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帝业》 第1章 楔子 这一夜,天黑得没有一点颜色。皇宫起了大火,熊熊燃起的烈火照亮了半边天,站在远处都能隐约听到声嘶力竭的人声,兵戎相见之声。马蹄踏碎了皇宫的白玉石板,一列骑兵冲破了玄武门往远处急奔而去。 江云亭望着远处的皇城,在风中站了整整一夜。直到皇城火灭,夜空已恢复平静,他才堪堪回神,动了动僵硬麻木的身体,往屋里走去。 此地是熙王府的一个小院落,整个熙王府都是静悄悄,只有这一处有这么一点声音,只是比起府外的人声鼎沸,军马喧哗,这么一点声音也不足为道。 江云亭知道,就在三天前熙王妃出门探亲还没回来,其他侍妾也去了别庄避暑,随后府里的奴仆也一点点消失了。最后这座偌大的府邸基本没什么人了,只留下他一个人。 笃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江诧异转身。 “你,你怎么还没走?”一名身染血色的铁骑策马而来,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江云亭,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江云亭看到铁骑的脸,垂下目光,“熙王殿下。” “你怎么没走?”熙王牵着马走到江云亭面前,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他本以为这人也跟其他人一样,他本想再看一眼这已人去楼空的小院落。只是想看一眼这人住过的地方,却不想还能再见到他。 “我还能去哪儿?”江云亭语气很平静,眼底是一片没有任何希望的黑色。“我已经被遗弃了。” 我没有抛弃你,因为……不在我身边你会安全很多,我也不想你跟着我奔波流离。若我能夺回大业,我会找到你,让你登上至尊之位。然而,这些话他都说不出口。 因为,“跟我走。”声音是冷漠的,语气是强硬的,不由纷说,一把捞起他放在马上。 江云亭因为位置一下子换了一下,愣了愣。 熙王收紧放在他腰上的手臂,再一次道,“跟我走。” 话音未落,一队士兵闯了进来,为首一人直接跪地,“王爷,他不能带走!” 英俊的王爷抿起唇,“本王一定要带走他!” 一边是请求的士兵,一边是愤怒的主上。 两方对垒,可江云亭一声不吭。他的目光从熙王的手臂上缓缓移开,垂下看地。 他的去留,由这个主宰他命运的男人定夺。 “王爷,属下们对您忠心耿耿,一心投靠,您非要带走这个祸害让属下们让全军将士们寒心吗?!”熙王的幕僚大声说完便伏身磕头,而跪在地上的将士们也跟着齐齐磕头,一个又一个,好似不要命一般,渐渐的青石地上落下红色的血痕。 “王爷请三思啊!” “王爷,请以大局为重!” “王爷!” 熙王的手臂如铁柱一般,不愿松手。 江云亭的神色是麻木的,很久以前开始,这个局就一直解不了。 突然,熙王动了,下马,转身,把江云亭拉进房间。 房门关上,江云亭也重重地摔到床上。没有任何反抗,他闭上眼睛,等待恶梦降临。 衣絮飞起,除了撕裂的声响,还有男人的喘气声。 江云亭感到身上的衣料越来越少,他的心也越来越凉。随后,身下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如预想中而来,他疼得冷汗直冒,没有任何准备就这么硬生生闯进来,怎能不痛? 可是这个人对他也从没有过怜惜。 江云亭心里越发的冷,可就在一阵阵的疼痛中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男人像疯了一样,不停地律动,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刺进身下这人的灵魂深处。 整个过程除了床摇摆的声音,两人没有发出任何一声。 什么都如狂风暴雨般而来,就如那人的到来,就如这一夜。 江云亭不知忍耐了多久,那人终于下了床,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除下过一件衣物,事后也只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出门而去,江云亭侧目瞧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缝之中。 江云亭躺在床上,听到外面的声音,第一匹马迅速跑了出去,而后又是几百马蹄声。 直到屋外重归宁静,残破的门窗被风吹打着一响一响的。 江云亭才缓缓地忍着腰酸起身,刚起来,□□里积攒的白色黏液沿着大腿慢慢流下。他的动作停了停,从旁随意找了一块破碎的衣料擦了擦,然后裹着被子,给自己打了盆热水,用绢帕蘸了点水给自己擦身。 等到清理完毕,才重新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穿上。 一切都是在黑暗里完成的,江云亭直到坐到桌边,才为自己点上一盏灯。 明亮的烛光悠悠地照亮整间房间,入眼是白色却蒙上一层灰的墙壁,缺角的桌椅,破旧的床,就连他的衣服也是粗布衣衫。他是太子的男妾,却住在整个王府最破败的角落。 江云亭看着一闪一闪的烛火有些出神。 他姓江,是江氏的嫡子。而江氏则是一个传承了百年的大族,这样的身份在京城中也是得天独厚了,可是他过得并不如意。 母亲原是正妻,可生他时因为难产所以早早就消香玉陨,父亲再娶续弦,于是他在江家的身份就变得很尴尬。 后来因为父亲攀附的大皇子倒台,嫡母为了讨好把他送给了当时的熙王。而父亲却四处撒网,最后攀附上了另一个皇子。于是,他在熙王府的日子也变得很尴尬。 于熙王而言,他只是一个禁脔,他住在熙王府最偏僻的角落,时光匆匆,已是十年。 想到此处,江云亭嘴角弯起一个讽刺的笑容,他原本就生得温雅清秀,这么一笑更显风华,只是这笑容有些惨白。 他想,他这一生不争不求不抢,只希望在江家能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地,最后却沦落到被人弃之如履的下场。 朝中争斗不断,朝局洗牌,庞大如江家这般同样在历史的轨迹里灰飞烟灭。如果不是熙王保他,他也要跟着江氏的亲人一起成为刽子手刀下的亡魂。 三天前,先皇仙逝,所有人被囚禁在皇宫中。如今,就连熙王也战败了…… 江云亭这么一坐,就是一整夜。等他回过神来,天已微亮。 窗外,皇宫的大火已经灭了,桌上的烛台还微微燃着一点烛光。只是在黎明中,烛光显得微不足道。 江云亭站起身,拿着烛台往床上扔去,火苗迅速串满整张床。 面前的火光越来越灼热,闭上眼睛,他想,什么都结束了。 史书上记:舒朝四百五十二年八月十五日,熙王谋反败逃,天明,邸燃大火。 第2章 重生 “啊——” 江云亭腾地坐直,双手抱紧两臂,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好烫,火烧在身上好痛!喘不过气,一屋子浓烟滚滚……喘息了一阵后,江云亭失神的双眼渐渐恢复神采,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 这是在马车里? 隔着一张车帘,马蹄哒哒的声音和车轮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晰地外面传进来。 “少爷?发生何事了,可是做了恶梦?”车帘掀开,一张苍老的脸进入江云亭的视线。 见到老人,江云亭一愣,“荣伯?” 老人爬进马车,拿出手绢给江云亭擦拭,“少爷怎么了?怎么满头大汗?是病了?” 江云亭一阵恍然,荣伯早在他入府的第三年就去世了,现在又怎么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他们在地府相见了? “还好无病,”老人摸了一下江云亭的额头,见他没烧才放下心来,又道,“少爷是在担心回到江家的事情吗?老爷虽然娶了续弦,而且少爷离家多年,但少爷你依然是嫡子长子的身份,没有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荣伯……”江云亭虽然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但话语还是在脑子里转了三遍才反应过来。 “少爷有何吩咐?”荣伯问道。 “今年……”江云亭通过荣伯的话一点点想了起来,此时是他从别院回京城江府的路上。因为他出生难产,从小体弱,父亲一直安排他在别院养病,直到十六岁时才把他接回江府。只是回府后他依然是个药罐子,他这个病要戒怒戒喜戒哀戒悲,就是不能大动肝火,也不能喜行于色。他更是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对嫡母和两个嫡弟弟们处处忍让,这忍让的结果就是他只在江府待了四年,直到他二十岁那年就被…… 这么一想,江云亭知道不能让荣伯看出端倪,原本想问年历的话就绕了个弯子,“久不回京城,我都快忘了京中是个什么样子,父亲唤我回家也不知为何。” “哎呀少爷你忘了啦,不过当时你正病着,记不清也应该的,”荣伯说道,“下个月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六公主满十五岁及笄的日子,六公主因为在圣上登基的那天出生的,所以极其宠爱……” 江云亭立刻确定了,原来都是真的,他真的重新活了过来。 现在是舒朝四百三十八年,建庆十六年,一切都从头开始了。这是整个舒朝将经历漫长的十四年,皇子们争权夺位最开始的一年,也是一切的开端。 “……圣上要在六公主及笄的那天为六公主选驸马,可惜族中缺少适龄青年,一些旁枝的年龄相近可身份地位又配不上,老爷才把您唤回去。少爷,这可是个好机会啊。”荣伯不知江云亭心中怎样翻天覆地,还在一旁絮絮叨叨。 江云亭回神,刚要说话,就听车外有护卫大喊—— “强盗来了!” 远处尘烟滚滚,急速驶来几十名凶恶大汉,跨下大马手执金刀,呼啸而来,见到江府一行人便驻马拦路。 江府虽然是名门世家,但是派来接回江家这个不受重视的大少爷的人却是只有二十名。他们一路走的都是官道,没想到竟然遇上了强盗。而且比起强盗人数,这队护卫也实在少得可怜。 那伙强盗见二十来人站在原地不动,中间一辆马车华丽贵气,用帘子遮得严严实实,不由道,“马车里是哪位漂亮小姐,还不速速出来相见?要是长得好看的,给兄弟们乐上一乐,兄弟们心满意足了,就放你离开。”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坐在马车里的荣伯听闻,为少爷报不平。 江云亭脸上看不出任何怒意,平静得好似没听到一般。其实,却听进了心里,前一世,他也是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了强盗,当时他刚生完病,从别庄里出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生性温和的他不愿看到血光,便让人拿了钱物给强盗,即便听到脏词污语,也隐忍了事。只是不想,这件事在他回京后不知怎的流传开来,成了世家子弟间的笑柄,士人们更是谴责他怎能向强虏低头。 而后,江云亭在一次无意中偷听到他那两个嫡弟在背后笑他时说起了这事,他才知道那时的强盗竟然是他们派人假装的,故意搓搓他的锐气。 江云亭在车里静默,强盗们则又嚷了开来,“小娘子快快出来让兄弟们一见。” 荣伯气得走出马车,怒道,“闭上你们的狗嘴,没看见马车上挂着江氏族徽,抢劫我家少爷的后果你们可承担不起,还不快快离去!” “哟,马车里原来是位小少爷啊。”强盗继续讥笑道,“是男人也不敢出来?是不是长得像小娘子一样,弱不禁风的,看这车帘遮得多严实啊。” 荣伯气得一脸涨红,马车遮得密不透风是不想少爷马车劳顿再受凉生病,可从这些强盗口中说来,却变了一个意思。 “荣伯,打开车门。”这时,马车里传来江云亭带着少年清涩秀气的声音,温和得如同一池清泉,流淌过所有人耳朵。 只是他的话,让所有人一怔,随即强盗们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小少爷很认清形势,那老头儿还不快让兄弟们看看这少爷有多骄贵啊?” 荣伯气得火冒三涨,但还是担忧江云亭受强盗们侮辱从而更受刺激。不由犹豫道,“少爷……” “打开车门。”江云亭又说了一遍。上一世,他最磨练的便是心性,只是听到点污言碎言,他根本不会动气。 荣伯只得打开车门。 而因为荣伯这一举动,前方的护卫们出现了一点躁动。 江云亭只见到前方护卫一个个骑在大马上,挡着他的视线,便道,“前方护卫,让出条道。” 所有人又是一怔。护卫们不由纷纷转头望向马车中的少年。少年镇定的坐在车中,目视前方,眼光甚亮,脸色只是有些病态的苍白,却不见任何慌乱之色。 护卫们虽然接送江云亭回家,可这位大少爷不是卧病不起就是待在马车里,他们都不知道这位大少爷的性情如何。他们担心与强盗发生冲突,万一性命不保该如何是好,又担心他们受老爷之命保护大少爷,要是大少爷受了伤或丢了命,回去也逃不了一顿责罚。一时间,护卫们齐齐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强盗们又笑起来了,“这群护卫怎么也跟娘们似的,做事都犹犹豫豫的。” 护卫们齐齐一怒,突然就希望大少爷能有点血性,让他们与这帮强盗拼了。 只是江云亭还是道,“让出道。” 这一次,听到江云亭平静的声音,护卫们听从了。让出一了条宽阔的道路来。江云亭也看清了前方的强盗的模样。 这些强盗面色虚浮,眼中根本没有一点在刀口上过日子该有的血色。他们一手握着刀,一手牵着马,两腿紧紧夹在马背上,便得马儿不停的夺步,这情形也不像是会骑马的样子。想来也是,马匹是何等贵重,普通人又如何会骑马? 看这些人的样子,就是街口巷里的小混混。这么容易就看穿的事情,当初自己怎么就闭目塞听,充耳不闻呢。 “小少爷把路都让出来了,兄弟们快去车上取金钱。”那些“强盗”们说着,就想窜过护卫向江云亭走去。 荣伯和护卫们不由纷纷如临大敌。 强盗们嗷嗷大声叫着,江云亭也不急,依旧用这不轻不响的声音道,“聪明的,现在就应该赶紧走,顺便转告给我那两个弟弟一声,他们这小伎俩为兄就当看耍了一场猴戏。若多留片刻,我也愿意拿下你们亲自送到我那俩弟弟面前。” 这话一出,让强盗们气焰一熄,护卫们齐齐一惊。 江云亭静静的坐在马车里,垂下眼帘。上一世,他没有仔细辨认,也不想护卫为他丧命,便没有与强盗拼个鱼死网破。而这次,他语带隐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只是一群小混混,我的这些护卫可是武艺精湛,并且杀过人见过血的。尔等,想试试吗?” 荣伯眼中一热,却强撑着,直到强盗们离开才偷偷用袖子拭去。他又高兴又气愤,少爷如此聪明,回到家后定能得到老爷厚望。可是少爷还没回到家呢,就受弟弟如何欺负。 “大少爷,不追吗?”一名护卫问道。 回答他的却是江云亭的一阵咳嗽声,护卫惊了惊。 荣伯连忙凑到江云亭身边,给他拍背和倒茶,“少爷,戒怒戒躁,心平气和啊。”定是少爷的那两个弟弟把少爷气成这样,真是太过份了。 然而,江云亭心绪起伏却是因为自己。江云亭上一世便憎恨自己病弱的身体,而此时他是如此憎恨自己的愚蠢。世上有些人便是欺你软弱好欺,不是退让便能消停的。 过了好久,江云亭才平静下来,“只是弟弟的小玩笑罢了,无须追究。” 那名护卫愣了愣,没想到大少爷还记得他的问题,不由道,“大少爷还请保重身体。” “多谢。”江云亭垂下眼道。虽然很想把这些强盗一网打尽,让弟弟们声败名劣,可是他手中还没有势力,无法与后母,还有父亲对抗,此事暂且这样吧。 第3章 袒护 车队再次启程,众护卫看少年的目光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路途一路平安,很快就到了京城。 京城繁华,权贵显耀,宾客云集,那朱雀大街通往的殿堂更是天下读书人的圣殿。 马车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就在一处大门前停下。 荣伯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少爷,到家了。” 呵,家啊……江云亭嘴角弯起一个讽刺的笑容,起身下车。 描金绘写着江府二字的匾额高高悬挂在朱门之上,府门大开,门前江府的管家带着众仆人笑脸盈盈迎接江云亭的到来。 “大少爷安好,几年没见真是越来越像夫人了。”江管家一面笑着,一面吩咐仆人们把江云亭带来的物件搬进府内。 江云亭扯开嘴角,淡淡地向管家道好。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世在熙王府听的闲言碎语太多,以前没听出来的话,现在却听得明明白白。 说他像他娘,不就是暗指他也会英年早逝吗? 真是啊,生为嫡长子却失势到如此地步,连一个家养的仆人也敢对他冷嘲暗讽。 江云亭心里想着,脸上却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拆穿弟弟们的阴谋,是因为不能让不利于他的流言流传出去,他在给自己造势。而江管家这种人就是墙头草的天性,他又何必立刻反击回去,要是传进父亲的耳朵,让父亲以为他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那闲置了他十六年的父亲心里总会有层芥蒂的。 父亲什么样的性格,他这个离家了“十六年”的儿子可是一清二楚。 而他现在,也依旧是那个病弱的,谦让的,与世无争的嫡长子。只是有些地方,总要为自己争一争。 管家见江云亭什么反应也没有,心中冷笑两声,道,“老爷正在书房,吩咐了大少爷一回来,就去见老爷。” “好。”江云亭颔首。 江府很大,管家先带江云亭去了他的住处。 身为江家的嫡长子自然有自己的院子,江云亭的前世在后来不管多落魄,他在江家时吃的住的穿的用的还是不错的。不管继母多么不喜他,在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再一次走进这个精致的小院子,江云亭就看见了站在房门里的身影,不由脚步一顿,随后,脸上挂起笑容走上前,“母亲。” 江云亭虽然十四年远离京城,但郑氏在最初几年还是有来到别院看过他的,当然是为了表达她慈母的形象,但后来她渐渐掌管了家里的财政后,就再没来过。 “亭儿,几年不见,我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这个母亲。”郑氏也笑盈盈地迎上来,握住江云亭的手往屋里带,“快来看看,你的屋子我已经吩咐下人们重新打扫了一遍,这一路长途跋涉想必是累了吧!我让人准备了汤水,洗完澡再吃些点心,睡一觉养养精神。” “不了母亲,父亲吩咐让我一回府去见他,我把行礼放一下就过去了。”江云亭挣开郑氏的手,淡淡地道。 郑氏脸上表情一僵,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也是,见你父亲是最重要的。” 江云亭淡淡地笑着不再多说。 上一世郑氏也是用这个方法,只是他刚回家急着见父亲也是拒绝的。而这一次,他以一种过来人的眼光来看事,却看出了端倪。父亲让他去书房,她可能早就知道了,而把他留下来,只是为了让父亲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虽然在别院住了十四年,但带回来的行礼还真没多少。江云亭让荣伯负责整理一下,便去了书房。 江云亭知道父亲的书房怎么走,但如今他“初来咋到”,便请了管家带路。 大约走了半刻钟左右,到达书房。 管家先上前敲了敲门,“老爷,大少爷来了。” “进来。”书房里的人声音平静地说道,可见他对于长子归家没有任何高兴或不高兴的感情。 站在书房门前,江云亭深吸两口气,才推门走了进去。 重生后再一次见到父亲,江云亭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那个坐在书桌后的男人,是他曾经崇拜过,仰慕过,又憎恨过,前世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流过。 “父亲。”实在无法如前世那般在第一次见到父亲时用高兴又敬重的口吻喊出这两个字,江云亭选择用了平淡的语气。 “一路劳顿,回到家很累吧?”江震关心道。 “还好。”江云亭道。 “父子俩见面哪能站着说话?坐下吧。”江震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江云亭依言,端端正正地坐下。 “亭儿多年不见,长高了。”江震又欣慰道。 江云亭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父亲却是没变,与孩儿记忆中的一样。” “唉,当年把你送去别院,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江震突然感叹道,“为父这些年为了家族操心不想反而疏忽了你,你不要怨为父。” 江云亭想到当初父亲说了这样顾大家舍小家的话让他好一番感动,心里对父亲一点点的埋怨也消之殆尽,现在想来这样的自己真是可笑。 他嘴角勾了勾,感动道,“我从来没有怨过父亲,只是多年不见父亲,十分想念。” “好。”江震点了点头,“亭儿住在别院多年,但身为江家嫡长子在各方面都是不容有失的,你这些年的功课学了多少?” 江云亭有些意外,愣了愣答道,“孩儿体弱,骑术没有学过,喜欢坐在房间里看书,看的有论语、孟子、中庸、大学……” 江震又问了些,江云亭也一一答了。 上一世父亲没有问过这些,只是关心了几句就让他退下了,这样突然改变让他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他重生了,所以原本的轨迹也发生了改变? 没多久,江云亭就发现江震在拖时间。直到半个时辰以后两个弟弟敲门进来,他才确定是为了强盗的事情。 江云亭的两个嫡弟江云琛和江云重今年十四岁,比江云亭小了两岁。尽管如此,他们见到江云亭是一脸傲气,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就别开脸去。 江云琛和江云重长相不一样,但长的都是极好的。金冠束发,衣着华丽,腰坠玉佩,华绸软靴,可见平时锦衣玉食,在家被宠得无法无天。 再观江云亭自己,回府后还没来得急换衣服,从别院出来只着一身简单青衣,染上仆仆风尘。 “爹。”江云琛和江云重进门叫了一声。 “这是你们的大哥,琛儿重儿还不见过兄长?”江震严肃道。 江云琛和江云重看了看江云亭,不情不愿道,“兄长。” 江云亭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位弟弟客气了。” “哼。”江云重冷冷看着江云亭。 江震立刻沉下脸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江云重别过脸,“没什么态度。” 江云琛冷笑道,“父亲别生气,今天有一只野猫不知怎么翻墙进来,抓死了弟弟养的一只鹦鹉,弟弟心情不好说话可能冲了点儿。” “做错事还有理了?”江震脸色一变,愤怒拍了下书桌,“你们俩还不给我跪下。” 两兄弟这下蒙了,他们感觉父亲不可能为江云重这么点态度发火,但如今父亲却发了火。 两人满心疑惑,却不敢不跪。 江云琛埋怨道,“父亲,弟弟态度固然不对,但也没做错什么事呀。” “你们俩今早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派了哪些人,以为我不知道吗?”江震怒道,“你们大哥还没进家门,你们就派人打杀抢劫,你们就是这么兄友弟恭的?你们母亲就是这么教你们做人的?” 江云琛和江云重脸色齐齐一变,从今早派出去的人一直没回应,他们俩还不知道自以为隐秘的事情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而此时事情在父亲面前败露,兄弟俩人不由心虚的低头缄默不言。 江云亭盯着父亲看,不知道他上一世知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把江云琛和江云重叫来书房训斥,但观江云琛和江云重嚣张的态度就知道是没有的。而现在,江云亭觉得父亲是在做戏,做一场给他看的戏。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平时不是很能说吗?现在敢做却不敢当了?”江震恨铁不成钢,“你们母亲平时真是把你们宠的无法无天了,做出这种有辱家门之事,你们给我到祠堂跪着去。” “父亲,我们知错了。”两人齐齐道。 江震语气缓一缓,“那还不向你们兄长认错?” “……我们错了。”两兄弟嘴上虽然认着错,目光却隐晦地又狠狠地瞪着江云亭。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江震这一次真的有些怒了。 两人垂下目光,却不想再向江云亭低头。 “好好好,你们长大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江震连声道好。 “父亲。”江云亭站到两个弟弟旁边,向江震作了一揖,“两位弟弟年龄还小不懂事,只是顽皮,况且他们也已经道了歉,就别再追究了吧。” “看看你俩,再看看你们兄长,好好向他学学。”江震微微消了气,道,“不过总归做错了事,回去把家规扫一遍。” “是……”江云琛和江云重不甘地答道。 第4章 身体状况 直到两人退出去,江震长叹一声,“他们是你的弟弟,你做兄弟的还望担待些。” 江云亭自然应道,“我是家中长子,自当照顾教导弟弟,他们犯了错,也是身为兄长的责任。想来我刚回家,弟弟们对我还不熟悉,若是相处久了相信会变好的。” 江震点点头,满意道,“你有这想法为父就放心了,你独自一人住惯了,但要知道家庭和睦比什么都重要。” “儿子明白。” 江云亭走出书房,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父亲只把那两人叫进书房里,虽然当着他的面责备了,但没有当众叱责而是私下训话可见围护。 江云亭垂下眼,他想,这个家就算他回来了,却不是属于他的。 这一世,他要拿回属于他的东西,绝不做他人的傀儡,也绝不任人随意摆布。 江云亭回到房间里整理了一下带回来的衣物,期间管家领了四个下人来,两男两女,作为江云亭平时使唤用的。 管家领人过来的时候,江云亭正在小书房里整理书籍,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就再也没理,继续收拾书房了。江云亭从小便是以书籍为伴长大的,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看书,只是能看书的时间也不长,荣伯经常强硬地把书从他手里拿走,说看书伤神不给多看。 想的正高兴,之前被江云亭故意遗忘的的下人走进来,“大少爷,老爷请您到前厅去。” 江云亭抬头看了他一眼,“好。” 家丁在前方引路,江云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进了大少爷的屋子就没有名字了,白天大少爷您忙,还没给奴才们起名。”家丁道。 这么一提江云亭也想起来了,刚回江府的时候郑氏给他派了四个下人,结果每个人都是来监视他的。从前给他们起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一个婢女的名字,叫青蓝。 这么一回忆,江云亭连着其他三人的名字也想了起来,便道,“你就叫青章吧。” 青章高兴道,“谢少爷能赐名。” “一个嘴角有颗痣眼睛弯弯的婢女叫青蓝,另一个叫青绿,男的叫青吴,你要记好了。”江云亭顺便把另外三人的名字一并起了,让青章带回去告诉他们。 “小的一定记住,”青章应了一声,感叹道,“少爷的记性真好,白天只看了一眼,就把我们记住了,特别是青蓝,容貌一点也没说错。” 江云亭嘴角一撇,不是他记性好,而是那个叫青蓝的婢女让他太记忆深刻了。其他三人的名字他都取了个新的,唯有这个没有改变。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时刻堤防着。 之后青章带路,江云亭又特地向他问了些家里的事情。这个人他也有印象,属于是父亲的人,不时向父亲汇报他近期的情况。他自然也要做做样子,做出一副刚回到家对家还不熟悉的样子。 江家人口众多,平时都是在自家的院子里。今天江云亭回来,算是难得的一家人团聚一堂了。 江云亭走进房,看见江震作为江氏族长坐在首位,坐他旁边的郑氏,其后是三叔,三婶,四叔,四婶。再随后是嫡系的小辈,三房无子只有长女,四房长子江云潜,其中也有一脸面色不善的江云琛和江云重。至于庶子在这样的场面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 江震介绍完后又笑道,“你大伯在朝为官,独自开府另住,以后有机会可去拜会一下。” 江云亭点点头,江震在家排行第二,在夺得了族长位置后便与大伯的关系闹得很僵。上一世他不知道这层关系,干巴巴前去拜访,却被拒之门外。江云亭一边不动声色地想着,一边十分客气地把人一一叫了一遍。 三叔三婶是平淡性子,只是对江云亭点头笑了笑。 倒是四叔感叹道,“以前见到亭哥儿还是丁点大,一眨眼都是翩翩少年了。” 四婶也笑道,“是啊,见到亭哥儿差点认不出来了。亭哥儿也是可怜的,自幼没了母亲,一个人在别院住很不容易吧!” 在场的人听到这些话场面一时静了静。暗里明里冷嘲热讽的话谁没听过?这二人的意思不就是指江云亭身为嫡长子却自小在别院长大,再深一层意思,他们是认不出来人,还是认不出来这已经变得无足轻重的嫡长子身份? 所有人目光一转,转到江云亭身上,想看看他是如何看法。 江云亭却像没听出一般,礼貌道,“多谢四叔四婶关心。” “亭哥儿虽然许久未归家,但总是自家人以后在家有事就说,千万别生分了。”郑氏微笑地宽慰道。 江云亭点点头。 在座所有人以为这事揭过去了,大家把话题引到江云亭身上,问起他近来在别院住的如何,江云亭一一作答。 “亭哥儿如今回来,大哥应该不会让亭哥儿在家里养病吧,大哥可否想过让亭哥儿入太学呢,还是接手家里的生意?”正和乐着,不想四婶突然又出声了。 桌上的人又是一愣,挑拨亭哥儿和家里的关系不成,这下换成挑拨郑氏和亭哥儿的关系。要是亭哥儿要是把原本属于郑氏那两儿子的位置占了,郑氏还不把他恨死了? 众人看戏看的津津有味,转头看江云亭,可见江云亭一脸吃惊的样子,让他们疑惑了。难道亭哥儿从没想过这事? “亭哥儿,你可否想过要做什么?”江震做为一家之主,在这情况下也不得不问道。 江云亭垂下眼,很是思考了一翻,答道,“我……想要入太学。” 连回答也是犹犹豫豫的,难道真的没有考虑过?在场的人暗里想着。 这倒不是,江云亭上辈子就是入的太学,这一次当然也准备入太学,只是入太学的话要考虑一下今后的打算。要知道上辈子他身体不好,进了太学也无法天天去上课……突然,江云亭暗中一惊,他想起了一件事。 上一世因一路劳顿,回到家又没有好好休息,导致他在晚饭的时候咳得晕了过去,最后饭席不欢而散…… 江云亭这边默默担忧着,那边就有的人对他刚才的回答很不愉快,四叔嗤笑道,“亭哥儿的性格和嫂子真是一点儿也不像,我还记得嫂子可是十分强势的,要是她在的话定能护亭哥儿一生顺顺利利,在家里做个生意也能帮着出谋划策……” “四弟,”江震厉声打断江四叔的话,微微皱眉道,“亭儿接手家里的生意,你手中的马场倒是很适合交给他管理。” 这是威胁了,他们要是再没完没了,他的话就是他们的结局。 四叔和四婶听了不敢再吱声。 在场静默了一会儿,四房的江云潜拉了拉四婶的衣角,“娘,我饿了。” “孩子才八岁,可别饿坏了,不如就开席吧。”郑氏笑道。 “也好。”江震点了点头。 所有人便把目光投向饭桌,这次四房没再说讨人嫌的话,席间倒是其乐融融。 江云亭摸摸自己的胸口,胸口没有任何气闷的感觉,不知道这一次还会不会晕了? 正担忧着,江云亭感觉两道怨恨的目光射向自己,抬头一看,不就是他那两个倒霉弟弟吗?两人见江云亭看到自己,讽刺地弯起嘴角,挑衅地抬了抬下巴。 然而江云亭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不多加理睬。 他正忧心自己的身体情况呢,哪有时间陪小孩子玩。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最后结束,江云亭总算松了口气,还好这一次他没有晕过去。其实想想,上一世他长途跋涉,又路遇强盗情绪又惊又怕,回到家里还被百般刁难,才在席间突然支撑不下去。然而这一世他看开了很多,又有机智应对,心里郁气渐消,是不是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做个药罐子了? 深夜,郑氏推门进屋,见江震还坐在书桌前,不由上前为他披上一件外衣,“相公,这么晚了还不睡呢?” “还有点事情。”江震摇摇头。 “相公偶尔也应该放松放松,听说你今天罚琛儿舒儿了?”郑氏伸手给江震捏起肩膀来,一边说着话。 “那是为他们好。”江震拍拍郑氏的手。 “我知道,”郑氏轻声道,“只是亭哥儿刚回来,你想过让他做什么呢?” “你意下如何?”江震笑了笑。 按郑氏的想法,最好养在府里让一直平庸下去就好了。不过表面上却不能这么说,“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听相公的就好。只要亭哥儿刚回家,我们也得好好管教管教才是,不能辜负姐姐临终的托付。亭哥儿身体不好,在外读书苦的话,养他在府里一辈子也是没问题的。” “我准备送他进太学。”江震道。 郑氏手下一紧,把江云亭入太学还是让他处理家庭生意,她都是不愿意的。 江震理解郑氏的想法,安慰道,“放心,以后江府的东西都是琛儿重儿的。还记得我叫亭哥儿回来的目的吗?让他入太学,让他长长身份,公主选驸马的时候也有优势。” 郑氏叹口气,“只可惜琛儿重儿年龄太小,不能给相公分忧。” “怎么不能,他们现在就是我的开心果,哈哈。”江震笑道。 郑氏也跟着笑了,只是眼中一抹黑色越显幽深。 第5章 拜访 清晨,江云亭早早地就醒来了,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听到屋内传来声响,早已候在屋外的青绿和青蓝敲了敲门,“少爷醒了吗?” “进来吧。”江云亭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青绿和青蓝推门进屋,见江云亭已穿好了外衣,正在整理领口。见她们进来,索性停了下来,让她们来弄。 青绿把洗濑的脸盆放在架子上,青蓝上前为江云亭整理衣服。 江云亭特地选了一件沉稳的蓝色衣服,为了不让自己因为长年生病而显得太单薄。青蓝抚着上衣的褶皱,笑着道,“少爷风度翩翩,说不定穿白色的更俊呢。” 江云亭淡淡看了她一眼,青蓝微微一笑,伸手想把这件蓝色的衣服脱下来。却听江云亭淡淡道,“你退一边去,青绿你过来。” 青蓝顿时尴尬地愣在一边。 江云亭抬眼,“没长耳朵吗?” 同样也不知所措的青绿连忙上前,整理衣服系腰带干脆利落,大气也不敢出。 穿戴洗漱完毕,荣伯带着早点来了,同时来的还有管家。 江云亭在桌旁坐下,微笑着对荣伯道,“荣伯,吃过早饭了吗?” “少爷吃就行。”荣伯笑道。 “荣伯忙了一早上了,快坐下吧。”江云亭拉开旁边的椅子。 “不用不用。”荣伯连连拒绝,要是在别院还好,可现在是在江家,他不想他无礼的举止给少爷带来伤害。 江云亭只能无奈。 吃完早饭,江云亭就见管家满面笑容地从院门口走来。 “大少爷早安,大少爷第一天回府,晚上还睡得习惯吗?”管家问道。 江云亭勾了勾嘴角,“睡得很好,多谢管家关心。” “哪儿的话,这些都是夫人叮嘱小的问的。”管家真是时刻巴结着郑氏,“大少爷,今天夫人请了裁缝师傅给你量身做衣服,还有郎中给你调理身体。” 江云亭正喝着茶,听到最后一句目光一闪,上辈子他也就在防着后娘给他下毒的时候用了点心,想方设法的让自己能活得长一点,结果却活得不尽人意啊…… 管家还道,“夫人还请了几位先生教您学习,琴棋书画,不知大少爷以前在别院学的如何,来到江府总是不能弱于人下的。” “我们少爷的才艺自然是极好的。”荣伯在旁边替少爷说话。 管家看了荣伯一眼,心想一个乡下人能懂什么,一边道,“还有社交礼节……” “这些明天再说吧,我今天要出门。”江云亭打断管家的喋喋不休。 “这些可是夫人特意为大少爷安排的,大少爷难道不想学不成?”管家脸色一沉。 “许久未归家,也许久未见外公,我准备上门拜访一下。”江云亭一句话成功让管家闭嘴,拦着江云亭拜访冉府?这要是传出去,江府的名声可就坏了。 管家无奈出门备马车去了。 江云亭让小厮留下府里,只带着荣伯前往冉府。 说起来荣伯还是冉府的人,后来跟着江云亭已过世的母亲一起陪嫁到江府的。冉夫人是冉府的嫡长女,江云亭虽是外姓,但在冉府的身份也不低。而江云亭的外公冉泰则在职内阁大学士,人人都得称他一声冉阁老。 江云亭坐在马车上想着前世有关冉府的事情。 他在昨晚的晚饭晕倒后,便是一个月卧床不起,而后前往冉府拜访,却遇上朝中大事,冉阁老亲自前往江南。如此耽搁下来,他在三个月后才拜访到外公,是及为不孝的。 在这之后他与冉府的接触也不多,直到听闻冉阁老因为文字案而全家发配边境。直到冉府出了事了,他才知道……连到狱中见一眼外公都来不及。再后是荣伯因为这件事悲伤过度,凄惨离去…… 江云亭想着前世荣伯躺在床上,还抓着他的手一字一泣地说,“不可能,老爷峥峥铁骨,最是刚正不阿,为朝为国更是尽心尽力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不可能!” 然而,就算是重生也不可能事事都能预料,如果江云亭知道今天这一趟前访会遭遇到什么,他想,他绝对会选择选择服从安排待在府里。可世上有如果的话,那么命运将不复存在…… “少爷,冉府到了。”荣伯一声欢快的声音打断江云亭的思路,可见回到冉府让荣伯非常开心。 冉府的门房见到马车上挂着江族族徽,而马车上下来一名外表不凡的少年,不由一愣。但人已经下了车,冉府和江府还有姻亲关系,还是迎了上去。年轻的门房不认识江云亭和荣伯,问道,“这位公子是要找谁?” “拜访外祖父。”江云亭道。 门房又愣了愣,便转身跑了。 过了一会儿,一名和荣伯差不多年纪却看起来比荣伯要精神的管家急匆匆迎了出来,一见到荣伯便笑道,“老荣身体还这么硬朗呢。”目光一转,转到江云亭身上,“这位是小少爷吧?长这么大了呀!” 江云亭回来后听了许多句长这么大了,这句是最真诚的,便向冉府的管家笑了笑。 “大人身体还好吗,方便见客吗?”荣伯问道。 “大人正在陪客,但吩咐如果小少爷来的话,就直接带他过去。”白管家道。 一想接下来终于能见到外公,江云亭不由有些紧张。上一世他与冉府的关系很冷淡,这一世的冉府却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荣伯和许久不见的冉管家一路聊着,江云亭跟在后面却一个字也没听进。 不一会儿,就来到一片柳树林前。 “小少爷,大人最近喜欢在柳树林里看书下棋。这片林子还是当年小姐亲自种下的。”白管家转头道。 江云亭点点头。他知道母亲最喜欢柳树,所以给他起了个小名就叫柳儿。这是她临终前的遗愿,只是不知道江府中还有没有人记得,江震还记不记得。 又走了一会儿,穿过条条柳枝,江云亭看到了中心的亭子,亭子里两人对立而坐,手中拿着一粒黑色或白色的棋子,都在低头思考。 “大人,小少爷来了。”走近了,冉管家叫唤道。 一名白衣白发的老者回神望来,老者眉目清疏,身骨挺拔,不失一身正气。 江云亭立刻认出这是冉泰,连忙跪下请安,“云亭拜见外公,恕云亭不孝,多年未能俸左右。” “是小柳儿吗?”冉泰见到江云亭非常激动,冉府子嗣稀少,女儿只有江云亭的母亲一个,冉泰自是当宝一样宠爱,却不想她早早地消香玉损了,只留一个外孙在世。冉泰这十几年几乎是思念女儿和外孙成疾,之前听到江云亭拜访的消失,连下棋都没心思了。 “是,柳儿回来了。”江云亭轻声道,他听着“小柳儿”三个字很是感慨,在他很小的时候荣伯也是这么叫他的,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就跟着江府的人一起叫他少爷了,没想到外公竟然还记得。 “快起来,快起来,怎么这么多礼!”冉泰起身把江云亭扶起来,看着已经出落得清秀俊朗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几年不见,柳儿长大了。身体怎么样了?怎么看着脸色有些苍白?” 江云亭笑了笑,“昨天刚回家,今天便来看外公了。身体比小时候好多了,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在家多休息几天?”冉泰微微责怪道。 “这是阁老的孙子?”突然,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传入江云亭耳中。 江云亭一愣,连忙顺着声音看去,之前他见到冉泰一时激动就疏忽了旁人。 这一抬头,就迎上了一双墨玉般明亮的眼睛,镶在英俊挺朗的面容的更显星华无双。两道十分锋利的剑眉微微挑着,眼中带着一丝丝好奇地望着他。一身墨黑华服,腰间坠着一块碧绿的玉佩,只是随意在坐着便觉十分有气势。阳光洋洋洒洒倾泄而下,把他的容貌照映得清晰透彻。 江云亭顿如雷劈。 江云亭从没想过,他竟然这么快就见到这个人,他以为见到他,会在很多年以后…… 此时的这个人应该才及弱冠,五官深邃的脸上少了一些岁月沉淀,多了一些意气风发。 “不是孙子,是外孙。”冉泰的声音传来,“小柳儿,这位是熙王殿下。” 江云亭深吸口气,不停地告诫自己现在熙王还不认识他。才上前请安,“江云亭见过熙王殿下。” “江云亭?好名字。”熙王摸着下巴问道,“我们以前有见过吗?” “……应该没有,草民刚刚回京城,之前与殿下并无见过的可能。”江云亭谨慎答道。 “可为什么本王觉得你看本王的目光好像我们在哪里见过?”熙王玩味道。 “殿下是不是见过草民的两个弟弟江云琛和江云重,或者我们长相上有些像。”江云亭面无表情,故意把熙王的话理解岔了。 “他们是你弟弟?见是见过,可是……” “王爷,我外孙自小在淮州别院长大,那地方您肯定没去过,怎么认识?”冉泰见熙王把自己的亲外孙和江家那两个小子一起说,十分不满。 第6章 熙王 “哦,那是本王看错了。”熙王从善如流道,面对冉阁老,他还是很给面子的。 “外公,既然你有贵客,我不便打扰,下次再来拜访吧。”江云亭已经心生退意。 冉泰怒瞪他,“来了就走,还不如不来,传出去以为我冉府不好客。” 可是…… 江云亭衣袖下双手握拳,十分犹豫。 “阁老,本王打扰多时,先告辞了。”熙王突然起身说道,“留你们祖孙俩说说话吧。” “怎么一个个都要走?”冉泰眉头微皱,不过这个走了不打紧。便挥挥手,“要走快走。” 熙王笑了笑,“下次再向阁老讨教棋艺。” 等到熙王离开,江云亭才心头一松。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熙王,上一世他从不知道熙王与冉泰有关系,那么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转眼见冉泰走到亭子里面,对他招手,“过来,你代他把这盘棋下完。” 江云亭闻言走过去,低头看棋盘。冉泰执白子,熙王执黑子,原本平分秋色,但后来冉泰心思不在棋盘上,导致黑子占据大半江山,其实胜负已明。只是冉泰仍不甘心,不到最后不知结局。 “下棋要专心。”冉泰落下一枚白子。 “嗯。”江云亭跟着落下一黑子,想了想,还是问道,“外公,您和熙王是什么关系?” “君臣关系。”冉泰道。 “……”江云亭无语,一个在朝为官,一个是皇子,可不是君臣吗?! “倒是你,以前真的没有见过熙王?”老辣如冉泰,早已看出江云亭想离开是因为熙王,而熙王离开也是因为避让。 “没有。”江云亭直接否认,“外孙不太喜欢那些王亲贵族,可能有些排斥。” “身处京城,你只能忍耐。”冉泰语气严肃。 江云亭茫然点头。 “不过你刚到京城,还是置身事外的时候。”冉泰摸着胡子道,“不像老夫。” 江云亭莞尔,“外公是想享清福了吗?”说完,他想到了一年后的文字狱案,不由道,“不如就此急流勇退罢。” “即是急流又哪是容易退的?此事不说也罢。”冉泰长叹一声,换了个话题,“有看过你母亲吗?” 江云亭下棋的手指一顿,摇了摇头,“没有。”母亲葬在郑州江家,想要见母亲一面,以江云亭的身体这个愿望从没有实现过。 冉泰倒是理解,再也没说。之后两人聊着家常,一盘棋下下来,冉泰挽回了小半江山。江云亭把棋子扔回棋盒,接受了自己把一盘赢棋下成输棋。 “外公棋艺精湛,云亭甘拜下风。”江云亭微笑道。 “呵呵,你学棋才学了多久,想要赢老夫再过几十年吧。”冉泰笑道。 江云亭笑呵呵地道,“孙儿在别院找不到陪孙儿下棋的人,棋艺生疏很正常,待我下次来定赢了外公。” 冉泰不服气地一挑眉,“输了还不服气是吧,让外公还告诉你输在哪里。”说着,便指点江云亭之前下棋出现的错处。江云亭便仔细听起来。 江云亭在冉府待了很久,在冉府用了午饭后,冉泰要去午休了才离开。 临行前,冉泰道,“以后多来坐坐。” 江云亭一愣,点了点头,虽然他还想在冉泰身边多待会儿,但还有时间很多事情都可以慢慢来。而这名位及人臣的阁老在子女都不在身边的情况下,想必是十分寂寞的。 出了冉府,江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口。江云亭往马车上踏了一步就退了下来。 “少爷,怎么了?”荣伯问道。 “荣伯,你先回府吧,我到处走走。”江云亭道。 “那老奴陪少爷走。”荣伯道。 “我一个人就行,荣伯你出来一天了,先回府休息吧。”江云亭劝道。 “不行。”荣伯坚决摇头,“少爷对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老奴怎么放心让少爷一个人?” “我身上带了银钱,要是累了可以叫辆马车送我回府,不用担心。”江云亭好说歹说,才把荣伯劝走,终于松了口气。 京城他熟悉得很,不坐马车回去,只是想走一走而已。以前他身体好不了大概是他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的关系,现在上天给了他再活一次的机会,他当然不舍放弃。 只是强健的身体不是一日养成,锻炼先从走路开始。江云亭找准江府的方向,就慢慢走了起来。 冉府和江府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江云亭走了没一会儿就累了,本来他也没想能够走到家,便打算雇辆马车。 京城地段繁华,车水马龙,正巧旁边有一家极热闹的茶楼。这家叫闻翠楼的茶楼江云亭印象很深,在京城非常有名,上楼喝茶的人不是达官显贵便是文人才子,那些人聚在此地品茗赛诗赏画,没有身份的人是进不去的。 茶楼旁边,就有许多车夫等在那里,在这家茶楼喝茶的有钱人多,要是叫了他们的马车随便打个赏就够他们乐的。 江云亭正要叫个车夫,突然一个东西砸到他的脑袋上。 “是谁?”脑袋被砸得有些疼,江云亭摸着脑袋看了看身边,却没什么异常。 又一个坚硬的小东西砸了下来,这次江云亭看清了,是从上面砸下来的小核桃。抬头看去,茶楼的窗口处,今日刚有一面之缘的人正对着他挥手。 江云亭愣了愣,就想假装没看到,转身就走。不想茶楼里走出一名护卫拦住他的路,“江公子,我们家王爷请您上去喝杯茶。” “……这位大哥能否代为转告,在下有急事先走,还请王爷不要怪罪,来日再上王府道歉讨杯茶水。”江云亭说完又想走。 “这话还是公子您亲口对王爷说吧。”护卫伸手继续拦路。 江云亭知道自己小身板绝对打不对孔武有力的护卫,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在街上僵持了一会儿,江云亭无奈,只能转身上楼。 闻翠楼虽说要有身份才能进,但站在门口的小二十分有眼色。他见从二楼下来的护卫邀请了在门口发呆的公子,在楼上喝茶的客人绝对非富即贵,再看门口这位公子虽然穿的不华贵,但身上很有书生气,听他说话也是文绉绉的,便不敢拦他。 身穿不华贵的普通的蓝色衣服的江云亭见小二没有拦住他,眼底露出一抹失望,只能咬牙跟着王府的护卫上楼了。 熙王在二楼包了一个隔间,竹帘由上垂下,这样能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又不让人看见。隔间很宽,整个二楼一共也只有六个。隔间和隔间之间有厚重的木板隔着,隔间里说话另一间也听不清。这样显得又有意境又安全。 坐在隔间里能够很清晰的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就好像他和熙王不是独处着的,江云亭自从见到熙王后,终于自欺欺人地放松了一点。 熙王给江云亭倒了一杯茶,江云亭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江云亭坐姿很端正,微微垂下头,目光始终盯着桌面。深蓝沉稳的衣服修饰了他的苍白病态的肤色,但依然很瘦,走了太多路脸上有一点红晕,呼气也有些喘,让熙王不由猜测他离开冉府后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这位没有坐江府的马车,都是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怎么不喝茶?”熙王慢不经心地问道。 “殿下召草民上来不知有何事,如果没事草民有事要走了。”江云亭看着茶杯道。 “江公子好像很不待见本王,本王不得不怀疑我们以前真的没有见过吗?江公子?”熙王漫不经心道,让人分不清他是真的想问,还是随意地一说。 “没有。”江云亭摇头道。 只是江云亭这辈子才刚刚学会说谎,神色有异,让盯着他的熙王看出端倪。熙王微微一笑,“没有吗?没有就没有吧,只是本王看着江公子面善,想和江公子多亲近亲近……” “殿下贵为皇子,草民只是普通人而已,身份之差如同云泥之别,还请殿下不要再说了。”江云亭捏着杯子的手指一紧,急促打断道。 熙王看江云亭的神色看得有趣,“江公子身为江府嫡子可不是一般人,在本王面前不用自称草民,不如这样,我喊你云亭,我的名字是顾景熙,你喊景熙如何?” “熙王殿下……”江云亭喃喃道。 “如何?”顾景熙笑容切切。 “如果熙王殿下只谈这个的话,不如日后再谈,草民还有急事先告辞了。”江云亭急急说完,起身就想走。 “何必这么急走?”顾景熙笑容淡淡道,“亏得本王好心提醒你,在楼上见到有人跟踪你……” 什么?江云亭一愣,转头想往楼下瞧,熙王伸手捧住江云亭的脸,笑道,“你就这么直接瞧?怎么这么直心眼?” 第7章 手段 江云亭碰到熙王的手指就僵住了,不由往后缩了缩,前身今世各种与之相处场景如同梦幻,呐呐说不出话来。 熙王未察觉,对江云亭躲开自己的触摸也不在意,侧身靠在窗栏上盯着江云亭,“云亭,本王发现你还真的很耐看。” 江云亭心头一颤,不由想移开脸,却听熙王又道,“别开脸的时候注意别移错方向,要对着窗外。” 顾景熙一步步指点,江云亭木木的照着转头,然而脑袋却一片空白,现在在做什么一点不知道。 “看到了吗,墙角有个穿青灰色衣服的人。” 顾景熙的声音让江云亭连忙回神,果真看到一个躲在墙角的男人,而青灰色的衣服是他们江府小厮衣服的颜色。派人跟踪他的是江府里的人,如果再大胆假设的话,郑氏在派人跟踪他! 他连出个门,郑氏都要派人监视他吗?那么他在府里就更不用说了…… 江云亭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顾景熙也不催,自顾喝着茶。隔间外面读书人的讨论热闹精彩,顾景熙来这座茶楼就是想听这些文人说的话,而此时他充耳不闻,只盯着江云亭。 好半天,江云亭缓过神来才想起顾景熙,不由道谢,“多谢熙王殿下提醒……” “那么可以叫我景熙了吗,云亭?”顾景熙提条件提得非常快。 江云亭心中又是一颤,“殿下,你我身份……” “交朋友不分贵贱。”顾景熙微笑,江云亭神色分明是开始动摇了,他循循善诱道,“本王什么都有,也不少什么,就是缺朋友,只是想和云亭交个朋友而已……连这点要求都不行吗?” “景熙!”江云亭咬牙道。心想不管了,他想交个朋友就交吧,大不了以后躲着他不见。以后留个心躲他,总不会像今天这么倒霉就撞上了。 顾景熙嘴角上扬,换江云亭叫他一句名字真是费了他好大的劲。只是回过味来顾景熙又觉得奇怪,身为皇子他什么人没见过,为什么一见这人就心生好感呢? 江云亭见顾景熙不再说什么,第三次提出告辞。 这次顾景熙终于放他离开了,只是临走前道,“以后要找本王可以来这里,或者你带着名贴上熙王府也可以。” 江云亭看了他一眼,心里了然。 在茶楼是私下,去王府就是公开。不过他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江云亭这么对自己说。 江云亭叫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回到江府,就见荣伯着急地等在大门口探头张望,看见他从马车上下来,荣伯才松了口气,笑着迎上去。 “荣伯,怎么不进去休息,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出事不成?”江云亭心里又气又暖。 “少爷都还没行冠礼,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荣伯笑呵呵道。 “大少爷你可算回来了。”突然,管家的声音从旁□□来,“你下次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您这身体在外没人看护着要是出个好歹我们知都不知道。” “江管家,这话怎么说的?”荣伯立刻不满道,“你这不是……这不是……” 这是又咒他死呢。江云亭一边心里冷笑着,一边拦下荣伯,道歉道,“这事是我不对,不会有下次了。” 管家看着江云亭一副任人拿捏的样子,本来还有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江云亭怎么捏也弹不起来颇无趣,又说了两句便走了。 他离开江云亭后,找了郑氏。 “夫人,人已经回来了。”管家向郑氏报告着情况,“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没什么特别。” “好,知道了。”郑氏身旁两个丫环正给她垂肩,她掀了掀手里的茶盖,“那孩子从冉府出来在想什么呢,身体不好还不坐府里的马车回来。” “夫人说的是,这不是让人担心吗?而且夫人今天都叫来了量衣的师博,他却偏要跑到冉府去,浪费夫人一片苦心。”管家应和着。 “裁缝和大夫能再请,这倒没什么。就是亭哥儿身体不好,在外奔波一天怕是吹了风,你找些好的东西给他补补。”郑氏微微皱起眉头,好似真的在担忧。 管家愣了愣,不知郑氏深意,但也点头,“是是,小的让厨房炖只鸡,加些大补的药材。” “不错。”郑氏笑了笑,“以后人参灵芝这些药材多备着,经常给亭哥补补。放我这里好了,我也经常炖汤给老爷孩子们,不差多炖一锅。” 管家又应下,转身便去准备汤膳了。 郑氏在屋里等了一会儿,外头走来一名小厮,这人是管家的外甥,叫王贵平时在外头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被郑氏派去盯着江云亭。 见到他,郑氏这才遣了身边的丫环,“你们俩去看看管家的药材拿来了吗?” “夫人,大少爷从冉府出来后没坐马车,一路走到闻翠楼,随后上闻翠楼坐了坐,那里小人进不去就在外面等着。大约等了半刻钟,大少爷从闻翠楼出来,叫了街边的马车就走了。后面小人也跟不上马车,已经急赶着向您汇报了。”王贵见丫环们出了屋,才说道。 “几时上的马车?”郑氏问道。 “未时一刻。”王贵道。 “嗯,未时三刻到府里的,时间倒也正好。”郑氏轻喃了一句,便道,“你下去吧。” 王贵刚退下,管家又带人参灵芝等药材来了,“夫人,药材都在这儿。” “好,多劳管家了。”郑氏微笑道。 丫环们又进到屋内,奉茶的奉茶,捶背的捶背,一如往常。 郑氏从屋里拿着药材到厨房,厨房里早有一锅炖好的鸡汤,郑氏把汤热了热便带了丫环往江云亭的园子去。 “少爷。”荣伯愁眉苦脸跟着江云亭进了书房,他考虑了一路,还是忍不住道,“江管家这么说你……你怎么就……”尽管他想说说江云亭,但还是不忍语气重。 “荣伯,只是一句话罢了,你无须担心,我断不会让他人欺负了。”江云亭安慰道,“何况如果我连一句话都忍不了,在这江府我还能做什么。” 荣伯愣了愣,明白后随即红了眼,“本以为少爷进京是过好日子的,不想却要寄人篱下……” 江云亭知道这事安慰不了,只能荣伯自己想通,便转身站在书桌前,研起墨来。 荣伯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半天,才回过神来,看见江云亭正在写字。他走近一看,一副是写好的字,上句是静以修身,下句是俭以养德。江云亭手里写的是四个字“宁静致远”。 “少爷?”荣伯不明白地问道。 江云亭笑了笑,这是他上一世写的对联,当时是真实想法,这次是表衷心的。上一次他拜访冉府回来后,郭氏来找他说过话,不知道这次会不会。 没过多久,江云亭的想法证实了。 郑氏笑盈盈地端着一盅汤走了过来,笑着道,“亭儿还在看书呢?” 江云亭恭敬地向郑氏请安,“母亲。” “你也坐下。”郑氏拍拍江云亭的肩,“你今天去了冉府想必是累了吧,我给你炖了一盅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多谢母亲。”江云亭接过鸡汤,然后把它放在旁边。 “快喝了顺心?”郑氏笑着催道。 江云亭摇摇头,“这么一大盅汤得喝好些时候了,不好劳母亲在旁候着,等母亲走了我再喝。” 郑氏因江云亭的木讷愣了愣,随后笑道,“过会儿喝也好,这鸡汤刚做完还烫着,放凉些再喝。” “好。”江云亭点头。 “要不是你今天去冉府,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没想到。毕竟冉府也是亲家,我也该多多走动才是。”郑氏蹙眉自责道,“姐姐去得早,我这个做母亲的却常年不在你身边,如果你回府我一直想着不能亏待你,衣食住所更不能差了你,却独独忘了冉府的事,唉!” “母亲不必自责,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也是第一次喝到母亲炖的汤。”江云亭露出一个微笑,“衣食和住的地方也没有不好,吃的比在别院好多了,这个院子也比在别院的大……能回到江府我很开心。” “你不嫌弃就好,那我以后经常给你炖汤喝?”郑氏问道。 “好的,多谢母亲。”江云亭点头。 “亭儿你真是比琛儿和重儿好多了。”郑氏感叹道,一转眼就看到江云亭书桌上的两副字,“你刚才写的什么?” 江云亭拿着两副字给郭氏看,“看着这两副字能让我想到戒骄戒躁戒伤戒悲,不能大喜也不能大悲,这样对我的病才有好处。” 郑氏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也真是懂事。” “我打算把我这院子的名改成格致园,母亲看怎么样?”江云亭犹豫道,“只是府里的院名都是订好的,要改的话只怕麻烦到您和管家……” “没事,一个名字而已,你是江府大少爷改一个园名怎么了?”郑氏道,“明天我就让人把你这院名改了。” “谢谢母亲。”江云亭笑道。 郑氏笑了笑,又和江云亭聊了几句,便离开了。临走前吩咐他一定要把汤喝了。 江云亭把她送走后拿起放在桌上的汤,眼角憋见青蓝站在窗前拿着笤帚扫地,目光却不时地往窗里张望。 江云亭眼角冷了冷,“荣伯,把门窗关上吧,我觉得有点冷。” 荣伯先关门,江云亭勺了一匙汤喝了一口,他眼角又憋见窗外的青蓝眼睛亮了亮。然后荣伯把窗也关上了,江云亭把含在嘴里汤吐在碗里,再把一锅汤全泼在旁边的花盆里。 第8章 汤药 荣伯见江云亭把药倒了,立马神色一变,“少爷,难道这汤有问题?” “嘘,没事。”江云亭竖起一根食指,意示荣伯冷静下来,才道,“这汤没什么问题,只是这汤里放的药材都是大补之物,正常人喝了可能没什么事,于我却是致命的。” 前世,江云亭唯一做对的事情就是防着郑氏,郑氏会使哪些手段,江云亭可是一清二楚。 荣伯一直照顾江云亭,对他的身体也是十分清楚的,想通后脸色一白,“少爷,郑氏是要害你啊。” 江云亭笑了笑,“这事我心里有数,荣伯你别担心。”他前世喝的药多了,闻到味道就是猜出药名。那汤里加了许多热性的药物,而江云亭体质属阴,又重病在身,喝了这汤很有可能虚不受补,要是日日喝就是催命的□□了。 这种悄声无息害人的方法是宅院妇人的阴私了,一般男人遇到这种手段也真是防不甚防。 荣伯算是领教了,他担心道,“那少爷现下要怎么办?”想了想,少爷在这江府没什么亲近之人,对于当父亲的江震,荣伯对他实在不抱希望,能给少爷出头的只有他自己了,“要不,老奴便用这条命与那郑氏拼了。” “荣伯,你的命比郑氏金贵多了,可不许轻易死。”江云亭安抚道,“现在我们只需要装做中计,在床上躺几天吧。” 当晚,郑氏便收到青蓝的汇报。 江云亭半夜突然晕迷,现在已经去请大夫来了。 郑氏弯起嘴角,赏了青蓝,便让她回去好生伺候了。 一碗大补汤就倒下了,看来江云亭的身体并不好。 郑氏很满意,只要江云亭生病,请了大夫开了药,这药里能做的文章多了去了。她有把握,只要江云亭这一病倒,她能让他永远站不起来。 江云亭装病在床上躺了几天。一个人无事可做时,他便回忆了一下重生前的事情,理理思绪。 想到前天与顾景熙的相遇,江云亭不得不疑惑,难道历史的轨迹已经偏移了? 不过没了顾景熙,尽管郑氏的举动让他心里有个疙瘩,他真觉得轻松多了。 江云亭前世喝了近乎三十年的药,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要如何调理。 江云亭知道他要加强身体锻炼,只是他的院子里除了荣伯以外都是其他院子里的人,不得不防。所以锻炼身体只能在府外进行了。 还有药补。前世,顾景熙请过宫里的御医为他补身,所有的药方江云亭都熟记在心。 郑氏请的大夫给江云亭看病之后,江云亭拿过大夫开的药方看了看,暗叹一口气。郑氏果然下手了,要不是他知道几味药的差别还真被糊弄过去了。 而这药方江云亭收着了,大夫江云亭也记着了,这些以后都是对付郑氏的证据。 他又重新写了一张方子,让荣伯按新方子抓药。 两人早想好了要防着郑氏,大夫开的药是荣伯抓的,药是荣伯亲自煮的,碗也是荣伯端的。有一次青蓝硬是从荣伯手里抢了药碗,被江云亭知道后狠狠骂了一顿。江云亭身边的几个下人只当江云亭顾念旧情,可也不敢在荣伯面前端架子。 这样的日子过下来,江云亭久病虚弱的身体一时恢复不了,但精神却好了很多。 这天,江震把江云亭叫去了书房。 江氏的一族之长坐在古朴沉重的书桌后,看着江云亭的目光平静而深远。午后的阳光从他侧脸斜下,衬出一抹慈祥的光芒。 但江云亭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是要说了吗?比上一世倒是早了很多。江云亭也平静地坐在书桌前,目光浮现一丝期待,“父亲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亭儿,听你母亲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些了?”江震问道。 “回父亲,儿子只是着了冷,喝了几天药身体已无大碍。”江云亭答道。 看他面色只是有些苍白,与之前也没什么差虽,江震点了点头,相信了,“亭儿,你身为江家嫡子又是长子,要肩负起承担江家重业的责任了。” 江云亭肃然道,“父亲尽管吩咐。”当年就是这句简短的话,他为之付出一生。 “你可知我召你回来的原因?”江震道。 “听说是因为皇上要给公主选驸马的事情,”江云亭顿了顿道,“族中只有我一人适龄。” “不错,正是此事。”江震含笑道,“要知道六公主是皇上最喜欢的公主,若能成为她的驸马,江府就有了一个最大的靠山,便是你日后也将飞黄腾达。” “儿子要怎么做?”江云亭问道。 江震微笑道,“为父已为你安排好了,明天你便去太学上课,先认识些世家子弟。只是切记注意自己的言行,不可使江家蒙受污点。” “我明白了。”江云亭认真道。 “好,你两个弟弟也在太学上学,你明早便和他们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江震说完,便让江云亭出去了。 江云亭走出书房,上一世的记忆清晰浮现。 江云琛江云重这二人在他回江府的路上就开始找他麻烦了,此后更是一有机会就逮着他不放。少年时还是一些恶作剧,可是他一直忍让,让这两人骂他假惺惺,还更是变本加厉的对付他。 就比如说明天发生的事,江云亭和他们二人同坐一辆马车,这二人却中途骗他下车,他们反而驾着马车绝尘而去,使得他在上太学第一天就迟到,落下了一个不尊师重道的名声。回到府里还被江震罚跪。 江云亭想到他跪在书房门前,天上下着大雨。父亲站在屋檐下狠狠的骂他,而他膝盖跪得生疼,他诉说两个弟弟故意抛下他被冤枉的委屈,可父亲对于弟弟的错充耳不闻。远处,郑氏端着燕窝走近,见到这情景柔声劝父亲原谅…… 江云亭嘴角勾起了个弯度,现在想起来是讽刺。 第二天早晨,江云亭站在江府门口看着小厮们把礼物装上马车。 一辆更加精致的马车在旁边停下,身后,江云琛和江云重背着书袋走来。 这二人平时上学都要带着书童,今天却没有带在身边,看到这情况,江云亭笑了笑,“两位弟弟早。” 江云琛冷哼一声,直接上了那辆精致的马车。江云重打量了江云亭两眼,见他面色苍白眼窝青黑,才笑嘻嘻地向江云亭打招呼,“听父亲说兄长今天和我们一起去太学了?” “是的,咳。”江云亭话音未落,拿着帕子捂着嘴咳了起来。 “早听父亲说大哥前些天受了凉身体虚弱,不如大哥和我们坐一辆马车吧,一家人坐两辆马车多奇怪?再说好多年没见到大哥,我有好多话想和大哥说。”江云重拉着江云亭的袖子就想往马车上拖。 看着眼前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江云亭在心里冷笑,他又干咳几下,把自己的袖子从江云重手中抽回,“不了,要坐下次再一起坐也行。为兄车上的东西多,要是挤到两位弟弟就不好了。” “你该不会不想和我们坐一辆马车吧?”江云重恼怒道。 “三弟怎么会这么想,不然一辆马车装礼物,我坐弟弟们的马车如何?”江云亭温和地笑道。 江云重皱了皱鼻子,本来他把江云亭叫上车,就算礼物多点挤点只要能整到江云亭也无所谓了。可照现在这个说法他江云亭出门就要用两辆马车,而他和江云琛二个人才用一辆马车。 这么一对比,好么,被比下去了。凭什么让江云亭这个杂种用两辆马车?可是话是他说出来的,要是现在不让江云亭上车,好像是他反过来嫌弃江云亭一样,这样传出去又不好…… 马车里的江云琛掀开车帘,冷哼道,“云重你在磨蹭什么,再不上车想迟到吗?”说完,又看向江云亭,“马车既然开出来,还是不要让它空着好,府内每一项开支都有记录,要是马车装的不是人,你以为……你从别院回府就可以随便挥霍吗?” “二弟说的是,每辆马车该坐谁都是有规定的,绝对不能乱坐。”江云亭点头道。 江云重见自己被救了,立刻跳上马车,就连江云亭指桑骂槐的举动也不管了。 第9章 在路上 第一次入学送给夫子礼物是不成文的规定,太学夫子众多,光是礼物就装了半车。 见装完礼物,旁边那辆华丽的马车还没走,江云亭嘴角勾了勾,吩咐装礼物的小厮道,“青章青吴,你俩跟我一起去吧。” 青章和青吴一愣,自从他们进了江云亭的院子里干活,可不管他们怎样讨好,这位大少爷却表现得不怎么待见他们。而江云亭这次却把他们叫上了,两人齐齐一喜,这是个好机会,都决心要好好表现。 两人按捺着欣喜,跟着江云亭上马车。 而旁边那辆华丽的马车见江云亭启程了,也跟着一扬马鞭。 晨光熹微,京城其他地方可能还静悄悄的,但集市上小贩们已经摆了摊,闹哄哄的。 马车在人流中驶不快,只能慢慢前行。 江云亭坐在马车里看书,不时地拿手帕捂住嘴咳嗽两下。 突然,马车晃了晃,身后江云重的马车非要挤上来,车夫无法,只能往旁边让去。街道本来就窄,两辆马车并排行驶,让整个街道变成寸步难行。 江云重掀开车帘,一眼就看到马车里看书的江云亭,笑道,“兄长看这集市,是否比你在郑州的时候要热闹多了?” 江云亭目光从书中抬起,点了点头。 “热闹的地方多,好吃的东西也多,那些味道闻着就香,”江云重话音一转,“我还没吃早饭,闻到包子的香味有些饿了,兄长不如帮弟弟买些包子?” 江云亭听了挑挑眉,虽然不坐同一辆马车,但同一件事件依旧发生。 “三弟要的东西,为兄自然买给你。”江云亭很好说话的样子,一转身,掏出刚刚领到的月钱给青章道,“你下车去那边的包子铺买些包子来,不要怕花钱,多买些价格贵的大肉包子。” 江云重:“……” 上一世,弟弟有要求江云亭自然亲力亲为,而现在么…… 青章心里很高兴,不只伺候大少爷,连二少爷三少爷也能讨好,二位少爷马车上的书童都没这机会。于是,青章乐颤颤地跳下马车。 江云重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个跑得很欢乐的背影。 旁边江云琛冷笑一声。 青章跑着到包子铺旁边,大声道,“老板,来十个包子。” 包子铺老板见到这人是从那两辆马车上跑下来了,一边拿着包子,一边道,“小兄弟给你们少爷买早饭啊?” “是啊,”青章得瑟道,“我们少爷可是江府的嫡子,坐马车上学去的,路过这里闻到包子的味道特地让我来买,老板你这包子铺开的位置不错啊,正好我们少爷一闻,你福气就来了。” 包子铺老板听了,认真地选包子。 青章买完包子刚要往回走,不想周围不知怎地跑来一群乞丐,顿时大惊,“你们要干什么!”话音没落,就被一拥而上的乞丐挤得见不着人影。 周围的行人愣愣地都没反应过来,而包子铺的老板脸色白了白,要是这些乞丐抢完了这人再来抢他的怎么办? 那些乞丐们七手八脚抢完了青章怀里的包子就散了开,连看旁边飘着香气的包子铺都不看一眼。 江云亭早就知道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他在马车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等看完了才反应过来,“这……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青吴,快去看看青章怎么样了?” 此时的青章很惨,怀里的包子是没了,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的,被踩了好几脚,走回马车的时候一拐一拐的。 江云亭看了不忍,“怎么伤成这样?” “大少爷,你要为小人做主啊。”青章哭道。 “嗯,这事,一定要告官,这些乞丐太目无王法了。”江云亭气愤道,“看你这样子,先回府休息吧,好好养养伤。” “谢大少爷。” “兄长。”旁边的马车里,江云重出声道,“看他也挺可怜了,从这里走回府怕是不易,不如让他坐马车回去吧?兄长你过来和我们挤一挤。” 江云重打的好主意,只要江云亭这辆碍事的马车没了,江云亭上来和他们挤马车,不怕没机会把他甩下去。 不过他想的很好,事实很残酷,江云亭又一次拒绝他,“不好,我马车上的礼物太多了,再装到你们的马车上太浪费时间了。”说完,不管江云重愤怒的脸色,转头吩咐青章去了。 青章在江云亭拒绝了江云重后又忍不住看了江云亭两眼,祈求江云亭能心软,但见他不为所动,无奈泄气。府里所有人都说大少爷脾气很好,好得没人把他当回事。只是青章却觉得大少爷的心有时候硬得很,可也有时候真的很好脾气。 青章因为江云亭没有“心软”,心里不由有些怨恨,可他依旧要再糟一次罪,走回府了。 江云重忿忿掀下车帘,看着坐在旁边一脸淡定的江云琛,怒道,“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急。” 江云琛冷眼道,“就你这些小把戏能起什么用?到了太学才是我们的地盘。” 太学位于京郊东侧的落虹山上,落虹山常年红枫如火,枫叶遍地,环境清幽,非常适合读书。于是皇帝下令把京中太学搬到了此处。 江云亭在路程行到一半又开始咳嗽,等到马车在书院前停下,他已经咳得一脸苍白了。 江府的两辆马车十分引人注目,江云琛和江云重下车引得一小部分人看向这边,这二位江家小少爷在学院十分夺人眼球的。等到江云亭被青吴搀扶着下马车,并且搬下一马车的礼物时,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并且都是愤怒的目光。 太学对于普通学子是需要考试才能进的,但对于江家这样的大世族来说,只要交点钱便行了。 凭借自己实力考进太学的人,没人会喜欢仗着身份走后门进来,还在太学横行霸道的世家子弟。只有众人看到江云亭一直咳嗽不停,脸色苍白,顿时愤怒的目光变得幸灾乐祸。 就算再有钱也是个病殃子,看他坐个马车就咳成这样,肯定身体非常不好,呵呵,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得长。 只是这人和江云琛江云重一起来的是什么身份,以前从没见过,是江家的庶子吗?顿时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又带上点同情,又是庶子又是病弱,在太学肯定被江云琛江云重欺负! 江云亭用袖子捂着嘴,看青吴已经把马车上的礼物搬下来,便又咳了两下,道,“随我进去吧。弟弟……”江云亭转身,刚喊出半声便见江云琛江云重已经先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江云亭微微勾起嘴角,暂时不用见这两个碍眼的,心情微微舒畅了一点儿。 入学过程很简单,带着青吴一一给教学的先生送了礼,又见了管事,奉承了几句,领了书本就可以上课了。 江云亭作为插班进来的十分显眼,江云亭走进班级环视一圈,没见到江云琛江云重刚松了一口气。就有人围了过来,问,“你是谁?” 江云亭笑了笑,作揖道,“在下江云亭,以后请诸位多多关照了。” “城北的江府?”一名蓝衣公子问道。 “是的。”江云亭微笑道,“我一直在淮州别院养病,这几天才回的京城。” “怪不得没有见过你。”又一名白衣公子道,“你是江府庶子?” “我是江府嫡子,说起来还是江云琛江云重的兄长。”江云亭道。 “哦!”周围的人恍然。 “还不知几位公子贵姓?不知可否互通姓名?”江云亭微笑道。 几人见江云亭进退有度举止从容,一开始便心生好感,问完后又知他与他们身份相当,便互通了姓名。 蓝衣公子叫刘舒意,是豫亲王的小儿子,算是几人中身份最高的。其他三人分别是礼部尚书府公子王珂,御史府赵阳,将军府郑少锴。 这些与江云亭说话的人是这个班级里身份最高的一伙人,组成一个小团体在整个学院都是横行霸道。江云亭与他们答话心里也明白,如果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人那之后会被这些人整个很惨。没见他们说话的时候,班级里其他人都低头看出,大气不敢出一声。 上一世江云亭是知道这几人的,但在同一个班级里他们却是交恶的。一般情况是那几人因为一些对江云亭不好的流言而看不起江云亭,江云亭也不喜这些纨绔子弟,所以默默无视。 而这一次江云亭想要培养自己势利的话,这些人就是他的助力。更何况他知道这几人与江云琛江云重的关系并不好,以前还发生过多起冲突,故而对刘舒意几人表现更加善意。 而刘舒意对江云亭身为江云琛和江云重的兄长却十分友善的原因,很轻易就能明白。他虽然不清楚江云亭与他那两弟弟的真正关系,但正是因为刘舒意知道江云琛和江云重的德性,有一个嫡亲的兄长压着他们一头,以后也是夺他们江族族长位置的人,难道还能和平相处不成?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江云亭和刘舒意几人初次试探的结果皆大欢喜。 第10章 被关书楼 太学学子需学四书五经及六艺,论语孟子中庸大学、诗书易礼春秋,此些诗书皆为以后科考所准备,而礼乐射御书数,则是富家子弟从小必须学习,太学则要求每个学生都要学会。 江云亭上一世虽然学过,但夫子教授时依然认真听课。再一次读这些诗书,总会有新的感受。而教课的夫子知晓江云亭的身份,暗暗观察见他认真读书,对他倒也厌恶不上。 一天的学业很快结束,刘舒意前来邀请江云亭,“江兄初来京城不知京城有许多好吃好玩的地方,我今天做东在太白楼吃饭,江兄不如一起?” 江云亭还礼道,“抱歉,今晚有事,实在无法前往,只能辜负刘兄一番美意。以后有机会小弟一定做东赔罪。” “那便下次罢,只是京城美景繁多,江兄可不能在家闷太久白白措施了美好景色。”刘舒意别有深意道。 “只要有心,又如何会错过。”江云亭微笑道。 “哼。”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江云亭转头看去,不知江云琛和江云重何时站在门口,对着江云亭的目光冷冽。 刘舒意见了,拍拍江云亭的肩膀,便领着其他人目不斜视从江云琛和江云重的身旁走过。 “短短一日,你和他们关系倒好。”江云重走过来,冷声夹带暗讽道。而江云琛则站在门口不愿进来。 “自然。”江云亭微笑,“刘兄等人才华横溢,世人都会结交。” “他们才华横溢?”江云重突然高声,引得周围人注目才稍稍放低声音道,“但是兄长要知道刘舒意可是小王爷,你这么巴结他们传出去败坏家里名声,倒时候你就知道严重了。” “怎么会?”江云亭失笑摇头,似是不信。 “哼。”江云重不再多说,冷哼一声便和门外的江云琛离开。 江云亭看着他们的身影,低眉思索,难道他们准备用这样的传言败坏他名声?只是一家三兄弟在太学闹不和的事情传开,不只他名声不好,难道他们不怕被笑话? 这一苦思,学堂里的人差不多走了,江云亭整理好书袋也准备离开。却见一名绿衣小童走到面前,“你是江云亭?” 绿色短打学院杂役穿的衣服,江云亭不疑有他,点头道,“我是。” “王夫子还有事与你相谈,请你放学后去书楼找他。”绿衣小童道。 “好的,我知道了。”江云亭点点头。 书楼是学院藏书最多的地方,建在幽静的杏树林里,远远望去能见到开着白色小花的树林里高出一截古朴的小楼。 小楼四处幽静无人,只能听到偶有雀鸟鸣叫的声音。江云亭拴开书楼的门,书楼每层楼的书架排得都是满满的,而二楼有一块空出用来借阅,江云亭直接上了二楼。二楼只有一名白衣少年坐在桌椅前,正在低头看书。 江云亭走过去,发现这名看书的少年他认识,少年正是后来的天下第一才子谢游。不过看到白衣少年那瞬间他就愣住,“王夫子不在这里吗?” 谢游目不离书,充耳不闻。 江云亭皱眉思索片刻,不由脸色一变,“不好!”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楼下已传来锁门的声音。江云亭匆匆跑下楼一看,果然书楼的大门已被锁住。他又不甘心地检查了遍窗户,发现窗户也都被锁死。 江云亭不由叹了口气,他只以为那俩弟弟作恶也就今早而已,原来放学后除了警告还有后招。以警告迷惑敌人防心,教唆书院的杂役把他引诱到书楼,再把他关起来。 至于他被关起来后,不回家而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就由这俩兄弟说道了。 这个陷害他的方法,是江云琛的想的吧。 不过呵,还真是小孩子家家的把戏。 江云亭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一会儿,重新走回二楼,从书架拿了一本书,在谢游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翻书看了起来。 这时,之前一直看书的谢游抬头诧异地看了江云亭一眼,问道,“你被关在这里,怎么不急?” 江云亭没想谢游从他的言语举动之间就能猜到他被人骗到书楼关起来了。听他问后,也从书里抬起头,微笑道,“你不也没急,我急什么。” 谢大才子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默声看书。 江云亭因为前世身体不好养成了遇事冷淡的性子,而现在他会在这里冷静的看书,则是因为上一世听到一则传闻。那时他已成了熙王的男妾,这个还是顾景熙打趣时说的。 说是谢游以前在太学读书时,每日放学后都会去书楼看书。可书楼有规定,每日酉时会锁门,谢游每到酉时就躲起来,等到锁门的人巡视完锁门离去,才出来重新看书。有一次晚上院长路过杏林,远远看到书楼透着火光,大吃一惊以为有人被锁在里面,打开门就看到看书看得忘乎所以直接席地而坐的谢游。 还有一件事,谢游喜欢在所看的书旁做批注,书院发现后又极为恼火,狠狠批评了他一顿后把书楼的书换了一批,后来他被天下人誉为第一才子,书院把他批注过的书重新放回了书楼。谢游的字画价值千金,那些批注过的书变成了价值连城的书。 江云亭手上这本书就被谢游批注了一句——读史宜夏,其时久也。 江云亭看到这句想了想,提起桌旁的笔墨也在旁边批了一句——史鉴宜与友共读。 “你写了什么?”谢游的声音突然传来。 “嗯?”江云亭没想到谢游会突然出声,不由疑惑抬头。 “字的旁边不是我的批注吗?你写了什么?”谢游问道。 江云亭没想到一个批注就让谢大才子变成如此执着,便把自己写的批注给他看。 “说得也有理。”谢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于这个前朝历史,你有什么看法?” 江云亭刚写了史鉴宜与友共读,谢游就身体力行的问了起来。江云亭不知道谢游原来是这样的性格,不过也和他一问一答起来。江云亭有着上一世的经历加上这一世的感悟,看法频为独道,立刻引得谢游大谈特谈。 谈古论今是所有读书人都会做的事,江云亭亦然。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这个时候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江云亭和谢游转头,就见一名管事惊异的看着他们,然后又看到他们手里的书,仔细一看立刻怒道,“你们竟然在书上胡乱涂写。” “怎么能说是胡乱涂写,我写在每本书上的批注都是很认真写下的。”谢游不服道。 “每本书!!”管事声音提高几分。 江云亭:“……” 不想世人关于谢游的传闻,他今晚看到了整个过程。 最后,两人分别被院长派人遣送回府。 江云亭一回府就看到前厅一家子人都在着,江震,郑氏,江云琛江云重两兄弟,还有看热闹的四叔四婶。江云亭不知道那两兄弟怎么泼他脏水的,但看到这阵势就知道他如果不能证明自己,只怕要脱层皮了。 想到这里,江云亭伸手捂住口鼻,但伸到一半又放回身侧。 看到江云亭回府,江云琛和江云重都是脸色一变,在他们的计划里应该等到明天一早太学的杂役打开书楼的大门,江云亭才能从书楼里出来。他们本以为,有一晚上的时间,有许多事可以安排泼江云亭一身脏水。可是……他是怎么从封闭的书楼里出来的? 江云亭走近了,一句未说,江震就先拍案怒道,“你还知道回来!给我跪下!” 江云亭顿了顿但是没下跪,道,“父亲,不知我做错了什么,还请告之。” “你个逆子,这么晚才回家你还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江震骂道。 “亭哥儿还是少年心性,好玩爱动也没什么,”在一边看热闹的江霆道,“再说亭哥儿刚来京城,没见过京城繁华,被人诱骗出去吃顿饭而已,这不是回来了吗?看来也没去青楼,二哥这就原谅了罢。” “亭哥儿还是小孩子,从小也没母亲管着,野了点贪玩了点以后管教管教就知道好歹了,二哥消消气。”四婶帮着自己的相公道。 江云亭看了看四叔四婶,原以为这两人是想看江震热闹,结果是帮着他说话,然后想要收买他吗?江云亭又转头看江震,看他怎么说。 江震沉声道,“四弟四弟妹,这事你们不能骄纵他。就算他从小住在别院不驯管教,但来到京城江府就该有世家子弟的样子,和那些人玩到这么晚回来,你们看看到现在还不知道跪下认错。” “相公,身为亭哥儿的母亲没管教好他是妾身的错。”郑氏也劝道。她是不知道这件事是她的两个儿子的杰作,但此时能够落井下石她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走到江云亭面前,“亭哥儿,你和刘意舒一起去酒楼喝酒,也太胡闹了。刘意舒是亲王之子,要是传出你巴结刘意舒,于你父亲名声也不好。这件事真的是你错了,还不快快认错。” 第11章 找场子 江云亭早知会被刁难,面上一片平静,他转头看江云琛和江云重,就见到他俩讥笑的表情。不由垂下目光,“不知父亲为什么会认为我和刘意舒等人去了酒楼,他们的确是有邀请我去,不过被我拒绝了,而我这么晚回家的原因是被关在学院的书楼里,这件事有谢游和送我回府的书院管事做证,想来书院的管事刚离去不久,找他回来一问便知。” 江震听江云亭说完脸上有些挂不住。相信他说的,那便是自己冤枉了他,不相信他说的找来书院管事,家丑不可外扬,这样更不好。 倒是郑氏先明白过来,看了自己的儿子两眼。江云琛在郑氏的意示下,出声道,“兄长这么久不回府,我和云重亲眼看见他和刘意舒走的近,便这么以为了,父亲要怪就怪我好了。” “这怎么能怪琛儿呢,只是一起小误会。”江震缓声道,转身对江云亭说,“既然是一起小误会,那亭儿就回房了罢,所有人都散了吧。” “父亲还请留步,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江云亭握紧拳头,大声道。 早已挂不住面子的江震愤然转头,怒道,“你还想怎样?” “父亲,儿子刚进太学就有人暗上使坏把儿子关了起来,这要是在太学里传开了,不只是儿子的面子,儿子身为江府的嫡长子更是打了江府的颜面。若是那人计成,更会传出儿子巴结亲王之子的传闻,更是有损父亲官场声誉。儿子以为,这个事不能就此作罢。”江云亭默默把拳头握得更紧,为了江震对他的态度更为了心中不满却只能死死忍耐。 江震冷静下来,也发觉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说,可要是被政敌知道暗中往大了说于他也是不好的,而只是小打小闹凭着江府的地位惩戒一个小小的学院杂役也没什么。便同意道,“那你便查清此事。” 话音一落,不管是郑氏还是江云琛江云重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多谢父亲。”江云亭勾起嘴角道。 得到父亲的承诺,江云亭心中早已有了万全的打算,他这两个弟弟想要害他,不想把自己给坑了。好好操作说不定能让他这两个弟弟原气大伤。 只是江云亭万万没想到,他在床上躺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清晨上学,就被下人告之江云琛和江云重被父亲下令禁足一个月。 江云亭听闻不由扶额掩住了嘴角的笑容,待放下手,他恢复了一脸疑惑的表情,“这好好的,弟弟们怎么被父亲禁足了?” 传话的下人笑了笑,“小的只是传话,具体也不知情。” 江云亭点了点头,“好,知道了,我会跟书院长请假的。” 这件事情不只是小打小闹,牵扯起来会坏了江云琛江云重的名声,以及太学也被牵扯其中,严重一点他们还会被退学。而现在一禁足,他就无从追究了,那两人也没受任何惩罚。从单是禁足来说,江震已经原谅了他们。郑氏这一招阳谋使得真是不声不响,却大事化小了。 江云亭有些遗憾,郑氏的动作太快了。但随后又释然,就算现在他想明白了也不能拿捏郑氏和她儿子怎么样,他现在需要的是藏拙,慢慢积攒自己的实力才是。 江云琛和江云重虽然说是禁足,但整个江府都任他们来去。 郑氏问了儿子院里的下人,才在水廊找到他俩。兄弟俩一人在逗鸟,一人在垂钓,好不自在。 兄弟俩看到郑氏,闷闷地道,“娘。” 郑氏看两人的神色,好笑道,“看你们俩闯的祸,你们父亲只是让你们禁足一下,还不乐意了?” 江云重闷声道,“没有。” 这兄弟俩性子骄傲得很,郑氏知道他们不乐意的原因,也不戳穿他们,只问道,“娘问你们,昨天早上叮嘱你们好好盯着江云亭,看出他是病着吗?” 江云重点头道,“是病着,上学路上他咳了一路,我也盯了一路,看他一脸病容真伤眼。” 郑氏皱眉,“可是你们父亲说他的病好了,并不耽误参加公主招驸马。而且我昨晚看他也没咳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她是自问,可江云琛听到了,道,“娘,你就相信我们吧。我还会看错?父亲说他没病,说不定是他装的,要是能娶到公主,我也硬撑着病去参加。” 江云重眼珠转了转,“我们俩也能参加,娘能不能把我们的年龄改改……” “够了。”郑氏喝止住江云重,语气严厉道,“这样的想法收回去,这事想也别想。” 兄弟俩一愣,江云重撇撇嘴,“好吧好吧,我错了。娘消消气?” “真是为你们操碎了心。”郑氏长叹一声,又想到江云亭。她回忆起昨晚江云亭要咳不咳的举动,心中的疑虚渐渐打消,笑道,“娘做了杏仁栗子饼和桂圆银耳羹,是你们最爱吃的。别在这不开心了,跟娘去吃点儿?” “太好了。”江云重道。 江云琛也放下了手中的钓竿。 上学的路上,没有那两兄弟同行,江云亭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愉悦。 连就听书院长的训斥,江云亭心情也是愉快的。 昨天晚上被发现谢游在书上标的批注,后半夜太学的夫子和管事就急急忙忙把书楼所有的书都查了一遍,他们心疼的发现谢游的读书量惊人,谢游标注了每本他看过的书,包括那些珍贵的古籍。同时也惊心于谢游的读书量惊人,他几乎把书楼所有的书都读完了。 最后这件事报告给学院长,学院长对太学出了这么一个天分惊人的学生表示欣慰,同时对这个学生的桀骜不驯很心痛。 这件事于江云亭没多大关系,在谢游残害书楼的两年时间里他还没在太学,可他进太学的第一天就残害了太学的一本书,也被批评教育。 学院长一顿欣慰又心痛的批评后,道,“你们敢在名著古籍胡乱涂写,回去给我写一篇悔过书,要是写不好我只能通知你们府上了。” 被骂的两人双双行礼告别。 走出学院长的院子,江云亭苦笑道,“我就写了一句话,却让我写一篇文章,真为难。” 谢游看了他一眼,“我写了这么多句批注,却只要我写一篇文章,为难的是我才对吧。” 写读后感,书看得太少与太多,都是一种烦恼。 回到所在班级,江云亭刚一坐下,刘舒意等人就围了过来。 “藏书楼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江兄你可出名了。”刘舒意笑眯眯道。 “这件事已经传开了?”江云亭略略惊奇道。 “和谢止观有关的事能不传吗?只是没想谢游看起来自律恪守的模样,也会做出违规的事,真是人不可貌相。”王珂感叹道。 “何止此事。”刘舒意笑着道,“江云琛和江云重被关禁闭,这事是他们做的吧?” “这事你们也知道?”江云亭惊讶道。 “他们今天没来学校,稍微打听一下就猜到了。”刘舒意拍拍江云亭的肩头,赞叹,“他们关你没关成,却把自己关了禁闭,江兄这事做得太漂亮了。” 江云亭不由苦笑,“还好昨夜管事把我从书楼放出来,不然今天我就不这么漂亮了。” “世上那来这么多如果,我们只知道今天被罚的是江云琛江云重那两人。”刘舒意笑道。 江云亭想,重生后他的人生就充满着很多如果。 “可惜我那两弟弟罚得太轻了,而且这件事还没完。”江云亭想了想,道,“昨天把我领到书楼的是太学里的一名小杂役,我记住了他的相貌,想找到他不难。” “江兄想要出气,只要一句话,兄弟们定然帮忙。”刘舒意承诺道,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帮忙。 “只是想向刘兄借些人手。”既然对方慷慨,江云亭何不接受? 刘舒意笑道,“这太简单了,借人手问郑少锴,他家最多的就是人手了。” 江云亭让青吴带话回去,说今晚不回府较晚不用给他留饭了。青吴愣了愣,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点头走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郑少锴亲自带了几十名士兵过来,问江云亭,“下手要多重?” “能多重就多重,只要不死人就行。”江云亭道。 郑少锴一挥手,对身后一人道,“找个麻袋来。” 江云亭看郑少锴这架势,问道,“郑兄打算亲自来?” 郑少锴客气地笑了笑,“好久没打架了,手痒。” “……” 江云亭凭着脑中的记忆找到那个杂役,暗中看着他做完所有活计,直到他出了太学才招呼人手暗暗尾随,最后,江云亭和郑少锴带人把那人堵在了一个小巷子里。 “你……你们敢打我?不怕我揭发给学院长吗?到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得退学。”那名杂役被多人围住,梗着脖子道。 第12章 酒楼偶遇 江云亭冷笑着退后一步,留一群身高马大的士兵汉子在前,而那些士兵个个面露凶相,郑少锴率先一个拳头把那杂役揍翻在地,其他人跟着埋头直揍。那名杂役一开始还骂骂咧咧,后来只抱头叫唤了。 郑少锴揍了没几下就出来了,骂了句,“软趴趴的真没劲。” 江云亭没理郑少锴。他背着身站在巷口,听着惨叫声不断从身后传来。 郑少锴看到不由嗤笑,“怎么,不敢看?” 江云亭撇了他一眼,反问,“揍人有什么好看的?” 郑少锴一愣,想了想,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看的…… 巷子里边又揍了一会儿,直到那杂役连叫唤都不叫唤了,江云亭才叫停。他走上前,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冷冷道,“我敢不敢,你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地上的人瑟瑟发抖。 “听学院的人叫你张三?你说我敢不敢问问其他人关于你的事?比如你家在哪儿?你家里有些什么人?你家里的人又以什么为活计?”江云亭不急不缓地道出,每说一句,张三便抖一下。 “江公子,您大人大谅饶了小人吧。小人不长眼,小人知错了,您就饶了小人吧……”张三说完,翻了个身,即使使不出爬起来的力气也扬起头不住往地上磕。 “说饶不过我的,不是你吗?”江云亭微笑着说。 “是小人错了,是小人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张三边说边磕头。 江云亭见警告得差不多了,转身对郑少锴道,“我们走吧。” 郑少锴招呼其他人跟上,对江云亭道,“看他那孬样,啧,这么快就结束了真不过瘾,我知道一家武馆,我们再去那里练两把怎么样?” 身后的人忍不住了,“公子爷,您要揍那种人就算了,可要是您去武馆惹事还受了伤的话,被将军知道大家可要挨板子。” 郑少锴不快,“不让老头子知道不就好了。” “郑兄,今日你和你一帮兄弟帮了我的忙,去武馆我既不能感谢又不能帮你打架,不如我做东请各位吃一顿,权当谢谢郑兄和各位军爷帮助了。”江云亭抱拳道。 “那也好吧。”郑少锴想了想道,“我可是第一个吃到江兄的饭的人,哈哈,羡慕死刘舒意那帮家伙。” 郑少锴身后的士兵们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江云亭。 江云亭也不小气,选了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包了间包厢,点了二十来盘菜,当兵的哪有钱吃这些饭菜,当即对江云亭的好感又增了些。 “没想到你平时病弱得像个书生,狠起来倒真狠,这就对了,凭什么要吃这些亏啊!”郑少锴喝了几杯酒,拍着江云亭的肩道,“你为人也够爽快,就这一点儿我就认你这个兄弟了。” 江云亭给郑少锴倒了杯酒,敬道,“郑兄为人仗义,今日还得多谢郑兄相助。” “我也明白,你那番话故意不让我去武馆,可你话说得好听,也不虚伪,听了让人心里舒服。”郑少锴喝了几杯,开始拉着江云亭说个不停。 旁边众兵大快朵颐,江云亭和郑少锴找清静坐在窗边喝酒。 “哥哥,今天逛了去戏园看了戏又逛了西街买了一堆零嘴,真开心。没想到外面晚上也好热闹,我们吃完饭去武馆好不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真正的比武?!”正喝着,俩人听到旁边的包厢传出说话的声音,好巧不巧隔壁也坐在窗户边上,而郑少锴听到武馆二字不由停下讲话。 “不好。”一个男声淡淡拒绝。 “为什么?”女声气鼓鼓地道。 “有教养的女子怎么能去武馆?”男声道。 “我要半月后才及笄,现在我还是女孩子,不是女子……” “噗!”郑少锴一边喝酒一边有趣味地听着,听到关键处忍不住喷了一口酒。 江云亭:“……” 显然,隔壁也反应过来。“是谁,竟敢偷听……”那边话音未落,他们这边包厢的门就被踹开,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女孩子出现在门口,她目光环视一圈就停在坐在窗边的江云亭和郑少锴两人身上,目光又在二人身上转了转,最后盯在郑少锴脸上。 女孩子眯起眼,“偷听别人讲话果然长得也像坏人!” “坏人?”郑少锴仰头喝了杯酒,冲着女孩玩味地笑了笑。 女孩子愣了愣,不明白自己哪句话引得人嘲笑。但转而一想这人脸皮也厚,偷听人讲话反而嘲笑别人。女孩子气不过,忿忿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包厢里的军爷正热闹喝着酒,见闯进来的是个女孩子他们也没在意,自家少爷在外招惹招惹女孩子他们懂的,不过这个女孩子很凶悍啊。见到对方叫人,他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纷纷从桌边站起来。 而门口则走来四个黑衣护卫,其中一个问道,“小姐要抓谁?” “窗边那个喝酒的的。”粉衣女孩指着郑少锴道。 包厢里的军兵们哈哈大笑起来,“就四个人,给哥们几个挠痒都不够啊。” 江云亭看那四个护卫微微皱起眉头,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其中一个有点眼熟。 四个护卫听人这么嘲笑脸色一冷,正剑拔弩张,门口又走来一名华服男子,见到他,江云亭一愣,脑袋变成一片空白。 那人见到江云亭,顿了顿,命令道,“都住手。” “哥。”女孩子叫道。 “都住手。”郑少锴也道,“都是自己人。不想熙王殿下也在这座酒楼,少锴无意冒犯,还请王爷见谅。”说完,率先行礼。 其他人脸色一变,也纷纷下跪。 “都起来吧。”顾景熙笑道,“好了末熹,都是一场误会就别生气了。” “好吧,看在皇兄的面子上本公主大人有大量。”公主殿下撇撇嘴道。 “两位殿下,不如这场让我做东就权当赔礼了。”郑少锴赔罪道。 公主眼睛一转,在顾景熙没开口前抢先道,“好啊。” 顾景熙无奈,不过目光一转,阻止的话也就停了。 于是,一桌撤下又上一桌。公主殿下对小二道,“把你们酒楼荤的素的冷的热的全都做一遍。” 小二眉开眼笑,“好咧。” 江云亭看这情景,碰了碰郑少锴,“郑兄既然请公主,不如把我这顿也请了。” 郑少锴挑挑眉,“我倒觉得我请公主,而江兄请我,我这顿饭钱也应该算江兄的。” “……郑兄这秋风打得真爽快。”江云亭被这人厚脸皮无语到。一转头,视线却对上了顾景熙的目光。 顾景熙一直看着他? 这个认知让江云亭身体略僵,目光快速移开。 只是目光避开了,那人的声音却追了过来。 “没想到云亭也在这家酒楼吃饭,上次冉府一别之后本王向冉阁老问起你,却不见你再上冉府。”顾景熙说道。 江云亭嘴角僵了僵,他就知道他还会去冉府,所以才一直回避。就为这个,只怕他答应外公的事要食言了。 “江兄,你和熙王认识?”郑少锴惊讶道。 “我的生母是冉府嫡女。”江云亭解释道。 郑少锴想了片刻,恍然道,“啊,冉阁老是熙王的授业恩师,怪不得你们认识。”郑少锴没想到江云亭不只是江府嫡长子,外亲的来头这么大。他笑着感慨道,“我还想我面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原来是江兄你的面子大啊。” 江云亭笑了笑。 顾景熙看向郑少锴道,“本王经常听少铖提起你,你在太学念书?” “多谢殿下在宫中照顾我大哥,不错,云亭和我正是同窗。”郑少锴快速的把江云亭的称呼改了,“是吧,云亭?” 江云亭见顾景熙目光移开,刚想松口气,可又见郑少锴问起自己,而顾景熙的目光再一次移到自己身上,不由又一僵。郑少锴说什么都没听清,但隐约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便点了点头。 郑少锴为了亲近熙王,又把今天太学发生的事当成趣事说给顾景熙。别的也没多说,就说了他们第一次遇见江云亭还有谢游的事。 江云亭在旁听着,发现自己一句话也无力插|进去,他没想过这顿饭吃得他这么坐立难安。 总算熬到一顿饭吃完,江云亭发现自己后背的冷汗湿了一片。好在之后顾景熙偶尔和他说几句话不像那日在闻翠楼那般故作亲近…… 公主殿下很满意让郑少锴出了一顿血,不过看郑少锴的脸色,他好像也很愿意让公主占一次便宜,故而所有的饭钱他都抢着付。 看着郑少锴下楼付饭钱,公主殿下也跟着下去找茬,江云亭心想,原来所有人是这么输的。 顾景熙见末熹跟下去倒不担心,有护卫保护着不会出事。他一转头却见江云亭盯着门口发呆,不由眯起眼,“你喜欢本王的妹妹?” 第13章 盟友 说完,顾景熙愣住,这样的质问他竟然脱口而出。 江云亭摇摇头,“没有。” 顾景熙早知江云亭的话不多,不过这少少的一句让他感到满意,但是他依然说道,“你最好别想,我妹妹不喜欢你这样性格的。” 这句话让江云亭的思绪有些飘远,从很久以前,他对女子已无妄想。不过他回答依然很简短,“哦。” 答完,江云亭终于后知后觉发现护卫们都下楼保护公主去了,现在只有他和顾景熙两人……他速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我们也下去吧。” 看着江云亭又紧张起来,顾景熙剩下的话消失在齿间,嘴角弯了弯,道,“好。” 酒楼楼下已停着三辆马车,末熹公主与郑少锴站在两个方向,正无声地相互瞪着眼睛。见到顾景熙下来,末熹对郑少锴插腰道,“你快滚出本公主的视线。” “末熹,不得无礼。”顾景熙无奈道,妹妹这么骄蛮,真的能嫁出去吗? “哼。”末熹皱了皱鼻子,温柔的赶郑少锴,“本公主允许你可以跪安了。”公主殿下小小的骄傲怎允许自己先走一步,好像逃跑一样。 江云亭和郑少锴发现这位公主性格真倔强。 郑少锴行礼道,“熙王殿下,公主殿下,少锴这便告退了。” “退下吧。”末熹抬下巴,挥手。 “好,那么公主殿下,下次再见。”郑少锴打了个招呼,便先走一步。 郑少锴走后,末熹撇到江云亭身上,犹豫着要不要也把他赶了。 “末熹,时间不早了,要送你回宫了。”顾景熙严厉道。 末熹扁扁嘴,做罢,转身上车。 “江云亭恭送熙王殿下,公主殿下。”江云亭行礼道。 不过等他说完,顾景熙依然站在他面前。 江云亭迟疑片刻,打算先走一步。 顾景熙突然拉住他,低声道,“云亭,那间茶楼本王等了你多日,却从不见你来?” 江云亭眨眨眼睛,镇定道,“王爷怎知我没去,只是去时都没见到王爷罢了。” “哦?你有去过?”顾景熙像是发现什么惊奇的事,睁大眼睛看着江云亭。 江云亭有些惴惴,不过面不改地道,“当然。”熙王他……怎么想也不会天天去茶楼的吧! “哦……”顾景熙直勾勾盯着江云亭,半饷点了点头。 江云亭袖子一松,以为这事揭过,刚想松口气,不想顾景熙从旁走过时,他听到一个轻轻的带着戏谑的声音—— “小骗子。” 江云亭回到江府,便有些浑浑噩噩的。 等在门口的荣伯见到江云亭这个样子,不由上前扶住他,“少爷喝酒了?” “喝了一点。”在酒席上,不得不喝酒。江云亭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皱眉道,“荣伯,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让下人来就行了。” “唉,少爷你不回来我不放心。”荣伯叹气道。 江云亭不由好笑,“荣伯我都长大了,你快去睡吧,我叫青绿煮醒酒汤。” “少爷,喝酒伤身,你以后要少喝。”荣伯执着地弱絮絮叨叨的。 “好了,我知道了。”江云亭好不容易把荣伯劝走了,回到院子,见两名婢女候在屋子里,便道,“煮些醒酒汤来。” 青蓝使眼色让青绿去煮,她自己则是走近江云亭,闻见江云亭身上淡淡的酒味,不由贴上去,“少爷,你头疼不疼,奴婢帮你按一下……” 江云亭觉得自己的耐心用尽了,然而他不得不分出一丝精神来应付,“你先下去吧。” 青蓝见江云亭声音清冷,再观他神色平静,虽然身上有酒味但却没喝醉。不由失望地垂下眼眸,应道,“好。”便退出去了。 江云亭打起精神,直到青绿端着醒酒汤进来,他当着她的面把醒酒汤喝了,又直到青绿出去,房里终于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这才倒在床上。 想到今天又遇见了那人,脑海中不由闪现无数过往的场景,那些场景是江云亭怎么忘都忘不掉的。 第二天,江云亭醒来就觉得头有些疼。他想,果然喝酒伤身。 “少爷,你的脸怎么这么白?”端着热水进来的青绿见到江云亭的样子,不由叫了一声。 江云亭皱了皱眉,“无事。” 青绿见江云亭这个样子,不由闭上嘴巴,虽然很想让少爷多休息一下,可她不像青蓝到现在还没摸透少爷的性子,她知道江云亭的性格有多固执,他说没事便是没事。 江云亭揉了揉额头,知道自己这几日一定要去太学,便道,“拿些益气丸来。” 青绿低声道,“是。” 青绿拿着药丸回来时,还带了江管家,“大少爷,江管家找你。” 江管家是来传话的,“大少爷,老爷叫你去趟书房。” 江云亭眼中光芒一闪,点头,“好。” 江震今日沐休,所以在书房等着江云亭。 “给父亲请安。”江云亭走进书房,行了个礼道。 “起来吧。”江震冷声道,“我问你,你昨晚去哪儿了?” 其实江云亭只是回家晚了,又不是夜不归宿,正常人家都不会管得这么严格,然而,江震却来问他了。 江云亭手暗暗握成拳,深觉郑氏的枕头风吹得好。他恭敬地道,“昨晚与一个朋友小聚了一下。”听完,江震刚起拂袖拍桌,却听江云亭又道,“还不巧,碰上了微服出游的熙王和公主殿下。” “哦?”江震面色一喜,“刚时是何等情况细细说来。” 江云亭只说公主与他说了许多话,临走时还看了他一眼。其他的事情一概没说。 “看你这情形,公主殿下是不是记住你了?”江震惊喜地问道。 “是的。”江云亭道。 “太好了。”江震不由拍掌,“只要公主留意到你,竞选驸马的时候说不定也会多留意你,到时的希望就大了。” “的确如此。”江云亭又说,“只是父亲,你看这时间,我再不去太学就迟到了。” 江震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那亭儿快去吧,误了学业可不好。” 江云亭这才告辞离去。 等到了太学,江云亭刚一进门,就被郑少锴拖走了。 郑少锴勾着江云亭的脖子,把他带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低声说,“没想到你还认识熙王殿下。” “偶然认识罢了。”江云亭真不想想起那人,可此时却不得不谈。 郑少锴转头看了看周围,见无人又低下头道,“你跟熙王的关系好不好,兄弟有件事要问你。” 江云亭一听便知,但还是露出疑惑的神色,“什么事?” 郑少锴也不犹豫,直接道,“末熹公主是熙王最宠爱的妹妹,而我听说你也要招选驸马?” “也?这么说郑兄你也是?”江云亭吃惊道。 郑少锴急道,“我跟你说,公主她我看上了,你要是敢跟我争……” 江云亭立刻表态,“你放心,我被家族叫回京虽是为了招选驸马,可我自己并无意向。既然郑兄你中意公主殿下,到时我想办法输了比赛便是。” “哈哈,云亭,好兄弟。”郑少锴立刻笑道。 江云亭也是无语了,不同意的话就威胁,一答应就直接叫名字。这性子直来直往,真的是个好盟友吗? 郑少锴又说道,“对了,今天我约了公主殿下,下午你和我一起去。” 江云亭一愣,惊道,“你约了公主殿下?什么时候?” 郑少锴得意地笑了笑,“昨晚我离开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皇宫,找大哥换了个班,然后找到公主的住处,写了封信从窗口丢了进去。” ……这行动力,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先锋将军。江云亭震惊的默了默,忍住扶额的冲动,“公主选驸马在即,各方都紧紧盯着公主宫殿,你也不怕被别人捡到?” 郑少锴拍了拍胸,保证道,“绝对没人发现,我也亲眼看到公主她打开信了。” “那公主殿下回你了?”江云亭又问道。 郑少锴想了想,“没有。她看完信就收起来了。你的意思是她不会赴约?为什么?” 江云亭忍不住泼冷水,“人家是公主吧,凭什么你约她,她就一定要赴约?” 郑少锴又想了想,撇嘴道,“女人真难伺候,不管了,反正她不赴约我就接着约她。” “行,你约吧。”江云亭转身打算走了。 “等等,可她万一打算赴约又忘记回我了怎么办?”郑少锴拉住江云亭,“今天还是得去那地方等她。” 江云亭:“……” 江云亭虽然觉得公主不可能会赴约,但公主心思不好猜,就如同她上一世在千万人中选了郑少锴一样令人大跌眼镜。如果她赴约了呢?这还真不好说。 “就这么说定了,下午不见不散。”郑少锴拍拍江云亭的肩道。 “等等,为什么是我?”江云亭拉住他。 “王珂赵阳那些大老粗,带出去见公主多丢我脸啊。”郑少锴如此说道。 江云亭:“……” 第14章 翠华山之约 江云亭记得,前世有史记载:匈奴犯境,朝中上下无一人胆敢应战,唯有一人,熹公主之驸马锴于金殿中请命,曰:“臣愿往,助陛下驱逐匈奴,还复河山。” 有大臣拒绝说,“驸马不得握兵权。” 郑少锴问道,“尔等愿往?” 无大臣敢应声。 郑少锴又道,“锴虽不才,但山河不在,无以为家。” 江云亭真的没想到,郑少锴私下里的性格竟然如此不着调。 只是江云亭无法陪同郑少锴去与公主的约会地了,因为今天他打算去一趟冉府。 公主招驸马的日子越来越近,意味着江南贪腐案也将到来,这让江云亭如何不急。 这段日子,江云亭一直在想这件事。 为何外公会遭遇文字狱被陷害? 很有可能与之前的江南贪腐案有关系,因为江南贪腐案牵连甚广,上一世就连卧病在床的江云亭都有耳闻。 江南贪腐案,因冉泰断案如神且铁面无私,没有放过任何一人,损害了许多人的利益,而这案件中更有皇子的身影。 其中被江南案牵连以至倒台的大皇子是江云亭考虑最多的对象。 因为报复,因为憎恨,所以大皇子党策划了文字狱陷害外公……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大少爷,冉府到了。”赶车的青吴叫了一声。 江云亭迅速回过神来,下了马车,就看见冉府的管家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小少爷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江云亭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白叔,我来看看外公。” “小少爷快里面请。”白管家笑眯眯地拉着江云亭进门,边走边说,“上次小少爷走后,大人就一直念叨着小少爷。玦大爷和瑜二爷在外做官,难得才回来一趟,大人一直很孤单的。” 所谓虎父无犬子,冉玦和冉瑜皆学富五车,才学出众。而如今两人都外放为官,一人在西北吃沙子,一人在山东种地,都是十分疾苦的地方。 江云亭心里是十分敬佩的,“两位舅舅为国为民,要是舅舅选择在京为官,外公才会生气吧。” “乖孙儿是外公肚里的小虫子吗?”正走到柳树林里,就听亭子里传来冉泰清朗的笑声,“说对了,那两兔崽子要是在府里我非把他们赶出去不可。都这么大人了还住老夫的吃老夫的,丢不丢人。” 前几年京城做官还好做,可如今在位上的那人渐渐年老,已经制不住正当壮年的儿子们了。如今的京城是党派林立,明争暗斗不断,与其待在京城有性命之忧,还不如外放做官安全些。江云亭也不说破,笑着说,“我知道外公是关心两位舅舅。” “来,许久不见让我看看乖孙的棋力见涨没。”冉泰拉着江云亭在亭子里坐下。 江云亭低头一瞧,石桌上摆着一盘残棋,想来是冉泰自己与自己对弈到一半,自己来了才打断他的。 冉泰打算把棋盘上的黑白子全放回棋盒内,不过江云亭看到棋盘上黑白两子势均力敌,阻止道,“不如这白子就由我接手,下完这盘再另开一局?外公不想知道你下到一半的结局吗?” “唔?那好吧。”冉泰没有意见,“现在是白子下,小柳儿你下吧。” 江云亭来冉府是有事找冉泰的,心里憋着事和高手下棋,后果可想而如。虽然他接手了势均力敌的前半盘,但后半盘简直满盘皆输。 还好有了前半盘打底,后面输得不是很难看。 一盘棋下完,冉泰苦思不解,“小柳儿怎么几日不见,你这棋艺退步了?” 江云亭苦笑道,“外公做事专心致志,我比不上外公。” “红尘浮华,只看你会不会被迷惑罢了。”冉泰问道,“小柳儿最近有何事心烦,说出来让老夫帮你开解开解?最近京城只有一件大事,难道说小柳儿红鸾心动了?” “不是。”江云亭急忙否认。 “真的不是?”冉泰摸着胡子想到了江云亭从淮州被叫回来的事,皱眉道,“难道是江震逼你了?” “外孙的困惑完全与公主无关。”江云亭无奈道,“我只是想问外公,外公为何选择熙王殿下?” “怎么突然这么问?”冉泰沉吟道。 “我以为以外公刚烈正直的脾气,会选择中立?”江云亭想弯弯嘴角,但发现自己有些紧张。 “是你自己想问,还是你父亲让你问的?”冉泰沉着脸道。 江云亭闻言,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虽生于江府,但也有自己的主见。这事是我想不通。” 冉泰便安心了,亲外孙想问没啥不能说的,“所有皇子中,唯有熙王堪当大任。” 江云亭一愣,只听冉泰又道,“四皇子也是老夫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是所有皇子中天资最出众的,有明君之资,也有为君者的野心。若不是如今的朝堂乌烟瘴气,我也不会早早的就选定了皇子。小柳儿你这么问,可是对熙王有什么成见?” “没有。”江云亭微笑道。心里则十分诧异,因为顾景熙怎么看也不像个光明磊落的人啊…… 不过他总算知道冉泰的想法了,一心为着天下苍生,也有自己的处事原则。看来江南贪腐案外公是不会退缩的,不管是为民还是为江山社稷。 “你知道为何老夫喜欢下棋?”冉泰整理棋盘说,“因为棋局复杂,下棋时能把一切琐事凭空在外。” 江云亭笑了笑,“原来外公是在躲清静。” 不过冉泰的话也算有用,再开一局棋,江云亭忍下心中杂念,总算把自己的水平往上提了提,没再给自己丢脸。 冉泰大乎过瘾,下了整整三盘才放江云亭离去。 一离开,江云亭又焦虑起来。 他轻蹙着眉,来了一趟冉府,解决了一个烦恼,可生出了更多的烦恼。 公主最终还是给郑少锴回信了,尽管是在十天后回的信。 这十天内,郑少锴天天守在约定之处,逃了十天的学,把学院夫子气得脸色都黑了。 江云亭当然如往常一般上学。 收到公主回复的第二天,郑少锴终于来上学了,被夫子罚了一顿后,他又把江云亭拖去小角落,兴奋道,“公主给我回信了。” 江云亭挺惊讶,“那真是恭喜郑兄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嘿嘿。”郑少锴得意笑道,“公主选婿前三日会去城外的宝华寺上香,她约在后山的桃花林见面。” 江云亭道,“看来公主对你也是有意的。” “对的。”郑少锴拍着江云亭的肩膀,“云亭,到时你要陪我去。” “那是一定。”江云亭微笑应下。那天太学已经放假,自然不怕逃学的处罚。 只是公主出行不免要有兄长陪护,见公主殿下只怕也要见到那人吧。 江云亭见郑少锴已经走了,不由抚上隐隐作痛的额头。 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这天,江云亭和郑少锴早早的等在翠华山。而公主要来宝华寺上香的消息,许多世家子弟都知道,所以这天也有许多年轻公子来到翠华山,想要一睹公主芳容。 不过下有对策,上有政策。禁卫军把整个翠华山围了起来,任何一只窥视公主的登徒子都别想进去。 江云亭和郑少锴站在人群中,看着公主的车队从面前驶过。厚重的车帘把马车盖得严严实实的,谁都没看见马车里的公主。 车队上山后,郑少锴也拉着江云亭往后山去了。 郑少锴兴奋了好几夜没睡好,脸上挂着两条浓浓的黑圈,“昨晚没睡好,你说公主会不会觉得我不英武?” 同样好几夜没睡好挂着黑圈的江云亭:“……不会。” 郑少锴叹了口气,“你说公主会不会为今日也兴奋得睡不好?” 江云亭无力道,“不会。” 郑少锴瞪眼,“你怎么知道?” 江云亭道,“女子要是见心爱的人,会睡好觉,以自己最美的一面去见。” “云亭,没想到你如此了解女子?真是人不可貌相。”郑少锴看上下打量了一番江云亭,又道,“不过你怎么看起来昨晚也没睡好的样子。” “昨晚我看到一本好书,炳烛夜读到天明才睡。”江云亭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郑少锴了然。 两人一边说着,便到了后山的桃花林。又等了半天,听到一个脚步声走近。 两人连忙打起精神,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没多久,一个伟岸的身影穿过层层枝蔓走到二人面前。 来人却是熙王。 郑少锴愣了半天,错愕道,“熙王?” 熙王也惊讶道,“云亭?你也在?” 第15章 梦魇 “……熙王殿下,安好。”江云亭也没想到顾景熙就突然出现了,调整了半天情绪。 郑少锴也跟着请安。 “云亭无须多礼。”顾景熙无视郑少锴这个想拐走他妹妹的人,只看着江云亭说。 “谢殿下。”江云亭十分守礼地说道。 郑少锴向江云亭投去求助的目光。 江云亭无奈道,“不知殿下应何而来?” “哼。”顾景熙刚想发怒,可看到一边的江云亭又忍了下来,“末熹想偷偷出来,被本王发现了,便先来看看。” “殿下,请相信微臣对公主是真心的。”郑少锴见情势大好,立刻说道,“臣想娶公主殿下为妻,一生一世会对公主好的。” “末熹在林后,你去吧。”顾景熙说完一愣,想本打算给郑少锴这混小子一个下马威的,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呢?不过今天见到云亭心情好,郑少锴那小子也无所谓了。 “谢熙王殿下。”郑少锴大喜过望,行了礼后连忙走了。 此时桃花烂漫,似是最美好的时节。如果两人站在桃林之中,总能增加情谊,只是对于江云亭来说却不会。 郑少锴一走,一时间,桃花林中两人都静默不语。 江云亭不想见到顾景熙,自然低着头什么话也不会说。 顾景熙则犹豫了一下,还决定让江云亭知道他刚才做了什么,不然以江云亭的木讷可不会想到。于是,他便说,“云亭,本王本来想给郑少锴一个教训的,他竟敢私下与公主传信,胆子也太大。这事,本王先给压下去了,也没为难郑少锴,是给你一个面子。” 江云亭把头低得更低着,“在下惶恐,实在承受不起。” 话没说完,下巴被捏着迫使他抬起头。顾景熙在江云亭眼中看到一丝无措闪过,不由扬起嘴角,“云亭,这可不像你。那夜还骗本王的小骗子在哪里?” 江云亭呼吸一窒,退后半步,“殿下请自重。” “好吧。”顾景熙话音一转,又道,“这次事情你欠我一个人情,你说要怎么还?” “殿下锦衣玉食,想必什么都不缺。”江云亭生硬地道。 “可是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本王所求太多,缺的就多。”顾景熙笑了一下,装作没听见。 “那殿下您求什么呢?”江云亭想了想,郑少锴能否顺利求娶公主,看来熙王十分关键。那他便让郑少锴承他这个情好了,熙王提的要求他可以让郑少锴去办。 “本王此时只想求云亭你对我能别这么冷淡吗?”顾景熙目光深邃地看着江云亭。 江云亭怔住,好半天才说,“我性格如此,想必殿下不喜我这性格,我这便告退了。”说着,他转身就想离开。 可是,刚转身,手臂就被顾景熙拉住了,“这个要求有什么难吗?” 江云亭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顾景熙道,“殿下贵为王爷,我无权无势,与王爷之差乃天差地别,王爷可苦在意我一小人。”言下之意便是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对你疏离很正常,也请你别提无理要求。 江云亭的性子便是这样,待人皆是疏离有礼,不动用一分感情,只与亲近的人亲切。重生前,最后一个亲近的人是熙王,而重生后,江云亭只想与这人疏远。 可这也正是吸引顾景熙的地方,从两人第一次见面,顾景熙便察觉出这人对他的排斥,在知道他的身份后也没攀附上来。正常来说,难道不是知道他是冉老的学生后,攀上来与他相交吗? 再后来,每一次接触,江云亭都对他躲避不及,让他感到疑惑时也有隐隐的不爽。好像,他想得到他的亲近的对待。 “那……”顾景熙苦恼地想了许久,犹豫地道,“本王想看你的笑容。”是的,就是那天初见,他与冉老说话时露出的笑容。 江云亭脑中一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晕了过去。 “云亭?”顾景熙连忙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再看江云亭的脸色,已经面如纸白。 一片黑暗中,江云亭又做梦了,每一晚都有恶梦向他侵袭而来,躲都躲不掉。 有时是温柔的。 “本王要出征了,你能送给我一个微笑吗?” 也是温暖的。 “云亭,你有小名吗?所有人都叫你云亭,我想叫你别的。” 更多的是谴责。 “你是男人,根本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你能给他什么帮助?” “你的存在被皇上知道了,皇上厌弃他了,都是你害的。” “王爷,不能带他走。” 既然我们无法在一起,你又何必来招惹我。 “玄苦大师,他如何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江云亭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躲在一张床上。旁边是一脸焦急的顾景熙和一个陌生的和尚。 顾景熙见江云亭要起身,连忙按住他,“云亭,你不知为何昏过去了,玄苦大师在给你诊脉,躺着不要动。” “……”江云亭闻言,才发现玄苦大师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手腕处。他连忙把手抽走,“多谢大师,不过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切勿讳疾忌医。”玄苦大师一脸慈祥以看着江云亭。 顾景熙看江云亭一脸执拗,不由挑眉,“你看你是乖乖诊脉,还是我打晕你再诊。” 江云亭道,“你打晕我吧。” “你……”顾景熙皱眉,“你以为我不敢吗?” “这位施主,还有熙王殿下,误吵。”玄苦大师在一旁道,“刚才老纳已诊脉多时,再想往深的诊时施主把手抽走了,不过浅象的脉老纳还是看的出来。” 顾景熙微微收敛怒气,轻声道,“这位玄苦大师的医术精湛,云亭你还是听听玄苦大师的话吧。” 江云亭抿着嘴半天,才点头,“玄苦大师有劳了。” 玄苦大师微微笑了一下,“这位施主,老纳观你脉象虚浮,迟缓而无力,时而停代时而紊乱。且问你,你是否生于早产?” “是。”江云亭点头。 “施主你出生时气血亏损,长久药物相伴,使至正气虚无,身体乏力否?”玄苦大师问道。 “然,我小时久病床榻,到长大后身体才好了不少。”江云亭神色自若道。 “看来施主的确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玄苦大师微笑了一下,又严肃道,“施主你看着与常人无异,但心脉与常人比之太弱,须切记勿心浮气躁,勿大喜大悲,须保持心平气和才是正道。” “好。”江云亭从小听多了这样的话,从容应下。只是不知为何玄苦大师每说一句,旁边站着的顾景熙目光就冷一分,扎在江云亭身上感觉极不自然。 “而施主你晕倒的原因则是最近思虑太多,精神不足又受到刺激引起,老纳给你开些安神助眠的药,只是还要施主自己消除杂念才是,老纳这里还有佛经,施主不妨也读一下。”玄苦大师最后道。 “多谢大师。”江云亭笑了笑,“只是人生而在世烦恼不断,不是说能消除就消除的。” “阿弥陀佛。”玄苦大师摇着头起身,准备告辞了,“世上人人皆有烦恼,超脱凡尘,唯有看透二字。” 看透?江云亭心里念叨着这两个字,却又闭上眼睛,如果他能看透,恐怕早已转入轮回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病?这些病还只是浅脉而已,深脉又是怎样呢?”顾景熙意味深长的语气响起,“云亭,你说本王要不要打晕你再诊一次?” 江云亭倏地睁开眼睛,瞪着顾景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恐。 害怕了?顾景熙勾起嘴角,“这次便放过你吧。”早有一天,本王会把你的壳里里外外都剥干净。 江云亭知道今天是他失态了,失了方寸,说不定事态将会往他预料不及的方向走去。只是现下,他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后目光如湖水般平静,“也不知郑兄那边怎么样了。” “估计还在谈恋爱吧。”顾景熙无所谓地说道,“你身体不好,本王先送你回家。” “那公主?”江云亭迟疑道。 “一起来的还有二哥,后山那边本王早已安排了人手,不会有人的。”顾景熙道。 二哥?江云亭很快想起了是谁。 宅心仁厚的禄王殿下在民间声望极高。 可是,要他和顾景熙同坐一辆马车?江云亭不得不又迟疑道,“我还是等下郑兄,一起回吧。” “此处是后院,除了寺里的僧人,理应出现在此处的只有本王,禄王和公主。你还要留在这里,直到被人发现?”顾景熙淡淡地道。 “走……走吧。”江云亭不用等到将来,他现下几乎方寸大乱。 第16章 人情债 只是没想到,两人刚刚走出院门,就碰上了打算进院的禄王。 “五弟。”禄王见到顾景熙先打了个招呼,然后发现了跟在顾景熙身后的江云亭,疑惑道,“这位是?” 江云亭上前一步,“草民江府江云亭,拜见禄王殿下。”以后总会碰上的,此时说谎隐瞒没任何意义。 禄王还了个礼,以眼神询问顾景熙。 顾景熙连个眼神都欠奉,“二哥,我有事先走一步,末熹就拜托你送回宫。” 说着就把江云亭拖走了。 禄王:“……”末熹倒底是谁的亲妹妹。 后面一路倒是一个人都没遇到,江云亭安安全全上了马车,只是他还有些担心,“禄王他……” “他不会说出去的。”顾景熙道。 “哦,那就好。”江云亭便不说话了。 “云亭,你有何烦心事?不妨与本王说说?”顾景熙突然问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草民的烦心事只怕殿下帮不了。”江云亭拒绝道。 “还记得你之前欠本王一个人情吗?本王现在想听听你的烦心事,就用这个还人情吧。”顾景熙执意要听。 江云亭想了想,道,“我心里最大的事是熙王殿下您与外公。” “哦?”顾景熙弯起嘴角,“这是本王的荣幸。” “殿下,我还没说完。”江云亭毫不留情地打断道,“是您与外公的关系,我以前不知外公竟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有冉阁老作为本王的授业恩师,也是本王的荣幸。”顾景熙嘴角的笑容浅了浅,他知道江云亭想说什么了。 “可是您能保住外公吗?外公年纪大了,我做孙儿的希望外公他老人家能够颐养天年,而非卷入您的皇位之争。”江云亭直视顾景熙道。离冉泰离京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就越来越焦虑。顾景熙既然想听,他也不管不顾地说了。 顾景熙不由抚额,“云亭,你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冉泰是他好不容易争取到最大的牌,怎能说弃就弃。 江云亭垂下眼,“我欠殿下的人情债,不如下次再还吧。” 两人之间再次静默下来,这次顾景熙也没说话。 只要待在顾景熙身边,江云亭总是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惴惴不安间,仿佛过了很长时间一般,马车终于在江府门前停下。 “多谢熙王殿下送草民回家,草民这就告辞了。”江云亭说完就走。 顾景熙伸手挡住了车门。 江云亭顿住,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问道,“殿下还有何事?” “云亭之前晕过去,似乎也有本王的原因?”顾景熙道。 “见到殿下,草民每次都感到烦恼。”江云亭想,或许只能叫这人知难而退了。 顾景熙神情一冷,盯着江云亭好久,才道,“回府好好养病,我们下次再见就是在皇宫了。” 言下之意,就是公主选婿那天,他们还会再见。 叫他知难而退,他却迎难而上。江云亭握紧拳头,推开顾景熙挡着车门的手臂,开门下车。 顾景熙看着江云亭走进江府,笑了一声,“脾气还真大,走吧。” 这辆没有任何装饰看不出身份的马车缓缓驶离。 舒朝四百三十七年,建庆十五年,这一年最大的案子终于发生了。 江南共计一百二十八名官员被匿名检举贪污,又有京城,江西,以至全国各地漕运官员等二百多名官员被牵连在内。 南方富裕之地,却因官员贪污受贿,民不聊生。 案子被揭发后,举朝震惊。举国骇然。 皇帝震怒,任冉阁老为御使,严关南,孔子章从旁协助,前往江南彻查百余官员。 所谓烟花三月下杨州,今年江南的春日被严寒所取代。然而在北方京城的春风却先一步到来,皇帝最喜爱的公主的及笄典礼如期举行。 因为六公主出生的日子就是皇帝登基的日子,从一出生起,皇帝就十分喜欢六公主,对于这个最喜欢女儿的及笄典礼,数日来冷冰冰的表情从皇帝脸上融化了。 这一日,京城的世家子弟全部早早的等候在皇城门前。等待公主上午举行完及笄的仪式后,便是招选驸马了。 然而江南的寒潮还是影响到了江府。 这日江云亭出府时见到江震披着黑斗篷从后门坐马车出去,见到这情景江云亭勾了勾嘴角,他记得因为这次冉泰清查江南官员的事情,江府因为大皇子的关系损失了一大笔钱。 “少爷,这天还冷呢,你站着不冷,快点上马车。”旁边,荣伯焦急的催促道。 江云亭摸了摸怀里新配的清心丸,走上马车。 因着和郑少锴的约定,江云亭早早地到了皇城门口。 皇城门前车马簇拥,江云亭转悠了好久,才被郑少锴找到。郑少锴借着他大哥的职位便利,躲在宫门旁的小门房间休息。 小房间里正煮着一壶热茶,热气腾腾充满了整个房间。虽说阳春三月但天气依旧清寒,江云亭进到小房间里,松于舒了口气,“郑兄在这里煮茶避风真惬意。” “惬意什么,我都快急死了。”郑少锴在房间里团团转,“云亭你说这比试要怎么比?” 江云亭有些诧异,“公主殿下没与你说吗?” “她只说了一开始选人她一定会让我过关的,可后面的比试她却说想看我究竟会不会为她拼命。这女人的脑子想法也太奇怪了。”郑少锴头疼道。 对于这点,江云亭深感赞同。 而公主招选驸马,根据江云亭上一世的经历,过程是先看相貌和生辰八字。 相貌看顺眼的就可以过关,而生辰八字只要命里不会反冲,也都是可以过关的。 这就是第一关了,可第一关也是最难过的。 上一世江云亭是因为江府嫡长子的身份才过关。之后的比试…… 江云亭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纸,“文试诗词歌赋,武试骑御射兵。文试的考题一首春景诗词,一篇祝公主生辰贺词。附加考题是琴乐,我想你应该不通乐理?”看到郑少锴点头,他又道,“嗯,琴乐是诗词不过关的附加考题,诗词无法过关才会考。你的两首诗我已经写好了,文试过关的话,想必你武试没有问题。” 郑少锴一脸震惊地接过纸看了看,几乎语无伦次了,“这这、这次比试真的是文试和武试,你怎么知道的?” 江云亭挑挑眉,“我自有办法。” “武试我没问题,这些诗词我现在就背。”郑少锴恨不得给江云亭一个大拥抱,“云亭,好兄弟,我要是过关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江云亭勾了勾嘴角,郑少锴上一世就迎娶了公主,他不过是锦上添花。 第17章 言退 临近中午,皇宫大门打开。 江云亭和郑少锴也随着人群涌入宫中。很快点见到有宫人在发牌子,每人领取自己的牌子进入偏院。 他们所有人虽是世家子弟,但没有功名在身,轻易不能进皇宫,所以此时还只算是皇宫的外墙处的一个给宫人进出的院落。 号码牌是分散发放的,为了就是防止有小团体捣乱。 江云亭拿到的号码牌是四九,在郑少锴后面。 在宫人叫到八号时,郑少锴先一步道,“云亭,我在里面等你了。” 江云亭点点头。 江云亭因为号码排后,和所有人一样站在墙下等着。天寒风冷,江云亭早有准备,带了一个暖手炉出门。 这个暖手炉十分小巧,大小可放在荷包里,也可一手握住。 身体总算有了一丝暖意,江云亭舒了口气,准备静静等着。 不过他没想到,世家子弟里竟不乏没涵养的人。 等了没多久,就有三个人把他围住了。江云亭抬眼看了看,确定他从没见过这三人。 “三位有何贵干?”江云亭扯扯嘴角问道。 “你是江云亭吧?”一人说道,“不好意思,恐怕你在这里就要退出比试了。” 江云亭笑了笑,“这皇宫出去的门只有一处,那就是进院子落选后走的门。请问我要怎么在这里就退出比试?” “听说你嘴皮子很溜,果然是真的。”另一人道,“不过再嘴硬也没用,请你退出的办法有很多,怪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江云亭看了看围他的三个人的年龄,都是十六岁的少年。那么使人堵他的人选不做他想,只有两个。 他那两个愚蠢的弟。 原本打算报出王舒意和郑少锴的名头就没用了,因为是死对头。 江云亭正想着,那三人已经不耐烦了,一人说,“拖到角落去。” 另两人一左一右正准备夹住江云亭的胳膊。这三人也从江云琛和江云重处得知,这人自幼体弱,想反抗他们三个人是反抗不了的。 江云亭突然高声道,“公主殿下招选驸马招的乃是品行端正,有君子品德的人。一旦选为驸马便是皇家人,行事皆代表皇家颜面。今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尔等真打算行卑劣之事?” 说完,江云亭见本来各自为政的人都往这里看来,又高声道,“今日招选驸马,此处又是皇宫,周围都有宫人们看着。你们焉知这里发现的事情就不会被告之公主殿下?这里就不是第一个比试了?比的正是私下里的品行如何?” 围着的三人听了也有些慌了,他们会来此处也是参加比试的,也是想要赢的。 江云亭看着周围这些都是世家的嫡子或长子,暗想他今天不把江云琛和江云重的名声搞臭他就把家主之位让出来。他叹了口气,依旧是大声地道,“让诸位见笑了,在下江府江云亭。你们三人虽与我那两个嫡弟交好,但这里是皇宫,若京城是堂堂天子脚下,那皇宫便是处在天子眼底下,切不可胡作非为。” 周围的人了然,原来是这人的两个没来参加的弟弟想下黑手,可他们也不想想这里是皇宫,简直分不清轻重,把手段用在皇氏公主选亲上,若被皇上知道后果不想而如。 那三人红色涨得通红,又慌又乱,终于等江云亭长长的话说完,其中一人才想出对策,“你乱说什么,我们只是想问问你是几号。” “哦,只是想问我的号码?”江云亭笑着看他们,那样子似是在说这可笑的理由你以为我会相信。而他看到周围的人也露出厌恶的神色,便暗自点头,知道这名声是臭了。毕竟这三人刚才十分嚣张, “当然是真的。”那人只能咬牙继续道。 “问我之前,你们不说一下你们的号码吗?礼尚往来。”江云亭道。 等那三人报了自己的号码,江云亭才露出自己的牌子,“我是四九号。” 院落折大门一次次开启又合上,等又一次开门的宫人叫到四十九号时,江云亭才走进去。 江云亭穿过院子,走进一间房间,见到坐在主位上的人后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一关的考官竟然是顾景熙。 想到之前在桃花林里顾景熙对郑少锴十分不满意的样子,他不由担心郑兄是过了还是没过。 顾景熙见到江云亭挑挑眉,放下手里的茶,“云亭,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你不是对驸马没兴趣吗? “唔,我也没想到会见到熙王殿下您。”江云亭正在担心,没留心顾景熙的情绪。 “云亭,如果本王不让你过,你说怎样?”顾景熙眯起眼睛道。 江云亭一怔,行了个礼,犹豫道,“我是和郑兄一起来的,殿下也是知道公主殿下的,能否行个方便?” 顾景熙脸色稍缓,“你是来帮郑少锴的?”都是朋友抱团帮忙也没什么,不过说起这个人,他又哼了一下,“他过了。” “如此多谢熙王殿下。”江云亭谢道。 “云亭想知道下面的考题吗?”顾景熙循循善诱。 “不需要。”江云亭很坚定的摇头拒绝,不过在顾景熙脸色一暗前说道,“不过能否让殿下帮个忙?” “说说看。”顾景熙往后一靠,把茶端起来,看着心情非常不错。 “三二,四一,六五这三个号码,殿下能不能淘汰他们?”江云亭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请求说了出来。说完江云亭愣住,因为他发生他说得太自然了…… 而顾景熙竟然也不问理由,直接点了头。 等江云亭过关离开后,顾景熙也照做了。把在江云亭之后的六五号直接淘汰,又以生辰八字不符的理由把等在休息区的三二和四一号淘汰了。 把所有参与者分别归类了过与不过后,顾景熙回到屋子里给妹妹汇报成果,同时也收到了宫人的回报。 了解到这三人竟然想对江云亭动手,顾景熙就气不打一处来,“柳柳果然太善良了。” 公主殿下一直在屏风后专心地吃点心,没人知道她在屏风后面,就连郑少锴进屋了她都没出声。此时终于没有旁人,公主殿下听到四哥的话不由点头,“江云亭弱弱的样子,看着就很好欺负。” 说完,她发现四哥一脸严肃的看着她,末熹不由问道,“怎么了?” “柳柳很心软很好骗的,不要欺负他。”顾景熙如此说道。 末熹想了想,“四哥你好像很喜欢他?可惜他是个男人。” 这回轮到顾景熙想了想。顾景熙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江云亭,但第一次见到江云亭就对他有好感是真的,不管是他的容貌还是性格,还是与泰阁老的关系……都让他十分想关注他。 可是这种关注他知道,不是对手下的关注。当然更不是对敌人的,不然他也不会在知道江云亭身体不好时产生忧惧的情绪。 这么一想,顾景熙发现,他好像真的是挺喜欢江云亭的。 末熹见顾景熙在发呆,便也发起呆来,想着心上人现在怎么样了。 …… 宫人很快过来,说道,“皇上已经起驾往朱雀殿去了,请熙王殿下和公主殿下随行。” 兄妹二人没再说话,起身陪驾去了。 此时,江云亭和郑少锴还有通过第一关的人都已经在朱雀殿外等待。 “听说殿试都在朱雀殿举行的,以后我就算科举没考上,我也是来过朱雀殿的,不妄此生了。”一个纨绔说道。 “哼,这朱雀殿我已经第二次来了。”说这话的,是上一届的状元郎。 这话一出,所有人纷纷侧目。包括郑少锴。 在状元郎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仇恨时,郑少锴不安地扯了扯江云亭,小声说,“云亭,你给我的两首诗真是你写的?你觉得能不能比过状元郎?” 江云亭默了默,转头问,“那位状元郎的文才如何我不清楚,不过这两首诗的确是我写的。” 郑少锴叹气道,“早知道让谢游代笔了,听说谢游跟你关系不错。” “……”共患难的关系吗?江云亭咬了咬牙,他真觉得郑少锴有点烦人。 众人等了没多久,就见远处一抬步辇缓缓往这处行来。这队伍尾巴上上的,除了皇上还有公主和一众王爷随行。 “参见皇上,各位王爷和公主殿下。”所有人排成两队,行礼道。 “都起来吧。”德康帝在朱雀殿门前坐下,离得众位竞选者又高又远。这排场与早朝也差不多了,皇帝身边的太监扯着嗓子高喊免礼。 因为比试和文试和武试,场地要空旷,便直接在殿外的广场上举行了。 宫人搬了桌案和笔墨,请竞选者们依次就座。 德康帝看着下面的年青人,转头看向身边的公主,“小六,第一轮你在屏风后面有看中的没?” 末熹脸红了,不说看中了也不说没看中,“父皇怎么这么问,而且屏风模糊,女儿也看不真切。” 德康帝也不问小女儿了,转头问顾景熙,“景熙你是第一轮的考官,你怎么看?” “第一轮能过关的皆是卓尔不凡之辈,只是相貌上不好说,还要看他们才华如何。”顾景熙笑着道。 所有人都关注着皇上和公主的举动,见两人好像在交流什么,都不由抬头望去。 江云亭也跟着抬头,只是一眼望去就对上了顾景熙。并且总有一种对方在关注自己的感觉,虽然隔得远,江云亭的心还是颤了颤,低头认真写第二轮的考题。 第18章 夜会 第二场文试由二皇子禄王做考官。 所有人写完题,先把卷子交给禄王殿下审查,禄王把字写得像鬼画符一样的排除,就把卷子送给在座的公主和皇上看了。 文试没什么悬念,虽说文无第一,但公主却选出了第一名。 末熹拿着八号的卷子左看右看,这作的诗和赋都不错,字迹也是苍劲有力,确认可以给父皇过目,便道,“父皇,你看他写的诗是不是很好?” “我们小六有衷意的了,让朕看看是哪位?”德康帝笑着接过卷子,一看觉得这文采是不错。便问顾景熙,“这八号是谁家孩子?” 末熹听了心砰砰直跳,生怕让德康帝看出什么不妥。 顾景熙给了一个安定的眼神,回道,“是郑家二子,郑少锴。” “这孩子朕知道,郑家一门出良将,没想到这二儿的文采不错。”德康帝看着手中的另一张卷子,“朕原本觉得这孩子写得也不错,这四十九号又是谁?” 这下轮到顾景熙的心砰砰直跳了,“儿臣记得他是江家的嫡子……江云亭。” 德康帝点点头,又对比了手中的两张卷子,感叹道,“这郑少锴和江云亭二人的才采真是不相上下啊。” 顾景熙是知道郑少锴和江云亭的关系的,听了不由一愣。江云亭的文采好不好他不知道,但郑少锴那小子一看就是个纨绔,文采能好到哪里去? 一想到江云亭帮郑少锴代写,顾景熙便要来了二人的卷子,见卷子上的诗词造句皆是文采上等,但风格迥异,不由松了口气。 又有些气恼的想,柳柳刚来京城没多久怎么跟郑少锴的关系这么好了,竟然冒这么大的风险帮他。 熙王殿下心里给郑少锴默默记了一笔。 收到宫人的禀报,禄王便宣布了名次。 郑少锴无可避免的成为第一名,接着又公布了文试过的人的号码。 “下一关,武试。”禄王宣布,“分别比试骑术,骑射,步射,以及兵器。” 郑少锴上前一把抱住江云亭,“哈哈,云亭多亏……” 江云亭打断他,“等比试结束再说。” 郑少锴也想到此处人多眼杂,便克止住小激动,去准备武试了。 武试的比试,江云亭是不准备参加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连弓箭都拉不开,就不去丢人了。便站到文试没过的队伍里,旁观。 有人看到江云亭走过来,疑惑道,“你怎么不参加武试?”因为江云亭之前在宫墙外说的一番话,太过显眼,让在场所有人都对他有印象。 江云亭笑了笑,“在下骑射不精,就不丢人现眼了。” 所有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的确,文试还看不出来,要是武试在圣上面前丢脸,真是丢大脸了。 说话间,武试已经开始了。 郑少锴不亏是前世的骠骑将军,果然武勇不凡,在武试中皆拔得头筹。 “这郑少锴文试第一,武试也是第一,没其他人了。”江云亭身边的一个人说。 “是啊,驸马肯定是他了。”其他人纷纷附和。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了,郑少锴夺得武试第一没有悬念了。 不过江云亭知道这事没完,他微微侧了侧头,目光隐晦地落在朱雀殿前的一众身影上。 坐在主位的当然是德康帝,随行伴驾的还有包括末熹公主,熙王以及一众成年的皇子。江云亭再次望向那个地方,乎略顾景熙的位子,他终于找着了大皇子——崇王。 大皇子崇王是德康帝最宠爱的一个皇子。朝野很多人都传言崇王登位有望,就如江震就是崇王一派的。 从远处看看不真切,但依旧能看出崇王从小锦衣玉食饱受宠爱而被养得太好显得福态的身躯。 江云亭的目光又避过顾景熙,把在场其他人一一看了看。 前世他见识有限,有些人是不认得的,但有些人只看一眼就能猜出身份。比如身上绣有银色龙纹的大皇子,比如跟在德康帝后,那个伺候皇帝身穿蓝色锦缎的大太监赵兴等等。 远处,德康帝笑呵呵的道,“这郑二能文能武,不错不错。” “父皇,郑少锴文试武试都是第一,儿臣看到状元郎都有参赛。郑少锴的才华比状元还好。”作为六公主的兄长,德康帝最疼爱的儿子,大皇子也伴驾随行。 德康帝闻言,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转头问女儿,“小六你看怎么样?” 公主殿下想着是含羞带怯还是爽快承认的答应,最后还是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德康帝哈哈大笑,“就这么定了。” “父皇,儿臣有件事不知能讲不能讲。”大皇子突然道。 德康帝面对最疼爱的儿子十分好说话,“什么事?” “父皇,不如在御花园举办个游园宴,邀请在场所有参赛者,他们都是将来的国之栋梁,因当感谢他们。”大皇子看了末熹一眼,又道,“并且文试武试只是单纯的比试,末熹也是儿臣的妹妹,正好错着游园宴看看郑少锴为人怎样。” “朕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德康帝指着大皇子笑了笑,然后大手一挥,“那就你去安排吧。” 大皇子领命,“是。” 接到举办游园宴的通知,江云亭摸了摸下巴。 上一世,在武试之后也举办了游园宴,不过郑少锴依旧成为了公主驸马,所以江云亭决定不管晚上有何阴谋都不再管郑少锴了。倒是大皇子那边,他有一件事情想调查清楚。 夕阳西下,天空带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因为举办文试和武试花了许多时间,所以众人在御花园刚看了几朵花,太阳便落山了。 好在现在是春日,天空没有完全黑下来,只是泛着灰青色,如天空和视线都蒙上了层纱,看什么都有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所有人团成几个小团伙,三三俩俩地聊着天。 郑少锴身边围的人最多,江云亭看了看便独自一人往外围走去。 此处是皇宫的御花园,皇上同意让世家子弟游玩,那御花园周围一定让禁军包围起来。 江云亭也不敢在皇宫中乱跑,他只希望他这样乱逛的举行被熙王或末熹公主看来,把他带出来。 正想着,一个小太监从旁走来,向江云亭行了个礼,“敢为这位是江公子吗?” “我是。”江云亭点点头。 “还请公子随咱家来。”小公公转身带路,意示江云亭跟上。 “这位公公请等一下。”江云亭叫住,“不知是谁的意思?” 小公公比了个“四”,他低声催促,“请公子快些。” 江云亭不再有疑,连忙跟了上去。 一想到要见顾景熙,江云亭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加速。从口袋拿出一个小药瓶,吃了几粒清心丸才好。 这名小公公带着江云亭七拐八弯,直到在一个假山处停下,“殿下就在里面,江公子请进。” 江云亭看着只有半人高的洞口,犹豫了一下,向小公公道了声谢,弯腰进去。 进到假山里,江云亭见到顾景熙,他一颗悬着很久的心终于松懈下来。然后他发现,在这皇城里他能相信和依赖的貌似只有一个顾景熙? “……”这个想法,让江云亭的心情糟糕起来。因为他发现,他竟然想要去相信和依赖顾景熙这个没有人品的家伙。 顾景熙见江云亭一直在犹疑,不由道,“怎么了,你不是很想见本王吗?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江云亭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 顾景熙嗤笑一声,“你在花园里走来走去,太引人注目了好吗?有什么事不能出去再说?本王答应过,只要云亭有事随时可以去闻翠楼。” “引人注目你还引我过来,被人看见了怎么办?”江云亭微微提了点声音。 “放心,其他人都盯着郑少锴。而本王特意交代了小果子,如果看到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公了在乱逛,就把他带过来。”顾景熙又笑道,“云亭你这反应真是太有趣了。” 江云亭脸忍不住红了红,还好石洞里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黑,没人看出他脸红。为了不尴尬,江云亭迅速揭过这个话题,“我觉得办这个游园宴很奇怪,一定有什么阴谋。” 顾景熙赞同,“的确有阴谋。” 江云亭问道,“什么阴谋?” 顾景熙道,“这个对方还没动手,所以不知道。” 江云亭愣了愣,“你在这皇宫里有人,这样你都不知道?事关末熹公主的安全,你一点也不急吗?” “对方在宫中的势力比本王强,所以没办法。”顾景熙很光棍地耸耸肩,道,“至于末熹你大可放心,她很安全。” 第19章 确认 “……”江云亭扶了扶额,开门见山道,“今夜有人会对郑少锴下手,你能不能抓住机会把脏水泼到崇王身上。”趁着江南案之前,先让他黑一黑。 “让本王想想。”顾景熙摸下巴考虑。 江云亭无语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吗?”顾景熙现在在皇宫里的势力难道这么弱? “本王只是在疑惑,你为什么要针对大皇子?”顾景熙问道。 江云亭咬咬牙,看来今天这事情不刨根问底是不能罢休了。一想到接下来的话事关重大,江云亭上前一步,拉近了些与顾景熙的距离。 原本假山里石洞的间隙就很狭窄,现在两人说话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 感到两人贴近不少,顾景熙微微挑了挑眉。 江云亭轻声道,“熙王殿下,记得我之前说过外公的事吗?我知道江南贪腐案与大皇子有关,外公的处境变得十分危险。既然殿下无法保全外公,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顾景熙完全没想过江云亭一介白身,是如何知道一般当官的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以为江府是大皇子党,那江云亭身为嫡长子有些事自然是知道的。 听到江云亭的话,顾景熙下意识地兴奋,他想到,他们俩的立场完全一致了。 江云亭舔了舔唇,接着道,“只是我现在没有任何势力,需要借住一点外力。” “所以……”仔细一听,顾景熙的声音低哑而充满着诱惑。 “为了外公,我决定和殿下暂时结盟。”江云亭十分紧张,几乎低喘着气,“我知道现在无法让殿下信服,但是我知道一些情报。我能说出几件事,殿下可一一去查……” “我相信你。”江云亭觉得,顾景熙说话时,好像离他很近很近。在黑暗里,顾景熙的眼神像一只盯紧猎物的猎食者,“还记得你欠本王的人情吗?只要你答应本王的条件,本王便可答应与你结盟。” “什么条件……唔。”江云亭顿时瞪大眼睛。在黑暗中,他只能隐约看见面前模糊的影子。嘴巴受堵,后脑勺和身体很快被锁住,他只能不断挣扎。 只是身体间的摩擦,让对方更加紧紧固住他的腰身,狠狠掠夺他的嘴唇。最初只是微微触碰,然而触碰后好似遇到了甘甜的雨露。饥渴多年的野兽终于遇到世上最美味的味道。 当然,不会放手。 江云亭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做,用几日架建的防线完全崩塌。 “啪。”得到自由的江云亭伸手就给一个巴掌,一边用袖子擦着嘴唇,“你这个混蛋。” 顾景熙很镇定地摸了摸被打的脸,“一个条件换一个吻,可是云亭你打了本王一巴掌,你又欠本王一件事。” “混蛋。”江云亭简直又惊又怒。 “不如再亲一个?”顾景熙完全不怕被打脸地道。 “……禽|兽!”江云亭终于换了个词。 顾景熙虽然看不真切,但一想到江云亭此时可能瞪圆了眼睛,气得脸红红的表情,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既然心中留有疑虑,不如就直接行动。然后他确定了,他对江云亭动心了。 “还结盟吗?”顾景熙总算不再调戏可怜的江云亭了。 “当然结!”江云亭很想把顾景熙掐死,这样这个人就不会再影响自己了。可是,这个亏已经吃了,就不能白吃了。难道这个盟不结了,顾混蛋能把这个吻收回去吗?还是他回吻回去……江云亭深呼吸几口气,拿出清心丸又吃了几颗。 “你在吃药?身体怎么样了?”顾景熙问道。 “不劳殿下关心。”江云亭淡淡道,转身打算离开。 “出去往右走,小果子会带你回去。”顾景熙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还有,既然要结盟,三天后闻翠楼见。” 江云亭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想再跟顾景熙说话。 但还是按照顾景熙的话,跟着小果子回去。 江云亭回到御花园,没想到郑少锴在找他,“太好了,云亭,你刚去哪儿了?这皇宫太大,别乱跑。” “……去茅房了。”江云亭木着脸道。 “咦,云亭你的嘴怎么肿了?”郑少锴又问。 “……被蚊子咬了。”江云亭继续木着脸道。 两人说了几句话,旁边的小亭子处突然出现了一阵喧嚣,还有女子尖叫的声音。 郑少锴惊住,“发生什么事了?” 接下来就没江云亭什么事了,江云亭就像看了场大戏一样的。 所有人都看到徐尚书家的二公子对穿着公主衣裙的宫女行为不轨,被皇上撞见后还不知收敛一下,皇上当场就发了火。 顾景熙根本不用布局,因为被逮住的人就是崇王的人。而对“公主”不轨的人直接供出了崇王。 接下来,众位参赛者被请出了宫。 但是据说,后来崇王被德康帝责罚。 据说,后来是皇贵妃出面才平息。 据说,第二天,讨厌皇贵妃的御使就上了弹劾崇王的折子。 不过这些事情扳不倒崇王,与江云亭也没关系。 出了皇宫,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江云亭吃了一粒益气丸。干涩涩的药丸十分堵喉咙,江云亭忍不住咳了咳。 “大少爷晚上在皇宫是不是受凉了?”赶车的青吴问道。 “没事。”江云亭又咳了咳。 “对了,大少爷,马车暗阁里有姜茶,只是已经凉了。”青吴又道。 “怎么会有茶?”江云亭找到用竹筒装的凉茶,新清的气味让江云亭忍不住喝了点。 “咦?不是大少爷你托宫里的人送的吗?”青吴奇道,“我看那人穿的衣服是宫里的侍卫。” 江云亭愣了愣,能通过宫里给他送姜茶还知道他身体易着凉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本来还清爽的茶含在嘴里味道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江云亭在把凉茶扔了还是不扔间犹豫不绝,直到江府门口才决定不扔。 ……还是算了。 江管家一直等在门前,见江云亭从车上下来,立刻迎上去,笑着道,“大少爷您总算回来了,老爷等你好久了。” 江云亭没有意外,淡然地点了点头,跟着管家往书房去。 一路上管家跟江云亭问了些话,谁去了皇宫,参加了比赛,谁着了皇帝还被皇帝邀请参加宴会能不兴奋?江云亭就能,他都一脸淡淡地回答两字“还好”。 等到把江云亭送到书房,江管家转身说了一句,“果然不能动脾气,简直成仙了。” 书房里,江震挑灯等着江云亭。 这几天他一直在为江南贪腐案的事情奔走,疲累之极,两眼下挂了浓浓的黑眼圈。 江云亭请了个安,问道,“父亲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亭儿今天去皇宫参选驸马,为父总要关心一下。”江震打起精神问道,“情况如何?” “为父亲的话,儿子未能当上驸马。”江云亭说道,“驸马是郑少锴。” “怎么回事?”江震惊道,“你怎么连这事都做不好,我不是都给你打点过了吗?” “父亲的打点只能让我过第一轮,之后还有文试和武试,我比武不行。”江云亭道。 “可是……皇上不是举办了游园宴?”江震问道,怎么就没把郑少锴淘汰出去。 江云亭一脸惊讶,“父亲,游园宴是所有人都有的,并不是我一个人。而且游园宴上还发生了事情。” “什么事?快快与我说来。”江震盼望着能听到与郑少锴有关。 可事实让他震惊和失望,江云亭道,“崇王派了人搅局,是徐尚书的大公子。而徐公子却好像喝多了,调戏了穿着公主衣裳的宫女……随后被皇上撞见,皇上震怒。” 江震听到这消息,久久回不过神。 江云亭也一直候着不催促。 江震想了半天,才想到大儿子并不知道他们江府是崇王一派,那他说话怎么会提到崇王?江震不由问道,“这事与崇王有何关系?” 江云亭叹了口气,道,“徐公子当场向崇王求助,当时众位皇子都在场,他偏偏向崇王求助,而游园宴也是崇王提出的,所以……” 江震又愣了愣,“没事,有皇贵妃在,崇王不会有事的。” 这时,房门响了起来。 “相公是我,给你送汤来了。”门外传来郑氏的声音。 “进来吧。”江震道。 郑氏端着汤进来,见到江云亭笑着问道,“亭儿回来了,今天参选怎么样?” 江云亭低下头。 江震挥手道,“亭儿你先回去吧。” “是。父亲,母亲,儿子先告退了。”江云亭便走了。 上一世,江云亭没选上驸马,被江震罚跪祠堂了。而江云亭因为身体不适早早回家,没有参加皇宫游园宴,所以游园宴上发生了什么他是一概不知。这一世总算曲线救国,才没被罚。 不过每次应付完江震后,江云亭总感觉有些累。上一世总是很盲目的相信父亲,但这一世他发现父亲总让他失望。 好在,郑氏总没让他失望过。 第20章 赠你折扇 “相公,看你脸色不好,是发生什么事了?”郑氏温柔地给江震盛了碗汤,又走到他身后给他按肩膀。 江震便把江云亭说的事情复叙了一遍,叹气道,“若亭儿能当上驸马,江南的事我们还有一丝转机,可他真是……” “相公,亭哥儿他身体不好,性格也怯懦。可惜琛儿和重儿还小,不能帮上你什么忙。”郑氏笑着道。 “琛儿和重儿再等一两年,他们长大了我就让他们做些事了。公主选驸马,我也是万般无奈才把亭儿叫回来。”江震拍了拍郑氏的手安慰道。 郑氏勾了勾嘴角,“其实宫里的事情,是有些门道的。” “哦?”江震微微侧头,意示郑氏继续说下去。 郑氏弯下腰,贴在江震耳边轻声道,“相公你看,亭哥儿的转叙说明了两件事。一件是崇王比起信任我们,他更信任徐通。我们明明在崇王那疏通过了,我们江府嫡子会参选公主的驸马。可是设计公主的事,崇王却只想到了徐通的儿子。” 江震一听,想通的前后关系的确如郑氏所说的那般,不由有些灰心,“我江震对崇王可以衷心耿耿,过年过节,有什么好处第一个想的是崇王,可崇王他……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相公别急,此事我们还有转机。”郑氏安慰了一番,道,“第二件便是徐通的儿子把这件事搞砸了,还连累了崇王。经此一事,徐通在崇王心里的位置一定会下降。” “对,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成为崇王麾下的第一人。”江震立刻抚手称赞,“只要我们成了崇王最重要的心腹,那江南一案我们也安全了,崇王不会倒,而他也会保我们江府。” 郑氏笑了笑,“相公说得对,明天一早妾身就去拜访崇王府,向崇王妃探探口风。而相公你则去徐府。” “好,好。就听夫人的。”江震听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天马上亮起来,起身扶着郑氏道,“明天还有一场仗要打,夫人我们早些休息吧。” 郑氏柔柔地一笑,“好。” 江云亭第二天一早还要去太学上课。不过这次,他与往常不同,没有等在门口,而是直接去了马厩。 正如之前所说,江府的日常用度都有一定配额的。就如江震和郑氏出门能用一辆马车,嫡子嫡女们也可以用一辆马车。而庶子和小妾就要看情况来定了。 江云亭走到马厩,见已经用了两辆马车,便问管理马厩的小厮,“今天除了父亲去上朝,还有谁出门了?” “回大少爷,夫人今儿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出门了。”小厮道。 “嗯。”江云亭很满意道,“把我的那辆马车拉出来吧。” 小厮立刻照做。 去往太学的路上,天色已经很亮。江云亭今天特地出门晚了,他就想看一看知道皇宫发生的事后,郑氏会有什么举动。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 要不是赶马车的青吴是郑氏的人,江云亭甚至想绕远路去崇王府周围看一看。如果能在崇王府附近看到郑氏的马车,那么他所预料的计划便能完完全全的确定了。 赶马车的小厮不是自己的人,身边的小厮也不是自己的人。荣伯给他卖药煎药,照顾他生活起居,已经很累了。江云亭不想再劳烦荣伯。 江云亭再一次感到用人不方便,他揉了揉额头,只能把这件事交给顾景熙了。 一到太学,江云亭就看到所有人围着郑少锴起哄。 郑少锴成为公主驸马,简直就如一匹黑马一般腾空杀出,出乎所有人意料。不过不是被选上驸马,就立刻成为真驸马了。公主婚嫁的流程很繁琐,先要纳名订吉日,郑家还要准备聘礼。 郑少锴真正能娶到公主估计要大半年,那时郑少锴也从太学毕业了。 碍于郑少锴身份,真正起哄的只有他的几个狐朋狗友。 “少锴,太不兄弟了。你当初明明说对公主没兴趣的,还说劳什子的驸马谁爱当谁当。还教唆我们也不去参加。你怎么去了,还真被选上驸马了,太假了。” 王珂和赵阳一人一句,把郑少锴淹在狂轰乱炸的口水里。 刘舒意在一旁摇扇子看着,见到江云亭走来,他问道,“这事你事前知道?” 江云亭道,“我也有去参赛,见到郑兄了。” 另一边,郑少锴掀桌,“老子怎么就不能当驸马了,老子靠的是真才实学!” 王珂和赵阳,“切。” 郑少锴拉过江云亭,“云亭你说,我是不是靠本事的?” 江云亭咳了一声,忍笑道,“我看你是靠脸。” “……”郑少锴难得没发火,反而摸摸自己的脸,“老子就是这么帅。” 所有人:“你脸真大。” 郑少锴和王珂赵阳又吵了起来。 刘舒意把江云亭叫到一边,问道,“这事你知道多少?” 江云亭一愣,随即笑道,“小王爷,你这是生气了吗?” 刘舒意看到江云亭笑容的一瞬间好似被刺了眼一般。江云亭长得是好,不过比起郑少锴英俊的让公主心动的外貌,江云亭却是长得非常细致的好看,温润如水。 刘家是京城里为数不多的异姓王之一,刘舒意自小便是呈袭王爵的嫡子。他什么人没见过? 可是江云亭好看的脸上却带着苍白的病容,使得他的脸庞看起来脆弱又特殊。刘舒意觉得,他之前见过的江云亭,好像带着一层面具,今天才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可是小王爷,你又为什么生气呢?”在刘舒意复杂的目光下,江云亭又从容地说了一句。 “……”刘舒意突然产生一种自己的所思所想都被对方预料的感觉,“江云亭,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身藏不露啊。” 江云亭笑了笑,“我真不知道小王爷在生什么气。你们从没告诉我过你们是哪个阵营的,郑兄成为驸马是他自己选择的,我从何阻止?” 刘舒意冷哼一声,“我只是想不到,原来收留了一只流浪的小猫,却原来是只会离间的鼠辈。” 江云亭被骂了也不生气,点了点眉心,道,“原来小王爷以为我是江云琛和江云重派来离间你们的?小王爷你可错怪我了,我与他们有深仇大恨。” 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让刘舒意愣了愣,“真的?” “小王爷,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们是哪个阵营的。但是郑少锴娶了公主不一定是四的……也能是中立。”江云亭低声道。 刘舒意盯着江云亭的表情看了很久,伸出手,“希望我能相信你。” “相信我们现在都想扳倒大的,不如一起合作?”江云亭试探道。 刘舒意问道,“你是哪个阵营的?” 江云亭道,“我不是任何一个阵营,我只是站在和江府对立的阵营。小王爷,我能提供情报。” “……我考虑一下。”刘舒意想道,如果这家伙能别再叫他小王爷的话…… 刘舒意说是考虑,但考虑得非常快。第二天见面,江云亭叫了一声刘兄后,刘舒意就同意了。 又结了一个盟,江云亭非常高兴。 现在他没有任何势力,就该多结盟。 好心情持续到与顾景熙会面的那天,江云亭借口卖茶叶,进店后从茶叶铺的后门坐上顾景熙安排的马车,成功逃脱王贵的视线。 王贵见江云亭在茶叶铺里久久不出来,心下一惊,跑进茶叶铺里却发现人去楼空。跺跺脚,急忙回去回复郑氏。 江云亭从熙王的马车上下来,想到三天前的那夜,江云亭想了想,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上了二楼。 不过,今天谈很重要的事,那人会正常点吧? 一楼依旧有许多文人在那里讨论诗词,撇去喧哗上了二楼。 顾景熙已经等候多久了,见到江云亭微微一笑,“云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已三个秋天没见面了。” 江云亭:“……” 顾景熙缓缓展开手中的折扇,“上次在翠华山桃花林一见,云亭你站在桃林中的身影顾盼生辉。本王想到人面桃花相映红,特别适合你,回府后就画了这把扇子,一直随手带着,现在送给你。” 折扇由最近流行用的罗纹纸为底,檀木成骨。江云亭隔了段距离也能闻到折扇上淡淡的香味。纸上用了粉色的水粉绘制桃花,点点桃花间一名长发男子侧过半脸,旁边还提了两句诗。 江云亭默了默,道,“我又找了一个盟友。” 言下之意,要是你太烦了,我随时可以换。 顾景熙嗤笑一声,“刘舒意有多大能耐?” 江云亭气笑了,“锋芒太露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难道你准备策反豫亲王一派?”顾景熙不以为意,“你知道豫王是谁的人吗?” 第21章 冲突 “难道不是当今太后?”江云亭挑挑眉。 顾景熙对着江云亭摇摇手指,“是六弟的。” “六皇子的母妃是豫亲王的亲妹妹,这事所有人都知道。”江云亭淡定地喝了口茶,“可所有人不知道的是,民间都在传豫亲王的父亲是太后进宫前有旧情未了的情人。” 顾景熙有些诧异,无奈道,“你从哪里听来的?都说是传言。” “是真是假殿下可以去证实一下。”江云亭知道,上一世这件丑闻被曝光后可是震惊朝野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如今太后帮着熙王殿下的六弟。” “六弟还未成年,且没封王,太后为何会帮他?”顾景熙皱着眉头想了想。一个未成年的皇子竟然能够笼络到太后,那么他等潜伏过后,会有多可怕?他点了点头,“本王会去证实。” 江云亭听了顾景熙的话,突然想到上一世这事曝光是在很久之后。当时争斗已经到了十分激烈的程度,每个派系的阵营站得很明确了。但是,现在的时间还早,许多事情并未确定。 江云亭揉着额头,道,“崇王是你安排的吗?” 顾景熙也结束刘舒意这个话题,展开折扇摇了摇,“不错。大哥派人在酒里下*药,本王只是把原本给郑少锴的酒,给徐阳喝了。” 江云亭一直听着,但他的目光却落在顾景熙手中的折扇上。任谁知道自己的画像被另一个人拿在手里摇来摇去,都会不自在。 接下来顾景熙又说了冉泰在江南的情况,“江南一切顺利,老师再过不久就能回京了。” 江云亭听到外公在江南有惊无险,也松了口气,“我想知道崇王的心腹有哪些。” 顾景熙疑惑,“你家就是崇王一派,谁是崇王的心腹你不知道?” 江云亭摇摇头,争斗之初他一直在江府养病,处在权力之外。要不是后来去了熙王府,渐渐从顾景熙口中听外面的事,他还一概不知…… “好,本王让人送来。”顾景熙拍了拍手,守在帘外的人立刻起身离去。 “下次吧,我不能在外待太久。”江云亭道。为了不让郑氏起疑,他需要尽快回到茶叶铺。 “也行,能多见云亭几次,本王很期待。”顾景熙笑着道。 然而江云亭却僵了僵,“不如殿下把资料送到我的房间。” “云亭在邀请本王去你的房里吗?”顾景熙摇着扇子一笑,“不知是白天去,还是晚上去?” “熙王殿下,请您自重。”江云亭忍不住沉声道。 “好吧好吧,既然云亭生气了,本王的这把折扇送你作赔礼?”顾景熙再一次递出扇子。 江云亭眼珠转了转,“我收下这把扇子,算是熙王殿下的条件吗?” “云亭你真是太狡猾了。”顾景熙并不上当,笑道,“不过本王喜欢。折扇是赔礼,条件另外算。” 江云亭深吸一口气,迅速把折扇从熙王手中抽出来,“如果熙王殿下没有别的事吩咐,我先告退了。” “下周约什么时候?”顾景熙追问道。 “再说。”江云亭短时间内不想见到顾景熙。 王贵回到江府却不想郑氏出去了还没回来。他急得原地乱转,结果转了半天,等来的不是郑氏,却是被禁足的江云琛和江云重。 这两兄弟自然是知道王贵是郑氏的人,见他有情况,连忙把他截下来。 王贵迫不得已,只能把在茶叶铺跟丢了江云亭的事说一说,希望这两小祖宗能放了他。 谁料这两兄弟正闲得无聊,一听就两眼发光。决定去茶叶铺抓江云亭的把柄。 “哥,我们走。那茶叶铺肯把江云亭放走,肯定有问题。我俩去转转,说不定能抓住江云亭的小辫子。”江云重说着,已经跑到了院外。 江云琛虽然寡言少语,但没拒绝江云重的这个提议,也跟着出了院门。 王贵急得眉毛要着火了,“不可啊,两位少爷,要是被老爷和夫人知道了,责罚你们怎么办?” 江云重恶狠狠指着王贵道,“爹和娘才不会责备我们,你三番四次阻止,是不是想帮江云亭?” 这两兄弟敢外出,自然是有十成的把握。 江震罚他们闭门思过,只在前几天看得牢,到后面就不会管他们管得紧了。而郑氏更不可能骂他们。 “没有,没有。两位少爷,小的对主母衷心耿耿,小的冤枉啊。”王贵不敢再拦这两位少爷,只希望不要出事。 江云重这才放过王贵,让他带路,和江云琛朝茶叶铺去了。 江云亭刚回茶叶铺,见桌上放着一杯煮好的热茶,茶香四溢。江云亭不由想起这间杭记茶叶铺是熙王的暗线,平时或许有重要的情报工作,却让他用来甩掉跟踪他的人。 先是闻翠楼,后是杭记茶叶铺,就这样暴露给他看了吗?算是结盟的示好? 江云亭又摇头作罢,不再他想。反正在这京城里,他能信任的只有顾景熙。顾景熙对于门客属下而言,是个十分不错的主子,至于他背后的深意……应该只是笼络的手段。 小二见江云亭盯着桌上的茶发呆,解释道,“江公子,王爷说让我等好好招待你,这是上好的碧螺春。” 江云亭神色不变,点了点头。然而刚喝了一口,就听到楼下传来吵闹的声音。 “怎么了?”江云亭问道。 小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江公子,您府上的两位公子找上门来了。”掌柜匆匆跑上楼说道。 江云亭没想到盯他盯得还挺紧,冷笑一声。不过来的怎么是他那两个弟弟? 正想着,就听到脚步奔上楼的声音。 江云亭转头一看,就看到江云重冲上楼的身影。而对方看到他很吃惊,“你怎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在这里?”江云亭好笑的举起手中的茶杯,“这茶叶铺子的茶叶不错,老板招待我品茗,倒是你……们俩怎么也在这里?”他转头看向也上楼的江云琛。 “我们也来买茶叶,听说这家茶叶铺不错,就来看看。”江云琛道。 “不,我是问,你们这个时候不是在家闭门思过吗?”江云亭微微侧头疑惑道。 “江云亭你别太过分了。”江云重立刻炸了。 “呵。”江云亭看着两人,缓缓吐出一句话,“贼喊捉贼。” “你再说一遍!”江云重立刻红了眼睛,直接朝江云亭冲过去。 杭记茶叶铺周围围了许多人,在江云琛和江云重闹的时候,店铺外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这条街上没多久就闹哄哄的。 门外聚的人越来越多,这条街本来就是一条小街,很快爱凑热闹的人堵住了半条街。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过来,直到被迫停下来。 “发生什么了?”马车上的中年男子道。 “老爷,小的去看看。”车夫道。 “不行就叫兵马司的过来。”中年男子道。 “唉,好的。”车夫见人群散不了,想到兵马司离这里并不远,就跑去了。 茶叶铺前的百姓也看着热闹,突然,店里的一名小二跑了出来,神色慌张,惊恐的喊道,“不好了,杀人了!” 听到杀人了,看热闹的百姓立刻脸色一变,散了开去。 那名小二形色癫狂,还在叫,“江府的公子杀人了——杀的还是他的大哥——” 马车上的中年男子眼眸一缩,急忙下马车往茶叶铺跑去。 随后,五城兵马司也来了。 郑氏收到消息,急匆匆的赶回府,就见到江震正举手预扇儿子巴掌,立刻道,“住手!” 声音刚落,人也冲过去拦住了江震的手臂,“相公,有话好好说,事情都能解决的,打孩子干嘛?” “孩子?他们也不小了。”江震愤声道,“都是你把他们宠得无法无天。” “难道你就没宠过吗?”郑氏哀声哭道,“他们倒底犯了什么错,你要打要杀也要给个理由啊。” “理由?好,你问问他们。”江震指着跪在地上的江云琛和江云重。 “琛儿,你来说,怎么了?”郑氏在两个儿子中看了看,选择了比较老成的江云琛。 “父亲母亲,我和弟弟在茶楼遇到大兄长,一言不和起了冲突,没想到大兄长身体不好,倒地吐了好多血。”江云琛谨慎地道。 “对,起了冲突。冲突到有人大喊杀人了。”江震指着江云琛,狠声道,“我当时就在附近,谁杀人前不是起冲突。” “相公你先别气,亭儿现在怎么样了?”郑氏努力镇定下来,问道。 “我当初进茶楼看到他吐了一身血,脸色苍白,眼看就要不行了,连忙让他把亭儿抬回家。大夫现在还是救治呢。”江震说着,又指了指江云琛和江云重,“你们俩老实交代,你们倒底做了什么?” 两兄弟抬头往郑氏那里看了一眼,见郑氏摇了摇头。 江云琛说道,“爹,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 “你们还不说实话?好,给我去祠堂跪着,想清楚了再出来。”江震怒道。 第22章 苏醒 郑氏连忙抱住江震的手臂,“相公,怎么罚琛儿重儿以后再说,我们先要想想办法救亭儿这才是最要紧的。” “老爷,大夫出来了。”江管家这时候跑了过来。 江震连忙道,“亭儿怎么样了,快把大夫请来问问。” 于是,大夫把宝华寺苦玄大师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不过这位大夫的医术没苦玄大师的好,把江云亭的病情说严重了好多。 郑氏听了不由道,“怎么听起来像要死了一样?” 大夫道,“夫人请放心,命是暂时保住了。但病人真的不能再受刺激了。” “大夫你尽管开方子,药材越珍贵越好。”郑氏虽然很想江云亭去死一死,但是这时候江云亭却绝对不能死,她一定要保住江云亭的命,“江管家你看着,只要是好的东西都往亭哥儿房里送。” 江管家和大夫连连点头。 随后,江震和郑氏去江云亭的房里看了看。 江云亭一直昏迷不醒,眉头微蹙,一副难受的样子。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被人抬回来时脸上血迹斑斑,看得一个小丫环都吓得晕过去了。现在脸上的血已经擦干净,但旁边换下来的青衣上还血迹斑斑。 荣伯守在江云亭的床边,一刻也不愿离开。见到江震进来,就跪在地上哭道,“老爷,我们少爷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怎么下午就这样子了。” 江震也是心口一堵,拍了拍荣伯,安慰道,“荣叔你年纪也大了,别太伤心,亭儿会没事的。” 郑氏也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亭儿自幼善良,佛祖会保佑亭儿的。” 荣伯连连点头。 夫妻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才出了房门。 一出门,江震立刻变了脸色,“现在怎么办,冉泰在江南手里握着重要证据,我们在京城就把他的外孙弄成这副样子。那两个孽子是要把老子的官帽都丢了吗?” 郑氏也觉得头疼,这件事是琛儿和重儿惹的祸,但说到底是她治家不严引起的。真要追究起来她难辞其咎,“妾身一直在为崇王的事到处奔波,给崇王妃的礼不知送了多少,一时没看顾府里,哪知出了这事……” 江震又想到那两个孽子,心口又一痛。撇下郑氏往书房去了,他需要静一静。 郑氏独自回到房里,见江云琛和江云重还在,气道,“你们跟娘说说,倒底怎么回事?” 江云重低着头不敢说话,江云琛解释说,“我们的确和江云亭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江云亭他一直躲着,都是我和弟弟在动手,可我们也没揍几下,他就吐血了。而且我们都觉得拳头没落到实处,他好像都躲过去了。” 郑氏问道,“你们怎么会去茶叶铺?” 江云琛道,“我们听王贵说,他以茶叶铺跟丢江云亭了,我们俩一听就过去看看茶叶铺有什么问题,结果没想到江云亭在二楼喝茶。” 郑氏又问道,“他一直在二楼喝茶?” 江云琛摇头道,“不知道,王贵说他只看了一楼,不知道茶叶铺还有二楼就没上去过。” 郑氏叹了口气,“行了。你们以后做事别毛手毛脚的,这事也说不清你们是不是着了别人的道。你们父亲最近没空处置你俩,你俩老实着点,也躲着你们父亲一点,别没事到他眼前晃。” 江云重憋了好久,这才敢说话,笑着说,“娘你头疼?我给你揉揉。” 郑氏无奈笑道,“闯祸倒知道乖了。” 江震在书房坐了一夜,吩咐了人一定要控制住流言,特别是当时在周围的人能封口的都封口,花多少钱都可以。 然而他等到第二天,却发现民间的流言像春日里融化的雪水,奔流不息,扑扑地散了开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等到上朝的时候就有人参了他一本。说他教子不严,令郎当街行凶杀人。 德康帝听了皱眉问道,“江卿,有这回事?” 江震只能如实禀告,“启禀皇上,臣是教子不严,臣的二子与他们的兄长在茶铺起了冲突,家宅内事无脸公之于众。” 说完,朝堂上站出几位他的同僚也言明此事是小事。 那参他的御使道,“当街发生血案,听闻那人吐血晕迷至今未醒。已不是家宅小事所能公断,请皇上将行凶者送于大理寺彻查。” 江震愣住,“皇上,区区家宅矛盾,若让大理寺处理是否有欠妥当,还请……” 刚说了一半,他在德康帝瞪视的目光下渐渐消音。江震突然意识到,若这件事直达上听,在德康帝眼中兄弟阋墙的事可不止是小事了。 德康帝看着站在下面已经成年的儿子们,问道,“你们有什么看法?” 如今已成年封王听政的皇子有四位,从大皇子到四皇子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们还要考虑要不要做出头的那只鸟。 四位皇子沉默了半天,权衡利弊之后,二皇子禄王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父皇,兄友弟恭仍是人伦。儿臣听闻江氏两兄弟在对受害者江云亭动手时,江云亭没有伤害过两个动手者中任何一人。此事江云亭没有任何过错,既然江大人治家不严,儿臣赞同把江氏兄弟送往大理寺。至于如何定夺,等受害者清醒后再判处。” 德康帝沉思道,“江云亭……朕倒是知道他。前几日选驸马时,朕看过他写的诗,很有文采啊,这么个人可惜了。” 江震没想到江云亭还在圣上面前露过脸,但千悔万悔已成事实,连忙跪下说,“臣有罪。” 德康帝满意地点头,看向另三人,“你们的看法呢?” “儿臣等没有异议。”皇子们道。 崇王站出来请罪道,“父皇,江大人是儿臣的属下,儿臣管制不严,还请父皇降罪。” 德康帝微笑着摆手,“崇儿何错之有。朕知道你性格严谨,但这事与你无关,不要随便揽错,退回去罢。” 众大臣:“……”偏心偏得没边了,等江南贪腐案查完,一定要你也去大理寺走一趟,大皇子你等着。 崇王从善如流,“是。” 皇上亲自下的口谕,大理寺前脚刚下朝,后脚把就人抓了起来。 任由江云琛和江云重哭爹喊娘都没用。 郑氏恨江云亭恨得要死,心里又惦记着儿子。几次去看了江云亭的屋里,怎么弄他都弄不醒,只能作罢。 民间关于江云亭的流言是越传越烈。 传言,江府大公子在江府是多么可怜,就像一朵可怜的小白菜。没了娘,爹不疼,在府里过得要多惨有多惨。 传言,江府大公子被弟弟们欺负。他的弟弟们在太学就不待见他,在他选驸马时还下绊子,再上加打人案子。江云琛和江云重原来只要世家子圈子中坏的名声,已经坏响全京城了。 等到流言传了三天,江云亭终于“醒”过来了。 江云亭吐血是假吐,但为了显得真实,他用了迷药把自己迷昏了。 这也是荣伯为什么寸步不离的原因。 这三天内喝药吃粥全用勺子一口口喂进去。 江云亭一醒来就觉得饿,让人马上做吃的送来。 下人们送药的送药,送吃食的送吃食,只是另人没有想到,江震和郑氏听到江云亭醒了,都没来看他一眼。 江震可能是忙得焦头烂额,而郑氏……江云亭勾了勾嘴角,撕破脸就撕破了吧。 第23章 了解现状 江云亭是下午醒过来的,一醒来就急着想知道现在的情况,但床边站着端茶倒水的婢女和讨厌的大夫,他不好跟荣伯多问些什么。 更何况荣伯虽然是他唯一相信的人,但荣伯一直守着他,外面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 江云亭第一次以身作谋,其实心里有点小忐忑的。不过只能耐下性子,喝了四碗粥,一直熬到晚上。 荣伯在边上念念叨叨了一整天,“少爷,以后你要喝迷药先告诉老头子一声行吗?就算使苦肉计也不能这么伤害自己身体啊。” “荣伯。”江云亭躺在床上,端着一碗粥打断他的话。 荣伯立刻道,“少爷有什么吩咐?还想再来碗粥吗?” 江云亭无奈道,“荣伯你说了两三个时辰了,不渴吗?” “不渴,少爷我还要说你。”荣伯继续道。 江云亭扶着额想,年纪大的人果然都爱唠叨。支不走荣伯,江云亭便让他留在屋子里算了。 没多久,就听一个断断续续敲着窗楹的声音响起。 江云亭眼睛一亮,“我觉得有些闷,把窗户开开。” 荣伯也听到窗户的声音响起,知道少爷有什么事瞒着他,心里复杂了一会会儿,就去打开窗户了。果然见窗外站着一名黑衣人,荣伯也见怪不怪了,退开几步让黑衣人进来。荣伯又去检查其他门窗,看看有没有人偷听。 黑衣人一进屋就向江云亭行了一礼,“王爷让属下过来,见过江公子。” 江云亭放下手里的粥,问道,“安全吗?” 黑衣人道,“属下进来前检查过周围了,确定没人看见属下。” “好。”江云亭点点头,“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黑衣人道,“流言已经传播开来,现在京城人人都知道公子府上发生的事情。朝上已有人弹劾江震,公子的两个弟弟现已关在大理寺内。” 江云亭颔首想道,顾景熙的行动力挺快的。当时知道他的两个弟弟竟然去茶叶铺抓他后,临时定下的计划,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我父亲有什么行动吗?”江震是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江云亭很在意他的态度。 黑衣人道,“江震现在家反省,停薪一个月。下午江震去了一趟崇王府,出来时神色及为狼狈。” “还有其他要禀报的吗?”江云亭问道。 黑衣人道,“大理寺的人明天会过来,向公子询问案情。之后公子见机行事便可。” “好。”江云亭微微笑了笑,客气道,“谢谢这位大哥,也替我多谢你们王爷。” 黑衣人拿出一个小竹筒交给江云亭,“王爷特意吩咐属下交到公子手上,并且公子一定要回信。”说完,他就笔直地站在一边当装饰了。 江云亭拿着小竹筒感觉有些莫名,他以为是关于崇王心腹的资料,但资料装在一只小竹筒里装得下吗? 虽然这样想,但还是打开竹筒拿出里面的小纸条,只见小纸条上写着,“我心似君心。” “…………”江云亭直接把纸条撕成了两半。 随后用手摸摸自己的胳膊,浑身要冒鸡皮疙瘩了。简直不知道顾景熙在想什么,桃花扇子就算了,这纸条传信是什么意思,上一世和顾景熙相处时,也没见他写过这么诡异的东西。 黑衣人在旁边看呆了,忍不住出声道,“江公子,这是王爷写的纸条。”你这么撕了没问题吗? 江云亭冷冷的瞥了黑衣人一眼,把成了两半的纸条还给黑衣人,“这就是我的回信。” 黑衣人却不接,低着头,“王爷说了,要您写回信。” “……”江云亭感到自己心跳略微加快,肯定是气的。他又喘了两口气,然而他并不想再浪费时间继续僵持下去,只能妥协道,“拿笔墨来。” 荣伯听到,好奇地在江云亭手上的小条纸打量了几眼。最终没有说话,转身去拿纸笔。 江云亭有在卧房看书的习惯,有时也会做上附注,所以房里随时备着笔墨。 江云亭直接在纸条的反面写了回信。 黑衣人见江云亭几笔就写完了,有些疑惑。而江云亭已经把纸条叠起来放进小竹筒里,“不送。” “属下告退。”黑衣人接过小竹筒,翻身出窗。 江云亭等黑衣人离去后,在床上坐了会儿,决定早早睡了。 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需要养精蓄锐。 一座偌大的王府内,只有一个主人。 书房里灯火明亮,顾景熙站在书桌前,书桌上是一副刚刚完成的画。 画中的少年一手掀开帘子,微微腰身的动作。他看起来弱不禁风,身长苗条。然而长发乌黑,一双眼睛透澈明亮,眼里的光彩溢出动人心魄,顾景熙每次看进少年的眼时,仿佛心中深处沉睡了很久的感觉在苏醒,以及这双明亮的眼睛在看像他时总带着一丝复杂。 顾景熙一直觉得江云亭的眼睛里,似乎有许多话要和他说。 屋外,一个黑影落下。敲响了书房的门。 顾景熙这才发现他看着画中少年的眼睛又出了神,放下笔,“进来。” 黑衣人带着竹筒回来交差了。 “他有说什么?”顾景熙心情很好的打开竹筒,直到拿出被撕成两半的纸条。 黑衣人头也不敢抬。 顾景熙微微黑了脸,而等他看到江云亭的字—— 阅。 沉默良久,顾景熙笑了笑,“柳柳是害羞了吗?” 江云亭给自己下了连睡三天迷药的结果,就是他想再给自己下迷药。 因为他发现迷药的效果比苦玄大师开的药方都好,他很久没有睡过不再作梦的觉。每天夜晚全是关于上一世的梦境,使他每天活在对上一世的愧疚自责中。 上上一个觉睡得黑沉黑沉的,以至于昨天他又没睡好的感觉实在太糟糕。 等到第二天,江云亭顶着两个黑眼圈见到了郑氏。 郑氏却比他更一脸憔悴,用脂粉盖也盖不住。两个儿子身陷牢狱对她打击真的很大。 她招呼两名大理寺的官员进屋,“两位大人,亭哥儿就在屋里。你们有话尽管问吧。” 江云亭抬头,与郑氏的目光对上。见郑氏看向自己的目光泛着冷意,江云亭作出不解的表情,随后问候道,“母亲。” 郑氏勉强笑道,“亭哥儿,这两位是大理寺的大人,他们有话要问你。关于当时在茶叶铺发生的事情,你如实说就好。” “好的。”江云亭乖顺的应下,“两位大人,草民卧病在床无法行礼,还请见谅。” 江云亭饿了三天,又要装病,从醒来就有气无力的,身体在外人看来十分消瘦,脸色苍白。说话说一句喘一声,听得人渗得慌。 两位大理寺的人对视一眼,郑氏对江大公子使的眼色他们都看在眼里,而江云亭果真如传闻中的“柔弱好欺”。此事直达圣听,他们不敢查出不实之事,便先对郑氏道,“我们要问话,无关人等请暂避。” 郑氏本打算盯着江云亭让他别乱说话,这下只能不甘地离开。 等人都走了,江云亭拱手道,“不知两位大人如何称呼?” 其中一人便道,“我等皆是领大理寺司直一职,在下陆直,这位是潘怀。听说江公子才从昏迷中醒来,但我们执行公务,多有打扰。” “陆大人,潘大人。”江云亭微笑道,“我现在精神不错。” 陆直道,“那我们便直言了。令弟现在大理寺牢中,敢问当时是什么情况,令弟对你做了什么事,令你昏迷多日。” 这话已经很明显了,只要江云亭一点头。那么江云琛和江云重就被判有罪,谁也救不了。 然而江云亭的回答出乎意料。 “两位大人,我和弟弟是在杭记茶叶铺起了冲突,但弟弟们年纪尚小,我这个做兄长的还须多让着他们。况且我也醒过来了,弟弟们想必也知错会改。此事能不能大事化小?”江云亭这么说也是经过考虑的,他并不打算这么快就让那两人出局。 他如今醒来,就证明江云琛和江云重没有杀人,被判罪不会很严重,不如卖江震一个人情。 陆直和潘怀愣了愣,试探道,“江大公子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做?不用怕,我们会将此事上禀皇上。要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当今皇上圣明,绝不能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行龌蹉之事。” 江云亭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两位大人,我很确认我没说错。” 既然受害者都如此说了,陆直和潘怀只能不了了之,带着江云亭的话回去复命了。 两名司直刚走,郑氏就冲了进来,对着江云亭质问道,“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江云亭颤了颤,轻声道,“母亲,我没有定弟弟的罪。两位司直大人也表示了,最快今天下午,最迟明天就把弟弟放出来。” 郑氏怀疑道,“真的?” 江云亭神色一暗,“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郑氏暂时相信了江云亭的话,退出房门就立刻派人去大理寺边守着,等江云琛和江云重出来。 第24章 泄露 大理寺的人行动很快,上午拜访江府,下午就把江云琛和江云重放出来了。 兄弟俩沉默的回到江府,就见郑氏满目含泪的抱住他们,“我的儿啊,你们受苦了。” “娘!”兄弟俩一左一右抱住郑氏,几日来担惊受怕,从小到大巴第一次尝到做牢的滋味,度日如年,差点以为这辈子都要在牢房里渡过了。 江云重忍不住抱怨道,“娘你怎么才把我们弄出来。” 郑氏几乎要抬手打他了,“你还有脸说,这事闹太大了,娘想压也压不住。” 江云重缩了缩脖子,不作声了。 郑氏擦了擦眼泪,“好了,这事已经过去了。娘准备了热汤,你们先去洗一洗,再填饱肚子,最后再睡一觉,就什么都过去了。” 在郑氏为江云琛和江云重操持的时候,江震正好回府了。 江震觉得最近不顺心的事太多了。 先是江南贪腐案被暴出来,他之前收过江南的那些孝敬说不定全会查出来。他在江南的势力产业也全完蛋了。 被查出来可是丢官的大罪,就算这样他也没捞着多少,收到的孝敬全献给了崇王。 后来好不容易在崇王面前有表衷心的机会,结果被两个孽子全毁了。 表衷心不成,当天被崇王府请罚,崇王把他骂了一顿。说他家里有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和徐通有什么差别,叫崇王怎么敢重用他。 而他儿子的事关系到兄弟阋墙,德康帝大怒。为了保官位,他不知又花了多少钱出去。 再然后是今天,出门马车都能坏了。 江震头都疼了,真是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会被呛道。 他回到府邸,就听江管家回报,“老爷,两位少爷已经回来了,夫人正在照顾两位少爷。” “回来了就好。”江震暂时不想见到两孽子,也不想面对郑氏,转去了书房。 不想他刚到书房,江云亭就来了,“父亲,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江震之前也没想到德康帝对江云亭的印象竟然不错,他也不敢对江云亭发脾气。 “父亲,儿子有错。”江云亭一进屋,直接跪下请罪。 江震一愣,在见到江云亭一脸苍白,跪下时身体还晃了晃。差点都吓怕了,忙把他扶起来,“怎么就跪地上了,快起来。”把江云亭扶到椅子上,才说,“当时倒 底怎么回事,我想听听你的说法。你和弟弟们在茶铺遇到,怎么就出事了?” 江云亭闻言,才发现原来江震还不知道郑氏派人跟着他的事,说道,“父亲我那日想买茶叶,就去杭记茶叶铺。铺子的二楼有喝茶的地方,我就一直在二楼喝茶。谁想没多久,两位弟弟就过来了,好像在和掌柜闹些什么,他们在二楼看到我后就起冲突了……父亲你放心,上午大理寺的人过来,我没有想要告弟弟,我求两位大人把弟弟放出来,咳咳。” “嗯,你弟弟们刚刚回府。”江震拍了拍江云亭的背,“这事你也是受害者,为父不怪你。你遭逢大难,身体还不好,回去休息吧。” “多谢父亲。”江云亭慢吞吞的行了个礼,就回去了。 江震站在书房窗口,见江云亭晃晃悠悠地走到院口,才被小厮扶住,又晃悠悠的走了。 关上窗户,江震回想了一下江云亭刚才的话,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郑氏见两个孩子睡着了,才转道去书房找江震。 “相公?”郑氏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里却传来一声拍桌子的巨响,听得郑氏愣了愣。 “你是不是派人盯着亭儿了?”江震怒气冲冲的瞪着郑氏。 郑氏手上一颤,这事怎么泄露了? 江震怒道,“亭儿去茶铺二楼喝茶,结果你的人以为亭儿撇开你们跑了。回府找不到你,就找了那两个孽子。那两孽子去茶铺二楼找到亭儿,被亭儿发现起了争执是不是!” 郑氏连忙道,“不,不是的。我派着跟着亭儿也是保护他安全。” “可是他被你盯着,一点都不安全。”江震恨声道,“你想想你这个主母怎么做的吧。你也闭门思过一个月,琛儿和重儿没我允许不许踏出府里一步。” 郑氏瞪大眼睛,“相公你觉得这是我的错吗?” 江震突然感到很累,直径略过郑氏,从书房走了出去。 郑氏一直呆在书房里,很久之后她才走出书房。身边的丫环上前扶住她。郑氏问道,“老爷去哪儿了?” 丫环低声道,“他去了月姨娘那处。” 郑氏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丫环垂泪道,“夫人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郑氏手指掐得紧紧的,咬牙切齿地喊出一个人的名字,“江、云、亭!你跟你娘真是一模一样。” 一件事落下,江云亭便一直待在府里养病。 让江云亭意外的是,经过这件事,府里的人依旧看不上他,他病了这么久都没人来看他。 之前在太学的朋友倒是派人送了礼来,就连谢游都有。 二房是彻底静了下来,主母和三个嫡子都关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其他的人人自危,处事无一小心翼翼。 不过江震怎么也是族长,再怎样也无人敢欺二房的人。 二房的事,另三房四房都嘘吁不已。 四房是如何看热闹不嫌事大暂且不说,三房关起门来,说的话只有自家人听到。 江蓁璐正想把新花的图样给母亲看,就听她爹在问娘,“你把东西送去了没?” 三夫人道,“送了,悄悄送到大哥府上,放心没人知道。” 三爷道,“没人知道就好。” 三夫人道,“还好老爷你聪明,二哥和大哥闹翻后我们和大哥还有联系。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也得找条后路。” 江蓁璐:“……” 三爷道,“你别说,亭哥儿就是丧门星。刚出生二夫人就死了,现在一回来,二房就被他搞垮了一半。虽说这事不是他搞出来的,但他真是自带霉运,这个月布庄子又亏了,还好大哥没空看账本。” “别乱说。”三夫人拍了他一下,“那个布庄不是一直亏着吗,先前在四弟那里也没见盈利过。亭哥儿病成那样,也是可怜的。” 江蓁璐在房外站了一会儿,悄悄转身走了。 江云亭在房里待久了闷得慌,这天天气正好,春光明媚,花红柳绿。他就在院子里走了走,即使这样的天气,他穿得也比别人多。厚实的长袍披在肩上,衣摆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寒冷的京城已经完全去了寒意,步入春日。 江云亭算了算时间,到立夏时,外公就要回来了。 院外走来一人,看到院子里正踱步的江云亭,喊道,“大哥哥。” 江云亭闻声回头,就见院子外站着一名身穿嫩绿坎肩鹅黄衣裙的少女,疏着时下少女流行的双平流苏髻,一只金步摇微做装饰。杏眼明亮,粉唇含笑。江云亭回忆了一下,笑道,“原来是三妹妹。” 江蓁璐笑着点了点头,“我能进去吗?” 江云亭笑道,“不用拘礼,随便进来吧。” 江蓁璐这才走进院子,她身边的丫环端着一盅汤,“大哥哥,听闻你久病未愈,我来看看你。便亲自做了一锅鸡汤,我问过药房,知道大哥哥你不能吃属热的药材,这碗汤里放了很普通的红枣,木耳和枸杞。” 江云亭颔首,“三妹妹有心了。” “大哥哥要喝一碗吗?”江蓁璐问道。 江云亭不语,盯着江蓁璐。他发现这位三房的嫡女真的非常守礼,做事说话都很得体到位。 江蓁璐被一直盯着看微微低下头,“大哥哥,这汤真的是我亲自熬的。除了杀鸡,其他事没假于旁人。” “那我便谢三妹妹了。”江云亭点了点头。 江蓁璐喜出望外,连忙给江云亭盛了一碗。看江云亭喝了一口,才笑了笑,“大哥哥这汤盅里还有很多,你慢慢喝。我不能出来太久,先回去了。” 说着,她向江云亭福了福礼,转身离开。 江云亭看着江蓁璐的身影拐过一个弯道,又低下头看手里的汤。用调羹拌了拌,又喝了一口。 从江蓁璐出现以后,隔三差五的给江云亭送汤送吃食。 江云亭便也接受了她的怜悯,偶尔能改善一下伙食,挺好的。 江云亭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转了几日,渐渐转了出去。 江府的景色不错,江云亭先在花园转了转,随后又去了池塘。 刚到池塘,他就看到江云琛和江云重两人在水廊喂鱼。 江云亭看到这两人不由挑了挑眉,没想到他俩弟弟还挺有兴致的。 不过江云重一抬头就看到江云亭站在不远处,脸色一变,拉了拉江云琛的衣角。江云琛也抬起头看过来。 江云亭站直身,微微挑眉,等待这两兄弟如同以往那样朝着他叫嚣。谁料这两兄弟踌躇了一会儿,慢慢往后退,直到退到一个拐角,转身就跑。 第25章 多方关注 兄弟俩算是被江云亭整怕了,就算江云亭和他们隔了一个池塘的距离,见到他都远远的躲开,像两只受惊的小老鼠。 见到这两人畏缩的样子,江云亭忍不住嗤笑出声。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他满意地绕了一个大圈子,霸占他两个弟弟的位置,拿起鱼食投喂起来。 想上一世,是他处处忍让这两兄弟。到了这一世,真是风水轮流转。 江云亭就这样在府里转转,养着“病”。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一天早上,江震把他叫去了书房。 “亭儿,父亲有件事要拜托你。”江震坐在书桌后,一脸的疲累。两眼下挂着浓浓的乌青,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格外操劳,不停的奔波走动却如同陷入了泥泞一般,但他在做垂死挣扎。 “父亲有事尽管说,你我是父子,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江云亭知道江震要与他说的是什么,面上不露声色。 “不,这件事很重要,是关于你外公的。”江震沉声道。 “关于外公……什么事?”江云亭一愣,焦急道,“外公不是去江南了吗,难道出事了?” “你外公已经从江南回来,还带回来一份奏章……你去看看他,顺便劝劝他吧。”江震道。 “劝劝他?”江云亭疑惑道。 “对,希望你能劝劝他。”江震拍了拍江云亭的肩,“你一定要劝劝你外公,你外公身上关系着京城除多人的身家性命。只能靠你了,亭儿。” “是那个奏章有问题?”江云亭一副不了解情况的样子。 “最好让你外公别把奏章上交给圣上,亭儿,你参选驸马失败就不提了,这是为父对你唯一的要求,你能做到吗?”江震一脸凝重的叮嘱。 江云亭垂下眼,不管心里如何腹诽,表面一派乖顺,“我知道了,父亲。” 江云亭答应下来,立刻动身前往冉府。不过在到冉府前,他还遇到了一个人。 行驶的马车被拦下,车外驾车的青章被控制住。旁边走上来一辆马车。这辆马车看外观就比江府的马车气派不少,更别说坐在车里的人。 “江大公子,能随本王一叙吗?”车里的人稍稍掀开一角车帘,露出真容。 当初在皇宫遥遥一瞥的面容此时近在眼前,对方连身份都不报,异常有自信江云亭能够认出来。而江云亭的确认得,连忙惊讶的行礼,“草民见过崇王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随本王来。”崇王淡漠说道。 两辆马车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子里并排停下。 江云亭刚想下车,就听崇王道,“不用下车。 “是。”江云亭恭敬道。 “本王前来,有一事拜托江公子。”崇王道。 “崇王请说。”江云亭想着,今天拜托他事的人挺多。 “这件事想必令尊已经跟你说过了。”崇王的声音徐徐缓缓,带着上位者的丛容,“本王的要求也是请你说服冉阁老,事成之后,本王必有重赏。” “这……”江云亭声音很犹豫。 “冉阁老从江南回朝,给本王带回一个很大的烦恼,本王想要解决这个烦恼。”听崇王的声音真是一点儿也不着急,“江公子,这是给冉阁老的谢礼。希望你帮帮忙,把礼物带给冉阁老。” 江云亭听着,就见一个锦缎包从车门里送了进来。 这锦缎包裹入手沉重,外观是个盒子的形状。江云亭掂了掂盒子的份量,就觉得这里面是金子。 “只要冉阁老答应了,本王还有重谢。你是另一份,你们江府还有一份。”崇王承诺道,“只要事成,这事对你们江府有天大的好处。” 江云亭在马车里转着眼珠,心里好笑着想这些人以为他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子吗? 崇王闭目坐在马车里,听到另一辆马车里传出江云亭恭敬又充满惊喜的声音,“是。” 马车在冉府外停下,青章提醒道,“大少爷,冉府到了。” “知道了。”江云亭掂了掂锦缎包,觉得太沉了。 于是他把锦缎包打开,拿出里面的金条藏在马车的暗格里。再把包裹恢复原状,才拎着空落落的锦缎包,轻松走进冉府。 江云亭又一次到冉府。 依旧是柳树林前的亭子,冉泰独自在亭中饮酒。 这位老人初见时还意气风发,此时却苍老了许多。 “外公……”江云亭唤道。 “小柳儿来了,你也是来劝外公的?”冉泰把酒壶一放,怒道,“所有人都在跟我说,我这奏折一上,会损害多少人的利益。这些人是没看江南受害的百姓,这些人为了眼前一点盈头小利,就不顾及江南数百万人的性命了吗?!” 江云亭不答,把手中的锦缎包递给冉泰。 “小柳儿送什么礼物给外公?”冉泰之前只是借着酒意向心爱的外孙发泄情绪,并没有想过江云亭此时此刻到来的原因。本想继续诉苦的,但当他打开锦缎包,却见到一个空的盒子。冉泰愣了愣,隐去笑容,“有人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了?是谁,你父亲?” 江云亭坐下来,见酒壶旁边还有一壶热茶,便把冉泰手中的酒杯拿走,给他和冉泰都倒了一杯茶,才道,“父亲的确有跟我说过,我在来的路上还遇到了崇王,这个盒子就是崇王给的。” 冉泰怒得直拍桌子,“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江云亭摇摇头,“我知道外公不会收受贿赂,只拿了个空盒子进来。” “嗯,好。”冉泰总算松了口气,又吩咐道,“我这府上最近是个事非之地,你以后也少来。” 江云亭笑了笑,“外公,我一介白身,动我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外公不知道吧,我在圣上那儿可是留了名的,谁都知道我一动就死。” 冉泰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江云亭弯着嘴角,拿自己的事来说笑,说得好似不是他自己一样,“前些日子孙儿重病,那时外公正在江南彻查官员,我也不敢让荣伯和白伯打扰外公。那时我与两个弟弟在茶叶铺发生争执,在床上躺了些天,这事传得连皇上都知道了。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我是个瓷人儿,碰不得。” 冉泰刚展开的眉头又皱起来,“竟有此事,你伤哪儿了?现在可好了?” “我现在已经好了。”江云亭乖乖回答道。 冉泰叹了口气,“你这身体,怎么比我这个老头子都差。” 江云亭喝了口茶,“外公今儿怎么不找孙儿下棋了?”他虽然身体比常人弱,但并不喜被人可怜。 “……”听到下棋,冉泰觉得有些手痒。但一想他今天喝了酒,状态不好,万一下棋输了可就丢脸了,当下眼睛一瞪,“我就像这么喜欢下棋的人吗?” “可是孙儿每次来都见外公在下棋。”江云亭头歪了歪头,“难道外公不喜欢?” 冉泰默了默,道,“今天实在没这个心思。” 江云亭看着冉泰微微抽动的手指,笑道,“那就多喝点茶吧。” 冉泰便拿起茶一头仰尽,喝完才回过味来。之前他一直在借酒消愁,没想到江云亭一来三言两语的就让他换了杯盏,不由笑了笑,“你这小子倒是聪明。” 江云亭笑道,“我当年一生下来就有得道高人为我批命,我天资聪颖,这所有人都知道。” 外祖孙俩又聊了一会儿,冉泰大清早起来就喝酒,没多久便精神不济了。 江云亭无奈把他扶回房,等冉泰睡着了他才离开。 离去时路过柳树林的小亭子,江云亭看见石桌上的空盒子还留在那里,想了想,便把它拿走了。 出了冉府的大门,跟着江云亭出来的青章问道,“大少爷,都快中午了,我们是回家吃饭?” 江云亭上了马车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家里的饭菜都吃腻了,在外面吃吧。” 青章不疑有他,问道,“大少爷那我们去哪儿?” 江云亭道,“闻翠楼吧。” 顾景熙真有种,他说要下次再见,就真的一直不给他崇王的资料。 闻翠楼青章是知道的,京城很多文人学子还有富家子弟都喜欢往那里凑。不过那里只要是喝茶的地方,也有少许饭食,青章不由想到,他家少爷真喜欢喝茶。 闻翠楼所在的地段人山人海,路边全是做生意的店铺,还有人在路边摆小摊,一条路被分成了好几块。 青章驾着马车缓缓向闻翠楼驶近,马车走得十分缓慢,与旁边的路人并行。而旁边是一个十四五岁手提菜篮的少女,不知怎么的,和马车并行了十几步,突然踩到裙琚,歪身一倒,倒在了江云亭的马车前。 青章一惊,连忙拉住马,脸色苍白着探头去看车轮底下的人。 这地方离闻翠楼只隔了二十步的距离,江云亭还以为闻翠楼到了。马车一停,他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才发现情况不对。 周围的路人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江云亭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 青章僵着身子不敢动,吞吞吐吐地道,“少爷,有个姑娘在我们马车前摔着了。” 第26章 做好事 江云亭一边听着,一边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他立刻跳下马车,走到那姑娘旁边,先看清她的伤势,除了衣服有点皱以外,没什么大碍。 第一时间,他以为是不是着了谁的道,现在一看应该不是。江云亭暗暗松了口气,蹲下|身道,“这位姑娘你怎么样了?” 那摔到的姑娘看到江云亭长得好看,脸红了红,不由低下头道,“没事。” “能站起来吗?”江云亭微笑着向姑娘伸出手。 “谢谢公子。”姑娘红着更红的脸把手伸过去。 江云亭拉起那姑娘,却见那姑娘站起来后往他身上一倒。江云亭笑了笑,把姑娘扶正,“姑娘是伤到脚了,是在下疏忽了,前方不远就是医馆,姑娘有任何问题都由在下赔付。” 摔倒的姑娘只觉得这位公子温温柔柔的,说话轻声细语,当下头晕目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云亭让青章过来帮忙,先扶姑娘上马车。而他因为男女不便,跟在马车旁边走。 路过闻翠楼的时候,江云亭心有所感,抬头往二楼的方向看去,不过并没有见到顾景熙的身影,二楼的窗户关得很严实。 江云亭便摇摇头,跟着马车把摔到的姑娘送到医馆。夫大看诊之后确定只是脚拐了并无大碍,江云亭买了些药,并吩咐□□送姑娘回家。安排完之后,他立刻往闻翠楼走去。 二楼还是上次的那间包房,眼熟的护卫站在门口当路标,江云亭轻易找着了房间。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桌上摆满了一桌酒席。 顾景熙已等候多时,展开手臂向江云亭走去,“恭喜江大公子,旗开得胜。本王特地买了太白楼的酒席给你庆祝。” 江云亭面对顾景熙知道学聪明了,一侧身躲过顾景熙的怀抱,淡淡道,“没什么值得庆祝的。” “唔,也是。计划还都没结束,等到结束再庆祝不迟。”顾景熙被拒绝也没生气,摸着下巴道。 江云亭走近看到桌上的菜色,又看了一眼顾景熙,“熙王殿下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等云亭你的一句话,本王可是等了整整一个月,除了你有谁敢让本王等着。”顾景熙所答非问,手指在下巴上摩挲了一下,“不过你是怎么看到菜色确定的?” 江云亭垂下眼睛。上一世顾景熙在过节时或者是在朝上发生了什么好事,总会带他到太白楼吃上一顿,或者请太白楼的厨子来王府做菜。这样桌上的一桌菜,只有太白楼的贵宾才能吃到。 “外公在外面顶着压力反腐,殿下却在这里订了一桌六百两的酒席?”江云亭在说这话时,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嘴角向上弯着。 顾景熙见了没有戳破,问道,“那你吃吗?” 江云亭耸耸肩,“浪费更可耻。” 说着,江云亭坐下夹了一筷子菜,随后抬头朝顾景熙意示了下,“熙王殿下再不吃,好吃的可要被我吃完了。” 顾景熙抱臂站在一边,低头看着江云亭,“你对女人都这么温柔?” 江云亭愣了愣,随即恍然道,“你看到了?” 顾景熙眯着眼道,“那个女人长相也没什么好看的,现在特殊时期,你就不怕那女人有问题?” 江云亭疑惑道,“正因是特殊时期不想落人口舌,传出江府嫡公子马车撞人还仗势欺人的传言,才送那姑娘去医馆不是吗?” 顾景熙定定看了江云亭好久,低声问道,“如果不是特殊时期呢?平日有女子摔倒在你马车前,你会扶起来吗?” 江云亭眉头一皱,完全不想继续和顾景熙谈论关于女人这个话题,便道,“崇王的心腹资料呢,你带过来了没?” “逃避话题不是个好办法。”顾景熙一步步向江云亭走近,直到捏住他的下巴,抬起,“说!还有你刚才吃菜时露出怀念的眼神,在想谁,刚才送走的那个女人吗?” 在前世也是,和顾景熙谈及女人最后气氛总会变得奇怪。江云亭看了看面前这个语气强迫好似在发怒的男人,决定妥协,“我在想你。” 顾景熙怔住,“真的?” 江云亭扯了扯嘴角,往后一躲,闪开顾景熙制住他下巴的手,又问了一遍,“崇王的资料呢?” “……”顾景熙心里默默挣扎半天,还是把资料给他。 江云亭接过资料就看了起来,从崇王最重要的三个心腹,和靠在崇王一脉上的人。这资料写得非常详细,连崇王的妻妾在做什么营生,她们所依靠的家族以及她们家族的下一层势力。崇王府上的管事、下人的家人在做什么和谁有什么联系都有写。 千丝万缕,一层连着一层,构成庞大的利益关系。 普通人看这些都需要二个时辰,因为太多太庞杂。江云亭为了早点回府,只花了一个时辰看完这些资料,不由揉揉眉心。 “怎么样?”顾景熙一直盯着江云亭平静的脸,很希望在他平静的神情下看出些什么,很可惜,江云亭掩饰得太好了。 “不是这些。”江云亭垂下眼,神色难掩疲惫,“不是这些人,没有一个相符的。” 顾景熙指着资料,缓缓道,“据说,全京城里没有比这份更全的了。” 江云亭抬头鄙视了顾景熙一眼,“只能说明你的情报网能力还需提高。” 顾景熙:“……”这些资料谁查的,回去扣薪水。 江云亭闭着眼,紧皱眉头。上一世许多记忆都很模糊了,不过只要努力想,总能想起来的。 他记得,当时听到外公陷入文字狱案十分蹊跷。 冉泰是朝中阁老,在朝中有门生无数,怎么可能陷入一个这么简单的案件中。还被这个案子害得家破人亡! 能使朝中阁老入狱的可能是,不,只能是一个大案。但是用文字狱所掩盖了。 可一件事总会有痕迹留下,从某个不知名的人到府尹到刑部再到大理寺,最后面呈皇上,才是一个案件的经过。这么长的流程,冉泰怎么会半点风声都没收到,就直接被判入狱了呢? 或许,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直接呈给了皇上。 那么,那时已经孤立无援的崇王陷害冉泰,是怎么面呈皇上的呢? 通过皇贵妃? 不,江云亭记得那时皇贵妃被关进了冷宫。 那还有谁? 江云亭第一个想起了公主选驸马时见到的人,帮助崇王的可能是皇子,也可能是…… 一个名字乎之欲出! 江云亭猛地抬头,“赵兴!” 顾景熙想到江云亭要查的资料,诧异道,“父皇身边的太监总管?” 江云亭直接问,“他的资料有吗?” 顾景熙迟疑了一下,“有是有,但他与大哥没有任何接触的迹象。” 江云亭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荒谬,不得不换个方法让顾景熙去查,“六皇子和太后,殿下查清楚了吗?” 顾景熙一顿,不甘道,“查清楚了。因为六弟从小都比较愚笨。” 江云亭满意一笑,“找个笨傀儡总比找聪明的好,殿下您输得不是太惨。事实证明了您的情报网并不准确。” “……本王去查。”顾景熙挑挑眉,很希望用失败的方式把面前骄傲的江云亭戳到,但他预感江云亭的猜测可能没有错。 “那么熙王殿下,下次再会。”江云亭起身道别。 “下次什么时候?”上一个下次就等太久,繁忙的熙王追问着确认一个时间。 “明天吧。”江云亭见顾景熙眼睛一亮,又道,“让你的黑衣卫送来,时间不等人。” 顾景熙眯眼,强调道,“明天本王在这等你。” 然而江云亭并不答理,他已经走到了门口,掀起一角珠帘,淡淡道,“我需要养病。” 顾景熙靠在窗栏上,眼睁睁地看着江云亭走下楼,上了马车。江云亭总是穿着长袍,宽松垂坠的长袍让他的身形看起来宽大不少,然而在他弯腰上马车时,衣型还是显出比别人更瘦的腰身。 顾景熙的一双眸子瞬间转为幽深。既觉得柳柳身体不好实在太瘦了,又觉得他因为生病而这么瘦也挺好的。 江云亭感觉脖子上一凉,想也不想迅速钻进马车。 顾景熙不得不遗憾的收回目光。 帘外的护卫走进来,请安道,“王爷,派去跟踪的人回来了。他查出那女子家中贫寒,老母已卧病在床数十日,为看病耗尽家中资产,那女子不得已出门行骗。” 顾景熙问道,“只是碰巧?” 护卫回道,“是。不过江公子有令小厮送了二十两银子做赔礼。” 顾景熙挑挑眉,摸着下巴想,柳柳真的很好骗啊。 第27章 访客 因为在闻翠楼花了太多时间,江云亭回到江府时太阳都已经快斜到西山顶了。 到自家门口时,江云亭才想到马车上还有一盒金条。打开暗阁看了看,金子还安静的躺在暗阁里,盒子也带了回来,江云亭便把金子重新放回盒子,并且打算瞒住这笔意外之财。 毕竟江府大房只有他一个,虽然无需养家,但他也暂时没能力赚钱,平时钱都被郑氏管着他也不容易。 江云亭拿着沉重的盒子下车,就见管家急冲冲的就迎了过来,“大少爷,您回来啦。今天府里有客人,老爷吩咐让您一回来就去客厅。” 江云亭诧异道,“客人是什么身份?”需要他去见? 管家道,“这个小的也不清楚。” 江云亭皱了皱眉,不知道管家是不是故意为难他。他只能又问,“父亲等了多久了?” 管家道,“有两个时辰了。” 江云亭沉思起来,然而一低头看见手里拿的盒子,立刻把身后的青章叫来,让他小心把盒子拿回房间。 青章一拿到盒子就觉得很重,有些疑惑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当初崇王见江云亭是把所有人支开的,所以他并不知道江云亭今天收获了一盒金子,他还以为是江云亭离开医馆后买的东西。 管家就更不会想到江云亭出了一趟门,能带一盒金子回来。他把江云亭引进客厅,“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你先下去吧。”江震把管家支开,忙上前拍了拍江云亭的肩,“亭儿回来了,出门一天也辛苦了。” 江云亭勉强笑了笑,江震从来只在他有用时才会对他好。 江震让婢女给江云亭倒了壶茶,关心了一番才问道,“亭儿,今天去你外公家里怎么样?” 江云亭注意到手边有一盏已经用过的茶,但显然不是江震的。而且今天客厅用屏风隔了开来,联想起管家说的客人,江云亭断定那位客人此时正躲在屏风后。 可是那位客人是谁呢? 江云亭在没确定客人身份,不敢乱说,先打算装傻,“外公身体不错,还算硬朗。” 江震皱眉,想要呛声又忍住了道,“谁问你这个了……岳父身体健康我也很高兴,但那个江南的事?” 江云亭恍然大悟,“父亲你是说江南啊,可是外公并没有提到江南的任何事。我向外公提江南的事,外公说江南的事情很复杂,让我别多问。” “然后呢?”江震听江云亭说话一半一半的,心脏简直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江云亭一脸无辜,“长辈吩咐我的话,我自然不敢多问。” 江震一愣,不敢相信他抱着最大希望的人竟然没把事办成,正要竖起眉毛,却听到屏风后重重哼了一声,“江大公子就是这么为本王办事的?” 这个声音非常熟悉,江云亭听了一遍就不会忘。 屏风后走出一个穿着华服的男子,这男子一脸威仪,然而眉眼中却有着一丝阴霾,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 江云亭无法掩饰住震惊,他万万没想到崇王会亲自来江府等待。然而江云亭是不认识崇王的,所以他只能装作不知。 “殿下。”江震先行一礼,又按着江云亭行礼,“孽子,这位是崇王殿下,还不快快行礼?” 江云亭这才慌忙行礼,“草民不知是崇王驾临,还请赎罪。” 崇王愠声道,“江云亭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在敷衍本王吗?” “草民不敢。”江云亭不清楚江震是否知道崇王和他通过气,只能颤声道,“我去外公府上见他,跟他说了江南的事,还把盒……” 崇王顿时咳了一声。 江云亭不明所以,抬头看了看崇王,见崇王一双利目射来,立刻低头道,“还有奏章的事情,外公他让我别多问,说不是我这身份该管的。我都说了……话也都带到了,外公最后说他会再考虑考虑。” 这话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的,但崇王总算是明白了。只不过这江云亭太蠢,把一件事都办得糟糟糕糕的。 江震回过神,一把拉住江云亭的手臂,“这是真的?”他又朝崇王道,“殿下,这事还有救。” 崇王也意外的惊喜了一下,低头思索现在的情况,并有注意到江云亭有些古怪的表情。 江震立刻道,“亭儿,你先出去,我还有事和殿下商量。” 江云亭分别看了崇王和江震一眼,点点头,先行离去。 那句让崇王听起来很糟糕的话江云亭是故意这么说的。他这句话是说给江震听的,隐去崇王的委托,这句话只有江震能理解。 江震今早让他去冉府的目的很明显,只要他身为冉泰的外孙,一去冉府,什么话都不用说,冉泰就会明白江震的意思。所以江云亭只要带回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行了。 江震在江南的罪证都在冉泰手上,然而通过今天的试探,江云亭觉得冉泰可能会放江震一码。 江云亭记得上一世江震受到的惩罚是降职三级,停职一年,罚回所有收到贿赂的总数。江府并没有被查抄,已经比其他官员好了千倍万倍。 那就是说明,冉泰在上一世时看到他的份上,放过江震一次了。 江云亭有些感动,因为上一世他回京连冉泰一面都没见到,在冉泰四面楚歌时,他也没想去看一眼。虽说是身体有碍,但实在不孝。 思及至此,江云亭快步回房,铺开宣纸,提笔在纸上写下今后的行事要点。 他只要纸上写下几个字,连名字也不是全称,就算这时候有人闯进来也只以为他在练字。 在这一段江南案的事情上快要结尾,江云亭只寥寥写了几个时间和名字,最重要的是江南案毕后,他所需做的一系列的事情。 直到写了十张纸,江云亭才停下笔,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把纸放在烛火上烧了。 江云亭抬头一看,夜色如墨,明月高挂,已经很晚了。 此时,崇王应该与父亲谈完事情,离开了吧。 江云亭想着,便打算再去江震那里一趟,不过他刚打开房门,就见荣伯坐在门前不远处,瞪着自己。 “……”江云亭暗道不妙,立刻走过去笑道,“荣伯怎么不去休息?” “大少爷你不都不休息,我一个下人怎么敢?”荣伯冷笑道。 “荣伯我错了。”江云亭讨饶道。 荣伯微微缓了脸色,无奈道,“听青绿说少爷你又忘记吃饭了?没办法,只能把我叫来请你吃饭。” 江云亭又看了看天色,才过饭时没多久,暗暗庆幸,道,“现在吃饭也不晚。” 荣伯盯着江云亭道,“少爷出门一天了,身体才刚刚恢复,不早点休息吗?” “这个……”江云亭转了转眼珠。 还没回答,荣伯就知道了,“我明天了,少爷有大事要忙,只是记得睡觉前把药喝了。” 江云亭连忙答应下来。 接下来,江云亭乖乖吃了晚饭,才被放行去找江震。 江震傍晚和崇王谈完之后,精神振奋了不少。总算不用担心丢官掉脑袋,他今晚吃的多了些。江云亭来找他时,他正在喝消食茶,“亭儿啊,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 “这……父亲有件事,儿子不知当说不当说。”江云亭看着坐在主位上,一脸笑呵呵的江震,感觉十分复杂。 “有什么事尽管说,可是缺什么了?”江震乐呵呵地道,“今天亭儿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崇王也说要赏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父亲,我要说的正是今日之事。”江云亭把衣摆一撩,双膝触地跪了下来,“父亲,儿子不孝,白天的时候我说谎了。” 第28章 树大招风 江震手中的茶一歪,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云亭看过去,茶碗落在地上碎成两半,茶水流了一地。江云亭想到,这个茶碗好像是江震最喜欢的,当时买来可花了不少银子。 而如今江震已经没空在意什么茶碗,他倏地从座位上站起,却又因没站稳重新回到座位上。他喘了几口气,想喝茶才发现茶碗被他摔了,又喘了几口气,才道,“你……你给我说清楚。” 江云亭低头道,“父亲,江南贪腐案闹得如此之大,外公他是万万不会罢手的。我白日里隐晦地向外公提过,外公他说让我不要管,如我要管,他便与我断了外祖孙关系。外公如此决绝,在江南一案上他是绝不会妥协。” 江震怒道,“那你之前是在说谎吗?你可是说冉泰会考虑的。”从绝望到希望,希望再落空,江震竟质疑起江云亭在客厅的话。 江云亭的声音低了低,“父亲,当时崇王在场,我不敢说。” 江震脸色气得涨红,“可是崇王他以为这案子摆平了,这案子爆发出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到时你又要如何?” 江云亭向江震行了一个礼,“父亲,我今晚来向你进言的。崇王朝不保夕,或许明日早朝便会弹劾,或许他日便会倒下,崇王现已不是一棵能让江府依靠的大树,树大招风倒。我们不如先做进一步打算,另择他主。” “不。”江震拒绝地摇摇头,“你错了,崇王不会倒,宫里有皇贵妃在,他绝不会倒。” “父亲,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怎知皇贵妃会圣宠不衰。”江云亭中肯道。 “闭嘴,这话能说吗?孽子无知。”江震呵斥道,他随手拿起一个笔筒往江云亭扔去。 江云亭不闪不避,一脸坦诚忠厚的看着江震,希望能听从他的建议。笔筒砸在他额上,滑下一道血流的痕迹。 江震手颤了颤,以些不忍,转而又硬气道,“你给我跑在这好好想清楚,我这就去崇王府上请罪,一切还来得急。” “父亲,求求您听我一言吧。”江云亭垂下眼,掩盖住眼中焦虑的情绪,“崇王府去不得。您想想,您现在对崇王说,白日里我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崇王会怎么想?再说父亲现在还支持崇王的话,我们江家是退无可退了。” 江震离去的脚步顿住,转头看江云亭,“什么意思,你倒是一次说清楚啊。” “外公手上虽然有证据,但会看在孙儿的面子上放江府一马。”江云亭擦掉额上的血痕,认真的说道,“您要是一心扑在崇王身上,外公绝不会偏帮您。” 江震听完,肩膀一垮,整个气势都衰败了下来。他愣在原地想了很久,都忘记江云亭还跪在地上。 江云亭也是演戏演全套,跪地时重重一跪,此时也是江震不叫起就绝不起。 选择支持崇王的原因就是为了江氏一族百年荣誉,为了让江氏更加繁荣。如果为了帮助崇王把整个江家都搭进去,就得不偿失了,更何况崇王并没有十分看重江震,把他当作心腹。 江云亭出此计的原因一来是更快的落井下石,如果没有江府的支持,崇王会倒得更快。二来是转移崇王对冉泰的仇恨,冉泰彻查江南案毫不留情揭露崇王贪污受贿,危在旦夕时江府却在背后插了一刀,崇王这次若能脱身,一定会恨上江震。三来,江震背叛后,必定不遗余力扳倒崇王,有他插手,说不定顾景熙能继续后方韬光养晦。四来,江震寻求新主,新主亦是助力。 最后一点则是通过江南案江震说不定会恨上冉泰,近而迁怒江云亭,江云亭对江震的怒意可有可无,但现在引起江震的不满很不利于他得到江震的信任,所以只能先从长计议。 此时的崇王已是风雨飘摇之境,再无翻身可能。 书房里寂静了许久,江震终于一声长叹,“亭儿你起来,委屈你了。”他认清事实,选择妥协。 江云亭屏息等待了数久,终于松了口气,心中仿佛落下一块巨石。 两人在书房谈到后半夜,江云亭千叮万嘱退无可退,得到江震的保证才离去。 第二天清早,江震在书房睡了一晚,被管家叫醒后发现天已大亮,匆匆穿了朝服上朝去了。 他今日去的有些晚,到金鸾殿前看到同僚们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说着什么。他立刻过去,拱手道,“各位大人在谈论什么,早上可好?” 聚在一起谈论的人群有愁眉苦脸,有喜上眉梢,也有神情激动。江震询问的是一堆神情激动的大人,那些人微微侧过身,指了指站在最前方背对着大家的一人。 那人穿着紫蟒色的正一品大员官服,花白的头发高高竖起,背景消瘦却十分挺拔。江震见了一愣,“他……冉……” 大人们激动地抢过江震的话头,“可不是冉大人上朝了吗?冉大人回京已有数日,却告假了几日想来还是在为江南的案情烦恼,如今可算是上朝了。” 冉泰对身后的议论声置若罔闻,他之前在江南案彻查清楚时已写秘信传于圣上,而他回京后迟迟不上朝则迫于来自各方的压力,也是官场上的黑暗。 江南的案子说完也完,说没完也没完。在江南冉泰已经逮捕了数十名官员,牵涉人数上百人,都已经压押进京。而今他上朝,则是为了处理后续。 崇王站在左排的第一个,见到冉泰他有开始眼皮直跳,心里不怪异的感觉,不由向冉泰试探道,“冉大人。” 冉泰面上不露,不卑不亢地回礼,“崇王殿下。” 崇王问道,“冉大人才回京,怎么不歇上几日?” 冉泰笑了笑,“江南数百万人等着老夫,老夫怎敢多休息。” “冉大人真是为国为民啊。”崇王说完,退回自己的位子上,藏在衣袖下的手指猝然一紧,握成一个拳。 这时,从旁走来一个太监,高喊了一句。 诸位朝臣听到连忙归列,低头等待德康帝驾临。 等到德康帝坐上龙椅后,冉泰直接上前一步,“皇上,微臣有事禀告。” 德康帝抬了抬手,“哦,冉卿怎么不多休息几日,有何事要奏?” 冉泰大声道,“所奏之事与崇王有关。” 所有人心中一凛,都知道,要来了。 德康帝捋着胡子道,“何事?” 冉泰双手举高递上折子,道,“江南上百官员贪腐臣已查明,臣参的是其主谋,乃崇王为首,以及属下官员徐通,何志刚,马博文等官员。” 话声一落,整个朝堂顿时寂静下来,所有大臣低头禀息,静待皇上决策。 德康帝冷冷的盯了冉泰许久,伸手道,“呈上来。” 赵兴走下去,从冉泰手中接过折子,小心翼翼地呈上德康帝面前。德康帝抽过折子便看了起来,众位大臣又等了许久,德康帝重重的哼了一声,把折子甩到地上,“诸位怎看?” 徐通,何志刚,马博文三个走出列,跪地磕头,“皇上,臣等有罪,然这事与崇王无关,我等用崇王名义受贿,崇王并不知此事。” 德康帝看了这三人两眼,点了点头,“好一个徐通,何志刚,马博文,你三人竟做出这等教唆崇王之事,尔等可认罪。” 冉泰肃声道,“皇上,这三人皆是崇王属下,崇王治下不严,可当其罪首。” 崇王道,“父皇,儿臣治下不严,儿臣愿请罚。” 德康帝听闻,刚想露出一个笑容,想说崇王难得一时糊涂,不如从轻发落。这时,又一个高声响起,“皇上,臣也有事启奏。” 江震弯腰出列。 德康帝看过去,问道,“江卿所奏何事?” 江震的脸色涨成猪肝色,他想到了昨晚江云亭的话,心下一横道,“臣斗胆参崇王一本。” 众人愣住,都知道江震是崇王一派,此时他是打算卖主求荣吗? 这时,与冉泰交好的为官清廉的大臣亦出列递折子,“臣等亦要参崇王一本。” 德康帝终于脸色变了,在场为数十人在参崇王,而三分之一的大臣却是崇王党,一个又一个的站出来说此事与崇王无关,愿一人承担。德康帝又惊又怒,这朝堂不知何时变成了崇王一言之堂,看着座下身形比直的大儿子,德康帝一时间觉得五味陈杂。 崇王的派系在朝三分之一不得不说非常多,要知道皇子不是只有几个,现在已经被众大臣关注的有大皇子到六皇子,这么多皇子的势利分担下来,竟不能与崇王一敌,可见他受宠程度。 然有三分之一的大臣为利益投入崇王门下,也有三分之二的大臣不甘受其驱使。 这些人最最不满的不是崇王本人,而是他的母妃,皇贵妃。 第29章 藏机 德康帝宠爱皇贵妃的程度,让大臣们不得不忌惮她。 皇贵妃,从封号上就能看出皇上对她的宠爱。贵妃之上,皇后之下的位置,致使她立于宫中数十年盛宠不衰。 就连太后有时都要避其锋芒。 这金鸾殿上,小半数的大臣在维护崇王,零落几人才敢出言站出来参本。余下的大臣们齐齐低头,虽然沉默着,但他们内心却往冉泰这边倾倒。 原因无他,只要在朝为官吏职五年以上的官员,不论是保皇党还是中立党还是崇王党还是其他什么党,都很讨厌皇贵妃。 想当初,德康帝为了给皇贵妃庆生建造了一座别宫,劳民伤财不说,因为造宫殿的银子不够,竟然打上了官员俸禄的主意。那年年底有一半的官员没拿到自己的银子,过年都没过好。虽然后来是补上了,但难免让人怨声载道。拿到银子的官员也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好在那年没什么重大灾情,唉,妖妃祸国啊。 大臣们对妖妃深恶痛绝,然而,妖妃就是宠冠后宫,立于不败之地。 德康帝把他的爱情全给了这位妃子。 在场的这些大臣个个都是人精,如果不是胜败已明之局,他们不会为了一时对妖妃的厌恶而冲动站队。 大殿上,双方人马争议了半饷,冉泰一派虽然孤立无援,但崇王派系的嚣张跋扈却已然印入了德康帝的眼中。 “够了,尔等在这金鸾殿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徐通,何志刚,马博文既然证据确凿,把这三人押入大理寺,崇王御下不严,在府内禁足半年,罚奉一年。”德康帝怒拍桌案,说完便扶袖而去。 当德康帝完全离去后,崇王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斜眼看了看旁边面色铁青的冉泰,“冉大人,没想到吧?” 冉泰垂目道,“皇上重熙累洽,慧眼独具总有一天会认清身边为人。” 崇王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甩袖而去。 德康帝出了金鸾殿,赵兴亦步亦驱地跟在他身后。德康帝怒气冲冲的往前走了一段路后,突然顿住,“皇贵妃在哪儿?” 赵兴忙回道,“皇贵妃今早去了太后那请安,听到崇王在朝被弹劾,皇贵妃现被罚站在慈清殿外,站了挺久的。” 德康帝神色一凛,“她怎么站外面了?谁让站的?” 赵兴低头不语。 德康帝也明白过来,太后看皇贵妃一直不是很满意,碍着错处总会罚上一罚。然而太后之尊只是让嫔妃站着而不是罚跪,实在委屈。但德康帝不管啊,心爱女人受罚了,也不顾朝堂上的怒气了,连忙让人摆驾慈清宫。 赵兴在后头微微勾起嘴角,就皇上宠爱皇贵妃的模样,谁敢说崇王会倒? 再说崇王回到府里,想起朝堂上的种种,江震竟然敢背叛他,而江云亭那样懦弱的人竟然敢欺骗他。实在让他怒气腾生,而江震的表现让他深思起来,江云亭之举指不定是江震授意,而江震这时背叛应是冉泰的原因。 崇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直到晚上。夜幕降临,偌大的崇王府邸在夜色下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如同一个庞然巨物。 崇王的府邸是京城中最大的,规模堪比皇宫中的东宫。全因他的母妃深受帝王宠爱。帝王爱屋及屋,给了崇王最好的一切,同时造成了崇王自负,傲慢的性格。 所以,崇王不是个会坐等命运的人,他更喜欢掌控命运。 月亮升到当空,夜色雾气越发浓重。一只灰鸽从崇王府内飞了出来,这种鸽子通过训练能在夜晚飞行,它的颜色隐入黑色的天空,如果在半空或许能在风中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 潜伏在崇王府周围的黑衣卫闻风而动,观察东方南方和东南方三个方向的黑衣卫紧随灰鸽远去,一路跟踪直到灰鸽飞出城墙,黑衣卫们眼里露出了然的神色,怪不得怎么查都查不出,所有势力都留意京城中的动向,谁会想到情报是由京城外送进皇宫的呢? 这一晚,大多数人辗转难眠。 江云亭昨晚收到顾景熙传来的消息,知道外公已经上疏,今天一早就收到了刘小王爷的请柬。邀请他去小聚一下,但真实意图不外乎打探消息。 江云亭笑了笑,用铜镜看了一下自己的脸色依旧很苍白,又挑了一套和脸色相称的衣服,便出门了。 因为昨日冉泰上疏的事情,京城里已经炸开了锅般的热闹,茶楼书院大街小巷无不在谈论这件事。刘舒意选择在太白楼摆宴,马车经过闹市区江云亭很清楚的听到茶摊子上说书人的话。 冉泰在民间是人人称赞的好官,说书的人自然把他夸了又夸,江云亭忍不住把车窗的缝打开以便听得更清楚,突然,一个小纸团从窗缝掉了进来。 江云亭一讶,倾身往窗缝外看了看,没见人盯着他的方向,才放下心来。打开纸团,看到这是顾景熙的来信。黑衣卫昨夜已经探得崇王对外联系的方式,但暂时无法获悉信上的内容。让他注意安全。 江云亭看完后,把纸撕成很碎的小方片,从窗缝中扔了出去。 到太白楼时,江云亭走进包厢一看,刘舒意,郑少锴等人放学早,现在已经吃上了。 所有人对江云亭表示热烈欢迎,郑少锴上前抱住江云亭,“你这养病养了一个多月,其实是逃课吧?过会儿罚三杯啊。” 江云亭无奈道,“我身体不好,你们都知道的。” “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你逃课逃了一个月了。”刘舒意拿着一杯酒走到江云亭面前,“别推辞,生病没好你怎么出门?” 江云亭无奈道,“虽然我身体没好,但在府里也待腻味了。先说好,我只喝一杯。”说着,他接过酒杯,一口饮尽。 “好,再来一杯。”刘舒意拍手叫好。 江云亭手里拿着空的酒杯,翻转往桌面上一盖,侧头瞥向刘舒意,勾了勾嘴角,“小王爷,晚上再陪你喝吧。” 刘舒意被看得嘴角抽了抽,真不想和江云亭打交道。这人初一看温温和和的很好相处的样子,可有事找他时却觉得这人控制不住。 其他人见江云亭自若的叫了壶龙井,明显是要喝茶的样子,只能放弃敬他酒了。这些人也是坐不住,太白楼的大堂也有讲冉泰出行江南查案的事,这些人听得精彩,便齐齐往门外凑。 江云亭没去凑热闹,坐在窗边,看看楼下的行人,一边挑了几样没动过的菜吃了几口。不一会儿,刘舒意也坐了过来,作关心状,“云亭在府里养病养得怎样?” 江云亭心知果然来了。他放下筷子,回答道,“还好,每天看看花养养鱼,频为自在。” “云亭你是过得悠闲自在,不知你知不知晓冉阁老的情况?”刘舒意嘴角禽着笑,手里把玩着酒杯,一副闲聊的样子。 “知道。外公的事引起注意的人挺多,小王爷也有兴趣知道?”江云亭侧头笑了笑。 “这京城里的人都好奇,我也好奇一下。听说冉阁老在江南办案危机四伏,然而回京城也没好到哪去?”刘舒意不经意地一问。 “我昨日去拜访过外公,外公的确愁眉不展。”江云亭说着叹了口气。 “冉阁老为国为民,刚直不阿。然而朝堂乌烟瘴气,小人为祸。”刘舒意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又转头看向江云亭,却见江云亭没看他而是看着窗外。他跟着看了一眼窗外,却没发现什么。 江云亭收回目光,向刘舒意歉意地笑了笑,继续道,“我一直待在府里,倒不知朝上发生了何事。” 刘舒意低声道,“今早朝堂上还在争论如何处置崇王,虽说崇王被禁足半年,但以皇上对崇王的宠爱,想必关不了多久。” “小王爷,有句话不知我当讲不当讲?”江云亭突然道。 “和我说话客气什么,云亭你就是太客气了,你叫我名字就好,叫什么小王爷。”刘舒意从江云亭口中听到“小王爷”这三个十分刺耳,立刻顺势纠正。 “好,那我便说了,”江云亭的声音也低了低,“你我虽然是同盟,但我并不知舒意你是哪一派系的人。要是是崇王的……我暂时不能相信你。” 刘舒意松了口气,事关夺嫡大事,还是控制不住的人靠谱些,这么想着,他出手比了个三,道,“我身后的是平王。” “平王?”江云亭惊讶的瞪大眼睛,其实心里却暗暗翻了个白眼。 “正是。”刘舒意微笑着点头。 江云亭突然冷笑一声,“舒意真的是把我当外人,京城谁不知道你姑母是六皇子的生母。” 刘舒意拿着杯子喝了口酒,“我半点没糊弄你的意思,姑母在宫中生活艰难,我豫王府和六皇子一并投靠了平王。” 江云亭恍然道,“没看出来,你们家竟然会效忠平王。” 刘舒意把声音提高了些,“云亭,冉阁老出手清君之侧,你觉得朝中瘴气何时能消?” 江云亭笑了笑,“不会让你等久,朝中心怀正义之人都在观望,出手之时谁会一招净出,我与外公下棋时,他老人家总喜欢藏几把。不显山,不露水,棋局已在他掌握之中。”他不知道外公手上还有没有证据,但他知道历史的结果。 “棋局?”刘舒意意示了一下。 “正是棋局。”江云亭点头。 “好一个棋局。”刘舒意听闻一喜,举杯道,“让我们为棋局干一杯。” 江云亭举起茶杯,“干。” 两只杯子在半空碰撞。 这两人在这边碰杯,听完说书的郑少锴三人回来了。 王珂问道,“云亭你不去听你外公的事?” 江云亭笑了笑,“来的路上已经听过许多了。” 王珂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我就说你怎么来晚了,原来是一个人听书去了。” 江云亭无法,再次举起茶杯,“我以茶待酒,认罚一杯。” 赵阳挑挑眉,“这还差不多。” 郑少锴觉得在酒楼吃饭实在没劲,不由坐在椅子上晃了晃腿,“下午去哪玩?你们几个武馆去不?” 几人鄙视道,“又去武馆,你能有点新意吗?” 江云亭又转头看向窗外,突然问道,“少锴,你武艺如何?” “在京城里当然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郑少锴自信地弯起了一只胳膊,“就比如你们四个加一起都打不赢我。” 刘舒意喝酒不语,王珂和赵阳:“切,你就吹吧。公主武试那次是你运气好而已,去参加的人只有文状元可没有一个武状元。” 郑少锴抬抬下巴,一副不与你们计较的样子,又问道,“云亭你问这个有事?” 江云亭转头向郑少锴笑了笑,“或许有人需要你松松筋骨。” 四人一愣,纷纷走到窗边。刘舒意之前看过一次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再一次看窗外,却发现太白楼楼下埋伏了好些人,他惊讶道,“云亭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 “应该是吧。”江云亭还闲庭自若地喝了口茶压压惊,耸耸肩道,“绑架威胁恐吓什么的。” 郑少锴捏了捏拳头,手指关节峥峥地响,“敢动我兄弟,找死。”说着,就转身准备下楼把这些人拎出来。 “等一下。”江云亭拦下他,“别冲动,我知道是谁干的。这样冲下去治标不治本,不如我想个办法把幕后黑手一网打尽。少锴我只问你,上次在宫里的仇敢不敢报?” 郑少锴寻思了一会儿,眼睛一亮,“你是说?” 江云亭眼眸中掠过一抹冷光,点头,“正是他。” 郑少锴参选驸马时,公主被崇王设计了一把,他自己也差点暗遭黑手。好事多磨,未婚夫妻齐齐遭遇阴毒手段。这件事他想要报仇心心念念了许久,然而一直找不到机会,还以为不得不忍下这口气。没想到,机会说降就降。郑少锴曾经发过誓,如果有机会,他势必要百倍千倍回报。 而他的这件事,在场几人都是知道的。刘舒意,王珂,赵阳一听愣了愣,想到那可是崇王,风光无限的崇王,今日揍了他一顿,明日指不定被捉到大理寺关。 郑少锴一看他们一副踌躇的样子,冷嗖嗖地道,“不就揍个王爷,犹犹豫豫是男人吗?这都不敢,还是不是兄弟了?” 刘舒意看了江云亭一眼,他被崇王一党压迫也不少,不由咬牙道,“好。” 王珂见状也答应道,“干就干,兄弟都被人欺负了,不揍他一顿小爷就不是京城一霸。” 赵阳摸摸下巴,“至少蒙个脸吧。” 第30章 崇王被揍 江云亭等人又在酒楼里商量了一下,江云亭便先一步往外走去,充当诱饵。 下到大街上,江云亭不着痕迹的左右看了一下,本来只是一两个发现了端倪,他并不能确定具体人数。于是他便把周围人的样貌看了个遍,才往前走去,只到走到一个拐角处,他斜斜的往后一看,便确认了那些打扮作普通路人和行商小贩的一共五六人。 人数并不多,不过对付江云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足够了。 崇王对他恨意挺大,江云亭思忖了一下,不应该只是这五六人而已,应该还有后招。 不管怎样见机行事就好。江云亭转了转眼珠,往人少的巷子里走去。绕了几个弯,他就被人堵了。 前方的路口堵了四人,江云亭脚步一顿,想往后退去,不料身后伸出一条手帕,对着他的口鼻一闷。江云亭眼眸一缩,身体软软的往下倒去。 “得手了。”一人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高兴说道。 “王爷就在附近等着,把他绑上带走。”一个领头的吩咐道,“把这小子带到城外暗庄子,定叫他生不如死。” 那领头的不想刚说话,就觉得脑后生风,一个拳头直把他打得脑袋开花,还叫嚣着,“小爷先叫你生不如死。” 郑少锴早就想上前,却被刘舒意按着想多听对方说些话了解情况,刚刚才放开。没想到崇王手段竟然如此阴邪,刘舒意听了后,加快了打算除去崇王的想法,便把郑少锴放了。 郑少锴在前面一个人解决了四个绑匪,刘舒意三人在后面撩棍掀翻了另两个绑匪。他们解决完敌人,往昏迷的江云亭看去,却见江云亭坐在地上,一双眼睛清明透亮,半点儿也没有被迷|药迷倒的迹象。 刘舒意撇撇嘴,“装得挺像。” 江云亭因为要继续装下去,就坐在地上没起来,他朝几人抬了抬下巴,“快点换衣服,把我抬到崇王那去。” “崇王在哪儿?”赵阳问道。 “哪处人最少,肯定在那。”江云亭断言。 “我知道北面那地人烟稀少,而且路面较大,马车能行走。”郑少锴道,“先往那处去吧。” 这京城地形其余人都没有郑少锴了解清楚,便没有异议。快速把绑匪的衣服扒了换上,好在绑匪绑人之前蒙了脸,他们蒙着脸去见崇王也不会被怀疑。 四人抬着装昏迷的江云亭,没一会儿就看到了在僻静处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马车很普通,但守在马车旁的两个人从站姿上看却是训练有素,而且这两个护卫见到郑少锴和刘舒意等人没有喝退他们。 确定了崇王就在马车上,四人抬着江云亭走到马车前,刘舒意哑着嗓子说,“王爷,人带过来了。” 马车稍稍打开一条缝,崇王的脸露了出来,他看到昏迷的江云亭,满意道,“很好。” 然而,他话间刚落,绑匪突然伸出手,快速地伸进马车里勾住崇王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拖了出来,拖出来后直接丢在地上。 这一变故另得两名护卫一愣,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遭到两记闷棍。 崇王看到两名护卫倒下,四个蒙着脸的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他,而原本昏迷的江云亭依昏迷着。崇王分析着形势,江云亭的确被迷|药迷了,但他派去绑的人却换成了别人,他大声叫道,“快来人啊,你们倒底是谁,敢对本王不敬。” 其中一个蒙着脸的人大笑道,“别叫了,王爷选的好地方,这地方叫再大声也没人听得见。” 崇王颤抖着声音问,“你们要杀人灭口?” 那个说话的蒙面人冷笑了两下,向另三个同伙意示了一下,崇王下一刻就眼前一黑。 郑少锴给崇王套上黑头套后,和其他人一起每人一棍子,十分不客气地往崇王身上抡了起来。 因为他们没堵住崇王嘴角,崇王一开始还骂骂咧咧的,但没多久就哀声求饶起来,直言几位英雄放过他吧。 四人揍得崇王在地上滚来滚去,哭爹喊娘的才满意,把他头上的黑头套摘去。 崇王像只虾一样缩在地上,鼻青脸肿的,然而当他重见光明之后,他勉强睁开青肿的眼睛往江云亭躺的地方看去,江云亭躺在原地一丝一毫没动过。 蒙着脸的刘舒意冷笑一声,拿着从绑匪那顺来的手帕往崇王鼻前一抹,崇王便昏了过去。 刘舒意踢了崇王两脚,确认他彻底昏迷,转头道,“别装了,人迷|昏了。” 江云亭这才睁开眼睛,拍了拍衣服从地上站起来。走近前看着歪倒在地抱成一团的崇王摇摇头,“我朝的皇子只有这等气度,这还是皇上有意储君的人选。” 其他人默默的想了一下,要是让他们成为崇王的臣子,听从他的命令,在他的御下行事,简直想想就觉得屈辱,只觉得今天做对了事。 郑少锴问道,“就打一顿?”他嫌这事还闹得不够大。 “我也想把崇王卖到暗庄子里去,可是他失踪一天便会引起天大的麻烦。”江云亭无奈道。他蹲下来搜了一遍崇王的物件,搜出了一块玉佩,一个印章,一件吊坠。 刘舒意看到江云亭的行为,不由暗暗赞叹,也蹲下来看了看这三件东西,道,“玉佩是代表崇王的身份,每个皇子都有。印章上刻的字应该是字画后的落款,没想到崇王也有这等闲情雅致,不过对我们无用。这个吊坠也是普通的吊坠。” 江云亭把三样物件重新放回崇王身上,淡淡道,“可惜了。” 刘舒意同样点头,“没发现什么有用的。” 那边三人搜索马车倒发现了一盒金子,郑少锴大笑道,“正好给小爷添点零花钱。” 江云亭看到金子却想到崇王上次同样送给他一盒金子,是为了贿|赂他。这次在崇王的马车上同样也放着一盒,是不是他也准备贿|赂?谁呢? 想到之前听闻的城外暗庄,江云亭心里有丝明了。 揍了崇王一顿,收获一盒金子,频有点劫富济贫的味道。江云亭等人高高兴兴地离开巷子,刚到巷子口,几人便分道扬镳,约定日后再聚。 江云亭转身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顾景熙,顾景熙的马车停在路边,上面挂着熙王府的标致十分显眼。 顾景熙见到江云亭眼睛一亮,收到崇王预对江云亭不利的消息后,不久前又收到黑衣卫跟丢了江云亭的消息,让他焦急如焚。生怕江云亭遭到了崇王的毒手,找了好久,见江云亭安然无恙的站在前方,正打算上前好好与他亲近一番。 江云亭脚步一顿,转身看了看刚分别没多久,还在不远处的四人。隐秘的对马车摇了摇头,低头离开。 江云亭晚上从黑衣卫那儿等到了顾景熙的来信。 顾景熙在信上表达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之情,江云亭黑了黑脸,跳到最后几句话,顾景熙关心地询问崇王有没有对他动手,是否安全等问题。总之这是一封从头到尾都毫无意义的信。 江云亭把信丢在一边,把今天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把一张回府后画的图案交给黑衣卫,说道,“这个印章可能是崇王与赵兴联络的暗号,把图案交给熙王殿下,倒时候见计行事吧。” 黑衣卫点头收下。 江云亭又道,“刘舒意也知道崇王在城外有处暗庄,六皇党可能会拿这件事生事,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黑衣卫收到话后,向江云亭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江云亭在黑衣卫离开后准备就寝了,但一转身就看到他丢在旁边的信,盯着信想了一番,放在烛火上烧掉了。 一名宫女急冲冲的跑进景阳殿,“娘娘,娘娘,不好了。” “小雪,你慌慌张张的跑什么,有什么事让你急的?”皇贵妃一身华贵的坐在梳妆台前,就是沐浴也是她穿着透明的蜀绣纱衣,两名宫女正用白色的绸缎在擦干她的湿发,给她的头发上玫瑰香油。 梳妆台上镶满宝石,铜镜映出她雍容的精心保养的脸孔。她套着护指的手捻起一粒浑圆的珍珠,打算把它磨成珍珠粉。就算儿子陷入朝中纷争,她在后宫的地位,在德康帝心中的地位没有丝毫改变。 小雪跑进殿慌得直接跪在地上,“娘娘,不好了,宫外传来消息,崇王殿下被人打了。” “什么?”皇贵妃惊怒地站了起来,手上一紧,珍珠被她紧握在手中。 小雪根本不敢抬头,“今日午时崇王出门遭到了强盗的袭击,因为只带了两名护卫,所以被打伤了。” “那些护卫干什么吃了,连崇王都保护不了,本宫要把他们都杖毙了。还在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去崇王府上?”皇贵妃的怒气谁也不敢碰,整个宫里寂静一片。 小雪颤微微地道,“已,已经请了。” 皇贵妃生了会气,冷静下来道,“真的是强盗?” 小雪回道,“应该没错,崇王马车上的黄金被盗了。” 皇贵妃捏着珍珠转了一会儿,立马道,“这是机会,快给本宫换衣服,本宫现在要去见皇上。” 宫里的人都动了起来,有人拿宫服,有人拿头饰,有人给皇贵妃上妆等等。小雪也跟着做事,只是她心下很寒冷,崇王被歹人打伤,贵妃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皇上邀宠。 第31章 帝王情 皇贵妃哭哭涕涕地闹到御书房,引得德康帝大怒,如何派人搜捕打伤崇王的歹徒暂且不提。 贤妃的宫中在傍晚时迎来了一位贵客。 容貌娇艳的婉嫔微笑着走入宫殿,向贤妃行了一个,“拜见贤妃姐姐。” 贤妃的容貌并不出众,所以她看到盛妆打扮的婉嫔有些刺眼,她面上笑了笑,“婉嫔妹妹可用了晚饭没,这时候找本宫何事?” 宫里母族的地位高低,同时预示着宫外六皇子此时只能臣服于三皇子,当三皇子的属臣。 刘舒意在调查到崇王在城外有一个隐秘暗庄,就觉得如果能查出来暗庄的具体位置,若能查出崇王作奸犯科的证据,这将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他便把这消息报了上去,亦能让六皇党向三皇子平王党邀功。 婉嫔这便来找贤妃了。 屏退左右,两名宫妃在宫殿里秘密商量了一番,婉嫔这才告辞。没多久,贤妃派了身边的宫女在落锁前把消息传了出去。 平王府里,平王和幕僚得到消息,立刻派人前往城外秘密查探。 崇王还不知道他的秘密暗庄要暴露了,不知道他身上的物件已经被江云亭扒过一遍。他现在满眼血红的躺在床上,眼中布满血丝透露出疯狂的恨意。他的脸上甚至光裸的身体上青青肿肿,像被染料浇了个遍。 那两名护卫先一步醒来,当他们看到崇王被人揍了之后,几乎是吓得屁滚尿流的把崇王抬回了王府。那两名护卫乞求着崇王不管怎样处罚他们,能留他们一条小命就好。而崇王则是视今天为毕生的奇耻大辱,恨不得把打他的那四个蒙面人找出来,抽筋剥皮。 这时候,没人留意原本应该迷昏的江云亭在哪里?或许他被迷昏的早,所以先一步醒来后逃走了。 赵兴授到德康帝的命令,从宫中带了御医前来,并遵照皇贵妃的旨意,处死那两个护主不利的护卫。 “崇王殿下,老奴今日等了你许久,却不想你竟然遇到了歹人。”赵兴在御医给崇王看完伤势后,凑到崇王床前低声说道。 “闭嘴。”崇王自觉被贱民殴打是耻辱,根本不想听人提到任何一字或一词。 “是。”赵兴连忙应下,又问道,“不知殿下有何事吩咐?老奴就在这里,殿下正好与老奴说道说道。” 崇王勉强压下心中怒气,说,“本王被冉泰弹劾这事不妙,本王要你出手。” 赵兴没有意外,笑了笑,躬身道,“是。” 两人又说了如何行事,但因为天色已然不早,草草说了大概的计划,便约定到时用灰鸽联系。 崇王在府里养了几天病,却不想这几天内不止冉泰一系不断向德康帝请奏江南一案,就连平王一系的官员也纷纷上奏崇王行事有欠妥当。不久之后,爆出了在城外发现的一座秘密暗庄。 五城兵马司带兵缴获这个暗庄,士兵们看到了这京城中最最黑暗的一面。贩卖人口,逼良为倡,那些原本是京城中普通的百姓却躺在这个永不见天日的地方,没有尊严的活着。然后,他们发现这个庄子的幕后人竟然是崇王。 这事件的严重性比得上江南一案,令得举朝震怒。 第二日,几位皇子纷纷上奏,忍痛请求皇上处置崇王。 崇王一派的官员,此时在朝堂上像过街老鼠,不敢出声。 德康帝被崇王之事气得怒不可遏,喷出一口鲜血,倒在朝堂上。 当崇王得知大事不妙已为时晚矣,他只能写了封信请人转交给宫里的母妃,向她求救。 皇贵妃也知道崇王惹了大祸,在宫里急得转了大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来一出苦肉记。 德康帝在朝会上吐血,被抬回养心殿,又出动宫里所有御医为皇上看病,御医们施了两次针灸,德康帝才在后半夜醒来。 他一睁开眼,就见到跪在床前的皇贵妃。皇贵妃见到德康帝醒来十分激动,立刻想起身叫殿外的宫女和太监进来,然而她跪得太久,刚刚站起一半又重新跪坐在地上。 无奈她只能跪在地上大声叫喊。 守在殿外的宫女太监听见响声连忙进殿,看到德康帝醒来,不由连忙叫御医,有的给德康帝端药倒水。 这时,皇贵妃一直跪在旁边,默不作声的。 德康帝见了,忍不住问道,“爱妃这是作何。” 皇贵妃低头抹了两把泪,哭泣道,“皇上,崇儿做了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臣妾无颜面对皇上,特来请罪。” 德康帝叹了口气,“你跪了多久?” 皇贵妃眼见有希望,立刻回道,“从饷午跪到现在了,六个时辰了。” 德康帝又叹了口气。 眼见这气氛沉默了下来,皇贵妃立刻跪着上前两步,柔声道,“皇上,请您看在臣妾的份上,饶过崇儿吧。崇儿他先前给臣妾来信了,说知道错了,他一定在府里好好思过反省。” 德康帝道,“爱妃,这事你别管,那个孽子朕饶了他才是害了他。” “不要啊,皇上,这事都是臣妾的错。”皇贵妃立刻慌了,连忙趴伏在床前,哭泣着说,“都是臣妾让崇儿在外面收集金银珠宝,臣妾爱珠宝,崇儿就在江南为臣妾收罗,臣妾在宫中花费巨大,崇儿便给臣妾送来金银,皇上您要罚就罚臣妾吧。” 德康帝一双眼睛盯着皇贵妃不作声,皇贵妃被看得觉得阴冷异常,不由作捧着心状,强笑道,“皇上您怎么不说话,这么盯着臣妾感觉怪怪的。” 德康帝便收回目光,睁眼看着明黄黄的床顶,道,“朕亦觉得爱妃有错,教子不严,后妃干政,剔除皇贵妃头衔,降五品,关入冷宫。” 皇贵妃呆住了,她没想到今次请罪,皇上竟然真的处罚她了。她眨了眨眼睛,仿若做梦一般地问,“皇上您说什么,臣妾没听清,能不能再说一遍?” 德康帝转头看着同样惊住的赵兴,冷声道,“朕说什么皇贵妃没听见,你们也没听见?还不执行?” 赵兴连忙低头,连声道,“是,是。”说完,他立刻使人把皇贵妃带到冷宫。 皇贵妃被人制住往外拖时,才回了神,大声道,“皇上,为什么,你不疼臣妾了吗?” 德康帝闭目不理。 皇贵妃又大声道,“那崇儿呢?崇儿怎么办?” 德康帝下了第二道旨意,“大皇子废除亲王头衔,暂押崇王府中,任何人不得入内。” 皇贵妃听闻,顿时瘫软在地上,浑身仿佛失了力气一般,被人拖出了养心殿。 赵兴也颇为震惊,完全不知道皇贵妃如何使德康帝厌弃了,盛宠一时的皇贵妃竟落到这等下场。而他一直和崇王合作,他已打上了崇王的标签,明天将如何,他一时有些迷茫。 崇王完全没把自己的过错当回事,但当他等着宫中传来母妃的好消息时,却等来了禁卫军层层包围崇王府。 而得知宫中的母妃已被关入冷宫时,崇王如同调色盘一样的脸立刻苍白起来。他想不通,以往做错了事,德康帝都是宽容地包揽他的错误,从不在意的,为什么这次就动怒了?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夜晚的冷风吹得他骨头发冷。他在风中站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仆人过来伺候,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崇王完了。 然而崇王却突然低头勾起嘴角,不,他还有一个机会。 德康帝下达的两道圣谕,对朝中大臣来说简直是天降红雨,久旱逢干露。 只是德康帝因为身体亏欠,无法上朝,暂时停朝了几天,大臣们的奏折就在御书房堆得小山一样高。 崇王不理解德康帝的心思不代表其他人都不理解。 顾景熙就十分明白清楚,故而这几日一直待在王府中,连门都不敢出,有人来拜访无论是谁一律拒之门外。他与江云亭的联系也只在第一日送了一则消息就停止了。 崇王犯了德康帝或者是所有皇帝都会有的忌讳,他在江南收刮民脂民膏,在京城作奸犯科,这样作案累累对德康帝来说都是能原谅的。但崇王在朝堂上表现出一手遮天的权势,就让德康帝感受到了威胁。 只怕停朝的这几日,德康帝已经暗中派人调查崇王,说不定连他们这几个王爷也一并调查了。 这几日京城的风向令得人人自危,如果哪位王爷不识向,说不定等复朝那日,连同崇王一并论罪。 江云亭在收到黑衣卫的信时,就明白了一切,便就一直待在府中。日子还过得十分悠闲自在,不时养养花,看看书,吃吃药。他还被江震表扬了,虽然对他来说十分的可有可无。 江震十分庆幸听了江云亭的话,早早的参了崇王一本。这一本奏章就是在向皇上表衷心,等于是救了江府救了他的性命啊。 所以江震对江云亭是越发看重了,朝中有什么动静,他也把江云亭叫到书房商议。 “以现在的形势,崇王必然会倒。亭儿,以你之见,我们接下来选择依附哪位皇子好呢?”江震坐在书桌后,看着站在面前风姿卓越的大儿越看越满意。他想道,他这儿子相貌出众,品行端方,才华横溢,或许有些事能交给他来做了。 第32章 平息 江云亭之前替江震在崇王这件事上做出了选择,之后江震会问他靠投党派的事情自然在他的对应之中,他从从容容地道,“父亲,此事不急。” 江震一愣,问道,“为何?”他说完又想了想,“不错,除了崇王,其他几位皇子的势力都不显,要选出一个最好的,一时间的确难以抉择。” 江云亭无奈道,“父皇,崇王还没倒,我们之前依附崇王却临到关键时刻参了他一本,现在又想重新择主,不勉落下墙头草的名声。更何况被皇上看在眼里,只怕会更觉我们江府劣迹重重。” 江震用了阴谋手段坐上了江氏一族的族长之位,可除了阴狠手段,还听信枕边风,目光短浅,也怪不得连崇王都不重用他。 江震自然不知道大儿子已经把他看透了,只是忧心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江云亭考虑了一会儿,在先给点甜头和直接不给甜头之间想了想,最后选择前者,便答道,“崇王被皇上所厌,正因为他势利过大而不懂得隐藏自己。有这事作先例,想来各位皇子短时间内都不敢结党营私,引来皇上的注目。儿子认为,我们江府不如由此事转为中立,哪边也不站,哪边也不靠。需向皇上表明,我们并不是在隔岸观火,亦不是犹豫选择哪位皇子,而是向皇上表衷心。” 江震被江云亭这番言词震住,愣愣地想了好半天,深觉这番话有道理。皇上正当壮年,虽然身体日益匮乏,但在位五年不是问题,如果早早的投效于其他皇子,那么在皇上看来他们这些大臣倒底是谁的大臣? 这么一想,江震扶掌大笑,“好,亭儿如果聪慧,就按你的意思。” 江云亭笑了笑,“多谢父亲夸奖。” 当天晚上,江云亭收到了顾景熙的消息,崇王有行动了。 这行动是崇王最后一步棋,行动之事是什么,不言而喻。江云亭收到信后惊讶了一下,他没想到崇王会提前行动,而这一步提前,意味着这段时间的风雨也将消散。 在对于冉泰的事情上江云亭十万分的用心,但事到如今一切尽在把握,如非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他不会再多提意见。 让黑衣卫带回话后,江云亭不由想到白日给江震的一个糖果,初期向皇上投诚,效果会非常显著。 在这个人心惶惶,暴雨将倾的时刻,江府或许能寻到一个遮挡的小岛,但以我们这位皇帝多疑的性格,在发生了崇王一事后向皇帝投诚并不明智,之后江府会不会遭殃,需看江震的表现了。 按捺住心中疯狂叫嚣摧毁一切的欲|望,江云亭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告诉自己,他要把他恨的人捧到最高的地方,再让他们如入万丈深渊。 建庆十五年五月十六日,朝会上众大臣定夺崇王之罪,一些崇王党还在蹦跶,不由展开一场口水战。 五月十七日,朝会上开始拟奏崇王的罪则,崇王党偃旗息鼓。 五月十八日,众大臣商定如何判处崇王。 五月十九日,众大臣商定结果下来,崇王押入大理寺待审,但拒不认罪。 五月二十日,崇王被关在大理寺内,依旧不认罪,其余一切平静。 五月二十一日,审问中崇王神情似有癫狂。后半夜时,崇王坐在牢房内已经有二个时辰了,他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暗藏着疯狂和仇恨。他看向牢门外的狱卒,说道,“我要招供。” 五月二十二日,朝会后,一份密奏送到德康帝的御书桌上。德康帝看到这份密报后,神色不动地把它放在了一旁,像对待一份普通的密报。而之后,他秘密调动了禁卫军。 皇亲国戚如犯了罪被关入大理寺,一番调查下来少说半月,多则数月。就是这么慢,大臣们都知道,所以当崇王被押入大理寺后,大臣们便把这件事放一边了,重新关心起各个地方官员呈上来的奏折要事。 除了冉泰等一帮清流官员,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崇王一案。其他大臣们却以为崇王一事已告尾声,这个案子将会慢慢平息,从他们的生活中慢慢淡去。或许半月或许数月后大理寺卿在朝会时呈上一份有关于崇王的折子,崇王将会不被人关注地离开京城。 现在大多数大臣们有着与江震一样的烦恼。 崇王一倒,许多人要重新站阵营,这让他们很烦恼。有聪明的看出德康帝意图的,便夹着尾巴做人。有更聪明的,在夹着尾巴做人时,还默默地考虑着该投效哪位皇子? 虽说现在德康帝盯得紧,他们不好选择,但一年后,二年后呢?机会总是给早有准备的人。 然而后面的皇子不好选啊,崇王势大,宫里又有母妃得宠,大臣们讨厌崇王母子俩贪污他们的俸禄,但不妨碍选择崇王不需要多少勇气。如果不是冉泰冒着危险搞倒崇王,明眼人都知道选择崇王有莫大的好处。 但其他的皇子,二皇子禄王,为人风光霁月,在民间很有名望,且淡泊名利,对朝中大事很少过问,沉迷于书画一道,是个十分好相处的人。但好相处不等于好欺瞒,禄王因为为人高雅,所以就见不得大臣贪赃枉法,如果他的属下中有藏污纳垢,欺上瞒下,就需承受他的雷霆怒火。所以对于不想做清官的官员不是个好去处。 三皇子平王,说实在的,德康帝虽然中年发福,但他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而平王的母妃贤妃娘娘长得也算清秀了。但平王却继承了父母的缺点长,小时候还好,越长大越丑,长得太丑,恕大臣们不想污了自己的眼。大概也只有贤妃的母族在支持平王了。 四皇子熙王倒不错,和他的三皇兄一比,他简直就成了九天之上的明月,气宇轩昂,玉树临风。而且师从冉阁老,才华气度绝对是顶好的,也有识人之明,用人之长。冉泰这次可是在皇上面前出了大大的风头,一时间风光无量,作为冉泰的学生,四皇子也一定得了天大的好处,而他不像禄王那般传出目下无尘的传闻,或许可以观察一下再做决定。 说到五皇子恒王,因为他一直在边关,许多大臣都快把他忘了,就没把他放在考虑之列。 最后是六皇子,虽然还没成年封王,但听说这位皇子从小聪慧过人,好好培养他,长大后能登王位也不一定。 朝庭上一派欣欣向荣,大臣们私底下都知道对方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但明面上吹着和谐之风,蒸蒸日上。 就在这轻松之风刮着时,皇宫里突然传出了点动静。 大总管赵兴不知怎么得罪了皇上,被拉出去打了五十大板,又押入了大理寺。 大臣们愣是没回过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而聪明的却闻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其实这朝堂一直没平静,只是暗潮涌动,如果终于是掀起大浪了。 郑少铖领着德康帝秘密派下来的任务,暗中调查赵兴数十日,凭着崇王给出的证据,在城外的一个小村落里发现的藏匿点。 藏匿处是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郑少铖去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想必是听闻崇王落败的消息,埋在那里的手下已经畏罪潜逃了。在那处小院子里,郑少铖发现了一只灰色的鸽子。 灰鸽很警觉,在郑少铖刚踏入院子,原本在吃稻米的灰鸽立刻振翅而逃,但郑少铖身手了得,很快抓住了这只鸽子。他发现这只鸽子的腿上绑着一封未被拆开的密信。 郑少铖打开密信一看,这上面写的都是崇王指使赵兴的证据。崇王与赵兴两人胆子倒也不小,竟然妄想伪造圣旨。崇王命令赵兴把一封未匿名的折子藏在皇上批阅的奏折中,这封折子满篇都是诬蔑冉泰的罪证。只要德康帝看到这封折子,他们能做的手脚可多了,德康帝如果想要调查,他们可以再写一封冉泰的请罪折子,接着便能把冉泰抄家灭族。 郑少铖心想找到关键证据了,把信收入怀中,连着灰鸽一并带回皇宫复命。 几日后,大太监总管突然消息。 又一日后,德康帝下旨,大皇子顾景崇贬为庶民,发配云南,终身不得入京。 然而,德康帝对崇王多少是有点父子情义在的,并且崇王认罪态度良好,还招供出了赵兴。便给了一辆马车,一些银两,派了人把崇王送去云南。 这些世人是不知的,他们有些意外震惊,纷纷感叹。 江云亭收到顾景熙的信,一切尘埃落定。冉泰这一世没再被陷害,他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都报应在崇王身上了。 顾景熙在这一局中走了一步好棋。 他的黑衣卫在崇王第二次外城外传书时,总算摸到了城外的秘密据点,截获了灰鸽和崇王的手下。接下来他只是重新写了一封信,把灰鸽放回到小院子里,便静观其变。 赵兴和崇王相谋合多年,早就掌握了彼此的罪证。崇王是个傲慢且没有耐心的人,他一封信发出数日,皇宫中的赵兴都没有反应,默默的等待中,崇王以为自己被背叛,凭着多拉一个垫背的想法,他供出了赵兴。 而赵兴以逃避的心理,一直没收到崇王的信,便以为崇王没有让他做事,就这么被德康帝查了出来,最后死无全尸。 江云亭看完了顾景熙的信,叹了一口气,心中一事已了,竟觉有些轻松。许久之后,见黑衣卫还在原地,不由转头问道,惊讶道,“你还有事吗?” 黑衣卫拿出一封花笺,交给了江云亭,低头道,“王爷还有吩咐,三日后晌午,不知江公子是否赴约?” 江云亭似笑非笑看了花笺一眼,却没有去接,而是负手道,“请回你们王爷,在下最近挺忙的。” “……”黑衣卫呆住。 江云亭又道,“还有,以后你也别每天来,毕竟每次都挺晚的,我身体不好需要早点睡觉。” “……”黑衣卫反应过来,却又呆住。他默默地想,难道他们王爷被人过河拆桥了? 第33章 改命 江云亭拆桥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点,但他认真想了想,外公的事情平安结束,近段时间朝中也没什么大事发生,而他现在需要做的是用一年的时间来备考,暂时也不需要与顾景熙见面了。 江云亭想过自己的前途问题,他不想再像上一世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待在家里养病,之后就是去了熙王府也是成为了那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男妾。这一世,就算身体会越来越差,他也要为自己筹谋光明大道。 江云亭赶走黑衣卫,就睡下了。当第二天他睁眼醒来,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 京城风雨已过,被喝令闭门在家的少男少女们被放了出来。少男们骑马踏花暂且不说,少女们捏着春天的尾巴,打算在夏季来临前开个赏花宴。 这个宴会邀请了京城所有的世家小姐们参加,江蓁璐作为江府嫡女,更是在重点邀请的范围之内。 江蓁璐特意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短襦,搭配着淡黄色裙摆,发间戴了支蝴蝶簪,腰间带了块白玉,再戴了只镯子,点了点朱唇,再没别的打扮。她这样显得清秀绝丽,却不引人注目。 江蓁璐聪慧而知进退,她虽是江府嫡女,但在场也有比她身份更高贵的世家女。江府只是二流之末的世家,与京中四大一流的顶尖世家完全不可比拟。 今次的这场赏花宴办得规模盛大,京城中世家女子几乎都来了,江蓁璐看见了江氏旁支的庶女也在其中,不过看见是看见,但她并没有理会。 她身边一位交好的林家小姐更是讽刺她的一位庶妹,“看她在那招摇的样子,她秀的这些首饰哪样比我身上的贵重,眼界真低。” 江蓁璐往不远处看了看,果然看见林家的那位庶女与自家的庶妹在那攀比,只是她们戴的碧玉镯子在阳光下不是那么的透,那金步摇也不是那么的细致。江蓁璐一看便无趣移开了目光。 林家小姐又说道,“说起来,我们世家嫡女中过得最舒坦的就是王惜了。” 江蓁璐立刻打起精神,道,“阿雅,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吃穿用度都是顶顶好的,但压在我们身上的重任也多啊。” “我知道我们婚配做不得主。”林书雅拿着手帕挡在嘴前,叹了口气,“但以京城四家中王府嫡女的身份,王惜她的郎君定要在各位皇子中选出。”这高贵的身份一嫁人就是王妃,比她们某某官员的嫡妻可不是好太多太多了。 江蓁璐配合着也用手帕挡住嘴,小声道,“那阿雅你知道哪位皇子有可能?” “这还用说,皇子中至今未婚的只有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林书雅细细道来,“但二皇子不通政务,五皇子远在边塞,那就剩下熙王殿下了。唉,熙王殿下长得也美。”说到最后,竟又羡慕起来。 江蓁璐则垂下眼帘,实在想不通今儿出参加赏花宴,大哥令她好好打听王府的动向,是因为什么?拿听到的王府嫡小姐的八卦,能不能交差? 然而江云亭令江蓁璐在赏花宴上打听王府的事,定是打听王小姐的。想通这一点,江蓁璐决定与王惜多接触接触,反正交个手帕交,总也没错的。 柳条抽支般的长出嫩绿的枝条,如走在成片的柳树林中仿若是一层层碧绿色的珠帘中漫步。 柳树长得不密,温煦的阳光透过柳条的缝隙照射在棋盘上,以及少年美如白玉般的脸上。令得远处的男子看呆过去,但知道少年不待见他,他只能默默向后退去。 江云亭今日难得得闲,便想到冉府拜访一下。 京城的暴风雨一过,使得江云亭有一种悠闲懒散的放松感觉。他的目光落在空无的棋盘上,与外公约好下棋,但以冉泰的棋力江云亭不得不如临大敌。这不在外公还在会友的时候,他就先盯着棋盘,脑中思索起棋路来。 “小柳儿,等久了吧?”冉泰亦步亦趋地走过来。 看到身体健朗的冉泰,江云亭弯了弯眉眼,笑道,“不久。” 江云亭在冉府是十分轻松的,所以他见到冉泰难得的没有请安,而是坐在位置上笑着道了句好,冉泰也是随意的人,直接坐下来开始下棋。 都说人生如棋,一个人的棋力如何真是与那人的心智和境遇有关。 冉泰发生崇王之事过后,江云亭的棋力增长不少,不由道,“听闻这次崇王一案中,小柳儿出了不少力。” 江云亭低头思考着棋局,一边回答,“外公听谁说的?” 冉泰道,“没有谁说,老夫亲眼看到的。” 江云亭一愣,抬头看向冉泰。冉泰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眼睛,江云亭不由也跟着笑起来,“外公怎么看到的?” 冉泰无奈道,“还和我装傻?江震那本折子不是你的主意?江府除了你还有谁能说动他递折子?” 江云亭笑了笑,也不否认。 冉泰又说道,“但是小柳儿,听说你和熙王走得很近?” 江云亭下意识否认,“没有的事。” 冉泰摇摇头,“是不是老夫能感觉出来,小柳儿,你是打算入仕?” 江云亭想了想,轻声说道,“是有这打算。” “嗯。”冉泰颔首,又专下起棋来。 江云亭便也重新关注起棋盘。 一局下完,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江云亭还是棋差一招,输给了冉泰。 此时,正是中场休息一下,江云亭喝着茶,与冉泰准备再来一局。 “小柳儿,有件事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冉泰突然说道。 江云亭微笑道,“外公请说。” “小柳儿,外公问你,你是否生无可恋?”冉泰下了一生的棋,自然能从棋盘上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是急功近利,还是沉稳冷静。在下到中局时他就看出异常,犹豫了很久,还是打算说一说。 江云亭执杯的手一顿。心道,隐藏了实力,果然还是露出破绽了吗?但下棋这事,还真隐藏不了。 江云亭之前的性子是遇事从不深想,许多事情追究太过很苦闷。但现在他的性子改变很大,重生一回他看事看得透了,一个心思会拐七八个弯,在下棋时一不小心就表现出来。 “外公说笑了。”江云亭眼中异光流转,最后笑了笑,想要揭过这一段。 冉泰却不放过他,“虽然别人看不出,但老头我年过半百,也看过世间生死,我相信我没看错。” “……” 冉泰顿时瞪眼,拂袖拍案,“为何!” “为何?为何……”江云亭摇头苦笑道,“外公你也知道,我没办法的。”富贵人家在孩子出生时都会请大师为孩子批命,在他出生时就有得德高人为他批命,慧极必伤。这四个字就是他的命。 他初生早产,差点死于非命,最后命是保住了。但之后却是长久的卧病在榻。亲人们焦急万分,最后为他想出了个办法,把他送去乡下宅院住着。虽是为了他好,但在那边他度过了人生最寂寞的十六年。 人家小儿坐在书案后朗朗读书,他们反复背的诗句他只需听一遍就能倒背如流。却被荣伯关上窗户,喝令他不准记,因为他不能太早开智。曾经,他看到少年们舞刀弄枪,挥汗如雨,他想到学武健身,但底子已亏,在太阳底下站半刻就晕。 他的命是天注定的,改不了,只能瞒。瞒得老天忽略了收回他的命。 所以前世他浑浑噩噩糊理糊涂过日子,遇事只看表面从不细想,也不会作恶,他想要积福,想要长命百岁,可惜事与愿违。今生他要一展才华,弥补前世亏欠,那么他这身体也是吃不消的。 冉泰久久不语,对他这个越长大越优秀的外孙,他是哀其不幸,怒其太争。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然而,他变得如此聪明了。 江云亭闭上眼睛道,“外公,我能做到遇事从容应对。但我如果不争不抢,我便会贪念于亲情,一次次原谅郑氏和江云琛江云重对我的种种伤害,妄想父亲对我有爱护之心。”他不敢睁开眼睛,因为怕目光泄露出他的绝望和憎恨。 冉泰又是沉默许久,最终,他叹了口气,“让我想想。” 江云亭没再多说,告辞离去。 而江云亭走后,柳树林中走出一个气宇轩昂的华服身影。他,有些迟疑地走到冉泰面前,冉泰抬头望向他时,他行了个礼,“阁老,不知本王能不能问些事?” 冉泰长长的舒了口气,实在是太过苦闷想要排解,“老夫没想到,我这外孙竟是如此决绝之人。” 第34章 离京 江云亭在家养了一个多朋的病,郑少锴那伙人看不下去了,写了好次封信逼江云亭重回学堂,不然扬言他们要告老师…… 多大的人了,江云亭无语。然而他还只能上学去了。 一到学堂,就见刘舒意笑嘻嘻地欢迎自己。江云亭撇撇嘴,“刘兄就是这么报答的?” “云亭啊,正所谓学海无崖,学无止尽,我这是为你好。”刘舒意笑了笑。这次崇王事件表面上虽与他们一党无关,但平王还是受益了。 刘舒意所属的六皇子一党,在平王面前表现了善意,获得了平王的信任。而平王虽然上折子也参了崇王一本,平王最大的劲敌已倒,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与冉泰一体的熙王身上。 江云亭不再理刘舒意,自径把书本整理好放在桌上,等待着夫子进来授课。 然而江云亭重生之后虽然有了料事如神的本事,但他仍料不到今日夫子不教授四书五经,而改为射御。 射,为箭术。御,为骑术。都是江云亭这个弱弱的书生不善常的东西。 江云亭有这么一瞬间后悔今日来上学了,早知道就明天来了。 想必只晚一天,刘舒意郑少锴等人是不会告老师的…… 江云亭知道自己臂力不足,特意选了一把轻弓。 然而他刚拿着轻弓到训练场,就见教导射箭的夫子过来检查,当这名夫子看到江云亭手中的轻弓停要他的面前,皱眉道,“训练场上这么多弓箭,偏你就选了把最轻的,去换一把。” 江云亭:“……” 郑少锴忍不住站出来为江云亭说道,“高夫子,云亭身体不好,轻弓又不是不能用。” “这么一把轻的弓箭能射出多远,能有什么杀伤力?”高夫子轻嗤道,看着江云亭指了指旁边,“原来是个病书生,体弱就去旁边休息,凑什么热闹。” 江云亭顺着指向往旁边看去,就见不远处站着几个身宽体胖的人在那偷懒休息。江云亭抿了抿嘴,愤愤的拿着轻弓回去换了把较大一点的。 这位高夫子他是认识的,全名叫高盛,从四品武官,却不属京城禁卫军辖内,所以他敢当面反驳郑少锴。其实这人在顾景熙的麾下,战场上素有英勇之名,如今被叫到京城应该是有岗位调动。 太学的院长见他在京城,正好请这位上过战场的将军来教导学生们。 江云亭强忍着给顾景熙打小报告的冲动,回到训练场。 高夫子已经教导让学生们开始射箭,见江云亭回来,瞥了眼他手上的弓箭,没再说什么。 江云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定,深吸口气,提着这把略重的弓,一连射出十几支箭。然而平常疏于练习,等到他想再射下一支箭时,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微微打着颤,再把箭搭上弓时,竟完全亏了力气。 “你怎么停了?继续射。”高夫子的呵斥声传来,令得所有人往江云亭那边看去。 江云亭垂眼压下漫天怒火,想到前世,以高盛为首的几人齐齐跪在地上,请求顾景熙丢下他这个负累,江云亭不由握了握拳。 再次提起弓,把箭搭在弓侧,江云亭无视酸疼的手臂,把弓弦拉至满月状,他头略略一低,目视前方标靶红中,倏地,一支箭闻风而出,气势斐然,砰地一声撞上红中,继而穿透靶子,去势才减,插|入地中。 全场鸦雀无声,就连高夫子都略微惊奇地看了看江云亭。 江云亭手臂垂落至身旁,向高夫子点了点头,“夫子,学生身体不适,先离场了。”说完,他转身离开。 待到了一无人处,江云亭仍旧觉得手臂无力,他右手上拿着弓也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如果谁硬要夺取他手中的弓,他是没半点力气阻拦的。 江云亭想,他虽不能练武强身,无法挥剑舞刀,不会任何招式,但弓箭和骑术却要想办法练起来的。 想象是美好的,当江云亭被叫去冉府时,十分的措不及防。 冉泰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让他心疼又心忧的外孙,给了他一封信,“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没有回不了头的岸。我知你要走仕途一道,距离明年科举还有一年的时间,这是我能为你想到最好也最安全的出路,你离开京城,去见见这个人。” 江云亭接过信,见到信上写了“闵之”亲启的字样,不由疑惑道,“这位是?” “这位霍老可是当世名士,也是杏林圣手。”冉泰感慨道,“他因年事已高,已经很久没有救治过人,现隐居在九华山,老夫也是舍下这张老脸请老友出手了。” 江云亭感动万分,乖乖地收下信,“谢外公……” 冉泰上前抱了抱江云亭,“与外公客气什么,只要你好好的。” 江云亭使劲眨了眨眼睛,想要把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收回去。他不是个喜欢哭的人,就算面对死亡他也能决然面对,但这是两世里感受到唯一的一个亲人的关怀。拳拳之心,愧不敢忘。 但是如此突然地离开,江云亭又有些不放心。 冉泰瞪着他道,“男子汉下决定当果断,就离开一年而已,江府能有多少改变,就算是失去的亦能重新夺回来。” 江云亭连忙低头受教。 冉泰又长叹了口气,“难得离京,如身体好一点,也可去祭拜一下你娘亲。” 江云亭眼睛又酸了酸,连忙应下,“孙儿知道了。” 要离京一年,这件事江云亭回府后向江震报备了一下,江震立刻就同意了。 然后江云亭又把荣伯叫来,告诉他,“荣伯,这一年内我要出去游学,如果江府待不下去,就去冉府好了。” 荣伯当场就舍不得了,“少年,你去哪里,老奴也要跟着你。” 江云亭拍了拍荣伯的肩膀,“荣伯你放心,我会带着青章,他会照顾好我的。” 荣伯叫道,“少爷你怎么就只带一个小厮出门,不行,老奴也要跟着去。” 荣伯以为江云亭又受到不公平待遇,离京地风餐露宿受苦的,不管江云亭怎么讲,他都叫着要跟着。 江云亭:“……” 好不突然安抚好荣伯,江云亭再也没对别人说。 那个人的影子刚刚浮上心头,江云亭急忙摇头甩开。 当夜匆匆收拾了行李,第二天就出发了。 因为之前已经跟冉泰辞行过了,所以江云亭便直接出了城。只是马车刚行驶到官道,他就被拦下了。 远处一个骑行的身影越来越近,江云亭看到这人时,不由咬住下唇。 顾景熙待马跑到江云亭跟前,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看着江云亭低着头的声音,微微有些生气,“怎么要走也不说一声,本王就让你如此不耐?” 江云亭轻轻地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走?”然而他的声音太轻,如果仔细听,能听到他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急切。 顾景熙哼了一声,“本王当然知道。”说到这儿,他话语停了停,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道,“伸手。” 江云亭惊讶的抬头,他抬头太快了,以至于没来得急隐藏脸上慌乱无措的表情。 顾景熙微微弯了弯嘴角,又很快收住。冷淡道,“伸手。” 江云亭看到对方手里拿着一块碧玉,迟疑了一下,缓缓抬起手。 然而他脸上的痛苦表情太明显,顾景熙不悦道,“让你抬手就这么痛苦?” 江云亭愣了愣,道,“不是,我前天练箭,手臂连伤了。” 顾景熙在他手臂上捏了捏,果然捏到一块硬邦邦的肉块,神色才一缓,把玉佩放在江云亭手中,“就当是临别的礼物。” “谢谢。”江云亭看着碧绿无瑕,水光十足的玉佩,只觉这个礼物是不是太贵重了点儿? 顾景熙也低头,却在看江云亭的手,指缝无垢,干净白皙,但在看不见的地方已染上了鲜血。他又把目光落在江云亭身上,从上往下看,江云亭肩膀瘦弱,身材也比别人更为纤细,只怕京城中没人会想到一手策倒崇王的人竟是如此病弱的一个人,甚至他还在学堂读书,还没有真正的站在朝堂之上,令人所知。 顾景熙十分后悔,他怎么没有好好保护他,让他的手染上了血腥。 他想起之前在冉府听到的事,当时他万般不敢相信,这个人竟是存了死志。于是,便有了他上前一问。 冉泰也说了,他这个外孙,从小孤苦无依,亲娘早死,而亲爹把他放逐到乡下,后母更是心计恶母。怕只怕江云亭把冉泰当成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冉泰年事已高,如果他离去了,江云亭也不想活了。 不过冉泰当时也说要给江云亭找门亲事,顾景熙立刻替江云亭拒绝了。 “你一定要好好的。”顾景熙上前一步,把江云亭揽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江云亭愣了愣,不知为何这一次他不想伸手推开他。 顾景熙把嘴唇贴在江云亭的耳边,不断重复着道,“你要好好的。”让我成为你的亲人,然后你要好好的活着。 “嗯,呈殿下吉言。”江云亭微笑着说。 顾景熙身体一僵,苦笑着想道,是了,柳柳对他还没有一丝感情。他拥抱的手不由松了点儿,然后,他又紧紧抱住江云亭,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对着他的唇瓣印下深深一吻。 第35章 一年 江云亭这次彻底愣住,然而唇上的疼痛令他快速回神。 顾景熙用牙齿狠狠的蹂|躏他的唇,似要咬出红润的红色一般。江云亭不知怎么的,他缓缓开启牙关,刚一开,一条滑腻的舌立刻探了进来,紧紧地与他纠缠在一起。 直到江云亭喘不过气了,顾景熙才放开怀中的少年,神色略带激动地问,“你不反抗是不是也……” 话到一半,顾景熙自己停住了,因为他看到江云亭清冷的眼神,不知怎么了,刚冒出来的一点点勇气往后缩了缩。 江云亭退后一步,用衣袖擦了擦嘴唇,及冷漠地道,“熙王殿下,你又逾越了。” 顾景熙握紧拳头。 江云亭缓缓把玉佩放进袖中,“这块玉佩,草民收下了,就当是为殿下出谋划策的谢礼。然而草民卖艺不卖身,还请殿下自重。” 顾景熙一股郁气在心中滋生,但他不能拿江云亭怎么办。只能又狠狠握紧拳头,转身道,“本王会送两个人一路照顾你。”说着,他往旁边看了一眼。 跟在江云亭身边的青章早就呆住了,一直缩在一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此时他恨不得自己能隐身或者根本就没跟江云亭出来。 顾景熙冷冷看了这个频为畏缩的小厮一眼,便带着有些狼狈的身影上马离开了。 江云亭站着目送他的身影,等到人完全不见,他复又摸上自己的嘴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大少爷。”青章快要哭了。 江云亭放下衣袖,目光冷得像看一坨空气,“今天发生的事,如果你敢说出去……” “小的不敢,小的什么也没看到。”青章软着腿发誓,他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威压,像上位者对待下位一般的,让人不敢违抗。 “我知道你是四叔派来的,但你如果好好做事少说话,我可以当做不知道。”江云亭说话,也不看青章的表情,自径上了马车。 而青章在原地发了半天的抖,对江云亭再也升不起一丝不尊重,认命的赶起马车,往下一个城镇驶去。 江云亭在下一个城镇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见到顾景熙派来的人。 这两人都是黑衣卫,其中一人江云亭更是经常给他传递情报。 “多谢两位一路护送,敢问两位姓名?”江云亭拱手道。 经常给江云亭传递消息的黑衣卫回了一礼,道,“主子派我俩前来,不敢当公子的感谢。属下名叫护七,与我一起的叫护八。” 江云亭点头,记下了这两人的名字,再次上路。 从京城到九华山一路快马加鞭,令江云亭感觉惊讶的是他竟然没有晕。 想了想,江云亭觉得应该是马车弄得很柔软舒适,再加上他一到江府就按着上一世的记忆给自己开了强身健体的药,使得他体质加强了一点点。 为什么只是一点点呢? 因为来到九华山下,江云亭的脸色已经煞白煞白了。下马车还要护七和护八扶着才站稳。 九华山脚下,一名小沙弥等候多时,他见江云亭一行从马车上下来,上前询问,“敢问是江施主吗?” 江云亭不知小沙弥是何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沙弥行了个礼,道,“小僧法号了然,霍居士派小僧下山接江施主上山,请江施主跟小僧来吧。” “好的。”江云亭点了点头,随即,他打发走青章,就和护七护八一起上山了。 古道漫长,一抹青色的身影和两名护卫拾阶而上,拐了个弯消失在翠悠悠的山林中。 最初,江云亭从冉泰那儿听到的是霍老在九华山避世多年不出,然而到了九华山,江云亭万万没想到,霍老竟是在祈夏寺避世修行。 江云亭在山下见到小沙弥就觉有点不妙,当他站在祈夏寺前,有些望而怯步。 江云亭非常不想见到和尚和道士这类人,古人崇拜鬼神,江云亭自重生后,更是不得不信奉神佛,忌惮这些通神通佛的人,害怕他们看出他有什么不妥。 之前在宝华寺被玄苦大师看相过,并没有看出什么来。而且都到了门口,总不能不进去吧。江云亭给自己打着气,迈步向前。 小沙弥一路引着江云亭一行往前走,路过的僧人都友好的向他们行礼,江云亭心中忐忑,表面神色自若地微笑回礼。 就这么来到霍老的居所。 江云亭站在院子前,看见一位身穿素衣的白发老者盘坐在一株苍古的柏树下,手中拿着一串佛珠念着佛经。 霍老念着念着似有所感,抬头瞥了一眼院门口的江云亭,很快收回目光,恶声恶气道,“就是你小子吧。哼,冉泰那老小儿找了我好几年,找到我在这处静修又凭凭写信,拿着往日的情谊让我给你看病。” 江云亭眨眨眼,愣愣的不说话。他想过外公为了他的病可能求过这个霍老,却没想到是这样的。 霍老又冷哼道,“在那愣什么,还不进来?” 江云亭得到同意,才走进院里,离着霍老几步远行了个礼,“霍老安好,云亭站在门口不动,一是感怀于外公对我的一片关照之情,二是有些犹豫,在这佛门清静之地,是否还是不易动怒的好?” 霍老脸皮微微抖动,睁开眼看着一脸自若的江云亭,喃喃自语道,“挺会回嘴的,还让我别欺负,这小子哪里看着弱了。”说道,他仔细观察起江云亭的脸色,看着看着,发现这少年的确患病多年,不由道,“站在那干什么,还不过来。” 这位霍老真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江云亭有些无奈地走过去。 霍老抓着他的手腕就开始把脉,把一会儿看了江云亭一眼,又把一会儿,又看了江云亭一眼。 江云亭被看得笑容有些僵硬,不知是怎么了。 霍老有些凝重道,“你这身体怎这般虚弱还能下床,还能走到这九华山,还能站着?” 江云亭:“……” 霍老又道,“脸色看着苍白,但精神气不错。你一直在用什么药调理,与我说一说。” 江云亭便把从小用的药方一个个说给霍老听,期间霍老一直听着没有打断,直到说到最后一个药方,霍老疑惑道,“这药方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这药难道是老夫做梦配的?” 老人家记性不好,他捏着胡子想自己是不是哪一次被冉泰烦透了,便写了一张药方给寄出去了。 然而这话令江云亭方寸大乱。这张药方,是他前世进熙王府后,顾景熙请名医给他配的,他就是用着这服药,一直吊了他十年的命……所以重生后,他便直接拿这张药方来用了。 霍老想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挥手道,“行了,你这病我有点思路了,你先下去吧,待我想出来再叫你。” 江云亭还没回神,只呆若木鸡地听从霍老的指示,行了个礼,浑浑噩噩地离开。 走出院门,护七护八迎上来扶住江云亭,见他神色不对,不由心惊着问道,“公子,你无事吧?”他们跟着江云亭来九华山,是知道他为了看病而来,见他没半点喜色,都齐齐心凉了半截。 江云亭回神,突然绽放出一个温柔缱绻又璀璨炫目的微笑,“放心,我很好,真的很好。” 一年后。 江云亭迎风坐在崖边,读着一封信。寄信人是顾景熙,信中絮絮叨叨写了很多事情,有江府的,有京城发生的事,有顾景熙自己的一些事,也有一些想念的字句,看了让人不由脸红。 在九华山养病的这段时间,江云亭一直和顾景熙有着联系。很多次是顾景熙寄信给他,他偶尔也有回信。 以前江云亭不知道顾景熙给自己写信的目地,但经过一年的时间,他也明白过来,顾景熙似乎地追求他?送他扇子玉佩,给他写情诗,不正是男子追求女子的手段吗? 不怪江云亭一开始没明白过来。前世他在病得昏迷不醒的时候被抬入熙王府,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换了个地,面对床边穿着衣服的顾景熙和没穿衣服的自己,当场就吐了一口血。 想到那时的场面,江云亭竟然微笑起来,摸了摸佩带在腰间的玉佩。 一年的时间,江云亭的面容有微微的改变。他的神色间不再有忧郁之色,真正的豁达开朗起来,双眸清澈透亮,皮肤依然很白,但不是病弱的苍白,而是白皙带着一丝红润。他的五官越长越好,极致清秀俊美,神采飞扬,令人看着赏心悦目。 坐在崖边,凝望远处天空,那个方向是京城的方向。 天青色的发带以及些许发丝在风中飘舞,江云亭一直沉浸在思绪里,渐渐地指尖微凉,然而他却缓缓抚上胸口,这个位置有一颗心脏在砰然跳动,每一次江云亭只要往胸口一按,就感觉心脏处迸发出一股暖流,能使凝固冰冷的血液渐渐回暖。 那天,江云亭发现药方有问题后,把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日,再出来时,他觉得自己才算是真正重生了。 外公为他的病寻医多年、顾景熙拿给他一张药方。如果与前世一起联想,那会不会是,外公虽然一直为了他寻找霍老,但之后发生了江南一案使外公身险阴谋之中无暇他顾,而等到外公离世后,这份责任落在他的学生顾景熙肩上,是顾景熙最后寻到霍老。 这些是他的臆想,但他联合了记忆中的数多细节之处,觉得还是有很大可能。 江云亭想,他会用时间来寻找。 “公子。”一名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走到江云亭身后,唤道,“江府来信了。” 第36章 郑氏的阴谋 “信上说什么?”江云亭单手在地上一撑,顺势站了起来。而当他伸手拍灰的时候,那名少年急急上前的扶住江云亭。 江云亭虽然现在身体是好了,但一开始他给少年身体差的印象太深刻了。什么迅速站起来头会晕,蹲久了脚会麻,这里还是悬崖边,江云亭要是晃一晃,脚下没站稳,掉下崖去怎么办?所以才有了少年那搀扶的动作。 江云亭笑了笑,拂开少年的搀扶,“小雨,都跟你说过几遍了,我头不晕。” 名叫小雨的少年低下头不回答,固执地准备下次还这么做。 江云亭无奈地摇头摇,这小少年名叫祈雨,其实只有十三岁半,却长得少年老成。和他的妹妹祈溪是江云亭重新买来的随从。 江府的人他一个也不敢用,趁着这次在九华山求学,便买了两名能让他信任的随从。 这小孩和他妹妹是在闹饥荒时遇到的,兄妹两人头上插了根草,卖身葬父,江云亭见俩兄妹可怜,他自己也缺人用,便买下他们。男孩的名字叫吴狗剩,女孩叫翠花。 江云亭听后憋笑憋了半天,给兄妹俩改了名字,祈雨和祈溪取自天上雨水,地下溪流的寓意。而有了这兄妹俩照顾起居,护七和护八便被江云亭派去做别的事了。 “送信来的人非要公子亲自打开看,不过山下来了一队护卫。”祈雨跟在江云亭身后道。 “那走吧,一年只送这一封信,看看他们要我做什么。”江云亭大步往寺中走去。 走到院子前,就见一个圆圆的胖子转着圈子,不时抹去额上的汗。祈溪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见到江云亭眼睛一亮,下一刻,江云亭就被扶着坐在石凳上,手中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江云亭心下满意,觉得这兄妹俩买来真不亏。喝了口茶,问道,“你是?” “回大少爷,小人是江诚,见过大少爷。”江诚递上信,“小人奉老爷之命把信带给大少爷,还请大少爷快看一看吧。” 江云亭想了想,“你是江管家的儿子?” 江诚点头哈腰道,“大少爷记性真好,竟然记得小人。” 江云亭笑了笑,不再说话,打开信看了起来,看完后,他皱起眉头,“四叔失踪了?” “正是如此,四老爷在运送马匹的时候遭遇山贼,音信全无。大少爷,老爷让您去找回四老爷,十万火急,江府的护卫已经到山下了,您快快动身吧。”江诚催促道。 江云亭听闻后,点头,“好,我这就向霍老辞行。” “好好好,还请大少爷快快准备,小人先在寺院门前等着您了。”江诚立刻笑容满面。 江云亭等人走后,便向霍老的院子走去。祈雨祈溪跟在他身后,一脸冰冷的模样,“公子,这封信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有阴谋,但在山上待了一年了,我也该下山了。”江云亭挥手让二人止步,他独自走进霍老的院子。 霍老与一年前一样,盘坐在苍翠的柏树下念着佛经。见江云亭走来,依旧先声势夺人,“哼,策论写好了没?” 江云亭行了礼,拿出策论给霍老过目。 这篇策论约有数百字,霍老看得仔细,看了一个时辰,才抬起头,“写得一般般吧。” 江云亭笑了笑,与霍老相处一年,他十分了解霍老别扭的性格。让他说出赞美的话是不可能的,就像当初他明明想让江云亭知道冉泰为他付出了很多,却以嘲讽的姿态来说。 可正因为这样,江云亭在离别时生出了些许不舍。 “一年了,你身体也好了,你是要走了?”霍老又是抢先问道。 “是。”江云亭低声道。 “走吧走吧,烦了我一年总算能清静了。”霍老不耐烦地挥手。 江云亭试探道,“回到京城,我会告诉别人我是老师您的弟子。” 霍老停顿了一下,道,“你性格虽然执拗,但好在善恶分明,不然我也不会救你。下了这山,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是。”江云亭向霍老行了一个大礼,以头磕地,“不敢忘老师的救命之恩,不敢忘老师的教诲。” 霍老长长的叹了口气,再次挥袖,“走吧。” 性格果断的人做什么事都不喜欢拖沓,江云亭便没再念叨,起身离开。 当他出了院门,兄妹俩已经整理好包袱等在那里了。这兄妹俩出行的装束十分干练,腰间别着一把匕首,不像是小厮婢女,而像跑江湖的。 江云亭笑了笑,知道这俩人从灾荒里出来就是副浑身冒刺的模样,他也没想改变,毕竟此行中途艰险,确实需要保护好自己。 江云亭又向祈夏寺的住持辞行后,来到寺院门口一看,没见江诚身影,不由问了旁边的守门僧人。 僧人回道,“他下山了。” “多谢。”江云亭说完,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带着俩兄妹下山了。 “公子,那厮是什么意思?”下山的路上,祈溪问道。 “肯定有阴谋。”祈雨道。 “是不是阴谋,等下山就知道了。”江云亭道。 等三人到达山下,看见不远处停扎着一队护卫。其中一名护卫队长策马而去,走到江云亭面前下马行礼,“属下见过大少爷,老爷特命我等前来护送大少爷。” “你们来了多少人?”江云亭问道。 “一共一百人。”护卫队长回答。 “好。”江云亭点点头,“对了,江诚呢?” 护卫队长道,“他说他身上还有其他事,在您下山前一刻已经走了。” 江云亭勾起嘴角,果然跑了。 护卫队长让人把马车到江云亭面前,在江云亭上马车前还是忍不住拱手道,“大少爷,一年前属下们护送您回京,见您风轻云淡就说退强盗,对您十分敬佩。” 江云亭愣住,看向护卫队长和这队护卫,觉得是有几分面善,“你是聂队长吧?这次又要请你们多担待了。” 聂浩又拱手道,“大少爷客气了。” 不得不说,江云亭记忆非常好,只听过一次的名字就能记住。 车队缓缓启动,江云亭坐在马车里,想着江震写给他的信。 建庆十五年到十六年,江南一直多灾多难。先是江南官员贪腐,弄得民不聊生。再后来又发了大火,闹了灾荒,使得江南撤底乱了起来,民怨简直难以平息。 很多人遇见这百年难得的机会,做起了贼首,竖起了绿林旗。一个山头一面旗,这些贼寇虽然散乱,但若是拧成一根绳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江云亭对这些再清楚不过了,因为上一世,顾景熙就是从江南平乱开始崛起的。想到顾景熙的军队,江云亭心里呵呵了一声,不过他对顾景熙的事还是挺清楚的。 有人趁着灾难起事,发财,而江云亭也没放过这个机会。这不,他把护七护八派到江南了。 江四叔在兵荒马乱的情况下带着一批膘肥体壮的马过来,不是让人眼红是什么,简直就是送到贼寇嘴边的大餐啊,不下手才怪。此时应该是不知被哪个绿林好汉抢了,落在哪个山头里了。 而对于江诚的来意,江云亭心里也清楚了。应该是郑氏在搞鬼,借着江四叔出事,向江震提起让江云亭寻找,江南乱着呢,找个人哪能容易?找不到人是办事不利,如果他能生死在江南那最好了。 第37章 遇险 九华山周围有祈夏寺庇佑,灾民并不多。可一出九华山地界,江云亭看到了无数颠沛流离的百姓。 那些百姓被接连不断的苦难吓破了胆,见到江府的一行人只敢远远的张望,并不敢阻拦。 而江府一行人也快马加鞭,往金陵赶去。 江云亭带着一百人的队伍,想想也不可能直接去剿匪。 那坐落于江南周边地区的山贼,没有十万之数也有五万以上的人。或许因为连日不断的灾害,吃不饱睡不好的贫苦百姓会更多的投身为山贼,也有五万人的山贼之数只会越来越多。 江云亭寻找江四叔的方法只有在官府平息这波动乱之后,他再派人手去寻找。加快寻找江四叔的速度,只有向江浙的官府施压,让官府尽快清剿山贼。 江云亭也打算这么做。别看江氏的族长在京城当官,但江氏一族的根基却在金陵,他们江府在京城的人脉还很单薄。而他的母亲也葬在江氏的祖祠里。 然而,另江云亭没想到的是,从九华山到金陵短短的路程,他们一行人竟也能遇见山贼。还是一伙五百人,每人都配备了马匹的轻骑。 江府护卫们的武器是精铁制成的刀剑,坐下的马匹也十分膘肥体壮,比山贼骑的瘦马强壮了不知多少倍,可是以一敌五,还是敌一伙红了眼的山贼,江府谁也没想硬拼。直接掉转马头,狂奔而去。 山贼当然不会白白把到嘴边的肥肉丢了,连忙提马追了上去。他们可是看到了,这些护卫保护了一辆马车,这马车里坐着肯定是贵人,只要捉住他绑上山,不怕他的家人不给酬金。 江府一行人拼命往前狂奔,马车里,祈溪紧张地看着后方尘土滚滚,敌人不断奔近,更有无数箭支从车旁斜落。 此时,江云亭也紧皱着眉头,不得不感叹他的运气也太差了。一边绞尽脑汁思考,这伙为数五百人的山贼倒底是从哪儿来的。毕竟,江南周围的一带,安徽才是他们的大本营,他们为什么路途遥远的路到江苏来? 江云亭咬着下唇,努力地想着对策,把下唇都咬红了。突然,他灵光一闪。 是了,山贼扩张到能够威胁朝廷的数量后,朝廷会派军队过来。再观那些山贼们,一个个轻骑装束,马蹄上裹着厚布,奔袭时悄然无声,这也是江府一行会正面对上山贼的原因。 而山贼的这些装备,很有可能是做侦查。他们的目标正是从京城出发,有很大可能路经此地的朝廷军马。而他们配备了箭支,更有可能是准备袭击朝廷的押粮队伍,轻装上阵,夺取粮草后悄然远去,朝廷想追都追不上。 想到这里,不管山贼的目的是侦查还是粮草,江云亭都确定附近一定有援军,立刻说道,“快放信号弹。” 祈雨立刻把手伸出马车外,连向天上扔了三颗信号弹。 三颗信号弹在苍白灰沉天空炸响,引起了附近一个庞大队伍的注意。 “王爷,有人在放信号弹。”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骑在马上指着不远处的天空。 “有人在求救。”那位王爷戴着一身黑铁盔甲,沉重的头盔护住他的头部,只露出一张五官深邃的俊脸。他神色凝重,大声道,“来七百人,随本王去看看。” 话音刚落,他飞驰而出,在他身后,七百人马紧跟而上。 书生打扮的人摇摇头,谁家队伍在这时经过被山贼盯上只能说活该。前阵子有不少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全然不顾朝廷的警告,带着货物去江南赚灾难钱,最后连货带人都没了消息。王爷也是,这种腐烂之人有什么好救?他们押运整个军队的粮草,要是山贼的声东击西之计就糟糕了。 想到此,他立刻命令人严加防守。 江府一行人又狂奔了数十里,就见前方出现数百兵马,立刻惊喜过望。 “公子,太好了我们得救了。”祈溪欢呼道。 江云亭也微笑起来,车队又奔了一百米后,江云亭突然出声道,“祈雨,让护卫们调头。” “是。”祈雨直接走出马车,站在车辕上向江府护卫发布了这个命令。 江府的护卫们被山贼追击了半天正感到憋屈,此时一听,大呼爽快,纷纷调头像那些只凭人数的乌合之众迎击。 江云亭看见自己的护卫如此有血性,不由点了点头。 而此时,前来救援的朝廷兵马也到了近前,为首的王爷指挥士兵们向前冲去,迎击山贼。而他自己则策马到江府的马车前,看到马车上挂着江氏的族徽,呼吸一窒,手指紧紧握着缰绳,过了好久才呼吸粗重的问道,“车中坐着何人?” 江云亭在见到朝廷援兵的时候就想到了顾景熙,不过这人的身影也只在脑中轻轻掠过。他以为前来救援的会是一个小将,他怎么也想不到熙王会亲自前来。当他听到这个即使分隔了一年,但依旧十分熟悉的声音后,砰地推开车门,就见到这个定在马车前的强悍身影。 “云亭,真是你?”顾景熙措不及防的见到日思夜想的人,惊喜地心脏停了一瞬后疯狂跳动。一年不见,少年的五官长开了些,更加精致秀气了。整个人的精神气也焕然一新,脸上仿佛浮动着一层光,使他原本就漂亮的容貌更是光彩照人。 当江云亭略淡定地向顾景熙行礼时,顾景熙眼眸中的光芒黯了下去,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你怎么在这?” “回殿下,草民的四叔在附近一带失踪,草民正打算前往金陵想办法寻找他。”江云亭解释了一番,见顾景熙一脸失落的神色,有些无语,周围无数双眼睛看着这边呢,他总不能表现出与顾景熙太亲密的举动吧。 顾景熙却不这么想,依然十分底落,“你什么时候下山的?” 江云亭实话实说,“就一天前。” 原来才刚刚下山,没通知到他情有可原,顾景熙总算打起几分精神,“这一地带有山贼出没十分危险,本王正好也要去金陵,便护送你一程吧” 江云亭微笑拱手,“如此多谢熙王殿下。” 顾景熙带兵走时带走了七百人,回到军队带回来了一千二百人。其中有自己的七百人,江府一行的一百人,和缉拿山贼四百人以及缴获了四百匹马,收获不可谓不大。 顾景熙一直策马走在他“最大的收获”旁边,保护着。 让所有士兵纷纷猜测马车中那位年轻的公子是何人? 那名书生打扮的人远远见到也心生疑惑。 “至书。”顾景熙叫唤了一声,策马上前,“辛苦你了,军队无事吧?” 江云亭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个人的全名叫卢至书,江云亭一直记着这个人,因为这人是顾景熙的幕僚,也正是他在那夜带着将领士兵向顾景熙请求—— 不能带他走。 这五个字,几乎成为了江云亭刚重生时的恶梦。 卢至书这个人,是在前世给过江云亭最大的难堪和挫败。 江云亭犹记得前世第一次见卢至书时,对方全然无视般地从他面前走过。看向他的眼神连轻蔑鄙视都没有,根本看都不想看一眼。 后来,江云亭在王府中处境变得糟糕时,卢至书在外散播了熙王喜好男色的事,使得熙王的所有下属都对江云亭抱着偏见。 卢至书的流言本只是熙王一派内部流传,却不想被小人出卖,向德康帝参了一本。德康帝自然盛怒,这一下,不论是王府内外的人,都怨恨起拖累了熙王的江云亭。 而卢至书出现在江云亭面前,告诉他,他只不过是个男宠,以他的身份绝对不能和熙王在一起。 前世时江云亭的性格出了差错,善良的同时也以一种漠然的态度面对事物。除了得知江府竟然把他卖给了熙王吐了一口血外,再没别的事物能引起他的怒气。 再说江云亭惜命得紧,吐了一口血后更加小心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面对这些无妄之灾,他没想过要争什么,也没想过要反击。反因别人的一句话,你们不能在一起而备受打击。 江云亭默默的承受这些事,他也在心里疑惑着。直到他发现,卢至书竟以顾景熙幕僚的身份,爱慕着他的主子。 说来也可笑,卢至书在见到江云亭前,只想着能以幕僚的身份待在熙王身边就足够了。可他见到江云亭之后,就疯狂的妒忌上了,以及涌上了不应该有的念头。 他没想过熙王竟会爱上男人,当他知道以后就疯狂的掠夺这份爱。然而,当他使了无数阴谋诡计也没法让熙王把江云亭从心里摘除。嫉妒这种感情经过十年的发酵,最后给了江云亭最致命的一击。 卢至书。 江云亭心里默默念着,勾起嘴角,这一世他江云亭绝不会败。 “王爷,马车里的人是谁?”卢至书问道,“刚才在求救的就是这人?” “这你不用管,天色不早了,选一处空地扎营吧。”顾景熙说完,双腿一蹬,又回到江云亭的马车旁边。 江云亭听到对话,嘴角原来浅浅的笑容加深了许多。 “云亭,这里离金陵还有一日路程,今夜得扎营睡一宿了。”顾景熙说着,想到江云亭身体不好,这样风餐露宿不知道吃不吃得消,不然让他住自己的主帐? “原本我也是打算在外露宿的,多谢殿下照拂,睡帐篷总比睡在马车上舒服。”江云亭笑着道。 顾景熙眼睛一亮,便当江云亭答应下来了。 第38章 同睡 当天,等到军队扎了营后,小兵听从着顾景熙的命令,把江云亭带到了主帐中休息。 江云亭看到这顶在所有帐篷里最大最高最宽敞的主帐后,有些迟疑,“这是你们熙王的营帐?” 小兵点头道,“营帐本来就是按人数分配的,每个营帐里睡十几二十人,想来江公子与我们这些当兵的睡一起会不习惯,熙王便让您睡主帐里了。” 这个说法倒也合理,江云亭就没有异议了。 祈溪自从成为了江云亭的婢女后,这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就把她公子的身活起居打理得面面俱到且非常精细。 江云亭刚和小兵说完,再一转身就见本来只垫了一张床布的榻上多了几层绵软的床垫。铺置帐篷的地毯上又多了一小块白色的绸缎,上面摆好了小茶几,茶几上一只小巧的香炉在烧着几片树叶子,空气渐渐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祈溪正跪坐在旁边煮着一壶茶,挺单调的帐篷在她的布置下丰富了起来。 江云亭无奈,道,“祈溪,我们只睡一晚上。” 祈溪板着脸道,“公子身份贵重,住所定然要舒适整洁。原来住在祈夏寺清苦点就算了,哪想到这帐篷竟然这般脏乱,婢子真恨不得把这脏兮兮的地毯洗干净了。” 江云亭摸摸鼻子,干咳了声,小声道,“我们现在虽然有钱了,但也不能铺张浪费。” 祈溪固执道,“公子你身体底子不好,出门在外也要事事精细,受点小风小寒生病了怎么办?这地选得太潮湿,晚间我再点个火炉吧。”说完,她自顾地点了点头。 江云亭只能做罢。 两人不想,他们在营中的说被人听了去,转眼就转到了卢至书的耳边。 卢至书本来想探探江云亭的底的,但哪想这人身边的一个小婢女都敢埋汰熙王……的帐篷。他想着熙王屈尊降贵和姓江的同住一个帐篷已经很委屈了,这一定要告诉熙王。 于是,这事转眼又告到了熙王跟前。 卢至书以为熙王听了会勃然大怒,但哪里想到顾景熙十分赞赏地道,“不错,是本王疏忽了,的确要周到一点,来人拿些木炭送到本王营帐。” 卢至书:“……” 顾景熙因为捉到了五百名山贼,正和属下审问他们交待出贼寨据点,忙到半夜才结束,回到营帐时却见里面还亮着光。 “你还没睡?”顾景熙掀开门帘,觉得帐篷里暖乎乎的。 江云亭披着一件外衣坐在茶几边,就着烛火在看书。见到顾景熙进来,连忙把书放下,直愣愣地看着他。 两人第一次夜里相处,顾景熙虽然没有尴尬但有一点点紧张,就又问了一句,“怎么还没睡?” “马上就睡了。”这对答感觉十分熟稔一般,江云亭紧紧捏着书的手尖不由捏得发白了,还好手藏在茶几下对面的人没有发现。 顾景熙往江云亭的方向靠近几步,低头看着他,“本王能坐吗?” “请坐。”江云亭点点头。 顾景熙盘腿坐在江云亭的对面,距离一近,他又把江云亭打量了一遍,一年没见,他实在想念得紧。 江云亭想了想,重添了一杯茶,“殿下,请喝茶。” 顾景熙便接过一杯茶,一饮而尽,道,“你因为寻找你四叔急着下山,身体可治好了?还是寻找到你四叔再回九华山?” “多谢殿下关心,云亭身体已经大好。”江云亭感谢道。他虽然在九华山上治病,但也下过山几次。一次是买下祈雨祈溪兄妹,后几次是为了自己的事,趁着江南乱和护七护八办了些事情。说来他每次下山都能遇到奇怪的事,他还想问问…… 顾景熙追问道,“是怎么个好法?彻底好了还是没全好?”他记得之前听到江云亭的小婢女说她主子身体不好来着。 江云亭耐着心回答,“身体底子一直亏着,不过殿下可以放心,像当初在宝华寺晕倒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顾景熙皱眉,“以霍老的医术也不能彻底根治吗?” “也不是不能根治。”江云亭想起霍老曾与他说过,如果能寻到一味灵药,他这早产落下的毛病也能治好。江云亭稍微说了一下,“是一味千年的紫苏灵芝,我已经有派人寻找了。” 顾景熙默默记下灵药的名字,也打算派人寻找。又有些苦涩地想,如果寻到这味灵药,该以何种方式让他服下。与江云亭相识一年,书信来往无数,却是他写的信多,回信寥寥无几。 顾景熙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便说道,“不知云亭离京前的承诺可还记得?” “是指我加入殿下阵营的事?自然是作数的。”江云亭神色清明道。 顾景熙见江云亭没有说谎,把玩着茶杯道,“那云亭可记得本王给你写的八十九封信,你是回了几封,本王还以为你要与本王生分了呢?” 江云亭等着顾景熙的问题问完,冷笑一声,“那请殿下先解释一下,在我几次下山途中,总能遇到几个泼妇是什么意思?” 顾景熙一愣,难得露出被戳破后尴尬的表情,“……什么时候发现的?”怪不得总有几段时间信件一去不复回,如沉入海底。 江云亭淡淡地笑道,“殿下不解释一下吗?” 顾景熙突然一笑,“云亭,本王是在帮你。你年少不知人事,需知道男子最易落入女色陷阱。你还记得一年前有女子跌倒在你马车前,你还傻傻的赔给她银子吗?但你知不知道她其实是个骗子。” 江云亭呵呵地笑了一声,起身就走。 顾景熙一下慌了,连忙抓住江云亭的一只衣袖,“云亭,先前那句只是场面话,你真的不明白本王的心意吗?” 这段玩笑,以两个男子之间也太过暧昧了。顾景熙一开始确实是怕江云亭离京一年,回来时带着一名女子回来。那天在酒楼看到江云亭对那女子温柔相待他真是嫉妒又无奈,便想到这么一个让江云亭厌恶女子的馊主意。 后来,顾景熙了解到江云亭很喜欢帮助别人,不管是收留了那两兄妹,还是出行途中遇到苦难的人也会接济。顾景熙慢慢觉得,江云亭好像是在积行德,再到江云亭的身体情况,他就更加确定了。只是这个玩笑还是要继续,直到……江云亭对他心动。 江云亭慢慢转头,抽袖,“草民愚钝,真不明白殿下的深意。” 顾景熙顿时默了默,觉得他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么一默,熙王殿下错过了最好的表白机会,等他回神发现江云亭已经宽衣准备睡下了。 熙王殿下又一阵激动。 主帐里只按了一张宽阔的主榻,江云亭要睡觉只能和他睡一张床上。 顾景熙不再耽搁,连忙脱下盔甲,吹灭烛火,摸黑走到榻前,往床上摸了摸,有些意外没摸到江云亭。 这时,江云亭淡淡的声音传来,“熙王殿下,床榻宽敞,你我各睡一边应该不会挤。” 顾景熙无奈,只道江云亭还没气消,只能睡在床榻的外边。 黑暗中,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云亭,你冷吗?” “有火炉,不冷。” 又过了一会儿,“本王挺热的,不如把火炉熄了,云亭你体质冷可以与本王抱着取暖。” “……殿下龙体尊贵,若是不适就熄了火炉吧。不过取暖就算了,草民怕冲撞到殿下龙体,现在天气不冷,不用火炉草民也能睡。” “还是不用了……” 顾景熙听着江云亭的声音终于找准方向,原来江云亭缩到小角落里了,怪不得怎么也摸不到。 熙王殿下打定主意,再等一会儿,等柳柳睡着了就把他抱过来。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江云亭眨睁发现他和顾景熙抵足而眠,两人姿势暧昧的抱在一起。他一头枕在顾景熙的手臂上,双手抱着顾景熙的腰,而顾景熙一手当枕头,一手则霸道地圈着江云亭,两人的腿更是交缠在一起。 江云亭睡眼迷蒙,还以为是做梦。忍不住往顾景熙怀里钻了钻,把脸埋在他颈间蹭了蹭。 他还想着,今天做了个好梦。却突然感觉到一个东西顶到他的腹间,硬邦邦的感觉极为真实,江云亭浑身一僵,迅速睁开眼睛,发现现实里就是他和顾景熙抱在一起睡了。 江云亭一把推开从顾景熙的怀里退出来,坐起身,恼怒地看着顾景熙十分精神的中间部位,又羞又怒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顾景熙动了动眼皮,装作刚醒的样子,见到江云亭瞪得圆圆的眼睛,微笑道,“早。” 江云亭面无表情指着顾景熙一处,“这是什么?” 顾景熙脸皮很厚地说,“晨勃,男人都有。”说着,他瞄了江云亭一眼,“云亭你也很精神,要不我们互相帮助一下?” 江云亭默默往后退了退,然后别过了脸。顾景熙*果然还是一把好手,他就从来不会调。 忘记早晨发生的事,江云亭很快整顿完毕。顾景熙匆匆穿上铁甲准备离开,正好撞上给江云亭送早饭和药的祈溪。 顾景熙看到一碗黑糊糊的药顿时驻足,站在门口不动了。 祈溪也不管他,把药端到江云亭面前,江云亭接过药一口仰尽。祈溪递上手帕,江云亭拿过来把嘴角的药渍擦了擦,就听顾景熙哑声问道,“你喝的是什么药?” “补身体的药。”江云亭道,“早晚各一副,不能断。” 顾景熙点点头,暗自记下后才转身离去。 江云亭因为刚喝了药还不能进食,就在营帐里待了一会儿。却不想就这么一小会儿,营帐前走来三个人,为首的正是卢至书。 营帐的帘子此时是掀开着的,然而卢至书走到营帐前,目光也没越过门口朝里面的江云亭看一眼。他就站在营帐前,吩咐身边的两个人,漠然道,“大军准备出发,快把这营帐拆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江云亭就坐在门口的位置,自然把卢至书的动作和话看得听得清清楚楚,见他要走,不由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历史真是何等相似,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卢至书依然装作没看见他一样。 然而江云亭这一次没有惊讶羞愧,只觉得好笑。 祈溪原先十分气愤,打算到金陵的时候让哥哥揍这人一顿。却听到江云亭的笑声,便知有公子在,任何难题都不是难题,就大声道,“公子你在笑什么?” “哈哈,我在笑熙王军队里的某个人真真是丢尽熙王的脸。”江云亭朗声大笑道,“小祈溪,你知道吗,军队里这何时吃饭何时起帐可是都有规矩的,若是在敌袭期间,军队里谁敢收拾主帅的营帐那可是会当奸细捉起来的。我想这人是幕僚,军营里的规矩不懂还挺理解的。可营帐里还有贵客,却在整个军营都在用食期间让客人避让,这做法太没礼貌了,不像个文人会做出来的事。熙王重用的属下,竟然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祈溪也跟着大笑起来,她可不知道自家主子喜欢顾景熙,自然没有顾及,“熙王殿下不会用人真笨啊。” 江云亭满意点头,他就是要这个效果。 “你说什么?”卢至书愤怒的回头,狠狠瞪着江云亭。而之前准备动手拆帐篷的心腹此时面色涨得通红。 江云亭不会被卢至书瞪一瞪就吓到,这时没有再拆帐篷,他悠闲地喝了口粥,咬了口包子。 而顾景熙的主帐周围肯定不是只有卢至书一人,那些人听得脸也十分红,一个军阶高一些的人开口道,“至书,还不快向贵客道歉?” 卢至书原是想在江云亭吃早饭时令人拆帐篷,好叫他灰头土脸的出来,让周围的同僚嘲笑一番。此时不是开战时,他先拆了主帐连小过也不会有,可被江云亭说出来,他就实实做错了事。又见旁边的同僚因为自己也抬不起脸,便向营帐门口弯腰道了个歉,“是我太过心急,还请江公子不要怪罪。” 在周围的人脸红,卢至书出神的时候,江云亭已经快速啃完一个包子。卢至书道完歉,他起身走出营帐,伸手向卢至书虚虚一抬,“卢大人有官职在身,江某一介白身当不得如此大礼,还请大人收回吧。也是江某不注意,非战期间拆个帐篷没什么的,无需时刻遵守规矩,这帐篷还是拆了,先前是江某唐突了。” 卢至书弯着腰,脸色忽青忽白。 江云亭欣赏了一会儿,信步走向自家的马车,徒留一些人对着帐篷犯难,不拆不是,拆也不是。 第39章 一封信 早晨,江云亭和卢至书在主帐门前发生的小争执很快传遍了整个军队。 这件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熙王的军队纪律有明显的问题,如果江云亭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他说出的话会造成更大的影响。还好,江云亭只是一介白身…… 往小了说,熙王的一名部下与一名世家子发现了不愉快的争执,能上升到庶民官员和贵族的摩擦,而且那个熙王的部下明显有欺负人的嫌疑,好在江云亭这个贵族代表回击得很好。不要小看世家子弟,他们虽没功名,却自小与皇宫中有接触,如果江云亭是某位皇子的伴读,发生这事一定会参熙王一本,还好,江云亭并不是伴读…… 所有将领经过这事对江云亭有些不以为意,而对卢至书这个冲动的行为更是不齿。 这件事刚发生,就传进了顾景熙的耳朵,下一刻全军上下都接到了熙王严整军纪的命令。 有些人默默记下,有些人则哗然,熙王明显是偏袒那位江公子的啊。 江云亭不管外界传言如何,坐进马车里他就开始思考到达金陵后的对策。除了在中午的时候,顾景熙请江云亭下车用餐,江云亭直接以待在马车上吃饭比较安全的理由拒绝了。 说起来朝廷往江南派了军,清剿山贼后就江四叔就能得救了,江云亭完全可以坐等成果。 江云亭摸着下巴想了想,到金陵再说吧,他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江四叔要是不甚在这次动乱中丢了性命他也没办法。 江府的一行人马跟在熙王的军队后,在日落时分到达了金陵。 江南新上任的一批官员得知熙王要来,已在金陵城门口等候多时。 顾景熙命军队在城外扎营,他带着一些心腹和江南的官员交涉。 江南的官员战战兢兢地行礼,他们的前任全都因为贪腐丢了脑袋,现在风头还没过呢。他们可不敢任意妄为,要是有个万一在熙王面前落下口舌,被他回京后参到皇上那里,他们就惨了。 江云亭在军队后面,让聂浩带队从旁边的门离开。一行人就静悄悄的进了城,直奔金陵江府。 金陵江氏是金陵的大贵族,占地及广,江云亭的马车停在江府门前,看到的便是朱门高墙,森森的封建世族,便是站在这条街上就感觉到一股肃静,都没人敢大声讲话,若是打个喷嚏,估计所有人都要鄙视这个人了。 只有江云亭知道,这个金陵江府不管从声望还是世族中的地位都大不如以前了。 江府最强盛的时候是从江云亭的曾祖父开始,曾祖父以开国功臣的身份奠定了百年内江氏一族的地位。江氏一共有两支,一支在曾祖父在朝为相后,留下嫡系在京城发展,另外的一支便是金陵江氏了。 京城江氏最强盛时,族人依靠嫡系在京中的势力,会送有能力的青年族人去京城投靠。而现在,京城的江氏被江震治理得日渐式微,而金陵江氏则日益扩大。 全因为京城的一系嫡脉死得都比较早,江震又没有据理抗争的能力。金陵这支管理江氏的叔爷辈分一直压在江震的头顶上。就是说江震的权力只在京城中,而他也不是真正的族长,只是代族长而已。 这些全是江云亭在这一年里逐渐查到的,就是前世从没来过金陵,更不知江震手握的权力只是一种虚张声势的表象。 江云亭坐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直到聂浩脸色青白地从门房折回来,“大少爷,门房说太老爷今日不在府中,他没有接到京城的来信,恕不能让您进门。” 江云亭听后,顿时了然。他就想寻找江四叔是不是太容易了些,原来郑氏的阴谋在这里。 想罢,他笑了笑,“那便先找一处酒楼住下吧。” 祈雨祈溪两兄妹气得鼻子都歪了,祈雨不忿道,“他们竟敢这般怠慢公子,小人这就去让他们开门。”说着,他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准备硬闯。 江云亭阻止道,“别乱来。今天不让我进,以后也由不得他们了,走吧。” 祈雨这才不甘地收起匕首。 临近晚上,江云亭一行人才找了一处酒楼住下。 祈溪心情还是很低落,“公子,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江云亭笑眯眯地捏捏愁眉苦脸的团子脸,“先给我准备晚饭吧。” 祈溪顿时气哼哼地,躲开自家公子的爪子,跑着去准备晚饭了。 一直到后半夜,江云亭用了餐,喝了药,没过多久就等来了护七和护八,两人被江云亭派来江南办事,已有一月多没见。 “参见江公子。”护七护八行礼道。 “两位无需多礼。”江云亭客气道。这两人始终是顾景熙的人,江云亭一直有礼相待。就算是这次江南办事,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拜托,而不是命令他们。 护七说道,“不负公子信任,事情都已办妥。听闻公子从九华山出发,我等一直找不到公子行踪,好在公子到了金陵,寻到公子就容易多了。” 江云亭笑着点头,“路上出了意外,你们王爷也进城了。” 护七道,“属下知道。” 江云亭问道,“那些人在哪里?叫来让我见见吧。” 护七道,“是。”随后,他拍了拍手,蓦地,数道黑影从窗外迅速跃了进来,速度快地使得烛火明明灭灭,明灭了十次才罢休。若不是江云亭一直盯着窗外,知道有人会进来,只怕对没有武功的他来说,根本就没察觉到这十人。 这十人都穿着夜行衣,身体包括脸部都被黑色的布料包裹得严严实实,江云亭仔细看去,唯一辨认出他们身份的只有系在脖子上的围脖,分别用暗纹绣了一到十的数字。 十人全部集齐完毕,齐齐下跪,向江云亭无声地行了一礼。 这些人都是江云亭趁江南闹饥荒时让护七和护八收留的孤儿,从中选出资质较好的十四岁左右的少年加以训练成影卫。做为主人的影子,他们自然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故而,这些黑衣人的年龄都不大。 对此江云亭只能无奈,从小培养最好,可他没这个时间了。 江云亭受了他们一礼,转头问护七,“他们叫什么。” 护七道,“他们叫影。名字分别是影一到影十。” 江云亭无语,“……你取名一点创意都没有。” 护七沉默不答,他自己的名字就这么简单,他会给别人起很好听的名字? 江云亭指着这十人,“他们没有意见吗?” 护七沉声道,“他们都没有。” 十人沉默着。 江云亭揉揉眉心,当作接受,“你们把面罩拿下来。” 十人齐齐拿下面罩。 江云亭把这十人看了一遍,道,“好了,我记住你们了,从今天起,你们便是我江云亭的影卫了。” 十名影卫又向江云亭行了一礼后,才退下。 等这些人走了,江云亭又向护七护八道,“熙王也到金陵了,你们去找你们的主子吧,这一年多谢两位看护了。” “江公子客气了,我等在公子身边也受益良多。”护七和护八答道。他们俩在江云亭下山那天,就算完全任务,现在把训练的影卫带给江云亭后,总算能回去复命了。 这俩人刚找到熙王的落脚点,就被护一带去见熙王。 顾景熙与金陵的官员应酬了一晚上,此时正准备休息。他还金陵一趟,便是为了交换情报,顺便问一下金陵城中被山贼虏去人的名单,到时攻破贼寨后也好找。 他没想到与江云亭刚到金陵,护七和护八就被江云亭丢回来了。顾景熙怀着微微不快的心情喝了口茶,问了江云亭这一年的情况。 顾景熙这一年里一直有给江云亭写信,见了人还当面问过情况,而现在又想从两名属下的口中再听一遍,不得不说求知欲过甚。 护七护八哪敢隐瞒,就连他们是在酒店的客房里见到江云亭都说了。 “你们是说,柳柳他没住在金陵江府?”顾景熙有点心疼,不知道柳柳是不是被金陵江府的人欺负了。 护七护八知道主子很护短,不由低下头,江公子厉害得很,谁能欺负他。 “哼。”顾景熙冷哼一声,想到今天在酒席上见到的金陵江府的人,微微眯眼,暗搓搓地想了一番后,又叹了口气,“柳柳就是太善良了。” 护七护八:“……” 顾景熙第二天一早便整军出发,随行的有几名将军,不过也有人被留在金陵替他与金陵的官员继续交涉。就比如卢至书,本来应该随军行动的,但因为前天表现不好,也被他留下来了。 然后,顾景熙还特地交代了,见到金陵江府的人别给好脸色。 这话听在卢至书耳里是另一番滋味了。所有人都知道金陵江府是京城江府的本族,同出一脉,金陵江府与熙王交恶,想是先与江云亭交恶,看来江云亭在军中的那番说辞,熙王也是听不惯的。不过因为江云亭是客,所以没有整治他。 虽是这样想,但熙王的话卢至书不敢违背,只说金陵江府而没说江云亭,那他在这金陵城中便不会对江云亭做什么。 顾景熙大军出发的第一天,金陵江府没有任何回音。 第二天,江云亭靠在窗边看游记,祈溪急得团团转,祈雨在院中练了一天的剑…… 第三天,祈溪依旧团团转,祈雨拿着剑站在窗口盯着金陵江府的方向,似要冲进府里砍人了。 江云亭看得好笑,他站起来咳了一声,道,“你们俩随我出门吧。” 祈溪问道,“公子去哪里?” 江云亭弯起嘴角道,“府衙。” 金陵的城门每日在卯时开门,戌时关闭。金陵是座大城,就城门一共有四扇,每日城门口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不过江南闹灾荒的时期,城门口多了不少流民。 这些流民是不允许入城的,他们每夜睡在城外的破庙里,白日就蹲在城门外,等待官府放粮施粥。 江云亭先去了一处离府衙最近的南城门看了看,随后转道去了府衙。 府衙是金陵的官员办事的地方,这个时候,卢至书等人在熙王带军出行时,代表熙王坐镇府衙。 听到门口的衙役禀报,“门外有位江公子求见大人。” 府尹摸了摸胡子,不紧不慢地问,“他有说何事吗?” 衙役道,“他有自报姓名,叫江云亭,乃江府嫡子,有要事启禀大人,还请大人让他进府细说。” 府尹还在摸胡子,那边听到这话的卢至书愣住了,皱起眉头,低咕道,“他怎么来了?”转而,他起身向府尹道,“崔大人,这人我认识,只是一介白身。”一介白身连功名也没有,怎么能见官员?怎会有重要之事? 这些卢至书没有说,但话音已能让人联想了。 崔府尹就挥挥手,“不见。” 江云亭在外等了半天,没想到又等到一个闭门羹,不由望了望天。 不说祈雨祈溪为江云亭报不平,聂浩都觉得这金陵府尹太过份了。聂浩打着江府的名声行走在外,从没被人拒之门外过。 还好江云亭未雨绸缪,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衙役,“还请你再跑一趟,务必把这封信带给府尹大人,事关金陵安危。” 安危两字说得极重,衙役吞了吞口水,带着一肚子疑惑又进去了一趟。 这次很快,衙役又跑出来,满脸笑意请江云亭进府。 江云亭跟着衙役进府,道,“草民江云亭,见过府尹大人。” “江公子快快请起。”崔府尹连忙扶起江云亭,手上拿着信问道,“还请江公子把信中内容解释清楚,不管你有何事要面见本官,这信若是危言耸听……” “信上所写绝无虚言。”江云亭高声道,“在下先前见过这些山贼,十分凶恶精悍。熙王外出带兵剿匪,离金陵有数百里远,若金陵被山贼盯上绝对救之不急,从大军出发那一刻江南就进入战时,还请大人提前防范。” 信上所写正是“山贼进攻金陵”六字。 第40章 围城 此时到场的不只江云亭,还有崔府伊收到信后叫来的一众官员。若是江云亭说的是真的还好,因他请动这么多官员,若是假的,只怕要身陷牢狱。 “江云亭你如何判定山贼会进攻金陵?这件大事你如何知道?一定是无中生有,休得信口雌黄。”卢至书早看江云亭不顺眼,等所有人到齐就立刻发作。 山贼会进攻金陵?真是可笑。他身为熙王的幕僚没有一点风声,江云亭又是如何知道? 被叫来的官员一听竟然是山贼进攻金陵的事,有些惊讶,有些认同卢至书的话,所有人对江云亭都是不以为然的。 江云亭扫视了一圈周围人的神色,严肃道,“在下知道这件事十分严重,还请诸位大人认真听在下说完。请诸位大人派人去城门口查看一番。在下路过城门时,看到城外粥棚排队的流民,个个脸上带着恐惧的神色。他们颠沛流离,面带凄苦很正常,但恐惧却是奇怪了。朝廷派军剿匪,灾荒也将过去,因是面露喜色才对。他们夜宿山林破庙,远离金陵,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但被恐吓不许说出来。” 在场的大人们听江云亭说得言正义辞,不由有些信了。 然而,一个不赞同的声音冒了出来,所有人寻声看去,只听卢至书不屑道,“这些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江云亭向崔府伊做了一揖,“府伊大人,你可派人去城外看看,但切勿惊动了城外的山贼。在下在城门口看到十几名身材壮实的汉子,这是另一点了,流民长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再强壮的男人都要消瘦几分。” 崔府伊犹豫了一下,觉得派个人去打探下消息也没坏处。 卢至书咬牙道,“说不定是新加入的流民。” 江云亭笑了笑,“可能卢大人在京中待久了,不知江南民情。江南爆发灾情后,该吃不饱的早吃不饱了,如果是地主乡绅,他们家中虽藏有米粮但不劳而获身体虚浮,身体断不可能强壮。倒是山贼,他们天天训练,吃穿皆是打劫而来,自然强壮有力。” 崔府伊摸了摸胡子,向卢至书笑道,“卢大人,本府以为不如派人去看看?”他倒是相信了江云亭的说辞。 卢至书虽是熙王的属下,在金陵就是代表着熙王,但他官身没有崔府伊大,崔府伊发话了,他实在不能再说什么。 崔府伊派了衙役出去,众人在屋里等待了片刻。崔府伊又命人备了椅子和茶,让江云亭不至于站着。 崔府伊一共派了四名衙役,分别查看四个方向的城门。很快,离得最近的一个急匆匆跑回来,报告有一伙人在城门口徘徊不去,流民的脸色的确带有恐惧。 后来三人陆续回来,都是如此说事。 在场官员的脸色不由凝重起来,但也有人说不一定是山贼。而这个说辞立刻遭到许多人的赞同。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些人在金陵贪图享乐,却不敢面对自己的生命将受威胁。城内城外,真真是两个世界。 然而江云亭是知道,山贼一定会围城。前世便是发生了,熙王带军剿匪,不想山贼据点易守难攻,而且贼窝在山中四立,一时难以全部清剿。可山贼在一边与朝廷对抗,一边出动了一半人马包围了金陵。 最后,熙王无奈回援,待金陵的战役结束再回转山中,看到的却是一窝窝空了的山贼。这些山贼牺牲了一半人数安全躲进了山里。 熙王又花了三月清剿山中的山贼,但是躲进了山里的山贼如鱼入大海,鸟入山林,最后捉住的山贼数量远远少于山贼总数。 后来,安徽一地的便是盗匪横行,祸害乡民无数,朝廷陆续捉拿了几次都没有清干净。 江云亭思索片刻,绝不能让此事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便又大声道,“诸位大人,请再听在下一言。那些山贼明知朝廷军队前来清剿,不会什么举措都没有。话说狗急跳墙,他们最后会做出什么事无法预料。然而金陵是受灾最少,离山贼据点也近,山贼会选择金陵的可能很大,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江云亭话都说完了,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他言尽于此,若是这些人还是不信,他只能另想他计。 一片压抑中,崔府伊咳了咳。他环视一圈周围,“若江公子如得是真的,那金陵城危矣。诸位大人不如就此重视起来,山贼距离金陵也只有几百里远,万一发生突发事件金陵也可能会受到波及。诸位以为呢?” 崔府伊不愧能够做上江苏的府伊,少数人能准确的判断情势,又能笼络安抚属下官员,这人也是个人才。 卢至书固执道,“若是假的呢?” 崔府伊一听,立刻皱起眉头。 卢至书平时也不是不懂人□□故的人,但他就是对江云亭很不以为然,总是觉得江云亭说出的话可性度能有多少?而他的话是极得罪崔府伊的,崔府伊都相信了,他却说反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官员心里连连感慨,还好卢至书是熙王的属下。 “若是假的,江某愿依法受裁。”江云亭朗声道。 所有人一怔,这可是发了重誓啊。原本低头思考的,原本就看着江云亭的,原本看像别处的都不由齐齐转头。所有人看到少年站在屋中双手抱拳,身体挺得笔直,目光坚定清澈,好似他对于自己有着坚定无比的信心。 慢慢地,先前不信的人也渐渐相信了。他们想着,也就是做些防范工作,也不会损失什么。 卢至书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能再说什么了,他点头道,“那便希望是真的吧。”他以一种不以为然的口气说道。 在场的人都目光古怪地看着他。 江云亭微微笑道,“在下倒希望是假的。” 崔府伊笑了笑,“好了,各位同僚,快通知各处准备吧。”说着,他转向卢至书道,“卢大人,你在熙王身体做事,这城中防守的事还需请教你。” 他这是给卢至书一个台阶下了。 卢至书立刻调整羞恼的情绪,向崔府伊行了个礼,“下官定当鞠躬尽瘁。” 崔府伊摸着胡子乐呵呵道,“江公子不如也来吧。” 江云亭看到卢至书立刻僵了的脸,心下好笑,向崔府伊回道,“是。” 当天,上至世家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收到了金陵城戒严的消息。各世家派出代表前往府伊府邸询问究竟,百姓们则乖乖听话,一到太阳下山就回到家里把门关紧。 城里的衙役和守城士兵们收到上级通知却不知道为何。那些上级官员们虽然心知金陵城可能被围,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万一金陵没有被围,他们却颁布了命令,委实太丢脸。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金陵城刚刚戒严,当天夜里就有数万名山贼兵临城下。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从城门下往下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还有刀剑在月光下反射着银白色的光芒,看得人心慌。 金陵是一个富饶又安逸的一座城,边僵的黄沙对金陵百姓来说实在太过遥远,最最南方的南诏之国虽对他们中原虎视眈眈,但也危机不到金陵。所以金陵的官员们是第一次见到战争。 有些有权力的官员登上城墙往下看了看,就脸色苍白,还有人眼珠乱转想必在考虑如何卷铺盖逃跑。 崔府伊果断决绝,一看对方还没怎么样,已方的势气就萎,当即下令如果有人当逃兵,即刻处死。 死令一出,倒没有人再想着要跑了。 此时,金陵府伊的府邸里坐着各方人员,以崔府伊为主,卢至书代表熙王为副,还有各大世族的族长,以及能说得上话的官员,都在讨论着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讨论得十分激烈,大多数人都带着“你们不按我说的话我们一定会死”的恐惧想法,各持已见。 实时所有人都是自己吓自己,山贼虽有三万多人,但他们只进攻东城门和南城门,另两城门分别只有五百人,而这五百人是防止有人弃城逃跑的。东城门和南城门进攻的山贼分别只有一万五千人,但这些人是随着黑幕而来,一到夜里,总有许多惧怕黑夜的人会生出无限的想像。 山贼并不如臆想的恐怖,在场的武将这般解释一番,希望所有人能平静下来。 但还是有人吓破了胆,对着卢至书一伙人拍桌子,“你们是熙王的人,快想办法让他回援,快让他来救我们。” 江云亭一听却是微微皱起眉头,他之前冒着危险预警,可不是让人像前世那般把顾景熙叫回来的。 卢至书也及其不愿把熙王叫回来,他知道熙王这一役是何等重要?如果他这次清剿成功,一定能在圣上面前大大的露脸,在朝中也能增加威望。所以他十分不愿意让熙王前功尽弃。可是不依靠熙王的军队,又有什么办法呢? 崔府伊也问出了这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他是问江云亭的。 在场的官员是知道江云亭的能力的,要不是这名少年眼力卓越,被他看出城门口的流民有问题,又提前警告,只怕金陵早已沦陷。 世家族长们不知少年是谁,纷纷从官员口中打听出这位年纪轻轻又无官身的江公子做了什么,不由惊叹。等知道他姓江后,许多人都不由偷偷地瞧着金陵江氏的族长。要不是战况危急,他们说不定已经走过去道一声恭喜了,不过等解决金陵危机后再道喜也不迟。 江云亭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道,“在下只有一个办法,坚持住。” 众人一顿,下一刻便破口大骂,坚持住?这是什么烂主意? 江云亭被骂表情依旧很平静,淡定道,“等熙王解决了另一半山贼,金陵之危也就一并解决了。各位族长府里都有护卫,把护卫召集起来,加上护城的五千士兵也有一万之数,说不定能守上一守。” 众位族长和官员骂了半天见江云亭打定主意坚决不变,不由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崔府伊听到江云亭的话不由陷入思考。把熙王叫回来是最快解决金陵之危的办法,但是熙王一离开安徽,那边的山贼哪会安安静静地等着熙王再去清剿一次?不就等于放归山林了吗? 如此一来,清剿山贼的行动便是失败。熙王难辞其咎,而他这个金陵府伊说不得会被盖一顶玩忽职守的帽子,谁叫他没守住金陵呢?而山贼没有全部清剿完,少不得没事出来蹦达两下,到时江南一地祸匪横行,他这个府伊更别想推干净了。最后,他连累熙王,少不得被熙王一派记恨上。 想着,崔府伊的目光悄悄扫过卢至书,就这位的心胸可不怎么宽阔啊。 崔府伊终于下定决心,拍板道,“就按江公子说的,还请各位族长召集人马,共此一战吧。”此时把熙王叫回来,他的仕途没有半点光明,真是黯淡无光了,绝对不能叫。 “什么?崔大人你这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有人惊恐道。 崔府伊不容质疑道,“金陵城安全,各位的家族才会安全。若是金陵城破,小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别的?” 这些族长们才呐呐不言。 但还是有人小声道,“怎么会城破?把熙王叫回来不就行了?” 这人是死盯着熙王不放了,他就想不明白为何不把熙王叫回来。这是一个小家族的族长,想不明白情有可原,毕竟熙王的成败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能否向其他地方借兵?”卢至书问道。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方法,他是一点儿也不愿按照江云亭的方法做事。 江云亭看破了他这点心思,直言道,“离这最近的驻兵也需五日路程,而我们只需坚守三日。” “只要三日?”有人抢着卢至书问道,听他语气却是十分惊喜。 “如果加上今夜,需要三个半日。”江云亭回答道。 在场的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等到这场会议结束,有一半的人决定回家招集护卫,但也有一半的人对于守城是非常不安的,这些人各怀心思。 崔府伊知道这些人没这么好安抚,会议一散,他立刻派弓箭手到四个城门守着,只要看见鸽子就射下来。 果不其然,那位小家族的族长偷偷找到卢至书,希望他能放出信鸽通知熙王回来救援。 卢至书表面同意了,但是私下里把熙王的信鸽换成向各地驻军求救的信鸽,信的内容当然也换了。他让人分别在四个方向把信鸽放出去,他还知道信鸽很可能被敌人射落,所以准备了很多只。 山贼守在城下,因为夜里看不清对于他们的限制也很大,所以只在守在城下,待到早上再进攻。但不进攻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会做,知道城中的人会求援,他们早已安排了弓箭手。 当七只信鸽齐齐飞向夜空,许多人同时射箭而出,然而天上的鸽子只有一两只,射箭的人却有数人,有人射中了,有人的箭则落空了。 山贼那边,“都射下来了?” 射箭的人摸摸头,“好像都射中了?” 崔府伊坐在房中等待消息,很快就有手下回报,“有六只鸽子被射中,一只飞走了。” “什么?”崔府伊脸色一黑,“飞向哪里?” 手下道,“是西方。” 崔府伊望着西方的黑夜,那里是熙王军队的方向。 站在窗边,望向西方的人还有卢至书。此时,也有人在向他汇报,“六只鸽子被射中,幸好有一只飞走了。” 卢至书听到这话,不由一愣,转身问道,“确定一共是七只?” 那人道,“是的。” 卢至书一脸困惑的表情,喃喃自语道,“奇怪,我怎么记得一共是六只……难道是我记错了?” 这一夜,金陵城外几乎无人入眠。 天刚亮的时候,山贼找到了掉落在城外的六只鸽子,看到六支插在鸽子身上的箭,山贼们都呆住了。 一个小队长拍了旁边一个山贼的脑袋,“你说你都射中了,这是你射中的吗?这些鸽子身上没一支箭是咱们的标记。咱就知道你射术不精,叫你守一个方位都守不好!” 那个山贼一边被拍着脑袋,一边看着箭支上的记号,委屈道,“没射中的又不是咱一个人。你说他们城里的人怪不怪,干嘛要射自已的鸽子?” 小队长怒拍这个山贼的头,“你问咱,咱怎么知道?” 而当这队人找到散落在地上的空箭支时,还找到了记着另一种记号的箭。 山贼蹲在地上数着这些箭,“咱们的兄弟一共射出十二只箭,都空了找回来了,可是这些箭又是怎回事?箭上的记号和鸽子上的不一样。” 小队长奇怪道,“一共六只鸽子,你们怎么射十二箭?” 山贼笑道,“咱跟另外射箭的三个兄弟说了,咱们可以一箭双发,一支箭射不中,说不定另一支箭就歪打正……唉呀。” 小队长再次怒拍山贼,“歪你个头。” 这两人拍和被拍好一阵才停下来,小队长仔细看了看箭支上的标记,这同样射空的箭标记的是“宁”,他惊奇道,“这才是官府的箭,一共六只也射空了。” 山贼凑过去,先认了一下官府的箭的标记,又看了看插在鸽子身上的箭,箭尾标记的是一片柳叶,问道,“那这箭是谁射的?” 小队长想了想,“反正六只鸽子都掉下来了,其他不管了。把箭换换,咱们回去领赏。” 同一时间,西边的山林里,一名主帅从空荡荡的山寨里走了出来。他一手持刀,神色肃穆,每走一步黑色的铁甲渗出红色的鲜血滴落在地上,而他脚下的土地更是被鲜血染湿。 昨夜,又拿下了一窝山贼。这伙山贼拒不投降,顾景熙已经僵持了三日,不想也不打算继续僵持下去。于是,他趁夜下令进攻,一举拿下了这伙山贼。 而从昨夜到今早短短三个时辰,顾景熙已不知他杀了多少人了。 士兵们疲惫地靠在树下休息,他们的衣服上也血迹斑斑,但没有人想换,因为这才刚刚开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护一来到顾景熙身边,把一封信交给了顾景熙。 顾景熙动了动麻木的手臂,一打开信,就知道这是江云亭写的,他认得江云亭的笔记。看到信上内容他却是一愣,信上写着,“凯旋而归。” 护一解释道,“刚收到消息,昨夜金陵城被山贼围困了。” 顾景熙脸上的表情瞬间空白了一瞬,他捏着信的手指发紧,“现在呢?” 护一道,“山贼围在城外,城内情况如何暂时不知。” “还没攻破……”顾景熙松了口气,又一脸凝重地低头看了眼信,然后小心地把信折成一个小方角放在自己的护心镜里。他低声道,“柳柳寄这封信给我,是说金陵城里有他在,让我胜利了再回金陵。所以我们在加快速度了。”说着,顾景熙上前大声喊道,“所有人都起来,直接前往下一个据点。” 顾景熙原来的命令是休整一个时辰,但现在却突然改变了命令,自然有将领过来询问。 顾景熙直接道,“金陵被围了。” 有将领立刻明白过来,“山贼们这是围魏救赵。” 顾景熙点头,“不错,我们要尽快解决这里的山贼,以最快的速度回去救援。” 将领一脸严肃,大喝了一声,“是。”便整军出发。 这群山里的山贼可能到死也想不到,他们自以为想出的好办法却是完全断绝了他们投降的生路。 第41章 内奸 天空渐渐泛起一丝亮光,黑夜将去,晨光熹微,金陵城百姓煎熬了一晚上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没有人上街,金陵宽阔的大街显得空旷无比。 各世族养精蓄锐了一晚上,招集府中的护卫发下兵器,以备山贼攻城。 还有一队人悄悄来到城门处,这些人七八个左右,身上的衣服做短打的打扮,十分破旧,他们鬼鬼祟祟地左右望了望,见街上没人,城门处也没人守着,不由大喜。连忙跑到城门前,七手八脚地想抬起门闩。 只是他们也不想想,城外山贼虎视眈眈,城门处怎么会不派人把守。这队人刚刚使力抬起门闩,就听身后有人命令道,“抓起来。” 这些人一惊,面色惨白地转过头,见到为首的一名带刀将领,顿时挤出笑脸,“原来是千户大人,我是刘三啊,你抓我们这伙兄弟干嘛?” 说话的语气很熟稔,王千户当然也认识这些人,这些人都是街上的地痞,从来不做好事,只做偷鸡摸狗之事。见到这些人,王千户不由点头,“江公子说得果然不错,东南二门会有人偷袭。” 那些地痞们还在喊冤,“我们不是偷袭啊,金陵被围,我们只是想偷偷跑路。” 王千户和周围的士兵们轻蔑地看着这些地痞,“喊什么冤,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出卖全城的百姓,说山贼没收买,你们怎么不用脑子想想,真要逃命怎么不走西门北门,偏要选择城外山贼最多的一扇门。” 地痞顿时冷汗连连,有的还在喊冤,有的却打着颤不说话了。 王千户挥手道,“走,押回去。” 江云亭在北城门看不远处一小部分山贼的情况,那队山贼的任务可能就是拦住金陵城里的居民弃城而逃的情况,而居民最佳逃跑时间就是昨晚了,可是金陵城里没一人逃出来。 祈雨走来过禀报,“公子,果然如你所料,有内奸偷开南城门,已经抓住了,现在关押在府衙中。” 江云亭收回目光,“我们也去看看吧。” 早就为江云亭准备了马车,两人下了城楼就往府衙奔驶而去。 以往从没有车马在主道上奔跑,可现下主道上没有一人,江云亭的马车虽然从城北跑到城南,但没花费多少时间。 江云亭已经在府衙混了个脸熟,他下马车往官府里走去,看门的衙设不像之前百般阻拦,还有衙役给他引路,“江公子您来得正好,崔大人已经开始审问了。” 江云亭走到堂中看见崔府伊正在审问抓到的间隙,旁边有几位官员和族长在旁听,卢至书也坐在一旁。江云亭向崔府伊微微颔首,然后找了处偏后方的位置坐下。 崔府伊正叫那些地痞吐出山贼的情况,然而地痞们却直乎冤枉,“大人明鉴,我们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山贼的情况。那天我们从赌坊出来就碰见一个男人找上我们,约定好三日后打开城门就给我们一百金。那人带着斗笠,长什么样我们都没看清楚。” 崔府伊瞪眼,“你们这么多人一个都没看清楚?” 地痞们痛哭道,“小的真没看清。” 卢至书插话道,“那他有什么特征?穿什么衣服,身高多少?” 地痞们道,“穿的棕黄色的短打,黑色的裤子,黑色的布鞋,身材挺壮实的,他露出的手皮肤很黑,右手食指和中指有茧子。” 这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失望,因为这描述没有一点特色,街上随便拉个人就是这穿着。又想想,山贼都是农民出生,就算做了山贼也是算布衣的,怎么可能会带着玉佩,穿上等的衣料。官员和族长们如是想道。 卢至书出声道,“我却是看出一点,那男人应该是做猎户的。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上的茧子是射箭磨出来的。” 在场的人听了卢至书的话不由点头。 江云亭一直在翻之前的审问记录,看完后他站起身,行了一礼,道,“就算知道那男人是一名猎户又如何?” 卢至书早看江云亭不顺眼,没想到自己不找他麻烦,他却来反驳自己,不由怒道,“不知江公子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江云亭道,“只是有处不明白,城门出入查得很严,若是逃难而来的流民没有路引绝不让混进城,所以流民只能待在城外。而山贼也是流民,那么他们是如何进城的?” 众人皆愣,不由想道,是啊,这个收买了刘三郎这伙地痞的山贼是如何进城的? 崔府伊摸着胡子一脸凝重,“江公子说得不错,看来我们金陵城中还有奸细。” 跪在堂下的地痞已经没有什么审问价值了,崔府伊让衙设把人押入大牢。 就在这时,有守城的士兵跑进来道,“大人,城外的山贼有异动,王千户请您去看看。” “什么,快,随本府去看看。”崔府伊倏地站起身,几乎是小跑着匆匆离开。 众人也是一惊,连忙纷纷跟上。 江云亭跟在人群后面,卢至书被江云亭的一通反驳搞得脸色青白交加,他是最后一个走的,走在最后盯着江云亭的身影,眼底充满着阴翳。 一行人走到城墙上,果然见到远处人头攒动,有人问道,“开城门的内奸已经被我们捉住了,他们还有什么办法攻城?” 崔府伊道,“山贼的兵马比我们多,他们若是分头行事,只怕时间一久就将坚持不住。” 这群人又想到东面聚集的数万山贼,原本就白的脸色不由更白了。 崔府伊长叹一口气,道,“如今之计只有死守,还请各位快去准备吧。” 这群人连连点头,都觉这打仗的事情他们都参与不上,在后方坐阵便好,纷纷下了城墙吩咐手下做准备。 但还是些人没走,一方是顾景熙的手下,顾景熙攻打山贼把所有武将都带走了,只留了几名文臣在后方运营,不想如今金陵也被人攻打了。 所以是以卢至书为首的文臣。但这几人跟在顾景臣手下做事,还是有些武艺的,自诩能帮上点忙。 还有的是江云亭和祈雨,他们也没有走。 崔府伊没想到江云亭也会留下,便想上前说几句。不想卢至书突然出声道,“江公子你身体不好,这城墙上要是开战,人来人往,箭来箭往的谁不长眼碰到江公子可不好了。” “多谢关心,不过祈雨会保护我。”江云亭微微一笑,“再说,在下虽然身单力薄,但站在墙城上射一两支箭还是能帮上点忙。” 卢至书嘴角抽了两下,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江公子决意如此,江某也不好强求。” 崔府伊在旁边听得暗暗摇头,心道这两人果然不对付,卢大人暗讽江公子碍事,江公子性格也倔强非要留下…… “崔大人,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江云亭对崔府伊说。 “哦?什么事?”崔府伊连忙回神道。 “是这样的,在下之前在西城门和北城门那看了看。”江云亭道,“两处城门只有数百名山贼守着,他们昨晚盯着城门口防止有人逃走,一夜没睡,恐怕此时身体正乏力,开战后大人不如派点人手把西北两城门的山贼剿灭了。一来我们能够减轻两个方向的压力,二来也能给山贼带来威慑,要告诉他们,我们并不是一直被围着什么事都不做的。” 崔府伊眼睛一亮,“不错。” 他话音未落,就立刻转身下城墙联络去了。现在是紧急情况,崔府伊也不说什么表扬勉励的话了,先记在心里,等危机过去再表扬。 一边走,崔府伊一边想,这个江云亭真不错,性格谦虚有礼,又有智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历史上所有的战役,在开打前总是两军叫阵开头,俗称对骂。 山贼们虽然是杂牌军,但他们自诩正规,也要叫上一叫。此时,看似一名小头目的山贼正骑马站在最前方,对着金陵城上的将士叫骂。 城墙上的将士驻足在城墙上,一个个目下无尘,威然不动,无论如何就是不开城门应战。 那山贼头目骂得无趣,不由悻悻往回走。 山贼的这数万人的军队是由几个山寨的头目联合成的。 那叫阵的山贼头目回去后,就见到几个同僚围坐一圈在开会,不由问道,“怎么了?” 开会的山贼头目们面面相视,不知该如何说的好。 本来想清早偷袭,然而城门没有打开,原本联系的地痞失去了联络后,山贼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地痞拿了定金反悔,还是他们的计谋被敌人看破了? 他们出兵围困金陵城就是为了围魏救赵,声东击西,可是他们在这里围了大半天不见回援的朝廷兵马,却收到了朝廷兵马已踏平了几个山寨的飞鸽传书。 围困金陵的这些山贼觉得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现在正在讨论,接下来他们应该做何打算。 第42章 解困 山贼头目叫阵时,江云亭一直在后方闭目养神。毕竟在金陵被围后他就没睡多少时间,极消耗体力。 等到山贼的骂声一停,江云亭睁眼走上城头,看着山贼离去的背景皱眉。 不同于江云亭,卢至书可是一直站在城墙上和周围的士兵共进退的。他见江云亭走过来,摆出一副高深莫测,好像长官视察的样子,就极为不爽,出言讽刺道,“江公子看出什么来了?” 卢至书这话说笑的意味多,但他没想到江云亭还真看出东西来了。 “山贼今晚会攻城。”江云亭这句话可不是没有因由的。山贼叫骂时他一直听着,山贼的语气从信誓旦旦到焦虑,这焦虑不只是叫骂者的,还有所有山贼的。两军对垒,被影响不只有金陵的士兵。 还有再算一算时间,顾景熙歼灭一部分山贼的事应该传到了这里,这群山贼得知自己所做的事没有一点效果,会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是撤兵回援,还是打下金陵? 最后,让江云亭定下山贼将会攻打金陵这一事实,是因为很简单的道理,远水救不了近火。 山贼们想得到,他们急匆匆地回去救援,路途远回程需要两日不说,就是他们真回去了,可能兄弟们都被灭光了。只有以最快的速度打下金陵,以金陵这方向朝廷求援,山里的兄弟们才会得救。 卢至书对江云亭的推断嗤之以鼻,但不妨碍如王千户为首的士兵相信,他们立刻上报给崔府伊。 崔府伊最后也是点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士兵们一直轮班戒备,并没有什么影响。 然而,江云亭第一次预言了山贼围城,金陵果真被围了。第二次说,山贼会进攻,没人敢不信。当晚,许多人战战兢兢地站在城墙上,周围放了许多火油和火箭。 果不其然,太阳落下最后一丝光芒,山林中的鸟雀声渐渐平息,万物即将沉睡之际,山贼进攻了。 借着最后一丝余辉,所有人看见远处的山林里冒出一颗颗人头,从最先看见的一个人到数十人,再数百人,数万人。漫天的呐喊声如同潮水向着金陵的城墙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 所有人震惊了,他们纷纷看向江云亭,却见江云亭右手举着一张弓箭,左手手指上搭着一根箭,弦拉至满月状,正屏息凝神,目视着城墙之下。少年的侧脸凝着一层寒霜,微垂的眼眸闪烁着认真的神采。 卢至书看到撇嘴一笑,他手边正有一张弓,弯弓,搭箭,一连串的动作非常熟练连贯。射箭是他的强项,他有自信不会输给江云亭。 然而当卢至书瞄准后才发现,天光太暗,他只能隐约看见跑动的人影,如果要瞄准实在太难了。 他再转头看江云亭,却见江云亭一直难持着张弓的动作,神色依旧十分认真。 是装的吧。卢至书想着,然而下一刻,江云亭左手指尖一松,箭破空而出,如夜风般凌厉飞驰射向为首的山贼头目。 卢至书一惊,下意识跟着松手。 两支箭迸发,一支箭射偏了,一支箭插在山贼头目的眉心中。 山贼头目“啊——”的一声惨叫,从马上跌落。 所有人在火光中,惊恐地看着江云亭。所有人都看得到,射中山贼头目的箭正是从这名少年手中射出,在白天时他还说过,他会站在城墙上射一两支箭帮点忙,这那是一点忙,简直是大忙了。 所有人心里都隐约觉得,这少年料事如神,一语成谶实在是聪慧过人了。 江云亭面向众人微微笑了一下。 兵策之中,攻心为上。自江云亭有了前世的记忆,看事情看得更清楚明晰,这是他凭借两世的记忆而拥有了寻常人难有的目力和经验。 这山贼头目是打头阵的,由他带领手下的山贼攻打城门,而山贼们哪想到连城门的边都没摸到,已方就损失一员大将。山贼头目往地上一滚,跟在他身后的山贼都不由步下一僵,再也迈不动了。 他们胆战心惊地看着脚前的尸体,特别是射中眉心那死不瞑目的样子,让人不由想像如果这箭是射向自己…… 这群山贼都是流民,因为家乡闹灾荒才不得不落草为寇。虽说平时打家劫舍砍砍人劫劫物资的没问题,但真正打仗的时候就不够看了。 他们这一停步,崔府伊看准时机,命城墙上的弓箭手齐齐举弓,并且箭头沾火油点燃。 数百支火箭齐发,灼热的火点在黑夜中发出令人炫目的光芒,划出一条美丽的痕迹,再毫不留情是指向山贼。 在前排发愣的山贼连回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火箭射中。 山贼头目不只一个,还有两人分别带领左右两翼准备上城墙,看到这情景不由大怒,命令山贼们顶着火箭攻城。 然而败局已定,冲在最前面的山贼倒了一波又一波,直到没人敢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 山贼头目不得不认清形式,鸣金收兵。 城墙上众人一阵欢呼。 这时,又有士兵来报,“西北两个城门的山贼已全部歼灭。” 众人有些不敢确信,再三询问确定之后又是一阵欢呼。在欢呼声中,江云亭冷眼看着一些小家族的族长眼珠转得飞快,就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不由嗤笑一声,现在跑是能跑,但山贼很快再会派人围上,若是跑不掉命就丢了,若是跑掉了,这些人的家族在金陵城的基业都毁了。 突然的,江云亭觉得站在这人群之中有些无聊,便转身离去。兴奋的众人谁也没发现人群中少了一名青衣少年。 “公子?”祈雨跟着江云亭,有些担心地看着江云亭的神色。 “祈雨,趁现在多休息一会儿吧。”江云亭摸摸祈雨的头,“明天定是一场硬仗。” “那公子,我们快些回去,祈溪已经准备好热饭热汤了,你一回去就能吃上。”祈雨催促道。 身边还有关心自己的人,江云亭忍不住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两人匆匆上了马车,消失在一色夜幕之中。 深夜时分,空旷的街道上陆续出现了几辆马车,这些马车满载货物,车上还有女人和孩子。他们行至北门,发现守城的士兵都疲劳睡去,根本没人看守城门时,心喜若狂。 他们悄悄地打开城门,然而打开城门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守卫。 一名守卫惊醒,看到有人正打开城门,连忙上前阻拦,“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 领头的小族长推开这名守卫,也不压制声音了,挥手道,“快出城。” 城门打开了一条能够马车出行的缝,其他人连忙挥舞马鞭,马车快速驶出金陵城。 更多的守卫被惊醒,他们看到这群人抢着出城,立刻上前阻拦,却阻拦不及。 那群人刚驶到城外,就见旁边跑来数百山贼,挥着刀冲进那队马车。还有一半山贼见城门打开,脚步一转往城门的方向而来。 守卫们被这一事故弄得惊慌失措,山贼脸上凶狠的表情使他们胆寒,顾不上那群往回跑的马车队,他们急忙关上城门,却也把那群小家族的人送到了山贼的刀下。 惨叫声不断响起,守卫们听得双腿发颤。 突然,城墙上有人一声喝令,“射箭。” 城墙上的弓箭手匆匆赶到,数箭齐射,这一回换成山贼的惨叫声了。又过了数息,城外一个声音也没有了。 守卫们正在发愣,就见崔府伊从城墙上走下来,见到他们质问道,“怎么不看守好城门?” 守卫们呐呐不语,被人打开城门是他们失职,但谁能想到在被山贼包围的情况下还有人敢逃出城的。 崔府伊见他们说不出话,便叹了口气,“算了,下不为例。” “是。”守卫们立刻精神道。今晚这事情一出,他们就是困得要死,也不敢再睡了。 第二天一早,江云亭坐马车到南城门报道。 在马车上,祈雨说了昨夜北城门发生的事情。 江云亭听后有些诧异,“真的有人去了?” 他以为,那些人就是想想罢了,但真要去做是不敢的。但是,他们出城了,还死了。 江云亭不由皱眉,“这事只怕有古怪。” “什么古怪?”祈雨问道,“难道那些人出城还是被逼的不成?” 江云亭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祈雨绞尽脑汁想了想,又问,“这难道是山贼的阴谋?” 江云亭还是摇头,“应该不是。” 两人到城墙上,又见城墙上剑拔弩张的样子,俯身一看,山贼也在城外摆起了架式。站在前排的山贼每人手里拿着一块木盾,一支火箭射上去,木盾泛起火星,又很快熄灭。 江云亭听到旁边有人说,“这个木盾应该用水淋湿了。” 城下的山贼也试探完毕,见火箭果然燃不起火星,就下令攻城了。 山贼这一回,再也不怕死,顶着一脸绝决大叫着冲上来。城墙上的众人脸色有些白,崔府伊依然让士兵射箭,一边令人准备石块。 江云亭也举着弓箭在旁边一箭一箭地射,虽然效果不大,但能守住城墙一点是一点。 有些许山贼倒在了进攻的路上,但更多的山贼已经冲到了城脚下,他们架起高高的木梯搭在墙城上,正四肢齐力往上爬。 这时,崔府伊命令士兵往下扔石块。石块扔完了旁边还有滚烫的火油,攻城战,这才刚刚开始。 ------ 这一战,整整打了两天。 江云亭一直待在城墙的一个小角落,两天没有合过眼。他也如他先前所说的,手中的弓箭一支一支地朝下射,直到手臂酸了才停下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张弓射箭。到后来,每一支射出去的箭都是颤抖的。 山贼数次攀爬城墙,但都被守城的士兵们用石头和土块砸了下去。 如此周而复始,江云亭看着士兵们手中的箭一点点减少到用尽,再换成石块,等到石块都丢完了又换成土块。他还听到山贼们用巨木撞击城门发出的一下又一下的巨响。 三天没合过眼的崔府伊除了命人加固城门别无他法,没有办法,金陵城中的士兵远远少于山贼的人数。他们除了死守,只有死守。 当最后一块土块丢完了,城墙上每个人手上都空空如也,所有人脑袋一空,俯身往下看去,趋于劣势的山贼精神大震,一脸狰狞地往城墙上攀爬。 所有人都慌了,有士兵把头盔拿了下来往城下丢,这个头盔正好砸中一名山贼的脑袋。许多人看见,纷纷效仿。 但是许多族长却在大喊,“援军呢?援军怎么还不来?” “别慌,大家别慌。”崔府伊红着眼睛扯着嗓子大喊,他的声音很快盖过了那些族长。崔府伊一边喊一边受到士兵的启发,想着要不然把金陵大街上的青石板给撬了? 正想着,突然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援军来了。” 援军! 所有人眼睛一亮,往远处望去,寻找着援军的身影。果然,前方树林的道路间尘土滚滚,红色旗帜的尖角醒目地穿梭在树林之上,林间隐隐露出人影。 突然间,出征的号角声响彻天空,山贼被这一声响齐齐震住,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后方。 远处的军队迅速跑来,大地轰鸣,城墙上的众人看到满身鲜红的骑士策马而来,如一把锋利的刀刃插|入山贼之中,所向披靡。 山贼们刚才还狰狞的面孔瞬间吓得煞白,他们脑中一片空白,等到终于想到要逃跑时却已被利剑刺中。 一名黑甲骑士气势如虹,破开一条血路直奔城门下,高喊道,“开城门——” 城墙上的江云亭看到顾景熙的身影终于释然,松了口气不再站在拥挤的人群中,转身下了城楼。 “崔府伊,快叫人开城门。”卢至书激动地认出熙王的身影,“那是熙王,快开城门。” 崔府伊被卢至书连崔了几遍才堪堪回神,连忙带着人冲下城墙,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金陵的城门一开,所有人眼前一亮,随后浓厚的血腥味直扑而来,血光之中,一名黑色的骑士手握重剑,一手策马行来。他的脸被头盔挡住,众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众人能够相像,他的表情应该是冷酷的,因为众人感觉到这黑甲骑士的目光扫过他们身上如芒刺背。 众人强忍对血腥味的恶心,纷纷拥挤着上前给顾景熙行礼。 顾景熙浑身都湿透了,安徽的山贼刚清剿完毕,他就带军队一刻不停地往金陵城赶来。他不敢想像如果慢了一刻,金陵城破将会怎样。 顾景熙几乎五天没有合眼,眼中布满红血丝,他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来回搜索,可是一直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顾景熙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恐慌,他在哪里? 眼前的人实在太多,顾景熙越找不到越急,不由策马在人群中来回奔走,可是前前后后都看了,还没找到那个人。 顾景熙手中缰绳一紧,坐下的黑马往城中跑去,他跑去的方向是江云亭所住的酒楼。 众人看着顾景熙绝尘而去,都不由愣住,纷纷疑惑,“熙王这是去哪儿?” 崔府伊比众人还多想了一层,“难道熙王收到消息,城中有什么不妥?” 卢至书心下奇怪,脑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但随后摇了摇头。 顾景熙骑马跑了没多久,就看到一辆挂着江府族徽的马车,看马车慢悠悠驶的样子,他心下一松,连忙提速拦住了马车。 驾车的祈雨看见一个黑影突然冲过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抽出剑。然而下一刻,这个人脱下头盔,露出一脸英俊的容貌,“你家公子可在里面?”他说话是对着祈雨说的,但视线却落在马车的车门上。 祈雨见过顾景熙,知道这位王爷与自家公子认识便放下了心,但是放心归放心,要不要让他见他家公子另说。祈雨瞪着顾景熙小声道,“公子两天没合眼,刚刚才睡着。” 顾景熙一愣,明白过来江云亭守城守了两天,不由轻声道,“你家公子可有受伤?” “公子一切安好。”祈雨回道。 顾景熙点了点头,放心道,“好,让你家公子好好休息吧。等他醒了本王再来看他。”说完,他策着马儿往旁边让了让,意示祈雨先驾车离去。 直到马车走远了,顾景熙才挥舞缰绳,重新往城门驶去。 城门口,众人等得望眼欲穿,才等到顾景熙回转的身影。见回来的顾景熙操纵着马停下,他的头盔脱了下来,露出一张英俊清贵并不如众人想像中冷酷的脸,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上前问好。 顾景熙深谙与这些世族的相处之道,骑在马上向众人拱手道,“多谢诸位守住金陵城。” 众人立刻笑面如花,“不敢不敢,熙王殿下缪赞了。” 顾景熙脸上带笑,“城外山贼还末清剿干净,还请诸位为安全着想退后一些。” “好好好。”众人退后一些距离,给顾景熙让出道。 顾景熙又与众人寒暄了一会儿,说好定会亲赴他们的庆功宴,众人这才放顾景熙离开。 熙王的军队是天还未亮时来援,解决了山贼用了不超过一个时辰。 所以这天清早,金陵城的百姓发现金鸣相交的声音没有了,漫天的呐喊声也没有了,有些胆大的往街上一看才知道金陵城守住了。 江云亭沉沉地睡了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就头疼。见到祈溪就候在旁边,让她扶自己起来,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都中午了。”祈溪把江云亭扶起来,给他身后塞了几个绵软的枕头,“公子你都睡了一天多了,公子你坐着醒醒神,我把药端过来。公子你两天没睡觉,精神气儿消耗太大了,你一定要把药喝了。” 江云亭被祈溪唠叨得无奈,他发现凡是在自己身边待久的人都会越来越唠叨。就像祈雨,别看他寡言少语的,但在城墙上就念了他好几次…… 祈溪端着药进来,盯着江云亭把药喝了,又奉上一杯清茶。 江云亭药喝了一口茶,又问道,“祈雨呢?他也陪了我两天没睡了吧。” 祈溪笑道,“哥哥昨天就醒了,现在站在酒楼门口呢。” “怎么站在门口?”江云亭问道。 “有好多人想拜访公子,哥哥怕他们吵到公子就把酒楼大门给拦了,就连进酒楼吃饭的客人都不让进,怕他们吵到公子。”祈溪解释道,一边把热粥和小菜摆在江云亭面前。 “胡闹。”江云亭轻斥道,“他也两天没睡,怎么不知好好休息。” “哥哥可没累着,就是饿着了,连吃了六碗饭才饱。”祈溪说着,直接把筷子塞进江云亭手里。 江云亭被迫握着筷子,然而他也着实饿了,便先忍着把饭吃了。等吃完才问,“外面怎么样了?” “外面可热闹了,从昨天起城里的百姓就都上街了,街上张灯结彩,喜洋洋的。”祈溪道,“那些山贼余孽也都被捉起来了,现在都被关在城外的军营里。百姓们都在称赞熙王的军队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杀敌。” “嗯。”江云亭问道,“还有吗?” “还有?”祈溪想了想,“对了,公子你现在在世族中可出名了。你昏睡的时候就有好些世家世族派人送了好几车礼物来,当然我们现在可有钱了看不上这些礼物。还有就是世家公子们都想要拜访您,投贴都贴了好多。” “嗯。”江云亭兴致缺缺,“就没有别的了?” “别的?”祈溪苦思冥想,“对了,公子你都立了大功,金陵江府竟然半点风声也没有,公子你说是不是太过份了。” 金陵江府的消息让江云亭微微动了动眉,但他还是叹了口气,直接道,“有关于熙王的事吗?” “熙王……”祈溪抬头摸下巴,“熙王的军队就扎在城外,对了,城里的世家贵族们在今晚给熙王准备了庆功宴。” 正说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外,遮住了门口的光,瞬间让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江云亭转眼看去,就见一个背光的身影向自己走来,不由眨了眨眼睛,“顾……熙王殿下?” “听说你醒了,本王来看看你。”江云亭还躺在床上,见顾景熙走进来正想起身行礼,顾景熙连忙把他按在床上,“无需多礼。” 跟着顾景熙进来的,还有跟进来瞪着顾景熙的祈雨,他在酒楼门口拦住了所有人,却独独这位没拦住。 江云亭看了顾景熙两眼,便让祈雨和祈溪出去了,然而两人一离开,房间里瞬间沉默下来。 过了半天,顾景熙打了一个呵欠,笑着说,“先前只睡了一小会儿,又被那些人闹醒了。”说着,他把江云亭往里推了推,“云亭,本王在金陵只有这么个熟人了,也只能找你躲躲清静,你可别拒绝。” 江云亭正奇怪着呢,就见顾景熙说完已经躺了下来,扯了他的一角被子盖在身上。 江云亭愣了愣,他正想到顾景熙时,顾景熙就出现在门口,并且看到这人完好无损,江云亭是欣慰的。但他很快想到顾景熙出现得实在太快了,不由微怒道,“你用影卫监视我?” 顾景熙笑了笑,没有否认。 江云亭又清醒了一些,开始赶人,“熙王殿下,您若要睡草民给您再安排个房间便是……” 顾景熙抓住江云亭的手腕,含糊道,“废话什么,云亭你也躺下陪本王睡会儿。” 江云亭不由瞪着顾景熙,但见他眼下浓厚的黑影,不由息了声。顾景熙闭着眼睛,暗暗使劲想把江云亭拽进被子里。江云亭盯着自己的手腕,半饷,还是选择出声,“殿下龙体尊贵,草民恐怕……” 顾景熙无奈只能松了力道,但还是抓着江云亭的手。 江云亭半靠在床上,只要顾景熙不让他陪他睡,他坐着陪他倒也无妨。 过了一会儿,顾景熙转了个身,江云亭以为他睡着了,却听他说,“云亭,谢谢你。” 江云亭把被子盖好,轻声道,“有什么好谢的。” 这次再也没人说话了。 江云亭靠在床上很无聊,没多久又睡了过去。等他再睁眼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而顾景熙已经不知踪影。 “来人。”他叫道。 门轻轻开了一条缝,祈雨往里看了看,确定江云亭醒着,才走进去,硬邦邦道,“公子你醒了。” 江云亭坐起身,问道,“熙王何时走的?” “熙王刚走没多久。”祈雨答道。 江云亭摸了摸床边,如果还是温的。但就不知道顾景熙是什么时候把他放进被子里的,放了有多久了? “熙王交待说,他去参加庆功宴了。”祈雨从怀里拿出一张请帖,“公子,我们也有请贴,要不要去?” 第43章 遇刺 金陵被围过后才三天就开庆功宴,时间仓促得让江云亭有些惊讶,从祈雨的手里接过请帖,问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祈雨答道,“昨天傍晚。” 帖子送来的时候还在睡觉,宴会快要开始时才睡醒的江云亭默了默,但时间再仓促这个宴会还是要参加的。 短短片刻,江云亭已经猜测了参加宴会的会有哪些人,哪些人会是在守城一战中见过的熟面孔。江云亭想要挤身名士之列,首先便是要传出自己的名声,今晚的这个宴会便是打下根基的好机会。 江云亭匆匆换了身衣服,坐上马车往举办宴会的一处府邸驶去。 这场庆功宴举办得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自然是躲过金陵危机又有机会在宴会上向熙王大献殷勤的各世家族长们。甚至他们还把嫡女或者嫡孙女也带来宴会,要知道熙王已年至二一但仍未娶妻,他们的嫡女或是嫡孙女要能得到熙王的青睐,他们的家族也可一飞冲天了。 所以这场宴会除了世家族长们,在后院还有一众世家小姐。 这些世家小姐们听说熙王英武不凡,更是及时化解了金陵之危,自然私下芳心暗许。宴会开始后她们就躲开屏风后偷偷看熙王,心里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熙王注意到这边。 而愁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金陵江氏的族长了。宴会一开始他就借酒消愁喝了三杯,暗地里更是长吁短叹。当初他要是知道江云亭的能耐,哪会把他拒之门外? 现在金陵城所有的世家大族都知道了,江氏难得出了一位奇才,可江氏不把他视若珍宝就算了,却把他往外推,现在想把人接回府,可人家理都不理。在场多少人等着看江氏族长的笑话。 正想着,门口一个传达高声道,“京城江府江云亭到——” 江云亭在这一战中算是出名了,先是预言金陵被围,后又劝说众人死守金陵,最后一箭射中山贼首领当场令敌人落马而下,令敌人丧胆,为金陵拖得一线生机。 而此时,这人正慢慢走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由停下交谈,转头注视门口的人。 坐在上位的顾景熙执杯的手一顿,微微蹙眉看着门口的方向。 府门大开,一袭青色的身影最先映入人们眼中,室外的月光明亮,少年夜踏月光而来使得他的面容如雾般朦胧,但更显举手抬足间不经意流露出属于上流贵族的优雅风姿。 直到走进室内,少年的面容才在夜明珠下容光焕发。走到宴会中心的位置,江云亭拱手行了一礼,“江云亭见过熙王殿下,见过诸位大人。” 谦和有礼的态度另在场众人不由对少年更加满意,就连一些少女都不由多看了江云亭几眼。机智过人,性格也是不骄不躁,这位江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 “云亭来了,金陵一役,本王还要多谢你出言提醒。”顾景熙笑着从主座上站起来,抬起手中的酒杯道。 在场众人听到熙王的话,都有些发愣。但一些追查到江云亭身份的人知道,江云亭和熙王同出京城,江云亭的外公又是熙王的老师,这二人认识很正常。 江云亭站在中间隔了数米与顾景熙遥遥相望,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流片刻,江云亭又行一礼,“殿下过奖了。” “云亭,你太客气了。”顾景熙笑了笑,吩咐旁边的仆人道,“给江公子加座,就在本王旁边。” 在场众人见这情景又是一愣,有些人不由嫉妒或同情的目光看向江云亭。虽然江云亭和熙王认识,但在外熟稔,在京城关系可能只是一般般。 在这外省并不常见,朝中指派官员办事,会指派多名官员,但凡这些官员不是政见不同,出行在外总会和睦相处。 在场众人便以为江云亭和熙王是这样的关系。此时见熙王指定座位,给予江云亭有了坐在熙王身边的殊荣,这代表着熙王看中了江云亭的能力,想要招揽他。 江云亭很淡定,顶着最后各位意味不明的目光,坐在顾景熙身边。 顾景熙再次举杯道,“开宴吧。” 由金陵所有名门世家举办的宴会自然有莺歌燕舞,渐渐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池中舞女的身姿吸引,交谈的声音也被金石丝竹掩盖。 江云亭喝了一口酒,以杯掩口,“熙王殿下,把我叫你旁边是否有欠妥当?”他以为,以现在的朝局,他们俩的关系不应该交好。 顾景熙一脸郁闷,“本王还没问你怎么来宴会了?” 江云亭淡定道,“哦,原来殿下不想我参加宴会。” 顾景熙一愣,焦急道,“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是因为……”是因为过会儿宴会上有危险,顾景熙觉得他可以假装受个伤,然后跑到江云亭那装装可怜,博得一下同情,然后再顺势留宿一晚…… 可是这些事情只能想想,顾景熙当着江云亭的面实在羞于开口。 正想着,舞池里突生变故。 有几名舞姬已跳到了离顾江二人不远之处,她们见顾景熙发愣的样子,当下便觉机不可失,立刻向顾景熙的方向扑去,扑到近前,这几人从衣裙间抽出短刀刺向顾景熙。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 然而,顾景熙虽然在发愣,但他早知宴会会出事,早有防备,以最快的速度把江云亭拉扯到身后。他侧身一步挡在江云亭面前,同时喝令道,“护驾。” 那几名舞姬见顾景熙竟然没躲在人后,而是以身挡在前面。想要刺中他,这还不是轻而易举。她们心中暗喜,刺向顾景熙的短刀速度更凌利了几分。 顾景熙只用一手拦住江云亭,所以江云亭有半身暴露在外。江云亭看见刺客的利刃就在近前,简直目眦欲裂。然而他很冷静,一来他明白自己遇到危险连花架子都不会摆,二来是顾景熙的身体十分强硬地挡在他前面,不避不躲地摆好阻挡刺客的招式。 江云亭一想,便紧跟顾景熙的步伐,绝不做到拖累顾景熙。 早躲在暗处的护卫在刺客一有行动就立刻飞身而来。只是他们的距离有些远了,导致那些刀都要刺中顾景熙的心口了,才把刺客拿下。 刺客刚被拿下,江云亭就闪到顾景熙面前,紧张道,“你没事吧?” 顾景熙惊讶地看了江云亭两眼,刚要回答,就见旁边的人全部拥了过来。旁人速度也不慢,见熙王从容拿下刺客后就往前跑,现在已经跑到他跟前了,纷纷表示关怀,“熙王殿下,殿下,您无事吧?” 顾景熙问道,“崔府伊何在?” 崔府伊抹了抹额上的汗,走上前跪地请罪道,“熙王殿下,是下官失职,竟让刺客混了进来。下官这就是查明,倒地是谁人下手欲对您不利。” 顾景熙略一点头,对着护卫道,“把这个刺客带去府衙大牢,查出幕后主使是谁。” 崔府伊深觉自己流年不利,连声应道。 这下,之前最快冲到顾景熙面前的人都不敢出声了。 顾景熙扫视一圈,冷声道,“看来这宴会是进行不下去了。” 其实舞姬一行刺,宴会就立刻乱了,全是乱跑的人群,桌椅屏风全翻了,地上全是碎裂的酒杯,就连旁边离得很远的世家小姐也有不少摔倒在地。整个宴会都乱糟糟的,也没人想再举行宴会了。 所以立刻有人称是,“是我等疏忽,熙王受惊了。” 顾景熙摆足了架式,这才离场。他一走,人群也都散了。 江云亭被人群挤到最边上,见宴会散席,他是最先走出门的。 祈雨一见到他,立刻驾着马车迎上去。宴会发生的事他也听到了,“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江云亭摇摇头,上马车,可他一打开车门就被吓了一跳,“熙……你怎么在这里?”江云亭低声道。他万万没想到,他以为先一步离去的熙王竟然蹭自己的马车,难道他还想跟他回酒楼吗? 顾景熙看着江云亭惊慌的样子,“先上车。” 江云亭无奈,只能先上车。 祈雨见江云亭坐好,驾着马车离去。 江云亭想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顾景熙怕是早知事情有异,所以匆忙举办宴会,便想引出幕后那人。怪不得先前有那么一问,他还以为顾景熙不支持他入仕呢。 而顾景熙在宴会上把他叫到旁边坐着,是怕乱起来时他顾不好自己,所以放身边保护? 江云亭有些气短,轻声问道,“殿下是觉得山贼一事有幕后主使?” 顾景熙不由转头看向江云亭,马车里黑暗,他只能看到江云亭一双明亮的双眸。不得不承认,在谋划一些事情上,江云亭总能与他想到一处。 顾景熙没有一点隐瞒,“不是觉得,本王从捉住的山贼口中拷问出来的。” 第44章 拒绝 “是谁?”江云亭眨了眨眼睛,虽然早已猜到山贼中可能有问题,但亲耳听到还是令人惊讶。 “给本王下绊子的,要本王命的,除了京城里还能有谁?”顾景熙说道,黑暗中看到一双星眸一闪闪的,糟糕的心情立刻消散了。 “嗯。”江云亭低头思忖,这件事要是京城里其他几位皇子的手笔,除非查到关键证据,否则无法定罪,“那从山贼口中拷问出什么有用的吗?” 江云亭自以为问得巧妙,但顾景熙还是听出了他不动声色的关心,微微弯起嘴角,觉得话题也不怎么沉重了。“这些山贼原本各自为政,原本清剿起来要轻松很多,然而有人把他们联合起来,甚至为他们出谋划策。从山贼小头领那拷问出是一个书生,很会用言辞煽动人,山贼们原先都是没读过书的,被那书生稍微煽动一下就有了反意。” 江云亭听得很认真,“那个书生呢?” “趁乱跑了。”顾景熙道,“已经发下海捕文书,不管他是谁的下属,他再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可惜。”江云亭遗憾道。同时在心里想着那个闻所未闻的书生,会是谁呢? 上一世在江云亭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个人的线索。然而他上一世很多时间都待在熙王府里,朝中的一些事也是熙王口述。熙王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说给他听,他不知道很正常…… 正想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祈雨的声音,“公子,到了。” 江云亭一看,果然到下榻的酒楼了。便下车,转头道,“不是熙王殿下下榻之处在哪儿?我让祈雨送你回去。” “不妨,本王这几天住在城外崔府伊给安排的一处别院。”顾景熙跟着江云亭下车,“只是现在城门都关了,本王出不去,可得劳烦云亭一晚上了。” “……”江云亭没想到顾景熙竟然真的跟着他了。 不得不认清事实,江云亭想到上一世时熙王就觍着脸要求他做各种事,顾景熙的脸皮经过两世依旧这么厚。 跟着就跟着吧,不过江云亭并不打算和顾景熙共处一室,当着顾景熙的面让酒楼伙计再开一间房,结果伙计回道,“不好意思这位客官,本店的房间都满了。” 江云亭:“……”这酒楼的生意这么好吗? 顾景熙心里很得意,表面上无辜地看着江云亭,好似要说,房间满了,云亭你说怎么办吧。 江云亭最终无奈叹了口气,对顾景熙道,“那就请熙王殿下将就一晚。” 顾景熙笑眯眯地应声。 江云亭和顾景熙同睡一床就在几天前,那时顾景熙打算表明心意,但奈何表明的过程中没控制好话题,话题一转就拐到了十万八千里远。 这一次,顾景熙躺在江云亭身边,心里又在捉摸这件事,正犹豫怎么开口,就听江云亭道,“熙王殿下,你有找到我的四叔吗?” 顾景熙心里微微叹息,道,“放心,已从山寨里找到令叔。令叔除了受了点惊吓和损失了些财物并无外伤,只是从徽州送回金陵需要几日时间,明后天送回人质的队伍就应该到金陵了。” “多谢殿下。”江云亭轻声道。 顾景熙在黑暗中沉默下来,江云亭的道谢就淡迫得像一片云,听不出半分献媚之情。而他的人更是如此,淡淡的性格,淡淡的感情。 在金陵一战时,顾景熙感觉出江云亭在他需要帮助时倾尽全力,他能够感觉到在江云亭的心里他占着很重要的位置,却在面对他的感情时又淡淡地飘开。 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说出来,但一回神却发现江云亭的呼吸绵长,已然入睡。 “……” 顾景熙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又轻声叫了几声,“云亭?云亭?你醒着吗?” 叫了几声不见江云亭回应,顾景熙大着胆子往江云亭身边凑近一点,又凑近一点,然后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两人肩挨着肩,就像上次一样。顾景熙这才勾起一抹微笑,陷入沉睡。 江云亭身体不好,一直早睡早起,这一天清晨他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看见顾景熙早已穿戴整齐,站在璀璨的阳光之中,发丝向后飘扬,迎风而立。 “熙王殿下?”江云亭问了一声,他抱着暖暖的被子,整个人还未完全清醒。 顾景熙听到声音,转身看向江云亭,这一转身使他背着光,江云亭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他在说,“云亭,金陵的事情结就要回京了。” “嗯。”江云亭算了算,只要找到四叔,在金陵最多待个两三日他也回要京了。 顾景熙一边注视着江云亭的表情,一边感叹道,“一年前末熹大婚时,父皇问起了本王的婚事。” “你还没成婚?”江云亭明知故问,却也暗暗心惊。 “自然没有,本王的熙王府大约是京城里最空的一个王府了,一个空了好几年没有女主人的王府。”顾景熙自嘲地笑了笑。 江云亭是知道的,在成立了影卫后他有偷偷查过顾景熙。其实按照上一世的记忆,顾景熙应该在一年多前就大婚了,但是不知为何一直拖延了下来。而一年多前,正是他与顾景熙在冉府相遇的日子。 他听着不作声,但在被子下的手暗暗握成拳。 顾景熙引了许多话,见江云亭还是一脸淡然的表情,不由有些失望。然而,在短暂的静默中,他听到了江云亭短促的呼吸声。心情由忧转喜,其实,他是在乎的吧。 顾景熙不敢再耽误,上前几步在床边坐了下来,把江云亭完全笼罩在他高大的影子里。 江云亭不由往后缩了缩。 顾景熙却一把拉住江云亭的手腕不许他后退,两人面对面,目光紧紧盯着彼此的,顾景熙道,“云亭,本王是想说,本王心悦你。” 饶是江云亭做了准备,再淡定,但在一大早就被人表明心意,他还是被震得晕成七荤八素。 顾景熙感应到手指下的脉搏又快了几分,看着江云亭微笑道,“云亭,你心跳快了些。”他想,如此直接的反映,江云亭不会再逃避了吧。 但江云亭听完,一挑眉,没有露出顾景熙期待的欣喜或预料的吃惊。他只问道,“那王府小姐呢?” “谁?”顾景熙因为太紧张,竟一时没反应过来王府小姐指的是谁。 江云亭想扯回自己的手腕,但扯不过顾景熙的力道,只能就着命脉被握在对方手里的姿势,道,“王府的小姐还能有谁,熙王殿下不是打算与王府联姻以巩固自己的势力吗?” 顾景熙这时也反应过来,但他紧盯着江云亭的双眸,“云亭,本王心中的王妃只有你。” “呵呵,殿下妻妾成群不说,还想男女通吃,坐享齐人之福。”江云亭冷冷看着他,上一世他的王府一开始也是空的,但娶了王妃后就有了侧妃,妾室。上一世他入熙王府晚了几年,去时顾景熙已经妻妾成群。而他上一世做不到与女子争锋相对,这一世更不会。 顾景熙的一腔热血被江云亭冰冷的眼神刮得鲜血淋漓,“云亭你在说什么?我只想你做我的王妃,不会有其他女子。”他慌乱得连自称都忘了。 江云亭的心终于颤了颤,但他又很快建起坚固的外墙,闭上眼睛,“可我不相信你。”他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在被子下捏得死紧,他说,“我一个男人,怎么做你的王妃?不娶王家小姐,你要如何御下?还有侧妃,妾室,你总会……有的。” 顾景熙的心如入寒渊,少年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把他伤得体无完肤。他渴望得到少年一个爱慕的眼神,一句充满温情的话语,却不是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少年的话都如此虚假,为什么要欺骗他! 江云亭正等待顾景熙放弃,但他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疼。他又一狠心,道,“我和你都是男子,两个男子当世不……唔。” 江云亭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顾景熙想要封住少年伤人的嘴,他便这么做了。把他的唇吃进嘴里,狠狠地碾压他的唇舌,品尝鲜血的滋味。 “不……放开我。”江云亭挣扎道。 还不够,如此做法,他还是能听到少年拒绝的话。顾景熙把江云亭的手按在枕边,更加用力的吻他。其实,他还想更进一步,更进一步,但是理智及时地打断他。 直到把江云亭吻得喘不过气,顾景熙才放开他,狠狠教训了身下的这个人,他终于恢复了些理智。指腹揉搓着红得有些艳丽的唇,低声道,“我说只有一个,我不会爱上其他人,你为何不信我。” 第45章 名望 江云亭听了这话却闭上眼,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不敢相信,不娶妻顾景熙如何有资格争夺皇位,没有继承人顾景熙又如何座稳皇位? 况且这一世他们只做君臣关系不行吗,他不会再拖累顾景熙,顾景熙也不会搅乱他的心湖……为什么偏偏要戳破这层窗纸。 顾景熙等了半天,见江云亭两眼一闭双唇紧抿的模样,不由深吸一口气,按压住心底残暴的情绪,直起身,看着脸色苍白又红唇如血的江云亭,顾景熙十分无奈,他终究还是心急了。 一年相隔千里的思念,只能纸书传情的隐忍,以及听闻江云亭被困金陵的恐惧,让顾景熙再也按捺不住,才迫不及待地向江云亭表明心意,他以为他们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 然而,终究差了一步。 顾景熙指腹碰了碰江云亭苍白的脸颊,心中剧痛无比,“是本王错了,本王不逼你,我们恢复之前的关系好吗?云亭?” 江云亭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看着顾景熙,先前眼中暗淡的光芒亮了起来。 再没什么能比江云亭让顾景熙体会从绝望到希望了,顾景熙强牵起一抹笑容,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只要江云亭还能这么看着他,还能在他身边,就什么都依这人的吧。总比这人离开他,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好。 顾景熙微笑着替江云亭盖好被子,又把江云亭凌乱的发丝整理好,“天还没亮,你再休息会儿吧,本王还有公事先走了。” “……好,殿下路上小心。”江云亭缩在被子里的手按住砰砰乱跳的心脏,轻声地说道。 顾景熙身体顿了顿,随后笑着向江云亭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祈溪端着水盆敲了敲她家公子的房门,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有回音。不由疑惑,按照以往她家公子这时应该醒了,难道是昨夜与熙王宿在一起所以睡晚了? 想到这里,祈溪眉头皱了起来,心下不由埋怨熙王,她家公子身体不好,早睡早起才是养身之道。 这时房内转来江云亭的声音,“是祈溪吗?” “是婢子,公子起了吗?”祈溪连忙回神问道。 “……进来吧。”声音又隔了一会儿才响起。 祈溪连忙推开房门,见江云亭已经坐了起来,她眼珠转了一圈没见到顾景熙,不由问道,“熙王殿下呢?” 江云亭默了默,才道,“熙王先一步离开了。” 祈溪才发现江云亭的异样,江云亭的眼睛不知怎么地红红得。祈溪的小拳握紧,熙王害得她家公子一定没睡好! “公子没睡好,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祈溪关心道。 “不了,今天四叔可能会到得去城门口候着。”江云亭穿好衣服,用热毛巾敷了敷眼睛,“给我泡壶茶提提醒吧。” “是。”祈溪虽然心思多但毕竟年岁小,听到江云亭的吩咐就乖乖下去煮茶了。 等到祈溪一走,江云亭的神色就黯了下来。 他完全没想到,拒绝了那人后,听别人提起他的名字竟然都会觉得心痛。 江霆这半个月来过的日子,让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以后再也不出京城了…… 想他自小是家中最受宠的一个,就连接手的生意也是家中赚得最多的马场。做过多大的坏事就是逛窑子玩骰子,受过最大的苦就是书读不好被禁足,连其他同龄人被罚跪过的祠堂他都没跪过。 何时见过像山贼这样穷凶极恶的人,又何时受过被山贼又绑又踢又不给饭吃的苦。 江霆这几日简直欲哭无泪,但还好熙王的军队把他救了,并护送快到金陵了。 金陵就是江府的本家,到了金陵他就又能吃香的喝辣的。江霆美滋滋地想,但是一到金陵城门口,他就愣住了。 他们金陵本家的人呢? 江霆走货路过金陵还到本家坐过的,老家里的堂兄弟侄子有些谁他可都认识,就算这些人都没有,但管家什么的也都应该来接他,可一目望去,人呢? “请问是四老爷吗?”一个低哑的声音在旁边问道。 江霆把远望的视线收回,看到一名陌生的少年站在自己的侧旁,不由问道,“你是?” “请四老爷往这走,我家公子在酒楼内等您。”少年说道。 江霆心情总算好了点,“你是金陵江家的人?” “不是。”少年板着脸到。 少年走路的速度很快,江霆不知不觉就赶着少年的速度,此时已经走到了酒楼门口,闻此不由顿住脚步,“那你是谁?”说着,不肯再往前走了。也是江霆在外面被山贼吓怕了,有一点不对就想逃。 少年听到金陵江府就心情不妙,又见这江四爷听到不是金陵江府竟然转身就想走,立刻皱起眉头。 “四叔,请留步。”就在这时,江云亭及时走下楼,喊住了江霆。 江霆听着声音有些熟悉,背对酒楼门口的身体又转了个圈,然后看到走到跟前的人有些惊讶。 江云亭微笑地行了个礼,“一年不见,四叔不记得云亭了?是祈雨不懂事,没向四叔解释清楚,今早听闻熙王的军队护送人质到金陵,想里面应该有四叔,从早一直等着,早矣备下酒席就给四叔接风。” 江霆惊讶的表情一转,笑着拍拍江云亭的肩膀,“哈哈,没想到在金陵遇到亭儿,还特地来接四叔,有你这份儿心四叔就够了,走走我们上去再说。” 如果不是遇到穷凶及恶的人,江霆是十分自来熟的,更别说本就很熟的侄子了。 江霆高兴地跟着江云亭在酒楼里吃了顿好的,快两个月没吃到肉的江霆几乎快要流泪了,拍着江云亭的肩说,“还是亭儿你有心啊知道来接四叔,也不见其他金陵江府的人,你这份心意也不枉四叔有你这个侄子,待回到京城后你看中什么了尽管跟四叔说,千万别客气。” 江云亭摸了摸鼻子,低头道,“四叔先别谢我,想来还是我拖累了四叔。” 江霆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江云亭解释道,“四叔先别多想,只是金陵江府事,云亭实在没法出力。不只为何金陵江府对侄儿十分不待见,此时到金陵他们连门都不让侄儿进,侄儿现在还在酒楼的客户里住。” “什么?”江霆诧异道。 江云亭低叹口气,“侄儿这回给你接风不知江府的人会不会对四叔也有意见,也不让四叔住府里。可是四叔今日回来,江府的人又没动静,我一想到四叔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心里不好受。” 江霆听完这话,喝了两口酒压压惊。不由想如果不是江云亭来接他,只怕他现在还在城门口喝东北风。又一想,金陵江府不来接他不就是连他也不待见呢? 金陵的江府里几乎全是郑氏的人,江霆是知道的。他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就冷笑着放下酒杯,不妨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郑氏,指不定就是她收益金陵江府不给他和江云亭好脸色,让他们在金陵吃够苦头。 江云亭担心地看着江霆的脸色,道,“都是我的错,不如等四叔吃完,我让祈雨送四叔回江府,说不定他们愿意让四叔进府的。” 江霆恶意揣测完郑氏,又有些犹疑地看着江云亭,毕竟他还是知道他这侄子的性格,和他同一阵营倒底是不是个好主意。 “请、请问是京城江府的江公子吗?”一个气宇轩昂的白衣公子走到江云亭这桌桌边,频有些激动地看着江云亭。 江霆有些疑惑地用眼神问江云亭,这是谁? 江云亭彬彬有礼地站起来,向白衣公子行礼,“正是在下,不知这位公子是?” “我是,哦不,在下周府郁华,排行第八,江公子称在下周八就行。” “在下许府智远,家中排行第六。” “江公子,在下霍十二。” 周围的人听到江云亭自己承认后,不止白衣公子,其他人也忙不失地上前自我介绍。没办法,在城门口接人后大家都在这家酒楼用饭,谁让这家酒楼离城门最近呢。 而各大家族来城门口接在山贼那走丢的族人都是派族里年轻的子弟来,这些各大家族年轻的子弟完全没想到接人后还能遇上传闻中的江云亭。 是的,江云亭已经成为了金陵城中的传闻中人。特别是他做完好事悄然离去,各大家族上门道谢也是避而不见,这种淡泊名利的做法在名士中很值得称赞。 江云亭已经在短短几天里声名鹊起了。 而那些年轻子弟怕以他们的资格留不住江云亭,一边向江云亭介绍自己,一边派人把消息传回府里。 江云亭有专门传消息的人,每天都有重要消息传递到他手里,所以是知道的。但此时他很无奈,只能一一回礼,然后把同桌的江四叔介绍给众人,“这位是我四叔,此次是来给他接风的。” 这些年轻人又热情地问好,“江四爷。” 江霆完完全全地惊住了,这些围上来的年轻人喊完后好一会儿才回神,匆忙向他们回礼。 刚回完礼,又有三人上前跟江云亭问好。 “在下方超,乃方府嫡子,金陵城一役听闻江公子智机献计保全城安全,为表谢不知江公子今晚有空否,方府特地为江公子设宴,请一定前来。” “江公子,周府也设宴款待。听闻江公子一直住酒楼里,周府在一处僻静别院,江公子不介意可移居那边。” 江霆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可为什么这些人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呢?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他是知道的,可一连起来他就不明白这意思了。 江云亭看着周围的人很头疼,不过依旧保持着风度一一感谢他们的邀请,“但是我四叔今日刚到金陵,需要好好休息,顺便压压惊,实在不方便,多谢各位好意,在下先走一步。” 说完,由祈雨开路,江云亭扯着江四叔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