了三个人的饭菜,现在生生加到了六个人,只好又钻进了小厨房好一阵忙活,颜回倒是比泠之继有眼色得多,看她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忙着挺不好意思,在小厨房里帮着打下手,别的不行,添柴烧火,洗碗端水什么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齐倾墨看着泠之继望着一桌子菜不能吃的可怜样忍不住好笑,连说“吃吧吃吧,你先吃吧”,几人便不再等鹊应和颜回,先动起筷子来。 齐倾墨跟萧天离两人中间隔了一张椅子,本来柳安之回来的时候想过来坐下,结果衣服被泠之继拉住,脚下让萧天离缠住,一步之遥的椅子他屁股怎么也坐不上去,满腹愤怒地坐在萧天离和泠之继之间,脸色也越发的不好看。 “你可看到那人是谁呢?”齐倾墨很自动地忽略了柳安之脸上的怒气。 “柳公子,不知道今日太子府中那位生病的人是谁?”萧天离一派祥和的样子,让人看上去备觉发寒。 柳安之脸色微微一变,张了两下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原本鹊应那些美味的菜肴吃在嘴里也没什么味道了,他抬眼看了看齐倾墨,齐倾墨的脸上却没有半分他能猜出来的神色。 “你不必看她,就算你说是太子要病死了,她也不会觉得惊讶。”萧天离跟齐倾墨还有着心结,可恼的是他都已经登门拜访了,齐倾墨还没有服软的迹象。 但显然今天的柳安之心思颇重,对于萧天离这一番不太客气的话都懒得搭理,只搅了两下碗里的饭,说道:“我并没有看清病人是谁,隔了帘子只知道是一只女人的手,把了脉,心里只有一个大致的猜想,却不敢肯定。” “你不是神医吗?难道还有你也把握不了的脉息?”齐倾墨刻意对柳安之大方地送出一个笑容,却无视着另一边的萧天离。 “说来你们都想不到,今天把的这脉是个喜脉,但也是个死脉。”柳安之叹息一声。 齐倾墨心中一动,柳安之极少有这样神情的时候,想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才这么难以说出口,不由得问道:“怎么个说法。” “就是说这女子怀上了,但怀中的孩子是个死胎。”柳安之把话说得通俗易懂了些,这样大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巧,泠之继正吃着一嘴的鱼籽,听了柳安之的话连喷带吐的把满嘴鱼籽吐到了地上,灌了好几大口水,“呸呸”了几声:“这女的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还出了这样的事?” “若我没有猜错,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叶月。”这才是真正令柳安之为难烦心的地方,他号过的脉无数,对于叶月的脉自然不会认错。 柳安之的话一出,便引得众人纷纷停箸,不敢置信望着他,柳安之无辜地点点头,以示他们的耳朵没有出问题。 满室俱静,都把目光看向齐倾墨,似乎在等着齐倾墨脸上发生点什么变化,可是齐倾墨只是夹了一筷子鱼肉,温温柔柔地送进樱桃小口里,细细咀嚼,慢慢咽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鹊应:“味道不错。” 众人扶额。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再不吃,饭菜可就凉了。”齐倾墨淡定的语气令人十分不解,那人可是叶月,她先前为了她几次打破原则和底线,尽全力保她平安,如今叶月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反而一脸的淡然知若。 众人还是一动未动看着她,萧天离摇头道:“这一回,你可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齐倾墨听罢反而一笑,放下筷子,看着这一屋子替自己担心的人,拿着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细细忙完了才微微一笑:“这石头还没掉下去,能砸到谁的脚还未可知呢。”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柳安之突然觉得自己又被齐倾墨耍了,这种感觉真是糟蹋透了。 接过鹊应递过来的汤,齐倾墨握着勺子搅了两下,低垂的双眼看不出情绪,只听得见她淡淡地声音似乎如同万年不曾变过的冰山,都已成了永恒的姿态,无人可以令她惊诧或动摇:“我只知道叶月不对劲,但不知道她怀孕,更不知道她怀的是个死胎。” 忽然她轻笑一声,似乎在笑什么蠢事一样,放了汤碗看着几人温声说道:“恐怕叶月她到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怀的是个死胎,太子这些年一直纵情声色,伤了根本,导致没有一个女子怀上孩子,所以对叶月看这一胎看得特别重,也才不惜将宫里头的御医请了过去。而叶月不肯让太医们替她把脉的原因,是怕被人诊出她曾经滑过胎,此事若被人发现,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而且以太子的行事手段,叶月岂有活路?” “至于你,柳安之。”齐倾墨对柳安之一笑,带着三分好笑之意:“恐怕太子是想过找你的,但是叶月可不敢让你去给她把脉,若让你知道她怀孕了,那不就等于我也知道了吗?” “那今天呢?为什么皇后会突然宣旨让柳公子去太子府上诊脉?”泠之继是个勤学好问的好孩子。 “叶月的身份是齐倾人,相府的长女,太子府的太子妃,东宫的女主人,是这世上除了皇后最尊贵的人,如此高贵的身份怀了龙家血脉,以萧天越的性格势必恨不得早早传遍天下才好,毕竟如今皇家血脉单薄,想来皇帝也很想早些抱上孙子,但却一直隐忍不发,甚至连皇帝那里都未曾报喜,只能是叶月的原因。她怕我们知道了会对她不利,所以才求着太子不要昭告天下,至于为什么今日会有一道皇后的旨意,我想是皇后急了,这么一直不把脉不知道情况,还得偷偷摸摸藏着掖着,换任何人都会急的。” 齐倾墨淡淡的语气说得极清楚,好像是怕泠之继听不懂一样,讲解得极为详细,泠之继一边嚼着嘴里的菜,一边听着点头,颇有获益匪浅之感。 “柳安之你今天跟太子怎么说的?”齐倾墨当然相信柳安之的医术,但对他的说话之道却不是很相信。 柳安之果然脸上一白,梗着脖子憋了半天才说:“我就说,就说,多大点儿事也值得叫我跑一趟,好生养着。” 一屋子人忍不住低笑,这倒的确是柳安之的风格,他也是不知道怎么回话好了才这么胡闹瞎说。 “那有把我教你的话说给他们听吗?”齐倾墨显然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我说了,喝一壶子规啼,什么病都药到病除。”柳安之说得理所当然。 齐倾墨听得嘴角抽抽,喝一壶,那子规啼一年统共才得九滴花汁,你这一壶存下来,叶月都能生十来个娃了,也真他说得出口。 “叶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泠之继手里拿着个鸡腿很是不解,就算叶月再笨,也该知道背叛了齐倾墨那绝对是没有好下场的啊。 “她自然有她的理由。”齐倾墨却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或许谁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叶月要这么做,但是齐倾墨却清楚得很。叶月曾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一直是她心中巨大的痛,如今重新怀上一个,自然要拼尽全力保护。 如果她依然投靠自己,那这孩子自然是不能存在的,齐倾墨不会允许一个怀着萧天越孩子的人留在自己身边,所以叶月很自然地选择了背叛自己,跟随萧天越,更何况如今萧天越对她还算不错,她总要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 其实若换作她是叶月,说不定她会做出同样的事。 没有切身感受到腹中孩子化作血水离自己而去的那种痛苦的人,是不会明白肚子里重新怀有一个新生命的喜悦的。 但她若是叶月,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不会让自己这么快就轻易再怀上孩子,因为会面临跟上次同样的惨境。 “那小姐……既然叶月姑娘怀的是一个死胎,我们是不是可以……”鹊应有些期待地望着鹊应,她想问的是,既然叶月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死胎,是不是可以直接告诉她,以免她在背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鹊应早已不是那个心慈之人,提出这样的建议,仅仅是因为齐倾墨对叶月的感觉有异于常人,她觉得,或许叶月选择回头是岸这条路更好。 “不必了,人各有志,何必强求?”齐倾墨当然知道鹊应的想法,只是洒然一笑,有些事还是不强求的好。 最最开始齐倾墨就跟叶月说过,她齐倾墨绝非是什么良善心慈之辈。 第136章 半路截糊 萧天离半天不说话,只托着下巴看着齐倾墨依旧平静的脸色,妄图从她眼里看出一丝丝失望的神情,但很可惜,齐倾墨从始至终都像是在讨论今天晚上这一桌子的味道如何,没有惊讶,没有难过,更没有失望。 有的事情,他比齐倾墨更清楚,但他却不知道从何处说起,于是一直选择隐瞒,以为凭着自己的力量总能将伤害降到最低,不必让齐倾墨直面这种局面。但始终他小看了齐倾墨的眼力,这世间又有几人能骗得过齐倾墨的眼睛?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萧天离的语气微微透着无奈,齐倾墨还是这样,有事从不跟别人说。 哪知齐倾墨却婉然一笑,看着萧天离的眼睛透着淡淡的疏离:“那三皇子呢?三皇子又是从何时起知道的?” 大家明明都心知肚明,何必要故作糊涂呢? 于是糊涂了一屋子旁观的人,各自缩了缩脖子,只觉得齐家小姐这笑容里的冷意颇重,也不知是为何,齐倾墨对谁都可以温声相待,哪怕是对自己不喜欢的仇人,也能很好的掩饰着情绪,唯独对着萧天离的时候,回回都是剑拔驽张,像只刺猬。 萧天离亦颇感郁郁,当着这么多人呢,齐倾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又怎么了?心里头一恼,哼了一声带着颜回就要往回走,颜回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主子,他手里头还拿着半只烧鹅,碗里还有小半碗南瓜羹,这可是鹊应奖励他帮忙打下手给开的小灶,味道一级棒,别人想尝还尝不到呢。 要走……总得让人把饭吃饭了再走啊。 萧天离看着颜回和泠之继两人毫无形象的吃相,只觉得丢人丢到了大内深宫祖宗灵位旁,还是鹊应懂事,连忙说道:“要不,三皇子再吃杯茶再走?” “哼。”萧天离哼哼唧唧地倒还是坐了下来,满脸怨恨地看着齐倾墨,这个死女人! 两人赌气归赌气,但正事儿却是一件也没落下,信鸽落到萧天离手上时,萧天离的脸色一正,与齐倾墨对视一眼,轻点了下头。 齐倾墨盖上茶杯盖子,理了理衣服,笑着说道:“鹊应,收拾收拾,咱们该做正事了。” 众人心中一凛,每次一到齐倾墨这样笑的时候,就说明阴谋的网已经拉开,而她要开始收鱼了,只是这一次,不知是钓的哪一条,又或者说是哪几条? 隔了两条街的太子府此时忙成一团,丫头婆子到处乱蹿,看她们神色,极为惊慌,像是下一秒斩头的刀子就要落在她们颈上,齐倾墨一行人坐在远处的屋顶上,脚边放着几壶桂花酿,背后是一团火红的夕阳似残血,倒是有几分别致的凄美。 “太子府这是怎么了?”泠之继抱着一壶酒喝得很起劲,看着里面兵荒马乱更加起劲,扭过头一看,看见颜回正扶着鹊应的腰姿,而鹊应满面通红的就不那么起劲了,虽然她很清楚,这是因为鹊应不会武功又有些畏高,颜回纯粹是在英雄护花的举动,但心里头总是起了些疙瘩,悲剧的是,泠之继一点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些疙瘩。 齐倾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看向太子府的眼神里一片残忍和冷漠:“你应该问叶月怎么了。” 萧天离寻了个巧妙的角度,这个位置既可以将太子府的情况尽收眼底,又能从后面保护着齐倾墨,还方便随时出招,自上一次齐倾墨为了救两人的命差点葬身火海,萧天离就发誓再不会让那样的情况出现,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那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 这一坐就是近一个半时辰,天都已经擦黑了,带过来的酒也喝了精光,太子府的忙碌也渐渐停息,其余的几人略有些懒散地当做是来看风景的,唯有齐倾墨跟萧天离二人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太子府。 萧天离觉得很奇怪,他此刻离得齐倾墨这样近,近得一抬手就能抓住她,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感觉齐倾墨此时离他有千山万水那样远,中间还隔着重重雾障,好像此时的齐倾墨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躯壳,心,似乎早就入了太子府。 而这种奇怪的错觉,让萧天离觉得他或许永远无法知道齐倾墨的心里藏着什么,那里像是有另一个世界,一个他永远无法涉足的世界。 齐倾墨的心的确在太子府,那里可是她曾经生活了整整六年的地方呢,连最后死都是死在那里的,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仿乎也能看见后花园里的花正在开放,小路边的石子在人们脚底下滚来滚去,还有朱红色的门开开合合的声音,清晰无比地呈现在她眼前耳边。 过了许久,齐倾墨对颜回和泠之继说道:“太子府后面有一个侧门,开在东南角,很是破烂极不打眼,你们两去那里看看是不是有人。” 颜回和泠之继对视一眼,这种事情齐倾墨是怎么知道的,那里的确有一个侧门,但是那门好几年不开一次,常人根本不得知晓。 他们怎么会知道,那个门往里走不到百步,就是齐倾墨以前住的柴房,齐倾墨又怎么会不知晓? 只是打眼的功夫,颜回就来回报:“那侧门附近的确有人,不过行踪诡异,藏在暗处,泠之继现在正盯着。” 齐倾墨点点头,小嘴一张说道:“去把那人打晕,拿捏好轻重,最多只能昏半刻钟。” “然后呢?”颜回听得云里雾里,齐家小姐这是要做甚? “你附耳过来。”齐倾墨招招手,在颜回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颜回脸色越来越奇怪,最后古怪地看着齐倾墨,怪异地说道:“齐小姐你真要这么干?” “对就这么干,你们拿了东西就跑!”这劫匪似的话从齐倾墨一张秀嘴里说出来,实在有些……不雅,但不知为何,颜回听了特别来劲,像这种半路截糊的事,他是最乐意干不过了。于是他也不再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看了一眼萧天离,见萧天离点头便乐呵呵地跑去截糊了。 萧天离长叹一声,这些个白眼狼啊,养了这么些年,被齐倾墨身边一个丫头的几道菜就收服了,实在是他之大不幸。 “小姐,颜回他们不会有事吧?”鹊应一听到要打人,不免担心起来。 齐倾墨点了下她的额头:“放心好了,颜回身手了得,不会出事的。” 鹊应的脸便窘红了一大片,齐倾墨看了心里微微一声叹息。 “我说,你这么做真的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萧天离看着齐倾墨把他当空气,终于忍不住了,瞪着齐倾墨喊道。 “三皇子殿下何等胸怀之人,哪里需要我考虑?”齐倾墨这张嘴,一张口就能把人活生生气死。 萧天离还要再说什么,刚刚安静下来的太子府再次沸腾起来,这一次动用的可不是那些个丫头婆子了,而是太子府的家丁和守在屋里屋外的萧遥的人,自太子府传来一声尖锐凄厉的女子叫声,听得人心底发寒,而四处搜索的士兵更是给太子府添上了肃杀之气,一时之间,整个太子府萦绕的气氛极为诡异。 “那个女声……”鹊应迟疑道。 “不错,应该是叶月的。”齐倾墨面色表情,仿乎里面那个凄厉哭喊的女子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紧接着颜回和泠之继捧着个盒子安然无恙地从街角拐了出来,在下面冲他们挥挥手,意思“这糊咱们截了就该撤了”,齐倾墨叫醒因为无聊早已睡去的柳安之,向他指了指下面的盒子,柳安之立马来了精神,他不会武功,指使着萧天离赶紧把自己送下去。 萧天离正在火头上,气得一把将他扔下去,好在泠之继眼急手快在下面托住柳安之,难得的是柳安之这一回倒没有生气,急冲冲朝颜回手上的盒子奔去。 只可惜颜回一转身一退步,讪笑道:“不好意思柳公子,这东西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这是齐小姐让我拿回来的,怎么也该是交给她才是。” 这边的齐倾墨跟鹊应在萧天离两臂上一边一个抱着,早已落了下来,齐倾墨接过颜回递过来的拿子,不过成年男子拳头大小,通体洁白,细看之下竟是上好的寒冰玉雕成的,暗想萧天越可是够舍得下本钱的。 “此地不宜久留,先走。”萧天离提醒一声。 他们倒是走得爽快,可怜了萧遥借给萧天越的那八百精兵,正被太子指使着满太子府搜查,这偌大的太子府,要找一个拳头大的玉盒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萧遥那时正抱着一壶酒喝得晕乎乎的,想着齐倾墨这丫头还是有点良心的,知道好酒还给自己送一坛过来,也不枉费了他帮她这一次。 酒,自然就是桂花酿了。 来报信的士兵嗅了嗅这空气中的香味儿,咽了口唾沫才说道:“太子府出事儿了。” 萧遥在长椅上了翻了个身儿,醉熏熏问道:“东西是在府里头丢的还是府外头丢的?” “府里头。” “丢之前有没有进去过,丢之后有没有放府里的人出去过?” “没有,这会儿已经把太子府围得水泄不通了,别说人,就是苍蝇也飞不出去。”那士兵很是自信。 “那你来找我干甚?没看见本王喝酒正喝得痛快吗?那玩意儿在他自己眼皮子底下丢了还能怪我不成?帮着他搜,搜不到就说这东西是在他太子府里头丢的,守着太子府里头的人是他太子殿下的亲兵近卫,关本王那八百精兵何事?还真当男宠看了不成?” 萧遥不知道哪里来的恼火,一口气儿骂得爽快了,倒头就睡!愣得那士兵反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屁癫屁癫地往回传话去了。 第137章 直指齐宇 齐倾墨一行人回到相府时,齐倾墨直接了当地对萧天离说道:“借三皇子府上的幽兰草一用。” “几时还?”萧天离问。 “不还了。”齐倾墨倒也脸皮厚。 萧天离便气得说不出话,他当然知道齐倾墨叫颜回去截下来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想不明白的是齐倾墨要这东西有什么通用。 “齐倾墨,你拿幽兰草到底是干什么?” “送人。”齐倾墨像是懒得跟萧天离多说一个字一样,每一句话都简洁得令人发指。 萧天离耐着性子又问:“送谁,为什么要送?” “送柳安之,我喜欢送。”如果要解释当初那一个约定,那可真是要花费很长的时间,齐倾墨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于是……再次简洁得丧心病狂。 “老子不借了!”萧天离脾气再好也顶不住齐倾墨这么疯狂地气他,终于怒吼一声,吓得颜回和泠之继一个哆嗦。 “不行,必须借。”齐倾墨淡定得可怕,全然不理会萧天离现在的抓狂,平淡地陈述着。 “大爷的东西大爷爱借就借,不爱借你又能把爷怎么样?”你咬我啊!萧天离抓狂。 “我觉得,你现在直接借给我会比较好。”齐倾墨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是轻微地权衡一下。 “笑话,把大爷我惹急了,一锄头下去把那几根破草给铲了你又能奈我何?”萧天离开始耍泼皮,其实他要的只是齐倾墨服个软,只要齐倾墨服个软,别说几根破草,就是要他屋子里什么样的宝贝,他都乐意给。 “三皇子殿下,我需要您府上的幽兰草,现在。”齐倾墨的情绪终于有一丝丝的波动,只可惜这情绪是烦燥和不奈,虽然这种情绪来得不太应该。 萧天离不肯把幽兰草给自己,这实在也没什么奇怪的,幽兰草虽然不是什么宝物,但却是盛放子规啼花汁唯一的选择,不然那花汁装到任何器皿里都会化成清水,偏偏这草只有萧天离府上有,太子每年的幽兰草都是从萧天离府上求的。 所以萧天离要霸占着不肯给,那的确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 颜回和泠之继早就让他们二人的对喷吓得六神无主,这两位主子平日都是极好说话的人,怎么两个好说话的人碰到了一起就跟两座火山一样,时不时的有可能爆发一下? 萧天离久久地看着齐倾墨,气得脸色都白了,突然想到了一句很经典的话,然后被这句话吓得差点没魂飞魄散,话儿是这么说的: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结果当然是萧天离怒吼着让颜回把屋子里那几株幽兰草一并铲了来,装在玉盒里扔给了齐倾墨,齐倾墨将子规啼和幽兰草放在一起递给柳安之,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一样,长吁了一口气:“柳安之,这么些日子你一直在帮我,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拿到子规啼,如今我兑现承诺了。” 自打看到子规啼之后,柳安之就表现得极为反常,他变得很沉默,甚至有些神秘莫测,时常望着那玉盒发呆。接过齐倾墨手中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一株通体乳白色的小树苗一样的植物无根地浮在玉盒里,偶尔有几丝红色的像血迹一样的东西流动,然后转眼又不见了,透着几分诡异。 也不知是烛光的原因还是什么,这小小的草叶上竟似隐约发着柔和的光,莫明让人觉得宁神静气,难怪萧天越这么宝贝着,的确不是凡物。 柳安之合上盖子,看了一眼齐倾墨,突然神色极为落寞:“我先回去了。” 齐倾墨还想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已包好子规啼和幽兰草,一身白衣渐渐消失在初升的月光之下。 “脖子别伸那么长,人已经走啦!”萧天离还有一肚子的怨气没地儿撒,忍不住嘲讽道:“好个没修养神医,拿了大爷的东西不知道说声谢啊!” 齐倾墨白了他一眼,这人无理起来真是不可理喻。 夜间的时候,齐倾墨早已排好了桌子围在院子里喝茶,月光下的茶水盈盈着水气,秋日里的凉爽微风吹过令人备觉惬意。她这西厢阁其实算是安静的一方了,颇有点幽静的味道,站在屋顶上放风的颜回和泠之继带着鹊应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了风花雪月,又从风花雪月聊到了人生哲学。 只是这两个人做起来浪漫的事,三个人做起来不免有些怪异。好在,大家都不在乎。 “这大半夜的,你说他能去哪儿?”萧天离霸占了齐倾墨的长椅,舒服的躺在上面,翘着二郎腿几多潇洒,问的人是谁,却故意不点明。 “三皇子最近总是喜欢做些明知故问的事情。”齐倾墨可不认为萧天离是真的在找自己问答案,聪明如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说不定我们想的不一样呢。”萧天离歪头一笑,好嘛,他承认就是想听齐倾墨说说话,谁让她整天对着自己没个好脸色? 齐倾墨不再搭理他,闭着眼睛安心养神,今天晚上可有一场恶战,不养好精神还真应付不下来。 时间一点点滑过,一直滑到半夜时分,萧天离解了自己的长袍盖在齐倾墨身上,夜里露水重,鹊应这丫头跟着颜回和泠之继不知疯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给自己主子拿个毯子盖上,身子这么弱的齐倾墨,若是再着了凉可怎么好。 他以手支额看着浅睡的齐倾墨,看着看着便觉得心满意足,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所有在胸口激荡的那些情绪全部神奇地平复下来,微阖了眼,与齐倾墨隔着一掌的距离,相对浅眠。 新月如钩,桂花数里,还有细碎的小花朵纷纷自树上掉落,落在两人发间额前,煮在桌子上的茶水轻声打着呼,美人儿意态慵懒,佳公子笑意如玉,偶尔被风吹动的衣角不时交缠到一起去,轻飘飘地还带起长发,飞扬着未曾说出口那些情愫,正所谓是,暗香浮动。 “啊!” 夜间突然一声绝对可怖的尖叫,打破了这一副绝对算得上是美好的画面,萧天离迅速睁眼坐直了身子,查看了四周确定没有人来偷袭,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向齐倾墨,齐倾墨小手遮着小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伸了个小小的懒腰,才发现身上披着萧天离的外袍,顺手把袍子一放,站起身来看着齐府的一个方向,懒笑了一声。 “好戏上场了。” 萧天离很不爽齐倾墨把他的衣服随手一扔,闷着头把衣服穿上,不悦道:“那你就去看戏呗。” “三皇子难道不想吗?”齐倾墨扶了扶头上的步摇,一语戳破了萧天离的心思。 齐宇的房门早围了许多人,但碍着齐宇在相府里的身份,谁也不敢擅自闯进去,齐治不在府上,这相府里主事的人就一直是齐宇,此时齐宇屋子里的那一声惨叫,极是令人起疑。 齐倾墨步子缓缓,一路上还琢磨了一番这到秋日里头了,相府里的花倒还开得极好,赶明儿有空了可以移两株到自己院子里去,没事看看也能舒心。如此之般下来,齐倾墨跟萧天离这两个嫡仙儿般的人儿,才踩着细碎的银色月光,慢腾腾来到了齐宇的屋前。 “放肆!”齐倾墨冷喝一声,围在四周的人便自动退开,这位七小姐如今在相府的风头,可不比五公子弱多少,甚至在这丰城中都成了个传奇人物,谁也不敢再随便把相府庶女这样的名份挂在嘴边。 “七小姐。”三夫人连忙凑过来,脸上的脂粉味差点没把萧天离熏晕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齐倾墨明知故问。 “不知道,就知道五公子今日一回府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许下人进去,这会儿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我们也不敢进去。”三夫人心里头有些惴惴,虽然她是这相府里头现在的女主人,但名份一直没正过来,齐宇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这个女主人可脱不了干系。 天可怜见儿的,现在的相府可就只剩齐宇这么一位公子了,再出什么妖蛾子,谁知道齐治会不会疯掉。 齐倾墨柳眉一竖:“你们就这么守在外面吗?若是五哥出了什么事,你们这里谁担待得起?” 三夫人心中腹诽,七小姐你可别闹了,这相府里最巴不得五公子出事的不正是你吗?但这话却是说不得的,只能脸上为难:“若是五公子怪罪下来……” 齐倾墨心中冷笑一声,三夫人最近也变聪明了啊,知道要先拉个垫背的顶事儿了。 “莫非三娘就这么等着五哥出事不成?”齐倾墨可不会第一个推开那门,谁知道里面的齐宇成什么样了,别的不说,吓着自己就不好了。 “这……”三夫人哪里是齐倾墨的对手,一番话下来,竟不知如何开口了,徒落得萧天离在后面憋着笑,这相府里头的人可着实有趣,各自心里揣着小九九,谁都提防着哪天被人算计了去了。 两人还在说话,里面却传来了齐宇略显平静的声音:“七妹你进来吧,还有三皇子殿下。” 齐倾墨与萧天离对视一眼,看来齐宇的心性还真是不错。 留了鹊应他们在外面,齐倾墨与萧天离并肩而入。 第138章 暗中勾结 屋子里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里间里的灯火格外明亮,齐倾墨看了一眼萧天离,轻移莲步,款款而入,掀开帘子,便正好对上齐宇稳稳坐在椅子上,但脸色青白,似大病了一场,可是这青白的脸色上又有两抹异样的红色,看上去极为诡异,鼻端看得出刚刚擦过的血迹,胸前的袍子上还有着点点暗红。他正满目仇恨地盯着齐倾墨和萧天离。 能把一向自持内敛的五公子逼到这副神情,齐倾墨着实有些手段。 “五哥,你怎么了?”齐倾墨笑意盈然,萧天离看得毛骨悚然,为什么这个女人每次害人的时候都笑得这么人畜无害? 齐宇一时没忍住,一口黑血吐出,恰好落在齐倾墨的绣鞋边,齐倾墨岿然不动,只笑看着齐宇,听他说道:“七妹好手段,却不知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五哥好气量,不知六月飞霜的味道如何?”齐倾墨微微一笑,自己坐在椅子上,斜对着齐宇。 萧天离心中微微一惊,他知道齐倾墨给齐宇下了药,但没想到这药竟然这么狠,齐宇更是压着满腔的愤怒恨不得要撕烂齐倾墨的脸才好。 “七妹果然抬爱为兄,连这等禁药也舍得拿出来。”齐宇手指稍稍用力,扣住椅子扶手,指骨透出一些白来,看得出他并不如他脸上那样看上去的淡定。 “五哥哪里话,自家兄妹,自然不必客气的。”论起磨耐心,没有人磨得过齐倾墨,齐宇要跟她打哑谜推方圆,她有的是时间。 齐宇果然气得说不出话,嘴张了一下又紧紧合上,看来是怕自己忍不住要对齐倾墨破口大骂。 六月飞霜是什么药,是好药,让人欲生欲死的好药,只是这药一服下去,哪怕只沾上一丁点,这一辈子都别再想脱离这药带来的药瘾。 听说这药是前朝一位神医研制的,往五石散里加了一味药,那滋味,自然比五石散更好,药效也更霸道,一度被朝廷列为禁药。 此物入口无色无味,但过上一个时辰,便会让你四体通泰,有如六月炎炎烈日下了一场冬雪,舒畅无比,四肢百骇都似羽化了一般,轻飘飘如置西王母的瑶池水中,那滋味令人陶醉沉溺。 齐宇是何等有见识之人,一个时辰尚未过,就已知道自己中了计,他身子本就弱,不然也不会想尽了办法要调理身体,这偌大的相府,将来总要一个人接手的,他从小就希望,一直都希望将来有朝一日可以主宰相府,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如果不是他的身子一向不好,怎么会低调隐忍至此? 可是齐倾墨就抓住他一这点,诱他上当,如今身子不说调理,这一副六月飞霜下去,等于是去了他半条命,他如何能不恨齐倾墨?他手边的桌上还放着一个玉盒,通体洁白,里面一株小小的药草,跟今日齐倾墨见过的那株子规啼极为相似,只是没有那一抹一闪而过的红色。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齐宇终于问上了正题。 “不着急,咱们再等一个人,等她来了一起说。”齐倾墨望着门口,那里的门果然被推开,却是鹊应跑了进来。 “小姐,叶月来找你。” “把她带到这里来。”齐倾墨笑意从容。 叶月尚且不知齐倾墨已经知道她怀孕一事,只知道自己如今落了胎,太子只怕不会再待她如从前,想的是趁齐倾墨不知道自己背叛过她之前,再回到齐倾墨的阵营里,她想得倒是挺好的,无论怎么做选择,都是为了她自己最大化的利益。 不过这一点齐倾墨不怪她,谁不是为了自己才拼命的?叶月这么做,无可厚非,但可惜她们也因为这无可厚非走上了对立面。 叶月毕竟是聪明人,一见到鹊应带自己来的是齐宇房中,便知事情再包不住了,脚下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却没有求饶。齐倾墨是什么人,叶月再清楚不过了,背叛了齐倾墨,一旦被发现,她就从来没想过齐倾墨会对自己手软。 齐倾墨看着她,心中只丝丝闪过一声叹息,转瞬而逝:“叶月,你的孩子没保住,很失望吧?” 叶月面无表情,神色空洞地说道:“齐小姐既然早就知道了,难不成是你动的手?” 齐倾墨一时失语,她自认在叶月没有背叛自己之前,待她不错,甚至极好,没想到最后,却只换得叶月这样一句话。她两度失子,齐倾墨亦替她惋惜,但这惋惜不代表齐倾墨会仁慈。 萧天离见齐倾墨神色不对,知道叶月的话怕是令她伤心了,便说道:“叶月,你与齐宇联手自认天衣无缝,可曾想过这是欲盖弥彰?” “三皇子这是来落井下石了吗?”叶月的秉性跟齐倾墨的确很像,都是不服软之辈,到了此刻依然嘴硬。 萧天离却嘲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值得本皇子落井下石,当初若不是倾墨相救,你早就成了一具死尸。” “够了,我只想知道,齐倾墨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齐宇突然低吼一声,想来六月飞霜的药性在体内蹿得极生猛,他克制得极辛苦。听说这药能让人“舒服”上三四个时辰,不吃不喝的,舒服得只想放声大叫。 齐倾墨刚要上前说话,却被萧天离挡在身后,看着他宽阔的后背,那副肩像是要能挑起一片天,坚实的背影似乎在说:一切有我。 他清朗如风的声音缓缓说道:“这事儿说起来话长,要从姚平那一椿事说起,当时宫里头的那位陈贵人,的确是我疏忽了,多亏了叶月传出来的情报才让倾墨没有莽撞行事,但后来叶月反复提起此事却令人极为奇怪,好像恨不得倾墨一定要记住这事儿是我的错一样,那时我与倾墨便生了疑。” 叶月冷笑一声,对萧天离说道:“怎么三皇子是心疼了吗?若就那一次害得齐倾墨身陷囹囫,三皇子和齐倾墨你们两也就都能死心了?难道不是好事?”那一次的挑拨的确给齐倾墨和萧天离两人心中埋下了不小的阴霾,甚至齐倾墨都想到了其它的可能。 萧天离轻哼一声,带着几分恨意:“照你这说法,本皇子还要多谢你不成?后来你诱齐倾墨去太子府,也根本不是什么太子的主意,只不过是太子想得到倾墨,你为了讨太子欢心,主动请缨说你一定能请动倾墨,后来又刻意安排了好几环苦肉计,求倾墨原谅你的逼不得已。叶月,这等妙计可不是你能想出来的,想必齐宇替你出了不少主意吧?” “是我又怎么样,还不是让你们两个看穿了?”齐宇冷笑一声,若那次不是萧天离来搅局,一切都能水到渠成!如果齐倾墨真的成了萧天越的女人,他就有一万个办法让齐倾墨嫁进太子府,那凤血环也就能掌握在萧天越手中! “五哥你就以为你真的一直掌握着叶月吗?”齐倾墨走出来,扫视了一眼叶月,眼中不带任何感情,淡淡说道:“我一直想不通那日在宫中的中秋宴上,皇帝为什么会突然赐我缠臂金,至到我看到了叶月与萧天越两人越发亲昵才想明白,萧天越是想借皇后的口跟皇上说情,把我许配给她,但那时的叶月已然怀孕,必然不希望我嫁入太子府,一来我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二来,如果我发现她怀孕了,只怕会对她不利。” “难道你不会吗?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我怎么能不为我的孩子考虑!”叶月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到了此时此刻,也不必再有什么隐瞒了。 “是啊,于是你散布谣言,说我已非完壁之身,闹得这丰城中满城风语,我差点无处容事,太子此时若再向皇帝求娶我便大为不妥。皇后便向皇上献了一计,也就是赏缠臂金,便可以看到我手臂上的守宫砂是否依旧完整,若完整便可向皇上要了我,只是你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皇帝根本没有将我许人的意思。”齐倾墨现在想想,也觉得这一局凶险,如果当时不是能猜测到圣意,齐倾墨怎么也不敢走那一步的。 “所以,齐宇,”萧天离嫌齐倾墨说的话太多了,倒了杯茶给她拉着她坐下,喝点茶润润嗓子,自己对着齐宇说道:“你以为你一直能控制住叶月,但你没想到,叶月与你所想的根本不是同一回事,你一心要把倾墨送进太子府,但叶月的想法却是如何阻拦。” “叶月你这个贱货!”齐宇怒极,他一直以为叶月都在暗中照他说的做,却不成想叶月早生了二心。 “五公子,若非是你先违背约定我又怎么会这么做,当日便说好了是要把齐倾墨置于死地,你却要把她送进太子府做太子的女人,你置我于何地?”叶月大喊着,当日她知道自己怀孕了之后,又喜又惊,想尽办法要保住这孩子,才不惜铤而走险,没想到到了最后也只是一场徒劳。 萧天离突然笑了一声,看着叶月和齐宇发笑。 第139章 赢面很爽 “你在笑什么?”叶月心中一凛,直觉不好。 “哦,我在笑你们二人着实可笑,说是合作,却都在对方背后捅刀子,叶月你以为你为什么怀上的是个死胎?今天晚上又为什么突然腹痛?”萧天离脸上的笑容实在阳光灿烂,跟他说的话一点也不搭边,这副神情他倒是从齐倾墨身上学得快。 “你说什么?”叶月的声音微微发抖,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身体不好,才没能保住这孩子,却不想这其中还有其它的原因,而且听上去跟齐宇还有着莫大的关系。 萧天离很好心地告诉叶月:“你大概不知道,我那个太子哥哥其实是不能有孩子的,你看他府中姬妾那么多,他又天天纵情声色,有哪一个女子怀孕过?所以他才要用子规啼调养身子。叶月,你之所以能怀上这个孩子,是因为齐宇给太子吃了药,让你强行怀上的,怀上了也是个死胎。目的嘛,就是为了让你乖乖听他的话。” 这些情报,萧天离可是费了好些心思才得到的,没想到齐宇行事如此周密,倒令他刮目相看。撇开其它,这一招请君入瓮齐宇用得的确漂亮。 “至于今天你突然腹痛,自然是齐宇想早点拿到子规啼,等不及了。”萧天离不介意多放一点猛料。 叶月面色一点点崩溃,像是一块干涸许久的土地,慢慢龟裂了开来,最后忍不住放声大哭,悲天恸地,她苦心这么久,算计这么久,原来打从一开始就是个死胎,打从一开始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圈套,一个让她心甘情愿沦为棋子的圈套! “为什么?为什么?齐宇你这个畜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叶月声声悲泣,质问着齐宇。 齐宇此时终于露出了与他内心相符的阴冷和无情,冷着脸看着声声哭喊的叶月:“一个废物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叶月突然腹中一阵绞痛,身下蜿蜒出一道暗红色的血来,她疼得面色发青,求救般地看着齐倾墨,上一次也是这样,她痛失爱子,是齐倾墨出手救了她,这一次,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着齐倾墨。 只可惜,齐倾墨的好心从来都不会有第二次。 冷冷地转过脸,齐倾墨不是圣人,没有那么多的怜悯,语调冰凉:“你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有些不对,可是又不敢看太医,恰好丰城中风传着子规啼能治百病,安胎更是不在话下,就向萧天越求了那子规啼。萧天越难得有子,自然答应,今日傍晚的时候你腹中难受,萧天离便拿了药给你,你以为吃下去之后就会没事。但你还有一件事没算准,那药不翼而飞了。” “子规啼……在你手上?”叶月捂着腹部看着齐倾墨。 “是,也不是。”齐倾墨的答案却模棱两可。 萧天离笑望着齐宇:“难道齐公子这个时候不该说一下那药的去处吗?” “那药的去处你们不应该比我清楚吗?”齐宇恨恨地说道。 他为了得到子规啼不惜冒着风险从太子府里偷了出来,交到一早就等在太子府侧站的暗卫手中,只等太子府的事一妥当,就立即出来拿着子规啼回相府。 只是他没想到,子规啼早已被人调了包。调包的人自然是颜回和泠之继,齐倾墨一早就让柳安之准备好了要与子规啼调包的药草,凭齐宇再如何聪明,也比不得柳安之这个神医,自然分不出真假。 齐宇这么些年来一直以为自己这病再无药可医了,几乎每一天都在等死,突然听闻子规啼的神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狂喜,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这一株小小的药草之上。 为了这子规啼,他不惜派人潜入萧天离府中偷了一株幽兰草出来,没想到到最后,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反而还被齐倾墨算计了一番。 巨大的心理落差令他几乎疯掉,像是一个在沙漠里饿得快要死去的人,看到眼有有旺清甜的泉水,扑过去一看却发现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绝望便来得更凶猛。 叶月听了他们的话,也明白过来偷子规啼的人便是齐定地,不由得恨道:“是你!还是你!齐宇,那药是用来救我孩儿命的,你怎么忍心偷去!你这个禽兽!”叶月始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没有到绝路她都始终不相信,她的孩子尚未出世就已经死去了,总是以为只要子规啼在的话,终究还是有一搏的机会的,而齐宇拿走了子规啼,就是夺去了她孩子活下来的希望。 之前在太子府对面的街角屋顶上听到过一声凄厉的叫声,想来那时便是叶月知道子规啼被盗之后的悲愤吧。 “叶月,”齐倾墨对几近疯狂的叶月说道:“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当时我叫你走,你说你已经没了退路,或者如果那日在茶楼你让柳安之为你把脉,我便会在那时就告诉你这腹中的孩儿是个死胎,你也不会一步步走到现在。你发现自己怀孕便与齐宇合作,以为只要我死了,你的身份就永远不会再有被揭穿的可能,但你太天真了,从始至终你都不是齐倾人,你只是背负着她的名声而已。” “是,我是不自量力妄图与你作对,但是齐倾墨,不管你们怎么样,我依旧是太子妃,只要我活一日,你便不会有安宁的日子,你们都不会有安宁的日子过!我已是一副残躯,我不信我斗不过你们!”叶月的恨意早已分不清恨的是谁,她只想把眼前这些人都置于死地,为她莫明枉死的孩子报仇,却不想想,这一切何尝不是她自己造成的? 看着叶月佝偻着身子一步步离开,长长的裙摆拖出一条血路,齐倾墨的目光却一片沉静,并无同情。或许正如齐倾墨自己所说的,她从来都不是善良的人,当初救下叶月,除了她与自己相同的境遇外,未尝不是含了几分算计的心思。如今这利用的关系走到头,成了死敌她也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转头看着齐宇,他脸色渐渐发白,便好歹脸上的异红退了下去,药性大抵是过了,以后每日他都会发作一次,每天都需要靠更多的六月飞雪来止瘾。像齐宇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只怕早晚会被折磨得疯掉。 “五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祝五哥早日康复。”齐倾墨转身欲走。 “当年死的,为什么不是你?”齐宇咬牙。 “老天爷留我一条命,是来向你们讨债的。”齐倾墨平淡回应,看着齐宇的眼神没有半分软弱,强硬得像是一块石头,从她知道真相的那一日起,她对这相府里的人都不再有半分留情,齐宇,齐治,姚梦,她不会给当年行遭天谴之事的人留下半分活路。 萧天离有些听不明白,当年之事是什么事,不知道齐倾墨瞒着她的是什么,但他感觉得到齐倾墨身上爆发的恨意和残酷,也就想象得到那件事给她带来的伤害。心底一片微酸,齐倾墨,你到底打算瞒我多少事呢? 出来的时候齐倾墨打发了下人和三夫人各自回去,却在渐渐天白的晨光里,看到了站在远处花坛边的四夫人。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同时转头,各自离开。 四夫人两个儿子,齐铭已经死在了齐倾墨手上,齐宇她也不会放过,四夫人如果连这都能忍,齐倾墨才会觉得这是真正的可怕。天知道四夫人在图谋些什么,都连两个儿子的性命都舍得。 所有的事,齐倾墨与萧天离都早已心照不宣的彼此知道,只是一直在等一直在布局,像是悠然垂钓的老翁,等着收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以为齐倾墨放出子规啼的消息是为了让太子府处于危险之中,却不知道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了齐宇知道并相信。 齐宇这病恹恹的身子拖了这些年,一直未能根治,治好顽疾已成了他梦寐以求的事,所以再大的风险他也愿意去冒,哪怕是从太子手中偷药。 从萧天离那里传回来的情报是太子防谁都忘了防齐宇,认定了齐宇是他的心腹,不会起二心,未曾想这心腹也是最渴求子规啼的人。 这一局,齐宇和叶月都输了,技不如人,就该认输。 萧天离看着日头一点点从云层里跳出来,似是怅惘地说:“你为什么不在今天就杀了齐宇和叶月?留下了祸根。” “不杀齐宇的原因是就这么让他死了未免太过便宜,至于叶月,你真的以为她还会有翻身的机会吗?”齐倾墨的神色突然莫测。 萧天离哑然,是啊,他怎么忘了,齐倾墨从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以齐倾墨的手段,叶月怎么可能还有再次翻盘的机会? 陪着熬了一宿的鹊应他们黑着眼圈过来,颜回递上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萧天离展开看完笑了一声:“果然跟你想的一样。” “说。”齐倾墨淡漠得只有一个字。 “我们走后,太子府大肆搜查,最后也没找到子规啼的下落。二叔的那八百精兵全城搜索了一夜,一切可疑人等都被太子抓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在连夜突审。”萧天离隐隐有些好笑,萧天越急得火烧眉毛的时候,他正与齐倾墨在这相府里拿下了叶月和齐宇。 这样的输赢面,未免太爽了。 第140章 叶月必死 等到日头彻底升了起来,早上的阳光穿过薄雾洒下,一道道光束像是带着全新的气息,齐倾墨听完萧天离的话只微微点了头。 “这一晚上辛苦平遥王爷了,鹊应我们回去吧。”对于这样的事,齐倾墨早就料到了,并没有太多感受,萧遥对萧天越也只是面子上应付,哪里会真的帮他去找?所以子规啼在柳安之那里很是安全,不必担心。 她淡淡吩咐了一声鹊应之后却未给萧天离一句话,但意思很明了,事情完了,您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萧天离心里头一阵阵发堵,他一直把齐倾墨不搭理他当做是她生气了,或者是在耍小性子,于是或吵或闹或冷战,他都等着齐倾墨早些消了气。但他也知道这只是他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齐倾墨,是真的打算就这么一直跟他相处下去了。 正如她说的,就以这样彼此利用的关系相处着,不要再带上半分不该有的情绪。 绝情冷漠如她,一旦真的认定了这种关系,就不会再有半点轻易的更改。 一想到这样,萧天离心里就一阵阵空虚,空虚到无论如何也填不满,但他毫无办法,这才是最令他绝望的。 未过几天,太子府里有一位萧天越最近的新宠得了急病,一时找不到大夫,有人想起太子妃曾经颇为精通医术,萧天越便把躺在**养身体的叶月拉了起来,让她给那新宠瞧病。哪成想,这位名满丰城的女大夫却连把个脉都不会,一时引起了太子的怀疑,并牵怒于齐宇和相府。 齐宇求太子给了他三天时间,三天过后,他痛哭流涕地回禀,原来这女子根本不是齐倾人,真的相府大小姐早已被她害死,她贪慕虚荣,顶着一样的皮囊进入相府,最后又以相府大小姐的身份嫁入了太子府,妄图蒙骗世人,好在苍天有眼,终于揭开了她的真面目。 宰相齐治知道之后更是痛心疾首,只恨自己一心忙于国事,未能对自己的女儿多加关怀,这才让贼人有人可趁之机。 大家都说得有模有样,像是这整件事宰相府真的不知道一样,也真的是受害者一样,齐宇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许多证据,彻底坐实了叶月的顶替之罪。叶月当时极力辩解,但她又岂是齐宇的对手? 此事太过骇人,若传了出去那个相府,皇家的颜面都将不保,于是大家很默契的选择了让叶月“意外失足落水溺死”。 而人们只是稍微惋惜了一下,这真是个薄命的女子,得太子盛宠,却无福消受,早早地就香魂远逝了。 收到萧天离传来的这一则消息时,齐倾墨正忙着从相府的花园里移几株美人蕉过来,只草草看了两眼就合上了,看上去并无异样。 叶月能模仿齐倾人一切的东西,唯一模仿不了的只有医术。 当初齐倾墨送叶月进太子府时就想到过这一点,但一直没有想办法去弥补,因为这一点是叶月致命的缺陷。她一直都希望自己将来永远不会利用到这一点,没曾想,最终还是凭着这点杀死了叶月。 太子新宠的急病自然是齐倾墨安排的,叫叶月来看病的人是萧天离安排的,只安排到了这里,后面的所有事情都是齐宇完成。 不管齐宇愿不愿意,他都无可选择地做了一回齐倾墨的刀子。 正如齐倾墨对萧天离说的,叶月怎么可能还有翻盘的机会?就算齐倾墨不动手,齐宇也早晚会了结了她,横竖是个死,齐倾墨反倒觉得叶月这样的死法不错,至少不算太痛苦。 以萧天越的手段,把人活生生折磨死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看,齐倾墨和萧天离配合得多么完美,像是一对相交多年的好友,在沉默中无形的默契,清楚熟悉对方下一步棋会怎么走,然后拿出合适的棋子,彼此铺路。 鹊应烧了许多钱纸,心中叹息着叶月一路走好,齐倾墨看了既不阻止也不鼓励,只是没有人知道她心底微微有些失落,或者说是失望。 叶月于齐倾墨而言,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如果叶月不背叛,齐倾墨绝对不会把她当做一棵棋子用完就扔,但叶月却非要选择一个这样的结局。 要知道,这世间的同情与退让本就少得可怜,又经得起几次背叛? 满地枯叶看着格外肃杀,齐倾墨踩在柔软的落叶上感受着已经略有些寒意的秋风,看着光秃秃的树枝张牙舞爪。 “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鹊应提着蓝子跟在齐倾墨后面。 “你要问什么?”其实齐倾墨已经猜到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叶月真的怀孕了,你会怎么做?”鹊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但总觉得不问不舒服。 “我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齐倾墨淡笑着应道。 这答案倒是把泠之继惊了一下,原本她以为像齐倾墨这样的人会一碗红花给叶月灌下去才是,不然一个怀了太子孩子的叶月何其危险?于是她说道:“这不可能,齐小姐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孩子是无辜的。”齐倾墨并不想解释什么,如果叶月真的怀了萧天越的孩子,她会想办法让叶月离开太子府,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安安份份过下半辈子,原因很简单,因为孩子是无辜的,就如同当年她腹中萧天越的孩子,不管萧天越何等该死,一个崭新的生命又有什么罪过?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叶月肯走,只要她肯走,也不必死得这么草率。 相府里这些天一直传出一些不甚悦耳的声音,那声音似呻吟似呐喊,听着格外**,这声音若是女子发出的,那便是令人面红耳赤心跳加快,但可惜的是,这百般柔情的声音是一个男声,那便有些滑稽可笑了。 原本这事儿只有相府里的人知道,下人们都严令封口,谁也不得把相府里这古怪的声音传出去,至到有一天一个送菜的听见了,把这椿趣事说到了街市上,于是个个都说相府真是个了不得的地方,要么不爆料,爆出来的料都是猛料。 这送菜的是怎么到了齐宇房间门口的,就只有齐倾墨知道了。 那声音自然是齐宇的了,六月飞霜的用量会逐次加大,不然无法止瘾。齐宇起先还能留得大脑一丝清醒,克制住自己不发出难听的声音,但过了几日后,药越用越多,他目光越来越迷离,一天三四个时辰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在**翻来滚去撕扯着衣服,疏散着发自骨子里的酥痒。 那种感觉他终于控制不住,让他舒服得放声地叫喊出来,几多婉转,几多妩媚,几多荡漾。 从此下人们看齐宇的眼神越发怪异,不知道这位古怪地五公子整天在房间里做些什么,总发出这些不知羞耻的声音。甚至已经有好事者在猜测,齐府五公子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喜欢男人,不然为什么要学女子那般呻吟委婉? 齐宇当然知道这些闲话,却毫无办法,便总是扳起一张脸,铁青铁青的,握紧的拳头一直没松过,强撑着不被别人或耻笑或探究的眼神看崩溃。 鹊应说起此事时总是忍不住发笑,只说小姐这一招太狠了,只怕现在的五公子都快要疯了。 齐倾墨便笑而不语,像齐宇这样的人根本不怕死,他反正没几年好活头了,死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早晚问题,所以为什么要急着杀了他呢?要折磨得他一点点崩溃才是最有意思的,如他那般高傲目空一切的人,传出这样的传闻只怕让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泠之继剥了粒花生扔进嘴里,笑了一声:“现在外面都在说,齐宇会不会是太子的男宠。” 鹊应又说道:“听说老爷这两天一直在给五公子打听呢,看有没有哪家的姑娘年纪家世都相当的,准备给娶进门来。” 齐倾墨一乐,连齐治也坐不住了,那看来外面的谣言传得是有点厉害了。 鹊应听她这样说,小嘴一扁,有些愤愤道:“小姐你怎么不想想,当初他们陷害你,说你被……被那个了,外面的那些人不也是这么到处瞎说的吗?如今让他们也试试这滋味。” 这倒也是,人们总是爱嚼舌根的,就看你在不在意了这些流言了。 只是给齐宇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这事,恐怕没那么好办,若换作以前,能嫁入相府做媳妇儿,门槛都要被媒婆踢烂,个个都要来争一争这一朝嫁入豪门府的好事。 但按着现在齐宇的情况,只怕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入相府,哪怕相府的势利如何大,也没有人希望天天跟着一个快死了的还是好男风的人成亲的。 所以齐宇只怕越发郁郁,连带着齐治也有些着急,齐家,不可无后啊。 十月初的时候,宫里头传来了很久不见的旨意,皇帝再次宣齐倾墨进宫。 不同于以往的是,这一回一起进宫的,还有齐治和齐宇。 第141章 献给皇上 进宫的时候齐倾墨和齐宇是分开两波人手的,一来是齐倾墨进宫前梳洗一番,时间到底耽误了些;二来嘛,齐宇估计也实在不想看见齐倾墨的脸,能避开避开,但不可否认的是,齐倾墨也不太乐意与齐宇一并入宫,两人一路无话的话,着实无聊且尴尬。 至于齐治,他本在宫中,早上早朝之后就没出过宫,这会儿正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呢。 太子府里头发生的那些事,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闭口不提,皇帝到底知不知情,谁也不清楚。不过按着这位皇帝老儿的性子,便是知道了也会由着萧天越他们瞎胡闹去,反正他比谁都乐意见到自己这个东宫儿子把他自己的事情弄得一团糟。 至于太子妃暴毙一事,齐治与齐宇表达了足够的心酸难过,齐治更是老泪纵横,再次表演了一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痛苦,皇帝赏了他好些东西,让他好生养着,不要伤心过度,拖垮了身子。 在萧天越那里,叶月假冒齐倾人嫁入太子府,这件事虽然没有说出去,但也足够让萧天越吃鳖羞耻的了,所以暗中也与齐府微微有些疏离。 对于这些事,齐倾墨只笑而不语,太子府与宰相府明面上建立纽带的关键点,就是叶月假扮的齐倾人这个太子妃,如今太子妃位空缺,不知有多少人蠢蠢欲动,在暗在琢磨着怎么与萧天越攀上关系。 整个临澜国现在的局面看上去,萧天越仍是东宫之主,皇后在宫中依然深得陛下喜爱,郑家刚得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兵权,宰相府也有好几次向东宫示好,所以,太子的地位暂时看上去,是不会发生任何动摇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东宫易主可不是小事,皇帝由着下面的人胡闹,只要大的方向他能控制住就好。 用萧天离的话来说就是,皇帝不怕朝臣结党,就怕朝臣们暗中结党,事情摊到明面上,一切就好办了。 跟着皇帝已有二十多年的老太监砚了会墨,听完小太监的耳语,小声对皇帝恭敬地请示:“皇上,齐家那位小姐来了。” 皇帝提着毛笔,那笔是全天下最锋利的杀器,杀一人只需写一个字,杀万人也只需写一个字,笔端朱红色的漆像是血一般,他停手搁笔,合上折子,不紧不慢说道:“嗯,那丫头有点意思。” 老太监不语,皇上说有意思,那就是有意思。 “你说那丫头要是知道她父亲和她哥哥今天的打算,还会不会进宫?”皇帝难得笑问。 老太监柔顺地说道:“圣旨传诏,她哪里有不进宫的说法?” “那可说不定。”不知为何,皇帝对齐倾墨的评价格外高,当然除去了凤血环的因素外,齐倾墨大概也只有一个地方让皇帝觉得有趣,那就是她身上那股子狠劲儿。 凌风阁是一处很风雅的地方,听它的名字就知道了,这里的装扮与宫中的庄严肃穆完全不同,处处飘着白纱轻缦,汉白玉的地面光洁可鉴,几株海棠不合时宜地开着,这里倒像是个仙境儿似的地方。 齐倾墨由着小太监们带着坐定,抬眼看见对面的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脸上的笑容温和无害:“父亲,五哥。” 齐治挥挥手示意她坐下,他这个父亲对于齐倾墨实在不知该用何种神情面对。这些日子,青沂国一直不安份,他身为当朝宰相总不能总为些家事分心,一切交由了齐宇和齐铭,哪成想齐铭鲁莽不顶事就算了,连齐宇也几次三番落进齐倾墨的圈子里。 有时候齐治甚至会觉得,为什么齐倾墨不是个男儿身,这样他齐府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叹息归叹息,齐宇染上了六月飞霜的药瘾之后,齐治仍不得不暗中四处寻医,可怜他一把老骨头,却还要为几个小辈操心。 若不是有皇上的一句话一直保着齐倾墨,他早就想将齐倾墨赶出相府,任她自生自灭了。 齐宇则是扫了她一眼看向别处。算算日子也有十来日没有见着齐宇了,他比之以往更加消瘦,空荡荡的袍子挂在他身上,哪怕腰带勒得再紧,也免不了随风晃荡。脸上一点肉也没有了,颧骨突得老高,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重重的黑眼圈像是被谁揍了两拳。 嗯,他这副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词:纵欲过度。 当然齐倾墨知道,齐宇宁愿顶着这样一张脸,也要把自己诳进宫,只怕所图的事也不小。 三人对坐着各自沉默无言,太监尖细的嗓子一声喊:“皇上驾到!” 于是便提起衣袍,规矩行礼。 自打皇帝一进来,这屋子里那股飘逸如仙的气氛便破坏掉了,取而代之是九五之尊带来的无形的压迫,或许是久居高位久了的人,都会养成自然而然的威严感,更何那高位还是皇位?齐倾墨定了定心,让自己不受这威压的影响。 “齐爱卿,你说有事要与朕说?”皇帝朗声开口,中气浑厚,齐倾墨突然一瞬间为临澜国的皇子们悲哀,按皇帝这活法儿,再活过十几二十年都不成问题,他们登基的日子可还远着。 齐治未语泪先流,几行浊泪顺着他脸上的皱纹夹缝里滴下来,扑通一声跪倒:“皇上,臣不知做了什么事,竟得上苍如此惩罚,儿子不孝,痛失爱女,实在悲苦难言。” 皇帝叹了一声,示意老太监扶起齐治,看他佝偻着的身形单薄无力,不由得也为他悲哀,劝说道:“事已至此,齐爱卿也不要太过抑郁了,至少你还有一双儿女。” 齐治靠在老太监身上,似乎连站都站不稳,这等景象若让别人看了去,只怕要惊得掉了下巴,这位老太监可不是一般人,乃是皇帝最为信赖的心腹,一般人巴结都巴结不上,也只有齐治这位当了十多年宰相的人,才有资格得皇帝这般恩待。 悲泣了一番,齐治才说道:“皇上,倾人福薄,虽嫁入太子府,但没有福气与太子相携到老,老臣为今只希望倾墨和宇儿能平安,便万事足矣。” “为人父母者,大都如此。”皇帝品了口茶,似乎没有挑明齐治来意的意思。 在齐倾墨入宫之前,齐治就已隐隐跟皇帝提过一些事,皇帝的态度很暧昧模糊,但齐治都不知为何等不及了,直接将齐倾墨叫进宫来,似乎要在今日力促此事。 此时齐宇突然说道:“皇上,臣妹今年已年满十六,早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只是一直因为一些杂事拖着,才未能寻个好人家,如今我长姐刚去,父亲心中悲恸,臣想替妹妹寻个好归宿,也好早些了结父亲心中的愿望。” 齐倾墨这才抬了下眼,看来今日这事,他们是做足了准备,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皇帝上下打量了两眼齐倾墨,她一身淡黄色的广袖对襟长裙,曼妙的少女姿态已经显露出来,而且一头乌发下的脸蛋,着实长得极为不错,放到这美人多如珠玉的后宫里,也是顶尖儿的。 齐治先前跟皇帝隐约提起的便是,如今后宫的娘娘们不多,皇上正值力壮,是该充盈后宫,为皇上多诞下几位皇子,宫里头也热闹些。甚至齐治还列了一份名单,那上面的花名皆是如今适合挑选入宫的女子,而齐倾墨的名字赫然在列。 齐治这举动看上去极为诡异,令人不能理解,如果是要讨好皇帝,把自己的女儿送给皇上做妃子,如此低下的手段怎么会是宰相大人所用的? 屋子里突然安静得极为怪异,只有老太监扶着齐治站好了,静静地回到皇帝身边,似乎这屋子里各自涌动的暗流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事实上,也只与他一个人没有关系。 齐倾墨是何等聪明之人,齐宇的话一出,齐倾墨便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只是想过许多种他们会对自己用的手段,的确没有想到会是这种,这听上去都颇为可笑了。 但齐倾墨笑不出来,今日这一招,绝对不是齐宇想出来的,齐宇够聪明,但他伺候皇帝的日子还不够长,不能足够揣摩皇帝的心意。 皇帝上一次在大殿里顺着齐倾墨的台阶没有将她许配给任何人,甚至对齐倾墨的忤逆做任何责罚,就至少说明了一件事,皇帝是不想将齐倾墨交出去的。 而齐治知道皇帝这么做的原因,因为凤血环,皇帝之前的日子一直在观察,观察齐倾墨够不够资格值得他侧目,所以任由齐倾墨在相府里把相府闹得鸡飞狗跳——当然,也许皇帝也很乐意看到齐治的后院起火,大有赞同齐倾墨这么做的可能。 显然这些日子以为齐倾墨显露出来的才能,足以令人动心,不声不响中整个相府已经让她清理得七零八落,姚家这个一直不太好除的瘤子,借着齐倾墨的手,皇帝顺利的拔掉了,更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能与这京中最难打交道的柳安之成为了至交好友。 这一切,都成了为齐倾墨发光发热的资本,齐治知道,时机已到,是时候给皇帝铺一条顺当的路,把齐倾墨献出去了。 第142章 天离救场 齐倾墨这才觉得事情有些难办,齐治这个老狐狸能在宰相这个位置一坐就二十余年,凭的就是能揣测圣心,皇帝对他颇有偏爱,也是因为齐治这个人用起来的确顺手。 许多事,许多不好面儿上挑明了说的事,齐治都能私下里办得妥妥当当的,这一点长处对任何人都很受用,哪怕是皇帝也有说不出口事儿不是? 比如,皇帝的确想把齐倾墨纳入后宫,首先她长得的确很是美艳,当了皇帝的人总是想着这天底下的好东西都该归他所有的,其次齐倾墨的身份极为特殊,做了皇帝的女人,就不怕她以后再生出什么叛逆之心,凤血环也就安全了。 对于齐治来说,齐倾墨若入了后宫,他宰相之位更是锦上添花,凭着齐倾墨的身份要在宫里混到个贵妃不是难事,而且相府里头还能少一位作对的人,更能讨了皇帝欢心,最重要的是,齐倾墨会很痛苦,也就报了之前那些新仇旧恨。 这样一举多得的行事方法,不愧是在官场浸**多年的宰相大人才能使出的手段,轻轻巧巧地的一件事,就扭转了局面。 齐倾墨的脸上依然笑意温柔,但脑子里却在飞速地转动着,后背不自觉的爬上了一层冷汗,这是她自重生以来,第一次遇上自己无可化解的局面,第一次觉得原来权力是如此好用的东西。 握在广袖里的两手牢牢捏成拳头,指甲都掐进肉里,却感受不到疼痛,齐倾墨看着齐宇满面的病色,突然明白了齐治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齐宇活不长了,所以要赶在齐宇死之前把自己先弄死。 他们几乎是把齐倾墨逼上了一条死胡同里,她如果在皇帝开口后抗旨不嫁,那必然是一个惨死的下场。而如果不抗旨,她怎么甘心嫁进皇宫那种地方,跟一群女人斗得死去活来只为了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男人? 而她还没有狂妄自大到相信皇帝会对她宽宏大量,不计她抗旨不遵之罪。 要知道,是人都有尊严,而皇帝的尊严格外大些,在他的尊严之下,说一个“不”字就是死罪。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齐倾墨,似乎喜欢上了这种猫戏老鼠的味道,齐治这件事,的确办得漂亮。别的且不提,后宫里能多一个这样年轻美貌的妃子,也是个乐事。 齐倾墨正努力想着斡旋之法,门外的太监幽幽传来一声:“皇上,三皇子求见。” 皇帝目光一闪,说道:“让他进来。” 萧天离笑容满面,在这秋日里头倒像是一抹春风,令人觉得舒适温暖,他一身黛蓝色的衣服衬得他格外挺拔俊郎,信步走进凌风阁里,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齐治他们,又奇怪地看着齐倾墨,似乎在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萧天离行礼之中,也透着说不出的风流,这个人天生便生得这样风流。 “你有何事?”皇帝目光微深,既不恼萧天离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也未显露出对萧天离这个三儿子格外的好感。 萧天离大大方方站起来,先是朝齐倾墨深情一笑,齐倾墨心头闪过一丝明悟,似心有灵犀一般,看着萧天离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只是萧天离,这样做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而后便听到萧天离开口说道:“父皇,儿臣今日来,是向父皇求旨,求您将齐家小姐许配于我的。” 这便是像在乌云密布的城头陡然落下了一记惊雷,原本城头上的人们还是只是各自怀着心思猜测着这雨点几时落下来,突然这惊天裂地的一声雷响,炸碎了刚才全部看似平静的风雨前夕。 齐治和齐宇脸色一变,不知道萧天离怎么会挑在这种时候出来,让一切功到垂成。尤其是齐宇,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如果不是当着皇上,他只怕真的忍不住怒火挥拳而上了,一次又一次,都是萧天离在坏事! 忽而他冷笑一声,萧天离一向小心谨慎,这一次为了齐倾墨不惜跟皇上暗中较量,简直是在自找死路,既然这样,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皇帝则看上去淡定得多,转动着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淡淡地看着下面的一双人儿,似笑非笑,这倒是有点意思了,自己这个一向没个正形的三儿子,竟然为了红颜不惜闯深宫? 齐倾墨脑子里有片刻的混乱,连眼神也难得的慌乱了一下,看着萧天离的时候脸色悲怆,在无力抗拒绝对的权力的时候,她屈辱地选择妥协于现实。 理智中她很清楚萧天离是收到了风声,才赶进宫来替自己解围,但是用这样的方法,却令她一时难以接受。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嫁给萧天离。 屋子里的气氛古怪得令人觉得十分压抑,萧天离笑容明亮,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羞意,对着皇帝说道:“臣其实早已对倾墨情根深种了,但怕倾墨于我无意,故而一直不敢提起此事,但看倾墨前两日受尽委屈,儿臣实在不忍心让她吃苦,所以儿臣斗胆,求父皇赐婚。” 说着他拉着鹊应跪下来,尚未回过神地齐倾墨由着萧天离覆住她的小手,从他掌心里传来的力量莫明让人冷静。齐倾墨不擅表达,任由着自己的小手包裹在萧天离的大手里,却说不出一句动情的话。 齐倾墨很明显地摸到萧天离掌心中一片湿滑,那是紧张的汗水。不能怪他紧张,作为儿子,他在跟父亲抢女人,作为臣子,他在跟皇帝抢女人,一个不慎,就是滔天大罪。 看着萧天离的侧脸,微微上扬的嘴角有一丝牵强,近乎完美的侧脸轮廓分明,甚至可以看清他长眉处根根分明的眉毛,还有纤长眼睫的细微颤动,偶尔滑动一下的喉结昭示着他内心隐隐的不安。 强行压下全部其它的心思,此时齐倾墨只有一个想法,今天他们两个一定要活着走出这里! 反手相扣,紧紧握住萧天离的手掌,反倒令萧天离微微吃惊了一下,他来此,最怕的不是皇帝不肯赐婚,而是齐倾墨不肯嫁他。 只见齐倾墨缓缓叩头:“多谢哥哥与父亲一心替我着想,只是我心中早有所属之人,还望父亲成全。” 齐宇脸色难堪,强自镇定问道:“往日里倒从未听妹妹提起过。” 齐倾墨一笑,将那些慌乱的情绪轻轻掩好,温柔说道:“父亲与哥哥事务繁忙,哪有时间听小妹说这些女儿闺中话。” “不知你心上人是哪一个?”齐宇的这番话已是多余,眼前所见不已经是明摆着的答案了吗?他故意这么一问,不过是为了逼得齐倾墨亲口说出来,然后看皇帝是何反应。 他料定,皇帝对于萧天离突然横插的这一杆万分不满。 “自然是三皇子殿下。”就算是看穿了齐宇的打算,齐倾墨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能从容说道。 齐倾墨已全然进入了角色,一心一意强迫自己想着,自己是心甘情愿要嫁给萧天离的,只有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说服自己,她才能把这场戏圆满,才能保往自己跟萧天离的命。 她不会入宫做皇帝的妃子,也不想死在这里,所以为了活下去,她舍得让自己豁出去! 萧天离知道齐倾墨心中所想,甚至有一丝感动,齐倾墨至少在这个关头,是愿意与他站在同一战线的,两人目光相接,一片清澄,都有将自己性命拿出来拧在一起,同死共死的味道。这种感觉,萧天离很喜欢。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着皇帝,等着这个手握生杀大权,拥有这天下最大权利的人发话,他一句话,便能决定齐倾墨和萧天离这一对敢暗自忤逆他的人的死活。 有时候人的命多轻贱,别人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生死。 一切都还有机会的,皇帝还没有明确地说出要将她纳入后宫的话来,只是有这个想法。萧天离赶在了皇帝说出口之前把这个想法堵死在皇帝心里,这就是转机。 虽然这么做无异于虎口扒牙,但萧天离怎么可能甘心眼睁睁看着齐倾墨被他的皇帝父亲收入后宫,从此朱墙深闺一生?哪怕是有可能赌上性命赔上前程陪齐倾墨这样疯一把,又有何不可? 良久的沉默,萧天离觉得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大殿上安静得落针可闻,几人的呼吸或绵长或急促,轻轻地萦绕在殿上,都在等着皇帝做着最后的决定。 “你……真的喜欢她?”皇帝许久过后,才缓缓问到萧天离。 皇帝的话是问的萧天离,但却在齐倾墨心里荡起了涟漪,那些若有似无的情怀,似真似假的感情,在这大殿之上,皇帝眼下,真的能得到真实的答案吗? 目光微微一暗,齐倾墨自嘲自己想得太多,萧天离今日能为她走进这凌风阁,从皇帝手中抢人,就应该要心怀感激了,却还在此时渴求更多,未免贪心。 第143章 指婚天离 皇帝的问题让这大殿里有了短暂的喘息之机,像是打破了一池死水,局面至少活络了些。 至于那个答案,于萧天离而言需要考虑吗? 就算不是为了今日救齐倾墨,萧天离能否定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吗?那每一晚的纠结难以入眠,不见她的思之如狂,见她时的不知所措,看不得她与柳安之亲昵无间,无数次想将她拥入怀的冲动,能否定吗? “是的,儿臣喜欢她。”他安静的声音带了某种奇特的坚定,虽轻,但不容置疑。 所有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齐倾墨却只是在心里默默悲叹一声,她心底隐约有些期待,期待听到萧天离这样的答案,但是这答案放在眼下,却是情势所逼,谁敢当真? 而且这一下,是真的要与萧天离同进退了,再没有半分后路了。 皇帝坐直身子,旁边的老太监接过皇帝手中的茶杯,轻巧地放下,皇帝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几房妾室,既然你喜欢这丫头,将她赐给你也不无不可。但她毕竟只是个庶女出身,是做不了你的正妃的。” 齐倾墨心中微凉,侧室么?也罢,侧室便侧室吧,能活着出去才是最紧要的。 只是她的小手让萧天离猛然一捏有些发痛,却不知为何他也似乎有些隐忍的不甘。齐倾墨抬起头来笑意微绽,告诉萧天离自己没事,然后缓缓说道:“臣女身份低下,怎敢妄想正妃之位?能得一妾室名份,便已足矣。” “哦?”皇帝突然轻笑一声:“你倒是想得开。” “谢皇上夸奖。”这当然算不上夸奖,但箭已在弦上,早已不能回头,齐倾墨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拼到最后说不定还能拼出条活路来。齐倾墨脸色微白,嘴边的笑意快要把持不住,挺直的后背有些酸痛。 萧天离心中似被刀子划过一阵钝痛,高傲如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是何等的不甘心?握着她的手,自掌心传来她手掌的冰冷还有微微的颤抖,萧天离心中发苦,嫁给自己,对她而言这么难吗? “好,朕便将齐府七小姐许配给离儿你,下个月择个好日子大婚。” 最后皇帝一语定音。 后来是怎么出宫的,齐倾墨不太记得了,只记得磕了头谢了恩,她脚步有些虚浮,由着萧天离半抱半扶地带着自己从凌风阁退了出来,还有满目的白纱轻缦,像是一场素缟,带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齐倾墨只记得那日从宫里出来后,她终于感受到了这个秋天的冷意,冷得她抱着双臂仍然取不了暖。 萧天离把鹊应他们赶下来,自己驾着马车带着齐倾墨跑出去很远,似乎每一次他有无可开解的心思的时候,都会这样驱马狂奔。 一路无话,齐倾墨在马车里颠得七昏八素,终于等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却久久未传来萧天离的声音,推开马车门一开,却看见萧天离站在远处的杨树下久久发呆。 齐倾墨苦笑一声,梳理了下情绪缓步走过去,斑驳的阳光洒在他的衣服上,让他看上去越发耀眼,齐倾墨调整了下气息,用平稳地声音说道:“今日多谢三皇子殿下解围。” “齐倾墨,你是不是很不甘心嫁给我?”萧天离没有回头,只是声音里有些落寞。 “三皇子殿下又何尝是心甘情愿地要娶我?”齐倾墨知道什么是形势逼人,许多决定并非人的本意,只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圣旨已下,不管我们甘不甘愿,都无法再改变了。”略有些疲惫的声音带着浅浅的沙哑,如今的局面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齐倾墨是何等玲珑心思,不消他说,已经明白萧天离真正为难的是什么,盈盈一笑,望着远处的看不尽枯叶纷飞满目萧索,轻声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贪图正妃之位,你我成亲也只是权宜之计,婚后自不必行夫妻之实,无非是给皇帝一个交代罢了,待得你有朝一日掌得大权,我会主动请辞,那青微姑娘该得的地位与身份,我不会染指半分。” 萧天离回过头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齐倾墨,她的脸上一派风清云淡,似乎在闲庭散步,似乎这终身大事在她眼里看来不过一场交易,似乎随时都可以抽身而去。 他是在为难,他打从心底里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将齐倾墨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迎进王府,做他的王妃,可是青微呢?他欠青微太多太多,又岂是区区一个正妃之位可以补偿的? 但齐倾墨能不救吗?不能,他做不到看着齐倾墨陷入宫闱,从此被折了双翼,做一个被锁在深宫的孤苦女人,更不能忍受齐倾墨嫁于他人。 这样的反复拉扯让他几乎发疯,正当不知该如何面对时,齐倾墨却主动提出绝不相争正妃之位。 心底是一片酸涩,齐倾墨越不在意,说明她越不在乎自己。 “若无他事,臣女先回去了。”齐倾墨只觉得有些累,其实与萧天离之间的结局她一早就知道了,如今只是将这结局提前,本不该难过,可是心底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痛,令她倍感无力。 “我送你。”萧天离说,这样子放齐倾墨一个人回去,他有些担心,齐倾墨真的如她表现的那样坚强吗? “不必了。”齐倾墨想一个人静静,有些事情需要一个人慢慢消化接受,谁都可以来安慰她,唯独萧天离不可以。在最在意的人面前,越想表现得若无其事。 脚下微有些虚浮,齐倾墨的步子凌乱不堪,一如风吹过她的头发,交织成难以理清的一片。秋水多含情,脉脉令人惜,她却打这多情的秋水里荒凉而过,似带来了远方不知何处的枯寂。 不知不觉却走到了柳安之的医馆前,站在那块“妙手神医”的牌匾下许久,看秋风打起卷儿晃动着门前破破烂烂的平安灯笼,柳安之明明是一个讲究的人,对这府弟门面却从不打理。一直站到双腿有些酸痛,她最终也未踏步进去,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离开了。 何必找人倾诉?不过是将烦恼带给别人罢了,想来柳安之这样的人,最怕这些麻烦事了。 皇帝的心思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一夜之间,齐倾墨许配给了三皇子的消息传遍了丰城,人人莫不羡慕齐府,两个女儿嫁了两个皇子。更何况那三皇子尚未立妾室,齐府那七小姐不知是何等的好运气,能入得了那样风流出众的男子的眼。 相对起外界的各种恭贺道喜声,相府里头却安静得格外与众不同。 三夫人本来因着齐倾墨的婚事着实兴奋了一番,要知道当初的假齐倾人也是从经她手上嫁出去的,但当时毕竟还有姚梦在,她的身份总是低了一层去,如今姚梦不在,相府里除了一个不管事的四夫人,就只有她这一位当家作主的女主人了,这样抛头露脸的机会,可并不容易得到。 更何况,齐倾墨一旦嫁入三皇子府中,那这相府内务的实权就落到她手上了。 所以说来说去,整个宰相府里头,因为齐倾墨将要出嫁一事高兴的人,只有这位三夫人。 齐宇一心以为萧天离当殿与皇帝抢人,会惹得皇帝龙颜大怒,治他一个欺君犯上的罪名,齐倾墨也跟着落不了什么好处,没成想,最终却是空欢喜一场。齐倾墨带着凤血环嫁入三皇子府,太子那边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交代,想来太子对宰相府越发不满了。 齐治心知皇帝看重凤血环,间接看重齐倾墨,既然不愿意让齐倾墨嫁给太子,又怎么会甘愿让她嫁给萧天离?只是当日在殿上,皇帝被萧天离抢了先,总不好再跟自己的儿子争女人,不然传出去将是天大的笑话,最后只能成全了一桩婚事,如此,齐治在皇帝那儿算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两位当事人,齐倾墨与萧天离就更不用讲了,如此仓促的一桩婚事,他们两个都还没有准备好,于是谁的心里都有些不得已而为之的感觉。 两位主子不痛快,跟着的下人们也不会痛快,鹊应看着屋子里堆放着的各路人送来礼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柳安之和萧遥相继而来,坐在屋子里认真审视着齐倾墨,没错,就是审视。 “你……想好了?“萧遥皱了皱眉头,总觉得眼前笑得若无其事的齐倾墨,是在逞强。 “皇上一道圣旨下来,我还需要想什么吗?”齐倾墨自嘲一声,心想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怪不得这世间的人都想坐上那张椅子,只需一张嘴,别的命运随你摆弄。 “不就是个临澜国皇帝,如果你不想嫁,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倒要看看有谁敢拦你!”柳安之向来不把这天下权势放在眼里,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却是带着几分张狂和嚣张。 齐倾墨从未想过要探究柳安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个神医的身份下,他背后究竟是怎样的秘密,她从来不想知道。但听着他敢说这样的话,想来也不会是个简单的身份。 只是离开临澜国,她从来没有想过。 “我当然,不会离开。”齐倾墨轻轻浅浅一笑。在还没有将萧天越踩在脚下之前,齐倾墨舍得牺牲任何东西,哪怕是终身大事。 从来,她都没有想过再奢求什么幸福,在达到目的的过程中,有些东西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想得到一些,总要付出一些,这个道理齐倾墨明白得很透彻。 只要一息尚在,其它的,都不重要! 第144章 齐治夜谈 临澜国的规矩是,家里有了白喜欢,如果要办红喜事要么是赶在白喜事后的这三个月内,要么是三年之后。齐倾墨如今已是十六年纪,自然是拖不去三年之后的,皇帝也不会允许,所以那日在凌风阁,皇帝直截了当地让齐倾墨十一月的时候嫁入三皇子府。 因为是皇帝指的婚,又是相府与三皇子府的亲事,这一场急促的婚事准备得格外认真无拘无束,每一处细节都让人费神许久,齐倾墨对此没有发表任何同意或者反对意见,一切由着宫里头的婆子和三夫人安排打理,在这一方面,她倒不担心三夫人会让她掉了脸面去。 齐宇这些日子一直很安份,因着六月飞霜发作的时候,他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声音,最后只能借着相府里头太吵,搬去了隔了一条街的别庄里去住。 齐治则因为皇上的旨意,也不敢再对齐倾墨过多为难,只是他作为父亲,两次嫁女,两次都不甚如意,只怕心中也颇为郁郁。 早上的时候,齐倾墨正抱着一堆的帐本潜心研究,这些帐本全是当初齐治交给她帐房钥匙时,顺带着发现的,拿到手上许久,齐倾墨也没研究出这毫无章法的记录里,到底潜藏着些什么秘密。 好在她耐心极好,趁着这段时间空闲,一心一意的找着规律和破绽。顺便,再做一些其它的事。 齐府这么大的家业,自然不可能只靠着齐治那点俸禄养活,虽然齐治为人贪婪,这么些年宰相当下来,收受的贿赂不少,在宫里头扒下来的银钱也不少,但还有一部分收入是来自齐府自家的生意。 这些生意改头换面,挂着别人名号,开在丰城甚至临澜国的各个角落,每天都有大量的银子源源不断的流动着,以支撑相府的正常动作。 齐倾墨做的,就是把这些帐本通读一遍,记下齐家的家产。她当然没有妄想一次就把这些商号全部收在自己手下,但是她相信日后总有一天用得上这些帐目。 她正看得入神,鹊应在外面唤了一声:“见过老爷。” 齐倾墨很自然地合上帐本起身迎见这个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看他干瘦的身子精明的眼神,真是一眼望过去,便知是奸臣贪官。 两人虚情假意地行了一番礼,对坐在桌子边,齐治看着齐倾墨的眼神有些奇怪,鹊应她们伺候在外面,连上茶也是轻手轻脚的。 许久过后,齐治似乎也厌倦了这样无聊的暗中角力,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可知你与你母亲长得很相似?” 这里的母亲,自然不是指死在了外面成了孤魂的姚梦,而是指齐倾墨的生母。 齐倾墨心中一动,不知齐治此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对于齐治害死自己生母和哥哥,也想杀死自己的那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怀的。甚至想着,齐治你还有什么脸提起自己的娘亲? 自然这些心思不会露给齐治看见,齐倾墨不逾礼法,从容应道:“娘亲死得早,我自然是没什么印象的。” 齐治尚且不知齐倾墨已经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只以为她是对生母情分浅,便说道:“自你娘亲病逝以后,我再未娶过其它女子,倒不是我不想娶,只是拥有过你娘亲那样的女人,其它的女子又哪里再入得了眼?” 齐倾墨觉得这实在太讽刺了,齐治在这里说得情真意切,却丝毫不提及娘亲的死是他一手导致的结果,事情过去了十四年,他在这里嗟叹怀念,唯独不见半分后悔愧疚之态。 她与那个莫名早死的哥哥,就算不是齐治的亲骨肉,但爱乌及乌,就算不指望齐治待他们如同齐宇齐倾人那般,难道留他们在这世上活着,都难以忍受吗? 如果这就是齐治所谓的除却巫山不是云,那娘亲未免太可悲了。 齐治不知齐倾墨心中所想,目光有些飘忽,像是在回首往事:“这大半年来,为父看着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娘,但为人行事却大为不同,你娘温顺柔和,是像水一样的女子,你却刚烈强硬,也不知像了谁。” 他说到此处突然古怪一笑,看着齐倾墨的眼神显然带着几分特殊的意思,齐倾墨当然知道齐治是想起了她是个“野种”的事情,却也不忙着说穿,转了转手中的杯子似毫不知情一般说道:“娘亲去世得早,我自然要坚强些,才能活下来。” “你可是在怪为父这些年对你关怀颇少?”齐治突然话锋一转,说起别事来。 “父亲整日操劳,自然顾不上家里这些小事,做女儿的又怎敢不理解?”眸子微微一闪,齐倾墨知道正戏来了。 “你能理解为父就好,这些年我的确太忙,未能看着你一岁岁长大,如今你就要成亲了,为父才突觉难过。”齐治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看着齐倾墨脸上满满都是不舍,满是皱纹的脸上,更添伤感。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亲也不必太过伤怀。”齐倾墨懒懒应付一句。 “为父记得,当年你娘亲嫁给我的时候,有一个玉镯,这些年我一直找不到,前些日子见你带着,可否给为父看看?权当是对你娘亲的一个念想了。”齐治终于说到了正题。 外面的泠之继手中握剑,她就知道齐治今天过来没安好心,跟鹊应对视了一眼,小小的鹊应重重点头,认真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可爱,那凤血环可是小姐的**,管他是宰相还是什么,谁也别想抢! 里间的齐倾墨微微抬头,看向齐治的眼神似笑未笑,伸出手臂来,皓腕上一抹血红的镯子正稳稳地悬着,那红色极是凄艳耀眼,齐倾墨笑声道:“父亲可是在说这个?” “正是。”齐治说话并不着急,他将这场戏演得很到位,不知真相的情况下,谁都会以为他只是在悼念亡妻。 “这是娘亲唯一留给我的遗物,我一直贴身藏着,如今更是与我血脉相连了呢。”齐倾墨的话不软不硬,却是在暗中告诉齐治,这镯子,谁也别想拿了去。且不管你是跟谁拿了命令,谁都别想! 哪怕是皇帝老儿的心思,把齐倾墨逼急了,她也敢逆上一逆! 齐治何等精明之人,自然听得出齐倾墨这话里的意思,目光幽暗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养不教,父之过,这些年是为父没有教好你。” 齐倾墨收回镯子,冷笑道:“父亲说笑了。” 各自沉默了片刻,齐治起身离开,而齐倾墨则继续翻看着帐本,仿若无事。 候在外面的鹊应和泠之继连忙冲进来,急声问:“小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齐倾墨反问一声。 “老爷他……”鹊应知道齐治并非是齐倾墨的生父,所以刚才那番谈话,只怕齐倾墨心里很不舒服。 “他不过是想要凤血环,我不给他他又能奈我何?”齐倾墨说。 齐治让齐宇住出去,不过是想缓和齐倾墨与宰相府的关系。毕竟宰相府是向着太子一党的,而齐倾墨要嫁的却是三皇子,那凤血环自然是不能跟着齐倾墨一同送入太子府的。 于是齐治才肯放低身段,好一番往事追忆,只为感动齐倾墨,让她交出凤血环。 可惜齐治想得太美好了,以为拿着齐倾墨生母的事就可以感动她,却不知齐倾墨早已恨他入骨。 其实齐倾墨还有一种隐隐的猜测,以齐治的为人,应该能猜得到自己不会给他凤血环,明知不可为还为之的原因只能是他不得不为之。 这天下能把宰相逼得不得不为的人,只有当今皇上了。 既然皇帝这么在意这镯子,还肯把自己许配给萧天离,原因只能是要平衡这朝中的势力。萧天离这些年一直隐忍蛰伏,不曾显山露水,但谁知道皇帝是不是暗中早就清楚了萧天离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无能。 指婚的原因如今看来皇帝是想把萧天离逼上台面,与太子萧天越抗衡,借以打击太子过于嚣张的气焰。 自己一只凤血环,足以敌得过萧天越无数的党羽了。 齐治这一回肯如此的屈尊纡贵,也是因为看透了皇帝的想法,想提前动手,夺走凤血环,将萧天离有可能冒头的趋势扼杀在未成势之前。 小小一只凤血环啊,竟引得八方云动。 而自己与萧天离之间的这一场婚事,这般细细分析下来,竟是如此的阴霾重重。想来能将一门亲事结成这样的,她齐倾墨也算是头一个了。 齐倾墨放下帐本,转了转腕间的凤血环,常年戴着这镯子,它早就有了自己的体温,柳安之曾说,这镯子一旦戴上了,这一辈子都逃不出这镯子带来的命运。 似乎真的是这样啊,在不知不觉中,齐倾墨似乎感受到命运的巨网正一点点收紧。皇帝对凤血环的关注超出了她的预期,看来不管是谁,对称霸天下的**,都一点也不弱。 第145章 迎亲胡闹 成婚的日子定在十一月二十八,看黄历的老道士说这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诸事皆宜,最宜婚嫁之事。 十一月初的时候,柳安之来看了齐倾墨一次,他看上去很不开心,嗯,对于柳安之这种来说,不开心已经是一个十分到位的形容词了。 喝了两坛桂花酿,他还没有说一句话,齐倾墨也不打搅她,桌面上的帐本摞得小山一样高,她已经看了一大半,要赶在嫁进三皇子府之前把这些都记下,就算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也要费上好一段时间。 许是觉得齐倾墨半天不搭理自己,柳安之有一些生闷气,重重地把酒杯砸在桌子上,哼了一声。 齐倾墨无奈问他:“怎么了?桂花酿喝腻了,我让鹊应给你做点老米酒,味道也不错。” “我才不稀罕什么老米酒。”柳安之恼极,齐倾墨怎么就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想法,也不懂自己的心思。 “那你是怎么了?”齐倾墨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帐本,认真地看着一脸不痛快的柳安之。 “我……我……”柳安之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倒是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难过。” “不必难过,萧天离人不坏,嫁给他我算是高攀了。”齐倾墨反倒安慰起柳安之来了。 “我才不难过你要嫁给谁,我就难过以后没桂花酿喝了。”柳安之向来嘴硬,梗着脖子说:“以后要喝桂花酿还得去那个狗屁皇子的府上,我才不乐意去!” 鹊应作为齐倾墨的贴身侍女,自然是要作陪嫁丫头一并送入萧天离府中的,这桂花酿自然也就不能随意喝到了。 “趁着现在桂花还没全凋谢,我叫鹊应再给你酿几坛送去你医馆里好了,别气了。”齐倾墨实在觉得柳安之就是个小孩子脾气。 柳安之败下阵来,整个人垂头丧气,像是斗败了的公鸡,手上拿着桂花酿也喝不下去了,用微不可闻地声音自言自语着:“你怎么会知道我难过的是什么,齐倾墨像你这样没心没肝的人,才不会知道我在难过什么呢。” 齐倾墨见他一个劲儿嘀咕,不得不凑近了去听,哪知柳安之又哼了一声,拂了拂衣袖带着一坛桂花酿,走了。 萧天离这位风流皇子实在太过惹人倾心,这丰城里的女子多数在知道萧天离将要正儿八经娶回一位王妃时,哭得梨花带雨,听说有几个发誓此生非三皇子不嫁的女子,当街哭昏了过去。齐倾墨听了哭笑不得,不过是一个连正眼都不会瞧她们一眼的男人,至于这样吗? 又说萧天离对齐府七小姐情意笃深,散了府中那三千红粉,静心养性了一个多月,甚至连最喜欢去的烟花柳巷,也鲜少再看到他的影子。因为齐倾墨是侧妃,走不得正门进,这些天萧天离不惜把三皇子府的墙给拆了,把那侧门重新半点了一番,竟与正门别无二样。 还说宫里头对这一场婚事看得特别重,皇后娘娘不惜亲自理事,所有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那架势竟不输了前几个月太子萧天离迎娶太子妃的架势。 人们很是感怀,为何那齐府七小姐偏偏是个庶女,这等排场如果是一个嫡女身份,嫁入三皇子府做个嫡妃,该是何等的圆满。 日子转眼便过,到了十一月二十八日这一天,老天爷下了这个冬天姗姗来迟的第一场雪。 齐倾墨这些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像是这场婚事不是自己的一般,到了二十八号一大早,鹊应把她从梦里头叫醒,在泡满花瓣的温水里静坐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一直躲避了这么久,终究该来的还是要来。 广袖长衣一件件套上,不是正妃不能用正红色,三夫人很是别出心裁,挑了海棠红这样娇俏艳丽的色调,里面是上好江南丝绸,柔软贴身又不失飘逸,外面罩了层同色的薄纱,更衬得齐倾墨有如来自仙宫,带着几分神秘飘渺。 上妆的时候,齐倾墨唤了一声泠之继,鹊应一双巧手正给她梳着头,笑道:“小姐怎么忘了,泠之继前两日就回三皇子府了,她今日要跟着三皇子一起来接你呢。” 齐倾墨哦了一声,看来她还是没有完全习惯将要嫁给萧天离这件事,一切都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呢。 鹊应见齐倾墨有些失落,说着些俏皮话儿逗她开心:“小姐,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你大婚的日子,小姐这么聪明的人,比鹊应看得透想得明白,可是有时候啊,人不能活得太明白,不然太辛苦了。” 鹊应其实是想说,既然无力改变,就糊涂接受吧,思来想去一切分析清楚,把利益摆出来,无非是给自己找难受。 “这个小丫头看上去年纪小小的,说话倒是老气横秋的。”旁边的婆子是宫里头来的,说是不放心宫外头的人,特意过来盯着些,其中一个婆子看着鹊应说道。 鹊应对她们并无好感也无恶意,只是笑了笑收了声,由着一个胖一些婆子接过她手中的梳子,说着:“小姑娘,出嫁的头可不是这么梳的。” “那是……”鹊应好奇道。 “要这么梳,一梳梳到头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胖婆子一边梳一边念叨着,每一下都认真仔细。鹊应用心记着,满心欢喜地盼望着小姐真的能如这婆子说的那般,白发齐眉,儿孙满地。 齐倾墨看着妆台外面的的飞雪,心中一惊,身子突然僵硬冰冷下来,这一场洁白无暇的飞雪,牵起了她诸多不算美好的回忆,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的双手护在小腹之上。 萧天离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衣平白给他本来绝美的脸上添上了妖孽,尤其是在如飞羽一样的白雪里,他大红的衣衫犹自带火一般,令人不能移目。他长眉一抬凤目一扬,着实能要了人老命去,这位三皇子在民间名声极好,所以到了这一日,来看三皇子喜事热闹的人,倒比起那日萧天越成亲的还要多上几分。 颜回牵着马走得极慢,倒不是他不想快,而是这一路的百姓太过热情,前面开道儿的人实在有些为难。好在萧天离脾气极好,并未冲一路上的人发脾气。 好不容易走到宰相府门口时,早有仆人远远看见,高喊了一声“三皇子殿下到了”,喜炮便轰轰烈烈的响起,新娘子在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婆和鹊应的左右搀扶下,慢慢坐上了花轿。 那老婆婆也是丰城的风俗,据说新娘子若是由一个一生和睦的老夫妻扶着上轿,日后成婚的一对新人也会沾了他们的福气,一辈子和和睦睦,甜甜蜜蜜。 颜回拿出一大锭银子赏给那老婆婆,真心实意的期待着齐府七小姐跟自爷,以后可以平平和和地过日子才好,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期望,有点不现实,然后他便去找鹊应去了。 花轿穿过街道,好事的小孩儿们唱着儿歌,手里头扬着这冬日里头不知哪里折来的鲜花,嬉哈笑闹了一路。萧天离本有些沉重的心思,看着这一路上的欢声笑语也就开解了许多。 不由得回头看了看轿子,那里面就坐着齐倾墨,过了今日她便是他的妻子,不过这里面有多少误会和不得已,都已经不重要了,他萧天离会好好待她,像一个丈夫一样爱她疼她,为她遮风避雨,使她不再流离。 柔软的冬雪纷纷扬扬,人人都道三皇子娶的这位侧妃是个福星,瑞雪兆丰年,可不是个吉利事儿?大家一路恭贺着送着萧天离成亲的仪仗,在不逾距的前提下,萧天离拿出了一切可以给齐倾墨的,六人抬的轿子,十人数的喜娘,还有无数的彩礼,他尽全力让齐倾墨不委屈。 还离着三皇子府有两里路时,萧天离突然就停了,翻身下马走到轿子前,对着轿子里的人说道:“倾墨,我为你准备了一些东西。” 这是极不合规矩的,一下子送亲的媒婆喜婆都慌了神,不知道这位一向胡闹惯了的皇子姑父又是要闹什么,只好大冬天的冒着冷汗说:“殿下,这……吉时快到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萧天离瞥了她一眼,一脸的不驯:“本王成亲,本王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谁也别拿规矩时辰压我。”然后又对着轿子里面柔声:“那个倾墨啊,我知道你不太开心,我弄了些逗你开心的,你出来看看嘛。” 周围的人汗颜,果然三皇子这亲成得是天下头一遭,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新郎官在半道上就叫自己的新娘子下轿看稀罕的,还是有人不怕死的:“三皇子殿下,这新娘子半路下轿不吉利的,殿下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呸,什么不吉利,会不会说话了?”萧天离凤目一扫,瞪得那人大气也不敢出,就是不知道这位三皇子突然是发了什么神经,只看他长眉一蹙:“倾墨肯定是害羞,你们都让开,我有话跟倾墨说。” 抬轿子子的赶紧把轿子放下,丫头婆子赶紧让开,敲锣打鼓的也躲得远远的,只求三皇子这位大爷赶紧跟新娘子说完话,不然这婚事只怕不好成。 萧天离见人都让开了,袍子一提,轿帘一掀,直接钻进了轿子里头去! 第146章 倾墨被抓 这里是一片红纱绿幔飘荡的地方,外面正飞着雪,这里面却温暖如春,宽大的床榻上铺着浅粉色的花瓣,一片朦胧中,透着些许暧昧的味道,旁边的香炉里熏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熏香。 一只纤细白嫩的手往香炉里掩了点沉木屑,香炉里的香味一点点淡下去,这只手的主人挪着小步走到床榻边上,漂亮好看的眼睛打量了一番**的女子,她长得可真美,他还没有见过比自己长得更美的女人呢。 “她好看吗,红莲?”另一个男子的手揽过这只手的主人,在他耳边轻呵着气。 那只白嫩小手的主人转过身,双手勾在男人的脖子上,桃花眼一闪一闪,微微嘟着粉嫩的嘴唇:“这个女子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了,可是你们把她弄来干什么呢?主人,我们这里……要女人吗?” “小妖精,你就不想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吗?”男人勾着眼前红莲的下巴坏笑,红莲一脸的不解。 **的女子说不了话,只能看着这一对男人搂抱在一起卿卿我我,海棠红的衣服在一片浅粉色的花瓣中显得格外妩媚,青丝如泼墨铺在身下,更添了几分妖娆。轻微有些迷乱的大脑强行保持着清醒,但仍敌不过目光有片刻的游离。 她不是别人,正是此刻应该坐在萧天离喜轿内的齐倾墨。 “她挺了不得的,旁人闻了神仙香就早昏迷了,她还能保持清醒。”红莲趴在床边看着**的齐倾墨,一双美丽的眼睛摄人心魄。这是一个异常俊美的男人,还带着只应属于女子的阴柔,微微敞开的衣衫露出不输女子粉嫩的肌肤。 齐倾墨只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南风楼。 男风楼。 丰城里头最大的小倌楼,一些有着变态嗜好的贵族和喜好面首的女子经常光顾的地方,是这丰城里头出名了的销金窟,甚至比起萧天离的细雨阁都不遑多让。 “齐姑娘。”那名被红莲唤着主人的男子比红莲的个头要高大很多,但依然不损他颇显俊朗的脸庞:“有人嘱咐在下好生照顾姑娘,今日这南风楼里的男子,姑娘尽可享用。”这里的享用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说着他拍了拍手,推门鱼贯而入数十男子,个个都年轻俊郎,难得是各自神态不同,看了不禁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收罗尽了这天下俊美的男子,一排站过去,着实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红莲好心地替齐倾墨解惑:“这些男子都是我们南风楼最好的,齐姑娘你有喜欢的吗?” 齐倾墨嗤笑一声,喜欢?她喜欢得很! 那几个给她梳头的婆子果然有问题,安排鹊应出去打盆水的功夫,就把自己偷天换日的带走了,她眼睁睁看着她们领进来一个女子,穿着跟她一模一样的衣服,甚至连边边角角的刺绣都一样,挽着一样的头发,戴着一样的发簪,无一二样。而自己中了软筋散,使不出力气又叫不出来,只能被他们一路拖着带来这里。 突然那一排男子分开,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病恹恹的齐宇。 难怪他这些天一直很安份,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他面上的病态越发显眼了,深陷的眼窝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活像个被关了几十年没见过太阳的活死人,不合身的长衫在他身上空荡荡地晃着,他咧嘴一笑,一口黄白的牙露出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走到床榻边上,他推开红莲俯下身子盯着齐倾墨:“没想到吧,有一天你会落到我手里!” 齐倾墨手腕处一大片血红,浸湿了宽大的喜服,海棠红色的衣衫上更是点点染开片片红花,她心知自己中了软筋散没有两个时辰别想恢复力气,所以干脆一声不吭躺着。 下巴被齐宇狠狠捏住,齐倾墨被强迫着看着齐宇疯狂的脸,看他充血的眼珠腥红:“你说要是你萧天离的侧妃被人发现衣不蔽体地出现在南风馆里,该多么有趣?” 齐倾墨先是润了润略显干涩的喉咙,冷笑着看着齐宇:“原来五哥对这男风之事真的多有偏好,不然怎能寻到这种好地方?” 这些日子风传着齐宇好男色一事,早已把齐宇折磨得痛不欲生,如今被齐倾墨这么一讽刺更是恼羞不已。愤恨地一把拉扯掉齐倾墨身上的外衣,只剩下里面紧过着身子的中衣,玲珑有致的身子凹凸曼妙。 “给我好生伺候着!”齐宇低吼一声。 站在不远处的一排少年各自对望了一眼,步子轻移走到榻前,齐倾墨拼尽全力才能往后挪动一寸地方,紧咬着牙齿不肯出声,那些男子不愧是经过精心**的,并不急着一哄而上,先是除掉了齐倾墨的绣鞋,一双白嫩光滑的秀足便露出出来,一点点往上除掉齐倾墨的中衣上的腰带,轻轻一扬,落到红莲眼前。 红莲下意识伸出手接住,看着那个高大的主人,无辜的眼睛闪着疑惑:“主人,这姑娘不是自己来找我们的,我们为什么要……”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红莲你不必懂这些。”主人轩眉星目,宠溺地揉揉了红莲一头柔软的黑发。 屋子里并没有响起齐宇期待的齐倾墨大声呼救的声音,反而安静得诡异,齐宇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的一举一动,他费尽心思,今日必要将齐倾墨毁于此处! “齐宇,你必会后悔今日所为!”齐倾墨低沉暗哑的声音穿过人群传来,并没有齐宇想象的激烈和仇恨,似乎是在宣告某种结局一般。 “后悔?没能早些杀了你,才是我最后悔的事!”齐宇阴恻恻地声音极是阴寒,如果从一开始他不小看齐倾墨,早早了结了她,不管齐治叮嘱的什么凤血环,谁又把他怎么样?反正是将死之人,在死之前疯狂一把又有何不可? 齐倾墨知道跟疯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看着眼前一张张俊美异常的脸,她紧紧护着胸前,冷静地声音不带半分怯弱:“你们若敢动我一下,我保证让你们尸骨无存!” 齐家七小姐的名声在这丰城里是传出来了的,或多或少大家都知道点齐府这位七小姐不是个好惹的人,更何况她马上要嫁进三皇子府,拐着弯儿的也算是皇亲国戚,动了她的后果,是个人都要掂量掂量。 果然那些人听了齐倾墨的话,不约而同地看着那个主人,似乎在等着他发话。 “齐公子,如果出了事,这事由谁来顶着?”那高大男子皱了下长眉,看着齐宇。 齐宇一脸的凶残,说道:“远石,我说过能保得你这南风楼无恙,就一定会说话算数。” “这等话谁都会说,我觉得齐公子还是个给个明亮话才好。”那叫远石的男子能支撑着这么大一个南风楼,自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齐宇的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他是一个将死之人,到时候两腿一伸去了,这南风楼会被人整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远石可要提前替自己找好后路,这南风楼里上上下下可是上百条人命。 “难道堂堂一国太子,当朝皇后还保不住你一个区区南风楼吗?”齐宇怒道,他本就是心胸狭隘之人,这会儿快死了,也不再撑着那张宽容的脸皮,任由着心头的仇恨宣泄。 远石看了齐倾墨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十分明白:你也听见了,此事的主谋是皇后和太子,你有什么事找他们去,我南风楼只是一个小角色,没有选择的余地。 齐倾墨不由得多看了那个远石一眼,他心思倒是通透伶俐,这等于是在变相地告诉齐倾墨,这幕后之人我帮你套出来了,将来有一天,你如果翻了身不要来找我们麻烦,要找找太子和皇后去。 齐宇毕竟是聪明人,看远石的举动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冷冷说道:“你难道以为她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小人不知。”远石神色从容地回话,也不为齐宇近似癫狂的模样所动。 “给我上!”齐宇挥了下衣袖,他已经等不及了,等不及看齐倾墨痛不欲生的样子。 那几十名男子看了远石一眼,远石将红莲的头埋在胸口,不让他看这极为残暴的场面,才对那些人微微点了下头。 不曾经历的人不会知道,面前围着数十个男人,而自己衣衫几近**时的压迫感和绝望,再如何好看的脸庞也只是一场恶梦。齐倾墨无力地往后退着,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几十个男子,紧咬的牙关微微有些发颤,一双沉凝如墨的眼睛,幽深不见底。 突然,屋子的大门被人一脚踢飞,来人一身喜服,步履从容,在这一片颓靡暧昧的屋子里,透着无尽的妖孽,只有额头上的细汗昭示着他来时的急切与担忧。 “本王就说大婚当日,本王的未婚妻去了哪里,原来是被齐公子请来此处做客了。” 第147章 必须成亲 来人自然是萧天离,即便他隐藏得再好,但跳动在眼里的隐隐的怒火仍像是要喷薄而出,虽然面上带着浅笑,但是那笑里藏的刀子早就恨不得将齐宇千刀万剐了才好。 跟在他后面的自然是泠之继他们不必说,还有柳安之也在其中,泠之继一见屋子里的情况,站出来怒喝一声:“闭上双眼,不然刺瞎你等双目!” 远石大惊,刚刚齐宇还保证此事一定没问题,怎么转眼事主就上门来了,但一看萧天离的笑里藏刀温柔剑,竟一句话也不敢问出来,捂着红莲的眼睛连忙转身,泠之继两手交用替齐倾墨套上衣服,却发现齐倾墨的手腕上横七竖八的全是伤口,不由得眼眶一红,这天底下能对自己这么下得了很狠手的,也只有齐倾墨了。 “扶我起来。”齐倾墨背后终于盖出了一身冷汗,还好还好,他们还好及时赶来了,不然此事真不知要如何收场了。 萧天离走上前打横抱起齐倾墨,一口白牙咬得咯吱作响,如果不是齐倾墨现在虚弱得连说话都没力气,他真的恨不得狠狠一掌劈下去! 最后一肚子的气只能撒在这南风楼的小倌身上,一想到他们的眼睛看过齐倾墨的身子,他们手碰过齐倾墨的肌肤,就恨得咬牙切齿,恨声道:“将这屋子里的人,全部杀了!” “大人饶命啊!”南风楼里的一应小倌尚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萧天离的话他们却是听懂了的,一时之间跪了一片呼天抢地。远石更是紧紧抱着红莲,没想到一步行错竟要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 “慢着。”齐倾墨拉了拉萧天离的衣服,有气无力地说道。 但暴怒中的萧天离却偏生像吃了定身丸,乖乖站住了步子低头看着她将欲合上的眼睛,似问她要做什么。 “你是这里的当家的?”齐倾墨双臂无力的勾在萧天离脖子上,看着早已吓得脸色青白的远石问道。 “正是小人。”远石已不作活命打算,听齐倾墨这样问以为只牵罪他一人,倒应得干脆,看上去是有几分担当的。 “你们想活命很容易,刚才齐宇叫你们对我做什么,你们十倍用在他身上,我就饶你们一命。”齐倾墨的话时断时续,异常苍白的嘴唇便是用了唇脂也掩不住,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远石一愣,没想到齐倾墨竟然想得出用这样的主意,一时之间不好答应,毕竟齐宇也有着一定的身份。 “我还知道,你们南风楼里还有一些其它的新奇玩意儿,一并用上吧,我齐倾墨担保,你南风楼不会有任何事。”齐倾墨轻飘飘的声音淡得快要化去,半合着眼看着远石。 未等远石回话,柳安之已经先靠了过来,把了齐倾墨脉,脸色几变之后从怀里掏出一些药膏擦在齐倾墨手腕上的伤口上,说道:“赶紧离开这里,我好给你下针。” 齐倾墨却轻摇了下头,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齐宇,说道:“柳安之,我要你给他一味药,吃了至少还可以活上个几年。” 这几乎是一种极为恶毒的诅咒,齐宇按本来的日子最多还有两月的命数,所以才敢这般疯了似的报复齐倾墨,如果他还能活上几年,那齐宇干的这一切丑事都会受到报应,来自齐倾墨的报应,而且……齐倾墨刚才跟远石说的话…… 柳安之只想赶紧带齐倾墨离开这里,别的什么也顾不得,叫了泠之继按住齐宇,塞了两粒黑色的丸子进齐宇的嘴里,只恨得齐宇放声大骂:“齐倾墨你这个畜生养的,你不得好死!” 齐倾墨的目光淡淡一转,看着远石,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渐渐没有了,身子全部软在萧天离的胸口。 远石是一点即透的人,咬着牙一恨心,对着一屋子的小倌打了个手势,小倌们便朝齐宇扑了上去,只想赶紧以行动证明自己的忠心,让齐倾墨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屋子里响起齐宇鬼哭狼嚎地声音,齐倾墨最后瞟了一眼,那些小倌对齐宇可不像对自己那般温柔,几下撕扯,齐宇身上的衣服已经粉碎了。 转入密道,萧天离把齐倾墨放倒在暗房里的**,柳安之一脸严肃地看着齐倾墨手腕上的足足五道伤口,冷声骂道:“你连她的安全都保护不了,有什么资格娶她为妻?而且还不能给她一个嫡妃名份?” 萧天离一张脸憋得青紫,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只紧紧握着拳看上去几乎在暴走边缘,泠之继见状边忙说道:“爷,咱先给齐姑娘治伤吧。” 齐倾墨朝柳安之动了动手指头,柳安之把耳边贴到齐倾墨嘴边,听她细若蚊鸣的声音说着话,听完之后却是怒火交加:“你疯了不成!” “我没疯,赶快。”齐倾墨强打着精神,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浑浑噩噩地昏睡过去。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那样你会死的!”柳安之这一回倒不是小孩子脾气,而是在说真话。 “柳安之,快。”齐倾墨看上去很着急,眉宇间透着急色。 萧天离在柳安之俯身贴下齐倾墨嘴边的时候,就运足了内力听他们说什么,听罢之后他内心百感交集,齐倾墨先是自割经脉失了太多血,后来又中了神仙香,换个人这会儿已经昏迷得不知人事了,也只有齐倾墨能撑到现在。 按着柳安之的性子是一针扎下去让齐倾墨睡一个好觉,等醒来再慢慢调养,可是齐倾墨的话是叫柳安之给她下几针在一些紧要的穴位上,保持最少两个时辰的清醒,先完成大婚之礼再说。 柳安之如何肯? 两人僵持不下,眼看着齐倾墨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萧天离最终服了输,握住齐倾墨的手无奈地对柳安之说道:“没关系,我用内力护住她心脉和重要的穴位,只撑两个小时应该不成问题。” “你疯了,齐倾墨不懂武功,你猛然之间给她输内力,她经脉承受不住怎么办?”柳安之大叫。 “那不然怎么办?如今皇上还有满朝文武都坐在我三皇子府,太子和皇后等着我御前失仪,更等着倾墨她凭空消失,好治她一个死罪,你以为到时候倾墨能靠什么逃脱一死?那凤血环再重要,能重要得过堂堂临澜国的国威吗?就算你柳安之真的不把我临澜国放在眼里,但你可敢保证能安然无恙地将齐倾墨带出临澜国?你能吗?” 萧天离也被柳安之吵来了火气,难道他不知道齐倾墨如今最好是躺在这里休息吗,那外面的局面谁来收拾?齐倾墨一声不吭自己布这么一个局,只等着他来做收局人,他能有什么办法? 就算他萧天离有滔天之能,能凭空再变一个齐倾墨出来吗?皇后他们既然敢下套,就一定有办法让齐倾墨的脸到时候公布于众,谁能来顶替!那之前轿子里的假齐倾墨不正是皇后他们安排出来,嫁祸于她的吗? 柳安之没有这么复杂的心思,没有想到这后面还牵扯着这么多的事,瞪了半天眼睛不说话。齐倾墨幽幽一声叹息:“柳安之,下针吧,我相信三皇子。” 柳安之便气得要疯了,从袖中飞出几根金针,刷刷刷地扎在齐倾墨头顶几处穴道上,恶狠狠地骂着:“你信他你信他,你什么都信他,你不说也会信我的吗?可你几时信过我!” 齐倾墨让这几针猛的刺得大脑一痛,像是那针扎入了她脑子里面一样的刺痛,眼睛蓦地睁大,一口血喷了出来,萧天离连连点穴握住齐倾墨的手,雄浑的内力细细的控制着,如涓涓细水一般滑入齐倾墨的脉息,平复着她混乱的气息。 过了许久,在离着三皇子府还有一里路远的道上,在一边张望着的人们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那中间的轿子孤零零地呆在那儿,不时里面传来一些叮叮咚咚地声音,像是杯碗敲打地声音,但谁也不敢上前去问一声。 轿子里的颜回和鹊应早就一身是汗,这都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怎么主子他们还没有回来? 两人正额头冒冷汗的时候,轿子底下发出三声极有规律的叩叩声,颜回赶紧掀开轿底,正是萧天离抱着齐倾墨从地道里走了出来,什么都还不及说,萧天离就把他们二人推入下面的秘道,嘱咐他们从别的出口出来再混入迎亲的队伍里。 等他们二人走了之后,萧天离牢牢握着齐倾墨的手,但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了一下齐倾墨的手,力气大得快要捏碎齐倾墨的骨头,然后说了一声“一定要挺住”就拉过那一方红方的喜帕盖在齐倾墨头上,掩去齐倾墨重新上过妆的容颜。 外面的人只见子轿子一晃,那行事胡闹的三皇子从轿子里走出来,一抹红衣极是妖孽,几步跳上马背,高喝了一声:“吉时要过了,赶紧的!” 一众人忍不住腹诽,这吉时过了还不是三皇子您自己耽搁的? 第148章 喜事终成 从另一边秘道里出来的泠之继不时借着递水的机会把手伸进轿子里,给齐倾墨输着内力,可是她毕竟不如萧天离的武功,总有一些把握不住火候,不知轻重,好在里面的齐倾墨一直没有出现什么异样,想来也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一路上萧天离几乎策马奔驰,扬起的白雪连成一片,他眼睫墨发上全是残留的白雪,也不见他掸去,后面抬轿子的轿夫叫苦连天,直想着三皇子你要是真这么着急,一早耽误那么些工夫干嘛吗? 还离着皇子府有百来步路的时候,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阵阵乐声,混合着鼎沸的人声,齐倾墨在鹊应和泠之继的搀扶下,手交到了萧天离的掌心里,一握到齐倾墨的指尖,萧天离的心跌到了谷底,那里凉成了冰块,转头一看鹊应和泠之继的脸,皆是急得快要哭出来的神情。 强压着情绪萧天离握着齐倾墨的手,缓慢而稳定地走过人群,萧天离脸上还要做出满心欢喜的样子,跟着过往恭贺的人笑脸相对,不能露出半分破绽,而心里明明已经急得像是要被破去一个洞,兀自灌着寒风,想早些堵上。 终于走到了大堂之上,高坐在上的皇帝和皇后满面笑容,温和慈爱,看着下方的一对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又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就要夫妻对拜。 萧天离几乎觉得自己要将这一辈子的耐心用在这一天了,不然他早就把齐倾墨抱起送回房间,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如果不是这样的身不由己,他怎么舍得让齐倾墨撑着一副摇摇欲坠的身子强行应付? 就在夫妻对拜两人弯身之时,一阵不知哪里刮来的怪风,一下吹走了新娘头上的喜帕,新娘一惊抬起宽大的水袖便挡住了大半张脸,这等在拜堂之时被风吹走喜帕的事,谁都没有遇上过,竟惹得大堂之下窃窃私语者颇多。 皇后掩唇一笑:“个个都说皇上您这个儿媳妇儿是天仙之貌,想来是这老天爷也想看看,才请来了风神呢。” 这话当然是胡说,但说得皇帝开心,说得圆满顺滑就好,这么个喜庆的日子里头,说这样一些讨喜的彩头话出来,最是能化解眼前的尴尬,有了皇后这一番说辞,皇帝也龙心大悦,捋着胡子说道:“身为临澜女子就不必拘这些闲礼,你便把那袖子大大方方地放下来吧。” 这话自然是说给新娘子听的,人们一听这话可就乐了,谁不想一睹新娘子的仙容,咬着耳朵猜着今日这新娘子长什么样子。萧天离看了皇后一眼,她正一脸的期待。 只见那方水袖慢慢放下,先是一对远山眉长长扫入鬓,再是一双如墨眸微微一转便是风情万千,接着一点玉琼鼻俏皮地跳出红衣来,最后一张桃红唇微微扫着浅红的胭脂似桃开初开,最后长眉微挑星眸一转,朱唇微启便生生成就了道不清说不尽的妩媚和妖娆。 这样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不是齐倾墨是谁? 于是便得了满室俱寂,似乎连呼吸声大一些,都会惊吓到眼前这样的美人。那大殿之上,一对身着红衣的壁人站在一起,映着外面飘洒的白雪,像是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一般,那里自成了一方世界,隔绝外世所有的人烟,似乎再没有人另一个更配站在那里取代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他们两人,便已经是完美。 柳安之这样想着,突然莫名难过得心里发堵,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反过头一看却是晃着酒坛子的萧遥,萧遥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小伙子你莫强求啊。” “我强求什么了?”柳安之闷声道。 “强求不可求之事啊。”萧遥今天不知是喝多了几口酒还是怎么回事,说话的腔调竟然有点哲学家的味道了。 “爱来不来,我才不会求谁!”柳安之脾气上来了,别扭地转过头扎进人群里,看也不再看萧遥。 而萧遥看着上方那一对金童玉女似的人儿,不知羡煞了多少人的目光,这样举世无双的一对佳偶,谁能不艳羡?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酒,他无奈一声:“果然啊,这道理教别人都比较容易,教自己……就太难了。” 另外一处的皇后和萧天越默契地相视一眼,都流露出不可能的神情,似乎都在问为什么真的齐倾墨会在这里?目光搜索四下找了找齐宇,却没有找到他的身影,萧天越对身边的心腹耳语了几句,便见有人从人群中悄悄出了三皇子府。 这些小动作萧天离不是看不见,只是他此时急得快要疯掉,自然没心思去管。那阵怪风是必然是萧天越弄的,为的就是想让假齐倾墨的脸露出来,如今来了一个真齐倾墨,他们却不知所措了。可是在外面时间拖得越久,齐倾墨就越有早一刻倒下的可能。萧天越和皇后不急,他急啊。 而皇帝似乎很满意这个儿媳妇儿的落落大方不拘小礼,高喊声打破了这一屋子的沉寂:“夫妻对拜!” 齐倾墨便与萧天离对视的眼睛彼此都明白,对方在担心些什么,齐倾墨忽然一笑,似在这场冬雪里开了一朵雪莲,萧天离先是一愣,旋即苦笑,这个时候这种叫自己安心的笑容,是有多无力? 两人拱手弯腰,最后一拜,这夫妻之名,就此定下了。 随着喜婆地一声送入洞房,萧天离尽量让自己的步子看上去没那么急切,让脸上的笑意能掩饰得住焦躁,与齐倾墨手中各执着喜带的一头慢慢往洞房处走去。 原本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萧天离却在今日觉得格外久,终于走到了新房里头,萧天离拿出些银两打赏了下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把他们赶了出去,一等他们走远倒听见齐倾墨软倒在床的声音。 “倾墨!”萧天离大惊,赶紧给齐倾墨输着内力,顺手揭开了齐倾墨头上的红盖头,想来这样子挑喜帕的新人,他们也算是头一对了。 **的齐倾墨双目紧闭,脸上的血色齐齐退下,身子凉得发寒,咬着的双唇一直在发抖。萧天离不停地搓着她的手,又把屋子里的火炉挑得旺了些,拿过百子千孙被盖在她身上,口中喃喃道:“倾墨,你是不是很冷,别怕,我在这里你别怕。” 早等了多时的柳安之等人打开窗子跳进来,一把拉开萧天离,柳安之开始给齐倾墨行针走脉,又掏出了几粒药丸给她喂下,一直忙得额头冒汗才停下,最后把了把齐倾墨的脉,说道:“晚上可以醒过来,但不能着凉。” “那就好。”萧天离身子一瘫,坐在椅子上再说话,今日这婚成的,可真是惊心动魄,齐倾墨啊齐倾墨,你行事之前难道就不能给我先打个招呼吗? 鹊应扶着齐倾上床躺好,拉过被子盖好,红通通的眼眶显然是刚哭过。 萧天离疲惫不堪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处背对着几人说道:“我外面还要应付,倾墨就先交给你们了,晚上我再过来看她。” 他一袭红衣飘然而出,柳安之心底突然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察觉得萧天离与齐倾墨在某些方面是极相似的,比如在绝对的逆境下都能力揽狂澜,又比如在不论多么艰难地环境下,都能坚定地,一步一步地,哪怕缓慢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绝不会为任何事找借口,哪怕是撑得再累,也不会放弃。 比如现在的萧天离,他完全可以躲在这里不再去应对外面那些虚伪的嘴脸,可是他没有。 没有人去责怪萧天离在这种时候不陪在齐倾墨身边,甚至暗中觉得他这么做才是正确的。儿女情长固然重要,但没有了性命,一切都是惘然。 今日这三皇子府上的来人不少是朝庭里重要的人物,更有皇帝和皇后在场,皇后与萧天越正等着萧天离出错,挑着刺儿的给他找事,萧天离实在没有任性的理由。 更何况,这屋子里坐着这么多人,齐倾墨暂时至少性命无碍,萧天离也才敢放心地去应付各色人马。 谁都明白,想比起齐倾墨躺在这里,萧天离才是真的累,而他这么些年,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这一方小小的新房看似并无奇特,但周围却不知布下了多少天罗地网探子暗卫,颜回和泠之继带的人藏在树上屋顶各处,彼此打着信号,来来回回地已经解决了三波人手了。 看来是有人成心想自家爷这亲结不成啊,这可算是惹恼了颜回他们,下手也毫不留情,他们可没有什么大婚当日不可见血的规矩,更何况齐倾墨之前流的血不比他们弄出来的少,于是手起刀落,那些前来探信儿的小卒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直等到了夜晚时分,柳安之再一次证明了他神医之名,齐倾墨在入夜时脉息渐趋平稳,萧天离喝得舌头打结总算是将各位大人送走了,皇子府里也好不容易是清静了下来,萧天离醒了酒推门而入,而齐倾墨恰好睁眼。 齐倾墨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去找齐宇。” 第149章 就是惩罚 按着风俗来说,就算不按风俗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也应该是新娘新郎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的**时间,可是看看这屋子里坐着一堆面容严肃的人,还有齐倾墨醒来之后的第一句,着实跟新婚之夜拉扯不上什么关系。 不止萧天离,这屋子里的人都觉得这事儿十分怪异。 萧天离心底长叹一声,果然对于齐倾墨这样的人,不能以常理度之啊。 许多人还在替齐倾墨的这场婚事叹息,毕竟是女子一辈子的终身大事,这里面的波折也太多了些,兆头总是有些不好的,可齐倾墨却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撑着身子坐起来,一身海棠红的喜服还没得及换下,在一片洋溢着大红的新娘里,格外动人。 “你都这样了,有什么事留到明天再说吧。”萧天离当然知道齐倾墨是要去做什么,可是想着今日怎么也是他与她的大婚之日,她身子又这样,实在不想她再操劳。 旁边的人也附合,都叫齐倾墨有什么事都先放下,今晚就别再折腾了。 “过了今晚,一切都来不及了。”齐倾墨淡漠地拉下衣袖,遮住手腕上的伤口,语气更是清寒。 谁都知道齐倾墨一旦做了决定就谁也改变不了,都只能在心底里默默叹了口气,萧天离对泠之继使了眼色,泠之继便转开新房里的书架,露出后面的秘道来。 萧天离一路半抱着齐倾墨,顺着秘道到了南风楼。 南风楼今日早早就挂了牌子不接客,此时虽然灯火通明却安静异常,守在走廊各处的萧天离的暗卫恭敬地迎着齐倾墨等人,这一回,齐倾墨才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萧天离暗中的力量有多强横,这些人不言不语站在暗处有如黑影,但每一个都训练有素,谁也不会小瞧了去。 一直走到今日留着齐宇的那间屋子里,齐倾墨冷冷地看着屋子里的满地狼藉,齐宇本不合身的袍子早已被撕成碎片,到处散落,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各色男子,皆是衣不蔽体,还有各种令人面红耳赤的小道具,更是混和着奇特的男子呻吟声,整个屋子里充斥着一股**的味道。 远石见齐倾墨过来连忙行了礼,齐倾墨径直从他眼前走过,走到**匍匐在地的齐宇面前,他身上全是各种淤青,还有咬痕,甚至还有指甲抓过后的红痕,脸色青白毫无人色,瘫软在地微微发抖,嘴角边淌着丝丝血迹,长发更是被汗水糊在脸上,连抬眼看齐倾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齐倾墨的绣鞋停在他眼前。 齐倾墨捡起旁边一件尚还算得上完整的衣服盖在他身上,免得这脏兮兮的身子污了自己的眼,坐在他眼前的椅子上,笑看着他:“五哥今日可舒服了?” “齐倾墨你不得好死!”齐宇的声音极是嘶哑,想是之前叫喊得太过大声了,此时这声音听上去,竟带着几分迷醉的感觉。 “你们为什么都喜欢用不得好死来诅咒我?死就是死,哪里分什么好与坏?”齐倾墨全不信这些话,她早已不知被多少人诅咒过,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能如何? “呸!”齐宇今日是全不顾风度了,重重地吐了一口口水在齐倾墨脚下。 齐倾墨长眉微抬,许是站得久有些累,寻了把齐宇近的椅子坐下,说道:“若五哥不来害我,如何能中我的计?” “你是怎么发现的?”齐宇到死也想不通,这一次的计划几乎完美无缺,齐倾墨是从哪里看出来的破绽。 “最大的破绽就是你们没有破绽。”齐倾墨微微有些气喘,看了萧天离一眼,萧天离便明白过来,接过齐倾墨的话头说道。 “你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倾墨嫁给我,偏生你们谁都没有做半点事来阻止,这难道不奇怪吗?” “就凭这个?”齐宇自诩聪明无双,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理由。 “这个还不够吗?那再给你一些,皇后向来不喜我,我这一次大婚,娶她厌恶的女子她却处处帮忙,诚然有在父皇面前邀功以示她母仪天下的胸怀,但何尝不是掩耳盗铃?那些皇宫里派出来的婆子下人,都是她宫里出来的,这样够了吗?” 萧天离今天胸口憋了一大团怒气,此时寻到了发泄处,自然声音冰寒丝毫不输齐倾墨,齐宇这些人,难怪齐倾墨一直要将他们置于死地,实在该死! “你一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些来救齐倾墨,如今在这里马后跑,不过是事后诸葛罢了!”齐宇冷笑,无奈身子酸痛无力,半分也动不了。 齐倾墨匀了匀气,看着怒气冲冲瞪着自己的萧天离,苦笑一声,如果一早让他们知道了,他们又怎么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她一早就察觉到了那些梳头婆子们的不对劲,故意以身作饵,以钓齐宇上勾,不惜中了软筋散,但是好在她早有准备,发现情况后的第一反应便是用藏在袖中的小刀割破手腕,一路上齐宇的人带着她来到这南风楼时,她的血便洒了一路。 只可惜她不能划得太深,不然会伤了性命,等到一道伤口止了血,就要再划开了一道口子,如此才把血迹一路从相府洒到了南风楼,留下了记号。 那手腕上足足五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便是这么留下来的,也是因为这才失血过多,不得不逼着柳安之下针以及萧天离内力相助。 鹊应被婆子们使唤出去,回来时并未发现异样,至到颜回找她的时候才看见了地上极不易被发现的血迹,两人便明白出了事情。与萧天离通了个信儿之后,萧天离决定一边继续迎亲,一边暗中派人顺着血迹去找人。 齐倾墨既然把事情做得这么阴晦,就是不希望太早暴露,萧天离心里头就算有一千个怨一万个恨,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替她把局布下去。 迎亲的队伍走到那个有秘道入口的地方,萧天离故意做出了人们眼中看似胡闹的举止来,顺着莫百衍发过来的信号及时赶到了南风楼。 萧天离事后越想越怕,如果他再晚一步赶到南风楼,那齐倾墨会怎么办?这样想着,他在这大冬天里出了一身的湿汗,如果真的那样了,他一定会让所有人去死,一定会! 齐倾墨冲远石和这屋子里其它被吓得不敢说话的小倌们挥了下手,等他们站到一起了,齐倾墨漆黑的眸子一转,明明该是万般风情,却莫明透着慑人的寒意:“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你们若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若觉得为难,我不介意早些送你们去地府。” 远石身子一僵,连忙跪下说道:“一切但听三皇子妃咐。” 这果然是个聪明人,这一声“三皇子妃”换个女人听了去,只怕心情大好,手腕也会柔和许多,连萧天离脸上都放松了些,显然对这句话很受用。 可惜,齐倾墨从来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声音并未因为这句话而变得稍有温和,依然冰凉:“既然一切听我吩咐,就把事情办漂亮。” 那个长得异常俊美胜过女子的红莲,亮晶晶的眼睛无辜一眨:“姑娘你要我们做什么呢?这一切虽然是在我南风楼发生的,可是我们也是受人威胁不得已为之,姑娘又何苦要为难我们呢?” 齐倾墨看着这个极是单纯的小倌,一个男子着粉红色的衣服居然不难看,倒也是极为难得了,冷意却是未减半分:“任何人都要为他做的事付出代价,比如我今天要对付齐宇,就要付出半条命作为条件,不管这事情是不得已为之还是心甘情愿为之,都没有区别。我不是在为难你们,我是在让你们付出应该对等的代价。” “这算惩罚吗?”红莲秀眉微皱,对齐倾墨的理论显然不能完全理解。 远石连忙拉了一把红莲藏在身后,神色紧张,他一生中见过的人不知几何,不过几句话他已经知道座上那位女子是这屋子里最厉害的角色,是那种杀起人眼都不会眨一下,还会笑眯眯告诉你这是你应得的那种人,连忙对齐倾墨说道:“红莲不懂事,还请三皇子妃勿怪,您要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齐倾墨却看着红莲说:“对,这就是惩罚。” 等着远石他们一行人都出去了,齐倾墨让莫百衍扶起齐宇靠着柱子坐直了身子,有些“惩罚”要面对面的才叫有趣。 “齐宇,现在的你,是不是特别疑惑?” “疑惑?我只恨自己信错了人,就未能将你一击致死!”齐宇早已经想好了,他不会苟活于世,既然是个死,那面对齐倾墨又有什么好怕的。只是死之前,未能看到齐倾墨死在自己在手上,才是万般的遗憾。 “现在才知道自己信错了人,不是太晚了吗?” 齐倾墨以身犯险布这么大个局,自然不是仅仅为了羞辱齐宇这么简单。 第150章 三夫人死 残月挂在积雪的屋檐上,丰城向来繁华鼎盛,从来没有禁宵的陋习,此时正是热闹时分,相对于熙熙攘攘的街市,一向门庭若市的南风楼今日的安静显得极为奇怪。 从南风楼里窜出来两个小倌,对着外面冒着风雪过来的达官们赔礼道歉:“实在对不住陈大人,今日南风楼里的小倌们都被人包下来了,小人真的没办法。” “哦,老子倒想知道是谁这么有种,你告诉老子,是谁!”那陈大人可不是个温柔郎君,相反脾气暴躁得很。 点头哈腰的小倌为难了半天,最终没办法只能在陈大人耳边轻声说了句:“相府五公子。” 同样的事在今晚的南风楼楼下上演了数次,来的人都对齐宇这种做法极为不满,但碍于他宰相府的后台,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指桑骂槐地发泄着怒火。 也有人说,今日可是他妹妹齐倾墨跟三皇子的大婚之喜,他这个做哥哥却跑到这种地方寻欢,不仅是不把自己妹妹放在心上,连三皇子,还有宫里头都不放在眼中了。 还躺在南风楼里的齐宇自然不知道自己这夜访小倌,包下南风楼的“美名”已经传遍了丰城各个角落,远石无奈摇了着头,想来依着齐倾墨那样的人,今日能对自己网开一面着实不易。看着齐宇又心想着,这或许就是害人终害己的真实写照了。 柳安之的药的确可以让齐宇多活上一年,但这一年里齐宇的身子骨会被榨干,而且六月飞霜的毒瘾也不会因此而减弱半点,反而会越发恐怖。齐倾墨好心地把这则消息传回了相府,齐治知道之后连夜将齐宇接了回去,来回看管,不许他做什么傻事。 齐倾墨早就料到了,齐治只有这一个儿子了,他再怎么沉得住气,也不会让齐家断了后去。 三夫人此时正兢兢战战地坐在自己房中,两手绞着帕子很是惊慌焦虑,来回地在房间踱着步子,脸上厚重的脂粉都快被她皱起的皱纹挤掉了。 猛然她的房门被人推开,而进来的人红衣如花,笑意清寒。 “怎……怎么是你!”三夫人一脸的惊骇。 齐倾墨刚从南风楼赶回相府,直奔三夫人房间,也不等三夫人多说,自己进了房间,跟在后面的萧天离满目担忧,齐倾墨的身子真的顶得住这样的来回奔波吗? “不是我,那三娘在等谁?齐宇吗?”齐倾墨笑问。 “不……不是,只是,七小姐你不是已经嫁进三皇子府,怎么半夜回相府来了?”三夫人的话有些结巴,说得极是牵强。 “劳三娘挂心了,只不过相府里还有些事没做完,我嫁过去也不会安心呢。”齐倾墨看着三夫人,直看得她背脊发凉。 “相府里,相府里能有什么事?”三夫人慌张的神色一闪而过。 齐倾墨掸了掸身上海棠红的喜服,上面金线绣着牡丹祥云,还有一对青鸟穿云而出,压住了海棠红太过娇俏的颜色,添了几分端庄。 “三娘,这身衣裳极是好看,实在多亏了三娘费心。”齐倾墨提起衣袖看了看袖口上滚着的花藤,似笑非笑地望着三夫人:“尤其是这样的面料要找出两块来,还要绣上一模一样的花样,裁成一样的衣服,更是不易,三娘可累着了?” 三夫人脸色发白,讪笑着说:“这是什么话,我听不明白。” “三娘,难道你安安份份地过着相府三夫人的安稳日子不好吗?为什么要跟齐宇联手呢?”齐倾墨可惜地叹了一声,像三夫人这样贪心不足的人早晚有一天是要被自己的贪欲害死的。 “你说什么?”三夫人身子一虚,往后倒了一下靠在椅子上,向上的金银玉器叮铛作响。 齐倾墨清冷地声音像是用最平稳地声调念着帐薄上的数字,又似读着毫无感情的文章,平淡无奇:“齐宇为了不引起我的怀疑,搬去了外面的别庄住,这相府里他自然要安排一个眼线,三娘你一心想坐上齐府主母之位,自然成了他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我才说,辛苦了三娘你这些天连着赶制了两件一模一样的嫁衣。” “你……你怎么知道的!”三夫人可不是齐宇,自然也就没有那份沉得住气的心性,这会儿已经一脸的惊恐不安了。 早在三皇子府她看到齐倾墨的脸时,便知道大事不好,齐宇他们的计划定是失败了,但暗自想着齐倾墨怎么也怀疑不到她身上,所以才抱着侥幸心理在这相府等着风声过去。 哪知齐倾墨晚上就找上了门来。 “三娘,如果不是你,皇后的人又如何能那般顺利地安排进相府,那几个婆子身上带的迷药又如何能下到我身上去?你为皇后和齐宇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可是想将我置于死地?”齐倾墨不缓不急不轻不重地声音淡淡问着。 “不……我没有……”三夫人还想狡辩什么,齐倾墨摇了摇手指让她闭嘴,似乎嫌她太聒噪了。 “你若没有,怎么解释今日从相府里出去的顶替我的这个女子,跟我一身一模一样的衣服?”齐倾墨可记得,三夫人一直说,相府里只有她这一个宝贝女儿了,得风光大嫁,半点马虎不得,这一身的嫁衣行头全由她仔细收拾,不许出半点差错。 颜回拎了个人进来,那女子更齐倾墨身形相仿,但容颜却不是差一丁半点去,身上的衣服,头上的珠钗,甚至手腕上的手环都是仿着齐倾墨的凤血环做的,只要把那红盖头往她头一蒙,任由谁也看不出这是个替身。 一套嫁衣无声无息裁制两件,除了一直经办此事的三夫人,齐倾墨还真想不出有别人办得到。 而三夫人向来贪心但极懦弱,没有一个坚实的靠山她也没这胆子跟齐倾墨翻脸,更想不出这些主意陷害齐倾墨。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三夫人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强挤着的笑容看着十分扭曲,冷汗涔涔而下,冲花了她脸上厚厚的胭脂,淌出一道小沟来,实在难看得很。 颜回得了齐倾墨的手势把那女子带了下去,从头到尾,齐倾墨都没有问过那女子一句话,她不太乎那女子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和逼不得已,也不太乎萧天离最后会把那女子怎么样,做了不该做的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总要付出代价,就像红莲说的得到惩罚。 “三娘,前有姚梦,齐倾月,齐倾人,更有你的亲生女儿齐倾水那般下场,莫非都不能让你长点心眼?”齐倾水跟齐倾月前些日子一直被关在屋后的柴房里,某一天两人同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齐倾墨并不想去探究是谁对他们下了毒手,对于已成废人的两人,她不想多浪费一点点心思。 令人讶异的是,当时的三夫人已回府了些日子,却从未再提起过要找回齐倾水,大概是怕齐倾水那副样子让她丢人现眼,沉默地选择了忘记,娘亲做到她这份上,比起四夫人,她更加自私自利。 “七小姐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三夫人此时除了一口否认,实在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可惜的是这里不是刑部公堂,不需要你认罪画押,所以她嘴硬与否,并不能改变齐倾墨给她的结局。 “你身为宰相府三夫人,勾搭外人残害子女,意图破坏天家亲事,你可知你该当何罪?”齐倾墨冷声喝问。 “我……不,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三夫人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放声喊道。 “三娘,做人要敢作敢当,做了不认,可没什么意思。”齐倾墨鄙夷地看着脸色惨白的三夫人,眼中没有半分悲悯。 静悄悄的屋子里突然萧天离轻咳了一声,倒了杯热茶给齐倾墨,温声对三夫人说道:“这个……三夫人,其实从一开始,齐宇就没想过事后还会保你,如果他真的有心扶您坐上相府正室之位,何必要让你做这种明眼一看就知道动手脚之人是你的事情呢?到时候相府受到牵连,查下来查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呀。” 他温声细语的话击溃了三夫人最后的心理防线,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我知道错了,三皇子妃,我真的知道错了,看在我帮过你的份上,求您放过我!”三夫人跪下来,抱着齐倾墨的腿大哭,连称呼也变了。 齐倾墨慢慢抽出自己的小腿,走到一边,看着萧天离静静说道:“让她去吧。” 这便是定了三夫人的结局,萧天离对颜回他们打了个手势,就与齐倾墨走了出去。今天这第一场下得格外大格外久,到现在了外面还飘着飞雪,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 齐倾墨走了两步,后面三夫人的屋子里传来一声桌椅倒地的声音,她步子未停,继续踩在雪地里,白雪刚刚没过她小小红绣鞋的底,露出一点俏丽的红色来,上面金线绣着一对锦锂,而她似乎没有听见一般。 萧天离在旁解释道:“三夫人思女心切,上吊自缢了。”就算齐倾墨放三夫人一命,他也不会放过,害得齐倾墨身陷险境的人,他怎么会放过? “嗯。”齐倾墨的反应很平淡,对于三夫人的死毫无知觉,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轻得跟这飞雪一样,几乎无声。 第151章 更多隐秘 外面萧天离叫人备了马车,地道里是安全,可是毕竟密不透风,空气不好,行走起来也颇为不方便,齐倾墨的身子实在不适合再在秘道里穿行。 马车上备了暖炉和狐毛披风,萧天离将齐倾墨裹得紧紧地,生怕露出一点地方来让她受了凉,齐倾墨抱着一个暖炉看着莫百衍,眼睛是在问话,但嘴里却没有说半个字。 莫百衍对于萧天离和齐倾墨这样不得已而为之结成的亲没有半分看好,对齐倾墨尊重有余,但信赖不足,看了一眼萧天离,等到萧天离对他点了头,才开口说道。 “不出齐小姐所料,齐宇被困南风楼时,的确有人来救他,好在我们早有防备,倒未能使他们得逞,后来细风阁顺着被我们抓住的人查下去,找到了齐宇暗中养着的一只卫队,已经被我们捣毁控制了。” 齐倾墨的眼神突然微微漾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莫百衍,他故意在这里点出是细雨阁查到的,是想提醒自己的身份吗? 幸而齐倾墨不是喜欢计较之人,看着萧天离不太好看的脸色,虽然内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但面上却未露出半分不喜,反而说道:“他们不是齐宇的人。” “不是?”莫百衍不知道齐倾墨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些人明明是寻着齐宇而来,怎么会不是齐宇的人呢? “我看过相府的帐薄,这些年相府的钱大多流到外地,齐宇并没有拿过多少,所以他根本养不起一只暗卫,而且他的身子也不允许他分出精力来训练这些人。”齐倾墨转了转手中的暖炉,涂着红色蔻丹的指甲纤细修长,只是一双手却是太过苍白了些。 “那他们是?”莫百衍不解。 “他们是太子萧天越的人,是萧天越暗卫中的一支,用以保护齐宇,沟通信息的。”齐倾墨替莫百衍解惑。 “不可能,如果他们是太子的人,当初叶月狸猫换太子顶替齐倾人嫁入太子府的时候,太子必定早就知情了。”莫百衍点出一个很重要的疑点。 “你如何知道萧天越不知情?”齐倾墨语不惊人死不休,轻飘飘几个字有如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连萧天离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齐倾墨。 齐倾墨似有些累,往马车里的软枕上靠了靠,又将怀里的暖炉抱得更紧,推开一点马车窗子,看着外面的飞雪如棉絮,神识不知游离到了何方,说话声极为飘渺。 “不管是齐倾人也好,叶月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从宰相府里出去的,以当朝宰相之女的身份嫁入太子府,这就够了。萧天越要的只是跟宰相府的关系更进一层,宰相府要的只是在萧天越那里拿到更多的筹码,所以一个女人,你以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别说叶月,你就是找个阿猫阿狗,萧天越也会接下来。” 当年的自己,遭齐倾人陷害不得不嫁给萧天越,萧天越在大婚当天什么话都没话,礼数周全,笑容满面的把自己迎进太子府,旁人看不出半点异色,而那之后齐倾墨的日子,的确跟阿猫阿狗毫无区别。 莫百衍听得目瞪口呆,一是为萧天越这份能忍的心性,实在太过可怕,一是为齐倾墨果然是胆大包天,这样疯狂的事也只有她才能做,敢做。 试想一下,当齐治和齐宇都以为萧天越毫不知情的时候,萧天越却心知肚明,这是何等讽刺的事?只怕在齐宇他们洋洋得意的时候,萧天越在冷眼旁观。也难怪后来叶月死得那般无声无息,原来大家都一早就知道了真相。 这样想着,莫百衍越发觉得可怕,在他们眼中看来行事一向鲁莽的太子原来竟有这么深沉的心思! 萧天离看着齐倾墨有些飘忽的眼神,不知这一场雪引起了她怎样的回忆,只知道她似乎溺在往事里出来不来,不由得伸出手来握住齐倾墨的小手,但齐倾墨却像是被烫了一下,极快地闪开了。猛地回过神来一般看着萧天离,旋即放下眼帘,轻声说道。 “那一队保护齐宇的人,其实也是暗中监视宰相府的人,你们这一次歪打正着的把他们杀戮殆尽,也算是间接给了太子一个不小的打击,而且太子吃了这个闷亏还没有地方说理,只能哑巴吃黄连了。”齐倾墨说着轻笑了一声,想必到了此刻,她准备了这么久的一个请君入瓮之局,才算是真的完成了。 萧天离惊讶地发现一个问题,每次齐倾墨说起萧天越的时候,都是用着同一种语气,那种语气叫做苍凉,似乎历终了这人世轮回一样。而且齐倾墨对萧天越的了解超乎他的想象,似乎她与萧天越早已相识了多年。 “其实今天这件事,我们还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齐倾墨并没有发现萧天离眼神中看她的异样,继续说道,“皇后忍不住了。” 莫百衍终于对齐倾墨有了一丝丝的服气,果然能被萧天离这般看重的女子不是俗人,单一件事,却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日这事她以身犯险看似凶险草率,但收到的效果却是巨大的。齐宇已毁,三夫人已死,太子暗卫去了一支,皇后的面目也浮了出来。 这样看来,无论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齐倾墨怀里的暖炉有些凉意的时候,马车外面传鹊应风雪里的声音:“小姐,咱们到了。” 颜回敲了下她的额头:“还叫小姐,以后要叫齐侧妃。” 鹊应揉着额头哦了一声,待萧天离出来之后,伸出手扶着齐倾墨从马车上下来,大概是坐了太久,身子又很虚的原因,一脚踩在雪地竟滑了一下,差点跌倒。萧天离连忙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起,叹了口气:“你都逞了一天强了,这会儿都到家了,就放松点吧。” 萧天离今天一天都没有说太多话,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齐倾墨,可是一看到齐倾墨的暗自要强的容颜就什么也问不出了。齐倾墨被他一句“到家了”说得愣住,她到现在似乎都还没有适应过来自己已是萧天离娘子这个事实。 抱着齐倾墨翻过墙头从后门闪进了新房里,这里面极为暖和,炉火烧得正旺,萧天离把齐倾墨放下坐在软椅上,又拨了下炭炉,里面的银炭更是腾起微微青色的火焰来。 两人竟默契地都沉默下来,齐倾墨到了现在才有时间仔细打量一番她与萧天离的洞房,虽然遍布红色,但并不庸俗,深红浅红绯红错落有致,还有几枝早开的红梅插在瓶子里,屋子里都萦着淡淡的梅香。 桌子上的合卺酒还放着,旁边放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各一碟,一对小儿臂粗的红烛上金漆绘着龙凤呈祥,灯花不时爆出一阵喜庆的轻响,在这安静的新房里格外清晰。 到了此刻,齐倾墨才似醒过神来一样,原来,她是真的在今日嫁给了萧天离,成为了他的妻子,他的侧妃。 心里的感觉极为奇怪,这极不真实,在她的大婚之日,她却在费尽心力对付齐宇和萧天越,并未含着满心的欢喜和憧憬,也没有半分雀跃和紧张,似乎……这一场在丰城里被广为传颂的婚事,与她并没有太多关系。 “是不是觉得很梦幻?”萧天离走到她跟前,端着两只酒杯坐在软椅边上,看着睁着眼睛略显迷茫的齐倾墨。 “有一点。”齐倾墨看着眉目入画的萧天离,觉得眼前人,或许只是梦里的一场幻影,用手一触,便会破灭。 萧天离叹息一声,他有很多委屈,很多不甘,在这一场齐倾墨刻意了一再淡化的婚事中,他却用尽了心思,每一处都无不细致用心。 怕她因为侧妃的身份难过,把侧门半点得跟正门一般无二;怕她孤寂无趣,将这丰城里的权贵高官都请了来,只为让她热闹一场;怕她对这终身大事抱有遗憾,不惜请来最好的乐师最好的厨子最好的红娘,只想博她一笑。 而她,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呢。 想想,都令人心碎啊。 “你以后不要再冒这样的险了。”萧天离递过一只酒杯给齐倾墨,碰了一下两人交手相饮,这交杯酒喝得……实在太过无趣,好吧,总也算是喝过了。 放了酒杯,拉起齐倾墨的手包在掌心里,她手指不知为何依旧冰凉,而他说话的声音淡淡似相处已久的夫君对妻子叮咛嘱咐。 “其实,我今日能脱险,还要感谢一个人对吧?”齐倾墨任由自己的手在他掌心里一点点温暖,笑着问他。 萧天离的手指一僵,旋即微微用力捏紧她柔若无骨的小手:“青微……你不必太过担心。” “嗯,我知道。”齐倾墨并未流露出任何伤感或不愤的神色,有些事,从一开始她就很清楚,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只能怪她自己,谁也怨不得,“想来今晚她一定在等你,你去吧。” “你在说什么?”萧天离微愠,不管他与齐倾墨关系再如何尴尬不得已,今晚也是他们的大婚之日,洞房花烛夜,她却要自己去另一个女人那里,齐倾墨就这么不把他,不把这婚事当一回事吗? 第152章 浴池风情 齐倾墨推开他的手,推开新房的窗子,外面的白雪飘落进来,落在她海棠红的喜服上。这才发现,原来这颜色自己穿着如此好看。有风吹过,她神智稍微清醒了些,声音也跟着这外面灌进来的寒风一起,渐渐没了温度:“我们一早就说好了,今日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自然不必行夫妻之实,青微既然是你心中最爱的人,你怎么忍心让她在这样的风雪夜里苦等?” 说罢,她转过身,看着萧天离笑意温软,一双好看的眼睛都弯成了新月:“至于我,你只需明日早上赶回来,别让府里的下人看到我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传出些闲话就可以了。” 萧天离坐在软椅上看着立在风口里的齐倾墨,一时之间心里有许多话却一句也说不出。 在他们二人最尴尬最不和的时候,不得不以这一场婚事挽救齐倾墨被指入宫的命运,原本以为这么大的事情一冲,以往那些小矛盾和脾气都会化作乌有。哪能想,他们只是走进更大的矛盾中,而这矛盾大家心知肚明却不能说破。 “今晚我哪里都不会去,睡吧。”萧天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应该按着齐倾墨说的,去找青微,找那个最无辜被牺牲的女子的。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这满目的红色,更不想放齐倾墨一个人在这里静候天亮。 齐倾墨还要再说什么,已经被萧天离一把抱着放倒在床榻上,顺便还关上了那一扇太过不解风情,吹进太多冷风的窗子。齐倾墨看着他自顾自解了袍子,扔了那身红成妖孽一般的喜欢,眼前红色闪过,她身上的外衣已不知怎么被萧天离解开也扔到了地上。 惊了一下的齐倾墨下意识的抬头看萧天离,萧天离却把下巴压在她头顶上,拉过被子盖住两人的身子,只见着他又密又长的睫毛安然合上,俊美无双的容颜带着几分倦意,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将她圈在怀里,那里依旧是熟悉的只属于他一人的味道。 “你不累爷我可累了,别想把我赶出去!”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霸道萧天离挥掌,屋子里的红烛悄然熄灭,只余二人轻浅的呼吸声。 齐倾墨蜷缩在萧天离胸前,小小的柔软又单薄的身子似乎一折即断,黑暗中她眼睫几次抖动,喉间微微有些梗涩,鼻头也发了酸,红唇几启最后无声地沉默,轻轻闭上眼靠着萧天离的胸膛妥协安睡。 终于感受到怀中的安静,萧天离在夜色里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果然这个女人只是嘴硬,有哪个新婚的妻子舍得把自己的夫君推出去的? 齐倾墨啊齐倾墨,你有时自私至极,从不顾别人死活,只要你自己的目的达成;有时候又何苦要这么明理懂事,什么都顾全大局,舍得连自己最看重的东西都放弃? 闻着齐倾墨发间的清香,感受着怀中小小的人儿,萧天离决定今晚什么也不管,只求一晚安眠。 雪下了整夜未停,压弯了松枝傲然了寒梅。 齐倾墨睡眠极浅,但这一夜却睡得极好,早上萧天离起来的时候,她也微微醒转却未睁开眼睛,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无端的紧张,不肯睁眼。然后便感觉到额头上落下了萧天离轻浅的一吻,他的嘴极柔软温暖,带着浅浅的鼻息。 萧天离永远都不会知道,齐倾墨在那一个白雪飞扬,红梅绽放的冬日里,清醒地承受了他的一吻,融化了她心神的一吻。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萧天离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出去,对守着外面的丫头交代不可打扰里面的女主人。 齐倾墨这才睁开了双眼,看着一边空着的床榻,自嘲地笑了一声:“自己何时变得跟那些小妇人一样了?” 揭开被子准备起身,又发现床褥上一点红色的血迹,一看便知是萧天离留下的。不由得叹息一声,他想得倒是周全。 如果让人知道萧天离在新婚之夜,碰都没碰她这个新嫁进来的侧妃一下,不知又要传出多少闲话。 “鹊应。”齐倾墨被一点血迹一闹,也没了心思自己洗濑,干脆唤着鹊应。 外间的鹊应听到立马推开门走进来,跟在后面的是泠之继,萧天离有交代,以后皇子府里伺候齐侧妃的依然是鹊应和泠之继,其它的丫头齐侧妃不要,便不可以随意打扰齐侧妃。 鹊尖与泠之继对望了一眼,行了个礼:“参见齐侧妃娘娘。” 齐倾墨一愣,只一夜的工夫,原来身份是真的变了,原来的齐小姐,如今成了齐侧妃,一夜之间,已为人妇。 百感交集地笑了一声:“你们两个啊,起来吧,鹊应帮我准备热汤,我想泡个澡。” “好。”鹊应也认命了,虽然她打从心底觉得自家小姐那样风华无双的人,应该要配这世间最顶尖的男子,不能与任何女人平分那男子的心,但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 一池温水泡着格外舒展筋骨,柳安之的药真的是奇效,手腕上的伤口不过是一个晚上,已经只剩下浅浅的淡痕。靠在水池里,鹊应撒了些早些日子风干的花瓣,她怕萧天离府上没有这些东西,竟是从相府里带过来的。 一双手揉捏着肩膀,力道刚好,齐倾墨懒懒地划动着一池温水,荡起一圈圈涟漪,过了半晌又觉得这样无聊,便用手掌捧了些水扬起来,溅起些水花,打得花瓣四处躲闪。 “没想到你沐浴的时候,小性情还挺可爱的。” 突然响起萧天离的声音,齐倾墨吓得往旁边躲了好几步,捂着胸前脸红地看着萧天离半卷着袖子,手上拿着一块白色的澡巾,对她无害地笑着:“这个,咳咳,你我已是夫妻,不必这么害羞吧?” “三皇子殿下请自重!”齐倾墨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不着寸缕,**,只敢泡在水池里冒出个头来,脸上是又羞又急的桃红,迷煞人也。 萧天离却一屁股坐在水池边,晃着手里的澡巾,脸上的笑容气得让人咬牙切齿:“娘子怎么还将夫君叫得这么生疏?” “三皇子!”齐倾墨看着他这一脸的无赖样,实在是恼得不行,一向伶牙俐齿竟然结巴了起来:“还请三皇子先出去。” “为夫来帮娘子你搓背。”萧天离似未听见一般,扒了鞋子,除了上衣,露出结实的胸膛,微微虬起的肌肉无端地透着**,长发披散在脑后,只剩一条裤子,跳进水里就冲齐倾墨走过来。 “你站住!”齐倾墨大喊一声,她已经退到了水池边缘,萧天离狡猾得很,把她逼到角落里,进不得退不得。 “娘子莫急,夫君来了。”萧天离其实已经憋笑憋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了,齐倾墨这副样子实在太可爱,或许几百年才能见着一次她又羞又急的样子。原本那副张牙舞爪的表皮早已不知被她扔去了哪里,这个样子,才是最真实的吧。 “萧天离,你再过来,再过来我就……” “你就怎么样?”萧天离歪头一笑,坏透了。 “我就……我就……”齐倾墨一手紧紧护在胸前,一手指着萧天离,手臂上那一点守宫砂似要活过来一般,妖孽般地诱人想咬一口。 她脖子以下的身子全部藏在温水里,借着袅袅的水气遮了许多春光去,只是她一路脸红已经红到了脖子根,雾气迷漫的眸子倒映着水气,急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迷人得不得了。 萧天离原来只是想调戏一下这位新婚的小娘子,不要总是冷着一张脸似笑非笑,但齐倾墨现在这副恼羞交加的样子着实美得不像话。 湿漉漉地头发滴嗒着水滴,叭地一声落在她微微冒出一点点的圆滑光洁的肩头,在那如玉脂一样的皮肤上柔柔顺顺滑进水池里,无声无息却推开小小的水圈。因为害羞,她的肌肤处处都逍着浅浅的玫瑰红色,也许是这水池里的玫瑰花瓣映的,但更多的是羞的。 虽然自窗子细缝里卷进来一阵寒风,吹在齐倾墨身上,冷得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萧天离像是失了魂一般,两步走近齐倾墨,溅起一池的水花,才不管齐倾墨瞪着一双眼睛正狠狠地盯着他。 入手是她滑如凝脂的后背,优雅的背部弧线圆滑得让人一触欲罢不能,腾出一只手来扶住齐倾墨的小脑袋瓜子不许她到处乱动。 然后萧天离的唇,他微有些薄带着桃花色一样唇,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覆住了齐倾墨惊慌微张的樱桃小口上。 两人的呼吸在鼻间微微流转,皆是急促粗重,萧天离不是圣人,更不想做圣人,怀中的女子已是人间绝色,两人更是**,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想干点正常男人想干的事。 于是他的吻变得绵长深情,对于齐倾墨而言,她虽活了两世,但从未有人这样长久不舍地吻过她,从一始的抵触和惊恐,到后来萧天离近乎蛮横地用舌头撬开她的贝齿,两人嘴里不知是谁的血,带着微微的腥甜,更是疯狂地刺激了两人神经。 她第一次觉得身子绵软酥麻,全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来,只能任由萧天离灵巧的舌头她嘴里攻伐,渐渐迷离的双眼不知为什么自然地合上。 第153章 一百板子 这应该算是这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吻,萧天离的吻由深变浅,由狂野变得温柔,舌尖一点点扫过齐倾墨细碎地牙齿,眼中带着笑意混合着**看着眼前双目微闭的佳人,渐渐双手不再安于只停留在她的后背之上。 一点点将齐倾墨逼到角落的最深处,靠着足足有大半个人高的水池边上,萧天离双手终于得到解放,顺着齐倾墨不堪一握的细腰转到了前方,他并不急于攻城掠地,反而温柔地将唇印一点点自齐倾墨的嘴唇辗转往下,含着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好一番轻咬,直咬得齐倾墨身子身微颤。 尔后一路往下,颈脖香肩锁骨无一处放过,浅浅的粉红是他侵略过后留下的胜利的旗帜,而齐倾墨大脑一片空白,明明知道该要拒绝,可是面对着萧天离她的身子却不受控制,甚至内心深处有某个声音,在劝着她妥协并放纵,隐隐期待着更多的事情发生。 萧天离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极沙哑极性感极迷人,微微用力便把齐倾墨抱起在腰间,所有的**都聚集在腰下某个部位,他附在齐倾墨耳边用嘶哑的声音轻声唤着:“倾墨……” 正当一切都准备妥当,怀中人儿已经绵软,静候他开疆征伐,品尝芬芳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高喊:“爷,宫里头的圣旨下来了!” 颜回在外面伸长了脖子等了半天,没有等到萧天离的回应,过了片刻,自里面传来一声暴喝:“颜回,你他妈给老子去刑堂领一百板子!” 举着圣旨的公公正坐在前厅里喝茶,听得萧天离这一声怒喝吓得茶杯都摔了,可怜了这老公公难得出宫一趟宣个旨散散心,却在三皇子府上受了不小的惊。 鹊应站在浴房外面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狠狠地瞪着泠之继,泠之继转了转眼珠子表示自己也很无奈,两人一动也不能动,只能面对面的大眼瞪小眼。 待萧天离那一声暴喝没多久,里面那一对壁人儿可算是走了出来,衣衫完整,神色自若,只是萧天离脸上可掬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藏着一股子怒气,啪啪两指解了鹊应和泠之继的穴道,萧天离竭尽全力装作平常,可是仍然忍不住有些气得发抖。 那可是齐倾墨啊,颜回这个臭小子以为齐倾墨这样的女人能有几次意乱情迷的时候?这次不成,下次得等到猴年马月啊!按下全部的火气,对齐倾墨尽量柔声说道:“宫里头的圣旨大概是给我们两人下的,一起去吧。” 齐倾墨脸色微微不自然了一下,想起刚才那一番半成品的巫山**,饶是她再沉得住气,也有些尴尬。 颜回还不知所以,没能明白刚才自家爷刚才那一声暴喝是几个意思,眼巴巴地看萧天离打里面出来了,凑过去准备请安问好,还没靠近萧天离,就拍萧天离一巴掌拍飞:“老子叫你去刑堂领板子你没听见吗?” 鹊应和泠之继脖子一缩,觉得萧天离对她们两个还算是仁慈的,只是点了穴道扔到了门口,然后光天化日之下摸进了齐倾墨沐浴的地方。 其实这是临澜国的规矩,新嫁给皇子的侧妃是不必主动进宫请安问好的,毕竟皇子太多,各个皇子们没事弄回来的侧室姬妾也太多,要是都挨个儿进宫问安,皇宫里大抵跟菜市场差不多了。 如果宫里头要见的话,便会一道圣旨下来,由皇子领着新婚的娘子入宫面圣见皇后见皇宫各路娘娘,如果宫里头不打算见你,那就说明这位妃子在整个皇室族谱上的位份不重要了。 齐倾墨自然是重要的,所以这位公公的圣旨一大早的就传了下来了。 鹊应给齐倾墨挑了一身水蓝色的水灵绸对襟宽袖长裙,领口银线绣着紫薇花样。这颜色活泼又不显轻浮,略带几分庄重又不会老气,最重要的是这颜色不欺人,谁知道宫里头住的那些个妃子娘娘们会不会憋得心理变态了,穿得太艳了的颜色进宫去,只怕要惹得她们生嫌,无故生出许多事来。 齐倾墨夸了一声鹊应心细,但想着的却是有些人梁子已经结下不了,只怕不管多努力藏拙,都免不了一番明枪暗箭。后宫里头她已经跟最为尊贵的皇后对上了,也就不怎么在意其它的妃嫔。 萧天离也换了身衣裳,他一身又是象牙白色长衣,重新梳理过的长发玉冠束好,一管玉簪穿过玉冠,相得益彰,更是衬他容如美玉,潋滟光华。 远远地他便伸出手来,齐倾墨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小手放进他掌心里,他撑了一把油伞,两人并肩在伞下缓步而出。 三皇子府里头的下人倒是极有素养的,这位来势颇大的侧妃娘娘并没有给他们的带来多少抵触感,或许是因着齐倾墨艳绝天下的容貌,又或许是她脸上总是轻轻浅浅的笑意,还或许是这她一副柔弱的身子看不出什么攻击性。 总之,下人们齐齐藏在窗子里看着这位新进门的女主人,与自家主子并肩走出王府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相反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滋生,仿似这两人早就该站在一起,手拉手肩并肩地漫步在这极是浪漫的雪地里,看红梅傲骨,冰棱闪光。 今天驾车的人不是颜回,颜回现在正在刑堂挨那一百不知哪里做错了事的板子,莫百衍打开马车门,迎了这一对新人上去,里面铺着柔软的垫子,鹊应把暖炉塞到齐倾墨怀中,今日齐倾墨进宫有萧天离一路相伴,她倒不必跟着,跟泠之继在王府里收拾从相府带过来的东西。 马车上萧天离与齐倾墨两人四目相对话却极少,萧天离仍自为今天被颜回打断的那一场旖旎懊恼,而齐倾墨却是靠着马车想着进宫之后如何应付诸多琐碎。 萧天离当然知道齐倾墨此时的心思全不在自己身上,但想着怎么着自己也是个男人,是她的夫君,由着自家小娘子这些坏脾性吧,就当是宠着她了,便伸出手来紧紧了齐倾墨身上白色的披风,又探了下暖炉是否还热着,然后伸出手来揽过她肩头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齐倾墨微微抗拒了一下,说道:“三皇子不必如此。”她是说,既然大家都对这场亲事是心知肚明的作戏,萧天离你也不必太过认真。 “小娘子,我觉得你要改的第一个毛病是换一换对我的称谓。”萧天离心情虽然有些郁郁,可是看着齐倾墨就在自己怀里,那些郁郁也渐渐散了。 “殿下。”齐倾墨……的确改了称谓,不过跟没改也没多大差。 萧天离一翻白眼,只能劝自己这事儿急不来,拉着齐倾墨靠在软榻上闭目。 皇宫并不远,莫百衍驾车的手法极熟练,马车稳稳地在新雪上压出两着辙子,马儿打着响鼻落在皇宫的西门,宫门前的积雪早就清扫干净了,此时只剩一片微湿地青石砖头,深深浅浅的细纹里蓄着雪水。 萧天离先跳下车,不悦地看了一眼宫门前这**的一片,心想着齐倾墨的身子还极较弱,受些寒风是无可奈何,这冷水地里他却不想让齐倾墨趟一趟的。 这样想着,齐倾墨踩着柔软的绣墩还没着地,已经被萧天离一把抱起往宫门里走去,两边值班的侍卫赶紧低头避视,暗叹三皇子真乃大丈夫是也,疼媳妇儿疼到这份儿上的,他算是头一个,这等无法无天的举动,只有他才敢在宫里做出来。 齐倾墨埋着脸在萧天离胸前,心着这人怎么忒的不顾宫规,嘴里骂道:“快把我放下来,这可是在宫里。” “你是把这宫规当回事的人?”萧天离好笑道。 一直穿过宫里头长长的甬道,有些没扫尽的积雪踩上软绵舒服,萧天离黑色的靴子微微有些打湿,越发觉得抱着齐倾墨走进来是对的,不然就她那双薄底的小绣鞋,不知要湿上几回了。 宫里头的宫娥太监连忙转身面对宫墙不敢看三皇子这妄为之举,但仍有些心中怀春的宫女们忍不住悄悄转头打量,那个嫡仙儿般的三皇子,究竟是何等风华的女子才让他这般宠爱,而齐倾墨反正觉得这会儿再打他怀中下来,跟不下来的区别已然不大,干脆赖在那里懒得动弹,她是真怕冷,这怀抱正好温暖。 自然,萧天离很喜欢齐倾墨这样懒着。 宫里头的事如果不是有心人刻意要瞒着,那便会在转眼之间传遍这宫闱里的各个角落。录天离抱着齐倾墨入宫的事,不过眨眼的工夫已经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他的心腹老太监砚了砚墨,一双手并没有老年人的颤抖,极是平稳,皇上听了下人的来报,微显老态但依然保养得当的脸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来,握着朱笔的手一停,对站在不远处的下人说道。 “把炉子里的火烧得旺些。” 老太监领命,加了两块银炭,老而浑浊的眼睛望了望太和殿的那扇大门,似乎在想些什么。 第154章 入宫请安 太和殿里里不知迎来送往过多少位君主,那经数百年沉淀下来的威严肃穆之感,无端令人觉得万分压抑,好像到了这殿里头,连过重的呼吸都会引来性命之忧。 殿里头缭绕着淡淡的龙涎香,这种只为帝王所有的香料极是清雅宜人,又带了几分雍容华贵之感,让人闻着便对权利巅峰处的那人莫名敬畏。 齐倾墨与萧天离齐齐站在皇帝面前,皇帝则默默看着下方的一对新人,眼神莫名的久久的出神,而萧天离敏锐地发现,他这位父皇目光一直停留在齐倾墨脸上。 临澜国这些年日渐强大,与这位皇帝的勤力图治分不开,虽然他有时性情多变,行事极为离谱,手段也颇显残暴,但从大局面来说,他还是个不错的皇帝的,这后宫里头的女人来来回回的也就那么多,从未大举兴过选秀之事,在历届皇帝中,算得上清心寡欲,节俭持国的了。 至于后宫子嗣,有着皇后这么一位“贤良淑德”的中宫在,任谁想怀上皇帝的孩子,都是有些难度的,这也从侧面看出,萧天离这一位异数在这些年皇后的恐怖统治之下存活下来,不可谓不是个奇迹。 此时皇帝这么久久地看着齐倾墨,萧天离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小媳妇儿,都是险之又险地从皇帝手里抢过来的。如果皇帝真要学史书上某朝的那位风流皇帝,来一曲“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千古流传,萧天离才真会觉得事情难办。 好在皇帝看了片刻之后,像是研究够了某种事物,淡淡地就挪开了眼光。离皇帝近的老太监发现皇帝藏在案台下面的手掌几松几握,似乎在克制着某种经年之痛。而齐倾墨则是一脸平静,面上是恭敬而不谄媚的笑容,总之她站在那里,一切就刚刚好,不多不少。 萧天离以为皇帝会对他们说些什么,结果皇帝看了齐倾墨许久之后,只是赏赐了一大堆物件,其中不乏诸多名器玩意儿,比如其中有一串玉珠子项链意便是南海美人泪串起的,听说这些个珠子万里挑一才挑得出一粒圆润光洁的,齐倾墨手中的这一串足足三十六粒之数,着实珍贵得很。 皇帝赏完了东西,叮嘱两人要和睦相处,调笑了一句“早些给朕生个皇孙”之后,便放了两人去皇后宫里,并特意对萧天离叮嘱了一句:“听说你这个侧妃婚前便身子不舒服,后宫里头就给皇后宫里请个安便是,其它的妃嫔那里不去也罢。” “儿臣遵旨。”萧天离弯身行礼。 出了太和殿,萧天离与齐倾墨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片无奈,皇帝什么话都不说,一说却是轻飘飘地送了个晴天惊雷下来,差点没把人炸死。 看来他们跟太子在暗中交的那些手,皇帝一清二楚,这样一想,不由得背后冷汗直冒。 而皇帝交代的这句话本意是在,他们暂时不会责备他们对太子暗中的打击,而从赏赐之物看来,皇帝还隐隐有扶持之意。齐倾墨这一下便十分确定了,皇帝是真的准备扶持萧天离与萧天越对抗,就是不知萧天越做了什么,让皇帝能下定决心培养一方势力与他抗衡。 将心中的疑惑抛出,萧天离想了小片刻才说:“等我回去仔细查查。” 两人边走边说,便也走到了皇后的坤宁宫,坤宁宫外种着粉红的梅花,这梅花是皇后自己培育的,极是特别,开得也极茂盛。自有小太监前去通报,萧天离暖了暖齐倾墨的手,看着坤宁宫那三个金色的大字,微微出神。 坤宁宫里跟太和宫自然不能比,处处弥漫着各种花香,齐倾墨不精花草一道,也闻得出这是好几种花香糅合在一起的味道,而皇后则一身宫装端坐于正位上,看这架势,倒是比起皇上还多了几分严厉,虽然她面上带笑。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 “臣媳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万福。” 齐倾墨比萧天离多说了两个字,以示尊敬,她与皇后的关系可算不得好,不想在这里留了小辫子给皇后抓住。 皇后连声说道:“起来吧,外面风雪大,你们两只怕也冻着了吧?” “回母后,风雪并未太急,倒也还好。”萧天离恭谨应答。 “那便好,若是把你的新过门的侧妃冻着了,这安啊,不请也罢。”皇后仪态大方,笑容亲切,示意他们二人坐下,又叫人上了茶,看来是准备留二人长坐了。 齐倾墨缓缓啜了口茶水,知道今日这坤宁宫一行,有的是关和将等她去过和斩,倒也不急了。礼数周全,举止合度地等着皇后问话。 坤宁宫里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安静中,皇后不问话,萧天离和齐倾墨自然不好先开口,而立在一边的下人们似乎是死人一般,静得连走路都没个声音。 好在齐倾墨耐心极佳,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自己指尖,唇边笑意浅浅,便在这一场安静中,与皇后无形的较量起来,看谁能忍到最后。 过了许久,一只误然飞入坤宁宫的麻雀打破了这一场僵持,皇后轻笑一声:“好个不知死活的鸟儿,什么地方都敢闯。” 一语双关的话在暗示齐倾墨不识局面不知好歹,连皇后和太子的东西也敢染指,齐倾墨只当没有听懂,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萧天离也是其智近妖之人,自然也不会主动接话,这一下倒是皇后暗中使的力气没了着处,空挥了一拳。 皇后暗道齐倾墨果然是心志坚定之辈,换个别人家十六岁的女子,只怕一进她这坤宁宫便已脚软,更遑论如此镇定自若了。 逗了会鸟儿,皇后似是无意说道:“听说你五哥在你昨日大婚的时候出了些事?” “回母后,昨日臣媳一直紧张不安,到今日了也还尚未听说五哥出了何事。”齐倾墨才不会主动跳进皇后的圈套,外人看来齐倾墨可是一直在迎亲的队伍里的,哪里能收到齐宇的风声,这等明显的陷阱,齐倾墨自然巧然避开。 “哦,虽说你已经嫁给离儿了,但得空了还是多回相府走走,你父亲毕竟年纪大了,多尽孝道总是好的。”皇后见齐倾墨不上当,也不纠结,反而跳到别的事上。 “谨遵母后教诲。”齐倾墨应下。 “离儿你也是,如今已是有妻室的人了,切不可再像往日那般胡闹。”皇后又对萧天离佯嗔道。 “儿臣晓得,定会对倾墨好的。”萧天离始终打得一手好太极,对于皇后的话不轻不重的回应。 “你那太子皇兄,可没少让我操心,你却是要懂事些,不可朝三暮四。越儿那里,你们两兄弟还是多多走动,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只有你这一个弟弟。”皇后笑声说道,自她那两瓣描着正红色口脂的嘴里一字一句,仔细清晰地说出这些话,看似柔顺的目光要极认真才看得出偶尔一闪而过的精光。 “是,儿臣知道了。”萧天离只当没听懂皇后话中之意,依然谦虚有礼。 这对话实在无聊极了,了了几句话过后,皇后看着眼前一对人,不知想了些什么,似有倦了一般,挥了挥手,带动衣袖上的一只凤凰,似要飞出来朝他们两个喷一口火,说道:“本宫乏了,你们且先回去吧。” 两人起身,行礼,告退。 等两人走远,皇后微微侧头看着那只停在房梁之上的麻雀,冰寒着声音说道:“将这只鸟儿打死。” 出了坤宁宫走出了好些远,两人这才轻吐了一口气,像是要吐出坤宁宫里秽气。 齐倾墨表情微有些严峻,萧天离苦笑:“现在知道这事儿有多严重了吧?” “我一早就知道,但这并不能阻碍我要做的事。”齐倾墨淡漠的声音一如往昔,全然没有因为身份的变更转化得柔和温驯。 萧天离叹气:“你要对付太子,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着急,朝中关系盘根错节,极为复杂,皇后……皇后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不然我何以等到现在?” 皇后后来的那几句话,是在提点萧天离时刻记着他自己的身份,萧天越永远是长子,永远也就是太子,他这个做弟弟的,最好安份守己,不要有非份之想,逾距之为。 他们在婚事当天做的那些事,已经过了,引起了东宫那方的不满和警惕。并且也隐隐暴露出萧天离暗中的实力,相信以萧天越那方的警觉性,已经开始着手清查了。而皇后今日发出的信号是在警告,只可惜齐倾墨早已做了一条道走到黑的决定,不管前方是何等荆棘密布,拼个你死我活,她也不会放过萧天越。 齐倾墨在袖子里微微握了下手心,她当然想到了萧天离担心的这个后果,但总有一天会跟萧天越正面相对,甚至会挑衅到皇后这个一国之母的底线。可此时皇帝对他们的态度正往积极的一面倒着,齐倾墨自然不会放过这等绝佳的机会。 天子之心最是难测,谁知道哪天皇帝会不会改变心意。 第155章 安之告别 萧天离看着宫道上的皑皑白雪,往着东南方某个方向凝视了许久,难得在他玩世不恭的脸上看到萧索之色。 “你要不要去祭拜一下你娘亲?”她问的是娘亲,也就是萧天离的生母,齐倾墨真是一个冰雪心思的人儿,看着萧天离这般,便知道萧天离心中所想。想来自己大婚当日最敬重的娘亲未能在场,总归是个遗憾。 萧天离的生母只是个才人,萧天离九岁那年,病死宫中,后来萧天离一直由皇后抚养,十七的时候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这才搬出了皇后的宫里。 当然这是官方的记载,对于当年萧天离生母到底是怎么死的,谁也说不清。这宫里头不知藏了多少龌龊污秽事,要真都拿出来翻一翻,只怕这宫里一块砖头放一则故事,都放不下那些枉死的冤魂。 萧天离摇了摇头,心中感叹齐倾墨的玲珑心思,却拒绝了她的提议:“出宫吧。” 齐倾墨并不追问原因,谁都有一段往事,有的人时时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过得有多苦,有的人选择遗忘开始新的人生,也有的人藏在心底默默隐藏等着变强,很显然,她和萧天离都属于最后一种。 相比起去时的生疏尴尬,回时马车里的气氛明显要融洽得多,莫百衍赶马车的技术依然是上上流的,此时街上已经多了许多行人,故而他行得极慢。雪天路滑,撞到了来往路人就不好了。 而马车上的齐倾墨一大早起来沐浴被萧天离扰了兴致,在宫中又是好一番谨慎应对,这会儿竟有些犯困了。看着车窗外的太阳才刚刚升起了个头儿,按着时辰算,这还算是大早上,所以她倚着软枕补了个觉。 萧天离暗赞齐倾墨果然是好心性,这风雨欲来的前夕,她还能睡得着。无奈地将她放在一边的披风给她盖上,一手支着额头,懒懒斜躺在齐倾墨身边,这姿势正好腾出一只手来揽住她的小蛮腰,当然依着萧天离的脾性,自然不会安安份份地放在那盈盈小腰上。 他卷着齐倾墨的黑发,抚着长眉,摸着脸蛋,手指还在齐倾墨的嘴唇上来回摩挲了片刻,又捏了捏齐倾墨小小的秀挺的琼鼻,一脸的满足神情,只差舒服得出声,齐倾墨终于不堪其扰,怒了一声:“你有完没完?” 萧天离一怔,摸了摸鼻头,贼笑着干咳了两声,最终安份地把手放在齐倾墨腰上,鼻端闻着齐倾墨的发香准备跟小媳妇儿一起补个觉。 哪知,齐倾墨小手一推,萧天离一个不备,骨碌碌地滚下了软榻,爬起来怒视着齐倾墨这个没良心的,谁成想齐倾墨懒懒地翻了个身,留了一个香臀给他,萧天离气得笑了出来,坐在旁边瞪着眼看着睡得安然的齐倾墨。 萧天离当然不知道,背对着他的齐倾墨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意,但特别美,特别真,特别动人。 马车晃晃悠悠回到王府时,颜回捂着屁股站在雪地里远远地就迎着了,许是终于经泠之继和鹊应提点知道错在哪儿,想着要赶紧弥补,不然说不定哪天爷想起来了又给他一顿板子。萧天离脾气也过了,除了对颜回冷哼了一声,倒也没多说话。 颜回苦着脸帮着泠之继卸着马车上宫里头的赏赐,心想着这下算是彻底要在自家主子那里失宠了。 鹊应一边接过齐倾墨解下来的披风,一边赶紧换了个暖炉在她怀里,口中还不忘记说道:“柳公子过来了。” 萧天离眼睛一瞪,怎么着,这媳妇儿都进了门了,柳安之还敢存什么非分之想不成? 齐倾墨自然没有萧天离这样无耻的想法,跟着鹊应往里走,柳安之看来是坐了好些时候了,面上已经有了些许不耐烦的神色。 “你干嘛去了?”开口便是不满。 “进宫。”齐倾墨笑道。 憋了口气,柳安之解开茶几上的一个包袱,里面尽是些瓶瓶罐罐,冲齐倾墨招了招手,齐倾墨好奇地走近去看,萧天离连忙跟上。 “这是百里红,止血用的。” “哦。” “这是风清散,一旦发现自己了迷药,闻一下就会立刻清醒过来。” “嗯。” “这是暖玉膏,生肌养肤的,你没事儿喜欢把自己弄伤,平时多擦一些不会留疤,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从来不注意容貌。” “是。” “这是避恶丹,一般的毒药只要服下这个,大都能解,太厉害的毒就无效了。” “好。” “这是……” “等等。” “干嘛?” 齐倾墨古怪地看了柳安之一眼,拨弄了一下各式漂亮的小瓶子,说道:“你怎么像是在交代遗言似的?” “啊呸呸呸,你好歹才刚成亲,说话怎么这么不忌讳?”柳安之连声骂道,什么叫遗言? “那你这是?”齐倾墨有点摸不透柳安之的举止。 柳安之的脸色黯淡下来,也没了心思一样样介绍,随那此好看的瓶子无辜地挤在桌子上,深深看了一萧天离,半晌才说:“我要走了。” “原来是这样。”齐倾墨笑了一声,看来柳安之拿到了子规啼,是要去救他那位心上人了,所以齐倾墨并没有太过惊讶。 “你好像一早就知道我要走一样?”柳安之略有些失望,原本以为齐倾墨至少会点别的反应,比如不舍什么的。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有你的事要做,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齐倾墨这一次倒没有提起他心上人一事,只说了句漂亮话。 柳安之心底微微失落了一下,旋即说道:“这些药都是常备的,以后我不在丰城,你遇上什么事,自己挑着用吧。” “这话说得我一定会生病受伤似的。”齐倾墨调笑一句。 但柳安之并没有笑出来,反而看着萧天离说道:“三皇子,以后她就交给你了,你务必要护她周全,不可负她欺她辱她骂她打她伤她一丝半毫,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柳安之极少这般认真庄重地说话,他看着萧天离的眼睛坚定深刻,里面竟蕴着逼视之意,看得萧天离心中竟是一顿,尔后才说道:“她是我的娘子,我自然对她百般疼爱,柳安之你无须挂心。” 这些话骗鬼都不会信,柳安之不知是哪里的情报,但他知道萧天离早些年一直跟青微有着不少的瓜葛,以后齐倾墨在这王府中的日子只怕有些尴尬。但事已至此,除了希望萧天离对齐倾墨多一点偏爱之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心中的话自然不会说出来,柳安之只说:“记得你今日说的话,不然,她若受苦,我定会百倍尝还在你身上。” 这几乎誓言一般的话听在齐倾墨耳中格外温暖,柳安之是她重生之后除鹊应外第一个信任的外人,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但柳安之干脆直接的行事方式的确很合她意,如今看到他要走了,还能时时记挂自己,不免感动。 “什么时候动身?”齐倾墨声音也柔软了下来。 “现在。”柳安之的话令齐倾墨微微一愣,她一早就知道柳安之一定会走,只是不知道会走得这么急。 “本来我早就该走了,不过正好你要嫁给这个人,我便多留了些日子,如今再不能拖了。我走之后,你自己一切当心。”柳安之认真叮嘱着,很是难得没有傲骄,甚至有些无奈地对齐倾墨琐碎道。 “怎么这么急?”齐倾墨秀眉微敛,柳安之似乎是刻意不给自己送他的机会。 “嗯,走了。”果然,柳安之是不太会说话的人,前面那些话似乎把他的话头说完了,干巴巴地留下这么一句话,竟是转身就走进了风雪里。 “诶……”齐倾墨跑了两步追上去,却看到柳安之一身白衣胜雪,早已淹没在鹅毛大雪中,只有一头乌发在风雪里微微翻卷,似在留恋着这里。 萧天离又摸了摸鼻子:“他对你倒真是有情有义。” 不知怎的,这话里头有些酸味。 只是齐倾墨现在一心想着为什么柳安之要走得这么急,竟也没有发现,回过身来看着桌上的各种小瓶子,精致漂亮,旁边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各种药的用途用法,竟是连被蚊子咬了,吃东西过于油腻了,脸上长了小痘痘这样的小事都有应对之物,的确是细心之极,不由得低声笑了起。 “有这么好笑吗?娘子?”萧来离见齐倾墨无视自己,越发不满起来,把娘子二字尾音拖得又重又长。 齐倾墨不知他又是抽哪门子风,只嘱咐鹊应把这些药收起来,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泠之继放下了宫里头的东西,探了个脑袋过来:“爷,齐侧妃,库房那边还有一些东西,下人不敢清点,还得请您去看一眼。” 齐倾墨不知是什么东西,下人们连清点都不好下手,便与萧天离一道去了库房,看了那些个物件,才明白泠之继的为难。 其它人倒也罢了,有两个人的礼,却是令人讶异。 第156章 两份重礼 这第一人是青沂国的太子殷笑闻,出手豪阔,竟是一箱黄金,两箱珠玉,百匹绸缎,更有一尊极品暖玉雕刻的观音像。 第二人却是宣摇国的国主瑾诺,与殷笑闻相比,他出手可谓寒酸很多,但齐倾墨却看得眼角微微一跳。瑾诺送来的是当日在百宝阁里看到的那一套首饰,一支金步摇,一个项圈,一只戒指,唯独缺一只手镯便是完整的一套了。 齐倾墨转了转手腕上的凤血环,淡淡吩咐了一声:“入库吧。” 等丰库房里的下人一直在仔细聆听着,生怕错过这位新来的女主人一句话,但见齐倾墨安静了许久都不出声,自然以为她是被这一屋子的珠光宝气吓着了,隐隐在嘲讽庶出的果然是庶出,没见过世面。 后来再听见这位女主人发号施令时,也松懈了许久,拖拉着步子搬得动极慢,萧天离知道这些人心中所想,却没有说话,他想知道齐倾墨会如何处理。 “这两人搬完这些东西后,就赶出王府吧。”嗯,齐倾墨的处理方式果然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着这女主人好大的脾气,进王府的第一天就要赶人不成?于是都把目光放到了萧天离身上,相信这位一向宽厚仁慈的三皇子决计不会允许这个女人的过份之举的。 哪知萧天离一步不落地跟在齐倾墨身后,对管家说道:“按她说的办。” 众人跺脚顿首掩面痛哭,好好的风流王爷三皇子怎么成了个妻管严?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不免好生扼腕叹息了一番。 而齐倾墨自然懒得理会他们的想法,她有更麻烦的事要想,瑾诺送的这份礼,可谓是沉甸甸的压在了她心头,他是在提醒自己当初的约定,他在宣摇国等着自己过去。而齐倾墨毫不怀疑,那个看似如有菩萨般的玉人,绝不会是表面上看着的那般简单。他对自己的企图是什么,齐倾墨到现在仍不得知。 有关凤血环的秘密她一直无从得知,柳安之那里死活不肯说,她也不曾再逼问过,而如今柳安之也离了丰城,她再也没有办法问谁。 四夫人在她大婚的那日只打了个照面,按着长辈这礼给了些嫁妆,并没有多说一句话,甚至她的儿子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如今在相府苟延残喘,也没有过问过一句。她越是这般沉得住气,齐倾墨越是怀疑,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是四夫人跟这凤血环,又或者凤血环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自己的娘亲,有着某些不太令人愉快的关系。 至于那位一直没有过交集的青沂国太子殷笑闻,送来这样厚重的一份豪礼,更让人想不通了。据齐倾墨所知,当日太子萧天越大婚,他也不过是送了些寻常物件,只要不失了一国之礼便充数,如今对萧天越的态度这般热烈,更让人惶惶。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齐倾墨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没有提是谁,但萧天离明白。 “临澜国朝中大乱,对于青沂国,总是有好处的。”萧天离淡淡一笑,很高兴齐倾墨嗅到了政治阴谋。 “这样啊。”齐倾墨依然陷入了深思之中,她毫不怀疑以一国太子的身份,得知自己与瑾诺颇有深交有何困难,或许瑾诺今日送礼之事,他也知晓,于是才锦上添花,又或者说推波助澜地把萧天离送到更危险的一个高度。 而齐倾墨没有记错的是,青沂国那位殷笑闻,当年与萧天越的情分可算得上匪浅。前世萧天离败于萧天越,与他有着不少的关系。 萧天离风头太盛,对萧天越构成的威胁太大,当皇帝觉得不好控制的时候,自然会对萧天离下手,至少会压一压萧天离的风头,毕竟皇帝只是想打压一下萧天越过份嚣张的气焰,还没有动东宫移主的想法。 殷笑闻只以一箱黄金,两箱珠玉和一尊观音像就把萧天离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的确心思敏捷,划算得很。 有了这个不太美妙的小插曲,颜回也为了忙在萧天离那里恢复宠信,又大包大揽地干了一件事儿,把王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聚集起来,在正厅里听齐侧妃训话。 齐倾墨哭笑不得,这种待遇只有正妃才有,侧妃这名号再好听,也只是一个妾室,哪里有资格对一屋子下人训话的? 但看着颜回求救一般地看着自己,还有鹊应在一边不停地撺掇,她也只有越俎代庖。颇有威严的一双眼睛扫视了下方跪着的众人一眼,脸上的笑容看似亲切实则疏离,朱唇轻启,好听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我这里没有什么规矩,唯一的规矩就是无事少来打搅我。” 颜回一手抚额,一手揉着屁股,冷汗直下,心想这可是什么事,原本还指望着给齐倾墨创造一个机会,可以跟王府里的下人打成一片,营造出主仆融洽的和谐气氛来。齐倾墨倒好,一上来就跟人说没事儿少来烦我! 果然下面的下人开始彼此交换眼神,大概在估量着这位新进门的侧妃脾性怎地如此奇怪?好在鹊应机灵,拿出一早就准备好了的红包,挨个分下去之后笑得甜甜地:“齐侧妃本意是她喜静,不喜喧哗,这些碎银子各位就拿下去打点酒喝吧。” 下人纷纷觉得那位女主人还不如这个小丫头讨人喜欢,领了银子窃窃私语着下去了。 在旁边一直看着的萧天离忍不住低声发笑:“你这威可立得太急了些,我这王府里并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你不必担心。” 齐倾墨却漠然淡笑一声:“我可不想与别人比着谁更合适做这王府女主人,一早就不是我的东西,我何必去讨好?” 萧天离微微一滞,然后又望天一番,齐倾墨最好的是她这般聪明,最坏的,也是她这般聪明。 这府里头的确有些人手,是负责与金风楼和细雨阁联络的,自然……也就是青微的人了,齐倾墨定是一早就知道了,所以她压根就没想过要与这王府里的人如何其乐融融。 这忙碌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齐倾墨终于在太阳西沉的时分闲了下来,靠着这陌生的王府发了会儿呆,赏了会夕阳雪景,闻了会腊梅清香,然后草草吃了晚膳,便准备回房休息。 按理说,这新婚燕尔,两人该是如胶似漆一般,今日王府里的下人经齐倾墨这么一遭,对这位侧妃主子也多了几分敬畏,自然早早退下不敢造次,给时间和空间留给了这对新人。 可是,在齐倾墨身上,总是没有道理可说的。 萧天离虽然百般不愿,想着就算是与齐倾墨各执书卷,相对无言也是好的,至少看着美人儿可以赏心悦目嘛,但齐倾墨却早早将他……赶了出去。 “我不想与那么青微姑娘结怨,她是你的得力助手,更对你一往情深,我先她嫁入你府上只怕已然伤了她的心,所以你还是去她那里多多安慰她吧。日后,我不希望她对我心生怨恨,于大事不利。”齐倾墨,真是一个非常识大体的女人,识到萧天离连苦笑都提不起力气。 半晌沉默,萧天离终于也觉得一直保持着脸上的笑意有些累了,放下脸皮微微惆怅,看着外面白雪不解人心意,越下越大,压得梅花都有些弯腰,缓缓说道:“我只愿有朝一日,你不会后悔嫁给我。” “我行事,从无后悔之说,必须做出的牺牲就不叫牺牲,叫心甘情愿。”齐倾墨也觉得略有些惫懒,许是一天下来真的累了,这新房里没有长榻,只好靠着椅子放松一下。 “你这个心甘情愿,却是与别人不同些。”萧天离并非不能理解齐倾墨所想,但齐倾墨是那种把心思藏得极深极深,深到别人休想窥探半分的人,连青微都不曾有这份功力,所以,萧天离其实也很想知道,齐倾墨的这个心甘情愿,与真正的心甘情愿有几分关系。 “如果可以,我想见见那位青微姑娘。”齐倾墨迟疑了一下,终是说道。 萧天离一愣,然后苦笑:“只怕,不见的好。” 这两个女人的身份,说起来的确是尴尬万分,见面了只怕免不了一些他不乐意看到的画面,于是还是不见的好。 “那便算了。”齐倾墨也不强求,心中却暗自想着,只怕萧天离你不让我见她,她也会找上我来。 这般废话了半天,齐倾墨终是见着萧天离的身影几纵几闪消失在雪地里,缓缓收回悠长的目光。这世间没有哪个女子受得了自己心爱的人,娶了别的女子作妻子的,那位青微再如何超然物外沉得下心,只怕也经不起这等刺激。 早晚有一天,她们两个会遇上的。 但齐倾墨并不着急,当然也不期待,有些一定会发生的事,她要做的只是等待,并且提前做好准备,心理准备。 过了片刻,她轻唤了声鹊应。 鹊应捧着一杯热茶进来,叹息道:“侧妃你这又何苦?”其实鹊应觉得,这一声声侧妃叫得极为刺耳,但是又不得不叫,着实憋屈得很。而且,想必定是自家小姐劝着那位姑爷,找别的女子去了,如此想着,竟莫名替齐倾墨难受,不值。 “替我宽衣,我想睡了。”齐倾墨淡笑着吩咐一声,这倒是有点跟相府里有些像了。 突然想到以后就要生活在萧天离的王府里,莫名地还是觉得有些荒谬,不过是眨眼之间,她与萧天离这样两个人,竟然真的结为夫妻了,实在……像个笑话。 第157章 回府省亲 三日之后,便是回相府省亲的日子。 鹊应跟泠之继极能干,早早备好了回门礼,全不用齐倾墨操心,由着鹊应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一般,臃肿地上了马车,马车上萧天离闭目养神,想来是这三天有些事让他费不了少的心,齐倾墨也不问,看着马车外面向后倒去的安静景致,聊以打发时间。 从王府到相府其实并不远,未过多久,便到了这前后两世加起来生活了近三十年的相府大门外。如今的齐倾墨可是三皇子的侧妃,又入宫面过圣,身份自然不可再同日而语,一干人等皆等在门外,眼见着那辆华贵精致的马车远远来了,早已躬身跪了一大片,在这雪地里看着,极是冻人。 一番繁琐的礼节过后,齐倾墨终于与萧天离踏进了这相府的大门,只是进门一看,这偌大的相府,竟十分冷清,并且不吉利。 正是下雪天,到处都白茫茫的,相府里头又挂了些白幔,看着更是凄冷。 齐倾墨与齐治这一对口蜜腹剑的父女假惺惺行完礼后之后,齐倾墨说道:“三娘已去,父亲节哀。” 三夫人的死并没有往传出来,只有一些极亲近的人才知道,毕竟三夫人在齐倾墨大婚当晚死去,这事儿说起来,总有些怪异,对相府里头的名声不好,而齐治平生最重的便是名声。 所以这会儿齐倾墨大大方方说出这句的时候,便等于已经默认了三夫人是她送上路的,她并不介意这样直白地跟齐治说话,反正齐治心里一清二楚。 果然齐治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只说道:“多谢齐侧妃关怀。” 这话说得,关系可疏远了去了。 齐倾墨也不在意,看了两眼停在偏堂里的棺材,以及棺材前的灵位,想着这三夫人相比起姚梦齐倾人之流,算是个不错的结果了,心中竟未起半分波澜。 齐治刚把齐倾墨和萧天离引进前厅,很不合时宜的,后院便响起了极为不雅,带着暧昧味道的男子呻吟声,齐治终于忍不住,略有些怨恨地剜了一眼齐倾墨。而齐倾墨只当没看见一般,稳稳地端着茶杯,与萧天离低声了一句“这茶不错,可以试试”,却是全然未将齐治放在眼中。 “老臣有些事要处理,还请三皇子殿下和齐侧妃稍坐片刻。”齐治拱手说道。 “父亲请便。”齐倾墨自然知道齐治这是去看齐宇了,泠之继打探回来说,齐治将齐宇用铁链子绑了起来,又喂了他散尽力气的药物,齐治每日被关在屋子里求死不能,只是一到六月飞霜的药效发作之时,便忍不住发出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萧天离拨了拨茶杯盖子,好奇道:“齐治那老狐狸为何不杀了他,反而这样圈养着?” “因为这是齐治最后的独苗了。”齐倾墨淡淡地说道,语气全是冷漠,似乎她对齐府这家人,毫无关系。 “齐治完全可以再续上两房妻妾,生几个孩子。”萧天离可不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好的理由,齐治一直不肯让齐宇死去,这样赖活于世,像齐宇那般高傲的人,倒比死了更痛苦。 “他等不了了。”齐倾墨的话几乎残忍无情,齐治已经老了,等不了十八年,再用心培养出另一个齐宇来,而且,如果齐倾墨没有猜错,齐治在宰相这个位置上坐得太久了,皇帝想给宰相之职换换姓了,所以齐治等不了了。 这也是齐治为什么手脚这么快向萧天越表明心迹的原因,他必须尽快为自己找好后路,哪怕有朝一日皇帝真的要对他动手,有东宫那方在,他就还是一头虎,无人敢小觑。 而齐宇,他怎么舍得齐宇死去,齐家这近百年的基业他总要找人继承下去,原本以为齐铭与齐宇两人一文一武,是最好的配合,所以也未兴过什么另娶再生的念头,只一心好生培养着。 哪曾想,小小一个齐倾墨却害得齐府一家子,死绝了。 萧天离何等聪明之人,只一转眼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听着后方那一声声**的喊声,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初遇齐倾墨的时候,她身中情毒,却死撑着一口气保持清醒,曾经咬牙切齿说过。 “我要毁了宰相府,我要杀了齐家姐妹,我还要杀了太子萧天越!” 那略带嘶哑的声音犹在耳边,当时的萧天离惊讶于一个小小的,手无寸的,毫无背景的小丫头是向谁借了胆子说这样的话,如今看来,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小看了她,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她拼尽生命,也会做到。 她的确杀尽了齐府姐妹,这宰相府不说毁了去,也把根基伤了些,看着这架势,她也是真的没准备放过宰相府。太子那边,她总是寻找着一切可能的机会对萧天越进行着打击。她的确在一点点实现在着当初的话,眼见着成为现实。 实在是不懂啊,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恨这些人呢? 萧天离拉起齐倾墨的手,奇怪为什么她的手为什么总是冰凉,叹了一声:“齐宇,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让他好生活着。”齐倾墨笑得很温柔,但笑里的刀子寒光却冷冷地闪着。 有的时候,对有的人来说,活着比死更痛苦。 柳安之的药会让齐宇生不如死地再活上一年,这一年里齐宇会被一点点摧毁,一点点崩溃,一点点消磨生志,还有什么事比得上这更美妙呢? “带你见个人。”齐倾墨起声说道。 四夫人的院子里那棵榕树也凋谢了,枯零零的枝桠接着飞雪,更是寂寥。 屋子里依然是淡淡的檀香,极有节奏的木鱼声渐渐传入耳朵,四夫人依然是一手持着佛珠,一边敲着木鱼,嘴里颂着佛经,她面前的菩萨仍然悲天悯人。 李婆婆沏了壶茶,茶香冲淡了不少檀香味,四夫人面色慈悲地看着萧天离,点点头赞道:“早闻三皇子清逸俊雅,如今一看,果然是人之俊杰,侧妃娘娘好福气。” 萧天离很合适宜的清雅一笑,握着齐倾墨的手微微紧了一下,这位四夫人,他有些看不透。 “多谢四娘吉言。”齐倾墨很是清楚四夫人说话间的云山雾绕,直接跳过这些有的没的,开口说道:“当日我未留齐铭一命,如今将齐宇留给四娘,四娘可莫要说我狠心。” 四夫人眼皮跳了一下,抿了下嘴才悠悠说道:“想活的,你让他死了,想死的,你却让他活着,你想我如何谢你?” “活着总有希望,四娘这些天不也一直在找着法子医治五哥吗?”齐倾墨笑意不减,一双眼睛却直视着四夫人,未曾放过四夫人脸上半点神色。 果然,四夫人手中的佛珠多数了一颗,停了半晌才继续转动起来:“为人父母者,自然希望孩子们都健康无忧。” “我今日来此,是想跟四娘说一句话。”齐倾墨目光一寒,语气也冷了些。 “哦?”四夫人抬眼,却是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 “五哥的病,只怕不好治,四娘还是少操些心为好。”齐倾墨说完,静静看着四夫人,等着四夫人回话。 许久过后,茶已微凉,四夫人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是老身多想了。” 齐倾墨的指尖在萧天离掌心轻轻划了一下,萧天离立刻会意,温声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好。”齐倾墨点头,又对四夫人请辞,几番作揖,便退出了四夫人这个略显阴寒的院子,又与齐治虚情假意一番,终是结束了这省亲之行。 其实天色还早,才到晌午时分,萧天离对着相府这一屋子人竟是连个像样的谎话都懒得编。于是两人决定弃马车而步行,一路走回去,鹊应等人晃悠着马车在后面远远跟着,也不靠近。 “其实齐宇既然是四夫人的儿子,她暗中寻药也并不为过。”萧天离并不是特别清楚齐倾墨与四夫人之间几次并不太愉快的合作,只是从他的角度说道。 “如果她真的在乎儿子,就不会任由齐铭死在我手里。”齐倾墨双手抄在狐抄里,踩在柔软的雪地上,光秃秃地树杆承不住太多积雪,籁籁而下地发着轻微的声响。 “那她倒是个奇人。”萧天离话虽这么说着,但心里却接受得挺快,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四夫人最多算是有些异类。 “她暗中作这些动作,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看来,她有些等不及我去做某些事了。”齐倾墨知道四夫人引起自己注意是因为凤血环,她在催自己快点了结此间事项,去查凤血环的秘密,竟与瑾诺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她一直不懂的是,四夫人到底握着什么样的秘密,又或者说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她对自己绝无半点温情,可是面对自己把齐铭和齐宇往绝路上逼,又从不多说,这态度啊,实在暧昧得很。 两人并肩站在雪地里,看着远方的银装素裹,竟都有些沉默,忽然萧天离露齿一笑:“其实你何不换个方法,查查看当年四夫人到底是什么人?” 萧天离一语,点亮天窗。 第158章 清闲夫人 齐倾墨闲来无事,叫鹊应拿来厚厚一摞白纸,提着袖子懒洋洋地描着些什么,鹊应一边砚着墨,实在看不懂那纸上写的些什么,不由得眉头直皱,而旁边的泠之继则是抱着鹊应给她做的梅花烙吃得正香。 爷把齐家小姐娶进府,最大的好处就是她可以随时吃到鹊应的美味,泠之继这般无耻地想着,当然,如果没有颜回时不时地跟她争吃的,会更幸福。 说曹操曹操到,想颜回,颜回就到了。 原本安静的屋子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颜回嚷道:“泠之继,你怎么又一个人偷食!” “这本就是我的,什么叫偷食!”泠之继像是护着宝贝似的护着胸前的一碟糕点,死活不让颜回靠近。 “你胡说,鹊应明明答应过我要给我做点心的!”颜回张牙舞爪,就要夺泠之继怀里的点心。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萧天离冷哼了一声,两人连忙收手,但是横眉冷对的,怎么看也不是和解了的架势。 鹊应恰到时机的提着一个食盒出来,放到颜回手里,红着脸蛋说道:“这是我给颜公子做的红梅酥,颜公子若不嫌弃,就拿回去吃吧。” 颜回连忙接过,挠了挠脑袋,笑道:“什么颜公子不颜公子,鹊应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嘛,这个红梅酥,我就先收下了啊,哈哈哈,泠之继你来打我啊!” 屋子里再次响起鸡飞狗跳的声音,鹊应红通着脸埋头回到桌子边,手忙脚乱地砚着墨,一不小心洒了几滴出来,齐倾墨被他们闹得也根本再写不下东西,干脆搁了笔托着腮看他们瞎胡闹。 日子总是过得太过安静,有他们总是带来些欢声笑语,也是件好事。 萧天离对于这两个一见着鹊应美食就站不住的手下,已经表示了绝望和放弃,任由他们胡作非为。走到齐倾墨身后看她在纸上写的些杂乱无章的东西,研究了一会儿说道:“四夫人那里,我派人去查了。” “有什么结果?”齐倾墨问道。 “四夫人本姓刘,十六前突然出现在丰城,对于她的身份来历,我竟查不到半点。”萧天离摇头苦笑,一向以为自己的情报网了不起,没想到连一个妇人的身世都查不出来。 “齐治可不会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进府。”齐倾墨一下子就抓住萧天离话里的破绽,淡声说道。 “她的确编造了一套说法,称是北方流浪而下的孤儿,来这丰城投奔亲戚,哪成想亲戚早就搬走了,孤苦无依之下正好遇上了齐治那老狐狸。当时的四夫人容貌极美,所以就被齐治收入相府了。”萧天离顿了一下,又说道:“可是我的人按着当时四夫人的说辞一路查找,却并没有找到有关她的半点痕迹,她像突然凭空出现的一样。” 齐倾墨明白萧天离苦笑的是什么了,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不留下半点痕迹,萧天离的情报系统建立了这么些年,如果有心要寻一个人,不可能半点踪迹也不留下,四夫人来得如此怪异,只能说明她当时的痕迹被有心人抹去了。 那么,这位四夫人的来历身世,就绝不简单了。 萧天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既然咱们查不到她半点来历,就只能放下不想了,不然庸人自扰。” “那便暂时不想了吧。”齐倾墨也只好暂且放下,收拾起桌上一大堆写满了乱七八糟东西的宣纸。 萧天离从后抱住她,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手中的纸张,好看的长眉一扬:“这是些什么东西?” “帐本。”齐倾墨有些奇怪,为什么对于萧天离抱着自己这件事,她竟丝毫也不抵触,甚至觉得理所当然。也许嫁给他之后,心里头已经认定了自己是他的娘子,这些事,也就由着他去了。 这是相府里头齐治那些看不清头绪的帐本,她自然不可能把那些东西当作嫁妆带过来,只能凭着记忆一字不差的再誊抄一遍。反下闲来无事,就当练字了。 对于齐倾墨过目不忘的本事,萧天离早就领教过了,一听是齐治的东西,不由得也来了兴致,只是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由头来,只好问道:“这帐倒是记得稀奇,全是一些奇怪的数字和完全不着边的文字放在一起,谁能看得明白?” “我也看不明白,也许是一堆无聊人做的烂帐也不一定。”齐倾墨整齐地码好宣纸,用镇纸木一压,竟是一本书那么厚。 “不如我帮你看看?”萧天离可不觉得齐治是干这无聊事的人,想着看能不能从这些毫无章法的帐本里看出些东西来。 “也好。”齐倾墨说着便将这一摞纸交给了萧天离,其实她很清楚,萧天离会把这些东西交给青微去想办法,对于萧天离一向看重的细雨阁,齐倾墨并不怀疑他们的强悍,也不怀疑那位青微姑娘的过人之处。 萧天离一边收着齐倾墨的手稿,一边好笑道:“相府三夫人的死讯是你放出去的吧?” “相府当家的三夫人去世,又不是小事,齐治想瞒也瞒不住。正好外面那些人想找个借口进齐府,我自然乐意助之。”齐倾墨品了口鹊应递过来的香茗,并不以为意。 萧天离反正是已经习惯了齐倾墨的腹墨,知道她所说的外面的想进相府的人自然不是真的要给三夫人凭吊之人,也不是巴结讨好齐治的官吏,而是……想看相府笑话的人。 齐治做了这么些年的宰相,手中握着的权力是不少,从中贪的油也不少,但同理的,得罪的人也不少。现如今他最看重的五公子齐宇闹出了那等丢人现眼的事,只怕多的是想上府去看看热闹。 想来那位大多数时间清醒的齐五公子,这些日子只怕已起过了无数次一死了之的念头,可是看齐治正多方寻找医治之法,齐宇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这便是齐倾墨行事的微妙之处了,她料定了齐治不会眼睁睁看着齐宇死去,所以放心大胆地活生生地折磨着齐宇,齐宇便是求死不能,求生不得了。 听闻如今的齐五公子早已没有了当初那股子意气风华的劲头,成日被关在相府里像一条死狗,萧天越见他已彻底失去了作用,也不再对其抱有任何指望,这些日子,倒是与郑家走得近了些,那位一直勤练兵,苦练兵,指望千兵敌万帅的郑威郑三公子,最近重新回到了朝堂。 鹊应接过齐倾墨手中的杯子,刚砚过墨的手袖旁边还带着淡淡的墨香味,皱了下鼻子解恨道:“那是他罪有应得,活该!” 萧天离一乐:“按你这说法,相府里头可没有几个不是罪有应得的。” “本来就是,那相府跟咱们一点关系也没有。”鹊应倒是大大方方接下萧天离的话了。 齐倾墨知道鹊应在气恼些什么,当初相府里的人对她做的种种,如今的确只能送他们罪有应得四个字。按了按她的手,如今她们已经将相府摆布得差不多了,实在不必再为他们生一些不必要的气。 天刚暗的时候,萧天离揣着那一摞宣纸离了王府,齐倾墨随意吃了点清淡小菜,与鹊应坐在窗边围着火炉说些闲话,看着鹊应手里头绣的一对鲤鱼,像是在清水里游曳一般,极是可爱活泼。 萧天离知道齐倾墨喜欢靠着长椅休息,于是特地差人赶制了一把藤蔓长椅来,上面铺着柔软的织绵缎子,靠上去像是卧进了一团白云里,软绵绵地。 “鹊应,你与泠之继两人关系如何?”齐倾墨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很好啊,泠姑娘是个很直率的人,就是有些贪吃。”鹊应抬头笑道,漂亮的眼睛笑起来弯弯地有如窗外初上的新月,真是个美丽清秀的姑娘。 “那,颜回呢?”齐倾墨微有些迟疑地问她。 “他啊,他很体贴,虽然看上去有些笨笨的,但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很有男子气概,并且,他也有些贪吃。”鹊应不觉自己话多了些。 “是啊,颜回的确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齐倾墨这般老气横秋的说话,全然没察觉自己也不过是十六年纪,只是两眼微闭,靠着长椅不知在想什么。 鹊应并不明白自家小姐这么问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想着小姐行事从来都有她的道理,也就不去琢磨了,继续埋头绣着那一对锦鲤。 如此平淡无奇的日子又过了三日,又下了几场大雪,冻得连下人都开始懒起,齐倾墨也不苛刻的人,由着他们在这寒冬腊月里头躲躲懒,三五成群的说些俏皮话。下人们对齐倾墨的印象也不再似当日那般,觉得她严苛毫不讲情面了,这王府里的气氛至少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主要是齐倾墨没心思在萧天离里的府里头,再来一场无趣的宅门暗斗,有些事可比在王府培养威信重要得多。 于是她每日里除了看看雪,赏赏梅,抄抄书,就写写齐治那些的糊涂帐,日子倒真过得像一个官家少夫人,清闲至极。 只是鹊应有些不高兴,因为萧天离自成亲第二日起,晚上在齐倾墨房里过夜的日子,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第159章 能信任吗 对于鹊应有意无意的提点和牢骚,齐倾墨只一笑置之,总不能跟鹊应说她头几次把萧天离赶出房门,后来萧天离尊严受到了不少的打击,又不好天天晚上动静闹得太大让下人瞧见了去,闹出什么风波来,只好夜夜不归宿了。 就在鹊应出去的空档儿,齐倾墨突然啪地一声,笔掉到了地上。 懒坐在椅子上泠之继问道:“齐侧妃你怎么了?”齐倾墨现在的脸色可不太好看,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其它,总之脸色有些发白,在泠之继看不见的下面,齐倾墨的手微微握紧。 过了半晌,齐倾墨的脸色才恢复了一些,细细收拾起案桌上写满了字的白纸,一张一张仔细码好,似乎怕弄坏一丝半点,又拿了一个盒子装好,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泠之继。 “我能信任你吗?” 泠之继只是贪吃,外加遇事有些不沉稳,却不是个傻子。知道齐倾墨这么问她,那就是有事了,放下手里头的水晶虾仁包,站直了身子看着齐倾墨:“不知齐侧妃有什么事要交代?” “我只问,能不能信任你?”齐倾墨坐在太师椅里直直地看着泠之继,娇小的身材看上去极孱弱,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有些柔弱之感,泠之继甚至毫不怀疑自己一招就可以将她撂倒。但是自她双眼透出来的力量,却容不得泠之继对视片刻。 许是吃了鹊应诸多美食,正所谓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也许是跟了齐倾墨这么久,对她多多少少有些折服,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流一步步走到今天,有些敬佩,总之,泠之继一抹满嘴的油,郑重其事地拱手。 “但听侧妃娘娘吩咐。” “那好,你附耳过来。” “这!这是真的?”泠之继被齐倾墨的话吓了一大跳,连退了好几步,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不知道,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去确定,而你,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半点风声,包括三皇子。”齐倾墨已然恢复了冷静,定定地看着泠之继吓得瞪大了双眼的表情。 “为什么不能让爷知道?”泠之继总算恢复了一点身为萧天离手下的觉悟。 “不确定此事真假之前,我若告诉了他,他必定会冒险一试,贸然行动,对他将是天大的祸害,我并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陷阱。”齐倾墨的声音安静自持,像是在平白无奇地陈述着一件极小的事。 而下方的泠之继却连声叹息,如果齐倾墨发现的这件事真的是一个陷阱,那陷入这个陷阱的人就只有她,或者加上自己,自家爷始终不会被涉及。这般良苦用心,齐家这位小姐只一个区区侧室之位,实在是委屈大发了。 “唉……”泠之继长叹一声,叹得好生婉转哀愁,看着盘子里的虾仁包都有些吃不下去了,这一个不慎,就得陪着齐倾墨一起掉脑袋,没了脑袋,再好吃的美食也吃不到了。 如此想着,好不忧伤。 “泠之继你这是怎么了?还玩起了少女怀愁来了不成?”萧天离略带几分调侃地声音响起,尔后便是他提着袍了抖了抖衣上的积雪,夹着寒风走了进来。 在火炉边上烤了会儿手,一脸狐疑地看着泠之继,看她愁眉苦脸的有些好笑。泠之继本就不擅于隐藏情绪,尤其是这会儿被萧天离看着更是像无处藏秘一般,只得一脸尴尬。 “不就是一笼饺子,我叫鹊应多做几个,你给颜回带去就是了,怎么弄出这样一副表情?”齐倾墨的声音合适地响起,还带着几分无奈和头疼。 “那可真是太好了,多谢齐侧妃。”泠之继像是被解救出来了一样,连呼吸都顺畅了起来,连声道谢。 “你与颜回两人最近是越发出息了,这脑袋瓜儿不见灵光,嘴倒是越来越会吃了,听说王府里的厨子已经让你们两个数落了好几回了啊。”萧天离看上去心情不错,开着玩笑乐道。 “不敢不敢,属下先下去了。”泠之继连忙告退,怀里揣着齐倾墨之前给她的几张纸,跑到院子里之后,看着这满天的飞雪,恨不能仰天悲愤一声:不就是吃了鹊应几碟点心喝了几坛酒,怎么就把命都要搭进来了! 解了外袍暖了身子,萧天离笑得一脸**地靠近齐倾墨,看齐倾墨正提着笔不知抄着谁的书法,那叫一个一模一样,只怕连这书法家本人来了,都分不出真伪。 “他们都说字如其人,我却不知你的字是怎么样的?”萧天离凑过来着齐倾墨纤细的手指提着一管玉笔,下面的狼毫沾着黑墨,写在略点浅青色的信笺上,当真好看得很。只可惜这上面的字,没有一笔一画是齐倾墨自己的,全是临摹的别人的。 齐倾墨却不为他的话所动,自他身上传来淡淡的胭脂味,那味道很是清雅不俗,齐倾墨知道那是青微的,也知道实在是没什么理由生气和难过。但此时闻在齐倾墨鼻端,就是有些不太舒服,心里头微微发堵,所以连横撇竖摗都有些写得意兴不足。 “三皇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这话一说出口,齐倾墨就后悔了,听着极像是受了冷落的小媳妇儿在向夫君故作埋怨地撒娇。 果不其然,萧天离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乐呵呵说着:“怎么,想我了?想我你就说嘛,你看我们两成亲这都一个多月了,咱们是不是可以把没办完的事办完?” “什么事?”齐倾墨板着脸反问。 “圆房啊!”萧天离怪叫着:“咱们两个都成亲一个多月了,这事儿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萧天离浑然不觉得这大白天的说这种话有多混账,只觉得看着齐倾墨的脸越来越红,却又要故作镇定,实在是一大乐事。 “成亲之前便说好了,我们成亲只是权宜之法,不必行夫妻之实。”齐倾墨脸红归脸红,脑子里可半点也不含糊,才不会让萧天离三言两语就糊弄了。 萧天离只得倒在床榻上哀叹:“我那会儿只是说说而已,你干嘛这么认真呀?”天天对着一个绝世美人儿的娘子,却碰也碰不得,萧天离着实有些郁闷,郁闷过后,更多的是无奈。 齐倾墨并不是很想把她和萧天离之间的关系算明白说清楚,有些当现实太过残忍的时候,心知肚明却不说破,也是一种智慧。至少,你不会失去现在眼下的关系和情分,一旦挑开了那层窗户纸,只怕两人会两看生厌。 “我与青微……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萧天离突然说道,又低声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我与她认识了近六年,她从十三岁就跟着我,但我什么也给不了她,自然不会对她做那些事。”萧天离双手枕于脑后,看着床帐上精致的绣花。 他是何等聪明之人,当然知道齐倾墨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胭脂味,才显得这么心不在焉的。按着他的性子,其实他是不喜欢解释这些事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齐倾墨误会自己。 “以后这些话,不必对我说了。”齐倾墨淡淡开口。 有时候这世界上有些事,真的必须违背着良心和本意,你才能继续看下去,忍下去。就像齐倾墨此刻,她明明有些许难过,有些许痛苦,还有些许莫名而来的欢喜,如此混乱夹杂的情绪,却不知该与何人说,只能任由这些情绪在心里翻滚煎熬,然后做出风清云淡的样子。 她能说什么呢?能表达什么呢? 高兴萧天离与青微之间什么关系都不曾发生过吗?那只能说明青微在萧天离心目中有着比她想象中,更重要的位置。前一世里,萧天离曾为了青微拼得满盘皆输,也不愿负她,最终死于萧天越之手,就该要想到,这个叫青微的女人对他而言,有着怎么样的象征和意义。 齐倾墨无力去改变,也不想去改变,对于倾尽一切去爱一个人这种事情,她上一辈子已经尝试过一次。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青微的好运气,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萧天离赠予的这般情深似海。 齐倾墨,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首先会考虑的自己,哪怕看似大方做出的牺牲,也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难过。就像她主动叫萧天离去找青微,只是觉得这样做,比萧天离他自己提出要去找青微,齐倾墨的心里更容易接受一些,没那么难过一些。 一个自私的人,是无法做到成全的。 过了片刻,两人对坐无言,萧天离看着齐倾墨淡漠的脸色,知道像齐倾墨这样的人,只怕说再多动听的话,也没有任何作用,刚才的解释本就是多余的,最终只得先打破沉默,说道:“三十晚上是大年夜,那天有宫宴,咱得进宫去。” “嗯,我知道了。”齐倾墨,呆呆地看着外面的白雪,不知想些什么。 “到时候宫里只怕热闹得很。”萧天离嘴角一翘,笑得极是邪恶。 第160章 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如期而至,街头巷尾都是喜庆的鞭炮声,还有孩童们穿着新衣举着糖人打着雪仗欢笑着穿过马路,干净剔透的眼睛让齐倾墨想起了柳安之,不知在这样的新年里,他是不是已经医好了他的心上人。 “在想什么?”萧天离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群嬉闹的孩童。 “没什么。”齐倾墨放下马车帘子,抱着怀里的暖炉,却在想着泠之继前两天送回来的消息。 偶尔间齐倾墨发现齐治那些看似奇怪混乱的帐本,其实是有一种特殊的规律可寻的,当用“齐”字六笔,将每一页上面的字涂出来之后,会连成一句完整的话。齐倾墨那日给了萧天离一本帐薄,自己无事时又把那本重要誊抄了一次,用齐字连起那几句话,却发现了惊天的真相。 临澜国对军权抓往极严厉,自然对军火也控制得极严苛,朝廷大军的军火都是由内务府统一配放,而内务府由皇帝亲自掌控。民间铁匠铺对刀剑之类的武器也有着极来苛刻的控制,根本不可能有大量的军火流入民间。 一些有权有势之人想给自己的暗卫配备大量的军火,一般而言只有买通内务府的官员,或者积小成多的冒着风险从民间铁匠铺里定制,这也导致了一些做着私家军火生意的人迅速发家,腰缠万贯,毕竟物以为希为贵,这种提着脑袋冒犯临澜国国律的事,自然是天价。 萧天离手下的暗卫所持有的军火,便是这样来的,这也从侧面反映了萧天离有着惊人的财富,不然根本不足以支持他这只暗卫的运作。 而齐倾墨,在那一本帐薄上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临澜国当朝宰相齐治齐大人,私藏军火近十万之数! 这样一个庞大的数字足以惊得齐倾墨出一身冷汗,如果这件事被揭发出来,不管齐治在朝中有着如何坚硬的关系,也不管皇帝对他有多信任,都逃不出一个砍头之罪。 这件事实在太大,大到齐倾墨不敢轻下结论,按着那上面写的藏兵之地,叫泠之继前去查探,前一天去的时候,泠之继回报那处守卫森严,而且隐约看到有太子萧天越的人附近活动,她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没两天,就发现那里人开始转移这批疑惑军火的物件,齐倾墨心知此事事兹体大,一个不慎,甚至会将身在军在,握有重兵的萧遥拖入其中,于是只叫泠之继继续观察,切忌打草惊蛇。 可就在今日早上,泠之继顶着两个黑重的黑眼圈焦急地说道:“他们押着那些东西要进一处山穴,如果再不动手,就没办法再跟上了。” 齐倾墨虽然着急,可是今日是新年,她必须要进宫,而且她并不能确定那里面就真的是军火,如果出了错,她贸然动手,只会害了帮她的人。甚至这说不定只是一个圈套,对方在等着自己往里面跳,所以,她宁可错过,也不会将祸事引进王府,于是暂且压了下来。 就在齐倾墨心中盘算的时候,莫百衍递了封信进马车里,萧天离展开一看,竟是越看眉头扬得越高,最后忍不住对齐倾墨大笑道:“倾墨,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齐倾墨接过他手中的信纸展开一看,却没有萧天离的欢喜,甚至眉头微皱。 “怎么了?”萧天离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得问道。 齐倾墨微有些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正好马车也到了宫门口,她便什么也没有说。早有小太监搬了绣墩过来,迎着这两位近日在丰城里名声颇大的壁人。 萧天离敛了情绪,换上了风流不羁的外皮,赏了太监几两银子让他们在这大冬天里头打酒喝去,拉着齐倾墨的手就往那黑黝黝的宫门里走去。 相比起宫外的肆意开怀,宫里头的新年除了喜庆之外还多了庄严,毕竟是天子皇宫,是不可能指望有与民同乐这种理想中的画面出现的。 每到逢年过节这种时候,宫里头便极为难得的热闹一番,得皇帝看重的臣子和皇子们,都会收到宫里的邀请,来普天同庆一番,那狭小的西宫门,像是一张巨大的怪兽的嘴,等着披着名利外衣的人们心甘情愿走入。 宫道上的雪已经扫尽,露出青黑色的砖头来,托着盘子的宫娥们远远避让,齐倾墨抬头正好看见了萧遥,微微点了下头,便各自分开往凝晖殿里走去。 凝晖殿重新装点过,这里本就是天家宴请百官的地方,因是新年,加了诸多红色的布幔,长桌上的碗碟也用了极喜庆的图案。萧天离与齐倾墨一路向前,身边不乏阿谀奉承之人。 这在朝为官的,鼻子稍微灵敏点的,都知道相府与太子萧天越只怕早有勾搭,尤其是之前齐府大小姐与萧天越联姻,更是牢牢拧在了一起。 只是后来“齐倾人”突然暴毙,齐倾墨被皇帝指婚嫁给一直看上去一事无成的三皇子萧天离,宰相府里又闹出了齐五公子那档子风流艳事,接二连三下来,太子萧天越那边竟有些令人看着着急了,如果再这么胡闹下去,只怕萧天越这东宫之位不好坐。 当萧天越那边情势动荡的时候,萧天离这位异军突起,而且看上去毫无权势的三皇子自然成了各位政客们的拉拢对象,即便日后萧天离依然是一无所有,他们也没有亏些什么。 对于朝中的这些大臣的风向转动得之快,齐倾墨一早就料到了,所以当源源不绝地人过来恭敬搭话时,她做足了一个侧妃的样子,在这些人里游刃有余的应对着。 尔后太监一声尖细着嗓子着的唱喊:“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便瞬时压住了大殿里头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 众臣子,皇子纷纷跪拜行礼,待得皇帝和皇后坐定了,才见着后面宫里头一群娘娘们入座,再下来,才是臣子们入席,太子萧天越自然是坐在皇帝的左手边,一身杏黄色的太子服时刻向人昭示着他的地位。 而萧天离身上的衣服是齐倾墨挑选的,清青色的长衫,下摆上起着几只竹节,简简单单,又用一块玉佩压在腰间,不使人小瞧了身份去。 而宰相自然坐在萧天越下首,其后才是群臣。 好一番陈词滥调的溢美之辞说完之后,皇帝捋着胡须龙心甚悦地令人开席。 萧天离夹了一箸鱼肉到齐倾墨碗里:“试试这鱼,这可是从北边漠城那里送来的,细嫩滑口。” “你想说什么?”齐倾墨夹起鱼肉,送进嘴里细细咀嚼了一番,笑意盈盈地望着萧天离,这副场景在外人看上去,只会觉得这是一对新婚恩爱如膝似漆的小夫妻。 “我想问岳父大人要点银子。”萧天离坏坏一笑。 齐倾墨心中一惊,自然知道萧天离指的是什么。 她给萧天离的那一本帐薄,青微那处破译出来的,是宰相藏匿小金库的地方,那上面也是一个极为骇人的数字。如果真如青微给出的成果,那大概是齐治这几十年所有的贪污所得。 可是问题就在于,齐倾墨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明明已经青微在想办法找出那帐本里的猫腻了,她却隐隐有不甘落了青微一乘的古怪感觉,自己闲来无事时,也把那帐本破解了出来,而且,所得出来的结论不是金库,而是军火。 闹到现在,齐倾墨却有点拿不准那帐本上所记的,到底是金子还是军火了。 萧天离刚才的话,看来是相信了青微所给出的答案,齐治这么些年贪污下来,所得的银两只怕不在少数,如果萧天离拿着这一本帐,再做点其它手脚,倒真不怕齐治不交出来。按着萧天离想的,这些金子只怕日后给太子萧天越调用的,如果此时能把它们截下来,对萧天越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打击。 而对萧天离来说,绝对不可能拿着那笔脏款试图把齐治拉下宰相之位,因为,把齐治赶下来,可不是这样几个……小钱能做到的。但反之,这笔钱落到了萧天离口袋里,将是一笔额外的天降横财。 钱,谁都喜欢,尤其是萧天离这种开销极大的人,钱更加重要。 对齐倾墨而言,她只有一个问题,那本帐本里记录的,记录着的到底是军火还是金库。 放下筷子,齐倾墨看着萧天离想了片刻,然后说道:“青微,真的这么可信吗?” “什么意思?她自然是值得信任的。”萧天离一愣,旋即坏笑:“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齐倾墨眼皮一翻,就知道萧天离会胡思乱想,正色道:“我觉得或许有些不可靠,不如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无妨,试试也是好的。”萧天离对青微的信任显然超出了齐倾墨的想象,看上去信心十足。 而齐倾墨却不能说什么,对于萧天离与青微这么多年的相互扶持,他不管对青微交出怎么样的信任,都无可厚非。而那位青微姑娘,也似乎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也许,的确是自己太过争强好胜了。 第161章 殿前周旋 齐倾墨并没有想到,所有的事情会按一个她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 萧天离对青微信心满满,丝毫不曾有半点怀疑,这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建立在他们相识六年,相扶六年的基础上,正与齐倾墨相信鹊应一般,而萧天离忘了,是人都会犯错,鹊应会,青微也会。 当萧天离觑了空儿跟齐治有意无意提起他私藏金库,贪脏枉法的事时,齐治的反应激烈得超出了该有的程度。 “齐相,我前些日子听说了些事儿,想跟齐相确认一下。”萧天离一脸无耻的笑,低声说道。 “老臣不敢,不知道三殿下指的是什么事?”齐治老神在在,对这个三皇子殿下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听闻齐相有一处小金库,为官数年所得的一些赏赐或者其它,都放在那处,不知齐相最近手头可宽裕,这小金库可否为本王打开一二?”萧天离拿着青微的情报,持着十成的信心去跟齐治谈条件,要宰相至少交出七成的银子,不然此事一旦曝光,顺藤摸瓜,齐治这些年做的肮脏事只怕一件都逃不脱,最重要的是皇帝也隐隐有要齐治退路的意思。 但萧天离没想到,齐治不但不为他的要挟所动,反而反将了他一军。 大殿之上本是一片融洽,好一派君明臣贤的作派,推杯换盏之下大家暗自较劲,或者暗自搭线,所有的勾栏龌龊事都在悄无声息又明目张胆的进行着。 突然齐治一声悲呼,生生打破了这一片皇帝极为喜欢的和谐画面,他是这么呼的:“三皇子殿下,你若缺钱与老夫说就是,老臣的女儿嫁给了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让自家女儿跟着你吃苦,砸锅卖铁也会接济你们,如今你说这话却是何意!老臣在朝为官数十载,何时遭过贪污受贿此等诬陷!老臣……老臣……”他一时哽咽,竟是红了眼睛。 众人把目光投向了萧天离与齐治的方向,大殿里静得像是箭欲离弦前那一刻的紧张与压抑。 萧天离拿着青微的情报,持着十成的信心去跟齐治谈条件,要宰相至少交出七成的银子,不然此事一旦曝光,顺藤摸瓜,齐治这些年做的肮脏事只怕一件都逃不脱,最重要的是皇帝也隐隐有要齐治退路的意思。 但萧天离没想到,齐治不但不为他的要挟所动,反而反将了他一军。 眼前的齐治激动得老泪纵横,银发苍苍,一身绛红色的官服上洒着因为激动而溅出来的酒水,留下几片污渍,看上去这位老人实在可怜之极,再联想到他家中那位不争气的公子,嫁给太子却早死的大女儿,好不容易以为还有个七女儿可以做为老来的依靠,哪成想姑爷却是个混帐东西。 朝中官员多有看不过去,世人对萧天离生性风流爱玩,挥金如土的浪荡形象已根深蒂固,哪怕近日的风头有些转变,也不能彻底抹去。如今听完齐治的话,那一丝想转风的想法也抹了去,对他多有不满和责备。 甚至已有宰相一党的官员站出来说道:“素问三皇子殿下行事不羁,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这夹着棍棒打脸的话引发了连锁反应,接二连三的人开始替宰相呜不平。 “三皇子殿下,宰相怎么说也是你的岳父大人,即使你身份高贵,也不该如此行事吧?” “不错,这才新婚多久,这些话怎么说得出口?” 萧天离在这朝中看着既无实权又无朋友,指责的人竟也十分不惧他皇子的身份,骂得几多爽快。 萧天离被困在中间,神色倒没有太多变幻,对于这些话也不是特别上心,唯一令他不安的事情只有一件:青微错了,而这个错误将他推入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看齐治闹出这么大动静,显然是不准备给他台阶下了,谁知道高座之上的那位皇帝父亲,会如何处理此事。 齐倾墨看了一眼坐在上方的皇帝,他面无表情,似乎下面的这些小打小闹并不能令他动容,走到了权力的巅峰之上,他早已不再在意朝中到底谁一方独大,谁又与谁结党,只要不碍他的事,他全可以当做不见。 又看了一眼皇后和太子,果不其然的,齐倾墨从这对母子脸上看到一丝阴险的笑,虽然隐藏得极好,但是对萧天越万般熟悉的齐倾墨,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场中还在僵持,按齐治的性子是绝不会在殿前如此大声喧哗的,今日这么做,是好不容易抓住了萧天离的破绽和把柄,急着要把萧天离拉下马来。 齐倾墨款款而行,走到齐治面前,扶着他稳稳坐下,巧笑倩兮:“父亲哪里话,殿下只是听闻一些不好的风声,担心女儿心忧,才特意为了女儿来问上一问,免得让一些闲人污了父亲的名声,父亲误会了。” 这一番话说得贴心至极,而且齐倾墨动作温柔,脸上带着几分歉疚,竟是十分孝顺和内疚模样,一时之间,大殿里头对萧天离一番指责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刚才是他们会错了意?毕竟之前萧天离与齐治两人私下里的说话,谁也没有听清楚。 “都是我不好,竟惹得岳父生气,还忘岳父大人不要放在心上。”萧天离可是位能屈能伸的主儿,绝不会在此刻与宰相硬碰硬,有齐倾墨搭台,他便立刻顺着台阶下来。 场上的人一见这一对小夫妻一条心,愿只是替宰相大人担心,竟有些呐呐,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齐倾墨起身走到殿中,朝一直冷眼旁观的皇帝福身拜倒:“臣媳有话,要禀明父皇。”恰到好处地,齐倾墨手腕上的凤血环露出半截来。 皇帝知她是故意露出来给自己看,心想着这小丫头片子胆子的确是大,竟有了几分欣赏,开口道:“说说看。” “说来也是桩家丑,臣媳的五哥这些日子出了些事,在这丰城中闹得满城风雪,父亲四处求医,相府中不免来往许多人,却不想这事儿落在有心人眼中,却成了父亲收受贿赂的名头,令父亲蒙蔽不白之冤,这些日子,臣媳一是为家中兄长疾病担忧,二是为父亲名誉烦心,几晚不成好眠。得夫君怜惜,趁着今日特地替臣媳问了一番,也许是触动了父亲的伤心事,令得父亲大怒,殿前失仪。臣媳身为子女,理当为父为忧,只求父皇莫要责怪家父,让臣女替父受罚。” 这一长串的话,齐倾墨说得大气也不喘,吐字清晰,一字一句地落进在场众人耳中。大殿上一时鸦雀无声,只有皇帝略带几分戏谑之意看着齐倾墨,把这么大个事圆成了宰相殿前失态这桩小事,她这张嘴,好生厉害。而且还将齐府那位五公子的事又拿出来说上一说,只怕过了今晚齐宇的那些事儿又会在丰城里闹起一阵阵笑话。 好缜密的心思,忙着替萧天离解围的同时,还不忘了拖另外的人下水。 那边的萧天离自然会将戏演足,掀袍跪下,言词极其诚恳:“父皇,倾墨她身子一向不好,若真要受罚,就请父皇罚儿臣吧。”然后便是深深一拜。 这事闹得,原本以为会有一场好戏看的官员都觉得有些滑稽,殿下还能真的责罚这两个一片孝心的孩子不成? 他们却不知,齐倾墨这么一闹,齐治是再不能揪着萧天离私下问他要那七成金库的事不放了,萧天离这一次因为太过相信青微惹出来的邋遢事,也就可以圆回来。 果然,皇帝哈哈笑了几声,满是赞许:“难为你们两个一片孝心,朕岂能罚你们,非但不罚还要赏!” “谢父皇。” “谢父皇。” 两人同声跪谢,但心里头却都没有松懈半点,听着皇帝又赏下了许些珠宝,齐倾墨越发惶恐。皇帝现在越是这般纵容他们,将来翻起脸来,也就越无情。 官员们又好生安慰了齐治一番,齐治心知此事已不能再如何,强撑着笑脸一一谢过,只叹齐倾墨一片玲珑心,却要与他为敌。 齐倾墨又看了一眼萧天越和皇后,他们脸上自然也就闪过了失望的神色,原本以为会是一出好戏,哪知这般结尾? 大殿上再次一片融洽,将刚才这一点不愉快的小插曲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遗忘,齐倾墨深得殿下喜爱,刚得了皇帝赏赐,前来交结的夫人小姐自然也不少,她一一周旋,不露半分不快之色。 很快,大家便知道三皇子殿下娶的这位侧妃娘娘不但孝心可嘉,更是一个极讨喜的人儿,个个都道可惜了了,怎么就不是个嫡妃。 离宫门下钥前的两个时辰前,这场说得上是奢靡的宫宴才算是结束,喝得有点多的皇帝在老太监的搀扶下回寝宫之后,大臣们也自觉的离席出宫。 在外面候了许久的颜回等人正缩在马车旁边躲着寒风,咒骂着这风怎么就吹个不停,鹊应将暖炉里的银炭换了好几次,只等着齐倾墨一出来就放进她怀里。 等到宫门口渐渐热闹起来时,各府的下人们都伸出了脖子望着自家主子,想着赶紧着回府,别在这外面受冻了。齐倾墨与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边走边聊,看其神色自若,全没有因为刚才大殿上的事留下半分阴霾。而萧天离则在一边贴心地替她撞去衣服上的落雪,提醒她脚下雪滑,切莫摔着了。 “三皇子真是善解人意,难怪这丰城上上下下的女子都巴不得嫁给殿下呢。”那长相清秀的女子掩唇笑道,只是眼中淡淡的失落全数看进了齐倾墨眼中。 萧天离很合宜的笑笑不说他话,只握住齐倾墨的小手,齐倾墨笑了一声:“他啊,竟惹我父亲生气,这不今日还把父亲气着了。” “侧妃娘娘真会说话儿,三皇子殿下这是心疼你,才肯屈尊提醒宰相,宰相也是太看不清好坏了。”那女子明显对今日宰相说萧天离不是有些愠怒。 齐倾墨笑笑不说话,与她分别之后,跟萧天离上了马车,只是一直跟着齐倾墨的鹊应看得出,她有些不高兴。 第162章 关于信任 宫前那片本是极干净整洁的白雪被各家的马车压得一片凄惨,纵横交错的辙子掀起了些污泥,好好的一片白雪转眼便不能入目了。 王府的马车走得并不急,悠悠地行在官道上,齐倾墨脸上终于再懒得挂刚才在外面的那几分笑颜,有些无情地将鹊应和冷之继赶了出去吹冷风,马车里只有齐倾墨与萧天离两人相对。 “今日莽撞了。”齐倾墨的话很平静,但这平静背后藏着的不满却**清晰地呈现出来。 萧天离苦笑一声,今日的确是他莽撞了,原本以为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竟闹出这样一个结果。但真正令他有些难过的,是齐倾墨此时的态度全数抛开他们是夫妻这一回事,俨然是一副合作者的态度。 “只怕此时父皇已对我有些起疑了,今日我算是打草惊蛇了。”萧天离可不会侥幸认为皇帝相信了今日齐倾墨的那一番话,他愿意帮着把这事儿圆下去的原因,纯粹是因为凤血环。 “你拿走那本帐薄之后,我又重新破解了一次,与青微姑娘别的地方有些不同。”齐倾墨这才把自己得到的信息说出来,此刻她隐隐已经确定,她的猜测是对的。 “你后来又解了一次?你不相信我?”萧天离有些恼,齐倾墨既然已经把帐本给了自己,她又何必要再费心费力伤这脑筋,这个女人对自己就这么不信任吗? “难道殿下对我就信任过?我叫你不要去跟齐治过早交涉,你可听过我的话?”齐倾墨也有些怒气,他自己把事情办砸了,这会儿有什么资格发脾气? “我与青微数年的性命之交,她交由我的东西,我自然不会怀疑,而且今日的问题只是出自这译本有误,若是译对了,齐治岂敢这般放肆?父皇如今只差一个头目将齐治从宰相的位置上拉下来,我若将他这些贪污银两的事情说出来,正好给了父皇一个由头,齐治他不敢不听我的!”萧天离气极,齐倾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今天放过这等机会,萧天离岂能甘心? 哪知,齐倾墨却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萧天离,竟是比外面的大雪天还要冷上几分:“你有事情瞒着我?” 如果萧天离不是有情报极其肯定皇帝要把齐治赶下宰相之位,今日这险他定不会冒,但是,萧天离没有告诉齐倾墨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萧天离语塞,他的确有些事没有告诉齐倾墨,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实实在在地忘了说,这么些年一些重要的情报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五指之数,萧天离只是还没有习惯要将事情与齐倾墨分享。 但这个忘记,却是大大地伤了齐倾墨的心。 “不便说,就不要说了。”齐倾墨想起前些日子进宫,萧天离便说过要去查一查最近皇帝对齐治的动作,想来这些天查到了不少,但竟一个字也未与自己提起!一个字,也没有! 萧天离今日本就在殿里头闹得有些火大,此时看到齐倾墨一脸的冷色更是有些闹心,不由得说道:“你这又是闹的什么脾气,我不过是忘了而已,又并非故意瞒着你。” 齐倾墨心里头一阵阵犯堵,伤人的话几乎要夺口而出,好几番顺气之下才勉强将胸口那处的郁郁之气吞下去,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往后砸去的远山近景,像马车是甩掉的一头头怪兽,紧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外面灌进来的风寒冷刺骨,萧天离一把把车帘拉下,瞪了齐倾墨一眼:“你这身子骨还能这么糟蹋吗?” 搁在平时明明是关怀的话,在此刻听着却有些刺耳。齐倾墨冷笑一声:“殿下放心,贱妾命硬,没那么容易死。” “你!”萧天离气得脸都白了,早知道齐倾墨性子倔,脾气硬,但怎么硬到油盐不进,好赖不分了? “青微那里解出来的是城南十里有着金库,我的是私藏军火,若殿下真准备扳倒宰相,我觉得军火比几个臭钱有用多了。当然,我并不保证我破解得比青微姑娘更为准确。”齐倾墨的确是个硬脾气,但却不是一个会被怒气冲昏头脑的人,有些事是萧天离必须知道的。 萧天离压着火气敛眉,也不知为什么,他难得发一次脾气,而齐倾墨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气得他跳脚。狐疑地看了一眼齐倾墨,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译得准确吗?” 齐倾墨很清楚,十分清楚,萧天离是因为今日青微给出的错误答案而有些心有余悸,这样问一句也无可厚非,毕竟齐倾墨往日里没有做过这种情报分析的活儿,比起青微而言实在不专业得很。现在连青微那里都出了问题,齐倾墨这边的结果的确令人怀疑。 但是清楚归清楚,齐倾墨脑子里却“嗡”了一声,嘴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了一句:“你这么信任青微,不也一样要我帮你善后吗?” “你怀疑青微?”萧天离的脸色难得一见的严肃起来,这种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你不也是不相信我吗?”齐倾墨哪里是肯低头认输之人,冰冷的声音说话万分伤人。他对青微百般信赖齐倾墨能理解,但对自己几次怀疑却实在有些令她难以接受。 等到马车到了王府门口,她跳下马车钻进风雪里,带着鹊应就进了屋,并把萧天离拦在了门外。 萧天离看着齐倾墨的背影眉头紧锁,如果早知道齐倾墨这边有不同的答案,他今日怎么也不会这般行事。这般想着,更加恼起来齐倾墨为何不早些告诉他,害得他今日犯下此等大错。又恼着齐倾墨那般聪明的女子,竟弄得跟些小妇人一般,吃起了无聊的飞醋来,更恼着,齐倾墨竟然对自己没有信任可言! 可怜齐倾墨,就是不想让萧天离觉得她小鸡肚肠,要与青微一较高下,才没有将这事儿说给他听,两人这般误会之下,竟是谁也没有低头。 萧天离心中郁闷得很,又得把今日的事赶紧与细雨阁说清楚,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种事以后绝不可以再发生第二次,竟是对颜回说道:“调头,细雨阁。” “爷,今儿过年……”颜回小声提醒了一句,却被萧天离一脸的冰霜吓得缩了脖子,一甩鞭子,就直奔细雨阁去了。 最微妙之处是,青微也在那里。 这边的齐倾墨进了府回了屋换了便装之后也无半点睡意,有些木然的听完泠之继回禀萧天离去了细雨阁一事,没有流露半分不满之色,像是那人与自己无关似的。 倒是鹊应咬着嘴唇迟疑道:“今日是除夕,大过年的,三皇子殿下怎么也往外跑?” “无妨,他也许是有急事要办。”齐倾墨挑了挑灯花,发出一声清脆的响来,伴着她古井无波地声音格外跳脱。 泠之继背后渗冷汗,赶紧圆场:“咱爷其实没这些讲究,以前过年的时候,他也是在细雨阁过的。” 所谓越描越黑大抵如此,泠之继本意是说以往那些新年萧天离也是处理着公事,不把这日子当回事的,但此时听在鹊应耳中,却是大大的别有深意,不由得剜了泠之继一眼,泠之继赶紧拍着自己的嘴认错。 齐倾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知想了些什么,抱出之前誊写完成的所有的帐本来,又拿过一叠白纸,喝了口浓茶,埋头其中。 鹊应看着心疼,劝道:“侧妃娘娘,要不咱们先歇着吧,这年,咱不过算了。” 齐倾墨抬头一笑,耳边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大概是府上的下人在团年,齐倾墨拿出一把碎银子交给鹊应说道:“把这些赏给下人,你们两个也去热闹一番吧,大过年不要这么清冷。” “不,我陪着你小姐……”鹊应一急,竟是连称谓都错了。 “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片刻。泠之继,鹊应酒量不好,你照看着点。”齐倾墨对泠之继叮嘱了一声,泠之继虽然神经大条,但也有些难过,大过年的自家爷把新婚的小娘子一个人留在这偌大的王府中,的确不是个事儿。 在齐倾墨的坚持下,鹊应和泠之继最终还是离开了房间,鹊应几次回头叫齐倾墨早些歇息,齐倾墨都只点头应下。 屋子便空荡得有些寂寥起来,静得连外面下雪的声音也能听见,齐倾墨发了会呆,想了想今日殿上之事,最终自嘲一笑,到底是自己静不下心来了,就算萧天离什么也不告诉自己,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是因为有了强求,才有了失望。 摇了摇头,齐倾墨开始潜心研究着齐治的帐本。 到现在,齐倾墨只有一个问题,齐治为什么会允许齐倾墨接近这些帐本。 如果这些帐本上记载的真是齐治的一些藏污纳垢之事,齐治就这般大大咧咧地让齐倾墨看了去,未免太大意了点。 想不通此节,齐倾墨也就放下不想了。 但是在宣纸上译出来的东西越多,她脸色就越沉重,如果这上面的东西都是真的,那齐治就不只是死罪这么简单了。 第163章 城南围杀 次日一大早,天还未亮,齐倾墨就去了泠之继的房间叫醒她。 “我说齐侧妃,你该不会一宿没合眼吧?”泠之继讶异道,看着齐倾墨青白的脸色还有眼下的乌青,心道这是做了哪门子孽,爷怎么就能一晚上不回来呢? “拿着这封信去找萧遥,我在天宝阁门口等他。”齐倾墨却没有回答泠之继话,将一封包得严严实实的信交到了泠之继手里,然后又叮嘱了一声:“不要惊动其它人。” “是不是跟那件事有关?”泠之继也清醒了过来,这些天她一直帮齐倾墨打探那处神秘的地方,看齐倾墨这么严肃的样子,下意识就想到了。 “别的你不用管,记得一定要把这封交给他。”齐倾墨只说道。 “好,我马上就去。”泠之继三言两语之下已经穿戴整齐,还特意检查了一下长剑,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又转过头:“不告诉爷一声吗?” “不必了。”齐倾墨笑了一下,此刻萧天离只怕连看自己一眼都懒得看,自己又何必干那些倒贴的事? 泠之继叹了一口气,便钻进了风雪里,齐倾墨看着她身影消失了,戴上斗蓬的帽子拉得极低,也往外走去。 萧遥昨天晚上从宫里头回来之后就在自己府上喝了个酩酊大醉,这会儿正蜷在被子里与周公下棋,泠之继牢记着齐倾墨交代的不得让旁人知道,竟是直接翻墙而入,把萧遥从梦乡里叫了起来。 “你跟着你家侧妃娘娘别的没学会,这使唤人的本事倒是见长了。”萧遥自然心情不爽,任谁在天不亮的大冬天里被别人从暖和的被窝里拽起来,都会不爽。 “不敢不敢,平遥王爷,咱得赶紧着,你也知道我们那位侧妃娘娘行事总是有些不拘小节。”泠之继一脸讪笑着,把手里的信递给了萧遥。 萧遥懒洋洋穿上了衣服,慢吞吞打开了信封,只扫了几眼,就哀叹一声:“齐倾墨啊齐倾墨,本王爷到底欠了你什么啊?”然后便将信纸用内力一震,碎成粉末。 “怎么了?”泠之继问。 “你家爷真他妈走了狗屎运,娶了齐倾墨这等宝贝回去,再不好生疼着老子都要打断他两条腿!”萧遥骂骂咧咧取过长刀,一脸的怒气,但步子却加快了起来。 泠之继跟在后面后脖发凉,想起自家爷昨儿可是一晚上都宿在了细雨阁,为了爷的两条腿,这等事儿绝对不能让平遥王爷! 萧遥唤了个心腹下人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就带着泠之继一路往天宝阁奔去。 齐倾墨显然已到了天宝阁有些时候了,脚下的积雪都堆了起来,一张小脸在斗篷下冻得更加惨白,她旁边的马儿都有些耐不住寒,打着响鼻。 “小祖宗啊,这等好事你怎么就只记得我?”萧遥看着齐倾墨无奈叹声。 “自然是平遥王爷值得相信了。”齐倾墨笑说,翻身上马,却不知怎地想起了昨天晚上关于与萧天离争执的信任问题,越发觉得相信这种事情,有时候的确很难。 “咱们这是奔哪路去啊?”萧遥只觉人生不太美好,遇上了齐倾墨这样的女人实在是没有半点反手的余地,只能拖长了音调问道。 “泠之继,带路。”齐倾墨却冲泠之继说了一句,泠之继立马明白过来,应了一声“好勒”就一甩马鞭往前策马而去,后面二人赶紧挥鞭跟上。 刚刚亮的天,下了一夜的雪还没有被践踏过,显得洁白干净,不带一丝污垢,三匹枣红色的大马跑过,哒哒哒的声音地在宁静的清晨有节奏的响起,扬起了一些细碎的飞雪,远远看去,像是几道轻烟。留在地上的痕迹很快又重新被大雪覆盖,像是这里一直没有人经过。 约莫跑出去小半个时辰,泠之继一拉马缰,对身后的齐倾墨说道:“就在前面了,咱们不能再骑马,会被发现的。” “好。”齐倾墨对于泠之继的警觉性毫不怀疑,能跟着萧天离这么没被赶走,她自然有她的本事。 泠之继把三人的马藏起来,步行在深及小腿的雪地里,齐倾墨的裙摆有些碍事,干脆提了起握在手里,萧遥忍不住笑道:“你倒是大方得很,我这做叔叔可有些胆战心惊了。” 齐倾墨早已摘了头上的帽子,一张小脸因为赶路有些绯红,一张口说话就是一道热气呵出:“平遥王爷可是那等世俗之人?” “这高帽子戴得,我若是再扭扭捏捏,岂不是自认俗气了?”萧遥乐道。 “那便请王爷搭把手吧,这路实在不好走。”齐倾墨捡了根路边的树枝,另一头送到萧遥面前。 萧遥望天,果然跟这位侧妃娘娘说话要多留几个心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跳进她的陷阱里。 如此这般,几人好不容易到了一处高处的大石后面,泠之继指着下方对齐倾墨说道:“就是那里。” 下方是一块看上去毫无异样的雪地,要很认真才能发现一个鼓起的雪包,但旁人打那儿经过,也只会以为是一个普通的小土包上面积了雪,不会刻意查看。 “确定吗?”齐倾墨的脸色也认真起来。 “确定,我就是看着他们把那些东西运到这里藏起来的,说起来,那可是足足上百大箱子,一个箱子我看他们就得三四十个人才搬得动,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泠之继认真描述了一番当时看到的场景,齐倾墨听着却默不作声。 “去看看就知道了。”萧遥喝了一口腰中的酒,呵着热气说道。 “走!” 大雪有好处,能遮了人的痕迹去,也有坏处,比如看不见别人设的陷阱。 几人在雪里前行本是寂静无声,不知谁一脚踩到了什么,竟然铃声大作,雪地里凭空出现了许多人,一个个手持武器身着黑衣,与这皑皑白雪一对映,更添杀气。 “这一回我算是让你坑惨了。”萧遥苦笑一声。 “杀出去。”齐倾墨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慌乱,冷静的情绪不起丝毫波澜,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无非是被人发现而已。 萧遥被她逗得一乐:“你说得倒容易,你杀一个给我看看。” “平遥王爷武功盖世,这等宵小岂会放在眼里?”齐倾墨一脸的淡定,真有几分不把眼前杀手放在眼里的架势。 “我不放在眼里我放在哪里啊?我放在脚底心啊?我还怕他们挠我痒痒呢!”萧遥一边慢慢拔刀一边跟齐倾墨贫着嘴,看他拔刀的样子缓慢粗俗,实在……不太像高人风范。 “我说二位主子,咱能不能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再逗乐子?”泠之继苦着一张脸,她就不明白了,萧遥倒也罢了,他一身武艺整个临澜国没有不拜服的,齐倾墨这位身娇肉贵的大家闺秀那是半点拳脚也不会啊,这么淡定是几个意思? 这边聊着闲话,那边的杀手可不会空着,早就形成了包围圈,一步步紧逼了过来,萧遥也收了脸上的嘻笑之色,把齐倾墨挡在身后,咳了咳喉咙说道:“这个,杀人是要见血的,你别可惜了你这身衣裳啊。” “豁出去这件衣裳,还得指望平遥王爷多杀几个。”齐倾墨虽不会功夫,可也不是那等遇事惊慌的柔弱女子,此时的她很清楚,只要不给他们两个添麻烦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刀光剑影,鲜血横飞。 对方的攻势极为强烈,泠之继终于展露出她除了能吃之外的另一项长处,杀起人手起刀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倒是与平时那副样子相去甚远,肃穆的脸色有着一个杀手应有的冰冷与血腥。齐倾墨的目光放在萧遥身上,这一位逍遥洒脱的闲散王爷,手握重兵,明明可以权倾天下,却偏偏喜欢喝酒睡觉,不曾涉足官场半点。 阵阵刀风卷起积雪,他的刀法与泠之继有很大的差别,泠之继是杀手,自然是以干净利落为上,而萧遥却是带着阵阵铁血杀气,那种在战场上磨练的血杀之意有着纵横开阖的气势。 很快,这一片干净纯洁的白雪之地,就被鲜血染出了片片绯红,甚至颇具美感,有的地方血多的颜色深一些,有的地方则相反颜色浅一些,甚至有些方只是擦了一点点血迹有轻浅的红色,交错之下,竟是带着死亡气息的美丽。 这一场血杀极为古怪,安静无声,沉默得像是一副画,那些倒下的杀手不管是受伤也好死亡也好,都不曾发出半点声音,静默的死去。 再高的功夫再厉害的人,也顶不住一波又一波的袭击,对方是摆明了要用人海战术将他们困死在这里,萧遥与泠之继已经渐露疲态,连话也不再多说了,像是要留着力气杀人。 齐倾墨看着一群又一群悍不畏死冲上来的杀手,目光凌厉,现在她至少可以确定,这里的确藏着极为重要的东西!不然这些人不会拼着死这么多人的代价也要把他们留在这里。 当萧遥和泠之继终于都有些累了的时候,齐倾墨这个现在可以称得上是累赘的人,终于被黑衣杀手人找到了破绽拿了下来。 第164章 再次被掳 “放开她!”萧遥砍翻眼前一个杀手,对架住齐倾墨的人大喊。 “放开齐侧妃!”泠之继也大急,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萧天离知道自己把齐倾墨带出来,还被人掳走了之后的暴怒模样,不由得哀叹,她只怕小命休矣。 齐倾墨除了眉头皱了一下以外,竟没有出声求救,而是说道:“平遥王爷,泠之继你们快走!”现在是不能指望萧遥和泠之继救自己了,最聪明的做法他们两个赶紧全身而退,去找救兵。 那边的杀手对视一眼,长刀架在齐倾墨脖子上,威胁的眼光看着萧遥和泠之继,一步步向后退去。 萧遥有些不解,难道这些人竟然只要齐倾墨? 很快,黑衣杀手们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萧遥,他的这个想法何其幼稚。 没了齐倾墨,他们下手更狠,一波一波的攻势凶猛袭来,萧遥别说去救齐倾墨回来,能顾得了自身周全都已经很是了不得了,泠之继手臂上已经挂了伤,望着萧遥凄凄惨惨喊道:“平遥王爷,你可一定要把咱家侧妃娘娘救回来啊!” “说什么呢,你又死不了!”萧遥大急,知道泠之继可能是撑不住了。 “呜呜咆,我也不想死啊,我还想吃鹊应做的点心呢!”泠之继以前其实是不怕死的,跟着莫百衍师父,从第一天起就被人告知,要做好随时死去的准备,因为他们这个行当是没有光明的,更不值得别人同情,死,是每天都要面对的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呢,跟着齐倾墨和鹊应呆久了,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每天要面对的,除了死之外,还有其它多东西,美好的东西,比如期待着鹊应的美食,比如看着齐倾墨如何一步步隐忍走过血腥,比如……颜回…… 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很怕死了,怕死了之后再也看不到这个美好的世界。 真是个失败的杀手啊。 “泠之继……” 耳边传来颜回声嘶力竭的嘶吼声,泠之继茫然抬头,却空无一人:“这死之前还能出现幻觉不成?不过,这样也蛮好的。” “铛!”是兵器相接的声音响起在泠之继脑后,猛地回头却看见颜回那张甚至还算得上好看的脸蛋,只是脸蛋上的表情有些狰狞:“你他妈傻了啊!刀子在眼前了都不知道躲,师父教你的东西都他妈扔哪儿去了!啊?!” “颜回……”泠之继凄凄惨惨戚戚地叫了一声,脸上一脸的血,说不出的可怜凄惨。 “你大爷的,砍人!”颜回气急败坏地捡起泠之继掉在地上的刀丢给她,抡圆了胳膊大开杀戒! 那边的萧遥不比泠之继强多少,黑衣杀手们见泠之继逐渐不支,自然往她那边分的兵力就少一点,先前大部分人手都是在攻击萧遥,萧遥纵使有盖世武功,也经不得此等宵小多次轮番上阵。 眼见不支的时候,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但我们一向逍遥洒脱不染尘世俗气的平遥王爷,很是愤怒,特别愤怒,几步冲到萧天离跟前,一把将眼前这个大侄子拉下马摔倒了雪地里,好不灰头土脸。 “叔,你怎么样了?倾墨呢?”萧天离顾不得萧遥给他的特别的迎接方式,只担忧地四处张望搜寻。 “你他妈早干什么去了?我一大早就叫人去通知你,你这会儿才赶来,你倒是给我说说,你他妈他干什么去了?!”萧遥两眼通红,也不知是杀人杀多了,还是心急齐倾墨安危急红了眼,狠厉地瞪着萧天离,竟未发觉,这是他对萧天离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第一次发这么大脾气。 “我……”萧天离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说,昨儿一晚上都在细雨阁吧?他跟齐倾墨赌着气,不想那么快回府,哪知一回府,却收到了萧遥的口信,齐倾墨竟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这个女人,做事总是不跟自己商量!还提什么信任,这叫哪门子的信任?这完全是无视自己的感受! 萧遥是何等通透之人,心里早就猜到了七八分,一脚把萧天离踹开,也不管下手是不是太狠,提着尚还在滴血的刀指着萧天离,狠声骂道:“你就是个畜生!畜生!” 萧天离脸色一变,看着萧遥这副几欲发狂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来晚了,又悔又怕,身子都忍不住发起抖来,想起之前酒馆劫杀那一次,齐倾墨曾经用那么惨烈的方式与对方拼个玉石俱焚,这一回,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再不济,以前齐倾墨好歹会给自己留下一些线索好让自己找到她,比如南风楼那次,这一回,只怕难了。 “两位爷,先找到侧妃要紧,趁这会儿雪还没把马蹄印记完全遮住,咱们先去救人。”颜回扶着全身是伤的泠之继,赶紧过来拉架,心中想着那位齐家小姐果然不是常人,竟是把这两位一向私交甚私笃的大爷都逼得翻了脸。 萧遥重重地冷哼一声,翻身也不知上了谁的马,一夹马肚子就往齐倾墨被带走的方向奔去,萧天离自然赶紧从雪地里爬起来,紧追萧遥。 他带过来不少人手,足以制服这里的黑衣人,泠之继受了重伤,颜回必须留下来照看她,也需要在这里坐镇,便只有他们叔侄两人直奔齐倾墨消失的方向而去。 其实,颜回也知道此时只怕外人过去,萧天离与萧遥这两位大爷很难放下脸面和好,不如就让他们两个私下打一架,打完了就好了。男人之间解决矛盾的方法总是比较直接。 萧天离颠簸在马背上,看着前方后背还在流血的萧遥,悔恨与歉疚齐齐涌上心头,齐倾墨再怎么强悍也不过是个女人,自己让着她点能怎么样?况且的确是自己做错了事,她生气恼火也是应该的,怎么就非要跟她争个高下? 昨天是新年,为什么要被可恶的自尊心作怪,不肯低下腰来回府? 一整个晚上,齐倾墨是怎么过的?这样想着,萧天离只觉得整个心都被煎着一样难受,齐倾墨为他做了那么多,自己有什么资格对她那样说话? 倾墨,倾墨,你现在怎么样? 我知道错了,我来认错。 离刚刚那个颇为血腥的战场往东大概五里的地方,有一处猎户的草舍,冬天里头大雪封山,自然没有猎户进山打猎,这草舍也就被有心人占了。 几个人守在草舍里的火盆正骂骂咧咧,烤着一只刚猎到的兔子,咒骂着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里面那娘们儿要关到什么时候?”有个瘦子缩着身子骂了一声。 “谁知道,上头说杀不得,等人来接她。”旁边有人应道。 “这大冬天的,难不成关个十天半个月的大爷我也得在这儿候着?”瘦子骂声连连。 “嘿嘿,瘦子你火气挺大啊,要不找那娘们儿泄泄火?”刚才应话的人怪笑一声。 “哼,你少来阴我,那可是三皇子的女人,我就是让火烧死了,也不敢动她一下!”瘦子冷哼了一声,惹得旁边的人大笑骂他没种。 “你有种你上啊!”瘦子骂道。 “上就上,不就是一娘们儿,管他是三皇子的女人还是三绿子的女人,落咱兄弟手里了就是咱们的!”有人色胆包天,竟真的一边解着裤头一边往里间走去。 瘦子闷声不说话,总觉得今天这雪下得有些诡异,缩在火堆旁边看着已经被烤得滋滋冒油的兔子,冷眼旁观着几个男人往齐倾墨的屋子里走了进去。 齐倾墨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地上有些潮湿,她只觉得有些冷,手也被绑得不舒服,稍微动了一下,却发现绑得更紧了,只好放弃挣扎。刚才外面那些人说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小娘们儿,大冬天的哥哥给你来暖和暖和啊。”有个长相肥胖的男人一边解着裤子一边靠近齐倾墨,脸上的神色齐倾墨见过很多人有过,猥琐贪婪。 齐倾墨依然没有抬头,靠在墙上的身子一动不动。 “还挺有个性的啊,哥哥我就喜欢有个性的。”胖子见她不答话,越发来了兴致,几句混话惹得旁边的几人大笑,看着齐倾墨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兔子,任他们宰割摆布的兔子。 齐倾墨却轻轻闭上眼睛,一语不发,似乎是嫌眼前几个长得太过难看,污了她的眼睛。 萧天离和萧天越只差没有把跨下的坐骑当成是飞马在赶,迎着凛冽的寒风竟然出了一身的汗,隐约可见薄薄的雾气,也不知是急出来的还是赶路赶出来的。 看着萧天离紧绷的脸,一副失了魂的样子,萧遥也没了心情再继续收拾他,紧咬着牙关顺着越来越浅的马蹄印记终于远远看见了那一处草舍,离着草舍还有十来米的时候就跳下了马,一路狂奔。 “嘭” 草舍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他们两合力踢飞,口中大喊着:“倾墨!” 但面面的情景却颇是令他们郁郁。 第165章 拖下萧遥 三人围在火盆边,分吃着那只烤得刚好的兔子肉,野味的味道格外好,肉质极有嚼头,一口下去,满嘴生香。 萧天离看了一眼横七竖八倒地四处的杀手们,咬了一口兔子腿,闷声道:“你本事见长啊,背着我都敢往外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了。” “多谢殿下美誉。”齐倾墨小嘴一张,咬了一小口肉,慢慢咽着。 萧天离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齐倾墨这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知从哪里就蹿起一股邪火,明明在来的时候想好了要跟她道歉和好的,这会儿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这些人……”萧遥抱着另一只兔子腿,吃得满嘴流油,瞥了一眼旁边早就死绝了的人。 “中毒了。”齐倾墨说得很是自然,似乎这些人不是她杀的一样。 萧遥郁闷道:“我知道是中毒了,怎么中的毒?” “柳安之走之前给我留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毒药,我料想今天可能会有点凶险,所以就随手带了一瓶。”齐倾墨擦了擦嘴,说得淡漠极了。 萧天离和萧遥对视一眼,都有些恼火,他们两个火急火燎不要命了一般跑过来准备救美,却敌不过柳安之老早之前送的一瓶毒药!听齐倾墨这口气,她只是随手拿了一瓶,随手杀了七八个人,随手就把自己救了。 “死在柳安之的毒之下,算是抬举他们了。”齐倾墨扔了手里头一截骨头,又揩了揩手上的油。 “齐倾墨,你以后做事之前能不能先跟我打个招呼,啊?!我他妈一天不在家,你就敢翻了天去,你今天是运气好,每一回你都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吗?”萧天离终于憋不住了,看着齐倾墨淡漠的神色,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殿下事务繁忙,我岂敢随意叨扰?”齐倾墨最大的本事就是用淡淡的语气把人撩拨得疯掉。 比如现在的萧天离就快让她这副满不在乎冷言冷语的样子撩拨成狂了:“你是我媳妇儿,我再忙你也可以随时来叨扰我!” “不敢,若是惹得殿下不高兴了,岂非又是一顿好骂?”齐倾墨依旧淡淡。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了,你不要血口喷人啊!”萧天离连手里的兔子肉都扔了,站起身来瞪着齐倾墨,她这是**的诬陷,诬陷啊! “看来殿下记性不好,今日说的这些话说不定明日就记不得了,我更加不敢叨扰了。”齐倾墨扯下其中一个死人身上的衣服,把没吃完的兔子肉包了起来。 “你!”萧天离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什么风度什么仪态什么气质都通通去死吧,他现在只想把齐倾墨摁在地上逼得她脸上有一点点表情! 萧遥突然好像觉得,是不是错怪了萧天离这个大侄子,这个侄媳妇儿……实在不是盏省油的灯啊,掩着嘴咳了两声:“那个,我们好像可以回去了。” “等等!”萧天离一手叉着腰,一手并掌推出,看着齐倾墨:“现在,你们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们之前到底准备做什么?” 齐倾墨这才些微抬了下眼皮,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在火上烤了烤,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来确认城南十里处藏的到是金库还是军火罢了。” 萧天离脸色一僵,想起昨儿晚上与齐倾墨的那场争执,事后回想,是他不对多一些,不由得底气不足,但嘴上却不肯认输:“那地儿可不是城南十里,那是城南向西十八里了。” 齐倾墨想了想,觉得这事儿反正得告诉萧天离,现在说也一样,便说道:“他们前些天就开始转移了,我一直让泠之继跟着,大前天他们把物件都藏了那处,我今日来只是来确定到底是什么的。” “就这么简单?”萧天离有些不信,齐倾墨做事从来不是以单一结果为目的的。 齐倾墨看了一眼萧遥,萧遥几声嗟叹,站起身负手而立,颇得几分侠士风范,只是一开口:“你这媳妇儿阴着呢。” 这话明明不是好话,可是“媳妇儿”这三字听在萧天离耳朵里却格外受用,有些自得地看了齐倾墨一眼,却发现齐倾墨正朝萧遥翻白眼。 “不过是借平遥王爷的人手一用,平遥王爷何须如此感怀?”齐倾墨好一副拉了人下水还要做好人的样子,着实在令人看得心里直喷火。 萧遥终于彻底和自己大侄子站到了一条战线上,眼前这个平平静静柔柔弱弱的小女子,着实能把人气死。 “那可是齐治八处藏脏物的地方,要是真按你写的,随便哪一处的东西都够他死上十回了,你叫我帮你去盯梢,你不等于逼得我跟齐治干上吗?”萧遥虽然洒脱,可也不笨人,齐倾墨如果真的需要他帮忙盯点,完全不必把要盯什么东西写出来,这样光明正大地让自己知道,等于是把他绑上了她齐倾墨的船。 可是他萧遥能假装不知道,不来趟这淌浑水吗? 不能。 因为,齐治藏的那些东西,足以撼动临澜国根基,他萧遥再不管事,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临澜国被齐治这么个一代奸相给卖了。真到了那时,萧遥无可避免地要与齐倾墨一致对付齐治,以后齐治那里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怎么着都要力挺齐倾墨一把。 而现在,萧遥也没有放手交给别人去盯点的可能,因为这些事情一旦流传出去,会给临澜国带来多大的危害,谁也不敢预料,他只能相信自己的人。 齐倾墨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料定了萧遥不会再假以人手,才敢这么放心大胆地给他下了个套。 帮齐倾墨,就是在等萧天离,所以萧遥之前才跟泠之继说萧天离娶了个宝贝回家。这样心思深如海的媳妇儿,普天之下,萧天离只怕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瞧瞧萧天离他这媳妇儿,不声不响地就把自己拖下了夺嫡之争这趟浑水里头来,他萧遥清清白白了这么些年,终于是湿了鞋了,对付宰相不就等于是在对付东宫那位萧天越太子吗?齐倾墨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萧天离也想明白了过来,虽然萧遥没有说明什么八处齐治藏污之地,但想来也是齐倾墨手里还有其它的帐本,并且一并破译了出来,叫上萧遥的原因,除了萧遥想的那些,还有另一层。 如果这些事以后真的揭露了出来,放眼整个临澜国,能动手的人只有萧遥,因为只有他手握兵权! 思及此,萧天离终于对自家这位慧质兰心的小媳妇儿软了性子,幽幽叹了一口气拉住她的手,心里头情绪激荡,却什么也说不出,最后只能化为三个字:“媳妇儿……” 齐倾墨却看着萧遥说道:“我对这些事,没有兴趣,我从始至终都只想对付萧天越,包括现在也是,将来更不会变。齐治做的那些事的确足够他死一百回,但是我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些东西与萧天越有关,所以我不会这么快就打草惊蛇。” “你希望我把此事瞒下来?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吗?”萧遥微眯着眼睛看着齐倾墨。 “难道现在把此事直接上奏给皇上就有效吗?除了革去齐治的宰相之位,没收了这些东西,以朝廷的办事能力和有心之人的阻拦下,在查到源头时,真正的幕后黑手只怕早就清干净尾巴了,那么潜伏在黑暗中欲对临澜国动手的人,你们永远查不到。” 说到此处,齐倾墨直直看着萧遥的眼睛:“你希望有一条毒蛇潜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随时会跑出来咬你一口吗?” 萧天离有些为难,他自小便与萧遥亲近,两人感情极好,如今这事情的确是把萧遥拉进了一滩脏水里,而萧遥本身是最不喜欢这些事的,所以他很怕萧遥反感,对于天家这一段极为可贵的亲情,萧天离总是用尽了全力去维护,他不想失去萧遥这个亲人。 但齐倾墨的话,也不无道理。如果现在把事情抖露出来,只不过是查了一些明面上的人物罢了,真正的黑手,永远都抓不到了。 许久过后,萧遥才轻声发问:“你有几成把握?” 他问的是萧天离,因为所有的事情齐倾墨只能穿针引线,最后成事的人,必须是萧天离。若这点本事都没有,他这个三皇子还是早些安份守己的做个闲散王爷好了。 萧天离抬眼,眸光清亮:“七成。” 这是个很合适的估计,此事牵涉太大,八成嫌满,六成不够,七成把握刚刚好。 “加上我,八成。”齐倾墨适宜地站在萧天离身边,以她的手段和智谋,补上这一成的确绰绰有余。这样一对人儿站在一起极为赏心悦目,但你若只对他们赏心悦目,只怕会死得很难看。这两人,可都是出了名的腹黑手狠之人。 “我再来补一成。”萧遥看着他们二人最后终于说道。 这句话一出,萧遥以后便再不是散漫之身了。 “还缺一成。”萧遥看着齐倾墨的眼睛,等着齐倾墨说出他想听到的话。 “最后一成,在宣摇。”齐倾墨声音自持冷清,对于瑾诺,萧遥从来没有放弃过争取,最后这一成,的确得看宣摇国国主瑾诺。 而唯一能说动瑾诺的,只有齐倾墨。 第166章 终为何物 外面的风雪见停,马儿抖了抖身上落地雪,也显得精神了些,拎着那包兔子肉,三人骑着马赶回了那场血拼的地方。 颜回和泠之继此时显示出一位合格的杀手应有的素质和修养,简单包扎了一下泠之继身上的伤口之后,颜回命人将那些黑衣杀手绑了起来,这足足一数,竟有三十余人,且还未计那些在打斗中已经死去了的人手。 颜回暗自咋舌:“平遥王爷能横扫四方这么些年,果然不是吹出来的本事,看这些杀手刀法刚猛,一般人还真不一定是这种车轮战的对手。” 看到齐倾墨几人赶回来,泠之继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只要齐倾墨没事,别的都不是事了。 齐倾墨将兔子肉递给泠之继,里面透出浓郁的肉香味,馋得她直咽口水,一大早就被自己叫起来,到这时候一口水都没喝不说,还大干了一场,只怕她此时早就饿了。 有些惧意地看了一眼萧天离,见萧天离允了泠之继才接过齐倾墨递过来的兔子肉,大快朵颐起来。 齐倾墨走到被俘的人面前,他们脸上的黑布已经被揭了下来,露出显得过于苍白的肤色来,这种肤色极不健康,是常年呆在暗处不曾见过阳光才有的。各式脸庞中有着相同的眼神,视死如归。 “拷问过了,不过他们的舌头被人割了,说不出话来。”颜回虽然眼馋着泠之继正抱着啃的兔子肉,但还是不得不跟在这些个主子后面,极合时宜的回话。 “嗯。”齐倾墨显然对他们舌头被人割了一事没有太多惊讶,之前杀戮的时候他们就是无声无息,那时候齐倾墨就怀疑过。 “齐治行事有够狠的。”萧天离走了一圈,嘲笑一声说道。 齐倾墨看着眼前这些满目仇恨何惧一死的杀手们,围着他们走了一圈,这三四十人被绑在此处,看着竟是一副颇为压抑的画面。她也不说话,只慢慢踱着步子,刚才经过一番血战,雪地上的鲜血已经被颜回很是利落地打扫干净了,只有一些新鲜的血迹从他们身上流出来,新染出来的鲜红,在黑衣白雪间极为抢眼。 “如果不想你的这些兄弟都死在我手上,能说话儿的,就自己站出来。”过了半晌,齐倾墨才残忍地说话。 这些人只是舌头被割了去,但耳朵却是听见声音的。都做好了必死的主意,却不想齐倾墨这话会给了他们一个希望,毕竟活着,是一个人的本能。 果不其然,一听齐倾墨的话,有几个心性不稳地转头,看向一个人。 那人约摸三十上下,一双眼睛生得颇为奇特,往里凹着,见几人看向自己,脸色一变,一双奇特的眼睛狠狠瞪了一下,那几个望向他的人赶紧回头。 但对齐倾墨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萧遥感叹齐倾墨行事果然不与凡人相似,谁能料得到这群哑巴里也有会说话的人?谁又能料得到她只一句话就揪出来这个人了? “这些人里头总要有个人给他们发号施令,也要有人去与齐治对接,自然会有长着舌头的人了。”齐倾墨看着那个眼睛奇特的人被颜回拎出来,双手双绑在身后跪在她面前,笑意不减地说道。 众人都以为齐倾墨会开始对他拷问,哪里想到齐倾墨却看着萧遥和萧天离:“剩下这些人,你们看着处置吧。” 萧天离眉头一皱:“带回去。” 齐倾墨并不在问萧天离要把这些人带去哪里,想来萧天离对待俘虏有他自己的方式,自己实在不必操心。 等到雪地上再次空旷起来,俘虏和押送俘虏的人都走了之后,这里留下来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泠之继已经吃饱喝足,所以齐倾墨一向她打手势,她便立马跑过来:“怎么了,侧妃娘娘?” “你上次跟踪就跟到了这里是吧?”齐倾墨看着就在自己左手边两米处的小土堆问道。 “不错,他们就是在这里把卸下来了许多箱子,然后不知道怎么地就塞到这个土堆里去了。我不敢贸然查探,就没有下来看。”泠之继吃了兔子肉显然有精神多了,回话极为干脆。 萧天离会意,叫了两个人过来开始挖土,上面的积雪积厚,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露出坚硬的黄泥来,又往下挖了片刻,却什么也没挖出来,倒是越挖越深近乎挖了个坑出来。 齐倾墨脸上没什么失望的神色,想来这样的结果她一早就料想到了,齐治藏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又岂会随便让人找到? 那个眼睛特别的杀手冷笑了一下,以为没有人发现,却不想正好落进齐倾墨眼中,齐倾墨不急不慢地抬起那人下巴,笑得极是温柔:“你是想主动告诉我找到那些军火的方法,还是希望我用一些特殊的手段让你说出来?” “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告诉你们的。”那人冷哼一声,倒有几分硬骨头。 “那就是希望我用一些比较特殊的手段了。”齐倾墨看着很有耐心,慢慢取了头上的发簪,在手间玩弄了片刻,然后猛地插入那人的眼睛! “啊!”黑衣人哪里想到齐倾墨下手这么狠,一簪子下去竟是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眼珠子爆裂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血液像是挤出来一样,四处喷溅。 萧天离背后一冷,这媳妇儿行事的手段,实在残暴直接得很。 “颜回,不要丢了你家爷的脸面,好生招待一番这位,至到他吐出我想要的东西为止。”齐倾墨扔了脏兮兮的簪子,起身拍了拍手,脸上毫无怜悯之色。 听到身后不时响起的惨叫声,齐倾墨握了两把积雪洗了洗刚才手上溅上的血迹,又拢了拢两鬓的碎发,没有回头看一眼,更不会有半分心软,从来,她就没说过她是好人,对于某些必须要用的手段,她从来不会抗拒。 萧天离叹息一声,对萧遥对视一眼,走过去拉住齐倾墨的手,看着她冻得通红的指尖,怜惜地握在掌心里对着嘴哈了一口气,给她暖了暖:“以后这些事,可以交给别人去做。” “怕我双手沾血吗?”齐倾墨反问一声。 “怕你累着。”萧天离已经不要脸不要皮了,腆着脸对齐倾墨百般讨好,心里头对她有一千个一万个愧疚与抱歉,这会儿便是寻着缝的要对她好,哪管那些个下人看了去会怎么说。 萧遥没被一场大雪冷着,却被萧天离这一番恶心得鸡皮疙瘩直起来,不过一想想齐倾墨的手段,觉得自己这大侄子果然是位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颜回和泠之继一样,都不能只相信他们表面上那一张可爱亲切的笑脸,被萧天离这般看重的人,自然有着极为突出的过人之处。所以那位看上铁骨铮铮地的好汉,对自己的宁死不屈有些感到后悔了。 他宁死,也不愿受颜回的折磨。 齐倾墨听到后面没有声音了,知道颜回把客人招待得差不多,便回过身来看了一看,果然是一番惨显凄凉的场景。那人的头发已被扒光,露出带血的头皮来,上面有一层白色的东西,可并不是大雪,而一层白盐,腌渍着新鲜的伤口上,那滋味,只怕是个人都受不了。 两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拧巴在一起,像是街口卖的小孩子最爱吃的麻花,齐倾墨毫不怀疑他两腿的腿骨已经被敲打得粉碎,便是柳安之来了,也不一定能接回去。最可怕的是他两只手上的手指甲已经被剥了个精光,所谓十指连心,只怕再如何忠诚铁血的人,也经不住短短一柱香里的时间里,把人如此这般反复折腾。 颜回擦干净了手上的血,保证自己身上的味道不会熏着齐倾墨了,才跑过来回道:“往北挖十米,再往下挖三米,最后往南挖七米。” “辛苦了。”齐倾墨客气了一声,想来这一顿大刑上得急,颜回只怕也累着了。 颜回得了令,带着两人就开始按着那人口里说出来的方向动起手来,无暇的白雪上面洒着点点黄泥,污秽不堪,而那个已经去了大半条命的杀手头子躺在地上,竟是动也动不了。 齐倾墨看颜回他们还要些功夫,便蹲到那人面前,看能不能再套点有用的情报出来,哪知那人一见齐倾墨走了过来,直接咬了舌头自尽了! “这……我比颜回还可怕?”齐倾墨无奈道,颜回审了他半天,没见他自杀,自己不过刚走过来,他立马就咬舌了,待遇区别有点大。 泠之继忍不住吃笑出声,萧遥也手握拳头掩着嘴发笑,只有萧天离仍旧那般不要脸的凑过来:“哪里哪里,这人没眼光,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过了片刻,那边终于传来颜回的喊声:“爷,侧妃娘娘,找着了。” 几人面色沉重起来,对视一眼,往颜回那处走去,只见一大块青石板挡在下面,依稀可辨上面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清理出来,竟有三丈见宽,五丈见长。 “打开。”齐倾墨知道下面就藏着她心里预测的东西,淡声吩咐。 这一块青石可不是几块小碎石子,要从泥沼里挖出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颜回和泠之继费了不小的力气,甚至萧遥都亲处助阵,才将这青石档掀翻了,露出下面的庐山真面目来。 第167章 十万军火 青石板下面是一方洞口,比青石板小上一些,洞口边上还滴滴答答地淌着混着泥浆的雪水,漆黑的洞口一眼看不到底,萧天离捡了粒石头扔下去,听到几次回响,看来下面的路并不太平。 “点火把。”萧天离不知道这下面是不是有机关暗器一类,所以神色有些肃穆,隐隐把齐倾墨挡在身后,形成一个保护的姿势。 颜回和泠之继分别举着火把往里面扫了一下,只看到里面隐约有些黑色的箱子,却并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但是可以推测里面一定十分干燥,因为可以看见一些干草未被雪水浸湿。这也导致了颜回他们不敢把火把直接扔下去,若是把里面的东西毁了可就麻烦了。 萧天离冲颜回使了个眼色,颜回很快就明白过来,拖着那个死掉了的杀手头子过来,推进了洞口,然后侧耳细听,许久过后,并没有听到暗器刺穿**的声音,这对放心下去。 打头阵的还是颜回,接着是泠之继,再后面是几个萧天离的手下,等到萧遥也下去了,萧天离对齐倾墨说道:“要不你别下来了,下面黑不溜啾的,你在这儿等我们就好,我们很快上来。” “我不下去怎么确定这下面放的是金子还是军火?”齐倾墨嘴上虽然不饶人,但显然语气已经软了许多,这话听着竟有几分调笑之意。 可怜萧天离求了一路的好,终于算是等到齐倾墨消了气,于是不由得喜上眉梢:“不管下面是什么,都多谢媳妇儿宽容之恩。”还装模作样作了揖,好不**。 齐倾墨让萧天离的话逗得一乐,抿嘴轻笑,萧天离厚着脸皮贴紧她的身体,一手抱紧了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的背,护得妥妥帖帖地从上面跃了下去。 一早下来的颜回点燃了墙壁上的火把,之前黑黝黝的地洞这会儿已是一片光明,齐倾墨环顾四处,竟发现那不起眼的洞口之下竟别有洞天,足足几百尺见方的空地上,整齐码放着近百个黑木箱子,这些箱子通体漆黑,看上去平淡无奇,唯一令人侧目的是每一个箱子都极大,在左下角有一个极浅的暗记,若真要比划起来,就像是四五个棺材拼了起来一般大小。 “打开看看。”萧天离的手一放到齐倾墨腰上就不肯再拿下来了,这会儿依然揽着她的腰。 颜回泠之继两人合力一刀,那小指粗锁着箱子的铁链就被砍断了,扫了扫箱子上的积灰,翻开箱子盖儿一看,颜回和泠之继便各退了两步! 不出齐倾墨所猜,这里面的确放的都是军火,只是这些军火多了些,新了些,利了些。 一般铁匠铺里打造的军火,包括皇帝内务府的那些,平日里都不会开刃,只有等到需要的时候,才会磨利了刀锋枪头。而这些箱子里的军火,有长枪有大刀,最多的是士兵们标配的长矛,安静而整齐的码放在箱子里,用稻草包裹隔开,明明是无声无息的东西,但这般沉默整齐的码着,就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当一个接着一个木箱被打开,这个本来就因为火把显得光亮的地洞里更加敞亮,那些寒光闪闪的军火泛着冷光,无端端令人觉得这山洞里头冷了几分。各工花样繁复的刀枪戬静静的躺在里面,等待着在战场上饮血狂杀的日子,就像是一头匍匐的野兽一样。 萧遥随手拿起一把刀看了片刻,又挥了两下发出“呼呼”的风声,最后冷笑一声:“齐治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 “居然真的是军火,简直是不可思议!”萧天离搭在齐倾墨腰上的手不觉一紧,也不知是因为齐倾墨猜出的军火是正确答案,还是因为这些军火的数目令他讶异。 然后这山洞里的气氛发生了小小的变化,这份变化源自于萧遥眼中的愤怒和萧天离眼中的狂热。当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相撞在一起时,就有了不太美妙的相左意见。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萧遥抢在萧天离之前先行堵死了他的话头。 “那叔你会拿这些东西怎么办?”萧天离从容一笑。 “不管我如何处置这些东西,都不会让你拿走它们。”萧遥神色难得认真严肃,萧天离的目的很明确,他要把这些军火带走据为己用,但萧遥却太清楚当萧天离得到这些东西之后,会对临澜国造成多大的冲击。 萧天离这些年暗中培养的势力,连他这个作叔叔的也看不透,而且这还是受到临澜国限刀令之后的作为。若是他拥有这数以万计的长兵短枪,简直不知要恐怖到何等境界。 此际太子的根基还极为牢固,皇帝的心思依然深不可测,萧遥不会萧天离去冒这样的险,更不会让临澜国冒这样的险。 “可我的确很需要。”萧天离的想法颇为简单,这么些军火既然他看见了,那自然就不会轻易放过。本来他就打定了主意,不管这里是金子也好军火也好,都不会放手。 “此事不必再谈。”萧遥猛地合上箱子重声说道,看样子是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了。 萧天离有些为难,他不想用强从萧遥手中抢过这些军火来,毕竟与萧遥的情份在那里,但是眼睁睁看着这些东西从自己眼皮下溜走,也是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平遥王爷。”一直没有说话的齐倾墨突然轻声开口。 “你也别帮着你家夫君劝我,这一次我不会任由他胡闹的。”萧遥可算是怕了齐倾墨开口,赶紧说道。 齐倾墨看了几眼那些重新盖上盖子的木箱,知道里面放着的是一个处理不慎就会成大麻烦的烫手山芋。细细思量了一下,才说道:“平遥王爷不肯把这些军火交给殿下,是怕殿下用这些东西做出不好的事情来,会危害到整个临澜国的国力,给外敌以可趁之机。殿下想要这些军火,是想强大自己的势力,在与跟太子的斗争中,少不得要用到一些比较血腥的手段,你们两个的矛盾仅仅在这里而已。” 萧天离在很久以前就知道齐倾墨有着非比寻常的政治头脑,她能层层抽丝薄茧很准确地分析出看似迷雾一样的局面,但是想今日这般把所有的情况都摆到台面上来说,说得明明白白露骨**,却是第一次。 “我说得对吗?”见他们两个都不说话,齐倾墨追问了一声。 “不错,小离现在根本不可能装备一只数以万人的军队。在他没有这些东西前,他不会做这样的冒险事,但是当他得到之后,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一时被冲昏头脑,做一些能力之外的事。”萧遥的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强硬,而他的担心,实在十分合理。 萧天离苦笑一声:“叔,我有这么不可靠吗?”萧天离只是有些纠结萧遥对他能力的怀疑,莫非是他平日里伪装得太好了,连自己这个叔叔也不摸不清自己的脾性了?他又岂是那种会去做不可为之事的人? 齐倾墨抚掌一笑,轻松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有个主意。” 萧遥一脸的怀疑,他可不觉得此时的齐倾墨会保持中正这么不现实,这里头的人,最想把太子萧天越拉下马的人就是她了,比萧天离还想。 两人望着她,看她一张容貌倾城的脸上一双眼睛里,全是智慧的光芒,听她说道:“既然两位的矛盾只是这批军火暂时由谁来掌管,不如三皇子殿下先让平遥王爷把这些军火带回军中,但是,若有朝一日殿下需要这些东西,平遥王爷你还须原数相赠如何?” 这的确是一个看上去能暂时缓和两人矛盾的好方法,当然这种做法萧天离看上去略微吃亏一些。因为如果到了那天萧遥反悔,不肯与萧天离合作,那萧天离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但是齐倾墨,有着十成的把握相信萧遥绝对不会弃萧天离于不顾。 齐倾墨相信的,萧天离也相信,甚至他还想到了其它的事情,所以他几乎想也不想,就同意了齐倾墨的提议:“如此,就要麻烦叔了。”嘴巴那叫一个甜! 萧遥看着这一对小夫妻嘴里发苦,这是一对什么样极品的人啊? 齐倾墨说得好听,这些东西交由自己保管,那么,他除了往军中搬还能往哪里藏?军中的军火自然不是那些放在库房里好看的玩意儿,是要开刃见血的。 兵者,必须杀了人饮了血才叫器。齐倾墨这是变相让自己替他们两口子磨刀喂血。 另外,一旦这些军火下放到了士兵手里头,到时候萧天离来问他要军火,就不仅仅是军火了,连兵带人的都要给自己这大侄子提供使唤,等于是把齐倾墨啊齐倾墨,你把我阴到你们两这艘船上且不算,连我的亲兵也一道坑了,我还不能不答应,答应了满肚子憋屈还得对你道一声谢!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阴损的女人? 萧天离握住齐倾墨的小手,一脸洋洋得意地看着萧遥吃了鳖发不出脾气来的样子,心中大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第168章 老天瞎眼 事项谈毕,对于这一场单方面觉得欢欣愉快地谈判,萧遥用他脸上黑得滴墨的脸色表达了不爽之意。 当然小两口很自然地一致地选择了无视。 爬出洞口重见天日,重重吐出洞里头的一口污秽浊气,呼了一口天地净雪间的清凉气息,竟觉得连身子也清爽了起来。 萧天离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加在齐倾墨身上,嘴里嘟囔着:“天这么冷,出来也不知道多加件衣裳,冻着了可怎么好?” 齐倾墨也不再使着小性子,由着他揽着自己肩头,对萧遥浅笑道:“今日之事多谢平遥王爷了,另外那七处地方,还要麻烦王爷多照看着点。” 萧遥嘴里一苦,齐治脏物藏了八处地方,这随便挖出来的一个就足够惊世骇俗的了,另外七处,他真希望自己干脆不知道的好,天天念着有那么些东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动不得更丢不得,想想都头痛。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抢人家宝藏之事,其实进行得安静无声,丰城里头的各位大人物一点风声也没有得到,齐治这个冤大头更是全不知情,哪成想他辛辛苦苦弄来的军火已经让萧天离,萧遥和齐倾墨这三位不怕捅破天的主儿给一锅端了。 一天忙活下来已到傍晚时分,各自分手之后,萧天离不知从哪里弄了马车过来,齐倾墨这才觉得有些累,上了马车竟有些昏昏欲睡。 “那个……”萧天离显然有话想说,但似乎没想好怎么开口。 “说吧。”齐倾墨打起精神来,半眯着眼看着萧天离那张好看得近乎过份的脸。 “咳咳,是这样的,那个,前些日子在宫里头的时候我不是说去查查齐治那老狐狸的动向嘛。”萧天离有些不好意思,这事儿他一直没记得跟齐倾墨说。因着那事儿他也才导致了那日在大殿上信心百倍地去跟齐治讨价还价,却弄得灰头土脸的回来,最后还跟齐倾墨在昨儿大年夜的晚上,产生了关于“信任”这种比较飘渺的问题的争执。 齐倾墨心里默叹了一声,对于昨日的小吵其实早已经不在意了,她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对于萧天离不想说,或者不能说的东西,她宁愿选择沉默,免得再多问几句纠结的反而是自己。 如今看着萧天离这般小心翼翼地过来跟她说起当日之事,也不再强拧着脾气,挪了挪香臀让自己坐得尽量舒适些问道:“是不是你查到皇帝对齐治做了些手脚?” 萧天离面色一滞,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 “这并不难猜,齐治与萧天越这些天来往得越发频繁,诚然有齐宇出了事,齐治着急要修补与萧天越之间关系的因素,但更重要的必然是皇帝对齐治逼得越发紧了些,身为一国天子要对一个臣子动手,不管那臣子官做得有多大,也是惶恐的。而你,凭着青微掌握的细雨阁,要查到这些事并不难,所以恰好知道了一些隐秘的事,才了底气跟齐治谈一场看似荒唐的谈判。” 萧天离赞叹地点了点头,齐倾墨这颗七巧玲珑心果然非常人所能比,只凭一丁点不起眼的蛛丝蚂迹就能推测出无限接近真相的答案来。 齐倾墨又说道:“要动朝中百官之首的宰相大人,你必然要摸透皇帝的心思,才敢动手,其实你也不是真正鲁莽之人。” “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查到了一些事,齐治在朝中有不少门生,这些门生极为隐晦,是宰相暗扎在朝中的钉子,一般人根本不知他们与宰相之间的关系,但前些日子,父皇把这些钉子拔了不少,着实伤了一些宰相的筋骨。” 萧天离坦然说道,隐隐也向齐倾墨传达了一个信息,这些门生既然是宰相在朝中藏了多年的钉子,那身份自然难以查出来,这样隐秘的事细雨阁都能一手掌握,可见那细雨阁恐怖到了何等地步。 那位青微姑娘,又恐怖到了何等地步。 只是这样恐怖的一位姑娘,怎么会在齐治的帐本上犯了这么大一个错误? 似乎猜到了齐倾墨所想,萧天离坐过去将齐倾墨的身子用了些力气扳过来靠在自己胸口,暖暖地呵着气在她耳边,语调温柔又长情:“其实昨天我一晚上没回来,是在细雨阁不错,却是在跟青微研究此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青微一时也拿不准,我却是恼得喝了一晚上的闷酒。你这小媳妇儿,竟也狠得下心不叫人出来寻我。” 话到最后,竟是有些吃味儿了。 齐倾墨对于萧天离的话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但心里总是有些暖意的。再不管怎么说,萧天离他也是一个皇子,虽然看上去有些窝囊,但其雄心壮志却不是常人可以比肩的,能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着实有些屈尊了。 “罢了,我有些困。”齐倾墨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下去,因为她与那位青微姑娘着实不熟,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干脆懒得再去想,既然萧天离这般信任她,想来是个不错的女子。 言罢,她在萧天离怀里寻了个暖和的地方,竟是靠着合眼睡去了。 萧天离看着她眼下的乌青,想起泠之继说的她昨晚一宿未眠,恐怕是被自己的话伤着了,才赌着一口气竟连夜把另外的帐本一起破译了出来,又叫上了萧遥不肯告诉自己,单独行事,就是想争个高下,让自己看看她是不是值得信任之人。 这般想着,萧天离越发觉得自己简直是混球至极,满心惭愧,更加心疼,紧了紧双臂将她圈在怀中,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暗骂了自己几声真不是东西,真如萧遥说的就是个畜生。 马车穿过了夕阳下的丰城,积雪在金色的阳光下镀了一层金边儿,偶乐闪起一道耀眼的光芒,街上还有着昨日夜里守岁炸过的炮仗碎纸,铺了厚厚一层,穿着新衣的小娃娃们鼻子下挂在青鼻涕,手里头却还扔着雪球打着雪仗,浓浓的喜意好不欢乐,极是热闹。 萧天离在马车里轻敲了两下车门,颜回立刻会意加快了速度,穿过这片闹市,怕街上这些声音,吵着了里面睡着了的那位奇女子。 到了王府门口,颜回打开了马车门,等着两位主子下车,却见萧天离横抱着仍在沉睡的齐倾墨,轻手轻脚地跳下马车来,那架势,像是抱了个价值连城的宝贝,怕磕着怕碰着。 颜回暗自腹诽:“这么心疼昨儿晚上干嘛去了?在细雨阁喝了一晚上酒也不见您回府来瞅瞅。” “唉呀不好!”泠之继突然低呼了一声。 “呸呸呸,大过年的你这张嘴会不会说话?”颜回连声呸道。 “不是你看,那车……”泠之继一脸的急色,指着停在王府外面的另一辆小马车,没有族徽印,看着普通无奇,但泠之继跟颜回却认得,那是那位主子的马车。 今儿这府上,只怕要热闹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苦着一张脸暗道倒霉,又看着自家那位爷一门心思尽在齐倾墨齐侧妃身上,竟然没有看见那马车。 王府的正厅时里,鹊应举止合礼地给坐上之人上了杯茶,客套地说了句:“我家三殿下和娘娘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还要烦请您稍等片刻。” 坐上那人只矜持地点了点头,接过茶水轻尝了一口,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轻放在桌子上。鹊应福了一身退下站在门口,不远处的老管家暗道这丫头好生厉害,一句我家王爷和娘娘,竟是巧妙地将“侧妃”二字给去了,把齐倾墨的身份竟是生生拔高了一层去,又不会让人觉得唐突逾礼,更显得那小两口子关系亲密无间。 似乎是查觉到了老管家的眼神,鹊应冲他微微点头一笑,神态极为温驯却又透着些大家子里出来的自矜,老管家赶紧回了一下然后别过头去忙别的事,这丫头,不简单得很,跟她那女主子一样,不简单得很哪! 白雪纷扬中,自王府门口那里一对儿人影露出来,鹊应看了眼中更是一喜,连忙脆生生唤了一句:“三皇子殿下,娘娘,你们回来啦?” 萧天离连连皱眉,心想鹊应这是怎么了,往日挺安静沉稳一人,今日却这般大声说话,吵着了齐倾墨可怎么好? 他哪里知道,鹊应是叫给里面那位听的。 萧天离佯装嗔怪地瞪了鹊应一眼,鹊应却是知道这位三殿下不是随意处罚人的主子,竟吐了吐舌头喜滋滋地迎着两人进了屋,萧天离却不知这丫头在喜些什么。 彼时齐倾墨还在萧天离怀中半睡半醒,隐约知道是回了王府,但是懒劲儿一犯上,就不想再睁眼,只想一囫囵觉睡到**去,好好补一补昨日夜里欠的睡眠。 但是抱着她的那双手臂却忽然一紧,有些僵硬地感觉,齐倾墨这才悠悠睁开了眼,稍稍偏了个头,便看见了对面那人。 一道沉稳有度地声音清晰传来。 “青微见过三殿下,见过齐侧妃。” 第169章 青微青微 这么久了,可算是见着了。 在萧天离怀里动了一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萧天离心里头暗骂了一声老天爷好生不开眼,刚刚才把齐倾墨这位小姑奶奶哄高兴了,怎么青微又闹上府里头来了?难怪鹊应刚才瞧自己时一脸的喜色,想来是看见自己抱着齐倾墨进来,觉得可以给青微一个下马威看看吧? 好个忠心护主的小丫头。 齐倾墨解了身上的披风和外袍递到鹊应手里,嘱咐一声今日弄得有些脏,得赶紧拿下去洗了别沉了颜色洗不掉。 鹊应知道齐倾墨这是在支开自己,有些担忧地看了场中几人一眼,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退下,退下前还不忘多看了萧天离几眼,那意味,不言而喻,大抵是在说:姑爷,你可莫要跟外人一起欺负我们家小姐。 而外面的颜回泠之继等人,早就脚底抹油开了溜。 齐倾墨并没有做出额外的动作来,既没有因为青微与萧天离特殊的关系有所亲近交结,更没有疏远厌恶,平淡得像是迎着一位早知会登门的客人:“久闻青微姑娘大名,请坐吧。” “谢侧妃娘娘。”青微也没假意推辞,爽快利落,安稳入座。 两个女人这才各自打量起对方来,齐倾墨自是不必说,这一年里她惊为天人的容貌早已在丰城传遍,人都说相府出美女,生出来的闺女一个比一个好看。 而青微,青微相貌却是一个顶多算得上清秀的女子。 弯弯的柳叶眉有些淡,所以扫了眉粉,眼角轻微有些有往下垂着,鼻梁过高了些,嘴唇有些厚,她每一处单独拧出来说,都有些不尽如意,但组合在她脸上,却奇迹般令人觉得极为亲切舒服。 所以,青微是一个相貌清秀,但极有眼缘令人倍感亲切的女子。 这一场打量并没有进行多久,甚至只是在几眨眼的时间里,齐倾墨心中没有失望,也没有惊喜。一早就知道萧天离并非真的是那等贪恋美色的人,那青微的样貌自然也就不重要了。她也很清楚这位神秘的青微姑娘终有一日会登门拜访,只是时间问题,故而也没有吃惊。 今日,的确是个见面的好时机。 隐约知道青微今日上门是为了什么,但她此刻并不觉得与这位青微姑娘闹下些矛盾对自己有什么好处,看了一眼略显郁闷的萧天离,又看了一眼恭敬有礼但却隐隐透着坚韧气息的青微,齐倾墨微微一笑,朱唇轻启:“青微姑娘今日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三殿下的?” 青微心中略有些讶异,她当然知道这位齐府七小姐,如今的三王府齐侧妃是何等心黑手狠之人,但此时见了她人,却不曾想到竟有种微风拂面的感觉,似乎这位看上去有如仙女儿似的佳人儿,是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洁之人,与那些查到的手辣之事毫无关系。 又听到齐倾墨这句话问得极为坦白,显然对自己已经恭候多时,并做好面对准备了。 这厅中两位女子都非是等闲之辈,所以大家都清楚那些虚面上的假意应对毫无意思。开口说话,也坦荡得很。 青微未有半丝慌乱,平静地看了一眼萧天离,却又转过头对齐倾墨说道:“今日既是来找齐侧妃的,也是来找爷的。” “所为何事?”齐倾墨揭了茶杯盖儿,喝了一口热茶,暖了暖有些凉意的肚子。 “为宰相府帐本之事。”青微虽是个女子,却是个有担当的,在她的破解下,那本子出了那么大的纰漏,她理当来请罪,而且是向这位提供了拓本的齐侧妃请罪,因为她差一点就害得齐倾墨和萧天离两人翻了脸去,让齐倾墨一片好心变成了坏事。 “说说看。”齐倾墨并不想在萧天离面前装出大度能容的样子来,假意将这事就此放过。 一来青微那里做错了事,就应该有相应的交代,她此问并不过份,甚至说她能按捺到今日,没有在昨天夜里闹上细雨阁责问青微,已经算是给出一个颇为友好的信号了。 二来齐倾墨的确需要知道青微那里为什么出了那么大的纰漏。 青微先是起身弯腰赔罪,然后才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道:“那日爷将帐本交给我,我手头正有他事,便交给了手下一位得力的下属,这才出了疏漏。此事是我治下不严,管理无方,青微甘愿领罚。” 齐倾墨却是一笑:“青微姑娘这些年一直帮着殿下打理细雨阁事务,偶有差池在所难免,怎能受罚?”但心中想的却是,好歹我也是这三王府里头现如今唯一的女主子,青微姑娘却是好大的面子,把我交给你的东西竟随意交给了下人处置。 “多谢侧妃娘娘包涵。”青微的态度实在挑不出半点毛病,始终稳健。 齐倾墨挥了下手,却不想再追究下去,着实是因为那帐本给她的压力和烦恼都不小,实在懒得再分心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面。 “昨日晚上三殿下与我说起,齐侧妃译出来的答案与我有些不同,今日又听闻齐侧妃率人去查探真伪,不知事情如何了?”这个青微,倒是直接得很。 对自己做错的事情道完歉,给了齐倾墨足够的面子和尊重之后,竟是该干嘛干嘛。齐倾墨不再发问了,她自己却干脆问起了今日之事,只是今日之事齐倾墨严令不许泠之继往外说,萧遥更不会与青微有什么瓜葛,唯一能跟青微通信的人也只有萧天离了。 萧天离面色讪讪了一番,恼着这些事儿本来就是应该与青微商量的,自己好像的确没做错什么啊,怎么有一种犯了错的感觉? 半晌萧天离见齐倾墨不准备搭话,只得说道:“是去了,这不刚回来了吗?那里是齐治的一处老窝,爷已经给端了。” 青微听罢,并没有发表其它的意见,不对萧天离这么做的危险程度提出质疑,只是问道:“后续事项做好了没有?” “打扫过了,没有留下尾巴。而且齐治就算知道是我吞了他那批军火,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谁也说不得。”萧天离坏笑道。 “东宫方面呢?”青微的神色不像是与萧天离相处已久的红颜,反而像极了一位谋士,精心谋算着每一处可能遗漏的地方。 “没有涉及到东宫方面,想来萧天越不会傻到这个时候为齐治出头。”萧天离自信道。 “那就好。”青微轻轻松了一口气,微点了下头。 齐倾墨并不再多说话,喝了两口有些凉的残茶,一手支额,看着萧天离与青微两人侃侃而谈,外面的太阳在积雪上折射着的光有些刺眼,白茫茫一片里,偶尔两只倔强而出的腊梅点缀了一点色彩,并不热烈,但足够生动。 过了许久,萧天离面色有些尴尬,看着一言不发的齐倾墨,越发觉得心里没底,也不知道这位小媳妇儿对青微这位传说中的红颜是何种态度。但思来想去的,总是有些亏疚的,便想着法的补偿。 “青微,你说译错帐本的人是一个下属,是谁?”于是萧天离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想给齐倾墨一个更为圆满的答案,或者解释。 “陈风。”青微能掌控着这么大一个细雨阁,成为萧天离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萧天离此话的意思她几乎是想也不用想就能摸透,于是也答得干脆。 “陈风?那可细雨阁里五年的老人了。”显然萧天离对这位陈风颇有印象。 “不错,这五年里他表现得极为出色,不然我也不会将帐本交由他处理。”青微脸上稍许露出可惜的神色:“哪知这一次,他却犯下了这般大错。” 听出青微话里的惋惜之意,萧天离暗暗瞅了一眼齐倾墨,齐倾墨却是挂着浅浅的笑意,玩弄着腰间一条腰带,腰带用青线绞了道边,摸上去有些硬,但质地却极柔和,两只青葱般的手指捏着两头往中间一挤,一道道极温柔好看的波浪便乖乖地冒起来。 萧天离暗自叹了一声,他这些日子总是与齐倾墨打情骂俏多一些,今日在那城外的时候更是好一番无所顾及,亲密无间,甚至还很不厚道地阴了自家叔叔一道,却是忘了齐倾墨本身,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那译错的两个字,却差点害他们两个连新年都过不好,甚至齐倾墨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不惜以身犯险,落到了贼人手中,险之又险才脱了险。 以齐倾墨的性子,自然会给出一点惩罚的。 “那陈风,不能再用了。”萧天离虽然可惜失了这样好的一个探子,但是齐倾墨坐在那儿,他怎么也不能让青微放了这个罪魁祸首。 青微皱了皱她的柳叶眉,似乎是权衡了一下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弃掉一粒上好的棋子是不是划算,又看了看萧天离和齐倾墨,就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齐倾墨却抬起头来,对着他们二人柔软一笑。 “这还在新年里,不过是件区区小事,不必如何大动干戈。” 第170章 青沂有染 到了傍晚时分,青微并没有留下来吃晚饭,齐倾墨挽留了两句,但她仍是巧妙地找了个借口告辞。 鹊应欢天喜地地把青微送出了门,齐倾墨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青微姑娘不是寻常人,你少动些歪脑筋。” 鹊应胆子是越发肥了,竟也丝毫不惧,搀着齐倾墨往后间的食厅走去,边走边说:“她是不是寻常人我不知道,我只要知道娘娘不是就好了。” 齐倾墨摇头,这些日子是把她宠得越发无法无天了,萧天离很自然地拨开了鹊应,取代了她之前站的位置,拉着齐倾墨似乎永远也暖和不起来的小手:“还好你们两没有像菜市场的泼妇一般吵起来,要不然我可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对你是重要之人,对我也是,能帮我扳倒萧天越的人,我不会主动挑衅。”齐倾墨没有萧天离那么多复杂的感情,她的想法简单粗暴:青微对她有用,那就不必得罪。 萧天离嘴角微微欠出一抹苦笑,胸口那块端正刻着“微”字的玉牌,隔着中衣几乎要烧伤他一片肌肤,谁能料得到,他原本以为会枯寂一生的生命里,突然就插进来了齐倾墨这么一个人呢? 还是以这样大刀阔斧的方式,劈开了他原本坚硬如铁的心。 而他最害怕的事,以这样光明正大的情景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毫无招架之力,一切都在靠齐倾墨平衡着摇摇欲坠的平衡。 “倾墨。”萧天离忽然唤了一声。 他语调有异,齐倾墨顿步却未回头:“何事?” “对不起。” 这是一句迟来的道歉,不是为昨日那场争吵,也不是为了那帐本之事,而是为从娶齐倾墨伊始,萧天离心中始终都有一块地方无法割舍,他不是滥情之人,但也不是绝情之人,青微,他尝试过放下,可是他实在放不下,辜负不了。 良久的沉默令人觉得窒息,鹊应握着拳靠在一边也不敢再说话,看着齐倾墨的后背,猜测不出她是什么样的表情。而萧天离则痴痴地看着备显削瘦的肩膀,那肩膀上一副副的重担换个人谁能挑得起?而自己,却还在给她增加份量。 头一次,萧天离彻底意识到,跟齐倾墨的这场亲事,竟是囚禁住了齐倾墨往后的年华,自己却不能赠予她最好的韶光,从而显得,自己是这般残忍无情,哪怕这场亲事是不得已而为之。 还有那个只能行走在黑暗的中女子,默默在自己背后这些年,任劳任怨,不曾有过半分离弃,哪怕是在自己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光里,从来不曾分离。 他此生,只怕要负了这两个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谁也不知道齐倾墨想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大婚当晚,她就不小心摸到过萧天离胸前的玉牌,借着惨淡的月光看见了上面的刻字,所以自新婚那晚起,她就非常清楚自己日后的夫君,不可能与她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很清楚,于是她将自己的感情控制得很好,好到现在说话时,声音平淡,不带情感,冰凉彻骨,寒透人心:“没关系,殿下无须为不必要的事情道歉。” 她转过身,笑意微绽,竟比外头的腊梅更多了几分倔强与傲骨,一双沉如古井的眸子连光也透不进去,更别想看清她眼中藏着的是什么样的情绪,只见她唇角的弧度越扬越高,然后轻声说道:“不过,待大事得成,还请殿下赐我一纸休书。” 萧天离悚然大惊,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惹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以齐倾墨绝决的性格,她的话一说出,但是下定了决心日后一定会离开。 一想到她会离开,萧天离无由地慌乱。 鹊应更是煞白了小脸怔在一旁,虽然萧天离与那位青微姑娘的关系不清不楚了些,但她也看得出,齐倾墨是对萧天离动了真感情,那感情只怕还不浅,怎么就能说出如此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话来? 但未等萧天离答应与否,齐倾墨已经转身上了饭桌,她只是告知萧天离一声,不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吃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越是顶不住逐渐袭来的困意,在月还未起的时候,她便上床躺着去了。 半夜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钻进被窝来,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吵醒了他。鼻端传来淡淡的气息,也不知为何,第一次闻到的时候,齐倾墨便记了下来再没忘过,此时自然知道是萧天离半夜摸上了床。 懒懒地翻了个身子,她着实不想从睡得极好的梦乡里醒过来,半睡半醒间,与他拉开了些距离,继续入梦。 萧天离像是全然忘记了刚才那一番近乎凉薄地对话,恬不知耻地跟着往里挪了挪,伸出猿臂有些霸道地将齐倾墨搂在怀里,力道刚刚好,既让她跑不了,又不会闹了她的梦。听鹊应说,齐倾墨最厌之事便是有吵醒她的清梦。 “别动,我知道你夜里怕寒,今日鹊应那丫头忘了给你灌汤婆子,我是怕你冻着了。”萧天离才不会告诉齐倾墨,是他半路截下了鹊应送来的汤婆子扔到了床底下。 回应他的,是齐倾墨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却是睡过去了。 萧天离苦笑,原本还想着什么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好生哄一番让齐倾墨且莫把今天说的那休书之事记着了,哪成想,她却直接睡了过去。 想来真的是累极了。 的确是累,天不亮就出门,一路惊险地与齐治的人在刀枪下对抗周旋,后来又费尽心神地在尽量不伤害到萧遥的情况下,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好不容易回府,又遇上了青微,她就装得再若无其事,心里总有些难受的,这一天下来,真的累着她了。 怜惜地拥着她,夜色悄悄滑过,安静的一晚。 接下来的几天,三王府里并不像其他的皇亲那般忙碌,没有那么多亲戚大臣的关系要走动拜年,要送礼的那些人在青微的打理下,悄无声息地往各路送了去。 齐倾墨与萧天离只是入宫请了安,又回宰相府串了串门,显然宰相已经得知了自己辛辛苦苦搞来的军火库被眼前这对人抢了个精光的事情,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看着他们二人的眼神除了愤怒仇恨外,竟容不下别的情绪。 最让他憋屈之处在于,他还不能跟任何人说,只能一个人闷在心里头闷得要呕出几口血来。往日里还有个齐宇可以与他说说,如今的齐宇…… 如今的齐宇早已成了行尸走肉,除了每日必发的六月飞霜折磨得他大声呻吟之外,平时皆是一副两眼呆涩,毫无生气的人偶模样,与往日里意气风发,胸有成竹的模样却是云泥之别。 两人又去看了看四夫人,四夫人依旧是那副看不透的模样。 最后两人去平遥王府串了趟门子,这大正月里的,倒也不惧别人会说什么闲话,萧天离与萧遥关系本来就亲近些,趁着过年给自家长辈拜个年也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他们两个屁股挨着板凳还没有坐热,就被萧遥赶了出来,萧遥实在是懒得看他们两个一副满脸无辜的样子,看着就闹心,不如喝酒。 才正月初二,街上的门市都还没有开门营业,齐倾墨见难得这冬日里有着一抹暖阳,弃了马车走在回府的道上,萧天离温和地向路过朝他示好的姑娘们点头,回应着过于热情的崇拜与爱慕。 后面的颜回泠之继和鹊应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前些日子收的那几朵雪莲要怎么烹饪才好吃,萧天离对于那两个为了吃,丝毫不顾及自己这位主子感受的属下,已经彻底放弃了拯救的想法。 “你今日早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呆在马车上?”萧天离愁着一张脸问齐倾墨,这一路下来,他脸都笑僵了,实在有些辛苦。 “齐治那批军火只怕来得有些古怪。”齐倾墨说道。 “自然古怪,青……”他顿了一声,把后面那个“微”字吞了回去,免得白白糟蹋了今日这难得的好天气,继而说道:“细雨阁那边今早传信过来,也没查出个头绪来。” “那些个刀枪,是从青沂国来的。”齐倾墨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 萧天离怔住,如果是从青沂国来的,这事儿可真就大条了。 且不说他接下来了这批数量骇人的兵器,并送入了萧遥的军中,会惹出多大的祸事来,单说齐治与青沂国的人暗中勾搭,这就是通敌叛国诛九族的滔天大罪了。 一国宰相,却与暗中一直虎视眈眈着临澜国疆土的青沂国有着不可告人的来往,这等大事,这么些年来,竟无一人查觉,想想都令人不寒而粟。 “你可确定?”萧天离声音严正,不管临澜国自己怎么窝里斗,那也是临澜国自己的事,说白了这些家事关起门闹翻了天去,只要不动摇国家根基,怎么都无所谓,一旦扯上了国事,那就是天大的家事要也放一放,先一致对外了再说。 “那些装兵器的箱子上有一个不易发现的暗记,那暗记我曾见过一次。”齐倾墨也知道此事有多大,但她考虑的方向却与萧天离有些相左。 “当日皇帝大寿,青沂国太子殷笑闻曾送过一张疆域图给皇上作为贺礼,那张图上就有这样的暗记,形状奇特,我不会记错。”她声音依然平稳,并未有讶异之色,或者说,已经讶异过了。 初见那暗记时,只觉得有些眼熟,当她记起这印记来时,她也被吓了一跳。齐治的狗胆,果然包了天去。 她放慢了脚步,看着萧天离的眼睛:“萧天越与青沂国的人只怕关系匪浅。” 第171章 染指宣摇 凭着齐治自己,决计不敢与别国私通,更不要提从青沂国买下这批军火,就算他想买,青沂国的人也不会卖,唯一有能力促成此事的人,只有萧天越,这个临澜国的太子,未来的临澜国皇帝。 齐治与萧天越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替萧天越办起这些事来理所应当,这也说明齐治与萧天越的勾结已经深厚到了哪怕皇帝出面压迫,也不会有松开对方半分的可能。因为一根绳上的蚂蚱,生死早也已经捆在了一起。 “看来,他们是给郑家准备的。”萧天离也是聪明绝顶之人,只稍稍一动脑,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之处。 拿着这些兵器,自然要有用兵器的人,而萧天越手上唯一有的兵马就只是皇后娘家郑家的人了,郑威曾经得了姚家分解后的一小部分兵马,但是因为皇帝看皇后和郑家的人看得严,不曾有过过多扶持,郑家想在军中做出一番成绩来,以稳稳支撑萧天越,看上去实在不太可能。 而萧遥之前,连萧天离都不会出手相助,更不要提他一直不喜欢的太子了,所在萧天越才想出这么一招自己养兵的对策来。 想要夺嫡,来自军中的支持是必须的。 所以齐倾墨才阴了萧遥一道,将他拉上了萧天离的战船,如今看来,这一步棋竟走得如此明智。 “平遥王爷肯定不会让人发现这些兵器的古怪,那些箱子只怕也早就毁了,兵器到时候应该会改头换面的流入军中,我们倒不用担心萧天越会拿着这个来反咬我们一口。”齐倾墨想了想,感觉自己的清尾工作做得十分到位了,才放下心来。 现在最要担心的是,是青沂国对萧天越的支持到了何种地步,是从何时开始的。 “我马上着手去查青沂那边。”萧天离声音微紧,如果萧天越他真与青沂国有勾搭,那可不是罢了他太子之位可以抵罪的事。 “不用了,我料得不错的话,应该青沂国的那位太子,殷笑闻。”齐倾墨看着这一路过来的朱楼白墙青瓦,声音有些飘渺。 “为什么这么说?” “青沂国皇帝早在数年前就不爱事了,青沂朝事多交由殷笑闻打理。而殷笑闻此人我虽只见过一次,但看他绝非简单之人,对于一统江山这等宏伟之志恐怕有着不比你小的雄心。 临澜,宣摇,青沂三国鼎足而立,宣摇除过于富裕外,战力实在不值一提,而临澜国却是疆域广阔,子民众多,战场上若是对上了,就算是用人海战术跟他耗,他也有得头疼,所以,他一定会提前做一些事,方便他日后攻打临澜国。 临澜国皇帝他不会蠢到去动,在你与萧天越之间,你的实力实在看不清,唯有萧天越是最好打开的缺口,更何况,萧天越此人阴险贪婪,又过于乖张暴戾,日后实在不会成为一方明主,他扶萧天越日后登上皇位,对于攻打临澜国又多了一层保障。” 说完了这一大串,齐倾墨才发现萧天离沉默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萧天离的脸色却极为古怪,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齐倾墨:“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这实在太诡异了,齐倾墨就算是聪明绝顶,但之前也只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对于朝堂,时局,天下之些事,她未免知道得太多,太清楚了一些。而其中一些隐秘,竟是连他萧天离也不知道。 “很早以前我就说过,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多。” 齐倾墨不能解释什么,总不能说自己活了两世,殷笑闻跟萧天越勾搭一事她前一世就知道了吧? “你比相府上的那位四夫人,更令我看不透。”萧天离隐隐觉得挫败,对于这个他娶回家的女子,他发现他了解得太少太少,哪怕与她无限靠近,也看不穿她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 “看透我做什么?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相反我会帮着你杀了萧天越就够了不是吗?”齐倾墨对于萧天离的逻辑有些不理解,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重要吗?自己是一抹孤魂,他能接受吗? “唉……”萧天离望着远处隐约在白雪轻雾里的远山,幽幽叹了一口气,他当然想知道齐倾墨的一切,想知道她到底背负着什么,想替她分担啊。 “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齐倾墨问道。 “如果能抓到萧天越与青沂国来往的证据,一切都好办了。”萧天越也知道此事只怕难办,萧天越敢冒这种天下之大不帏的事铤而走险同,想来不会给自己留下太多证据。 “这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齐倾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不知那位远在宣摇国的小公主还记不记得邀自己同游双鸯池的约定。 “莫百衍在丰城中反正较为清闲,不如去一趟宣摇吧。” 莫百衍的身份较之颜回和泠之继比较特别,真实实践着一位暗卫的身份,极少在外人面前露面。尤其是有萧天越或者齐治在的情况下,更是隐藏得更深,所以这样一个别人都不太知道的人,再一次乔装打扮成商户前往宣摇之事,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甚至颜回和泠之继都在很久以后才觉查到自己师父又消失了许久了。 莫百衍离开那日特地来齐倾墨房中道了谢,他与叶凌奚互相爱慕之事,一直勾得他这位冷面人心里时常难受,但是碍着身份,碍着本分,他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单独前往宣摇去见心上人。 此时齐倾墨给出的这一门差事,着实好好地解了他一番相思之苦。 “你也不必谢我,如果不是你和宣摇公主的那一层关系,我也不会叫你去。说到底,我也只是在利用而已。”齐倾墨并不想粉饰自己的目的,好让人感激涕零的谢恩,对于莫百衍这种人,更不需要这些虚伪的东西。 “是。”莫百衍的回答很简单,行完礼之后就背着一个小包袱踏上了前往宣摇国的道路。 包袱里装着一封信,一只钗。 “当时在洞内叔说最后一成把握在宣摇,你是不是在那时就想好了?”萧天离看着莫百衍远去的背影,问齐倾墨。 “莫百衍这一趟早晚要走的,只不过现在提前了而已。”齐倾墨懒懒地拨弄着鹊应择的梅枝,闻了闻花香。 “我与瑾诺谈了近两年,也未能让他有所动摇,你有信心吗?”萧天离一想起那个玉面菩萨,不由得有些恼火,恼火他一直跟自己打太极是其次,主要是恼火他与齐倾墨的关系似乎也非浅。 “那是因为你没有他想要的筹码,而我有。”齐倾墨纤细手腕上的凤血环淡淡的泛着柔和的光泽,只是那颜色实在太过凄艳,令人不敢久看。 “青微暗中派了些人与莫百衍一道前去,这些年我们对宣摇国的情报掌握得太少了,希望这一次能要开局面。”萧天离有些怅惘,那位玉菩萨好生厉害,以前派去的探子他一个不留地清了个干净。 “喀”齐倾墨折了一只略显多余的梅花分枝,清冷地声音像是带上了外面冬雪的寒意:“这主意是你的还是青微的?” “是青微的,怎么了?”萧天离老实说道,有些不理解齐倾墨为什么这般反应。 “收回来,除了莫百衍一个多余的人也不要去。”齐倾墨的话极为坚定,似乎有些反感。 “你是担心……” “不错,既然我们是去向宣摇国寻求合作的,就应该拿出相应的诚意,这些人你并不能保证宣摇国不会发现,到时候只会弄巧成拙。” 其实齐倾墨还有另一句话,碍着萧天离的面子没有说,青微或许在情报打探分析上很在行,但对于大局的把控上,她未免太过稚嫩鲁莽了些。 那位看似温润如玉的活菩萨,又岂是真如世人所看到的那般清澈透亮? 萧天离一开始也觉得此事极为不妥,但因为青微坚持,他也只好勉强应下,顺带把那个惹了齐倾墨不喜欢的陈风也派了过去。但看齐倾墨现在的想法,便知道这事儿真不能由着青微去做,便也毫不犹豫就应了下,即刻让那群人回了丰城。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萧天离于大局上信任齐倾墨多一些,于情报来源上相信青微多一些。他却没有发现,齐倾墨与他相识的不过短短大半年,便已经敌得上青微跟了自己六年的时间。 后来的几日极安静,萧天越和齐治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反应,萧遥一肚子火没地儿撒,听说把前去巴结他的官员通通棒打了一顿撒气,宫里头也没什么别的风吹草动,一直安静得极为和美,像是一切阴暗污秽事都不曾有过。 至到正月十五那一日。 十五是元宵节,鹊应早早就备好了面粉,一大早就起来和面拌馅,忙着热火朝天的搓着圆乎乎的团员,颜回和泠之继在一边手忙脚乱的打着下手,眼馋着鹊应一双巧手下一粒粒滚来滚去小面团子。 然后,萧天越的请帖到了。 第172章 鸿门一宴 这几天雪越下越大,竟要迷了人的眼睛去,便是再酸腐的文人雅士也受不了这等严寒,懒懒收了附庸风雅的心思,老老实实躲在屋子里围着火炉磕瓜子吃汤圆。竟使得这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元宵节显得极为冷清,两边冒着严寒出来做生意儿的苦命老板们也没精打采,甚至吆喝声都没有,这街上便越发显得颓靡了。 三王府的马车压在官道上,在一眼望去安静得有些过头的街道上,迎着劈头盖脸砸过来的大雪,实在显得有些苍凉美,捏着那一封薄薄的请帖,抱着怀里的暖炉,齐倾墨与萧天离坐在马车悠悠然地前往太子府。 一早就在府门口侯着的小厮一边搓着耳朵一边远远张望,暗想着太子这请客的日子挑得真是不咋地,这风大雪大的天儿,又是元宵节,哪个傻子愿意出门?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靠近,小厮眯着眼睛望了一会儿,那马车渐近了才确认的确是三王府的,赶紧从躲风雪的石狮后面走出来,恭恭敬敬迎着。 萧天离抱着齐倾墨下了马车,揽着她的肩头问着那小厮:“太子殿下今日只请了我吗?” “宰相大人已经到了。”小厮收了齐倾墨不着痕迹伸过去的一锭银子,喜滋滋说道。 “有劳小哥带路。” 萧天离待下温和的名声是传遍了丰城的,只是这小厮没想到堂堂三皇子殿下待自己这个外人也这般温和,不由得有些恍惚,一边迎着两人往里走一边轻声说道:“郑公子也来了。” 齐倾墨与萧天离对视一眼,打发了小厮下去。看来萧天越之前是不准备提前告诉自己郑威在这里的事,想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打个措手不及之类的。 太子府比萧天离的三王府不知要奢华了多少倍,不过以他太子的地位,倒也无人敢上奏弹劾,屋内传来了阵阵丝弦竹乐,还有媚软的歌姬在唱曲儿,不时可闻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看来主宾皆欢。 待人通禀之后,萧天越大喊了一声:“三弟,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可是让你那新进门的媳妇儿缠住了?” “太子殿下说笑了,女子出门总是要好生梳妆一番的,不然冲突了殿下可就不好了。”萧天离淡淡掩过了萧天越语中的不善之意,拉着齐倾墨向萧天越行礼。 这屋中的人都是齐倾墨要行礼之人,上方的太子萧天越,不管她有多恨多憎,此时他未倒台之际,便只能弯腰。右边的人是宰相齐治,她的父相,场面上的样子总要做一做,唯一坐在左边的那位年轻人,她轻扫了两眼,的确是好久不见的郑三公子郑威。 “坐吧,今日叫你们两个过来,一来是我们兄弟好久没有坐在一块儿说话了,二来,恰巧宰相今日在我府中,我怕弟妹思家心切,便一同叫了过来跟宰相说说话。”其实萧天越的确是一个英俊之人,只是他眉间的那一抹阴鸷实在让人觉得不舒服,平白减了他的风采不说,更加使人觉得他有些阴寒。 齐倾墨对于萧天越前几个月想利用叶月骗她入府,借以施暴之事仍然记忆犹新,但事情的微妙之处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不能说破,那日来救齐倾墨的萧天离蒙面而入,萧天越也知道那就是他,但没有证据说不破。 三人彼此对视之下,这气氛便有些微妙起来,郑威率先开口打破沉闷的局面:“齐侧妃娘娘难得与宰相相见一次,怕是多有挂念吧?” 齐倾墨一笑,郑威这话头开得可真不怎么高明,齐治此时只怕恨不得杀了自己,挂念,自然是沾不上半点边的。 “听闻宰相大人近日府上丢了些东西,不知寻回了没有?”萧天越显然比郑威着急一些,直接切入了主题。 “老臣无能,那丢了的东西只怕被一些狼心狗肺之人藏了去,再难找回来了。”齐治头上似乎又添了几缕银发,越来越显老态。 “那东西既然对宰相大人极为重要,只希望那些人有自知之明,不要与宰相大人作对才好。” 萧天越和齐治两人的对话,自然是围着齐倾墨偷去的那批军火的,倒不曾妄想齐倾墨会主动点吐出来。这些天他们一直在等,等三王府的举动,吞了这么大一批兵器,萧天离怎么也该要有些动作,那些兵器再如何也该要冒个头。 他们在三王府外派了好些人监视着萧天离的一举一动,结果他却只在府内抱着美人天天喝酒赏梅,甚至萧天越都有些怀疑,莫非那批军火丢失与他们无关? 但齐治十分肯定,于是才有了今日这鸿门之宴。 萧天离懒懒地灌了一口酒,暗想着这太子府的酒怎么还比不上鹊应酿的桂花酿,口中说道:“既然是丢了的东西,或许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何须再平添烦恼?” “殿下这话说得却有些荒谬了,自己的东西不见了,难道不该找回来吗?”齐治面上倒再没有过多的神情,或许是这些天下来他也冷静了许多。 “那也得找得回来,找不回来不如让他去了,也是一桩美事。”萧天离无耻的面目越发让人牙根发痒,拿了人家东西好像还是成全了别人一桩美谈似的。 一边的郑威公子高声一笑,对着萧天离拱了拱拳头:“只是这东西对下官也极为重要,所以,不得不找。” 当然重要,这可是配备给郑家的军器,虽然齐治那老狐狸一直为了压制郑家的势力,迟迟不肯交出来,但这会儿丢了,他们也不能不急。内务府那里是不可能指望了,皇帝对内务府抓得死死的,根本不可能暗中调动兵器,好不容易搞到这批军火,却让人半道截了去,如何能不急? 也怪齐治那老头儿,非得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若早早就放到军中去,谁又能奈他何? 萧天离连忙避了郑威这一礼,潇洒一笑:“不知是何物,竟让堂堂宰相大人与郑家三公子都着急起来?” 这人好生可恼,明明一清二楚却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场中三人都拿他奈何不得,毕竟有些事知道,但不能说出来,一旦挑开了那一层窗户纸,事情可真就无法收场了。 几人沉默间,萧天越却是微微一笑:“三弟果然是豁达之人,说出来的话极有道理。但既然宰相大人与郑威都极为需要那东西,而偷东西的人又不肯主动交出来,只怕也免不得一番争夺。到时候,那小贼怕是性命难保。” 笑里藏刀的话,有意无意的讽刺暗骂,萧天离全都只哈哈一笑,半点也不为萧天越这番话恼怒,好像那事儿真不是他干的一般:“那就祝宰相大人与郑公子早日寻回了。” 毕竟是自己惹出来的事,齐倾墨不想让萧天离一味替她扛下来,而自己在这里规规矩矩安安份份喝酒吃菜,柔柔地对宰相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天下之物皆是父皇的,父亲若真是那么想寻回来,不如去与父皇说说,或许寻回来快一些。” 你们若再相逼,了不得我把这事儿捅到御前,看谁会死得惨一些! 果然几人面色一悚,想起齐倾墨行事的风范,倒真有几分可能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来,而皇帝对她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只怕到时候会偏帮齐倾墨多一些。 萧天离在席上握了握齐倾墨的小手,示意她不必如此激进,反正东西已经到了萧遥手中,此时只怕早就换了名头分派了下去,他们再怎么猜想,也想不到这其中有平遥王爷的黑手,就算想到了,他们又有几个胆问萧遥去要? 场中有些尴尬,他们本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今日之事能成,但至少确定了萧天离跟齐倾墨的确也军火的丢失有关。 一想到这个,他们又想到了些别的事,不由得有些隐隐的担忧。 “今日元宵,就不要提这些烦心事了,来人啊!”萧天越是个极诡诈之人,知道此事不成便不再各种深浅试探,一击掌,便有一群舞女歌姬袅袅婷婷而入,在这大冬天里头也只着了一层薄衣,甩袖扭腰之间,竟是满目的风情。 世人都知道萧天越好享乐,比起萧天离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这府上的家姬也是极出色的美人,而舞蹈又十分大胆辛辣,全然跟宫里头那些一板一眼的歌舞不一样,盈盈水袖间,竟是连那位郑三公子都看得有些入迷了。 萧天离心里头没由来的一阵反感,萧天越明明知道自己是携妻而来,此时上这种舞蹈却是什么意思?再看齐倾墨,她一脸的无动于衷,像是眼前的莺莺燕燕全然不存在一般。 “三弟,素闻你风流倜傥,不知看这些舞姬如何?”萧天越突然问道。 “太子殿下府上的家姬,自然是不错的。”萧天离客气应了一声。 “那好,我便把这些舞姬全数赏给你,权当是当哥哥的一番心意了!” 第173章 拉出杖毙 恰好一曲终了,舞姬们旋转的舞步拖曳着长长的裙摆温温柔柔地停住,正好对着萧天离和齐倾墨。 大厅里有片刻的安静,但也只是短短片刻,舞姬们收了步子福了一礼,齐声说道:“奴婢见过主子。” 这就认上主子了,看来萧天越今天忙活了一天,到了这群舞姬才是他真正的安排。齐倾墨微微抬了眼,打量了这番舞姬一番,个个都生得眉清目秀,朱唇粉腮的,看来萧天离也费了一番心思才是。 “太子殿下,臣弟岂敢夺太子殿下所爱,这些舞姬实在不敢收下。”萧天离心中有隐隐的怒气,这些舞姬是萧天越明目张胆送进三王府的探子是自然,但最重要的是他刚与齐倾墨成亲不过月余,这个时候就收了这些舞姬,外面会对他怎么说他可以不在乎,但齐倾墨脸上如何挂得住?将她这个侧妃置于何地? “这是哪里话?这丰城里头谁人不知三弟你家中曾有红粉三千,如今这区区七个舞姬不过是我的一片心意,有何不敢收之礼?”萧天越却左右言其它,声音微凛:“莫非是三弟你不敢要?” 萧天离起身抱拳:“太子殿下恩赐,臣弟不敢不要,只是臣弟刚刚新婚不过月余,暂时只怕顾不上这些佳人,若是冷清了佳人们,实在是于心不忍。” 这话说得漂亮,萧天离能在萧天越眼皮底下有一番不小的势力,实在不是偶然。 “既然本宫赏了你,冷不冷清自是你的,本宫又不会过问,三弟你这般反复推拖却是何意?”萧天越用了敬词,显然对萧天离几次推诿动了气,欲以太子之位强行令他带回这七个舞姬。 在一边的宰相明白了萧天越的打算,从旁打着哈哈:“三皇子殿下不必担心,我那个女儿最是大度不过,绝非乱吃飞醋之人。” 有了宰相打头阵,郑威又岂敢示弱,也连忙说道:“三皇子殿下莫不是惧内吧?哈哈哈,无妨,今日有宰相在此,料想齐侧妃定会深明大义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却是要将这七个女子强硬地塞进三王府,看来那个七个女子,只怕也非普通人。 萧天离眉头微跳,若换作以往,他收了便收了,大不在将这群舞姬冷落在一边也就罢了,但今日不知为何,心里怎么也过不去,半点也不想退让。或许,是因为齐倾墨就坐在他旁边的原因。 “殿下你也真是的,既然是太子赏赐,你便接下来。”齐倾墨站起来,似嗔似怪的拍了一下萧天离,然后对萧天越恭敬地行了一礼:“殿下身边多些人照顾总是好的,妾身谢太子赏赐。” 似乎没有料到齐倾墨会主动站出来,微微愣了一下,便很快便掩饰过去:“还是弟媳妇懂事,三弟你可是越发不明事理了。” 萧天离回头看了一眼齐倾墨,她脸上的笑容温驯柔和,看不出半丝异样,可是他知道,她藏在袖子里的拳头一定是握紧的,因为像她那样的人啊,从来不会让别人看到她愤怒或者软弱的一面。 去时的马车上只有齐倾墨和萧天离,两人间或还说一些俏皮话,萧天离也依旧喜欢调戏着这位冷面的小媳妇儿,回来时,马车上仍旧只有他们两个,但是相对而坐,却谁也不曾说话,打开了车窗,外面的寒风吹进来,她似乎感受不到一般,只怔怔地看着往后倒去的风景。 还有后面跟着的马车上七个舞姬。 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在屋子里躲了一天的人们也终于敢出来伸展一下手脚,车上的人流比起去时明显多了不少,两边已经有些灯渐渐亮了起来,红色的花灯各种形状,或金鱼或兔子,或荷花或龙舟,美不胜收好一片人间璀璨景。 “爷,咱们到府上了。”前面的颜回声音有些发抖,一想到后面那七个女子,再想想咱们家齐侧妃的手段,最后还得想想爷的风流债,想了再想,都不寒而粟啊。 齐倾墨坐在正厅上面的椅子上,吹了吹杯子里有些烫的茶水,看来鹊应也气着了,连茶水的温度都把握不好。 下方一排站着七个女子面面相觑,她们自然也听说过关于这位齐侧妃的光辉事迹,来这里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自认能接受所有齐倾墨的手段,也有信心从这位侧妃娘娘身上夺过三殿下的宠爱,毕竟舞姬要学的,不仅仅是舞,更有如何魅惑男人。 但,这位侧妃娘娘一语不发地坐了大半个时辰了,只顾着喝茶,偶尔和自己的丫头低语两句是什么意思? 萧天离在一边苦着脸,他知道齐倾墨越是这样,心里头的火气越大,只怕眼下这七个如花似玉的水灵姑娘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她们是萧天越送来的,又不能有所苛待,真是想不出齐倾墨到底会怎么对她们。 他这个太子哥哥好厉害的心思啊,当着宰相和郑威赐下来的,他丢不得杀不得,一个处置不当,就是不敬之罪。而且明知齐倾墨性子清冷,故意拿这些女人进府,一定会惹得她不高兴,这看似简单的一招,竟万分棘手。 过了许久许久,齐倾墨与鹊应低语完了,对鹊应点了下头,鹊应应了一声“是”,便走出来站到那七个女子面前。 说实话,那七个女子是萧天越精挑细算的人儿,自然要比鹊应更为娇艳,但此时鹊应站在她们面前,她们却无一不心里微动了一下。不为其它,只为鹊应是那个人一手带出来的丫头。 “莺月,冰云,沉梦,凝玉,瑶侬,青嘉,百伊。”鹊应一一叫完她们的名字,等着她们回应。 七人再次对视,没想到她们的名字鹊应竟能一字不错的叫出来,连忙低头应到。 “我手上是你们的卖身契,你们谁想脱离下人舞姬的生活,过自由的生活,就从我这里把卖身契拿走,侧妃娘娘会额外给你们百两纹银做为盘缠,是回故乡还是去别处做其它的营生,各位随意。” “什么?”其中一个女子抬起头来,一脸的不敢相信。 “我的话,你们应该听清楚了吧?我觉得我说得很慢。”鹊应脸上的微笑隐隐有几分齐倾墨的味道,但比齐倾墨的温暖一些。 “听……听清楚了。”几人参差不齐的答道,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听清楚了就好,想走的,从我这里拿卖身契和银票。”鹊应晃了晃手中的卖身契。 谁都不敢第一个伸出手来,哪怕自由的**对她们而言是那么大,从此不必再看人脸色,不必再卑躬屈膝,不必千人身下枕,但一想到那位恐怖的太子殿下,谁也不敢,去接那一张意味着自由的卖身契。 萧天离已经知道了齐倾墨要做什么,这种时候,他自然会站出来打消这些女人的其它顾虑:“太子那边,我会去说。你们的安全由我保证。” “我家娘娘,不喜欢一件事,说两次。”鹊应很合时宜地提点了一句。 眼中充斥着恐惧和渴望,挣扎着要做出可能是她们这一辈子最大的决定,所以舞姬们的手指有些发抖,嘴唇也青白了起来,有些胆大的甚至悄悄看了一眼坐在上现始终未发一语的齐倾墨,她却只是在研究着茶杯里的茶叶,连抬眼看她们一眼都没有,似乎她们的存在不能影响她半点。 终于有第一个人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伸到鹊应面前,声音里也有一丝颤抖:“冰云,愿意离开。” 有了第一个带头,后面的人也渐渐伸出手来,去接那一纸意味着未来和明天的契约,隐隐地,竟听到低低的啜泣之声。鹊应面不改色,一张一张递过去,顺带赠送百两银票,至到六个人之后,还有一个人未伸出手来。 “百伊是太子殿下赐给三殿下的,不敢轻易离开。”她的声音微甜清脆,十分悦耳,细看之下,也是这七人中最为貌美之人。 鹊应不说话,只看了看齐倾墨。 “百伊不尊侧妃,以下犯上,触怒殿下,杖毙。” 齐倾墨说话的声音清清淡淡,似不染这尘世烟火一般干净,但这轻飘飘说出的“杖毙”二字时,却将屋子里的狠狠震惊了一番,谁都知道齐倾墨容不下这七人,不会放七颗钉子在府中,能太子通风报信,但想不到,她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 鹊应心中一跳,但脸上掩饰得极好,口中喝道:“来人,将百伊拖下去,杖毙至死。” 守在外面的家丁们也知道今日不同往时,进来的速度极快,架了百伊下去压在板凳上,就狠狠抡起板子打了下去。很快外面就响起百伊的哭喊诅咒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恶毒,伴着“噗噗”的板子打在肉身上的声音,听着格外吓人。 齐倾墨似坐厌了一般,懒懒站起身来,穿过终于控制不住吓得发起抖来连下唇都都咬破了的其余六人,一双纤纤素手打开了厚实挡风的门,被打的百伊就在前面的院子里,正好可以看到百伊被打断了气扛下去的模样,一滩血迹留在白雪上。 而齐倾墨,说了到现在为止的第二句话:“不想死的,就别想着去通知太子。否则,她就是你们的下场。” “是!” 这一回六人答得特别快,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跪了下来,不为别的,只为她们真的吓着了,腿脚发软站不起来,料想了一千种可能的情景,唯一想不到的,是齐倾墨会用这么直接粗暴的方式直接杀了太子的人。 第174章 细雨面纱 那一滩血迹收拾得快,第一次见到齐倾墨真正发起狠来的下人们手脚极麻利,只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成了那板凳上的死人,而鹊应在送走了那六个人之后,跟着泠之继和颜回他们远远地避开了血腥现场,想来再如何逞强,也不过是个十七的小姑娘,总有些接受不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眼前。 萧天离伸了个懒腰,靠在椅子望着正对着外面发呆的齐倾墨,想起她刚才风清云淡说“杖毙”两个字的时候,实在是……太酷了!暗自想着这世间只怕也有只她不怕别人说她闲话,不在乎流言蜚语了,笑了一声调戏道:“小媳妇儿醋劲儿挺大的,看来以后为夫还是少动纳妾的主意好。” 齐倾墨倚着窗子转过身来:“你要纳妾我倒不介意,只要你也不介意外面的板凳上多几条人命。” 萧天离一愣,原本他只不过是说个玩笑话,哪里想到被齐倾墨这样一说,他竟然有些怔往了,这不会……是真的吃醋了吧?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心里竟隐隐有些得意起来。 “因为这些女人会碍事。”齐倾墨继而说道。 刚刚在萧天离心里头升起来的那一点点小得意,小窃喜瞬间烟消云散,愁眉苦脸地望着齐倾墨:“媳妇儿,你就不怕背上个悍妇的骂名?” “从今天起,这骂名我就已经背上了。”齐倾墨说的是实话,萧天越赏了七个女子进了三王府,两个时辰不到,死了一个走了六个,三王府里头这个侧妃娘娘善妒的名声,只怕很快就要传开了。 萧天离心头一软,站起来拉着齐倾墨的手:“委屈你了。” “算不得什么,只不过萧天离这一手,只怕没那么简单。”齐倾墨不着痕迹地从萧天离手中离开,淡淡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隔着三王府的高墙,穿过满院的梅花假石,依然可以听到外面热闹的喧哗声,处处洋溢着欢喜的声音。齐倾墨微微有些失神,说起来今日可是元宵佳节,自己却在这欢天喜地的日子里要了一条人命。似乎外面是一个离自己很远的世界,远到她根本不可能融入进去。 “媳妇儿,走。”萧天离忽然一把搂住齐倾墨的腰,竟直接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他轻功极好齐倾墨是知道的,此时被他抱在怀中,下方的人头攒动,花灯如星,满城的繁华如虹,他们在上空,一路似浮光掠影般,看尽人间最极至的奢华与美好。 绕城河上千盏万盏花灯,摇摇晃晃,灯火跳跃着光,倒映在河水之上,轻轻一道波纹,便是好一道光华,数以万计之众,端得是璀璨光芒,流光溢彩,将这绕城河都点缀成了一道流金的光带,围绕着半个丰城,像是一位翩翩俊公子腰间的玉带,温柔的拥着丰城这座天下最繁华的城郡之一。 “美吗?”萧天离在她耳边轻呵了一气,挠得她有些痒。 “美。”齐倾墨无法望着这铺天盖地而来的繁华盛景说违心的话,是真的美,人间最耀眼的美。 “这么美的丰城,我怎么舍得让别人占有?”萧天离浑然不觉这话说得有多大胆,像是说着情话一般。 齐倾墨不说话,与萧天离站在整个丰城的最高城楼处,眼下的风光尽收眼底,极易让人产生睥睨天下的豪迈之感。所以萧天离说出这样的话也很正常,她自不必多言。 “来。”萧天离一手扶着她柔软的腰姿,一手展开自高楼处一跃而下,齐倾墨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衫,却发现他正低着头朝自己闷声发笑:“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齐倾墨微窘,好在有夜色遮了去,也看不出她脸上的绯红。 挤进拥挤的人群里,从高高在上的俯瞰,到融入他们,感觉全然不同。耳边是小贩高声的叫卖声,小孩子们举着花灯从身边跑着穿过,谁家的小姐出来一会难得一见的情郎,原来真正的好景,在人们的脸上。 萧天离塞了根糖人儿进齐倾墨嘴里,一手拉着她一边咬着自己手中的,往绕城河走去,放了两盏花灯,说了些腻死人不偿命的情话,丝毫不顾及旁边其它女子对他满目的深情,玩了一些逗女子开怀的小把戏讨齐倾墨开心,待到糖葫芦最后那丝甜味儿从牙齿缝里溜进了喉咙,他才眯了眯眼,一路带着齐倾墨往这丰城里最大的青楼走去。 他们两个要去细雨阁,自然不能走正门的,不然带着媳妇儿逛青楼这样别致的事,只怕用不到明天就会传遍整个丰城。而齐倾墨也懒得再去细细打扮换一身男装,她这张脸,只怕无论怎么打扮,都掩不去绝美的风华,反倒是落了下乘。 行至细雨阁后楼一处不打眼的民宅前,萧天离两轻一重地叩响了门扉,宅子的主人自然没有福份享受今日丰城外面的繁华,沉默地打开门,看到齐倾墨时,些微有些吃惊。 或许是萧天离从来没有带过旁人来这里,或许是因为那位认定了的女主人隐隐对齐倾墨有着不小的敌意,或许是对于从相府里出来的人总有些不放心,总之他看到齐倾墨的时候,眼里不小心地滑过了些厌恶之意。 齐倾墨心中微寒,却没有说出来,萧天离带着她进门,也不管那小小一个看门人的不喜,直接走到了偏院,扭动了几下床着的青灯,从打开的秘道里终于走进了萧天离最为倚仗的也最为神秘的情报机构中。 相比起前方细雨阁里的莺莺燕燕轻歌曼舞,细雨阁底下的世界显得安静异常,不时有人来往穿梭,但步子都放得极轻,恨不得连地上的灰也不要沾在鞋上,见到萧天离进来,他们低声行礼,同样的,看到齐倾墨的时候与外面那位院子的主人一样,眼中都有些不喜。 齐倾墨当然知道萧天离这是想与自己坦诚想待,金风楼她已经去过了,细雨阁这边他是打算今日带着自己一堵真容。心中对那些人的眼光虽不在意,但时不时地遭人恶意地打量上两眼,似乎在看自己是否配得萧天离这位风流出众的三皇子,总是有些不舒服的,甚至他们一致选择了无视,装作不认识一般连礼也不曾行过一个。 萧天离心里隐隐有些不痛快,青微教出来的人是越发没规矩了,带着这丝不痛快直接来到这地下王国的最里面一屋,细雨阁的掌柜,红粉堆里最大的老板,青微姑娘正坐在一张长案前埋着看着什么,直到下人提醒了一声,才连忙抬起头来起身行礼。 “青微见过三殿下,见过侧妃娘娘。” “我们之间不必多这些俗礼,我今日是带倾墨来看一看细雨阁的。”萧天离虚扶了青微一下,转头又笑问齐倾墨:“怎么样,这里与你想象中的有什么差别没有?” 这的确是一个妙处,虽然是在地底下,但屋顶修得极高,竟比寻常的屋顶还要高出三丈,而且通风做得极好,所以屋子里半点也不显沉闷。 一路走进来共分三间屋子,一间小过一间,并没有什么别的装饰,几堵墙,几把椅,中间一条长桌。再从中隔出些小单间,屋子里什么都不多,就是书多纸多卷宗多,而且越往里,卷宗封得越发密室,到了青微坐的这间屋子里,卷宗更是用了火漆封口,画线作记,牛皮纸袋无一丝细缝,若是有人想从这里偷情报带出去,只怕卷宗还没揣进怀里,就已经触动了机关。 而外面的人若想进来打探一二,动些不轨心思,也要先仔细拈量拈量是不是有足够的武力,避得开外面守着那几十个护卫的刀剑。 这地下王国的青石砖严丝缝合,连片刀子都插不进去,要极有眼力的人,才能发现其中关窍。这看似随意的高墙,稍作改动,便是一处绝佳的防守之地,外面的人想要攻进来,只怕要吃些不小的苦头,而那时,这高墙之后的掌事者早从别的秘道跑了。 萧天离这些年暗中藏起来的势力,果然不同凡响,若让皇帝知道萧天离有这样一处阴蔽的地方,只怕一天都容不得他,更不要提萧天越了。 “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名堂来没有?”萧天离大咧咧坐在椅子里,笑盈盈地望着安静打量着的齐倾墨。 “这里才是殿下最后的退路吧?”齐倾墨收回细看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说道,这里早就让青微打造得成了一块铁板,这么些年些的积累与完善,就早成了一个恐怖的系统,外人休想打破这里面的平衡,比如齐倾墨这种外人。 “你一向聪慧。”萧天离也并不掩饰,这里的确是他最后的退路,比萧遥那里更为可靠的退路,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动摇这里半分。 “侧妃娘娘请喝茶。”青微语气恭敬,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管再如何特殊,在此时也不过是一个下人,最多算个特殊的下人,所以她做足了本份,一是不想萧天离为难,二来她跟齐倾墨存了一样的心思,在现在的情况下,她实在没什么理由跟齐倾墨把关系闹僵。 但她越是这样,其它的人看在眼里就越是不好过,一想想青微姑娘这些年为三皇子吃的苦受的累,挡过的那些明枪暗箭,就越发难以接受齐倾墨这个鸠占鹊巢的人,她若是个本本份份的女子倒也罢了,偏生,她的野心不比任何人小。 第175章 少女情动 萧天离自然感受得到其它人隐隐的不快,他待下人极温和,从他对颜回和泠之继便能看出来,所以这些手下忠诚于萧天离更多的成分上是看中了他这份重情重义的恩情。 两相之下,萧天离眉头越发皱得紧了些,想着要如何才能说服这些人接受齐倾墨,毕竟齐倾墨以后总要和他们多打交道的。 正在萧天离头痛的时候,齐倾墨却站起身来拉着青微坐下,两人竟像是闲话家常一般唠起嗑来了:“青微妹妹今日元宵,可有吃汤圆子?” 青微让齐倾墨这一声妹妹喊得蒙住,但她也是极聪明之人,马上反应过来齐倾墨是存了刻意削弱细雨阁对她那份敌意的念头,便反手覆在她手上:“忙得晕头转向的,哪里有时间闹这些个心思。” “这可怎么行,就算殿下那里的事务再忙,身子可是你自己的,要是累坏了可怎么办?”齐倾墨略有些责备地嗔怪着青微,听着却是满心地关怀。 “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哪里那么容易累坏。”青微暗道这位侧妃娘娘果然非比寻常,这份定力就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容得下自己的这份气量也不是常人可以比的。 “你可要好好养着,等这些恼人的事儿都完了,殿下自会迎你进府,到时候说不得我还要叫你一声好姐姐。” 齐倾墨的脸上看不出半丝不愉快的痕迹,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双没人能看明白的黑眸里依然沉如点墨,分辨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从她脸上看,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人看得出她有半分不悦之情。 但是她刚才说的话,却惊了三方的心思,是惊,而不是动。 这第一方自然是萧天离,他差点屁滚尿流地从椅子上滚了下来,心想我的亲姑奶奶,你要笼络这些人的感情,也不用下这么狠的筹码啊。你叫她一声姐姐,那青微岂不是要去坐那正妃之位了? 你答应了,宫里头那几位能答应吗?宫里头答应了,你怎么不问问我答不答应? 第二方是青微,青微向来知道齐倾墨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所以对于齐倾墨能与萧天离并肩站在一处并没有太多的怨恨,但终归是跟了萧天离这么些年,一直无名无份,看着他们二人卿卿我我的,心里总有些不好受,如今齐倾墨抛出来交好之礼,不可谓不沉重。 她的话虽然说得不是很明白,但是能容着自己进三王府,且不说是个什么身份,能让自己进门,便是极大的示好了。 第三方的人身份有些特殊,但却是齐倾墨最希望他们动容的一群人,那便是这屋子里所有不喜欢她仇视她的细雨阁成员了。能站在这里,听他们这些主子说话的人,想都不用想自然是细雨阁里的重要人物,齐倾墨今日是亮明了身份来的,话也是亮明了说的。 你们这些人不须为青微姑娘不值,三王府里我齐倾墨永远敞开大门欢迎,而且不介意她的位置在我之上! 这便是微妙之处了,别人或许还不知道,细雨阁的人自然早就收到了齐倾墨打死一个赶走六个舞姬的事,以为她是善妒的悍妇,这会儿看来,竟是一位十分明大理,识大体的好女人。 于是,众人心里头对齐倾墨的那些不愤之意也少了许多,看着齐倾墨漂亮得像仙子一样的脸蛋也亲切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温和了许多。 几人又好生寒暄了一番,姐姐妹妹叫得几多亲热,萧天离这个正主儿却是活生生被晾在了一边喝冷茶,有些胆子大的已经敢上去跟齐倾墨搭话,心想着这下可算放下了心,至少手无寸铁的青微姑娘不会被齐侧妃一顿板子打死在板凳上了。 如此这般下来,齐倾墨凭借着过人的洞悉人心的功夫,以及实在令人无法抵挡的美貌才情,竟是巧妙发化解开了她与细雨阁里头那说不出道不明的小疙瘩,从此上下一心,团结一致,围绕在萧天离身边,为某个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好宣之于口的目标奋斗终身! 于是回三王府的路上,萧天离显得有些没精打采,对齐倾墨的突发奇想有些不乐意,心想着就算媳妇儿你大人大度大慈大悲大肚能容的,要给为夫收几房小妾,也得问过我要不要吧?哪里有这样当着自个儿的面,就把青微进三王府的事定得死死的道理。 “这副脸色是给谁看?莫非你就没存那心思?” 此时已至深夜,齐倾墨两人依旧是从那院子里出来的,出来的时候那院子的主人显然比迎他们进去的时候,脸色好看了许多倍,甚至还恭送一番“齐侧妃慢走,有空常来细雨阁玩儿”。 没事叫一个侧妃来逛青楼玩,萧天离手下的人胆子的确是蛮大。 走到街上时,才发现街上热闹的夜市早已经散了,只有两边商户的平安灯笼一直亮着,从红色的油纸里透着淡淡的绯色,一排望过去排成长龙,像是有谁把这些灯笼用一根线串了起来一样,煞是可爱。 “我是真没打算娶她。”萧天离走在齐倾墨身后两步,有些怅惘,有些迷茫,有些……忧伤。 “哦?”齐倾墨听他这般好生复杂的情绪,不由得有些奇怪。 “唉……”萧天离拉起齐倾墨的手,叹了一口气:“你不了解青微,我已经娶了你,她就断不会再嫁给我,而我也不想借着对她负责为她好的名义,将她娶进府来,做那等满足自己私欲的小人。” “她倒是个烈性子,可你看着却不似高尚之人。”齐倾墨笑了一声,萧天离这话,说得太好听了。 “你又何尝是,所以我们天生便是一对儿。”萧天离这人有一点好,那就是忘性特别好,前些日子齐倾墨对他说的那些话,他转眼就可以当作没听过不记得,脸皮之厚令人发指,无耻程度使人肝颤。 “诶我说错什么了,媳妇儿你走慢点!” “媳妇儿你等等我!” “小媳妇儿,夫君跟不上啦!” 明明就只隔了一步远,萧天离却像是差了几百里路一样怪喊怪叫,故意双手捧成个喇叭,扯着喉咙在大街上喊着,生怕两边屋子里的那些人听不见他的破嗓门,看着齐倾墨被他气得通红的脸笑弯了腰。 “诶慢点!”齐倾墨正恼火着萧天离的无耻行径,却一把被他拉住,指着前方:“你看那边。” 那边的街灯下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在逆光之下可见那男子身形挺拔,那女子娇小玲珑,若这两人你侬我侬一番,那真是一幅极养眼的画面,只可惜,这副画儿里女子正低着头擦眼泪,而男子手忙脚乱地像是在解释什么。 “鹊应,颜回。”萧天离这一回的声音里是真的有些怅惘,有些迷茫,有些忧伤了。 “我们绕道。”齐倾墨想也没想就转身拐进了另一条巷子,此时若撞破了他们,只怕他二人越发尴尬,以后见了面都开不了口说话。 萧天离麻利儿跟上,摸着鼻子自言自语:“乖乖,颜回这小子贪人家小姑娘东西吃可吃出大麻烦来了。” “怎么,鹊应还配不上颜回?”齐倾墨一听这话显然不乐意了。 萧天离知道齐倾墨是个护短的人,赶紧说道:“哪里哪里,是那臭小子配不上鹊应。” 其实这两人心里都清楚,配不配得上是一回事,两人看不看得对眼那又是另一回事了,齐倾墨回想起鹊应说起颜回时的神色,越发担忧。 鹊应跟着齐倾墨见识再如何广,心思再如何成熟,也终究不过是一个十七的小姑娘,正值出阁的年纪,按着别的大户人家的风俗,跟着齐倾墨嫁入三王府,本该是要给萧天离做通房丫头的,齐倾墨自然不允,萧天离也不那种滥俗之人。 但耽误下来,却实实在在的误了这丫头的年纪,原本齐倾墨看着她对颜回颇有爱慕,虽然有些担忧,但总想着或许鹊应能自己看透,却忘了身在山中不识山的道理。 颜回心里早有了人,只把鹊应当个小丫头看,而鹊应,显然把这份感情估量错了。 齐倾墨和萧天离两人都有些头痛,怎么自己做主子的事儿都还没理清楚,下人们也赶着趟儿地来凑热闹?还好莫百衍已经走了,不然这三王府里的痴情人可真不少。 但是这种儿女情事想来想去想得再多,也是枉然无用的,所以齐倾墨干脆放下日后再说,先提起了之前的一桩事。 好不容易和细雨阁里的青微姑娘道了一番姐妹,跟里面的人打好了关系,那有些东西,齐倾墨自然是要得到的。她几时是一个无利起早,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了?这么做,自然是为了某些原因,或者说,某些方便,以后从细雨阁调用资料来看的方便。 就在之前闲聊的时候,齐倾墨向青微问过萧天越最近的动向,青微细细思量了一番,像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 “太子这半个月来,进了三次宫给皇上皇后请安,按例早朝,下朝后在府中与姬妾作乐,与宰相的来往一如往前,郑威半月共去了太子府上三次。并未有其它反常之举。” 第176章 暗流将起 摇了摇头不去想鹊应的事,齐倾墨与萧天离走在这一条极显安静的路上,望着两边排开的红灯笼,开始扯着线头考虑萧天越到底准备做什么。 他们两个大婚的时候,青沂国的太子殷笑闻曾送来了厚重无比的贺礼,是要把萧天离送到一个火烧油煎的高度,虽然两人都没有说,但想来宫中那位一直让人看不透的皇帝隐隐约约已经知道了。 “幸好你将贺礼全数捐了出去,开善堂,办私塾,才勉强让皇帝打消了对你的疑虑。”齐倾墨知道萧天离在两人成亲后不久,就将所有的贺礼一并抛了出去时,非常赞同他的做法。其实别人的倒是其次,殷笑闻那一箱黄金几箱珠宝却是留不得的,拿着青沂国的钱去帮临澜国的穷人,皇帝也挑不出毛病来。 “但显然,青沂国的野心比我们想象得要大。”萧天离摩挲着掌心里齐倾墨的小手,隐隐的担忧攀上了心头,天下已经开始有动乱的迹象,而他还圈在这小小一方丰城里,与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争那把椅子。 “你开始着急了?”齐倾墨何其了解萧天离,一下便猜中萧天心中所想。 “我不能不急,这天下看似太平繁华,但下面隐藏的暗流一旦掀上海面,便是惊天巨涛。青沂国的殷笑闻早已握稳了大权,他那几个兄弟通通被他杀了个干净,只等着他们的老国主一嗝屁去了,他就顺顺当当地坐上王位。这家伙是个好战分子,这些年养兵练兵数年不缀,其心昭然若揭,若是发起疯来,整个天下都要陪他玩上一玩才能消停。” 齐倾墨被他颇显粗俗的话逗得一乐,忍不住抿嘴轻笑。 看到齐倾墨笑了,萧天离沉重的心情也有些好转,继续说道:“至于那个玉菩萨的瑾诺国主,他若真如表面上那般无尘无垢,怎么可能以一外人之身牢牢坐稳宣摇国国主之位十年之久?而且将天下三分之二的财富都聚拢在一个疆土不大,将士不多,兵力不强的小国里,自然有些底气的,他若要动手,这天下的商人都得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到时候整个天下的银钱流动都会瘫痪掉。” 然后他哭笑一声,长吁了一口气:“这天下三国啊,看着我临澜国最大,但实际上,却是最虚弱的国家,表面的浮华遮掩了太多空虚和龌龊,而且谁也不愿意揭穿和解决。最重要的是,那两国都没有所谓夺嫡之争,国家朝廷上下一气,没有丝毫动摇的可能。相比起临澜国,这就是最大的保障和底气了。” “所以你着急了。”齐倾墨这一次是用的肯定句,是的,她确定萧天离着急了。 他的野心不在一朝一堂一国,在于天下。 在天下风云将要涌起的时候,他要先将眼中的障碍清扫干净,才敢在这英雄倍出,豪杰四起的历史舞台上放手一博,纵横开阖。 “我不得不急。”萧天离有些歉意地将齐倾墨拉入怀中,闻了闻她头发的香味,说道:“媳妇儿啊,在大局的掌握上,你比青微更为通透,我只希望你不要怪我。” 齐倾墨身子微僵,她当然明白萧天离的话是什么意思,关于那个飘渺的传言她不知道萧天离为什么那般相信,一只镯子,真的能影响天下的局势吗? “今日青微没有对我说实话。”齐倾墨聪慧无双,青微的话她自然看得出不对之处。 “是我交代的,我不想你再牵涉进来,再往里,就是谋逆之罪了,而且我不想你太辛苦,你既然是我媳妇儿,就应该跟着我享福,而不是操这些心。”萧天离倒是说得坦诚,的确是不想再看到齐倾墨每日每夜竭精殚虑,辛苦操劳了。 “你应该知道,我此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齐倾墨虽然明白,但绝不会就此放手,让萧天离一人面对萧天越。倒不是她不相信萧天离,而是有些事总要经了自己的手去完成,才算是还愿。 “难道不是给我生一堆胖娃娃吗?” 萧天离瞒着齐倾墨的事,不过是萧天越送了一桩不大不小,但能戳中皇帝心头之痛的罪名。 当年萧天离的母妃宁氏在宫中地位卑下,偏安一隅倒也算是本份,但是她最大的不本份之处是在她生了一个儿子,而且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长到了九岁。 彼此皇帝对皇后娘家的崛起正持着一种暧昧不明的态度,一边扶持郑家成长起来好与宰相齐治抗衡,一边又悄无声息地打压着,以防郑家成为第二个齐家。 而皇后早在数年前便在为太了的登帝之位扫清麻烦,一纸罪状告到了皇帝面前,罪名是宁氏心怀怨忿,口出恨语,称皇上“天子薄情”,更有满屋奴婢下人做证,于是宁氏获罪,皇帝不想把天家这些阴秽事儿闹得太难堪,对外宣称宁氏病逝,其实是一条白绫赐死了。 当年还是个孩童的萧天离自然而然的过寄到皇后宫中,能在皇后眼皮子底下活下来,何其不易。 “其实,父皇知道我母亲子虚乌有的罪名是皇后诬陷的。”萧天离的神色有些疏离和淡漠,望着皇宫的方向,眼中阴晴不定。 “而且皇帝应该极为疼爱你的母亲,不然你不会生下来,也不会遮盖了那桩罪名,以免给你日后的名声留下污点。”齐倾墨眼光果然毒辣,一眼便看出其中关节。 “但那又怎么样呢?为了他的权力更为巩固,为了他可怜的虚荣心,他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能杀死,我这个儿子能活下来,靠的可全是自己的本事啊。”萧天离怪笑一声。 显然对那位皇帝的情分极是凉薄。 不过天家向来无情,萧遥,是个例外。 “郑威便是拿着这桩事翻了出来,给我构陷了个罪名罢了。说我哀思亡母,对圣上出言不训,多有怨恨。”萧天离说得很是轻松,但齐倾墨知道,肯定不会如此简单。这种事儿可大可小,小了去不过是父子之间的心结,大了去可就是以下犯上的罪名了。 最好笑之处在于萧天离的确对那位皇帝有些怨恨,郑威这倒也算不得诬陷了。 从殷笑闻送的那份厚礼开始,到萧天越强塞了七个舞姬进三王府,萧天越一定是在谋划着这些事,这些事,是要逼得萧天离走到某个高处,再将他狠狠打落。 而郑威,是这些事情的幕后黑手,因为郑威是皇后的人,当年宁氏那件事,又只有皇后才知晓其中真正的原因,萧天越不得干涉后宫之事,郑威自然就成了牺牲品,被迫着站出来替萧天越做了一只手。 “他们,想逼你将那批军火交出来。”齐倾墨略一思量,就知晓了萧天越的打算。 郑威出头的另一个原因是,这批军火到时候夺回去了,自然不能是再交给齐治,而是要让郑威领去发到军中,把最后一点尾巴抹平,再也查不出半点跟青沂国有关的尾巴。 那样大的一批军火,又跟青沂国有关,萧天越当然不肯让萧天离拿着,这等于让萧天离拿了一个随时可以撬翻他们一整船人的把柄,换作谁都不乐意。 “哼,我吞进了肚子里的东西,再想让我吐出来,简直是在做梦。”萧天离脸上划过一抹狠色。 齐倾墨不语,只沉默地走着,即使步子放得很轻,可是在这寂静的路上仍然发出细碎的声响,一如她的思绪,很难安宁。 这一切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局。但此局的关键不在皇后给萧天离安了什么罪名,而是在青沂国的手太长了,伸进了临澜国的朝堂,牵扯进了朝堂之上权力最大的奸相齐治,萧天离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不能一次性地斩断这只手,就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在这场简单的局里,扯进了天下大局,他因为有所顾及便落在了下风。 看上去,萧天越除了对那把椅子感兴趣,对别的,似乎反应得有些迟钝了。 “呵……”齐倾墨突然失笑一声。 “你笑什么?”萧天离让她笑得古怪,不由问道。 “我在笑,我们这些人看上去争来争去的,所有的事不过是在皇帝的一个念头之间而已。郑威说你对皇上出言不训,但毕竟没有实证,可是他就是恰好到处的拿捏住了皇帝的心思,对当年之事多加利用,就能让皇帝对你疑心四起,逼得你日子不好过。”齐倾墨觉得有些荒谬,难道所作的一切事情,都敌不过皇帝的一个想法? 天子之心啊,最是难测,谁知道他哪天不高兴了,就把郑威的话当了真? 他们这一手,玩得漂亮,攻心为上。 “所以我这些天一直安守本分,免得落了他们口实。”萧天离当然也知道现在这位皇帝的心思多变,阴晴不定,不敢做出其它的事来。 “只怕这不够,萧天越往府里送来的那七个女子,走了六个死了一个,也成为了他们可以攻击你的地方。你退,他们自然会进。”齐倾墨太了解萧天越做事的风格,一旦让这条疯狗咬住,只怕不撕下对方一块肉,他不会善罢甘休。 “我可不是面团,任由他们捏圆搓扁。” 第177章 朝堂对骂 一直以来,萧天离在齐倾墨面前都表现得极为跳脱,有的时候甚至有些胡闹,但齐倾墨知道,这位看上去儒雅风流的三皇子殿下,下起狠手来,绝对不会比自己温柔半分。 在朝堂上的那些周旋,齐倾墨并不知道,萧天离也不会让她知道,就像他说的那样想让她享福,而不是日夜劳心。 但有些事儿,却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至于是不是齐倾墨领人进门,那就另当别论了。 比如久未上门的平遥王爷趁着萧天离不在府中的档口儿,过来讨酒喝。 齐倾墨看着萧遥连喝了两壶原本就所剩不多的桂花酿脸不红气不喘,挑了挑眉头,不由得看了看一边的鹊应,她眼眶这些日子总是通红,但显然不是在心疼这些美酒佳酿。 “你这丫头我能不能借两天?”萧遥终于最后嗞溜了一口小酒,有些不怀好意地望着齐倾墨。 “平遥王府府上缺人了?”齐倾墨一笑,论起行事不羁来,萧遥才是真正的高手,做事总是没个分寸轻重。 “不缺。”萧遥倒是应得干脆,“不过我见这丫头伤心得很,怕她一伤心以后不再酿酒了,我以后就喝不到这样的美酒了,总是一大憾事,所以本王想搭救一把沉溺在痛苦里的小姑娘。” 齐倾墨眸光微闪,知道萧遥这看似胡闹的话,是在替鹊应着想。 这几天三王府里扫地的大妈都察觉出鹊应和颜回之间的那股子尴尬劲儿了,两人以前见面了好不亲昵,这两天见了都像是躲鬼一样躲着对方,绝不肯照面。 鹊应姑娘的眼睛更是红了又红,眼下的乌青一天比一天重。颜回小伙也蔫了往日的那股子精气神,走路都驼着背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萧遥来三王府自然不是特地为了鹊应小丫头来的,但是鹊应小丫头却是原就打算带走两天的。 鹊应听了萧遥的话,一时有些慌乱,她从小便跟在齐倾墨身边侍候,从来不曾分开过,乍一听萧遥要带自己走,不由得乱了心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救似地望着齐倾墨,可怜兮兮地喊着:“不要啊,侧妃娘娘,鹊应知道错了,保证不再哭了,侧妃娘娘你不要赶我走啊” 齐倾墨一看她这副可怜样却是笑了出来,转头看着萧遥:“后院里还有几坛好酒,平遥王爷不妨去挑一坛带回府中?” “那本王要是要挑中了极品琼浆,齐侧妃你可不要舍不得。”萧遥哈哈一笑,掀了袍子就往轻车熟路地往后院摸去,看来这三王府他熟得很。 等萧遥走远了,齐倾墨才拉起跪在地仍自慌乱流泪的鹊应:“傻丫头。” 一听齐倾墨的声音软了下来,鹊应才怔怔问着:“娘娘不赶我走了吗?” “我几时要赶你走了?”齐倾墨不由得好笑。 “那刚才……”鹊应有些反应不过来。 “鹊应,你很喜欢颜回吗?”齐倾墨把这事儿拖了这么些天,原本以为鹊应自己会想明白,哪里知道这丫头钻进了死胡同里,却是寻不到出口了,自个儿把自个儿折磨得好生难受。 鹊应就是跟着齐倾墨见识过再多大场面,陡然让人这么一问,还是有些害羞,又有几分自薄:“我哪里配得上他。” “配不配得上是另一说,重要的是你真的喜欢他吗?”齐倾墨毕竟两世为人,对男女之情虽不能说看得透彻,但比起鹊应还是懂得多一些的。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天天瞧见他,听他说话,看他笑,给他做好吃的……” “可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他在你看不见的时候,依然在说话,依然在笑,也可以吃下别人做的饭菜,哪怕那饭菜难以下咽的时候,你觉得你的存在不那么重要了,所以你很失落。” 齐倾墨这里指的是,泠之继有一次突发奇想,做了道莲蓉糕给颜回吃,明明吃下去能让人拉上三天三夜的肚子,可是颜回愣是眉头都没皱一下,通通咽了下去,还乐呵呵地说味道不错。 “我……”鹊应不知该如何回话,她的确是这样的感受,但这种感受就是那种……那种吗? “你不过是在争一口气罢了。”齐倾墨笑道:“你跟着我,也学了我好些坏习气,比如好强,比如不服输,在有的方面这的确是一些好品质,但在这件事上这却是一层厚布,蒙住了你的眼睛。” “真的是这样吗?”鹊应迷惑地望着眼前这个最为信任的人,真的如齐倾墨所说吗? “叫你去平遥王府,是想让你试一试,是不是没了颜回你便活不下去,看不到颜回你的日子是不是就没有别的事可做,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了。”齐倾墨笑道。 “那娘娘你怎么办?”鹊应一直是齐倾墨的贴身侍女,许多事都是鹊应一手打理,这会儿她走了,只怕齐倾墨会不习惯。 “不最多过是月余,我又不是残废。”齐倾墨倒是洒脱。 鹊应将下唇咬了又咬,眉头皱了又皱,心思想了又想,最后终于说道:“娘娘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吩咐鹊应做的?” 齐倾墨一愣,心想鹊应果然越发冰雪聪明了,爱怜一笑:“是有些事,不过平遥王爷到时候会告诉你的。”拉着鹊应的手,齐倾墨语重心长地说道:“鹊应,你必须更快的成长。” 鹊应知道齐倾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些事齐倾墨准备做了,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尽量不成为她拖累的阶段,而应该要发挥出一些作用,能成为她的助力,不为别的,为了自保。 “鹊应懂了。”鹊应重重地一点头,恰好萧遥手里提溜着两坛酒满怀慰籍地从后院回来了,鹊应连忙行了一礼:“平遥王爷。” “小丫头想通了?”萧遥看上去心情大好,乐呵呵道。 “多谢王爷收留之恩。”鹊应本就是通心亮的人儿,知道这会儿不是问正事的时候,只拿着自己的那点小事道谢。 “不谢不谢,以后没事儿给本王多弄两桌好席,酿两坛好酒才是正事。”萧遥哈哈一笑。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句玩笑话,在以后的日子里,竟起到了那么大的作用,大到知道真相的人笑弯了腰,扬飞了眉。 鹊应下去收拾行礼了,门口遇到泠之继的时候,没有像往前那般避开不见,反而落落大方的一笑,泠之继反倒有些窘迫起来。 “上一回你们两口子阴了我一道,这两坛酒就当是致歉了。”萧遥护着两坛酒,笑嘻嘻地望着齐倾墨。 齐倾墨眼力好,一眼就看出那可不正是酒窘里头最后两坛桂花酿?但愿萧天离回来了不会找她闹才好。 “你还要替我准备一份大礼,该做的事,我都做完了。”萧遥的目光忽然幽深起来,这才符合他身为临澜国统领八十万大军镇国大将军的风范,只一瞥的刹那里,便能看见铁血与果断。 “我这不是把鹊应给你送过去了?”跟着萧天离久了,齐倾墨也学到了他几分厚脸皮的无耻风格。 萧遥白眼一番,知道嘴上干仗肯定不是齐倾墨的对手,扔了一封信给她,带着一步三回头喊着娘娘保重的鹊应小丫头上了马车,大摇大摆地从三王府里头走了出去,只当没看见躲在街角处的那几个一壶茶喝了一下午的人。 于是第二天郑威在朝堂上又参了萧天离一道,说他暗中勾结平遥王爷,不知是有何企图,萧天离依旧不自辩,由着郑威一党大放厥词。 倒是有个受过萧遥恩惠的官员打抱不平地站了出来,替那个一年难得上几回朝的平遥王爷鸣委屈:“平遥王爷忠君爱国,甘作孤臣,镇守我临澜边疆不受敌军侵扰十数年,其中艰辛又岂是我等能够知晓?又何时与人在暗中勾结过?下官听说昨日平遥王爷去三王府时,三殿下正在外面……喝酒,这勾结一词从何说起!” 嗯,三皇子喝花酒一事,还是不好拿到朝堂上来说的,毕竟有损天家颜面,也有损皇帝颜面,在外喝酒就够了。 “哼,那李大人倒是解释一番,为何平遥王爷会突然造访三王府,而且是趁三皇子殿下不在的时候,莫非是与那个侧妃娘娘……”郑威阴阳怪调的尾音拖得极长,似乎故意勾起人联想到什么不好的方向。 三皇子不在府上,做叔叔的却去府上做客,这的确足够想象力丰富的人编出好几个话本儿了。 一直唯唯诺诺的萧天离终于抬起来头,好一脸的悲愤,一张好看的脸都气变了形,手指头指着郑威竟是哆嗦了半天,最后一咬牙一跺脚一拍大腿终于,破口大骂。 “郑威,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个龟儿子了,就算我得罪你了,我家媳妇……我家娘子又何时得罪过你了?你要这般污蔑我们夫妻两,你还要不要脸了,连个女人家都欺负,我看你这臭不要脸的不如直接一头撞死在这金殿上,别给我们男人丢脸!” 第178章 三天三夜 这大概,是临澜国开国上百年来,最为壮观奇特的朝堂圣景了。 一位皇子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指着臣子的鼻子气急败坏跳着脚口不择言的破口大骂。不止郑威,不止百官,不止萧天越,就是高座上的那位皇帝都有些愣住,这可算是个什么事儿? 被萧天离溅了一脸唾沫星子好不容易反应过郑威,终于回过神来,是的,他刚才被骂了,还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不是男人,这等羞辱他长这么大都还没受过,只感受所有的血在倒流,全聚在他脸上,挤得一张脸红成猪肝色:“你你你……你……” 郑威大脑一片浆糊,牙齿上下磕了半天,却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就当他想扑倒在皇帝的脚下求个公道的时候,才发现萧天离已经比他快了一步,提前抱住了皇帝父亲的大腿。 “是儿臣无能,连个下人都管不好,我家娘子带过来的那小丫头跟我那小侍卫没对好眼,闹得家中好不安宁,我家娘子也好生不痛快,我只好求皇叔把那丫头先接走,等娘子气消了再接回来,哪里想到,哪里想到都让人落了这等口实,儿臣……该死!” 颠三倒四的话说得乱七八糟的,却让人忍俊不禁,人人都知道了原来是三皇子府上的一些家事没处理好,不得不求自家叔叔帮忙,这也不算是个大事,却被有些人利用了去了。 郑威脸由红变黑,由黑转白,好不精彩,明明自己收到的情报是萧遥与齐倾墨商谈密事,也没看到什么丫头跟着萧遥从三王府里头出来,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这会儿他终于明白过来,今天算是着了萧天离的道了。 那个所谓的丫头,肯定也是易了容换了装,隔得远的探子自然没看出来是个丫头。人家是设了一个局等着他们钻,结果他们钻了不说,还额外往自己身上撒了一把毒。 “好了!”龙椅上的皇帝终于出声,但是看得出来,皇帝陛下的心情似乎不错,许是从未见过这等早朝,有些新鲜,“金殿又不是菜市场,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儿臣有罪。”萧天离认罪倒是认得也快。 “臣罪该万死。”郑威的脸色显然就不太好了,前些日子他高歌猛进打压萧天离好生痛快,背后有皇后和太子撑腰,虽然知道皇帝有可能不太喜欢,但是戳中了皇帝的心窝子,就不怕事不成。 但今日这一闹,只怕前些日子的努力全部付诸流水了。 因为皇帝看出来了,萧天离只是一个怕老婆,连家事都管不好要请叔叔帮忙的无能之人,或许他也能看出这里面的一些猫腻来,但萧天离的态度至少鲜明了。而且比直接说出来要有力得多,这番无能的样子传出去,哪个愚蠢的大臣还会来与他交好? 那青沂国,当真是瞎了眼,会打算扶持这样一位无能的皇子不成? 这样一来,太子萧天越就越发显得风秀于林,皇帝对他提防的心,也会更多一些。 毕竟太子已经长大了,而皇帝还没有老去。 齐倾墨听着萧天离下朝回来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今日朝堂上的事,两人一起笑得前俯后仰,下人听着那间最大的厢房里传出来的阵阵笑声,不由得也露出了满足的笑意,这位侧妃娘娘,还是不错的。 “也得亏是你,才想得出这么阴的路数。”齐倾墨捧了一杯茶给他,笑骂一声。 “若不是你想把鹊应送去叔府上一段日子,我也想不出此等妙计,说到底,还是媳妇儿你帮的大忙。”萧天离心满意足地砸了口茶,大手不知廉耻的揉着齐倾墨的小手,十分开怀。 “萧天越当时的脸色一定不太好。”齐倾墨抽出手来,嗔着打了一下他。 但女儿家这等粉拳打在萧天离身上只当是挠了挠痒痒,而且十分喜欢,乐道:“他能好吗?原本以为抓住了父皇的心思,在他心底种一粒怀疑的种子,然后若我不肯交出青沂国的那批军火,就要将与青沂国勾结的帽子盖到我头上,到时候,就算是无中生有的事,父皇也一定会相信。我这么一闹,他们就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这一场交手,看似简单,实则凶险,就看谁能摸得准备皇帝陛下的那点心脉,摸准了下猛料,赶走其它摸脉的人,这就是萧天离的方法。 “你怎么确定皇帝会相信你?”齐倾墨一直觉得皇帝是个多疑之人,而且萧天离跟皇帝之间假假的还有一桩抢姻缘的戏码。 “我不需要他信我,他要的只是朝中的平衡。他把我逼出来,是想我抗衡太子,保证朝中有可以制衡太子的力量。结果太子首先打破了这种平衡,他自然在等我反抗以继续他的想法,可是我退了,他就不得不将太子的火焰压上一压,免得一方独大。” 这,才是皇帝真正的心脉。 医人性命,柳安之当之无愧天下一,把人心脉,萧天离无人能出其左右。 “所以,我想皇帝需要一些东西,来打压萧天越的火气。”齐倾墨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萧天离面前,正是萧遥今日给她的。 萧天离接过来看了一眼,旋即苦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操心这些事吗?舒舒服服做一个王府娘娘,没事儿绣绣花赏赏花摘摘花,多好的清福你不会享。” “等我想做的事做完了,我自会逍遥快活去。”齐倾墨依旧未接受萧天离的意见。 萧天离摇头一叹:“这些东西要查出来,可没那么简单。” “所以你需要我。”齐倾墨的笑容极其自信,这种自信源于对自身某些方面的强大。 “唉,媳妇儿……”萧天离抱着齐倾墨叹息了一声,悠长曲折。 而后的几天,齐侧妃的饭菜一直是由泠之继端进房里的,听说是鹊应姑娘走了之后,她颇是不适应,又受了郑威那番话的侮辱,只想一个人静静。 当然真实情况是,齐倾墨连续三天三夜一直待天细雨阁的地宫里。 她并没有去坐青微给她腾出来的那张主位,而是坐在长桌的一侧,前面堆放着各式卷宗,几乎要把她娇小的身子埋了进去。 这三天里,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把青微拿过来的所有跟郑家有关的卷宗通读一次,并且记住。 青微看齐倾墨这般辛苦,不由得劝道:“娘娘,这些事儿我们这里有人做,您不必如此辛苦。” “没事,就当是看书了。”齐倾墨倒不是不相信细雨阁的人,相反,她极为信任细雨阁,但是细雨阁的人没有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在一堆如山如海的宗卷里要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细雨阁花费的时间绝对要比自己看一遍来得久。 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青微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将桌子上的卷宗分门别类,方便齐倾墨取来看。 萧天离不知道在门口看了多久了,看齐倾墨揉着发涩的眼角喝了一口水,桌上的饭桌动也未动,埋在那一堆破纸里面。 “爷。”青微轻唤了一声。 “嗯。”萧天离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神色有些低落,在青微面前,他从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和情绪。 “娘娘……是个好女人。”青微的话里有些苦意,但也只有当着萧天离的时候,她才会表露出这种无奈。 “是啊,她的确是个好女人,好得我不知所措。”萧天离苦笑一声。 “爷不必考虑青微的感受,倒不是我大度,又或者以退为进。爷你是知道我的,我最不屑便是玩这些手段,我只是,只是不甘心。”青微眼睛微红,但终究还是没有失态。 青微是骄傲的,就跟齐倾墨一样,这世上大凡出色不俗的女子,都是骄傲的。也许她们能容忍比她们差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姐妹,共侍一夫,但绝对无法容忍跟自己一样优秀的女子分享爱情,这就是最妙不可言的心理作用了。 萧天离看着青微怔怔着不知如何开口,眼前这女子美人骨下方一寸有一道剑伤,那是他十四的时候外出遇上刺杀,青微奋不顾死替他挡剑留下来的。 她后背绝不如其它女子一样光洁顺滑,反正尽是交错的鞭痕,那是青微被人抓住动完刑落下的伤疤,可她撑到最后一刻也没有说出与自己的关系,最终令对方相信她真的只是细雨阁的掌柜。 她左手的挺胸有些不灵活,无法使太大的力气,那是一次萧天离一行人遇险,她带人连夜赶到却遇上大雨,摔下马去伤着的。 她…… 她为萧天离做的事太多,从不问将来她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名分和结果,所以,萧天离很痛苦。 这种痛苦说起来其实很矫情,是源自于良知上的过不去。 青微要的东西其实不多,只是萧天离而已。 而萧天离,早就不是一个纯粹的萧天离,他有着太多的身份,许多的不得以而为之,就像齐倾墨,在真正成亲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跟齐倾墨拜天地成夫妻。 他原本的打算是等一切平定了,他必会迎娶青微,让她光大正明地站在自己身边,接受万民的叩拜和山呼,堂堂正正地告诉天下人,这个女人,是我萧天离这一世中,最重要的人。 但有些事,已经脱离了萧天离的控制。 第179章 以笔作刀 他们二人兀自说着话,却未发现齐倾墨翻动卷宗的速度越来越慢,看得越来越细,眉头也越来越紧,偶尔会露出几丝苦笑和无奈,只是掩藏得极好,无人发觉。 她知道青微与萧天离的关系非比寻常,也知道青微曾为了萧天离做过很多事,不管她愿不愿意听,起初的泠之继和颜回,后来的莫百衍总是毫不吝啬地把这些事告诉她。今日这些卷宗上面,隐隐约约记着几件事,虽只是轻描淡写勾勒着几笔,但依旧可以看出当时的凶险,还有那位青微姑娘的不凡。 第一次,齐倾墨心里有酸意,为什么陪着萧天离走过那些刀光剑雨的人不是自己? 但齐倾墨是一个对自己感情控制得极好的人,咽下这些情绪,看了一眼那站在不远处低声交谈的两人,暗道一声拿了人家的东西早晚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终于合上了最后一卷牛皮纸,闭目坐在椅子上。 “看完了?”萧天离注意到她的异样,轻声问道。 “纸,笔。”齐倾墨只说了两个字,萧天离却立刻行动起来,一早就准备好了齐倾墨要的长达五丈的白纸,着了下人持着两头殿开,还有一只蘸满了墨汁的狼毫毛笔递到齐倾墨手中。 齐倾墨一手握着笔,一手捏着袖子,全神贯注在长卷白纸边写边画,这一回,她用的是青微的字迹,内敛稳健,笔锋尽藏。 没有人敢打扰她,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有齐倾墨一只不着任何装饰物的纤纤小手,提着一支平淡无奇的毛笔,在白纸上凭着变态强悍的记忆,写着从这成山似海的卷宗里,抽丝薄茧寻出来的她想要的东西,事无巨细,无一遗漏,偶尔点一下萧天离托着的砚台里的墨汁,神色冷峻如冰霜,比之一般女子英气的眉毛间或微皱,间或飞扬。 青微的脸色跟着那一排排蝇头小楷渐渐填满白纸,终于越发震惊起来,她当然听萧天离说起过齐倾墨的过人之处,知道她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以及临摹别人笔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但到亲眼所见的时候,仍旧难以克制心中的忐忑和无法置信,那一笔一画写出来的东西,就算是集细雨阁全阁之力,也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总结出来。 而齐倾墨,只用了三天三夜。 写落最后一笔,齐倾墨手中的笔“哐咣”一声掉到地上,萧天离眼急手快扶住她:“怎么了?” “没事。”齐倾墨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稳了稳身形,撑起一个笑容,转过身对青微说道:“多谢青微姑娘了。” 青微苦笑说道:“这谢字从何说起,娘娘果然非同常人,青微自愧不如。” “青微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这么多卷宗记载的东西,若换作是我,是万万做不到这般细致仔细的。”齐倾墨这话倒是真的,之前看资料的时候,那些东西分晰透彻,类别清晰,不花费一番大心思,是怎么也做不到的,萧天离的这个细雨阁,果然有着可怕的力量。 “收起来吧。”萧天离没由来的一阵心忧,齐倾墨的身子算不上好,虽然柳安之在的时候没少给她调理,可是忧思过多,总是会伤神,只想赶紧把这事儿完了送齐倾墨回去休息。 “趁热打铁,天快亮了,今天你上朝的时候,就动手吧。”齐倾墨说道。 “嗯。”萧天离一边收着齐倾墨写的东西,一边招呼泠之继过来。 泠之继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鹊应跟颜回那事儿,她多多少少有些愧疚。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跟你竞争的时候,你可能不会发觉那人对你有多重要,一旦发现了危机,才发现那人你已经离不开了。 泠之继跟颜回一起长大,一起打闹,一起搏命,从未想过这层窗户纸却是鹊应捅破的。 鹊应是不会跟泠之继去争颜回的,因为在很久之前,泠之继曾经救过她一命。所以那个倔强的小丫头,宁愿自己天天以泪洗面,也不肯再对颜回有别的幻想。 齐倾墨知道,所以她将鹊应送走了,也是避免泠之继的尴尬。 但这些……都是小事,所有的情情爱爱,只有在活命的时候,才有资格去谈去爱,性命不保的时候,一切都是假的。 齐倾墨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在她的好眠里,丰城的风,开始悄悄地转了个方向。 在齐倾墨埋头在宗卷的三天里,萧天离当然没有闲着,早些年就开始在朝中埋着的棋子开始动作起来。这些年萧天离从来没有与他们来往过,甚至不少人还弹劾过萧天离的不务正业,所以没有人想得到他们是萧天离的暗子,他们一直以刚正不阿的好名声在朝中牢牢占据着一席之地,所以当他们向皇帝进谏的时候,那位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终于愤怒了。 郑家倚仗皇后之威,强抢民女,草菅人命,逼得无辜人家妻离子散。 郑家三年前私吞调往江南修河堤的官银,导致夏汛时河堤崩溃,下游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路有饿琈,白骨成山。 同年苛扣朝廷赈灾粮晌,粥中掺沙,致使百姓食树皮草根观音土,饿死之众不计其数。 郑家假借为皇帝祝寿之事,大肆索贿,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民不聊生。 郑家在朝中安插门生,结党营私,收买官员,隐有不轨不之心。 郑家…… 最重要的一条,郑家率私兵强占民田,圈地养兵,兵力早已超过朝廷限令之数。 其罪行令人发指,当日在朝堂之上,悍不畏死的言官先脱官帽,行三跪九叩大礼,才开始一条条一列列指出郑家所犯之事,俨然做好了死谏的打算。 郑家当庭反驳,称绝无此等事,同时派人将私兵藏好,兵器入库。 但是,齐倾墨早与萧遥有过协议,在郑家的反应尚未来得及执行的时候,萧遥那日骑着马喝着酒带着几百亲兵出来闲逛,正好遇上。 听说当日萧遥指着那一队正在撤离的军队,大大咧咧骂道:“这大白天的不好好练兵,一个个到处瞎窜什么呢?” 然后便带着亲兵在郑家的军队里住了下来了,美其名曰:两军交流,切磋武艺。 郑威急得抓耳挠腮,他只想把萧遥这座瘟神赶紧请走,然后将这些人数有些多的私兵赶紧送走藏好,不要让朝堂上那群老疯子抓到把柄。天天好酒好肉伺候着,但萧遥似乎享受上了郑威这种待遇,死皮赖脸地就不是肯挪屁股。 就算是郑威再有通天之能,也不敢跟临澜国这位真正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撕破脸皮,萧遥是不偏帮任何人,但这不代表他是一个心胸开阔的圣人,得罪了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在萧遥的严密看管下,郑威训练的那只足有八千余人的私兵,竟一个也没能从军营里走掉。 一住,便是三天。 三天之后,那些大臣们呈上了证据,萧遥将军破天荒的上了一回早朝,有些纳闷城外郑家的兵营里的人数有些对不上,找郑威来问问是个什么原因,于是这段时间里风头一时无两的郑家,终于打落了尘埃。 萧天离满脸倦容地回到王府,抱着齐倾墨躺在被窝里,身上还着一丝凛冽的寒雪气息。 “成了。” “嗯。” “郑威跑了。” “嗯。” “你似乎早就知道了。”萧天离撑开有些沉的眼皮问着怀里的人儿。 “他比齐宇聪明的地方在于,他识时务,郑家眼看着要失势,他自然会早些逃命去。”齐倾墨睡了一天一夜也早就睡够了,干脆坐起来倚着床栏杆。 萧天离也爬了起来,两小口坐在**,拉了拉被子给齐倾墨盖到了胸口,萧天离说道:“郑家倒得太快了。” “不是你说的皇帝要打压一下萧天越的势头吗?郑家刚好是送到皇帝嘴边的一块肥肉,他有什么理由不一口咬下去?”齐倾墨嗤笑了一声,那位皇帝,还真是一位妙人,好人他做个够,坏人全由下面的人替他做了。他倒是能在青史上留个好名声,替他做事的官员,只怕水深火热的煎熬着。 “正是如此,我才有些感慨。”萧天离将齐倾墨搂进怀里,很轻易地感受到齐倾墨不似以往那般顺从,反而微微挣扎了一下,他心里突了突,压下这些心绪,继续说道:“郑家私兵的事,叔已经牵扯进来了,整件事看似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有心人稍一推测,都知道这是指着太子去的,我怕父皇会怀疑。” “我想,皇帝已经起疑了。”齐倾墨不会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不会对皇帝有任何善良的期待。 “这件事我们动手太快,虽然缜密计划,但多少还是有草率疏漏之处,我想叔应该会趁着这个时候离开丰城,以免卷入这场风波里。”萧天离抚着齐倾墨的手臂,隐隐头痛。 “而且,郑家是皇后的娘家,后宫里头,只怕要好生不安份一段日子了。”齐倾墨似乎已经看到了越来越大的局,正是她眼前一点点铺开,而一路走来,她终于开始靠近了最开始的目标,萧天越。 这次针对郑家的事,看着是他们占了上风,可是遗留下来的尾巴,却要费尽心思去扫干净。而萧天离这个一直藏拙的三皇子殿下,终于要走出阴暗,与萧天越站在朝堂上,站在皇帝眼皮底下,明刀明枪地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第180章 诱杀郑威 要扫的第一个尾巴,就是郑威。 郑威自小被冠上了天才的名号,郑家将所有的希望与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他也未负众望论计策谋划,他不输给任何人。甚至他已经做好了跟齐倾墨萧天离好生阴谋暗斗一番的准备,但是万万没想到,一向使惯了阴损招数的齐倾墨会用这样光明正大的一招,打得郑家毫无反手之力。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知道是怎么被翻出来的,而且居然证据充分,许多他们早些年前已经抹平了的事,也抓住了线头,一路向上竟然直接威胁到了萧天越这个太子。 他们贪污克扣的那些朝廷的钱,绝大部分是给太子用了。 养暗卫要钱,养朝官要钱,养女人还是要钱,萧天越只知道把手一伸,郑家却不能不给,皇后一向宠着萧天越,他的胆子越来越大的同时,手脚也越来越大,郑家能怎么办?只能四处找钱,给太子爷花销。 为了保住太子的东宫之位,他们郑家扛起了全部的罪行,诛九族。 皇后在太极殿前跪了整整一晚,脱簪待罪,赤足而跪,可皇帝只是在大殿里头批了半宿折子,另半宿传了最近颇得他宠爱的嫔妃,次日,皇后闭门称病,免朝昏定省。 太子明哲保身,足不出户,断绝与郑家的一切来往,对亲娘舅一家,半点情面不讲。 整个丰城都笼罩在一种阴暗的气氛中,大街上无时不刻可见士兵在搜索郑家余孽,那个偌大的皇亲国戚,在一夜之间倾覆,从此消亡,所有跟郑家有关的人等一应下狱,萧天越的一只手,被彻底砍了去了,鲜血直流,白骨森森。 “娘娘前些日子累坏了,怎么不好生休息着?”青微见齐倾墨一人前来细雨阁,连忙扶她坐下。 “在府中憋得无聊,便过来看看。”齐倾墨拉着她坐下,对于青微,她不想刻意亲近,也不必疏远,两人都闭口不提那些尴尬的事,抛开了萧天离,她们倒是极聊得来。 “这里头可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常说,这地下的每一丝空气都充满着阴谋的味道。”青微笑道,她笑起来别有风味,明明初识不久的人,却像是认识许多年了一般,无法让人产生距离。 “哪里都有阴谋,这地方至少能落得安心。”齐倾墨抿了口茶,问道:“郑威有消息了吗?” 青微摇了摇头,看她脸上的倦容,便知这些天她只怕也累坏了:“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现在满城都贴着他的通辑画像,想来是出不了丰城的,可是明着暗着找他的人那么多,便生不知他究竟藏身何处。” “郑威不是普通人,他心思缜密,而且颇为能忍,现在这种局面他若要躲,找他的人自然辛苦。”齐倾墨便料到是这个结果,倒也不奇怪。 “除非能把他诱出来。”青微突然说道,一双不算大但极有神的眼睛看着齐倾墨。 “我也是这么想的。”齐倾墨并不觉得奇怪,只笑看着青微。她能掌握着细雨阁这么大一座情报机构,这点智慧自然是有的。 “我与你一道如何?”青微有些感怀于齐倾墨并不反对自己暗中想的那个计划,不免动容,那计划有不小的风险,青微觉得自己该要平摊一点,毕竟将郑家搞在现在这样的,她的“功劳”也不小。 “还要叫上殿下。”齐倾墨与青微两人都没有把那个计划说出口,但是都已经心照不宣了。 三王府的齐侧妃因嫌关在屋子里有些发闷,与三皇子殿下轻车简从地往青壁去赏梅去了。 青壁是这丰城中的一景,平日里只是一片陡峭的山壁,但一到了冬雪飞扬的时候,那山壁上的腊梅从酷寒里傲然绽放,睥睨着那些娇弱的春桃夏荷,热烈盛放似铺开了一道梅花织就的毯子,铺在了那片绝壁之上,虬劲的树桠炫耀着不惧苦寒的坚毅,而白净的积雪此时只能成为它们的点缀,站在高处往下看,更是一片冬日里最为壮阔的美景。 齐倾墨今日穿着一件青色的披风,里面是一件窄袖长衣,披风边上缀着狐狸毛,不时挠着她白皙光滑的脸蛋,十分可爱模样。因为是简行,也未通知其它人,只带了几个信得过的随便从,青微自然可以跟着来的,她是一件浅粉的短袄,围着围脖,倒与这下面的白雪寒梅交相映应,添了几分娇俏之意。 萧天离……有些苦恼。 虽然齐倾墨跟青微两人相处融洽,但是她们二人同时出现的时候,总还是有些奇怪的感觉,所以这明明一个可以左拥右抱的美妙时间,他却只能身子微僵地跟在后方,看着两位佳人的背影好生苦恼。 “爷,您又不是第一次带青微姑娘出来,怎么这么紧张?”看来颜回在经历了鹊应小丫头的春心萌动之后,仍然没有多少长进,依然混球得很。 萧天离凶巴巴瞪了他一眼,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带青微出来逛的时候,齐倾墨又不在,现在当着齐倾墨的面儿,他难不成还能跟以前一样,放松自在地和青微打雪仗堆雪人儿? 颜回让他一眼瞪得颇是委屈,明明那两女主子都没什么事儿,自家爷在这儿一个人瞎烦心,这不自找难受吗? “爷,照我说,齐侧妃是大度之人,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颜回今儿出门的时候肯定喝多了酒,不然这嘴巴怎么跟没关门似的。 “颜回!”萧天离停下脚步,觉得是时候好好教育一下作一个属下,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了。 “诶!”颜回应得倒快。 “你……” 萧天离转过身来瞪着颜回,正准备好好教育一番颜回主仆之礼的时候,颜回却像是反了天一样抽出腰间的佩剑直直往萧天离这边刺过来,那一剑萧天离看得出,竟是使上了全力。同时还有正在捂着嘴憋笑的泠之继相继跟上,两道冰冷的剑光像是撕开了这白雪红梅青壁的壮美,扯进了两道凄凉。 几乎是同时,萧天离再次转身,毫不犹豫地踏雪而起,两掌平推而出,口中喊着:“小心!” 齐倾墨看着眼前全速飞来的利箭,她并未慌乱,只是她不会武功,所以眼看着飞箭却无法自己避开,就在那柄携着死亡之意的长箭要落到自己身上时,萧天离手掌温柔一推,将她推开了半寸,正好避开。 而她旁边之前还在与她轻声细语的青微,显然是见多了这等场面,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只一味后退,泠之继和颜回的剑便赶到了,“叮”的一声,两剑合力斩断了另一支天外飞箭,青微被他二人护在身后。 这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眼中的意思是,来了。 凭郑威之智,自然能想得到他们郑家一夜之间倒下,少不了齐倾墨和萧天离的功劳,他在这世上肯定是活不成了,只不过是一个早死和晚死的过程而已,但是人之将死,其言未必善,其行却可能疯。 他肯定不甘心束手就擒,因为皇后,太子没有一个人会出面保他,朝中那些本就不大的势力更是被皇帝彻底削了去,所以在必死的前提下,他只求多杀两个人,权当是替他们郑家报仇了。 这两个人,自然是萧天离和齐倾墨。 青微,是他不知道的存在。 齐倾墨和青微都是聪明人,知道这种情况下,不去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于是远远避开前方的战场,靠着一方大石后面,看着眼前的战圈。 埋伏在四周的萧天离的暗卫早就抖落了身上的积雪,沉默无言地挥着长剑短刀与眼前的来犯者厮杀着。 萧天离冷笑一声,以他的眼光当然看得出这些人的武功套路乃是兵中的招数,看来郑威本事果然不小,竟然在军中策动了这样一只小分队,做为他的贴身侍卫,在这种时刻,还能拿出来当杀手用。 幸好一早端掉了郑家,不然难以想象凭郑威的才能,那只军队会不会真的扩大,真的威胁到皇宫。 厮杀并不如何好看,完全没有说书的讲的那般精彩绝伦,更没有什么高来高去的轻功和一对掌就天崩地裂的气势,有的只是生命的收割和垂死的挣扎。血肉横飞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美感,洒在白雪的鲜血混合着不知从哪个地方割下来的肉,在雪地上残忍地昭示着那些倒在地上四肢不全的人,曾经都是鲜活的生命。 好在,齐倾墨并不是愚善之人,对于想要杀死自己的人,没有太多无谓的同情。 但是,还是没有看到郑威。 第181章 青微为先 青壁上的红梅依然娇艳着,甚至比刚才更为艳丽,沾了血的花瓣带着某种诡异的色彩,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等着活人鲜血灌饮的食人花,冷漠又矜持地看着绝壁上方那些人们刀剑相向,血染白雪。 这样大的一场伏杀,应该是郑威最后的底牌,他不可能不来。对于复仇者的心理,没有人比齐倾墨更明白了,总要看到最为痛恨的仇人死在自己眼前才放心,才算还愿。 所以齐倾墨的目光在四处寻找,郑威一定是躲在某处冷眼看着这群人的混战,寻到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你在找我吗?”冰寒的气息从齐倾墨颈后传来,悚得她脖子上的寒毛都微微竖了起来,一把暗哑无光的匕首抵在齐倾墨的脖子上,郑威在等的机会,原来是这里。 “住手!”萧天离大喝一声,场中早就被他们清理得七七八八的刺客像是得了解救一般,两三个人围在了郑威身边。 “三殿下果然重情重义。”郑威此刻看去有些落魄,想来这十几天的逃亡日子让他这位天之骄子吃了不少苦头,脸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窝也深陷了下去。 “对一个女人下手,郑公子果然是个男人。”萧天离有意拿当日朝堂上的那番辱骂来刺激他,只希望郑威能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给颜回和泠之继他们救出齐倾墨的时间。 “自然比不得三殿下怀拥双美的。”郑威的声音一直很低沉,但是谁都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愤怒,仇恨,怨毒还有对复仇的渴望。 萧天离看了看已经退到自己身边的青微,她正一脸紧张地望着齐倾墨颈间那把匕首,那样哑然无光的匕首,最好取人性命的。 “你想要什么?”萧天离阴沉着脸色,郑威还没有动手,那一切就应该有谈判的余地。 但郑威的话,却令人觉得荒谬:“我要你自尽!” 很明显,郑威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但是也很显然他杀不了萧天离,所以提出来的要求如此的荒诞可笑。 “呵……”齐倾墨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郑威的匕首紧了一紧,他恨眼前这个女人,这个长相美艳但心地狠如毒蛇的女人,如果不是她和萧天离一步步紧逼,郑家怎么可能这么快跳出来。 “我在笑你愚钝。”齐倾墨虽被劫持着,但也未有太多畏惧,因为不是怕,郑威就会手软。既然这样,为何要让心满意足地看到自己软弱求饶的模样? “我是愚钝,没能早些看穿你们的阴谋!” 至到郑家倒下的那一天,郑威才明白过来,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和太子在布局,从齐倾墨与萧天离的那场婚事开始,他们就在布局,青沂国的贺礼,萧天离的恩宠,舞姬,甚至那批丢失的军火他们都已经想好了后手怎么栽赃给萧天离。但是没想到,齐倾墨跟萧天离早就开始反这一局,一路拆招下来,才明白他们所做的一切,从头到尾不过是为了让皇帝点头,只要皇帝点了头,郑家自然而然地就玩完了。 准确来说,郑家不是败在萧天离手上,而是输给了皇帝。 不管多大的权势,多大的家族,多大的功勋,只要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顷刻间就可以化为乌有。 与亡命之徒谈判是最难的,因为他们根本无所畏惧,也不要任何东西,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杀死眼前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又飘起了雪,而且渐下渐大,萧天离的声音也慢慢失去了温度,好看的凤眼里全是怒火,拳头握得咯吱作响,青微心中一惊,悄悄握住了萧天离的手,想让他冷静下来。 齐倾墨远远看着,心里头莫名一堵,竟有些接不上气来。 想来他们以往,便是这样携手笑看敌寇的吧? “郑公子。”青微突然走上前几步,离郑威只有两步之遥,开口说道:“若你放了齐侧妃,我保证送你出丰城。” “这等谎言你不如去骗三岁小儿吧!别过来,再过来我真的杀了她!”其实郑威也知道这样挟持着齐倾墨作用并不大,因为萧天离不可能真的自杀,但是,他还是没有动手。 他没有动手自然有不动手的理由,这个理由不难猜想,齐倾墨猜到了,青微也想到了,萧天离更明白,只是萧天离说话的效果不及青微这个外人。 “侧妃娘娘是我的恩人,我绝对不会看着她有事,只要你答应,一天之内,我绝对让你离开丰城。”青微正色说道。 郑威脸色微变,甚至握匕首的手都抖了一下,擦破了齐倾墨脖子上一点肌肤,一丝极细的鲜血像是一朵羞涩的花,慢慢爬过齐倾墨修长的脖子。 萧天离远远看着心中一揪,也不知那匕首淬了毒没有! 青微眼角微跳,知道如果齐倾墨今天死在这里,只怕萧天离会发疯,稳下心神继续说:“我敢说这话,就肯定有这份底气,只要郑公子放人,我说到做到。” “你是什么人?”郑威并没有丰城中那些纨绔子弟的不良习气,细雨阁这等销金窟他倒真没有去过,认不出青微这位极少露面的掌柜也是自然。 “我是能救你命的人。”青微做一个情报头子的冷静与洞察力终于得到了良好的体现,从她能与郑威侃侃而谈而不落半分下风,甚至能说动郑威的心神,就能看出,她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 没有人真的想死,哪怕是郑威也不例外,如果有一条活路可以走,他当然愿意走活路。 于是他有了一刹那的分神,在考虑青微说的话可不可信。就在这一刹那之间,颜回和泠之继终于等到了机会,双剑齐出,=一剑刺向郑威拿着匕首挟持齐倾墨的右手,一剑直指郑威背后心脏处! 惨叫声在空旷的青壁之上响声,郑威右手被齐齐砍掉,尚还握着匕首的半截手臂无力地掉到了地上,后背上受了泠之继力度把握得刚好的一剑,刚好刺穿他的心脏,又不会伤到他前面的齐倾墨。 “去死吧!”郑威最后的疯狂是要一把将齐倾墨推下了绝壁! 青微因为离郑威只有两步之远,无可避免地接住了齐倾墨,以及郑威最后推送的一道猛力,两位姑娘同时在满天飞扬的大雪里,齐齐往那深不知底的绝壁下掉去。 此时颜回和泠之继尚还来不及收剑,更不要提去救人,唯有一直紧绷着弦的萧天离纵身而起紧随着两人飞落! 那个一身藏蓝色长袍的男子,如一只雄鹰一样展开双臂毫无畏惧地跳了下来,有如神衹降临,带着这世间最无法抵挡的美好。 似乎都能看清他那双修长如玉的手温柔错过了紧随他而下的雪花,墨般的长发在肆意飞洒的白雪里往后飞去,便露出那张风华冠世的容颜来,那样好看的一张脸啊,总是坏笑着的嘴唇紧握成一条线,目光里写满了着急与害怕,所以他不顾一切的飞身向下。 然后,然后啊,他先去抱住了与自己平行在左侧的青微。 齐倾墨微微偏头,便看见他温柔地将青微捞起,两人的头发在风雪里交缠在一起,难解难分。而自己却是一个孤寂的灵魂,游离在旁边,以为已经进入了他的世界,才惊觉,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便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将青微背在背上,然后继续向下,一手拉住了齐倾墨,用极稳的力度,就像是他极有自信一定能抓住齐倾墨的手,另一手挂在一棵不算粗壮的梅花树上。 “别怕。”他说,说给谁听的呢? 齐倾墨坠在下方,安静异常,似乎刚才被推落绝壁的人不是她,只是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萧天离抓住自己的那只手,锥心刺骨的痛骤然袭来。一个荒谬可笑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为什么是青微?为什么不是自己? 为什么,他一开始救的是青微呢? 这几乎是一个愚蠢的问题,但是齐倾墨这个聪明人,在一时之间却怎么也不肯承认那个诚实的答案。她只是在心底一遍遍地问着自己:为什么,是青微? “咯吱”!那并不粗壮的梅花树发出一声无辜的脆响,似乎在抗议着三人对它的粗暴相待。 “这梅枝太细,承不住三人!”青微不愧是从细雨阁出来的,这等冷静的头脑,连齐倾墨都要佩服。 齐倾墨突然失笑:“这梅花开得甚好,别折了。”承不住三人,承住两人却是绰绰有余的。 “什么?” 未等萧天离反应过来,齐倾墨已经松开了萧天离的掌心,那个她平日里虽然骂着,但其实十分喜欢的温暖的掌心。 耳朵的寒风呼呼作响,偶有多余的梅枝伸出来划破了衣衫,越下越大的飞雪有些迷了人的眼睛。 齐倾墨其实希望这场大雪真的能迷了自己的眼睛,这样就不必看见萧天离紧紧抱着青微对她的怒吼,也不必看见青微脸上似乎有一丝得胜的微笑,更不必看见满目绯红的梅花在眼前快速倒去,形成了一片斑斓的花海,交织着白雪的雅致。 她迅速地从生长得杂乱的梅枝中穿过,不知一路往下坠去撞断了几棵梅花树,惊了几条正在孤芳自赏的寒梅,她只知道身上到处传来疼痛,那些被她撞断的梅花树用了比较直接的方式,在齐倾墨的身上留下了些纪念品,勾起了几片布条晃悠在枝头上,炫耀着梅花的傲骨,而齐倾墨痛得无法呼救。 有些悲哀的,她竟然觉得十分的凄凉难过。 第182章 两腿残废 很多很多年后,萧天离都无法忘记,齐倾墨在放开自己手心之后,往下坠去时的眼神,是何等的决裂与心碎,她倾世无双的面容渐被飞雪掩去,被梅花掩去,但那双一直沉寂如古井的眼睛,在那一刻瞬间爆发出来的痛苦与失望,却宛如实质一般,深深的,狠狠的扎进了萧天离的心口,每每想起,痛不欲生。 大家都知道三王府里的三皇子殿下近些日子心情不太好,就跟这天儿似的,阴沉沉的压着乌云,又不肯痛痛快快地来一场暴雪。善良的百姓对这位三皇子殿下颇多喜爱,从他那日大婚百姓夹道相迎就看得出来,所以饭馆里茶肆里,大伙儿都在替那位昏迷了七天还未醒过来的齐侧妃祈福。 齐侧妃是个好女子,她把成亲收的贺礼都用在了百姓身上,虽然听说她为人清冷,但仍然看得出是位面冷心热的好人。 百姓总是单纯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 于是替齐侧妃祈福的心思又诚了一些,有几个喝过齐侧妃赏的粥的叫花子,甚至不惧寒风冰雪前往山顶上的寺庙替她求菩萨保佑。 许是老天爷真的被善良老百姓的诚心所感动,昏睡了七天的齐倾墨,终于在一个阳光挣脱乌云,露出一道细细的金光的傍晚,缓缓睁天了眼睛。 “媳妇儿?”萧天离心中一颤,就像是跟着齐倾墨的睫毛微颤一般,胆战心惊地唤了一声,很温柔,像是怕吓着她。 “小姐!”正打了盆水进来的鹊应手中的铜盆“咣”一声摔在地上,里面的热水洒了一地,泪眼朦胧地跑过来爬在齐倾墨的床边,甚至连称谓都叫错了。 齐倾墨眼前花了好久,才逐渐看清眼前的人,鹊应那张小脸消瘦了一整圈,眼睛红肿得像个桃子,哭得极是凄惨。旁边是萧天离憔悴的脸色,连头发也未好生梳起,显得有些蓬乱,红血丝密布在他的眼睛里,看着很是疲倦。 然后齐倾墨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萧天离伸出双手牢牢抱住青微的画面,似乎鼻端还能闻到梅花清香,白雪凛冽,而他奋不顾身先救的人,是青微。 既然是青微,自己的存在就显得何其多余? 有些事,你看得明白,说得清楚,想得通透,但怎么也做不到。 可是,齐倾墨不是普通人,她两世为人有着比常人更为坚定的心志,和更能承受伤害的心脏。萧天离往她心口上捅的那一刀还在流血,但以齐倾墨的为人,又怎么会让看见这道刺穿她心脏的伤口? 倔强如她,从来都不肯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软弱,尤其是在萧天离的面前。 身上到处都是伤,痛得连动一下手指也能扯动全身发疼,那不压于荆棘一样的梅花树丛在齐倾墨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伤口作为敬礼,而真正致命的重伤却是她坠到青壁崖底之后,那要人命的冲击力带来的摔伤。齐倾墨费了些力气才忍住了疼痛,让七天没有开口说话的嗓子微微松开,气若游丝地却冷漠无比地问安。 “见过三皇子殿下。” 萧天离的心便碎得像是外边湖面上的冰碴子,凝不成一块,也化不成一滩,棱棱的尖角刺得他胸口生生地疼,到底,齐倾墨是怪他了,怨他了,也离了他了。 “说什么傻话呢?”萧天离竭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撑着笑意拂着齐倾墨头上的青丝,像用这样亲昵地动作化解两人之间无形的高墙。 齐倾墨轻轻侧头,却拉动了背后的伤,倒吸了一口凉气,强硬着不接受萧天离事后的弥补与愧疚,依然疏离且客气地说:“贱妾身子不爽,不能侍候殿下,请殿下恕罪。” 就如同齐倾墨与萧天离刚认识的那时候,她年纪小小,说话却老气横秋,对谁都带着戒备和冷漠一样,萧天离再次感受到了齐倾墨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不给人以任何希望,任何温度。就像是她从来没有感情,没有光明,也从来不需要这些东西一样。 萧天离很清楚,那日在青壁上的一个动作,已经让齐倾墨对他寒了心。这整整七日,他每一天都在盼着齐倾墨快点醒过来,但每一天都在恐惧着齐倾墨醒转,他怕自己无法面对那双深如古井的眼睛,怕自己会想起她坠下崖去时满目的失望和不敢置信。 可是他宁愿齐倾墨醒来之后骂他,打他,质问他,冷言冷语嘲讽他,也不愿意齐倾墨这样,放弃他。 捏着齐倾墨的手萧天离不敢大力,她的手背和掌心全是被梅枝划开的口子,正包着厚厚的布条,沙哑地声音有些哽咽:“我……”他想说些让齐倾墨舒心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不管说什么,都是在往齐倾墨的伤口上撒盐,虽然这本非他本意。 “我家小姐身子不舒服,三殿下请回吧。”鹊应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但她发作不得。没有一刻让她这般清醒的认识到,她与小姐此时身在三王府,在他们篱下,需得看人脸色行事。举目四望,这个看似和蔼可亲的三王府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可以相依为命,她们是孤立无援的,是被边缘化的,是外人。 萧天离不可靠,泠之继和颜回又何尝可靠?毕竟他们是萧天离的手下,是青微的手下,而不是齐倾墨人,不是自己。所以小姐受此重伤,她知道自己不能怨恨,不能口出恶言,因为暂时放眼天下,只有这个如今并不讨她喜欢的三王府,勉强能让小姐称之为家,聊以养伤。 所以在齐倾墨遭受重创的时候,鹊应被迫迅速地成熟起来,压着满腔的恨意,不失礼度地向萧天离行礼,送客。 从鹊应将“娘娘”二字改口为“小姐”的时候,泠之继惊得眉头一跳,抬起头来,远远地看着这个孱弱的小姑娘,原来她不仅仅只会做好吃的美食,她还可以在最紧要的关头,豁出去一切保护齐倾墨,哪怕力量微弱,也在所不辞。 “好,我出去,你好生歇着,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萧天离没有像以往一样死皮赖脸,更不敢嬉笑打闹,他很清楚鹊应是在替齐倾墨赶自己走。小心翼翼地替她拉下被子,交代鹊应好生照料着齐倾墨之后,就带着一直陪在屋子里的泠之继走出这间他守了七天七夜的屋子。 泠之继咬着嘴唇向齐倾墨弯腰行了个礼,才慢慢跟在萧天离身后,步履沉重地退出房间,外面的颜回站立如松却深埋着头,肩头落满了积雪,在向屋子里的那位女主人请罪。没有保护好齐侧妃,再次让鹊应伤心,所以他在请罪。 颜回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当时的情景,齐倾墨掉落山崖的时候,萧天离是何等地愤怒和疯狂,带着青微姑娘上来之后甚至没来得及多问一句,就寻了小径往下冲去。武艺高强的他,一路却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几乎是半滚下的山路,紧跟在后的泠之继和颜回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只差跳出来。 如果齐侧妃死了,爷会怎么样? 他们不敢想,所以将那个念头紧紧地咬在牙缝里,忍着一口气冲到了山底。 那里真是美如人间仙境,繁密飞落的粉红色的梅花花瓣在下着一场花雨,温柔地飘扬在空中与白雪纠缠,即使挨着地面了也会轻轻打两个旋儿,似乎在贪图那一场与雪的邂逅,然后才肯安然轻伏在那个女子身边。她青衣染血妖异不似人间女子,像是在嘲讽着梅花所谓的傲骨哪里敌得过她偶然展露的宁死不折。 墨发如瀑,一半铺在白得有些太素的雪地里,一半浸得红得有些惨烈的鲜血里,那个容颜绝美的女子却似安睡了的精灵,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极浅的笑意,如果不是她额头上的那道伤口过于狰狞,只怕无人愿意惊了她的美梦。 白雪红血墨发青衣,便交织成了最美的死亡序曲。 鹊应沉默地重新打了一盆水,给齐倾墨擦了擦脸,尽量不碰到她额头上的伤口,紧紧咬着的下唇昭示着她的愤怒和无奈,不过离府区区半月,小姐却从鬼门关里头走了一圈回来。她恨,恨这府上的人个个都只帮着青微,生生将齐倾墨的身份压低了一头去。 “我的伤如何?”齐倾墨一动也不能动,便只能看着鹊应问道,只是语气已柔和了很多。 鹊应翕合了一下嘴唇,最后紧闭着嘴摇头不肯说话,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哗哗而下,最后掩面痛哭,只听闻呜呜的哭声。 齐倾墨心中涌起不安,鹊应虽然算不上沉稳,但却也不是一个情绪容易激动之人,看她这么伤心,只怕自己伤得不轻。不过想着自己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实在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值得她害怕,故尔她反倒安慰起鹊应来:“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哭什么?” “小姐,小姐,鹊应不该离开你身边的!”鹊应再也奈不住心中的悲痛,扑倒在齐倾墨床前放声大哭,撕心裂肺! “到底怎么了?”齐倾墨想去擦一下鹊应脸上的泪水,可是稍微一动便牵动了全身的伤口,有的地方都渗出血来,便只能作罢。 鹊应抬着一双被泪水泡着的眼睛,黑亮的双眸里映着绝望的悲恸,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道惊雷,然后一场冬末里并不常见的雨水倾盆而下。 “小姐你这一生,再也站不起来了!” 第183章 强行冷静 三月,草长鸢飞,桃杏吐蕊。 齐倾墨盖着羊毛毯子坐在轮椅上,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桃树开始慢慢展露出春日的明媚与娇艳,北归的燕子开始衔泥筑新巢,嗷嗷待哺的幼鸟张着嘴争相抢着母燕嘴里的虫子,偶有一片花瓣过早凋零,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春光里,老天让她重新活了过来。而今不过短短一年,她便将一双腿还给了老天,看来上天待她还真是吝啬苛刻。 “娘娘,外面风大,咱们进去吧。” 自那事以后,泠之继再也不敢在齐倾墨面前放肆,也许是内疚的原因,显得谨慎小心。这会儿手里抱着一件披风,却不知是该给齐倾墨披上还是等齐倾墨吩咐。 “嗯。”齐倾墨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腿是因为掉落悬崖的时候伤到了后背的脊椎,下半身没了知觉,于是成了残废,只好坐着轮椅,所以她并不怎么怪泠之继他们,但是,也少了往日里那份亲近。 泠之继赶紧上前要握住轮椅的扶手,却被一人抢了先,正是刚下早朝的萧天离。 “身子刚好,也不注意着点。”萧天离略有些薄怒地责备着,缓缓地推着轮椅往屋子里走去。齐倾墨双脚不能落地之后,整个三王府里的阶梯全部改成了斜坡,方便齐倾墨去任何地方,所以萧天离一路推着齐倾墨往里,半点也不曾将她颠着。 泠之继咬咬牙跟在二人身后,看着阳光把他们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一点残雪挂在屋檐上闪着冰冷的光,就像齐侧妃的眼睛一样。 当齐倾墨知道自己从此双腿残疾,再不能下地走路,以后的人生要靠轮椅渡日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人们预料中的那等疯狂和悲伤。相反,她很沉默地接受了这个惨烈的事实。 而且她对三王府里的下人依旧如故,没有产生变态的心理做出些古怪残暴的举动来,甚至对泠之继和颜回都一如往昔,脸上的笑容依然清浅,说话的时候依旧轻声,但是谁都感觉到得,那位向来清冷的齐侧妃,越发沉默了,沉默得可怕。 哪怕她温柔地笑看着你,可是她眼中却丝毫也渗不进笑意,终于有了比古井更为深沉的枯寂,像是来自冥狱里的死魂,从此再没有半点人间温度和情感。 哪怕是三月了,齐倾墨屋子里的火炉却没有减少半点银炭,依然烧得很旺。萧天离推开窗子,透了些新鲜的空气进来,齐倾墨的那张长椅依旧摆在窗下,只是她再也没有躺上去过了。 “府里的下人不知道你的喜好,侍候得不顺心,鹊应明明说要留下来你也真是狠心,就那么把鹊应赶走了。”萧天离搬了把小板凳坐在她对面,握着她有些发凉的小手,叹息一声。 “鹊应有她该做的事,我不过是走不了路,又死不了,她何必要留在这府里头。”齐倾墨淡漠而疏离地说着,目光看向外面渐渐生起的春色,鹊应离去前大闹了一场,怎么也不肯再相信三王府的人,直到齐倾墨同意她每隔几天来看自己一次,她才勉强离去。 奇怪地是齐倾墨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收回双手,任由萧天离捧在他掌心里揉着捏着,手上和身上那些或轻或重的疤痕,有柳安之留下来的各种药,抹的吃的一应俱下,倒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额头上的伤口太深,只怕还要过些日子才能淡了去。 但萧天离知道,齐倾墨只怕对自己这一双手,再不会有任何依赖和感动,一想到这个,他便难过得无以复加。 “既然她来了,怎么不带她进来?”齐倾墨突然说道。 萧天离苦笑一声,青微其实来过三王府好多次了,但每次都只远远看着不敢进来面对齐倾墨,今天又跟着来了,但只到了门口远远看了一眼,便摇头苦笑着回去了。 在她看来,齐倾墨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只怕就是自己了。 青微显得很局促,这种神色要在她这个细雨阁掌柜的脸上要看到,只怕很难很难,但她的确很局促。 齐倾墨没有追问过萧天离当时为什么先去救青微,事后她想来,这个问题的确很愚蠢,人在最危急的关头一般会追随本心,萧天离那一刻不过是顺从了内心的声音,所以实在没有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苦苦寻问的理由了。 就像接受自己从此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一样,齐倾墨用强硬得甚至残忍的方式,逼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萧天离心目中,青微比自己重要。 “青微见过侧妃娘娘。”局促的青微终于在萧天离的鼓舞下,向齐倾墨行了一礼。 如今的齐倾墨并不能起身虚扶她,只是摆了摆手,有些厌了这些无聊的虚礼,青微早晚是萧天离的人,而自己早晚会离开这里,这些名号如今听来实在腻歪得很,便直接了当地问道:“郑家倒了之后,各方有什么动静?” 她的一句话问得简单,但要是答起来,却是很长的一串,青微看了看萧天离,得到萧天离授意之后,才开始慢慢说起这一个月来丰城的变化。 郑家的倒台是暗合了皇帝心意去做的,郑威刺杀萧天离和齐倾墨之事,更是震惊朝野,毕竟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一个逃犯敢去刺杀皇子和皇子侧妃,原本就已经凋零的郑家更是再次被风雪狠狠洗礼了一番,宫中那位皇后娘娘被废,贬为才人,囚于宁心宫。 说到此处时,青微不得不佩服齐倾墨的手段,当日她只想到了借着出游勾引郑威出来,将郑家的人清个干净,尤其是郑威这一点火苗更要熄灭。却没想到齐倾墨还有更深的隐意,终于是牵涉到了后宫里头权力最大的那位。当然,萧天离在这其中出的力肯定不少,比如宫中那些被他喂饱了的太监,偶然掉落了一封皇后和郑威之间来往的密信,恰好被皇帝身边的老太监捡到,辗转又交到了皇帝手上。 信上的字,有齐倾墨在,自然是皇后的笔迹。 皇后被贬之后并没有求饶,反而将一应罪行全数担下,后宫中的这些妇人或许只会些女子间算计的小手段,但对儿子的保护却都是一样的,因为她也是一位母亲。所以她不会再做出任何会威胁到萧天越东宫之位的事情来,宁愿忍辱负重,也不肯成为萧天越的绊脚石。 萧天越则越发沉默,郑家出事的时候,他没有说话,皇后被废被贬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话,他沉默安静得似没有了存在感一般,收起了自己全部的爪牙,绝对不会再露出来让萧天离有可趁之机。 萧遥果然如齐倾墨所料的那般,在帮他们控制住郑家的兵马之后,便借口北疆不安,似有战祸将起,便前往北疆镇守边关去了。皇帝对他当然有疑,可是看他离去得如此之干脆,就算是有那么一丝疑虑,也压了下来,只要萧遥知道分寸就好。 北疆的边界线那边,正是民风彪悍的青沂国。 萧遥走了,鹊应未跟着他离开,一来齐倾墨还在丰城,鹊应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走的,二来,萧遥虽然走了,可是他在丰城的平遥王府却是空着,鹊应,替他看着平遥王府,只是外人不知而已。 至于萧天离,这位一直低调得有些让人看不起的三皇子,终于昂首挺胸地站到了朝堂上,开始参与一些国家大事的讨论,当然他的诸多见解和方法,自然是高明的,他从来都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偶尔能得皇帝青睐出入御书房,谈一些不适宜外人听见的国家秘事。 似乎,萧天越在渐渐被人遗忘,而萧天离越来越红火起来。 齐倾墨安静地听完青微说的这一串消息,突然轻笑一声:“好像三殿下与萧天越的位置调转过来了。” “是啊,现在在火上烤着的人可是我了。”萧天离洒然一笑,他当然知道皇帝这些做法是为了将他逼出来,不过他现在已经有足够的力量,不再害怕光明正大的与萧天越一争了。 当年皇后对他,对他母亲做的那些事,他会一点点还回去。 青微却有些担忧,望着萧天离说道:“只怕太子在跟我们当初一样,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将我们拉下马的机会。毕竟你们也说过,皇帝最喜欢看到的是朝中势力的平衡,而现在明显爷你这方的势力过大了,太子又一味退缩,怕是会有麻烦。” 青微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毕竟当初萧天离就是这样养高了萧天越的位置,再合着皇帝的心意给他们迎头一棒。虽然萧天离极为谨慎,但是在齐治和萧天越两条疯狗的乱咬之下,并不能保证绝对不会重蹈萧天越的覆辙。 毕竟这世上除了真正的罪行外,还有勾陷。 “对萧天越那边的监视仔细一点,齐治那老狐狸也不要松懈,父皇既然把我逼到了台面上,就不要怪我这个做儿子的心狠。”萧天离淡淡吩咐着,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不惧怕这一场硬仗。 “我等得已经够久了,而且这三王府的宅子我已经住厌了,所以我不会再等了。”一直沉默的齐倾墨突然开口,伸出一双纤细的手在炭火上翻覆着暖了些温度,白嫩的双手上一只鲜血红色的手镯挂着,倒映着火光,像是从那汪血玉里要涌出食人的恶魔。 从青微的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看见齐倾墨的眼睛,她第一次从齐倾墨眼中读出了别的情绪。 嗜血。 第184章 鹊应带信 鹊应天不亮就起来了,趁着渐散的夜色从平遥王府一路坐在马车来到三王府,三王府的下人们知道这位姑娘的身份不同于一般奴才,也不敢拦着,心里头却在腹诽这个丫头的面色怎么比那位女主子的还要难看,架子还要大些,但一想到那位虽不亲切但算得上宽仁的女主人双腿都为自家三殿下废了去,体谅着鹊应的心情应是不好,也不如何为难她,恭恭敬敬迎了进来。 所以在齐倾墨起床之后,喝到了一碗鹊应亲手熬着咸骨粥,软糯浓稠,香咸爽口。 萧天离看着鹊应理也不理自己,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起身一看,果然碗只有一只,粥只有一碗,筷子只有一双,他只得穿上衣服寻了个借口离开了这主仆二人的视线。 这些天他一直睡在齐倾墨身边,齐倾墨没有表示任何意见,仿似萧天离对她做什么,她都已经不在乎了一般。哪怕偶尔在夜深的时候,萧天离亲吻她的嘴唇,她也不会有任何反抗,一副任他予取予求的样子,全然不放在心上。 每到那时,萧天离便会心如刀绞,他多希望再看到齐倾墨骂他不要脸的样子,那样的齐倾墨,至少有着一丝生气,不会像现在这般如个木偶一样。 而鹊应一口一个小姐的叫着,等于是在替齐倾墨告诉自己,齐倾墨已经在心底里放弃了齐侧妃这个名分,如今维系着他们关系的,说来可笑,竟然是萧天越。 两人因为目标一致,所以保持着表面的平和,只等萧天越一倒下,齐倾墨便会立刻离开他。 萧天离突然觉得,这世界上的事真是荒谬得可笑。 “这人好生不要脸!”鹊应看着萧天离的背影恨恨地骂了一声。 “你是来看他的还是来看我的?”齐倾墨喝完粥,推着轮椅又靠在了那扇窗下。 鹊应扁了扁嘴,交给齐倾墨一封信,然后替她揉着肩。 齐倾墨很快就看完信上的字,扔进了炭火里,看着它被烧得连一片纸屑也没有留下,才问鹊应:“他怎么会写信给我?” “说是多谢小姐这些年的恩情。”鹊应说道。 “谢我做什么,这些年你跟着我,可没享过什么福。”齐倾墨失笑,那位倒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看他的字迹,应该是位粗犷豪放之人,没想到心思竟这般细腻。想了想,齐倾墨又问道:“他待你好吗?” “嗯,他对我倒真的是很好的,就连……就连我当年那些家人都不曾对我那么好过。”鹊应说的家人,正是将她卖进宰相府的母亲和幼弟,当初姚梦曾拿着鹊应的家人要挟鹊应,在凝晖殿上指证齐倾墨诬害齐倾月之事,鹊应宁死不从,多亏了萧天离将鹊应的家人接进三王府中,后来又将他们送到了乡下无人认识的地方,给了些银两,才算是将此事完结。 明明不过是一年间的事,齐倾墨回想起来,却似过了好久好久了一般。 “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三殿下才是。”齐倾墨想这事,不由得失笑。 “一码归一码,该谢的我一定会谢,该恨的,我也不会原谅。”鹊应看着柔弱,却是个要强的性子,恩怨分明。看她对颜回的事情一刀斩得干脆利落就知道了,想来她是知道了萧天离先救了青微一事,多有愤恨。 “罢了,此事不提。”齐倾墨不想再去回忆当时的情景,眼睛一眨,便将那些差点升起的情绪全数咽落,笑看着鹊应:“你倒是越发丰满了,看来在平遥王府的日子过得不错。” “小姐就会取笑人。”鹊应脸蛋一红,嗔了一声,然后又叹了口气:“小姐,此事你真的有把握吗?” “有,但是不多。”齐倾墨很诚实地说道。 “那小姐为何还要那么做?”鹊应不解,自家小姐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一回却是例外了。 “因为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齐倾墨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是没有更残忍的办法。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默中,鹊应满心忧忡,不知道这事儿一旦动手,会引起多大的惊涛骇浪。而且她与齐倾墨最亲近,隐隐感受到自家小姐身上的一股戾气,萦绕在小姐的眼中,让人觉得她越发阴狠,残忍。而这些,都不是鹊应想看到的。 许久过后,齐倾墨先说道:“说说他吧,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齐倾墨并没有点明是谁,但鹊应却清楚:“他今年二十一,身长七尺,武艺高强,长得嘛,嗯……算不是俊郎,但是很有味道。” “什么味道?咸的甜的?”齐倾墨忍不住打趣,也只有跟鹊应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有所放松。 鹊应一恼,连忙说道:“不是这种味道,是一种男子气概,好像他往那里一站,便像是一座山似的,就让人觉得可靠安全。虽然话不多,但是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力量。” 鹊应果然不太会形容人,这样几句话,齐倾墨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人的长相的,但也隐隐听出一些东西来,看来萧遥挑人的眼光确实不错,那人,应该是一个值得信任的耿直之人。 “鹊应我让你去做这样的事,你觉得委屈吗?”齐倾墨问道,那人可不是普通人,寻常法子根本治不住他,萧遥也是逼得没办法了,才想起了鹊应,才向齐倾墨要了鹊应去平遥王府。 “怎么会呢?我一无文才二不会武功,能在这些事上帮到小姐不知道有多高兴。”鹊应笑道,“而且他对我真的很好,绝不是假装出来的,我有一天晚上说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便是冰糖葫芦,他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从哪里给我寻了来,想起来真是好笑。” “你觉得好便好。”齐倾墨放下心来,原本以为鹊应对这种事会反感,没想到那人却是个趣人,而且看鹊应的神色,虽然对那人颇多喜欢,但绝不是对颜回的那种爱意,这便是最好不过。 天将不多快黑的时候,鹊应才从齐倾墨的房间里出来,笔直穿过前院,上了马车,像是不想在三王府里多呆半刻钟一样,泠之继和颜回望着鹊应的身影,相视苦笑。 只怕以后再难吃到鹊应做的好吃的了。 “你们两主仆聊了什么聊这么久?”萧天离笑着抱起齐倾墨放到**,她很轻,轻得他一只手臂都能将她轻松抱起,又很重,重得压在他心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没什么。”齐倾墨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向里侧着便闭了眼准备睡觉。她与鹊应之间的那件事,除了萧遥谁也不知道,细雨阁的人不会去监视萧遥,所以青微不知道,青微不知道萧天离自然也就不知道。 萧遥当时的意思很明确,这件事这个人风险太大,若是让别人探听了风声去,只怕会对萧天离大为不利。所以他选择了隐瞒,反正这事萧天离知不知道都不打紧,就没必要让他冒这个风险。 而齐倾墨现在的想法更简单,她不是很想跟萧天离谈论除了萧天越之外的任何话题。 萧天离看着侧卧的齐倾墨,无奈地自己除去衣物,钻进被子里抱住她娇小的身子,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她身上还有些伤口没有完全愈合,所以未曾停药。 “媳妇儿,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萧天离略带无奈的声音嘶哑着低低响起,这些天他很累,与太子党斗智斗勇累,面对齐倾墨内疚惭愧累,跟青微像作了贼一样无故心虚累,他很累。 “当时先去救青微,是因为她身后有一块突出来的尖石,如果不先救她,她必死无疑。媳妇儿,这么些天了,我一直在等你问我,可是你连话都不想跟我多说一句。我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我总是伤了你的心,可是你总要给我一个机会赎罪啊。”萧天离把头往齐倾墨的发间埋了埋,似乎有些难以承受心脏紧缩的疼痛,轻哼一声。 而向里睡着的齐倾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刚才这些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一样。 萧天离抱着齐倾墨的双臂紧了些,像是害怕失去她一样,他看似洒脱,其实清楚地记着,齐倾墨曾说过,等大事终了,请自己给她一纸休书。 如今的萧天离,甚至希望太子能有用一些,不要这么快被自己打倒,因为照现在的情况看下去,到时候就算齐倾墨求得不到自己的休书,也一定会离开他。 她若要走,谁又能拦得住? 可他,一点也不想齐倾墨离开。 “难道,真的要我眼睁睁看着青微死去吗?”萧天离压着嗓子嘶哑着低喃一声,怎么可能放任青微不管不顾,那毕竟是与他相扶六年的女子,毕竟是自己动过心的女子。 原本似在安睡的齐倾墨突然掀开了被子,腿脚不便的她双手撑着身子猛地坐起来,寒意逼人的眼睛直直盯着萧天离。 “三殿下你是否太过虚伪了一些?” 第185章 决裂之争 萧天离坐起来看着她,却不知是哪句话说得不对,竟撩动了齐倾墨的火气。 齐倾墨将一切都藏得很好,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她原本打算一口咽下绝不向任何人提起,可是萧天离的话,却未免将她当成那等无知妇人一般! 不等萧天离说什么,齐倾墨讥屑一声:“就算没有那块石头,三殿下你第一个救的人会是我吗?” “我……”萧天离的手骤然握紧,显然齐倾墨说中了他心中之痛。 “你去救青微,是出于一种本能和习惯,这种本能习惯是在你们相处六年里留下的烙印,不管当时有没有那一块石头,我想,三殿下你这一双首先伸向的人,依然是青微吧?”齐倾墨眼前浮现着当日萧天离自然而然伸出的那双手,抱住青微是那般理所当然,像是他们两个已经彼此融进对方了生命一样。 她用最刻薄无情的话化作尖刀毫不犹豫送入萧天离的心脏。 “殿下此时做出这等虚伪姿态,实在令人作呕!” 正如现在,之前的齐倾墨不是不愤怒的,只是她有着异于常人强大的控制力,生生克制着心底的痛苦和折磨,不使面上露出半点来。只要萧天离继续沉默下去,她不会多说一句话,就像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哪怕,她断了一双腿! 可是萧天离今天这样的理由,却是在掩饰他内心的惶恐和无法决择,打破了她努力保持的平衡,就像是所有的怒火都被点燃。 但被点燃怒火的不仅仅只有齐倾墨,还有萧天离,这么多天的小心翼翼,百般讨好,甚至委曲求全,只换来齐倾墨一句作呕! 他毕竟是个男人,是个皇子,有着他与生俱来的高傲和不容挑衅的底线,哪怕他心底里对齐倾墨有再多愧疚,也无法忍受她这般漠视,甚至羞辱,所以他的声音陡然提高。 “那你要我如何?放任青微去死然后去救你吗?” “不敢,她的命可比我的值钱金贵得多!”齐倾墨冷笑一声,针锋相对。 “齐倾墨,你到底想怎么样?”萧天离心里一团乱麻,齐倾墨和青微两人的影子在他心中反复交替,拉扯着他其实十分强壮的心脏,但依然痛得无可复加,像是被人生生揉着捏着:“这些天我待你如何,你难道看不到吗?难道一定要我将青微赶走,你才满意吗?” 齐倾墨嘲讽地笑道:“三殿下此话言重了,谁人不知青微姑娘在你心目中重比泰山,我区区齐倾墨一个庶女,一个侧妃,岂敢有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她自幼与我一同长大,遭的罪受的苦不知比你多了几何,我喜欢她又怎么了!至少,她从未在我面前对你流露出半点不满,而你却一直在中伤她,她到底做了什么,你非要容不下她!” 萧天离在齐倾墨三番五次的挑衅之下,终于失去了理智,令他后悔莫及的话,脱口而出。 “不错,我就是喜欢青微,你又能怎么样?” 有的时候,人们是很愚蠢的,会用自伤八百伤敌一千的蠢方法试图伤害自己在乎的人,而齐倾墨更为狠辣,她甘心自伤一千,只伤敌八百。 手里紧紧拽着锦被,那被子被一只素手无辜地抓出了许多皱褶,看着像是一朵被人**的花朵,齐倾墨死死地瞪着萧天离的脸,心感觉像是被人用千把万把刀子捅过,千疮百孔地疼着。通红的眼睛却生生逼回将欲夺眶而出的眼泪,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夫君,可是对她都说了些什么话? 我就是喜欢青微,你又能怎么样! “滚!”齐倾墨声嘶力竭地大喊。 “这里可是三王府!”终于,萧天离不再退让,最狠心的话不受控制地冲出口,但惊心的后悔也随之而来。 果然,齐倾墨通红的眼睛终于泛出些泪光来,在眼里打着圈儿,却怎么都不肯掉下来,柔弱的睫毛承住她最后的倔强,湿漉漉的,就是不肯让泪滑下脸颊。 “叨扰殿下数日,实在抱歉。” 齐倾墨的声音明显发抖,那一丝丝细微的轻颤,就像她拼命想捧住但怎么也拼不回原样的心一样,正一点点崩溃碎裂,然后被人狠狠踩过。她颤抖的手拉开被子想走下床,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是个瘸子,是个废人。 没有一刻齐倾墨这么恨自己的无能,成为了一个两腿毫无知觉的人,她连离开都显得那么艰难。 “咚!” 但齐倾墨毕竟是齐倾墨,哪怕双腿不能行,她也有办法离开,咬着牙滚落床榻,重重摔在地上,一声闷响。 “你疯了!”萧天离心中怕了起来,甚至连后悔都来不及,他猛地意识到了刚才的话给齐倾墨带来了什么样的伤害,这种痛只怕比残废更让她绝望。连忙下床想要抱起齐倾墨,却不知齐倾墨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推开了他。 “倾墨命薄,不敢劳驾三皇子殿下。” 一直在外面守夜的泠之继和颜回听到屋子里的吵架声时,便已经心惊胆战,又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闷响,再也顾不得其它,推开了门闯进来,怕吵架的两位主子做出些什么傻事来,他们也好及时阻止。 但是此时他们只能束手无策地呆站在原地,任由内心一片酸涩。 齐倾墨果然是这天底下骨气最硬的女人,但这样一个硬骨气的女子不能行走,只能在地上一点点爬着,朝那个只有几步之遥的轮椅挪去,这副情景,是何等惨烈? 站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脸色一片惨白,明明他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将齐倾墨抱起来,可是他却动不了,刚刚吵架的怒气他还堵在胸口,他无法忍受齐倾墨第二次推开他,握紧的拳头咯吱作响,他只要齐倾墨对他点一下头,只要点一个头,他就可以重新将她抱起! 但齐倾墨没有,她宁可在自己脚下爬着,也不肯向他低头! 两个同样高傲的人,在这一刻都爆发出了最高的骨气和傲气,谁也不肯先退一步。 “娘娘,三思啊!”泠之继终于看不下去,膝盖随着带着苦腔的声音重重跪在地上。 “娘娘,请三思!”颜回跟泠之继,一步一跪地跟着齐倾墨,求她低头,求她不要意气用事。 见劝说齐倾墨无用,泠之继朝萧天离额头触地求着:“爷,您劝劝娘娘,娘娘只是生气了,你劝劝她啊。” 可是萧天离只是紧紧咬着牙齿,看着地上那个倔强到了极致的女人,用两只手拖动着身体,一点点靠近着轮椅。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喊着:“齐倾墨,只要你回头看我一眼,我就一定会将你留在这里,只要你,回头看我一眼,就一眼!” 常人的几步之遥,对齐倾墨却是苦海一般的距离,目光中的强硬逼迫着她绝不能哭,绝不能在这个不将自己看做妻子的人面前软弱。 忍着心中巨大的屈辱,她爬也要爬出这里! 就像是回到了前一世,她被萧天越剥光了衣服,被他养的姬妾玩弄戏耍,所有的恨意和痛苦几乎齐齐涌上了心头,为什么再活一世,她还是要受这些苦? 上天似乎在故意戏弄她一样,就在她终于爬到了轮椅旁边,双手握住轮椅的扶手,想坐上去的时候,轮椅的轮子捉弄她一般滑了一下,一个不稳,她的头重重地撞到了轮椅的踏板上,磕出血来。 萧天离心尖上一阵抽痛,脚迈出去半步,却又生生止住,他甚至在恨齐倾墨,一定与跟他争个高低吗?就不能偶尔认一回输吗? “娘娘!”泠之继连忙跑过来想扶住齐倾墨,但却被齐倾墨冷冷喝住。 “站住!” 便是所有人都不敢再动弹,只能如木头一般杵在原地,看着齐倾墨瘦弱地身子,一次次地从轮椅边上摔倒,一次次地爬上去,却固执地要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而两条不能动弹的双腿,在此时看着像是一抹狠戾的嘲笑,嘲笑着这些只记得青微付出,却忘记齐倾墨失去了什么的人。 无人知道当时齐倾墨的心里在想什么,像她那么要强的人,在此时显得如此的狼狈不堪,高傲如她,不知道要靠多大的力量才能支撑她没有崩溃在众人面前。 但谁都知道,齐倾墨的心,死在今天晚上。 当她最后终于艰难地坐上轮椅,只看到她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手腕和手肘出渗出血迹来,染红了睡衣上金线绣的花儿,而她,始终不吭一声,像那些血和汗不是她流的。 她很平静,脸上的神色冷漠而疏离,一如他们刚刚认识的齐倾墨一样。似乎刚才在地上爬行的人不是她,打开了房间的门,打开了三王府的门,打开了离开这里的门,细嫩的双手推动着轮子,轮子上带起的碎石硌破了她的手,她就用带着血的手一点点推动着轮椅,留下两道浅浅的血痕,离开了三王府。 “殿下,您再不追出去,就永远也追不回娘娘了。”泠之继有些生疏地将对萧天离的称谓换了。 第186章 无处可去 齐倾墨从来没有觉得丰城的路这么长过,长得那条宽阔的官道似乎没有尽头,头顶上悬着的月亮被云遮了一大半,惨淡稀疏的月光吝啬地洒下来一点点,夜里的寒风吹过来,钻进了齐倾墨单薄的衣服里,冷得她打了个冷颤。 举目四望,这偌大的丰城,偌大的临澜国,偌大的天下,竟无一处是她的安身之地,实在可笑得很。 猛地天光大亮,一道闪电劈似要劈开混沌一般,紧接着轰鸣的雷声,一滴水打在了齐倾墨的手上,然后倾盆大雨瓢泼而至,劈头盖脸地砸在齐倾墨身上,豆大的雨滴打得她生疼,浓密乌黑的长发,纠结在一声黏在她脸上几经蜿蜒曲折。 齐倾墨漠然抬头,望着漆黑沉重的夜色,终年枯寂的双眼里,露出一丝嘲讽,这世上的人都不希望自己太太平平地活下去,连老天爷你也是,但就算是我死,也要拉几个人垫背,才不枉重新活了一场! 在后面远远跟着的颜回和泠之继对视一眼,满是担忧,萧天离最终没有追出来,只落寞地坐回了**,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而他们不放心,终于是跟了出来,看着齐倾墨孤伶伶地一个人推着轮椅里行在路上,不知道怎么的,又浮起了心中那个快要忘记的感觉。 她像是一抹孤魂。 “要不我们……”泠之继很心疼齐倾墨,萧天离的人里面,她与齐倾墨相处得最久,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齐倾墨当成了真正的主子,此刻看着齐倾墨孤身一人在大雨中淋着,自然担心,想将齐倾墨接回去。 “还是算了,娘娘的脾气你比我清楚,只怕她现在谁也不想见,除了……”颜回叹息一声,也看向那个孤傲的女子,心中生起了几分钦佩。 “除了鹊应。” 泠之继苦笑一声,其实看齐倾墨走的方向就知道,她是打算去平遥王爷府了。 被断断续续的敲门声震醒的平遥府老管家披了件外衣,诅咒着撑着油伞拉开了一道门缝儿,正好一道闪电把外面的天地照得雪亮,府外的女子一脸惨白有如鬼魅,老管家吓得大叫了一声:“鬼啊!” “叫鹊应出来。”齐倾墨冰寒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 被老管家一声惨叫惊醒的平遥府下人们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提着灯笼撑着伞聚拢在门口,鹊应也不例外,她在平遥王府的地位比较特殊,所以众人倒是把她拱在了中间。 只是她一看到外面的人之后,惊得连伞都拿不住,冒着雨就冲了出去:“小姐你怎么了?” “只是想找个住的地方。”齐倾墨雪白的脸上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意,这话里的悲凉又有几人能懂?堂堂三皇子殿下的齐侧妃,当初是何等风光的嫁入三王府,如今却如是丧家之犬一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鹊应的眼泪嗽地掉下来,混着雨水也分不清哪些是泪哪些是雨,紧紧抱着齐倾墨的身子忍不住在发抖,喊了一声:“顾藏锋!” “在!”干脆利落地声音,从人群里站出来一个人来,低着头站在鹊应身后,在密集如倒豆地大雨里,站得笔直。 “将小姐抱进去!” “这……”顾藏锋抬起头有些惊愕,谁都知道鹊应的小姐齐倾墨是三皇子的侧妃,他一个外人,而且是男子,总有男女之别的,竟不知如何下手。 “无妨,有劳了。”齐倾墨淡淡地声音却让人无法忽略其中不容置疑的力量,自己双腿不能行动,面对着平遥王府前面的区区五级台阶,毫无办法,连叫门都只能捡地上的石子去砸门,落魄至此,她还在乎什么男女有别吗? 顾藏锋是个军人,萧遥不在府上的时候,他绝大多数时候可以自由行动,但有时候他很听鹊应的话,此时既然见齐倾墨不在意这些,也不再犹豫,只道了一声“娘娘恕罪”便轻巧地将齐倾墨横抱在怀中,鼻端悠悠传来齐倾墨身上的体香,步子十分坚定,并未耽误多久就将齐倾墨抱入了鹊应的房中。 鹊应什么都没有问,只烧了满满一盆热水,服侍着齐倾墨泡了个热水澡祛了寒,又燃起了许久没用的炉子,屋子里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最后还在齐倾身上盖了一条厚厚的毯子。 而她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啪嗒”一声,滴在了毯子上。 “没什么好哭的。”齐倾墨不想再去解释在三王府里发生了什么事,痛一次就够了,何必要撕开伤口再痛一回?轻轻抚去鹊应脸上的泪水,她容颜沉静,像是一切苦难都没有发生过,像是碎成粉末的心从来没有存在过。 一夜无话,主仆二人相拥着各自睡了一个不安稳的觉,梦里的齐倾墨眉头紧锁,手心紧握,几次惊醒。 次日清早,青微登门,齐倾墨重病不能起身,鹊应在偏房接见。 青微说到底了也不过是萧天离的一个手下,鹊应接见倒也并未不合情理,就算青微将来是三王府的某位贵人,那也是将来的事。 “我家小姐昨夜染了风寒,不知青微姑娘前来所为何事?”鹊应越来越成熟老练,看着青微并没有流露出恨意,只是淡淡的疏离着,礼数却未失半分。 “风寒?侧妃娘娘怎么样了?请了大夫没有?”青微惊道,她早上一听到昨晚三王府的事就赶了过来,齐倾墨与萧天离两人闹不合,怎么算也是自己的原因,于是她必须要来这一趟。 “不劳青微姑娘挂心,小姐正在静养。”鹊应客气地回拒了青微的热络与紧张,依然自矜地笑着。 “鹊应姑娘,昨夜的事都是我不好,现在爷也很着急,能不能让我见娘娘一面,我想解释清楚。”青微满目忧色。 “小姐的事,我们这些下人不好插嘴。只不过三殿下若真是着急,大可自己过来,但现在既然是青微姑娘过来的,就请回去转告三殿下一声,小姐没死,多谢他手下留情。” 鹊应的情绪隐隐有些波动,在她听来,青微今天过来是听了萧天离的话,想让青微自贬身份将小姐接回去,可是萧天离自己呢?小姐病重,萧天离就连看都不来看一眼,反而派了一个明知会惹小姐心烦的人过来,这又将小姐置于何等境地? “鹊应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爷叫来的,真的是自己来的,爷与娘娘两人闹成这样,我也不好受,爷更不好受。”青微急忙解释道,但话却越说越糊涂,越说越绕口了。 “我家小姐也挺不好受,所以青微姑娘还是请回吧,小姐今日是不会见客的。”鹊应听着青微一口一个爷叫得亲热,心里越发不舒服起来,淡淡地下了逐客令,转身便入了偏房,自有下人将青微送出平遥王府去。 齐倾墨靠在**将偏房里青微和鹊应的话全听在耳中,嘴边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似嘲笑,似苦笑,似未笑,正如鹊应想的,萧天离不来便罢了,叫青微过来做什么? 青微越是做得这么卑下,倒越显得齐倾墨不能容人了。萧天离是在变相地告诉自己,青微有多好,而自己有多糟糕吗? “小姐,喝药了。”鹊应只当青微没来过,端起桌上已经凉了一会儿的汤药喂到齐倾墨嘴里。 突然主仆二人似乎都想起了一桩往事,不由得一起笑出了声。 那是齐倾墨为了给萧天离争取机会脱身搬救兵,差点葬身火海被柳安之强留在神医馆的时候,柳安之为了让齐倾墨吃药,变着花样地哄她,那一把骗来的冰糖的甜味,齐倾墨到现在都还记得。 也不知道柳安之现在怎么样了。 拿了那株子规啼,应该救活了他的心上人吧,像他那样的人,也幸好一早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不然只怕连他也要平白受牵连。 见齐倾墨微微出神,鹊应也不再打扰她,只陪着她静静地坐着。 过了许久,齐倾墨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叫他来见我。” 鹊应点了点头,起身去叫人。 萧天离得知齐倾墨感染风寒的时候,正枯坐在昨夜爆发了一场激烈争吵的房里,他今日称病未上早朝,不想见任何人,可是颜回还是壮着胆子进来禀报了一句:“侧妃娘娘昨夜淋了雨,病倒了。” 他几乎想也没想,似乎颜回的话将他这个枯坐的人激活了一般,唰地站起来就往外冲,齐倾墨病了,齐倾墨昨天晚上淋了雨病倒了,本来身体就还没有复原,这会儿又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怎么样。 他坐不住了,让所谓的尊严和高傲都去死吧,他想知道齐倾墨怎么样了,就让他再道一次歉低一次头,又能怎么样? 齐倾墨病了啊。 可是在门口的时候他撞上了青微,通红的眼睛还挂着泪水,一看到萧天离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爷,让我将细雨阁交给侧妃娘娘打理,求您放我走吧。” 萧天离的身子怔住,拉着青微站起来,干涩的嗓音说道:“这与你有何干系?说起来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爷……”青微眼中全是不舍和隐忍,噙着泪的眼睛很是惹人心疼:“青微能陪爷这么些年,已经知足了,您还是把侧妃娘娘接回来吧,我自会离去。” 萧天离心中顿生钝痛,往回走去,坐在椅子上,怅然一声:“若是以前你要走,我自会让你离开,如今却是因为我的原因,害得你也受了苦,我怎么能这般无情无义?” 许久过后,他又低叹一声:“回去吧,细雨阁还有许多事等着你,辛苦你了。” 第187章 有将藏锋 昨夜的急雨到今天早上也未消停,只是不再那么疾那么猛,连连绵绵地飘着雨丝儿。雨水冲洗过后的树叶显得越发娇嫩,绿得似乎要滴出油来,齐倾墨卧在**咳嗽了两声。 “齐小姐,您还好吧?”有人问道。 “无妨。”齐倾墨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人强撑起一丝笑意。 顾藏锋,正如鹊应形容的那般,他并不如何英俊,眉很浓,像是用墨笔画过,眼睛很有神,湛着精光,有一双很宽阔的肩膀,他站在那里,便如一座山一样令人觉得安稳,这是一种气势。 鹊应在平遥王府能住这么长的时间,而不怕外面的流言蜚语自然是有原因的,原因说起来可笑,人人都知道平遥王爷萧遥是一个好享乐的主,鹊应一手好菜好酒勾住了萧遥的胃,便要了她来府中当厨子。 一个厨子自然不能在平遥王府里有多大的力量,但是顾藏锋对鹊应的另眼相看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顾藏锋本是郑家的人,当初齐倾墨对付郑家的时候,萧遥借着练兵演习为名,在郑家的军中生生拖住了郑家要藏兵散兵的步子,但也让他发现了一个擅长领兵打仗的奇才,这个奇才就是顾藏锋。 只是顾藏锋此人生性耿直,跟着郑家许多年,颇有感情,要纳为己用极是困难,萧遥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打探出顾藏锋有一个妹妹在几年前去世了,顾藏锋与他这位妹妹相依为命数年,感情极为深厚,曾一度伤心得病了好几个月下不来床。 恰巧,鹊应与他妹妹长得有八分相似。 靠着鹊应,萧遥才把顾藏锋留了下来,并收为己用。 像顾藏锋这种人,一旦臣服,就绝不会背叛,萧遥看人的眼光很毒,这就是他能统帅临澜国大军十数年不出乱子的原因。 只是,顾藏锋的来历有问题,毕竟当时郑家的亲兵都被诛杀,萧遥要留这么个人下来自然有着极大的风险,所以他没有告诉萧天离,因为这种风险萧天离没有必要承担,但齐倾墨他却是瞒不住的,毕竟他要找齐倾墨借鹊应一用。 这才有了齐倾墨将鹊应送进平遥王府一事。 而顾藏锋没有令萧遥失望,他对鹊应极好,对自己极忠诚。 平遥王府里的下人看似懒散,但其实都经历过萧遥的严苛筛选,所以他并不担心任何人会将顾藏锋的秘密泄露出去,外人只会当顾藏锋是平遥府中一个普通的家丁而已。 “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鹊应了。”齐倾墨想起鹊应说的糖葫芦一事,便能推测出顾藏锋对鹊应的疼爱,鹊应没有享受过多少家人的关怀,顾藏锋多多少少让鹊应温暖了一些。 “其实应该是我多谢齐小姐这么些年对鹊应的照顾。”顾藏锋果然是直爽之人,他抬头看着齐倾墨,并没有过多的礼节和卑下之态,话语间未有丝毫做作,实实在在地将鹊应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子在疼着,透着军中男儿的爽朗痛快。 而齐小姐三个字,尤为叫得齐倾墨合心意,此间之际,她对齐侧妃三个字无比反感。 “我想知道,顾少将军准备好了没有?”齐倾墨目光微沉,看着顾藏锋,这一声顾少将军叫得格外清晰。 “末将准备好了。”顾藏锋起身拱拳一拜,竟是军中受令的姿势。 齐倾墨宽心一笑,萧遥留下来的最后这一手,果然不凡得很,要做那样的事,这位年纪轻轻的顾少将军却十分沉稳冷静。 当冗长寒冷的冬天终于恋恋不舍地收走了他最后的尾巴时,春天来得越发急切,过早抽芽的柳树吐出鲜嫩的枝叶,齐倾墨与萧天离的冷战决裂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 两人就像是从未认识过一样,谁都不曾先提起对方。 齐侧妃搬去平遥王府住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奇怪着就算是齐侧妃跟三皇子吵了架,也应该是回宰相府去住,怎么住到了平遥王府上去了? 那晚齐倾墨去平遥王府的时候,街上早已空无一人,更何况一场大雨突然而至,连打更的人都偷了懒,能让这件事传遍丰城的自然是那位一直沉默着的太子殿下萧天越了。 三皇子的侧妃住到了平遥王府的府上,哪怕平遥王爷此时不在丰城之中,远在千里之外,也不由得令人怀疑。 萧天越并不在意人们会编出怎样荒诞的**故事,他只在乎皇帝会怎么想。 一个是锋芒渐露的三皇子,一个是手握重兵的王爷,这种组合,很容易让身在帝王之位上的皇帝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而这,正是萧天越需要的。 阳光很好,齐倾墨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的景致有一种再入人世的错觉,鹊应小心地替她掖了掖毯子,免得冷风吹进去。外面的人看见是齐倾墨的马车,不由得指指点点,多有非论。 齐倾墨面色淡漠,全然未将那些人的窃窃私语放在耳中。 萧天离坐在她对面,偶尔看着她安静得异常的脸色出神,想起那天晚上两人的争吵,心里发苦,自己为什么在当时不能克制一下? “风寒好了没?”萧天离没话找话,语气明显有些不自然,明明是想示软的,但却显得有些僵硬,颜回前几日就告诉过他,齐倾墨已经痊愈了。 “萧天越最近还是很安静吗?”齐倾墨忽略掉了萧天离的不太自然的语气,也懒得想原因,拉扯出现在唯一一个维系他们二人关系的东宫太子殿下。 “是的,没有任何异动,甚至宫中也很少去了。”萧天离知道齐倾墨不想与自己多说其它的话,嘴里泛涩却毫无办法,说话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如果他再这般沉默下去,皇帝是不会易储的。”齐倾墨眉宇微蹙,对于任何一个皇帝而言,在青史上留下毫无污迹的美名以流芳万世都是很重要的,临澜国这位皇帝也不例外,而东宫易主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会做出来,因为这将是史官笔下的污点,是他身为一国之君能力不足的体现。 “而且,我现在的地位太高了。”萧天离自嘲一声,自从郑家倒下之后,皇帝有意将他的地位捧高,这并不是好事。 “你现在不过是皇帝给萧天越选的一块磨刀石罢了。”齐倾墨说话向来大胆,对于天家也从未有多少敬畏,这话说得虽然难听,但的确很中肯。 “那也要看那是不是一把好刀,经不经得起我的磨砺。”萧天离冷笑,对于皇帝的打算他当然清楚,萧天越也不过是在等一个雷霆一击的机会。 齐倾墨沉寂的双眸闪过一丝异色,萧天离是极有耐心的人,从他可以隐忍十数年就看得出来,对于此时的萧天离来说,自动削权,主动犯错,让皇帝对他的能力产生质疑,放松警惕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但齐倾墨不想等。 那一抹一闪而过的异色自然落进了萧天离眼中,无由来的心头一颤,齐倾墨较之过往身上的气质越发阴沉狠戾,而且她似乎有许多事在瞒着自己,他却查不出到底是些什么事,这种不确定性让他很不安。 两人明明是夫妻,但现在的相处方式却令人觉得好笑,又或者是心寒,像是两个为了同一种利益而聚在一起的商人,只谈生意,不谈交情。 齐倾墨,原本就是天性凉薄之人。 齐倾墨一直住在平遥王府,这一次极为难得地肯与萧天离同乘一辆马车出门,自然有重要的事,宰相府里那位病了许久的五公子齐宇,终于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死掉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萧天离心中暗自高兴了一把,终于有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去接齐倾墨回府了。但齐倾墨却一早就坐上了另一辆马车,萧天离失去了拥抱齐倾墨的机会,只能坐上她的马车。 一身素衣的齐倾墨和萧天离在相府门口缓缓下车,颜回赶紧推着轮椅过来在下方等着,鹊应有些歉意请泠之继将齐倾墨扶下去,并没有去看萧天离漆黑的脸色。 扶着齐倾墨舒服地坐下,泠之继将预备好的薄毯盖在她身上,在小厮的带领下,鹊应推着齐倾墨面色沉重地往相府里走了进去。 相比起三夫人去世时的冷清简单,齐宇的死显然更能触动宰相齐治的心,府中上下披麻戴孝,白色的灯笼挂满了园子,钱纸烧了整整一锅的灰,朝中官员依次进来安慰那个老泪纵横的老人,看得出来,齐治真的很伤心。 白发人送黑发人,府中后辈凋零,他不能不伤心。 所以看到齐倾墨坐着轮椅进来的时候,齐治眼中充满了怨毒与幸灾乐祸,但是当着下人的面,他依然还是做足了样子,给萧天离行完礼之后,道了一声:“齐侧妃娘娘。” 齐倾墨并不介意齐治有多恨自己,看了两眼那棺材,烧了一把钱纸,只道节哀顺便,也懒得上演什么父女同悲的好戏。 倒是萧天离处事圆滑,相府里头来的大多是宰相的门生派系,但他毫不避讳,大方交谈,只是一双眼睛却从没离开过齐倾墨的那张轮椅。 没有人敢去问如今这位风头正盛的三皇子家中私事,大家保持着表面的客气与周道,虚伪地面具每一个人都戴得很好。 “去四夫人那里。”齐倾墨在灵堂坐了一会儿,想了会齐宇的生平过往,他死得的确窝囊难看,但这并不妨碍齐倾墨连死人都会利用一把。 第188章 初解凤血 外面说的是四夫人因为两个儿子都英年早逝,悲痛难当,一病不起,故尔不能来灵堂送自己儿子最后一程,连着去探望的人也拒在了门外,只怕是伤心得不能言语。 但齐倾墨知道,那位神秘莫测的四夫人,只怕最多会念一句阿弥陀佛。 今日四夫人那院中的香烟格外多一些,门口李婆婆正烧着钱纸,看到齐倾墨进来了也不如何惊讶,只起身行了个礼:“齐侧妃娘娘。” “鹊应,请四夫人出来。”齐倾墨上不去那几阶台阶,这一回倒只能请四夫人移驾院中了。 下人们已经退出去了,齐倾墨与四夫人坐在她院中那株极大的榕树下,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两杯茶,已没了余温。 “你终于要动手了。”两人沉默许久,最终打开话题的人还是四夫人,她似乎有些怅惘又有些欣慰,这种古怪的情绪让人觉得莫明其妙。 她开口没有问她儿子,没有怨恨齐倾墨,而是一句,你终于要动手了。 “四娘果然是我见过的人中,最狠心的。”齐倾墨嘲笑一声,连自己儿子的死活都不顾的人,真不知有着多大的企图。 “你不见得比我仁慈。”四夫人看了看齐倾墨的腿,既然没有流露出同情,也没有表现出欣喜,所以她的意思是,一个对自己都不在乎的人,更不可能在乎别人。 “既然你知道我要动手了,那么关于凤血环,你想告诉我些什么。”齐倾墨肯定四夫人对于凤血环知道些什么,但是她要等到自己开始疯狂的时候才会告诉自己,因为那时候,齐倾墨没有了退路。 那一只血红的凤血环静静地悬在齐倾墨的手腕上,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显得安静异常。 四夫人久久地盯着齐倾墨,目光怪异,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下,极是恐怖:“我与你娘亲在嫁进相府之前就认识了,而且认识了十几年。” 齐倾墨的眼神突然犀利如剑,她不喜欢,别人总是拿她那个为了救她和哥哥性命而死的娘亲,做为要挟她的筹码,很不喜欢。 但四夫人的话无疑像是一根锋利地针扎入了齐倾墨心里,四夫人,这个神秘的四夫人她与萧天离查过许多资料,都寻不出半点蛛丝马迹,现在她告诉自己,她跟她娘亲早就认识了十多年,这意味着,她与她娘亲来自同一个地方,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她们都有着非比寻常的身份。 四夫人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我不会告诉你我跟你娘亲的关系,因为你日后反正都会知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凤血环的秘密,一个,很有意思的秘密。” 她诡异的脸色像是带上了某种色彩,显得极是荒诞怪异,像是一个三岁的孩子怀里揣着一块糖,悄悄地告诉隔壁邻居家的小孩,要跟他一块分享这块美味的糖果一样,神秘,小心,又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急切。 鹊应在外面望着天色,小姐已经跟四夫人聊了快大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出来,她有些担心。而旁边的李婆婆一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所以鹊应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 她本想进去看看,但萧天离的到来止住了她的脚步。 “倾墨呢?”萧天离见鹊应留在外面有些不满,齐倾墨腿脚不便,身边怎么能没人侍候着。 鹊应对萧天离隐隐有些敌意,听得他叫自家小姐叫得这么亲热,有些不舒服,冷声道:“小姐有事。” 萧天离知道鹊应对自己的不满,耐着性子说道:“准备回府了。” “小姐等下会回平遥王府,三皇子殿下先请回吧。”鹊应没有让齐倾墨回三王府的打算,她相信,小姐也不会愿意回去。 “闹了这么些天脾气难道还没有闹够吗?你们主仆二人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三皇子放在眼里?”萧天离有些火大,他已经俯首作低了,齐倾墨怎么就不能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走?难不成,难不成齐倾墨还真的打算问自己要一纸休书不成? “三皇子殿下言重,奴婢不敢。”鹊应完美地秉承了齐倾墨的硬脾气,对萧天离丝毫不作退让。 泠之继和颜回死命打眼色,求鹊应这位小姑奶奶别再搅浑水了,自家爷这些天晚上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天天半夜爬起来喝酒,喝到酩酊大醉了才昏昏沉沉倒一会儿,难道她们就没发现,自家爷不过短短月余时间,已经瘦了一大圈吗? 可惜,鹊应把他们的求饶全当作没看见,小身板往院门前一挡,谁也奈何她不得。 萧天离脸色铁青,却又没有半点法子,只觉得自己实在太失败了,连齐倾墨身边一个婢女都能把自己拦下来!可是若不是因为齐倾墨,鹊应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蛇有七寸,人有软肋,是为弱点。 就在几人在外面睹着气的时候,里面突然闪起了一道不算耀眼但足够亮堂的血红色光芒,透着浓浓的血腥味,紧接着传出齐倾墨恐惧的大喊。 “这不可能!” 所有人都知道齐倾墨的性格,冷漠清寒,像是这世间没什么事能让她动容或者慌乱,所以这一声恐惧的喊声在此刻听来,分外令人惊心。 萧天离想也不想猛地推开院门,口中大喊着:“倾墨,怎么了?” 齐倾墨满头大汗地坐在轮椅里,全身发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紧紧盯着她对面的四夫人。而四夫人一脸诡秘,甚至带着奇怪的笑看着齐倾墨,向来一脸慈悲模样的四夫人露出这样的神情,无由来地令人心里发寒。 她转了转头,望着急步奔进来的一群人,对萧天离怪异一笑:“三皇子殿下也来了。” “倾墨,发生什么事了?”萧天离一心扑在齐倾墨身上,扶着齐倾墨的肩头,担忧地看着她。 齐倾墨却穿过他直直看着四夫人,只低声重复了那一声惊喊,否定着一个她不能接受的事实:“这不可能!” “可不可能,齐侧妃娘娘何不亲自证实?”四夫人很是自信地说道。 齐倾墨只感觉口干舌燥,刚才……刚才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吗?睫毛一点点往下盖去,遮住她大半眼睛,也遮住了她眼里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仍有些不稳地声音唤了一声鹊应:“我们回三王府。” 鹊应一惊,抓住齐倾墨的手,紧张地问道:“小姐,出什么事了?”她知道以齐倾墨的性格永远不可能再低头回三王府中,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大到足以改变齐倾墨原本的意思。 “没事,回府。”齐倾墨推开一直在她眼前的萧天离,目光有些呆滞地坐在轮椅上,袖下的双手仍然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萧天离没有愚蠢到去问四夫人对齐倾墨做了什么,只是狐疑地看了四夫人和她身后的李婆婆一眼,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齐倾墨到底怎么了,是什么样的大事能让齐倾墨惊慌失措? 但齐倾墨肯定也不会告诉他,这才是最令他烦心的。 回去的路上齐倾墨并没有坐马车,让鹊应推着自己往回走,两道的人向她投去或同情或鄙夷的神色,齐倾墨靠在轮椅里漠然无视,紧抿着双唇在强迫自己消化掉刚才的信息。 如果那是真的,所谓改变天下大势,显得如此真实可信。 她脑海中反复想着监狱,鲜血,黑衣人,厮杀这些词眼,第一次,对于自己操控的事,有了一丝动摇和不确定。 但正如四夫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总要自己亲自去证实。 萧天离跟在她旁边,见她神色沉静不敢打扰,只是眉间涌上忧色,似乎他被隔在了一层浓雾之外,雾里发生了什么他全不得知,只能凭着自身的感觉推断出那雾里出了大事。 一行人古怪的沉默走在这条繁华的街上,泠之继和颜回虽然知道齐倾墨身上发生了一些事,但是齐倾墨肯回府,对他们而言就是天大的好事了,所以在他们看来,再大的坏事也比不得这一件好事,于是他们沉重了许些天的心思也放松了些。 各人都揣着不同的心思慢慢走着,但是再长的路终有尽头,走到安静的三王府门前时,齐倾墨醒过神来,冷漠地看着那座她熟悉的王府,没有显露出半点其它的情绪,只有冷漠。 走进三王府,在里面等着萧天离多时的青微一看到齐倾墨,惊喜地行了一个礼:“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齐倾墨只轻点了一下头算是应过,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起烦燥,她知道青微是无辜的,整个无聊的感情纠葛里,挑明了说到底,是齐倾墨这个后来者抢了青微的位置。但是齐倾墨再如何能冷静自控,她终究也只是一个人,无法像是神一样无情无欲。 所以她明知不对,但仍有些不痛快。 泠之继和颜回抚额,怎么好死不死的,这种情况下青微姑娘也在这里,难道老天爷也不肯帮自家爷和齐侧妃一把吗? 第二天,丰城中出了两件事。 皇后被赐死。 四夫人失踪了。 第189章 落难皇后 皇宫的琉璃瓦反射着日光,朱红的宫墙高高矗立,巍巍峨峨的宫殿群错落有致,庄重大方,面色肃穆的侍卫保卫着这座拥有着无上威严的宫城,青灰色的石板小路上太监宫娥轻走疾步,然后猛地收住步子,避在两边,给沿着道路进来的那两人屈身行礼。 “见过三皇子殿下,见过齐侧妃娘娘。” 轮椅压在纤尘不染的道路上,发出极细微的咯吱声,在这座安静得如同鬼域一样的宫殿里,越发清晰,萧天离突然停下了步子,轮椅也稳稳地停在了一座宫殿前。 齐倾墨抬头,皇后的坤宁宫看着依然富丽堂皇,贵气逼人,但门口连个守门的太监都已经没有了,树倒猢猴散,郑家倒了之后,皇后被降为才人,但依然住在这里面。 也不知皇帝是怜惜她,还是折磨她? 曾经的皇后,如今的郑才人,早已落魄不知几何。曾见她凤袍欲展翅,步摇挽恩宠,集三千宠爱于一身,雍容华贵,优雅无双,不知羡煞多少女子。而如今的她粗布麻衣,身无装饰,憔悴的面容终于显露出时光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眼角失去了脂粉的艳丽,只余长长的鱼尾纹纵横肆意,嘲讽着这个被青春和荣华抛弃的女人。 以前她风头大盛的时候不知给多少妃子娘娘使过狠手,宫中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女人为皇帝生下孩子,自然是她的功劳苦劳,现在她落了难,有道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那些人又岂会放过她? 来奚落她的人围在院子里,拳打脚踢恶语相向,让她跪在地上捡着地上的珍珠,齐倾墨靠在门口,看着如今的郑才人一声不吭地趴在地上捡着泥里的珍珠,想着若是这样一个女人重新得势,这宫里不知要死多少人,又听她们说了一会儿话。 “这可是皇上赐给我的,你竟然敢弄断,是不是对皇上心有怨恨胆敢犯下如此重罪?” “郑才人,你可不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了,少矫情些,今日要是捡不回这一百八十颗珍珠,当心皇上怪罪。” “不错,想当初我们刚进宫的时候,郑才人就曾经教导过我们,尊卑有别,还希望郑才人今日也能记得这句话呢。” 听着她们说话,好像是郑才人不小心扯断了一位妃子的项链。齐倾墨嘴角微掀,宫里头的女人除了明争暗斗冷嘲热讽以外,爬高踩低这种事,也做得极为顺手。 “咳咳!”毕竟是后宫,引着萧天离和齐倾墨一路过来的小太监咳嗽了两声,提醒屋子里头那一群娘娘主子们,郑才人有客到了。 一屋子的脂粉转身,看到是萧天离,知道他如今是炽手可热的人,隐隐有压制住东宫太子的势头,再看看趴在地上的郑才人,这些各怀心思的人不免对着萧天离喜笑颜开:她们没有皇子,没个盼头,但萧天离这个没有母亲的三皇子入主东宫之位,总比看着郑才人的儿子手握权势好。 “儿臣见过各位娘娘。”萧天离恭敬得弯身行礼,齐倾墨腿脚不便,微微俯身,只是腰都还没有弯下去,这群人已经将她搀住。 “唉呀这可是做了什么孽,好好的女儿家就这么站不起来了。” “就是啊,要我说那郑威也真够狠的,怎么下得去手?” “所以啊郑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齐倾墨知道她们是变着法儿的踩着郑家捧高自己,也是在向那个郑家出的曾经的皇后示威,不由得微微敛眉有些不喜,萧天离听得也有些头痛,这群女人当初在郑家势大的时候可没这么热情过,如今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群女人,齐倾墨看着仍趴在地上捡珍珠的郑才人,一粒珍珠正好在齐倾墨的轮椅下,郑才人正要去捡,齐倾墨先她一步握在指间:“郑才人。” “多谢齐侧妃。”郑才人脸色木然,伸出手在齐倾墨面前,一双曾经细皮嫩肉的手如今伤痕累累,想来这些天过得并不好。 “郑母妃客气。”齐倾墨笑着将那粒圆润光滑的珍珠放到她手上:“这些珍珠自然有下人收拾,郑母妃还是先稍事休息吧。” 萧天离了然,招了个嘴边有一粒痣的小太监过来,吩咐他替郑才人收拾着满地的珍珠,推着齐倾墨跟着郑才人往空荡荡的极为萧索的殿里走去。 宫里的奴才是最会见风使舵的,郑才人如今是这宫里最倒霉的人,谁都不愿意触霉头来这殿里侍候,除了几个没路子可走的太监宫女之外,纷纷托了关系远离,所以这极大的宫殿里竟显得很是空旷寂寥。 当然,外面那个嘴边有痣的太监自然不在此列。 “这里没有外人,郑母妃说心里话,可是恨我恨到了骨子里?”萧天离安置好齐倾墨,笑望着眼前虽然落魄,但气质依然华贵的郑才人,这个曾经害他娘亲的女人。 “三殿下说笑了。”郑才人脸色不改。 “当年郑母妃陷害我娘亲对父皇不敬,最终三尺白绫悬于梁上,将我抱养,不知可有想过今日会落得此等下场?”萧天离脸上的笑容温柔之极,但眼中的仇恨却是说不尽的汹涌。 谁都有仇恨,只看仇恨有多深。 “三殿下这些年孝顺有加,我自然十分欣慰。”郑才人眼角一跳,她在这宫里害死的人不知有多少,除了当年的宁才人,她从未怕过,只因为宁才人留下了一个孽种!如今看来,她果然是让这个孽种害惨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刚来郑母妃宫里,吃的穿的都是与太子殿下分开的,我求了父皇好久,父皇才允许我与太子殿下一同上桌吃饭。郑母妃,对一个不过九岁年纪的小子用毒,您可真下得去手。”萧天离神情悠然,细细说起了那些往事。 “三殿下的命大得很,岂会在意区区毒物?”这话说得极是尖酸,看来那么多年明里暗里要置萧天离于死地却未成功,让郑才人心里极是愤恨。 “儿臣若不是命大,怎么能有机会在今日与郑母妃细数往事呢?”萧天离依旧温柔地笑道。 “我记得有一年过节的时候,我悄悄去给娘亲烧点钱纸,回来的路上经过御花园,却被人推下了池塘。那是冬天,那么冷的池水冻得我浑身发抖,也是我命大,让过路的宫女救了起来,但那宫女却在一个月后无故死在了宫里的枯井里,而我只敢告诉父皇是自己失足落水。” 萧天离突然笑了一下:“我连病都不敢病得太久,因为太医给我开的药我越喝越虚弱,最后只能偷偷把药倒掉**着。挺不过去的时候跑到御医房里偷药,结果那时年纪小,也不知道轻重,药是找对了,份量却喝错了,要不是有位老太医怜惜我,只怕那一次我就已经死掉了。” “只可惜啊,好心助我的人都活不长,这位老太医跟那宫女一样,不知怎么犯了点小事被驱逐出宫,后来我去寻他,只剩黄土一杯。” “大了些的时候我与太子一同去太学院听学,那时候的我学乖了,父皇每每来考我们两的功课,我总是故意输给太子一筹,写得字也歪歪扭扭,甚至还跟太师傅打架出言不驯,惹得父皇大怒,而郑母妃你则跟父皇说好话,劝父皇莫要为我生气,说我原本就生性顽劣,一定会好好教导的。” 萧天离说了很多,他有时讥笑,有时淡漠,有时平静,细数当年郑才人对他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他说得淡漠,但谁都听得出那淡漠之下残酷血腥。当年为了弄死萧天离,郑才人可算是费了不少心思,可是萧天离硬生生扛着活了下来。 “到我十四岁那年,我在宫中与宫女厮混,夜夜笙歌,沉迷女色,不知惹出了多少荒唐事,太子见我风流快活岂甘人后?竟是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郑母妃你终于忍受不了,寻了个理由将我赶出宫去,在外面给我置办了一处宅子。” 一直沉默的郑才人终于抬起头盯着萧天离,像是毒蛇一样的眼睛含着恶毒:“这是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现在后悔了吗?”萧天离冷笑一声,他用了那样无奈地方法才离开这座皇宫,有了一丝自由的呼吸,就是要让她后悔! “我只后悔没有让你跟那个贱货一起死掉。”郑才人是恨的,她入宫里艳压群芳,身份又高贵,一直是这宫里最受皇帝宠爱的,并未花多少力气就登上了皇后之位,诞下太子,可谓是顺风顺水。 直到那个女人入宫,夺走了皇帝的心,夺走了她全部的光彩,甚至有可能会夺走她的皇后之位! 那个女人,本就该死,她生下的儿子更该死,只可恨皇帝处处维护着他们母子,自己心里像被毒蛇啃噬,却不得不做出宽容大度的模样,与她姐姐妹妹相称! 她不过区区一个才人,有什么资格叫自己一声姐姐?! 第190章 刺心往事 那个女人一入宫便被封为才人,更赐号宁,皇帝说她能让人宁静心神,呵,好生讽刺! 她温柔善良,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更长袖善舞深得皇帝欢心,最重要的是,她很美,比皇后更美艳更动人!皇帝的整个魂儿都让她勾了去,夜夜都诏她侍寝,任何地方都带着她一同前去,金银珠宝珍奇玩物赶着趟地往她宫里头送去。 记得有一次宣瑶国送来了一批极品的翡翠,当年的皇后带着一众嫔妃准备去内务府挑选,却被告知皇帝全数赏赐给了宁才人,连块石头渣子都没给她们留下!皇后忍着嫔妃们私下的嘲笑和议论,强撑笑着说:既然妹妹喜欢,全数送于妹妹也应该的! 宁才人身子弱,生萧天离的时候危急万分,皇帝在外面守了整整一夜,醒来之后连晨昏定省都免了,让她安心养身子。可是皇后生太子萧天越的时候,皇帝也只不过在生下来之后抱了一会儿就走了,这等区别,皇后如何不记恨在心? 萧天离一个庶出的皇子,却拥有跟太子一样的待遇,他从小机灵可爱,小小年纪就逗得皇帝开怀大笑,宫里的人都在猜测皇上会不会有废太子易东宫的打算。 当时的皇后不能不急,不能不恨,她自然要弄死宁才人! “她不过是一个才人,区区一个才人怎么敢跟我争宠!你一个贱人生的孽种怎么敢与太子争位!你们都该死,该死!”郑才人像是被触动了某种经年之痛,克制不住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我娘亲向来温和,虽然父皇对她赏赐颇多,可是她总是找着各种理由将这些赏赐与宫中各位娘娘一同分享,父皇几次要晋她的位份,她也毫不在意这些。她知道你不喜欢她,便叫我与你多亲近,与太子多亲近,想消除你对我们母子两的隔阂。郑才人,像你这种蛇蝎心肠的人,怎么比得过她?” “蛇蝎心肠?”郑才人冷笑一声:“哼,你们居然说我蛇蝎心肠?若不是你们母子,我会做出这么狠心的事来吗?就是因为你,我再不敢让宫中任何女人生下皇上的孩子,我怕她们抢走皇上对我疼爱,就是因为你们,是你们把我逼成这样的!我养了你整整五年,都没能害死你,你说我蛇蝎心肠,你比我好多少?” “我自然比你好不了多少,因为我娘亲被你们害死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要为她报仇,一人心怀仇恨的人能有多好呢?”萧天离毫不在意郑才人此时的疯狂,冷漠地嘲笑着。 齐倾墨的手指微动,一个心怀仇恨的人,能有多好呢? 好像真的是这样的,自己与萧天离,从本质上来说,都算不得好人。 萧天离微微翘起唇角:“郑家已经完了,太子变成一条怕死的狗,蜷缩在太子府里连门都不敢出,我早晚会将你们一个个亲手杀死,来祭奠我娘亲的亡魂!” “你这个孽种,越儿是东宫太子,永远是临澜国未来的皇帝,你不会得逞的!”郑才人大叫着,显然萧天离的话彻底激起了她心中之痛。 于她而言,只要太子能登上皇位,多少屈辱艰辛她都不在乎。这么些天来她肯退隐忍不发,是因为她与太子两人在这等关头上必须收敛锋芒,不露出任何破绽,免得再触怒皇帝。她在皇后那个位置上坐了那么些年,自然不是无能之人,只是齐倾墨从郑家下手,打得她太过措手不及,才无从反抗。 仅从她脱簪披发赤足在太极殿外跪了一晚,回来后安静无声隐忍至今,连别人的奚落羞辱都能吞下去,就可以看出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那就请郑母妃拭目以待,这一天不会太久的。”萧天离微微一笑,朝郑才人行了个礼,推着齐倾墨就要往外走去。 齐倾墨敲了下轮椅扶手,萧天离停了一下,齐倾墨笑看着郑才人,温声软语地说。 “郑母妃,这后宫里的女人,你以为皇上对几个人动过真心?后宫的恩宠向来都是安抚前朝的手段,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你居然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你并不是输给了当年的宁才人,你只是输给了皇帝,或者说,输给了你自己。” 萧天离心中一动,齐倾墨已经许多天没有跟他说过话了,甚至连看自己一眼也不看,今日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心里头明白,齐倾墨只是为了将郑才人彻底逼到绝路,但他依然感动。 因为这些话,不管多么掩饰,她都是为自己说的。 郑才人一脸呆滞地看着萧天离推着齐倾墨离开,耳边回响着齐倾墨的话,她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在宫里被关了这么些年,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吗? 她知道,只是她不肯承认。 萧天离啊萧天离,你果然了不得,连你身边的女人也这般狠毒!将最后一点可怜的遮羞布狠狠撕开,让自己连藏身之处都没有。 萧天离路过院子里的时候,还跪在地上捡珍珠的小太监抬起头来,嘴角边的那粒痣分外显眼,萧天离似不经意道:“你知道该怎么说。” 小太监咧嘴一笑,那粒痣扬起来,然后又埋头捡着地上的珍珠。 走在安静的宫道上,齐倾墨仍自回想着萧天离刚才与郑才人的话,萧天离看上去一脸的若无其事,但作为与他有着差不多经历的人,齐倾墨知道他心里一定有着某些情绪在翻滚,压抑了足足十多年的仇恨今日一朝释放,没有人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只是,齐倾墨不想再去多想,不想再考虑萧天离是不是难受,因为想多了,自己也会难过,会忍不住说出一些话来。 她还没有忘记萧天离那晚对她说的话,她心里还有过不去的坎。 看着他走的方向,齐倾墨知道不是出宫的方向,大概能猜到他要去哪里,也不多问,只由着他推着自己往前沉默地走去。 眼前是一座破败的楼阙,在宫里要看到这样的楼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想而知这里多久没人打扫了。猖狂的蜘蛛结了密密麻麻的网,推开木门听到“喀吱”一声,厚重的灰落下来,呛得人眉头直皱。 “这些年我一直不敢回来,今日就带你来看看。”萧天离站在破落的屋子里,转过身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齐倾墨。他正好迎着逆光,像是给屋子里带了满屋的风华,遮去了这里的荒芜。 轮子在地上的积灰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隐约看得出这里曾经的风华,想当年,萧天离应是在这承欢膝下。齐倾墨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萧天离至少记得他娘长什么样子,而自己,连娘亲的相貌都不知道。 两个明明应该同病相怜的人,却落得形同陌路一般。 “娘,我回来了。”萧天离没有注意在齐倾墨的神情,他沉浸在往事里,望着满屋的残破,手指一点点拂过当初熟悉的事物,这么多年的魂牵梦萦今日终是来了一趟,眼眶微湿,低声喃喃:“儿子已经成亲了,娘子很漂亮很聪明,跟您当初一样,虽然她脾气有点臭,但她待儿子也很好,您要是还在的话肯定也会喜欢她的。这么多年没来看您,您可别生儿子的气。” 他自言自语了很久,像是要把这么些年的话一次说个够。 “我过得很好,您别担心。” 齐倾墨抬眼,你过得,很好? 似乎感受了齐倾墨的目光,萧天离回头看着她,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温柔地笑道:“跟我娘说句话吧,她听得见的。” 齐倾墨嘴中微涩,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萧天离今日带她来这里,在郑才人那里发泄了仇恨,想来看看他娘亲这个原因自然是真的,还有一部分原因很简单,他就是想带齐倾墨这个媳妇儿来给娘亲来看看。 看着萧天离鼓励的目光,齐倾墨一句话在嘴里圆了很久,最后终于说道:“他以后,会过得很好。” 萧天离微怔,知道齐倾墨是因为自己最后那一句自己过得很好,才说这样的话,不免感动。齐倾墨并不是一个很善于表达自己情绪的人,萧天离也不会想着她会说出多么动听的话,有这一句话,他也够了。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出了皇宫,一路无话回到了三王府中。 皇帝听着下人的来报时,正批阅着奏章,一直听到萧天离去了早已去世多年的宁才人宫里时,皇帝停了一下:“将她的宫殿重修,尽量……恢复当年的原貌。” 老太监叹息一声,领命下去。 走到宁才人宫里头时,看着地上那两道浅浅的轮子印,老太监想起了一些往事,皇帝此生唯一真正心动过的女子,大概也只有那个冰雪聪明的宁才人吧。 那个女子,的确配得上这天下最出色的男人,只是死得太过凄凉。 皇帝,这么些年来偶尔也会后悔吧? 如果当年不是郑家逼得太狠,皇后太过恶毒,他为了平衡朝中势力又怎么会舍得对那个女子下手?谁都以为皇帝前些日子听到三皇子因为当年之事对皇帝多有怨恨,会憎恶三皇子,可是谁知道皇帝其实只会心头抽痛,觉得愧对于这个儿子? 当年那个枉死的宫女,被驱逐出宫的太医,又岂会无缘无故地救人人敬而远之的三皇子? 只是三皇子,你可切莫要做糊涂事。 老太监忽然有些倦了,这宫里头的尔虞我诈何时才能结束?当年宁才人对他一饭之恩,他记挂至今,唯愿三皇子平安一生,他这把老骨头去了地下,也好对宁才人有一个交代。 第191章 蹊跷大火 夜晚百籁俱寂的时候,月牙儿惬意地挂在夜幕上,星星们凑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月光下的皇帝显得静谧又诡异,突然一声太监凄厉的喊声穿空裂云:“走水啦!” 那个被人们忘记了许久的宁才人宫殿,突然烧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照红了皇宫半边天,像是在宣泄着这么些年被人遗忘的愤怒,又像是一朝散尽多年的积怨,让一切消失得轰轰烈烈,于世上只留下一堆灰烬,嘲笑着四处乱蹿慌忙救火的人。 谁都知道皇帝今天白日里刚刚下完圣旨,要重修宁才人旧宫,结果晚上这里就起了大火,宫中的人不免惴惴,害怕皇帝会牵怒众人。 皇帝披着外衣站在火海前,显然是匆匆赶来,火光印在他的脸上,明灭不定,一如他阴晴难辨的脸色。 “皇上,晚上天凉,早些回去歇着吧。”老太监低着头胆战心惊地劝道,服侍了皇上几十年,他当然知道此时的皇帝正被怒火焚烧,那火只怕不比眼前的火滔滔海小。 “朕,再看一会儿。”皇帝只如是说道。 疯狂燃烧的火焰中,皇帝似乎看见了当年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笑盈盈地站在火焰里,身影一点点虚幻化作无物,终于彻底消失…… 坤宁宫里的郑才人让外面的吵闹声吵醒,透过窗子看着那边通红的天,还有高高的火苗舔舐着夜空,郑才人似乎想起了那晚,那个女人安静异常,跪在自己脚下,将萧天离交给了自己来抚养,然后沉默地挂了那一条白绫上。 她现在还记得,那个女人双脚只瞪了两下,舌头都没有伸出来多少。即使死了,模样还是很美,所以皇帝这么多年还对她念念不忘。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一个死人,再也翻不起任何浪来了。 郑才人看了一会儿,便躺回**继续安睡去了,浑然不知这一场看似与她无关的大火,会给她带怎么样灾难,一切都只是还未开始罢了。 这场火来得蹊跷,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皇帝当晚冷漠地处死了看守那座宫殿的太监,宫女,侍卫,共计数十余人,宫中人人自危,除了大火带来的焦烟味,宫里又充斥满了血腥味。 萧天离手中拿着一壶酒,站在金风楼的四楼这个丰城里的最高处,他衣袂翩翩有如谪仙,朦胧的醉眼望着皇宫那边被映得通红的夜空,目光空虚似无一物,却又似万般情绪藏在里面。闭目仰头饮酒,酒水顺着他好看的下巴流下来,月光把酒水照得通透,正像是谁心里的泪清澈通明,却又没入衣中无迹可寻。 从白天在坤宁宫里皇后的那一场争吵开始,就在为这场大火作准备,那个机灵的长着痣的小太监,应该知道把哪些话传入皇帝耳边朵里,善妒的郑才人因往事想起了皇帝心爱的女人,妒火中烧之下暗中放火烧宫,就算是再多疑的皇帝,也不会想到这是萧天离和齐倾墨联手做下的局…… 娘亲,在天之灵,您会不会怪我? 别怪儿子…… “爷,夜深了,咱们回吧?”颜回心里很不好受,看着萧天离一个人在这里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闷酒,生怕一个不慎萧天离就醉着摔下楼顶。 “回吧。”萧天离扔了手中的酒壶,步子摇摇晃晃,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喝醉过了,一条命天天在别人的算计下悬之又悬地保着,他怎么敢醉去? “爷,咱不回细雨阁吗?”颜回扶着一步三晃地萧天离,瞧着这方向有些担心地问道,那位女主子可不是个会安慰人的角色啊。 萧天离轻笑一声,眼前有个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对他微笑时而对他嘲讽,那个女人,那个是自己媳妇儿的女人…… 今晚不能成眠的人有很多,齐倾墨也是,望着皇宫方向天边那团耀眼的红光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一身酒气的萧天离跌跌撞撞冲进来,差点摔倒在地,颜回和泠之继看了一眼齐倾墨,讪笑一声,很明智地拔腿就跑,还不忘了拉上鹊应。 萧天离一摇三晃地斜靠在桌子上,凤目半闭,一手支额,几丝零散了头发懒懒地垂在他脸上,莫明地挑起了一丝妖气,带着酒意迷离的目光饱含情意地望着齐倾墨。 哪怕这个女人百般冷漠,可依然还是喜欢她啊,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齐倾墨被他看得心头一颤,强压了心乱皱眉,推着轮椅到桌边给他倒了杯茶,她知道萧天离自己亲手放了一把火,烧了他娘亲曾经住过的宫殿,只怕心里极为痛苦,声音不由得也软了些。 “哐……” 齐倾墨手中无辜的杯子被人拨开,掉到地上滚了几道圈儿,杯子里的茶水洋洋洒洒倒了一地,似乎在抗议着上面那个霸道的男人牢牢锁住了齐倾墨的唇,两手牢牢地把持着轮椅,将她抵在椅靠上,而他弯腰俯身,一吻凶狠不停。 “萧天离,你疯了!”齐倾墨两手一撑推在萧天离结实坚硬的胸膛上,推开了他带着酒气的热吻,拉开一些距离,怒骂一声。 “别走……”萧天离迷迷糊糊地含糊着,分不清眼前到底是幻想还是真人,但只想把齐倾墨搂进怀里,不管是真是假都好,竟不顾齐倾墨反抗,一把将她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到床榻边。 还没来得及将齐倾墨温柔放下,他脚一绊,竟是直接压了上去,醉过酒的身子沉沉地压在齐倾墨身上,齐倾墨陷些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双小手直直地抵在萧天离的胸口,眼中酝着怒气:“滚下去!” 可是应答她的却是萧天离滚烫的热吻,狠狠地覆在齐倾墨的小嘴上,蛮横地撬开她的贝齿,舌头滑进她嘴里,随着粗重激烈的呼吸声狠狠纠缠吸吮,像恨不得要将那张小嘴整个啃下去才好。哪怕被齐倾墨的牙齿划得一阵阵发疼,也浑然不觉,两手死死的攥着齐倾墨胡乱挥舞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半分。 齐倾墨又惊又慌,她知道醉酒之后萧天离全无清明可言,只能瞪大着双眼,看着萧天离近在她眼前的面孔,尤其是一双紧闭的着眼睛太过用力,都眨出了些细细的纹路,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心神微动,复又清醒,拼命地扭动着双手,只想赶紧推开萧天离的身子。 “嘶啦”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响起,齐倾墨身上的襦裙,让萧天离腾出来的一只手粗暴地撕成碎片,发出刺耳的声音,破碎的衣物似花瓣儿飘落一样,温温柔柔地在空中打着飘儿,轻轻柔柔地落到地上。 萧天离一边狂乱地吻着,一边胡乱撕扯着在他看来极为碍事的齐倾墨的衣服,只余一件薄薄的里衣可怜地贴着她的肌肤,齐倾墨又羞又恨,愤恨地瞪着萧天离,想骂一声都做不到,整张唇都萧天离死死地亲吻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更何况说话叫喊? 只能狠戾地一口咬下去,咬得两人唇间一片血腥味,萧天离吃痛皱眉,松开她的嘴唇,却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像是恨不得要把她化作自己的血肉一样,头埋在齐倾墨的颈窝处,嘶哑的,痛苦的,酸楚的,绝望的,令人心碎地轻声问了一句。 “倾墨,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心房,齐倾墨心中陡升起无尽的委屈和心酸,不喜欢你,怎么能忍受得了这许多的磨难?不喜欢你,怎么连一双腿废了去都肯原谅?不喜欢你,怎么会生你的气? 可是你,你却说你就喜欢青微,还问我要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我不能怎么样啊萧天离,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做好祝福的准备,笑看着你们幸福,不然,我能怎么样呢? 鼻子一涩都差点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只死死地咬着咬唇,但一直紧紧拽着被子的手却慢慢松开,有些迟疑地不确定地轻轻抱在萧天离宽阔的后背上。 “你明知……”齐倾墨看着床顶上鸾凤合鸣图,沙哑的声音将要说出口的话生生咬在齿间,任由无助与苦涩蔓延。 可是萧天离醉了,真的醉了,他今日醉得神魂颠倒,醉得心智全无,只放开了压抑的感情任由那个人拼命侵入,似狂风疾雨一般占据他的神智,迷惑他的双眼,他只想放纵肆意地爱着她。 所以他没有看见齐倾墨脸上的酸楚,也没有听见那呼之欲出的半句话。 “没关系,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就好了。” 他吃吃地笑了起来,松开齐倾墨的双手,一双朦胧醺罪的眼睛情意绵长地注视着齐倾墨,温柔得似是春日里最早的那一抹春风,嘴唇的弧度好看得使人心碎。 齐倾墨眸光微润,忽然不想再坚持,不想再逞强,是啊,就是喜欢他,这种事情她毫无办法。她越压抑克制,心底的情花开得越繁密越疯狂,再作无畏的坚持又怎么样呢? 那便喜欢吧。 第192章 婉转承欢 一狠心,齐倾墨抬起头主动吻上萧天离的薄唇,有些生涩地将一点丁香小舌迷茫地探入他唇齿间,很是笨拙地学习着他之前的动作,甚至那股子狠劲儿都学了个十足,尚不熟练地亲吻咬得萧天离嘴唇生疼,牙齿也磕磕绊绊,只是不知道她是对男女之事极为生疏还是太过紧张。 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萧天离的动作温柔了一些,极有耐心地地引导着齐倾墨,教她该如何吻自己,两舌交缠,瞬间便勾起了满室的暧昧。 一手在她身上放肆地游走,一手伸进她的黑发里抬着她的头,让她靠近自己一些,更靠近自己一些,让吻更深一些,更长一些,更多情一些。 越吻越深,越吻越用力,因为某种奇特的**催化着,两个人像是两只小兽一样急得找不到出路,只能拼命彼此啃咬着,一个是醉得只想放纵,一个是压抑得只想释放,彼此疯狂地掠夺,侵伐,占有,谁也不肯先行认输,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困难起来。 萧天离解开身上束缚着自己的长袍衣物,露出结实的胸膛,肌肉并未恐怖的虬起,极富美感匀称地分布着,汗水顺着他肌肉的线条颗颗滚落,滴在齐倾墨身上。 放过齐倾墨的嘴,萧天离一路辗转往下,不肯放每一寸肌肤,那细密绵长的吻一路从额头到眼睛到鼻头到嘴唇,在细长的颈脖反复流连,或吮或咬,或用唇抿或用舌尖轻轻扫过,一路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如点点桃花在她肌肤上盛放…… 萧天离宽大的双几乎一握便能握住齐倾墨纤细的腰肢,顺着腰间的夸张的弧度一路向上,一手捉住齐倾墨紧紧攥着被子的柔荑,一手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嘴唇还不忘记侵占她每一处可以被攻占的肌肤。 齐倾墨几乎是下意识地挺起身子,不自觉地为萧天离的手腾出地方来,感受着他似乎带着某种魔力的手指一点点一寸寸滑过她的肌肤,每过一处,便是忍不住的颤栗。 终于萧天离不再满足于后背上细腻柔滑,顺着后背往前握着齐倾墨胸前的柔腻,不算温柔甚至有些大力的搓揉着,享受着掌间的丰满和柔软,那件无辜的里衣被摆弄成各种形状,再不能挡住齐倾墨宛若凝脂白如阳雪的肌肤,被搁在丰盈之上,傲然的饱满在薄纱间若隐若现间,格人诱人。 因为紧张与不可抑制的**,齐倾墨的呼吸已经极为粗重,甚至是重重的喘息,于是胸前的起伏也就格外的大,竟似在作着无声的邀请,萧天离满足地埋首其间,齐倾墨淡淡的体香几乎在瞬间就淹没了他,便他百般流连不肯放手。 这般恼人羞人的挑逗,让齐倾墨全身发颤,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呼吸也开始紊乱起来,连眼神也蒙上了一层迷雾,像是一汪秋水,漾起情愫。 似乎在嫌最后一件里衣碍事,萧天离手指一拉,便夺走了最后一层隔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薄纱,肌肤陡然相亲,只感觉他的身体像是一团火在燃烧,滚烫发热。 萧天离埋首于齐倾墨胸前,而齐倾墨紧咬着嘴唇压抑着将要夺口而出的声音,高高仰起的头将脖子的线条完美的展露出来,细密地汗珠布在她的身体上,微湿着的头发丝丝缕缕写着风情,克制着小腹中似乎要将她焚烧的那团火焰。 就像是树叶上坠着的露珠儿,挂在叶尖儿上许久,终于嘀嗒一声落进池墉里,荡开了一圈圈涟漪。齐倾墨再也克制不住喉间的声音,像是露珠儿入水一般美妙动听地,缠绵噬骨地辗转轻唤了出来,便终于将萧天离的攻势推开了最高点。 他不似那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温柔,更像是奔腾的野马急驰在草原上,显得有些急不可耐,齐倾墨只感觉一阵撕肉般的疼痛,忍不住痛呼一声但压得极低,就是这一声让萧天离突然缓慢下来,像是带着歉意一般,轻柔地吻着齐倾墨的脸颊,腰身缓缓**,等着身下的人儿慢慢适应。 萧天离的身子压在她身上,粗重的呼吸在她耳边,太多太多的**像是要撑开他的身体,紧紧抱住齐倾墨娇小的身体,恨不得让两人彼此相融一般。 许是感受到了萧天离的刻意缓慢,齐倾墨心中生起些许感动,忍着身体的不适,伸出手臂勾住萧天离的脖子,这一勾,便是勾动了天雷地火,原本就不是十分清醒的萧天离,彻底放开了手脚,坐直了身子两手托住齐倾墨的腰,疯狂地摆动着腰身,空气中弥漫开一阵阵靡乱的味道。 齐倾墨的身子在萧天离的摆弄下,身子像一片颤抖的叶子般,在疾风骤雨般的撞击下,波浪四起。 当重复的动作和姿势不能满足快要爆炸的**的时候,萧天离轻咬着齐倾墨的肩头,控制不住力道地在她身上留下一排牙印。齐倾墨的双手紧紧抱住他,呼吸带着急切的渴望似乎在诉说需要更多,萧天离再次开始了充满征服意味的驰骋,勾着她的腰肢猛地坐起来。 齐倾墨的长发在空中荡开了一圈泼墨般的画,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她胸前的柔软都被挤压得有些变形。 香汗淋漓的后背和肩头蜿蜒勾勒着她的黑发,玉肌墨发,娇喘低吟,被萧天离抱着不断耸动的身子媚态横生,疯狂地刺激着萧天离的**,眼前的齐倾墨明明初涉人事,但却有着惊心动魄的**力,让人欲罢不能,不肯放手。 即便是萧天离没有喝酒,此时也醉了。 年轻的男女在初涉情事的时候,总是有些放纵,毕竟年轻力壮,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那屋内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一直在寂静的夜里久久地低低地响起,诸多婉转动人。 红烛摇曳了许久,淌尽最后一滴红泪,月牙儿也有些困了,拉过一朵云躲着睡觉,萧天离在睡梦中紧紧抱着齐倾墨,不时梦呓着她的名字,两人终于在极度的疲累里,沉眠于好梦中。 有人欢喜有人愁,在离宁王府两条街外的细雨阁,青微在地室里枯坐了一整晚,滴水未尽,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只是一整晚过去,她也没有听到萧天离的脚步声。 颜回传回来信,爷今天歇在府上。 青微知道宫中的计划,如同齐倾墨一样能理解萧天离心中的痛苦,以前他心里难过的时候,都是自己陪着他喝酒说话,如今,他身边的那个人终于换了。 不知青微想了些什么,看着颜回有些尴尬的脸色,反而笑说道:“记得早上备点醒酒汤,爷今晚喝得太多了,免得明天头痛。” “是。”颜回直愣愣地应道,有些不知如何接话。 “她真的很好对吧?”青微突然问道。 颜回动了动嘴唇,似乎在考虑这话要怎么说才能更圆滑一些,免得太过伤人,可是颜回本就不擅说话之道,想了许久,也只是说出一句:“青微姑娘也很好。” 青微不语,只挥手让他回去。 颜回心里不是滋味,当初他跟泠之继都是极力反对齐倾墨与萧天离产生什么关系的,但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们是最希望那两人能携手的人。而青微姑娘在此时看上去如此的柔弱无力,谁也不知道她并不强大的心里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顺着细雨阁莺歌燕舞的正门出来,挑中左边那一排朦胧中透着黄光的灯笼,顺着这排喜人热闹的灯笼往前走大概八百米,有一个分叉口,继续挑左边那路,那条安静清悠的街道上住着整个临澜国绝大多数的权贵。 权贵,有权即贵。 而有一座府邸最为显眼,于这一排排本就很华美的宅子中依然能鹤立鸡群般傲然而出,颇带庄严的味道。这府里的主人今日显然有些睡不着,这个时候了,府中的灯笼还跟细雨阁外面的花灯一样亮堂。 府的主人是当朝宰相齐治,这个权倾朝野数十余年人,在这些日子里想明白了一件事,其实他这位看似风光的权相跟细雨阁里的姑娘们没多大差。细雨阁的姑娘们有恩客捧着吹着疼着,就能成红牌涨身价,但恩客们一旦瞧上了别的姑娘,她就只能衰落下去。 皇帝就是齐治的恩客,这样说或许有些不敬,但皇帝的确只是齐治的恩客。 齐治所有的名声,官职,份位,钱财看上去都是他自己一步步往上爬得来的,但是如果不是皇帝这个恩客瞧得他上眼,他依然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穷酸书生。 现在皇帝要一点点收回给他的一切东西,岂不就那翻脸无情的妓院恩客一样?而齐治也正如那些被剥了个精光的姑娘们,皇帝已经厌烦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于是齐治只好跟细雨阁里的那些姑娘一样,开始拼命寻着出路,不同的是,姑娘们寻的是下一个恩客,重新百媚千娇涂脂抹粉,而齐治想做自己的恩客。 我们可以把这称之为,赎身。 第193章 赐宁王爷 天尚未亮的时候,萧天离睁开眼睛,看着在自己怀中安睡的齐倾墨,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和半个肩膀上全是昨夜春风一度的痕迹,他竟有些惘然和不真实的感觉,久久地看着齐倾墨,萧天离终于确定昨夜酒后那一场旖旎竟然是真的,忍不住轻笑起来:原来不是梦。 百般流连地看着她的眉眼,一吻印在她额头上,闻着她发间的清香,萧天离顿觉心满意足,满脸都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你今日不用上早朝吗?”齐倾墨在他胸口忽然闷声道。 “不想去。”萧天离明知她害羞就是要赖着不肯走,手臂用了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不想去也得去。”齐倾墨明明很严肃的话,此时却没由来地失了些底气。 “就不去。”萧天离的泼皮功夫向来无人能敌。 “总不能让昨晚的功夫白费了。”齐倾墨颇有些无奈。 “所以你要早些给我生个大胖小子。”萧天离故意错解齐倾墨的话,一个指的是昨夜放火一事,一个说的是房中羞涩之事,这相差得大了去了。 折腾了许久,萧天离才恋恋不舍地从被子里爬起来,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后,将面朝里睡着的齐倾墨扳过来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一下她的嘴唇,才大笑着离去。 齐倾墨听见他的脚步声远了,才慢慢从被子里坐起来,鹊应一脸窘迫地端着水,脸上写着不解,齐倾墨望着外面明媚的阳光,无声轻笑。 为什么会这样,她也想问自己,为什么? 次日,宫中走水的消息传了开来,朝堂之上的大臣对圣体多有担忧,到到看见皇帝安然无恙地坐在龙椅上才放下心来。 只有萧天离比较郁闷,虽说昨夜宫中那场大火让他好生难过了一回,但是一想到昨天晚上的美妙,但怎么也难过不起来了,反而心情跟那外面的花儿一样明艳。 可是那毕竟是自己下的套布的局,烧的是他娘亲曾经住的宫殿,所以他不得不作出面色憔悴,魂不守舍的样子来,他好大的不情愿和辛苦为难! 他在内心争斗着,劝诫自己一定要好好演戏,不然把一切都搞砸了,齐倾墨肯定会拖着扫把抽他,他这样想着导致于皇帝叫了他几次名字都没有听见,还是旁边的大臣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才回过神来,赶紧请罪。 “你惩治郑家有功,前来听赏。”皇帝看他这样,以为他是难过心伤得失了魂,哪里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小九九,萧天离倒是误打误撞了。 “儿臣惶恐,份内之事不敢居功。”萧天离跪下来十分惊慌模样,到这会儿,他已经打起精神来应付朝堂上这些事了。他这些天来恩宠已经够多,郑家之事已经过了一月有余,此时皇帝提起这事,他实在不敢再受赏赐。 “郑家胆大包天,暗藏祸心,你替朕排忧解难自当奖励,不必惶恐。”皇帝似乎是因为那一场大火想起了许多事,看着萧天离的目光越趋柔和,宽声说道:“你在宫外居住多年,深得百姓喜爱,朕就赐个亲王之位给你吧,赐号宁。” 朝堂哗然,皇帝统共只得三子,长子夭折,太子尚未赐爵位,萧天离这个三皇子竟越过了太子先得封号,并赐有王号,这等荣宠,实在是令人惊慌,对于那个皇帝是否有易储之意的猜测越发笃定起来。 萧天越隔得远远地看着跪在地上受封的萧天离,眼中泛起恶毒的恨意来,但只是转眼即逝,他很清楚,现在的他什么也不能做,不管做什么在皇帝眼里看来都是罪过。郑家与他的关系太过密切了,郑家倒台之事他受到了不少牵连,此时只能隐忍保身,于是他跟朝堂上其它的大臣一样,满脸真诚地恭贺着萧天离。 萧天离领旨受封,脸上全是惶恐与不安,还有某些隐忍的欣喜,皇帝看在眼中,十分欣慰,这正是他希望在萧天离脸上看到的神情。 下了早朝,官员三三两两地围在萧天离身边,各色动人熏人的好话说得令人直起鸡皮,好在萧天离一身脸皮厚,竟也能一路应承下来。 远远看见就要离去的萧天越,萧天离心思一动,从一众拍马屁的大臣里脱身而出,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萧天越心中一顿,极是不喜萧天离这般张扬,但依然停下步子转身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萧天离,满面都是遮也遮不住的喜意:“恭喜宁王爷贺喜宁王爷。” 萧天离脸上堆着浮夸的笑意,略有些腼腆扭捏地受了萧天越这一恭喜,说道:“太子殿下你快别取笑我了,殿下没有生气吧?” 脸皮抽抽,萧天越很想一耳光甩在萧天离脸上:“王爷这是哪里话,本宫高兴还来不及。” “是吗?”萧天离眸色一转,压低地声音在萧天越耳边说道:“我母妃的宫殿昨日被烧了,父皇这是为了安抚我,太子千万不要吃醋。” 萧天越实在搞不懂萧天离这是要做什么,谁不知道昨天宫中那一场大火,但这场大火烧得着实古怪,他原本还只是在猜测是否是萧天离嫁祸于他们,如今看来,萧天离是打算不打自招了。 “三弟,此话何意?父皇疼爱你做兄长的替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其它的想法?”萧天越心底升起隐隐地不屑与轻视,他想着,萧天离哪怕再有才能,但毕竟过太久了昏庸日子,如今陡然受到重用,自然免不了有些飘飘然和喜不自禁。 “我的意思殿下难道不明白吗?”萧天离古怪一笑,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萧天越见到萧天离这番急不可耐的样子,打从心底里高兴,他越是这样,自己才越有把握,不由得笑道:“本宫要明白什么?” “倾墨还说你肯定会看出些什么来,原来……不过如此。”萧天离冷冷一笑,直直盯着萧天越。 萧天越一声轻笑,摇了摇头,说道:“宁王爷希望本宫看出什么来?” “看出……这场火的奇怪之处。”萧天离淡漠笑道。 “这些事自有宫中内廷的人查,再不济,还有京兆尹府,何须我来操心?”萧天越心中越来越沉静,像萧天离这么沉不住气的人,也只有自己才这么这高看他,若不是他背后有个齐倾墨,实在入不得他的眼。 萧天越掸了掸了袍子,似乎是对自己这个宁王爷的封号很是满意:“那就希望早些查纵火之人吧。”说不出的得意与自矜。 两人又随口说两句不痛不痒,但十分戳心的话,这才分开,各自走在玉石陛阶一边,各怀心思。 萧天越端着自矜的笑意,显得淡定自若,原本他对这个三弟还多有提防,但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草包,所以他的心情很好,很从容。甚至已经在心底开始慢慢算计,怎么在无声无息中将这位轻狂骄纵的宁王爷拉下马,对于自己这个太子的宝座,也觉得越来越稳固了。 只要自己不犯错,总有熬出头的那一天,就算萧天离如今红过半边天了又怎么样? 脚步轻快地出了正阳门,看着萧天离带着几分自得,几分骄傲坐上马车,他对小厮说:“请宰相过府。” 而那方已经坐上马车的萧天离早已收去了脸上的骄傲之意,反而握紧了拳头,他没想过皇帝会封他一个王号,本意只想让皇帝对郑才人出手而已。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皇帝是看穿了其中的猫腻,还是真的信了这是郑才人所为。 自家这个皇帝老子,从来都不是一个昏庸的君主,相反他目光如炬,有着极大的智慧。宁王爷这个封号,重若泰山,他不得不做出轻狂之态使萧天越放松警惕,也使龙椅上那位皇帝老子对自己看轻一些。 这朝堂上的事啊,真真假假,虚虚幻幻的,谁能看个明白透彻? “爷,刚才得到的回报,太子请宰相过府。”颜回轻声说道,对于细雨阁刺探情报的能力,萧天离从来不怀疑,所有的情报都是最及时,最精确的。 萧天越的太子府上最近冷清了很多,大部分本来游离在东宫权力外围的官员们离得更远,而权力中心的人官员们为了避嫌也不敢再过多造访,这便使一向门庭若市的太子府陡然萧条了下来。 宰相齐治不在此列,他早已不仅仅是权力中心的人物了,他与萧天越捆绑在了一起,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地步。 “他都已经封王了,殿下就不急吗?”齐治与萧天越说话没有太多君臣之间的拘束,十分随意。 “急什么?”萧天越淡淡品了口茶,不急不慢道。 “难道要等到他把你这位子占了去才急吗?”齐治阴沉沉的声音透着不满。 “放肆!”萧天越将手中的杯子重重一顿,茶水溅出来,洒在他手上,沉喝一声。 “老臣该死。”齐治话虽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太多紧张之色,相反多的是敷衍之态。 第194章 漩涡将起 萧天越看着他这副样子没由来的心中烦燥,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离了谁都是个死萧天越很厌恶这种受人胁迫的感觉,但目前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缓了缓脾气,他说道:“你那边的东西怎么样?” 齐治眸光微微一闪,说道:“那件事以后,东西早就换了地方,除了老夫,没有人找得到。” “是吗?上次你也这么说。”显然萧天越对齐治的这种隐瞒态度很是不满。 “上次是老臣大意了。” “你也真是好胆量,那样的帐本也敢给你那聪明得跟鬼似的女儿看。”萧天越嘲讽一声。 齐治不语,那件事的确是他太过自大了。 萧天越说的是他那批被齐倾墨和萧天离劫去了的军火,那来得蹊跷的军火一直像是一把刀子一样悬在他们脖子上,谁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爆出来就让他们掉了脑袋。不过现在看上去,萧天离贼心似乎极大,像全数吞进去,倒是让他们安心不少。 但还有别的几处东西,齐治在军火被偷之后,立马换了地方,并且用了极为亲近的人来操办此事,免得再出纰漏。 里面许多东西,对萧天越坐上皇位必不可少。 所以萧天越倒也不敢一直逼问下落。 三王府,现在应改名为宁王府,虽然萧天离受封王号,但并没有大兴土木重新将府中改动一番,只是把那门口那块牌匾换了。 齐倾墨捧着一卷书坐在后院花架下,听到萧天离说完朝堂上的事,嗤笑一声:“宁?” 萧天离一脸讨人嫌的灿烂笑容,早已没了早上在朝堂上的复杂表情,巴巴儿地跟在齐倾墨眼前,悠悠然喝了口茶:“想不到我那父皇还很念旧,娘亲都去世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得。” 宁王爷的这个宁字,自然来于宁才人。 “那样大一场火,你想他记不起来都难。”齐倾墨拉了拉身上的毯子盖到腰上面,淡淡说道。 萧天离有些恼,齐倾墨是不是记性不太好,难道昨天晚上真的只是一场梦?怎么她对自己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 “昨天晚上……”萧天离不怕死地试探着问了一句。 “昨天晚上怎么了?”齐倾墨大大方方抬头,奇怪地看着萧天离:“三殿下不会以为我与你有了一夜情缘,就以为我从今以后都是你的人了吧?” 萧天离怔住,不明白齐倾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讷讷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昨晚的三殿下不必放在心上,男女之间你情我愿实属常事。”齐倾墨说得从容不迫,像是昨晚那一切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一场露水情缘。 萧天离看着她看了很久,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她笑得从容淡定,至亲至疏是她,至爱至恨,也是她。突然他神色一转,风流倜傥地转了个身,笑望着齐倾墨:“没关系,我等你承认自己心思的那一天。” 就算齐倾墨掩饰得再好,也无法解释她昨天晚上不曾拒绝自己的事实,她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她不肯承认而已。不然以齐倾墨的性子,萧天离怎么能得逞? 没关系,萧天离等得起。 哪怕一颗心被她狠狠践踏,他萧天离也等得起。 “你说,齐治会跟萧天越说什么。”萧天越懒懒笑道。 “能有什么,无非是说说你有多具威胁,应该趁早将你赶下来。”齐倾墨也懒了身子,对于自己那个所谓父亲行事的风格极为了解。 “萧天越可不会急,这会儿他大概真的以为我是个骄纵浮夸之人。”萧天离对自己今天在朝堂上和朝堂下的表现很是满意,让敌人起轻视之心,总是好事。 “他是个谨慎之人,不到十足的把握不会下手的,别说你只是个区区王爷,就算是亲王,也不见得会动手,除非……”齐倾墨似乎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 “除非我手握兵权,他再没有把握能将我打下来。”萧天离接着齐倾墨的话说道。 “萧遥已经走了十万八千里,皇帝不是一个轻易放兵权的人,你这般浮夸不可靠,他自然不会让你会手握重兵,萧天越也不会急了。”齐倾墨说道。 “不过那批被我们劫来的军火始终是个问题,也不知叔是怎么安排的。”萧天离摸了摸鼻子,他可不敢去问萧遥,只怕话还未出口,就点燃了他的火药包,直接将他轰飞了。毕竟那事儿,办得极不厚道。 齐倾墨像是想到了什么,偏着头看了看萧天离,却不说话。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萧天离让她看一愣。 “我在想,齐治是怎么得到那批军火的,那可是青沂国的东西,要运进临澜国,就是个大问题。”齐倾墨的疑惑并不奇怪,临澜国和青沂国两国往来一路盘查极严,一是为了防止内奸探子潜入彼此的国中,二是两国贸易的商人逃税的可不少,对于国库而言是个巨大的损失。 那这么大一批军火,齐治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运进来的? 这也是萧天离奇怪的,但是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一星半点的痕迹,他也很是无奈。 青微许是为了避嫌,这些日子一直再也没有来过府上,但她不来府上,萧天离就得去细雨阁。有些事颜回和泠之继可以转达,但一些大的事情他们两人必须当面说,再经颜回他们转一道,无疑会浪费很多时间。 无聊的时候,齐倾墨会想,这样拖着的意义何在?既然没有意义,自己到底为什么还不愿意放手?这样拖拖拉拉的三个人都受折磨,何不来个痛快? 她问了自己许多次,每一次当那个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她便会强行压下。 萧天离偶尔也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于是大家都这样拖着,因为同一件事而捆绑在一起,谁也不去想,到时这件事结束了之后,几人该怎么办? 但有一件事他很确定:不管以后怎么样,他都不会让齐倾墨离开自己。去他大爷的一纸休书约定,他萧天离不肯放人齐倾墨还能跑得掉不成?反正这种泼皮无赖事他干得不少,哪管她齐倾墨是不是会骂他卑鄙小人。 后来萧天离没少半夜摸上齐倾墨的床,毫无例外地被她一顿棒子打了出来。于是萧天离又想故伎重施,假装喝醉了好一亲芳泽,哪成想齐倾墨兜头就是一盆冷水浇了他个透心凉。于是,萧天离终于认命地承认,那天晚上的确是齐倾墨一时“性”起了。 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四月中,萧天离用心扮演着一个在朝堂上春风得意骄傲自得的宁王爷形象,就连皇帝有时也看不过去,不时打压,朝中百官越发迟疑,到底是太子萧天越的东宫之位坚挺一些,还是宁王爷这突起奇兵更可靠一些。 当然,这种迟疑是皇帝很希望看到的,他虽不惧朝臣结党,但能不结更是最好。 只有极聪明的人,才隐隐感觉得到,萧天离与萧天越这两个皇子,越发的水火不容,越发的针锋相对了。他们远远的避开了这一场随时有可能到来的政治漩涡,选择了明哲保身。 百无聊赖的齐倾墨捧着书喝着茶,萧天离躺在旁边的藤椅上眯着眼打着盹,鸟儿在大树上唱着歌做着窝,总之,这日子看上去很是美好——当然,如果某些人不自讨苦吃的话就更美好了。 “那个红莲,跟你是什么关系?”萧天离语气酸酸地问道,齐倾墨可不是一个随便跟男子在外面坐茶馆聊闲话的人。 红莲是南风楼最红的清倌,齐倾墨下嫁萧天离的那天,齐倾墨以身作诱被齐宇掳去了南风楼,见到了那个一身红衣分外妖娆,问她让一心求死的齐宇活下去是不是惩罚的小倌,在那之后,齐倾墨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齐倾墨古怪地看了萧天离一眼,他总不能是以为自己跟那个红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吧?而且她就去找过红莲一次,萧天离就知道了,看来他对自己的关心,或者是青微对自己的关心实在太过细致了。 “我见他长得俊俏,喜欢看。”齐倾墨冒出来一句。 萧天离心里一堵,他现在已经分不出齐倾墨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听得齐倾墨这样说,不由得恼道:“难道本王长得还不够好看吗?” 他当然好看,这天底下只怕再难找出一个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只是,齐倾墨轻眨了下眼,两瓣略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启:“长得这么好看,你是要去跟红莲去争临澜第一清倌的名号吗?” 萧天离气得胃疼,看着齐倾墨的脸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一摔椅子起身便走。 颜回和泠之继赶紧跟上,走之前还不忘了对齐倾墨求饶:“姑奶奶你可别再气咱们爷了,再这么下去,爷非得被您老人家活生生气死不可。” 齐倾墨只是偏了偏头不看他们,所以他们谁也没有看到齐倾墨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 第195章 上南风馆 鹊应现在是打死也不肯再回平遥王府了,她只不过离开了两次,第一次离开小姐双腿不能再下地行走,第二次离开小姐被逼出了三王府,所以这一次,她不管齐倾墨怎么说,也不肯离开。 这会儿见人都走了,鹊应才从怀中掏出一封还带着体温的信交到齐倾墨手中,齐倾墨仔细查看了火漆,确认无人打开过之后才展开夹在书里看着,远处哪怕别人瞧见了,也只会以为她在看书。 看罢之后齐倾墨扔进了旁边的火盆里烧得干干净净,鹊应有火钳拨乱了还没有散开成片状的灰烬,直到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异样来了才罢手。 “有没有人发现?”齐倾墨看着那一捧灰问道。 鹊应仔细想了一下才说:“信是顾藏锋托了几手人拿进平遥王府,我再趁着去平遥王府拿东西的时候带回来的,没有人发现。” “那就好。”齐倾墨听鹊应描述了一下,细想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放下心来。 “小姐,虽说我也不喜欢三殿下,便小姐你这事为什么要瞒着他?”鹊应有些不解。 “因为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动手。”齐倾墨说得云里雾里,鹊应还是想不通,但不管她怎么成长,对齐倾墨的话绝对听从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所以她也不再问,转向了另一个问题:“其实,我觉得最相府才是最大的威胁。” 齐倾墨点了点说道:“不错,郑家倒下之后,萧天越现在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齐治了,但是相府也是最好对付的,所以不急。” “四夫人也没有查到消息,她一个妇道人家,连相府的门都没有出过几次,怎么就突然不见了?”鹊应最近这段时间有很多事不解。 说到四夫人,齐倾墨的脸色才露出一丝凝重,那天在四夫人院子里的事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所以对四夫人凭空消失这件事,倒并没有太多意外,如果她还想活下去,自然要主动消失。 齐治将四夫人失踪的消息强行压了下来,只派了亲信的人暗中打探,他越是如此,四夫人的身份便越可疑,但齐倾墨知道,齐治肯定不会跟自己说其中的原由的。 “不用理她,我有预感,以后还会再遇见她的。”齐倾墨拍了拍轮椅,示意鹊应将她推进屋去。 鹊应鼻子一酸,只要一想小姐以后一辈子都要坐到轮椅上了就万分难过,忍不住说道:“要不我们去找找柳公子吧,他是神医,一定能妙手回春的。” “不必了,我身边的这些事儿已经够乱了,实在不想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齐倾墨摇头,柳安之那样干净自在的,还是让他远离这些事的好。 不过是一双腿,没了便没了吧,就当让自己长了个教训,以后每每看到,便会记时愚蠢会给自己造成什么样不可弥补的后果。 鹊应守在门口,齐倾墨用极快的速度写了一封信,放在蜡烛上烤干字迹装进信封里,在信封口上系上了自己一根头发,打了一个奇特的结,确认了一番之后交给鹊应:“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姐放心吧。”鹊应点点头,将信贴身藏好。 “不能再用顾藏锋的线了。”齐倾墨又说道,今天萧天离已经问起过红莲的事,那就不能再用同样的方法传信,否则很容易被人发现。 “我有办法的。”鹊应很自信地点头,这种能为自己小姐做一些事的感觉很好。 “小心。”齐倾墨拍了拍她的手,叮嘱一声。 鹊应大大方方地出了宁王府的门,沿着街道买了些齐倾墨喜欢吃的点心小食,挑了些水果,甚至还砍了不久的价,泠之继和颜回相视苦笑,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丫头这么喜欢逛街,他们两个跟了大半天了腿都快走断了,鹊应还兴高采烈精神奕奕的。最后鹊应提着大包小包进一家叫巧娘的布庄,她在这里订了好次衣服和料子了,这次来是给齐倾墨取夏天里的衣裳的。 她一进去就问掌柜的:“上次我订的衣服做得怎么样了?” “还差一点工夫,两个时辰内可以赶出来。”掌柜的跟鹊应显然很相熟,乐呵呵迎她往里面走去。 “那我在后面吃杯茶,你做出来了就叫我。”鹊应红扑扑的脸蛋格外可爱,笑嘻嘻地说道。 “好勒。”掌柜的应道。 颜回和泠之继一个守在前门一个堵着后门,不过鹊应从哪里出去,就能立刻跟上,但他们很不理解,爷让他们跟踪鹊应这么个小丫头做什么? 两人各自打着盹,大口灌了壶茶,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两扇门。 但不是所有的店铺房屋都只有前后两个门的,尤其是像这种做生意做得很大的布庄,进货的时候货物不能从前门进,怕吵着客人不说,也怕别的同行打听消息货源,后门一般开在后院里,后院多养着牲畜,比如马儿什么的,像是他们这些精贵的料子哪里能在那里下货,若是沾染上了什么气味,可就是大麻烦了。 所以这家巧娘布庄就还有另一个门,开在旁人不知道的地方,鹊应换了身衣服确认别人看不出她的身形了,才从侧门里出来,推着早些天就买好放在那里的板车,推到菜场,买了一车蔬菜,把草帽檐拉得低低的,才往南风楼推去。 好在她自小与着齐倾墨受尽了相府里那些人欺负,什么粗活儿都做过,这一板车青菜重是挺重的,但她也不至于推不动,到了南风楼后门,敲开了门之后里面的伙计大声骂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才把菜送过来,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对不住,家里出了些事,耽搁了。”鹊应哑着嗓子说话,哪怕现在是颜回站在他身后,也未必能听出其中的异样来。 伙计一边数落着她一边看了看她身后有没有人跟着,看了半晌,确认那个一直在南风楼盯梢的人没有注意到鹊应,才放了她进来,接过她手里的板车低声道:“老板在后面。” 远石和红莲在后院里已经坐了有一些时辰了,鹊应一进屋什么也没有多说,将齐倾墨写的信交给他们。 跟齐倾墨一样,远石确定这封信没有被人打开过,才拆开来细看。远石在看信的时候,鹊应忍不住打量了两眼红莲,这真是个美如妖孽的男子,明明是个男人却肤如凝脂唇若点红,丹凤眼微微一挑,他乖巧安静地依在远石身边,一双凤眼脉脉含情,不知勾勒起几多的风情,这等柔媚之姿,连女子也要自愧不如。 红莲像是感觉到了鹊应的打量,转过头对她礼貌一笑,恰似万朵红莲盛放,铺天盖地的妖娆,让鹊应不由自主地别过脸,跟这样的男人坐在一起,身为女子的她实在有些自卑。 好在远石已经看完了信,没使鹊应太过尴尬,他看完之后也是立刻烧毁不留半点痕迹,微有些迟疑地问着鹊应:“在下有几个问题,不知鹊应姑娘能否解答?” “问问看。”这事件事鹊应是知道的,所以很多事她可以替齐倾墨拿主意。 “第一,齐侧妃娘娘为什么这么自信?”远石不解,那可不是一件小事,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风险,齐倾墨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自信?而且她竟然要求自己不许跟萧天离提起此事,单凭她一个人,怎么做得到? “这个问题简单,因为她是齐倾墨。”鹊应无由来的生起一股强大的自信,齐倾墨这三个字,在丰城里绝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名字,就是聪慧的代号。 远石脸色微变,的确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丰城街头巷尾说得最多的人便是齐倾墨,这个突然从宰相府里崛起的女子。或许当时的人们不觉得有什么,但回过头来看时,相府里的人已经在不知不觉死光了,只留得宰相一个人,四夫人前些日子还失踪了。而齐倾墨安然无恙地嫁给了三皇子殿下,虽偶有不好的风声传出,但三皇子极尽宠爱齐倾墨一事不知羡煞了多少女子。 三皇子最近又受封为宁王爷,年纪轻轻便称了王,齐倾墨的身份也水高船涨,无尽光荣。 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以远石的智慧自然想得到,突然倒下的郑家,偃旗息鼓的太子,被贬为才人的皇后,都有着齐倾墨这个推手的功劳。 一个女子,凭着一双纤纤素手将这些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地人,竟数斩于马下,这等智慧,早已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所以鹊应对他第一个问题的回答,看似无用,其实十分受用。 因为她是齐倾墨,所以自信这种东西根本不用怀疑。 远石意示到了第一个问题的愚蠢,自嘲地笑了一声,又问道:“第二个问题,我凭什么相信她?” 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意思,正因为齐倾墨作尽了上面说的那些事,所以她绝不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相反她性情十分凉薄,那么远石凭什么相信她? 鹊应歪头一笑:“因为她让我来联络此事。” “此话怎讲?”远石不解。 第196章 远石深计 鹊应心底微酸,想了片刻说道:“因为不管小姐对别人怎么样,都不会让我受到伤害,她虽然在一直说让我成熟起来,但并不希望我看见太多谎言与欺骗,所以她既然让我来与远石老板你来联系,就说明她不会让这场交易变得太过血腥残忍。” “为什么?”远石有些不能理解鹊应的话。 “因为小姐不希望我变成她那样的人。”鹊应鼻头一酸,险些控制不住情绪,齐倾墨不止一次说过,她不是善良的好人,但她不希望,鹊应变得跟她一样,鹊应应该是心底柔软并相信美好的,只是需要用智慧去守护这些东西。 这样的答案无疑是远石没有想到的,但也是最合情理的,远石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答案,接着说出了第三个问题:“如果此事败露,齐侧妃可想过后果?” 鹊应看了远石一眼,略微露出些不满:“远石老板的问题未免多了些,但我也不妨告诉您,这件事如果败了,你们这南风楼也就别想开下去了,所以最好全力助我家小姐成功。” 远石听罢一怔,然后苦笑,眼前这小丫头这般说话的时候,倒真是有几分齐倾墨的风彩和狠气。 今日鹊应敢来这里,自然就打定了主意不会再让南风楼下这艘船,所以远石并没有过多纠缠,前面那些问题只是为了给自己安心,恭恭敬敬送走鹊应之后,与红莲上了二楼的隔间。 红莲坐在远石脚边,有些出神地问道:“主人,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怎么问这些傻话?”远石揉了揉着红莲柔软的长发,又宠溺地点了一下他的鼻子。 “我只是觉得太冒险了。”红莲清瘦的脸庞上露出许多担忧,头靠在远石的腿上怎么也不能安心。 “为了你,冒多大的险都值得。”看着窗外那辆缓缓离开的板车,远石脸上露出心甘情愿的笑意。 俗世中人不是菩萨庙里供着的泥人,总有各自的烦恼与无奈,有的人选择默默忍受,有的人选择逃避,也有的人的选择奋起反抗。 南风楼在这丰城里开起来不过短短数年时间,却声名远扬,达官贵人们无一不以一夜醉南风为豪,不仅仅是在这里过一夜需要有挥金如土的阔气,还要有与这财富相匹配的身份。一般人,是无法踏足南风楼的,无名无份之辈,尚未靠近南风楼十步之内,就会被眼尖的知客礼貌请走。 好男风这种事,虽然是贵族间心照不宣的共同嗜好,但挑在明面上说总有些不雅,于名声不好。而南风楼里的客人个个都权贵之人,自然不能让普通人瞧见了去。 所以南风楼几乎可以形容为一个高级的私人会馆,没有身份作名片,恕不接待。 想在丰城开这么大一间馆,便是茶楼里倒茶的小二都猜测着,南风楼背后一定有某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在暗中掩护,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谁都猜不出南风楼背后的人是谁,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这种情况要么是那位大人物掩藏得太深,要么,就是根本没有靠山! 推着板车回到巧娘布庄的鹊应换回了原来的衣服,抿了一口残茶,坐着息了会儿汗,细想着今日的事有没有疏落,会不会被人发现,直到仔细想了三遍,确认不会被任何人查到痕迹了,才安下心来。 那位掌柜的便敲了敲门:“鹊应姑娘,衣裳好了。” 鹊应开门提着衣服细细看了会,花样针脚绣工都无可挑剔,满意地点了点头,拿了点儿碎银子递到掌柜的手里:“多谢掌柜的了。” 掌柜的与鹊应是老熟人,对鹊应的意思了然于胸,那些豪门恩怨他才不会傻到搅和进去,指不定哪天就掉了脑袋呢?还是老老实实做生意好,不该知道的,就是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笑着点头哈腰:“应该的,还请鹊应姑娘多多关照小的生意。” 提着之前买好的点心,抱着新给齐倾墨制的夏衣,鹊应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宁王府的路上,颜回和泠之继两人碰面,摇了摇头,表示都没有看见到鹊应出来过。 回到宁王府,齐倾墨小口吃着鹊应买回来的桃花糕,听着鹊应轻声回话,不时点头。偶尔会想那天她被掳去南风楼时,那个叫远石的人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聪明,还有有果断,对齐宇下狠手时,他可半分也没有留情,在那时他就在向自己示好了。 远石,好个心思长远的人。 “小姐,南风楼真的没有任何背景吗?”就连鹊应也不敢相信,这偌大的南风楼难道真的没有人在背后撑腰吗?如果是这样,这样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怎么会没有人动手? 齐倾墨搓了搓手指,感觉那桃花糕粘了些,慢慢说道:“就因为他没有任何背景,所以他才做成这么大的生意。” “啊?”鹊应讶异道。 齐倾墨招了招手示意鹊应坐过来,主仆两人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坐在圆凳上,齐倾墨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长者在用心引导着好奇的学生,学会用另一种思维思考问题。 “我当初在查郑家郑宗的时候,偶然看到了远石的名字,虽然看上去毫无关系,但以郑家那群十分自重声名的人,居然跟南风楼的老板同时出现在一本卷宗上,我总有些奇怪。于是我又随便查了南风楼的资料,结果我发现,南风楼根本没有任何资料可查。” “难道他们是凭空出现的?”鹊应有些奇怪于南风楼毫无痕迹这种事。 “对,他们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齐倾墨点了下头:“就像是一夜之间,丰城里多出这么一座令人讶异的欢乐之地。” 齐倾墨突然笑了一下:“一开始我跟你一样,想的是要这么凭空出现,总要有极大的势利在背后支撑才有可能,甚至我都怀疑过萧天越和齐治,因为只有他们有这样财力和势力支撑这样一个南风楼。但不管我怎么查,都查不到那个人。你也知道细雨阁的力量有多强大,就算不能查出到底是谁,也该收到风声,但是毫无痕迹。” “许是对方掩藏得太过完美了?”鹊应皱眉不解。 “就是太过完美了,才让人觉得奇怪。”齐倾墨目光幽深,像是能洞悉一切:“没有一件事可以完美无缺,除非这件事本身就是缺陷。” 齐倾墨白玉葱尖儿般的手指卷着腰间几缕头发,歪头一笑。 “远石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精准地利用了众人的心理,营造出高深莫测的氛围,让大家都抱着敬畏,猜测着这幕后到底是一位怎样神秘的大人物,吊着整个丰城的胃口。其实,整个南风楼不过是他唱的一出空城计罢了。 鹊应惊呼:“什么!”然后赶紧捂住小嘴,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地惊道:“这怎么可能,如果远石老板唱空城计,难道他不怕被人发现之后有人对南风楼怀不轨之心吗?” “他当然想过被发现之后的后果,就算被揭穿了,也没有人能动他。”齐倾墨对那么远石有些许佩服:“因为肥肉只有一块,而饿狼太多了,在抢夺肥肉之前,饿狼们会互相警惕斗争,肥肉反而是安全的。” “好深的心计!”鹊应感叹道。 南风楼那么大的产业,而且在丰城中极有名声,如果大家知道南风楼幕后根本没有什么大靠山,只怕人人都想将其据为己有,可是就是因为人人都想据为己有,所以谁都不敢率先动弹,怕引得多方围攻! 而南风楼在这种夹缝之中,就可以保持微妙的平衡……甚至独立! 这位远石老板的心思,果然深不可测。 “那他为什么突然愿意跟我们合作呢?”鹊应明白了南风楼这一出空城计,却越发不懂远石的做法了。 面对着鹊应这个好奇宝宝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齐倾墨好笑道:“因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其实齐倾墨还有另一桩疑问在心底,但没有跟鹊应说出来,所以前些日子她约见了红莲一面,当面问了些问题。红莲一看便是心思单纯被保护得极好之人,不似远石那般警惕,那天,齐倾墨倒真是问出了不少东西来。 当然,那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次见面,还是让萧天离发现了。 想起萧天离,齐倾墨心里头一片空荡荡的,有些事情越来越近了,她必须尽早做出决定。 这些天萧天离对她好得令人牙都要酸倒了,齐倾墨便是一块石头做的心也让他捂热了。其实齐倾墨也清楚,萧天离是因为知道那天晚上说的话伤着了自己,所以想尽一切方法在做无声的弥补,每天都这么厚着脸皮地过来讨骂,这份耐心就足够令人动容的了。 齐倾墨轻轻理着衣摆,像是顺着自己心里一团乱的心思。 鹊应见齐倾墨想起了它事,悄悄退了出去。 她望着外面成双成对的鸟儿,心底生起了浓浓的忧愁:她不信任萧天离,能伤害小姐就能伤害第二次,而小姐根本就不是一个经得起伤害的人。 第197章 枕边耳风 后宫里头的女子比这世上的花还要凋谢得快,不知有多少熬成了白头的深宫怨妇一生连皇帝长什么模样都没有见过,空在那高高的朱墙之后将年华耗尽。 显然,宝贵妃与这些人比起不知幸运了多少倍。 她坐在凤鸾春恩车里,听着外面挂着的那串风铃清脆作响,太监扬着鞭子赶着车缓缓地向皇帝的寝宫驶去,她一脸的幸福与自矜。 她父亲在朝中官居户部尚书,是齐相的门生,这些年做官做得顺风顺水,而自己入宫后虽未能替皇上产下一儿半女,可是深得圣宠,在第三个年头就爬上了贵妃之位。如今皇后倒台,她已然是这后宫里头位份最高的女子了。协理六宫,主掌后宫之事,隐隐已有半个皇后的风头。 她当然知道,这跟宰相有关。 但她现在并不十分开心,因为谁都知道曾经权倾朝野的齐相被皇帝压制得厉害,自己父亲也受了牵连,她在后宫里头哪怕日子过得再好,也有些不安。 好在一直跟着她的小婢女很聪明,知道替主子排忧解难,想起今天小婢女说的那些话,她稍稍心安了些。 一番**之后,宝贵妃软软的身子偎在皇帝怀中,胸前的柔软时不时地蹭着皇帝的胸膛,悠悠叹了口气,看上去很是落寞的样子。 “怎么了?”皇帝闭着眼睛拍着宝贵妃的丰满挺翘的臀部,拍得臀浪翻飞,年轻的身体啊,偶尔能让他想起当年一些美好的往事。 “臣妾说了皇上您可不许生气。”宝贵妃嘟着嘴娇滴滴地软糯说道。 “那要看你说什么了。” 皇帝揉着她胸前的柔软,宝贵妃身子一阵瘫软,好生嘤咛了一番,才媚眼如丝地娇喘着:“这后宫里姐妹虽然众多,可是都没个孩子,不免冷清了些。臣妾就是难过,虽然深得陛下疼爱,却不能为皇上生个孩子,心里头总是有些难过。” “突然说这个做什么?”皇帝眼中微微闪过一道冷光,手中的力气也大了些。 宝贵妃受不住这等挑逗,两条结实圆润的腿夹紧皇帝的大腿,温润的湿稠之感格外**,两条白嫩的胳膊勾在皇帝脖子上,眼中秋波荡漾,说不出的**,咬着嘴唇喘着气儿轻声道:“臣妾好羡慕皇后娘娘,皇上,臣妾想要……嘤……” “想要什么?”皇帝年纪不过刚及过四十,对付女人极有一手,仍由宝贵妃在身上百般厮磨,像水蛇一样的腰肢带动身子不停地扭动着,只是勾起宝贵妃的下巴轻声问她,眼中夹着一道嘲讽之意。 此时的宝贵妃早已忘了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只想将心底的**全部释放出来,竟然翻身坐在皇帝腰间,两条白生生的大腿夹在两侧,颤抖地声音嘶哑地喊着:“臣妾要您……” 看着在自己身上满脸**主动服侍的宝贵妃,皇帝将眼中的猜疑散了去,他独宠宝贵妃除了她在**与别的女子大为不同,极为主动之外,还因为她足够蠢,只要她继续蠢下去,在她人老珠黄之前,皇帝不介意多宠她几年。 临澜国的这一位皇帝并不荒诞暴虐,反而十分勤勉,后宫中虽然佳丽众多,也未有过沉迷女色荒废朝政之事,他能将一个国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于后宫中的那些不能入眼的小手段便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当初的皇后,如今的郑才人,背着他做的那些手脚她以为自己不知道,可是却不想想,整个皇宫都是自己的,能有什么事瞒过他? 后宫里的女人怀不上子嗣自然是皇后的功劳,皇帝虽然知道,但也没有管过。当初宁才人死去,留下一个萧天离,他看着便想起已亡人,自然也就不去想这些事了,对于别的女人能不能给他生孩子,也不意。 便一心培养着太子,希望在他百年之后,太子有能力继承大统就好。 只可惜太子让他失望了,皇后也让他失望了,十一年前那场浅显苍白的阴谋皇后将他最爱的女人害死,十一年后她还要放火烧了那座宫殿。 人都有一个坏毛病,这个毛病就是一旦想起一件不好的事,宝贵妃只提起了一句,但皇帝却想到了很多。宫中嫔妃一直没有子嗣其实是皇帝纵容郑才人行凶的后果,可是此时皇帝想起来,竟莫明地生起了怨恨。 人不对了,做什么都是错的。 宝贵妃早已离开了寝宫,皇帝望着黄色的帐幔出了一会儿神,唤了一声:“来人。” “奴才在。”老太监站在隔着龙榻和外间的黄幔之外,恭敬应道。 “让郑才人搬到留月宫去吧。”皇帝吩咐一声,翻了个身侧着身子睡去。 老太监悄声退下,这些事自然不用他亲自去做,只叫了下面的小太监去叫醒坤宁宫里的郑才人,该收拾东西了。 留月宫留月宫,月怎可留?这名字一听便知不是什么好去处,只是比起冷宫来稍微好听了那么一点。 老太监望着宝贵妃坐着离去的凤鸾春恩车,眼角浮起古怪的笑意,难怪皇帝喜欢她,的确是蠢得可爱。 宝贵妃如果把那句“我想要个孩子”说了出来,目的性就太明显了,好在这女人来之前有人仔细对她叮嘱过,今日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既能勾起皇帝的心事,又不会露出半点痕迹。 郑才人有些愤怒地看着进来的小太监,这些人在她风光的时候不知拿了自己多少好处,如今这一个个的嘴脸竟是鄙夷之色!她试图打探为什么皇上会突然发怒将她赶去留月宫,但这些人却个个鼻孔朝天,阴阳怪气地说她不知死活质疑圣意。 她便是再能隐忍,也被气得不轻,提着简单的包袱,只有两个无处可去的宫女和一个太监还跟着她,落魄无比又愤怒万分地去了留月宫。 而宝贵妃在回宝华宫的路上,就有人把郑才人迁去留月宫的消息传过来,宝贵妃很是自得地笑起来,坤宁宫总算空出来了,就看谁有本事住进去。伸出手看了看指甲上的豆蔻,宝贵妃很有自信。 只要自己成了皇后,那家中就不必再依附于宰相,只要父亲一心忠于皇上,不要跟郑家一样蠢得与太子过早联手,那就无所畏惧了。 想到此处,宝贵妃的眉头微皱,以前跟着宰相齐治的时候,他父亲暗中没少帮着支持太子,在前些日子皇上对齐治党羽清洗的时候,自己的这个户部尚书父亲却很幸运地没有被波及。 难道这是皇上给出的暗示? 宝贵妃这般想着,胆子越大了。 同样的月光下,齐倾墨正与鹊应下着棋,这是她还在宰相府时就喜欢的乐子,到了萧天离府上之后,竟许久没有摆弄过棋子了。 棋盘上黑白两子交错,鹊应棋艺比之当初有了不少的精进,可是面对齐倾墨这么一个最擅布局围杀的对手,她还是有些焦头烂额。 萧天离站在一边看了半晌,似乎也没找到怎么帮鹊应扳回此局的方法,便干咳了两声坐在旁边吃茶,不时往嘴里扔一粒花生米,细细嚼烂成糊,直到满嘴都是浓浓的花生香了,才慢慢咽下去。 “宫里的事有结果了?”齐倾墨眼看着棋盘上,话对着萧天离说。 “快了。”萧天离啜了口茶,支着下巴傻傻地看着齐倾墨。 “嗯。”齐倾墨稳稳地落子,似乎并不太放在心上。 “你就不担心我吗?好歹那也是深宫内院,一招不慎我就死翘翘了,你可就要小媳妇儿受活寡了!”萧天离很是不爽齐倾墨这副完全不上心的模样,怎么说自己也是她的夫君,有了那么一晚上的风流事儿,她至少应该表现得像个正常的女儿家羞涩一番才是吧? 哪知齐倾墨轻飘飘吃尽了鹊应的白子,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萧天离一眼:“你在宫里布置了那么多年,如果连两个能做事的人都找不出来,那你死了也活该。” “齐倾墨,你的心是不是铁打的?”萧天离挫败得咬牙切齿! “明日将宝贵妃身边的那宫女接出宫来,别留下尾巴。”齐倾墨收好了桌上的棋子,示意鹊应先下去,鹊应扁着嘴不太舒服地退出了房间。 萧天离摸了摸鼻子,等鹊应走远了有些无奈道:“你这丫头是越来越不喜欢我了。” 齐倾墨没搭理他,鹊应能喜欢他才是怪事。 “户部尚书这粒棋你准备怎么用?”齐倾墨可不是宝贵妃那等自作聪明的蠢货,皇帝没有杀户部尚书的原因只有一个,户部尚书本来就是皇帝的人! “已经不好用了,齐治对他有些起疑,也不知父皇怎么想的,既然户部尚书是他的人,怎么会让这么好一步棋暴露出来?”萧天离有些摸不透皇帝的想法,按理说,应该要将户部尚书一同降职处罚才是,这样才好继续埋在齐治身边。 “暗子改作明子,皇帝想收网了。”齐倾墨笑道。 第198章 局中有局 这些天齐倾墨一直在想一件事情,皇帝对萧天离一直圣宠不绝,在短短的几个月里,萧天离从一无是处的平庸皇子,一跃成为朝堂上人人都要巴结的宁王爷,更不要提御书房议事,金银珠宝的赏赐,各项重大事件证询萧天离的意见等等。 就算是当时萧天越盛极一时的时候,皇帝也没有对他这般厚爱过。 齐倾墨不明白的是,皇帝为什么要突然对萧天离这么好。 “我以前以为是我娘亲的原因,父皇念着旧情,如今看来应该不可能。”齐倾墨将心中的疑惑说给萧天离,萧天离自嘲一声。 “天子无情,我不认为一个已经死了十多年的女人能对皇帝的心思产生这么大的影响。皇帝把你捧这么高,只合一个人的心意。”齐倾墨突然古怪一笑:“那位暗中等着给你致命一击的太子殿下。” 萧天离眉头一挑,凑上前来几乎要与齐倾墨面贴面,寒声一笑:“我不认为他有机会。” 齐倾墨心头一乱,稳稳地推着轮椅向后了一点,与萧天离拉开了一些距离,继续说道:“皇帝将郑家除去,废黜皇后,打压齐治,却独独留着户部尚书,再加上后宫中这么多年只有你与萧天越两个皇子,皇帝对你这么好的答案便很容易猜到了。” 萧天离目光微寒,低头喝了口冷茶,回味了一番才淡淡说道:“你一向都很擅长揣摩人心的,既然猜到了,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我以为,你会有所不同。”齐倾墨有些黯然:“当年皇帝让你活了下来,一部分原因是你娘亲极受皇帝喜爱,另一部分原因是萧天越从一个太子成长皇帝的路上,需要磨刀石。只是你这些年来一直太过隐忍显得平庸无能,皇帝才懒得在你身上下心思。” “不错,直到我不声不响地将你娶进了门,除掉了郑家,甚至与你一道把相府搞得鸡飞狗跳,我的好父皇才发现原来我有着不世之才,那这可就麻烦了,一块磨刀石竟然懂得藏拙和隐忍,于他而言,简直是不可忍受的事。”萧天离淡淡嘲讽的语气透着冷漠,天家无情,他从小就知道,但没有体会得这么深刻过。 “于是将你包裹着糖衣送到萧天越面前,要逼得萧天越动用全部的力量将你击败,只是没想到萧天越也学会了沉默,不敢在这种关头上犯错,皇帝无奈之下只好再逼一把,今天郑才人的事,就是其中的一把火。” 齐倾墨一直都知道当今天子有着奇才,只是没想到他能将局外局布得这么好,差一点所有人都着了他的道。 “所以,他拔除郑家,打压相府,留着户部尚书等人,是在将萧天越身边这些毒瘤清掉,逼得萧天越做一个不结党不营私的纯粹太子,留一个干净的朝堂。等到萧天越杀了我之后,他便是唯一能继承大统的人,没了这些苍蝇似的人物,父皇才好放开了手脚教导萧天越治国之道!” 萧天离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父皇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齐倾墨看着冷笑的萧天离,心底莫明有些发软,这就是天家,薄情寡义的天家。叹息一声之后,她才慢慢说道。 “皇帝算到了所有的事,唯一算漏的,是萧天越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未能揣测明白他的意思,别说来杀你,连看见你都躲得远远的。” “你说,我也是父皇的儿子,流的也是同样的血脉,他为什么就不能选择我?甚至连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也不给我?”萧天离有些迷茫地望着齐倾墨,或许他是知道答案的,只是需要别人狠狠将他敲醒,断去最后那丝幻想。 “因为他想青史流名,而易储总是不光彩的一笔。因为他看不透你,而萧天越一直在他的掌握之中。因为我手中有凤血环,而你娶了我。”齐倾墨有条不紊地慢声述说着,当她确定一个方向之后,总是很容易触摸到事情的真相。 “难道他还想在我死之后纳你为妃不成?简直是笑话!”萧天离耻笑一声,他那个一向注重名声的父皇难道会做出这等事情来不成? “不一定要纳我为妃,只要用你的性命要挟我,我就会替他做任何事。” 齐倾墨安静地看着萧天离,漆黑的眸子里透着坚定的力量,看得萧天离心尖儿猛地一颤,齐倾墨有一颗七巧玲玲心,可是却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习惯沉默与隐藏。所以今日这句话一说出来,竟将萧天离的整个心拨乱。 这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肯定,萧天离对她而言是重要的,如果有人以萧天离做为威胁,高傲如齐倾墨这样的人,她会舍下傲骨去低头。 萧天离探出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捧住齐倾墨光滑的脸,一向舌灿莲花的他却突然词穷,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久久地看着她,目光越来越温柔,越来越深情,小鸟啄食一般轻点一下齐倾墨微有些冰凉的额头,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叹息:“小媳妇儿啊……” 齐倾墨心头慌乱,没想到一时说顺了口,竟将心底地话脱口而出,毫无防备,她甚至有些害怕,从什么时候起,萧天离在她心底里的位置这么重要了?从前淡泊的她去了哪里? 为了掩饰慌乱她强自稳着声音说道:“皇帝做这么多事情最重要的原因,只怕就是为了落在凤血环上面,他想在青沂国动手之前,挑起天下大乱,他要一统天下。他在外面征战的时候,需要一个有能力他又放心的太子坐镇朝堂监国。” 萧天离嘴边泛开一丝笑意,他何尝不知齐倾墨说这些话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失措,不过像他这样的流氓,才不会怜香惜玉地帮着齐倾墨化解,反而是直接又粗鲁地含住齐倾墨的嘴唇,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促狭地笑看着她瞪大的眼睛,含糊不清的咕噜着。 “管他呢,等咱们把萧天越弄死了,我看他上哪儿再找个儿子去……” 齐倾墨又恼又急,心想着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不要皮,心一横牙一合,嘴里竟尝到了丝腥咸的味道,萧天离眉头一皱,苦着脸想着小媳妇儿果然泼辣,哪里见过接吻接得满嘴血的?但不怕齐倾墨咬他恼他,只怕齐倾墨疏他冷他,所以他此时反而是高兴起来。 像是惩罚似的他将唇一抿,含住齐倾墨下唇,灵巧的舌头扫了一个圈之后松开,两手往她腰间一环一紧,齐倾墨惊得朱唇微启,他的舌头便趁虚而入,齐倾墨让他堵得无处可去只能被动迎战,却哪里敌得过萧天离这存心的侵占? 两张唇紧紧贴在一起,萧天离的呼吸渐渐加重,齐倾墨两手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明明是想抗拒的,可是手却使不上半点力气,软软地搭在他胸口,甚至边气息也开始有些急促起来,心头一阵悸动,有某些奇异的情绪呼之欲出。 那一吻悠长而深情,直吻得齐倾墨全身发软,连血液都加速起来,身上似团火一般在燃烧。萧天离轻柔地将她抱在怀中放在软榻之上,两只手不安份地齐倾墨身上游走着,不似他上一次酒后那般粗鲁,很轻巧地俯在她身上,一只手肘支住自己身体的重量尽量不压着她。 衣物除尽,萧天离并不急着侵犯身下百媚千娇的人儿,微眯着眼满足地看着齐倾墨瓷般雪白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粉红色,手指揉入她发间,直揉得齐倾墨鬓发松散,铺了满榻,与他的墨发纠缠映在肌肤上,横生起无尽的妖娆。 低低的喘息声小心翼翼,像是怕打破了这一刻暧昧着某种**地的气氛,他一双手停在齐倾墨两腿之间,开始了令人羞怯的挑弄,直到感觉齐倾墨身子有些渴望的气息时,却发现她的眸光突然一黯,似乎想到了什么。 “等事情完结了,我一定要带你去找柳安之,哪怕他跑到天涯海角去了,我也要让他治好的腿,媳妇儿,这是我欠你的……”萧天离何等心思敏捷之人,自然猜得到齐倾墨此时暗淡的是什么,哪怕她平日里装得再如何不在意,心底也是有些失落和苦涩的。 听了他的话,齐倾墨微微一怔,还未等她说什么,萧天离已抬起齐倾墨腿长驱而入,直抵幽径,不给她拒绝自己的机会,显得霸道蛮横。 滚烫的交融使得齐倾墨全身战栗,突然来到的满足感让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萧天离的腰,微启的朱唇里发出一声勾魂摄魄的声音,像是在鼓励着萧天离的进攻。 萧天离在上方攻城掠地好不卖力,下方的齐倾墨两手紧紧抓着他的肩头压着害羞的心思,强迫着自己的目光与萧天离对视,萧天离看着她这副明明羞得要死却不肯认输的样子觉得好笑,这个女人啊,还真是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愿意弱了一分去。 但是占有欲和征服欲从来都是男人一生下来就流淌在他们血液里的,越看着齐倾墨这副样子,萧天离越不肯罢休,猛地弯下身子直奔她耳垂边,下身开始了更为激烈的动作,口中的热气喘在齐倾墨的耳朵边,挠得她全无半分力气。 一双倔强的眼睛终于开始化成春水一般,越来越软,越来越绵,最后只剩得一片迷离的色彩,如坠云雾间。而压抑克制了许久的声音随着萧天离的动作开始有节奏的轻轻响起,两人之间一片汗水淋漓,越是带上了几分**地味道…… 红被翻浪,佳人如水,好一度千金不换的**。 第199章 齐治有异 后宫与前朝向来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齐治虽然没有女儿在宫中为妃,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后宫里看似极小的变动中,得到一些消息。 比如太子的母妃郑才人昨晚连夜被赶去了留月宫。 他坐在相府豪华的宅子里,看着这空荡荡地屋子,曾经是何等的热闹,有儿女承欢膝下,有夫人服侍左右,可如今放眼望去,除了谨小慎微的下人,竟只落得他孤家寡人一人。 说出去谁能信呢,他堂堂临澜国宰相,权倾朝野数十年,最后却被自己的女儿害得晚年如此凄凉。 苦笑一声,齐治沿着自家花园的小径一路走到了当初齐倾墨住的那个耳房,但他来此怀念的人并不是齐倾墨,而齐倾墨的娘亲。 就算已经过去了十七年,齐治仍然记得柳树下那女子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坐在河边,赤着一双小巧的秀足踢着水花儿,河里的鱼儿竟然也不怕她,居然围在她脚丫子边来来回回的游着,她一双眼睛亮如星辰,干净透澈,似不染人间烟火。 “我叫一南,你呢?”她声音清脆宛若莺啭。 “我叫齐治。”当年的齐治还是个儒雅的男子,面对着眼前仙女儿似的女子竟有些拘谨。 “原来你就是当朝宰相啊。”名叫一南的女子丝毫不惧,依然笑颜如花。 如果不是当年那女子太过明媚善良,齐治又怎么会被情字蒙了眼,强要了她进府? 就算是她当时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就算她死活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就算她哭着求自己放了她,齐治还是将她关在了宰相府,他不信,不信凭自己的滔天的势力和无尽的深情,无法打动一个女子。 可是他无法忍受一南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一双不属于他的儿女身上,却吝啬得不肯对自己展露半分笑颜,长久的压抑让他几近崩溃变态,他要毁掉一切她喜欢心爱的东西,哪怕是两个无辜的稚儿。 可是他没有想到,一南的性子如此倔强要强,为了救那个孽种自己差点沉于池塘里。他也不知道,原来那时候大夫人姚梦竟然在池塘里安排了人手,要将她们母子三人一并害死。 再后来,只剩齐倾墨一个人的时候,他已经不想再翻起那一桩往事了,一南是他心里永远的遗憾,他不想时时翻出这遗憾让自己难过心酸。 如今再回到这里,往事如烟,他越来越不明白,当年那个倔强的女人到底是谁,来自何方,那一个她留下来的小小的凤血环到底有何神奇之处,以至于连皇帝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如果不是皇帝曾经暗中警告过他,不得伤了齐倾墨的性命,以他一朝宰相的手段,又怎么会眼看着齐倾墨将齐府闹得家宅不安? 他跟姚梦,齐治,齐宇一样,有着同样的怨恨,为什么当年死在这荷花池里的不是齐倾墨! 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了,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齐倾墨以为他看不出来吗?齐宇明明还可以多活一些日子,如果不是她的手脚,怎么会早早去世? 皇帝又要利用他,又要打压他,可是当他无所顾及之后,谁又能再控制住他? “老爷。”忠心的仆人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齐治从悲痛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竟发觉眼眶微湿,便未转身只问道:“何事?” “信到了。”仆人递出一封牛皮纸包好的信,安静地退到一边。 齐治看罢,点了点头,说道:“叫他们当心点。” 仆人领命退下,只是看着齐治苍老落寞的背影有些伤感,那个叱咤朝堂的权臣,被皇帝逼到此等地步,被女儿逼到此等地步,的确令人心酸感概。 另一封信送到了齐倾墨手中,同样的,齐倾墨看完之后也吩咐一声:“当心点。” 两父女隔着半座丰城像是在进行着无声的较量,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较量的重点在哪里。 鹊应处理完了书信,低声说道:“青微姑娘来了,在前厅。” “嗯。”齐倾墨面色不改轻应了一声。 “小姐要见吗?”鹊应心底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也只能听从齐倾墨的意思。 “见。”齐倾墨说着就让鹊应推着自己往前厅去了,自然要见,不见显得自己何其懦弱? 前厅里的青微和萧天离两人正坐在一起讨论着什么,齐倾墨到了门口颜回赶紧大声喊道:“娘娘,您来啦!” 齐倾墨白了他一眼,就算要给萧天离通风报信犯得着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吗?颜回讪讪一笑,挠着脑袋:“爷正在跟青微姑娘说这两天的情报。” 鹊应是个很懂分寸很聪明的人,在知道与颜回不可能之后,便彻彻底底断了念头,此时颜回看到她或许还会有些不好意思,但鹊应却是大大方方骂了一句:“说情报就说情报,你这副样子倒像是做贼心虚了。” 恰好萧天离走到门口来接齐倾墨,听到鹊应这句话不由得苦笑,这丫头哪里来这么大的脾气?不由得苦笑:“我几时做贼了?” “你……”鹊应一张利嘴就要说起当日齐倾墨被他骂得半夜大雨中离开王府的事,却被齐倾墨拦住。 “好啦,去帮我买点宏记糖品的杏仁酥回吧。”齐倾墨有些头痛道。 鹊应扁扁嘴,“哦”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轮椅交到萧天离手里,转身离去的时候低着的头目光闪了一下,去宏记糖品要经过一条不起眼的巷子,转进去走一百八十二步,左手边的青墙角有一块砖头是可以取下来的,墙那边是平遥王府最后面院子的一个角落,顾藏锋会在那里等自己的消息。 “你身子不方便怎么到处跑?”萧天离接过鹊应手中的轮椅,推着她缓缓进了屋子。 青微早已站了起来,规矩地行礼:“青微见过齐侧妃。” 这两人倒真是有许久没见了,但齐倾墨也不是来叙旧的,关于他们三人之间那比乱麻还难解的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说清楚的,干脆压下不提,只微微点了个头便神色自若问道:“这些天丰城里怎么样?” 青微现在是最可靠的情报来源,齐倾墨必须知道如今丰城的情势,才好做出判断,青微也不做作,侃侃而谈道:“太子进宫看了她母妃一趟,出来的时候脸色很沉重,据宫里的情报说是郑才人大哭了一场,但怕被人发现不敢靠得太近所以也没听太清说了些什么。宰相府齐治倒是没什么异动,倒齐氏族人许是见齐治如今权势已大不如前,所以有不少人带着农业离开了丰城。” “齐治对此是何反应?”齐倾墨皱眉问道。 “先是震怒了一场,但毕竟是自己的族氏亲人也不能怎么样,只能由着他们去,或许这就是世态炎凉吧。”青微难得地感叹了一声。 “齐府里面呢?”齐倾墨眉头皱得越紧。 “一切如常,这些天宰相连太子府也没有再去了,像是在避嫌。”青微肯定地说道。 齐倾墨与萧天离对望一眼,都知道在担心什么。 那一晚他们推测出皇帝真正的圣意,虽然都装得若无其事,但谁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如果真如他们所想的那样,皇帝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逼迫太子成熟起来,那他们两个暗中的所作所为皇帝是否一清二楚,只是因为正合了他的心意,才没有拆穿他们? 要真是这样的话,齐倾墨跟萧天离必须跳出皇帝布的这个局外之局,才有可能破解眼前的困境。 而要破局的关键全数系在萧天越和齐治这两人身上。 青微有些不解两人同时的沉默,出言问道:“怎么了吗?” “无事,你放心吧。”萧天离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微笑给青微,不想她一起跟着担惊受怕。 青微脸上有片刻的失落,似乎在难过萧天离如今已经不再对她坦诚相待了,而是将一切事情都说给齐倾墨听,与她一起拿主意。 她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萧天离将她落寞的神色看在眼中,脸色有些不自然,左右为难,也许就是说他现在这样的处境了。 “我没事,爷你不用担心。”青微像是看透了萧天离的为难,反而出声安慰,这便令萧天离越发觉得心中有愧了。 好在齐倾墨坐在轮椅上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思,才没有使屋子里的气氛太过尴尬。 齐倾墨在努力回想着前一世萧天越所有的事情和痕迹,在寻找着一切可以突破的缺口。 萧天越此人看似荒唐,其实心细十分缜密狠辣,这些日子被萧天离打得节节败退,他一味隐忍不发,并不意味着他退缩了,而是在等一个机会,或者说在制造一个机会。他并没有猜中皇帝的心思,唯一的念头是要将萧天离赶紧拉下马来,不然他东宫的位置就将不保。 只可惜他的动作太慢了,所以皇帝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他。 哪成想这一对父子的想法南辕北辙,皇帝越这么压着他,他越不敢随意动手,他是输了过于小心谨慎上。 看着齐倾墨出神,萧天离扶住她的肩膀关切问道:“在想什么呢?” “在想太子这么安静我能理解,齐治这么安静的理由是什么。”齐倾墨古怪一笑,“他现在一无所有,正是可以放手一博无所顾及的时候,他在等什么?” 萧天离眼光一闪,一个心惊肉跳的想法涌上心头:“这不可能!” 齐倾墨清冷一笑,对于齐治而言,现在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第200章 才人病重 没过两天,宫中传出郑才人病了的消息。 虽说郑才人现在的地位已大不如前,但毕竟是曾经的皇后,而且萧天越现在还坐在东宫太子的位子上,太医院倒也不敢随意敷衍,咸鱼都有翻身的时候,谁知道太子这条鲤鱼会不会哪天跃了龙门,摆脱如今这种尴尬的处境? 于是太医院里派出了当初深得郑才人喜爱的张太医前往诊脉,细细一条绳子从帐后伸出来,胡子花白的张太医仔细诊着脉,半晌过后才起身说道:“才人小主许是夜里染了些风寒,又忧思过多,导致气血不畅,淤积于心,老臣开两副方子,郑才人按时服下便可痊愈。” “张太医。”帐后传出郑才人虚弱的声音,略带了几分柔弱之感:“我这宫里难得来个人,张太医陪我聊聊吧。” 张太医哪敢不从?心惊胆战地应下,垂首站在帐外。 当年郑才人在宫里暗中不知打了多少嫔妃的胎,害死了不知其数的无辜胎儿,又喂那些个女人喝下了不少绝后的药,都是这位张太医一手操办的,其医术之高令人赞叹,其手段之狠也使人胆寒。 如今皇后倒了台,成了不受皇帝喜欢的才人,他天天悬着胆子过着日子,生怕哪天自己也遭了殃。 现在跟郑才人这么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只期望着外面不要又生出什么事才好,不然这颗脑袋就真的要保不住了。 这一聊竟是聊了一个时辰之久,张太医后背全是汗,这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种惊吓实在不好受。 从郑才人的留月宫出来,张太医便直接去了皇上那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臣已年迈,老眼昏花,只怕不能再服侍皇上了。” 皇帝看着跪在下方的张太医,脸上看不出什么他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之后问道:“你之前是服侍郑才人的是吧?” “回皇上,蒙郑才人抬爱,正是。”张太医心肝一颤,赶紧回话。 “郑才人这两天身子不爽,你以前既然是服侍她的,就先留两天,等她身子好了再说吧。”皇帝语调平平,实在听不出喜怒,但却是断了张太医想趁早脱身的想法。 “老臣遵旨。”张太医叩谢过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大殿。 一来到殿外脚下一软,竟是差点摔了一跤,常年服侍皇帝的老太监赶紧扶了一下,问道:“张太医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身是汗?” 张太医苦笑:“不瞒陈公公,我这被龙威所吓的。” 老太监呵呵一笑:“皇上仁慈,张太医这是太过紧张了,郑才人的病若不严重,治好了就是了。” 张太医心思一动,知道这位陈老公公跟着皇上已经有数十年了,对圣心的揣测远比自己这些人强,竟是作了一揖低声求救:“陈老公公,您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求您给下官指条活路。 老太监连道不敢,扶着张太医站起身来:“张太医这是哪里话?老奴只不过是个阉人,岂敢受您一拜?” “陈老祖宗,您倒是跟我说说,皇上到底是想救活郑才人,还是不想?”张太医声音压得极低,凑在陈老公公耳朵边上问道,郑家已经这样了,太子的身份只差也岌岌可危,再加上宫里头之前失火大家都猜测是郑才人所为,才惹怒了皇上,将她赶到了留月宫住,可怜的张老太医实在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想让郑才人活着,还是早些归天。 陈老太监赶紧退了两步,正色道:“张太医这话怎么说的,宫里头的贵人病了自然得治好才是,张太医您这话说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张太医一愣,明明陈老太监将自己刚才作揖时偷偷塞过去的银票收了,怎么收了钱不办事不说,一句痛快话也不给?不由得有些恼怒,正欲追问,又听到陈老太监说道。 “老奴知道张太医您为难,但是,郑才人这一病也不知要病何年何月去,张太医若真想早些辞官回乡,只怕要多费些心思才好。” 说罢,陈老太监带着后面托着吃食的小太监们留下一脸呆滞的张太医,洒洒然地进了大殿,给皇上送点心去了。 待得点心端上来,陈老太监喝了口水漱了口,又拿着银筷一道道点心试过了,才一挥拂尘,小太监们聪明地退出殿外,陈老太监将袖子里的银票掏出来恭敬地放到桌子上,正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皇上,奴才的话传到了。” “嗯。”皇帝吃了一口小点心,鼻息轻嗯一声,“你在宫中要打点,这些银票留着吧。” “多谢皇上赏赐。”陈老太监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又把银票拿了回去揣进衣袖里,皇帝也正是喜欢他这不造作的性子,才留了他这么些年。 “这群老贼家底倒挺丰厚,这些年也不知道从宫里拿了多少赏钱。”皇帝冷哼一声,显然张太医这行贿的钱,在皇帝看来有点多了。也不知他是愤怒于宫中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还是气恼手底下的官员没几个干净的,神色很是不悦。 老太监依然只沉默地站在一边,这种话不是他一个太监能搭得上腔的。 “以后试食这种事情交给别的太监吧,你一把年纪又跟了朕这么多年,朕不想你哪天被毒死了。”皇帝突然说道。 “这是奴才的荣幸,不敢推辞。”老太监永远不卑不亢。 “你啊。”皇帝没有再说什么,吃了点心喝了口茶,便埋头于成堆的奏折中,从这个角度来说,皇帝的确是位好皇帝。 萧天离这些日子没事就往宫里头跑,不时跟皇帝说说话,下下棋,或者拿着些朝堂上的趣事说着逗皇帝开心,旁人看去,好一个孝顺体贴的儿子。 但皇帝是不是这么想的,就要另当别论了。 这日萧天离正与皇帝两人讨论着一本诗集,萧天越恰好来了,于是父子三人便邀着一起共进晚膳。 饭桌上的菜并不如何奢华铺陈,皇帝并不是一个喜欢浪费的人,萧天离热络给皇帝布菜,满脸的殷勤,反观萧天越,刚沉稳庄重许多。 “这羊肉有点膻味儿。”萧天离咬了一口碗里的一块手抓羊肉,皱眉道。 皇帝放下筷子,喝了口酒,没有说话,反而看着萧天越。 萧天越了然,温和地说道:“三弟,羊肉是不是有膻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什么都容得下。” 这句话里大有含义,什么人才要做到什么都容得下?那自然是皇帝,或者说是未来的皇帝了。 萧天离像是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一般,只觉得这话有点掉了他的面子,不由得面色一窘,看着皇帝,哪成想皇帝已经起身说道:“朕吃饱了,你们两兄弟多吃点。” “这有膻味怎么还说不得了?”萧天离有些不痛快道。 萧天越饮了口酒,说道:“三弟你深受父皇喜欢,自然说得的。” “那倒也是。”萧天离傲气十足。 萧天越起笑一笑,不再多说,往皇帝的书房走去。留得萧天离在饭桌上拿帕子擦了擦手,将帕子往后一扔,正好落到后面陈老太监托着的盘子里,面上浮上一抹莫测的笑意:“这道羊肉以后还是少上吧,我想父皇肯定是不喜欢吃的,只是啊,要容得下。” 陈老太监微微点头称是,细细收好那帕子。 “郑母妃的身子如何了?”萧天离剔着牙吐着残渣,毫无形象风度可言,看得后方几个小太监心惊胆战。 “回宁王爷,未见多少起色。”陈老太监恭敬回话。 “嗯,在宫里好生伺候着。”萧天离说得好生潇洒自在。 外人听上去,萧天离这话可不是一般的托大了,甚至有些狂妄嚣张?这位陈老太监是谁,那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谁见不是要敬上三分?萧天离这么大大咧咧地跟他说话,简直是变相地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可偏偏那位老太监脸上却毫无异色,依然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应下来,旁边的人不由得赞叹公公好定力。 类似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萧天离的胡作非为早已让许多人替他担心,但看上去皇帝对他的确万分厚爱,无论多胡闹的事,皇帝都容忍下来。倒是那位太子殿下萧天越,越来越沉稳了。 郑才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张太医天天往留月宫里头跑,急得满头大汗,方子不知开了多少,药不知熬了几瓦罐,可是郑才人还是日复一日的消瘦下去了,精神越来越不济,终日昏睡不醒。 萧天越趁着这个机会认真地扮演着一个孝子,每日下了早朝之后都会来留月宫坐一段时间,陪郑才人说说话聊解烦闷。 空荡简陋的留月宫里极为清寒,到底都是浓浓的药味儿,闻着便觉得苦涩难挡。但郑才人却不许下人开窗,似乎觉得外面的阳光于她而言极为刺眼一般。所以每次萧天越来留月宫的时候都觉得这里有种来自骨子里的阴寒,若不是为了博一点名声,他才不愿意天天往这儿跑。 第201章 此处无声 郑才人靠在软榻上支起半个身子,望着坐在旁边绣墩上的萧天越。眸中透出些精明的色彩,也只在萧天越面前,这位曾经的皇后才会显露出她心计深沉的一幕。 “近日朝中如何?”她原本动听雍容的声音,让各色汤折磨得沙哑粗嘎,听着十分刺耳。 萧天越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眉,恭敬地回道:“父皇近日经常留三弟在宫中用晚膳,于国事上三弟也进步得极快,父皇对他颇多喜爱,加上他本就在民间多年,百姓对他极为敬重,所以这段日子以来,三弟在朝中渐渐赢得不少老臣的支持和喜欢。” 郑才人冷笑一声:“那些臣子个个都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你不必放在心上。” 萧天离拱手:“是,母妃。” “齐治那边呢?”郑才人又问。 “齐治有些着急,虽然儿臣现在能压制得住他,但总有爆发的时候,儿臣很是担心。”萧天越面露难色地望着郑才人。 郑才人脸色几变,心中一阵抽痛,原本就腊黄的脸色更是减了几分生气下去,她脸色复杂地看着萧天越,这个她倾注了太多心血和希望的儿子,一步步扶着他坐上太子之位,怎么甘心眼睁睁看着萧天离将这一切夺走? “你心里已经有打算了?”郑才人的声音微寒,眼睛死死地盯着萧天越,似乎要把他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母亲圣明。萧天离神色不动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望着郑才人。 郑才人眼中露出来恶毒的恨意来,这恨意让她病重的身子焕发出奇特的力量,一手拉住萧天越的衣襟恨声道:“我是你母亲!是我把你生下来的!你竟然……” 萧天越轻松掰开郑才人的手指,理了理衣襟上了皱褶,看着郑才人的时候眼色阴鸷,但语气从容:“母亲不是一早就教育儿臣,所谓天家亲情不过是一张遮盖丑陋面目的遮羞布吗?三弟连他生母宁才人的宫殿也舍得烧了,想必母亲也能体谅儿臣一片苦心。” 萧天越当然知道萧天离暗中做的这些手脚,但他不懂的是,萧天离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烧了宁才人的宫殿嫁祸给郑才人,逼迫郑才人搬离了坤宁宫,但这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实质性的打击,看来看去唯一的好处是皇帝念起了当年宁才人的好,给萧天离封了王。 萧天离,难道是在乎爵位的人吗? 萧天越有些想不明白萧天离的做法,而且以他多疑的性子,也有点看不透萧天离,那副狂妄的样子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所以他选择做一点点小的试探,看能不能探到萧天离真实的打算。只是这个打算,若让外人听了去,却极是狠毒。 郑才人狠狠地盯着萧天越离去的背影,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奶声奶气围着自己转的小家伙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曾经萧天越会为了救一只受伤的鸟爬上高树,哪怕被自己责骂也不承认自己做错了,那时的太子是善良的,后来,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毒辣,残忍,暴虐,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郑才人在心底无声地问着自己原因,但是她更清楚,善良的人,是坐不上那把椅子的。 她只是不甘心,萧天越不甘心,齐治也不甘心,所有的人都在不甘心。 他们的不甘心仅仅因为他们算错了皇帝的心思,没能明白皇帝根本没有想过要易储,萧天越一生顺顺当当从未经受过如此大的挫折,对于皇帝天威有着天生的畏惧,这导致他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身为儿子,不孝致命。 身为臣子,不忠致命。 就在萧天越在忙着藏利爪收野心,潜心试探萧天离底线的时候,萧天离却推着齐倾墨在城中赏着着杏花。 有道是杏花春雨,今日无雨,甚至阳光极好,明媚却不耀眼。这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尽头的杏花林却实在美得令人讶异,浅粉色的花瓣儿飘零着,恰似一场雨,或许古人言的春雨,是这花雨也不一定。 鹊应和颜回泠之继早已去了别处嬉笑打闹,惊得杏花雨下得越急,繁复密集,人影穿梭其中,像是踩着花雨而来的仙人儿,美不胜收。 “你喜欢吗?”萧天离下巴靠齐倾墨头顶上,细看着一片儿落在她发间的杏花花瓣儿,只觉得这日子实在妙不可言。 “美好之物,为什么不喜欢?”齐倾墨脸上难得露出放松的笑意,拨弄着几片误入了她裙裾的花朵。 “你喜欢的话,我便在府中种上一大片,每年春天我们就看花,夏天了趁凉,到秋了就收杏子,冬天吃杏仁,好不好?”萧天离勾勒着一副美好的画面,自己却先沉溺了进去,若真是那样,该是何等风流快活? “还可以采杏花做饼,树下小斟,再摆上一局棋,时间可以从晨光初升消磨到月色悄起,你喜欢执黑子,我的白子肯定会被你围杀得很惨,到时候你可得让我几子才行。”萧天离自顾自说着,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一天似的。 齐倾墨望着眼前一片粉红的杏花林,听着萧天离的喃喃自语,轻笑道:“你这个快活的宁王爷,是真不怕别人再多参你几本,在府中种一片杏花林得占去多大块儿地,也不怕别人说你。” “怕什么,本王哄媳妇儿开心,他们管得着吗?”萧天离简直是……跋扈极了。 齐倾墨拍了拍他的手背,只叫他把自己往杏林深处再推着走一些,并不再多说什么。萧天离这些天的压力齐倾墨很清楚,眼前的局势且不说他人,就连齐倾墨都有些看不清了。 萧天越在试着萧天离的底线,萧天离又何尝不是在试着皇帝的底线?而且这条底线如果触到了比萧天越更麻烦,谁也不知道那位皇帝老子到底准备拿萧天离怎么办。如果踩狠了,会不会落一个粉身碎骨的结果? 所以萧天离这个宁王爷这些天看似胡作非为很是猖狂,其实心里比谁都紧张。说他是在走钢丝,也毫不为过。 于是这样偶尔出来放松一次,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太过紧张的神经反而会让人变得迟钝,做出些错事来。 “不管怎么样,你还在我就很安心。”萧天离突然说道。 齐倾墨偏头,听着他这没头没脑的话,看着他一愣。 萧天离负手站在花雨里,他与齐倾墨之间有些话不必说也彼此明了,就像他每日的忧心,每日命悬一线的紧张,他不说,他也知道齐倾墨懂的,但每每只要一想齐倾墨还在,萧天离就很安心。 “没有什么原因,就是一看到你,我就有很有底气。”萧天离回头望着齐倾墨,漫天的杏花似乎被谁施了魔力,片片卷起飞起扬起绕在他身边,他一双沉凝如墨柔情如水的眼睛在花雨里绽放着灼人的妖娆与风华。 日夜相对,齐倾墨几乎都要忘了,萧天离是一个何等脱俗之人,这世间早已无人可及。 齐倾墨久久的沉默,他知道萧天离指的是什么,有的时候,谁都需要一个可以安心停靠的地方,萧天离这些天很累,他看着自己能静心,能安心。 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升起,齐倾墨胸膛像是被谁塞进了满满的棉絮,又像是白云,柔软,轻盈,干净,充实,且带着某种淡淡的香味。 朱唇一勾,满眼的杏花绯红色都被她遮了去,墨发轻扬,缠绵着杏花勾织惊艳的色彩,这世上无人可及她风情万种,美艳天下。 两人便这么对视,仿似霸道地潋滟了天地间所有的风华光芒,染进了他们各自漆黑的眸子里,嘴唇间,墨发中,无人可以分去半分。 此处无声胜有声。 远处的鹊应三人挑了棵大杏花树排排坐在上面,晃悠着三双腿,嘴里不知是从里拐来的冰糖葫芦,三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在粉色的杏花林中格外好看,只听得颜回嘻笑一声:“你看咱家你跟你家小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玉人儿,上哪儿再找这么一对壁人去?” 鹊应歪头不语,她不会再说萧天离与小姐不合适之类的话了,因为有些事,她知道得比颜回他们多。 “鹊应,你老实说,你家小姐有多喜欢咱家爷?”八卦本性暴露的泠之继问道。 鹊应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很喜欢。” “这算什么回答?”泠之继明显不满。 “可是对我家小姐而言,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喜欢了。”鹊应摊手,表示无奈。 颜回泠之继抚额,他们怎么忘了,齐倾墨齐府七小姐,可不是个普通女子,很喜欢,的确是很难得的喜欢了。 许多许多年后,鹊应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都会难以抑制的心痛。小姐曾经说过,美好的东西总是太过脆弱,需要用很强大的力量才能守护住。 她不知道,需要用多大的力量,才能守护住这一年这一刻这一场杏花雨中的这一双人,但她知道,为了这一刻的美好,所有人都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 她宁愿,这一刻从未存在过。 第202章 陈老公公 后宫里向来是一个阴气重阳气衰的地方,历来的皇帝们喜欢藏美,恨不能把天底下的美人儿都收进宫里,然后无事翻翻牌子,随意懒散想起一个女子来,那女子还要欢欣雀跃半天。 不知道有多少想不起来的女子被收进宫里后,只能像个人偶儿似的穿着精致的华服,等着青春和**随着饱满细腻的皮肤一点点干瘪下去,然后满心苦楚吟一曲白头怨。 皇帝们就算知道这些女子的寂寞孤独,他也做不到泽被后宫,雨露均沾。又怕这些年青貌美的女子给自己戴上某种颜色的帽子,只好想出了灭绝人性的办法来,于是便有了太监这一畸形的存在。 陈老太监虽然身体畸形了,但心智比起一般的太监来说,还是健全许多,至少他还懂得知恩图报,也没有学到太多谄媚的手法,只是老老实实地服侍着皇上,偶尔念着宁才人当年对他的好,给三皇子殿下打打掩护通通消息。 皇帝很喜欢这个太监,因为他聪明但不自作聪明,圆滑却不诡诈多变,比起不少臣子来,陈老太监更合皇帝的心意。 当然,这是在皇帝不知道陈老太监跟萧天离暗中来往的前提下。 但是陈老太监今天没来值班,皇帝把手一抬自然有人把茶水递到他手中,只是低头一抿的时候味道有点不对,于是皇帝抬头看见了一个嘴边有粒痣的陌生小太监。 “怎么是你?”皇帝有些不悦的皱眉。 小太监连忙跪下,战战兢兢地说道:“陈老公公病了,今儿是小的值勤。” “病了?”皇帝更加不悦起来,陈太监侍候了他十多年,似乎从来没病过。 “是,陈老公公今日下不来床,这才轮到小的。”小太监抖得厉害,嘴边的痣都快要抖掉了。 皇帝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他怎么了?” 以天子之尊询问一个太监的病情,陈老公公果然在这宫里地位不凡,不过有痣小太监没胆子继续想太多,老老实实说道:“奴才该死,奴才不清楚,今日传完午膳之后,陈老公公便回去了,只说是累着了。” “哼!”皇帝一拍桌子,震得桌上几本奏折都弹跳了起来,满屋子的人噗噗嗵嗵跪下大呼皇上息怒,有痣小太监把腰弯得更低,冷汗都滴到地上了,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龙颜大怒起来。 皇帝怒道:“叫他来见朕!” 有痣小太监全身冷汗打湿了衣衫,黏乎乎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但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在皇上面前的惊恐不安,反而十分镇定,连他嘴边的那粒痣都显得高深莫测了不少。 算算年头,他进宫已经四年了,当初三皇子救下了他病重将死的弟弟,还将多年前他们家的一桩冤案给平了反,他无以为报,心甘情愿易名换姓地进了宫,成了太监替三皇子在宫里头做探子。原本他以为这一路下来会很凶险,没想到三皇子将他放在宫中一放就是四年。 如今,终于是他这粒棋子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小太监摸了摸嘴唇边上的黑痣,想着原来这些年自己在宫中顺风顺水果然是有原因的,谁能想得到皇帝最信任的陈老太监也是三皇子殿下的人呢? 这样想着,小太监越发觉得三皇子深谋远虑,对他信心满满。 他现在守在清玄殿外面,里面的陈老太监正和皇上说着话,看上去皇上气得不轻,可怜陈老公公一把年纪了连病了都不能好生休息一下,一个安生的日子都没有。他轻叹了口气,是不是自己以后也会跟陈老太监一样呢? 如果能像陈老太监一样在宫里有这等超凡脱俗的地位,就是累死了也愿意。 “说,到底怎么回事?”皇帝脸上看上去很是不快,有些阴沉。 老太监几乎贴在地上的身子一抖,然后说道:“皇上,是奴才年纪大了,老子,所以身子骨不如以往了。” “莫非你年纪大了连记性也不好了?朕每日午后都要用一道薄荷茶,今日既然是你这老东西负责朕的午膳,怎么连这也忘了?”皇帝恶狠狠地骂着,十分难听。 “奴才……奴才忘了!”老太监一咬牙,狠声说道。 “放肆!陈老四,你可知欺君是何罪!”皇帝勃然大怒。 像是这一声陈老四似乎骂进了陈老太监心坎里,能被一个整日忙于朝政的圣主明君记得的名字,着实是一种莫大的恩宠,他深埋着的头久久抬不起来,沉默良久之后,似认命一般说道:“薄荷茶不干净,奴才倒了。” 皇帝眸光一寒,咬得牙齿咯吱作响,两侧的下颌骨突出,显然他在克制着心里正疯狂燃烧的滔天怒火,许久过后,他才挥了挥手让老太监下去歇着:“此事不得跟任何人提起。” “奴才遵旨。”陈老太监应道。 外面的有痣小太监一见陈公公出来了,赶紧上去扶着,老太监却轻轻推开他,看着外面明晃晃的日头,浑浊的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小太监听的:“皇上喜欢看下人忠心耿耿的样子,只要肯为皇上去死,皇上就越不会让你死……” 小太监咧嘴一笑,嘴上那粒痣差点扬得飞起来。 齐倾墨坐在轮椅上,细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发出一阵极有规律的空空的声音,她虽然看着眼前的那棵桃树,但显然心思不在这里,更像是在等什么人。 鹊应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她低头轻嗯了一声,又对鹊应交代了一些事,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萧天离穿过漫天的花雨缓步而来,推着她走在宁王府精致的后院里,沿路阳光明媚,花红草绿,又有曲径来回轻绕,的确是说不出的幽静雅致。 “皇上怎么样?”齐倾墨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萧天离叹息一声:“听了你的话,没把毒直接下在父皇身上,倒是让那老太监遭了罪。” “无妨,皇帝知道了就好。”齐倾墨眉头微收,对于萧天离之前的那个计划仍有些不满。 “为什么你那么反对直接对父皇用毒?如果直接作用在父皇身上,效果只怕会更好。”萧天离有些不解地问道。 就在前两天他们爆发了一次比较大的争执,或者说是齐倾墨与萧天离和青微两人发产生了比较大的分歧。 那天晚上齐倾墨与萧天离两人摸清了皇帝的打算之后,便知道不能再处于被动的局面,明面上他们要对付的是太子,暗中对抗衡的却是那个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全力应对,不然随时可能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不过这件事他们还是有一道优势的,那就是皇帝并不知道他们已经看穿了他的打算,他们能大加利用的自然也是这一点。 如今的萧天越每天活得小心翼翼的,认为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失去东宫之位,一旦失去了太子这个名号,萧天离会在极短的时间将他打落谷底,打得他从此不能翻身。 但是,他就算是想反抗也没有太多力量,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齐治,反过来说,唯一可以利用的也只有齐治。 齐倾墨和萧天离给他铺了一条看似十分光明可行的路子,但萧天越并没有将两只脚全部放上去,他小心谨慎地慢慢试了一步,就立即收回了脚,看事态的发展是不是真如他所渴望的那般。 说着十分简单,但事情却是严重得足以让皇帝怒火中火到再将皇宫血洗一次。 郑才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生病,以萧天离在宫中布下的人手,要让一个不受宠被冷落的才人得一场病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然后那位张太医自然而然就会被推出来给郑才人诊脉。 张太医早些年间能得郑才人十分信任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医术高明,行事狠辣,更因为他是齐治的人,当初的郑家和齐家关系很是微妙,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那便是都站在太子萧天越背后,这一点到现在仍然是一致的。 齐治从张太医那里得知郑才人的消息过后,又让张太医去探了陈老太监的口风,问问皇上对郑才人到底是什么打算,陈老太监当然十分清楚皇帝陛下的心思,郑才人早晚都是要死的,皇帝不会允许太子身边有一个如此愚蠢不堪的母亲。故而当日在殿外的那一句话,也不算是骗了张太医。 后来的事,就比较简单了,张太医可谓是左右逢源,既然皇帝,太子和齐治都希望郑才人死,那他只要弄死郑才人对三方都可以交出一个完美的答卷。 郑才人虽然知道自己被亲生儿子和齐治算计着性命,却毫无办法,于是便有了那日在留月宫里她与萧天越的对话,作为一个母亲,她是悲哀的,但如果做为一个一心想培养出优秀太子的权后来说,她算是成功的。 于她而言,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太子坐上龙椅,所以她很清楚齐治怂恿太子这么做的原因,她死得心甘情愿,只要能帮太子坐上皇位。 怎么坐上去呢? 首先,皇帝必须要死。 第204章 藏锋夜探 郑才人的死并没有大办丧事,按理说来,虽然郑才人是皇后身份贬黜下去的,但她仍是太子的母妃,不管怎么样,都至少应该有个体面点的葬礼,但是令人不解的是,皇帝只是令人将其封棺下葬,连帝陵也不准其入。 朝臣不解,有忠耿之辈进言,被皇帝骂了回来,萧天离劝说了两句,见皇帝露出不喜之色,赶紧住了嘴,转而说到其它的事,轻轻松松打了个擦边球,既没有惹恼皇帝,又不会显得无情无义对养育了自己六年之久的郑才人毫无情份。 倒是太子这一次的沉默终于让有些大臣寒了心,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这般冷待,甚至厌恶嫌弃,可是作为人子的萧天越,此时的沉默显得太过无情了一些。不说为自己的母亲据理力争一番,甚至连句伤感的话都没有说。 早朝在皇帝满脸的愠怒之色和古怪的紧张气氛中结束,萧天离略带疑惑地回到了宁王府,齐倾墨正与鹊应两人剪着窗花,红红的纸张在两双巧手下变化出许多花样,煞是喜人。 “父皇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萧天离略带郁闷地说了一句,把玩着一张燕子双飞的窗花。 “看来郑才人在临死之前将一切都揽了下来。”齐倾墨拿着剪刀剪着手上的花样,头也未抬。 “听说她死前留了一封信,信上多怨愤之词,细说当年父皇与她的情意,又恨道这一年来父皇对她的绝情,对郑家的无情。她信上只字未提萧天越,不曾替他开脱半分,倒是父皇越加相信只是她自己心怀仇恨,要杀了他,与萧天越无关。”萧天离苦笑一声,哪里想到郑才人还留了这样的后后。 “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帝这个父亲对萧天越或许没多少父子之情,郑才人对萧天越却是将一切都奉献了出来。”齐倾墨淡淡说道,虽然郑才人的死于知情人来说,颇是壮烈,甚至带着牺牲的味道,可是这并不妨碍齐倾墨除掉她,更不会让齐倾墨生出什么同情之心。 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萧天离,以及当被她害死的萧天离的娘亲,齐倾墨也没什么负罪感。 “只可惜,萧天越是个绝情之人,对郑才人这一番苦心,半点也不曾动容。”萧天离想起今日在朝堂上萧天越紧闭的双唇,越发心寒起来,这样的人如果坐上皇位,真不知会残暴到何等地步。 “盯紧齐治。”齐倾墨展开手中的剪纸,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芙蓉花,花瓣细密繁复,精致美丽。 萧天离眸光微眯,看着齐倾墨不说话。 齐倾墨脸上不露半分神色,只在心里微叹一声:“齐治不是坐以待毙的人,郑才人的事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所以他必会有所动作。” 萧天离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若不信我,何不去问问青微?”齐倾墨心底生起烦燥之意,对于萧天离这副等着自己招供坦白一样的神色,十分反感,语气也重了些。 萧天离眼神一滞,他哪里是不信她,只是想知道她到底在做些什么打算,虽然半点痕迹也查不到,但他总觉得齐倾墨有什么事在瞒着他,而且看上去还不止一件。 他是担心她,可是这个女人却总是误会。 低头看着轮椅上的齐倾墨冷漠疏离的面孔微带怒色,萧天离无奈地从后面圈住她:“我只是怕你出事。” “我没事。”齐倾墨闷声道。 待萧天离走后,齐倾墨出了一会儿神,鹊应放下剪刀看着齐倾墨,知道小姐有事要交代。 “我要见顾藏锋。” “好。”鹊应没有多问半个字,她坚信齐倾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 要暗中见顾藏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齐倾墨身在王府,双腿不便,颜回和泠之继成日不离的跟着,去哪儿都不方便,所以要见顾藏锋,只能是让他来王府。 可是王府的守卫何其森严,除了颜回和泠之继,更有青微训练的人手四处布着,谁知道那些看上去普通无奇的家丁们中,有没有一两个绝配高手潜伏着? “顾藏锋的武功……”齐倾墨有些担忧地问道。 鹊应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应该没问题,我来引开颜回和泠之继。” 晚间的时候,鹊应亲自下厨做了一些点心,全是泠之继和颜回这两个馋鬼爱吃的,提着一壶酒,约了他们二人去后院的凉亭小坐,算是杯酒释前嫌了。 泠之继和颜回简直巴不得拍着屁股跟上,在确认了齐倾墨安全之后,就麻利儿地跟上了鹊应,嘴里念叨着:“鹊应啊,你可不知道,这么多天没吃你做的饭菜,我天天让那些猪食糟蹋得都瘦了好多肉了。” 能这般说话的自然是泠之继,她虽然性子粗放,但终究是个女子,能看得出鹊应是真的存了心思要他们两人重修当日美食之缘,不由喜上心头。 鹊应戳了下她的额头:“你啊,天天吃那么多,早上两笼包子一碗米线,中午半只烧鸡两碟小菜三碗米饭,晚上鱼肉牛肉各一斤,到了半夜还要起来找宵夜吃,更不要提有事没事吃的小点心,这样吃下去,你真要变成猪了。” 听着泠之继这般数落,颜回忍不住笑出声来,泠之继的饭量放在女人里,的确是太大了点…… 泠之继有些恼恨,但一看到鹊应手里提着的食盒便什么也顾不得,打开来就开动,急得颜回大喊留两口。 年轻的人儿笑声格外清脆,回响在宁王府安静的夜晚里,只有蝉叫蛙鸣作陪,好不潇洒,那些小儿女间的脾气也随着笑声飘散在了夜空中。 嗯,吃货与美食家之间从来都是没有隔夜仇的。 而在另一边齐倾墨的房间里,萧天离今晚并不在此处讨嫌,而是去了细雨阁,齐倾墨一个人端坐在轮椅上借着跳动的烛火看着一本书,神色很专注。 “齐小姐。” 屋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一个声音,明明应该很突兀,但他似乎与夜色融在了一起,竟让人觉得毫不意外。 看着齐倾墨微有些疑惑的神色,顾藏锋当即说道:“以前我在军中做过斥候。” 齐倾墨便了然,做为要深入敌营刺探军情的斥候而言,对这种隐匿身迹的手法很娴熟并不奇怪,拥有一身绝高的武艺能避开宁王府的眼线也不奇怪。 放下手中的书,齐倾墨向他招了招手,顾藏锋便推着她往书桌走去。 齐倾墨与顾藏锋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极喜欢与这个军中少将相处的感觉,因为他比起许多人直接得多,没有过多虚伪的礼节与陈腐,并不是萧遥的那种洒脱逍遥,而是真正的直爽与豪放,这是军人特有的气质。 比如半夜进入她房中这种事,换个人来做的话肯定会别扭半天,但他却丝毫不在乎这些小事,大大方方破窗而入,倒落得几分光明磊落。 齐倾墨暗中对他有几分赞赏,提笔沾墨,在纸上写了一句话:“东西还在吗?”用的是齐治的笔迹。 顾藏锋接过她的笔在纸上写道:“在。”字迹大气,横平坚直,隐约有几分不屈之意。 屋内烛火微微跳动,映得屋子里时明时暗,两个在桌上你来我往地写着一些看似简单的词句,除了早有沟通对某件事有共同准备的人来说,换作任何旁人进来,都难以理解那些话那些字是什么意思。 “几分把握控制?”齐倾墨写道。 顾藏锋略一思忖,落笔:“十。” 齐倾墨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浓眉如剑的年轻男子,对于那件事,拥有这等信心与豪气的人,不是傻子就是有足够强横的实力,显然顾藏锋是后者。 她有些好笑地望着顾藏锋,顾藏锋却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脑袋,复又写道:“我功夫还成。” 齐倾墨见他一脸羞涩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相比起萧天离那种动不动就自夸得不要脸不要皮的人来说,顾藏锋真的算得上脸皮薄的了,这甚至略带几分自谦的自我肯定之话,他说得很是别扭和矜持。 摇着头笑了笑,齐倾墨换了一张纸写道:“盯紧,等消息,戒备,配兵器。”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一句:“特殊兵器。” 顾藏锋脸色一肃,没有接齐倾墨手中的笔,而拱手行军礼,重点了下头。 齐倾墨放下毛笔,将写着寥寥几句话的纸折起来交到他手里,让他带出去毁掉,这种天气,屋子里可不再适合升火炉,也就不好处置这些纸张了。 顾藏锋没有多问什么,只行了礼便似一阵风似的从窗子穿了出去,没有惊动外面守夜的家丁。 看着再次空旷下来的屋子,齐倾墨隐在黑暗之中,许久不曾表露出来的狠辣神色重新浮现在她脸上,面对萧天离的时候她总是尽量将心态放平和,怕他看出异样,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齐倾墨才会露出这看上去有些嗜血的表情。 皇帝没下定的决心,齐倾墨会帮一把的。 第205章 黑羽之骑 “小姐,喝药了。” 鹊应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旁边配了一小碟冰糖,淡淡的药味在屋子里弥漫。 齐倾墨抚了抚腿上的毯子,无奈地望着鹊应:“这些药喝了又没用,你这是让我白遭罪。” 鹊应小嘴一扁,端了药塞到齐倾墨手里:“虽然我挺不喜欢三殿下,但是这药既然是他求来的,且不管对腿有没有用,小姐你喝了气色越发见好,所以啊,喝了总有好处的。” 被鹊应唠唠叨叨了半天,齐倾墨皱着眉头憋着气,一口灌下了那碗药汤,连忙含了两粒冰糖在嘴里,一阵冰冰凉凉地甜蜜在口里漫开。 这药的确来之不易,齐倾墨双腿不能下地之后,萧天离暗中不知自责伤怀了多久,四处寻求名医,本来想找柳安之,可是柳安之一去便没了消息,后来好不容易得到这药方,可是其中几味药又极为难得,他又进宫去求了皇帝,这才配齐了这副药。 齐倾墨知道这是他一番心意,不管有没有用,都喝了一个多月了,也如鹊应所说,腿上并没有多少好转,只是气色好了些。 鹊应收好药碗笑道:“小姐你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怕喝药。” “这怎么能怪我,实在是这药太苦了些。”齐倾墨无奈道。 “如果小姐你的腿能好起来就好了。”鹊应靠在齐倾墨旁边,按摩着她双腿,满是难过。 “不就是走不了路,没有什么的。” 两人闲言碎语的说着琐碎话,萧天离笑着走了进来:“今日在宫里找着株千年人参,鹊应你拿下去炖了。” 说着将一个玉盒放到鹊应手上,靠着齐倾墨坐下,看他神态实在懒散得很。 “你这是准备要把整个皇宫里的药材都搬空吗?”齐倾墨笑道。 “早晚是我的,就当提前用了。”萧天离好大的胆,说话从不忌讳。 “你倒是自信得很。”齐倾墨瞪了他一眼,好不娇俏。 萧天离贴着脸过来笑嘻嘻道:“这事儿没自信可办不成。” 夜色将起的时候,萧天离一脸纳闷地推着齐倾墨去了细雨阁,后面跟着的颜回和泠之继手里头还提着今天晚上的宵夜,看齐倾墨的打算,她是又准备通宵做什么了。 “你就不能给我透个口信吗?”萧天离很是郁闷,齐倾墨明显准备做什么事,却不肯说半分。 “当作惊喜不好吗?”齐倾墨当然不能说,成与不成还是两回事,早早说出来,萧天离定是忍不住的。 萧天离无奈也不能再追问,齐倾墨不想说的事,谁能逼问出来? 青微将备着的毯子拿出来盖在齐倾墨腿上,已是五月初的天气,还是在屋子里燃起了火炉,细雨阁的地底下毕竟阴暗潮湿,齐倾墨身子一向不好,用多少补药都补不回来,再着了凉可就麻烦了。 “您要的东西备好了。”青微铺开桌上的纸笔和已经砚好的墨,规矩地站在一边,倒真是将齐倾墨当作了主母般对待。 “好,你也别站着,坐吧。”齐倾墨不想摆什么架子,对于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暂时谁都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那在解决之前,最好还是平等相处。 待青微坐下之后,齐倾墨对颜回和泠之继说道:“今日晚上你们不能在这里,去找鹊应,她会告诉你们做什么。” 颜回和泠之继相视一眼,明显不解。 “听她的,去吧。”萧天离摆了摆手,他就知道齐倾墨和鹊应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地下很安静,安静得只听见火炉里升起的黄红色火苗腾起的声音,萧天离摸着鼻子不好开口说话,但谁都感受得到凝重紧张的气氛,苦恼的是他不知道这种气氛到底来自哪里。而青微则微低着头尽量不去看萧天离,只是紧握着的手心出卖了她的不安,但是齐倾墨现在的心思并不在这里,所以没有关心。 她的心思在外面的夜空下,连带着一双眼睛也越发的深邃起来。 夜黑得跟墨一样,像是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一般,连星星和月亮都不想惊扰了行事的人们,悄悄躲了起来,更是让这夜色浓郁了几分,如同一张漆黑的幕布将一切都笼罩了起来,身处黑暗中的人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似乎过重的呼吸都会引发令人恐慌的事情。 绕城河里的河水在没有月光的夜里,像是浓稠的墨汁一般,缓缓流动着,汹涌着,又似乎安静着。两岸原本温柔的柳树叶,在今晚也格外吓人,像是鬼的触手,绵软无力却又可怖的晃动着。 颜回和泠之继跟着鹊应匍匐在草丛里,将身形藏到最好,哪怕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也无法看出这里藏了三个人,正紧张地盯着河面。 “我们到底在等什么?”泠之继再次小心地拍死一只叮在她脸上的蚊子,有些恼怒道,这样毫无意义的等待已经快一个多时辰了,她快被夏天里蚊子咬死了,脸上脖子上全是包。 “等人。”鹊应看上很紧张,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河对岸。 “……”泠之继一翻白眼,多么无用的一句废话,不等人难道还等鬼啊。 然后他们真的看到了鬼! 那是一只全身隐藏在黑色夜行衣里的队伍,连坐下的马儿也是黑色的,更为诡异的是那些马匹明明急行如风,却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像是突然而至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对面河岸。 更为恐怖的是,这一只队伍,足足有上千人之多! 这一千人放在战场上或许不值一提,可是放在丰城中却是惊心的数字,临澜国有严令,在丰城里不管多高的官多大的权亲兵不得超过三百之数!而这支队伍不令人数已是三百的三位还多,更是训练有素,千匹黑马同时收足,寂静无声,马上的人除了一双眼睛露出外面,其它的地方几乎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令人莫明胆寒! 没有人会怀疑,这些人如果行动起来,会具有多大的破坏力。这是出于武者的直觉,以颜回和泠之继的武功,都没有自信能从这些人马里逃脱。 这一千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他们事先没有收到半点风声? 要调动这么多人马,怎么可能毫无痕迹地避过细雨阁的耳目?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等泠之继和颜回继续发问,鹊应小手一挥,指挥泠之继:“回去禀告小姐,黑羽骑已到。” 泠之继大脑有片刻的空白,这是鹊应吗?这样严正冷静的声音难道不应该是齐倾墨才有的吗?有一瞬间她真的以为是齐倾墨在发号施令。 “还等什么,快去!”鹊应见泠之继一动不动,连忙催促了一声。 “好!”泠之继顾不得心中的震惊,悄悄从草丛里退出去,一路狂奔向细雨阁,她要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绕城河到细雨阁的路并不远,泠之继只用了短短五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一进门便是鹊应叮嘱的那句话:“黑羽骑已到!” 齐倾墨迅速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了此时的时辰,边写边沉声说:“一刻钟后,攻!”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萧天离终于忍不住大声问起来,什么黑羽骑,攻什么?对方是谁? 齐倾墨却头也未抬,只低沉着嗓音说道:“泠之继速回,鹊应会告诉你们怎么做。” 泠之继知道今天的事情大发了,齐倾墨做的事没有一件不是掉脑袋,咽了口口水,她很清楚,此刻最好什么也别再问了,便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等泠之继传完齐倾墨的话,鹊应从怀中掏出个小小的布包来,解开上面的系带,飞出十几只萤火虫,在这诡异的黑夜中,这可爱的小精灵竟带着某些可怖的感觉,像是幽幽的鬼火,催人索命! 对面的黑羽骑见到莺火虫,像是一阵黑色的旋风纷纷下马,直入水中! 水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却一如他们来时,没有发出半点水花溅起的声音,这些人就像是一团软泥融进了水里一样,静,绝对的静,静得连旁边的芦苇荡都一动未动。 “颜回入水,有情况立刻回报。”鹊应冷静地说道。 “等一等!”泠之继低声喊道,“下面是不是很危险?” 鹊应清秀的眉毛微皱:“是。” 没有料到鹊应的回答如此简洁,泠之继竟有些愣住,傻了似地看了一眼颜回:“要不我下去吧?” “说什么傻话?”颜回一敲她额头,脱下身上的外衫,拿着佩剑轻巧地落入水中,虽然他很不心,但还是有轻微的水花扬了起来,在这寂静的时刻显得格外声大,听着让人惊心,泠之继不自觉握紧了长剑,只待出鞘。 颜回划着水,一路畅游到底,月光并不好,他看不清太深的地方,只能小心地往前划着,渐渐可以看到在夜色中张牙舞爪黑乎乎的水草,他知道快要到底了,拨开眼前的水草,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画面! 第206章 恶梦屠杀 细雨阁里的萧天离一张脸几乎要贴到齐倾墨脸上了,鼻尖上还冒着汗:“你到底在做什么?” “做很重要的事。”齐倾墨依然保持着刚到这里时的冷静,连声音的幅度都一样,一样没有感情,一样的冰冷。 只是抬起的眼眸与萧天离对视时,萧天离终于捕获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狠辣……和嗜血。 “需要我怎么配合?”萧天离被她的眼神怔住,齐倾墨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神色了,看来真的有大事在发生,可是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在外面腥风血雨的闯,而自己一无所知,这种感觉简直要糟糕透顶! 齐倾墨眸子半垂了一下,说道:“派人去宰相府,盯紧他的一举一动,我要全部的信息。” “好,青微立刻去派人!”萧天离仍然将脸贴在齐倾墨面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至少知道了一点,今天这件事跟宰相有关! 青微有些不知所措,但她毕竟掌管细雨阁数年,很快冷静下来,沉着地发出一道道命令,齐倾墨听在耳中,她派出的人几乎将齐治的宰相府围了人水泄不通,只怕连飞出来一只蚊子,也逃不过细雨阁的眼睛。 而且每一个去盯梢的人站的都是死角,只要不主动暴露,绝对不会被人发现,这等能力,齐倾墨也要佩服。 “娘娘还要我做什么?”青微回身问齐倾墨,而不是萧天离,她看得出来,今天晚上细雨阁的主宰是齐倾墨。 “半个时辰一报,我要最详细的情报。”齐倾墨冷静地说道。 “好。”青微应道。 河水下的温度很冰凉,便更让颜回觉得冷的却是眼前的场景。 他从来没想到过,他每日要经过无数次的绕城河下面会有一座用石城垒成的房子,那些石块严丝缝合,连最往湍急的河水却渗不进去,像是一座堡垒似的。堡垒里有很多人,他们口中含着一根芦苇,这些芦苇一直伸到外边的河面上,吸取空气,保证他们在水底必须的呼吸。 这里的很多人,是指多达数百人。 而这数百人在片刻前可能还是鲜活的生命,身上有被水泡得太久而皱起的发白的皱褶,但在转眼之间,这些人便倒在了一片血色中,鲜血与河水相融,在水中盛开一朵又一朵鲜艳的血花,美得凄厉无比,怒放在颜回眼前,包裹住颜回的身体,亲吻住了颜回的肌肤。 而手起刀落的人正是那些如同幽灵一般的黑羽骑,他们手中的长刀长剑以一种速战速决的姿态,疯狂地收割着这些毫无防备之人的生命,手起刀落之间,不知是经过了多少次的练习,十分熟练且冷漠。 河水中的杀戮无声,那些张嘴想要发泄痛苦叫喊的人,所有的声音都被河水重新扑了回去,生生咽在了喉咙里,而他们突起的眼球充满惊慌和不可置信,仿乎在问:“为什么我们在河底下,你们也能找到?” 胃中一阵翻涌,颜回赶紧往上游,一到岸边就瘫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全身湿透的衣服紧紧的粘在他身上,让他觉得极不舒服,似乎那些血水也粘在了他身上一样,一想到那些人的鲜血曾经将自己浸泡过,颜回就觉得分外恶心。 泠之继赶紧扶他坐起来,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颜回看着一脸严肃的鹊应,她应该很清楚河下面发生了什么。他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好,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屠杀。” 鹊应听到这个答案却明显放松了一下,连肩部都松了下来,看着泠之继:“去回报吧。”这一次她的声音轻柔了一些,有一丝属于鹊应的味道。 泠之继挣扎了一番,最终叮嘱了一声颜回小心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再次赶往了细雨阁,向齐倾墨回禀。 看着泠之继走了,鹊应才略带歉意地说道:“只怕还要麻烦你下去一趟。” 颜回苦笑一声:“这都是在做什么啊?” 在做什么?这是今天晚上大家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注定在天亮之前不会有答案。 “你可以将那些芦苇含在嘴里,方便在水下换气。”鹊应指了指那边一堆正长得茂盛的芦苇荡,而颜回却想起死在水底下那些人口中也含着芦苇,心想着鹊应跟齐侧妃果然一早就准备周到了。 含了芦苇重新下水的颜回冷静地藏身在水草之后,看着黑羽骑的人将里面几百号人屠杀干净,有不少想逃出去的,都被无情地拖了回来。黑羽骑中有一个身形格外明显的人,看上去是他们的首领,他是一个很有战略的人,虽然这一千人入水里纷乱,可是在水中的分工极为明确。 一部分在外围形成包围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妄图逃跑的人;一部分夺去被杀之人的芦苇草杆,这样一来他们必定大乱;紧接着已经亮出了兵器的人,会两人一组合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人杀死,以节约在水下的体力和时间;被杀死人的会有其它人接手拖入那座石头垒成的水下城堡中,避免尸体浮出水面。 还有一组人在清扫战场,所有断肢残臂,破布烂衣,兵器手柄的木头,甚至谁的鞋子谁的手巾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装进一个大箱子里,一并放入水下城堡中。 颜回有理由相信,在这只行事干净的人打扫过后之后,明天绕城河的河水依然清澈碧绿,干净见底,不会有半丝血腥味溢出。浆洗衣服的妇人们不会知道这条河里染进了多少鲜血,打鱼的老渔夫也不会知道他渔网里的那些鱼儿喝过了血水。 一切将如旧,今夜犹如梦。 恶梦。 这场单方面压倒性的屠杀并没有维持多久,靠着芦苇草杆呼吸的黑羽骑显然想快点结束战斗,当敌人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之后,他们开始将水下城堡中的东西抬出来,细细数过去,竟有上百箱之多! 这些箱子制式不一样,看他们抬着吃力程度,轻重也不一样,当最后一个箱子被抬出之来,那个身形显眼的首领一挥手,所有的黑羽骑们开始往河面上游。 颜回也开始往河面上游,草草将水底下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刚刚回来没多久的泠之继便立马又跑动起来,将这些消息带回给齐倾墨。 黑羽骑的整个动作只用三个简单的词便可以形容:静,快,齐。 出了水面的他们并没有颜回的福气,可以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真正的空气,而是将那些箱子整齐码放在马背上,然后一夹马肚子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颜回仔细看了看,来时是一千人,却时还是一千人,他们一兵一卒也未折损! 除了地上那一滩无法去掉的水迹之外,谁也无法相信,刚才这里来过一千如同鬼魅一般的士兵,疯狂屠杀之后,带着些东西又悄然离去了。 “这是些什么人?”颜回喘着粗气问着鹊应。 鹊应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们叫黑羽骑,别的不知道。” 颜回知道鹊应没有说实话,但他也不再多问。他不是没有看过暗卫,他自己本身就是影子暗卫出生,所以他现在已经看出来了,那些幽灵一般的人全部都是暗卫!全部都是!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近千个类似暗卫一样的人同时出现,优秀的暗卫本就难得,更何找出一千个这样优秀的人来?而且还要配合默契,做到寂静无声。这不是一日一夜之功可以做到的,拥有这支力量的人,太可怕了。 而所有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人,如果真是她拥有了这批可怖的暗卫,颜回不敢想象,这对自家爷到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走吧,回细雨阁。”鹊应想搀起颜回,这边的事已经了了,该回去细雨阁了才是。 但颜回猛地一把拉住鹊应,两人草驴打滚藏进了旁边的茂盛疯长的草丛里,颜回的手还紧紧捂在鹊应嘴上,目光紧紧地盯着一条小路。 过了一会儿,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渐渐出现在鹊应的视线里,夜色不好,她看得并不十分清楚,但哒哒的马蹄声却是真的,毕竟不是所有的马儿都是黑羽骑的黑马,能行走几乎无声。 马车一直停到他们跟前,一只戴着翡翠板指的手伸出来打了个手势,赶马的年轻人点了点头跳入水中,半晌之后,他浮出水面,满面惊骇地向马车里的人说了些什么,从鹊应的位置都可以看他正在打颤的双腿。 马车里的人沉默了许久,最后不知说了什么,年轻人重新赶着马车掉了个头,往回走去,一阵哒哒哒的响声过后,马车再次消失在了夜幕里,也如那只黑羽骑一样,从未来过。 “这又是谁?”颜回确定他们走远了才拉着鹊应站起来,望着远去的马车出神。 “不知道,不在小姐的猜测范围内。”鹊应也皱起了眉头,十分不解,在小姐的推测中,这辆马车不应该出现的。 第207章 嫌隙渐生 细雨阁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连最轻细的声音都能让人神经崩溃,所有的人都紧绷着面孔看着齐倾墨,齐倾墨额头鼻尖全是细汗,嘴唇抿出一条刚毅的直线。 她面前已经写满了三张纸,全是蝇头小楷,用的是鹊应的字迹,大家都在等着齐倾墨开口说话,给他们一个解释,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的合理的解释。 今天晚上细雨阁的人明明没有特别的任务,但都已经聚在了厅内,等待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来,也可能随时到来的命令去做某些事情,讽刺的是,到底是什么事,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 只是萧天离凭着直觉,他相信这些人一定用得上。 鹊应和颜回一回到细雨阁,鹊应的第一句话就是:“成了。” “很好,备马车!”齐倾墨快速收好桌上的纸张放进衣袖里,依然用那副平静的淡漠的声音,用微快的语速吩咐道。 萧天离没有半分异议,马车很快准备好,一路听着齐倾墨指的方向,来到了城西十里处的一处破屋前,齐倾墨坐在轮椅上,面对着那扇轻轻一推就能打开的破门,却没有动,反而看向了萧天离,朝他露出这一整晚的第一个笑容:“你不是想知道我做什么,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萧天离心里只有一个隐隐的猜测,但是当他真的看到屋内的东西时,仍然震惊得难以自持。 整整一百个箱子分门别类,整齐地码在破落的屋子里,堆叠起来的箱子沉默着,深暗的箱子颜色沉重无声,无言中透出一股安静却又逼人的气势,似乎要突破这屋顶冲出去一般。 “这是齐治的东西?”萧天离并没有着急打开箱子,而是反问着齐倾墨。 “对。”齐倾墨也不再隐瞒。 “为什么你会知道藏在哪里?”萧天离眼中有隐隐的怒气,这些东西有多可怕他跟齐倾墨一样清楚,他很生气,生气齐倾墨一个人担着这么大的风险不肯告诉他! 齐倾墨拍了拍轮椅扶手,鹊应懂事地推着她往里走去,一直到了箱子围成的方形空地中间才停下来,略微松下了心神,淡淡说道:“你们都进来吧。” 依次进来的人是青微,泠之继,还有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颜回,以及细雨阁的一些骨干,这些人都屏着气,不敢主动发问。 齐倾墨没有先回答萧天离的问题,而是问着青微:“那日我们查到齐治八处藏有脏物的地方,其中一处是兵器,被我们劫走了,还剩下几处因为没有把握斩草除根,所以搁置下来,只让平遥王爷帮忙监视着,此事你们可都还记得?” 萧天离面色有些不自然,如何能不记得,因为这事儿齐倾墨与青微发生了分歧,他选择相信青微,结果害得齐倾墨大年夜的一个人独守空房,第二天又孤身战土匪,这要是不记得,齐倾墨非得扒了他一层皮。 倒是青微很坦然,对于过去的事认错认得干脆,放下也放得利落:“是,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七处的人手和物件在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 “对,我们很奇怪,那些东西到底是在怎么在平遥王爷的眼皮底下失踪的。”泠之继点点头,那件事她是从头到尾都在参与的,所以记忆更为深刻一些。 “他们是怎么将东西运走的,连细雨阁都查不出来,我就更不可能查出来了。”齐倾墨声音低沉下来。 “后来,这批东西就像是平白消失了一般,不管我们倾注多少人力物力,都再查不到半点痕迹。”青微眉头一皱,看上去百思不得其解,那查来查去都查不到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颜回苦笑一声:“我们自然查不到,谁能想得到齐治把东西藏到了水底下。” 然后颜回将今日所见所闻从头到尾又细细说了一遍,说的人或许已经不再震惊,但听的人却极为动容。那神出鬼没闻所未闻的黑羽骑,水下的城堡,城堡中的士兵,古怪的呼吸之法,无一不令人讶异难解。 萧天离听罢,望着齐倾墨不动声色的面容,他有些挫败的感觉,她何时已经有了这样强大的一支力量,而自己毫不知情? “其实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神奇,齐治他的私兵有五百之丛,分为两班轮值,每两个时辰在水底换一次班,白天的时候伪装成渔民,晚上就直接在岸边起来。其实他们在水下并不需要多强的战斗力,毕竟谁也不知道绕城河的水底下会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他们只是看守罢了。” 齐倾墨纤长白皙的手指抚过还带着潮湿的箱子,嘴角边泛起一丝嘲讽:“他对自己做的事,一向很有自信的,所以他并不认为会有人找得到。” “那你是怎么找到的?”萧天离问道。 “不是我找到的,是黑羽骑。”齐倾墨便承认得坦荡,的确是黑羽骑的功劳,她并没有帮上多大的忙。 “黑羽骑到底是些什么人?”萧天离终于问到了最关心的事情上面。 齐倾墨却是歪头一笑:“我也不知道。” 萧天离语塞,憋着气深深吸了一口:“那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从来都是他们主动联系我的,要论关系,最多算个合作关系吧。”齐倾墨说起大话眼也不眨一下,煞有介事的样子。 萧天离还要说什么,齐倾墨已经先他一步打断:“你怎么不关心一下齐治的那五百私兵是什么人呢,今天晚上最多只死掉了三百人,还有两百人不知藏在何处,你就不担心吗?这些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你也不关心吗?齐治知道他的宝贝不见了之后,会做些什么事,不应该才是关键中的关键吗?” 让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反问得说不出话来,萧天离终于认命般的承认,齐倾墨就算是她自己后方那块天要塌下来了,也不会让自己伸出一根手指头相助,她太好强。 可是萧天离不知道的是,有些事,不知道的人远比知道的要安全。 便在此时,一直沉默的青微突然说道:“属下愚见,但我觉得此事如果连自己人都瞒着,便不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实力到底如何,所谓知己知彼更是无从谈起。对付起外人的时候总会有各自为营的可能,说不定还会误了彼此的大事,所以我也很好奇黑羽骑到底是什么,竟可以瞒过细雨阁的人手。” 齐倾墨笑看着她一脸凛然的样子并不说话,示意她继续讲下去,青微让她看得有些不自然,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这样一支队伍,如果被人误会是爷的手下,那皇恩便是再浩荡也躲不过杀头之罪,而且听颜回说,他们杀伤力极强,若没有一个领头人物,以后不知会不会坏事。” “你的意思是叫我把他们引出来,然后让宁王爷将他们收于麾下吗?”齐倾墨笑得好整以暇,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 “这样不好吗?”青微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爷向来御下有方,细雨阁又最擅掩藏之事,在爷的手底下,他们肯定不会被发现,大家都会很安全,而且这样一支助力,于大事极有帮助。” “好?好在哪里?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知道他们帮我们的原因吗?你就这么有自信掌控得住他们吗?你问问颜回在细雨阁里有谁能统领那一千如同幽灵一样的人物?细雨阁查不到他们的来龙去脉,难道要怪他们太过神秘,而不自检是不是自己做不够好吗?换言之,如果这一千人是萧天越的手下,你细雨阁这失职之罪会引来多大的滔天大祸你知道吗?我还没问你,为什么查不到齐治这些东西的下落,你这是反要责怪我为何不提前告诉你们黑羽骑的存在了吗?” 屋子里的空气像是被人挤了出去,破屋像是一口麻袋在慢慢勒紧,逼得人喘不过气来。齐倾墨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很低沉,但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有力,在沉寂得如同死水一般的破屋里,咄咄逼人,掷地有声,挟着那些箱子透出来的威势,重重地砸在青微身上。 并非她对青微有所不满,也并非她故意要摆架子凌驾于青微之上,而黑羽骑的存在太过特殊,她有义务,更有责任彻底断了青微和萧天离的念头! 所以她说出来的话极狠,极剜心,深深地刺痛了青微的心,逼问得她脸色青白,眼眶含泪,张合着嘴唇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算了算了,既然你不想说,不说便是了嘛,何必言出伤人。”萧天离连忙出来打圆场,挡在青微面前。 鹊应冷笑一声:“宁王爷何不说是青微姑娘逼人在先?我家小姐反驳几句怎么就成了言出伤人?” “我……”萧天离对鹊应这丫头实在半点办法没有,她时时刻刻都像是被惹怒了的恶人,凶悍地保护着齐倾墨。 “够了,开箱!”齐倾墨重喝一声,止住了这一场毫无意义的争论。 第208章 罪证画卷 细雨阁的人做事极迅速,“哐哐咣咣”的声音连绵不绝,箱子接连打开,像是打开了魔盒,里面的东西像是随时会冲出来咬人一般,人们屏气吞声往箱子里看去,却并没有发现想象中令人讶异的东西。 甚至跟之前从齐治那儿劫来的兵器比起来,这些东西不值一提。 因为是放在水下,所以箱子里面的东西都厚厚实实地裹了好几层油布,在原本就密封着的箱子和油布的两层保护下,里面的东西极为干燥,连一些书本都没有打湿,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这上百个箱子里放着的东西各有不同,但大多是金银珠宝一类,成排的银锭摆放整齐,借着火把的光一照,一片银光闪耀,看上去极为震撼,这里谁都不是缺银子的人,但谁都不会带这么多现银在身上,而是选择更为轻便的银票。所以一眼看到这么多的银子,谁都有些诧异。 齐倾墨拿起一块银锭翻看了一下,说道:“上面没有官府的铸印,这些是私银。” “齐治是从哪里弄到这些银子的?而且他拿着这么多银子是准备做什么?”萧天离把玩着手中的银块,不免奇怪。 “开一熔炉,把官银化掉重要凝成银锭并不是太难的一件事,齐治贪了这么些年的家产只怕都在这里了,至于为什么不用银票而用现银,其实也很好解释。”齐倾墨扔了手中的银锭,擦了擦手,似乎在嫌那银子不干净一般,然后才说道。 “如果他急需做某件事,要用到大量的现银的话,是不可以通过钱庄兑换现银的,一来没有哪一个钱庄可以在极短的时间流通这么大一笔银子,二来就算钱庄做得到,这种异事又怎么可能不惊动有心人?所以齐治才放了这么多银锭在此处。” 萧天离眉心微皱,齐倾墨所说的齐治要做某件大事,其实他猜得到是什么事,只是不知道当自己断了他的钱晌之后,他会如何行事。对着颜回招了招手吩咐着:“点一下这里有多少银子。” 颜回眼都直了,只觉得今天晚上的担惊受怕全部值了!喜滋滋地跟去点起银子来。 齐倾墨的心思并不在这些多得吓人的金山银堆之上,而是另外六处的东西,有意思的是,这些东西并不如金银那样成山成堆,反而是六个小小的箱子,小得跟女子的妆梳盒一样大小,精巧可爱地排在木架上,等着人们去开启。 齐倾墨有预感这里面的东西只怕比那些金银,甚至兵器更为骇人,所以她稳稳地吸了一口气,才对萧天离点了点,依次打开。 第一个箱子里的东西,就足以令他们欣喜的了。 这是一份名单,一份可以血洗朝堂,改天换日的名单,齐治做了数十年的宰相,其下门生暗子不知其数,庞陈复杂,形成了一个坚固且隐秘的网络,中间少了任何一环,都不会影响到这个网络的继续成功交织。 皇帝曾经清洗过一次齐治的门人,朝中不少大臣受到牵连,但绝无可能一次就将齐治的根全数拔起。 但齐倾墨素手中的这一本名册可以。 这上面详细记载着哪一年哪一位秀才中了状元,齐治又是如何巧妙安排这些人以一种极为隐蔽的姿态悄悄渗入朝堂,成为他的暗子,不会被圣上疑心,以及,他们成功上位之后,对齐治这位恩人的“感恩”与“回馈”。 这些帐目应该是完全可以跟后面颜回正在点的金银对起来的。 第二个箱子和第三个箱子里面,还是花名册,不过这两份花名册比起第一份来更有意思。分别是齐治在宫中的眼线,联系方式,和……历年来皇帝为充盈皇宫选秀时,齐治安排的女子,这些女子最后大多成为了皇帝的枕边红人。 齐倾墨注意了一下,果然发现了宝贵妃的名字,但字迹很是潦草,看上去漫不经心,想来齐治一开始就未对她抱过多希望。不得不承认,齐治的眼光是很毒辣的。 萧天离“啧啧”着嘴,一边翻着帐本一边说道:“齐治这个老狐狸,居然在宫里着藏了这么多眼线,还好我这些年隐藏得够深,不然只怕早就让他发现了。” “这些帐本你拿着,怎么用你知道的。”齐倾墨合上手中一本册子放到萧天离手中。 “来看看这个。”青微突然唤了一声。 齐倾墨与萧天离两人凑过去,发现青微手中拿的是一封信,信纸有些泛黄,看上去放了至少两年了,齐倾墨拆开,萧天离把脑袋凑过来。饶是有了前面三本足够撼动齐治身份的帐本,在这封信前面,几人还是吓了一大跳! 萧天离拍着胸脯骂道:“齐治这个狗东西,居然真的敢里通外国!” 从国仇家恨这四个字上面来说,国仇自然是摆在前面的。 这是一封齐治跟青沂国太子殷笑闻之间来往的书信,信上写明殷笑闻对齐治很是满意,说他这些年做得很好,等大事得成,齐治仍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份,享受无边的福贵和滔天的权势。 萧天离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显然气不过,对于内奸这种角色,稍微有点热血情怀的人都是憎恶的,更何况萧天离是一位皇子。 齐倾墨并没有停留太久,将信交他们之后,打了第五个箱子。 这个箱子里的东西让所有人都动弹不得,几乎怔在了当场。 那居然……是一封遗诏! 金线绣着的龙在布帛上栩栩如生,祥云簇拥在四周,龙身若隐若现,火气的光一跳一跳,那金龙似乎要破布而出,腾飞在天,霸气凛然,威摄四方! 萧天离的嘴角抽抽,心想着这一回可真是玩大了! 缓缓摊开卷着的布帛,上面的白纸上字迹苍劲有力,隐隐有股气吞山河的威风,这字迹萧天离并不陌生,正是当今圣上,他的父皇的。 白纸上写着:“太子萧天越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继皇帝位,钦此!” 只差一方玉玺印,这就是皇帝留下的名符其实的遗诏了。 “父皇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立遗诏?”萧天离渐平了心中的震惊,满是不解! “难道皇上一早就决定了一定会把皇位传给太子,所以早早就做了准备吗?”青微很是焦虑的问道。 这一封遗诏来得太突然,一下子打乱了所有人的阵脚。天生对皇权的敬畏和仰望,让他们连起疑的念头都像是大海上的一盏浮灯,随时会被扑灭。 齐倾墨拿过萧天离手上的遗诏未说多话,只认真地看着。于别人而言极为尊贵显赫的东西,她却并不是很在意看重,像=是拿草稿一样铺在膝盖上,仔细地着字迹。 许久过后,齐倾墨一合遗诏,重重地吁了一口气:“这不是皇帝的亲笔,是别人模仿了皇帝的笔迹。” “你说什么?”青微立马警惕起来,在她的印象中,能将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的人,齐倾墨就是其中一个,现在的情况如此复杂,她不得不连齐倾墨也怀疑起来。 齐倾墨没有理会她的紧张,指着太,人,大三个字说道:“这三个字都有一揦,模仿者很用心,看上去写得一模一样。但没有人写字,每一笔每一画都是一样的,所以,这是一封假遗诏,是齐治伪造的。” 齐倾墨最擅模仿他们笔迹这件事,萧天离早有领教,所以他几乎没有多想就相信了齐倾墨的说法,因为他也无法给自己找个理由,理解皇帝这么做原因。 萧天离隐隐有些愤怒,萧天越若是与他光明正大争上一场,若他输了,萧天离还会对他有几分尊敬和惋惜,毕竟大家是亲兄弟。可是他居然用出了如此下作的手段,不免让人寒心。 遗诏是什么?遗诏是皇帝死了之后才能用上的东西! 萧天越这么早就开始准备这些东西,在做什么打算,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他是真的有动过弑君杀弟的念头! 齐倾墨倒没有他这么激动,因为她对萧天越看得更为透彻,看透了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刻薄之人,根本不能指望他会念及父子兄弟之情,看他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下手,就知道了。 齐倾墨越过萧天离,打开了最后了一个盒子,在经历了三本花名册,一封通敌的信,和一纸伪造的圣旨的惊讶之后,齐倾墨已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里面是一件龙袍,她也不会觉得奇怪和震惊了。 但出人意料的,那个看上去最华贵,最精致,甚至还镶了不少红蓝宝石的箱子打开之后,里面只有一副普通的画卷。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疯狂地席卷了齐倾墨,口舌都开始干燥起来,似乎那一张普通的画卷比前方那几个骇死人的东西更为令她不敢碰触一般。 “怎么了?”萧天离发现齐倾墨不对劲,连忙问道。 “没事。”齐倾墨稳了稳心神,伸出洁白纤细的手,缓缓拿起了那逼画卷。 第209章 半路截杀 画上是一个女子,身着浅黄色的襦裙,笑颜明媚地坐在柳树下,一双赤足踢踏在水里,周围的鱼儿嬉闹在她脚边,神色安神恬淡,像是世间万物都不能更改她的出尘悠然。 极美极美的一个女子,美得这世间任何词语用在她身上都是一种亵渎。 若仔细去看,会发现,这女子竟与齐倾墨有七分相似! 旁边写着一行小字:人生若只如初见,赠柳一南,齐治落笔。 柳一南。 齐倾墨的眼眶有些湿润,久久地举着画像不能言语,这应该是她的母亲,那个为了救她和哥哥死于齐治和姚梦之手的母亲,柔弱而又坚强的母亲。 这么多年了,终于看到了她的样子。 齐倾墨的心里拉扯着有些疼痛,她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她懵懂无知的岁月里为她付出过多少,忍受过多少,但是源自血脉中的亲厚让她觉得亲切与感动。如果娘亲一直活着,是不是自己不用吃这么多苦? 这么多年来,自己一个人过得,好苦,好难。 “她手腕上戴的是……”萧天离敏锐地看见了一只手镯。 “凤血环。”齐倾墨柔软地声音令萧天离心头一动。 “她是你的……” “我娘亲。”齐倾墨收好画卷抱在胸前,笑望着萧天离:“这副画卷对你没用,我可以收起来吗?” “当然。”萧天离呐呐道,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齐倾墨,明明微笑着,像是一朵温柔绽放的花,但眼中含着晶莹的泪,却迟迟不肯掉落下来,恰如花瓣上悬而未滴的露珠,惊艳得令人心疼。 “谢谢。”齐倾墨视若珍宝的收起画卷,示意鹊应将自己推出这屋子,她快要不能呼吸,需要新鲜的空气。 一直被惊吓坏了的月亮终于敢露出来个头来,银色的月亮洒满了大地,像是铺了一层早到的秋霜,齐倾墨望着天上的星星,想着有没有一颗自己娘亲的呢?是不是娘亲一直在看着自己呢?对于这样的自己,娘亲会不会失望? “小姐。”鹊应小心地轻声唤着出神的齐倾墨。 “嗯?” “今日我在河边看到了一辆马车。”鹊应把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她们两个听见。 “马车怎么了?”齐倾墨收起心绪,看鹊应这般紧张的样子,便猜到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马车上的人可能是……”鹊应附在齐倾墨耳边小声说道。 齐倾墨听完脸色一肃,问道:“你可确定?” “应该不会错。”鹊应眉头也涌上了担忧,似乎那人极为重要。 正说话间,那边破屋里的人手已经行动起来,齐治的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只是权宜之计,总要再寻一个地方稳妥地放着。而这些事自然不用齐倾墨操心,青微更为在行。 齐倾墨看着忙碌着将各种箱子抬上马车的人,眸光闪了几闪,招了鹊应过来,鹊应将耳朵贴到齐倾墨嘴边,听她小声吩咐。 “小心一点。”齐倾墨担忧地拍着鹊应的手背。 “我会的。” 过了片刻,萧天离走过来给齐倾墨披了件外衣,问道:“鹊应呢,怎么不陪在你身边?” “我腿脚不方便,让她去给我娘亲坟上烧柱香。”齐倾墨着紧了紧萧天离的外衣,夜深露重,她真的有些冷了。 “别想太多,以后我都会陪着你的。”萧天离知道那种丧母之痛,所以地齐倾墨的心情极为理解,所以连半夜叫鹊应去给她母亲上香这种有违常理的事,也一并理解并包容,只柔声劝慰眼前明显还有些心伤的人儿。 “知道了,我们回吧。”齐倾墨笑道。 与萧天离和齐倾墨这边的大丰收相比,太子府这边显得极为焦躁不安,齐治在大殿中来回踱着步子,看上去很是烦心急躁。 不过,任谁丢了事关身家性命的东西都会急燥的,宰相这个官位再高,坐在官位上的也只是个人,而且这个人比一般人更为怕死。 齐治从本质上来说,比谁都怕死。 “好了!”萧天越让他来来回回来的步子走得心烦,冷哼了一声。 “太子殿下倒是沉得住气,那里面的东西一旦落入了萧天离手中,谁知道他会用来做些什么事!”齐治讥讽一声:“到时候倒霉的可不仅仅是老臣,太子你也逃脱不了干系,那封遗诏可是太子你亲手交给老臣的。” 萧天越阴鸷着双眼盯着齐治,如果不是看中这老东西藏物件儿的本事,萧天越怎么敢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来保管!谁知道,竟然还是被人发现了! “你不是说不可能有人找得到吗?”萧天越冰冷的声音恨毒了齐治,这个一直胁迫着他,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齐治。 “谁知道那一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鬼兵是哪里来的?我从来没听说过谁的门下有这样一只骑兵,萧天离更不可能!”齐治对自己的消息很有把握,这样一只队伍需要极高强度的训练,萧天离没有这个条件!他最多能训练出一批优秀的暗卫,而绝不是这样的骑兵。 事实证明,齐治的猜想是对的。 他将东西藏得那样好,不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将东西藏得密不透风,所有看守的人都是他这些年来养的亲兵私兵,宁死也不会出卖他的人,到底,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他想不明白! 如今的他只愿意相信自己藏在绕城河下面的东西,是这些可怕的不知来路的黑色骑兵们发现的,见识过他们的手段,便会觉得这一切都有可能。 “起兵吧。”齐治突然阴森森地说了一句。 “哐!”一个杯子摔碎在齐治脚下,萧天越愤怒地冲过来低吼道:“你想造反吗?” “现在不造反,还有活路吗?”齐治嘶哑着声音吼回去。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没用,你最好给我安静一点!”萧天越终于显露出他做为太子的阴狠和霸道,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带着莫明的阴寒。 “那太子,有何良策?”齐治被他这一声震住,退而求其次地反问。 “等。”萧天越冷哼一声,不再多说。 齐治满腹地恨意几乎要把他的身子撑破,那些罪证如果真的落到了萧天离手上,他绝无生路可走,可是唯一能利用起来的太子萧天越居然叫他等! 等死不成?! 但除了等,他能怎么做呢?就算是要起兵造反逼宫,也要太子点头才能调动那些人,他除了宫里头的那些眼线暗子,并没有太多的兵力在手上。 谁知道今晚一过,那些人还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虽说那只黑色诡异的骑兵不会是萧天离的直系部队,但要说与萧天离没有半点关系,齐治宁死也不会相信。 而且那里面还有一副她的画像,唯一的一副画像…… 齐治突然觉得有些累,有些恐慌,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今日这一晚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浓稠的夜色怎么也不肯离去,伪装成起早进货商人的细雨阁成员,尽量放轻马蹄的步子,以免惊醒沉浸在梦中的人。 齐倾墨与萧天离依偎在马车上,萧天离紧紧地抱着她,怕这夜深露重的她又着了凉,嘴里说着些闲话儿。齐倾墨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偶尔看看外面的夜色。 马车慢慢地行在华文街上,空无一人的街道显得极是空旷寂寥,而越是这种安静的夜晚,越好做杀人放火的事,所以青微没有坐在马车里,而是骑了马上,精明的眼神打量着四周,防止着有可能从任何刁钻角度里冒出来的刺客。 穿过这条街再往前九百二十米,便是细雨阁的一处据点,将这些珍贵得不得了的东西放到那里后,会有人来接班看守,忙碌了一整晚的暗卫们就终于可以休息了。 终于挨过了压抑又沉重的华文街,暗卫们也是人,到了据点之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轻一直紧握着佩刀的手都松开了,推开屋子唤了一声“张成”,似乎在叫里面接应的人,但迎接他的是一只沉默的利箭,穿过他的喉咙,带血的箭头直贯而过,一直从后颈处露出半截来。 紧接着是密如急雨一样的利箭纷纷从眼前这座据点民房里射出来,这些箭基本没有瞄准,只疯狂地躲杀着眼前这一群明显没有防备好的人身上,不过片刻,细雨阁的人已经死了近二十余人。 在付出了这般惨烈的低价之后,细雨阁的暗卫们终于退到了马车后面。整个天间只剩下箭头射入马车木板上的“笃笃”声,还有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像是来自地狱里头一样,令人心生绝望。 最为诡异的是,这里发出了这么大的声音,这么大的屠戮,道路两侧熟睡的人竟没有一个醒过来的!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在这里以逸待劳,只为趁其不备杀个干净。 萧天离将齐倾墨压在身下靠在马车车权板上,呼啸而过的利箭有不少穿过马车的窗子躲进来,萧天离沉稳有力地声音在齐倾墨耳边响起:“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齐倾墨心中一片潮湿,只紧紧搂住萧天离的腰身。 “我要出去看看,你在这里不要动,我会随时回来,乖。”萧天离像是哄小孩儿一样的温声细语地哄着齐倾墨,但他眉宇间已写满的焦急,他必须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去吧,当心。”齐倾墨其实知道他出去,也是为了看看青微怎么样了,毕竟她在马车外面,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射伤。 第210章 陷入冷战 这一场突袭将细雨阁打得几乎是毫无反手之力,占据了高地的弓箭手们冷酷且毫不吝啬地射出手中的利箭,似乎在下面四处逃窜的并不是人,而是猎物。 向来顺风顺水的细雨阁从来没有受到这么重的挫折,完全被对方压制住,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统统湮灭在了一阵阵的箭雨之下。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每一声都意味着一个细雨阁的好刀手倒下。 挥开几只破风而来的利箭,萧天离终于艰难地来了青微躲的马车下面,颜回和泠之继正守在她身边,他们二人武艺高强,倒是没有伤到哪里。而青微肩头和后背都受了伤,利箭还扎在她的身体里,血流不止,正冒着冷汗靠着车轮子**,想来是痛得厉害。 “青微你怎么样?”萧天离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脸,一边着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都是我无能,害得爷落入险境。”青微有些痛苦地歉疚道,这一次面对的危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她一时竟想不出可以改变目前局面的办法。 “胡说什么呢,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萧天离皱着眉头看着青微身上的利箭,这两只箭必须忙拔出来,不然青微会失血过多而死掉,可是拔出来的痛,只怕也足以让人死掉。 看出了萧天离的犹豫,青微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没事,又不是第一次,来吧。” 萧天离心中骤然一紧,青微……到底因为自己受过多少次伤了?真正的内疚和自责涌上萧天离心头,他握住那两只利箭,运足力道,猛地一拽,一道血柱随着青微的尖叫声像泼血一样洒出来,溅了萧天离满脸。 “泠之继,快止血!”萧天离大喊一声。 泠之继立刻点住青微的穴道,失血渐渐止住。泠之继很佩服青微,这种佩服与对齐倾墨的那种敬仰不同,她佩服青微作为一个女人,竟能受住这么大的痛,那连皮带肉的拔箭之痛,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萧天离很利落地给青微包扎好伤口,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交代颜色回和泠之继照顾好青微,就捡了连上一把不知谁掉落的利剑跃了出去。 正当他要一路隐在马车和尸体后面冲进民居时,一阵古怪的阴风夹着寒气吹来,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只在颜回嘴里传得有如鬼魅的黑羽骑,再一次神奇地登场了。 这一次没有来一千人之多,而是只有少少的一百人马,但这一百人马站在街上时,竟让空气都有一种凝固住了感觉,极端的安静,极端的整齐,极端的……迅速!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一百人骑着身下的黑马以一种悍不畏死又轻盈如风的矛盾姿态对着箭雨直冲过去!那些直直往他们身上扎过来的利箭被他们灵巧地用手中的长枪挑开,像是在四周形成了一个盾牌,利箭不得近身。 当他们冲杀至民居内时,一如他们身上的黑色一样沉默,沉默的绞杀着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着弓箭手们,不过短短地半刻钟,那所民居里再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暗红的血液慢慢地从木板做的门槛里渗出来,顺着台阶缓缓流下来,与外面的鲜血交融在一起,分不出哪一些是敌人,哪一些是自己的。 那只沉默肃杀的队伍在完成绞成任务之后,扔了一个活口到萧天离脚下,那人的下巴已经被打烂,防止他吞毒药自杀,四脚也捆绑住了。领头在先的那位微微向萧天离点了下头,示意行礼。然后便踢着马肚子停在齐倾墨的马车外。 齐倾墨已经坐了起来,推开马车门,看了看外面的战场,只是挥了挥手却没有说话。 同样是那位领头的人,又点了下头,曲臂升起右手,猛地往下一砍,那一百名原本安静矗立着的似标杆一样笔直的黑色骑兵便像是一阵风似的,迅速朝夜色的更深处奔跑起来,像是要融进夜色里似的,无声无息,安静诡异。 萧天离看了一眼齐倾墨没有说什么,只冷静地下着命令,让颜回和泠之继赶紧带人过来清理现场,连一滴血也不能留下,便带着青微回了细雨阁。 而那些死在了这场莫名的夜袭中的人们,尸体被人拉回去,等候他们的人是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 天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冗长血腥,暴戾压抑的这个晚上,终于要过去了,齐倾墨望着天边那一轮火红的太阳,正努力地挣脱地平线的束缚,要跃上天空。 早起的人们伸着懒腰享受着新的一天,迎接着温暖舒服的朝阳,不会有人知道,昨天在他们赖以生存的绕城河里发生过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河水里泡着三百具死人的尸体。 不会有人知道,在华文街的街尾居住的那户张姓人家,并不是连夜携家带口的搬走了,而是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间,化作一团白灰。而新住进去那个黄老板,说不定哪天也会灰飞烟灭。 干净的街道上连一点血腹味都不会有,人们依旧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不会有人在意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他们只在意,谁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但齐倾墨知道,她的世界将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连太阳都照不进。 萧天离连着七天没有回府,青微的伤很严重,听说发了炎,一直高烧不退,齐倾墨让鹊应将之前萧天离拿从宫里拿来的,剩下的半截千年老参给青微送了去,随便看看她伤势如何。 但这半截老参又被萧天离带回来了。 他看上去面色很憔悴,青色的胡茬长了一圈,想是很多晚上没有睡好了,一回来就倒在**连衣服也没有换,自然,一句话也没有跟齐倾墨说。 齐倾墨看着他宽厚的后背,自嘲地笑了一声,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萧天离略带沙哑的声音闷闷传来。 “你想听什么?”齐倾墨的目光并没有离开手上的书本,反问道。 “你难道……都不想给我一个解释吗?”萧天离这些天心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一种被玩弄了戏耍了的怒气,快要把他逼疯了。 最可恨的是,这个玩弄他戏耍他的人,居然是齐倾墨! “你想听说我为什么黑羽骑会对我那么恭敬吗?好,我告诉你,黑羽骑是我的人。”齐倾墨将书放在膝盖上,身子靠着轮椅靠,尽量让自己的身子舒服一些,然后继续懒懒地说。 “你还想听为什么那天晚上黑羽骑出现得那么巧合,正好在我们被围杀的时候就到了,是吗?因为是我叫他们来的。为什么我会叫他们来?因为我多疑不安,想那些有关齐治的罪证多一层保障。” “你也许还想问,我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那里会有一场伏杀,我可以告诉你,不,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 然后便是沉默,齐倾墨不知道这些话对萧天离而言,能不能消除他心中的怒火,但能说的她都说了,不能说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说。 要怪罪便怪罪吧。 “你,怀疑细雨阁?”许久过后,在齐倾墨都要以为萧天离睡着了之后,萧天离才轻声问道。 “毕竟除了细雨阁的人,没有人知道华文街的那间民房是你们的据点。我想黑羽骑给你留下来的那个活口,你已问出了些东西吧。”齐倾墨毫不怀疑这些底下黑暗力量的手段,他们的刑讯手段,比起天牢里的那些更为残忍,也更为有效。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做什么?”萧天离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齐倾墨果然是再一次将一切都计算好了,只是不知道她为了摆出这一局布置了多长时间。 “如果真的是太子,那细雨阁的安全才是你现在首要担心的问题。”齐倾墨揉了揉眉心,细雨阁里出了内奸,这已经肯定的了。 “青微,青微已经着手开始查了。”萧天离一想到青微还带着伤就要操心这些事,就内疚不已。 “她身子应该还没好,怎么不多休息两天?”齐倾墨发誓,她真的是出自好意的关心,但却迎来萧天离并不是很善意的回答。 “你也知道她身体不好,为什么不让黑羽骑提前过来,她身中两箭差点死掉你知道吗?黑羽骑明明是你的,为什么就非要等到细雨阁的人死伤得差不多了,他们才以一副英雄的姿态登场,演一出临阵危阵的戏码?你就这么恨青微吗?” 齐倾墨看着萧天离气得微微发抖的后背说不出话来,或者说,她有话想说,但已经不是萧天离想听的了。 “你累了,休息吧。”最后齐倾墨只这样说道,然后推着轮椅出了房间,拉上房门。面对着外面灿烂的太阳,深深地闭起了眼睛,强忍着心头一阵阵的抽痛平静过去。 细雨阁损失惨重,萧天离心中疲累不堪,再加上青微又出了事,他对自己隐瞒黑羽骑之事感到愤怒也很正常。 或许他觉得,如果齐倾墨提前将这只神秘的队伍交出来,会避免那一场不必要的惨败。 但事实,真的如他想的那般美好吗? 第211章 我已低头 鹊应站在门外自然将萧天离的话尽数听入耳中,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冲进去骂人,却不得不生生克制住,这会儿见齐倾墨出来了,赶紧推着轮椅往外走:“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黑羽骑营离华文街那么远,能这么及时地赶过来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居然还怪人家来得不够早,我看啊,是怪他们没保护好青微姑娘,让她受了伤,心疼了!” “好啦。”齐倾墨打断了鹊应絮絮叨叨地抱怨声,摇了摇头问道:“信带来了吗?” “在这儿。”鹊应呶了呶嘴,递过一封火漆封好口的书信,齐倾墨打开看完之后捏着薄薄的纸张望着远处的天边出神。 那边的风吹起来,柔软轻盈的白云舒展着化作丝丝缕缕,像一团棉花被人温柔的拉扯开铺在湛蓝的天空上,几只高飞的鸟儿化作黑点悠然飞过,慢慢的夕阳的红色如同染缸里的颜料一般,一束束从云层里透出来,万丈金光。 齐倾墨似乎看得有些累了,眨了下眼,将信交到鹊应手里,淡淡说道:“你去找远石,叫他准备。” 鹊应心头一跳,问道:“小姐你决定了吗?” “不是一早就决定了吗?”齐倾墨抚了抚盖在腿上的毯子,那一双似乎会永远冰冷下去,毫无知觉的双腿,盖着这毯子又能暖和多少呢,低声自嘲一般笑了一声:“去吧,再帮我叫泠之继过来。” 鹊应不知道齐倾墨要做什么,但看得出她此时心情很是低落,也不好再问,只闷声应是。 泠之继知道齐倾墨,萧天离,和青微之间三人的关系再次陷入了困境,也不敢再嬉笑着开玩笑,小心翼翼地推着齐倾墨到了细雨阁。 细雨阁在经过了前几天的被截杀事件后,显然加强了防卫,齐倾墨一路过来看到值班的暗卫多一倍,处处都透着一股凝重戒备的气氛。 她坐在轮椅上看着身形柔弱的青微埋头在一大堆卷宗里,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一早便说过,青微不是一个容貌如何出色的人,但她极易让人产生亲近的感觉,就连齐倾墨这样冰冷的人都无法讨厌她。似乎她天生,便能使人信任,然后愿意与她亲近。 她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一直眉头不解地来回翻着一袋宗卷,反复地看着,但又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身子还没好,怎么不多休息?”齐倾墨尽量将声音放得轻柔一些,但依然无法掩去她与生俱来的清寒。 青微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行礼:“青微见过侧妃娘妨。” “不用行这些无用的虚礼了,身上的伤好了吗?”齐倾墨摆摆手,青微了然地接过泠之继推着的轮椅。 “差不多了,不过是些小伤。”青微脸色仍有些苍白,但并不矫情的躺在**以企求萧天离对她格外的关爱,这一点,齐倾墨很是佩服。 而且她语气干脆利落,不像萧天离那般继续埋怨齐倾墨为什么不早些把黑羽骑的事说出来,而使她受了伤。好像是她觉得既然齐倾墨心意已决,便绝不再多问一般。 齐倾墨摇头不让自己再想这些事,问道:“你在看什么,好像很为难?” “颜回告诉我,那日晚上有一辆马车经过,但不知道马车上的人谁,所以我在查宗卷。那天晚上所有的信息我都调出来了,细雨阁在各大府上都有安插眼线,按理说不应该查不到才是,但奇怪的便是我怎么也查不出那辆马车的主人到底是谁。” 青微露出些疲色,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齐倾墨一直微笑着听她说话,没有打断她,然后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找不出就别找了,累心累神。” “哪能不找,细雨阁成阁六年,从未出来内奸,这一次居然被人害得伤亡惨重,爷心疼手下,我也心疼,有不少人都是跟了我许多年的。”青微苦笑一声,极为无奈说道:“本来以为从那辆马车入手,会查到些什么线索,结果……唉……” “我记得当初我刚刚拿到齐治的帐本解译的时候,细雨阁解出来的答案与我解出来的答案有些出入,对吗?”齐倾墨突然提起了往事。 青微点头,她记性极好,这桩促使她不得不和齐倾墨见面的事情自然记得很清楚,说道:“不错,当年娘娘解出来是兵器,而细雨阁给出来的却是金银。” “那个解错了的人,我如果记得不错,是叫陈风对吧?”齐倾墨只稍稍想了一下,就想起了这个人名。 青微早已见识过齐倾墨非人的记忆力,并没有吃惊,只说:“不错,正是陈风,娘娘的意思是……” 齐倾墨笑了笑,端了一杯桌上早就泡好了的茶,拨着里面的茶叶,随意说道:“反正是找不到线索,查查他也无妨。” 青微面色有些不满,似乎觉得齐倾墨这是在借题发挥,拿着今日之事去报往日之仇,这种做法是极易让手下寒心的,所以她迟迟没有开口。 像是猜到了青微心中所想,齐倾墨说道:“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但齐倾墨心中是真的有疑惑的。 当初那些堆成小山一样的帐薄,其实只用在每一页上面用齐字勾勒出来,就能得到正确的答案,这种手法并不难。以细雨阁的能力,既然找到了方法,就绝无可能解错字,但偏偏他们错了,而且错得如此相近,古怪。 齐倾墨将这桩事压在心底很久,一直没有说出来,到后来也就渐渐不再提及了。可现在细雨阁因为一个潜在着的威胁,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还令青微这个实际的阁中操控者受了伤,她的疑问便再次浮了上来。 萧天越与青沂国有勾结已成既定的事实,那在他们之间必定有一个联系人,如果这个联系人藏在细雨阁中,那真的是不堪设想,所以萧天离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太子的眼皮底下! 问题是,萧天越似乎并不能完全掌握萧天离的动向,不然宫中那几件事也不会那么顺利。 可是几天在华文街的那一场夜袭又清晰地指明,细雨阁中有人向萧天越通风报信。 局面扑朔迷离,齐倾墨眉心皱得紧紧的。到此刻,她越发觉得没有将黑羽骑的实力暴露出来是明智的选择,不然,那天晚上也绝不可能成功地夺来齐治的罪证。 现在的问题是,这些罪证怎么用,是关键! 从细雨阁回到宁王府的时候,鹊应也早就回来了,备好了一桌饭菜,泠之继肚子“咕噜”一声,惹得几人发笑,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能怪我啊,娘娘你去细雨阁一坐就是大半天,这天都黑了,我当然也饿了。” “吃吧吃吧。”齐倾墨笑着摇摇头,像泠之继和颜回这种心思单纯的人,生活也变得简单好多,有好吃的就行。 正说着话,睡醒了的萧天离也洗完澡换了衣服走过来,主仆几人不分上下围在桌子上,饿疯了的泠之继也顾不得两位主子之间的小矛盾,放开了肚子拼命往嘴里塞吃的。齐倾墨喝了点汤,吃了几口清汤的小菜,觉得毫无味口,便放了碗筷。 “就吃这么一点儿?”萧天离不悦道。 “嗯,不饿。”齐倾墨的回应也是干巴巴的,这对话显得生涩无趣。 “你今天去细雨阁了?”萧天离夹着一块鱼肉放到她碗里,似是无意的问道。 齐倾墨搁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道:“不错。” “这么着急查出细雨阁的内奸吗?”萧天离语气有些不痛快。 “难道不用急吗?”齐倾墨心中烦乱,回话也有些硬。 “那些事自有青微操心,你就安心在家等消息吧。”萧天离说道。 就连一心埋头苦吃的泠之继都不敢再伸出筷子,嘴里含着一只鸡腿也不敢大口的咀嚼,低着头不看对面上方坐着的两人,想退出去又不好动,呆在这里又尴尬,总之坐立不安。 齐倾墨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平复心里的波动,甚至一些令她诧异的委屈情绪。明明自己亲自去细雨阁去看望青微,是一片好意,是在退让,是在给彼此找一个台阶下,都已经在低头求和了,他说话为什么要这么伤人? 然后她才能保持脸上的神色不改,极为冷漠地看了一眼萧天离,用最寒冷的声音说了一个字:“好。” 鹊应气不过,刚要说话就被齐倾墨拉住:“回房,我困了。” 看着齐倾墨离开,萧天离长叹一声,肩头一垮,有些狼狈地垂着头,低垂的眼眸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泠之继咽下嘴里的鸡腿肉,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走远两步拉开一个距离,然后才说道:“其实爷,今天侧妃娘娘去细雨阁并没有说青微姑娘不好,还叮嘱她多多休息呢。而且她还给青微姑娘提起了一个人,可能对查出细雨阁的内奸有帮助。” “我知道。”萧天离低沉着嗓音说道。 但他更需要让齐倾墨知道,细雨阁对他的重要性,青微对他的重要性,以后他们两人相处时平等坦诚的重要性。 黑羽骑,始终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第212章 南风楼空 为黑骑羽烦恼的人绝不止萧天离和细雨阁,相比起萧天越这边的头痛,他那一点小烦恼是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萧天越这几天简直快疯了。 他有一些情报来自于青沂国那边,对于那位野心勃勃的青沂国太子殷笑闻,他所了解的并不多,但是于他这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来说,仅殷笑闻支持他登上皇位这一条,就足够了。 同时他也很清楚,这种外国勾结的事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原本将一切都做得极隐蔽,甚至愿意放手交给齐治去打理,就算齐治私自将那批军火藏起来,以胁迫郑家都宁肯忍下去。只有这样,当有朝一日这些事情败露之后,他才能独善其身。 至到前几天晚上华文街的那场功亏一篑的袭击。 他收到风声,所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调集了人马去,准备去截下那批齐治这个蠢货留下的罪证,甚至不惜派出了最精英的弓射手。所以在齐治急着起兵造反逼宫的时候,他仍然有信心将这件事的危害降到最低,甚至消灭于无声无息间,让萧天离白忙活一场。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非常明智,甚至可以说聪明的,如果不是那只半路杀出的黑羽骑,那些被萧天离劫走的东西早就失而复得,物归原主了。 萧天越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萧天离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埋伏的,那些跟鬼魂一样神出鬼没的黑羽骑,又是如何及时赶到,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的。 到现在,一切都变得被动起来。 他不知道萧天离会在什么时候将那些东西突然抖出来,给他一个致命的打击。这些天上朝,他连话都不敢说,生怕自己的声音引起萧天离的注意。 除了来自他自己心底的压力,齐治每天晚上的催促,也令他累心不已。 “太子殿下,再不动手,一切都来不及了。”齐治这天晚上又如期而至,说的还是那几句话,不停地催他早些动手。 “萧天离现在没有异动,我们是不是还是太着急了?”萧天越被萧天离打得节节倒退,束手无策,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殿下,难道要等萧天离真的对我下手了,我们才逼宫吗?”齐治恨铁不成钢一般,诚恳的劝说着。 萧天越想到了一些事情,冷笑一声:“我问你,现在逼宫,跟萧天离动手以后逼宫,区别在哪里?” 齐治不明白萧天越指的是什么,有些怔住。 萧天越冷冷地看着齐治,用一种睥睨的语气说道:“我如果是萧天离,在得到你的那些花名册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派人盯紧了你各个眼线,你信不信,现在你的那些门生,宫中暗钉,甚至后宫那些你塞进去的嫔妃府上宫里,都已经被人盯上了,你还能调用他们吗?” “可是殿下你手中的力量萧天越查不到,我们还是可以全力一博,而且赢面极大。”齐治疑惑地说道。 “不错,现在我们手中剩下的就只有我的那部分力量了,这些力量不动则已,一动便是排山倒海之势。就算我们现在逼宫,所谋得的不过也是那个皇位罢了,那现在逼宫的意义是什么呢?”萧天越抚着掌心的手纹,阴毒的眼神令人心悸。 “敌不动我不动,现在还没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如果萧天离真的不知死活向父皇参我一本,我装作毫无反手之力的样子,到时候再雷霆一击,效果要好得多。” 齐治冷哼一声:“就怕到时候萧天离不会给你机会。” 萧天越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齐治,就像把他整个人都看轻了一般:“本宫,从来不需要别人给机会!我早晚是真命天子,我若要动,这天下谁也别想拦住!” 看着萧天越脸上阴毒狠辣的表情,齐治心头一颤,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如果萧天越日后真的登上了帝位,自己是不是真的还可以如想象中一般继续权倾天下,还是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但这已经不是再是他能考虑的事情了,走到这一步,他早已没了回头路,就算前面是个死,他也只能继续趟下去! 萧天越是不缺智慧的,否则在上一世里,他也不可将萧天离逼入死境。 但他独独算漏了一件事,也是他无法去算的一件事,就是齐倾墨是活了两世的人。那些他以为无人知道的力量,齐倾墨全部知道。 而这种老天爷赏的优势,帮齐倾墨精准地触摸到了萧天越的心思。 但齐倾墨并不着急,在萧天离几次准备全力一击将萧天越和齐治打入尘埃的时候,齐倾墨都用了跟当初萧天越一样的字来拦下。 等。 萧天离不知道齐倾墨在等什么,但有了黑羽骑这样天外一笔的惊艳之后,他再也不对齐倾墨的任何决定置疑,谁也不知道齐倾墨还有什么底牌没有用出来,所以,他等。 朝堂政局上的汹涌暗流对下层的老百姓并没有太多影响,人们该吃吃该喝喝,该逛花楼的继续搂着姑娘们夜夜**,该唱曲儿的依旧软绵绵地吟唱着靡靡之音。 但是这个繁华的盛世里,总还是有些事会让人们心情不太美丽。 比如达官贵人们最喜欢去的南风楼,一夜之间空了。 那座琼楼玉宇般美仑美奂,雕梁画栋,夜夜笙歌,奢靡之极的南风楼,曾一夜之间平地而起一般,拉开一副神秘华丽的诗篇,给喜好享乐的人们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刺激和享受。 有人曾说,丰城的夜晚可以分为两半,一半沉醉在细雨阁的温软缠绵,朱唇藕臂里,另一半沦陷在南风楼的靡靡琴音,人间极乐中。 也就在一夜之间,这座人间极乐南风楼,人去楼空了。 富有的寡妇们还记得前一天晚上,长得比女子还妖娆的小倌对她们说:“明天我还在这里等您,会给您留下最好喝的美酒。”但是第二天去的时候,这里却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南风楼从未存在过,那一场场的人间极乐,只是梦境一场。 就在人们还震惊于南风楼的平空消失,各自揣测纷纷的时候,另一个几乎惊掉他们下巴的消息,轰然炸进了丰城里,满城风雨,几乎撼动了这座古老繁华的城市的根基! 时间回到前一天晚上,顾藏锋的房间里到处都堆着成摞的纸张,他从中随意抽了一张看了看,一向沉稳自持的他也忍不住脸皮抽抽:“好厉害的齐家小姐!” 鹊应笑嘻嘻地说道:“我家小姐当然厉害!” 顾藏锋看这个跟他亲生妹妹长得有八分相似,但性子活泼很多的小丫头,忍不住严肃起了神色,郑重地叮嘱:“你可千万别学你家小姐这些个手段,太可怕了。” 鹊应心里头一暖,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有些撒娇般的抱住顾藏锋的手臂,笑道:“放心吧,有我家小姐在啊,我根本不用想这些东西。” 顾藏锋揉了揉鹊应的脑袋,憨厚地笑了笑。 但是顾藏锋对付起敌人来,这副憨厚的笑就变得格外的……可恶了。 丰城很大,骑着快马绕城跑一圈也得花上近两个时辰,如果要纵贯几条街道,得花去整整一晚上的时间。 夜深人静,连打更的人都躲懒睡觉去了之后,骑在良驹上的顾藏锋英姿勃发,鹊应与他共乘一骑,坐在他后面,在银色的月亮下,这是一副极浪漫的画面。但是当顾藏锋胸前绑着一个比他身子还要大的布包,里面装满写满了字的纸的时候,这看上去便有些滑稽,于是二人都轻声笑了起来。 自平遥王府出发,顾藏锋向鹊应展示了他惊人的御马之术,马蹄疾飞似不沾地一般,将两边夜幕里的暗色风景都快速逼退。 而鹊应这个小姑娘,快活地张开双臂,手中的纸片儿迎着急速蹿来的夜风,片片飞舞在夜空里,在她身后由原本两道泾渭分明的直线最后合成一片,像是在这五月花开的日子里,下了一场迟迟不肯离去的大雪。 在深蓝色的夜幕背景下,在空旷安静的街道里,一匹撒开了蹄子欢快急驰的马儿,驮着两个心情明媚的年轻人,给沉睡的丰城,下了一场雪,暴风雪。 每当顾藏锋胸前那个布包里的纸片儿撒完了之后,总会在合适地方有人重新递一包过来,然后马儿继续奔驰,纸片儿继续扬洒。 路过南风楼的时候,鹊应看了久候在那里的远石,南风楼已经关了一天了,该走的人都已经走了,他还留在这里,自然是有他的事。 远石冲鹊应微微点头示意,拉着身后的红莲给鹊应行了个礼。 “小姐明日在藏世茶楼等你。”鹊应看上去有些兴奋,刚才这才洒纸片儿的游戏看来她玩得很开心,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多谢姑娘。”远石拱手。 “祝你们一路平安。”鹊应说完,便催着不明情况的顾藏锋快点走,继续刚才这场中断的游戏。 红莲看着那一骑两人离去,清澈的眸子望着远石,在夜色中像是一对明亮的星星,问道:“主人,你明天要去吗?” “去。”远石握住红莲柔软的手,宠溺地拉了拉他身上的外衣,“以后不要再叫我主人了。” 为了红莲,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第213章 纸与远石 于是,次日丰城中还在为南风楼消失而百思不得其解的人们,终于被这铺天盖地,无处不在的纸片冲击走了那些疑惑,转而研究起纸片上的字来。 那些字说真的,不甚好看,弯弯扭扭的如同三岁小儿的字,但是上面的内容已经让人们不再关心字的美丑,而震惊于骇人听闻的事实! 那些丑陋的字条理清楚,逻辑缜密地写着当朝东宫太子萧天越里通外国,勾结青沂国,走私军火,妄图动摇临澜国根基,勾结宰相齐治,结党营私,圈养私兵,欲对大统之位不轨等等诸多事迹。 其中勾结敌国一事写得尤为详细,具体到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日,太子萧天越与青沂国来使确定军火购入数量,足足十万之数!而购置这批军火的价格虽然被青沂国压到最低,几乎毫无利润可言,也花费百银八百万之多! 这几乎是临澜国国库半年的赋税! 然后萧天越找到了一只商队,用了近两年的时间,将这些军火藏成各种商品之中,暗中叫边防将士大开方便之门,一点一点的,悄悄运入了临澜国。 这其中运了几次,每次以何种货物做为掩护,运多少数量过来,又在何处与何人接头卸货等等细节写得尤为生动,看客有如身临其境,就在眼前。 当这十万军火运入临澜国之后,萧天越丧心病狂地将这只商队全数灭口,三百余人的商队于一夜之间倾覆,那一晚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这上面写着的这些事栩栩如生,连萧天越与那位来使的对话都显得真实可信,更对他的衣着神情多有描写,无疑大大加强了可信度。 如果将这个人的身份换一换,这会是一个极真实的故事,但这个人的身份是太子,那这个故事,便成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事实。 这件事在百姓中引起了多大的震动,自不必提,善良纯朴的人们或许各有阴暗面,但对于热爱自己国家这一崇高的品质,大家都还是保有的,所以他们的愤怒几乎要淹没了整座丰城。 萧天离早上准备出门早朝的时候,还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但齐倾墨一晚没睡,手里拿着连夜赶好的奏折交到萧天越手中,脸上有一种过度紧张的紧绷感:“今天可以动手了。” 对于齐倾墨来说,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萧天离立刻明白过来,接过奏折打开一看,上面是用他的笔迹罗列着太子的罪状,足足七十六条之多! 他的第一反应是叫细雨阁的人全面戒备,随时准备动手。 而齐倾墨的黑羽骑,他选择了沉默。 等到萧天离去上了早朝,齐倾墨在鹊应的帮助下,趁着还尚未完全亮起的夜色,巧妙地避过了所有的眼线,来到了“藏世茶楼”。 从后门进去之后,齐倾墨直接来到了远石早已经到了房间。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鹊应换了一壶烫的,带着红莲这个美得过于妖异的男子出去,留下齐倾墨与远石详谈。 齐倾墨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于是她很快直奔主题:“红莲说你曾经做过许多生意。” 远石一笑:“我就知道是红莲告诉你的,他一向没什么心机,很容易被人套出话来,尤其是你这样的人。” “萧天越的生意并不好做。”齐倾墨冷静地说道。 “不好做也要做。”远石露出有些沧桑的笑容,目光变得很悠远,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当初他们找到商队的时候,并不知道我是那只商队真正的掌柜,我喜欢经商,不喜欢管事,所以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手下去决定,只负责一些大的交易。他们找来之后,我就知道这已经不是想不想做的事呢,根本不能拒绝。” “一开始很顺利,因为有青沂和临澜两国边境的放水,我得以倒卖了许多珍惜的东西,聚敛了很多钱财,但狡兔死,走狗烹,我一直隐隐不安,不知道要运的东西运完之后,他们会如何处置我们这只商队。” 说到此处远石惨笑了下,脸色有些发白,同时握紧了双拳:“我没有想到,他们丧心病狂地赶尽杀绝,灭口。那些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的兄弟,在一夜之间全部死于他们的暗杀之下,我躲在暗处,做了懦夫,不敢出声。” 齐倾墨听着并不反感,在绝对的弱势之下,保存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这并没有什么丢人或者值得谴责的。死了的人,什么都做不了,活着才有希望。 “我当时连报仇的念头都升不起来,我面对的是两个国家,两个拥有着滔天权势的人。我只想找一个地方,平安地度过余生。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冒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险,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选择了躲在丰城,萧天越眼皮底下。”远石自嘲地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你很聪明。”齐倾墨赞道,远石的确聪明,这样的做法听着简单,但做起来却需要豪胆,远石果然是很有远见的人。 “侧妃娘娘过奖了。”远石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我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开起了南风楼,躲在南风楼里想着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吧。直到遇到了红莲,他干净得让人不忍碰触,我是在郑威的马车上看见他的。” 齐倾墨想起了曾经在翻看郑威卷宗的时候,其中有一页写郑威与远石在街上遇到,说了两句话,也就是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小事,齐倾墨才认真对南风楼查了起来,一直促成了今日之局。 “郑威好男风,你不知道吧?”远石古怪一笑:“南风楼的保密做得极好,所以你们根本想不到郑威有这个嗜好,只以为他洁身自好从不出入烟花勾栏之地,简直是个笑话。他狂热地喜欢着红莲,却不敢带红莲回郑府,只好与我制造了一次偶遇,让我制造机会将红莲收进了南风楼。” 远石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幸福的神色,似乎遇到红莲使他的人生重新有了色彩,可是这幸福神色马上又转变成了仇恨。 “但我恨郑威,红莲来了之后,他几乎每晚都到南风楼来,红莲被他折磨得每天晚上痛不欲生,浑身青紫!可他是萧天越的人,我一动他萧天越肯定会查到南风楼,到时候整个南风楼的人都要陪葬!就在我忍受不了准备对他动手的时候,齐侧妃您先下手了,我很感激您,虽然您并不知道。” 齐倾墨眉头一挑,她倒是从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他与远石竟了这样一层关系:“所以你后来决定与我联手,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吗?” 远石坦白地点头:“不错,红莲来了之后,我就想离开这里,带着红莲寻一处世外桃源的地方安静度日。但当时的南风楼已被人无数人虎视眈眈,我不可能带着红莲一走了之,留着南风楼上百号人等死,我已经抛弃过兄弟一次,不可能再抛弃第二次。” 远石看着齐倾墨很是真诚地说道:“或许别人看不出郑家倒下齐侧妃你在其中做的动作,但像我这种一直盯着郑威,想杀了他的人来说,却很容易查觉到。我意识到,齐侧妃您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你还是犹豫过。”齐倾墨说道。 “毕竟是上百人的性命,我不能不仔细斟酌。”远石老实说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查到我的。” “因为我猜你这声势浩大的南风馆背后没有任何人做为背景,所以我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有能力调集这么多人力物力财力,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起一座南风楼。我想到了当初单纯的红莲,找了个借口将他约出来,他说起你一个细节。”齐倾墨看着远石说道。 “什么细节?” “你很喜欢站在窗边望着北方。”齐倾墨笑了笑。 远石一愣:“北方那么多城镇,你为何就断定我是青沂国来的?” “因为我给你写的信上,那根头发丝儿打的结,只有青沂国那边人才知道怎么解开,而你,解得很顺手。”齐倾墨眼中浮上几抹狡猾。 远石看着齐倾墨,心中一片发寒,他实在不敢想如果跟这样的女人作对,会是什么下场。她无时无刻不在设着陷阱和圈套,随时随地在利用与反利用里巧妙的博弈,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 “在下甘拜下风。”远石老实说道。 “你走吧。”齐倾墨望着外面渐渐升高的太阳,轻声说道:“马车在城外已经等着了,再过片刻,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而远石并没有动,齐倾墨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答应过你,会将南风楼一百一十七个人全部安全送走,也做到了,此时他们应该远离了丰城近百里地的地方。你不用问我那些人是怎么悄无声息地避开众人耳目平白失踪的,连你都不知道的话,别人就更不知道了。” 她回过头来看着远石:“至于你跟红莲要去哪里,我不想知道,但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会杀了你们。” 远石心中一凛,知道他替齐倾墨做的事如果被人知道,就算齐倾墨再如何聪明,也逃脱不了干系,所以最好他永远不要出现在世人面前。 于是他郑重点头,打开茶室的门带着红莲换了平常的衣服,往城门走去,临走时,对齐倾墨弯身一拜。 第214章 开始收网 齐倾墨在茶室里坐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每到这种时候,鹊应总是不会打扰她。 “走吧,回府。”过了半晌,齐倾墨才说道。 “小姐,刚才红莲跟我说,您手上那镯子,他很小的时候在青沂国见过一次。”鹊应轻声说道。 青沂国,凤血环? 齐倾墨只感觉手腕像是被什么东西灼到了一样疼了一下,低头看着安静的手镯,想起那天在四夫人院中看到的不可能的事,心像是要沉到谷底,凝重万分。 “送我回府之后,你去平遥王府找顾藏锋,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到时候我会让颜回他们叫你回来。”齐倾墨快速说道。 “为什么?”鹊应大为不解,今天很重要,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今天有一个结果,所以她怎么可以不陪在齐倾墨身边? “不为什么,你照做就好。”齐倾墨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鹊应又坚持了一会儿,但齐倾墨看上去心意已决,不论鹊应怎么说,都不再改变心意。 此时已快到晌午,齐倾墨回到宁王府发现人已经到齐了,除了到了这个点还没下朝的萧天离,所有人都在等着她。 到门口的时候,齐倾墨便让鹊应先走了,由泠之继推着自己进了府。 不用解释,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一场惊世骇俗的风波是齐倾墨做的,这样大逆不道,阴损至极偏又绝对致命,毫无再生之机的招数,除了齐倾墨,谁也想不出来。 那一张张飞扬着,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的纸片儿,像是一道道催命符,真真正正的将萧天越逼上了绝路! “不用看我,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是我做的。”齐倾墨很平静地说道。 “娘娘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青微作为细雨阁的掌控者,很不能理解这些精准到每一处细节的情报,齐倾墨是怎么得到的。 “我有我的办法。”齐倾墨并不想过多纠缠于已经发生的事,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是不是跟南风楼有关?”青微果然有着极敏锐的嗅觉,两件看上去毫无干系的事情,竟被她一下子就差不多摸到了真相。 “这不重要。”齐倾墨不会将南风楼说出来,虽然她能保证南风楼的人已经去了数百里之外,远石和红莲这会儿也应该出了城,再没有人能抓到他们,但她依然不想说出来。 青微还要问什么的时候,齐倾墨已经抬起右臂制止了她的继续发问,发现了一张陌生面孔。 “陈风?”齐倾墨问道。 “正是他。”青微见齐倾墨不肯再说起南风楼的事,也只能咽下,认真应道,“娘娘猜得不错,此人的确是太子的奸细,但是他接触的东西不多,所以并未给细雨阁带来极大的损失,我也已经第一时间更换了细雨阁的联络方式,接头地点,地道入口,保证不会再受到威胁。” “瞎猫撞上死耗子,这也能让我猜中。”齐倾墨自嘲一笑,但没有打算去审问他,这些事情都要押后,眼前有其它事要做:“把他关到后面吧,到时候交给青微姑娘你来处理好了。” 她用沉静如古井的眼神扫视一下身边的人,众人不知要发生什么,但谁都感受得到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就如天上的阴沉的天气一般,乌云背后翻滚的雨珠随时有可能倾盆而下。 “青微,我现在要暂时拥有整个细雨阁的指挥权。”齐倾墨并不是用询问的语气在跟青微征求答案,而是以一种陈述要求的霸道强悍的态度。 青微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齐倾墨。于青微而言,细雨阁绝不仅仅是一座情报机构那么简单,更是她和萧天离的心血所在,所以她不愿意轻易答应齐倾墨的要求。 谁知道这一次交出去,是不是永远也收不回来了? “娘娘要做什么,青微可以代劳。”青微说道。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因为这场游戏我比你玩得转,否则大家都会死在这最后关头。”齐倾墨几乎尖刻的话像刀子一样送进每个人心里,虽然难听,但却是事实。 对于这一场终要收尾的权力的游戏,齐倾墨是最有发言权的,因为她在其中扮演了多个角色,最优秀的那个角色,是推手。 “颜回,去将细雨阁所有的暗卫调集于一处,盔甲加身,刀剑配齐,随时待命。” “泠之继,用尽一切力量打通与宫里的联络,一定要知道现在宫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青微,我要萧天越,郑家,齐家的这三份资料,半个时辰内交给我。” “你叫什么名字?算了不重要,你去派最好的探子盯住这些人的动向。”说着齐倾墨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 齐倾墨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布下去,青微惊奇地发现,整个一直潜伏在暗处的细雨阁,开始转动起来,而且是一种极为有序,又高速的转动。像是一个苏醒了的巨人,开始迈开了大步奔跑。 源源不断地消息开始传回宁王府这个临时的中心,齐倾墨坐在轮椅上,挺直着脊梁,悬着手提笔开始分析记录看些陈杂繁琐的消息。 首先是宫里的消息,宫中今天加强了戒备,要把消息传出来很不容易,所以泠之继也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得到一些情报。 今天早上早朝的时候,萧天离果然将罗列着萧天离七十六条罪状的折子呈了上去,圣上龙颜大怒,但却并非怒于奏折上所陈述之事,而是大骂萧天离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诋毁自己的太子兄长。 萧天离不惊不惧,一一呈上证据,那些如铁一样的事实残忍又血腥的剥开萧天越伪装忠诚沉稳的表皮,鲜血淋漓之下,丑陋的恶行罪来滔天。甚至那封伪造的遗诏也一并呈上,到此时已有大臣与萧天离一同跪在殿上,求圣上明鉴定。 “大胆!”皇帝怒骂一声。 “儿臣冒死进谏,不敢有所隐瞒,望父皇明查!”萧天离一脸的视死如归,其实他的心也微微提着,但外面已经言纸满天飞,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查什么?你是让朕查自己的儿子吗?”皇帝心中震怒,对于萧天离送上来的东西,其实是半信半疑的,但是萧天越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他从来都没有过易储的打算,就算萧天离再出色,也注定只能是一块出色的磨刀石,所以,他想将此事强压下来。 “儿臣不敢!”萧天离心中一片悲凉,同是儿子,为什么自己就注定要被牺牲?天家亲情为何凉薄至此? 而萧天越一口咬定是萧天离栽赃陷害自己,并痛苦流涕,宰相齐治从旁帮腔,有大臣为太子辩护。 外面的事情皇帝还不知道,但来上朝的大臣们都看到了那些言纸,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怪物们,很清楚今天会是两位皇子的决战之日,成败功过,都会在这一天定下来。 所以人们不再隐藏,哪怕是最深的势力,也纷纷冒出头来,开始了站队。自己所属的阵营胜利,他们自然是功臣,若是输了,他们也逃不过一死,所以被逼到绝路的人不止萧天越,而是所有人。 皇帝看着朝堂下面的臣子,分成三股势力,萧天越萧天离各一边,还有极少的一些保持中立的中庸之臣,眸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无疑,今天过后,这朝堂终究会有一场血腥的清洗。 皇帝本就偏袒萧天越,就在他隐隐想替萧天越挡下此事,并借此机会将萧天离打落下来的时候,外面言纸满天飞的消息终于在千瞒万瞒之下,还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传话的人是陈老太监,他在不着痕迹地与萧天离对视一眼后,颤抖着双手将一张写着萧天越里通外国,私购军火的纸,交到了皇帝手中,并用他那略显尖锐,此时格外恐惧的声音告诉皇帝:全天下都已经知道这件事。 “你这个孽蓄!”皇帝咆哮骂着,气得眉毛都在发抖,但萧天离很清楚,这一次皇帝老子骂的是萧天越,他的心,稍定了一下。 如果没有这满天飞扬的言纸,皇帝都可以先将萧天离所说的那些罪行一掌压下,然后说服自己那只是萧天离的阴谋,萧天越,依旧是那个唯一的东宫太子。 但这些轻飘飘的,字迹丑陋的言纸,彻底熄灭了皇帝心中最后那一点幻想。皇帝没有想到,萧天越身为一国储君,居然真的做出这种通敌叛国之事! 萧天越便知道这场父慈子孝的戏码再没有演下去的意义,他早上一出门就看见满街写着他斑斑事迹的白纸片儿,他跟萧天离一样,也做出了自己的第一反应,算算时间,此时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站直了他这些天一直弯着的身躯,从他脸上终于露出了藏在骨子里的阴鸷歹毒,直直地盯着皇帝,眼中透着疯狂的野心和贪婪。 “孩儿乃是父皇所生,岂敢以孽蓄自居?”萧天越嗜血冷笑说道。 第215章 宫内城外 宁王府。 齐倾墨细白的手指握着纤细笔直的笔杆儿,用极快的速度在纸上写满了每时每刻传来的情报。她本是记忆力超凡之人,但今天,她选择用笔记下所有的事情,以免太过激荡的情绪使她做出错误的决定。 这种时候任何细小的错误,都是致命的。 “娘娘,城门已关。”颜回满头大汗,马绳扔到仆人手中还没抓紧,他已经飞奔进来。 “守城之人是谁?”齐倾墨头也不抬地问道。 “李都尉。”颜回快速回道。 “李任是吗?”齐倾墨问了一句,但不等颜回答话,又说道:“郑府当年有一女,嫁于李家,李家与郑家是亲戚,他们是太子的人。暗杀,找赵时取而代之。”赵时,自然是萧天离的暗子。 颜回已经见怪不怪了,对于齐倾墨强悍到变态的分析力和记忆力,于今日这一战中,他已经见识了好多次,所以并没有半分质疑便又跑着出去,跨上那匹没来及喝一口的马,直奔细雨阁暗卫聚集之地金风楼去了。 他出去时与泠之继擦肩而过,两人只点了下头连话都没有时间多一句,便错开。 泠之继说:“萧天越所属直系官员在转移家眷。” “颜回正在控制城门,不能让他们坏事,更不能让她们出城,抓起来,扔进金风楼,严加看管。”齐倾墨果断地说道。 “是!”泠之继领命欲出。 “等等。”齐倾墨叫住她:“将这份名单上的人全部请至宁王府,要确保他们不受到半点伤害。” “这是……”泠之继看了一下名单疑惑道。 “宁王爷直系官员家眷。”齐倾墨顿笔,看着泠之继汗湿的衣服,说道:“会有恶战,小心。” 泠之继心中微暖,明眸皓齿一笑,竟是极为英姿飒爽动人:“娘娘放心。” 而后又有几人回报,齐倾墨同样以极快的速度做出判断并下达命令,这些人已经默认了齐倾墨今日的话事权,一开始或许还会看看青微的脸色,可随着局面越来越错综复杂,棋盘越来越大,在这局棋里的每一粒棋子都埋上了凶险的杀机之后,他们已经来不及再问青微意见了,直接从齐倾墨这里领命而下,显得快捷简单,甚至有些粗暴。 青微一直坐在旁边,脸色绷得紧紧的,后背有些发湿,很是泥泞的感觉。她看着齐倾墨冷静果断的神色,樱桃小口一张,便是一道道环环相扣的计谋和步骤,比之平常女子多一些英气的长眉,每一根眉毛都写着智慧与狠决。她像是自带着光芒,令人只能远远观望,而永远看不出她内心深处还藏着多少惊人的心思与力量。 齐倾墨此时与萧天离一个在朝堂之内,一个在宫墙之外,两人以一种无声的默契亲密无间,遥遥相对着,相辅相成,互为助力,成为彼此的臂膀,共同推动着整个局势的发展。 强烈的失落感和无力感笼罩着青微,她在此时,清晰的感受到她与齐倾墨的云泥之别。 “你不必想太多。”齐倾墨突然说道,看着青微反而露出让她安心的笑容:“如果不是你这些年收集的情报,我也不可能做出如此快速的反应和判断。你将一切筑基打结实了,我才有底气放手去博,不然无根之萍,能翻起多的浪来?” “娘娘何必为了安抚我而自贬其身,青微有几斤几两重,很有自知之明。”青微苦笑一声。 齐倾墨放下笔,仔细看着青微许久,然后才笑着说道:“刚才我一直在细雨阁查看卷宗,分类清晰,记录详尽,你这些年费的心血绝不是我能比得上的,这种细碎的活儿看似只需要时间和耐心,但同时也极耗心力,要从无数细小的事件里得出一个精准的结论,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青微,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不用妄自菲薄。” 青微有些诧异,她没想齐倾墨会如此开诚布公的与她说这些话,而且听她语气诚恳真挚,绝不是在宽慰她,所以青微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等此间事了,我会让宁王爷给你一个交代的。”齐倾墨最后笑道。 “侧妃娘娘,我并没有非份之想。”青微赶紧说道。 齐倾墨挥了挥手止住她还要说的话,重新提起笔来,看着桌上已经写了一堆的情况,不再言语。 丰城外赶早进城来做小买卖的老翁老妪和青年壮力们,对着高耸威严,气势逼人的城楼摇着草帽扇着风,纳闷着这数十年如一日按时打开的城门今日怎么还未开门。远离了政治中心的人们只关心菜蓝子里的菜再这么晒下去就要蔫了,并不知道,城中早已是一片水深火热。 丰城里十岁的孩子都查觉到了今日的异常,从早上那些疯了似的言纸所书太子罪状,到现在城中四处乱窜的兵马和紧闭的城门,他们明智地选择了门户紧闭,躲在家里等着这场他们无法触及的暴风雨快点过去,然后老娘儿们就可以去买今天一天家人所需要的新鲜的蔬菜了。 城内城外,截然不同。 几道滚烫的鲜血从高立城楼上像一桶水一般,骤然洒下,城门外城楼内,各洒几捧,有一捧正好泼在一个老头儿的青菜叶上,老头儿气得跳脚大骂:“这是哪个作死的兵狗蛋儿杀鸡,鸡血乱洒!” 穿着士兵盔甲的细雨阁暗卫迅速抽出刺进敌人身体里的匕首,若无其事的下了城楼,在转角处脱下衣服,消失在众人眼中。 等他们的身影远远消失了,城楼上才传来尖叫声,那位充满雄心壮志要跟随萧天越干出一番大事业的李任李都尉,带着几个心腹,站在高达数十丈的城楼上展望着他的未来,然后便彻底消亡在了现在。 而早已等候多时的赵时,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振臂一呼,暂时替代了李任的位置。 颜回站在城楼上时望了几处地方,都有不少的动静,想来泠之继那里遇上不小的麻烦,他立刻带着人过去增援了。 就在齐倾墨在宁王府挥斥方遒,全力控制丰城的时候,身处漩涡中心的萧天离,在进行着更为艰难的战斗。 从拿到齐治的各色帐本开始,他便在着手除掉那些碍事的眼线,可是这些人齐治经营数十年之久,又岂是萧天离一朝一夕的时间能拔除干净的? 尤其是宫中之事,真要牵涉追究起来,只怕整个皇帝里都要死一半以上的人。 但流血本就是夺权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从来不会在早朝时关上的太极殿的大门,此时紧闭着,皇帝像是怕这场丑闻传出去一样,要紧紧封锁在这间空旷雄伟的宫殿里。 大殿的情形现在看上去有些怪异,皇帝阴沉的脸色意味着他现在的滔天怒火,萧天越与萧天离两人各站左右,隐隐站在百官之首,互相对视角力,而保持中庸的臣子们跪在中间,瑟瑟发抖,汗水像洗脸水一样泼得他们头发都湿了,在地上汇集起一个又一个小水滩。 皇帝并没有下达任何圣旨,像是放任这两个儿子在朝堂之上都露出最锋利的爪牙一样,他倒是要看看,在他还坐在这把龙椅上的时候,这些人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萧天离和萧天越并没有令皇帝失望,这座厚重华美的宫殿,在无上皇权的浸**下,早已宁静庄严数百年,今日终于迎来了他最为喧嚣的一天。 除了一直站在皇帝身边的陈老太监,萧天离在宫里所有的暗子都活跃了起来,与齐治在宫中那些暗探,白刃相接。 阿翠跟她的名字一样,普通无奇,她一直在浣衣局里干着最粗重的活,常年泡在水里的手指头粗大红肿。她今日按时起早,打了两桶井水倒进捣衣的木盆里,泡好今天要洗的衣物。然后将进宫了好几年的陈才人的衣服仔细抱在手上,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指会弄坏了这件华丽的衣裳,一路小心翼翼的呵护着送到了陈才人宫里。 出来接衣的人是陈才人的贴身婢女,她有些高傲,向来看不起阿翠这样的下人,颇带傲气地接过阿翠手中的衣物,赶着她快点走,别给陈才人带来晦气。 阿翠憨厚一笑,拿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道极为刺眼的白光一闪,那个贴身婢女直直倒地,脸上还带着那副高傲的神色。 阿翠快速抱起掉到地上的衣服,进到这座她从来没有资格走进的宫里,低着头靠近刚懒起不久还在梳头的陈才人,听她埋怨怎么拿个衣服拿了那么久。她的话没有说话便嘎然而止,精致的铜镜里映出她年轻俏脸的脸庞,只是此时极为扭曲写着不敢置信和恐惧…… 这样的事情今日在宫里到处都在发生着,暗杀这种应该在黑暗中悄然进行的事情,今日全部被搬到了明面上。像阿翠这样的人,今天终于将暗子这一身份终结了,可以像一个真正的战士那样去为自己的主人战斗。 匕首,毒药,绳子,甚至发簪,指甲,开始交织出一片死亡的网,牢牢地笼罩在皇宫上方。 第216章 小的意外 皇帝的茶凉了,陈老太监用苍老的双手重新从后面沏了一杯过来,温度是皇帝习惯并喜欢的。皇帝品了一口茶,还是没有说话,老谋深算的他,仿乎已经闻到了宫中四处鲜血的味道。 这令他很兴奋。 正如萧遥曾说过的,皇帝的性情阴晴难定,难以捉摸,会为莫明其妙的事欣喜若狂,也会为一只蚂蚁爬到了他脚背上大发雷霆。喜怒难测的他,在面对两个儿子互相厮杀的时候,他早已冷却了最初的愤怒,反而变得兴奋起来。 像是看到一场许久没有见到的好戏,他全力扮演着一个局外人,但又投入感情的看着戏。 陈老太监轻轻抚了一下拂尘手柄,像是在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拿着,萧天离的目光微缩,轻敲了一下垂在大腿边的拇指。陈老太监再一抚拂尘,站在后面随时准备换水的小太监似乎内急,叫了别人来替他,捂着肚子快步跑了出去。 首先忍不住的萧天越,他已经忍了太久,于是在今天他决定先发制人。 对于齐治那些一点点清掉萧天离人手的做法他很是不屑,于是到了一个既定的时辰,他安排的人手开始发动了攻击。 许多人猜测过萧天越的底牌是什么,但事实的真相谁也想不到,或者说,谁也不敢想。 有忠于皇帝的侍卫首领进来在陈老太监耳朵边说了些什么,陈老太监又轻声告诉了皇帝,皇帝轻点了下头,古怪的笑意浮在他虽然保养得极好,但仍可以看到细纹的脸上:“朕在位二十五年,这座皇宫里第一次出现叛贼,竟开始在朕的宫殿里杀起人来了。” 大臣们惶然欲死,皇帝的话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唯一让他们猜测的,外面动手的侍卫是萧天越的人,还是萧天离的手下。 “越儿,离儿,你们怎么看此事?”皇帝几乎是和颜悦色地问道,像是问今天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怎么样那般随意亲切。 萧天越知道他的人已经出手了,干脆胆大包天地说道:“儿臣愿身先士卒,为父皇排忧解难。” 皇帝捋了下胡子,他甚至在想,如果萧天越敢早些有这样的勇气,或许事情就不同了。然后他望着萧天离,在等他的答案。 萧天离的答案简单粗暴得多,掷地有声:“敢犯天威者,杀无赦!” “好,朕便派你们二人出去平乱。”皇帝已经对这两个儿子失望透顶,再不感念什么父子之情,事已至此,那用优胜劣汰的方式选择出合适的东宫人选,也不错。 萧天越与萧天离这一对兄弟并肩走出太极殿,目光相接,似有火光在燃烧。一丝得意嘲讽的冷笑挂在萧天越嘴角,他倒要看看萧天离有什么办法能力挽狂澜。 而萧天离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宫墙之外,对于外面那个人,他有着毫无道理的信任。这种以性命相托的感觉,让他觉得非常好。 齐倾墨收到宫中传来的情报时,第一时间召回了颜回和泠之继:“怎么样?” “凡我们掌握的萧天越直系官吏的家眷都已被控制住,共计二百四十八人。爷直系官吏家眷共计三百零二人,已接至王府,现在已经安排妥当了。”泠之继回话。 “现在可调用的暗卫还有多少?”齐倾墨见到颜回和泠之继身上的衣服染着血迹,想来刚才的恶战让他们费去了不少力气,只怕也有所折损。 “除去在刚才折损的人,还有四百七十人可用。”颜回略想了一下说道。 人数太少。 齐倾墨紧抿着嘴唇陷入深思,在考虑要不要叫黑羽骑回来。 “娘娘,其实王府里还有一些人。”青微突然说道。 “什么意思?”齐倾墨倒从没听过王府里还有一批力量。 “人数不多,约二十余人,这些人跟颜回他们一样,都是武力极高之人,同出于莫百衍门下。爷当时将这批力量都放在了王府,以保护王府的安全。”青微自然比齐倾墨更清楚细雨阁的实力分布。 “不行!”颜回大声说道。 齐倾墨看着颜回,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颜回一脸紧张的神色,认真说道:“这些人是用以保护王府安全的,现在时局这么乱,如果这些人抽走了,王府的安全怎么保证?娘娘你跟青微的安全怎么办?如果爷知道了,一定会怪罪我们做这样的决定的。” 听了他的话,齐倾墨反而轻笑了一下,在与颜回泠之继相处的这么些日子里,大家都结下了不浅的情谊,绝不再是纯粹的主子下人关系。颜回此时的担心是在替她着想,齐倾墨有些暖意。 “无妨,都调出去吧,这些人以一抵十应该不成问题。”齐倾墨明白颜回的好意,但现在情况这么危急,她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安危。 如果今日失败,将会死去上千人!也就是说,这上千人的性命都捏在齐倾墨和萧天离手上,一招不慎,万劫不复。 齐倾墨决定了的事基本没有太多可以商量的余地,颜回再劝说了两句无果之后,就放弃了坚持。 “泠之继,你带着这五百人进宫,快。”齐倾墨知道时间争分夺秒,半点浪费不得。 “是!”泠之继对宫中接头的人很熟,很清楚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顺利将这五百人的队伍送进宫里。 “颜回,去通知守城的赵时,派兵出城,严查城外准备进城的人,发现异样者,以青沂国奸细之名拿下,反抗者,就地格杀!”齐倾墨的命令带着一些血腥。 “是!”颜回心中微凛,他虽然知道齐倾墨有着盖世才华谋识,但没有想到过,在面对这么错乱的局面,齐倾墨能果断出手,一击即中。 “不得乱杀平民。”齐倾墨又说了一句。 “颜回明白。” 又几道命令下去之后,齐倾墨紧绷着的身子有了片刻的放松。齐治那里还有二百亲兵,萧天越还有一批暗卫,这两批人手今天不可能再按捺不动。齐倾墨知道他们今天肯定会伪装聚集在城外,只等萧天越一声令下,就冲进城门来。 能直接从平民在去搜索找人的,只有军队了,而且需要一个极合理的理由。 齐倾墨以搜查青沂国奸细之名动手,无疑是再好不过了。 现在城内的人们都还在愤怒于萧天越与青沂国勾结之事,等城外的人进来,城内城外互相告知,一切水到渠成,显得圆满融洽。 齐倾墨无疑是有着天纵之姿的,她精准地算到了每一处细节,缜密得无以复加,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不可能做得比她更好。 但出了一点点小小的偏差。 那个挑着菜准备进城卖,但菜却被浇了一蓝子“鸡血”,骂着兵狗蛋子的大爷,骂骂咧咧地收拾着竹筐里的菜,旁边憨厚淳朴的小伙子过来递了口水给大爷,让他消消火。 小伙子的眼睛被一道刺眼的光晃了一下,待他看清时,不由得大惊失色,一声仓皇的大喊声在聚满了人群的城门外传开:“大爷你咋带这么多刀啊!” 在经过了短暂的死寂和沉默之后,这位大爷抽出一把刀砍在了小伙子脖子上,鲜血像是一注水喷溅出来,善良的人们,为自己的善良付出了不应该付出的代价。 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颜回带着齐倾墨给出的命令刚刚策马跑到城门没多久。 想先下手为强,突袭清剿萧天越暗卫的相法显然是不能再用了,而城下早已哀鸿遍野,丧心病狂的他们开始屠杀无辜百姓,继而准备攻进城门。 颜回来不及回报,当即立断决定全力歼敌,并高喊“青沂国贼子,尔等速速受死!”之类的口号,务必要让青沂国把这黑锅背到底。同时派了另外一个跑腿快的人去向齐倾墨报告这里的突发状况。 齐倾墨只有两个字:死守。 当齐倾墨将城外萧天越的暗卫已经暴露的消息传入皇宫,传到萧天离耳中时,萧天离正坐在御花园八角亭里喝着香茶,看着小花。 他对面坐着的是现在仍为太子的萧天越,萧天越看着亭外的花花草草,看这阳光正好,看得心情大好:“你知道父皇为什么放心我们两这么胡闹吗?” 萧天离懒笑道:“父皇英明神武,哪会将我们这些把戏看在眼里。” “不错,父皇的确是一代明君,但他在那把椅子上已经坐得太久了,年纪也大了,老眼昏花看不清事情了。”萧天越鄙夷地说着,似乎之前那个他一直畏惧的天子已经死了一样,毫无尊重。 萧天离挑了挑眉,并不说话。 “他竟然让你这么一个庶出的东西来与我竞争,就凭你,有什么资格坐上皇位?好让全天下都耻笑我临澜国出了一个庶子皇帝吗?”萧天越的话越发恶毒,这些天的积愤统统爆发出来:“父皇他有恃无恐,不过是因为宫中侍卫对他的绝对忠诚。就算我们翻起天去,只要宫里头这一千侍卫对父皇忠心耿耿,不惜以死保驾,他就永远安然无恙。” 萧天离依然笑看着他不搭话,但心头却提了起来,他一直在猜萧天越的底牌是什么,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控制了大内侍卫! 第217章 卑鄙拖延 大内侍卫编制一千人,这些人除了武艺高强之外,更是从宗亲近族中选拔,确保对皇帝的绝对忠心。换言之也就是在皇帝遇上危险的时候,他们要做为肉盾誓死保护皇帝安全。 “三弟,现在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跟我争吗?”萧天越阴恻恻地冷笑。 “太子皇兄果然神机妙算,不过你怎么知道父皇就不清楚你动了手脚呢?”萧天离在心底迅速盘桓,但面上未露出半分惊讶之色,依然那副懒散模样。 “三弟是在套我的话吗?”萧天越也是聪明人,一下就听出了萧天离的话中话,但他毫不在意,甚至此刻他有些为自己的杰作骄傲:“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大内侍卫一千人,其中有近七百人是我安排进去的。当初姚家还在的时候,我就在往里面安排人手,所以后来就算姚家倒了,这批人手依然是我的。哪怕你和父皇对后来的侍卫统领上动手脚,也动不了我这根基!” “原来如此。”萧天离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与皇帝都犯了一个错误,以为只要控制住宫中侍卫都督就能轻易掌控住所有人,但没有人想到,萧天越会直接从底部入手,由下往上渗透。 皇帝自信的皇帝,也犯了致命的错。 现在皇宫的局势是真正到了危急关头,皇帝最为信赖的大内侍卫已经叛变,手握兵权的萧遥远在边关解不了近火。 现在这么看上去,似乎萧天越已占尽了赢面。 萧天离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时分,火红的晚霞将天边染成了绯红色,厚重的云朵让人觉得沉闷压抑。 “太子殿下就这么自信,青沂国一定会来帮你吗?”萧天离突然没头没脑地抛出一句话,却狠狠砸在了萧天越的心坎上。 “你说什么?”萧天越终于露出了他今天第一次的讶异。 “太子你掌握了皇宫又能如何,我们那位皇叔平遥王爷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他手握重兵八十万,殿下你一直想接近,接近不了,想取而代之,又根本没可能。如果让他知道父皇突然驾崩,你觉得他会相信父皇是病死或者其它种种正常死法的吗?”萧天离挪了挪屁股,换了个舒服点的位置,带着几分鄙薄的笑望着萧天越。 “你当然不敢让皇叔回来,杀父弑君夺皇位,你或许不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可是你怕皇叔那八十万铁骑,所以你想尽了一切办法要杀掉皇叔。”萧天离继续说道:“你以为边关那几场战事没有传到朝堂之中,父皇的御案之上,就真的没有人知道吗?” “你知道又如何,如果你有办法,难道不一早就跟父皇说去了吗?”萧天越刚才有些动摇的信心又回来了。边关那几场战事将萧遥打得措手不及,就是为了拖住他回丰城的脚步。 而且,向来用兵如神的萧遥,这几场硬仗打得格外艰难,对方像是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似的,紧紧胶着在一起。 自然不用提,肯定是萧天越做的好事,所以他才一直跟宰相齐治说,不用急,等,等到该死的人都死完了,他才会跳出来。 但齐倾墨的言纸将他提前逼上了这条路。 “殿下私通青沂国,将临澜国边防图交于敌国,这种做法难道很值得骄傲吗?”萧天离终于升起一丝厌恶的表情,萧天越做的这些事,若不是因为他是个太子,死一百次也不足为惜了。 “那是萧遥不懂得树大乘凉的道理,我几次三番向他示好,可是他却视我如无物,反而对你这个庶出的皇子多几分亲近,他不能怪我!”萧天越的心理已经彻底扭曲了,只要能坐上皇位,他别的都不在意。 却不想想,那把椅子如果没有了江山为基,还能不能坐得稳! 萧天离看着发了疯的太子殿下萧天越,极为冷漠地说:“殿下还是早些死心吧,青沂国马上就要退兵了。” “你说什么?”萧天越一愣,按照他与殷笑闻的协议,此时他应该还在边关拖住萧遥才是,怎么可能退兵。 “如果青沂国还想在今年冬天的时候用上宣摇国产的绒毯御寒的话,就应该知道继续与你合作的后果。”萧天离冷漠地说道。 “你竟与宣摇国狼狈为奸!”萧天越此时的愤怒好生奇怪,自己可以与青沂国来往,却不准萧天离与宣摇国结盟。 萧天离摸了摸鼻子,淡淡道:“谁叫我有一个好手下,把人家妹子拐到手了。” 说的是几个月之前就出发前往宣摇的莫百衍,他去宣摇时只带了齐倾墨交给他的一只发簪,一封亲笔信。 “瑾诺这种胆小怕事的人无能货色,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就与你的手下有私情就结盟?”萧天越不会相信萧天离这种胡绉的借口。 但他的话令萧天离很不喜,从某种角度上来,他也有些护短,什么叫私情?人家当哥哥的都没反对莫百衍与宣摇公主叶凌奚来往,你萧天越这话说得这般难听,却是他萧天离不肯忍受的。 “如果殿下这理由不够,那我还有一位好娘子。”萧天离冷笑道。 “齐倾墨那个贱人?”看来萧天越对齐倾墨的恨意已经入了骨头,当着萧天离的面,直接开骂。 萧天离一直懒洋洋的身子陡然凌厉,像是迸发出无尽的杀机,长眉下凤目里,都透着深深的寒意:“殿下,那是我的女人。” 不等萧天越说什么,萧天离像是报复一般的快速说道:“你以为青沂国是真的准备帮你吗?你若匆忙继位,整个临澜国都会陷于混乱的局面,他青沂国刚好趁虚而入。我只不过跟宣摇国分析了一下唇寒齿亡的道理,他们有什么理由眼看着临澜国陷入困顿?青沂国冰寒之地,除了铁疙瘩,不生作物,历年来与宣摇多有生意来往,宣摇国要助临澜国逼退青沂,你以为真的很难吗?哪怕那个殷笑闻真的是什么天降战神又如何,没饭吃没衣穿的士兵,早晚得饿死冻死!” 萧天越听罢许久没能回神,他一直以为瑾诺绝不会出手,才有足够的把握去与青沂国联盟。但谁也没想到一直懦弱胆小的瑾诺这一次竟然出手相助于萧天离! “你敢说若不是有齐倾墨在,你能这么轻易说服瑾诺?”萧天越无由来的愤慨,这天底下的好事似乎都被萧天离占尽了,而明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未来皇帝! “我很喜欢一句话,说给殿下听听也无妨,一切可以被你利用的力量,都是你的力量。倾墨是我的妻子,她的本事,自然也是我本事。”萧天离淡淡说道。 “那你依然只是个吃娘们儿软饭的。”萧天越极尽刻薄。 “我倒觉得,能娶到倾墨,已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有出息的事了,其它的别人要怎么看,我还真不在意。”萧天离笑起来。 萧天离从来不觉得娶到锋芒四射的齐倾墨,会有损了他的颜面,相反,他很欣赏齐倾墨神采飞扬的样子,那样的齐倾墨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人的光彩,令人心悦诚服。 能娶到这样的女子,原本就是一种本事的体现。 那只莫百衍带去的发簪,是瑾诺在萧天离和齐倾墨大婚的时候送来的,除了以示身份外,还有一层隐意,这发簪与凤血环是为一套,齐倾墨在告诉宣摇国,就算是为了凤血环,瑾诺你也必须出手。 而那封信上写的东西的确是萧天离所说的,不过是分析一番利弊,告诉瑾诺他只要少少的配合一下,就可以万事无忧了,何乐而不为呢? “说了这么多,我只想告诉殿下,青沂国已经抛弃你了,在没有青沂国帮助的情况下,皇叔八十万铁骑随时可以回来,殿下还要继续逼宫吗?”萧天离说了许多话,有些口渴,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慢慢说道。 其实萧天离也是佩服齐倾墨的,宣摇国这步棋不知在多久之前就布下了,竟然在此刻才显示出它非凡的作用来。 如果不是宣摇国牵制住青沂国,萧遥是否会兵败战死是另一说,单单是萧天离手中的底牌就少了一张,而这张底牌还极为重要。 他笑了笑,想起那女子如花的容颜来,想着待今日过去,他便能带着她去找柳安之,医好她的腿了。 萧天离站起身来,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有几颗稀疏的星星挂在天边,他们两兄弟,从前也有相敬相亲的时候,只是当年的皇后反复教训他不得与萧天越过于亲热,才慢慢疏远了起来。 思及此,萧天离有些感概地说道:“二哥,你若是现在收手,我可以保你性命无忧。” “收手?笑话,这天下本就是我的,是你,是你狼子野心觊觎皇位,你居然叫我收手!就算萧遥能回来又怎么样,他难道还敢八十万大军踏破山河不成?”萧天越却狂声叫喊,惊得天边几颗星越发黯淡。 萧天越突然目光一寒:“萧天离,你好卑鄙!” 第218章 来人是谁 萧天越此时的愤怒与刚才痛斥萧天离狼子野心完全不一样,这是真正的愤怒与恨意,也不知道萧天离做了什么,把他怒成这样。 萧天离古怪地笑了笑,没有否认,这种做法是挺卑鄙的,可是也只有对自己这位一心想炫耀他胜利的太子皇兄才适用。 在他收到齐倾墨的传书,知道萧天越在宫外的力量已经暴露了之后,就知道齐倾墨制定的先下手为强战略不太可行了。如果是突然袭击萧天越的暗卫,只需要极短的时候就可以控制他们,然后赵时就可以带兵进宫以救驾之名来协助萧天离,与萧天越的力量来个正面碰撞。 而那泠之继带进来的那五百暗卫以及宫中其它的暗子,则可以行偷袭之事,如此夹击之下,萧天越就算不完败也会忙于应对。 唯一要考虑的是大内侍卫中没有一个弱手,能在皇帝跟前行走的人,自然是武力极强之辈,远非那些守城的士兵可比。 可是,当萧天越的人过早暴露了出来,城门处必将陷入苦战,那么等赵时进宫来“救驾”自然也不可能了。萧天离可不会认为萧天越这么些年养的私兵是一群无能之人,看看华文街的那场截杀就知道了,那样快准的弓箭没有多年的苦练,是不可能做到的。 没有可以用的人,萧天离手上只有五百暗卫,他该怎么办呢? 不可能与萧天越继续正面冲突,因为以五百对一千,他不会让自己的这么白白送死的。 然后他很快想到一个办法,并立刻执行起来。 暗卫之所以是暗卫,就是因为他们最擅长行走于黑暗之中。刺杀这种事,总不好在白天光大正明的做。在夜间,他们就是无人可敌的,当他们杀人的时候,有如鬼魂出没,顷刻间取人性命。 白天暗卫或许不是大内侍卫的对手,可是到了晚上,大内侍卫不过是暗卫们的糕点而已。五百打一千,他也有一定的把握。 萧天离刚才在这里跟萧天越聊的这大半天,就是给在暗卫们争取一个黑夜。当然这取决于,萧天离聊的东西的确足够吸引人,萧天越没有不听的理由。 所以,萧天越才大骂萧天离卑鄙,他信心满满,自以为萧天离已是他的砧上鱼内,任他宰割,所以抱着猫戏老鼠的态度在这里与萧天离好好聊上半天,一解这近半年来的压抑之恨。 就是这致命的半天,让萧天越失去了一切先机。 看着萧天越愤恨急步而去的背影,萧天离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石案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声,身后一直站着伺候的小太监无人命令而自己退下,一开始是小步,然后是大步,最后是快速奔跑,往皇宫后面一处前些天燃起了大火的宫殿跑去,推开倒在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露出后面的墙来。 他操起旁边少了一根腿的石凳,狠狠砸了上去,墙破开一道口子,露出后面一身黑衣的颜回。 颜回带着人手从这墙洞里跳进来,按照之前已经拟定的计划,各自散开,消失在这座笼罩在黑暗中的皇宫里。 他最后一个走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尚还破败宫殿,到处都是被烧焦的木头,炭火的味道还残留在空气里,看不出半点当初的模样。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萧天离娘亲,当年宁才人的寝宫。 或许这座宫殿后面的秘道,才是爷真正放火烧殿的原因。不然皇帝要大加修缮,那条秘道早晚会被人发现的。 爷和那位齐女主子,都不是一般人啊。 “爷。”颜回像个影子一样出现在萧天离身边,低声说话。 “嗯,进来了?”萧天离望着天边出神,淡淡问道。 “准备好了。”颜回此时绝不敢再露嬉笑之色,十分郑重。 “那就……全杀了吧。”萧天离很是平静。 然后他很好心地对又跑回来的小太监说道:“阿正啊,想必到了这时候太极殿的各位大臣和父皇都等饿了,你去叫御膳房的人准备点吃食送过去。” 那个叫阿正的小太监几乎要热泪盈眶,他没想到萧天离居然会记得他的名字,连连点头,马上就去了御膳房。 “你说柳安之的药管不管用?”萧天离举着一只小瓷瓶问着颜回。 颜回老实道:“柳公子的药应该是天底下最管用的。” “管不管用总之是倾墨给的,信不得柳安之可以信她,拿着,给你悠着点用。”萧天离将小瓶子扔给颜回,继续靠在凉亭栏杆上望着越来越黑的星空。 可怜了在太极殿里的臣子们,滴水未进,早已饿得头晕眼花,站了一天不说,还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情绪中,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是真真正正的把脑袋提在手上,只能各自替自己的主子祈求着上苍。 当阵阵饭香飘进大殿时,大家几乎伸长了脖子在望着,可是只有一份饭菜,是给皇帝的。 皇帝看着下方饿得饥肠辘辘的臣子们,大手一挥,赏了顿饭吃,于是大臣们几乎感激得痛哭流涕。 陈老太监试完食,恭敬地请皇帝用膳。大臣们的饭菜也直接摆上了太极殿,这在临澜国的史书上,绝对是最为独特一幕。 只是配合着用膳的声音不甚悦耳,不是舞姬们的轻唱娇吟,而是声声凄厉的惨叫声。 那些临死前不甘心地嚎叫声充斥了整个皇宫,原本安静肃穆的皇宫像是成了一处角斗场,场中的两方以命相博,到处都飞溅着滚烫的鲜血,诡异的是看客,他们完全没有看戏的人该有的兴奋与尖叫,安静得胆战心惊,不知道这一场白热化了的厮杀在今晚过去之后,将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淡淡的血腥味从紧闭的大门门缝儿里透进来,悠悠地渗入每个人的口鼻中。 唯一感到兴奋的大概只有皇帝了,他安稳了这么多年,终于有这样一场大戏可以看,他怎能不兴奋。 老年人都有个毛病,那就是固执。 皇帝也是老年人,而且是个手握天下的老年人,所以他的固执比起常人来还要厉害些。比如他到现在还坚信着大内侍卫一定会保护他的安全,两个儿子再怎么折腾怎么闹,也不过是过家家一般的玩笑话,他可以轻易收拾。 如果他打开太极殿的门看看,便会发现那些倒在血泊里的人,大多是他信赖的大内侍卫们。可是没有人来告诉他,萧天离不让老太监说,老太监自然不会告诉皇帝,皇上啊,您看成护身符的侍卫已经死得差不多啦。 同一片月光下的宁王府,齐倾墨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张桌子前方,她知道,现在应该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候。她对萧天离很有信心,但总有一些不安的情绪在心底时隐时现,搅得她心神不安。 青微接替了之前鹊应给她熬药的活儿,服侍她吃了药又吃了些清淡的小菜:“娘娘,你今天累了一天了,去歇会儿吧?” “不了。”齐倾墨摇了摇头,反而对青微说道:“你别跟着在这里熬着了,去睡一会儿吧。” 青微拉着齐倾墨有些发凉的手:“我什么都没做,睡什么,就在这儿陪你等着吧。” 很奇怪的,这两个明明应该是敌人的女人,如此轻言细语的温声相待,看在外人眼里不免有些诡异。 时间悄悄流逝,月亮从东边慢慢爬上了庭院中间的那株桃花树上,绯红色的花瓣飘起在月亮上,随着夜色轻轻飘荡。这不像是个血腥的夜晚,它更适合年轻的男女们在河边轻唱情歌约会。 打破这安谧的是一声尖锐的惨叫声,齐倾墨甚至听得出那声音是扫地的陈嫂的。 青微紧张地站在齐倾墨面前,试图用她瘦弱的身体挡住更为瘦弱的齐倾墨,但她此时依然镇静,在细雨阁那么多年的时间不是白过的,见多了大风大雨的她,并没有大惊失色。 齐倾墨伸出手将挡在她面前的青微拉开,推着轮椅坐到门边,看着发生在庭院中的一场厮杀,无辜的家丁们被无情的屠杀,红色的血将那株花树染得更加红艳,灼灼而燃,像是要在这一晚开尽所有的荼蘼。面带黑巾的杀手们并未花费太多的力气就穿过了家丁们的保护圈,眼看着就要杀到齐倾墨眼前。 “带娘娘走!”青微不知在向谁发出命令,等齐倾墨回过头来看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抱起坐在轮椅上的齐倾墨高高飞起,落到了屋顶上。 齐倾墨连忙喊了一声:“等等!青微还在下面!” “我只听青微主人的话。”那个人冷漠回道。 齐倾墨闻声抬头一看,发现那人竟然是陈风! “为什么是你?”齐倾墨不能不讶异,对于这个青沂国的奸细,萧天越的眼线,明明已经将他绑了后院,此时怎么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还会听从青微的命令?青微为什么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让他来保护自己? 太多的疑问,齐倾墨现在却顾不得细问,青微还在下面,必须去救她,就算……是为了萧天离! 第219章 宫中已定 陈风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听从齐倾墨的命令,抱着齐倾墨开始疯狂逃命。 趁着银色的月光,照在路上,齐倾墨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两边疯狂倒退着的化做黑影的树木丛林,野鸟们拼命嘶听着,把这夜晚用声音划出一道道狰狞的口子。 陈风的步子停下得很快,齐倾墨差点被摔在地上,她抬头去看,发现前面有一排杀手一早就在等着了。 “放我下来。”齐倾墨一双沉静的眸子扫过那些站在不远处的杀手,像是感受不到他们身上的杀意和寒气似的,只是极冷静地说道。 陈风紧了紧手,在确定要不要这么做,齐倾墨只好再次说道:“如果不放下我,我们必死。放我下来你还可以一博。” 好在陈风不是一个过度迂腐的人,在短暂的考虑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先放了齐倾墨,齐倾墨坐在一边的草地上,看着陈风抽出腰边的长剑,以一种悍然的姿态不肯退让半步。 齐倾墨很清楚,陈风就算是武功再好,也不可能敌得过这么多人的连番追杀。但正如陈风所说,就算齐倾墨现在让他独自去逃命,他也不会听的。 当看着陈风一身刀伤不肯退却的时候,齐倾墨有那么一刻的疑惑,如果他真的是萧天越的奸细,为什么这么听青微的话?为什么悍不畏死地保护自己? 眼前这些试图抓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人?萧天越和齐治的人手这个时候被牵制在宫内和城门两个地方,这丰城里不可能还有别的势力在,否则细雨阁不会不知道。 那么,这些人,到底是谁? 陈风凄厉的痛嚎回荡在深夜的树林里,像是受伤的野狼在最后一刻临死时发出的不甘,然后轰然倒在了齐倾墨身边,像是一棵大树被人拦腰砍断,直直倒地。他身上诸多地方的伤骨深可见骨,倒下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咽了气。 齐倾墨伸出手将他的眼睛合上,抬眼看着一步步紧逼自己的人,看来陈风的临死拼命,给他们也带了不少麻烦,此时看去,人数竟是少了一半。 “你们是谁的人?”齐倾墨知道此时不是惊惶失措的时候,所以紧握着拳头拼命冷静下来。 “带走。”为首的人并没有回答齐倾墨的问题,说话带着浓重北的方口音,齐倾墨确认这不是她认识的人。 眼睛被蒙上眼罩,齐倾墨被人扛着一路颠簸,齐倾墨试图记下他们走的路线,但他们极狡猾,每到路口就换一个人,齐倾墨根本不能凭感觉记下方向,而且一路下来鼻子根本闻不到其它的味道,只有这些人身上的血味,想辨认方向的念头只能作罢。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们才停了下来。 宁王府的消息并没有及时传回皇宫,那些黑衣杀手的目标是齐倾墨,所以在掳走了齐倾墨之后,这些杀手极快的退走,不再恋点。或者说,王府里已经没有人可以再来一战了。 萧天离此时并不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停下现在的一切,停下所有的事情,哪怕要再用个十年才能东山再起又如何? 暗卫们进入黑夜之后,像是鱼儿回到了水里,显得得心应手,从容不迫,那些倒提在手中的匕首神出鬼没,刁钻地刺入侍卫们身着的盔甲细缝里,然后他们口中鲜血一吐,侍卫就此死去。 那些细缝可不是谁都知道的,得多亏了青微多年的研究。 成形成列的大内侍卫们,对于躲藏在树上墙角屋檐下的暗卫们来说,就像是一大块正在移动的肥肉。只需要一次偷袭,就可以打乱他们的阵列,当他们落单之后,就更好动手了。一对一,暗对明,谁会是暗卫的对手呢?这些常年在血与火里穿行的杀手们,用他们锐利的眼睛盯着每一个合适时机,然后毫不犹豫地挥动死亡的镰刀。 一方是在每日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职业杀手,一方是养尊处优的宫中尊贵侍卫,从一开始,似乎就注定了结局。 萧天越高呼着不可自乱阵脚,然后手持弯弓,对着影影绰绰的树林中射去,这带动了一大批人的动作,密密麻麻的箭雨四处射击。有暗卫死于流箭,但效果并不如萧天越想的那般有效。 “林剑呢?”萧天越抓住一个人的衣领怒问道。 “回太子殿下,不知道,林剑一直还没有进宫来,信号弹早就发出去了。”那人带着哭腔说话,对付暗卫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暗卫与其交锋,像他们这样的正规侍卫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暗卫比阴狠的。 “出什么事了?”萧天越心道不好。 “没有消息传进来,我们的人好像被清理掉了,消息根本传不进来也传不出去,宰相的人也没有用了。”那人有些绝望地说道。 萧天越松开这个可怜的侍卫,看向刚才与萧天离说话的方向,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萧天离做的。 在他看来,唯一能两方都联系起来的,只有萧天离了。但是萧天越不知道,现在的萧天离,也无法再与宫外再有消息来往。 宫内与宫外,已经成了两方天地。 萧天越已经无路可退,挥动双臂高喊着杀敌。此处并非战场,而是在皇宫,在他自己的家里,杀敌?杀何人之敌? 在这场偷袭与反偷袭的小型战事里,谁都想活着走出这座阴森森的皇宫,所以人们都拼尽了全力,争取着最大的活命机率。 而这机率是靠杀死更多的敌人得来的。 “爷,暗卫折损二十七人。”颜回来回话,萧天离没有出声,颜回只好继续说道:“大内侍卫折损人数约为二百人左右。” 萧天离点了点头,继续靠着栏杆假寐,月亮已经升起来了,照在他的脸上,很是好看。 又过了一会,颜回再次回来,脸上还沾了几丝血迹:“暗卫折扣四十九人,对方约四百七十人。” 萧天离还是没有说话,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颜回第三次回来的时候,身上已受了伤,手臂上有一道口子草草的包扎着,这一回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暗……暗卫折扣一百零一人,对方折损九百余人。” 萧天离知道颜回在颤抖着什么,萧天离暗卫的确可怕,但谁都不知道竟然可怕到这个地步。这些被关在黑暗中偷偷摸摸行事的人,突然被人赋予了这么大一个权力,可以肆意追杀脚下的猎物,他们在享受这种快意的感觉,所以动起手来,格外狠辣。 “怎么,没想到暗卫会造成这么可怕的后果吗?”萧天离喝了口茶,从容地问着颜回。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那么拼。”颜回苦笑道。 “这世上不是谁都有机会可以疯狂一把的。”萧天离放下茶杯,月亮映在他脸上,温柔得不像个一声令下,便是鲜血四起的霸权王爷,更像一个从天上下来的仙人,出尘不染。 萧天离起身掸了掸袍子,带着颜回往厮杀的地方走去。 那是离太极殿只有五百步远的地方,萧天越只要突破这里的暗卫,就能直接杀进太极殿。若是他的兵力还够的话,可以直接将皇帝的头割下来,塞进萧天离手中,说萧天离大逆不道,篡位不轨。然后萧天越这个太子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坐上皇位了,成为临澜国的皇帝。 只可惜,现在这一切,都是一场幻影,被萧天离狠狠撞击,支离破碎。 这是一个极大的广场,此时月光如霜,将那里照得有如白昼。已经苟延残喘之势的萧天越等人目眦欲狂,拼死挥杀着眼前一身漆黑有如鬼魂的暗卫。 有一个提着刀走过来的侍卫,试图拼死一博挥刀砍向萧天离,而萧天离目不斜视,旁边的暗卫暗哑无光的匕首一闪,便了解了那个人的性命,萧天离一路走身边的暗卫一路杀,明明是腥风血雨的杀场,他却如同闲庭漫步一般,甚至那些血滴都没有在他身上落下半点。 而萧天越一身浅黄色的袍子已经被血染得通红,向来梳得整齐的头发蓬松凌乱,提着大刀的手微微发抖,仇恨的目光透过几缕垂在眼前的长发,恨恨地盯着萧天离!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萧天越嘶哑的声音透着不甘。 “是,而且我是觉得,晚上对我会比较有利。”萧天离从容似谪仙,与萧天越的狼狈比起来,他俨然已是赢家一般。 “那些大臣也是你控制的?”萧天越恨,他恨那些狗官为什么早就答应他会在太极殿动手,可此时太极殿却安静得毫无异动! “准确来说,我只是控制了他们的家人。哦,不对,是倾墨主理此事,我只是提供了名单。”萧天离承认得很坦荡,对于萧天越想造成里应外合,大臣先控制皇帝,侍卫控制皇宫的这种做法,萧天离自然不会给他机会。 想到此处,萧天离觉得他与齐倾墨之间的这种心有灵犀的默契,配合起来实在太畅快了。只需要一个念头,彼此都不用多做解释就能明白。 “萧天离,就算你赢了我,你也得不到天下的!”萧天越心知败局已定,只能宣泄着最后的恨意和诅咒! 萧天离自然不会在乎萧天越这时候的疯狂,一个失败者最后的狂妄有什么好在意的? “缴械不杀,绑起来扔进天牢。”萧天离吩咐一声。 第220章 滔天惊变 萧天离从容地走到太极殿外,凭着巨大毅力守在殿门口的小太监,一边发抖一边打开太极殿的大门。 咯吱一声,殿内充足的光线像是一道迎接胜利者的圣光洒出来,倾泻在萧天离的身上。他微笑着踏进殿门,但很快他的微笑便凝滞住。 满殿的大臣昏倒在大殿内,用各种奇怪的姿势或躺或趴,他们身前的矮几上还放着已经凉了的残菜,萧天离抬目望向龙椅,那里空无一人,陈老太监年迈的身子瘫倒在龙椅边上,脸上的皱纹越显深刻。 他给阿正的药不会让人昏迷,而且阿正记性极好,他早有叮嘱只将药下在萧天越一党的饭菜中,皇帝和其它人的不必放药,为什么殿内所有的人都昏迷了,而皇上不见了! 太极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爷。”颜回在外唤了一声。 “说。”萧天离依然震惊于太极殿内的状况,只下意识接了一声。 颜回说道:“泠之继带着赵时来了,在宫外。” “让他们进来。” 赵时在经历了一场恶斗之后,总算是将萧天越和齐治的人留在了城门外,当然,留的都是尸体。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只安排了极少的人守在城门处,带着近三千人踏进皇宫中,前来护驾。 泠之继走在大军的最前方,或许用跑更为合适,脸上早已分不清是血是汗,但惊恐的眼神却看得分明:“爷,娘娘不见了!” “什么!”萧天越震惊地转身,紧紧地盯着泠之继。现在是什么时候,齐倾墨不在王府还能去哪里? “我一直在城门处,直到城门的事安妥下来才赶回王府准备跟娘娘回报,可是回府的时候,府中家丁死的死,伤的伤,青微姑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而娘娘不知去向!”泠之继用极快的速度说完,然后看着萧天离的脸色越见难看,心里头隐隐惧怕起来。 “府中有没有活人知道倾墨去了哪里?”萧天离许久没有感到慌乱了,这种慌乱突然袭击他的以脏,让他无从反应。倾墨是被人劫走了吗?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府中有一些其它家眷,他们看到有人把娘娘带走了,而且娘娘一走,杀手立退,看上去……看上去……”泠之继结结巴巴着不敢再说话,只一张嘴发着抖。 “看上去怎么样?!”萧天离怒喝一声。 泠之继噗通一声直直跪在地上,额头重重地撞上坚硬的大理石,一丝鲜血慢慢地流动:“看上去就像娘娘自己走的一样!” “放肆!”萧天离大骂一声,声音带着万分愤怒,狠狠一脚踹在泠之继身上,泠之继滚出去两三米远,又爬回来匍匐在地不肯起身,只深深埋着头不敢抬起。 颜回见状,赶紧跪在泠之继身边求情:“爷,咱先把宫里头的事清干净,再去找娘娘!别忘了还有黑羽骑,娘娘不会有事的,再说,鹊应还在平遥王爷府上呢。” 萧天离克制着心底激荡的情绪,大步从泠之继身边跨过,迎着已经到了不远处的赵时。颜回赶紧拉着泠之继站起来,却发现泠之继还在发抖,无助又凄凉的眼神望着颜回:“还有个事儿我没敢跟爷说,那些杀手杀的人,都是负责传递消息的,没有错杀一个人,所以爷到这会儿才知道宫外的事,我也才敢说,娘娘好像是自己走的。” 颜回脸色一变,之前的情报网一直是青微在负责,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负责情报传递的人无比重要,所以一直将身份保护得很好。可是今天是齐倾墨自己强势要求暂掌细雨阁的,紧接着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的确不能让人不疑。 看着萧天离的后背,颜回紧了紧握着泠之继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此时不能再将这件事提起。宫里的事必须今天晚上有一个完结,一切都等今晚过了再说。 赵时其实并不完全是萧天离的人,他在更多程度上是忠于皇帝的,只是他与萧天越有过一些过节。他还很年轻,如果等萧天越继位之后,他的官途也就到头了,所以在萧天离跟他保证,绝不会危害到圣驾安全之后,他很果断地选择了萧天离共举今日之事。 只要萧天越下马,赵时这个既在现任皇帝面前得宠,又于萧天离这个下任皇帝有功的人,几乎已经为自己铺就了一条金光大道,通向权利高峰。 “末将参见宁王爷。”赵时行礼叩拜道。 “起来吧。”萧天离现在心中很乱,太极殿的事,皇帝失踪和齐倾墨的事一起压在了他的心头,让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彻底击垮萧天越的喜悦。 “敢问宁王爷,皇上可好?”赵时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皇帝对他有提拔之恩,所以只要皇帝无恙,一切好谈。 萧天离揉了揉眉心,皇上?鬼知道皇上现在在哪! “皇上不在太极殿内,先去宫中各处找找。”萧天离尽量平复下来,用冷静的口吻说道。 赵时一脸怒容地看着萧天离,似乎在无声的质问。 萧天离凤目一凛,逼视着一身戎装的赵时,低沉的嗓音透着强大的压力和震摄:“前太子萧天越贼子野心,妄图弑君篡位,本王爷不惜万死保架,赵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赵时一怔,猛然想到如果皇帝真出了什么事,萧天离立马就会继位成为新的皇帝,立刻低下头来不敢再与萧天离对视,拱手说道:“末将不敢,末将领命!” 齐倾墨想过一万种可能被带去的地方,甚至连最丑陋不堪的妓院勾栏都想到了,又或者是最黑暗的地牢暗室,独独想不到,这个地方竟然是。 皇宫。 飘落着的帏缦透着迷朦的淡黄色,淡淡的龙涎香在金碧辉煌的宫里面弥漫着,鲜血的味道夹在其中,混和成一种独特的味道。燃香的炉鼎九龙戏珠,雕刻得栩栩如生,连摆起的龙尾上刻着的细纹都看得清,一抹鲜血在上,滴滴嗒嗒着淌着血滴,在安静的殿里格外清晰。 太监宫女横七竖八地倒着,死法别样凄惨,像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用最慌乱的手法将刀子数次插入他们的身体。 手中握着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刀,刀上全是血,顺着刀身往上看去,一双与这把颇显霸道的长刀极为不副的细白的小手紧握着刀柄,小手正在轻微的颤抖,看上去很像是拼命克制着惊恐。顺着手再往上看,是一件浅杏色的素色纱衣,质地极好,在烛火的跳跃下反射着浅浅的柔光。 衣服的主人大抵是不太爱惜这件衣服,哪怕衣服上沾满了鲜血,也不见她有所动容,只一双睁大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甚至忘了去抹一把脸上溅着的血迹。 她面前是一张雕龙画凤的床榻,床榻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这男子哪怕紧闭着眼也依然透着不凡的气势,像是随时会跳起来怒目圆瞪地质问她:齐倾墨,你竟敢刺杀朕! 是的,**的那中年男子是皇帝,而握刀的女子是齐倾墨。 这不是最为诡异的,最诡异的是双腿不能行走的齐倾墨此时站在皇帝床边! 站着! 没有被这里是皇宫惊住,没有被满屋子的死人惊住,更没有被自己刀下的皇帝惊住,齐倾墨只是万分惊讶为什么自己可以站起来。 她曾经在暗中无数次想象过再站立起来,走路奔跑的感觉,每一次都透着喜悦与欣慰。可此时的她绝没有半分可以重新站立重新走路的快乐,有的只是无边的惊恐! 她脑海里想到一个名字,当这名字浮现的时候,她深深地感受到被人欺骗的滋味。 此时的她,身处皇帝寝宫,寝宫里的人早已死尽,她双手举刀,站在龙床边,还滴着血的刀尖直指皇帝。 当萧天离带着人推开寝宫的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齐倾墨猛地转身,便看见萧天离僵硬的脸色,她嘴唇张合,最后轻轻紧闭,什么也没有说。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齐倾墨希望永远不要再与萧天离有任何交集,从最开始的彼此利用到后来的爱在心头口难开,什么都不要,那么此时,一切就不会这么为难,这么痛苦。 两人长久的对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像是一切都凝固住了,凝固在齐倾墨手中那把带血的刀中,凝固在满室死去的人们身体中,凝固在彼此眼中的绝望,不敢置信,怀疑,痛彻心扉中。 萧天离有很多很多问题很想问一问齐倾墨,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这寝宫里的人都死了?为什么刀会在你手上? 为什么,你可以站起来? 所有一切,都是骗局吗? 齐倾墨,你可是布了一个天大的局,而我也只是沦为你的棋子? 最为讽刺的是,这些问题,齐倾墨也想问问自己,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后面的人已经开始不安起来,任谁看来,这都是齐倾墨在持刀弑君,行大逆不道之事。赵时已经在第一时间里拔出了长刀,准备冲上去。 没等赵时动手,齐倾墨已经先动了。 齐倾墨从来没有想过,她站起来之后踏出的第一步,是将一把不知来自何方的长刀送入萧天离的身体! 第221章 你要杀我? 滴答…… 单调的音节在满是血味的寝宫里重复枯燥的响起,悠悠荡着回音,把时间拉得像一缕棉花一样,连绵好长,每一条细丝都勒在脖子上,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天离直直地看着齐倾墨,看着陌生的她举着刀冲过来,他竟然忘了去躲,仍由尖刀插入自己的身体,撕裂的疼痛骤然而起,一直漫延至他的四肢百骸,噬血啃骨。 近在他眼前,一身血迹如修罗的齐倾墨,她绝美的容颜上血迹斑斑,像是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崩溃绝望的眼神里似有千般万般话语不能说出口,唇边一缕蜿蜒的血迹诡异得拉成了一个微笑的弧度,看上去分外惊心。 “你要杀我……”萧天离喑哑的声音有如含着一颗火炭一般,灼得人心发疼。可是他的眼神又单纯得像是个孩子,用极疑惑不解的神情看着齐倾墨,透澈清亮地问着她。 齐倾墨的手像是长在了刀柄上一样,不见松开。迎着萧天离的眼神,她凄然一笑,万般风华霎时绽放,一种锥骨刺骨的痛深深地刻在她的心脏上,似有谁在那里狠狠地用刀子扎着伤口,任血流尽。 “嘶啦”一声,长刀抽离萧天离的身体,一道血注喷溅,在地上洒成一片暗红的印记。萧天离的身体里的力量像是跟着一刀全部被抽走,脚下一跄踉,竟连站也站不稳,摇晃的身子几欲倒地。 “爷!”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的泠之继和颜回一左一右扶住萧天离,愤怒不解的眼神带着强烈的质问看着齐倾墨,为什么,这个女人为什么可以对一个深爱她的男人下如此狠手? 这一刀,足以致命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齐倾墨突然大笑起来,荒凉悲怆的笑声撕心裂肺,在大殿回荡着格外诡异,带着破碎的嘶喊声,声声犹泣血,尽要断人肠,她哭不出来,干涸酸涩的双眼里竟然吝啬得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疼痛寸寸割裂着她的身体,刀刀切肤,片片凌迟,不见血! 摇摇欲坠的身子步履凌乱,长发倾泻,四处飘荡,形如疯癫,染血的杏色纱衣转起漂亮好看的弧度,上面的鲜血便似花儿在风中起伏。 好,好,好好好! 不管这一切是谁做的,都做得好啊!从此她齐倾墨是一个弑君杀夫的罪人,从此她齐倾墨与萧天离恩断义绝,夫妻情尽! 她齐倾墨,有一天竟然也会沦为别人的棋子! 枉她自诩机关算尽,原来不过镜花水月梦一声,此刻醒来,她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天大的笑话,如何能不令她发笑? 做得好啊,反正与萧天离今生不能如凡人般执掌携手,不如就此断去,似也不错?何必让自己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站在他身边?何必挡住他三千红颜温柔粉黛?何必葬送他雄心壮志中的千秋伟业! 一刀斩尽千般妄想,万般痴缠,有何不可?有何不好! 好得很! 这布局之人,我齐倾墨在此谢你,若有机会相见,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让你生生世世不得超生,永受炼狱之苦,以谢你今日之恩! 萧天离痴痴地看着癫狂发笑的齐倾墨,只觉得眼前人为何像远在千万里之外,他永远也无法再握住? “谁在喧哗?”威严的声音陡然响彻大殿,回头望去,刚才还在昏迷的皇帝已经坐了起来,伟岸的身躯如山岳一样气势逼人!齐倾墨渐渐收住笑声,却未回头去看一眼那个九王之尊,只痴笑着贪婪地留恋着萧天离的脸,奢侈地想多看一些。 “末将护驾来迟,皇上恕罪!”被惊呆了的赵时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出跪倒在皇帝跟前:“幸好宁王爷拼死护驾,才未让奸人得逞。” 好个聪明的赵时,知道齐倾墨的长刀送进萧天离身体里,他已经占不到任何功劳,干脆将高帽戴在了萧天离头上。 皇帝越过赵时的身体,看着身后齐倾墨的背影,还有她手中的刀狠狠贯穿了萧天离的身体,皇帝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死亡与他擦肩而过的气味,但身为天子,他依然能保持着天子的威仪:“你要杀朕?” “你有何杀不得!”齐倾墨自知今日已入死局,便干脆放肆,皇帝又如何?她孤家寡人一个,皇帝又有何杀不得! “大胆!”皇帝愤怒暴喝。 “铛”的一声,赵时挑飞齐倾墨的长刀,在铺着绒毯上的地面上连连滚远,发出一阵孤寂的闷响声。 “拿下!”赵时暴喝一声,士兵快速进入寝宫,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齐倾墨捆绑起来。 “有本事你杀了我!”齐倾墨嘲讽轻蔑地看着皇帝,她宁愿今日就死在这里,反正萧天越已倒,她死亦无憾事。 只是萧天离,只有萧天离,是怎么成为自己心头牵绊的? “将她手中凤血环取下!”皇帝强抑着心头怒火,目光**而贪婪地看着齐倾墨白玉皓腕上的镯子,阴沉着声音吩咐赵时。 “取了又如何,你又不会用。”齐倾墨轻笑一声,说不尽的冷漠和冰霜,面对着九五之尊的天子,她只当做了一个笑话来看。 齐倾墨没有任何挣扎,任由他们将自己五花大绑,赵时以为很容易就可以将那只细细胳膊上的手镯套下来,没成想,那镯子却像是有邪气,根本纺丝不动,触手之间,更有一阵阵的阴寒直往他骨子里钻! “将她打入天牢!”皇帝当然知道凤血环没那么容易到手,他只不过试一试罢了,但他同样不信,齐倾墨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能挨得过天牢里的那些刑罚,总有办法让她为自己所有的! 被赵时推搡着绑出殿外,齐倾墨一双眼睛久久地看着萧天离,看着只是奇怪,疑惑,却不曾有半丝责怪的萧天离,似乎其它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一般,没有皇帝,没有赵时,没有士兵,她的眼中只有他。 而萧天离也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齐倾墨,似乎仍未从那场震惊里醒过来。 这个女人,真的是齐倾墨吗? 两人凝视,心若刀绞,不能解脱。 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事。齐倾墨在心底无声凄惶。 自己这个宁王府侧妃,要行刺皇帝,身为宁王爷的萧天离如何能不被牵连?只要这样,他才能独善其身,那一刀,斩尽所有可能带给他的滔天祸事。 可惜,谁都不懂齐倾墨的良苦用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厚重的云层里透出来,看了一夜好戏舍不得离去的月牙儿只剩一道浅浅的痕迹,星星早就被惊得没有了影儿,只留下空旷的天地,等待着红日的升起。 紧闭了一天的城门终于在第二天按时打开,但进城的人却并不多,昨天那里发生的惨烈杀战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淳朴的百姓们聚在茶摊前三三两两,讨论着昨天那些该死的青沂国蛮子,竟然妄想潜入丰城王都之中,实在死不足惜,死得大快人心。 城中早开的茶楼酒楼肆坊,都在热烈地猜测着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口不一,版本杂多,而齐倾墨先前一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辞渐渐占据了上风,说是前太子萧天越与青沂国贼子妄图篡夺大宝,被宁王爷萧天离一举拿下,平复逆贼。 当然,现在这套说辞现在蒙上了另一层英雄孤胆血色:宁王爷萧天离,不惜孤身犯险,身受重伤,拼死护驾。在知晓宁王府齐侧妃乃是青沂国内奸之后,大义灭亲,放弃私情,将其拿下,关入天牢! 动荡了一天的朝堂上今日一如往昔,醒转过来的臣子们依然衣冠华服,恭顺地站在太极殿里,只是人数少了很多。皇帝似乎什么也没有经历过,依然威风凛凛地坐在龙椅之上,弯着腰的陈老太监还是那副忠厚模样。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宫内的血迹早已被连夜清洗干净,只有一些残留在朱墙上的暗红,隐约不满地宣告着昨夜这宫里的不平静。 对于萧天离前一天呈上的萧天越七十六项罪状,皇帝龙颜大怒,罢黜萧天越太子之位,贬为平民,打入天牢秋后问审。而与太子一系列有关的官员,也遭遇了残酷的清洗,其中以齐治首当其冲! 唯独对昨晚皇宫中那一场几乎害死了他的政变,皇帝只字未提。 萧天离和青微都陷入了昏迷,师父莫百衍远在宣摇国,齐侧妃……颜回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个女人,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堆堆的情报时,才真心觉得那个柔弱的女人何其强大。他面对着这千头万绪的情报完全不知从何下手,只是现在一个主事人都没有,他不得不赶鸭子上架硬上。 “为什么娘娘会那么做呢?”颜回咬着笔头看着面前的如飞雪一般送来的情报,却在想着他事。 “我不知道。”泠之继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还好吧?”颜回偏头看着一脸苍白的泠之继,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泠之继的声音突然哽咽,一天一夜的巨变早已让她快要撑不住,她对齐倾墨的感情比颜回还要深一些,所以她根本无法想象,像齐倾墨那样的女人,为什么要背叛爷呢? 咳了咳嗓子,泠之继安定情绪,站起来说道:“我要出去一趟。” 第222章 受尽苦刑 “这种时候你还要去做什么?”颜回急着,他担心泠之继一冲动干出什么傻事。 “随她去吧。”沙哑虚弱的声音响起,萧天离披着一件外衣走了进来。 他面无血色,左胸处还包着厚厚的纱布,围着他宽阔的胸膛缠了一圈又一圈,深陷的眼窝处乌青一片,更衬得他脸色苍白骇人。 “爷。”两人焦声,萧天离此时应该卧床休息才是,怎么能起身? 萧天离虚弱地挥了挥手,颜回让出了椅子给他,坐定之后,萧天离拿着桌上被颜回整理得一塌糊涂的情报,开始提笔做出各种决策。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以烂尾收场? 该走的棋,还是要走完的。 “将宫中赵时换下来,让秦阅暂领大内侍卫总都督一职,赵时去负责清剿萧天越余孽。” “皇上对赵时现在很看重,只怕……”颜回有些为难道。 “告诉赵时,清剿萧天越所得的全部财产都归他名下,我们只当看不见,我看皇帝还留不留得住赵时!”萧天离冷冷地说道。 赵时参与的事情太多了,自然不能再让他留在宫里,留在皇帝身边。哪怕皇帝什么都知道,但有没有证据在他眼前晃荡又是另一回事了。 颜回应下,将事情交给等着外面的暗卫去做,依然站在萧天离身边。 “抓齐治的事不要交给别人,暗卫亲自动手,一定不能让他逃走。” “是。” “看紧萧天越,如果他死在了天牢里,就让整个天牢的人提头来见。” “是。” “将昨天扣在细雨阁的那些萧天越直属官员的家眷里送进宫里,听由皇帝处置。” “是。” 如此种种布置下去,萧天离很快整理完了桌上积压的事项,放下笔准备往后靠一下,却拉动了伤口,带起一阵剧烈的咳嗽,似乎咳得心肝脾肺都要出来了,然后一口殷红的血吐出,溅在面前洁白的纸张上,像一朵红梅怒放在雪地里。 “爷,您先歇着吧,这儿有我们。”颜回看着难过,赶忙劝说道。而且他发现,刚才萧天离至少下达了数十条命令,却没有一条与齐倾墨有关的,萧天离似乎,在刻意逼开这个名字,这个人。 萧天离深埋着头,紧咬着牙关连身体都在发抖,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克制住现在冲去天牢见齐倾墨的冲动,万分可悲的是,他现在依然恨不起她来,恨不起来啊……甚至他到了现在都不敢置信,那个与自己吵架,争执,冷战,甚至互相伤害的齐倾墨,怎么会想要杀自己呢? “你不是有事要去做吗?怎么还不去?”萧天离抬起头来,脸上有因为剧烈咳嗽腾起的异样不健康的红色,看着泠之继的眼神像是能洞悉一切一般。 泠之继心中颤抖了一下,咬咬牙关驾了一匹快马,一甩鞭子往某处奔去。 萧天离望着泠之继消失的方向,一丝古怪而又悲凉的笑意,无奈绝望地攀上他的唇角:“宫里对她是怎么安排的?” 颜回小声应道:“明日午时问斩。” 萧天离残破的身体一僵,好看的嘴唇颤抖着抿了一抿,最后只点了点头,黯然合眼:“走吧,扶我去看看青微。” 青微这一次伤得极重,一掌伤及心脉,几乎断了她的生机,所以她到现在还昏迷着,不曾醒转。萧天离坐在床前的圆凳上,久久地出神,不曾言语,他脑中似乎有千万个疑惑,又似乎只有一片虚无。心那里缺了一个东西,无论如何也填不上,只能任由那里一直淌着血,消耗尽他的生机。 泠之继一路狂奔,到了一处府门前,猛地一拉马缰,马儿步子还未收稳,她已先跳下马背,冲到那座府门前猛地拍门,一声大过一声。 老管家打开厚重的府门,还没来得及问一声姑娘找谁,泠之继已经一阵风似的先冲了进去。 “鹊应!鹊应!”泠之继冲进院子里大喊着鹊应的名字,却无人回应。 她一把揪住跟过来的老管家,大声问道:“鹊应呢?” “鹊应姑娘今天一大早就出府去了,此时并不在府中啊。”老管家一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的哪里经得起泠之继这般粗暴对待,只连喘着气说道。 “她去哪里了?”泠之继问。 “姑娘家要出门哪有个准头,我这老头子怎么知道?”老管家可怜兮兮道。 “她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说。” 泠之继失望地放开老管家,失魂落魄的样子似快要哭出来,口中喃喃着:“鹊应你去了哪里?娘娘叫我告诉,叫你不得轻举妄动啊,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鹊应……” 老管家见这位年轻英气的小姑娘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免心软:“要不等鹊应姑娘回来了,我替您传个话儿吧。” “不用了。”泠之继失了魂儿似地摇着头,呆呆地念着,一边念一边豆大的泪珠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成小河:“鹊应不会回来了,娘娘也不会回来了,他们,都不会回来了,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人,明知前方是死路,还要往里闯呢?鹊应,你为什么要去送死呢?鹊应啊,你不要去好不好,我求你活着好不好?” 目送着泠之继一步三晃失神地出了平遥王府,老管家才站直了驼着的背,透出如利剑一般的气势,招了招手,就有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提着扫帚靠过来听令。 老管家浑浊不清的目光里透着些趣味,吩咐道:“去告诉鹊应姑娘,刚才泠之继来过了。顺便,把刚才泠之继这位小朋友说的话,也告诉鹊应姑娘吧,总不能让她一片好心白费。” 那家丁点下头,足尖点地,掠飞过平遥王府的院墙后,那把扫帚才倒在了地上。 齐倾墨猜想着外面现在应该是午后,有鸟儿扑腾着飞过,掠起湖面上的圈圈涟漪,也或许是傍晚时分,身后这堵厚墙之外,应该是火般燃烧着的晚霞,还有晚霞下归家的人们,以及一池粼粼的碧水,而绝不是像她现在眼前这样的阴暗血腥。 血水顺着她的**着的秀足往下滴着,在她身上积成了一个血水滩,浓稠发黏,透着这两天她闻得太多了的腥味。半悬在空中的两腿早已失去知觉,她甚至在怀疑那天晚上她能站起来,还能极快的冲跑将刀子送进萧天离的身体只是一个幻梦。 身上的囚衣早已碎成了一根根布条,布条后面纵横交错的鞭痕青紫发黑,映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尤为触目惊心。 她抬头看了看上方,想看看吊着自己的那条铁链,却因为身体的无能为力又把头重重垂下。那铁链绑得可真紧啊,勒得骨头似乎都要碎了一般。 被这样吊着已经很久了,天牢里没有日夜,她分不出受了几次刑,也分不出自己被吊在这里多久了,只知道她似乎快死了,嘴里渴得难受,连嘴唇都裂开了,干燥的皮肤嚣张地高高卷起,炫耀着自己的威力。 也不知道泠之继有没有将她最后的话传给鹊应,鹊应那个傻丫头啊,只怕不会听劝呢。 咯吱…… 听到这个声音,齐倾墨就知道,那些人又来了。 皇帝是多么的可笑啊,为了得到自己的凤血环,一步步布棋,却没想到差点被自己以为掌握在手心里的棋子杀死! 那把差点就砍下去的刀子只怕会成为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的恶梦吧,想象着他那金贵不凡的性命,差点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了结,这种事,做为皇帝的他,怎么能忍受得了呢? 但他必须忍一日,在这一日内,他要得到凤血环,以及凤血环的秘密! “醒了?醒了咱们就继续吧。”为首那人齐倾墨见过好几次了,前几次都是他带人来拷问自己的。 手法单调,毫无新意,除了鞭打夹指,还敢来点别的吗? 一盆冰冷的水劈头盖脸地泼到齐倾墨身上,还没来得及感受沁骨的寒冷,先承受的是伤口的再次剧痛。 盐水,好,盐水! 齐倾墨发出一声闷哼,咬牙不肯放声痛喊。 怎么能在这些宵小面前软弱! “齐小姐,咱明人不说暗话,皇上把您交到老李头我这儿,是看中了我的手段,这都四个时辰过去了,您要是再不说,那老李头我可就真要对不住了。”老李头拨了拨刑具台上各种金属,发出叮叮咚咚清脆的响声,似乎在寻找称手的刑具。 “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齐倾墨冷笑道,似乎受刑之人不是她。 “齐小姐!”老李头突然走上去,用力地扣起齐倾墨的下巴,捏得她的小脸都变了形,看着她脸上一道道伤疤,老李头很得意这是自己的杰作,怪笑一声:“皇上只是要您手上这镯子,我是取不下来,但我可以把您的手臂斩上来,也算是交了差,您说呢?” “那你会死得比我更惨。”齐倾墨寒声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凤血环的可怖之处,如果皇帝知道老李头把自己的手砍了,只怕第一个死的人就是这个自以为是老李头牢头! 那个皇帝,对凤血环的觊觎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223章 藏锋哥哥 老李头瞪着齐倾墨气得半天说不出话,他当然知道齐倾墨说的是真的,皇帝的旨意很明确,一天之内问出凤血环的秘密,若问不出,这整个天牢的人都得陪葬! “那咱们就试试新的手段,我想齐小姐会很喜欢的!”老李头说话的语气阴森森的,但没有人会觉得他是在故意吓人,旁边那一堆带着血迹的刑具,随时向人们证明着,他是一个何等会用刑之人。 “你可别让我失望。”齐倾墨吐出一口血沫子,喷在老李头脸上,而又傲然冷笑。 老李头一抹血沫子,猛地推开齐倾墨,她瘦小的身子在空中来回荡起,像是一片枯叶,随时会凋落。 齐倾墨不知道接下来要遭遇的是什么,但她已经不去想了,不管是什么,她都不会把凤血环交给皇帝。 她努力想着其它事,避免身体上的疼痛使她崩溃。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蓬头垢面之下她一双眼睛依然摄人心魂,漆黑的瞳仁带着亘古的沉寂,尤其是此时带着破碎的时候,越发令人不忍直视。 在她眼前一直浮现着萧天离的脸,他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只是很奇怪地问着她,为什么? 可越是这样,齐倾墨越是剜心而痛。她宁愿萧天离朝她怒吼向她质问,可为什么,他好看的双目只透着,为什么? 惨叫声在刑室里连绵不绝,齐倾墨再如何强大能忍,她也只是一个女人,那些残忍的刑罚就算是大男人来了也扛不住,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吐露出了自己最深沉的秘密,又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被活活折磨得死去。 她齐倾墨,怎么可能连喊都不喊一声? 这样的惨叫声在天牢里不知传出几远,传响多久,闻者不忍卒听,纷纷捂耳,在想象着那该是一个怎么刚烈的女子,在这等残酷的刑罚下,仍不肯低头。 痛,无休无止的痛,痛得宁可死去,也不要这样活着,齐倾墨的冷汗涔涔而下,脸上的血色全数退下,一张脸白得像是纸片儿一样,呼吸气若游丝,似乎随时会断去。 快要被汗水血水糊得睁不开的眼睛,强行眯出一丝细缝儿,望着牢门的方向,恍惚间她仿乎看到了萧天离,正捂着伤口质问着自己:齐倾墨,为什么!为什么! 身和心同时像是被刀子在一片片割裂着,凌迟之痛大抵如此。 过了一会儿,她轻闭上眼睛,似乎什么也不再去想,又似乎所有的画面都在她脑中回放,偶尔想到什么,心中一阵阵刺痛,她咬着下唇,一直尝到了口里满是咸甜的血腥味,才渐渐平复下来。 眼中困局未解,怎么能想这些夺人心魂的事情? “齐小姐果然硬气。”老李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普通的刑具他都已经用上了,原本以为对付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绰绰有余,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人竟如何能扛! 看她浑身上下,已经没了一块好肉,伤痕累累命悬一线。又给她灌了吊命的参片,让她无论怎么怎么样也昏不过去,只能生生承受着这一鞭又一鞭,一刀又一刀的折磨,指甲一片又一片被剥落,清晰地感受肌肤的绽裂,血肉的分离。 齐倾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不要提看他一眼,只垂着头,仍由身子在半空中无助地晃荡,像是一个永远不会停下来的钟摆,永远要这样承受着折磨,永远不得解脱。 “为什么……还不来……”齐倾墨干涩裂皮的嘴唇里无声呢喃着,已经失去焦距的目光恍惚地望着牢门。 “齐小姐,那您可就忍着了!”老李头手中是一根长达两寸的银针,哪怕是在暗无天日的天牢里也闪烁着冰冷的光,这种针一旦找准了穴位扎进去,会比一百根鞭子齐齐抽在身上更为疼痛难忍,那种痛像是要将你的灵魂搅碎,将你的生命磨灭。 老李头那双跟男人不相符的手,颇为细嫩,两根手指捏住针尾,狠戾地,残暴地,快速地对着齐倾墨的头顶猛地扎下去! 齐倾墨的眸子猛地一缩,凝成一点,眼前的一切化为一个黑点,然后无限放大,放大,再放大,这黑点大到要笼盖了她,那种痛,齐倾墨很熟悉,是灵魂抽离身体的感觉…… 天牢外的世界显得安静和美,与残酷冰冷的天牢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绕城河旁边一对男女正站在柳树下,遥遥望着河对岸。 “我做了好吃的给你。”鹊应拉着顾藏锋坐下,从食盒里取出尚还热着的饭菜,还配了一瓶好酒。 看着顾藏锋吃得津津味,鹊应梦呓般地说了一句:“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顾藏锋的手一顿,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鹊应,许久没有说话。 鹊应很是尴尬,强颜欢笑道:“没事没事,我就随口一说。” “你当然可以!”顾藏锋打断了她的话,但随即又说道:“你也知道我与我那个亲妹子的关系特别深厚,所以我潜意识里将你当作她一样关心着,可是……可是,我不希望这份兄妹之情里含着别的原因。” “抱歉。”鹊应的小脸上写满了失落,是啊,从一开始,她接近顾藏锋的目的就不单纯,是小姐叫她去亲近他的,一开始,就是只是为了收服拉拢他而已。 “不过,你还是可以叫我哥哥。”顾藏锋放下筷子笑着,他的笑容很憨厚忠实,让人安心:“我其实早就把你当自己妹子了,只是,怕你有别的想法。” “没有没有。”鹊应连忙摆手,羞怯怯地叫了一声:“哥。” “嗯,妹妹。”顾藏锋有些羞涩地应道。 “哥,今天晚上一切当心。”鹊应强颜欢笑,刚认了个哥哥的喜悦,并不能冲淡她满心的忧郁,小姐,你一定要等鹊应来救你。 “黑羽骑本就擅长偷袭急进,我一定会把齐小姐救出来的。”谁能想到这位看上去老实憨厚,总是透着一股着羞涩劲儿的汉子,竟然就是那一晚两度神出鬼没,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羽骑首领! 鹊应很用力才浮起一个笑容,说道:“天牢守卫一定十分严密,麻烦你们了。” 顾藏锋将双手搭在鹊应的肩上,郑重地保证:“放心吧,会没事的。” 看着顾藏锋远去的背影,鹊应收拾好了食盒,久久地坐在河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想起那天小姐坚持要让自己离开宁王府,去平遥王府找顾藏锋。 从那时起,就有了异样。 小姐,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什么,为什么连我也不肯告诉?这样一个人背负着,不累吗? 听说泠之继来过了,真好,小姐你看,不管王府里的人是不是都已经不再信任你,这天下的人是不是都已经将你看做了弑君谋逆的罪人,泠之继还是相信你的呢,这真好。 可是泠之继相信有什么用呢,小姐你想要的只是萧天离的信任吧?但萧天离只怕被小姐你彻底伤透了心,听说你一刀将他差点重伤致死,小姐,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舍得伤了萧天离呢?如果我当时在,是不是能帮到你? 但是他是萧天离,他是萧天离啊!他是你的夫君,是你心爱的男人,是你倾尽心血拼命相助的萧天离!哪怕亲眼所见,怎么可以相信你真的想要伤害他呢? 小姐,你是不是很难过? 没关系的,小姐,等鹊应救你出来,我们就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丰城,不回临澜国,远离这一切,鹊应会陪着你,永远不会背叛你。 顾藏锋站在远处的一棵树后,看着身形孤单的鹊应可怜地坐在河边,瑟瑟发抖的肩膀似在强忍着哭泣,他无声叹息。 那日晚上,他夜访宁王府,齐倾墨曾在纸上写字问他:“可有把握。” 他答:“十成。” 他望了望远处那座迷蒙在薄雾里的宫殿,黑沉厚重,无声透着最磅礴的气势,只远远观望,已足震撼。那里是整个临澜国权力最集中的地方,那里面坐着万万人之上的君王。可齐倾墨,就是在那样一个几乎称当上是神圣的地方,做出了震惊天下的事。 十成。 顾藏锋并不是笨人,他当时只猜测到齐倾墨可能在那一晚的宫中惊变中会出事,可是却没有猜到这事情出得这么大,这么难。他当时答应的是十成,现在,他必须拼命,才能有十成。 那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难道她一早就料到自己会身陷囫囵? 摇了摇头,顾藏锋又想起了萧遥走前对他的叮嘱:“小蜜蜂啊,不管齐倾墨做了什么,你都要保证她的安全,至少让她不缺胳膊儿少腿儿的活着,别的一切好说。” 当时的顾藏锋对萧遥给他取的这“小蜜蜂”的外号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但效果不甚好,他越反对,萧遥叫得越畅快。最后等萧遥离开了,他一直还潜伏在平遥王府中,带着一只神秘的队伍,随时准备为齐倾墨做事。 看来今天晚上这事,才是真正要办的大事。 就是不知那位远在边关的平遥王爷,是不是也没有料到今日这局面。 第224章 三方势力 齐倾墨感觉生命里的力量在一点一点消失,顺着那些源源不断汩出的血液,慢慢地渗出她的身体,衣衫褴褛,血痂覆面。 她已经分不清痛是从哪里来的,不知是来自灵魂深处还是身体伤疤,每一分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煎熬,活着便是煎熬。 老李头握着手中最后一根针,强迫她睁开眼睛看着针尖上闪着的寒芒,残忍的声音说道:“齐小姐好毅力,八根银针入体,你还能熬得住,这是最后一根,如果齐小姐再不说出凤血环的秘密,那可就不是刚才那一点点小痛楚了。” 齐倾墨垂软的身体已经没有半分力气,连眼珠子都转动不了,老李头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她却连呼吸都格外艰难,渐渐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老李头很有自信,这一针下去,就是一头大象他也能制服。他就不信了,齐倾墨能还能顶得过去,凤血环的秘密她早晚得说! 老李头似乎已经看到了皇帝欣赏的目光,高举着银针,对准着齐倾墨的后颈,只要这一针下去,什么都可以得到了,荣华富贵,金银珠宝,一切就在眼前。 寒芒一闪,老李头给自己构织的美好画面碎得七零八落,银针还未刺下去,手已经开始发抖了,艰难地转过头,只看见一群隐在黑暗中的黑衣人,而他胸口一把长剑,穿胸而过! 齐倾墨嘲讽般的冷笑一下,但她实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所以连这一丝冷笑浅得几乎看不见。她并没有对黑衣人的到来感到惊讶,似乎她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们来。 哗啦啦一声,吊着齐倾墨的铁链被斩断,齐倾墨坠进一个人怀中,碰到了她全身上下的伤口,痛苦地哼了一声。 “药!”接住她的人显然是这些黑衣人的头领,低声吩咐道。 药丸灌到齐倾墨嘴边的时候,她却摇了摇头,细若蚊鸣地声音微弱地响起:“萧天越。” 那人怔住,很明显这不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所有没有动作。 齐倾墨用极大的力气才抬起手来,拍掉了那人拿着的药丸,意思很明显:不带萧天越走,她也不会走。 “将萧天越带出来!”那人无奈,只能吩咐道。 鹊应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愤怒,仿佛怒火要把她燃烧掉,她气得浑身颤栗,哆嗦的嘴唇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的人,鹊应突然感到一种深切的绝望和不值,甚至是深深的仇恨,这恨意几乎要滔了天去:“萧天离!你让开!” 挡在黑羽骑的人并不是鹊应和顾藏锋所预料的皇帝的人,甚至都不是天牢守卫,而是萧天离带着颜回和泠之继,还有细雨阁的暗卫守在去往天牢的必经之路上! “鹊应,回去吧。”萧天离的目光里透着深深的无奈和疲惫,崩开的伤口还在流血,幸好是晚上,才看不清已经被染红了的袍子。 “萧天离,我家小姐可曾有过半分对不起你,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小姐一片真心!我不管宫中之事到底如何,你难道就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小姐明日问斩吗?”鹊应声嘶力竭地怒骂,心里的怒气涨得她整个身体都快要爆炸了。 “回去!”萧天离一改往日的风流倜傥,面色如霜,带着逼人的冷意,语气不容置疑! 鹊应眼眶通红,满眼的泪水蓄着,映着月亮亮晶晶地滚动着,委屈,不甘,愤怒,每一种情绪都在胸口翻滚,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清脆地声音大喝了一声:“黑羽骑准备!” 站在她身后的一千黑羽骑之前始终安静如墨迹,融化在这黑夜里,在鹊应这一声清喝中,陡然迸发出凌厉的杀机,那股杀机令人胆寒心畏!这黑浓重的黑墨滚动起来,像是迫人的乌云,将要挟着雷电杀伐而至! “鹊应,我不想与你动手。”萧天离无奈。 “萧天离,我一定会救小姐出来,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狼心狗肺!”鹊应亦不肯退让半步,瘦小的身躯里透着坚定的力量。 狼心狗肺? 萧天离漆黑清正的眸子里,隐起浓浓的悲伤,到底是谁狼心狗肺?当齐倾墨要杀自己的时候,鹊应你有看到吗?如今他本该躺在**疗养齐倾墨赠予自己的这一身伤,却硬扛着身体来这里,不过是为了让鹊应你跟你的黑羽骑不要做傻事,以免齐倾墨之前布的那些莫明其妙的鬼才知道的局受到影响。 鹊应,你骂我狼心狗肺? 看着倔强不肯后退的鹊应,他突然感受到了强烈的无力感,这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而在鹊应身后的顾藏锋,藏在一身黑色面具里的顾藏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样倔强的鹊应,像是在石头缝里开出的花,美得坚强。 “鹊应,你不要这样说话!”泠之继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看着疯狂用言语刺激萧天离的鹊应,她很想抱头痛哭然后问问,大家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她啊,提起了手中的剑,却是指向了自己最崇拜的齐倾墨,指向了最要好亲密的鹊应,指向了自己的亲人! 泠之继的柔软并不能阻止细雨阁的雷厉风行,看到黑羽骑杀机凌厉,细雨阁的暗卫早已四处散开,占据有利位置,手中的箭弩已经架好,只等一声令下,便拉动弓弦。 就在两方对峙的时候,天牢的方向终于传出了萧天离等了很久的声音,那些厮杀格斗后失败者发出的惨叫声。 这一回顾藏锋再也不管萧天离的阻挠,带着鹊应再一次向细雨阁那些暗卫们展示了黑羽骑的速度与轻巧,那些真的像轻得像是黑色羽毛一样的队伍,无声无息有如幽灵一般,又像是一团黑色的风一样,向着天牢靠近。 鹊应不知道眼前这些黑衣人是从何而来的,他们与黑羽骑不一样,黑羽骑黑色的制服是由轻甲所制,轻薄,透气,但防御性极好,普通的刀剑根本划不出一道口子。而对方那些黑衣人则是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衣斗篷里,连头脸也盖住,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道移动的黑色影子,看不出身形,看不出性别,看不出面孔,什么都看不见。 局面颇为有趣,三方同样身着黑色的人站在天牢门口,踏着满地的鲜血,诡异的对峙。 “救出小姐!”鹊应紧抿着嘴看着顾藏锋,倔强的含着泪,透着狠厉的坚定。 “我会的。”头盔下看不见脸分不清神色的顾藏锋重重点头。 顾藏锋没想到今日会遇上这样的情况,前方的黑衣人和萧天离都不是好对付的人,将鹊应交由身后的人保护,朝跟着的黑羽骑打了一个手势,领命的黑羽骑锐利如出鞘之剑穿过细雨阁的人手,手中长刀出鞘,刀身漆黑,反射不起半点月光,沉默而悍然地加入战圈! 黑衣人正与天牢守卫胶着,黑羽骑的加入给他们带了巨大的压力,好在黑羽骑并不是前来帮助天牢的人,而不分彼此,一通厮杀。 齐倾墨像是一个残破的人偶,在刀光剑影中被两方人手抢夺着,一身血衣滴滴答答还在淌着血,身子早已不受控制如夜空中的风筝被残忍而情的撕扯争夺着。 好在两方人手都极为小心,像是怕用大一点力气齐倾墨便会就此死去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她保护着,只是在外人看来,格外惊心吓人,鹊应的心就提在了脖子上,生怕哪一把不长眼的刀子就伤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齐倾墨身上。 天牢的那点守卫在两大杀神的攻击下简直不值一提,而萧天离则在一边冷眼看着,既未出手,也不阻栏,安静而奇特地站在一边,只是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皱得极为难,极烦心。 “颜回,你知道怎么做。” 颜回领命,带着一队细雨阁的人手悄无声息地躲了起来。 当天牢门口出现一个一身白色染血囚衣的人时,在这一众漆黑的人群中,便显得格外分明。 齐倾墨被人扶在身上,**着的双足连踏出一步的力量,也随着身体外的血液一并带走了,只拖着身子在地上流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蜿蜒的血迹! “小姐!”一直候在外面的鹊应尖叫一声,疯了似的拨开人群朝齐倾墨扑去,却无奈不能穿过重重人群,只能眼睁睁看着齐倾墨身上狰狞血腥的伤口,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籁籁而下,嚎啕大哭。 听得这一声惊呼,齐倾墨终于被唤回了一些神智,朦胧中睁眼,看见泪雨如瀑的鹊应,拼命牵动嘴角,却拉不出一个笑脸来。又看到了鹊应身后的萧天离,看到了萧天离…… 萧天离的心,狠狠的,重重的,被什么捶了一下,所有伪装的坚强和无所谓,在看到齐倾墨的那一瞬间,土崩瓦解,轰然倒塌! 这一场三方混杀最先败下阵来的是天守那些酒囊饭袋,在只剩下黑衣人和黑羽骑的时候,一直沉默着鹤蚌相争的萧天离终于大手一挥,养精蓄锐守株待兔许久的细雨阁,将早已瞄准了许久的利箭气势如虹的射了出来。 第225章 鹊应惨死 鹊应怒不可遏,她之前仍不敢相信萧天离真的会杀齐倾墨,所以当看到顾藏锋将齐倾墨紧紧抱在怀中,那些闪着冷光的利箭险之又险地贴着齐倾墨的身子滑过时,忍不住愤声骂道:“萧天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只是她的叫喊声并没有引起萧天离更多的注意,相反,他的面色更冷,紧紧地着下方混战的三方,这三方实力相当,杀意相当,经验相当,所以混战起来,格外残酷血腥,所有杀手的暗招狠招不遗余力地往对方身上招呼着! 顾藏锋前半生也算是征战戎马,在他看来,今天这一场争斗连一场小型的战事也算不上,最多算一个突袭,所以就算面对着萧天离与黑衣人的双方人手,他依然有十足的信心将齐倾墨救出来。 这种自信并非狂妄,而是源自于他自身的强大力量,事实证明,他的确很有力量。 黑羽骑渐渐占据了上方,大有力压两方的势头,黑羽骑以精湛的骑术,高超的武功,以及默契的配合,用正规军的气势突围,几乎已经快要成功。 顾藏锋怀中紧紧搂着齐倾墨,这一次他将齐倾墨从黑衣人手中抢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给过其它人任何几乎,凶悍地将齐倾墨护在胸口,谁也别想再伤她半分。 哪怕是隔着厚厚的冰凉的盔甲,顾藏锋似乎依然能感受到齐倾墨的心跳和呼吸,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好。 他与齐倾墨的所有沟通仅限于几次短暂的会面,所有的交情都建立在鹊应这个中间人的基础上,他听过无数次鹊应说齐倾墨的好,这份好足以让顾藏锋愿意去保护她。更何况,他留在丰城,本就是受了萧遥之命,全力配合齐倾墨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黑羽骑现在是齐倾墨的私兵也不为过。 偶尔他也会抬头看一眼那个站在台阶上,一直没有出手的黑衣人,凭他的判断,这是一个不会武功,但地位很高的人,他不明白,这种情形,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但上天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去想这些细节,就在快要突围而出来的时候,黑衣人中有几人突然改变了方向,持刀向站在不远处的青微刺去! 没有人知道这些黑衣人为什么要对付青微,但必须承认他们的时机把握得很好,刚好是青微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时候,连萧天离也不在她身边,黑衣人便动手了。 青微瞳仁微缩,她虽不会武功,但反应极快,迅速地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从上面泛着幽幽绿色来看,不会有人怀疑那上面的毒能见血封喉。 只见她的匕首从袖中掏了出来,只见那匕首的绿光幽幽闪过,只见齐倾墨睁开双眼…… “不——”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声惊动天上的雷电,突然亮起的闪电将天地间一切都照得惨白,更照得齐倾墨面色苍白如纸,双目圆瞪悲痛欲绝看着……鹊应。 青微……青微那把不知淬过多少毒的匕首,准确地,深深地从后面插入了鹊应胸口! 紧接着,一声雷响,有如霹雳,真正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满场死寂,都看着青微手中握着的匕首,看着直直站着依然在等待齐倾墨的鹊应,看着滴滴鲜血淌下汇入成片的血水中。 然后倾盆大雨瓢泼而至,劈头盖脸地朝人们身上砸下来,点点滴滴打得人发疼,始终望着齐倾墨的鹊应身子慢慢软倒,往下滑过,匕首也从呆滞的青微手中滑落,跟着鹊应的身子缓缓软下。 齐倾墨全身有如雷击,任闪电疯狂的闪烁照耀着她脸上的伤口,任雷声轰鸣催促她鹊应已时间不多,任雨水冲涮痛得她指尖发颤。她只是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不能接受那个倒在雨水和血水混和了的地上的人,真的是鹊就。 那,怎么能是鹊应呢? 一直紧紧护着她的顾藏锋突然松开了她,任她跌落在地,疯了似地朝鹊应跑去,跪倒在地刚刚好接住快要及地的鹊应,丢开头盔,抚着鹊应的脸,嘴唇颤抖了许久,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只能嘶哑地唤着:“妹妹……” “哥……”鹊应不明白自己一直离战圈很远,为什么还是会被伤到,划破肌肤的疼甚至让她无力转头去看一眼青微,但她知道自己要死了,留恋地看了顾藏锋一眼,然后困难地转过头看向仍然呆站着不能接受事实的齐倾墨,她的小姐。 便是这一望,让齐倾墨不知是从哪里借来了力气,疯了似地朝鹊应奔去,偌大的广场上,许多的杀手,竟没有一人去拦,敢拦! 人们看着那个脆弱如破布的女子,跌跌撞撞在雨水里,披头散发,痛声呼喊,不忍卒目。巨大的悲伤迅速在广场上弥漫开来,压抑得众人都觉得呼吸困难。 鹊应的死,将是今晚最大的变数,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齐倾墨会做什么。 “鹊应,鹊应,没事的,你看着我,不会有事的。”齐倾墨猛地跪倒在地,任膝盖在坚硬的石板上擦出鲜血,轻轻的,小心地将鹊应抱在怀里,举着另一只手似乎想替她挡住这满天满地盖头而来的雨水,哪怕是滂沱大雨,她依然尝到嘴里苦咸的味道。 “小姐……”鹊应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嘴唇发紫,这毒,好狠!她看着遍体鳞伤的齐倾墨,很是心疼,更心疼的是,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心疼齐倾墨,像小姐这样的人啊,如果没有了自己,还有谁会对她好呢? “不要说话,我都知道的,鹊应,鹊应……”齐倾墨混乱的情绪已经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魔怔般地重复着这一句,你不会有事的,鹊应,不会有事的。然后紧紧地抱着她,顾不得自己身上的千疮百孔,像是要紧抱着鹊应疯狂流逝的生命一样,在拼命挽留着鹊应的生命。 鹊应怆然一笑,像是一朵花,在绽放最后的灿烂,令人心碎得快要窒息,心脏快要不能停动,那种痛啊,齐倾墨从来没有体验过,那种怕,比死亡来临时,更令人绝望。 “哥。” “我在。” “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小姐。” “好。” “小姐啊。” “诶,鹊应。” “要好好活着,不要太难过。” “胡说什么呢,你会好好的,我怎么会难过?” “别为我报仇,好不好?” “好,你说的,都好。” “哥,那你要作证。” “我作证,我们不报仇……” “那就好,那就好……” “鹊应,小姐带你去找一个桃花盛开的地方好不好,有一回我作梦,梦见一片桃花林,那里好美,我一直想去,我跟你一起去找好不好?” “好啊,小姐说美的地方,一定很美很美……” “你会酿酒,到时候你来酿桃花酒吧。” “好……” “鹊应啊,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姐姐……” “……” “鹊应……” 鹊应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目光也渐渐涣散,两只小手各执起齐倾墨和顾藏锋的一只手,力气小得像只是放在他们手心里,齐倾墨和顾藏锋连忙紧紧握住,像是要握住鹊应的最后一口气,怕她会就此离去。 直到后来,不管齐倾墨再说什么,鹊应都不再有任何回应…… “妹妹……”顾藏锋的声音低沉温柔,像是哄着入睡前的妹妹,说着动人的童话故事,只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声音中夹杂着丝丝颤音和哭腔,令闻者落泪。 雨仍在下,越下越大,越大越疯,疯雨中的三人凝固成一座雕塑一般,久久地不曾换过姿势,似要凝成永恒。 已被雨水彻底眯得眼都睁不开的齐倾墨抱着鹊应,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鹊应,我不会让你死的。” 看了一眼瘫坐在一边,紧咬着唇压抑着哭声的顾藏锋,齐倾墨将鹊应送进他怀里,手触到鹊应背后那把匕首时,狠狠拔出来,带起一蓬血花,很快被雨水冲走。齐倾墨提着匕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每一次摇晃都让人怀疑她是不是马上就会倒下,那瘦弱不堪的身躯却偏偏在风雨里挺得笔直。 每一步,她都走得飘忽,积成浅滩的雨水几乎要漫过她削瘦的脚背,她就这样,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却又坚定地朝青微走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青微痛哭着猛地摇头,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的齐倾墨,她拼命道歉。 但道歉有什么用呢? 鹊应已经死了,哪怕青微你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用呢? 那是鹊应啊,最最无辜最最忠诚最最善良的鹊应啊! 谁都可以死,哪怕这天下的人都死绝了,与她齐倾墨也没有半分关系,可是为什么鹊应?为什么! 齐倾墨早已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泪水与雨水到底哪个更大些,但她知道,这世间再不会有任何一种悲伤比得上此刻,她现在希望毁灭整个世界,让所有的人都去为鹊应陪葬! 当绿光幽幽的匕首抬起,齐倾墨将她直直朝青微刺去,以这样光明正大,毫不遮掩的方式表示,她要杀了青微! 她怎么可能,不报仇! 没有人阻止她,没有人敢阻止她,但除了有一个人之外。 萧天离。 第226章 恩断义绝 萧天离明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制住齐倾墨,但在他抬手扼住齐倾墨手腕的时候,却像是抽尽全部的力量,才能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臂。 匕首就停留在青微胸前一寸处,再也进不得不半分,没有躲闪的青微,面对着齐倾墨的恨意时,毫发无伤。 伤的是齐倾墨,痛的是齐倾墨,苦的是齐倾墨,暗无天日的还是齐倾墨。 她艰难地转头看着萧天离,看他青白的脸上有浅浅的胡茬,看他依然俊郎的眉目有浓浓的悲痛,看他,不让自己杀青微。 “我要杀了她。”齐倾墨嘶哑的声音极低,那声音像是从心底最最深处,以掠夺生命的方式挤压出来的。 “青微她不是故意的,刚才她是为了自卫,误伤了鹊应。”萧天离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是不是会令齐倾墨更绝望,但他刚才看得分明,青微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当他看着伤心欲死,满目支离破碎的齐倾墨时,他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自己,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能对自己捅刀子,能对自己做出无数隐瞒的女人,会不会也有这么伤心?会不会也是不顾一切要杀了主凶为自己报仇? 他的心很痛,为此时此刻的局面,为这样癫狂的齐倾墨,痛得死去活来,痛得快要麻木。 “萧天离,我,要她死!”齐倾墨咬着牙关,巨大的委屈涌上头顶,淹没她的理智。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站在青微那边?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有胡闹的时候,哪怕一次?为什么萧天离你一次又一次地把青微看得比自己重要? 萧天离,为什么?! 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萧天离只能握紧齐倾墨的手,看着她脸上,脖子上,手上纵横交错的伤口,轻轻摇了下头。任心底的痛拉扯着他痛得快要死去,却不能让齐倾墨,杀了青微。 那一刻,齐倾墨彻底心如死灰。 袖中的手握紧成拳,被剥落了指甲的指头开始渗血,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滴入雨水里,强忍着哭声,脸上早已泪流满面,迎着风雨抬着头,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满腔的痛意和恨意,那些源源不断的泪水,断如珠帘,顺着两腮在下巴那里汇集成一滴滴水珠,滚滚入地,和着鲜血。 “萧天离,此生我与你恩断义绝,再无拖欠!”齐倾墨手中握着的匕首在颤抖,咣哐一声掉落在地,犹如来自地狱深处的沙哑诅咒声,死死缠绕在萧天离的耳边,声声如凌迟,字字似割肉,将他的心碾成粉末。 “倾墨……”萧天离蹒跚两步走近齐倾墨,哀痛欲绝的眼神全是悲苦,正想说什么,齐倾墨却猛地向后一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双手。 “顾藏锋,给我杀了她,杀了她!我要她死,我要给鹊应报仇,你给我杀了她!”齐倾墨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尖锐地划破雨幕,在这夜空中绝望长啸,破碎不堪,将所有的委屈,痛苦,恨意,彻底爆发出来,状若疯癫! 她话音久久地回荡在这雨夜里,一道黑影闪过,顾藏锋在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已经如一道闪电一般冲过来,身形快到人眼看不清,双眼血红,包含着杀气的长刀生生逼开雨水,雨幕两分,他这一刀势如破竹,气势恢宏,杀机凛然! 萧天离松开齐倾墨,用最轻柔的力道将她送开,单掌对上顾藏锋,两人在雨水里打得不可开交。两位主帅一动,细雨阁和黑羽骑便跟着动,静默许久的广场再次刀光剑影,只是这一次杀机更浓。 顾藏锋空门大开,只一心要杀了青微,为鹊应报仇,这个媲美自己妹妹的存在,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于非命,若要他不报仇,他还有什么颜面以男儿之躯存活于世? 一声声悲痛的清啸,让人听着惊心胆寒,似乎那是一个杀神,凶狠暴戾,被雨水冲涮成一条条一缕缕的黑发上,顺着滴落的是血红的血水,萧天离伤势未愈,竟渐渐有不敌之势。 黑衣人选择作壁上观,只是一直未动手,为首的那人双拳紧握,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齐倾墨穿过浓重的夜色,穿过漫天的暴雨,穿过纠缠厮杀的人群,恍入无人之境,没有人敢伤及她半分,她就这么直直的朝那个双拳紧握的黑衣人走来,死人一般的眼神枯寂干渴,呆滞沉默。 “柳安之,我要救鹊应。” 黑衣人如遭雷击,跄踉着倒退两步,黑色斗蓬下的脸上,一双震惊的眼睛盯着齐倾墨,似乎在问,为什么你会知道是我? “她已经死了。”熟悉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悲戚,轻声响起。 “她不会死的!”齐倾墨暴戾地截断他的话,大吼一声,全身的毛孔都竖起来,像是一只保护小鸡的母鸡,气势汹然,“凤血环可以改变将来的事,为什么不可以改变过去的?我齐倾墨可以死而复活,凭什么鹊应不可以!柳安之,你告诉我,你可以救鹊应!” “人死,怎么能复生?”柳安之听着齐倾墨毫无逻辑的话,心痛难耐,他甚至不敢问齐倾墨,你怎么看出是我? “怎么不能!我说能,就一定能!”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人死不可复生,但齐倾墨相信可以,因为她是一个死人,她是一个还魂的死人,既然她死了都可以再活一次,鹊应也就一定能活过来! 这荒诞的想法是现在唯一支撑她不倒下的理由,她不能让鹊应就这么死去,她不准!哪怕付出再惨烈的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齐倾墨……”柳安之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快要疯掉的女人,这几日的事,如果换个人来承受,只怕早已心力交瘁而死,也只有齐倾墨,强悍如齐倾墨,还能站在这里。 忽然柳安之眼色一变,从齐倾墨身边穿过,往那方厮杀得正惨烈的方向奔去,那里萧天离渐渐不支,不惜一死的顾藏锋整个人处于疯癫状态,无人可以近身,竟在一步步逼进青微,眼看就要杀了她。 但黑羽骑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那些沉默的,彪悍的黑羽骑,与细雨阁的杀手交战,不可能安然无恙。 便是在这将要两败俱伤的时候,柳安之不知撒了一把什么药粉,竟让他们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然后手中的武器呯然落地,全身瘫软无力,连站着都十分艰难。 黑衣人见状便要围上来,这等大好时机,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柳安之却手持毒药,拦在众人面前,不许他们前进半步:“不能杀他们。” “这等时机,一旦错过,便是放虎归山。”有人说道。 “我说,不能杀他们,不然别怪我对你们用毒!”柳安之紧了紧手中装毒药的瓶子,威胁道。 黑衣人对看几眼,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示意妥协。 “带她走。”柳安之看向齐倾墨,看她孤身一人立于天地间,立于风雨中,心中骤然一痛。 黑衣人就要将齐倾墨架走,齐倾墨却直接朝鹊应走去,孤伶伶一人躺在地上,再不能笑不能说,不能言语的鹊应,齐倾墨说:“带上鹊应一起走,否则我哪里都不会去。” 柳安之点头,便有人背起鹊应上了一边早已被冷落许久的马车,齐倾墨起身,走向顾藏锋,竟在这种时候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别伤心,我一定会救活鹊应的,一定会。你是鹊应的哥哥,今天晚上就启程去找平遥将军吧,千万不要出事,我怕鹊应醒来会怪我的。” 顾藏锋热泪滚滚而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单膝跪地,沙哑着嗓音说道:“末将,领命!” 齐倾墨扶起他,苍白的脸上浮着强行提上的,令人安心的笑容:“一定要相信我。”她说这话,不知是在给自己一些虚无飘渺的信心,还是真的让顾藏锋安心,但顾藏锋很配合地点头。 然后齐倾墨转身,径直走过萧天离,站到青微面前,依然是用那轻轻浅浅的笑容:“我会杀了你,用这世上最痛苦的方式让你死去,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青微脸色惨白不敢说话,只求救似的望着萧天离,但萧天离的目光却紧紧锁在齐倾墨的脸上,那种原本倾城的容貌上,伤口狰狞,每一道都像是在无声的控诉和泣血,萧天离,是你负了她,是你负了她! 开始发白的嘴唇颤抖了两下,他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湮灭于无声中,而齐倾墨从始至终,再没有看过他一眼,仿乎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么一个人,仿乎往事历历不过是一场随风而逝的过眼云烟,仿乎,她从未爱过他。 萧天离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齐倾墨决然转身,渐行渐远,远离他的视线他的世界,他有许多话想说啊,却连她的名字也唤不出来,那三个字,成为了他心口上一道永不能结痂的伤疤,以后将会日日流血,永不能愈合。 身形不稳,他差点摔倒在地,颜回和泠之继连忙扶住,神色戚然地看着大雨中独步行走的齐倾墨,看着已与他们决裂的齐倾墨,对于他们而言,不知道树立齐倾墨这样的一个复杂的敌人,将意味着什么。 齐倾墨便在众人各种复杂的眼神中,沉默地坐上马车,神色冰冷,有如死人不再含有半分感情。 她不许任何人碰鹊应,自己紧紧地抱着鹊应已经冰冷的身体,细心地为她擦干脸上的雨水,温柔得像是对一个只是沉睡了的人,小心翼翼,怕吵醒她一般。 齐倾墨安置好鹊应,毫无感情的眼神地看着依然裹在黑色斗蓬里的黑衣人,冷漠嘲讽之极的声音透着被欺骗过后的深切恨意:“柳安之,你以为不取下斗篷,就可以躲一辈子吗?” 第227章 安之害之 柳安之轻颤的手指拉开头上的连帽和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熟悉得不能熟悉的脸来。 那张原本傲气十足,总是鼻孔朝天,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傲娇得不得了的柳安之,如今深埋着头,痛苦将他的脸刻画得悲戚无比,不敢抬头看一看齐倾墨写尽冷嘲的脸。 这世上能让自己重新站起来的,除了柳安之,还会有谁?还能有谁! 齐倾墨看着他,说不难过,是假的,说有多难过,也是假的。她觉得可悲,这天下偌大,能信任的人,却寥寥无几! 齐压着胸腔里将要喷薄而出的怒火,齐倾墨尽量冷静。她经历了太多背叛和欺骗,已经不知道这世间,有谁是用真心对她。 薄情如她,也有绝望至此的时刻。 “你是青沂国殷笑闻的人?” “是,也不是。”柳安之的答案显得模棱两可。 “你知道当初宰相府四夫人的身份,以及我娘的身份。” “一开始不知道,发现凤血环之后,就知道了。” “从你知道开始,你就在替殷笑闻布局,诱我入局,包括之前所有帮我的事情,都只是局中的每一步。”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叫你不要接受凤血环,不要接受,你不听我的。” “你对细雨阁知道多少,里面有多少暗子是你安排进去的?” “知道很多,暗子,不多。” “那日宫变,城门外的**是你们挑起来的,好将我的计划打乱,然后方便劫持我入宫,给我安上叛国弑君的罪名,我便再不能出现在临澜国,你正好出现,将我救走,去青沂。” “你一向什么都想得通透的。” “我往日在宁王府喝的药,也是你配的,所谓大夫是你假装的,所以我才能突然站起来。” “是,说了你也不信,我不可能让你一辈子瘫痪的。” “柳安之,你是不是觉得现在你最大的筹码,是我不知道凤血环的作用。” “去了青沂国,一切都会结束的,你不必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晚了,晚了啊柳安之,我已经知道了。” 一直努力平静的柳安之终于神色大变,猛地抬起头看着齐倾墨,惊恐地问道:“你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四夫人是不是?是四夫人告诉你的!”此时的柳安之已经忘了齐倾墨刚刚还朝他怒吼过,凭什么凤血环可以改变将来的事情,却不能改变过去的? “怎么,殷笑闻在教你如何布局的时候,没有跟你说过,这世间有一种局叫神仙局,一旦出现了变数,所有的局势会往你绝对无法想到的方向去走吗?”齐倾墨冷笑望着柳安之,在看一个手法稚嫩的布局人。 “你……看到了什么?”柳安之的嘴唇发抖,连声音也发起颤来。 马车里陷入了长久的凶狠的对峙,沉默勒得两人都喘不过气,彼此狠狠地瞪着对方,血红的眼睛透着都不肯先服输的倔强,齐倾墨突然想起那个从前嘴一扁,下颌微扬,鼻孔抬得老高的柳安之,那个傲娇的可以信任的柳安之。 在这一刻,齐倾墨终于残忍地意识到,她失去的不仅仅是鹊应,不仅仅是萧天离,不仅仅是临澜国,而是整个重生后一年里,所有的人事。 齐倾墨幽深沉寂的目光望着他,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结局。 被吊在天牢里的时候,齐倾墨不停地问自己,不停地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她算漏了? 她设想过失败,设想过自己遇险,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与她的设想仍有着不小的出入。 几个月前在齐宇的葬礼上,在相府四夫人的院子里,她与四夫人最后的一次聊天,她尖叫着:“这不可能”。 而四夫人却是信心十足地说道:“你大可自己去验证。” 后为,一切都得到了验证。 齐倾墨努力回想起当日,她甚至还记得那天四夫人院中的那棵榕树在风下微微摇动着树叶,桌上的茶水冒着淡淡的清香,四夫人握住双手,不知结了一个什么样的印,又割破了她手腕上的一点肌肤,然后那只红如滴血的凤血环,竟开始吸收起齐倾墨渗出的血液来! 齐倾墨甚至都能感受到血液在她体内飞速地流走,凤血环像是一个吸血的怪物,疯狂而贪婪地吸食着齐倾墨体内的血液,那旺血玉越发鲜红似滴血。等它终于喝饱了,便见一道血红的光芒呈现扇形散开,光芒中有许多画面,有时候可以连成一串,有时候却只有一个静止的图像。 而齐倾墨,在那画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被囚于大牢之中,看到了鞭打,看到了用刑的老李头,看到了萧天离的绝望与心伤,看到了许多黑衣人浴血搏杀她却不认识,看到了很多很多…… 然后画面一转,如清风拂白云,化作虚无。 当时她不肯信,这一切,是会发生在将来的事情,她不能接受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可以预知未来! 可是当那一切真实地发生,当她真的被囚于大牢之中,受着痛不令人欲生的折磨,她不得不选择相信。 终于她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说,得凤血环者,得天下! 大家死活不肯说的秘密,竟是如此的令人不能置信,惊世骇俗! 如果可以预知未来,改变未来,在现下就做好应对将来的准备,这世上岂还会有打不赢的仗,夺不到的天下?当这个秘密传出去之后,天下谁人会不疯狂! 这种偷窥天机的逆天之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四夫人手里?为什么会是自己娘亲的遗物?娘亲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日,齐倾墨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缓缓睁开,望着牢门处,如果凤血环真的能预知未来,那么很快就会有一批黑衣人从牢门那里破门而入。 黑衣人是来了,黑衣人是柳安之,一切预言都被证实了。 可是为什么,齐倾墨没有看到鹊应的结局? 她看到了一切,独独没有看到鹊应! 柳安之跌坐在马车软垫上,目光吊滞,毫地焦距痴痴地看着前方,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然后痛苦地抱着头,嘶喊着:“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告诉你,我做了那么多,只想让凤血环消失在这世界上,为什么你知道了……” 齐倾墨一直冷冷地看着柳安之,她并不是菩萨心肠的人,不会因为柳安之的痛呼悲喊就能原谅他对自己,所布的一个长达一年之久的局。 这浑身上下的伤,是拜他所赐,鹊应的死,是拜他所赐,齐倾墨,有什么理由轻易原谅? “对不起……”柳安之嘶哑的声音充满了歉疚,卑微得几乎跌落尘埃。 “你觉得我会说没关系吗?”齐倾墨苍凉一笑,似笑尽这世间被糟蹋的真心:“我不会的,你与殷笑闻,我都不会放过,这天下任何与鹊应的死有关的人,我都会赶尽杀绝。” “你当然不用说没关系,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害得你与鹊应落得如此境地,是我从头到尾布局,只为等你在临澜国无处安身的那一日,就可以将你正大光明地接到青沂国。”柳安之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似喃喃自语。 “而我还要对你心怀感激,谢你救我一命,是吗?如果不是我看穿此间阴谋,你打算骗我一辈子是吗?我从此要对一个欺我害我的人感恩戴德,是吗?!”齐倾墨终于失控,忍不住大骂起来! 她痛心,痛心柳安之欺骗自己。这种痛,再一次倾覆了她对这世间仅存的那一点温暖。 “对!”柳安之也大喊起来,似乎在宣泄着心中的悲痛:“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就是打算骗你一辈子,可是我没有想过让你受这么重的伤,我以为我可以保护得了你,可是你根本没有按我安排的路走,我根本不想看见你这么痛苦的!” 齐倾墨突然哑然失笑,这世间果然没有理由和逻辑可以说,实力是你说理的唯一的筹码,柳安之此时的理直气壮,何其无耻! 齐倾墨不知道柳安之曾经安排过什么,她甚至不想问他凤血环真正的来龙去脉,因为她知道,总有一天,一切的真相都会摆明在她眼前的。 到那一天,她齐倾墨将会粉碎一切,她已孑然一身,这天下何处是家?何处不可毁? 她还活着,她就要面对这世上所有别人不敢面对的一切。 她既然活着,她就要做这世上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一切! 天下大乱,算什么?鹊应都死了,他们有何死不得! 残忍无情的计谋迅速在她脑海中成型,她不躲不闪,不避不逃,她要用一副残破的身躯来迎接所有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以飞蛾扑火之势,只求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天牢被劫一事迅速传入皇宫,皇帝震怒之下下令给赵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齐倾墨和萧天越带回来,数以千计的精锐尽数而出,自丰城往北,一路追杀。 “柳公子,我们的伤亡太多,必须加快速度。”有下人叩响马车门回报。 柳安之早已换了一身常服,依然是雪白的袍子,似乎他从未沾染过任何污秽的阴谋和血腥,白衣飘飘,犹胜雪,只是眉宇间那抹沉重的阴郁使得他脸色黯然。 他看了一看眉头紧皱躺在一边的齐倾墨,她身上的伤还未痊愈,重伤之下又淋了雨,元气大伤,后又悲痛欲绝更是伤及心脉,柳安之纵使有妙手回春之术,也不能在短短数日内将她医好。 更何况,心病本就无药可医。 “太快了马车会颠簸,就这样吧。”柳安之不想齐倾墨再受舟车劳顿之苦,让马车维持现在的速度前进。 “可是……”下人似有不满。 “没有可是,就这个速度。”柳安之难得一见的强硬。 “那马车后面那个人带着何用?平白减慢了速度。”这说的是萧天越。 “放肆!我做事轮得到你指手划脚不成?”柳安之怒道。 下人便讪讪退下,不敢再多说什么。 柳安之见无人了才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齐倾墨非要带着萧天越不可,更不知道齐倾墨为什么这么恨萧天越,这种恨,似乎来得毫无根椐可言。 但她想带着,就带着吧。 第228章 青微相劝 十日之后。 对于十日前那场宫中的惊天巨变,临澜国朝堂上下同声共气的保持了沉默。只是接连十日以雷霆之势不断地朝臣换血,那些曾与萧天越和齐治有些许关系的人,哪怕藏得再深,也被挖了出来,或流放或摘官,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的。 反之,萧天离这么些年潜心安排的人手浮出水面,开始顶替空位,逐渐掌控朝堂。 而那位一直以为自己差点被齐倾墨一刀捅死的皇帝,则古怪地保持着沉默,似乎并不在意萧天离动的这些手脚。 唯有一个地方萧天离现在插手不进去,军方。 同样,这里也是皇帝最后的底线。 于皇帝而言,朝堂上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能替他办事,并且把事办得漂亮就可以了。但国家机器是必需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在汲取了萧天越的教训之后,皇宫中的大内侍卫皆由皇帝自己亲自挑选,一定要是信得过的人,才能在宫中担职。 那位赵时,不在其列,萧天离将他调出去之后,他再也靠近不了皇宫半分。 萧天离自齐倾墨被人劫狱那晚之后,再也动弹不得半分。那一整天他本就在强撑,伤势爆发之后,高烧不退,鲜血不止,竟是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熬过了最危急最漫长的一晚之后,泠之继和颜回去庙了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多谢上天保佑。 此时的萧天离坐在花树下,柔软粉嫩的花瓣飘飘扬扬,在这夏日里分外艳丽,他长目轻闭,安静浅眠。当然这种安静,要忽略掉他这些天以为摔坏的各式茶具饭碗,有时候他突然想到齐倾墨,就立刻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胸口的血液疯狂的奔腾着,像是要炸开他的胸口一样。 他永远不能忘记,齐倾墨离开时对他的那种眼神,那种似乎从来不曾认识过的眼神,还有那一声恩断义绝,只要一想起,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爷,喝药了。”泠之继端着药过来,轻手轻脚地放在一旁的矮桌上,看着消瘦的萧天离不免心焦。 萧天离慢慢睁眼,空洞的眼神里慢慢才有了光泽:“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基本控制住了,除了军部,其它的各大要司都已经安插了我们的人。”泠之继小心翼翼地回话。 “内务府呢?”萧天离修长苍白的手探出,端起了桌上的汤药。 泠之继道:“嗯,也控制住了。” 萧天离轻点了点头,内务府控制住了就好,很久以前抢的齐治那些数目惊人的军火武器,便也能改头换面正大光明地用上了,萧遥那边也不必再时时担着风险。 药端到嘴边,正要喝下,萧天离突然想到了齐倾墨以前每次喝药都要备着冰糖,天不怕地不怕死都不怕一个人,偏偏怕吃药,他神色一暗,将药碗入下,暗骂一句该死的又轻合了眼。 泠之继看着不过十来日就瘦了好几大圈的主子,空荡荡的袍子挂在身上,眼窝深陷,极是难过,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局促地站在一边,说不出话来。 “她到哪里了?”萧天离寒声问道。 “已出北崖关。”泠之继赶紧说道,但心却像被针扎了一下。 萧天离睁开眼,望着眼前繁茂到令人心烦的绿树红花,人间自多情长苦,你们为何年年在?北崖关再往北走几天,就要进入青沂国境内了。 青沂国,你最终去的,还是青沂国。 “叫颜回过来。”萧天离从袖子里翻出一个小饰品把玩,是一串小小的额饰,这额饰金线上吊着一点水滴型的白玉,剔透发亮,是刚认识她的时候,他送她的生辰礼物,却遇上了一场围追堵杀。 她替他,挡了一剑。 萧天离抚着胸口上久久不能愈合的刀伤,这样,就当只是还她了吧?如你说的,从此恩断义绝,再无拖欠。 从一开始就只是彼此利用,哪怕到后来看不清她是真是假的情意,如今他与她之间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一刀灰飞烟灭了,只留得他一个人分不清爱和恨,心如刀绞。 要不齐倾墨,我们重新来过,我不恨你好不好?只要你回来哪怕骗我一句,我也会当一切都不曾发生,好不好? “爷。”萧天离正出神,颜回已经到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萧天离将那一点白玉额饰收进胸口,转过身来看着颜回,清冷地问道。 颜回看着萧天离疲惫的神色心中难过,赶紧说道:“爷这些天一直称病没有上朝,所以追杀娘……追杀齐小姐和萧天越的人,都是皇上亲自派出的,领兵之人是赵时,其中不乏精锐兵力,细雨阁本想暗中阻挠,但黑羽骑大多抢先,将赵时的人马打得溃不成型,而后又有青沂国的黑衣人保护,她们一路虽然磕磕绊绊倒也没伤到哪里。” 天牢劫人这么大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皇帝早在当天晚上就知晓了,更何况与齐倾墨一同被劫走的人还有萧天越,前太子罪行滔天,齐倾墨意图弑君,这两人都是死囚。关押的时候自然看管极严,那日鹊应与那只神秘黑衣人看似赢得简单,但也实实在在地经历了场血雨拼杀。 只是这些天死的人太多太多了,在宫变面前,天牢那场罕见的劫牢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皇帝震怒的是齐倾墨带走了凤血环,带走了萧天越,在他看来,齐倾墨早已下定决定通敌叛国,那凤血环,她一定会送去青沂国。 所以,皇帝当晚便下令,封锁城门,严加追捕,就地格杀。 萧天离自然知道皇帝的打算,所以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选择了退避。外人看来,似乎是为了避嫌,其实他不过是知道,皇帝为了考验自己的真心,一定会让他去追杀齐倾墨。 可是要他如何下得去手? 萧天离挥挥手示意他们二人下去,泠之继转身时却停了一下,问道:“爷,你为什么……” 她话未说完,但萧天离却是懂的。但他现在不想听见那个人的名字,听着便觉得心中阵痛难耐。 对于所有的事,他自欺欺人般地选择了不再追问,怕只怕,问得太多,心越难承受,那便是锥心之苦,萧天离怕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彻彻底底恨上齐倾墨。 他不想恨她,更不想她恨自己,可是世事多爱捉弄人,他们竟成了这世上怨念最深的两个人。 “来了就进来吧,躲在外面做什么?”萧天离叹息道。 “爷。”来人是青微,她重伤刚愈,脸色仍有些青白,眉目前满是担忧。 “嗯,有什么事吗?”萧天离疲惫一声。 “黑羽骑是平遥将军的一支近卫队,但来历神历,细雨阁依然不知道那个叫顾藏锋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可以断定,他跟鹊应关系密切,也就跟齐小姐关系密切。”青微兀自说着,将情报回禀给萧天离。 “黑羽骑是叔的人这一点根本不用如何去查就能确定,鹊应在平遥王府住过一段时间,那天她又在平遥王府等着接应齐倾墨,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青微,我想知道的是,那个顾藏锋是什么人?叔何时收下的这一员大将?一千神出鬼没的黑羽骑是不是绝对忠诚于齐倾墨?而你,一个都没查到。” 萧天离收去脸上的疲惫之色,端坐在椅子上,认真地看着青微,看着这个跟了自己数年从来不会让他失望的青微,他不明白,为什么在齐倾墨的事情上,青微如此的不用心?甚至带着敷衍的态度在行事。 青微咬着下唇站在他面前,并没有打算解释,只直直说道:“请爷恕罪!” 萧天离看了她一眼,一丝心烦的情绪盘在眼底:“我并不是要怪罪你,但我想知道,顾藏锋到底是什么人!” 他说着,隐隐有些醋意,那日他看得分明,顾藏锋隐匿得再好,也隐不住眼中的焦灼之色。一想到齐倾墨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信自己,他就恼得无以复加! 萧天离眼睛微眯,青微倔强的抿着嘴,不再多说一句,萧天离握杯的手紧了一下,指骨泛白,他换了个话头:“那些黑衣人呢?是谁?” “青沂国的人。”青微干脆利落地回道。 这个答案也没有出乎萧天离的预料,像殷笑闻那样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将齐倾墨带去青沂国。 “爷,我虽与齐小姐接触不多,但她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会背叛爷的人,那日若不是我误杀了鹊应,她也不会崩溃疯掉。说到底,都是我不好,爷,若齐小姐真的出了临澜国了,您就再也追不回来了啊。”青微眼眶隐有泪光,诚心诚意相劝,似不忍见这一对有情鸳鸯因为误会而生离死别。 “你这是在当说客?”萧天离半垂双眸,语调拉长,透着几分审视的意味,不看青微,专心研究着手指。 “青微身份低下,哪有资格充当说客,只是齐姑娘身世凄惨,经历之事皆非常人所能想象,对爷您的一片真心大家有目共睹,青微只不过不想做这离间鸳鸯的罪人罢了,所以关于齐小姐的许多事,爷你又何必非要追究个根底?”青微苦笑道。 “够了!”萧天离冷喝一声,目光微挑看着青微,透着几分邪气:“她要杀你,你却在这里替她开脱,这就是区别,退下吧,我不想再听了。” 青微不知哪里说错了话,但见萧天离动了真怒,也只能行礼退下。 萧天离在青微离去之后,站起身来,高大英伟的身躯站在花树下,神色肃穆冰冷,眸光几明几暗,在这花树下一站便是三个时辰,一动未动,颜回和泠之继几次要上来请他回房休息,他却一动未动,仿乎生了根定在了那里。 有些事情有些人,在他眼前,渐渐清晰…… 第229章 当年太子 一连赶了十天的路,就算柳安之再三命令马车速度放缓一些,但依然是风驰电掣的前进速度,齐倾墨在马车里枯坐了十天。 柳安之用药水保证鹊应的尸体不会腐坏,此时的鹊应依然是面若桃花,半点死人气息也没有,只似睡着了一般,齐倾墨便这样枯看了鹊应十天,往事一幕幕如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中闪过,每一次,都定格在青微将匕首插入鹊应身体的那一刻。 因为无休无止的骤痛而快要麻木的齐倾墨,终于在第十天的时候,走下了马车。看着马车外面刺目的骄阳,齐倾墨惨白无人色的脸上满布疲态。 再怎么看着鹊应,她也醒不过来了,只能往前往前,去做更多的事情,才可能救活她。齐倾墨什么都不怕,只要鹊应能活过来,有什么好怕? 柳安之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块素白的手帕,齐倾墨却直接从他身边走过,未看一眼,哪怕泪痕满面,她依旧冷声说道:“萧天越在哪里?” 停留在半空的手僵住,柳安之知道齐倾墨恨自己,早做好了被她无视的准备,但当齐倾墨真的不将他再多看一眼的时候,他依然很难过。 这难过,他只能自己藏着,吞着,受着,怨不得,恨不得,怪不得。 被五花大绑关在箱子里塞在马车底下的萧天越,这些天终于尝到了什么是生不如死。闷热且不说,吃喝拉撒全在小小的箱子里,箱中早已恶臭不堪,熏得他差点昏死过去。 此时有人打开箱子,绻缩在里面的萧天越蓬头垢面,满脸污秽,早没了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龙章凤姿,狼狈肮脏不堪。他适应了半晌刺眼的阳光才睁开眼睛,看着齐倾墨的目光自然满含怨恨,暗紫干裂的嘴唇里吐出一个浓痰:“呸!” 齐倾墨稍稍退后一步,免得那肮脏的唾沫沾到自己脚上,俯视着被扔到地上的萧天越,目光空洞,脑海中千般万般过往纠缠而过。 往世,他将自己视如草芥敝履,凌辱残害,连腹中的孩子都不曾放过,视为孽种,任由自己死于姬妾之手,哪知一抹冤魂不散,回到六年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重生之后,齐倾墨并未与萧天越接触多少,甚至都没有做过多少直接与他有关的事,但若真有人细心算起来,会发现齐倾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围绕着萧天越计划,每一步都在为彻底将萧天越拉下马做准备。 从宰相府里的浴搏杀一直到王宫里的滔天惊变,她步步为营,稳打稳扎,一点点接近权力的高峰,一点点逼得萧天越无路可退,终于将萧天越拉下东宫宝座,哪怕是与皇帝暗中兵戈相向,也在所不惜。 虽然最后的结局,可以用两败俱伤来形容。 没有人理解,齐倾墨为什么这么做,就算是鹊应或者萧天离,他们都不能理解。 那种看似无缘无故的滔天恨意,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只知道,齐倾墨恨萧天越,这种恨足以支撑齐倾墨做出任何惊天动地的事来,哪怕粉身碎骨,齐倾墨也会在所不惜。 不管经历多少人和事,齐倾墨对萧天越这透骨的恨意,都不会更改半点,如果这算也算初衷,那齐倾墨,从未忘过初衷! “萧天越。”齐倾墨看着眼前落魄狼狈的人,冰寒的声音似不带人气。 “要杀便杀!”萧天越冷哼道,还妄图保持什么傲骨。 “杀你?不,我在想,怎么样折磨死你比较好。”齐倾墨怎么可能让萧天越死得那么利索,如果只是要他一条命,就不会把他从天牢里一并带出来了。 萧天越心知自己是必死之人,此时倒是不再遮遮掩掩,奇怪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从一开始你见到我,我就感觉得到,你恨我。” 齐倾墨俯视着萧天越,带着沉重的冷色:“不错,我是这天底下最恨你的人,恨到每一个晚上做梦都梦到怎么杀了你,我身体里流淌着每一滴血都在渴望着你的性命,我每一次呼吸,都恨不得你死在我的眼前,我恨你,比任何人都恨你,这恨时时刻刻都在啃噬着我的心,时时刻刻恨不得你死在我手里!” “为什么?我自认之前与你没有任何交集,你为什么要这么恨我?不惜帮着萧天离将我逼如此境地!”萧天越挣扎着要跳起来,被人一脚踹倒在地,灰头土脸气急败坏地问道。 如果不是齐倾墨,萧天离哪里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这么快击败自己? “为什么?”齐倾墨嘲讽一笑,为什么,说得清吗?前世纠葛说给他听,有意义吗? 自她重生后,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毁了萧天越的一切,慢慢将他折磨致死以报前世之仇!所以这种已经深入骨髓的恨意,需要什么理由? 难道要让齐倾墨跟他解释,前世的萧天越是如何羞辱她,如何折磨她,如何让她的孩子被人谋杀胎死腹中的吗? 齐倾墨不会这么做,她就是要让萧天越到死也想不通,自己恨他的原因,到死也要带着疑惑不解! 自她在宰相府与齐家姐妹相斗,到后来的姚家郑家,甚至最后的皇后皇帝,一步步走来,她不知放倒了多少人,铲除了多少障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萧天越粉身碎骨而已! 如今哪怕付出了再惨重的代价,齐倾墨依然做到的,如果以目标来定输赢,齐倾墨,其实已经赢了。 “齐倾墨,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连自己的姐妹父母都不放过,像你这种人,不会落得好下场的!”萧天越被齐倾墨这无根无萍的恨彻底激怒,就因为这种毫无理由的恨意,他落得惨败,败于这个女人之手,这简直是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萧天越,胜者为王败者寇,我原本还当你是个枭雄,哪成想不过是个狗熊!”齐倾墨嘲笑一声,萧天越此时骂的这些话跟之前姚梦齐倾人之流,有何区别? “死,我也拉着你同归于尽!” 萧天越此时终于露出他本来面目中的凶狠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站起身,疯了似地冲齐倾墨冲撞过来,力道大得骇人,齐倾墨甚至都能感受到他带起的阵阵风声。 但齐倾墨不避不闪,只冷冷地看着冲过来的他,像看着一个愚昧的死人。柳安之带来的人,拳头有力的砸在萧天越的鼻子上,那里瞬时塌陷! “这人已经疯了,我们回去吧。”柳安之心有余悸,他一向知道齐倾墨心狠手辣,绝非善类。但他不知道原来齐倾墨彻底冷漠起来,有一种看轻天下生灵的残忍,似乎死亡在她眼里看来,是一件美好的事,而这美好,她并不想赠予萧天越。 不然,早在天牢之时,她就可以将萧天越杀了。 齐倾墨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萧天越,似乎不愿意错过他脸上每一个痛苦的神情,享受着他的每一次绝望,突然淡淡地说道:“柳安之。” “你要我做什么?”柳安之的声音近乎带着某种卑微的乞求,除了死之外,他会答应齐倾墨的任何事,哪怕他再不愿意,也会去做。如果不是他还必须活着完成某些事,便是叫他去死,他也愿意。 这是他欠齐倾墨的。 “将他毒哑,养好他的身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让他活到青沂国。”齐倾墨的话令人觉得如此的不可思议。 柳安之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挣扎,他带来的人都是殷笑闻的,将一个敌国的旧太子带入青沂国,这不是小事,而且,萧天越与殷笑闻有着莫大的渊源,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那些手下,只怕不会同意。 但那丝挣扎也只是一闪便不见了,他点头,同意。 齐倾墨走了两步,站定,转过身来古怪地看着柳安之:“皇帝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 她突然想起,柳安之往日在宫里万分受宠,敢给丰城任何官员脸色看,就算是当年仍在太子之位的萧天越,也奈何不得柳安之半分。当时的柳安之与萧遥两人,可谓是除了皇帝之外,最目中无人的两位了。 就算是柳安之医术盖世,深得皇帝宠信,也没可能仅仅因为医术,就敢如此张狂放肆。 果然,柳安之低头苦笑:“柳族和凤血环的存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而临澜,青沂,宣摇这三国中的皇族重要人物都是知晓的。临澜国的皇帝,一直想让我说出凤血环的秘密,所以对我自然十分客气。” “原来如此。”齐倾墨暗衬着点头:“所以,也是因为我手上有凤血环,他才对我多有包容?” “不仅仅如此,还因为你是这天地间,唯一一个可以催动凤血环的人。如果你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你。”柳安之有些哀戚地说道,他知道,他再也不可能将凤血环的秘密隐藏下去了。 “同理,如果殷笑闻想让我用凤血环帮他得天下,也得看我愿不愿意是吗?”齐倾墨转动着手腕间的镯子,若有所思。 “不错。”柳安之说:“不过,他与临澜国皇帝不同,他对自己极为自信,坚信就算没有凤血环,他依然可以得天下。” 齐倾墨抬头望向北方,不再言语,不知她在盘算什么。 第230章 再见萧遥 齐倾墨终于明白萧遥为什么这么看重顾藏锋,因为他真的是一个有着天纵之姿的领兵奇才。 皇帝派赵时一路追杀,自然是最顶尖的兵马,但这些人在杀到柳安之这里,大都负了伤,战力不足。 别人或许看不出有何诡异之处,但齐倾墨却能想明白,赵时的人手必然是在半路上遇到过顾藏锋的黑羽骑,他将来追杀的人打残,却不杀死,给他们留一些力气纠缠柳安之这些青沂国的人,这份力气,刚好让柳安之等人棘手,却不能留下他们。 他这份力道把握得恰到火候,极是巧妙,若非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人,根本做不到。在经历鹊应之殇后还能有如此敏锐头脑的人,自是真英雄。 更有意思的是,齐倾墨似乎明白了顾藏锋这么做的真实原因。 除却柳安之是青沂国的人,顾藏锋就算任由他们被赵时的人杀得曝尸荒野也无可厚非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要拖延时间给此时横刀立马挡于前方的人。 十天之后,在临澜国最北边的边陲小镇上,夕阳如血,远处的地平线上,逆光将傲立着的一人一马剪成一副画,那人一身戎装,光反射在他的盔甲上,闪闪发光,英武逼人,永远带着些调侃笑意的脸上,也许是因为夕阳的原因,写上了些许温柔。 “见过平遥王爷。”齐倾墨走出马车,盈盈一拜。而柳安之的人手在萧遥面前早已全神戒备,面对这个传说中的战神,他们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柳安之,在临澜国生活过那么久,更知道萧遥的纵世兵才。 “好久不见了啊。”萧遥挠了挠脑袋,十分为难模样:“我是该叫你齐小姐呢还是叫你齐侧妃?” “平遥王爷,许久不见,您依旧这么贱。”齐倾墨歪头一笑,这些天压抑的黑暗心情,竟在一眨眼间略微有所放松起来。 萧遥一瞪眼,显然对齐倾墨对他的这个评价略有不满,翻身下马,走到齐倾墨面前,看着她清瘦得如枯柴一样的身板,无奈叹气:“你不是一向聪明绝顶吗,这一次这跟头栽得也太大了点。” “没关系,有些债我会一一讨回来的。”齐倾墨看着故人,心中感概,他们两人,一个是国之重臣,一个是乱臣贼子,一个是盖世将军,一个是逃狱囚犯,如此云泥之别的两人,还可能这般风轻云淡地谈天,这是齐倾墨没有想到的。 “多谢你将黑羽骑给我,但抱歉,我没能将他们毫发无伤地带回来。”齐倾墨说。 这是许久许久之前他们之间的一个协议,齐倾墨如今终于将这协议履行到了最后,只可惜她未能让墨羽骑不少一人不缺一马的回到萧遥麾下,反而顾藏锋……顾藏锋只怕伤心欲死。 萧遥挥了下手,说道:“没些磨练,将是软将,兵是孬兵。”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王爷了。”齐倾墨说道:“顾藏锋是个不错的人,日后可以大用。” “我看中的人哪能有差?”萧遥颇是得意这个半路抢来的小将,假以时日,日后定是一员猛将。他突然话风一转,“你跟小离……” 萧遥想起那个远在丰城的萧天离,总觉得这事儿里太多猫腻,想问个清楚。 “平遥王爷!”齐倾墨面上陡然寒霜密布,似乎这三个字已是她心中的一把刀,提及便是惨烈的剧痛。 “罢罢罢,你们两个的事,我也不再过问了。”萧遥一早就看过顾藏锋的密信,知道齐倾墨与萧天离之前,只怕是真的有了千山万水的天堑,再无法弥补了。鹊应那小丫头的死,萧遥亦心痛不已。 萧遥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望着背后的夕阳,顺着这块荆棘走下去,经过一片无人居住的地区,就是青沂国了。 “你要走?” “对。” “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让你离开。”萧遥声音微冷,他是齐倾墨的朋友,他曾经喜欢过齐倾墨,他打心眼里不想再让齐倾墨受任何伤害,但他同时也是临澜国的王爷,将军,皇帝的弟弟,是临澜国成千数万老百姓的守护神。 齐倾墨现在是临澜国的通辑犯,是叛徒,他无法说服自己,将齐倾墨这一个人的份量,越过国家,越过子民。 齐倾墨与他并肩而立,望着天长水远的他乡,晚风温柔,将她长发往后带起,声音飘渺不定:“平遥王爷,你相信我吗?” 相信? 萧遥怔住了,对于齐倾墨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谈相信?她前一刻还在与你温言软语,下一刻就能把你吃和连骨头都不剩! 齐倾墨见他神色便已明白,却也不恼,只是没想到自己名声已经这么坏了,自嘲一笑:“王爷放心,我可能会害任何人,但绝不会害你。” 是的,齐倾墨可能会害任何人,唯独不会害他。就为前世他是曾经唯一一个对自己好过的外人,仅为那一话之恩,齐倾墨此生,都不会做出任何对萧遥不利的事来。 对于齐倾墨这样的“厚爱”,萧遥感觉有点吃不消,干笑了两声,说道:“这倒是我的荣幸了。” 残阳似血,格外凄艳。 齐倾墨站在残艳里,似浑身浴血,带着凄绝,微微一笑,似将万道霞光收进眼中,藏于唇里,这一派风轻云淡,让人无法将前些日子恨得骨髓近乎癫狂的那个女人,联系在一起。 这个已经养好脸上的伤,拥有着这天底下,最美丽容颜的女人,她站在夕阳下,万道霞光似一件色彩缤纷的天衣,轻覆于她身上,她自天边而来,不可方物。 “平遥王爷,你要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大肚能容的善良好人,青沂国对我,对鹊应做的事,我半分也不会忘记。”齐倾墨转过头看着萧遥的眼神,那双死寂的眼睛里透些一些亮光,像一簇小火苗在跳跃燃烧:“我去青沂国,是去报仇的。” “你一个人?”萧遥震惊。 “当初在临澜国我不也是一人单枪匹马搅得风云四起吗?赤条条来,赤条条走,我在哪里,都不惧一个人。”齐倾墨说,更何况,要她如何甘心放过将她逼到此等地步的人?柳安之既然请自己入瓮,自己便以身犯险又能如何?最多是黄土一柸,魂归来处,何惧? 萧遥讷讷,他与齐倾墨相处的时间严格算起来并不多,但他在军中数年,识人看人的本事自有一套,他很明白,像齐倾墨这样的人,看似柔弱,便她若存心要搅动一方风云,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难的是,她一个人远去青沂国,真的安全吗?她手握凤血环,若是真的叛变了,谁能阻拦?萧遥,有萧遥的担心。 “平遥王爷,你的野心,我一向明白的。”齐倾墨终于放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萧遥,岂会真的有一颗逍遥之心。 “你说什么?”萧遥眉锋一扬。 “你不争皇位,不争权势,对丰城官员的各种谄媚不屑一顾,但对手中的兵权却丝毫不放,甚至不惜余力的逐步扩大,王爷,你对这天下的雄心,我一直很清楚。”齐倾墨渐渐露出当年的风采来,睿智的眼神始终令人无法直视,好像可以看透一切似的。 “你果真聪明。”萧遥见她说穿,也不再隐瞒,他这天下一统,的确有着酝酿了十数年的野心,只是一直在侍机而动,只等某天,全力扑杀。 “我会助你,但你必须放我去青沂国。”齐倾墨认真地说道。 长长久久的沉默,这沉默一直跟着夕阳快要沉入土中,天空中拉开了令人压抑的夜色,萧遥最终长叹一声:“我一早便知留不住你,这天下哪里还有人能留得住你。” “平遥王爷过奖。” “过奖?殷笑闻布此大局,只为将你带去青沂,这天下暂时有几人敢再从中作梗?瑾诺与你曾经亲许承诺,要让你去一趟宣摇国,叶凌奚更将你视作姐姐,齐倾墨,你说这天下间,谁有你这般盛世荧光?”萧遥自嘲一笑。 齐倾墨抬起手腕,凤血环便露了出来,不管经历多少时间和事情,这镯子永远鲜红如血,齐倾墨说:“他们看中的,只是这凤血环罢了。” 萧遥叹息:“但最终谁能真正得到凤血环,全凭你的心意,而人心,总是会变的。” “可是仇恨不会。”齐倾墨接话极快。 萧遥哑然,突地失笑:“我自认斗嘴没有输给过任何人,唯独你,我没有一次说过你的,罢罢罢,你若真的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再多说,只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萧遥拍了拍手,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远处策马而来,是一个浓墨重彩的女子,长发只挽了一个男子的发髻,一身劲装,身形矫健,眉毛漆黑,眼睛很大,炯炯有神,比起泠之继他们更多了一份铁血杀伐之气。 “这是墨七,你如果真的要去青沂国,必须带上她。你身边现在连一个称心的人都没有,就这么去青沂,我不放心。” 第231章 有女墨七 齐倾墨只淡淡看了墨七一眼,记下她的容貌,她很清楚,这个墨七只是萧遥派着来监视自己的罢了,如果暗中派人跟踪,以殷笑闻的能力只怕会被人发现,倒不如这么大大方方地派个人跟着自己,反而安全许多。 萧遥啊萧遥,果然绝非只有一颗逍遥之心。 “好,我带她一起去青沂国。”齐倾墨知道萧遥的打算,并没有拒绝。 “如此,那我也安心一些了。”萧遥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看了墨七一眼,叮嘱她好生照顾齐倾墨,说道:“墨七,下马见过齐小姐。” 只是那个墨七,似乎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一脸的不满和愤恨,仿乎极不情愿跟着齐倾墨去青沂,单膝跪地鼻音极浓地草草说了句:“墨七见过齐小姐。” “起来吧。”齐倾墨没有力气再去做什么慈悲为怀的仁心主子,大家各自为主,这已经是差距。 但这已经不再是齐倾墨关心的事情了,或者说,墨七这个人她也不多关心,不指望她给自己多少帮助,只要不坏自己的事,已经很好了。 萧遥看着齐倾墨渐渐走远的背影,心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随之而去。他曾经对齐倾墨动心过,正是因为他曾经动心过,所以他才主动调来这边关,以消磨掉这无望的念头。 他以为自己已做到心如止水,但看着她为了萧天离算尽机关,最后却落得个身单影只,遍体鳞伤的结局,萧遥还是叹息了一声。慢慢收起了嘴边的笑意,换上了深深的担忧,还有满腹的惆怅。 最终,他还是被齐倾墨说服了。 或者不如说,萧遥是被自己说服了。 其实无论如何,他也下不去手,将齐倾墨擒下,送她上断头台。 萧遥目送齐倾墨,身形笔直,长发飞扬,一步步走远,那一步一步,走得飘忽如浮萍,也走得坚定若磐石。似乎这天地间的任何阻碍,她都不屑一顾。 马车重新走动,不知从何方冒出来的黑羽骑整齐列阵立在后面,如同风雨袭来他们依然会岿巍不动,只远远看着,便觉得声势浩然,杀气凛冽,那些藏在黑色金属后面的脸们,齐倾墨一个也没有见到过,但她永远感激他们曾经为自己冲锋陷阵。 而萧遥站立一旁,慢慢入土的夕阳就在他高大的身躯后面,一轮红日里,他有如战神再临。前世那个在街上替她说了一句话,将自己当人看的平遥王爷,这一世里那个虽明知是自己下的套,依然往里跳的萧遥,齐倾墨铭记于心。 再走,再走,齐倾墨渐渐看不见依依杨柳…… “齐小姐,夜深了,请休息。”墨七有些生硬的声音传过来,齐倾墨正望着水晶棺里的鹊应出神。 这水晶棺是柳安之这些紧急寻到的,他的药物只有配合着这水晶棺才能保证尸身不腐坏,而水晶棺里的鹊应安然似安眠。 墨七没由来地觉得瘆得慌,一个大活人与一个死人共坐在一辆马车里这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哪里有人死了这么多天还不下葬的?更何况齐倾墨看鹊应的眼神一点也不像是在看死人,便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了。 她是跟着萧遥从战场上出生入死杀过来的,按理说,对死人并没有太多恐惧,甚至她杀过的人都不少,但看着这样有如深睡的鹊应,她还是觉得脊背发凉。 “你若是害怕,去外面吧。”齐倾墨轻扬眉头,淡漠地看着墨七,面无表情。 “怕倒是不怕,就是你天天这么抱着个死人,你不累得慌吗?人死了就该有该去的地方,入土为安才是对死去的人最好的结局,你这么把她天天晾着也不怕她抬不了胎……” “啪!” 墨七话音未完,齐倾墨已经一大耳光抽在她脸上,冷绝的脸上一双美目微眯:“滚出去!” “你!”墨七气极,抽出佩剑就要直接朝齐倾墨身上刺去,却又想起萧遥的交代,只能气呼呼地红着眼死死看着齐倾墨,还没有人敢给她甩耳光! “滚!”齐倾墨低喝一声,削瘦的手指直指马车外面。 “哼,我道萧将军喜欢的女人有多特别呢,原来不过是一个泼妇!”墨七冷笑一声。 “你若不满,随时可以滚回去。”齐倾墨虽然怒火中烧,但却也听得明白墨七话里头的意思,她已经不想再牵扯任何男女之情了,既然是萧遥是墨七的心上人,那又何必让墨七跟着自己,与自己所爱的人生离? “若不是将军叫我跟着你,你以为我乐意伺候你这大小姐?”墨七嘲讽一声,摔了马车门就跳了出去,气冲冲地跟在马车旁边。 再次安静下来的马车里齐倾墨无声苦笑,她何尝不想让鹊应入土为安,可是她怎么能甘心?不试一试凤血环是否真的能让鹊应起死回生,如何让她甘心? 柳安之在马车外听得分明,抬头望天,一片星光灿烂,可他的心情却掉落谷底,凤血环,凤血之环,齐倾墨啊,你哪里能明白凤血环的残暴血腥之处?你可知道,这东西真的会要了你的命去? 遥远的丰城,灯火依然通明,并未因为人世的苍凉而显得黯淡半分,歌舞依然升平,招着红袖的女子们笑声仍然那般清脆若银铃。 这数日来发生在丰城中最大的变动是萧天离已经成为了新的东宫太子,但这件事情进行的有条不紊,在前太子萧天越试图谋逆的罪行被揭露之后,善良的老百姓对这个一早就不太喜欢的前太子,表达了深恶痛绝的恨意,而萧天离这个唯一仅剩的皇子顺势成为新的东宫之主,也就显得水到渠成了。 只是萧天离似乎身何不太好,只简单的祭天告知列祖列宗之后,就接过了太子印,并未大肆铺张。甚至连府邸萧天离都未搬迁,依然住在之前的旧府中。 曾经的宁王府,现在的太子府在满目的斑斓流彩中,显得格外空旷寂寥,萧天离形单影只地坐在房内,怔怔地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发呆,眼前似乎有无数个影子在来回。 每一个都在对他或巧笑嫣然,或佯装怒气,或眉头紧锁,或悠然出神,每一个都是齐倾墨。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有过一次对话。 “你拿什么让我帮你?” “拿东宫之位!” 那个嬴弱的,瘦小的却又拥有着这世上最坚定眼神的齐倾墨,在当时谁能想到她此际的风彩?她曾经答应过自己的事,一一做到,而自己曾答应过她,会为她做的那些事,似乎都只成为了幻影? 他试过逃避,可是这丰城中的每一处都有她的影子,不管是看见一朵花,遇到一片云,听到一首歌,他都会想起那个让自己欲罢不能的女人,似乎是中了魔咒,无处躲藏。 “爷,明日,齐小姐就要进入青沂国了。”泠之继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水轻声说道。 “她一路上还好吗?”萧天离未回头,直直的眼神似乎收不回来。 “还好,平遥将军给她在身边安排了个人手,安全应该不成问题。”泠之继说道。 “叫莫百衍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信已经回来了,今天晚上就能到。”泠之继不明白为何会突然牵扯到远在宣摇国的莫百衍师父。 “用的谁的线人?”萧天离的眼珠子这才稍稍转动了下,淡淡地问道。 “依爷的话,走的是宣摇国来往临澜国的商人路线,没有别人知道。” “那就好,退下吧。”萧天离接过她手中已不再温热的茶,轻抿了一口,目光渐沉。 胸口的伤口早已经好了,但那阵阵的痛却始终萦绕不去,萧天离起身看着桌上成堆的卷宗,嘴角抿着一丝凄凉的苦笑,修长如玉的手轻拂过那一卷卷一摞摞的白纸,萧天离想问一句,自己这些年来,到底都做了什么? 半夜,一个影子翻墙入内,颜回一脸仆仆的风尘将怀中的密信交到萧天离手中,悄声靠立一旁,他今日受累不少,这条传信的路线全是单线联系,若不是莫百衍提早通知,他根本无法找到取信的地方。 萧天离打了个手势,颜回立时警惕着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一个人了,才点了点头,萧天离拆开火漆,将信纸在烛火上烤了一下,上面浮现出一些蝇头小字,细细看完,萧天离掌中一用力,信纸便碎成粉末,往旁边花盆里一撒,再看不出半点痕迹。 “去准备一下,宣摇国公主叶凌奚不日将比武招亲挑选驸马,我代表临澜国出使宣摇。” “爷这是要去帮莫百衍师父选驸马?”颜回多嘴地问了一句。 “是啊,替你师父娶个公主媳妇儿回来。”萧天离拍了拍手,眼中似乎又恢复了一点往日不羁的光彩,只这一点,便足够迷人。 “可是现在朝中时局刚定,爷这个时候离开,会不会不妥?”颜回担心问道。 “没什么不妥的,父皇现在只有我一个儿子,他总不会让自己绝了后,临澜国后继无人的。”萧天离近乎无赖的话,令人想要发笑,但颜回却笑不出来。 自从齐倾墨出事之后,爷就有了变化,可是这种变化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变在哪里,只是让人觉得越发不可捉摸了。 第232章 青沂妓院 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毫不吝啬,抖落了一地宽大的落叶,金色的叶子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行人的脚步踏上去柔软舒服,像是踩在一块厚实的毯子上。并不懂得珍惜这脆弱哀伤之美的人们行色匆匆,忙着赶去收割田里金色的麦子,那一束束弯下了腰的稻穗结着人们辛苦劳作过后的丰盛。 蚂蚱在秋天之际发出了一阵阵哀鸣,垂死挣扎想捱过秋天,再捱到冬天,最后看能不能再望一眼来年春天的青绿。 一辆马车结束了这只有气无力叫着的蚂蚱的白日梦,在它看来巨大的轮子碾压而过,压得它血肉横飞——当然,这并不如何凄惨,只能怪它倒霉。 毕竟,谁让一只蚂蚱做白日梦呢? 这辆残忍的马车装扮得十分富丽堂皇,有玳瑁做帘子,四角上还挂着玉佩,上好的梨花木只配用来做马夫坐的板子,上面却也雕刻着精致的族纹——当然,避让的老百姓认不出这族纹哪个大家族的,不过看那三十余人护车的架势,便知不凡。 马车盛气凌人地压着官道,矜持地驶入那一道高高拱起的城门,那高大的城门令人望着便生压抑之感,仿乎震天撼地一般的高高矗立着,漆黑的城头砖刻画着沧桑,不知多少年过去,这一道城门抵挡了多少次外族的入侵。 车上坐着一位面覆轻纱的女子,从飘荡着的轻纱帏帐间隐约可见那女子身形曼妙,只是一双眼睛清寒逼人。旁边伺候的那女子也是不凡,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便令人不敢直视,正是墨七。 “我们到贺城了。”柳安之白衣胜雪,他一向适合白衣,显得超然脱俗。 那女子自然是齐倾墨,清冷的眸光一转,面纱下的朱唇微启:“贺城最大的青楼在哪里?”贺城是青沂国的国都,此时,他们已入青沂国很久很久了。 墨七和柳安之都是一怔,不知道齐倾墨问这地方干嘛,但也如实说道:“贺城在城东,那里有一片画舫。” “今晚我们住那儿。”齐倾墨说完,再次转眼,不再多看柳安之一眼。 青沂国不同于临澜国最大的地方就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很宏伟。临澜国多儒雅气息,庄重典雅,而青沂国的则是粗犷豪迈,民风彪悍,连沿路过来遇上的百姓,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爽利劲儿。 而贺城做为青沂国的国都,自然热闹丰凡,虽不及丰城那般鼎盛,也算得上是一座大城。但是往来的行人依旧透着彪悍之态,这是因为青沂国的人不论男女老小,自幼习武的原因。 而且青沂国地处北方,天气严寒之日颇多,所以农作物并不好存活,所以大部分粮食和衣物都是从宣摇国购买的,但这也养成了青沂国百姓能吃苦的精神,毕竟,不是家家户户都吃得起那精细的白面。 所以,青沂国不论男女老少,每一个人拉出来,换上盔甲提上长枪,都是一员好兵。 齐倾墨并不知道柳安之安排的住所是这整个贺城里最贵的酒楼,就跟金风楼在丰城中的地位一样,非富贵之人不能踏足。 从这个酒楼往下看去,是一条很大的运河,运河上的画舫里,明艳动人的姑娘们正红袖相招,银铃般的笑声将这河面都推起了几个波澜。 傍晚的时候,齐倾墨吃了一点墨七送进来的饭菜,便起身往外走。 “将萧天越带上。”齐倾墨淡淡吩咐一句,墨七这些天已经习惯了齐倾墨的冷漠清寒,只当她是一个冰块,叫自己做什么,那便是什么,也懒得与她多说话。 柳安之却是明白齐倾墨要做什么了,叫了两个手下将已经养得白净英俊的萧天越带上来,他张着嘴在努力骂着什么,可是除了嗄嗄声,什么也听不清。 齐倾墨冷漠地看着他,却在问柳安之:“这一片画舫上,有没有男女都接的地方?” 柳安之一愣,他虽知这一片地方是出了名的销金窝,但毕竟没有来过,齐倾墨这一问倒是将他问住了,赶紧问旁边的人,旁边那人支吾了半天,指了指一艘靠在后方一些的画舫。 画舫装扮得极为华丽,用堆金砌玉来形容也不为过,甚至还挂了几副不知哪位大家的墨宝,只可惜那书画挂在这种地方,平白染了浊气。 极有眼力的老鸨扭着腰姿迎着齐倾墨等人,抹着厚厚脂粉的脸上裂开一个谄媚的笑容,看着眼前这几位装扮不俗的贵客,只想着是不是有肥鸭子送上门了。 “几位大爷小姐,这天还没黑呢,姑娘们还在睡觉,要不各位先坐会儿?”老鸨边说边拉着柳安之的衣袖往里走,她见多了来找姑娘小倌的男人,但像柳安之这样,长得这么俊的,却是第一次看到,不由得更多几分热络。 柳安之却是不耐烦地把袖子一扯,缩了手回来,然后又拍了两下,似乎在嫌脏,这样的时候,齐倾墨似乎看了一点以前柳安之的影子。 那老鸨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毕竟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还算是能吃亏,讪笑道:“这位小爷是想找姑娘还是小倌呢?” 柳安之哼了一声,退到齐倾墨旁边,那老鸨立刻明白,这个面戴轻纱女子才是正角儿,连忙笑着刚要说话,齐倾墨先打断了她。 “我们不找乐子,我们是来给你送一个人的。” 老鸨没听明白过来,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儿?她还没想明白的时候,被绑在后面的萧天越已经被推了出来倒地上。 齐倾墨说道:“这个人,我送给你,不要你的钱银,唯一的要求是,什么样的客人恶心就让他接什么样的,如果他死了或者跑了,我会一把火烧了你这破船。” “这是……”老鸨在这一行也算是做了几十年了,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竟有些怔怔。 但萧天越毕竟长得一副好皮相,二十多年的养尊处优让他身上有一种贵族气质,而且这些天柳安之又仔细调养着他的身体,竟是比起寻常女子来,那肌肤还要柔嫩一分。如今被人一推,身上的衣服滑开,露出半截洁白莹润的肌肤来,半边胸膛上的那一点绯红更是令人想入非非。 老鸨有些痴了,虽然这画舫上的漂亮小伙不少,但像萧天越这样的还真挑不出一个来。 尤其是他眼中喷着要杀人的怒火,口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的模样,越发让人想**征服。老鸨很敏锐地想到,要是放这么一个人在船,那生意只怕不止好一星半点。 “想好了没?”齐倾墨有些不耐烦一般催促一声。 老鸨把目光从萧天越身上恋恋不舍的挪开,仿乎那一堆会放光的金子,问道:“敢问姑娘,为何将这位公子送过来?” “你若不想要,我送给别家好了。”齐倾墨淡淡一瞥,漠然看了一眼两眼红得要滴血的萧天越。 “要,要要要,只是……姑娘您也知道,做我们这行的,总怕出事……” 齐倾墨还没听完转身就要走,那老鸨连忙拉住她,但却又被柳安之一掌拍开,怒瞪着她,示意嫌她脏了齐倾墨的衣服。 老鸨干笑两声:“这人,我收了。” “好,今天晚上就让他接客,如果你有哪里做得不好,这船我还是会烧。”齐倾墨所说的不好,是在警示那老鸨如果给了萧天越好说话的客人,她依然不会放过这画舫。 老鸨毕竟是见多识广的人,知道这群人她得罪不起,赶紧说道:“哪里话,人既然是姑娘的,自然照姑娘的吩咐。” 此时的萧天越已经快疯了,他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么恶毒的女人!他再怎么说,也是曾经临澜国堂堂太子,怎么可能受得了别人的**之辱,而且还是这种勾栏地方!早知如此,他不如在地牢的时候就撞墙自尽好了! 他仇视着齐倾墨,似乎要在她身上看出两个血窟窿来,但齐倾墨始终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她在刻意羞辱萧天越,她要让萧天越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地狱中度过的,她不会让他死,会让他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的,受着折磨。 墨七隐隐约约猜到一些齐倾墨可能与萧天越有仇,也知道萧天越的身份,正因为她知道了一些东西,所以越发觉得齐倾墨为人手段太过黑辣,便出声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齐小姐何必如何羞辱折磨一个人的精神?” “不该你管的事,少管。”齐倾墨冷硬的话堵得人心底发毛,气得墨七只差跳脚。 所以她看着齐倾墨的眼神也越发的不喜起来,不明白萧遥当初是怎么瞎了眼,看中了齐倾墨这样徒有美貌,却心肠歹毒的女人。 “谁乐意管你死活,最好你死在这青沂国,少给临澜国带来什么祸害!”墨七本就是个直性子,火爆脾气经齐倾墨这么三番两次的一气,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说出口了,才惊觉说错了话,愣愣地看着齐倾墨。 “把她带出去。”出人意料的,齐倾墨并没有对她发脾气,只是冷漠之极对柳安之说道。 “走就走!”墨七脸上挂不住,红成一片,愤愤转身,走出了画舫,却不敢真的离开,只在远处等着齐倾墨他们完事了出来。 第233章 凌辱折磨 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舫上来了这么一个稀罕宝贝,老鸨自然要好生张罗这第一天的生意,最好赚个盆满钵翻。按她的想法,想放上两天吊吊众人的胃口,到时候价格更高,可是齐倾墨不肯等,老鸨只好当天晚上就张灯结彩的给萧天越换了衣服推上台。 老鸨发动了她全部的力量,将这贺城里她认识的各路达官贵人都请了过来,说来了新货,大伙儿来开开眼。而齐倾墨等人坐在一个视线很好的包间里,冷眼看着萧天越将是如何被人明码标价的。 柳安之早废去了萧天越一身武功,又喂他服下了软筋散,此时的他任人摆布,换上了一身粉色的小倌服,梳了个风流的发髻,让人架着往台上一坐,这底下便是疯狂了。 那眉眼,那红唇,那肌肤,都是青沂国这些粗糙的汉子们无法比拟的,风头竟有些相似当年南风楼的红莲。 老鸨奋力吹捧,将萧天越的价值榨取到了极致,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放过。 伸长了脖子往台上望着的人露出一副副急色的模样,极尽猥琐地打量着台上那胸膛半敞的男子,老鸨咯咯直笑:“各位大爷,咱这位小倌人今日刚来,还是个新货,连名儿都没取呢,不知哪位大爷有这雅兴,替他取个花名?” “老子来!”一个五短三粗的壮汉高举着手中的银票大喊着,砸在老鸨的胸口,趁机狠狠揉捏了一把她鼓鼓的胸脯。 “哟,李将军,你想取个什么名儿?”老鸨笑笑嘻嘻接过银票,丝毫不在意被他拉得半天的衣襟,露出半边白生生的胸脯。 “你说他是个哑巴?”被老鸨唤作李将军的男人问道。 “不错,天生就是哑巴,但顶不住他长得俊啊。”这自然是齐倾墨一早就交代好的事情。 “那好,就叫哑奴!”李将军粗嘎的嗓音说道。 坐在雅间里的齐倾墨眉头一扬,哑奴,这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心高气傲的萧天越,一朝从太子沦为奴,想来他心中不好受得紧。斜了眼看着台上的萧天越,他果然气得哇哇乱叫,但无奈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似在喷火一般,瞪得血红。 李将军圆目一睁,吼道:“看什么看,对这名字不满意还是咋地?” 萧天越当然不满意,如果他能说话,他此时只怕已经破口大骂,但那股子凶狠的倔劲儿,越能逗得下面的人兴趣大发。 见多了温驯的可人儿,突然来了这么一匹烈马,这无疑点燃了流淌在青沂国人血脉中的好胜心和征服欲,想按在**狠狠**。 而萧天越在这一场驯服中,会受多少罪,正是齐倾墨所关心的。 价格水涨船高,在此起彼伏的叫价声中,萧天越这位哑奴的身价越抬越高,看着曾经风光无限的临澜国太子萧天越被如此羞辱地明码标价,像是一头待宰的肥猪,齐倾墨心底升起一种古怪的快感。 萧天越以前从来不把女人当人看,在他眼里,女人只是泄欲的工具,可以肆意玩弄,侮辱,作贱,他总是高高在上的凌辱着,比如自己,比如当初太子府的那些女人,都只是玩物而已。 善恶有报,如今的他,终于也沦为了别人的玩物。 一声高过一声的叫价,争得一大群人面红耳赤,萧天越只差愤恨得淌下泪来,偶尔会恨意滔天地剜向齐倾墨一眼,但更多的是狠狠盯着下方满是**的人。 齐倾墨把玩着一只酒杯,冷眼相看,最后夺标的人是一个一身肥腻的矮胖子,脸上的油刮下来怕是有半斤多,每动一下,肥大的肚腩便颤一下,吊三角的眯眯眼,牙齿上还沾着几片青菜叶子,酒槽红鼻,一脸的横肉,足够恶心,足够猥琐。 价钱谈拢,萧天越被人带着去了后方的小院里,绑在萧天越身上的绳子十分有技巧,各式花样,透着等待征服的**。 齐倾墨几人坐在隔壁房间,墙上有开小孔,正好可以将隔壁萧天越的愤怒和绝望尽收眼底,看着那矮胖恩客脱了上衣,露出满身肥肉,看着恶心至极,手中挥着一根小鞭子,挥得啪啪作响,抽以萧天越身上,那件薄薄的外衣露出小口来,莹白的肌肤上道道红印,诡异地透着妖娆。 胖子眼中放光,嘴角流出哈喇子,嘿嘿地怪笑着,粗短的手指捏着萧天越的脸,反复揉捏,萧天越哪里受过此等屈辱,口不能言,满腹愤怒都充斥在眼中,狠狠一口咬下去咬在那胖子手上,鲜血滴答。 “啪!”胖子重重一巴掌甩在萧天越脸上,破口大骂:“老子把你买了回来,你就是老子的奴才,一个奴才我倒要看看你跟大爷玩什么高尚!” 胖子一边大骂一边撕扯着萧天越身上的衣服,萧天越武功被废,口不能言,只能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脱逃,只可惜那胖子看似笨拙,但对付起他来却仍然绰绰有余,轻而易举的将他按倒在地,骑在他腰上。 “把玉露香送进去。”齐倾墨冷声道。 柳安之从怀中拿出一早就准备好了的药,递到老鸨手中,老鸨没见过此物,刚要问话,却被柳安之冷冷的一眼瞪了回去,讪讪送到隔壁房间,让**强行让萧天越喝了下去。 玉露香见效极快,萧天越不过短短片刻便不再挣扎,反而在地上难受地扭捏着身子,弓着身子像是只虾一样,似在极力忍受着什么难受的事。 **解开他身上的绳子,仔细看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再有伤人之意了才离开,萧天越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浑浊,时而饱含恨意时而布满**,反复交替之下竟格外扭曲。 “玉露香会让人热血沸腾,**大增,但神智却是清明的,而且没有解药。”柳安之在一边小声解说着。 “药效几天?”齐倾墨脸上并没有别的表情,依然冷漠地发问。 “十五天,这十五天,他会格外……格外想与人行那种事。”柳安之不管再如何掩饰,也还是遮不住自骨子深处里的那种青涩,只可惜,齐倾墨已经将这些珍贵的品质,彻底无视掉了。 萧天越的动作十分古怪,一边拼命地往后退,可是身子又十分**地向胖子扭去,一边是无比的渴望,一边又是极深的憎恨,这样反复交替的情绪折磨得他两眼通红,咬破下唇,却连最简单的嘶吼声都发不出,只能沉默地忍受着屈辱和痛苦,毫无反手之力。 而胖子刚一脸**笑地看着他朝自己一点点爬过来,像是一只小猫咪,渴求着主人的安抚,逗弄得足够了,才提着萧天越的头发一把推倒在软**,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 齐倾墨一直冷眼看着,甚至可以看到萧天越眼中绝望的泪光,不知道一向喜欢肆意玩弄别人的萧天越被他人玩弄时,有没有感同身受的感悟? 柳安之干咳了两声,有些尴尬道:“这十五天,他会一直这样有很强烈的需要的,老鸨,我们来之前就说好过,只有那些最为令人恶心反感的恩客,才能进这间房,希望你记住。” 老鸨虽然极不理解这行人这么做的原因,但也没敢多问,想着恩客丑点就丑点吧,只要价钱抬高点,她一样有大把的银子赚,便连连点头。 看不惯老鸨这副嘴脸,柳安之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神色冰冷的齐倾墨:“十五天之后我会来看他,不会让他死得这么快的。” 齐倾墨微有些惊讶地看着柳安之,若换作以往,这样的话柳安之是绝对说不出来的,大抵他是为了尽最大的力量来弥补与自己之间的鸿沟,所以连这种事,也愿意去做吧。 “他若没了斗志,就不用再让他活着了。”齐倾墨淡淡说道,她不在乎萧天越的死活,她在只在乎萧天越是不是活得足够痛苦,一个逆来顺受不再有丝毫斗志和骨气的萧天越,她要着毫无用处。 “知道了。”柳安之对齐倾墨的话,几乎言听计从。 齐倾墨听着隔壁房间里传出来的诡异地声音,并没有露出报复的快慰,也没有急于看到萧天越被凌辱的迫切,原本她以为,当她最后终于能将萧天越踩在脚底肆意践踏的时候,她会觉得痛快,觉得解恨,她以为她会很爽快,但并没有。 只有漫无边际的空虚,当巨大的仇恨在一夜之间得以解脱的时候,她却被另一个仇恨牢牢捆缚住,上天像是在于她开玩笑,永远离不开充满争斗与仇恨的世界。 为了将萧天越打落尘埃,齐倾墨付出一切可以付出的,但如果是以鹊应的死换就今日的局面,她宁愿,就那样死去,不必重活一回,更不必提及经年仇恨,也就不必以飞蛾扑火之势一步步走到现在。 那样好的鹊应啊,谁能忍心看她死去? 齐倾墨低头掩去心思,纵有千般万般情绪,事已到此,她已没有回头路了,一步步走下去,哪怕悬崖峭壁也只能抱着粉身碎骨的执念了。 随着萧天越的结局终于被定下来,齐倾墨已不再考虑一个他国曾经太子在青沂为小倌,会对两国造成多大的影响,她已经不介意将这天下的水搅得更浑一些。 第234章 圣女回族 夜色浓如墨,青沂国的百姓并不像临澜国那边夜夜笙歌,辛苦劳作一天的他们早早就歇下了,安静的夜中,借着灯笼的火光可以看清,那些粗糙狂野的石板,拼接成的道路。 墨七憋着一肚子气在路边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看到缓缓而出的齐倾墨几人,白眼一翻,瘪了瘪嘴,还是迎了上去,只是脸上的神色十分不好看。 “我们先去柳族。”柳安之站在马车边低声说道,似乎他极不愿意提起那个地方。 齐倾墨回头看了他一眼,未发一语,默默拉上面纱,所有的狂风暴雨,从今晚起都将到来。 走了一夜,一直走在一处幽然出世的山林,离贺城城中大概有数万米开外,顺着幽深的小径一直往里走,两夹百花争妍,落英缤纷。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虬劲有力,盘根在树上的古藤数不胜数,一眼望过去,几乎看不到尽头。 千山鸟飞绝,除了晨间的曦光一道道投下来形成了光柱,显得圣洁静谥,偶尔一闪而过的走兽,灵动的眼睛清澈不怕人。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齐倾墨几人行走在不知积了多少年的落叶枯木上的声音。 一直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渐渐看到了一些飞起的檐角。 再靠近一些,连绵不断的宏伟古老木楼群以一种经历沧桑的古老气息,扑面而来,直逼心间,那苍老悠远的神秘感让人双膝发软,只想顶礼膜拜,似乎那里住着至高无上的神灵,冷漠又悲悯地俯瞰着苍生。 万道霞光悬在楼群上方,像是上天用一只金色的覆盖在这个古老的族群上方,保护着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眼前一块巨大的顽石,上面的红漆已经剥落,无处不透着年久的味道,四个金勾银划的字苍劲有力地写着”柳族秘境”! 齐倾墨,墨七,柳安之三人站在石头前,抬眼一看,便见前方前立着的数百人,男女老少皆有,身着他们不曾见过的古老服装,恭敬地迎在楼群前方,寂静无声。 诡异的是,这些人的脸上都透着疯狂的虔诚,殷切地望着齐倾墨。 待齐倾墨走近两步,数百人齐齐跪倒,口中大呼:”恭迎圣女回族!” 齐倾墨饶是再有准备,也没想到迎接她的是这副仪杖,不由得回头看了柳安之一眼,柳安之脸色越发苍白,似乎他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恶梦之地一般。 “你娘亲是柳族前任圣女,你自然是这一任的圣女了,柳族圣女之位已经空置了三十四年,所以,族人们见到你有些激动。” “圣女?”齐倾墨冷笑一声,她这样的人若能是圣女,这天底下只怕没有恶人了。 “柳族第三百九十七代族长,柳江南迎圣女回族!”一个胡子花白,身形削瘦的老人站在众人之首,拱手相拜。 “这是我父亲。”柳安之的声音有些干涩,转头行礼:”见过父亲。” “你做得很好,终于将圣女带回族中了。”柳江南慈祥一笑,分外欣慰模样。 齐倾墨轻轻点头,算是回礼,对于这个庞大且陌生的柳族,她并未产生太多的亲切感。只是望了望那层层楼宇,想着或许当年娘亲就在这里住过许多年。 然后是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祭祀典礼,沐浴,更衣,焚香,叩拜列祖列宗,庄重的典礼沉闷得压迫得人喘不过气,齐倾墨记下了大部分走过的地方,惊讶于这里的古朴厚重。 压着心中的焦急走完这一道道的礼节,终于在阳光普照的时候,齐倾墨有了与柳江南和柳安之独处的时机。 “族长,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想你知道。”齐倾墨不想耽误时间,她想让鹊应更早醒过来。 柳江南花白的头发写着岁月留下的痕迹,悲叹一声:”圣女回族,难得只是为了一个外人?” “鹊应不是外人。”齐倾墨说。 柳江南脸上显然有着失望的神色,历任圣女哪个不是将柳族放在至高无上的地位?为了族人可以牺牲一切哪怕生命,可是齐倾墨,必然不会是这样的人,而齐倾墨回来,也自然不是为了所谓柳族重担。 “安之难道没有跟你说过柳族的情况吗?”柳江南讶异道,他还以为齐倾墨什么都知道。 “我没有问他。”齐倾墨对这个古怪神秘的柳族也有着好奇,但与柳安之的关系如此尴尬恶劣,使她根本不想与柳安之多说话。 柳江南的话像是拉开一副神秘的面纱,关于柳族,关于凤血环,关于圣女,就像是一个传奇,充满着玄幻的色彩,更透着可怕的传承的力量。 柳族不知已经传承了多少年,就算是族长也说不清,只知道他们的族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从生下来那一天起,就为了守护凤血环而活着。 凤血环不似这人间之物,拥有着可怕的能力,正如齐倾墨那日在四夫人院中看到的,可以看到将来的事情,但真正可怕的并不仅仅是可以预知将来,而是可以改变未来。 所以柳族的族规中第一条,便是凤血环绝不能现于世,这等逆天之物,谁也不知它从何而来,若流入世间,将会给人间带来多大的危害,又会被多少人眼红嫉妒引得天下动荡不安。 柳族向来与世无争,柳族圣女也是代代相传。与族长不同的是,族长是有能者居之,而圣女是靠着血脉传承,到齐倾墨这一代,正是第五百八十九代圣女。由此可以推见,圣女与族长之间,只怕历年来发生过不少的摩擦,毕竟只要是人,就都有**,而只有血脉没有实力的圣女显然成为牺牲得比较多的那一方。 但无论历史上发生过什么,柳族都一直传承了下来,而他们生生世世守护着凤血环,也一直安静地沉睡在各代圣女的手腕上。 至到一百年前。 一百年前,天下大乱,诸侯各立为王,那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当时的柳族族长偶然救了一个逃难进入柳族秘境的人,听闻此事心怀慈悲,隧而出山,携圣女助三方王侯,逐步吞并小的势力,天下大势渐分为三,就在族长想从中选出一人来一统天下,从此人间太平的时候,圣女却因为太多次催动凤血环,心力交瘁而死。 族长心伤难敌,留下已成鼎足之势的三国,从此归于柳族,再未踏足外面的人世一步。 这三国,自然是临澜,青沂,宣摇,而关于凤血环的秘密,三国的开国皇帝都知晓不多,只知道此物有参天造化之能,将所知的只言片语也计入了密卷中,世代相传,坚信若能再寻到凤血环,和那神秘的柳族中人,便能一统天下,成就不世霸业! 齐倾墨听完柳江南的话,不由自主地按住手腕上的凤血环,没有想到,这小小的镯子竟有这么大的来头,难怪当时人人都想得到它。若非因为自己是圣女身份,只怕早被他们杀了。 “我娘……”齐倾墨不解,如果柳族族人不可随意外出,那作为上一任凤血环主人的娘亲,怎么会流落到临澜国,还死于非命。 “你娘名叫柳一南,当年的她很调皮,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偷了机关图跑出了外面的迷天阵,后来便再没了音讯,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派人寻找你娘的下落,可收获却极少,好在安之带回了你。”柳江南笑道,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齐府当年的四夫人是什么人?”齐倾墨问道。 柳江南看了看柳安之,示意由他来解答这个问题,柳安之说道:”每一任圣女身边都有一个守护者,四夫人是你娘的守护者,当年圣女离开柳族的时候,就带着四夫人,四夫人原名柳娆。” “守护者做什么用?”齐倾墨对这个新鲜的词语有些不解。 “圣女在使用凤血环的时候是需要人保护的,以免被人打断,遭受反噬。如果真遇上了这种情况,守护者将流尽全身鲜血,引血入环,唤醒圣女,以生命之力保护圣女不受伤害。”柳安之说道。 齐倾墨默然,以她对四夫人柳娆的了解,她可不是一个会舍弃自己生命来救别人的女人。而且当年娘亲落魄到那般地步,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事,她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些东西,但怎么也看不清。 轻轻转动着手腕上鲜红似滴血的镯子,齐倾墨被这一番骇人听闻的秘辛震惊得不知该如何言语,谁能想到她一个已死还魂之人竟然还有着如此大的秘密?所谓柳族圣女,竟有着改天换日的能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柳安之突然说道,直直地盯着齐倾墨的眼睛。 “不错,凤血环是可以改变将来的事情,你也可以凭着他去杀任何你想杀的人,但是天机哪里有那么好窥探?每用一次凤血环,便会折寿十年!若要改变皇家天命,更有可能折尽阳寿才能扭转半分乾坤!你已经用过一次凤血环了,你以为你这一生,可以活多久?百年前那位圣女前辈也不过是用了五次之后便归天了,十年啊,齐倾墨你能有几个十年可以随意挥霍?!” 第235章 柳家父子 “放肆!安之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圣女说话,还不赔礼!”柳江南一拍桌子,大声骂道。而柳安之却倔强地抬着头不肯退步,凶巴巴地盯着齐倾墨,还有那只诡异妖娆要人性命的凤血环。 齐倾墨转着凤血环的手指一停,十年么?这个代价的确很大,但有的时候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也必须为之。 “凤血环除了能改变将来的事,也一定能改变过去的事吧?”齐倾墨语气微颤,极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不能,未来之事充满变数,所以可以更改,但过往之事是定局,时光不可倒退,已发生的事怎么改变?”柳江南的话斩钉截铁,十分残忍地绝了齐倾墨的念头。 柳江南的话并没有让齐倾墨多震惊,甚至她一早就知道他会是这个答复,所以她表情微冷,起身沐浴在阳光里,一身异域风情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格外有味道,青色和红色的串珠垂在她脸颊,更衬得她肌肤莹白胜雪,似透明了去。 “柳族长,如果你想让我帮你,我只有一个条件,救活鹊应。” 她的声音很轻,但带着某种笃定,就像这是一句在她心里酝酿了很久的话,此时哪怕用再云淡风清的声音说出来,也显得极为有力,振耳发聩! “圣女……此话何意?”柳江南花白的胡须颤了一下,结巴着问道。 “柳安之虽然算计了我,但我相信这非他本意,又或者说以他的心思根本不可能布成这么大一个惊天之局,那这局自然是殷笑闻所设下,专门为了对付我。而柳安之做柳族族长之子,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会为殷笑闻一个人世间的皇帝所胁迫,除了……你这位族长父亲。”齐倾墨说得很淡然,这么多天来,她早已将一切都想明白了。 “圣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柳江南目光微眯,身子往后靠了一些,呈现戒备的姿势。 “我不喜欢装糊涂的人,我不知道往年的圣女是什么样子,也许她们纯洁无暇,不谙世事,但显然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蛇蝎心肠,手段毒辣的俗世恶人,所以我并不介意与您来谈一谈交易。这柳族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与我关系不大,如果族长你觉得柳族不能再这样隐居山林,藏声匿迹,该走出深山,步入人世,过正常人的生活,享受应得的荣华福贵,滔天权势,我也没意见。” 齐倾墨拉开紧闭着的木门,阳光”哗啦”一下,倾泻进来,将屋内照得天光大亮,台阶下方一脸不耐等着的墨七仔细研究着柳族的地势和布局,似乎想将这里的消息传回给萧遥,只可惜,齐倾墨知道,柳江南不会给墨七这个机会的。 柳族传承不知几千年,如果这么容易就让人把藏身之处泄露了出去,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转过身,齐倾墨冷漠地看着柳家父子,似在等他们的答案,柳江南这才惊觉眼前这个女人比起柳安之所说的,更为难缠。 往任圣女多是天真纯良之辈,正如齐倾墨所说的不谙世事,但齐倾墨却是一个极为麻烦的对象,她软硬不吃,心深如海,谁也不知道在她平静的表面下,在谋划着什么,也不知道,她已经将局布去了多远。 柳江南想了许久,才站起来认真说道:”既然圣女这么说,那我也不再躲躲闪闪,不错,柳族这么多年过得像老鼠一样,只能躲在这深山里,族中数百人甚至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书中所写的那些热门的街市,七彩的布帛,美味的食物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样传承下去的柳族,有什么意义?” “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好听,愚昧的族人哪里对外面的世界抱有幻想,有妄念的人是你柳江南而已。你想学百年前的那位老族长,入世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一统天下,好满足你那可怜的虚荣心和难以启齿的贪婪**。柳江南,你就是个虚伪的小人罢了。”齐倾墨刻薄的话像是在用刀子刮着柳江南的老脸皮,生生发疼,就连在一边的柳安之都听不下去了,想说些什么。 但齐倾墨有说错吗?没有,人们总是喜欢为自己的自私寻一个动听好看的幌子,齐倾墨不过是将柳江南**的本质揭露了出来而已。而这种揭露是**血腥的,完全不顾及柳安之做为柳江南儿子的感受的。 这已足够柳江南气愤,他身为高高在上的柳族族长,连一向张狂嚣张的青沂国太子殷笑闻看了他都要礼数周全,几时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可偏生齐倾墨的身份摆在那儿,他半点也奈何不得,只能气得胡子乱颤,老半天了也说不出话来。 “你……你……血口喷人!”柳江南哆哆嗦嗦骂了一声。 “我陈述事实。”齐倾墨不会在此刻退让,她有许多事要做,哪里有退的机会?她必须强势而霸道地去抢夺一切可以抢夺的力量!”柳族长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条件吧,柳安之,送我回房。”齐倾墨不再看柳江南那张道貌岸然的老脸,唤了柳安之一声,转身离去。 柳安之眼在她身后,有些忍不住笑意,说道:”你是第一个敢这样跟我父亲说话的人。” “我是圣女不是吗?我骂他了他又能怎么样?”所谓娇纵,大抵如此。 “其实以往圣女并没有太多事情做,只是每隔十年看一次以后柳族会发生的事,如果看到一切如常,那族人就会继续安然的生活,如果看到了异象,便会提前做好准备。柳族这么多年来,一直是靠着圣女避开灾难的。所以族内连着三十四年没有圣女,族人们的确不安。” 或许是回到了柳族柳安之熟悉的地方,他的话也多了一些,可是齐倾墨于他的态度,却依旧生硬得可怕,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柳安之甚至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齐倾墨在整个柳族只认识他一个人,她根本不会叫上自己。 “我娘的房间在哪里?” “圣女有自己的院落,我带你去。”刚刚面上浮上一点笑意的柳安之,让齐倾墨冰冷的音调瞬间击得粉碎。 墨七跟在后面负着双手,仔细看着这不知有了多少年历史的老楼,也不知在琢磨着些什么。 “这里到处都是机关,碰错了东西,会死得很惨。”柳安之出声提醒。 “我当然看出有机关了,我只是好奇,你们柳族既然外人根本进不来,那设这么多机关防谁呢?”墨七语气奇怪地问道。 “以备不时之需,比如你这种人。”柳安之便答得干脆。 “我这种人,这些机关可是防不住的。”墨七岂甘示弱? “加上我的毒药,足够你死一百回。”对于这个对齐倾墨态度一直不太好的墨七,柳安之其实早就看不顺眼了,只是一路上没有机会除掉她,如今到了柳族,要杀她却是易如反掌的事。 墨七步子一顿,警惕地看着柳安之,她听得出来,柳安之不是在开玩笑,而她来青沂国的身份本就怪异,如果死在了这里,只怕齐倾墨也不会替自己多说一句话。 令她讶异的是齐倾墨突然回头对柳安之说道:”墨七是我的人,你是要把我身边的人杀干净了才甘心?” 柳安之心中一凉,知道齐倾墨在说鹊应之事,再不言语。 墨七倒是没料到齐倾墨会替她说话,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齐倾墨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是平遥王爷的人,所以我不会让你死在我眼皮底下。” “萧将军知道了,一定很感动。”墨七本来还心怀一丝动摇,一听齐倾墨提及萧遥,立马炸了毛。 “你若喜欢萧遥,跟着我来青沂做什么?”齐倾墨对于这个爱吃醋的墨七,莫明无奈,偏偏还送不走。 “因为将军说你身边缺一个人,而军中只有我一个人合适,我不仅是来监视你的,还是来替你挡刀剑的。”墨七冷笑一声,来之前她就知道,跟着一个身份如此特别的人来到他国,岂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不过不忍见萧遥为难头痛,便主动请缨罢了。本来还想着萧遥会拒绝她的提议,哪里知道他竟顺手推舟地就这么答应下来,真的将她安排到齐倾墨身边了! “我眼前刀剑太多,又岂是你挡得住的?”齐倾墨摇了摇头,不再看她继续前行。 墨七哑然,她实在不明白这个齐倾墨为何不管怎么相处,都像是时时带了刺儿了一样,扎得所有人心里难受。 其实只是齐倾墨不会再对谁好了,鹊应倒下的那一刻的痛,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所以再也不想对任何人再动用半分真心,便将自己这般紧紧的包裹起来,谁也伤不到她,谁死了她也不会再心疼,谁也不能再拿别人的性命要挟她,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可惜这些墨七不懂,在她眼中看来,齐倾墨就是一个毫无人性,冰冷无情的女人。军中出身热血的墨七,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主子?反复的自我强压之下,近乎抓狂疯掉。 跟着柳安之穿过几个回廊,走过几座小桥,沿路遇见的下人恭敬双手相交搁于肩头行礼,对于这个终于回到柳族的圣女有着狂热的崇拜,最后终于在一间看上去幽静清雅的小筑前停下,门口种着一种不知道名字的小白花,开得正灿烂,淡淡的清香十分好闻。 齐倾墨站在小筑门前,望着里面的阁楼,想象着,当年的娘亲是不是在这里倚着窗子,向往外面的世界。她有很多疑惑,当年娘亲为什么会去临澜国呢?为什么当时作为她守护者的四夫人柳娆也会嫁给齐治呢?为什么娘亲在受了那么屈辱之后不逃走呢?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第236章 再做交易 哪怕是时常有人打扫清理,但长年没有人住的房间仍然充满着死气,齐倾墨环顾四方,发现圣女所住的房间也并没有太多奢华之物,反而极为简单,清简的屋子里盈绕着淡淡的香气,这香味是原木之香,很是清醒。 “圣女的平日便住在这里。”柳安之打开窗子,让新鲜的空气流通进来。 齐倾墨指尖划过屋子里的桌椅,想象着当年娘亲是不是坐过这把椅子,在这张桌子上泡过一壶清茶,翻过一卷旧书。 “柳江南还有什么是没有告诉我的。”齐倾墨依旧喜欢坐在窗下,巧在这屋子的窗子下方就有一把竹椅。 柳安之看了墨七一眼,显然很不信任她,墨七却视若无睹,不肯退出去。 “她以后会常在我身边,你也不必再避着她。”齐倾墨说道,她虽然不是很希望有一个人时时跟在身后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但墨七既然是萧遥派来的人,那就是值得信任的人,既然赶不走,那就早些接受好了。 柳安之倒不是因为墨七是临澜国的人所以多有防范,而是对于墨七本身的不喜,但既然齐倾墨都已经发话了,他也不再多做戒备,开口说道。 “我父亲是在二十年前接任族长的,那时候族中没有圣女,族人对未来充满了恐慌和害怕,他这个族长做得并不轻松。后来等族中安定之后,他出去了一趟寻找圣女,也就是你的娘亲,可是一年过后,他也只是一个人回来,而且身体染上了顽疾。” 齐倾墨挥手:”连你也治不好?” “那是一种蛊,他回族的时候,蛊已入心,我学医的初衷也只是为了治好他,可是,时至今日我依然无能为力。”柳安之脸色黯然。 “种蛊之人是殷笑闻?”齐倾墨的聪明之处是可以将蛛丝蚂迹巧妙地结合起来,得出正确的推论。 “什么都瞒不过你。”柳安之苦笑:”不错,的确是殷笑闻,你能想象吗?他给我父亲下蛊的时候才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有这等狠辣心肠,绝非我能想象。” “后来,你父亲从被迫变成自愿,殷笑闻绝对拿出了足够多的**,让你父亲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渴望和向往,你父亲便将你送到了殷笑闻身边,以寻找圣女下落的名义,其实是沦为人质。” 齐倾墨推测着当时的情况,但令人胆寒的是,她猜测的结论几乎是真相。 “的确是人质,但也完全是,殷笑闻还在腹中时就中过一次毒,所以身体并不好,父亲派我出去,也是让我去替他治病。”柳安之恍惚一笑,自己的父亲让自己去给仇人看病,这种事情,也只有他才有幸经历。 “为了替他治好旧症,你四处寻药,其中一味药便是子规啼,你去临澜国寻的那味子规啼,并不是救什么爱人。”齐倾墨突觉荒谬,一直以来她都是凭着上一世的经历在谋划着这一世的事情,但谁能想到,上一世一个小小的误会,让她此生付出了如此沉痛的代价?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恋人!一直是你这样说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那些话,殷笑闻的病根积压数十年,唯有子规啼替他梳洗经脉,清除旧毒才有可能彻底根治!”柳安之陡然暴怒起来,他一直不懂,齐倾墨为什么非要认定他有着心上人,认定他夺子规啼是为了救那个子虚乌有莫明其妙的恋人,这让他觉得不可理喻。 看着怒发冲冲的柳安之,齐倾墨并没有解释什么,总不好说因为前一世的一个误会,便将此事掩过,说起其它:”他是害得你父亲心神不定的仇人,你为什么要这么用力救他?” “因为操蛊之人就是他自己,如果我不帮他治病,他随时都可以让我父亲痛得死去活来,几欲发疯,那是我的父亲,你让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真的眼看着他走火入魔,因病成疯吗?” 柳安之神色悲痛,多年来的压抑和无奈逼迫得他几乎快要崩溃,他甚至想过就这样了此一生便罢,由着自己父亲和殷笑闻胡作非为便罢,柳族的这些族人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可惜他遇见了齐倾墨,遇见了这个柳族寻了数十年的圣女和凤血环,他便知道,命运的齿轮终究将他拉上了最不愿意走上的那条路。 很久以前,齐倾墨就想到过,这样一个年代,没有任何人杰可以置身事外,洁净无垢,这其中包括柳安之。 只是她没有想到,柳安之非但无法高洁如莲,反而深陷泥沼。 齐倾墨淡淡地看着柳安之,眼中看不出是什么神色,并没有令人动容的怜悯原谅,也没有鹊应刚死之时的悲切恨意,她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你还帮殷笑闻做过多少事?”齐倾墨要将当初留在临澜国的所有疑惑都问个明白,只有明白了那些疑团,她才能在青沂国这把刀尖上跳舞。 “我是以柳族族长之子进入皇宫的,所以临澜国的皇帝对我十分客气,一开始知道你是圣女和凤血环的下落之后,我便叫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要接受凤血环,我本意想着,像凤血环这等噬血邪恶之物就这样永远从世间消失好了,你也不必回什么柳族,做什么圣女,更不会像往年的那些圣女一样,早早死去。” “后来呢,为什么殷笑闻还是知道了。”齐倾墨并不怀疑柳安之的这些话有假,因为最初的柳安之的确是反复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接触凤血环,只可惜,当时的情况哪里容得齐倾墨去想到这些事情。 “我不清楚,临澜国皇帝寿宴的时候,他去神医馆找过我,让我尽快把你带回青沂国,可是当时的我还在妄想能不能让你永远不知道凤血环的秘密,永远不发现自己的身份,凤血环是不是就可以永远沉寂下去,就像这过去的百年一样。” “再后来你得到了子规啼,怕引起我的怀疑不得不提前离开临澜国,将药草送回青沂国,替他治病,而我依然愚昧可笑地当你是最值得信任的朋友,浑然不知,我早已成了你们眼馋的一块肥肉,只想着如何下手。”齐倾墨自嘲一笑,她鲜少有看错人的时候,柳安之只怕是她看得最错的一次了。 “你不要这样说话好不好?我不想伤害你的……”柳安之的声音低沉喑哑,难以抑制的悲伤得不到释怀,齐倾墨每一次的冷讽都让他遍体鳞伤。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我来青沂国是为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你也应该清楚,我对于所谓柳族,所谓传承,所谓守护并不关心,也毫无感情,我从来不是一个有着多余同情心的人。”齐倾墨粗暴地打断了柳安之悲伤的情绪,她不需要任何道歉,只需要足够多的力量,可以报复所有将她曾经置于死地的人。 那一场连她也始料未及的宫变刺杀,殷笑闻是主谋,仅此一点,就使齐倾墨绝无可能与他站在同一个立场上,她来青沂国,是来报仇的。 而当年殷笑闻暗中支持萧天越夺皇位,无非是看中了萧天越的毫无野心,对这天下没有半点想法,当萧天越成为皇帝之后,殷笑闻吞并三国一统江山的宏伟想法,才有可能得以施展。 如果是萧天离,同样对天下有着狂热情怀的萧天离,殷笑闻就会棘手的得多。 好在,不管他曾经做了多少事,费了多少心,临澜国最后胜利的人依然是萧天离,只是这场胜利来得太过惨烈了一些罢了。 “柳安之,我们再来做笔交易。”齐倾墨抬眼,眸光内敛,带着算计的眼神看着柳安之,再无当日的那份信任。 “何来交易,你明知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柳安之深知是自己欠齐倾墨太多,岂敢再奢望半点齐倾墨的宽容? “我帮你救你父亲柳江南,你帮我对付殷笑闻,事成之后,我们两清,如何?” 这是一场并不公平的买卖,但柳安之几乎没有思考半分便点头答应。 看着柳安之离去的背影,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墨七发出啧啧地声音,冷笑着说道:”齐小姐果然非比寻常,这样无耻的事做起来也顺手得很,你无非是在利用那个姓柳的对你心怀愧疚,颇有情意,所以才敢这般对他。” 齐倾墨并没有反驳,反而很是坦然地说道:”你说的都不错,我的确卑鄙,但有一点不对,柳安之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被人利用的人,哪怕是我。” “什么意思?”墨七刚才从头到尾听得分明,柳安之明明被齐倾墨利用的那一方才是。 “他是心怀愧疚,所以他想找一个方式来弥补我,修补我们之间的裂缝,所以他选择这种看似自我牺牲的方式来成全我的无耻和卑鄙,等着有一日我可以明白,他对我的一片真心。”齐倾墨望向窗外,神色寂寥,残忍地说道。 “墨七,如果你真打算跟着我,就要习惯我对人性这种东西的刻薄和冷漠,人都是自私的,就像你看似为了平遥将军不顾一切牺牲自己,不远千里来到青沂国,替他保护我,其实是听从了你内心自己的意愿,但你却希望别人对你这份意愿心怀感激。” 她闭眼,冷笑:”你也是自私的。” 第237章 复活希望 对于齐倾墨这样一套是非不分,胡说八道的歪理,墨七用不可理喻表达了自己最确切的感受,她不能明白,齐倾墨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人愿意为了她付出,努力,牺牲。 莫明的,她替萧遥不值,替柳安之不值,甚至替萧天离不值,在她的意识中,齐倾墨这种人,活该一生孤独。 但不管她怎么想,齐倾墨都不会在乎,她在乎的事情只有一件,也是她愿意来柳族的唯一理由,这里,到底能不能让鹊应重新活过来。 好在柳江南并没有让她等得太久,当天晚上,柳江南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个在深山中住了太久的老人,身上并没有透着智者的气息,所以他在面对齐倾墨的时候,毫无反手之力。 他要带柳族的人离开这个生活了上千年的地方,让柳族有更好的发展,让凤血环能助他开创一番事业好青史留名,所以他想要做的这一切,都离不开齐倾墨的点头同意。 身为柳族族长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凤血环若没有圣女的自愿意志,便永远也无法开启。 曾经柳安之说,这世上知道凤血环秘密的人只有他与四夫人两人,如今来看,柳江南算是第三人了。 在外流浪了多年的齐倾墨在今天晚上认祖归宗,火把将夜晚照得通红,齐倾墨在婢女的服侍下再次更衣,一件由暗红色麻布织成的长裙一直垂到了地上,还有数米之长的裙摆,衣服上并无太多的刺绣,只有衣领袖口和裙边上用黑线刺着的看不懂含义的符号。 脖子上戴了一串深蓝色的珠帘,中间是一只成人拇指大的琥珀,中间还囚禁着一只不知多少万年前倒霉的蝴蝶,七彩的翅膀极为好看。头发放下来一直垂到腰际,额头上也悬着红宝石,更不论穿杂在头发中的那些装饰。 她走在铺着的红毯之上,两边是燃烧得正旺的火把,倒映在她眼中,像是收尽光芒,让她的双眼越发神秘。 跟在她身边的人是柳安之,他今日也换了族内的服饰,同样是暗红的麻衣,腰间系着不知名的珠石,别有味道。 柳安之带着她一步步走上早已筑好的高台,看着她霍然转身的那一刹那,月光悬挂在她头顶,古老的服饰衬得她圣洁高贵,气势不凡,那些含义深奥的图符越发诡异,底下的人似乎被她那清寒的目光一扫,便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柳江南捧着一卷黄纸咿咿呀呀念着听不清的祭文,齐倾墨神色漠然地看着眼前各式祭品,任由他们摆布。 当月亮升至半空,正对着齐倾墨头顶的时候,柳江南拉着齐倾墨的手抬高,手腕上的凤血环在月亮下闪耀着柔和圣洁的光,突然一道月亮似乎有了灵性,温柔缠上凤血环,如同一捧渐融的雪花,慢慢融进了凤血环里面,那镯子便放出一道奇异的光,将齐倾墨笼罩。 “以后,你便能与凤血环通灵了。”柳江南在齐倾墨耳边说道。 “什么是通灵?”齐倾墨突然发现她对凤血环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你现在戴着凤血环是取不下来的,但你总要将凤血环交给下一任圣女,通灵便是你可以随意支配凤血环,而不是只能带上,不能取下。”柳江南解释说。 “当初四夫人在让我开启凤血环的时候结过几个手印,那是什么?”齐倾墨一边与柳江南沿着祭台的边缘走过,看着下方族人,一边低声发问。 “她只是一个守护者,根本不懂得完整的结印,所以你开启了凤血环却未看到完整的将来,也没有改变将来的能力,我与安之会将完整的手诀教给你,这是圣女必须学会的。” 齐倾墨不说什么,只暗中点了下头。 “还有关于圣女所说的,救活那位姑娘之事……我今日下午翻阅典籍,查到一个方法,只说是有可能,但未必可行。” 齐倾墨脚步一乱,差点掉下台去,柳江南暗中拉了她一把,才稳住身形,下面的柳安之眉头一皱,他知道齐倾墨不是不小心的人,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差点摔下来。 齐倾墨所有坚信鹊应一定能活过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她自身是死过一回的人,她能复活,鹊应按理也应该可以。 但她这份狂热的坚信漏掉了一件原因,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能逃脱死亡的枷锁,以一抹幽魂回到七年前的时间,从而改变历史走向的。 就为着这么一个十分虚无飘渺的原因,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不肯撒手,只因为那人是鹊应。 气氛沉重的族长书房里,柳安之大吼一声:”不行!” 齐倾墨轻抬眼皮,眸光淡漠:”为何不行?” “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齐倾墨你可能会死你知道吗?”柳安之神色焦急,试图阻止齐倾墨去实行刚才那个听上去便毫无生路的方法。 “只是可能,而不是必然,怕什么?”齐倾墨当然知道柳江南刚刚说的那个方法何其恐怖,但好不容易有个方法可以用,让她放手又怎么可能? “齐倾墨,从来没有哪个逆天改命的人有过好下场,哪怕是柳族也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活下来,齐倾墨,你这么做又何苦?”柳安之苦口婆心地劝着。 “柳族有没有冰寒之地,可以安放鹊应?”齐倾墨不想再纠缠在这个话题上,她决定要去做的事,又有谁可以阻止? “有一座冰洞,是极寒极阴之地。”柳江南插嘴,很明显,他与柳安之完全相反,他完全支持齐倾墨要救活鹊应的想法。 这处冰洞四处挂着冰棱,哪怕现在还是暑热天气,这里面依然冻得令人牙齿打颤,裹了厚实皮毛的一行人抬着鹊应的尸身放在一处冰台之上,寒气萦绕在她身边,她青白的小脸上渐渐结起一层薄薄地冰霜。 齐倾墨抚过鹊应的小脸,笑意温柔:”鹊应,你再等小姐一下,等时机到了,我就会把你从这里接出去,我知道你怕黑,会让人在这里挂上夜明珠的,不会太久,我们就可以重逢了。” 其他的人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齐倾墨与鹊应的……尸体说话,这个场景,十分诡异。 墨七是一个藏不住话的人,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拉了拉柳安之的衣袖,哪怕柳安之对她颇有不奈,依然不耻下问:”刚才你爹说的那方法是真的吗?” “难道看上去像是骗人的吗?”柳安之目中含着一丝悲凉,他很清楚如果齐倾墨真的那么做将意味着什么,更清楚柳江南会将这一秘法告知齐倾墨。 他们希望齐倾墨死,而且是心甘情愿地去送死,还有什么比让鹊应复活有着更大的**呢?齐倾墨一定也是明白的,但聪明如她,却甘心犯傻。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于极阴之地,引血入环,逆转法诀,可见光阴,纳日月星辰入掌,便得神台,于神台之上时光倒转,可复当年之貌。这口诀听上去,更像是胡说八道。”墨七不以为然。 “这世间,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就像你根本不会理解齐倾墨为什么一定要救鹊应一样,也像你根本不会知道齐倾墨自骨子里是一个重情之人,却用无情来掩饰,你这样的人,是不适合跟在齐倾墨身边的,因为你根本不了解她。” 柳安之不屑地说道,墨七这个半路插进来的局外人,看一切都是以为置身事外的眼光和角度,哪里懂得局内人的挣扎与不易?她心中心心念念着的不过是她的平遥将军萧遥罢了! 墨七讥笑一声:”你倒是了解她,你若是知道在她眼中你不过是一个为了弥补她的自私鬼,你还会这么说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在她心目中是什么样子吗?但我毫不在意,因为这是我欠她的,就像她说的,我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内心得到安宁罢了。而鹊应,是她寻找的内心安宁。”柳安之觉得话越说越透彻,心便越来越难过。齐倾墨早已在他之前就已看透一切,所以,她定是难过于这世间的凉薄,才不再与这世间任何人有过多情感吧? “为什么你那么确定她一定会死?”墨七不解地问道。 “逆转法诀就跟你们习武之人一样,等同于经脉倒行,若换成是你,你觉得你能活下来吗?”柳安之悲凉一笑。 “我会全身经脉尽碎而亡。”局外人有局外人的好处,那就是很容易看到事情的本质:”现在我确定,鹊应在她心目中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不然她不会甘愿犯死也要救她。” “鹊应说到底,不过是她的一个下人罢了。”柳安之说。 “难道她真是重情之人?”墨七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女人跟柳安之所描述的重叠起来,这个行事歹毒狠辣,残暴之极的女人,难道真的会为了一个婢女,不顾一切吗? “我跟你说这些,只有一个原因,齐倾墨在青沂国的日子将是举步维艰,柳族不可能给她太大支持,如果你做为她身边的人还与她行事相悖的话,那她就真的四顾无人了。”柳安之兜了一个大圈子,终于说到主题上。 第238章 有了身孕 “我可没有做好替她当年作马的准备,我只是来保证她不过早死在青沂国的,如果她一心寻死,我也不会拦着。”墨七是有些震惊于齐倾墨对鹊应的感情,但这并不意味着能将她心目中齐倾墨根深蒂固的冷酷形象一下子去除。 军中出来的人最大的好处也是最大的坏处,那就是过于耿直,甚至有些顽固,不易受外人影响。 “话说回来,所谓阴年阴月阴时阴日是哪一天?极阴之地又是哪里?光阴怎么可以看见?日月星辰如何纳于手中?神台又是什么?”墨七接连问道。 “你是圣女吗?”柳安之反问。 “不是。” “那你就不需要这些。”柳安之不想将一切都说给墨七听,但他知道,以齐倾墨天纵之姿,只怕已经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柳安之在数年前曾经看过这个方法,记录在一个破烂的小册子上,当时只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不可当真,不曾想多年之后,柳江南会用这个方法诱齐倾墨上钩。 墨七本意是想打听清楚了给萧遥送信回去,但柳安之不肯说她也奈何不得,只把那几句口诀牢牢记住,总有一天能传回临澜国。她始终没忘来青沂国的真正原因,不可以让凤血环为青沂国所用! 那么所有有关凤血环的消息,她都必须上心。 几人正说着话,齐倾墨已经走了出来,哪怕是裹着狐皮大氅,也冻得脸色发白,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安躺在里面无知无觉的鹊应,转动旁边的机关,石门缓缓合上,将鹊应独自一个留在了冰洞的最深处。 努力了这么久,原来还是要等。 “柳江南,如果你骗了我,你该知道我的怒火不是你能承担的。” 柳江南不知是被齐倾墨话中的冷漠所寒着了,还是被这冰洞里低温所摄,竟打了个寒颤,讪笑道:”圣女此话言重了,我岂敢骗你?” “如此最好。”齐倾墨其实相信柳江南不敢再动其它手脚,他想利用自己,依靠自己得到权势,满足贪欲,就要有坦承相待的觉悟。 站在族内这些古老木楼的最高处,齐倾墨看着眼前这个祭台,听说往年圣女每一次窥探未来便是在这里,说这里是最接近神明的地方,以表达对上苍的崇敬,感激上天对柳族的厚爱,让他们得以守护圣物凤血环。 “这里风大,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柳安之不知道齐倾墨来这里做什么,只担心冷风会吹得她的身子受不住。 “我费了那么大的心思,终于到了柳族,我以为鹊应会在这里复活,结果,依然只是得到一个虚无飘渺的承诺。”齐倾墨的心中空荡荡一片,抱着满满的期望而来,她甚至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后果,但没想到,还是要等,等那个所谓的阴时。 “你不是已经算好时辰了吗?最好的时辰是在两年后,最合适的地方想必你心中已有了定论,至于其它的,我也没有经历过,我甚至都不能保证那真的可行。”柳安之说。 齐倾墨的目光投向远处,是的,她已经知道哪里是最合适的地方,可是那里,真的会有一天去到吗? “殷笑闻的人过几天后会来接你,你将以圣女身份入宫,还有,你以后将是柳姓,齐倾墨这个名字不能再用了。”这其实是第一天到达柳族齐倾墨就知道的事,但一直拖延至今日。 齐倾墨也很清楚,齐倾墨这个名字随着她离开丰城,离开临澜国起,就成了一个死人的名字,跟着这个名字死去的还有一个人的心。 “就叫柳尘非,红尘的尘,是非的非。”齐倾墨心念一动,便想到了这个名字。 “你何必给自己带上这么沉重的枷锁?”柳安之自然懂得这名字里的含义,红尘是非,柳字担起,柔柳之姿,如何担起? 齐倾墨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看着下方的柳族族人们安宁地进行着一天的劳作,偶尔会有人望向此处,对她投以善意的笑容,人们对她这个从天而降的圣女并没有任何排斥和怀疑,只有信仰和崇拜。 忽然之间,齐倾墨有点不想让外面的世界玷污这里,这或许是世间最后一块乐土了。 整整七天,齐倾墨恶补着有关圣女的一切知识,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手印,她向来冰雪聪明,极快便掌握了那复杂古怪的手势,并差点开启了凤血环。 “这套手印就算别人习了去也没有作用,因为他们的血脉无法与凤血环沟通,所以你不必担心会被旁人看了去。”柳安之在一边看着勤练手印的齐倾墨说道。 “你想说什么。”齐倾墨放下双手,看着柳安之,他今天在这里已经坐了快两个时辰了,总是说一些没用的废话,这并不是柳安之的性格。 “你需要一个守护者。”柳安之目光从开始的躲闪变得坚定:”我要成为你的守护者!” “你?”齐倾墨挑眉。 墨七在后面也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与齐倾墨不同的是,她是觉得柳安之就是个白痴,守护者可是要用生命保护圣女的人,柳安之果真是疯了,为这个女人疯了。 “柳族中你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而历来守护者都由柳族嫡系担任,更何况,我对凤血环的了解多过族中任何人,最后,我们之间有交易不是吗?我总要一个合适的理由跟在你身边,甚至,陪你入宫。” 柳安之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说客,能说出这一段话来想必是酝酿了好久,甚至反复斟酌过每一个词每一个字,却只是为了一个随时有可能要替圣女去死的位置。 齐倾墨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她是向来薄情,也想让柳安之付出一定的代价,但随着鹊应被关于那扇石门后的冰洞内,她内心的仇恨已经渐渐明朗起来,柳安之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被摆布的角色。 虽然这并不能让齐倾墨原谅他,也不再至于让她处心积虑对付他,于是她说:”不,你不行。” “为什么?”柳安之坐不住了,站起来问道。 “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任何我认识的人,因我而死,我不想欠你的。”齐倾墨的理由直接有力。 “不一定会死的,只要你用凤血环的时候没有人打断,我就不用死,我只是想在你身边而已,而且,你真的需要我。”柳安之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一脸傲气的古怪神医,他变得卑微,小心,生怕惹得齐倾墨半点不高兴,这样的柳安之眉目中没有光彩,只有沉重的压抑和忧郁,看着令人心疼。 但可惜这是齐倾墨,向来心肠硬过铁石的齐倾墨,她只是淡淡地问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守护者会与圣女定下血契,永远不能背叛圣女,永远听从圣女,一旦升起异心,凤血环便会有反应,只要圣女心意一动,守护者就会心脉断尽而亡,我不会,也不能再背叛你了。”柳安之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此时他因为悲伤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满是破碎的伤心,凄凉地看着齐倾墨,似乎在祈求一丁点当初齐倾墨给他的信任,甚至不惜将自由都抛弃。 “你疯了?”齐倾墨还不知道守护者与圣女之间有这种不平等可怕的契约,这听上去,实在有悖常论,那守护者岂不是一辈子都无法再得到自由? “我没疯,只是我必须留在你身边。”柳安之绝望地看着齐倾墨,哑声说道:”因为你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 齐倾墨豁然起身,竟将桌子上的茶杯都带翻落地,发出哐铛一声碎响,外面的婢女吓得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跪倒地。就连墨七,都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望着柳安之! “你说什么!”齐倾墨厉声逼问。 “在天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直用金针和药物保着你的胎儿,一路上你身上全是伤口我也不敢下重药,就是怕伤及腹中孩子,所以你才好得格外缓慢,齐倾墨,你已经怀孕一个月了。”柳安之一副豁出去的神色,狠着心咬牙说道。 “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齐倾墨不知道柳安之到底还有多少事在瞒着自己,但这种反复被人玩弄欺骗的感觉,她十分憎恶。 “我没打算瞒你!”柳安之脱口而出,看着齐倾墨的眼睛:”只是当时如果我告诉你,你怀上了萧天离的孩子,你会怎么样?你会疯掉!鹊应当时就死在青微手上,而萧天离拦着你不让你报仇,你会让这个孩子活下来吗?齐倾墨,以你的性格,你会吗?” “我不会,以我的性格我当时甚至可能杀了这个孩子来报复萧天离。但是柳安之,你敢说你不是怕我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动摇了心志不肯再来青沂国!你敢说吗!”齐倾墨逼视着柳安这,看着眼前这个人那些刚刚消停一些的恨意又突然涌了起来! “我不敢!”柳安之大声喊道,声音破碎,将满屋桌椅摔得七零八落,自己跟自己发着脾气,声嘶力竭地喊着:”对,我就是个卑鄙小人,我怕你因为这个孩子重新回到萧天离身边,我怕你不再恨他不再恨所有人不肯来青沂国,我怕我自己永远也不能再见你!我就是小人,你满意了吗!” 第239章 能否护住 当桌椅到处散落,满屋狼狈不堪,柳安之坐在地上靠着柱子眼中含泪压抑着哭声,他是真的崩溃了,这些天的隐瞒压力,还有无时不刻良心的煎熬,早就让一心向往单纯的他无力再承担了,他本是佳人,奈何为贼? 墨七望着这满室的狼藉,第一次发现齐倾墨原来是有感情的,虽然这感情名叫愤怒,默默收拾着屋子的碎片,扶着齐倾墨坐下:”既然有了身孕,还是不要大动肝火的好。” 齐倾墨由着墨七扶着自己,步子摇晃不安,连从来枯寂的眼中也泄露出一丝惊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这么重要,似乎动作稍大,就会伤到腹中一个无辜的生命一样。 这意外到来的生命,让一向沉稳有余的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个孩子。前一世,那个生命还在腹中时,是被他的父亲萧天越亲手害死。而这一世腹中这个孩子他的父亲是萧天离,那个与自己恩仇两难清的萧天离。 老天爷似乎格外爱与她开玩笑,每一个玩笑都足以击得她毫无反手之力。两个孩子,两个父亲,都与她有着如此痛苦的关系。 远在临澜国的萧天离,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后,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呢?身为孩子父亲的他,为什么会与自己有着那么多不可开解的心结呢? 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的? 但齐倾墨毕竟是齐倾墨,她的强大不是常人所能比肩,在经历片刻的失神与慌乱之后,她双手放在小腹上,似乎在感受里面的那个小小的生命,尔后目光沉凝,渐渐下了决心。 能在那样的惨境下依然存活下来的生命,齐倾墨也不舍得就此抹杀。 她护不住鹊应,难道要连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吗?怎么让一个还未看看外面世界的小生命,就这么死去呢? 墨七无语地看着屋内两人,尤其是看着齐倾墨,在她所认识的人中,没有哪一个女人得知自己将成为母亲时,是这么艰难,这么痛苦的。关于齐倾墨与萧天离之间的那些事她听说过一些,但那一些也足够让她觉得,以齐倾墨的性格一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了。 可是看着齐倾墨渐渐归于平静的眼神,墨七看到了一丝柔软,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你是一定要进青沂国的皇宫的,柳族也好,青沂国皇宫也好,你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墨七对青沂国不熟。齐倾墨,你必须让我成为你的守护者,让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在你身边,才有可能保住这个胎儿,你也知道,你的身体并不好。” 柳安之看着齐倾墨脸上的变化,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嘶哑地声音响起,直白地要挟的话,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齐倾墨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咽下所有的愁苦,看着柳安之:”好,我答应你。但柳安之,我真的很恨你。” “我知道,但这不重要。”柳安之扶着柱子站起来,摇晃着身子说。只要还能在她身边,恨不恨他,还有什么关系呢? 不管柳安之出于什么目的,他都达到了,齐倾墨最终与他定下血约,他终于成为了这一任圣女的守护者。 在空旷的殿堂里,牛角和白骨堆出一些神秘的气息,中间的地上画着古朴的图案,齐倾墨站在最中间,而柳安之单膝跪于她跟前低着头,一副信徒模样。 齐倾墨割破手指将一个古老的纹路画在柳安之的额头上,当最后一笔画完时,她似乎感受到心脏上有两个人的心跳,只要一动念头,那个人的心跳便会停止。 柳江南很是不满柳安之成为齐倾墨守护者这件事,所以他的神色一直不太好看,他在担心,如果以后齐倾墨用柳安之的性命要挟他做一些事情,他该如何取舍? 柳族并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在封闭的小山村里世世代代生活着的族人有着外人绝无可能的干净剔透,他们对权势没有过份的渴望,也不知道养尊处优是一种怎么样的生活。所以齐倾墨在这里难得安静地度过了十天,除开最初两天族人对她过份的热情让生性冷漠的她难以消受外,之后族人们似乎照顾她的感受,只远远地冲她点头打招呼,淳朴真挚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善良。 十日后,柳江南来叩响了她的房门:”圣女,宫里的车辇已经到了山外了。” 齐倾墨与柳安之对望了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点头,柳安之打开房门迎了他的父亲柳江南进来,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柳江南拍了拍柳安之的肩膀,对齐倾墨说道:”圣女,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 齐倾墨却头也不抬,墨七不禁心想,如果柳江南知道齐倾墨向来是个不看重承诺,对出尔反尔这种恶劣习性玩得得心应手的人,只怕也不敢跟齐倾墨谈什么交易。 当然,愚蠢的柳安之不在其中,人要犯傻,谁也救不得。 “鹊应姑娘我会好生照顾着。”柳江南见齐倾墨没有反应,不得不提一下鹊应,以提醒齐倾墨,如果她敢反悔,他随时可以将鹊应的尸身毁去,到时候纵使有改天逆命之能,也不可能再救得活那个无辜的小丫头了。 齐倾墨这才掀了一下眼皮,漠然地看了一眼柳江南:”柳族长是聪明人,该知道威胁这种东西,有时候并不好用。” “不敢,只希望圣女不要忘了,柳族数百族人还在等着圣女的好消息。”柳江南退了小半步,但目光中的那些老狐狸般的狡猾才未减去半分。 “柳安之会与我一同进宫,难道柳族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齐倾墨看了一眼静伫在旁的柳安之,略带嘲讽地说道。 柳江南语塞,他当然清楚,齐倾墨已经知道了自己为了权力为了荣华富贵,将自己儿子卖给殷笑闻的事,再如何厚的脸皮,也有些挂不住。 “就是不知,族长你是如何跟族人交代的,刚回族不过十日的圣女又要离开,难道就没有人问问你?”齐倾墨好奇道,既然那些族人如此期待着圣女的回归,怎么能理解这短暂的停留呢? “我会跟他们说,圣女有天命在身,去拯救天下黎民。”老人家果然都厚颜无耻之辈。 齐倾墨讽笑一声,这样大的一顶帽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戴得起的。 “不是说殷笑闻的人已经到了吗?我们走吧。”齐倾墨站起身,一身极具异域风情的圣女盛装将她装点得华美神秘,本就是绝色倾城的容颜上,更添令人神往的气质。 “圣女请!”柳江南手一伸,迎齐倾墨走出房门。 坐在柳族的软轿上,齐倾墨看着两边的族人们满含殷切地望着,声声叮咛她天下大势若不可逆,便回柳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这些心地善良的人们保留着内心深处最难能可贵的品质,饶是齐倾墨这样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不免动容。 “你配不上他们这份真心。”同坐在软轿里的墨七毫不客气地说道,她总是在挑战齐倾墨的底线,似乎非常想看到齐倾墨失态的样子,而不是永远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这天下没有人配得上这份善意的真心。”可齐倾墨从来不如她如愿,对于墨七的各种言语攻击从不反嘴否认,甚至不介意将自己说得更糟糕一些。 软骄行了一个时辰停了下来,刚值正午,太阳隔着老树像帘子一样的树叶,挂在天下,洒下稀疏斑驳的光圈,齐倾墨走下轿来,问柳安之为何不再前行。 “这里的阵法他们过不去,我带你们走过去。”柳安之边说边走在前面。 之前来的时候,齐倾墨心中想的只有鹊应,从未注意过这片看上去平淡无奇的树林进里竟还藏着阵法,想来护得柳族数千年不被人打扰的阵法绝不简单,所以并没有异议,跟在柳安之身后行走着古怪的路径,七弯八拐之后绕过一棵大树,便见到了青沂国皇宫安排来接她的仪杖。 墨七还在皱着眉头,似乎想记下刚才走的路,好带回去揣摩,对于墨七这样毫不掩饰的偷情报,齐倾墨倒生出几分欣赏,什么事儿都摆上台,倒也不失为光明磊落,而且偷记本来就没有,光明正大的,倒让人平生好感。 “不用记了,这阵法我都未必能记住,你就更不要提了。”齐倾墨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刚才她记路的时候都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墨七就更不用提了。 “这世上没有你记不住的东西。”柳安之笑了一下。 “走吧。”齐倾墨却未看出有多高兴,这些阵法记了也没用,活阵是会变的,死记有何用? 第240章 再次进宫 齐倾墨不是很清楚青沂国的宫庭规矩,但看这副来接她的架势,也猜得出绝不是一般人所能享有的,十二人抬深褚缎绣彩鸾玉辇,华盖,曲盖,紫方伞,红方伞,雉扇,朱团扇,吾杖,金节,烛笼,班剑等等延绵数里,更有四十八色旗迎风招展,色彩斑斓。 在这上百人的仪仗面前,她与墨七柳安之三人这三个小点显得渺小而单薄。 “这在青沂国,是什么规格?”齐倾墨低声问旁边的柳安之。 “与皇后出行的同等规格。”柳安之同样小声回道。 齐倾墨挑眉,看来殷笑闻是一来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这等威风凛凛的规格,绝非仅仅是尊重自己这个圣女这么简单,只怕现在早已引得青沂国朝中满朝是非了。 这么快,他就要给自己出题了吗? “老朽象虎大将军,唐啸恭迎圣女进宫。”为首一个虎背儿狼腰,年纪约摸五十上下,除了两鬓的白发不饶人的证明他的年纪外,一双眼睛湛着精光,气势咄咄逼人。 齐倾墨不知道这位象龙大将军为什么对自己有敌意,但此时也不是问话的时候,墨七在这个时候倒很懂分寸,伸出手来搀扶着齐倾墨往玉辇走过去,有太监宫女立在两边迎候,轻巧地拉开玉辇的珠帘,小心伺候着齐倾墨入坐。 这浩浩荡荡如长龙的队伍蜿蜒在官道上,那位象虎大将军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与柳安之并肩前行,齐倾墨一直看着两侧人群间隙里闪过的风景,看着青沂国苍凉雄伟的建筑,与临澜国相去甚远,毫无半分温柔之意。 进入贺城之后,面覆轻纱的齐倾墨看着两边的人山人海,有些吃惊。夹道两边的人显然不知道齐倾墨这个所谓的圣女是来头,只听说太子殷笑闻请了一位神秘族落的圣女入宫,这圣女容颜若天仙之貌,声音似珠玉落盘清响或山间泉水叮咚,一笑便能倾城,一语便能生风。 最重要的是,听说这位圣女比宫中那位美艳无双的唐方唐贵妃,更为倾国倾城。 喜欢八卦这一习性是不分国界,就算是在贫寒之地一天辛苦劳作过后的青沂国百姓,也是如此,他们想看看,那位传说中不方可物的圣女究竟长什么样子。 “这些帘子为什么不放下来?”齐倾墨有些不喜这样的喧哗,仿似自己是供人观赏的玩物一般。 “回圣女的话,是象龙大将军吩咐的,说是怕圣女憋坏了,透透气儿。”尖着嗓门儿的太监回话。 齐倾墨再次看了一眼那位象虎大将军,怕自己憋坏是假的,想看自己难堪才是真的吧? “圣女不喜吵闹,这帘子放下来吧。”墨七看出齐倾墨脸上的不耐,抱着自己如果非要划分一个立场的话,也只能支持齐倾墨这一念头,对那太监说道。 “这个,奴才要去请示一下将军。”太监话虽这样说着,脸上可没有半分恭敬之意,极为散漫。 “哗!”墨七手一挥,四周帘子应声而落,齐齐划下,立时将外面喧嚣的人群隔开来,徒留了那个颇是心高气傲的太监灰头土脸,他可是象虎大将军的人,几时被人这般无礼地对待过?管她什么圣女,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辇上的墨七拍了拍手对齐倾墨说道:”这些人真烦,有时候直接用蛮力比较靠谱。” “有理。”齐倾墨点头,扔了面纱软了身子靠在榻上,端端正正坐了差不多三个时辰,她早就累坏了。 “饿不饿?”墨七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却问齐倾墨:”以前那个鹊应也经常这么跟着你受罪吗?” “有点,不过鹊应做得一手好菜好点心,还会酿酒,你如果活得够久,会有机会尝到的。”齐倾墨诚实地说道:”叫柳安之送点吃的过来吧,今天进了宫,怕是还有得折腾。” “妥了。”墨七转身,又折了回来:”我会杀人,这个鹊应是不会的。”然后又折了过去,,掀开了一点帘子弹了粒不知哪里拽下来的珠子,砸在柳安之身上。 墨七觉得,每次这样直接地跟齐倾墨说话,还算是比较好相处的。 浩荡的地队伍走得极慢,一直到天暗下了来才走到青沂国皇宫宫门,偌大的”金门”两个字墨石铸就,苍劲有力,端得是雄浑霸气。 玉辇缓缓入门,齐倾墨的心渐渐安定,天下间的皇宫都大同小异,多沉重气氛。玉辇缓缓放下,齐倾墨伸出一只手放在墨七掌中,慢慢步出,眼前是一座高耸着的楼宇,气势雄浑逼人,黑岩石打磨的台阶粗砺不已,处处体现着粗放的气质。 两边站着早已恭候许久的太监宫娥,甚至还有宫中的各位贵人,看着齐倾墨的眼神各不相同,有不屑,有质疑,有猜测,更多的不解。 殷笑闻不是一个信奉鬼神的人,却如此大张旗鼓地迎一个所谓的圣女入宫,的确会让许多人不解。 高站在台阶之上的殷笑闻气宇轩昂,只站在那里便透着隐隐的霸气,如利剑一般斜着的眉毛带着煞气,高挺的鼻梁有如刀削,一身玄黑色的长衣英挺地贴在他身上,金线绣着的四爪金龙隐隐透着金光。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自信的力量。 站在他左侧的是一个美妇人,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一点樱桃红唇鲜艳欲滴,尤其是被那眼睛一扫,似要夺了人的魂儿去似的,小嘴唇轻轻一抿,便能倾倒众生,一身大红色的华服穿在她身上格外合适,华服上绣着牡丹仙鹤,显得她福态万分,红酥手上戴着一只红宝石的戒指,宝石硕大,更让她一双白滑的小手越发娇嫩。 这便是青沂国第一美人,唐方了。 自她后面,还站着一大群女人,不必想也知道,这是殷笑闻的后宫佳丽。 而殷笑闻右侧站着的却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人,此人面色有些苍白,身上的穿的是绫罗绸缎,左手大拇指上还戴着一个祖母绿的板指,腰间的腰带中间镶着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上好蓝田暖玉,如此披金挂银之下,非但不显得此人俗气,反而透着无比的贵气,似乎他天生便该这么穿戴似的。 而最令齐倾墨注意的是此人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明亮若星辰,总是浮着些温暖的笑意,但这份温暖绝不达心底,就好像他对谁都会笑得这般温暖客气似的。也就是这双眼睛,让此人身上的贵气中和谐的融入了些飘渺之意,越发使他高贵起来。 并且,这双眼睛正看着自己,含义不明。 这个人是谁,齐倾墨不知道,但她清楚,能站在殷笑闻身边的人,绝非平庸之辈。 等齐倾墨瞧够了,殷笑闻走下台阶,亲自来接齐倾墨,浑厚地声音有如金石,格外有力:”朕等你很久了,圣女,柳尘非。” “见过陛下。”齐倾墨并未行礼,只稍稍点了下头。 殷笑闻已经数月这前就登基为帝了,青沂国原本人丁兴旺,后来那些个皇子一个接一个死去,只剩殷笑闻一人,皇帝对他也颇为器重,早在数年前就开始让他着手国事,数月前老皇帝干脆禅位,传帝位于殷笑闻,自己一个人云游四海逍遥快活去了。 殷笑闻脸上看不出没有半分不满,他可不是平凡人,一早就知道这位所谓的圣女是什么人,所以他加重了柳尘非这三个字的读音,提醒齐倾墨,你在我青沂国,不管你愿不愿意,便是我殷笑闻的人。带着她前行,郎声说道:”朕设下了宫宴,来为圣女接风洗尘,说起来也巧,宣摇国的皇商今日也刚到宫中,正好一并接风了。” 原来是宣摇国的皇商,早就知道宣摇国乃是极为富裕之地,如今看这位皇商,果然气度不凡。 那位皇商之人微微欠身行礼:”瑾君多谢陛下款待。” “瑾兄不必多礼,我们进去吧。”殷笑闻大手一挥,立时有太监在前引路,一路小心翼翼地引着这群贵人往大殿中走去,但也难免暗中揣测,这位圣女来头到底有多大,竟让皇帝陛下亲自相迎,还有唐贵妃娘娘和宣摇国的皇商也一并站在门口接她? 齐倾墨的座位与那个名叫瑾君的人正好相对,中间隔着的是轻纱曼舞的歌姬,许是青沂国民风粗犷的原因,这些舞姬的舞姿并不如何,至少与临澜国的莺燕比起来,差了不少,所以看者也兴致缺缺,反而热衷于互相之间的谈话。 “唐将军,今日辛苦你了。”殷笑闻突然举着酒樽说道。 那位象虎大将军出席,跪于殿前,行了个军礼,粗声粗气答话:”末将份内之事,不敢言辛苦。”可那话里的语气,却是明明透着不痛快。 “爹爹,殿前岂可失仪?”坐在殷笑闻的唐方嗔怪一声,娇笑着执起面前桌上的酒杯,略带歉意地向殷笑闻请罪:”殿下,爹爹失礼,臣妾替爹爹赔罪了。”说着便一饮而尽。 第241章 美貌何用 殷笑闻哈哈一笑,点了下唐方的鼻子,极是宠溺模样,转过头对唐将军说道:”唐啸你可得多谢生了个好女儿,不然你这脑袋不知道要掉了多少回了。” 显然这是君臣之间的玩笑话,齐倾墨并不关心这些,唯一有有的信息是唐方是唐啸的女儿,而殷笑闻让唐啸亲自接自己进宫,以皇后的仪杖规格,这其中的妙处,但由不得不让人好生品味一番了。 她正想着,唐方已经举起了酒杯:”久闻圣女大名,今日能得一见,实在是本宫的幸事,我敬圣女一杯。” 齐倾墨刚要握杯,柳安之却按了下来,起身抱歉道:”圣女前些日子大病一场,不宜饮酒,请娘娘恕罪。” “哦,不知是否痊愈?”唐方讶异道。 “谢谢娘娘关心,已然复原,只是还需静养一段时间。”柳安之脸上并没有笑容,他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他也不喜欢齐倾墨不得不参加这种无聊的宴席,更何况齐倾墨是一个有身孕的人,长途跋涉,她此时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什么酒宴。 “痊愈了就好,我还以为,圣女不会生病呢。”唐方一脸无辜地看着殷笑闻,很是天真。 殷笑闻一笑,英挺的长眉便一扬,说道:”圣女会不会生病,爱妃你很关心吗?” 这一问一答很意思,唐方当然并非真心关心齐倾墨,对于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有可能影响到她地位的人,她十分不满,尤其是让她的父亲,一国将军亲自去接这个女人的时候,她觉得她的威严受到了挑衅,所以她想在宴席上扳回一局。 用绵里藏针的话,刺探一下殷笑闻到底在今日之间有没有见过这个圣女。 而殷笑闻却绝不是一个软弱的人,硬顶了回去。 这样做的唯一原因,只是殷笑闻要逼得齐倾墨一来就与一方强大的势力对立上,以后不得不依靠于他。好心计,举手投足之间已是陷阱。 席间依然是一副融洽的气氛,墨七站在齐倾墨后面,看着这里一副副虚伪的面孔,痛苦地摇了摇头,她实在不擅长在这种地方生存,不似齐倾墨这般能长袖善舞。 “那个瑾君一直在看你。”墨七小声在齐倾墨耳边提醒。 “我知道。”齐倾墨掀开一小角面纱,喝着柳安之递过来的滋补的参汤,她本不喜这些过于大补之物,但以她这副身子,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必须强迫自己多吃多喝。 “这也太没礼貌了。”墨七不满地嘟囔着。 “他应该是宣摇国国君瑾诺的人,瑾诺一直想让我去宣摇国一趟,他多打量我也是情理之中。”齐倾墨淡淡说道,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瑾君,他倒是落落大方地抬了一下手中的酒杯示意。 这边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女人们已经嘻嘻哈哈闹腾起来:”圣女,听闻你容貌若仙人,不知我等姐妹有没有福气看一看?” “余嫔妹妹,不得胡闹。”唐方嗔怪一声。 “贵妃娘娘,我们青沂国儿女个个都是洒脱豪爽之人,心中有什么自然就说什么,如果唐突了圣女,还请圣女原谅。”那个余嫔是个小家碧玉的可人儿,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看得人心底发软。 齐倾墨放下汤匙,擦了擦嘴,一双冰冷的眸子直直看着余嫔,她,可没有心思跟这些后宫里头寂寞无聊的女人玩什么宫斗戏码! “我不过是一乡野村姑,哪里有什么天仙之貌,但我听闻,相由心生,这位小主相貌小巧,想必心也小得很。”齐倾墨淡淡说道,那语气气得人胃疼。 “你!”能在这宫里活下来的都不是笨人,自然听得懂齐倾墨话中嘲讽她心思狭隘之意,余嫔一时竟气红了脸。 “姐姐。”未待余嫔发作,另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先站了出来拉住余嫔的手,柔声劝道:”姐姐你也真是的,圣女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尚未梳洗,你怎好叫人摘了面纱?” “冯妹妹这话倒是,也不是谁都有咱们贵妃娘娘那份魄力,素面朝天就敢与皇上驰骋马场的。”余嫔语调转了好几个弯儿,说着齐倾墨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妙事典故,看向齐倾墨的眼神也变得不屑起来。 齐倾墨并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相貌问题与人一比高下,虽然她一向都觉得,一个女人长得漂亮,对很多事情都有帮助。 但以色事人,色衰则爱驰,她只是将容貌当做附属品,并非最重要的手段,而来到青沂国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跟这些争宠什么的,可如今看上去这些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当然这其间的始作俑者,自然是殷笑闻。 齐倾墨抬头看了一眼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殷笑闻,他仿似看不见下方他的女人是何等无礼刁蛮一般,依然笑意不减地与瑾君聊着两国贸易往来之事,时不时与其举杯共饮。 “这些人也太无聊了。”就连墨七都看出来了,这些人的确足够无聊。 但小的计谋用好了,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好效果。比如这殿上几个无聊的女人要逼得齐倾墨摘下面纱,与唐方一拼容貌,她若不摘这面纱,是对唐贵妃娘娘不敬,若是摘了,便是自降身份甘心受命,这种屈辱事儿,齐倾墨从来不会做。 她知道柳安之帮他布局许久,只为将自己胁迫至青沂国,那么早在去年临澜国皇帝大寿时,他就应该注意过自己,所以自己的容貌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殷笑闻却是明白得很。 将烫手的山芋丢给别人,齐倾墨向来喜欢这种事。 于是她眉眼儿一弯,一抹浅浅的笑意晕开在她眼角,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美得不像话,纤长的睫毛儿一颤,柔弱之姿尽显无疑,似笑非笑地勾着殷笑闻:“陛下是要让后宫各位姐姐取笑我么?民妇容貌如何,陛下不是最清楚吗?” 殷笑闻没有料到齐倾墨就这般直接地把他抛了出来,他当然知道齐倾墨长什么样子,而且记得非常清楚。 当年在临澜国的皇宫里,他为大寿的皇帝献上一副山河图时,最多的目光是放在这个女人身上,甚至记忆深刻。他很清楚,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让这个女人来到自己的国土,进入自己的皇宫。 他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对这世间一切美好之物都希望归为自己所有,不管是天下的疆土还是无边的财富,又或者绝色的美人,像齐倾墨这种天下间独一无二美艳的女人,怎么会逃脱他的狩猎单? “你是朕所见过的,这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殷笑闻如是说道,满是自信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透着威压,似乎想让齐倾墨倔强的脊梁屈服于他的威摄之下。 “陛下过奖,民妇蒲柳之姿,能入陛下眼中已是荣幸,岂敢担此盛誉?”齐倾墨一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反而敛了眼角那一纵即逝的风情,染上了几分寒霜。 但其它几位贵人却不答应了,余嫔小嘴儿一嘟不满地问道:“皇上,难道圣女比贵妃娘娘还要美吗?” 齐倾墨很是不懂,这些女人就算争个天下第一最最美又能怎么样?这名声能值几个钱能给你带多大的好处?一群锁在深宫里的女人,果然是闲出病来了不成? 那位唐方脸上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假意剜了余嫔一眼,从容说道:“妹妹,你若再这么胡说八道,下次宴席我可不敢带你出来了。谁是这天下最漂亮的女人有什么重要,重要是皇上喜欢就好。” 殷笑闻看了一眼唐贵妃,神色看不出是欣赏还是其它,只是很平淡地看了一眼,唐方轻点下了头示意失礼,又对齐倾墨笑着说道:“圣女,余嫔向来心直口快,还望圣女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齐倾墨以手支腮,觉得有些困乏,懒懒说道:“贵妃娘娘哪里话,民女不敢。” 柳安之见她这样知她是累了,首次怀胎总是格外辛苦,好在齐倾墨并不害喜,那才是真正的遭罪。于是一早就想走的他立时站起来对殷笑闻拱手说道:“陛下,圣女身体不适,草民要带圣女先下去休息了,还望陛下宽容。” “圣女既然身体不好,就先下去歇着吧,明日再聚也不迟。”殷笑闻与柳安之早已相熟,也没那么多生份和客气,虽然他很不喜欢柳安之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份反叛,但这并不妨碍他依然拥有十足的信心留下这两人在宫中。 齐倾墨与墨七行礼退下,便有太监带着他们往一早就备下了的宫殿走去,那时已是夜间时分,齐倾墨看不太清这宫中的景色,只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清香,便跟着进了屋子。 好不容易将身边那些殷笑闻派来的宫女太监打发下去之后,齐倾墨一边对着镜子解着头上那些异域风情的串珠,一边对墨七说道:“你武功如何?” 第242章 瑾君公子 “还可以。”墨七见她要解左后方的一个珠子打成的结,半天也没解开,看得心急自己走上去帮了把手,这个结一松开,一头如云般的墨发便丝丝缕缕倾泻而下,乌黑浓密,柔软如缎。 墨七觉得,或许那么多人喜欢齐顷墨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她的头发真的极美极美。 拿着梳子齐倾墨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轻声说道:“去查那个瑾君住哪个宫殿,如果可以,看能不能打听出一些他的来历,越详细越好。” “你想与他结盟?”墨七好奇,齐倾墨的重点怎么会是放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他会主动来找我的,我做的,不过是看这个人值不值得结交。”齐倾墨笑道,宣摇国国姓乃是叶,比如叶凌奚公主,而瑾姓是仅次于叶姓之后的第二大姓,因为瑾诺得前任宣摇国禅位,坐上了皇位,于是瑾氏也在一夜之间兴旺起来。瑾君,冠帝王之姓,尊贵无比,不然也不会以皇商身份入住宫内,既然是瑾诺的人,那自己在这陌生的青沂国皇宫中,似乎就多了一个可以借用的人。 墨七不甚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但也学乖了,不明白的事绝不多问齐倾墨,反正她也不会说,只点了点头,应声退下,走到门口又问:“以前鹊应不会武功,你也会叫她去查这些事吗?” “有些事,不用蛮力也可以得到答案。”齐倾墨用墨七的句式回敬了她。 墨七撇嘴,心想这真是个小心眼的女人,什么事都不肯输一星半点。 过了一会儿,柳安之借着月色敲响了齐倾墨的房门。 齐倾墨已经换了丝质的睡衣,舒适贴身,又披了件外袍在身上走进院子,与柳安之沏了一壶茶,看着月亮开始聊天。 “唐啸在朝中势力如何?”齐倾墨没有半分拐弯抹角,直切要害。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事情,所以我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唐啸是青沂国的一员猛将,就跟临澜国的萧遥一样,极为厉害,唐方是他的独女,两年前就嫁给了殷笑闻为太子侧妃,极得恩宠,本来大家都认为殷笑闻登基之后便会立唐方为后,但不知为何一直迟迟未行。可是唐方是青沂国未来的皇后几乎已经成了大家默认的共识。” 柳安之知道的的确不多,他所说的这些随便拉一个爱多嘴多舌的宫女都能套出来,但胜在柳安之真实,不会像那些宫女一样添油加醋,肆意夸张。 “难怪唐啸那么恨我,今日殷笑闻迎我入宫的这皇后仪仗规格只怕刺痛了他的心,怕他女儿的皇后之位让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圣女抢了,所以存了心要让我出丑。”齐倾墨懒散一笑。 “殷笑闻宫的后宫我不是很清楚,但他喜欢美人,所以宫中佳丽颇多,如果他存心要让你处于风口浪尖,你也会很麻烦,更何况你现在……”柳安之话说不下去,看了一眼齐倾墨的肚子,很是担心。 这腹中的孩子算起日子来,已经有一个半个月,但齐倾墨体质并不是有太大妊娠反应的人,所以所谓害喜呕吐这些症状倒一个也没有,只是身子容易困乏。齐倾墨抚着小腹,目光悠长:“柳安之,我时间不多,要抓紧。” 柳安之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三个月,最多四个月齐倾墨的肚子便会现出来,到时候宫里不可能还留着一个怀了孩子的女人,齐倾墨以身犯险是在有把握让自己活着离开这座皇宫的前提下,现在,孩子也在最要人命的催魂铃。 “你需要我做什么。”柳安之深吸一口气问道。 “就跟你让人搬走那棵树一样,保证我们母子的安全。”齐倾墨怪异一笑,刚才进来时她闻一阵极好闻的香味,是从一根树上传来的。但未过一柱香的时间这香味便没了,出来一看,树已经让柳安之叫人挪走了,理由是圣女不喜欢这味道。 那样清甜安神的味道不会有人不喜欢的,除非是这香味会杀人。 青沂国的这群女人,动手也未免太快了些。 “另外,我要你所知道的有关临澜国所有的青沂探子资料,是所有。”齐倾墨深信临澜国还有青沂国的探子,她要把这些人全部揪出来,然后还原当日的情景,她要知道,除了殷笑闻这个主谋,柳安之这个帮凶之外,还有谁,是真正推动大幕的黑手,那个人,才是害得她一败涂地,鹊应香消玉殒的真凶! “我知道的,真的不多。”柳安之心中升起无力感,原本他进宫来是准备帮齐倾墨,保护齐倾墨,可是突然之间他发现,他以前故意避开的那些消息,那些他以为肮脏的令人憎恶的消息,在此时何其重要。 “所以我才要连蛛丝马迹都知道,抽丝剥茧一向是我的长项。” 从墨七到了下半夜才回来就可以推断,她一趟去得并不容易,这也在齐倾墨的意料之中,毕竟柳安之曾经是殷笑闻的人,她曾与瑾诺的感情匪浅,柳安之想必有告诉过殷笑闻这些事,殷笑闻自然会对墨七多加“照看”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齐倾墨有些好笑,柳安之啊柳安之,这个自己曾经以为最简单的柳安之,如今看来已经成了最复杂的人。就是不知道他并不阴暗冰冷的那颗心,是不是难以承受。 若说没有料到的,那就是墨七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直接把瑾君领了过来。 好奇地看了一眼墨七,墨七摊手:“我倒是想看你佩服我的样子,可是他并不是我带过来的,是他主动要跟着我来的。” 这说出去比较难堪,这位墨七小女将一路飞檐走壁,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侍卫与太监,还有宫女与嬷嬷,转过了不知道多少廊柱和小亭,终于潜行到了从宫女那里探听来的瑾君的住所。 屋子里一片漆黑,她很谨慎的从窗子里跳进去,想找找有没有能证明瑾君身份的东西,然后交给齐倾墨,结果她脚刚落地,那黑漆漆的屋子已经烛光四起,墨七想也不想,夺窗就要逃,却有一身浑身黑衣笔直如剑的人挡在她面前,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墨七姑娘,我家主人等你很久了。” 墨七转身,便看见将一杯茶喝得有如品尝天上仙浆琼液一样的瑾君,淡笑着看着她:“墨七姑娘,恭候多时了。” 后来的事情是墨七回来晚的主要原因,这个原因是瑾君觉得墨七的武功和警觉性实在太低了,这样的人留在齐倾墨身边起不到保护的作用,于是让他那个一身黑衣酷得不行的下人,给她突击了两个时辰的杀人越货,保家卫主必备知识贮量,而瑾君负责喝了一壶又一壶的茶,好像渴了他三个月了似的。 这般如此下来才耽误了时辰,回来晚了。 这是墨七此后一生都不愿再提起的憋屈丢脸事。 就是向来冷静到冷酷的齐倾墨听罢这番事之后,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这位瑾君倒是有意思得很,好像知道墨七心高气傲不好管教,帮着自己灭了灭她的火焰似的,如此说来,他倒是个趣人。 “还望圣女不要见怪,我手下最近一直找不到人切磋,所以有些技痒了。”他的声音正如的人一样,透着极好的涵养,每一句话里哪几个字该用什么样的音调和语气,他拿捏得刚好,贵气却不使人觉得疏离,平和但却决非柔弱。 “瑾公子哪里话。”齐倾墨招手让墨七换走了柳安之之前来过后留下的残茶,换了新的茶具冲了一壶。 “这位瑾公子刚才至少喝了八大壶茶水,我看也喝不下了吧?”墨七被瑾君这么一整,早已满肚子的火,规矩便更不要提了。 偏生那瑾君修养极好,也不生气,只说道:“今日宴席上的菜盐放多了些,现在还渴着,喝还是喝得下的。” 墨七一瞪眼:“撑死你!” 齐倾墨也不说话,只看这位瑾公子能宽容到什么地步,但不论墨七怎么以下犯上,他依然是那副从容温暖的模样,月光洒下来在他身上白衣缠银丝的衣服上,熠熠生辉,有如谪仙。 “茶好了。”至到齐倾墨泡好了一壶茶,递了茶杯给瑾君,墨七才愤愤不平地退了下去。 齐倾墨递过去的是一只香杯,瑾君三指扣杯沿,在鼻下闻了三巡之后,将茶杯反扣于香杯之上,拇指食指捏往杯沿,中指扣住杯底,另外两指收入掌中,朝齐倾墨看了片刻,微微一笑之后,才分三品饮尽杯中香茗,动作娴熟流畅,潇洒自然。 这是一个懂茶之人,面子上懂茶之人。 “这一次瑾公子与青沂国要谈是的茶叶生意吗?”齐倾墨看着他面前的空杯。 瑾君先是一愣,看着杯中茶水:“圣女果然睿智,不知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这是第一道茶,你喝了。”齐倾墨倒掉公道杯里的其它茶水,开始冲第二道茶,这一道,才是能入口的茶。 第243章 真的身份 “哈哈哈……有意思。”瑾君非但不恼反而大笑,声音很痛快,笑完之后反而放开了许多,说道:“不错,我只是一个商人不懂茶艺之道,平日这副样子也只是与人应酬时要做出来的,没想到竟被圣女揭穿了,惭愧,惭愧啊。” “瑾公子难得真性情,何来惭愧一说,不知瑾公子与宣摇国国主是……”齐倾墨倒入第二杯茶,尝试着问道。 但瑾君的明朗态度再次令她吃惊,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心思才能打听出来,瑾君却是毫无保留竹筒里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我是国主的近臣,得国主厚爱,赐以瑾字国姓。宣摇国最大的商行都是挂着瑾姓的,也就是皇商,我呢,是负责这些的人,俗称大掌柜的。” 齐倾墨听罢摇了摇头,直摇得瑾君问她哪里不信。 “我并非不信,只是实在无法将你与商人联系在一起。”齐倾墨笑说,眼前这人太过贵气也太过飘逸,这古怪的气质怎么都不该是一个势利的商人该有的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来这之前,国主有交代,如果遇上了柳族圣女,当结交为友。”未待齐倾墨先抛出橄榄枝,瑾君已伸出了友谊之手。 这是齐倾墨始料未及的第二件事。 微后靠了靠,齐倾墨看着笑意温暖的瑾君,似乎在想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可靠:“你说你是瑾诺的人,如何证明?” “你不姓柳,你叫齐倾墨,从临澜国来,原是宰相府的七小姐,后来宰相府中那些公子小姐全让你弄死了,你还把临澜国第一公子萧天离迷得团团转,让他为你失了心魂。”瑾诺依然微笑着看着齐倾墨,用一种欣赏但复杂的眼神。 “瑾公子过奖了。”齐倾墨听到萧天离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连眼神都飘忽了片刻,然后立刻收住心神,全神贯注看着眼前的瑾君。 “我可以不叫你圣女吗?这种称呼很别扭,你有其它的名字吗?”瑾君很随性地问道。 “柳尘非。”齐倾墨在心底已渐渐默认了瑾君与自己是同一立场之人,所以这些小事倒也愿意大方地给出答案。 “柳尘非……你怎么会给自己取一个这么沉重的名字?滚滚红尘是非事,岂是青青柳叶堪载?”瑾君一失神低声念叨着。 “瑾公子如何知道,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齐倾墨的眼中透出一丝尖锐的光,欲露未露地看着对面依然优雅从容的瑾君。 “像齐姑娘这样女子,可不像是会将第二次生命交给别人主宰的人,名字就是一个新的开始不是吗?”瑾君眉目疏朗,悠然一笑,在他并不如何英俊的脸上,总是有着令人着迷的地方。 齐倾墨并不是一个容易消除疑虑的人,哪怕瑾君说得有理,她还是反复多次看了他的眼睛几眼,但可惜那里除了温和的笑意什么也看不到了。 “齐姑娘不必多疑,国主让我遇到您了转告您一句话。”好像看出了齐倾墨眼中的犹豫,瑾君摊手无奈道。 “什么话?” “记得当年你曾经答应过国主,你会去宣摇国的,如今要救鹊应,也只能去宣摇国。”瑾君认真说道。 “我知道。”齐倾墨脸色微暗,要救鹊应,必须要去宣摇国,她在柳族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现在怎么去? “齐姑娘知道就好。”瑾君站起来身来,抖了下洁净的长衫,舀起一片月光,拱手道:“夜色深了,多谢齐姑娘的茶,瑾某先告辞了。” “慢走不送。”齐倾墨起身。 走到了门口,瑾君又突然回过身来对她一笑:“忘记告诉你了,凌奚公主前些日子比武招亲,已经有了驸马了,是你的熟人,莫百衍。” “真的吗?”齐倾墨脑海中浮现那个可爱的小公主,圆圆的脸大大的眼,单纯善良至极。 “真的,应该在明年春天就会成亲。”瑾君看得出齐倾墨心中的高兴,语气也轻松了一些:“公主很挂念你,一直想着与你的约定,带你去双鸳池。” 至此,齐倾墨对瑾君再无半点怀疑了,她与叶凌奚之间的这个小约定,只有她们二人才知道,如果瑾君知晓,一定是叶凌奚告诉他的。 “我需要青沂国的势力分布,官员关系,殷笑闻与你做的什么生意,以及后宫里那群女人的无聊勾心斗角,总之,你所知道的一切,我都需要。”齐倾墨站直身子,直视着瑾君。 “明天早上我会派人给你送来。”瑾君没有丝毫反对意见,甚至连想也未想就应承下来,然后又说道:“我很好奇,你把临澜国前太子怎么样了?” “卖去妓院,做了小倌,你若想光顾,我可以告诉你是哪一家。”齐倾墨难得说了句玩笑话。 “谢了!这个我没兴趣,告辞。 夜真的很深了,连月亮都些懒惰地躲在云层后小憩,只等太阳一出来就离开,星星越发璀璨,熙熙攘攘挤在一起,吵闹不休,嘶鸣了一天的夏蝉也安静了下来,露水结着它的小水滴,从树叶上温柔的滚落,掉进一双修如入玉的手中。 “爷,外面露重,您身子还没好全,回屋吧。”那个一身黑衣英挺如剑的下人眉目间满是担忧。 “莫百衍,你与公主刚定下婚约我就把你带了过来,有没有不满?”瑾君笑看着黑衣手下,叫他莫百衍。 莫百衍轻轻剥落脸上的**,苦笑道:“就算爷不带我过来,我会跟过来的。” 那个一身贵气的男子手掌在脸上一抹,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就落在了手中,那张相貌普通的脸一变,就露出一个风华绝代的容颜来,将天上的星辰明月都比落下去,漆黑幽深的眸子深不见底,桃花色的红唇唇角微微上扬,尚有病色的脸上满是寂寥的神色:“你说她为什么一定要进入青沂国的皇宫?” “为了给鹊应姑娘报仇。”莫百衍叹息着望着自己的主子,他跟随了十数年的主子,不惜冒性命之危只身入敌国,就为了齐倾墨那个女人的主子,无奈和悲哀充斥了他的胸腔。 “是吗?”换下瑾君身份的萧天离,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微微发笑,不置是否。只回味着今日与齐倾墨再次相逢的画面,她着那样的衣服,也还是那么好看,遮去了大半张脸的容貌依然无人可以与之相比,眉目间的那抹冷漠依然是那般绝情,差一点,他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冲上去紧紧地拥抱她,亲吻她,告诉她,他有多想她。 可笑殷笑闻后宫中的那些女人居然妄想与她在容貌上一较高下,这世间,有谁能比得上她呢? “老莫啊,我很想她。”萧天离心中一阵阵苦楚,他真的很想她,用尽全部的力量才能与她饮茶对话,从容而优雅,不露半分破绽。聪明如齐倾墨,要瞒过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谁能知道,优雅喝茶,从容说话的他,心里在被如何撕扯着伤疤? 莫百衍不明白这世间为什么会有如此纠葛难缠的爱情,为什么不能如他与叶凌奚一般,相爱便爱着,只能说道:“爷,以后你会跟她朝夕相处很久,还望爷为了大事着想,万事小心。” “我会的。”萧天离知道莫百衍在提醒自己什么,如果让齐倾墨或者殷笑闻知道自己堂堂临澜国太子,堂而皇之地用另一个身份住在青沂国的皇宫里,只怕迎接他的不是美酒,而是匕首。 “明日我会将齐小姐要的东西整理好送过去,如果爷还有其它想交代的话,我也会一并转达的。”莫百衍理了理头绪,说到正事上。 “叫她万事当心,那个唐方不是好对付的角色。”萧天离敛眸。 “是。” “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萧天离挥了挥手,坐在石椅上,自斟了一杯酒。 “爷早些歇下吧,我先下去了。” 待莫百衍退远,萧天离独饮了一杯他乡的酒,抱着酒杯发呆。 为了能用一个完美的身份来到青沂国,安全稳妥地进入青沂国皇宫,他在极短的时间里精心策划。 根本没有什么宣摇国公主叶凌奚比武招亲,从最开始就只是萧天离与瑾诺两人在联手行事而已,打出这样一个幌子,萧天离这个临澜国太子便有了合适的理由前往宣摇国。这消息来得极突然,但千真万确,所以朝中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哪怕当时临澜国的朝政刚刚稳定。 到了宣摇国,在几场简单的比试,以实践所谓比武招亲的噱头之后,莫百衍这个内定的驸马衣顺理成章地成了宣摇国的东床娇客,但莫百衍与叶凌奚的身份悬殊太大,所以萧天离向萧遥求了一份信,任命萧遥为军中副将,如此才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 然后借宣摇国国主瑾诺的嘴说一句话,留萧天离在宣摇国多住两月,共商两国贸易之事。 萧天离当然不会留在宣摇国,金蝉脱壳并不是什么太难想到的手段,在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萧天离改头换面,易名换姓,以宣摇国皇商的身份出使青沂国,兜兜转转一大圈,只是为了来青沂国。 就在齐倾墨以圣女身份入宫的前一天,他刚刚走进这座与自己故土皇宫完全不同的宫殿里,然后与殷笑闻站在一起,笑迎着齐倾墨朝他走来。 第244章 冰糖蜜饯 说起来简单的事,其中付出了多少艰辛只有萧天离自己知道,临澜国的那些大臣们如果知道他堂堂一国太子孤身犯险,深入龙潭虎穴,只怕弹劾他的奏章会如雪花片儿一样,满天飞舞。 要避开所有的眼线,皇帝的人马,不惊动任何人,做到悄无声息,萧天离并非不拿手,只这一次偷天换日过大,他不得不万分谨慎。 瑾诺在萧天离走之前曾对他说:“萧天离,其实我并不想给你这个机会,不管齐倾墨对你做了什么,她为你做的那些事,足以证明她对你的感情,可是你在一夜之间就将他们全部否定了。所以,我挺乐意看到她永远恨你的样子。” 萧天离当时只说:“你不是我和她之间的任何一个,有些事你永远不会明白,我是这天底下最了解齐倾墨的人,只有我能帮她。” 瑾诺温润一笑,说道:“这是你的筹码,唯一能胁迫我的筹码,可悲是的,依然是利用齐倾墨的力量。” 就这样,萧天离带着莫百衍改变容貌,率着宣摇国前来青沂国的商队,光明正大地来到了青沂国。 萧天离想了许久许久,抚着胸膛处的伤口,他与齐倾墨有着同样的目的,还原当日的情形,他要知道,当日到底是谁逼得齐倾墨不得不刺出那一刀,以断尽他们夫妻情份,只为保证自己与刺杀一事无关。 他想起那一晚齐倾墨绝望苍凉的狂笑,泪水盈然不尽,似在怒问着到底是谁,置她于必死之地。 齐倾墨,我来了,我会与你一起,找出那个人。 阳光升得很高了,齐倾墨才从睡梦中醒过来,她睡得并不安稳,天快亮时才浅浅入梦,梦中一直看见萧天离,中间隔了一层雾,她想走近一点看清他,可是她走一步,萧天离便退一步,似乎永远也碰触不到他。 她在梦里急得大哭,喊着,萧天离,我怀了你的孩子,我们有孩子了。可是萧天离的脸依然没有露出来,最后渐渐化作轻烟消失无痕。 “你醒了?”墨七在旁边等了很久了,一见到齐倾墨睁眼便前去扶她起来。 “有什么事吗?”齐倾墨一边梳洗一边问她。 墨七将下人支了出去,低声说道:“瑾君派人把东西送来了,还叫你万事当心,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去找他们。” 齐倾墨用热毛巾擦了擦脸,坐在铜镜前,准备梳头。可是墨七拿起发梳却不知从何处下手,贴黄花挽发髻这种活儿,她真的做不来,一时竟十分尴尬。 齐倾墨笑了笑,接过墨七手中的梳子,巧手翻飞,一个别致出众的流水髻便挽好了,簪了一支并蒂莲步摇,又从箱子里挑了件衣服自己换上,动作很麻利,全然不似被人服侍惯了的人。 “以前这些事都是鹊应在做,但不代表我不会。”齐倾墨看着一脸错愕的墨七解释。 接过墨七递过来的一封厚实的信,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行书,写着青沂国的各种情报,齐倾墨伸手示意要茶,有人递上,喝了一口齐倾墨就全吐出来了。 “这是什么?”连忙大口灌着茶水齐倾墨问道。 “你还是这么怕喝药。”略带笑意的声音带着对往事的怀念,那个使坏从自己这里要冰糖的齐倾墨宛在眼前,柳安之在此时有些追忆的情绪。 “安胎药?”齐倾墨冰雪聪明之人,一下子便猜到了。 “是,你的身子不好,不能大补,这药我仔细调整过,乃是温补极品,正适合你。”柳安之边说边将药碗推到齐倾墨面前。 这有些尴尬,齐倾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她喝这些苦药汤子的时候,没了冰糖真的难以下咽,这个习惯墨七不知道所以肯定没准备。想必柳安之端着这药的时候就已经备好了冰糖,只等着自己问他要。 这种话不太好说,于是齐倾墨逼着自己跟这药过不去,叫劲儿,憋了好几次气想一口咽下,每次端到嘴边了就泄了气,这味儿闻着就让人想吐,叫她怎么喝得下去。 墨七在一边几乎要看呆了,这真的是齐倾墨吗?她居然怕喝药? 就在此时,救星几乎从天而降,外面的丫环一声通报:“圣女,宣摇国公子瑾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齐倾墨赶紧说道。 萧天离不仅来了,还带了许多吃的来了,边走边说:“圣女,我带了些宣摇国的特产来给你解解闷,你可不要嫌弃啊。” 齐倾墨看着太监们托进来的四五个盘子里,正好有一碟蜜饯,颜色金黄诱人,齐倾墨简直觉得这是天下间最好吃的蜜饯了,说道:“多谢瑾公子一片好心了。” 说罢,嘴里含了颗蜜饯侧身对着着瑾君用宽大的袖子挡住嘴,皱着眉头一口吞下那碗被冷落了很久的安胎药。而柳安安之将藏在袖中的冰糖收了收,口中发苦,仿乎喝药的人是他一样。 为什么,这个瑾君来得如此巧,如此好? 萧天离戴着瑾君相貌平凡无奇的面具,在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上有一丝几乎淡得看不见的笑意,浅浅地含在眼底和唇角,早上莫百衍回去的时候,正好遇上柳安之送药过来,他就知道,以齐倾墨的习惯没了冰糖肯定喝不下那碗不知做何作用的药。 可是如果带着冰糖过去就太明显了,用什么好呢,正好就看见了蜜饯,于是他带着蜜饯寻了一个烂到不行的借口,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怎么圣女身体不舒服吗?”萧天离一双修长的手挑了颗蜜饯咬在嘴里,好奇地问道。 “圣女身体虚弱,需要调养,就不劳瑾公子费心了。”柳安之站出来替齐倾墨答话。 “哦,只是调养就好。”萧天离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就怕齐倾墨又染上了什么顽疾。 齐倾墨放下药碗,看着眼前这人拿蜜饯的姿态,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有些发愣:“瑾公子,我们以前见过吗?” 萧天离心中咯噔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好奇地歪着头看着齐倾墨:“尘非姑娘此话何意?” 齐倾墨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只摇了摇头说自己疑神疑鬼,见什么都可疑,倒是柳安之不答应了:“圣女闺名,还望瑾公子不要随意叫的好。” 瑾君雍容一笑:“名字不过是符号,我只是觉得总圣女圣女的叫,未免太生疏也别扭了些。” “可圣女与你,并不相熟,生疏也是理所当然的。”柳安之心里头憋着一口气,如果不是这个瑾君送什么特色小吃来,齐倾墨这会儿应该跟他说话才是,毕竟他可是揣着蜜饯来的。 “柳先生未免太过无情了,我倒觉得与尘非姑娘一见如故。”萧天离心中更不爽,以他的聪明与人脉,自然知道那时劫天牢将齐倾墨带走的青沂国的黑衣人,是以柳安之为首的了,这让他心中如何爽? 齐倾墨又咬了两粒蜜饯,驱褪满嘴的苦味儿,对于他们二人有些无聊的讨论选择充耳不闻,墨七不是鹊应也不泠之继,她没有把齐倾墨当半分主子,在她的意识中,齐倾墨不过是她要保护的一个任务而已,于是…… “诶,把那个芙蓉糕递我一下。”她指着一个碟子对齐倾墨说。 “嗯,给我留两块儿。”齐倾墨对她这语气接受得很是自然,也完全不将墨七当做下人来看。 “你都吃了大半碟子蜜饯了,能不能不跟我争?”墨七不满地说道,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她连口都还没喝呢。 “那剩下的这些蜜饯给你。”齐倾墨把面前还剩只粒的蜜饯推到墨七跟前,又将芙蓉糕拿到嘴边。 本来争论得津津有味的萧天离和柳安之,看着这么泰然自若吃点心的齐倾墨和墨七,纷纷觉得自己就是纯白痴,而站在门外的同样易了容的莫百衍,听了齐倾墨与墨七的对话,眉头微皱,十分不解:齐倾墨莫不是转了性子不成? 很快,齐倾墨用实际行动否定了他的想法,齐倾墨拿着一块小白绢细细地擦了嘴,露出一点诡诈的笑意:“昨天晚上我们住进这院子的时候,院中有一树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树,长得很好,只可惜那树里有些东西不甚美妙,所以柳安之帮我移走了,但我很喜欢那棵树,也喜欢那树的味道,不知瑾公子有没有什么办法?” 萧天离一本正经地问道:“不知道那树里有什么不太美妙的东西?” “听柳安之说,是那东西若是女人闻上两三个月,就会永远也生不出孩子。”齐倾墨也学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 “尘非姑娘是指……”萧天离眼角不着痕迹地跳了一跳,这才刚才这鬼地方,就有人动手了。 “我觉得这等美好之物应该人人得而有之,若我独占,岂不浪费?”齐倾墨说得好不认真,好不纯良。 “嗯……我懂了。”萧天离点点头,脸上依然优雅贵气,但心底却在发笑,齐倾墨还是那个齐倾墨,绝对吃不得一点亏,谁若是敢在她面前搞名堂,不管大小她都要讨回来。 “瑾公子果然是聪明之人,那香味颇是特别,我就让柳安之助你一臂之力如何?”齐倾墨只当对方是瑾君,觉得他既然是宣摇国的人,想必也是乐见殷笑闻生不出儿子来的。 萧天离坦然地看了一眼柳安之,很是赞同模样:“如此最好了。” 第245章 青沂陛下 柳安之习惯性地望天,齐倾墨还说别人等不及要害她,她何尝不是急着要报复?而且让他去帮那个瑾君,越想心里就越不舒服。 扫干净了点心的墨七用袖子一抹嘴,一边嚼着嘴里糕点,一边含糊地说着:“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把盘子收拾干净,然后给瑾公子送过去。”齐倾墨指了指桌上的狼藉。 “没问题。”墨七麻溜儿地摞起盘子装进食盒,跟着萧天离他们走了出去。 柳安之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的身影,有些挫败地坐了下来,无奈地说道:“你不信任他们。” “所以我要你去看着瑾君做这件事情。”齐倾墨喝了口茶说道。 “你既然不信任他们,为什么还敢吃他们送来的东西?”柳安之不解。 齐倾墨奇怪地看了一眼柳安之,说道:“如果有毒能瞒得过得你吗?” 柳安之心中一顿,对齐倾墨这样不知道算不算是褒奖的话有些不知所措,向来不擅掩饰的他眼光怔怔,看着齐倾墨,不知如何说话。 “我要知道是谁动的手,瑾君给来的消息上说,这后宫里头不安份得很,尤其是唐贵妃,我要赶在她们之前让她们安静下来。”齐倾墨望着远处淡淡地说道:“青沂国无懈可击,殷笑闻更是没有弱点,我们唯一可以下手的地方只有后宫,殷笑闻当年为了迅速掌握权势,娶了诸多大臣的女儿,他的前进和后宫有着太过密切的联系,只是这些年他平衡把握得太好,所以没出乱子而已。” “你是最大的乱子。”柳安之脱口而出,这样毫无顾忌的说话才有他当年的一丝影子。 齐倾墨回头看着他笑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这句话,我说过很多遍了。”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柳安之有些为难道。 “与我有关就说,与我无关就不用说了。”齐倾墨现在没有半分闲心去操心别人的事,眼下自己的处境就足够艰难的了。 “当然与你有关。”柳安之苦笑,齐倾墨怎么会明白,现在的柳安之只关心与她有关的事,“瑾君对你太过热情了,就算有是宣摇国君主的意思,他也不该表现得这么明显,这会让你处于不利。” 齐倾墨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柳安之,似在想柳安之竟连这么细小的问题都看出来了,实在难得,旋即淡笑说道:“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实错了,齐倾墨并不知道萧天离在想什么,她以为作为瑾君的萧天离做这些,是为了显得她与宣摇国关系深厚,殷笑闻如果要对齐倾墨做什么,就要拈量拈量宣摇国在其中的分量。 并且卖齐倾墨一个大人情,让她日后无法拒绝瑾诺的邀请。 更为了逼得齐倾墨与青沂国渐渐对立,以免齐倾墨被殷笑闻感化。 齐倾墨以为“瑾君”是这样想的。 但在瑾君的房间里,刚刚送走了墨七的莫百衍却生着气:“爷,你太心急了。” 萧天离摸了摸鼻子,这是他最招牌的动作,又托着腮,无奈笑着说:“我也知道我太心急了,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多看看她,你要知道,我都有近两个月没见着她了。” 莫百衍额头刷黑线:“那您看看就算了,怎么能急着答应她的请求,就这么帮她,会引起殷笑闻的怀疑的,而且后宫那些女人有什么好斗的?” “你啊。”萧天离笑了出来,这一笑让面具上容颜并不出色的“瑾君”也生动了几分:“她可不是个对一群女人感兴趣的人,她要做的事儿,大着呢。” “爷,你能不能别给自己找借口,你就是想帮她,我敢说,她今天就是叫你去挖一百条蚯蚓,你也会答应。”莫百衍哭笑不得,从前那个睿智果断的主子去哪儿了? “蚯蚓这个比喻不太好,换成荧火虫吧,抓一百只萤火虫怎么样?是不是比较浪漫一些?” 殷笑闻听罢下人的回禀,合上折子想着,那个从宣摇国来的瑾君怎么会对齐倾墨产生兴趣,不是说他有龙阳之癖嘛?还是跟那个从来不离身的下人两人有那毛病,所以才放心让他住进宫里来的,莫非一见齐倾墨,这病也治好了? 摇了摇头,他笑自己怎么生出了这奇怪的念头。将笔一搁,他起身龙行虎步,对下人说道:“摆驾,清雨楼。” 清雨楼就是齐倾墨住的地方,这楼格调极好,端得是清雅别致,在厚重粗犷的青沂国要找出这么个地方并不容易,可见殷笑闻的心思,也并不简单。 “不知圣女可还习惯?”殷笑闻坐在贵妃榻上,问着坐在另一边的齐倾墨,换了常服的齐倾墨,果然一如他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只是眉目间的冷冽更甚以往。 “有劳陛下费心,一切都好。”齐倾墨客气道。 “朕自然要多费心,朕请圣女入宫所为何图,想必你也清楚。”殷笑闻并非不会玩弄权术,但他的登基之路已满布灰暗,如今他的人生信条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无效的,他更喜欢用强横的实力来碾压对手,征服对手。 齐倾墨听闻过殷笑闻的直接与粗暴,所以也并不奇怪他的话说得如此露骨直白,盈盈一笑,她说:“我想问陛下一个问题,你的信心从何而来?” “朕对自己,向来很有信心。”殷笑闻满溢的自信来自于他本身的强大,在他看来,齐倾墨没有任何可以反抗他的地方。 “陛下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鹊应的死,你难辞其咎。”齐倾墨在一个不屑权术的人面前,也选择针锋相对,直接简单。 “你来青沂国是来报仇的,朕十分清楚,但朕相信,你很快就会放弃这种想法。”殷笑闻略显黝黑的脸上透着上位者的气势与威严:“朕会让你爱上我,从而听从于我。” 这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但齐倾墨笑得差点连眼泪都流出来,清脆好听的声音满是嘲讽:“殷笑闻,你已不是自信,而是狂妄。” “你大可一试。”殷笑闻并不为她的嘲讽有所生气,相反齐倾墨这样的反应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对自己有着非凡的自信。 “让我爱上你也不是不可能,告诉我你在青沂国最大的暗子是谁,把他杀了,或许我会考虑与你放下前嫌。”齐倾墨软倒身子靠在垫子上,散漫自在的模样。 “现在不行。”殷笑闻就知道齐倾墨打的是这个主意,这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她的一切都可以用来牺牲,只要换取她觉得值得的东西。 “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呢?陛下想得到我手中的凤血环,想让我帮你夺天下,却不肯付出一点诚意,我齐倾墨看上去是热心助人的女人?”齐倾墨也没指望这么快从他口中确认心中的想法,对殷笑闻的拒绝也不惊讶。 “你当然不是,在临澜国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但齐倾墨,朕皇后之位空置许久,就是在等你。” “得陛下如此厚爱,齐倾墨消受不起,更何况,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陛下也知道我是嫁过一次的人,难道你就不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齐倾墨冷笑。 殷笑闻哈哈一笑:“齐倾墨你已经死了,难道你不知道临澜国已向天下人昭告,太子侧妃齐氏死于热病吗?听说还是萧天离亲自向天下人宣布的。” 太子侧妃齐氏,齐倾墨心中忽然一阵绞痛,萧天离已是太子,而非当年那个与自己时常斗嘴的三皇子,侧妃齐妃,已经死于热病,而不是摇身一变成了柳族圣女,柳尘非。 她又死了一次,死于自己的丈夫口中。 殷笑闻很满意齐倾墨现在这有点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人都是有弱点的,看似强大的齐倾墨,其实有着致命的弱点,她是深情之人。 但若是深情之人伤她最深,将会发生什么事,就谁也不知道了。 殷笑闻笑意中充满着得势在必得的味道,就算齐倾墨不会爱上他也无所谓,最关键的是齐倾墨不能成为别国的助力,至于肯不肯帮他,倒并不重要了。 更何况,他喜爱天下一切美好之物,也觉得这天下的好东西只他才配得上,像齐倾墨这等绝世美人,圈在身边看着,也是一处好风景。 未过几日,殷笑闻对外放出风声:柳族圣女淑良贤德,且蒙上天厚爱是为仙子转世,不日将立圣女为后。 他这么做,是为了给齐倾墨施加压力,更是为了让悠悠众口让齐倾墨难做,这后宫里头想做皇后的人多得是,齐倾墨转眼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他再出场来一个英雄救美,岂不快哉? 更重要的,这后宫里头有些女人太令人厌烦了些,想必以齐倾墨的手段,会有好些人死得无声无息,而这正是他希望的。前朝那些糟老头子,也没法说什么,自己的女儿技不如人,死了,也就死了,哪个后宫里头还没死过几个人? 第246章 龙阳之好 萧天离快气炸了,把自己关在没人的屋子里摔了一地的杯具,噼哩啪啦作响,可怜的杯儿碗儿哗哗啦啦的碎了一地,无辜极了,莫百衍守在门口木着一张脸,拦着试图窥探的人。 “小哥啊,你家主子挺好的,你不要总是惹他生气。” “就是就是,瑾公子气度雍容华贵,高雅出众,总是笑眯眯的,小哥你这是做了什么事儿,才把他气成这样啊。” “小哥你快劝劝你家主子,若是气坏了身子怎么办,你不心疼我们还心疼呢?” “滚!”莫百衍从嗓子眼里阴沉沉悲愤地挤出一个字,当初怎么会听了那倒霉主子的话,说什么龙阳之好,惹得他现在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又恨不得冲进去撕了萧天离,让他发疯! “诶哟,你看,难怪瑾公子气成那样,这小哥实在太不懂事了。” 莫百衍血往头顶冲,薄薄的**上全是憋得通红的血色,握着剑的手都气得在发抖,他现在,也很想砸东西! “你进来。”还好,就在他快气疯的时候萧天离已经冷静下来的声音淡淡传来。 于是莫百衍在一片期待的少女心眼光中,愤而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子,哐地一声闭紧门,手中的剑一摔:“爷,咱不能再这么玩儿下去了!” “玩什么玩?老子的媳妇儿都快让抢了,我玩什么玩!”萧天离又怒了,跳起脚来吼道。 外面听墙角的小宫女们掩着嘴吃吃的笑,瑾公子那样温柔的人突然骂起脏话来,也分外好听呢,而且他居然称呼那小哥作媳妇儿,唉哟,听着好生甜蜜! 莫百衍是何等耳力,自然听得见外面那些知舌妇的窃窃私语,疯狂运着内力念着静心诀,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冲出去把她们全部一个个掐死,然后逼音成线,传话入萧天离耳中:“爷,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齐小姐当年的死讯是你宣布的,如果这个时候殷笑闻要娶齐倾墨,在外人看来,其实娶的是柳尘非。” “我当时还不是怕她继续遭人追杀,才买通了赵时替我谎报,不然让她一辈子都父皇的人追杀不休吗?”萧天离瞪着眼睛同样以密音入耳,只是圆目怒瞪张口说话却没有半点声音的样子十分好笑。 “那现在爷想怎么办?”莫百衍头疼。 “怎么办?殷笑闻敢打我媳妇儿的主意我就敢杀了他!气死我了!”萧天离正头脑发热,根本冷静不下来。 “这里是青沂国皇宫,殷笑闻身边有众多高手保护,而且他自己本身也武艺超群,直接杀了他这个方法是不可行的,我们还是来说说可行的方法吧。”总是喜欢说实话的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萧天离抄起手边破了半边的茶壶猛地朝莫百衍身上砸去,吼道:“你让我发泄下会死啊!” 外面的小宫女们红了脸,原来刚才半天没声音,是有原因的,小哥果然是一个不懂风情的人,太令人着急了。 莫百衍黑了脸,他觉得再这么下去,他跟他主子明天铁定会成为青沂国宫内最大的笑话,于是他拉开房门沉着脸对一干小宫女们怒道:“你们听够了没有?” 小宫女们很懂事,知道小哥这是不好意思了,抛了几个“我懂的”的眼神,嘻嘻哈哈地跑走了,给他们留出“二人空间”来,小哥也真是的,害羞就早些说嘛,装成那副吓人的样子做什么? 外人走干净了,莫百衍重新关上门,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这只是殷笑闻对外说说而已,还没有下圣旨,也就是还没成定局,更何况,齐小姐肯定是不愿意嫁给他的,爷你太着急了。” “你当然不急,换叶凌奚要嫁给别人你再跟我说这话试试!”萧天离没好气地白了莫百衍一眼,又说道:“不行,我得去探探我媳妇儿的口信儿。” “爷,这事儿你怎么问!”莫百衍觉得自家主子真是疯过头了。 “怎么问?直问!她要敢嫁,我直接掳了她出宫,大不了回临澜国!”萧天离哼哼唧唧就往外走,跟着的莫百衍满腹惆怅…… 当然,萧天离只是这么说说而已,他是快气疯了,可是还没到真疯的地步,他还有许多的事情没做完,与齐倾墨还有许多的心结未曾结开。 所以他仪容整齐,面带笑意,怀揣着某些可以与齐倾墨冷静谈一谈的东西,很是自然地与齐倾墨在花园里偶然“巧遇”了。 巧遇的时候,正好遇上齐倾墨与唐贵妃坐在花园中促膝长谈,身后还有几个其它的妃嫔,不过萧天离一概无视,远远一眼,便能从一众花花草草中看到最令他心动的人,那人一袭薄绿色的襦裙,飘逸轻灵,眉目淡淡地写着懒散之色,漆黑如墨的眸子偶尔闪过一点令人心颤的寒芒,哪怕是一群莺莺燕燕围着,她依然是那只白鹤,独立鸡群。 所以说,这么好的媳妇儿,他怎么可能让殷笑了那王八蛋觊觎! “瑾公子,你怎么这里?”先发生萧天离的人是余嫔,一来就给齐倾墨找事儿的余嫔。 萧天离笑意温雅,全然看不出他有何怒气,经过改变略有点沧桑的声音说道:“在下闲来无事,在这园中走走,不想惊了各位娘娘,这就告辞。”说着还作了揖,一副转身欲走的样子。 莫百衍心中暗自想着,嗯,装得倒挺像的,你倒是走啊,你走啊走啊! 然后那余嫔连忙笑着说道:“瑾公子哪里话,您可是我们青沂国的贵客,哪里有惊扰之说?” 莫百衍心中暗自相着,嗯,是挺贵的,宣摇国皇商这么金灿灿银闪闪的身份,能不贵吗? 萧天离便依言听住步子,说道:“如此,那就多谢娘娘们的美意,容在下在这园中一赏美景了。” 唐贵妃叫人加了把椅子,又倒了杯酒给他,笑道:“听闻宣摇国坐拥天下财富,想必瑾公子平日里的生活也是锦衣玉食,若鄙国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包涵。” “贵妃娘娘哪里话,我倒觉得贵国极具风情,令人心驰神往。”萧天离用着瑾君的身份,伪装得极好。 “瑾公子住得惯就好,不知这次瑾公子上次运来的茶叶,卖得可好?”唐贵妃很擅长与人交流,如果不是齐倾墨,她的确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家世显赫,处事圆滑,举止优雅,最重要的是心机深沉。 “托陛下的福,一切都还好。”萧天离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他不想与这个无聊且呱噪的女人一直说下去,他来可是来找齐倾墨的好吗! 当然,如果齐倾墨也跟这个女人一样,跟他说这么多话,他还是十分愿意,并且万分喜欢倾听的。 只可惜,我们的齐倾墨在做什么呢?她在仔细研究酒杯上的花样,不过是一只缠枝的青藤,毫无特色,可是她却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那里,从始至终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萧天离,这个“瑾君”公子十分恼火。 发现萧天离的目光停在齐倾墨身上,唐贵妃很自然地把话头引过去,好听且矜持地声音说道:“听说瑾公子与圣女相谈甚欢,看来圣女果然极得人眼缘呢。” 齐倾墨睫毛轻颤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点诡异的笑容来,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唐贵妃。 “尘非姑娘博学多才,在下的确很是喜欢与尘非姑娘交谈。”萧天离才不介意把齐倾墨的化名叫得万分亲热,反正……反正现在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他喜欢的是那个该死的莫百衍,真是该死啊,当时就怎么想了一个这么衰的主意出来的? “尘非姑娘?”余嫔惊诧地重复了一遍,似乎对萧天离叫这个名字难以置信。 “我叫柳尘非。”齐倾墨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含义不明地看了一眼萧天离,但这一眼让萧天离很是心肝儿颤,开什么玩笑,他跟齐倾墨同床共枕那么久,当然知道这一眼里含着的恼火和不满。 “原来如此,没想到瑾公子与圣女关系如此亲密。”唐贵妃也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亲密谈不上,但尘……尘非姑娘的确是一位难得的好友。”萧天离舌头结了一下,还是不怕死地叫出来那个称呼。 唐贵妃令下人给各人又斟了些酒,笑道:“前些日子皇上说想立圣女为皇后,若瑾公子能与圣女交好,实在是一件乐事,想必两国关系会越发融洽。”明明还只是一个贵妃,甚至这里还有一个可能成为皇后的人在,唐贵妃却在无形中掌握着话语权,用一种极隐密的方式。 “嗯,陛下眼光甚好。”萧天离心里头恼得要死,但还是笑得很自然,若非这张**,他已经恨不得拽着齐倾墨的手问她:媳妇儿,听说你要改嫁啊? 唐贵妃原本以为能从萧天离脸上能看出些其它的东西,或者齐倾墨有所反应,结果这二人淡定得一塌糊涂地看着她,这倒让唐贵妃难以接话了。 第247章 永远忘了 好在总有不懂事的人出来说话的,余嫔接过话说道:“既然是陛下看中的女人,还希望瑾公子可以与圣女离得远一点,以免闹出些闲言碎语来就不好了。” “闲言碎语?”萧天离一副……得意的神情,但他身后的莫百衍则嘴角抽搐,有着龙阳之好的萧天离,“瑾君”公子,难道还会与青沂国将成为皇帝的女人传出什么事来? 而齐倾墨则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余嫔,好整以暇地说道:“余嫔娘娘这么希望我成为皇后吗?那若有一天我真的做了皇后,一定好好感谢姐姐。” 齐倾墨向来有温言软语杀死人的本事,余嫔瞬间脸色惨白,惊恐地看着唐贵妃,可唐贵妃却是仍是一脸的笑容,未改半分,说道:“圣女说笑了,都说圣女容颜绝色,更是仙子转世得上天独爱,若有朝一日成为青沂国皇后,便是天降恩泽了。” “不知尘非姑娘可有时间?”萧天离实在听不下去了,这群虚伪的女人明明个个恨齐倾墨恨得要死,还要装作这么一副大度的样子来,让人看了就恶心,齐倾墨肯定也恶心,所以他要把齐倾墨从这里带走。 “那要看是什么事。”齐倾墨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天离。 “国中运了一批新的茶叶来,尘非姑娘精通茶艺之道,我想请尘非姑娘来帮我试试今年的新茶。对了,那个茶,有一种比较特别的香味。”萧天离说得非常自然。 “哦,是吗?”齐倾墨听到香味两个字的时候,就明白萧天离在说什么了,故意反问了一句。 萧天离深知齐倾墨的禀性,这女人啊,不把人的目的明显地逼出来,才不会顺着你的台阶走,于是他说道:“如果这茶味道不错,在下会给每位娘娘宫中送去一份,当作心意。” “如此我们真是托了圣女的福了。”唐贵妃连忙说道,又对着萧天离:“多谢瑾公子一片心意。” “那我们去试试新茶吧。”齐倾墨满意地得到了“瑾君”的话,起身向各位有的没的娘娘告辞。 齐倾墨的清风楼里,茶水煮得正好,齐倾墨专心致志的冲着茶,等着对面的人先开口说话。 萧天离憋了半天,喝了口茶,然后从容开口:“尘非姑娘叫我做的事我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齐倾墨放下公道杯,淡然说道。 “难道尘非姑娘从一开始就在为皇后之位做打算,才做那些事?”萧天离一见她这副淡定得不得的表情就心不顺,明明只是试探性的话让他问得极具攻击性。 齐倾墨抬眼看了一下他,似乎在想他语气的愤怒和生气是怎么回事,然后才说:“瑾公子此话何意?” “我只是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了。”萧天离语气微愠。 “所以瑾公子这般质问的原因是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白痴,帮助了敌人?”齐倾墨眼带嘲讽地说道:“怕我成为青沂国的皇后,成为宣摇国的威胁,并且很有可能不去履行与瑾诺的约定,甚至,有可能帮着青沂国覆灭宣摇国是吗?” 萧天离定定地看着齐倾墨,用瑾君的容貌,萧天离的眼神看着齐倾墨,他很想说,不是那样,只是仅仅因为我萧天离,你是齐倾墨,所以你不可以嫁给我之外任何一个人。 可是他不能说,他什么都不能说,紧闭的唇角甚至还含着丝笑意,然后他轻声开口,说:“是的。” 是的,不管什么理由,你不能成为青沂国的皇后。 外面的莫百衍一声长叹,叹得千回百转。 “那么,尘非姑娘会嫁给殷笑闻吗?”萧天离用丝毫听不出异样的声音发问。 “瑾公子对我那么了解,那么你知道我以前有个丫头,叫鹊应吗?”齐倾墨不答反问。 “知道。”萧天离点头,桌下的双手相交,以免颤抖。 “她是所有我身边,唯一一个无辜的人,唯一的错误就是她是我的丫头,因为这个错误,她死在一场阴谋之下,我此生活着有两大夙愿,一是让她活过来,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二是我要让所有谋划参与了这场阴谋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齐倾墨的声音冰冷毫无感情,甚至都懒得掩饰脸上的仇恨,枯寂如死水的眼睛深不见底,气色不好的嘴唇里薄情地吐出来一句话:“这里面,就包括殷笑闻。” “那就好。”萧天离这三个字说得轻得似乎没有了声音,飘渺无踪,然后他问:“那么,萧天离呢?” 正准备加水的手便停滞在空中,齐倾墨像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保持这个动作许久,才缓缓放下水壶,低着的头看不清神色,很久没有回答。 那么,萧天离呢? 这个一直以来她不敢说出口的名字,才仅仅两个月而已,他却像是成了前一世里的往事,落满了尘埃,包裹着悲伤,偶尔碰触便是钻心的疼痛。 “我会永远忘了他。”很久很久之后,齐倾墨回答。 萧天离身形一晃,险些不稳,血腥味涌上喉间,一口闷血差点吐出来,紧咬着牙关咽下,暗自提起内力,稳住不受控制的双手,捏住茶杯就着茶水冲掉嘴里的鲜血,微笑着说。 “那也好,如此国主一定会很开心。” 莫百衍又叹一声,这一声是连力气都没有了,主子啊主子,你是做什么要来自己找苦吃找罪受?这答案又岂是你所想要的,所能承受的?问这世间有几个太子敢做出他这等惊天之举来呢,只身入虎穴,一个不慎,便是命丧他国。 爷啊爷,你给自己找再多的理由和借口,也不能否认,你来这里绝大部分原因是为了齐倾墨,为了一个女人,你甘愿以身犯险。 只可惜,这个女人却已经决定忘记你了,爷,这个结果可在你的预料之中? 齐倾墨敛尽心绪,清干净茶壶中的残渣,重新泡了一壶新水,等茶香袅袅,她才在淡淡的水气中问道:“那现在,瑾公子可否将我要的东西拿出来了。” 萧天离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包裹,包得极严实,里三层外三层,层层拆开,一阵淡淡的香味弥漫出来,齐倾墨连忙拿出一块帕子捂住鼻子,看着一方丝绢里躺着的些茶叶子,茶是新茶,只是动了手脚。 柳安之闻到这香味之后连忙拉起齐倾墨退开,有些不满地冲萧天离嚷道:“这东西多大危害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怎么还让圣女接触?” “我在刚刚喝的茶里放了化解之物,这化解之物不还是你给配的吗?”萧天离心里也不痛快,齐倾墨刚刚的话让他十分受伤,伤口还在流血,柳安之又来凑什么热闹? “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瑾公子不知道吗?”柳安之冷嘲一声。 “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我只会做生意,而我知道有时候为了做成一笔意需要付出一些东西。”萧天离的假面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不满,带着些讥诮地看着柳安之。 齐倾墨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这两人为何总是气场不合,但大家现在再怎么说也勉强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所以她挥了挥鼻端那股味道,说道:“何时送过去?” “你想让我什么时候送?”萧天离压住情绪,平静地问道。 “就算以宣摇国的名义送去,理由也不是十分充分,我既然是个圣女,自然就要做点圣女该做的事。”齐倾墨微微一笑,她早已想好了怎么做,只是差一个合适的时机。 萧天离不赞同地摇头:“尘非姑娘你这么做,不等于向殷笑闻宣告,我们已结成联盟了吗?过早暴露会不会不好?” 齐倾墨却道:“你以为他这个皇帝是白白坐上去的?他向外面放话将立我为后,就已经是准备离间我们二人的关系了,也就是说,他早就怀疑了,我从来不怕他有任何想法,因为我们都心知肚明,我是来害他的,而他这个自大之徒,则坚信我奈何不了他。” “暗中动手不是更好?”萧天离一向都猜不透齐倾墨的想法的,这一次他依然猜不透。 “青沂国上下铁桶一块,不打开一个缺口我如何下手?与其坐待时机浪费时间,不如主动出击,我不需要他有所动摇,只要他下面的人乱了阵脚,我就有机会。”齐倾墨说道。 殷笑闻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他几乎没有可以利用的弱点,而齐倾墨要做的,就是给他制造弱点。 一直候在一边的墨七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那个,我不觉得殷笑闻是个会对下面的人有所悲悯的人。” 齐倾墨好奇地回头,看着她问道:“你想说什么。” “就算你把他后宫里的这些女全弄死了,他也不会皱下眉头吧?那你跟这些人斗有何意义?依我看,倒不如在他的重臣中想办法。”墨七没好意思说的是,她觉得跟一群女人耍心眼实在有些跌份且无趣。 齐倾墨却不再说话,反而看向萧天离,两人目光一接,一片了然。 第248章 制造偶然 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只是你看不见造成这必然的原因罢了。 比如齐倾墨就造就了一个偶然。 殷笑闻的御书房里,简单大方,檀木雕花的书桌上铺着绣有腾龙的黄布,桌上的奏折已经批阅完毕,可见他的字粗放不羁,朱笔搁在笔搁上,朱漆已经干了不少,而他坐在桌后靠着椅背看着下面站得笔直的柳安之。 “朕知道,这些年来叫你去临澜国你心有不愿,但可惜你有个不争气的父亲,而你又是个孝子。”殷笑闻自在地说着。 “当日你曾答应我,待我医好你的身体,就放过我父亲,但我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是失信于人的小人。”柳安之脸色冰霜,傲气地睨着殷笑闻。 “若说起失信于人,朕想你遇得到多了吧?更何况,是你父亲让朕这么做的,跟朕可没有什么关系。”殷笑闻丝毫未因他的话觉得有所不适,反而笑道:“子规啼一事,你的确帮了朕大忙,这一点朕不否认,所以朕才会让你入宫,你以为朕看不出你心中想的那点事儿吗?” “如果我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宁可将那子规啼拿去喂狗!”柳安之恨恨说道。 原来那个一直被齐倾墨误会用来救柳安定之心上人的子规啼,是给殷笑闻治病的,或者说是柳安之用来换取自己父亲柳江南自由的,如果齐倾墨当时知道是这样,或许也会同意柳安之拿去喂狗,总比救殷笑闻来得强。 “柳安之,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殷笑闻并不在意柳安之的怒火,或者说在他看来,柳安之如同蝼蚁一般,不值一提,一只蝼蚁的怒火也就让他连多问一句的价值都没有了。 不过,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说法:“也不完全对,你还是变了一点,你放弃自由愿意跟着圣女入宫这件事是朕没有想到的。” “圣女?你不觉得可笑吗?你明明知道她是谁,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新身份,甚至还想利用她的身份,这些天你借着圣女将成为你皇后一事,拢络了多少能人异士?你口口声声说不屑阴谋诡计,其实你是最擅诡计之人!”柳安之口不择言,什么难听骂什么,直骂得心中舒坦,骂走所有的积怨。 “她是谁重要吗?就算圣女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妇,我也会把她接进宫来,以贵宾相待。朕这么待她,仅仅因为她是圣女,而除开这个身份,她是谁你以为朕关心吗?”殷笑闻毫不遮掩地说出心中的想法,是的,在他的想法中,圣女到底是谁并不重要,只是齐倾墨碰巧得了这一身份,而他又觉得把一个女人留在自己身边最好的方法就是得到她,仅此而已。 “可她是齐倾墨!曾经嫁给过萧天离的齐倾墨,不管你再怎么否认,你永远不能遮盖这个事实!”柳安之怒吼道,他无法忍受就因为一个会给齐倾墨带来灭顶之灾的身份,殷笑闻就对她无所不用其极。 殷笑闻哈哈一笑,十分不屑模样:“柳安之,这话你到底是在提醒我还是在提醒你自己?对,她是齐倾墨,而你永远不可能得到齐倾墨,你只能陪在圣女身边,以所谓守护者的身份,你很痛苦吧?” 柳安之面色煞白,胸口一阵阵绞痛,咬牙道:“至少她不会赶我走,而你,连她身边三步都近不得!” “是吗?那朕就近给你看看。”殷笑闻十分享受将柳安之激成这副快要呕血的样子,起身摆驾:“起驾,清风楼。” 齐倾墨并不在楼中,而是在花园深处,此时正值晚间露重之时,青沂国的秋天来得本就比临澜国的早些,夜风一起,竟有些发冷,齐倾墨带着墨七拿着一细颈长瓶正采着露水。 “我说,这事儿你交给下人去做不就好了?”墨七托着瓶身接在一片花叶下面,齐倾墨双手捧着花叶微微倾斜,露水便滴入瓶中。 “就当出来散步了不好吗?”齐倾墨专心地收集着露水,这等矫情的事,墨七以为她就乐意做吗? “大半夜出来散步你也不怕撞鬼。”墨七嘟囔着,她若知道齐倾墨就是一个死而复活的鬼,只怕也不敢再说这样的话了。 齐倾墨没搭理她,专心分辩着花圃中的花花草草,收着带着各种清香气的露珠,这矫情事有矫情事的好,露水泡茶的味道,比之普通的清水不知要好上几倍。 走着走着,眼前映入一双黑色滚金边的长靴,那靴子一看就不是常走路的,崭新干净,只是站在花园里沾了些泥土,往上是一身金黄色的袍子,齐倾墨便知道来人是谁,也不抬头起身,继续与墨七寻找着露珠儿。 “那边有一片美人蕉和蓬莱蕉,叶子宽大,露水也多,不如我们去那边?”殷笑闻侧身看着齐倾墨已经很久了,原本只是觉得齐倾墨容貌不俗,可今日远远看着她在一片花园中低头浅笑,竟觉得万分养眼好看,差一点,他就要怦然心动了。 齐倾墨起身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边的确开满了五颜六色熙熙攘攘地美人蕉,还有绿油油一片青葱的蓬莱蕉,也不跟殷笑闻打招呼,兀自带了墨七从小径绕过去。殷笑闻也不恼,挥手止住了下人,跟在齐倾墨身后,看她专心地做着采露水这件极其无聊但莫名清雅的事。 “柳安之说朕近不得你三步之内,朕便跟他打了个赌,现在看来,是朕赌赢了。”殷笑闻采下一朵艳丽大红的美人蕉,玩弄在掌间。 墨七多事的看了一眼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嗯,刚好三步。 齐倾墨不动声色,心中想着的却是柳安之果然按自己跟他说的那般,激得殷笑闻来找自己。 此时的殷笑闻或许还以为他把柳安之激得吐血了吧?实际上谁才是真正控盘的那个人,又怎么会让他查觉? 同样,齐倾墨也不知道,此时的柳安之是真的很受伤,正躲在无人的地方捂着胸口压抑着想痛哭一场的绝望,殷笑闻的每一句都在齐倾墨的预料之中,也戳在他的伤口上。用自己的一身伤换齐倾墨的一个计谋得逞,柳安之不知道这样划不划算,但他愿意。 但现实就是这样,不管渺小的人们有多难过和悲伤,时间都会粉碎一切,然后毫不留情往前碾压。 齐倾墨看着称得上俊郎的殷笑闻,似笑非笑道:“近我三步之内又如何?陛下不是说要娶我为后吗,以后别说三步,肌肤之亲都有可能会发生,不是吗?” “你若能想得通,那是最好了。朕会让你做这片大陆的皇后,而非仅仅青沂一国之母。”殷笑闻亦似似假地说。 “民女福薄,消受不起。” “待朕成为天下霸主,你再福薄,也能承受。” 毫无意义的对话让墨七都打了个哈欠,不知道齐倾墨在这里跟殷笑闻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意义,反正是不打算嫁给这人的,这样的对话难道不显多余吗? 然后她余光一扫,看到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为首之人正是一身华服的唐贵妃。她的衣服金线银丝织就,在这月光下便更为夺目,就像……就像揣着一身的荧火虫走了过来。 唐贵妃本是在宫中与余嫔和冯才人聊天叙话,随便说说对那个所谓的那个圣女到底该怎么办,然后下人便来传话,说陛下夜间幽会圣女,就在小花园中。 三人便坐不住了,圣女一日不与殷笑闻发生什么,她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若真让那女人做出些什么事,那一切都晚了,所以她们三人立刻起身,赶来了小花园。 一来到小花园,远远便看见的侍卫太监守在外面,而殷笑闻与圣女正在月光下畅谈,看上去竟分外融洽和谐,恰似两个有情人在幽会,执手凝视,分外静谥。 唐贵妃一直觉得圣女对陛下并没有意思,因为她始终冷淡不对殷笑闻的表示有所回应,没想到,她竟是暗中动这些手脚。 “贵妃娘娘你看他们!”余嫔气得都要冲上去揪住齐倾墨骂一声狐狸精了,陛下从来不事温柔,更不会做一些讨女子开心的事,哪成想他居然与圣女在此私会,如此浪漫,看着便让人眼睛发痛,幸好有冯才人拦着,她才未冲动行事。 “陛下本就欲立圣女为后,偶尔小聚也是常事,你何需如此动气?”唐贵妃倒是很冷静,反而温笑着劝解余嫔,只是看着齐倾墨的眼神越发阴寒了。 墨七运足了内力,对着唐贵妃众人的方向,明知故问地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这一声让的殷笑闻转身去看,齐倾墨不着痕迹地往他身边挪了一步,两人远远看去,并肩而立,在月光下剪成一双影子,分外养眼。 躲在高楼上的萧天离正在骂骂咧咧:“以后打死爷也不再帮这臭女人干这种事儿了!你看看殷笑闻那副尖嘴猴腮的猥琐样,怎么配站在我媳妇儿身边,连看都不配看!唉呀不行,我快气死了。” 莫百衍眨了眨眼,看了看天,若是信了萧天离的话,他就去挖一百条蚯蚓。 第249章 断子绝孙 偌大的茶室内,齐倾墨正泡着清茶,茶香四溢,且这茶香与普通的不一样,带着一些清甜的味道,齐倾墨坐在一个极大的茶几面前,摆弄着几上的茶具。满室寂静中,只听得到茶水哗啦啦淅沥沥地声音,一下下敲在众人心上。 “墨七,分茶。”齐倾墨茶水倒毕,放入茶盘,让墨七拿下去分到各人面前。 齐倾墨笑看着众人脸色,细细品味着每个人的神态,笑说道:“这茶叶乃是宣摇国瑾公子前些日子想给各位娘娘送去的新茶,我觉得要配以露水烹煮方得其味,所以今晚出去采了些露水,准备明日请各位娘娘品尝,不成想今日人就聚得这么齐,那今晚便试试这茶也不错,正好可以就着月光。” 殷笑闻端着茶杯闻了一下,的确清香宜人,还带着丝凉凉的甜香,对萧天离抱了一下拳谢道:“劳瑾公子有心了,此茶不知可否出售,朕欲采购一批作为宫中贡茶。” 萧天离心中腹诽,贡茶?你也不怕你这宫里这些女人喝了生不出儿子来!面上依然笑意满满:“此茶名叫摘天星,极是难得,宣摇国统共也就得了十来斤,所以采购一事,恐怕……” “哦?竟如此名贵吗?”殷笑闻反问。 “对,十分名贵,所以只能作为赠礼赠于各位娘娘,若是想大量购买,只怕不行。”萧天离从容说道,心中想着你们要是真喜欢我再问柳安之要个十来斤香料,往几百斤茶叶里一撒,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们有福气喝。 “如此,那倒是真是物以稀为贵了。”殷笑闻也不在多问,毕竟只是一盅茶而已。 只是他抬眼一看,却发现满座的妃嫔竟无一人动手中那杯茶,神色各异,彼此张望打量,不知在做什么。 “怎么,难道这茶不合各位娘娘味口吗?”齐倾墨看上去很好奇地问道。 “圣女这是哪里话,这茶清香宜人,怎么会不合味口,只是一想到此茶如此金贵,价值千金,于我们而言不过一口之水。而外面却还有许多百姓连衣服都穿不上,饭也吃不饱,这已经入秋了,天意转凉,越发凄苦,本宫一想起便觉得心中难过,看到这千金难换的茶水,也就喝不下去了。”唐贵妃说着放下茶杯,掏出手绢拭着眼角隐约的泪光,好一副慈悲的模样。 其它的妃子看到唐贵妃如此,也纷纷效态,放下杯子掩面轻泣,那茶水便就这么打搁置了。 齐倾墨与萧天离对望一眼,觉得这场中的人都很有意思,原来当初院子里的那棵放了会让人无法生育香料的树不是一个人做的,而是这一群女人下的手,既然这样,齐倾墨可就不会有半分留情了。 悬壶冲水,齐倾墨把玩着名贵上好的紫砂赤,淡淡说道:“唐贵妃此话何意,难道是说陛下治国无能,百姓们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一件御寒的衣物都没有吗?” 唐贵妃脸色微变,连忙笑着解释:“圣女说哪里话,陛下天纵英才,臣妾岂敢谬论?只是这世间本就是贫贱有别,富贵有差,穷人总还是有些的。” “娘娘此言甚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娘娘这等胸怀着实令自惭形愧,这千里迢迢来于宣摇的茶叶看来是要浪费了,早知如此,我也不必急着去采露水,咳咳咳……”齐倾墨说着掩着嘴咳嗽起来,似是着了凉。 墨七连忙给她抚着后背,也明白过了齐倾墨今天晚上就是要逼着她们喝这个茶,百般不想但依旧无奈,只能说道:“圣女,你可要当心身子,这茶叶糟蹋了就糟蹋了,露水只当我们出去散了个步,身子要紧啊。” 看了半天戏的萧天离有些急起来,他知道齐倾墨一定有办法达到她的目的,可是看她咳嗽的时候,一时分不出真假,若她真的受了凉那可要心疼死自己了。因着这真实的原因,他语气不善:“贵妃娘娘若不喜欢可以直说,何须扯出这些天下大事来?这茶叶我明日就收走送回宣摇国,听说鄙国公主因为送去的茶叶少了一半,颇是不悦,送回去了我正好免去此罪。” 这话听着便是他作为宣摇国的皇商,送来的东西却被人拒绝推诿,觉得受了极大的羞辱从而愤怒。他演绎得极好,连语气都把握得火候十足。 殷笑闻慢悠悠看了看齐倾墨与“瑾君”,以他之智自然看得出这两人在捣鬼,可是他不明白的是唐方为何如此害怕?这茶他敢断言以前宫中从未出现过,那唐方,还有这一屋子的女人在怕什么? 喝了口茶,他慢条斯理地说到:“国家大事自有朕来操心,爱妃不必忧思过度,今日这茶乃是圣女亲手所泡,其中这露水还是朕亲自陪着圣女收集的,爱妃不妨试试?” 这一下这屋子女人便再也没有了搪塞的理由,纷纷变了脸色,胆颤心惊地握住茶杯,瑟瑟发抖,一脸脸如花似玉的脸都快要哭出来了,最先一饮而尽倒不是唐贵妃,而是那位冯才人。 只见她一咬牙一狠心,猛地灌下,仿乎这一口喝下去的不是一杯清茶,而是鸠酒似的。 冯才人之后便是唐贵妃,饶是她再怎么沉得住气,也煞白了小脸,双手紧握,指骨泛白。 最后便是那位余嫔,余嫔已经哭了出来,泪水糊在脸上,冲化了她化得精致的妆容,半喝半吐地,总算喝完那杯要她命的茶水。然后瘫坐在地,哭得泣不成声。 “余嫔娘娘这是怎么了?茶水烫着了吗?”齐倾墨好心问道。 “你这个贱人!”余嫔已经不顾一切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茶里面有什么,她会面临什么,但是圣命难违,圣命难违啊!陛下那么明显地偏帮着这个圣女,她们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反咬一口指着圣女说她在茶水里下了药,又有什么用呢?当时她们决定用这味药的时候,就是看中了这药不管是多高明的大夫都查不出异样,作茧自缚便是如此! 齐倾墨讶异地看着她,十分吃惊:“娘娘,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余嫔凶狠怨念地盯着齐倾墨,刚要说话,就被殷笑闻打断了:“余嫔,殿前失仪,对圣女无礼,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这是极有威摄力的声音,全身上下都透着帝王将相的霸气,震得余嫔连哭都不敢,只怔怔地看着殷笑闻发呆。 “来人啊,将她拖下去!”殷笑闻全然未将她的凄苦看在眼里,冷漠无情地叫来太监,将哭得软成一滩烂泥的余嫔拉了下去。 唐贵妃整整衣摆,上前请罪:“臣妾教育无方,请陛下降罪。” 殷笑闻抬手示意她站起来,又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怜惜道:“后宫事务这么多,你哪里个个都看得过来,此事又怎能怪你。” 唐贵妃梨花带雨好不动人,楚楚说道:“谢陛下恩典。”然后眼角一挑,往齐倾墨那里看去,似在示威一般,却遇上齐倾墨一双洞悉人事漆黑如潭的眼睛,以及不达眼底的微笑。 齐倾墨微笑着看她们各自的神态,像她这样的女人,这些人为什么要招惹呢?谁说圣女便是菩萨心肠了,谁告诉她们圣女就是纯良悲悯的了? 殷笑闻望着齐倾墨,看她脸上古怪的笑意,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过好在,这些女人正墨七所说的,他毫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瑾君”在这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提供有古怪的茶叶,与齐倾墨配合默契地逼唐方她们喝下这杯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想拉拢齐倾墨去宣摇国吗? 送走了大部分人,屋子里便只剩下齐倾墨与殷笑闻,齐倾墨洗干净茶具,重新泡了一杯茶,茶味微苦,自舌尖传开,倒了一杯给他:“这杯茶,给陛下。” 殷笑闻抬着茶杯抿了一口,打量着若无其事的齐倾墨,问道:“她们对你做了什么?”齐倾墨也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只有可能是那些女先惹到了她。 “她们怕我抢了你的恩宠,所以对我有些关照罢了。”齐倾墨自己喝了一口微苦的茶,苦茶,多有回甘,就看品茶的人等不等回甘到来,在那之前不喝清水漱口。 “朕的恩宠,你需要吗?”殷笑闻似乎有着极好的耐心,一副要将齐倾墨宠上天的样子,任她胡作非为,全数包容。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腐蚀人心的好方法,没有几个女人能抵抗得了这样的包容和宠爱。 齐倾墨笑了笑看着他不说话,多有意思,他明明知道自己在使手段,就在他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可是他却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对她的那点小手段根本看不入眼。 这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你会在意蚂蚁在你的脚下挥拳头吗? 只可惜,齐倾墨并不是善良的孩子,也不是弱小的蚂蚁,她笑了笑说道:“我的茶,好喝吗?” “那茶里,到底放了什么?”殷笑闻好脾气地问道。 “让人绝育的东西。” 第250章 余嫔求饶 殷笑闻原本自信满满地神色终于一滞,他是想借齐倾墨的手做一些事,但谁能想到她一出手就是这么狠的招数,冷笑一声:“你是想让朕断子绝孙吗?” “断子绝孙?此香药只对女人有用,男子喝了并无大碍,陛下日后还可以娶几十个美人儿入宫,想生多少孩子就生多少,如何谈得上断子绝孙?”齐倾墨反问。 “你与瑾君达成了什么条件?他为会帮你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殷笑闻听她这样说,也不纠缠于后宫女人是不是真的会生不出来孩子来一事上,问起了他最好奇的问题。 “陛下对我无所不知,难道不知道宣摇国国主瑾诺曾与我有约吗?而公主叶凌奚与我更是以姐妹相称,我要他帮我这点忙,他何乐而不为?”齐倾墨笑说。 “他难道不怕朕一怒之下将他赶出青沂国?”殷笑闻微眯了眼,透着些危险的信号。 “在女人和国事之间,我相信陛下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国事吧?瑾公子来青沂国会带来多少好处,想必陛下很清楚,又岂是后宫里几个女人比得上的?”齐倾墨一早就想好了说辞,瑾君给青沂国带来的好处若不够多,又怎么可能在宫里长住这么久? 殷笑闻朗声一笑:“你倒是什么都猜得通透,一早朕就说过,你想怎么闹腾都没关系,不过你将此事惹得这么大,必将牵扯到前朝,未必过了些。” 这不正是我想做的吗?齐倾墨心想,如果不是为了让前朝因为后宫之事有所动荡,她怎么会有心思跟那群女人玩这些心眼? “陛下这是叫我逆来顺受,不事自卫了吗?”齐倾墨往后倚在靠垫上,似笑非笑看着他。 “你这若也算是自卫,未免太过毒辣了些。”殷笑闻斜斜看了这个称得上恶毒的女人一眼:“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许干涉前朝,这是朕的底线。” “那咱们走着瞧。”齐倾墨却毫不示弱,“给陛下一个忠告,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朕还没被哪个女人威胁过,走着瞧就走着瞧!”自大的人,总是对自己太有自信,殷笑闻就是对自己太过自信。 看着殷笑闻虎背狼腰健硕的身形走出殿外,齐倾墨渐渐收敛了笑意,柳安之从里间走出来,搭了一方丝帕在齐倾墨手腕上诊脉,神色严肃,认真仔细,许久过后才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对胎儿有影响。” “解药是你调的,你难道还不清楚?”齐倾墨指着桌上的苦茶笑道。 “以防万一。”柳安之收好帕子坐在她对面,叹声道:“你胎象不稳,本就不能太过操劳,可是你却时时在费心伤神,不提静养,连安歇的时候都不曾有过。前三月最为重要,你还是小心一些。” “知道了。”齐倾墨小手抚上腹部,才两个月的时间,肚子根本看不出来,依旧平坦的小腹里,却藏了另一个生命,这种美妙的惊喜,令她一想起心都会柔软。 墨七大大咧咧往旁边一坐,拍着柳安之的肩头说:“柳安之,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婆婆妈妈了,孩子是她自己的,难不成她不比你上心?” “她若是真上心就好了。”柳安之苦笑。 墨七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看着齐倾墨说道:“你现在想怎么办?这药真的配不出解药来吗?你不会真准备让今天喝了茶的女人都生不出孩子来吧?” “你以为那个唐贵妃那么好对付,她能给我下这种东西就不知道怎么化解?断子绝孙茶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等着吧,好戏马上就要来了。”齐倾墨冷笑一声。 萧天离每日三碟蜜饯已经成了习惯,有时候是自己亲自送来,有时候是叫莫百衍送到齐倾墨房中,也不怕齐倾墨吃多了会发腻。倒是柳安之憋了一肚子的气,他袖中的那包冰糖都快化成水了,也没能放到齐倾墨手心里,眼睁睁看着“瑾君”天天得宜卖乖。 断子绝孙茶喝过后的第三日,阳光正好,秋叶飞舞,虽多肃杀之色但更具飘零之感,齐倾墨与萧天离两人各自用着伪装的身份就着一盘蜜饯喝着甜茶,门外的下人来报,余嫔娘娘来了。 齐倾墨很自然地再取了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香气袅袅中等着余嫔走进来。 出人意料的,余嫔并没有似那天在大殿上一般大吵大闹,反而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倒在齐倾墨脚下:“圣女,我知错了,求您赐我解药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余嫔有着青沂国人的特点,肤色偏黑,但是一种很健康的黑色,别具风情,此时哭得格外凄惨悲伤,紧紧拉着齐倾墨的衣摆不撒手,一个劲儿嗑头。 齐倾墨冲墨七使了个眼色,墨七会意,上前握住余嫔的两只手微一用力就将她推开,冷着脸说道:“圣女不喜欢别人靠她太近。” 齐倾墨掸了掸衣摆,看着下跪的余嫔也不顾礼节,丝毫没有起身扶她的打算,悠悠然说道:“娘娘这是何意?我如何承受得起?” 余嫔跪在五步之远的地方哭得满脸泪水,连气都喘不上来,只能拼命吸着鼻子抽抽答答道:“圣女之前院中那棵树的确是我们动的手脚,但我是被逼的啊,她们都说圣女以皇后仪仗入宫,对大家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唐贵妃自陛下还是太子伊始便一直是侧妃,只等扶正为后,所以圣女,此事我真的是无辜的啊!” “所以你还是知情人不是吗?”齐倾墨并未因为她声泪俱下的辩白有所动容,依然淡淡地说道,“你们在害我之前不就应该做好被我报复的准备吗?” “圣女,我知错了,唐贵妃他们说解药不够,不肯分我,圣女菩萨,求求您了,我不想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啊。”余嫔哭喊着。 齐倾墨不知在想什么,端详了她很久,缓缓说道:“说了半天,娘娘也口渴了吧,先喝口茶如何?” 众人皆是一愣,不明白齐倾墨突然问这话是做什么,萧天离则认真地看着齐倾墨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最细微的表情在他眼中看来也赏心悦目,百看不厌。 余嫔看着桌上的茶不知如何是好,齐倾墨前一次请她喝茶可就让她吃了大亏了,这一杯茶谁又知道放了什么?看了看众人,她不敢去拿。 齐倾墨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自己端起茶杯浅饮一口,萧天离也极配合,捏杯轻尝,装模作样道了声好茶。见两人都喝过了,余嫔也打消了许多顾虑,捏起茶杯,一饮而尽。 “柳安之,给她解药。”齐倾墨放下茶杯说道。 柳安之眉头一皱,一副不情愿模样,瘪了半天嘴才不甘不愿的拿出个瓶子扔给余嫔,闷声闷气:“以水冲服即可。” 余嫔连滚带爬地接回瓶子,感激涕零:“多谢圣女,多谢圣女,圣女大恩余氏没齿难忘。” “若无他事,娘娘便请回吧,都说了圣女喜欢安静了。”墨七心情有些复杂,她的确很讨厌这些勾心斗角的女人,可是看到余嫔为了以后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宁愿向人下跪求饶的时候,又莫明心软。 人总是都有好的一面的吧,她这样想。 “我这就走。”余嫔撑着膝盖站起来,紧紧握着手中的解药,脸上满是欢喜的神色,连步子也走不稳,几近摔倒。 柳安之不满地嘟囔:“这女人分明没安好心来。” “我知道。”齐倾墨却笑容诡异。 萧天离心满意足地看着齐倾墨自信张扬的模样,这样的齐倾墨似乎有了当年在临澜国的影子,而不是那个一心想着如何给鹊应的疯狂模样。他看着看着竟露出一丝怀忆的微笑来,在那张平凡的**上,居然格外的好看。 “瑾公子在笑什么?”齐倾墨问道。 “在笑当初临澜国的三皇子萧天离那般喜欢你,的确是有原因的。”萧天离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有种古怪的感觉,怎么要借着另一个身份才能承认自己的感情呢? 为什么当时不早些跟她说这些情话呢?等到如今,只能嬉笑怒骂,假以他人容貌声音。 几人脸色具是一变,这话无疑又戳中了齐倾墨的伤口,竟是连好脸色也没有了,冷冷说道:“瑾公子真会开玩笑。” 萧天离知她生气,也不再多说,伸出一双手,揭开茶壶上的盖子,里面竟别有洞天,分左右两格,两边茶水互不流通,一边的茶水清亮喜人,另一边略带灰色。 柳安之诧异地看着这茶壶,不明所以。 齐倾墨说道:“你以为余嫔真的没有解药吗?就算没有,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来求我?我只是在这茶水中加了些其它的东西而已。” “你加了什么?”柳安之问道,随即又失声道:“难道你……” “对,就是你想的。” 诡异且一头雾水的话便截至在这里,齐倾墨挑干净了茶壶中的残渣,重新沏上了新茶。 第251章 阴害圣女 墨七打量着那别致的茶壶,鄙夷地啧啧几声:“你这个人啊,真是从来不会相信任何人,余嫔那么可怜,你还要对她用心思。” “可怜?如果中这毒的人是我,你觉得会有谁可怜我?她最多是自食恶果罢了,你居然说她可怜?”齐倾墨冷笑。 “那倒也是,这跟战场上却是有些像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我宁愿上战场杀敌。”墨七扁嘴。 “话说回来,军中从来不许女子在营,你是怎么呆在平遥将军大营里的?”齐倾墨随口问道。 “因为我打败了他手底下所有的大将。”墨七一脸傲然,“不论是从武功,军略,阵法,我都赢了。” “原来如此。”齐倾墨话虽这样说着,心中却在想,那是你没遇上顾藏锋,更何况,你怎么知道不是萧遥故意叫人让着你的? “那你呢,又是怎么看出余嫔有异的?”墨七也好奇地问道。 “你见过一个满腹愁绪的人,还有兴致化精致的妆容的吗?”齐倾墨反问。 墨七哑然,论细节上的观察,她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齐倾墨的。 “想必三日后会是一场好戏。”萧天离几乎想抚掌赞叹,他实在怀念这种与齐倾墨一起策划阴谋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当初,两人在房中你一言我一语,便能定下数人的命运。 他很怀念,并拼命再次追寻着这种感觉。 三日转眼即过,齐倾墨着了盛装出席宫宴,此宫宴是迎圣女入青沂的正式礼宴,百官携家眷出席,热闹非凡。 宫宴排场极大,露天而设,极富青沂国特色的菜肴惹得齐倾墨食指大动。怀了身孕之后,她胃口竟比以往好了许多,也贪恋起美食来了。 墨七在一边给她布着菜,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唐贵妃的父亲唐啸也进宫了。” “这是自然,等的就是他。”齐倾墨低笑一声,认真地吃着菜。 殷笑闻办此宫宴既是为了迎齐倾墨这个圣女进宫,也是想借此机会告知百官他将立圣女为青沂国皇后一事,酒过三巡,席间人正酣,瑾君被几个户部的官员拉着脱不开身,好在他向来长袖善舞,对于周旋于这些人之间倒也轻松自如,只是一颗心却时时吊在齐倾墨身上,不知道今天晚上到底会闹出些什么事来。 青沂国人喝酒极为痛快豪迈,皆是大碗,对别人的敬酒都是来者不拒,若是不喝,或者少喝,那便是认怂了,萧天离酒量本也不错,但却经不住这么个喝法,几碗下肚腹中便涨得厉害,打了个招呼便说要去方便。 莫百衍扶着步子不稳的萧天离离席,走到僻静处萧天离推开莫百衍,恼火道:“这些人不就是想成心灌醉我,好对齐倾墨动手吗?手段真够浅薄的。” “那爷现在打算怎么办?”莫百衍问。 “将计就计呗。”萧天离打出哈欠,险些扭曲了脸上的**,小心翼翼贴好,身形一提跃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在树枝上躺着睡觉,莫百衍有样学样,躺上了另一根枝桠。 宫宴并没有因为萧天离的离开而有所清冷,反而渐渐已至**,有人端着酒碗向唐啸这位象虎大将军敬酒,唐啸却一摔酒碗满脸不悦。 “将军这是怎么了?”殷笑闻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阴霾,他的事还没有宣布,这老头儿又想闹什么花样? “末将无事。”脸上明明写着有事的唐啸故意说道。 “将军有事不妨直说。”殷笑闻放下筷子,笑看着唐啸一副等自己哄他的作派。 唐啸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殿中,跪倒在地:“既然皇上问了,那末将也只能据实回报,末将只得唐贵妃一个独女,幸得陛下宠爱,贵为皇妃,但这几日贵妃身体却屡屡抱恙,末将心中的确难过不忍。” 在他刚开口说话的时候,宴席便安静下来了,都望着唐啸与皇帝,谁都知道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平之夜,唯有齐倾墨依然专心地吃着碗里的茶,十分可口的样子。 殷笑闻看着罪魁祸首的齐倾墨吃得这么香,竟有些好笑,她难道不知道,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吗?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殷笑闻看了一眼正满目哀伤,脸色憔悴的唐贵妃,说道:“将军此话可是在说,朕待爱妃不好了?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唐啸一惊,以往皇帝虽也与他开玩笑,但从来不会如此过火,似隐含着怒气一般,低头说道:“末将不敢,只是贵妃娘娘子身子不适,不能服侍皇上左右,末将内心不安。” “你左一个唐贵妃身体不适,右一个身体抱恙,爱妃,”殷笑闻转头看向唐方,突然唤道。 唐贵妃连忙起身跪倒:“臣妾在。” “你倒是给我说说,怎么个不适法了?”殷笑闻淡淡地看着这一父女,如果他们两想拿前三天齐倾墨泡的那壶茶说事,也未免太过愚蠢了。 “臣妾……臣妾……”唐贵妃不知是慌了阵脚还是怎么回事,支吾了半天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你父亲今日在这大殿上当着百官的面质问于朕,朕便顺了他的意来关心你的身体,你却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了不成?”殷笑闻不喜这般吞吞吐吐,拖拖拉拉的,直接了断地问道。 “臣妾不敢,臣妾身子不敢劳陛下费心,但有一事,臣妾的确在心中忍了许久,不知当不当说。”唐贵妃满目的凄苦和无奈,一双眼睛望着你,似乎都能把你的心给看化了。 “何事?”殷笑闻很清楚唐贵妃在惺惺作态,但他就是享受这种一切都在他掌握中,然后他看着掌中的人蹦跶的感觉。 “此事有关圣女。”唐贵妃一咬齿,“勇敢”地说道。 殷笑闻下意识的看向齐倾墨,可齐倾墨却依然在吃着桌上的菜,全然似没有听见似的。 “圣女怎么了?”殷笑闻从齐倾墨身上挪回了目光,淡淡说道。 “此事事关重大,还望陛下先恕臣妾不敬之罪!”唐贵妃倒是聪明,想提前给自己的找好退路。 殷笑闻冷哼一声:“放肆!” 唐贵妃惊得一怔,心中微觉不妙,但剑在弦上,却也再顾不得许多,定了定神握住双手,咬牙说道:“圣女得天恩庇佑,又深得陛下恩宠,本应受万民敬爱,但无奈圣女所为之事实在令人不屑启齿,臣妾若不说出来,便是欺瞒陛下,此乃欺君大罪,臣妾万不敢当!” “到底是什么事,说!”殷笑闻已经让唐方磨得不耐烦了,前面铺垫陈设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后面要发生的事更具震撼性吗?这把戏看着殷笑闻眼中,极是幼稚。 唐贵妃环顾四周,满殿大臣静不出声,各自不安地对望,谁都知道圣女入宫乃是殷笑闻这段时间最看重的事,如果圣女出了什么问题,天晓得陛下会不会一怒之下大杀四方,以前这种整个他又不是没做过。 而跟唐贵妃紧紧拧成一股绳的后宫嫔妃们也各自紧张地看着齐倾墨,看她淡然得全然不将她们放在眼里,细细擦了嘴,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唐贵妃,脸上甚至还带着某种古怪的笑意。 唐贵妃让她笑得心底一怵,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竟变得毫无底气,只想认输,哆嗦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开口出声,明明应该她是气势占上方的人,结果却被不言不语的齐倾墨吓得没了胆气。 “这些天宫中有传言,圣女与柳安之同进出去关系颇为密切,甚至两人都不避讳下人经常厮混在一处,伤风败俗之事数不胜数,宫中若长此以往下去,必将败坏宫闱,沦为天下笑柄!” 殷笑闻不动声色,看了一会唐方,安静的大殿里似乎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显得急促紊乱。圣女可是陛下亲自下旨接进宫来的女人,并且隐有立她为后的意思,如果这时候闹出此等令人不耻的事来,只怕陛下会龙颜大怒,到那时候,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唐贵妃一向聪明,却不知她此时为何做出这等愚蠢之举来,当着百官的面打殷笑闻的耳光,未免太过蠢笨了些。 许久之后殷笑闻才慢条斯里地说道:“唐贵妃可有证据?” “清雨楼里的下人都可以做证,而且上次余嫔去见圣女,亲眼目睹圣女与柳安之眉目传情!”唐贵妃急声说道。 “余嫔?”殷笑闻目光一扫,余嫔身躯一震,爬出来跪在地上,吓得面无人色。 “回陛下,臣妾前些天去找圣女,不想正好看到柳安之和圣女两人默默相望,极尽深情,圣女发现臣妾之后,将臣妾大骂了一顿,柳公子甚至给了臣妾一瓶毒药,让臣妾要么闭嘴,要么自尽。臣妾吓得夜不能寐,无奈之下,只好向贵妃娘娘求救,陛下,救救臣妾啊。”余嫔说得声泪俱下,逼真之极。 殷笑闻抬眼,再次看向齐倾墨,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其它的表情来,可是令人失望的是,她依然只是一副淡漠之极的神色,冷冷地看着下面这些人,像看一个个死人。 殷笑闻突然有一种感觉,或许唐贵妃她们的好日子,也就到今天为止了。 第252章 反唇相讥 齐倾墨听了半天终于倍觉无聊打了个哈欠,墨七也在一边嘟囔:“那余嫔前两天还说来求解药的,今天就在她嘴里变成了柳安之威胁她给了毒药。这些女人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儿干?” “对,她们撑着了,所以找些事儿消遣。”齐倾墨以手支颐,懒懒笑道。 “消遣你?她们有几条命?”墨七可依然对齐倾墨的绝情毒辣印象深刻,虽然这么些天相处下来,两人的关系顶多也只算得不再互生讨厌,若要说上有几分欣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二三,三条。”齐倾墨纤纤玉指一点,往唐贵妃,余嫔和冯才人身上各点了一下,就像是判官笔,在点人性命,然后手指头一翘:“不对,漏了一条。” 这一指,指的竟是那么两鬓白发替女儿出头鸣不平的象虎大将军唐啸。 “说起来我听萧将军讲过,此人虽不擅于心计,但颇有军事才能,一直是临澜国北方战线的心腹大患,你要是能让他死在这姑娘家家之间的宫闱之斗中,也算是还了萧将军一个人情。”墨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副小孩子故作老成的模样,很是滑稽。 齐倾墨知道墨七是故意说与她的,不然以她的性子才懒得跟自己说这么话。巧的是齐倾墨的确却听进了耳里,原本她就准备对青沂国前朝动手,如今目标便越发明确了起来。 萧遥镇守边关这么多年,南蛮西域早已太平了,东边是大海,海那边是谁没人知道,只有北方这边,青沂国就像是一头随时会扑杀过去的狮子,凶猛残暴。青沂临澜两国交界之处是一片荒芜的平原,人烟稀少,水草也不肥美,更没有扬着鞭子赶着牛羊的牧人姑娘,那一片无人之境经常战火纷飞。 大的战争或许多年不曾爆发过,但小的摩擦却从未间断,隔三差五的打一两场小型战役就跟玩儿似的。 可苦的是边关的那些老百姓,往往刚修好的房子就被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兵狗子们撞得七零八落了,赶着战争想发点国难财的奸商更是数不胜数,细作内奸换个头面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提着算盘的商人,想来这些年,萧遥也是头痛不已。 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想一统天下的原因了,当初是局势不明,他不肯帮皇帝老子,又不愿亲自参与夺嫡之争,好不容易等到萧天离成了气候,只怕他早已跃跃欲试了。 齐倾墨想着这许多,最终想到的是,不说前世萧遥对她有一话之恩,仅此生便帮了她许多,这顺水人情能给他就给他。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上面传来殷笑闻一声沉问:“圣女,你对此有何话说?” “说什么?”齐倾墨一派懵懂无知的表情,反问殷笑闻。 “唐贵妃说你与柳安之私通,此事可是真的?”殷笑闻虽明知这不可能,柳安之是什么秉性他太了解不过,跟齐倾墨之间的那些纠葛羁绊也不可能让齐倾墨对他生出什么感情,做什么事来,唯独唐贵妃这群蠢货被蒙在鼓里,不知死活,耀武扬威。 齐倾墨好生奇怪地问道:“陛下,何谓私通?” 殷笑闻让她问得一愣,觉得这是一个语言陷阱,于是将问题又抛回给了齐倾墨:“你说呢?” “所谓私通,是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而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无非是指有夫之妇,又或有妇之夫与别人做出些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齐倾墨说得坦然极了,丝毫没有因为这话里的词汇脸红或者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看着殷笑闻:“就算我与柳安之有何关系,我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最多算个情投意合,怎么就叫私通了?” 齐倾墨冷眸一转,将这屋子里的人各扫一眼,直看得人背脊发寒,额头冒汗,最后落在唐贵妃身上:“贵妃娘娘,您说我讲得对么?” “圣女当是圣洁无暇,陛下隆重庄严地将您迎进宫里,岂是让人笑话的?就算是情投意合但未经媒妁之约,成婚之礼如何能成日呆在一起,这若传出去,圣女颜面何存,陛下龙威何在?”唐贵妃这一次倒是反应得极快,一顶于陛下不妥的大帽子扣在了齐倾墨头上。 “贵妃娘娘,你要明白一点,我只是你们的客人,我的身份是柳族圣女,而非皇室中人,要做什么更与陛下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有些捕风捉影的传闻,那也只是人们的意**而已,并非陛下与我所愿。所以,我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得到你们的同意不成?”齐倾墨走到唐贵妃面前,手腕上许久不曾露面的凤血环若隐若现,血色凄艳,白肤凝脂,扣人心弦。 唐贵妃看着那凤血环只觉得怪异,却说不上哪里不妥,毕竟她又不知道凤血环的奥秘。半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齐倾墨竟然没有替她自己辩白,反而将话说得越来越糊涂,就像是搅和一滩泥水,越搅越浑,越来越让人看不出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原本她们栽赃她与柳安之有苟且之事,利用的是她将要成为皇后,成为殷笑闻的女人这个筹码,只要毁了她的清誉名声,哪怕殷笑闻再如何护着她,她也不可能坐上皇后的凤座。 可是她居然毫不在意!甚至不介意将更多的脏水往自己身上泼,让人根本看不出她的意图来,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齐倾墨抬眼,看着殷笑闻,果然,总是一副自信满满模样的他,第一次变了脸。 殷笑闻的确不惧齐倾墨的那些“小手段”,平日里看看就当是娱乐了,可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低估了齐倾墨。这个看似柔弱实则有着巨大能量的女人,每行一步,已看到十步之远,布局能力之强令人赞叹。 而小看齐倾墨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现在的殷笑闻是不可能去找柳安之,让他站出来齐倾墨与他之前毫无瓜葛的了。因为柳安之现在一颗心全心全意地扑在齐倾墨身上,哪怕齐倾墨叫他去死,他也不会皱下眉头。于是,他看着下面的满朝文武,伤起了许久不曾伤过的脑筋,要说服这些糟老头子,再立齐倾墨为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守在门外的莫百衍听罢,鄙夷地看了一眼唐贵妃,心想这真是一个蠢到极点的女人,凡是得罪齐倾墨的女人都是蠢人,除了自家爷以外。但不管他怎么想,还是撒开了丫子往萧天离仍在浅睡的那根树跑去。 萧天离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靠在树杆上:“你说唐方那女人诬陷我媳妇儿和柳安之有一腿?” 莫百衍翻了个白眼,自打出了临澜国,主子说话便是越来越粗俗了,点了点头:“不错。” “嗯,我想拔掉她的舌头!”萧天离狠狠地骂着! 莫百衍揉着额头说:“爷,齐小姐行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咱还是别坏了她的局好。”莫百衍可记得当初青微与齐倾墨意见相左,齐倾墨是何等强势霸道的。逼得一向与青微姑娘关系极好的爷几宿睡不好,就怕这两个女人在他屋子里掐起来。 萧天离只差跳脚了,气道:“我当然知道这个女人在布局,也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但她简直太过份了,就算为了不嫁给的殷笑闻那王八蛋,总也不能把她自己往柳安之身上推吧!” “爷你是说,齐小姐故意给了唐方她们这样一个机会,她好趁机搅浑局面,让殷笑闻不得不将要立她为后一事放缓下来,以免引起下面文武百官的反弹?齐小姐其实是在利用唐方她们!”莫百衍恍然大悟。 “不然你以为,以她的性子会跟那群女人玩那么粗劣浅显的手段吗?那群女人跟她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她不得不放低的手段来帮她们成局。”萧天离有些无奈,其实齐倾墨如果再笨一点就好了,聪明的人都是很可怜的人,尤其是像齐倾墨这种聪明得几乎近妖的人,更是可怜人中的可怜人。 “那这事儿我估计肯定能成,现在大殿里头坐着至少临青沂国九成说得上话的大臣,这些人现在都对齐小姐与柳安之的有关系抱着疑问,这个时候殷笑闻是万万不能顶着朝臣的反对意见,坚持娶齐小姐为后的,这一计简直极妙。”莫百衍赞叹一声。 “当然妙了,殷笑闻还不能怪我媳妇儿,要怪只能怪他养的女人都太蠢了,让我媳妇儿当枪使了还不知道。”萧天离语调中透着某种特别的骄傲,但旋即就不爽起来:“你说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殷笑闻也就罢了,柳安之他是凑什么热闹,一个接一个地往我媳妇儿身边凑,难道今天陪着齐倾墨演这场戏的不应该是我吗?你看看我,宣摇国皇商,冠国姓,富甲天下,身份,地位,理由都要充分得多不是?” 莫百衍面色尴尬,不好说话。 萧天离了然愤然,甩袖而去,去他大爷的龙阳之好,这当初是脑子让狗啃了进了水,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啊。 第253章 来个反转 默默重新回到大殿的萧天离,站在不显眼的位置,默默看着齐倾墨站在那处舌战群儒,这样的场景他并不陌生,在临澜国的时候,他就见过无数次,每一次都见到她冷冽傲然地独自面对所有试图伤害她的人,而每一次,她都凭着智慧与坚韧迎刃而解,从不后退。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唐贵妃依然达到了她的目的,毕竟她的目的只是让齐倾墨名声败坏无法当上皇后,虽然这其中的过程与她所设想的大相径庭,甚至虽然达成目的但却处于了下风。 不过,既然齐倾墨自己都将她与柳安之的关系说得模棱两可,倒方便了唐贵妃连环计中的第二计。 “那圣女可否解释一下,你唆使柳安之给余嫔的药是怎么回事?”唐贵妃用字极妙,唆使这两个字真可谓是点睛之笔。 “解释什么?”齐倾墨冷笑:“那日余嫔去问我求一味药,我心生仁慈便让柳安之赠予了她,谁知她非但不事感激便罢,竟然还反咬一口,这事儿,瑾公子也可以作证。” 萧天离应时应景地走出人群,作了一揖,平缓从容的声音透着尊贵的气质,不知让多少女儿家恨上他为何独独喜欢男人,只听他说道:“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但那日的确是余嫔娘娘来问尘非姑娘求一味药,哭得梨花带雨,也不怪尘非姑娘心有不忍,双手送药。” 啧啧,说起这扯大旗讲大话的本事,只怕没有第二个人比萧天离更拿手了,难怪他装了这么多天的青沂国皇商也没人拆穿他。明明什么都知道,都青天白日地说着瞎话毫无道理地站在齐倾墨这一边。 如果不是这一副面具将他们二人之间的鸿沟拉开,他肯定忍不住朝齐倾墨眨个眼睛邀个功。 其实,没有这副面具,二人之间才是真正的隔着鸿沟…… “瑾公子与圣女向来交好,瑾公子的话却是未必可信。”唐贵妃今日看来是豁出去了,连宣摇国也在所不惜要得罪。 “所以贵妃娘娘这话是在说,在下与尘非姑娘也……私通?”萧天离一脸贱兮兮的表情无辜地望着唐贵妃,似乎在说,在下乃好龙阳,娘娘此话好生让人心伤。不过,因着他贵气,这贱兮兮的表情在他身上也变成了雅痞。 有的忍不住捂嘴轻笑,就连墨七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觉得这人与萧遥萧将军可真像,一张口就能把人活生生气死,你还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唐贵妃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气得要发抖,只得拼命向自己的老父亲唐啸使眼色,唐啸为了这唯一的又骄宠惯了的女儿,不得不舍着一张老脸豁出去:“陛下,难道你就看着这些外人如此欺负方儿吗?” 殷笑闻冷冷看着他们唱了半天戏,突然暴喝一声:“够了!” 满室俱寂,连呼吸都不敢加重,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百官齐齐跪倒,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知如何熄灭陛下这滔天怒火。 场中唯有三人未跪,齐倾墨,萧天离,墨七。 萧天离乃是宣摇国皇商,代表的是宣摇国的皇族,自然不必下跪。 齐倾墨一身傲骨,又端着柳族圣女的威名,不肯下跪也是意料之中。 而墨七,墨七终于发现了一点跟着齐倾墨混的好处,就是有时候的确可以很混,齐倾墨不跪,她才懒得折了自己一双膝盖! 于是这三人,便鹤立鸡群地独立在大殿中,说不出的风骨和傲然。 殷笑闻看着他们三人,怎么看萧天离怎么觉得有异,可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有令他可疑的地方,只能归咎于越来越看不顺眼这个“瑾君”身上,有着太过刚烈的傲骨,令他这个帝王十分不痛快。 “圣女,你对这毒药之事,可有解释。”殷笑闻这一次的声音冷硬了许多,带着质问的语气。 齐倾墨却道:“我想先与贵妃娘娘说句话,不知可否?” “准了。”殷笑闻倒是想看看齐倾墨还要做什么。 齐倾墨走了两步靠近唐方的耳边,面带笑意轻声细雨在唐贵妃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若不知她们二人是在这殿上针锋相对,只差血刃相向,旁人看了去,还以为这是一对好闺蜜,在说着闺中密话,亲密无间。 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她们二人身上,不明白齐倾墨这么做能挽回什么,看上去,唐贵妃今日是不达目的誓不休,要力挽狂澜,齐倾墨除非有回天之术,发生奇迹。 也不知齐倾墨在唐贵妃耳边说了什么,唐贵妃的脸色一变再变,变得惨无人色,最后直接瘫软在地,冷汗直下,惊恐地望着齐倾墨,像是看着一个可怕的怪物,微微张着的嘴呐呐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娘娘,我可是冤枉的,还望娘娘替我鸣冤啊。”齐倾墨直身腰身,笑意盈盈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瞠目结舌的唐贵妃。 唐贵妃终于明白自己是何等愚蠢,哆嗦着只差哭出声来,转身向殷笑闻深深叩头:“陛下,臣妾听信妄言,差点害得圣女蒙冤,请陛下降罪!” 满室哗然,各自古怪的眼神齐齐望向齐倾墨,这位圣女到底是有何通天之能,能让唐贵妃反口,彻底否定掉之前的话,难不成她疯了不成?如果没疯,就是有极大的把柄落到了圣女手中,这个圣女,好不简单! 而那位余嫔,则是一脸不能置信,不懂唐贵妃为何会说出这番话来。 殷笑闻眉头一跳,冷声问道:“爱妃今日说话为何如此颠三倒四?刚才让朕主持公道的人是你,现在你又说你误会了圣女,你将朕置于何地?!” 唐贵妃抬不起头,泪水在青石地板上淌出一条小溪,哭哑的声音说道:“圣女并未让柳公子送过毒药给余嫔,那是一方补药,是余嫔嫉恨圣女,恩将仇报,使圣女受冤陛下蒙羞,臣妾看管不力,甘愿领罪!” “娘娘!”余嫔吓得不知如何自处,这样突然的逆转让她转不过弯来,明明说好她去取药,娘娘告发,借着唐啸将军的压力将圣女逐出宫去的,唐贵妃为何会反悔! “娘娘,你出尔反尔,竟然食言!”余嫔再愚钝,也明白自己成为了弃子,保全大局保全她唐贵妃的弃子,所以她没有理由不歇斯底里地大闹一场。 “你花言巧语蒙蔽于我,污蔑圣女,我不过是看穿了你的把戏,何来食言?”在后宫里活下来,并且还活得不错的女人,都不是善心之人,唐贵妃总算是有了一处可取的地方,那就是挥刀断臂极为果断,将余嫔转眼之间就出卖牺牲掉了。 “你胡说,明明是你指使我做的,什么蒙蔽于你!明明都是你做的!”余嫔手指着唐贵妃气得脸色通红,大声叫骂。 唐贵妃却很聪明地选择不再与她对骂,只久久地跪在地上,不曾起身。 殷笑闻微微抬起下把,将视线从唐贵妃身上移开看向齐倾墨,却正好与齐倾墨的视线相接,两道互不相让的眼神似乎在比试着谁更强硬一些。 一直过了许久,殷笑闻微微眯眼,耳边依然是余嫔喋喋不休的吵闹声,陡觉厌烦,淡淡吩咐了一声侍卫:“余氏心怀妒忌加害圣女,褫夺封号,剥去嫔位,贬为庶女打入冷宫,不得朕手谕,不许探看。唐贵妃治下无方,降为唐嫔。” 余嫔的娘家也是兵部的人,不然余嫔之前不会死心塌地跟着唐方作牛作马,一听自家的女儿受此重罚,一声悲呼跪倒在地,求陛下宽恕。 殷笑闻却只一挥手,宣告宫宴结束,留下满殿的人独自离开。 唐贵妃仍然保持着跪倒的姿势,直不起身来,唐啸毕竟心疼女儿,拉着她起来,唐方一声痛哭扑入唐啸怀中,直喊着:爹爹,女儿糊涂啊…… 齐倾墨看了一眼未作多留,带着墨七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洒脱离去,萧天离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与圣女交好,紧随其后,外人看上去,他就是与圣女是一伙儿的。 自今日之后,柳尘非圣女的赫赫威名,将传遍青沂国的各个角落,仅凭几句话,就能将往日里高高在上盛宠在身的唐贵妃,逼得下跪求饶,由贵妃贬至嫔位。此等战绩,不可谓不光彩,只是这光彩,在各人的眼中看来,有各自不同的感受。 萧天离亦步亦趋地跟在齐倾墨身后,觉得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也是一种享受,而且是以另外一个身份看着,就像隐形人一样,这古怪而莫明的刺激新鲜感,更让他觉得舒服。 “我说瑾公子,你打算跟到什么时候?”墨七是个记仇的人,萧天离教训她的那一晚她可始终没忘,以致于她现在看到“瑾君”都非常别扭讨厌。 “这路又不是你开的。”萧天离用极不符合他尊贵气质的语调,将墨七的话给戗了回去。 “你……”墨七说不过他,愤愤转身,跟在齐倾墨后面。 齐倾墨走了两步,转过身来,看着“瑾君”,说道:“瑾公子是想知道我跟唐贵妃,哦不,唐嫔娘娘说了什么话是吧?” “尘非姑娘冰雪聪明。”萧天离毫不脸红地一逮着机会就猛夸齐倾墨。 第254章 局里套局 齐倾墨引着瑾君再次来到茶室里,柳安之已经在这里焦虑不安了好久,齐倾墨不准他跟去宫宴,他也没办法,只能在这里苦熬着,这会儿一看到齐倾墨走进来连忙跑上去问道:“怎么样,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萧天离想起今日齐倾墨为了让自己无法嫁给殷笑闻,利用柳安之让他们关系暧昧的损招,莫明地心里头不舒服,语气也怪了起来:“能不为难吗?” 柳安之一听萧天离这话,也没心思跟他闹,担忧道:“那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齐倾墨知道柳安之这份关心是发自肺腑的,可是她再也无法像当初一样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有些伤口一旦造成了,就无论如何也再缝补不上。哪怕在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中,她已经淡了对柳安之的恨,明白了他的无可奈何,甚至可以说理解了他的难处,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柳安之当时将一切和盘托出,相信她,与她一起共寻解决之法,齐倾墨不会输得那么惨,不会输了鹊应,输了萧天离,输了一切。 有些过去,根本就过不去。 齐倾墨坐在茶几边想着这些,望着茶具发呆,却根本提不起兴致来泡一壶好茶。 “尘非姑娘?”萧天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又没瞎。”齐倾墨冒出来一句。 于是,两人相望,齐齐发笑。 他们倒是笑得开怀,可苦了柳安之还在一边等着问齐倾墨今日到底怎么了,好在墨七实在看不过去,觉得柳安之实在太惨了,于是好心地把今日在宫的事儿说了一遍,柳安之听罢面色尴尬:“这样是不是有损你的清誉?” “清誉?我难道还有这种东西在吗?”齐倾墨笑着反问。 柳安之和齐倾墨都以为只有他们二人之间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可是他们不知道坐在一边的“瑾君”瑾公子,却也听得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于是柳安之和齐倾墨都可以有着光明正大的理由苍凉和讽笑,而他却只能装作听不明白若无其事,默默地在那张**下,看着齐倾墨渐渐刻上沧桑薄情的容颜,任由灵魂深处叫嚣着嘲讽着,萧天离,你这个负心人,看看吧,是你把齐倾墨逼到如此地步的! “那你到底跟唐嫔说了什么?”柳安之问道。 齐倾墨长长出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她要想想从何说起:“柳安之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让你改动过那药方?” “就是给瑾公子茶叶里面下药的那次吗?记得,我改动了几味药,香气一样,但药效却猛烈许多。”柳安之点头回忆,萧天离愕然,没想到齐倾墨还玩了这么一手。 齐倾墨接着说道:“唐方她们既然有这毒药,势必也备有解药,在喝下我那杯断子绝孙茶之后,肯定是立刻回去服下了解药的。当然余嫔所谓的解药不够,她未分到自然是假的。” “不错,可是她们既然有解药,为什么那天喝那杯茶的时候还那般痛苦呢?”墨七插话问道。 齐倾墨看向柳安之,柳安之解释道:“因为原本她们配的那毒药服下去之后,即使立刻解毒也会留下不小的后遗症,如果没有太医细心调理,很难复原,这也是我为什么那么担心圣女的原因。” “啧啧,那你也对自己够狠的啊。”墨七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齐倾墨的肚子,这人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也敢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齐倾墨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总是要有所付出才能有收获的。既然柳安之的毒药跟她们的不一样,那她们之前的解药也就是无效的,此事妙就妙在她们并不知情。” 萧天离忍不住说道:“你不会是想说,那天你给余嫔的那一瓶解药,是真的吧?” “柳安之这么老实的人,给的当然真的。”齐倾墨笑了笑:“不过以唐嫔她们的性子,必然是将这真解药给扔了,装了毒药进来方便陷害我。” “那她们得知真相后肯定气疯了。”墨七笑出声来,什么叫自食恶果,这就是了,把真的解药扔了,还洋洋得意,这得是多蠢的人才干得出来的事啊。 “对啊,所以今天在宫宴上,唐贵妃就疯了。”齐倾墨说。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萧天离说道:“我记得那天你给余嫔喝了一杯不同的茶,那里面放的是什么?” “也是解药。”齐倾墨手指绕着头发打圈儿,懒懒地说道:“比较凑巧,瑾公子当时送来的有关青沂国的资料中,我发现一个规律,殷笑闻每次去各宫中的时间都是固定的,那几日正是余嫔侍寝的日子。” 萧天离抿着嘴,看着齐倾墨,心里头道了一千句齐倾墨你真是个狠人,半晌才说道:“如果让当时的唐贵妃知道余嫔怀孕了,她就会怀疑余嫔是不是知道真相,暗中服下了真的解药,却未告诉她们。当余嫔一人有孕,而后宫中其它的女人再也怀上孩子的时候,你这个圣女又被她打了下来,余嫔的地位水涨船高,大有取代她的可能,甚至有可能当上皇后!” 齐倾墨坦然承认:“瑾公子好聪明。” “不不不,尘非姑娘心计之深,实在……令人发指,瑾某不敢在你面前称聪明。”萧天离向来知道后宫争斗得厉害,但从来没想到,一群女人可以互相倾轧得这么恐怖! 齐倾墨对于萧天离这别样的赞美受之泰然,随意笑笑说道:“瑾公子还有何想法不妨一并说出来。” “余氏娘家也是兵部之人,后宫与前朝向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想必你将所有这些事都改头换面告诉了唐嫔。现在,唐嫔大概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唐啸,唐啸自然不会放过余家的人。而余氏却并不知晓真相,只以为是唐嫔为了自保将她出卖了,于是不明真相,只看到表面的余家人必然也恨上了唐啸一家子,前朝无可避免地动摇了。” 萧天离边说边吸气,嗯,这样的齐倾墨的确是他熟悉的,最擅从细微处入手,牵扯动大局,而她只做个提线人,看着众人在她的安排下,走上她希望他们走的路。 “尘非姑娘,我是不是也是你局中的一环。”萧天离深吸一口气,不知此话是替瑾君问的,还是替萧天离问的。 “难道我就不是瑾公子局中的一环吗?宣摇国不会这么好心,让你如此不求回报地全力帮我吧?”齐倾墨从来不相信帝王之家还有无私一说,瑾诺再如何像一尊玉菩萨,也只是像而已,并不是普渡众生真菩萨。在可以利用的范围内,齐倾墨毫不怀疑,瑾诺会毫不犹豫地利用自己。 萧天离突然就沉默了,心底有千千万万的话,他却不知该如何说。如果是以瑾君的身份,他来帮齐倾墨,无论如何也与宣摇国脱不开关系,可是他只想做萧天离,当年的齐倾墨为了自己曾全心全意地付出过,他也想默默地为齐倾墨付出,哪怕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爷,你太明显了。”莫百衍跟着萧天离走在幽静的小道上,提醒萧天离这些天他的表现太招人注目了。 “老莫啊,我心里憋得慌。”萧天离看着一棵落叶梧桐,宽大的叶子飘落,让他想起了那时在临澜国,他曾与齐倾墨共同走过一片杏花林。 “其实爷你根本不该来青沂国。”莫百衍从始至终,仍然坚守着一个念头,那就是萧天离根本就不该和齐倾墨在一起,哪怕他们成了亲,也不是一对良人。试问两个心计深沉满腹诡计的人在一起,都不会对对方敞开心扉,如何能走得下去呢?当初在临澜国不就是这样吗?如果齐倾墨早些将她的疑惑和底牌说出来,或许一切都可以改变。 “你还介意啊。”萧天离苦笑,他何尝不知莫百衍的想法,只是情不知所起,他又能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呢? “宣摇国来信了。”莫百衍不想让萧天离沉浸在无奈的情绪中,提起他事。 “说什么?”萧天离敛了敛心绪,转身问道。 “青微姑娘来的信中说朝中局势太平,细雨阁与金风楼经过了一次大排查,查出许多可疑之人都已经关起来了,只等爷回去处理,皇上龙体健安,似有北伐之意。”莫百衍说罢,还是补充了一句:“青微姑娘还问你,何时启程回临澜。” 萧天离目光变得幽深,轻笑了一下,似在自嘲:“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对青微太过残忍?” “是。”莫百衍毫不客气地说道,对于青微而言,如果知道萧天离其实身在青沂,而且还是在齐倾墨身边,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我也这么觉得。”萧天离苦笑,“瑾诺应该知道怎么回信,我的笔迹已经在宣摇国留下过许多,足以蒙混过关了。” “爷你还准备待多久?” “待到我死心为止。” 第255章 才人来访 这天秋高气爽,齐倾墨正与柳安之商量着束腹一事,孩子已经快两个半月了,最多再过一个月就会显出身形来,哪怕是宽大的衣服也遮不住,齐倾墨也越发着急起来。 “其实出宫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就算医书有过这样的记载,可是布帛束腹总是对胎儿不好,日后生下来的孩子身体也会虚弱。”柳安之担忧着说道。 “我会尽快。”齐倾墨眉头也微皱,却丝毫没有半途而废的打算。 “仇可以以后再报,你就不能替你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吗?”柳安之气道。 “你以为像这样的机会我还能有几次?”齐倾墨自嘲一声,看向柳安之:“要不我用凤血环看看日后会发生的事,说不定就能尽快地离开这里?” “你疯了!”柳安之吼了一声:“凤血环会吞噬你的精血,你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又怀着身孕,居然还想用凤血环看未来,你是存心找死吗?到时候别说孩子,就是你也活不成!” 齐倾墨听罢,转了转手上的镯子,这东西别人总说有改天逆命之能,可是自打将她戴在手上后,却一直只是好看而已,唯一一次使用还是因为那个早已不知所踪古怪的四夫人,自己娘亲曾经的守护者柳娆。 外间的墨七叩门:“冯才人来了。” 齐倾墨睫毛一扬,可算来了,对于这个一直隐而不发的冯才人,她可是已经等了很久了。 冯才人细看是一个小家碧玉的书香女子,在这粗犷的青沂国,生得这般柔弱并不常见,但这柔弱的表象下,藏着多大的野心,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冯才人来找我何事?”齐倾墨坐定问道。 “圣女,我想问问,对付唐嫔你可需要助手?”冯才人开口的第一句,就令人吃惊。 但齐倾墨依然只是淡淡地说道:“就目前看来,我并不需要。” “那对付唐将军呢?”这一次冯才人不等齐倾墨回答,抢先说道:“唐将军家中三代为将,忠心不二,一直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象虎将军唐啸领兵百万,又称万人屠,杀敌最是勇猛,深得陛下看重,而唐嫔娘娘也是因为娘家势大一直稳坐在后宫之首,直到圣女你的到来。” 这些事情齐倾墨都知道,所以听着也不觉得为奇,反而好奇地问冯才人:“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这还不算完,余氏家中同样也是将士出身,只不过唐家军在外征战,而余家人却是看守内城,两军本是泾渭分明,相处融洽,但最近却因为圣女的好手段,两家颇有不和,听外边说,两方军队这两天经常起冲突,不知道圣女可看出什么来了?”冯才人笑道。 “冯才人有话不妨直说。”齐倾墨觉得有点意思了,果然她没有看错,这后宫里最厉害的女人不是唐方,而是这个一直不声不响的冯才人。 “圣女痛快,我也看来了,圣女对皇后凤座并无兴趣,所以我并不想与圣女为敌。我想知道的是,圣女要的是什么,只要你帮我,我就可以帮你。”冯才人眼中终于露出些贪婪的**,这是皇宫里每一个人都有的,只是有的人隐藏得深一些罢了。 齐倾墨心想,我要殷笑闻死,要青沂国亡,你能帮吗?冷笑一声只说道:“我想要的只怕你给不起。” “只要你帮我,你想要的我都能给得起。”冯才人自信地说道。 “那你又要什么?”齐倾墨对她的自信不置可否,开始试她的底线。 “皇后。”冯才人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其实殷笑闻后宫里的女的真不算少,只是唐方之前打压得厉害,并没有什么人格外受宠,殷笑闻虽然喜欢美色,却也不贪恋,使得后宫里头真正说得上话的人也就只有当时的唐贵妃,余嫔,冯才人还是因为会做人与唐贵妃关系不错,才能有一点份量。 如今余嫔已经被关进天牢,唐贵妃遭贬,只剩一个冯才人了。 冯才人想当上皇后最大的阻力不是来自于后宫,而是前朝。她父亲只是一个文官,这在崇尚武风的青沂国是不受重视的,所以她才死死地被唐方和余氏压制着。不然以她的手段,要爬上妃位,并非难事。 好在现在,原本关系极好的唐余两家,因为唐方和余氏的事闹出了嫌隙,冯才人便看到了机会。 齐倾墨看着冯才人笑而不语,脑中却飞快地回想着瑾君送过的那些资料中,冯氏这一家族,冯氏乃是新晋的贵族,根基并不深厚,与唐余两家相比的确是薄弱了些,所以冯才人在宫中也受过不少委屈。其父冯俊为人圆滑,但书生出身的他,依然在武将称霸的朝堂活得艰难挣扎,苦苦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其间坎坷不难想象。 这样一个含着屈辱和血泪爬上来家族,对权力的渴望是骇人的,为了得到权力可以付出的东西,也是巨大的。 “圣女在考虑什么?”冯才人看着出神的齐倾墨发问。 “在考虑,你们会让我做什么,你们能给我什么。”齐倾墨微笑地看着冯才人,其实在冯才人来之前,她就做好了准备,她相信,这个隐藏极深的冯才人,总会冒出来的,如今既然是她来求自己,价码自然要开高一些。 “帮我登上皇后之位,我放你出宫,与柳安之远走高飞。”冯才人看来是误会了些什么。 齐倾墨挑眉,笑道:“这个不必你担心,我的条件是,如果要我帮你对付唐余两家,其中一家倒下之后的将军我要亲自任命。” “将军之位只能是陛下钦点。”冯才人皱眉。 “这不是我要考虑的。”齐倾墨挥了下手,“答应,我就同意,不答应,你是坐不上皇后之位的。” 冯才人脸色不好看,看着齐倾墨许久,微沉地声音问她:“圣女为何非要掌握部分兵权?” 果然是聪明人,知道自己在打兵权的主意,齐倾墨笑道:“为了自保,如果哪天有人要来追杀我,至少有个人会放我逃命。” “好,我回去与父亲商量一下。”冯才人不敢在此事上做主张,毕竟事关青沂国兵权,她只能行缓兵之计。 待冯才人走后,墨七看着她的背景踱着步子走过来,啧啧声又响起:“真是看不出,这女人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那是你观察得不够,那天他们喝的茶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齐倾墨说道,“不过,我倒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不过,你要兵权做什么?”墨七讶异道。 “送礼。”齐倾墨的回答简单干脆,送礼,送萧遥的礼。 墨七偏头想了一下,大概也明白齐倾墨的打算,不由得叹息一声:“你又不喜欢萧将军,不必为他做这些事。”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齐倾墨说。 “但你欠的人可不少,比如柳安之,他这会儿又去给你熬药去了。”墨七就是想不明白,齐倾墨为什么非得对柳安之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小伙子明明挺好的啊。 “那下次你来熬药吧。”齐倾墨调侃一句。 “我不喜欢被人欠东西!”墨七才受不了那股子烟味儿药味儿! 冯才人并没有让齐倾墨等太久,第二天早上就回了话,结果是在齐倾墨的意料之中的,贪恋权力的冯家人很自然地选择了接受齐倾墨的条件,并在当天,送上来一份更为详细的唐余两家的卷宗。 如何让这两虎相斗,并斗得两败俱伤,是齐倾墨要做的事情。 萧天离听罢莫百衍的回话,略有些惊讶:“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她这是真准备跟殷笑闻对着干啊?” “看上去是这样。”莫百衍也头疼,这可不是在临澜国,没那么多资源和人力可以调用,齐倾墨这么做的胜算也太小了些。 “她这么做是为了动摇青沂国,也是为了帮皇叔,如果父皇真的有北伐的想法,她这么做无意中会帮我们一个大忙。”萧天离闷声说道,他并不喜欢看到齐倾墨冒这么大的危险,殷笑闻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说不定他早已将一切都看明白了,只是在等一个机会将齐倾墨的所作所为一网收尽,这种走钢丝的感觉提心吊胆,并不好受。 “想办法打听一下,唐余两家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是。”莫百衍深知此事重大,不敢有半点含糊。 “必要的时候,向瑾诺发信。”萧天离吩咐一声。 “为什么不找细雨阁,我们在青沂国一向有暗子的。”莫百衍一直不懂,为什么到了青沂国之后萧天离没有动用过细雨阁的一个探子,甚至他们连萧天离来了青沂都不知道。 “我不想让青微知道我在青沂国,这就是原因。”萧天离语气复杂地说道。 莫百衍只想感叹主子未免太过感情用事,但也知道一旦主子做出了决定,便不会再更改,于是点头退下。 第256章 雕虫小技 齐倾墨重新梳理了所有的情报,桌上的废纸卷宗堆得小山高,寻找着每一个可以切入的地方,一直点灯熬夜到了天亮,天亮时萧天离端着一些吃的过来了。 “我就知道你没睡。”是的,萧天离当然知道,齐倾墨向来不一个喜欢久等的人,当决定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她会用最快的速度去完全。 “你也没睡吗?”齐倾墨端过一碗粥,喝了两口,才发现自己早就饿了。 “你要做的事惊天动地,我这个合伙人可是提心吊胆。”萧天离开了个玩笑。 “难道瑾公子怕了?”齐倾墨一笑。 “能不怕吗?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事。”萧天离故作惊吓的样子,十分滑稽好笑。 “所以为了保住脑袋,瑾公子只怕要助我一臂之力了。” “不是一臂之力,竭尽全力。”萧天离享受着此刻与齐倾墨独处的时光,似乎回了当初两人把酒看日出的时候。 天亮后,殷笑闻一如既往的早起换了朝服,坐在龙椅上威风凛凛,处理着一天的朝政。 只是今日的朝政比较棘手,唐家与余家同时向户部申请一批秋天要给士兵们添置的棉衣,但棉衣数量不足,分不平均,可怜的户部尚书冯俊无奈之下只得请示陛下,这棉衣到底给谁好。 “为何会不足量?我青沂男儿在外出生入死血雨腥风,你们就连一件衣服都发不下去吗!”殷笑闻质问道。 冯俊跪倒在地,请罪道:“老臣该死,只是今年棉花遭了灾虫,产量下降,所以棉衣也不够分配的了,不过老臣已经从宣摇国定购了一批,估计最多五天后就能到,求陛下再宽限几日。” “宣摇国?”殷笑闻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 “不错,正是宣摇国,只是……只是……”冯俊难言之隐的模样。 “只是什么?”殷笑闻不喜欢这等吞吞吐吐之辈。 “只是并非是从瑾君公子的人手上买的,同样的棉衣,另一家给的价格低很多,老臣想着能省下些银两来充盈国库总是好的。”冯俊战战兢兢地说道,生怕说错一句话。 殷笑闻终于露出欣慰的笑来,赞了一声:“如此甚好,既然只差半月,便先将户部的棉衣派往边关将士吧,内守士兵推迟几天,余将军,你意下如何啊?” 余将军是余氏的父亲,与之争棉衣的正是唐啸,此事若换以往,两人私下商量一番也就解决了,可是这一次两人却像是杠上了一样,互不相让,一直闹到大殿之前,可算是为难死户部尚书冯俊了。 此时殷笑闻说是要将棉衣先往外送,自然也就是说先给唐啸了,那他的余家将便只能再忍着寒冻好多天。余将军满腹不愿,但无奈圣命难违,也只得跪下谢恩:“臣谨遵圣旨。” 而唐啸则一脸的得意地看着余将军,直看得余将军咬得牙关发响。 后宫里,冯才人正与齐倾墨说话:“已经按圣女所说的做了,唐余两家如今的关系是越发恶劣了。” “嗯。”齐倾墨的心并不在此处,所以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敢问一句圣女,是如何看出棉衣不够的?”冯才人好奇地问道,这是连她都不知道的事,圣女是怎么猜到的?又是如何利用的? 齐倾墨终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棉花的收成根本缝制不出足够多的将士棉衣,这些并不难算出来。” “圣女果然心细如发。”冯才人心中微惊,看来这个圣女的本事的确很大,这么快找出来问题。 齐倾墨却说:“往年你父亲与兵部多来有来,其中不乏金钱贿赂,我希望你能赶紧将这些尾巴清完,我不喜欢我的人留有把柄给人抓住。” “我会与父亲去说的。”冯才人看上去平淡沉稳,心中却已经震惊,她父亲这些手段极隐秘,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有何异样来,没想到圣女一晚上就能找到漏洞。 她若是知道,齐倾墨曾看出来更难懂的帐本,便不会惊讶了。更何况齐倾墨过目不忘,看过的东西随时都能记起来,若要找差漏,实在没有人比她更在行。 “冯才人,我不喜欢跟我一起做事的人有事瞒着我。”齐倾墨突然说道。 冯才人目光闪躲了一下,问道:“圣女此话何意?” “唐嫔那里,你若是没事还是少去吧。”齐倾墨冷冷说道。 “是。”冯才人后背冒汗,赶紧说道,不知为何,她在面对齐倾墨的时候,总有一种被看透看穿的感觉,毫无秘密可言,而对方却是一个深水潭,永远也触不到的湖底不知藏着怎么样的秘密。 冯才人去唐嫔那里是去“说话儿”的,自唐嫔那日在宫宴上丢人现眼之后,殷笑闻便再也没有去过她宫里,而之前那些一直畏惧她的下人和低品阶妃子们,也抓住了机会将她一番狠踩,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聪明的冯才人当然不是去幸灾乐祸的,而是看望同情去了,并一直骂着余家的人有多可恶,唐余两家如今是何等的水火不容。 唐嫔听过这些话之后,竟一扫颓态,细心装扮努力画妆容,并告诉了她父亲唐啸余家的信息,她不会再让自己颓废下去,要振作起来重新获得陛下的疼爱,才有可能改变现状。 而齐倾墨提醒的正是这件事,唐嫔振作起来自然是好事,这样余家才会更回痛恨唐家的人,但冯才人去得太过频繁了,会让人怀疑。 “你父亲手下有没有人手?”齐倾墨话题一转又换了一个问题,冯才人有些跟不上齐倾墨的思维,只能下意识地回话:“有。” “我要借用一下。” …… 萧天离摇了摇头,望着齐倾墨说道:“这个冯才人太急功近利了,并不好控制。” “我知道,所以只好利用她这个缺点了。”实际上,齐倾墨也很着急,她急着快点完结这里的事然后离开。 “从宣摇国送过来的棉衣将在五天后到。”萧天离问道。 “没问题。”齐倾墨点头,又说:“我会尽快。” “需要帮忙记得告诉我。”萧天离说道。 “一定。” 过三日,从户部运往边关的棉衣粮草遭遇了埋伏,唐家军的军晌等等被哄抢一空。这些人似乎算准了时间和地点,布好了陷阱,只等运军晌的车子一来,就偷袭劫粮! 青沂国向来民风彪悍,百姓也都会几下拳脚,可是敢如此明目张胆劫官家军晌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一时震惊朝野。 唐啸跪在地上请罪:“末将看守不严,请陛下治罪。” “看守不严,你一句看守不严就可以将一切都推脱干净吗?你让边关将士用何物御寒?”殷笑闻倒是没有大发雷霆,但阴沉沉的声音却更加令人胆寒,熟悉殷笑闻的老臣们都知道,陛下这是真的动怒了。 “末将罪该万死!”唐啸告罪,匍匐在地上说道,“但此次军晌被劫一事实在太过怪异,这些乱臣贼子显然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请皇上彻查!” “你的意思是说朝中有内奸不成?”殷笑闻反问。 “末将不敢,但此事若不查个清楚,如何对得起我边关将士?”唐啸其实心中有怀疑的人,但他不能说出口,只能诱着殷笑闻把那个姓说出来。 可殷笑闻是何等聪明之人,岂会看不出唐啸的把戏,冷笑一声,故意问道:“那将军可以怀疑的人?” 好一招借力打力,这问题又抛回了唐啸这里,如果唐啸说没有,那他想查余家的机会就失去了,如果有,就直接与余家正面敌对上了,到底该如何选择,此时在唐啸心中,这两个念头正来回滚动。 “难道将军也不知道是吗?”殷笑闻却恰到时机的又问了一声,这一声便直接将唐啸心里盘桓了许久的名字勾了出来:“余将军。” “唐啸!你不要血口喷人!”余将军也是个急性子,岂受得了被唐啸这般冤枉,当即跳出来怒吼一声。 “余将军若问心无愧,为何这般着急,莫非是做了亏事让人抓住了痛处?”唐啸是打定了注意,认定了是余家军记恨自己先得了那批棉衣军晌,所以半路打劫,而且那些匪徒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他实在想不出这贺城除了余家军还有谁能训练出一只这样的队伍来。 “唐啸,我余某人行事堂堂正正,你若非要说是我做的,拿出证据来!”余将军咬牙切齿,上次的仇还没有报,这一次又让唐啸这般污蔑,他如何不恨。 “堂堂正正?教出来那样的女儿还敢说堂堂正正!”唐啸不也恨着?恨那余氏明明有解药却不告诉自己的女儿,害得她此生不能再生孩子,简直是作孽! 这话简直点燃了朝堂上的战火,一群从马背上一路杀过来,性子刚烈脾气火爆的人纷纷破口大骂,丝毫不顾及官居高位的脸皮,唯有冯俊满脸忧愁地站在一边,似乎在担心这样下可如何收场。 而殷笑闻高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方众人各自不一的表演,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神色来。 第257章 山人妙计 “陛下,边关严寒,将士戍边艰苦,老臣有个不情之请。”吵闹了半天终于安静下的众人,开始重新意识到龙椅上还坐了个人。 “说说看。”殷笑闻不急不慢喝了口茶。 “再过不久就要降雪了,届时天气骤冷,老臣可否求陛下将宣摇国运来的那批棉衣先行运往边关?正好去边关也顺路,不必再赶来贺城。”唐啸是真拉下脸来了,连末将的自称都不再用,卖起老脸来,自称老臣。 但一听到他这话余将军可不干了,气道:“陛下,那批棉衣本就是末将的,唐将军没能保护好军晌乃是他的失职,怎能拿我的去填的空处?” “若不是你暗中捣乱,我又岂会丢失?”唐啸冷哼一声。 “朕想问你们一个问题。”殷笑闻放下茶杯走下台阶,走到他们二人跟前,玄褚色的龙袍格外庄重,时时透着内敛的霸气,殷笑闻问道:“你们左一个我的右一个我的,有没有想这,这东西到底是谁的?” 唐余两皆神色大变,连忙跪倒:“末将该死!” “该死?”殷笑闻冷笑一声:“你们是该死,因为你都忘了这天下的东西都是朕的。” “陛下圣明。”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既然是朕的,那就只有朕能决定这些事物的去留,你们在争什么?”殷笑闻话语尾音很轻,往上往往一飘儿,一下惊得唐余二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是!” “刚才唐将军说了,边关戍边辛苦,天气严寒,更有冷风凛冽,宣摇国这批棉衣就先运去边关吧。”殷笑闻说罢又看向冯俊,“再去向青沂国购置一批,给余将军。” “臣遵旨。”冯俊嗑头。 “退朝!”殷笑闻一摆手一掀袍,说不出的霸气。 第二日,那批本该运往唐啸边关的棉衣,被烧了。 飞鸽传上写的是有人往上面浇了火油,一个火折子一扔,全没了。 唐啸几乎呆坐在地,不能置信,如果边关的将士没有棉衣,这个冬天要怎么挨过去?他的百万大军在青沂国能冻死老虎的天气里,会折损多少?而且,居然是活活冻死的! “余将军,你好狠辣的手段!”朝堂上,唐啸恨得牙根发痒。 “唐啸你已经把属于我的东西抢走了,如今自己看不住,竟还好意思来问我!”余将军心底升起一丝快感,虽然事情不是他做的,但他却很感激那个人,他得不到的东西,就是要看到唐啸也得不到! “你敢对天起誓此事不是你做的吗?”唐啸的要求越发无礼,完全不像一个年过五十的沉稳老将该说的话,这等发誓之语简直是在开玩笑。 于是,余将军很自然地忽略了这个玩笑。 一直踌躇了半天的冯俊终于赶在两位将军对吵休息的间隙,向殷笑闻递了折子,折子上写的是宣摇国已按约定之期送达了货物,请青沂国支付剩下的余款。 可笑的是,他们连棉衣长什么样子都没见着,就让一把火给烧了,如今却要为这堆灰烬付钱! 青沂国土地本就贫瘠,所以就算是国库里的银子得精打细算着花,如果白白浪费这么大一笔银子,是个人都会心疼。 殷笑闻看着折子看了许多,上面的白银折合大约八百万余两,殷笑闻突然想到了一张脸,这张脸的主人可真够狠的,一出手就让他没了八百万两雪花银。然后提起朱笔一批,准了。 冯俊千恩万谢退下,靠在一边,远离唐余两位将军的战圈。 “你们吵够了没有?”殷笑闻觉得看着他们二人,他倒宁愿看那八百万。 “陛下恕罪。”两人拱手请罪。 “没吵够的话下了朝继续吵吧,退朝。”殷笑闻便再懒得搭理他们二人一眼,离开早朝就回了书房。 殷笑闻坐在御书房里看着一卷军书,但已经很久没有翻动过了,显然他的心思不在这书上。 他在想,他终于明白了当年为什么萧天越会输在齐倾墨一个女人手上。 当年,他看中萧天越胸无大志,只要扶萧天越坐上临澜国的皇位,日后当他征战天下的时候,萧天越只是一只随手搓捏的软虾,到时候几乎可以不费吹之力就能得到临澜国,那个在这片大陆上土地最辽阔的国家。 反之萧天离,萧天离此人擅忍擅谋擅伪装,这样的人做敌人是很可怕的,更何况,这个人与自己一样对这天下有着太大的野心。他不会放任一个有可能在未来成为自己最强敌人的人成长起来,所以他早就有了布置,这些布置他在十多年前就放下了,原本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成功,结果,出现了一个女人,齐倾墨。 她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从前从来没有人听说这个名字,她就在一夜之间家喻户晓,人人传颂,或褒或贬,她全不在乎。有人说她手段残暴,弑母杀姐,逼死父亲,害死许多人,也有人说她为保护自己一个侍女敢在宫殿之上与皇后叫板,哪怕身份卑微也绝不后退半步。 似乎没有人能说清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迷一样的女人,为萧天离披荆斩棘,大杀四方,像头恶狼一样疯狂地咬着萧天越不放。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恨萧天越。 在这个疯子的撕咬下,结果是不管自己给了萧天越多少帮助,他依然输给了萧天离,而萧天越却被卖到了自己国家中的妓院里,简直是悲惨得可笑。 他听柳安之说起过这个女人,一说到这个女人,柳安之就像是吃了火药一样,恨不得将她深深的藏起来。要是柳安之错了,一个手握凤血环的女人,永远不可能藏得住,她注定就是要发光发亮的,就像她在临澜国一样。 他并不惧怕强者,甚至他喜欢与强者硬碰硬,那种感觉让他觉得痛快,刺激。 但齐倾墨当时,并不能以强者的身份进入他的视线。她是很强,但她不够。 所以就算将齐倾墨接入了宫中,看她与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杀得不亦乐乎,他全然不放在心上,由着她闹腾,反正这些女人早晚是要死的,死在她手上总比死在自己手上要好,至少,他殷笑闻不会背负上骂名。 就算是到了今日的早朝,他很清楚,他也知道齐倾墨明白他清楚,抢军晌的人就是她安排的,但这个女人就是敢在眼皮底下行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或许在别人看来她简直是疯了,但是只有殷笑闻才知道,这个女人是聪明绝顶,如今的她已经足够强了,强得可以入他的眼了。因为唐余两家,本就在他的必杀名单之上! 这两个把持了军队兵权上百年之久的家族,是时候交出手中的权力,清楚地认知到,那一声陛下应该是从骨子里叫出来,带着尊敬与恐惧,崇拜与颤抖,绝非只是嘴皮子动动而已! 齐倾墨这一次赌赢了,她赢在摸准了殷笑闻的心思,合着殷笑闻的心意,将唐余两家逼到了将要操戈相向的地步。既然这件事也是殷笑闻想做的,那么,他自然不介意在朝堂上推波助澜一把。 比如今天将那批本该属于余家的物资再次让给唐家。 “来人啊。”殷笑闻放下书,唤了一声。 “给柳江南写封信,让他进宫。” 花架下,齐倾墨自靠着长椅闭眼休息,墨七摇了摇她朝门口一呶嘴,如今瑾君过来,她已经是连通报都懒得通报了。 “那八百万两殷笑闻批了。”萧天离心情颇为愉悦。 “瑾公子妙计,恭喜收得定金尾款共计一千万两白银。”齐倾墨拱手作了个揖。 “尘非姑娘也不赖,大家算是各有收获。”萧天离乐道。 那批从宣摇国运过来的车上根本什么都没有,全是野草,因为一早就决定要烧掉的东西,根本就不必再准备了,于是萧天离空手套白狼净入白银一千万两。殷笑闻只是猜到此事跟齐倾墨有关系,如果知道这里的关系这么大,事涉一千万两银子,只怕也没那么淡定了。 而齐倾墨所获得的,却比银子有意思多,唐余两家终于撕破了脸,只要平日里稍加挑拨两方人马就会拼命,这种内耗是齐倾墨最乐意见到的。等耗得差不多了,她也就可以收网了。 唯一的问题是,要赶在殷笑闻之前将网收好。 正如殷笑闻想的,她就是摸准了殷笑闻的心思才敢这么做的,不然如此粗劣的计谋,只要稍加查证都就能穿,除非有着殷笑闻明目张胆的打掩护。 这一招曾经临澜国对皇帝用过,当时的局面比现在还要复杂,齐倾墨依然能够不行错一步,应付过来,这一次其实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大家就在这种彼此都心知肚明,但依然尔虞我诈的诡异气氛下,彼此利用,彼此获利。 而如今真正的难题,在于如何让殷笑闻任命她看中的人坐上她看中的位置。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这一千万两白银不会白拿的,我会帮你。”萧天离看着她出神的样子说道。 “瑾公子可有什么妙计?” “山人自有。” 第258章 帝王心术 未过几日,冯才人送上来一份详尽的名单,名单上列着众多人名,几乎是青沂国所有的官员名字了,以及这些人的家世背景,极为细致,连这些人做过些什么官,干过些什么事,有多少污秽勾当,都一一列在纸上,比起瑾君那一份,更为细致。 齐倾墨手指头哒哒哒地敲在这一摞厚厚的帐本上,半天没有说话,冯才人忍不住问道:“圣女可有什么想法了?” “我还需要再想一下。”齐倾墨说。 冯才人又寒喧了两句便离开了,心中却在纳闷着,她原本以为圣女早就有心中中意的人选了,没想到还要再多看这些人的资料,而且看完之后也没能下定决心。如此看来,圣女也不过如此。 齐倾墨哗啦啦随意翻着这些写着名字的纸张,这上面的人,一个都不是她想要的,而她想安排的人,冯俊他们并不敢用,所以她才没有下定决心。 “墨七。”齐倾墨唤了一声。 “干嘛?”墨七嘴咬着瓣桔子大大咧咧地问道。 “你觉得作为一个将军,最重要的是什么?”齐倾墨问,“武功,胆识,勇气,谋略?” “都不是。”墨七又剥了个桔子毫不客气地把齐倾墨的猜测顶了回去,说:“将军未必要有高绝的武功,在战场上足够杀人就好,那里可不是一对一的公平对决,千军万马中不丢了性命就已经是很厉害的了。胆识,那些看守义庄的半夜打更的不是胆子更大?还有勇气,这世上不怕死的人不计其数,勇气算得了什么?最后所谓谋略,军中的军师,朝堂的奸臣大多都有天经地纬之才,他们怎么成不了将军?” 齐倾墨听着点了点头,墨七的话虽然粗糙,便的确有几分理在,又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最重要。”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作为一个将军,人格魅力最重要,什么样的将军带出来的兵就是什么样。比如萧将军手下的兵全是一群小不正经的,可是一到战场上,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个个都悍不畏死,敢拿命搏。”墨七眼中放出崇拜的光,一提起萧遥,她总是格外带劲。 齐倾墨有点羡慕这样敢将爱意写于脸上挂在口头的墨七,这样的人,活得洒脱自在。 “我懂了,等有一天这里的事情了结了,我会把你送回平遥将军身边,到时候希望喝得上你们的喜酒。”齐倾墨笑道。 墨七却失了笑颜,颇为失落地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萧将军原本在丰城中呆得好好的,吃香喝辣,日子不知过得有多快活,可是却自愿申请调到边疆来,就是因为你,你难道真的不懂吗?” “所以呢?”齐倾墨笑问。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喜欢我啊,都不喜欢怎么可能娶我?你干嘛说那种风凉话?”墨七是真有些动气了,虽然这么久相处下来,她承认齐倾墨并没有最初那么令人讨厌了,可是依然生不出亲近的感觉。 齐倾墨却说道:“时间可以改变的事情很多,感情就是其中的一样,你怎么知道平遥将军现在不喜欢你,将来也不会喜欢你呢?就像他曾经或许对我动心过,但未必会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你可真狠心。”墨七想了半天,也只想出这么一句话来,对于齐倾墨的狠心她已经见识过了,不说柳安之,就说她对自己下的那些狠手,就是一般女人根本做不到的。 齐倾墨不再说话,目光停在帐本上,手指头打着圈儿,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尘非姑娘何事眉头不展?”萧天离带着莫百衍三天两头地往齐倾墨这里跑,有时候一天来好几次的这种行为,在宫里已经被人默许了。 “挑不出合适的人来。”齐倾墨也不瞒着,这件事是他们二人合力促成的,有福要一起享,有难也该一起担。 “其实尘非姑娘你根本不用挑。”萧天离今日显然是有备而来。 齐倾墨微一抬头,对墨七说道:“去看紧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你也去。”萧天离对身后站得如同一把剑的莫百衍也吩咐一声。 屋子里便只剩下齐倾墨与萧天离二人,萧天离多贪婪了片刻这难得的二人时光后,咳了一声说道:“其实你很清楚,不管你想谁坐上将军之位,都是不可能的。” “不错,殷笑闻不会允许我干涉到朝政。”齐倾墨点头,这正是她头疼的地方,要如何才能说服殷笑闻,这才是关系,人倒是其次的。 “如果我们把这件事反过来做,会怎么样?”萧天离坏笑着看向齐倾墨,她相信齐倾墨一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的意思……”齐倾墨像是被人醍醐灌顶,脑中一下子清明起来。 “对,我就是那个意思。”萧天离点头。 齐倾墨看着眼前这个叫“瑾君”的人,不知为何,她与瑾君相处得越久,越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自己很熟悉的气质和味道。齐倾墨记性想向极好,所过目之物都能牢牢记住,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瑾君这个人。而且最近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就像在脑子里要破土而出了一样,却被一层膜狠狠的遮盖着。 萧天离让齐倾墨这么看着自己看得发毛,忍不住说道:“尘非姑娘,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齐倾墨收回目光,有些尴尬。 “那我们来看看这些人吧,或许会有意外收获也不一定。”萧天离脸上若无其事,心里却吓了一跳,齐倾墨太聪明,如果自己再露出些马脚来,只怕就真的隐藏不下去了。 齐倾墨翻开桌上的纸片,开始与萧天离挑选他们能入眼的人。 太阳慢慢倾斜,只落得余晖满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一方提出人选,一方给予意见,否定或者入选,两人配合得极有默契,这默契让齐倾墨有些吃惊,仿乎他们以前就这样共同做过许多事一样。 “怎么了?”萧天离见齐倾墨出神,问道。 “只是奇怪,瑾公子是个生意人,为何对官场上这些事信手拈来?”齐倾墨笑了笑问道。 萧天离心中一个咯噔,不动声色地说:“跟着国主久了,总能看会一些。” “据我所知,宣摇国主乃是一个出尘之人,似乎并没有太多这些阴秽事。” “尘非姑娘莫非相信,一国之君真能干净无垢?”萧天离听齐倾墨这么夸瑾诺心里头暗暗不爽起来,毫无人道地开始往瑾诺身上泼脏水。 齐倾墨挑了挑眉,这人真是瑾诺的心腹?有这样说自己主子的心腹?许是萧天离也觉得暴露得有点多了,咳了两声,接着说道:“我在宣摇国的时候时常与国主聊天,曾与他讨论过所谓帝王心术一说。” “怎么说。” “九五之尊们多喜欢玩弄权术,就算偶尔有一两个所谓无为而治的帝王,也只是把权术玩到了极致,让人看不出那是手段和阴谋。而擅长玩阴谋的人,大多都疑心重,这是长处,也是败笔。”萧天离侃侃而谈,像是在说若他日后坐上龙椅之后会遇上的事情,假以时日,这些所谓的帝王心术,他也会用到,只是看他能不能参透,依如今他剖析的来看,日后他似乎会是个圣主明君。 齐倾墨并不知道瑾君就是萧天离,否则一定会此番言论发表一些意见,因为她只以为对面的人是瑾君,所以她并没有在帝王心术这个问题上纠缠过久,似乎是在隐隐提防着瑾诺一般。 话风一转,齐倾墨说道:“依瑾公子之计,我们现在在找的是殷笑闻会看中的人,到时候大力推荐,殷笑闻便会对这些生出疑心,就算当时不言明,日后有个风吹草动,也会不安心。” “不错,所以我们要赌一把,以殷笑闻的性子而言,他自大自信,狂妄得目空一切,坚信一切都会在他的掌握之中,我们要赌赢,并不容易。”萧天离说。 “那就加一些筹码。”齐倾墨翻开几页纸,拿起笔誊抄了几行字。 “得做两手准备,我想你也不是随便相信别人的人。”萧天离也抽出一本帐薄,用笔圈出几个名字来。 齐倾墨看了他一眼:“瑾公子也如此多疑?” “以防万一罢了。”萧天离一笑。 屋内的两人正在努力的构陷着阴谋,试图以蝼蚁之躯撼青沂国的基石,且不论他们会不会成功,单是这份胆气已经足够令人惊叹的了。 而屋外的莫百衍和墨七百无聊赖地守在门口,提防有人偷听,墨七闲得无聊抽空去小厨房里抱了些吃食点心过来,盘膝坐在门口吃得正欢。莫百衍看着吃相甚是不雅的墨七,突然想起了他那两个同样爱吃的徒弟,泠之继和颜回,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怎么样了。 爷来青沂国,一路瞒着所有人,除了自己和瑾诺之外,再没有别人知道,连泠之继和颜色都不知晓,如今留着他们在丰城待着,要看牢细雨阁和金风楼,盯紧临澜国的风声,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爷啊爷,你究竟准备何时回去? 第259章 以小引大 又过了几日,唐家与余家又闹出了桩不小的风波。 唐家的大公子是个风流客,时常流连于花街柳巷,几乎贺城里的烟花女子都认识这位大金主大恩客,这天他去见相好的,是一家青楼里的可人儿,可是不巧,这位可人儿今日有恩客了。 唐家大公子出手阔绰,哗啦啦一大把银票塞进老鸨丰满的胸脯,叫她把那位可人儿接出来,赶走对方。更不巧的是,那人却正是余家二公子,说起来还是余氏的亲哥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两个豪门世家的公子便因为一个祸水红颜一言不和,大打出手,将那青楼砸得稀里哗啦,可怜吓得满屋子的姑娘嫖客满地乱爬,就怕受这鱼池之殃。 砸了青楼且不算,那位唐大公子纵情声色,身力骨早就掏空了,竟输给了余二公子,这口气可如何咽得下,便让下人又叫了上百号人过来,拉开了阵势。余二公子岂甘示弱,你有人难道我就少了不成,浩浩荡荡又是一帮人,两帮人马堵在青楼门口,便开始了当众群殴,打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火热朝天,让贺城好战的老百姓看了一场好戏。 说起来只是族中子弟晚辈间的小摩擦,可是赶上了这么个特殊的时机,便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麻烦。 第二日,就有人弹劾这两位小晚辈的家长,家中出了此等恶劣顽徒,为了一个青楼中人竟不顾一切挥刀相向,死伤无数,殃及无辜,这等事情史官怎么看得下去?弹劾,必须弹劾! 正有将唐余两家将军换下来念头的殷笑闻便刚好可以小题大做,假装龙颜大怒,下令彻查。 这一查可不得了,竟是刨根问底地将唐余两家这几十年来干的大大小小的龌龊事儿都翻出来,足足十来本折子才写下,真可谓是罄竹难书,罪大恶极。 又未几日,唐余这两大世家转眼便日落西山,有道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着楼又塌了。殷笑闻没有看到他们是如何起的高楼,可是他和许许多多的官员百姓一起,看着这两个庞然大物一般家族倒在了自己手中。 等唐余两家被殷笑闻打得措手不及的时候,他们才陡然惊觉,那个看上去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的陛下,在无声无息间已经做过了许多事情,只待这最后一击,将他们击得粉碎,他们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 至此,唐余两家各自率领的百万精兵,没了大将军,大有群龙无首之势。 就在大家都以为会军心动荡,发生叛乱的时候,军中却安静得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练兵的继续练兵,戍边的还是在戍边,一切如旧。于是人们重新看待这位年轻陛下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忌惮。 而这,正是殷笑闻想要的。 前方的朝堂闹腾得再凶,也打扰不了后宫中齐倾墨这里的清静,除了与墨七偶尔唠叨几句外,齐倾墨丝毫不介意沉默上一整天,不与任何人攀谈,将所有的心思都深深地隐藏在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眼中。 “尘非姑娘似乎永远都这么清闲?”萧天离站在远处看了半天她的侧脸,看得心满意足了才走过来。 “瑾公子是在说自己辛苦了吗?”齐倾墨转过头看着迎着逆光走来的瑾诺,有一刹那的错觉,齐倾墨以为自己看见了萧天离,也是那般风度翩翩,可是近了几步看清瑾君的脸,便立刻回过神来,暗中嘲笑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到了现在还要对萧天离抱有幻想吗?那个永远将青微放在首位的萧天离,恩断义绝再无拖欠的萧天离,自己怎么还能记着呢? “是挺辛苦,你可知我给那青楼人儿多少钱?”萧天离露出一副肉痛的神色,做足了一个商人的样子。 “瑾公子可不缺钱。”齐倾墨自然听得出这话里头的调侃之意。 “我是不缺钱,可是把钱给那样的人,总是有些郁闷的。”萧天离想起那人扁扁嘴。 “看来这件事闹到最后,获利最大的还是那位可人儿了。”齐倾墨懒洋洋地不想起身,到了秋天,怀有身孕的她便发容易困了,这会儿看着瑾君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可不是,两大公子为了他大打出手,闹得家破人亡,这位如今身价可是水涨船高,听说现在若要入他闺阁一叙,至少得数百两银子开道。”萧天离笑道。 齐倾墨靠在椅子上,拉了拉盖在腿上的薄被,似笑非笑:“没想到,萧天越如今的行情这么好了。” 萧天越! 瑾君却并不为这个名字惊讶,显然对萧天离的身份早就知晓了,很是自然地说道:“不错,前临澜国太子沦为男妓,的确会很受人追捧的,虽然他口不能言,但写得一手好字,又精通音律,更何况生就一副好皮囊,凭他的手段要火起来过好日子也并不难。” “我将他卖进妓院,可不是让他来享福的。”齐倾墨淡淡说着,仿乎当年自己恨得深入骨髓的萧天越如今于她,已是过路人,前生人,卑微如尘埃,再不值得放在心上。 萧天离当然知道齐倾墨的意思,在临澜国的时候,他就知道齐倾墨对萧天越的恨几近疯狂,看上去毫无由头,无缘无故地恨着,叹了一声说道:“尘非姑娘想怎么做?” “一个害得唐余两大世家分崩离析的小倌,应该是个灾星吧?”齐倾墨双眼渐合,困意渐深。 萧天离看着渐渐睡去的齐倾墨,心中百般滋味,那个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太子哥哥萧天越,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齐倾墨折磨人,果然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但同样,萧天离也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夺嫡之争,怎么能保能容得下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善良人? 唯一令他难堪的是,他是现在的临澜国太子,自己国家的前太子在敌国遭千人枕万人骑,这种感觉的确令他觉得很不舒服。 冯才人和她的父亲果然是手段了得,在唐余两家大将军空置的时候,他们开始了准确而有力的出击,早已暗中疏通了的各部官员们开始行动,请陛下早日任命大将军的折子一日比一日催得急迫,在殷笑闻御书房的桌子上堆成了小山,个个都言辞诚恳,为国为民,大义凛然。 而这些折子里提到的,来来回回都是同几个人的名字,殷笑闻的眉头渐收渐深。一人两人说,殷笑闻可能不介意,但十人数十人都在提同一个人,说同一句话的时候,殷笑闻便不得不侧目。 这一日殷笑闻来到了齐倾墨这里,并没有过多的转弯抹角,单刀直入地说道:“你对朕朝堂上的事,似乎很感兴趣。” “一早不就跟陛下说过了吗?我们走着瞧。”齐倾墨神色自若,丝毫不惧。 “你是否以为朕真的一无所知?”殷笑闻轻声冷笑。 “陛下知道了什么?”齐倾墨当然明白殷笑闻指的是什么,但这话却不能由她点破。 “朕知道你聪明,利用朕一早就想除掉唐余两家收回兵权的心思,才放开了手对后宫,对唐余两家做这么多手脚,但朕向来不喜欢太过自作聪明的女人。”殷笑闻语气森然,看来齐倾墨的确是触到了他的逆麟。 “陛下天纵之姿,我这点小把戏陛下当然一清二楚,不过陛下不是信心十足,觉得我不过是跳梁小丑,根本上不得台面吗?”齐倾墨讽刺道。 “齐倾墨,不要把朕当作萧天离,朕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不会对你有太多包容。说你是圣女,你便是圣女,说你不是,朕就是杀了你,也一样有把握能夺这天下。”殷笑闻第一次在齐倾墨面前表露出凶狠的一面,这也说明,他开始警惕齐倾墨,并不再觉得这只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齐倾墨面不改色,直直地迎上殷笑闻的目光:“陛下,我也早就说过,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对于自大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激将法,殷笑闻正是那种自大到没了边际的人。 两人目光逼视,互不相让。齐倾墨用自己两条命在赌,赌殷笑闻的不肯认输,赌殷笑闻想让自己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赌人性的弱点。这样的冒险无疑是恐怖的,生死只在殷笑闻一念之间,但这是齐倾墨入宫的时候就想明白了的问题。 如果让她就躲在柳族或者其它的地方一辈子,因为怕死于殷笑闻之手而不敢直面厮杀,不能给鹊应报仇,不能查出真相,那么,那样活着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明知是死路,齐倾墨也要搏一把! “圣女。”外面传来一声柔弱好听的声音,不是冯才人是谁。 齐倾墨猛地抬头,看向门外,冯才人这个时候过来要做什么?殷笑闻看着齐倾墨的脸色,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掀起袍子坐在高椅上,看着门口渐渐出现冯才人单薄的身形,声音也随之而来: “我把你上次给的名单整理了一下,给您送回来了。” 第260章 才人背叛 对于齐倾墨会插手朝堂一事,殷笑闻早就心知胆明,他也想借着齐倾的手除掉一些他想除掉的人,然后安排自己的人上位,但问题是,别人不知道,这里面便有了趣味。 冯才人一看便知是精心打扮过,以往总是素色的她今日换一件玫瑰色的绸缎长衣,脸上细细描过妆容,显得人比花娇,配着她柔弱的身躯更有弱柳迎风之姿,令人心动。 齐倾墨看着冯才人,她脸上满是惊讶,似乎不知道殷笑闻在这里一样,慌忙行礼将一封薄薄的信藏到身后,看上去惊慌失措。齐倾墨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眼神渐渐沉静如死水。墨七在后面把手轻轻搭在齐倾墨的肩头上,再怎么胡闹的她,也明白事情严重了。 齐倾墨曾给过冯才人一份名单,名单上列着的名字全是齐倾墨点明要的人,所以冯俊才这么卖力四处走关系,或贿赂或要挟,让百官为齐倾墨的这份名单说话,试图用压力让殷笑闻将齐倾墨要的人送到合适的位置上去,便算是履行了当时的承诺。 但若仔细去看,会发现冯俊找的这些人,全是平日里与他关系平淡,甚至是关系恶劣的人,也不知他用了些什么手段才说动的这些人,可这份本事,却不容小觑。 如果,这份齐倾墨亲自写的名单落到了殷笑闻手中,经殷笑闻对比,与朝臣请奏的名单符合一致,那么,对于齐倾墨竟敢勾搭朝堂,试图败坏朝纲一事,便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这些人全是殷笑闻原本看重之人,将来期望能委以大用。如今若与齐倾墨勾搭在了一起,那便说明两个问题,一是这些他辛辛苦苦养的人全部都成了废子,另一个,则是齐倾墨在青沂国有巨大的人脉,不然根本无法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还有一点,就算殷笑闻原本不在意,但齐倾墨能调动满朝文武,这么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也会忌惮,试问有哪个女人能使得文武百官都为她所用? 如此种种下来,齐倾墨就再无活路可言了,哪怕殷笑闻不想,也不得不杀了齐倾墨。 众人各怀鬼胎的互相打量片刻,殷笑闻更是细看了两眼冯才人身上的衣服,看上去颇是满意欣赏,点了点头说道:“你来找圣女何事?刚才说什么名单?” 冯才人惊恐地摇头:“回陛下,没什么。” 殷笑闻眸光一冷,寒着脸色看冯才人,也没了兴致欣赏她身上的华服,冷冷道:“拿出来。” 冯才人一个哆嗦,怯生生地看了齐倾墨一眼,慢腾腾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捏得皱巴巴的信来,可怜兮兮交到殷笑闻手里,带着闪躲的目光,十分为难模样。 殷笑闻看了齐倾墨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来,比如惊慌这样的神色,可是齐倾墨始终只是冷着一张脸,偶尔瞥两眼冯才人。他顿觉不妙,打开信封铺开里面的纸一看,两眼陡然睁大! 上面是写着几个人名不错,甚至还将他们的优劣势写了出来,如何帮助。但是,这份名单上的人名根本不是殷笑闻从折子上看到的! 这完全是两份不同的名单! 朝臣们上奏保举的那几个人,其实是殷笑闻真正想提拔任用的,这些人一直以来是他的心腹,只等着时机一到,老家伙都走干净了,这些人就要顶上他们的位置,巩固他的皇位。 可是这些他最看重的人的名字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在了那些倚老卖老的旧臣奏折上,而且还不是一人两人,而是许许多多的人同时保举这几人。殷笑闻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齐倾墨收卖了他们,然后让老臣顺着自己的心意保举他们。因为本就是他殷笑闻看中的人,所以坐上大将军的位置会是轻而易举。 殷笑闻有些动摇了,于是,他前来与齐倾墨对质。 冯才人的信可谓是送来得刚好,殷笑闻以为自己抓住了把柄,可以确定这里面是不是真的有所关联,但令人诧异的是,齐倾墨信里写着的名单根本不是那几个人,而另外三人,这三人才干能力出众,只是根基太浅,难以服众。 齐倾墨看着殷笑闻几次变幻的脸色,坐在椅子支着额头,懒洋洋地说道:“陛下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再隐瞒,这名单的确是我挑的,请冯才人的父亲冯大人帮我充当说客,游说朝臣,保举这几人当上将军。” 冯才人一听齐倾墨自己已经承认了,赶紧叩头:“陛下,此事与家父无关啊,是圣女要挟家父,说家父如果不听她的话,臣妾的下场就会落得跟余氏一样惨,家父不敢做出对陛下不利的事情来,又心疼臣妾这个女儿,迫于圣女**威,只好帮圣女传话,让愿意帮圣女的大臣帮她递折子,然父亲刚直,绝不肯与其同流合污,陛下,求您明察啊!” 好一番声泪俱下的控诉,简直令人动容悲凄,但殷笑闻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冯才人每说一句他的脸便黑一分,几乎要黑成锅底,最后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巨响,吓得冯才人连忙收声不敢再多话,只睁着一双水滴滴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殷笑闻,无辜至极。 “放心,你父亲干净着呢!”殷笑闻阴森森挤出几个字。 “陛下英明……”冯才人不明白殷笑闻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但后宫中人都知道,陛下向来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他如此动气,肯定是有事触到了他的底线。 屋内陷入沉寂,殷笑闻不知在想什么,拳头握得极紧,久久不曾松开,柳安之便在这个时候走进来,轻飘飘地便打开了这个僵局,淡淡地说道:“陛下,我父亲在御书房等您。” 柳江南,进宫了。 殷笑闻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齐倾墨,齐倾墨则一脸懵懂无知的表情望着他,两人此时的神色各自精彩,最后还是殷笑闻先走掉,一句话也没有说。 齐倾墨等殷笑闻走远了才对冯才人笑了笑,捡起地上盖着的信纸放到冯才人眼前,冯才人一脸不解的看了一眼,惊恐地发现里面的名字已经全部变了! “惊讶吗?”柳安之略带嘲讽的声音说道,“这上面用了两种不同的药水写了两份名单,写给你看的那份名单用的是三日后便会褪色的药水,你现在看到的这份名单用的是三日后会显形的。” 冯才人惊惧地看着齐倾墨,脸上神色一变再变,最后咬牙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齐倾墨懒着身子说道:“我只是不相信任何人而已,如果你今天不把这份名单拿过来给陛下看,你也会安然无事,只可惜,你拿出来了,便跳进了我设的圈套,也证明了你冯才人绝非良类,我早日提防不无道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冯才人这便是本末倒置了,明明她自己有心反叛,不想与齐倾墨共享荣华在先,此时却质问起齐倾墨为什么要害他们。她若不害齐倾墨,齐倾墨又怎么害得到她? 齐倾墨便也真的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冯家不与其它大臣一起上奏折保举原先拟定的几人,无非是等着这一天,等齐倾墨被殷笑闻抓住把柄,自然会对朝堂上可疑的人进行清洗,到时候冯俊便能坐虎观山斗,借殷笑闻和齐倾墨之手将朝堂打扫干净之后,他便是独秀一只了。 冯才人扶着膝盖站起来,仇恨地瞪着齐倾墨,对于她这样一个善于隐忍的人来,能露出这副神色来,实在太不容易了,只听见她的声音饱含着憎恨:“这整件事都与我冯家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保举谁都好,我们冯家都没有参与,陛下也拿不到我们的把柄,冯家依然安然无恙!等朝中那些蠢货狗咬狗死得差不多了,冯氏一族依然可以在称霸朝堂,只手遮天。圣女,即使你再工于计算,也算不到冯家的头上!” “是吗?如果再加上冯才人你前两天毒害余氏唐嫔的事呢?如果再不够的话,还有你父亲冯俊这些年在户部贪的那些银子,足够他掉十回脑袋了吧?”门外懒懒响起萧天离的声音,只见他背靠着门柩,认真地抠着指头算着:“冯才人可别忘了,户部与宣摇国可有着不少的贸易往来,这其中冯大人吃了多少回扣,虚报了多少高价,从户部捞了多少银子,我这里都一笔笔清楚的记着哦。” 他的神色轻松自然,仿乎说的这些东西不是能取人性命的罪证,而是某些令人赏心悦目的宝贝一样。 冯才人这一回终于变了脸色,失声喊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两件事,一,让陛下将唐余两家的人流放南蛮,记住,只能是南蛮。二,我要这个人,当上大将军。”齐倾墨捡起地上的纸,吹了吹上面的灰,一点点掰开冯才人的手心,将名字放进她手里,在她耳边低声道:“冯才人这一回可不要再告密了,不然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冯才人紧咬着牙憋着想失声痛哭的冲动,将一张薄纸捏碎在掌心,一步一挪缓缓步出了齐倾墨的阁楼。 齐倾墨,萧天离,柳安之三人并肩站在一起,望着天外的夕阳,心中都明白,真正的暴风雨这才刚刚开始。 第261章 有人跟踪 所有的事情都在最近几天发生,齐倾墨与萧天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面对此时眼前的险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只怕稍有差池便是脑袋掉地的劫难。 首先是唐余两家被流放一事,冯俊再一次显示出他的能力之强大,四处游说,竟真的让殷笑闻将这两家的人流放去了南蛮。 殷笑闻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冯俊也能将他说服,而且分毫不差,这才是令齐倾墨觉得不妙的。 有一个太过于强大的对手,可不是齐倾墨所希望的事。 听说是冯俊跟殷笑闻说,不论两位将军有何过错,都为国征战了一辈子,哪怕是死,想必也是希望死在自己守望的疆土上,陛下宅心仁厚,便让两位将军一偿夙愿吧。 对这样看似情意拳拳的托词齐倾墨不置对否,但她知道,殷笑闻绝非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上唐余两家的人活着的。唯一的理由只能是怕杀了他们,军中他们的那些老部下反应过激,到时候闹出兵变来,便不好再处理。 留他们一条命,不过是安抚军心。而冯俊的提议正合他意,所以,大家一拍即合,也从侧面证明冯俊同样是个擅长揣摩人心的好手。 于是唐余两家被削爵,罢官,收回兵权,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入贺城,如此一来,这两个传承数百年的庞然大物便在转眼间倾覆了。 “你有把握吗?”萧天离这几天没少到处走动查探,还不能让人看出他这个宣摇皇商的异心来,十分费神,连**都显得有些疲惫。 “有。”齐倾墨说道:“李忠此人性情耿直,沉稳持重,在骠骑大将军的位置上坐了十来年,早就该升任大将军了,只是一直与唐余两家都不合,所以一直屈才。看来看去,没有谁比他更合适。” “也正因为他与唐余两家不合,所以殷笑闻才能放心让他接手,不必担心有贼人卷土重来的机会。但问题是,他过于耿直,于是在朝中并没有朝臣愿意帮他一把。”萧天离揉着额头,在思考着怎么把李忠送到他们指定的位置上去。 “大将军一职何其重要,殷笑闻看多了唐余两家的勾搭,在朝堂上的支手遮天,此时只怕巴不得有一个孤臣,只忠心于他这个陛下,与朝中臣子拒不来往。”齐倾墨笑道。 “最后一个问题,这个人你提过一次,殷笑闻还会相信吗?”萧天离抛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还是不了解殷笑闻,他是个过于自大狂妄的人。除非我做的事会威胁到他的根基,比如之前给冯才人设的圈套,否则他是不会在意我的小手段的。”齐倾墨对殷笑闻的评价一直是狂妄自信,目中无人,这种几乎变态的自信成为了齐倾墨可以不断利用的弱点。 萧天离笑了笑,不再多说,对于人性的把握齐倾墨一直比他要厉害,这一点他很早前就清楚了。 “现在换我了。”齐倾墨歪着脑袋看向萧天离,秋阳柔柔地照在她脸上,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分外好看,她笑道:“不知瑾公子到底准备如此控制一个如此耿直没有弱点的人呢?” 他们千辛万苦把李忠送上大将军之位,可不是做好人行善事,这是需要回报的,而这回报就是李忠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忠诚于自己。 萧天离神秘一笑:“人都是有弱点的,只看你找不找得到。” 两人正说着,柳安之板着一张万分不痛快的脸走了进来,萧天离忍不住打趣:“柳先生,你父亲进了宫,你可以父子团聚,为何偏偏是这样一副表情?” 柳安之白了萧天离一眼,看上去是懒得跟他搭腔,对齐倾墨说道:“我父亲进宫已有三天,按理说他该来看你了。” “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殷笑闻,也没有解蛊之物,倒是你,难道不为他的身体着急吗?”齐倾墨笑说。 “你是圣女,他作为柳族族长,自当来觐见你。”柳安之十分不乐意地提起这个事实,柳江南这几天故意避而不见,只怕不是好事。 “觐见?他不恨死我就好,我可不指望他还对我有几分尊重。”齐倾墨其实心中也有一些其它的打算,柳江南入宫来肯定是殷笑闻的主意,他决不会做一些无用功,但她猜不到殷笑闻的想法,这是令她担心的。 同样的阴霾还潜伏在萧天离心中,谁知道那个野心勃勃的柳族族长入宫,会给局势带来怎样的变化,如果殷笑闻挟柳江南威胁柳安之,那齐倾墨的处境就危险了。 几人尴尬的沉默,各自想着心思,柳安之最是疲惫,不管柳江南曾经做过什么,那都是他的父亲,在父亲与齐倾墨之间,他早晚要做出一个选择来,而这选择,注定是痛苦的。 齐倾墨曾与柳江南提过一个交易,说的是柳江南帮齐倾墨想办法救活鹊应,而她帮柳江南得到他想要的荣华富贵。 但显然柳江南不知道齐倾墨并非是一个守承诺重信誉的老实人,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可以用来利用的。什么指天指地的誓言都是假的,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才是真实的。 如今鹊应的复活之法她已经知晓,却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有可能救活她,这些代价大到需要她得到更多的东西,柳江南已经不能成为她的阻碍,如果他真的要选择帮殷笑闻反叛自己这个柳族圣女到底,齐倾墨或许真的可能不顾柳安之的感受,不惜一切代价的摧毁。 就在几人无话可说的时候,墨七一边回头一边走进来,端起桌上的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眉头不展。 “出什么事了?”齐倾墨问。 “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好像一直有人跟着我。”墨七不确定道。 “以你的武功也不能确定吗?” “说不好,总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又没有,停了几处地方想看个仔细,也是一个人都没有。”墨七脸上全是没有把握的心绪,凭着军人出身的敏锐让她对旁物**得多,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错了。 齐倾墨心中微感讶异,墨七的武功算不得顶尖,但至少也是当年泠之继和颜回之流,如果有人跟踪她她怎么可能发现了不了呢? 萧天离眉头抬了抬,说道:“是从哪里发现的?” “我是去给圣女取东西的,就回来的路上,觉得不对劲。”墨七仔细回忆了一下说。 齐倾墨心中很是震惊,但当着“瑾君”的面却不能露出半分来,只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是你太过紧张了。” 说着抓住墨七的手,墨七很快明白过来,刚才她做的事不能说给旁人听,了然地点头:“也许是这几天没睡好,疑神疑鬼的。” 萧天离太了解齐倾墨了,他太懂得齐倾墨深谙伪装之道,明白她的疑心有多重,他曾与她结为夫妻,同床共枕,有时候都不一定能猜透她心中的想法,所以,他断定齐倾墨有事瞒着他。 虽然现在的齐倾墨看上去毫无异色,平静自若,但他敢打睹,齐倾墨现在一定巴不得自己赶紧离开,她好与墨七商量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古怪的就是,萧天离很想看齐倾墨着急赶人的样子,打破她这副永远沉静自若的表情,于是他很犯贱地没话找话没事找事多呆了半个时辰,一直呆到齐倾墨快要失去耐心了,才忍着心中的笑意,假惺惺地说有事告辞。 一出齐倾墨的院子,他就搭着莫百衍的肩放声大笑出来:“你是没看到我媳妇儿那副明明急得要死,但不得不做出淡定的表情,简直太可爱了,哈哈哈……” “爷,你这不犯贱吗?”莫百衍没好气地说道。 “唉呀这个人不犯贱枉少年嘛,更何况我对着我媳妇儿犯贱最多算是耍无赖嘛是不是?”萧天离贱格到令人发指。 莫百衍望天无语。 “对了,墨七刚才说好像有人跟踪她,你去查一下看会不会出事。”萧天离笑够了才说起正事,拍了拍莫百衍的肩,一副“交给你了”的表情。 “是。”莫百衍领命,“对了爷,青微姑娘又来信了,催爷你回去。” 萧天离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叹了口气摇头道:“还不到时候。” 莫百衍心中暗爽,让你笑得那么痛快,这会儿心里堵着了吧? 齐倾墨好不容易熬到萧天离走了,拉着墨七进了内室,问清楚来龙去脉,坐在软榻上久久无语。 “信你已经送出去了是吧?”齐倾墨问。 “送了。”墨七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头不说话。 “我叫你不用这么着急,你为什么不听?”齐倾墨声音中明显含着火气。 “我以为军情紧急,半分都耽误不得,没想到……” “这里是皇宫,不是战场,这里比战场更要能等待时机,墨七,如果你再这样擅自行动,就自己回临澜去吧!” 齐倾墨粗暴地打断墨七的话,凌厉的目光逼得人不敢直视,墨七倔强地瞪着眼看着齐倾墨,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咬牙切齿。 第262章 为救墨七 墨七很快为自己的不听话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再一次证明了,齐倾墨的高瞻远瞩并非杞人忧天。 “朕一早就应该杀了你,知道为何把你的命留到现在吗?”殷笑闻细细喝了口茶,傲然俯视着墨七,不紧不慢地说道。 “呸,有种杀了本姑娘!”墨七咬牙怒视着殷笑闻,亮晶晶的眸子里全是怒火。 殷笑闻却是不急不恼,似乎这天底下就没什么事能动摇他的心绪似的,当然,偶尔齐倾墨闹出来的小事端除外。龙章凤姿的他其实生得极为好看,不同于萧天离的风流倜傥,也不似柳安之那么傲气洁华,独有一份霸气凛然的气质在里面。 于是他一笑,便似有着十二万的自信一般:“杀肯定是会杀你的,但杀你之前朕想知道,你给萧遥的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真是笑话。”墨七冷笑,看殷笑闻像是看一个白痴一样。 “你当然不用告诉我,齐倾墨会来主动向我坦白的。”殷笑闻放下茶杯,洒然一笑:“想必你还不了解齐倾墨,她可以为了一个婢女大闹皇宫,与皇后分庭抗礼,与兄长反目成仇,又因她之死与心爱之人生生决别,千里奔赴一场阴谋只为了能复活她的一个渺小期望,这样的女人,朕很欣赏,但朕也不屑。因为这样的人,还是不够狠。” 墨七心中一动,对于齐倾墨那些事,她当然有所耳闻,只是如今听殷笑闻这般说出来,更觉难以理解,一个那般心狠手辣的女人,难道真的会来救自己不成? “所以,齐倾墨一定会来救你的。她总以为抓住了朕自大狂傲的弱点,却不知她的弱点一直就在朕的眼皮底下,朕只是在等一个时机罢了。”殷笑闻笑道。 墨七咽了口口水,润了润渐渐发干的喉咙,给自己壮着胆说道:“她不会来的,我不是鹊应,她不必救我。” “那就拭目以待。”殷笑闻也不在多做解释,只是诡异地笑望着墨七,“来看她会不会救你这个萧遥派来的探子!” 墨七终于不再言语,目光有些慌乱,脑中有些混乱,对于齐倾墨,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甚至连融洽都算不上,为了自己,她那样绝情的女人肯定是不会做出任何让步和牺牲的吧? 如果她真的来了,那所有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第一次,墨七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齐倾墨的雅阁里,柳安之端着安胎药走了进来,齐倾墨搅着苦得冒酸水的药烫眉头紧皱,柳安之默默地将一碟冰糖放在桌上,站在一边。 “你不是说要去你父亲那里,让墨七去取药的吗?”齐倾墨捏着鼻子喝了一口药,模样为难,显得可爱。 “我没有说过啊,这药不能让别人经手,我怎么会随意离开?”柳安之递了粒冰糖给齐倾墨,奇怪道。 齐倾墨猛地抬头,看着柳安之心中大感不妙,目光急冷,再也顾不得汤药苦得让她想吐,一口气闷头喝下,含了一把冰糖对柳安之说道:“在这里等我,哪里也不许去。” “出什么事了?”柳安之见她这副神情便知出事,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齐倾墨却不再多言,披了件斗蓬就往殷笑闻的御书房赶去,一路上宫娥太监不敢阻拦,谁都知道这个入宫不久的圣女不是好惹的,而陛下对她的宽容和厚待更是让许多人心底越发笃定,她就是未来的青沂国无疑。毕竟,如果她不是未来的皇后,陛下为何能容忍她对此前深得恩宠的唐方下手呢? 在宫里待久了的人,哪个不是人精,风往哪边吹,他们精明得很。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御书房外,早在门口候着了的太监打了个千,尖细的嗓子请安:“圣女,陛下等您多时了。” “开门。”齐倾墨望着眼前紧闭的厚实木板,面色冷如寒霜。 大门无声打开,齐倾墨提步而入,长长的裙摆在地步拖曳出一道绚丽的风情,层层如卷云,分外好看,一直心怀不满的宫娥们不得不承认,这位圣女,果然是天人之姿,无人可以与她一比风采。 可是那张椅子上却空无一人,齐倾墨知道殷笑闻一定就在这屋子里等着她,他必然奈何不得墨七,也只能拿墨七要挟自己了。 而在暗室里的殷笑闻则是对着墨七笑道:“你看,朕就说她一定会来的,这不来了?”语气中颇多自负。 墨七刚想说什么,已被殷笑闻点住穴道发不出半点声音。而后殷笑闻又对隐在暗处的柳江南吩咐道:“让她好生看着,半点也不得疏漏。” 殷笑闻绝非莽夫,反而在他艰难而血腥的夺位史上,他是出了名的诡诈凶狠,青沂国的龙椅要坐稳,比临澜国的更为艰难,这其中他曾经做出过多少狠辣歹毒事,不会记于青史上,但不代表,无人可以窥探。 他知道墨七是军人出身,军人最重骨气,普通的刑罚根本奈何不得。但如果让她看到齐倾墨为了救她而软了双膝,低声下气,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折磨。像她这种人,不愿意欠人人情,更不想拖累他人,偏生,殷笑闻就是要让墨七受这种耻辱。 其间歹毒之心不言而喻。 他拿捏得最准确之处就是,他知道齐倾墨想得明白这里面的关窍,可是依然得自投罗网。 齐倾墨给他设了那么多局,他现在只是收回一点点利息,以后的日子还长,有的是时间跟她慢慢玩。 过了片刻,殷笑闻从里间挑开帘子虎步龙威地走出来,并未坐在高处那把椅子上,而上稳坐于旁边的茶坐,悠然看着齐倾墨。 “你想要什么?”齐倾墨不与他绕任何圈子,单刀直入。 殷笑闻最喜欢的便是齐倾墨这一点,对于大家心知胆明的事,从不绕圈子,爽快直接。 “朕要墨七给萧遥信上写的东西。”殷笑闻语气轻松,一派势在必得的驾势。 “我说的你会信?”齐倾墨冷笑。 “你知道,朕并不是好骗的人。”殷笑闻依然悠然自得,语气从容。 齐倾墨当然知道那信上写的是什么,殷笑闻或许也猜到一些,只是还没有猜到核心,所以他是来与自己确定的。齐倾墨漆黑的双眸久久地看着殷笑闻,晦涩深沉,让人看不穿她在想些什么。殷笑闻耐心很好,并不催她,笑望着她等她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许久过后,齐倾墨朱唇轻启,目光微寒:“你真想知道?” “洗耳恭听。”殷笑闻一派认真的表情。 “是我写给萧天离的情书,你可满意?”齐倾墨嘴角攀上一抹冷笑。 这一下,换殷笑闻的脸色不太好看了,冷声道:“看来你是不准备置墨七的生死于不顾了。” 暗室里的墨七听得齐倾墨的话,明明放下来的一颗心莫明有些失落,果然齐倾墨决非仁义之人,怎么可能为了救自己不顾大局?如此也好,免得欠她一个人情。 齐倾墨先是冷冷一笑,随后大笑起来,看着殷笑闻笑得不可抑止,只不过明明是笑声却夹满了辛酸:“你若不信,何必问我?你以为我身在这青沂国皇宫里,心也在吗?殷笑闻,在你谋划我的命运的时候,在鹊应死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的心,是死在你的阴谋之下的!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殷笑闻你在临澜国不知布下多少暗子,甚至有可能危及萧天离性命,我与他为结发夫妻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他死去?” 说到此处,齐倾墨突然大喝一声,直视着殷笑闻这位九五之尊:“不错,我就是犯贱,明明萧天离负我欺我对不住我,可我就是忘不了他!我修书一封,托墨七送于平遥将军,再借平遥将军交到他手中,只要他看见我的亲笔书信,就一定会来想起我来,一定会来救我,一定会帮我杀了你!你可满意?” 明明是一番谎话,明明只是托辞,明明只是一场豪赌,却投入了齐倾墨太多情绪,似乎是将心底所有的话都掏了出来,只余一片空荡荡的孤独。这些她原本永远不可能对任何人说出来的真心话,却偏生在这样半真半假的情况下,和盘说出,并且是在殷笑闻面前,她还没有输,可是她已经有输了的挫败感。 殷笑闻望着她不说话,看着她眼中强忍的泪水在丝丝缕缕的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欲落未落,蓄满眼眶,看她声嘶力竭地质问怒问,倔强又残忍地撕开自己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之下。终究她也只是一个女人,逃不脱感情的牢笼。莫明其妙的,殷笑闻突然有点心动,这样的女人如若能征服,该是何等的骄傲? 而困在暗室中的墨七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扶着窗柩的身子慢慢软了下去,一双睁大的眼睛从细缝中看着齐倾墨单薄嬴弱的身体,站在金殿之中,歇斯底里。 或许齐倾墨宁肯死,也不愿意让殷笑闻看到她这一面的吧?这样脆弱无助的一面,如今却成了救自己的筹码,用自己的伤口遮掩真相,伤口会有多疼? “朕,已派人截下那封信,齐倾墨,如果你说的是假的,朕会即刻处死墨七。”殷笑闻毕竟是殷笑闻,他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哪怕他为齐倾墨打动,“朕不会允许任何人的欺骗!” 第263章 一封情书 齐倾墨与墨七同时抬头,从不同的方向看着他,似乎要从他身上看出一个窟窿来,第一次,齐倾墨心中升起了无力感。 能做的她已经做了,如果墨七依然逃不过此劫,她也毫无办法。 殷笑闻定了定心中微微起伏的心绪,这种心绪他可已经多年未有了,转动着大拇指上玉板指,低着头似在自言自语:“你若心里真的还有萧天离,那你真是个蠢得无可救药的女人。” “你留在临澜国的人,到底是谁!”齐倾墨咬牙。 “你永远也猜不到。”殷笑闻冷笑。 两人一站一坐,僵持不下,空气似已凝固,连时间都被放慢了许多,禁锢得人喘不过气来,齐倾墨已经做好了满盘皆输的准备,倒再无所畏惧。 过了许久,那被殷笑闻下人截住的情报才送过来,是绑在一只鸽子上的飞信。鸽子早已让人一箭射死,鲜血糊满羽翼放在托盘上呈上来,青沂国人擅骑术箭术,要射落一只送信的鸽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殷笑闻先看了一眼齐倾墨,才慢慢解下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筒,用极慢的速度一点点拆开封口的竹简,从里面取出一封薄薄的信,信封上封着火红的火漆。 齐倾墨的咬着牙看着殷笑闻故意放慢的动作,知道他是在折磨自己的神经,不肯露出半分认输的软弱来。同样墨七的目光也定定地停在那封信上,那信上写着什么,她最清楚不过,只要那信一打开,她跟齐倾墨全完了。 殷笑闻似是感受到她们心中所想一般,依次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慢悠悠用匕首挑开火漆,一点一点展开一张白纸,就像是在一点一点决定着墨七的生死一样,令人喉头发紧。终于待那张纸舒缓的展开,一张芙蓉色的信笺上,用漂亮的字体写着一封寥寥数字的……情书!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殷笑闻眸光一敛,显然眼前这封信上的内容与他所想的相去甚远,他没有想到齐倾墨竟真的写了这样一封情意绵绵的情诗! “这真是你写的?”他微眯了眼看着齐倾墨。 齐倾墨背脊陡然一松,强行定住步伐,冷眼看着殷笑闻:“信不你是截回来的吗?是真是假难道你堂堂一国陛下却分辨不出来?” 墨七终于松了心弦,靠在暗室的门上,深深的喘着气,虽然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今天这一关过了。抬眼看向一脸不解的柳江南,她语气嘲讽:“你不如你儿子聪明,跟齐倾墨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墨七姑娘哪里话,老朽与圣女可还有一场交易呢,你别忘了,鹊应还在柳族内。”柳江南阴恻恻说道。 墨七转过脸懒得去看这张让她恶心的脸,听得外面的齐倾墨与殷笑闻说道:“现在,陛下信也看了,是不是可以放了墨七?” 殷笑闻一下下折好这封情书,放在桌上,用手敲了敲,古怪地看着齐倾墨:“你不会以为朕今日的目的只是这封……情书这般简单吧?” 齐倾墨闭目,深吸一口气,定了定情绪,她当然知道殷笑闻今日的目的不会如此简单。从某种角度来说,殷笑闻与她是同一类人,都是那种做一件事要达到数个目的的阴谋家。所以,齐倾墨很清楚殷笑闻要的是什么。 “唐家余孽聚集于青沂国碧波城,约有十万人数之众,是唐家心腹,预计会在唐家流放至碧波城里劫囚。” “余家财富藏于汇富钱庄,他们本就是这个钱庄的庄家,只要抄了这笔银钱,余家就永远不可能再东山再起。” “朝堂上仍忠于唐家的有陈家,莫家,明家,依然忠心于唐啸,这三人都是军中出身,看似于唐家关系不大,实为唐家暗子。” “吏部尚书是余家的人,朝中诸多人脉都是他一手操控,如果你要斩草除根,从吏部下手是最好的。” …… “这些,够换墨七了吗?”齐倾墨看着殷笑闻,冷声问道。 殷笑闻拍了拍手掌,这是发自真心的鼓掌,他从来都是相信齐倾墨的能力的,果然齐倾墨没有让他失望。一早他就便说过,他喜欢与齐倾墨这种不绕圈子,识时务的人合作。放任齐倾墨在朝堂上动这么多手脚,甚至能忍下齐倾墨构陷唐余两家,不就是在借她之手为自己查一些东西吗? 这些事,他不好动手,或者说,他不必动手。他更喜欢等人把劳动果实双手奉上,而齐倾墨近乎变态的逻辑推理更能为他演算出许多根本无处可查的东西来,有这样的人可以利用,他怎么好意思白白浪费了? 借刀杀人,会使此计的不仅仅是齐倾墨,殷笑闻也是个中好手。 所以最后,他只用轻巧施计,齐倾墨就必须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出来,只为了换回一个怎么看怎么无用的墨七。殷笑闻啊,果然是看准了齐倾墨的弱点,只等最后收网之时,稍稍一拉,齐倾墨就处于了落败的一方。 唯一算漏的,是现在他手底下的这封信,原本还想凭这封信处死墨七,不曾想,却让她捡了一命。 他可不会做反悔之事,违背信诺去杀了墨七。因为于他而言,齐倾墨还有更大的用处,犯不着为了一个墨七彻底与齐倾墨撕破脸皮,至少在面子能维护的,他愿意稍稍遮掩一下。 齐倾墨第一次如此完整的处于下风,以前从来是她诱人入局,如今她不得不入殷笑闻的局,输得如此彻底。 “柳族长,将墨七带出来吧。”殷笑闻毫不掩饰他与柳江南的关系,直白地展现在齐倾墨面前,他要借此事将柳安之逼入死角,齐倾墨身边的助力能少一个便是一个。 解开墨七的哑穴,墨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齐倾墨却摇摇头,此时并不是说话的时机。只再看了一眼殷笑闻,带着墨七往回走去。 一路上墨七几次想说话,都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看着齐倾墨冷如寒霜的侧脸,她噤若寒蝉,原本一颗坦荡荡的心,终究是写满了惭愧和内疚。 而对于齐倾墨原本看不顺眼的心思,估摸着也是因为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承了齐倾墨这样天大一个人情,渐渐起了变化。 一路无话的两人回到阁楼里,除了还在等着的柳安之外,瑾君看似也等候多时了。 “信是你换的?”齐倾墨开门见山地问。 “是啊。”萧天离淡定地说道。 “为什么写那样一首诗,原来的信在哪里?”齐倾墨又问,她并没有因为瑾君的暗中帮助有所感激,反而生出心惊之感,她越来越看不透此人。 萧天离心中有些发苦,差点没忍住就要去摸自己鼻子,干咳了两声道:“其实那天墨七姑娘说有人跟踪她,我就不太放心,所以让下人去查探了一番。那只信鸽嘛,真的只是偶然。我想着墨七姑娘悄悄送出去的东西一定非常重要,与定与尘非姑娘你有关,所以就自作主张的换了下来,然后将真的那封信用宣摇国商人的途径送往临澜了,想必再过几天就应该会送到平遥将军手中,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偷看。” 这番骗鬼的话漏洞百出,怎么编都编不圆,而且萧天离怎么可能没看?就是因为看了才吓得心惊肉跳的,知道齐倾墨跟墨七的打算后,越发觉得信鸽不可靠,才换了宣摇国的路子送信去。 至于那封情书,苍天作证,纯粹是他的恶越味,私心里想着如果殷笑闻真的半道截了下来,看来一封齐倾墨写给自己的情书,他心里头肯定跟吃了苍蝇似的难受。 哪里想到,居然歪打正着! 其实有一点,是萧天离不敢想的,那就是他是真心期望齐倾墨对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旧情在,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相信齐倾墨会在救墨七的时候,毫不客气地利用起来。因为于齐倾墨而言,只有将这一点旧情加以利用,才有可能瞒过殷笑闻。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战术,如果不是萧天离对齐倾墨太过了解也绝不敢这么做。 令萧天离万分欣慰的是,齐倾墨果然如他期望的那样做了。这令他的心又喜又痛,复杂的情绪险些让他都要露出破绽来。 齐倾墨心里头想的,却与萧天离相去甚远,她认定眼前这个“瑾君”一定知道了些什么,所以她在谋划如何除掉此人。 “多谢瑾公子相助。”齐倾墨毫无感情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正在心中窃喜的萧天离,想来自己如今只是瑾君,齐倾墨只怕对自己生出了诸多疑虑。 这让他背后冒出了冷汗,不得不正襟危坐,认真说道:“尘非姑娘,在下绝不会加害姑娘半分,也不会作出半点对临澜国不利的事来,如若姑娘不信,我可以对天起誓,若违此誓,死无葬身之地!” 注:诗出乐婉:朴算子答施 第264章 五个时辰 可惜大家都明白,齐倾墨岂是那等信这些指天骂地所起的誓言之人?于她而言,“瑾君”死了才算是真稳妥。 只不过,齐倾墨眼下还有诸多头绪要理,只能将萧天离这一手胡搅的棋放在一边,先紧着眼下再说。 殷笑闻给自己设了这么大一个圈套,细细布局许久,让自己替他做了一件好嫁衣,而齐倾墨看上去是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些原本说与殷笑闻听的密闻,自然是合集“瑾君”与冯俊两人的力量才打探到的。那些东西凭殷笑闻自己的本事去掏也不是掏不出来,只是官场上的关系向来错综复杂,几番瞒报下来已不知还有几分真假,而且殷笑闻若是动作大了还会打草惊蛇。 齐倾墨做这些就不一样了,她向来使惯了阴损手段,想悄无声息得到些情报也不是多难的事。想那冯俊前些日子蹦哒得多厉害,还不是不得听命于齐倾墨这样一个女人? 为了换回墨七,齐倾墨几乎是将绝大部分刚刚掌握没多久的资料都抛了出去,只有极少一部分还死死拽在手心里。这一部分,涉及到她的一些私事。 墨七是个爱恨分明的人,知道齐倾墨为了救她付出的代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墨七鲁莽,坏了大事,甘愿受罚!” 齐倾墨并未作那高姿态,摆出大肚能容不计前嫌的样子前去搀她起来,以收买人心之类。罚是一定要罚的,不然墨七长不了记性,更何况在齐倾墨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大度这一词。 转身撇下一屋人,齐倾墨留下一句话:“跪足五个时辰。” 萧天离眉头一抬,他便知道齐倾墨是这样的性子,只是五个时辰,也未免太狠了些。想是这样想着,却不好多说什么,识趣地与莫百衍作别了齐倾墨的小筑。 莫百衍小心问道:“爷,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萧天离叹息一声:“我这媳妇儿啊,行事从来都逆天。她让冯俊把唐余两家的人都安排流放南蛮,你想想,青沂国的南蛮在临澜国是什么地方?” “北疆。”莫百衍不假思索地说道。 “是啊,北疆,我叔率八十万大军在北疆等着唐余两家的大将军呢。”萧天离长叹一声。 莫百衍脸色急变,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了才敢低声说道:“你是说,齐小姐作了唐余两家叛变的准备?”一国两大将叛变,会给青沂国带来多大的祸害,泄露多少军情,只有天知道。 而这会给临澜国带来多大机遇,萧遥会探得多少重要情报,为日后攻打青沂国作出多大的贡献,也只有天知道。 齐倾墨,果然是敢为天下人不敢为之事! “不是作了他们会叛变的准备,她是要逼得这两人叛变。她今日对殷笑闻说的那些情报,多是与这两人有关,看似她是被逼说出来的,实则,她又给殷笑闻下了套而已。” 萧天离摇头,这个女人的心太过诡谲多变,一不小心,便会被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在那等紧急情况下,她还能想到此等阴损法子,直接借殷笑闻逼反唐余二人,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莫百衍亦是聪明人,经得萧天离这样提醒便能想得通透,说道:“她故意将唐余两家余孽之事说给殷笑闻听,殷笑闻知道了自然会对这些斩草除根,势必会彻底覆灭唐余两人心中最后一点希望,对殷笑闻充满记恨,这时候唯一能帮他们报仇的,就只有咱们临澜国了。” “是啊,齐倾墨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枉她费尽心机一步步设了这么多个连环计,我也是到最后才想明白过来。这一局已成死局,不管再发生多少变化,基本上都无人可以改变结果了。”萧天离心生敬佩,齐倾墨果然是最擅以小见大,行四两拨千斤之事。 “如此说来,这信若是落到殷笑闻手里,那就真是功亏一篑,前功尽弃了。”莫百衍一开始只觉得这信若是让殷笑闻得到了,最多也就是墨七和齐倾墨受点罪而已,如今看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早已牵涉两国了。 “好在咱们提前截了个糊,没让殷笑闻得逞。想必再过几日叔就能收到密信了,到时候唐余二人自有他来接手,对付战俘,他比咱们有法子。”萧天离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说道。对那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懒散得没边的叔,他有信心得很。 “如果殷笑闻在铲除了唐余两家作孽后,派人直接将他们杀了呢?”莫百衍说道,对于殷笑闻而言,这种赶尽杀绝的事,他并非做不出来,反正他又不是什么仁主明君。 萧天离笑了笑,比划了一下手指解释:“齐倾墨赚的就是这个时间差,等殷笑闻对付完唐余两家作孽回过神来,那边的人皇叔早就抢到了。” 他停了一下,古怪地说道,“而且,以我对我媳妇儿的了解,她一定会为这个时间差争取更长一些的时间作为保障,你信不信,她会通知那些余孽,说陛下要来对你们赶尽杀绝啦,你们赶紧跑路啊,或者直接反抗啊,千万不要等死啊。” 萧天离的语调动作夸张滑稽,逗人发笑,但说的事情却令人胆寒心惊,果真在世为人,不要得罪齐倾墨比较好,这样的女人,惹不起啊。 “那信里,就再没有提别的了?”莫百衍试探着问道。 萧天离挥了挥手,摇头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想了,信是墨七写的,齐倾墨都不知道,所以那信里连半个我的名字都没提起来。墨七那番心思,可全扑在我的好皇叔身上。你说我皇叔是不是瞎了眼啊,这么好一姑娘居然舍得让她来青沂国提惊受怕。” 话中酸味,比起那山西民间镇上酿的那老陈醋更甚…… 最大的难题已经解了,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让齐倾墨消除对“瑾君”的疑虑,不然以后两人心中若是存了芥蒂,共起事来就太不方便了。 “老莫,研墨。”萧天离展了展双臂,提起一只狼毫笔,咬了一会笔杆子,想了会谨慎的措辞,这才在薄薄的宣纸上写下了洋洋洒洒数句长信。 信是给宣摇国那位富得流油的玉菩萨瑾诺写的,能证明自己身份清白,保证对齐倾墨不会造成伤害的人,也就只有这位玉面菩萨了。这种时候,可管不得萧天离乐不乐意,这信都是必须要写的。 写完收工,萧天离伸了个懒腰,抬头笑看着莫百衍:“老莫啊,你要不要写封家书带给你家小娘子啊?”可怜那位刚选了驸马的叶凌奚公主,连婚事都还没来得及商量,新郎官就让萧天离拐走了。 莫百衍的老脸很不好意思的红了一下,十分有趣,犹豫了半天,话嘴边却开不了口,好在萧天离是个“善解人意”:“哦,你不写啊,不写那就算了。”边说就边要收起桌上的信笺来。 “爷,那个……”莫百衍一急,连忙按住宣纸,憋得一经老脸通红,重重说道:“我写!” “这又不是逼你招供,做出这副表情你是要上刑啊。”萧天离没好气骂了一句,扔了毛笔丢到莫百衍怀里,自己一脸乐呵地负手走出了房门走进了院子。 青沂国这鬼天气,才几月的天啦,就冷成这副样子了。 一柱香时间的长短,取决于你是厕所里面,还是厕所外面。 五个时辰不好过,墨七挺得笔直的腰杆早就麻木了,冷汗打湿了后背,衣服湿得都可以拧出水来,膝盖又痛又麻又肿又酸,膝盖以下简直已经不像自己的了。一张英气的小脸惨白,挂着冷汗,嘴唇都起了白泡。 但就是累成这副狗一样的墨七,也没有吭一声,皱一下眉头,笔直如木桩,连摇都没摇晃一丝儿,双膝像是生了根一般,定定地落在哪里,纹丝不动,哪怕身下的汗水已经跟血水合在一起积成了小滩,依然执着而诚实地跪在原地。 外间那些娇滴滴的侍女无不惊叹,这样漫长的五个时辰,就算是坐着也腰酸背痛,墨七一个女子是如何挺过来的? 打更的声音终于响起,墨七心神一松,终于眼前一黑,什么都来不及说,啪地一声倒在地上,姿势不甚雅观,双腿跪得太久都打不直了,弓着身子便躺在了地上的水滩里,脸上还蹭了一脸的泥灰。 陪着看了五个时辰的柳安之望了望天外的明月,心中想着:“跟着齐倾墨的人,为何一个比一个倔?早有鹊应是如此,宁死不肯成为齐倾墨的负担,现有墨七长跪五个时辰不喊痛,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其实只要墨七求个饶,齐倾墨也未尝不会放她起来,只是以后再要得到齐倾墨的信任和重用就难了,墨七便**了这五个时辰。 扶着墨七睡好,招了下人给她膝盖上抹了药,又用针法疏通了她积淤五个时辰的血脉,如此这般一番之后,柳安之才收了金针揣进袖中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遇到了齐倾墨。 她依然是那一副淡漠清冷的样子,只是多看了墨七一眼,眼中有一丝挣扎,最后却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明日给她配些药膳。” 第265章 后宫变化 后宫中起了一些变化,原本失去了唐家作为依靠的唐嫔非但没有因为唐啸之事再遭冷落贬谪,反而突然重新获得了殷笑闻的恩宠,听闻他一连七天睡在唐嫔的宫里。 这让冯才人有些着急和意外,便却在齐倾墨的预料之中。 像殷笑闻这样的人,是不会允许后宫里有一个权后的,唐嫔一无所有之后,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殷笑闻的恩宠,哪怕她心怀着万般不甘心,可是一旦嫁给了皇帝做女人,就从来没有甘心的日子可以过。 这一点,该是后宫中所有女人要明白的道理,只可惜,冯才人聪明是聪明,却想不透这个理儿。 许是唐嫔想通了这个道理,也许是她想多握住一些殷笑闻寡薄的恩情,好让自己流放的父亲和族人能过得稍稍安妥一些,总之,她越发学会收敛锋芒,比之以往更懂得圆滑世故,甚至对齐倾墨这个仇人,也能笑脸向迎。 冯才人来到齐倾墨的清雨楼里说起此事,一脸的不屑和鄙夷,说她不知廉耻,家中逢此大难,她依然能心安理得地受着陛下的恩宠,过着恬不知耻的安逸日子,着实狼心狗肺。 齐倾墨成日听她这些唠叨都听得耳朵生出了茧来,只是专心地摆弄着茶具棋子,对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不发表任何言辞。 冯才人终于被她这副菩萨似的表情逼急了,说道:“圣女,当日你我有过承诺,我冯家助你对付唐余两族,安排你的人坐上大将军的位置,你需助我坐上凤椅,如今我冯家的承诺已经兑现,不知圣女准备何时应诺?” 齐倾墨抬了抬眼皮,看着眼前这越发令人讨厌的冯才人,懒洋洋扔了棋子丢进棋盒里,没了鹊应,连个闲暇时对弈的人都没有了。 “如今陛下对她圣宠优渥,你希望我做什么?” “难道圣女想反悔不成?”冯才人尖声道。 “反悔倒不至于,不过你再这么吵闹下去,我便真的懒得帮你了。”反正齐倾墨向来失信不守承诺的次数多了去了,再放一次冯才人的鸽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大惊小怪的事。 柳安之在后面扯了扯嘴角,这个冯才人是还没尝到齐倾墨真正泼皮无赖的本事,不然也不敢这么逼着齐倾墨了。 冯才人脸色都气白了,看着齐倾墨一副泥菩萨的表情,生生压下心头的怒火,咽下这口恶气,放软了嗓子说道:“圣女,自打唐嫔再次得宠后,这后宫里就一直不太平,十天前是李嫔落井,七天前是张才人失足摔下假山,五天前又有王贵嫔与侍卫偷情被当众打死,三天郑贵嫔误食药草中毒身亡。圣女,你莫非真的以为这些只是意外吧?” 后宫里这接二连三的命案的确来得凶猛了些,就连一向不插手后宫事务的殷笑闻都龙颜大怒,大动肝火下令彻底,只是后宫里头的命案要查,只怕查破了天去,也只是查到一些无辜的太监宫女身上。 齐倾墨目光微微一沉不知在想些什么,笑了笑说道:“不是意外那是什么?冯才人可是有人蓄意谋害?” “难道圣女觉得不是?”冯才人咬牙道。 “是或不是,与你我有何干系。冯才人还是想办法先保住自己一条命,别跟前面那些女人一样死得不明不白吧。”齐倾墨当然知道这是巧合,不过这种事情与她又没有关系,只要那动手的人不蠢到来害自己,她就不会主动去挑开面纱。 冯才人没想到齐倾墨如此的冷静,冷静得就跟铁石心肠一般,现在外面都在盛传这些事是唐方做的,而齐倾墨与唐方几乎有着血海深仇,她就不怕唐方来对付她吗? “圣女说得对,这些事自是有他人操心,轮不到我们,不过圣女曾答应我之事,我希望圣女不要忘记。”冯才人说道。 “我若是忘了,你又能如何?”齐倾墨无赖本色又添一层。 “圣女乃是天之骄女,自然不会是那等背信弃义的小人。”冯才人咬牙切齿。 另一边的墨七抽抽脸皮,这位冯才人的道行还是太浅了,齐倾墨干过的背信弃义的事儿还少么? “先回去吧,等过几天就有消息了。”齐倾墨懒得跟冯才人扯这些信啊义啊之类的东西,对于互相利用的人来说,利,才是最重要的。暂时没有与冯才人翻脸的必要,她才忍了冯才人这么久。 冯才人听罢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把这当作是得到了齐倾墨的肯定回答,竟不顾身份连声道谢后方才退下。 屋内只剩下三人,一副残局,齐倾墨捡了半天棋子,也没有了兴致,干脆放了棋局懒散地靠在了软垫上。肚子里多了一个人之后,她这身子是越发惫懒了,时不时就想昏睡一场。 已经两个多月了,留给齐倾墨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你又在谋划什么?”墨七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耻下问。 若论起齐倾墨最喜欢墨七的一点,便是她从来不会因为发生了救命之恩这种事情后,态度便来个大转弯,以前怎么说话现在还是怎么说话,有些事情心里面明白就行,表面上做了,便显得尴尬了。 “只是有些尾巴没扫干净,殷笑闻既然是想立我为后的,那他对唐方的恩宠自然是有其它的缘故,想明白这里面的缘故,也就不难猜他想做什么了。”齐倾墨绕着头发丝儿淡淡说道。 “唐嫔已经一无所有了,他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墨七对后宫的这些宫闱斗争还不甚了解。 “一无所有,正是他可以利用的。”齐倾墨冷笑,殷笑闻这种人,果然心黑得跟自己有一拼。 外间传来了声疏朗的笑声,人未至声先到:“尘非姑娘果然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多日不曾登门的“瑾君”今日提着一盒点心捧着一对琉璃宝钏,笑容满面的来了。 数日不见,他身上依然是那般贵气与雅气并存,偏生还万分融洽,身上披金挂银的,却半点也与庸俗沾不上关系,容貌平凡,胜在气质超凡。 齐倾墨这一回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默不作声。 萧天离干咳了两声,放下手中的点心和宝钏,伸出三根手指头:“在下有三件事跟尘非姑娘说,说完了您再看值不值得相信我。” 齐倾墨还是不说话。 萧天离心中那叫一个恼,庆幸自己戴着**,不然真是拉不下这脸,清了清嗓子说起第一件事:“国主写了封信来,托我带给尘非姑娘,信在此,姑娘请先一阅。” 墨七取过萧天离手上薄薄的信封,古怪地看了一眼这个“瑾君”,似乎在说,这也实在怨不得齐倾墨怀疑你,哪有你这样非亲非故却非要贴着热脸过来讨好齐倾墨的,一不图财二不图利,无条件全身心付出,这种事儿柳安之那傻子做起来倒是可以理解,你这么做任谁看上去都是另有所图啊。 齐倾墨折了信正准备细看,上面却只有四个大字,笔迹圆滑,藏锋于内,筋骨隐露正气,但偶尔可见狰狞处,倒的确是瑾诺那位玉菩萨的字,这四个大字是:用人不疑。 这便是给“瑾君”做了担保,说明此人绝不会做出于自己不利的事来。 齐倾墨便越发不懂起来,从信上看来,瑾诺给了这个瑾君极大的自主权,尤其是在自己的事情上,完全任由瑾君自己拿主意,好像捅出天大的篓子来了他也不担心一般。 那这个瑾君的身份未免也太过神秘古怪了一些。 萧天离一看齐倾墨这样,就知道她哪怕对自己还有疑惑,但防备之心已经去了。但转念又一想,自己媳妇儿非得看了别人的信才肯信自己,这感觉又有些不舒服。 还真是个别扭的人啊。 不等齐倾墨发问,萧天离很自觉地比出第二根手指头:“第二件事,后宫里头这几天接连死的那几位妃子才人贵嫔什么的,全是殷笑闻自己动的手。” 此话一出,墨七便张大了嘴巴! 殷笑闻竟然对自己的枕边人都能下此狠手?原本她还以这些天这几条古怪的人命都是冯才人干的好事,谁能想到竟然是殷笑闻自己! 倒是齐倾墨一派淡然的神色,仿乎这一切早在她预料之中一般。 “你又知道?”墨七看到齐倾墨的脸色,惊讶地问道。 “嗯,大概猜得到。”齐倾墨点点头。 “难道不是唐嫔?”墨七惊讶道。 “我不跟你过了吗,唐嫔的一无所有正是殷笑闻可以利用的地方,一个没有家世可以依靠的妃嫔深得皇帝宠幸,会招来后宫里多少女人嫉恨?你看冯才人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殷笑闻把她这个**的羊羔丢到狼群里,身上还洒满了香料,自然会引得宫中许多女人侍机而动。你可以去查查看,死的这几个人应该都是与唐嫔发生过争执不快的,殷笑闻便正好除掉,嫁祸到唐嫔身上,他就干干净净了,也不用背负杀妻的骂名。” “这人好生歹毒!” 第266章 对弈一局 齐倾墨摇头笑了笑,对墨七的话不以为然,身为帝王,良心这东西早已随着登上龙椅的那九十九阶陛阶踩得粉碎了,做皇帝啊,这算什么歹毒,只要是为了帝王稳固,江山太平,更残忍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萧天离接着话头说道:“死去的这几位妃嫔家中,也接连出了事故,不是被革职就是被抄家,殷笑闻此举是在清洗朝堂。” “那后宫中的女子何辜?”墨七还是不能理解。 “后宫养一个唐嫔就够了,多了就乱了。”齐倾墨晦涩地解释,墨七似懂非懂地点头。 萧天离对墨七这丫头渐渐生出了几分欣赏,尤其是听说她硬跪五个时辰不求饶不哭喊的时候,更赞她身为女子却有一身好骨气,于是多解释了两句:“鱼饵不能到处撒着,不然鱼儿就不集中了。” 墨七恍然大悟后又痛骂一声:“殷笑闻这禽兽,怎么说这些女子与他算得上是夫妻一场,这些女子一进宫,一辈子就交待给他了,却被他这般利用糟贱,简直丧尽天良!” “那是你没有见过更丧尽天良的。”齐倾墨淡淡的语气透着无尽的沧桑,如果墨七知道她曾经经历的,便不会如此的义愤填膺了,毕竟人的同情心不会一直泛滥,见过了最悲惨的境遇,对于路边的乞丐还能活着,都会觉得那是一种幸运。 “第三件事是什么?”齐倾墨明白了第二件殷笑闻的意图后,就不再继续追问,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足够了。 萧天离便很是自然递上一盒小吃,一对宝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这小吃是国主从宣摇托人给我带来的,我想尘非姑娘应该未尝过,所以拿过来给尘非姑娘试试。至于这对宝钏嘛,我觉得挺配姑娘的,前些天又令姑娘多受了些惊吓,就赠于姑娘算是赔罪了。” 墨七与柳安之同时鄙夷地呸了一声,这么烂的借口他也编得出口,明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清楚这一切的齐倾墨几人,开始心照不宣地吃起了点心,四个人围着张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意态闲散,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些话里头的任何一句,都足以让普通人家掉十回八回脑袋了。 萧天离瞅见了齐倾墨摆在桌上的残局,笑道:“尘非姑娘可是找不到对弈之人?” “瑾公子有意下一局?”齐倾墨捡了块酸枣放进嘴里,这酸酸甜甜的味儿正合她此时的胃口。 萧天离纳闷齐倾墨什么时候换了口味了,面上笑道:“陪姑娘解解乏罢了。” 走的还是之前的残局,并未重新布子,齐倾墨仍是执黑子,与萧天离的白子杀得不可开交。萧天离一向知道齐倾墨棋风彪悍,属于纵横开阖千里布子大杀四方的棋路,但这一次却怪异地发现,这一局棋齐倾墨走得竟带了几分温和之色,虽然依旧果绝,但绝不会像以前一样一出手就吃掉他半壁江山的棋子。 这些古怪的变化看在萧天离眼中却猜不透为什么,又不能发问,只好闷在心里头,执白子落棋。 “后宫血洗之后,前朝是不是也快换完血了?”齐倾墨边落子边说。 萧天离放了粒白子,点头说道:“不错,不过还有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 “顶替这些老臣的人,全是一些年轻的新科状元,榜眼,探花之类,这些个没轻没重没经验的年轻人怎么能治国?而且年纪轻轻就坐上如此高位,只怕容易生出虚荣之感,越发不能脚落实地的做事了。”萧天离纳闷道,治国之策何等重要,难道殷笑闻就放心把这些事交到这群黄口小儿手中? 齐倾墨食指中指夹住粒黑子,半分未停地直落在棋盘上,关了萧天离几房棋子,眼睛看着棋盘,口中却说道:“要么这些人是他早些年培养的人,可能不及老臣思虑周全,但加以磨练总能胜任。要么是他根本不在乎这朝堂内政坏到何等地步,只要军队强大就可以了。” “我倾向第二种。”萧天离落子说道。 “我也是。”齐倾墨点头。 “说说理由,看我们想的是否一样。” “因为他想打仗,只要一打仗,国内治得好治得坏并不重要,只要他把大的隐患拔出掉,想必也没有人再敢兴风作浪。另外,如果这群黄口小儿真把内政搞得一塌糊涂,民声载道,怨气冲天,殷笑闻正好开战,将这份怨气全往临澜国撒去,一来借此减轻青沂国的压力,二来哀兵必胜,他算盘倒是打得响。” 齐倾墨冷笑一声说道。 “不错,正是如此。以殷笑闻行事的风格,这满朝文武只是为军队提供服务的而已,他生性嗜战,必然受不了一个安逸窝将他困住。只要他能掌握住朝廷,任凭朝廷里怎么闹都行,那些老臣要怪只能怪自己根基太深,让殷笑闻不好掌握了。”萧天离在青沂国这么久,早已对青沂国的军情人情摸了个透彻,说起这些话来也是有凭有据。 不过他转念之间又问齐倾墨:“你如何就能断定他首先攻打的一定是临澜,而不是宣摇。依我看,宣摇国似乎更好拿下。”其实答案在萧天离心中已成雏形,他就是想听听齐倾墨的意见。 齐倾墨将要落定一粒棋子,看了一眼这位宣摇国皇商,不清楚他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脑子有病,哪里有人希望敌方先攻打自己国家的,但还是说道:“青沂国物质匮乏,这些年来一直靠着与宣摇国的贸易往来支撑,看上去的确是先攻下宣摇国,让其成为青沂国的后花园,提供粮草兵马战甲等等辎重比较好。但这意图他想得到,临澜国的人就想不到?只怕他们还未兵临宣摇国国门下,临澜国的将军已率兵来抄他老窝来了,到时候逼得他们不得不放弃宣摇,转攻为救,局势便落在了下风上。” “相反,如果攻打临澜国,宣摇国那位将利弊权衡到极致的商人国主,也许会仔细考虑一番是不是要参战。毕竟,于商人而言,实在没有什么财富比起战争时期积累得更快了。到时候两国肯定都粮草兵马奇缺,隔岸观火的宣摇国便可大赚一笔,等两国打得差不多了,到最后不管谁输谁赢,都已元气大伤,至少要修养个几十年的时间,这几十年里都不会再轻易对宣摇国发动战争。” “有时候,金钱也是一种武器。”齐倾墨最后定论。 萧天离听得津津有味,越听越觉得齐倾墨这个媳妇儿真是没讨错,深得他心,深得他心啊,尤其是点评瑾诺的那句“权衡利弊到极致”简直太动听了。三国关系复杂冗沉,能将本质看得如此通透的人,也只就有眼前这水晶心肝儿般的冰雪人儿了。 然后他装模作样,假假地借着宣摇国皇商的身份向齐倾墨笑道:“那便承尘非姑娘吉言了。” “瑾公子心中自有丘壑,不过是来找我一证虚实,何来承我吉言一说。”齐倾墨毫不客气地点穿了萧天离的心思。 萧天离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哈哈一笑:“有道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心中有迷雾未开,得圣女点化才有所顿悟,自然要多谢姑娘了。”这脸皮厚得,只怕顾藏锋的剑都刺不穿了。 齐倾墨却懒得搭理他的浑话,只觉得此人越是相熟便越是无赖,像个流氓一般,实在跟他身上的贵气雅气拉扯不上关系,淡淡地落子,说道:“他踏入不了临澜国半步。” 萧天离心中一惊,莫非这个向来冰冷无情的媳妇儿这些天养出些爱国情怀,开始忧国忧民,人格瞬间变得高尚了?但还没等他惊完,齐倾墨下一句便揭露了她果然自私又薄情的实事:“因为临澜国的将军叫萧遥,有他在,临澜国的国门便破不了。” 萧天离心中便陡然一酸,你看看这薄情的女人,她记得瑾诺玉菩萨,记得萧遥皇叔,甚至都能原谅柳安之那个叛徒,唯独对自己绝口不提。唯一一次提起,还是为了利用那点仅存的感情诓骗殷笑闻,好救出墨七。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无情的女人? 这世上怎么能有自己这般不讨好的人? 没了心情,棋便也下得懒散松懈,未过几招,萧天离已经让齐倾墨杀得狼狈不堪,片甲不留。看出了对方已无下棋的意思,齐倾墨干脆狠招连连,杀尽白子,最后黑子一收,一局完。 萧天离也不计较,推脱了几句“尘非姑娘棋艺了得”之类的废话,便起身告辞了,只留下了那一堆小吃和一对琉璃宝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爷?”莫百衍唤了一声失魂落魄的萧天离。 “老莫啊。”萧天离抬眼四望,异国满是枯寂的树木,不似临澜国那般有诸多常青灌木,叹道:“你说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莫百衍喜得差点涕泪纵横:“是啊爷,临澜国的事儿不比这儿少啊。” “那我还是呆在这儿吧。” 第267章 可舞一曲? 唐方以前能在宫中盛宠不衰,除了当时唐啸的确家势浩大,对她有一定帮助外,她自身的才智容貌也不容小觑。 在齐倾墨未入青沂国之前,她稳坐着青沂国第一美人的位置,丰腴雍容,贵气天成,眉目流转隐带若有还无的风情,纤腰一扭,更是跳得一曲绝佳的傲雪舞。 最重要的是,作为女子,她十分懂得如何哄男人开心,尤其是殷笑闻这样高傲自负的男人,她的纤纤十指绕指柔,最是合适不过。 对于齐倾墨,她也不知是学聪明了还是怎么了,现如今是能避则避,避不了就笑脸相迎,绝不再与齐倾墨针锋麦芒的相对了。 耳边听的是上好笙乐,眼前看的是唐方柔软腰姿舞成的傲雪舞,嘴里喝的是青沂国的佳酿美酒,齐倾墨看着场内的人,却是兴致缺缺。 墨七也大概觉得这样的场合极是无趣,不过是唐方过个生辰,何必要把宫里头能请的不能请的通通都请过来,庆祝她又老了一岁么?于是她正无聊地吃着青沂国特产的果子,那是一种红得剔透的小果实,手指头大小一个,入口先是微涩然后是满嘴的清甜,墨七一口一个吃得正欢。 “我说啊,这女人难不成真就这么甘心一辈子替殷笑闻背黑锅了?”墨七咬着果子含糊不清低声问齐倾墨。 齐倾墨不置可否,说:“这世上有幸能替帝王背黑锅的可没几个。” “少来了,这种幸事还是少指望的好。”墨七不屑地鄙视一番。 “如果不替殷笑闻背这些杀人的罪名,你觉得唐方还能活下去?”齐倾墨转头看着她笑问。 “肯定活不成啊,不过她这样子跟死了也没多大差别吧?”墨七说。 “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齐倾墨低声喃喃,也不知是说给墨七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唐方是被逼无奈的。 殷笑闻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她就必须牢牢抓住,不然她不必等到殷笑闻动手,后宫里的那群女人就足够让她死上一百回的了,比如现在那个正一脸温柔笑容望着她的冯才人。 而那些死掉了的后宫女子,也不能说她们死得冤枉。殷笑闻手段的确残忍,但却非滥杀无辜之人,死的人大都是该死的,这些人对唐方做的那些事,若非有殷笑闻一力相护,唐方也怕是活不到今天。 所以,如果非要追究到底,殷笑闻的确是在护着唐方,并给唐方报仇,只不过这些做法会让唐方越来越遭人忌惮嫉恨。 所谓双刃剑,大概就是这样。 而殷笑闻天才般的想法,也令齐倾墨佩服,把别人逼成哑巴,吃了黄莲还无处可说的阴损人,大概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一曲傲雪舞终了,一身白衣颇为惊艳的唐方袅袅行礼,眉目含情,殷笑闻看得心花怒放,连番赐赏。 “陛下,臣妾早知圣女风姿绰约,冰肌玉骨,是仙人之后,若有幸能见圣女起舞一番,定万分荣幸。臣妾有个不请之情,不知可否与圣女同舞一曲,为陛下助兴?”唐方面若桃花,缓缓说道,语气极尽柔和。 殷笑闻正值心情大好,听到她这话看向齐倾墨,他听闻齐倾墨曾一舞惊丰城,只知那一袭红衣似火击鼓而舞,萧天离挥剑作陪,惊艳四座。但听闻只是听闻,未曾亲眼见过,便越想知道当时的齐倾墨是何等的倾城之姿! 此时唐方提起,便越是加深了这个念头,只是尚未等他来得及开口,柳安之已经忍不住说道:“不行!”语气斩钉截铁。 满屋子的人便看向柳安之,不懂他这么着急跳出来是要做什么,眼神中难免透着几分古怪。 齐倾墨当然知道柳安之这是担心她现在腹中怀有孩子,不可能去做那些唱唱跳跳娱人耳目的事情,情急之下什么都来不及想便脱口而出。 不管环境如何变,柳安之真诚的本性依旧在,这是好事,亦是悲事。 墨七此刻倒冷静一些,放下手中那串果子,认真说道:“圣女又不是那些歌舞姬,哪有下场为谁起舞助乐的道理?” 唐方盈然一笑,说道:“墨七姑娘此话过矣,能为陛下起舞一曲,莫不是天大的恩宠吗?” “切,圣女又不是你,也不是陛下的爱妃,这份恩宠不要也罢。”墨七对唐方可没个好脸色,嘲讽一声。 唐方让墨七的话呛得一怔,接不上话头,一双好看的眼中含起了委屈的泪珠子,转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陛下,说不尽的幽怨。殷笑闻喝了口酒,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去他身边,看着齐倾墨喻意不明地笑道:“圣女是否觉得为朕跳个舞,有**份了?” 这话可就重了,在青沂国为殷笑闻做任何事都是荣幸,岂敢说有**份?齐倾墨长眉一抬,几分冷色写在脸上,红唇轻启,却是一声冷笑:“不敢,不过民女愚钝,自小未学过琴瑟之曲,更不会轻歌曼舞,只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殷笑闻原本是抱着懒散的性子,齐倾墨不跳便不跳罢了,可见她这副冷傲的样子,心里便不痛快起来,越想击碎她这份过于强大的自尊心,说道:“无妨,美人跌跟头也是好风景,跳得再难看,也能养眼。” 齐倾墨眉头间冷色加了几分,却不再开口说话,只冷冷地与殷笑闻对视。 萧天离心头莫明大爽,这才对嘛! 开什么玩笑,让他的媳妇儿跳舞给殷笑闻那王八蛋看,他有这福气吗?他配吗?连自己都没机会看多一次,他有什么资格,也不怕瞎了他的双目! 所以他对齐倾墨这副毫不客气毫不留情面的拒绝几乎要忍不住拍手叫好! 但毕竟他现在是瑾君,这里青沂国皇宫,他总不能真的跳起来称道一句“尘非姑娘好骨气!”只能站起来,笑说道:“陛下,其实别的不敢说,但论起歌舞一绝来,青沂宣摇临澜三国,我宣摇国倒是敢争一争名头的。” 殷笑闻原本还在与齐倾墨较劲儿,听到萧天离此话,心中知道他是在替齐倾墨化解困局,但也不好抹了青沂国皇商的面子,便顺着话头说道:“宣摇国最是富庶不过,多出貌美女子,歌乐更是一绝,自然是有实力一争的。” 宣摇国多有钱自不必说,有钱地方的人们赚了钱总是要享受的,这便让宣摇国的丝弦之乐尤为出名,连当年临澜国的有钱人都经常请宣摇国的大家上府唱曲助兴,便可见一斑。 有这样厚实的底子,萧天离才敢说歌舞能当一绝,皇商出行哪能不带几个无事唱曲助兴的歌姬?而且还是那种极品的歌舞姬。 萧天离朗声说道:“在下身边倒有几个女子姿色舞艺都极为出众,若陛下不嫌弃,不妨叫她们来陛下助兴一曲?” “如此,也好。”殷笑闻瞥了一眼齐倾墨,有了“瑾君”这一番周旋,便也不再跟她一直较劲。 跳的是颇具风情的胡旋舞,快速旋转的女子带着身上的裙摆衣物纷飞,玛瑙玉石相撞发出叮叮铛铛不绝耳的悦耳声音,欢快的曲子极易让人心情愉悦。 唐方软着身子依偎在殷笑闻怀中,洁白光滑的柔荑递着水果喂进他嘴里,说不出的乖巧温驯,与当初那个气势逼人的唐贵妃相去甚远,似换了个人一般。 齐倾墨无心欣赏眼前动人的舞姿,只偶尔穿过人群与对面的萧天离对望,每一次都能遇见他正好看着自己,却丝毫不显尴尬,反而大方举着酒杯邀她共饮,齐倾墨每次都以果浆代过。 “老莫,我记得以前媳妇儿挺能喝的吧?”萧天离低声问着身后的莫百衍。 “齐小姐酒量虽不能算是惊人,但三两坛下去却是醉不了的。”莫百衍说。 “可我看她来了这青沂国皇宫之后一口酒都没沾过啊,就算是她极喜欢喝的茶,也只是偶尔才会煮上一壶,这可奇怪了。”萧天离并非心细如发之人,只是对齐倾墨的事格外上心,所以记得也就格外清楚。 “大概是戒酒了。”莫百衍随口胡绉。 萧天离白了他一眼:“媳妇儿又不是酒鬼,戒什么戒?”但到底为什么齐倾墨如今滴酒不沾,他依然想不明白。 可是他对面的齐倾墨与他讨论的话题就完全不一样了,墨七极不雅观地坐在齐倾墨旁边比出两根手指头说道:“我有两个问题,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对于墨七如此诚恳的请教,齐倾墨也是第一次遇到,看来是她是真的准备铁了心地跟着自己,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是因为一道命令不得已而为之的保护了。 齐倾墨心底叹了一声,她并不想墨七成为下一个鹊应,缓缓收了情绪,冷漠地说道:“问。” “第一,这唐方是有病不成?干嘛非得逼着你跳摆出唱歌的?得罪你是什么后果她难道不知道?第二,瑾君这人对咱是好,可是……管得是不是有点多?” 第268章 第一场雪 齐倾墨略作思忖想了一下,用比较简单的话语回答了墨七:“第一个问题,有句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从一开始就不是兔子的唐方?她这么做自有她的用意,而且我大概知道她想做什么。第二个问题,瑾君的确可疑,可是我一直没有证据,唯一的解释就是来自宣摇国国主瑾诺的命令。” 墨七摇了摇头,还是两个问题:“第一,那唐方到底要做什么?第二,有没有可能那个瑾君喜欢你?” 齐倾墨横眉一扫,墨七身子往后微倒,明明齐倾墨是个正儿八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是墨七却无端觉得这女人比绝世高人还要可怕,却死活不肯认输倔着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凭心而论,你比后宫里这群女人长得好看多了,虽然手段残忍了些,但总没有故意去害过谁,更何况,你这圣女身份本来就挺吸引人的。” “你这算是夸我?”齐倾墨懒笑着问她。 墨七难得的脸红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却故作镇定道:“实话实说而已。” 齐倾墨说道:“不怕我抢走了你的平遥将军?” “你心里还放得下别人吗?你看看柳安之,对你只差把一颗心掏出来了,也没见你心软过。萧将军是好,可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逞强这一点不太好。”墨七嘟囔着,不自觉说出了真心话。 旁边的柳安之杯中酒一停,身子一僵,突然不能动弹,哪怕是将一颗心掏出来,也再换不回齐倾墨半点信任和温柔了吧?当初那个会对自己偶尔使小性子,甚至有些跋扈的齐倾墨,果然是再也回不来了吗? “我也觉得,尘非姑娘逞强这一点很不好。”突然“瑾君”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说出的是萧天离这个真实身份的心中话,从遇见齐倾墨那一天起,她就在逞强,用尽一切方法不使她看上去软弱,甚至连假装柔软都不肯。 太过逞强的人,总是活得最辛苦的。 “瑾公子竟然也喜欢做这些偷听墙角的事?”齐倾墨脸上微微透着不喜,此时歌舞正酣,他端了酒杯毫不顾及宫廷礼仪就这么走了过来,这等行事之荒唐,倒是让齐倾墨想起了某位故人。 不知他此时是否怀拥青微,静看明月,只怕早已将自己这个狠心的薄情人忘了个干净吧? “冤枉啊,在下只是想过来与姑娘喝杯酒而已。”萧天离喊冤,顺便还晃了晃杯中的酒。 “她不喝酒。”闷声在旁的柳安之果断出声阻止。 “我又不是殷笑闻,我的酒为何也喝不得?”萧天离不乐意了,他要跟自己媳妇儿喝一杯,轮得到柳安之管吗? “陛下的酒都不能喝,瑾公子的酒为何就喝得了?莫非瑾公子觉得你比陛下还要了不得?”柳安之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脾气上来了,谁都呛上一呛,萧天离被他顶得心头气都不顺了。 好说歹说刚才自己也替齐倾墨解过围吧,喝杯酒能有多大个事儿?这人是不是管得也忒宽了些? “唐方要做什么我心中有数,只是时机未到我不想给她机会,瑾公子若是来提醒这个的,我心领了。”齐倾墨打断了这两人无聊的争执,点破了萧天离心中的想法。 萧天离倍觉挫败,自己要做什么,唐方要做什么,这屋子里的每个人要做什么,齐倾墨都一清二楚,那自己还有什么用? 真是一如既如往的强势啊,半点也不给旁人关心她的机会。 “如果姑娘需要帮助,在下随传随到。”萧天离认真说道。 齐倾墨越发觉得瑾君古怪起来,就些是因为瑾诺的吩咐,他也不必到做这等份上,实在不能怪自己起疑。但齐倾墨仍是淡淡说道:“多谢瑾公子美意,如果有劳驾瑾公子的地方,我会去叨扰公子的。” 等萧天离回了座,墨七忍不住凑上来低声说道:“你看我没说错吧,这人一定有古怪。” 齐倾墨这一次没理他,反而与柳安之对视起来,她冰雪聪明之人,自然看得懂柳安之眼中的不安和挣扎,他有心思瞒着自己。 但柳安之不说,齐倾墨便不问。她已经知道了足够多的人秘密,不再想听到任何再与自己无关,或者说她认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了,能让柳安之烦心的事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件,齐倾墨觉得,不知道为好。 “话说回来,唐方到底准备干什么?”墨七终于绕回了原来的话题上,孜孜不倦地问道。 齐倾墨让她问得没办法,只好说道:“不出意外,你今天晚上就能看到。” “这么快?”墨七惊讶道。 齐倾墨便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地看着并不喜欢的胡旋舞,偶尔想一想当年自己还是临澜国宰相府那个不受宠七小姐时,在皇后百花宴上凝晖殿里的一曲鼓舞,果真是恍如隔世,那个难抑激动之情,挥剑起舞的少年,只怕也只盼,今生不再见了。 唐方这声生辰宴席一直开到深夜,嫔妃们平日里难得见殷笑闻展露笑颜,好不容易唐方心思奇巧哄得陛下龙心大悦,她们自然不是愿意早些离席的,个个都巴不得在殷笑闻的眼皮底多露几个面,说不定就博得个飞上枝头呢? 但齐倾墨却是熬不起,腰间束着布条,压住快要凸显的身形,坐了两个多时辰后,倍觉腰酸,换作平时她便也忍了,可如今肚子还怀着一个,却是不敢再胡来了,便向殷笑闻请了罪,跟唐方告了辞,带着墨七先行回去了。 她走了柳安之自然也是不会多呆的,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齐倾墨的守护者,所谓守护者可不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保护着吗?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院中,齐倾墨喝了碗柳安之出去之前就准备好了的安神茶,扶着腰肢坐在椅子上,默默出神。 “你的胎象逐渐稳定下来,但还是不可过多操劳伤神,怀有身孕之人哪个不是安心静气的养着,投到像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娘亲的肚子里,孩子真是遭罪。”柳安之一边收拾着药碗,往碗里加了些东西,就算有别人拿着这碗去查,也查不到半点安胎的药份,这便是柳安之的神奇之处了。 齐倾墨看着忙碌的柳安之忽然说道:“你若是有事要做,不用过问我,我不会拦着你。” 柳安之一双不食人间烟火,只侍弄药草的手便生生顿住在半空中。 “你知道了什么?”生涩地声音问她。 “我什么也不知道,但你是柳安之,我了解你,所以不拦着你。”齐倾墨在汤药的作用下,渐渐泛困,眼皮也重了起来。 柳安之看着渐入安眠的齐倾墨,突然眼眶发酸,他太懂得齐倾墨,所以他也知道齐倾墨其实已经不再恨他,或者是说懒得再恨他,毕竟齐倾墨的仇人那么多,那么大,他一个柳安之这样的小卒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是与其做一个陌生人,他宁愿是她的仇人,至少在她的心中会有一些份量。 “今晚你不该让墨七离开的。”柳安之突然说道。 墨七在出了唐方的宴席之后,齐倾墨嫌她呱噪,这丫头说话极糙,却便生每一句都能戳得人心里发痛,所以齐倾墨便将她赶到一边去了,免得一直吵着让人心乱又心烦。 “无妨,该来的人总不会因为一个墨七就不来,她在这里,也只是多陪上一条人命罢了。”齐倾墨是真觉得有些困了,连双眼都微微闭上,漆黑浓密的睫毛轻微颤动,让人的心也跟着轻颤起来。 “让我留下来陪你吧。”柳安之突然说道。 齐倾墨强行睁开了眼睛,眯出一条细缝儿,看着不过短短数月,已被磨去了诸多神采的柳安之,长长的叹息一声:“你这又何苦,你若愿意,我大可放你出宫去,所谓守护者血契,我解了便是。” “我若走了,你这不负责任的娘亲,可保不住腹中的孩儿。”柳安之似乎恢复了一点往日的桀骜,语意中些微带着几分自得。 齐倾墨笑了笑,不再多说,她从不愿欠人什么,可是有些债看来是无论如何也还不起了,摇头说道:“既然如此,就关好门窗吧,我是真要睡了。” “好,你睡个好觉,明天醒来什么都好了。”柳安之笑说。 几盏灯依次熄灭,幽静的清风楼只余几只泛着淡黄色的灯笼挂着走廊里,随风摇曳,影影绰绰,齐倾墨睡在内间,放下了帘子,在柳安之的安神茶助眠下,侧身入梦。 柳安之正襟危坐在外间,并不会武功,更没有内力傍身的他一双眼睛却精亮,在黑夜中甚至都能看清他眼中的狠色,这在他脸上显得十分怪异,毕竟柳安之,我们记忆中的那个柳安之,只是一个干净漂亮的医馆少年,偶尔淘气傲娇。 月牙儿渐渐隐入了云层,地处偏寒的青沂国,迎来了比以往任何年岁都要早的第一场雪,雪声沙沙,夜间格外清晰。 第269章 陛下相召 这一觉,齐倾墨睡得十分香甜深沉,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一直到了天光大亮,清晨的阳光如渔夫撒网般抛进了窗子,齐倾墨耳边才传来墨七低低的唤声,叫她起床。 齐倾墨长目微睁,伸了个懒腰,朦胧中的睡眼迷离漾着慵懒之意,最是迷人不过,就连墨七都看得有些入迷。 这样的女人,难怪成了祸水。 “昨晚怎么样?”齐倾墨起身洗漱,如云长发披在肩头,泄至腰间,上好蜀锦织就的睡衣随着她一低头一弯腰勾勒着风情,全然看不出是个有了两个多月身孕的人。 “嗯,比较惨烈。不过反正你也不怕见血,算不得什么大事。”墨七一边递着梳子钗子,一边说道,其实她现在满腹疑惑,却知道此刻不是问问题的时机。 “辛苦你了。”齐倾墨挽好发髻,随手挑了件衣服披上,与墨七一道走出了卧室。 墨七提醒她要不要披件狐裘,毕竟下了一场雪,怕是会有些冷,齐倾墨看了看外面白雪纷飞,不知想起了什么,怔怔出了会神,目光拉得又长又远,一直穿过了千山万水仿佛到了千里之外的那座城那处府邸里。 又下雪了,此际丰城,大概还是秋风扫落叶的萧瑟景致吧? 在外间守了一夜的柳安之脸色发白,眼圈乌青,想来是一夜未睡好,看到齐倾墨的时候,却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你起来了?” “嗯。”齐倾墨点了点头,却未提起其它,自然地说道:“一起过来用早膳吧。” “好。”柳安之点点头。 三人入席,早点颇是丰盛,可除了齐倾墨,另外两人却拿着筷子下不了口。 “味道不好?这可是宣摇国瑾公子带来的的厨子做的早点,你两味口也太刁钻了些。”齐倾墨喝着百合莲子小米粥,这季节还要吃到这么新鲜的百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亏得是宣摇国财力通天,才有这本事,齐倾墨不由淡笑说道。 墨七搅了搅碗里清香扑鼻熬得粘稠的米粥,翻了个白眼望着天花板。她的亲姑奶奶,这屋子里横七竖八的躺了十数具尸体,鲜血铺满了整个地板,一阵阵阴寒死气夹杂着血腥味弥漫在屋内,这种惨状下,也只有齐倾墨才能视若无睹地吃得下去东西吧? 换作常人,只怕早已吓得神经失常,痛哭失声了才是。 柳安之倒泰然一些,毕竟是大夫,什么样的惨状都见过,只是要当着尸体吃饭,怎么说也是头一遭,一时有些适应想来也是理所当然。 于是,只有齐倾墨一人细嚼慢咽。 “好香啊,看来瑾某是来对了。”门外传来萧天离赞叹地声音,只见他跨过门槛,越过尸体,仿似地上躺的不是死人,而是一块块石头似的,径直往饭桌上走来。 “瑾公子若是喜欢,不妨一起用点?”齐倾墨未起身,只望着他笑道。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萧天离提了袍角悠然入坐,品了点米粥,咬了口荷花糕,又喝了口上好的人参汤,就着满屋死人的风景,与齐倾墨谈笑风声,好不自在。 墨七与柳安之对视一眼苦笑,这才叫枭雄,果然他们还是太嫩了点。 “不知道尘非姑娘准备将他们如何处置呢?”萧天离最后喝了点上好的雀鸣茶,随手指了指这屋子里的死人。 “死人自有死人的去处,我们操什么闲心?”齐倾墨连看都没看地上一眼,擦了擦嘴角,越过了尸体坐到贵妃榻上,执起了棋子。 “昨天晚上你可是睡得酣畅,我们这些人却累了个半死。”萧天离坐在她对面,永远修长如玉的手指,夹起一粒白玉棋子,流转着温润光泽的棋子在他指间似有了灵性,越发衬得他气质不凡。 “能将这宫中高手的实力探得个十之**,我倒觉得是瑾公子赚了。”齐倾墨落子说道。 “这倒也是,不过若是让那人知道他豢养的死士在这一夜之内死得七七八八,只怕会气得跳脚。”萧天离心中实在大道爽极,他一国太子在别人宫里大杀四方,偏生这国君主还奈何不得他,可不有趣? 齐倾墨这一次没有接他的话,反而看向柳安之:“如果你想你父亲活命,就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我暂时不会动他。” 柳安之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惨白起来,手中握的汤勺铛地掉进碗里,溅起些汤汤水水来,身形不稳几欲跌倒,最后点了点头黯然退下,去通知他那愚蠢的父亲,不要再做傻事。 墨七望着柳安之的背景,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少年老成的模样十分滑稽,她看向齐倾墨说道:“你明明是一番好意,想救柳江南,又何必非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看柳公子多可怜。” “我不需要别人记我的恩情。”齐倾墨落下第一粒黑子,神色冷漠。 萧天离有些认同墨七的话,明明是一番好意,她也能做得像个恶人。萧天离打从心底里替柳安之长叹一声:“柳公子他真的太不容易了。”夹在齐倾墨和自己父亲之间,能容易吗? “我可没有逼他。”齐倾墨话语极尽刻薄。 “所以,他更为不容易。”萧天离摇了摇头说道。 齐倾墨不语,默默落子。 昨夜那场雪一直下到现在依然未停,青沂国苦寒,冬季漫长冰冷,大雪可以连着下上一个多月不停,林间百年老树被压垮都是常有的事。山间野禽走兽也早早冬眠,难觅踪迹,更显寂寥。 这样的气候自然不适宜农作物生长,这也是为什么青沂国不得不与宣摇国贸易来往极多的原因,更是瑾君在青沂国的皇宫里能有这么高的地位的原因。 只是今日这事,如果一个不慎,不管他宣摇国皇帝的身份有多特别,也只怕保住不住他一命。 未到午时,太监来传令,召圣女与瑾君前往御书房。 齐倾墨算了算时辰,这应该是殷笑闻刚下早朝的时间,连折子都没有批,就召他们前去,显然殷笑闻对此事亦上了心。 齐倾墨与萧天离两人各怀心思地对视一眼,轻轻点头,纷纷落定最后一子,棋盘上风云诡谲,紧紧撕咬在一起,竟是一损俱损的局势。 墨七难得地担心起来,想了会儿说道:“你有把握吗?” “放心。”萧天离替齐倾墨答道:“尘非姑娘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说罢,他望向齐倾墨颇含深意一笑。 齐倾墨微抬下颌,轻笑不语。 那领路的太监也非平庸之辈,见着齐倾墨屋子里满屋的死人,未见半点慌张,尖细却稳定的声音恭恭敬敬请安。 齐倾墨跟着太走出屋子,外面已是一片白雪茫茫,几具死人的尸体孤寂地在雪地中形成一个个雪包凸显出来,血迹早已被大雪覆盖。齐倾墨视若无睹,一双秀足从他们身上跨过,稳稳前行。 一跟走过几曲回廊,看白雪覆盖下的青沂国皇宫显得寂静清幽,一望无际的雪白无端端让人生出苍凉之感,似乎在这一片洁白无垠中,人,显得如此的卑微渺小。 大雪如鹅毛,齐倾墨竖了竖脖子上的立领,白色的狐毛挠在她脸上,很是可爱俏皮。只是一双抄在狐抄里的手仍觉凉意。 萧天离着莫百衍取了个暖炉过来递给齐倾墨,未说其它,只说这天寒地冻的,总要暖了身子才有力气跟青沂国的人来干一场硬仗。 齐倾墨倒也不矫情,她是真觉得冷,道过谢之后捂着暖炉再也不舍得松开。 萧天离看在眼中痛在心中,若换作以往鹊应在她身边,这些事何需旁人费神?那丫头别的事或许帮不上大忙,可是对齐倾墨的事,无论大小细微,她都贴心仔细,毫无纰漏。 墨七再好,也是行伍出身,这些事儿上,终究是欠缺了些。 一些好不容易走到了御书房,齐倾墨吸了吸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头,远远便瞧见了唐方,冯才人,还有后宫中那些有的没的妃嫔,从对面的走廊里款款行来,那番气势,还真有几分天潢贵胄的味道。 齐倾墨停在门口,脸上挂着淡漠疏离的笑,望着她们气势汹然而来。 “见过各位娘娘。”齐倾墨轻点了下头,算是行礼,萧天离也拱了拱手,当做见礼了。 “圣女快莫多礼。”唐方连忙扶起齐倾墨,齐倾墨微微后退了半步,不与她接触过多。 唐方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不再多话,望向齐倾墨身边的太监:“陈公公,有劳通传了。” 陈公公显然在宫中势力颇大,并未对唐方的礼数周全有所回应,只依然低着头走到门口,打开一丝缝儿钻了进去,似去通报了。 未过多久,大门打开,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太监走出来,恭敬地迎进了齐倾墨等人。 “这是个高手。”墨七在齐倾墨身边轻声说道。 “若我不猜错,今日这御书房里的所有人都是高手,刚才那太监更是高手中的高手。”齐倾墨轻笑。 第270章 当场对质 殷笑闻看上去并无异样,正看着一副山水画抚颌赞赏,身后摆有酒杯一排,已斟满晶亮透明的酒水,间或能闻到阵阵酒香。 柳安之与柳江南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神色不辩,这是离开柳族后齐倾墨第一次见到柳江南,虽然知道他一直在宫中,不过他这位柳族族长对自己这个柳族圣女似乎颇有不满,一直避而不见。 陈太监在殷笑闻耳边不知低声说了什么,殷笑闻才一副回过神来的样子,转身看向齐倾墨等人。 “入座。”殷笑闻并未等他们行礼,挥了下手,示意她们坐下,每人面前各一只白雪净瓷般的酒杯。 齐倾墨与萧天离对视一眼,入席坐定,十分淡定模样。 “朕听闻,昨日圣女宫中死了不少人?”殷笑闻坐在龙椅之上,气势凛然,明明询问的话他却问出肯定答案的意思。 “回陛下,是。”齐倾墨心中想着殷笑闻果然不似普通人,这样大刀阔斧直入主题。 “是些什么人?”殷笑闻又问。 “不知。”齐倾墨抬眼笑答。 殷笑闻冷笑一声,深深看了一眼齐倾墨,又看了一眼唐方,问道:“那唐爱妃可知,那是些什么人?” 唐方满脸懵懂,满脸无辜地望着殷笑闻,疑惑不解道:“陛下你在说什么?” “哦?莫非唐爱妃不知,昨日宫中来了刺客,欲刺杀圣女与瑾公子?”殷笑闻冷笑。 “什么?”唐方掩唇惊呼,一脸的不明情况万分震惊:“昨日竟有刺客刺杀圣女?” “你是聋了吗?”殷笑闻冷喝一声,十分不喜唐方重复他的话。 唐方连忙出来跪下:“臣妾该死,臣妾只是太过惊讶,于宫中刺杀圣女,此事实在令人震惊!” “如此说来,唐爱妃是不知道了?”殷笑闻语气难辨地说。 “臣妾不知啊。” “那好,你退下吧。” 殷笑闻的话不仅令唐方吃了一惊,旁人也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难道真因为唐方两句话殷笑闻就相信了?如此雷声大雨点小的审案,真是有如儿戏。 底下便有人私私窃语,谁都知道最近宫里死了不知多少妃嫔,大多是得罪了唐方的人。大家虽然明面上不说,但大都坚信是唐方做的。毕竟像齐倾墨和萧天离这样的明白人在宫里并不多。 而齐倾墨假扮的这个圣女自打进宫以来,就格外受殷笑闻宠爱,虽还未行闺房之事,但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圣女就是将来的皇后了,更与唐方分庭抗礼。尤其是昨日唐方生辰,她让齐倾墨起舞一曲,齐倾墨却置之不理,大家就在猜测,这一回冲撞了唐方的圣女是不是也会跟前几个女人一样,死于她手下。 果然,今天一早,青风楼里的事,就已经传了出去。 青风楼那么大,除了墨七这个贴身服侍的人以外,其它的宫女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别人安插进来的,好监视齐倾墨的一举一动。昨天青风楼死了那么些人,自然而然,这些个探子内奸是要发挥作用的。 紧接着,陛下便通知她们来御书房,大家还以为这一次唐方闹得太过份,竟敢对陛下最心爱的女人动手,惹恼了陛下,纷纷等着看好戏,哪曾想,最后陛下竟这般轻飘飘地放过了唐方。 于是大家纷纷在揣测着,是不是陛下已经看淡了圣女,唐方是否有重争凤椅的可能?不然陛下何以如此偏袒? 齐倾墨伸手抚了抚衣上的折子,不言不语,一边的墨七按捺不住:“他是不是瞎了?” “他一双眼睛清明得很。”齐倾墨笑了笑,看向瑾君,只见“瑾君”正端坐在椅子上,气度雍容得一塌糊涂。 “他在等。”气度雍容的萧天离回过头来,替墨七解惑。 “等什么?” “等一个人。” “我说你们讲话能不能讲清楚了,神神叨叨有意思吗?”墨七怒了。 “别急,这人马上就出来了。”萧天离笑道,看了一眼正笑眼看着场中众人的齐倾墨,气质安静得似不存在。 跳出来的这个人是齐倾墨和萧天离都没有预料到的,但却是情理之中的。 这是一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小角色,只是个才人,而且是那张极不得宠的才人,仅与殷笑闻有一夕之欢,这位才人姓李,便叫李才人。李才人站出来跪倒在地,瑟瑟微微地发着抖,舌头都要打结了:“陛下,臣妾有话要说。” “哦?”殷笑闻颇有意味的应了一声,玩味地看着底下的人,“什么话?” “陛下,圣女乃是天之宠儿,得天独厚,更是青沂国之福星,在宫中遇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应当彻查。可是前些天,宫中也有诸多姐妹死于非命,数条人命更是令人悲恸,宫中一直有谣言,说是……说是……”李才人支支唔唔不再多说,小脸儿憋得通红,低着头双手用力绞着衣摆。 殷笑闻出奇地难得好耐心,问道:“说是什么?” 李才人憋了半天,干脆猛地叩首在地,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大声说道:“说是唐嫔娘娘所为,昨日圣女在唐嫔娘娘生辰宴上多有顶撞,晚间便遇刺,其它几位姐姐也是与唐嫔娘娘有过冲突之后才暴毙而亡,所以,所以臣妾恳请陛下严查!”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刺杀圣女!”未等殷笑闻说话,唐方已坐不住站起来怒声骂起来。 李才人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再搭话,在这大雪纷纷地天气,冷汗哗啦啦直往下掉,看得出她有多害怕。 殷笑闻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唐方,震得唐方连忙告罪,他又看了看李才人,似乎在打量着什么,最后目光落在了齐倾墨身上,却发现她正在仔细研究着暖炉上雕刻的走兔飞鸟,似乎这事儿与她毫无干系一般。 “圣女对此事有何看法?”殷笑闻出声问道。 “民女都听陛下的。”齐倾墨才不接话头,完完整整地把问题又抛回给了殷笑闻,继续琢磨着暖炉上面是兔子雕得好,还是飞鸟更传神。 殷笑闻站起身来走到殿中,拉起那位吓得已经面无人色的李才人,宽阔的手掌替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青丝,竟是十分温柔模样。只是说话的语气未免太过森然:“唐爱妃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岂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倒是李才人你,如此居心不良,诬赖陷害,倒是真正的罪大恶极。” “陛下……”李才人早已吓得站都站不稳,几欲软倒,泪水也洒满了一脸,刚想求饶,殷笑闻已经将她推倒在地上,毫无怜悯之色地转身。 “打入天牢。”毫无温度的声音淡淡传开。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李才人的哭喊声很快消失在大殿里,一如之前的安静中,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殷笑闻站在场中,微微侧头看着满屋子的妃嫔,莫明一笑,竟写上了几分邪魅之态:“诸位爱妃,还有何话说?” 谁还敢说?陛下如此偏爱唐嫔,黑的都能拧成白的,错的也要当成对的,谁还敢有话说?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我有话说。” 只见墨七几大步走入场中,看着殷笑闻丝毫不惧,英气的脸色丝毫不见平常女子眉目间该有的柔和之色,充满着朝气和力量。她不满地看着殷笑闻,说道:“别的人我也就不说了,可是昨天晚上遇刺的人是我家圣女,陛下可以去看看青风楼里倒着的尸体,看看他们的筋骨,哪一个不是武功好手?这一次是贼人未能得手,若是圣女真有个三长两短,陛下是不是也准备就这般草草揭过?” 估摸着这世上敢这么跟殷笑闻说话的人也没几个,所以大家看向墨七的目光同情中带着几分钦佩,得是多么忠心护主的丫头才有这份胆气? 齐倾墨笑了一下,墨七这番话说得不错,她只是提了一下叫她逼殷笑闻一定要彻查此事,墨七的即兴发挥很是不错。 看着齐倾墨动手了,萧天离又岂能再袖手旁观,拉了一下莫百衍的衣袖,往场上比划了两下。 莫百衍望天,一副赴死般的神色走到墨七旁边。 沉默了半晌,戴了**的莫百衍脸上都能看见血红色,墨七十分好奇地看了半天这个走上来又不说话的人,看了半天快要忍不住问他上来干嘛来了的时候,莫百衍中气十足地声音终于响起: “陛下,我家主子自幼锦衣玉食,虽不是真的皇亲国戚,也是钟鸣鼎食之户,无论出行或是在家,都可以高枕无忧,不必担心所谓刺杀这等卑劣事。此番前来青沂国,更是对贵国多有诚意,货物皆为上等,价格也极尽优厚,算是结两国之好,但身在宫中却遭人行刺,此事若传回宣摇国,不知陛下如何对我国主交代?” 其实这是一番很严肃的话语,语气慷慨激昂,陈词严谨认真,利害关系也分析得还算可以,但唯一的问题是这个说话的人…… 第271章 医者杀者 青沂国宫里头谁人不知道那位富得流油的瑾公子与他身边那个从来不苟言笑的仆人,乃是一对儿龙阳之好,这不知让青沂国多少闺中女儿伤透了心和肺。 偶尔传出两人一些闹别扭的事儿,在一众人眼中看来,也是甜蜜加分的小情绪。 如今,莫百衍如此认真严肃的“质问”陛下,更添了几分暧昧颜色,纷纷觉得这实在是个好情郎,可惜喜欢男人…… 再加上萧天离这人贱人很合时宜很不好意思的脸色略带羞色,更是让这股子暧昧急剧升温。想必今日过后,大家又可以添油加醋地说上好几个版本了,比如冲冠一怒为蓝颜,比如为主人何惜一死,剑指天子…… 墨七突然想起来,她有一次问过齐倾墨“那个瑾君是不是喜欢你?”现在她更想掐自己几下,扇自己几耳光,她得是有多瞎,才会问齐倾墨这样的问题? 但这并不能让莫百衍脸上的冷色减掉几分,一来,他真的是萧天离的下人,昨晚那事儿一个处理不慎,两主仆的命就得丢在这儿,他死了没事,萧天离绝不能死。二来,殷笑闻今日召集了这么多人过来,无非是想用皇权强压下此事,让齐倾墨与萧天离两人都不再过问,看他对那个李才人的态度就知道,可是莫百衍却不能让此事就此沉寂下去。 大家辛苦布置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就因为殷笑闻一句话,将一切都抹除掉? 莫百衍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感受到的**,当初在临澜国的时候,他跟着萧天离和齐倾墨两人大杀四方,纵横开阖时,曾有过这份情怀。如今这情怀,好不容易回来了一些,他当然要激荡八方! 殷笑闻负手而立,看中场中站着的二人,他很清楚,这两人只是代言人而已,在他们身后的齐倾墨和瑾君才是真正令他棘手的。 “哦,你们是在逼朕?”殷笑闻不急不慢问道。 “不敢,只是请陛下查出罪魁祸首。”墨七说。 殷笑闻英挺的眉毛一抬,看向齐倾墨,他很清楚这是齐倾墨的主意,他不可能将墨七像刚才的李才人一样草草拖下去封口,看来以强制强对付齐倾墨果然不太好用,这女人似乎从来没有服过软。 “墨七,回来。”齐倾墨很合时机地叫回墨七,站起身来对殷笑闻一拜:“墨七无礼,请陛下恕罪。” “无妨,其护主心切之心朕能理解。”殷笑闻打量着齐倾墨,深知她不是如此好说话之人,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不会就此放手。但同样的,别人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君心难测,身为一国之君的殷笑闻,其心深不可测,又岂会这么快败阵? 齐倾墨笑了笑,与瑾君对视一眼,说道:“民女命贱死不足惜,只不过瑾公子贵为宣摇国皇商,若在青沂国出了什么事儿,只怕陛下也不好对宣摇国主交代。” 殷笑闻慢声说道:“那依圣女所言,朕该如何是好呢?” “何不问问瑾公子?” 皮球踢到萧天离脚下,萧天离不得不弯身捡起,抚了下手掌万分无奈道:“在下只是觉得,自打来了这青沂,在下一直恪守本分,未曾得罪过什么人。实在想不出这宫里谁对在下和尘非姑娘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非得杀了我们不可,比如刚才李才人说的唐嫔娘娘。” “莫非瑾公子也是如此肤浅之人?觉得唐嫔有罪?”殷笑闻一反常态,今日对唐嫔的保护有些令人讶异。 “在下只是觉得,为了让唐嫔娘娘洗脱嫌疑,查一查倒也无妨。”萧天离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说。 便在此时有人忍不住插话,却是冯才人,只见她柔柔弱弱地说道:“陛下,唐嫔姐姐向来心地善良,此事与她定无关系,为了让瑾公子和圣女安心,倒不如查上一查,也好还姐姐一个清白。” 殷笑闻眯起眼睛看着冯才人,看得她心里直发毛,良久之后才冷笑一声,坐回他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沉声说道:“来人啊,将昨日那些人的尸首抬上来,验尸!” 齐倾墨与瑾君两人再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漫上一些喻义不明的冷酷。 时间倒退几个时辰,退到齐倾墨刚从唐嫔的生辰宴上回来。 墨七总是叽叽喳喳说不个不停,齐倾墨揉着脑袋嫌她话多,说道:“你去瑾君那里帮我问点茶叶来。” 墨七没好气地白了齐倾墨一眼,想支走自己就直说,找的借口未免也太烂了些。气归气,但还是往瑾君的住处走了去。 对于瑾君的这屋子,墨七有一种莫明我抗拒感,第一次夜访瑾君,就被莫百衍吊起来一顿胖揍不说,还被逼着学了许多潜伏反潜伏,保护和刺杀之类的法子,以方便以后更好的保护齐倾墨。 可以说墨七长这么大最丢人的一次便是在这里了,所以她对这里总是有些反感的。 瑾君打开门迎了墨七进来,听她说齐倾墨要茶,便真的拿了把茶叶给她,却不放她走,说时机未到。 墨七不乐意了,拿个茶叶还分什么时机不时机?便怒道:“瑾公子莫不是又要教我一些莫明其妙的东西吧?” 萧天离一乐:“我倒是想教你,可你也未必学得会。” 墨七一恼,就要大打出手,萧天离轻松架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比了个食指在嘴边示意她噤声,然后对着莫百衍点了下头,莫百衍心领神会,出手熄灭了屋里的蜡烛。墨七心中却震惊着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只知道炫富的皇商公子,竟有着这般深厚的内力。 “怎么了?”墨七再冲动也发现了此时的不对劲。 “好戏开锣。”萧天离退后几步与莫百衍站在一起。 莫百衍有些紧张地声音问道:“在青沂国皇宫里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这天下还没有我不可以的事!”萧天离冷笑一声,猖狂至极。从怀间摸出柄小巧,样式别致的飞刀在黑暗中听了会声音,认准了一个方向飞刀猝然出手,破穿而出射入了一个方向,只听得那里有人惨叫一声,然后有重物跌入地面的声音。 “你一个人可以吗?”萧天离转头问莫百衍。 “他们在明我在暗,没问题。”莫百衍点头,金风楼那么多年的厮杀生活要可不是白过的,藏在暗夜里的狼一旦伸出利爪,便是必胜的扑杀。 萧天离皱眉想了一会儿:“如果麻烦,将他们引到清风楼。” “是。”莫百衍应完便退下。 听着这古怪的对话,墨七万分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你家圣女期待的事。”萧天离没头没脑的一句,更让墨七摸不着头脑。 不等墨七再发问,萧天离已经带着墨七从后门离开,借着月色与夜色,急急奔向齐倾墨的清风楼。这个女人向来爱冒险,也不知道这一次的时机掐算得对或不对。 萧天离来到齐倾墨的清风楼外时,只觉得里面鸦雀无声,不由得心中一紧,难不成他们来晚了? 急急往屋内冲进去,萧天离却在门口顿住脚步,在寂静的黑夜里,他甚至都能听见屋内只有两个人的呼吸起,一个均匀绵长,显然熟睡,另一个微微带喘,听上去是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再借着月光往屋内一看,好一屋的死人! 柳安之此人平日里看上去虽然冷傲了一些,但总的来说还算是个好人,若是要跟齐倾墨比起来,他已经算是个天大的好人了。但这个天大的好人,杀起人却丝毫不心软,甚至比起自己来更为恐怖。 那时大雪刚好落下,这第一场雪并未来带来多少美丽之感,反而平添寂寥和肃杀。柳安之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身白衣依然胜雪白,缓缓站起来,走到门口走进外面的飘飘飞雪中,有如谪仙自天宫而来,可是这位谪仙出手之狠辣却令人咂舌。 眼前倒在地上的人一看便知是一群悍不畏死的死士,手中的刀剑暗哑无光,月亮照在上面都反射不出半点光来,像是那刀剑会吞噬光明一般。而柳安之便站在死人白雪中,那些死士眼球凸出,抽搐着含着惊恐死去。 医者,可以救人,更可以杀人。 这是萧天离第一次看到柳安之杀人,寂静无声,有如幽灵,夺人性命只在转眼之间,也是他第一次觉得柳安之并非柔弱书生之流,他取个性命之时,着实无情得很。 “你看,我留在她身边,还是有用的。”柳安之清冷的声音飘渺得像是悬在空中,着不了地,虚弱得令人心疼。 “对,你很厉害。”萧天离认可道,以萧天离的身份,认可这个他一直不太放在心上的柳安之。 很快另一批杀手紧随而至,看着黑衣人在白雪里夜袭而来,柳安之摇摇欲坠的身子晃了一下,转身回屋,坐回那把椅子上:“我的毒用完了,这些人只能靠你们了。” 第272章 云中之秀 墨七早已让柳安之这等非人的手段吓住,在她的认知中,柳安之虽然脾气有点坏,性格比较拧,但绝非是能下此等狠手之人,她完全不能相信,这是她认识的那个柳安之。 倒是萧天离冷静得快,腰间软剑已经抽出,身如惊鸿游龙,一柄软剑寒光凛冽,眉目中的肃杀便是**也遮盖不住。 白雪纷飞中,他如绝世剑客,动作潇洒大气,利落干脆,一招一式间无处不透着果断与飘逸,只是在他剑下倒下的人却越来越多。 “想看多久?”萧天离对看傻了眼的墨七低喝一声。 墨七回过神来,暗骂了自己一句此等时刻怎能分神,不管这些人打算做什么,眼前的这些黑衣人来是来杀齐倾墨无疑的,那她要做的只是保护好齐倾墨就对了。 于是她长剑出鞘,巾帼不让须眉本色尽现! 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的刺客绝非泛泛之辈,武功也不是江湖上那些徒有虚名的三脚猫,故尔此番缠斗格外费力。 萧天离与墨七使尽招数,身负几处伤才算是解决完了此番刺客,结局便是白雪里满地落红,如寒冬里梅花点点吐蕊,说不出的凄艳。 “这些人是谁?”捂着手臂上伤口的墨七终于问了今天晚上第一个有实际意义的问题。 “该死的人。”萧天离粗暴地撕掉衣服上一块布帛,简单的包住大腿上的伤口,鲜血还在往外渗着,软剑已经重新缠回他腰间。 墨七看着“瑾君”,觉得此前此人跟之前所认识的完全不同了,他身上那种高贵又清逸的气质完全化作了狠辣,眉宇嘴角处的绝情竟跟齐倾墨有七分相识! “照顾好你家圣女,明日一切答案都会揭晓。” 萧天离扔下一句话,翻墙而过,便消失在了大雪里,仿乎今晚他来此,只是来替齐倾墨杀人的。 墨七揣着疑团守了齐倾墨一整夜,看她在**睡得安稳踏实,像是完全不知梦外是何等的厮杀与危险一样,墨七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心志之坚,超乎常人想象。 于是,一夜大雪落枝头,有如千树梨花开,齐倾墨好眠无梦悠悠醒转过后,吃过早点,踩过死尸,走入金殿,与一国之君的殷笑闻当殿叫板! 其实并非不是没有人在昨天晚上就想把尸体搬走,来个毁尸灭迹,但架不住墨七和莫百衍彻夜守尸,谁也不敢妄动半分。 然后,这些尸体如今躺在了殷笑闻的御书房里。 齐倾墨面无表情地等着宫中太医验尸,看着头发花白的太医告诉殷笑闻:“这前二十人是死于去魂烟,后三十人死于高超剑术。” “看来柳先生在圣女身边颇为用心啊?”殷笑闻冷冷说道,去魂烟,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毒药,普天之下能配出此药的人也只有柳安之了,又看了看柳江南,柳江南脸上的肌肉微微**了一下。 柳安之拱手应道:“柳某身为圣女守护者,保护圣女乃是职责之内。”没了当初那般左右为难的迟疑,语握清冷桀骜,连带着整个人孤傲的气质也完全凸显出来。 这才是当年那个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柳神医,他看不顺眼的人,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会卖他半个面子。 “放肆!”不等殷笑闻说话,柳江南已经喝骂一声,骂着这个不成器只知道围着女人转的儿子。 “哪里放肆?”柳安之冷眸一抬,带几分决绝。 殷笑闻却古怪地笑了一下,竟带上几分玩味的意思,仿乎这是一个很好玩儿的游戏,而眼前这些人将游戏的难度和趣味性大大提高了,他便越发觉得有意思起来。 “太医说说,这些人有何特点?”殷笑闻打断了父子两的争执,径直问向太医。 “不必劳烦太医。”柳安之挥手拦住太医,开口说道:“前二十人身形瘦小,骨骼极轻,一看便是轻功绝顶之人,身携毒药而来,是想对圣女和瑾公子下毒。后面那些人手掌奇大,虎口生茧,且杀意极,乃是常年握兵器的死士,是想杀了圣女与瑾公子二人。” “柳先生的意思是这两批人分别有着不同的目的?”殷笑闻说道。 “第一批人身上带的毒乃是一种能控制人精神的蛊虫,这种蛊虫一旦施在人身上,此人便会一心一意听从操蛊之人的命令,哪怕叫他们去死,也丝毫不会反抗。”柳安之口中说着,目光却看向了柳江南。 柳江南浑浊的眼睛微眯,挑衅般地与柳安之对视,他不信他这个儿子会做出杀父弑君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来。 殷笑闻淡笑道:“竟有这么厉害的蛊虫?” “陛下如若不信,大可亲自查证。”柳安之冷声说道。 齐倾墨手指头绕了几圈头发,懒洋洋的声音就跟外面白雪上头的目光一样,好看,便没有半点温度:“我只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对这些死人并不感兴趣。” “听圣女这番语气,是心中有怀疑的人了?”殷笑闻并不着急,既然游戏开始变得好玩,他也想多玩一会儿。 齐倾墨不说话,反而看向萧天离,这种事儿想让她一个人承担起,怎么可能? 萧天离微微一笑,气度是说不出的雍容华贵,与昨日夜间的肃杀气质完全不同,温声开口:“陛下,其实这些人最大的漏洞是在衣服上。” “此话何意?”殷笑闻问。 “陛下请看,这些人的衣服看似平常无奇,其实都是用极好的云中秀所织,这种料子的衣服穿在身上轻盈透气,丝滑光洁,而且极为贴身,若是用作夜行衣,乃是最好的选择。”萧天离侃侃而谈: “恰巧,这种料子只有宣摇国一家名叫云衣坊的料子店织得出来,视为宣摇一绝,又恰巧,宣摇国往青沂国运来的云中秀不超过五十匹,最最不巧的是,这五十匹全数卖给了同一个人,而这个人还避开了我的耳目,若非宣摇国商人团结,我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单生意。” “卖给了谁?”殷笑闻目光微寒。 萧天离却不急着回答,目光往场上一扫,最后落在冯才人身上,冷冷说道:“正是户部尚书冯俊冯大人!” “冯俊?”殷笑闻眉头一松,似乎有些讶异这个回答。 “正是,冯大人与宣摇国商人暗中这笔交易,若非是在下治商有方,也绝对无法得知的。”萧天离肯定道。 “你是说,这些杀手是冯俊的人了?”殷笑闻意味深长地说道。 “陛下!”冯才人这时自然是再坐不住,事情三言两语绕到冯家,她的父亲身上,她如何坐得住?跪在地上一脸悲愤:“陛下,这绝不可能!家父与圣女和瑾公子无仇无怨,为何要对行此恶事?” “那如何解释你父亲私下买的东西出现在杀手身上?”殷笑闻看着冯才人清秀柔弱的脸庞,喜怒不辩地问道。 “若真是我父亲,他怎么能让杀手穿上如此明显的衣服?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冯才人急声说。 殷笑闻莫明笑了一下,不再问冯才人,反而看向萧天离:“瑾公子怎么看?” 萧天离却不急着下结论,两个人聪明人交锋,怎么会轻易就将棋局往死局里逼?他只说道:“在下不知,不过既然卖给冯大人的布料出现在了杀手身上,总是可以问一问冯大人,哪里出了错漏了的。” 冯才还想张嘴说什么,可是一看殷笑闻的脸色,只能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委委屈屈地跪在那里。倒是另一边的唐方哪怕掩饰得再好,也盖不住幸灾乐祸的神色。 齐倾墨却是多看了瑾君两眼,她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有时候瑾君流露出来的某些气质和神态,她一直看着觉得眼熟,却又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今日看他在殿中与殷笑闻从容交锋,这等魄力难道真的是一个商人应该有的吗? 大殿里突然陷入沉寂,殷笑闻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地看着萧天离与齐倾墨,又看了看柳安之,宽大粗糙的手掌摩挲着龙椅的扶手,末了,他话音一定:“既然如此,朕自会查明。” “谢陛下隆恩。”萧天离微微弯身行礼,依旧从容雍容。 齐倾墨跟着点头福身,从头到尾没有多说过一句废话的她,始终沉默地看着殷笑闻与“瑾君”在交手,这让墨七觉得很奇怪。 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昨天那么大动静的一场刺杀,今日在殿上来了个当庭对证,最后竟然这般轻轻松松地就草草完事了,殷笑闻似乎一直听之任之,没有半点自己的意见,这太过反常,以他刚烈的性子怎么可能任人摆布? 一个人也没有惩罚到,就更别说找到真正的凶手是谁了,齐倾墨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只有莫百衍心里清楚,齐倾墨与自家主子行事,从来是一环套一环,最喜欢等着人来自投罗网,今日这看是一究结果的御书房不过是其中一个环节,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第273章 其实真相 一回到清风楼,墨七就忍不住了,关上房门望着一屋子的人,她认真地说道:“我不想做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齐倾墨与萧天离相互看了看,轻笑一声,走到火炉边上烤了烤手,一双白玉般的小手在红红火苗上映着,简直青葱得让人想咬一口。 “笑什么笑?”墨七是个急性子,哪里等得了他们这般慢慢酝酿情绪? 齐倾墨歪着头想了下,似乎在想从哪里开始解释起比较好开口,想了会儿,收了双手坐在椅子上,这才慢条斯理说道:“不如你来问吧,你问我答。” “好,那我问你,昨天晚上来杀你和瑾公子的人到底是不是冯才人?” “是,也不是。” “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不要这样似是而非。”墨七恼道。 “本来就是这样啊,第一批来杀我们的人不是她的手下,第二批才是。”齐倾墨难得俏皮的无奈摊手。 “难道是唐方?”墨七猜测道。 “你也觉得是唐方?”齐倾墨笑着摇了摇头:“这件事如果要细说,还真要费一番口舌。宫里头的人跟你一样,如果有人要杀我,唐方是有着最大的嫌疑的。一来后宫里头最近死的那些个妃嫔都是与唐方不合有过口角的,而我昨天在她的生辰宴上正好扫了她的面子,所以她有足够的嫌疑来动我对手。二来,我和瑾公子两人害得唐方家破人亡,她要杀我们的理由简直太充足了。” “可是你这样说,就一定不是唐方了。”墨七摇头道。 “唐方一开始的确是想杀我的,不然她不会故意在生辰宴上闹那么一出,只不过有人阻止了她。”齐倾墨说,“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不是她杀的,但她却替殷笑闻背负着这么多骂名,你说她会在乎弄假成真,多背负一条吗?反正现在殷笑闻万般维护着她。” “这样说来倒也是,那是谁阻止了她?”墨七刚问出口便恍然大悟一般,这宫里头如今还能阻止集三千恩宠于一身的唐嫔娘娘,自然只有那个人了,“是殷笑闻阻止了她!“ “聪明,正是殷笑闻。”齐倾墨点头。 “那如此说来,第一批来给你下毒的人,到底是谁呢?”墨七又不解了。 齐倾墨却不回答只反问:“那毒是用来控制别人的,这宫里谁最想控制我与瑾公子?” 墨七想了会,瞪大了眼睛:“还是殷笑闻!”惊诧过后她又自言自语,“你们两个一个是圣女,据说可以改变将来,一个是掌握着宣摇国皇商的商人,控制了瑾公子就等于得到了整个宣摇国的生意和财富!殷笑闻这人好深沉的心计,兵不血刃就得到了天底下最令人眼红的两个人!” 一边的柳安之听着脸色不太自然,因为此计并非是殷笑闻本人所想,正如齐倾墨说殷笑闻自负,他更喜欢征服别人。所以这计谋其实是柳江南给殷笑闻出的,柳江南进宫一来是要挟柳安之,另一方面也是殷笑闻有些事情懒得自己动手,全数交给了柳江南来处理。 因为,就算柳江南做出什么事来,齐倾墨碍着柳安之的份上,也不好对柳江南做什么,这才是殷笑闻的高明之处。不管柳江南成败得失,对他总是百利而无一害。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墨七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免得柳安之尴尬,便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冯才人为什么要对你和瑾公子动手呢?你们不是盟友吗?” “因为如果我和瑾君死了,正如刚刚你怀疑唐方一样,别人也会怀疑她,唐方这个本就冤枉背了很多人命的冤大头,会再算上我与瑾君的两条。我们的命可金贵,若是我们死了,殷笑闻就是想保住她也不能,唐方必须成为替死鬼。从此后宫她一人独大,离凤位不过一步之遥,一箭三雕之计,你说她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齐倾墨懒懒一笑。 “这女人好蠢,她要是知道后宫那些枉死的女人其实是殷笑闻杀的,我看她还敢不敢这么胡来!”墨七忍不住骂了一声蠢货,最蠢的是与齐倾墨为敌,简直蠢笨如猪。 “她不是蠢,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齐倾墨纠正道,冯才人若是真蠢,往些年唐方称霸后宫的时候,她就已经死得不明不白了,“之前那个李才人就是她推出来指证唐方的,安排得这么细致,怎么能是蠢人?“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些杀手身上真的穿的是云中秀吗?”墨七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冯家的人会穿着这么具有标志性的衣服出来行刺,那也太愚不可及了。 齐倾墨看了一眼一直默默听着,不发一言的瑾君,说道:“当然不是!”说得这叫一个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萧天离笑了笑,替墨七解惑:“这云中秀,冯俊的确私下买过,当然不是用来作夜行衣,那几十两银子一匹的料子谁舍得作夜行衣给死士用?他买来是给自己裁织衣裳的,只不过碰巧让我知道了而已。于是我昨夜连夜让莫百衍给死士们换上了这种面料的衣服,并将衣服的破口与伤口对好,染上鲜血,看不出半点作伪的痕迹。” “也就是说明明没证据可以指证冯才人的,活生生让你做出证据来了,冯才人就算是真的做到了百密,也让你们制造出了一个一疏,你们到底是提前准备了多久啊?”墨七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这种听上去不可思议的事情,齐倾墨跟瑾君到底是怎么做的? “这个要问你家圣女了。”萧天离差点没藏住满眼的宠溺就看向了齐倾墨,连忙低头理着袍子。 “从我跟冯才人联手的第一天开始。”齐倾墨说,一个可以背叛前一任主子的人,也就可能随时背叛你。冯才人为了出头可以与一直结为姐妹的唐方为敌,也就能为了富华福贵踩着自己上位,齐倾墨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早早就开始托瑾君做准备了。 要查到冯俊暗中与宣摇国的生意并不容易,好在瑾君似乎在宣摇国地位超然,几番辛苦之下,终于摸到了云中秀这条线。 “你早就料到会有昨天那一幕?”墨七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只是料到,早晚有一天,想我早些死或者想我早些听话的人,都会失去耐心的。”齐倾墨笑道,失去耐心之后,可不就该对自己动手了? “殷笑闻肯定知道你明白真相。”墨七坐在身边的椅子掰着手指头,理着头绪说道:“其实今天这御前殿审之所以会这么草草结束,也是因为你跟瑾公子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台阶下,将一切罪名都推到冯才人身上,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不然呢?跟陛下叫板,质问他为什么派人来给我下毒?”齐倾墨略带嘲讽地笑了一下:“别忘了,这里可是青沂国的皇宫。” 墨七扁了下嘴嘟囔一声:“我也没见你怕过。”又问萧天离:“我说瑾公子,你一个做生意的,虽然喜欢男人,可是也有了伴侣,不会打皇上主意了,冯才人又为什么要杀你?” 萧天离差点没让墨七的话噎死,拼着全力保持住优雅高贵的气质,才没有让自己破口大骂,最后深吸一口气,看得齐倾墨都想发笑了,他才铁青着脸解释:“因为户部尚书贪的银子有点多,恰好我这个商人头头都知道,所以他想杀了我,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了。” “原来如此,竟是个大贪官啊。”墨七摇头晃脑。 “不贪怎么养得起死士?”萧天离可记得要养一个合格的死士花费的银两至少是普通士兵的百倍! 那两人正在吵吵闹闹,齐倾墨却看向越见沉默的柳安之,有些话不知该如何开口相劝,只能说道:“柳安之,我与你的约定依然有效,我不会对你父亲怎么样的,你放心。”或许是自己有了身孕,齐倾墨破天荒的对一个人仁慈。 这让萧天离和柳安之都吃了一惊,有些难以相信地看着齐倾墨。齐倾墨也知道这种理由很难拿出手当解释,干脆摇头不语。 柳安之抿得嘴唇发白,日见清瘦的脸上满是疲惫,许久才说道:“父亲的确前几天跟我说过,叫我昨晚不要留在清风楼里。圣女,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父亲。” “我知道,所以他不想让你跟着我枉死。”齐倾墨没有冷嘲热讽,柳江南要对她动手是利益使然,但他对柳安之这个儿子,虽说不上有多尽职尽责,至少没想过要害死他,甚至还是想着保柳安之一命的。 柳安之突然词穷,有些事万般清楚,却也正因为清楚,所以越觉无力。柳江南真的还有上岸的机会吗?那个顽固对权势有着无穷**的父亲,真的能放下执念? 他不知道,但他很明白,柳江南与齐倾墨的战争,已经彻底拉开了。 外面的雪渐小,露出满地银装,萧天离看着齐倾墨渐趋柔和的脸颊,心生疑窦,这与他熟知的那个人,有些变化了,却找不到是哪里有了变化,这让他有些焦虑。 第274章 最终目的 突然墨七嘿嘿笑起来:“你什么都猜到了,不知道猜没猜到这个。” “冯才人来了。”齐倾墨毫不客气地揭开谜底,让耳力了得的墨七大感受挫,她原本还想看看齐倾墨惊讶的神色来着。 是的,冯才人来了,而且是红着一双眼睛,含着一汪泪水,可怜兮兮地来了。 她一进屋便跪地抱住齐倾墨的腿哭道:“圣女,我父亲真的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求您跟陛下说句话,放过我父亲吧。” “此事自有陛下明断,我岂好插嘴?”齐倾墨淡淡道。 “圣女,您菩萨心肠,明明是唐方那个贱婢对圣女你暗中加害,我与父亲都是冤枉的啊圣女,还有瑾公子,家父身为户部尚书,与您多有生意往来,怎么会想杀您呢?瑾公子,求您跟陛下求求情吧。”冯才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柔美极了。 只可惜,齐倾墨偏生是个硬心肠的女人,而看过了齐倾墨这等绝色之姿的萧天离,又岂会把一个冯才人的眼泪放在眼里? “冯才人言重了,陛下一定会还令尊一个清白的,才人放心吧。”论起打太极这种事,有谁会比做了近二十来年的萧天离更拿手? 冯才人见这种哭法根本感动不了他们二人,便凄凄惨惨地收了眼泪,只留着一又泪光盈盈的眼睛看着齐倾墨:“圣女,我与家父真的是冤枉的,那些死士身上的云中秀根本不是我父亲的,退一万步来讲,如果我父亲真的要对两位行大逆不道之事,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齐倾墨与萧天离不再言语,这破绽是他们刻意做出来的,又岂会跟你说明?你冯家做事滴水不露,要对付你们自然只能用非常手段了。好在,齐倾墨跟萧天离都不是那种自诩清高的卫道夫,栽赃陷害这种事,反正他们做多了,十分顺手。 更何况,冤不冤枉他们说了哪里算,关键是那位殷笑闻陛下需要一个替死鬼。 “若圣女不肯相信,我愿长跪不起,只求圣女能替父亲说一句话。”冯才人说罢磕了个头,真的走到门外的院子,跪在冰地雪地里。 齐倾墨没有理会她这番苦肉计,反而觉得有些冷,拉了拉身上的狐裘,不发一言。 “你就准备让她这么跪着?”墨七有些为难道,“好歹那也是殷笑闻的妃嫔不是,要是冻死在这儿了也不好交代啊。” “这样啊。”齐倾墨伸手支着额头,慵懒之姿展露无疑,懒洋洋地声音说:“那就向陛下传个信儿吧,叫他把人带走,别让冻死在我这里了。” “好啊。”墨七点头却没有动。 齐倾墨奇怪地看着她,墨七一副自在的表情:“反正跪上一两个时辰是冻不死的,就让她先跪会儿,不成了我再去找殷笑闻。对了我问你,你觉得殷笑闻会怎么处置冯家?” “我哪里知道,不会轻就是了。”齐倾墨笑了笑。 萧天离站起身走到火炉边,拨了拨里面的银炭,修长挺拔的身材正如这冬天时分的翠竹,带着他那份特殊的自矜:“你前几次刻意挖坑让冯俊往里跳,之前唐余两家倾塌,后大将军之位的争夺,他看似隐在幕后,可是以殷笑闻之慧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事儿他一直掺和其中?你一直都知道,却没有提醒冯才人,等的就是这一天吧?” “瑾公子果真睿智。”齐倾墨半垂的目光微微一敛,她自认这些事做得不露半丝痕迹,就算是殷笑闻都未必看出这其中有她刻意的安排和引导,瑾君这个商的目光未免也太过毒辣了些! “而昨天之事你明明可以有其它的方法,达到的效果说不定更好,比如留下一两个活口,以尘非姑娘的手段,要让他们招供出冯家也并非难事,却故意要我们杀了个干净,来个死无对证,也是因为你要逼在下将云中秀一线用出来。尘非姑娘,你在试我。” 瑾君说罢,慢慢转身,嘴角笑意若有还无,只是那双一直很是温和蕴着贵气的眼睛,渐渐变了模样,写进了一点点散漫,一点点玩味,一点点……摄人的霸气。 齐倾墨半垂的眼皮终于抬起,透出几分冷漠:“瑾公子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一些。” “尘非姑娘是指哪些?”萧天离捏了一把汗,他就知道齐倾墨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而柳安之跟墨七已经精神紧张,如果瑾君真要对齐倾墨不利,他们不得不拈量一下自己的能力,是不是足够保护好齐倾墨。 当一个强大的朋友转身成为敌人,实在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了。 齐倾墨细细打量了一番瑾君,平凡无奇的容貌,却着超凡脱俗的气质,虽是一介商人,身上却除了贵气之外还有着清雅之意,这已不是金钱能装扮出来的了。 “瑾公子作为宣摇国的皇商,却对青沂国的后宫和前朝了若指掌,更是清楚的知晓这些人的弱点与短处。若殷笑闻是个无能昏君,我倒能理解,可是偏偏殷笑闻是个聪明人,瑾公子是如何避开殷笑闻,得到这些情报的呢?殷笑闻难道真的对瑾公子没有半丝防备与查觉?若真如此,殷笑闻这些年只怕已经不知死过多少回了吧?连一个商人都能对青沂国了解透彻,更何况其它人?” 齐倾墨说得不紧不慢,吐字清晰,沉稳有力,她行事从来不是只为单一目的,瑾君的真实身份,他的情报来源,是这一次她用心布局的最后一个目标。 她要知道,这个全心全意不求任何回报帮助自己的瑾君,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萧天离心中暗暗叫苦,他就知道,以齐倾墨多疑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陌生人?当初在临澜国,他们两人一起不知经历了多少事,才换得真心相待。自己这个半路杀出的瑾君身份,着实没有理由在短短不到两月的时间里,就得到齐倾墨全心的信任。 深吸一口气,萧天离苦笑一声,决定赌一把:“我如果告诉你实情,你会信吗?” 齐倾墨挑眉,不置可否。 “宣摇国与青沂,临澜两国素有贸易来往,根基深厚,在这两国中自然有着别人看不见的人脉,在这座后宫中你怎么就知道没有宣摇国的人?”萧天离开始亦真亦假满口编大话。 “你是说后宫里有宣摇国的细作?”齐倾墨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安插细作这些事,她记得有一个人最为擅长,那人叫青微。 “如何不可能?”萧天离用力握了握掌心,免得暴露出心虚的神色,“你若不信,可以去我宫中看一下,她现在就在。” 齐倾墨冲墨七点了下头,墨七一派严肃谨慎地与莫百衍避人耳目从后门去往瑾君的宫殿里。齐倾墨与萧天离两人默默对视,气氛沉凝。 柳安之握好袖中的毒药瓶,如果瑾君要对齐倾墨半点不利,他拼个同归于尽也不会让瑾君伤害到齐倾墨半分。 “柳先生不必如此紧张,我若真要对尘非姑娘不利,早就动手了。”萧天离苦笑不得。 未过一刻,墨七与莫百衍回来,墨七对齐倾墨点了下头,那里的确关了一个女人,而且看上去不止关了一天。 “既然她是你宣摇国的人,瑾公子为何囚禁她?”齐倾墨听罢墨七所说,问向萧天离。 “人心最是善变,小心为上。”萧天离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寒光,几乎没有人发现,旋即他露出那雍容的笑容,温声说道:“此女乃是宣摇国多年前在青沂国宫中布下的暗桩,对青沂国后宫和前朝的消息了解颇多,我能将青沂国分析透彻,大部分消息都是依据于她所说。” “而我为什么要对尘非姑娘推心置腹,不计一切相助,一来是我国国主多有交代,务必要保姑娘周全,我定不能辜负圣意。二来在下佩服尘非姑娘往年在临澜国的行事手段,心生向往,故而相交。” 萧天离侃侃而谈,其实心中却在暗骂这全都是胡说八道,这么拼了老命帮你只有一个原因,你是齐倾墨,我是萧天离,你是我媳妇儿,我不帮你帮谁? 齐倾墨不言不语,开始拨弄着桌子上棋盒里的棋子,想着一些她觉得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虽然瑾君的一切都显得这么真实可信,他是宣摇国的皇商,他受瑾诺委派而来,他毫无疑点。但齐倾墨心中就是有一道坎过不去。 这道坎缘于齐倾墨偶尔感受到的,从瑾君身上不时透露出来的另类的气息,这气息让她很熟悉,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 这对于过目不忘的齐倾墨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觉得……”墨七突然开口道:“你其实没必要怀疑了,刚才我看了,那女人没有作假,我虽然没你聪明,可是见过的人也不少,这点东西还是瞒不过我的。” 难得的,墨七替瑾君说话,齐倾墨看了一眼墨七,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起身弯腰福礼,说道:“是我多虑了,还望瑾公子海涵。” 萧天离长吁一口气,只觉得留下那个女人果然是明智之举! 第275章 送一封信 那个女人是谁? 那个女人是临澜国萧天离细雨阁青微手下,最出色的细作之一。 萧天离在青沂国一事,除了莫百衍就只有瑾诺知道,连细雨阁的人都瞒着,自然青微也不知道。而他来青沂国,需要大量的情报支撑他在这里的活动,以前青微在青沂国埋下的细作自然显得无比重要。 为了不让细作把他在青沂国的事传回细雨阁,萧天离切断了细作与临澜国的联系,将其软禁。 并且为了防止某些不稳定的因素,萧天离甚至煞费苦心地营造了这个女人的意外死亡,毕竟,在后宫中死个女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很清楚齐倾墨多疑的性格,在莫百衍建议除掉这个细作,以绝后患的时候,萧天离选择了下留下她一命。到今天,这一命留下得显得如此的明智。 给她安上宣摇国密探的身份,几乎是完美无暇的,齐倾墨不可能向瑾诺求证,就算求证了,瑾诺也会替他掩护,如此下来,齐倾墨再没有怀疑他身份的可能。 两个时辰眨眼而过,外面的冯才人似乎是吃了称砣铁了心,真的长跪不起。 看了看又下起来了的鹅毛大雪,冯才人身上已积落一层白雪,看上去柔弱可怜,齐倾墨示意墨七可以去叫殷笑闻将这女人带走了,不然在自己冻出什么毛病来,又要惹出许多事来。 可是只等墨七走到门口,冯才人却忽然大声说道:“齐倾墨,我拿一样东西与你交换,只求你饶我父亲一命!” 一语惊罢满天雪,齐倾墨眸光寒冷如冰,猛地刺向冯才人所跪之处! 齐倾墨! 这个名字在这宫里头除了殷笑闻之外就只有这屋子里的几个人知道,后宫中的女人只以为她是来自柳族圣地的圣女,谁也不曾知晓她的过去! 冯才人,是如何得知的! “带她进来!”齐倾墨寒声说道,连屋内的温度都瞬间低了下来,所有人都颇带惊忧地望着一瘸一拐跄踉进屋的冯才人,似乎要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冯才人一脸决绝,这在她向来以柔弱示人的脸上格外难得一见,通红的眼睛里全是赌徒押上全部身家时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刚才说什么?”齐倾墨坐直了身子,微眯着眼睛看着冯才人,语气危险。 冯才人冻得嘴唇发紫,脸色惨白,仍然倔强地开口说道:“我说你是齐倾墨,根本不是什么圣女。” “你如何得知?”墨七的剑已然出鞘,只需一带,她就有把握削掉冯才人那颗漂亮的脑袋。 “我还知道你是临澜国前宰相齐治的七女儿,太子萧天离的弃妃!”冯才人一副何惜一死的神色,无惧无畏地看着齐倾墨的眼睛,她知道自己输了,可是输给齐倾墨,她并不觉得如何丢人。 这个女人的事迹,她烂熟于心。这个女人曾经做出过的那些事情,她自认自己再过十年也追赶不上,所以她输,输得理所当然。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冯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因为她与父亲的失误死于非命,更不忍心让自己的父亲就此死去! 她选择赌一把,能否赌赢,面对着这个以薄情闻名的女人,冯才人没有丝毫把握。 听到“弃妃”二字时,萧天离的眼皮跳了一下,他何时说过要休妻!这些人凭什么说齐倾墨是他的弃妃! 反观齐倾墨,却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表情,似乎冯才人的话根本激不起她任何心绪。 “墨七问的是,你如何得知。”柳安之阴沉地声音重复了一遍问题,此事不小,他不得不担心。 “你如果想知道,除非答应放我父亲一条生路。”冯才人心中一突,跟齐倾墨谈条件绝对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齐倾墨拦住要说话的墨七,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冯才人身上转了一圈,平静无波的声音仿乎在说事不关己的事:“那要看,你的答案值不值这个价。” “如果这事件事关萧天离性命呢?”冯才人一狠心,终于抛出了最大的筹码,她不信,那个传言中可以为了萧天离去死的齐倾墨,还会无动于衷。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萧天离狭长的眼睛勾勒出一道迷人却危险的弧度,当面听到有人在背后谈论自己的生死,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他倒是想知道,什么事事关他生死! 而柳安之与墨七眼中则涌上担忧,尤其是柳安之,他太清楚齐倾墨对萧天离是什么样的感情,曾经为了萧天离她可以不惜一死,可以背负千万骂名甚至让萧天离都觉得她是个背信弃义之人,这样的齐倾墨,一旦知晓萧天离有生命之危,是不是还可以保持冷静? 会不会,又像上一次一样,拿命相博? 许久之后,齐倾墨不见波澜的声音说道:“你们先出去,我跟冯才人有话要说。” “齐倾墨……”柳安之焦急地想说什么,却只换来她一个安慰的笑容,让他放心。 萧天离试探地问道:“我可不可以留下来陪你?” “不必了,出去吧。”齐倾墨笑着摇了摇头。 众人无奈,都知道齐倾墨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动摇,万般不放心也只能揣着,默默地退出门外,守在外面。 而屋内却已经安静下来,齐倾墨走到冯才人面前。她原本就比一般的女子要高一些,站在柔弱瘦小的冯才人面前便有压力,更何况她脸上虽面无表情,可眼中的冷意却能让人觉得血脉都冻住,比起外面的满天飞雪更让人畏惧。 “说!”她只轻轻吐出一个字,逼视着冯才人的眼睛!她最恨,别人要挟她,而且是以萧天离的事要挟她。 她此生,都不再愿与那个人有半分交集,只怕一听到那名字便是穿透脾肺的疼痛和不堪,所有有关临澜国的一切,她只想用一块遮天大布全数盖住,仍其落满灰尘,不要再碰触半分。 可是当这块大布让人残忍掀开的时候,夹杂着愤怒的痛苦几乎要让她痛得**倒地,若非是骨子里的倔强,怎么能支撑得起这具身躯? 冯才人双膝跪得太久本就酸痛难耐,更何况让齐倾墨这么一吓,直接发软瘫倒在地,撞翻了一把红木椅子,十分狼狈,拼命咬着下唇才没有崩溃得哭出声来。 外面的莫百衍与萧天离对望,密音传话:“爷,要不要再彻查一次这个冯才人?” “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查清楚这个女人跟临澜国有什么关系!”萧天离心中其实已经升起了怒火,一种莫明不安的焦躁情绪漫延开来。 “是!”莫百衍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家主子发这么大的脾气了,赶紧应道。 又看了看柳安之与墨七的神色,都不太好,很明显都在担心屋内的齐倾墨,是否真的如同表面上看到的那般风清云淡。 “你说,她是不是真的忘了那个叫萧天离的?”墨七很是疑惑不解,像齐倾墨这样的人,要什么样的男人才会让她甘心赴死? 柳安之望了望天上的飞雪,目光苍凉而落寞,他永远都记得,当年与萧天离大婚,天下地上仅此一双人的齐倾墨,身着海棠红色的嫁衣,容颜倾城冠绝天下的齐倾墨,那样的绝世佳人,只有那样风华盖世的萧天离能配得上,良久之后,他轻声回道:“没有,她永远不会忘记的。” “那她可真够惨的。”墨七的叹息,在此时显得如此的应景应时。 旁边听到这句话的萧天离,心中骤然发痛,有如万箭穿心而过。那她可真够惨的,忘不了自己,她便跌至惨境了吗? “你说什么!”突然屋内传来齐倾墨的高声喝问,这在向来冷静的齐倾墨身上极发生。 几人再等不住,推门而入,却发现齐倾墨正呆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冯才人,最令人诧异的是,她的嘴唇竟在发抖! “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圣女自可去查证,我死不足惜,只求圣女饶我父亲一命。”冯才人跪在地上,对齐倾墨深深磕头。 齐倾墨没有理会冯才人的话,一双眼睛不知在看向哪里,久久没有回神。未得到齐倾墨答复的冯才人起身,看了一会儿齐倾墨,终于转身退下,走到门口时轻声说道:“齐倾墨,我知道你向来不在乎所谓信义,但我仍希望,这一次你不会背信弃义。” 说罢,她走入雪中,却不见丝毫往日的柔弱之姿,反而透着几分冷绝。 “你怎么了?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柳安之连忙替齐倾墨搭脉,却发现她脉象紊乱,气血乱窜。 齐倾墨深吸了一口气定下神来,目光微转却停在瑾君身上,毫无焦距的双眼慢慢有了神采,强行掩盖却仍然控制不住的声音里的颤抖,她说:“从青沂国去临澜,你有没有安全的路线?” “有。”萧天离心中剧震,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我有一封信,想麻烦你带给临澜国太子萧天离,此事万分重要,不能有丝毫闪失,你能帮我吗?”齐倾墨一字一句认真说道,仔细询问。 萧天离点头:“当然可以。”心里却涌起怪异的情绪,自己就在这里,这信……自然安全。 第276章 相信我吗 萧天离等在外间,齐倾墨在里面提笔写信,这封信她写了很长的时间,当她拿出来交到萧天离手中的时候,竟有厚厚一摞。 “劳烦瑾公子了。”语气已恢复平静的齐倾墨,再次道谢。 “举手之劳。”萧天离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说道,“如此我先回去安排人手,姑娘等我消息便是。” “那就多谢了。” 等他们走远,齐倾墨仍在张望,柳安之知道她望着的是那封信,却不能问那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唯一能知道的,只有萧天离,只有瑾君。 “关门,闭窗,清耳目。”萧天离一扫往日所有的假面,揭掉**的脸上全是冷酷之意,莫百衍知道今日齐倾墨的事绝不简单,也不废话,关好门窗之后守在门外,手握刀柄,寒眉怒目。 萧天离将齐倾墨刚刚写好,或许连笔墨都还未干的那封信放在桌上,望着那个封好的火漆出了一会神。 火漆亦有许多种封口,而这一种是齐倾墨最喜欢的,漆中有一根头发,缠绕成一个看似随意的形状,别人或许不会留意到,但萧天离却很清楚,这是齐倾墨特殊的封口方式,为的就是防止别人半路看信。 她还是有一些东西没有变的,萧天离心想。 小心地将那根头发取出来,萧天离拆开火漆,深吸了口气开始取阅齐倾墨写给自己的信,看到字迹时莞尔一笑,竟然用的是他的笔迹。 但随着近十多页写着蝇头小字的信纸看下去,萧天离渐渐笑不出来了,紧咬着的牙关让下颌突出,太阳穴上的青筋也凸显出来,同样漆黑的眼珠子渐渐深敛,最后逼成一道骇人的气势。 难怪冯才人敢说拿这个换冯俊一命,果然这一命换得值! 但他心中却不可控制地痛起来,如果这信上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齐倾墨到底背负了什么? 从头到尾将信看了数次,直到确信他全部都记下来了,才将信纸投入火盆中一张张烧掉,连半点纸屑也没有留下,尽数化作灰烬。 “老莫。”萧天离唤了一声。 莫百衍推门而入,站在门口。 “将那个细作杀了吧,处理干净点。”萧天离望着腾着的火红转淡蓝色火苗,淡淡说道。 “是。”莫百衍此时不对萧天离的命令产生任何质疑,因为这个时候萧天离,只是萧天离。 “给瑾诺写封信,我需要他帮我几个小忙,报酬好谈。”萧天离依然是淡淡的语气。 “是。” “我知道你有一批连我都不曾告知的暗卫,将他们调来青沂,顺便让泠之继和颜回去萧遥那里,我有事让他们做。” “是。” “请个术师看看天象,临澜国丰城最近的地震在什么时候。” “……是!” “退下吧。” 莫百衍这才抬头看向萧天离的背影,许久不曾这样看自家主子,竟未发现,那背影已宽阔得像是能扛起天地,只往那里一站,便无端地透着雄主之气。 当晚,冯才人自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齐倾墨正准备安睡,墨七怕她有什么想法,毕竟是怀着孩子的人,虑思过多总是不好,便说道:“她这是自杀的,跟你没关系。” 齐倾墨没有说话,坐在床沿边上出神。 墨七不得不又说道:“今天好像柳江南身体不舒服,所以柳安之看他去了,安神汤那玩意儿我不会熬,你可别想太多了睡不着,我帮不了你,除非给你一手刀,把你打晕了。” 齐倾墨终于笑了笑,躺上床闭眼睡去。 墨七松了口气,熄了灯,在旁边的**也闭了眼睛,这一天,她真的累得够呛。 同一个夜里,却不是所有人都有同样的好梦。 柳江南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抱着自己的脑袋到处乱撞,甚至拿头去撞墙,状若疯癫,若不是有柳安之及时挡住,只怕那一头便要撞死在墙上了。又将屋子里的东西摔得七零八落,呯呯嘭嘭声不绝于耳,间或杂着柳江南痛苦的嘶吼声:“疼死我了,疼啊,疼啊!” “父亲,父亲!”柳安之跟在柳江南身后,手中握着的金针始终不敢扎下去,满脸焦急地唤着,却唤不回半点柳江南的神智。 “杀了我吧,我求你杀了吧!”柳江南突然转过身来扑在柳安之身上,神智不清对柳安之含糊道,银发下的脸上苍老的皱纹都越发深了起来,浑浊的双眼里竟有着泪光,不停地求柳安之杀了他。 柳安之心中一酸,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的亲生父亲啊,他难道真的能做到置之不理吗? 趁柳江南靠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柳安之的金针扎入穴道,疯了一般的柳江南终于安静下来,滑倒在地,靠在柳安之怀里虚弱地喘着气,像随时会死掉一样。 “殷笑闻这个月没有给你解药吗?”柳安之在柳江南身上摸出一个瓶子,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金针只能压制住这蛊虫之毒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柳江南还是会痛到生不如死,早晚有一天,会痛到失了心神,走火入魔。 柳江南喘着细若游丝的气,摇了摇头:“他说,你一日不给齐倾墨下药,便一日不给我解药。” “这个卑鄙小人!”柳安之忍不住破口大骂。 “安儿,那个齐倾墨……真的比为父还重要吗?”柳江南声音嘶哑略带哭腔,透着几分不甘心和失望。 “父亲,你不要再逼我了。”柳安之几乎绝望地说道,这世间的感情如何拿来对比? 柳江南突然苦笑一声,推开柳安之滚到地上,自嘲地又哭又笑:“好好好,为父不逼你,你走吧,走吧……” “你现在这样,让我去哪里?”柳安之心中烦乱不已,看着眼前被疼痛折磨得快要死去的父亲,他根本狠不下心来不管不顾。 “你给我滚!”柳江南低吼一声,怒骂道。 只是骂声未歇,疼痛又来,忍不住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身子都蜷缩在了一起,纠结成麻的银发被他大把大把扯落,又用拳头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头。 柳安之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但眼前的人是他父亲,哪怕有再多不对,做过再多对不起自己的事,这个人也是他的父亲,他的体内流着的是这个人的血,这种血脉相承的关系,他无法割舍逃避。 无力感几乎将他击倒在地,颓败地坐在地上,他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翻来覆去,疼得满地打滚的父亲,他空有一身傲人的医术,却连自己的父亲都救不了。鼻头微酸,柳安之抱住柳江南,突然发现自己的父亲原来也这般瘦小。 柳安之望着天花板久久地发呆,双臂有力地箍紧柳江南的双手,以防他再做出自残的事来。眼前浮现出齐倾墨的脸来,心中想着,他到底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次日,冯才人自谥的事传开,齐倾墨这一次履行了承诺,向殷笑闻求情,放过冯俊一命,但也仅仅只是饶他一命而已。 冯府被抄家,听说搜出来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男子充军,女子送入宫中为奴,只落得一个冯俊流落街头,却还是用冯才人的命换来的。不知道这样苟活于世的冯俊,会不会觉得死反而是一个比较好的解脱。 齐倾墨理顺了昨天冯才人与自己交换的东西,知道就算现在自己急死,也起不到半点作用。可是齐倾墨也从来不是容易妥协的人,心中在慢慢盘算着些什么事。 而此时此刻的齐倾墨便看着柔软纯洁的白雪在想,亲情,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抚着渐渐现形的小腹,齐倾墨感受着另一个心跳和生命,无端觉得满足。或许等他出世,就能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感受了。 一夜未曾睡好的柳安之端着安胎药敲门进来,说:“喝药了。” 齐倾墨接过药碗见他神色疲惫,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柳安之向来不擅说谎的,哪怕是这样小的谎话他说着也会很不自然,这一点齐倾墨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但他不想说,齐倾墨也不再多问,端着药吹了吹热气,又含了粒冰糖在嘴里正准备一口气喝下,手却被柳安之突然按住! 齐倾墨抬头看着他,他脸上浮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来:“当心烫。” 齐倾墨笑了笑,又吹了两口黑乎乎的药汤,但柳安之的手却始终落在她的手背上,不肯松动。 “柳安之,你相信我吗?”突然,齐倾墨用极轻极轻地声音问道。 柳安之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当年在临澜国,齐倾墨曾用这样的语气问自己“柳安之,我能相信你吗?”当时的自己是何等肯定的斩钉截铁说当然,当时的齐倾墨又是用怎样的信任将命都好几次交由自己手上? 如今,人还是那两个人,话却变成了“你相信我吗?” 时过境迁,柳安之看着齐倾墨一点点推开自己的手,慢慢端起那碗药,痛苦绝望得几乎要流泪,到底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而在不远处,却只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看着二人。 第277章 何为人父 墨七得了齐倾墨的令在外面守着,正在外面玩雪人,青沂国的雪下得比临澜早太多了,而且雪花又大又软,满眼看过去都是柔软的白润,就是不知道屋子里那两位是不是也会有些许感慨。 她正想着要不要叫齐倾墨出来一起,却听到屋内发出一声瓷器摔碎的脆响! 墨七几乎想也没想就直往屋内冲去,这些天宫里发生了太多变化,她好不容易松下来的心弦再次拉紧,齐倾墨又出了什么事? 只是有人比她脚步更快,她还未踏入齐倾墨的屋子,先看到一个人影跃入房中。 “谁!”墨七长剑寒光一闪,已然出鞘。 “墨七不要!”柳安之一声惊呼生生止住了墨七的剑芒,抵在那黑影的脖子上,那人却是柳江南。 收了长剑墨七皱眉:“你来这里做什么?”然后转头看齐倾墨,却见齐倾墨双手捂着肚子步子摇晃,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墨七大惊一把扶起齐倾墨,看她脸色发白,心中慌乱不已。 齐倾墨紧握着墨七的手,撑着身子站起来,愤怒地看着柳江南:“我就知道,是你逼柳安之给我下毒。” 柳江南看了一眼脸色已惨白如纸的柳安之,又看了看已然中毒的齐倾墨,突然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年轻娃娃,最大的弱点就是这些个儿女情长。” “利用自己的儿子,你手段也未必见得有多高明。”齐倾墨讥讽地笑道。 “我倒不觉得圣女是一个在乎手段是否磊落的人,你喝下这盅无心汤,以后便就能乖乖听话了。”柳江南看上去神气十足,全没有了昨天晚上半点的痛苦惨状,踢了一脚摔碎在地上的碎片,漫不经心却又底气十足地说道。 墨七听明白了柳江南的话,一把揪过柳安之的衣襟恨声道:“你给她下蛊?你明知道她怀……你还给她下蛊!” 柳安之神色怔怔,失魂落魄,倒退了两步撞翻了桌椅,最后一屁股跌进椅子里,不知在自言自语地喃喃着什么,墨七听了片刻听不清,想一剑把他杀了又下不去手,只好愤怒转身扶住齐倾墨。 “你怎么样?”墨七现在想的是赶紧带齐倾墨去找瑾君,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齐倾墨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定定地看着柳江南:“看到柳安之这样,你满意了吗?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当作质子送入皇宫十数年,让他听命于仇人前往敌国千难万险只为寻一味草药,逼他毒害不想毒害之人,痛彻心扉,柳江南,这样你很满意吗?” 柳江南脸色微沉,不见之前的洋洋得意,冷声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我死之后我得到的东西还不是都要留给他吗?”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是自私最好的遮羞布,你有问过他,他想要什么吗?为了你自己的一己私欲,你把柳安之当做了棋子玩物,却还要说什么为了他好,柳江南,你当真是个败类。”齐倾墨喘着粗气,话却是一个字都不少地说得清清楚楚,与柳江南两相对峙。 “你闭嘴!”柳江南被戳中了痛处,大喊了一声,神色躲闪地看了几眼柳安之,口中说道:“得到了你就等于得到了天下,到时候殷笑闻一统江山,金银财宝,富贵荣华我唾手可得,等那时柳族便可延绵百年,富贵一生,这难道不是为了我儿子吗?这一切我儿子享受不到吗?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他好!” “笑话!”齐倾墨冷笑着打断他:“殷笑闻何等薄情之人?狡兔死走狗烹,你以为你真的能活得万年长久享这份荣华之气吗?到时候你活了一把年纪死不足惜,柳安之都要因为你这个蠢货赔上一条性命,柳江南,你真是愚不可及!” 柳江南几时让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想骂他的身份不足不敢骂,敢骂他的自恃身份不曾骂,可齐倾墨一个后辈女子却三番两次戳着他的脊梁骨骂得他狗血淋头,他如何不恼,不由得大怒:“你给我闭嘴!” 齐倾墨非但不停,反而越骂越起劲,将柳江南几乎从头到尾痛骂了个遍,听得墨七目瞪口呆,不曾想过齐倾墨嘴皮子这么厉害,气得那老头都快吐血身亡命了。 “其实昨晚根本就是殷笑闻没有给你解药,是你自己故意不肯服下,你借此逼柳安之不得不对我下蛊从殷笑闻那里换取解药,柳江南,你真是个卑鄙小人!” “对,我就是骗他的!你不是自诩聪明吗,还不是中蛊了!”柳江南让齐倾墨骂得彻底懵了头,失去了理智,愤怒中大喝了一句。 柳安之像是被惊雷轰醒,不敢置信地看着柳江南,他的父亲,他为之牺牲了大半个人生的血亲,竟然只是一个骗子? “不是的,安儿,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是让圣女气糊涂了,我没有骗你,我没有……”柳江南是真的慌乱起来,他没想到,恼羞成怒的一句话竟然将昨晚那个骗局自己揭穿了。 得知了真相的柳安之嘶哑着嗓音问:“你是骗我的?昨天是你自己故意不吃解药的?”那自己一晚上的痛苦纠结难以抉择算什么?那抱着父亲彻夜不能成眠几欲流泪的绝望算什么?那齐倾墨的无声承受又算什么? 柳江南,你告诉我这一切算什么! “当然不是,是殷笑闻没有给我解药,我是你父亲怎么可能骗你,你不要相信那个贱人的话,安儿,你信我!”柳江南抓住柳安之的手臂喊道,脸上全是惊慌,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但真相到底如何,却在每个人的心中了然了。 就连墨七这样的半个局外人都忍不住鄙视柳江南,这样欺骗自己的亲生儿子,逼他去毒害自己喜欢的女人,真的还算是一个父亲吗? “父亲……”柳安之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解地看着柳江南年迈的面孔和浑浊的眼睛,声音带着哭音颤抖,艰难地发音:“我是你的儿子啊,父亲!” 柳江南身躯一震,面如死灰,他用尽全力去维系与柳安之之前的父子之情,他知道做了许多对不住他的事,但多少都做过弥补,可这一次,他知道两人心中只怕已是天堑深渊,再也无法缝合这道伤口了。 “安儿,对不起……”柳江南抓着柳安之手臂的两手微微松开,驼着背往后步履跄踉,站都站不稳,这才有了一个迟暮老人该有的老态,而不是那副整天神色自得的样子,但这老态里却充斥着太多的阴谋和不甘心。 墨七担心齐倾墨的身体,扶着她坐入软椅内,她不懂医术只能一个劲儿地问齐倾墨感觉怎么样,可齐倾墨始终只是摇头不语,直直地看着像是一下子老去了十岁的柳江南,看他痛苦的模样。 突然,柳安之嘶吼了一声,悲痛震耳,几乎震得屋子都颤了一下,齐倾墨都被吓了一跳,然后便只见他先是面色青白,眼球突出,然后紧紧捂着脑袋跪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在一起,看上去像极了**。 “安儿你怎么了?”柳江南连忙过去搂住柳安之,惊惧不安地问道。眼前这样的柳安之,他隐约有些熟悉。 可回应他的只有柳安之痛苦不堪的呻吟声和低吼声,脸色惨白,原本梳理得整齐的头发也散开来,一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转眼珠子都转不动,他的样子看上去万分痛苦。 复又一把推开柳江南在地上开始打滚,仿佛这样可以减轻一些痛苦。撞得满屋的桌子椅子倒地,只听闻乒乒乓乓的声音,夹着他自喉间发出的痛苦的嘶喊声。 墨七一脸惊恐不知道柳安之怎么了,但她到底是善良的,不管柳安之做了什么,看到他这样还是想过去帮帮他,哪怕点个穴让他先昏迷也是好的。 可是齐倾墨却拉住了她的手臂,摇了摇头。 “他到底怎么了?”柳江南终于忍不住向齐倾墨问道。 齐倾墨却没了先前的病色显得格外冷静,甚至残酷而冰冷地看着柳江南,薄薄的樱唇里吐出来的字几乎能让人绝望至死。 “为了找到破解你身上蛊虫的方法,柳安之以身养蛊,来报答你这个好父亲的养育之恩。” “你说什么!”柳江南大声反问。 “你没听清需要我再说一遍吗?我说你儿子为了救你,给自己种了跟你一模一样的蛊,而且他取不出这蛊虫来。”齐倾墨难得的发了善心,将同样的意思用两种不同的话语表达出来,保证清晰准确地传入柳江南耳中。 她要看到这个自以为是的父亲,放任柳安之生死不管的柳江南,背叛了整个柳族的柳族长,是如何一点点崩溃在他自己的愚蠢之下的。 柳安之何等执拗之人,若非柳江南是他父亲,又岂肯自降身份做这些? “作孽啊!”柳江南突然痛哭一声,跪倒在柳安之身边,老泪纵横。 第278章 倾墨中毒 齐倾墨稳稳地站起来,走到柳安之身边,一双浅杏色的绣花鞋落在柳江南眼前,这个女人,连她的鞋尖都写着冷酷和绝情。 “你不是想控制我,好让殷笑闻趁势一统天下吗?现在你可以去跟殷笑闻回复了,你也越来越接近你梦寐以求的荣华福贵,至于柳安之的死活你反正这十多年来也没怎么关心过,就不必惺惺作态了。”齐倾墨平静的语气简直令人发抖,似乎这天下都没有能令她动容的事,哪怕现在正在遭受磨练的是柳安之。 柳江南目光痴呆地看着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柳安之,悔恨与内疚似洪水猛兽冲击着他的灵魂,泪水鼻涕挂了一脸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还在等什么?”齐倾墨依然冷漠得问道,催促着他赶紧向殷笑闻告密,好换取他的余生福贵,儿子算得了什么,你柳江南不一向只是拿来利用的吗?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安儿身上种了蛊,故意没有告诉我,好等着看戏?”柳江南哑着声音问齐倾墨,连头发丝儿都写着悲伤。 “对啊,我一早就知道,正如你所说,我并不是一个在乎手段是否光明磊落的人。”齐倾墨讥讽一声,这个时候他倒扮起慈父来了,早干嘛去了?如今柳安之快死了,他倒是担心起来了。 “他那么用心保护你,甚至不惜与我决裂,你这个贱人怎么忍心看着他以身试蛊?”柳江南莫明地大吼起来,全然不顾这愤怒来得何等的奇怪。 齐倾墨忍不住冷笑,带着无尽的嘲讽:“柳江南,你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柳安之一片孝心为了你才去试蛊的,你怎么有脸来说我?如果不是你,他至于这么多年受这么些委屈?你这个当爹的,心里就没半点悔过之意?” “悔过?我大半生都押在了殷笑闻身上,从他还只是一个皇子的时候我就下了赌注,你觉得我还有悔过的机会?”柳江南似哭似笑,疯疯癫癫,仰面流泪:“齐倾墨,为什么你是柳族圣女?如果你不是,我都可以让安儿与你在一起,偏偏是你,偏偏就是你!圣女注定是要牺牲的,我怎么能将安儿的一辈子交到你手里?” “牺牲?柳江南我告诉你,这天底想杀我齐倾墨的人多了去了,能杀我的人也很多,可是我依然活得好好的!柳族圣女,你以为我很稀罕吗?你找的这些借口也太让人恶心了,做了对不起自己儿子的事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推到柳族圣女身上?我告诉你,没门!我齐倾墨不会死,柳安之如果死于蛊毒也是因为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齐倾墨的话字字诛心,毫不留情地扯开柳江南为自己找的借口和遮羞布,这世上休想能有人让她背负无谓的罪名!不管他站在多高的道德制高点,都不可能! 反正,她不是一个多么讲究道德仁义的人,圣人圣语,于她而言不过笑语一句。 “对,就是我!”柳江南终于不再想尽一切办法推卸责任,事已至此,他几乎已经破罐子破摔,大声骂道:“我就是自私自利,把安儿推入深渊,可是我没想过会害他!我是他父亲,虎毒还不食子,我怎么可能想过要害死他!” “想救他吗?”齐倾墨不着痕迹地微眯了下眼,语意不明地问道。 “你能解蛊?”柳江南活了一把年纪,或许看不穿红尘俗物,但还是能敏锐的捕捉到齐倾墨话里的含义。 “如果你给我无心汤的解药,我或许可以考虑帮你们父子两解蛊。”齐倾墨施施然说道。 柳江南眉头皱纹一收,阴鸷便布满眼睛,摇摇晃晃站起来,踉踉跄跄,看着齐倾墨:“我便且罢,可安儿待你不薄,你竟然见死不救?” “柳江南,你莫非以为我是个善良的人吧?”齐倾墨诧异地反问,她从来不在意将自己说得有多糟糕,反正她始终觉得自己也没多好。 “你不要忘了,你那个侍女的尸身还在我手上!”柳江南的声音低哑到像是从嗓尖里挤出来的,狠戾地威胁着齐倾墨。 齐倾墨心尖儿一颤,她就知道,柳江南会用这个逼迫自己,鹊应,她的鹊应,还在等着自己去复活。每天她都会提醒自己,是因为自己的愚蠢才害得鹊应死于无辜,她必须让鹊应重新活过来。 她怕自己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淡了当日的那滔天恨意,会忘了鹊应死时是如何让她痛得撕心裂肺,她不敢忘。 所以当柳江南用鹊应来威胁她时,哪怕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她还是几乎乱了阵脚,这一次的冷霜未有半点假装,她是真的动了怒气:“柳江南我告诉你,我此生最恨别人威胁我,如果鹊应出了什么事,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那就解了安儿身上的蛊!”柳江南似乎抓住了齐倾墨的把柄,大肆利用。 “我们来算笔帐如何?鹊应对我而言是很重要,可是她毕竟已经死了,能不能救活她连你都没有把握。而柳安之还活着,只是活得极为痛苦而已,你说,你拿一个死人要挟我救一个活人,我们两谁的筹码多一些?谁的底气又硬一些?” 齐倾墨诡异地笑望着柳江南,所谓君子义气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句废话,她可不在乎说谎这种小小的罪过。 “你!”眼见齐倾墨不为鹊应所动,柳江南也急起来,放眼看去,这世间唯一能威胁到齐倾墨的人或事也就只有鹊应了,如果她连这个也不在意,柳江南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现在,我们可以来谈一谈,救柳安之的事吗?”齐倾墨冷冷道。 柳江南看着齐倾墨久久不说话,眼中全是挣扎与无奈,他十分肯定齐倾墨叫他做的事,会毁掉他辛苦创立十多年之久的根基,从此与他指点江山的美梦再无缘分。可是在儿子和荣华富贵之间,他只能选一个。 而且,他从来不怀疑,一旦他做出了决定,齐倾墨决不会给他半分反悔的机会。 齐倾墨也不催他,只静静地看着,她有的时间消磨,可柳江南就不一样了,柳安之痛苦的哀嚎声就在耳边,时时刻刻锥痛着他的心,拷问着他这个父亲的良知。 墨七在旁边看了许久,忍不住转过头不肯目睹这一场残忍得毫无人性的交易。柳安之此生就个悲剧,在自己最喜欢的女和父亲之间痛苦抉择且不算,最后还沦为了齐倾墨与柳江南商定某事的棋子。 听闻那曾是一个傲气万分的男子,临澜国国都丰城多少达官贵人他都不曾放入眼中,无数闺中女子芳心暗投他亦不屑一顾,从未惧怕过任何人,见皇上可不下跪,入金殿敢与太子齐位,唯一一个敢与萧遥一比逍遥的逍遥人。 那般身若琉璃,心似菩提的人儿,如今却落得这般凄惨的境地。 这世间啊,多的是弄人的造化,苦的是造化的弄人。 而齐倾墨做的事,比这弄人的造化更令人心中发苦。 “你要做什么?”过去很长很长的时间后,柳江南终于认命,俗世中的富贵再加身,他最多能再享受个二十年,可是儿子没了,他也不过是一个鳏寡孤独的老人,再多权力和荣华,又有何用? 齐倾墨嘴边不着痕迹地抿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柳江南,你可想好了?” “安儿是我儿子,我还能有别的办法吗?齐倾墨,果然我还是小看了你的手段,你能活到今天,靠的就是这般心黑手狠吧?我柳江南活了一辈子,都自愧不如。”柳江南一下子颓废下来,迟暮老人的沉沉死气萦绕在他身上,透着灰败。 齐倾墨并不介意他话语中的言词嘲讽,只是沉默地说道:“想要我救柳安之,只需要你向殷笑闻说一句话。” 当萧天离听闻齐倾墨中毒昏迷的时候,惊得手中的茶杯都掉了下来,滚烫的茶水烫了一身浑然不觉,顾不得莫百衍的劝说直往清风楼冲去,紧绷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不懂,有柳安之在齐倾墨身边,还有什么人能毒得到齐倾墨? 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毒是柳安之下的。 这个猜想一出来,他几乎恨不得生生砍死柳安之才好,明明知道齐倾墨信任的那么少,明明知道齐倾墨哪怕对他柳安之有一千个一万个怨愤也还是恨不起他来,明明是因为信任才肯带他入宫而不是什么狗屁守护者的原因,可是柳安之还是做出这种事! 柳安之,你怎配得上齐倾墨对你的一片信任! 她甚至恨我,恨天下所有的人,都不忍恨你,这份真心你怎能辜负! 萧天离甚至都记得,当初在临澜国齐倾墨最信任的人不是自己,而柳安之,可是就这样的柳安之,将齐倾墨在这在异国他乡的皇宫里,陷入困境! 莫百衍好不容易赶在萧天离前面,双手展开挡住他的去路,脸色惨白颤抖着有话不敢说。 “滚开!”萧天离怒吼一声。 “不是,爷,还有个事我没说完。”莫百衍的声音罕见的颤抖着,这在他身上几乎不可能发生。 “不管什么事以后再说。”萧天离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莫百衍,他几乎要挥拳打上去。 “爷!”莫百衍一把拉住就要往前冲的萧天离,眼中全是不安和震惊:“爷,齐小姐有身孕了。” 第279章 身孕揭开 纷纷扬扬的雪一直连绵未停,只是或大或小,银妆素裹的大地分外妖娆美丽,红梅傲然而立,那点红色像极了齐倾墨嫁给自己时,那一天的喜庆。 似乎那也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齐倾墨与他结成了一场最不像婚事的姻缘。 “你说什么?”萧天离站在这茫茫雪地里,只觉如遭雷击,耳边一声轰响,整个天地都不再存在,脑中一片空白。 “我说,齐小姐怀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莫百衍满目担忧,看着明显被这个事实轰击得不能回神的主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只怕他一发疯,身份就彻底暴露了。 齐倾墨有喜了,三个月,按时间推算,刚好是她被逼得不得不逃离临澜国的时候,孩子是他萧天离的,而齐倾墨,整整三个月,不动声色不露分毫不曾向任何人提起!甚至没有想过要将此事告诉自己! 那一封交由自己的信里,未曾说起过半字! 没有丝毫初为人父的喜悦,萧天离只觉得无比悲凉,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却被孩子的娘亲瞒在鼓里不得半分消息,就因为齐倾墨还恨着自己。 而如今,齐倾墨躺在青沂国的皇宫里,就像是睡在毒草丛中,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她可有想过腹中孩儿?可有想过,自己也是这孩子的父亲? “爷?”莫百衍看着失魂落魄的萧天离,担心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老莫啊你说,你说她就真的这么恨我吗?有了孩子都不告诉我,她是想一个人把这孩子生下来?还是说根本就没想过要留下这孩子?我……我是她的夫君啊,我们拜过天地结过婚约,我们,我们是夫妻,可是她连有孩子了都不告诉我,凭什么?我是孩子的父亲,那是我的骨肉,她凭什么不让我知道?” 萧天离眼中微有泪光闪烁,心中有如一团乱麻全然理不出个头绪,千言万语更是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甚至都不能理解齐倾墨的想法,脚步重得如同灌了铅,几乎要站不住。 莫百衍本就不擅言辞,此际看着萧天离方寸大乱更不知道要如何开解,重重叹息一声,他只能说:“如果齐侧妃娘娘从一开始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不会等到三个月这么久。柳安之一直跟在她身边,想必一直将孩子保护得很好,不然不能三个月了别人都收不到半点风声。最后,我觉得,如果侧妃娘娘真的恨爷,就不会写那封信。” 莫百衍是众人中最不能接受齐倾墨嫁给萧天离的人,可是刚刚他的话中,一口一个侧妃娘娘,便说明了他真正的接受了齐倾妃成为他的女主人。 而他的话,也让萧天离醒转过来,是啊,如果齐倾墨恨他,何必写信告诉他那些事?完全可以放他任的死活不管不顾。 这么久了,她还是一点也没变,从来不会将心中真正的想法表达出来。 “走吧,我要去看看她……和孩子。”萧天离提动步子,吸了下微酸的鼻头,在茫茫大雪中,步履沉稳地走向清风楼。 他每走一步,脑中便想起一幅与她同在的画来,心痛便越加一分。 “我问你,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我曾经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万分对不起她?”突然萧天离问道。 莫百衍身躯一震,想了片刻说道:“是的,爷。” 萧天离双眼一闭,悄然盖上全部的愁苦,只有发颤的眼睫和紧得皱起细纹的眼皮,透露着他的害怕和自责。 “爷,齐侧妃有孕的事,是殷笑闻先发现,然后说出来的。”莫百衍彻底履行了一个好仆从的责任,抛出了今天第三个令人震惊到差点要崩溃的消息。 萧天离这一次连话都说不出来,猛地转身看着莫百衍,然后又再一次疯了似地往清风楼跑去。 殷笑闻对齐倾墨势在必得,几次暗示要立她为后,闹得几乎满朝文武都知道,如今齐倾墨怀了身孕,殷笑闻会对她做什么,青沂国会对她做什么,齐倾墨有可能受到什么样的对待,简直不敢想象。 半路上萧天离与殷笑闻的步辇擦身而过,他没有做丝毫停留,直往清风楼奔去,寒风吹在他脸上,隔着**依然生疼,鼓起的袍子灌进了大把冷风,翩然翻滚,一口气跑到齐倾墨的内室,望着**躺着那个昏睡的女子,口中喃喃道:“媳妇儿……” **的似乎轻轻动弹了一下,但还未等及他看清,墨七已端了一碗药过来,冲萧天离点了下头,感受到他身上的冷冽寒气,有些心惊:“瑾公子?” 萧天离赶紧收了思绪,那一声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的媳妇儿,像是抽去了他的魂魄,这一声,他多希望听到齐倾墨的回应。 “柳安之呢?”几乎拼命压住火气,萧天离才能不把对柳安之的愤怒和仇恨泄露出来。 “他病了,先回了他父亲那里修养几日。”墨七如实说道,柳安之的确是病了,而且病得还挺严重的。 “病了?”萧天离差点冷笑,连忙转了话题:“尘非姑娘怀有三个月身孕一事,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 墨七咬着嘴,不再说话,看着情绪明显有些不对的瑾君,她觉得这事儿不告诉他实属正常,所以不太能理解这位瑾公子的癫狂样,沉默地端着药去喂齐倾墨。 萧天离心里头憋得几乎快要爆炸,他想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他不愿意像个傻瓜白痴一样被齐倾墨蒙在鼓里,可是他偏生不能流露出任何属于萧天离的情绪,哪怕一丝半点,哪怕刚才无意中的那一声“媳妇儿”,都会给他和齐倾墨招来致命的后果。 他被折磨挤压得,快要疯掉。 “等一下圣女就醒了,你有什么事直接问她吧。”墨七最终选择了绝不多言,她深知齐倾墨这一次走的棋又险又绝,而且完全看不出她为什么要这么走,所以,她知道此刻最好保持住沉默。 一碗汤药下肚,齐倾墨慢慢睁开眼睛,在萧天离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在打量着什么,然后顺着墨七的手坐起来,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废话,她用一如既往的方式,最直接的方式切入了对话。 “我需要瑾公子的帮助。” 萧天离所有的火气和担心都在一瞬间化成了空气,飘在空中,落不了地,找不到依靠,孤苦可怜。他直直地看着齐倾墨,这个曾嫁与他成为他妻子的女人,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他突然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要强到不依靠任何人,那自己到底在她心里算什么? “我需要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齐倾墨眼眶微跳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萧天离,这个名叫“瑾君”的男人,然后说道:“柳安之是端了一碗药进来,但我没有喝,他也没有让我喝,我们只是将计就计而已。”齐倾墨说起来那晚的事。 她问柳安之是否相信她之后,举起了药碗,但汤药却全部流进袖中的一块手绢里,手绢中包着大量的棉花和软布,将汤药吸了个干净外人看不出半分痕迹。 一直盯着他们的柳江南只看到柳安之的背影和小半个齐倾墨的身子,便以为齐倾墨喝了柳安之送去的无心汤,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 而在那之前,柳安之在齐倾墨的逼问一下,终于说出“相信”二字,他选择相信齐倾墨,然后服了一粒药丸,这药丸没有别的坏处,相反对身体很有帮助,就是刚吃下的时候全身会痛得像是骨头要被拆掉了一样。 那模样正像是柳江南蛊虫犯了而没有解蛊之药的惨状,由不得柳江南相信齐倾墨。 于是,在柳江南冲进去之后,看到屋内的场面便以为是齐倾墨服下了柳安之端去的无心药,从此可以操控于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这对于殷笑闻的千秋大业不知是多大的助力。 然后,他便看到了柳安之为了他,不惜以身试蛊的事。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齐倾墨预料之中。 柳安之不会说话,齐倾墨便帮他说了一个惊天大谎。 后来柳江南为了救他儿子,选择了与齐倾墨合作,而齐倾墨唯一的要求只是让柳江南向殷笑闻传一句话,这句话正是“圣女怀孕三月余。” “所以,你又布了一局,并且这一局把所有人都算计进来了,包括你自己?”萧天离惊讶地看着齐倾墨,她是疯了吗?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可以换得解蛊之药。”齐倾墨笑道:“试想一下,圣女有孕!多么可贵的消息,用这个换蛊药的彻底解决方法,这就是好处。” “依你所说,柳安之又没有真的中蛊,你拿这个有什么用?而且你这样拿着腹中的孩子冒险真的值得吗?”萧天离仍然耿耿于怀,他的孩子为什么要替别人承受许多苦难? “我的孩子我会保护他的,永远都会。至于解蛊之物,不是给柳安之的,而是柳江南。”齐倾墨说。 第280章 假装无心 “你真是疯了。”萧天离不知该说什么好,用自己身上的两条命,却换个人渣的性命,这不是齐倾墨的个性,她根本就不是关心任何与她无关之人性命的人。柳江南的死活,齐倾墨原本应该毫不在意才是! “我是不是疯以后才知道。殷笑闻知道了我最大的软肋,就是腹中怀了三个月的孩子,他会怎么做?他会利用逼迫,他会逼我与他成亲,嫁给他做皇后。”齐倾墨冷笑道。 “柳安之,值得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萧天离心中一片苦楚难奈,那是他的女人,可是却为了另一个男人身处险境,叫他萧天离如何自处? 齐倾墨不回答这个问题,选择了沉默。她不能说,是自己心底柔软了,所以才选择帮柳安之,这种柔软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否则都是致使的软肋和弱点。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知道如何做才能让自己最安全,可是不是知道,就可以选择不做。大脑的明智,有时候敌不过心底的良知。 所以,她犯险了。 “既然你什么都决定了,那还需要我做什么?”萧天离苦不堪言,却一个字也说不得。甚至拉多看几眼齐倾墨都不敢,只怕一个忍不住,便会冲上去抱住她,告诉她,我们走吧,离开这里,跟我回临澜,平平安安地把他养大。 “我要你连夜将柳江南送出宫。” 萧天离静静地看了齐倾墨许久,那种尖锐质问的眼神看得齐倾墨很不舒服,他没有立刻答应齐倾墨,这于他而言是一件很特别的事,以往,不管齐倾墨提出什么,他都不会有任何质疑,而这一次,他沉默了许久许久。 “你想让我帮你,可以,但是我要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萧天离敛尽全部心绪,嘴角边含上一丝笑意,风度翩翩,气度不凡,转过身看着外面的阳春白雪,淡淡地说道:“齐倾墨,就算你是为了柳安之所以拿自己怀孕的事跟殷笑闻换解药,这也不可能是你全部的目的。你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事,说吧,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齐倾墨食指微扣,瑾君这一次叫她齐倾墨,而非尘非姑娘,就说明他懒得再看一些云里雾里的遮盖事物,而是要直达真相的本质。 “成亲,我要嫁给殷笑闻。”齐倾墨一语惊人。 萧天离嘴角微颤,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齐倾墨是做的这个打算! “好,我帮你。”萧天离不再说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他必须快,尽一切可能的快,齐倾墨已经疯了,他不能让她毁在疯狂之下,他必须阻止。 等到萧天离离开了,墨七才走过来小声说道:“刚才殷笑闻来过了。” “他说什么?”齐倾墨起身披了外衣,这种时候躺在**已经不太合适了。 “他要我转告你,等你醒了就去找他。”墨七担心地看着齐倾墨,这事情她已经看不明白了,只觉得有一张遮天大网正一点点笼罩下来,而她完全透不过气。 “更衣。”齐倾墨没有任何迟疑,殷笑闻是一定要见的,“等一下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惊讶。” 墨七满腹忐忑的点头。 殷笑闻的御书房里,燃上了龙涎香,还有几个不大的火炉烧在四周,温度宜人。有几束梅花插在瓶中,点缀出许多生气,齐倾墨便站在一束梅花旁边,静静地看着殷笑闻。 同样,殷笑闻也在打量着她,颇具玩味的眼神看得人很不舒服,最后他似乎忍俊不禁,笑道:“朕一直觉得你是个不凡的女人,没想过也不过如此。区区一个柳安之,你便满盘皆输了。” 齐倾墨目光呆滞,没有丝毫神彩,痴痴地看着殷笑闻:“陛下所言甚是。” “朕还以为那什么无心汤不过是柳江南那老头儿的一句戏言,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变得这般千依百顺,倒是没了什么意思。”殷笑闻心中莫名有些失落,看着眼前温驯听话的齐倾墨,他觉得眼前人毫无生气,以往那个总是冷冰冰的绝世美人儿,眼珠子一转便是无数个鬼点子冒出来,虽然很是难缠,可那样的齐倾墨,才令他觉得有些趣味。 “陛下不喜欢吗?”齐倾墨澄澈见底的眼睛全是无辜与迷茫,好奇地打量着殷笑闻。 “喜欢?朕为何要喜欢你,你不过是朕的一粒棋,你可见过有哪个下棋执子之人喜欢过一粒棋子?”殷笑闻越发不痛快起来,齐倾墨越温驯如猫,他便觉得越心烦焦躁。 “是,民女是陛下的一粒棋,不知陛下需要民女做什么?”齐倾墨点头道。 殷笑闻之前的那点期盼磨光了,确认了眼前的齐倾墨再不是当初那个艳光四射的女子,不免心灰意冷,淡漠地问道:“你是不是怀孕了?” 这个消息是在齐倾墨昏迷之后柳江南告诉殷笑闻的,殷笑闻讶异于齐倾墨真是胆大包天,在自己的皇宫里竟敢瞒着此事长达三月之久,但又隐隐有些佩服,此等心性若为他用,当是何等强劲的左膀右臂? 他此时问这问题,是想看一看齐倾墨的反应,算是一种尝试,试试她是否真的对自己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而齐倾墨脸色毫无变化,老实应道:“回陛下,是的。” “孩子是谁的?” “萧天离。” “他知道吗?” “不知道。” “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吗?” “是的。” “如果朕要将这孩子拿掉,你会怎么样?” “她会死。”这一次未等齐倾墨先开口说话,抢先回答的人是柳安之。 他经历一夜挫骨扬灰般的痛苦折磨,终于在今晨有所好转,一醒来便马不停蹄赶来此处与齐倾墨会回——这是他们之前就商定好了的。 以殷笑闻的性子必定容不下齐倾墨怀着萧天离的孩子嫁给他,但齐倾墨付出这么多要做的事,都不可能以牺牲腹中胎儿做为代价,所以,柳安之必须赶来解围。 至于柳江南那里要如何交代,已经不是齐倾墨要想的事了,如果到了这地步柳安之还不能安抚他的父亲,那就算再如何帮他,也只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你说什么?”殷笑闻现在看柳安之的眼神有了些变化,一直以来,他牢牢掌握着柳江南便可以控制住柳安之,所以他的无礼他的冲撞殷笑闻都懒得搭理,毕竟柳安这的性子就是如此,心比天高,只可惜命比纸薄。 但柳江南昨天晚上向他求解药的时候,他方觉有些小看了柳安之,原本以为他会对柳江南憎恨无比,却不惜以身养蛊试药,这份心性倒极为善良。 殷笑闻与齐倾墨不同,他自负聪明,自信万分,从不似齐倾墨那般做一些背信弃义的事,所以柳江南告诉她,齐倾墨已经完全沦为木偶,凭他差遣之后,他就给了柳江南解药去救他的宝贝儿子。 但只给了一份解药,柳江南要拿着这药自救还是救柳安之,他可不关心。 反正,齐倾墨在他手中,柳安之一样跑不了。 柳安之看向齐倾墨的眼神里全是难过与心碎,吸了吸鼻子说道:“她身体一向很虚弱,当初在临澜国的时候,拜陛下设局,陷她于牢受尽苦刑,那时便差点滑胎流产,之后又一直操劳费神,所以胎象一直不稳,我为了保住孩子,不得不多用猛料,母子性命早已连为一体,如果陛下要打掉这个孩子,齐倾墨的身体必然承受不住,也活不成。” 殷笑闻冷笑着问柳安之:“你以为你唬得住我?” “陛下大可以找太医来诊脉。”柳安之的脊梁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笔挺过,终于有一次,他也可以为了齐倾墨,枉顾人臣之道,与天下君王殿间针锋相对,护她平安。 殷笑闻从来未对柳安之的医术有过任何怀疑,当年他与几位兄长夺位之时遭人毒害,毒入五腑日日以金针汤药续命,访遍名医皆束手无策。若非是柳安之妙手回春,他早就死了,后来又是柳安之深入临澜国得子规啼,替他洗髓换血,这才彻底复原。 这等诡术,他不得不服。 可惜啊可惜,柳安之这等惊才绝艳的人才却从不甘心为他所用,若非是柳江南一直以父亲之名相逼,想必柳安之才懒得搭理他殷笑闻的死活。 如此想来,或许柳江南跟了他十多年,唯一做得最令他满意的事就只有两件了,一是将柳安之逼到自己身边,二是让齐倾墨喝下了无心汤,从此凤血环为他所用,天下唾手可得。 虽然,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些小小的麻烦要处理,不过那也是小麻烦罢了。 “既然你如此说,那我便将齐倾墨交给你照顾如何?”殷笑闻倒是做了个天大的顺水人情,想必柳安之此时一定心疼得要死,帮他一把又如何?反正不过是自己操控的两个傀儡。 “除了我,你以为还有谁能照顾好她?”柳安之的话却大大出人意料,如此的霸道桀骜。 第281章 风云诡谲 墨七记得好像从来没有看这样的齐倾墨和柳安之,也终于明白过来齐倾墨跟她说的不要惊讶是指什么。 这般会演戏的女人果然适合在宫闱深处玩弄权术,无心汤入腹之后,中毒之人会失去自己的想法,全部听命于种汤之人,显然柳江南那碗汤里的操控之人便是殷笑闻。看着齐倾墨在殷笑闻面前装得如此的逼真,墨七深感挫败。 或许只有齐倾墨,才真正当得起有人为她倾尽天下博一笑的豪迈。这样的女子,日后注定会是一个传奇。 而柳安之,她只听闻那是一个十分桀骜不驯的男子,天下权贵在他眼中都有如粪土,却从未亲眼见过。 今日一见,方知柳安之白衣胜雪容颜如玉,下颌微抬对天子不屑一顾时,是何等的风采和惊艳。她曾听过许多传说,什么布衣单剑朝天子,那人手中至少有一柄剑,而柳安之却全凭着何惧一死的悍莽之气直逼殷笑闻,这是何等的气魄?! 也是第一次,她觉得,齐倾墨果真非同凡人,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出色精彩,想必当初那位鹊应姑娘也是个妙人,才让她如此上心。而自己一心倾慕的萧遥萧将军,会对她动心显得如此的理所当然。 此等女子,谁人能不神殇? 就是不知,那个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曾经临澜国三皇子,如今的太子萧天离,又是何等的风华盖世? 看着柳安之和墨七小心翼翼地护着齐倾墨走出御书房,殷笑闻靠在宽大的龙椅上浓眉深敛,眼眸里全是冷血,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板指,冲无人的大殿说:“颁旨,下月初五,朕将迎娶柳族圣女为皇后。” 如同幽灵一般的影子不知从何方跳跃出来,身影极快,人眼根本难以看清:“要往临澜国送信吗?” “当然,青沂国也不要忘记,朕等着看好戏。”殷笑闻冷笑一声,“盯着她,有任何异样都立刻通知朕,朕倒要看一看,齐倾墨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是。” 随着影子的退下,似乎阳光也渐渐退了下去,殷笑闻的身形陷在黑暗里,神色明灭不定。 很久很久以前,他以青沂国太子身份前往临澜国为皇帝庆寿,早早他就知道,丰城里出了一个奇女子,为人腹黑狠辣,更与凤血环有着千丝万缘的关系,自那时起他便有心留意着她。 初见时,果真惊为天人,那时她还未长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娃娃,实在难以想象那样一张还略带着青涩的脸庞下,怎么能生就一颗黑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心脏。宰相齐治一家人,几乎都死于她的千般毒计之下,可怜了自己苦心营造多年的暗桩也随着齐治去了许多。 寿宴上他送皇帝一副疆域图,那小姑娘眼神中的玩味被他尽收眼底,当时满座宾客,或许只有寥寥数人看出了他一统天下的野心,偏偏这小姑娘是其中一个。 再后来,他听过太多关于她的事,听她如何嫁给萧天离,婚宴上一身红衣立于白雪里,想象中该是何等惊心动魄的美丽;听萧天离如何辜负她一片痴心,而她苦苦隐忍,甘心承受;听了很多很多,便慢慢在心底有了一些印记。 那日宫变他设惊天大局,陷齐倾墨与萧天离于必死之境,希冀从此临澜国皇室子孙凋零,那扶不上墙的萧天越早成了他的弃子,自更不用提,若能让萧天离也死在当晚,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不曾想却被齐倾墨一刀刺进萧天离胸口得以化解。他竟然觉得莫名的愤怒,为了一个三番两次不信任自己的人,齐倾墨这样的牺牲值得? 紧接着柳安之将她趁机接到青沂国,她竟然将萧天越卖作小倌扔进妓院! 她以自己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么?窝藏临澜国钦犯,还是曾经的太子,更任其在勾栏妓院受辱,此事若传出去,青沂国无论如何也无法给临澜一个好的交代的。若日后两国开战,临澜国以此为借口,他青沂国必将处于史书不利之境,不论成败都是一个污点,他殷笑闻也会落得一个骂名。 哪怕被人抛弃了,她还不忘了帮萧天离一把,这等女子,实在是令人费解。 可是他并没有阻止她,史书嘛,总是胜者写的,到时候大笔一挥,谁会记得当初的真相?更何况偶尔看她这般胡作非为的瞎闹,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乐趣。哪怕她把后宫整得乌烟瘴气,把前朝搅和得一潭浑水,只要还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他都不介意。 偶尔摆出生气的样子来,也是想把这场闹剧的气氛调动得更有趣一些,看看齐倾墨会如何见招拆招。 柳江南有一次说,陛下,你的心乱了。 那时,殷笑闻才惊觉自己似乎对齐倾墨的纵容太多了一些。 正当他想收一收时,却发现齐倾墨再一次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而这一次的局,他都有些看不清了。 齐倾墨,到底准备做什么。还是说,她真的百密一疏,中了柳江南的毒? 这两个想法一直在他脑海中拉扯着,闹得他头晕脑涨,想不出头绪。 殷笑闻的圣旨一出,宫内宫外都炸了锅,虽然之前便有风声传出来,陛下将娶圣女为后,可是一直都未得到肯定,陛下也从未在圣女宫中过夜,而这一道圣旨来得是如此的突然。 今日已是十月十九日,离下月初五只有短短十六天,要在十六天内筹办好一国之君的婚事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还要往宣摇和临澜两国分派请帖,这一来一去半月之内都赶不及。众人一致觉得,殷笑闻这是被女色迷昏了头,才做出如此令人费解的事来。 而殷笑闻只用了句淡淡的话便挡回了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圣女已经怀了朕的孩子。” 这天底下将一顶绿帽子戴得如此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为难的人,大概也只有殷笑闻了,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从而也可以看出他的胸怀绝非常人可比,但往往越是能包容的人,所谋图的也更多。 宫中反应最大的人却是这些天来一直安份的唐方,说起唐方不得不说她在夹缝里活得万分艰辛,好在她这些天算是看清了形势,知道绝非是齐倾墨的对手倒安分守己了不少。而且在她看来,那个自命清高的圣女绝没有想当皇后的打算,那后宫里实在就没有再可以与之相比的人了。 如今的她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没有了家势只能依靠殷笑闻,不会对前朝有任何影响,长得漂亮,又识大体,礼仪周全,这样的人,实在再适合不过。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齐倾墨会怀孕,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殷笑闻在她那里过过夜,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怀上的!她的不甘几乎要淹没了整个理智,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她最终都爬不上皇后凤座吗? 她甚至恶毒的想,齐倾墨怀的是不是柳安之的孩子! 但很快,她的恶毒与不甘都被殷笑闻扼杀在了摇篮中,当天唐方被贬为庶人,关于冷宫,从此不见天日。 当天晚上,萧天离没有再来找齐倾墨,而是前往殷笑闻宫中请辞,说此行贸易之事已经完妥,他需回国复命,而且既然陛下将要大婚,他正好可以传话给国主瑾诺。 “瑾公子你一向与圣女感情颇好,难道不想看着圣女成亲之后再走?”殷笑闻故意激怒着瑾君,眼看着圣女嫁入青沂国的皇帝,想必整个宣摇国都不会舒服吧? “如若时间来得及,我会与国主一同前来陛下的婚礼。”萧天离不卑不亢地说道。 “如此,朕也不好再留你,到时候还希望看到瑾公子瑾国主同来青沂,圣女定会很开心。”此际三国关系还很平衡,殷笑闻也不能对瑾君这个身份地位特殊的皇商如何,只能放他离去。 “多谢陛下。”萧天离弯了下身退下。 与莫百衍一前一后走在青沂国的皇宫里,萧天离的脸色肃穆得如同将赴一场战役,连唇线都抿得紧紧的。 “爷,暗卫到了。”莫百衍轻声说道,这批暗卫是莫百衍多年前留的后手,不仅青微连萧天离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一直养在远离临澜国的三国交界处,是莫百衍早年为萧天离准备的最后一道保障,如果当初夺嫡失败,他们就是最后的依仗。 萧天离点点头:“按之前的安排将他们隐藏起来。” “是,还有,要不要我们先准备书信传回宣摇国和临澜国?”莫百衍可不会相信萧天离此时心中和他脸上一样的平静无波,只怕他此时万分想杀人才对。 “叫皇叔整兵待战,青微那里书信通知,就说我已经在从青沂国返回临澜的路上了,记得一定要赶在殷笑闻送喜贴的时间之前。”萧天离叮嘱道。 “放心吧爷,我会安排妥当的。”莫百衍如今是全身的毛孔都立了起来,全神戒备,“还有就是,上次说找个术师看天象的,有个挺有名的道士说丰城下月初三会有地动。” “下月初三?”萧天离喃喃重复着,又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清寒孤独,好看狭长的凤目里如盛了一汪月亮,湛湛发亮,连翘起的睫毛都疏落着银光。 “爷,咱要做什么?”莫百衍不解地问道。 “咱要杀人。”萧天离的声音飘渺如月亮,漫无边际地散开。 第282章 深夜情话 一阵香气飘入清风楼,本就昏昏欲睡的人更加睡得深沉,监视着齐倾墨的人也被莫百衍弄出的声音引开,萧天离翻墙而入落到了齐倾墨床前。 她睡得很香,想必是喝了柳安之送来的安神茶的原因,只是眉头依然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不得安生。 如墨的长发有几缕散在额头鬓角,与洗水凝脂的肌肤交映着黑色双色,萧天离伸出手指替她理了理长发,久久地看着她的脸庞,每一寸都是他熟悉的,思念的。 “我明天就要回临澜了,过几天才会再过来,你一个人要小心。”萧天离侧躺在齐倾墨身边,轻轻拥着她,感受着睽违已久的温度和香味,埋首在她的青丝中,贪婪而害怕地呼吸着,强忍着胸口奔涌着的巨大痛楚,他怕自己太大力,吵醒了熟睡的人儿。 “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带你走,媳妇儿,跟我走吧,然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我听说怀孕的人一开始都很辛苦,你还好吗?你怎么能一个人悄悄地瞒着我这么久?” “也是我不好,如果当初我不跟你争,都听你的,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媳妇儿,你会原谅我吗?” “我真的知道错了,真的,你别再恨我好不好?到时候你千万可不要耍性子不跟我回临澜啊,那样我会疯掉的,就当是为了孩子嘛,孩子总是需要父亲的。” “你别怪我又离开你,你看你啊,布这种必死无疑的局,我怎么能放之不理呢,我是你的夫君,一定会救你的。你可是我的媳妇儿,除了我,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人配得上你。” “媳妇儿,等我回来。” 萧天离一直喃喃自语,不知不觉满脸是泪,沾染在齐倾墨的发丝上,冰凉冰凉的,呼吸也又急又短,压抑着许久的情绪他只敢悄悄地一个人说,那种明明面对面却不能相认不能相拥的折磨他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哪怕是莫百衍也不可以。 他是如此地想念齐倾墨啊,一次又一次在梦中惊醒,一次又一次地醉中看见她,若非是她,何人能使他黯然神伤至此啊?若非是她,谁人可使他泪流两鬓望天明? 不过快了,下月初九,就好了。 离去此际,萧天离轻轻贴耳在齐倾墨的肚子上,听了许久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但依然笑得傻呵呵的,亲了一下齐倾墨的小腹,轻声说道:“等着你爹带你回去,不许在娘亲肚子里调皮啊,不然就不让你出来了。” 到了这时,萧天离脸上才露出了初为人父的欢喜和满足。 又在齐倾墨额头上烙下一吻,才恋恋不舍地跳出窗子,外面已经破晓,在白雪映照下更是清明,他几纵几跃消失在远处。 而在他身后的清风楼里,熟睡中的齐倾墨,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晚上,那个她分不清爱恨的萧天离,拥着她安度一晚,说尽了断肠话。 萧天离的车队人不算多但也不少,从宫里出去与车队会合之后,约摸百来号人,统一着青沂国皇商的制服,极品的云锦织就华衣,手工更是考究,富贵之气远远地便能感受得到。 车队辞别了青沂国前来送行的官员,一路安然无事地往城外走去,马是好马,鞍是好鞍,步子踏起来更是轻快无比,丝毫不惧这大雪纷纷的严冬天气。中间簇拥着几辆豪华的马车,仅从那赶车的人,便能知道这车上坐的尊贵非常。 出城数十里之后,整齐有序的车队突然被人截下,那些人来得突兀无比,像是突然从两边穿插而来,直直拦在车队前面,惊得前面的马高高抬起前蹄,不满地嘶鸣起来。 “来者何人!”为首的人青沂国皇商领队怒喝一声。 来人掏出腰牌,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青沂国御前侍卫统领元忠,奉陛下之命接柳族族长柳江南回宫!” “大胆,此为青沂国皇商车队,何来什么柳族族长?”领队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眼前这御前侍卫统领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那就得罪了。”可惜那个元忠是个愣头青,得了令只知道执行不知变通,陛下说柳江南有可能在这车队中,他便带了人前来搜查,也不管这车队的身份如何特殊金贵。 谁说殷笑闻不是看中了元忠这点呢?换个人来做此事,谁人敢与青沂国皇商正面冲突? 元忠领着人便要前来搜人,莫百衍自马车里一个燕子飞直直飞出来,脚尖落在马头上,马儿有些受惊正要抬脚,莫百衍足下一用力,便安抚下了马来,不动如山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元忠:“好大的狗胆!” “放肆!”元忠一言不合便要提剑而上跟莫百衍打起来。 莫百衍武功何其之高,元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两招拆下来便退了好几十步,气血翻涌。 “给我上!”元忠一个人打不过,便挥手叫手下士兵蜂拥而上,想靠人海战术。他以为所谓皇商不过只是一群只会打打算盘翻翻帐本的懦夫,力气最多能扒下青楼里姑娘们身上的衣服来,却未想到,这下是真的踢到了铁板上。 上百号人的商队里只出动了二十人,便轻易围住了元忠的百来人,局面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 等到元忠又急又气的时候,萧天离才懒洋洋地地掀开了马车帘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慵懒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莫百衍很是配合地说道:“元大人说我们车队里藏了什么柳族族长,要搜查。” 萧天离故作惊讶,愣了一下然后又哈哈笑道:“他们要搜就搜嘛,这有什么的,来来来,你们快来搜,搜完了我好继续睡。” 元忠几乎下巴都要掉了,这些仆从如此不好说话,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可是这个主子却未免太好说话,看他那架势恨不得两手相迎请他们去搜查才好。 这看上去像是有诈,元忠便有些迟疑不敢动了,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动。 萧天离心中冷笑一声,殷笑闻忍了这么久才动,不就是看着荒郊野外的他前后无援吗?这里看上去只有元忠的百来人,谁知道这两边的雪地里树林里藏了多少杀手! “元大人如果不搜,我们就要启程了!”萧天离面色一冷,气势也凛然起来。 元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绕过萧天离,带着人搜查起了那两辆马车,又对萧天离手下的这一百号人仔细查看,看柳江南有没有可能化身藏在这些仆从里。 结果几番搜查下来,马车都翻了个个,也没有找到柳江南的影子,元忠不得不请罪告辞。 萧天离倒是大度,哈哈一笑:“元大人也是奉命行事,瑾某行个方便也没什么,那现在既然元大人没有找到要找的人,瑾某可否赶路了?” “当然,当然,瑾公子请。”元忠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瑾君跟他听说的那人有太大出入,气势时而文雅,时而凛冽,时而又平易近人,让人难以分辨喜怒。 萧天离挥了挥手不再说这些无聊的客套话,钻进马车吩咐车队继续前行。 元忠回宫禀告的时候,殷笑闻对于柳江南没有在车队中并没有表示太多的意外,在他的认知里,柳江南老奸巨滑,如果要逃,的确不太可能找瑾君帮忙,只是凑巧,今日只有瑾君出宫而已。 于是他错误地估算了事情的真相,这错误基于他看错了齐倾墨,导致了这一场不大不小的失误。 而这错误,在日后给他带来无穷的后患,使他后悔一生。 再说回那车队,确定无人跟踪之后莫百衍掌着马缰一转方向,往某个地方赶去,等到了之后,他连忙下马,冲路边一个正叼着枯草玩雪人的男子行礼:“爷,人带来了。” “嗯,路上怎么样?”叼着枯草的人抬起头,露出那张原本属于他的英俊脸庞来,在皑皑白雪里,这样一张脸简直有如仙人。 “遇上点麻烦,不过解决了。”莫百衍言简意骇地说完。 萧天离一边听一边往那个戴着瑾君**的人走去,走到他跟前一把扯落假人皮,里面不是柳江南是谁? “你是谁?”柳江南第一句话便问。 “我是可以杀你也可以救你的人。”萧天离对他打从心底里不喜欢,说话也冷冽如刀。如果不是齐倾墨,他这种人渣就该千刀万剐! “你不会杀我。”人老有人老的好处,那就是人老成精,看得通透。 “对,我不会杀你,但柳江南我告诉你,你今日给我滚进你那个柳族圣地去,如果未经我同意,踏出一步,这守在外面的死士就会把你剁成肉泥。”萧天离冷冷地说道,目光逼人。 “你到底是谁?”柳江南终于查觉眼前人不是普通人,谨慎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我是临澜国太子萧天离!”萧天离说罢,便再不想跟这人说任何话,只对莫百衍说道:“告诉他该怎么做。” 莫百衍点头,对还一脸震惊的柳江地说道:“进去之后开启柳族阵法,改换阵眼,避免殷笑闻的人闯进去,我们有人守在这外面,如果发现柳族中有任何人出来,就地格杀,决不放过。” “你们要软禁我!”柳江南怒骂道。 “不,我们更想杀你。” 第283章 回归临澜 齐倾墨的清风楼里,大雪积得最厚,齐倾墨没让人清扫积雪,看着这白茫茫的一片,双手扶着小腹,感受着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她心底觉得安宁。 这种安宁是任何事物都换不到的。 “我父亲已经离开了。”柳安之拿过一件外衣披在齐倾墨身上,同望着白雪连成片。 “嗯,安全吗?”齐倾墨拉了拉衣服,问道。 “有瑾公子帮忙,自然是安全的。”柳安之苦笑一声。 “你父亲知道你并没有中蛊的时候,是不是很生气?”齐倾墨笑道。 “能不气吗?”柳安之撇撇嘴,一想起柳江南得知自己和齐倾墨联手骗了他的时候,恨不得跳起来掐死自己,柳安之就后背一凉冒冷汗。 齐倾墨笑了笑,看着柳安之愁眉苦脸的样子笑道:“没事儿,反正你暂时也不回柳族。” “我能回吗?我回了你还不得死在这儿?”柳安之“切”了一声,会开玩笑说明他现在心情不错。 “其实我挺希望你回柳族的。”齐倾墨知道以后的路会特别难走,能将身边的人送走一个是一个,免得出个什么事,她又害死谁。 “我不会走的,现在我父亲已经没事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齐倾墨,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你依然可以信任我。”柳安之压在眉宇间许久的愁苦烟消云散,恢复了往日的洒脱,比起往日也越发桀骜了,想来别说这青沂国皇宫,就算是这天下人中,也只有齐倾墨的话他才会听。 齐倾墨哈哈一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初生牛犊莽撞无知地问柳安之:“我可以信任你吗?” 如今,还好还好,柳安这还是可以信任的,哪怕中间隔了那么多的误会和隔阂,至少他们还是走回到了当初的地方。 柳安之回来了,鹊应呢?萧天离呢? 叹了口气,齐倾墨转身回屋,边走边说:“我不想在殷笑闻面前装傻,你帮我挡住,就说我身体不适。” “好。”柳安之点头,心情愉快地答应,不见殷笑闻,他也十分乐意,“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打算干什么呀?” “你别走啊,你说说嘛。” “你是不是真的因为想救我父亲,帮我啊?” “齐倾墨,你说说嘛。” 一骑黑马上一个白衣少年奔驰在雪原里,寒风带起他的发,面上覆着黑布,只露出一双明亮如墨玉般的眼睛,坚定里透着焦急,一路南下,马蹄溅起一串串雪花飞起,远远望去,分外急切模样。 再不远处有一个人斜卧在在干草上,抱着一壶酒喝得正欢,不时咂巴着嘴,怀念一下当初有一个叫鹊应的小丫头酿过一种叫桂花酿,那才叫一个好滋味,入口醇香绵长,回味无穷啊,只可惜那丫头,唉,可惜了那丫头。 “叔!”骑马的少年扯掉脸上的黑布,露出真实容貌来,正是萧天离。 “哟,这不咱们的青沂国皇商嘛,皇商你好!”萧遥没大没小的打闹,全然不顾皇“商”和皇“上”这两个词的发音是何等相近。 萧天离白了一眼,翻身下马抢过萧遥的酒壶灌了一大口,暖了暖身子:“那两娃呢?” “他们小两口那边恩恩爱爱呢,诶我说你,你能不能不要是不是个人都往我这儿扔,他两来了把我军营搞得乌七八糟的,马都开始谈恋爱了!”萧遥一见面就开始抱怨,用这种特别的方式与萧天离全叙着旧情,正如齐倾墨所说的,好久不见,他还是这么贱。 萧天离深吸一口气,深看着萧遥:“叔,还有唐余两家的人呢?” “马不是要谈恋爱嘛,我让他们铺床去了。”萧遥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十分欠揍。 好歹萧天离听明白了,唐余两家的人萧遥已经接到,想必此时正在军营里干着杂活,凭萧遥的无耻手段,只怕唐余两人的价值也榨取得差不多了。 调侃了萧天离半天的萧遥翻了个身,从干草上坐起来,吧唧了两下嘴,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你媳妇儿怎么样了?” 萧天离再叹一口气:“她怀孕了。” “什么!”萧遥直接从干草跺上滚下来,在地上滚了一圈儿滚了一身的雪,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拍着屁股瞪着萧天离。 “干嘛,怀的是我的孩子又不是你的,你激动什么?”萧天离话里一股子酸味儿,他可不是傻子,萧遥对齐倾墨若有似无的感情他清楚得很,只不过……不好说罢了。 “不是,她怀多久了?你怎么知道的?殷笑闻有没有说打算怎么做?她安不安全?”萧遥的着急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齐倾墨有孕,可不是小事。 萧天离倒在草跺上,望着蓝天白雪,酒也没心思喝了扔到一边,落寞地说道:“殷笑闻要在下个月初九娶她,不过这也是齐倾墨设计的,我准备以临澜国太子的身份再去临澜国,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我知道了,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大军八十万,随时可以马踏青沂。”萧遥认真起来,郑重说道。 萧天离点了点头,沉重的情绪压在心头,坐起身来也同样认真的看着萧遥:“叔,我可就靠你了。” “你一大老爷们儿谁都不能靠,只能靠你自己。”萧遥可不感动,直接把他的话拍了回去。 “成呢,靠我自己。给我换匹马呗,这骤风快歇气了,我得换马。”萧天离边说边缩。 萧遥一酒坛子砸过来,破口大骂:“你他妈都骑死老子多少匹马了,有没有人性了!” “这个,咳咳,其实我还想找叔借个人用一下。”萧天离顶风做案,不怕死地说道。 “你个兔崽子,现如今是跟齐倾墨一个德性了,吸血鬼!” 一匹马变成三匹马,三个墨点在辽阔无边的雪原上继续奔驰,只稍作休息的萧天离与萧遥短暂相聚后,便拉起泠之继和颜回两人继续马不停蹄地赶回丰城。 “消息发回去没有?”萧天离问颜回。 “放回去了,让宣摇国那边的人准备马车和行头,我们到了直接换了再进城,也跟青微姑娘说了时间,明天就入丰城了。”颜回憋足了内力才没让话语消散在风中。 “嗯,你们回去之后将所有有关青沂国的消息都拿过来给我。”萧天离看上去就轻松多了,只稍提内力就能保证话音不散。 颜回用力点头也不管萧天离听到没,总之不想再憋着内力说话了。倒是泠之继忍不住问道:“爷,师父怎么没跟着你一块儿回来?” “他媳妇儿在宣摇,怎么跟我回来?缺心眼。”萧天离对泠之继这等智商表示十分担忧,照她这智商和情商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跟颜回把事儿办了? 泠之继似懂非懂地点头,总还是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她认识的师父,虽然重情但绝不会在这种时候不跟在主子身边的,这实在怪异。 但萧天离不说她就不问了,主要是这一边赶着马一边把脸露出来说话,脸上实在被风刮得生疼,不乐意再说话了。 彻夜赶路直达丰城,三人早已满面风霜泥土说不出的狼狈。好在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宣摇国商人一句多话都不问,便带他前们去梳洗,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的萧天离立时容光焕发,精神抖擞,风流倜傥的模样中渐渐写进了沉稳和睿智,更添风华。 而等着附近的属于他太子的仪仗也早早备好,他掀袍上轿,一副刚从宣摇国赶回来的风尘模样。这些人都绝对安全,不用担心从他们嘴里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如此,这位说是在宣摇国游玩,其实是在青沂国孤身犯险呆了近三个月的萧天离,便任谁都不出半点破绽了。 先是回宫见皇帝,行完该行的礼,客套完该客套的虚假话,萧天离终于回到了他的府上,而青微在那里等候多时,一片白雪中她一身俏丽的绿衣格外好看。 “爷,你终于回来了。”青微脸上满是掩藏不住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萧天离打轿子上下来,伸了个懒腰笑道:“不过三月而已,倒让你担心了。” 青微几欲落泪,连忙克制住说道:“爷这一去就是三个月有余,我怎能不牵挂?” 萧天离笑了笑没说话,领着她往府中走去,并招呼颜回和泠之继将一些假装从宣摇国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好,便与青微说起了宣摇国的地产风俗,津津有味。 “爷,你这一去倒是玩得开心,宫里头不知道多乱呢。”青微叹息一声,愁容满面。 “宫里怎么了?”萧天离问,现如今宫里还能出什么事?皇帝老子莫非还真想闹得绝后不成? “有一批大臣很是古怪,一直要求彻查那天晚上的事,尤其是以赵时为首的一批将领,他们是那次宫变的功臣,皇帝对他们的话很是相信。爷,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妙。”青微担心地说道。 “我还以为他们能闹些什么事来?赵时是吧?颜回啊!”萧天离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颜回正抱着一箱子宣摇国特有的珠宝往库房里搬,在琢磨着问爷要两串给泠之继串个手链什么的,被萧天离这一嗓子嗷得赶紧跑进来问什么事。 “今天晚上你跟泠之继把那什么赵时,给我砍了。” 第284章 出使青沂 颜回“啊”了一声傻了眼,爷这趟外出可出得不太好,回来之后性子怎么变得这么纨绔了? 萧天离却是把眼一斜,一脚踩在椅子上,指着颜回的鼻子王八之气十足地骂道:“你说你,我不在临澜国,你也不知道帮青微分担些,成天就知道谈情说爱的,怎么,我叫你去杀个人你还不乐意了啊?” “不是,爷我……”颜回抱着箱子结结巴巴,这不是您叫我去平遥王爷那儿的嘛,这怎么还赖起我来了? “我我我什么我,叫你去就赶紧去!”萧天离打断他的话,咋咋乎乎地说。 “哦。”颜回莫明其妙挨了一顿骂也不敢反驳,谁知道咱家这位爷突然发了什么脾气。 青微拉住萧天离担心道:“爷,咱是不是换个法子,直接这么杀上门去总是不好,若落了人口实也难听。” “不换,就直接给我杀了,爷我如今是这丰城里的二号霸王,除了皇帝老子我怕谁?”萧天离顽固得很,根本听不进青微的劝。 青微便不再说话,只得沉默地退到一边,也不知道萧天离在宣遥国这是怎么了,自打齐倾墨离开以后他行事就变得格外古怪,简直就是性情大变。 一番叙旧之后萧天离终于觉得乏了,与青微多说了两句话便去歇息,而在青沂国已经下了许久的雪,终于在临澜国姗姗来迟,萧天离望着白雪出了一会神,不知道齐倾墨现在怎么样了。 青微这些天越发觉得萧天离行事荒唐出格,以往他喜欢出入烟花柳巷之地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却大有自甘堕落之嫌,每日每日都泡在青楼里,夜夜笙歌好不糜烂。 “爷!”这一日青微终于忍不住,推开细雨阁红牌姑娘的房门,对正醉卧美人怀的萧天离横眉冷对。 “青微啊,怎么了?”萧天离醉眼惺松,迷离地望着青微,半醉半醒。 “你们出去!”青微是细雨阁的掌柜,平日她或许温驯柔和不见半点狠色,可是掌管这偌大一个细雨阁又岂是化指柔情就够的?此时一番厉色喝骂,一大屋子的娇俏娘子吓得连忙提起裙摆便往外跑去,哪里还管得着身后那位爷玩尽性了没。 “你这是做什么?”萧天离不悦地皱眉瞥了一眼青微。 “这话不该我问您么爷,您这是在做什么?”青微难得一见的语气冰冷,质问着萧天离。 “我在寻欢作乐,你看不出来?”萧天离说得理所当然,毫无愧色。 “难道爷以为坐上了太子之位便可高枕无忧吗?日日沉迷于酒色不思进取,谁又担保陛下不会像宣遥国的老圣主一样,挑个出色的外人来继承临澜国的基业?”青微说话毫不忌讳。 萧天离怒摔手中白玉杯,喝骂一声:“大胆!” “如果要让青微看着爷这般堕落下去,倒不如大胆死誎!”青微后背一挺,小脸气得涨红,丝毫不惧萧天离的怒色。 “青微,你可知你刚才说的这些话足够你掉十回脑袋了?”萧天亮眯着眼睛看着青微,透着危险的气息。 “难道我以为替爷做的那些事,就不是死罪吗?狡兔死走狗烹,青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善终,爷若要杀了青微,青微眉头亦不会皱一下。” 萧天离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目光迷离得像极了外面倒映在绕城河里的灯火,荡漾着诱人的色彩,动人,好看,却也如河水一般,下面不知藏着怎样的秘密与心思,只知道他久久地看了青微许久,最后抬头长叹一口气,似要吐尽心中的抑郁。 “青微,我很想她,你知道的。”萧天离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 青微眼皮不着痕迹地一跳,抿了下嘴,这才说道:“若齐小姐看到爷您这副样子,想必也不会好受。” “你好像很了解她?”萧天离笑了笑,拎起滚在一边的酒壶倒提着喝了口酒。 青微走进门去关上房门,接过萧天离手中的酒壶坐在他旁边,破天荒地陪他喝了一口:“我与齐小姐相处时间虽不长,但却看得出她一颗七巧玲珑之心,当日之事多有误会,齐小姐那般出众的女子,怎能想不明白?爷,凡事要向前看,若有一天你手握天下,自可去寻她不是吗?” 萧天离却只是笑了笑,自可去寻她,却不必等手握天下,喝着酒便闷不出声。 青微见百劝无用,只能默默陪他坐在一边喝着闷酒,闷酒最易醉人,本就是滴酒不沾的青微喝了几口便见醉态,迷迷糊糊地看着萧天离,眼前似有无数重影幻想,又似一生都在眼前走过,半醉半醒间她问:“为什么你们都喜欢齐小姐,她有那么好吗?爷,你告诉我她哪里比我好?是因为比我好看?” 萧天离一惊,青微从不会如何失态,这些话在她心中不知憋了多久,只是如今这话听在萧天离耳中,便有了另一番味道。 月挂枝头,雪覆大地,悄然掩去一夜的惆怅寂寥。 次日,青沂国的使臣便到了,这距萧天离归丰城过去了整整五天。 当使臣拿着火红的请帖进殿时,萧天离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没有上去掐死他,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此人还不是来宣战书的。 只不过,这一封火红的喜帖在萧天离看来,实在是比战书还具有挑衅意味。 龙椅之上永远在老谋深算的皇帝安抚了一阵青沂国来使,握着红色的喜帖不知想了些什么,才缓缓合上问殿下臣子:“青泊国君主大婚乃是大喜之事,不知各位爱卿觉得,此次本朝派谁去合适啊?” 殿下一阵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一番之后也没个结果,谁都清楚青沂国与临澜国这些年平和的表象下,藏着何凶险的杀机,当年前宰相齐治似乎也是因为跟青沂国拉扯上了什么关系才一夜倾覆的,于是这事儿几乎是谁也不乐意接下来。 萧天离便挺身而出,双手抱拳对着皇帝一拜:“父皇,儿臣愿出使青沂国。” 皇帝看了看萧天离说:“你才刚才宣摇回来,现在又急着去青沂,难不成是心玩野了?” “回父皇,儿臣只是想趁着年轻,多走走看看增长见识罢了。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还望父皇成全。”萧天离诚恳说道。 “哼!”皇帝不知打哪儿来的脾气,对着萧天离冷哼一声,把喜帖也拍到了书案上:“成全?再成全你等你下次从青沂国回来,你就敢手刃这朝中文武百官了!” 显然,皇帝是在找萧天离算赵时的帐,这也是萧天离早就预料到了的,毕竟要养一条忠诚又好用的狗并不容易,赵时死得如此草率,想必皇帝心中不舒服得很。 萧天离却是不急不慌,慢悠悠罗列出赵时的几大罪状,其中有一条便是当年赵时抄齐治的家时,中饱私囊私吞并应收进国库的齐府家产,朝中众臣听罢,莫不惶然。 而皇帝看着萧天离的目光却有一些变化,这一手棋,自己这个儿子布得未免也太远了些,从一开始就拿着赵时的把柄,能忍到今天才用,实在是个能忍善忍之人! “就算赵时有罪也该交由三部会审,你动用私刑残害朝廷命官,难得还不知反思?”皇帝语气莫辩问道。 “儿臣本欲将其擒拿归案,但赵时此人实在太过诡诈狡猾,竟欲半夜出逃,儿臣手下无奈之下与之交手,这才将其击毙!”反正人已经死了,这叫死无对证,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也由着萧天离瞎编,谁管赵时当里在逃跑还在女人肚皮上快活呢。 皇帝当然对萧天离这番胡说八道一个字也不信,可是却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反驳理由,便冷冷说道:“如此说来,你还觉得你做对了?” “正是。”萧天离脸皮一向厚得令人发指的,这会接下皇帝的话大气儿也不喘一个,反而振振有词:“儿臣觉得此等奸人朝中少一个算一个。” “看来你去了一趟宣摇学了不少东西啊,对这青沂国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皇上试问的语气很微妙。 “对!”这一回萧天离答得斩钉截铁,连目光都格外坚定。 皇帝看了一会儿萧天离问着群臣:“众爱卿觉得呢?” 他们觉得?他们还能怎么觉得?任谁都看得出这位新晋的太子殿下不仅手段狠辣,而且认定的事情哪怕是皇帝也拉不回头,他们除了支持太子以外还有别的路吗? 毕竟皇帝归天之后,继位的人可是萧天离,他们总要为子孙后代的出路想一想,得罪了这位未来的临澜国之主,他们还要不要活了? “臣等觉得太子殿下去再好不过,以太子身份前往青沂国既合制式礼度,又能如太子所愿天拓视野,此计甚好,甚好。”臣子们除了说此计甚好,还能有胆说别的吗? 皇帝突然古怪地笑了一下,将折子将到太监手中,又由太监交到萧天离手里,只听得他在上方悠悠说道:“如此,朕便允了你。” 第285章 沿路伏杀 萧天离一直看不懂萧决,他的父皇,临澜国的皇帝。这位看上去碌碌无为了几十的皇帝老子似乎每一次都任由别人牵着鼻子走,但每一次到最后他看上去摇摇欲坠却又化险为夷。哪怕是一直跟在皇帝身边的那老太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像是萧天离害得萧天越下落不明不知死活,皇帝也不曾多关心过一句,好像任由自己胡作非为一样。 但萧天离并不想挑战皇帝的底线,青沂国虎视眈眈,临澜国此时内斗并不是什么好事。在国家利益面前,一切东西都可以暂时押后,更何况皇宫中那些卑鄙龌龊的手段和党派之争。 以太子身份前往青沂国要准备的东西太多,随行的人马,礼物,护卫,使官,礼官细细打点下来都要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但殷笑闻的婚期就在眼前,此时离他大婚之日只有区区十来天的时间,不光萧天离等不起,临澜国也等不起。 朝中老臣莫不骂这青沂国果然是一群蛮人不知礼数,连一国之君的婚事也定得如此草率慌张。 “父皇,儿臣有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萧天离在一众朝臣议论青沂国的纷纷声朗然说道。 “说说看。”皇帝不紧不慢道。 “不如这些事物都先传书给平遥王爷,儿臣从丰城出发抵达边关也要数日,与其将时间浪费在丰城这些碎事上,不如直接让平遥王爷在边关准备好。而且人数越多行动越是不便,若是直接从边关带人过去,也可以大大节省时间。”萧天离一早就料到了今日这状况,所以他早早就有了准备,想必此时的萧遥已经将一切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并且将人马物件都送到了青沂国国境,只待自己一过去,便可以立刻前往贺城。 皇帝看了两眼萧天离,慢声说道:“你倒是想得周全。” “儿臣愧不敢当。”萧天离脸上可没什么愧色,坦然极了。 “如此就依你所言,事不宜迟,明日你就启程吧,不必再来宫中备报。”皇帝似乎一点也不将青沂国殷笑闻的婚事放在心上,好像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萧天离去青沂国也不过是过家家一般全然不担心他的安危,淡淡的吩咐了两句便退了朝,对萧天离也没有过多的交待和叮嘱。 好在萧天离自幼便与皇帝生疏惯了,也不在意,下了朝之后便立刻赶回府上,吩咐颜回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他等不到明天,今晚就要启程。 “爷,你这一路上都没几个护卫会不会太危险了?”青微一边整理着衣物一边担心地说道。 “无妨,我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来动当朝太子。”萧天离笑说。 “就是因为你是太子才危险。”青微不满萧天离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一路上不知几多危险,也就他才不担心。 萧天离还是只笑了笑没说话,细细擦拭着一柄盘满蛟的漆黑长枪,每一下都极细致认真,这柄枪伴随他足足十八年,当年萧遥第一次将此枪交到他手中时,小小的他直接被这柄枪压翻了身子。 蛟身上每一个鳞片每一道细纹他都熟悉无比,入手冰寒的枪身却让他觉得格外亲切。 “你若真的不担心,何必带上穿云破天枪?”青微在他身后幽幽说道,她跟着萧天离数年,自然知道此枪是萧天离的杀手锏,那次宫变杀萧天越他都不曾动用此盘蛟长枪,这一次却提枪了。 “你想说什么?”萧天离叹气。 “我想与你一起去青沂国。”青微的眼睛第一次如此发亮,带着极大的渴望,定定地看着萧天离,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你?”萧天离转过头来看他,那侧脸好看得不像话。 “对,让我跟你一起去吧,爷!”青微目光中渐渐盈起泪光,哀求地看着萧天离。 萧天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如冰天雪地里的一树雾淞,冰寒沁人,傲气凛然:“好,爷便带你一起去!” 青微眼中泪光再承不住,吧嗒一声落地,碎成无数,连忙行礼退下,而萧天离看着她带上房门后,脸上的笑意如遭冰冻,凝结成最寒冷的万年寒冰,右手平举而出,重一百零八的长枪他便生生举起冲前刺去,红缨微颤,枪尖点芒! 萧天离长枪斜背在他后背上,一袭白衣猎猎,一柄黑枪如蛟,一匹汗血宝马,他果真当得上绝世风华四字。 他此去只带了青微一人,原本准备带上的颜回和泠之继,他嫌他们行事拖拖拉拉给撇下了,急得颜回拉住萧天离的马缰不肯撒手,苦苦哀求着:“爷,您这样太危险了,让我们跟着吧!青微姑娘她不会武功啊!” “怕什么?这一路上都有官差衙役接应着,金风楼细雨阁的人也在暗中保护,你还怕你们家爷让谁吃了不成?”萧天离开着玩笑。 “可是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让我怎么放心?青微姑娘,您快劝劝爷啊!”颜回急得直跺脚,心里头像是被火烧一样的焦着。 “对啊,爷,您看这事儿,怎么都不合适吧?”泠之继毕竟是女子心思要细一点,她知道萧天离此去大概是为了……为了那个人,听说她就是去了青沂国。 相必,青微姑娘不顾一切也要跟着去也是因为齐小姐吧,或许青微姑娘不能再忍受爷又被别人抢走了是吗? 此番情境下,如何能让颜回和她放心? 萧天离没有说话,只拍了拍颜回的肩膀,将他和泠之继的手握在一起,痞笑道:“你们两就不要担心爷和你们的青微姑娘了,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两个已经能洞房花烛了。” “爷!”果然这一招百试百灵,泠之继的脸立马红得跟苹果一样了。 萧天离看得心中畅快大笑一声,一夹马肚子挥开鞭子扬蹄而去,青微匆匆向颜回和泠之继交代了两句也赶紧跟上。 颜回看着消失在夜幕里的两匹马,脸色凝重。 摊开掌心,一封红笔密信正静静地卧在他手心里。 萧天离大概没想到这年头想杀他的人竟然这么多,想他除了偶尔纨绔了点,风流了点,也没干过什么丧尽天良的大恶之事,萧天越那事儿另算。 却惹得这一路上杀机连绵不断,一出丰城,就遇上了埋伏着的杀手,这些人倒真是好胆,虽说出了丰城就不再是天子脚下,却好歹也是个脚边边上不是?直接在这里设伏杀人,实在是胆气过人。 不过萧天离并没有给这群肚气过人的杀手什么仁慈的下场,他与青微打马而过,四周白里跃出的杀手还未来得及接近他们十步之内,便被一阵箭驽射,往前奔来的尸体陡然急转直下,摔进雪里。 青微不由得看了两眼萧天离,却发现他一脸淡漠甚至都不曾多看这些杀手一眼。马不停蹄目不斜视,直往前方夜色更深的远处奔袭而去,青微心中一沉,总觉得萧天离太过心急了。 类似如此的埋伏与杀机在萧天离的前路上就一直没停过,大有三里一伏十里一杀的意头,而金风楼和细雨阁的的人全力跟上萧天离的汗血宝马已属不易,更何况要一路清理没完没了的杀手和刺客? “爷,休息一下吧,咱连着赶了两天的路,身体会吃不消的。”青微喊道。 “再往前八十里有一个亭子,咱们去那儿。”萧天离也没有反驳,看着前方一片金色的余晖说道。 青微无奈,只得再次扬鞭跟上,好不容易到了那亭子,却也只是堪堪挡风而已,萧天离生了一堆火,青微拿出干粮两人就着雪水吃了算是垫着肚子。 “爷,这样下去不行的,金风楼人手折损太多了。”青微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难道为了让金风楼不折损手下,我就不去青沂国了吗?”萧天离面无表情。 “可是你也不能不把他们当人看啊,这一路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青微终于怒了,提高嗓音喝骂了一声。 “多少?”萧天离终于抬了下头。 “自打出丰城开始到今日,据细雨阁沿途的消息,金风楼已折损二十三个好手。”青微语调悲戚。 “金风楼一共有多少人?”萧天离突然问道。 “两百三十八杀手。”青微皱眉道。 “上路吧。”萧天离听完再不多问一句,草草将手里的馒头塞进嘴里,也顾不得青微是不是遍体疼痛,直接翻身上马,继续千里奔袭! 青微气得连连跺脚,在后面大声喊道:“爷,你疯了不成!”却只看见一骑白衣化作黑点消失在茫茫雪原,她忍着心中的委屈手背一抹泪,咬着牙上马追赶上萧天离的身影。 萧天离是疯了,不是疯子的话绝不会连着日行千里数日还不休息,若非座下皆是马中极品,只怕早已暴毙身亡了。 他若不疯,在面对着天罗地网一般的截杀时就该停下来,连青微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杀手冒出来,他们好像是突然出现的。 唯一可以查到的蛛丝马迹只有赵时这一条线,赵时死后他领的兵人心涣散,不少人出逃,三五成群纠结成一股,对萧天离进行了疯狂的报复和反扑。 第286章 藏锋之锋 金风楼细雨阁在此时展露了他们强大的能力,一路虽然磕磕绊绊,但拼着不惜一死的念头总算是将萧天离和青微安然地送到了萧遥军中。 看着浑身泥土面色憔悴的萧天离,萧遥连调戏的兴致都没了,赶紧叫人准备了热水让他冲洗一番,又对青微说道:“这小子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青微姑娘你辛苦了。” “平遥王爷哪里话,爷也只是担心误了时间有损国体。”青微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从容有礼说道。 “嗯,那就好。”一身毒舌多话的平遥王爷萧遥却跟青微说不上几句话,只闷着头喝着自己的酒,偶尔看一下窗外的飞雪,神色很是逍遥。 不过这逍遥立马便被人打断了:“叔,人准备好了没?”萧天离一边整着衣领一边问道。 萧遥翻了下白眼,看着萧天离气不打一处来:“我欠你的啊?” “不欠啊,但你是我叔嘛。”萧天离说好生无辜自然。 “我呸,我告诉你,这一千人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你都别给我回来了!”萧遥心中纵使一千个不乐意,但为了自己这大侄子的死活着想,也由不得他不借人。 “放心吧,绝对会完完整整给你带回来的。”萧天离脸上露出了这几天难得一见的笑容来。 “哼!”萧遥冷哼一声,哼哼唧唧带着他们骑了马往军营外跑去,约摸跑出去了有十数里地才停下来,而那正前方正整整齐齐地立着一个方阵,黑压压一片,在白雪地里格外气势逼人,如一团漆黑的墨团不动如山地矗立着。 “黑羽骑!”青微忍不住惊呼一声,对于黑羽骑那惊艳绝伦的骑术和所向披靡的气势她是见识过的,齐倾墨便是靠着这支黑羽骑才有胆量杀入深宫,没想到萧遥竟然舍得将黑羽骑借给萧天离! 萧遥提溜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地往黑羽骑走去,为首之人连忙下马单膝跪于雪地行礼:“末将拜见将军!” “小蜜蜂啊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之间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萧遥托了一下那下将的手臂示意他站起来,青微和萧天离却是被这一声小蜜蜂叫得一阵恶寒! 显然被叫做小蜜蜂的顾藏锋已经对这样令人鸡皮直掉的外号习惯了,并没有太多不适,况且他的大半张脸都藏在面具之下,就算不乐意也看不见。 “这次你们跟着太子去青沂国,只有一个任务,那就保证这臭小子不死在青沂国。”萧遥眉宇间突现煞气,极具威严,虽然依然是嬉笑的话语但任谁听去都不会是笑谈。 顾藏锋拱手领命话不多,沉默地归入队伍里,坐在浑身笼罩在铁甲下的千里神驹连个鼻响都不会多打,跟他的主人一样沉默。 萧遥叹了口气,拍了拍萧天离的肩膀:“自打鹊应那丫头出事之后,顾藏锋就是这副模样了,你说你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多好的姑娘啊,你怎么能让她……” 话说到一半萧遥不再敢细谈,当初皇宫里那场混乱不知真相的血战他不是不知道,鹊应死于青微手中一事更是令他震惊,所以他不是很明白,此次萧天离去青沂国若真是打算将齐倾墨带回来,又何必要带上青微? 他可不认为以齐倾墨的性子能大度地原谅青微的失手,像她那样护短的人,只怕是一见到青微就恨不得杀了她才好。 所以,萧遥才肯借顾藏锋给萧天离一用,希望齐倾墨看在顾藏锋与鹊应的关系上,到时候事情不会闹得太僵吧。 望着一行人远去,萧遥拍了拍身边马儿的头,自言自语着:“马儿啊马儿,你说那臭小子真的能把她接回来吗?也不知道墨七怎么样了,唉,当初就不该送她去啊。” 马儿很是不屑地摇了摇头,扭过头到一边去,根本不搭理萧遥,萧遥气得走了两步正对着马脸:“诶你还有脾气了不成?你能成为墨七的坐骑也是我赏的好吗?” 马儿又把脸转到另一边…… “停风,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齐倾墨要是再不回来绝对玩不过殷笑闻的好吗?”萧遥又走到另一边。 马儿把脸继续转到另一边…… 萧遥于是一怒之下扳着马儿的头正对着自己,咬牙切齿:“齐倾墨要是死了你主人墨七也回不来了你知道不知道!” 马儿……飞起一脚,把萧遥踹开,悠哉游哉地踱着小步回营了…… 萧遥四仰八叉倒在雪地里望着天:“顾藏锋一走,这他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连马都敢给我脸色看了啊……” 萧天离连着好多天没休息,如今松下心神来一切交给顾藏锋,自己和青微便绻在马车里一睡不醒,好在黑羽骑不仅仅是御马术极佳,连赶起马车来也有模有样,半点不会颠簸,倒是让萧天离睡了一个好觉。 青微在夜间醒来时,墨羽骑正在休整,她思索片刻还是下定决心拿起水壶走到顾藏锋身边。哪怕是夜晚,顾藏锋脸上漆黑的面具也没有拿下来,从他的姿势来看,他正在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出神,魁梧的身材在月光下勾勒出刚毅的线条,棱角分明,只是分外落寞。 “顾将军。”青微小声唤道。 “滚。”顾藏锋早就查觉到青微了,只是不愿意与这个直接杀死鹊应的凶手说话,甚至如果不是为了齐倾墨,他甚至连萧遥的话都有可能不听,他更愿意单枪匹马杀了青微之后再自尽。 青微脸色一僵,还是走过去坐在顾藏锋身边紧握着手中的水壶,犹豫了很久后才有勇气说:“顾将军,鹊应的事我很抱歉,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求你原谅。只是此去青沂国山高水远,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害到太子。” 顾藏锋站起来,在一望无际银月照亮的雪原里,他似一头孤狼,宽大的手掌揭下面具,那下面是一张越见削瘦也越见刚冷的脸,脸上的轮廓有如刀斧所刻,冷峻逼人,眼神更是冷漠得如同看一个死人,稍见丰厚的嘴唇里吐出来的话绝不憨厚。 “青微姑娘,我现在不杀你的原因,是因为齐小姐还要留着你的命,如果她要杀你,当日在天牢之前,就已经将你千刀万剐了,你早晚会死的,只是看怎么死而已,所以我不急,我等得起。” 青微没想到会从顾藏锋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至少以为顾藏锋身为千人之将,至少深明大义知晓轻重,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罔顾大义,没想到,顾藏锋却是毫不在意萧天离是不是太子,做这些全只因齐倾墨一句话。 “她到底,哪里好?”青微这是第二次问同样的问题,第一次她问萧天离,没有得到回答,或许在萧天离眼中,齐倾墨什么都好,不好也是好,可是顾藏锋呢?凭什么顾藏锋也要为齐倾墨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肝胆相照? 顾藏锋冷冷盖上面具不再多看青微一眼,不屑地从她身前走过,自然也没有做任何解释,跟她每多说一句话,顾藏锋心中的杀机便盛一分。 齐倾墨哪里都不好,唯一好的地方,是将鹊应送到他身边,那个跟自己亲妹子一样的鹊应,他当做血脉至亲看的鹊应,是齐倾墨拼死相护不惜与萧天离与临澜决裂的人,仅这一点,便值得他对齐倾墨忠心。 有时候人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谁对自己好,自己便会对谁好。可惜这个简单的道理,很多人都想不明白,比如青微这种人,永远不能理解一身臭名昭著的齐倾墨,为什么身边会有那么多甘愿为她牺牲一切的人。 黑羽骑接替了金风楼接下来的任务,杀戮的钢刀一路杀到底,从一条血路里走到了青沂国边境,而睡了整整三天的萧天离终于伸了个懒腰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来。 “死了多少人?”萧天离一提身形落在顾藏锋身边的一匹马上,没头没脑问道。 金属面具下顾藏锋的声音都带上了金属的味道,透着冷气:“共杀敌七十八人,无一逃走者,黑羽骑未折损一人。” “好,这样我就好跟叔交代了。”萧天离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笑得懒散。 “再过三十里就到会合的地方了。”顾藏锋好心多说了一句,看了两眼萧天离身上的衣服。 再好的丝绵在车上睡上三天,也会皱成一团,萧天离此时身上的衣服便皱得不成样子,低头一看,十分滑稽,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天初几?”萧天离笑完之后也不再上心,到了地方再换得容光焕发的也不迟,跟顾藏锋这些自己人有什么好讲究的? “初三。”顾藏锋的回答很简洁。 “全速,我要今天赶到青沂国。”萧天离嘴角拉出一抹冷笑,提起围在脖子上的面巾盖在脸上,迎着满头满面的飞雪往前狂奔。 顾藏锋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只挥动套着手套的右手不知做了个什么手势,本是常速前进的千人队伍在一瞬间就飞腾起来,如同一块巨大的墨点在白纸上飞行,沉默有力。 第288章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这是瑾诺不请自来不问自进时看到齐倾墨说的第一句话,极没创意,但莫明让人生出亲近的味道。 明日便是大婚之期,宣遥国和临澜国的人都是要住在宫里的,瑾诺能到这里,齐倾墨也并不觉得意外。 齐倾墨懒懒靠在榻上也不起身,但笑意却是难得的发自内心:“好久不见。” 他依然丰神如玉,温润如玉,实实在在像尊玉菩萨,尤其是他一身青玉色长衣时,无处不透着玲珑剔透,这样俊朗美好的人儿,几乎要让人怀疑他是否是自九天而来的谪仙。 “没想到,我又来参加了一次你的婚礼,还真是三生有幸,如今看来,三国中你可只差没嫁过我了。”瑾诺调侃道,很自然地坐在了旁边的绣墩上,笑眼中满是重逢的欢喜。 齐倾墨让他逗得一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与他对望着:“瑾国主难道希望看到我三嫁不成?” “若你要嫁我,别说三嫁,十嫁我也愿意。”瑾诺眉头一扬,十分好看。 齐倾墨摇了摇头,此嫁殷笑闻乃是无奈之举,若是可以,哪个女子愿意几嫁? “公主呢?”齐倾墨想起叶凌奚已与莫百衍定了婚约,想必她该是与莫百衍一同来了宣摇才是,像她那样率真的性子,也只有瑾诺这般疼爱她的兄长才能宠出来。 “你这位二嫁夫君可是个急性子,一收到他的请帖我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奚儿累坏了,此时正歇着呢。”瑾诺说。 “辛苦你了。”齐倾墨客气一句,毕竟也是因为自己的身孕再藏不住,才将婚期定得如此之急。 “辛苦倒没有,说实话,若非是你,殷笑闻要这么急着成亲我或许还不来呢。”瑾诺说的是实话,若非殷笑闻要娶的人是齐倾墨,他才懒得这么千里加急一路狂奔。 齐倾墨仔细打量着久别重逢的故人,原来在临澜时自己对瑾诺多有提防,现如今仅有的几个可信任之人,竟赫然有他之名,这大抵便是世事无常。 同样的,瑾诺也在看着齐倾墨,她比以前更加动人,眉目间渐渐染上为人母亲的慈态,不似往日那般冰冷,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是醉人。萧天离之前给他的那些信中,小气得不得了,对齐倾墨提之甚少,生怕自己会对齐倾墨有什么想法似的。 原本他以为看到齐倾墨会很激动,甚至有可能难以克制,不曾想此时见了,却只觉得心中宁静,并无他想。 “为什么想要嫁给殷笑闻?可以跟我说说吗?”瑾诺看上去实在不太像一位一国之君,总是谦逊有礼,毫无隔阂。 齐倾墨笑了笑,轻叹了一口气:“为了报仇。” 瑾诺不由得眼皮一跳,他一早就想过这个可能,但没想到这竟是真的,齐倾墨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付出一切的人,只要这个目的值得她付出。而他想不明白的是,就算是嫁给了殷笑闻,又能报谁之仇?仇人是殷笑闻吗?显然不是。 “你也不必想太多,我行事一向如此你也知道的。”齐倾墨反倒劝解起瑾诺来了。 “我并不是想阻拦你,只是想问你,这么做是不是值得?”瑾诺眼中不着痕迹地闪过心疼,如果当年……如果当年那一切不发生,她的命运是不是完全不一样?不必受这么多的痛苦磨难,不必为了得到某些东西倾尽全力,不必活得如此艰辛。 “值得。”齐倾墨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是的,一切都值得,只要他们也能明白自己心中的苦和难,只要他们也失去过至亲之人,只要他们也体验一回锥心之痛,那么他们就会知道,这一切都值得,没有什么不值得。 瑾诺突然眼眶灼热,其实今日来他本是想问齐倾墨,愿不愿意跟自己走。只要她点头,哪怕狼烟四起,他也会带齐倾墨离开这里,可是齐倾墨用她自己的方式告诉自己,她不会离开,哪怕前面是一条荆棘密布的道路,她也要一个人走下去。 这让瑾诺越发难过,为齐倾墨的一意孤行,不肯回头。 “我听瑾君说,你一开始不太信任他是吗?”连忙换了个话题,瑾诺不允自己想得太多。 “他太热心,我自然会怀疑。”齐倾墨刚想问瑾君此次是否有来,没想到瑾诺就已经先提起了。 “他只是听我命令行事,好在他多少给你帮了些忙。”瑾诺其实在暗中腹诽,萧天离这你可怨不得自己抢功,不这么说你的身份可就藏不住了,齐倾墨这么聪明的人,若说对瑾君的身份没有过怀疑谁人会信? “他真的是皇商?”齐倾墨好奇道。 “自然。”瑾诺诚恳地点头。 “我看他倒更像个谋臣,或许你该考虑给他在朝中安排个官职了。”齐倾墨笑道,瑾君那人满腹谋略阴谋,若只是经商岂不是大大的可惜了? 瑾诺表情有些怪异,让萧天离给自己做臣子,只怕比杀了他还难,只好忍着笑意摇头揭过此事。 瑾诺一直在房中坐到月亮初升才回去,叮嘱齐倾墨好生休息之后,又说有事随时可以找他,齐倾墨却想着麻烦他的事已经够多,实在不好再使他为难,便也只是笑笑。 这两人在屋中对坐了许久,却不知有另一双眼睛也一直看了许久,几乎见齐倾墨笑得开怀便差点忍不住要跳下来,结果生生憋住了,只跟屋顶上的积雪过不去,一个劲儿在白雪上狠狠的**着瑾诺的名字。 好不容易等到瑾诺走了,他才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仔细看了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只差拿面小镜子对镜贴黄花了,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这个他已经熟悉了得一塌糊涂了的清风楼。 之前总是以瑾君的面孔面对着齐倾墨时,有了一层保护色他才能轻松自如,如今让他直面齐倾墨,心中却是在不停地打鼓,想着齐倾墨会不会一杯热茶泼自己脸上赶自己出去。 但出人意料的,齐倾墨见到他时,只淡淡说了一句:“殿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语气像是面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用最疏离的语气,最冷漠的态度,最残忍的话语,告诉着萧天离,你只是一个陌生人。 萧天离满腹的纠结担忧为难欣喜都凝成了这数九寒冬里的冰块,继而又猛地被人敲碎,碎冰浮于冬水,点点滴滴都是着不了地飘渺的疼痛。 “我……我……”萧天离突然就结巴了,原本想好了的许多话全都说不出来。 “殿下若无事,便请回吧。”齐倾墨果真是千人见千人面,之前对瑾诺的如沐春风没有留下来半点,赠予萧天离只有满脸寒霜。 不然要她怎么面对萧天离呢?将满心满肠的痛苦流露在脸上吗?怪他当初为何总是要负自己吗?质问他准备如何为鹊应的死负责吗?还是说大哭大闹着说自己有多么想念他? 又或者,问一问他萧天离,愚昧如你,可是知错了? 都不需要啊,这些情绪,这些无用的情绪每一个一碰便是无法控制的痛,所以什么都不需要。 “倾墨,我来是想看看孩子。”萧天离心中骤然一痛,要等到这么久,他才能光明正大的以孩子父亲的身份提出这个卑微的请求,却只能面对孩子母亲的绝情。 “滚!”齐倾墨突然冷喝一声,“你有什么资格?” “我是他父亲,这还不够吗?”萧天离近前一步与齐倾墨面面相对,中间不过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他都能看清齐倾墨睫毛的颤抖,看清她眉宇间的冷冽和忧愁。 齐倾墨被他击中软肋,无论她怎么否认怎么不去想,都无法改变腹中骨肉是萧天离血脉的事实,这种无法改变几乎成就了她所有的软弱,萧天离只需轻轻一提,便能让她痛得粉身碎骨。 “你出去!”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我,为什么写信给我?”萧天离看着齐倾墨的眼睛,让她无处可躲,那一封交给“瑾君”的信,虽只字未提有关思念的话,但每一字每一句都直指最要害处,如果齐倾墨真的已经忘了自己,她何必替自己担心? “你错了,我告诉你那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怎么可能为你着想?”齐倾墨毫不犹豫就否定了萧天离的“自作多情”。 “你要骗自己骗到什么时候!”萧天离忍不住低吼一声,紧扣住齐倾墨下巴,抬起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只是入手处的清瘦让他自责万分。 萧天离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就连语气也哽咽起来,眼泪悬而未落,满目心碎无处安放。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我认错,我愿意用余下一生来赎罪。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完全不必再嫁给殷笑闻,跟我走好不好,顾藏锋就在外面等着,有死士在宫外接应,国境处有黑羽骑一千将士随时待命,我是来接你回去的,跟我回家好吗?” 回家?萧天离你可有想过,这天下,何处还是我齐倾墨的家? 第289章 回不去了 齐倾墨轻轻推开萧天离,摇着头一边退一连笑,笑是苦笑,退至无路可退,她扶着墙壁几欲站立不稳,深呼吸几次才能成句:“你知道,不到最后这件事就不算完,你若早些信我,我又何至于此?你若早些信我……” 你若早些信我,我们又怎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萧天离,回不去了你知道吗?局已是死局,不能置敌于死地,那便拼个玉石俱焚,她齐倾墨此生便也足矣。 到底是为什么走到这一步,以前自己只想将萧天越拉下台来,便寻一处有桃花的地方与鹊应安度余生,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呢?是了,是鹊应,是无辜枉死的鹊应,是你,是青微,是所有人,一步步逼着走到今时今日的。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就是瑾君了对吗?”萧天离突然说道。 齐倾墨目光闪烁了一下,静静抬头看着他却不说话。 “你看,你知道瑾君就是我,你不也没有将我赶走吗?为什么当我真的来了,你却避而不见,不肯面对?你心里明明有我,为什么要假装恨我?” “不,我不知道你就是瑾君,原来你萧天离最擅长的事依然是骗人。”齐倾墨冷冷地说,毫不迟疑地抹杀掉心中刚刚升起的柔软。 萧天离哑口无语,他原本以为齐倾墨一早便得知自己那个宣遥国皇商的真实身份,原来还是他自作多情,高估他在齐倾墨心中的份量了。 “你走吧,我并不是什么齐倾墨,我是柳尘非,柳族圣女,殿下心心不忘的人,早就死了。”齐倾墨很努力才让自己看上毫不费力的转身背向萧天离,留于他一个冰冷的背影。 再不多看萧天离一眼,哪怕她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梦起过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庞,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多看,再看一眼便会心软,便会让一切都前功尽弃。 萧天离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说话,他太清楚齐倾墨的性格,倔得跟块石头似的,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本来嘛,来青沂国他也没指望过齐倾墨会乖乖听话跟自己离开,只是想着,想着她好歹怀着孩子不是?总该为孩子想一想不是? 但齐倾墨何其自私? “好,我走,但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会回来。”萧天离知道再说无用,只能走过去轻轻从后环住齐倾墨的腰,埋首在她颈窝,闻着她身上久违的味道,自言自语:“没关系,没关系。” 齐倾墨两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泪水倏然夺眶而出,毫无征兆的滚落脸颊汇成小溪没入衣衫,坠落地面,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哪怕忍得全身都在发抖。 “等这里的事完了,到那时你能不能跟我回去?”萧天离几乎是卑微的乞求着,低沉沙哑的嗓子哀声问她。 “回去?殿下说话当真可笑,我是青沂国皇后,此处便是我的家,我回何处去?”齐倾墨惨然一笑,定定地看着萧天离,他让自己走,自己便走,让自己回去,就要跟着他回去吗?自己可是他的玩偶! 更何况怎么能回得去呢?当一段感情上纵横着狰狞惨烈的伤口,永远不能愈合无法修复,要怎么样才能笑颜如花的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些是非恩怨,又岂是一句“对不起”便能解开所有的死结?一句“我错了”就能让鹊应活过来吗! 萧天离有如万箭穿心不能言语,倒退两步惶然看着齐倾墨,他原本以为齐倾墨心中还有他,如今看来不过是他自己痴心妄想罢了,齐倾墨是真的将他忘了弃了,便再回不去了。 “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至少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忍心让孩子以后没有父亲吗?”萧天离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还有孩子,自己是不是就还可以争取一下? “孩子的父亲是殷笑闻,而不是你临澜国太子殿下,殿下误会了。”齐倾墨一旦硬起心肠来,就是再如何绕指柔的深情也感化不得半点,恰如顽石,哪怕她泪流满面,她绝不会有任何妥协。 “那是我的孩子,我的骨肉,齐倾墨你不要太过份了!”萧天离终于爆发了,忍不住大声吼道,他可以忍受齐倾墨对他的冷漠疏离,但怎么能让他原谅齐倾墨将属于自己的孩子认贼作父! “此处乃是青沂国皇宫,殿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殿下若再无自知之明,休怪我无情!”齐倾墨终于下了逐客令,冷声喝道,毫无感情的眼睛直直迎着萧天离的崩溃。 萧天离忽尔不再言语,薄唇紧闭,点点猩红血迹在嘴线上一点点泛开,满腔希望而来,最终却落得这个结果,萧天离如何能想到齐倾墨能狠心至此? “好,我走。” 萧天离他是那样好看,又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好看得就算将全天下最闪耀的珠宝放在一起也无法掩盖他的光芒,让整个临澜国的女子为之疯狂,温柔一笑时,几乎要化了人的心肠。又高傲得从不肯向任何展露半分软弱与无助。 他那样笑着,那样的眉眼弯弯,带着苦楚的笑意隐忍着巨大的悲痛,高傲如他却将所有的倨傲和尊严放在掌心任由齐倾墨搓捏**成泥,却还装做若无其事,风轻云淡地与齐倾墨擦肩而过,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 齐倾墨看着他远去跄踉在雪地里的背影,想起当日他以为自己中了毒昏迷不醒时,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媳妇儿”,自那时起,她便能确定瑾君就是萧天离。 之前齐倾墨一直觉得很奇怪,瑾君的有些神态和动作,总是让人觉得熟悉,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 原来是你,萧天离。 因为下意识中总是将这个名字刻意藏起,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这就是你。 可是齐倾墨没有说破,甚至没有表现任何其它的异样,她甚至私心想着,是不是永远这样就好了,大家都不要揭下脸上那层面具,就这样永远隔着一张互相陪伴?没有仇恨,没有争执,没有……青微。 事实永远不会如想象那般美好,当齐倾墨决定用自己做筹码去赌一件事的时候,她就知道,瑾君要走了,萧天离要来了。 谁能相信呢?初见他面容时自己的激动根本不压于他,只是不能说出口,不能说。 待得萧天离走远,齐倾墨终于撑不住,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门口站着柳安之和墨七,两人默默对望一眼,墨七问:“我们真的不进去吗?” “进去了又能有什么用?让她哭出来吧,她压抑得太久了,哭一哭也好。”柳安之摇头,他了解齐倾墨,所以更了解齐倾墨心中的那些苦,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当着自己爱人的面,再嫁他人,这种事只要想想,都会令人崩溃得不成人形。 墨七叹息:“也不知齐小姐到底要做什么,唉,你说她的心思怎么那么难猜?” “若她的心思好猜,她就活不到现在了。” 墨七撇了撇嘴,继而又感概道:“原来那就是太子殿下,生得真好看,难怪临澜国那些人那么喜欢他。” “生得再好看也不过是一副臭皮囊罢了,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柳安之对萧天离是一千万个不满,自然也听不得有关萧天离的好,便也不乐意墨七说。 墨说暗骂了一声小气,当初害得齐倾墨这样的人除了萧天离,你不也有份吗?但这话墨七却是不敢说出口的,瞥了两眼气鼓鼓地柳安之,只得满脸担心地候在外面,看着两位来访齐倾墨的大人物。 那位瑾诺国主看上去真是没有半点帝王交相的架子,随和亲切得似悲天悯人的佛祖如来,无由来地便让人生出好感。而自己国家里的这位太子殿下,看上去显然是被齐倾墨折磨惨了,神色间填满了悲恸。 甩了甩头墨七不再多想,齐倾墨的心思是她永远也猜不透的,只对柳安这说道:“我饿了去吃点东西。” 柳安之点头,目光痴痴地望着屋内,让墨七下去了。 身行矫健如猫的墨七很轻易便找到顾藏锋的房间,闪身进去行礼:“末将参见顾将军!” “起来。”顾藏锋衣束整齐,显然等候多时,“说说看吧。” 哭过骂过,天总是会亮,时光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悲伤或欢喜停止。 次日一大早,齐倾墨便被人叫醒,红肿着双眼看上去十分吓人,丫鬟们忍不住窃窃私语,想着这圣女怎么大婚前夕哭成了个泪人,墨七看齐倾墨面无表情连忙骂道:“嘴巴痒的去找柳公子开药去吃!” 一屋子人们便噤声,齐倾墨抬头冲墨七笑了笑,才淡淡说道:“上妆吧。” 恍如时间交错重叠,当初还在齐府的时候也是有人这样一下一下给她梳头,对着镜子描眉点唇轻施胭脂,满目的红色喜庆可人,看着便觉得心情大好,眼前浮现着那一年那一日的那场雪,还有自雪中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的萧天离。 更有笑得一脸沉醉的鹊应欢天喜地替自己张罗凤冠霞披,仔细琢磨着哪一种发髻最好看,甜甜脆脆的声音宛在耳边。 “鹊应……”齐倾墨神智恍惚地对着空处突然唤了一声。 “齐小姐,我是墨七啊。”墨七担心地摇了摇齐倾墨的肩头。 齐倾墨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出现错觉了,笑道:“哦,我没事。” “鹊应若活着,一定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墨七叹了一口气,昨晚她与顾藏锋彻夜长谈,知道今日这婚事有得折腾。 齐倾墨渐渐暗敛了目光,沉默深邃看不到底,如一汪漆黑的枯井,忽而一笑,似千般风华敛入她唇里,惊煞世人。 第290章 圣女二嫁 曾有圣女惊皇城,绝世风华覆天下! 这是很多很多年以后,说书的先生最喜欢在茶楼里说的一个故事里,最精彩的一段,饶是再巧舌如簧的说书先生,也说不清当日那一场三国瞩目的盛世婚宴上,到底是将历史的步伐推快了,还是拉后了。 但人们喜欢听,喜欢听那一个传说中美艳冠绝天下,据闻还有不世仙力的柳族圣女,是如何嫁给一个凡世陛下的。 只要很老很老的老人,老得连脸上的皱纹都刻着岁月的痕迹的他们,才会用浑浊的目光望向天边,他们知道,当年的秘密。 可是他们,都不愿再提起。 传闻那日满城飘红,在一片白雪连幕中红得惊心动魄,年轻多情的陛下采来天山上最美丽珍贵的雪莲花,铺在了新娘的脚下。穿着红色绣鞋的圣女一步一步踩在那些圣洁的花瓣上,连急风肆虐的大雪在经过她的时候,都会变得温柔,不忍惊扰。 古老而厚重的城墙依旧古朴拙重,但在积雪红绸的装点下,从沧桑里透着最古老的郑重和喜庆,如一位迟暮的老人慈祥地注视着自己的后代子孙,延绵万世。 更有颜色艳丽如火的雪樱纵情绽放,花瓣飘落洒在美人肩上,久久留恋不去。 那位在传说中倾覆了天下的柳族圣女素手柔荑胜雪,中指上带着一枚火华石戒指,戒指上连着一串玛瑙珠玉串起的链子,直到手腕,手腕处便是一只色泽鲜艳,造型古朴的镯子,上缀着宝石如繁星,华美精致异常。 手镯之后,便是让三国人杰追逐的凤血环,今日这凤血环,红得格外凄艳。 墨七却依然是一身漆黑的劲装,在左侧扶着齐倾墨的手一步步走在雪莲铺的路上,两边是喜娘,而柳安之白衣如雪立于齐倾墨右侧,满目寂寥。 他看着齐倾墨成亲两次,两次都非她所愿,两次都非他所娶。 “萧公子。”瑾诺不知用一个怎样的称呼来叫萧天离比较合适,总之他突然不太想接受萧天离是临澜国太子这件事,他是太子又如何,却是用齐倾墨的幸福换来的。 “瑾国主。”萧天离在身份低瑾诺一筹,微微欠身行礼。 “我给了你三个月的时间,你却带给我齐倾墨要下嫁入殷笑闻的消息。”瑾诺极少动怒,至少叶凌奚就从未见过,但此时他的语气,明显不善。 “我会带她走,不管她愿不愿意。”萧天离突然说道。 “哦,你似乎很喜欢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瑾诺似笑非笑地望着萧天离,昨夜他与齐倾墨长谈过,自然知道这场看似荒唐的婚事乃是齐倾墨自己所要求的,萧天离似乎总是喜欢强行扭曲拧转齐倾墨的意志。 一边小脸冻得通红,穿着一身桃色缝白狐狸毛边的叶凌奚圆鼓鼓的小脸一板,白了萧天离一眼:“还枉我哥给了你那么多货,亏着本卖给青沂国那个坏人,你没把倾墨姐姐带回来不说,倒把她弄得要嫁给那个坏人了,嫁便嫁了,她自己喜欢便好,可你却还要破坏人家姻缘,你这人,真是讨嫌得很!” 可爱的凌奚公主小嘴利得很,人又有几分古道衷肠,看萧天离是越看越不顺眼。她没听过,也听不懂齐倾墨与萧天离之间的那些阴谋纠葛,只觉得萧天离辜负了齐倾墨,还不让她重新另觅郎君,着实令人生厌。 站在叶凌奚旁边的莫百衍很合时宜地在萧天离的扫视下望上了天,只当做没有听到瑾家兄妹的话,这种时候,他夹在中间实在不好说话,还是望天比较好。 “爷,你就不要跟莫先生置气了,毕竟他已是宣遥国的驸马了。”青微很贴心地劝慰着萧天离。 “你这个女人,看着便让人讨厌!”叶凌奚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原本她可是在宣遥国伸长了脖子等着他们把齐倾墨带回宣摇,结果萧天离一再推迟不说,最后竟一事无成!而这个青微,她再怎么单纯也知道这人是齐倾墨的情敌,更杀死了鹊应,率真如她,便说出了许多人想说但不好说的话。 青微这女人,看着便让人讨厌。 她看上去或许不坏,凡事是出于萧天离着想,鹊应之死也只是意外,但就是让人讨厌。 青微脸色发白,嚅嗫着嘴唇说不出话,眼眶盈着泪水,可是面对着对方是宣遥国公主,她连说话的身份都没有,只能卑微地承受着她的羞辱。 萧天离想了想,张嘴却没有说什么,只拍了下青微的肩膀。 “爷,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一下。”青微强自浮出一个笑来,哽咽着说。 “去吧,别想太多。”萧天离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珠,眼神语气皆复杂,看得青微心里一颤。 叶凌奚见他们二人这样,心中大为不痛快,重重了哼了一声,一把扯过莫百衍:“你以后若是敢给我找什么青微红微,我就……我就……” “我就把你杀了。”叶凌奚“就”了半天也对情郎说不出一句重话来,还是瑾诺语调淡淡甚至温柔地接着说完。 叶凌奚一愣,她觉得今日的哥哥的情绪似乎比平日里暴躁了些,不再似春水般温柔了,而莫百衍则是重重一抱拳:“莫某宁死不负公主!” 瑾诺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莫辩:“跟着他出来的人,我不信。” 萧天离与莫百衍皆是一愣。 恰在此时,齐倾墨走过了漫长的走道,缓缓前来,与他们擦面而过时,她有转头,微微一笑,却不知是对谁。 突然萧天离和瑾诺很羡慕柳安之,至少此时的柳安之可以站在她身边,陪她走过一条最黑暗最无奈的路,而自己,却只能站在远处充当看客,给不了任何援助。 “凌奚公主在朝你招手。”柳安之用尽量轻柔的声音在齐倾墨身旁说道,或许在走进最彻底的黑暗之前,看一看这世间仅存的美好,是一件极温柔的事。 齐倾墨看着叶凌奚,明明是大婚之日,她却哭得不能自已,小手擦着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不知道为什么,叶凌奚看着这样嫁衣胜火的齐倾墨就是想哭,明明该欢喜该笑,她却是格外的难过,无由来的难过。 “凌奚……”莫百衍揽住叶凌奚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 齐倾墨真心一笑,对柳安之说:“她过得很幸福,真好。” “瑾诺国主此次只按礼制送了些金银,比起那日你与萧天离成亲,倒是显得不那么隆重了。”柳安之一路缓步,一路与齐倾墨低声交谈。 “他肯来,已经是最大的礼了,不恨我便好。”齐倾墨当然还记得曾与瑾诺的那个约定,瑾诺助萧天离登上太子之位,她前往宣遥国完成他一桩心事。如今,物是人非,诺言成灰。 “还有一个人……”柳安之本不想提到萧天离,可是他实在太过惹眼,站在那处,无法让人忽视。 “已是陌路。” 柳安之苦笑一声不说什么,若真是陌路,你昨日何必哭得肝肠寸断? 一直没说话的墨七低声嘟囔:“奇怪,不是说那叫什么微的也来了吗?怎么没见着?” “青微,或许她身子不适,先回去休息了。”齐倾墨反倒大度一笑。 墨七撇嘴,明明心里恨得要死,干嘛做出这么一副宽容的样子来? 齐倾墨缓慢的步子终于走到了最想见的一人面前,这人今日未着戎甲,未配刀剑,一身鸦青色交领窄袖长袍干净利落,英武不凡,如剑浓眉下一双眼睛原本精光四射,炯炯有神,如今却暗哑了许多。 他站在那里,便如一座山一般,让人心安。 脚下绣鞋一停,后面跟着的人一惊,不知新娘子停在此处是要做什么,再往前的高台之上陛下可在看着等着。 于众人的惊讶中,齐倾墨挥手示意后面的人不必跟着,从墨七手中抽出另一只手来,合在腰间走到他面前,混合着愧疚与安慰地心情让她声音都有些不稳。 “顾将军。” 千人有如鬼魅神出鬼没的黑羽骑,无人知道来自何方似从天而降一般的黑羽骑,几次救齐倾墨于生死一线间的黑羽骑,他们的将军,顾藏锋。 这个年轻且英气的男人,脸色微有些黝黑,从腰间掏出一块玉玦,通体洁白如雪,静静躺在他掌心里,摩挲了片刻看着齐倾墨说:“这玉玦乃是我家传之物,本来是想给鹊应当嫁妆的,现在,送给齐小姐你吧。” 齐倾墨险些便泣不成声,隔着眼前珠帘她泪如雨下,颤抖着指尖接过玉玦,触手生温,系在腰间,轻抚着不愿松手:“有朝一日,我会将它还给鹊应。” “好。”顾藏锋堂堂七尺男儿,鼻尖泛酸,他一直只当齐倾墨要复活鹊应一事只是一个念想,一个安慰,从不曾当真,如今听齐倾墨这样说,更是难过。 “在那之前,望将军保重。”齐倾墨紧握着玉玦,默默想着她一定要将鹊应救回来,就算是为了顾藏锋这个她唯一的家人,也要把鹊应救回来! 她看得出顾藏锋已萌生死志,只愿在最惨烈的事情发生之前,让鹊应回来,阻止这一切。 第291章 误会一场 不远处高台上的殷笑闻一直看着齐倾墨,看她从穿过帘子踏上雪莲花瓣铺就的长道走来,看她火红的嫁衣长长拖曳及地,看她翻飞的衣裙上金线绣的凤凰在阳光下如浴火一般将要飞走。 而他始终一动不动,甚至都看着她在大庭广众,万千人注目之下,先走向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男人。 殷笑闻想过,或许齐倾墨会走向萧天离,走向瑾诺,可偏偏她走向了顾藏锋。 这个自称已被自己控制了的女人,在今日终于不再掩饰了。 殷笑闻嘴角突然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幸好,娶的是一个活着的齐倾墨。 他不怕齐倾墨逃婚,她费尽心思安排了这么久,只为促成今日这局面,虽然还是看不出她要做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是萧天离还是瑾诺,都别想带走齐倾墨。 “去找那个人。”殷笑闻不知对谁说了一声,但仔细看去,他话音落毕,身后的人群中便少了些什么。 而齐倾墨终于穿过了长长的走道和雪樱花树,于满天花雨中一步步登上陛阶,走到殷笑闻对面,神色清明。 “皇后?”殷笑闻似笑非笑。 “陛下。”齐倾墨脸色古怪。 青沂国帝王成亲并没有太过繁琐的仪程,或许是与他们天生性情粗放有关的原因,只是需要祭拜上苍,列祖列宗,便可行册封大典。 当旁边的礼官一声声高唱着礼节时,殷笑闻与齐倾墨两人却在这一声声唱喊中,边行礼边对视,更有吓得礼官脸色惨白,苦肚都破了。 那礼官原本就是因为沉稳庄重不惧人多才被选中的,此时却两腿发软尿了裤子,刚才他听见的可是陛下和皇后的私心话,这每一句每一字都足令让皇后全家人头落地,他这个人外人听了去,如何不怕? “皇后就这么想嫁给朕,竟愿意假扮疯傻,而且不顾腹中胎儿。”殷笑闻说。 “陛下英武不凡,天生霸主,天下哪个女儿不想嫁?只不过我却是为了别的。”齐倾墨说。 “哦,你是为了什么呢?”殷笑闻问。 “为了陛下的千秋伟业,能毁于我手。”齐倾墨说。 “你倒是狂妄,娶不娶你,天下都是朕的!” “嫁不嫁你,天下我都不会让你得到!” “哦?为了那个辜负了你的男人?莫非他还是你的心上人?” “不,为了鹊应。” 正值礼毕,齐倾墨也是话音刚落,却见殷笑闻大步袭来,双唇覆于她的嘴上,温软的感觉几乎让她无法相信这是殷笑闻的温度。 而这位勇猛好战,却学会了内敛养息总是不动声色的雄主,以绝对的帝王气势与霸道一手紧紧揽着齐倾墨的腰肢,一手扣着她的下巴,浓厚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灼热如火的目光紧紧盯着齐倾墨。 此时正是万人注目之时,所有的人都看着高台上那一对看上去无比登对的新人,两人喜服被风一吹,各自后扬,尤其是齐倾墨那长达数米的裙摆更是高高扬起在空中,如一面翻滚的旌旗。 萧天离目眦欲裂地盯着那高台之处,看着两人相拥而吻,眼眶充血,一口白牙快要咬碎,牙龈处都渗出血来,指甲深嵌于掌心,明明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却将手心扎出血来,血顺着指缝间滴落渗入白雪里。 “莫百衍,先送你家太子下去吧。”瑾诺皱眉,怕萧天离做出什么蠢事来,这种时候劫新娘可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不,我要看着。”萧天离推开莫百衍,咬牙切齿说道。 瑾诺只用了一句话,就击溃了萧天离所有的愤怒和恨意,只是很平淡的一句。 “当初你与青微纠缠不清时,她也是你现在这样的感受,而且不止一次。” 萧天离便觉得连恨都着不了地,脚步一虚往后倒退半步,幸好有莫百衍在后面扶了一下,未致他摔倒。 “瑾国主,此时你就不要再刺激我家爷了。”莫百衍虽然对萧天离有一百个问题要问,可是在外人面前,却始终要护着自家主子的。 哪知瑾诺只是轻笑一声,云淡风轻:“自作孽,不可活。” 是谁说他玉面菩萨来着?明明地狱恶魔,杀人不用刀子,几句轻飘飘的话便使人悔恨断肠! “瑾国主!”莫百衍忍不住低吼一声。 萧天离拦住莫百衍,看着瑾诺说:“你是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看着我狼狈如狗,卑微如尘?” “对,也不对,我只是一直在等着齐倾墨终于将你看清,让她知道,你这样的人,其实并非良人。”瑾诺依然心平气和地说着。 “看着我落魄至此,你很满足吗?”萧天离根本就想不懂瑾诺为什么这么盼着他痛苦,但他也不想懂,此时针对瑾诺,仅仅是因为瑾诺刚刚将他的整颗心碾压得粉碎了。 难得的,瑾诺转过身来,看着白着脸的萧天离,破开荒地嘲讽一笑:“对,这是你欠她的。” 这是萧天离欠齐倾墨的,他一直在等着萧天离来还,齐倾墨来取,他的确等很久了,很久以前,当他知道有青微的存在时,他就知道,萧天离会成为她日后痛苦的根源。 后来,果然应验。 不过如今看来,齐倾墨并未被打倒,而萧天离则付出了应付的代价。 还好,齐倾墨没有倒下。 高台上那一霸主之吻,吻得悠久绵长。殷笑闻原本只想让这种方法让齐倾墨惊慌失措,随便让台下那几个心怀不轨的人好生痛苦一番。后来却发现,齐倾墨冰冷的嘴唇竟是出奇的饱满柔软,像是一团软软的粉色云朵,让人不愿离开。 于是二人明明只是嘴唇相贴,却依然停留许久。 而意识到还有大把时间的,不必急于一时的的殷笑闻,终于舍得松开齐倾墨的时候,目光已从灼热变得深情,嘴唇停在齐倾墨耳边,哈着气轻声说。 “有两个事情要告诉你,一,就算你不是柳族圣女,不管你是谁,我都会娶你,因为我喜欢你。二,鹊应的死,跟我没关系,否则我一早就让柳老头儿交出鹊应的尸身了。还有,你的手很冷。” “若非是你布局诱我入宫,那日怎会有我刺杀皇帝的假象,我怎么会刺萧天离一刀,又怎会被天入天牢,鹊应又怎么会死在劫天牢之时,你有什么资格说与你无关!”提到鹊应,齐倾墨根本无法克制心中的仇恨,愤怒地低声质问着殷笑闻。 “当日我派柳安之去救你,就是不想伤你在乎的任何人,包括萧天离,所以我更不可能对其它人动手,鹊应在原计划中,是要与你一起来青沂的。”殷笑闻眉头皱了皱,显然他并不习惯这种向他人解释的事情。 齐倾墨怔在当场直直地看着殷笑闻,第一个消息,她并不在乎,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不会爱上殷笑闻,而第二个消息殷笑闻的解释,几乎让齐倾墨眼前一黑。 她知道殷笑闻,自负如他,绝不屑于说谎,他完全不可能刻意挑在今天替自己洗白。同样自负如他,也不屑于解释,他肯在今天说这些话,是在向齐倾墨发出一种信号。 如果齐倾墨就此停手,殷笑闻不会对她有半点为难,她依然是青沂国的皇后,并拥有这天下最有可能一统江山君主的真心。 殷笑闻似乎早就料到了齐倾墨的反应,很自然拉起她的手掌,一步步带着她往台阶下走去,一边向两边的臣民挥手,一边用只有齐倾墨听到的声音说:“你应该相信我。”陈述肯定的语气,不容置疑的力量。 齐倾墨完全由殷笑闻带着往前走,耳边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她全问部听不见,一双眼睛紧紧看着殷笑闻:“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了这样看着我被你戏耍于股掌之间?” “不,你需要发泄仇恨,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将仇恨爆发出来而已,而对鹊应之事的解释,我是刚刚才想到要跟你说的。”殷笑闻浑身都散发着自信霸道的气息,回头对齐倾墨温和一笑,不错,是那一吻给他带来的莫名感觉,所以才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不然自小狂妄惯了的殷笑闻,何须向齐倾墨多说半个字? 可是,若鹊应的死若真与他无关,那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算什么?算什么! 而殷笑闻却依然与齐倾墨两手相握站在万人中心,两人成了这全场的焦点,接受万民朝贺。齐倾墨茫然失去焦距的目光漫无目的的看着四方,感觉自己便是一片在惊涛骇浪中随时可能覆灭的小舟,直到看到了一脸焦虑的萧天离。 还有他,对不起他,所以还不能放弃,不能! 齐倾墨目光短暂放空,又重新慢慢聚拢光芒,一点点一滴滴亮起,直到亮得可怕,反扣殷笑闻的手掌,令得殷笑闻回头一看,却见齐倾墨脸上浮起不该在此时出现的笑容。 “那似乎,做陛下的皇后也不错。” 第292章 来者青微 外面的锣鼓声震天,所有的人都在庆贺,青沂国民风淳朴粗犷,君民同欢是常有的事,殷笑闻此时或许正在狂欢,喝酒,跳舞,比马吧。而萧天离和瑾诺身为两国贵宾,更不能缺席,更何况,殷笑闻也不会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而齐倾墨已回了新房,面对着粉刷一新的椒房,听着外面的喧闹,齐倾墨觉得这世间之事如此可笑,兜兜转转一大圈,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你还好吧?”墨七一早就查觉了齐倾墨的不对劲,似受了惊一般,递了热茶给她压惊。 “我很好,墨七。”齐倾墨早已取了头上的珠帘,喝了口茶拉着墨七的手。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你冷吗?”墨七赶紧握住齐倾墨的手搓了起来,她的手实在太冰凉,像……像死人的手。 “大概是吹了风,墨七你听我说。”齐倾墨草草掩过,拉着墨七认真说道:“等顾藏锋他们回临澜的时候,你跟他们走吧,回去,去找萧遥。” “怎么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墨七心中一跳,不知道齐倾墨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你答应我,回萧遥身边吧,永远不要来青沂国,除非……除非你随军出征!”齐倾墨语气稍微飘忽了一下,想来那日,不会很远。 “我不会走的,不是因为你,而是萧将军派我来此保护你,我断然没有违背军令的可能。”墨七却不答应,要是让萧遥知道自己放任齐倾墨一个人在这里,他非疯了不可。 “他让你保护的是齐倾墨,而不是柳尘非,不是青沂国皇后,不是现在的我。”齐倾墨突然笑起来,不要再让自己身边的人再因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了,再也不要了。 “把柳安之也带走,你们全部走吧,我留下来就够了。” 墨七看着齐倾墨不说话,在认真想着要不要把齐倾墨的变化告诉别人。 突然响起了叩门声,墨七神色一肃,这里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来的地方,门外有柳安之守着,齐倾墨有交代,哪怕萧天离或者瑾诺来了,他也不会让他们进来,那来的人会是谁? 打开房门一开,来人却是青微。 “是你?”墨七疑惑一声。 “我是来看看齐……皇后的,可以进来吗?”青微神色紧张地往后面张望了一下,像是怕有人来。 “柳先生呢?”墨七没有看到柳安之,便问道。 “我没有看到他啊。”青微也是一副不解模样。 墨七还想问什么,齐倾墨已经说道:“让她进来吧。” “她……”墨七想说这个女人可是与萧天离暧昧不清的,你又何必要见,给自己找难受? “没关系,让她进来。”齐倾墨打断她说道。 墨七撇了撇嘴让开,白眼一翻懒得看这个相貌实在平凡的青微,让她进去,门一关,将风雪阻隔在外。 两个身份实在尴尬的女人相见,却意外地没有任何不融洽的感觉,齐倾墨坐在桌边倒了一杯茶给她,静静望着她。青微目光婆娑:“齐小姐,求你可怜可怜爷,跟我走,爷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齐倾墨问。 “当然是等你团聚,回临澜国啊。”青微理所当然地说道,满目焦灼。 “哦,那此事,你告诉殷笑闻了吗?”齐倾墨目光微挑,冷笑地望着青微。 青微一脸迷糊,奇怪地问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告诉殷笑闻?” “青微,这么多年你在临澜国替殷笑闻当牛作马,是在等他给你一个皇后之位吗?” “齐小姐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青微像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齐倾墨,仿佛不能理解这些话怎么能从齐倾墨嘴里说出来,“莫非你失忆了?” 不止是青微慌乱,连墨七都愣住了,她虽然不喜欢青微,但让青微当牛作马十数年的难道不是萧天离吗?跟殷笑闻有什么关系?不由得问道:“你不会是在说胡话吧?” “可惜,殷笑闻娶了我,向天下宣布,我是他的皇后,你是不是心都要碎了?”齐倾墨却不管青微的否认,自顾自说着,根本不理会她们二人的诧异。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已经忘记了爷,忘记了你还是临澜国的齐倾墨,那就当我没来过吧,只怪我们瞎了眼看错了你!”青微一脸恼恨,对齐倾墨失望透顶的样子。 “你不远千里赶来青沂国,不惜一切代价要毁掉我,最好的方法无异于新婚之夜连夜出逃,而且还是跟别国太子,不是吗?”齐倾墨依然用稳定的语调说道,只是话话中的寒意却越来越盛,快要冷过外面的大雪天,让人听着便心底发冷。 “你疯了!”青微骂着,就要夺门而出! “绑住她!”齐倾墨立刻说道,几乎是下意识的墨七没有任何犹豫就将青微点住了穴道,却也忍不住怀疑地问齐倾墨。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她可是太子最好的间谍头目,如果她是殷笑闻的人,你知道这对整个临澜国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可能有灭国之灾! 齐倾墨淡淡看了一眼墨七,旋即又看向青微:“你看,连墨七都在替你说话,你说你伪装得多成功?” 青微不能置信地摇着头,痛心疾首地看齐倾墨:“你若真的贪恋皇后之位,难道爷不能给你吗?可你竟然背叛了爷,背叛了临澜国!就算你把这些罪名强加在我身上,我只当是为国捐躯了,可你呢,你注定是个千古罪人!”青微大声骂道,义正辞严,闹得墨七一头雾水。 “如果你真的丝毫不惧,何必双拳紧握?”齐倾墨开口,目光扫了一下青微的双手,她是沉得住,多年来面对着各种一步行错便万劫不复的日子,这世上几乎再没有人能比她更冷静沉着。 所以,就算齐倾墨一点点说中她的全部心思,她也能装作若无其事。 但比她更能装的人是齐倾墨,故而齐倾墨很清楚,她会从哪里露出心虚的破绽。 墨七一眼看去,青微果然两手紧紧攥着拳头,极细微的发着轻颤,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便惊讶地望着齐倾墨,难道她说一切都是真的?青微青沂国最大的内奸? “你有证据吗?”青微咬牙切齿地看着齐倾墨,显然很愤怒,“你如此血口喷人,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我怕什么?倒是你,你做了这么多却还是一无所有,只怕最后会落得个孤老终生的下场吧?”齐倾墨一点也不着急,她已经静候了青微这么久,两人明着暗着斗了这么久,她有的是耐心看着青微一点点崩溃。 “没有证据,你说的一切就都只是你的臆断,没有人会相信你这个叛国的疯子说的话。你所说的不过是一派胡言,你想叛变也不必找一如此之烂的借口!”青微狠狠地盯着齐倾墨,原本亲近平和的脸涨得通红。 “我当然没有,你做事这么干净,就像杀死鹊应挑拨我跟萧天离关系的时候一样,不留丝毫痕迹,我怎么会有证据?”齐倾墨走近青微,居高向下看着青微,这张她恨不得撕烂的脸! “墨七!”青微突然叫了一声,“你身为萧将军手下忠将,对此国贼难道还不拿下吗?” 墨七身子一震,看着齐倾墨不知该信谁,要让她相信青微是间谍这实在太难,可是齐倾墨似乎也不会用如此低下的手段来诋毁青微。更何况在她内心里,更希望齐倾墨是对的那一方。 齐倾墨看了看墨七为难迷茫的神色,冷笑一声。 “你急什么,我自然会说给你听,我们有的是时间。青微,我们的帐,要一笔笔算,每一笔,我会替你想一个死法,有多少笔,我就想多少个,但都不会让你立刻就死,直到所有帐,我们算完为止。”齐倾墨阴恻恻地语气让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墨七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狰狞癫狂的齐倾墨,有些害怕。 青微是见识过齐倾墨手段的,真的被吓得不敢说话,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齐倾墨,似乎准备鱼死网破。 “当日齐治与青沂国勾结,兵器金银无数,你我同时破解帐本,得出的结论大相径庭,以青微你的能力怎么可能比不过我,更何况你有若大的细雨阁相助?后来齐治转移地点也是你通风报信,我们在丰城绕城河河底打捞脏物,曾有一辆马车出现,鹊应告诉我,上面有齐家家徽,若非是有人通知齐治,他如何得知当晚我们的行动,而不巧,当晚行动的人黑羽骑,除他们之外只有你我萧天离三人知道,青微,你能说不是你去告诉齐治的?” “最可笑的是,在齐治脏物中的那封圣旨,齐治根本不必多此一举虚造圣旨,圣旨是你写的,你深知我能模仿笔记,只要刻意让此事败露,就可以顺理成章让萧天离怀疑到我头上。” “你之前强烈要求萧天离杀了皇帝,直接登基,是因为整个金风细雨楼在你手中,只要萧天离一登基,这些人会立刻掌握临澜国各要害部门,为青沂国攻打临澜做出万全准备。” 第293章 经年往事 齐倾墨的声音像是一条平静流淌的河流,在暗地里慢慢流淌滑过。平稳,安静,缓慢,娓娓道来,但每多说一桩,青微的额头的汗便多一分。 “我双腿残废之后,柳安之暗中配药,一直喝着没有问题,直到那日宫中巨变前的最后一碗药是你端过来的,如果是柳安之,他绝不会给我药性太过刚猛的药,哪怕是殷笑闻的命令,他也不会。是你,你动了手脚。” “还有那个陈风,也是你最亲密的手下,两次为你顶罪,宫变那天明明他只是一个待审的叛徒,结果你却让他带我走。同时当天萧天离府中的人死伤大半,细查之下却发现死的人都是负责情报接头的人,细雨阁向来单线联系,他们一死,所有的情报就再也传不出去,萧天离在宫中便失去了消息。更可笑的是,武功高手都死了,而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却只是受了伤。” “再有我去临澜国皇宫的路上遇到的伏杀,其实是你派来杀陈风灭口的,陈风一死,你最大的疑点就消失了,我就算怀疑,也再也没有任何办法。” “再有当日城外的暴动也是你挑拨的,丰城城门处一乱,我自然会派人增援,府中便无强手保护,你也就正好施展毒计。” 所在齐倾墨说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在平日里看来都是极平常极普通的事,根本不会有任何人会怀疑到这些事情上面去,若不是因为鹊应之事让齐倾墨满心仇恨和疑窦,她也不能确定。 直到她将所有的事都串联起来,所有的疑点都指向青微,指向这个让萧天离当作心腹当作知己当作左膀右臂的女人! 后来更有冯才人为了求齐倾墨饶她父亲冯俊一命,借一个天大的秘密来换。青微与殷笑闻互通消息靠的是鸽子,一次冯才人闲来无事洒了一把米在外面,哪知有鸽子在她宫里停留,她又看到了信筒里的信,便知道了青微,知道了齐倾墨,知道了萧天离。 可是她实在过人微言轻,若是此事让殷笑闻知道了,殷笑闻必会杀了她灭口,所以她到死都只敢将此事当做交换条件与齐倾墨说过。 也是冯才人的话,终于让犹豫不决的齐倾墨彻底证实了青微的头号暗子身份! 所以她连夜写信给萧天离,也就是当时的瑾君,望他提高警惕,因为一个青微,就可以让整个临澜国陷天灭顶危机! 只是萧天离是不是信自己,齐倾墨没有把握。 萧天离啊,对青微的信任远胜自己,他总觉得亏欠了她,所以对她掏心掏肺,不曾有半分隐瞒和防范。相比之下,连自己都不如她。细想起来,他们几次不合多数是因为青微,她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山横亘在两人之间。 齐倾墨一件件说着,青微的脸一点点白着,直到最后她上全无血色,脸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似淋了一场大雨,还是咬着牙说:“你没有证据!” “你这人可真好笑,我早已经说过了,我是没有。”齐倾墨看着青微,目光清寒,还带着几分嘲弄,“不过,我何时是讲究证据的人了?” “你!”青微恼极,没想到齐倾墨如此蛮不讲理。 突然外面躁乱起来,似发生了什么大事,只听得到处都有人在尖叫,桌椅倒翻,酒盏碎地的声音,三人面色各自不同,墨七看了一眼外面,只见火光通红,似要烧了半边天去。 “萧天离动手了对吧?”齐倾墨却像是早已猜到了一样,毫无意外之色地问着青微。 “你怎配让爷豁命相待?”青微一脸恨极的表情,“原本爷让我来是带你走,趁乱离开,可你竟然只想做青沂国的皇后,你这个贪慕虚荣的贱人!” “不,你不是萧天离叫来的,柳安之才是。”齐倾墨依然不紧不慢,细细说道。 萧天离如果要带她走,怎么可能让被自己恨入骨髓的青微来找她?更何况就算萧天离对青微再多信任,看了那封信之后,也该有所提防,更不可能再放心将自己交给青微。 青微是自己来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走了,放开我!”青微不愧在细雨阁浸**多年,临危不惧的胆色连齐倾墨都要佩服。 “你要去哪里?你这次跟着萧天离过来,难道不是想问问殷笑闻为什么不守承诺,毁了你们之前的约定吗?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你在萧天离身边十几年,你没有爱上他,我能理解,但我想不通,为什么在他全心全意相信你的情况下,你还舍得让他去死。人非草木,十多年的相处,你难道一点感情也没有?更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你一人在临澜国十数年,忠心耿耿地为青沂国步步为营的设局。” 齐倾墨讽声一笑:“后来我懂了,原来你爱殷笑闻,你爱他,所以愿意为他飞蛾扑火,甘心卧薪尝胆十数年,只为助他大业得成。你有多爱他,就有多恨我吧?”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青微眼角一跳,有一滴汗从她的眼角滴落。 “我在说什么你当然知道,青微,我要你亲眼看着,殷笑闻是如何以盛世光华迎娶于我,如何执我之手坐上凤椅,如何与我并肩共笑天下,如何与我,夫妻情深,缱绻不悔。我要你眼睁睁看着,你甘愿为之牺牲大好年华付出一切的男人,是如何心疼我,爱护我,隆宠我。我要你,眼睁睁看着!” “你闭嘴!”青微终于崩不住脸上的冷静,指尖发抖,嘴唇哆嗦。 “想知道那把凤椅的滋味吗?想知道殷笑闻掌心的温度吗?想知道他的怀抱有多么宽广吗?啊,对了,还有他双唇的温度,这一切你想知道吗?可惜,你永远只是他的一粒棋,他曾说过一句话,哪有执棋人爱上棋子的。你这粒棋子,是时候被抛弃了。” 齐倾墨的声音像是带着某种魔力,丝丝缕缕地从青微耳朵进去,溜进她心脏的裂缝里,再扩张,腐蚀,令青微的心在一片片崩碎。 “齐倾墨,你不得好死!”青微恶毒的诅咒声,声音尖锐刺耳,全然没了她之前的平和亲近,更像一个悍妇。 “我是不得好死,但至少我会死在殷笑闻怀中,死在你最爱的人的臂湾里,而你呢?你只会孤独终老,你以为我真的会杀了你吗?不,我突然想到,如果将你关在狗笼里,让你日日看着我与殷笑闻相好一直到白头,会更痛快吧?” “那日,我就该将你杀死在宫中的!”青微彻底崩溃,碎裂的心脏,再也掩不住内心的悲怆嫉妒和愤恨,撕掉了伪装的她显得如何憎恶齐倾墨,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可惜殷笑闻不让你杀我,你是不是很难过?”齐倾墨此时正如身披彼岸花袍的恶灵,用永远嘲讽且高高在上的语气俯视着青微,一点点将她的伤口一寸寸撕开,还不忘了在伤口上狠狠撒一把盐。 “对!”青微尖厉的声音叫喊着,“对,我是很难过,那么好的机会我原本可以杀了你的!如果不是阿闻不允,我怎么会留你活到今日!你知道我与阿闻从小一起长大,我父母双亡,那年他还骑马打街上而过,收留了我,那一日起我就发誓,要生生效忠于他,我这一条命都是他的,若他真要娶别人做皇后,我也能想通,可为什么是你?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我身边所有的一切你都要抢走!你该死!” 那一年的寒冬,整个青沂国都陷入粮食紧缺的窘境下,青微双亲活生生饿死在路边,小小的她瘦弱的身体坐在地上,抱着母亲的尸体失声痛哭,是同样小小的殷笑闻策马而过时,说了一句:“将她带回我府上。” 还只是个十岁孩童的殷笑闻,已隐有霸主之气,眉目全是不属于孩子的成熟和冷俊,玄色的盔甲套在他身上,冷漠森然。 可就是殷笑闻的这一句话,从此改变了青微一生。 她陪他读书骑马,做他的靶子供他练箭,他生病时青微数个日夜不曾合眼悉心照料,他欢喜时赠予自己一枝梅花,她可以从冬天养到春季,她小小的身影永远跟随在那个夺目的男孩背后,亦步亦趋,尽管跌得浑身是伤也不曾退后半步。 一次次的刺杀与暗害,两个小小的孩子自刀光剑雨中蹒跚走来,殷笑闻稚嫩的双手提着长刀护着身后的青微,小小年纪便透露出非比寻常的担当与责任心,而青微也愿意永远仰望着殷笑闻的背影,不离不弃。 直到那年他十二岁,她九岁,难得的春光明媚中,他说,青微,我需要你去帮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青微几乎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好的。 从此她便背井离乡十数载! 一开始殷笑闻还会派人暗中帮助她,等到金风楼细雨阁落成,便彻底松手交由她一个弱女子面对所有的事情! 她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活了十多年,不敢行错半步,死她不怕,怕只怕会让殷笑闻失望,怕只怕对他大事不利,她就这样卑微而沉默的活过了十多年。所有的力量都来源于殷笑闻那时给过她的承诺和温柔,她坚信着,总有一日会回到他身边,那时天下应已大定,从此她可以安逸度余生,与他共看飞雪落花。 可是所有这一切,都因为齐倾墨的出现而破灭了,所有支撑着她不倒下的力量,都被齐倾墨抽走了。 当她看到那封火红烫金的喜帖时,她几乎悲愤地要立刻前来青沂国,问一问殷笑闻,这十多年来,我算什么! 第294章 真相揭破 齐倾墨冷眼看着青微的歇斯底里,她能体会,那种所有的信念在一瞬间坍塌是什么感受,但不意味着她能原谅。 路,都是自己选的,成败,也是自己一手造就的。青微若是可怜人,谁来可怜自己? 不同的立场,早就决定了她们二人终会刀剑相向。 无关大义,只为自己。 青微边哭边笑,复杂的眼神里有嘲弄,有憎恨,有愤怒,一眨不眨地瞪大着眼睛看着齐倾墨。 “不错,那一切都是我做的,可那又怎么样呢?是,你是抢走了我的阿闻,抢走了我的皇后之位,可是你最爱的萧天离不一样只信任我吗?我与他相携十数年,你抢得走吗?如果他信任你,怎么会让你流落到青沂国?你以为他没有对我动心吗,你看没看过他胸前的玉佩,上面刻着我的名字,我的!你呢?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个叛国的罪人!” 青微凶狠地盯着齐倾墨,似乎要把她那张美得过份的脸看出一个血洞来,开始了她的反击,而萧天离,是她最好的武器。齐倾墨抢走了她的阿闻,她就要把萧天离毁掉! 可惜她始终料错了齐倾墨,当一切都化做虚无的时候,再没有什么能让齐倾墨觉得无力承受了,最坏不过一死,有什么可怕的? “对,他胸前玉佩刻着你的名字,但我的名字刻在他心里。不然,他怎么会瞒着你只身前来青沂国,不惜以假面与我相处三月之久,对我无微不至的呵护着呢?”齐倾墨淡淡一笑,漫不经心提起。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他明明在宣摇……” “想请宣遥国瑾国主帮这样一个小小的忙并不难,瑾国主与我素来交好,更何况你别忘了,莫百衍还是凌奚公主的驸马爷。”齐倾墨敢断定萧天离只身来青沂国的时候,青微绝不知道,否则,那封信就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当时那么好的机会,如果让殷笑闻知道瑾君就是萧天离,只怕一早就动手除掉他了,岂会让他安然无恙到现在?说到底,殷笑闻再聪明之人,也终有算错一步的时候。 而他之所以错了这一步,就是因为萧天离对青微的不再全心信任,让青微不能及时将萧天离的消息准确地传给殷笑闻。 “这不可能……不可能,爷他是信任我的,不可能骗我!”青微像是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沉进了水里,彻底惊慌起来。 她是恨齐倾墨不假,可是她对萧天离没有那么多恨意,这么多年来的朝夕相处,荣辱共存,萧天离对她的无微不至,推心置腹,甚至让青微对萧天离心怀着愧疚,如果不是殷笑闻,或许她都会考虑反间青沂国吧? 可是萧天离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连萧天离都欺骗自己背叛自己? 齐倾墨毫无感情的眼睛依然只是冷冷地看着青微,看着她惊恐着不知如何是好,伪装十数年不曾被人发现过端倪,此时将一切真相大白而她还愿意承认,仅仅是因为殷笑闻是她的致命伤。 人不能有弱点,尤其是在生死场上摸爬滚打的人,更不能有,否则转眼就是死期。 “你或许还不知道金风楼细雨已经被摧毁了的事吧?那是萧天离做的,趁着地动将所有的秘道一同摧毁,你留给暗子们通向皇宫的路也已堵死,你再也没有办法将手伸入临澜国了。”齐倾墨毫不客气地呈现着真相,这是墨七自顾藏锋那里打听来的消息。或许别人不懂萧天离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齐倾墨很清楚,萧天离是在尽最大的可能弥补着过失。 这个过失,足以令他的国家沦亡,所以,他用了最彻底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来解决,直接自我毁灭。 “不会的,金风楼细雨阁是我们十多年来的心血,他不可能会毁掉的,你骗我!”青微大骂道,金风楼细雨阁正是鼎盛时期,萧天离怎么舍得毁掉? “你看,你连这都不知道,可见细雨阁的情报网络已经被彻底破坏了,你连消息都收不到。”齐倾墨嗤笑一声。 青微惊慌地看着齐倾墨,如果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是不是说,萧天离早就开始怀疑她了?是从什么时候?他之前布了多少手段等着自己跳出来? “我推测了一下,大概算得出,是那日宫变过后。想来那后来几日,你依然扮演着贤良懂事的模样,体贴的劝萧天离不要相信表相,坚信我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齐倾墨揣摩人心向来最为擅长,以青微扮出的柔弱模样又岂会在那时说自己的不好?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我差点杀了萧天离,还恨你们恨得深入骨髓,你却依然在为我开脱。青微,若你真的喜欢萧天离,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对我忍让,原谅,开解?” 青微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好心办坏事了,就不该替你这个贱人说好话是吗?” “对,你就是不该。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会无法忍受任何人伤害他,哪怕这个人他的心上人也不行,你太大度了,大度得让人觉得虚伪,你想把一切做到完美,让萧天离永远对你心怀愧疚以方便你日后牵制他,却过犹不及了。萧天离是聪明人,他不是瞎子,他看得明白。” 这完全是一种微妙的心理反应,而齐倾墨,准备的把握住了这种反应的细小脉搏。 青微直直地看着齐倾墨,她不能相信她居然输在这种地方,居然是暴露在太过完美的原因上,所以萧天离未过几日便离开了丰城去了宣遥国,最察觉到自己有异了吗?从那时起,他就在提防自己提防金风楼细雨阁吗? 而他只身前来青沂国,也是为了证实自己,到底是不是奸细! 原来,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像是白痴一样还在妄想着改变什么!原来从来蠢不可及的人,从来都只有自己! “萧天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禽兽!”青微抑止不住朝天悲吼一声! 齐倾墨却只冷然一笑:“是你负他在先,他难道应该等你领着青沂国大军杀入临澜,还对你感恩戴德吗?你未免太过天真了!” “我是天真,天真地以为萧天离不会为你所动,以为阿闻不会被你迷惑,齐倾墨,我最天真的地方,就是小看了你!” “你现在也未必看清了我,你步步为营这么多年来,若非是仗着萧天离对你的信任,你以为你真的万无一失吗?诸多破绽,若是有萧天离一力信任我无从下手,你以为你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说话?”齐倾墨不屑道。 “我就是仗着萧天离信任我又怎么样,那是我应得的,我替他做的事就少了吗?没有我他能当上临澜国太子吗!” “殷笑闻要扶持的太子可不是萧天离,而是萧天越,如果不是我从中搅局,此时的萧天离只是一个死人了吧?而你借着他的力量经营起来的金风楼细雨阁,也该是瓜熟蒂落为殷笑闻所用了。”齐倾墨不会给青微任何洗白的机会,不管多少遮掩都遮掩不住她是内奸的本质。 “不错,我就这么想的,等到我大事得成我就可以回青沂国与阿闻团聚!可为什么是你,阿闻为什么要娶你!齐倾墨你说为什么总是你,萧天离喜欢你,柳安之跟随你,瑾诺敝开了国门等着你,连萧遥跟顾藏锋都为你动心,这些都罢了,为什么连阿闻都要被你抢走,齐倾墨,你到底是人是鬼?”青微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只能满脸淌着泪,仇恨爆发得将她尽数淹没。 “我?我是鬼,是来自地府的鬼,所以我勾尽了他们的魂,包括你的阿闻,你心痛吗?”齐倾墨诡异一笑,是啊,她就是死而复生的一抹孤魂,活了这么久,差点都把这个事实忘记了。而此时终于能亲眼看着青微一点点崩溃掉,齐倾墨自心底升起某种报复的快感。 “你是人是鬼都没关系,齐倾墨,我此次来青沂国就没有想过回去。就算我做不成青沂国的皇后,我也不会让你坐在那把椅子痛快!”青微突然大笑志来,“哈哈哈”的声音里全是不甘和恨意,笑中含泪格外凄怆。 “还有萧天离,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不曾说过要娶我,反倒是你,你一出现他便失了心神,为你忧为你喜。既然这样,我就把他也留在青沂国好了,让他看着你是怎样趾高气扬地做着青沂国皇后,看着青沂国覆灭在我手中!” “你果然向殷笑闻告密了。”齐倾墨眸光一敛。 “对,我就是告诉殷笑闻了!他现在不管闹出多的动静,都别想把你带走,外面那些莫百衍的死士,更不可能有机会活下来,齐倾墨我要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而死,绝对不止鹊应一个小贱人!”青微中咬牙切齿地恨道。 “啪!”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扇在青微脸上,她秀丽的小脸立时肿红起来一片。 第295章 未来不来(上) 火光冲天里萧天离浑身浴血,紧抱着自己手提一杆漆黑的盘蛟长枪艰难迎敌,鲜血四溅,目中全是仇恨。 顾藏锋单手握剑,身上伤痕累累,左臂被斩断,血肉模糊,悲吼一声倒立长剑,单膝跪地,死不瞑目。 莫百衍倒在血污里,一道狰狞的刀伤自他左脸一直斜下,破至右边的下巴,仅剩的一只眼睛还望着远方,似乎在遥望着他未过门的妻子,他的凌奚公主。 “无妨,就算是死,跟你死在一起,也算值了。”萧天离在齐倾墨耳边说,轻吻着她带血的脸颊。 而齐倾墨泪水与血水混在脸上滚滚直下,紧抱着萧天离的腰间,说不出一句话来,而身下的裙摆一片血红,孩子没了。 “我不知道这里布了针对凤血环的阵法,对不起,没能早些发现,害了你。” 萧天离哽咽地声音透着绝望,将齐倾墨搂得更紧了些,而一把闪着寒光的青沂国将士配刀凛冽一闪,画面便转而消失,只剩下一团血红的雾气,血镜也随之而散,凤血环静静浮于半空。 墨七目瞪口呆,看着渐渐消散的血雾,仔细研究着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凤血环对未来预料出的画面只有圣女能看见,齐倾墨呆滞地看着墨七,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刚才那一切,就是她随萧天离离开会遭遇的吗?他们果然会葬身此地吗? 殷笑闻果然留有后手啊,所有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只等自己与萧天离一行人自投罗网! 那针对凤血环的阵法,定是柳江南当初在皇宫里时布下的,除了柳族族长,谁还有此通天手法?可恨此人竟未将这阵法告诉自己! “你看到了什么?”问话的人却不是墨七,而是自知失言了的青微,一时冲动之下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却不知齐倾墨从她的话里到底推出了什么结果来,如果让殷笑闻知道她坏了事,只怕不会落得好下场。 齐倾墨伸出手接过凤血环戴好在手腕上,转身随便挑了一把椅子坐下,慢慢恢复了神智,但如冰水浇灌的身体却动弹不得,对墨七艰难一笑:“拿笔墨来。” “你怎么了?”墨七见齐倾墨神色不对,像是魂都被那镯子吸走了,更为担心起来。 齐倾墨没有回答,只在纸上认真写了数句话,分成几封信交到墨七手中,却不放开她的手掌:“墨七啊,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墨七猛地抬头看着齐倾墨,这是齐倾墨说出来的话吗?这等恳求的语气,她何时在齐倾墨这样傲气的人身上见到过! “你不说,我不帮。”墨七也倔起来,不弄个清楚,她们怎么向萧天离和顾藏锋交代? “那你听着……” …… 突然呯的一声门被人推开,却是柳安之摇摇晃晃闯了进来,紧握住齐倾墨的手腕:“你!你果然用了凤血环!” 他被青微弄晕关在了一边的柴房里,按理说至少五个时辰醒不了,却因为齐倾墨开启凤血环,他做为守护者心脉相系,有了感应这才清醒过来,一醒来他便大感不好,直奔过来便看到了齐倾墨惨白如纸的脸,还有指尖上还滴着的血珠。 “我没事。”齐倾墨拍着柳安之的手背,又对墨七笑道:“墨七,拜托你了。” 墨七一直很坚强,极少似寻常女儿家那般哭哭啼啼,此时却忍不住泪如雨下,重重跪倒在地,向齐倾墨磕了三个响头,一声一声,撞在地面上额头都撞出血来,最后匍匐在地,肩头不停地**,哑着嗓子说:“墨七宁死不负重托!” “墨七,她要你做什么?”柳安之满脸惊慌,想拉起墨七却因为自己身体还虚弱着,使不上力,跌到了地上。 墨七也没有去扶他,沉默地站起来转身便走,没有片刻停留。 柳安之望着齐倾墨,说:“你想做什么?为什么不走?” “你不也没走吗?”齐倾墨反倒只是笑了笑,扶着桌椅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越烧越旺的火势,将天上的云朵都烧成了火云,洁净无垢的白雪也染上了焦黑。想来那火光里,那云朵下,那白雪上,有着许多许多她眷恋的人吧? “柳安之,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走吧。” “我不会离开你,你知道的。”柳安之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有一种感觉,若此时离开了齐倾墨,那他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样的话,他宁愿陪着她一死。 “痴儿。”齐倾墨摇头一笑,却不知到底是在笑谁。 如一杆标枪一样站得笔挺的萧天离面色沉重,他费尽心力闹出许多事来,此时的暗卫们应该正在屠杀青沂国的大臣,将今日这书面搅得更乱一些,而他站在这里,是在等柳安之带着齐倾墨过来,然后他便可率人杀出一条血路,离开这里,带着齐倾墨。 但与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柳安之还没有到。 “青微姑娘怎么也不见了,会不会出事了?”莫百衍一晚上没有看见青微,此时不免有些着急。 萧天离看了莫百衍一眼,没有说话,心中却涌起不安来,他知道有些事会发生,可是他不能阻拦,不然齐倾墨心中的怨恨之气,将永远也无法倾泄出来。 “如果柳安之再不来,暗卫只差撑不了太久。”莫百衍又说道,暗卫在死顶着外面青沂国的人,替他们争取时间,若齐倾墨他们再不到,只怕也搅撑不住了。那些人都是莫百衍最器重的死士,不忍看他们就这般白白死掉。 “再等等。”萧天离心中很是忐忑,他这般近乎逼迫一样的方法不知道齐倾墨会不会受用,或许她会恨自己恨得更深,但什么也顾不得了,如果不趁今天把她带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296章 未来不来(下) 而等待的时间,是过得最慢的,也是最磨人的。 “我们到底在等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顾藏锋不解,与其在这里等着,为什么不主动一些? “等人。”萧天离眼中一片精光,他早料到会发生什么,所以留着后手的人不只有殷笑闻,他也有。 莫百衍潜藏多年的暗卫绝非花拳绣腿之辈,杀伤力惊人,在黑夜中出山入有如鬼魅,寻常人根本难以察觉他们的近身。 而他们也认真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神出鬼没地制造着动乱,给萧天离争取着时间和机会,可是当这些暗夜里的王者,被人轻而易举找到的时候,正面的搏杀便带给他们巨大的危机。 刺客,从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决斗。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身形是如何被人发现的,那些藏身的方法是最隐蔽最高深的,若非是对他们了若指掌的人,根本不可能精准地找到自己。 修罗场上一片腥风血雨,染得满天雪花红了花瓣。 忽然有人率大军破宫而入,手持虎符,马踏皇宫,大杀四方,剑戈直指处,尽是青沂国侍卫! 来人却是李忠,他此时的行为或许与他的名字不太搭配,毕竟私自入宫还大杀宫中侍卫,并不是什么忠义举止。 此人是萧天离还假装是瑾君藏在青沂国皇宫里,与齐倾墨早早就埋下的暗子,扶持他坐上大将军之位,自然是要让他付出些东西的,如果他想反悔,萧天离自然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让他屈服。 在萧天离承诺今日绝不会伤及殷笑闻性命之后,李忠答应萧天离杀入宫中,替他开路,此事过后,他们便也两清,简单利落的交易。 李忠高喊着“保护陛下”,指着宫中侍卫说他们是叛党,大军如洪流一样涌进宫里,大杀四方。还未来得及分清情况的宫中侍卫,便被自己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而暗卫,悄然隐退。 “走。”萧天离一提长枪便往外冲,莫百衍与顾藏锋赶紧拔剑跟上。 外面厮杀得正酣,他们却没有过多恋战,干净果断地解决了一些小兵之后,直往齐倾墨所在的新房奔去,如果不出意外,柳安之应该已经带着齐倾墨在等他们了才是。 墨七怀中一共有三封信,按齐倾墨交代的,她先找到了瑾诺。瑾诺正坐在临时安排的宫殿里,面对着一盏茶却毫无浅饮的心思,默默地望着杯子已经很久了。 而叶凌奚在一边踱着步子来来回回焦虑不安,不停地问着:“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倾墨姐姐到底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啊。” “时机未到。”瑾诺只说道。 叶凌奚气得一呶嘴,跺着脚就要往外走,至少她要去看看齐倾墨。可门刚一打开,墨七就直冲了进来,还红着眼睛的她甚至忘了向瑾诺行礼,将一封被她攥出了皱褶的信递到瑾诺眼前。 一直枯坐的瑾诺终于急忙站起来,看了墨七一眼后接过信,打开一看,上面却只有两个字: 勿动。 “她怎么样?”瑾诺问墨七。 “她还好。”墨七记着齐倾墨的交代,不许将她所看见的说给任何一个人听,至少在风波未定之前,不要泄露半点天机。 因为齐倾墨很清楚,如果这些人中有谁知道了结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救自己,那并不是齐倾墨想看到的,所以她选择隐瞒和欺骗。 瑾诺还想问什么,墨七已经似阵风般转身离开,没有停留片刻,与叶凌奚擦肩而过时,叶凌奚“欸”了一声,可墨七充耳不闻。 “这人怎么这样?”叶凌奚原本还想问一下齐倾墨的情况。 “凌奚,今晚不要出去,就留在这里。”瑾诺直觉有什么事发生,可是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把握不住,这种感觉让他很烦闷。 而烦闷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297章 城西等你 齐倾墨一袭红衣奔跑在白雪火光里,升腾的火焰像是火龙的巨舌,舔舐着并不那么漆黑的上空,飞起的屋檐沉默地看着人间灾难,化水的冰棱似滴落的泪水,滴滴嗒嗒连成线,无力而苍白地发出着并不能为人注意到的声音。 长长的裙摆很是碍事,齐倾墨不得不提起衣角神色慌张地穿梭在尖叫着四处逃窜的宫女太监人群里,鬓发已散乱,丝丝缕缕垂在额前,深夜的寒风偶然带起几缕,似飘荡不定的心绪。 “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就知道。”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他将自己紧紧拥在怀里,百味杂陈的声音含着急切辛酸。 齐人倾墨鼻头一酸,伸出双手紧紧环住萧天离的腰,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我当然会来,我怎么能不来?”分别得太久,隐忍得太久,此刻的齐倾墨终于不必再有任何顾虑和心结了,她多渴望就这样抱着萧天离直到天荒地老。 “走,我们离开。”萧天离抓紧齐倾墨的手就往外走,他掌心宽厚温和,似从不曾松开。 齐倾墨猛地抽回手退了两步,摇着头:“不。” “怎么了?”萧天离一脸不解,紧张地看着齐倾墨,压下心中的惊慌大手覆着齐倾墨发白的脸,满目怜惜疼爱:“别怕,我在这里,谁都别想分开我们!” 齐倾墨凄然一笑,轻靠在萧天离胸口:“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说什么傻话?”萧天离轻抚着齐倾墨的长发,神色温柔如三月的春水,吻过她额头让她放松下来。 萧天离越是温柔齐倾墨越是心中疼痛,勉力浮出一丝笑容来,痴痴地望着萧天离,喃喃自语:“天离,抱一下我。” 萧天离低头宠溺一笑,瞧着齐倾墨的脸:“这不抱着吗?以后我天天抱你,好不好?” “好。”齐倾墨闷声。 “你怎么了啊?是不是有什么可瞒着我?”萧天离早查觉齐倾墨的不对劲,担心地问道。 齐倾墨只是笑看着萧天离,火光印在他脸上,轮廓深邃分明,火灰和血迹沾在他脸上,更添几分男儿豪气,越发硬朗。她细白的手指一一抚过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最后轻轻一吻烙在他的唇上,火热的温度。 “爷,咱们该走了。”莫百衍靠过来说道,李忠的人也撑不了太久。 “好。”萧天离点头抱住齐倾墨的腰,就要提步离开,却被齐倾墨拉住。 众人不解地望着齐倾墨,这种时候她还要做什么?顾藏锋直接说道:“齐小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你们先走,城西五里,我在那里等你们。”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萧天离一惊。 “鹊应还有一些东西在宫里,我要去拿回来,放心吧,我有办法的,但我们必须分开走。我不会武功会拖累你们的,而我的方法也没办法把你们一起带出去,相信我!”齐倾墨快速说道,情势紧迫,也再容不得她多做留恋了。 萧天离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的涌上来,果断的否决:“不行,我不会再放你一个人在这里了,绝对不会。”说着强势地抱起齐倾墨不容她分说,就要与莫百衍一道离开。 齐倾墨用力拉住萧天离,连忙说道:“我不会骗你的,我是说真的,天离你们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我肯定会在城西等你。我有孩子了啊,对吧?” 萧天离深深地看了一眼齐倾墨,他不知道齐倾墨这些话是真是假,她的性子从来都琢磨不定,但看齐倾墨的神色,她脸上的坚持,萧天离知道,这次跟以往一样,他又劝不住齐倾墨。 “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一定要来。”萧天离紧张地握着齐倾墨的肩膀,他不能强行将齐倾墨带走,齐倾墨憎恨一切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的人,所以他毫无办法。 齐倾墨重重点头,郑重说道:“我一定一定会,相信我!”又对萧天离身后的莫百衍和顾藏锋说:“一定要离开!” 顾藏锋还想问什么,却发现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只点头应下。 齐倾墨最后看了一眼萧天离,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萧天离望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握了握手中的长枪,转身与齐倾墨背对着离开。 “顾藏锋,传令黑羽骑准备接应。”沉重的声音都带烟火的味道,可以料见萧天离此时的心情并不好。 “是!” “鹊应的仇我会报的,不是此时,我希望你明白。”萧天离担心顾藏锋会有想法,多说了一句。 “我知道轻重,但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齐小姐。”顾藏锋对萧天离可谓没有半分好感,所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齐倾墨罢了。 萧天离暗叹一口气,他错得太多,日后只怕无论如何也补偿不了了。只希望与齐倾墨回到临澜国之后,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几人趁乱从后门离开,三人武功都极高,要甩开侍卫并非难事,一路走在阴影暗处,倒未费多少功夫就到宫门,三人一番厮杀,又拿出圣旨,说自己是陛下的人,奉旨出宫,这才算脱身。 一路上莫百衍放出信号,所有潜在暗处或者已经开始行动的暗卫们看到信号,齐齐收兵,往宫外奔去,而宫中有李忠的人在自相残杀,便未受到太多阻挠。 饶是如此,这批最顶尖的暗卫也几乎折扣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齐倾墨藏在柱子后面看着萧天离三人远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无可奈何的泪水一串串在地上积起水滩。 相比起外面的兵荒马乱,齐倾墨的新房里显得安静异常,麻木着拖动双腿,重新回到新房的齐倾墨目光空洞枯坐许久,站在一边的柳安之脸色焦急不知齐倾墨又在打算什么,而青微也知道大势已去了不再吵吵闹闹,只是偶尔咒骂两声齐倾墨,可是齐倾墨只当是耳旁风,根本不去搭理。 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齐倾墨知道终于殷笑闻的人赶来了。 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齐倾墨缓步走到青微面前,望着她说:“我原本想过很多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可就在刚才我突然明白了,被自己最爱的人憎恶,才是最痛苦的吧?” “你要做什么?”青微牙齿都在打颤,这样平静而冷漠的齐倾墨她是见过的,每次她这样,就意味着,她会用最残忍的方法对付敌人。 “我想,你杀了我。”齐倾墨忽然怪异一笑,吓得青微不明所以。 柳安之脸色陡然青灰,惊呼一声:“不要啊!” 但已经晚了,齐倾墨手中那把刚刚割指头的刀子已经埋入了自己的心脏,殷红的血成团漫出浸在嫁衣上,染出一片暗红,似开放了大朵大朵的花,却带着死亡的气息。 “是你杀的我。”齐倾墨一声不哼地将刀子拔出来,洒出一片热血,刀子塞进青微发抖的手心里,齐倾墨那双只满带着鲜血的小手,苍白细瘦,覆盖在青微的手背上,带着鲜血的灼热。 “不是我,你诬陷我!”青微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如果让殷笑闻以为是自己杀了齐倾墨,那她将面临什么,她不敢想象!好恶毒的女人,好恶毒的齐倾墨! 齐倾墨手掌一松,终于站不住,往后倒去,脸上却带着解脱的笑意,天旋地转中,她终于觉得身上轻了,所以压在她身上的仇恨痛苦,都离开了,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将她逼得透不过气来,不必再强装坚强,不用再苦不堪言。 萧天离此时也应该离开了吧,再无所牵挂了。 真好,真好。 跌入的是一个不算宽厚但十分温暖的怀抱,齐倾墨倒在柳安之的胸口,毫无血色的脸上笑容却格外好看:“现在我都要死了,你再留下来也没有意义,走吧,好吗?” 柳安之眼里的泪大颗大颗掉落,滴在齐倾墨的脸上,紧咬着牙不发一声,手忙脚乱地替齐倾墨止着血,怀中止血的药悉数往她伤口上倒去,泪水模糊了他的眼,连伤口都看不清,却感受得到火热的鲜血正从他指缝中流走,像是齐倾墨流走的生命。 “就当是完成我的遗愿,柳安之啊,你可要好好活着。”齐倾墨用力抬起满是血污的小手停在柳安之脸上,从来只是自己欠了他的,怎么还能看着他再因为自己死去? “你别说话,我可以救活你的,一定可以的,你不要说话!”柳安之语无伦次地说着,连房门处来了许多许多的人都不去看,满眼只有齐倾墨的伤口和她的血,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人血,仿乎那是这世界上最最肮脏无情的东西。 那些血啊,怎么也止不住,不管是他点穴也好施针也好,还是倒了好多的药粉,殷红的血还是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柳安之急得直哭。 “柳安之,别白费力气了。”齐倾墨虚弱笑说,看着柳安之还在为自己着急,心中涌上感动,不曾想到最后,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又是柳安之。 所以说,欠了的,是该还,这不就是在还债吗? 第298章 一场生离 殷笑闻赶到新房门口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画面,齐倾墨倒在血地里,柳安之在全力施救,却有回天无力之感,而青微手握着一把带血的小刀,正对着齐倾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殷笑闻也终于没了平日里的自信与张狂,他想过一百种齐倾墨有可能会离开这间屋子的可能,却怎么也没有料到是看见她倒在血泊中。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青微连忙扔掉手中的小刀,退了几步却撞上了后面的花瓶,花瓶应声而落摔得碎粉,却也正好击断了青秃心中最后那根紧绷的弦,她满面惊恐。 这么巧,等到殷笑闻一到,她便可以动了,齐倾墨这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报复她啊,当初宫变之日时,双腿瘫痪的齐倾墨不也是在最后一刻可以站起来,如今自己不正跟当初的她一样? 殷笑闻深深地看了一眼青微,对身边的侍卫吩咐一句:“拿下,关入天牢。” 你看,连结局都一样,都是关进天牢里。 “不要,不是我杀的她,阿闻你相信我,不是我啊!”青微却不似那日齐倾墨的冷静,大声地替自己辩解着,可是越辩解殷笑闻的脸便越阴沉,最后手一挥,下人便将青微连拖带拉的带走了。 青微被人拖走在雪地里,眼神久久地停留在那个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后背上,她永远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殷笑闻不再要她?当初的阿闻呢,当初给自己许下诺言的阿闻去了哪里?是不是当初齐倾墨被关进天牢的时候,也这般看着萧天离?也是这般心痛不堪承受? 是不是,一切都是孽,她现在来还债了? 如果是,殷笑闻,你亏欠我的,可会还我? 只可惜,回答她泣血声声问话的,只有满天的风和无边的雪,显得空旷且渺茫。 当殷笑闻走近齐倾墨,想蹲下来看看她时,柳安之一把将齐倾墨紧紧抱在怀,不许殷笑闻碰她,梦呓般念着:“她没事,她只是困了要睡觉,睡醒了就好。” 殷笑闻眸子深敛,一把推开柳安之,将齐倾墨搂进怀里,她软绵绵的身子全无力气,双眼半闭,呼吸困难地软在殷笑闻的怀中,强撑着最后一口细若游丝的气,抓住一点殷笑闻的衣角:“可不可以求你,放了柳安之?” 原本以为齐倾墨会替萧天离他们求情,却不想,她开口却是为了柳安之,殷笑闻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他是无辜的,放了他吧。” 听着齐倾墨的声声哀求,殷笑闻便是铁石心肠也化作了水,点了点头:“为何你总要以为我是嗜杀之人?柳安之又无大罪,且于我有恩,我自会放了他。” 齐倾墨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喃喃着:“那就好,那就好。”可是一边的柳安之已经连瘫坐在地都坐不稳,只痴痴地看着齐倾墨,万分留恋,他是大夫,所以他更清楚,这只是齐倾墨的回光返照而已。 殷笑闻看着像是完成了大心愿的齐倾墨,万般无奈滋味涌上心头,粗糙的大手托着齐倾墨的脸,擦去她脸上的血迹,低声说:“我没想过,结这场亲会害死你。” 齐倾墨惶然一笑,像是在燃烧生命一样,格外灿烂美艳,看着殷笑闻的脸越来越模糊,轻声呓语:“我知道,我都知道。” “柳安之,你走吧,我想跟他单独呆一会儿。”齐倾墨细细地声音说道,趁着此时大乱,柳安之走了也好,从此天高水长,谁也再找不到他。 柳安之沉默地起身,没有发脾气,哭泣的脸上拉扯着一个笑容:“好,你好好休息。” 殷笑闻等人走尽,连柳安之的背影都走远,才将齐倾墨紧了紧,抱在怀中,似乎这样能将她的温度她的生命都留得更久一些:“你有话想跟我说?” “是啊,陛下,鹊应的尸身还在柳族,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扰她?可惜我再也不能复活她了。”齐倾墨温驯听话的依偎着殷笑闻,不似之前作假,而是真的累了,要靠着一个人的温度,才能再多撑一会儿。 “可以,柳族我不会再碰了,没了你的柳族,我要之又有何用?”殷笑闻一边抱着齐倾墨一边摇晃着身体,像是哄她入睡,声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温柔。 “那就好,陛下龙章凤姿,原本该娶一个更好的皇后,可惜我只是残花败柳,还几次欲图不轨。”齐倾墨自嘲一笑。 “这是什么话,在我看来,你是这天底下唯一配得上朕的女人。”殷笑闻下巴抵在齐倾墨头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陛下真会说话,陛下,我累了,想睡了……” 是的,齐倾墨累了,自她重新活过来到今日,没有一天她不是在算计着,谨慎小心地过活。她该报的仇都已经报了,该爱的人也爱过了,还有一些不该受的苦,不该流的泪也经历过了。 而此时的确她累了,为这凤血环所累,为仇恨所累,为情爱所累,于是她觉得,或许就此死去也不错? 如果她还活着,萧天离就会不惜一切代价要带自己离开,那样终究会害死他的,就如凤血环里所看到的一样。 这样也不错,原本她就只是一抹孤魂而来,现在化作孤魂而去,也不错。 “睡吧,睡醒了就天亮了。”殷笑闻依然似哄孩子般的哄着她,拍着她的后背,摇晃着她的身体,直到感受着怀中的她头一歪,彻底靠在了自己身上,那只轻握着小手也松开来,也没有将她松开半点,一直都紧紧拥抱着。 殷笑闻目光空洞地望着不知何处,他很清楚齐倾墨为什么要把他单独留下,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么多话,她做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给萧天离他们争取时间罢了,你看齐倾墨,就算是最后快死掉了,还不忘了对萧天离好。 他也很清楚,此时的他该带着兵马去追,将他们擒获,再趁势兵发临澜,毕竟这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 可是他就是走不动,不肯离开,他自以为自己已是铁石心肠之人,可是看着齐倾墨一点点死去,像朵花儿一样慢慢枯萎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承受。 甚至他都不知道,齐倾墨在他心中,原来这么重要。直到她死了,才明白彻底失去她意味着阴阳两隔此生再不能相见,而这种事情,只要想想,都是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的皇后,他唯一爱过的人,死于大婚当日的新房中。 很久之后,自这新房中迸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直欲破天的厉啸声! 行走在焦土破瓦,火光四溅里柳安之听得这一声厉啸,全身一僵,缓缓转动步子望着对面的大火,悲然合眼。泪光里跳动着火焰的倒影,似要焚尽一切。 满天火光中,殷笑闻一身红衣抱着身穿嫁衣的齐倾墨房中走出来,背后是冲天燃烧的熊熊大火,他步子缓慢沉重,身后摇曳着齐倾墨长长的裙摆,在风中飘荡。 他立于台阶之上,有如天神浴血降临:“李忠,你在做什么!” 杀得一脸是血的李忠,抱拳跪地:“末将得陛下密旨,宫中有叛军,特率兵来救驾!” “谁是叛军?”殷笑闻喝问。 “陛下且看。”李忠呈现上一封密信。 殷笑闻只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就知道这是齐倾墨仿着自己的字迹写的,苦笑一声,看着怀中已经香魂远逝的人:“你啊……”这是你多久之前就准备好了的棋? “不惜代价,将临澜国太子抓回来!”殷笑闻冷喝着说道。 齐倾墨还在这里,萧天离这个鼠辈竟然独自离开,这样的男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柳安之再次遥望了一眼他们二人,在火光中他们凝成一副永恒的画,凄艳美丽,却不能细看。然后他转身,看了某个方向,继续前行,脚下的炭石烫得他脚心发疼,火苗撩拨舔舐到他脸上,烧焦了他的长发,他仿佛于万丈火光里看到了齐倾墨。 还是在临澜国时那个瘦瘦小小的齐倾墨,灰头土脸满身是血,敢只身闯进神医馆的她,小小个,大大眼,怎么都看不出日后有这般倾世的风华,只是那双眼,原来从那时起就这那般冰冷了。 为了护住鹊应在凝晖殿上颤声求自己的齐倾墨,让他知道原来这个女人也是有感情的,也是一躯血肉之躯。 还有很多很多,与齐倾墨一路走过来的那些事,或好或坏,都在这一场漫天的火光里焚烧着,炽热着,消散着。 最后凝成她的脸,笑意盈盈,轻松自在,不带丝毫忧愁,那是柳安之从未见过的。 他忽然一笑,答应过齐倾墨会活下去,那就一定要活着。 而看着高处那两人的不止有柳安之,还有瑾诺,永远温和的瑾诺终于失去了他的风度和从容,显得仓皇且失魂落魄,睁大着眼睛久久不能闭上,那怎么会是齐倾墨呢?怎么能是?齐倾墨那样的人,怎么会死? “倾墨姐姐!”叶凌奚一声尖锐的哭喊拉回了他的思绪,紧紧地抱住叶凌奚不让她朝齐倾墨跑去,自己却强忍着恨意忍得吐出一口血来! 猩红点点,遇雪成梅。 第299章 一场死别 杀出重围的萧天离并不好受,殷笑闻的人没那么好对付,他身上不少地方受了伤,却也顾不得包扎了。宫外早已备好马匹,萧天离三人上马之后顾不得回头,长枪横扫一路狂奔往城西,齐倾墨说过,她在那里等着自己。 骑在马背上萧天离一直在想,齐倾墨会不会骗自己?会不会只是想让自己离开?她那样的人做出这种事情来,实在再正常不过。 他往前追跑呀跑呀,大雪飞着舞着,他一心想着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可以与那抹灵魂深处的那抹影子再相见了,再快一点,所有的苦难都会结束。 所以他不曾回头看一看,贺城那高大的城墙背后,那巍峨的皇宫中漫天的火光里,那高高的台阶上,在火光与星光中,有一男子抱着同样一身红衣的齐倾墨,在月下悲吼震天。 那一刻他没有回头,于是在往后的所有日子里,他都再回不了头。 后来的他,一想起曾与齐倾墨背对着各自奔赴生死,奔赴隔着阴阳的两条路,便恨不得不愿独活,一死以赎当日之罪。 那日的大雪他永远记得,他曾以为在大雪中他追逐的是幸福是希望,却不知道,所有一切的美好,都埋藏在他身后的那场熊熊火光里,那里的风沉默地扬起着长长着的裙摆,交缠着风雪与他作别。 他算计好了一切一切,算到了青微的出卖,算到了殷笑闻的后手,甚至算好了如果真的不敌殷笑闻最多与齐倾墨生死相依,魂落异乡。 墨七倒在地上也不起来,赶了一整个晚上的路她早已累得心疲力尽,比身体更累的心,齐倾墨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耳边回响着,每一滴她的眼泪都流在她心上,灼得她痛不欲生,每踏出一步,她便恨自己一分。 干涸的双眼早已经哭得没了泪水,风雪浇灌过后眼眶痛得快要瞎掉,满布血丝,干裂的嘴唇也全是血泡,所以就算萧天离的长枪直抵在自己脖子,甚至还能感受到划破了一丝皮肤,有血在外面冒着,她也不愿动一下。 “齐倾墨在哪里?”萧天离看着一语不发的墨七,凤眸微眯,快要盛不住他满眼的恨意,就要满溢出来。 “殿下若要杀我,也等回了临澜国再说吧,不然齐小姐一番苦心就浪费了。”墨七空洞的眼神漠然地看了一眼萧天离,丝毫不惧一死。 萧天离知道墨七是萧遥的女人,齐倾墨也不会允许自己对她做出不利之事来,急怒攻心之下长枪一扫,将旁边一棵数人合抱才能抱下的胡杨树拦腰打断,轰然一声中,他翻身上马,顾不得满眼通红的血丝,调转马头就往来时的方向奔去。 恰好莫百衍与顾藏锋终于追上两人,墨七嘶哑的嗓子喊了一声:“如果不想让他送死,就拦下他!” 两人震惊于为何倒在雪地里的红衣女子会是墨七,可是下意识的还是将墨七的话听了进去,两人合力之后拦住萧天离,萧天离红着眼低吼一声:“滚开!”便一提长枪便与莫百衍交起手来。 同样怔住的人还是顾藏锋,如果刚刚一直在前方跑着的人是墨七,那齐倾墨去了哪里?他没有问话,但看着墨七的眼神已经满是危险。 墨七苦笑一声,想起齐倾墨的交代,她说:“除了要阻止萧天离回来找自己之外,还要拦住顾藏锋。” 齐倾墨你看,你料得一点也不差,可料事如神的你,为什么却救不了自己? 墨七眼中又涌出热泪,撑着身子站起来,看着面前如一座山一般的顾藏锋,喑哑的嗓子说道:“齐小姐有信给你。” 墨七从怀中掏出第二封信,递到顾藏锋宽大的手掌里,顾藏锋展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句话:顾将军听令,护临澜国太子安然返回,倾墨拜谢。 只一句,便将他们所有人的去向定了下来,忠憨如顾藏锋,只要是齐倾墨的话,他都会当作军令执行,所以齐倾墨只需一句话,就可以让他离开。 不待顾藏锋再问什么,墨七跄踉着步子走到打得正难解难分的莫百衍和萧天离身边,说:“你如果真的想知道齐小姐在哪里,就停下来听我说。” 萧天离长枪一推将莫百衍挑到一边,一语不发地望着墨七。 在那样的目光下,哪怕是不怕死的墨七都觉得遍体生寒,咽了下口水走近二人,拿出第三封信,却不是给萧天离,而是递给了莫百衍。 然后她看着萧天离,嘴唇几抿几启,话在嘴边几个来回,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齐倾墨对自己说,这世上唯一还能,还敢留住萧天离的人只有莫百衍,所以信是给莫百衍的没错。但同时,齐倾墨也交代自己,一定一定不要将实情告诉萧天离,不然知晓真相之后的萧天离必然崩溃发疯,不顾一切也要杀回宫里。 齐倾墨啊,她还交代过,能拖多久拖多久,最好拖到回了临澜国,到了边关萧遥的军中,等到足够安全了,也等到他无法随意离开了,再慢慢的让他知晓实情,用最温和的方式,比如自己是死于流箭之类的。 但就是突然的,墨七不想让萧天离这么好过! “太子殿下,齐小姐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死了最少有四个时辰了。” “你说什么!” “你没有听错,她死了,为了给你争取时间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走,她自杀了。你那个计划的确是完美的,如果不出意外,齐小姐的确可以与你一同离开。但是有一点行不通,柳江南以齐小姐的凤血环为阵眼布阵,将她囚禁在了青沂国的皇宫里。” “哦,对了,这一点齐小姐之前也不知道,是你的好青微提示的。齐小姐开启了凤血环,看到了未来,看到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死,所以她选择留下一个人牺牲,让我们逃生。”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自杀这种方式来争取时间,是因为这样做一来可以嫁祸给青微,还希望太子殿下不要心疼才好,毕竟青微的心上人是殷笑闻而不是自作多情的您。二来嘛,齐小姐很爱您,她不希望您为了救她而做出傻事来,所以选择一死了之,也免得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孤苦终老。” 这是墨七刚刚在齐倾墨身上学会的,这种用语言一点点攻击对方的软肋,直到逼到对方崩溃发疯,是齐倾墨对付青微的办法,如今她学来,对付萧天离的感觉也不错。至少墨七觉得,看着萧天离那张好看得不得了的脸,一点点失去血色扭曲了面孔,最后连枪都握不住坐在雪地里,是一种很痛快的报复。 凭什么,凭什么齐倾墨她付出一切甚至最后死在青沂国宫里,而萧天离只用舒舒服服享受着成果?凭什么他想信任齐倾墨就信任,不想信任就对青微百般依赖?凭什么害得齐倾墨凄惨至此,而他还是可以高高在上的做着他的太子,过着他的富贵日子! 凭什么? 这一切公平吗?值得吗?他的太子宝座之下有多少块基石是齐倾墨帮他一点点垒起来的!他萧天离配拥有齐倾墨这份不计一切掏心掏肺的感情吗? 不配! 所以墨七要告诉他,告诉眼前这个长得风华绝代的男人,齐倾墨是如何为他而死的,她要萧天离一生痛苦,一生都活在内疚里! “你是说,齐倾墨,死了?”萧天离小心翼翼的声音,像是在求着墨七,给他一个否定答案吧,让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玩笑吧,不要告诉他真相。 “对,她死了,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死了,只有你不知道!只有你什么都不知道!” 墨七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匕首,片片凌迟着萧天离身上的血肉,巨大的悲痛之下怄出一口血来,失焦的眼神茫然四顾,只有泪水如瀑布一般汹涌而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怎么可能呢?这只是齐倾墨的一个局吧?齐倾墨明明答应过自己会来的啊!为什么会自杀?谁要她替自己考虑了,她怎么就知道自己无法把她带出来?就算是救不了她,难道她连让自己跟她同生共死的权利都要收走吗?! 齐倾墨,你是这天底最自私的人! 心里也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装不下,什么都记不起来,就好像那里是一片虚无,空得无边无际。又好像有什么虫子在里面咬着,一只两只三只成百上千只,一口口将他的整个心脏咬得血肉模糊。 一点点从雪地里爬起来,向骤风蹒跚走去。走不到两步跌倒在地,他再爬起来,继续往前,血珠子滴滴滚落进雪地里。那看不去不过遥遥几步的路,此时对他而言却格外漫长,怎么也无法靠近,嘴里喃喃着:“倾墨,倾墨……” 墨七别过头不再多看,或许齐倾墨在天上看到这一幕会怪自己吧? 没关系,齐倾墨总是说,一个人总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可是她对萧天离总是格外宽容,从不计较。那就由自己来告诉萧天离,他曾经犯下的错,到底要付出多么沉痛的代价。 突然萧天离后颈一疼,眼前一黑,就此昏睡过去…… 第300章 话说从头 “啪!” 惊堂木一拍,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折扇一开,话说从头。 “且说那柳氏原名柳尘非,尘世是非之意也,生得惊为天人,传 为神秘世家柳族圣女,实为不祥之物,后深得青沂魔君喜爱,纳 入宫中,夜夜承欢,从此不思早朝。民声载怨,百官愤慨,民不 聊死……后魔君欲立其为后,行大婚之礼,可惜苍天有眼,暴君 荒**无道惹怒上苍,妖女大婚当晚降下天火,将青沂国的宫殿烧 成一片废墟,亦将那妖女烧死在天火之中。本朝太子英明神武, 替天行道,剑指青沂,讨伐暴君,诛杀奸臣,以匡扶大义之道, 实乃真豪杰也!” 底下一片叫好声,鼓掌的鼓掌,赏银的赏银,满脸的正义和痛快 ,纷纷骂那妖女死得好,死得痛快。 人们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偶尔会有极度古怪的破坏欲,我们 故且将其称为,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于是人死了物毁了,他们就痛快了,叫好了。 泠之继赶紧关上窗子,将外面说书人的声音隔开来,惴惴不安地 望着萧天离,不敢说话,在她的印象里,自从爷打青沂国回来后 ,再也没有笑过了。 萧天离依然是那副风流倜傥,风华绝代的模样,只是更为妖孽, 更为夺目,身上总是散发着股邪气,坏得令人抓心挠肝似地像似 飞蛾扑火地靠近他。 “关上做什么?我倒要看看这些个贱人还要说些什么,打开!” 萧天离懒懒地倚在软榻上,手中执着一壶陈年雕花,如玉修长的 手指在酒壶上分外好看。 泠之继一个哆嗦,凄凄地望了颜回一眼,不知所措。 颜回不得不硬着头皮说:“爷,这些人胡说八道,咱别理他。” “他配让爷搭理吗?去给爷把他活活打死,悬在城门曝尸三日。 ”萧天离凤眼微掀,眼底的冷漠和空洞令人惊心。 “爷,他就一说书的。”颜回不忍对一平头百姓下手,他只是说 错了几句话,罪不致死。 “怎么,现在爷的话不管用了?”萧天离眼中闪过暴戾,看得颜 回浑身一冷。 “不是的,爷,只是咱们何必跟一百姓计较不是?”颜回赶紧说 道。 “滚!”萧天离突然发难,手中的酒壶一摔砸碎在颜回脚边,酒 水洒了一地。 颜回正慌忙手乱地收拾碎片,包厢的门被人推开,顾藏锋一脸沧 桑,出现在了门口。萧天离眼中终于有了一丝人色,盯着他一瞬 不瞬。 “萧将军派兵八十万,莫百衍已随军出征,不日便可直抵青沂。 ”顾藏锋沉寂的嗓音毫无生气,机械又冰冷,与当初那个憨厚忠 直的他,相去了十万八千里。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萧天离有些恼怒道。 顾藏锋眉间的痛苦又深几分,更死寂的声音传来:“莫百衍派出 去的人没有找到齐小姐尸体。” “没有找到?”萧天离一声冷笑,“殷笑闻将她风光大葬于青沂 皇陵,这是世人亲眼所见,你跟我说,没有找到?还是你们根本 没有去找!” “我比你更想找到她,接她回来,但探子数次查探,那里面根本 没有人,你还要如何?”顾藏锋怒道。 “那就给我上别的地方找,我告诉你顾藏锋,齐倾墨她生是我的 人,死是我的鬼,就算是她的尸体,我也不许别人碰半点!临澜 国才是她的家,我才是她的丈夫,我绝不会让她一个人躺在暗无 天日的墓地里,更不会让她的魂魄连家都回不了!给我找!挖地 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萧天离暴怒,声音激动得发抖,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冬天都过去 了,春天的杨柳发了新芽,可是齐倾墨还没有回来。 “你疯了。”许久之后顾藏锋只说道,如果萧天离不是疯了,不 会向朝廷求旨出兵青沂,不会费尽心思要找回齐倾墨的尸体,更 不会一身暴戾邪气! “我是疯了,我要让这天下陪着我一起疯!”萧天离起身邪戾看 着顾藏锋,他们怎么会懂得自己心里的痛苦,怎么会知道自己早 在墨七告诉他齐倾墨自杀了时就已崩溃和绝望,怎么会明白这三 个月来他夜夜在梦中惊醒,梦里总是齐倾墨一身红衣站在大火里 ,被烧成灰烬?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当自己是疯了,那便疯给他们看看,疯给 这天下看看! 殷笑闻不是一心想要得这天下嘛,他就要让殷笑闻看着这天下如 何被他掌握在手中! 顾藏锋不再与萧天离说什么,沉默转身,走到门口处说了一句: “楼下那说书的是皇帝的人,替你粉饰攻打青沂国的荒唐行径, 不能杀。” 原本以为萧天离听了之后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他只是冷静沉默 地一语不发。 皇帝老子的心思,萧天离再清楚不过,如果说萧天离为攻打青沂 国准备了足足数年,那皇帝老子就至少准备了数十年!只是没有 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和时机出兵,如今自己正好给了他一个借口 ,他自然乐得合不拢嘴。 一个个都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要让他为千夫所指,萧天离他又 岂会害怕,没了齐倾墨,他什么都不再不怕了。 跟顾藏锋同来但等着门外的墨七深埋着头,说不愧疚是假的,说 有多愧疚也没有。 回临澜国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萧天离早已对青微动手,根本不是 她所想的萧天离始终到最后都还相信青微,金风楼细雨阁是萧天 离与青微最大的两张底牌,只可惜当这两张底牌的头领变成了青 沂国的间谍之后,萧天离毫不犹豫地亲手将其毁去。 细雨阁乃是青微的根基,刺探情报最为擅长,可笑的这些人竟都 是青沂国殷笑闻的人,如果 不是萧天离不声不响借着地动将细雨 阁毁于一旦,又动用了萧遥的人将这些人的身份一一揭露,或暗 杀或治罪,只怕此时的临澜国早已天下大乱。 金风楼原是由莫百衍负责,专司杀职,可是这些杀手的背景身份 皆是由细雨阁核审,所以也留不得。这些人武功高强,手段狠辣 ,就算有地动,也无法彻底根除。 于是萧天离当时一路赶往青沂国奔赴齐倾墨的婚礼时,故意让人 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了赵时的私兵和圈养的能人异士,这才有了 自打出临澜国起,就一路没完没了的暗杀。 从他看似莽撞地要杀了赵时起,他就在替此事铺路。青微并不知 道萧天离已经怀疑起了她的身份,所以她必须派出金风楼里最好 的暗子保护萧天离的安全,于是萧天离暗中再往赵时余孽的杀手 里加了几位好手,将金风楼里最好的杀手杀得七七八八。 后来剩下的,自然有萧遥和莫百衍两人收拾,最大的祸害已除, 其它的不过是小兵小将罢了。 只可惜这一切,墨七回到临澜国之后,听萧遥说起才明白过来。 可是那里的萧天离已陷入重病,差点死在了边关。 再次醒过来之后,就似变了个人。 “你躲在外面干什么,没脸见爷吗?”就在墨七想着这一切的时 候,萧天离邪气的声音嘲弄着传来。 墨七后背一挺,抬起英气的脸来,提步进屋:“见过太子殿下。 ” “免礼。”萧天离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声调拉得很长,透着诡异 的味道,“皇叔最近可还好?” “回太子,萧将军一切安好,多谢殿下关心。” “听说你向皇叔请兵攻打青沂,皇叔未准?”萧天离狭长凤眼透 着两分玩味,八分阴沉。 “是。”墨七心中一动,萧天离已经没了金风楼细雨阁,但对朝 中如此小的风吹草动还依然了然指掌,此人何等危险。 “不如爷替你跟皇叔求求情,让你随军出征?”萧天离突然好心 说道。 “殿下!”墨七一抬头,正好对上萧天离的眼睛,她心尖一颤, 世人都说世间有两双眼睛,不敢让人直看,一是齐倾墨,眼若枯 井,有如深渊,见者心寒,二是萧天离,目似星海,深邃广袤, 视者失神。 齐倾墨的眼睛她曾经看过,那里面的冷漠和睿智的确让人不能直 视。而萧天离这双晶亮着的眼睛,更不敢多看,多看一眼便会迷 了心神。 “怎么,你不想去了?”萧天离唇边拉出一丝嘲笑,冷哼一声。 “不,墨七多谢殿下成全!”墨七连忙说道,单膝跪地谢恩。 顾藏锋见情形不对,墨七一弱质女流如何能上战场?赶紧说道: “你疯也该有个度,墨七不能去!” “为何不能去?” “她是女……” “她是女子就去不得了?”萧天离不等顾藏锋说完,缓缓着语气 就截断了他的话。 墨七拉往还要争执的顾藏锋,认真地说:“顾将军,是我自己要 去的。” 抛开其它一切的利益和仇恨不讲,墨七的本质是一个军人,哪个 军人不想上阵杀敌?不想建功立业? 谁说女子,上不得战场?齐倾墨的战场,远比自己的凶险成分, 她依然可以浴血搏杀,自己为何做不得? 第301章 寂寞江山 丰城城外有一片杏花林,找不到萧天离的时候,去那里一准能找 到。 二月的杏花还没有开到鼎盛,只有稀稀拉拉的花骨朵羞涩地风中 瑟微着。萧天离坐在一把轮椅上,怀中抱着一壶酒,坐在杏花林 里,闭目不知想着什么。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疯下去?”来人是萧遥,坐在一株杏花上树 上,看着下方的萧天离,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孩子母 亲死的时候,抱着自己哭了一天一夜,哭累了睡着的时候都紧紧 拉着自己的衣角,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过来,确认了自己还在 他身边才会重新合眼。 就是那个小小的的身躯太过柔软,太过依赖,让当年还不过十八 岁的萧遥下定了决心,就算日后他做不成皇帝,也一定要保他做 个潇洒富贵王爷。 可是世事无常,这孩子越长越大,越长越好看,心也越来越琢磨 透。他以为那样年纪小小的人会不记得皇后和太子对他和他娘亲 做的那些事,结果他全记进了骨子里! 这么些年,他活得多累?齐倾墨或许是他人生中最亮的一抹光芒 ,却因为太过闪亮,如流星一般陨落了。 “皇叔也认为我疯了吗?”萧天离眸子半睁,仰头望着遮荫蔽日 的杏花树荫,眉宇间的疲惫终于再也不掩饰了。 萧遥叹了一口气,沉重着说:“我知道你没疯,但在外人眼中看 来,你只怕与一个疯子并无异了。齐倾墨既然已经死了,你现在 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只是不想让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底下,她一生已经足够凄 苦了,我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孤独下去。”萧天离轻声的话语更似 呢喃着说给自己听。 萧遥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喝了口洒叹了几声。两叔侄坐 在杏花林里,沉默着各种喝着酒,许久没有出声。 萧天离坐的那把轮椅是当初齐倾墨双腿残废不便时用过的,当时 萧天离推着齐倾墨来这里喝酒赏花,其乐融融。如今花依然在开 ,只是赏花的人已经远去了。 “小离。”突然萧遥喊了一声。 萧天离听着这个久违的乳名,抬头看着萧遥,他知道萧遥有事要 告诉他。 果然萧遥重重叹了一口气,咒骂一声:“上辈子就是欠了你们两 的。”看了眼萧天离,无奈说道:“柳族有人出来了。” “柳江南那个老不死的吗?”萧天离身上戾气陡然而升,如果不 是柳江南以凤血环为阵眼布了,齐倾墨怎么会看到未来的他们死 在青沂国皇宫里。 “不是。”萧遥翻了下白眼,用猪脑子也能想到,柳江南还敢出 来吗?真不怕萧天离把他砍成肉酱不成?没了齐倾墨这个圣女, 殷笑闻才懒得搭理他,“是柳安之和鹊应。” “鹊应?”萧天离神色一肃。 “她没复活你不要瞎想了,是柳安之把她带出来的。”萧遥说。 “他们去哪里了?”萧天离问道。 “不知道,柳安之一路都不跟我们的人说话,问他也不搭理,后 来他就凭空消失了。”萧遥无奈地说道。 “笑话,不管是莫百衍最后的那一批暗探还是皇叔你的人,哪一 个不是精英翘楚,会看不住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柳安之?平空消 失,难不成他变成鬼飞走了不成?”萧天离冷笑连连,不想告诉 自己便直说,找什么他凭空消失的烂借口。 萧遥挠了挠脑袋,万分无奈,他就知道萧天离不会信,可是柳安 之真的是一夜之间就失去了踪迹,他一个人消失萧遥还能想通, 可是带着一个鹊应,到底是怎么消失不见的? “小离,做叔叔也想帮你,这种事情我怎么会骗你?还有,据秘 闻,青沂国皇陵遭窃了。”萧遥认真说道。 “遭窃?谁干的?”萧天离立刻想到,顾藏锋说皇陵中找不到齐 倾墨,难道是有人将齐倾墨的尸体偷走了? “多方打探下来,是江湖上一伙有名的盗墓贼,但他们近日来销 声匿迹,也查不到音讯了。”萧遥揉着额头,这些天他也忙得焦 头烂额,追查这条线索,却发现所有的线索都被人掐断了,就算 是有人故意的一般。 “殷笑闻就没有去找?他的皇后都被人偷走了,他妈的他就不去 找!”萧天离口无遮拦大骂起来。 “他当然有找,甚至故意放我们的人进去皇陵,或许就是想借我 们的手也追查下落。”皇陵岂是那般好进,就算是莫百衍的人有 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全身而退,这里面的猫腻只要稍加想想就能 明白过来。 “借刀杀人这一招,他倒是用得越来越熟稔了。”萧天离冷笑。 萧遥起身跳下杏花树,走到萧天离身边,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叹 息一声:“小离,人活着要往前看,你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往,齐 倾墨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要看开一点。” 萧天离目光飘忽地望着前方,声音飘渺不能着地:“叔,你知道 一个人的江山,有多寂寞吗?” 萧遥心头剧震,他一直知道萧天离对齐倾墨用情至深,但没想到 已到了此等地步,往后的时日那么长,萧天离该如何度过他的余 生?江山重担一负,他没了齐倾墨,能挑几日? “我想一个人静静,叔你走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临澜国百年基 业毁在我手上的。” 萧遥便只好离开,走过几步,回头一看,萧天离明明宽厚的身躯 坐在轮椅上,却显得那般萧条和寂寥。 一个人的江山,有多寂寞? 可是小离,江山从来都是一个人的,那些书里写的携手红颜笑看 天下的故事,都只是故事而已。 皇宫御书房。 老皇帝依然精神矍烁,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掺里掺着银丝,手中 提着朱笔决断着生死杀伐,龙涎香在九龙含珠鼎炉里袅袅燃烧。 “儿臣参见父皇。”萧天离弯腰行礼。 “平身。”皇帝头也未抬。 “儿臣想借父皇人脉一用。”萧天离现在越发懒得跟皇帝行那些 虚礼了,单刀直入地说正事。 “你的人脉比我的少吗?”皇帝依然未抬头,甚至语气都没有变 几分,也似乎并不计较萧天离的失礼。 “儿臣想借父亲的百书人。” 皇帝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萧天离,几分冷意:“你说什 么?” “百书人。” “为了那个女人?” “对。” “那她的确该死,朕的江山可不会交到一个满头满脑都是女人的 窝囊废手里。” 萧天离牙关一咬,额头青筋直跳:“当日宫变,父皇你其实早就 知道真相了是吧?” “这天下没什么事能瞒过我。”皇帝搁下朱笔,靠在椅子上看着 下面的萧天离,他的确是很合适的皇帝人选,只是皇帝从来无情 ,而他太多情。齐家那女子的事,正好将他这一缺点拔除掉。 “再说,你不是比我更清楚真相吗?”皇帝从不吝于在伤口撒盐 ,当日宫变的事是萧天离心头永远的一个痛,皇帝想要把这个毒 瘤拔掉,就要让萧天离不惧疼痛,不疼不痒之后,剩下的就是时 间问题了,时间久了,总传忘记的。 萧天离眼角一跳,脸色微白,当日之事,如今的他的确比任何人 都清楚,可是越清楚就越痛苦。 “你一早就知道青微来历不干净?”萧天离不知道眼前这个中年 男人到底有多可怕,只是如果他真的能眼看着青微在临澜国精心 布局而不为所动,那未免太恐怖了。 好在皇帝摇了摇头,雍容地声音说道:“不,朕不知道她是内奸 ,但朕知道,你手下那么大的情报组织,一定有不干净的人。说 实话,知道就是那个青微的时候,朕也吓了一跳。这般说来,那 个齐家女子,也是了不得的人,尤其是当日宫变时,刺你的那一 刀,朕都要为之叫好,不然被关进天牢的人,就不止她一个了, 你也逃不掉。” 萧天离咬着牙关,切齿问道:“当日你就看出端倪了,可你还是 将她打入天牢。” “当然,太聪明的女人,于江山不利。”皇帝说得理所当然。 萧天离无言以对,说到底,是他自己犯下的错,如今所有的苦果 由他自己来尝,也是天经地义。 百书人其实并不是一个人,而一个世代为皇家服务的机构,有点 类似于细雨阁,但比细雨阁更为隐蔽难寻,也更为神秘莫测。除 了皇帝以外,他们不受命于任何人,也只有历任皇帝知道如何联 系他们。 这是皇室秘闻,唯皇族重要子嗣有资格知晓。 如今的临澜国已只萧天离一个皇子,所以他自然知晓。 两个时辰后,百书人就送来了萧天离要的情报。 拿着情报就要转身离开的萧天离,耳边传来皇帝的话:“朕替你 物色几个女子,你也是时候立太子妃了。” 萧天离霍然转身,青筋毕露:“我,不需要!” “朕是皇帝,容得了你说不?”皇帝目光一寒,久居上位的气势 劈头盖面而来。 “我说,我不需要。” 第302章 第一富国 萧天离指尖转动着一只茶杯,茶杯是白玉雕花的,触手温润,颜色通透,放在鼻子一闻,茶香扑鼻。萧天离突然就想起了齐倾墨深谙茶艺之道,自己扮着商人却不懂品茶,让她揭穿了把戏。 好聪慧的人。 而跪在下方的人看着萧天离面上偶然浮现的一丝柔情,心中越发害怕,瑟瑟发抖。 “鬼手李。”萧天离好听的嗓音带着某种磁性,让人不自觉的竖起耳朵听他说的话。 “小人在。”鬼手李身子一颤,连忙应话。 “青沂国皇宫里的宝藏你偷得可痛快?”萧天离悠悠问道。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鬼手李连忙求饶,他出道二十年,盗墓挖坟之事干了不知有多少,一直未曾遇上鬼魅之物,道上人都是他火气旺,命硬,鬼物不敢近身,哪成想这一次却栽到了活人手里。 “吵死了。”萧天离皱眉。 颜回会意,长剑一出指在鬼手李脖间,说道:“爷问一句,你答一句,多的废话一句也不要。” “小人明白!”鬼手李连忙应下,不敢再多说一句。 萧天离喝了口茶,斜眼看了一下鬼手李,问道:“青沂国皇后之墓,可是你盗的?” “回……回大人,正,正是小人。” “皇后呢?”萧天离的神色不着痕迹地闪过焦急。 鬼手李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几次开口不敢说话。萧天离将手中的白玉杯子一砸,正好敲在鬼手李的额头上,立时破皮一道血迹流下来。 萧天离指了指外面,说:“这外边全是跟你一起挖墓的,你不说,我自然会找他们问,不过到时候你会怎么死,我就不知道了。” 鬼手李噗通一声趴在地上,哭得鼻涕眼泪一把:“大人啊,真的不是小的不肯说,是不敢说啊!” “杀了。”萧天离不再多费口舌,淡淡说道。 剑光一扫,鬼手李歪倒在地,颜回对这些人就不似对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那么有同情心了,连人家祖坟都去挖的人,本就该死! “下一个。”萧天离吩咐一声。 泠之继从外面又带进来了一个,那人进来一看到倒在血泊里的鬼手李,吓得直接瘫软在地,也不等萧天离发问,直截了当地说道:“小人元根,盗墓十年,家住碧城……” “青沂国皇后的墓是你们盗的?”萧天离打断他的从宽坦白,直奔主题。 “是!”这个人倒是答得痛快,可能是看到鬼手李的下场,不敢生起半点忤逆的念头。 “皇后在哪?” “小人自己是万万不敢打皇陵主意的,这其后是有人指使。两个半月有一群人找到我们,让我们去盗皇后的墓,说事成之后付黄金万两,小人们想着再干几十年也赚不到这个钱,就接了这活计。我们入皇陵之后只偷了皇后的尸体出来,其它珠宝都不曾动过半分。出来之后,将皇后尸体交给一群蒙面人,他们给了我们万两黄金,让我们从此消失,自此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这个倒是利落,说了个干干净净,半点也没有拖拉。 “指使你们的人是谁?有何特征?”颜回见萧天离脸色不对,多问了一句。 “没啥特征,全用黑衣裹着呢,黄金也是金锭子,不是金票,金子没有半点印记,也看不出是从哪儿煅出来的。我们把皇后一交给他们,他们就走了,话都没说一句,口音什么就更别提了。”元根怕死,越说越痛快,如果他知道是谁的话,此时也已经吐出来了。 萧天离目光沉凝了一会儿,挥手让颜回把他们带下去,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之后,嘴里轻声念叨着:“是你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下三国鼎足而立,临澜地大物博,青沂彪悍善战,宣摇以富甲天下而闻名。民间有一句传言,只要一踏入宣遥国的土地,你连呼吸到的空气都是这天底下最富贵的。 这个国家一直安居乐业,从未生起过战祸,人们过着安逸富足的日子,连最偏远的地区家家户户都有着最少五年的余粮,口袋里揣着上百两的银票,这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放眼看去,整个国家不曾见一个乞丐,无父无母的孤儿,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都有朝庭设立的济善斋来救济养活。 街上来往的行人身上穿的衣服随便一件拿去另外两国去卖,都是百银一匹的上好缎子,姑娘们随意用的胭脂水粉放在任何地方,都会引人哄抢。这里拥有着这世界上一切最美好,最顶尖的事物。 这是一个最为富庶,最为幸福的国家。这里的物产是全天下最丰富的,你所知道的一切东西,都能在这个国家找到,这里是商人的天堂,是有钱人的梦想。 最为难得的是,这样一个富得流油的国家,却绝没有出半分铜臭之气,他们的奢华内敛而厚重,充满着底蕴与内涵。你在街上绝不会看到拿着大把银票炫耀自己是有钱人的世俗流氓,也看不到打扮得花枝招展,堆金砌玉的浮夸女子,更不会看到有人会因为他们贫穷而嘲讽讥笑,只会伸出援助之手。 这里的富足,不仅仅是金银满地,人们已经把这种富有的感觉融入了生活,融入了精神。他们的骨子里都充满着对这种优质生活的习惯,不骄纵,不高傲,不炫耀,只有习惯。这里的一切,美如梦中的幻想,精致又厚重,高调又内敛,碰撞出最特别的气质。 人们对那个年轻的国君更是万分敬仰,他生得俊郎慈悲,心地善良宽容,对百姓体贴厚爱,赋税减免,在他治国的这些年里,本就生活优渥的百姓,越发过得滋润舒服。 而这位国君所生活的宫殿,与别处都不同,没有临澜国的庄严肃穆,更没有青沂国的古拙厚重,它飘渺如仙宫,圣洁,高贵。白玉铺地,琉璃为瓦,百年金丝楠木做柱,高耸入云撑起宫殿连绵不绝,层层相错,雕花的窗子连最细微的边边角角都精心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吉祥之物,十数米高的宫殿宽大空旷,每一间宫殿的屋顶上都雕刻着不同的图案,镶以珠宝,夜幕一降,如将苍穹中的星辰摘落了下来,收于屋顶,熠熠生辉。穿堂而过的风一吹,悬挂在两侧的轻纱曼舞,温柔而安静地抚动着一切躁动不安。 御花园中的奇珍异草更是数不胜数,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色彩斑斓,蝴蝶起舞,袅袅的水雾之气萦绕其上,美丽的女子在其间穿行,笑声清脆响亮,有如天宫仙女戏蝴蝶。 “倾墨姐姐,你快来啊,你看凌月花开了。”齐倾墨与瑾诺并肩慢行在花丛里,瑾诺细心替他挡开两边花草伸 展出来的叶子,以免上面的水珠滴落在她身上。 齐倾墨笑道:“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了,我还是觉得这里不似人间该有的地方。” “你是在笑我跟个暴发户一般奢靡无度吗?”瑾诺温和一笑,哪怕是在他自己的宫殿里,他也没有半分君王驾子,随和温柔得更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岂敢?我只是在想,宣遥国富甲天下,坐拥天下三分之二的财富,果然名不虚传。”齐倾墨感叹一句。 “只不过百姓们比较会做生意罢了,哪里有什么富甲天下之说。”瑾诺摇头一笑。 齐倾墨知道他并非张扬之人,也不再继续多说,恰好也走到了叶凌奚身边,她正蹲在地上,拨弄着一株浅黄色的花丛,手上握着小铲,脸上还抹了一脸的泥。 “你在做什么?”齐倾墨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泥土,笑问道。 “这是凌月花,晚上有月亮的时候,它会发出淡淡的光来,特别好看。可是它可难养了,我养了好多都死掉了,这一株难得开花,我把它装进盆栽里,送到姐姐你的无忧宫去,这样你晚上不必出门就可以一赏凌月花的美丽了。” 叶凌奚一边说着一边努力跟花丛较着劲,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拔着 根的泥土,累得满头大汗。齐倾墨心中一暖,问她:“怎么不叫宫女帮忙呢?” “她们粗手粗脚的要是弄坏了怎么办?总共就这么一株呢。”叶凌奚神色果然认真得很,小心地盯着铲子,生怕弄断一根花茎。 齐倾墨笑着蹲在她身边说:“我帮你。” “不用不用,你身子还没好,这种力气活儿我来就好了。”叶凌奚赶紧摆手。 “没事儿,我跟你一起……” 瑾诺看着两人蹲在一丛红花绿叶里,两人都是人比花娇,女儿家的悄悄话在花叶底下悄悄地说着,手上跟那珍稀的凌月花较着劲,他迎着逆光的脸上,露出最温柔的笑容来,这一笑,足以迷惑世人。 菩萨一笑,最是悲悯。 眼前这一副画面,早在十七年前就应该出现了。他等了十七年,终于等到了。 第303章 这样很好 站在远处的祭语想了一下,还是朝瑾诺他们走了过去,站在瑾诺身后小声说道:“临澜国那边查到了。” “嗯,我叫你带的东西带回来没有?”瑾诺漫不经心地点头,目光还是停留在好不容易把凌月花挖出来了的两人身上,甚至脸上的笑容都依然温和悲悯。 “带回来了,放在您宫里。”祭语说。 “好,退下吧。” “主子,临澜国萧天离那边……” “放心,我自有分寸。”瑾诺转头向祭语点头,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祭语不再多话,弯身退下。 “哥,走吧,我们把凌月花送去姐姐的无忧宫。”叶凌奚说着把还满是泥土的花盆往瑾诺怀里一塞,两只泥乎乎的小手也在他怀里蹭了几蹭,蹭得瑾诺满身是泥,然后笑嘻嘻跑开。 “这丫头……”瑾诺哭笑不得地抱着花盆,看着自己身上的泥土无奈道。 “公主天性活泼天真,也多亏是你疼她。”齐倾墨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望着叶凌奚蹦蹦跳跳的背影说道。 “她自幼跟着我,我不疼她谁疼她?”瑾诺说得很自然,他是打心眼儿里疼爱着这个小妹。 说罢他又犹豫了一会儿,看了齐倾墨好几眼,才问道:“你……想回临澜国吗?” 齐倾墨后背微僵,顿了一下摇摇头:“不想。” “好。”瑾诺必须自私地承认,听到齐倾墨这个答案的时候,他有一丝窃喜,如果齐倾墨想回去,虽然他不会阻拦,但他会很难过,一定会很难过。 叶凌奚跑到齐倾墨的无忧宫,正好撞到了柳安之,好奇道:“柳公子你昨天睡得那么晚,今天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要起来给你的倾墨姐姐熬药啊。”柳安之拍了拍叶凌奚的小脑袋笑着说,没有人会不喜欢叶凌奚,她实在太干净太单纯了,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保护她,疼爱她。 “你不会也跟我一样,嫌那些下人粗手粗脚吧?你看,我刚给姐姐去弄盆栽了。”说着叶凌奚把两只脏乎乎的小手往柳安之眼前一伸,乐呵呵说道。 柳安之让她先去洗了个手,自己升起炉火,仔细斟酌着药的份量,控制着火候,苦香的中药味慢慢溢出来时,齐倾墨才与瑾诺回来。瑾诺放好盆栽便带一直在旁边好奇看着的叶凌奚离开了,留着齐倾墨与柳安之说会儿话。 齐倾墨随意坐在药房里,看着一脸紧张不敢直视自己,只好假装很忙的柳安之,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柳安之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整两个月他都不敢跟齐倾墨说话,一直这样低着头。 “我真的不怪你,柳安之,我应该感谢你。”齐倾墨认真说着。 “可是我没能保住你的孩子,我知道你很想要那个孩子,我没有保住。”柳安之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很是难过。 齐倾墨眼眶一热,走到柳安之身边,握着他的两臂让他看着自己,轻声说道:“柳安之,你听着,你真不欠我什么,不用这么对我,也不用对我愧疚。起死药本来就是假死药,我在那棺材里躺了差不多一个月还能再活过来已是奇迹,怎么还能奢望肚子里的孩子与我一样安然无事?柳安之,你真的不必内疚自责。” “我以为你会恨我。”柳安之微微发颤的声音泄露着他的不安,了解齐倾墨的人都知道,她更看重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与她有关的人,那腹中的孩子她曾经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也要保下来,如今她还活着,孩子没了,谁知道她会不会难得得要死呢? “我不恨你,要恨也只恨我自己。没事了柳安之,真的没事了,以后我们就在宣遥国吧,哪里也不去,我也不想去。”齐倾墨松开柳安之的双臂,摇着头走了出去,徒留药香飘然。 柳安之望着她的背影,莫名心酸,他曾经无比渴望齐倾墨这样对自己说话,无比渴望齐倾墨不再活在仇恨里,可是当齐倾墨真的如此平和的时候,柳安之却觉得她跟死了没有区别。 两个月前,当齐倾墨的睫毛微颤,慢慢睁开眼时的那一刹那,柳安之激动得几乎要跪在地上感谢上苍。 当日在青沂国皇宫里齐倾墨将匕首插入自己心脏里,本是必死无疑,柳安之将一粒起死药喂进齐倾墨嘴里,这药本是假死药,人吃下去以后会跟死人无异。当时柳安之也只是抱着最渺茫的希望一赌,在齐倾墨一口气未断之时,让她进入假死状态,或许就能躲过一劫了。 起死药药性一个月,他大火当晚就去了瑾诺那里,将事情告诉了他,瑾诺不管这希望有多渺小,当即令人去找最好的盗墓团伙,重金相聘,历经一个月的时间打听,探路,准备,这才成功将齐倾墨从青沂国皇陵里接了出来。 后来柳安之又趁机将鹊应从柳族接了出来,回族的时候,他没有再叫柳江南父亲,他不能恨自己的父亲,但从些打从心底的那份敬爱之意,彻底消失了。 柳江南想解释什么,柳安之只是淡淡地说道:“圣女已经死了,她死之前解除了我的守护者身份,所以我还活着。但她死了,你也就没有可以利用的人了,我劝你最后不要踏出柳族一步,不然青沂国和临澜国合两国之力的绞杀,就算你是神仙,也活不下去。” 然后,柳安之便驾着马车穿过柳族阵法,带着鹊应离开。这是齐倾墨的鹊应丫头,不管齐倾墨能不能活过来,都不可以让鹊应一个人再留在青沂国,齐倾墨会生气的。 当柳安之用针将齐倾墨复苏之后,齐倾墨因为假死药而暂时停住往外涌血的胸口再次血崩,柳安之整整三天不休不眠,才把齐倾墨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怎么也保不住了。 原本以为齐倾墨醒来会哭会闹,但她居然只是短暂的失神之后,就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外面的人甚至听不到一点哭声,她就那么安静地在黑屋里坐了整整一夜。 “鹊应,我又活过来了,可是这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你。” 恍然如梦,生生死死在她梦里纠缠,梦中那些人或模糊或清晰,有一些她想用力抓住,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了,有些人她恨不得一刀杀死,可是一刀下去发现砍中的只是空气。她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着出口,但每一次都跌到在地上,摔得满身青紫。 当晨曦的一抹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照在白玉地面上,反射起柔和的光,齐倾墨站在光圈里,看着光线中腾飞着的细小飞絮,惨然一笑。 原来只是梦一场。 再从黑屋出来之后,齐倾墨已经接受了自己还活着的这个事实,更接受了孩子已经没了的这件事,再也不曾提起。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在临澜国活过,也没有认识过萧天离,更没有青沂国,没有青微,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她刻意选择了将这一切全部抹杀遗忘,在宣遥国重新活着,不提起,不想起。 但这样的齐倾墨,真的还是齐倾墨吗? “齐倾墨,如果你难过,你就哭出来吧?”柳安之不止一次地说。 “胡说什么,能活着已是最大的幸事,还有什么好难过的?”齐倾墨每一次都宛然一笑,或手持一卷书,或烹煮一道茶,宁静安好的模样。 柳安之便再不能言语。 或许其他的事情柳安之都能够理解,唯独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齐倾墨不回去找萧天离? 听说萧天离已经疯了,难道她真的不担心吗?曾经那样深爱过的人,就算齐倾墨再怎么狠心,她能放得下吗? “齐倾墨,你真的不去找萧天离吗?如果你想去,瑾诺不会拦着你的。”柳安之还是问。 “不去了,临澜国山长水远,走过去太累了。”齐倾墨笑说一句,“柳安之,你就这么巴不得把我赶走啊?” 柳安之只好沉默,他巴不得齐倾墨真的一辈子都不要再想起萧天离,可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偏偏齐倾墨装得毫不在意的样子,谁又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他曾问过瑾诺这个问题,当时瑾诺正在喝酒,停了一下酒杯,笑了一声,看着在一边正与叶凌奚琢磨花花草草的齐倾墨,却只说:“柳安之,你跟齐倾墨相处了这么久,还是不了解她。” 齐倾墨正好听见,抬起头来,长发随意梳着高高挽起,颇有几分乡野村姑的架势,满手是泥地看着瑾诺,笑道:“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我最了解倾墨姐姐了!”不甘落后的叶凌奚高高举起双手,手上的泥巴嗒掉下来,正好落在齐倾墨头顶上,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成一团,把手上的泥巴往对方脸上抹去,两只大花猫玩得不亦乐乎。 “柳安之你看,你还需要什么解释,这样不是很好吗?” 第304章 梦幻国度 日子过得安静得不会流动了一般,齐倾墨蜷缩在无忧宫里,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窝在被子里看书写字,也不事打扮,整日素面朝天,头发也随手一挽,经常松松垮垮地垂了一肩。 无忧宫是宣遥国皇宫里最大的一处宫殿,比瑾诺自己的寝宫还要大上几分,里面藏了无数珍宝,随手用来喝水的杯子都可能是千金难求的上好暖玉,更遑论不计其数的珍藏。但依着瑾诺极好的品味,这里自然不会显得俗气,只要出尘之意,人们把这座令人心驰神往的宫殿尊称为仙子宫。 无忧仙子,他们一直在说,这里是国主为未来的皇后准备的,只有无忧的仙子才能与那样出色的国主相配。 当这座紧闭了数年的无忧宫终于打开了大门,迎来了它的第一任宫主时,人们怎么会把齐倾墨想成无忧仙子,也暗中猜测着,这是不是就是一直未有婚娶之意的国主倾心的女子。 齐倾墨不喜欢热门,所以宫里的下人不多,只有几个生得眉清目秀,长相喜人的年轻丫头,嘴巴也巧得很,很会说话,经常讲一些宣遥国的趣事逗齐倾墨开心。 丫头们很喜欢这个虽然来历不明,但没有丝毫架子的宫主,她生得漂亮又温柔,一双眼睛比最美的黑曜石还要美丽,有些苍白的脸上永远有着恬淡的笑容,而且经常跟她们一起坐在地上,把新鲜难得的瓜果分给她们一起品尝,然后听她们说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偶尔还会说起瑾诺的趣事,她也听得津津有味,跟他们一起笑倒在地上。 “宫主,你是从哪里来的啊?”问话的丫头叫清儿,一双灵动的眼睛古灵精怪的,十三四的年纪,正是最活泼的时候。 齐倾墨头一歪,笑道:“我从天上来的。” “我觉得也是,宫主生得这么好看,地上哪里找得出来,你们说是吧?”搭话的叫明儿,一清一明,两人正好是姐妹,出落得一样好看。 四五个丫头加上齐倾墨嬉闹成一团,在铺着驼毛厚毯的地板上席地而坐,外面的阳光十分灿烂,洒在一群年轻的女子身上,轻柔的白纱随风飘舞,岁月啊,静好得能在此时停住就好了。 “你们在笑什么?”瑾诺手里拿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红提,掀开轻纱走进来,弯腰笑眯眯望着她们:“也说给我听听,让我也笑一笑?” 一群丫头嬉闹着一哄而散,清儿接过瑾诺手中的红提,笑着说:“我们在说国主准备什么时候给丫头们娶个皇后呢。”然后就嘻嘻笑着跑开了。 好生没规矩的丫头。 整个宣遥国的皇宫里都是这样没上没下,没大没小,没规没矩的,人们是从心底敬爱着瑾诺,至于形式上,倒是省去了。 瑾诺有些尴尬地看着齐倾墨,干笑一声坐在她对面,地上有酒杯有酒壶,他执杯一口:“这些丫头平日里让我娇纵坏了,你别放在心上。” 齐倾墨喝了点酒,有些微醺,托着下巴红扑扑的脸蛋看着瑾诺:“我倒觉得他们可爱得很,瑾诺啊,你这里真是天堂。” “你喜欢的话,这里永远是你的天堂。”玉菩萨一笑,柔情似水般迷人。 齐倾墨只笑着说:“这才四月,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红提?”不过是几日前与叶凌奚嬉闹的时候随口一提,瑾诺竟记在了心上。 “宣遥国号称富甲天下,自然得有点富甲天下的样子。”瑾诺开玩笑说道,忽尔又说:“你想去看看吗?” “好啊!”齐倾墨立刻来了劲头,这种季节去看红提,简直是难得的奇景。 瑾诺吩咐人给齐倾墨换衣,丫头们想给齐倾墨上妆的时候,齐倾墨手一挥直说不必麻烦了,随手捡了件衣服就披在身上,兴冲冲地拉上瑾诺和柳安之,叶凌奚就往宫外走。正好清儿洗干净了红提端过来,齐倾墨摘了一小串拎在手里,冲清儿笑道:“剩下的你跟姐妹们分了吧。” 清儿吓了一跳,虽然知道宫主不拘小节又体贴下人,但这可是红提,珍贵得一塌糊涂,她们这些人哪敢食用。 瑾诺看着已经拉着叶凌奚跑去很远的齐倾墨,柔然一笑:“没事,听她的,赏给你们了。” 清儿望着如玉温润的瑾诺的背影,啧啧叹道:“咱国主可真是个好男人。” “不错,我也这么觉得,也只有宫主才配得上咱国主。”明儿的小手一边摘着红提往嘴里送,一边点头同意,可爱得很。 瑾诺出行并不像其它君主,要么八抬大轿,浩浩荡荡,要么微服出巡,暗卫无数,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出宫门,直入宫外最热闹的街道上,来往的百姓也只是很简单地朝他点头行礼,没有山呼万岁,更没有夹道跪拜,就像瑾诺出宫只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但他们脸上的尊敬却是发自内心的。 有胆子大的老妇人甚至都敢凑上来,拉着瑾诺的手谆谆叮嘱:“国主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准备何时娶媳妇儿啊?这全国上下都盼着抱小皇子呢。” 瑾诺扶着老婆婆温声细语地说:“快了快了,王婆婆你就别着急了,不要再给我介绍姑娘了啊。” 王婆婆假意一嗔:“那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连个媳妇儿都讨不到。” 瑾诺好生一窘。 堂堂一国之君让老百姓说找不到媳妇儿,这古往今来,也只有瑾诺一人了吧? 齐倾墨边惊讶边笑个不停,显然叶凌奚已经见怪不怪了,很无奈地叹着气:“早在六年前,这位王婆婆就在给哥哥介绍姑娘了,六年前介绍的姑娘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哥还没找到皇后,我觉得我哥找不到媳妇儿,跟这位王婆婆有很大的关系。” 看着叶凌奚一本正经的样子齐倾墨笑得更厉害:“瑾诺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找不到皇后,肯定是你哥眼光太高了。” 叶凌奚有些心虚地瞟了齐倾墨一眼,小声嘟哝:“还不是倾墨姐姐你害的。” 齐倾墨正看着瑾诺吃鳖,也没听见叶凌奚的话,只拉着同样忍不住笑意的柳安之两人笑个不停。瑾诺这是走几步,就有上来给他说亲事,闹得他一个头两个大,着实可爱好玩得很。 这一国之君当得,简直太奇葩了。 “哎呀,这是那位无忧仙子吗?”突然有人拉着齐倾墨的手问道。 齐倾墨一个没反应过来,已经让人团团围住,这些人的目光可有意思,先是挑剔地看着齐倾墨,然后渐趋柔和,那模样,跟给自家儿子挑媳妇儿一样一样的,然后这些人拉起齐倾墨的手温声问道:“姑娘哪里人啊?芳龄几何?家里还有什么人?准备何时与国主成婚?可别太久了,咱国主年纪可不小了,有哪个国主快二十五了还没有成家的,简直太不像话了。” 这可把齐倾墨闹傻了,张着嘴还来不及解释,那位王婆婆已经甩了瑾诺冲过来,拉着齐倾墨的两手喜笑颜开:“我说今天国主兴致不太高,原来是无忧仙子来了,仙子啊,你可要赶紧着,这女人啊,就算是仙子年纪大了也不值钱了,趁早把婚事办了啊,赶紧着!” 民间对宫里那位神秘的无忧宫主多有猜测,只知道瑾诺金屋藏娇,但到底有多娇,他们只能凭着想象力尽量空想,但任凭他们如何想象,也没想到这位宫主如此之娇,这小脸小手,简直嫩得能掐出手来,长得真标致。 他们啊,是越看越喜欢这个媳妇儿。 齐倾墨满头黑线,尴尬地笑着,这事儿闹着,怎么就闹到她身上来了?求救似地望着瑾诺,瑾诺却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笑望着她,仿乎在说:“谁让你刚才笑话我来着,遭报应了吧?” 柳安之想过去帮忙,却被叶凌奚拉住:“你去干嘛,你看我们宣遥国的百姓多喜欢倾墨姐姐,你不想让姐姐被人喜欢吗?” 这明显着是帮你哥拉红线促成好事好吧? 柳安之恼火地瞪着叶凌奚,叶凌奚可不理他,笑弯了眼的看着齐倾墨手忙脚乱的越解释越糟糕。热情的百姓像是看着自家儿媳妇儿一般的眼神,着实极具不可无视的杀伤力。 她跟她哥哥都深切的体验过。 “哥哥,你快跟他们解释啊。” 这一声喊自然不是叶凌奚的,叶凌奚巴不得齐倾墨早点想开嫁给自家哥哥呢,怎么会让瑾诺去解释。 所以喊这一声的人就只有齐倾墨了。 于是一群人全静默了,默默地看着齐倾墨,说好的媳妇儿呢,怎么叫上哥哥了?国主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妹妹了? 趁着大家还在发呆的时候,齐倾墨赶紧跑到瑾诺身边,撞进他怀里,抱着他手臂委屈地扁着嘴,可怜兮兮地挂着他身上:“哥哥?” 瑾诺脸上一僵,哥哥? “各位乡亲,这是我义妹,各位别误会了。”瑾诺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面对着下面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直觉得背脊发凉。 第305章 她想离开 几人几乎是一路被追赶出城的,这也让瑾诺意识到身边还得时不时带两个暗卫什么的,以避免这种情况出现,他们脱身脱得如此艰难和狼狈。 “瑾诺,你这个国主实在是太没窝囊了。”齐倾墨一手叉着腰,一手拍着胸口,喘着大气。 柳安之拍着齐倾墨后背,也附合道:“我也这么觉得,哪里有一国之君被追成这样子的?” 瑾诺则是抚着叶凌奚的背脊,恼道:“若不是倾墨自称是我妹妹,他们哪里会发疯?” “切……”齐倾墨鄙视一眼,眼中极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担忧,笑着拉起柳安之一行往前走去。 瑾诺极富技巧地挤开柳安之,走到齐倾墨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宣遥国的百姓嘴都很严,外面的人不会知道我多了一个妹妹。” 齐倾墨感激一笑,瑾诺真的是心细如发,自己那一点点小心思都让他猜到了。自己现在的生活很平静,说她自私自利也好,说她逃避现实也好,无论怎么样都好,她不想改变,就这样自欺欺人过一生,也未尝不可。 所以她不想让精明如狐一样的萧天离他们收到任何有关宣遥国的风声,如果让他们知道瑾诺突然多了一个义妹,肯定会怀疑的。 瑾诺拍了拍齐倾墨的肩头:“这里宣遥国,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会知道你在这里,相信我。” 齐倾墨点头不再言语,目光中再看不出半分其它神色来,只有一片澄澈,笑着追上叶凌奚追问着那红提种在哪里。 瑾诺身边多出一个人来,正是祭语,她眉头轻皱:“主子,手下愚见,把齐倾墨留在宣遥国并非好事。” “怎么说?”瑾诺缓步而行。 “如今临澜国和青沂国都在找她的下落,而且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若是让他们知道齐倾墨好好地活在宣遥国,只怕他们会……”祭语担忧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明白了。 “只怕他们会兵临城下,让我交出齐倾墨?”瑾诺接道。 “手下僭越。”祭语请罪。 “你不必如此紧张。为了齐倾墨一个女人兵临城下这种事,萧天离有可能做出来,但殷笑闻是绝不可能的,祭语,没有哪个国家会为了一个女人,举国兴兵。”瑾诺用很平淡的语气陈述着事实,虽然这事实显得如此残忍,那么多人说过爱齐倾墨,愿意为她去死,但没有谁会为了她赌上一个国家的命运。 这无关乎爱得深或浅,而是责任与使命,不允许他们做出此等荒谬的事来。 祭语虽然赞同瑾诺的话,但同时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可是临澜国已经出兵青沂,我想,过不了多久两军就会交战了,萧天离这么做算不算幼稚?”祭语用了很直接的词形容萧天离的行为,跟着瑾诺久了的好处就是,对这天下皇权没有半分狂热的敬意,那只是一种被百姓赋予的权力而已。 瑾诺笑道:“你还是小看萧天离了。齐倾墨死于青沂国的确足以让他发疯,可是他不会疯到让数十万人去送死只为了报仇。你不要忘了萧遥,那才是临澜国最大的一张王牌。临澜国皇帝素来疑心极重,却信任一个手握重兵的弟弟,原因就是这两兄弟有着同样的目的,一统天下。萧天离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做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来。” “原来他也不过如此。”祭语稍撇了下嘴,有些不屑。 “都说你小看他了你还不信,他对齐倾墨用情之深,不需要任何人怀疑。他敢从我这里出发只身犯险入青沂国这件事,就算是我,也要考虑再三才敢行动,可他没有任何迟疑。”瑾诺依然轻声说道,只是声音中微微透着些无奈和遗憾。 “这两人活得都太辛苦了,不如不见。”祭语最后下了论断。 “真能不见就好了。”瑾诺似自言自语一般,祭语知道他有事要想,递上密信就退下了。 拆信一看,他不禁摇头一笑。 红提是种在大棚里的,所以常年都有,只是这种种法太过费时费力还费钱,红提又不好保管,别的地方就无法在四月吃到罢了。齐倾墨跟叶凌奚在藤架下嬉闹了会儿,又在街市上看了许多新奇玩意儿,最后还去了叶凌奚一直跟她说起的双鸯池,那里果真是一处奇异之地,鸳鸯从来成双成对,那里却全部只有鸯,不见鸳。 不过满满一池煞为好看。 叶凌奚拿着铒料逗着池子里的鸯,齐倾墨累了坐在一边的凉亭里喝茶,爬在栏杆上好不惬意。 “你若喜欢,以后可以常来此处。”瑾诺递过一方锦帕让她擦擦额头的汗滴。 “好啊。”齐倾墨随手擦了下,懒洋洋说道。 “柳安之,我突然想吃糖葫芦,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街角有买,你可以帮我买一串回来吗?给凌奚也带一串吧。”齐倾墨亮晶晶的眼睛戚戚哀哀地望着柳安之,那样的眼神之后谁还能说不? 等到柳安之走远了,瑾诺才说道:“你把他支开,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以前我总叫你玉菩萨,因为你总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但这一次,玉菩萨你救错人了。”齐倾墨转过身来看着瑾诺笑说。 “不,这一次是我救人救得最正确的一次。”瑾诺说道。 “你可知,救了我会将整个青沂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你爱民如子,怎么忍受让他们遭受战火涂炭?”齐倾墨说。 “有些事,不是你知道做不得,就可以不去做的。”瑾诺起身,看着亭外不远处的小径上,夕阳里有一老农牵着牛儿回家,牛儿马背上坐着个娃娃,娃娃手里一只短笛,笛声悠远清亮,你看,宣遥国的人们过得如此的平静幸福,他也知道,不该毁去。 “你想走了是吗?”瑾诺知道齐倾墨不会突然提起这些事,定是今日在街上的事让她心生不安,怕被人发现她在这里,所以她要去一个更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连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 “瑾诺,我不想害得你的国家战火纷飞,只要你始终保持中立,青沂国和临澜国暂时都不会动宣遥国,你还有许多转圜之机。”齐倾墨是真的替宣遥国着想,这梦幻一样的国度,谁也不忍心看着它饱受战火的**。 瑾诺叹声一笑,全是无奈,将怀中刚刚祭语送来的密信递到齐倾墨眼前。 齐倾墨迟疑着要不要接过来,这毕竟是宣遥国的国事,她难道要插手吗? “没关系,看吧。”瑾诺宽解道。 齐倾墨展开信纸一看,信是萧天离写的,这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信中内容说的莫百衍与叶凌奚已订婚数月,两国可觅吉日,择日成婚。 萧天离这么做,很明显是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想借着莫百衍来青沂国提亲的机会,一探虚实,这样简单粗暴的计划,甚至可以看出萧天离根本没有想过要用计谋,他直接而清楚的告诉瑾诺,他要来问一个肯定答案。 “我将你从青沂国的皇陵里带出来的时候,就想到总有一天,他会发现是我做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看来他的确花费了很大力气。”瑾诺有些无奈地说道。 “如果是你做的这一切,他怎么能查得到?”瑾诺的力量齐倾墨是见识过的,那遍布天下的商号,构成了天底下头号的情报网络,如果瑾诺有心隐瞒一件事,萧天离在没了细雨阁的情况下,要查清楚只怕难上加难。 瑾诺很高兴齐倾墨虽然避世,但头脑一样灵活机敏,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睿智的齐倾墨,说道:“他是很难查到,但临澜国的皇帝做得到,临澜国有一个很神秘的情报网,叫百书人,就算是我的人,也打不进去,他们无影无踪,却又无处不在,我也没有办法。” “这么神奇?”齐倾墨这才想起以前自己做的那些有多可笑,或许在皇帝老头儿的眼睛看来,只不过是跟过家家一般玩闹一样,枉费自己还费尽心思。 像是看透了齐倾墨心中所想,瑾诺说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如果临澜国皇帝真的什么都知道的话,萧天越就没那么容易被你们打倒了,而且那段时间,皇帝的注意力并不在你们身上,百书人全力忙活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齐倾墨想不出来在当时的情况下,还有什么事比夺嫡更能引人侧目的。 瑾诺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齐倾墨真相,最后还是敌不过齐倾墨的目光,战败一般说:“寻找上一任圣女留下的东西。” 上一任圣女,那不就是自己的娘亲吗?皇帝找娘亲留下的东西做什么?难道是在齐府找的吗?当时的四夫人有没有与皇帝接触过? 突然齐倾墨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着瑾诺。 瑾诺就知道,不管齐倾墨多久不用脑子,多久不去想那些弯弯绕绕的诡计,可是只要她愿意去细想的时候,那一切就都瞒不住她。 于是他点头:“是的,东西在我这里。” 第306章 一个故事 依然美如仙宫的无忧宫中,月光下那一盆凌月花果然散着柔和莹润的光泽,带着几分朦胧的美感,齐倾墨坐在窗下的软椅上,怀中抱着一个首饰盒,轻轻拂过上面的纹饰,久久地沉默着。 齐倾墨与瑾诺第一次见面时,是四夫人让自己去丰城的天宝阁替她拿一套首饰,齐倾墨打开一看,发觉其中有异推说过几日再来取,然后就遇上了瑾诺。 瑾诺说想借齐倾墨怀中的首饰一看,齐倾墨好一番横眉冷对不理不睬,当时的两人如何能想到,日后竟成了类似朋友的存在?记得还有一个冲突莽撞的姑娘叫祭语,因为自己不肯给瑾诺看首饰,她就一掌击碎了首饰盒。 想着往事,齐倾墨嘴角泛起一丝回味的笑容。 “拿到手了,不看看吗?”瑾诺走进来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这套首饰是前一次祭语来时,从临澜国辗转几次送回来的,当初将这套首饰放在天宝阁的人是齐倾墨的母亲,也是上一任的柳族圣女,柳一南。 这其中曲折的故事,如果齐倾墨不问,瑾诺不知从何说起。 齐倾墨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步摇,一项圈,一戒指,与当年所见一模一样,像是岁月不能在它们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金步摇上面的鎏的那几缕流苏,在月亮下摇晃着依然优美雍容,钗头细细镂空的那两只火鸟,还是如同就要活过来一般,如孔雀开屏一样的尾巴上宝石也依旧闪亮。 项圈中间是一粒齐倾墨叫不上名的珠宝,微微泛着红光,项圈里面雕刻着花纹,纹路清晰可见。戒指上有着与项圈配套的的宝石,套在手指上,显得一双手细长莹白。 “整个无忧宫所有的金银珠宝加起来,都比不过这一套首饰珍贵。”瑾诺笑道。 齐倾墨一惊,无忧宫里的珍藏她是知道的,整个宣遥国皇宫里最好的东西都堆积在这里,怎么可能比无忧宫里珠宝加起来更珍贵的存在? 瑾诺替她解惑:“因为这套首饰是历任圣女传下来的,这里面藏了柳族阵法的布阵和破阵之法,只有得到这套饰,并且找到地图,才有可能找到柳族,找到圣女。” 然后他又笑道:“殷笑闻是例外,那是柳江南自己跑出来的,否则凭他自己,就算是有百万大军也别想破开柳族阵法,更别想找到柳族,那是数千年来柳族人智慧的结晶所在。” 齐倾墨拿着步摇发呆,这是她娘亲留下来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宝阁,为什么没有交给四夫人,为什么瑾诺会知道这么多,她有许多许多的疑问,但却突然发现,她似乎什么也不想知道。 她心底隐隐有些抗拒去知道那些尘封在灰尘里的故事,大概是想逃避吧,她不想再面对任何会让她觉得辛苦的东西了。 瑾诺并不催她,收好盒子放在一边,陪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月亮:“没关系,当初柳姑姑也没有想过要把一切告诉你,如果你不想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强迫你听的。” 齐倾墨的眸光一暗,从袖子拿出一张纸条,交到瑾诺手中,双目轻合,语气无奈而悲伤:“瑾诺,如你所说,有些事不是知道不可做,就能不做的。” 瑾诺展信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叶凌云公主。 “这是谁给你的!”这是齐倾墨第一次看到瑾诺惊慌的样子,从眼睛到脸色还有他问话的语气,都充斥着紧张和慌乱,甚至他都没有查觉到他的手指在发颤。 “所以,这是真的?”齐倾墨怆然一笑,靠在软枕上,闭上眼睛盖上疲惫,“告诉我吧,瑾诺。” 这是齐倾墨今日与瑾诺在城里,被百姓围住时有人塞到她身上的,她发现之后一声未吭,这也才是她真正提出想离开宣遥国的原因。 但瑾诺说起了她娘亲的遗物,说起了百书人,说起了许多她从前未能解开的迷团,她便想起了那个为救自己和哥哥,病死在病榻上的娘亲。她始终始终想不明白,以娘亲圣女的身份,为何会沦落到那般地步?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瑾诺的声音一向很好听,在经历了最开始的紧张惊慌之后,渐渐平稳,后来掺进了些悲伤,他的声音如同月光一样,温柔着,安静着,也寂寞着。 “你也知道,我并不是宣遥国老国主的孩子吧?”瑾诺用了一个比较特别的开篇。 “知道,听说你是收养的。”齐倾墨闭着眼睛回答。 “对,我是孤儿,当时被收容在济善斋里,我打小身子弱,又不是很爱说话,所以经常被年纪大的孩子欺负,被欺负以后我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有一天我遇到一个特别特别美丽的女子,她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男子汉不可以随便掉眼泪哦,那是你的母亲,柳族的圣女,我心中真正的圣女。” 瑾诺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语气时而幸福时而天真时而难过,那个故事并不美丽,但瑾诺选择了牢牢记住美好的那一部分,永远烙在骨子里,一刻也不敢忘记。 柳一南带走了当时还不过五岁的瑾诺,带着他吃遍了整个宣遥国最好吃的点心,穿最漂亮的衣服,把他打扮得粉雕玉琢的,替他取名瑾诺,两人大手拉着小手穿过大街小巷就为了追一只在天上飞着的风筝。 然后柳一南追着追着一头扎进了一个男子的怀抱,那男子华贵俊朗,一把接住快要摔倒的柳一南,有些责怪道:“怎么带着孩子也不小心些?摔了可怎么好?” 柳一南调皮道:“孩子他爹跑了,正难过呢。” 那男子当时就怒了,板着脸道:“哪有这样当爹的,是谁你告诉我,我去把他给你抓回来!” 后来柳一南才知道,原本那男子是宣遥国的国主,叶江城。 于是当时天底最漂亮的女子和最英俊的男子就此相遇相知,后来相恋相爱。 这个以美丽相遇做为开头的故事,有一段美丽的过程,叶江城给了柳一南这世上最纯粹最美好的爱,而且叶江城也同样喜欢瑾诺,将他视为己出,小小年纪不懂事的瑾诺总是奶声奶气的叫着柳一南柳姑娘,而叫叶江城爹爹,这让叶江城高兴了好几天。 后来有一段时间柳一南说是要回一趟家,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回来,那些日子瑾诺除了每日爬在窗户上等柳一南回来,就是被叶江南抱在怀中站在城楼最高处,望着城外那条路,期待着柳一南的身影会在那里出现。 柳一南来了,还带了个侍女,柳娆,也就是后来的齐府四夫人。 柳一南与叶江城大婚当日,举国同欢,但却未邀请其余两国的人,那时候的瑾诺已经能听懂一些话了,总是听他们提到圣女,柳族,偶尔还会听到柳一南的哭泣声和叶江城的劝慰。 如此又过了两年,跟在柳一南身边的那个侍女倾心叶江城,几次哭着倾诉心迹都被叶江城拒绝,他说他此生得一南足矣,不再需要任何其它女子。 柳一南也知道此事,但她向来心地善良,虽知道柳娆心怀不满,却也没有多加苛责,只当她是少女情怀错投,等她日后想明白了就好。 哪成想,一夜祸至。 当时的柳一南刚刚怀上身孕,青沂国遇上了百年来最大的洪灾,山间林木被洪水毁于一旦,叶江城日夜辛劳不事休息,想尽一切办法却也未能阻止洪流,急得只差华发早生。 柳一南开启凤血环,预见未来以测吉凶,却欣喜地发现在三个月之后有解救之法,只是那时整个宣遥国已濒临崩溃,所以为时晚矣。当柳一南将方法告诉叶江城之后,叶江城并没有如何高兴,反而责怪柳一南为何要瞒着她私自开启凤血环。 那时小小的瑾诺藏在屏风后面,听着叶江城和柳一南认识以后的第一次争吵,他们吵得很大声也很激烈,只是说的词汇还太生涩,他听不太懂,大意是,叶江城担心柳一南用了凤血环之后,会被人带走。 那一夜过后,整个宣遥国都流传着一个谣言,皇后柳一南是个妖女,有人亲眼看见她为妖气血雾缭绕,所以才震怒上苍,降下大雨,惩戒世人。 这传言越传越离谱,越传越广泛,到最后所有人都高喊着烧死妖女以平息上天的怒火。 叶江城用尽了全力保护柳一南,不让她听见外面的流言蜚语,更不许宫里的下人私传,但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柳一南哄着瑾诺睡着以后,她还是走了。 瑾诺哭了整整一个月,叶江城抱着他睡了一个月,半夜瑾诺惊醒,总能发现叶江城眼角的泪滴和梦中的呓语。 而后十年,叶江城穷尽全力寻找柳一南下落,未再娶妻,叶凌奚也非叶江城所生,是他兄长的女儿,临终托孤。并全力栽培瑾诺,教他君王之道,传他处世之经,把他做为下一任帝王培养。 七年前,叶江城忧思过度,英年早逝,弥留之际传位瑾诺,并叮嘱他一定要找到柳一南,和柳一南的孩子。 三年前,凤血环现世于临澜国。 第307章 还你一切 齐倾墨依旧闭着双眼,只是两鬓已让泪水浸湿,后来的故事,不用瑾诺说她也能知道了。 娘亲带着柳娆流落至临澜国,想安静生下自己,但不曾想被齐治看中,无依无靠又不敢暴露身份的娘亲,孤苦无依,被齐治强掳进齐府。 “其实是这一切都是柳娆做的对吧?”齐倾墨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哭声强忍。 “是,那谣言是柳娆传播出去的,这才害得柳姑姑不得不离开宣遥国,不然老国主的皇位都保不住。后来到了临澜国的事我也查过,是柳娆故意引齐治发现柳姑姑的,齐治当时意得志满,看到柳一南之后色心大起,强行将姑姑纳入齐府,四夫人因牵线有功,所以齐治让她做了第四房夫人,而姑姑是第五房。” “我娘当时知道这一切吗?”齐倾墨问。 “或许知道吧,但姑姑生性善良,虽聪明绝顶但不如你狠心,一直记着柳娆是她从柳族带出来的,所以一直不忍除掉她。”瑾诺感叹一声,若当年的姑姑有齐倾墨一半的狠辣,也不必沦落到那般田地。 “你之前不知道这一套首饰就在天宝阁吗?”如果一早就发现这套首饰,瑾诺他们怎么会查不到娘亲的下落? 瑾诺摇头说道:“姑姑很聪明,天宝阁是宣遥国的老产业了,经营已有数十年,除了替人打造首饰之外,还帮人保管珍贵物品。存放在阁内的东西不会有任何人打开去看,这是天宝阁的信誉所在,所以姑姑将这一套首饰放在天宝阁十数年不曾有人发现,也是常事。” “后来柳娆将凤血环的消息放出来,引你来临澜国,又故意让我去天宝阁取那套娘亲遗留下来的首饰,与你相见,再接着拿我娘的事诱我接下凤血环,最后引导我第一次开启凤血环,她所做这一切,是为什么?” 齐倾墨不懂,如果柳娆因为得不到叶江城的爱而恨自己和娘亲,在娘亲死之后她有大把机会杀死自己,为什么要眼看着自己一个接一个弄死她的儿子,又引导自己知道凤血环的秘密? “这一切,或许只有当面问她才能知道了。”瑾诺也许是这天底下除了齐倾墨之后,第二个最想找到柳娆并问一问柳娆当年做这些事,她的良心到底是不是狗吃了的人。 齐倾墨终于睁开眼睛,月亮盛开在她眼里,却显得寂寥万分。 原来她叫叶凌云,凌云之志,当初叶江城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希望自己活得开朗大气吧? 叶江城,父亲,公主,圣女,齐治,柳娆。 这几个词构成她一生,如此荒谬可笑又凄凉的一生。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你来宣遥国的原因,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只是代你保管。”瑾诺说。 齐倾墨看了看瑾诺没有说话,起身光着脚走到宫门口,外面的月亮如霜,照得有如白昼,整个皇宫都像是浸在月亮中浮着的仙宫,地上的白玉地砖并不冰寒,反而有着微微的暖意。齐倾墨走在月光下,走到台阶上,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一语不发。 瑾诺陪着她静静坐下,望着底下精致的亭台楼宇,真好,终于将这里的一切都还给她了,姑姑,爹爹,在天之灵,你们可有安息? “我娘……在你哭的时候是怎么逗你笑的?”齐倾墨用有些生硬的口吻问道。 “我小时候很好哄的,只要姑姑说,男子汉大丈夫,再哭鼻子就要长尾巴了哦,我就吓得不敢哭了。” “哦,那她有喂你吃过饭吗?应该有吧?” “嗯,小时候我总拿不住筷子,她一着急,怕我饿着,就直接喂我了,没事的时候再教我拿筷子。” “你小时候有没有生过病,生病的时候她会陪着你吗?” “会,姑姑和爹爹都会。我出过天花,太医说熬不过那个晚上就活不下来了,姑姑和爹守了一整个通宵,眼都没合一下。” “真好,我娘和爹,对你真好。” “对不起,本来这一切,都该属于你的。” 瑾诺看着齐倾墨明明笑着,但泪流满面的侧脸,她微微仰着头,泪滴顺着她下巴滴在衣服上,一滴一滴,滴在他心上。 他知道齐倾墨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些非人的对待,那些痛苦的经历,都是瑾诺不愿相信的。齐倾墨本是宣遥国最尊贵的公主,她本该拥有着最完美的童年和最幸福的生活,如凌奚一般永远天真无邪,却完全走上了另一种人生。 “如果你愿意,我想将宣遥国还给你,这是你的国家。”瑾诺说。 齐倾墨摇了摇头,望着天上的繁星,不知道哪两颗是自己的娘亲和父亲,或许他们此时正在天上看着吧? “不了,瑾诺,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国主,你不需要还给我。我想,他们在天上看着,也会觉得这样就好。”齐倾墨头靠在瑾诺肩膀上,似乎想借着他的身体感受一下当年娘亲和父亲的温度气息,那些她永远错过永远不能想象的温暖,一辈子都无法从别的地方感受到了。 所有她人生中的漫长曲折,仅仅是因为当年柳娆的嫉妒,这好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齐倾墨觉得,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瑾诺揽过齐倾墨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肩头入睡,默默说着:“父亲,你交代我的事,我做到了。” 抱着齐倾墨入房睡下,瑾诺还刻意点了她的睡穴,怕她从梦中惊醒。擦干她脸上的泪水,替她盖好了被子才走出去。 “你想跟我说什么?”瑾诺早就发现柳安之一直在了。 “你想留下齐倾墨,何必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柳安之有些愤怒,他看着齐倾墨心碎的样子,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人要伤害她?难道嫌她的人生还不够凄惨吗? 瑾诺知道柳安之说的是什么,负手而立,说:“那纸条不是我给她的,如果我要告诉她,会用更温和的方式,我比你更珍惜她。你知不知道,姑姑当初刚怀上身孕的时候,怕我觉得被冷落了,抱着我睡了整整一个月,让我跟她肚子里的孩子说话,那时候起,我就答应过姑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那今天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因为她有权利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她到底是谁,我也该把本就属于她的东西还给她,这么多年,我只是代为保管而已。” “你就没有一点私心?” “当然有,我希望她留下来。”瑾诺坦承地说道,“而且,就算她要走,也走不了多远,萧天离在找她,只要她一离开宣遥国,以临澜国的力量要找到她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还有青沂国殷笑闻也在动手,唯一庆幸的是,他们不知道她还活着。” “瑾国主,其实你一直都知道,齐倾墨心里只容得下萧天离一个人。”柳安之神色复杂,说出这话,他内心也并不好受。 瑾诺轻轻点头:“对,我一直都知道。” 千里之外的临澜国,萧天离躺在**半梦半醒,梦里有齐倾墨背对着自己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哭泣,他想靠近她,却怎么也走不近,好像那个距离是恒定的。萧天离往前一步,齐倾墨也往前一步,两人中间隔着永远的几步之遥。 大声呼喊,却发现嗓子发不出声音,不管怎么努力,齐倾墨都听不到,她只是永远地背对着自己,声声哭泣,有如子规啼血。 “爷,爷!”颜回听到屋萧天离的大叫声,就知道萧天离又做恶梦了,赶紧冲进去叫醒他。 萧天离猛地坐起来,满身都是冷汗,睡衣都湿了个通透。 颜回端了杯茶过来递到萧天离手边,萧天离麻木的接过喝了一口,却突然咳嗽起来,颜回赶紧拍着他的后背,却惊恐地发现,茶杯里有血丝飘落。 “爷,咱们传太医吧!” 萧天离摇了摇头。 “爷,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齐小姐去了,咱们总还得活着啊,爷您快醒醒吧!” 颜回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萧天离不吃不喝好些天了,一晚上总会惊醒五六回,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又不肯传太医,总说有些病,再好的太医也医不了。 萧天离对颜回的话像是充耳不闻一般,只摊开手心一看,里面是齐倾墨写给莫百衍的那封信。 这是齐倾墨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了,而且都不是留给自己的,信上写着若不想让萧天离死在青沂国,就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带回临澜。 所以忠诚如莫百衍,给了自己一手刀,打昏了拖回临澜国。 那信纸已经被他揉得皱皱巴巴的了,萧天离一直想知道齐倾墨自己的字迹是什么样的,总是看她模仿别人的字模仿得惟妙惟俏,却不曾见过她自己的字。 如今见着了,她的字,每一笔都金勾银划,透着肃杀,跟她的人果然一样,只是萧天离那三个字,每一笔都似仔细斟酌才缓缓落下。 紧攥着那一张薄薄地纸贴在胸口,萧天离独自承受着胸口无人可以诉说的疼痛,所有与齐倾墨的回忆似走马花灯一般在他脑海里混乱着四处乱蹿,却不做丝毫停留,他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等着就这样被思念折磨至死,不求医治。 齐倾墨,我真的很想你啊。 第308章 图之谋之 白日里的萧天离丝毫看不出晚上的脆弱与病态,依然透着邪气与冷漠,越见苍白的手指捡着书桌上的书信看着,其中就有瑾诺的来信。 信中称叶凌奚身子暂时不舒服,提亲一事日后再议。 瑾诺还在信里表现出了对萧天离的疏离之意,称不想卷入临澜国与青沂国的交手中,但并不反对向两国提供粮食,兵器,和盔甲等等战场上用得着的东西。 “奸滑。”萧天离只用了两个字就算对瑾诺总结完了,但这两个字到底是说瑾诺避重就轻,巧妙阻拦他去宣遥国,还是说他作为商人这种时候还想着赚钱,就不得而知了。 萧天离想了一会儿,提起笔给瑾诺回了一封信,这一次他更为直接,信中就只写着“给我把齐倾墨还回来!”便让颜回送出去了。 可恨的是在宣遥国他没有一个可以寻求帮助的人,整个宣遥国全国上下有如铁桶一般,百姓从不对外面的人说起宣遥国的事。早在细雨阁还在时,他们就试过往宣遥国安插细作,可每一次都被他们的人客客气气地送了回来。 这个面积不大,但富甲天下的国家,可谓奇葩。 泠之继在外面禀报了一声:“爷,师父回来了。” 师父自然是莫百衍。 他随萧遥出征并不是去打仗,他的本质是刺客,并非带兵的悍将,而他前去军中也是发挥刺客的长处,将他手底下仅剩的那些人全部散出去,充当斥候,刺探情报。 萧遥与顾藏锋上次回丰城,是来请皇命的,得令之后,两人便拿着圣旨直奔边关,准备随时可以开战,而早已囤积准备多年的粮草辎重也调动起来,萧天离展现他惊人的天赋,复杂的随军物资,让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源源不断并极具次序地往边关送去,一路上竟未出半点差错。 这一点,连皇帝都有些佩服,要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直是行军准则,可见粮草有多重要,没饭吃还打什么仗,也正是因为粮草重要,所以也常常出问题,要么是贪污,要是被劫,这一次的粮草在萧天离的统筹下,一粒米不少,一把刀不丢地送到了将士手中。 莫百衍一看就是一赶回来就来复命了,萧天离让他先喝了口水才开始问道:“前线怎么样?” “战局紧张,一触即发。”莫百衍已经完全理解了当时萧天离要对金风楼细雨阁下手的原因了,所以与萧天离之间之前存在的那点芥蒂也已消失,说话恢复了往日的简洁明白。 “士气如何?” “激昂。” “双方兵力如何?” “青沂国素来以彪悍勇猛闻名,实为强敌。平遥将军数年寒暑练兵,或许也只能与其战成平手。”莫百衍从来不会虚夸,讲求的是事实求是。 萧天离陷入思考中,青沂国的悍猛他是知道的,正面碰撞临澜国肯定没什么优势,只能从别处下手。 “去告诉皇叔,一个字,拖。” 莫百衍不解,作战讲究的都是速战速决,因为拖得越久对将士越不利,而且士气也会越来越低迷,尤其是这种攻城战,如果拖太久,只怕到最后拖垮的会是自己。 萧天离没有解释,只是自己一个人沉默着。 青沂国的人虽然勇猛,但再勇猛的人也得吃饭,青沂国产不出多少粮食来,若没有宣遥国的供给,最多拖上个小半年,他们就拖不起了。而临澜国不同,虽然不及宣遥国富有,但胜在地域广阔,粮食不愁,等拖到青沂国不行了的时候,临澜大军自然可以**,一举获胜。 至少这拖字要怎么用好,就不是他要操心的问题了,自然有萧遥和萧遥手底下的一帮狗头军师去想。 所有这一切,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怎么说服瑾诺这个商人,不做青沂国的生意。 或者说,这不仅仅是生意,要如何让瑾诺相信,在临澜国攻下青沂之后,不会对宣遥国动手?毕竟这话说出去,萧天离自己都不相信。 站在宣遥国的立场上来说,最好的局面就是临澜国与青沂国一直胶着,谁也赢不了谁,这样宣遥国就可以一直安全。为了促成这样的局面,宣遥国很有可能用金钱巧妙的保持这种平衡。 以瑾诺的聪明,要保持住这种谁也奈何不得谁的局面,并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毕竟宣遥国的商人已经遍布了整个天下,他们的生意也囊括了所有的行业。就连你在街边买一串糖葫芦,都有着宣遥国商户的影子。 这就是宣遥国的可怕之处。 突然萧天离抬起头看着莫百衍:“听瑾诺说叶凌奚病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她?” 莫百衍先是神色一紧张,后来想到某种可能,又皱起了眉头。 “你想到了?”萧天离捡出那封瑾诺的心递给莫百衍。 莫百衍草草看完,问萧天离:“爷是让我打探齐小姐尸体的下落,还是去劝说瑾诺相信我们在事成之后不会对宣遥国动手?” “说说区别。” “区别在于,如果是前者,那我必须隐瞒身份才有可能探到一些消息,宣遥国的人口风有多严,爷你也是知道的,明目张胆过去必然不行,瑾国主必定封锁所有的消息。可是如果是后者,则必须亮出身份才能办成,所以这两件事,我没有办法同时做。”莫百衍分析道。 萧天离则是笑了一下,看着莫百衍许久没有说话,想了很久之后,才说道:“罢了,这两件事我都不要你做。” 莫百衍不解地看着萧天离,不知道他哪里说错了话,这些天萧天离的心思像个无底洞,就算是他,也很难猜中。 “倾墨生前很喜欢凌奚公主,如果她知道我利用你与凌奚的感情,只怕会很不开心。罢了,此事我再想办法,你先下去吧。”萧天离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语气中却没有一丝遗憾,仿乎只要是会让齐倾墨不开心的事情,不管那事情对他有多重要,他都不会去做。 可是,齐倾墨已经不在了啊,一个不在了的人,哪里不会开心?莫百衍悲哀地想着,他不知道,要过多少年,萧天离才会从齐倾墨的阴影里走出来,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得知自己身份是宣遥国公主之后,齐倾墨并没有太多改变,依然懒散地躲在无忧宫里与宫女嬉闹,跟叶凌奚说话,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其间跟着瑾诺去祭拜了一次叶江城,他的墓碑右边有一行留白,齐倾墨抚着那碑石,对瑾诺说道:“将娘亲的名字刻上去吧。” 于是在叶江城的名字旁边,终于有了柳一南。 齐倾墨将柳一南留给她的那套首饰埋在了叶江城旁边,算是立了个衣冠冢。如此,分离了十多年的两人,最后也勉强算得上死亦同穴了。 至于瑾诺让她祭拜列祖列宗,齐倾墨则没有去,公主这个身份于她而言,真的没那么重要,能不能进族谱,会不会得到地下列祖列宗的认可和蒙荫,根本不是她在意的。 这日她与柳安之坐在院子里的花树上正在煮茶,柳安之突然问道:“如果临澜国跟青沂国真的打起来了怎么办?” 齐倾墨翻了他一记白眼:“你还真是替古人忧心,他们打起来了又与你何干?” “齐倾墨,你明明关心的,就不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了好不好?”柳安之才不会揭穿齐倾墨这些天每个晚上都在看兵书,若不是替萧天离担心,她看这些书做什么? “关心是一回事,操心又是另一回事了。”齐倾墨端了杯茶到柳安之面前,随便拂去了桌上了几朵落花。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敢真正面对,难道就这么逃避一辈子吗?”柳安之痛心疾首地说道。 “你这人,以前我深陷漩涡的时候你一个劲儿劝我远离是非,明哲保身最好不过,如今我不理外世安稳度日,你却又嫌我逃避不肯面对了,你到底想我怎么样?”齐倾墨哭笑不得,柳安之哪怕经历再多事,有些善良有些傲骄的小毛病,总是改不了的。 “你不要混淆视听,这完全是两个概念。”柳安之差点被齐倾墨绕进去,赶紧分清了状况,忍不住说:“如果萧天离知道你没死,说不定第一个打的就是宣遥国。” “有可能。”齐倾墨深以为然,赞同地点点头。 “不是有可能,是绝对会!”瑾诺摇着手里的信走过来,坐在椅子上自取了一杯茶,将信递给齐倾墨。 信上正是萧天离写的那几个大字“给我把齐倾墨还回来!”,笔迹那叫一个龙飞凤舞,狂草恣意,一看便知透着浓浓的怨气。 这还不知道齐倾墨活着,而且完全没有证据证明齐倾墨的“尸体”就在宣遥国就已经么大火气了,要是让他知道了齐倾墨并没有死,可他们这群人都瞒着他,只怕他会单枪匹马的杀过来。 齐倾墨看完指头在他墨迹上流连片刻,眼中流露出的情感骗不了人,尤其是骗不了柳安之和瑾诺,原本以为齐倾墨会说什么,可是她只是将信递回给了瑾诺,一边倒茶一边说: “如果你们不想真的天下大乱,就不要告诉他们我还活着。” “不告诉他们你还活着,天下才会真的大乱。” “不管我活不活着,如果真有人有心要乱这天下,这天下还是会乱。” “那人是谁?” “柳娆。” 第309章 欧家刁女 柳娆因为十数年前的一段孽缘改变了齐倾墨的整个人生,又刻意布局这么久,不用想也知道,她的目的绝不单纯。 最关键之处在于,她认出了齐倾墨,知道她没有死,所有的人都不清楚柳娆会做出些事来,如果将齐倾墨还活着的消息传遍天下,第一个杀到的人或许不是萧天离,也许是殷笑闻。 若柳娆真要报复宣遥国,让齐倾墨的人生更为凄惨,无疑将这消息放出去才是最有效的方法,但古怪的是,她选择了沉默,只暗中点穿了齐倾墨的身份,她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目的? 齐倾墨猜不到,也不想去猜,柳娆既然已经现身,那她就是一直在宣遥国等着自己,自己不去找她,她就还会再出来。 但齐倾墨在无忧宫里等到的人并不是柳娆,而是一位不速之客。 她正躲在被子里逗着一只白猫,这是她前几天捡的一只小野猫,洗干净之后雪白的毛发可爱得很,齐倾墨天天逗着它玩。 丫头们说有人来拜访的时候,她也没有下床,依然窝在**与白猫嬉闹,等到那人进来一脸傲色的时候,齐倾墨才轻轻浅浅地抬了下头,看了一眼来人。 是个挺标致的女子,只是齐倾墨看多了美人,便也懒得再细看了。 “你就是无忧宫主?”颇是无礼的问话显得很唐突,齐倾墨懒懒地逗着猫没搭理她。 “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无忧宫主?”得不到齐倾墨的回应,那女子又追问道。 齐倾墨把猫抱怀里,一手支额靠在榻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瞎了不成?这宫里还有第二人敢称宫主吗?” 齐倾墨的话逗得旁边的丫头们一笑,宫主发起小脾气来还挺有个性的,那个欧珍雨一向骄横跋扈,这一回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欧珍雨气得脸色一白,冲过去一把掀开齐倾墨的被子,把她怀中的白猫扔到地上,疼得猫儿喵呜直叫,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过来。齐倾墨一动不动,望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年纪的小女子,不必多问什么,她也知道这女子为何而来。 从临澜到青沂,再到现在的宣遥,她出入了三个皇宫,认识了三位帝王两任太子,见多了争风吃醋的蠢事,更见多了像眼前这女子一般心高气傲想将天底所有的好东西都收在怀中的人,这些人和事对于齐倾墨而言,现如今已淡如尘埃,连脑子都懒得动一下要怎么对他们。 实在没意思,也没必要。 问题是,这女子对那猫儿未免残忍了些。 “你是来找本宫主的,还是来找瑾诺的?”齐倾墨开门见山直直问道。 欧珍雨没想到齐倾墨这么干脆就戳破了她心里的想法,眉头一皱:“果然是个狐狸精,国主的名号是你这等贱人可以叫的吗?” “我能不能叫,你去问问瑾诺不就好了。”齐倾墨也不恼,反正她一直就这么叫着,瑾诺都没有意见,这女子倒是脾气不小。 “你……” “怎么这么吵,不是跟你们说了宫主喜欢安静吗?”柳安之刚熬完药过来,听到里面吵吵闹闹的也不问是谁,开嘴就是问罪。 “这就是你的面首是吧?早听闻无忧宫主是个**的女子,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这话说得是越来越难听了,齐倾墨倒不在意她说自己什么,反正自己全不在乎,可是说到柳安之,她就有些不乐意了。 “这位姑娘,说错话了可是要负责的。”齐倾墨声音微微有些冷。 “我是欧将军的孙女,欧珍语,不是什么这位姑娘那位姑娘,我说错话?我在宣遥国不管说什么话,都是对的!你眼光倒是不错,这个面首生得的确很好看,不过跟我的瑾哥哥比起来差远了!”好个嚣张得毫无教条涵养的女子,左一个面首右一个面首,还真把齐倾墨当软柿子捏了。 “清儿明儿,掌嘴三十。”齐倾墨突然说道。 清儿明儿一愣,无忧宫主自打进宫以来,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发过火,总是平易近人,也不会找下人什么麻烦,更别提做出掌人嘴巴这种事了,心地简直善良得一塌糊涂,今日这是怎么就大动肝火了。 “你说什么!”欧珍语自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掌心里,是欧家的千金,明珠,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更与叶凌奚从小一起长大,何时被人说过要掌嘴?这无忧宫主是疯了不成? “我说,掌嘴。” 就像是错觉,清儿明儿仿乎看到一直清清淡淡的齐倾墨身上陡然爆发着凌人的气势,压迫着她们喘不过气,与平日里认识的宫主简直判若两人。 可眼前那人毕竟欧小姐,她们怎么敢动?还要不要脑袋了? 柳安之见清儿明儿吓成这副模样,也隐约猜到此女子身份不凡,于是端着药拉着齐倾墨起来,一边递着药碗,一边准备着冰糖,一边说:“算了,不过是一小女子,你计较什么?” “我不计较我自己,但我计较你。”齐倾墨认真地说,却让柳安之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原来她是跟“面首”二字较上了劲,见不得自己受此侮辱。 齐倾墨端着药碗刚要喝药,那欧珍语已经让齐倾墨不屑一顾的态度气得肺都要炸了,冲过来劈手夺过药碗就要摔,手腕却让人扣住。 瑾诺从欧珍雨手中拿回药碗,交还到齐倾墨手里,还不忘吹了两口,叮嘱着她别烫着,又拿过丝巾替她擦了擦嘴角,有些歉意道:“她是不是让你生气了?” “生气倒没有,只是想打她几耳光,却没有人敢动手,看来也是个了不起的女子。”齐倾墨含了粒冰糖在嘴里,驱走满嘴的苦味,紧皱的眉头也缓缓松开。顺便还拍了拍床榻,示意让柳安之坐过来。 柳安之也不客气,齐倾墨叫他坐他便坐,变戏法儿似的掏出各种糖果,红红绿绿的,很是好看。 瑾诺很了解齐倾墨的性子,她看上去就算再平和无争,可是在她骨子里的傲气却是受不得半点挑衅的,刚才传话的人就说欧珍雨惹谁不好,非得惹上柳安之,要知道,如今的柳安之可是齐倾墨身边仅有的几个珍惜的人之一,欧珍雨惹了他还能想好过? 于是瑾诺挥了挥招呼清儿明儿过来,又叫了祭语进来,按住欧珍语,让清儿明儿左右开弓,耳光还没打下去,欧珍雨已经哭嚎起来:“瑾哥哥,瑾哥哥,你是不是让她下了**药,我是珍雨妹妹啊!”又对清儿明儿骂道:“你们这些贱人敢打我?!” 欧珍雨并不相信瑾诺真的会打他,谁都知道瑾诺以宽仁闻名,从来不会对谁用刑,对自己更是多有宠爱,这样的瑾诺怎么会帮着那个狐狸精掌自己嘴呢?于是她哭着闹着不肯依。 “吵死了。”齐倾墨皱着眉头掏了掏耳朵。 瑾诺好生无奈,齐倾墨果然还是那个齐倾墨,性子拧起来谁劝也不会听,眼下这女子的耳光,还真不是那么好打的啊。 但不好打,也是要打的,瑾诺一挥手,清儿明儿开始掌嘴。 直到“啪啪啪”地脆响在屋子里响起,欧珍雨才知道,原来瑾诺真的会因为那个狐狸精打自己。 一开始清儿明儿并不敢真使力气打下去,要是把这位宣遥国的小姑奶奶打坏了她们哪里赔得起?后来得了瑾诺的话,说手下不必留情,她们本又对嚣张跋扈的欧珍雨心有怨怼,这一耳光一耳光地扇下去,可是半点力气不留,打得欧珍雨一张脸肿得老高。 三十掌打毕,瑾诺也不与欧珍雨多说一句话,只派人将她送回去,并下令不得他的旨意,不许再踏进无忧宫半步。 看着呜呜哭着被拖下的欧珍雨,齐倾墨打了哈欠,转过身拉过被子又躺下准备再睡一小会儿,受了惊的白猫重新钻进她怀里蹭着她的下巴,她笑意还是恬淡,就算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瑾诺苦笑一声,替她掖了掖被子,说:“说句矫情点的话,你呀,不过是仗着我一定会帮你。” “是啊,我就是仗着你会帮我不会帮她,所以就刁钻了一回。”齐倾墨学着白猫舒舒服服地蹭了蹭枕头,说得理直气壮,“不过这事儿也怪你。” “与我何干?”瑾诺好冤。 “很明显她倾慕于你,是来找我撒气的,可惜把气儿撒到了柳安之身上,这我可不能忍了。”齐倾墨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入了梦乡。 显然柳安之对齐倾墨最后的这一句话很是满意,得意得眉头都要飞出去了,这样刁蛮任性的齐倾墨可不多见,为自己耍性子的齐倾墨,更是难得一见,如此看来,倒要多谢那位愚昧的欧小姐了。 封宫多年的无忧宫单独为一人而启,便该猜到这宫主的身份有多不寻常,竟然还敢仗着家势前来寻衅,这种人简直是愚不可及,这耳光,就当是给她长个记性了。 第310章 无法无天 齐倾墨并不知道那位欧珍雨是何许人也,那日扇了她几个耳光之后,她也没再来无忧宫寻衅闹事,许是让瑾诺警告过了。齐倾墨乐得清静自然不会去主动找她,于是跟以往,每日逗着白猫,修剪着花花草草,跟清儿明儿有时候会一起看看几本瑾诺珍藏的棋谱。 日子过得很是自在轻松。 偶尔清儿明儿会提起欧珍雨,让她当心一些,齐倾墨也只一笑而过,不过是一个十四左右的丫头,如果聪明,该知道这无忧宫里的人不是她惹得起的,如果不聪明,也掀不起多大的浪来。 直到,清儿明儿的尸体摆在了无忧宫门口。 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被人活活凌辱致死,衣不蔽体,年轻白皙的皮肤上到处都是被人虐待过的青紫,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绝望的神色齐倾墨看着便心惊,身体早已冰凉。 柳安之别过头给她们两人搭了件衣服,搭脉一诊,已经死了快两个时辰。 “厚葬。”齐倾墨抚着怀中白猫的毛,许久之后说道。 柳安之心中一叹,这些天这种轻松快活的日子只怕要到头了。 齐倾墨料到那个欧家小姐不会轻易作罢,但没想到她会对两个无辜的丫头下手,而且用这么残暴的方法。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这般歹毒的心思比起自己过往更甚。 忽然一声雷响,随着春雷而来的是一阵瓢泼大雨。 瑾诺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将欧珍雨抓来让她跪在无忧宫宫门前,不理会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除非齐倾墨叫她起来,否则长跪宫门不得起身离开。 欧珍雨在雨中没有跪多久浑身便让雨水淋了个通透,几次要发脾气离开,都让叶凌奚拉住了了,跟她说无忧宫里那位宫主若是动了真格的要取她性命,身为国主的瑾诺也不会皱半点眉头,到那时候才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欧珍雨这才吓得不敢动弹,也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叶凌奚担心欧珍雨跪久了会出什么事,只好来找齐倾墨求情,她那般率真活泼的性子,要让她说出肉麻的话也实在为难,于是她磨蹭了半天,也没有说句有实质意义的话来。 齐倾墨也知道她尴尬,看她从立不安地坐在齐倾墨对面,小脸涨得通红,绞着衣摆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倾墨姐姐,你还生气吗?” “我不生气,她都在外面跪着了,我还能怎么生气?”齐倾墨的确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样子来,温和地望着叶凌奚。 “哦,你不生气就好……”叶凌奚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愁得一张小脸都皱到一块儿去了。 齐倾墨知道她脸皮薄开不了口,叹了一口放了白猫儿进她怀中,她肉乎乎的脸蛋和圆滚滚的猫儿相得益彰,显得特别圆润。叶凌奚不明所以,抱着猫儿也不说话,扑朔着大眼睛望着齐倾墨煞是天真。 “公主,这位欧小姐家里在朝中势力很大?” “是的,不过倾墨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叶凌奚抱着白猫的样子很是可爱,好奇的看着齐倾墨。 “若非她家中势力强大,你哥哥怎么会这么快对她做出惩罚,免得我大动肝火将她就地杀了?”齐倾墨笑道,瑾诺这事儿上倒是费心了,如果不是他及时让欧珍雨来找自己赚罪,此时自己只所真的让欧珍雨给清儿明儿陪葬了,管她是什么身份。 叶凌奚脸色有些迷糊,似懂非懂的样子:“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珍雨妹妹家中三代为将,她爷爷早些年已经去世了,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将军,一家人都大忠臣来的,哥哥很器重他们。珍雨妹妹也从小在宫里与我们一起长大,她就是脾气坏了点,不过对我哥哥还是很好的。” 齐倾墨点头,这就是了,不然实在想不出瑾诺替这样一个女子救场的原因。 叶凌奚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着齐倾墨,心虚的模样实在不太适合说谎,齐倾墨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吧,我们送你的珍雨妹妹回去。” “倾墨姐姐你不生气了?”叶凌奚开心得眼睛都放亮了,欧家的人托自己来求情,可是齐倾墨是一个那么倔强的人,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现在听到齐倾墨这话,不由得心头一阵大喜。 “当然还生气了。”齐倾墨摇头。 “啊?”叶凌奚高兴的念头一下子就被打下去了。 “只不过,总得看着你哥哥的面上不是?”齐倾墨说。 “倾墨姐姐,你喜欢我哥哥吗?”叶凌奚的话题果然跳得快。 “当然喜欢啊,你哥哥,你,柳安之,我都喜欢。”齐倾墨知道叶凌奚问的“喜欢”是指的哪一种,只是实在不好让她失望,于是敷衍而过。 假装没看见叶凌奚脸上的追问之色,拉起她打开了宫门,有下人撑着伞替二人挡着风雨,走到已经快奄奄一息的欧珍雨面前,看着她脸色青白,摇摇欲坠地跪在白玉板上。 看见齐倾墨走过来,欧珍雨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在雨里淋了这么久,早就感冒发烧了,此时正烧得厉害,喉咙像火烧一样。 “杀了我两个宫女,不是跪上几个时辰就能抵罪的,这笔帐我先记着,日后再与你细算,回去吧。”齐倾墨的声音在自雨帘传入欧珍雨耳朵,一下子就撩拨起了她的火气。 想她自小千般宠爱万般娇纵,何人敢给她脸色看?人人都是说她是将来的准皇后,这个无忧宫主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就成了无忧宫的主人,威胁着她的皇后之位,她怎么能不恼火? 原本以为她知好歹,自己堂堂将门之女上门找她谈话,至少也该拿出尊敬卑微的态度来,哪曾想却平白无故的挨了三十个耳光! 从小到大谁敢打她?她区区一个无忧宫的主人算什么东西! 杀她两个宫女又怎么了,若不是瑾诺哥哥三番五次警告,连她这个假惺惺的无忧宫主她也要杀! 瑾诺哥哥和凌奚姐姐要她来下跪道歉,家中父亲和兄长也叫她来赔罪,她虽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还是不得不来。她已经把姿态放得这么低,这个无忧宫主怎么着也应该顺着台阶下了,竟然还敢说出日后算帐的话来。 于欧珍雨而言,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杀了她何以解心头之恨! 于是她愤而起身,袖中藏的匕首寒光一闪就要刺入齐倾墨胸口! 黑影掠过,击落欧珍雨手中的匕首,一掌将她打入泥地里。黑影连看也未看她一眼,反而转身向齐倾墨弯腰行礼:“宫主受惊。” 等到叶凌奚反应过来,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欧珍雨,珍雨妹妹怎么可以杀倾墨姐姐呢?明明是倾墨姐姐大人大量原谅了她,她竟然恩将仇报! “倾墨姐姐,你还好吧?”叶凌奚紧张地检查齐倾墨身上,生怕她哪里又受了伤,上一次齐倾墨假死的时候,瑾诺足足一个月没有睡好,日日等着她醒来,这一次可再也不能让齐倾墨受伤了。 最为镇定的人却是齐倾墨,拍了拍叶凌奚的肩膀示拉起她的手,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对那黑衣人笑着道谢:“多谢相救。” 祭语抬眼看了齐倾墨一下,在她脸上祭语没有看到半点惊慌之色,淡定至极,这份好定力连自己都不得不佩服,拱手说道:“份内之事,宫主言重了。” “你叫祭语对吧?”齐倾墨问道。 “正是属下。”祭语一惊,不知齐倾墨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记得你。”齐倾墨说。 祭语不再多话,只暗道齐倾墨好记性,便弓身退下了。 叶凌奚看着祭语离去的方向,心有余悸地拉着齐倾墨往回走,又让人送欧珍雨出宫,自己整个人挡住齐倾墨大半个身子,生怕欧珍雨再做出什么伤害齐倾墨的事,让齐倾墨心头一暖。 “倾墨姐姐你怎么知道祭语的,宫里很少有人知道她呢。”叶凌奚好奇的问道。 齐倾墨笑着说起与瑾诺第一次见面的事,那时祭语一掌击碎了装娘亲遗物的首饰盒,想来她们第一次见面,并不十分愉快,没想到三年过去,她们却在青沂国的皇宫里相见了。 “那次我本来也要去的,可是哥哥说怕我坏事,不肯带我去。”叶凌奚小嘴翘得老高,想来很有意见。 齐倾墨想了想,那种情况下,叶凌奚这种性子只怕的确会坏事,便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要是我那次也去了,就可以更早一些认识倾墨姐姐你啦,后来哥哥回来以后一直说你呢,直说你是个奇女子,弄得我心头痒痒的。” 叶凌奚的性格很简单,几句打岔的话一提,就已经不再关心欧珍雨的事了,这种善忘的好习惯,简直让齐倾墨羡慕。 欧家能宠出这样无法无天的小姐,只怕也不见得将瑾诺兄妹二人多放在眼中,这样看来,不管走到哪里,该有的斗争是一点也不会少的,只是玩转这些阴谋诡计的人,决定如何玩弄权术。 而那个一直悲悯如菩萨的瑾诺,终于露出了一角他凡人的模样。 第311章 处境胶着 瑾诺听罢欧珍雨意图刺杀齐倾墨时,难得一见地从他脸上闪过冷色,问道:“她怎么样?” 祭语说:“她很镇静,不动丝毫声色。” 瑾诺点头,这才是齐倾墨的本色,她的心绪,又岂是一个小小的欧珍雨能打乱的?若非是她想明白了欧珍雨身后的势力,的确有杀了欧珍雨的可能。 一想到此处,瑾诺站在窗边,有一声轻叹,欧家这些人啊,为何总是不知足? “走吧,我们去看看她。”瑾诺说道。 刚走到门口,有下人来报:欧小姐过来了。 瑾诺看了祭语一眼,祭语往后一退隐去了身形。 “瑾哥哥,你要替我做主啊!”人还未到,哭天喊地的声音先来了。 瑾诺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等着欧珍雨扑进来。果不其然欧珍雨一进来就扑进他怀里,浑身还**的,沾了他一身的雨水,抬着一张哭花的脸可怜地说道:“瑾哥哥,无忧宫主是我未来的皇后嫂嫂吗?” 瑾诺忍着心中的不痛快,尽量温和地说道:“不,她是我的义妹,不会是我的皇后。” “那她为什么可以住进无忧宫里?不是说无忧宫是给未来的皇后住的吗?她还对我那么凶。”欧珍雨说着便嘴唇一扁,好生委屈模样。 “谁说无忧宫是给皇后住的了?无忧宫是为对我特别重要的人所建的,她对我就很重要,所以她自然可以住在里面了。”瑾诺好脾气地解释着。 “可是她不喜欢珍雨,她让珍雨跪了两个时辰,膝盖都快碎了。”欧珍雨扁着嘴告状,意图很明显,想让瑾诺把齐倾墨从无忧宫里赶出去,在她的想法里,她才是该住在无忧宫里的人。 瑾诺只笑笑未说话,只让你跪了两个时辰已经是齐倾墨仁慈,若非是她怕自己难做,欧珍雨你应该是死了两个时辰的人。 “你今日也累着了,快回家吧,替我向你父亲和兄长问好,我还有事。”瑾诺很委婉的下了逐客令,也不管欧珍雨如何呼唤叫他,始终未再回头。 欧珍雨一路尾随着瑾诺,看着他走进无忧宫里,咬牙切齿地盯着无忧宫的宫门,眼中的嫉妒和恨意令人惊心,绝非是刚刚看到的那种冲动任性。 “让你受委屈了。”瑾诺满脸歉意地对齐倾墨说。 “这算什么委屈?”齐倾墨说道,这的确算不得委屈,与自己以前所受的那些事比起来,这简直平淡得不值一提。 “原本让你住在无忧宫,是想你再无忧愁的,没想到,还是让这些俗事烦到了你。”瑾诺歉笑一声。 “人活着怎么可能没有忧愁?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你不必总替我想太多,我在这里很开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开心。”齐倾墨又恢复前些日子那自由散漫的模样,嘴角边的笑也是淡淡的,真切的。 叶凌奚在不远处跟宫女笑闹着逗着白猫玩,窗外的雨水淅淅沥沥,瑾诺的声音温柔好听,柳安之在后面熬药的药罐子发出沉闷的冒泡声,齐倾墨听着这所有的声音,内心安宁,现在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只希望不被人破坏。 虽然她很清楚,这是在自欺欺人。 纵她有千般不愿,可是关于青沂国和临澜国的消息还是会传进她耳朵里,听说两国兵马已成水火之势,在边境处已有多起摩擦,小打小闹了好几回,虽未全军出击,但离两国烽火四起,也已经不远了。 瑾诺怕她听了这些会心烦,已三令五申不得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夹在中间的宣遥国会如何选择,成了决定这场战事的关键因素。 齐倾墨不想用自己去影响瑾诺,对于宣遥国的出路,他比自己更清楚,更有把握,这个安宁祥和国度里的子民,该有最美好的生活,绝不该被战火打扰。 但是萧天离呢?临澜国呢?还有她为之深深误会的殷笑闻呢? 这一切,她眼看着该怎么办呢?她似乎无能为力。 这种无能以力让她想逃避,想躲在瑾诺背后继续骗着自己过舒适安逸的日子,就像一切的风雨都与她无关一样,虽然这一场场的风雨里,都有着自己的影子。 雨水继续淅沥沥下着,打在翠绿的树叶上,打在缤纷的花海里,更打在一颗颗或无法安宁或已成死心的心上。 萧天离就这样望着满天的春雨,感觉自己已成了一个活死人,只有在漫无边际的思念中,他才像是有一点点活着的气息。 已经过去半年了。 半年,整整六个月,他依然无法完全接受齐倾墨已经离开的事实,总觉得她还在哪个地方,等着自己去寻找,似乎只要一转身,就会看到她笑意盈盈的样子。 整整六个月,他活在对齐倾墨的幻想中。 宣遥国那边对叶凌奚与莫百衍的婚事一拖再拖,边关战事一催再催,他拼命让自己忙一点,再忙一点,因为只要一闲下来,漫无边际的思念就会淹没他,使他沉浸在悲伤里无法自拔。 “爷,边关的信。”颜回将信握在手中,考虑着要不要给萧天离,他这样的状态颜回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每次一见到爷这样,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只怕一个不小心,就触及了往日的伤心事,那爷又要大醉一场了。 最离谱的一次是,爷喝醉了整整三日,喝到吐血还不肯撒手。 萧天离转身,消瘦的脸颊上没有半点肉,连眼窝也深陷,伸出越见苍白的手接过颜回递来的信,看了两眼提笔回信。 信上写的无非是边关的例行之事,除了粮草就是催战,已经拖了快四个月了,边关将士人心有些涣散也是常理之中,但一直未得到宣遥国那边肯定的答案,萧天离不敢随意出征,毕竟那可是八十万条人命。 唯一能确定的,是宣遥国在这四个月里又不知敛了多少财,在两国倒卖的物资所积累起来的财富,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已经富甲一方的宣遥国,还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 “爷,平遥王爷有口信儿。” “又劝我听父皇的话,去找个女子成亲?”萧天离语气一寒。 “额……是的。”颜回背后冷汗一冒,心里犯着嘀咕,平遥王爷这种事儿写在信里就好了,干嘛非得让他们口传,这不让他们一个个的找死吗? “你知道该怎么回他。”萧天离头也没抬冷冷说道。 这几个月皇帝和萧遥两人像疯了一样,到处给他介绍女子,几次要逼着他娶亲,若非是他态度强硬,只怕这时候都有几房妾室了。 尤其是皇帝,已经“龙颜大怒”了好几回,几次震怒着要下旨,都让萧天离硬生生顶了回去,不惜与之翻脸,也不惜拿人家姑娘的性命做威胁,最终吓得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敢把女儿嫁给他。 颜回走到房门处,来来回回了好几小碎步,哆嗦了半天,才战战兢兢说道:“其实顾将军也还有个口信儿。” “他们是不会写字还是手断了?”萧天离有些发怒,这些人是要干什么?一个个在齐倾墨活着的时候都嫌自己对她不够好,这会儿自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怀念她的时候,他们又不满了! 他们到底要怎么样,自己的事,何须他们满意了! “不是爷您先别发火,顾将军是说,您与其这么等着宣遥国给回应,不如再强势一点,直接去宣遥国问个清楚。”颜回吓得赶紧说道,就知道一提这种事儿,爷就会怒火冲天。 齐小姐啊,已成了爷心底的一个梦魇,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摆脱。 “下去。”萧天离合上手中一本书,声音很重,听得出来他心中的烦闷。 颜回便像逃命一样逃跑了,留得萧天离一人坐在屋子里闷着。 若宣遥国那么好去,他还用得着等这么久吗? 瑾诺越是拖延就越是说明他心中有鬼,盗走齐倾墨尸体的人就算不是他也与他有脱不了干系,还有柳安之也销声匿迹了,不回柳族他又能去哪里? 凭着百书人的手段都查不出他们的下落,这天底下能有这等神通的人除了瑾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 如果他就这么前去宣遥国,瑾诺见不见自己是另一说,皇帝放不放他离开临澜国就已经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唯一的突破口就只有叶凌奚与莫百衍的婚事。 为了让莫百衍能有一个与叶凌奚公主相配的身份,他不惜劝说萧遥,在军中给了莫百衍一个不低的职位,一切准备就绪,可瑾诺一直拖着,他又能如何? 真要使阴谋诡计也未尝不可,但齐倾墨那么喜欢叶凌奚,他不想做任何会让齐倾墨反感的事情。 于是颜回他们说自己疯了,说自己居然会去在一个死人的感受,彻底魔障了。萧天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但他知道,从此以后的人生于他而言,如此孤独地活着,便已是最大的痛苦。 第312章 端午赛舟 瑾诺怕齐倾墨一个人在无忧宫里呆着无聊,再好的地方住了快七八月,总是会腻的,于是想尽了许多办法让她的生活热闹一些,不想她一个人太过孤苦伶仃。 齐倾墨知道他的好意也不推辞,有什么样的日子她便过什么日子,前些天是棋局,宣遥国生活优渥,这些雅事也多有高手,齐倾墨兴致很高,与人对了几局,玩得不亦乐乎,人们也对这个容貌脱俗的无忧宫主更高看了几分,不再将她只当做一个花瓶。 有了上次棋局的好兆头,瑾诺又兴致勃勃地策划了端午划龙舟的娱乐活动。 端午节划龙舟吃粽子是风俗,哪一国都是如此,齐倾墨换了干净利索的窄袖短衣,头发扎成辫子,俏丽活泼的样子全然再看不出当年深谋远虑的半点模样。 瑾诺向来与民同乐惯了,所以这一回他也没有像其它的君王一样坐在高台处,只看着百姓竞舟比赛,而是自己也换了常服挽起了衣袖,站到了船头。 一字排开的龙舟大概有十多条,在数十丈宽的河面上蔚为壮观,船头的大鼓上系着红绸,随风飘荡在河面,瑾诺站在最中间一艘船上,正与百姓一起祭拜河神,噼里啪啦的鞭炮起不绝于耳,两岸敲锣打鼓的声音更让气氛十分喜庆。 “瑾哥哥加油!”清脆的声音不远处传入齐倾墨的耳中,她循声望去,正是欧珍雨一身红衣在岸边挥着手大声喊着。 像是感受到齐倾墨的目光一般,她也望向齐倾墨,挑衅地看了她一眼,不屑的转过头继续对瑾诺高声呼喊。 “倾墨姐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叶凌奚尴尬地说道。 齐倾墨拍了拍叶凌奚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背,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多想。 “你倾墨姐姐是不跟她见识,她要是自己再找死,我可就忍不住了。”柳安之在一边低声嘀咕。 “柳公子!”叶凌奚小嘴一撅,跺脚的样子好不可爱。 几人还在说着话,那边的瑾诺凌空踏水而来,动作潇洒飘逸,引得两岸女子一阵阵叫好,直直落到齐倾墨跟前,他满脸的意气风发,合身的衣服紧贴在他身上,更显得身形修长。 “你跑下来干什么?”齐倾墨与他之间没有半分隔阂,问得随意自在。 “我记得你会击鼓?”瑾诺笑道。 “对啊。”齐倾墨点头,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连柳安之都知道呢。 “来帮我击鼓吧!”瑾诺话音刚落,也不等齐倾墨应诺,直接长臂一伸抱住齐倾墨的腰迎风破浪地往船上飞去。 齐倾墨吓了一跳,双脚落在船上之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摇晃了几下身形拽着瑾诺的手臂才站稳,看了看四面的河面,这想上岸也难了,倒也被瑾诺这难得的跳脱事逗得一乐:“哟,看不出来瑾国主也懂得霸王硬上弓啊。” 瑾诺让她说得面上一红,吃吃一笑:“你若是害怕就抓紧我。” 齐倾墨偏头一笑,发现这样脸红的瑾诺实在好玩,走了两步稳住身形,接过船头鼓手里的鼓槌,回首对瑾诺笑道:“那你可得跟上我的鼓声。” 岸上的叶凌奚看到自己哥哥这等风采,忍不住拍手叫好,早就该如此了嘛,倾墨姐姐看上去也很开心的样子。 “这人真是的,也不怕她晕船。”柳安之又忍不住抱怨了。 叶凌奚白了他一眼,哼唧了一声。 “那个女人又使了什么咒!她到底给瑾哥哥吃了什么药!”扒开人群挤过来的欧珍雨一脸怨毒,凶狠地问着叶凌奚。 叶凌奚下意识地往柳安之身后躲了一下,这样的欧珍雨实在有些吓人,恨不得吃了他们似的。叶凌奚是公主,可是自小瑾诺便只是将她妹妹宠爱,却没有给她万人之上公主的感觉,这也使得她除了没有娇纵之气外,更不懂得身份的差距。 欧珍雨也是看准了叶凌奚这一点,才敢对叶凌奚大吼大叫。 柳安之眉头一皱,毫不客气地说道:“无忧宫主给瑾国主吃了**药,有本事你自己也去配一副。” “你这个面首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不过是一个男宠罢了!”欧珍雨丝毫不长记性,被打了三十个耳光之后依然口无遮拦,破口大骂。 “欧小姐,你说话注意点,柳公子是倾墨姐姐的大夫,你要是再这么污蔑他,当心哥哥治你的罪!”叶凌奚忍不住从柳安之背后伸出个头来认真说道,欧珍雨再这么胡说八道下去,哥哥是真的会治她的罪的,不管她家中有几位将军,都不可以亵渎倾墨姐姐。 “不必等到瑾国主治罪,我便可直接一副哑药让她闭嘴。”柳安之这会儿因为瑾诺把齐倾墨抱走了一肚子不痛快呢,欧珍雨这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未等欧珍雨发脾气,已有两位风度翩翩的公子走了过来:“不过是一个大夫而已,好大的口气。” 叶凌奚一见他们就赶紧从柳安之背后走了出后,对他们说道:“欧康哥哥欧威哥哥,是珍雨妹妹出言不逊在先,柳公之的话只不过是反击罢了。” 原来是欧珍雨的两位兄长,几人还要说什么,人群一阵**,原来是河那边的铜锣一响,赛船开始了。 齐倾墨回头朝坐着船上握着船浆的瑾诺一笑,两臂一振,鼓声大响! 当日她在凝晖殿以鼓声成名,她一身红衣初生牛犊不怕虎,击鼓而起,配以萧天离的剑舞,两人一鼓一剑,剑随鼓声走,鼓伴剑光行,大汗淋漓间第一次试到默契。 三年之后,她在这宣遥国河面之上,击鼓声犹胜当日之盛,连绵密集的鼓点随着她挥动的双臂不绝于耳,一身青衣短袄的她,英气逼人。鼓槌上的两道红绸随着她舞动的两手上下翻滚,逆着风向后远远飘去。 瑾诺心中直呼痛快,齐倾墨的鼓点没有半点女儿家的阴柔之气,只余一片铿锵有力,全是金戈铁马的激进之意,划动双桨的船手们听着鼓点心情激荡,不知不觉间便使尽全力往前奋进,这便是齐倾墨的美丽。 乘风破浪的龙舟遥遥领先,齐倾墨逆风站在船头,急烈的风吹得本就紧身的衣服更是牢牢粘在身体上,玲珑的身形展露无疑,飞起的黑发跟着她脸上的笑意一起高高扬起,这般灿烂的笑容在她脸上并不多见,让人看着便有些发痴。 两岸的人在连声叫好打气,齐倾墨的鼓点在一片鼓声中依然清晰可辩,瑾诺低头抿下一笑,此情此景,三年前的他哪里敢想象? 龙舟转弯时齐倾墨纤细的腰肢一摆,秀发甩到胸前,鼓声随之密集沉稳又富压迫性,令人心神为之一肃,待得重新转回直道,她鼓点一换急转高昂! 河面上好一番百舸竞流的画面,热闹非凡,看得人心紧张,纷纷握紧了拳头喊加油,而那一抹青衣的影子也自此深深留在了人们心中,那女子的风华,果真配得上无忧仙子这一称号。 不仅仅是为她倾世的容颜,更为她独特的气质,最最看上去不染尘世烟火,偏偏笑意如此明媚亲切。 人们觉得,当她与瑾诺比肩站在一处时,便是一方绝佳好风景,百看不厌。 毫无疑问,瑾诺的龙舟是第一个抵达终点的,百姓们连声叫好,鲜花美酒奉上,迎接着他们的国王。瑾诺牵着齐倾墨的手上岸,接过美酒与齐倾墨畅饮一碗,又换来更为激烈的欢呼声。 齐倾墨看着眼前这些淳朴而善良的百姓,心中莫不感概,这便是她父亲留下的国家,留下的子民,他们热情,忠诚,深爱着脚下这片土地,不争不夺,如遗世之民,似乎人世间的一切黑暗都与他们无关一般,生活在这方安宁的世界。 突然之间齐倾墨心中有了一个念头,她要保护这里的人们,不管是她体内的血脉与他们紧紧相连,此时唤醒了她作为皇族应承担的责任和使命也好,还是她热爱这些善良真诚的人们也好,她都想让这些人们永远如此幸福宁和的生活下去。 “哥哥,倾墨姐姐!”叶凌奚红着小脸冲上来,激动地拉起齐倾墨的手激动地说着:“倾墨姐姐,原来你击鼓这么厉害,比起那些只会唱歌跳舞的女子有意思多了。” “小嘴真甜,是不是柳安之给你喂了糖吃?”齐倾墨点了下叶凌奚的鼻子,笑着说道。 柳安之脸上也有掩不住的喜意,毕竟大家这么欢庆,他的心情多少都会受到影响,笑容满面说道:“这是第二次看到你击鼓,就是不知是谁教你的,鼓这种东西,若真要学好不比琴容易。” 齐倾墨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上辈子哪里有什么机会学琴这等高雅之物,平日无聊只好击盆为乐,倒慢慢摸索了一些出来。 “瑾哥哥,你为什么不带我上船?我哪里比不上她了?”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带着满满的怨愤之意。 第313章 欧家兄弟 齐倾墨第一次见到欧家兄弟时,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齐府的两兄弟,不过欧家兄弟比起齐府兄弟看上去要成熟得多,也健康得多,不似齐宇那般病恹恹的。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无忧宫主吧?果真百闻不如一见。”长得高些的那一个向齐倾墨作揖行礼。 “客气。”在这等喜庆的日子里,齐倾墨不想生什么事端,只淡淡应了一句,但也听得出,她对这欧家的人并没有太多好感。 “在下欧康,无忧宫主深居内宫,若非今日端午划舟,要见宫主一面还不知何年何月。”身高一些的欧康忽略了齐倾墨语气中的疏离,依然说道。 “我又非三头六臂之人,不见也没什么损失。”齐倾墨拉起叶凌奚边往外走边说道。 欧康还欲追上去说什么,已经让瑾诺拦下,瑾诺额头还有细汗,温润一笑:“欧将军,她今日累了,不见客。” “国主所言甚是。”欧康显然对瑾诺这位国主并没有太多的敬意,这种没有敬意与常人不一样,常人虽然表面功夫不足,但内心的敬爱之情一分不少,而欧康正好相反,他表面功夫十足,但眼中却全是不屑。 “若无他事,便先退下吧,我回宫了。”瑾诺面不改色,依然笑说。 一直沉默不语的欧威这时候才出声,他的声音带着些沙哑的味道,像是金属摩擦后发出的声音,听着十分刺耳:“国主勿怪,只是我兄弟二人一直对无忧宫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所以有些好奇罢了。” “此刻见着了可满意了?”瑾诺的笑容终于有一丝危险的意味,如果在宣遥国都无法护得齐倾墨平安喜乐,那他这十多年的宣遥国主也就白做了。 “谈不上满意,只是同样看不出她哪里比我家妹子好。”欧康不失时机地说道,正好欧珍雨就在她旁边,梨花带雨泪珠悬而未落地样子万分楚楚可怜。 瑾诺看了她一眼,看出她眼中除了倾慕外更有嫉妒和歹毒,而一切对齐倾墨打着不好主意的人,瑾诺都不想留在身边,所以他只是淡淡扫过欧珍寸,然后说道:“于我而言,无忧宫主便是最好。” “瑾哥哥!”欧珍雨让瑾诺这句话伤透了心,嘶哑着嗓子悲泣一声。 欧威目光一冷:“国主,如果青沂与临澜两国战事一触即发,宣遥尚只有自保之力,实不可行内乱之事。” “你是说,有人要挑起宣遥内乱吗?不知是谁?”瑾诺负手而立,头上的襟带轻轻飘起,就跟他的语气一样轻柔,似乎问的是今日晚上还有什么活动,而非有关国家兴亡命运。 欧威让瑾诺的话一呛,接上话来,原本宣遥国他们欧家除了瑾诺之外便是真正的霸主,自上一任国主起,他们就紧握兵权,瑾诺几次暗中想收回兵力都未能得逞。 在他们的想法里,欧珍雨是内定了的未来宣遥国皇后,这位置除了欧珍雨之外谁也没资格坐上去,只有这样,欧家的权力才会达到最巩固的地步,瑾诺也才会死心塌地地依赖欧家,他欧家便能只手遮天独霸一方,成为瑾诺之下的第一世家。 所以他们从小就将欧珍雨送入宫中长大,与瑾诺更是几乎形影不离,原本料定了瑾诺一定会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明白只有娶了欧珍雨才是最好的出路。可是瑾诺这些年对欧珍雨疼爱倒是疼爱,却没有提及半分男女之事。 原本他们等得起,等到欧珍雨到了年纪就让其与瑾诺成婚,到时候不管瑾诺愿不愿意,只要位置坐稳了,感情有什么重要? 结果半路杀出了个无忧宫主,而且他们所有欧家的人都被下令不得靠近无忧宫半步,否则就地格杀,宫内的侍女太监都经过严格挑选,必是与他欧家没有半分关系的人。整个欧家除了欧珍雨那次大闹无忧宫外,就没有人再见过无忧宫主长什么模样。 这让整个欧家都很不痛快。 所以他们今日来看龙舟比赛一是有国主在此,他们不得不到,二也是为了一睹那位无忧宫主的尊容,好为日后做打算。 看来看去,容貌问题是无法弥补了,但若论世家身份,他们不信,还有谁敌得欧家。 所以,那位无忧宫主不管是什么来路,都得退让三分。 而欧珍雨在她那里受的委屈,他们势必也是要讨回来的。 瑾诺很清楚这些人在打什么主意,接过祭语递过来的热帕擦了擦手,笑望着齐倾墨,叶凌奚与柳安之站在不远处的身影,意味深长地说道:“欧威,你是不是以为宣遥国是你们欧家的?” 一语落毕惊了欧威。 这怎会是那个懦弱无能的瑾诺能说出来的话? 未等他多问,瑾诺又盯着他眼睛补充了一句:“不要忘了,宣遥国,姓叶。” 这句话让欧威很是不解,宣遥国往些年是姓叶,可是自打瑾诺继位之后,人们已经默认了宣遥国改名换姓,尊瑾为国姓,瑾诺此时突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不再理会满脸不解的欧家兄妹,瑾诺提袍前行步向齐倾墨,他今日还答应了齐倾墨要带她去满风楼吃地道的宣遥国的菜肴,可不愿意在此处耽误了时辰。 “瑾哥……”欧珍雨还眼巴巴地要跟上去,却被欧康一把拉住,愤愤不平地恨道:“看不出来吗?你瑾哥哥的一颗心已经让那个妖女掏走了!” “我要杀了她,哥,我不管,我要她死!”欧珍雨抓住欧康的衣袖不管不顾地喊道,脸上的嫉恨看着很是扭曲。 才十四岁年纪,她真的懂什么是恨吗? 齐倾墨懂,是因为她活了两世。欧珍雨不懂,她所谓的恨只是来源于得不到的嫉妒。 欧康与欧威对视一眼,各自了然,以前不怕死想爬上龙床当皇妃的女子他们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是她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罢了,区区一个无忧宫主,凭什么就能例外? 齐倾墨与叶凌奚上马车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是一身广袖的薄衣,柔软得似水一般的缎子贴在肌肤上滑滑的,顺顺的,很是舒服,只需风儿轻轻一吹,衣摆便能飘动起来,穿在齐倾墨身上,正显得飘逸出尘如仙子。 两人托着下巴望着走过来的瑾诺,隔着老远就一人伸出一只手来朝他挥了挥,叶凌奚凑到齐倾墨耳边:“我哥是不是特别好看?” “那当然,没见着这满城的女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吗?”齐倾墨可不会昧着良心说瞎话,瑾诺自然是好看的,这一点完全毋庸置疑。 “跟……临澜国的太子比起来,哪个更好看一点?”叶凌奚小心翼翼地问道,一边还仔细观察着齐倾墨的脸色,生怕惹得她不高兴。 齐倾墨偏头想了想,才说道:“嗯……这觉得这没法比,两人不是同一类型的。” 叶凌奚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失望地“哦”了一声,又打量了两眼柳安之:“反正比柳公子要好看一些。” 柳安之白眼一翻,真是无聊。 等到瑾诺走进了,叶凌奚才躲进马车里不再与齐倾墨继续三国中哪一位最英俊这个闺房话题,而齐倾墨则贪图外面的阳光晒在身上很是舒服坐在马车外面,与瑾诺慢悠悠地赶着马车往满风楼悠闲地走去。 “你若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齐倾墨没头没脑一句,手还顺着马儿的毛,看上去十分懒散惬意。 “我不会让那些事烦到你,你也只用当作没看见。”瑾诺说道,他就知道以齐倾墨的心思肯定能看出欧家的不对劲,可是她已经斗了这么多年,来宣遥国就不必再活得那般辛苦小意,只要舒服地享受就好了。 齐倾墨望着瑾诺永远慈悲善良的面孔,她不知道瑾诺经历了多少才坐稳宣遥国的帝位,当年老国主撒手归天,将偌大一个宣遥国交给当时不过十五年纪还是个孩子的瑾诺,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觊觎着宣遥国庞大的财富产业,瑾诺要用尽多少手段才熬过来? 不必细想也知道,这其中多阴暗污秽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那么瑾诺,是如何能始终保持着这样一颗干净温和的心的。眼睛不能骗人,瑾诺眼中的悲悯和善良,映照着他的内心。 “谢谢你。”齐倾墨突然说,谢谢他替自己守着这份家业,谢谢他坚定着信念找回了自己,让自己认祖归宗,谢谢他依然如此善良慈悲。 瑾诺很清楚齐倾墨在谢他什么,微微一笑,嘴角翘起的弧度刚刚好,就像是用来盛放和煦的阳光的那般,摇头说道:“我并非你想象中那么好,你不必谢我什么。” “总之,你糟糕不过我。”齐倾墨莞尔一笑,这世上比自己更糟糕的人,只怕不存在了吧? “这倒也是。” …… 沉浸在节日气氛里的他们全是轻松自在的心情,他们不知道,在黑暗中已有一双双眼睛开始紧盯着这一辆马车,那些人眼中的**和贪婪足以吞噬掉一切人性的本善。 在看不见的地方,一张黑暗的大网正慢慢往下笼罩过来。 第314章 天离娶亲 马车在拥挤的人流中慢慢穿行着,身着节日盛装的百姓不时递上美酒邀瑾诺品尝,好在瑾诺酒量极好,一路下来竟也未醉,齐倾墨怀中收了许多人递上来的礼物,香囊,荷包,丝帕,发簪等等,还有不少胆大的少年写的情诗,看得齐倾墨直发笑。 酒楼掌柜早早就在二楼备下了包厢,从窗子往外看去,正好看到一片好风景,街道上载歌载舞的人们满脸喜庆,河面上还有跳着鬼舞祭神的鬼面人,齐倾墨靠着窗子看得出神,瑾诺点了几道清淡的小菜,又要了两壶酒,几人对坐小酌,乱花飞舞间,的确有几分出尘旁眼看繁华之意。 酒过三巡,齐倾墨脸上都飞起一抹红晕,微露醉意,在宣遥国她从不掩饰假装,率性而为来形容最贴切不过。 “你们听说了吗,临澜国的太子要娶太子妃了。” 有关萧天离的消息就这样毫无征兆,突兀又残忍地钻进齐倾墨耳朵,让没有丝毫防备的齐倾墨陡然失了血色,满脸震惊,两指间握的酒杯霍然坠地绽开一地清亮的酒水。 “听说是个大臣的女儿,不过我好像记得临澜太子尚未入主东宫之前不是有过一个侧妃吗?” “据说她欲对临澜国皇帝行刺,被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太子当场拿下,大义灭亲关进了天牢,再后来好像是病死狱中了吧。” …… 隔壁包厢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三人看着齐倾墨的眼神越来越担心忧虑。这些事在宣遥国已经传了有好些日子了,只是瑾诺一直全力瞒着齐倾墨,宫中更是没有放出半点风声,甚至连叶凌奚都瞒着,所以齐倾墨连丁点消息也未收到。 至到今日如此蛮横的将事实摆在齐倾墨面前。 “你还好吧?”瑾诺一时失语,竟不知道说什么。 齐倾墨恍然一笑,弯身去捡地上碎裂的酒杯,握着一块碎片不自觉用力,破碎的瓷片割破她的手指,血滴在地上她恍如未觉,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瑾诺蹲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小手一点点掰开取出割进她肉里的碎片,满声歉意:“对不起,我瞒着你是怕你伤心。” “我没事。”齐倾墨摇头一笑,她已经许久没有说过“我没事”这三个字了,其实每次她说她没事的时候,都很有事,只是她知道说出来别人也帮不到她什么,不如说没事,就让一切慢慢在心里腐蚀着自己,一点点看着伤口扩大,再一点点看着伤口慢慢愈合,靠自己就好。 “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久,他作为太子也是该为娶个妃子为临澜国延绵子嗣了。若他要再娶,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我是个死人不是?就如百姓所言,我做为他的侧妃已经死在了天牢,做为青沂国皇后柳族圣女已经死在了大婚之日,如今我只是一个活死人罢了,我是无忧宫主,无忧仙子,甚至是宣遥国的叶凌云公主,唯独不是齐倾墨,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齐倾墨抱着自己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不是说给瑾诺和柳安之听,而是安抚着自己的内心,那饱受摧残的心。 一直以来齐倾墨都很洒脱淡然,尤其是到了宣遥国之后,她刻意忘记了所有的爱恨情仇,努力活得轻松自在,不去想以往有关伤痛的任何事,她用力展示着一个新的生命。 但这一切轻松自在的表象下面,谁都清楚,齐倾墨在全力掩饰着什么,那些一刀刀一剑剑刻上的伤痛,刺骨锥心,如何能真的忘却? 于是这样的她,越看越令人心痛,越看越想将全天下最好的一切拱手奉于她面前,博她真心一笑。 看着蹲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的齐倾墨,柳安之握了握袖中的拳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宽声一笑:“你若想回临澜,我陪你去。” “不了,这里就很好,我哪里也不去。”齐倾墨勉强一笑,撑着瑾诺的手掌站起,倚在窗口吹着冷风,渐渐恢复了平静,就像刚刚什么话也没有听见,又成了那个可以在无忧宫一睡便是一整天的无忧宫主,逗猫,养花,看书,烹茶,慵懒的无忧宫主。 叶凌奚咬着小嘴半天插不上话,其实她想说,倾墨姐姐你为什么就放不下那个萧天离呢?哥哥那么喜欢你啊,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为什么你不能与哥哥在一起,还要想着当初的那个负心人? 是啊,齐倾墨,你为什么还不下萧天离呢? 一株草想去远方流浪,可是它却一生都留在同一块土地上,至死化泥都在那里,因为它无法自拔。 楼上四人沉浸着悲伤的气氛中,楼下却起了骚乱,突然杀到的杀手不知如何就从四面八方而来,手持利器直指齐倾墨四人。 瑾诺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微微一眯,稍偏了下头,没有丝毫犹豫就将齐倾墨护在了身后,又往叶凌奚那边扔了一只酒杯弹开一柄刺过去的长刀,叶凌奚吓得呆住不知该如何自处,还是齐倾墨大喊了一句:“凌奚,快过来!”叶凌奚才反应过来连忙往瑾诺身边跑去。 柳安之这些年与齐倾墨不知面对了多少次的暗杀明杀,早已练出了临危不乱的心性,冷静地靠近瑾诺,四人后背紧紧依靠在一起,看着靠近的杀手。 “谁派你们来的!”瑾诺不见慌乱,冷声问道。 “交出无忧宫主。”为首的黑衣人却说道,齐倾墨目光微寒,这些人果然是冲自己来的,敢与瑾诺抢人想必他们的主子来头也不小。 刚刚经历萧天离之事冲击过后的齐倾墨脑子却并不糊涂,很快就有了大概的推算,只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跟瑾诺说。 以瑾诺之慧岂会想不到? “作梦!”瑾诺没有给他们任何商量的余地,干净果断地绝了黑衣人妄想,这样斩钉截铁的答案让齐倾墨心头微暖。 又见瑾诺将食指曲起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口哨,一只雪白的隼自天边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群身着寻常百姓衣服的侍卫,其实祭语赫然在列。 “国主!”这些人全然未将杀手放在眼中,这种时候还有礼有节地向瑾诺行君臣之礼。 瑾诺点头,很满意他们的反应速度,说道:“全部拿下,不能活捉便就地格杀。” “是!” 身着老百姓衣服的侍卫藏在身上的兵器一亮出来,气质立刻一变,从普通的百姓转瞬就变成了百里挑一的好手,对黑衣人形成了反包围圈,等得祭语一声令下,便毫不迟疑的提刀而上。 他们是瑾诺的死士,跟萧天离的金风楼有点像,不过这些人平日里有着更好的隐藏身份,或从商或务农,有的是甚至是修葺房屋的砖瓦工,反正瑾诺有的是钱,要给他们安排合适的身份也并非是一件难事。 瑾诺没有多看一眼这些人的缠杀,似乎这等刺杀根本入不得他的眼一般,目不斜视地带着齐倾墨三人在暗卫的护送下,不急不慢地走出了酒楼,哪怕脚下踏过的是一条血路,他也没有皱一下眉头,而酒楼的掌柜已经横死在了大堂里。 “这些人还真以为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不成?”全然没有回头看一下身后鲜血翻飞的瑾诺低声说道,“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除非我先死了。” 他的话让齐倾墨心中一惊,瑾诺向来是个温和的人,从来不会随便发脾气,更不会有半点暴戾之气,可此时的他言语中透出的血腥之意却传遍了齐倾墨全身。 刚才这些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到底是为何而来,其实也并不难猜,他们只怕是算准了瑾诺平日出门从不带侍卫的习惯,所以敢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跟国主抢人。却没想到,上次瑾诺带自己出来因为被老百姓围追堵截得连路都走不动,这一次刻意带了人出门,就是为了防止像上次一样,无法脱身。 却没想到,这些人却派上了别的用场。 坐上马车叶凌奚吓得惊魂未定,这才回过神来,从小被保护得太好的她快吓坏了,趴在瑾诺的怀里哭个不停,刚才若非瑾诺那一酒杯及时赶到,杀手的刀只怕也砍掉了叶凌奚的头了,毕竟已只差半寸之远,叶凌奚脸上都能感受到刀上冷冽的杀气。 瑾诺拍着叶凌奚的后背轻声哄着她,神态温柔慈祥,十足的兄长模样,两指轻轻一点点在她的睡穴上,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安定睡去,免得继续担惊受怕。又细细替她檫去脸上的泪痕,解过外衣罩在她身上。 齐倾墨坐在对面看着瑾诺忙着这些,心里一片柔软。 柳安之替齐倾墨把了把脉,确定她没事之后才一片担忧地说道:“怎么到哪儿都有人要杀你?” “大概是我长得比较招人恨。”齐倾墨无奈一笑。 柳安之知道齐倾墨肯定还想着刚才萧天离的事,也不好再打趣,闷声坐在马车里,别扭着不知道说什么。 “你想听听临澜国的事吗?”瑾诺突然说。 第315章 卑鄙往事 “我说了,我不想娶什么太子妃!”萧天离脸上的邪戾之气越盛,眉宇间充斥着邪气,看着皇帝的目光带着几分挑衅。 皇帝看了一眼萧天离这副纨绔邪气的模样,越看越不顺眼,冷哼一声:“此事由不得你,半个月之后就立刻给我成亲!” “怎么,父皇还准备把我押进洞房不成?”萧天离冷笑,说话越发大胆不羁:“要不连洞房也由父皇代劳好了?” “放肆!”皇帝暴怒,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还是让萧天离气成这样,还是让萧天离这张嘴的毒辣。 萧天离嘴角一挑,不紧不慢凤目一掀:“我不管那白家女子有何来历,父皇若再逼儿臣,可别怨儿臣心思狠毒辣手摧花!” “你敢!”皇帝实在快被萧天离气炸了,这门亲事岂是他说毁就能毁的?身为太子的他早就该明白,到了他这个身份,婚姻从来就只会沦为政治手段,谈什么想不想要不要爱不爱?谈的只有利益! “我敢不敢,父皇何不一试?”可惜明白这个道理的萧天离并不准备深明大义,牺牲自己的后半生,以巩固无上的皇权,他的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靠近,那里他只想留出来,留给已故亡妻。 皇帝精明而世故的眼睛在萧天离身上扫视了几回,慢声说道:“你心里是不是还念着那个齐家女子?” “是又如何,父皇可别忘了,倾墨可是您指婚给儿臣的侧妃。”萧天离说。 “朕把她指给你,可不是让她进宫来刺杀朕的!”皇帝冷笑。 “你明知那是个圈套,居然还在这里颠倒黑白,当真是个明主。”萧天离倒也不再似以往那般容易动怒,或许是心如死灰的原因,他倒是很少再发怒了,更多的是对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这些人冷嘲热讽。 “朕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全天下都以为她早就死了,死在天牢,青沂国殷笑闻要娶的人也只是柳尘非,跟齐倾墨这个名字没有半点关系。还有一点你不要忘记,不管她是谁,她现在,都死了!死了!” 皇帝像是要喊醒萧天离,语气恶毒神情狰狞,拼命重复着齐倾墨已经死了,这么久过去或许连尸体都没剩下了,狠狠撞击着萧天离的心脏,要粉碎所有萧天离的幻想,将残忍的事实用更残忍的方式摆放在他面前。 比如,齐倾墨这个人按世人所看,已经死在了一年半前的天牢里了。 萧天离脸色渐渐发白,握紧的双拳藏在衣袖里,倔强的狠气一点点聚集在他眼中:“她死了又如何?纵使她死了,她也是我唯一的妻子!” 皇帝让他气得说不出话,震怒过后竟然诡异的平静下来,望着萧天离的眼神越来越古怪,最后竟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萧天离让他笑得莫名其妙也不插话,只等着像个疯子一样发笑着皇帝笑得都接不上气咳嗽起来,捂着胸口一路咳嗽坐回他那把九五之尊的龙椅上,他向前俯着身子古怪地看着萧天离:“你这样子,倒有几分朕年轻时的痴情。” “你知道齐倾墨的娘亲是上一任柳族圣女柳一南,那你知道,柳一南的心上人其实并非齐治那个贱人吗?”皇帝突然说起往事,却也说中了萧天离心中的疑惑,他跟齐倾墨一样也不懂,柳一南既然是上一任圣女,为何会流落到临澜国,最后还落得那般凄凉的结局。 “她的心上人是宣遥国老国主,叶江城那个蠢货,奸商!当年朕出使宣遥,便在叶江城的宫殿里见到了柳一南,朕这一生,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她美得像是来自天宫,让人不敢直视,唯恐亵渎。朕欲娶其为皇后,但叶江城居然敢跟朕抢人,还有柳一南这个贱货,她竟然敢拒绝朕!朕是天命所归的天子,她区区一个贱人有什么资格拒绝朕!” 皇帝像是陷入了令他备觉羞辱的往事中,口无遮拦破口大骂,连眼中的焦点也变得散漫起来,既像是看着萧天离又像是透过萧天离看着远方。 “你见过倾墨的母亲?”萧天离有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这个父皇从来都不是大度能容之人,相反他睚眦必报,如果当年柳一南曾经拒绝过他,于他而言无疑是一种羞辱,那么以皇帝的性子,会做出什么来? “何止见过?”皇帝冷哼一声:“那个贱人贪图荣华富贵,跟了叶江城,以为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不想未过几年宣遥国就发了洪水,整个宣遥几乎毁于一旦,这就是报应,不嫁给我的报应,老天爷对他们的惩罚!” “你做了什么?”直觉告诉萧天离,皇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他的手指渐渐发凉,尘封的真相甚至让他有些想逃避,可双脚却迈不开步子。 “我做了什么?我只是联合了当时柳一南身边一个侍女,让她散布谣言说柳一南是妖怪,惹怒了上苍,这才降下洪灾,谁让柳一南为了叶江城不惜动用凤血环的,她活该!”皇帝的心思何其扭曲萧天离已经不想去探究,他抓住的重点是侍女,应该就是齐府四夫人。 他的父皇,当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可是柳娆那个贱人居然反悔,没有把柳一南给我带过来,若不是齐倾墨的凤血环现世,朕都不知道柳一南当年竟然就藏在朕的眼皮底下!柳一南这个贱人,她到死都瞒着我!” “你知不知道,那是齐倾墨的母亲?”萧天离哑着嗓子问皇帝,那是齐倾墨的亲生母亲啊,就因为父皇的私欲,他害了多少人? “朕当然知道,朕什么都知道,当年朕没有得到柳一南,本想得到她的女儿也算是抵过了。可是她居然勾引你,勾朕的儿子,还被你迷得死去活来,不惜为了你背负一身骂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年柳一南欠朕的,她的女儿来还了。”皇帝怪声怪气笑道,笑得萧天离心底发寒。 “柳一南欠你什么,她只是不喜欢你而已,她欠了你什么!齐倾墨又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算计她!”萧天离突然明白过来很多事,原来诸多误会诸多错解若没有皇帝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与齐倾墨根本不会走到那般惨烈的地步,真的黑后一直是皇帝,一直是他的父皇!就为了一个荒唐可笑的理由,齐倾墨连命都搭了进去。 “她欠朕一个人,她是朕的!你以为朕真不知道齐治那个老鬼打的主意吗?他想扶持越儿当皇帝,他好当摄政王的念头以为朕看不穿吗?朕只是要看着他被自己的女儿一点点逼死,被柳一南的女儿一点点算计死,朕的女人,他一个奸臣居然敢染指,该死!”皇帝像是把数十年积累的怨气都一并撒了出来,疯魔了一般骂起来。 “你为了了得到柳一南,不惜毁掉她的幸福,毁掉齐倾墨的一生,你才是真正的疯子,只可惜,齐倾墨她根本不是柳一南与齐治的女儿,根本不是!”萧天离一直以为自己是疯子,原来真正的疯子一直久居深宫,一直手握天下权柄,那看上去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才是这世界上最大的疯子。 为了一己私欲,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他毁了一切! “朕是不是疯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总有一日朕会将宣遥国踩在脚底下!他的财富将为朕所有,他的子民将跪在朕的脚下!朕要让战火在叶江城的国家肆掠,听他们痛哭哀嚎的声音!朕要让叶江城死不瞑目!!!” 皇帝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久久地回荡着,像是厉鬼的哭嚎,久久不散,令人心悸。 萧天离摇着头看着血红着眼的皇帝,这个从小便与他生疏的父皇更显得恐怖和绝情,这数十年时,他竟然为这样一件变态的往事折磨得心理扭曲,萧天离忍不住说道:“你嫉妒叶江城,活着的时候你比不上他,只好等他离世以后折磨他的后人,你这个懦夫!懦夫!” 皇帝冷笑一声:“懦夫?谁笑到最后谁就是赢家,要怪只能怪他是个短命鬼。你刚才说齐家女子不是齐治的女儿,那她就是叶江城的女儿了?岂不是更好,柳一南生前不肯从我,死后她的女儿不一样要被朕的儿子压在身下!” “砰!” 萧天离终于忍无可忍,冲步一拳打在皇帝脸上,连带着扫落了一地的奏折和笔墨,暴怒和仇恨几乎要将他淹没,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被他叫做“父皇”的男人,这个临澜国的皇帝,这个幕后最大的黑手! 他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他又恨得那般无力,他完全无法对眼前的男人做什么,这是最令他觉得悲哀的。 从一开始,从皇帝知道凤血环,他与齐倾墨,就只是皇帝的玩偶,悲剧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可笑他还垂死挣扎。 第316章 突然转性 守在宫门外的泠之继和颜回接到失魂落魄一步三晃走过来的萧天离,吓得赶紧扶他上车,什么也来不及多问便驾了车往府中赶去。 萧天离倒在马车里瘫软得一动也不能动,脑中还回荡着皇帝的话,齐倾墨,齐倾墨,我萧家欠了你好多。 “颜回,去齐府旧址。”萧天离喑哑的声音从马车里闷闷传出来,颜回不敢多问,调转了马头,去了那个许久不曾去过的齐府。 齐府一家下场太过凄惨,所以这处宅子空下来之后也没有别人敢住,皇帝几次打赏也无人敢接,百姓更不敢触霉头,于是这里便一直荒废了下来,破烂不堪。 可笑三年前的豪门大户,转眼已是断壁残垣,破瓦烂砖,蜘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原本描金的齐府牌匾也掉到地上碎成几块,实实在在再看不出当年齐府的半点兴隆。 “我进去坐坐,你们在外候着。”萧天离在齐府门口站了很久才对颜回说道。 已是一片废墟的齐府很难再看见当年的模样来,萧天离却很轻松就找到了那间相比之下也显得不那么破烂的耳房,当初她与齐倾墨在此处相熟,耳房里的那株榕树是整座宅子唯一的生机,郁郁葱葱的叶子无人修剪越长越疯,遮天蔽日。 萧天离清理出了榕树下一条长椅,眼眶一下子便红了起来,滚烫的眼泪在他眼眶烫得快要无法承受,她曾在这里对自己喜怒嗔笑,眼前似乎都能看见她靠着长椅在树下小憩,安宁平静的样子许是有个好梦。可是伸手一触,她却烟消云散,萧天离只握住一片空气。 “齐倾墨,我快要死了,你知道吗?”萧天离扶着长椅跪倒在地上,头挨着扶椅的扶手,压抑地苦楚折磨得他快要就此死去。 那些事他不知道能跟谁人讲,他深深思念着的齐倾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她再回来,父皇做的那些事,他永远都没有办法去弥补。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成熟,等着自己肩挑天下忘记儿女情长,可是要他怎么忘? “倾墨啊,你知道吗?父皇的目的其实不是青沂国,而是宣遥,你说我该不该告诉瑾诺,你是叶江城的女儿,也就是宣遥国的公主了吧?那是你的国家,我该救宣遥的,对吧?” “可是救宣遥,我就要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我该怎么办?” “你如果还在该有多好?我好想什么都不管,就带着你离开这里好了,倾墨,如果你能听见我的声音,你可不可以到我梦里来,让我看看你。” “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恨我吧?” “别恨我,齐倾墨,不要恨我,求求你不要恨我。” 阳光斑斑点点地从榕树叶里抛下来,光圈一个连一个的印在地上,萧天离脚步虚浮地站起来,踏着光圈走进耳房,还记得齐倾墨中了狐尾散,红着小脸坐在水桶里强壮着镇定,自己第一次抱起她柔软的身体,还有那几件简单朴素的衣物,鹊应单纯天真的眼神,她倔强不服输的强势,与齐家不死不休的决心,更有到现在为止,自己也弄不明白的,齐倾墨为什么那么恨萧天越。 好像有无数个齐倾墨在围绕着他,笑着的恼着的,哭着的闹着的,坐着的站着的,无数个影子在他眼前幻化着,他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象,或许他根本不想分清,只听见齐倾墨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天离,抱抱我好不好?” “好。” 噗通一声,伸出双手往前一揽的萧天离晕倒在满地灰尘里,所有幻象尽数消散,只余一屋的尘埃与落寞,安静像是永恒的基调,让人窒息,耳房中永远也不会再有齐倾墨的身影了,跟这偌大的齐府一般,已经成为过往。 只有萧天离,还沉浸在过往里,不肯走出来。 睡在柔软锦被里的萧天离,清瘦的脸上长眉不展,透着冷峻和漠然,颜回和冷之继在床边一个接一个打圈,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爷这一睡,又是三天了。 “什么时辰了?”萧天离微微睁开眼,拿手挡了下外面的阳光。 颜回什么也没说,直接跪倒在地朝老天爷拜道:“多谢老天爷保佑,多谢菩萨保佑。”一下一下,以额触地,诚心无比。 “你在做什么?”萧天离撑着虚弱身子坐起来,看着跪在门口的颜回问道。 “我在谢菩萨保佑,爷,你这一睡可是过了三天了,太医都说只有等您自己醒来了,您要是醒不过来,醒不过来……”颜回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说不下去,泠之继更是转过身悄悄抹泪,要是爷醒不过来,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昏睡中爷一直叫着“倾墨,倾墨”,可是让他们上哪儿给爷找个齐倾墨回来?爷这是入了魔障了啊,都大半年过去了,爷对齐小姐的想念却越来越深刻,丝毫不见减轻的趋势,长此以往,爷能撑多久? 萧天离微怔,已经过了三天了吗? “扶爷起来。”萧天离冲颜回招了招手,他身上半点力气也没有,坐着都觉得累。 颜回一边给萧天离披着衣服一边伺候他穿鞋,又将他扶到书桌前,嘴里还不停的叨叨着:“爷,您刚醒呢,这些事儿过两天再看吧。” “泠之继,替爷煮碗参汤。”萧天离拿过一封密信拆开看,对泠之继吩咐了一声。 泠之继一怔,这大半年来,爷叫自己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给爷拿酒来”然后便喝得酩酊大醉,醉了就喊着“倾墨”的名字入睡,醒来处理完了事务再继续喝,喝得暗无天日,喝得吐出血来也不肯撒手,何时说过“煮碗参汤”?所以泠之继有些愣住了。 萧天离抬头看了她一眼,懊恼地摸了摸下巴:“你这脑子什么时候能灵光些?” 看到这个熟悉的动作,听着这久违的语气,泠之继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手慌脚乱地擦着泪水,嘴里连声应着:“欸,好叻,我这就去,这就去,爷您等我会儿啊。” 萧天离笑了笑不再说话,继续低头看着密信,颜回一边揉着湿润的眼眶一边砚着磨,咳着嗓子假装若无其事的说道:“两天前,皇上说边关战事耗时太久,浪费军晌,所以下旨让平遥将军把大军撤回来了,这会儿大概正在撤兵呢。” “嗯。”萧天离点了点头,显得并不意外,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 “爷,咱们怎么办?”颜回其实还等着萧天离的回话,好给平遥将军送信。 “父皇有命,咱们自然得遵命了,撤。”萧天离勾完一封密信,狼毫沾墨提笔回信。 “好吧。”颜回看不透萧天离的想法,也不再追问,说起另一桩事:“两天前还有个事儿,皇上将一部分宣遥国的皇家商号驱逐出了临澜国。” 萧天离停了下笔,略作思量,招了颜回靠近过来,颜回贴耳听完萧天离的话,一脸惊讶:“这么做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况且这种事儿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试试,试试再说。”萧天离像是真的恢复了以往的模样,风流倜傥,偶尔会耍耍小无赖,尤其一笑时,迷煞世人。 颜回缩了缩脖子,替那人默哀了一把,默默点头,心想着:师父啊,这事儿您可怨不得我,爷难得慢慢好起来,您权当作贡献牺牲了。 “再过两日,宫里头该出来采办夏日里头要用的东西了吧?”萧天离忽然问道。 “对啊,每年都是五月初三,今年也是。”颜回点头。 “今年出来采办的公公是哪一位?”萧天离突然来了兴致。 “不知道,大概是内务府的总管吧。”颜回有点摸不清头脑了。 “唉呀这种出宫的机会,要多留给老人家嘛,老人家这一辈子都可能出不了几次宫了,怎么好跟老人家抢呢?”萧天离说话突然就无厘头起来,一脸奸笑望着颜回。 颜回看着萧天离脸上这许久不见的招牌坏笑,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拍脑门,赶紧说道:“我懂了,这种机会,的确得让老人家优先,我正好跟内务府的总管熟,这就去说。” 说着颜回拔腿就要往外跑,萧天离赶紧提溜住他的衣领语重心长::“你别自己去啊,找个人替你去说话,你这一去不等于把爷卖了吗?跟泠之继在一起久了,你这智商的确不行了。” 颜回脸上一窘,挠着脑袋退了出去,差点跟端着参汤进来的泠之继撞了满怀,又让泠之继好生数落了一番,这才顺利出门。 萧天离一口喝完参汤,翻了翻桌上的书信,基本上都看得差不多了,便伸了个懒腰,晒了会太阳,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了,便让泠之继准备了热汤,他好好泡了个澡,琢磨了一下自己的确瘦了太多,该好好补一补身体了。 最后让泠之继替自己换了身清爽利落的衣服,决定出门勾搭春心荡漾的小姑娘去。 第317章 勾搭姑娘 许久不曾出门的萧天离听着喧闹的人声涌入耳朵,恍若隔世,信步走在街上,温柔而多情与擦肩而过对他满眼爱慕的姑娘们报以微笑,反正笑一笑又不用钱,今日萧天离格外大方,惹得红着小脸的姑娘们排了一路,久久不舍得分开,跟在萧天离背后,他走到哪儿,姑娘们跟到哪儿。 这可好看了,本就热闹的大街,一大群如花似玉的女子跟着一个丰神如玉的男子身后,这让其它男人看去了,得多羡慕嫉妒恨呀?最可恶的是萧天离明明被一群女子团团围住,却在他脸上瞧不出半点猥琐气息来,依着其中一位姑娘的话来说:这叫风流。 你看,猥琐和风流这对近义词之间只隔了一样东西,长相。 泠之继望天,她可以确定,爷这是彻底恢复本性了,甚至这比之前的本性更恶劣了。 萧天离就这么一路潇洒,一路乱飞媚眼地走到了河边,河边有一处凉亭,凉亭中有一女子正在抚琴,琴声悠扬动听,随风而来,落入萧天离耳中。 “嘘……”萧天离比指在唇边,止住了身后一大堆女子的嘻嘻哈哈声,静声听着那悠扬的琴音,一边听着还一边循着琴音往亭内走去。 后面的姑娘自然跟着,轻手轻脚地挤满了一整个八角亭,萧天离长腿一伸架在石凳上,头枕在一位姑娘腿上,右手食指中指轻敲着桌面,和着琴音。 那姑娘也是好定力,见到这阵容也没吓着,反倒是继续从从容容地弹完了曲子,再大大方方抬头看向萧天离。 这女子,世间若无齐倾墨,她便可称第一。 女人这种生物,漂亮的萧天离见得多了,但漂亮跟美不一样,美更是一种气韵,生得美的就不多了,眼前这女子容貌自是不需挑剔,瓜子脸桃花眼柳叶眉樱桃嘴,就像是照着书里长的一样标准。特别之处在于她身上有一种跟齐倾墨相似但并不完全相同的气质,那种淡淡的,远远的气质。 只不过齐倾墨的是冷漠疏离,而她身上的是一种清高之态。 “白月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吉祥。”说话的声音也好听,自带空灵之意。 萧天离偏着头笑望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太子?你见过我?” “太子殿下龙章凤姿,气度不凡,白月自然知道的。”完全看不出一丝破绽,这女子始终淡淡说道。 齐倾墨从美人膝上起来,走近两步靠近白月,她身上有淡淡的茶叶味道,这味道让萧天离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于是他又退开两步,长眼凤目一挑:“你就是死活要嫁给我的女人?” 再好涵养的女人也无法忍受自己的清白被人如此玷污?她白月自小清贵,何时被人这般嚣张的诋毁过,忍不住说道:“殿下此言差矣,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小女子不敢担此罪名。” 萧天离伸出一根手指头勾起白月的下巴,身子却离她远远的,免得闻到她身上的那股茶香味,似笑非笑说道:“你长得还不错,似乎把你娶回家,也没什么亏的。” “殿下谬赞。”白月低眉,心底想着这与她听闻的那个太子殿下相去甚远,不管是之前那个对齐侧妃一往情深的,还是近些日子终日烂醉的,都与他此时的样子不相符。 “可惜除了唯唯诺诺以外没一点个性,实在寡淡得很,还比不得兰儿。兰儿,过来——”萧天离松开白月的下巴,轻笑一声,对着那群女子唤了一声,立刻就有一个长相可爱圆乎乎着小脸的女子走出来,冲萧天离吐了下粉舌一笑。 “兰儿,你说她做爷的嫡妃够不够资格?”萧天离一边捏着兰儿肉乎乎的小脸一边笑问道,看白月脸色渐渐沉下去,这等被人当猪崽一样任人点头论足的感受,想来不是她一个大家闺秀可以忍受的。 兰儿还真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白月,最后煞有介事地说道:“我觉得她做个侧妃还差不多。” “哦?为什么啊?”萧天离低头问道。 “因为兰儿想做太子妃啊。” …… “哈哈哈!”萧天离忍不住放声大笑,连着整个亭子里的姑娘们都笑弯了腰,兰儿说话从来不会转弯抹角,直接了当得很,这个大家心中都怀揣着的小秘密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开,倒显得不那么尴尬了。 萧天离拍了拍兰儿的脑袋,赏了她一锭金子,又捏着她的小脸说:“兰儿这么可爱,等你长大了爷一定要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可不能便宜了那些歪瓜裂枣。” 兰儿其实才十三岁,哪里明白太子妃意味着什么,只是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却逗得萧天离笑得好不痛快。招呼了泠之继带着这群年轻的姑娘们回去,待得亭子里也空旷安静下来,萧天离懒懒地倚着凉亭的柱子,双手抱在怀中,痞笑着望着白月。 “殿下可是有话要对白月讲?”白月其实还有一点与齐倾墨相似,她很聪明,比之一般女子聪明得多,若多加磨练,是成为另一个齐倾墨也说不定。比如她现在就很清楚,萧天离带着这么大一群女子过来找她,并不是给她施压也不是炫耀,而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他萧天离就是这么个人,日后若两人成婚了他也是这样,受不了的赶紧说,免得以后两人都不痛快。 “爷只是很好奇,你白家虽然在朝中三代为官,但也都是小官,算不得什么权臣,父皇为何非要把你嫁给我?”萧天离笑问,却并不期待白月的答案,因为他知道,那答案肯定是假的。 果然白月说道:“白月只是听从圣旨和双亲之命,其它的事并不懂得。” “你懂不懂不重要,我来此处只是告诉你一件事。”萧天离说道,“你永远无法成为太子妃,或者说,永远没有人会成为太子妃,这个位置我会永远空着,但你可以成为了我的侧妃,如果你没有意见,听父皇的意思,下个月我们就可以成婚。” “殿下心中有人了?”白月出乎意料地问道。 “这不是你该问的。”萧天离闭眼,手枕在脑后,说:“如果你不能接受做一个妾,就自己去回了父皇的皇命,如果能接受,以后就别埋怨,也别想着往上爬到正妃的位置。” “如果是这样,那请殿下谅解,白月需要考虑一下。”更出人意料的是,白月居然真的要考虑,这就有意思了,这年头对皇命还要,还敢考虑的人,可不多了。这白家的人,有意思得很。 “你刚才弹的曲子很好听,再弹一次。”萧天离嘴边浮出一个笑容来,极是温柔,看得白月一时都有些失神,旋即自嘲,这样的男子难怪惹得满城女子追逐。 白月素手轻拨琴弦,琴声再次轻扬。 萧天离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浓密卷翘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还轻轻地颤着,也不知他梦到了什么,睡梦中唇边的笑意极是深情。 白月想到了当年名满丰城的齐侧妃,当年她的风采自己见过,再看看自己,似乎的确有不及她的地方。 皇宫深处,皇帝接过老太监递上来的密奏,看了片刻威严的脸上露出笑意来。 “总算是想开了。” 老太监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皇帝不问话,他绝不多话,他已经没几年好活头了,最后这几年只想舒舒服服地活过去。 “太子去找白月了,就是朕给他相中的那个太子妃。”皇帝像是需要找人分享这份喜悦,也顾不得老太监的身份,就对他说起来。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老太监只恭敬应道。 “是值得恭喜,朕为了逼他成亲,把柳一南和叶江城的事都搬出来了,这一下他总该对齐家女子死心了,若他还对仇人的女儿有心,他这太子不做也罢!既然他见了白月,就说明他想明白了,我萧决一统天下,就在眼前了!”皇帝像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激动地说道。 “太子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些,朕怎么可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柳一南那个贱人,朕早就已经只恨下恨了,怎么会动怒?他连戏假戏真的都分不出来,这么轻易就上了勾,以后还得多多磨练才是,陈四你说呢?”皇帝合上折子问着陈老太监。 “皇上圣明。” 陈老太监依然只是重复着“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圣明”两句话,实在算不得一个好听众,但皇帝这么多年来,能跟着侍候几十年的,也只有这个唯唯诺诺不会说话的老太监了。尤其是那日宫变过后,皇上身边的人几乎换了个遍,唯有这老太监和一个嘴上有痣的小太监留了下来,这便是嘴严的好处了。 五月初三,陈老太监休班,出宫置办夏季要用的东西,包括缎子,凉玉等等事物,一整天都在外面忙活。 有官员为讨好陈老公公这位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从头跟到尾,殷勤侍候,寸步不离,往陈老公公怀里塞着银子,拿着纸笔替陈老公公记帐落款,核实数目。 第318章 不能报仇 于是,萧天离将娶亲的消息就这么传进了宣遥国,只是以讹传讹的,竟未将萧天离只是要迎娶侧妃这一重点说进去,直接定论为萧天离将娶太子妃了。 任谁都看得出,齐倾墨这些天的心情不太好,就算绝口不提萧天离,她还是经常彻夜彻夜地无法入睡,柳安之的安神药喝了一碗又一碗,却也不见效果。 “你又睡不着?”瑾诺走到齐倾墨身边,她正坐在白玉阶上望着月亮发呆。 “你怎么也起来了?”齐倾墨问道。 “我也是睡不着罢了。”瑾诺坐到她身边,躺在地上望着星空。 “有心事?” “你有没有想过,萧天离可能很想你很想你,想得快要死掉?”瑾诺突然说道。 “想我不会死,但是见到我,真的有可能死掉。”齐倾墨自嘲一笑,萧天离见到自己,只怕会不顾一切要带自己走,到时候,这天下可就有意思了。 瑾诺望着齐倾墨的侧脸,月光拢在她脸上,温柔美丽:“其实你也很想他,对吧?” “对啊,我很想他,不过,我知道我不能见他。”齐倾墨说。 “你大可以活得任性一点,真的,这是你的国家,你可以胡作非为,你可以任性跋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只想保持现状。” “临澜国皇帝将大半在临澜的宣遥国皇商遣送回来了。”瑾诺说道。 “你不会如他所愿的,我知道。” 两人无言对坐到半夜,齐倾墨起身往宫外走去,瑾诺问道:“你要去哪里?” “放心,这里是我的国家,我去哪里都是在家。”齐倾墨回头笑道。 你有没有见过朦胧月色下的陵墓,那些花岗岩和大理石筑成的陵墓,在皎皎月光下会泛着柔和的光,一点也不恐怖,反而透着圣洁,种在陵墓周围的樱花花瓣纷纷扬扬像是在下着花雨,温柔地落在墓碑前,划过那些人的名字的时候,格外轻柔,像是在细细呢喃着他们的过往。 脚下就是一条花瓣铺就的路,齐倾墨沿路而上,来到叶江城与柳一南的墓前。 齐倾墨在墓碑前站了许久,许久许久之后才抚过墓碑上的名字,低声说道:“我会保护这个国家的。” 说完后她转身继续往前方走去,却不是离开的方向,一直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才遥遥看见一点昏黄的光在前方,向着灯又走了许久,便见一座茅屋,简陋至极。 齐倾墨敲了敲茅屋的门,未过一会儿,便见一个年约六十的老头儿打开屋门,见到齐倾墨时,连忙将手中那点昏黄的豆灯放下行礼:“老奴见过公主。” “任爷爷你快起来。”齐倾墨连接托住老人家的手臂,搀着他走进屋子里,看其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公主今日怎么半夜过来了?一路上可还安全?”姓任的老人家放好豆灯,倒了杯水给齐倾墨,齐倾墨蜷起两条腿坐在竹椅上,懒懒的模样。 “睡不着,就来看看您。” “公主可是有烦心事了?”任爷爷真的是一脸慈祥,看着齐倾墨就像看着自己的孙女一样,满满都是宠爱。 齐倾墨摇了摇头,那些事说给老人家听了也没用,何必让他也跟着烦恼,更何况自己来这里是来求安宁的,更不好再提烦心事。 这老人是守墓人,第一次是瑾诺带她来的,说老人已经在这里守墓十年了,齐倾墨算了一下,正好是叶江城离世的那一年,他就在这里守墓了。 齐倾墨很喜欢这里的安静,在守墓人的看护下,这一片陵墓也就变得不那么可怕了,反而让人心神安宁,更容易静下心来。而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鹊应就存放在这里。 这一片陵墓本就是极阴冷之地,瑾诺开辟了一块地方出来,地下埋了万年寒冰,终年不化,将鹊应的水晶棺镶嵌于寒冰之中,埋于地下,隔以巨石,辅以柳安这的秘药,可保鹊应身体上百年不坏。后来瑾诺又开了一条地道,可以透过寒冰看到在里面安睡的鹊应,地道入口就在这守墓老人的茅屋里,所以齐倾墨每次过来,都会去看看鹊应,不管她听不听得见,都会跟她说会话儿。 而那个据说中的极阴之地也在这附近,齐倾墨在等,等着合适的时间到来,等着时间一点点流过,等到鹊应活过来,脆生生唤自己“小姐”。 像是已经等了一万年那么长,齐倾墨望着每一个日落日出,数着每一个日子过去。 “公主若是有事,不妨跟老奴说说,老奴或许不能帮您出主意,但您说说心里也就畅快了。”老人还在不懈地游说着齐倾墨。 齐倾墨放下热茶,挽住老人的手臂,笑道:“不如任爷爷来说说您年轻时候的故事吧。” “老奴的故事可多了,公主想听哪个?”老人拍着齐倾墨手臂晃着身子,笑容安慰。 “听……跟我父亲母亲有关的。” “公主挑了最难讲的一段。”老人的目光开始变得飘渺而遥远,回忆起了往事的老人家总是有些怀念当时热血沸腾的时代的。 老人说的故事与瑾诺讲的大同小异,当年的老人是叶江城身边的大将军,可以说是一路见证着叶江城与柳一南的爱情,齐倾墨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笑弯了眉,想象着当时的娘亲与父亲该该是何等的恩爱和幸福。 “你娘以前很喜欢跟我们这些下人聊天,就跟你一样,她告诉我们,百年前那位帮助青沂国,临澜国和宣遥国三分天下鼎足而立的圣女,最是值得人们敬重,若非是她天下说不定现在都还乱着呢。她与当时的柳族族长归隐之时留下三样东西,财富,战策,情报。 这三样东西合在一起,可以打赢天下任何一场战争,可是当时他们并不能确定谁是最合适的天下雄主,于是将这三样东西分送三国,青沂国的战策,临澜国的情报,还有宣遥国的财富。这天下,就交给天下人去争个霸主出来,可是现在都过了一百多年了,天下还是当年那模样。” 老人一边回忆一边说着,齐倾墨忍不住想道,宣遥国的财富,青沂国的战策她都想得到,那属于临澜国的情报,是不是就是瑾诺提过一次的“百书人”? 财富和战策都是死物,而情报都是不停保持更新的,看看以前的细雨阁就知道了,如果临澜国拥有着一只庞大的情报系统,临澜国的历任皇帝是如何保证这些情报系统里的人,数代相传而不会变心? 当然老人没有回答齐倾墨的问题,这种问题,就算是齐倾墨也想不透。 而老人的话里唯一与瑾诺有误差的地方在这里,老人说起十三年前: “当时临澜国的皇帝来宣遥国商谈一些商号事宜,那狗皇帝一看到娘亲就走不动路了,非要向老国主讨了你娘亲走,老国主自然不允,你娘亲也厉色喝骂。其实那狗皇帝根本不是喜欢你娘,他知道你娘是柳族圣女,只是想得到凤血环罢了。 后来你娘身边的侍女叛变,老奴事后想想,跟那狗皇帝肯定有关系,当时你娘亲刚开启凤血环,说她是妖女的风声就已经传出去了,当时柳娆作为守护者还在宫里呢,怎么散布那些谣言?肯定是有人帮她的,而且柳娆喜欢老国主跟着了魔似的,狗皇帝跟柳娆一合计,正好逼得你娘无处可去,狗皇帝就有机可趁了。哪成想老国主对柳娆根本不屑一顾,柳娆只好跟着你娘离开,后来,老奴也就没有你娘的消息了。” “任爷爷你是说,当时临澜国的皇上来过宣遥国,见过我娘,见过凤血环,还想过要将我娘带去临澜?”齐倾墨一字一句小心地问着,心也跟着自己的话一点一点沉下去。 “是啊,狗皇帝就是想要凤血环而已,想让你娘帮他看到未来,好满足他的狼子野心。”老人发现齐倾墨脸色不对劲,赶紧摸了摸她额头看她有没有发烧,连声问这是怎么了? 齐倾墨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情况,但是她敢百分百肯定,皇帝在看到凤血环之后就确定了娘亲藏身于齐府,他当初既然那么想得到娘亲,后来对自己所有的宽容和大度也都是假的,他在利用自己,利用萧天离!她像个傻瓜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若当年娘亲的死真的与他有关,那自己和萧天离之间怎么算?与杀母仇人的儿子谈了一场撕心裂肺的爱情吗? 前面刚听说了萧天离将迎娶新人,马上就知晓原来当年的事还有着如此隐情,老天爷待她,真是优厚啊。让她学着彻底死心,不可妄想,不作痴儿。 “公主,你怎么了?”老人拉着自己的衣袖擦着齐倾墨脸上断了线一般的泪珠,心疼地直问发生了什么事。 齐倾墨望着老人,一开始只是抽泣着,然后忽然坚强不住,靠在老人怀里,像是找到了亲人的臂湾,伤口疼得无以复加,她大声地,彻底地,痛快地,绝望地哭着。 “任爷爷,我不能报仇,我不能给娘报仇,任爷爷,我好难过。” 第319章 柳族遗后 萧天离手中持着一本册子认真看着,上面的字迹并不清晰,像是有人在极为害怕的情况下写上去的,但这不影响萧天离的专注和认真。 当看着陈老太监这么多年在宫里生活,看看到听到的与百书人有蛛丝马迹关系的记录,萧天离不得不学着当年齐倾墨,凭着超强的分析能力以及推论手段,去确定有可能是真相的那一条线索。 萧天离在纸上画画写写了一整夜,挠得头发都掉了好几把,浪费了无数宣纸之后,他总算是摸着了一些头绪,而且是极细小的头绪。 只能说百书人这些人太小心谨慎了,几乎没有留下过任何证据。 正当萧天离忙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忙完想倒在**好好睡一觉时,颜回敲门:“爷,白月白姑娘来了。” 萧天离长眉一挑,冷笑一声,朗声道:“请白姑娘到前厅先喝口茶,我换身衣服就来。” 泠之继收拾着桌上的废纸,要拿去烧掉不留下痕迹,收拾完了又帮着萧天离收拾穿衣服,只是情绪不是很高,整个人看上去都怏怏的。 “颜回惹你不痛快了?”萧天离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调笑道。 泠之继扁嘴:“不是。” “那是怎么了?” “只是看着爷现在这样,挺好的。”泠之继有些话不敢说,也不能说,只好如此含糊其辞。 萧天离却一下子就听出这话中话,拍了拍泠之继的肩头:“她永远在我这里,永远没有人可以拿走。有些事,我不能不做,以后你就会明白了。”萧天离指着自己的胸口,对泠之继说道。 泠之继知道爷说话向来算话,点了点心满意足地出去了,萧天离看着脚步轻松离去的泠之继,歪着头想了一下:齐倾墨你到底给这些人灌了什么**汤?听说墨七在边关对萧遥也把你夸上天了,明明他们一开始都挺讨厌你的啊? 只想了一小会儿,萧天离的心情就大好起来,一身深蓝色交领长衣走到前厅,那里白月正端坐着等他。 “参见殿下。” 萧天离伸手免礼,坐在上方的椅子上喝了口茶,开门见山问道:“姑娘可是想好了?愿意做妾还是愿意去回了皇命。”不给别人任何缓和的机会,他的问题如此尖锐而刺人。 “如果殿下想让我嫁你作妾,需得答应我一个要求。”白月说道。 原本以为萧天离至少会大度地说一句“说来听听”,结果他却是嗤笑一声:“白姑娘,现在是你白家非要把你嫁给我,还要做我的太子妃,而不是爷我非娶你不可,你跟我谈什么条件?难道白姑娘你成个亲嫁个人就这么随便不当回事?只要条件能谈成,对方是阿猫阿狗你都愿意嫁?” 萧天离的话尖酸刻薄得令人心底冒血,而且直中白月软肋,哪个女子愿意如此抛头露面,将自己的婚姻大事当谈判筹码一样进行交易的?白月也不想,但白月有白月的无奈。 看着白月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说不出一句话,萧天离又歪了下嘴角笑了一声:“你可不要在我这里哭,我最讨厌有点事儿就哭个不停,我这里不养千金。” 白月看着萧天离,不知想了些什么,说道:“殿下若有事要忙,白月就先告辞了。” 她转身欲走,萧天离却叫住了她:“如果想让我答应你的条件,让你们掌事儿的跟我来谈,百书人。” 白月霍然转身微眯着眼看着萧天离,一副茫然的语气:“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别人我或许查不到,但自己马上就要娶的媳妇儿,怎么都要多查一下为好,你觉得呢?”萧天离毫不在意其他的人把他想得多奸滑,那位百书人难道不是奸滑之人?不奸滑的人怎么可能掌控着百书人上百年来的情报网络? “我不知道殿下在讲什么,告辞了。”白月镇定道,脸上的确看不出半点异样。 萧天离懒懒地声音再次说道:“百书人在临澜国根基近百年,无人能动,就连我父皇也要敬重三分,若非遇到什么事,怎么可能想卖女儿这种破烂招数?” “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是你说的那个百书人万书人,都说了我不是。”白月居然露出一丝笑意来,这等笑容有种洞悉世间之事的通透。 “你若要坚持说你不是,那我也没话说,不过我告诉你,若你真不是百书人的人,我连侧妃之位都不会给你,因为你毫无用处,听清楚了吗?用处。”萧天离不再跟白月多费口舌,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知道建立利益合作关系有时候不必靠结亲这种低下的手段的,多的是方法,非得卖儿卖女不成? 白月却不走了,反倒是走近了萧天离几步,似笑非笑:“殿下,有些事只怕由不得你做主。” “如此说来,你是想好带我去见百书人掌事的了?”萧天离倚在椅子,悠然一笑。 百书人在临澜国近百年,总要有些身份来掩饰,萧天离正愁无处下手的时候,皇帝却偏偏逼着他娶一个小小世家的白家的女子,无疑是一种极为强大的信号。 白家,百书人,这样的拙劣的改名换姓,并不十分高明。 白家的宅子也不在繁华的街道上,反倒有些僻静,萧天离与白月坐在马车里走了约摸一刻钟才到,宅子很普通,既不豪华也不落魄,与白家在朝中的身份倒也十分吻合。 “殿下,到了。”白月走下马车领着萧天离往白宅内走去。 在朝中为官的白家人名叫白成,是一个四十三岁的老头,此时这老头站在门口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萧天离昂首阔步走进白府,目不斜视,不看那白成一眼,百书人的掌事人,可不会在朝中抛头露面。 “爷来此处不是来跟你们绕圈子的,也没心思跟你们慢慢磨蹭,谁是主事人?”萧天离身上渐渐有了上位者该有气势,盛气凌人。 一屋子人对望几眼,看着白月,白月则是微低着头不说话。 最后是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出来,站在众人之首,对萧天离一拜:“百书人柳鬼谷见过太子。” “你姓柳?”萧天离没有半分意外的神色,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正是,百书人乃是柳族人。” “你们与凤血环柳族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百年前随圣女出族的人,后被圣女送于临澜国老皇帝,成为皇族情报负责人。”柳鬼谷的话简单直接,却与千里之外的那位任爷爷告诉齐倾墨的如出一辙,萧天离听罢之后也未作深究,毕竟百年前的事与现在他要做的事关系并不大。 “殿下若没有极好的理由说服我们,马上就会有人把太子今日来过白家,知晓柳族和百书人一事通知皇上。”柳鬼谷说道。 萧天离撇嘴一笑:“你们是不是想回族了,所以想早些助我父皇一统天下,完成你们的使命?但你们又不相信我父皇,怕他过河拆桥,毕竟他可是天子,天子最为无情,说不定用完你们之后就把你们杀了,于是想出结亲的方式来换取信任的筹码?” 柳鬼谷是那种看上去极普通极普通的人,既没有睿智的眼神,也没有高大的身躯,放在人海中会泯然于众,他看着萧天离,慢声说道:“殿下果然聪慧,皇上这一次的太子没有委任错人。” 萧天离对他的褒奖不屑一顾,依旧说道:“百书人近百年的基业,恐怕不止情报这一长处,你们最少有五十万兵力,藏于临澜国各大深山中,只等我父皇一声令下,便挥兵青沂或宣遥可对?这也是我父皇为什么放心让平遥王爷掌兵八十万的原因,他根本不怕平遥王爷叛变。” 柳鬼谷瞳仁微缩:“殿下为何这么说?”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不要以为天下间唯有你们百书人是无形无踪的。”萧天离冷笑一声。 “殿下要跟我们谈的是什么?”柳鬼谷进入主题。 “我娶你们的女儿,让你们得到父皇的信任,保百书人不会被他赶尽杀绝。至于你们,你们要做的就是,永不对宣遥出兵!” 柳鬼谷细想了片刻,突然笑道:“看来殿下知道齐倾墨乃是宣遥国公主一事了?” “对。”萧天离承认得干脆,他就是为了齐倾墨才来谈判此事,就算要一统天下,也应该有其它的办法,他不想临澜国的马蹄践踏上齐倾墨的国家。 “她已是一个死人,殿下为何还要这么做?”柳鬼谷不明白,一个死人,而且这个死人在生前还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萧天离这么护着,做这么多事,有什么意义? 萧天离笑得纨绔邪气:“我喜欢。” 他喜欢,这就是最大的理由了。他喜欢拼尽全力,不惜代价保护齐倾墨留下来的任何东西,哪怕齐倾墨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但这哪里妨碍到他要守护着她? 死了又如何,她始终都还在自己心里。 第320章 半年不见 皇帝与百书人的联姻,不仅仅说明百书人不信任皇帝,也说明皇帝对百书人多有提防,毕竟羽翼丰满之后就是养虎为患,皇帝背后这么大的势力,仅仅是凭着百年前那位圣女的一句话才忠心于皇族的。而这对习惯掌握一切的皇帝而言,远远不够。 这个当初以情报收集为生存理由的组织,已经变成了一支军队,暂且不说这支军队有多强悍,单说五十万之数,就足以让皇帝寝食难安了。 柳鬼谷细看了萧天离许久,才缓声说道:“当年老圣女让我们各自辅助一位君主,逐鹿天下,一统江山,宣遥国不可能不被卷入战火。” “这不是你们要操心的问题。”萧天离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宣遥国总是会有办法的。 “你可知,你父皇与我柳族结姻,就是希望我们出兵宣遥,而非青沂?”柳鬼谷皱眉。 “我当然知道,你大可行缓兵之计,我与白月的婚事拖上一拖,不就好了。”萧天离说起婚事,全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像是在路边买白菜一般,丝毫不当一回事。 这种态度让柳鬼谷很不喜欢,沉声道:“月儿乃是我唯一的女儿,还望殿下好生待她。” “你明知我心中容不下别人,还把你女儿往火坑里推,此刻居然还好意思让我好生待她,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这个父亲是不是称职?”萧天离讥笑一声,看着神色不改的白月,反倒是生出几个欣赏之意。 柳鬼谷怜惜地望着白月,知道此事是自己亏欠了女儿,有些哑口无言。白月大度一笑,向萧天离说道:“殿下乃是聪明人,白月却也有自知之明,殿下放心,此乃交易,白月心中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如此最好。”萧天离点头笑说。 怨不得他狠心,也怪不得他对白月没有怜香惜玉之情,实在是这桩婚事,他是最最反感的人,却也是最最无奈之人,白月心里有苦,他就没有了?他能向谁说,向齐倾墨的亡魂吗?她的亡魂能听到就好了,只怕齐倾墨永远也不会知道。 看着萧天离离去的背影,白月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我们真的不告诉他吗?” 柳鬼谷摇头,怅惘一声:“不能说,说了他就不会答应娶你了。” 白月自嘲一笑,齐倾墨还活着的事,果然是所有人都知道,唯独萧天离一人还被蒙在鼓里,最应该知道的人,却被所有人合伙欺骗,这才是真正的可怜人。 若有朝一日萧天离知晓真相,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会落得什么下场。 “白成,进宫去告诉皇帝,说太子答应娶白月,但不能给白月正妃之位,让皇帝后退一步。” “是。” 寂静的屋中响起白月的声音,满是担心:“爹爹,这么做真的能保柳族渡过此劫吗?” 柳鬼谷拉起女儿的手往后走去:“我柳族世代忠心于圣女,却不曾想到了我这一代,却是背叛了这一任的圣女,只愿苍天息怒,放我百书人数百柳族之人一条生路,爹只想认祖归宗,回到柳族,永不踏出族门半步。” 白月自小跟着柳鬼谷长大,见得多的是阴谋构陷,自然也清楚柳鬼谷的心愿,只是那位太子殿下真这么容易说服吗? 更何况,他是为了齐倾墨才想保住宣遥国,与百书人联手,若有一天他得知真相,只怕杀了自己这些人还来不及。 颜回有些沉默,诚然爷能走出阴影是好事,能接受别家姑娘也是好事,可是并不意味着什么人都可以,那白月来历不干不净,实非上好人选。 “爷,你真准备跟百书人联手?”这一回萧天离没瞒着他们,事情太大,他需要找个人说说,哪怕不能帮他出主意,也好给自己定心。 萧天离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懒声说到:“他们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他们,怎么联手?” “啊?” 萧天离微微掀了眼皮:“我只是他们的退路罢了。” 百书人历年来都是忠诚于历任皇帝,从来没有那个首领从中叛出与太子做交易的,柳鬼谷就算是与自己达成某种约定,也不过是给他自己找条退路而已,等到皇帝真的要对百书人下手时,他们有个强力有势的援助。 也就是说:如果皇帝一日不对百书人下手,萧天离就可以随时成为他的弃子。 这些老狐狸,以为自己什么都看不穿么? “皇叔他们还有多久回宫复命?”临澜大军撤出青沂,驻守于边关,把萧天离之前的计划全打乱了,萧遥于顾藏锋也需回丰城皇宫回禀。 “今日已到,听说皇上今日会留王爷在宫里吃饭,估计出宫得晚上了。”颜回说。 萧天离想了片刻,突然让颜回改了道去平遥王府。 酒过三巡,许久不见的萧遥和萧天离叔侄两都微有醉意,东倒西歪在椅子上,各自手里还抱了个酒壶,颜回泠之继和墨七顾藏锋则坐在不远处的走廊里,分享着这半年不见的时间里发生的趣事悲事,提到白月时,顾藏锋神色一暗,而墨七则是破口大骂:“负心薄义,齐小姐才去多久,他就这么急不可耐。” 颜回苦声一笑,说起了原由。 萧天离提壶一笑:“墨七只怕恨死我了,当初鹊应也恨死我了,怎么她身边的丫头一个比一个讨厌我?” 萧遥“切”了一声:“你也不看看你干的那些好事,齐倾墨这才去了八个月,你至于这么着急立妃吗?” “是侧妃。”萧天离皱眉,这些人总是要把最关键的信息漏掉。 “管你什么妃,你就是要娶亲了,这你总不能抵赖吧?”萧遥斜眉。 “叔你也真有意思,我想念倾墨的时候,你叫我向前看,好不容易我真准备再娶了,你又不满,你们到底准备要我做什么才满意?” 萧天离话语中带几分邪戾携几点冷漠含几丝嘲讽更挟着许多的恨意,嘴角上挑起几分桃色冷意,仿若他那似有似无的邪魅笑容里随时会伸出一把蚀骨的刀子来,温柔地削掉你的皮肉。 他们就当自己很想娶那叫白月女子么?他们就以为自己很乐在其中么?一群除了只知指指点点毫不明白真相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谪自己? 受苦的又不是你们。 萧遥察觉萧天离话中的情绪,以往不管发生什么,萧天离都能再他面前克制情绪,从不曾说过这样刺人的话,更不会在自己在面前露出这种几近几分残忍的神色,迟疑了片刻,萧遥才说道:“你也觉得不对劲了?” “不是觉得,而是肯定,不然你觉得我今天为什么让人从宫中把你提前叫出来?”萧天离伸出手指抚了抚酒壶瓶身,若他今日不提前把萧遥叫出来,只怕此时他想出宫也难了,皇帝只怕会留他好生长谈一番,交出兵权的事。 控制不住百书人,他一定想控制住自己可以控制的部分。 “你如何确定的?”萧遥的目光一缩,看向萧天离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其它的意思。 萧遥能在多疑的皇帝手下手握重兵近二十年不倒,又岂是那般简单的人物?除却皇帝因持有百书人这张王牌外,萧遥的知进退和明大义都是他能存活这么多年的最大原因。 而真正聪明的人,总会在危机到来之前,就已经查觉到不寻常的气息。 皇帝的突然撤兵看似理由充足,实则荒诞突兀,萧遥也同意萧天离的做法,拖,拖到宣遥与临澜暂时联手,拖到青沂国无粮无马无人,到时候这天下自然也就一统。至于这其中的各种阴谋,在大的战略下都可以再去想。 但皇帝的突然打断,让一切都变了方向,也变了风向。 萧遥隐约猜到皇帝应该是对宣遥国不放心,或者对宣遥国有一些想动手的想法,但他如何安顿青沂国?三国比邻接壤,只要临澜国对宣遥国一动手,青沂国只怕立即就会趁虚而入。 而萧天离的一席话解开了萧遥全部的疑惑。 甚至让萧遥体内好战的因子都全部燃烧起来! 如果临澜国还有一只强大不输平遥军的军队,那无异于给临澜国攻打宣遥提供了最强大的后方保障。 按萧天离推测的,皇帝是想让百书人的队伍去攻打宣遥国,而萧遥的人马会留在临澜,迷惑并拖住青沂国的殷笑闻,以百书人近百年的沉淀,攻下可以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的宣遥国简直再容易不过,等到攻下宣遥之后,百书人的部队绕道宣遥,与萧遥的人马成夹击之势,攻打青沂国,至此,皇帝一统天下的心愿便可定下来。 至于这其中细枝末节的战役,不是皇帝要费心想的,他要的是战争,可以完成全他雄图霸业的战争,他以天下为局,以天下人为棋子,精心精巧设局数十年,只为今日。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牺牲多少人马,都不是他要考虑的。 得天下嘛,总是要以白骨铺路,鲜血染旗的,古往今来,谁都是这样说的。 第321章 这是叛国 萧天离曾经也这样想,要得天下,哪里有不死人的?甚至还为此嘲笑过瑾诺的软弱和愚善,直到此时他的想法还是没有变过,这世上不可能有不流血的战争,但区别在于,是让千万人流血,还是让一两人流血。 如果可以有的选,哪怕后者难一千倍一万倍,萧天离也会选择后者。 “叔,倾墨是宣遥国的公主。”萧天离看着满眼狂热的萧遥,冷冷地说道。 “小离,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叛国?” 萧遥很认真很认真地对萧天离说道,这种认真只有在萧天离才九岁时,被当年的皇后下毒差点死掉,他才有过,当年他也是如此认真地对萧天离说道:“小离,你知不知道,活下去是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 萧天离做好了当时这唯一的一件事,一直到今天,而今天,萧遥如此认真地告诉他,你这是在叛国。 萧遥没有说齐倾墨已经死了,宣遥国与她或他关系都不大,也没有说为了大局出发,天下一统已是必然之势,他不可执着于执念,更没有说同意赢取白月这个被逼上绝望才用的法子,对他自己而言何等残忍和愚蠢。 他原本可以过得更轻松自在,只要他能悟透。 萧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很认真很严肃地告诉萧天离,你在背叛自己的国家。 萧天离,临澜国三皇子,现如今的太子,未来的临澜国皇帝,甚至极有可能成为这天下的霸主,千秋万世的功业,永垂不朽的战绩,于他而言,如今覆手可得。 而他,却在放弃一条最快,最容易,最有把握的道路。 反而是选择一条最艰辛,甚至最容易失败的险道在行走,一个不慎,他将背负千古骂人,为后人万世唾骂。 萧天离,这是叛国。 “我知道。”萧天离半垂的双目里不知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却被淡淡的风华巧妙遮住,被酒水浸过泛着水渍红色的嘴唇甚至有些妖异,与他最近的邪魅之气相得益彰,使人迷恋。 “叔,你知道吗,我一直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倾墨一直在某个地方看着我,陪着我,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只是在等着我去找她。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去找瑾诺问个明白,问他把倾墨的尸体放在哪里吗?因为我怕,我怕看见她的尸体之后,那种感觉会消散,她会用紧闭的双眼和冰冷毫无温度的身体告诉我,她真的已经走了,永远永远也不回不来了。我怕,我真的很怕。所以我宁愿选择懦弱地躲避着,做一些看上去愚蠢的事情,就像她还活着一样。叔啊,我真的真的,很怕。”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疯了,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守着一个幻像过日子。也知道在你们眼中我做的这些事简直就是魔障了。是啊,有哪个国家的太子会想着保护另一个国家?我什么都知道,但你们拦不住我。” “以前啊,我为了活下去,拼命地斗争,跟皇兄斗,跟皇后斗,甚至跟父皇斗,后来呢,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成了太子,却失去继续活下去的支柱。别说什么男儿志在江山之类的屁话,我不想做一个寂寞坐在冰冷龙椅上的怪物,我不想跟父皇一样孤独终老,那样的江山,要来做什么?” “皇帝谁不会做?换成叔你坐上那把椅子你会比父皇比我做得更差吗?你会让这天底下的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吗?皇帝,只是一把椅子,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只是一个权利的集中点,得到那个点,只要是有才智和良心的人在朝臣的帮助下都能做好,至少不会误国。对,我就是没出息,说我爱美人不爱江山也好,说我胸无大志也好,说我置天下于不顾什么都都好,我,就是不想成为那把椅子的傀儡。” “所以,我疯了,想她想疯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叔啊,那把椅子,就交给你吧,或许你会做得比我更好。” 萧天离没有发现,他边说已边泪流满面,这些压在心底的话他不知道碾碎了多少遍,和着每个深夜里的心酸和苦楚,再默默一个人咽下。他**,他邪戾,他暴躁,他什么样都有过,但他始终只是孤独。 他如今拥有一切,却也什么都没有。 那就干脆什么都不要好了。 萧遥沉默了很久很久,像是在想,他该怎么办?他该拿萧遥怎么办?这种沉默放在萧遥身上显得如此的凝重和不可思议,他甚至都不知道到底谁对谁错。 或许谁都没有错,错在上天的戏弄。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你知道的。”萧遥最后说道。 萧天离仰面一笑,眼睛里盛放着满天繁星,花瓣在湛蓝的夜空下飘舞,他笑容澄澈而温柔,碎玉般的牙齿整齐干净:“我懂,我不怪你。” “值得吗?” “值不值得,问问自己的心就好了,我的心告诉我,值得。” 萧遥想驰骋江山的心愿不止齐倾墨看得出,萧天离也能明白。萧遥是一个那样逍遥的人,却守在军中近二十年,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将军之位。将军要做什么?将军要做的是上阵杀敌,开疆拓土! 所以萧天离懂得,他迎娶白月这样一个看上去小小的,不起眼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事情,意味着什么。 “爷!”突然之间,莫百衍张慌跑过来,紧张地看着萧天离。 他近些日子一直在萧遥军中,未与颜回他们一起守在萧天离身边,自然也不知晓丰城中早已风起云涌,而他还未过门的妻子,他的凌奚公主的国家,即将被临澜国践踏。 萧天离已有醉意,以手支额,半眯着眼看着他,风流无暇精致美好的模样实在让人怜惜他为何要受尽这人世间百般折磨,他说:“不用紧张,我已经够惨了,不会让你们跟我一样,一个个搞得生离死别的。” “爷……”莫百衍声音中有一丝发颤,今日这不可思议的事实在太多了,看到了萧遥的认真严肃,还看到了莫百衍的惊慌失措,这在平日里简直想都不敢想。 萧天离招了招手,莫百衍走过去,立在萧天离前方像一把悲伤古拙的重剑,萧天离拍了下他的肩:“爷没给过你什么东西,一个媳妇儿,还是给得起的。” 莫百衍很想说出一些感激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最后只重重的一点头,双膝跪于萧天离脚下,“噗通”一声,黄土扬起,他声若斩金:“莫百衍,誓死效忠!” “颜回,誓死效忠!” “泠之继,誓死效忠!” 萧天离干涸许久的心田终于有丝清凉的溪流淌过,滋润着他龟裂得不像样的灵魂,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站起来,举酒对明月,豪饮一杯:“你负我又如何,我还有他们。”说着转头看向萧遥,灿然一笑,一如幼时。 萧遥便是在那一刻,彻彻底底再也看不清萧天离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似乎那一晚的月亮,酒水,和人让给他身上罩了神秘的面纱,他总处在云雾中。 沉默站在一旁的顾藏锋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诚然,他还是很讨厌萧天离的,可是看着萧天离现在做的这些,他又觉得萧天离已经做到了这份上,再恨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而他这个人,似乎从一开始都处于游离在外的姿态。 最初,他是姚家的兵,得萧遥赏识带走,却未在军中给他安排军职,而是让他带出了一千黑羽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直接听命于齐倾墨,便认识了那可爱活泼的鹊应,他将其视若亲生妹妹,极尽关怀。 原本以为这样便很好,直到鹊应死去。 而这一切,好像跟他关系都还是不大,他不懂得阴谋,便也不在阴谋的中心,对于所有将要发生的事,他只能被动的接受,始终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注视着这一切的发展,面对着悲剧他根本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关心的人一个个死去。 除了齐倾墨,似乎也没有人再问过他,是不是难过,只叫他不要急着报仇,后来齐倾墨也死了。 他带着一千人的黑羽骑,依然日夜练兵,却不知为谁而练,将来要杀的敌人是谁,不知道他们这把没有思想,也不该有思想的尖刀最后会被送进哪处心脏。 他从始至终,依然还是只能被动的接受。 “叔,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到了最后,我无力回天,临澜还是要攻打宣遥国,只请你不要让顾藏锋出征。”萧天离突然说道。 “你该知道黑羽骑是我最强的兵力,是刀刃剑芒。”萧遥皱眉。 “如果你让他们出兵宣遥,他们一定会反过来刺你们一刀。”萧天离挑眉一笑,顾藏锋心中唯一认定的人只怕只有齐倾墨吧?让他去攻打齐倾墨的国家,这怎么可能? 顾藏锋眼中划过惊异的神色,他本是憨直之人,哪里懂得掩饰内心的想法,萧天离捕捉到这一丝异色,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泯笑一声,顾藏锋,好一把藏锋之刀。 第322章 球球惨死 临澜国的风云诡谲只在临澜国,瑾诺安插在临澜的商户被皇帝拔掉之后,消息已多有不便,所以瑾诺对许多事并不能确定,只能凭着一些细小的痕迹去推测。 而做这件事,最拿手的人其实是齐倾墨,可是齐倾墨这些天并不在宫中,而是守墓的任老头那里。 一来是欧珍雨时不时的进宫给她找事儿,倒不是怕那丫头,齐倾墨怕过谁?只是嫌她呱噪,懒得搭理,她躲在宫外就眼不见为净。二来,瑾诺看着自己时总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齐倾墨不想左右他的想法,便干脆来了外边,让瑾诺也好眼不见为静。 瑾诺这些日子碎事缠身,头晕脑涨,好不容易觊了个空儿,带着叶凌奚去看齐倾墨。 远远便瞧着她坐在一片青草地里,身边飞着几只不怕事的蝴蝶,脚边是那只越来越胖的白猫儿,圆滚滚的在草地上翻来滚去扑蝴蝶,任老头正用竹篾编着一只竹蝴蝶,齐倾墨看得津津有味。 瑾诺笑了笑走过去,叶凌奚刚想叫“倾墨姐姐”却被瑾诺“嘘”的一声拦住,这个距离正好听到齐倾墨与任老头儿的话,而那些话让瑾诺心中升起迷茫。 “公主你这么久不回宫,国主该着急了。”任老头粗糙的大手一边翻动着竹蝴蝶,一边对正逗猫儿玩的齐倾墨说。 齐倾墨只依然挠着猫的脑袋,说:“我只是想找个地方静静,任爷爷你就不要总是赶我走了。” “老奴巴不得公主天天住在这里,哪里舍得赶公主走?公主是不是有心思,不妨对老奴说说?” “算不得什么心思,只是有些无奈罢了。” “怎么无奈了?” “任爷爷,如果你是我,现在临澜国就要攻打宣遥国了,你会怎么办?”齐倾墨问道。 任老头放下竹蝴蝶,叹了一口气,悲悯地看着齐倾墨,像极了年长的前辈的神色,充满着疼爱和珍惜:“临澜国是你长大的地方,有你心爱的男子,更何况那男子的身份还如此特别。而宣遥国,这是你娘亲和父亲共同治理过的国家,是他们留给你的。这种选择对你来说,也太残忍了些,所以傻公主,此事你当告诉国主,由他们去操心就好了。” “瑾诺不必我告诉他也知道,所以我才离皇宫远远的,免得他看到我又乱了主意。”齐倾墨知道瑾诺那般聪明的人,早就看出端倪了,只是顾着自己不好说明,于是自己索性离开,他倒也好放开手脚了。 “那公主还在担心什么呢?国主自幼天资聪颖,悲天悯人,又疼爱百姓,一定知道怎么做的。”任老头揽过齐倾墨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拍着她的肩膀唱着不知名的歌曲,歌声传得远而长,连齐倾墨怀里的白猫都惬意的迷上了眼睛。 柳安之端着药走出来,一身白衣永远干净无垢,悠然出众,坐在两人旁边“嘁”了一声:“她放不下的东西那么多,装得累死了,任爷爷你也别劝了,我劝了她这么些年,也没见她醒悟过。” 任老头哈哈一笑:“公主重情,跟她母亲一样。” “情深不寿。”柳安之习惯性泼冷水,可是冷水一泼出来,他立即就变了脸色,慌忙无措地望着齐倾墨,全是悲伤的模样。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过刚易折,我全占了。”齐倾墨却放得开,释然一笑。 “公主与柳公子此话何意?”任老头感觉到些异样,讶异地望着二人。 齐倾墨喝完药含了糖,举起猫儿蹭了蹭它的鼻子,笑道:“没什么,柳安之担心我的身体罢了。” …… 瑾诺站立了半晌,最后却拉着叶凌奚往回走。 “哥,咱们不是去看倾墨姐姐的吗?”叶凌奚不解地望着瑾诺。 “不必看了,她很快就会回来的。”瑾诺理了理她被风吹散的发丝说道。 “可是她不是说……”叶凌奚明明听到倾墨姐姐不想回宫。 “她会的。”瑾诺怅惘一声,走到老国主的墓碑前,久久不语。 就如瑾诺所言,齐倾墨第二天就回了宫,虽然依旧是整日在无忧宫里逗猫养花,那只白猫已经胖得不像样子,圆得像个球儿一样,肉乎乎的身子乌溜溜的眼睛,越看越喜人,叶凌奚给猫儿取了个名字,叫球球,倒真是贴切得很。而那盆凌月花也越开越盛,分出了几株枝丫,鹅黄色的花朵温暖可人。 清儿明儿走了之后,宫里头又多添了两个丫头,却比清儿明儿谨慎了许多,不敢与齐倾墨随意开玩笑嬉闹,似乎齐倾墨也不再爱多说话,虽成日挂着淡淡的笑意,可那笑意总是不达眼底,除了偶尔与叶凌奚在一起时有所放松外,她更多的是选择缄默,所以无忧宫又更加冷清了很多,时不时的几声猫叫,只是平凭寂寥。 这座精美奢华得不似人间之物的宫殿,犹如最后的避世之所,齐倾墨努力地把自己往里面蜷缩,背对着尘世的纷纷扰扰。 这一日齐倾墨照例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随意披着件外衣就开抬找球球,本来是松散着的性子找着,却翻遍了整个无忧宫都没有找到,平日里这个时候球球已经跳到自己身上撒欢蹭脸了,可今日连影子都没见着。 一屋子人开始四处寻找,齐倾墨急得火烧火燎,顾不得穿衣服就在宫内到处找了起来,慌乱中甚至跌了几跤,也顾不得手中蹭破的皮,拉着柳安之和叶凌奚到处唤着“球球”,披头散发。 “姐姐?”叶凌奚与齐倾墨柳安之分头寻找,一路沿着宫里找了个圈没看见球球的影子,却在一处枯草丛旁边发现齐倾墨正呆立着一动不动。 “齐倾墨,你怎么了?”柳安之也到了,看着不对劲的齐倾墨直觉不好。 叶凌奚走上前几步,本想看看齐倾墨是怎么了,却发现地上一滩血肉模糊的动物尸体,整个皮毛已经被剥去扔在一边,鲜血淋漓的血肉暴晒在太阳底下,只留下了脑袋上的毛发,白耸耸的猫毛上擦着暗红干涸的血迹,原本乌溜溜的眼睛凸起,惊恐绝望的表情直击人心。 前一天还那样鲜活的生命,还在自己身上滚来滚去喵喵叫着的球球,用这样令人发指的手段 被人凌虐至死。 “啊——”叶凌奚尖叫一声,眼泪夺眶而出,转身扑倒在瑾诺的怀里哇哇大哭。 “别看,齐倾墨,你别看!”柳安之挡在齐倾墨面前,不让她直直望着球球血肉模糊的尸体,该是多残忍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而齐倾墨此时的内心,又该有多痛? 齐倾墨伸手推开柳安之,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一滩血肉,唇线紧抿,不说一句话,可任谁都听得见她内心的嘶吼。 “将球球与清儿明儿埋在一处。”齐倾墨喑哑的嗓音似被砂石磨砺过,然后她转身与瑾诺擦肩而过。 瑾诺拉住她的手腕,声音沉重:“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齐倾墨转头望着他:“你知道我要什么样的交代吗?” “知道。” “不,你不知道。” 瑾诺以为齐倾墨只是想杀了欧珍雨以解心头之恨,但齐倾墨如今心头的怒火又岂是死一个欧珍雨就可以熄灭的?没有欧家人在她背后撑腰,区区一个欧珍雨敢潜进皇宫杀了她身边的侍女和宠物? 可是齐倾墨也知道,宣遥国兵力羸弱,仅靠着欧家一脉在支撑,若欧家有事,整个宣遥国便如待宰羊羔任人鱼肉,小小的一个欧珍雨算得了什么?欧家才是正主。 所以齐倾墨说,瑾诺,你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样的交代,因为这交代,你做为一国之主给不起。 但齐倾墨并不怪瑾诺,他是国主,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天下苍生,而非儿女情长,甚至连他自己都要排在百姓和国家后面,他是明主,可明主向来不好做。齐倾墨不怪他,也不逼他。 她选择再忍一次,为了宣遥,为了百姓,为了她从血脉里来说,是这个国家的公主,就该有责任和义务去保护自己的子民,哪怕需要做出一些牺牲。 柳安之看着齐倾墨越见蹒跚的步伐,仰面长叹一声,直叹得人心中生疼:“我原本以为,这里真的是天堂。” 瑾诺拍着叶凌奚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始终温和的眼里不知在闪烁着怎样的心绪,许久之后才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柳安之不知道瑾诺在打算什么,甚至他也猜不到齐倾墨这般一味的忍让是为什么,但他知道一点,齐倾墨不开心,渐渐地,他萌生了带齐倾墨离开的念头。 当他把这个想法跟齐倾墨说了之后,齐倾墨只是摇头,靠在花藤架下的摇椅上,语气飘渺:“柳安之,现在我们哪里也去不了了。” “又没有人知道你还活着,你为何走不得?我还不信了,这天下之大还没我们容身之所不成?”柳安之不解。 “是的,这天下之大,可除了无忧宫已没了我齐倾墨的容身之所。” 第323章 小惩大戒 球球的死在宫里头引发了一些人的私小讨论,毕竟球球这只乖巧的白猫平日里也很受宫女们喜欢,死得那般可怜也让人揪心,但更多的人是在说,无忧宫里的那位实在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主,自己的丫头和猫儿都让人弄死了,也能闷声不吭。 欧珍雨则丝毫没有内疚之意,甚至十分高调,高扬着下巴在宫里走来走去,生怕别人不知道那猫儿是她虐待死的,也怕人家不知道,她与无忧宫主不和,像一个胜利者一样,到处宣扬着她的战果。 同样高调的人不止欧珍雨,还有她那位哥哥,欧威。 不管宣遥国皇帝的宫规多么松散,主仆多么随意,可是有一条规矩是三国皇宫都通用的,那就是男子不得私自踏足后宫,违者当斩。可顾威就全然不顾这些,趾高扬扬地走在后宫的花园里,看见几朵生得不错的花随手就摘了下来递到他妹妹手上,真个儿是把宣遥国皇宫当成是他自己家的后花院了。 只是可惜了那些花,都是叶凌奚精心培育的,如果看到被欧威这么糟蹋,不知该多心疼。 齐倾墨在亭子里乘凉看书,早早就看见了他们兄妹二人在湖对面的花圃中胡作非为,也只转了个身,懒得理会。可是这两兄妹却自己走了过来,欧珍雨手中还拿着一大把欧威刚采下来的新鲜花枝。 “这不是无忧宫主吗?”欧珍雨阴阳怪气的说道。 “什么无忧宫主,谁知道是哪里来的浪货。”欧威捧场。 “放肆,宫主岂是你们能诋毁的?”瑾诺安排的这几个丫头里还是有敢仗义执言的,站出来斥责欧家兄妹的无礼。 “放肆?不过是一个国主看腻了的**,我放肆一回又怎么了?”欧威步入亭中,话语越发不雅。 欧珍雨更是走近前,左右打量着齐倾墨,一边看一边连声啧啧:“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瑾哥哥还不是不喜欢你了?你的球球可真好玩儿,当时真该把你一起叫过来看看它是怎么死的。” 齐倾墨放下书,抬头看着欧珍雨那张稚气未脱,却满是恶毒的脸:“你是不是嫌耳光打少了?” 提起了欧珍雨的屈辱往事,她几乎是气不打一处来,长这么大唯一打过自己的人就只有齐倾墨了,刹时间她小脸气得通红,咬牙切齿骂道:“你打我多少耳光我就要杀你多少人,三十个耳光三十条命,算上那只该死的猫也才三条而已,你那个面首我会留到最后当着你的面杀掉,你等着吧!” 齐倾墨心底升起烦躁感,这样的小女子她随手都可以捏死,可偏生碍着她身后的势力不好动,若要对付欧家,又是一个漫长的算计过程,更有可能动摇宣遥根基,这情绪闹得她很烦闷。齐倾墨合上书想只说道:“下次我宫里再死一个人,我就在你脸上留一道疤,死多少人我就留多少道疤,不信你试试。” “大话谁不会讲,可是你真的能做到吗?瑾哥哥都护着我,你能奈我何?”欧珍雨不屑道。 “你过来。”齐倾墨勾了勾手指头。 欧珍雨也真是不怕死,仗着欧威就在身后,也仗着瑾诺没有因为球球的事惩罚她,真个就把脸伸了过去。 “啪!”的一声,齐倾墨一巴掌毫不留情的呼在她脸上,好一记响亮的耳光,欧珍雨连人都被这一耳光扇得转了两个圈才站稳,齐倾墨揉了揉手腕,显然是力气用得太大,她自己也有些发疼,微挑英眉斜眼看着欧珍雨。 “你敢打我!”欧珍雨大喊大叫! “我打的就是你。”齐倾墨是暂时动不得欧家,可是不代表她就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打欧珍雨一两个耳光这种事,她可不怕。 欧珍雨身后的欧威着急了,赶紧查看欧珍雨的脸,五个清晰分明的手指印在她的脸上,红通通的,可见力道之大,紧张地问道:“小妹你怎么样?”又对齐倾墨浓眉竖立:“你这个贱人,竟敢对我妹妹动手!” “哥,你给我打死她!”欧珍雨捂着脸哇哇乱叫,推着欧威往齐倾墨跟前冲去。 欧威心中本来还有几分小心,毕竟这是皇宫里,除了言语上刺激一下齐倾墨也不敢真格做出什么事来,可是欧珍雨被齐倾墨打了一耳光之后,他头脑立刻让浆糊糊了,什么也不想就往齐倾墨身上扑去。 齐倾墨身边的宫女连忙挡在齐倾墨跟前,可是她们大都柔弱,哪里是欧威这等练家子的对手,两三下间就被欧威推开。看着欧威步步逼近,甚至撕坏了自己的衣服,露出右肩的肌肤来,齐倾墨还是一动不动,只冷眼看着。她就是在等欧家闹出点事儿来,最后是大逆不道为同僚和百姓所不齿的事情,不闹出点儿事她怎么好寻到借口先替清儿明儿和球球讨点利息回来? 所以她并不惧怕欧威的凶恶模样,甚至殴打欧珍雨也是她故意的,就是要激怒这二人。 “我倒要试试,国主金屋里藏的娇是什么滋味?”欧威眼中透出**的神色,看着齐倾墨光滑如玉的肩膀咽口水,他本就好色,齐倾墨这等极致美人他如何能不垂涎,只是因为齐倾墨名义上是国主的女人,他便不敢动手。此时此刻,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他岂会放过? 可是就在欧威快要扑向齐倾墨的时候,一声清亮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冷喝而来:“欧大人,你在做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叶凌奚气冲冲而来,小小年纪的她虽然从小就被教育得极好,没有生出公主们高高在上娇生惯养的通用公主病来,但属于皇族特有的气势还是不少半分,只是平日里她从不生气,所以没有人看出来罢了。 此刻她怒火中烧,几步走进凉亭里站在欧威和齐倾墨中间,用身体挡住齐倾墨,直视着欧威:“此处乃是皇宫禁地,欧大人为何在此?无忧宫主乃是我和皇兄的贵客,欧大人又在对宫主做什么?这花园中的百花皆是本公主亲手所种,是谁允许你们在此随意采摘?皇兄有令,欧小姐不得圣传不许靠近无忧宫,此处离无忧宫不过百步之遥,难道欧小姐连圣旨都不放在眼里了?” 叶凌奚是真动气了,欧珍雨与她一起长大,她做多少错事叶凌奚都可以念在儿时的情分上放她一马,可是球球的事太让叶凌奚寒心了,可是又不能找他们麻烦,此时一看到他们欲对齐倾墨不轨,可谓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声声质问也就脱口而出了。 从来没有见叶凌奚如此盛气凌人的欧珍雨也惊住了,刚才那些话真的是那个柔柔弱弱总是天真无邪的凌奚公主说的?她何时学会了权利的用法? 欧威连忙行礼,拜见公主,嘴上却仍然说道:“公主,是无忧仙子对我妹妹无礼在先,下官只是想替妹妹讨个公道!” “讨公道何不去找皇兄理论,却要在这里对无忧宫主动手动脚?欧大人莫非对无忧宫主有非份之想?”叶凌奚脸蛋气得通红,说话也越发不留情面了。 “下官不敢,下官知错!”欧威赶紧磕头,不管他欧家如何权大势大,也只是一个臣子,臣子就该有臣子的本份,他已经逾越本份太多,叶凌奚完全可以一句话就要他的命,而瑾诺如果知道了,绝对不会阻拦。 “还不快滚!”叶凌奚如今是看着她们两兄妹就烦,直接下了逐客令。 欧珍雨还不死心,看着叶凌奚说道:“公主,我们一起长大,你如今要为了一个外人与我翻脸吗?” “欧珍雨,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一个臣子。”叶凌奚小脸一冷。 欧珍雨一惊,原本她能将叶凌奚拿捏在手中拿捏得死死的,哪里想到有一天欧珍雨会突然强硬起来?欧家兄妹两人满心不解地退下,不敢再多说一句。 等到二人退远了,叶凌奚笔挺的背一下子松下来,拍着胸口小声连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模样很是滑稽可爱。 齐倾墨看了半天戏,看到叶凌奚这副样子不由得好笑,拉着她过来坐下拍着她的后背:“你是公主,你怕他们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不习惯这么说话。”叶凌奚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又赶紧拉起齐倾墨被欧威撕开的衣服,挡住肩头处的风情,埋怨道:“姐姐你也真是的,你一个人跟他们两个硬顶什么?要是出了事,哥还不得急死?” “你哥在身边不知安排了多少暗卫保护着,我怎么会出事?”齐倾墨笑道,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真的落入欧家兄妹手中? “那你刚才怎么不叫他们出来?”叶凌奚托着下巴靠在桌子上问齐倾墨。 “时机不到,他们出来了就没好戏了。”齐倾墨将叶凌奚鬓角边的秀发抿好,越看这姑娘她越喜欢。 “呀,那我刚才岂不坏事了?”叶凌奚张大了嘴。 “对啊。”齐倾墨毫不迟疑地点头。 …… 躲在不远处的祭语嘴角抽了几抽,敢情这女人一早就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存在,才这么有恃无恐的!刚才叶凌奚如果再晚一步,他们就真的要冲出去跟那个人渣欧威干一架了。 第324章 珍雨色诱 齐倾墨知道欧珍雨不安份,但没有想到她这么不安份。 此时的齐倾墨饶有兴致地坐在无忧宫的屏风后面,看着前方的一男一女,嘴边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柳安之和叶凌奚要冲出去,却被她拉住坐下:“有戏看,为什么要打断?” 殿前是一女子身着白衣,白皙的肌肤丰满的身材若隐若现,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水汪汪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男子看,粉嫩的小嘴里轻声呢喃着:“瑾哥哥,你不喜欢珍雨了吗?”语调哀怨,带几分挑逗,衬着她水灵的脸蛋,一般男子只怕还真招架不住。 可惜她勾引的这人是瑾诺。 瑾诺看上去恼火极了,一眼也不看欧珍雨,眉头轻皱:“珍雨,你这是做什么,快去穿上衣服。” 齐倾墨听了一乐,在后面小声说:“穿上做什么?我觉得她穿了那么多衣服,就这身最好看了。” “你是说她不穿比较好看?”柳安之接得真是棒极了,齐倾墨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欧珍雨莲步轻移,几乎要贴到瑾诺身上,手指头在他身上比划着打圈,一圈又一圈,仰着头痴痴地望着瑾诺,轻咬下唇:“瑾哥哥难道不喜欢雨儿这样吗?” 瑾诺压着火气,鼻子里出了一口重气,不耐烦的样子甚至有些可爱。 “不,你哪样瑾诺都不喜欢,你这么逼他这得是多大的仇啊?”齐倾墨的恶搞细胞全调动了,欧珍雨说一句她在后面小声接一句,逗得柳安之和叶凌奚捂着肚子笑,又不敢出声。 果然瑾诺转身背对着她,压着火气说:“身为女子,你何以如此**?” 欧珍雨便把身子贴上瑾诺的后背,胸前两块与她年纪不符合的硕大柔软磨蹭着瑾诺的后背,嘴贴着瑾诺的耳朵呵着气:“人家喜欢瑾哥哥,哪里顾得上**不**?” “可是瑾诺不喜欢你啊。”齐倾墨继续接话。 瑾诺终于受不了,向前大跨了几步躲开欧珍雨,离得远远的,不耐烦地说道:“欧珍雨,你还知不知道什么是羞耻?朕心中没有你,你就算是脱光了朕也不会看你一眼!这种低下的把戏朕不知是谁教你的,但你一个官宦女子却做出种有如烟花柳巷招红袖一样的事情来,实在为人不齿,今日朕只当没见过你,你以后也不必再进宫了!” 欧珍雨惊得呆在当场,明明身上有涂迷情之物,大夫说只要闻一点点,瑾诺就会把持不住,心神摇曳,可现在为什么瑾诺丝毫不受影响?自己这般豁出去为什么一点效果都没有? 她窘得直欲掉泪,屏风后面却爆发出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声,齐倾墨三人终于受不了放声笑出来,撞倒了屏风,三个人瘫在地上眼泪都笑出来了,一句完整的话也被自己的哈哈声打断数次:“欧……欧小姐,哈哈哈,你还是死心吧,哈哈,瑾诺看不上你的,哈哈哈……” 这一声声儿笑得,一下子就打破了无忧宫里的平静,三个人笑得毫无形象可言,闹得瑾诺一脸难堪加怒气。 欧珍雨咬着嘴唇差点哭出来,跺了跺脚一溜烟地往外跑去。 笑成神经病了的三个人才歪歪扭扭地站起来,齐倾墨一手搭着瑾诺的肩,一手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瑾诺,艳福不浅,艳福不浅啊。” 瑾诺气得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三个躲在后面,我就是想看看欧珍雨要做什么!” “勾引你啊!”齐倾墨“直言不讳”! 柳安之一边笑一边说:“还好我在屋子里撒了解药,不然瑾诺你今日就真要**了。” “对啊对啊,早知道不该放解药的。”齐倾墨连连点头,又对放了解药有些后悔,没能看到瑾诺难堪的模样,想必一定有趣得很。 “你们够了没?”瑾诺脸色微冷,看样子是动了真怒。 齐倾墨也笑得差不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到她会用这么狠的招数,实在太可笑了。”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以为我会放在心上吗?要不是奚儿说你有事找我,我怎么会来?”瑾诺气道。 叶凌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准备这么做,她对我说,想跟倾墨姐姐好生解释一番,想冰释前嫌,我才答应带她来无忧宫。虽然也我知道她肯定在骗我,但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嘛,后来她又让我带姐姐去凉亭那里先说会儿话,再回无忧宫一起向你请安,我以为她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当着哥哥你的面对姐姐说,就答应了。” “然后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所以又带着凌奚回到无忧宫。幸好回来了,不然就错过了这样一出好戏。”齐倾墨笑着摇头,现在的小姑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出卖**色相这样下贱的手段都使上了,想当初自己害人利用人的时候,用的招数可比她的段位高多了。 瑾诺今日丢人可算是丢大了,再好的脾气也有些着急上火,不由得气道:“凌奚,你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不会分辨好坏吗?欧家的人狼子野心,就算欧珍雨今日不来这么一出,你也不该把她带进无忧宫。就是因为你太过单纯,欧珍雨才想到利用你,不然她哪里能靠近无忧宫半步?如果你倾墨姐姐出事了怎么办?以后不准再这么糊涂!” 瑾诺自小到大便疼爱叶凌奚,舍不得半点委屈了她,更不要提像今日这样说重话了,叶凌奚本是很轻松的心情被瑾诺这样一番训斥,也不由得升起满腹委屈,可是瑾诺又没有说错什么,的确是她还对欧珍雨还存有一丝情意才疏忽大意,被人利用的。 眼眶一红,向齐倾墨行了个礼:“倾墨姐姐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带欧珍雨来无忧宫了。” “凌奚……” 齐倾墨的话还没说话,叶凌奚已经悄悄抹着眼泪跑了出去。齐倾墨对瑾诺恼道:“她不过是一番好意,你这是做什么?” “我……”瑾诺也有些后悔,一时冲动之下说出的重话只怕让叶凌奚伤透了心。 齐倾墨白了他一眼赶紧走了出去,瑾诺也立马跟上,柳安之则在屋子内收拾着残留的迷药解药,越想还是觉得越好笑。 叶凌奚回到自己的宫里,坐在**抽抽答答地掉着眼泪,模样真是可怜得惹人心疼,手里握着根细细的玉簪,摩挲着上面雕刻的鸳鸯花纹,小声说:“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哥哥说我笨,珍雨妹妹也说我笨,今天还差点害了倾墨姐姐。” “我也想变聪明一点,可是我就是脑子有时候转不过弯来啊,我知道珍雨妹妹是个坏人,可是她一求我我就心软了,以为我在旁边她不会对倾墨姐姐做什么,哪里知道她是冲着哥哥去的?” “百衍,我这么笨以后会不会拖累你啊?” “你什么时候来娶我?我好想你啊。哥哥和姐姐他们好像都很忙,我也不敢催,我是不是太心急了?你会不会忘了我呀?” …… 齐倾墨与瑾诺站在门口听着叶凌奚的自言自语,愧疚自心底升起。 一直以来,他们两个好听点说为了宣遥,自私点说为了自己,忽略了叶凌奚的感受,忘了她的爱人还在临澜。为了掩盖齐倾墨还活着的事实,瑾诺将婚事一直往后推,哪怕萧天离催了一次又一次,这样做对叶凌奚何其残忍? 她与莫百衍之间相识已经快有三年了,早在大半年前就定下了婚约。两个最有理由最应该在一起的人却因为旁人的原因相隔千山万水,不得相见。他们这些人啊,何其自私,也只有叶凌奚这样单纯的人才不会愤怒,不会失望,不会去吵着闹着替自己争取她本就该拥有的幸福。 但她的单纯不是被人利用的理由啊,他们已经过得够苦了,难道还要让无辜的人跟着自己受一样的苦难吗? 叶凌奚这样干净的人,他们怎么忍心由自己亲手折磨着? “瑾诺。”齐倾墨轻声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瑾诺接话,“我会尽快安排的。” “凌奚还是个孩子,有些事别让她掺和进来。”齐倾墨说。 “自然不会。”瑾诺的语气充满了宠溺,眼神格外温柔。 齐倾墨笑了笑,有些羡慕地看了会儿叶凌奚,认真算起来,自己也算是瑾诺的妹妹吧,这样的哥哥,谁不想要? “他如果来了,你会见他吗?”瑾诺问道,他,自然指的是萧天离。 莫百衍若是来与叶凌奚完婚,萧天离是一定会来的,不仅仅是因为莫百衍是他最看重的手下和兄弟,更因为他一直还以为,齐倾墨的“尸体”在宣遥国。 “我想,他应该不会想见我吧?”齐倾墨笑了笑,听闻他将娶亲,旧人怎能多情? 说巧不巧,就在瑾诺刚决定让叶凌奚与莫百衍完婚的时候,萧天离的秘信再一次送到。这一次他用词考究,认真严谨,俨然是一副以太子身份前来提亲的架势。 这让瑾诺心中稍定,因为这印证了他心中的某些猜测。 第325章 打断双腿 仲夏,荷尖初露。 不明真相的人们只会当这场联姻是两国间的大喜事,将军与公主的故事百事总是津津乐道的,尤其是那国公主听说还是一位善良天真的美人儿,而这国的将军更是年轻英武不凡,郎才女貌,琴瑟和鸣,听着便是一段佳话。 所以不管这其中到底掺杂了多少说不得的政治因素,也算不清经多少明刀暗箭的试探,这亲事总是结得欢喜。 萧天离对莫百衍没有一丝一毫的亏待,自打收到瑾诺的回信起,他便全心全力地帮莫百衍筹备着婚事,这是宣遥国招驸马,按着民间的说法乃是男子入赘,所以萧天离更是加倍加份地添加着莫百衍的筹码,免得他的身份低去太多,颜回和泠之继也停下了所有的事,认真准备着这场注定不凡的婚事。 皇帝对此倒似乎没有太多异议,或许在他看来,一场小小的联姻根本不能改变他的大计,只等萧天离与白月一成婚,百书人五十万大军便挥军南下,直取宣遥。所以在这种时候他反倒不再刁难萧天离了,顺着他的心思去。 “爷。”莫百衍那张终年冷酷的脸上终于露出些平常人该有的柔和与色彩来,眼睛也亮了许多。 “嗯,坐吧。”萧天离正清点着礼单,免得有所疏忽。 “爷的大恩大德,百衍铭记于心。”莫百衍郑重说道。 萧天离一笑,放下手中的单子,走到他跟前让他坐下,又给两人倒了一杯茶:“你跟了我少说也有十年,我给你的这些,是你应得的,并非什么大恩大德。去了宣遥之后,若有不适,随时可以回来。” “是。”莫百衍谢道。 “我要进宫了,你准备准备,这么多人前往宣遥要准备的东西免不得要浪费些时日,你也正好再与颜回他们多呆些日子。”萧天离说。 “颜回他们不与我一同去宣遥吗?那爷回临澜的时候身边岂不是无人保护?”莫百衍惊讶说道。 萧天离却不再说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起身更衣进宫。 其实,于萧天离而言,他对这座皇宫除了熟悉这一感情外,再也生不出其它的情分来,这宫墙里头长长的甬道,呆滞木纳的宫娥太监,还有无端的阴冷,都不可能让他觉得亲切。哪怕在外人看来这里繁华似锦,这里朱墙碧瓦,这里拥有着全天下最神秘最神圣的一切,在他眼中,都不过只是一个象征而已。 得到这里,就得到了临澜。 皇宫,甚至那把龙椅的意义于他,仅限于此。 若要他觉得亲切,或者对这里有多狂热,都不过是妄想罢了。 而那位永远看不透他在想什么,高坐在金色龙椅上的父皇,他越看越远,远到他根本不想看见皇帝的那张脸。 “父皇。”萧天离冷冷行礼。 “去宣遥国联姻的事筹备得如何了?”皇帝低头批着折子,头也未抬,在袅袅的轻烟他的脸越发模糊不清。 “一切准备妥当,此次进宫是与父皇来核对的。”若非是莫百衍的亲事,萧天离也懒得进来跟皇帝报备。 “礼节之类的就不用说了,礼部那边干别的不行,做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却最是拿手不过。”皇帝放下一本奏折,搁了笔终于抬头看向萧天离,语气难辩喜怒:“说说准备让哪些人跟着去。” 萧天离不着痕迹地一皱眉,被皇帝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压着不喜说:“礼部拟了些大臣,儿臣看过都没有问题,然莫百衍乃是儿臣的近臣,他前去联姻儿臣自当跟去,一路随从的安全儿臣准备让顾藏锋负责。” 皇帝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看着萧天离的眼神也越发莫测起来:“你不行,顾藏锋也不行,换两个人。” “父皇此话何意?”萧天离却也不急,缓缓问道。 “白月。”皇帝突然唤道,自内室的帘子后面走出来一个女子,正是一身月白色衣服的白月,她看了萧天离一眼,走到他旁边,向皇帝行了一礼。 “你怎么在这里?”萧天离皱眉。 白月不失礼数地微微颌首:“见过太子殿下,臣女奉父命进宫面圣。” 皇帝说:“等莫百衍与宣遥国公主成亲,你便与白月完婚吧,白月不嫌弃侧妃之位你该感到庆幸。” 萧天离微微偏头看着白月,她一脸镇定,脸上既没有小女儿将要嫁人的羞赫,更没有将要嫁入太子府的得意,好似刚刚说起的婚事与她无关一般,她冷静让萧天离以为自己看到了齐倾墨! “你就这么急着嫁人?这么急着嫁入太子府?”萧天离冷嘲一声。 白月心中亦是有苦说不出,百书人与皇帝都不可能让萧天离去宣遥国,因为活着的齐倾墨就在宣遥,萧天离见到齐倾墨之后,柳族与萧天离的结亲必将化为泡影,那百书人与皇帝的关系就失去了链接维持的纽带,百书人和皇帝必定两败俱伤,这个结局是皇帝和柳鬼谷两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可笑那皇帝,明明自己也不允萧天离前往宣遥,却非要逼百书人出手阻止他,白月一女子不得不厚着脸皮前来开口说话,皇帝看得似乎很有兴趣,他的这等恶趣味实在令人作呕。 “此去宣遥路途遥远,殿下身躯金贵,岂能受这等磨难?”白月似乎也懒得费心寻什么借口和理由,反正不能让萧天离去宣遥就行了。 “你一个女子,为何如此不要脸?”萧天离毫不留情地打击着。 “殿下身为太子,当以国事为重,白月只是尽了臣民本份。”白月依然不动怒,心平气和说道。 “你们两个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宣遥国,我只是想看看她的坟茔,你们也要拦着?父皇你不要忘了,倾墨之死你有脱不开的干系,还有你,一个连门都没有过的女子,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萧天离心中的火气在翻腾,忍不住口出恶言。 “放肆!”皇帝一拍桌子站起来:“那女人死便死了,难道你还要跟过去寻死觅活不成?堂堂男儿成日沉迷于这些男女情事,如何能成大事?” “父皇当年若非沉迷于男女情事,何以二十年后还要攻打宣遥以报当日之仇!”萧天离锋芒相对! “大胆!”皇帝也被触动了经年之痛,怒目圆瞪。 白月赶紧说道:“皇上息怒。” 萧天离却“不识抬举”一般继续说道:“父皇,我已经答应迎娶白家女子,但倾墨如今尸骨还在外面,她是我的妻子,我一定要将她接回来!” 白月听得心惊肉跳,这屋子里的三个人,只有萧天离这个当事人不知道齐倾墨仍然活着一事,如今他只当齐倾墨已死,执念便深及如此,若让他知道齐倾墨活着,只怕要翻了天去。 所以他越这是倔强地与皇帝对峙下去,与自己有同样担心的皇帝越不会让他去宣遥,而萧天离与皇帝的关系也将越发恶劣。 “你要去是吗?朕打断你两条腿,看你还怎么去!”皇帝突然狠狠说道。 萧天离与白月皆是一惊,没想到皇帝被逼急了会想出这等恶毒的法子来。 “来人,给朕把太子打到三个月下不来床!”皇帝怒道。 萧天离半眯着的眼里全是不服输的狠戾,一旁的白月看得心头一颤,他这样的眼神太过锐利和倔强,令人看着惊心。他没有在大殿之上大动干戈,更没有跟前来押他的侍卫打起来,沉默的气息凝重得迫得人难以呼吸,眼睛一直死死地看着皇帝。 外面响起沉闷的“扑扑”声,宫里的太监打人有的是技巧,听着响得很,其实只会伤到皮肉伤不到筋骨,不然将太子爷打死打残了,他们十个脑袋也不够赔。 但就算只伤到皮肉,可这皮肉依然是太子爷的,打板子的人心惊肉跳,挨板子的却紧咬牙关不吭一声。 “皇上,只需阻止太子去宣遥国即可,何须动此大刑?”白月听着不忍,劝着皇帝。 “你以为这世上还有什么方法能拦得下他吗?哼!”皇帝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白月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眉头紧锁,说不出话来,背后是大殿门口一声接一声的打板子的声音,她更加不忍卒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等到板子声音歇尽,早已吓得两腿瘫软的小太监连忙扶起萧天离,地上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人,萧天离腰部以下鲜血淋漓,一步一脚印,脸色惨白,浑身冷汗。 白月走到他跟前想伸手扶他,却被萧天离一掌推开冷然一笑,:“现在是不是如你所愿了?” 白月愣在当场,呐呐着不能言语,直直地看着萧天离一步一挪离去的背景,身后的路上全是鲜血,不过是短短数百米的宫路,他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一瘸一拐。 在宫外等着的颜回和泠之继两人一见到从宫门口走出来的萧天离,吓得连忙跑过去一人扶住一边:“爷,这是怎么了!” “先回府。”萧天离神智已经有些不清,眼前出现幻觉,只迷迷糊糊说道。 两人将萧天离抬上马车,小心不去碰到他身上的伤口,一腔愤怒一腔恨地拼命赶着马车朝太子府奔去。 在宫里来还敢对爷对手的,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却没有人发现,趴在软榻闭眼睡去的萧天离脸上有一抹古怪地笑意。 第326章 往昔太子 青沂国向来以酷寒闻名,但也抵不过六七月太阳的热烈暖意,那些终年不化的冰棱渐渐化去,露出坚硬的黑色岩石来,赶上最后一季播种时节的农夫们在稻田里撒下了希望的种子,以汗水浇灌。 古拙厚重的青沂国皇宫,在退去了大半年前的那场堪称悲壮的大婚欣喜之后,再次恢复了平静。提刀在花园里练刀法的殷笑闻看上去也没有受到太多影响,虬起的肌肉看上去很有爆发力,一把盘龙刀舞得风声大起,四周的看客皆离得远远的,生怕为刀风所伤。 他没有像萧天离那般心如死灰,悲伤郁结,因为他喜欢齐倾墨,却不似萧天离爱得那么深刻。也没有像瑾诺一样失而复得,自感大幸,因为他认定齐倾墨一死,虽然齐倾墨是他的皇后,是他真正动过心的人,但这不意味着,他真的得到过。 所以他反而是所有人中最能保持中正心态的人。 他又娶了两个妃子,于他而言,他是陛下,总是替后世着想,延绵子嗣这种话题说上去是老生常谈,还有人将这说为不道德的联姻,但只要双方都愿意,殷笑闻并不觉得非得情深意切才有结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情意相投的好事? “陛下,先歇一下吧。”身着粉衣的女子名叫显,显妃,她旁边的女子擅舞,殷笑闻懒得多想直接册封舞妃。 这两人都是性子温柔之人,没有闹出过争风吃醋的事来,如果她们要玩勾心斗角的游戏,在没了齐倾墨玩弄他们给自己当乐子之后,殷笑闻会选择直接杀了二人,眼不见心不烦。 当然,也有细心人发现,显妃和舞妃两人身上都圣女皇后的影子。 殷笑闻坐在椅子上随手擦了身上瀑布般的汗珠,喝了一大口水,运气调息。 “陛下,有您的信。” 这个声音很是古怪,明明是个男声,却带着几分女子都不如的柔媚之意,唇舌吐字之间很是讲究,总是透着几分暧昧的挑逗。 殷笑闻抬手接过信,没有看那人一眼,细细看完之后两指一用力,薄薄的信纸便化成纸屑飘散。 “陛下好功夫。”那男声又说道。 “萧天越,少把这套用在朕身上!”殷笑闻皱眉冷哼。 萧天越,那有着柔媚气息的男子是萧天越! 他被齐倾墨扔去小倌楼,受尽非人的虐待,好不容易他认了命,一步步爬上来遇上了金主,又被齐倾墨害得背了个祸星的骂名,从此名声一落千丈,只能接一些猪狗一般的客人,而齐倾墨自己却可以嫁给殷笑闻这样的绝代雄主!他如何甘心! 那日殷笑闻与齐倾墨成亲皇宫失火,所有人都想办法往外冲,萧天越却敢趁乱混进宫内,他的本意是寻到齐倾墨与萧天离,趁人不备杀了他们两人以报当年之仇,却不想被人群挤来挤去,没了功夫的他连人都找不到,最后又见殷笑闻报着齐倾墨在高台上仰天悲啸。 那一刻,一直压抑着仇恨的萧天越几乎要大声狂笑,只可惜他嗓子让柳安之毒哑了发不出声音来,否则他一定会好好感激一番青微和殷笑闻,终于让他大仇得报。 后来他便干脆留在了皇宫里没有出去,殷笑闻找到他的时候,他以为殷笑闻会杀了他这个混进宫来的乱民,没想到殷笑闻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让他换洗了一身干净衣服来到殿前,并治好了他的嗓子。 只是,他哑得太久,就算是治好了,声音也有些不对劲,更加上萧天越有意为之,这声音便越发柔媚起来。 萧天越已经彻底忘记了他是个临澜国,也忘了他曾经贵为太子,甚至忘了他是个男人,他为殷笑闻身上的气息所折服,拼命地讨好着,靠拢着,贪恋着。 这种畸形而狂热的爱恋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殷笑闻若不是还有些东西要用到萧天越,也根本不会留他在宫里,否则以他的性子,只怕早将萧天越一刀砍了。 “陛下,宣遥国与临澜国即将联姻,这对我们可不是好事哦。”萧天越一边摇着罗扇给殷笑闻扇风一边说。 “你有何看法。”殷笑闻虽然不喜欢萧天越,但不能否认他在临澜国土生土长,对临澜国的了解只会比起青微多,不会比青微少。 萧天越媚然一笑,说实话,他本就生得好看,又经过这么久的调养和**,着实比一般女子还要多几分媚意,这番动作下来并不让人觉得恶心,反倒有种异类的美感。只是这种美感在殷笑闻看来人,他依然看着厌恶。 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阳刚,正气,再不济也得像柳安之那样,背得挺直了,而不是想萧天越这样不男不女。 但这并不妨碍殷笑闻继续与他合作,与殷笑闻而言,合作的对象是人是鬼都没有关系,只要于大事有助。 “不知陛下准备派谁去宣遥?”萧天越目光几闪,殷笑闻对齐倾墨感情颇是特别,齐倾墨的尸身据传言说又在宣遥,不知他会不会自己前往。 殷笑闻握刀而立,挥舞了几下,带出一阵阵厉风,萧天越曾经也是功夫好手,自然看得出这不是花拳绣腿,一招一式间毫无花哨,皆是取命狠招,且干净利落。 “你回吧,有什么事朕会再叫你。”殷笑闻起身而舞,看不出他心中的打算,萧天越还想说什么,却只见殷笑闻在全神贯注舞刀,不再搭理自己,只好郁郁退下。 待得萧天越走远,殷笑闻将刀一收插入刀鞘中,披了外袍一个人走到了青风楼。 这里一如往昔,始终按齐倾墨走前的样子装点着,一桌一椅一杯一碗都没有变动过,殷笑闻偶尔会来这里小坐,而每到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陛下不喜任何人打扰。 “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如果你还在,朕很想与你一起驰骋天下。” 无人回应,殷笑闻自言自语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着,他坐在院子下面的那株花树下,当年他知道齐倾墨自小在临澜长大,见惯了花花草草,费了好些力气才找来这么些花树种在院子里,免得她太过寂寞。 自然这些话殷笑闻不会跟齐倾墨说,他做什么,不需要别人感激,也不需要自我修饰。 “叶凌奚与莫百衍联姻,外人看上去像是临澜和宣遥两国的喜事,但若换成是你,一定看得出这其中的猫腻吧?临澜皇帝突然从我国撤兵,屯兵于三国交界之处,那位置看上去是攻守平衡,实际上防比攻多,萧遥在那里修了那么多的军事堡垒,以为我看出不出来吗?他们防我做什么?除非是要宣遥国动手,怕我从后偷袭来个釜底抽薪,这才防备起青沂国来。青沂若没了宣遥的物资相助,哪里能与临澜国拼上个几年?” 殷笑闻清楚明白得很,三国看上去他最为安静,不动如山。但蛰伏的雄狮并不是沉睡,猎物从他眼前走过他不出手,仅仅是因为还未到最佳时机。 “可是临澜皇帝既然要对宣遥国动手,为什么萧天离还舍得让自己最看重的手下去与叶凌奚成亲?瑾诺难道也没有查觉到异样吗?瑾诺那般疼爱叶凌奚,舍得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一片飞花轻轻落下,飘浮在殷笑闻眼前,随风起起伏伏,温柔轻盈,他的目光陡然一亮,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一声:“原来是这样,齐倾墨,你想到了吗?” 他起身走进青风楼里,走到一处雕刻着山水图的木雕屏风前,按动其中一处山尖,自一边的墙上裂开了一道缝来,齐倾墨住了那么久的青风楼里竟然有密道! 顺着密道往里走约三十来米,便是一处空旷的大殿,终年焚香,洁净干燥,大殿里有八根支撑着的赤柱,上雕阴阳龙图腾,五爪金龙腾飞盘绕。除此这外,再没有其它多余的装扮,正中央有一张桌子,上面有一个古朴的箱子,阴阳雕刻着两字:兵道。 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箱书籍,纸张都已泛黄,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 “百年前那位圣女留给我国的只有一箱书,既不是宣遥国的财富,也不是临澜国的情报,说起来,这东西还真要靠人悟性。”殷笑闻手指抚过书籍笑道,当年的圣女有所私心,对他青沂国最是不公,不过好在青沂国百姓本就彪悍善战,得这兵书之后,倒也算是如虎添翼,才在这百年中大大小小的摩擦中得以存活。 翻检了两本他早已烂熟于心的书卷,似笑非笑的神色令他看上去有些模糊,这个以武力闻名的悍将陛下,不知在心底盘算才能。 一串铁链拖地的声音“哗哗”传来,自屋子角落里走出一个身形消瘦看不出人形的女子,声音苍老如八十老妪:“你终于来看我了。” 殷笑闻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又转过头身,背对着她说道:“你在这里好像过得不错,青微。” 第327章 做个豪赌 大概谁也想不到眼前的人是青微,已是满头白发,原本还算得上清秀的脸庞干瘪下去,凸出来的两只眼睛便格外恐怖,直直地盯着殷笑闻:“阿闻,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直到你认识到你做错了什么为止。”殷笑闻淡淡说道。 青微疯狂拽动着被深深钉入墙里的铁链,想朝殷笑闻扑过去,却止步于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恨道:“我做错了什么!那个贱人有什么好,我就是要杀了她,就是要她死!” “我只是让你在临澜国收集情报掌控萧天离,打通进入皇宫的各种渠道,你自由发挥了一些我不怪不你,毕竟很多事情瞬息万变。但我从最开始就告诉过你,齐倾墨,你不能动她半分,可你做了什么?追捕郑威你两落崖那次,你明明可以拉开她,却故意撞向她一同跳下悬崖,因为你赌定了萧天离会先救你。齐治那次,齐倾墨被人掳走,你下令要他们奸杀齐倾墨,若非是她自己身上带了毒药,只怕早就清白不保。还有临澜国宫变,谁让你杀了鹊应的?” 殷笑闻毫无感情的声音平静无波的陈述着事实,没有丝毫的起伏,更没有多看青微一眼。 “我爱你啊,阿闻,我那么爱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喜欢别人?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十多年的付出你就全不放在眼里吗?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死心塌地!”青微忍不住哭嚎,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对齐倾墨这般付出,还甘之如饴。 “青微啊,我以为你一早就想明白了,棋子该有棋子的觉悟,这一点齐倾墨比你想得清楚,她在做棋子的时候,从来不会妄想其它,这一点,你就不如她。这一点不如她你所有地方都不如她。” 殷笑闻终于转身,看着蓬头垢面的青微,将她关在这里,却不让她死去,让她活在痛苦和孤寂中,这是殷笑闻给她的惩罚方式。 青微干涸的眼睛里滚出灼热的泪水,看着殷笑闻,看着眼前她为之付出一切,只期望他爱上自己的殷笑闻,突觉这一场笑话她错得何其可笑:“齐倾墨为你做过什么,我为你做过什么,你竟然拿她与我相比?殷笑闻,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我以为你被关了这么久,已经想明白了。” 殷笑闻转身合上箱子不再多看青微,大步离开,他只要青微想明白她错在哪里,可是青微一直看不透,或者是她不肯承认自己输给了齐倾墨,不论是从事,还是从人,她输得彻底干净。 齐倾墨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被自己深受的人所恨着。青微被殷笑闻恨,是因为殷笑闻以为是她杀了齐倾墨,杀了他唯一真正动过心的人。 这场天大的误会,永远也解不开了,因为所有的人都认为齐倾墨已死。 “传萧天越过来,朕有事让他做。” 殷笑闻眼中露出计谋的亮光,要知道临澜国皇帝在做什么打算,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派一个无比了解他,了解临澜国的人亲自去打探消息。他隐隐猜到此事与百书人有关,可是一闪而过的灵光他抓不真切,所以需要有人去证实。 萧天越这个满腹仇恨的临澜国前太子,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前提是,他足够听话。 在临澜国前往宣遥的路上,迎亲的队伍长得一眼看不过望不到边际,莫百衍不习惯坐马车,于是骑在高头大马上走在一辆马车旁边。 马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来,伸了个懒腰:“我说这么远的路,你进来陪我说说话好吧,我一个人都快闷死了。” “爷,再过十天就到了,您先忍忍。”莫百衍忍不住腹诽,这到底是自己迎亲还是萧天离迎亲? “还有十天!”萧天离鬼哭狼嚎,他已经在马车上趴了十天了,再趴十天骨头都非得散不了可! “我都不着急,您急什么?”莫百衍嘟囔一声。 “我说老莫,要不是为了你爷我至于受这么大罪吗?屁股都打没了,你有没有良心了?”萧天离笑问一声。 莫百衍也忍不住好笑,萧天离为了去宣遥国,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萧天离一早就料到了皇帝和百书人不会让他去宣遥国,所以想出了先苦肉计后金蝉脱壳的招数来。 先是惹得皇帝龙颜大怒,打得自己屁股开花,三两个月下不来床,又把太医院里那些可怜的白胡子太医得罪了个遍,连打带骂的都害得没人愿意来太子府上给他瞧病了。 接着故技重施,让颜回易了容替代自己躺在**,他本人则扮着颜回混上了去宣遥国的队伍。至于顾藏锋则是实在没办法了,一千人的黑羽骑离了他根本谁的话都不听,总不能一千人集体易容的。 唯一困难的是要瞒过萧遥,不过貌似萧遥对此并不反对,或许是太清楚萧天离瞎胡闹的性子,干脆让他把墨七也一并带上了,美其名曰:跟着出去长长见识,也好监视你。 实际上萧天离清楚得很,如今的丰城已经是风声鹤唳,萧遥说是在宫中待职,实际上是皇帝想收拢军权,将萧遥暂押宫中,他如今大有自身难保的味道,墨七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但皇帝也不敢真个儿对萧遥如何,那八十万大军个个把萧遥当唯一的将军拜着,皇帝真把萧遥逼急了,若闹出个宫变的事儿来,谁也别想好过。不过这是下下策,一般不到最后,谁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萧天离趴在软榻上,剥着花生就着小酒,一副无聊到死的模样,屁股上的伤还得再养几天,也多亏了以前跟柳安这混的时候问他要过一些跌打损伤的常用药,这一回算是派上了用场。 莫百衍提着一只鸡钻进马车放在萧天离面前,问道:“爷,这会儿丰城风起云涌的,您就这么走了真的没事吗?”莫百衍虽然感激萧天离不顾一切也要跟着自己去宣遥国,算是给自己撑了一个天大的面子,可是此时的丰城,他离开好像真的不合适。 萧天离扯了条鸡腿毫无形象地啃着,一边嚼着鸡肉一边说道:“你真想看着你爷娶那个什么白月黑月的?” “这不爷您自己的意思吗?”莫百衍疑惑道。 “意思是我的意思,那不是没办法吗?能拖一阵是一阵,瑾诺肯定也探了些风声,说不定我们两一合计,就能想出个什么办法来,爷我也不用娶那女子了,误人终身这种事太缺德了。”萧天离说。 “爷您心里是不是已经想法了?”莫百衍可知道自家爷从来不做无用功。 “这一回你真高看我了,我一点办法也没有,背着这么个卖国贼的骂名,我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我现在只能尽量拖着百书人,让柳鬼谷不与我父皇站在一条线上对宣遥国出兵,但这并是长久之计,而且鬼知道殷笑闻那王八蛋会不会从中作祟。”萧天离长叹一声,这一回他是真没招了。 “那爷您这么瞎费工夫,不纯粹没事找事儿吗?你看又不帮到宣遥国,齐小姐又不在了,说不定回也会被他们拆穿,闹这么多事儿,您何苦呢?”莫百衍忍不住说。 “爷我就是想去宣遥国怎么了?”萧天离无赖泼皮的地痞气息立显。 “没怎么。”莫百衍识事务地闭嘴。 萧天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继续啃着鸡腿。 与他表面上的轻松惬意不相符的,是他明明很沉重的内心。 他这一趟偷跑出来,看上去荒诞无稽,实际上背负着极大的危险,既然两国有可能开战,他不能完全阻止住临澜国,至少要与宣遥国一起想想办法,改变一切可能发生的。 说他叛国也好,说他胡作非为也罢,萧天离已经懒得去想这其中的是非对错了,或者说他已经无力去区分孰是孰非,一切照着心里的声音去做就好,别的他不再多想。 如果皇帝要借着这一次联姻的机会使宣遥国放松警惕,大举进军的话,他就算身在临澜国也未必能够阻止,毕竟柳鬼谷那样的人,已经不是他可以撼动的了。而他若身在宣遥,或许皇帝还会多做考量,只希望他心底有把自己当个儿子看吧,不会做出虎毒食子的事来。 萧天离在拿自己做豪赌。 就是在萧天离他们还在路上辛苦奔波的时候,宣遥国的皇宫也喜气洋洋。 经历了两次嫁人的齐倾墨自告奋勇的肩负起准备叶凌奚婚礼的事,从红绸的选料到剪字的红纸,她每件小事都要仔细把关,替叶凌奚挑选最好看的嫁衣,绣上最美丽的花样,摆放的花花草草草她也要认真观看,不许出半点差错。 柳安之跟在她身边没少当苦力,可看着齐倾墨满脸笑意的样子又觉得再辛苦也值得,只是心疼她顶着大太阳四处奔波。 叶凌奚给二人端来清凉消暑的绿豆汤,擦着齐倾墨额头上的汗滴:“倾墨姐姐,你休息下吧,都累了大半个月了。” 齐倾墨一口喝尽绿豆汤,捏了捏叶凌奚的小鼻子笑道:“自己的妹妹要出嫁,我才不肯假手他人呢,我们的凌奚啊,一定要嫁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第328章 咫尺天涯 叶凌奚小脸羞红,埋着头不肯抬起来,想了会儿又有些难过地说:“姐姐你真的不来婚宴上吗?我还想给姐姐敬茶呢。” 齐倾墨摇了摇头:“这就已经足够了。” “哥哥一定很难过,姐姐啊,你什么时候才会恢复身份呢?难道你真的准备永远不把公主的身份公布于世吗?整个宣遥国本来就是你的,你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过得没名没份的。”叶凌奚替齐倾墨不划算,她并不会像说书人讲的那些公主一样,怕齐倾墨继承临澜国之后,她自己公主的身份受到排挤,反之,她跟瑾诺一般,等着齐倾墨向世人公布自己身份的那一天。 原本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属于她的,而她受的那些苦难,原本,不该承受。 “身份没那么重要,我现在过得很开心,小丫头不要乱想。”齐倾墨揉了揉叶凌奚顺亮的黑发,笑着安慰道。 等叶凌奚走远,柳安之摇头叹息:“你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没关系,可连自己还活着这件事都尽力去避免让人知道,这又何苦呢?这次萧天离过来,你真的准备让瑾诺立一座坟茔让他见吗?” “本来也就没有证据能证据我的尸身就在宣遥国,瑾诺来个一问三不知他又能怎么样?建座坟茔算是客气了。”齐倾墨笑说,一点也不像是在讨论自己的生死。 “听说青沂国那边也派了使臣来。”柳安之眉头忧色又多见一缕。 “毕竟现在三国还没有真正的爆发大战,明面上的关系总要维护。青沂国的使臣只怕是来探知宣遥和临澜的关系的,要知道表面上,宣遥国可是在与临澜国结为友好的盟国,殷笑闻更要派人来看一看了。” 齐倾墨语气中尽是嘲讽,友好的盟国,她相信,三国中聪明的人都看得出这其中的鬼,殷笑闻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谁敢坏了叶凌奚的婚事,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宣遥国公主,说不定就真的不惜挑起战争。 十天漫长艰辛的旅程终于结束,莫百衍满脸喜气,而萧天离则戴着颜回的**跟在身后不发一言,但眉宇眼神中的神色却不是颜回能学得像的。 那是一场盛大豪华的婚礼,没有任何人来捣乱,大家安静地保持着沉默,安静地恭贺着新人,鲜花与欢呼与他们的安静形成了显明的对比,备受宣遥国疼爱的小公主,在大家的祝福声中一步步走入她人生的新阶段。 从此以后,她从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摇身一变,成了洗手做羹汤的妇人,那高高盘起的发髻是她身份的象征。 齐倾墨躺在木船上,船儿晃悠在双鸳湖上,阳光灿烂地照在身上,晒得人懒洋洋的不想睁开眼睛。 “公主,你真不去看看?”任老头提着鱼竿在湖岸边钓鱼,问着晃在湖心里的齐倾墨。 “不去了,任爷爷你若想去,不必在这里陪着我的。”齐倾墨半眯着眼,金色的光线穿过她纤长的睫毛盛在她眼中,她漆黑如墨的眼瞳上有一层淡淡的金光。 任老头笑道:“公主一个人在这里多无聊,老奴陪着公主。” 齐倾墨坐起身来划着小般靠近岸边,坐在任老头身边,头枕在任老头肩上,笑了笑,也不说话,目光却遥遥地望着皇宫的方向,那里的宁静圣洁今日早已被满目的喜色代替。 “公主是怕见到那个人?”任老头问道。 齐倾墨摇了摇头:“也不是怕,只是不知道见面了说什么,倒不如不见了。” “国主在老国主坟边给你另起了一座新坟,你说你啊,明明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姑娘,怎么就早早给自己立起坟来了?这兆头多不好。”任老头叹息声中满是心疼。 “无妨,就当早立了几年。”齐倾墨却毫不介意。 任老头听不出这话里话,只当齐倾墨胡说八道了,陪着她安静地坐在湖边,一坐,便是一整天。 而身着白衣的柳安之自对面走来,坐在两人旁边低声说道:“他去了无忧宫。” “哦?”齐倾墨应了一声。 “不过无忧宫主早就换了个人。”柳安之又说。 “嗯。”齐倾墨点头。 热热闹闹的喜宴正在宫里进行,不管多吵闹的气氛都影响不到无忧宫里的清静,这里似乎遗世独立,被人忘记。 瑾诺带着萧天离走进无忧宫,两人站在如玉生辉的宫殿里,着实像极了两位仙人,同样俊俏的容貌,只是截然不同的气质罢了。 “这就是无忧宫。”瑾诺偏头对萧天离说道。 “听说这宫里藏了一位无忧仙子?”萧天离语气难辩地说,从心底里,他希望那位无忧仙子就是齐倾墨,虽然知道这是在妄想。 而后瑾诺便证实了他的确是在妄想,从宫后面走出来一女子,身着白衣,莲步轻移,一举手一投足便是仙气飘飘的风流姿韵,眉目顾盼间更是带几分清傲孤冷。 “灵韵见过国主。”那女子开口说话,声音清雅。 瑾诺抬手,灵韵起身,看着萧天离:“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瑾诺总不好将萧天离的身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便随口揭过,邀萧天离往后走去,来到花园里。 萧天离心底的失落来得有些莫明其妙,明明知道不可能是她,为什么还要觉得失望?难道就因为民间那些说法,说这宫里的那位无忧宫主像极了他过世的齐倾墨,便渴盼一个肯定答案吗? 齐倾墨,可是让殷笑闻以皇后殡礼葬于青沂国皇陵的,难道还能有假? 瑾诺看着萧天离一脸萧索的神色,心底的叹息一声盖过一声,齐倾墨一早就知道萧天离定会来这无忧宫看一看才能死心,早早便备下了这个叫灵韵的女子,也只有那般出尘的女子才能骗过萧天离吧,枉费齐倾墨这般费心了,尔后又说道:“你想去她坟上看看吗?” 萧天离身形一僵,半晌才说:“好啊,就去看看。” 宣遥国的皇陵依然是那么肃静圣洁,没有别处常处的鬼气森森,常年不凋的血樱树上樱花花瓣如下雨一般飘落,盖在一座又一座小小的山包上面,让死亡也充满了朦胧的美感,不会太过悲伤。 萧天离站在那座新起的坟茔前,久久不曾言语,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墓碑上的字,还有后面的小土包,那下面躺的便是齐倾墨了吧? 墨七给齐倾墨上了一柱香,跪下磕了几个头,那日的满天火光中,她让自己身披嫁衣逃出宫外,她自己却香销玉殒在那座孤寂的深宫里。 “齐小姐,你交代我的事,我已经办到了,你安息吧。” 萧天离忽然一声苦笑,挥了挥手让墨七等人都先回去,他一个人走到坟茔前,坐在地上,望着满无边际的樱花林,自言自语道: “没来时,我总想来看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死了,像你这样自私自利又薄情的人,不是应该贻害千年吗?怎么会死?来了之后,我才肯相信,你真的不在了,齐倾墨,留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这是不是你给我的惩罚?” “你若是能早些珍惜她,她何至于如此凄苦一生?”瑾诺的话一针见血,丝毫不顾及此时萧天离的悲痛之心。 萧天离抬眼望他,干净修长的双手捧起地上一捧黄土,似哭似笑:“我父皇将派兵攻打宣遥,此次联姻不过是个障眼法,你准备如何应对?” “那是什么原因让你做了这个卖国贼?”瑾诺地问起其它。 “你不说是我没有在她生前好好珍惜吗?难道在她死去之后属于她的国家,还要被我临澜国**?”黄土自萧天离的指缝中滑落,似握不住的曾经过往,一边看着流走的黄沙一边说道:“至于卖国贼不卖国贼的,世人如何看我,我半点也不在乎。” “你是为了她?”瑾诺似乎在重复同一个问题。 萧天离莫明一笑,说道:“我是怕我死后下了地狱,见着她没法跟她交代。”又转过头望着小土丘:“我可再也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了啊,对吧,媳妇儿?” 瑾诺许久没有说话,三年前他初萧天离,他是一个意气风发深于计算的落魄皇子,还在为了活下去争一口食而拼命挣扎,数次想与自己联手未果,而那时的齐倾墨,已渐渐成长为他最强力的助手,虽然那时,或许连萧天离自己都没有发现。 他是一个看客,眼看着他们一点点算计,一点点布局,一点点引着自己走进他们的计划里。 三年后,他们二人明明近在咫尺,却有如隔天涯,一个活着有如死了,另一个明明已死却偏生活着。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萧天离在一步步走得看上去永无退路的自毁之路,从他决意前来宣遥国的时候,他选的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 或许若干年后,人们提起萧天离,只会把他钉在耻辱柱上,千世万世的唾骂。 而瑾诺他依然只是一个看客的身份,看着二人自巅峰滚入泥泞,最后或许会陷于疯狂,走向地狱,世事好无常。 很久很久以后,瑾诺说道:“你真的疯了。” 第329章 倾墨之泪 萧天离已经听过太多人说他是疯子,多到他已经懒得去辩解多说什么,反正他已经不在意,这天下人会怎么看他早就不在乎,他在乎的人此时此刻躺在身后的黄土里。 待得百年之后,去到阴曹地府,见到她时不至于羞愧到无颜相对就好。 “齐倾墨,咱两换一换,你来外面,我去里面躺着怎么样?你也来试试这滋味看是不是人受的,自私自利的女人。” 他仍自在自言自语,和着满目的悲伤。 宣遥国的百姓用彻夜的欢庆告诉青沂国和临澜国的使臣,什么才是真正的狂欢,他们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对叶凌奚公主的疼爱。 大红灯笼高高挂,宣遥国上下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酒畅饮,舞妖娆,歌尽欢,这里仿如人间天堂,拉开着盛世画卷,狂欢三日余,只见繁华胜似锦,哪有悲歌啼血泪? 而萧天离则在孤独的坟茔前枯坐三日,喃喃自语不停歇,却无人敢上前惊扰。 齐倾墨便躲了三日,绝不与萧天离相见。 瑾诺放下一白棋叹息:“他坐在那里已有三日,你当真不见?” “不见。”齐倾墨依然摇头落下黑子,只是她眼下的乌青昭示着这三日她的夜不能寐。 瑾诺静静地望着齐倾墨,温润如玉的双眸里止不住地流露出哀伤的神色,齐倾墨,或许你不知道这几日你在梦中一遍遍唤着的是萧天离的名字吧?每日清晨你将被泪水打湿的枕头翻过来,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你的棋走错了。 以你的棋艺怎么会落错子呢? “他病倒了。”瑾诺突然说。 “什么!” 哗啦一声,棋局尽毁。 瑾诺静静看着慌乱失措的齐倾墨,心脏骤然绞痛,却若无其事地说道:“只是夜里受了风寒,我已经找了大夫,你放心。” “哦,那就好。”齐倾墨呆坐在榻椅上久久回不了神,手里握着一粒棋子许久也没有落下。 瑾诺接过她手中黑子放入棋盒,笑意温和:“你累了,休息吧。” 看到瑾诺走出去,齐倾墨双眼一阖,泪水潸然而下,压抑的苦声呜呜咽咽,像只小猫,寻不到回家的路,绝望而无助。 门外瑾诺一声轻笑:“两个傻子。”却有泪从眼角滴落,仅仅一滴。 菩萨一滴泪,始知为谁流? 萧天离仍然靠在齐倾墨的坟墓旁,说不尽话有多少,泪有几捧,隔着一层黄土,他不知地下那人能否听见。 忽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他眼前掠过,满目悲伤的萧天离并未失去全部的警惕,尤其是当这人敢在齐倾墨墓前撒野的时候,萧天离几乎是立刻就一跃而起追了上去。 借着月光那人的身影并不容易跟丢,看其身手相当了得,在莫百衍和叶凌奚的婚事期间,萧天离就算再怎么堕落,也不能容忍有人捣乱! “站住!”萧天离怒喝着,那人却越逃越快。 追出去约莫有半刻钟的功夫,萧天离追到一个湖边,却跟丢了黑衣人,只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孤零零的漂浮着一只小舟,舟上未点灯,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萧天离一提气一点足,踏碎了一湖的月光如银,点点滴滴似飞星四溅,颗颗粒粒落在他的衣摆上,像是收拢着星光入怀,将要羽化承云而去,他踩落着一条银河,奔向那小舟之上。 足尖轻点,他落于小舟之上,锐利的目光借着月光横扫,一佳人身形窈窕,豁然转身,厉声喝问:“是谁?” 就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久,桑田与沧海来回相错几个轮回,春花与秋月相恋了几个世纪,听见了青鸟的歌声从东方唱到的西天,彩霞终于织就一件霓虹彩衣,银河里的星星重新排列了几回,相恋的鸟与鱼终于在第几个转世里相遇。 就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 眼前的人,在第几百个轮回里重新相遇。 “在下萧天离,敢问姑娘芳名?” 如果这是一场梦境,萧天离便是用了最温柔的声音和温度,小心翼翼,饱含热泪,生怕跌碎,生怕惊扰,就像六岁的孩子第一次得到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捧在手心里,紧张却欣喜。 “公子认错人了。”齐倾墨转身欲走,却发现这里船上,满心满腹的慌乱甚至让她不敢正视萧天离,那一张,日思夜想的容颜啊。 “别走,倾墨……”萧天离只是下意识地去握住眼前人的手腕,却发现入手,那人有温度,能握住,不是一缕会被自己穿过的孤魂,甚至那温度那气息,他如此熟悉。 从指尖传来的酥麻有如电击,一直传遍四肢百骸,然后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痛与窒息同时袭来,苏醒了萧天离。 一千张一万张齐倾墨的脸从他脑海中疯狂闪过,每一张面孔上的喜怒哀乐都定格在他握住的这只纤细的手中。被欺骗被背叛的痛苦疯了似地一次次冲击着他的大脑,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可是她骗了我,她从头到尾一直在骗我! 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这里疯狂叫嚣着! “为什么要骗我?” 萧天离一点点拉着齐倾墨转过身来,仔细看着这张他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刻钟都会想念无数次的脸,这是他熟悉的眉目,他熟悉的鼻梁,熟悉的嘴唇,熟悉的一切。齐倾墨她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有呼吸有温度,会哭会伤心,活生生的齐倾墨,她不在那座冰冷黑暗的坟墓里,她在这里,她站在自己面前。 “齐倾墨,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齐倾墨的手骨被他握得太紧快要断掉,一脸斑驳的泪水如瀑布一般,无法断流,咬着发抖的双唇发不出一点声音,而滚烫的泪水烧得她整个人整颗心将要焚烧成灰一样疼。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齐倾墨,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死!我会死!”萧天离两手紧紧捧住齐倾墨脸,突然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带着浓浓的哭音,泪水顺着他越见冷毅的脸庞滑落。 齐倾墨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嘴唇几张几合,却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对不起。” 他曾经对不起齐倾墨那么多,终于有一天,轮到齐倾墨说这三个字,却是剜心之痛。 “你以为我会说没关系吗?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齐倾墨,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永远!” 齐倾墨,你知不知道这大半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每天过得惚惚恍恍,每天都恨不得天永远不要亮,我不敢想起关于你的任何点滴,却又疯了似地寻找着有关你的任何事物,我活得像是疯子,不,我已经是个疯子。 而你,却跟我开了天大的玩笑。 你向来最喜设局,此局设得高明,我入局成迷,不求解脱。 “我……” 齐倾墨颤抖着双唇想说什么,却被萧天离灼热的双唇覆住,霸道而狠戾,带着血腥的恨意,还揉杂着满腔无处可泄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如何能不高兴?只是一想到这大半年来,齐倾墨明明活着却不让自己知道这件事人,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齐倾墨薄薄的两瓣唇让他啃咬得渗出血丝来,猩甜的味道在两人嘴齿间弥漫开来,萧天离大手一挥,船上有齐倾墨平时小憩时铺的被毯,萧天离猛地推倒齐倾墨倒在毯子上,撞得她后背一片发疼,却咬着牙不发出一声闷哼。 他粗鲁又霸道,布帛碎裂声音不绝于耳,在寂静的湖面越发显得清晰,齐倾墨忍回眼中的热泪,两手紧握住身下的被子,瞪大着双眼不做丝毫反抗。 痛得齐倾墨终于忍不住低呼一声,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身子蜷缩弓起像虾一般,冷汗陡然而出。 “疼吗?你也知道什么是疼吗?”萧天离红着眼像是发了疯一下,没有半分怜惜与迟缓,使她战栗,使她恐惧,使她疼痛。 又像是要将这几个月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痛苦尽数发泄,这一切是齐倾墨给的,他恨不得尽数还给齐倾墨,让她知道自己这些天活得有痛苦。 齐倾墨散开的长发像是一面上好的缎子铺开,银亮的月亮照在上面,甚至会反射出淡淡的光芒。有几缕纠结着冷汗蜿蜒在脸颊,弯曲成独特的形状,像是图纹,美且神秘。 忽而一行泪,无端落下,落进萧天离眼中。 第330章 菩萨瑾诺 “倾墨,我好想你。”迷离失神的呢喃声咬在齐倾墨耳边。 “我在这里,我也很想你。”齐倾墨扬着修长的脖子,白晢的脖子像极了优雅的天鹅,萧天离留恋于此不舍离开。 月亮照在湖水上,平静的湖面像是一块宁静的美玉,有着它自带的温柔颜色。湖边一棵柳树格外繁茂,垂落的柳条一直伸进湖水里,随着一圈圈荡起的波纹起伏着,悄悄着越漂越远,像是怕惊忧那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人。 重新把船翻了过来,萧天离捡起两人的衣服和毯子,用内力逼干了水份随意搭在两人身上,面朝星空躺在小舟里,时光仿似在这一刻静止住,岁月不会再走。 齐倾墨侧身靠在萧天离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萧天离则玩弄着她披散在自己手臂上的长发,不时轻吻一下她光洁的额头,或者捉弄一下她觉得害羞的地方,齐倾墨或嗔或恼的娇喝声在他听来都是最美妙的仙乐。 两人静静望着满天的繁星倒影在湖面上,而他们与这艘孤舟大有游曳在银河里的感觉,当真是满船清梦压星河的妙景。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萧天离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不管她是不是欺骗了自己,不管自己曾经过得多么痛苦,她还活着这件事,就足以原谅一切磨难。 齐倾墨鼻头一酸,伸出手抚着萧天离的胸膛,有些令人绝望的事,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握住齐倾墨的手,萧天离笑了笑,抱住齐倾墨的肩头,满是期待地问道:“我们的孩子呢?是男孩还是女孩,取名字了吗?” 齐倾墨便在瞬间惨白,连嘴唇都退去了血色,猛地坐起来,惊慌失措地看着萧天离,哆嗦的双唇说不出话来。 萧天离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剥离,望着齐倾墨失去血色的脸庞,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没了,孩子没了。”齐倾墨发抖的声音带着后悔与内疚细细弱弱地说到,甚至不敢多看一眼萧天离的脸。 萧天离合上还要发问的双唇,孩子没了,最痛苦的人是齐倾墨,而且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他不能再问下去,因为那是齐倾墨的伤疤,轻易不能碰。 抱住齐倾墨清瘦娇小的身体,轻抚着她光洁如丝的后背,低声安慰着:“没事的,媳妇儿没事的,你还在就比什么都好。” “有事,萧天离,有事啊,那是我们的孩子,可是我没有保住她,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萧天离,我对不起你,连个孩子都保不住,对不起。”齐倾墨说话已经语无伦次,承载不住泪滴的眼睛里满是撕心裂肺的伤痛,那些积压得太久的痛苦骤然得到释放,悲伤的情绪像风暴从她心底往外肆掠着,快要击穿她本就孱弱的身体。 齐倾墨头埋在他胸膛无法抬起来,压抑着的低低的呜咽声抽抽嗒嗒,滚烫的泪水流在萧天离胸口的肌肤上,灼得他遍体生疼。 怎么可能真的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毫不难过呢?怎么能真的半点怨怪也没有呢?怎么可能不悲伤不痛苦?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 前世她死而复活失去的是孩子,今生死里逃生,失去的还是无辜的腹中子,作为一个母亲,齐倾墨遭受的痛苦岂是常人能想象? 只是她有苦不能言,并非她逞着坚强不肯说,而是无人可以讲。 柳安之本就心怀愧意,怎么忍心再告诉他自己失子之心有多痛?让他跟着徒增痛苦吗?瑾诺在用尽全力替她打造一方无忧的世界,谁舍得去打破那方梦境般的天地,看瑾诺的煞费苦心毁在她一念之间? 所以她谁都不能说,揣着满腔挣扎笑颜若春花,眼看着那些无形的刀子把她的心割裂得体无完肤,却不能也不敢动声色,装作若无其事释然豁达的模样。 她的那些苦,又能对谁说? 好在萧天离是懂她的,一眼便能看穿她的伪装,戳破她比纸还薄的笑颜,于是他会心疼。 “没关系,媳妇儿,只要你还在别的我们都可以再重新争取,人在,就什么都还在。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早该带你离开的,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萧天离紧紧抱住齐倾墨,仿佛这样哭喊着对不起的齐倾墨下一秒便会消失,突然升起的恐惧让他有不祥的预感,这感觉让他有去年在雪地里听闻齐倾墨噩耗的同样感受,这简直让他怕得不敢面对。 齐倾墨胸口像是被碾压着不能呼吸,紧紧靠在萧天离身上呼吸都觉得困难。 萧天离抚着她的后背顺着气,呢喃的情话在她耳边,哄着她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告诉我?”萧天离轻声问道。 埋首在萧天离胸前齐倾墨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身子微微一僵,然后轻轻摇头。 “没有就好,以后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了,我们还可以生很多很多孩子,我们看着他们长大,教他们读书写字,不难过了好不好?”萧天离像哄孩子一样哄劝着止不住泪的齐倾墨,一声温柔过一声,恨不得将齐倾墨融化在无边的柔情似水里。 “……好。”沉默半顷的齐倾墨轻声应答,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萧天离,勉力一笑:“我累了。” “睡吧,我守着你。”萧天离扶着她的肩膀抱着她缓缓睡下,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眼角还带着泪。 他双手几番辗转替她擦尽泪滴,紧拥佳人入怀,轻若羽毛热似烈火的亲吻烙铁般印记在她额头上,抬头他望着漫天星辰,目光深邃如谜。 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错过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既然有多一次的机会,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松手了。哪怕前路尽是荆棘,他不在乎重开天地! 一叶小舟摇摇晃晃悠悠,飘荡在分不清是粼粼湖水还是倒转星河里,安安静静悄悄,静好时光似梦来。 “一个人喝酒岂不苦闷,不妨一起?”来人是柳安之,对邀为瑾诺,看地上的酒坛,他已经一个人喝了不少。 瑾诺伸手,柳安之提着酒入座。 无忧宫从来没有这么孤寂冷清过,这座被世人称作仙宫的琼楼玉宇,自打齐倾墨住进来之后,无忧宫便真的无忧无愁,仿佛只要她在这里,这里便是仙宫,无人世愁苦。 那株凌月花依然开得很好,在月光下泛着柔柔的光,只是赏花人将不在,瑾诺举杯,与凌月花一敬。 “你不是最讨厌做强迫齐倾墨的事情的?怎么这一次却引萧天离过去找到她?”柳安之自斟一杯酒,放在唇边却不喝。 “因为这件事并没有强迫她,反而是她想做却不能做的。”瑾诺与他碰杯一笑,那样如清辉般的月光下,他笑起来像是自内而外的散发着柔光,似谪仙,如菩萨。 “你说,她还会跟萧天离走吗?”柳安之抬着酒杯望着外面的月光如银似霜,神色寂寥。 瑾诺已是第二杯:“人走不了,心却一直没离开过,柳安之,你着了道了,这么简单的事却想不明白。” 柳安之自嘲一笑,放下那杯未动过的清酒:“我是着了道。但总比你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白却无能为力来的好。我宁愿走火入魔,看不清近在眼前的事实,糊涂懵懂地她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不问前路不问缘由,瞎了眼死了心地跟着,不管是刀山火海我都不离开,管他萧天离在不在。我知道这是执念,可我不想醒。但是瑾诺,你不行,你比我聪明,你承担的也比我多,你注定只能远望,而不该守护。可是你已经在拿整个宣遥国做赌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都不能否认有齐倾墨的因素。瑾诺,真正着道的人是你。” 杯酒手中停,瑾诺不敢抬头应,只有微颤着的手指泄露了天机。 “瑾诺,你们三个都是聪明人,都比我聪明,可是你们在下一局拿天下苍生做赌注的豪棋,这一局若输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柳安之起身拂袖而去,一袭白衣在月光下,从始自终,世间唯他出尘不染。 那时与齐倾墨初识在神医馆的傲气神医柳安之,那个一脸冷气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柳安之,跟着齐倾墨辗转三国浪迹天下的柳安之,唯一不曾变过的是他永远用最单纯的眼光去看这复杂的世界。 人若不贪心,便容易满足。柳安之不在乎天下归于谁手,也不在乎齐倾墨最后跟谁结百年之好,他只想在她身后守护着,正如她是圣女,他是守护者,不离一步,以命挡灾,他死,她都不能死。 这就是柳安之的全部,可怜的全部。 瑾诺弃杯执壶,酒水清亮入喉。 他知道,出了无忧宫往宫外左边那边街走三里路,会到双鸳湖,湖上有一只小船,船上有他以前替齐倾墨备下的薄毯,薄毯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他名义上的妹妹,心底里的爱人。 瑾诺怎么会没有私心,她恨不得齐倾墨永远不要记起萧天离,真的不想见萧天离。可是她眉间的愁眼里的忧,她为他担心为他着急的一举一动,瑾诺都一丝不落看在眼中。她放不下萧天离,不管萧天离负她多少回,伤她几百次,她始终放不下。 他想把齐倾墨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编织一场盛世华章的梦境,没有灾难没有痛苦,可那是齐倾墨啊,一只应该浴火展翅的凤凰怎么能变成金丝雀?不管他用尽多少力气,始终是留不住。 留不住,倒不如放手吧。 自欺欺人了这么久,他知道这场脆弱的谎话再也编不下去,以骗不了齐倾墨,更骗不过自己。他只好亲手戳破这一场美如梦幻的泡沫,看它们裂碎在半空,缤纷热烈,残酷欢喜,流血庆祝。 温润如玉的瑾诺啊,他的笑容依然那般温暖慈悲,怜悯的眼神依然让人觉得亲切可靠,那一尊玉菩萨,始终含笑看着世人,谁都可以依赖他,谁都可以伤害他,他笑着宽容着接纳着一切,认真地做着最年轻的国主,保护着这一片最富饶的土地,最善良的子民,他是瑾诺啊,人们便觉得他不该有其它的模样。 他只能是瑾诺的模样。 你看当风拂开他脸上的笑容时,才能看清他笑容之下的悲伤面孔来。 他不是真的菩萨,他当然有喜怒哀乐,他会难过,会伤心,会痛苦,只是他所有的情绪都用微笑来表达。 这是才是瑾诺,人们看不见的瑾诺。 第331章 耳光真理 晨曦的光穿过云层,一道一道的光柱清晰可见地洒下来,昨夜被惊扰了鸳儿扑腾着翅膀游出来,荡碎了满湖金光,化作点点碎金浮在涟漪上。 萧天离与齐倾墨坐在船舟边上,两双腿悬在湖水里,不时划动一下,却是惊了一湖安逸的鱼儿,吓得它们四处逃散。 “这地儿可真够怪的,从来鸳鸯成双成对,这里却只见鸳不见鸯。”萧天离啧啧称奇道。 “宣遥国本来就是有他国闻所未闻之物才如此富庶,双鸳池的确是一奇景。”齐倾墨掬一捧湖水扬起来,语调带几分得色。 “知道你宣遥国要什么有什么,尤其是有钱有美人好了吧,我的公主?”萧天离伸出手指头捏住齐倾墨的鼻子笑说,逗得齐齐倾墨娇笑连连,挥着粉拳毫无威胁地敲打着萧天离的胸膛。 “知道我是公主还敢以下犯上,当心拿你问罪。”齐倾墨佯怒道,嘟着樱唇的样子太过迷人。 迷得萧天离一口咬上去:“好说我也是个太子,欺负的就是你这个公主。” 齐倾墨恼得直躲,拍着他的肩膀只喊“别闹”,忽然察觉到他真的不再凑过来,又忍不住抬起头去看,却看到萧天离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不管我们的父辈发生过什么,都不能再分开我们,媳妇儿,我父皇犯下的错我会赎罪,只请你给我一个机会,不要离开我。” 一天一夜的时间足以将很多事说明白,关于临澜皇帝曾经对柳一男做的那些事,齐倾墨选择了沉默,她从来都不是善良大度的人,娘亲受的那些苦,自己遭的许多难,都是当年他和柳娆一手策划导致的,齐倾墨没那么容易原谅。 仇是一定要报的,等合适的时机。 相对无言,萧天离心中有些紧张,说到底,是他们萧家对不起这对母女,对不起宣遥叶族。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毕竟是你的父亲,所以我们相见真不如不见。”齐倾墨无能为力叹息一声。 萧天离却笑了一声:“不如不见,你这不是不报仇,而是明明在逼死我,他们可是个个都说我疯了。” 四目相接,金色光线流转两人之间,暧昧便无由端地升起来,情愫跟着阳光一起温柔地暗涌,两唇不知是怎么的就纠缠在了一起,轻咬,浅辄,交织,肆掠,霸道地占有,愉悦地颤栗,以及不安游走地双手。 “这不是高高在上的无忧宫主吗,还仙子呢,白日**,也敢妄尊仙女,明明是个****!” 这大煞气氛的声音来自于岸上三人,细瞧了去,不是欧家兄妹三人是谁?而这般刻薄难听的话自然是欧珍雨说的了。 换了常人被谁这样恶语相向,要么大骂着回击要么羞愧得恨不能跳进湖水里躲起来,可船上的这二位哪里是普通人? 二人大大方方分开双唇,萧天离在快分开的时候还留恋地还轻点了下齐倾墨水润的唇瓣,两人这才坦坦荡荡地转过身来看着湖对岸三人,齐倾墨背靠在萧天离怀中,萧天离则双手环住她的腰姿,神色好生坦荡,好生自然,看着三人好像在问:“各位有何贵干?” 欧珍雨被他们两这幅不知廉耻视她为无物的态度气得一脸愤怒:“大胆,你身为无忧宫主,竟敢背着国主却做出次等不知羞耻的事情,我定要向国主禀告,把你这个贱人打入天牢!” 萧天离挠了挠下巴,颇是不解地问道:“她看上去怎么不象真的发怒,倒有几分掩藏不住的喜色?” 齐倾墨三两句解释清楚了她与欧珍雨之间毫无意义的矛盾,想来欧珍雨以为自己想嫁给瑾诺做皇后,这次自己与萧天离“私会”被欧珍雨“捉奸”,她正好借题发挥,好生渲染夸张一番,让瑾诺治自己一个死罪,到那时还有谁跟她争她的瑾哥哥?齐倾墨懒懒地抬着下巴:“她着实令人厌烦得很。” “怎么喜欢瑾诺的姑娘就这水准啊?啧啧啧,太不入流了,简直没法和你比。”萧天离故作深沉摇头叹息的样子简直贱到让人想抽他。 “瑾诺可不差,这个欧珍雨行事狠辣,若非因为欧家的关系我岂能留她至今?”齐倾墨白了他一眼,带几点撒娇的语气让萧天离十分受用,于是她话里对瑾诺的维护之意也被萧天离自动忽视掉了。 萧天离笑了笑,突然冲岸对面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对面那个,虽然你没人要,但也用不着自暴自弃对自己哥哥下手吧?” 他最近这损人欺人的本事真是越发见长了,一句话气到欧家三兄妹都恨不得吐血! “哥哥,拿下他们,交由国主审问治罪!”欧珍雨气得小脚一剁地,恶狠狠地叫嚣到,仿佛已经看到了齐倾墨和她姘头的死期。 欧家兄弟一向宠爱欧珍雨,要不然也不会惯出她这等无法无天的性子来,此时见妹妹受贼人羞辱,不消欧珍雨说,他们也会提刀而上。 他们是欺准了齐倾墨二人的船飘在湖中央,四周无可迅速靠近的途径,竖劈着刀自岸上一跃而起,直直往船上杀来! “媳妇儿,这可不是抓我们的架势,这是要杀人啊!”萧天离看着两把直下的寒刀,紧紧抱住齐倾墨的腰,头还枕在她肩上,在她耳边语带笑意:“那爷我就陪他们玩上一玩!” 两人的刀眼看着要杀到,萧天离右脚一勾,勾起放在旁边的竹篙,往湖面上一点,小舟一叶急急退,荡开一道银波划开在两侧,穿上二人毫发无伤,前来破船的欧家兄弟却是收力不住直直往湖水里掉了下去,扑腾起高高的水花,仓忙从水里冒出头来,头发乱七八糟挂在脸上,好不狼狈! 萧天离哈哈一笑,横腰抱起齐倾墨, 足尖一点水面,轻飘飘往岸上落去,微风携起两人的发,好一对璧人凌云而来,比起欧家兄弟的狼狈,他们可谓是说不出的出尘飘逸。 正好停到欧珍雨跟前,萧天离邪邪一笑,握着齐倾墨的手半刻也不肯松开,痞声说道:“远看不怎么样,近看就更不怎么样了,长成这样怎么还有脸跟我媳妇儿抢人?虽然抢的是别人,我也替比别人不值啊。” “你放肆!竟敢口出狂言!”欧珍雨何时受过此等羞辱,气得除了叫骂着用身份压人外,根本不知道如何反口。 他们并不知道萧天离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哪里来的登徒浪子,在这宣遥国,又有几个人能让欧珍雨害怕敬畏?所以态度语气极其盛气凌人,官家小姐的刁钻跋扈之气在她身上尽展无疑,年轻漂亮的脸上全是狠毒和戾气。 可惜萧天离也算不得什么优良世子,甚至带几分纨绔之气,压根就没想过要大度的原谅这小姑娘,反而是不屑的一声冷哼:“不过是个无官无职的大臣之女,如此跋扈无理,难怪嫁不出去!” “你…你…”试问谁敢这般毫不留情的痛斥奚落欧珍雨,萧天离这话实在戳到欧珍雨痛处了。 “我们走吧。”没等欧珍雨再说什么,萧天离直接拉起齐倾墨径直从欧珍雨面前走过,未曾多看一眼,似乎她这等人根本入不得他的眼,入了也是脏了自己眼睛。 “你们给我站住!”欧珍雨自小跟着她两位兄长一起长大,手上花拳绣腿的功夫还是有些,但在萧天离面前就显然不够看了。她伸手想扣住齐倾墨,却被萧天离抢先一步大力逮住她手腕将她连着整个人都丢到了一边,滚了两圈,丢脸至极。 恰好此时欧家兄弟也从水里爬了起来,嘴里大骂着“敢伤我妹妹你找死!”之类的话,挥刀就来,萧天离一手护着齐倾墨,另一手应付着欧家兄弟,却不见半点疲色,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样子好不潇洒,倒是欧家兄弟渐露败态。 始终未发一语的齐倾墨故意由着萧天离的性子胡闹一通,看着欧家人丢人现眼,也知道萧天离是在给自己找个机会出一口气,便更不会阻拦了。等得纠缠得差不多了,眼见着欧家兄弟被打得节节败退,手忙脚乱着糗态百出,她才缓缓出声: “国主如我前去无忧宫,你们是违背圣意阻拦我吗?” “你这个婊子居然还有脸提起国主,你有什么资格继续住进无忧宫,你这个**!”一边爬起来的欧珍雨破口大骂。 齐倾墨长眸微抬,寒光一闪即过,萧天离则是直接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她脸上,打得她两眼冒金星,捂着脸瞪着眼一脸的难以置信,甚至连欧家兄弟都呆住,在这宣遥国敢打欧珍雨耳光的人,萧天离是头一份。 “你竟然能忍?”萧天离恼火地看着齐倾墨,这种人按齐倾墨的性子早该杀了才是! 萧天离可没有什么男子汉不打女人的迂腐观念,对于欧珍雨这种货色来说讲道理无用,宽容也是在浪费感情,唯有耳光才是真理。 第332章 彪悍墨七 齐倾墨眉头轻扬,懒得再理会他们,转身欲走,欧珍雨和她两个哥哥还要跟上,齐倾墨豁然转身,眉峰凛冽,薄唇似刀:“不想死就滚远一点!” 不知为何,一直以温和面目示人的齐倾墨在此时看上去犹如煞神杀至,不知来之何处的冷冽使人胆寒,不敢放肆。唯有萧天离满目柔情,这方才是他认识的齐倾墨。 几人怔住,有些人便是这般欺软怕硬,齐倾墨懒得计较温和待人的时候他们恨不得天天踩她,当她展露爪牙带几分狠气的时候,他们便不敢再如何了。 当萧天离与齐倾墨牵着手走进无忧宫里时,她身上还披着萧天离的外衣,眼角眉梢的笑意真实美丽。而无忧宫里早已聚集了许多人,除了还在新婚里需要接见各位大臣的叶凌奚和莫百衍外,都在这里只等着一夜**的他两回来。 墨七原本并不知道为何在呆在这座圣洁华贵得令人目眩的无忧宫里,只是柳安之在这,她便有些话题可聊,聊一聊当年在青沂国的往事,也聊一聊现在临澜国是什么样子,曾经柳安之喜欢去的那家药材店开了分店,生意越发红火,等等之类的,当然柳安之没有告诉她齐倾墨还活在人世的消息,有些事,要自己去发现才有意思。 所以,当墨七看到齐倾墨进门的那一刹那时作的第一反应是放声大喊:“鬼啊!” 这一声够响亮,惊得众人纷纷掩耳。 等到齐倾墨将前前后后的事与墨七说明白,墨七早就鼻子通红了,如果不是强要面子这会儿只怕已经哭出来了,一开始墨七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这位齐小姐,后来,是打骨子里心疼这位强势的齐小姐。那日她让自己换了嫁衣跑出宫外,虽说是为了骗走萧天离,其实何尝又不是给了墨七自己一条生路? 此际相见,墨七哽咽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咳了咳嗓子,清了清喉咙,左右顾而言其它:“那个……那日你叫我做的事我都做到了。”除了要瞒着萧天离那一项,当日她那些话可是狠狠把萧天离推进了地狱。 好在齐倾墨不在意,笑着点头:“我知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墨七连忙说,显得有点手足无措,突然发现齐倾墨还活着的事实让她有些消化不了,满心都是震惊,想了半天只能说一句:“谢谢你还活着。” “这是什么傻话。”齐倾墨拉起她的手一声轻笑。 几人许久许久不见,像是阴阳相隔过,进了后室便打开了话题,那些各自遇上的事儿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墨七说起萧遥说起顾藏锋,还说起萧天离在这大半年里的疯狂和痛苦,齐倾墨小手拉住萧天离的大手,眼中含着愧疚。而萧天离则说起丰城中的百书人,说起柳鬼谷,还说起了白月。 齐倾墨只是浅浅笑过不作评论,她是知道百书人的,也知道那是柳族的分支,只是自己这个圣女极不合格,也没有资格要求他们归顺自己。而且上百年过去了,谁知道现在的柳族分支还认不认圣女这回事? 再者说,齐倾墨之前不肯见萧天离最大的原因,就是临澜国的皇帝联合柳娆对自己娘亲做的那些事,害得娘亲一生凄惨,而萧天离作为临澜国太子,齐倾墨不知道这团乱麻该如何开解。再有临澜国对宣遥的虎视眈眈,就算是萧天离孤身来宣遥想化解此事,可是两国交战,真的是萧天离瑾诺他们一个两个人的人力可以阻拦的吗? 更何况,还有一直潜伏在暗中随时准备出手的殷笑闻。 齐倾墨不知道当两国交战,她作为宣遥国真实的公主,萧天离是临澜国的太子,他们二人该如何相对?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这一道道深沟巨壑,有可能会在里面填满着两国将士和百姓的尸骨血肉,他们踏不过。 所有这一切的担心都只在齐倾墨的心里没有向谁诉说,因为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第一次,齐倾墨觉得有些局,她也掌握不了。 瑾诺一直含着笑意认真地听着每一个人的话,偶尔会跟着笑出声来,却也都不会如何出格,始终风度翩翩,只是那双眼睛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情绪,就算是齐倾墨也无从得知。 后室里的叙旧还在热闹纷纷,前殿里的下人却来禀告:欧珍雨小姐来了,要求见瑾诺。 瑾诺微微点头一笑:“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 齐倾墨叫住他:“瑾诺。” “嗯?” “我与你一起。” 欧珍雨这个时候来找瑾诺自然是来告状的,随便大肆诋毁一下齐倾墨,在这种节骨眼上,欧家暂时动不得,齐倾墨也不想瑾诺太过难做,不如自己来跟那个不知死活的欧珍雨闹一场便罢,总好过瑾诺处心积虑地拿捏分寸。 “国主,臣女有事启奏!”欧珍雨一冲进来就跪在地上,好一派大义凛然的样子。 “何事?”瑾诺看不出情绪,平静问道。 “无忧宫主与男子私下媾和,败坏朝纲,秽乱宫廷,殴打朝廷命官之女,勾结外人对家兄痛下毒手妄图灭口,请国主严惩罪人!”欧珍雨这番话说得着实狠,能安上的罪名都给齐倾墨安上了,大概是想来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齐倾墨在一边挑了挑眉,含笑不语。 “你竟然还笑,待国主治你个死罪处你凌迟之刑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欧珍雨怒道。 “这位姑娘好大的火气。”萧天离挑开帘子出来,似笑非笑讥屑地望着欧珍雨。 欧珍雨大概是没想到萧天离这个**贼也在这里,稍微惊讶了一下,而后又说道:“正好你在也在这里,瑾哥哥就是这个人与宫主私通,你快把他们二人拿下!” 欧珍雨一直坚信瑾诺将来是要娶齐倾墨为后的,不管他在外面对别人怎么说,义妹也好其它也罢,这无忧宫自修建之日起人们就认定是给未来皇后住的,瑾诺让齐倾墨住进来,百般宠爱维护,就是在认齐倾墨为皇后。这个事实像铁钉一样钉在欧珍雨心上,她不顾一切都要拔掉。 正好齐倾墨自己与别的男子发生了些不堪入目的事情,正正欧珍雨下怀,她哪里有不大肆利用的道理?最后这一次就让齐倾墨就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这事儿吧,巧就巧在瑾诺还真没动过要立齐倾墨为后的念头,谁能跟萧天离这疯子抢人? 众人各自揣着小心思,你望望我,我望望他,最后大家都望向了欧珍雨,那眼神像是在看着白痴。 突然又从屋子里冒出一堆人,墨七打头阵走在最前面,啧啧道:“宫主,原来这就是那个欧珍雨啊。” “大胆奴才,我的名字是你可以随便叫的吗?”欧珍雨见眼前不过是一身下人衣裳打扮,便以为这是无忧宫里新来的婢女,立刻站起身来呵斥,也不管瑾诺还在这里,更没有看到瑾诺眼中稀罕地闪过一丝厌恶。 齐倾墨一向知道墨七的嘴要么不说话,要么一说话就能气死人,这会儿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墨七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走到欧珍雨面前,围着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口里发出奇怪的“咿呀”声:“年纪小小的怎么就尽想着抢男人呢?这是有寂寞空虚冷啊?瞧瞧这脸蛋,如花似玉的年纪一脸的老气横秋,小时候家里都喂着吃了些什么?” 然后又在大家的一片呆滞中,伸出双手戳在欧珍雨隆起的胸脯上:“啧啧啧,这小胸部,还没发育好吧?难怪瑾国主不喜欢你,换我是个男人我也懒得多看一眼啊。” 再轻挑地拨了拨她头上的珠钗:“我可算明白你脑子为什么这么蠢了,压了这么多珠钗在头上,估摸着把你智商给压没了,也不看看你面前是谁,跟宫主抢人,你有这个资本吗?更何况,咱宫主压根就是国主的义妹,你脑子里糊了屎才认为国主要娶自己的义妹吧?” 这一番话着实……着实无耻下流得很,墨七本就长得英气,这气势本就压了欧珍雨一头,再加上她这毫无遮拦的信口雌黄,简直就能把人气得吐血! 欧珍雨没有气得吐血,但也离得不远了,一张哆嗦着半天骂不出个字来,倒是旁边看热闹的人一个个忍得辛苦,肩头都在耸动了,却不好笑出声。 然后只见欧珍雨一跺地一扭身,转头就跑,隐约还能听见她呜呜的哭声,众人见她跑远了才放声大笑起来,笑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没心没肺,东倒西歪着倒成一团。 欧珍雨几乎是一路哭着狂奔着回到欧府,倒在自己的闺**哭得泣不成声,欧家两兄弟听完妹妹的转述恨不得提刀进宫杀了那个嘴巴恶毒的女人,对齐倾墨的恨意更是又添几分,满心满腹地想着要怎么样弄死她。 门口来了一个妇人,手里端着盆清水,看她衣着很是简单朴素,却又不似个下人,手上还握着串佛珠,满面慈祥,欧家兄弟见着她之后礼貌地唤了一声:“柳姨。” “你们先出去吧,我来劝一劝小姐。”那位柳姨和颜悦色地说道,声音不急不缓,从容镇定。 欧珍雨从**坐起来,抽抽答答地望着柳姨:“柳姨,那个无忧宫主太可恨了,我一定要杀了她!” “小姐不用着急,她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柳姨拧了湿帕替欧珍雨擦完脸,安慰着说道。 “柳姨,你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我弄死她?”小小年纪的欧珍雨眼中全是恶毒。 那柳姨神秘一笑:“快了。” 第333章 仅余三年 送走柳姨之后的欧珍雨坐在**呆呆地想着心思,她自小便认定了自己一定要嫁给瑾诺,也觉得这天下只有自己才有资格嫁给她,所以她从来看不顺眼任何出现在瑾诺身边的女人,好在瑾诺对那些女人也没有兴趣,至到这个无忧宫主的出现,她像是勾走了瑾诺的魂魄一般。 欧珍雨一开始胡闹冲撞,想着凭自己欧家的权势还不相信有哪个女人不开眼要跟她抢男人,但这位无忧宫主像是不将天下任何权势放在眼中,根本不曾搭理过自己,好似自己的吵闹在她眼中看来就是个笑话一般。 她毫无头绪不知该如何是好,整天在家里拿下人发脾气,却连无忧宫都进不去。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府上一个打杂的下人出现之前,这个下人平日里就是给院子除除草扫扫地,干干粗活,是府中最低等的下人,可是这个下人有一天悄声告诉她:“小姐既然想让无忧宫主害怕,何不杀了她宫里的两个婢女?更何况那两个婢女还打过小姐的耳光,本就死有余辜。” 那个下人便正是柳姨,柳姨似乎没有名字,府上的人都这么叫她,可是她出的主意狠辣又直接,实在太符合欧珍雨的脾性,一下子就得到了欧珍雨的重用。 后来清儿明儿被人凌虐致死,球球被剥了皮扔有皇宫角落,这一切都是这位柳姨的主意,她还教自己用情药去迷惑瑾诺,说像瑾诺那样的男人,一旦得到了自己的身子,就一定会对自己负责。虽然那次失败了,但欧珍雨觉得这位柳姨实在是位高人,连着她的两个兄长都佩服起来。 柳姨说齐倾墨死的日子快了,那就一定是快了,欧珍雨现在对柳姨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和崇拜。 而另一边退出欧珍雨屋子的柳姨则一手捻着佛珠,慢慢走在回自己小屋的路上,脸上浮现的笑意阴森鬼气,生生打破了她那张原本很是慈祥的脸。 “七小姐,这么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我?”柳姨自言自语说着。 柳姨说的快了不知道是多快,但不可否认的是许久许久不曾聚过一群人度过了最为美好的一段的时光,双鸳湖上的小舟换成了小船,一行七人每天都会划着小船荡到湖心处,喝几杯酒,唱几个曲,配几首附庸风雅的诗词,繁茂的柳树洒下阴凉,自由游走的鸳也渐渐不再害怕这群每日造访的外来客人,偶尔还能吃上一两块谁扔下来的好肉。 守墓的老人任爷爷时不时也来凑个热闹,可是他看向萧天离的眼神总是有些警惕,但看着齐倾墨眼中藏不住的情意只能暗中叹一声“冤孽”,便自己拿了鱼杆坐在船头钓鱼去了,钓起来的鱼也没个好下场,总是被一行人或煎或烤或煮或炖地烧了吃了。 这一日下雨,大家没有去双鸳湖,而是聚在无忧宫里隔着窗子听外面的雨打芭蕉,懒好惬意的时光不需要说话都很安逸。齐倾墨趴在软榻上目光毫无焦点地随意看着外面的风景,手里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在想什么?”萧天离凑过来她身边,头靠在她肩上轻声问道。 “在想这雨下得真好。”齐倾墨随口一说,她原本也就没想什么。 “是好,好到人都懒得动了。”萧天离也笑道,“我去看看柳安之给你熬的药怎么样了。”说完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才离开,引得其它人一片窃笑声要,可萧天离才不管这些人呢。 柳安之没有他们的好命坐在屋子里听风吟听雨唱的,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炭炉上的药罐子,里面熬着齐倾墨每日必喝的中药。看着萧天离这位风流太子走进来,柳安之问道:“你来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来问问倾墨的身子什么时候可以复原?听她说,好像喝了很久的药了。”萧天离知道齐倾墨最怕喝苦药婆子,能让她心甘情愿喝这么久的苦药,他很奇怪这到底是什么药。 柳安之没有抬头,手中的蒲扇轻摇着,扇得蓝色的火苗一摇一晃:“她现在的身子全靠药养着,我也拿不准要还要喝多久。” “是因为……孩子的原因吗?”萧天离知道这问题问柳安之有些伤人,毕竟当初齐倾墨的孩子是因为柳安之一剂假死药才没的,但他仍然想知道根源在哪。 “一部分是,一部分不是。”柳安之倒没有太多异色,声音依然平稳。 “她以后是不是怀不上孩子了?”萧天离这些天偶尔会跟齐倾墨说起以后如果有了孩子,要叫什么名字,要带他去什么地方,要给他做什么样的小衣服,可是齐倾墨总是一副不自然甚至害怕的样子,萧天离心中有疑,只好来问柳安之。 而柳安之终于转头,手上的蒲扇一停:“如果她再也生不了孩子你是不是要嫌弃她?”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萧天离有些恼火,柳安之总是这么冲动,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柳安之的另半句话直接让他如五雷轰顶,神魂俱灭: “她只有三年的寿命了,你居然还想让她给你生孩子,你就不能让她在剩下的这三年里过得随心所欲一些吗?” 萧天离看着柳安之愤怒的双眼,还有被他扔到地上的蒲扇,讷讷问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三年?” 柳安之眉头一皱:“她又没告诉你?她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你,让你过得自在快活,什么罪都自己受着。” “我问你什么三年!”萧天离声音一寒,死死盯着还在自言自语的柳安之。 柳安之不耐烦地看了萧天离一下,转身捡起地上的蒲扇继续扇着火熬着药:“假死药在她体内留下了毒素,本来我是可以取出来的,但是齐倾墨腹中有孩子,孩子胎死腹中之后我不得不用一些方法将死胎催下来,不然母子二人都会死,但那毒素随着血脉流走也就留在她体内排不出来了,我现在熬的这些药只能压制,不能化解。” 萧天离怔在当场说不出话,被这消息震碎的心脏在瑟瑟发抖,就像是经历了一个玩笑,明明才知道齐倾墨尚在人世,他为此衷心地感激上天的仁慈,转眼上天又要把她带走。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萧天离也觉得不够啊! “之前她一直不肯见你,除了临澜国跟宣遥国的关系颇为复杂外,这也是一个原因。她觉得她早晚会死,与其现在见你,三年后让你再次历经一次她死去的痛苦,倒不如就让你认为她一直死了,免得再遭罪,她什么都替你打算好了。”柳安之揭开药罐,扑鼻而来的清苦味弥漫在整个药房里,萧天离闻着越发觉得心里头苦不堪言。 一边倒着碗柳安之一边说:“她肯喝药也不是为了活得更久一些,而是要复活鹊应需等到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于极阴之地。这一天再过三个月就到了,而极阴之地就是我们常常去的那个双鸳湖。你不是好奇为什么那里只有鸳没有鸯吗?鸳鸯鸳为阴鸯为阳,你现在懂了吗?” 倒完药,柳安之端着药碗递到萧天离手上:“对了,那孩子是个男孩。”说完,他头也不回离去。 有些苦,为什么只让齐倾墨一个人承受?萧天离就不该受到一些良心的谴责吗?齐倾墨用心隐瞒的事实便让柳安之这般轻轻松松地随意挑开,然后等着萧天离也尝尽苦难的滋味。 萧天离端着药的手在发抖,黑色的药汁在白玉碗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他口舌干燥连咽下一口唾沫都很是艰难,酸胀的眼睛痛得像是有把火在灼烧,用力抹了抹眼睛里快要泛出的泪光,萧天离认真调整着脸上的表情,直到确信这笑容不会比哭更难看,才走了出去。 “喝药咯。”萧天离端着药走到齐倾墨身边,细心地用勺子搅拌了两下,又吹了吹气才送到齐倾墨嘴边。 “嗯。”齐倾墨果然没有拒绝,顺从地一口咽下,虽然眉头紧皱却没有拒绝,这看在萧天离眼中越发心痛,连忙端了冰糖过来喂进她嘴里,看她眉头渐渐舒展开,才放下心来。 “你怎么了?”齐倾墨查觉他有些异样,便问道。 屋子里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刚刚还在这里吹水聊天的众人许是让柳安之叫走了,留了一方天地给他们二人说说话,萧天离手指梳过齐倾墨懒懒散散随意挽起的黑发,那别在脑后的木簪滑落,一头青发便倾泻铺下,萧天离的手指舍不得离开,拥着齐倾墨入怀:“没什么,只是想说,谢谢你还活着。” 齐倾墨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像是舒服的猫咪,深深呼吸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仰起小小的脸望着萧天离,一脸幸福的模样。 两片柔软又温暖的薄唇像小鸡啄米似地点在萧天离的嘴唇上,傻笑一声。萧天离低头覆盖住她的樱桃小品,黄缦青纱里,好一片醉人的风光…… 第334章 又是柳娆 风和日丽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毕竟老天对齐倾墨并没有太多厚爱,肯给她这么几天能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光已是大度仁慈,灾难是从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开始的。 便是过去再久,偷闲躲懒的七人也都齐齐记得那日的太阳有多明亮,树叶有多翠绿,湖水泛着波光,一切美好宁静如同童话,而下人带来的一个消息,让整个无忧宫,整个宣遥国,整个天下,都变了颜色,长达两年的战争自那天正式拉开序幕,无数忠臣义将埋骨他乡,战火滔天里血染的河山使人厌倦。 宣遥国无忧宫里的那位无忧宫主原是青沂国皇后,更是柳族圣女,生于临澜国,是临澜国前宰相七女,嫁于现临澜国太子为侧妃。 几乎没有人敢把这么多的身份全部安放在一个人身上,这太令人恐惧,也太容易让人联想这个叫齐倾墨的女人到底有何神通,能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富贵荣华,如今安于无忧宫,无忧无虑。 简简单单一句话,利利索索一个人,与这天下三国牵扯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纠葛。 有人说她是个传奇,看三国人杰一族圣地为其折腰。 有人说她是个祸害,挑动三国不得安宁,战局因她一触即发。 更多的人说她是个**,勾引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只为得到更多的权力更多的财富更高的地位,说她是个满腹阴谋手段狠辣的毒妇,害死了生她养她的齐家,更传闻亲手杀死过自己的姐姐和兄长,又刺杀过临澜国皇帝。 不管人们怎么说,齐倾墨这个名字像是一夜之间长了翅膀,传遍了天下,每一个人都议论着她那些神奇的过往,看她如何辗转反复于三国之间,与每一个国家里最尊贵那人暧昧不清。 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的人们开始了义正言辞地主持大义,声嘶力竭地怒骂着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是何等的败坏朝纲,大有牝鸡司晨之意。 齐倾墨靠着萧天离的胸膛,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双眼轻闭呼吸均匀,像是在安睡一般。萧天离痴痴地望着她的睡颜,想着她只有三年寿命,想着外面那些能将人逼死的流言蜚语,想着他眼看着一切却无力回天,想着想着,便难过得呼吸不畅。 他没有告诉齐倾墨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知道她活不了太久,既然她不想让自己知道,那自己便装作还被蒙在鼓里,只要她开心就好。可是外面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他哪里能一张张堵上? 轻吻了一下齐倾墨的额头,替她盖好被子,萧天离走到外殿,瑾诺坐在那里正喝着茶,全然看不出半点焦急。 “查到了些什么?”萧天离入座在另一侧,问着瑾诺。 瑾诺轻笑一声,始终温柔的声音也并未有半点异样,像是全然未被外面的那些话影响到似的:“流言并非是从某个地方传出去的,而是同时爆发,就像在一夜之间有一群约好了做这件事,能策划这件事的人能力非比寻常,就我所知道的不会超过四个。” “哪三个?”萧天离隐有猜测,却想知道瑾诺的想法。 “我就不用说了,能做到,但我不绝不会这么做。第二个是你,你曾坐拥金风细雨两座顶级的情报和暗杀机构,就算你把他们亲手毁了,可遗留下来的那些人依然十分可怖,而且你一定早已将他们洗干净,彻底轮为你所用。”瑾诺说出的第一个人便让人吃惊,但萧天离只是笑笑,瑾诺又说道:“但你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萧天离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第三个是殷笑闻,他不是个简单的人,我一直都这么认为的,或许他看上去狂妄自大,其实一颗心思比谁都剔透,按他那么能隐忍蛰伏的性子,如果要做这么件事,的确很有成功的机会。但同样的,他也不会做,因为他并不确定齐倾墨还活着。” “最后一人呢?”萧天离这样问,便是认可了瑾诺的分析。 “你的父皇,萧决,临澜国的皇帝。”瑾诺微微抬头,温和的眸子望着萧天离,却像是能看穿他心中所有的想法,沉默有力,不能僭越。 令人诧异的是萧天离并没有反驳,也没有替临澜国辨解什么,反而轻轻点头:“不错,我父皇拥有着这全天下最顶级的情报组织百书人,他要做这么件事并不是太难,而且他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 试想一下,如果宣遥国陷入此次的丑闻里,瑾诺因为齐倾墨失了民心,宣遥国会怎么样?皇帝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是最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你们算漏了一件事。”齐倾墨披着外衣从帘后走出来,脸上还带着松惺的睡意,显然这天下人对她的各种讨论并不能让她放在心上。 “怎么不好生歇着,这些事我们来操心就好了。”萧天离佯怒着说道,拉过齐倾墨坐在自己身边,又替她紧了紧身上的外衣怕她着凉。 齐倾墨看他做这些做得这般顺手自然,也不由得笑了笑,挽住他的手臂笑望着瑾诺说:“瑾诺你不要忘了,在宣遥国,任何外人的话都不可能动摇宣遥子民的心智,所以临澜国皇帝和百书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让宣遥国加入这场声势浩大的声讨中来。” “那在宣遥国的这个人是谁?”瑾诺瞬间就想明白了,既然不是外人,那就是有内鬼,而且是有足够能力的内鬼,不然做不成这么大的事。 齐倾墨头靠在萧天离肩膀上:“你说呢?” “欧珍雨。” “对了一半。” “谁?” “柳娆。” 几人恍然大悟,将所有的一切串起来想,似乎这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齐倾墨说道:“当年柳娆就曾与临澜国皇帝联手过,如今再次合作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柳娆自从在齐府消失之后就再也找不到有关她半点音讯,就算她自己本事再强也不可能同时逃过细雨阁和你瑾诺商人的眼线,所以定是有人在暗中帮她,当时我就想过这个是谁,只是怎么都不敢想到皇帝身上去。” “而宣遥国欧家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所,这里不可能有别的人进得去,又最接近宣遥国的心脏,以柳娆之慧要在里面探得些秘闻消息绝非难事,正好填补了临澜国在宣遥缺少眼线的空缺。欧珍雨前后行事差别如此之大,也定是柳娆的功劳。” 这一席话说得萧天离颇是冒汗,好说歹说他也还算是个临澜国太子不是?齐倾墨就这么当着他的脸各种拆分剖析,更是连着他父皇都拉下了马,他实在是不能不尴尬。 齐倾墨下巴磨了磨萧天离的肩膀,笑道:“只是就事论事的说人,与临澜国其它人又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柳娆?”萧天离干咳了一声想缓和一下这个其实颇为沉重的话题。 齐倾墨说道:“有一次我与瑾诺出宫去,有人趁人多给我塞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叶凌云公主,那时候我就怀疑是不是柳娆做的。因为这天底下知道我这个身份的人不会超过五指之数,其它的人都没有这个条件递这张纸条递给我,而柳娆当年身为我娘亲的守护者自然知晓,也恰好只有她或许有这个可能。” 瑾诺苦笑一声:“没想到我宣遥国养了这么大个祸害。” “她自己自然不好出面做成此事,而是借欧珍雨的手,欧珍雨一直在被利用而不知,她对我做的那些事,都是柳娆想对我做却不能做的,只好假欧珍雨之手。欧家势力过大,就算是瑾诺你有心整治,可是在这种战争随时都会爆发的关头,你绝不会轻易更换主帅,柳娆就是看中了你这一点。”齐倾墨说得很是风清云淡,像是一切都不着急。 “最关键的问题,她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揭露出来?”瑾诺说。 “因为萧天离来了。”齐倾墨讥屑地笑了一声:“欧珍雨回去肯定跟柳娆说起萧天离,以柳娆在临澜国居住过的经历和见识,几乎不用怎么猜想就能知道这个神秘男人就是萧天离。” “她将声势闹得这么大,是想让你处于绝对的弱势,而萧天离绝不会在此时此刻离开你,而你为了复活鹊应,绝不会离开宣遥国,”瑾诺一边慢声说着一边细细推论:“所以,她的最终目的是将你们两个都留在宣遥国。” “恐怕不会这么简单,柳娆此人在相府那十多年的时间里不知在琢磨着什么,我现在还看不透,但想想也知道绝非这等小事,更何况你不要忘了,她身后的人可是临澜国的皇帝,他们只怕还有更多的后手,这一次我们晚了一步了,要赶紧想到他们的下一步棋。”齐倾墨摇了摇头,总感觉有更大的阴谋慢慢铺来,可是她还没有找到线头。 萧天离拍了拍齐倾墨的手,无奈地说道:“这事儿你就不要操心了,这里的一切有我和瑾诺,你还信不过我们吗?你身子这么弱还想这么多事,当心哪天长白头发。” 齐倾墨便真的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但她清楚明白得很,她躲了这么久,有些人和事但终究是躲不过的。 第335章 刺杀太子 其实两人对奕没什么难的,难的是有三方博弈这种事。 第一个走棋的是并不是意料中的柳娆或者临澜国皇帝,而是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人。 颜回觉得最近这段日子过得实在是舒服得很,天天有好吃好喝的侍候着,泠之继也日日守在跟前,不用出去奔波卖命,也不用担心时时被人摘了脑袋的危险,除了脸上戴着这张**不太舒服外,大约就只有天天睡在**有些发闷这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烦恼了。 这一回萧天离前去宣遥国跟上次去青沂国一样,也是落下了了他,可是两次的原因完全不同,上一回他几乎是含着热泪才忍心亲手拆去了金风楼细雨阁,而这一回,他至少不用再干这种备受良心谴责的事儿了,而且爷是去给师父莫百衍主持大婚的,这事儿越想越快活,他也越觉得这差事安逸极了。 尤其是打跑了宫里来的御医之后,他担心被人拆穿的危机也没了,毕竟爷对外宣告的是至少养伤三个月下不来床呢,三个月之后爷怎么着也该回来了。 可是他这个美好的愿望并没有抱多久,就遇到了一件令他十分恼火的事情。 有人来刺杀他这个“太子”。 做为一个专业杀手出身的颜回和泠之继在经历惊心动魄的一晚之后,几乎不用多想就做出论断: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分工明确,合作得力,如果不是他们两个本就是吃杀手这一行饭碗的,换谁都接不住这么狠的招! 他们先是买通了太子别院里的下人,在饭菜中下了毒,足以迷倒一头大象的那种毒药,无色无味,便是用银针也试不出来,而之前细雨阁一直给萧天离准备的是犀牛筷,这才查觉到异样。 还未等他们通知下人,杀手已经悄无声息潜入了太子别院,手中的兵器暗哑无光,只是淡淡的绿色看得出淬了剧毒,能一剑封喉的那种剧毒。 泠之继与颜回第一时间飞上了房梁,等到杀手进门,两人手中的毒粉一把撒下,毒这种东西可不止对方有,曾经的金风楼多的是,专司暗杀的杀手谁不是备一两袋放在身上? 有了这毒粉做掩,两人大开大合杀得好生痛快,对方这一场算得缜密的刺杀计划便就此流产。 要买通太子别院里的下人可不是件容易事,意思到这件事的严重性,颜回立刻让泠之继出去找找之前的探子和暗线,看能不能查出来是谁,而不便出门的他一封信立刻传去了宣遥,问萧天离拿主意。 “颜回,你说会是谁想对咱家爷下手?”泠之继仍然心有余悸,皱着眉头认真思考着。 “想杀咱爷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哪儿能知道是哪一路?”颜回也苦着脸,爷的回信只有草草一句话,查出幕后主使是谁,这事儿查起来可真不容易。 更何况最为难缠的事并不是查幕后主使,而是“太子”遇刺之后这一茬接一茬奔着府上来的人,不管他们是好心还是坏心,终归都是来探望“太子”的,颜回每天演得小心翼翼痛苦万分,只怕一个不慎便露出了马脚。 尤其是是萧遥面前的时候,更是话也不敢多说,怕说错了就惹得他怀疑。 最为别扭的事情还在后头,现在有关齐倾墨的流言蜚语传遍天下,临澜国自然也没有落下,颜回扮的这个“太子”,对于自己的前太子侧妃是何态度,所有人都在观望着,望得颜回几乎背后寒毛直立。 终于到顶不住的时候,颜回给自己下了猛药重病了一场,这下是彻底的卧床起不来了,也不必再应付来客,更不用担心露馅的事情,顿觉轻松。 但查找刺客主使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下来,泠之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探到一点风声,可是仅仅是一点风声就应该让她吓得不太会说话了。 “萧天越。” “谁!”颜回也惊得差点没从**滚下来。 “前太子萧天越,他回来临澜国了。” 颜回大脑有片刻的停滞,若说其它人自己还可以敷衍应付过去,那萧天越他可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坐起来抓着泠之继说道:“赶紧给爷写信,这事儿我们办不了。” 收到颜回的第二封来信时,萧天离仰面朝天轻叹一声,果然不出他所料,竟然真的是萧天越。 齐倾墨看完信上的字,缓缓说道:“看来当时应该将他杀了的,也省得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自己不可能有这等实力,想必是已经为殷笑闻所用了。”瑾诺说。 “殷笑闻用人的胆色比你们两个都大。”难得的是齐倾墨还有心思调笑,并未见忧愁,往日里听到萧天越这个名字她就满目仇恨,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如今再听到萧天越的名字,她已经只剩下漠视了。 “你这是在长他们气焰灭我们自己威风呢。”瑾诺又说。 齐倾墨摇了摇头,笑道:“我是认真的,殷笑闻的确比你们都敢用人,把萧天越给你们,你们敢用吗?敢放他一个人回临澜国为自己办事吗?至少我不会,我会直接杀了他。” 瑾诺点头,承认齐倾墨说得的有道理,论起用人的胆色来说,的确没有人敢与殷笑闻相争。 “其实这整件事有意思的是,萧天越为什么要杀我?”萧天离坐下在齐倾墨身边,又说道:“或者说,殷笑闻为什么要杀我?” 这问题其实有些可笑,殷笑闻要杀萧天离的理由至少有一千个,可是偏偏萧天离问出来了,而且齐倾墨和瑾诺都陷入了深思中。 “如果天离不在了,临澜国必将重立太子,可是现在临澜国后宫中并无皇子可立,那萧天越这个前任太子被重新扶上太子之位便是必行之事,萧天越若成了太子,那临澜国可有得热闹看了。”齐倾墨想了片刻说道。 “按你这样说,我宣遥国最后是静观事态发展,毕竟临澜国乱了对我宣遥可是大大有利。”瑾诺笑了一声,毕竟现在临澜国皇帝可是要准备攻打宣遥,这种时候宣遥国巴不得临澜国出事,而他们袖手旁观。 “不,我们忽略了一个最大的可能,”齐倾墨手心微汗,想到了某种最可怕的推论,说道:“柳娆既然是皇帝的人,就很可能告诉了皇帝,临澜国的那位太子是人假冒的,真正的天离已经到了宣遥国,毕竟柳娆很清楚我是齐倾墨,而齐倾墨唯一愿意与之相亲的人只有萧天离。同样,凌奚大婚时青沂国来了不少使臣,欧珍雨那一场大闹只怕传了些风声到他们耳中,再由他们告诉殷笑闻,以殷笑闻的聪明,要猜到萧天离偷偷来了宣遥国也极有可能!” 齐倾墨紧盯着萧天离和瑾诺:“所以说,这天下除了我们几个之外,知道萧天离在宣遥国的人还有两个,临澜国皇帝和殷笑闻。” 齐倾墨的话让众人额头微冒冷汗,萧天离接话道:“如果殷笑闻同时知道了倾墨还活着和我在宣遥国这两个消息,还是让萧天越去策划刺杀之事的理由和原因就很清晰了。” “不管在临澜国的那位是真是假,只要临澜国的那个你死了,全天下的人都会认为你真的死了,皇帝诏令一出,就算你还活着也只是没名没份的死人,萧天越会顺势重新坐上东宫太子之位!”瑾诺顺势把话接完。 三人这几句话一对,突然觉得殷笑闻用心之可怕,他算准了皇帝对待此事的态度,才敢行此大胆之事。 因为相比起萧天离,萧天越更好控制,皇帝需要的是一个好控制的太子,而不是像萧天离这样,有自己太多想法,关于百书人那边,他们只是要将女儿嫁给太子用作联姻,进而保障双方的利益,至于太子是谁,这并不重要。 只怕皇帝想得更远更深,如果萧天越真的已然决意背叛临澜国,投诚殷笑闻,那么真正的萧天离还活着,皇帝完全可以再杀一次太子,又把萧天离再推出来一次。 这样反复连环的计谋简直是精美得如同九孔连环锁,实在是高招。 “我的命可不是那么好拿的,父皇和殷笑闻两人未免太小看了我。”萧天离目光有些阴沉,被人当做肉靶子一样算计的滋味并不如何,而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些东西的人,总要付出比这惨痛十倍的代价。 “还有一件事我未与你们说。”瑾诺突然说道:“前些日子我收到青沂国的消息,他们欲从宣遥购买棉花,粮食和铁矿等物,被我拒绝了。” “去年青沂国的收成不好吗?”齐倾墨问道,青沂国一直与宣遥国多有贸易往来,基本上青沂国的整个衣食住行都要靠购买,所以他们才显得很是贫穷,也锻炼出那里的人民风极其彪悍。如果瑾诺断了给他们的货物供应,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简直难以令人想象。 “旱灾天,收成很差。”瑾诺说。 齐倾墨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悄无声息地一暗,落在瑾诺眼中,却未被萧天离发现。 第336章 那个白月 萧天离给颜回的回信中,只有草草数字,而“白月”两字格外扎眼。而齐倾墨也早早就想到了临澜国最好用,最该用的人就是百书人了,他们与萧天离有约定,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和好处给他们,想要让百书人为自己所用,或者为自己为所利用,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但是想用到百书人,必须通过另一个女人,另一个与萧天离已结下婚约只差过门的女人,白月。 齐倾墨虽然许久不曾回临澜国,也许久不曾真正的想过阴谋,但这种很是浅显易懂的利害关系她仍一眼就看得明白。 于白月这个人,齐倾墨由始至终没有向萧天离要过一句话,就像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一般。 白月依约前来太子府,由下人引着一路去到“太子”养病的别院里,身穿月牙色的衣服的她只带几分柔美,但眉目间的聪慧却是掩也掩不去。 “白月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坐吧。”颜回半倚在椅子里,学着萧天离的样子,尽量做到潇洒自然。 “谢殿下。”白月平身坐下,恭敬地望着对面的人,说道:“不知太子殿下传白月前来所为何事?” “你对前些日子有人来刺杀本宫之事怎么看?”颜回装成萧天离的样子问道。 白月柔然一笑:“此事自有皇上与殿下处理,白月一小小女子哪里有什么想法。” “不,爷想听听你的意见,但说无妨。”颜回觉得装爷的感觉实在有点微妙,带着点怕被拆穿的煎熬又带点虚荣的快感。 白月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想了想才说:“不管来行刺的人是谁,殿下只有安然无恙就天下太平。” 她这话说得太有水准,话里话意里意根本不是颜回能想明白的,所以他有些怔住不知该如何接话,目瞪口呆的样子绝不该是萧天离该有的。 没等颜回回过神来,白月另一番轰得他着不了地的话已然出口:“你不是太子殿下。” “你说什么?”此时的颜回只是颜回,瞬间就抛弃了之前的困惑和不解,只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被拆穿,那爷就有大麻烦了,于是手握刀柄准备随时灭口。 面对着颜回身上的杀手,白月却半点也不紧张,依然神色从容,悠然问道:“不如说说你家太子殿下想让你问我什么话吧?总之应该不是让你拿着刀指着我。”白月说着还多打量了两眼颜回放在抽后的手,那里的确是一把随时可以出鞘的好刀。 颜回稍稍松了刀柄,用自己的声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假的?”颜回或许想别的不行,但应变能力还是很快的。 白月却笑了笑才说道:“太子殿下身上的气质不是谁都可以模仿得像的,我虽不是火眼金晴,但还是多少能看出一些来。” “你若将此事传出去,我定要取你小命!”颜回恶狠狠的警告着,心里无端的紧张,眼前这女人的从容让他联想到齐倾墨,对齐倾墨,颜回从来提不起半点对抗的念头。 “那要看你家太子要告诉我什么话了。”白月并非普通女子,她心智之坚并非旁人能比拟。 颜回看着好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家爷让我问你的是,你是想嫁给萧天越还是想获得自由。” “为什么不是想嫁给萧天越还是想嫁给他?”白月好奇地问道。 颜回冷哼一声:“你也不用再装了,现在齐小姐还活的消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爷去了宣遥国自然已见到了齐小姐,有齐小姐在,爷怎么可能还会去娶别的女人,你就算委曲求全宁愿做个侧室,齐小姐不会答应,爷更不会理你。” “那太子这算是违背约定了吗?”白月目光微变,语气略微生硬了一些。 颜回不痛快地横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烦人,还未等她说话,一边的泠之继已经忍不住了,开口便是: “首先白小姐,当初你百书人和皇上肯定都知道齐小姐还活着的事,却没有一个人告诉爷,就算这是出于你们自己的利益,但对爷也始终是一种欺瞒。然后白小姐,你是怕没人要吗?这么心急火燎地要嫁给爷,这天底下的男人死光了?不管齐小姐是不是不活着,爷都不会对你动一丝一毫的感情,最后,若白小姐你不答应此事也没关系,萧天越如今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们百书人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你若宁愿嫁给那么一个人渣,那只当我们都低估了白小姐你的口味。” 泠之继这一番话连珠炮似的劈里啪啦说出来,每一句都说得正中事情本质,而且她与颜回对这位白小姐的态度也再明显不过。 他们不喜欢眼前这个女人。 白月沉默地看着泠之继,想是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就是当初跟着齐倾墨住了一段时间的泠之继?我记得你当时也是一样反对齐倾墨与太子在一起,因为有青微。” 看着泠之继微变的脸色,白月笑了笑接着说道:“现在你也是反对我与太子在一起,因为齐倾墨,你怎么知道,如果你与我相处一段时间后,不会改变心意呢? “你忽略了最大的一个事实,爷当初喜欢齐小姐,但是爷现在,不喜欢你。”泠之继毫不客气地说道。 白月终于眉角一抬:“原来如此,我现在越来越好奇那位齐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你不是对我们都一清二楚吗?对齐小姐难道你就没有暗中调查过?”泠之继今日的火气算是全被撩拨起来了,说话越来越冲。 “果然跟过齐倾墨的人都会变得伶牙俐齿。”白月笑说。 “多谢夸奖。”泠之继大大方方接下她这句“赞美”。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尴尬,白月看着对面萧天离最信任的两个人好一晌没有说话,磨得大家耐心都快要消尽的时候才说:“请代我转告太子,白月很崇敬他。” 颜回和泠之继送走白月,两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白月这个女人太难看穿,但有一点他们两个看明白了,白月对自家爷是真的动了心了。 “这事儿该怎么办?”泠之继发起愁来。 “我还不知道有哪个女人能跟齐小姐抢人的,白月如果不知死活非得死缠烂打,齐小姐的手段有她受的。”颜回对齐倾墨倒是信心十足,在他的印象里,齐倾墨简直是无敌的。 可是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齐倾墨真的会赶走白月吗?齐倾墨不会的。 回到白府的白月神色如常,与柳鬼谷没有说起太子府的那个太子是颜回假冒的事,她决定替萧天离隐瞒下去。 “太子对你态度如何?”柳鬼谷问道。 “很好。”白月说。 “现在时局这么乱,你准备怎么办?”毕竟是白月的终身大事,柳鬼谷已经将女儿推到了火坑边缘,每一步都需走得小心谨慎。 白月笑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萧天离总比萧天越可靠。皇帝的打算是只要是个太子,我嫁谁都可以,但他未免太不将我百书人放在眼中了,我白月又岂是他可以随意摆布的人?” “你对萧天离动心了?”柳鬼谷的直觉极为敏锐,一下子就抓住了白月语气中微妙的感情。 白月也不羞涩,坦然说道:“相比起萧天越,我觉得萧天离是个好太多的选择。” “皇帝似乎有心改换太子。”柳鬼谷说出自己的担忧。 “皇帝也似乎忘了,他有现在这家业,我百书人暗中替他出了多少力。至于萧天越,杀了便 是。”白月说得很是自然,似乎杀个人不过是小菜一碟,根本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这样的白月,与齐倾墨是真的有几分相似。 过了没多久,萧天越已死的消息就传回了宣遥国萧天离那里。 据秘闻,皇帝为此震怒一番。 萧天离怀抱着齐倾墨躺在**,看着齐倾墨已经睡着的容颜,想着白月已杀了萧天越之外的事,颜回告诉他的消息让他觉得有些可笑。 白月那女人想要的可真多。 萧天越的死悄无声息,就像死了一个普通人一样没有激起丝毫水花,哪怕他曾经贵为临澜国太子,后又是殷笑闻派出来的人,但不论哪一方都对他的死去保持着最高的沉默。 这就是弃子的下场,一粒被抛出去的棋子的死活是不会有人关心的。 怀中的齐倾墨动了一下,睁天惺松的睡眼望着萧天离:“怎么不睡?” “想多看看你。”萧天离点了点她的红唇,眼中的宠溺几乎能甜死人。 齐倾墨笑着翻了个身,靠在他的胸膛上,说道:“萧天越死便死了,他早就应该是个死人,是我当初不该想着留他一命,让他活在痛苦折磨里。” 当初齐倾墨把萧天越卖进小倌楼,可没有想过萧天越在那种肮脏龌龊的地方也能活得如此如鱼得水,如今他死了,齐倾墨心中也泛不起半分涟漪。 “你以前为什么特别恨他?”这是萧天离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 “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恨他。”齐倾墨不想说前一世她与萧天越之间的那些恩仇,过了这么久,她的仇该报的早就报完了。 萧天离亲了亲她的长发,也不再多问,让齐倾墨保守着她自己的小秘密。 第336章 似是荒唐 萧天离去找瑾诺商谈以后的事,去之前认真仔细地向齐倾墨解释了一番白月的事,他害怕齐倾墨会胡思乱想,会吃醋,可是齐倾墨只是淡淡一笑说她知道了,不会放在心上。 她清淡的态度让萧天离有一丝错觉,就好像是自己再做任何错事,齐倾墨也会原谅自己,因为她活不久矣,她选择原谅一切该被原谅和不该被原谅的。 这种错觉让萧天离心中骤痛,险些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想抱着齐倾墨让她放声哭出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看一切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柳安之坐在窗下与齐倾墨下着一盘棋,阳光晒进来照在棋子上,散发着好看的光泽。 “那个白月,你真的不在乎吗?”柳安之迟疑着问道,齐倾墨为什么没有对那个白月有任何反应,就像根本不在意有这么个人似的。 齐倾墨落子说道:“三年后我去了,他总不能一个人过一世不是?” 她说得坦然自得,像是丝毫没有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只有三年性命,她却毫不在意,如果不是鹊应之事未了结,或许她明天就会死去她也不在意。 你看,人总不能自私到,你自己死了,还不许别人爱上其他人不是? 柳安之心中难过,问她:“你对这世间就没有半点留恋吗?” “有啊,我留恋你们,可不是我留恋就可以改变我活不长这个事实的,既然如此,不如早些接受,你也不想看着我整天以泪洗面活得痛苦不堪吧?”齐倾墨怎么能不留恋这些可爱的人们?哪怕没有萧天离,只有柳安之,叶凌奚,瑾诺他们,她也舍不得。 可是老天要收她,她有什么办法? 更何况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能多活这几年,也算是上天对她的格外开恩了。 “齐倾墨,你活得太难了。”柳安之悲伤地说道,从他认识齐倾墨起始,齐倾墨似乎就没有过过几天安静的日子。 “不难,三年眨眼便过。”齐倾墨说,却不知道她说的这三年,是重生至今日已活过了的三看,还是快要走到尽头的后三年。 不过哪三年,都是眨眼便过。 “姐姐。”门外传来叶凌奚清脆甜美的声音,她乌黑秀丽的长发已经挽起成妇人髻,眉宇里的天真无邪却未褪去,只是多了几丝柔和的成熟风韵,她手里捧着一盘果子走进来,在她身边的人是莫百衍。 齐倾墨笑望着这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莫明满足,你看在自己将死之际,还是能看到许多许多美好的事,叶凌奚是多么美好的人啊。 “齐小姐。”莫百衍行了一礼。 齐倾墨连忙让他起来:“你珊在可是驸马爷,哪里能随便向我请安行礼?” “可姐姐你还是宣遥国的公主呢,百衍向公主请安也是应该的。”叶凌奚坐在齐倾墨身边,将一盘果子放在桌子腻歪在齐倾墨身边。 “都成家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齐倾墨打趣一声,羞得叶凌奚小脸通红。 “姐姐你就知道打趣我。”叶凌奚小脸埋在齐倾墨肩头,羞涩得抬不起头来。 其实叶凌奚虽然单纯,可是她也知道,萧天离来到宣遥国见到齐倾墨意味着什么,别的大事她看不穿,对这天下会有几分改变她也不知道,唯一清楚的事情是,倾墨姐姐再也不可能嫁给自己的哥哥瑾诺了。 原本她想着,日久生情,齐倾墨与瑾诺两人日日相对共处同一屋檐下,总有一日能生出几分感情来,到时候哥哥就终于可以如愿娶到齐倾墨,给齐倾墨最幸福的一生,她也为此出力不少,一心撮合。 可是萧天离来了,叶凌奚便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从始至终,齐倾墨心目中唯一爱着的人只有萧天离,自己的哥哥瑾诺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她没有怨恨,天真如她,知道有些事强求不得,只有姐姐自己喜欢的,才能让她快乐。 齐倾墨没有叮嘱莫百衍要好生对公主不可以辜负她之类的话,因为齐倾墨知道,莫百衍一定不会辜负叶凌奚,那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他对叶凌奚一定会很好很好。 四个人围着桌子说着闲话,城中那位王婆婆又替瑾诺张罗几个好姑娘,一心想着要让瑾诺早日成婚,你看自己的妹妹都成亲了,哪有当哥哥的还不立妃的?这说出去让别国怎么看宣遥?简直太跌份了! 瑾诺便一如既往地头大,满口应承一定赶紧成婚,一边又拼命拨开人群往外逃命。 叶凌奚说得很生动,学得惟妙惟肖,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宣遥国的一切都如往常,没有丝毫的改变,善良的百姓也不知道危险的慢慢靠近,那场遮天的阴霾只有站在最高处的人才看得清楚,当暴风雨真正降临时,无辜的百姓被被这场风暴席卷得家破人亡。 “瑾诺一定想阻止这一切。”齐倾墨突然喃喃自语。 “姐姐你说什么?”叶凌奚偏着头问她。 “没什么,我是说,瑾诺是个好国主。”齐倾墨回过神来,擦了擦叶凌奚嘴唇边的水果汁,笑说道。 “这个我们都知道啦。”瑾诺是叶凌奚的骄傲,这位年轻俊郎却满腹才干,悲天悯人的国主简直是三国皇帝的榜样,告诉世人,走下那高高的龙椅宝座,与民同乐,才是一个帝王该做的,而非高高在上,接受世人膜拜。 唯有莫百衍听懂了齐倾墨的话,朝她微微点头。齐倾墨了然一笑,身为宣遥国的驸马,莫百衍是最希望一切战事都不要发生的人吧,不然他这个临澜人该如何自处? 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临澜国和宣遥国的时候,大家似乎忘了还有另一头雄狮盘踞在一侧。 青沂国依旧古拙的皇宫里,殷笑闻长身而立站在齐倾墨住过的青风楼院子里,望着满树的绿叶出神。 这些天他收到太多消息,这些消息多到他必须很冷静才能慢慢消化掉。 首先齐倾墨还活着的消息让他备受冲击,原本他以为他能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和震惊,但连握杯的手都有些不稳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齐倾墨尚在人间,让他几乎想立刻冲进宣遥国那座脆弱的皇宫,将他的皇后抢回来。 可他毕竟是殷笑闻,一直以霸主形象示人,实则心思极为缜密的青沂国陛下,他将事情从头到尾梳理,早早就知道极有可能是宣遥国的瑾诺盗了皇陵,将他的皇后齐倾墨的尸身偷了出去,但那毕竟已经是个死人,他不可能为了个死人与尚还有生意来往的宣遥国闹出纷争,他要为青沂国的百姓考虑。 可是怎么都想不到,他们偷走的是个活人,齐倾墨并未死去,那穿心一刀并没有让她气数尽绝,甚至他开始怀疑那是不是齐倾墨故意栽赃青微的,毕竟当年青微也这样害过他。 当初被气疯了的殷笑闻根本来不及想这些,那也是他极少极少失去理智的时刻,如今看来,青微有可能是真的被自己冤枉了。 第二个比较麻烦的是萧天越的死,其实他原本可以不用死得这么早,只要他听自己的,不要一开始就直接对颜回那个假太子动手,而是循序渐进。但太过急功近利的人总是没有好下场的,萧天越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萧天越的死让他不得不把一些事的步调放慢,而这种放慢极有可能给青沂国带来灭国的危机。他必须赶紧想出补救的方法,维持原本的节奏。 只有掌握了节奏的人,才有可能掌握天下。 “陛下,宣遥国那边断了给我国的粮草供给,只怕会有很大麻烦。”他的臣子忧心忡忡地提醒着这位这些天一直神游太虚的陛下。 殷笑闻回身坐下,端起放在院子矮几上的酒杯,摩挲了片刻,刚毅的脸庞上看不出他在打算些什么,一口喝尽杯中的烈酒,他望着青风楼的里面那扇屏风,像是想进去看看,却未挪动双足,只是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最后豁然转身干净离去。 那扇屏风之上有一按钮,可以打开一道暗门,门后关着一个人,人名叫青微。 身后是一样一言不发跟着他的大臣,大臣们都知道,陛下在沉默的时候就是在思考解决问题,这个时候谁都不敢打扰,一直走出去很远,殷笑闻的步子越来越急,像是在昭示他内心急速转动的计谋。 一直快走到御书房了,殷笑闻才说道:“青沂国现在的粮草军中还能撑多久?” “今年收成极差,就算是节省着用,现有的粮草也撑不过半年。”大臣满脸的忧愁。 “不节省,让将士们吃饱喝足。”殷笑闻说道。 大臣一脸惊讶地望着殷笑闻:“陛下,若这样下去,只怕连三个月都撑不到啊。” “能撑过两个月就够了。”殷笑闻提着笔不知在纸上写着什么,头也未抬,只说道:“按朕说的话去做,全军吃好喝好,养精蓄锐。” “是。”可怜的大臣完全看不懂陛下在打什么主意,只能惴惴不安地应诺。 “退下吧,记着朕的话,如果让朕知道有一个将士没有吃饱,朕就拿了你的脑袋。”殷笑闻一抬头,眼中精光湛湛。 第337章 很不太平 临澜国这些天有些不太平,很不太平,非常不太平。 那些不知藏了多少年的牛鬼蛇神,人渣败类,这些天全部冒出来了,山贼拦路截粮都敢直接抢到官府头上了,一穷二白叮当响的山旮旯里不知道哪里多出来了一群又一群的“义士”揭竿而起,要闹一场斩蛇起义,问一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且便罢,他们手中武器之精良,银钱之充裕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四处招兵买马,专挑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这些地方的人打从骨子里就有一股狠劲儿,只要是能有钱有名的事儿,别说让他们闹一闹“叛乱”,就是让他们提刀杀进皇宫这种蠢事,他们也会干。 层出不穷到处冒出来的反叛分子极为擅长打游击战,在一个地方闹了事儿之后就换个地儿,偶尔还会干一干绑架朝廷命官的大事儿,要多少多少金银,不给钱就撕票。有那么骨头硬的好官,真的就这样活生生没了。 这些单一看很是细碎的小事,加在一起就成了天大的大事,尤其是这些人散布在临澜国各处,想查个源头都查不到,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上哪里查去? 一时之间,朝野震荡,谁都不知道这些不怕死的“义士”什么时候会杀进丰城,绑架哪位大臣或者大臣的姨太太,贪生怕死的官员们开始请皇帝调兵遣将,严打严查这些目无法纪以下犯上的刁民,以正朝纲,以匡皇室。 “这些该千刀万剐的刁民!”皇帝这些天是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基本上隔三差五的就出点闹心的事气得他抓狂,此时他又摔了那个刚换上的花瓶,大声叫骂着。 “皇上息怒。”这清清淡淡懒懒散散的声音并没有太多对龙威的恐惧和尊敬,声线里全是吊儿郎当,能这样说话的人,也只有我们的平遥王爷萧遥了。 他被皇帝拘在丰城里,他出不去,外面的士兵进不来,皇帝想一点点削他的兵权,萧遥其实原本并没有太多留恋权势地位,可是他心中真正的宏图霸业还未实现,他便有点不想现在就把兵权交出去。 皇帝萧决那样的人,其实并不懂得用兵之道。而他手下的士兵崽子们跟着他这么多年,早就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的身上多了几分潇洒跳脱,少了几分愚蠢效忠,这些人如果让别人领着,没个三五年,闹点流血事件,根本别想接管下来。 那一道象征兵权的虎符根本没有用了,将士们只认萧遥这个人,不认帅印。 皇帝看着眼前懒洋洋的萧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兜兜转转地才把他留在丰城里,想着可以慢慢将他的兵权接手过来,却发现根本毫无办法。 当年老皇帝驾崩的时候,就是将八十万在军交给了萧遥,老皇帝说,交给萧遥他放心,因为萧遥禀性善良,绝不会做出残害手足的事来,萧决眼看着兵权虎符落进萧遥手中却毫无办法。 如果不是担心萧遥,他何至于将明明以情报见长的百书人改造成一只军队? 如今临澜国两只军队,一明一暗,说出去不知道多威风,可是这两只部队没有一只是皇帝萧决他可以完全掌控的! 这种事,他想起来就要气得呕血,这把龙椅他坐得几乎如坐针毡。 “二弟你对这些天的暴乱怎么看?”皇帝气归气,可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平了平怒气威严十足地问着萧遥。 萧遥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的痞气:“这不皇上您的事儿吗?臣弟又不懂朝政,只怕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无妨,旁观者清,我也想听听旁人的看法。”皇帝一见他这副毫无正形的样子就烦,不知道忍得有多辛苦。 “那依臣弟愚见,直接把他们杀了不就安静了?”果然是个愚见…… 如果那么容易剿杀,皇帝还至于这么头疼吗?这些人神出鬼没,你军队刚赶到,他们早就挪了窝了,又在你屁股后面开始闹事,一路奚落朝廷将士。 皇帝揉了揉额头,觉得跟萧遥沟通实在太痛苦了,便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朕想派你去平乱,你可有什么想法?” “好啊!”萧遥干脆的态度简直让皇帝吓了一跳。 原本以为萧遥一定会拒绝一番,因为这次的事谁都看得出的确是不好处理,可是再不好处理也不该调动戍守边关的大军,这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 但偏偏萧遥答应得干净利落,半点也没有拖泥带水。 皇帝眸光一闪,对萧遥这样果断的态度反而产生了疑虑,萧遥答应得太快,这根本就是反常。想了片刻皇帝又说道:“罢了,此事朕再想想,你先出去吧。” “是,皇上想好了直接来通知臣弟就好了。”萧遥还是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萧遥走在出皇宫的大路上,一路上调戏了几个生得好看的宫女,从太监托着的果盘里拿了几粒葡萄扔进嘴里,又折了几丛柳枝,摘了几朵野花,总之一路上看上去就是个正儿八经的风流王爷放浪形骸的样子,皇帝在远处远远看着,目光越深。 一直到走到了皇宫,萧遥嘴边的笑容才渐渐一敛,跳上马车,横睡在马车里拿起酒壶灌了一口,咒骂道:“老王八羔子,想害死我萧遥的将士,你他妈做梦吧你。” 皇帝想让萧遥的将士去平定叛乱的真正原因,正好萧遥所说,他想暗中下手,去掉萧遥军中最核心的人,借此机会渐渐蚕食萧遥的力量。 但萧遥答应得太过爽朗,这让一向多疑成病的皇帝怀疑萧遥早就有准备了,怕萧遥又做出什么事来,便不敢再让萧遥的军队去了。萧遥纯粹是诈皇帝的,结果还真把他唬住了。 “小蜜蜂,现在边关什么情况?”萧遥敲了敲马车,发出咚咚地声音,问着外面骑马的顾藏锋。 “青沂国练兵越发勤勉,除此之外并无异样。”顾藏锋一板一眼地答话。 “小蜜蜂,我记得你跟齐倾墨说话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你对我笑一下会死啊。”萧遥恼得一塌糊涂。 顾藏锋得知齐倾墨没死的时候,坐在房间里一个人嘿嘿笑着喝了光了十大坛烈酒,喝醉了还在嘿嘿傻笑,简直就是可怕! 原本萧遥还想找他庆祝来着,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便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转而去萧天离。得,找萧天离更惨,原本萧天离酒量不错的,结果那天不过两坛下去就倒在地上人事不醒,人事不醒倒罢,他干脆一边傻笑一边扯掉脸上的**: “平……平遥王爷,其实我有一个秘密,我……我……不是爷,不对,我不是……我们家爷,我是颜……颜……” “我知道你是颜回,妈了个巴子的,萧天离那个臭小子早就告诉了大爷我了好吗?还把墨七拐走了,个个都骗老子,等这些小兔崽子回来看我不剥了他们的皮!” “是……是王爷让墨七……姑娘跟着爷去……去宣遥的。”颜回醉得一塌糊涂,说话结结巴巴。 萧遥一脚踢在颜回屁股上,觉得人生实在太寂寞了,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懂他的心呢? 是啊,老子萧遥想墨七了,你们这些蠢货到底要大爷我说多明白你们才懂! 总之不管怎么样,皇帝并没有派萧遥的人军队去大材小用,让他去平定这些小小的只胜在数量上多的小叛乱,而是暗中让百书人派出了些人手。 原本就是以情报见长的的百书人,又一直在深山中练兵,最是深谙藏匿之道,让他们去对付这些只会四处流窜的乱贼,本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事。 临澜国的这些躁动不安,一一传到宣遥,颜回不敢拉下一丁半点,尽数回禀,包括皇帝曾想让萧遥出兵一事。 萧遥拿着厚厚的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被什么为难住,眉头紧锁解不开。齐倾墨从后环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背上,一阵阵幽香直往萧天离鼻子里钻:“遇上什么难题了?” 萧天离反手一拉把齐倾墨横腰抱过来横坐在自己腿上,双手抱紧她的细腰,齐倾墨自然而然的抱住萧天离的脖子,萧天离将手中信纸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还翻了过去不许她多看,鼻尖碰鼻尖:“什么难题也不准你操心。” “你让我看看嘛,说不定我一看就明白了。”齐倾墨撒着娇,用鼻尖蹭着他的鼻尖。 “哟,你这是说我笨咯,看我怎么惩罚你。”萧天离眉头一挑,挠着齐倾墨的腰间,痒得她笑得花枝乱颤,扭着身子直求饶告错。 “知错了?”萧天离王八之气十足。 “嗯嗯!”齐倾墨可怜兮兮地点头。 “知错当改,所以宽衣侍寝!” “这是什么歪理?!” “萧家的真理。” 那一封厚厚的来信孤伶伶地躺在桌子上,桌子后面的屏风后面轻纱里面已是一片旖旎风情,不时可以听见令人面红耳赤的轻声喘息呻吟,交缠在一起不肯分开的不止是身体,还是两人的灵魂。 萧天离到现在都还不敢想象,如果齐倾墨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第338章 所欲何为 等到萧天离睡熟,齐倾墨像只小猫儿似地趴在**看了他好久,轻轻亲了一下他轻闭的眼睛,又咬了下他的嘴唇,看他抿了抿嘴意犹未尽的样子真是性感得要命,一个人玩了半天齐倾墨才轻轻抬开萧天离揽在她腰上手,披了件外袍来到外间,拿起桌上那一封被冷落了好一会儿的信。 齐倾墨看着看着也微微皱眉,但只皱了片刻便很快舒展开,提起桌上的羊毛细毫,略显硬气的字迹在宣纸上一行行落下。 等到厚厚一摞信纸看完,齐倾墨也写满了一整张宣纸,搁下笔,摇了摇手腕,细细看着纸上的消息,她轻笑一声,好大的手笔啊。 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在盯着她看,她一转身,便见萧天离未着上衣**着上半身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脸恼火怒气地瞪着她。 齐倾墨吐了下舌头的样子可爱至极,期期艾艾地望着他:“我就是想帮帮你,你们不能总把我放在温室里的。” 萧天离硬着心肠不理会她的可怜模样,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齐倾墨目光瞟了瞟了四周,期望出现一个来救场的救兵,瑾诺也好柳安之也好墨七都好啊,可惜这种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出现,于是她只好老老实实地走到萧天离面前,头顶刚好只到他的肩头,要仰着头看他着实在有些吃力。 “都叫你不要管这些事了,为什么总是不听我说的话,我又不是在害你。”萧天离有些恼火地问她。 “可是我真的能帮你很多,你不能怀疑我的能力。”齐倾墨不满地嘟囔,怎么说她也是曾经叱咤过三国的人,怎么能把她当做一般的女子那样看待? “我知道你聪明,可是我不想你再为这些事伤神,我是你的丈夫,如果我不能给你一世安宁,我这个丈夫就太无能了,我只想你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所有外面的风雨我会帮你挡住好吗?” 萧天离有很多话不能说,那些不能说话的让他很绝望,他想说,齐倾墨,你只有三年的寿命了,我希望你在余下这三年过得无忧无虑,不用勾心斗角,费尽心思,我只想你舒舒服服,快快乐乐地渡过余生的日子。 因为三年后,我会再经历一次痛不欲生,我希望你在这三年里,只有安好快乐,这样我回想起来,也会好受很多。 齐倾墨,你懂吗? 齐倾墨眼睛有些发酸,抱住萧天离的腰身,小脸紧挨着萧天离的胸膛,明明是哭的情绪却露出笑的表情来:“天离,我懂的,只是我不想只做一个无用的花瓶,我知道很多事我阻止不了,但至少我希望他变得没有那么糟糕,尽我的能力去挽救一些。我想与你并肩,而不是只躲在你身后,我想跟你站在一样的高度,看一样的风景。” 原本齐倾墨已经决定放弃了,正如她说,她不是百年前的那位圣女,她没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也无力解决临澜国和宣遥国之间的矛盾纷争,她原本决意任其发展,听天由命。 可是叶凌奚与莫百衍的婚姻,瑾诺每日辛勤操劳地想阻止,萧天离宁可背负叛国的骂名也要化解战争,这一切都让齐倾墨再也无法沉默下去,所有人都在拼命努力,她怎么能够躲在角落里,不理世事。 那不是超然物外,那是极端的自私。 萧天离长长地叹息一声,心疼地抱着齐倾墨削瘦的肩膀:“你啊,就是个劳碌命,怎么就闲不住呢?” 齐倾墨听他这样说就知道他已经妥协让步了,脸上的笑容越见明媚,突然发现萧天离没有穿上衣的胸口有一颗凸起的红豆格外好玩,以前见的时候也没发现这么有意思,鬼使神差地竟张开小嘴一下子含住了! 含住就罢了,竟然还用牙齿轻咬! 萧天离全身肌肉一紧,低头看着一脸好奇的齐倾墨,她也正抬头望着自己,乌黑的眼睛里全是好奇,像是想一探萧天离会是什么反应。 然后她很快就明白了这反应不太好,因为萧天离眼中迅速升腾起了某种强烈的火焰,像是要把齐倾墨都燃烧起来,所以她赶紧松口想逃走。可萧天离只用手臂轻轻一拉就把齐倾墨重新拉进怀里,拦腰打横抱起直接走进内室内,放她坐在屋中间的桌子上,萧天离的头正好在她的胸脯高度处,只见他邪笑着凑过来: “点了火就想跑吗?” 齐倾墨好生欲哭无泪,她哪里知道萧天离的火这么容易就点着了,刚刚才欢好过的身子还**刺激得很,根本经不起萧天离的挑逗,很快就化作一滩软泥,眼中也迷蒙上迷离的雾气,两手胡乱抓着桌上的杯子盘子,哐哐铛铛地掉了一地,最后两手都被萧天离五手交叉轻巧握住,身上明明穿戴整齐的衣服也不知萧天离是怎么解的,只知道他用牙齿轻轻一咬衣带,齐倾墨就被剥了个精光,晶莹如玉的身体就这么光洁溜溜地呈现在萧天离眼前。 “抱住我。”萧天离将她两只小手放在自己肩头,自己埋首在她丰满柔软的胸前,又啃又咬,羞得齐倾墨扭捏着身子想躲却又无处可躲的要子实在**得要人性命。 “要不要我教怎么咬红豆?”萧天离低沉的嗓音在齐倾墨耳边极具磁性,像是会勾人的魔音,听着听着不由自主的就会跟着点头。 齐倾墨点完头就见萧天离低下头轻轻含住令人羞怯的胸前红豆,他极有耐心,舌间围着红头轻轻扫圈,间或轻咬,又或吸吮,引得齐倾墨一阵阵颤栗,两腿不由自主地盘上萧天离腰间,发出低低的呻吟。 她这个动作引得萧天离情 欲大动,推倒她在桌上,**,驰骋开疆…… 那一场欢好像是进行了很久很久,齐倾墨只记得自己好似一直在云端,坐桌子上到椅子上再到**,不知辗转多少个地方,颤栗多少次,大汗淋漓,却欲仙欲死,最后终于**。 本以为就到这里结束,可是无忧宫里有洗浴清水池,那里是引的一口温泉水,常年都有热汤,萧天离抱着她美其名曰清洗身子,实则大干“禽兽之事”,满池红色的玫瑰花瓣被他们两**得一片碎成好几瓣。 等到两人尽性时,齐倾墨早已全身酸痛累极了,泡在温水里靠着萧天离的胸膛沉沉睡去,她未着寸缕的身体在浅青色的池水里若隐若现,胸前饱满的柔软一半遮掩在水中,一半浮在水面,就在萧天离眼前,上面的水滴调皮从她白皙如雪的肌肤上滚落,偶有妖冶红色几片花瓣她修长笔直的两腿间浮过,这番景致看着,萧天离还能忍住已是相当相当难得了。 萧天离将齐倾墨从水里抱起来,挑了一条最柔软的毛巾擦干她的身子,抱着她终于躺在了**,她光滑地身体侧躺在浅黄的床褥上,像是花瓣上的一滴露珠,滚动着,轻颤着,柔软着。萧天离恋恋不舍地拉过被子盖住他怎么也看不够的风情,吻过她的黑发,这一次轮到他轻手轻脚地离开。 捡起地上那张齐倾墨写着蝇头小字的宣纸,上面写着她的分析和想法。 萧天离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果然还是你比较厉害。” 颜回将临澜国发生的各大大小小暴乱全部记录在册,一件不漏地给萧天离发了过来,萧天离只觉得这些人之间似乎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任何共通处,实在想不懂这些人为什么突然之间一起发难,但有一点很古怪的是,他对这些人有些模糊的印象,像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都不记得。 而齐倾墨给了他答案,这些人曾经都被细雨阁记录在册。 有时候金风楼的杀手出去行动,需要一个掩饰身份的名号,这些牛鬼蛇神的地方就再适合不过给他们一个身份了,于是青微曾经对这些地方这些人的资料都有过整理,但因为是边碎杂事,萧天离并没有用心记过,毕竟这些不成气候的人在当里看来,根本没有太大用处。 可是有趣的事情发现了,这些曾被细雨阁记录在册的人全部被激活了,他们像是打了鸡血发了疯似地在临澜国惹是生非,而且是不约而同的。 齐倾墨最后一笔圈出了一个人名:殷笑闻。 或许大家都会觉得这是一场临澜国的内乱,但是一个国家大部分的内乱都是有心人挑起的,只是那些连接阴谋的根源太细微,常人根本无法发觉。 细雨阁是青微的,青微是殷笑闻的,而且青微现在就在青沂国。能同时知晓这些人联系方式和收买方式的人只有细雨阁,当然齐倾墨这种过目不忘的人算个异类,所以,有能力让这些人同时在临澜国浮出水面发难的人也只有青微了,或者说只有殷笑闻。 萧天离叹息一声,青微啊青微,真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败笔。 现在的问题是,殷笑闻费尽心思在临澜国闹这么大一出戏,到底是准备做什么? 第339章 遭人唾弃 所有人都觉得殷笑闻这是准备对临澜国动手了,包括瑾诺,萧天离,甚至百书人,都这么认为,因为临澜国内政一乱,就是青沂国最好的进攻时刻,最重要的是,萧遥现在不在军中,而是让愚蠢的皇帝囚在了丰城。 除了两个人以外。 这两个人一个是临澜国的皇帝,另一个,是齐倾墨。 从本质上来讲,萧决和齐倾墨是同样的人,他们都生性多疑,善于从最表象上的事情探究最本质的原因。 所以两个死敌得出的结论也都一模一样,殷笑闻是准备对宣遥国动手。 瑾诺和萧天离看着齐倾墨,不知道她这个理论从何得出,一脸的不解。 “瑾诺你说你前不久断了与青沂国的贸易往来,不再提供粮食等物给青沂,青沂又正值旱灾年月,所以他们的粮草一定不多了,以殷笑闻的为人他不会莽撞地在这种时候攻打临澜国,因为那是一场持久战,青沂国耗不起。” “反之,如果他现在拿下宣遥国,就等于拥有了宣遥国的所有财富,到那时他的兵马都可以得到补给,有了最强大的后勤保障,从宣遥和青沂两边出兵临澜可以形成夹攻之势,临澜国就算拥有两只军队也难免顾此失彼。” “殷笑闻先扰乱临澜国,在他攻打宣遥国的时候就无需担心后方失火,因为临澜忙于内乱,根本无暇对青沂国出兵,他便可安心攻下宣遥,等到临澜国内乱平息时,他只怕已经计谋得逞了,可以放开手脚也临澜国一战。” “这是一招声东击西,招数简单,但他玩得太大了,所以所有人都不会,也都不敢往这方面想,殷笑闻真是个领兵打仗的奇才。” 话到最后,齐倾墨发出了一声赞叹,殷笑闻此人,真当得上雄主一词。 瑾诺的脸色很不好看,宣遥国兵力不强一直是一大旧疾,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内就筹集出一只可以抵御青沂国的大军,现在殷笑闻对宣遥国的刀锋已至眼睫,实在迫人。 萧天离摸了摸下巴,也在想着该如何对抗殷笑闻这漂亮的一招,忽然笑了一声:“或许我们的救星是我叔。” 齐倾墨知道他说的是萧遥,只是不知是什么意思,看着他听他把话说完:“是这样的,你看啊,我叔这人行事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若说殷笑闻是雄将,那我叔绝对是鬼将,他若此时不管不顾地直接率军攻打青沂国,是不是可以逼得殷笑闻回头自救。” 瑾诺轻抚了一下手掌:“他玩声东击西,我们就玩围魏救赵。” 差不多的招式,用处不一样,名号也就不一样,作用更不一样了。 齐倾墨只轻轻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有更深层的担心,那就是皇帝真的还会让萧遥离开丰城吗?既然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萧遥削权,断然没有再让他重领大军的机会的。 而围魏救赵这一招根本不可能指望皇帝出手,他不会救宣遥的,大概按皇帝的做法,他很有可能直接与殷笑闻一样,出兵宣遥,与殷笑闻率领的青沂国大军在宣遥国的土地上一争雌雄,到那时,宣遥国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不管是青沂国和临澜国,都不是宣遥国的国力可以抵抗的。 那么,萧遥能否挣脱皇帝的束缚,就成了最大的关键。 最最可怕的事情是,萧遥的想法与皇帝一样那就真的是天大的麻烦了。萧遥一心想一统天下,成就不世功业,这一点他的想法是与皇帝一样的,如果他也同意出兵宣遥,与殷笑闻在宣遥相争,那宣遥就彻彻底底没有一丝活路了。 齐倾墨的担忧没有表现出来,让瑾诺与萧天离在这里商讨细节,她悄声离开御书房回到了无忧宫,正好看到柳安之正在替她温着药。 “回来了?喝药吧。”柳安之从来不去关心这天下最后归于谁手,也不关心这天下的战火会烧成什么样子,他从来都不属于任何国家,虽然柳族地处青沂国境内,但柳族依然是遗世独立的,柳江南那种败类毕竟是少数。 齐倾墨喝了药含着冰糖整个人都窝在软榻里,闭着眼显得疲惫之极,宣遥国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都叫你不要忧思过多了,你总不听。”柳安之轻声责备道,收了桌上的药碗跟齐倾墨坐在一排。 “倒也不是忧思过多,就是有些担心。”齐倾墨笑道。 “担心什么?”柳安之问。 “担心宣遥国。”齐倾墨说。 “那你担心的东西可太大了,我就只担心你的身子。”柳安之轻笑,他可不会担心柳族,那些事自有别的人去操心,他不喜欢,也不适合政治。 “凤血环真的不能再用了吗?”齐倾墨转了转手腕上那个被人们遗忘许久的玉镯,它的颜色一如往昔,红得似在滴血,泛着妖异的光,挂在齐倾墨细瘦的皓腕上。 柳安之脸色一正,显得有些生气:“凤血环开一次要折损十年阳寿,你统共只能活三年了,还要去复活鹊应,就算是你拼着不要命了去开启凤血环看未来,也只是没有了命,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齐倾墨脸上的失落之色难掩,虽然早就知道是这样,可是当柳安之这样说出来,还是有些不甘心,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或许开启了凤血环,看一看未来,看一看萧遥到底是出兵青沂还是攻入宣遥,她也就能安心一些。 “我已经写信给皇叔了,我想,他不会弃我们而去。”萧天离不知何时到了门口,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去,齐倾墨害怕让他知道自己只有三年之命的真相,所以有些惊慌地看着萧天离。 萧天离看着齐倾墨的表情,知道她心中所想,不免难受,强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去,拉着齐倾墨的手说道:“临澜国一切有我呢,假假说我也是个太子不是?” 齐倾墨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柳安之的药似乎有催眠效果,喝下去没多久就觉得一阵阵困意袭上来,眼皮都在打架了,萧天离对柳安之点了点头,抱起齐倾墨就往内室走去。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柳安之自嘲一笑,好像他能做的事情,就真的如他自己所言,一直跟在齐倾墨身边而已,其他的像是帮不上任何忙。 殷笑闻的行动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快,不过是刚刚猜到他的想法,他就已经挥兵南下,直逼宣遥了,而用的名号看上去可笑,但实际上能将人活生生逼死。 宣遥国国主绑架了青沂国皇后,他是来解救他的皇后的。 一时之间,瑾诺陷入了巨大的喧哗声中,有人让国主赶紧交出齐倾墨,将这个祸水送走,免得宣遥国因为一个女人而陷入战争,有的人说国主迷恋美色却偷人妻室,实为不耻,该禅位退下,有的人说是齐倾墨迷惑了国主,说她是狐狸精转世。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言语越来越恶毒难听,让人难以想象那个温和善良的国度里,那些热情淳朴的百姓,会说出这么歹毒残忍的词汇。 瑾诺常常站在城楼的最高处,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百姓,他在想,为什么自己的仁治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齐倾墨告诉他,人心中都有恶,只是平日为善所压制着,但有人勾动了他们的心魔,放大了恶而已。 而这个人,就是柳娆。 整个宣遥国遇上了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向来安于享受的百姓在经历了最初的惶恐不安之后,开始将期望依托在那个被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的国主身上,人们有时候很单纯,有时候也很可笑,他们一边叫骂着别人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别人的付出。 瑾诺到底是善良的,他没有做一个逃跑的国主,也没有抛弃他的子民,更是守护着这个原本跟他并没有太多关系的宣遥国,他肩负起了原本应该是齐倾墨的那份责任与义务,同时也承受了不该有的污蔑与诽谤。 他点兵指将,让欧家两代四人齐齐出征,率宣遥国全部兵力驻守于边关,誓死不让一寸地一捧土。 他倾尽国库,给将士们换上了最精良的盔甲,最锋利的武器,拿出了国库中所有的积粮,悉数送于边关。 他安抚百姓,哪怕唾沫盖面,他笑而不言,自声声辱骂声中缓步而过,似人间污垢沾不得他心,悲悯慈色从未在他脸上离开过。 叶凌奚抱着瑾诺哭着喊着哥哥,你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跟他们说事实根本不是他们听到的那个样子?哥哥,你从未辜负过百姓啊,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你? 瑾诺笑着擦干叶凌奚脸上的泪水,声音温柔:“因为人心有恶,我该带他们向善。” 齐倾墨与萧天离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自人群间艰难穿过的瑾诺与叶凌奚,心中酸涩,原本这一切都不该是由他承受的,如菩萨的瑾诺,到底还经历了些什么? “走吧。” 齐倾墨做了一个决定,与萧天离走下了城楼。 第340章 一场痛骂 当齐倾墨与萧天离携手走出皇宫,走到大街之上,走到瑾诺身边,与瑾诺牵手相握的时候,百姓的骂声更是连成一片,一声高过一声。 齐倾墨脸色清寒,她不是瑾诺,她没有慈悲的菩萨心肠,她更做不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冷厉如刀的眼神一寸寸割裂过人们的脸皮,直到鸦雀无声。 她走上一处高台,一身简单装束的她莫名爆发出无上的威严,冷眼扫过下方的百姓。 “瑾诺并非是老国主亲生,只是接管了这个国家,他励精图治,你们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比青沂和临澜好?哪一国的国主会走出皇宫与百姓同桌而食?又有哪一个九五之尊被唾沫扑面却不诛你九族?你们凭什么辱骂于他?” 齐倾墨冷冷发问,谁都有可能对不住自己的百姓,唯有瑾诺,从未伤过百姓一分一毫。 “可是国主吃的喝的都是百姓供养的,他善待百姓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难道还需要百姓对他感恩戴德吗?这是他应该做的!”有人大声反驳,引来众人附合。 齐倾墨目光投向那处,记住那人的脸,清冷的目光看得那人脖子一缩不敢与之对视,只听得齐倾墨说道: “别国的百姓都有资格说这话,唯独宣遥国没有!宣遥国是这天底最为富庶之地,税收却是最为微薄,那些去过临澜国的商人你们敢指天发誓说不是这样吗?那样的税收不过是象征一下而已,更何况所有税收用来建造济善斋收养孤儿寡母,可有一毫一厘用在了皇宫里?!整个宣遥国皇宫的开销全由皇商营收来支出,你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厚着脸皮说自己供养了皇帝,供养了军队,供养了国家!你们只是一群蛀虫,不曾对国家做出半分贡献,只知道一味索取的蛀虫!” 这样重这样狠的话像是一记记耳光狠狠打在人们的脸上,火辣辣的生疼,可是齐倾的话还没有完:“王婆婆你去临澜国给皇帝说媒试试,我敢说你还未近皇帝身边百步之内已被乱箭穿心射死,你信吗?” 人群里有一个婆子低下头了,退后了几步。 “你们害怕青沂国,指责瑾诺不该将我留在宫中,你们何其可笑!一个国家要攻打另一个国家,你们真的以为仅仅是一个女人的原因吗?你们以为一个人的影响力可以大到这个地步吗?你们唾弃我诅咒我时是何等的大声,何等的理直气壮,可你们敢直面你们内心的恐惧吗?你们就是害怕,害怕失去现在安逸的生活,却不敢保卫自己的生活,一群懦夫!” “你们有手有脚,有力气在这里进行无谓的谩骂,怎么不提起刀枪前往边关与敌人决一死战,捍卫自己的国家?你们就只知道等着别人给你们安宁的生活,像你们这样的人,就算没有这场战争,早晚也会消失在历史里,因为这是一个强者的世界,你们这样毫无胆气只敢对善良的人吐口水的软弱之辈,根本不配活着!” “你们知道你们现在的安逸生活是怎么得来的吗?是那些没有名份没有地位的暗卫们守护而来的,他们没有名字,得不到该有的尊敬,甚至被你们辱骂过,可他们没有丝毫怨言,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们欠你们的吗?是因为他们跟瑾诺一样,热爱着这个国家,热爱着你们,可你们回馈的是什么?是无知,是愚蠢,是不懂得报恩,是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得,是不知死活!” 齐倾墨的话越来越狠,越来越毒,将整个宣遥国的百姓都骂了个遍,而且是用那样轻视,漠然,不屑的语气,像是根本不曾把他们这些懦夫放在眼中。 终于有人出来大声反嘴:“你说这么多,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你是个荡女**的事实,身为临澜国太子妃却勾引青沂国皇帝,这还不知足,又来祸害我宣遥国国主,你就是个贱人!” “你们记不记得,十八年前,你们也曾经这样差点逼死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叫柳一南,她救了整个宣遥国,你们却说她是妖怪。”齐倾墨这一句话便语惊四方,大部分上了些年纪的人都还记得十八年前那场百年难遇的水灾,后来有人传出是宫中有有妖孽作怪,但后来事实到底如何,还是有一些有良知的人传出真相来。 可是人们啊,既然自己已经犯下了滔天大错,逼走了不该逼的恩人,就宁愿一错到底,拒不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过。 所以齐倾墨的娘亲,柳一南,背负了无辜的骂名十八载,直到今日,她的女儿才能替她正名。 “记起来了吗?是的,你们当初也是这样,叫骂着,威胁着,咒怨着,要让前国主将她烧死的火架之上,以平息上天之怒,那么你们一定不知道,当时治水的方法是她耗去了十年阳寿换来的吧?”齐倾墨嘴角含一丝冷笑和讥屑,冷眼看着下方越聚越多的人,以及欣赏前他们脸上的震惊之色。 “对,那人就是我的娘亲,柳族上一任圣女,老国主的妻子。”齐倾墨语调中带着某种撕裂的感情,她是应该要恨这些无知的百姓的,因为他们逼死了自己娘亲,又要来逼死自己和瑾诺。 “你们曾逼死了自己国家的皇后,如今是还要让一国国主死于你们的恶毒之下吗?你们当真以为皇宫只是的一个摆设,侍卫手中的刀剑已经生锈不会杀人吗?听过我故事的人,就该知道,我杀起人来,从不手软。” 无知,就是可以犯下罪孽的理由吗? 那齐倾墨就来告诉他们,他们这些人背负的罪孽足以让他们死有余辜。 “而我,是宣遥国公主,叶凌云。” 这是齐倾墨最后一句话,如定锤之音,砸碎了所有人心目中的嘲讽和轻视,盛气凌人的气势陡然而出。 瑾诺早已明白了齐倾墨要做什么,脸上浮起的笑意显得苍白而无力,连嘴唇都抿得极紧,他想过无数种齐倾墨会认祖归宗的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下,是大敌临近国门前,在百姓的一片谩骂声中,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提起袍子,双膝跪地,以额触地,恭敬叩拜:“瑾诺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 早已被齐倾墨这番怒骂惊得合不拢嘴的叶凌奚,甚至都忘了脸上还挂着残留的泪痕,痴痴地看着齐倾墨回不过神,只知道傻傻地跟着瑾诺恭敬跪到,行大礼:“臣和玉公主叶凌奚参见凌云公主殿下,公主千岁。” 接下来是莫百衍,是那些看不见的皇宫护卫,是藏在人群中瑾诺的手下热泪盈眶的祭语,是一个接一个尚还有着良知的百姓,高声呼着:“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 所有那些流言蜚语化作虚无,不管她曾经是什么身份,她是宣遥国的公主,她要回到宣遥国,只是回到自己家中,这有什么错?身为百姓的他们难道不应该是跪地相迎吗?这样恶言相向要将她赶出宣遥国的确是罪该万死啊! 她,是宣遥国唯一有着皇室血脉的公主,原本在十八年前就该拥有这样千人万人跪拜的威势,自她骨子里流淌着宣遥国最崇高的血液,那种尊贵与荣耀容不得任何人亵渎玷污。 她,生来就该高高在上。 数年之后,当齐倾墨隆装站在城楼之上,身着公主华服,俯视她的子民,没有一个人不对这位强势到无以复加的公主敢存半丝不轨之心,她以绝对的威严,绝对的霸气,让人们记住了自己,记住了一个国家该有的尊严。 当敌国来前侵犯,他们不该只蜷缩在安全的国土上指手画脚,是男儿就该征战沙场,杀尽前来挑衅的敌人,用鲜血换取鲜花,染红不容亵渎的最高尊严。 齐倾墨,以一女儿柔弱之身,唤醒了在宣遥国百姓体内沉睡了数百年的血性,他们在享受着最优渥的生活时,也该为这份繁华付出自己的该付出的东西,哪怕是最为宝贵的性命。 这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该有的气节和傲骨。 缓缓自跪在地步的百姓间走过,她没有让他们平身,这是他们欠她的一拜,欠这个国家的一拜,这一拜需诚心诚意,需虔诚忠诚,以告祭十八年前被他们逼至绝路的那位善良圣女,为了救他们不惜折扣阳寿最后却落得流亡他国的国母。 这是他们应该跪的。 而那些沉默地守在百姓人群中的暗卫们步步走出,跟随在宣遥国真正的主人身后,保护着这个宣遥国最后唯一的血脉,忠诚于宣遥国最为尊贵的公主殿下,而一直被人无视甚至看不起的他们,终于昂首阔步。 宣遥国有这样的安宁荣华,是他们牺牲了青春和性命换来的,他们终于得到了最直接的荣耀。觉醒的百姓该感到羞愧,受到良心的谴责。 谁都没有查觉,人群有一个女子正在全身瑟瑟发抖,她如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数次挑衅羞辱的人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公主。 欧珍雨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后悔,她终于知道自己的任性会让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341章 珍雨求饶 当欧珍雨拖着发软的双腿走进宫,跪无忧宫门前的阶梯上,哭得满脸泪痕的她身子一直在发抖,求见公主齐倾墨时,在这之前,她或许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会这么一天,所有人都抛弃她的这一天,包括叶凌奚都不再理会她。 而此时的齐倾墨正一个人坐在窗下想着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接受了公主这个身份。原本以为把这一切都交给瑾诺就足够了,她并不需要一个公主的身份来充斥门面。 “今天你说话的时候,我很惊讶。”萧天离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捧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 “你也被我吓到了吧?我也被我自己吓到了。”齐倾墨苦笑一声。 “不,我觉得那样的你很有魅力,像个女皇。”萧天离摇头。 “什么女皇,只是见不得他们那样对瑾诺,你说瑾诺有多无辜,做了那么多事,却这样不被人信任。”齐倾墨替瑾诺不值,这世间多的是忘恩负义的人,被这么多人背弃,瑾诺心中该有多痛? 萧天离笑了笑,说道:“其实你懂的,瑾诺有你的信任就已经很满足了。”虽说萧天离对于有那么多人喜欢着齐倾墨有些吃醋,但依然承认,瑾诺的确值得让人敬佩,若不是他心地太过仁慈,他会一个有史有来最优秀的皇帝。 “鸥珍雨跪了快有一个时辰了吧,让她进来吧。”齐倾墨整了整心情,知道有些事该做的还是要做,更何况公主这个身份大白于天下后,要做的事更多。 欧珍雨直直地跪在齐倾墨面前,一动不动,额头上有一块很大的淤青,在此之前她九叩齐倾墨,行了最大的礼。 “你想说什么?”齐倾墨看着跪在下方的欧珍雨,心中没有半丝同情可怜,她喜欢害人,害到最后害了自己,心肠歹毒不说,本事也不够,跪死了也不会让齐倾墨抬一下眼皮。 欧珍雨的声音哭得有些沙哑,开口时已没了那份刁蛮之气:“求公主放过欧家。” 齐倾墨冷冷一笑,欧珍雨倒没有蠢到无可救药,还知道欧家已到了灭顶的时刻。 欧家是宣遥国手握兵力最多的一族,此次青沂国来犯,瑾诺好大的手笔,大手一挥让欧家精锐尽数齐出,欧家将士更是冲锋头阵,与青沂国来犯将士短兵相接。 但是欧家人岂是殷笑闻的对手?在宣遥国看似了不得的兵力又岂能与青沂国大军相抗衡,他们此去,必死无疑。 瑾诺就是故意的。 所以齐倾墨莞然一笑:“瑾诺就是要你们欧家的人死绝,你信吗?” 一句话便让欧珍雨脸上血色齐齐退下,惨无人色,惊恐地望着齐倾墨喊着:“不可能,不可能的,瑾哥哥绝不会对欧家人这么绝情的,这绝对不会的!” 齐倾墨看着抓狂疯癫的欧珍雨什么话也不说,其实可不可能答案早在欧家所有人的心底,只是看他们愿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欧家在宣遥国作威作福这么多年,野蛮霸道,从不将瑾诺这个善良的皇帝放在眼里,自以为他们早已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了宣遥国真正意义上的主人了。却从未想过,一条狗,再强大也只是一条狗,狗主人若抛弃了他,他就什么也不是,只是一条野狗流浪狗,会死在别人的乱棍之下。 瑾诺防了欧家这么多年,早生了彻底摘除欧家的心思,只是碍着他们权力过大,根基太深,很难一下子根除掉,又因为当时临澜青沂宣遥三国的关系微妙不可言,不能妄动国之根本,才忍着他们到今时今日。 如今既然一切都已经揭开了,三国微不可言的关系也已明朗化,欧家这个毒瘤借殷笑闻之手除掉是再合适不过,还能借他们的手多杀几个青沂国的士兵,瑾诺这一手留到现在,实在是留得漂亮。 欧珍雨却想不到这么深,只以为是因为他们欧家得罪了齐倾墨这个公主的原因,抽抽答答地哭道:“公主饶命啊,臣女真的知道错了,臣女向您请罪,给您赔不是,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欧家吧。” 齐倾墨让她呱噪地哭声闹得有些心烦,抬手止住她还要说的话:“你并不知道错,你只是怕了,怕我这个公主的身份,怕我会对你不利,而不是从心底里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以为我忘了这无忧宫里曾经有一对姐妹名叫清儿明儿吗?她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得很。还有球球,你以为我忘了吗?但你却没有对他们流露出半点愧疚悔过之意,只一个劲儿跟我说对不起。” “那些事是别人叫我做的,跟我没关系,公主殿下你要明查啊!”欧珍雨急着撇干净自己,几乎在胡言乱语。 “我知道是柳娆教你的,可做这些事的人不还是你吗?”齐倾墨有些厌烦欧珍雨这副嘴脸,直接点穿她想遮掩的事实,就算这些事是别人教你的,可是杀人虐猫这些事,总要你自己愿意做才能做,别人还能拿刀子逼你下手不成? “你知道柳姨?”欧珍雨脸色再白,没想到这种事都瞒不过齐倾墨。 “你准备何时带她入宫让我见识见识,我与她可有许多年没见了。”齐倾墨与柳娆有一笔天大的帐要算,她一直在等那一天到来,慢慢跟柳娆清算清楚,当年对她娘亲做的那些事,齐倾墨一件都不会少地要报应在柳娆身上。 相府四夫人,估计很快就会见面了。 欧珍雨在无忧宫里求了许久也没有求来一个什么好结果,本来嘛,按着齐倾墨这么狠的性子,根本早就容不下她了,一直留她到今日已是不容易,再加上欧家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更不可能让齐倾墨有半分动摇。 所以欧珍雨一边哭着一边由下人搀扶着退出了无忧宫,想来以后,她再也没有什么机会进宫了。 好消息与坏消息同时传来。 坏消息是欧家果然不是殷笑闻的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不过好在有前几天齐倾墨那一场痛心疾首的痛骂,骂醒了许多人,不少人志愿参军,兵力得到了不少的补充。瑾诺每每都拿此事打趣齐倾墨,让她上前线骂一场,说不定就能把青沂国的人骂退了。 好消息是萧遥并没有如齐倾墨所担心的那般,趁人之危的攻打宣遥国,但对出兵青沂国的事态度有些暧昧模糊。齐倾墨知道他做到这份上已经极不容易了,便不好再多催一些。 而另一方让人心悸的人马是百书人,说到百书人,齐倾墨都有些佩服那位白月姑娘。 按理说,百书人既然一心想早些结束天下三分的局面回归柳族,那么趁此机会对宣遥出兵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柳鬼谷必然也是有些动心的,可是生生让白月说服了。 “那位白月对你倒是真的煞费了一番苦心。”齐倾墨对萧天离笑说道。 “你以为她真是为了我才这么做,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萧天离嗤笑一声。 “哦,不妨说说?”齐倾墨打趣一声。 萧天离佯怒着瞪了齐倾墨一眼,这才抱住她晃着身子说道:“你想啊,如果百书人真的答应父皇的话前来攻打宣遥国,就必然与殷笑闻的人马相遇,这天底下除了我那个疯子叔叔有胆量跟殷笑闻一战外,估计没有哪个将军愿意让自己的士兵去送死的。百书人做这么多多事都是为了让柳族的人平安归隐,若是跟殷笑闻一战之后,兵力定然大损,到时候不能以此胁迫我父皇倒是其次,一个不好,还会被我父皇吞掉,更有可能直接被萧遥祝皇叔接管,你以为柳鬼谷傻啊。至于那个白月,不过是捡了个顺水人情,难不成还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临澜国真够乱的。”齐倾墨啧啧摇头,看上去强大得不得的临澜国,却是让多疑的皇帝弄巧成拙搞得四分五裂了,力量倒是不少,就是怎么都无法聚到一起。 “是啊,若临澜国不乱,青沂国哪里有机会对宣遥出手。”萧天离苦笑一声,对于临澜国可以用一塌糊涂的内政也很是头痛。 “边关传回来的消息并不好,宣遥国只怕顶不了太久,我很担心瑾诺。”齐倾墨眉头压满了惆怅,很是无可奈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没用的,齐倾墨纵有满腹才能,在殷笑闻的铁蹄面前也施展不开,更何况殷笑闻本身就是一个擅长阴谋的大家。 “别想了,我会多跟皇叔那边通信,看看能不能让他出兵袭击青沂国的后方。”萧天离心疼地揉着齐倾墨眉心怎么也展不开的忧愁,安慰着说道。 “嗯,也只能这样了。”齐倾墨知道萧天离是在宽自己的心,她对萧遥始终有一种古怪的信任,但是这信任现在有些动摇了,于天下面前,有几个人还能记得初衷? 至于墨七,齐倾墨不会利用身边的人的,就算再难,她也不可能让墨七去跟萧遥说想借他的兵力一用。 第342章 将到阴时 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想什么来什么,也可换成另一句老话,说曹操曹操到。 齐倾墨刚想着这些事要让墨七离得远一点,免得她难堪不好面对,墨七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她看上去有些不安和尴尬,本是个爽利的女子这副神色看上去就更别扭了,齐倾墨让她坐下问问她宣遥国的景致可好。 她规规矩矩地说都还不错。 问她在宣遥国住得可还习惯。 她老老实实答反正大家都是熟人,也没什么思乡的感觉。 她有一句答一句,却支吾着半天也不好意思直奔主题,最后齐倾墨实在见她憋得辛苦,开门见山说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说平遥王爷的事?” 墨七长呼了一口气用力点头。 “你想跟我说什么?”齐倾墨看她这副样子实在可爱得很。 墨七故作镇定的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用明明一脸不自然的表情装作自然的样子说道:“其实齐小姐大可不必担心,萧将军肯定会帮宣遥国的。” 她的话让齐倾墨稍微愣了一下,笑问道:“你怎么这么有信心?” 墨七说道:“唉,萧将军是一心想太子坐上皇位的,自然不会不帮他,虽然他嘴上说得凶,可是心里比谁都容易心软,哪里经得起太子殿下的软磨硬泡?更何况他一向对齐小姐很是敬佩,既然齐小姐你是宣遥国的公主,自然不希望你的国家遭此劫难。最重要的是,从战略角度来讲,如果宣遥失守,临澜国不作出任何反应,只会是唇寒齿亡甚至养虎为患的结果。萧将军不会想不明白这一点,所以齐小姐你放心吧。” 齐倾墨细细想了想墨七后面的几句话,觉得很有道理,便赞同的点了点头。 “按你这样说的话,萧将军一直没有出兵的原因只怕是在朝中遇到了极大的阻力,而唯一能阻止平遥王爷的人只有皇帝了。”齐倾墨轻笑一声,临澜国那位皇帝的心思还真是难以令人理解。 墨七点头应道:“是啊,其实我现在比较担心萧将军在朝中会不会遇到了什么事。” “颜回他们还在京中,如果有事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你也不用太担心了。”齐倾墨劝说道,她清楚墨七对萧遥的感情,如今她远在宣遥,对萧遥的事更是两眼一抹黑,不免心焦。 “我才不担心他。”墨七小声嘟囔一句,可脸上明明是一副很急切的样子,齐倾墨笑着也不揭穿她。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到看到你与萧遥,泠之继与颜回成亲的时刻。到时候我把你们都认作我的妹妹吧,风风光光地嫁人。”齐倾墨笑着说道,其实她很清楚,哪里有什么如果,他们成婚也要等到天下大定,到那时候自己是否还尚在人间都不可知。 其实想想,这也是一大遗憾呢。 墨七打开了话匣子,恢复了当初与齐倾墨共在青沂国两人相依为命时的洒脱,说道:“你要看颜回和泠之继成亲倒是容易,至于我,萧将军从未对我说过将来会娶我的话,齐小姐,我觉得萧将军不喜欢我。” “他若不喜欢你,就不会单独让你跟着萧天离来宣遥了,想来平遥将军已经嗅到了丰城的一些风向,怕你跟着他有危险才让你走的,有时候不是一定要嘴上说才对你是真心真意。”齐倾墨开解着墨七,墨七是个直性子,她看不明白那些个弯弯绕绕,喜欢心直口快,喜欢直来直往,所以萧遥一日未给她承诺,她便一日不能安心。 闲闲散散的聊天一直聊到傍晚用餐时分,墨七与齐倾墨从来没什么主仆之分,同坐在一张桌子吃饭,萧天离也不顾及有外人在,殷勤地替齐倾墨布菜,念叨着什么菜补身子,什么菜养颜,一张嘴吃东西都塞不住。 转眼已是两个月后,边关进了痛苦的胶着战,哪怕宣遥国的将士全力抵抗,可是殷笑闻的兵马还是在稳步的往前推进着,所过之处,战火滔天,整个宣遥国都笼罩在战事的阴霾中,瑾诺经常几宿几宿不睡,与大臣们研究着战略战术,萧天离也尽其所能给予意见,所有人都在祈祷着宣遥国可以渡过此劫。 相比起她们,墨七就显得老练许多,在军中漫长的日子,她跟着萧遥出入各种地形,战场,看各种兵书,推演各种沙盘,换上戎装,墨七是一个绝对的将帅之才。所以在宣遥国的沙盘上,她发挥出了极强的军事才干。 齐倾墨知道这些事她参不参与已经不再重要了,论行兵打仗,瑾诺与萧天离都比她在行,所以她每日除了与叶凌奚在半夜的时候给他们送一些热汤做宵夜外,也再帮不上其它什么忙。说到叶凌奚,莫百衍倒是出了几个好计策,他虽是刺客出身,可是与萧遥在军中混过一段时间,好歹学到了些东西。 与这些人关心的天下大事比起来,柳安之关心的事情就小得多了,他关心的是几日后就是阴年阴月阴月阴日了,挑到阴时在极阴之地,便极有可能复活鹊应。只是以齐倾墨现在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那么强烈的反噬。 跟阎王爷抢东西,总是要付出些地价的。 “你把与之间的守护者之印重新打上吧,这样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些。”柳安之已经跟齐倾墨说了好几天了,可齐倾墨一直不肯答应。 “我说好多次了,我不会这么做的,柳安之你不要再劝我了。”齐倾墨无奈地说道,就算是有反噬那也是自己自找的,怎么能让别人替自己受罪,这对柳安之未免太不公平太过份了。 “但是那样你有可能会死的!”柳安之急得声音都变了。 “早三年晚三年,有什么区别?”齐倾墨笑着说道,“能让鹊应活过来,死也值了。” 柳安之让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一腔积郁之气无处可泄,恨恨说道:“你真的自私透顶!” “这一点你跟萧天离的说法一样,他也说我挺自私的。”齐倾墨还是在开玩笑,并没有将生死放在心上的模样。 柳安之便甩袖离去,气得不乐意多看她一眼。 好不容易送走了柳安之,萧天离又冒了出来:“你真的要这么做?” “对啊,你不会也来拦我吧?”齐倾墨好生无奈,这件事他们明明知道拦不住的,怎么一个两个都来劝她? 萧天离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比苦瓜还苦:“我怎么拦得住你,只是担心如果真的出了事该怎么办?” 拿性命作赌的事也只有齐倾墨做得出来,更何况这场赌局毫无把握可言,鹊应能不能活过来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齐倾墨笑着没有说话,她想起那个小小瘦瘦的丫头,明明孱弱的身体却要挡在自己面前,不让自己被别人欺负的小丫头,与她相依为命,在最苦最难最不堪的处境也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小鹊应,因为自己的愚蠢枉死的鹊应啊,怎么忍心让她一直沉睡在冰棺里? 这世间这么美,阳光那么耀眼,花朵的芬芳,糖葫芦的甜蜜,不论为了哪一个,她都应该活过来。 这是齐倾墨唯一的执念,死活不肯松手的执念,这是在她真正跟这个世界告别前,一定一定要做的事,这是她支撑着这副苟延残喘的身体至今日的最重要原因。 她的鹊应,她的小鹊应,一定一定要再重新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 还有顾藏锋呢,为了那个沉默如山的顾藏锋,鹊应也该醒过来。 萧天离清楚她与鹊应之间的感情,那样生死相依过的人齐倾墨放不下实在理所当然,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试图阻止她,他只是有些生气,生气齐倾墨不想想他的感受,不为他思考一下,。 齐倾墨,你走得潇洒,有没有想过我的去路?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笑着亲了下齐倾墨的脸颊,独自进了内室和衣而眠躺在**,他很累,宣遥国的事没那么容易解决,他一个临澜国外人,还是个太子为宣遥国这般劳心伤神,说出去只怕是个天大的笑话吧?但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唯独想搏齐倾墨一笑而已。 可惜的是,笑未曾见着,赠予的伤心倒是不少。 齐倾墨坐在床榻边看着眼圈乌青的萧天离,沉默的叹息在她心底一次次回荡,无奈的笑意浮在她脸上显得悲伤而寂寥。 “天离啊,你必须快一点习惯我早晚会离开这件事啊,哪怕我此时命大,老天不收我,三年后我依然会走,你总还是要过下去的,早一点开始习惯吧,到时候你就不用太想我了。” 齐倾墨以为萧天离已经睡着,却未发现萧天离一侧悄然握紧的拳头,她轻声自语,眼眶泪意泛滥,生离死别近在眼前,她何尝不痛苦?只是她若也哭哭啼啼,让这些活着的人怎么办? 所以最不该坚强的她,必须要最坚强,这样她离去之时大家就不会太难过。 第343章 阴时救人 前方的战局还很是紧张,齐倾墨与柳安之这两个看上去最闲的人近些日子去得最多的地方是任老头那里,常常望着沉睡在冰棺里的鹊应,一看就是一整天,然后二人在边上架上一张小桌子,一壶清酒,配上一碟花生米,聊着过往,却也都默契着不提及以后。 “我记得鹊应会酿一种叫桂花酿的酒,特别好喝,比起那些千金一壶的佳酿也不遑多让。”柳安之想起来说道。 “等她醒了,叫她酿给你喝。”齐倾墨笑望着眉目安然的鹊应,她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以外,几乎与活人别无二样,安安静静地睡在那里,没有丝毫死气。 “明日就到时辰了,你紧张吗?”柳安之是紧张的,所以他问话都问得有些惴惴不安。 “紧张啊,紧张如果鹊应醒不过来怎么办?”齐倾墨说道。 “你怎么不紧张你或许会死?”柳安之看似凶狠地诅咒道。 齐倾墨笑而不语。 仿似为了配合阴年阴月阴日这样一个极阴之日,那一天的天气也格外阴沉,乌黑的云朵沉重地压在半空,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齐倾墨望着双鸳湖旁边坐立不安的众人,看他们面色凝重,就像是她将赴死刑一样。心知这些人是在替自己担心,是是在实实在在地为自己着想,齐倾墨心中感概万分。她不知道今日坐上那一叶小舟去到湖心之后,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或许与他们在这里的一面便是最后一眼,写成永别,所以她用力的抱过每一个人,用力地告诉他们,自己有多爱他们,在这世界上,能留恋的人那么少,而他们是如此的珍贵。 萧天离抓着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万语千言写在眼里,却都说不出来,只能握紧再握紧,拥抱再拥抱,在她耳边用轻颤的声音说:“我等着你。” 齐倾墨点头:“好,你等着我。” 只是谁都知道,或许再也等不回来。 再怎么不舍,阴时还是在众人的惧怕中到来了,当月亮扯过一片云彩躲起来,当冷风一阵阵吹进来,穿再多衣服都能感受到一阵阵的阴冷之意时,齐倾墨终于将手从萧天离手中抽离出来,决然转身,与柳安之一起走上了那一张小小的扁舟之上。 当柳安之撑着小舟远离,渐向湖心,萧天离全身一软跌在椅子上,脸色难看,握紧着椅子扶手的大手指骨泛白,力道大得在发抖,像是捏碎了那椅子一样,紧咬着牙关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一开口就会让所有的力气都流泄掉。 “爷……”莫百衍担心地唤了一声,谁都知道齐倾墨这一去是生是活犹未可知,而对于在岸上等着的人,就是一场巨大的煎熬,不亚于油煎火烹。 故而,所有的人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不敢惊扰彼此半分。 与岸上的煎熬不同的是,船上的两个人已经坦然许多,柳安之最后一次问齐倾墨:“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 “是的。”齐倾墨轻整衣裙,这是一件白色的轻纱长衣,那是顶好的雪纱,就算是在宣遥国也寻不出几匹来,穿在身上熨贴而不沾身,柔软如云。这也是柳安之第一次见齐倾墨穿白色的衣服,以前她从不穿这样干净的衣服,似乎在告诉别人,她不是一个多么纯洁的人,她有着最复杂的内心。 终于今日,她一袭白衣,犹似仙子,飘浮在碧绿的湖水之上。 柳安之很庆幸,非常庆幸,不管齐倾墨在何时在何地,他始终可以陪伴左右,这是他对自己柳族身份的最大庆幸。 因为这个身份,给了他随时随地陪伴齐倾墨哪怕上刀山下火海的机会。 小舟终抵湖心处高起的石台之上,石台上又有一方小台,小台上刻满了古老晦涩的符文,朱砂笔写着的它们像是一条条会动的蚯蚓,书写着神秘与远古的气息。 鹊应就躺在这些符文中间,安安静静的,乖巧的,等着她未知的命运。 当月亮终于彻底消失不见,黑暗笼罩着大地,惊得夜鸟振翅飞起离开,传说中最为神秘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终于在双鸳湖这个极阴之地到来。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于极阴之地,引血入环,逆转法诀,可见光阴,纳日月星辰入掌,便得神台,于神台之上时光倒转,可复当年之貌。 天时地利人和,鹊应,你当醒来。 齐倾墨轻抚鹊应脸庞:“很快你就可以醒来了,鹊应,小姐定不负你一片忠心。” 柳安之看着几欲落泪,为了不负她忠心,齐倾墨你要付出什么?鹊应若真的知道,她愿意你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齐倾墨回首,再看了一眼岸边那几个遥望着自己的人,轻声一笑:“只是怕要负了他们。” 双手轻抬,凤血环在她手上似鲜血流动,齐倾墨起手捏诀,若仔细去看,便能发现她的手势与开启凤血环抬头看未来的手势正好相反,所以颠倒阴阳,便是将一切逆转,偷天换日,这本就是有违天命的事,自然会遭天谴。 风声大作,电闪雷鸣,齐倾墨长发飞扬,凤血环脱手而出悬浮在半空静静翻转,早已备好的小刀割裂手掌,自掌心一道伤口,正好断去了齐倾墨掌中的生死纹,涌出的鲜血自发地凝成直线往凤血环蔓去,一道道一圈圈包裹住它。凤血环就像是一个贪婪的吸血鬼,无止尽的吸吮着齐倾墨灼热的鲜血,直到把它喂饱,饱到那红色像是要掉出来,玉质的镯子都软得像一团棉花,像是稍用力一碰,那里面灌满的鲜血就会炸开四溅一般。 柳安之看着齐倾墨不要命似地让凤血环吞噬她的血液,心中陡然一跳,他知道偷魂换魄这种事需要会出极大的代价,可是这才刚开始,就已经如此惨烈,那到之后,齐倾墨是否还能承受住? 半空中浮着一大团血色的雾气,浓郁的血腥味连岸上的人都能闻到,萧天离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湖心小台,一眨不眨,生怕看错半点,却只看到那血雾中一身白衣的孱弱身肢在苦苦支撑。 喝饱了鲜血的凤血环终于慢慢安静下来,转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失血过多一脸青白齐倾墨再次捏手印,凤血环带着血雾缓缓下降,降到离鹊应额头一寸之远时,再次快速转动起来,血雾一点点漫进鹊应的身体,浸得她一身干净的绿衣都染上了丝丝蔓蔓的红色。 齐倾墨捏诀的手在轻轻地发抖,其实这逆天改命的方法说白了很简单,将凤血环所有的神力注于鹊应体内,换她一线生机,而齐倾墨与凤血环性命相连,凤血环的神力在流失,等于是齐倾墨的生命也在流失,这就是真正的反噬。 凤血环自鹊应头顶围着她的身体游走,一圈又一圈,血色的雾色渐渐减淡,齐倾墨眼中露出一丝欣喜的神色,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只要等到血雾全数没入鹊应体内,凤血环的神力全部消失,鹊应也就可以醒过来了。 可是她眼中的欣喜还未来得及浮现在脸上,凤血环便开始挣扎起来。毕竟是神物,哪怕只是一个镯子,这数千年的传承下来也有了一定的灵气,大概是知道它将被自己的主人毁去,于是心有不甘的反抗起来。凤血环轻颤,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像是想脱离齐倾墨的控制逃走一样。 这本就在齐倾墨的预料之中,这神物岂是那么好支使的?所以倒也未见她有所慌乱,手中诀几捏几换,越来越快,强压下凤血环的不安,逼着它继续往前游走,只是现在看上去明明比刚才慢了许多,整个镯子都在极快的抖动着,而且越来越剧烈,就像是充满了不甘。 好不容易,齐倾墨撑着镯子围绕鹊应游走几圈,血雾尽数被鹊应收尽体内,她的小脸上也泛出一丝红润的光泽。齐倾墨两手猛地往回一收,凤血环使离弦之箭往齐倾墨身体奔来,齐倾墨迅速将其定于身前,可见凤血环上的光泽已经弱了不少。 她再换手诀,凤血环第一次展现出其它的颜色,红色在渐渐消退,取而代之是的一种神圣的月白色光泽,这光柔和明亮,像是太阳的光芒,让人觉得温暖。 当整个镯子最后都褪去了血红,被柔和的白光所包裹时,齐倾墨的身体也有了变化,她的身体跟镯子一样,也开始渐渐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像是有一轮明月在她体内,往外挥洒着清辉。 最后镯子陡然没入齐倾墨体内消失无踪,紧跟着齐倾墨身体的光芒大作,双脚离地飘浮在空中,像是被一团柔和的光轻托了起来,长发也微微飘浮起来,随着夜风一点点拂动,衣裙温柔翻飞,就像是仙子将要离去时一样。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心中一惊,好像齐倾墨就将这般离开,叶凌奚甚至忍不住一声低呼:“倾墨姐姐!” 第344章 残破画面 猛地齐倾墨的双眼睁开,世人大抵从未见过那样明亮的眼睛,干净澄澈如婴儿,漆黑的瞳仁微微有着柔光,再细看去,她额心有一小小的印记若隐若现,正是凤血环的模样。 “左阴右阳,齐倾墨,到最危险的时候了,你一定要撑过去!”柳安之握着双拳低声祈祷,眼中全是焦作。 忽然围绕在鹊应身边的符文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一个一个小蝌蚪似地浮起在空中,慢慢转动排列成不同的阵列,闪烁着金光,齐倾墨浮于半空在鹊应身边,引导着符文朝鹊应涌去,这些符文将鹊应覆盖住,金色的光就像是从鹊应身上散发出来,与齐倾墨身上柔和的光芒一起看着,正是一副神圣的景象。 本来按接下来的顺序,是齐倾墨将额心处的凤血环魂逼出,打入鹊应体内。可是出现了最大的问题,凤血环魂逼不出来! 齐倾墨一次一次捏诀,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复杂,她眼角眉梢全是细汗,紧咬着薄唇拼命催动着体内那一团柔软的环魂,想将它逼出来,可它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拼命抵抗着齐倾墨的引导。 被逼无奈,齐倾墨咬破指尖,一点眉心,鲜血以可见的速度涌向她眉心处,尽数被凤血环魂吸纳,齐倾墨眼见环魂红欲滴血,指尖一抽,就像是生生将凤血环魂从体内抽离出来,只有手指大的凤血环魂看上去更像一个戒指,在齐倾墨手中疯狂而剧烈的颤动着。 齐倾墨再也顾不得许多,推着凤血环往下逼迫,想逼进鹊应的身体,可是临近鹊应额心的时候,凤血环魂陡然爆发出一阵极亮的强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而后一声巨响,轰然炸裂! 从此,凤血环碎,永不能现世。 齐倾墨惨呼一声,退去数米立之远,一口黑血自嘴里吐出来,眼睁睁看着凤血环魂四分五裂,难以成形,惊慌之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不!” “怎么了?!”萧天离听到这声喊自椅子上一跃而起,就朝湖心方向跑过去,半截身子泡在水里了都没发现,若不是莫百衍拉住他,他只怕就要这么趟过去了。 “爷,你看!”莫百衍一边紧紧抱着萧天离,一边望湖心小台上望去,不止是他,是所有人都望着湖心小台上那一片奇妙的景致。 炸裂的凤血环魂依旧带着柔光浮在半空,一些慢慢沉入鹊应体内,一些在齐倾墨面前慢慢变成血色。 齐倾墨绝望之下见此情境竟有些不知所措,然后猛地发现,那些在她眼前渐渐变红的环魂慢慢重新凝聚在了一起,浮在她面前,就像是开启凤血环预见未来一样,开始呈现出各种画面。 头痛瞬间袭来,就像有千百根钢针在扎着她的大脑,痛得她只差蜷缩起身子,而那些画面却固执地仍在播放。 这些画面没有规律,一个一个的片断难成连成线,齐倾墨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临澜国皇帝,殷笑闻,泠之继,成千上万的大军,马蹄,马背上的萧遥祝,高耸的城墙,似曾相识的地方,还有倒落在黄土里的旗帜,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洪水一样涌向齐倾墨的大脑,撑得她的脑袋快炸开。 直到她看见了顾藏锋。 画面里的顾藏锋一身盔甲已经破损不堪,半只手臂被齐齐削去,左眼被利箭射穿,半截箭身还留在眼睛里,可是还残留着一只手,还残留着一只眼睛,他手握着长马在黑色的战马上浴血搏杀,往前冲刺,哪怕千万只利箭强驽如密集的雨点一样从他身边穿过,他不曾退后一步。 渐渐的,跟在他身后的黑羽骑依然沉默如石,哪怕已经是残兵,哪怕个个都身负重伤,哪怕手中的刀剑已经喑哑残缺,他们啊,沉默地跟在顾藏锋身后,像是一把巨剑,从整个喧嚣的战场上无声贯穿,就像是要插入敌人的心脏。 画面到这里嘎然而止,齐倾墨甚至忘了头疼,怔怔地看着画面中的那一群身着黑衣却仍可见红色鲜血在往外汩汩而涌的人。 柔光散去,面无半点人色的齐倾墨自半空中掉下来,就像是一片凋零的花瓣,毫无生命气机,直直坠落,柳安之一个箭步冲过去正好接住她,来不及问她发生了什么,先喂了她一粒药丸将她安放一旁,抖开袖中金针,在鹊应身上连下数十针,定住各大要穴,推气行脉,又喂她服下早已备好的秘药,将齐倾墨刚才灌注在她体内的神力一丝不泄地尽数留住在她体内。 若流失了,那齐倾墨刚刚做的这一切都白费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齐倾墨正咬着唇全身发抖,柳安之连忙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你冷吗?怎么了?” “顾藏锋……顾……”齐倾墨的声音低不可闻,像是极害怕某件事,而且话未说一句,七窍中已溢出血来。 “顾藏锋?顾藏锋怎么了?”柳安之看不到画面,他不知道齐倾墨刚刚经历了什么,所以也不能明白齐倾墨所指。不过他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齐倾墨快要全部流失的生命,将所有挽留生命的药都往她嘴里喂进去,而齐倾墨一动不动,任他摆布。 柳安之见她这副样子,心便沉到了谷底,到底刚刚发生了什么?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极细微极细微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刚睡醒的人醒过来时发出的声音一样,齐倾墨整个人先是定住,然后猛地转身扑向鹊应,小心地,害怕地,紧张地,期待地,渴求地望着脸色已见红润的鹊应,轻唤一声:“鹊应?” 石台上的人抿了抿嘴,轻皱了下眉,眼睫几番挣扎却不能睁开,最后又归于平静,齐倾墨以为她再次死过去,急得大声哭喊:“鹊应,鹊应,你快醒醒,我是小姐啊鹊应,求求你活过来,求你了,活过来好不好?鹊应!” 柳安之连忙把脉,感受到鹊应细微的脉搏之后才放心地齐倾墨说道:“放心吧,她活过来了,只是环魂太少,她可能还会再沉睡一段时间,而且醒来之后可能会有些变化。” “没关系,她能活过来就好!”齐倾墨瘫坐在石台上,拉着鹊应的手痴痴地望着她,只想放声大哭。有太多的情绪在她心里激荡来回,像是要把她的心脏击穿,痛与乐来回拉扯,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这一梦,已梦了好久好久,每天都在想着鹊应何时能走出那个困住她的冰棺,可以醒来脆生生地唤她一声“小姐”,当这梦成真,齐倾墨几乎想喜极而泣。 石台上的鹊应,这一次是真的,仅仅睡着了,总有一天她会醒过来,这一天不远了。 柳安之回头去看岸边的人,按理说他们早该到了,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过来。只见他们几人不知窃窃私语了什么,才坐上大船往湖心而来。 当岸边的人迟迟赶过来时,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如期想象的欢喜,而是一脸的沉重,这异样的情绪让柳安之心里陡然不安,好在齐倾墨一心一意只看着鹊应,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一般,倒没有发现这几人的异常。只有叶凌奚走过去抱住齐倾墨的身子在无声地抽泣,墨七是别过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只怕再看,自己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齐倾墨想救活鹊应的心情,她陪着齐倾墨一路运着鹊应的尸身去往柳族,齐倾墨当初坚持认为这世上一定有可以起死回应的方法,这样的坚持来得莫明其妙,让大家都觉她是不是疯了。而后又去了青沂国,若非为了救鹊应,为了给鹊应报仇,齐倾墨大可在那时就避世,过与其无争的日子,可是为了救活鹊应,她宁可一次又一次投身于污秽之中。 也是因为鹊应,墨七相信齐倾墨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其实是有情有义的,只是她的情义太重,又埋得太深,常人根本不会懂得。 一个死人,有什么好宝贝的? 要看这个死人,是谁。 “泠之继,你怎么在这里?”柳安之惊奇地发现人群中多一人,却是本应在临澜国的泠之继。 她抿了抿嘴看了一眼萧天离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太过复杂,像是有许多许多的情绪在她心里,不知该如何表达,眼光也有一些飘忽,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齐小姐。” 可是齐倾墨只拉着鹊应渐渐开始回温的手没有回应。 萧天离的步子异常地很沉重,一步步走到齐倾墨边,分开她与叶凌奚,将她七窍中溢出的血细细擦干净,满心满肺的心疼和难爱,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鹊应活过来了,你也还活着,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齐倾墨也终于回过神来,看到了他身后的泠之继,泠之继的样子有些落魄,身着男装,男装上还到底都是血斑,手臂上还有一道伤口草草用布条紧扎着,一脸的仆仆风尘,向来干净的刀鞘上也染着血迹。 她的手抓紧萧天离的衣服,在萧天离耳边颤声发问:“临澜国出什么事了?” 第345章 藏锋折锋 一场肮脏龌龊,恶心卑劣的政治阴谋可以简化成一段话:萧遥挟兵要挟皇帝让他出征青沂,以解宣遥之危,既是救宣遥也是救自己,皇帝不肯再次将兵权将还给萧遥,亲自策划了暗杀,暗杀对象竟是颜回假扮的“太子”萧天离,逼迫萧遥去保护解救假太子,并承诺一定会出兵青沂。 而后修书一封,传于黑羽骑顾藏锋,信上仅数字:“不往青沂,齐必死。” 于是顾藏锋率领着仅有千人的黑羽骑千里夜袭青沂国,未有一人相助。 皇帝的目的万分明确:他要让萧遥最得意的这把利剑就此折刃。 当天夜里,齐倾墨未换衣着,未洗尘面,未顾鹊应,未及己身,一骑绝尘,千里奔赴,只为见一人,顾藏锋。 这是一处三国休战的地方,齐倾墨从天黑骑到日出日落,又从日落骑到月升,两夜一天,不换马不休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终于赶至。 “顾藏锋!”齐倾墨未等得及马儿收稳步子便路马而下,一身白衣在泥土一滚沾染得尽是灰尘,大叫着往那一处黑色的营地跑去。 可是她跑着跑着,便不敢再往前了,两边是稀稀拉拉的几十个黑羽骑骑兵,今日他们未骑在马背上,而是沉默不语的或坐或躺,或被人搀扶,未见几个没有受伤的。齐倾墨一这摇着头一边在口中自语着:“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怎么会是那只神出鬼没的黑羽骑?这怎么能是那只有如神兵天降的黑羽骑? 这怎么可能?! 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她,那些沉默得像不会说话的骑士们,只以目光看着她,哀痛地,绝望地,悲伤地看着她,这是一支军队,他们也是人,他们沉默不语,可是他们也有感情,面对着兄弟们依次倒下的身躯,他们也会难过。 满脸热泪滚滚而下,齐倾墨一路跌跌撞撞奔到营前,拍打着木门:“顾藏锋你给我出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顾藏锋!” 里面许久许久没有回应,齐倾墨拼命拍打着木门,一次次撞着想撞开,嘴里一次次哭喊着:“顾藏锋,你开门啊,我要问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小姐……”过了很久,里面终于传来微弱的声音,齐倾墨听在耳中怔住,她记得这是顾藏锋的声音没有错,可是为什么这么虚弱?那个如山岳一样的男子,他的声音怎么会这么虚弱? “顾藏锋,你开开门让我进去看看你好不好?”齐倾墨抓住机会赶紧哀求着,拍打着木门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还是不要见了罢,我的样子很丑,怕吓着你。”顾藏锋虚弱的声音传出来,齐倾墨想起在凤血环魂的画面里看到的,他浑身浴血,一副残躯的样子,飞快地摇着头,连眼泪都甩了出来,对顾藏锋说:“我是那么胆小的人吗?开门吧,告诉我,这一切事情的真相好不好?” “真相……就是你听到的那样,顾藏锋为齐小姐而战死,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顾藏锋竟还能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听在齐倾墨耳中,像是撕裂她的心脏一样疼。 “我不!他们说的我都不信,我就想听你说,你快给我把门打开,顾藏锋,我命令你,我命令你给我开门!”齐倾墨又悲又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知道,顾藏锋可能会死,而她想再看他一眼,想再看那个沉默如山的男人一眼。 “齐小姐能来,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什么死而无憾,我不要你死啊,顾藏锋,求你开开门,你让我看看你。”齐倾墨像是疯了一样用柔弱的身躯撞着木门,想把推开,顾藏锋就在里面啊,就在这扇门后面,他就快要死了,齐倾墨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就一眼。 “你开门!”齐倾墨摇着那扇在此时看上去太过坚固的木门,无能为力的绝望和悲伤几乎淹没了她,她拉扯着站在四周的黑羽骑士,求着他们,帮我把门打开好不好?让我再看看他好不好?帮帮我好不好?那些心硬如铁的骑士们啊,只是转过头忍着哭泣,却没有一个上前相助。 顾藏锋少将军有令,不得让任何人再多看他一眼。 只剩下半边身子,连肠子都流出来的顾藏锋,不许任何人,再看他一眼。 “顾藏锋,你不要死,鹊应已经活过来了,我把鹊应救活了,难道你不想看看她吗?顾藏锋,我求你不要死,好不好?”齐倾墨扶着木门无力地软倒在地上,一下一下拍着木门,哭着,求着,喊着,老天爷你不要对我那么残忍,我只是把鹊应抢了回来,你若真的拿走一个,拿走我可好?放过我身边的这些人,好不好? “真的吗?那太好了。”顾藏锋欣慰地感概一声:“可惜我看不到了。” “顾藏锋,你若死了我该怎么向鹊应交代?” “告诉她……我……归隐了就好。” “好,好,我会的。” “齐小姐,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说,我听着。” “他们待你都不好,我想……对你好,我想娶你……” 齐倾墨无力抬头,隔着木门她看不见顾藏锋,紧紧将手贴在木门之上,泣不成声的话语断断续续:“顾藏锋,对不起……” 对不起,害你一片痴心错付,害你千人孤胆入青沂,害你绝世将才战死沙场,对不起,我齐倾墨此生抱歉的人这么多,今日又多你一个。 “没关系,此生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他的话音越来越弱,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正在一点点塌陷倒下,齐倾墨甚至能听到那轰然倒地的声音,震响在她耳边,让她听不见一切声音,只想象着门后那个山一样的男人,是在怎样地等着死亡的降临。 她仍记得当年那个憨直正义的顾藏锋是如何巍峨如山,使人依赖可以依靠,他曾带着鹊应在黑夜的月下一骑绕城,他本是可以与萧遥在军中快意恩仇,仗剑沙场,可是因为齐倾墨,他留于丰城,替她卖命。 她无之下嫁于殷笑闻,顾藏锋手握着一块传家玉玦笑着赠于她,齐倾墨答应过顾藏锋,会把这玉玦转赠给鹊应。 如今,鹊应回来了,顾藏锋你为什么又要走? 忽然屋内火光冲天,灼热的热浪朝齐倾墨扑过来,生生逼得她退开几步,齐倾墨望着火热迅速蔓延的的营帐,失声尖叫:“顾藏锋!” 萧天离紧紧抱住要往里冲的齐倾墨,听着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声,火光映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像是在脸上燃起了火簇,那场大火烧得热烈绝望,疯狂涌起的火焰像是一场对死亡的嘲笑,火光里的一切在一点点消失,顾藏锋也是,他到死都不让齐倾墨再看已是一副残破之躯的自己一次,连个尸体也未给她留下,绝了旁人的一切念想。 谁都不知道,在那场大火中等待着被烧成灰的他,是用什么样的表情望着木门外的齐倾墨,料想,该是很深情。 在无人查觉的地方,沉默,并深情。 大火燃烧的时间并不久,仅仅半个时辰就将一切化成废墟灰烬,齐倾墨轻轻推开萧天离,目光游离地转身,走向前面跪了一地的黑羽骑骑士们面前,走得近了终于能听到他们低低的压抑的哭泣起。 齐倾墨的眼睛感觉像是快要被滚烫的泪水灼伤,痛,无止尽的痛,不得解救的痛,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都沙哑得厉害,一发声便痛得像有一把砂砾在喉间。 “黑羽骑。” “诺!”哪怕生死离别在眼前,这些骑士们也保持着最高的秩序和军规,未乱一分。 “黑羽骑,现余士兵几人?”问这问题,齐倾墨都觉惊心地心疼,何况这些手足般的士兵? “黑羽骑原一千人,经青沂一战,现余二十七人,十八人重伤,九人轻伤,尚存战力。”有条不紊,思路清晰,这便是顾藏锋练出来的兵。 只是齐倾墨每听到一个数字,以脏就会抽痛一分,到最后差点难以呼吸。 “黑羽骑听令,厚葬战死将士,与顾将军骨灰埋于一处,无尸骨者立衣冠冢,余下二十七人,随我回宣遥国,自今日起,你们不再是临澜国的兵。”齐倾墨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她不会再让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二十七还送回临澜国,送到皇帝的虎口中受死的,她要带着他们,叛国。 令人意外的是,暂代顾藏锋之职的那一位,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齐倾墨,稍许思考了一下,便应声:“诺!” 萧天离听着齐倾墨的话心中一颤,他自然清楚地知道齐倾墨此举意味着什么,黑羽骑是何等彪悍的士兵,随便其中一个都是以一顶十的好手,哪怕只剩下二十七,都是一支不容小视的力量,齐倾墨却不再允他们回临澜。 话说回来,临澜皇帝既然有意让黑羽骑出来送死,也就不可能指望他们回去了还能活着,哪怕真的回到了临澜丰城,只怕最后也是落得一杯鸠酒的下场。 但,那毕竟是临澜国的兵,这让萧天离无法自处。 齐倾墨步履蹒跚,像是每走一步都快要倒下一样,摇摇晃晃,脸上全是决然与崩溃的神色。她忘不了当时看到过的那些画面,顾藏锋明知是送死还不肯后退半步的画面。 皇帝何其可笑,因为害怕自己人的强大,便要想尽一切卑鄙的方法除掉他们,用自己做为诱饵让顾藏锋心甘情愿地送死。这一次是顾藏锋,下一个该是萧遥了吧,等到他把临澜国的可用之人尽数除去,临澜国也就离亡国不远了吧? 没有一个人敢走过来问一问齐倾墨怎么样了,就连柳安之都不敢,只能远远地望着她,一步一步,一身染尘的白衣,一张哭花的脸庞,一副柔弱的身躯,装进了一个疯狂的灵魂。 与萧天离擦肩而过时,齐倾墨停住脚步,悲然一笑:“若有一天我攻打临澜,你当如何?” 关于临澜国皇帝是如何用阴谋逼死一只忠心耿耿的烈将军队一事,齐倾墨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了,回宣遥国的路上,她终于体力不支又加上复活鹊应时本就元气大伤,昏迷了整整三日。几次挣扎于生死一线间,萧天离抱着她不肯离开片刻,数夜不曾合眼,痴痴地望着她,不知是在想她何时才能醒过来,又还是在想,待她醒过来之后,两人该如何相对? 三日内马车里的气氛都压抑得快要将人逼死,身后跟着的是整齐的二十七名黑羽骑士,他们依然身着黑衣,肃穆整齐,虽人数已大不如当日,但气势犹在。 第346章 毒计丛生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问临澜国后皇帝这句话的人很多,但大多是同一种语气,愤怒。 而此时此刻有胆量有能力问他这句话的人,只有一个,萧遥。 几乎没有人见过萧遥发怒的样子,他似乎永远是那个逍遥洒脱的闲散王爷,手掌天下兵权, 不理人世乱事,不管任何阴谋阳谋他都一笑置之,看得明白通透却从不会多说几句。 可此时的他几乎是怒发冲冠,双目赤红,愤怒憎恨地死死盯着皇帝,怒吼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放肆!”皇帝威严地一声,重重拍在旁边的茶几上,震得茶几上的茶具齐齐滚落摔在地上。 “让顾藏锋一千人去偷袭青沂国守备大军,你是疯了吗?你疯了吗!”萧遥又急又恨,狠厉的目光盯着皇帝那张脸,不再有半分臣子之礼。 “黑羽骑不是你最得意的一把尖刀吗?连这点事都做不到不成?”皇帝的话阴阳怪气,莫名让人憎恶。 “我要出兵青沂,不管你是否应允,我今日就会出兵!”萧遥冷眼看着皇帝,他被囚禁在这屋子里已有好些天了,若不是今日要硬闯出去,皇帝也不会前来。而若不是收到顾藏锋只身攻打青沂国的事,他也不会与皇帝撕破脸皮要硬闯出宫。 若非萧遥自己不走,这区区一座皇宫,又岂有真的能困住手握八十万大军的萧遥?, “朕是皇帝,萧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帝压着嗓子说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阴戾,让人心底发寒。 可萧遥只是冷笑一声,不让分寸,死死地盯着皇帝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若非当年我让给你,你以为你能坐在这把椅子上吗?萧决,如果我当年知道你生性冷情卑鄙至此,无论如何,这皇位我也不会让给你坐!” “你找死!”皇帝猛地站起来,与萧遥面对面而立,萧遥的话像是触动了他的某种经年之痛,脸上的神色有些扭曲。 “怎么,心虚了吗?”萧遥讥笑一声,当年老皇帝病重在床榻上,本欲将玉玺与虎符一起交给自己,是自己心软,心疼自己哥哥,怕兄弟之间生出嫌隙,只取了那虎符,将玉玺和临澜交付于萧决,本以为萧决能明白自己一番苦心,哪曾想,竟是这般一个狼心狗肺之人! “你信不信朕今日就斩了你?”皇帝话语里全是森然,微眯的眼睛里恶毒盈然,“你以为朕会感恩你当年的怜悯吗?那本就是属于朕的东西,你竟然敢觊觎!就跟萧天离竟然觊觎萧天越的太子之位一样!你们都是该死之人,若非萧天离是朕的儿子,朕早就把他斩了,萧遥,你也该跟着那个孽子一起下地狱!” “杀了我?你若是能杀我会把我留到今天?”萧遥冷冷一笑:“城门外三千萧家亲卫随时可以杀进丰城攻破皇宫,边关八十万大军侍机而动,只要我一声令下就会调转马头踏破临澜国山河,萧决,你以为这么些年我如果要夺你皇位,要帮小离争东宫之主,会用等到今天?” 萧遥痛心疾首,有些人一旦陷于**的执念里,便看不清眼前最简单的事,萧决是何等聪明之人,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以朕不惜将百书人改造成军队,就是为了防你这个作孽之人,萧遥你以为这么多年朕什么准备都没有吗?朕不会给你机会的,绝对不会!” “我需要什么机会!我根本没想过要当皇帝我要什么机会,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争这天下是替你争的,是替临澜国争的,替后世子孙永不再遭战火之苦而争的!那把椅子我根本不在乎,不在乎你懂吗?”萧遥大吼着,似乎想把这个掉进了权力漩涡里的哥哥喊醒,可惜他心里十分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皇帝退了两步,突然诡异一笑,安然坐在椅子,抬着头带几分阴冷看着萧遥:“你若真没有念头,为何不将虎符交给我?” 萧遥脸上一片颓败,知道与皇帝说不明白了,只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 “你今日若踏出这个门一步,便是不听我这个皇帝的命令,将来也就会不听萧天离的命令。你想知道坐上龙椅之后最大的改变是什么吗?就是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血肉至亲,又何况你只是他叔叔而已?”皇帝的话像是恶毒的阴刺直直扎入萧遥的耳中,却兀自不肯散。 “你能违背朕的圣旨,就能违背他的,萧天离总有一天会跟朕一样,会对你手中的军队提防,会害怕你哪天半夜起兵造反,会担心自己从坐拥天下在一夜之间就一无所有,萧遥,朕当年何尝不是与你手足情深,冬日都可同盖一被,今日呢?呵呵呵 ,你今日若是出去了,便总会有这么一天被萧天离提防戒备的。” 萧遥的身形似被定住没有回头,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于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宫门,而夜色的皇宫,在萧遥眼中看来,第一次觉得这么可怕,这么深沉,像一只会吃人的怪兽,吞噬掉一切美好的东西。 皇帝望着他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古怪的笑意浮上他的眼睛。 “宣柳鬼谷进宫。”沉默的夜色的中皇帝招呼一声,却没有听到熟悉的老太监的声音。 有轻微的失落在皇帝眼中滑过,不过很快就被恨意代替,那个老东西居然是萧天离在宫中的暗子,这件事连百书人都没有查出来,萧天离不知道还有多少手段是自己不知道的! 习惯了想掌控一切的皇帝对超出自己预料之外的事情,总是格外难以忍耐。 接替老太监的人是一个嘴边有一粒痣的小太监,两年前才来到御前帮手,算是用心,用得也还顺手,陈老太监去了之后,小太监便自然而然地接替了他的班子。 不过小太监见过老太监死得多凄惨,所以侍候得也格外用心小意,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脑袋也去了。 这会儿他正带着柳鬼谷往皇帝坐的宫殿里引,柳鬼谷不时问两句皇帝为何深夜召他入宫,而且还是叫一个小太监正大光明地去府上请他这个扫地的人进宫。 小太监嘴紧得很,也不也得罪这位不知什么来头的大人,只说:“等大见着皇上您就知道了。” 柳鬼谷突然有点相信陈老太监,那老家伙虽然连他也看不透,不过他会很提醒别人,时不时抛出一些要注意的东西。 柳鬼谷当然不知道,所有他听到的陈老太监说与他的消息,都是萧天离让老太监讲的。这会儿老太监去了,没得到萧天离准信儿的小太监,哪敢多话? 柳鬼谷行过君臣之礼,静视着皇帝,对于这个他们家庭已经服务了上百年的国家,他从内心深处有些厌恶了。 “太子府那个太子是假的。” “什么?” 皇帝第一句话便揭露了一个不算太大的真相,只是柳鬼谷还不知道而已。 “你女儿白月也该看出来了,只是她没有告诉你。” “圣上所言可当真?”柳鬼谷还是有些不相信,这等胆大包天之事萧天离竟然也敢做? “君无戏言。”皇帝说了一句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肯定话,君无戏言?君反复无常,连自己枕边人都可以杀的人,本就是最大的戏话。 “圣上告诉微臣此话是何意?”柳鬼谷毕竟是多年隐藏在暗处的情报头子,心智坚定不是常人可比,震惊之后迅速冷静下来。 “反正你柳家也只是想要一个保障,所以白月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嫁给太子,不如许配给朕如何?” 皇帝的眼中全是计谋,无边无尽的冷酷和绝情,于他而言,一切与皇室的婚姻不过都是一场又一场的交易与政治,既然萧天离不知死活不肯听话,那他纳白月为妃,甚至封她为后,对柳族而言,得到的利益是一样的,甚至是更大的。 按他所想,柳鬼谷断然没有拒绝之理。 出乎他意料的是柳鬼谷看着他陷于了沉默,或者是沉默的愤怒。多年古井无波的眼神里掺进了别的情绪,他想,皇帝或许料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并没有将白月当做一个物品可以随意出卖,那是他的女儿。 “此事要容臣与家中小女商量之后方可决定。” “朕许她后位,等天下大定,便让你的人回柳族,绝不动你们分毫,这个结果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皇帝冷笑一声,或许他从心底里也有些看不起柳鬼谷利用自己女儿的做法,但从他的角度上来说,柳鬼谷这样做于他有利,所以他宁愿柳鬼谷再不堪一点。 “臣知道了。”柳鬼谷拱手点头。 “想好了就来回复朕,一国之后,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位,你女儿不会有意见的。习惯了权利带来的好处之后,便以为一切都可以用权利和名利来收卖,皇帝啊,是这天下目光最冷漠的人。 次日,黑羽骑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丰城,皇帝一声畅快大笑,满是罪恶血腥。 第347章 白月上门 被皇帝派去送死的黑羽骑虽只差全军覆没,却也完成了一项将由任何其它一千人去做都不可能做到的事,他们撕开青沂国和临澜国的之间的兵力缺口,此等战绩,足以傲视天下。 青沂国方面则是殷笑闻撤回了兵力,转攻为守,抵御势头凶猛的萧遥大军,再顾不上在宣遥国的攻城掠地,不过他们已经从宣遥国掠夺了不少粮草回去,倒是可以一解他们当时的粮草之急。 而宣遥国,刚从一场战事中走出来,又要陷入另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里,阴霾始终未能散去。 齐倾墨醒来后将自己关在无忧宫里又是三日,闭不见客,萧天离几次来看她,却未能与之交谈半句,就被她下了逐客令。 其实齐倾墨知道萧天离的不容易,他夹在中间怎么做都是错,但齐倾墨已经顾不得自己和他的那些私事了,宣遥国覆灭在即,她没有时间去想自己的春花秋月。 三日后,她走出宫门,却是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 向青沂国投诚。 与其让这个国家消亡在战火里,她宁愿背负千古骂名,投身敌国,至少保得住这个国家的子民和土地不被铁蹄踏破。而且,她再也不愿意自己的任何东西被临澜国毁去。 所以她宁愿向青沂国举起白旗,提供粮草和土地,让他们攻打临澜,助殷笑闻得天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萧天离气得额头的青筋都在跳,齐倾墨这么做,就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为了宣遥国。”齐倾墨的答案简单直接,恢复当年那个杀人手起刀落,阴谋层出不穷,毫无感情怜悯可言的模样,冷血无情。 “我会说服父皇不攻打宣遥的,你给我点时间。”萧天离亦是万般无奈,他拼命斡旋,却只换来短短数月的平静,百书人那般,不知为何突然被说动了。 齐倾墨苦笑一声:“萧天离,事已到此,我们到底是在骗别人还是骗自己?皇帝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你临澜国已经扬起了屠刀,我宣遥国再等,等来的就是死期,别再自欺欺人,我不会让任何人步顾藏锋的后尘,我也不会让任何再死在你父亲手里,我母亲,顾藏锋,已经足够了。” 关于齐倾墨母亲与临澜国皇帝的旧恨,齐倾墨从未对萧天离提起过,这其中的恩怨是非已然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而她与萧天离之前的关系,早就不再如当初那般简单。这场故事太长,长得齐倾墨根本不愿意去回想,两代人的恩怨纠葛,三个国家的征战侵伐,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尽? 谁也想不到,短短数日,翻的不仅仅是这天下,还有人,齐倾墨与萧天离之间那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关系,被现实冲撞得支离破碎,绞碎了所有有关萧天离给出的承诺。 “既然你可以对青沂国投诚,那是否也能对临澜国做出一样的选择?”萧天离的话听上去极无理,但齐倾墨并没有生气。 “你还不明白吗?不是哪个国家的问题,而这个国家的国君是否值得我信任。我投诚青沂,至少殷笑闻绝不会做出屠杀投诚之民的事来,而你的父皇,临澜国的皇帝,你让我如何相信?天离,换成是你,你信吗?你以为我就想与你走到今日这一步吗?我有什么办法,萧天离你告诉我,我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齐倾墨大声问道,她能怎么办?她的国家,她的子民,她就不想让这些美好的事物有尊严的长存下去吗?若非战局相逼,她会做出这种背弃祖宗家业的事吗? 谁都有不得已而为之,谁都有无可奈何,可是有哪一个敌得过国仇家恨? 现在鹊应就在里面躺着,而顾藏锋已惨然离世,待鹊应醒来,齐倾墨当如何向鹊应解释?有没有人考虑过她的感受? 萧天离沉默,久久地看着齐倾墨,像是要把她印在自己脑海里,而后一字一句顿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齐倾墨查觉到有异样,追问一句,却见萧天离转身离去。 齐倾墨脚步一动,胸口一阵剧痛袭来,痛得直不起身来弯下了腰。这些痛是她应该承受的,救鹊应的时候她未付出生命为代价已是幸事,留下一些后遗症,也理所当然。 原本以为鹊应能活过来将是一场天大的欢喜,可这一切都让黑羽骑,顾藏锋,临澜国击得粉碎。 几日之后,有神秘客人来访,而齐倾墨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来的这个人,居然会是白月。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齐倾墨从来没有争风吃醋这种毛病,也不屑于此道,所以白月来了之后她既未刁难也未热忱,只是当她是个普通客人,安置在宫内,不曾多问过一句。 她知道,白月会来主动找她的。 与齐倾墨态度不同的是,整个宣遥国的皇宫里所有人都对这位白月姑娘表示出了最大的敌意,因为身份的尴尬,因为萧天离的关系,她受到了所有人的不喜。不过看上去,她似乎并不太在乎别人是不是喜欢她,从容淡漠,颇得几分齐倾墨的影子。 萧天离懒得见她,躲在瑾诺的宫里一日日喝酒,越发沉默,齐倾墨也不曾多问一句,两人的冷战僵持数日,不见缓和。 未过两日,白月找上门来。 “今日来找齐倾墨,是有两件事。”白月也不转弯抹角,聪明人之间说话从来不用任何虚词,开门见山是最好的方式。 齐倾墨抬让让她看座,墨七给她倒了一杯茶,而后笔直地站在齐倾墨身后,以防白月对齐倾墨做出什么事来,齐倾墨轻转茶杯,开口道:“说。” “第一件事是将柳族叛徒柳娆带来交于齐小姐你。”白月说出的这第一件事便让人震惊,只见她拍了拍手,外面便有人将绑着的柳娆推进来,在她膝窝处一踢,让她跪倒在齐倾墨面前。 齐倾墨抬了下眼,白月出手的这份人情可大得很,能从欧家府上将人无声无息地绑来,这位白月姑娘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只比当年的青微更强大。 多年不见的柳娆虽然是跪在地上,但眼里却没有半分屈服尊敬之意,看着齐倾墨的目光带着古怪的味道,她容貌看上去依然像齐倾墨记得的那般满面慈悲,她的慈悲不同于瑾诺,瑾诺是由内心而外散发着的柔和善良,而她,却总是一脸的菩萨相。 她看着齐倾墨似解恨一般说道:“当年你娘没有杀了我,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今日?今日如何?”齐倾墨经历了太多大悲大痛,此时看着柳娆已经没了那么强烈的恨意,她的恨,用在了其它地方。 “今日你最爱的人都将一个个死在你眼前,而你无能为力不能相救,你所珍视的一切,都会被最亲爱的人毁去,我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就是要看着你,是如何被凤血环一生诅咒,受尽折磨而死。”柳娆没有半分隐瞒和迟疑,迫不及待地将藏了近二十年的话尽数倒出。 “当年老国主明明是先遇见的人,却爱上了柳一南那个婊子,就因为她生得好看,又是柳族圣女。哼,圣女又如何,我要这天下看着另一个圣女是如何被我一手毁去的!凤血环已毁,齐倾墨你不过是一个废人!” 齐倾墨轻皱眉头,柳娆一口一个婊子贱人,骂得倒是痛快淋漓,而齐倾墨也听明白了这位四夫人柳娆的话,这么多年来,她在相府一直低调隐忍的活着,哪怕她两个儿子被自己折磨致死也不曾做过什么,这么能忍的原因,竟是荒唐得可笑。 她得不到老国主的喜爱,争不过柳一南的恩宠,便想将他们最宠爱的女儿一手毁去,看齐倾墨是如何一点点覆灭在痛苦中。 她早就知道,总有一天,齐倾墨的身份会公诸于世,会与临澜国为敌,会与萧天离走上对立面。 她一步步谋划走到今日,只是为了毁去柳一南和老国主最看重的东西,齐倾墨,和宣遥国。 而她,几乎就要成功了。 这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女人,这才是为了目的不折手段,不惜赌上一切的疯狂。 齐倾墨静静地看着她疯狂地表演,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她不想跟柳娆做这无谓之争,世事一步步走到今日,她不想将力气多浪费一丝在这些口水之上。 墨七心思敏捷,了然齐倾墨的想法,走上前去一掌扇在柳娆脸上,冷冷说道:“闭嘴!” 柳娆受她一掌却未动怒,甚至依然是那副悲悯的神情看着齐倾墨:“从还在相府开始,我便在推着你往这场阴谋里跳,齐倾墨,你再聪明,也逃不开一个布了长达二十年的局。我曾经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死你,但我觉得,让你死于作茧自缚才是最好的结局。” 齐倾墨抬了抬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娆:“你以为你赢了吗?” 第348章 两件事情 “难道不是?你还能阻止宣遥国被毁?还能挽救你与萧天离之间的关系?你甚至都活不过三年之数,不怕告诉,让顾藏锋单人千骑前往青沂国送死都是我的主意,我当然赢了!”柳娆眼中终于掩藏不住喜色,她骄傲于将齐倾墨逼至绝路。 “齐小姐,杀了她吧!”墨七恨得咬牙切齿,若非是齐倾墨还未说话,墨七早就一刀砍下去了。 “杀了她岂不是便宜她了?将她关在宫中,好吃好喝养着,我要让她看着自己的一切计谋落空,然后再慢慢将她凌迟处死。”齐倾墨的话语音轻轻,不带半点肃杀意味,但任谁都闻得到那话语里的血腥味。 原本墨七以为齐倾墨对柳娆这样一个可恨可憎的女人会表现出强烈的恨意,会恨不得立时就杀了她,可是齐倾墨冷静自制得像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她平静得像是面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后来过了很久,墨七终于明白了齐倾墨当时的平静。 从前,齐倾墨总是用太多力气在恨上面,恨伤害过她的人,伤害过她关心之人的人,恨所有给予于她痛苦和悲伤的事情,后来,齐倾墨把这些力气用在了爱上面,与其去恨一切与她为敌的人和事,不如将这些力气留着,尽其全力地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顾藏锋的死让齐倾墨明白,她对身边这些的关心何等之少,甚至少过她恨的人,这是何其可笑的事? 墨七押着柳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齐倾墨与白月两人,两位同样聪明绝顶的女子相遇,不似当年与青微那般针尖对麦芒,她们两的较量无形而激烈,暗流汹涌,却不动声色。齐倾墨始终没有先开口说话,而是等着白月要说的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听闻齐姑娘精于棋道,不知可否赐教一局?”白月与青微又不一样,青微是始终卑微,卑微到尘埃里去,让人对她产生愧疚,想尽一办法也要去弥补她。 而白月则是典型的她喜欢的人或事都要去争取一番的那一类人,她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人或事,绝不轻言妥协和放弃,这种坚韧与齐倾墨有些相似,不过一个是明面上,一个却是在骨子里。 “赌注。”齐倾墨的话简洁明了,她不会认为白月的这手棋一局,真的只是下一局棋那么简单。 “太子。”白月语出惊人。 齐倾墨却了然一笑,她说的太子当然是萧天离,没想到白月会用这种方式来争人,这看上去像是极为单纯可笑,可齐倾墨的那一笑至最后,却苦涩难耐,看着白月,笑着摇头叹息。 “齐小姐笑什么?”白月很清楚眼前之人有多可怕,她自幼跟着柳鬼谷熟悉情报,对于齐倾墨的异军突起,狠辣手段都一清二楚,而且越看齐倾墨的卷宗越觉得此人深不可测,恐怖至极。 一个女人,走到今日这一步,到底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只怕齐倾墨自己都已经算不清了。 齐倾墨看了白月一眼,这真是个好看的女子,她眼中虽然透着聪慧的光芒,却不显得阴鸷,看来并非是一个心思歹毒的人,这样的人,仪容端庄,出身高贵,慧质兰心,又懂得玩弄权势,的确是与萧天离相配的良人。 “没什么,下棋吧。”齐倾墨依旧是执黑子,落子走棋。 白月心中想着,果然如情报所说,齐倾墨走棋喜走黑棋,心中微微一定,手握白棋与其对弈起来。 这一局棋下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无忧宫外早站满了人,大家齐齐站在台阶上,等着里面的齐倾墨走出来,而对于白月的这一场棋约,萧天离用冷漠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齐倾墨棋艺何等高超,白月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而且,拿他堂堂一国太子,一个男人做为棋盘赌注,白月将自己当什么了?彩头吗?这简直是一场笑话,最可恨的是齐倾墨竟然答应与她下棋。 “爷。”泠之继在一边小声地唤道。 “说。”萧天离心中烦乱,语气也不太好。 “宫里那边传过来消息了,陈公公去了。”泠之继的声音再小,小得几乎让人听不见,可萧天离的身子还是被这细小的声音震得定住,不能移动。 临澜国皇帝身边的那个看上永远寡言少语的陈老太监,一直在暗中保护帮助萧天离的老太监,怎么就去了? “怎么回事?”萧天离低声问道。 “其实顾藏锋将军出征青沂国的事我们是不知道,是陈老公公拼死从宫中带出来的消息,他来到府上里已经受了重伤,也多亏了他,我与颜回才有时间离开太子府。不然一定被皇帝派来的人杀了灭口了,而后颜回逃去了萧遥军中,以免皇帝追杀,我则是易了装赶来了宣遥。本来我们想让陈公公跟着我们一起走的,可是陈公公说皇帝待他不薄,此番事情已经大逆不道,所以他不肯离开。没想到,这未过几日……” 泠之继低着头不敢看萧天离的脸色,想也知道那会有多难看。 皇帝的手段萧天离再了解不过,不要说是一个跟了他几十年的太监,哪怕是他的枕边人怀中肉,只要他觉得不好用了,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掉。 陈老太监定然是死了在皇帝手中。 泠之继拧了拧了衣角,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前两天爷你让我查的事也有些眉目了,临澜国,的确出了些事。” “我的好父皇又打算做什么!”萧天离对自己的父亲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若非是还有父子之一层关系在,他恨不得杀了他! “皇上打算亲自迎娶白月,与百书人结成亲家,接管百书人军队。”泠之继也觉得皇帝这么做简直可笑得很,可是这就是一国皇帝做出来的事。 萧天离哑然失笑,这等卑劣无耻的计谋全天下也只有自己的父亲想得出来了吧?自己的儿子不肯娶的女人,由他来娶,只要效果一样,他从来不在乎手段有多恶心龌龊!这就他的父亲,这就是临澜国皇帝的本来面目! “想来这就是白月为什么会来宣遥国见齐倾墨的原因了。”萧天离冷笑一声,以白月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听从家中安排嫁于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皇帝,她自然会反抗,而最好的方法,莫不过于萧天离立刻迎娶她,皇帝总不能明着脸的跟自己儿子抢儿媳妇。 而想要让萧天离娶她,最大的问题是齐倾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也还是齐倾墨。 萧天离牙关咬得咯吱作响,这些人的如意算盘一个打得比一个好,却真把自己当成了傻子,任他们摆布,他不动,不过是因为他自己是临澜国的太子,有这一层身份在,他凡事都要先想临澜国的后果,若真把他逼急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屋内的棋局杀得难解难分,白月的棋路很是沉稳,不急不燥,一步步走得踏实无比,齐倾墨面对着她的棋路就像是在面对一块石头,极难下口。 “我记得齐小姐与平遥将军的关系很是不错?”白月突然说道。 “你对我的事应该比我自己还清楚,有话直说。”齐倾墨直说道。 白月见她话中带讽却也不生气,依然笑说道:“或许有一事,齐小姐会有兴趣。皇帝本来是准备让百书人攻打青沂国,毕竟相对起平遥将军的正牌军来说,百书人更像是一只幽灵部队,用来突然袭击再好不过。可是平遥将军冲锋陷阵抢在了前头,未等陛下圣旨,私自带兵出城直取青沂国,这算起来可是造反,当治死罪。” 齐倾墨知道她话里的重点不在这里,萧遥做出这样的事也太过平常,他向来不是什么按规矩出牌的人,所以她没有接话,而是等着白月将后半部分说完。 “既然是造反,皇上自然很生气,所以皇帝连夜赶出平遥王爷所住的宫中,与平遥将军夜谈一宿。”白月说到此处突然一笑:“事情怪就怪在这里,这一夜长谈之后,皇帝非断没有再阻止平遥将军出兵青沂,反而默认了平遥将军的胡闹,甚至补足粮草,为其呐喊助威。” “你说这奇不奇怪,哪里有劝人的反而让被劝的说服了的,更何况他是皇帝。”白月像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轻笑一声,仔细观察着齐倾墨的脸色,却失望地没有从她脸上看到震惊的神色。 齐倾墨依然只是平稳落字,不见半分疑难之色,只是白月看不见齐倾墨心中的担忧与痛苦。 皇帝对萧遥说了什么,齐倾墨隐约能猜得到,但这个想法却让她双手冰凉。 “你跟我说这个,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齐倾墨很自然地说,这么重要的情报白月不会随便给出,以同等价值的东西与之交换才应该是她所图的。 “我想要的,齐小姐心里很清楚。”白月放下一粒白子,阳光在她透明好看的指甲上烙下一道浅浅的光,突然就晃了一下齐倾墨的眼睛。 “白姑娘野心不小。”齐倾墨抬头一笑,那笑容格外清冷。 “恕白月直说,齐小姐你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这是现实,你我都知道。”白月也抬头静静地看着齐倾墨,看上去她不带半分惧色,只是袖子里握紧的双手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安与害怕,面对齐倾墨,没有哪个女人可以真正做到不怕。 白月也一样,哪怕大家都在说,她与齐倾墨有几分相似,可也只是相似而已。白月不是齐倾墨,因为她没有齐倾墨的那些血洗的经历,便永远也不可能有齐倾墨的心境。 她这番无礼至极的话并没有让齐倾墨有所动容,甚至看不到半点其它情绪的波动,只是淡淡的,漠然的,从白月身上扫视而过。 这个女子,果真是绝顶的聪慧。 她知道论起阴谋诡计没有几人能与自己相抗衡,便不与自己耍半点花招,最直接的话,却也最致命。而且这话,让齐倾墨完全挑不出半点问题来。 现实就摆在这里,不管你如何粉饰太平,他依然残忍地摆放在这里。 第349章 输了棋局 无忧宫的大门打开,人们伸出了脖子等着从无忧宫里走出来的,但门前那一抹身影,却是白月,而不是齐倾墨。 萧天离心中顿觉不妙,也等不及发问直接越过白月奔向殿内,白月张口唤了他一声“太子……”,却只得到萧天离的无视。泠之继骂了一声“不知羞耻的女人”便堵在门口不让别人进去打扰自家爷与齐倾墨的谈话。 而白月则是站在无忧宫的宫门之前,望着无忧宫那三个字,神色莫明,幻化的眸子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齐倾墨脸上的笑容很奇怪,痴痴地望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局,黑子输白棋半子。 齐倾墨输了。 萧天离也看懂了棋盘,冷笑一声:“你就这么巴不得把我赶走,宁愿输一招棋也要把我往别人身边推去?齐倾墨,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左右我的想法!” “你是临澜国太子,我是宣遥国公主,你的父皇害死我的娘亲,现在又害了顾藏锋,我们本就不再有任何可能,何必纠缠不清?”齐倾墨放下手中一粒墨玉做的黑棋,好整以暇淡然自若地望着萧天离,目光生疏得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自认对你已做到情至义尽,我掏尽一切对你好,可是你都对我做了什么?齐倾墨,你若尚还有一丝良心未泯,你可会有半点内疚?”萧天离的伤心尽数写在脸上,他拼却全力维护着两人的关系,可是齐倾墨却轻轻松松就其打破,这样一个人再努力又有什么用? “我不会,萧天离你知道的,我从来,从来都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所以我不会对你半分愧疚,为了保住宣遥国,你算得了什么?”你算得了什么?齐倾墨语气全然不似做假,字字清晰,句句分明,声声剜心。 萧天离凄然一笑,看着齐倾墨既未发怒也未责问,日日夜夜的折磨直到今日,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齐倾墨为了宣遥国放弃他,这样的理由他甚至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所以才越发觉得这世间可笑,这人生无奈。 “你总是有千般理由将我推开,却不知道,一句话就可以让我为你赴汤蹈火,哪怕万箭穿心又如何?而后再用一句话又可以把我唤回来。可是齐倾墨,若我此次离去,我们便再无可能了。” 齐倾墨怎么可能会棋差一招输给白月,她故意输棋只是因为赌注是萧天离,她输了,便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放手萧天离,推开萧天离,让萧天离与白月回临澜国,娶亲,成婚,立妃。 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齐倾墨用最拙劣最不掩饰地方法,毫不留情,残忍至极地推开了萧天离,未带半分情意,也未留半分情面,萧天离就像一个玩具,被她赠予了他人。 哪怕萧天离清楚明白地知道齐倾墨现在的身体有多差,知道她有千万般不能言说的理由,知道有无数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高山深壑,却依然无法抵挡此刻撕心裂肺的失望。 是的,是失望。 是对无论他做什么,齐倾墨都放弃自己,放弃两人未来的失望。就好似,始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在用力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而齐倾墨却在越退越远,越来越孤寒。 别说只有三年寿命,哪怕只有三月三日又如何,齐倾墨,你当知道我与你在一起,便是人间极乐,偷得这浮生一刻的欢愉便是天赐的恩德,你却不肯。 于是所有的坚持都失去了他全部的意义。 “慢走,不送。” 齐倾墨坐在软榻上,微微欠身,声音清冽,送他离开,不止是无忧宫,还有宣遥国,萧天离终于要离开这里,回到原本他该回的地方。 萧天离拱手一礼,潇洒风流,一如当年还在临澜国宰相府两人初次相见,他绝代风华自是难掩,举手投足透几分少年顽劣,声若穿林朗风:“保重。” 这番客套生疏得令人崩溃,短短数字皆如刀,声声刺穿二人心肺,却要装作若无其事,潇洒大方。 待得萧天离决绝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齐倾墨一口朱红美人血洒落棋盘,染红了黑白交错的棋子,一滴清泪无声落下,和于血中,消失不见。 背对着的两人都清楚明白的知道,这一次的离别,或许是永别,齐倾墨要守护她的宣遥国,萧天离要回去临澜国完成他多年所图谋的大业。从最初一开始,齐倾墨就知道,萧天离要的是这天下一统,图的是这万里河山,只是那时她没想过要与他并肩走到面临三国相战的局面,更没有想过,她的身世如此荒唐可笑。 于是二人都耐着满心满腹的疼痛不敢言语几分,用残忍的态度与彼此决裂。 跑进来的叶凌奚扶起齐倾墨已经瘫软无力的身子,擦着她嘴边的血迹,通红的眼睛忍不住大大的泪滴:“倾墨姐姐,你这又何苦?” 齐倾墨靠在叶凌奚怀中,一抹惨笑,她何尝想这么苦? “墨七,泠之继,随你们爷回临澜吧。”齐倾墨笑容艰涩,望着墨七和泠之继说道。 “齐小姐,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墨七不理解,这全然不是齐倾墨的风格,她何时是这般容易放弃的人了?在青沂国那般艰难的绝境下都能坚持下来的,为何见着一个白月就要将所有过往与萧天离有关的一切推翻? “走吧,别问为什么。墨七,答应我,回临澜之后直接去军中,要时时刻刻与平遥王爷在一起。”齐倾墨叮嘱一声,“平遥王爷对你有没有心意,你也得在他身边才能看得明白不是?” 墨七嘴中泛苦,却说不出什么。 “其实齐小姐,咱们爷跟白姑娘真的没什么,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白月,都是白月自己倒贴过来的。”泠之继以为齐倾墨是在生气白月,争着解释道。看她那副样子,是打心眼里的替齐倾墨着急,爷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来宣遥国,好不容易见着了齐倾墨,怎么能眼见着这二人生离呢? “不关她事,她是好女子。”齐倾墨摇了摇头笑了一声,第一次知道,想恨一个人,却不能恨不该恨是什么感受。 “那是为什么?齐小姐你知不知道,爷当初以为你死了,一个人活着也跟死掉了没什么区别。齐小姐,你真的忍心这么绝情吗?”泠之继说着说着眼眶泛红,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齐倾墨忍着阵痛,不能说话,只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多言。 停顿了片刻,齐倾墨似又想起来什么事一般,交代着二人: “你们此去要记得,你们是临澜国的人,上阵了是临澜国的兵,切不可做出让萧天离为难的事来,我不会怪你们的。” 墨七突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看着齐倾墨抿着下唇不肯接话。谁都知道,说不定哪天临澜国就兵临宣遥国城楼之下,到时候他们该如何与齐倾墨相见? “你们都走吧,我累了。”齐倾墨疲惫不堪地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自己则握着叶凌奚的手紧紧着不肯松开。 等两人走远,齐倾墨才对叶凌奚说道:“苦了你了,原本以为你与莫百衍会是最完美的一对壁人,却将你们二人拉扯进了这个漩涡里。” 叶凌奚与莫百衍两人的感受只怕不比齐倾墨好受,他们一个是临澜国人,一个是宣遥国人,结为夫妻,两国却在交战。夹在中间的二人,只怕受尽煎熬。 “至少我们还能相守,真正苦的是倾墨姐姐你啊!”叶凌奚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抱着齐倾墨瘦弱的身子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真正苦的,是百姓。”齐倾墨的目光不知投向何处,痴痴地,涣散着,无神地望着。 两人对坐了片刻,齐倾墨说自己身子乏了,让叶凌奚先回去,自己却去了后殿看望仍在昏睡的鹊应。柳安之也说不准鹊应还会昏睡多久,齐倾墨却突然害怕鹊应醒过来面对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世界,或许等天下一切都平定了,就算那时候她死去了,鹊应再醒来也不错。 站在不远处的瑾诺几次想迈开步子进去看看齐倾墨,最后都止住,只遥遥地望着齐倾墨,手里握着的是写给殷笑闻的信,里面附带着投诚书,已盖上了玉玺,签了他的名字,却迟迟未交出去。 今日这投诚书格外滚烫,让瑾诺都不敢紧握,忽然有一个自私到了极致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他与齐倾墨用尽全力牺牲一切守护着这个国家,可是当这个国家里再也没有半点欢乐可言,没有故事可讲,没有故人相守,这个国家真的还有那么重要吗? 这样疯狂的想法一旦冒出来,便像三月里的野草,在他心里开始疯长,占据了他整个心房。他收好投诚书,站在无忧宫殿前,无忧宫无忧宫,这无忧宫里何时布满了忧愁? 忽然他脸上露出一个极释然的笑容,明媚舒展,恰如菩萨。 第350章 不及倾墨 萧天离对白月没有当年对青微的那般维护,但也提不得有多讨厌,是齐倾墨舍了他,若是倒头来怪起白月,倒是有些颠倒黑白了。但也说不得有多喜欢,冷冷的,陌生的,疏远是他给白月的态度。 白月对萧天离说:“太子殿下就不想知道我跟齐姑娘说了什么吗?” “什么?”萧天离只是随意一接,根本没有用心探究过。 白月眸光微微闪烁,抿了抿嘴想了一下,才轻声说道:“我与齐姑娘做了笔交易。” “哦?她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萧天离吊着嗓子嘲笑一声,与齐倾墨那样工于心计的女人做交易,只怕白月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要被骗得连家底都输光了。 白月的确是赔上了所有的家本,与齐倾墨做了一场豪赌:“百书人将与平遥将军同时出兵青沂国,不惊扰宣遥半分,而齐姑娘要做的,是让太子殿下与我一同回临澜国。” 萧天离听罢,突然轻笑出声,而后笑声越来越大,大有几分酣畅之意,笑声穿透林间树丛,惊动飞鸟走兽,他笑得胸口起伏不定,嗓音微沙,眼角有泪:“果然她从不做亏本生意。用我萧天离一人,换宣遥国太平,这生意换我,我也做了。” 他笑望着白月,白月第一次知道萧天离原来可以这么好看,不是平日里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也不是风流不羁的样子,他目光锐利如箭,直穿心肺,虽然是极苦但却极好看的笑容在他脸上,君有一面似谪仙。 “你怎么不让她干脆说服我娶了你?”萧天离凑过来靠近白月,浅浅的鼻息甚至就在白月脸上,惊得白月一声惊呼,脸颊飞红。 “殿下请自重。”白月连退了好几步,才定住心中的乱跳。 “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齐倾墨将我伤至死地,你再殷勤照料,又助我夺得天下,似你这等佳人,爷我再上哪里去寻?”萧天离却紧跟不舍,连进几步紧紧跟着白月,声音越见迷幻**。 “殿下!你以为白月就想如此丢舍颜面,倒贴殿下吗?”白月终于一恼,怒喝一声。 “哦?”萧天离冷笑。 “若非是你父皇糊涂竟想纳我入宫,我断然不会做出前往宣遥国逼齐倾墨让殿下回来之事,而且百书人若从宣遥国边境撤军,难道对殿下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既可以解宣遥国燃眉之急,又能跟平遥将军似虎添翼,攻下青沂指日可待!”白月皱眉说道,她相信以萧天离之资不可能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更不可能这般咄咄逼人的追问,那萧天离这般模样到底是怎么了? “你当殷笑闻是傻吗?会等着你们联手?”萧天离一声轻笑,却比所有的大知嘲讽都来得有力,让白月瞪大了眼睛。 萧天离低头看着白月,依然笑着说道:“你永远也比不上齐倾墨,因为齐倾墨看事情的眼光比你高得多远得大。” “我没有想过要跟她比!”白月大声说道,所有人都拿她与齐倾墨相比较,可是有谁问过她,她根本没想过要跟齐倾墨一较高下? “不管你有没有,我都可以告诉你,你把百书人逼到死地了,而不管百书人是死还是攻打青沂,宣遥国的危机都解了,齐倾墨永远是赢家。”萧天离笑着说道,古怪的是那笑容无比纯粹,好似发自内心最深处的笑意,静静看着白月,而白月在萧天离那样笑容的注视下,竟有些心虚。 “为什么?”白月下意识问道。 萧天离却不说话,退了两步看着白月:“为什么,因为临澜国与宣遥国接壤土地为山陵,与青沂国接壤之处为平原。” 白月毕竟是聪明人,萧天离的一句话已经点醒了她,霎时脸色惨白,定定地望着萧天离:“齐姑娘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我说过了,她比你聪明多了。”萧天离冷酷的笑容让人不敢直视,那里面全是无情的味道。 百书人一直被皇帝藏于深山密林,多年的训练也多是在山间进行,从未进过平地换过不同的地形进行针对性的训练,所以他们杀伤力再强也有在山林间才能发挥出来。可青沂国是什么地方?那里多的是平原荒漠,鲜见山地丘陵,百书人绕是再有办法,也不是青沂国的军士的对手。 至于萧遥,萧遥不会帮百书人半点。 不为其它,只为一个国家有这样一只畸形的军队本就是个笑话,他很乐意让他们冲锋陷阵,攻城掠地,以青沂国兵力消耗他们。 萧天离这些天一直在宣遥国,看上去他什么都不关心,也不理会,整日只围着齐倾墨打转。可实际上以他的聪明智谋又怎么真的可能一点动作也没有? 宣遥国和青沂国两国交兵的时候,萧天离仔细研究过两国的地形,托瑾诺的福,宣遥国的地形图和沙盘都比临澜国的精细太多,甚至细到哪条河流宽度几何,深度几何,哪个山丘哪个地方有一条小溪,数日看下来,日后对青沂国动手的时候,行军打仗不知方便多少。 也正是对这些地形的了解,萧天离才不想妄动百书人。虽然百书人兵临宣遥国,但萧天离知道,只要有自己和白月的这层关系在,柳鬼谷就不会轻易动手,而只要给他时间,他加以转圜,便能有解决的办法。 可是齐倾墨不肯等,她宁愿投诚青沂,宁愿与自己决裂,也不肯信自己。 想完诸多心思,萧天离自嘲一笑,转头对白月说道:“我倒是小看了你在柳鬼谷心中的地位,他竟然舍得为了你背弃皇命,擅自调动兵马?你们百书人不是世代效忠于临澜国皇室的吗?”萧天离冷讽一声。 “殿下说话何必如此?百书人早已不再是当年的百书人了,难道以殿下的眼光还看不出来吗?”白月也恢复了冷静,与萧天离从容应对。 “见多了这世上的繁华,总是会有些变心的,就连柳族族长都会生出步入人世,一享人间极致美景的念头,更何况你们区区一个柳族分支?”萧天离说道。 “殿下说得对,早在三十年还是第三任百书人掌管者的时候,就有一部分人想入朝为官。我父亲那时候就与皇上联手打压下了那些不安份的势力,但皇帝也因此对百书人的信任大为削弱,正是那时候,皇帝决定将百书人转为军队。”白月说起了百书人的秘辛,这些事已经不是靠调查能查出来的,若当事人不讲,到死也不会有外人知道。 “父皇若对你们不放心,仅仅是情报组织已经很可怕了,为什么还要把你们的人训练成军人?这不更危险吗?”萧天离问白月,毕竟皇帝这种做法看上去很愚蠢。 “那深山根本出不去,他沿途派有弓弩手把守,每个月只按时送粮食进去,更何况这些人全部听令于我父亲,而我父亲又绝对忠诚于皇上。”白月说起来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谁能知道百年前的那个圣女好心留下的秘辛,竟成了他人利用的工具。 “现在你父亲可不见得还有多效忠于皇室。”萧天离说道,能为了自己女儿就调动数十万兵马,不顾及天下的人,更多的是效忠于自己的内心吧? 突然身后有他人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说对了。” 颜回和冷之继迅速拔剑从暗中飞奔出来,寒剑直指来人。 萧天离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紧张,来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月的父亲柳鬼谷。 这处地方其实离丰城还有十几里路,萧天离早就让归心似箭的墨七取了其它的道去了军中与萧遥回合,颜回也早早就在此处等着接他跟泠之继,这位柳鬼谷老头出现在此处倒是有些让萧天离惊讶。 “百书人现在不效忠于皇室,日后也未必见得会效忠于我,你们手中这么大的权力,掌握着临澜国这么多秘密,按道理,我该把你们都杀了才是。”萧天离笑意不明,只是有些阴冷。 柳鬼谷走到他们跟前,怜爱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这才对萧天离说道:“太子殿下可以放心,我还是那句话,等大事终了,你放我族人回归柳族,我便助你得天下。” 哪知萧天离听了这句话却是满不在乎的一笑:“我要得天下也不会靠你们,我不会将我的后背交给敌友不分的人。白月若非遇上什么事也不会不惜奔赴千里去宣遥国把我接回来,你们若是想以百书人**或者要挟于我,那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把你们放在心上过。” 萧天离哪里真的将百书人当军队看过?临澜国铁骑他只信任萧遥,能与殷笑闻一争锋芒的大将也只有萧遥,百书人他们除了人数多之外真的好像没有什么太多用了。 “我只是不想手头这些人尽数为皇帝的阴谋所摆弄,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明明白白。更保况,我不会让白月嫁给皇帝的。”柳鬼谷终于说出了口,显然这句话他说着也十分的恼火。 第351章 短暂喘息 萧天离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老太监去了之后,新来的人不是很好联络,他的消息倒有些不是十分通顺了。而柳鬼谷说出的事儿,若是真的倒的确十分的荒诞可笑。 自己的儿子不肯娶的女人,老子就要去把她娶了去,只要能达到相同的目的。 “柳鬼谷,我萧天离虽然一直浑浑噩噩,但有些事却从来不会改变主意。当初你百书人与宫里一起瞒着我齐倾墨还活着一事,无非是想我死心迎你的女儿白月入门,但既然我已经知道齐倾墨还活着,且不管她怎么对我,我都绝无可能再娶其它的女子。所以就算你为了白月与我父皇闹出了这么大的矛盾,这也并不意味着可以拿这种恩惠胁迫我娶了她。” 萧天离突然对自己现在这样的状况有些厌了,其实自他心底一直有一个念头,面对着临界澜国和宣遥国之间难以调节的矛盾,他始终不肯面对现如今这一切,甚至隐隐期望着有朝一日这天下可以永远平静无波,他有些心倦。 这份心倦让他一直退缩着,逃避着,所以他看上去有些窝囊,好像在这天下三国杰出的几人中,他显得毫无用处,泯然于众。 但事实上呢?那可是萧天离,自幼便与萧天越和前皇后斗智斗勇最终坐上东宫宝座的萧天离,他怎么可能软弱可欺?若非是他不愿意,若非是有齐倾墨这一根软肋,他早已大放异彩。 而如今,他似乎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齐倾墨已经决定彻底放弃儿女私情,一切以天下江山为重,那他身为男子,难不成还整日以泪洗面不成?于是萧天离锐利的目光渐渐显露,刚强不妥协的性子也展现出来。 同样的,他刻薄无情的本性也一览无疑。 他与柳鬼谷这番话说得何等露骨直白,却未考虑过白月身为一个女子的感受,将利益摆在最前方,一切都请往后站。 柳鬼谷眼眶微眯,似乎在想萧天离这番话是否在与百书人撕破脸皮。若萧天离这边不再与他联手,那么作为已经叛离了皇帝的百书人将会处在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太子殿下想说什么?”柳鬼谷决定直言相问。 “你百书人现在里外不是人,说句难听的,你百书人不管如何强大,也不可能真正强大过一只身经百战的军队。我皇叔领兵十数余载,你绝非是他的对手,若他要调过头来下定决心要对付你,你们没条活路可走。” 现在的大牌握在萧天离手中,发话自然也是萧天离,他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 “但若百书人与平遥将军内战,青沂国正好趁虚而入。”柳鬼谷也毫不客气地指出这个存在已久的三角平衡关系,这就是萧遥为什么一直没有对百书人真正下手的原因。 萧天离听罢却轻笑一声,极尽轻蔑:“你的百书人已经开往青沂战线,你以为凭皇叔的手段,要在战场上动点手脚,加上你们本就不擅平原作战,让你百书人全军覆没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柳鬼谷瞳仁微缩,轮情报刺探分析或许十个萧遥都敌不过一个他,但若真的说起行军打仗,柳鬼谷绝然不是萧遥的对手。 一直静默未出声的白月开口打断了这场争论,或许事实真相如何她早已看了个透彻,好听的声音不带一丝惧意或者恨意,坦然直白地望着萧天离,她说道:“太子殿下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还请殿下与平遥将军手书一封,百书人愿身先士卒做前锋,助临澜国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但还望王爷对我柳家男儿留几分仁心。” 说罢她深深一跪,这一跪,是替柳族百书人求条活路。 萧天离心中有些许的惊讶,这个女子一次次让他刮目相看,面对自己毫不留情的羞辱她不见半分恼怒,反而淡然接受。而于大局上,她的心思竟比柳鬼谷还要活络几分,这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企图。 “这样看来,你倒还是有几分聪明的。”萧天离说道。 白月有些话不敢说,只闷头行礼。 那些不敢说的话,齐倾墨已经明白了,所以她将萧天离逼回了临澜国,那也是百书人真正愿意出兵青沂的原因。 而萧天离不知道,这是白月的自私。 自然,白月也不知道,她为自己这一份自私,日后让多少人付出了无可挽回的代价。聪明反被聪明误,是愚蠢的聪明人。 萧天离并同有一骑骠骑杀入宫中去质问他的父亲行事为何如此荒唐,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懒得再去看那皇帝一眼,那样绝情寡义的皇帝,看一眼便觉得心寒一分。 他回了丰城,取了他的长枪,骑了他的骤风,带着颜回和泠之继杀向了战场,连宫中问安都未去。 当然在这之前,他已经将其它的事情安排妥当,宫中的小太监提着脑袋才能做的事依然要做,该疏通的情报网络他全力疏通,百书人那边可以利用的一切他都毫不客气。 柳鬼谷与白月站在城头上,望着一骑绝尘而去的萧天离,渐露白发的他心情沉重,萧天离的确算是上世间少有的好男儿,但真的值得自己的女儿这般掏心挖肺吗? “月儿,你可想好了?” “父亲放心,女儿早就想好了。”白月微微一笑,靠在自己父亲肩头,她心里很清楚,她这条命自打出生起就不是自己的,如今为了自家的族人做一些事,她心甘情愿。 皇帝自然是震怒的,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背离了他。 萧遥自不必说,他的罪行若真细究起来,当得起造反谋逆的滔天罪名。 而他一直信心满满,觉得一定会答应自己的提议的百书人竟然也反了他,于宣遥国边境撤兵进而转道青沂襄助萧遥。 他恨得咬牙切齿,派人前去捉拿柳鬼谷这个逆贼进宫,却发现柳鬼谷的住处早已人去楼空,整个柳家的人都凭空消失了,那白月更是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柳鬼谷若要藏身,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寻到? 无处发泄愤怒的皇帝将怒火尽数撒在了宫里的太监宫娥上,这些天的皇宫里到处都充斥着鲜血的味道,嘴上有一粒痣的小太监每天都会宣上几道皇帝莫名其妙的杀人旨意,那些无辜的人命洒出的热血仅仅为了浇熄皇帝的滔天怒火而已。 所有临澜国的事都通过各种渠道传回了宣遥国,瑾诺看着秘信微微皱眉,临澜国皇帝这些天的举动未免太过残暴了,这些无辜的人又何罪之有? “在叹什么气?”齐倾墨放下书卷看着瑾诺,这些天她的身子越发嬴弱起来,连走几步都累得喘不过气来,便干脆在**躺着,一躺就是好几天。 瑾诺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人心未免太过狠毒了些。” “不是人人都像你的,我的心肠也挺狠毒的。”齐倾墨拿自己打趣。 瑾诺笑道:“你啊,总说这些话,这些天身子好些了没?” “死不了。” “离死也远不了。”说这种话的人大多是柳安之,这一次也不例外,他眉宇间的忧愁越见深厚,齐倾墨的身子一天差过一天,他施尽浑身解数也只是堪堪留她一口残气在,说不定哪天她就一睡不起了。 齐倾墨笑望着一脸郁闷走地来的柳安之,说:“你可是大夫,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好听的就是鹊应只怕快醒过来了。”柳安之也不忍心一直挖苦她,齐倾墨这样,谁看了心里不难受? “真的?”齐倾墨一听到有鹊应的好消息,眼中都放出光来,直直地望着柳安之等着他的话。 柳安之叹了口气说道:“今日早晨的时候我替她把脉,她脉象越见平和稳定,眼珠子也有转动,想来离醒过来不远了。” 齐倾墨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喜意,鹊应是她的心头肉,如果鹊应能醒过来,那她死去时的憾事又少了一桩。 只是一想到顾藏锋,齐倾墨的脸色又有些黯淡下来,那一日的滔天大火,齐倾墨到现在都记得,听说连他的骨灰都没有找到多少,只有那把一直陪伴他多年的长刀通体焦黑的躺在火灰里。 瑾诺自然知她的心思,开解到:“别想了,想多了伤身。” 齐倾墨强笑着点点头让瑾诺安心,靠在软枕上却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临澜国与青沂国的战事听说打得如火如荼,两军厮杀得难解难分,还听说萧天离提枪上阵不冲锋在前极为勇猛,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军将领首级;又听说萧遥用兵极诡,常常出其不意攻青沂国于不备之时。 也听说殷笑闻手段了得,虽然百余万大军压境,但他仍然能坚守城池,浴血搏杀中,他并未输点半分光彩给萧遥,不亏他一代名将的称号。 而宣遥国在这期间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只是不知道这平静能维持多久。 第352章 前方战事 战事待续三月有余,萧遥与百书人的大部队艰难地推进着,从夏季走到了秋季。萧天离每日冲锋陷阵在最前方,悍不畏死地作风让人不敢相信,好像每次都在寻死一样。 “小离啊,虽然叔我不喜欢逃兵但也不喜欢一直找死的兵,你能不能给自己留点力气啊?”萧遥嘴里叼着块鹿肉,囫囵着对萧天离指道。 萧天离不过三月时间,人已经瘦了一大圈,也黑了不少,胡子拉碴看不出个人样了,眼窝深 陷着,往嘴里灌了口灼嗓子的烈酒:“我没事。” “没事?没事你能一天到晚地往人家刀子底下闯?”萧遥这些天是没让他吓死,整个一自寻死路的主。 萧天离没说话,闷着头喝酒,自打他来了军中,上了战场,就一直在往死里冲,豁出了命似的不顾一切。 萧遥知道他心里因为齐倾墨的事苦得像黄莲,想在战场上每日的生死一线间的紧张之下暂时忘却,但照他这么拼下去,不用再出一个月,他就算不死在别人的刀剑之下,也会自己累死在马背上。 连着几天不能合眼的人,根本就是不应该上战场杀敌。 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前提是,你得有命活着。 颜回和泠之继两人愁得只差早生白发,看着自家爷一天比一天憔悴,心里都快急成麻花了。 “颜回啊你说,爷这么下去还能撑几天?”泠之继望着坐在草地上望着不远处还在喝闷酒的萧天离,唉声叹气。 “撑不了几天了,齐小姐啊,是咱们爷的克星。”颜回跟着一叹,若非是齐倾墨,谁又能把爷逼成这样? “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爷这么自己把自己折腾死?”泠之继是真的着急,现如今没有人能劝得动萧天离,只能由着他的性子拼死拼活,却毫无办法。 颜回白了泠之继一眼,骂她尽讲不吉利话,但同样也无可奈何,除了赔着叹气以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萧天离虽离得远,但颜回和泠之继的话还是传进了他的耳中,他目光微微一转,眼前浮现的便是齐倾墨的容颜,或笑或哭,或悲或喜,最后都化成云烟消散。 如今的他在军中威望极高,那都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武艺本就卓群的他在沙场上更是如鱼得水,更何况他智谋出众,妙计层出不穷,终于人们对那个流恋花丛的太子殿下看法有了逆转般的改变,他渐渐有了一代雄将的气势和魄力。 就在萧天离越杀越勇的时候,丰城皇宫里一道圣旨宣萧天离回宫。 萧遥与他畅饮一晚,那一晚未召歌舞,未谈战事,未说其他,两叔侄坐在辽阔无边的平原上,对着像是要就垂在头顶上的圆月,听着远处传来的狼嚎声,喝了足足数十坛烈酒,说起萧天离儿时的趣事。 “我记得有一回,你去捉蛐蛐,结果被一只突然蹿出来的老鼠吓得都哭了。”萧遥拿着萧天离幼时的笑话揭着他的老底。 “那老鼠明明是叔你扔出来了,卑鄙死了!”萧天离一听就恼了,拍着大腿骂起来。 “你还好意思说,你在我珍藏了十几年的好酒里洒土你怎么不说,臭小子,你小时候干的这些事差点没把我气死,搁现在,我非得胖捧你一顿!” …… 两人这老底翻得有点久,陈年旧日里旮旯角的事都扯来算了个帐,这一算帐才发现,两人之间互坑的优良传统果然是从小时就开始有了的。 “那会儿我问你想学什么兵器,你想也没想就说要学枪,为什么?”萧遥问道。 “因为霸气!”萧天离近日难得一展笑颜,醉醺醺地带着酒气喊道。 “说得好!男儿就当霸气,别他妈整个跟个娘们儿信的唧唧歪歪,成天想着情啊爱的,看看这天下壮丽河山,这才是你该想的事儿!”萧遥捶了萧天离胸口一拳头,笑骂一声。 “哈哈哈,叔说得对。”也不知这是不是萧天离心中真正的想法,但总归是应着萧遥的话在说,又是几坛酒下肚,他已经有些醉了。 “小离,此去丰城只所有些风险,你那个皇帝老子你也知道的,虎毒不食子,他比老虎还毒,吃自己儿子这种事他能干第一次就能干第二次,你可以自己当心,叔可帮不了你。”萧遥语气微显惆怅,天家的亲情啊,真是比月亮上的云朵还要稀薄。 “我知道,叔你放心吧。”萧天离抱着一坛酒倒在草地上,渐渐望着月光有些迷了眼。他当然皇帝为什么要召他回丰城,这跟当年萧天越权势过大,皇帝就要开始打压是一个道理。皇帝还年轻,不过四十六七,而且他的身子骨还很硬朗,再活过一二十年绝对没有问题,所以在他还着的这一二十年,他希望自己的屁股还是坐在龙椅这把椅子上的。 但是他的接班人太强大了,强大到已经威胁到他,百书人和萧遥的同时背叛早就让皇帝起了戒备之心,萧天离在军中又树了这么多的功劳,得了这么些的威望,皇帝便彻底坐不住了。 他决定跟对付萧天越一样,对萧天离削权打压。 只是当年对付萧天越的时候,他有萧天离可以利用,如今萧天离没有对手,他只能自己出面了。 话说难听一点,皇帝还算是壮年,就算萧天离这个唯一的儿子也没了,他也还可以继续纳后宫,继续生儿子,他有足够的时间等着幼年的皇子长大,并且这些幼年的皇子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萧天离对这一些都太清楚,所以他越发不想面对那个名叫皇帝的男人,他是自己的父亲,可是却从未把自己当儿子看过,而萧天离回丰城要应对的事情,不比这战场上的战局简单。 那些阴谋与手段,不是提一杆长枪破阵杀敌就可以一力破之的。 萧遥看着醉得像一滩烂泥一样的萧天离,看着他长开的眉眼,依稀还有着当年他年纪小小的模样,萧遥看了许久许久,那双永远懒散洒脱的双眼里一点一点渗进了其它的色彩。 “小离啊,还是那句话,没别的,活着最重要。” 月光下另一个身影走过来,站立如松地挺立在萧遥身边:“萧将军,你叫我?” “咱两好像从来没有单独呆过几个时辰,今天晚上陪我走走吧。”萧遥晃着摇摇晃晃的身子站起来,手一伸,一把握住墨七的手。 她的手心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嫩滑,相反带几分薄茧,常年握刀拿枪的手才会这样。 墨七先是心中一惊,旋即脸色烧得透红,幸好借着月色才未被发现,小手停在萧遥的大手里稍稍挣扎一下,就安安静静由他拉着,慢慢走在月光下。 “你今天……怎么了?”墨七问着一直沉默的萧遥,他今日脸上的笑容很是独特,带着些许温柔的色彩。 “怎么,跟本大爷走两步你还不乐意啊?”萧遥偏着头笑望着比他矮一头的墨七。 墨七脸上微窘,清了清喉咙干咳一声故作不屑的样子:“谁乐意啊。” 萧遥闻声一笑低头伏下去,突如其来地吻在墨七的嘴唇上,墨七怔住一动也不能动,瞪大着双眼望着近在眼前的萧遥,他眉目轮廓一向很深,月光将这些轮廓映得深深浅浅的,轻闭着的眼睛一吻跟着月亮一样,深深浅浅,温柔多情,辗转流连。 这一吻很长,长得墨七心神迷乱,双臂勾上萧遥的颈脖,踮起脚尖迎向他,生涩的吻技太用力,磕得萧遥的嘴唇都破了,引得他吃吃发笑:“这么心急?” 墨七被他闹得脸色更红,一狠心一闭心干脆将萧遥扑倒在地,恶狠狠地说道:“让你笑!” 萧遥却是笑得越放肆,四肢大张地躺在草地上,由着墨七压在自己身上,可是她除了亲吻着萧遥的嘴唇之外,别的几乎什么也不敢做,倒显得尴尬万分。 最后两人是怎么翻滚起来的,大家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吻连绵不断,彼此的身体滚烫似火,至到最后的月亮微羞,藏于云后。 次日,萧天离一如来时,只带了颜回和泠之继赶回丰城,其余未带一个随从,他倒是也不怕有人半路暗杀。 萧天离前脚刚走,萧遥就打发了墨七离开,再次前往宣遥,去找齐倾墨送一封信。 “是什么信这么重要,不能用信鸽传吗?”墨七握着萧遥递过来的锦囊,昨晚的春风一度,让她脸色微羞,镇定也显得很牵强。 萧遥笑了一下,拉着墨七进怀里,抚着她的后背:“很重要,所以需要你亲自送去。” “那我送完信马上就回来。”墨七在胸口低声说道,这么多年的默默等待终于等来了她想的结果,这样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好。”萧遥点头,松开墨七,捏了捏了她的脸,啧啧道:“该吃肉了,瘦了好多。” “你……”墨七狠狠瞪了萧遥一眼,可是一遇上他含着促狭笑意的眼睛就恼火不起来。 萧遥理了理墨七耳边的碎发,惊奇地发现墨七的耳朵上戴上了一对杜鹃花的耳环,指尖抚过那对造型朴素的杜鹃花,萧遥轻声一笑:“女人味。” 墨七彻底红了脸,一跺脚转身就走,骑了“追马”就驾马而去,哒哒的马蹄只扬起一路灰尘。萧遥望着远去的墨七,一直笑着笑着,却渐渐笑没了欢喜。 第353章 混乱局面 齐倾墨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墨七,没有欣喜的表情,也没有激动的神色,而是震惊和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惊得差点从**差点没滚落下来。 柳安之正好在她旁边,连忙扶住她:“你这是怎么了?墨七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是啊,齐小姐,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墨七也不能理解。 齐倾墨推开柳安之,几步走到墨七面前,紧紧抓住墨七的双臂:“萧遥呢?萧遥在哪里?我不是让你一步不离地跟着萧遥吗?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 “我……我是来送信的,齐小姐你怎么了?”墨七举着手中的锦囊,递到齐倾墨面前,满脸的不解。 齐倾墨颤抖的指尖接过墨七递过来的锦囊,突然发现墨七的发髻已经挽起成妇人髻,眼中的恐慌更进一层,慌张地打开锦囊,里面却空空如也! 齐倾墨一下子跌坐在地,呆滞地目光不知望向何处,痴痴呆呆。 “齐小姐,到底怎么了?锦囊怎么是空的?”墨七见齐倾墨这样也惊慌起来,隐觉不妙。 齐倾墨撑着柳安之的手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墨七,声声若泣:“墨七,你怎么这么傻?” “我怎么了?”墨七知道齐倾墨不是一个情绪易激动的人,知道肯定出大事了。 齐倾墨苦笑一声,有些话不知从何说起,只望着柳安之:“叫文赫过来。” 柳安之一愣,墨七来这里,跟黑羽骑有什么关系? 文赫是那仅存的二十七名黑羽骑士现在的首领,虽不及顾藏锋稳重如山,但也是个可靠的人。此时他来到齐倾墨面前沉默行礼:“齐小姐。”他的称呼沿袭了顾藏锋的,一如继往的齐小姐。 “跟我进来。”齐倾墨虚弱无力的声音有些发抖。 柳安之与墨七,甚至后面赶来的瑾诺都不知道齐倾墨到底与文赫说了什么,只知道那场谈话谈了很久,久到外面的人煎熬万分。文赫出来之后,只向众人行了一礼,便跟以往一样沉默地往宫外走去。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也不知道齐倾墨交代了他什么,但大家都知道,文赫不会向任何泄露半分,自打这剩下的黑羽骑让齐倾墨带回来,他们除了齐倾墨的命令谁也不停,无忧宫外的守卫也都换了下来,全由黑羽骑的人来守护齐倾墨的安全。 此时无忧宫外的人一撤,倒无由来的让人少了些安全感。 墨七见齐倾墨终于走出来,连忙冲上去紧张地问她:“是不是萧将军会出事?” 齐倾墨却没有说话,只是苍白着脸色说道:“备马。” 柳安之当即便恼了:“有什么事你要亲自去?你现在这副身子还能骑马吗?告诉我们去做就不可以吗?” 齐倾墨像是被他的话点燃了所有压抑的情绪,失声尖叫着:“你想让顾藏锋的悲剧重演吗?我要去救萧遥!” 满屋死寂,顾藏锋的悲剧?求萧遥? 难道萧遥也会跟顾藏锋一样死在皇帝的阴谋之下吗?以萧遥那样的智慧怎么可能会被皇帝算计?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齐倾墨曾经两夜一天不合眼,千里奔袭去找顾藏锋,却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曾见上,不是没赶上,而是顾藏锋不肯见。那场漫天大火至今还烧得她灵魂生疼,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不想让她关心的人再次就死在她面前,而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种疼痛,她永远永远也不想要了。 萧遥的最后一战是在青沂国的都城贺城。 绝望的嘶吼声撼动着贺城那座高耸并古朴的城墙,登云梯高高架在城墙之上,前仆后继的临澜国士兵被城上推落的滚石和火油一次次打落,踩着尸体继续往上的士兵用不畏一死的勇气奔赴在一条或许是必死的路上。 摇曳着的旌旗渐渐染上更多的鲜血,不知是谁的王字帅旗被烧出一个窟窿,焦黑的边缘还透着硝烟的气息,而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血肉模糊,难辩面目,交叠在一起,脸上保留着临死前最后的情绪。 所有这一切的残忍便组成了战场,令人绝望窒息的战场,士兵们手中的刀剑反射着冷漠的光,无情地嘲弄着残杀的人们。 萧遥满脸是血的搏杀在前,手中的长枪枪头绑着的红缨早已暗红发乌,那里被鲜血浸泡了一次又一次,一身戎马战甲的他高坐在马背之上,百万大军中纵横开阖,所向披靡,凡过之处必是杀出一条血路。 从临澜国与青沂国的边境一直往前推进,萧遥率着上百万的铁骑用最蛮横的方式一步步践踏而过,百书人那五十万大军被萧遥完美的融入进了他的军队里,这只本不擅长于平原作战的军队让萧遥带的军队一路帮扶着,磕磕绊绊总算适应了地形,但战力却依然很弱。 萧遥并非圣人,对于百书人这个突兀畸形的存在,他虽然没有暗中阴害,却也没有再给予过多的袒护,在面对同样的战争时,百书人将士的存活率完全无法与他带出来的正规军队相比。面对着那些死去的百书人将士,萧遥没有过一丝动容。 以后这天下他是要交给萧天离的,能顺手将这个烂尾巴割掉,萧遥很是愿意这么做。 而殷笑闻的确是他此生遇到过的最强劲的敌手。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年纪不过二十三岁的年轻将军能有的魄力的胆气,青沂国的环境极为苦寒,粮草不足且不说,青沂国百姓虽都是悍勇之辈,但毕竟那样苦寒的天气下,青沂国子民不可能会太多,这也就意味着青沂国的士兵也不多,不过四十万余众。 这粮草不足的四十万余众抵抗着萧遥兵强马壮的一百二十万在前线,足足抵抗了近半年,哪怕艰苦卓绝,也不曾见殷笑闻的将士中有半个投降的士兵。 他便是败了,也败得荣耀。 齐倾墨等人一行人一行马,顾不得尘土满面,穿过宣遥国与青沂国之间的边境,踏入青沂国的平原,来一路看尽战火燎烧过的城池和荒野,看过战死的将士和枉死的百姓,看着一切的一切都是战争过后的产物,满目疮痍。 次日,临澜国的皇宫里,萧天离剑指着皇帝:“我该早些杀了你!” “你若想做个弑君杀父的万古逆罪,大可动手。”皇帝面带得意之色,挑衅般地看着萧天离。 “你觉得我在乎这些吗?父皇,自小你可有将我当做你的儿子看过?”萧天离的剑尖没有一丝发颤,平稳地端着,直抵着皇帝面门。 “你以为你今日杀了朕就能逃出这皇宫吗?你是朕的儿子,你的心思朕最了解不过。朕既然敢召你回来,就不怕你反了天去!”皇帝信心十足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权利除了会让人享受许多便利外,还会让你的双眼被蒙蔽,比如被人称呼久了万岁,便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活到万年那么久一样。 皇帝在权利的顶峰呆了这么多年,他过于膨胀的信心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不会有丝毫怀疑。 他召萧天离回来,是罗列了诸多罪状要将萧天离的东宫太子之位革去,顺便清洗了朝中他的朋党,又派人监视住他,顺时准备将他拿下。 这是萧天离一早就料到了局面,猜到皇帝早已在他身边布下了天罗地网,所以他倒并未有太多惊慌,但毕竟之前离开丰城时他为了不被皇帝清洗,将自己的诸多力量都转移了出去,所以身边倒没有几个可用之人,大部分的事都需要他自己应付。 而仅有的泠之继和颜回二人有其它的事情要做,总是有些不够用的。 皇帝已经将萧天离围成了困兽,而正好萧天离说的那样,他该早些对皇帝出手,那么此时他也不会如此的被动。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萧天离想着皇帝毕竟是他的父亲,大逆不道杀自己的父亲这种事,他终归有些不下去手,虽然这个父亲根本未将他当儿子看过。 于是这一片刻的不忍,便让皇帝利用了个彻底。比萧天离心肠狠毒得多的皇帝,今日设此局,要除掉萧天离。 宁静庄严的御书房里血光四起,刮干净了胡子面色有些清瘦的萧天离挥动着从侍卫手里抢来的长剑,抵御着前来杀他的人,这些人每前进一寸,他的心便冷一分。他不忍杀皇帝,皇帝却忍心要他的命。 皇帝就这么冰冷着脸色退后几步站在旁边,看着萧天离在一群杀手中生死搏杀。 萧天离有那一丝的后悔,或许皇帝有一句话说得对,对于皇帝这样的人,自己为什么还要心软?为什么还要测试最后的良知?为什么还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他的善良? 从皇帝坐上龙椅的那一刻开始,早就已经无情无义了。 “妇人之仁的男人,怎么配当皇帝?”皇帝阴森的语气显得格外无情,“你想必还不知道,萧遥会死在今日吧?” 第354章 毒胜猛虎 “你说什么?”萧天离的长剑“咣哐”一声掉落在地,他可以忍受皇帝对他的无情,但教他如何相信萧决这个临澜国的皇帝为了自己一己私利,竟要将萧遥都害死?! 萧天离的愤怒正合皇帝心意,他十分享受看着自己的敌人,或者是他认为的敌人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样子,这比他赢得一场阴谋更让他觉得满足。 “我说,萧遥那个逆贼今日会死!” “你对叔说了什么?”萧天离心中有些画面闪过,似乎所有的原由都能串联起来,最恐怖的猜测瞬间涌上萧天离心头。 “朕不过告诉他,他现如今可以背叛朕,日后也就可以背叛你。”皇帝毫不遮掩地将当日他说的话抖落出来,他相信,以萧天离之姿当然想得明白这句话里的含义。 自古以来,权臣都是皇帝最不为皇帝所喜欢的一种臣子。贪官也好,奸臣也罢,至少九五之尊们手中都还握有他们的软肋,而权势滔天的臣子,已经不受皇命所控,既在权力的最中心,又游离在权力最外围。 萧遥做为一个手握八十万大军的大将,把控临澜**权已有十数余年,边关将士不认虎符只认萧遥,虽然他从不参与政事,也不与朝中官员相来往,为人性格孤僻乖张,便这依然无法改变他是一国权臣的本质。 他手中的兵权太大太大,大到任何一个帝王都会对他产生深深的戒备心理,更何况是萧决这种生性多疑的皇帝? 所以皇帝想铲除萧遥已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日积月累了许多年的积怨。萧遥同样深知皇帝对他的提防与心思,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要手底下亲近将士的性命,抑或是为了临澜国的安定,他都不会将手中的兵权轻易交出。 这样的局面导致的最直接结果就是,皇帝与萧遥的决裂。这决裂虽早在众人意料之中,但会以何种状况收场,却是无人敢下论断的。 萧天离曾想过,只要萧遥能捱到自己登基,到那时,不管他是想做逍遥的平遥王爷,还是想做征战沙场的萧大将军,萧天离都会由他去。曾经萧遥曾用一双铁肩护他平安长大,等那时自己亦可一纸圣令保他百世无忧! 只要能捱到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是他早就许诺给萧遥的承诺。 可是这一切近在眼前的期盼都被皇帝一手打破得粉碎,他一直都在粉碎有关萧天离身边的所有美好事物,从齐倾墨到萧遥,皇帝在一点点逼疯着萧天离。 萧遥看似平和,实则是何等刚烈之人?皇帝那一句话,无疑是在告诉他,总有一日,萧天离若坐上那把龙椅,也会跟自己一样,提防着他,戒备着他,担心他手底下的雄师会不会有朝一日反戈一击杀进皇宫,杀上那把椅子。 偏生这一切,萧遥觉得极有可能发生。 当萧天离有一天成了万万岁的皇帝,他是否真的还是自己的小离?还会亲切地叫自己叔叔?还是否,不忘初心? 那是一把能吞噬人类一切善良品质的魔椅,坐在上面的善良人会变得可怕,可怕的人变成魔鬼。而萧天离,从来也不是善良人。 萧遥不会愿意有朝一日与自己的侄子刀枪相向的,更不愿意哪一天与萧天离阴谋相对。 在这种情况下,萧遥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战死沙场!从此世间再无萧遥此人,那这天下或许就真的太平了。 所有这一切,飞快地从萧天离脑海中滑过,像是一把尖锐的长刀,还带着寒芒的刀光划破了他眼前的世界,让他目眦欲裂,赤红了双眼:“萧决,你真当死!” 萧决是他的父亲,临澜国的皇帝,若非是恨及骨里,他哪能真正走出这一步? “可惜你恨得太迟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皇帝掐算准了萧天离在未得知全部的真相前绝不会做出欺君犯上的事来,更知道萧天离心底仍有一片柔软,他抓住这柔软,狠命打击,直到将萧天离打入死地。 “未必。” 冰冷的声音极不合宜地在大殿内响起,这声音十分陌生,就算是萧天离也只听过一次。在宫中,一切陌生的东西都是不可能瞒过皇帝的耳目的,所以他不由得转身回看。 沉默如松般挺立在大殿门口的黑羽骑,如一尊尊石雕,不言不语的黑色里透着不容僭越的气势与力量。只是今日的黑羽骑比起往日来,多了几分煞气。 “大胆乱臣贼子,你们居然还敢回临澜?!”皇帝没有想到会在皇宫里再次看到黑羽骑,关于那一千黑羽骑是如何明知是死依然不曾退却半分,似一把单刀插进青沂国的领土之事,他是始作俑者。那死去的九百七十三黑羽骑士,以及他们的首领顾藏锋,因为他一个毫无意义的纯粹是意气之争的政治阴谋,尽数壮烈,惨死在异国他乡。 而活下来的那二十七人,由齐倾墨带回宣遥国,从此叛出临澜。 既然已是叛出了临澜国的人,此时一身戎装,刀剑加身,重返临澜国自然不是来三叩九拜皇帝的,而是来报仇的。 文赫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手中的刀一翻转,才发现那喑哑无光的刀锋上早已鲜血淋漓,滴滴答答洒落着血珠,同样他身后的二十六也一翻手中兵器,竟是血光弥漫。然后他们步伐一致,稳重有力地往皇帝身边围拢。 不知是什么时候,守在大殿里的皇帝的人已经在悄无声息中被人抹杀掉,就像是一株草倒下,寂静无声地死去。而黑羽骑的人则从正门大大方方地走进来,虽全身着黑色,却逆着外面的阳光,他们像是被渡上了一层金光。 “来人啊,来人!”查觉到大殿内诡异的安静,皇帝终觉心慌,四下张望着寻找着自己的人。 “不用叫了,这里没有你的人了。”萧天离声音似冰霜凝结。 “你说什么?”皇帝目光中寒意大盛。 “我虽然从未存过要杀你的心思,却并非不知道你想杀我,所以我早有准备,只是希望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没想到,父皇你狠毒甚于猛虎。” 萧天离轻声说道,这座皇宫里到底有他多少暗子,以前细雨阁的人他清剿了多少又留下了多少,都没有人知道,自青微那件事之后,萧天离把这些秘密只藏在自己一个人心里,本来还可以与齐倾墨分享,但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 这些萧天离的暗子暗桩轻易不动,动则如脱兔。就像是在这无声无息中清杀干净皇帝身边的人,当然不可否认,当他们大开方便之门让黑羽骑一路顺进宫走到大殿里时,也是想着借他们的刀剑绞杀一些不好对付的人。 于是皇帝的那点人手在萧天离和黑羽骑的合力夹击之下,显得太过单薄。 自打黑羽骑出现在这大殿里,萧天离就已经明白了这是齐倾墨派过来的人,也知道了齐倾墨的打算,更知道了,当初齐倾墨逼自己离开,根本不完全是白月说的那个原因。 萧遥的事,白月一早就知道了,可是她没有告诉自己。而齐倾墨以为白月会跟自己说,也没有提醒自己,于是时至今日,大错铸成。 他深深望了他的父皇一眼,与文赫擦肩而过,脚步有些虚浮,:“交给你们了。” 文赫微微点头,算是行过谢礼。 齐倾墨与文赫说的事很简单,她干脆直接地问文赫:“如今有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你们是否愿意杀入临澜国皇宫,取皇帝项上首级?” 所有人都知道,齐倾墨说的这句话是文赫和剩余二十六名黑羽骑士梦寐以求的事,那日他的兄弟们死在自己怀中时,他们都不能失声痛哭,只因要保持着作为黑羽骑最高的准则,静,静,静! 他们静得无声无息,像一个个的幽灵,活着的时候不会被人知道,死了也没有知晓他们是谁。这样看上去无比高尚伟大,可是并非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去做伟人。如果可以选,文赫也想像普通人一样,抱着兄弟的身体痛哭一场,然后提起手中的刀剑为兄弟们去报仇! 但他们只能一如既往地沉默,无休无止的沉默。 齐倾墨让他带人去刺杀皇帝,就像是给予了他们一个机会,用他们呐喊的方式,无声而血腥地发出他们内心深处最痛的呼喊! 当日晚间,皇帝重病,太医院束手无策,皇帝不许人任何人探视,身边只留了一个嘴边有痣的小太监照看着。 小太监为人很机灵,一向深得皇帝喜欢的,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萧天离这么些年的提携和点拨,而小太监为了回报萧天离,丝毫不颤的双手打开了宫门领进了黑羽骑,带他们直入皇帝所在的宫殿,并指点他们清剿干净周围的埋伏。 同晚,太子殿下萧天离未陪伴在皇帝身边,而是据说身负皇命赶赴萧遥军中,有大事与平遥王爷相商。 第355章 这值得吗 聪明人分很多种,以宫中这件事可以举例说明,普通的聪明人看得出皇帝这病来得蹊跷,便会四处打探实情,毕竟在官场上知晓皇帝的一举一动这种事很是重要,这种人可以称之为聪明反被聪明误。 而再聪明一点人的,则会选择一条与之完全相反的路,他们会装疯卖傻,对明明已经嗅到的血腥味当做完全没有半点感觉,管那张黄色纬帐后到底是不是躺着病重的皇帝,他们只相信小太监的话。 他说那里是皇帝那就是皇帝,哪怕是一具尸体,他们也会三跪九叩行礼。当然,如果里面躺的是皇帝真身,他们做更是没错了。 这就是最聪明的人了。 所以,皇宫里那些还来不及被擦干净的血迹,还有偶尔藏在墙角未及时处理掉的尸体,又或者是空气中四处流窜的那些血腥味,一部分人选择追查到底,结果要么是被人掐断线索,生生阻止,要么是无故消失在了这个人间,另一部分人选择视若无睹。 死前的皇帝或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萧天离真的有一天会下决心杀了他,而且是用那么冷漠无情的方式,甚至都不愿意经由他自己的手,而是把他的命交给了黑羽骑。 当夜,二十七黑羽骑与萧天离的暗子里应外合,同皇帝的暗卫厮杀整夜,至到黎明到来。二十七黑羽骑尽数死去,若是揭开他们的面具去看一看,会看到他们脸上的解脱与释然。 背负着近千个兄弟的仇恨,很难活得轻松吧?殷笑闻少将死去那一晚的滔天怒火,已经要把他们的心脏燃烧成灰烬了吧?这一场剑指天子的复仇,是他们灵魂中渴望了太久的,于是那一夜的释放之后,黑羽骑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世间再无殷笑闻,亦无黑羽骑。 仿佛这整个世界都充斥着杀戮和残酷,走出宣遥国那个被额外保护起来的象牙塔,外面的世界看上去是如此的萧瑟不堪与令人绝望。 萧遥从怀中摸出一瓶酒来喝了一口,咂巴着嘴望着高耸入云的青沂国王都贺城的城墙,目光几次明暗,不知在想些什么。在面对这些巨大的城墙的时候,他总是会感叹人的身体为何如此渺小,小得好像蝼蚁,于是成千上万的士兵就像是无数的蝼蚁,黑压压地一片冲向那座固若金汤的城池。 青沂国最后的城池。 萧遥算了算,他攻打这贺城已经半月有余了,以往从来没有一场攻城战打得这么久过,毕竟兵贵神速,于攻方而言拖得太久不仅对士气不利,粮草也是一大困扰。 于是英明的平遥将军决定今日拿下贺城。 战事打到现在,青沂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必败之战算是走到了尽头。殷笑闻很清楚,他死守着贺城已是困兽之斗,这城早晚都会破,这宫门早晚都会走进另一国的人,这天下他终究拿不到手中。 并非是他不够努力,而是有些事即便努力了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就像是他费尽了所有的心力布阵设局,也依然无法阻拦萧遥的铁骑一点点靠近青沂国最后的心脏。 “你还是输了。”清风楼地底下的密室里,青微对静坐在地上的殷笑闻说道。 殷笑闻微微抬头,似乎一侧耳就能听到外面的嘶吼声,还有刀剑相接时金属发出的声音,他说话的语气有些难辨,似乎含了太多情绪,但有一种是怅然,他说:“是啊,我输了,我输给了齐倾墨。” 殷笑闻在此之前未尝一败,而在这之后唯一败的人也只是齐倾墨,而非萧遥。 当初齐倾墨在复活鹊应,时光紊乱,诸多碎片在她眼前脑海划过,除了带给她尖锐的疼痛和殷笑闻的危险外,还带来了无数将来会发生的一切,虽然只是一些零乱的碎片,可是将这些碎片全数交给萧遥的时候,她很清楚,这一切会帮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这才是萧遥能突破青沂国的防守,攻到贺城城门之下的主要原因。 殷笑闻说得没错,他天纵之姿,又有兵谱相助,无论如何也不该就这样败给萧遥,青沂国的土地也不该就这样被敌国之人占领,但若萧遥早已洞悉了未来,知道了将要发生的一切,他占尽先机,那么,青沂国怎么可能会赢? 得凤血环者,得天下。 传承了百年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百年前那位柳族的圣女未完成的事,终究还是让齐倾墨在无形中做到了。 所以,殷笑闻真的只是输给了齐倾墨。 “你自己选吧。”殷笑闻扔下一把钥匙和一把匕首到青微面前,她要走要留,求生或求死,殷笑闻交给她自己选择。 殷笑闻走到密室门口,身后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殷笑闻脚步微顿,复又前行。 后世的人将那一场旷世之战尊以“战神之殇”的盛誉,后来多次出现在各类兵书之上,萧遥与殷笑闻这两位最擅长领兵打仗的人演绎了一场残酷到有了美感的战役,诡异的布兵和凶悍的砍杀交织出一曲最为悲壮的死亡之曲,奏响在贺城的城楼之下。 无数的旌旗树起又倒下,死去的士兵尸体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倒下,战马嘶鸣着扬起四蹄踏飞泥土,闪烁着寒光的刀剑让鲜血涂抹而喑哑。 战争,并不美丽,任何剥夺生命的方式都不美丽。 当夕阳似血一般流动在战场上的时候,殷笑闻登上了城楼,手中的弯刀透出嗜血的味道。 萧遥此时正与殷笑闻刀枪相向,两军主帅在这城头之上生死之战着,刀枪来往中尽是凶险与悍然,皆以搏命之姿不留半分力气。 “萧将军此战似乎急于送死?”殷笑闻冷笑一声,城门将破,他却无半分颓败之姿。 “本将军更急于将青沂国划入临澜国的版本。”萧遥长枪一挑,一如继往的懒笑,似乎与这战场格格不入。 “为了那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皇兄,你做这一切值得吗?”殷笑闻问他。 “我萧遥做事从来都是为了我自己。” 便再无多话,这世间最悍勇的两个男子兵锋相接,不让分毫。 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寸土地,最后一个子民,最后一滴血,殷笑闻也从未有想过妥协,这是他的国家,他为之战死亦是荣光,而那个想一统天下的梦想,注定败给被齐倾墨泄露的天机。说不悲伤,那怎么可能?但战死沙场,从来都是将军最后的归宿。 火越烧越大,一直蔓延进了被攻破的贺城内,那个古朴厚重的城池,终于在战火的洗礼中硝烟四起,破碎不堪。 接近日暮,该到的人,终于到齐。 一行策马而来的人一往向前,遥遥便看见了城楼上的那个身影,那个将军,那个王爷。 “皇叔!”萧天离几宿未眠的眼睛布满血丝,满面尘土,手中那柄萧遥赠予他的长枪大开大合在千军万马中策马破军而来! 萧遥像是没有听见,与殷笑闻依然打得难解难分,哪怕两人均已力竭,却都不肯退让一步。 “皇叔,我萧天离指天发誓,此生永不疑你,你永远……是我的亲叔叔!”萧天离一心想靠近那座城楼,想登上那城楼,想告诉萧遥,你不要听父皇的那些连篇鬼话,去他妈的帝王心术和狗屁权臣谋臣,你只是我的叔叔,在我最年幼最无助的时候,保护我长大的叔叔! 你不必,故意战死在此处。 只是城楼上的那人都不曾回头看一眼,那双永远懒散自在的眼睛慢慢沉重,慢慢凝视,手中的长枪越见狠戾,越见不顾一切。 突然殷笑闻爆出一声畅快的笑意,这位亡国之君,战败之将的笑声酣畅淋漓,直达天际:“萧遥,此生得你这样一个敌人,我殷笑闻足矣!” “当然,因为你会死在我的手里!”萧遥亦觉痛快,若这真是他的最后之战,得殷笑闻这样一个敌人,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我倒觉得,你死在我手上,总比死在卑劣的阴谋之下好得多!”殷笑闻针锋相对,两人兵刃相接一片火花四溅。 当萧遥眼中的阴霾越来越浓重,重到无法看清他内心的挣扎和无奈时,却陡然转为明亮,精光四射的双眼透着迫人的霸气。便在此时,萧天离终于破开了重重阻拦,登上了城楼,看到了萧遥。 “皇叔!”萧天离一声大喊,提着长枪便冲过来,想分开他与殷笑闻,告诉萧遥,侄子来这里,是来迎你凯旋。 忽然萧遥咧嘴一笑,在他沾满鲜血的脸上显得格外灿烂。他收枪,提步,往前,直迎殷笑闻的弯刀,刀尖自他胸口穿过,刺穿他的盔甲,埋进他的身体。 然后他提枪,平托,前跑,带着红缨的枪尖穿破殷笑闻的腹部。 两人像是被彼此钉住,萧遥以这等同归于尽的方式,要将殷笑闻这个敌军将领致于死地。 殷笑闻像是明白过来萧遥的意图,惨然长啸:“萧遥!” 第356章 悲壮萧遥 萧天离就如遭雷击,连手中的长枪也握不住直坠落地,看着萧遥一手持枪,一手抓着埋在他胸口的长刀往前冲去,他每走一步,那长刀便穿过他的身体一分,直到殷笑闻的弯刀尽数穿过他的身体,只有刀柄留在外面,一路伴随的只有他像野兽一样的嘶吼声。 他的长枪贯穿殷笑闻的身体,鲜血直流,在他们二人身后淌落一道滚烫的血迹。 “不!”萧天离疯了似地朝他们奔跑过去,想拉住还在向前的萧遥,但他的指尖只碰触到萧遥一片飞起的衣角,他眼睁睁看着萧遥死死抱住殷笑闻一直往前冲跑,最后重重抵在筑起的城楼高墙之上,扬起万千尘土,哪怕萧天离目眦欲裂,悲吼震天,却依然无能为力。 好不容易赶到的齐倾墨等人,于是正好看到这一幕,萧遥最后的重击是将殷笑闻钉在了城墙里,而他身形笔直站立。 “萧遥!”齐倾墨甚至顾不得称呼他为萧遥将军或者平遥王爷,遥望着城墙上方那一尊如杀神一样的身影一声呼喊,声音却被掩了去,在这种地方,她的声音如同风中的飞絮,飘渺而无力,就像她做再多事也无法改变众人早已为自己写好的结局。 “萧将军!”墨七的声音破碎沙哑,眼泪瞬间盈出眼眶,灼痛双眼,手着长剑就要直奔城头。 似听见这一声呼喊,萧遥回头远望,那几抹身影与这沙场上的肃杀格格不入。他露出一丝笑容,目光又再远了一些,像是回首遥远他的故国家乡,那片他深受的土地临澜,穿过千山万水,他也能看见丰城里绕城河边浆洗衣服的小姑娘,还有城门口城豆腐的麻婆换了身新衣裳。 回首万里啊,那是故乡。 近在眼前的,算不算死亡的荣光? 他站成一尊雕塑的模样,姿态刚强。 凛冽的北风吹动他的衣角,却再也无法吹动他的笑容。齐倾墨一路不知跌了几跤,勉勉强强地在柳安之的半抱半扶下爬上城楼,面对着寂静的城楼顶上,却无言相对这个结局。 所有的人都静立着,一动不动,陪着萧遥成了雕塑,任风从他们之间吹过,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因为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提醒众人,眼前这一切,是事实。 墨七与萧遥之间仅有三步之遥,她却不敢上前,呆立地望着盔甲破损一身伤痕的萧遥,看风带起他的长发,却再也带不动慵懒肆意的风姿,那回着凝固的远望中,可有自己的身影? “萧将军……”细弱的声音半点也不似墨七发出,那声音中的温柔和深情只可惜再也无法听到萧遥的回应。 齐倾墨脚下不稳,跌倒在柳安之怀中,自殷笑闻之后,她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关心的人死在眼前,却毫无办法,汹涌的悲伤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大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事,却依然无法改变任何?为什么死去的人是顾藏锋,是萧遥,甚至是殷笑闻,而不是自己? 朦胧中她抬眼望向萧天离,萧天离直直地跪在距萧遥十步之遥的地方,满目呆滞,没有丝毫其它的表情,只是傻傻地,直直地望着萧遥。 “小离,于你而言,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你母妃的事,以后再说。” “小离啊,这枪可沉得紧,你抱不动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会帮你的嘛。” “小子,那齐倾墨我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善茬啊,你这是一条道走到黑不准备回头了?” “你说你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离……” 就像是一辆重达万钧的轮子碾过一般,萧天离的心脏压迫着巨大的疼痛,沉闷着,厚重着,堵塞着,整颗心脏紧缩在一起,跳动得极慢极慢,好似下一刻就要停止跳动了一样。他连呼吸里,都满满尽是无处宣泄的痛苦。 叔啊,小离怎会疑你?怎会逼你?你要做将军权臣,便是将军权臣,你要做逍遥王爷,就让你逍遥快活一世。叔,你聪明一世,为何会堪堪看不透这一场雕虫小技般的阴谋?还是你明明已经看穿,却决意不肯将未知的未来埋上阴霾? 齐倾墨突然惊觉,在场众人里,以萧天离与萧遥之间的感情,最难以接受萧遥这样突兀离去的人,该是他。 “萧天离……”齐倾墨看着面无表情,但一双眼睛里却汹涌着愤怒和悲伤的萧天离,担心地唤了一声。 “闭嘴。”从萧天离干裂翻皮的嘴里说出来的两个字,淡漠之极,比得上最锋利的尖刀,在他与齐倾墨之间划下一道巨大的鸿沟。 “你!”柳安之不忿,要冲上去对萧天离说什么,却被齐倾墨拦下,看着那边蹒跚着向萧遥走去的墨七。 “萧将军,末将回来了。”墨七像是忘记了众人的存在,慢慢走过去靠近萧遥,并不细嫩的双手抱住萧遥的腰间,将他与殷笑闻分开,慢慢拔出留在他体内的弯刀,甚至小心的压住伤口不再让血流出。 墨七像是忘记了哭泣,跄跄踉踉地抱着萧遥的身体一点一点走下城楼,再没有声嘶力竭的悲喊,也没有痛哭流涕的疯狂,就像萧遥只是喝醉了酒,而墨七就跟以往一样,拖着萧遥醉成烂泥的身子回去,只是她嘴里再也没有嘀咕着“一天到晚就知道喝喝喝”。 没有人去拦墨七,大家都像木偶一样,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墨七一点点抱着萧遥离开,她毕竟是女子,再强悍也是女子,扛着萧遥的身子格外吃力,她每一步都走得缓慢,渐渐走进慢慢开始浓重的夜色里。 齐倾墨猛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墨七!”便要推开众人往下追去,却被一只无力的手拉住,回头一看,竟是殷笑闻。 他挺直的身躯靠城墙上,萧遥的长枪枪头钉进墙里,将他的身子定在那处,只见他用力一拔,生生将贯穿过他身体的长枪拔出来,满是血渍的手指节分明,拉住齐倾墨的衣角,眉宇间的霸气不差分毫,哪怕他将要死去,仍是一身的霸道之气。 “若我比萧天离先认识你,你会不会待我如待他?” “你……” “善待我的子民,善待我的国家,给亡国之民一点尊严。” 齐倾墨望着眼前这个男子,在她的印象中,殷笑闻从未低声下气跟谁说过话,哪怕他还只是一个太子时,面对着已是九五之尊的临澜国皇帝便不卑不亢,不减丝毫骄狂。他生来就像是一个无敌的王者,信心满满,睥睨着天下。 因为他的自信,他从不曾欺瞒过自己分毫,就像当初在青沂国他所说的,至少他从不欺骗,利用便是利用,喜欢就是喜欢,未用半句谎言来粉饰过于残忍的事实。 齐倾墨你是这天下之局里的棋子,至少在我手中时,我会告诉你是你棋子,欲留欲弃都只是下棋之人的一念之间。 他曾用这样直白的话告诉齐倾墨,你是棋子,何奈他这个执棋之人终于对棋子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当日那场盛世瞩目的大婚,世人只说他草率鲁莽,齐倾墨只说他卑鄙利用,却没有人看到他一片真心。 “殷笑闻……” “齐倾墨,不管你是谁,我殷笑闻终究还是娶了你的,哈哈哈……” 殷笑闻的笑声落寞而苍凉,并且嘎然而止,一如他出现在齐倾墨命运的轨迹一样突兀,死去时也这般唐突,似一抹最亮的流星闪耀过天际,转瞬即逝,而齐倾墨不得不承认,她不可能当做一切都未发生过,殷笑闻这个特立独行,霸道得几乎蛮横的男子,在她的生命里曾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齐倾墨转头看向萧天离,他似乎对殷笑闻的话充耳未闻,眼里的空洞令人惊心,沉默着站起身来,捡起那柄萧遥的长枪,忽然自城头一跃而下,伴随着他压抑许久悲怆的嘶吼,投身于城楼之下依然难解难分的战场上,手握长枪的他,似杀神临世,卷起千堆血。 “萧天离!”齐倾墨奔向前两步扶在城墙上,极目所望,可以看到萧天离一头黑发散乱狂舞,手中长枪纵横开阖,无人敢近他身,那不知已浸染了多少人鲜血的长枪像是收割生命的魔物,疯狂的吞噬着鲜血。 “齐倾墨。”柳安之扶着身子虚弱的她,不知该如何劝慰。 此时此刻的萧天离脑中空无一物,只有无尽的杀意和恨意需要宣泄,那柄被他握在手中的长枪,他似乎都还能感受到萧遥的温度。那个自小保护着自己长大,看着自己一点一滴成长,嘴里说懒得管自己,可是从来不会放自己的皇叔萧遥啊,为何你要选择自我毁灭这条路? 萧天离为了所爱之人一忍再忍,并不仁慈的他选择珍惜这世间仅存的两个亲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仁慈他的原谅换来这样凄惨的结局? 萧遥何错之有!父皇你对自己的手足兄弟何至于下如此毒手! 这些日子以来渐渐接近于隐形的萧天离尽数爆发出来,唤起了人们的记忆,想起了曾经三国中有一人,他风华绝代,潋滟天下,智慧不凡。他自最肮脏的皇宫中一步步走来,来到这三国的舞台上原本早早便可大放光彩,却因为难以决择拖延至今。 那个不再掩饰不再考虑他人的萧天离,绽放着最刺目的光芒,似被血与光环绕,溅落在他身边的鲜血汇成小溪,他长枪一扫,便是力压战场。 那是萧天离,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的萧天离。 若非为了齐倾墨,他的马蹄早已踏上了宣遥国的领土,取着宣遥攻下青沂。 那么,所有的一切,或许都不必发生。 第357章 只求共死 “墨七,墨七……”当所有的事情终于在这个临界点用席卷一切的姿态爆发的时候,齐倾墨在短暂的失控之后强行恢复了冷静,目光中仍有慌乱,但依稀可见理智的光芒。 她不能将太多的情绪留在已经死去的人身上,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就让这一切在这里结束吧。 “我带你去找她。”瑾诺第一次抱住齐倾墨的身子,揽着她的腰肢自城墙上跳下,向喧嚣的战场上那一生一死的两人奔去。 墨七坐在马背上,背后是早已失去了知觉的萧遥,他嘴角处还带着笑,像是解脱,又像是流恋的模样,原来萧遥生得这般好看,墨七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柔声似对睡梦中的爱人:“萧将军,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黄泉路上慢点走,我来寻你来了。” 但见她策马提刀,一身红装,木簪断裂,长发飞扬。一骑轻尘奔入茫茫战场,淹没于千军万马,遥遥可寻的,也只有那一头终于放下来了的长发。 …… 如果说萧遥的事将齐倾墨逼至崩溃边缘,那么墨七的离去是压垮了齐倾墨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拼却了全力守护的人,最终却什么都守护不住,上天像是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预测了未来,改变了历史,却将历史带入了一个她根本不愿意接受的时刻。 她宁愿,临澜国破,宣遥投降,就算是这样的未来也好过此时此刻,只要大家都还在就好啊。 她以为自己是在拯救,原本所有的毁灭都是她自己亲手造成的。 满耳都是不曾停歇的嘶吼杀戮声,那些年轻的生命为了天下一统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伟大愿望,付出了最宝贵的生命。那个匐在地上的稚嫩少年啊,你家中可是还有老母手握针线等你归家?紧握着香囊的你,老家是不是也有娘子在熬着姜汤,殷切盼望? 墨七,当你身负十数伤口,俯在萧遥胸膛微笑着安然闭目而去时,是不是心满意足? 你从不离身的长刀还立在一旁,上面飘扬的红巾你说是萧遥亲自替你系上的,所以你从不舍得取下。如今刀已钝,红巾已破损,你也终于与萧遥生死不离。 齐倾墨解下墨七刀柄上的红巾,将她与萧遥的手系在一处,低声说着:“我听过一个传说,说是死前的两人若有一物相系,到了来世,也能凭借此物寻到对方再续前缘。萧遥,你还欠墨七一场婚嫁之礼,若真有来世,愿你们投在普通人家,结为夫妇,百年好合。” ……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到看到你与萧遥,泠之继与颜回成亲的时刻。到时候我把你们都认作我的妹妹吧,风风光光地嫁人。” “你要看颜回和泠之继成亲倒是容易,至于我,萧将军从未对我说过将来会娶我的话,齐小姐,我觉得萧将军不喜欢我。” 墨七你看,萧遥是喜欢你的,所以他在临死之前让你离开,把你托付于我,可是他却不懂你,不懂你这等刚烈的性子又岂是我能看得住的? 墨七啊墨七,不能同死但求共死,也只有你这等性子才配得上萧遥。可我多想你活着,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哪怕活着是一件如此的痛苦的事情,你需要面对这世上所有你不肯不能面对的灾难,但墨七啊,只有活着,那才是萧遥希望你做的事。 你知不知道,这一次的你违抗了军令? 瑾诺看着神魂游离的齐倾墨,黯然无语,只余揪心。 萧天离说过,哪里有夺天下不死人的。瑾诺不喜死人,所以他宁肯不夺这天下。 月光清冷如霜,照映在满是伤痕的大地上,两军皆失主帅,但萧天离的从天而降让临澜国的士气受鼓舞大,尤其是他出手狠辣绝情,王者之气君临天下,一番苦战之后,终于在月牙爬上屋檐的时候,怒吼着攻破了贺城的城门,自此,入主青沂。 贺城守城士兵男女老少约三十余万人,待得城门被破之时,俘兵只有两万,多孤寡妇孺,孩童稚子之辈,未见男子,男子皆战死于沙场。 临澜国整兵入城,不杀降兵,却无一降兵。 空荡荡的青沂国皇宫犹如死城,未见一人,后宫嫔妃早已被殷笑闻下令勒死,宫娥太监皆已服毒,满目的死人和鲜血,这里的惨状不比城门之外好多少。 这才是殷笑闻,不留一丝余地的殷笑闻,他自知必败无疑,只是宁可战死,也不愿意投降。 萧天离望了两眼这个他算得上熟悉的皇宫,扶着手中的长枪,望了会天上的月亮,忽觉疲累,转身走出城门,一直走到还来不及打扫的战场上。 她还枯坐在那里,记得从今日她到了那里之后就再没有换过姿势,久久地望着萧遥和墨七。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一点也不像是萧天离的声音,他的声音不该这么沉寂嘶哑,更不该这么冷漠无情。 “我以为你知道。”齐倾墨干涸的眼睛酸涩发疼,听着萧天离陌生远离的声音,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知道什么?知道皇叔会来自寻死路,还是知道你宣遥国在等渔翁之利?”萧天离冷嘲一声。 “萧天离,你在说什么!”瑾诺低喝一声,萧天离说的这些话比杀了齐倾墨还让她难受,就算是萧遥的死对萧天离打击巨大,但也不该迁怒于齐倾墨! 萧天离却没有理会瑾诺的愤怒,只是淡漠的看着齐倾墨的背影,一直以来他就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她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任何事都不与自己商量,不会告诉自己,不论好的坏的,她自私地把一切都藏起来。 她以为这是伟大,这是牺牲,却不知道这对别人而言是一种折磨和负罪。 终于到了这一天,她还是什么都不说,依然将一切都背负着,可没有想到吧,她得到的结局是不该死的人,都死去了。 齐倾墨,你有没有过一丝后悔? 萧天离累了,这种累是源自灵魂的最深处,齐倾墨一次次地将他推开,他每次都死皮赖脸的再黏上去,但这一次,他真的要离开了。 你那么爱自由,就还你自由好了,看一看没有我的自由,你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齐倾墨勉力起身,望着这片在月光下的焦土,还有横七竖八死去的将士,血腥味和焦炭味在鼻端萦绕,甚至还能听见无数的亡灵在呼啸,这一场双方都付出了太大代价的攻城战,它在史书上写下了重要的一笔,可是也只是一笔,史官便会翻过这一页。没有人会记得这些死去的人们叫什么名字,那成千上万的亡灵,只有一座座孤立的坟茔,埋骨他乡。 偶尔有后人打马而过,会对着夕阳感叹一声:当年这里有过一场惨烈的战役。 如此,便是全部。 不会有人歌颂这场战役中只求同死的墨七和萧遥,也不会有人记得殷笑闻是一个何等洒脱磊落的霸主,更不会有人知道突然大发神威的萧天离是在何等绝望悲怆的情绪下提枪上阵。 在一瞬间她不知道该去将这一切归咎于谁,好像谁都没有错,错了只是自己,只有自己。 “瑾诺,我们回去吧。”齐倾墨突然轻声说,将墨七已经冰凉的手放下,与萧遥的大手相握,红巾在二人掌间飘动着一只角,像是在废墟里开出的红花。 在广阔无边的断壁残垣里,她瘦弱的身姿像是随时会被这无边的黑暗所吞没,而她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萧天离一眼,只是不想再去看多萧天离脸上陌生的表情,曾经无数次想过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萧天离心甘情愿地离开自己,忘记自己,如今这样,虽然与初衷有些出入,但结果似乎是一样的。 她知道,萧天离会厚葬萧遥与墨七,会将他们合葬于一处,甚至会将殷笑闻的身后事也办妥,他会全盘接手青沂国。他从来都是颖悟绝伦,睿智出众,要在这个国家的城头上插满临澜国的旗帜亦非难事。他一直说要一统江山,成就天下霸主,今朝他终于完成了一大步。 齐倾墨知道一切一切,知道临澜国此时的皇宫里躺着的那位皇帝已是一具死尸,知道前去的二十七黑羽骑以文赫为首都不会再回来了,知道青沂国从此改国号,换国主,易国旗,知道他的萧天离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冰冷无情。 她更知道,宣遥,危在旦夕。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是临澜国皇帝,不是殷笑闻,不是萧天离,不是任何一个人,好笑的是,是她自己。 “不要忘了,还有鹊应。”柳安之低声提醒,她怕齐倾墨满心死志,就此离去,她至少还要想想这些活着的人,还有即将活过来的人。 “对啊,还有鹊应。” 一副残躯不知强撑了多久,总是有一些放不下的执念在支撑。 第358章 瑾诺之变 齐倾墨原本就虚弱的身子这些天来越显憔悴,整日整日的咳嗽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屡屡见血。柳安之这个神医搜肠刮肚寻遍天下良方,熬成一碗又一碗苦口良药,齐倾墨已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尽数饮下,也不再需要含着冰糖驱散嘴里的苦味。 于她而言,已经没什么苦能苦得过她心里的痛苦了。 她成日都守着鹊应,希望鹊应能早一些醒过来。可鹊应只是浅浅的呼吸着,眼珠子偶尔转动一下,手指头也会轻轻动一动,却始终没能睁开双眼,看看自己,看看这个世界。齐倾墨一次一次地唤着她的名字,多渴望在自己离去之前,能看到鹊应醒过来,再脆生生地叫自己一声“小姐”? “你这般天天守着她,她也不知道,何不好好休息下?”瑾诺取过一件外衣披在齐倾墨身上,扶着她坐在软椅上,两人并坐着望着窗外已经渐生凉意的秋天。 瑾诺很清楚,跟着这秋日到来并随之凋谢的,不止无忧宫里那盆叶凌奚精心照看的凌月花,还有齐倾墨渐渐干枯的生命。 原本就活不过三年,求鹊应的时候更是将整个生命都榨取干净了。用柳安之的话说就是,谁也不知道齐倾墨今日一觉睡过去,明日她是否还能醒转过来。 大家都在伤心着,唯有齐倾墨却似不放在心上。 “临澜国那边怎么样了?”齐倾墨微微有些气喘,笑问着瑾诺。 “临澜国老皇帝驾崩归天,萧天离继承帝位,将前青沂国国土分为十三州,各立州长,改国号羲。”瑾诺用极简洁的词句说着最惊心动魄的事情,就这短短数字,不用齐倾墨去想,也知道这其间发生过多少流血事。 距那场战神之殇的战役才过去不过区区三月,萧天离已全盘接收了青沂国,划分为十三州,立的州长也必宣是原临澜国的人,并回临澜国登上龙椅宝座,还改了国号,羲。 前青沂国不可没有任何反抗的遗民,想来都被他铁血镇压下去。这些不会被写上史书的残忍真相,将埋葬在灰烬里。 他真的,越来越像一国之主了。 齐倾墨的呼吸微微有些急喘,她的脑海中划过那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他生得眉目入画,墨发随意束在脑后,一管玉簪穿过,长眉斜挑,与微微上挑的凤眼一同飞起几分邪气,红唇若点朱,歪着嘴笑得肆意轻挑,总带着几分促狭,一双深得不见底的眸子如一潭湖水,诱人想追逐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这才是她记忆里的萧天离,而非现在这个铁血手腕,坐拥天下的羲国皇帝。 “你不用想太多,别的事我会去做的。”瑾诺怜惜地替她拉好薄被,安慰着说道。 “你知道吗?殷笑闻死的时候,要我照顾好他的子民,他的国家,让他的子民有尊严地活下去。”齐倾墨突然说道。 “亡国之民,哪里有尊严可言?”瑾诺感叹一声,即使当帝王的有心让遗国之民地位平等,但也无法让手下的官员以及百姓用平等的目光去看待前青沂国的子民,他们终究是要低人一等的。 “我答应他了。” “什么?” “我虽嘴上未说,但心里已经答应他了,瑾诺,青沂国和殷笑闻落得这般田地,你知道与我分不开的。可笑的是,殷笑闻最后拜托的人竟也是我,他明知,我是害得他国破家亡的主凶,竟然还拜托我。”齐倾墨自嘲一笑,明明是该恨自己的人,却不带半分怨意,殷笑闻啊殷笑闻,你聪明一世,却不知糊涂了这一时。 “那不怪你,你也是为了宣遥国。”瑾诺不知该如何安慰齐倾墨,他想替她分担一些痛苦和内疚,却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这是这世上比物是人非更令人深恶痛绝的一个词。 “我答应了他,我就会做到,而且我也不希望宣遥有朝一日也跟青沂国一样,国破家亡,百姓流离失所,漫天都是战火硝烟,天下之大却寻不到容身之处。瑾诺,我还活着,我需要为自己犯下的罪孽做一些事情。”齐倾墨不能忘记那个古朴彪悍的青沂国,最后是如何沦落得满目凄凉的,她要弥补,也要挽救宣遥。 至少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她要做一些事情。 当日她救鹊应之时,时光紊乱,时光的碎片记录了太多信息,除了顾藏锋因为一场阴谋战死沙场外,她还看到了青沂国与临澜国交战会遇到了一切战况。 当时临澜国百书人大军压境,白月正好前来,与自己执棋一局,她要萧天离,齐倾墨要宣遥国平安无事,那一局棋其实下得毫无意义可言,各种的筹码已经放好,只需交换即可。 白月除了让百书人撤退以外,更隐约透露了萧遥有战死之意,齐倾墨何等聪慧之人,自然想到了这是老皇帝逼迫萧遥所致,于是长书一封,写尽了萧遥与殷笑闻对敌之时可能会遇到了一切困境以及化解之法,她将看到的未来,尽数书写,只想助萧遥脱离那场阴谋迫害。 甚至跟墨七说,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萧遥身边半步。因为只要有墨七在,萧遥就不会有机会刻意战死沙场。所以她看到墨七拿着萧遥的锦囊来宣遥找自己时,才会显得那么惊慌失措。 还有白月,既然白月对萧天离痴念情深,她以为白月至少会将萧遥有意寻死的事告诉萧天离,所以她没有对萧天离说,而是用残忍的方法把他逼走,以为这样,萧天离就会一心一意投身于战场,与萧遥并肩而立,不会给萧遥寻死的机会。更能化解宣遥国的危机,那个所谓的投诚青沂国也不必再去实行。 没想到,齐倾墨这一生看人从未走眼,偏生白月,让她折戟沉沙。白月将这消息隐藏了起来,没有告诉萧天离。 后来齐倾墨想明白了,萧遥若活着,以他的性格,绝对无法容忍百书人这样一个畸形的存在,必定会将百书人赶尽杀绝,白月为了百书人,将萧遥的死志瞒于胸口。 皇帝故意在最后一战之前将萧天离召回丰城,也是让萧遥身边再无可以阻拦他去寻死的人,皇帝啊,一步一步,把大路让开,就让萧遥自己心甘情愿地赴死,这才是真正的诡计高人。 所有这些,是萧遥最后终于还是逃不出阴谋死于战场的全部原因,萧遥悲壮而死时,齐倾墨就明白了,所有人都是凶手,包括自己。 她做了一切一切,以为可以改变谁的结局。结果未来她是改变了,不然临澜国与青沂国那场战事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但结局呢,结局是她输得如此彻底。 顾藏锋死了,萧遥死了,墨七也死了,下一个呢?下一个会是谁? “齐倾墨。”瑾诺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而坚定,甚至有几分国主特有的高贵和矜持,这与他平日温柔的模样全不相似,“我才是宣遥国的国主,这个国主的存亡只与我有关系,而我已决意,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齐倾墨不能理解地望着瑾诺,他一向温和的性子怎么会说出这般刚烈的话来? “是,不错,我最讨厌的就是战争和死人,但这不代表我战不起,死不起。外人看到的宣遥国或许只是一个贪图享乐的民族,他们整个丝竹弦舞,饮酒写诗,男儿从不提枪,女子不为男儿做戎装,但在我眼里,他们是我的子民,是应该在我的保护之下过安然平和日子的小老百姓,他们贪图的享乐是我给他们的。当有朝一日,有人要将这一切夺去,我不会妥协的,尤其那人是萧天离。” “他已把你抢走了整整五年,齐倾墨,你的本名是叶凌云,凌云公主,我是你的守护神,我本就该保护你的一切,从此我不会再让萧天离伤害你半分了。你不会知道,当宣遥国豁出去一切的时候,会爆发出多么可怕的力量。那绝非是与青沂国对抗时的模样,宣遥上百年的积累,就算无法将萧天离打落尘埃,也会让他知道,痛是什么滋味。” “谁都可以抢走你,可是萧天离不行,他不行。” “我不会投降,我也不会让你的想法成真。睡吧,我的公主,等你醒来,天下要么已经太平,要么已经毁灭。无论哪样,我都与你同在,我的公主。” 瑾诺俯身,轻轻吻上齐倾墨的额头,在她的满目上震惊和呆滞中,笑容温柔得像是双鸳池里的湖水,宠溺与疼爱已到极致,那轻颤的睫毛已经承载不下,他琥珀色的双眸似有一层水雾在弥漫,美得让人心碎。 瑾诺啊,从来都是与萧天离比肩的浊世佳公子呢,可为什么大家都已经疯了呢? “瑾诺……”齐倾墨喃喃一声,语带哭意。 瑾诺没有应声,翘起的嘴角含着笑意,像是这额头的一吻让他无比的心满意足。齐倾墨,你啊,其实是在乎所有的人的呢,甚至都会为殷笑闻的死而内疚,那如果我也为你而死,你会不会为我落泪癫狂? 他转身离去,空余齐倾墨的手伸在空中,指尖滑过他身上锦服的丝滑触感,带着沁凉的冷意,最后徒留她空握了一手的秋意。 第359章 公主有喜 柳安之从叶凌奚的手腕上拿开丝帕,笑着说道:“恭喜公主,公主有喜了。” 就像是许久的阴天里突然洒进了一把阳光,柳安之的这句话几乎是让所有人欣喜雀跃,叶凌奚有孩子了,这个新来的生命终于驱散了一些太过浓重的死亡阴影,足以鼓舞人心。 “真的吗?”齐倾墨抓紧柳安之,紧张地问道:“几个月了?” “人家公主都不着急,你看你急得。”柳安之见齐倾墨脸上露出笑意,也跟着心情大好,忍不住打趣齐倾墨。 齐倾墨转头看着一脸羞赧的叶凌奚,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只一个劲儿说着:“太好了,凌奚,这真的太好了。” “看脉象经一个半个月了,公主这些日子要当心些,我给公主开两副养胎的方子,回去熬了喝。公主要是相信我,以后的脉都由我来诊吧。”柳安之自然是打心眼里高兴的,这座太过压抑的皇宫急需一些喜庆事来冲一冲。 叶凌奚羞红着小脸点点头,小声说道:“柳公子乃是神医,由公子亲自诊脉是凌奚的福气。” “你别听他瞎吹,他就是想凑个热闹。”齐倾墨开着玩笑,望望叶凌奚的肚子又拉着叶凌奚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满脸的满足神情,好像那孩子是她自己怀的一样,比叶凌奚还要开心。 而一向话不多的莫百衍也紧紧握着叶凌奚的手,眼中都是激动的光彩,却苦于口嘴笨拙,说不出动听的甜言蜜语来,只知道呵呵傻笑着:“我要当爹了,凌奚,谢谢你,我要当爹了!” 看着莫百衍这副憨直的傻样子,齐倾墨与柳安之齐齐笑出声来,无忧宫许久不曾听见过的笑声终于回来,笑声里全是对这位从天而降的小家伙最真诚的祝福。 “瑾诺知道了吗?”齐倾墨突然问道。 “还没来得及告诉哥哥呢,就是这些天不舒服想找柳公子看看的,也没想到是有孩子了。”叶凌奚脸上泛着柔和的光彩,好像是做了母亲的人,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会越发沉静,越发慈祥,越发温柔。 “我叫人把他叫过来,他知道自己要当大伯了,一定开心死了。”齐倾墨赶紧张罗着叫人,这样的好消息瑾诺本就该立刻知道才是。 “等等!”叶凌奚突然拉住齐倾墨,“倾墨姐姐,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齐倾墨下意识便知道叶凌奚要说的不是好事,看了看莫百衍的神色,果然面色沉重。 许久之后,自无忧宫里传出齐倾墨尖锐的声音:“不行!” 叶凌奚拉住齐倾墨的手哀求道:“倾墨姐姐,这是唯一的办法,你让我试试好不好?” “不好!”不知道叶凌奚跟齐倾墨说了什么,惹得她勃然大怒,这是她第一次对叶凌奚发脾气,而且是气得怒不可遏! “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整个宣遥国毁去吗?姐姐,我也是公主,我也是公主啊,我也是这宣遥国天家血脉,凭什么你们都可以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而我只能躲在这宫里像是个缩头乌龟一样?姐姐!”叶凌奚哭着喊着,她是不懂这天下大事,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能改变这个世界多少,可是眼看着宣遥国将陷入泥沼,她无法坐视不理。 当初她与莫百衍成婚时,大家的融洽幸福呢?当年那长长的从临澜国一直排到青沂国的红绸,百姓们的夹道恭贺,是何等的羡煞旁人?那么远的路,莫百衍都来了,不就是想替让宣遥国与临澜国永不起战祸吗?如今战争近在眼前,叫她又如何能安生坐住? “不用说了,安心养胎吧,我不会让你那么做的。”齐倾墨却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不管叶凌奚说什么,都不答应她荒唐的想法,说完之后就转身进了内室,不再给叶凌奚再多恳求的机会。 看着齐倾墨决绝转身,叶凌奚哭着扑倒在莫百衍怀中,问着这到底是为什么? 莫百衍拍着叶凌奚的后背,不擅言辞的他只能温柔地说道:“齐小姐是为了你好,凌奚,别哭了。” 柳安之苦笑一声,哪成想这好好的一桩喜事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待得叶凌奚都走了,柳安之才走进内室看着坐在窗下的齐倾墨,叹息一声:“你又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她也是为了你。” “我不会再让我身边的人为我犯险,想也别想。”齐倾墨的果敢干脆,不留半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我呢,不如我去吧。”柳安之似笑非笑。 “你们有完没完,我说了不行,不行,不行!”齐倾墨突然大声起来,像是要掩饰她内心的悲伤,怎么可能还会让他们去做那些事,怎么可能呢?为了她犯险的人哪一个有好结果了,她不会能再忍受身边的人再一次离去,就算是他们要死,也要等自己死了之后再说! “不去就不去嘛,你动这么大的气干嘛?当心气成黄脸婆。”柳安之嘟囔一声,关好窗子,絮絮叨叨着:“这秋风凉得紧,你这身子哪能受得了,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齐倾墨写过一封交由瑾诺,想让他送去给萧天离,信上写的是,齐倾墨愿意以宣遥国公主的身份下嫁羲国皇帝萧天离,和亲联姻,只求羲国铁蹄不要践踏宣遥国领土。 可是那封信瑾诺只看了一眼便撕得粉碎,他说:“齐倾墨,我宣遥国还没有沦落到要靠出卖女人还委曲求全的地步。” 对于现在根本无人可用的齐倾墨来说,如果瑾诺不愿意把这封信送去给萧天离,那萧天离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她的意思。 其实齐倾墨更清楚,就算这封信最后到了萧天离手中,萧天离也未必见得会答应自己。宣遥国现在于他而言有如囊中之物,他随时可以挥军南下攻取宣遥。而自己这封求和信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羞辱。 当初是齐倾墨一次一次地把他推他,他万般包容退让,只想让齐倾墨看看他的心,明白他实实在在的情意,可是齐倾墨却不得不一次次地伤害他。到了萧天离心死如灰,终于可以不再时时为齐倾墨所牵挂,变得冷酷无情了的时候,齐倾墨却不得不反过身来求他。 这一切多可笑,齐倾墨啊,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多无耻多自私,甚至面目可憎,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就算她智慧超群,但除了这样,她再也想不出可以挽救宣遥国的方法了啊!她只能卑鄙地去赌一赌萧天离心中还有没有她,会不会为了她停下攻打的步伐,她就是如此卑鄙地利用着,无可奈何地利用着。 那一封求和信仿佛在说着,天离啊,求你回头看看我,我将自己双手呈上,看我如此卑微地恳求着你,放过宣遥国吧,听一听我的哀求,再一次心动好吗? 这一切啊,多么的可笑。 当初是怎样绝情地推开她,如今就是怎样卑微地乞求他。 …… “哥。” 瑾诺缓步走在宫殿里,初秋的落叶稀稀疏疏落在地上,身后传来叶凌奚的声音。 “嗯。” “哥,我们一起走走吧。”叶凌奚挽起发髻之后,越发可见成熟的风韵,不再是那个泄世未深的冲动小姑娘。 “好,莫百衍呢?”瑾诺很自然地拉自家小妹的手,兄妹二人有多久不曾在宫中这般闲庭信步了?好像自从有些事发生之后,这座华美精巧的皇宫里,再没有了几次欢乐的笑声。 “他在练剑,我无聊就跑出来找哥哥聊天了。” …… 两人绕着宫殿走了一圈又一圈,这偌大的宫殿每个地方都曾经洒落过他两的欢声笑语,那些无忧的日子叶凌奚清楚,从此再也不会有了,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不开心的事情,只提起儿时的趣事,比如叶凌奚年幼时为了抓鱼是如何一头栽进水池里,吓得瑾诺一跃跳进湖水中,却发现那浅浅的湖水刚及腰间而言,两兄妹便在湖水里水花泥巴各扔了一身,糊得像个泥娃娃,逗得岸边上的宫女太监哈哈大笑。 还有一年也是秋天,叶凌奚发现了树上居然还有鸟窝,一定要爬上去去看,可是太监们没有一个敢去亵渎公主的千金之躯,不敢抱她,更不敢找来梯子怕摔着小公主,瑾诺就一把抱着叶凌奚扛在肩上,举着她让她掏鸟窝,里面有两只嗷嗷待哺的小鸟,叽叽喳喳叫着。 叶凌奚把他们抱下来,搭了舒服的鸟窝,喂他们吃小米,养得肥肥的,可是在来年春天的时候,他们却飞走了。叶凌奚哭得好生难过,瑾诺就告诉她,鸟儿长大了就会寻找天空,就像奚儿长大了也以后也会离开哥哥的。 “我才不会跟鸟儿一样,我会永远陪着哥哥的。”那时的叶凌奚搠着嘴巴趴在瑾诺背上赖着不肯下来,鼻涕眼泪糊了瑾诺的龙袍一身。 “哥,我真不会离开的。”叶凌奚突然说道,眼眶泛着泪珠,她已经长大了,知道了眼泪的珍贵,不会再撅着嘴耍小性子,她知道自己的哥哥背负的是什么,她选择与哥哥同在。 瑾诺习惯地摸了摸她脑袋,笑意温柔:“鸟儿长大了,去找属于你的天空吧。” “奚儿不是鸟,奚儿是哥哥的掌中宝,离开了哥哥的手掌,就不是宝了,所以奚儿不会离开哥哥,要做哥哥一辈子的掌中宝。”叶凌奚的眼泪越发忍不住,悬在睫毛处拼着命不肯让它落下,强笑着的脸上全是难过。 “好,奚儿永远我的掌中宝。”瑾诺轻轻弹去她脸上已经落下的泪痕,宠溺的语气与当年一样,不管他再怎么变,他永远是叶凌奚的哥哥这一身份,以及这一身份带来的宠爱,永远不会有丝毫更改。 …… 第360章 爷或皇上 已经改名为羲的这个国度里,皇宫依然庄严肃穆,琉璃瓦在秋阳下炫耀着斑斓的光彩,朱红色的高墙还是那般矗立着,将宫内与宫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老皇帝的死显得无声无息,那个算计了一生的老皇帝,其心计不知有多深,或许他唯一算漏了的人是黑羽骑那残存的二十七骑士,他们的从天而降,还有萧天离的里应外合,将他送上了绝路。 他唯一算漏了一局,便死于这一局。 如果按照一个枭雄的身份来看他的话,他死得有些憋屈,毕竟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上,算不得多么的光彩,更何况对外宣称的是病死在床榻之上。 大概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日躺在棺材里出殡的皇帝只是一件衣服罢了,真正的皇帝早在三个月之前就被黑羽骑砍成了肉渣,连尸体都找不到。而小太监侍候了三个月的病皇帝也只是个假人,太医嘛,太医是臣子,君要臣子说什么话,他就该说什么话。 现在禇红色的龙袍加身,已贵为天子的萧天离,他的龙袍上精绣着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五爪神龙。而他眉宇间再不见当初的轻漫慵懒,漆黑的眸子里一日堪比一日浓重的写上冷峻。举手投足间,越来越见身居高位的尊贵之气,使人不敢随意亲近。 天子天子,上天之子,谁人敢再亲近呢? 那把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龙椅下面不知堆砌了多少人的白骨和鲜血,而萧天离便穿着这龙袍踩着这些成山白骨,一步步坐上那把椅子。 他睥睨着天下,傲世着朝堂,接受着跪拜,凤目长眉一敛,听着他俯首称臣的子民山呼着万岁,他站在这世界最高的地方,俯瞰着这个属于他的天下。 手中握着朱砂笔,他第一次知道朱砂的颜色这么红,是因为它由人血汇集而成,一笔下去,恩泽天下也好,战火滔天也罢,都只需要他轻轻一笔一带。不管是拿一人的人头,还是一百人的人头,都只是一个“斩”字。 这样滔天的权力会熏得多少人迷失了心智? 坐在御书房里,萧天离望着袅袅燃烧的龙涎香,想象着当年他的父皇坐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这么孤寒寂寞,所以这龙涎香也没有一日断过,想给这死气沉沉的御书房添点人气。 泠之继和颜回站在御书房门口,等着里面的传唤。泠之继望着几片被秋风打落的树叶,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以往见自家爷,何时要这么麻烦了? 当自家爷成了大家的皇上之后,好像很多事情都变了。他们也渐渐地越来越看不懂皇上在想什么,有时候他好像什么都没想,有时候又好像把人看了个通透,那漆黑的眼珠子里藏着的东西越来越多,泠之继看不懂,但她知道,爷不是那个爷了,他是皇帝了。 回首几年前,他们这些人跟着萧天离成天出生入死,血雨腥风里闯过来,经历过不知多少的背叛和凶险,刀口上滚过来,阴谋里挺过来,其实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盼着爷入主东宫,盼着爷荣登宝座,盼着爷笑傲天下,一直是这么盼着的。 可是这一切盼是盼来了,怎么会这么让人恐惧和害怕呢?那个金风楼与细雨阁,好像成了上一世的事了,里面那些人和事,也变得成了灰尘扬散在了这空气中,跟着秋天的落叶一起辗转零落成了泥。 这种事实让她觉得很是悲哀。 等了好久,等到里面跟大臣商讨国事的萧天离终于叫他们进去。 推门而入,两人行礼跪在地上,口中别扭不习惯的喊着万岁。抬头可见萧天离正揉着眉心靠在椅子上,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额心都揉出一大片红印来。 “爷,您遇上烦心事了?要不要我给您揉揉?”颜回很是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泠之继却吓得一把拉着他衣袖赶紧嗑头,口中连忙说道:“皇上恕罪,颜回口也妄语冒犯皇上,还望皇上宽恕。” 见着泠之继这般紧张,颜回也知道自己这大嘴巴说错了话,紧接着嗑头请罪,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来。 萧天离将手挪开,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二人,突然觉得无比的荒唐和寂寞,这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啊,为何会变得这么怕他?不过是一个皇位,不过是一个身份,竟将他与所有的过往都一刀斩断了吗?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萧天离语调低沉,带着一些怒意。 “颜回口无遮拦,说错了话,还请皇上恕罪。”毕竟是还没有习惯最信赖的爷已经成为了这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人,所以颜回和泠之继两人连请罪的话都说得万分生硬干涩,这份涩一直涩到了他们心底。 “起来。”萧天离压着心底的火气,让语气尽量放得柔和。 泠之继和颜回恭恭敬敬行礼,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半分也不敢僭越,更不要说像以往那般随意开玩笑了。 萧天离闭上眼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两人,越看越觉得心中烦闷不堪,闷声问道:“白月和柳谷有下落了吗?” “回皇上的话,还没有。” “继续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萧天离咬牙切齿说道。 那日皇帝设计将萧天离调入宫中,说起萧遥终会一死的时候,萧天离除了无边的愤怒外也查觉到了一些其它的事,所以他要找到这些人这些事,他要问个清楚明白。当天除了他自己赶赴贺城想阻止萧遥以往,同时派了泠之继和颜回前去白府,想将白月拿下。 只可惜当泠之继他们赶到的时候,整个白府已经人去楼空了,自那以后,白月跟柳鬼谷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泠之继和颜回四处打探,也找不到半点消息。 可就算是这样,哪怕萧遥已经去了,萧天离也要让当初所有的事情都真相大白。 泠之继和颜回两人小心翼翼地退着退着退出御书房,对着外面的白晃晃的日头长吁一口气,两人相视苦笑。 萧天离等到他们二人离开,才睁开双眼,满目的孤寂。提了两壶酒,来了萧遥的墓前。 墓碑上写的是他与墨七两人的名字,算是合葬。本来按照祖制和规矩,墨七是进不得皇陵的,礼部的官员一直反对,誎书上一封又一封,可萧天离却是力排众议,一意孤行,最终让墨七与萧遥两人同葬于此。 萧天离倒了一杯酒在墓前,久久地望着萧遥的墓碑,苦笑一声:“叔,我来看你了。” 复又自斟一杯,喃喃自语道:“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当了皇帝之后会变成这样,身边最亲近的人最怕你,就担心哪天绞兔死走狗烹,对不对?所以你选择自己离开,免得面对这样的人一个我。” “但我真的不会那么做,你们为什么都不信我?我是皇帝,可是更是萧天离,为什么你们都愿意相信皇帝,而不是愿意相信萧天离?” 萧天离说着说着,忍不住悲从心来,这些话也只能说给萧遥听了吧,那个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意面对日后有可能是无穷无尽质疑的平遥王爷,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傻? “皇叔,宣遥国我是一定会拿下的,很快我就会出兵。我知道你的梦想也是我们萧家江山一统,坐拥天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了,更不在乎齐……她的感受,不会再心慈手软。暴君就暴君吧,谁在乎呢?” “皇叔,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一个人的江山,有多寂寞?叔,我很寂寞。” 萧天离最后一杯酒敬给了墨七,这个来不及过门嫁进萧家,最后却甘愿与萧遥共死的墨七,让萧天离有几分钦佩。不管怎么样,她的爱情都是完整的,平遥王爷逍遥一世,最后竟有这等刚烈的女子愿意与他共赴黄泉,平遥王爷这一世,也算值了。 回宫之后,萧天离整兵四十万,点兵派将,派往宣遥国与羲国交界处,大军压境的气氛格外凝重,人人都知道,这场战事一触即发,只是看萧天离想哪天出兵而已。 萧天离提起那只饱蘸朱砂的朱笔,他那双不事劳作而修长如玉的双手,即使握过长枪,杀过敌人,也依然未能在他手上留下几道痕迹,在铺开的圣旨上缓缓落笔,一笔一笔龙飞凤舞,笔锋过处冷厉无比,恰似他脸上的神色一般。 那个“攻”字他写得轻描淡写,自然而然,未曾着重半分,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就像这个字一旦写下,挑起的将是另一场战事,死去的又是几万人,他笔墨自然,风轻云淡。 嘴边有一粒痣的小太监恭敬地捧着笔墨未干的圣旨,扯开了嗓子高声宣旨,那声音传得很远很远,穿透了天际,传出了皇宫,传出了丰城,传出了羲国,穿越了千山万水传到了宣遥国皇宫无忧宫齐倾墨的耳朵里,惊得她手中绣了一半的给叶凌奚腹中孩子的小衣跌落在地。 第361章 天下和她 按例,宣战书送到了宣遥国,书上有让宣遥投降臣服之意,瑾诺只看了一眼,两指微微用力,便将宣战书毁得粉末洒在了大殿之上,他温柔的笑容不减分毫,好像面对着不是一场灭顶之灾,而是一道春风细雨的好光景,他笑着对来宣战的使臣说道:“回去告诉萧天离,就算他赢了天下又如何,还是输了她。” 这句笑语很传遍了每一条大街小巷,成为了民间笑谈,人人都说那位瑾诺国主一定是疯了,才说出这样的笑话来。 赢得天下,哪里还在乎一个她?这世间有哪一个她重要得过天下?有了这天下哪里会得不到千千万万个她? 所以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 这句话被到处传扬,一直传到了萧天离的耳中,传到了羲国的金殿之上,被羲国的臣子们当作是对圣上的侮辱之语,气得他们勃然大怒,在金殿上当即请旨让圣上宣旨出兵,给不知好歹的宣遥国一点颜看看。 萧天离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请战声,高坐在龙椅之上,久久不能回神。 赢得了天下又如何,终究还是输了她。 瑾诺好聪明,知道这句人人听来都是笑谈的话,到了自己这里有着何等可怕的杀伤力。胸口升起的那些疼痛像是在嘲弄着他,不是说死心了吗?不是说放弃了吗?何故还要疼这般难以忍受的样子? 果真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还会为这种笑话胸口发疼的人,可不就是个笑话? 秋日的晚间凉意渗人,齐倾墨在恶梦中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更有寒意袭人,便干脆点了灯坐起来,望着空荡荡的宫殿备觉凄寒,又去看了会儿鹊应,替她盖了被子,才走到前殿里。 “柳安之?”无人回应她。 “柳安之。”只有穿堂的人轻呼而过。 “柳安之!”她只寻到了一封柳安之留给她的亲笔信,被褥叠得整齐,房间里的蜡烛未燃。 齐倾墨放下烛台,颤抖的手哆哆嗦嗦地展开那封信,是他的笔迹无误,信上写着:我就像是个废人,一直跟在你身边,却不能替做任何事,这一次就让我帮你做些事情吧。药已经分类放好在了药房里,记得按时煎服,最多半月我便回来。 “柳安之!柳安之!”齐倾墨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几句话,惊惶失措,失声大叫起来,惊醒了贪睡的宫女,连忙跑过来问“公主怎么了?” “你们有没有见过柳安之,他什么时候走的,你们见过他吗?”齐倾墨哑着嗓子抓住一个宫女的手就问,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柳安之在哪里,更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就这样留下一封信去了那个龙潭虎穴的地方。 柳安之,你怎么那么傻?你明明是最讨厌萧天离的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正当齐倾墨四处寻问柳安之消息的时候,瑾诺一脸紧张地冲进来,他手里同样也是拿着一封信,怔怔地望着正满目焦急的齐倾墨。不好的预感瞬间冲击了齐倾墨全身,她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奚儿,奚儿跟莫百衍去羲国,找萧天离了。”瑾诺讷讷开口,手中的信纸飘落在地。 齐倾墨捧过那张纸细细看去,叶凌奚她说,她一生未能替宣遥国做过什么,该要负起该负的责任,腹中孩子她请柳安之一路随行保护,哥哥与倾墨姐姐不必忧心。 怎能不忧心?叶凌奚你告诉我,我怎能不忧心? 不是说了叫你们不要去吗?不是说了这些事不用你们操心吗?为什么你们不听,为什么要去!你们知不知道萧天离或许早已不是当年的萧天离了,他现在是皇帝啊。君心难测,叶凌奚你是公主,只身赴羲国,你知不知道这是羊入虎口? “去追啊,瑾诺你快去追啊,不能让他们去,你知道的不能让他们去送死啊!瑾诺……”齐倾墨抓着瑾诺的衣服声嘶力竭的喊着,瑾诺你为什么一动不动,去把他们追回来啊。 “追不上了,他们骑了整个宣遥国最快的马,已经走了三个时辰,来不及了。”齐倾墨第一次在瑾诺脸上看到了惊惧的表情,他比齐倾墨更清楚,他们三人这一去,是真的回不来了。 “那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们去送死,瑾诺,你不是有隼吗?让隼带信给各地官员,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拦下他们三人!”齐倾墨将脑海中能想到的方法全部说了出来,只希望瑾诺能有所动作,截留住胆大包天的三人。 瑾诺凄然一笑:“这世上的千里马,快起来便是隼也追不上,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瑾诺只重复着来不及了这四个字,那便是真的来不及了,不然以瑾诺对叶凌奚的宠爱早就不顾一切去找她了,看着他脸上崩溃的神色,齐倾墨知道,一切都晚了。 “瑾诺,让我去找萧天离好不好,现在只有我能救他们了,让我去吧,好吗?”齐倾墨扶着瑾诺的身子软软倒下瘫坐在地,过度虚弱的身子早已经不起任何折腾和刺激,这三人的私自离去,对她打击太大。 “已经开战了,你也不能去。”瑾诺只说了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目光有片刻的空洞,像是无尽的空虚。 “那就该更让我去啊,不管怎么样,萧天离至少曾经爱过我,至少,至少我可以换得他们平安回来,瑾诺,你说是吧?”齐倾墨瞪大的眼睛望着瑾诺,她在等瑾诺点头,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只要她去找萧天离,求他也好,跪他也好,怎么都好,总能换他们几个回来,不也值得? 难道还要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人们,又一次死去吗?他们都不怕自己会疯掉吗? “我不会让你去的,你别妄想了。”瑾诺说着就要转身,不留半点转圈的余地。 “瑾诺!”齐倾墨大喝一声,又像是觉得这样的语气会惹得瑾诺生气,连忙转换了语调,柔声说道:“你也是皇帝,你该知道当了皇帝之后,很多事情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处置,就算,就算萧天离还念旧情,惦记着与莫百衍的情分,可这情份最多让他们留一条命,他们回不来了,叶凌奚将像一个亡国俘虏一样被囚禁。甚至萧天离迫于压力还会杀了叶凌奚,你知道这种可能有多大。瑾诺,你让我去啊,让我换凌奚回来,我也是公主,而且我是宣遥国唯一正式的公主,为什么你不肯呢?” 齐倾墨突然恨自己手中没有一点力量,只能苦苦哀求着瑾诺,让自己走出这座皇宫。 “祭语。”瑾诺突然对着空处唤了一声。 便见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走出来,恭敬行礼:“主子,公主。” “照顾好公主,不要让她离开无忧宫半步。”瑾诺说罢,便一点一点从齐倾墨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衣服,转身跄踉着步伐一步步离开,月亮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就像无奈和悲伤盈满其中,好浓好浓。 “瑾诺你这是在软禁我!”齐倾墨大喊一声,却得不到瑾诺的回应。 祭语说了一声得罪了,就把齐倾墨半抱着扶起来带进内室,说是扶,不如说是挟持,齐倾墨身子本就弱得没有了一丝力气,哪里是祭语这样会功夫的人的敌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瑾诺离开,而自己被关在这座宫殿里。 齐倾墨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头痛欲裂,几欲昏死过去,柳安之,叶凌奚和莫百衍的脸在她脑海中交替出现。 这些傻瓜,都说了不能去,不能去,为什么还要犯险?两军已交战,萧天离心已比铁硬,你们去能做什么? “祭语。”齐倾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自被子里发出来,叫了一声看守的祭语。 “公主。”祭语低头行礼,她心中也有众多感概,第一次见齐倾墨时,她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神采奕奕,这世道怎么就把那样一个刚强的女子逼成了这副模样? “在宣遥国亡国和背叛瑾诺之间,你选择什么?”齐倾墨埋在被中的眼睛渐渐睁开,她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了,她要做点什么,不管别的事情她能不能改变,至少,柳安之三人她要救回来。 祭语显然没有料到齐倾墨会问她这个问题,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齐倾墨慢慢坐起身子来,也不看祭语,自顾自说道:“如果你让我走,我有三成把握可以挽救宣遥国,十成把握换回凌奚公主和驸马,而你要背叛瑾诺。如果你不让我走,你忠诚了瑾诺,而整个宣遥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凌奚公主也有可能身首异处,你选哪一个?” “公主的确是一个好说客。”祭语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挣扎,语调未改半分。 “多谢夸奖,你也看过青沂国尸骨成山的惨象吧,如果你不希望宣遥国也变成那样,就让我离开。”齐倾墨抬起双眼,目光沉静,神色冷漠,一如许多年前的她,工于心计,擅长阴谋,最懂攻人软肋。 第362章 两方行动 次日,瑾诺愤怒的骂声传遍了整个皇宫,人们这是第一次见到温润如玉的国主发这等雷霆之怒,就算是当初青沂国兵临城下,他最多也是皱皱眉头,不曾这般愤怒过。 “你们这群傻瓜,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傻瓜,我瑾诺在你们眼中便这么无用吗?需要靠齐倾墨你一个女人来挽救吗?傻瓜!”瑾诺披头散发躺在无忧宫中,一声一声地骂着傻瓜,直到眼角泛着泪光。 而在已经远离了宣遥国的远方,两匹健壮的骏马正在飞驰着,祭语追在后面问着前方的齐倾墨:“公主,我们不是去羲国吗?” “是去羲国,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要先去另外一个地方。”齐倾墨脱下了那华丽的长袍,一袭简单的常服,利落干爽,头发也梳了起来,向来比之寻常女子要英气许多的长眉更是飞扬入鬓,透着无端的桀骜,祭语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又看到了天宝阁的那个女子。 当时的她那么骄傲,骄傲得连天下间最杰出的三个男子也不曾多看一眼,处处不让须眉。她不该叫倾墨,该叫倾城,或者倾国。 “好吧,不过我们得抓紧时间了。”祭语笑了一下说道。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漂亮?”齐倾墨突然回过头来对祭语说。 祭语愣住,旋即笑道:“哪个女子敢在齐小姐你面前自称漂亮?” “不,你真的很漂亮,如果你喜欢瑾诺,就应该告诉她。”齐倾墨笑望着她,祭语常年作男儿打扮,劲装长裤,但修长笔直的双腿,矫健英挺的身姿都是普通女子不曾有的,墨七也十分英气,但祭语比墨七更多一分沉稳,或许是她多年来一直跟随在瑾诺身边的原因。 祭语突然傻住,呆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肩上有一个纹身,是一个瑾字,昨日你扶我的时候我看见的。”齐倾墨说起来,这世间真心相爱的人,或者说真心爱着另一个人的人,这份真心,该让人知道才是,不然一个人藏着,多辛苦? 祭语神色尴尬之后只剩下落寞,强自笑道:“齐小姐别打趣我了,主子不会看上我的。” “当年墨七也这么说,我不希望你跟墨七一样,至到最后才能与萧遥在一起。还有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齐倾墨突然正色起来,认真地看着祭语。 “公主请说。” “不管我遇上什么样的情况,你都不可以为了救我而牺牲自己。我的命已经不值钱了,活不了太长时间,而你不同,你还可以活很久很久,拿你的命换我的,这笔买卖不划算。而我齐倾墨,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齐倾墨说罢,也不等祭语再说什么,一扬马鞭便急驰着离去,只余祭语深思着齐倾墨的话。 暗子嘛,从小被人灌输的思想就是为了保护主人要随时准备死去,他们连牺牲这个词都用不上,最多是挡箭牌,肉盾,死了也是无声无息的。跟个影子一样,永远没有个正式的身份。 齐倾墨突然这样说,却让她十分触动。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齐倾墨是那种很多人都想杀死的人,但也有更多的人愿意为她而死,有时候她想不清原由,突然之间她就明白,因为齐倾墨把身边的人当人,把他们的命当命,所以换回来的回报是,他们也愿意用性命去对齐倾墨好。 “我知道了,我会爱惜自己的性命的。”祭语望着已经远去了的齐倾墨,低声说道。 就在齐倾墨与祭语赶赴往不知何处的时候,柳安之一行人经历千辛万苦也赶到了丰城。 回到这座久违的城池,众人心中各有感概。这里的路上依然车水马龙,繁华热闹,绕城河边依然有许多漂亮的姑娘和英俊的男儿郎,从街上打马而过的鲜衣少年郎不知是谁家的孩子长成了大人,只是恐怕有许多人已经忘了,这座城中,曾经有三座冠绝京华的楼阁。 金风楼,细雨阁,南风楼。 人们的记忆总是有些偏袒的,会偏爱那些好的事情,对于那些无声无息消失的人或物,选择性遗忘有时候是个很好的习惯。 柳安之的那座神医馆如今开起了酒楼,生意似乎还不错,门口的小二笑迎着来往的宾客。柳安之想起在这里第一次遇到齐倾墨,不禁会心一笑。 曾经细雨阁也做起了别的营生,是一家脂粉店,倒还是与女子有关的。 至于金风楼,改成了一个大院子,豪华得紧,却只住进了两个人。 颜回和泠之继两人坐在屋顶上晒着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无非是感叹一下往日的时光,再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办。 颜回望着这天上的云朵聚了又散,散了再聚,没个尽头,飘来飘去的,感叹着这天还是一样的天,只是这味道却少了一些味道。 这般感叹着他便往后倒去,想靠在泠之继身上找一找那失去的味道,却不曾想扑了个空,他也结结实实地从屋顶上摔了下来,要不是他轻功好,非得断几根骨头不可。 “我说泠之继,你下来也不知道说一……” “师父!”泠之继没来得及跟颜回吱呼一声就跳下来,直直奔向的是那个许久许久不见的人,他们的师父,站在那里像一柄剑一样师父,莫百衍。 颜回也顾不得骂泠之继的不够意思了,连忙冲过来,手忙脚乱的不知该怎么迎接,呆呆愣愣地跟着叫一声:“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莫百衍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点了点头说:“嗯,回来了。” 泠之继瞅见后面跟着的叶凌奚,连忙叫了一声:“师娘!” “师什么娘!”颜回拍了下泠之继的脑袋,说道:“这是公主!” 叶凌奚连忙摆手,羞得一脸通红,模样煞是可人,跟未出阁前的小闺女一样:“没事没事,师娘也挺好听的。”声音小得都听不见了,若不是这里几人的耳力好,根本都听不见后面细若蚊鸣的几个字。 “你看,就你事儿多,师娘。”泠之继好不容易占了回上风,得意地望着颜回。 颜回白眼儿一翻,不跟她一小女子一般见识,再往后看了看,便看见了柳安之:“柳公子,你也回来了?” 重遇故人心情总是大好的,柳安之也难得的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都回来了,那齐小姐怎么办?”突然泠之继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气氛便立刻沉重起来,大家都不再说话。颜回又拍了下泠之继的脑袋,恼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泠之继委屈地揉着小脑袋,心想着她这问题也没怎么出格啊,这些人都回来了,那宣遥国可不是只剩下齐小姐一个人了,鹊应还昏迷着呢,连个照看的人都没了。 “先不提这个,进去先坐着。”颜回让泠之继引着众人进去,自己去了大门口查看了许久确定没有人跟着了才关上大门,上了门栓,又用以前金风楼常用的铃铛拉成一条线围着院门绕了一圈,这样只要有人一爬上来想要窃听点什么,铃铛立刻会作响,他们也就知道有人在跟踪。 叶凌奚怀有身孕,长途跋涉中又提心吊胆的,难免困顿,大家也觉得这难得的相聚时光还是再多留一分好,于是颜回备下了一桌酒菜,除了先去睡下的叶凌奚,四人喝得好不开怀。 “这酒居然是梨花白?”莫百衍有些诧异,梨花白是当年金风楼独有的佳酿,千金一杯亦难求,所以格外珍贵。原本以为金风楼散去了之后,这酒的方子也就丢了,不曾想颜回居然还藏有几坛。 “师父你最喜欢喝这酒了,我跟泠之继一直留着等你回来喝呢。”颜回给莫百衍又满上一杯。 其实往日里莫百衍对这二人颇是严厉,他生性本就不多话,为人又很严谨,所以颜回和泠之继一犯错总是免不了他一顿责罚。但这两人也是他教出的徒弟中最出色的,虽然性格各自有些小毛病,可是做起事却是一等一的要靠,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们一直近身跟萧天离身边。 闲谈中聊起过往,四人都有些唏嘘,尤其是说到萧遥的时候,更是一片沉默。 “爷……皇上现在还好吗?”莫百衍暗自苦恼,这口头语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过来。 “说不上好不好,总之,我觉得我都有些不认识他了,有时候挺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颜回傻笑两声说道,但眼眶有些发红,靠笑容来掩饰着自己的难过和心酸。 莫百衍与柳安之对视一眼,都想起齐倾墨那番话,当了皇帝的人,或许就会变得你们都不认识。 或许,他们这一趟来羲国,真的是送死来了。 “我想进宫一趟。”莫百衍说到正题。 颜回和泠之继停了手中的酒,对望一眼,又看着莫百衍和柳安之:“你们是有什么事儿吗?” “对。”这一回说话的是一直未开口的柳安之,他看着颜回和泠之继说:“我们有事找他,不管他是萧天离,还是皇帝。” 颜回想了一会儿,像是在仔细斟酌着,这让莫百衍看着心中有些发凉,若换以往,自己要找爷,颜回他们何许如此为难?不是他们变了,是萧天离真的变了,所以颜回他们才不敢贸然带自己进宫,不是怕他们怕丢了小命,是担心自己会不会掉了脑袋。 “好,我带你们去见皇上,什么时候?”许久之后,颜回终于说道。 “越快越好。”莫百衍说。 “行,我下去准备一下。”颜回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犹豫,先行退下准备晚上的事。 这边泠之继举起杯子对柳安之和莫百衍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找皇上什么事,但万事小心。” 第363章 偷入皇宫 萧天离早朝的时候先是处理完了一些琐碎事,对于与宣遥国的战事,他又听到了不少催着出兵的话,他统统以还不着急挡了回去。其实他很清楚,已经是秋天了,等到了冬季,天寒地冬的,出兵就更不容易了,但他心底就是有个声音,拉扯着他的思绪。 忽然有大朝出列,启奏道:“皇上登基已许久,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宣遥小国也如囊中之物,探手便得。唯后宫之位一直空缺,臣恳请皇上甄选秀女,充盈后宫,为羲国诞下龙脉,延绵子嗣。” 萧天离看了看这个大臣,这人是从他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就一直跟随他的肱股之臣,忠心自不必说,今日这提议想必也是真心实意地替他这个皇上着想。 他的话一出,便立即有不少人附合,都是中宫空缺不成体统,当立一国之后才是。甚至已有人开始准备选秀事宜,拟定秀女名单,已交由了吏部审核,只等萧天离一声令下,便可以开始风风火火的选秀,将那如花年纪似的女子送进这深宫里来,供他挑肥捡瘦。 萧天离听着莫明烦燥,却又碍着这些人都是宫中的栋梁之辈,实心实意地是在为他好而发作不得,憋得好生恼怒。 “此事日后再议。”萧天离挥了挥手,皱着眉头草草结束了早朝,小太监唱了一声退朝,拔腿就跑。 有大臣拉住小太监打探皇上的想法,问着小太监:“小李公公,皇上对这选秀之事怎么好像一点也不上心,莫非是已有心仪的女子了?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小李公公嘴角那粒痣都快抖得飞出去了,哆哆嗦嗦地指着这些个胡子花白的老臣骂道:“圣上的心思是奴才们敢随便猜测的吗?大人您活不长了咱家小李子还指望多活几年呢。不知道不知道,不要来问我!” 大臣们被这一个宦官骂得一脸口水,自然是恼火,可是碍着他是皇帝身边的近侍,怕得罪了他哪天就没好果子吃了,只好心里憋着,小心地问道:“公公此话何意?” “没意!”小李公公恨毒了这些个不知死活的“忠臣”,迈开步子大步离开,心里头却直打鼓,骂着这些不知道看脸色的大臣们,你们想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里指望飞上枝头当凤凰,可别害了自己这些当差的,谁不知道皇上心中有根刺,你们却偏要来挠,当时哪天自个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比小李公公更恼火的是当事人萧天离,其实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历位帝王在登基时都已经有了好几房妻妾,更有甚者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唯独自己,坐在这把椅子上这么久了,从来没想提过立后这件事,也难怪那帮老家伙着急。 但这事儿,又岂是急得来的?此情此景此际,让他哪里分得出心思来选秀,立后?更何况宫里的女人多了,就会吵吵闹闹没个安生。 “来人啊,上茶。”萧天离心里头有些郁郁之火,想喝口茶压一压,却发现茶壶已经空了,骂着小李子这差当得是越发好了。 有人低着头托了一壶茶过来,倒了一杯给萧天离,萧天离牛饮一口,却突然顿住,抬头看向上茶的人。 这茶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泡出这种茶来,而且这茶,还是当初在青沂国的时候喝过的,喝的时候被一人笑话,你根本不懂茶。 “倾墨……”他声音低得几乎自己都听不见,抬头看见的,却是另外的人,“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声音里满满都是惊喜,那是最自然的感情流露,做不得丝毫的假。 莫百衍放下茶壶,望着自家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面的主人,咧嘴一笑:“昨日刚到,今日就来进宫看您了。” “你一个人回来的吗?”萧天离问完这话便后悔了,连忙敛去了笑意,怎么能问这样愚蠢的问题? “不是。”莫百衍却说道。 萧天离一回头,以为莫百衍会说那人也来了,却见后方走出的两人却是柳安之和叶凌奚,他脸上刚刚露出的笑容便凝固住,变得淡而无味:“是你们啊。” “对,是我们。”柳安之揭下头上的斗篷,走上前来与莫百衍并肩而立,望着萧天离。 萧天离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目光凉薄:“看来朕这皇宫的防范果然疏忽得很,敌国的公主都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走进来了,换作是个刺客,朕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吧?” “我不是来杀你的。”叶凌奚急忙解释道,也不管萧天离这话是不是嘲讽。 “那你来找朕做什么?来求朕放过宣遥国吗?真是个单纯的公主。”萧天离嗤笑一声端起茶杯,却想起这茶的味道,复又放下,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嘲弄地看着面前三人。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叶凌奚突然语塞,她来找萧天离,可不就是为了求他放过宣遥国?可不就是个单纯的公主?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咬着嘴唇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可怜巴巴地望着莫百衍。 莫百衍安抚地拍了拍叶凌奚的肩头,对萧天离行礼问道:“爷,真的非要攻打宣遥国不可吗?如果有别的办法解决此事呢?” “别的办法?瑾诺准备向我投降了?” 萧天离在面对不同的人的时候,用的是不同的自称,与叶凌奚说话的时候,他自称“朕”,与莫百衍说话便自称“我”,这其中的亲厚关系,便是需要人细细体会的。 莫百衍脸上划过无奈,说:“你还记得当年你派我去宣遥国,想让我说服瑾诺助我们成事吗?那时起我们就该知道瑾诺除了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以外,更是个不会折腰的男子,爷您这玩笑话,又何必呢?” “是啊,当年是我求他,现在他求我,当年不折腰,如今他还不折腰吗?”萧天离不急不慢地说着,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他心底里在想些什么,好像每一句话都是死话,但每一句又都像是活话,还有转圜之机,难怪颜回他说他已经越来越认不出这是不是他们爷了。 “是齐小姐。”莫百衍无可奈何说道,“齐小姐说,她愿以宣遥国公主的身份嫁给您,两国联姻,避免战事。” “一个即将亡国的公主,也好意思跟我说联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落地凤凰不如鸡!”萧天离冷哼一声,只是他藏起的手,手背上的青筋已经根根暴起,需要用多大的力量才能让脸上看上去风雨不动,安稳如山,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萧天离你不要太过份了!”柳安之终于忍不住大声说道,冲上前来仇视着萧天离:“如果不是她真心想嫁给你,就算你把整个宣遥国都夷为平地我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萧天离,你若是还有一点良心,就娶她回来!” 萧天离轻抬凤眼,轻笑一声,极尽嘲讽:“柳安之你是不是搞错了,朕早就娶过齐倾墨了,你忘记了吗?当日你不是还在场的吗?可是朕的齐倾墨早就死了,从她一心要推开我,毁灭我,害死皇叔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朕,凭什么去娶一个三番两次不把朕当人的女人?” “不是那样的!”叶凌奚突然哭出声,脸上全是梨花带雨的泪痕:“你根本不知道倾墨姐姐有多喜欢你,她的屋子里全是你的画像,如果不是喜欢你,她大可跟你走,就是因为她自知命不久矣,所以不想拖累你。” “是吗?”萧天离反问,看着叶凌奚:“那她有没有问过我,我需不需要她这样伟大的牺牲和付出?我是不是愿意接受这样的爱?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爱的方式?她有问过我的感受,我的想法吗?她用自以为是的爱情强加于我,我还必须对她心怀感激,并且全盘接受,不能有丝毫报怨是吗?” 叶凌奚目瞪口呆地看着萧天离,这与她原本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以为萧天离那样爱过齐倾墨,怎么可能就这般轻易放下,如今看来,好像她错了,萧天离真的不爱齐倾墨了。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像是一把尖刀,扎在每个人的心底,那一声声的反问,让人无言以对。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早已不是一句对或错就能轻易总结的。兜兜转转的这些圈子,终于让所有人都筋疲力尽,苦不堪言。 “是,她不仅自私,还自以为是,她伤害了你也对。但萧天离你有没有想过,所以加诸在你身上的伤口,都十倍百倍的在她身上心间也走过一次。萧遥的死是她的失误,但鹊应的死呢?顾藏锋的死呢?你只看到你自己有多绝望多悲伤,有没有想过她一个女子在这三国乱世中,是如何撑过来的?你给她的伤害就少吗?当年她断腿之时,你曾经答应过她什么?你亏欠了多少,你数得过来吗?你今日这帝王,没有她你坐得上吗?” 第364章 不要你了 柳安之一步一步走近萧天离,一字一句说着,一边说眼角的泪水一边止不住,他有多爱齐倾墨,就有多恨萧天离,而此刻他却不得不努力地告诉萧天离,齐倾墨有多爱他,多爱他,爱到死去活来,而萧天离这个混蛋却选择视而不见! “萧天离,我告诉你,齐倾墨求着瑾诺,她说,让她嫁给你,换得宣遥国免遭战火涂炭。是啊,你看她就是这么自私,连自己的婚事都要以拿来利用,连对你的感情都可以当作是政治交换品,她明明知道你已经变了心换了肠,却还是想赌一赌,你会不会给她留一点点位置。我今日来这里,没有准备活着回去,不过是有些话想要告诉你。” “那日复活鹊应,她除了看到我们所知道的一切之外,还看到一副画卷,只是没有告诉过我们,我是在她有一次做恶梦的时候听见的。她看见你,迎娶别家女子,立其为后,执手笑看天下。她是凤血环的主人,她可以改变未来的,但她说,那副画卷很美,不必再改变了。” “闭嘴!”萧天离突然发难,低喝一声,额头的血管一根根凸起,凶狠地盯着柳安之,“所以你们是要朕娶她吗?让她屈辱地嫁过来,带着整个宣遥国的尊严一起嫁给朕是吗?” “不,我只是想让她在临死之前,与她爱的那个混蛋在一起,再看一场杏花雨,虽然我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是杏花雨,而不是什么桃花雨梨花雨。”柳安之回得很快,关于齐倾墨所有的事情他都记得很清楚,所以他记得齐倾墨提起杏花雨时脸上浮现的温柔,哈,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跟萧天离有关。 “这个世界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萧天离冷下来的声音真是一点温度都没有,冻得人遍体生寒:“来人,将这三人软禁起来!” “爷,你真的该去看看齐小姐,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莫百衍什么也顾不得了,不管多大逆不道的话脱口而出。 突然叶凌奚从怀中掏出一大把画卷扔在空中,砸在萧天离头上,破碎的哭声伴着绝望:“原本我就没有想过你会放过宣遥国,只是我不想看见倾墨姐姐每日痛苦得不能自拔,还要对我们强颜欢笑。倾墨姐姐聪明一世,最笨的事情就是爱上你。” “把他们关下去,还有颜回和泠之继,也给朕关起来!”萧天离快要把椅子的扶手握裂,高高凸起指骨白得渗人,紧咬着的牙关太过用力,让整张脸都有些变形,低吼的声音带着细小的颤音。 打开大殿门的人不是侍卫也不是太监,而是一个身形婀娜衣着暴露的女子,隐约可见玲珑的娇躯,像是不小心闯进了殿中,望着一屋子的人吐着粉舌,媚眼如丝,丝丝传情:“皇上,对不起,臣女不知道您在这儿。” 众人讶异地望着这个女子,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出现在皇宫?身上那衣服几乎等若没有穿一般,正直勾勾地望着萧天离。 萧天离目光里不知闪过怎样的情绪,身子微微一懒,对她勾了勾手指头,弯起嘴角邪戾一笑,像招小猫儿似的:“你叫什么名字,过来。” 那女子起身胸前好一片春风大泄,一摇一摆走过来,摇曳出无尽的媚意,甜腻着嗓音回话:“臣女婉儿,见过皇上。” “婉儿是吧?好个温婉动人的婉儿。”萧天离长臂一伸,一把拉过那女子跌坐进自己怀中,在她胸前狠狠揉捏了一番,引得那女子娇喘连连。 “萧天离,你太过份了!”叶凌奚看着这副浪子作派的萧天离气得不轻,越发替齐倾墨不值,大声骂道。 萧天离把斜睨了一眼叶凌奚,懒懒的语调里含着迫人的威严:“宫里的人都死光了吗?朕的话听不见?把他们关下去!” 莫百衍望着眼前这个自己跟随了十数年的男人,惊心地发现,他与颜回一样,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不认识他了,以前不管萧天离如何变,对齐倾墨的那份心都不会变,就算是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也从不会现在这一刻,活生生的践踏! “萧天离,你会有报应的。”柳安之放弃了全部的坚持和努力,他不远千里而来,忍着剜心之痛,只是为了告诉萧天离齐倾墨的心意。现在看来,他捧着齐倾墨的心意来此,是来让他糟蹋的。 早知如此,就该信齐倾墨的话,当上了皇帝的萧天离,未必还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萧天离。 他们都错了,错得离谱可笑,竟然还期望着萧天离对齐倾墨有那么一丝丝的情意。 “报应?身为帝王怀抱天下美人,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也会遭报应?”萧天离的笑起来的样子简直是恶魔,残忍至极。看着他娴熟的在那女子身上揉来捏去,柳安之想起那个整日虚弱的齐倾墨。 为什么齐倾墨要喜欢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到底哪一点值得她付出? 赶来的侍卫倒拉着三人退下去,莫百衍内力一动震开侍卫,惊得宫中御林军刀剑出鞘,如临大敌,萧天离却纹丝不动继续与那女子**,未看莫百衍一眼任由那女子像条蛇一般缠在他身上,看得人心底作呕。 莫百衍小心地扶着叶凌奚,轻声说道:“凌奚,你怀着孩子,小心一点,我不会像有些父亲,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 “皇上,你弄疼人家了。”那女子手臂被萧天离握得发痛,娇滴滴一声。 莫百衍唇边一丝冷笑漫过。 不愧是跟了萧天离多年的手下,知道哪些话可以直截了当地刺穿他的心脏。齐倾墨无奈之下失去的那个孩子,一直是萧天离的心头之痛,就算萧天离再怎么无情,也还是掩饰不了这份痛意国。 莫百衍这样近乎报复一般的话狠狠撞击着萧天离伪装得极好的假面,如果你已经不在乎齐倾墨了,那么大家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在乎你了。当跟着萧天离那么多年的莫百衍都已经开始倾向齐倾墨的时候,便知道萧天离这个皇帝有多么成功,而皇帝之下的那萧天离,在渐渐死去。 因为大家在乎的那个人是萧天离,而不是龙椅宝座之上的皇帝。 等到殿内安静,萧天离才渐渐放松了自己的身体,那来历不明的女子还在身上扭来捏去,莺莺燕语好不软糯,便是再浓郁的脂粉香气也掩盖不了她身上抹的**药,萧天离一掌推开她,她滚出去好远。 那叫婉儿的女子大为不解地望着萧天离,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还在强堆着笑脸软着嗓子问道:“皇上,您怎么了嘛,人家侍候得不好吗?” 萧天离看也没看那女子一眼,脱掉身上的衣服扔在地上,那女子还以为萧天离要做些什么事,却不想听见萧天离说道:“查出她是谁家的女子,全斩了,这衣服也给朕烧了。” 皇宫是何等禁卫森严之地,柳安之他们能进来,是因为有颜回和泠之继带路,那这名叫婉儿的女子进来又是谁带的路?他能容忍颜回的胡闹,因为颜回绝不会真的胡闹,但其它的人,却未必是颜回。 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勋就开始胡作胡为的人,未免把他萧天离想得太过仁慈了,还真以为他对功臣就下不去手么? “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婉儿以后再也不敢了,皇上饶命!”那婉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君无戏言刚才萧天离的话她听得真切,刚刚还在与自己调笑的那个男人,转眼就要杀了自己! 这一次的侍卫来得极快,根本无视了那女子的哭喊声,毫不留情地把她拖了下去。 萧天离闭目坐在终于彻底安静下来的大殿里,这大殿寂寞得都能听见风的声音,还有风吹动的地上的画卷。 捡起来脚边一张叶凌奚扔下的画像一看,可不就是自己,正是那个已经告别了好久的自己,手中握着一壶酒眼神带几分懒散,一笔一画如此的用心,所以画得他如此的传神。萧天离似乎都能看见齐倾墨在灯下提着笔细细描摹自己画像的样子,还有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画的旁边题着一行小字:如果我死了,只是回家而已,你不要伤心。 回家? 齐倾墨,你回什么家?你的家是阴曹地府吗? 况且,谁会伤心? 如果你要道歉就自己来找我啊,这样让别人过来算什么?而且齐倾墨,我是真的真的决定要忘记你,不是开玩笑的。 难道你能忘记皇叔死的时候是何等悲壮无奈吗?这就是你自私造成的悲剧,你让我怎么原谅?所以,不管他们说什么,哪怕我痛得死去活来,我也不会原谅你,不会重新拥抱你,你不能这么残忍和自私,来时来,去时去,从来不问问我是否愿意。 这一次,换我残忍和自私,我决定,不要你了。 第365章 最后一次 柳安之他们在皇宫的出现只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并没有传出去多远,而萧天离也终于好不容易决定出兵,结果边关就传来了急报,军中感染了瘟疫。 那瘟疫来势极为诡异,一开始只是几个人像感染了风寒一样,发热头痛,后来照顾他们的人也感染这种病,紧接着就像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接二连三的出现这种病人,这种病也开始疯狂在地军中蔓延,军医们束手无策,甚至不少军医都感染了这种病死去。 这种时候,不要说出兵攻打宣遥国,能不能治好这场瘟疫都已经是个天大的问题。 萧天离当即派遣宫中太医前往边关治疗瘟疫,但回禀的效果不甚乐观,太医也不知那是什么病,去了哪里,只见瘟疫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有从军中蔓延在城镇百姓身上的趋势。 太医院连夜研究药方,翻阅典籍,想看看以往有没有同样的病症出现过,却发现无一收获,熬到天明,也没有熬出个能救人的方子来。 萧天离陪着坐了一个通宵,愤怒于太医院的这群废物丝毫用处都派不上,又看着天边渐渐亮起了白光,不知道在过去的这个晚上又死去了多少人,听说那病死人可怕得很,成片成片的死去,他脑中想了一百次要不要去找柳安之,却都迈不动步子。 最终他还是抵不过心中的焦灼,来了关押柳安之的房间,柳安之正抱着一本医书研究着什么,抬头看了一眼萧天离,冷冷说道:“怎么,高贵的皇上今日是来下令斩我头的吗?” “柳安之,我没时间跟你废话,边关感染了一种瘟疫,太医院也没有办法,我想你帮我。”天知道让萧天离在此时此刻对柳安之说出这些话,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看着柳安之脸上的嘲讽神情,他一瞬间涌上无数个转身就走的念头,可是想一想边关的瘟疫,他不忍又能怎么办? 柳安之轻嗤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答应你不再攻打宣遥国,可以考虑其它的方法。” “萧天离,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啊?你当我这里是酒楼呢,你随时来随时都有热饭热菜吗?宣遥国不关我的事,羲国士兵的死活更不关我的事。更何况,你羲**中现在感染了瘟疫,根本也打不了宣遥国吧?”柳安之的话当然带着几分赌气,但也有几分真话,他是真的不关心其它的人,如果不是齐倾墨,他根本懒得出柳族,这外面的世界他根本一点也不喜欢。 “如果我答应你娶齐倾墨呢?”萧天离咬着牙,恨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他跟齐倾墨的之间的关系要变得这么这么的复杂? 柳安之“啪”地一声合上书,冷冷地说道:“你把齐倾墨到底当什么?萧天离,一个人贱,也该有个程度,不能连道德底线都没有了吧?” “说得好!”叶凌奚从后走出来,给柳安之鼓了个掌,冷冷地看着萧天离:“这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你作孽了!” 萧天离默默无言,转身离去,如果不是为了羲国,不是为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他何必低声下气地求柳安之?结果还落得这么个碰壁的结果。 “其实皇上您现在的处境有点像齐小姐,您刚刚去找柳公子,就像齐小姐也是为宣遥国所以委曲求全地来求您一样;柳公子刚刚拒绝了您,就像您拒绝了齐小姐。爷,柳安之说得没错,真的是会有报应的,你看一报还一报,来得多快。” 慢慢说着这话的人是泠之继,她与颜回只被关了一个晚上就放了出来,放出来之后他们二人在御书房前长跪不起,求萧天离放了莫百衍,叶凌奚和柳安之三人,但萧天离任由他们跪了一整天,半点未提放人之事。 萧天离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背对着泠之继:“泠之继,不要忘记了你是羲国的人!” “是啊,齐小姐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们在战场上遇见了,千万不要为难和手软,要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让您为难,皇上,你看齐小姐是这么说的,她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您会对宣遥国动手?不过可惜啊,现在边关感染了瘟疫,皇上您只怕暂时打不了仗了。” 泠之继就像是刻意找死一样,拼命用话语刺激着萧天离,或许是听过了柳安之的一声声质问,或许是记得是齐倾墨教会了她哪怕做为一个杀手也该珍惜生命,或许是与齐倾墨相处的那段日子她学会了如何做为了一个人那样活着,或许很多很多,这些或许让泠之继不愿意接受当年她最尊敬的两人走到这般田地。 于是她宁愿将这一切干脆打破的粉碎,至少还能有个回忆。 “皇上,可不可以让我去边关,我觉得死在战场上,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泠之继红着眼睛问萧天离,一瞬间她好生羡慕平遥将军,就那样离开的平遥将军不用面对这个让人害怕的皇上,不会失望,不会难过。 “泠之继,你够了!”萧天离怒喝一声:“现在边关情况紧急,我没有心情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跟颜回最好给我安静点!” “是。”泠之继行礼退下。 后来果然朝堂上有人收到风声,知道宣遥国的公主现在就在皇宫里,不少人上奏折要让萧天离杀了叶凌奚祭旗,说是这样一定能振奋军心。萧天离怒斥了几回,但依然堵不住要求杀了叶凌奚的那些人的嘴。 敌国的公主在手中,怎么都不应该仅仅只是关押这样的处境,至少可以拿着叶凌奚跟宣遥国换上几十百来箱的珠宝,宣遥国不是富甲天下吗?不知他们的公主值多少钱。 再后来,有人说那瘟疫是宣遥国的人投的,建议让叶凌奚公主也染上这瘟疫,把她送回宣遥国,宣遥国国主自然会穷全力去救公主,到时候把救人的药方抢过来,就能解边关瘟疫危急了。 萧天离冷眼看着底下这些跟小丑一样上蹿下跳的人,没有一个人的建议真正有效,都是为了在他面前表现出他们有很用力寻找方法的样子,以博得圣上青睐有加。 而且萧天离终于发现,一个人的人心到底可以有多么丑陋,明明叶凌奚只是一个女子,不管她的身份多么特殊,也只是一个女子,可是下面这些人已经想了一千种一万种如何处死的刑罚,一种比一种残忍变态。 “退朝。”萧天离挥手打断了下面还在热烈讨论哪种刑罚更显得羲国天家气派的大臣,疲惫不堪地回到寝宫里,闭目假寐。 萧天离很清楚,这世间能解救这场瘟疫的人或许只有柳安之,他暂时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那些儿女情长,边关那是四十万条性命,还有附近的百姓,加起就是差不多六十万条人命,这六十万人命危在旦夕。 帝王这一副担子到底有重,萧天离第一次知道了,简直要把他压得直不起腰,喘不过气来,六十万人啊,他的子民,他的百姓都眼巴巴儿望着他,等着自己做出英明的决择,拯救黎民万千。 下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打着芭蕉叶,跟他的心绪一样纷乱。他闭上眼,静听着雨声,试图找到跟这雨声一样的脉动,静下心来。 “不如让我试试跟柳安之说一下吧,或许有用。” “又在做什么梦了,见鬼。” “你都没有睡着呢,怎么会是做梦?” “……” 有人把萧天离挡在眼前的手拿开,并不刺眼的夕阳洒在宫殿里,泛着金光,他微微睁开眼,眼前是一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这张脸,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每次想抓住的时候,都会像泡沫一样粉碎。 “好久不见啊,天离。” “你还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既然这样,你现在就走,我只当做梦。” “不行呢,有好多事要告诉你,暂时不能走。” “我不想听,你走吧,再等一下,我就不会让你走了。” “那些事没有解决之前,走不了呢,快起来,再晚就来不及救你们的子民了哦。” “齐倾墨,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很抱歉,这是最后一次……” 柔软的身子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靠在他怀中,柔顺的长发有些打结,不知她风尘仆仆奔袭了多少天,连眼下的乌青也那般浓重,萧天离平摊着双手不肯去拥抱,怔怔睁开着的双眼像是被谁倒进了许多的风沙,痛得他无法控制眼中酸涩的味道。 “你还回来做什么?我不会娶你的,我不会再让自己被你耍得团团转,我决定忘记你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反正我很自私的,最后再自私一回,也无所谓啦。抱抱我,我真的很冷。” 萧天离慢慢抬起双手,不确定着拥住怀中的身体,她果然很冷,浑身冰凉,衣服还是有微微的湿意,是冒着雨水赶来的吧?来这里做什么呢?齐倾墨,你放过我好不好? 第366章 真相大白 怀中的她睡得很安稳,像是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和衣而眠也不觉得不舒服,均匀浅浅的呼吸在他胸口,嘴角的笑容是满足,她的长眉间也没有了以往的愁绪,这样的齐倾墨,他好像从未见过。 夜暮深沉,她缓缓睁开眼,抬着头望着萧天离吃吃一笑:“睡得都饿了。” 萧天离不知道齐倾墨到底要做什么,但这样像梦境一样的场景他不敢打破,不真切的感觉让他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齐倾墨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了,突然这样对他笑,对他说着家常一样的话,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始终这样相互拥抱着。 所有他们这间经历的折磨与痛苦也似乎没有发生过,谁都不曾绝望,不曾崩溃,没有谁死去,没有谁被背叛,一直一直,这样相爱着。 可是萧天离也知道,这都是假的,发生在他们之间的那些事,像一道道永不会愈合的伤口狰狞在他们之间,嘲笑着他们的无能,歌着命运的残酷,所以他推开齐倾墨,走开两步:“你来找我干什么?” 齐倾墨支着额头,心底无声的叹息一声,脸上却是微甜的笑容:“很多事,我们需要来个了结不是吗?” “是。”萧天离心中微苦,果然齐倾墨还是齐倾墨,不管她怎么变,她从来不会做无谓的事,就像她来找自己,也不是真的想自己了一样。 齐倾墨望了望门口,轻喊了一声:“等了那么久,进来吧。” 走进来的人是萧天离第二个没有想到的人,竟是白月。 泠之继和颜回找了柳鬼谷和白月半年的时间,都没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齐倾墨是如何找到他们的? 白月脸上的神色难以分辨是什么情绪,复杂地望着萧天离与齐倾墨,咬着嘴不说话。 齐倾墨轻笑着,看着白月:“天离曾经答应过你们,只要你们跟他合作,他会放你们回柳族,如今这个盟约我代他说一句依然生效。白月,我与萧天离之间天大的误会,是你一手促成的,如果你不向他解释清楚,他会恨我一辈子呢。那我的委屈无处可说,只好把你们柳族三十二口嫡亲全部杀了以解心头之恨,你觉得呢?” 白月肩头一颤,猛地抬头看着说话轻声细语的齐倾墨,那样血腥充满仇恨的话她为什么可说得这般从容自若,风轻云淡?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如果你是我,被逼这份上,也会跟我一样的,来,说吧,说你是如何欺瞒天离,如何陷我于不义,如何让他让恨,如何害死萧遥的。”齐倾墨的语气实在太平淡了,平淡得像是与人闲话家常,一点也不似追问真相。 可越是这样平静淡漠的齐倾墨,越让白月不寒而栗,只有看破了生死红尘,不顾一切的人才能这般平淡。 萧天离听了半天终于听懂了齐倾墨带白月来此的目的,也不说话,只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他要看一看,今天又是一场什么戏。对齐倾墨,他真的绝望了,不指望她会给自己带任何惊喜,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他决定坚守住内心,绝不动摇。 而齐倾墨像是真的很冷,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只露了脑袋出来望着白月。 白月被两人看得全身汗毛直竖,想着族中三十二口人的性命,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不错,那日我与齐小姐下棋的时候,故意将萧将军因为老皇帝的诡计,会刻意战死沙场的消息泄露给了齐小姐,齐小姐那日之所以为会赶皇上,除了要解宣遥国危机之外,还是想将您逼离宣遥,陪在萧遥将军身边,以防他做傻事。” “齐小姐没有把真相告诉你,是因为她以为我会把萧遥将军的事说给皇上听,但我隐瞒了。因为萧遥将军活在这世上一日,柳族便多一份危险,他对百书人的成见太大,如果他活着,他一定会对百书人柳族赶尽杀绝。那时候我没有想到会有黑羽骑突然杀进皇宫,更没有想到皇上您会杀了自己的父皇。” “当老皇帝的异样传出来,柳族就知道了皇上您已经猜到了部分真相,也知道肯定逃不您的滔天怒火,柳族不得不抛数百族人,只带走了三十二名嫡系逃走。” “这就是真相,齐小姐根本不知道我会瞒着您,所以她为了成全我和您,没有再多言。如果我当初告诉了您萧遥将军会死,你就会去阻止;萧遥将军不死,您就不会与齐倾墨之间种下深比沟壑的矛盾和误会,那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齐倾墨听罢,点了点头,说:“是啊,如果不是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白月,我以为你是聪明人,原来你也是蠢笨之人。” “不错,我是蠢笨,因为我想着就算我得不到皇上,也不希望你得到,既然有机会给你们制造误会,我会毫不客气。”白月有一点好,她从不遮掩自己的目的,但这一点却让人连恨她都无从下手。 “你魅力太大,我情敌太多。”齐倾墨笑着萧天离说道,语气是那么的轻快活泼,像是夫妻两之间的打趣。 萧天离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看着齐倾墨笑得灿若星辰的眸子,如果说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萧遥的死与她毫无关系,那这些天对她的残忍,何其可恨? “不用内疚,如果我是你,我或许会做得比你残忍。”像是看穿了萧天离心中所想,齐倾墨脆笑一声打断他。 “白月,你知不知道,你该死!”萧天离张张合合了许久的嘴唇里,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齐倾墨呶了呶嘴:“咦,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会是对我说呢。” 萧天离突然冲过去用力握住齐倾墨的双肩:“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受这么多委屈?为什么让我做这些蠢事?为什么?” 齐倾墨眼眶微湿,亮晶晶的泪珠儿在眼中转啊转,弯起唇角歪头一说笑道:“因为都没有机会啊,好可惜,我也想早些告诉你。” “对不起,齐倾墨,对不起……” “我才不会说没关系,因为真的很有关系,我好难过,你都不要我了,我真的好难过。” “我要你,要你,我不要你还能要谁……” 记忆中,齐倾墨好像是第一次主动化解误会,以前的她从不解释,每一次都要等到萧天离自己发现真相。萧天离抱着齐倾墨瘦得不成样子的身躯都不敢太用力,怕一用力就把她捏碎了。 你看,人就是这样的,你以为你能坚守住内心,你以为你的心已经变成了一块顽石,于是一层一层地往心防上垒着砖头,想让它更坚固一点,直到百毒不侵,水火难犯。你装作对一切都不在乎,甚至可以装作去伤害她,可是一旦再次见到自己爱到灵魂深处的那个人,一切都变得毫无用处了。 萧天离啊,用了那么多的时间和事情才让自己死心,可是一看到齐倾墨,所有的心防都会坍塌,连原本死寂的心会重新活过来,说到底,终究是割舍不下。 已经到了灵魂里,要怎么样才能真的忘记呢?明明是不可能的啊。 藏在门后的泠之继紧紧捂着嘴哭倒在颜回怀中,满脸的泪水湿了颜回肩头的布衣,今日他们决意带齐倾墨进宫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砍头的准备,毕竟上一次带柳安之莫百衍他们进宫已经惹得萧天离龙颜大怒,谁知道这一回变本加厉地带齐倾墨进宫,会不会让萧天离恨得怒火滔天,直接把他们全砍了? 可是看着那样瘦弱的齐倾墨,明明一脸的疲惫还是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颜回,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泠之继娶进门啊?泠之继可是我的妹妹,我要来喝喜酒的哦。”面对着那温暖笑着的齐倾墨,真的没有人可以拒绝啊! 为什么她在经历那么多痛苦之后,还能笑得那般干净?好像把一切的痛苦和尘埃都洗尽,享受着生命最后的美好。 齐倾墨与祭语自宣遥国出发之后,前往的地方不是羲国,而是青沂。 她记得娘亲留下来的那套首饰,里面藏有秘书,拼凑起来便是寻到柳族的地图,好在她过目不忘,凭着记忆,真的让他找到了已经隐藏起来的柳族。 齐倾墨很坦承地告诉柳江南:“柳安之现在在萧天离手上,如果他不帮忙交出柳鬼谷和白月,大家都得死。” 柳江南再坏,对自己儿子还是有心的,于是开启了阵法。原来柳鬼谷只记得回柳族的路,却对阵法不熟悉,更何况这阵法几经修改,早已不是百年前传下来的那一套,于是他们被困阵中已有数月,进不得也出不得,只能在深山里打转。 这也就是为什么颜回和泠之继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的原因。 第367章 重回怀抱 柳江南用阵法将这一行人制服,柳族嫡系三十二关于柳族族内由他看管,白月交给了齐倾墨,齐倾墨身边有一个武艺高强的祭语,倒也不担心白月逃走,更何况她族人的命还捏在齐倾墨手上。 然后她带着白月千里赶路赶到了羲国,找到颜回,问了他柳安之等人的情况,颜回只能苦笑不语。齐倾墨便知道,萧天离或许对自己真的死心了,这种事情原本她以为她坦然接受,毕竟已经准备了那么久,可是知道的时候,依然心痛连站都站不稳。 连夜进宫,不仅要救柳安之他们,还要告诉萧天离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你还会走吗?”萧天离紧紧抱着齐倾墨,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会啊。”齐倾墨回答得很是干脆,想也没想就说道。 “我就知道。”就像是已经习惯了齐倾墨的来去任性,萧天离已经不敢再奢望齐倾墨会永远留在身边了,苦笑一声,也不再追问。 “你在想什么,笨蛋?羲国边关那场瘟疫是瑾诺做的,也就是宣遥国所为,我总要做一点事,替瑾诺和宣遥国赎罪,你可不要忘记我可是宣遥国的公主。”齐倾墨笑道,“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想让我放了叶凌奚和莫百衍?”萧天离一猜就知道齐倾墨心里打的主意。 “是啊,我本来就是用自己换他们的,我觉得我一个人足够换他们三个了,你说呢?”齐倾墨偏过头望着萧天离的侧脸。 “不,你一个人,可以换整个宣遥国,换整个天下。”萧天离心中不知是什么感受,突如其来的幸福,突如其来的真相,突如其来的齐倾墨,他笨笨地接受,笨笨地理解,但这样笨笨地,让他觉得好满足。 “说什么傻话。”齐倾墨在他怀里蹭了蹭,就算是假话,听着也很开心。 齐倾墨永远无法想象,像瑾诺那样温柔善良的人,会用这么残忍的方法对付萧天离,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瘟疫,而是毒药,那种毒她曾在宣遥国皇宫里收藏的古书中看到过,当时便觉得残忍至极,没想到,瑾诺会用上。 是怎样的绝望,才会把一个善良慈悲得跟菩萨一样的瑾诺逼到这般地步? 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瑾诺心中的苦非常人所有忍受。 难怪他一直说来不及了,是因为当毒药蔓延开来,整个羲国与宣遥国之间的边境都会被毒药感染,等于封负了整条边境,叶凌奚他们便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他也不肯让齐倾墨再前来羲国。 当他得知叶凌奚偷偷来往羲国的时候,内心是何等的煎熬和痛苦? 不过没关系,瑾诺,我齐倾墨会帮你。 “倾墨,你来找我,是不是想让我不再攻打宣遥国?”萧天离拥着齐倾墨,轻声问她。 “是啊,我是来求你放过宣遥国的,柳安之他们不是也跟你说了吗?我想以公主身份嫁给你,两国联姻,不起战事。”齐倾墨没有否认,承认很是干脆。 “那你知道你这么做,我会很伤心吗?我不是一件工具,你不能一直利用。”萧天离说。 “所以我决定放弃这个想法,不是因为羲国边关爆发了瘟疫,也不是因为我自知有愧于你幡然醒悟,是我自己不想了,我为别人活了太久,想为自己活一次。”齐倾墨笑着说道,懒懒地靠在萧天离胸口。 萧天离低头看她,她的眼睛干净澄澈如阳光骄傲的洒入她眼,从来都是阴谋萦绕的她像放下了所有的铅华,浴火重生。 “你在看什么?”齐倾墨笑问直直盯着自己的萧天离。 “这一次,你不会又是骗我的吧?”已经被齐倾墨骗了太多太多次,萧天离都不敢再随意相信齐倾墨脸上的任何表情,她太擅长于伪装,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真假,让萧天离如何相信? “这一次不是。” 洗尽铅华的齐倾墨只是决定走出阴暗,站在阳光下而已,简单来说,她将阴谋变阳谋。所以这并不意味着她已转身成了一个仁慈的圣母,原谅伤害过她的人,一如往常,敢于算计她的人都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比如白月,当初白月有胆算计她,就应该想到有朝一日会被齐倾墨拿住。 “你根本配不上皇上。”被五花大绑着的白月对齐倾墨说道,语气轻蔑,神态倨傲。 “对,我配不上他,可是他只看得上我,我又有什么办法?”修炼到此时的齐倾墨又岂会为白月这样一句挑衅的话动气?骂自己的人那么多,白月还真是嫩了点。 萧天离坐在后面喝着茶,听到齐倾墨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得一口茶水喷出来。他怎么感觉渐渐开朗起来的齐倾墨,这嘴越发刁毒了? 难得的是白月也让她气得不轻,忍了又忍才说道:“你答应过我会放过柳族三十二人的。” “我是答应过你,不过柳江南可没有答应过。你早就应该想到,你们这支柳族旁系已经离开柳族上百年,或换做普通的柳族族长或许会热烈欢迎你们回族,但柳江南作为正儿八经的柳族族长,跟你们一样见识过世间百态,他能不能容得下你们是个天大的难题,毕竟,谁知道柳鬼谷会不会跟柳江南来一场族斗什么的?你们连我这个货真价实的圣女都没有半点敬畏之意,那对柳族,是不是又真的饱含故土之情呢?” 齐倾墨从容不迫缓缓说道,白月他们的破绽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暴露了,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想回归柳族,怎么会连柳族最为神圣的圣女也不放在眼中,反而多加陷害?他们要回柳族,只是要想夺取柳族罢了,那族内的人们他们也并不在意。 百年前那位圣女将他们留在世外,那时起他们就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人,他们所想的,是报仇,而不是回归。 “是,我们就是要报仇,凭什么我们这一支是被抛弃的?凭什么圣女就有资格一整个家族的未来和出路?你知道这一百年来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所以天下一统不过是这些俗世凡人的野心罢了,我们为什么要为之付出百年的光阴?”白月冷静的目光沉着,一字一句清晰有力,质问着齐倾墨这个现任的圣女。 “一百年的时间,谁对谁错我也说不清,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你与我之间是一些不大不小的仇恨的,前一辈甚至前几辈的恩怨是非我懒得去追问,我只追问我的。”齐倾墨摆了摆手,一百年前的事谁要去问对错,当时是什么情况她哪里知道,又如何分辩是非? “你果然自私,只想着自己。”白月的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激昂,她只是有用很平静的语气陈述着。 “对啊,我就是这么自私。”齐倾墨听多了这样的话,哪里还会去反驳。 萧天离伸了个懒腰,懒懒起身揽住齐倾墨的肩头:“快上早朝了,你去梳洗一下,早朝完了我来叫你。” “好啊,那白月就交给你了。”齐倾墨点点头。 萧天离会如何处置白月齐倾墨根本不关心,但白月望着萧天离虽然极度隐忍但还是泄露出来的情意,让齐倾墨看着有些恍惚。她不是大度的女人,所以她并不想包容另一个女人对萧天离的感情,当初青微是逼不得已,白月却不行。 所以她也无法做后宫里的女人,哪怕是皇后,她怎么能忍受跟无数个女人共同分享萧天离的爱? 你看,她就是这么自私。 柳安之见到齐倾墨时第一件事就是替她把脉,直到确认她的身体没有变得更糟糕才放下心来,旋即责问齐倾墨为什么要大老远跑过来找萧天离这个负心汉,又把萧天离说过的那些好生添油加醋的学了一通,可见对萧天离的恨意有多深。 齐倾墨无奈地笑了笑,只怕这一次过后,柳安之对萧天离的厌恶又更深一层了。 而叶凌奚则是哭倒在齐倾墨怀中,声声指责着萧天离那个负心汉有多可恨,居然还当着他们的面与别的女子**,简直是不把她放心上。又叫齐倾墨赶紧离开这里,萧天离一定会杀了她的。 不远处站着的萧天离满头大汗,别的不重要,只是那个与他**的女子,只怕要费好大一番心思才能向齐倾墨解释清楚了,这才是真正的自作孽不可活! 费了好一番心思,齐倾墨才算是安抚下来众人的情绪,让他们对萧天离的恨意没那么浓了,这才开始说正事。 “你不用跟我说,我是不会去的。”柳安之根本不给齐倾墨开口的机会,一口回绝。 “不要这样狠心,我也会去的。”齐倾墨厚着脸皮拉着柳安之的衣服说道。 “你去干嘛?萧天离不是很厉害吗?不是根本懒得我看我们一眼,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啊!”柳安之看上去是真被萧天离气着了,一脸的不满和不痛快,不管齐倾墨怎么说他也不肯帮忙。 齐倾墨欠欠地对萧天离笑了笑,拉着柳安之先离开这火药味十足的地方。 其实说来说去,这天下三个皇宫,她反倒是对曾经的临澜国现在羲国皇宫最不熟悉,与柳安之来来回回绕了许多地方,才发现这座皇家院林如此气派豪阔。 第368章 白驹过隙 柳安之再傲娇,也还是敌不过齐倾墨的软磨硬泡,更何况,他本就是个大夫,看着边关瘟疫横行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只是需要一把台阶让他顺着下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治疗瘟疫了。 离开丰城前的几天,解开了诸多心结的众人在宫里醉了好几天,难得人聚得这么齐,一醉方休都不足够酣畅淋漓,席间开着颜回的玩笑,问他准备何时迎泠之继过门,逗得两人面颊通红,叶凌奚这个小师娘当即表示如果他们两成亲,一定要包一个最大的红包! 叶凌奚这个宣遥国的小富婆,她若是要包个最大的红包,那定是要把人吓死了去。 酒至午后,一众人醉得东倒西歪,莫百衍早早地带着已有身孕的叶凌奚回去歇下,柳安之与颜回竟然破天荒的格外聊得来,两人各自抱着酒坛子滚在地上酩酊大醉,泠之继望着一身酒气的颜回生着闷气,活脱脱的小媳妇儿模样。 齐倾墨嘴唇被酒水浸泡过粉嫩饱满,亮晶晶的酒水还在残留在她嘴唇上,摇摇晃晃地握着个酒杯傻笑着望着醉成一团的众人,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你们酒量也太差了……” “就你最好。”萧天离拉过她坐在自己怀里,拿过她手中的酒杯,喝尽那一点残酒,覆在齐倾墨嘴上,带着他体温的温酒便滑进齐倾墨口中。 “咕哝”一声,齐倾墨咽下之后连拍萧天离肩膀:“恶心死了,全是你的口水。” “我的口水你吃得还少了?”萧天离挑眉一笑地望着她。 齐倾墨歪头想了想,吃吃一笑:“也是,那再吃点。”说着便把嘴凑上去,贴住萧天离的薄唇,萧天离咬了咬了她的嘴,笑意都漫进了眼睛:“你怎么变得这么色了?” “分开那么久,总要补一点回来。”齐倾墨勾住他的脖子,在他怀中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你不要乱动。”萧天离扶住齐倾墨的腰姿定住她扭来扭去的身体,她倒是扭得舒服,可那份摩擦带来的急剧升温的暧昧却让自己遭了罪。 齐倾墨定定地望着萧天离好一会儿,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趴在萧天离耳朵边哈着气笑个不停:“你这个色狼。” 这还有哪个男人忍得住?萧天离一把扛起齐倾墨在肩头,拍着她的屁股就往寝宫里走,边拍还边说:“那你就看着我这个色狼是怎么吃了你的!” 黄色的纬缦放下,宫女太监退出殿外,门被一层一层关起来,龙涎香换成了其它味道的香料,更添暧昧。黄纱帐里两人似入水鸳鸯,交颈缠欢,难舍难分。 守在门口嘴边有痣的小太监脸上咧出一抹得意的笑,那些个催着皇上赶紧选秀的大臣哪里知道,你们挑的那些秀女连里面那女子的一个脚践头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咱皇上怎么看得上眼?这就跟吃惯了山珍海味哪里看得上你们送的这些烂菜叶子? 居然还有人敢往宫里随便送女人进来,想试试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口味,这下全家抄斩哭的地儿都没有了吧? 小太监越这么想着越觉得自己极有先见之明,咱皇上一看就是长情之人,怎么可能忘得了当初的齐侧妃? 红被叠浪,**苦短。 “你真的要自己去边关吗?”萧天离怀中搂着佳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她的黑发,忧心忡忡地问道。 “对啊,不放心柳安之一个人,也想替瑾诺做一点事。”齐倾墨香肩半露懒懒地靠着萧天离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那么危险,你不怕我担心啊?”萧天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没关系,有柳安之在,我能出什么事?”齐倾墨说。 “好吧。”萧天离闷闷不乐地应道。 “到时候朝中的事就要辛苦你了。”齐倾墨眼睛睁开一条细细的缝儿,虽然这些天萧天离什么也不说,但齐倾墨偶尔还是能听到前朝的一些风声,宣遥国两个公主都进了宫,而且自己这个凌云公主似乎还有诸多秘辛,这足以让他们对皇族的荣誉担心的了。 记性好的人,或许还会记得凌云公主长得与当年那位相府七小姐,三皇子齐侧妃一模一样,消息通灵的人,或许知道齐侧妃假死逃亡青沂,又嫁给了殷笑闻成了皇后,而天下人都知道,殷笑闻的皇后是神秘的柳族圣女,宣遥国公主。 这巨大的一个轮回不知情的人看上去,大概会狠狠赞叹一番好生精彩,却不会知道这其中的曲折痛苦是何等的不堪忍受。 但不管人们怎么看,这样一个身份复杂的女人留在宫中,并且听闻皇上对她宠爱有加,日日临幸,这种事,他们便不能容忍。 多少出身清白,家教良好的女子正排着队的准备送进宫里来,凭什么让那样一个女人占据着龙床龙榻? 而且皇上尚未立后,难道就让这样一个妖孽的女子独宠后宫,日后坐上凤位? 于是弹劾的奏折像是雪花片儿似的源源不断地堆在萧天离桌子上,更有甚者拿边关瘟疫疑是与宣遥国有关一事大做文章,说那两个公主是妖物转世,来羲国是来降下灾难的。 这些看似荒谬的言论让萧天离苦笑不得,大都把这些奏折扔到一边不多理会,却敌不过日复一日的请奏和越来越多的折子。他瞒着齐倾墨,不想她为这些事伤神难过,却也知道,齐倾墨何等聪慧,就算萧天离不说,她也能猜到几分。 萧天离摸了摸下巴笑问着齐倾墨:“既然觉得我辛苦,那你怎么补偿?” 齐倾墨抿嘴一笑,一把拉过被子盖在头上,闷声羞道:“你这人怎么都没个正形的时候?” “跟自己媳妇儿我要什么正形?”萧天离一把掀开被子张牙舞爪朝齐倾墨扑过去,逗得齐倾墨咯咯直笑。 齐倾墨与柳安之前往边关之前,萧天离也不管柳安之有多看他不顺眼,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齐倾墨,换来了柳安之一大堆的白眼和嘲讽:“有本事你自己照顾啊,切!” 萧天离让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句:“朕不跟你一般见识!”算是挽回了点面子,又拉着齐倾墨的手反复交代,多注意身体,千万不要自己感染了瘟疫,受不了立刻回来什么什么的。一番谆谆叮咛听得旁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偏生齐倾墨笑颜如花格外受用。 萧天离是真不放心齐倾墨,连泠之继和颜回两人都直接派出了保护着她,莫百衍因为叶凌奚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所以留在宫中,萧天离倒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阴霾了多天的秋风天气一扫这几日的沉闷,阳光洒在地上铺出金色的道路,枯黄的树叶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咯吱声,柔软厚实。 好像一切都好起来了,连空气里也有着干燥的清香味。 两辆马车急驰在路上,后面那辆马车里装满了柳安之点名要的中草药,远远地都能闻到一股子药味,而前方的马车里齐倾墨与柳安之安然闲散地坐在这里。 柳安之望着靠着马车窗子看着窗外风光的齐倾墨,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你是怕自己死在皇宫里,萧天离看了会伤心,所以干脆死远一点对吧?” “啧啧啧,柳安之你这张嘴,真是讨嫌得很。”齐倾墨摇了摇头,笑骂一句。 “我只是实话实说。”柳安之鄙夷一声:“连我都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死掉,所以你留在宫里萧天离看着你也会每日难过,担心哪天你醒不过来了,所以你不如走了干脆是吧?” “对啊对啊,我就是这么想的啊。”齐倾墨不再跟他拌嘴,老老实实承认,就是怕哪天睡在萧天离身边,每二天再也睁不开眼,怕萧天离无法接受她突然离去的事实,不如躲得远一点,他也不会太痛苦呢。 “你何必做到这份上?你们之间,真的是他欠你比你欠他的多。”柳安之对齐倾墨的叹息怎么也叹不完,这个女人做的许多事,都让人难以理解和接受。 “可是我也欠你很多啊,还有瑾诺,我欠你们的比欠萧天离的都多。我想着吧,反正活不了太久了,不如在死之前做一点有用的事,能帮帮你,帮帮瑾诺,总比一日复一日地担心自己哪天死掉强,你说呢?”齐倾墨谈论自己生死时随意淡然,没有半分难过的模样。不同以往的强作笑颜,她是真的看开了。 “所以你让祭语回去了?”柳安之问道。 “对啊,祭语是个好姑娘,但我发现凡是好姑娘跟着我久了,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鹊应,墨七都是这样,我可不想再害了她。”齐倾墨笑说,还有一半的话齐倾墨没有说完,祭语既然都能把瑾诺的名字刻在身上,想必那份爱恋也无比深厚,何必要让她远离瑾诺,连仅仅只看着他的权力都剥夺呢? “说得泠之继好像不是女人似的。”柳安之低声嘟囔。 齐倾墨一愣,哈哈大笑,柳安之这找茬的功底是越来越深厚了。 马车越走越远,扬起薄薄的灰尘在阳光下穿梭而过,道路两旁孤伶伶的大树没了树叶格外高大,齐倾墨突然惊觉,若遇上今年的第一场雪,这是她重生后的第六年了。 第369章 怎会不来 忽然听到后方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齐倾墨赶紧让颜回停下马车回头去看,远远的正见萧天离一骑绝尘飞奔而来,他脱下了龙袍,换了常服,头发也只是随意束着,嘴角含着懒散轻漫的笑意,在无边的秋日里策马而来。 这画面太熟悉,六年前,齐倾墨看过无数遍。 此时再见,依然美得使人心悸。 齐倾墨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噗”地笑出声来,清亮的泪水在阳光下闪烁着晶亮的光,望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 萧天离临近马车却未勒紧马缰,策马而过经过马车时,长臂一展,低啸一声,一把抱起齐倾墨坐在自己胸前,惊得齐倾墨大呼一声。 “你怎么来了?”齐倾墨偏过头望着萧天离的侧脸,那轮廓分明的侧脸是这世上最好看的,怎么看都看不厌。 “我想了想柳安之的话,觉得他说得挺对的,我自己的女人怎么能让别人照顾?所以我就来了。”萧天离语调轻快,眼角眉梢都是宠溺的神色。 “那朝中怎么办?”齐倾墨心中不欢喜是不可能的,谁不希望这样被人宠着?但一想到如今羲国刚刚改朝换代,朝中政局不稳,萧天离如果此时离开丰城,谁来坐镇朝堂?会不会出乱子? “交给莫百衍了,他当了这么久的清闲驸马,也该替爷干点活儿了。”萧天离“吧唧”一口亲了下齐倾墨的脸蛋,心情好得不得了。 齐倾墨还想说什么,萧天离却一抖马缰,马儿跑得更快,齐倾墨身子一倒重重撞进萧天离怀中,结结实实,满满当当,萧天离得意一笑,说不出的快意。齐倾墨便也不再说话,靠在他温暖宽厚的怀中,原来任性的感觉这么好?那这一次就任性一回吧。 其实萧天离早就决定要跟齐倾墨一起来边关,在齐倾墨告诉自己,她要与柳安之共赴灾区的时候他就决定了,只是知道齐倾墨一定不会同意,所以也就没有跟她说。从那天起他就悄悄安排朝中事务,又与莫百衍暗中多有磨合。 好在莫百衍跟了他多年,一向清楚他行事的风格,朝堂上的事萧天离自己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只是有些尾帐要莫百衍来收,重要的事情还是会千里加急送往他手中亲自批阅,倒也不算撒手不管。 于是在挨了莫百衍一百句“胡闹,皇上你这是在胡闹!”的骂声后,萧天离终于再一次当上了甩手掌柜。 他故意让齐倾墨与柳安之先走几个时辰,自己再赶过来,就是想给齐倾墨一个惊喜。 开玩笑,好不容易到手的媳妇儿他这一回可没那么容易再轻易放她离开了,不然还不得被柳安之嘲讽死啊? 不管她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萧天离都不会拦着,但他会一直陪着,陪着她走到生命的尽头,也会握紧着她的双手。 柳安之靠着马车门望着那双纵马远去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笑了笑没有说话。 颜回凑过来挠着脑袋:“我说柳公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咱爷会追上来?” “他幸好追上来了,我在他身上下了味药,解药在齐倾墨身上,三日之内他不接近齐倾墨,就会七窍流血毒发身亡。”柳安之说得煞有介事,吓得颜回连连退了好几步,惊恐地望着他。 “亲姑奶奶,柳公子你不是神医吗?怎么干起这下毒杀人的勾当了?毒的还是皇上!” “神医就不能杀人了?菩萨还把孙猴子压在山下五百年呢,瑾诺还坑了你们边关四十万将士呢!而且我谁都不杀,我就杀他!切!”柳安之冷嗤一声,撩下帘子进了马车,那鼻孔,简直要朝了天去,那神色,可真叫一个腹黑傲骄。 颜回啧啧几声,抹了抹自己脖子上的那颗脑袋,在琢磨着以后还是离这位脾气古怪的神医公子远一点好,怎么他跟着齐小姐久了以后,半点没学着齐小姐待下温和待友真诚的好习性,脾气反而越来越古怪了? 柳安之当然知道没有在萧天离身上下毒,只是吓唬颜回罢了。但他也的确知道萧天离会追上来,因为他曾告诉过萧天离,齐倾墨活不久了,真的活不久了,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死去,如果他不想后悔终生,就陪她走完最后一程路。 如果这样萧天离还不来,柳安之才会给他下毒,不管用尽什么办法,也要把萧天离杀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对得起齐倾墨。 柳安之才不在乎没有了萧天离的羲国朝堂会陷入什么样的混乱中,他不是齐倾墨,在经历无数的痛苦折磨后,依然会热爱着这个世界,他对这个世界毫无爱意,所以毁不毁的,全看齐倾墨高不高兴。 心思简单的人有一点好,容易满足。 皇上御驾亲临边关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地官员多数还没有见过这位年轻的圣主,摆了架势备足了礼仪沿途准备恭候圣驾,萧天离自己没住进这些官员准备的行宫,也没有吃他们备下的特产,反而是叫颜回和泠之继好好享受了一番,唯一的要求是叫他们把沿途所见官员供奉的东西一一记录在册。 齐倾墨在驿站客栈里提着笔总纳着颜回他们传回来的清单,一边写一边笑。 “你笑什么?”萧天离在桌子另一边批着奏折,这些是一些比较紧急和重要的大事,莫百衍拿不得主意,他要亲自批阅的。 “我在笑,颜回他们这些天的日子只怕过得提心吊胆的。”齐倾墨用笔抵着自己下巴,望着自己整理出来的清单越看越有趣。 “叫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他们有什么好提心吊胆的?”萧天离合上一本奏折,又摊开一本,朱笔蘸了蘸朱砂。 “你少来了,明明是他们去查看哪些官贪了不该贪的财,说得这么大义凛然的。”齐倾墨轻呸了他一声,模样娇俏。 萧天离拿笔端点了下齐倾墨的鼻子:“知我者,媳妇儿也。” 颜回和泠之继看上去是过足了人前人后都有人侍候的好日子,毕竟他们可是打着御前钦差的名号一路落脚各大州府的,但也被这些个州府的底蕴之雄厚吓得不轻。 一人高的玉璧说拿出来就拿出来,金黄色的珊瑚有几个人见过?还有各种巧夺天工的物件儿一件一件摆上了,就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颜回和泠之继也有些发傻,这些州官的私藏可都比得上皇宫里的收藏了! 这且罢了,毕竟是死物,可是这成排成排送上来的女子是怎么回事?还问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下官们愿意**,以宽圣心! 宽你妹啊,你们这明明在圣心添堵好吗?! 这要是让那位姑奶奶知道了,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还有活路吗?不想一百种折磨死你们的方法她能叫齐倾墨吗? 所以颜回和泠之继在这金屋银床里过得如坐针毡,半点也不敢松懈,把看到的听到的一字不落地记在册子上,就连今日送进来的那姑娘身高几分,三围多少都一丝不苟的写上。 当然免不得要被泠之继半夜**,威胁颜回眼珠子不要到处乱看,不然就给他挖出来。 呜呼哀哉,着着实实苦了颜回了。 齐倾墨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唤了萧天离一声,将清单递给他:“这些人比较可疑,你可以查一查。” 萧天离接过清单,只草草看了两眼就递回给齐倾墨:“就照你批出来的人去查吧,这些个搜刮民脂民膏的国之败类,斩一个是一个。”任何一个国家都会有沉疴旧疾,而羲国的旧疾是最常见的,也是最难下手的,那就贪官横行。官官相护,不知道他们这根系到底有多深,会牵涉到朝堂上什么人。 齐倾墨开着玩笑:“你就这么相信我,都不去查证一下?” “你挑出来的人我还不信吗?”萧天离说得理所当然,这世上谁办事他都不放心,唯独齐倾墨做的事,那定是滴水不漏的,“你来帮我看看这个。” 萧天离递过刚打开的那本奏折给齐倾墨看,齐倾墨也不把什么女子不得干政这种迂腐的规定放在心上,她这些年干的政可多了去了,三国的政事她都干预过!既然萧天离都不避讳她,又何怕多这区区几桩? 借着并不十分明亮的烛光,齐倾墨看下来是关于户部侍郎一职的任命人选,上面写着几个名字,看上去像是什么人推荐的。吏部掌管钱银,不仅是个要差,还是个肥缺,也难怪萧天离 不敢随便拿主意。 齐倾墨看了看,摇了摇头:“要我看啊,这几个人一个都不能用。” “哟,这么狠?”萧天离没想到齐倾墨一句话把他们全否定了,不由得有些好奇,笑望着齐倾墨。 “这几个刚才我在那份名册里瞅见了,只怕贪得不少,这几个,以前还在细雨阁的时候看过他们的卷宗,也不干净,是某人的门生……” “那咱夫妻俩个琢磨琢磨用谁合适……” 月儿悄悄爬,风儿轻轻吹,时间啊,你慢些走。 第370章 险遭兵变 紧紧慢慢赶了十来天的路,终于来了瘟疫已经无法控制住的灾区,没有丝毫休息停顿,一行人卸下药材之后就投入了迫在眉睫的救治。 好在军医已经将感染了的人和未感染的人分开,吃穿用度也一应另行供给,军医或许医术不如柳安之高明,但常年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应变能力还是很强的。 柳安这也不再傲娇刁难,像个真正的大夫那样诊脉,查看病情,水源,食物,日夜忙个不停,忙着研究药方,忙着救死扶伤。 萧天离这位天子御驾亲临瘟疫灾区的消息给将士们带来不少信心,不管他有没有带着救命的良方过来,这种时候他不惧危险甘愿与他们这些普通士卒共同进退,便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足以收买军心。 所有人都忙得昏天暗地,齐倾墨与颜回夫妻二人帮着柳安之打下手,配药材,熬药汤,喂士兵服药,吃饭,整天整天都有忙不完的事。萧天离白天要帮着查看病情,安抚将士情绪,晚上要挑灯熬夜批阅奏折,齐倾墨好几次半夜醒来,他一手握着自己的手,一手还在提笔写字,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 粗布衣裳的齐倾墨完全是一副村妇打扮,甚至头上都只缠了布巾把头发裹起来,去了那些繁琐的珠钗,这样利落倒是方便她忙里忙外的。 “不是叫你不要离感染了瘟疫的士兵远一些吗?要是你也传染了怎么办?”萧天离抢过齐倾墨手中放药的托盘,薄怒着责备着不知道休息的她。 “没事的,柳安之说了,只要注意,是不会感染的。”齐倾墨笑着说。 “柳安之柳安之,你什么都听他的,什么时候听一听我的?”萧天离骂虽骂着,却也只是舍不得齐倾墨整日操劳,心疼而已。 柳安之从旁边钻出来,嗤笑一声:“有本事你也配个药方出来啊,我管保齐倾墨听你的。” “你这张嘴,我早晚给你撕了!”萧天离可算是受够一直抬杠的柳安之,他是一天不气自己他就不痛快。 “成啊,到时候没人救你这些士兵你就等着哭吧。”柳安之可不怕他,洋洋洒洒的端着药大大方方从他面前走过,末了还嘲讽了一句:“你走不走,不走就让开,挡什么道?” 跟着后面的颜回和泠之继冷汗只差掉进药碗里,亲姑奶奶,柳神医果真霸气,如今这天底还敢这么跟爷说话的人,除了齐倾墨也就只有他了。果真是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当了皇帝也有吃鳖的时候。 “好啦好啦,先把药拿进去再说。”齐倾墨赶紧打着圆场,这两人年纪加起来都快四五十岁了,怎么跟四五岁似的?得天天这么哄着劝着才得平平和和地相处。 “看在你的面子,我不跟他计较。”萧天离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嗯……可惜柳安之喜欢拆台。 “你倒是计较一个看看?” 齐倾墨抚额。 …… 这瘟疫,或者是说这毒的确极为厉害,连柳安之都一度束手无策,只能先治标再治本,配了不少药先控制住病情不再蔓延,减缓了士兵的痛苦,但始终还是未能根治,死去的人每天依然是一个极为惊心的数字。 而且因为是得了瘟疫死去的,所以连死后都不能入土为安,一把火全烧成了灰烬。可怜这些人,边无定河边骨都不能剩下。身为将士,却未能战死沙场,反而死得如此窝囊憋屈,甚至可怜。 望着眼前正熊熊燃烧着的大火,里面是许多许多的尸体堆成的小山,他们死去之后都不能分辨谁是谁,更不会有什么遗物带回老家,在萧瑟的秋景里,这一切看上去显得格外凄凉惨淡,活着的人心情亦十分沉重。 萧天离请了附近寺庙里的和尚来念经超度,对此齐倾墨没有反对,或许没有人比她更相信魂魄的存在了吧?如果念经真的有用,希望这些无辜枉死的人化解戾气,早日投胎。 转身看到的是到处倒着的病人,一排排一列列地躺在地上,等待着未知的命运,不知自己的生命是不是会跟着今天的日落一并沉下去,这种等待死亡的绝望心情是比死亡本身更令人害怕的。 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风声,有人爆出那个做村妇打扮,每日替他们喂药的女人是宣遥国的凌云公主,便是一石击起了千层浪,被绝望折磨得几近崩溃的人们终于爆发了出来。 “杀了妖女,杀了妖女!” “还我兄弟性命!” “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杀了她!” “杀了她!” 一声高过一声的咒骂声像是要击穿单薄的军帐帐篷,守着帐篷门口的颜回和泠之继刀剑出鞘,严阵以待,可是拿刀指着自己人,他们内心却不是个滋味。这些人,这一切怎么能怪齐小姐呢?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怪就去怪宣遥国的国主瑾诺啊! 柳安之的反应更直接,对于这些不知好歹不知图报的人,他直接断了药,你们不是怪齐倾墨吗?那你们统统病死好了! 萧天离捂着齐倾墨的耳朵,不让她听外面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却还能笑望着她:“叫你不要来,这下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了吧?”可他明明不是一副事态严重的语气,因为他早就决定不管别人怎么说,世人怎么看,他都要护着齐倾墨,管他是洪水滔天还是遗臭万年,他萧天离都一肩扛了。 齐倾墨两只纤细的手臂环着他的腰,撒娇般靠在他胸口:“是挺严重的,不过在我意料之中了。” “料到了你还来,真是胆大包天。”萧天离下巴抵在齐倾墨头顶,不轻不重地抱着她,这力度没有过紧,也没有太松散,就那么刚刚好,像是个习惯一样,给人无穷的力量和可以依赖的温暖。 “这么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啊,咱出去看看吧。”齐倾墨说。 “我去就好了,你还是先睡一觉吧。” “不行,我不出去的话,他们只怕要把你这个皇帝都掀下龙椅呢。” 不管齐倾墨和萧天离尽全力用多么轻淡的语气说这件事,都无法掩盖此时这危机的严重性。刚登基不久的萧天离,朝中动荡不安,前青沂国还有遗民在作乱,如果军中再出问题,那萧天离这把还没有坐稳的龙椅,真的要被居心叵测之人夺走了。 两只相握的手那么有力,十指交缠,无人能够分开,走出帐篷直面着外面数千手握着兵器,满脸恨意和戾气的士兵,或许兵变,就在刹那之间。 “妖女,受死吧!”一只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直朝齐倾墨面门而来,颜回手急眼快一刀斩断,愤怒地望着下方的人,这些人,未免太不可理喻了! 颜回的动作更是直接激怒了士兵,在他们看来,这个敌国的妖女混进军中蛊惑君心一定怀着祸心,这瘟疫一直治不好也一定跟她给的药有关,这等妖女就该碎尸万段,以祭无辜死去的兄弟之魂。 齐倾墨却面色不改,看了他们许久,缓声说道:“不错,我的确是宣遥国的凌云公主,这场瘟疫也的确是宣遥国投毒引起的。” 众人皆是一惊,齐倾墨这般坦然的承认,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吗? 果然士兵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恨不得直接冲上来给齐倾墨一个刀箭穿心。 “你们如果不听我说完,你们所有人都会死。”齐倾墨不是软弱之辈,也不是背负了罪孽就底气不足连句大话都不敢说的人,相反,她的刚烈,一直都无人能及。 这句话之后,换了来短暂的安静,齐倾墨有机会把未说完的话,清晰地说给他们每一个人听。 “正因为这场瘟疫昌宣遥国引起的,所以我才会在这里,我是来赎罪的。不管你们信或不信,我来这里,就只有这一个目的,对于你们,我感到很愧疚。这是真心实意的道歉,不管你们接受或不接受。” 说着,齐倾墨一提衣袍,便要跪下。 萧天离赶紧拉住她:“你不必这么做,快起来。” 齐倾墨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这一跪,是替宣遥国跪的。” 这一跪,以额触地,深深弯腰,虔诚至极。 “我羲国士兵病亡数万人,是你一跪就能跪回来的吗?你以为你这区区一拜,就能赎清罪孽吗?休想!”有人大声叫骂着,随即引来众人附合。 “对于已经死去的人,我除了抱歉别无办法,可是你们还活着,我能救你们。”齐倾墨知道对于已经离世的人,她做再多也无法弥补。同样,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永远别想轻易让活着的人原谅她,所以她不会做过多的无用功。 正如她所说,对于已经发生了的事,她无力改变。她的歉意是真心实意的,她来救人也是真真切切的,别人接不接受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本份,去做到极致,就算求不来别人的原谅,至少可以让自己稍许安心。 第371章 自染瘟疫 可是总是有那么一些有心人,不会让真心得到该有的对待,而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挑拨。 “谁知道你是不是宣遥国派来的奸细,说是来救我们,其实不过是来将更多的毒药灌给我们喝下!” 齐倾墨的目光终于锐利,寻声望去,那人躲得再快,可他的面孔她也瞧见了,记住了。 并不善良的齐倾墨,在善良了许些日子之后,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锐色。 萧天离这一回没有等齐倾墨先说话,而是挡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像是能支起一方天地,给齐倾墨以庇护。凌厉的目光扫视过下方数千人,他声如洪钟,天生贵胄的他往那里一站,便是天子的威严,不容半分亵渎。 “她是朕的女人,仅此一项,便容不得你们质疑!” 就算是面对着滔天的流言蜚语,萧天离也要杀出一条血路,众叛亲离也好,遗臭万年也好,管他史官怎么书写,被全天下的人唾弃又如何,胸口翻滚着热血让他无所畏惧! 齐倾墨他是护定了,这一生欠她何其多,哪里容得下别人对她指手画脚?! “暴君!昏君!”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骂声,声声若唾面。 “杀了妖女,为兄弟们报仇!”带头造反的人挥动刀剑冲上来。 萧天离长枪横扫,拔山盖世之气,怒视众人:“朕倒要看看,你们谁敢上来!” “杀啊!”既然决意要引发兵变,甘作死士的人又怎么会临阵退缩?此时萧天离的怒火正中他们下怀,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短暂的冲杀被一声碎碗之声打断。 回首望去,不知齐倾墨何时已经走上了架鼓的高台,她脚下是一只被摔得粉碎的瓷碗,寒风凛冽,吹得她的衣服猎猎作响,头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落,三千青丝迎风而动,绝美容颜肃杀无比,那副画面,竟使人心颤。 “现在,你们可信了?” “齐倾墨,你疯了!”这一声尖叫是柳安之发出的,甚至有些破音,吵哑不堪。 人们认识,那只碗是得了瘟疫的人专用的饭碗,因为柳安之说瘟疫是通过唾液和血液传染的,所以一切茶具饭具都需分开。尚未感染瘟疫的人无不离那些餐具远远的,那可怕的该死的瘟疫传染起来有多可怕他们都知道,不要说是他们用过的饭碗,哪怕隔得近了跟他们多说一句话,一点唾沫星子溅在身上都会传染上。 而齐倾墨,用瘟疫病人用过的碗,割破了自己手掌,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血淋淋地告诉众人,现在我齐倾墨也染上了瘟疫,我与你们的命连在了一起,是来救你们的还是来害你们的,你们可看清了?你们可相信了? 萧天离手中的长枪轰然坠地,顾不得身后是不是会来一场兵潮,疯了似地朝齐倾墨冲过去,他什么也没有想,甚至不知道冲过去该对齐倾墨说什么,大脑中只有一片空白,但他知道,他想过去,想抱住她,想哭一场。 “别过来!”齐倾墨却连退数步,一直退到高台边缘,厉声止住就要冲上来的萧天离:“你过来我就跳下去!” “你,你下来。”萧天离压住颤抖的声音,站在高台之下,望着踩在高台边线上的齐倾墨,轻声中全是无可遏制的愤怒。 “你走开,颜回你把他拉开!”齐倾墨高喊着。 已经不知所措的颜回与泠之继听得这一声,连忙丢了手中的刀剑,跑过来拦住萧天离,苦苦哀求着:“爷,咱先退几步,让齐小姐先下来。” “退什么退!她要死了你知道吗?再退能退到哪里去?”萧天离突然怒吼起来,冲着齐倾墨破口大骂:“你跳啊,你有本事你跳啊,你一天到晚有没有想过我!你他妈倒是去死啊,死了老子反倒清静了,不必再受你的折磨,你去死啊,去啊!” “爷,你冷静一点,别这样,还有柳公子呢,柳公子一定会找到药方的,一定能救齐小姐的!”泠之继拼命拉住破口大骂的萧天离,眼泪簌簌而下! “是啊,这不还有柳公子吗?他是神医,他肯定有办法的。”颜回也赶紧说道,一边望着柳安之,期望他能说点什么。 柳安之走到萧天离身边,轻声开口,话却让人惊心:“这一回我倒觉得萧天离说得挺对的,你一心寻死,不如就这么死了干净,我也不用费尽心思保住你的性命,去死吧。” 柳安之是何等拼命地维护着齐倾墨,甚至恨死了萧天离总是辜负她,甘心以命相守护,齐倾墨却把他逼得说出来这样的话来。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大概就是这样吧? 以她的身体再感染瘟疫,能撑过半个月都是奇迹了吧?拼尽全力想保住她的性命,可是她却全然不当一回事。真像是个笑话,而他们就像一群上蹿下跳的猴子,当真可笑的很。 高处的齐倾墨心如刀绞,她当然知道这些不是萧天离和柳安之的心里话,只是对自己失望透顶,无可奈何透顶,她何尝想这样。 可是不管他们恨也好,爱也罢,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完的,不化解这场兵变,她故意染上瘟疫有什么意义呢? 斑驳泪痕下她的脸上面无表情,清冷地眼神望着下方众人:“现在,各自回营,该服药的服药,该休息的休息,如果我真是来害你们的,会比你们先死,到时候,你们再起兵变也不迟。” 或许是谁都想不到齐倾墨一个女子能爆发出这么震撼人心的力量,故意制造兵变的人也没有料到这个意外,也有人想起了这些天这女子是如何不辞劳苦日夜照料生病的士兵的。人心都是肉做的,此时此刻任谁都再生不起反抗的念头,而且诡异的,对齐倾墨说的话有一种莫名的服从感。 数千人惺惺然退去,不时有人回头张望那个傲立在寒风中的女子,疑惑着她的脊梁为何那般挺直。 骂归骂,恨却不是真的恨,萧天离和柳安之除了真的不想再看见齐倾墨那张脸以外,还是舍不得她真的就这么死掉。 齐倾墨被隔离在一个单独的帐篷里,感染了这破病,连个侍候的人都没办法安排,孤伶伶的帐篷里只有她一个人,身子也越发无力瘫软,整日只能卧在**,咳嗽一声接一声,直到咳出血来。 萧天离围了厚厚的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包得严严实实才被允许去看齐倾墨。坐在床边看她咳得眉头都皱了一起,又恨又气又怜惜,复杂的情绪折磨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口气叹了又叹,还是忍不住扶着她坐起来顺着她的后背,让她不必咳得这么辛苦难受。 齐倾墨轻轻推开他,离他远远的,怕将瘟疫传染到他身上,捂着嘴说道:“你少来看我。” “我不来看你,你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萧天离见她离自己远远的,毫无道理的怒火无由来升起,恼人的话脱口而出。 “不会的,柳安之每天都有送药过来。哪天我死了,他会知道的。”齐倾墨还有闲心开玩笑,她的药是柳安之每天送进来的,不过柳安之也只是送药,连话都懒得跟她多说半句,不管齐倾墨怎么找话茬,柳安之就是不理她,齐倾墨只能感叹,他果然是真生气了。 萧天离懒得搭理她拿自身调侃的话,给她拉了拉被子,无可奈何地望着她,想说些什么话,却全部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其实这些天,我很开心。”齐倾墨离得再远了一些,小声说道。 “开心什么?”萧天离搭了一句。 “开心能够照顾别人,开心很忙碌,过得没那么空洞。如果我此时在宫中,日复一日地喝着药吊着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肯定不会像这些日子这么充实。我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么充实的日子,以前总是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没有过过这么平淡简单的日子。而且天离你也在我身边,柳安之颜回泠之继他们都在,我很满足,这才是活着的感觉,脚踏实地,以前都活得太过飘渺了。” 齐倾墨说的话,萧天离知道是真的,这些天齐倾墨的脸上都泛出健康的红润之色,虽然整天忙得团团转,可她脸上的神情却是知足的,累了之后睡得也极为香甜,以前她总是多梦,这些天,连梦都不多做了。 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他心里想的,他说的是:“你这是在交代遗言吗?” 齐倾墨忍不住一笑:“你怎么跟柳安之似的,说话这么刻薄?” “谁能刻薄得过你啊?” …… 等着帐篷外的泠之继默默抹泪,她觉得她做为一个杀手出身的冷血和尊严已经让齐倾墨带走得一干二净了,变得容易心软,容易流泪,听着别人的故事,难着过自己的心酸。 双后合十,她默默地祈求着老天爷,让齐倾墨多活几年,让柳安之早些寻出求人的方子,让所有这些痛苦都快些散去吧。 第373章 瑾诺到来 瑾诺的到来是所有人都没有料想的,他脸颊削瘦,神色憔悴,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却不知如何开口打声招呼。 尤其是他与萧天离之间,真个算起来,这是两国皇帝,阵营圣立,是为死敌。更何况瑾诺那一把毒药害得萧天离大军尽数瘫痪,危在旦夕,兵变就近在眼前。 其实如果不是情势所逼,萧天离与瑾诺甚至可以成为极好的朋友,毕竟他们认识了许久,而且在宣遥国的那段时间相处得不错,更何况瑾诺曾经还替萧天离打过掩护让他混进了青沂国,去见齐倾墨。 但不同的野心,不同的立场,他们终于被历史的洪流推上了严酷的对立面,兵戎相见。 萧天离掌心几握几松,呼吸几平几喘,终究忍住了想冲上去给他几拳的冲动。而瑾诺也做好了被萧天离毒打一顿的准备,没想过要还手。但这不代表他认为自己做错了,于他看来,与其让宣遥国被萧天离糟蹋得山河破碎,他宁愿背上万古骂名,拼个你死我活。 至少这其间的手段有多卑劣,将会为后人如何诟病,并不是他在意的。 只是没有想到齐倾墨竟然会感染瘟疫,这并非是瑾诺初衷。 后来大家都看在齐倾墨的面子上,共同选择了沉默,让他来到齐倾墨养病的帐篷里。与他一起来的,还有祭语。 祭语话依然不多,沉默着向齐倾墨行了个礼之后就退了出去,但她眼中的感激和关切,齐倾墨全部都懂得。 “你怎么来了?”齐倾墨支起身子靠在枕头上,看着一脸内疚的瑾诺。 “听说你感染了瘟疫,所以来看看你。”未曾改变的是他的声音依然清雅端正,像是一曲天成的雅乐,舒服温心。 “我还好,不过你不该来这里。”齐倾墨知道瑾诺来此需要冒着多大的风险,那外面的人大概没几个是不想取他性命的,做为造成这场大灾难的罪魁祸首,瑾诺便是万死也不足以抵罪。 兵不厌诈,并不代表可以丧尽天良。 而玉菩萨瑾诺此生唯一做的一件恶事,却如此的丧心病狂。 “对不起。”他低声说。 “怎么个个都跟我说对不起,明明是我对不起你们更多。”齐倾墨笑着说道。 “我没有想过会害了你。” “未来的事情谁能料得到?又不是个个都有凤血环,更何况说难听一点,我反正都是将死之人,这瘟疫于我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是你,你可知你这里,有可能就回不去了?” “宣遥国国破在即,我回不回得去又有什么重要?倒不如来看看你。对了,奚儿怎么样了?” “她还好,莫百衍将她照顾得很不错,你大可放心。” “那就好。” 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齐倾墨知道瑾诺不是带着解药来的,因为他也没有解药,本来他投此毒,就是打定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准备,自然不会留着退路,如今他来看自己,倒也真像是他自己说的,或许根本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好好待祭语,就算给不了她什么名份,也不要伤了她的心。”齐倾墨突然说道。 “你替这个着想,替那个安排,却没有想过自己。祭语跟了我那么多年,她那点心思我怎会看不出来,本想着只要不说破,大家就不会太过难堪。哪成想你这么多事,非要做这红娘,如今我倒真不知该如何安排她了。”瑾诺苦笑,世间喜欢他的女子自然不胜其数,真心固然不可辜负,却也不必个个都背负,但祭语毕竟不同,瑾诺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让她守着秘密过一辈子,没有哪个女子经得起这样的折磨,如今这样,她要走要留都由她自己决定,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我看她只怕是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其实每个人都有守护者,只是有的人不知道身后那个人是谁。祭语就是瑾诺的守护者,她跟在瑾诺身边这么多年,任劳任怨,甘心付出,这般情谊怎可轻易埋藏? 两人叙旧的时间并不长,有着柳安之这个专门破坏气氛的人在,谁也别想跟齐倾墨将温情画面延续多久。他端了药碗进来,对着瑾诺冷哼一声:“还说是什么玉菩萨,我看地狱修罗的心思也没你狠毒。” “柳安之。”齐倾墨出言阻止他要继续的恶言恶语,这人的嘴,只要让逮着了机会,能把人说得无地自容到恨不得立刻挥剑自刎。 “还不能说实话了是吧?我看你落得这般田地就是这些人一个个逼的,他跟萧天离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柳安之嘴上是恶毒着,但手中却也没有停下来,粗鲁地夺过瑾诺的手腕给他把了脉,又扔了几粒药丸子给他,粗声粗气说道: “吃下去。” “这是什么?”瑾诺拿着药丸不解问道。 “毒药啊。” …… 那药丸子是柳安之这两天研制出来的新方子搓的,虽不能治好瘟疫,但能防制被感染,军中都已经派放了下去。不过那些士兵对齐倾墨还有多大的怨恨,对柳安之又有多大的不信任,但看着渐渐控制住的瘟疫病情,也不得不承认,这么神医的医术,比起军中的军医和宫中的那些太医都高明了太多倍。 “还是找不到解药的方子吗?”瑾诺服下药丸问着柳安之。 “你投毒之前不知道这毒药有多狠吗?要是那么容易就能配制出解药,你会随便用?”柳安之没好气地说道。 瑾诺无言以对。 齐倾墨喝尽碗中的汤药,偶然抬眼看到柳安之,却见他不过短短半月的时间已经瘦了好几圈,眼眼里布满了血丝,也不知是几宿没有睡好了了。 “你不要解药没配出来,自己先倒下了。”齐倾墨担心地说道。 “总不会比你先死。”柳安之低头闷声。 瑾诺前脚刚到,后脚跟来的是整个宣遥国储藏的所有的珍惜草药,这些草药是在羲国也找不出来的,宣遥国占尽天下三分之二的财富一说,又岂是平空得来的?这天底下最大的药房都是他开的,他将全天下能调来的药材基本上都调来了,还有一些大夫,这些人的医术或许比不上柳安之这个神医,但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声,其中不乏脾气古怪之辈,也只有瑾诺才有这个本事将他们都召集起来。 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的军营里又好生闹腾了两天,不少人猜测着这个身着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是什么人,这一次萧天离早早就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人传出瑾诺身份的风声,也让瑾诺戴了个面具,免得再闹出什么事来。 一个宣遥国的公主就差点引起了病变,瑾诺这个罪魁祸首真身来了这里,还不真要翻了天去? 但瑾诺的话也说得颇为让萧天离郁郁: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救了你的士兵,只是为了救齐倾墨而已,顺便也救一救你的人。 在柳安之身边到处都是零零散散的草药,还有写着各种方子的纸片,这个单独为他留出来的帐篷,他平日里根本不让外人进去,除非是得他允许,不然谁若是擅自闯进去了,哪怕是萧天离也会被他骂一通。 大家都知道,柳安之这些天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经常听到他帐篷里传出摔碗砸灌,夹带着咒骂的声音。颜回和泠之继给他送饭都不敢喘大气,怕惹恼了他少不得一通好骂。 大家也知道,柳安之是在着急,日子不紧不慢始终这么悠悠走着,他这个神医却拿不出救命的良心,每日都有成批成批的人死去,人们不敢麻木,那一条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在顷刻间的枯萎,重重地压在众人心头。 而齐倾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那一声声的咳嗽听着无比揪心,好像下一声就要咳断气了一样。 柳安之经常好几天连眼都不合一下,埋头在古籍秘书里,又或者配着各式药方,想寻到根治的办法,只是上天这一次似乎有意与他做对,不管他如何穷尽力气也配不出救命的方子来。 挫败感击溃了他,他披头散发,仰面瘫坐在椅子上,他手中还握着一纸药方,苦笑一声:“这一回,我是要学神农了吗?” 次日,柳安之再不许任何人接近他的帐篷十步之内,饭菜一应放在外面地上他自己去拿,以往配制的控制瘟疫的药方也交由了萧天离,让他找人按着方子上的药材和剂量去负责熬药煎汤,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气得差点一蹬脚背过气去的老军医负责起了整个军中的病情。 任谁都查觉到了柳安之的不对劲,可不管是谁想靠近他去问问他到底干了什么,都会被他一通臭骂骂走。他在帐篷外面放了一把刀,谁敢进去他就要杀了谁。 他并不会武功,这军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制服他,但他的意思却没有人敢去违逆。那把象征意义的刀,变得有些遇神杀神的味道。 第374章 信仰,柳族 这几天给齐倾墨送药的人换成了颜回,一天两天或许大家还能瞒住她,可是时间长了,以齐倾墨的心思又怎么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顾萧天离的阻拦,一直没有走下过病床的她撑着身子无论如何也要看柳安之。 只是脚刚落地,她便站立不稳差点摔倒,萧天离连忙冲过想扶住她,却被她惊恐地推开:“你别过来!” 萧天离停在半空中的双手无处安放,眼睁睁看着齐倾墨倒退着离自己越来越远,一边摇头一边说:“我自己去,你不要扶我,你不能有事。” 是啊,如今的萧天离肩负着天下苍生,不管他怎么淡化这一事实,都不可能再像往些年那样随意自然,任性妄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牵涉着天下,他的身体是龙体,需得时时安康。 这是属于他的责任,当他披上龙袍,坐上龙椅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迫舍弃很多东西,去守护更重要的天下。 不管他一颗心多炽热,都不能再随意温暖齐倾墨。 不是不想,是不能。 齐倾墨果真没有让任何人扶着,只自己支了根柱杖一步一挪来到柳安之的帐篷里,还未进去,在门口就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药味,熏得人直皱眉。 “不是说谁都不准进来吗?找死不成!”柳安之头也未抬大声骂道,只是气息不足,声音显得很虚弱。 “反正我也快死了,找不找死有什么要紧的。”齐倾墨扔了柱杖找了把椅子坐下,走的路不远,但却把她累得够呛。 “你来干什么?”柳安之背过身不看齐倾墨,低头扇着炉子里的炭火,上面煎了七八个药罐子,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你说你怎么这么傻?你是大夫,难道不知道这毒可能真的没得解吗?你就不怕死啊?”齐倾墨望着他的后背,长长的叹息。 “正因为我是大夫,以身试毒不过是为了救人而已,你不要自做多情。”柳安之瓮声瓮气,却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齐倾墨休息够了,撑着身子来到他面前,这才发现柳安之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原本合身的白衣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嘴唇也干瘪下去,眼珠子都往外凸着。 “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来这里,最后还害了你。柳安之啊,我一直在做有愧于你的事情,总觉得有些事是为你好,其实都是在害你。”齐倾墨难过地说着,低着看着柳安之拿扇子的手已经瘦得没有一点肉,指骨分明。 柳安之望着她突然笑了一下,用一种很奇怪的口吻说道:“如果这一次我真的跟着你一起死了,萧天离和瑾诺那两个王八蛋不知道会有多羡慕。齐倾墨,这世上最苦的不是死去的人,而是活着的。如果我不能救你,我活着也没有丝毫意义。虽然你已经解除了我与你之间的守护者契约,但柳族的人,生生世世都是圣女的守护者,并不是靠一个契约,而是因为信仰。齐倾墨,守护你就是我的信仰。” 吸了吸鼻子,齐倾墨咽回想哭的冲动,笑说道:“既然这样,不如我跟你一起试药吧,说不定哪副药有效就让我撞上了,然后我就得救了。” “我可不敢,让萧天离知道他非得砍了我不可。”柳安之明明掩不住眼中的笑意,还要装作很不屑的样子。 “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齐倾墨拿过一柄放在一边的蒲扇,轻扇炉火熬着药。 “不让我知道?你想得倒是挺美的。”萧天离不知何时进来,红红的眼眶,微酸的鼻头,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却是狠狠地瞪着柳安之。 “你要是再拿不出药方来,你死了我都会把你挫骨扬灰!” “切,反正到时候我都死了,谁管你是把我挫骨扬灰还是隆重下葬,关我什么事?” “喂喂喂,天离,这里有两个重病传染病人,麻烦你先出去好吗?” “那怎么行,他欺负你怎么办?” “萧天离,谁欺负她了?” “你都把她说哭了,还不是欺负啊?” “这叫感动的泪水你懂不懂?” “不懂,反正这是我媳妇儿我就得看紧点!” “你……” “我怎么样?有本事你咬我啊!” “诶你还真咬啊,你这得的是狂犬病吧!” …… 太过深重的情义总是会让人不知所措,尤其是当这份情义你不能接受,无以为报的时候,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仿佛任何言语和推却都是对这份情义的亵渎,这就是齐倾墨以往面对柳安之时的感觉。 但她现在已经懂得,当不能给出承诺和未来的时候,接受并珍惜便是最好的回应,放在心口,仔细珍藏,不让其蒙尘,不使其失望,活得更好,珍惜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报答。 只可惜老天爷不会因为你是否将这世间一切看得淡薄了而改变命运的轨迹,也轻易不会垂怜世人的悲苦,天若有情天亦老,天从未老去,因为他无情。 不管柳安之和齐倾墨往肚子里灌了多少副药,真正能救命的方子始终未能得出,而齐倾墨与萧天离说话的时候声音也越来越小,哪怕是用力开着玩笑想冲淡死亡的阴影,也只是显得越发无力苍白。她经常在萧天离怀中说着说着,就毫无预兆的昏睡过去,每到那时,萧天离都会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探到她鼻下,看她还有没有呼吸。 每次探到还有淡淡的呼吸时,萧天离都对老天爷感激一次。 而这样的折磨,萧天离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等到哪一天齐倾墨再也醒不过来了的时候,他会不会疯掉。 泠之继与颜回匆匆忙忙跑进来,一惊震惊地向萧天离想说什么,萧天离比了根手指在唇边放齐倾墨先睡下,给她盖好被子又轻吻了她额头,才轻手轻脚走出帐篷问他们怎么了。 “柳族来了。” 怪不得颜回惊讶,对于那个神秘莫测,在青沂国只横插了一脚,昙花一现就被齐倾墨强行扭送回去的柳族,大家除了知道一个柳江南以外,真正的柳族面纱从未有人撩起过,谁也不知道那个传承了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古老家族到底有着何等恐怖的底蕴。 这一回他们的到来,到底带着什么目的而来。 但萧天离对此似乎并不惊讶。 柳江南比前两年看到的时候苍老了许多,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身形也有些佝偻,老态毕现。 再一次出人意料的,是柳族这一次到来的目的简单至极。 柳安之是柳江南的儿子,老子来救儿子来了。 不管曾经柳安之与柳江南之间有多大的隔阂仇隙,毕竟是亲生骨肉,柳江南再怎么狠心,也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就这么死在外面。父子之间,又哪里有什么真正的隔夜仇呢? “你来做什么?” 几乎每一个不请自来的人都会被问这个问题,瑾诺是这样,柳江南还是这样,只是发问的人不同而已,柳安之还记着柳江南是如何利用凤血环布下死局,害得齐倾墨无法逃离青沂国皇宫,最后不得不以死破局的事,若非是他用假死药吊着齐倾墨一命,那一回,齐倾墨就必死无疑了。 柳江南有些浑浊的双眼望着自己干瘦的孩子,老泪两行,却强撑着身为父亲的面子,怒声骂道:“你这个孽子,难不成想等着为父给你收尸,让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柳安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起伏不定的胸口该是奔涌着悲伤:“我不用你管,你带着族人回去吧,你们本就不该出现在外面的世界。” “你就不是我的族人吗?凤血环已毁,柳族还有什么面不得世的!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你是要气死我吗?”柳江南骂道,挥着手中的拐杖打在柳安之的腿上,一声骂一行泪,而柳安之站得挺直一动不动,任由拐杖在他身上打得噼啪作响。 齐倾墨转身伏在萧天离胸口,埋着清泪入他的衣裳,哭得不能自已,这种时候,还谈什么过往的恩仇呢?一切都可尽付笑谈中,烟消云散。 那个她住得不久,但记得美如世外桃源般的仙境,的确是这世间最为美好的地方,那里的人们淳朴善良,与世无争,不知这人世的险恶与丑陋,宁静安详,那样的地方才是柳安之这等人该回去的。 柳安之,该回家了呢。 柳江南带了几本医书,皆是上古遗传下来的,上面的字古怪的扭曲着,根本不是现在的人能看得懂的,也亏得每一任柳族的族长都必须学习这些上古的文字,柳江南才能将这些文字逐字翻译出来。 难怪不管柳安之用尽一切办法都无法破解这毒药,这毒自上古就是一秘方,数千年下来早已失传,也不知瑾诺是如何得到的。好在那古书上也同时记载着解救之法,柳安之拿到之后发现有几种药草早已绝迹,多次试探之后才找到代替之物,这代替之物竟也是从瑾诺带来的药中才找到,效果不如原来的配方好。又熬了几个通宵,他对剂量加以调整,终于配成了救人性命的解药。 那一天,久违的阳光倾泄而下,挣脱阴霾,铺就万道金光。 第375章 深夜离去 齐倾墨没有问与世隔绝的柳族是如何得到音讯闻风赶来的,想来是萧天离去找的人,瑾诺那方子是从古书上看到的,或许是百年前的那位圣女,又或许是自己的娘亲,留给瑾诺的保命之法。 不管是怎么样,都是与柳族有关系的。既然这结是从柳族系下的,由柳族出来解,也算是有始有终。但也由此可以看出,不管是哪一位圣女,对宣遥国都是偏爱的,那个充满着善意,虽然偶尔会有贪图享受忘却危机的国家,他们的骨子里善良的,只有这样充满着善性的国家,在得到整个天下之后,才会善待所有的人。 也只有真正善良的人,才不会轻易动用那顷刻间可以覆灭天下的剧毒。 药方一出,大锅熬药,全力救治,上至萧天离和瑾诺这两位帝王,下至打杂的伙夫,都忙碌个不停,整个军营里都可以闻到浓烈的中药清苦味道,可这味道如此令人欣喜,像是带着生命的芬芳。 被绝望笼罩了三个月的军营里,终于泛发出了新的活力,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不管是身上的疾病,还是心中的伤口。 而萧天离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拥着齐倾墨睡了三天天夜不曾下床,紧锁了许久的眉头舒展,长眼凤目的他啊,梦中笑颜重现。 唯有瑾诺的笑容,似有其它的意思。 他没有与人告别,趁着深夜,与祭语两人各骑着一匹马,望着深夜星辰下的那顶帐篷许久。 “主子,你真的不再见一见齐小jie吗?”祭语问他,明明瑾诺心中有千万般的不舍,但却要这样无声无息离开,何必对自己这么残忍? “不见了,见了就会舍不得。”瑾诺温润一笑,好像那笑容从未变过,始终是悲悯神色,但祭语知道,那里面如今更多的是悲凉。 此一别,许是永不能相见了吧? 耽误了这么久的战火,终是要燃烧起来的吧? 瑾诺他到底是败了,不是败给萧天离,而是败给善良,败给仁慈,败给他最为崇高的悲天悯人。 “夺天下,哪有不死人的?”萧天离的话犹在耳边,瑾诺明明有机会让整个羲国的将士毁于一旦,却生生拉住步伐。 接下来,整个宣遥国的生死几乎已经写定。 马蹄声哒哒而响,踩着霜重的秋夜,惊落了一地的深秋露水溅碎,迎着淡薄的月光如霜,他想起无忧宫里那株他好不容易救活的凌月花,曾经拥有过她风华无双的岁月,也该知足了吧? 曾经答应过姑姑和父王,会找到他们的女儿,会让她重拾公主的荣耀,会让她万众瞩目傲视天下,会将宣遥国交付在她手上,他都做到了。他还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国主,给了他的百姓最安逸最幸福的生活,他满篇青史尽是功绩,哪怕最后落得黯然收场,终成亡国之君,他也尽了全力了。 如此,哪怕去地下黄泉,他也有颜面再见姑姑,告诉她,你的女儿过得很好,有一个很疼爱她的夫君。 他是玉菩萨,活生生的一尊菩萨,救恕了众人,唯独苦了他自己。 忽见前方有一人一马拦在路中间,马上那人睡在马背上,嘴里叼着根秋日里常见的狗尾巴草,闭目养神像是等了他们许久。 “你闹出这么大的罪事,就想这么轻轻松松回去?”萧天离偏头一笑。 “你还要如何?”一向情绪不多的祭语愤怒起来,主子已经放弃了一切,做尽了一切,难道萧天离还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祭语。”瑾诺拦住满目怒火的祭语,引马上前,看着萧天离:“你想干什么?取我性命吗?” “你的命我可不感兴趣,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媳妇儿失望罢了。”萧天离说完,瑾诺身后渐渐出现一辆马车,正急驰而来。 一只纤纤玉手挑起马车帘子,一张素净却惊艳无双的面颊急急探出,一声带着薄怒之意的话语传来:“都说了让我骑马,你非得让我坐马车,差点就没追上。” “你这身子还想骑马,不让你坐轿子算是客气了。”萧天离不客气地顶回去一句,开玩笑,这大晚上的夜深露重的,她那身子骨经得起几下折腾? “齐小jie?”祭语不敢置信地望着马车里的人,明明看着她已经歇下了才离开的,她怎么会追上来? “祭语。”齐倾墨冲她一笑。 随后马车里另一张脸探出来,不痛快的语调实在欠揍:“你们有事就快点说,大半夜的你们不睡我还想睡呢,这些天累死我了。”可不正是柳安之?白衣神医,傲娇无比。 “你们?”瑾诺望着这三人,还有赶马车的颜回和泠之继,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齐小jie说了,这战火能不燃就不燃,这仗啊,能不打就不打,百姓跟着少受点苦,将士们也多多爱惜自己的性命,大病初愈的就上战场也不太人道了些。”颜回扯着嗓子大声说道,“咱爷又是个怕媳妇儿的主,所以就听了齐小jie的话,跟瑾诺国主您提个亲,看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萧天离将手中的狗尾巴草一甩,灌了几分内力打在颜回胸口笑骂一声:“皮痒痒了是吧,当心我不把泠之继嫁给你!” “那可不行!”颜回胸膛一挺,胆子是越来越肥了,都敢跟自家主子顶嘴了。而泠之继一脸小媳妇儿样的贴在他身后,看样子是准备与自己的准相公同进共退。 萧天离这位爷当得,啧啧啧,太失败了。 瑾诺看了看了萧天离,又望了望齐倾墨,他心知他们在说什么,但却总是有一些古怪的情绪在心底萦绕着。 他可以接受齐倾墨爱的是萧天离,也可以接受齐倾墨最终会与萧天离在一起,但让他自己亲手把齐倾墨嫁给萧天离,却是另一种感受,就好像把自己视若生命的东西,从身上割下来,送给对方一样。 越是无欲无求的人一旦有了执念,将比普通人深得多,瑾诺的执念是齐倾墨,他无法割舍。 齐倾墨下了马车,走到瑾诺面前,抬着头看着他:“瑾诺,有时候不放手,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望着远处的风景,你会错过脚下路边的繁花。放开我吧,瑾诺。” 瑾诺,你身边的那束繁华是祭语,她正热烈盛开,你不该错过她。而自己,注定是你生命中打马而过的路人,只是留下了太深的影子,你不能守着一个飘渺的影子过一生。 “你真残忍。”瑾诺低语苦笑,齐倾墨你早早就做了决定,从最初一开始,我就是被淘汰的那一个,不管我怎么做怎么付出,不管萧天离让你多失望多心痛,你都没有给过我机会,还要叫我放手,齐倾墨,你好生残忍。 “想想我你就会平衡很多了,我跟着她不知道刀里来火里去的不知道多少回,不也没戏吗?想开点吧,她满脑子除了萧天离那个人渣,谁也放不下,你至少还有祭语呢,比我强。”柳安之的声音又从马车里传出来,两个同病相怜的人说着这话,倒是心有戚戚焉。 萧天离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翻身坐在马背上:“我怎么就人渣了?” “你怎么就不是人渣了?”柳安之对萧天离这位帝王那简直是丝毫不放在眼里,怎么恶心怎么刻薄怎么来。 “就算我是人渣也比你们强,我有媳妇儿你们有吗?我衷心祝愿你们孤独一世!” …… 不作死就不会死,柳安之和瑾诺暴起揍之,萧天离惨叫声都传到了天边去。 “我说,你们不去帮帮你们爷啊?”齐倾墨退到马车边上,问着正磕着瓜子一脸看好戏神色的颜回和泠之继。 “没事儿,我觉得爷也挺渣的,柳公子和瑾国主揍得挺对的。”泠之继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点点头,顺便还掏了把瓜子递到齐倾墨面前:“要不齐小jie你也来点,看这情形还有得打呢。” 齐倾墨还真捡了一把瓜子放在掌心,跟着他们一起磕了起来。主要是大半夜的她颠簸了一路,真有些饿了。 “那个,那个,祭语是吧,一起过来啊,主子们的事咱们不好插手,看看就好。”泠之继这是上了瘾了,连声招呼着一脸不知如何是好表情的祭语。 祭语下了马走到他们前面,满脸的难以置信,对着他们看了又看:“你们以前真的是杀手刺客?” “是啊,如假包换!金风楼细雨阁在杀手界好歹也有些名声吧?我们是金牌杀手。”颜回满脸正色。 “不错,我们师父是你们宣遥国的驸马爷莫百衍,冲这一点,别的杀手组织就办不到,哪个杀手能拿下公主啊,你说是吧?”泠之继一提起这事儿就眉飞色舞,说不出的得意。 祭语望天,或许是觉得与这样的人同为杀手这一行,有些丢人。但这丢人的两位却毫不自觉,看着打得正酣的三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只差大声叫好再扔上两个铜板。 第376章 大结局 最终瑾诺对萧天离说,若你要从我手中迎娶齐倾墨,需得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百世盟约。 于是那日,红绸从丰城一直铺到宣遥国无忧宫,初冬之际,夹道却洒满杏花花瓣,嫁妆延绵十里,宫女侍卫多达三百之数,颜回泠之继引领为首,金玉之器不计其数,凤冠霞帔缀以宝石,十八人大轿抬进无忧宫。 只是不管多么隆重的迎亲贺礼,齐倾墨她都受得起,因为伴她出嫁的嫁妆将是以富饶闻名天下整个宣遥国。 这一场倾国之婚为后人们津津乐道,人们歌颂着那位年轻英俊的,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的羲国皇帝是何等风流潇洒,英气逼人,赞美着那个美艳无双,倾国倾城的宣遥国凌云公主有着何等出尘的姿韵光华,更传扬着以倾国之力成就的这一场婚事,前无古人大概也会后无来者。 许是再没有哪个帝王愿意为了一个女子,策马千里亲自迎亲,许下此生不再另娶,一心相待,永不分离的誓言。 有人说,该是何等的福气才能得帝王如此垂爱,独宠后宫,冠绝天下? 也有人说,该是怎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惊为天子,不似凡世人,傲气无双的无忧仙子? 更有人说,这一对璧人是金童玉女转世,本早就该在一起。 无论怎么说都好,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们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遭遇了这人世间一切的艰难困苦,终于才修成正果,所以不管是怎样的盛誉,他们都担得起。 无忧宫里齐倾墨正梳妆,瑾诺用了宣遥国最好的珠宝,找了手艺最好的工匠,雕刻成最美的珠钗,别在她发间,套于她手上,嫁衣轻盈如云,却端庄贵气万分,美不胜收。 而她本就无须多做修饰的容颜更是点了朱唇,描了黛眉,扫了脂粉,婉转娥眉间,潋滟人世繁华。 “看着你嫁了三次了,这一次,是最美的。”一旁的柳安之突然感概道。 “这听着可不像好话。”齐倾墨轻笑,由着叶凌奚给她整理着逶迤及地的裙裾。 “明明是夸你来着。”柳安之笑道,“萧天离若是待你不好,那毒药的方子我还留着,到时候你就告诉我,我给他洒上一把。” “好。”齐倾墨煞有其事郑重地点头。 叶凌奚望天:“这大结婚的,你们两个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话?” “你都快生了还跑过来忙这忙那,快休息去吧。”齐倾墨拉着叶凌奚的手说道,她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再不久就要生了,还跑来跑去的也不怕颠着孩子。 “那怎么行,我的倾墨姐姐啊,一定要是这世上最美最美的新娘子,交给别人我可不放心。”叶凌奚笑道,忽有泪光闪烁,轻轻拥抱着齐倾墨:“倾墨姐姐,谢谢你。” “谢我什么,傻丫头。”齐倾墨抚着她的秀发笑问道。 “谢谢你让宣遥国免于战火,也谢谢你让哥哥放手,还要谢谢你终于嫁得良人。”叶凌奚一连说了三个谢谢,每一个都发自肺腑。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齐倾墨说,忽有想起其它事,连住她说道:“我走之后,鹊应就拜托你了。” “放心好了,只要她一醒来,我立刻就告诉你。”叶凌奚点头。 齐倾墨又看到站在一边的祭语,轻轻抱了她一下:“不管是想要的东西,还是人,都一定要自己去争取,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至少努力过了。如果一直站在原地,永远也不会有希望呢。” 祭语眼眶一湿,点了点头,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齐小jie,你真是当得起这世上所有最美好的一切。” “不,所谓最美好,于每个人言都是不同的,去追求你所认为最美好的吧,傻姑娘。”齐倾墨拍了拍祭语的肩,像是要给她一些力量一样。 门外瑾诺走来,看着美得不似人间女子的齐倾墨出了会儿神,这才说道:“吉时到了,再不出去,只怕萧天离要进来抢人了。” 叶凌奚放下遮脸的珠帘,齐倾墨的容颜便只可隐约能见,道了一声:“倾墨姐姐,百年好合。”便将她的手交到瑾诺手中,而柳安之还是那身不染纤尘的白衣,他着白衣真是好看极了,说了一百次,还是要说白衣在他,恰似谪仙。 他握住齐倾墨另一只手,笑道:“这一回,你总算是真的嫁出去了。”引得众人发笑,怎似齐倾墨嫁不掉一样? 瑾诺与柳安之各自生得俊郎不凡,分立左右托着齐倾墨的手走出华美似仙宫的无忧宫时,人们似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有仙子自天上下凡来。踩在柔软的红毯之上,两旁是盛放的凌月花,花瓣欣喜的摇摆着花瓣,似也在这场盛典欢呼。 而萧天离长身玉立,长眉飞扬,凤目含笑,那一眼的情深似海,世间几人能有? 莫百衍揽着叶凌奚的肩头,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这么大的喜事,你哭什么?” “不知道,就是想哭,觉得太不容易了。”叶凌奚吸了吸鼻子,抽抽答答说道。 “是挺不容易的。”莫百衍感概。 齐倾墨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向萧天离,这看上去不过短短百来步的路,他们走了多久才走到?从临澜国走到青沂,从青沂走到宣遥,又从宣遥走到羲国,六年啊,六年的风尘满面,辗转流离,不知流了几多泪,尝过多少苦,才走到今日。 满朝花开似锦霞,一场瑞雪铺天而下。 雪中花开,此景堪绝。 嫁衣火红的齐倾墨在雪中慢步而来,红白交织,成就这天地间唯一的色彩,美自天成,惊心动魄。 萧天离站在柔柔风雪里,伸出手来,迎着他的皇后,他的妻子,他此生唯一的女人。 指尖相触,皆是温热,十指相扣,握住今生来世此后的年华。 “回家了。”他轻笑。 “嗯。”她浅言。 两个月后。 叶凌奚无惊无险地生下一个女儿,好消息传回羲国时,齐倾兴奋地惊叫着一下子扑倒在萧天离怀中,萧天离赶紧接住她转了好几个圈才把她抱住,连声笑道:“你也是怀着身孕的人,注意着点。”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要是瑾诺在,一定高兴坏了。” “那家伙,撑着个破船,说什么一叶扁舟从此去,不理江湖朝堂事,游山玩水就是游山玩水,搞得这么风雅骗谁啊,顺便还带了个佳人在身边。”萧天离看着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齐倾墨,笑骂一声瑾诺。 齐倾墨嫁过来没多久,他就留书一封,带着祭语玩起了失踪,有人看到他撑着船顺着江河随性而走,日子倒是过得风流潇洒。 “你说他跟祭语两人现在怎么样了?”齐倾墨顺着这话也问了下去,瑾诺跟祭语这么孤男寡女的天天在一起,总该发生些什么才是。 “他们两个最好生完几个孩子再回来,省得我看了cao心。”萧天离故作恼火的说道,时不时地弄两情敌在眼前晃悠,他还真愿意瑾诺生完孩子再回来呢。 “我得写信告诉柳安之。”齐倾墨没空理会萧天离话里的醋味,说着就开始提笔,还让萧天离帮手来研墨。 “他带着柳族在青洲悬壶济世不知道多快活呢,你告诉他干嘛?”这股子浓浓的醋味,隔着三堵墙都能闻到! 青州是之前青沂国重新划分之后一大州,原本柳族的幻境就在那里,没了凤血环之后,柳族也干脆搬了出来,算是彻彻底底地入了世,而柳安之则是摆了张桌子在城门口,天天免费给人瞧病派药,至少这其中要的经费,毫无意外,萧天离掏腰包。 齐倾墨写好信搁下笔,两只胳膊挂在他脖子上,笑得眉眼弯弯:“你这小鸡肚肠。” “我就小鸡肚肠怎么着了,我还恨不得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呢。”萧天离抱住她的腰姿,宠溺的眼神从未淡去过,任何时候看着齐倾墨,他总是深情。 “是吗?我可听说前朝有不少大臣催着你多立几个妃子呢。”齐倾墨睨着眼看着萧天离。 “对啊,所以我下了旨,以后谁再敢朝上说这事,不论官大官小,一律革了官职,贬回老家种红薯去!” “昏君!” “昏君还要白日**!” “萧天离,痒死了,你不要挠我啊!” …… 春风一直吹啊吹,从南吹到北,吹绿了万千杨柳,吹开了满树繁花,吹进了无忧宫。 正逗着孩子与莫百衍侍弄花草的叶凌奚,脸上全是身为母亲的柔和之色,忽然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回头看过,却惊掉了手中的花铲。 “鹊应!你终于醒了?” “你是谁,这是哪里?我是谁?” …… 你是前宣遥国叶凌云公主的侍女,名叫鹊应,一直在无忧宫侍候公主,有一天不小心踩滑了台阶摔了一跤,从高处掉下来,昏睡了好些日子,这才终于醒过来,却忘记了以前的事。 为什么我梦中常常有一个男子的身影?他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 他……他是你的哥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是一个将军。 他在哪里? 他得了一场重病,不治身亡,这是他留给你的遗物。 那是一弯玉玦,上系着一根红绳,乃顾家祖传之物,齐倾墨曾承诺,会将此玉玦交还给鹊应。 《全书完》 三千的新作《女帝》已经开始创作,不日将连载!,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