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夫婿》 第一章 撞晕 今天,岭国京都内,一大早敲锣打鼓的声音就吵醒了大街小巷的居民。 可是今天并不是一个值得在历史上记上一笔的日子。一大清早便惊动了万民的事情,既不是解决了国家危机的大战告捷,也不是皇上登基或册封皇后,而是岭国三王爷周清墨迎娶威武大将军之女钟玥云,还是侧妃。 其实也不奇怪。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威武大将军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皇后,一个就是今天的主角儿。大将军无人传宗接代,皇上自然就格外恩典的多。更何况,听说那大女皇后格外疼爱她唯一的妹妹,求皇上给小妹册封皇后的排场也是不为过的。 哪怕王府门口的华丽帷幔全部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浸透了,也没有稍减这场喜事的热闹程度。 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唯独新房内一片静谧。 雨余庭院冷萧萧。帘幕度微飙。鸟语唤回残梦,春寒勒住花梢。微风与云翻动着,月光泛出惨白的光晕,照映着这一小片地方。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后,这空气尤为的冷了,夜晚,无人的庭院,只有风轻吹着,像是低吟,像是呜咽…… 新房处,大红对联挂在新房门边,绣鳳鸾的大红被祳堆满床前。大红喜帐上挂着龙凤呈祥的帐簾。全屋箱笼框桌都贴上了大喜剪纸,珠箔银屏下,红烛光微微晃动,把新房照得如梦般香艳。 钟玥云谴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一片红色喜庆的新房内,她的内心没有激动、羞涩、紧张,因为她知道周清墨不喜欢她,甚至放出话去说他周清墨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娶她。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也早已经有了心上人。可是她的心仍然剧烈的疼痛着,皇帝一道圣旨将她所有的希望都磨灭了,天命难为,如今她已经嫁作人妇,那一腔情意又能如何? 钟玥云自嘲的一笑,起身向门外走去。以后的日子怕不太好过了,再看看这皎洁的月光吧,那可是他最喜欢的月亮。 钟玥云刚走到门前,正要开门,突然吱呀一声一股力在门外袭来,措不及防的,钟玥云被外力一推,绣鞋一滑,顿时天翻地覆,重心不稳,咚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推门而入的小丫鬟珠儿惊得愣住,一两秒后才惊慌的去查看钟玥云的情况:“王妃!王妃!你没事吧,王妃!” 躺在地上的人丝毫没有反应,珠儿顿时煞白了一张小脸。她颤颤巍巍的举着一根手指探向钟玥云的鼻间,温热的气息顿时缠绕在她的手指:“没…没死…没死……” 珠儿浑身颤抖着左右看了看,四周没人,还好王妃今天发了一通脾气将新房周围的人都赶走了,大家又都知道王爷并不喜欢这个王妃,没打算着来讨好,所以四周并没有人。一滴汗滴了下来,砸在珠儿的手背上,她吞了一口口水,努力的强迫自己镇定些,她费力的将昏迷的钟玥云背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床榻;“没事的,没事的,把王妃放在床上,假装自己并没有来过这里,绝对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的…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的。 “不不不…王妃头上有伤,怎么办?”珠儿停住脚步,一颗颗汗珠从她的脸颊滑下,她的身子一歪,背上的身体咚的一声滚在地上。珠儿被吓得一跳,泪水顿时滚滚而出,她慌乱的去拉扯钟玥云,忽然,一道渗出血的伤口映入她的眸子。对啊,大家都知道王爷不喜欢王妃,甚至说出那样的话去羞辱王妃。那么,王妃因此受辱自寻短见也是说得通的!珠儿一喜,手忙脚乱的伪装好现场,连滚带爬的逃出了这里。 钟玥云满眼惊惧的看着这一切。当她看着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甚至没来得及感到疼痛,就和珠儿一起惊得愣住了。当珠儿推搡着躺着的属于她的那具身体时,她一声声急切的呼喊:“珠儿……珠儿……我在这儿……珠儿…我在这儿……”可是除了她自己能听到这些声音,这个房间里就只有珠儿惊慌的声音了。钟玥云被离奇的情况吓得魂不附体,不,她此刻不正是魂不附体么!她悬浮在珠儿的周围,可珠儿丝毫察觉不到她,甚至她轻轻松松的就穿过了珠儿的身体。 凄凉的月光淹没了钟玥云的灵魂。伴随着房门的关闭,月光也被隔绝,房间彻底陷入死寂,她几乎可以听到她的身体传出浅浅的呼吸声。她不知所措,心里仿佛被个无形的大石压住,嘴巴不停的颤抖,脑子一片空白,心中又惊又惧,只能痴呆的看着小丫鬟的作为。她看着她的身体,疯了一样的冲向她的身体,试图重新进入身体,可是,她依旧轻飘飘的穿过了她的身体!她…回不去了!钟玥云感觉周围的世界凝固住了,她咬住唇,喉咙里却依旧发出呜呜的声音,像一个疯子胡乱的扯着二胡,奏出如同扯棉絮一样难听的曲子…… “嗯…好痛……”一声呢喃响在这寂静无人的屋子里,钟玥云宛如被雷劈了一般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一时间她头皮发麻、两股战战。 第二章 异魂 此时,另一边任玉颜努力的甩了甩被摔麻的头,额头上传来一阵阵疼痛。她在这种难受的感觉下缓缓的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伴随着昏黄的光线一起倾入她眼睑的,是一副华丽的古色古香的房间,满屋红幔在流金喜烛的光芒下静静的沉寂着。 她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她想喊,但她又立刻捂住了,这种时候绝对不应该大喊大叫。这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不寻常,理智告诉她,不寻常的时候应该先打探周围的形势。她压住惊慌打量着自己的身子,潜意识里的黑色小礼裙,已然变成一套艳红华丽的古代新娘装。有些冰冷麻木的腿从宽裙中露出,绣着精美的鸳鸯的布鞋在昏暗的屋中无比刺眼而真实的映在她的眼里。突如其来的陌生的一切让她有些呆滞,动弹不得。 钟玥云不可思议、惊惧的看着她的身体露出慌乱的神色,感觉心都被揪在了一起。 没等她俩缓过来,只听见紧闭的房间门喀嚓一响,任玉颜惊慌的瞪着大眼回头望着门的方向,只见黑暗之中,站着一个俊直清秀的身影,仔细望去,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上好的鸳鸯锦,绣着如意云红色长袍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棱角分明的脸上一点笑容分明不怀好意!而那眼神,更是阴冷至极,叫任玉颜心口一寒,禁不住的想朝后躲。是新郎官! 周清墨!飘在空中的钟玥云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心中惊惧有增无减,她本以为以他对她的厌恶,今天晚上必然不会出现在新房内,没想到他竟然来了! 那俊美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今夜此洞房内的男主角,当朝威名赫赫的三王爷周清墨,他冷漠的看着眼前凌乱的一切,嘲讽着步步逼上前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不知所以满眼戒备的瞪着自己的任玉颜道:“怎么?可是你姐姐求着皇上给你我赐婚的,如今入了这洞房就给本王找晦气?难不成真的因为我那几句话你就不堪受辱?你有那点自尊心就好了,可我知道,你,钟玥云,素来就是个不要脸面的。” 任玉颜轻轻的皱了皱眉,神色有些恍惚。这个男人是谁?他叫她钟玥云?这诡异的场景…莫非真的…如果事实真的是如那个推测一般,那这里是哪儿,这个钟玥云是谁?这个男子既然是新郎官,这狼藉的场景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清墨蹲下身去,笑得极其俊逸的脸上,却只叫任玉颜觉得周身一阵阵阴冷,她想喊,可是她知道无论事实是怎样,喊叫都是无用的。 周清墨看着警惕的看着自己,躲避着自己的靠近的任玉颜,冷笑几声,心中漠视之情更是溢于颜表。既然是朝廷哭着喊着将她硬配给自己,还不求正妃名分,如何他也应该给父皇和钟贵妃一个交代才行,更何况,说不定她那姑姑早派了眼线来查落红。大不了当作是逛了一回青楼,总是少些麻烦。 钟玥云看着周清墨的神色感觉到一丝丝不详,突然周清墨伸出手去抱任玉颜,她立马扑上去试图拦住他。可惜,她只看到他的手臂毫无阻碍的穿过了她飘在空中的身体。 任玉颜遂不及防的被人凌空抱起,突如其来的触感吓得她浑身一抖,没等她从震惊中反映过来就已经被周清墨大手一挥,丢上了硬邦邦的床榻之上,咚的一声剧响之后,任玉颜捂住被磕到的手肘痛呼一声。 钟玥云吃惊的又有些羞愤的看着这一切,一遍遍喊着不可以,着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房间内烛色一暗一亮,眼前俊美男子已经褪去了外衫,春时薄夜,月凉如水,他白皙而健美的胸膛袒露在任玉颜的面前。随即人一卧,便将那还没完全从疼痛中醒过神来的任玉颜控制在身下。一双修长的手毫不温柔的游走在任玉颜的新娘喜裙上,呲拉一声,胸口处赫然而裂,满眼春光,房间里骤然增添了许多粉红色的旖旎。 钟玥云红着眼睛看着这禽兽般的男人,心中怒极,那可是她的身体啊! 任玉颜就算脑子是坏的,她也该知道这个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是想要干什么,顿时一张小脸红了个通透,三分是尴尬,七分是怒火,她什么情况都还没弄清楚,这臭男人就想霸占她的身体,不对是那钟玥云的身体,哪来的这等便宜!就算那钟玥云是他的妻子,可现在这身体里住的是她任玉颜的灵魂!虽然她现在满心慌乱,可当务之急是保住自己再说。她腿手同时向上奋力一顶,紧接着狠狠一踹,凭借着自身不错的体力,竟然把毫无防备的周清墨从大大的床榻上踹了下去! 第三章 被霸占了身子 愤怒至极的任玉颜仗着灵活的身段猛得从床上蹦了起来,她指着摔翻在地黑了脸的周清墨怒吼道:“你想干什么!再敢胡来,我拼了命也要废了你!” 周清墨半坐在地上,直视着此时全神戒备的瞪着满眼厌恶的任玉颜,心中冷笑,她当真就爱周清湛爱得死去活来了么,不惜拼命也要为他保身?呵,也不看看她现在是什么身份! 周清墨微微一用力,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任玉颜缩在床角,胡乱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紧紧的握在手里,紧张的注视着那危险的男人。 钟玥云恨恨的盯着周清墨阴沉的脸,反正两人着各不相喜,那就互不招惹如今他干嘛非要来羞辱她! 两人一魂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洞房内的紧张程度简直是风起云涌。 “钟玥云,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做出这幅模样来,要不是你姐姐借着皇上的势逼着本王,你求我我也不会碰你一个手指头。碰你还不如去逛青楼呢,青楼里的妓子可比你会伺候人!” 任玉颜听得心头气恼,这个男人,竟然如此毫不留情的羞辱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他提到这场婚姻是这个新娘子的姐姐求皇帝赐的,意思就是这个身体的身份必然不低,而他竟然把她跟妓女相比!她任玉颜这辈子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愤怒几乎要淹没了她的理智,她不由冷笑着讥讽:“那就劳烦你赶快滚出去,你这种身份的人我当然配不上你,只有那勾栏地中‘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才与你‘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不是?” 钟玥云目瞪口呆的盯着这个假的自己。这哪里来的魂魄,这话说的竟然这样霸气!她郁结的心终于有了些欢喜。可回头一看周清墨的眯着眼透露出的危险信号,心又不由得一紧。 周清墨自出生以来的二十多年,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就算有人顶撞他也都下了阴朝地府了。上面有人看着他们俩,他不会要了这个顶着王妃名义却爱着别人的女人的命,但是她必须让她知道得罪他的下场。 “啊…”一颗珠子重重的击在任玉颜的手腕,簪子立马落在了棉被上。 既然她那么怕他碰她,他不妨让这个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知道,什么叫做欲。仙。欲。死!周清墨一言不发的冲了过去,一把攥住了满床乱蹬乱砸的任玉颜的裙腿,顺势一拽就将她摔了下来。任玉颜痛呼一声埋过头就一口咬在周清墨的魔掌上,血顿时渗了出来。“嘶……”周清墨一把掐住她的嘴将另一只手解脱出来,手上一用力就把她压在床上,咚的一声让任玉颜的后脑勺生疼生疼的。紧接着,周清墨就欺身上来,他怒色满目的低头望着跟受了惊的刺猬似的任玉颜,他火速出手,将没处可逃的任玉颜囚禁在怀中,任玉颜摆脱不了他,毕竟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只有十六岁如此娇小的女子,哪能是盛怒之下二十几岁就已经驰骋沙场的男人的对手,她乱喊乱骂着躲避着周清墨试图吻她的唇。周清墨温热的唇夹杂着温润的呼吸喷在任玉颜的脸侧,让她浑身毛孔直竖,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唇上一疼,任玉颜蓦地惊醒,tmd这个禽兽!她膝处狠狠的一抬,但立马被另一条腿压住,她伸手去挠他的脸,但也立马被一只宽大的手握住。 “混蛋!不是说求你你都不碰我吗?难道出而反而就是你的风格?你给我滚开!”钟玥云看着眼前的情况,失控的对着周清墨喊着,比任玉颜更无能为力的她简直要急疯了。 被按在床上愤怒至极的任玉颜有些绝望的瞪着周清墨,恶狠狠的警告:“你有胆子碰我一下,我就死给你看!即便你现在能挡住我,但我总能找到机会去死。我想,你也不想让皇上知道他赐给你的新娘第二天就被你逼死了吧。”任玉颜在赌,她要赌他到底敢不敢杀她! 周清墨忽然停住,意味深长的注视着任玉颜。沉默了半晌,才有些咬牙切齿的冷声道:“呵呵,真是一枚痴情的种子,为了他命都不要了?好好好,本王就成全你!” 周清墨霍然起身,松开了对任玉颜所有的钳制,披上外衣毫不留情的走了出去。 钟玥云心惊动魄地看着这一切,终于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她转过头看向依旧躺在床上的女子。那女子只是固执的扭过头去,眼角流下一滴泪来。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看来这是一段强迫的婚姻啊。这位新娘子已经有了心上人,还被这个王爷知道了?想必这位小新娘在之前受过不少的委屈,而且爱而不得,否则又怎么会含恨在新婚之夜里选择自杀?真是一个懦弱的女人!任玉颜恨恨的想,如若不是她懦弱的选择了放弃生命,她任玉颜又怎么会倒霉的来到这里呢! 钟玥云并不知道任玉颜的心理活动,否则她一定会哭死。她静静地飘在空中不知所措的看着那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霸占了她身体的女人。这里倒是告一段落了,可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天地茫茫,她不知道她应该到何处去栖身,更不知道该如何抢回她的身体…她紧紧地盯着那本属于她的肉身,仿佛要透过那具身体看到那个陌生的侵略者的灵魂。大概是折腾了太久,加上强烈的恐惧感和无助感,只见那女人在一阵一阵的疲倦感侵袭下,就那样蜷缩的躺在了一片凌乱之中,昏迷了过去。 钟玥云看着那个女人有些无助的模样,同样无比无助的抱住自己的肩膀。此时,夜已经有些深了,燃着昏黄的光的红蜡烛也已经燃烧到了底部。这样诡异的一天就要结束了,阵阵寒冷袭上钟玥云的身,她忽然想到了周清湛,那个让她一见倾心的男子。对了,他在青云山上学过几年法术,也许,也许他能看到她!钟玥云立马高兴起来,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的目光停在任玉颜的脖子上,那里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那是一块宝玉,上面的灵气定然可以养着她的魂魄,那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钟玥云飘了过去,满怀希望地寄身于玉佩中。 第四章 下下之策 晨起的第一缕阳光缓缓的洒入婚房内,任玉颜翻了翻身,缓缓张开了模糊的眼睛,入目是大红色的罩子。顿时她眼睛里满满的希望破碎成一块块的渣滓,胸口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也慢慢退去了温度。睁开眼睛的前一刻她还在想,也许,也许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是一个梦,一个非常真实的噩梦。可是睁开眼睛的这一刻,她仿佛被狠狠地打了一耳光,生疼生疼的。这都是真的!她多想就这样睡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撑起身体,任玉颜小心翼翼的环顾着四周,雕花的红木大床,古代特有的镂空纸糊的窗户……推测成真。她确实是诡异的穿越了,穿越到这个她所不知道的朝代里,用着别人陌生的肉身,迎接着本来不属于她的怒火。 洞房里的混乱已经被收拾完毕,何时进来的人,甚至什么时候被好好的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她也完全不知道。帘子外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站了两个清瘦丫鬟,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缩在那里搓着手,薄弱的春衣显然有些挡不住这时节早晨的寒意。屋子里细小的动静立马惊醒了她们,察觉到任玉颜已经醒了过来,两个丫鬟面色一喜,纷纷迎了过来道:“王妃你可醒了,您可再也不能做那样的傻事了。奴婢先伺候您更衣。” 两个丫鬟一见到任玉颜额头上已经包扎好的伤,立马红了眼眶。 见两个少女伤心的含着泪,任玉颜跳下床,偏过头睁着一双迷茫无辜疑惑不解的大眼睛,慌乱不堪的连连摆手道:“别过来!你们是谁?谁是王妃?这里是哪儿?”她警惕的打量着眼前的小丫鬟。 昨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她漂泊在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海上,没有其他生命,也没有任何物体,只有她一个人,默默的流着泪,泪流进海里,让她继续漂泊。后来她明白了,软弱是毫无用处的,只有心中有岸,才会有渡口,才会有船只,才会有明天!所以她醒了过来,为了演一出戏,为了活下去。 两个小丫鬟神色一惊,顿时僵住了动作,好半天才各自惊讶的对视一眼,这……难道自家小姐因为昨天晚上的一撞而失去记忆了?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向将军交代啊! 略高的小丫鬟轻瞪了旁边已经有些崩溃的小丫鬟一眼,隐忍着声音尽量平稳道:“王妃,奴婢是青竹,她是寒梅,这里是岭国三王爷的府邸,您是威武大将军的女儿钟玥云,也是三王爷的侧妃,昨天正是您的大婚之日。难道小姐都不记得了么,您再仔细想想?”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既然昨天是我的大婚之日,那我怎么又是怎么失忆的?”任玉颜中作努力思考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叫做寒梅的小丫鬟看之前回答的机会被青竹抢了,连忙哭哭啼啼的接道:“王妃,您这都不记得呀,您是自……” “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撞的!” 寒梅那一个尽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青竹狠狠的掐了一把。她不由得不甘地瞪了接了她的话的青竹一眼。 任玉颜瞥了一眼眼前的两个小丫鬟,默默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个青竹比那个寒梅要聪明啊。 失忆是个下下之策,它会带来许多的危险,也不知道这个身体的主人有多少敌人会趁她病要她命。可是她不这么做,眼下这一关就闯不过去了。算了,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任玉颜脸色一转,故作虚弱的朝后晃,随即扶住自己的头道:“唉呀,头好疼,我实在想不起来你们是谁了?你们可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她神色悲切的望向四周,这等戏码立刻吓的两个小丫鬟面色如土,其中性情娇弱的寒梅立马慌得哭了出来。手忙脚乱的随着青竹将任玉颜扶在床榻上。 任玉颜暗暗观察着,这等戏码竟然将这个清秀小姑娘吓哭,看来她跟这两个小丫鬟该是主仆情深才对,应该是自己人,不会生分到哪去,在这一无所知的地方能有一两个值得信任的人,就好办多了。 第五章 皇后姐姐 “王妃,您先好好休息,奴婢先去请大夫来给您好好诊治!”青竹也有些慌乱,可却比寒梅好得多,说着便立马走了出去。 “来人,伺候王妃洗涑!” “你!去请个大夫来!”青竹指着一个二等丫鬟吩咐道,小小年纪的她已经颇有气势了。随即她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必须告诉王爷。 不一会儿屋子里头就车水马龙。任玉颜收拾完不着片刻,青竹请的人就来了。青竹请来的,除了大夫,还有王府各路人马,以及朝廷所派来的人,自然也有周清墨。 周清墨神色阴郁的盯着此时被众人包围在床的任玉颜,她神色迷茫的半躺在那儿,瞪着还带着丝丝害怕的无辜眼睛看着众人,无论谁问她什么都一律回答不认得、不记得,声音那叫一个清柔纯真,叫人看了去,听了去,不免得心底生怜。 可周清墨一想到昨夜威胁他的任玉颜心中却只有阵阵冷笑。失忆?骗谁呢?她以为装失忆他就可以当做他什么都不知道吗?她口口声声说深爱着他的五弟,绝对不会嫁给他。这些是可以失忆抹杀的吗?他到要看看这出戏,她能演到什么地步。 “三弟妹这是怎么了?”怀王妃捏着任玉颜的手、疼惜的摸着她的脸,担心的问到。 “回怀王妃的话,颜侧妃昨天晚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了。”见无人回答,青竹连忙应道。 “磕着了?” 怀王妃一声反问,说不小心磕着了的话她是不信的。岭国谁不知道这位三王爷是不喜欢这位王妃的?指不定昨天晚上怎样欺负她呢。怀王妃看向面色无辜的任玉颜微微一叹,可怜见的人儿啊。 周清墨贵为当朝王爷,自然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指责些什么,可心中的猜测却是没有人能管的住。 周清墨浑然不觉这无声的眼神和诡异的气氛。关于钟玥云的帐,哼,天长日久,既然是他府里头的人。那就慢慢的算! “我的妹妹,你可怎么了!”就在这样尴尬的景象之下,屋子里突然又进来一个人,那人疾步的走过来,任玉颜远远的就感觉到一道犀利的目光从人群之中凌厉的直视向了她。待任玉颜顺着那道目光望去,那目光却又成了怜惜心疼之色。只见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疾步却仍然优雅走着,她身着一袭深紫色的罗裙,挽着一个精美的鬓,妆容华贵的脸上,关心担忧的神色看的任玉颜内心一颤,不由自主的朝着床侧里缩了缩,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子的目光叫任玉颜竟然心虚了起来。 “我可怜的妹妹,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那女子走近伸手将任玉颜护在怀里,心疼不已,转过头对着周清墨冷哼道:“妹子莫怕,若是这老三将来负了你,尽管告诉姐姐,姐姐非要替你出这口气不可!” 一道熟悉的女音,忽然惊醒了寄身于玉中的钟玥云,她打了一个激灵,几乎立刻从玉中冲了出来。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这就是好姐姐啊,明知道她心有所属却残忍的拆散她们,将她推入这个火坑的亲姐姐啊。看着钟玥菲满眼的疼惜,钟玥云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哈哈,时至今日,这张伪善的面孔再也欺骗不了她了。钟玥云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心里疼得很,原来灵魂也会疼呢。 周清墨俊脸一寒,尽量藏住怒气道:“皇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本王还能将她贬低为奴不成?这可是您大费周折让皇上赐给我的,您不就是料准了我不敢违抗皇命么?” 这话一出来,便有些冷场,之前说话的怀王妃赶紧出来圆场:“皇后娘娘放心,有我们看着他呢。他要是敢欺负颜儿,我第一个不依,非得让我家王爷好好修理他!” 周清墨对着怀王妃脸色才算缓和一点,无奈道:“二嫂,您可别,我可好久不曾见你了,别一来就要收拾我呀!这我们就出去,别打扰人家姐妹情深!” 怀王妃看看皇后娘娘,又看看一眼不瞧床上的周清墨,微微叹气,这僵持的气氛也实在不好待,遂对皇后娘娘行了一礼“皇后娘娘,那妹妹们就先出去了。” 第六章 夺玉 待皇后娘娘一点头,怀王妃便唤了另外几位王妃一起随步而去。任玉颜装傻充愣的半躺在那,她发现也就只有这怀王妃敢对周清墨如此恣意,其他几个年纪较轻的王妃则恭敬客套的大气都不敢出,擦着冷冷看了那床边姐妹一眼的周清墨的边便离开了此处。而钟玥云只是实时的盯着钟玥菲,恨不得立马掐死她。 房间里立马清净了许多,钟玥菲柔和的看着着怀里的亲妹妹,轻声问:“他打你了?” 任玉颜忘不了那一瞬浑身颤栗的的感觉,更何况她现在是失忆,如何对这个女人亲近?所以她睁着迷茫的大眼睛带着警惕回答:“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的傻妹妹,我是你的姐姐啊。我苦命的妹妹,你放心,有姐姐在不会让他再欺负你的……”钟玥菲紧紧的拥住了任玉颜,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姐姐?” “对,我是你的亲姐姐,你是我的亲妹妹呀。”钟玥菲松开了怀抱,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携着任玉颜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才心疼不已到,“看,这额头也伤了,人也瘦了。来,姐姐这有一瓶祛疤的良药,你记得要用,女孩子最宝贵的就是这副容颜了,妹妹千万不能大意。”待任玉颜将瓶子接了,钟玥菲才又哭道,“妹妹不要怕,你好好的养着,凡事都有着姐姐给你撑腰。” 任玉颜呆呆地点了点头,钟玥菲便用帕拭泪,面有犹豫之色,半天才道:“你上次写信给姐姐说,我掉在府中的玉找着了,你可还记得放在哪了?” “玉?” “你说你随身带着,想必是挂在脖子上了。” 任玉颜试着掏了一掏,果然给摸出一块玉来。钟玥菲立马接过捂在怀里,心里想着如今这块玉终于到她手里了,脸上却流露出悲痛的样子来。 威武大将军只娶了一位妻子,自从他的妻子难产而死后就再也没有续过弦。钟玥菲从小就恨死了她的妹妹。因为她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妹妹,她娘就不会死,父亲就不会那么伤心。娘死了,将唯一的玉佩留给钟玥云,父亲也异常疼爱钟玥云,凭什么!她不甘心!凭什么这个害死娘的凶手抢夺了本该属于她的爱! “这是娘留给姐姐唯一的东西,若是掉了,姐姐万死难辞其咎。这次就先多谢妹妹了。妹妹帮姐姐找到了玉,而如今姐姐却让妹妹受了委屈,娘亲定然也是责怪我的。”钟玥菲握紧了玉,看了看并无异样的任玉颜一眼,心道果然是失忆了,对她更加没有威胁了,便不想再过多的演戏,便起了身,“妹妹你好生休息,姐姐宫里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那药是贡品,药效极好,你一定要用。” 任玉颜点了点头保持着沉默,一副呆愣的模样,她现在还不能分辨这个姐姐对她的好是真是假,也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这些,不过是一块玉,给她就是了。等她有了战斗力,再来看她们到底是人是鬼。 钟玥云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三言两语就被骗走玉的任玉颜,简直要被气得魂飞魄散了。她飘到钟玥菲身前,临空几脚,以泄心愤。只见钟玥菲转身厉眼瞧着埋头不敢看她的两个小丫鬟,拿出两锭银子放在她们的手上:“以后好好的照顾王妃,如果让本宫知道有半点的不周到,本宫就要了你们的命,知道了吗!” 钟玥云冷笑,好一个疼爱她的姐姐,原来她就是这样收买她身边的丫鬟的!这样下去不行,她得立马去找回到她的身体里!钟玥云咬一咬牙钻进了玉里,今天晚上她就去找周清湛! 钟玥云随着钟玥菲到了皇宫,钟玥菲陪着皇帝看了一天的折子,皇帝身上有龙皇之气,让钟玥云极不舒服,便一直呆在玉里没有出来。 一月,天早早的就黑了下来,钟玥云趁钟玥菲离开了皇帝赶紧从玉中钻了出来。当她从宫中飘出来,街上已经是一片昏暗。这降临的夜幕,倒让她感到高兴。她几乎立刻朝着周清湛府邸的方向飘了过去。 第七章 那一眼的陌生 卧室没人…书房也没人……前两****不是已经从青云山回来了吗?钟玥云急躁的在大院里团团转,正是毫无方向的时候,院子里徐徐走过来一个女人。她手提着庚汤,立马有人上前。 “夫人,王爷不在。” “王爷上哪去了?” “回夫人的话,端王府送来帖子,王爷去赴宴了。” 端王府内,歌舞升平。 周清墨笑容满面的望着舞姬们极尽姿色的轻歌曼舞,任玉颜端坐在他身侧,凝视着那一个小巧的酒壶发呆,他满有兴趣的伸手捏起她下巴道:“不要摆这副死人脸给我看,你不开心是么,没关系,本王很快就会让你开心的。” 任玉颜头一扭,挣脱他的手,恨恨的瞪了一眼周清墨,拿起手绢擦了擦脸:“恶心。” 钟玥云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个场景,心中不免诽腹,这女人怎么对着周清墨如此硬气,对的她姐姐却那么软弱呢… 钟玥云现在也无暇顾及任玉颜,她迫不及待的寻找着周清湛的身影。 纱曼层层拉开,端王府赴宴的客人欢笑着坐于两侧,各自环了女眷举杯向周清墨敬酒。 年轻帅气的王爷脸上,挂起高深莫测的笑意,手上更大力的捏着任玉颜的下巴将她的头转向一个方向。 钟玥云四处打量的眼神定在一处,浑身血液顿时就凝固了… 人群之侧,那一袭熟悉的白衣长袍,那一抹熟悉温柔的浅笑…… “周清湛…” 周清墨笑着朗声道:“五弟,本王身侧这位昨日刚娶的爱妃,不知何时见了五弟一面,心生眷念,日日夜夜念不休,如今五弟既然光临寒府,那就圆了她的一梦之缘吧!” 他伸手将任玉颜推了出去。众目睽睽之下,任玉颜呆呆的望着周清湛,心想难道这就是这个身体的主人的心上人?而周清湛一脸茫然的看着任玉颜,脸上是微微诧异,随即便挂上一抹钟玥云熟悉至极的儒雅笑意来,而那眼中却是钟玥云陌生至极的生疏和冷漠,那眼神只表达了一个意思,他并不认识她! “三哥说笑了,三哥的爱妃,五弟怎敢妄自轻薄,更无从谈起相见之缘分。三哥与嫂嫂正是新婚燕尔,这与兄弟说说玩笑话也就罢了,可万不能与嫂嫂伤了感情。”周清湛举起手中的酒杯,“三哥若厚爱,不如多赏美酒给在下,兄弟就是个酒徒。”他的眼神完全没往任玉颜的方向看。 “周…清湛……”钟玥云艰难的出声呼唤,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感觉她的灵魂一片一片碎裂成灰,她就要坠落在地了……难道他也失忆了,还是他也和她一样灵魂出窍了? 任玉颜盯着那满脸冷漠完全不看她却依旧浑身散发出儒雅味道的男子,默默点头,这原主人眼光不错嘛。不过反正她也是失忆了,所以她依旧摆出茫然疑惑的表情来。 “你看到了吗?你深爱的男人,装作不认识你呢!本王才是你的天下,把你那颗躁动的心,收起来吧!”周清墨捏着她尖小的下巴,低声暧昧着在她耳畔轻语。 任玉颜回了周清墨一个不屑的眼神,并不言语。她的原则就是,已经撕破脸的敌人怎么也不能短了自己的志气,而能相安无事的那就相安无事吧。 周清墨眼睛微眯,这臭女人莫非真的失忆了?哼,他才不信!倒是演技不错! 而那温柔的语调,却字字如针一般,狠狠的刺入了钟玥云的心里,她含泪的眸子,艰难的望向了那个似乎真的不认识她的男人。 这个春天这么冷,丝毫没有那个春天的温情。那日。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她依偎在他身边,蒹葭倚玉树。获得了铺天盖地的赞叹。 记忆被牵扯回那些美丽的曾经,而这一刻,那些曾经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虚假。钟玥云死死的盯着与众人谈笑风生的周清湛,他怎么可能失忆!如果是失忆,他不可能所有人都记得,唯独忘了她! 曾经那么深爱过。或者自以为深爱过。梦醒时一伦月光凄然照亮冰冷的现实,才倍觉苍凉。 如果这是失忆,她或许可以承受,可如果这由始至终都是一场由她心爱之人一手编织的美梦呢?她也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可以忍受被遗忘的屈辱,却不能相信这准备守护一辈子的爱情居然是蜂蜜的欺骗,一刀一刀不动声色的将她剜的支离破碎。 第八章 ”恶灵“被困 在这寒冷的深夜,钟玥云的心掉了,掉到了这份黑暗里。漫无边际的漆黑,吞噬着她的思想,挤压着她的信念,如同一口井,深不见底。 慢慢冷静下来的钟玥云发现了另一个事实,周清湛也看不见她!她没有回那块玉里,首先玉在钟玥菲的身上,而钟玥菲整夜都在侍寝,她没有机会在太阳出来以前避开皇帝进入玉内,况且她已经决定了,她要一直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是怎样欺骗的她! 大街上,钟玥云默默的飘在周清湛的前面,悲伤的看着这个她满心爱慕的男子,似乎要看穿他的心,看穿他欺骗她的原因,浑然不觉身后突然拐出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酒鬼,更没有看见那酒鬼突然抬起头来的眼中精光一闪。她的眼中心中只有一个人,不管是过去温柔似水的他还是现在儒雅却陌生的他!忽然她眼中唯一的那个人眉头一皱闭上了眼睛,钟玥云顿时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钟玥云忍痛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酒鬼严肃的盯着她的方向,直觉告诉她那酒鬼看的就是她!那酒鬼被****染白的手竖着两根手指放在嘴边碎碎念,钟玥云更加直觉不妙,扭头就向一侧的墙壁冲去。原地顿时只留下了那酒鬼和周清湛。当然,在周清湛眼里一直都只有他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突然撒了他一身不知是何物的****的邋遢酒鬼。 那酒鬼见钟玥云逃走,立刻就要追上去,周清湛立刻出手拦住了他。那酒鬼偏过头看着他,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睛分明在问:拦着我干什么? 周清湛有片刻的语噎,随即露出一抹优雅的笑意问:“阁下刚才是何意?” “救你。” “阁下尊姓大名?” “李晓北。” “尊驾身份?” “别啰里吧嗦了好吗!人都,不对,恶灵都没影了!”李晓北转过身,操着手,一副抱怨的样子,“我是青云山的弟子,你下山的时候师傅给你卜了一卦,说你最近有恶灵缠身,所以派我来化解。可以了吧?” 周清湛一阵无语,似乎刚刚被袭的是他吧?他拿出一块手帕稍稍擦了擦:“意思是刚刚是有恶灵?” 李晓北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大声道:“恶灵?谁给你说是恶灵了!现在人家还是很赤纯的一个魂魄,你可不要诬赖人家!” “……” “当然她是有可能成为恶灵的……话说回来,你干什么阻拦我抓她?要不是你,我早捉住她了!”不满、不满,李晓北十分不满! 钟玥云一个劲的向前飘着,连穿了好几面墙,心想应该追不上了吧,魂魄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穿越任何固体了吧?虽然是这么想着,脚上却半点不敢停下来。 “啊…”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时停不住,钟玥云迎面就冲了过去。相撞的那一瞬间钟玥云还在想,没事,反正她可以穿过去。可当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洁白的空间。她扭头一看,发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面容和跟她相撞的那个面孔相似。钟玥云突然意识到,她进入了这个女孩子的身体内。她不是不能进入别人的身体吗,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几天的发生的奇怪的事情应接不暇,让她都没有时间感到悲伤了。 钟玥云的身体就是被别的灵魂所霸占了才造成她现在的困境,她恨死了那些霸占别人的身体的人,所以她绝对不会霸占这个女孩子的身体。她扭过头就要冲出去。 “嘭——” “哎哟…疼……”钟玥云被一层屏障弹的远远的,“怎么回事,怎么出不去呢?”钟玥云调整调整姿势,再一次冲了出去。 “嘭——” “……” “嘭——” “……”钟玥云捂住额头,疼得呲牙咧嘴,“真的好疼……不行,这是精神领域,再这样撞下去真的会受伤的。……出不去了么?” “我知道怎么让你出去。” 一道柔柔弱弱声音响起在这片空间里,钟玥云转过身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蜷缩着的女孩。她走向女孩子,直视着那个有些胆怯却赤纯地望着她的大眼睛:“姑娘,你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不过你要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女孩有些犹豫地回答。 钟玥云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她应道:“当然可以。” 女孩的眉宇间顿时有了喜色,少了几分愁绪:“那你听我慢慢说。” 第九章 幽会被捉 京城里有一户王家,是一家极大的商户。上个月这家老爷子王凯德办大寿,四面八方的亲戚都来了,故事就从这其中的张家说起。 寿诞日,张家大院里。 张家小姐张思齐正坐在房间里梳妆打扮。 一个丫鬟笑盈盈道:“小姐笑的真甜。” “当然甜。咱们小姐今天高兴。”另一个丫鬟也笑着接到。 “为什么这么高兴,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傻丫头。今天是小姐舅舅寿诞之日。小姐要去赴宴,然后就可以看到她日思夜想的俊德少爷了。” “两个小蹄子,再打趣我,有你们两个的好果子吃。” “是是是,小姐。” 见丫鬟们笑嘻嘻的,张思齐脸上浮上两朵红云。今天她就要到舅舅家中去拜寿,然后就又可以看见俊德了。她看着连日来绣的这根香罗帕上的并蒂莲,心里甜蜜蜜的。这段时间她独坐闺房数着日子地盼,终于盼到今天,怎么能压抑住这样的欢喜啊。她们已经饱受相思之苦三年了,只希望他看到这香罗帕可以明白她的心意。 这张家小姐张思齐和王家少爷王俊德是表姐弟的关系,从幼小儿就青梅竹马、情深谊远。一个有心,一个有意,早早的就私定终身了。三年前,王家举家搬到了京城,自此后两家就少了联系,两个有情人也苦受相思之难。 “思齐,收拾好了吗?”一个挽着半翻髻,身穿四喜如意连云紫衫的妇人推门而入,“哎呦,我的姑奶奶,还没穿衣服呢!”说着拿起钥匙就去开了锁打开柜子,拿出一套绣花裙子绣花袄,还有那红花绿叶的新衣衫。她转身对着张思齐笑盈盈的:“我的闺女长得可真漂亮,再擦擦胭脂抹抹粉,描眉画鬓巧打扮一下,绝对赛过嫦娥、不让西施、气死美貂蝉呢。难怪俊德那臭小子成天惦记着……” “娘……”张思齐羞赧的娇嗔,连忙用芊芊玉手捧住了脸。 “哼!你们倒是走不走啊?还有完没完啊?”门外响起一道催促声,张大老爷面色不耐。 “完了,就完了。” “你们女人出门你们怎么那么麻烦,早就应该走,这都等半天了,磨磨蹭蹭,蹭蹭磨磨没有个完了。” “爹,咱们走吧!” 张大老爷正抱怨着,张思齐已经推门而出,看着娇花般的女儿他也不由得眼前一亮,他的女儿已经是漂亮的大姑娘了!“慢着,回来。思齐,你也老大不小,这次到你舅舅家拜寿,要做到行不动唇,笑不露齿,像个女孩儿。听到没?” “知道了,爹,快走吧。” 说这张思齐到了王府入了宴席,和一众女眷坐在一起一阵寒暄,好不热闹。宴过一半,张家小姐张思齐的丫鬟玲儿忽然凑在她的耳边私语:“小姐,刚才俊德少爷身边的婷儿姑娘过来说,俊德少爷请你到花园一叙。” 张思齐顿时紧张起来,握紧了手,点了点头。紧接着她称要去方便,便离开了宴席。 花园之中王俊德早就等了,他来回的踱着步,脑中幻想着重逢的一幕幕。张思齐远远的就看见了他,越近她就越迈不开步去。 “俊德……” 一声柔柔软软的呼唤让王俊德猛的转过身来,看着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面孔,他一下子就痴了:“思齐……”他几步就跨了上去,将了个眼中含泪的女子拥在怀中。“思齐,我好想你,你知道吗?没有你陪伴的这几年,我过得好苦。我的相思就像缠树的青藤一样,在春日的雨露中飞长,而你,就是我心中那棵常春树。” “俊德,我也想你。俊德,我有一物要赠予你。”张思齐从袖子中从怀中掏出那块由她精心绣制的香罗帕来,“俊德你看,这一针一线都是我的情意。” 王俊德接过那块香罗帕,看着上面的并蒂莲,不由得动情呼唤:“思齐……” 话说这明月高照正是浪漫的小花园里正如胶似漆,那边宴席中张父见自家女儿不见了踪影,直呼不妙,连忙走了出来。走到这小花园,正瞧着这一场郎情妾意。 “混账!” 一声大吓,吓得这一对小情人连忙撒了手。张父上前对着两人一顿痛骂,拉着哭哭啼啼的女儿就离开了此处。张家是书香门第,向来最重礼教。这种私会的行径,简直是打脸、败坏门风。张父气得放下狠话:“臭小子!王家大爷就是这样教的你吗?以后休要再见我的女儿!” 大寿过了,人都散了。没过几日,王家少爷王俊德就病了。 “大夫,我儿这是怎么了?” “禀夫人,公子这是忧思成疾呀。老夫先开几幅方子给公子调理调理,不过这心病还得心药医啊!” “那就劳烦大夫了。” 王夫人坐在床头抚摸着儿子苍白的脸,紧皱着眉头:“前几日还好好的,这这几****也没有出过门,这都是怎么了?他能有什么心病?” “夫人,少爷这不是中了邪吧?您看,少爷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不然给少爷说一桩媒冲冲喜吧。” “这倒是一件一箭双雕的美事。那就这样办吧。” 第十章 悔婚 那里王母托媒人阮妈为俊德说亲,然后来到了这里苏家,苏家有女名叫白灵,才貌双全,一说便要成。 百花园里花正艳,蜜蜂儿蝴蝶儿飞舞在花前,那苏白灵坐在花园荡着秋千,她的闺房离花园不远,远远的就可以看到那百花争艳。 “五姑娘。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消息来了?你可要想想怎么赏赐奴婢了。”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一面跑过来,脸上甚是欢喜。 不待苏白灵回答,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赏?赏你一顿板子。” 只见房间里走出来一个老嬷嬷,小丫头立马噤了声。老嬷嬷责备了小丫头后转过头来对苏白灵展开一个笑脸:“姑娘,你可再不能这样纵容她们,无规矩不成方圆。你看看她们说话,都没有个奴婢的样子了。” “好好好。嬷嬷我知道了,先不提这个了。小花,你刚刚说什么消息?”苏白灵调皮的对着小花眨眨眼,眼睛里分明在说,你下次可要机灵点,别再给逮着了。 “回姑娘,今天有人上门提亲了,提亲的是王家少爷王俊德。听说那王家公子是家中独子,而且才貌双全呢。” 苏白灵愣了一愣,提亲?唉呀,求娶的是她啊!苏白灵顿时一喜。苏家姐妹有五个,如同五朵鲜花肩挨着肩,后来女大当嫁,她的四位姐姐风流云散,各自配了姻缘,撇下她苏白灵一朵花闺中寂寞无人相伴,她都快闷坏了,而且长辈们老是用姐姐们打趣她,姐姐们偶尔回来也老是打趣她,好不恼恨。春风扰,春心闹,十五六的年纪也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她心里倒是隐隐期盼着。现在有人求娶她了……苏白灵默默想着闹了一个大红脸,她羞涩的问:“那……父亲答应了吗?” “奴婢看老爷的样子是几乎答应的,只不过嘴上仍说着,要和小姐商量商量。” 当天晚上,两父女就商量着定下这门亲事。第二天两家就见了面送了礼,正式定下了这门亲事。而那王府,王家公子王俊德也幽幽转醒,王母便与他说了这门亲事。谁料他当即听了就大吵大闹,说他非思齐不娶,甚至急火攻心咳出了血来,坚决不允苏家亲事。王母无奈,连忙又托阮妈到张家说亲,思齐与张母喜出望外,惟其父张大老爷说那王俊德轻狂,不懂礼教,怒斥女儿,强轰媒人,顽固拒婚。 不消几日,那小道消息就满天飞。这苏家是一户慈善之家,广布善缘。然而因得他家生意不错,也得了不少人暗中嫉恨。 有人说,那苏五女貌若天仙,人比花娇。头上的青丝发乌光闪耀的,面似芙蓉、眉如新月、耳如元宝,鼻如悬胆、齿如扁贝呀,口似樱桃,水灵灵一双杏眼似笑非笑的,若是身为男子啊,赛得过那潘安风流一笑。 有人则嗤之以鼻,不禁嘲讽,哟哟哟,吹牛不打草稿的,照你说她长得这么好看,那王俊德怎么就不要她呢?我看啊,她肯定是那其貌不扬,丑态百出。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就算自惭形秽下了地狱,阎王爷也不收的丑! 先前那人听着这不堪的言语大怒:“周家婆子,你怎么这样尖酸刻薄!你也不怕阎罗王割了你的舌头!” “你倒是不尖酸刻薄,不会割了你的舌头,只是这天上怎么飞了一头牛呢!你也不快回家看看你家那焉了吧唧的牛还在不在!我呸!” 没多久,这些话就传到了那苏家去,苏家大爷听了气得捏坏了一副上好的把玩核桃,那苏白灵也险些砸坏了菱花镜,她呆在绣楼越想心越恼,怒冲冲叫人唤去媒婆阮妈上楼来,势必要问清楚这事情的原委。 这事一出,那阮妈妈也着了急,她牵了这么多回的红线,还没有闹出过这样的丑来。她是个有良知的人,深知这件事糟蹋了一个小姑娘的名声,那边一悔婚,便要去苏家赔礼道歉。谁知还未出门那王母又托她去张家说媒。她看那王家少爷王俊德病弱的模样,便先去了,哪料张父竟然顽固的拒绝了。王俊德闻知与张思齐的婚事不成,病情更重。王母爱子心切,更加心焦如焚。阮妈便琢磨着,这苏家苏五女被悔婚,名声肯定大为受损,以后的婚嫁必然不容易。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不如她再撮合撮合。 这样想着,她便向王母献计:“王夫人,老妇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王夫人正是那热锅上的蚂蚁,连忙回答:“快说,快说!” “老妇觉得,既然这边不成,那不如挽回那边的婚事。那苏姑娘的品貌也是顶好的,声音更像那百灵鸟似的。不如让俊德公子去与苏白灵相亲,俊德公子亲眼看见苏白灵的才貌后,说不定就答应了。一来,婚事能成;二来,也不用得罪苏家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这这……”王母犹豫半晌,最后仍是答应了,但想起儿子苍白的脸,又愁上眉头,“办法倒是个办法,可俊德病重,如何能前往相亲呢?” 第十一章 代相亲 此时,王母身边的一个嬷嬷突然伏在她的耳边:“少爷不是和表少爷玩得甚好么,不如请表少爷代为相亲,表少爷若是说好,少爷也必然相信。” 王母便去请了王俊德的表弟赵迎代为相亲。媒婆阮妈思及苏五女此时肯定怒火冲天,必不会悄悄出来相见,于是她便让赵迎先悄悄的躲在苏家花园里,自己再想办法把苏五女引过去。这个时候,苏府的人又找上门来,阮妈立刻跟着去了。 苏家绣楼 “阮妈妈,您怎么能这样害我呢?如今我名声受损,怕是嫁不了正经人家,只有做姑子去了……”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阮妈上了绣楼。苏白灵一瞧见她,立马红了眼眶。 “哎哟,是老妇的错,姑娘你打我吧,万万不能再哭了。你瞧,这眼睛都哭红了……天怜见的,这本是一桩好姻缘,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呢?” “您倒是说说,您是怎样害的我?” “哎哟,姑娘可别这样说。老妇也不知道王家少爷已经和张家小姐私定了终身啊。那张家小姐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有些情意,可是现在张家已经拒绝了王家的提亲,这与苏家的婚事不一定要毁……” “那意思是我上赶着让他娶我了?哼,就是做姑子,我也不会这样低声下气!” “呸呸呸,姑娘万不可这样说。姑娘宛如仙女下凡,品貌极好,又心地善良。菩萨保佑,定不会让姑娘做姑子的。姑娘就和他见上一面,他定然会为姑娘而倾倒……” “好了,好了,我自问问心无愧,再待良人又何妨?如果没人慧眼识金,我做姑子又何妨?您不必说了,我不会与他私会,更不会委曲求全求他娶我的……”苏白灵听着这话,越觉得不是个滋味,连连摆手,不让阮妈妈再说下去。 “好吧好吧,老妇不说了。也是老妇给姑娘引来了这场灾祸。听说姑娘园里百花齐放,正是漂亮的紧,姑娘若是不恼恨老妇,老妇就陪姑娘去花园散散心解解闷,也当是赎罪。”阮妈妈看这劝解无效,心想这苏姑娘也是个脾气硬的,作为女人脾气硬可不是个好事,索性她直接引去,结果如何就看她的造化了。左右该做的她也做了,若是不成,也是这苏五女命该如此,倒也怨不得我。 “倒不用你赎罪,是我运气不好罢了。不过去赏赏花倒是可以,也省得我把心思挂在上面。” “五姑娘,老妇觉得那朵花漂亮,不知道是什么花?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这苏五女和媒婆阮妈妈去了花园赏花,这苏五女最得意的地方就是她那一手栽花的技术,她嗜花如命,这一院子的娇花皆是她悉心呵护而来,与阮妈妈一路介绍过来倒让她的心情晴明不少。只不过这阮妈妈一直沿着一个方向询问,却不像赏花玩景。 苏白灵看着阮妈妈东说说西望望的样子,心中暗想,难道这花园里有什么猫腻不成?她忽然停住:“不看了不看。” 阮妈妈一惊,停了下来有些焦急的问:“怎么了,怎么不去了?姑娘一定不能闷在屋子里,要好好散散心才是。” “我觉得有些冷,等改日我拿了我的刺绣披风再逛吧。”苏白灵抱住双肩,做出冷的样子。 “老妇看还是不用改日了,老妇这就去给姑娘将披风取来,姑娘且等等我就好。”阮妈妈眼看就要到了,怎能前功尽弃,于是连忙制止到。 “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劳烦您……” 阮妈妈知道这苏白灵心底善良,连忙做出悲伤的模样:“姑娘总要给个机会让老妇赎罪吧,不然老妇定然心中愧疚夜不能寐的……” 苏白灵听言便有些为难,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看着阮妈妈身影已远,苏白灵才转过头来一步步小心的向前走,假装观花,实则暗查动静。忽然她目光一瞥,那院墙之上有一道人影!看体型,似乎是一个男人。苏白灵心惊不已,忽然想到阮妈妈之前说的话“姑娘就和他见上一面,他定然会为姑娘而倾倒……”那人定是毁婚的王俊德! 苏白灵心中气愤那阮妈妈乱拉红线,更气愤这拿着兰花当野草,好歹不懂、黑白不分、糊涂颠倒的大草包王俊德!哼,来了也好,你自己送上门休怪我不客气! 苏白灵轻手轻脚的绕到假山石大树后,一个小石头就丢在赵迎背上。那赵迎直吓得一哆嗦,他转过头来一看,只见身后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三千青丝由一根银簪固定着,插了一枝红玫瑰紧压着鬓梢,一副翠耳环戴在两边,临风就摆摇。赵迎心道不妙,冤家路窄,这除了正主苏白灵还有谁! 那赵迎一转过身来,苏白灵不由一愣,好一个贵书生翩翩年少。这少年,又清秀又文雅,一颦一笑都仿佛难以描画。头上戴一顶生巾帽,身上穿一件绣罗袍,满面书卷气,此刻正连连赔着笑,居然让苏白灵的满腔怒愤像那雪化冰消。苏家五女无儿郎,除了自己的姐夫和家中的几个小厮,苏白灵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男子,又想到自己曾与他说亲,不禁粉面发烧。 片刻之后苏白灵想起正事来,头一昂,吓道:“哪里来的登徒子偷偷溜进了我的花园?”心想,这一回定要当面与他这个薄情汉论个高低。 赵迎心中焦急,惨了,惨了,这姑娘并不知晓他不是表兄,今日被赶鸭子上架来到这里,此刻走投无路,看来跑不掉了,赵迎哭丧了脸,可这代相亲代挨骂的事,他也实在的犯不着啊。这表哥的桃花债,此时此刻也只有他来抗了,无奈之下他应道:“小生不对,小生得罪!” “姑娘我平白的受了欺辱,怎地也饶不了你!请问你贵姓高名,到我园子里来干什么,敞亮的说出来,莫这畏畏缩缩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这…恕小生大胆,我叫王俊德,到此地是第一遭。小生是……”赵迎灵机一动,“是……是听说苏府五姑娘园艺手艺特别好,府内百花齐放,慕名前来观赏的。” 第十二章 姻缘重续 顾不得心止不住突突突地乱跳,苏白灵强压下心里女孩儿那种羞涩,做出强势的样子,问:“哼,慕名前来,那怎地不递帖来拜访主人家,却偷偷的摸到我这小园来?” “这…这不是出了那件事,两家…两家交恶……”赵迎讪笑道。 一听赵迎提起毁婚的事,苏白灵黑了脸:“王俊德,你来的正好,有句话我要问问你,你仔细的听着。先不说是你家先到我家来提亲的,非是我死乞白赖的要嫁给你。婚姻大事你不应,我本不该恼,只叹我们缘分不够罢了。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我苏白灵不值分毫。你说我这心不灵、那手不巧的,又说我是个貌丑无才是身段肥胖的。我今天说句无礼的话,瞧你长得人模狗样的,竟然如此诽谤一个女子,你知羞不知羞!” “姑娘可能误会了,小生……” “今日里,到这花园我们也见了面。你说你为赏花而来,那你看看这红玫瑰,再看看那含羞草,你看看这藤罗盘架,再看看那柳弯腰。你看看兰花如指,再看看芙蓉如面,看一看我这满园的鲜花是不是赏了你的心,悦了你的目!”苏白灵恨恨的瞪了一眼,继续说,“看完了没?如意了么?如意了,你再仔细瞧瞧我,给我说明白我哪里形如虎豹、貌若豺狼!” 一番话,赵迎听得那脸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又羞又臊,他也确实觉得他表哥这事做得不甚人道,但转念一想,他此番前来是为了成就这场姻缘的,便说道:“百花园中春意闹,万彩千姿难画描。小生觉得…这百花园千娇百媚虽然是花开颜色好,但姑娘你更是人比花娇。”赵迎的神色暗露倾慕之意,深深的看了一眼苏白灵那粉红如桃的脸颊,神色一转,露出愧疚的表情,“还有,那些恶毒之语并不是我说的,都是外面那些人乱传的。因为这场亲事是在我昏迷的时候母亲已经定下的,而我与思齐表姐是青梅竹马,小的时候我答应过她要娶她,我是个信守诺言的人,这才有了毁婚的事。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传这样,这不是我的本意,你要相信我!”赵迎又叹,“其实我对表姐也只有姐弟之情,并无男女之爱。我上张家提亲,也是为了守住承诺,现在虽然被拒绝了,却也算是解脱了。” 难道真的是一场误会?苏白灵轻轻皱了皱眉头,听了这话心中的火气已经消了一半:“你没骗我?” 赵迎看到那苏家小姐怀疑的神色,连忙真挚的摇头:“万万不敢欺骗姑娘。如今因为我,姑娘的名声受损,我心中愧疚夜不能寐,便想了这赏花的托词,来这园中与姑娘道个歉。虽然阮妈妈仍想为我们牵线,但我也知道姑娘定然是恼恨我的。姑娘不愿意嫁我,是理所应当的,错过了姑娘这样德才兼备的女子,是我王俊德没有福分。我这里给小姐说一声对不起,不求你能嫁给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赵迎的神情悲伤又决然,对着苏白灵做了一个深深的揖,“姑娘放心,回去后我定然向众人解释,是我朝三暮四薄情寡义,辜负了姑娘,势必为姑娘挽回名声。叨扰了姑娘,小生这就告辞!” “慢着……”苏白灵看着赵迎那诚恳道歉的模样,看着他那自责愧疚的神情,心慢慢的就软了下来。这王俊德能前来道歉,人品倒是不错。这么讲来这件事也确实不能一味的责怪他。如今她名声不好,也不好再配良人,但要让他自毁名声来挽救她的名声,她又实在不忍,这王俊德如今亏欠了她,以后定然会加倍疼她,不若就嫁给他了吧。这么想着,苏白灵不由得一阵阵喜上眉梢,她从鬓间取下一朵红玫瑰递给王俊德:“赠君玫瑰君莫笑,玫瑰是我园中的宝贝,如今我将发间的这朵送给你。我不消你为我正名,改日风风光光的将我娶进门,两家都好。” 苏白灵羞涩的别过身子,说完连忙跑了开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赵迎看着苏白灵那曼妙的身姿,心中暗叹,这苏姑娘是玲珑的性子、菩萨的心肠。表兄你呀,你可是枉生了一场相思病,表弟帮你把这等绝世佳人挽救了回来,不求你好好感谢我,只希望你与表嫂琴瑟和鸣、姻缘美好! 第十三章 黑化的苏白灵 王苏两家,姻缘重续。赵迎将苏白灵私赠的红玫瑰转送给了表兄,并且加倍的赞美了苏白灵的才貌,谁知王俊德却对赵迎的代相亲之举大发雷霆,辱骂了赵迎一顿,将其赶了出去,转头便吩咐道:“来人!将这朵红玫瑰扔出去,让大家都知道这苏家小姐不知廉耻偷赠我玫瑰花,不,再扔一件女子的肚兜出去,哼,偷赠我肚兜!”王俊德冷笑。赵迎见情况不妙就并未离开,而是躲在屋外偷听。当听到了这恶毒的话,心底不禁暗骂,这道貌岸然的畜牲!急忙去寻了王母,希望制止此事。而那王母见儿子做出此举,竟然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甚至隐隐有着默许的模样。幸得阮妈妈那时在其侧,心惊之下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王母。 “夫人,万万不可呀!这样两家交恶实在不划算啊!依老妇看,不如先将苏家小姐娶来,再钟情的男人也赖不住美色,夫人好好劝说公子一定会同意的。如今,张家不同意婚事,公子忧思成疾,先将苏家小姐娶来,之后再好好与张家商议,慢慢将张家小姐娶过来。这样公子就娶了两个美娇娘。之后再好好培养培养感情,还不知道怎么甜如蜜呢。就算公子喜欢思齐小姐,那就贬了苏家小姐做妾,让张小姐做正房也未尝不可。” 王母最终应允,于是婚事商定,定期迎娶。张思齐得知后,痛苦万分。,称若是不能嫁给王俊德,就剃发做姑子去。张母溺爱其女,又知张父顽固不化,便使计将张父骗出不在张府,一咬牙大着胆子采纳了奶娘冒名送女的计策,抢先将张思齐送到王家与王俊德拜堂成亲。当看到新娘是表姐张思齐后,王俊德顿时神清气爽、心花怒放。待苏白灵的花轿前来,他们早已拜完花堂。苏白灵闻知此事,心中大怒,立即就要闯进洞房,质问王俊德,却被拦住。苏白灵一身嫁衣站在王府前受人指指点点却进入不成,便明白自己受了骗。她恼恨那王俊德如此恶毒心肠戏弄与她,让她受了这奇耻大辱,一时间心灰意冷,当即昏迷了过去。那阮妈妈见状,也无地自容,便将苏白灵送了回去。苏白灵自从回去之后,便一蹶不振,不消多久便病倒了。从此,两家势如水火。 没过多久,那王俊德的表弟赵迎和媒婆阮妈妈上门请罪,苏家才知道了代相亲的始末。而那王家却并未上门来过。 “你就是那个苏家姑娘苏白灵吧?”钟玥云看着那个蜷缩成一团默默流泪的女孩子,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去安慰她,可手伸到了近前却又收了回来。说什么呢?伤害已经造成,话语的苍白是无法挽救的。 女孩子抬起头来看着钟玥云的眼睛,眼睛中不再是些许胆怯些许悲伤,而更多的深沉恨意:“苏白灵病了以后一直昏迷着,请了各大医馆的大夫也没有效果。后来突然出现了一个和尚,他说等到一个有缘人来了,她就会醒。那个人就是你。” 那样的眼神让钟玥云一惊,身体不由自主的想要后退,又被钟玥云生生忍住。 苏白灵看着钟玥云的动作不屑一笑,从地上站起身来,她紧紧盯着钟玥云,忽然伸手狠狠一推,看着被预言的那个女人重重的跌在地上,面部扭曲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认得你。你是钟玥云!有一个是威武大将军的父亲!有一个做皇后的姐姐!有一个做王爷的丈夫……”苏白灵蹲下来,怨毒的看着钟玥云,“凭什么?凭什么周清墨都说了这辈子都不愿娶你,却仍旧有皇上为你赐婚,而我却要受这样的屈辱!凭什么同样是被拒婚,你却可以风风光光的被迎娶过门做王妃,无人敢嘲笑你,而我却要被人指指点点肆意侮辱!” 苏白灵握住钟玥云的脖子,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问:“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第十四章 我答应你 这边街上周清湛听得李晓北一番无理至极的话,虽然有些错愕,却也未曾恼怒。他收回阻拦的手,对着李晓北做了一个赔礼的姿势,谦然到:“在下失礼了,还请见谅。不知阁下是哪位大师的高徒?” “家师法名明空。”李晓北见周清湛并未自称本王,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丢丢。不不不,李晓北重新想了想,嗯,一指甲盖儿。 “明空大师仁德之心,在下定择日亲自上门拜谢。敢问阁下,不知那恶……魂魄是何来历,又是为何纠缠与我?” 李晓北沉默了下来,周清湛本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了,谁知李晓北瞥了一眼他,回答到:“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答对了我就回答你。” “阁下请问。” “你猜我要问你什么问题?” “阁下直说便是。” “回答错误!你看看你,答案都告诉你了你还回答错误,就算我告诉你了,你也懂不起啊!”李晓北用一种你真是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着错愕的周清湛,“哼,有我罩着,保你安安全全的。这个你总懂得起吧?” “……” 明摆着被戏弄了,周清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稳住火气,良好的修养让他依旧有礼道:“阁下搭救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夜已深了,阁下不如前往在下府中歇息,让在下略表谢意。” 李晓北瞥了一眼脸上有淡淡青色的周清湛,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此处。哼,死板无趣! “如今我被困在心牢之中,不得出去,你也别想出去!除非……”苏白灵看着眼前这个因被扼住咽喉而面色煞白女子,心中忽觉痛快。她撒了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钟玥云,“除非你能帮我报复王家,挽救我的名声,寻到我的真命天子!” “咳咳咳……”钟玥云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灵魂对灵魂的伤害竟然与身体对身体的感觉一般无二。她听着苏白灵的话,心中不禁直呼倒霉。自己的身体被霸占,还被人追,逃跑吧还不小心闯入了这里。如今在苏白灵的身体中,她没有主导权,只有被欺负的份。无路可走,她也只有先听从黑化的苏白灵的话行事了。 “好,我答应你。” 苏府五姑娘的闺房中,苏白灵静静地躺在床上两眼紧闭。她的身侧坐着苏大爷和苏夫人。在苏白灵昏迷后,他们在她的身旁守了已经小半月了。在开头几天,苏白灵一直很平静,但越到后面,苏白灵的情况越来越坏,脸色看上去很苍白,偶尔会出现痛苦的神色。午夜时不时挣扎两声,躺在床前的苏夫人就会条件反射地醒来,拿来毛巾帮她擦拭挨着两鬓那里许多豆大的汗珠。 此刻苏白灵的手指轻微的动了动,时刻关注着女儿的苏夫人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握住了女儿的手:“娇娇,你醒了吗?睁开眼睛看看娘?” 钟玥云艰难的睁开了酸涩的眼睛,头昏昏涨涨的难受极了,视线刚刚清晰一点,就看见了一张十分憔悴的脸:“娘…” 钟玥云的声音沙哑难听,可这沙哑难听的声音却让苏夫人喜极而涕,大夫说过。如果今天晚上女儿还不醒,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还好……还好……终究是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 苏夫人握住钟玥云的手都在颤抖着。钟玥云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蜡黄的女人,苏夫人眼中还带着好些血丝,头发有些微乱。这就是母亲啊,这世间的母爱都是一样的吧,而这样的母爱对她来说却是奢望。 看着女儿终于化险为夷,苏夫人带着满脸的倦容笑了,一放松,身体便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第十五章 兰州 苏府五姑娘的闺房中,苏白灵静静地躺在床上两眼紧闭。她的身侧坐着苏大爷和苏夫人。在苏白灵昏迷后,他们在她的身旁守了已经小半月了。在开头几天,苏白灵一直很平静,但越到后面,苏白灵的情况越来越坏,脸色看上去很苍白,偶尔会出现痛苦的神色。午夜时不时挣扎两声,躺在床前的苏夫人就会条件反射地醒来,拿来毛巾帮她擦拭挨着两鬓那里许多豆大的汗珠。 此刻苏白灵的手指轻微的动了动,时刻关注着女儿的苏夫人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握住了女儿的手:“娇娇,你醒了吗?睁开眼睛看看娘?” 钟玥云艰难的睁开了酸涩的眼睛,头昏昏涨涨的难受极了,视线刚刚清晰一点,就看见了一张十分憔悴的脸:“娘…” 钟玥云的声音沙哑难听,可这沙哑难听的声音却让苏夫人喜极而涕,大夫说过。如果今天晚上女儿还不醒,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还好……还好……终究是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 苏夫人握住钟玥云的手都在颤抖着。钟玥云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蜡黄的女人,苏夫人眼中还带着好些血丝,头发有些微乱。这就是母亲啊,这世间的母爱都是一样的吧,而这样的母爱对她来说却是奢望。 看着女儿终于化险为夷,苏夫人带着满脸的倦容笑了,一放松,身体便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钟玥云顶替苏白灵醒来已经有一个月了,吃好穿好,甚至还被本来她这辈子都不能奢望的母爱悉心呵护。但是……她还是郁闷得想要撞墙呀。一个月了,她生生没有踏出府门一步!虽然女儿除了性情有些改变之外,并没有什么轻生的迹象,可苏氏夫妇仍然不放心她出府,生怕她又听到了什么疯言疯语受刺激,便对她严加看管,只允了她的几个姐姐前来陪伴。这可将钟玥云折磨惨了,特别是这一个月来,苏白灵的魂魄在这个身体里越来越弱,别说是凶恶的欺负她了,再过几日可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俨然有了消失的迹象。苏白灵的魂魄消失了,那不就意味着她再也出不去了?那可不行,她是钟玥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苏白灵! 这一日,苏府来了一位客人,却让钟玥云看见了转机!那人是苏白灵外祖母吴氏派来的,原来苏家出了这一档子事,并未告诉吴氏。一则,这苏夫人本是庶女,又嫁了一个小门小户。自出嫁以来与娘家的联系就甚少。二则,这个苏大爷也是一根筋,并不愿意行那狐假虎威之事,即便后来吴氏成了胡家当家人,两家也仅仅是维持着之前的关系,倒是苏白灵时不时的过去小住。三则,这事本就丢人,并不想多谈,并且苏夫人也怕母亲知道了会伤心,便这样瞒了下来。谁料到前不久这吴氏不知道在哪里知道这个消息,大发雷霆之下又心疼外孙女,便遣了人来接。 原来苏夫人的娘家也是兰州的一个大商户,左边是朝廷,右边是江湖,人脉极好,家业硕大。胡家老爷子的原配夫人是个命不好的,早早的就去了。后来胡家老爷子也得了大病,眼看就要不行了。那个时候,胡家又遭了暗算,老爷子心力交瘁之下去了,一大家子人没了主心骨,又逢最大的危机,胡家眼看着出现了颓势。谁也没有料到,正是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却是老爷子从外面带回来的姨娘吴氏雷厉风行、一鼓作气,带着大家度过了难关。这吴氏竟然像是天生就是经商的一样,将胡家推向了顶峰。 当苏夫人来问钟玥云的意见时,她立马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借胡家的势报复王家,还不是手到擒来嘛。于是次日便随了胡家的人去。 去兰州,走的是水路,连行了两日才下了船。当他们一行人刚下了船登岸时,便有胡府打发了轿子和拉行李的车辆久侯了。自上了轿,进入城中,钟玥云从纱窗向外瞧了一瞧,只见这兰州之繁华,人烟之昌盛并不逊色于京城。这兰州之于江湖就犹如那京城之于朝廷,而期间的风土人情比京城豪放了许多,让钟玥云没来由的放松,这就是传奇话本中,豪情万丈、快意恩仇的江湖啊,钟玥云两眼放光,连日来心中的郁结都消散了许多。 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正门之上挂着一块大匾,‘胡府’两个大字跃然于匾上。 “终于到了。”看着那两个字,钟玥云露出一抹笑意。 第十六章 初到胡府 钟玥云下了小轿,由婆子引着,穿过抄手游廊,来到了正堂,门外房梁上还停了一只鹦鹉,见钟玥云一进来便开始嚷道:“姑娘吉祥!姑娘吉祥!”这一声叫嚷立马引起了台矶上坐着的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的注意,连忙都笑迎上来:“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其中一人见钟玥云瞧着那只鹦鹉便道,“那只鹦哥儿是二爷从外面带回来的。虽说是个畜牲,却比人还聪明些,二夫人可宝贝它了。它天天都在府中乱飞,也没个人敢管它。”钟玥云笑着回了一句:“再聪明的鹦鹉,也是二舅母教的好。”便随几人进了屋。 钟玥云刚进入房中,就见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走了上来,她正要见礼,吴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的,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孙女儿,外祖母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快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钟玥云也红了眼眶,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她提起裙子转了一圈,虽然声音哽咽却做出笑脸来:“外祖母您快别哭,您看我不是好好的嘛。” “哪里好好的了?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外祖母胡说。这一个月我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外孙女都愁死了呢。哪里又瘦了?” “呸呸,说什么死。” “白灵儿是个孝顺的孩子,她是见不得您老伤心呢,您老也别哭了。孩子见了也得落泪。”刘二夫人劝道,众人便也跟着劝。当下吴氏拿出一面手帕替钟玥云擦了泪,自己也止了泪,拉着她往自己的座位上走。这一举动足见亲昵,钟玥云也倍受感动。钟玥云向屋内众人一一拜见后才落了座。 众人又围着钟玥云问了问父母的情况,又说了在这边住下不要客气之类的话,又说道:“你大表哥出门做生意去了。你二表哥前些时候得了份缘,拜了一个师傅学武艺去了。你大表姐配了人,如今就你表妹在家陪陪我这个老婆子,她又是一个太能闹腾的。如今你来了,必须久住些时日,前些日子老婆子我得了几盆花,你正好给我侍弄侍弄。” “好呢,外孙女知道了。” 一语未了,便听门外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没有接着姐姐,姐姐莫要怪我啊。”钟玥云心想,这样放诞无礼的定然是那个太能闹腾的妹妹了——外祖母最宠爱的孙女胡景瑶。正想着,只见一群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掀了帘子进来。这个人,一身粉嫩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粉牡丹百褶裙,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粉面含春,丹唇未启笑先闻。真真是说不出的明艳娇俏。 钟玥云起身接了她:“哪里敢怪妹妹,妹妹不嫌姐姐这个客人来早了就好。” 胡景瑶抱手立在一旁:“嫌你,你说说这个府里哪个人敢嫌你?就是嫌弃我,也不敢嫌弃你呀!谁不知道你是祖母的最疼爱的外孙女呢。” 钟玥云因笑:“可我怎么听说外祖母最疼爱的是胡小姐你呢?” “那我们问问祖母到底最疼爱谁?”胡景瑶转身向着吴氏,心想,能斗嘴了,想来应该放下了。 吴氏见几年没有见面的孙女和外孙女情谊依旧并不生分也笑了起来:“我说了吧,就你丫头最闹腾了。” 胡景瑶嘻嘻笑着,给吴氏见了礼,便揽了钟玥云的手臂,说:“姐姐许久没来了,瑶儿带姐姐就去逛逛。” “去吧去吧,知道你在这儿待不住。闹你姐姐去吧。” 胡景瑶拉着钟玥云来到了走廊上,见周围并无其他人,才问道:“听说你病得凶险,还有个老和尚说你得等到一个有缘人才会醒。你可是遇到那个有缘人了,是个什么样的人?英俊潇洒还是儒雅风流?” “你丫头,传奇话本看多了吧?这些不经之谈哪能当真?我并不曾遇见什么人,自己就醒了。”钟玥云拿手点点胡景瑶的额头说道。 胡景瑶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我们白灵姐不仅和祖母长得像,这福气也是一样一样的呢,祖母是个有福气的人,我们白灵姐也是一等一的有福气的人呢。” “就你嘴甜。” 钟玥云与胡景瑶闲叙了一阵儿,吴氏哪里便传了饭。饭后,吴氏见钟玥云只带了一个丫鬟来,料想伺候钟玥云必定不周到,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给了她,另配了两个贴身掌管钗钏盥沐的丫鬟和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 晚上,钟玥云刚刚拆了头发,卸了妆,吴氏便来了。钟玥云抬头有些吃惊的看着吴氏,忙站起了身来见礼,问:“外祖母,您怎么来了?” 吴氏看着她也不回答,只是问:“丫头,老实告诉外祖母,你真的放下了吗?”问完却自己红了眼眶,走上来抱住了她,钟玥云埋在的吴氏的怀里也红了眼眶,传出轻微的啜泣声,吴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钟玥云方才止住应道:“外祖母。外孙女儿委实没有那样心宽,只不过不想让你们伤心罢了。”吴氏听得着浓浓的哭腔心疼的很:“那你恨么?” 第十七章 牵线 “恨,怎能不恨。天道无情,人心更恶,他王俊德视我如草芥,毁我名声,我怨他也恨他。可是他王家财大势大的……” “你爹是个无能的,任由你被人欺负,外祖母可忍不了这口气。白灵儿放心,外祖母一定让他付出代价!”吴氏的声音有些冷,像寒冬凛冽的风刮过,让人信服。 两人又叙了几句,吴氏道:“罢了,此刻夜深,明日再叙也不迟。你在这安生住着,切莫伤心了,跟着外祖母和舅母就和家里一样。景瑶虽然闹腾,一处伴着,也可以解解烦闷。有什么委屈之处,你尽管与外祖母说。”钟玥云一一听了,起身将吴氏送了出去,方才安歇。 次日,钟玥云一大早就起了,想到复仇一事有吴氏来办,必然稳妥,她心中的大石头也放下了一半,可又想到寻姻缘之事,唯缘分二字,如若没有,她又上哪里去强求呢?思索半天并无结果,钟玥云便索性不想了。 不一会儿,她正在房中侍弄吴氏送来的那几株花草,只见一个丫鬟来请:“表姑娘,老夫人请你到书房去一趟。” “可知是什么事吗?” “奴婢不知,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钟玥云未多想,便随着丫鬟去了书房,走到拱门前,那丫鬟却站住了,对着钟玥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姑娘进去吧。”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周围也并无其他下人,钟玥云不禁疑心起来,知道这丫鬟有隐瞒之意,便也没有再问,抬脚走了去过去。素手推门,顿时两双眼睛大眼瞪小眼,皆愣住了。 钟玥云愣住了,她没想到屋内竟坐着一个男子,她的目光停留在男子身上,心中却想,好一个美少年,眉目清朗,淳朴、虔诚,身穿旧得发白的蓝衣。手中拿着一本书籍,显然正在读书。 秦晟愣住了,他本以为进来的应当是五十多岁的胡老夫人,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张熟悉的脸。他不由得看得痴了。 钟玥云见那男子直直地看着自己,反应过来,忙转身回避,心下想:“这人生得这样俊朗,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昨日景瑶丫头在她面前念叨的什么秦晟了,景瑶说这秦晟是原是齐州人士,也是诗书士宦人家,只不过他生在了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前两年家中又遭逢大变。家财散尽,人口衰伤,只剩得他一身一口,便上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途径这兰州时,已经没有了上京的银两,便找了一个破庙住下,每日卖字作文维持生计之余再筹集路费。吴氏有接济之意,可那秦晟却一身傲骨,言,‘君子不受嗟来之食。老夫人抬爱,不如多买小生几幅字画吧!’这样就轻飘飘的拒绝了,老夫人无奈,便在****多多照拂他。胡景瑶说起他时,一双星星眼,一个劲的夸他人穷志不穷。当时她还打趣胡景瑶是不是看上人家呢。”如此想来,钟玥云不免又回头多看了两眼,心中虽然如此猜疑,却仍是上前问道:“敢问公子是何人,为何在这书房之中?” 秦晟见钟玥云回避之举已知自己的举动不妥,正踌躇着准备道歉,却见钟玥云回头瞧他,心中不免狂喜,忙道:“小生,姓秦名晟,字雨竹,齐州人士。此番在兰州歇脚,承蒙胡家老夫人的抬爱,常到府中叨扰。今日正是老夫人唤我来此。” 诱一个翩翩君子来和一个良家姑娘私会,这目的显而易见了吧。难得她还以为是胡景瑶那臭丫头爱慕他呢。原来是祖孙俩连起伙来给她牵线搭桥呢。钟玥云的心里乐开了花,这老夫人也太善解人意了,她怎么没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外祖母呢。昨天替她解决了复仇的事,今天又解决了姻缘的事,苏白灵的有缘人其实是她吧?钟玥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她高兴得就快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了!钟玥云,把握机会! “公子请坐。” “五姑娘,叫我秦晟吧,其实我们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话还没有经过脑子就从口里冲了出来。秦晟觉得自己过于孟浪了,脸红的时候扯开话题,“怎么是五姑娘过来了,老夫人呢?” “外祖母临时有事,不便过来。请公子恕诳驾之罪。”秦晟连称不敢不敢,钟玥云问,“不知公子所说的一面之缘是怎么回事?” 秦晟微微有些失落。虽然钟玥云表示对他没有印象,但他们确实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第十八章 一面之缘 那是三年前的春天,他家还未如此潦倒,因兰州桃山的桃花素来享有盛名,他便慕名而去。赏花之余,他有些口渴,便想寻口水喝,正好在林外不远处看见了一处院子。那一日,他轻扣门环。大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若桃花的女子。那女子款款行礼问道:“公子何事?” “姑娘,在下行路口渴。可否见赐一碗水。” 那女子秀洁的眉目如春光般伸展开来微微摇曳,眼角微弯,语气欢快的回答:“你进来吧。”便引他进了院。他的心砰砰直跳,目光情不知禁的追随着女子到厨下打了一碗水端出来的身影。接过水时,他看着那水对水照了照,自觉仪容端正,虽未来得及修饰好,也尚可见人,其实可以更好看一点的。觉察到自己举动的异常,他有些窘迫,连忙以碗挡面,一副渴坏了的模样。 他喝着水,忙里偷闲看她。却发现她倚着桃树也正在看他。她的目光清透,锁住了他的心,如一泓温泉注入,使他周身温暖。两下里目光相撞她倒不见有异色,微微一笑,落落大方。 他有意将水喝得慢些,可惜再慢都会喝完。待他已经喝下最后一口,心里有些讪讪的,说了句多谢,将空碗递了过去。女子却不接空碗,只说放在这里吧。他有意不着痕迹地拖延着时间,做出仍需休息的样子,没话找话的闲语了几句,女子也不烦,静静的站着,他问她便答。最终仍是他先开口道了谢,女子笑笑摇摇头。他看她,倚着一枝盛放的桃花,着一身颜色素净的衣裙,不是倾国倾城,只是浑然天成,不是诱惑的诱惑更叫人措不及防。他心中珍重,自觉多言唐突了佳人,便借口天色不早急急告辞离去。见女子关了门,他站在门外望着墙内那株桃花想着她,直到日落西山,暮色浮起,染黄了青山才动身离去。 今日一别,转身两不相识,何年何月能再见?他满怀心事的下了山,相思却不请自来搅乱人心,它是个坏东西。之后几日,他总是痴痴地想起她,想起还没有问她的芳名…很多很多都还没有来及说。 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产生无可名状的倾倒。究竟为什么?他也不明白!可笑吗?无助啊!他不过是偶然经过那桃花林中的仙子。也许会有人指责他本性轻浮,而女子的到来只不过是凑巧揭露了他的本性。但他相信他们的邂逅绝对不是春光乍现的偶然,而是蓄意已久的重逢,是一个人遇上另一个人,两个人成为一个人的缘分。 几日后,他终究是带着茫茫的期许和热切的心,又踏上了山路。 小院依旧,桃花依旧,他叩响门环。心中预备下无数说辞,叩门,再叩。却始终无人回应,一声声叩门声中,他周身变得冰冷,春光霎时凋零,心凉若寒秋。 他伫立在门外久久,直到天边露出一抹晚晴的橘色。 后来他才知道,那姑娘是兰州胡家的表小姐,名唤苏白灵。苏小姐是花痴,几乎每年那个时光都会去桃山小住,侍弄花草,那处院子便是胡老夫人为她修的。再后来他家道没落,更无缘见那人面桃花了。分别的日子,他总忍不住思量,她会想起他吗?她还会记得他吗?只有一面之缘的他。也许她早忘了他。她是如此优秀,在繁华的京城中,身边有那么多人来来去去,不似他,一眼万年。他明白自己无法高攀,便又放下。他是前途未卜、功名未取的仕人,有什么权利去胡思乱想? 秦晟仿佛嗅到了桃花淡淡的香气。记忆中苏白灵嘴角淡淡地笑意与此刻温柔询问的脸庞重合在一起。秦晟的心开始不安分、蠢蠢欲动。“五姑娘可曾记得三年前桃山上小院里那一位前来借水喝的男子?” “桃山?”钟玥云微皱眉头,她自然不会记得这些事,可是身体里正牌苏白灵的灵魂越来越弱,已近沉睡之态,这次还能恶狠狠的回答她几个问题,下次再有状况她该如何应对?“尚有印象,秦公子喜欢花草吗?” “嗯。花草,纯洁而美丽,可以修身养性,让人心平气和。古语有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秦晟不及仁者,亦不及智者,却独独爱这花草树木。” 钟玥云笑笑答:“小女子不才,也爱捣弄花草,改日少不得请公子赐教一二。”这秦晟现在虽然落魄,但被胡老夫人看重,必然是个有大作为的。钟玥云有心勾搭,目光殷切的看着他。谁知话音未落,门外突然蹿进来一个粉面雕琢的小男孩扑在了秦晟身上,一声声亲热的呼唤:“秦晟哥哥,秦晟哥哥,你可来啦!你给我做的风筝呢?风筝呢?”说着,小男孩儿余光看到了钟玥云,欢喜撒娇立马不见。他嘟起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拉着还来不及说话的秦晟问,“秦晟哥哥,她怎么在这?”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脸色忽然一惊,瞬间伸开手挡在了秦晟的面前,小眼神活像看见了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呀,你这个没人要的女人。我不许你打秦晟哥哥的主意!” 第十九章 剜心之语 这一瞬间的时间,这一串的连环炮,让屋内这两人都愣住了。是了,这个进来搅场的小男孩正是胡景瑶的亲弟弟,也是这个府里最讨厌钟玥云的人。她是怎样和他结仇的呢?据说是她七八岁的时候,她在外祖母家玩,那时候二舅母怀了身孕。有一次,二舅母问她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而她因为和胡景瑶要好,又看见胡景瑶为了二舅母怀了孩子闹脾气伤心的样子,便也不喜欢这肚子里的孩子,当时就冷哼一声回道:“说得好像我喜欢什么你就能生什么似的,我只喜欢景瑶,哼!” “……” 后来这件事被当笑话般讲了出来,又被这小家伙听了去,本来只是那时候小不懂事罢了,哪能真不喜欢他?谁知这小家伙听了后不记恨他姐姐,倒记恨上她了。 两人干瞪眼,屋内气氛顿时危机起来,正在这当口,两人眼前闪过一抹翠绿,义愤填膺的挡在那里的胡天宇立马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 “对不起,两位实在对不起,小弟不懂事。不打扰了,你们慢聊…”胡景瑶的脸出现在两人眼前,她拎起小男孩夹在苗条的腰上,一转身旋风似的就跑出院子好远。钟玥云不禁想,毕竟有异性在此,这么粗犷的一面表现出来真的好么…… “诶诶诶,姐姐你快放开我,她本来就是名声不好,我又没有说错!” “臭小子,再胡说,信不信我让你屁股开花!” “哎哟…哎哟,你放手,我要去保护秦晟哥哥,胡景瑶,你放手!” 吵闹声渐远,屋内一时无话。钟玥云看看怔住的秦晟,面颊红了起来。她不生气不生气,她和个孩子生什么气!只是,只是…她现在该说些什么!她也想把这当做一段小插曲,可这明明是插刀啊!气氛实在尴尬,钟玥云索性说:“外祖母估计已经办完事了,我这就去请她过来,劳烦公子再稍等片刻。”不待秦晟回答,她站起身就走了出去。 这浑身不自在啊! 秦晟回过神,只看见一抹苗条的身影急匆匆的离去,他暗骂自己呆楞,望着那抹倩影,清俊的眉头多了一些忧色。 日近黄昏,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夕阳只能乘一点点空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从书房回来后,钟玥云本来并无异态,她继续侍弄那几盆稀贵的花草,到了饭点也正常吃饭。可到了下午,满屋子大大小小的丫鬟就没有一个人看不出来这位表小姐的情绪越来越烦躁。一个个的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了事,触了霉头。钟玥云看着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和镜子中虽美却完全陌生的脸心中愈加不痛快,索性轰走了所有人,称概不见客。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倚着窗子发呆,这一呆就呆到了日薄西山。 钟玥云独倚窗栏望着黄昏,感受着黄昏那残余的温暖和呼吸,听到黄昏对她的凄凉倾诉,她将身心融进了黄昏,仿佛她就是黄昏中的那道残阳,燃尽了自己的能量,只剩下那一点残光,即将落入黑暗。 胡家老夫人重重的惩罚了胡天宇后去见了秦晟,甚至留了秦晟用午饭,只不过被秦晟婉拒了。所有人都觉得钟玥云的烦躁是因为胡天宇的无知却如剜心之刃的话刺痛了她的心灵,而事实上,钟玥云的一切情绪都来自身体里那个奄奄一息的魂魄。 今天下午她忽然觉得浑身疼痛,她试图与苏白灵交流,却发现苏白灵已经完全不能回应她了。如果苏白灵就此沉睡,她不仅仅是脱离不了这个身体了吧?她或许也会消亡。没有苏白灵的本体在,她这个异体的魂魄将会受到身体的排斥,或许就在苦痛中替苏白灵走过最后一程了吧?望着黄昏,感受黄昏,钟玥云的心倒平静了下来,只不过她的心像浸在刺骨寒冷的苦水中。她苦笑,她似乎没有那个抢了自己身体的人运气好呢。想着想着她疲惫的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眼睛,墨色已经席卷了天空,月挂高空,投下一抹凄凉的月色在钟玥云的身上。她忽然就泪流满面,以前的那些花前月下全部都是假的,假的!她这些年来信以为真的幸福全部都是假的!姐姐的疼爱是假的,周清湛的爱也是假的!她望着遥远的月亮,紧握窗栏的手指骨节不住地颤抖。她不甘心,她不该死,苏白灵也不该死,世界不能这样不公平!她要夺回她的身体,找到一切的真相,揭开一切虚假,问个究竟! 第二十章 出门解闷 “紫烟,你就别转悠了。我是让你帮我想个主意,你怎么像个老头儿似的,转来转去把我都给转晕了。”胡景瑶躺在藤椅上,背后站着一个给她揉太阳穴的丫鬟,她面色不耐,伸手以示打住,对着屋子里不停转悠的大丫鬟道。这几****表姐苏白灵一直郁郁寡欢的呆在院子里,这可急坏了祖母和她。祖母也去劝过了,她也去劝过了。可她那表姐嘴上说没事,人却总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有心让她那倒霉弟弟去道个歉,谁知那熊孩子半点歉意也无,自己反而闹起了脾气。这一个二个的可真愁死了她! 那转悠的大丫鬟停了下来,面露委屈:“好好好,奴婢不也是为了给小姐想办法嘛……”说着,她神色一变,“对了!最近兰州来了一个新的杂技团,据说他们的表演精彩绝伦。今天晚上城北正好有他们的演出,小姐不妨带表小姐去看看,出去走走总比待在家里强。” 胡景瑶一拍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上露出兴奋的光:“哎呀,我也听说了!我早就想去看看了。这次拉了表姐出去,表姐被精彩的节目看花了眼,就不会想那些事了!而我也不会被母亲责骂贪玩了,一举两得,一举两得!”胡景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此时已是申时,这个时候出门正好,先去逛逛街看看首饰衣服,天一黑就去城北看表演,时间刚刚好。胡景瑶喜上眉梢,坐在梳妆台上便唤:“小的们,快给本小姐打扮打扮!” “表姐快看,前面有糖葫芦,我们去买冰糖葫芦吧。”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吃糖葫芦,像什么话。” “哎呀,表姐,谁规定大人就不能吃糖葫芦了,再说人家好久都没有吃过了,人家想吃嘛……” “你不是说要去逛首饰店衣服店嘛,喏,那边有一个首饰店,我们先逛这些,这冰糖葫芦等会逛完了再买回去吃。”钟玥云无奈的回答。就在不久前,胡景瑶到她院子里生拉硬拽把她弄出了院子,美其名曰给她解闷,一路上却是她自己逛得最起劲。 胡景瑶露出委屈的神色:“那会儿人家都回家了……” 钟玥云摊手:“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我都不喜欢有丫鬟跟着呀?总不能在街上吃吧,这吃了也脏手啊。” 胡景瑶瘪了瘪嘴:“好吧。”说着又笑了起来,拉着钟玥云就进了首饰店,“表姐有眼力啊,这一家首饰店可是兰州最好的一家了,款式新奇、质地精美、价格也颇为公道呢。” 首饰店里刚刚来了几个新款式,胡景瑶转眼就投入其中,兴致勃勃的和几个买首饰的姑娘凑在一起对比哪个更好看。钟玥云并无兴趣,作为将军之女,她什么样的首饰没见过,这些自然也入不了她的眼。她百无聊赖的靠在柜台上看向门外。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上,给这兰州主城的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街上有背大刀的壮汉,也有衣冠楚楚的剑客,亦有世故的商人。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和着小贩们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偶尔还有一声马嘶长鸣和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女子无拘无束的笑意。虽然已经将近酉时,街上行人依旧来来往往,倒也是一片热闹景象。 可苏白灵的虚弱对钟玥云的打击太大,完全消磨了她对这江湖之都的兴趣。忽然,一个美人出现在人海中,钟玥云看着那美人鬼鬼祟祟的从一家酒楼里走了出来。风一吹,正巧吹落她脸上的面纱。诶?大表嫂不是出门上香去了吗,怎么从那里出来了? 钟玥云蹙眉,用手拍了拍和那些素不相识的姑娘讨论得热火朝天的胡景瑶,“景瑶,你快看。” “我正在看呢,表姐你快看才是。”胡景瑶头也不抬的说道。钟玥云无语,心道:你这是陪我出来,还是我陪你出来啊。 “不是首饰,你来看门外。” 胡景瑶迷糊的抬起头顺着钟玥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诶?那是大嫂吗?她不是去庙里上香今日不能回来嘛,她这身装扮是干嘛?大——”胡景瑶张嘴欲喊,钟玥云连忙捂住了她的嘴,道:“别喊,我们跟去看看。” 胡景瑶点头,两人立马跟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 活春宫 那美人慌乱的捡起面纱戴上迅速的拐进了身边的一条小巷子。钟玥云往巷子里看了看,然后带着胡景瑶拐进了旁边一条巷子,大约两百米处,两条巷子实际上只剩一墙之隔。而此时,墙外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韵影,希望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别做一些让大家都不好看的事情。” “云郎,为什么这么说?”女子的声音有些急切,“韵影一直记得自己的任务。这段时间实在是因为他缠我缠的太紧,我根本没办法脱身。” 男子嗤笑一声:“看来他对你真的上了心。 ” 女子的声音稍显窘迫:“韵影心里只有云郎一人。” 男子叹了一口气:“韵影,你大可不必这样为难自己。如若你真的爱上了他,告诉我,我不会让你为难。你知道的,我爱你,愿意放开你。” “云郎……”女子顿住,“只要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动手。你相信我,我最爱你……” “韵影,我想你,我想要你……” 墙外传来细碎的亲吻声,紧接着便传来女子嗯嗯啊啊的呻吟声。 “别…别在这里……去客栈…”女子的声音中饱含****。 “好,来玉客栈…二楼第三间。老规矩,你先走,我再来。” 墙的另一面,两人的呼吸都停顿了,紧张得都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钟玥云的身子紧紧贴着墙上认真的听着两人的对话,一只手死死捂住胡景瑶的嘴,以免她出声。两人一走,钟玥云才松开了手,胡景瑶立马大口大口的喘气。 “那是表嫂?”钟玥云其实并不确定,大表哥是前天才回到胡家的,大表嫂她也才见过一面。听说大表哥和大表嫂伉俪情深,不应该会这样啊。也许是她认错了? 胡景瑶缓过了劲,脸色煞白,语调迟疑:“我……我不敢确定。我…我也许没有看清楚。那个男人叫她韵影,可大嫂芳名白芷……” 钟玥云蹙眉,胡景瑶拉了拉她的袖子:“表姐,不如我们跟去看看吧。这可是大哥的终身大事,万一真的是大嫂……” “好,我们去确定一番。如若是真的,这图谋不轨的女人定不能留。”沉吟片刻,钟玥云决定管一管这一桩闲事,毕竟胡家待她不薄,“你知道来玉客栈怎么走吗?” “嗯。” 两人对视一眼立马走出了巷子。 钟玥云跟着胡景瑶已经拐了好几条街,人烟愈加稀少起来,胡景瑶看钟玥云面有疑色,便解释道:“这来玉客栈,地处偏僻,我也是偶然知道这地方的。”她指着不远处的一间两层房子,“就是那间了。” 钟玥云顺着看过去,那条街道倒也有整齐的两排房屋,路不宽,这天色渐晚,本来就不多的行人大部分都归了家。哼,这两人还真会选地方,如此偏僻,还真是半个熟人都碰不到。 钟玥云与胡景瑶两人寻到来玉客栈二楼第三间的时候,屋子里那美人刚刚端了食物看着男人吃光,自行解了裙扣,让男人伏在她的身上三下五除二的脱了她的衣服,连肚兜也不剩。 胡景瑶十分紧张的站在屋外看着钟玥云:“我数了,应该是这里了。我们怎么去确认?” 钟玥云左右观察了一下:“上屋顶吧。” 胡景瑶点头,转身跟着钟玥云下了楼走出客栈,来到了客栈的背面。所幸客栈不高,两人轻松几跃就上了屋顶。 “表姐,你身手不错呀,没听说你练过武啊?”胡景瑶惊奇的看着钟玥云,压低了声音问。钟玥云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又向下指了指,示意先办事正事,手轻轻的掀了瓦片,埋头看去。胡景瑶做了一个鬼脸,也掀了一匹瓦片埋头看去。忽然之间,两人的身体都变得僵硬了。 屋子里那男人正噙着****在那疑是苏白灵表嫂的美人胸前吮吸。美人面色桃红,声音急切地叫道:“云郎,我想你…我好想你…”抬起腰身,自行将裤头褪了一截下去。那男人弓起一只脚插在美人光滑的腿间,顺势轻轻一蹬,裤头就滑落床下。“韵影,我也想你…”男人用力一挺,说出最后一句话,“记住,帮我杀了胡客平……”美人双脚圈住男人的腰嗯嗯啊啊的回应着,那床便颇有规律的摇晃了起来。 “咯吱——咯吱——” 钟玥云猛地抬起头来,这这这……这似乎是……活春宫啊!她深呼吸平复着心情,回过头见胡景瑶仍埋头看着,连忙将她拉了起来。胡景瑶目光直直,脑子里始终回荡着那樱桃口微微气喘、星眼朦胧、****荡漾的画面,小腹一股热流上涌,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钟玥云尴尬的唤了声:“表姐。”额?她带坏小孩子了?钟玥云见胡景瑶面色绯红的样子,心中暗骂自己今日干了一件蠢事,玷污了两个纯洁的小姑娘。对,她自己也算上一个。她攥了胡景瑶,跳到了地面上去站定,问:“看清楚了吗?” “啊?”胡景瑶抬起头来又面色绯红的低了下去,“挺…挺清楚的……” 钟玥云听着这回答险些栽倒在地,脸上好不容易淡下去的潮红又浮了起来:“我是问你看没看清楚那个人是不是表嫂!”不是这活春宫的画面清不清晰…… “啊?”胡景瑶尴尬的笑笑,“好像……好像没看清楚,要不再看看?” “……” 胡景瑶看着钟玥云黑了的脸识相的闭上了嘴。钟玥云颇无语的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被吓傻了吧,还是觉得今天又上了一课?“我确定是表嫂,因为我刚刚听到了大表哥的名字——胡客平。” 两人都没有说话,这空气伴随着那三个字出来而沉重起来。有微风吹过,胡景瑶觉得脸上有些难耐的麻痒,心砰砰直跳,她的脚不自在地轻微地挪了挪,她仿佛听到了小草根茎折断的细微的声响:“那我们快回去告诉大表哥吧?” “不行!”果断的拒绝吓得胡景瑶的心猛地紧缩一下,她面露反对,“不告诉?我们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吧?” “我的意思是不能直接告诉大表哥。这显然是一件有预谋的事情,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贸贸然然的说出来说不定还要被她反咬一口。” “证据,要什么证据?我们明明亲眼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什么?你能说你在房顶上偷看到他们…呃…捉奸在床了吗?”钟玥云打断胡景瑶的话反驳道,她瞪着他胡景瑶,“这么说出来。你的清誉还要不要?” 第二十二章 暗自跟踪 胡景瑶语噎,丧气垂下头:“那这么说,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是不能为这件事做人证的。” “对,这件事情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大张旗鼓的。”钟玥云一手扶额,食指和中指循环的敲击着额头,“这样,我们兵分两路。你先回去将此事悄悄告诉外祖母,外祖母自然会做出安排。而我就在这里守着,如果那男人出来,再悄悄跟上去看看是谁想算计大表哥。” “不行,太危险了……”胡景瑶听言连忙挥手表示不同意,钟玥云大声吓(he)住她:“难道要错过这次良机吗?”胡景瑶脸色一白,一双秀眉纠结的拧在了一起,目光徘徊不定。钟玥云拉住她的手,又拍了拍她的背,劝道:“你放心,你刚刚也看到了,我也学过一些武艺,我会小心的。不要耽搁了,快去吧。如果他们折腾得久,你带人来还可以捉个正着,让他们百口莫辩。” 胡景瑶沉默了一会儿,再三思虑后点了点头,望着钟玥云的眼睛,两人目光交汇:“小心。”转身再不迟疑快速的跑了开去。 胡景瑶走了,钟玥云仔细的查看了四周的环境,也立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小心的躲了起来。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剧烈地跳动。钟玥云感觉到自己心里隐隐的害怕,她觉得有些耻辱。作为保家卫国受万民景仰的的威武大将军的女儿,却害怕这样一个小小鼠辈?不,绝对不可以!她握紧的拳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门口小心的等待着,她断定那男人待不到多久!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那男人就走了出来。她瞧见他顺着有些破旧的两排房子向里走去。她立刻不顾一切的跟了上去。 夜,黑起来了,天上隐隐露出月牙。这偏僻的街道除了住家房里露出微弱的光线外,就只有和另外一条路的衔接处有两个灯笼高高挂着照明。这样的街道,街上偶尔可能碰到个把个行人,生意冷淡的小酒店也纷纷打了烊,跟踪完全没了遮挡。在这样的街道要跟踪一个做了坏事本身就警惕的男人,颇有难度。钟玥云在心中默默念道:“不要害怕。你可是将军的女儿,哪怕是娇生惯养的,也不能怕。”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逐渐来到的夜色,狠了狠心,加快步子跟了上去。还好,夜色昏暗,她可以隐在夜的阴影里远远的跟着他。钟玥云不再多想,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跟在这个男人的后面。 她走过最后一些正在关门的百姓家门前,时不时听到他们交谈的片言只语,突然一句话无意的溜进钟玥云的耳朵,生生的让她的脚步停下。 “你听说了没?上个月三王爷纳了一个美妾。” “怎么没听说,茶楼里说书的都天天唱呢,听说这个美妾还是用王妃之礼抬进来的呢。这刚新婚不久,王爷就如此不顾礼教,百般宠爱这美妾,可不就是打钟王妃的脸嘛。” “这不见得,钟王妃可是以册封皇后之礼嫁进王府,那美妾哪能压得过她呀。” “呵呵,真是个傻婆娘,那些东西有个屁用!这女人呀,不管你身份多么尊贵,只要嫁进了夫家的门,就只有自己男人的疼爱才是天。男人不疼,那就是天塌了。天塌了,还压不死她?” “不过,我倒听说这三王爷不怜这香,五王爷可惜这块玉呢。不仅在皇宴上替这钟王妃解了围,还在街上英雄救美呢。” 周清湛的名字一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钟玥云的心就剧烈的抽痛起来,让她难以呼吸。是的,曾经的他是怜她这香惜她这玉的,而现在的他是薄情寡义的。那一眼的陌生她记忆犹新,他装作不认识她,如此冷酷无情的摒弃了她。周清湛,我爱你呀,我甚至愿意为你而死,你为什么要欺骗我… 钟玥云将嘴唇咬得发白,但后半句话却让她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她湿润的眼睛里迸发出神采。 解围,救美?你为何又做这些事?你没有欺骗我是吗?那个时候,你只是怨恨我嫁给了周清墨是吗?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湛…湛,我很快就会回来,很快就会回到你的身边的! 钟玥云抬头循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两个街坊邻居的女人站在窗口拿着蜡烛。烛火在雾气中噼啪作响。 “难道他们本来就有一腿,所以三王爷才如此行事。”妇人嗤笑一声。 “说不定呢。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妇人微皱含着浓浓的轻蔑的眉眼像一根根针通过苏白灵的眼睛插在钟玥云的心上。奋不顾身的追逐自己的爱情,难道有错吗? 说到这里,窗户关上了。钟玥云的思路也就此中断了。 第二十三章 强抢民女 虽然妇人最后一句话让钟玥云的心里有些苦涩,但这一番话带给她更多的却是病树逢春的兴奋与希望。妇人的话是她深陷沙漠后看见的绿洲,钟玥云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她压住内心的兴奋与希望,心中也多了许多勇气。 “咚!——咚!” “咚!——咚!” “咚!——咚!” “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一慢一快的三声铜锣响震回了钟玥云的思绪,看了看被黑夜笼罩的街道,眼前早已没有了男人的影子,她懊恼道:“糟了!”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值得庆幸的是,这街道是一条直路,她很快就找了回来,毫不费力的接上了。 一更敲过之后,在住家窗户里的灯火,又被灭了几盏。街道越来越黑暗,人也越来越冷清了。钟玥云紧跟着那男人,街道越来越窄,她不知不觉的走进了一个纠缠不清的迷宫。四周数不清的小街、岔路口、死巷,仿佛是被调皮的小儿为了搅乱而胡乱涂鸦的‘杰作’。 “这是什么街道?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这里的房屋显得很穷困、破旧。破瓦寒窑四个字可以很简练而精准地描述它。钟玥云皱了皱眉,疑惑郁结在她的心里无法散去。 在那纵横交错,显得乱七八糟的街道里,钟玥云完全迷失了方向。但是那个男人却依旧顺着一条似乎很熟悉的路走下去,没有半分迟疑,而且步子还越走越快。钟玥云觉得那个男人可能察觉到她了,可是这时候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她已经没了退路。忽然,男人突兀的停了下来。钟玥云立马蹲在地上,藏在一个竹棚的阴影下,她紧张的看着那个男人,全身紧张得像块石头,沉坠得像灌满了铅,想救,已来不及了,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钟玥云隐隐看见男人勾了勾唇角,那笑意里是赤裸裸的轻蔑意味。 他发现她了吗? 不,没有。钟玥云已经做好了与他搏斗一场的准备。忽然,他转过身体继续向前走去。 钟玥云看了看已充满汗水的手心,黏腻而潮湿极其不舒服,她随意的擦的擦,继续跟了上去。没有退路,只有前进。 钟玥云看着男人拐过一个街角,身影消失在她的眼里。她连忙加快步伐以防跟丢。突然,一声充满恐慌的尖叫响起。 她急忙赶上去。 那条街道漆黑一团,唯有一家高高的楼阁上吊着一盏孤零零的灯,里面燃着奄奄一息的油捻。钟玥云靠着微弱的灯光,看见两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抱住一个女孩子,竭力的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喊叫,而女子依旧拼尽全力挣扎着。女子的身边还跟着一条雪白纯色的小狗,此刻正露出尖利的牙齿,对着两个坏人汪汪直叫。 钟玥云快速的四处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已经没了踪影,拐角之后有个岔路,那个男人应该是从一条路走了。 “果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看见这种强抢民女的事情居然冷漠的离开,败类!”钟玥云暗骂一声,想去追赶男人的脚挪不动步了。 心不受控制的跳动个不停,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就像节奏越来越快的鼓点,只在她的脑子回想,格外的大声。她顶着一额头细密的汗珠四处打量,正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岔口走过来几个行人,她眼前一亮,开嗓就喊:“救命啊!救命啊!强抢民女了!” 那几个行人转过头来,商量了几句之后便开始往钟玥云走来。而巷子里左边那人正将一只脏兮兮的手伸入女子的裤带。钟玥云大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迸出来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当下冲了上去,大喝一声:“畜牲,放开你的脏手!” 抱住少女的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把头转过来,钟玥云瞪大了双眼,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除了头上乱糟糟如枯草一样的头发,脸上再也没有任何毛发,皮肤发黑,又遍布着伤口一样的猩红,鼻子被割过,只留下两个小小的洞,眼睛也只剩一个了,另一只眼睛塌着,上面有针线的痕迹。而整张脸是歪曲的,就像一个捏蜡人的艺术家不小心在蜡人还没有彻底凝固之前,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像极了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 前进还是后退? 钟玥云没有逃跑,身为将军子女的骄傲不允许她临阵脱逃。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害怕,却可以控制自己不逃跑。她是将军之女,虽然没有从小苦练,却也耳濡目染了些武术强身健体。虽然从未有过对战经验,但想来眼前两人如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她只停顿了片刻,随即快速的捡起身边的几块大小适中的石头使了内劲扔了过去,报伴随着两声惨叫准确的击在两人钳制住女子的手腕上。 “救命呀,救命啊!”被擒住的女子趁此机会疯狂的挣脱了两人的钳制,面若癫狂地朝着钟玥云跑来,她跑得太急,没几步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那两人立马冲上来捉她。钟玥云飞起一腿踹在其中一人的脸上,他狠狠的栽倒在地,吃了一嘴土,另一人伸手拽住她的后领,试图将她拖倒在地,钟玥云连退了几步,反手拽住他的手,头从他的手下转了一个圈,只听到咔嚓一声,面如恶鬼的那人惨叫起来。几个回合之下,那二人皆倒地不起。钟玥云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她的对手,虚惊一场。她拍了拍手,往瑟缩在一角的女子走去。 钟玥云搂过女子拍了拍她的背,甚是温柔的问:“妹妹,你还好吗?” 女子的身体仍旧轻轻地抖动着,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味的抽泣着。钟玥云便不再问,只是抱着她,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背。一会儿后,女子终于抬起头来,用她那双红的跟兔子似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望着钟玥云,抽噎着道:“我…我…没事了。多多…多谢姐姐……姐姐!” 第二十四章 又见李晓北 忽然她的眼睛里又凝聚出惊恐来,倒映在她眼珠子里的那张救命恩人的脸扭曲在了一团。 从五脏六腑里传出被千万只小虫噬咬的痛楚让钟玥云的身体不停的抽搐,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我怎么了?我要死了吗?是了,苏白灵的魂魄越来越虚弱后,她的魂魄就开始出现于身体排斥的症状了,已……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女子惊恐的摇晃着钟玥云的身体,忽然她跌坐在地上连连后退。钟玥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那张丑陋不堪的脸。一只脚以极快的速度贴在了她的肚子上,她只觉得有风刮过,便重重撞击在墙上,摔着了四步开外。瞬间她便口吐白沫,余光里,她看见刚才那几个行人刚刚走近,似乎被她的情况下了一大跳。她眼里希冀的光还没有燃起来,那几人就匆忙的逃跑了。 耳边又传来那个女子的尖叫声,她想看,却没了力气,她渐渐合上了眼睛,彻底昏死过去。 …… 钟玥云被摔晕过去,一直躺在小巷里,直到月亮高照,才渐渐清醒了过来。起初有好一会了,都觉得整个人轻飘飘,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只看见那面如恶鬼的丑陋男人和女孩子惊恐的脸交错在了一起。不过这种状况很快就消失了。她的身体与路面接触的部分觉得冷飕飕的,有些臭味,还是湿的。钟玥云顿时醒过来,精神也清爽了。 “好冷啊……嘶…”钟玥云试图撑起身子,谁知一动,肚子处就传来一阵疼痛,她抽了一口凉气,那一脚不轻呀,这个未曾练过武的身体显然有些吃不住。臭味袭来,她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倒在一个臭水洼里了。 “好死不死的在这个关头发作!”她低声嘟囔,挣扎着爬了起来,霎时有些头晕眼花。她扶着墙稳的稳,拿的一只手捂住了鼻子。真臭,这是什么地方?这辈子她都没有见过这么脏的地方。钟玥云又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暴力场面,她想起那个可怜的女孩,又想起那个试图加害胡家的神秘男子…她觉得有些头大。 臭味仍旧见缝插针的往钟玥云的鼻子里钻,一分的臭水就勾走了她身上一分的热量。她甩了甩头,抛开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决定先离开此地为妙。 钟玥云在街上毫无方向的走着,放眼之处,毫无人烟。她不认识路,试图找一家客栈先歇脚。等天亮了,再雇一辆马车回去。还好她习惯性的带着银两。 月凉如水,照在钟玥云的身上颇有些凄凉味道。她觉得自己今年绝对是犯太岁。老天爷觉得她的前十五年过得实在是太好了,便决定收回去一些,转而赐下如此多的磨难。不不不,她本来就是一个灾星,出生就带走着母亲,让父亲悲痛欲绝,也连累姐姐永远的失去了母爱。姐姐假意对他好,实则恨她,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理解过姐姐的痛苦……这些都是她的错,她不应该恨姐姐……这些都是她该受的…该受的…… 夜深人静,衾寒心冷,一个人总是容易胡思乱想,钟玥云的心里充斥的自责,愈加悲戚起来。 “终于找到你了!”一声惊喜的呼喊打断了钟玥云的隐隐作痛的情感。 有人! 有人她就可以问路了!她亦惊喜的抬起头来,顿时笑容凝固,在她毫不迟疑的转身中破碎。 明明是一张十分有九分陌生的脸,然而钟玥云却在瞬间认出了此人——那个邋遢的酒鬼! 李晓北石化了,那只伸出去准备热情的打招呼的手僵硬在空中。搞什么呀?我有这么恐怖吗?小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侠者仁心、义薄云天、一枝梨花压海棠…呃,最后这一句似乎不是好词?总之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好人!她不拜倒在小爷的袍子下就算了,竟然看见我就跑?! “诶,诶,站住!” 前面跑的飞快的人半点没有停留。 “快站住!”李晓北见前面的人并不回答他,心中的火噌噌的往上冒。 钟玥云根本就不理睬他,她拼命地向前跑。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死也不能让他抓住,抓住就是真的死翘翘了!” “我不是坏人,我是来帮你的!”李晓北见前面的人快没影儿了,压住火连忙急喊。 钟玥云有些迟疑,脚步微缓,那日的场景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仿佛又感受到了那白色的粉末撒在她身上时的刺痛。 “想骗我,没门!” “恶灵,你给我站住!”只见前面的人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跑得更快了。李晓北瞪大了双眼,我勒个去,听不懂人话呀?!顿时,怒吼一声。 ‘恶灵’二字一出,钟玥云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跑得更快了。 夜风瑟瑟,李晓北跑过一个拐角,微张着嘴,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巷,他有一种感觉,感觉…感觉……泪意汹涌而来呀! 我特么容易么!想他费尽千难万苦,不惜上刀山下火海…好吧,有些夸张,但是他确实是花了不少功夫来寻找这个恶灵的。这个恶灵并没有专属恶灵的气息,前几天,他却忽然感受到了她的气息,这说明这是个体内恶灵!之前没有气息是因为被身体隔绝了,而忽然散发出了气息,只能说明她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魂魄仍在体内,就成恶灵,那么恶灵会被身体禁锢在体内,既不能控制身体,也不得挣脱,如果不能及时被净化,就只能慢慢被消磨。这样的人一般会一直昏迷,他追寻着这条线索查找,好不容易找到了苏家五女苏白灵,却被告知她已经去了兰州。他追寻而来,就在前不久,他感受到了这个恶灵的剧烈波动,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苏白灵还能行动,他就急忙赶了过来。 结果,她就这样跑了! 她知不知道他是来救他的呀!注意,是救她啊!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好歹好好配合啊! 第二十五章 阴森的小巷 钟玥云没命的跑呀跑呀,跑了好一阵子。但不知要跑往哪里,多少回脑袋撞在街角上,天仙般的脸蛋上添了许多青污。一路上她跨过许许多多阴沟、穿过许许多多小巷、许许多多岔道,从弥漫着臭味貌似菜市场的那条七弯八拐的石道上寻找逃窜之路,恐惧万分。她回头看了看,还好人早已被她甩了几条街,她忽然觉得要感谢这错综复杂的街道了。 被他捉住就死定了!被人捉住了还有得活,被修士抓住了还不得魂飞魄散啊!父亲说过,身处逆境时,最重要的就是绝不放弃。她不会放弃的,她要好好孝敬父亲,给姐姐道歉,还有,还有周清湛,他会理解她的不得已的。她求姐姐…求皇上解除他们的婚约…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他说过要和她白头到老的,她不惜一切也要和他在一起! 钟玥云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东瞅瞅西望望,每一个毛孔都保持高度警惕的状态。竖着耳朵小心翼翼的摸索着方向。 “啊…不……” 钟玥云紧着着眉头,满脸的郁结。上一刻她在感谢着复杂的路,下一刻她就想咒骂它了。只见房屋交错,死胡同、交叉路口盘根错节。她抬起的一条腿左右摇晃、犹豫不决。身上的衣服被臭水打湿,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冰凉,还不忘散发着一股馊臭。钟玥云再次拿手拧了拧,拎着那部分使它远离皮肤,可松手之后它又贴了回去,依旧冰冷。她叹了一口气不再管它。此刻她进退维谷,浑身又臭又脏的在那错综复杂的漆黑街巷里进退受阻,举步不前,绝对是那些京中贵女这一辈子从未有过的狼狈,而且是以后也不会有的狼狈吧? “选吧,随便选一条。不管什么样的境地,总是要前进的。”钟玥云暗自给自己打气,心里略微轻松了一些。 夜渐深了,呼呼的寒风划过,伴着密丛的枝叶‘沙沙’作响,身旁不知是什么小虫在哀鸣。这时,钟玥正好瞧见一条狭长的小巷的尽头有一种昏黄的光在闪烁,一明一暗,似垂死的老人心脏的跳动,挣扎的最后一丝光亮…… 钟玥云看向这条小巷,小巷是斜坡的,并且不是大街上那种青石板铺就的路,而是泥路,好像是几天路中最烂的一条。钟玥云咬牙向前走去,刚走了几步,便发现前方似乎有不少黑乎乎的影子浮动。钟玥云毛骨悚然,仔细一看,好像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在爬行,有细微的声响。那黑暗而遥远的角落,好像有微弱的呻吟。钟玥云浑身细嫩的皮肤上起满了一个个小疙瘩。 那些不明物体都向着街尽头那摇曳的亮光爬去,就像饥饿的人向着这世界上唯一的一碗米饭爬去。钟玥云转过身想重新选一条路,却发现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唯有这条路上有微弱的灯光。她迟缓的转过身,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这…这是什么地方?不会是修罗地狱吧?难道我已经死了?”钟玥云摇头,“不不不,刚才的事情历历在目。分明是人的…”她迈着沉重的脚步,迟缓的走过去,一点一点靠近了那在地上的物缓慢挪动的物体。风刮得她的皮肤上,像一排排的细针扎在她的骨头里,带来一种麻麻的疼,她伸手挠了挠。 近了…近了…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轻手轻脚的,生怕弄出了动静被他听到。 “啊,老婆婆!”钟玥云终于看清了那蠕动的是什么东西,竟然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那老妇人瘫了腿,靠近双手撑地,一挪一挪的在地上蠕动前行。就像小时候调皮,捉了一只蚂蚁,残忍的将它的细腿拔去后它逃走的样子。 钟玥云想起了她父亲手下的兵。父亲从来不让她到军营里去,可有一次她藏得特别好,没有一个人发觉。那一次,她在一个特别的屋子里看见许多和这个可怜人一样的人。她当即就哭了,她害怕,害怕自己的父亲有一天也会这个样子,她敬仰,敬仰这一屋子岭国的好儿郎!在他们身上她看见了一个国家的凝聚力! 那天,她悄悄的回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从此以后用度不再奢华,并将省下来的钱偷偷的发放给穷人。 钟玥云看着那个身体残疾的老妇人,露出同情与不忍。父亲对她说过,人人都有恻隐之心,相比将恻隐之心深埋心间,仅对人世万象抱有一丝惋惜的哀叹,不如勇敢向前跨出一步。为他人做了善事,就是为自己做善事。 她走向那个可怜的老妇人,黑暗朦胧处,老妇人的脸渐渐从黑暗中呈现出来,淡淡的月华下,是一张沧桑、苍白的脸,上面布满皱纹,如同房檐处泛着银光的蛛丝。老人残疾的身躯,仅仅靠着双手艰难的黑暗中行走。 钟玥云靠近她,慢慢的蹲下去,嘴唇微张:“老婆婆……” 就在这时,她的身侧突然间无声无息的伸出了一只手,异常的干瘦,指节分明,映着月光惨白一片,如同从地狱之爪,慢慢伸向这位钟玥云,她却毫不知情。 这只手慢慢逼近,慢慢逼近……突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忽然抓住她的脚踝,冰冰凉凉的触感让钟玥云的心一颤抖,尖叫声就那样脱口而出:“啊……” 不过这受了惊吓的可不止钟玥云一个人,这一声尖叫吓得那只手一下子就松开了。那老妇人俨然也受了惊吓。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起了一团一团的乌云,这时候缓缓的盖住了月亮,让这一块小地方更加的昏暗了。钟玥云半蹲的身体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树木与泥土腐烂在一起,陷了她一手。她惊魂未定的偏头看向刚才拉她那东西的来处,映入眼睛的脸脏稀稀的,看不清楚年龄,倒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见钟玥云看着他像是忽然醒悟了般,连忙托着手中的一个烂瓦片似的东西对她大喊:“行行好,姑娘,行行好吧!” 第二十六章 身困乞丐窝 钟玥云恍然大悟。原来这只是个断了一臂的乞丐。她又凝了眉,这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穷的人,繁华如京城的兰州居然也有这么穷的地方。 其实,只不过是她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带富贵,便不知道这世界上从来不缺穷人。别说兰州了,便是天子脚下也是如此。只不过富人和穷人的生活,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罢了。 “姑娘,给几个小钱买个包子吧!”正想着,钟玥云又听见一个悲痛的声音向她传来,原来是刚刚的老妇人发现被别人先下手为强了,连忙叫道。 “别急,别急!”钟玥云沉痛地看着两人,伸手探向自己的腰包,她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是碎银子,“拿去好好生活,只有这么多了。”她还想多给一点,可是她必须留着银子回胡家。 “轰隆——” 天空中忽然响起雷声,似乎要下雨了。她得加快步伐才行。但忽然又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挡住她的去路。钟玥云定睛一看,这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一样的蓬头垢面,只是他的眼睛非常无神,一双手也胡乱的摸着。“行行好,行行好吧。” 钟玥云意识到这是一个瞎了眼睛的乞丐,她摸了摸口袋,不能再给了,这都是回去的钱了,她满是谦然的道:“对不起,我没有了,我没有钱了。” 然而,那瞎子依旧不依不饶:“行行好吧,求了了,行行好吧。” “等我先回家,下次一定回来帮助你们。”钟玥云挣脱他,恳切道。一说完,她转身继续赶路。但瞎子也同时开始跨大步伐,钟玥云回过头一看,那个老妇人和断臂也匆匆赶上来,嘴里一直叫喊着行行好之类的话。钟玥云充满谦然的加快了脚步,“对不起,对不起!”虽然古书有言‘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但是它也说‘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善天下。’,没有钱我就回不去了,现在我是‘穷者’,事急从权,等我回去后就能获得更大程度帮助你们的力量,所以请原谅我吧! 那三个人紧紧跟在正在自我忏悔的钟玥云身后,互相推搡着。钟玥云听着越来越近的嘈杂声,其中还有那老妇人的叫喊声,她感觉到不对劲,这瘫子能跑这么快?她再次回过头看。 呃…这冲在最前方的不就是那个老妇人嘛?!她能站起来…还能跑?! “糟了!被骗了!” 那三个人一直对钟玥云紧追不舍,她暗呼不妙,抬脚就跑了起来。突然,她的脚步停住了,她的前方,小巷的各个黑暗的角落里、房子里渐渐的钻出来许多的人影。瞎子、跛子、独臂的,独眼的,他们个个蓬头垢面,纷纷看向钟玥云。钟玥云觉得他们的目光中有一种恶狼看见了肥羊的精光。 “糟糕!”钟玥云后退一步,这么多人,她的武艺也没有用啊。财不可以露白,她对金钱又没什么概念,这一出手就是银子,难免被‘相中’。后悔已经太晚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让她一阵阵发虚。 ‘啪嗒啪嗒——’月亮不知不觉中被厚厚的云雾盖住,如墨的黑夜突然坠下丝丝缕缕的银丝。 突然的凉意,让钟玥云灵机一动,心想前面人多跑不过去,后面只有三个人,倒不如设法返身向后跑。钟玥云迅速转身,向着三个乞丐冲过去,那三个乞丐也拼命地扑上来,死死的纠缠着她。她奋力的挣扎,终于在一个回旋踢之后。几个人都躺在地上。钟玥云的脸上浮起喜色,待抬起头时却有凝固了。 银丝越飘越大,变成了豆大的雨珠,夜风也更加猖獗起来,撕扯着黑暗中的一切。 “咚——”钟玥云头发中因剧烈运动而摇摇欲坠的簪子终于掉落在了地上。 整个一大群人已经追了上来堵住了她的退路,朝着她渐渐逼近。一夜的疲惫与紧张,和此时的害怕与不安让她的头有些眩晕,晕晕沉沉中觉得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恶梦。 此时,之前的三个乞丐已经站了起来,断臂人拿着破瓦片阴测测的看着她,而那瞎子也瞪着灯笼一样的眼睛,直盯着她瞧,一副‘有本事,你再跑啊。’的样子。 糟糕,糟糕,糟糕! “停停停!”钟玥云对着他们大喊道,她从腰包里取出所有银子朝着他们扔过去,“我这里只有这些银子了,全部都给你们,好吧?” “我的,我的!” “滚开,我的!” …… 一部分乞丐一窝疯的哄抢银子,而另一部分乞丐仍旧围住钟玥云。“对对。还有耳环、手镯……”钟玥云无奈的取下身上一切值钱的东西向另一边扔了过去。 “哈哈哈,都是值钱的东西,值钱的东西!”另一边的乞丐也开始哄抢,个个乐开了花。钟玥云看着哄抢的乞丐们,身体一步步后退,试图趁机溜走。 忽然几个身强力壮而穷凶极恶的乞丐劫住了她的退路。他们在钟玥云的四周围成半圈,人群中走出了一个貌似头头的人物,他扫了钟玥云一眼,不怀好意的笑道:“哎呀妈呀,长得可真俊呀。嘿嘿,爷爷今天可要记上一大功了!带走~” 哎哟,那个尾音绕梁三尺,这长得五大三粗的,没想到是个娘娘腔。 一群人如蚂蚁一拥了上来,钟玥云的周围立马充斥着污秽肮脏的面孔,她只觉得后脖颈一痛,便不省人事了。 …… 钟玥云是被四处弥漫的粗野的狂笑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睛,好一会头脑才真正清醒过来。她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嘴巴里也被塞进莫名的东西。 感觉自己倒了血霉的钟玥云转着唯一能用的眼珠子环视了一下周围。这是个面积十分大的大堂,四个角落周围铺着许多枯草,上面或站或坐着许许多多的乞丐。大家吵吵嚷嚷、骂骂咧咧,根本不理睬旁人在说什么。为了抢一个铜钱一阵争吵,或者是一碗酒。纷攘中也有一阵阵尖笑声、孩子的啼哭声、女人的说话声。千姿百态,在摇曳的火光下,映照出奇形怪状的影子。 第二十七章 乞丐窝中的小兄弟 这是所有乞丐的老巢,遍布兰州的乞丐每天早上从这里流出,每天夜里又带着果实流回这里。事实上每个地方基本上都有这样一个地点。 这是丐帮吗?钟玥云凝眉沉思着,并没有看见她的身旁蹲着一对小兄弟。 “疼不疼?看看,这到处都是淤青。” “疼。” “知道疼,你就听他的话。” “不,我是不会去偷钱的!” “好好,小乐是好孩子。” “那…可儿哥哥也不要再偷钱了好吗?”高个子的男孩子不再回答,只是掏出怀中的馒头递给小个子男孩。他不去偷钱,他们两个都会被饿死。他可以饿死自己,但让小乐饿死,他绝对不允许! 钟玥云猛的抬头循着声音看向那对小兄弟。 “唔唔…唔” 果然,两个小孩转过头来看着她。其中那个小个子闪扑闪着大眼睛,疑惑的瞅着她:“姐姐?”高个子则护犊子的挡着他面前,瞪着钟玥云,一脸戒备。 “唔唔…唔唔…”钟玥云努力的抬着下巴,眼睛中是赤裸裸的‘救我,救我!’。谁知高个子拉着小个子告诫:“小乐,别理她,她是一个女流氓,专门诱骗你这种长得好看的小孩……”然后转身就走。 “……” 我?我是流氓?谁是流氓?我哪里像流氓了?小子,你说,姐姐哪里像流氓了! 可惜两个小兄弟根本听不见她的心声,那身影走得叫一个干脆利落。 “不!”钟玥云心中哀嚎,眼中的希望碎成一片一片。忽然,小个子男孩停了下来,他拉住高个子男孩的衣袖:“可儿哥哥,姐姐好像不是流氓。”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流氓?” 小个子男孩皱了皱眉,很认真的思考:“她没有摸我的手,也没有脱我的衣裳。” 高个子男孩的手抖了一下,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说:“就算不是流氓,也是美人蛇。”他拉着小个子男孩看向钟玥云,“你看她的腰和腿那么细,像不像蛇的身体?”小个子男孩迟疑了下,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快些走吧。”高个子男孩拉着这小个子男孩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一拉,竟然没有拉动。 高个子男孩回头一看,小个子男孩看着那被绑着的女人纹丝不动,再回头看着他,一双纯洁无暇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恳求。 “祸水!”高个子暗骂,终究是叹了一口气,走向钟玥云。 钟玥云本来都绝望了,却不知道两个小孩子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窃窃私语。那小个子还回过头来看她,眼睛里充满了同情,她连忙“唔唔…唔唔…”的叫起来。 高个子男孩走近来,让小个子男孩躲在他的身后,然后恶狠狠的瞪着钟玥云,道:“先说好了,别指望我们会救你。最多帮你把口中的布拿出来。” 钟玥云连忙点了点头。 高个子男孩十分厌烦并迅速的扯掉了钟玥云口中的烂布。钟玥云连忙叫起来:“小弟弟,别听你哥哥的,姐姐不是流氓!” 高个子男孩白了她一眼,而小个子男孩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他的脸圆圆的,虽然脏兮兮的,却仍然看得出他眉眼的精美,特别是他那双大眼睛,瑶池之水也不会比他清澈了,仿佛涤除了世间的一切丑恶。她看见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放心的活动了下火辣辣疼的嘴。高个子男孩似乎很讨厌别人打量他的弟弟,拉着小个子就要走,她连忙唤:“小兄弟,你能告诉我是谁抓了我么?” 高个子男孩顿住,冷漠的看了一眼钟玥云道:“胭脂马。丐帮中人,掌管这一片区,一个凭着六袋作威作福的奸诈小人。” “他捉我干什么?” “他和恶鬼一直干着些丧尽天良的勾当,最近有一个神秘人让他们每段时间物色一个姑娘,看你有几分姿色,你觉得他捉你干什么?”高个子男孩冷笑一声,拉着小个子就欲钻入人群。 “安静!”忽然一声大喝想起,广阔的大堂内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只见正中央的大门前走近来一个男人。钟玥云嘴唇微张,瞪大了双眼。 那个人不正是打算加害胡家的神秘男子吗! 时下江湖,丐帮属天下第一大帮会,帮会人数为各门各派所不及。其势力之广遍布全国,甚至波及其他国家,是资产最盛的门派,亦是情报网最为严密的门派。就连历代朝廷皆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由其发展。只要其不参与谋反活动就不采取取缔行动。其行为时常打抱不平,举止介乎正邪之间。 丐帮中人,良莠不齐。这兰州主城内的乞丐头目恶鬼与胭脂马就是其中两大毒瘤。恶鬼因为面如恶鬼心狠手辣自取此名。胭脂马却是别人喊出来的,暗骂他娘娘腔,而他却暗自琢磨出胭脂马是不用做事,受雄马追逐的马的意味,反而自鸣得意,他名字听来温柔,心肠之黑却比恶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哎哟,陈爷,您可来了,人家想死您了~”黑暗里一扭一扭的走出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壮得跟条牛似的汉子。钟玥云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个胭脂马。 神秘男子看向仍站在黑暗中的恶鬼,问“人呢?” 恶鬼阴测测的一笑:“带上来!” 伴随着恶鬼嘶哑如扯的声音,一个女子被推倒在地,十分惊恐的看着在她周围的三人。 那不正是被强抢的女孩子嘛!钟玥云紧紧盯着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的丑陋男人,这三人竟然是一伙的!惊讶之余,她还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弄啥子勒弄,那个女孩子都没有塞嘴、绑手绑脚,凭什么她却要被绑得跟粽子似的! 被冷落在一旁的胭脂马有些悻悻的,讥讽道:“恶鬼啊,不是我说你,陈爷交给你办的事,你可不能敷衍啊。这妞勉强算得上美丽动人,可交给陈爷,未免也太普通了。” “跳个舞给陈爷看看。”恶鬼并不搭理胭脂马,只是专注的用冰冷的目光盯着那战战兢兢的女子,那种专注,实在叫人胆寒。 第二十八章 恋童娈童 女子身体如抖糠一样,却仍在那样的眼光下艰难的站了起来。她的身材不高,但苗条的身段挺拔,给人一种很高的感觉。她那纤秀的小脚,优雅的在地上轻点,身体便翩翩起舞,旋转着,涡旋着;只是每次旋转,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中都传递出恐惧。她就这样飞舞着,身上的铃铛叮叮作响,传出轻快的乐声。她的身体柔软而灵动,旋转起来如蝴蝶似那样优雅。 神秘男子的眼中露出赞赏。 “跳舞跳得好有什么用。女人是拿来看拿来骑的。”胭脂马对着恶鬼嗤之以鼻,他招了招手,转过身对着那神秘男子谄媚道,“陈爷,你看看我给您准备的这个尤物,绝对是天女下凡。” “滚开!唔唔…唔唔…”钟玥云被粗暴的扭住,她用尽全力挣扎,然后那团和着泥沙的破布又回到了她的口中。 放开我!放开我! “陈爷,您看看,这是不是一个尤物?”胭脂马粗糙的手捏住她的下巴。 神秘男子的眼里露出几分亮色:“倒是有几分姿色!” “我胭脂马办事,您放心~”胭脂马无视恶鬼冰凉的目光,对着他得意一笑,“那种货色,还是留着你自己玩吧。” “这次的差事,办得倒是不错。我会好好奖励你的。”神秘男子没想到一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胭脂马倒压过了恶鬼一次,不由得对他和颜悦色了几分。胭脂马连连称谢,神秘男子便又问道,“你手下是不是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似乎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哥哥。” “有有有!怎么了陈爷,可是那两个贱杂种犯错了?我打死他们!” “没有,反倒是那孩子给你挣了一功呢。上回他来给我送信,被百里艳瞧上了,正要玩玩的时候她突然有事就离开了,回来却发现孩子不见了。她对那孩子到现在都还念念不忘呢,索性让我一次性带过去吧。”神秘男子勾起淡淡的笑意。 胭脂马一听,大喜,连忙吩咐道:“把可乐兄弟带上来!” 人群里传来挣扎声,不一会儿,两个小孩子被推到大堂中央。 这不正是之前那对小兄弟吗! 钟玥云惊讶的看着他们,只见之前冷漠不已的高个子男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胭脂马的腿重重的磕起头来:“马哥,马哥!求求你不要把我弟弟交出去,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胭脂马无视高个子男孩已经磕出血的额头,十分不耐烦的一脚将他踹出好远。胭脂马冷漠的瞥了男孩一眼,他知道小男孩会死,落在百里艳那个yin女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过这些穷孩子的命根本不值钱,能给他挣个功劳,算他死得其所! “可儿哥哥!”小男孩失声痛唤,挣扎着要扑向大男孩,却被死死钳制住。 “陈爷,您看看可是这对兄弟?” “不错,不过我只要那个小的。” “是是是,能被艳娘看上是他的福气!” 离这里不远的峨银山上有一对姐弟,男的叫百里华,女的叫百里艳,皆是yin贼。两人乱伦修炼那双修之术不说,还到处掳来俊男美女,落在他们手上的男女就从没有生还过。特别是这百里姐弟,一个恋童一个又喜娈童,而且每个被她玩过的孩子都死状凄惨,真的是人神共愤。他绝对不能让弟弟落在她的手中!高个子男孩发狂似的挣扎,奈何他力量太薄弱,只能在毒打中蜷缩了身子。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弟弟吧,求求你们了!”大男孩还欲扑过来,却被几人死死抓住,l那几人对他拳打脚踢,他的脸被死死按在地上,他却仍死死望着哭得满脸泪痕的小男孩眼睛猩红,落下一颗一颗的泪珠。钟玥云看见那地上点点鲜红,心隐隐作痛。 曾几何时,她的姐姐也是这样爱护她的。 繁华街头,有两个小小的影子。 “姐姐,姐姐,你等等我!”稚嫩的声音快被喧嚣的车马声淹没,可还是被前方的粉衣女孩听到了。粉衣女孩顿了顿脚步:“妹妹,你快点啊,再晚些就看不到皮影戏了。” “嗯嗯,我会快些的。”只见后面跟着一个嫩黄色衣衫的女孩子,她奋力跟上姐姐的脚步,却不想脚下一滑,“啊!”伴随着一声尖叫,只听“扑通”一声,妹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呜哇”放声哭起来。姐姐急忙跑到女孩身边,将妹妹扶了起来,声音厌烦的问:“唉呀,你怎么这么没用?”只是她仍旧稚嫩的小脸还不善伪装,透出担忧与焦急,“怎么样,有没有事?” 那矛盾的样子不禁让周围的路人一笑:“这哪家的孩子,这么出来他们爹娘放心么。” “呜呜呜,脚扭到了,好痛。”妹妹揉着自己的脚。 “还能走吗?” “呜呜呜,不知道,但是脚好痛。” 姐姐不知所措,想了想,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那,今天我们就不去看皮影戏了,我背你回去。真是个麻烦鬼,好了,别哭了,哭成花猫了我可不认你是我妹妹。”姐姐用自己的小手轻轻擦掉妹妹脸上的泪水,心中止不住失落:好不容易偷偷跑出来一次,本来想看上一段皮影戏的,可如今…哎。 姐姐突然看见旁边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买了一个糖葫芦递给妹妹:“诺。” 妹妹接过糖葫芦,姐姐蹲下示意妹妹,妹妹咧嘴笑了笑,趴到姐姐的背上,双手环住姐姐的脖子。姐姐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背着妹妹摇摇晃晃走向她们的家。 妹妹安静的趴在姐姐肩头,小小的她突然感觉很安心,那时的阳光,真明媚。 那几年,大概是姐姐唯一真心对她的几年了。那时候姐姐虽然表面对她经常表现出厌烦,但心里却是真正关心着她,后来姐姐表面上无限宠爱她时,心中反而真正的憎恶她了。 “带走!”混乱中,神秘男子吩咐道,便有几人将哭闹不休的小男孩和钟玥云带走了。临出门时,钟玥云转过头看向已经被打昏迷的大男孩,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小兄弟,我一定会平安带回你的弟弟的,定然不让你伤心难过! 第二十九章 雨中的马车 月光躲在低沉的铅云中朦朦胧胧,天越来越暗,树木在狂风中摇摇摆摆,呜呜的响声一片。崎岖的山路上,风呼呼而啸,卷起的细沙石疯狂的拍打着车帘。钟玥云与小男孩被扔在冰冷的马车中冷得瑟瑟发抖,她们所乘坐的马车与这越来越大的风雨搏斗着。 “驾!驾!” 马车拐了一个弯,忽而不知道硌到什么,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倒霉,真他娘的倒霉,让咱哥俩领了这苦差事!这么大的风雨,急得跟什么似的,也不说等天晴了送去,哼!”车外,一个外貌枯瘦的年轻人忙不迭的稳住车子,嘴里怨念地嘀咕道。 “兄弟,你就别抱怨了,车里还有俩呢,祸从口出,让峨银山那姐弟知道了可不得了。” “哼,”男子不屑的瞥了一眼马车,“就她那娇滴滴的样子,你就指望她能从那yin贼的跨下活下来吧。别说,这狗曰的yin贼还真会玩,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起玩,我看啊,总有一天,得精尽而亡!” “造孽的,别说了,就快到九曲河了,把货交给接应的人我们就算完事了,万万不能惹事生非了。” 马车内,钟玥云听得这污言秽语,一腔的火气,同时也为自己的前路感到恐惧不安。从听来的描述中可以料想,这条路的尽头不是死路,而是生不如死的地狱啊!钟玥云根本不敢想自己落在他们手里那不堪的下场。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被绑得跟粽子似的,除了“唔唔…唔唔…”的叫唤以后还能做什么!钟玥云有些绝望,她看向身边正昏迷着的小男孩,绝望的眼睛又坚定起来,如此清秀、单纯、可爱的孩子,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他遭受那样不堪的欺凌!这么一想,她整个人反而镇定了下来,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有慢慢观察形势,寻找可乘之机。如果没有机会,那她带着这个弟弟去见她的娘亲,钟家的女儿从不惧怕战场,即便是死,也是有尊严的死! 马车咯吱咯吱地在大雨中前行着,渐渐的它的前方出现一条大河。 豆大的雨珠在河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坑,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河边有一座破旧的小屋,这是一个渡口,通往峨银山唯一的渡口。 钟玥云的眼睛被蒙住,身体也完全被捆住,之前一直骂骂咧咧的那个男人粗鲁的将她抗起来,对着另一个男人说道:“我抗这女人,你去抱那个孩子。” 那个男人是个和事佬,果真一言不发的去抱那孩子。两个男人在泥泞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那个破旧的屋子前。枯瘦男人伸脚一踹,踢开了大门,将钟玥云扔在了地上。 “接应的人怎么还没来!啰里吧嗦,老子还要回去睡大觉呢!” “别生气,我们等等吧,等等吧。” 枯瘦男人不满地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将目光放在了钟玥云身上:“别说,这女的长得还真不赖,真是便宜了那淫贼了。” 感觉两根粗糙的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巴,钟玥云本能的想挣扎,却被她生生的忍了下来。被绑成这样无论如何也是脱不了身的,只有先想办法解脱这个束缚。 “唔唔…唔唔……” “嘿,这娘们想说话呢!”枯瘦男人一把扯掉钟玥云口中的烂布,她连忙叫道:“小哥,小哥,人有三急,我想方便下,实在憋不住了!”对了,钟家女儿还能屈能伸。 “方便?行啊!”枯瘦男子出乎意料的爽快答应了。 “谢谢,谢谢,那麻烦小哥帮我解下绳子,我保证不逃跑!”钟玥云欣喜若狂。 “解绳子干嘛呀,哥帮你解裤子就行了。” 黑暗里响起一阵淫笑声,钟玥云仅剩的镇定被攻破,她可以勇敢的面对死,可是她绝对不能忍受侮辱。何况,这是苏白灵的身体,如果她没有保护好苏白灵,她如何对得起苏家大娘啊! “不不不,怎么敢劳烦你动手,弄脏了你的手就不好了!我还是不解了……” “哈哈哈,哥就一个乞丐,怕什么脏啊,来吧,美人,憋着多难受呀,哥哥让你舒服舒服!”枯瘦男子打断她的话。 钟玥云原打算假意配合男子,以此麻痹他们,暗地里捕捉着可乘之机。可剧情怎么不按常理发展呀,感受到黑暗中有一双罪恶的手向她身来,她的心里充满了恐惧。 “嘭——” “混蛋,华爷的人你也敢动!”伴随着两扇破旧的重重的倒在地上,激起厚厚的灰尘,一个灰衣男子破门而入,屋内的两个乞丐愣住了。 “是峨银山的兄弟吗?”那名一团和气的男子首先问道。 只见,那灰衣男子倨傲的昂着头,轻轻点了点。一团和气的男子一听,连忙赔笑了起来,而那枯瘦男子却一直怀疑的看着灰衣男子,目光闪动:“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之前不一直是小赵吗?” 灰衣男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脏东西一样,快速的移开的视线,语调轻蔑:“怎么,峨银山的兄弟还要给你报备不成?”一阵劲风袭去,枯瘦男子便躺在了地方,男子将脚狠狠的踩在他的脸上左右碾动,“还是说,华爷派谁来还要向你请示不成?” “不…不是…” “误会,误会,小刘他不是那个意思。”另一乞丐见这次前来接应的人如此盛气凌人,连忙上前告饶。 “这次就饶过你,以后自己几斤几两可要掂量清楚,别太把自己看成个东西。”灰衣男子冷冷嘲笑,扫了两人一眼,那眼神,傲慢,暴躁,凶残,他将脚收了回来在地上蹭了蹭,似乎嫌脏。 “是。”阴影里,枯瘦男子恨恨的握紧了拳头。另一人连忙上前扶起他:“那这一大一小就交给您了。您看,这大的小的都完好无损……” “滚!” 一声不耐烦的呵斥让被打断的男子浑身一震,连忙扶着枯瘦男子屁滚尿流退了出去。 第三十章 再见李晓北 破旧的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又冷了几度。钟玥云一直保持着沉默,这男子的到来救了她一次,再不敢轻举妄动了。耳边想起轻轻地脚步声,钟玥云感觉到男子一步步的靠近了她,空气中忽然多了一股淡淡的竹叶的清香,仿佛从深山而来,纯净得没来由的让人放松。钟玥云心中隐隐的忐忑都淡了不少。 男子蹲下身来,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狼狈的女子,只是那专注而充满探究的目光却并不是看的那美艳容颜,那目光似乎穿过了身体,直击灵魂。 男子忽然靠近钟玥云嗅了嗅,出人意料的伸手解开了围在她眼睛上的布。 屋内只有一盏将灭不灭的油灯,钟玥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也不觉得刺痛,但是她的心却紧缩在一起,不能呼吸。 她本以为来的是暂救了她一命的小鬼,谁知竟然是索命的阎王! 钟玥云僵住了,各种思绪在她的脑中交替。她,逃不掉了,无法给父亲尽孝,也无法挽回和姐姐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清湛的身边了。她不甘也无奈。罢了,这个结果总好过落在峨银山那对yin贼手中,至少她可以保住苏白灵的身子,不会对不起苏大娘,那个无辜的小男孩也可以得救了。 “我只有一个请求,救救这个孩子。”钟玥云一扫之前的惊慌出奇的平静,倒抬着头仔细打量这位追着她阴魂不散的修士来。 一头黑亮的长发由一根竹簪高高束起,只落下几缕零星的碎发垂在白皙的脸侧。斜飞的英挺剑眉,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虽然穿着一身很是老旧的衣服,却旧而不脏,丝毫不见前两次相见的邋遢,还有那始终弥漫在她鼻间让人贪念的清香,以平静心对待,不得不说这委实是个美若冠玉的男子。这形象的差异也太大了,钟玥云不由得又看了两眼,终于确定就是那个男子。 “嘿,好看吧,是不是被小爷所倾倒了?是不是对前两次的不敬感到后悔莫及?” 这个男子正是青云山弟子李晓北。只见他轻抿的薄唇一勾,眼中的锐利顷刻间消散而浮上一抹洋洋自得的调笑。 钟玥云愣住了,眼中那个美男形象瞬间破碎,不敢相信那样纯净的气息是从眼前这个轻浮的人身上传出来的。 “后悔也没用了,你已经得罪小爷了。看见我就跑,你说你跑什么呀,知不知道小爷追的很累!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啊?跑就跑吧,偏偏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跑,找死呀?找死呀!”李晓北一脸抱怨的样子,心中却是欢喜的。刚刚他已经完美的解开了为什么体内恶灵还能到处跑这个谜题,答案就是这身体里住着两个魂魄! 钟玥云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拿着一根修长的手指使劲在自己额头上戳的男人。心中那团火噌的冒了上来,钟家人可杀不可辱他知不知道:“你才缺心眼呢!你要杀我,我还不跑,那才是缺心眼呢!” “谁说我要杀你了?”李晓北莫名其妙的问。 “你不杀我,干嘛追我?”钟玥云反驳 “你不跑,我干嘛追你?”。 “你不追我,我为什么要跑?” “你要跑,我当然要追你。” “你追我,我当然要跑了。你以为你是谁呀?只允许你追人,还不许人家跑。世界上还没有这样的强盗道理!” “停!这样,我们互相妥协。”李晓北做了一个停的手势,拿手指转了转耳朵站了起来,他的眼珠子滚动了一圈,“这其中有一场误会了。”他微微沉思了下,瞪了一眼十分不善的看着他的钟玥云,“你别说话,我来解释。” “事情是这样的,我本是青云山弟子李晓北,师傅派我下山是为修功德的。修功德的第一件事就是净化世间的恶灵。师傅算出京城的五王爷周清湛近日有一恶灵缠身,所以便派我径直前往京都。可是我来后,却未在他周围发现恶灵气息,我便准备静观其变。一个月之前,我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恶灵的气息,只有那么一瞬间,便消失了。我顺着传出气息的方向寻找,却一无所获。我便怀疑这是一个罕见的体内恶灵,顺着这个思路我又到处打探消息,终于找到了苏家。听闻了苏家的惨事之后,我更加确定这个恶灵就是苏家五女苏白灵!” “什么?苏白灵是恶灵?”钟玥云听到周清湛的名字时握了握拳,这苏白灵三字,却让她内心震动,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瞧见苏白灵的样子,那充满仇恨的双眼和怨毒的掐住自己脖子,确实像极了恶灵,“那你是来捉她的?” “不是捉,是净化。你知不知道,她的魂魄越来越弱,再不净化,不仅她得死,你也得死。”李晓北倚着门框指责钟玥云。 “我……那你攻击我干嘛?你不攻击我,我会跑吗!”钟玥云气愤。 “那天我在街上走着,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魂魄盯着周清湛目不转睛,十足的怨妇,你说我干嘛?” “我…”钟玥云咬了咬嘴唇。 “好了,我也不怪你了,那我都自我介绍了,你也说说你是哪里的来的魂魄?”李晓北看着气短的钟玥云,蹲下来颇为大度的拍了拍她的背。 钟玥云抛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垂下了头,情绪低了下来,声音淡淡的回答:“我叫钟玥云,是威武大将军的小女儿。” “原来你就是周清湛的小情人啊。”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的事?”钟玥云猛的抬起头。 “周清湛到青云山求忘情丹不就是为了忘记一个叫钟玥云的女孩子嘛!”李晓北懒洋洋的回答。 “你说什么!清湛,忘情丹?”钟玥云挣扎着起来想要拉住他,却忘了自己被死死的捆住了,这一动,她便狠狠的摔在了地方,然而她仿佛半点不在意,只是紧紧盯着李晓北,目光中是满满震惊与难以置信。 第三十一章 忘情丹 男子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起她,急切的问道:“你怎么啦?” “你快说啊!”钟玥云此刻像掉落在悬崖上的一块纱巾,只需要一点点的风就可以把它吹进万丈深渊。 李晓北被钟玥云大吼一声,有些不明其以,他蹲下边替钟玥云解绳子边答:“前段时间,周清湛上山向师傅求一颗忘情丹,称他的心爱之人要嫁给别人了,他不愿承受痛苦,希望能忘记关于她的一切过往。师傅本来不愿意答应,但见他一个王爷如此诚心,便让他在罂粟花叶上写下那女子的姓名与生辰八字,我看见上面就写着钟玥云这个名字。然后师傅将花叶焚毁,用其灰烬炼制出忘情丹。他服用后昏迷了三天,三天之后,再也不记得钟玥云是何许人了。” 钟玥云觉得自己似乎掉入了万丈深渊万劫不复了。 清湛上山是为了忘记她?怎么可能?他明明说绝对不会放开她的,他说让她等他,他会用八抬大轿来迎娶她的!清湛已经忘记她了?他已经忘记她们共同的过去了?钟玥云想起那晚那陌生的一眼,一股巨大的伤痛向她袭来,让她的身体有些摇摇晃晃。是了,他忘记了,他真的都忘记了,他怎么舍得!“呵呵……”钟玥云苦笑,她不是说过宁可承受被遗忘,也好过被欺骗吗?如今真的被遗忘怎么又承受不住了?至少那以前的感情是真的呀,她应该欣慰才是。 李晓北看着泪流满面的钟玥云有些不知所措。忘了就忘了吧,他忘了她,那她也把他忘了就是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是的,他不懂感情。从小他就天姿聪颖,但唯独对男女之情久不开悟。红颜枯骨,无论再漂亮的女人,在他面前都只是一具皮囊。师弟师妹们总说他是一个呆子,可是他并不在意。他才不想沾惹那些麻烦事呢,不受美色所惑,说明他道心稳,修仙才能事半功倍呢! 不过,眼前他该怎么办呢? “哭什么哭!他忘了你,你忘了他就是了,两不相欠就好了!” 钟玥云默默的摇摇头。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忘记他?周清湛是她的命,她如何能自行了断呢?那样美好的点点滴滴,她又怎么舍得忘记? 李晓北皱眉,忽然他灵机一动:“哭有什么用?他不爱你了,你再让他爱上自己不就成了。”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跳进钟玥云的意识的荒原里点起一团火来,迅速漫山遍野的烧起来。她的世界立马获得了光明。 “对!我要回到我的身体里,让他再爱上我!你帮我好不好,帮我回到身体里!” “你都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脱离身体了?”李晓北看着钟玥云亮起来的眼睛。 “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我摔了一跤,然后就脱离了身体,我再想回去的时候,身体已经被另一个魂魄霸占了。” “有这样的事?” “你帮我回去好不好,你帮我回去,你一定能帮我的对不对?”钟玥云恳切道,拉住李晓北的袖子就像落水的人攀住唯一的浮木。 “你是身体的主人,回去肯定是能回去的。问题是除了我能看到你,别人都看不见你。突然冒出一个人说王妃是假的,任谁也不相信不是,何况那个异魂定会极力的狡辩。” “你不能直接换了魂魄吗?” “我没有办法近你的身啊。” “你是修士,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王府不是轻而易举? “术不对人,这是山中铁令,我不能违背。” 李晓北看着脸色灰暗下去的女子,叹了一口气,唤:“钟玥云!”可是钟玥云并无反应,他又说,“好了好了,这些事我们以后再商量,当务之急,是脱离现在的困局。刚才那个乞丐生了疑,这里并不安全。我们先离开这里。”李晓北见钟玥云还不理他,语调便重了起来,“你不担心你自己,你也要给苏白灵和那个小孩子想想吧,苏白灵家中还有老母亲呢。” 或许是苏白灵的名字刺激了钟玥云,又或许是那可爱的小孩子,总之话音刚落,她便抬起了头来。 李晓北见她站起了身子,自己也去抱起昏睡的孩子。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屋外的雨不知不觉的小了,两人便没有打伞。 “我们去哪儿?” “总之,先找一个地方我帮你脱离这个身体,苏白灵撑不到多久了。”李晓北低声回答着,周围的村庄因为峨银山上的土匪长期肆虐,几乎都搬走了。他们只能往回走,“我去牵马,你把孩子抱住。” 钟玥云松开紧环住双臂的手,接过孩子。 李晓北一走开,就只剩下钟玥云一个人在寒风中站着。开始的伤痛缓过去了一些,她的神志也渐渐清醒。古时,有越王勾践为复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终成当时最后一个霸主。今天,她钟玥云只是离体而出,被爱人忘记而已。又怎么比得上越王勾践的国破家亡之痛?越王勾践尚能振作,绝不服输,她又有什么资格感到绝望?钟家女儿绝不认输!她不会放弃的,属于她的东西,她一定会夺回来。父亲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即便没路她也要开出一条路。磨难已经开始,她只有勇敢的走下去,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勇于面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急不得,那就慢慢来,是她的谁也夺不走! 钟玥云振作起来,并且发誓以后再不能这样懦弱。 “钟玥云!” 钟玥云抬起头来,刚刚想的太专心,没有看见李晓北已经牵了马过来,她看着李晓北向她伸出一只手,手上拿着一件男人衣服。她伸手接了过来,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哼,别太感动啊。太感动爱上我就不好了。” 钟玥云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果真正经不到一刻么,问:“哪来的?” 李晓北的脸上立马露出肉痛的表情:“我跟你说,这次为了救你,我打晕了两个峨银山的人,这可是有损功德的事。你可要好好补偿我几坛好酒!” 第三十二章 共骑一马 钟玥云将孩子递给李晓北,腹诽道:还真是个酒鬼!她将最后一个扣子扣上。身体暖和了起来,心里也带了些许暖意,暗道,这个修士人倒不坏。 李晓北心道这女人情绪恢复挺快呀,翻身上马,再指了指自己身前,随即伸出一只手来,嘴里说道:“你抱着孩子,坐我前面。” 钟玥云稍稍迟疑了下,不再矫情,将手伸给了他。 雨停了,云也散了,天上露出孤零零的月亮来。深夜天寒,可钟玥云背靠着李晓北,丝毫不觉得寒冷,男子身上一股竹叶的清香让人心平气和。 “你身上的味道怎么那么好闻?”钟玥云终于忍不住问到。 “小爷生来自带体香,怎么,沉醉了?我可提醒你不要爱上我。” 钟玥云黑了脸,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这人原来还这么自恋。她轻哼一声,翻了一个十分鄙视的白眼,答:“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我是不会爱上你的。” 李晓北大笑,爽朗的笑声划破天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让这泥泞的山路似乎都不再难行了。 三月初七晚,兰州主城和往常一样,没有半分不同。可在胡家二房眼里,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景瑶,你怎么这么糊涂!这么大的事,你也由得她去!如果她真的落到百里姐弟手里,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胡家北苑里胡老夫人正大发雷霆。 “对不起…对不起,祖母我知道错了,我…我这就去找表姐,我发誓一定找到表姐!”胡景瑶跪在地上哭红了双眼,说着就要站起来冲出去,刘二夫人连忙上前拉住她斥道:“你去哪里去!”拉住了胡景瑶,她又回过头来对着胡老夫人劝道,“母亲,景瑶也不是存心,你看她都自责成这个样子了,你不要怪她了。” 胡老夫人看了一眼挣扎着要往外跑的胡景瑶,终于叹了一口气:“回来!还要添乱不成!”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个下人,他径直跪在地上说道:“老夫人,属下已经去查看过了,表小姐并没有被峨银山的人带走。属下去的时候,峨银山的人被脱了衣服藏在一个乱草丛里,他们的船也停在渡口没有动,表小姐应该是被人救走了。” 这话一出,三人俱松了一口气。胡老夫人又问:“可发现其他痕迹?” “属下在北面发现了些马蹄印子,已经派人追去了。” “好好好,这下可放心了!”刘二夫人欣慰道。 胡老夫人凝眉反驳:“好?还不知道带走白灵的人是善是恶呢?去,再去查,务必保证表小姐的安全!” …… 大雨之后,泥土松软,马蹄陷进去,很费力才能取出来,不少地方又十分打滑,可李晓北骑得很稳,让钟玥云也很安心。 “对了,你说的那个修功德是怎么回事?” “我这次下山是被封了功力的。我净化一个恶灵增加一部分功力,做错一件事,则要减少一部分功力。等我化解的恶灵足够让我的修为上一个台阶,我便可以回山了。” 钟玥云点点头:“那你可以净化苏姑娘了?” “当然…不过她的情况要复杂些。”李晓北顿了顿,语调一转,不满的指控起来,“这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鸠占鹊巢带着她的身体到处跑,我早就将她净化了。” 钟玥云噘了噘嘴,反驳道:“还不是因为你追我,害我迎头就撞进了苏姑娘的身体!是苏姑娘说,我是她的有缘人,要让我完成她的心愿才让我离开,我才代替她的好吗!” “呵,你是她的有缘人?你这个冒牌货,我才是她的有缘人呢!你害得人家多受这么久的苦,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她的有缘人呀?” 李晓北嗤笑一声,钟玥云恼羞成怒,抬起手肘便给了他一记,李晓北痛呼一声:“你还打人!” “叫你嘴贱!”钟玥云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她又追问:“现在的情况又怎么复杂了?” “哥哥……”正在这时,钟玥云怀里小孩子动了动,她连忙看向他:“小弟弟?小弟弟?” “诶?小家伙醒了么?”李晓北也偏过头来看。 小孩子睁开朦胧的双眼,两把小扇子扑闪扑闪的,整个人还有些迷糊。 “姐姐…啊!哥哥,不要打我哥哥!”小孩猛地挣扎起来,钟玥云险些控制不住,幸而李晓北眼明手快的将小孩子点了穴。 钟玥云握住小孩乱挥的手,眼里浮起浓浓的心疼,尽量轻声细语道:“小弟弟,你听姐姐说,我们被坏人带走了,是这个哥哥打跑了坏人,救了我们。你哥哥还在那个乞丐窝,等我们脱离了险境,姐姐就帮你找哥哥好吗?” 小孩眼睛里的惊慌消散了些,李晓北便伸手给他解了穴。小孩子眼睛一眨,噙在眼眶的一汪泪霎时滚了下来,划下两道泪痕,钟玥云伸手替他擦了擦。 “谢谢…谢谢姐姐,谢谢恩公。恩公你一定要救我哥哥!小乐愿意给恩公做牛做马。” 小孩充满感激的回答,條尔又鼓起勇气扯住李晓北的袖子,急切的恳求。 李晓北看着小孩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挽起一朵笑花,他伏下身子捏住小孩子的脸。钟玥云只觉得那股清香更近了,脸侧有温热的气息扫过,微痒。 “放心,人小鬼大的家伙!” 钟玥云脸红心热,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正要推开李晓北,怀里的小家伙却先扭动起来。 “姐姐,你…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 李晓北凑得更近,朗声大笑起来,打趣的看着忽然面红耳赤的小家伙:“真是可爱的小家伙,你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钟玥云的脸噌的烧了起来,背上一阵灼烧。她和这小家伙都是男女授受不亲,那她和李晓北算什么了!她不安的一动,正要教育教育这个太一本正经的小孩子,谁知小孩子却更剧烈的挣扎起来,仿佛钟玥云是沾了就会皮肤溃烂的毒药。 原来钟玥云一动,小男孩便蹭到了她胸前的柔软上去,小男孩立刻像被火烧了一样。 钟玥云险些抱不住他,仰头怒目瞪向一旁乐不可支的李晓北,羞愤的将手中的孩子递向他,谁知那熊孩子到了他怀里立马安静得跟石头似的,更加咬牙切齿道:“抱着,我来骑马!” 第三十三章 破庙里的人肉 “啊…那里有座庙!”钟玥云惊呼,神情疲惫的李晓北立马抬起头来,眼睛中充满了希冀。 为了避开峨银山和乞丐窝的追捕,李晓北选择的是小路,路上泥泞难行,许多地方都必须下马而行。于是,李晓北作为一个要修功德的修士,自然身先士卒的下地牵马,钟玥云则抱着睡着了的沉乐坐在马上。行了许久,两人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之时,钟玥云忽见一点亮光,仔细看去,竟然是一座小庙。不由惊喜交加。 这一声喊,吵醒了他怀里沉沉睡去的沉乐,也就是那个小孩。只见他动了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在钟玥云的怀里连忙喊:“男女授受不亲!” 钟玥云窘。 李晓北偷笑:“走吧,先去庙里歇歇。” 行至小庙前,钟玥云下了马,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座被废弃的庙,庙门破烂,屋檐处有蜘蛛织着一个个陷阱,只等蚊虫的自投罗网。然而门里却有火光闪烁。 “有人吗?” 无人应答,李晓北将沉乐转手给钟玥云牵着,示意钟玥云先不要动,自己先走上前去推门。 “打扰了。”李晓谨慎的将门推开一个缝隙,透过缝隙向里打量。 庙里有许许多多的佛像,各路神仙都有,只不过神像大多都掉色发黑,栽倒在地上蒙上厚厚的积灰。庙内两侧掉着许许多多白色的帷幔,在从破烂的窗户钻进来的风下飘动。正中央,黄黑斑驳的神龛面前,架着一口锅,锅下烧着一堆野火,锅盖的四围,呼呼地冒出白色的蒸气,可是寂静的屋内却是没有人的。李晓北的眉宇轻拧,沉静的眼里浮起一点疑惑:是刚巧不在,还是刚刚离开? 李晓北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推开了门,走了进入。钟玥云跟了上去,一眼,就瞧见了那显眼的野火,她左右看了看,问:“人不在?” 夜风从开启的门吹在沉乐的背上,他打了个颤,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缩在了钟玥云的怀里。钟玥云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背,问:“怎么了,小乐?” 年仅六岁的小沉乐抬起埋在钟玥云怀里的头,看了看四周神像,“我怕。” 钟玥云揉揉他的头,安慰:“不怕,那都是神像,是神仙,是好人。”安抚了小沉乐,她站起来看向四周察看的李晓北,“有什么不对劲吗?” 李晓北摸了摸神台的灰,没有回答。钟玥云又问:“不会有鬼吧?” 李晓北挑眉,笑话道:“有我在这还怕鬼?何况……”说着,转身拿起锅盖,霎时,他的话音像被大刀狠狠砍下截住,哑在了喉咙里。半晌,才沉声接到,“何况,鬼不可怕,人才可怕。” 钟玥云见他脸色不对,几步跨到锅前,探头一看,顿时被吓得后退。 沸水中央赫然飘着一个婴儿的头颅! “呕……” 钟玥云弯了腰,蜷缩在地上,觉得胃中一阵翻腾。 刚刚空气中的肉香竟然是人肉! 那熬煮人肉的野火在墙上拉出修长的影子,气氛顿时诡异起来。李晓北闭上眼,拿住锅盖的手背上青筋浮动。半晌,锅里那被煮得面目全非的脸缓缓沉入黑暗,李晓北合上了锅盖的时候,钟玥云将惊慌的跑来扶她的沉乐一把抱入怀中站了起来。 前面金衣剥落的神像,在暗淡的红色光影中,显出手握长戈的威武样子,只是那只扬起的抒发豪迈的手,是那么地残破,危危欲坠。倒显得十分的悲壮!脸上脱了漆,像是泪痕。钟玥云想,大概他是在为这滔天的罪恶哭泣吧。 “怎么办?” “走!”李晓北似乎变了一个人,周身的气质变得很冷。他果断的转身,冷彻如冰的眼神没有在钟玥云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径直的走了出去。钟玥云抬手打晕了沉乐,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接下来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恐怖之事,她不能给小乐留下永远的伤害。 “此事为人为,屋内并无妖灵气息。我们势单力薄,必须回去寻求增援。”李晓北心中有滔天的怒气,但并没有淹没他的理智。 “嗯。”钟玥云沉默的跟在李晓北身后。 这时候北面的树林燃起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火。李晓北立刻拉住钟玥云藏进阴影里。钟玥云跟着李晓北躲在阴影里小心翼翼的靠近那片树林,他们在灯火不远处停下,暗中窥视。摇曳火光吐出微黄的光辉,展画出另一个暗淡的世界。只见另一边角落里,有两个背对着他们的男人。一人举着火把,一人拿着铁锹正在掩埋着什么。 钟玥云看见他们的脚边的泥土呈现出不规则的暗红色,上面还散落着一团红红白白的东西。一阵阵血腥味萦绕在她的鼻间,她将嘴唇咬得发白,手指仍旧颤抖起来,那,那不会是婴儿的肠子吧…… 钟玥云伸出手,将手放在李晓北的背上传递仅有的温暖。她蹲在李晓北的身后,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从他肩膀的起伏来看,她知道他已经暴怒了。 “你给我搞快些,都饿死了” “催催催,催什么催,脏活我干,你倒是清闲!” “抱怨什么,大不了等会让你多吃几口!这次这个可是个纯阳之子,滋补着呢!” 在黑暗的丛林,两个肮脏的灵魂浑然不觉一道冰冷的视线正牢牢锁在自己身上。 视线里,白皙的颈闪烁着血色的光。李晓北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给他的致命一击。这是他第一次下山,师傅曾经对他说过,山下的世界蕴藏着诸多丑恶。他不以为然,觉得世人之恶不过是贪和欲罢了。本以为这一趟俗世之旅只是降伏几个恶灵,轻轻松松修满功德,再回山。没想到,这才刚开始,就给他好好的上了一课。 修道之人之所以修道,正是为了诛除妖邪。虽然山中规定术不对人,但这样的罪恶不诛,天理难容! 一道白光闪过,让钟玥云眯了眼。那是一柄锋利长剑,轻巧如风,却戾气深沉。 “住手。”钟玥云暗惊低喝,让持剑的李晓北倏然敛势。 利刃离喉际寸许,如丝滑过,举火把的男子未觉痛,只感剑气一凛,竟已瘫软于地。 钟玥云赶上来制住回过神举起铁锹要打向李晓北的男人急急说道:“别杀,先问问!” 第三十四章 树林遇险 “蹲下!双手抱头!”钟玥云厉声喝道。她弯身捡起火把。 伴随着那人缓缓的蹲下,他背后的景象渐渐出现在钟玥云和李晓北的眼前。 他的背后是个大坑。 坑…坑里竟是数不清的孩童尸体!那尸体白骨附骨,竟是被吸干了血! 钟玥云僵立在原地,全身血液凝固,心凉如厮。不是眼前二人就现在自己面前,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人为的血案! 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把火焰腾腾的再也按捺不住,他瞋目裂眦,一脚踩在男人的脸上,声色俱厉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男子恨恨的瞪着他,不发一言。 李晓北怒目,刀光一闪,削下一只耳朵,他顿时惨叫起来。 另一人吓得立马跪在地上:“我说…我说…我们是…” 忽然,那摇尾乞怜的男人眼神一变,抓起一把泥土扔向钟李二人。 和着血腥味的泥土让李晓北忍不住咳嗽起来,而手腕却迅速的转动起来,凌厉的剑风卷起,扑向那个准备逃离的身影。他出手的时候,用的并不是青云山的剑法。 他们修道之人,比一般人拥有更大的能力。为了防止出现以超世之力为祸人间的惨剧,所有的修士自修道以来就被教导万不可伤人命的道理。山中有铁律,只可将术法用在妖鬼等等也有超凡之力的物类抢,切不可以术对人。为了不违背山规,他便不用青云剑法! 剑风触及那个男子时,他身体翻滚躲了过去,只有肩膀上被割破了一点衣服。他邪肆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颗泛着红光的指大的丸子扔入口中,顷刻之间,他的眼睛变得幽红,眼角浮现出花一般的纹路。 另外一边另一个男子也趁机溜开服下了药丸,双手撑地,快如疾风的跳到了那个男子身边。 钟玥云默默的贴近李晓北,树林里立马呈现出两两对峙的局面。 李晓北挥手再劈了过去。钟玥云也不怠慢,从身上的裙子扯下一大块布,将小小的孩子帮在身上,与另一个男人战斗起来。 水净剑快如闪电,这一记,那个男子没能成功的躲开。水净剑在他的肩头劈下,削下一块肉来。血潺潺而出,迅速的染红了他半个身体。那男子高声吼叫了一声,扔出一把银针,李晓北闪身避过,身影如鬼魄般绕到了男子背后,毫不留情的一剑结束了男子的生命。 那白皙的脖颈有血溅出,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他天姿聪明,自小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对于剑术,更加是看过便能记得。青云山的藏书包罗万象,他一身武艺,除了青云山的剑法,更有许多从古书中得来的招式,且威力并不弱于青云剑法。用这世上的书内学来的招式除这世间的罪恶,才叫学以致用! 李晓北没有片刻的停歇,转身便准备点足奔向钟玥云的战局。这时候,他感觉到一点的风声,和杀气。 风声极轻,杀气极重。 李晓北的身影突然顿住。 有高手! 从背后袭来越来越近的杀气让李晓北的身形顿在原地,整个身心静若空灵。 钟玥云也感觉到了,只不过她此刻分身乏术,只能专注于自己的战局。 李晓北调整了周身的气息,凭借着那浓烈的杀气判断着来人的方位,手指慢慢用力,将手中的剑调整到最顺手的姿势。 陡然间,一道寒意直击向他的背心空门。李晓北来不及回头,足间轻点,身形飘忽而上,连续几个翻身,停在了不远处。 他冷锐的目光直射向一颗歪脖树的阴影处:“阁下是何方神圣?何不大方的出来相见?” 空气里骤时传出‘桀桀’的笑声来,阴影处走出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既然你想见,我就满足你的遗愿。” 李晓北冷笑一声:“你这种丧尽天良的败类,小爷恐怕记不住你的音容笑貌。” 蒙面人嗤笑:“丧尽天良?什么叫丧尽天良?人杀鸡杀牛,煮而烹之,手段恐怕残忍得多。人杀万物,食万物,怎么,我不过杀了几个乞儿就丧尽天良了?” “啪啪啪…”蒙面人目露鄙夷,嘴角微勾,双手拍了拍,道,“放心,你会死得其所的。” 钟玥云刚刚解决了之前那个男子,蒙面人的背后又涌现出许多与死掉的男子一样装束的蒙面人来。双方对峙,十分不利的局面让她的眉目间出现一丝凝重。 忽然,其中一个男子骤然起身扑向钟玥云。 李晓北大惊失色,转身愈去营救,殊不知就在他回转身急急扑向钟玥云时,他的背后忽然逼近一人举起大刀砍下,带出一片凄艳的血色。 一道剑光映在钟玥云的眼睛上,血肉破开的声声轰鸣入耳。一道身影在钟玥云面前缓缓倒下。 “保护表小姐!” 黑暗之处涌出许多夜行衣者,与蒙面人厮杀在一起。钟玥云内心震动,悲切的蹲下身,探了探替她挡刀之人的鼻息。 “一刀毙命……” 钟玥云抬头,正瞧见李晓北反身刺死了偷袭着,单膝跪地。她连忙跑去将他扶起。 “你受伤了……” “我没事…”李晓北摇了揺头,抬头看向打成一片的两方人马,“胡府暗卫?” “应该是的。” 钟玥云也看向战局,只见蒙面人在胡府暗卫的猛烈回击下渐渐出现颓势。钟李二人也相继加入战局,要看就要胜利。 忽然一声啸声想起,蒙面人一致的从怀中掏出一颗泛着红光的药丸仍入口中,他们的双眼顿时变得幽红,眼角浮现出花的纹路,竟然比刚刚凶猛十倍,胡府暗卫顿时不支,相继死于敌手刀下。 “表小姐,我们的人撑不住了,我掩护你先走!”一个胡府暗卫靠近钟玥云急切的呼喊。 钟玥云看着一个个倒下的身影,眼中发痛,匆忙接下绑在身上的布,将孩子递给身边的暗卫:“听我说,我们先挡着,你带着这个孩子赶回胡府报信!” “不行,胡七誓死保卫表小姐的安全,表小姐先走!” “听我的,不然我们都死在这里,快!” 钟玥云与暗卫胡七对视一眼。胡七被钟玥云眼里的坚持所震动,狠了狠心,接过了钟玥云手中的孩子:“那小姐万万要小心,胡七这就去求援兵!” 胡七头也不回的向树林在奔去,他知道,他快一秒,表小姐就多一秒生机! 第三十五章 中毒 钟玥云尽力的截住向胡七追去的蒙面人。看着越来越不妙的局面,朝李晓北靠拢:“我们撤吧!” “嗯!” 钟李二人对视一眼,朝着树林深处退去。 此时离更夫刚打完三更的鸣锣声不久,忽然,胡府门外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阵急促马蹄声。只见,一名男子疾驰至胡府门口,抬眼看了一眼大门,身体不支滚下马来,一个孩子随着他的身体滑下马来,他险险的接住了小孩,他的腹部顿时有大片大片鲜血涌出来,他伸手捂住,艰难的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府门走去,用最后的力气叩响了门环。 胡府北苑内,胡家老夫人正襟危坐。 “老夫人,我们在北面的…小路发现了许许多多孩子…的尸体,表小姐与一男子…被一伙蒙面人围攻,兄弟们…不支…请…请老妇人速派人…增援……”胡七双眼一闭,晕厥了过去。 胡老夫人震怒的拍响了桌子,桌上的茶杯不稳,跌落在地,滚了好几圈,堪堪停住。屋内众人皆内心沉重。 “把胡七和这个孩子都带下去,醒了之后再仔细询问!”老夫人声色凌厉的看刘二夫人,“老二媳妇,仔细盯着我那‘好’孙媳妇,白灵有个三长两短,我剥了她的皮!” 这个夜里不平静。 城主的书案旁放着一张状纸。上面写着:“今日有人于城外北面山下树林发现大量孩童尸体,恐事因不凡,望城主彻查。” 城主无法安眠了,其手下各个衙邑也就无法安眠了,衙邑无法安眠了,他们的妻子儿女自然也无法安眠了。 当然,钟玥云与李晓北更是无法安眠。 大雨之后惨淡的月光笼罩着这片广阔的森林,四周静谧无声,只是偶尔有受惊的小鸟发出尖利的啼鸣。 以许多暗卫的生命为代价,钟玥云与李晓北渐渐脱离了背后的厮杀,他们二人也因为体力不支缓下了脚步。 突然,李晓北顿住,扶住一颗大树,手指暗暗用力,几乎陷入了树干。他跪在地上喷出一口黑血来。听见动静,钟玥云猛地回头,“怎么了?” “无事。”李晓北淡淡摇头,低声回答。只不过钟玥云却看见他背上巨大的伤口悄悄的蔓延上了一层死灰之色。 “可是刚才那刀有毒?”钟玥云大惊。 “无妨。” 李晓北想站起来却发现手足发软,又跌了回去。钟玥云连忙扶住他,一靠近便看见他那张脸已经被一层黑气覆盖。钟玥云心中咯噔一下,问:“你知道是什么毒对不对,告诉我,告诉我!” 李晓北无力的推了钟玥云一下,声音也开始有气无力:“对不起,我可能帮不了你了。你走吧,上青云山找我师傅,他…他能帮你…” 钟玥云怒骂:“走什么走!你就打算死了?!我告诉你,我不许!这件事本来不关你事,你是因为救我才卷进来的,凭什么死在这里!” “我明明是为了找恶灵,你可不可以不这么自恋…”李晓北虚弱的笑道。 “闭嘴!总之与我有关我就不许!你给我振作起来,我就不信你闻名遐迩的青云山的仙法没有能解毒的!” 李晓北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不想杀戮,不想让双手沾满鲜血。可是他的良知告诉他,不杀他们,他们会祸害更多人! 钟玥云表面骂骂咧咧,实际内心又害怕又焦急,她一巴掌打在李晓北的手上:“看什么看,你倒是说呀!” “我杀了人,破了山规,不能用青云山的功法。” “你怎么这么糊涂!”钟玥云焦急万分,却拿固执的李晓北没有办法。忽然,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坐在秋千上,父亲给自己讲的一个故事。她灵机一动坐在李晓北身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李晓北看了钟玥云一眼,叹气:“你别浪费时间了,快走吧,你的身体可支撑不了多久。” 钟玥云双耳不闻,兀自讲起来。 说从前有一个禅者,他在河边打坐时,听到挣扎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一只蝎子正在水里挣扎。 他伸手把它捞出来时,被蝎子竖起的毒刺蛰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挣扎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蝎子又掉到水里去了。他又把他救起来,当然,又被蛰了一下。 他继续打座。过了一会儿,他又有了相同的不幸遭遇。 旁边的渔夫说:“你真蠢,难道不知道蝎子会蛰人?” “知道,被它蛰了三次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它?” “蛰人是它的本性,慈悲是我的本性,我的本性不会因为它的本性而改变。” 这时,他又听到挣扎的声音。一看,还是那只蝎子。他看着自己肿起来的手,看看在水里挣扎的蝎子,毫不犹豫地再次朝它伸出手去。 这时,渔夫把一个干枯的枝条递到他手上。禅者用这枝枯枝捞起蝎子,放到岸边。 这回,他的手没有在被蛰。 渔夫笑着说:“慈悲是对的。慈悲蝎子,也要慈悲自己。所以,慈悲要有慈悲的手段。” “你们山规的本意是滥用仙力伤害弱小的世人,是青云山的慈悲。但若禁止使用仙力诛除罪恶,反被邪恶势力所诛,这不是助长了邪恶的气焰,违背了这种慈悲吗?慈悲要有慈悲的手段。如今你就是禅者,那帮坏人就是毒蝎,你对他们心慈手软,被他们蛰了,难道要一直错下去吗?杀了他们正是慈悲的手段,只有惩处奸邪匡扶正义,才是慈悲!”钟玥云循循善诱。李晓北眉目出现一丝松动,钟玥云温柔的接道,“你看你也没有坏心对不对,如果你有坏心,你也不会遵守这条规定,既然你没有坏心,也没有违背这条规定的本意,又何必墨守成规自害其身呢?” “可是……” “可是什么!难道你非要害死我才甘心!” ……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里一片静默。青云山都教了些什么石头脑袋!钟玥云暗骂,眼中的希冀渐渐淡去。 “背我到水源处。” “什么?” “我走不动了,背我到有水源的地方,我才可以解毒啊!” 钟玥云反应过来,惊喜让她无视掉了李晓北那个大大白眼,她二话不说,蹲在地上,就将瘫软的李晓北努力的扯上背。 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呀,傻姑娘……李晓北靠在钟玥云瘦弱的背上,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六章 意外的水潭 春日夜晚的树林里,温度很低,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野兽的嚎叫声。 钟玥云在粗壮参天各种不知名的植物中缓慢移动着,每一次抬脚都重如千金。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胸口以上因为剧烈的呼吸而火辣辣的疼,她的身体摇摇晃晃,仿佛就在下一刻就会跌倒在地。 可每一次,她都没有摔在地上。 太累了,太累了。 这个树林太大了,她找了好久好久都没有找到水源,甚至水源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苏白灵的身体太娇弱,完全负荷不起这样的运动量。她…真的…真的支撑不住了。 停下来吧…停下来吧… 一个个放弃的念头在钟玥云的脑海里盘旋,如同魔咒般挥之不去。但她的脚却一步一步丝毫没有停歇。 她头昏眼花,汗水滑入眼睛里涩涩的,她努力的眨着眼睛,但视线却仍旧重重叠叠的摇晃起来,不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天旋地转滚落了山坡。 “扑通——” “扑通——” 连续的两声,钟玥云只觉得有液体迅速钻入了她的五窍,令她的神志陡然清醒。 水! 钟玥云一个挺身从水里钻出来,扫了一眼四周。 山坡之下竟然是一个小潭! 老天就是喜欢这样——在绝望时再给一丝希望。 钟玥云惊喜交加,开心的笑了起来。忽然想起李晓北还在水里,又猛的扎入了水里。 钟玥云气喘吁吁的将李晓北拖上了岸。此时,李晓北已经陷入了昏迷。 糟糕,他脸上的黑气越来越重了! 钟玥云在李晓北的胸口按了按,发现并没有效果,内心焦急起来。母亲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去了。这辈子她还没有遭遇过任何与她有关联的人死去。她知道死,却从来没有想过死到底是什么,她更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会死!手心湿湿粘粘的,不知是水还是汗,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她像是忽然做了一个决定般,咬了咬牙,突然伏下了身子。 两唇贴在一起的时候,钟玥云的心忽然狂跳起来。李晓北的唇异常的灼热,那样的热度烧了钟玥云的唇,也烧到了钟玥云的心。 你千万不要死啊,快醒过来,快醒过来。钟玥云压下心中的异样,一边做着人工呼吸,一边暗暗祈祷。 忽然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腰上,钟玥云惊得跳起。那样的惊容一下就撞入了一双充满调笑的眼里。 “你借别人的身体轻薄我似乎不太好吧?” 钟玥云捂着嘴,怒瞪着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李晓北,脸却不知不觉红了。 只见,李晓北舔了舔唇,说道:“嗯,味道不错。” “登徒子!”钟玥云粉面更红,此刻简直想眼前这人干脆永远不要醒来好了! 李晓北收了收笑容:“扶我起来吧。” 钟玥云不动。 “怎么,真想我死呀?我只是看你太紧张开个玩笑嘛,咳咳……别生气啦。” 钟玥云冷静了片刻,不再置气,板着脸扶起瘫软的李晓北,嘴里却骂道:“只剩一张嘴了,还这么不老实!”说着,她的眉头皱成一团,“快解毒吧,毒气攻心就没救了!” 李晓北倚在钟玥云的怀里,身体灼热,他倒是镇定自若,只是再镇定的声音也掩不住他此刻糟糕的身体状态。 “这毒是魔宗的寸芒,水元素有治愈之效,这里水元素充足,足够我用这里的水元素来清洗我体内的毒素了,你把我扶到那边的石头靠着,我好运功排毒。你就好好休息吧,明早一看,保准我就生龙活虎了。”李晓北淡然一笑。 “谁关心你的死活!”嘴上这么说着,行动却表现着另一个意思。钟玥云神色凝重拖着李晓北前往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精疲力尽的用最后一点力量将李晓北的身体靠了上去。 “嘶——”冰冷的石头摩擦在发黑的伤口上,让李晓北的眉目皱成一团。 “怎么了?” 李晓北微笑:“没事,我就是试试你是不是真的爱上我了,你若是爱上我了,我会很苦恼的,毕竟我在青云山上还有那么多的小师妹,你连身体都没有,实在是很难排上号。” 钟玥云嫌弃的瞥了一眼李晓北那张仿佛很为难的脸,她已经疲惫得连话都不想说了,懒得再理这个自恋狂。甩下李晓北,强撑着身子转身向林子跑去。 李晓北看着那沉重的步子慢慢的隐在黑暗里,脸上开始出现痛苦的神色。他闭上眼睛,嘴角微动。 只见水潭表面飘起许许多多荧光的亮点,像微风吹动的许多蒲公英花种,小小的,可爱的,围绕着李晓北旋转,轻轻的落在李晓北的身上,将他包围。 钟玥云抱着柴火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这美丽的画面。许许多多亮点飞舞、旋转。像极了纯洁的小仙子。 “青云山的道法真神奇……”钟玥云呢喃。 钟玥云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像那神奇之处挪去。这一晚上实在是太累了。虽然她学过武功,但这具身体半点真气也无。与蒙面人对战中,她已经消耗了大半的力气。之后背着李晓北这个大男人几乎是靠意志支撑着。此刻,她几乎虚脱了。 钟玥云走到目的地的时候,立刻跌坐在地上。她将捡来的柴火放在身前,便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好一会儿,钟玥云的余光看着那些光点渗透到李晓北的皮肤里渐渐的暗去,她直起身来,学用钻木取火的方法来生火。可她的手心都快磨起泡了,木头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你个娇生惯养的贵女还会钻木取火?” 李晓北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着这个画面。 “怎么,不可以么?”钟玥云冷冷瞪了李晓北一眼,继续钻木取火,“怎么没动静呢?古人真的用这个方法生过火吗?”钟玥云皱眉,心中很不禁怀疑起来。 李晓北斜眼偷窥着那边惨不忍睹的画面,手指微动。忽然,火苗在木棍上窜起。 “起火了,起火了!古人诚不欺我也!”钟玥云欢呼雀跃,拍拍手挑衅的看着李晓北。 李晓北忍住喉间的一阵腥甜,闭上了眼不说话。 被打脸了吧?哼,说她不行?也不看看她是谁!她可是敌军闻名丧胆的威武大将军…的女儿!小小生火难得倒她?笑话! 钟玥云放下手,精心料理着身前来之不易的火苗,心中有小小的得意。 第三十七章 惊人的恢复力 火势已经很旺了,火光下钟玥云可以清楚的看见李晓北难受的脸。 她知道,她知道他是在故作轻松。那样深的伤口,魔宗的毒药,怎么可能轻松? 李晓东的皮肤上渗出许许多多黑色浑浊物,在火光下闪闪发亮。他突然身体一倾,喷出一囗黑血来。 钟玥云连忙扶住他:“怎么了?” “没事,排毒而已。”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钟玥云伸手探去,立刻大惊失色,“你不是排毒了吗,怎么还在发高烧?” “我们的身体抵抗毒素的时候就会发烧,没事的。”李晓北淡笑。 可是李晓北越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钟玥云越是担心。 钟玥云左右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裙子,找了一块好布拎起来,就要开撕。忽然一只虚浮的手抬了起来又跌下去。 “你再撕下去,等我们…出去,别人非说我…凌辱了你……” 钟玥云手一顿,手指暗暗用力,戳在他的伤口上:“你就瞎说吧,反正这不是我的身体!要是苏姑娘知道了,伤了心,你就等着功德被减为负吧。” 钟玥云无视说话都已经有气无力的李晓北,只听‘撕拉’一声,她的手里便多了一大块布。她一遍遍在水潭里将布打湿拧干替李晓北擦拭着因高烧而发红的脸庞,神情专注,不厌其烦。 意识昏沉的李晓北虚着疲倦不堪的眼睛注视着这个专注的女孩子,胸口的位置有一阵阵暖流淌过。 月光照耀在潭水上,随波荡漾,似乎一切都很美好。 李晓北沉沉的昏迷了过去,钟玥云轻轻的搬起他的身体,忽然石头上的一抹暗红映入了她的眼睛。 钟玥云的视线在李晓北背上的伤和石头上的暗红中来回,那一声‘嘶’回响在她的脑海。 刚刚他是强忍着痛? 钟玥云凝眉。她小心翼翼的帮李晓北剥离与伤口凝固在一起的衣物,生怕弄醒了李晓北。可她完全多虑了,对于此时陷入重度昏迷的李晓北来说,就是再给他几刀,他都不见得会醒。 钟玥云细心的将李晓北的伤口清洗了一遍,再将他的身体细细的擦拭了干净,等到她给李晓北包扎好伤口,她整个人立刻倒在地上。 天空上亮起了启明星,钟玥云的身体一放松,身上各处的疼痛就加倍的清晰起来。她撩起衣服看了看,到处都是淤青,大概是在与蒙面人对打的时候落下的。这时候她想起来都心惊不已,没有真气的她居然侥幸逃了一劫。巨大的疲倦袭向她,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一定要醒过来啊,臭道士……” 树林里静谧的夜色渐渐地被霞光洗去,朝阳在树顶上涂抹出一层闪耀的红色光晕来。 钟玥云一夜未眠,细心的照料着昏迷的李晓北,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不堪疲惫昏睡了过去。 当一束一束笔直的光线,从树冠的缝隙里刺进树林的深处,照耀着地面厚厚的苔藓时,李晓北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动了动自己的身体,竟然格外的清爽,不觉讶然。低头仔细打量,发觉自己一身脏污都被清理了干净。他惊异的看向脑海中浮现的面孔。 李晓北看着脸上脏兮兮的,跟个叫花子似的钟玥云,她估计是累惨了,给他擦拭了干净,自己却没清洗,就这么和着一身湿衣就睡着了。她一个千金小姐,哪里受过这种罪?可她不仅不抱怨,还不辞辛劳的照顾他这个萍水相逢的人。这般的先人而后己,可见她心底善良。 李晓北微微点头。 “咕噜——” 一声脆响打断了李晓北的思绪。 “好饿呀,本来这几日为了寻这个恶灵,就没正经吃过饭……”李晓北舔了舔干涩的唇,用食指在钟玥云脏兮兮的小鼻子上点了点,“看在你为我累成这样的份上,让你吃顿免费的午餐。” 日悬当空,昨夜大雨,今日却是艳阳。日头虽大,却并不烈,暖暖的像柔软的锦锻,洒向万物。 钟玥云是被香味馋醒的,身体周围暖洋洋的。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看见了身前的火堆,以及火堆上正金灿灿的鱼。 “鱼?”钟玥云的脑袋还有些迷糊,眼睛一转,便看见了一张神采焕发的俊颜,她的神志立马清醒,“你醒了!” 积善者必有余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钟玥云惊喜的展开了一个笑容。 李晓北被那自然流露的喜悦感染,心中一暖,脸上却露出嫌弃:“哪个像你,睡得跟死猪一样。” 钟玥云不理会他的嫌弃,仔细打量着李晓北的身体。只见他脸上萦绕的黑气已经完全褪去,不仅不见半点虚弱,反而容光焕发。钟玥云心中暗暗惊奇,这青云山的道法果然名不虚传,这样的恢复速度也太惊人了! 李晓北一看钟玥云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颇为自得的仰脸:“这样的恢复速度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哪怕是青云山上,也只有小爷才这般天赋异禀的,你,想都不要想……” “忘恩负义,我瞎了眼才会救你!” “没关系,你虽然瞎了眼,人也有些笨,但小爷向来慈悲,不会丢下你的。” 钟玥云冷哼一声,侧过身背对着李晓北。心想,果然嘴贱的人最讨厌了! 李晓北瞧着钟玥云没好气的脸,递过去烤好的一只鱼。 感觉到有人碰自己,钟玥云用余光扫了扫,一只金灿灿的烤鱼就像金子发着光样。钟玥云咽了一口口水,美食当前,五脏六腑都开始喧嚣了。 诶,真的生气了? 李晓北看着钟玥云傲娇的背着身子,正想着要好歹人家细心的照料了自己一夜,要不要赔个不是。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这大小姐脾气的钟玥云竟然背着身体向后伸出手来,还一抓抓空了。李晓北一愣,将鱼放在她四处摸索的手上。 耳边传来压抑的笑声,仿佛想忍却忍不住一般的笑声。钟玥云面上一红,心中有些鄙夷自己的行为,嘴上却立刻吃起来。 “慢点吃,小心刺。” 第三十八章 林中商议 正经说起来,这鱼肉的味道并不好,没有经过任何的佐料与加工,这口味又淡又腥的鱼肉,对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钟玥云来说甚至算得上难吃,只不过她仍然津津有味,她实在是饿惨了。 肚子饱了,气也顺了,钟玥云偏过头看着迅速解决两条鱼的李晓北,疑惑道:“你能吃肉?” “我又不是和尚,怎么不能吃肉了?”李晓北白眼。 钟玥云语噎:“那…我听说修士需要辟谷,是不用吃饭的呢?” 李晓北再次白眼“这世上就是你这种以讹传讹的人太多了,所以才乌烟瘴气吧?辟谷源自道家养生中的“不食五谷”,又称却谷、去谷、绝谷、绝粒、却粒、休粮等,是一种延年益寿的养生方式。并不是不吃东西,你试试不吃东西,你如果想升天我倒是可以帮你。” 李晓北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着谎话,他们修士到了一定境界是不用食五谷的,只不过他却是一个另类,他虽然早早过了食五谷的境界,却做不到通过行气来获取能量,这一度使他成为青云山弟子的笑柄。当然,这一点他是不会承认。 “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古书中有明文记载,辟谷而行气,可得长生,你说这是以讹传讹?”钟玥云不服。 “我是修士还是你是修士?” “我看你只是青云山扫地的杂役吧,辟谷都不会,还出来招摇撞骗?”钟玥云冷笑。 “我是修士还是你是修士?” 钟玥云语噎,她一个凡尘俗子跟一个正牌修士争论这个确实没有意思。 钟玥云遂不再与李晓北讨论这没有意义的问题。她更担心另一件事。 “破庙树林发现尸体那件事,你怎么看?”那样的惨状,钟玥云至今想起来都胆战心惊。 这句话回荡在这片林子里,空气立马沉重起来。 闻言,李晓北神情一肃,傲慢的神色消散,眼睛里陡然寒芒一闪:“首先,当时那群蒙面人本来不敌胡家暗卫,但是当时不知吃下了什么药物,武力大增,使我们节节败退。吃下药物后蒙面人皆两眼发红眼角浮现妖异的纹路,这些现象像是魔宗手笔。” 钟玥云看了看李晓北,这个人每次说到正事就仿佛换了一个人般,隐隐有了青云山弟子的风度来,她听着他的分析,皱眉道:“那些尸体都是被吸干了血而亡。魔宗要童血干嘛,莫不是修炼什么魔功,抑或是制药,比如说蒙面人手中那种?” “并不能直接认定是魔宗所为。凡事不能看表面,有时候表面是正,可能暗地里却坏事做尽,表面是恶的却有德善之心。这些还需要我们细细探查。”李晓北盯着地上的鱼骨头,脚轻轻一用力,鱼骨头就传出细微的折断声陷入了土里。 钟玥云不置可否,接道:“总之,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先离开这里,对吧?” 钟玥云拍拍手站起来,正欲说动身的话,忽听李晓北问“你是怎么落入乞丐窝的?” 钟玥云顿了顿,又坐下来细细的给李晓北讲述了自己落入乞丐窝的过程,蹙眉问道:“你觉得那个想害胡客平的神秘男子与这件事有没有关联?” “不清楚。如果有关联,那便说明胡家可能惹上一个大麻烦了。” 钟玥云沉默,半晌才道:“苏姑娘是个单纯的闺阁之女,又没有拳脚之术傍身,这样的事,我怕她应对不来。我帮她渡过此事,你再净化她吧。” 李晓北摇头:“该她遇见的始终会降临在她身上,世界上的事不可能都一帆风顺,避过这一难,她还会遇见其他的磨难。该她命里的磨难,必须由她来闯,闯得过是命,闯不过也是命,旁人不能替她做出选择。”钟玥云颔首,李晓北抬头看着她,“这些都不是时下最重要的事,当务之急是净化苏姑娘的魂魄。苏姑娘的魂魄已经沉睡,濒临消失,这副躯壳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如若不能及时净化苏姑娘的魂魄,不仅她会死,你也会被困在这具身体里,随着这具身体的衰竭而亡。” 钟玥云露出惊容,连道:“那你快净化她吧。” “苏姑娘已经沉睡,普通的净化已经无效了,我们必须找到真心爱她的男子,取其心头血为引净化苏姑娘的魂魄才行。” “啊?”事情怎么会这样!钟玥云顿住,脑中思绪一时间百转千回。 “要不是你耽误了时间,苏姑娘的情况也不会这么糟糕……” “你又怪我,我打你信不信!”钟玥云怒,作势要打过去,李晓北连忙用手虚掩脸。 这么一打岔,刚才沉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 钟玥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我想起一个人,或许可以救苏姑娘!” 钟玥云想起书房中的落魄男子,那个眼神准没错,就是你了——秦晟! 李晓北疑惑的看过来,钟玥云不待他询问继续道:“我们快走吧,秦晟就住在城外破庙,他一定可以救苏姑娘的!” 钟玥云这么肯定必定有她的理由,李晓北便不再问,站起身来:“好,我们走吧!” 李晓北手势一动,小潭里便自动飞过一股水来浇灭了火。 此处树林四围环山,湿气颇重,遍地常生各种毒虫点异草。树林里光线阴暗,笔直高大的树木遮住了绝大部分阳光,只有斑驳稀疏的光线透过树木的枝叶照射进来。使得森林格外地神秘诡异。森林里弥漫着飘忽不定的迷雾,却出奇地安静晚上还有些许野兽的嚎叫声,这青天白日反而异常的安静。 “什么时候起的雾啊,小潭那边都没有。” 李晓北打量了下四周的情况,林子里很少有灌木丛,全是高大的老树。树木的枝梢交错着,伸展开来的繁盛的枝叶如碧绿的云,把蓝天遮了个严严实实。这说明这片林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人烟了。 迷雾严重的影响的钟玥云和李晓北的视线,他们在这林子里走了好久好久,额头渐渐泌出一颗颗汗珠。 第三十九章 封印法阵 钟玥云扶住一颗粗壮的树喘息:“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们好像又退回了原处?” 钟玥云不知道,其实这处老林,曾经有个名字,叫‘迷雾树林’,是个几乎无人敢涉足的地方。这片树林被一种阴森可怖,神秘莫测的气氛包裹,偶尔有某个胆大的闯了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 李晓北停下来,嘴角碎碎念,他的指尖窜出一团火,伴随着他手臂的挥动,各向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各浮起一团火,又随着手势一收同时熄灭。李晓北吹了吹指尖,沉吟道:“这雾不是普通的雾,这也不是普通的树林,这里隐藏了一个阵法。” 钟玥云的脸色陡然一静:“这种荒山野岭还有阵法?” “不仅有,而且这里的阵法至少有几百年了。” …… 距离全城开始彻查童尸案开始已经四天了,这童尸案闹得整个城内人心惶惶。然而事态却更加严重。孩童的丢失从本来的乞儿扩散到每家每户,孩童丢失的数量、频率也逐渐增加,不仅如此,许多去查案的衙邑也被杀害。终于,从兰州快马加鞭送来的急书出现在了御案。 “……近日来,兰州主城外北面山下树林有妖人作乱,丧心病狂,偷取不足月婴孩、拐走数个乞儿、甚至是数名良家市民之子,吸其血液,抛尸树林,尸体白骨附皮,十分可怖,疑是魔宗犯案,请求支援!” 据说皇帝大笔一挥,一纸诏书将贤王周清湛和端王妃一同派往兰州彻查此案。 幽静的坤宁宫。 “皇后娘娘,奴婢打听清楚了,童尸案皇上派了贤王爷和端王妃两位同去。” “什么,钟玥云一个黄毛丫头能干什么?” “回皇后娘娘,皇上说,端王妃是将门虎女,定能担当此任。” “呵呵,倒成全了她,只不过身为三弟的女人,便是与五弟同行,你又能如何?若你真做出红杏出墙的事,我倒要看看,爹还会不会护你……”钟玥菲轻抚指甲,嘴角微勾,“爹,终究一日您会明白,只有菲儿才能带给您荣耀……” …… “你不是青云山的弟子吗?我都要转疯了!”钟玥云与李晓北已经在迷雾困了三天三夜了,这已经是第四天了。钟玥云所有的精力都被消磨光了,她鼓着腮帮子朝前面一点也不可靠、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李晓北吼道。他明明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了这个阵法都是小意思包在他身上的,可是现在是她的腿都快断了,脸都瘦成锥子了还在这里绕圈圈好嘛! “找阵眼,也是需要时间的,有本事你来呀!”李晓北脸微红,不满的回吼,声音虽大,到底是低气不足。这个迷阵看似简单,却透着几分诡异,他信誓旦旦到现在却没了半分底气。破阵便是破阵眼,如果找不到这个阵眼,他们可能就被永远困在这里了。李晓北心中有些虚,难道我一世英明要栽在这里了? “你是修士,还是我是修士?”钟玥云抓起一个小石子扔在李晓北的背上,用他噎她的那句话回敬他,显然,这一招很成功。 “……我是。”李晓北语噎,“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阵眼,我保证找不到阵眼不回来。” “我看你就想趁机甩掉我吧……”钟玥云讥讽。 不料李晓北只是挑挑眉,顺着接道:“好呀,甩掉你,反正你也是个麻烦。”说完,李晓北转身就走。 钟玥云连忙唤道:“等等!” “哼,还是怕我离开你吧?”李晓北回头得意的看着钟玥云。 钟玥云给他一个白眼,随后神色一肃:“我想到了一个事情,你发现没有,树林里到处都有迷雾,唯独那处小潭没有雾,你说阵眼会不会在那里?”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李晓北心中一动,仿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脸上不由自主的浮起喜悦,迫不及待道:“去看看。” 一看李晓北的神情,钟玥云便知自己的猜测中了,心中一喜,连忙跟了上去。 黑夜将近,钟玥云与李晓北随意的走着,毫无章法却依旧走到了这林子的尽头。林子尽头是一个小潭。钟玥云看着这熟悉的原点,暗自叹息,他们完全不用担心迷路,因为这几日他们已经无数次的验证了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无论采取怎样的方式走,最终都会绕回这个原点。 钟玥云终于走出了林子,天未尽黑,夜空却已挂上了弦月。月光投洒进湖水里,晚风抚起涟漪,泛开摇摆不定的碎光,流淌过身后的树林。不多时,晚风睡去,湖面也恢复平静,冷光盈然。 “怎么样?”钟玥云凝重的偏头问。 李晓北凝视了湖面一会儿,仔细察看是否有阵眼的'痕迹。听见钟玥云的问,他点了点头:“多半是在这。” 钟玥云伫立在水潭边眯着眼睛笑:“青云山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啊,还要让我这个闺阁之女点拨。”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难得糊涂给你这个愚者一个表现机会,你怎么笨得都领悟不到?”李晓北抄手仰头,一副叹息的瞥着钟玥云道。 钟玥云冷笑不语。 “四周都无阵眼痕迹,此处又颇有古怪,阵眼多半在水底,我去看看。”李晓北眉目一挑走到湖边,蹲下身,将右手浸入清凉的湖水中。这时,有一跳荧绿的光线如水蛇般向湖水深处蜿蜒游去。半柱香后,原本沉寂幽暗的湖底仿佛被烈火点燃,大片耀熠的黄喷薄而出,一瞬间连星光也暗淡下去。 斑斓的彩光映照出钟玥云眼里惊叹,而钟玥云还来不及反应。湖水就仿佛被惊动的猛兽一样,从湖底接连不断的喷射出流光溢彩的水柱,直冲夜空,如烟花在头顶炸开,化作无数道流光四散赖去,李晓北只来得及回转身抱住钟玥云,便被淋湿了一身。 钟玥云被李晓北紧紧的护在怀里,口鼻之间充斥着清香,那香气仿佛通过她的五脏六腑直通向了她的心里,回过神来,加速流动的血液和脸颊的燥热让她慌乱的推开了李晓北。 第四十章 诡异的蓝宝石 李晓北措不及放被推了一个趔趄,顿时怒了:“干嘛!好心当成驴肝肺啊,你要知道,刚刚那种情况是小爷心慈才护着你,你莫要不知……” 钟玥云对李晓北怒斥没有任何反应,‘好歹’二字还未说出口,李晓北便被钟玥云呆呆的样子吸引了注意力,他顺着钟玥云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湖面上亮起一束束的蓝光,围着整个小潭形成一片天然屏障。而小潭中心则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隐隐可以看见漩涡的中心有一个蓝色的发光体,像是石头又不像是。蓝光在小潭内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屏障内升腾出许多的白色雾气,却半点不飘出潭外。渐渐的,巨大的漩涡渐渐平息,而东南西北相继出现一个幽蓝色的光球,呈火药状,用荧光在湖面上勾勒出许许多多繁杂的弧线。 “你…你触动了什么?”钟玥云完全被震撼了,这世界上当真有这样神奇的事! “这居然是个封印法阵!”李晓北吃惊道。 封印,就是封住可怕的亡灵与污秽之物。这湖底竟然有一个封印法阵!这说明什么?!这湖底封印着一个可怕的亡灵或者是邪恶的产物! 李晓北用用中指和食指在空气写出一串一串的咒文,他每划动一下空气里就出现袅袅的水蒸气。写完之后,他将指尖咬破在眼睛上一划,待他睁眼,他的眼球浮动着金光。他跪在蓝光边缘,严肃的看向水底。 水底是许许多多的杂草,乱石,还有…骷髅!水底东方位置竟然有一层又一层的骷髅!看得出来那些骷髅新旧都有,蓝光映在上面,说不出的阴森恐怖。李晓北发现骷髅都朝着一个方向聚集着,李晓北的视线循些找寻过去,就在东边的角落,他竟然看到了一个人高的洞口! 洞口被蓝色光晕包围,按理说在强光之下李晓北应该无法视物,但是此刻他却清清楚楚看见光晕中央,洞口顶部一块蓝色宝石上面黑色的纹路飞速的运转。纹路中夹杂着金色的粉末,流动的纹路像是一串串符文。 李晓北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看得如此清楚,仿佛那宝石的每一个细节天生就在他脑子里一样。他摇了摇头,面色复杂的站起身来。 “什么是封印法阵?”钟玥云走到他的身边。 “封印,就是封住可怕的亡灵与污秽之物。我刚才看了,水底并没有任何亡灵和污秽之物的踪影。水底下只有许多的骷髅,骷髅围聚在一个一人高的洞口,那里可以通往外面。” “亡灵…骷髅…洞口,你怎么肯定那洞口通往外界?”钟玥云下意识的问,一个个不属于钟玥云世界的词语生硬的挤入她的脑海,自从她发现自己居然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再进入苏白灵的身体,至今瞧见眼前的一切,钟玥云的世界仿佛与过去脱节了一般,开始驶向另一个天马行空的格局。 “我……”李晓北一愣,他凭什么肯定?‘洞口通往外界’好似深深的烙在他的内心深处一般,他仿佛已经走过那个洞口千百遍,那句话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就说了出来。为什么他的心里会这么坚信?李晓北皱眉,“不管是不是,我们只能试试。” 李晓北抬头问:“你能浮水么?” 钟玥云点头。 李晓北再不迟疑,迫不及待的跳入水中。他的眼睛里是浓浓的困惑,他的心神被那蓝宝石吸引,迫切想弄个明白,为何,为何明明从未来过的地方他的脑海却有印象! 李晓北跳入水中,在湖面溅起一大团的水花。岸上钟玥云呆呆的伸手碰了碰那蓝色屏幕,蓝光映在她的肌肤上,却并无其他感觉。这一切的一切她还来不及消化,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裙摆微微压了压,呼吸一闭跳入水中。 钟玥云沉住气向下潜,水底的画面呈现在她的眼前。 水底是松软的泥沙,草荇横行,怪石嶙峋,有一些鱼儿虫虾游动。东方之处果然是一层层的白骨堆积,钟玥云觉得有寒气入体,只见李晓北已经接近了白骨处,便一咬牙,也游了过去。 “咚—咚” 胸腔中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了一下,钟玥云只觉得头脑震荡,整个身体剧烈的痉挛起来。钟玥云想喊,张开嘴却只有水流快速的涌进,声音哑在嗓子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前面李晓北向着蓝光之处快速游去,离她越来越远,钟玥云的眼睛缓缓闭上。 这样…就结束了么…… 不知为何,李晓北总觉得他对这个水潭底的一切有一种熟悉感,如同故友一般,尤其是那块蓝宝石。李晓北心中不解,手轻轻的抚摸在宝石之上,一股冰凉顿时顺着血液传递上来,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仿佛被抽走,心中一片空茫、冰凉。李晓北惊得匆忙撤下了手,呼吸在一瞬间急促起来,情绪冰凉,血液越一下子快速流动起来,澎湃着兴奋喧嚣。 李晓北心中惊讶疑惑,却也无暇多想,他不知道钟玥云能闭气多久,不敢耽搁,抛开蓝宝石,摸索向那洞口内,察看之间,他看见一块巨石之后有点点幽光,再看流水流动的轨迹,心中一喜,心想定然是阵眼没错了。回头欲示意钟玥云,待回头却立刻大惊失色,掉头冲了上去。 那缓缓沉入的水底的身影,不正是钟玥云么? 李晓北冲了过去,一把捞起昏迷的钟玥云,钟玥云口鼻边冒出一串一串的泡泡,李晓北大急,倾身上将自己的唇印在了钟玥云的唇上替她度气,身体却片刻不缓的冲向那亮光处。 模糊间,钟玥云只觉得自己口齿间多了一抹熟悉的清香,身体中剧烈的疼痛仿佛也缓解了几分。 再也顾不得察看水底的诡异,李晓北用最快的速度冲向洞口。经过洞口的时候,那块诡异的蓝宝石仿佛受了刺激,发出更加耀眼的光,李晓北只觉得额头像是被灼烧了一般,更加加快了速度像外游去。 第四十一章 濒危 夜幕降临了,逐渐变暗的天幕上升起几颗碎钻般的星辰。来自山林的夜风,带着星光在皮肤上吹出些微的凉意。 迷雾树林里阵法的阵眼就在迷雾树林的中心,钟玥云与李晓北并不是唯一的发现人。相反,许多比他们聪明的迷途者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并不是非常隐秘的阵眼——唯一的生路。但往往生路都伴随着不一样的危险,在转瞬间就变幻成幽冥路,正如水底那累累的白骨。 迷雾树林被迷雾笼罩,唯独中心的小潭没有雾。这样明显的信息,带给人的或许不是生机,而是死神的诱饵。许许多多的迷途者在下水之后都会被蓝宝石所迷惑,生出幻象,最终成为水里生物偶尔的大餐。 林中小潭竟然通向林外的小河,李晓北在精疲力尽之前成功的将钟玥云拖上了岸。 顾不得男女之防,他用力的在钟玥云的胸前按压。 “醒醒…醒醒!” “咳咳……”钟玥云呛出一口水。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目是李晓北焦急的面庞,“我…我要死了么?” “有我在,你不会死!”李晓北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在钟玥云的眼角,滑下,像泪滚落。 “你不是说城外破庙里有个叫秦晟的男子是苏姑娘的真心人吗,我马上去找他,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李晓北拉起钟玥云瘫软的身体背在背上,片刻不待,看了看星空辨别方向,起身便走,十分匆忙。 “没…没事的,我便是死在这里,也是…钟玥云的命,我不怪你……只不过拖累了苏姑娘……”钟玥云用仅剩的力气勾住李晓北的脖子。 “什么拖累!这本是她的一劫,也是你的一劫。小爷可是青云山大弟子,有我在,你怎么可以认命!” …… 背上背着人命,李晓北的步履如厮沉重。任他怎样的加快步伐,人的速度也有限度,路途遥远,月亮已经高挂当空,李晓北却仍旧没有看见尽头在哪里。 “我看我…也许撑不到……被解救了。”忽然,钟玥云虚弱道,声音细若蚊虫。 “胡说什么!”看着钟玥云萎靡的精气神,李晓北的眼神里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恐惧,他似乎格外的不想让钟玥云就此死去。 “我一定一定会把你背到他身边的!” 衰弱的钟玥云没有回答,李晓北握了握拳。 又走了许久,李晓北的额头布满了一颗颗的汗珠,整个身体都陷入疲软,忽然,他想到了一个或许能让钟玥云燃起希望的消息。 “钟玥云,其实这世界上有一种植物的香味可以让常人看见魂体。” “你说的是有真的么?”钟玥云的声音高了些。 李晓北点头:“只不过这种植物生长在遥远的北方。” 钟玥云抬起虚弱的手试图抓住李晓北的衣袖,却在接近之前掉了下来:“你能不能…帮我?” “看在你没有抛下我的份上,我勉为其难的帮帮你吧。 钟玥云虚弱的脸上忍不住绽放一朵笑,明明是个好人,偏偏要做刻薄样,真是孩子心性。 不过,清湛……我能让你看见我了,我可以回到你身边了…你会高兴吗? 虚弱的笑声在钟玥云暗淡的世界里回响,明明是同样的夜晚,这一刻,她却觉得黑暗、沉闷和忧郁,都悄悄地躲去。 夜半三更,城外破庙静谧如死境,然而在李晓北眼里,却仿佛镀上了一层圣洁的白色光晕。 李晓北舒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快速走向庙门。钟玥云的情况已经刻不容缓了。 稍微斟酌了下用词,李晓北推开门:“秦公子?” 庙里有一个矮桌,上面放着一叠叠的白纸,还有几本书籍,一盏油灯,桌房放着一个大大的竹子编织的桶,里面放着许多裹成筒状的字画。不远处的枯草上叠着一床破旧却整洁的床褥。屋里什么都有,各种景象无不表明了此处住有一名书生。 然而,却没有人。 李晓北摸了摸桌沿,指尖便附上一层薄薄的灰,这说明此处已经几日没来过人了。 …… “胡三,胡三,是胡三回来了么?” 夜半三更,胡府正堂内,一片死寂。其实堂内有许多人,但是每一个人都神情严肃,默不出声。这压抑的气氛却被一声惊呼打破。 外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众人都未注意,却被精神高度集中的胡老夫人敏锐的发现了。 胡老夫人一下拥衾坐起,睁大了眼睛,胡三…是胡三! 自四天前,胡七带回苏白灵被救走的消息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谁知,接踵而来却是前去查探的暗卫只有胡七一人生还的噩耗,苏白灵不知所踪。胡老夫人让刘二夫人监视胡客平的妻子白芷,也许是被她察觉到了,她竟然在与胡客平鱼水之欢的时候动了杀手。幸得胡客平有几分身手,又早有人盯着白芷,胡客平并没有受致命伤,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本来胡老夫人打算通过拷问白芷,来获得蛛丝马迹,不料,她竟然服毒自尽。如今,整整四天了,却依旧没有消息。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急走进一个黑衣男子,二三十岁的样子,只见,他一进门就跪在了大堂中央。 左侧一名男子立马站了起来神情焦急的问:“怎么样,可找到了?” 男子并不看几步之外的胡家大爷,只是专注的看着首座上的胡老夫人,面有羞愧:“请老夫人惩处,属下办事不利,并未找到表小姐!” “四天了…四天了……白灵会不会……”刘二夫人惶恐道。 “真是个可怜孩子…前头才出了那样的事…如今又……”李大夫人也嘤嘤的哭起来。 胡老夫人听言身体一晃,胡家大爷连忙上前扶住,转头,目光冷冽,斥道:“闭嘴!胡说什么!白灵吉人自有天相,她是不会有事的!” 胡家大爷将胡老夫人扶在座位上坐下,面上是浓浓的心疼,这几日的时光,保养很好的胡老夫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老夫人重情,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他虽然不是胡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却与胡老夫人有着深深的感情,此刻,看着老夫人憔悴的面容,他的心好似纠在了一起,“母亲,你当心身子,白灵那么好的孩子,是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她是被人救走了,正在休养,过几日就回来了,你急坏了身子,她该多伤心?” 第四十二章 入城 李大夫人被那眼神震慑,噤了声。一旁的胡景瑶走上前趴在胡老夫人的膝上,强忍住哭声:“祖母,表姐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 不过几日,珠圆玉润的胡景瑶就削了下巴,重重的黑眼圈比老夫人还憔悴。 “查,继续查,我们的情报网不能用,便请伍影楼帮忙,无论多少银子都使得!” …… 身体各处传来尖锐的疼痛,钟玥云又回到了那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彻底的与外界断了联系。钟玥云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定是自己的手后,抬起头打量四周。 还是那片空间,只不过苏白灵的精神领域里多了一片湖和一颗树。 钟玥云走近那片湖,湖中飘着一个身影。钟玥云大惊,那不正是苏白灵么!正在钟玥云惊异之间,湖水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外向内冻结起来,直逼苏白灵而去。钟玥云失色,连忙冲过去,却狠狠的撞在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上。 同时,那无根无本的树飞快的繁殖出茂盛的枝丫,瞬间将钟玥云的身体缠住。钟玥云拼命的挣扎,用全部力气挣断了几根,可转瞬间,空隙处却有更多的枝桠蔓延过来,补足了缺口。枝桠越来越紧,钟玥云渐渐失了力气。 李晓北看着彻底昏迷的钟玥云焦急不已。 看着钟玥云的脸上浮起许多黑色的纹路,仿佛龟裂的痕迹,他的心一阵一阵的抽跳,作为青云山弟子,他明白这代表的意义,当钟玥云的嘴角沁出一丝血丝,李晓北却忽然沉默了。好半天过去了,钟玥云的脸上几乎要被白霜覆盖,李晓北仿佛经过剧烈的挣扎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决定。 他神情瞬间变得庄重而肃穆,用右手食指与中指在空气中写了一串复杂的符咒,当最后一笔勾勒完,他的指尖燃烧起一团白色的火焰,火焰越燃越烈,他的第一节手指完全与火焰融为一体,在白光映照下他的整个手掌仿佛都透明了,白光透射而出。更奇异的是,他将指尖在额头一划,未见伤痕,一颗浑圆的血珠却凝聚在火焰的中心,白色的火焰瞬间蜕变为红色。 李晓北将那滴血滴在钟玥云的额头,绽放成一朵花的轮廓,慢慢的变淡,变淡,渗透而无形。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李晓北却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一旁,顺势躺在一侧。 他想救她,仿佛不只是因为修功德…… 苏白灵的精神领域内,钟玥云发出痛苦的呻吟,忽然,空中落下一大滴鲜红,它径直坠落在钟玥云的灵体上,霎时,几乎陷入钟玥云身体的藤蔓像遇见了什么非常恐惧的东西一般,瞬间缩了回去,连同整棵树都仿佛虚幻了几分。 …… 黎明的破庙,有些阴冷。还好破庙里有个炉子。此刻,炉子里的火熊熊的燃烧着。火光映照出一张专注的脸庞。 “上回你照顾我,现在我也算是还了吧?不,是你赚了。”李晓北露出愤愤的表情,将手中的湿布扔到一旁,直起身子靠在柱子上抄手烤火,“这次我了亏大了……” 忽然他神色一动,看向躺着的女子微笑。醒了就彻底度过危险了,终于可以放松了。 钟玥云神色恍惚的直起身子,顺着火光看去,当视线落在衣衫破烂,面色比中毒时还憔悴的李晓北身上时,她回了神。她记得她在回城的路上重度昏迷了过去,又回到了那片精神领域,她看见了苏白灵漂在湖里,然后湖开始冻结,她去救却被大树缠住,就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空中陡然降落一滴血,滴落在她的身上,然后,然后……她就在这里醒来了。 “我醒过来了…秦晟果然是苏姑娘的真心人么,秦晟呢?”钟玥云四周打量了下,看到屋内摆设与书籍便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然而屋内只有两人,她疑惑了。 “我赶到庙里的时候,就没有你说的秦晟。” “那我怎么醒的?”钟玥云更加不解。 “当然是小爷大慈大悲救的你了。”李晓北看弱智般看着钟玥云,理所当然道。 钟玥云一怔,她能醒来…并不是苏白灵被净化了? 钟玥云抬起手看了看,对了,她还在苏白灵的身体里。那…那滴血是李晓北的了? 钟玥云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向李晓北:“那滴血是你的?” “废话!不是我的是你的呀?你的血有那个能耐吗!呃……这滴血跟秦晟的性质不同,不是什么真心人的血!”李晓北抹了一把汗。 “那是什么血?”钟玥云吁出一口气,撤回眼神。 “那是……这你就别管了!” 钟玥云觉得李晓北的眼神忽然有些回避,心中虽有疑惑却转了话题:“三更半夜,秦晟哪去了?” “我怎么知道……话说,你不应该先谢谢我么?!”李晓北吐出口中叼着的一根枯草,极其不满道。 钟玥云的视线落在李晓北泛青的下巴上,救她他肯定很辛苦吧。虽然钟玥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她却表现得淡淡的:“谢谢。” 李晓北的脸抽搐了一下,捂住胸口一脸悲痛:“我…我净救些白眼狼!” 钟玥云非常默契的翻了一个白眼,李晓北指着她,表示无言的控诉。 一个火炉照着一个悲痛一个闭眼无视的场景。 李晓北见钟玥云闭眼无视自己,咳了两声,自动转移了话题:“秦晟应该是在城里,我们当务之急是进城。” “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树林里的尸体我们要去报案,我也很担心沉乐和那个被困乞丐窝的女孩子,不知道我逃走了,她会不会被抓去代替我,总之,先入城。” 钟玥云的心中有一个又一个的担忧,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弄情真相,解救受难的人们。 清晨,早早就喧闹起来的街道,穿着破旧而脏兮兮的一男一女进了一家成衣铺,害怕他们弄脏了自己店里衣服的伙计正要轰人,突然男子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扬声便喊:“伙计,伙计!给小爷和这位姑娘推荐几套衣裳,快点!” 第四十三章 乞丐街 从柜台跑出来的伙计,看着银两,脸上顿时带上笑意,然而话语却有一丝为难:“爷刚刚赶了路吧?肯定累着了,小店后面可以提供沐浴的服务,爷不如先舒舒服服的洗个澡,小的马上把衣服给爷送来。” 李晓北玩弄着手中的银子,眉角弯弯:“正好,正好!” 钟玥云听着伙计的话却红了脸,这明明是嫌弃她们脏啊。虽然心里明白,她却没有说什么,仍是跟着伙计入了后堂。 出来时,钟玥云已经着了一身蓝衣,随手翻弄着铺子里五颜六色的衣裳。腰间一袋沉沉的银子,让她有种被针扎的感觉。 不要问他们哪里来的银子,因为她真的觉得羞愧。她没想到,他们进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翻一家富商的后院,而且李晓北那娴熟的身手,她都快怀疑什么修功德都是假的吧?总之,李晓北说有钱好办事,又嫌弃她衣不蔽体,就到了这成衣铺来。 “凶手越来越猖狂,晚上都我都不敢出门了。” “你怕什么,凶手只杀婴儿和孩童,你家又没有。” “这样丧心病狂的东西,岂能以常理推之?万一他要杀我,我找谁说理去!” 婴儿、凶手。一话入耳,钟玥云的脸色微微一变。然而她欲再听,说话的二人却挑好了衣服,径直付账去了。待二人走后,钟玥云也来到柜台,对着伙计招了招手:“伙计,刚刚我听那两人说什么婴儿、凶手,我才入城,不知道他们说得什么,你跟我说说?” 伙计一听钟玥云打听童尸案,脸色一变,摇了摇头,回到柜台里,才道:“姑娘,那事血腥,我说出来怕吓着你。” “不怕,城里有什么危险,你告诉我,我好提防着才是。”钟玥云摇了揺手中的钱袋。 伙计眼里精光一闪,殷勤的上前:“姑娘,不是我不告诉你,我是怕吓着你。既然姑娘如此说,我就给姑娘细细道来。” 原来那日在树林遇险,胡七逃了回去,然后胡老夫人就像城主报了案。随后凶手不仅没有收敛,见事情败露,反而愈加猖狂,在城中各处杀害婴儿、孩童,皆是如树林中一样,吸干了血,死状可怖。 难怪他们一进城就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钟玥云正想着,只见伙计叹了口气又道:“听说皇上派了五王爷和三王妃前来缉拿凶手,本来是让人高兴的事,谁知几日过去了,都没看到这些贵人的影,他们都说是城主骗我们的,更加人心惶惶了。” 五王爷——周清湛,三王妃——钟玥云。钟玥云怔住了。 “姑娘?”伙计见钟玥云用沉思的目光盯着几米外的瓷瓶,“走神了?”伙计想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总不会是那个瓷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吧,那不过是个赝品罢了,值不了几个钱。 “姑娘!”他提高了嗓门再叫了一声,并挥了挥手。可钟玥云好像并没有听到他的话,整个人像入定了般。 白费劲。钟玥云的心思在别处,伙计的声音没有唤回她的威力,伙计悻悻的回到柜台开始打自己的算盘,心想:“该不是吓傻了吧?这…这可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要听的。” 幸而这时候李晓北走了出来,他拽了拽钟玥云的衣服道:“嘿,怎么了?发什么傻?” “他…他来了……”钟玥云的慌乱的回答。 李晓北不明所以:“谁来了?” “清湛。”钟玥云干涩的吐出这两个字,李晓北捏了捏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钟玥云居然就这样镇定了下来,一回神,才注意到李晓北的装扮。 绣着连枝青花银蝶的月白袍子极其合体的穿在李晓北的身上,因着尚存的湿气,碎发微卷的贴在额头上,明亮的眸子弥漫着浅淡的雾气,脸上挂着关心的神色。果然人靠衣装,李晓北本身就是一个俊朗的男子,脱去了那显得邋遢的破旧袍子,洗下多日来的风尘,再合上这得体的衣服,竟然生出一些魅来。 钟玥云注意到李晓北正看着自己,窘迫的别过头,却埋藏不住心底的惊艳。 李晓北将钟玥云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微动,竟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些喜悦来。李晓北察觉到自己心底的喜悦,忽然又生出窘迫来,生生将嘴角翘起的弧度收回来。他高兴什么啊!君子重德不好形,他从来不在乎别人对他衣着的看法,现在居然因为一个女子的惊艳而暗自高兴?这……实在是违反常理呀! 李晓北皱了皱眉,道:“走吧。” 钟玥云扔了一锭银子在桌子上:“多的赏你!”话音刚落便扭头跟上了李晓北。 …… 钟玥云与李晓北径直去了乞丐窝,她与李晓北商定,并不先回胡家。胡七既然回了胡家,那么沉乐也就不用担心了。回了胡家,胡家人肯定会严密保护苏白灵,她就丧失了自由。而且,她是假的苏白灵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等到找到秦晟,净化了苏白灵再将她送回去。现在她比较担心沉可和那个女子。 走上这纵横交错的路,钟玥云心思百回,不知道沉可和那个女孩子有没有被迁怒。 钟玥云紧紧跟着李晓北的步伐,让她惊奇的是,李晓北过目不忘的能力,竟然只走了一遍便对这迷宫般的小巷出奇的熟稔,并未绕多久钟玥云就看见了许多乞丐。 钟玥云径直走向最近的一个乞丐。 “大爷,你知道乞丐街里一个叫沉可的男孩子吗,十三十四岁的样子?” “不知道…不知道……姑娘行行好吧……”这是一个老乞丐,他一脸愁苦的回答,衰老的他给人十分可怜的模样。 钟玥云皱眉,从腰带里拿出一锭银子。 那锭银子一出现,老乞丐的眼睛的便闪过一道耀眼的精光。他用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抓过银子放入怀中,脸上凄惨的表情顿时不见,赔笑道:“知道,知道,姑娘说的是胭脂马手下那个沉可吧。这小子最近可出名了,上次他弟弟和一个姑娘被胭脂马抓去交给百里姐弟,百里姐弟姑娘肯定不知道吧,那可是两个心狠手辣的大yin贼!说这百里姐弟啊前几年横空出世……” “说正题!” “对对,说正题。说那沉可的弟弟沉乐和那个女子不知道哪来的****运,竟然被救走了!这下子,百里姐弟没有收到货,大发雷霆!胭脂马这回不仅没拍到马屁,还惹了一身灰,可气坏了,便要拿沉可解气。谁知,不知道那小子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提前溜了。”老乞丐眉飞色舞的说着,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钟玥云的衣袖上。 “跑了?”钟玥云完全没注意那些细节,听到这里心中陡然一紧。 “对呀,跑了!得亏那小子机灵,不然肯定得被打死。” “那……恶鬼抓住的女子呢?” 第四十四章 两魂偶遇 听见这个问题,老乞丐显得有些迟疑,犹豫半晌后,终于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喏,那边,你一直往前走,就可以看见了。” …… “刚刚那乞丐最后那句话的神情有些不对呀?”钟玥云将疑惑抛给李晓北,刚刚他们顺着老乞丐指的方向走了几步,心中有异,便回头打算再问问,谁知,短短瞬间,那乞丐就消失了没影,这更加重了她的疑问。 李晓北不置可否,正要回答,不远处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片白花花,他的心咯噔一声,直感不妙,他隐隐的觉得那轮廓像是一个人。 “那……那是什么?” 钟玥云顺着李晓北的视线看去,脚步慢慢走近,视线也慢慢清晰,忽然她的脚步顿住了,那…那是一个人! 钟玥云浑身颤抖的看着那个躺在阴沟满身****的女子,那一日小巷中女子满脸泪痕充满恐惧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此刻那个鲜活的生命就已经如此屈辱躺在了这冰凉恶臭的阴沟。 尸体的身边是一条脏污的小狗,隐约可以辨别出毛色是白色,它蜷缩在那里拼命的舔着尸体上的伤痕,只可以那女子的身体再也不能回温,它的主人再也不能坐起身来温柔的抚摸它的头顶了。 李晓北只看了一眼便背过身去,脱下自己的外袍,递给浑身颤抖的钟玥云。 钟玥云颤抖着手接过来,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慢的走向女子。 恶臭、脏污,钟玥云都浑然不觉。她将衣服小心翼翼的套在女子的身上,当指腹贴在女子青紫的肌肤上,触手冰凉,凉到了钟玥云的骨子里。 愤怒的火让钟玥云颤抖得几乎不能替女子闭上死不瞑目的眼睛。她用力将女子抱起来,她抱得颤颤巍巍,李晓北伸手欲将女子接去,钟玥云摇头避开:“让我来,我想让她保持住最后的尊严。” “你不要自责,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错的是这些草菅人命的罪恶。” 可怜的小狗拖着一条短腿凑向钟玥云,嘴里嗷嗷叫,像急切的呼唤。李晓北蹲下身子将小狗抱起来,轻声说:“没事的,我们是让你的主人入土为安,一切都过去了,坏人们都会受到惩罚的。” 小狗仰着头流着泪,李晓北觉得自己仿佛在它的眼里看到了哀伤与悲痛。谁说动物不懂人性? 钟玥云与李晓北将女子埋葬在一片花海里。他们不知道女子的姓名,不知道她有什么家人,住在哪里,所做的也只能是死后给予她一片乐土。之后,钟玥云与李晓北商议去客栈,客栈向来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到了客栈,一种异样的气氛弥漫,李晓北看着热闹非凡的客栈,心想,这客栈的生意多得不正常啊。 他们一进门,有伙计上前:“两位吃饭还是住店呀?” “住店吃饭。” 伙计利落的拿出一个册子准备登记:“两位是夫妻?” “夫妻。” “兄妹。” 钟玥云与李晓北对视,用眼神交战,互相指责,再次回答。 “兄妹。” “夫妻。” 空气有片刻的僵硬。 “呵呵呵,这里有两间房,两次想必累着了,不如先上楼休息,等会小的就将热水这些送上来。”听着钟玥云与李晓北二人十分不默契的回答,小二干笑几声,心中已经把他们二人当做闹了脾气的一对情人,私自给他们定下了两间房,别过这个话题招呼道。 “谁和你是夫妻呀,你莫要败坏苏姑娘的名声!”上了楼,钟玥云立马斥责道。 “我就是顺着他回答罢了,反正要隐藏身份何必横生枝节,再说我们哪里像兄妹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钟玥云下楼去要热水。她觉得这客栈的生意着实不错,住房满员不说,一大清早楼下就熙熙攘攘了。客栈里各色各样的人都有,谈论豪放,颇有几分她想象里的江湖样子,让她一大早心情就轻松起来。她经过一间客房,门房未关,里面住着一壮一瘦正高谈阔论。 “昨天晚上我梦见我家夫人打我了……” “这真是一个奇异的梦,她怎么敢?”瘦子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 壮汉赞同的点点头,喃喃自语:“是挺神奇的……我居然敢躲……” 另一人栽倒。 钟玥云低声轻笑,待回头时,措不及防与一人撞在了一起。 不待钟玥云说话,那人便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钟玥云微笑,可当那人抬起头来,她整个人却瞬间失去了呼吸。 那是个明朗的少女,明明是清朗温婉的面貌却生生让她洋溢出明朗来,而且丝毫不违和。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明明是属于自己的极熟悉的脸却散发极陌生的气质。这样的反差让钟玥云忽然心痛。 那人正是任玉颜。 虽然兰州城内迟迟未见这两位大人物的影子,因此城内气氛愈加惶恐起来。但事实上,其实周清湛与任玉颜二人早已到了兰州城,只是城内的居民都不知罢了。他们未免打草惊蛇,二人商定并不去城主府,而是隐藏身份,寻了间普通的客栈投宿,暗中查探。 此刻任玉颜道了歉,匆匆的下楼去。钟玥云的视线追着她的身影而去,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停住。 霎时,她的心快速的抽跳起来。 那是一个青衣束发的年轻男子,眉目清朗,举止风流。仅仅是闲暇的在品茶而已,却有一种出尘的儒雅。感觉到任玉颜的走近,他缓缓放下茶杯微笑:“三嫂,早上好啊。” 任玉颜一屁股坐在他的右手边,打了一个呵欠,才道:“早上好,你怎么这么早?” 这时候有小二端上饭菜。周清湛为任玉颜布好碗筷,说:“吃吧。” 任玉颜回以明朗一笑,大吃特吃起来。 仿佛有感应般,周清湛朝钟玥云的方向望来。钟玥云连忙躲在楼梯背后。 清湛,你为什么要忘记我…… 清湛,你对她的温柔是对我还有感情对吧… 清湛,我会努力的回到你身边,等我…… 李晓北刚出门就看见钟玥云脆弱的缩在楼梯口后,他疑惑的走上去:“一大早,怎么了?” “她就在下面,你帮我取回我的身体吧……” 第四十五章 三方相对 三更 这天夜里,任玉颜悄然起身,也未点灯,摸索着出了房间,在隔壁周清湛得门上轻扣了几声。 说实在的,她其实对这个差事十分的害怕。虽然这具身体里有那种叫做真气的东西,似乎是个练家子。可她任玉颜发誓,她绝对半点也没领略过中国武术的博大精深,她真的不会用啊!所以,出于对自己实力为零这一点的绝对信任,她敲响了周清湛的房门。 可等了半天,依旧毫无动静。 正在任玉颜疑惑之际,却听见扑棱一声,窗外飞速闪过一个黑影。那黑影极块,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显得分外诡谲,未合拢的窗因此被带入一缕风。任玉颜心下陡然一惊,畏畏缩缩的推开窗查看。 就在这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 糟糕,怕什么来什么! 来不及多想,下一刻,任玉颜便人事不省了。 街道上,李晓北扛着任玉颜在黑暗里穿梭着。心中懊恼,他怎么就答应了钟玥云的请求呢?!可那样悲伤的眼睛望着他,他就那样神奇的答应了……为了帮助钟玥云驱除异魂…应该……不会被减功德吧? 李晓北满心纠结,速度却是不慢,不一会儿就到了郊外,可刚一停下,便察觉到背后有一道气息。 他被跟踪了。 李晓北停了步子回过头来。跟着他的竟然是岭国五王爷周清湛!想必是他劫走任玉颜的时候惊动了他。李晓北正打算施展轻功甩掉他,余光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 城郊之处,四下皆是荒野,万籁俱寂下上演的竟然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不远处一个黑衣人正目露凶光的紧盯着周清湛!那黑衣人脸覆黑巾,只留一双冷冷的眸子,在月光下更显犀利。锋芒一闪,黑衣人已亮出一把圆刀,直朝周清湛袭去。招式狠辣,毫不留情,武功路数竟是李晓北没有见过的。 “小心!”李晓北惊呼出声,只见对方的锋刃已然朝周清湛当头劈下,周清湛却毫无察觉。待周清湛见李晓北惊容回头已然没了还手之机。 哐当一声。 周清湛眼一花,恍惚看见一束白光横架而来,堪堪挡住了朝他劈下的那一刀。 一道倩影在危机关头冲了出来,着嫩黄色的裙子,一把长剑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白光,如同月照湖水波光粼粼。 水净剑!钟玥云!李晓北立刻就认了出来,水净剑是他的配剑,今天特意交给她防身的。 钟玥云堪堪挡住了那夺命一刀,整个人立刻跪在了地上,喷出一口血来。 李晓北大惊, 连忙攻了上去,周清湛反手加入战局。 黑衣人与李晓北几人缠斗几招,见机不妙,便不恋战,找了个破绽迅速没入黑暗逃走了。李晓北追了上去,而周清湛却留了下来。 钟玥云看着捂住胸口,刚才那一剑拦得太急了。 周清湛越过跪在地上的钟玥云,急步来到躺在地上的任玉颜身边,仔细的察看了她的情况后放了心,轻柔的将她抱在怀里,才看向救了他一命的蒙面女子。 周清湛经过钟玥云的时候,钟玥云手指微动,心霎时冰凉。 “姑娘……”周清湛走过来要扶钟玥云,钟玥云连忙伸手挡住。她咽下满嘴的血腥,伸手狠狠的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不用。” “姑娘是哪位故友否?” “不是。你我素昧蒙面,并不相识。” “那姑娘为何救我?” “想救便救了,哪来这么多理由!” 钟玥云急急答道,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处。 钟玥云匆匆的奔进了树林,她的心疼得不得了,她不知道她不立刻离开是否能够控制自己不冲上去质问周清湛为什么那样懦弱的放弃她,不癫狂的告诉他他怀里的那个人其实是个冒牌货,她才是真的的钟玥云! 钟玥云径直跑回了客栈,将房门哐的一声关上,倚着窗子,身体慢慢的蜷缩起来。月光透过窗子在钟玥云的身前投下一些剪影,她蜷缩在阴影里,环望寂寞如斯的房间,心内一片荒凉。过去的欢歌雀跃只能在记忆里浮现,一想起,心仿佛被抽离般的痛,疼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在夜里固执地不愿睡去,徘徊在过去与现在的梦里。 钟玥云忽然很害怕这样的安静,安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害怕这样的孤独,孤独得不敢睡去。她害怕深夜里惊醒,面对一个人的黑夜,茫然不知所措。她害怕,想象着过去害怕的时刻,那个儒雅的人拥抱着自己,想象着他可以抱着她,免她孤独无依,暖他清寂心扉,像过去一样,让她在这个凉薄的夜里不再怕黑。 然而事实是,他抛弃了她,抱住了那个强盗。那并不是真正的钟玥云,他怎么可以如此在乎她?如果他真的如此爱真的钟玥云,又为何选择遗忘她? 钟玥云已经振作起来,但并不代表她就已经释然被放弃被遗忘的痛。 “过去的记忆你已经尘封,我却犹记心痛。我们那么爱,却爱到了分开。”钟玥云低声喃喃,泪一颗一颗滚下,她委实不是一个在爱情里足够坚强的人。 “烛火跳动着思绪,雨带着寂寞淅淅沥沥,是否在今夜,你能够听见我站在窗前,呢喃着过去。” 淡淡的歌声隔门入耳,李晓北匆忙的脚步生生在门外止住。歌声透着无限的悲伤,不知怎么的,连带着李晓北心中也有些伤感。 钟玥云低声哭起来,嘴里衔着自己的一缕发丝,咬紧了牙关,仿佛要把自己的悲伤全部都咽下去。 李晓北静静的伫立在房门在,等到屋内的呜咽声渐渐淡下去彻底消失,才推了房门。 进了房门便在窗子下瞧见了头发散乱、满面泪痕的钟玥云。 李晓北轻轻的走近,将这个哭着哭着就昏睡过去的女孩子抱起来放在床上,细心的盖好被子,伸手替钟玥云拨出衔在口中的发丝,再塞下一粒药丸。 “唉,多情的太多情,无情的太无情。尘世的情情爱爱果真麻烦。你呀,快快振作吧……” 第四十六章 秦晟 那夜任玉颜在客栈醒来,便看见了守在他床边的周清湛。两人互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周清湛本在街上探查,任玉颜刚被李晓北带走之时,周清湛就瞧见了,立马追了上去。 “我已经打探过,听说最近有大批武林人士在桃山恶斗,不知与童尸案的事情有无关联。你好生休息,明日,我们一早前去察看。” …… 出了兰州主城,一路往西行二三里,便到了桃山脚下,不多时便看见几条上山的小路上都有带着刀剑的武林人士急急的朝山上跑去。那些人面目可憎,行动粗野,一看便是江湖中不成名的绿林。周清湛看了看迅速下了决定:“我们分两路查探,切勿与他们交手,还有,万事小心。” 任玉颜颔首,选择右边一条小道悄然追了上去。 上得半山腰,越过一处山包便看见了一处花海。那盛开的桃花像是一片片胭脂,染着富饶的春之山河,又像是一团团云霞,映着充满生机的大地,美得不可方物。可若细心些便会发现林子左上翼的地方似乎缺了一口,树木有些凌乱,花朵零落。 任玉颜很不幸的发现了那一点不同之处,她立刻心慌了,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似乎连空气中也能闻见淡淡的血腥之气。踌躇了半天,她才动身小心翼翼的摸过去。摸过去不一定会死,被发现她不是钟玥云的话一定会死的! “大不了等会我见机行事离远点就好了。凭我的聪明伶俐,对付这些毛贼不成问题!”任玉颜自我安慰道。 此时正是春日桃花盛开的时候,左上翼的那处林子里钟玥云看着这样这一处桃林花瓣零落,一片狼藉,枝丫上地上都染了血迹,忽然觉得伤心,许是苏白灵爱花之情感染了她。 桃花何辜? 今日她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昨晚的伤也好了。一大早,李晓北就告诉她他打听的消息,这处有武林人士恶斗,他们不假思索的到了此处。 此时,那些绿林大汉斗志正酣,打得难舍难分,竟是要分出个你死我活来。 李晓北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法?” “不知道。”李晓北摊摊手,“只能感觉出不简单,具体还需要更多的线索。这些都是些闲鱼,是有些人故意弄出来转移视线的。这段时间兰州城的外来人士太多了,各门各派都派有弟子来查此案,他们之间又多有矛盾,本来就容易被挑拨,反而添乱。倒是有一点,他们都将矛头皆指魔宗,莫非真是魔宗?”李晓北摩擦着下巴沉思。 钟玥云凝眉,毫无头绪,便抬头看向那如火如荼的战局。 忽然,她的视线里出现一抹青衣,那青衣躺在地上,衣衫上有些鲜红,似乎晕厥了过去。钟玥云瞧那眉目,视线并不是很清晰,但就那模糊的轮廓却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快速的在脑海钟搜索,终于,一个让她震惊的名字跳了出来。 秦晟! 秦晟?是秦晟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钟玥云皱眉,脚步朝着那个方向快步走去,似乎想看得更加清晰一些。 “姑娘!”刚走几步,钟玥云的身侧传来一个带有疑惑的声音,却是从另一条小路追过来的周清湛。 钟玥云一回头便看见那一张魂牵梦萦的面容,她几乎立刻色变,急扭过头来下意识匆匆退向李晓北。她做梦都想见到周清湛,却不想用这样的面容这样的身份去面对他。 周清湛正在疑虑不定,他虽觉得那女子身影有些熟悉,似是昨晚救他之人,可毕竟那女子蒙了面,就算这身影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他也不敢百分百确定,便试探的喊了一声。谁知那女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去。这样的反应让周清湛几乎认定这就是那个女子,连忙欲唤,哪料他刚张开嘴,视线便顺着钟玥云的方向落在她正前方的地方。 他看见一个熟人—那天晚上的修士李晓北! 他并非参加斗局,而是在一旁的大石上摆了个极为舒适的姿势,正一人独斟独饮,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观赏着眼前的生死搏斗。 “李修士!” 钟玥云刚在李晓北身边停下便听到了这声惊呼。 是了,他们是相识的。不行,不能和他撞上! 钟玥云想继续往前走避开,却被李晓北伸手拉住了,她想挣,却没有挣开,她怒瞪向李晓北。 只见李晓北一手拉住钟玥云,一手依旧拿住茶杯,朝周清湛点头:“别来无恙啊,贤王。” “那姑娘和李修士是一起的,莫非她也是青云山的弟子?”周清湛暗思,上前见礼,“李修士。”又侧身向钟玥云,“多谢姑娘昨夜相救。姑娘可也是青云山的弟子?” 钟玥云垂头不语。 李晓北便接道:“我师妹菩萨心肠,就算是小猫小狗都会救的,你不必介怀。” 周清湛笑笑,继续看着钟玥云,她始终觉得这女子有些不对劲:“姑娘慈善,敢问姑娘芳名?” 那道温和的视线落在钟玥云的身上,她只觉得十指颤颤,勉强的抬起头来,淡淡一笑,忽然视线里出现一抹鬼鬼祟祟的倩影——任玉颜。原来任玉颜早早的就到了这里,只不过以免被误伤,一直躲在林子里,这时瞧见了周清湛,立刻眼睛发亮,朝这边跑了过来。哈……那样熟悉的脸却是如此陌生的神情! 李晓北看着钟玥云短暂的笑,分明察觉到了那一笑的冰冷苦涩,竟然比哭还要令人黯然。 “师兄,我们走。”钟玥云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周清湛呆楞当场,不知为什么,当那女子抬起头来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涌动着压抑不住的复杂情绪,非常深情,仿佛他们是相爱多年的情人一般。难道他们曾经相识?可是无论他如何冥思苦想,都在记忆里找不出那女子的一丝痕迹。 李晓北看了看钟玥云,又看了看不明所以的周清湛,叹了一口气便跟了上去。身后遥遥听到一声娇呼“贤王,你终于来了!” 第四十七章 魔宗宗主 “嘿,往哪走?”李晓北快走了几步,跟上前面那一抹迅速移动的嫩黄。 钟玥云微顿,指了指前方,低声说:“我好像看到了秦晟!” “秦晟!”李晓北惊呼。 钟玥云急急的走过去,既是想快速脱离周清湛的视线,也是对那疑是秦晟的人的担心。 将近,那一处却没了人影。钟玥云大惊,四处打量,看见不远处一个女子拎着一个青衣男子。那不正是秦晟么! “快,拦住那个拎着一个青衣男子的紫衣女子!”钟玥云拉了拉李晓北。 李晓北听言,神色一凝,施展轻功立马追了上去。 钟玥云欲跟上去,林子里忽然闪出数十名高手围攻她,使她的身影不得不停在原地。 李晓北翩然的停在了紫衣女子的前方,剑未出鞘,只是横拦住了女子的去路。女子神色一厉,斥道:“让开!” “美人倒是美人,脾气这么大可不好。喏,将你手中的那个公子交给我,我就放你走,或者我跟美人走?”李晓北淡笑。 听言女子冷笑:“痴人说梦!”女子素手一挥,几枚暗器就直逼李晓北而去。李晓北连忙闪开。女子趁机将手中的秦晟放置在一旁,朝李晓北攻击而来。 那数十名高手一出现便吸引了林子里正在恶斗的两帮人。不知道是谁先看到这群人脸上那统一的符文,惊叫了声:“魔宗的人!”这两帮人忽然停止了恶斗,拧成了一股绳向这数十人攻来。那数十人被缠住,钟玥云立马得了空,急忙跑向躺在地上的秦晟。 秦晟浑身浴血,深受重伤,比前时见着仿佛又伤了一些,她扶起他,发现秦晟竟然还有意识。 钟玥云还未唤他,秦晟却先看到了那一张苏白灵的脸,他双眼微合,嘴唇一张一翕想说些什么。 钟玥云连忙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听到微弱的声息。 “苏……苏……苏姑……姑娘……” 钟玥云大惊失色:“嗯嗯,是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伤这么重?” 秦晟嘴唇一张一翕,钟玥云凑近却再也听不清他口中的话。 他太虚弱了。只见秦晟两眼一闭,“秦晟!秦晟!”钟玥云又急又慌,狠狠的拉扯着他的肩。 那边与李晓北缠斗在一起的紫衣女子听了那声急切的呼唤,忽然止住了攻势,偏头看了一眼钟玥云处,再回头看向李晓北,声音冷漠:“你们认识那个男子?” 李晓北见女子不打了,也乐得停手,听女子问便答道:“是啊。看到没有,那边嫩黄色衣服的女子就是那个男子的心上人。” 李晓北指了指,紫衣女子神色闪动,莫测的笑了笑。 “那就是一场误会了,我还以为你们是要杀他。如此不要废话了,他身受重伤,要死了。” 李晓北见紫衣女子身上并无杀气,又思及刚刚钟玥云的急呼,果断转身。 “外伤无碍,重在内伤,必须立刻疗伤。”李晓北单膝跪地,简单的检查了下秦晟的伤势,沉重道。 钟玥云连忙将秦晟扶起,侧身之间看见了李晓北身后的紫衣女子,她大惊,手握拳而起,眼神戒备:“你……” 李晓北截住她:“她无恶意。” 钟玥云审视了一会儿,只见女子无愧的看着她。钟玥云咬牙,救人要紧。 正在此时厮杀声渐近,不少人朝着钟玥云们冲过来,其中一人嘴里大喊:“他们和魔宗的人是一伙的,兄弟们杀了他们为民除害啊!” 钟玥云大惊,正准备起身迎战,却听那女子冷冷吩咐道:“拦住他们!”之前那数十名魔宗高手顿时形成一道屏障将人拦截下来。 钟玥云惊讶的看着紫衣女子,却在她的眉角看见了那些魔宗高手脸上一样的符文。 …… 李晓北一行人已经逃离了那处桃林。此刻李晓北已经用青云山疗伤术替秦晟疗了伤,秦晟安睡着。 山坳里钟玥云与紫衣女子对立。 “你当真是魔宗教主?”刚刚女子谴离了那数十名魔宗高手,她听到他们称女子为宗主。江湖人都只知道令人闻名失胆的魔宗宗主是一个男子,却没想到那样的风尖人物竟然是个女子,还是个绝色女子。 “魔宗?”女子一副听了笑话的样子,“我们不过是一群闯荡江湖的闲人罢了。” “我并非魔宗宗主,若当真是宗主,也是你们正派所封。”女子突然正色道。她只是个自小流落江湖的孤儿罢了,有幸得了机缘,受一位隐士高人传授了些武艺,多年来钻研总算略有小成,便入江湖闯荡了几年,结交了一帮来自五湖四海志趣相投的生死之交。受兄弟姐妹们看重,且她也是其中最聪明机警,便尊她为首。 “那时候年轻气盛,做了许多任意胡为的事情。” 她们无门无派,无来源又无去处。不知从何时起,有人称她们为“魔宗”,而她这个领头者就被称为“宗主”。从此以后,许许多多无头案就被强行栽赃在他们身上,无人听他们辩。她也成了恶贯满盈的代表。 “我本以为江湖,求的不过是个洒脱自在,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恣意畅快,只要我问心无愧。”女子略微停顿,看了她一眼,指了指眉角的符文,“看到了吗?这个符文是一种古文的变体,是我师傅传授的文字,其意正义,就是为了表达我等行走江湖的初衷。”女子苦笑,“可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的天真可笑,竟是错了。” 她有一个弟弟,是她收养的。除了那个传了她武艺的隐世高人外她无亲无故,收养了这个弟弟之后便对他非常宠溺,并不十分管束,只希望他能茁壮成长。谁知,弟弟确实茁壮成长了,只不过是吸收了各种暴躁、恶毒、任性等等坏的因素为养分,远离了她的期望成长。 她那“魔宗”人数渐多,内里也起了纷争。她曾经以为的洒脱自在,到最后也成了争权夺利。趁着她在闭关练功,几个往日里大哥长贤弟短的人却突然蛊惑她的弟弟收拢人心,预备真的开立宗门。想来,她闭关练功的时日,他们没少灌输些歪门邪道给她的弟弟。 第四十八章 心花 钟玥云忽然想起李晓北说过的一句话,看见的不一定真实,魔宗或许并不是江湖中传的那样。钟玥云心中有些感慨。 “那么,你为何又到这兰州主城来? “因为我听说这兰州主城内突然发生婴孩被杀的事件,而且发现的尸首皆是浑身都被吸干了血……”女子眼中光芒一闪,“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为何?”钟玥云皱眉,听她主动谈及那宗惨案,不由得神色一肃。 女子冷然的神色忽然透出些哀伤来,她回答:“是我的错,曾经我与阿弟讲述过一种古文记载过的异草。”传闻此草是上古时期的异草,名为心花,必得凭借七月半出生的至阳之人在七星汇聚之时以血为引在东位培育,一夜之后如果血中凝聚出一颗透明的种子便意味着成功。她顿了顿,惨然一笑,“而我弟弟正好是七月半出生的至阳之人,而今年也正有一次七星汇聚之时。” 七星汇聚之时?不正是她成婚那晚吗?她还记得丫鬟们啧啧称奇,只不过那时她太伤心,反而气得赶走所有下人。之后……钟玥云皱眉,强行拉回思绪,不解道:“就算你弟弟培育出了那怪花,又和这些死婴有什么关系?” “传闻这心花种子被培育之后,与石头无异,它也不需要土壤。只有用鲜血血灌溉,初生之血最好,童子之血次之。前段时间用新鲜的孩童之血浸泡,那种子自会缓慢吸收,直到有一天那透明的种子变为暗红色,形状膨胀变化为心脏的样子。最后,再用至阳之人的鲜血浇灌即可绽放出一朵绝美的花。这花吃后,不仅可生死人肉白骨、容颜永驻的功效,据记载甚至可得永生。” 钟玥云目瞪口呆,这么说这起童尸案只是因为一朵怪花? 女子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将阿弟囚于暗室,便来了兰州。我希望此事并非我阿弟所为,所以来查个真相。后来我抓了一个在这里打斗的人查问才知'是有人放了消息,说这谷中有吃了便可长生的仙草,所以才在这拼个你死我活。” “那你知道除了你弟弟还有谁是至阳之人?” “不知。至阳之人本来就万中无一,何况还要是月半出生的至阳之人。可我怎么也不相信阿弟会做出这样的事。”女子神色坚定,“无论如何,为阿弟还是为我的初衷,我必定得查明此事,不让这祸害再存于世。” 钟玥云不知道说些什么,照此时的情况看来,她弟弟确实是最有嫌疑的人。可看着那样的神色,钟玥云忽然说不出来半点猜疑的话。半晌,她才说道:“我们先回去吧。” 钟玥云与女子出来是为了找水的,而李晓北则仔细的照看着秦晟的情况,以防他有什么凶险。此时,钟玥云与女子和李晓北会合,立马和李晓北说了心花之事,三人也互报了姓名。 “世上竟有这样的妖花?我在青云山的书阁里竟然没有见过。”李晓北略作沉吟。他与钟玥云对视一眼。 李晓北:她的话可信吗? 钟玥云:她也没有理由骗我们。 李晓北:……姑且相信吧,世间万物本就不缺奇异之物。 “这次我带了数十名高手前来,就是打算潜伏在兰州主城里伺机而动,算算时间,心花又到了换血之时。心花需要的是新鲜血液,所以凶手必定会今夜出手。”江虞继续说道。 钟玥云对她点点头。江虞淡淡的看向沉睡的秦晟:“他怎么样了?” “无大碍,只需好好休养。”李晓北回。 江虞眉宇间浮现点点钦佩:“青云山的术法果然名不虚传。” “对了,你怎么认识秦晟的?”钟玥云偏头问。 “我并不认识他,只不过他帮我挡了一掌罢了。”这个傻子,明明自己就受了伤,手无缚鸡之力,还胆子那么大挡在她的面前。那一掌根本就伤不了她,反而差点搭了他的命。 这时候,李晓北忽然惊呼:“他醒了!”两人立马看过去,只见,秦晟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便是苏白灵的面容。他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惊喜道:“苏姑娘,真的,真的是你!”你没有死,你没有死,太好了! 江虞看着秦晟的眼里只有苏白灵,神色暗淡下来,她站起身来冷冷道:“人醒了,那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钟玥云们因为有净化恶灵一事隐瞒了,也未留,任江虞走了。她细细的问了秦晟出现在此处的缘由。原来秦晟到这桃林是因为悲痛和思念苏白灵,后来却冒出来一群人于此打斗,因为害怕他们毁坏了苏白灵亲手种下桃树,他便死死护住,然后被痛打了一顿。后来江虞便出现了,她救了他。打斗之间,他看见有人偷袭她,便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钟玥云也觉得秦晟好傻,却又被这样的傻打动。 “苏姑娘,你怎么逃出来的?我以为……我以为……太好了,你活着太好了!”秦晟的脸仍旧苍白,此刻全身洋溢着的高兴却另外赋予了他一种生机。 李晓北和钟玥云都感受到了那浓浓的深情,并为之动容。 “其实我受了内伤,只有你能帮我,你愿意帮我吗?”钟玥云神情一肃,突然沉声说道。 “愿意,愿意,你怎么了,要紧么,怎么……咳咳……帮?”秦晟丝毫不曾考虑的回答,因为说得太急,咳了起来。 钟玥云忽觉眼眶湿润,那是苏白灵的感情吗? “我要你的一滴心头血。” 秦晟一愣,钟玥云以为他会犹豫,却没想到他转瞬间便目光坚定的回答:“好,能帮到你我此生无憾了!” 钟玥云沉默了,他分明误会成了取心头血需要开肠破肚,却依然如此毫不犹疑的答应了这个要求。他为了苏白灵连生命都可以不要,而清湛却不愿意等她么? 秦晟赤诚的爱让钟玥云的心里浮起一丝苦涩,她转头示意李晓北。李晓北会意,手里凭空生出一朵花来。秦晟只闻得一种奇异的香味,眼皮沉重起来,意识模糊之间,有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再无磨难。” 第四十九章 净化成功 钟玥云跟着李晓北来到了城郊破庙。他们决定在庙里进行净化。不是因为庙里要神圣些,而是因为荒山野岭里净化恶灵之后,苏白灵昏迷,秦晟也昏迷,李晓北自觉不好安置两人,便与钟玥云商量将地点定在破庙。 “你准备好了吗?即便再痛苦也要保持清醒。” 钟玥云不答,只是沉默的看着李晓北的眼睛,用眼神更有力的传递着她的意念。 她本无选择,自从她的魂魄脱体而出以后,她遇见的每一件事,她都没有选择。没有选择,所以她只有准备承受痛苦。曾经她拥有过温暖的月华,即便现在这月华已经冷成冰凉,她也要坚持将这份冰凉渡成温暖。 李晓北便不再问,而是果断的从怀里拿出一条红绳,在手中灵巧的翻飞,转瞬间呈现出一个网状。他将红色的小网送在钟玥云的眼前:“你迷路了吗?解开吧。” 解开吧…… 清冽的询问声回荡在耳侧,钟玥云只觉得那红色小网上交错的脉络像活了一般,向她扑过来,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待睁开,便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 这是一处到处都是空白的庭院。 纯白的天空,纯白的院墙,纯白的地面,纯白的摆设。 除了她,一切都是雪白的。要不是那门口有着一两笔简单的勾勒,让她隐隐约约看出一道门来,她还真的意识不到这是个庭院。 钟玥云走向门口推了推。 没动。 钟玥云再推。 仍然没动。 这……是个囚笼。 …… “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陀罗尼帝。尼诃啰帝。毗黎你帝。摩诃伽帝。真陵乾帝。莎婆诃……” 李晓北口诵经文,双手在空气中做出各种复杂的手法,带起一缕一缕光华流转。他的手掌一抬,苏白灵的手和秦晟的手便同时自动飘浮起来。他高喝一声,那围绕着两只手飘动的光华突然凌厉起来,如同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两人的食指。 十指连心,他要的心头血不过是指尖血罢了。 …… 钟玥云以为她被困在苏白灵的精神世界里,事实上却不是。此刻的她其实已经脱离了六界,飘荡在虚无空间了。那封闭的白色院落也不是囚笼,而是保护。封闭是为了与与外界的虚无空间隔绝,如若没有这个保护,钟玥云的魂魄会被虚无空间的气流吹走,身不由己的飘荡,永无止境的被放逐。 而此时,真正的苏白灵的精神世界里正风起云涌。 白茫茫的一片里猛烈的风狂卷着,似乎要摧毁一切。 湖旁的大树受了刺激似的发疯的摇摆,树干‘呜呜’的响。空气中狂舞的树叶零落在只冻结了一半的湖水上,那一层冰仿佛承受不住这一点点的重量,咔咔直响,绽放出一道又一道的裂痕来。 树叶也落在飘荡在湖中央的苏白灵的脸上。沉睡的女子仿佛也受不得这一点点的重量,未睁眼却先紧皱了眉头。 “试着去做也许能够成功,但是,什么都不做,绝对没有办法成功。苏白灵,你要懦弱的放弃吗?” 是谁?是谁在说话?放弃?放弃什么? 挣扎的女子终于睁开了眼睛。就在那一刹那,狂风散于无形,树消失了,湖也消失了。苏白灵一睁开眼睛,便只看见低压压的阴云,和四面的围墙。 我在哪里?苏白灵试着走出去,可走出去后又是围墙,和唯一的出口,走出去后又是围墙和出口,没有穷尽。 正在苏白灵泄气恐慌的时候,她身后的围墙却陡然踏出一只脚来。 “你……你是谁!” 苏白灵被这突然出现的神秘男子吓得退了一步,神情紧张。 “我,我是我啊。你呢,你是谁?” “我……我是……是谁?” “你是苏白灵。”清冽的声音响起,像敲在心上的钟,唤醒迷途的羔羊。 “啊……对,我是苏白灵。”苏白灵迷惘的脸上开始出现一丝神采。 “南谟薄伽伐帝。鞞(pi)杀社。窭(jv)噜薜琉璃。钵喇婆。喝罗)闍也。怛他(tuo)揭多耶。阿罗)喝帝。三藐三勃陀耶。怛侄他(tuo)。唵。鞞(pi)杀逝。鞞(pi)杀逝。玛哈鞞(pi)杀社。三没揭帝莎诃……” 李晓北诵念着经文,经文中苏白灵陷入了回忆,过往各种美好的瞬间在她脑中一一闪现。 天上的黑云开始搅动,苏白灵的身影动了起来,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毫不犹疑,不害怕,她每走一步,地面上就钻出一些嫩芽,迅速的成长起来,开出美丽的花朵。苏白灵的脚步越来越轻快,越来越轻快…… 而虚无空间里钟玥云在百般尝试却失败了以后进了雪白的屋子。 屋里的一切让钟玥云惊呆了,屋里的摆设竟然与她小时的闺房一模一样,甚至是桌子上闲翻着的一本书都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就是桌子上多出了一面镜子,一面非常普通的镜子,但钟玥云却不由自主的想要去看看。 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她明明站在镜子面前啊?她……她呢? 忽然,镜子里发出一声啸声,钟玥云睁大了眼睛,额角沁出几颗汗珠。 镜子里缓缓的呈现出一张网——李晓北编织的网。 噹——镜子碎裂。 “啊……”钟玥云的头剧烈的疼痛起来,她蜷缩了身子。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闪过血光,一片又一片的血光。 …… 李晓北伫立在原地,良久,转身踏空而去。当他的意识回到身体,他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两滴血彻底融合在一起,滴落在苏白灵的眉心。 以血为媒,传递的是——爱。 “打开吧,你锁住的内心!” 同时,苏白灵走出了最后一步,阴雨尽消,天空如洗的白,但却不是空茫的白,而是万物回春。 迷宫消失,百花齐放,一朵唤醒一朵,正是‘东风吹尽去年愁,解放丁香结。’。苏白灵深深吸了一口气,幸福洋溢。 “我是苏白灵!” 当苏白灵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影消失,整个意识昏迷了过去。与此同时,钟玥云所处的空间也伴随着镜子的碎裂整个崩坏,她昏迷之后,她的身体被一股大力击中,整个弹了出去。 第五十章 孕妇 月光洒在同心桥上,波光粼粼。月下一俊俏公子背负着一嫩黄衣衫的女子翩翩行走,倒画出一种花前月下的感觉。桥对面就是兰州数一数二的大户——胡府。 钟玥云苏醒的时候,李晓北刚刚走到桥中央。不肖片刻,钟玥云便发现自己被装在一个葫芦里,这个葫芦可能是装过酒,酒气熏天,让她受不了,她连忙挣扎。不大的动静也成功引起了李晓北的注意:“嘿,醒了!”他迅速的拔开了壶塞。钟玥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葫芦,身形未至声先到:“臭修士!竟然把我装在酒壶里!” 李晓北毫不畏惧的钟玥云愤怒的眼神,停下步伐,翻了个白眼:“怎地,小爷就这么一个容器,爷没嫌弃你,你倒来嫌弃小爷的葫芦?” 一句话成功的将钟玥云气得直吹胡子,如果她有胡子的话。她正要爆发,视线却被李晓北背上那一抹嫩黄的身影半路吸引走了。 “苏白灵?……我出来了,我出来了!”反应过来的钟玥云高兴得直转圈,再一看,便看见了月光下的两个大字——胡府。 “她什么时候会醒?”钟玥云问。 “两天的样子吧。我已经消除了她和秦晟的这段记忆。”李晓北张开手掌,他的手心躺着两颗碧绿的种子。 “这就是他们的记忆?”钟玥云惊奇的看着那两颗碧绿的种子,伸出手去拿,种子却穿过了她的手指。钟玥云叹气,果然她还不适应灵魂状态啊。 李晓北收了手,低声笑了两声,继续向前走。 李晓北将苏白灵放在胡府的大门口,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枝桃花,放在她的身上,心中默想:“世事无常,这桃花缘,希望不要再生波澜。”。随即他扣了扣门环,迅速的闪进了黑暗。明明没人能老家她,钟玥云也条件反射的跟着他藏进黑暗,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弧度,这人,还挺浪漫的嘛…… 不一会儿便有人开了门惊喜的发现了苏白灵。苏白灵被迅速的抱进了府里,胡府的大门在寂静的夜晚噹的紧闭,隔绝了胡府即将开始的喧嚣,钟玥云仿佛感觉到了那一刻点燃的生机。 “一切都重新开始,希望你们终得善果。苏白灵,你比我幸运啊……” 钟玥云正陷入伤感,李晓北陡然施了一个小术法将她又装入了葫芦里,他摇了揺葫芦:“能得到小爷的倾力相助,你倒霉么,倒霉么?” 钟玥云被李晓北摇得晕头转向,才萌芽的伤感瞬间消失得精光,现在她只有满腔的怒火,怒火! “放我出去,混蛋,放我出去!”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这夜里。李晓北摸了摸壶塞,拇指与食指在壶塞的边沿摩擦,没有拔开却松了松,然后无视钟玥云的咆哮转身钻入了黑暗。 这葫芦可不是普通葫芦,这葫芦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师傅那个吝啬的老头子那里骗来的。这东西对魂魄来说是养魂圣器,对修士来说也是修炼精神力的不二法宝,便是普通人,食用用它装过的东西也会有强身健体之效。特别是它装过的酒,吸取了天地精华在里面后也格外的爽口,所以他就用它来装酒了。 美酒……李晓北想着便开始流口水,又想到近来都不能喝到那样的美酒后,眼睛中窜出两团火,又拿起葫芦泄愤的摇了揺:“哼,得了便宜还卖乖!” 谁知,他这一晃,直接将钟玥云晃了出来。 钟玥云本来在壶口正准备用尽全力一鼓作气冲出去,谁知突然被抛了出来,一身力气扑了空处。 染了酒气,钟玥云脸部陀红,有些晕晕乎乎在空气中飘飘忽忽,半晌才站定,她目光一定,就看见了仍保持摇葫芦的姿势目瞪口呆的李晓北。 钟玥云冲过去要去揍他,却发现自己穿过了他的身体,她才反应过来,她是魂魄状态。忽然间,她意识到理应什么都困不住她,她却竟然穿不过那个葫芦,葫芦中的酒还让她有些醉意。那不是一个普通葫芦! 在钟玥云为她的新发现分神的时候,李晓北吐了吐舌头,轻摇葫芦,掉入黑暗不知道在哪里的壶塞便自己飞了回来自己盖上,李晓北狠狠的弹了瓶身一下:“调皮。” 钟玥云看了看那葫芦,又瞪了瞪李晓北,心中的火气倒消失了干净,想必是那葫芦对她有什么好处他才把她装在里面的吧,这人,就不能好好表达他的善意么…… 钟玥云叹气,问:“我们现在去哪?” “捉凶手,希望还来得及。”李晓北看了一眼天色回答道。 “捉凶手?你知道他在哪里?” 李晓北摇了揺葫芦,葫芦便在他的手中越变越小,李晓北拿出一根红绳将它穿了,挂在他的脖子上,才漫不经心的回答:“还记得从客栈中听来的消息中我们总结出来的疑点么?” 钟玥云看着李晓北的动作虽有惊异,此刻却没有心思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是毫不迟疑的应道:“记得,我们发现最初死的是乞丐,慢慢的事态蔓延到主城中的普通居民身上了,死去的孩童越来越多,而他们的年龄也越来越小,最近几起,死的已经是婴儿了。” “而今天江虞据心花需要换血判断凶手会在今天动手,再对应之前的案件死者年龄的变化……”李晓北接着说道。 “说明心花已经到了快要成熟了!”钟玥云惊呼。 李晓北并没有因为钟玥云的打断而恼怒,而是继续说道:“是的。心花很有可能已经接近培育的尾声了。前几次受难的都是婴儿,数量已经颇多,而他最后一次动手至今天,这期间凶手已经停顿许多没有作案,想必是因为婴血已经足够了。这次若再要换血,应该不会用婴儿的血了,那他会用什么呢,比婴儿更小的是……”李晓北沉吟。 “初生之血!江虞说过,初生之血最佳,孩童次之。一定是初生之血!” “所以凶手最后的对象是……” 李晓北与钟玥云对视一眼,同时吐出两个字。 “孕妇。” 第五十一章 周清湛不可能是凶手 二更已过,街上人声寂静,灯火无声无息都灭了。 城东城门附近的街道上,有一俊俏男子蹲在一个非常不符合他一身穿着的茶棚架子后有些鬼祟的窥视着对面的一户院子,对着他身旁的空气说:“别人看不见你,你先去看看情况。” 那画面,看着就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啧,这倒是个好处了。”钟玥云自嘲,身子却依言像对面飘去。 她四处飘荡着察看四周的情况,陡然,她的余光里出现一抹黑影,她飘近打量着这个靠在树上蹭庠庠的黑衣人,那眼角的符文暴露了他的身份,魔宗人!她眼睛一亮,扭头朝其他地方寻找,果然让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江虞。 “江虞在这,那么说明凶手今天会在这里出现,那么,李晓北胡乱的猜测竟然准了?” 钟玥云不由得想到了之前的对话。 “城东,第二家。”说完孕妇之后,李晓北微微一笑,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 “还记得我们进城时吗,城东左手第二家有名孕妇,大概是这几日生产。” “凭这样粗犷的猜测就能在这偌大的兰州主城确定下一次的案发地点?”这兰州主城人口众多,单是怀孕的就不少,别说还要精确到足产的,甚至要准确的判断出凶手会选择哪一户,李晓北就这样随意的确定了?钟玥云无语。 “不能。”李晓北扭动了下筋骨,漫不经心的应,净化苏白灵之后,他的力量增加了部分,这样的感觉真的不错。 “那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不能,你哪来这样斩钉截铁的自信?钟玥云扬眉问道。 “喏,那就是本小爷的敏锐的直觉了。” “……” 李晓北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样都能让他撞到?她是不是该说冥冥中自有注定?此刻钟玥云围着江虞打转,心中仿佛有万马奔腾,她感受到了这世界的深深的恶意。 夜半,万籁俱寂。 钟玥云刚转过头,打算回去告诉李晓北这个消息,背后却响起一声尖锐的哨声。 吸血妖人出现了?! 暗处里原本分散隐藏的魔宗高手各自显形,那蹭痒痒弄出动静被钟玥云发现了的小哥也跳出来,点了火把,小心翼翼围向那一处小院围去。 顿时街道上火光大亮。 远远可见一个黑影,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一个轻纵便跃了几丈开外。李晓北没想到他们刚刚到这里,凶手便出现了。不再迟疑,他抽出妖间腰间的水净剑紧追了上去。 那人窜得极快,只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李晓北与江虞相遇,江虞大惊:“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是捉拿凶手了。” 江虞心惊,她找到此处是因为她掌握了心花的资料,而这个男人竟然也能找到? 两人同时跳上院墙,屋里的血腥让江虞再也想不进别的。 不仅是孕妇,这户人家全被屠杀了——开膛破肚。形状甚为可怖。 李晓北握拳,心中愤怒,江虞她们不是一直守在此处么,为何还让凶手得逞了? 江虞又惊又怒,她们将这个小院围得水泄不通,刚刚才出现人影,这么短的时间凶手不可能杀人啊。顾不得想这些,江虞并未停顿,她此刻只想杀了那蹲在孕妇尸体旁,一手正探在****的脖颈处,蘸了残留在伤口的鲜血往嘴里送的灰衣人。 灰衣人也听到了四周的动静,回过头来。 那人,竟然是李晓北和钟玥云都认识的。 正是周清湛! “你是谁?”江虞执剑冲上去,剑尖直指周清湛的胸口“竟敢做下如此恶行!” “不不不,清湛不可能是凶手,绝不可能!”两人对立的时候,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钟玥云却回了神,闪电般的冲了上去挡在了周清湛的身前。 “不,不不不……”周清湛站起身来有些紧张的说,“我看你们误会了……” 两人几乎同时吼出这两句话,可除了李晓北,其他人只听到了周清湛的辩解。 “误会?”江虞看一眼地上的死婴,又看一眼周清湛,掠过他嘴角还残留着的一丝血迹,她冷笑一声,“我们都亲眼看见的,怎么,还想抵赖?” 钟玥云再次意识到自己的灵魂状态,顿时急眼,她飘到李晓北的身边,频频看着周清湛,着急万分:“你快告诉她,周清湛是王爷,是朝廷命官,他是不可能是凶手的!你说呀,你快说呀!” 李晓北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上前:“江姑娘。我想此事是误会了。他是朝廷五王爷,是皇上派来彻查此案的官员,不可能是童尸案的凶手的。” “我怎能听信你一片之词,说不定你们还是一伙的呢!”江虞冷笑。 面对这样的控诉李晓北依旧不急不慢:“首先,你我都看见贤王是刚刚出现,而你看看尸体,死了应该也有一刻钟了,贤王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再者,我刚刚到此处,而你早早在这里埋伏,凶手却仍然成功的取走了胎儿,甚至杀害了这可怜的一家人,而你在贤王出现的时候才做出缉拿凶手的样子……你不是更可疑么?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你放走了凶手,或者你就是凶手,而贤王正是你一个魔宗宗主的替罪羊?” 说着李晓北不动声色的按住了水净剑,魔宗宗主?周清湛站起身来,无视悬在身前的夺命剑,冷眉看向江虞,眼睛中充满了怀疑。 “我不是。我都跟你说了——”江虞握剑的手一紧,立马反驳。 “我又怎么相信你的一片之词,又怎知那不是你为了掩人耳目?”李晓北冷冷问。 江虞语噎,空气中一时静默。半晌,江虞做了一个手势,悄悄围上来的魔宗高手立刻收了兵器,撤进了黑暗。江虞也放下剑,淡淡回答:“我不想辩驳。只要找到心花,凶手是谁,自会见分晓。” “找心花?” “我上次没有告诉你,算来心花已经吸足了血液,已经成熟,再过一天就要开放,在这关键时刻,它最需要的就是月光。十五的月华之下,再吸食纯阳之血,这二者缺一不可。” “十五……就是明天!” “为了成功率,那人一定会选择在月光最足的地方进行最后的仪式。所以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周清湛冷冷看着李晓北与江虞的对话,一直没有发言。虽然无人跟他解释个中原委,但他既然可以通过表面的线索推论出此处,他自然也能通过他们的对话猜出个大概。此时,他只是冷冷问了一句:“我怎么相信你?” 江虞直视着周清湛的眼睛,表达着她的诚意:“你们跟着我,我若反抗,你们可随时抓了我。” 半晌,周清湛终于点了点头。 第五十二章 凶手显形 李晓北她们已经想通了为何江虞一直守着小院,孕妇一家却依旧惨遭屠杀。原因只有一个,凶手一早就躲在孕妇家,而周清湛寻到的线索是他故意留下的,为的就是制造混乱,让他得以逃走。这说明……凶手一早就知道了江虞的计划。 李晓北与周清湛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江虞俨然避讳这个话题,他们也不再谈。 倒是周清湛撤了之前对着江虞那一身冰冷的气息,对着李晓北彬彬有礼:“李修士,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 “我在这里很正常,毕竟以我的聪明才智不猜中这里是很难的。倒是你,居然摸到了此处,真是神奇!”李晓北兀自曲解了周清湛的意思,大言不惭。 江虞心里装着别的事,听不进他们讲话,也不想插言。只有紧紧跟在周清湛身边似乎怎么看他也看不够的钟玥云听了这带走侮辱性的话发了怒,只不过除了李晓北没人能听到。 李晓北对周清湛充满了恶意,几人便一直沉默的到了城主府。 一回府,一个蓝色的身影就蹦跳着跑了出来,她一出来就紧贴到了周清湛的身边。每次看着这张本来属于自己的脸与周清湛亲密,钟玥云的心就是一痛。曾经,那是属于她的,既然‘她’不是她,‘她’怎么能够用她的脸与她的爱人亲密? 任玉颜紧紧贴着周清湛,即便是钟玥云现在属于无形之物,她也感觉自己并无容身之处。 “怎么样?”任玉颜紧张的问,完全无视了旁边的二人。 “进去说。” 原来,鉴于上次被俘事件,周清湛觉得不放心,便将任玉颜送到了城主府暂住。此夜凶险,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一人动身。 “诶,你们是谁?” …… 十五晚,待到天渐渐黑下来,终于看得见一轮明月缓缓而升的时候,空旷的地面上,江虞面对月亮跪下了身子。她的手上恭敬的托着一面镜子,上面盖着一张有无数小洞的纸,随着她的转动,镜子反射出不同的光。忽然,镜子无端端漫出水来,瞬间泡烂了纸,奇怪的是,烂纸却没有随着水的流淌掉落在地,反而瞬间吸收了水,在镜面上凝结成一个图案。注视着镜面的江虞却神色一变,仿佛镜子是烫手的烙铁,一下子将它扔了出去。 “怎么了?”自江虞提出用她师傅交过她的一门独特的预言法门来确定心花所在之处后,李晓北就默不出声站的在一旁,看见这样的情况忍不住问。 “没什么。”江虞缓缓站起身来,脸色很不好看。 周清湛上前将镜子捡起来,两面都看了看,可上面除了腐烂的纸什么都没有。钟玥云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她看着镜子里映出一张俊俏的脸,不由得依恋的摸了摸。曾经,他们站在一起多么相得益彰,可现在她分明现在他的身边,映照出来的却只有清湛一人了。是因为清湛忘记了她,所以她便没有存在的意义而要消失了么?钟玥云心情有些低落,冲淡了能这样近距离看着周清湛的喜悦。 江虞指着桃山的方向表示她已经找到了心花,桃林极北处就是月光最盛处,他们都没想到心花开放的位置竟然就是那日她们相遇的桃花林!可之后无论李晓北与周清湛如何问,她也不愿说她看见了什么。权衡之下,他们还是决定跟江虞去看看。 周清湛将任玉颜留在了城主府 趁着四下无人,他们蹲入一块大石之后。蹲了许久,李晓北索性坐在了草地上,拾起掉落的桃花轻嗅,若有所思:“这桃山的桃花果然比别处开得更好。” 周清湛压低声音:“李修士,这种时候,我们还是全神贯注的好。” “别说话,我这种天才能耳听八方,你以为你也行?盯着去!”李晓北悠闲的端详着手中的小花应。 “额……好。”周清湛有些无力。 江虞紧绷着神情,完全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一到这里,她就莫名的觉得有些害怕,月亮升得越高,这种感觉越明显,甚至,她的手心都开始发汗。也许人都是这样,越是接近真相,越是不敢面对。钟玥云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她伸出手温柔的探向她,无形的传递她的支持,试图传温暖的力量。 “真的……会……是他吗?” 江虞忍不住闭上眼睛。 不错,从一开始她就明明有感觉,却一直欺骗自己,假装视而不见。昨天晚上,在城东小院里,她看见周清湛的时候,她其实知道他不可能是凶手,在那样明显的破绽下她还是自欺欺人,甚至迫不及待的想杀了周清湛,将此事板上钉钉,让自己更加相信凶手就是周清湛,而不是她的弟弟!今天晚上他们问她镜子上有什么,他们以为她不愿说,但其实她是真的不知道。当镜子上即将显出线索的时候,她忽然丧失了勇气去看,她害怕,害怕看到…… “不是他,对吧。”她最后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月光之下已站了一个人。 一身黑衣,背着月光,看不清面目。身形修长,手中还执了一把长剑。一步一步朝这走来。 那人越走越近,江虞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近了……近了……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但,是个女人! 屿蔻!从最开始便与她闯荡江湖的姐妹,说出“你若开宗立派,我便尊你为主。”这句戏言的姐妹! 江虞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冲了出去。“怎么是你?怎么会……” 陡然,一把长剑朝她指来。 避无可避。 因为朝她长剑相遇,势要她性命的那个人,是她爱做珍宝的弟弟。 心,在那刻收缩住,僵住。 无论再怎样的自欺欺人,也掩盖不了真相么?她看着从屿蔻背后慢慢现出身形的男子,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那宿命一般的利刃直指她心口要害,她的心猛地一跳。 “你疯了吗?”江虞听见一声急切的呼喊。 事态变化太快,李晓北根本来不及阻拦。 第五十三章 童尸案(终) 那一剑太快太冷,却并未如江虞想的那样刺穿她的心,而是在她胸前旋了个剑花,以剑锋一带,竟将毫不抵抗的江虞抓在了手中。 “你放开她,那可是你姐姐!”李晓北大声呵斥,一剑指向那从黑衣女子背后走出来挟持了江虞的瘦弱男子。 说是男子,其实也不过才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还有白皙的皮肤。或许应该称之男孩。 可笑,几乎没人能相信,这些人命会是这个浑身透着干净气息的男孩所为。 江虞失魂落魄。 真的是他—— 做下这等罪恶的事的人真的是小时候在路边单纯的叫着她“姐姐”的孩子…… “阿弟……” 男孩并未蒙面,只是穿着一身黑衣,那样拿着剑架在江虞的脖子上,就像是俩姐弟在打闹,玩过家家般。若不是江虞脖子上淌出的鲜血太过刺目,根本没人会认为此事关乎性命。听到江虞唤他,他清澈平静的眸子如同被调皮的孩子扔进一块石头,激起波澜,又慢慢沉寂,到最后,成了冰凉。 他没有说话。 倒是那叫屿蔻的女子冷笑几声,恶狠狠的扯住江虞的头发:“阿弟,谁是你阿弟?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小秋把你当姐姐么?”她看向江秋。 江秋陡然笑起来:“呵呵,姐姐?姐姐又怎么样,你只要敢再过来一步,我照样杀了她!” 那一瞬间丑陋的脸,让钟玥云回神。 不,那不是个孩子,那是个杀人恶魔。 江虞心痛得难以呼吸,到这一步,她仍然不敢相信,明明,那些年的欢声笑语明明历历在目啊! “姐姐,小秋要快快长大,然后保护你!” “阿虞,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以后你没人要,不如就和我白头到老吧,哈哈。” 明明,明明似曾如昨啊…… “屿蔻,你…你们……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恨你!你不是一直在调查是谁在煽动大家另选教主吗?是我。还有,你不是一直疑惑小秋为什么越来越暴戾么,当然也是我故意将他养成这样的,这心花,也是我授意小秋培育的…哈哈,这些真相,你可满意?” 是的,曾经她们真的很要好。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对,是从那时候,她们一群人天南地北的闯,大家都以江虞为首。那时候,她是开心的。可后来江虞醉心武功,开始常年闭关,她便代理了江虞的事物。可大家并不服她,不听她调遣,甚至指责她篡权夺位逼走了江虞。江虞闭关出来后听她诉苦却只是笑笑,并不帮她澄清。那时候她便伤了心。同时,外界开始将他们传成魔宗,而她则替江虞挡了所有的指责。有一次她被人追杀,一个侠士救了她,她生了倾慕之情。正当她打算表露之时,才发现那侠士将她当做了江虞。她便告诉他她不是江虞而是屿蔻时,她在男子的脸上看到了厌恶。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好名声都是江虞的,坏名声却是她的!凭什么所有男人都仰慕江虞却看不到她?是因为江虞的脸么? 屿蔻捏住江虞的脸端详,长长的指甲陷入肉里。真是张美人脸啊……屿蔻阴测测的笑起来,长长的指甲在江虞的脸上缓慢的划下几道血痕。 “你想怎么样?”李晓北有些焦躁,他没想到江虞会这么傻,明知那人为了心花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她居然毫不抵抗。他也没有料到,凶手凶残到连自己的亲姐姐也能伤害。 屿蔻松开江虞,将手中的血蹭在江虞的衣服上,仿佛那是多么脏污的东西一样,她退了一步,与江秋并立。 “既然她在这里,你们又找到了这个地方来,我想干什么,你不是都已经很清楚了吗?”江秋冷哼一声,毫不怜惜的拉过江虞,退了几步。 “我要这心花开……”江秋陡然扯开胸前的衣裳,一个丑陋的东西暴露出来。 那是个什么东西!宛如一颗活生生的心脏生长在江秋的胸膛,上面青筋跳动,钟玥云看得头皮发麻,仔细嗅闻当真是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屿蔻冷笑着揪着江虞的头发将她的脸转向江秋:“哈哈,看看,多完美的杰作。” 江虞的眼睛里涌动出无限惊恐,手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手指甲陷入血肉流出血来,“你将心花养在了身上?!” 屿蔻大声笑起来,看着江虞的难受她无比的开心。江虞啊,你最宝贝的弟弟成了个怪物,你开心吗,开心吗! 江虞无视屿蔻的嘲笑,只是死盯着江秋的眼睛,仿佛要盯穿他的灵魂。 江秋嘴角一勾,忽然温柔的笑起来:“姐姐,你其实说错了,心花并不是需要人血的浸泡,而是需要用至阳之人的血肉之躯为基。需要那些血液的是我,我需要他们的血液来增加阳气,那些孩子的血液都是被我吸干的……” 那样温柔纯洁的笑容,此刻却充满了邪性。江虞整张脸迅速灰败下去,屿蔻松开她,任由她跌坐在地上。 “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心花吸收的其实并不是血,而是养花人的精气元神。心花开放之时也就是养花人的末路。阿弟啊……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震惊之中,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啸声。 信号弹!是周清湛的信号弹!这次他们出来,并没有带任玉颜。既是为保护她的安全,也是为了当有危险的时候周清湛放出信号弹,任玉颜能立即带来援兵。 李晓北迅速朝四周看去,原来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包围了。那丧心病狂的二人根本是有备无患。周清湛跟李晓北退到一起。 月中天,子时已到。 屿蔻忽然奇异的笑了,不似之前情绪激动,她尖尖的五指温柔的抚摸着月光下异样鲜红的心花,感受着那心脏模样的东西砰砰的跳动,温柔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大男孩,道“你爱我吗?” “我爱你。”江秋神情宠溺,眼神又恢复了澄澈。 “那你帮我。” “我帮你。” 第五十四章 新的旅程 忽然屿蔻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她用力向江秋心口挥去。 李晓北和周清湛想去阻止,可魔宗的人让他们分神乏术。电闪雷鸣之间一抹紫色扑了上去。 “江虞!”钟玥云惊呼。 江秋未察觉痛意。眼前却是一花,定格之后是一张充满痛苦的脸。 那张脸…… “阿弟,等姐姐闭关出来就带你去吃糖葫芦……” “阿弟,等姐姐闭关出来就陪你念书……” …… 呵呵,等,等多久…… 江秋嫌弃的推开渐渐失去力量,已经快支撑不住身体的江虞,江虞狠狠的跌倒在地上。 眼前已是一片迷雾,江虞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什么也感知不了。匕首穿过她身体的那一刻,她的血仿佛受了牵引被江秋胸口那团血肉模样的东西迅速吸收,一种蚀骨凉意占满了每一条经脉。 江虞跌落地上,伤口的疼痛也逐渐麻木起来,她好像快要睡过去了。 “江虞——”钟玥云的呼喊哑在喉咙里。 江虞看不见自己的样子。 她的身体似乎在渐渐枯萎,犹如一朵开败的花。而不过须臾,她那散落的长发也变成了满头银丝,在这诡谲的暗夜之中轻扬飞舞。 这时,江秋也感受到了一丝不支,颓然倒地,喉头一腥就吐了一口乌血。 唯有屿蔻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奇异的笑容,她无比兴奋。 “心花……心花……终于要开了!” 江秋胸口的心花在同一时间却放出金色的光芒来,有如金色的烈焰盛放,那般璀璨光华,是艳丽到了极致的美。 这便是心花开放,从未有人见过的心花开放。 生长过程那样邪恶的花,开出来竟然是这种神圣耀目的金色。 那样强烈的光,让江虞的神志稍微清醒了些。她用尽全身的力量向江秋爬去。 而屿蔻满足的看着那艳丽的心花,伸手轻轻抚摸它的花瓣、枝叶,癫狂的笑了:“心花……心花……我可以永远美丽了……” 江虞终于爬到了江秋身边,她抚摸着江秋苍白的脸,心痛得难以呼吸。 “阿弟……” “你看看你,你多丑,你多丑!你再也不会是大家眼里唯一的美人了……他们只会为我倾倒,为我,为我!哈哈哈!”屿蔻看见了江虞,一脚踹向她。扑向江秋,抓住心花连根拔起。心花离体的那一刻,江秋的身体瞬间化为飞灰。 江秋消失的那一刻,终于将眼神投向了江虞,他的嘴唇动了动。江虞却看懂了。 “我恨你,姐姐。” 你是我的姐姐,可我恨你。 江虞睁着血目扑过去,那一瞬间,她的魂魄好像也被带走了一般,甚至连呼吸也没有了。 心花的根部还连着江秋的血肉,嘀嗒着血珠,屿蔻却仿佛丝毫没有看到,她癫狂的抓着心花,往嘴里塞去,眼睛里涌出狂喜。 可心花即将到她的嘴边的时候却消失了。屿蔻看着自己握着心花的手在一道亮光之中掉落在地。眼睛的狂喜被惊恐替代。 “啊——” 李晓北及时的砍掉了屿蔻的手。此刻,任玉颜已经带着援兵赶到了。 看看江虞,看看那撒得到处的白色粉末,李晓北轻叹一口气,弯腰将那掉落在地上的心花拾起放在江虞手上。 “快吃了它,你身体的精元所剩无几了。” 周清湛一剑了结了屿蔻的性命看向李晓北,他的眼神闪动,有些莫测。 江虞呆呆的看着手中的心花,眼中滚下一滴泪珠。 阿弟,是我的错…… 是我醉心武功,让你走了邪路…… 我…… 江虞捏紧了心花,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小小的火,瞬间席卷了整个花朵。 周清湛想去阻拦,却被李晓北拦下。 江虞喃喃道:“这花是我亲爱的弟弟的血肉养成的,我怎么吃得下……” 说着,她倒了下去,她太累了…… 童尸案终于结案了。桃山脚下多出了个小屋子,和一个守林的老人。江虞被心花吸走了太多的精元,瞬间青丝化雪,容颜枯槁。江秋死后她也无心去了解事情的根源,守着江秋的骨灰准备了却残生。 而胡家也找到了苏白灵,成功捉拿了那夜的神秘男子。原来那夜钟玥云撞见的神秘男子是姜家所派。姜家与胡家常有生意往来。前段时间胡家因姜家所供货物有瑕疵,自此与他断绝了生意往来。姜家怀恨在心,又觊觎胡家在商界的领头地位,便与丐帮的毒瘤胭脂马和恶鬼勾结生了这一条毒计。胡家老夫人雷厉风行杀了恶鬼等人,收留了沉可沉乐兄弟。丐帮帮主听说了此事,十分惭愧,对丐帮内部进行了一次大洗。 当然,最重要的是魔宗。童尸案为魔宗所为,这是抹杀不掉的事实。魔宗经过此事,元气大伤。江湖,从来都是一个吃人的地方。曾经剩余的几个头目经过此事也叹息着隐退江湖。自此,魔宗没落。 童尸案结案的第二天,大晴。许多人流离开了繁华的兰州。其中有两路人马一南一北,背道而行。 边。 出了兰州的边界,官道上冷清了许多,不像兰州那样集中,这一路上的人烟都是一个小镇一个小镇的,相隔一段距离比较分散,却各有风味。 宽阔的官道上,只有一个孤独的行者。他身高近七尺,偏瘦,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白色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方便骑马。 午后的阳光下在他的脸上投下淡淡的红晕,映照着一种健康的麦色,却无时不流露出澄澈的气质。 翩翩佳公子,鲜衣怒马,本是一种美的画面,却因为他的一个动作显得有些怪异。男子举着一把油纸伞,不遮住自己,却罩着他身旁的空处。 “钟玥云,你还是到葫芦里去吧,你知不知道你很碍眼啊。”男子陡然间对着他身旁的空气开口,双眉皱起,嘴角一歪,十分不满的抱怨着,那澄澈宁静的气质瞬间被粉碎。 碍眼?小子,想找死么。 第五十五 新的旅程(二) 眼?小子,想找死么。 “哼!”钟玥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晓北,转过头语气却十分轻快:“这么美的山水,呆在葫芦里多么浪费?” 钟玥云望着满山遍野绿色成荫,一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堂堂正正以自己的本来面貌出现在周清湛面前了,她就没来由的一阵愉悦。虽然前路不会太平坦,可她是钟家的女儿,从来只会勇往直前! 就在几个时辰前,钟玥云送走了周清湛。童尸案告破,他也该回京复命了,可她不能跟着他走,李晓北说过极北之地有一种灵草可以让她在常人面前凝形,她要去找那种草,她要正大光明的站在周清湛和父亲的面前,告诉他们她才是真正的钟玥云,而那个异魂,不是。 “喂,李晓北。”钟玥云望着远方,神情悠远,忽然开口道。 “又怎么了?”李晓北抱怨。 “你会帮我吧。”钟玥云郑重的回过头,美丽的眼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荡漾,李晓北第一次见着她这样的表情,嘴里调侃的话再也说不出,那一刻只想让这个美丽的少女早日实现愿望。 “啊……嗯。”李晓北愣了一下,褐色的眸子里情绪浮动,最终有些别扭的回答。 钟玥云好像得到了天大的喜讯似的,眉角弯弯乐滋滋的瞧着李晓北。这孤独的旅途,有个依靠,真好。 李晓北被看得有些脸红,把手中的油纸伞偏了偏,试图挡住自己。不料阳光露入伞下,钟玥云一声尖叫,瞬间缩近了李晓北。 “呀,你干嘛,我告你谋杀!” “……”李晓北默默的将伞举好。 钟玥云冷哼一声,嘴角却抿了一点笑意:“我告诉你,你必须帮我找到凝体灵草,完成我的愿望,否则我就变成恶灵,让你的功德减为负!” “呀呀,还真是蛮不讲理。古人诚不欺我也,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李晓北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 官道上,一男子自言自语,路人围观之。 而北边。 与李晓北简洁的行囊不同,一辆负载着满满行李的马车随着马蹄声骨碌骨碌,行走在兰州边界,任玉颜面色安逸的斜坐在马车外,她旁边掌绳的人不是车夫而是岭国堂堂五王爷周清湛。她叼着一根青草悠闲的享受着这暖暖的阳光,双腿悬在车外摇摇晃晃。 多大气啊,有个王爷做司机,皇家级别的待遇,21世纪的人一辈子也别想享受! “天涯的尽头是风沙~红尘的故事叫牵挂~~封刀隐没在寻常人家~东篱下~闲云野鹤古刹~快马在江湖里厮杀~无非是名跟利放不下~心中有江山的人岂能快意潇洒~我只求与你共华发~” 任玉颜晃荡着身子欢畅的唱着属于她那个时代的歌。 “你唱的什么歌,挺好听的,可是哪家大师之作?” “哎哟,不错哦。像你这种古人居然还会欣赏现代流行乐。”任玉颜挑眉。 古人?周清湛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下巴,是说我老么?他不解,表面却不显示:“三嫂过奖了,我略通音律罢了。” 任玉颜听言,眼睛放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紧盯着周清湛。古人的略懂都是精通。 或许是任玉颜的目光太热烈,周清湛咳嗽了几声,转移话题:“我见你来时十分痛苦的样子,回去却又这么高兴,迫不及待的想见三哥了?”周清湛调笑。 “那个黑脸阎王?呸,我才不想见他呢!” “可三哥是你的丈夫,你作为他的妻子背地里这么说他,你不觉得欠妥吗?” “背地里?当他面我照样有什么说什么。哼,总有一天,我会休了他,然后去找一个惊世大美男,我说什么,他做什么,我…” 任玉颜正说得欢快,周清湛神经一紧瞬地一跃而起,站在马车边缘,拉紧了手中的缰绳,强大的拉力勒得马不得不一声嘶吼停下了脚步。 任玉颜后半句话被吓回了肚子里,她堪堪稳住身形,惊呼:“怎么了?” “有埋伏。”周清湛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简短的丢了三个字。 “啊?” 没等任玉颜看清埋伏在哪,四面八方的树林边草丛内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肃肃的轻动起来。 寒光一闪,被勒停的马焦躁的踱着步子,显然是感觉到了四周不寻常的气息。 任玉颜吐出嘴里的草,身子一扭,麻溜的转进了马车,完了又伸出脖子警惕的望向四周,不放心道:“贤王,人好像不少啊!你打得赢不?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赶紧上车,我们一起冲出去!” 话音刚落,任玉颜的眼前就闪过一道白光。空气中传来武器碰撞的声音。原来是周清湛扬剑冲了出去狠狠的迎向了开头的几个人。 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向了周清湛。 任玉颜整个人缩到了角落,帘子放下仿佛隔断了里外两个世界。 我不会死在这里吧?古代也太凶险了吧?任玉颜紧张的揪着衣袖,忽然间又担心起周清湛来。他行不行啊?那么多黑衣人打一个,哪吒也没有那么多手啊,唉呀,我该怎么办? 不行,我去帮帮他吧,他死了我多半也活不成啊。任玉颜暗暗下了决心,鼓起勇气正要掀帘子,马车却突然动起来。 缰绳一扬,长鞭重重抽打在马的身上,受了惊的马猛得冲了出去。任玉颜被忽然奔出去的马车晃悠的重心不稳,头狠狠的砸在车板上。 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周清湛,马车一窜出去,周清湛几乎立刻飞身追了过去,可一堆堆的黑衣人迅速围了上来,把周清湛拦了个措手不及。 受惊的马拉着马车一路狂甩,任玉颜的五脏六腑几乎都被颠出来了。 “贤王,我们往哪里走?”马车终于平缓下来,任玉颜扶着边缘头昏脑胀,不过脱离了危险就好。她撑起身体,掀开帘子,准备看看后面还有没有追兵。 陡然间,帘子被粗鲁的掀开,任玉颜被吓了一跳,她还没动呢。入目是蒙面,黑衣,任玉颜脑子一嗡,遍体生寒:“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爷不想干什么?上得山多终遇虎,出来混的,是早晚都要还的,跟爷走一趟吧。”黑衣人眼里透出嘲笑的光。 语罢,黑衣人不急不缓的靠近已经吓得跟几乎当机的任玉颜。 任玉颜心知不妙,一边喊救命,一边拿起车内的摆设砸向黑衣人,怎料黑衣人轻轻松松的就挡住了攻势,伸出粗糙的手一把就抓住了任玉颜的手腕。任玉颜随着他一拖,整个人跌下了车,她的脸砸进一个水坑里,还未来得及挣扎,她便觉得自己脖子一疼,竟是被那人狠狠的劈了一手刀,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任玉颜被劫走了。 第五十六章 李晓北的桃花运 李晓北站在一个小坡之上眺望着远方,山间的风让他的袍子嚯嚯飘动,一副潇洒世间的模样。可若是近些看,便会发现那随风咧咧的白色的袍子已经染成了灰色,他脸上的表情也不是豪情万丈。 “终于看到人迹了……”李晓北十分辛酸。 钟玥云报以嘲笑:“谁叫你如此挥霍,三天就把身上的银两用个精光,马也给当了,差点驿站都没得住,你说你不是败家子是什么。” “你行你上啊,小爷是世外之人,怎么知道这些俗物是个什么概念!”李晓北抗议。 “你不是天才么?”钟玥云闭眼躺在葫芦里继续埋汰李晓北“至于我,我反正不需要吃东西,有本事你继续吃那冷馒头,莫嚷嚷。”。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李晓北不情不愿的将葫芦刷洗了干净。这已经是他们上路的第十天了,在第三天他们就已经身无分文。第四日,李晓北被迫卖了马,连着吃了几天馒头,到如今,李晓北又身无分文了。 “你……哼,不过是些俗物,小爷赚给你看。” “不会是偷吧?你再偷东西我跟你没完!好不容易净化了苏姑娘增加了那么点功德,你偷东西就被减了一半,你法力都没有,还怎么帮我找灵草!” 葫芦在李晓北腰间脖子上晃动,李晓北连忙按住,有些心虚:“你以为小爷没本事赚钱么,小爷这张英俊潇洒的脸像是穷人脸么?偷?小爷才不屑于偷!” “呵呵,最好如此。把伞打开,我要出来。”钟玥云冷笑,用吩咐的语气道。 “又没下雨,打伞很怪诶?”李晓北抗议,冷哼一声跳下山坡,山坡下是一条江。江的旁边立了一块碑,上面写着雾江县。 江边弥漫着缭绕的乳雾,许多内敛的美丽在里面深藏。一艘艘飘浮在水上的小舟,为过客停泊,为过客流淌。 李晓北唤来一家船家:“船家,措客吗?” “小姐,老爷这次真的给你找了一个特别好的亲事,家境也特别好。而且王少爷去走亲戚还没回来,这次你可要抓住机会。”李晓北的不远处,一个粉衣婢女紧跟着一个米白色衣裙的女子身后碎碎念。 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正值芳华。桃腮杏面,明眸皓齿。长发看似随意的绾成,只斜斜配了一支松玉镶红宝石钗子,流苏顺势垂下,光华流转。一身米白色衣服,整张脸脂粉未施,有种”珍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的自然美态。 只见她道:“唉呀,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赶紧回去看看才是。我们家有的是钱,家境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得好,我摸得着。”正说着,她们来到岸边,正瞧见一个灰仆仆的男子登上最后一辆船。 “喂,等等。”白衣女子理了理头发,将步子收拢,轻声唤。 李晓北正要上船,陡然听见一声温柔的唤,疑惑的转过头。眼前是两个陌生女子,只见那白衣女子身旁俨然是婢女的粉衣女子上前一步:“可顺路么,我们要去雾江县。” “顺路,你们上来吧。”李晓北保持微笑丝毫没有犹豫,十分有风范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出位置来。 粉衣女子见李晓北如此爽快的答应了,瞬间高兴起来,连声说着谢谢。一直优雅的站着的白衣女子此时也温柔的对着李晓北笑了笑。 李晓北回以微笑,陡然补充道:“不过你要给三分之二的钱,你们有两个人,我只有一个。” 白衣女子嘴角的弧度瞬间僵硬,她伸手拉住几乎跳起来的粉衣女子,干笑了几声:“自然。” 不就是几个船钱么,她们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有什么大不了。哼,一个大男人这么扣,简直太丢脸了。 白衣女子上了船,默默的在心里给李晓北打上了一个大大叉。 粉衣女子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钱,递给船夫:“这一趟的船费,不用找了,多的就算那位公子船费和打赏了。” 在船家喜悦的道谢声中,三道目光斜射在李晓北的身上,李晓北却浑然不觉的样子,仍然默默的欣赏着山水。 白衣女子和粉衣女子心中同时无语,这人也太不害臊了吧…… 躺在葫芦里的钟玥云都忍不住捂住了脸。“你够了,这样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你” “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做着有意思么?”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白衣女子用余光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男子一身白衣染成了灰色,手中一把青色的八骨油纸伞,有些破旧。腰上别了一把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剑。再看面貌倒是眉清目郎。 看起来挺清秀斯文的,原来是个斯文败类么。白衣女子在心中鄙视了男子一顿。 正想着,白衣女子站起身打算离这个‘斯文败类’远一点,可当她刚刚站起来,船身突然一晃。 “啊……” “小姐!” 伴随着两声重叠的娇呼,一道白色的倩影在李晓北的眼前划过,直奔水中而去。 李晓北眼明手快的伸手拦住了女子纤细的腰肢,止住了女子的坠落。 谁知,这时粉衣女子却响起一声更加惊恐的尖叫。 “啊!你摸了我家小姐!” 李晓北本以为自己也算英雄救美吧,听得这一声‘摸’,吓得条件反射的收回了手。 “扑通——” “啊!小姐!” 水花四溅,打湿了李晓北的袍子。船夫被眼前的情况惊得愣住。这时,剧烈拍打水面的声音传来,粉衣女子连忙大喊:“你你你,赶快就我们小姐啊!” 被指着的李晓北嘴角抽搐,却在第一时间跳入了水中,将白衣女子捞了上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粉衣女子一双大眼睛噙满了泪水,连忙凑上来把李晓北挤开,抓住白衣女子的肩膀晃动,着急的问。 “咳咳,别……别摇了,没淹死也被你摇死了。”白衣女子咳出几口水,连忙道。 粉衣女子一愣,连忙撒手,慌张道:“啊……对不起,对不起小姐,奴婢太激动了。” 李晓北被推了一个踉跄,差点跌落水中,他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他是救人的英雄诶,这是对英雄的态度么? 第五十七章 李晓北的桃花运(二) 这时白衣女子坐起了身子,瞅着李晓北,脸被气得绯红:“你,别想跑,奶奶跟你没完!”此刻的白衣女子头发散乱,浑身湿嗒嗒的半点没了温柔优雅的样子,说出来的话更是粗鲁极了。 李晓北目瞪口呆的看着前后完全不一样的女子,听说过女人善变,可没见过变得这么快的呀,之前的温柔优雅都是装的吧,李晓北嘴角抽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女子说得什么,陡然气愤道:“喂,什么叫跟我没完,是我救了你诶,你怎么蛮不讲理!” 白衣女子因为寒冷打了个哆嗦,粉衣女子连忙抱住她,转过头恶狠狠的看着激愤的李晓北,同样激愤道:“你才蛮不讲理!不是因为你,我们家小姐会落水么!哼,你别想抵赖,我死都不会让你跑的!” “我?因为我落水?”李晓北撩了下刘海,一手插在腰上,一手拿着油纸伞指着两位女子,气得手抖。他简直比窦娥还冤啊! 粉衣女子说完冷哼一声扶着白衣女子坐在一旁再不搭话,李晓北欲上前说个清楚,谁知船夫突然上前拦住了李晓北。 “这位公子,看你也是个读书人。老汉没有读过书都知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你将人家姑娘害得落水,怎么能推卸责任呢,这不是辱没圣贤么。老汉平生最见不得欺凌弱小的人了,公子若是再伤害这位小姐,老汉就只有请你下船了!” 船夫厉声说着,他的嗓门大,一声声轰隆隆的砸在李晓北的耳边。李晓北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揉了揉几乎耳鸣的耳朵,再看了看广阔的江面和船夫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眼中的火慢慢熄灭。 “……”最终,他将嘴里的话咽进肚子。 小舟上,李晓北扭身坐在船尾,无语问青天。他悲戚的看着晴朗无比的天空,他这么冤枉,怎么就不飘雪呢! 躺在葫芦中的钟玥云同样目瞪口呆的听完了这突发状况,苍白的安慰:“没事,清者自清。” 捱过最后一秒,小舟靠岸,李晓北就迫不及待的站起身,准备跨下船,早点离开他眼里的这两个‘神经病’,谁知他一只脚已经踏在了岸上,衣服的一角却被人从身后死死揪住。 李晓北皱着眉回头,目光不善的盯着气呼呼的粉衣女子:“放手,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么?” 粉衣女子脸一红,身子因为李晓北严肃的语气吓得一抖,手却依旧死死不放。 她不能让这个男子走,他是小姐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能摸到的男子,他就是小姐命中注定的人,为了小姐的幸福,她死也不能他走! 对,是摸。 她家小姐是雾江县首富的独女,名叫慕飞飞,芳龄十八,至今未婚。 夫人去得早,在小姐十二岁的时候就去了,她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小姐能许个好人家。所以在小姐十四岁的时候,老爷就开始为小姐找亲家了。可是四年过去了,小姐还没嫁出去。 当然,小姐的长相是没问题的,身体也没问题。小姐不说美若天仙,也是清丽脱俗的。前几年城里不少公子哥踏进慕家的门槛来提亲,用踏破门槛来形容都不算过分。那些公子哥也并非都是一无是处,挑拣一番才华横溢的也是不少,可是吧,小姐就是没有嫁出去。 这当然是出了问题。 小姐谈第一次亲的时候,几乎就快嫁了,可就在那次,慕家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除了老爷,凡是小姐触碰过的男子,男子都会立刻痉挛,几次之后,城里的老老少少的男人见着小姐都避之三尺。以至于到现在她家苦命的小姐已经十八岁了,再也没有哪家公子上门来向小姐提亲。 粉衣女子正为白衣女子伤心着,身后陡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 “琪芈,放手,他说得没错,你可是个女孩子。” 粉衣女子惊讶的回头,疑惑道:“可是,小姐……” “放手。” 粉衣女子在白衣女子的坚定的注视之下依依不舍、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这时靠好船的船夫也上前,义愤填膺道:“姑娘,我帮你抓住他!”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拒绝了船夫的好意:“老伯,不用。” 白衣女子上前走到李晓北的身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晓北诧异的看着忽然又变得温柔优雅的白衣女子,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女子脸上的笑容让他渗得慌。他默默的与女子对视了几秒,转过身,果断跳下船。他正打算迅速离开这个麻烦现场,却又听见身后女子温柔的唤。 “公子,请等等。” 李晓北只好生生止住,皱眉:“又怎么了?”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嘴唇轻启,身体瞬间倒在地上做出慌乱躲避的样子,陡然道:“来人啊!非礼啦,非礼啦!” 李晓北陡然后退了几步,心知不妙,转身就准备跑。可渡口人来人往,白衣女子这一声喊瞬间吸引了四周的行人,李晓北只觉得无数道虎视眈眈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船夫首当其冲的扑向李晓北,李晓北避之不急,跌倒在地上,甚至来不及爬起来,就被一拥而上的‘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行人一层一层压在了地上。 “呃,救命!” 粉衣女子见李晓北被压得面色通红,连忙上前劝解:“各位好心人,真是多谢你们了,不过,你们把他抓起来就是了,可别出了人命。”那是小姐至今唯一能碰的男人,粉衣女子神情紧张的看着奄奄一息的李晓北,可不能就这样被压死了! 听言,热情过度的行人回神,从人堆里起来,忽然其中一人指着粉衣女子大惊失色:“我认识她,她是慕久久的贴身丫鬟!” 慕久久一词回荡在水雾缭绕的江边,喧闹的江岸顷刻之间安静下来,许多人战战兢兢的缓慢抬头,当他们的视线定格在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慕久久身上时,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那种痉挛的感觉记忆犹新。 第五十八章 慕久久 一瞬间,人群轰散。李晓北撑起身体,甩了甩手臂,急喘了几口气。这是哪里的人啊,太恐怖了! 慕久久脸色一青,怒吼:“谁再走一步,我就嫁给他!” 在场各位男子,集体性的感到背后一凉,脚步生根,半点不敢挪动,有人讨饶道:“慕姐姐,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闭嘴!你娘六十岁生的你?你才十五岁,下有什么!还有谁是你姐姐!”白衣女子一手插腰,一手指着离她最近的这个白面小生道。 “呃……慕妹妹,”才十四五岁的男孩煞白了脸,转瞬间就带了哭腔,“我下有妹妹,她不能哥哥啊!” 瞧着白面小生的生无可恋的模样,白衣女子几乎要火山爆发,她狠狠的措牙,这时,其他男子也求饶道:“慕小姐,你大慈大悲饶了我们吧……” “够了,饶了你们也行,只要你们把这个男子押到我慕府去。” 同一时间,江岸上所有男性的目光集中在李晓北身上。 雾江镇是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这里的人质朴,家家户户之间感情甚好,没有纷争一片和谐。这里的人几百年都遵循着代代相传的制度,有着一套独特的传统。 慕府是雾江镇最富有的一个商户,几乎整个雾江镇的经济命脉都在慕府手里,慕府在雾江阵有些独特的地位与责任。 听得慕久久的这一句,江岸上响起一阵欢呼,此刻人们十分团结,分工协作,有人找绳子,有人死死按住李晓北,十分有序的将李晓北五花大绑,李晓北甚至来不及叫屈,一团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就堵住了他的嘴。 “唔唔——”他居然也有被人捆住的时候! “慕小姐,这似乎是个外人呀,他怎么得罪你了?”一个指挥着人群将李晓北举起来群情激愤向城中走去,充当了老大角色的男子,来到慕久久三步之外,问。 “她非礼小姐。”这时候,琪芈凑上来,愤愤不平的回道。 “啊?”这句话仿佛惊雷炸去人群,这些个男人立刻哄闹起来。 “怎么可能,非礼慕久久,除非他是个傻子!” “傻子都不会非礼慕久久的,肯定是慕小姐逼着这个男子娶她,这个男子不愿意,所以才被慕小姐抓起来的!” “啧啧,真可怜……” 人群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那和慕久久搭话的男子也一副绝不相信的样子。 慕久久眼睛一眯,向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怎么,你不相信?” 那男子吓得急退一步,差点跌倒在地上,连忙道:“相信,相信!这小子色胆包天竟然敢欺负慕小姐,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他!” 慕久久的眼刀扫过去,窃窃私语的人群立马噤了声,垂头默默前行。慕久久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一弯,道:“出了力的,通通有赏!” 洁净的山水,黛青的瓦房,质朴的笑脸充盈着外来者的故事与行囊,朴素的风味和格调从江岸开始就渐渐体现出来。 慕久久一行人翻越了一座高山,来到一道天险前。这条吊索桥是进入雾江县城内唯一的道路,而从江边一直到这天险的路上的屋舍,只是雾江县的外围,相当于雾江人出行的驿站。吊索桥的另一头常年有人把手,外人根本没有办法进入,正是因为没有外人的干扰,雾江县得以保存几百年以前的面貌。 慕久久走在人群的前面,后面的人举着李晓北紧跟着。她一个娇弱的女子,对这样的悬崖峭壁却半点没有恐惧。她快速来到了桥头,一个围着头巾的男子给她开了门,惊喜道:“慕小姐,你回来了!” “诶?今天是你执岗?莫非王綦江回来了?”慕久久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精壮的男子,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男子的身影。雾江县所有的安全防卫都是由王家负责,王家和慕家在雾江县有着同等的地位。而这位精壮男子是王家少爷的跟班,既然他在这,说明王綦江肯定也回来了。 “是的,少爷昨天就回来了。”男子恭敬的回答。 听得这句回答,慕久久的心情瞬间复杂了,她跟王綦江之间的恩怨根本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 她至今待字闺中,虽说她那个古怪毛病占了大部分原因,但也不得不说也算托了这个瘟神的‘福’。前几年,她这个毛病还没被人发现的时候,她也算个抢手的美女。可每当她相亲的时候,这个瘟神都来捣乱,将她的对象通通赶走,美其名曰配不上她。后来她避开他好不容易处了个对象,眼见着要成了,结果又出了一个男人一碰她就会痉挛的毛病。毕竟慕家也是雾江三大巨头之一,冒着生命危险来应聘的也不是没有,可这个瘟神又来了,大肆宣扬她这个毛病,美其名曰不忍心看着一个个鲜活生命就这样没了。好吧,现在雾江男人,丛婴儿到七八十岁的老头,都见避她如蛇蝎。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全是‘花’。 想到这里,慕久久陡然抬起手,那个回话的男子猛地一退跌倒在地上,索桥上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平时在他们眼里威严无比的御卫队的大队长,竟然被一个娇弱女子吓得跌在地上,哪怕这个女子是慕久久,雾江县的茶馆也多了一笔笑料,慕久久的英雄事迹也多了一笔辉煌。 “啊——”慕久久对着天空尖叫一声,抓住索绳抓狂的摇动,索桥顿时响起一阵慌乱的喊叫声。 半晌,慕久久似乎发泄完了,她撩了撩散乱的头发,将脸上所有的情绪隐藏,恢复平静,淡淡道:“走。” 穿过天桥,下了山,复行数十里,便可瞧见巍峨的城墙。雾江县虽然是个县,那城墙之上的大字却异样的雄伟大气。 雾江县与其说是一个县,不如说是个独自的城池。虽然县城内也有县太爷,但这县太爷都是雾江人推选出来与当今朝廷周旋罢了。实际的掌权却在慕家、王家与古家手上。慕家掌财,王家掌武,而古家则是负责雾江的一切规则,继承祖规,执掌法权,属于精神领袖。 第五十九章 古镇 仰望巍峨的城墙,徒步走过厚重的城门,犹如踏入另一个世界,眼前的一切,像一幅千年古画在此时打开它的轴卷:狭窄的街道,青石铺路,路两侧,高高的院墙内,一色的青色古建筑,繁华的临街店铺,风,摇摆着盏盏向征着吉祥兴旺的红灯笼…… 穿过最为繁华的街道,正北方位接近郊外的地方,有一座孤零零的独立的院子,远离了人群,它的旁边只有一座义庄。试问谁这么奇葩与义庄为邻?答曰:慕府。坎宫是八白星到,八白星是一颗代表财帛的星。因此,这个方位最旺财。慕府自然而然的建在了这里。而义庄是雾江县创立之始就选好址的,恪守祖制的雾江人绝对无法允许改迁行为,慕府逼不得已只好与义庄为邻。 这行来的一段路程委实不算近,琪芈的脸通红通红的,可爱的小鼻子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慕久久掏出被江水打湿后还未干的手帕替琪芈轻轻拭去。 “小姐,你真好。”气喘吁吁的小女孩受宠若惊,望着慕久久的脸,露出天真的微笑。 慕久久看着琪芈发光的眼睛,微笑一下,慢慢的说:“你也好。”过后,她望了望前方,知道就快到家了,便说,“快走吧,马上就到家了。” 琪芈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加快了速度,走上一条清净的小道。 有着黑漆大门的慕府静寂的伫立在相较荒芜的郊外临界。两个威严的石狮子蹲在门口,屋檐下挂着两个大红纸灯笼,而大门上各站着一位手执大刀的顶天立地的彩色门神。门是紧闭的,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琪芈上前叩门,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开门。 慕久久跨进去,走了好几步,才发现不对劲——少了一个人。慕久久一回头便瞧见背着李晓北的那个男子站在门口迟迟不动。 “喂,进来呀。”她不由皱眉道。 一进了雾江县城,那一群男人就四奔五散,逃入了大街小巷,唯独一个腿脚不便的跛子,所以,将李晓北押送到慕府的任务就到了这个跛子身上。 “慕小姐,我们到这里就可以了吧?”此时这个倒霉的男子紧张的问。慕久久的眼神一落在他身上,他便双腿颤颤。慕久久有种感觉,她再多看他一眼,他准会跪在地上。 “放下吧。”慕久久别过头,忧郁的叹气。 跛子听言欣喜若狂的将昏迷的李晓北粗鲁的扔在地上,转身就跑。慕府是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他要赶紧逃离慕久久的视线。 “等等。” 一个急刹,男子差点摔个狗吃屎,他稳住身形背对着慕久久不敢回头。心中惧怕极了。难道……难道慕小姐真的看上我了?不会吧!男子欲哭无泪。 慕久久翻了个白眼,心中忍不住腹诽,本小姐可是个有身份的人,再怎么也不会饥不择食,就你那个样子,求我摸也不会碰的,真是的。 “钱拿去。” 慕久久叹气,神情更加忧郁了。 “小姐,这位公子怎么处置?”琪芈伸脚试图踢一踢一派狼狈的李晓北,忽然想到他可能是未来姑爷,又生生的忍住了。 慕久久淡淡的瞥了一眼:“关箱牢。” 大门内是一个庭院,中间是宽阔的青石板过道,两侧种了一排排花树,虽是商家,可布景却十分雅致。 慕久久走了进入,刚刚走上左边厢房的一级台阶,正要跨过门槛进入,一个少女的声音在左上房窗下叫起来:“小姐,小姐,你们回来啦?你们回来得正好,老爷正在留客,你再晚些可就错过这次机会了!”说话的婢女青儿灵巧的从屋里跑出来,“小姐,你怎么这么狼狈?” 青儿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一身素青色的裙子包裹着她娇小的身子。她以前不叫青儿,因为她老爱穿青衣的缘故,慕久久就给她改了名字。青儿闪动着两只明亮的眼睛惊讶的看着一身狼狈的慕久久。 “我的事等会再说,你先说你刚刚说的爹留什么客?” “就是上次老爷出门结识的一个侠士,老爷说他神通广大,练就了金枪不入的功夫,专门带回来给小姐你相看的呢。老爷待那位侠士十分的好,近日来的用度都是最尊贵的,老爷似乎十分满意他,已经承诺把小姐你许配给他了,就差小姐你回来了。” 琪芈处理了李晓北,也踏上了石阶,对着青儿笑了笑,等她说完,问:“青儿妹妹,上次老爷一回来就把我派去寻找小姐了,我走得匆忙,都没有瞧见项侠士,不知那项侠士长得怎么样?” 青儿眨巴眨巴眼睛,认真的想了想,正打算回答,回廊转角处风风火火的冲出一抹金色。 “久久啊,你可算回来了,快快快,跟爹去见项公子!”身未至,音先到。 剑眉,深邃的眼窝,高挑的身材,乌黑亮丽的长发及腰而止,来人一副十足的魅力男人形象,可他一身黑色的袍子上用金线绣出一个又一个的金元宝、铜钱又高调的告知全世界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并且嗜财如命的商人。 慕久久看着朝自己奔过来表情夸张的男子,受惊的闪入屋中。对,这个反差如此大的男人就是慕久久的爹慕霸。 慕久久闪得还是太慢了,或者是慕霸的身手太敏捷,慕久久的身子虽然闪入了屋子,可她的衣服却被一只白净的手拽住。 “往哪里跑!死孩子,千载难逢的机会都快被你放跑了,快和我去见项公子!” “爹,你放手!” “放什么手,死孩子,整天在外面浪,这么久都不回家,项公子都等烦了,爹爹可是厚着脸皮把他留下来的,你还不赶紧和我去见他!” 慕久久死劲的扳慕霸的手,可就是扳不动。嗯……她感受到了她老爹这次的决心,于是她放弃了挣扎。 “爹,你看看我这个样子,好歹让女儿回房洗涑整理下吧,我都落水了,你都不害怕你女儿受风寒嘛!” 慕久久从门后站出来,慕霸这才正视慕久久,瞧见她狼狈的样子,胡子一抖,连忙将她推进了屋里:“哎哟,我的天!丑死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有没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快,滚去洗涑!” 第六十章 箱牢 在慕霸的一声狼嚎之下,琪芈机灵的叫人把热水搬去小姐的房间。慕久久捂住胸口,一脸的悲痛欲绝:“爹,难道你关心的重点不应该是我的身体么?你不应该关心的询问我出了什么事,再给我叫个大夫看看,然后仔细叮嘱我好好休息么?” 慕霸仿佛没有听见慕久久的指控,见着琪芈的懂事,默默的点头,然后一把将慕久久推给琪芈,淡淡的回道:“只要你没死,没有什么事比你可以嫁出去重要!” 爹,你女儿到底是有多让你看不顺眼啊! 看着慕久久生无可恋的样子,慕霸心里居然有些得意,毕竟全雾江的男人都被她女儿虐,只有他可以虐慕久久啊! “回房,洗涑!”慕久久悲愤转身。 …… 慕久久躺在浴桶里舒服的泡澡,昏昏欲睡。而她的闺房之外,一个男人拿了把椅子坐在门的中央。全雾江恐怕也只有一个人敢这样做。 “你娘在世的时候,还天天害怕别人打你的主意,欺负你,现在倒好,‘慕久久一吼,全雾江的男人都得抖三抖’……”慕霸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数落慕久久。 “怪我咯?”慕久久侧了侧身,拿起几瓣花瓣盖在眼睛上。 慕霸望天叹气:“我倒是不想怪你,但嫁不出去的毕竟是你,不是我啊,不怪你我怪谁?” “你可以嫁啊,我不反对。反正你的市场行情那么好,想当我娘的少妇、姑娘能排满整个雾江。但要说好,只需你嫁,不许你娶,走得时候不能带走我慕家的一砖一瓦……” “臭丫头,皮痒了不是?”慕霸砸门威胁,见屋里噤声后,泄气弓背,接过婢女削好的果子转而继续哀怨,“唉,养个女儿不容易,我的愿望也不过是你能有个好的归宿。对女婿也没别的要求,只求是个男的,能传宗接代就好,咋这么难呢?” “爹,你择婿的标准太低了吧,你女儿有这么廉价嘛!”慕久久重重的拍水底表示她的抗议。 “这标准低么,放在以前是低,放在现在,我怎么觉得还高了呢?”慕霸叹气,“久久你是不知道,这几年你贬值得多厉害。” “爹,我又不是商品,请不要用贬值这种专业术语来描述我好么。” “你当然不是商品,爹要是卖你这样的商品,爹也活不到现在了……爹早就亏死了。”慕霸惨兮兮的一口咬掉手中的水果。 …… 风不知从哪个巷落缠绕而来,扬起行人额前发丝飞舞。叫卖的小商、长袍马褂和绫罗裙装在商街闹市里穿行,如在画中。今天的雾江县仿佛异常的兴奋,雾江县发生了一件大事——慕久久带了一名外男回来!大小茶馆、酒楼无不讨论着这一话题。 可惜李晓北看不见,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雾江县的红人。一路上他的双眼都被黑布蒙上。也不知道是哪个的疑心病比较重,眼睛蒙上不算,直接给了他一棒。他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一片黑暗笼罩。 眼前一片漆黑,李晓北一撑身体,头就在一块木板上撞得“咚——”的一声。李晓北倒抽一口凉气,这措不及防的一下几乎把他撞蒙了。他的身体被绑住,只能用蹭的方式来感知他深处的环境。 四面都是木板“这是哪里?不会是个棺材吧!”李晓北无奈的躺平,空间太过狭小,就这么动了几下,他就有些疲累。 “你醒啦?”随着李晓北身子的晃动,躺在葫芦里养神的钟玥云仿佛经历了地动山摇,她紧贴着壶壁减小晃动,听到李晓北的声音,问。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听着钟玥云的声音,李晓北忽然觉得特别亲切,连忙问,声音颇为痛苦。四周都被封闭的感觉真的好压抑…… “我也不知道。我在葫芦里出不去,也看不见你的情况。听声音,你好像在那个女孩子的家里,似乎被关起来了。” “我放你出来,你去看看情况。”李晓北努力的用着下巴够着脖子上的小葫芦。他咬着绳子一点一点将葫芦带近,终于,他咬住小葫芦的壶嘴,用嘴一蹭,将壶嘴拔下来。 钟玥云只觉得一阵热浪袭来,伴随着阵阵清香,是李晓北呼出的热气,钟玥云忽然热浪格外滚烫起来,她几乎立刻奔出了葫芦。 穿过一块木板,她一下子窜到了空中,稳了下身子,她还没开始打量四周,便感觉到身体有些灼烧,低头一看,原来是镂空的窗子里透进了许多细碎的阳光打在了她的身上,钟玥云赶紧遁入阴影里。 这是个十分广阔的房间,镂空的窗子,连排的门,墙上是各种神灵的画像,连地上也是各种古怪的符文。屋子里唯一的摆放就是一排排井然有序的……呃,什么……棺材?不,应该说木制的矩形箱子,箱子刚好一人大小,若不是它完全四四方方的,还真的像极了棺材。钟玥云低头看着自己脱身而出的箱子,一种辛灾乐祸的情绪油然而起。“这下你知道我被关在葫芦里的感受了吧“钟玥云心中暗想,嘴上却正经而有些不确定的回答:“你好像在……牢房里?” “你这问句是什么意思?” “你被关在一个木箱子里,屋子里有很多这样的木箱子。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他们的牢房。”如果是,这也太过于奇葩了吧?钟玥云迟疑的解释。 “什么跟什么啊!”李晓北崩溃,他用头撞击木板,啧啧,太疼。他用身体撞击木板,啧啧,太累。 “算了,我们想想怎么脱身才更实际。” 钟玥云小心翼翼的避开透进来的阳光,好奇的靠近另外一个箱子,听见李晓北的话,嘲弄着回道:“反正我是无能为力。你自己能挣脱出来,就出来。不过这个箱子在上了八道锁,你出来的可能性可能有些低……但是也不是没有,你姑且试试……” “……” 黑线直下,李晓北认命的躺在箱子里,叹气:“还是等人来吧。” 第六十一章 王綦江 慕家大院里,慕久久盘腿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晃了晃,语气十分无奈:“快抬出去找个大夫看看,这个样子,我怕耽搁了,就直接抬到隔壁义庄去了。” 琪芈尚未从惊吓中缓过来。她有多久没有见过被小姐触碰后男子的痉挛的惨状了?两年了吧……琪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是慕久久伸腿踢了她一下,她才醒过来:“小姐,你说什么?” “嗯——”慕久久不耐烦的指了指躺在地上口头白沫不停抽搐的俊俏男子。 琪芈利落的吩咐了下人清理了现场,慕久久才看向一旁呆滞的慕霸,十分不满道:“这就是你所谓的金刚不坏?” 慕霸缓缓回头看了看此时一身匪气的慕久久,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危险! 这时有风起,卷了些沙石落在了慕霸的眼睛里,他连忙揉起来,嘴里开始狼嚎“惨了惨了,我要养一辈子的女儿了,我慕家要断子绝孙了,我要去认领干儿子,干儿子!” “爹,你好歹也是也算是英俊潇洒的一大才俊,雾江许多少妇甚至小姑娘的梦中情人,你就不能自持身份一点,少做这么没形象的事么,本来我还想着就这么跟着你也还算不错,挺养眼的呢……唉。”慕久久心想,翻了个白眼,索性躺在太师椅上不再管她那个闹腾的爹。 琪芈刚站定身子就看到了慕霸泪眼点点的这一幕,忽然就觉得自家老爷很凄惨。夫人走得早,老爷又没有纳妾或者填房,一个人将小姐拉扯这么大,平时还要经营整个雾江经济,如今还要这般操心小姐的婚事,委实不容易啊。仿佛不忍心般,她彳亍了下,上前耳语。 “非礼慕久久,还平安无事?”慕霸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前一刻的悲伤瞬间消失无踪。“人呢,快让我看看。” “被小姐关箱牢里了。”琪芈偷偷看了一眼闭眼的慕久久,低声答。 “什么,箱牢?这倒霉孩子,箱牢是什么地方,那是关押罪不可赦的死刑犯的地方,那位公子可是我们慕家的救星,是我慕霸的女婿。慕霸的女婿进过箱牢,你这不是给我们慕家摸黑吗!”慕霸跳脚,风一般的奔出了房门。 “呃……”慕霸的衣袖甩在琪芈的脸上,琪芈委屈的捂住脸,老爷,大夫说了,情绪激动不好…… 谁知,冲出去的慕霸又突然转回来,琪芈赶紧将手放下来,露出微笑。 慕霸攀着房门,指着躺尸一般的慕久久胡子一抖一抖的:“你,你看你躺在这里成什么样子,快给我起来好好读书,闭门思过,等会我回来检查!”说着,他又风一样的消失了。 慕久久从椅子上撑起身体望着慕霸消失的地方默默叹气:“年轻真好。……琪芈,备好笔墨纸砚。”虽然平时她可以和慕老爹嘻嘻哈哈开玩笑,但这读书一事,他还是很有威严的。 …… 关押李晓北的屋子建立在一个悬崖陡壁旁。屋子并立着一个破旧的院子。破旧,用破旧形容一点也不夸张。那樘走过千年的古老门楣,曾经的红妆绿裹已脱落的所剩无已,依稀可辨的木雕刻,有的被时光蚀掉了棱角,有的被风尘粗糙了圆润,但依然让你不留余力去寻找细微之处残留的那点朱红,因为,这是个久远的院子,笔笔岁月的刻画都渗透着历史积淀。 这一处,确实是雾江县的刑房,犯了祖规之人,大部分都会在这里被处决,或是坠崖,或是刀决,尸体都由悬崖下的江水带走。而待处决之人在处决之前则会被关在那些黑匣子里,沐浴阳光的洗礼,消除其本身的罪恶。 有人从那扇破旧的院门里走出来,定睛远望,却不是身着长衫,头绾华发的岭南装扮,而是穿着金纹皮靴,大灯笼裤子,马甲背心的披发装扮。那人的身体十分高大,裸露的肩臂上是像山丘一样隆起的肌肉,硬硬实实,像一块块坚固的石头,在阳光下油亮油亮的。踩碎了悬崖边的宁静,他晃荡着身子,口哼老戏,转角走向旁边的屋子。 这一排屋子面向太阳而建,为的是让光明驱逐罪恶。他随意的推开了一扇门,强光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每一个角落都被金黄的阳光覆盖,钟玥云完全没了容身的地方,只好迅速的躲进了葫芦里。 一个激灵,此时等得昏昏欲睡的李晓北立刻被稳健的脚步声惊醒了。 终于有人来了! 伴随着一声吱呀声,箱盖缓缓开启,刺眼的阳光倾泻而入,李晓北顿时眼睛一痛,欲用手挡光却不能,好在这时一个身影弯下腰来挡住了光。李晓北觉得身子一轻,就被一直手提了起来。 男人将李晓北放在地上,开始解绳子,动作竟然粗中带细。 解开眼罩的那一刻,李晓北整个眼睛都直了。 这……这让他如何形容!现在对着他一副标准微笑的这个雌雄混体,拥有一身强壮的肌肉,而同时拥有的却是一副娇俏可爱的脸啊! “这位公子,我们老爷有请。” 甜甜的声音传来,李晓北如遭雷击,艰难的吞咽了下才站起身来拍拍灰。 “姑娘……请问你们老爷是谁?” “我叫慕芙,是慕家的家奴,他们都叫我阿芙,公子是我的未来姑爷,叫我阿芙就可以了。我们老爷是我们小姐的爹。” “什么姑爷?我什么时候成为你未来姑爷了!”李晓北跳脚。 慕芙陡然回头,周身的气质骤冷,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传递着赤裸裸的威胁:“你非礼了我家小姐,难道想不负责任吗?” “……”李晓北勃然而起的怒气陡然间被浇灭,他避开慕芙的视线,垂头。 他这是到了什么地方……有理说不清啊。又不能对他们动武,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敢否认又不能承认,李晓北只好别过那个话题,他有意想打听下这个地方的消息,可这个格外强壮的女子却只说等他与她家小姐成亲之后,自然会有人给他讲解各种信息,就将他的问题一个个轻易的询问拨了回来。李晓北索性不再问,默默的跟在这个叫慕芙的女子身后。 第六十二章 王綦江 李晓北惊奇的发现,他被关押的地方果真是一个牢房,并且建立在悬崖上。站在这峰峦之巅,极目四野,就能看到涛涛的江水,和四面无边的山脉,如一位巨人在这块沃土上小憩戏水。各种林木如被般覆盖其上,造就了石头死物般的大山演变成一个鲜活无比的生命。那些林木,就像是这个巨人皮肤上的汗毛,张开与闭合着,让山有了一种不绝生命的铮铮铁骨。 此时,他们正下山。李晓北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四周一片片的墨绿苍翠。 眼光掠过前方,李晓北的目光定在一处,前方有一方湖。 那个湖叫做毕月湖——是个诡异、神秘而神圣的地方。毕月湖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山间野湖,它也是雾江的一大刑场。之前说过,犯了祖规之人,大部分会被处决在杨峰,而另外一小部分则会被处决在毕月湖。只不过这个刑场多了些诡异神圣的味道,说是处决,不如用祭祀形容来得恰当。雾江一直封闭,据说是背负着什么使命,雾江人不清楚他们具体背负着什么使命,只有每一代的古家家主知道使命的具体内容。而这项使命似乎与毕月湖有些联系。每个雾江人都有着这种天然的使命感。总之,每年,古家都会用人祭祀毕月湖,代代相传,无人质疑。 丝丝细风掠过水面,便让河水泛起鱼尾纹,湖水碧绿的,在阳光下折射出的五彩的光来,煞是美丽。李晓北看得目不转睛。 只不过,他看的并不是湖。他看的是坐在湖边的一个白衣女子,女子披着如锻的头发,额头佩戴了一块紫玉,她面无表情,仿佛在发呆。 而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其实是水面上裸足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那个男子不是人! 李晓北身影骤动,可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想干嘛?非礼了我家小姐不够,还想非礼古小姐么?” 慕芙怒道,刚刚转过这条山脚,来到毕月湖,她就注意到李晓北目不转睛的看着坐在湖边的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雾江最大的家族古家之女古凌。古凌是古家的已定的下一代家主。古老爷从小就培养着她,每次祭祀都带着古凌,可毕竟这片湖承载了太多的生灵,古凌每次来都表现得很抗拒。但从几年前起,古凌变得古怪起来,她几乎每天都往毕月湖跑,每天都会在毕月湖坐上几时。因为她风雨不殆的坚持,这古怪的行为也成为了大家眼里的正常。无人再去在意了。 “你休想,你只可能是我家小姐的!”慕芙狠狠的将李晓北拽回来,那满面怒气在她脸上展现出来却仿佛是在撒娇一样。 哼,男人就是花心,不过有她慕芙在,他就只能对她家小姐花心! 李晓北无奈的转过身,他能说什么,他能说其实他是想‘非礼’那鬼么?这登徒子的罪名怕是雷打不动了。 他再深深的看了一眼毕月湖,湖上的水鬼只是静静的看着古凌,并无恶意。而慕芙看着那女子坐在湖边没有半点诧异,想必她经常干此事。那么,她应该暂时没有危险。 这个叫雾江的地方有些怪,他有必要留下来察仔细打探一下。 …… 慕府后院,一个男子从院墙跳进来,直奔内院而去。奇怪的是,明明有人看见,却对此无动于衷。男子绕到大院高声叫道:“青儿,倒茶来!” 左面上房里有人应了一声,一个青衣丫鬟探出头来看,等一见到男子的面容,立刻成了苦瓜脸:“王少爷,你不是去走亲戚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怎么,不想本少爷回来?好大的胆子,我什么时候回来,难不成还要听从你个小丫头的吩咐不成!”他依旧高声喊着。那个少女端了杯茶,从左面上房里走出来,快要走到了他的面前,听见他的大声问话,似乎吃了一惊,手微微颤抖,把杯里的茶泼了一点出来,然后抬起头看他,对他笑了一笑说:“奴婢不敢。是奴婢说错了,奴婢的意思是王少爷旅途奔波,肯定十分辛劳,快喝口茶吧。” “哈哈,青儿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男子说着也笑了,“青儿给本少爷倒茶肯定也累着了,不如也喝一口?”他把身子向左边一侧,靠在门框上,故意把两只脚放开,站在门中央堵住青儿出去的路。 青儿默默地站在他背后,歇了一会儿才说:“王少爷,莫捉弄奴婢了,快让我过去。” 她的声音并不高。不知是他没有听见,抑或是他听见了故意装着未听见的样子,总之,他并不动一下。 青儿无奈,只好照样说了一次,声音带着点点乞求:“王少爷,让我过去吧。小姐今日回来了,她等着我做事呢。” 男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是他依旧不理睬她。他像石头一样地站在门槛上。 “青儿,……青儿!”上房里有人在叫,这是慕久久的声音。 “放我去,小姐在喊我了。”青儿在他后面着急地低声说,“少爷快别为难我,小姐看见是要骂的。” “挨骂有什么要紧,”他笑了,淡淡地说,“你告诉慕久久说,在我这里有事做。” “小姐会更生气的。虽然小姐平时对奴婢们都很好,但倘若惹得她发脾气,也是会挨一顿骂的。”青儿的声音依旧很低,确保屋里的人不会听见。 这时候另外一个声音响了,是琪芈大声说:“青儿,青儿,你跑哪去了,喊也喊不答应!” 青儿急得要哭了,男子依旧笑眯眯的模样。 青儿只好应:“姐姐,我在这儿!” 琪芈从上房走出来,听见了青儿的声音,便责备地问道:“你到哪儿去了?为什么喊你,你也不答应!” 走进一看,才发现男子的身影,原来青儿是被王少爷困住了,难怪。她的神情一肃,上前行礼:“王少爷。” 第六十四章 斗嘴 听着这声河东狮吼,王家独子王綦江慢悠悠的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打开,眼睛里浮现出一些笑意。与刚才的漫不经心的笑不同,这个笑是发自内心的。他做了一个自认为优雅的姿势,看向不悦的从屋里走出来的慕久久,颇为惊讶道:“呀,慕久久你是不是得了红眼病,这可是个不好的病,早点去瞧瞧。”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你懂不懂,懂的话你就赶快消失在我的眼前。”慕久久走到了近前,琪芈拉着青儿立刻站在了她的背后。 “干嘛一来就赶我走呀?哦,我知道了。你暗恋我,看见我害羞,所以不敢见我,才赶我走。”王綦江一副了然的表情,明明还在春天,仍有些冷。他却摇着一把题了诗词的扇子。诗曰:“尝登王粲楼,永无綦下尘。自从江树秋,重会喜淹留。前途欢不集,超然慕畴昔。寒泉久不通,与子久相从。”落款王綦江。 慕久久瞥了一眼,不由冷笑,真是自恋,就他写那个破诗,还好意思拿出来招摇。居然还敢说我暗恋他,脑袋被驴踢了吧! “听不懂人话么,你是我的仇人,仇人!” “恨来源于爱,你的强调已经让我感受到了你对我的爱意,你不要激动,我都明白的。”王綦江笑答,将扇子潇洒的一收,朝着慕久久的下巴伸去。 谁知慕久久伸手十分敏捷的一把抓住扇子,从王綦江手中夺了过来。她的手与王綦江的手指只差了三颗米的距离。一股寒气直逼王綦江而去,他觉得他的汗毛都快立起来了,他蹭的一下退了几步远,连轻功都使出来了。 几步之外王綦江扶着柱子站定,将深吸的那口气吐了出来。太危险了。刚刚那一刻他差点就像之前他在街上碰见的被慕府下人抬进医馆的那个人一样了。 琪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慕久久挑了挑眉,玩弄着手中的折扇,挑衅的看向王綦江:“你有事吗?你没事就请赶快消失在我的身边。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当然,如果你想在隔壁长眠,那又另当别论。” “慕久久,我离你远一点并不是怕你,只不过距离产生美。” “你到底来干嘛?”慕久久不耐烦。 “喏,听说有人非礼你,我就来看看是谁这么可怜,被你陷害了。” “你胡说八道,我才没有陷害他。明明就是……”慕久久说到一半忽然停住。 “明明就是什么?”王綦江含笑问。 慕久久低下头,让王綦江看不见她的表情,她的眼睛里浮起复杂的情绪,最后眼球骨碌的转了转,将所有的情绪打乱,再次沉于眼底。“明明就是我们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最后就私定终身了。”慕久久瞬间改变了主意。 “一见钟情?这世上哪来的一见钟情?”王綦江嗤笑,赤裸裸的不信。 “怎么没有?就准你和古凌青梅竹马,不准我和我的良人一见钟情?” “慕久久不要说笑了,便是一见钟情,估计也会被你吓跑的。” 慕久久冷哼一声,随即看向远方,露出羞涩、意往的神色,声音柔和:“知道什么叫天定的情缘嘛?这红尘之中形形色色的男人,唯独他能近我的身,他就是我命定的良人,这就是天定的情缘。……你懂么?是了,你眼界小,我不与你计较。” 王綦江含笑不说话,看着慕久久,只表达了一个意思,编吧,你就编吧。 “你不信?不信你问琪芈。” “琪芈是你的丫鬟。他当然会配合你了。” “那你大可以随便找一个人问问”说着,慕久久的余光里出现一抹倩影,是一个路过的粗使丫鬟,慕久久大手一挥指向她。“咯。就她吧,你——下来。”小丫鬟只是来送东西的,本来打算绕过慕久久悄悄离开,谁知竟然被叫住了,她低着头,双腿颤抖,不知所措。 慕久久瞥了她一眼,不甚耐烦:“就是你,下来!” 小丫鬟抖了抖,终于确信慕久久叫的是她这个平时都不会被正眼打量的低等丫鬟。畏畏缩缩上前道:“小姐,你叫我。” “去,告诉王綦江,小姐我是不是与……他一见钟情,已经定下婚约了?”糟糕,我连那个狂徒的名字都不知道,慕久久差点咬了舌头。 “啊?……”小丫鬟愣神,她只知道小姐带了一个男人回来,听说那个人非礼了小姐。可……其他人都悄悄谈论,说这只是小姐要强嫁那位公子的借口。小姐是试探我吗?这些话我没有说过……她只偷偷的想过。小姐知道她们这样谈论她……会拔掉她的舌根吧?怎么办,怎么办。 “你倒是说啊,哑巴了吗!” 对了,小姐是让她告诉王少爷小姐是否定下婚约了……听姐姐们说,少爷和小姐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只不过,小姐生了这样一个毛病后,王老爷当然不可能让小姐当他的儿媳,转而与古家定了亲事。……小姐这样问我,难道是想刺激王少爷? “是……是的。老爷已经为小姐与公子定下婚约了。”小丫鬟彳亍着,胆战心惊道。 慕久久微不可见的呼出一口气,挂上甜蜜的笑容:“叫什么公子,叫姑爷。他以后就是你们姑爷了。” “是。” “演技不错,如果你嗓子不错的话,你们家的戏楼有你一个人撑场子就够了。”王綦江眯眼笑一副看小孩子闹家家的模样。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么。你以为我慕久久就真的嫁不出去了么?慕久久被王綦江一副您高兴您继续的态度激怒了,隐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拳头,她故作轻松道:“演戏?我们十天后就要成亲了,你还觉得我是在演戏?哦……对!这也算是演戏。只不。我们要演的是一辈子的戏,一场永不散场的戏。”慕久久并不知道,她的老爹慕霸几乎同时做出了和她一模一样的决定。只不过,她说的是玩笑话,而她老爹说的却是真话。 第六十五章 要么赔钱,要么嫁人 李晓北与慕芙已经入了城,雾江县的城不像别处,它给予李晓北一种特别的风味。一入城,以特产小吃,服饰,银饰为主的当地风情的店铺就让他目不暇接。此时,他们似乎来到了一个交易广场,宽阔的小巷里穿梭着大量提篮摆摊者。尤其特别的是,这一处的小孩特别多,一个个小男孩小女孩大约是帮父母,穿梭在街道上卖手编的花草圈,叫卖着:“哥哥,买一个吧,我自己做的,才一文钱哦……” “小妹妹,哥哥不需要花环。”李晓北尽量做出和蔼的样子,对着拉着他衣角的小女孩摆了摆手。小女孩十分的可爱,绑着两条粗粗的小辫子,小脸蛋红嘟嘟的,就那样殷切的望着李晓北,让人忍不住想多买她几串花草圈,李晓北叹气,奈何他两手空空,口袋空空。 陡然间,小女孩那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瞬间垮下来,她对着李晓北做了一个鬼脸:“哼,穷鬼,祝你一辈子找不到娘子!” “……”李晓北石化了。 小女孩正准备跑开,一只手忽然揪住了她的小辫子:“小豆子,可不能这么没礼貌哦,这可是你久久姐姐的未来夫君哦。”慕芙蹲下身子皱眉说道。 “美丽善良的阿芙姐姐,小豆子知错啦。” “那还不跟哥哥道歉?”慕芙的声音一本正经。 “哦~对不起哥哥。” 看着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样子,李晓北忍俊不禁,这里的小孩子都与众不同啊。李晓北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摸得小女孩一副就义的表情,他才收回手。慕芙无语的看着他,忍不住催促。 李晓北对着小女孩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转身离去。小女孩翻了个白眼,开始骂骂咧咧的表示自己的不满。 “找慕久久做娘子,可比永远找不到娘子可怜多了……”她没注意到那在她的概念里根本不会听见她的抱怨的李晓北,突然停顿了一下。 穿过那条街,又走了许久,李晓北一直被小女孩那句话困惑住。慕久久有什么问题?得病了?还是习性有问题?虽然她的脾气看起来是有些差,但也不至于人人恐惧吧。李晓北百思不得其解。 不远处传来了袅袅的乐曲声,二胡,扬琴,还有一些不清楚名字乐器,旋律悠扬,回荡在恬静的天空,每一处角落。李晓北抬头打量四周,只见一家楼阁的门口坐着几位老者,正在演奏,闲情逸致得紧。李晓北直觉,那一处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果不其然,慕芙的步子在门口停住。 “姑爷,老爷就在里面,请进。” 李晓北点了点头,余光瞥了下几位老者,只见几位老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无视了他,这让李晓北大吃一惊。并不是他自恋,只不过他入城这一路来几乎每个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他,这忽然有不看的,他还有点不习惯。 李晓北独自进了门,楼里一名小厮立刻上前引路。慕芙则未再跟上来,李晓北粗粗看了几眼,这楼里竟然是个戏班,再想起慕芙一路上哼的老戏,他不禁猜测,莫非这慕家老爷是戏班的班主? 片刻时间,就到了房间,进了门,房间里只坐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容貌之间不怒而威,配以一身黑衣,显得十分肃穆,唯一不协调的就是那一身刺眼的金元宝、铜钱图案。 李晓北见男子面无表情的审视着自己,丝毫不觉得压迫,反而心中轻松起来,这一看就是一个讲理的啊!李晓北几乎要热泪盈眶,正准备上前打招呼,谁知那男人比他更快一步站起身,两步便跨到他身前。 男子脸放红光,前一刻冷静沉着的气质陡然崩塌,目光之热切几乎让李晓北有一种他是一块唐僧肉的错觉。 “来来来,坐坐坐。” “小公子,你叫什么呀,可曾婚配?不,有婚配也没关系。家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李晓北身不由己的被拉着坐在男子身旁的椅子上,这个穿了一身铜钱元宝的男子乐滋滋的打量着李晓北,那目光看得李晓北起鸡皮疙瘩。 “我叫李晓北。叔,你别这么看着我好吗,渗得慌。” “好好好,你娶了久久,就是我慕家的救命恩人,自然说什么都好。”慕霸热情的抓住李晓北的手。 李晓北用力的抽回手,连忙打住:“停!叔,有件事我得说清楚,苍天可嘉,我真没非礼慕小姐。之前是这么个情况,慕小姐站在船上,突然船颠簸了下,她没站稳,还是我眼明手快拉住了她。不知为何,慕小姐怎么的就误会了,非说我非礼她,叔,你相信我啊,我真冤枉啊!”李晓北连忙上前解释。 “好好好,小公子别激动,别激动,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慕霸依旧慈眉善目的答。 李晓北眼睛一亮,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遇见通情达理之人了,误会解开后,他也算慕家的救命恩人了。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向他们打听一点毕月湖的事情。他们总不会不告诉他吧。 谁知慕霸随即补了下句:“非礼没非礼都不重要,只要你娶了久久什么都好。” 李晓北从椅子上摔倒,慕老爹笑烂了脸,热情的上前扶起李晓北。 “叔,不对呀,刚刚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了么,我没有非礼慕小姐啊。”李晓北急了。 “是啊,我没说你非礼啊。不过这和迎娶久久不冲突啊。” “……” 得,他是明白了,重点根本不是非没非礼,甭管非没非礼,这慕家父女是坑定他了,那还说什么呢。 李晓北陡然肃了脸,挣开慕霸的手,坐在椅子上,饮了一口茶,徐徐道:“非得是我?” “非得是你。”慕霸看着李晓北的举动也收住了热情,掀了袍子坐在椅子上笑了笑。 “我要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慕霸反问,随即吹了吹茶水,“我慕霸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嫁给我女儿。二,赔偿我女儿五万两做精神补偿费。” 第六十六章 落水还是跳湖? “我又没非礼她,哪里来的精神补偿费?” 慕霸理所当然的回应李晓北的跳脚:“你娶了久久,自然不算非礼。你若不娶,自然是非礼。” 李晓北怒吼:“你蛮不讲理!” “蛮不讲理?明明是天经地义。”慕霸轻笑,一副吃定了李晓北的样子。 “五万两,你可以卖身了。”一声低笑传出,进了屋子钟玥云终于可以离开葫芦出来透透气了。 李晓北却没有时间搭理她的调笑,大脑中飞速运转着,五万两是多少钱?一个馒头一文钱,一两是多少文来着?五万两又是多少文? “容我考虑几天。”李晓北沉思后回答。 谁知慕霸果断的拒绝了他:“不行,十天后就得大婚。” “十天?”李晓北蹭的站起来,差点打翻桌子上的茶杯,还好他手快,在桌子的边缘捉住了乱跳的瓷杯,他抬头不可思议的说,“叔,这也太急了吧,这可是婚姻大事诶。”十天五万两,再怎么没有概念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好嘛! “就十天,没得商量。小公子。”慕霸不容置疑的说道,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小子,这五万两本来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给你准备的也只有一条路。后天是王綦江那小子娶古凌的日子,我家久久自然也要在这天娶夫君,我要把久久打扮成最美丽的新娘,让王老头后悔死。慕霸暗暗想着,又补了一句:“对了,不是娶,是嫁,你嫁进我们慕家。” “什么——”杯子哗的掉在地上,同时,门骤然被打开。 “老爷老爷!” 一个仆人急急忙忙的推门进来,慕霸扫了一眼,面色陡然凝重:“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古小姐跳湖了!” “什么!” “什么!人怎么样?”李晓北与慕霸同时惊呼出来。 慕霸与李晓北对视了一眼,不悦的皱了皱眉。 “人已经救上来了。”仆人来不及喘气就匆忙道。 慕霸松了一口气,心却依旧提在嗓子眼。虽然他为了久久的婚事天天跟古老头较劲,但毕竟古丫头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她出了事,他这心也着实着急得很,更何况古家历代守着毕月湖,如今这古丫头跳湖,莫非是湖里出了什么事…… “走,快去看看!” 慕霸身子一动,李晓北就紧跟上去。那古小姐落水了?是不是被那个水鬼拉下水的?不应该啊,那个水鬼并没有恶意啊……毕竟是水鬼,有水鬼的地方,就有抓交替的事情。这也是天道无法干涉的事,为了自由解脱,那些魂魄有什么做不出来……是他疏忽了。李晓北暗暗自责,迫切的想去看看情况。 慕霸猛地停下来,李晓北差点撞在他的背上,他伸手拦住李晓北。李晓北被打断了思绪,抬头疑惑的看着慕霸。 “你这么着急干嘛,关你什么事,你好好给我在这呆着,哪儿也不许去。”他关心古凌是一回事,这个外地男子关心古凌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这个李晓北可是久久唯一的救星,他是绝对不允许李晓北对别的女人朝三暮四的! “叔!诶诶……别关门啊!” 慕霸一甩袖离开了,立刻有仆人上前锁住了门。 李晓北的视线被门阻隔,他悻悻的坐在椅子上,钟玥云飘到身边:“窗子都被锁了,看来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小小的几把锁能锁住小爷我?要不是……”李晓北冷哼。 “要不是你品行不正偷别人的钱,又怎么会被扣光功德,连现在一点功力也没有。”钟玥云接过李晓北的话。 “我这不是看第一次偷钱……不,取钱都没有被扣嘛。而且上次那家本来也是德善之家,我不过是自行用他们的银两救济我这个穷人罢了。”李晓北不屑的答。 “你就嘴硬吧,现在怎么办?” “这个地方有些古怪,与世隔绝不说,我之前在一个湖上看见了一只水鬼。然后这古小姐就落水了。” “是水鬼干的?” “常理来推断是的。但我又感觉不是。”李晓北仰头透过亮瓦看着昏黄的暮色,淡淡道,“人已经被救上来了,所以不急。等吧,等到晚上,你去看看情况。” …… 牡丹庭内,伴随着慕久久的洋溢着幸福的话语,王綦江的笑容出现一瞬间的裂痕,连笑声,都干涩了几分:“慕久久,你可不要饥不择食。”十日后,十日后便是他与古凌的大喜日子,久久当真与那个男人订亲了么,而且将婚事定在了他亲事的同一天……久久是在怪他么?“你和他根本不熟悉,你都不清楚他是个什么人,你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呵呵,久久你肯定是说笑的,即便你们这样决定,慕叔也不可能这么草率的给你订亲事的。” “我爹?你错了,我爹做梦都想把我嫁出去,能有这么一个人他不知道多高兴。而且他英俊潇洒,与他订亲怎么能说是草率?至于你说熟悉,我们相识这些年,我也没弄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说何需事前了解,再说,成亲后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熟悉,难道还不够吗?”慕久久好笑的看着略有些急的王綦江,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颊之上,那里有些苍白,那种白色刺痛了她的眼,她别过头。话痛快的说出口,心却有些痛,她心痛什么? “久久……其实我——” “少爷,少爷!老爷叫你赶紧回去!” “什么事?”王綦江的心思在慕久久身上,骤然被打断让他有些不悦。 而匆忙跑过来的仆人则是十分的急切而悲伤:“古小姐跳湖了。现在还昏迷着,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王綦江急切的转身,走出一步又停下,他回头看向慕久久,最终仍是快速的离开了。 慕久久别过头尽量不去看他,隐藏在长袖中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你终究是选择了她么? “走!” “小姐,我们去哪?” “古凌落水了,我们也去看看。” 第六十七章 何罪之有 古家,古凌的房间里围了一屋子的人。坐在床沿上眼睛红肿的妇人是古凌的母亲,而一旁站着的则是雾江县最有权力的人——古田雨。此时,古田雨的目光落在古凌苍白的脸颊上,面色很不好看。 就在不久前有人来告诉他古凌跳湖了,对,不是落水,是跳湖。那救了古凌的人口口声声亲眼看见古凌自己跳入湖中,当他跳入湖中去救古凌时,古凌还挣扎着不愿意被救,像是执意求死一样。身份尊贵的古家大小姐跳湖求死?这说出来几乎没人会相信。她为什么要求死?这根本就没有动机。所以……造成古凌跳湖这一幕的原因就只有一个,湖里出了问题,古凌是绝不可能自己跳湖的。 “凌儿!”一声惊喜的呼喊将古田雨的思绪打断。床上的古凌缓缓的睁开眼睛,灰紫色的眸子里无喜无悲。古夫人惊喜交加的捧住古凌的脸,一边撩开盖住古凌另一只眼睛的刘海,一边心痛的询问:“凌儿,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刘海被撩开的一瞬间,一抹蓝色惊艳而现。她两只眼睛竟然是一只灰紫,一只灰蓝。那双色瞳中透露着不该是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有的伤感与孤傲。当她的眼睛睁开,她的身边陡然散发出一种寒气,让人不敢靠近。面对古夫人的询问,古凌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 古田雨见古凌醒来,来到床边拉过古夫人:“夫人,你先出去,我有事需要问问凌儿。” 古夫人流着泪站起身,点了点头,恋恋不舍的松开古凌的手,带着一众下人退了出去。 伴随着吱呀一声,门被关上。古田雨的眼神才温柔下来,开口询问:“凌儿,这是怎么回事?那人说亲眼看见你跳湖,这怎么可能呢,可是湖中的力量将你——” “是我自己跳湖的。”清冷的声音打断古田雨的询问。 古田雨愣住,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依旧面无表情两眼无神仿佛并不曾开口讲话的古凌,眼神渐渐沉重起来:“你……为何如此做?” “赎罪。” “赎罪?你有什么罪好赎的?”古田雨惊异的问。 “我不是为了自己赎罪,我是为了古家赎罪。” …… 古家小姐落水被救的消息在雾江的大街小巷火速传递。但却有小部分人坚持说古凌是自己跳湖的。只不过,这则消息不被大家所认可,大家更愿意相信他们尊贵的族长女儿是不慎落入水中的。人们从自己的房子里走出来,几人几人围在一起对这一消息议论纷纷,古家大宅附近的人群尤其多,他们时刻好奇的关注着古家大宅附近的一切动静。 人群中忽然穿出来一个满身元宝图案的男子,直奔古家大门而去。他的身影一出现,人群便哄闹起来。 “王老爷来了。难不成真出大事了?” “说不准,古小姐无缘无故落入毕月湖本来就奇怪。坊间不是一直在传吗,毕月湖中有冤魂……说不准这是真的……” 慕霸的身影远离了人群,亦远离人群中的窃窃私语。慕霸径直去了古凌居住的院子,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石桌旁的古田雨。 “小凌怎么样,醒了没有?”还未走拢,慕霸便急切的先问道。 古田雨头也不回,依然安做在石椅上,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他的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面色阴郁。 看着古田雨的脸色,慕霸的心中咯噔一下。他面色一白,立马坐在古田雨的旁边,压低了声音问:“是湖里的东西出了问题吗,小凌可是被那些力量害了?” “别紧张,湖里没出问题。” “那你的脸色黑成个煤炭,吓死我了。那小凌是不慎落水了?她怎么这么不小心。”慕霸松了一口气。 古田雨缓缓摇头,他闭上眼面色沉痛,嘴里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凌儿是自己跳湖的。” “什么!”慕霸惊呼。 古田雨接着说:“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是为了古家赎罪。我问她赎什么罪,她却一个字也不说了。前段时间她都好好的,这段时间她却天天坐在毕月湖发呆整日忧伤,今天居然跳湖了。我隐隐觉得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若不是刚好有柴夫路过,我肯定就已经失去这个女儿了。所以我一定要弄清楚,凌儿跳湖的原因,解开她的心结。” “赎罪?古家有何罪,小凌莫不是中邪了,说出这样疯癫的话来,一定是湖里的力量,一定是!”慕霸拉住古田雨,“走,我们去找王白商量商量!” 赎罪二字如同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以前被他忽视掉的各种问题此刻此起彼伏的涌动在他的脑海,伴随着血液的流动,让他全身如同灌铅般沉重。 正拉扯到门前,门外突然走进一个小生,险些与慕霸撞在一起。慕霸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顿时不悦起来,面色不善道:“王綦江,你爹哪里去了!” 倒是王綦江毕恭毕敬的回答:“慕叔,爹他去了毕月湖,他让我告诉你们也快些去。” 问完,慕霸便不再理王綦江,仿佛多看他一眼,便是腌臢了眼似的。拉着古田雨急切离去。古田雨见着来人倒是回了几分精神,他回头嘱咐:“綦江,凌儿已经醒了,你去看看她吧。她好像有些心事,希望你能帮我问出来下。” 房门未关,王綦江依旧轻扣了几声。里面传出哭腔浓重的声音:“进来。” 王綦江走进去,古夫人一见是王綦江,便抹泪站起来:“是綦江啊,来,坐,你和凌儿好好聊聊。”说着她拍了拍王綦江的手走了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屋子里再没有其他人,王綦江便在古凌旁边坐下。纱幔之下古凌闭着眼,但作为一个习武之人,他清楚的知道古凌是清醒的。 “你为什么干傻事?”王綦江沉默了一会儿问,声音中是浓浓的责备。 然而古凌并没有回答他,只平淡的说了一句:“你不应该来这。” “你是我的妹妹,我来看看你又怎么不应该?” “即便你当我是妹妹,如今我们也是有婚约的,在久久姐眼里你来看我,便不是兄妹之情。” “你总和我说这些,你明明是关心久久的,为何不跟久久解释?” “没有必要。” “你总是这样表面冷心冷情。” 话音飘散,空气冷寂下来,两人再无话。 第六十八章 阴阳眼 话音飘散,空气冷寂下来,两人再无话。王綦江知道,古凌避而不答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的。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却还是忍不住说:“你这段时间很不对劲。你有什么心事大可以跟我讲,不要憋在心里。” 古凌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可这句话却让她平静如水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笑意,只不过那笑怎么看怎么嘲讽,她说:“你有闲时间,大可以去做久久姐的聆听者。并且劝劝她少针对我。” “你真的要一直这样孤独下去么?” “孤独?我不孤独。倒是你,如果十天后你顺应他们的意思娶了我,你将会孤独一生。” “十天后,……久久要成亲了。她遇见了个男子,对她身上那种古怪的力量免疫,她说他是她命中注定的情人。”王綦江有些苦涩的说。 听到这里古凌终于睁开了眼睛,那两色的眼球动了动,异样的美丽,她流露出一些兴趣:“哦?我倒想看看这位命定的男人。”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很清楚的。慕久久那古怪的毛病是在慕伯母去世后才出现的。那段时间她看见慕伯母一直跟在慕久久的身边……古凌自嘲的笑了笑。有什么用呢?她看见的这些有什么用?她目睹了这些,却只能看着罢了,甚至是痛苦的不情愿的看着这些,却无能为力。 古凌撑起身体,从床上下来。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一个不稳,便栽向地面。王綦江一个箭步上去接住了她。 慕久久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王綦江搂住古凌的画面。她的目光和古凌的撞在一起,那流光溢彩的颜色将她的眼睛刺痛,她忍不住的想转身逃跑,可是她最终是僵硬的笑了笑,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上前:“小凌,听说你跳……落水了,你还好吗?” 古凌撑住王綦江僵硬的身体站直身体,并不回答慕久久,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要出门,去看看你的未婚夫。” 慕久久心一跳,眼睛一酸,险些忍不住。王綦江已经告诉她了吗?她只是玩笑啊…古凌心里是在得意吧,这样她就不用因为背叛了她们的友情而内疚了…不能哭……不能……他们正等着看她的笑话吧?这一刻慕久久觉得自己难堪极了。 “天都黑了,而且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明天再去也无妨。”王綦江强制的将古凌按在床上坐下说道。说完他立刻转身离去。 王綦江离开了,慕久久看着面无表情的古凌也实在尴尬,便也离开了房间。出了门便发现王綦江现在院子里等她。她不争气的红了眼,打算无视他离去。可王綦江出声叫住了她。 “久久!” “干什么!” “你到底要生多久的气!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婚事的事情是父亲做主的,我是拒绝的……你也误会小凌了……” “够了!我不要听,我只相信我看见的。你也要有自己的妻子了,我也快有自己的夫君了。都很圆满啊!我祝你幸福!” 慕久久哭着跑开,王綦江并没有追。他看着她的身影苦笑:“小凌说得对,失去你,我将永远孤独,又何来圆满。” …… 太阳终于完全落入水平线下,散去最后一丝余晖。钟玥云也终于来到了街上领略这雾江的风情,虽然是黑漆漆的晚上。她看见这片景色的颜色,却感受得到建筑结构的美丽。可惜她并没有太多时间欣赏,感叹了下,她直奔一个方向而去,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她便到了一处素净的小院。 她怎么如此熟悉路程?不得不说,李晓北这人实际能力不怎么样,各种奇特的玩意倒是不少。他拿出一种闪着荧光的小东西,说只要跟着他就可以找到古凌了。果不其然,它带着她径直的就找到了这里。 钟玥云正准备进屋,房门却突然被打开。门内走出来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转身的时候女子拉了拉斗篷的帽沿,钟玥云看见那萤火虫一样的小东西落在她额前的蓝宝石上瞬间被吸收而消失不见。 原来这就是古凌,钟玥云心想。 古凌出了院门,没有丝毫停留的离开了古家大宅。钟玥云跟在她的身后,心中充满着各种各样的疑问。这大晚上的,各家各户都休息了,她这是去哪? 上了街道,古凌忽然停下来,钟玥云也停下来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你跟着我干什么?” 清冷的女声在大街上想起,钟玥云警觉的回头四处察看,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好半天,她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莫非这女子是在和她说话?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略微娇小的女子。 只见这女子缓缓地抬起头来,一双异色瞳流光溢彩,美丽极了。钟玥云更加吃惊,几乎说不出话来,那双眼睛,几乎是她见过最美丽的东西。 “你能看见我?”钟玥云吃惊的说,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这女子的注视,这是她这段时间除了李晓北以外,第一次被其他人注视,她的心里竟然有些兴奋。 古凌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点点疑惑,她一早就注意到了钟玥云的存在,只不过她从小就喜习惯了身边不时飘荡着尚未投胎的孤魂野鬼,便也未在意,谁知,这回这只鬼竟然一直跟着她,她打量了几眼这回这只鬼的装扮:“看你的装扮,不是我们这里的鬼……”说着,她又摇了摇头。“不……你不是鬼,你分明阳气未尽。可阳气未尽怎么会魂魄离体呢?你……是和慕久久那个未婚夫一起的吧。” 跟踪却被抓了个现行怎么办?好尴尬呀……“是。我只是随便走走而已,你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我不知不觉就被吸引过来了。” “那你要继续跟着我吗?”古凌沉默了一会儿如是说。 这是在'赶人了吧?钟玥云叹气,准备离去。 “那你跟着我吧。”古凌陡然说。 钟玥云惊异的看着古凌平静无波的脸,捉摸不透她的想法。古凌说完直接转身向前走去,钟玥云也不再犹疑默默跟上去。 第六十九章 水鬼交替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是一湾清澈的湖水,湖面水平如镜,像一块无瑕的翡翠,深邃而美丽。洁白的月光洒向湖面,好像一颗颗小星星落到湖水里一样一闪一闪的。 一个裸足的白衣男子坐在湖岸的在石头上,他披着头发,除了没有蓝宝石抹额却在脚踝多了一串铃铛以外,所有装扮竟和古凌一样。 这是一只鬼。钟玥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同她一样没有影子。可钟玥云仍是被惊艳了,明明是个鬼,可他浑身散发的气质,却宛如谪仙啊。 钟玥云低了低头,将思绪转回来。她没有想到,古凌大晚上出门竟然是为了来到这荒郊野岭见一只鬼。而这鬼这时注意到了这一人一魂,只不过他侧过身体的那一瞬间他一脸的忧心忡忡迅速被冷漠替代,他看着古凌冷冷问:“你来干什么?” 古凌走向他的步子顿住,一直面无表情的面庞在此刻终于露出情绪,那竟然是一些痴恋与伤痛:“我想你。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么?” “不想,以后你不要再来这里。” “就因为我想替代你么?” 男子并不回答,十足的冷漠让他谪仙的气质多了几分冷然,像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对着凡世的蝼蚁一样,他将视线转到钟玥云身上,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然后转为戒备,他冷冷问:“她是谁,你带她来干什么?” 古凌苦笑,默了片刻,她复走向男子:“她只是一个外地鬼罢了。” “她分明阳气未尽。”男子皱眉。 “是啊。”古凌低声应低头的一瞬间,眼神忽然一变,“既然你不让我来代替你,那就让她来代替你吧,反正她也只是四处飘荡的鬼!” 钟玥云还没听懂这一人一鬼的对话,空气中凭空出现一股力量,像虚幻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脖子向水中按去。 “扑通——” 一声闷响之后,毕月湖的水面漾起圈圈涟漪,一大串气泡随之泛起。 钟玥云作为魂魄明明没有实体,她的身体却让水面漾起涟漪。这违反常理的事情,古凌与那男子却没有半点诧异。 古凌望着水面的波纹,若是这个女人淹死,墨就可以离开毕月湖了。这个女人还有一部分阳气,只要毕月湖的阴气把她的阳气吞噬,她就是真正的鬼了。墨不愿意伤害无辜,就由她来承受这罪恶,反正墨是因为古家才被囚禁在毕月湖,这也算为古家赎罪。 男子沉痛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古凌眼里深深的执念,叹气。古凌不知道,无论有没有人代替他,他都不会离开,不能离开。水纹渐平,水圈逐渐变小,那一缕墨发渐渐向水底沉没。 男人站起身,跳入水中。 他拽住钟玥云的身体奋力向外送,而古凌见此则咬破了手指,那按住钟玥云的力量更强了。 钟玥云奋力挣扎,脸色憋得青紫。她明明是魂魄,没有实体。可她却真实的感受到了水流钻进她的眼耳口鼻的难受,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身体里,一阵阵刺骨的凉。 “住手!”一道男声喝止了古凌的动作。 疾驰而来的人白马灰衣,目中含怒。正是从戏楼逃脱的李晓北。 古凌顿了一下,侧头看向来人。 趁这个空档,男子飞快结印,金光汹涌飞出缠住钟玥云的魂体,驱逐迅速侵入她魂魄之中的阴气。 李晓北翻身下马,直接冲向古凌,口中勃然大怒的吼道:“你干什么!” 可他的身影刚近就被击退了几米。武功是解不了术法的,身上没有一点功力的他不可能是古凌的对手。 这一耽搁间,钟玥云挣扎的动静渐渐小了,她的身体本是虚无,这一刻却有了感觉——异样的冰凉。她的身体下沉,模糊间她仿佛看见水底具具白骨,而流动的水流也幻化出一张张怨恨的脸来。 李晓北打断古凌的这一下,古凌的力量弱了几分,然而钟玥云的身体却下沉了,男子看着这一幕,便知不好,,他紧皱眉头,手上迅速结出奇特的手印,声音也变得诡异冷幽:“放开她,否则我死。” 古凌身体一震,猛得回头看向男子,手上也泄了几分力道,急切道:“她反正也是孤魂野鬼,墨,这是你转世的好机会!” 反正她也是孤魂野鬼无法转世,让她代替你不是正好? 可惜被叫做墨的男子并不接受她的好意。他只是默默的继续变幻手势,手指间隐隐的散发出金光来。 古凌美丽的双色眼里涌出铺天盖地的恐惧来。那是炼魂的手势,炼魂——以己魂养他魂,只要作为养料的魂魄足够强大,炼魂甚至可以将碎裂成碎片的灵魂重聚,可代价是他死啊!她知道,如果她坚持不放手,墨真的会牺牲自己——他就是这么固执。 古凌最终失魂落魄的收了手。墨捞起渐近昏迷的钟玥云飘浮在水面上,钟玥云痛苦的咳嗽,身上湿漉漉的,极为狼狈。而抱着她的墨却没有一丝水汽,甚至在他将钟玥云放在岸边之时,她身上的水也消失了个干净,她的神情也安详下来。李晓北立刻将她收进了葫芦,他紧紧的盯着毕月湖上渐渐平复的涟漪,眉宇间是危险的信号,刚刚蒸发掉的根本不是水,附在钟玥云身上的是阴气! 古凌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眼睛里却是有一些愤懑的。 “你不该引诱她来替我。”墨静静的飘到古凌的身边,眼睛里说不出是指责还是什么。 古凌并不反驳,但是,她说:“我不想你一直做水鬼。” 墨仁慈,不忍伤害雾江人,也不忍让她去代替,即便是外地的孤魂野鬼也不忍。不要伤及无辜,不要伤及无辜!可水鬼抓替本是天理,这样的罪不该让他一个人来来承受,这不公平。 墨静静的望着远方,淡淡的说:“不会有人替代我。” 夜更深了,月亮也升得更高了。月光照下来,这个世界上,每一条都有人变成水鬼,每一天都有水鬼解脱,只有他,永远不会解脱。 墨说:“永生永世都不会有人来替代我。” 第七十章 初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每当阳光刺痛古凌眼帘的时候,她总会问自己。上天赐予她这样的眼眸,是不是就是为了制造这场相遇。 她是雾江县族长的掌上明珠,天生拥有一紫一蓝的瞳孔。她的父亲说,这是神赐。因为这双眼睛,她从小就被立为古家的下一代家主。这双眼睛是美丽的,几乎全雾江的女性都羡慕或嫉妒她拥有的这双奇特的眼睛。 一开始,她也以这双眼睛为傲,可越长大她越发现,她一直比别人看得到更多东西,就像她为自己建起了一个幻想世界,然后再也出不去了。当她稍微大一些,父亲便时常带着她去毕月湖祭祀,祭祀便代表着杀生。只不过以前杀的是人,现在杀的是牲畜。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天真的看着这一切。她看着鲜活的动物被扔进水里,它们在水里扑腾,不一会儿就沉入湖里。伴随着它们身体的沉没,它们的身体里飘浮出灰色的魂体,然后湖水里涌出狰狞的嘴将这些魂体凶残的撕碎,那些痛苦的吼叫声盘旋在她的耳边,替她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没有人体会得到她的害怕,无人能理解她,她好似被关押在了一个无人岛,从小便只有一个人品位孤独。那是一个恐怖的地方,渐渐的她形成了这样的意识,并且开始拒绝接触关于毕月湖的一切。【ㄨ】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改变。 八岁的那年,她的父亲为了让她克服对毕月湖的恐惧与抵触,把只有八岁的她扔到了毕月湖旁,让她必须在毕月湖独自呆满一天。她哭闹不休也没有改变被扔在毕月湖的结局。那时她颤颤巍巍的沿着父亲划下的范围的边缘走,拒绝靠近毕月湖一星半点。她的父亲派去的执教叔叔站在范围外的一棵树上严厉的盯着她,就像鹰无情的盯着猎物,时刻准备冲下来将猎物抓起在狠狠摔死在地上。他说,十声之内她不能走到毕月湖旁,就将她扔进湖里。他说,古家不需要神赐的废物。她泪流满面却倔强的向前移动,最后躲在一块大石头旁边,蜷缩着身子感受她的责任。就在她微侧过头的时候,射线可及之处,她发现毕月湖的大石上坐着一个同龄的小男孩。 静谧如幽灵的男孩有一头柔软如青缎的头发,身上穿着雪白的仿佛能灼伤人眼睛的长衫,然后他安静的转过一张精致如天公雕琢的脸,对着她浮起一抹同样安静的微笑。 那个笑,是她见过最美丽的笑。那一刻,她全身的紧张与无措竟然都消失了个干净。 他如墨的瞳孔望着她,声音很轻很无助:“湖水里有金鱼,它快要淹死了。” 听着这个问题她错愕了,连害怕都忘记了:“唉?”她疑惑的眨着纯洁澄澈的大眼睛,有些彳亍的“可……可是她娘亲说,鱼就是养在水里的呀……” “她骗你的,鱼儿在水里不能呼吸,它很痛苦。”小男孩十分认真的说。 她歪着小脑袋,仍旧湿润的眼里盈满了好奇:“你怎么知道?” “鱼儿告诉我的。” “鱼儿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不救它,所以它不喜欢你,就不和你说话了。” “那我救它,它就会和我说话了!” 她惊喜的喊叫,仿佛获得了什么天大喜讯,竟然短暂的忘记了自己对毕月湖的恐惧。她蹲下身子探出小手去寻找金鱼,却重心不稳跌入了毕月湖。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了她,而小男孩却满眼期待的看着她的沉没。那一刻被暂时遗忘的恐惧瞬间冲出来吞噬了她。她想,如果不是站在远处监管她的执教叔叔及时救了她,她的灵魂肯定已经凶残的撕碎,只剩下一具小小的尸首在湖面载浮载沉,当原本一张可爱的脸皮变得又紫又肿,她的尸体便沉下水去了,沉入毕月湖的深处,也成了其中的一具白骨,证明所谓的神赐都是假的。 执教叔叔第一时间将她送去了医馆,但她仍然生了一场大病,几乎九死一生。那个时候,她还太小,并没有对小男孩想杀她这件事感到惊心与畏惧,只是对于被捉弄了产生了巨大的怒气,以至于她在痊愈后的第一时间就冲向了毕月湖。 小男孩果然又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她抓起湖边的小石头往他扔去,怒骂:“骗子,大坏蛋!” 当石头丢在他的身上之时,石头没有穿体而过,当然也不可能砸伤他,令人惊奇的是石头居然一瞬间消失了!更为神奇的是,当石头接触小男孩的那一刻,光芒万丈,小男孩一瞬间被光华包裹,等他再次出现在她眼前时,却变成了一个和执教叔叔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只不过他比执教叔叔好看多了。他依旧是一身雪白的袍子,青缎长发流泻在肩头。俊朗的脸上每一个棱角都如天公雕琢,即便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也生出一股清冷卓然,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墨色的眸子深邃如一潭古泉,望着那双眼,便让人周身无力,迈不出步子。即使美貌倾城也不敢生出亵玩之心,只能卑微的仰视,如同仰视那轮明月般。他对着她勾了勾唇角,可那笑却不再像之前那个安静的笑般亲和,却显得十分疏离。 “你是古家的孩子?”他淡淡问,话音里听不出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 小小的古凌惊呆了,忘记了回答。 “放心,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他说。 她仍然不答,他便开始打量小小的古凌,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赞赏。 “一紫一蓝,居然是罕见的异色阴阳眼,你若是古家的人,一定是下任古家家主吧。” 见他打量她的眼睛,古凌竟有些羞赧,随即她又气愤起来,明明是个小男孩,变个样子居然就装大人!于是她不甘落后的说:“要你管,你是谁?” “我?”听着古凌的问,男子的思绪开始飘远,却又很快回了过来,他轻笑,笑意并不冷,却很远,就像天边的云彩,不着边际。他说,“我是墨。” 第七十一章 毕月湖的秘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不许闹了,再闹古族长就派人来抓你祭湖了!”长辈严肃对着调皮捣蛋的后辈说着,小孩子立马安静下来。长辈便吹了灯,得了一片清净。 “族长大人,饶了他吧,他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男人或者女人,老人或者中年人甚至小孩眼白充血、面容憔悴 的被众人拉住,挣扎着、哭泣着…… 这是一百年前雾江县最为普遍的两种场景。它象征了一项残酷的制度——人祭。 毕月湖里有湖神,这是雾江人所坚信的,为了大家的利益,大家并未觉得此项制度有何不对。只不过每当祭祀的人祭名额落在了自己及其亲人身上时,他们便能体会其中残酷。他们痛苦绝望,却不反抗。 直到有一个人的出现。 他叫墨。 “为什么要把娘亲沉湖……娘亲并没有错。” “我古家能一直站在这个位置,就是因为公正。她触犯了族规,便谁也不能救她,只有让湖神洗刷她的罪孽。” “明明没有所谓的湖神,明明没有——” “啪——” “闭嘴!” “你即便打死我,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 墨被关进屋子的那一刻他隔着窗子大喊:“娘亲不该死,我恨你!” 一百多年前的一天,墨的娘亲,古家当任家主的妻子因为小小的过错,被沉湖了。 从此以后,墨从一个活泼好动的小男孩变成了沉默寡言的独行者。墨是百年不遇的天才,他从小便比其他孩子学得更快。 毕月湖里没有湖神,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永远无法原谅他的父亲。 直到后来,他当上了古家家主。知道了雾江县与世隔绝的秘密与古家的责任。 雾江县已经保存了上千年了。这期间朝代更替的战火、每隔一段时间便爆发一次的瘟疫、地震、水患、粮灾通通不能伤害到这里来。雾江县被一种神秘力量保护着,它的风调雨顺,甚至能与世隔绝不仅仅是因为那道天险,更多的是因为它被这股神秘的力量保护着。 这股神秘的力量就是毕月湖的力量。人们认为这股力量是湖神赐给他们的,可毕月湖里根本没有湖神,有的只是怨灵。怨灵给予了雾江保护的力量,雾江人用他们的灵魂去供养。越是罪恶的灵魂,怨灵们越是喜欢。雾江人认为这是在让湖神洗刷罪人的罪孽,从而转化为保护雾江神圣的力量。 墨很小就知道了其中内幕,所以他恨,恨父亲的自私,恨父亲的谎言,恨他残忍的让母亲那样无辜而纯洁善良的人灰飞烟灭! 直到他发现连这些所谓的真相都是一个幌子而已。 毕月湖被供养的确实是怨灵,但供养怨灵的目的却不是为了获得毕月湖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上魔界和人界是相通的。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隐藏着数个魔界入口,而雾江县内正好有一处,那一处就在毕月湖底。雾江县将这个秘密埋藏了上千年,并肩负了上千年镇压魔气的职责。为了不伤害到其他人,也为了更好的镇压住魔气,雾江县开始与世隔绝,并采用人祭的方式安抚魔气。 这个方法持续了千年,被证明确实是十分有效的。但是它也也带来了许多副作用。千年时光,毕月湖里积累了太多的怨灵,他们的浓度越来越高之后便产生了巨大的力量,一种新的邪恶力量。这股力量吞噬灵魂,随着力量的增长对灵魂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到后来,古家意识到魔气根本不是被人祭安抚,而是被怨灵力量压制。一旦人祭供应不上,两股力量便会失衡,魔气便会泄露。 墨知道这些后,震惊的同时终于原谅了他的父亲。他终于懂得父亲说的古家的位置从来不是权力,而是压的人喘不过气的责任的意思。可父亲有一句话说错了,他说对于祭祀他别无选择。 这是一个无底洞,继续下去,毕月湖怨灵的力量必然会满而溢。那一天,怨灵和魔军同时进攻人间,人间将生灵涂炭、永无宁日! 别无选择?不!墨做了一个选择,他翻遍古籍,用他的天赋十年如一日的修炼术法,等到他大成的那一天,他以身投湖,用他的灵魂代替人祭镇压了魔气,代价是永生永世不得离开! …… 或许是一个人的世界太过于孤独,虽然小古凌与墨有一个不愉快的初识。但小古凌仿佛瞬间克服了对毕月湖的恐惧般,开始天天往毕月湖跑,风雨不殆。即便每次去她都只是赌气的坐在大石头旁做着自己的事情,与同样高冷的墨互不干扰。 直到有一天,情况开始转变。小古凌带了食物在大石头旁吃,墨忽然说:“我饿。” 不知墨是太过寂寞故意找话,还是真的被美食诱惑了。总之,他们之间的相识开始了。 当时古凌正在吃包子,听见声音便惊讶的抬头,见这谪仙般的人物居然紧盯着她手中的包子之后,惊得连塞进嘴里的包子都滚落出来。随即,她横他一眼:“这是我的。” “我饿了。” “你是饿死鬼?!” “不是。” “那你怎么会饿?” “鬼就不会饿吗?” “我又没当过,我怎麽知道。”小古凌说,“不过我之前认识的那些鬼都不会饿。” “他们赶着投胎,又怎么会觉得饿。”墨说着,神情淡漠如同不食人间烟火,讨论的话题却十分的接地气。鬼的胃确实不会饿,但是他饿的是味蕾。 小古凌最终不计前嫌的扔了一个包子给他。可他并没有接,包子接触到他的身体的时候并不想小石头一样迸发出光华来,它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落入水中。 墨说:“鬼能吃的只有祭品,你必须先烧香指名道姓给我。” 古凌烧了香。墨对着包子伸手拿了一个,果真抓出一个半透明的东西出来,长得跟祭品一模一样。 这次交流之后,两个同样寂寞的人慢慢的熟悉了起来。 每日到毕月湖坐上几个小时成了古凌的必备功课。有的时候,她可以看见那个小男孩躺在石头上晒太阳,她与他说话,他也会对上几句。有的时候,他并不会出来见她。即便如此,他与她也渐渐的熟悉了起来。每天晚上,古凌最渴望的事就变成了天亮。 直到有一天,古凌知道水鬼一词。 第七十二章 他没变,我变了 水鬼,人意外死亡或者自杀后不能投胎转世而留在死亡之地的灵魂。 水鬼,害人之鬼,他们投胎转世的唯一办法便是寻找替死鬼。当有人靠近湖边,他们便会想尽办法把他拽入水中,来延续他们自己的悲剧。 看到这段话时,古凌猛的想起一个笑容。当时,当时他是故意将她骗落水的,他不是为了捉弄她,他是想让她当他的替死鬼! 墨是水鬼?他是水鬼!他想害她!古凌打了一个激灵,心底微寒,这才后怕起来。一时间,她有些不知所措。 “放心,我不会再伤害你。” 忽然,脑海中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他说过,他不会再伤害她了。古凌想到,心忽然安了下来。 是了,水鬼被困在水里肯定很痛苦吧,那么,他又怎么能忍心将这种痛苦在转嫁到别人身上呢?他不会那么做的,他的人虽然比较冷,可他是一个正义的人……是吧? 古凌自我劝慰道,她的手紧紧抓着奇闻录,因为太过用力她的指节都发白了。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书上。 通常情况下,人刚死的那段时间都做得一副清高模样,满口仁义道德,说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话。到他们待久了的时候,腻了、倦了、越发觉得不公平了,他们就想走。那时候,他们的心里就剩下想解脱这个念头而已,仁义道德都化作云烟,他们开始后悔,后悔曾经错过了一次次好机会,并且开始每时每刻的紧盯着过路人,开始不择手段的害人,一旦着手,决不放手。这个时候他们就开始暴露人丑陋的本性…… “嘭!” 书页被狠狠的关上,隔断了写书人的叙述。 至从一百年前古家家主颁布了祭祀的禁令后,直到现在毕月湖再没有埋葬过一个人的生命。那么,他是百年前的水鬼?古凌退了一步,离书远远的,她脸色发白,心窝处涌现出阵阵害怕。她在害怕什么?害怕墨将她拖入水中?是的,她害怕,可她好像还在害怕点别的东西,从小到大,她没有一个真正理解她的朋友,她不知道墨是否理解她,可她喜欢和他呆在一起的感觉,哪怕只是静静的呆在一起。有一天,忽然出现了她不该和他呆在一起的理由,她该怎么办? 墨是水鬼吗?他是水鬼又怎样呢? 不,他说过不会再伤害她的。 古凌度过了十分挣扎的夜晚。第二天早上天白,她仍然踏上了行程。 这一天,墨早早的就坐在石头上等着小古凌,他也不知道他等个小丫头干什么。可能是小古凌每日准时的到来,让他习惯了吧。曾经,他习惯了寂寞,在寂寞中沉睡。如今他被古凌唤醒,习惯了陪伴,便舍不得离开这种陪伴了? 墨自我拷问着,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小古凌的到来。他竟意外的有些焦急。 她出什么事了么? 这样的念头频繁的在他的脑海浮现,他生气的潜入湖里,制止自己异常的反应。可即便是躺在水里,他的眼睛仍然不受控制的盯着水面,注意着一丝一动。就在他望眼欲穿的时候,他终于瞧见了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他带着怒气猛的窜出去。 “小丫头!” 古凌见大石上没有墨的身影,正松了一口气,忽然听见这一声,她僵硬的转过头,讨好地看著墨:“嗳,大人……”她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惨了,惨了,他的表情好恐怖,他打算拉她入水了么? 墨本寒着脸,听她忽然改变了称呼,忍不住扬扬眉毛:“大人?” 她眨眨眼,眼中不知何时起的眼泪就滚出来:“嗯……自然是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以前多有得罪,还请大人不要怪罪!”她说着,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墨本眯著眼看她,心想这小丫头莫不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正欲夸一句后生可畏。然而她这一哭,他却心里懂了:“你莫非是把她当水鬼看了?” “你是水鬼么?”古凌惨兮兮的望着。 “是也不是。” 小古凌一听,吓坏了,哭得哽咽:“大人,她错了,你不要拉我下水!” 墨叹气,原来今日她的异常是因为把他当做了水鬼。想来是他才醒来还没有恢复记忆的那时做下的糊涂事把她吓坏了。她既然害怕,又为何仍然坚持来? “我不会拉你下水的。我即便要找替死鬼,我也不会拉你这样的小姑娘。” 见小古凌越哭越伤心,一双异色瞳都被血色充斥而不好看了,墨无奈便佯装斥责:“不许哭了,再哭她就让你来替代我!” 这一声大喝下,古凌终于止了哭泣。她默默的缩在石头旁默不吭声。 那是古凌从小到大第一次懦弱的哭泣,被她认为是人生中的污点。 在以后的岁月里,墨每次提及,她都会跳脚。在以后的岁月里,她才认识到,当初她时时刻刻的胆颤心惊是多么的可笑。 有一天,她与墨闲谈:“我都长成一个大姑娘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你不是说我是水鬼吗?鬼又怎么会老呢。即便你以后成了老婆婆,我也依旧是这样的。”墨躺在大石上懒懒的答。 “那我死了呢?” “如若有缘,下辈子你再走到毕月湖来,我会认出你的。” 墨找不到替死鬼,就会永远被囚禁。那一刻,古凌深刻的领会到到这一点。她忽然觉得很不公。 墨真的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百年来,他呆在毕月湖都没有生过一点害人之心。 墨这么好的人,凭什么让这样一个好人遭受永远被囚禁的苦? 可笑,墨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人,而她却生了害人之心。 可那又怎样呢?水鬼交替本是天道,墨已经被囚禁了一百年,如果她在的时候她不解救他,她死了呢?他就永无止境的被囚禁?不,她不要。 凭墨的能力,他早就轮回不知几世了,可她无论怎么劝她,他都不去理会。慢慢的她发现,他根本就不想离开。所以,只有她逼他离开。 他说,她变了。 是的,她变了。从认识他那天起,她人生的轨迹就已经变了。 所以,她投湖了。 第七十三章 魔气 半透明的魂魄晃晃悠悠的沉在葫芦底部。李晓北一只手按着胸口,他的心口处一阵一阵的疼痛,而这种痛来自于钟玥云受到的创伤。 上次他为了救钟玥云,用了他自己的魂魄来为钟玥云凝魂,副作用便是他能感应到钟玥云的伤痛。 钟玥云有多伤,他就有多痛。 而如今,他的心口很痛很痛,因为钟玥云要死了。 李晓北陡然站起身来,眼底暗浮蓝光,十足的阴郁:“你伤害了她!” 古凌恍若未闻,她看着墨的侧脸,嘴唇微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吐露一句。她不理睬李晓北,或许只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李晓北握紧了拳头,抽出水净剑一劈,再次吼道:“你伤害了她!” 一道强大的剑气如同泰山压顶般朝着瘦小的古凌而去,墨猛地抬头,瞬间移动到古凌的背后伸手便挡。 墨的魂魄瞬间被劈成两半。 “诶……墨?” 那个瞬间,仿佛有剑刺入她的心脏,一种深切的刺痛陡然而生一直钻到了她的心底,她的双膝几乎要跪在地上。 魂魄一分而为二的瞬间,她的思维停顿,脑子里甚至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她的心很痛很痛。 墨的魂魄瞬间又合在了一起,他神态焦急的用幻力抱住呆滞的古凌,将她扔到湖的另一边。 古凌涣散的瞳孔瞬间凝聚在一起,她的思维终于回笼。这一刻,她的泪才喷涌而出。 墨没死,墨没死! 她愤怒的回头看向同样愤怒的李晓北:“你干什么!” “你伤害了她!她要死了!”李晓北紧盯着古凌,甚至没有眨一次眼睛,他仍然重复着这一句。 “那又怎样?!”古凌愤恨的说,他竟然伤害他的墨,他竟然伤害他的墨!那个女人本来就是个鬼,还是个有几分阳气不能投胎的鬼,让她来解救善良的墨,这本来就是公平的! 即便是不公平的,可她的不公和墨的不公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等墨去投了胎,她古凌用自己的命去换她就好了,由她古凌去赎罪,都由她古凌去赎罪! 可是,你怎么能伤害墨?! “我将他杀了,你说怎样?”李晓北用剑指了指在古凌身旁寒眉注视着自己墨说道。他的目光与墨的目光撞在一起。墨吸了一口气,那个男子的眼底竟然浮动着一些蓝光,这些年来他每日都能看见的蓝光,毕月湖底的石壁上镶嵌的蓝宝石发出的蓝光! “你能看见墨?!你是什么人!”古凌陡然站起来,激动的上前。 李晓北一步步向湖的另一边走去。墨用幻力将激动的古凌拉住:“别过去,他的身上有魔气。” 难道他从是毕月湖里逃脱出去的魔? 墨想着,手上飞快的结印。 “她要死了,你也要死!”李晓北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眼底的蓝光越来越浓郁,以至于整个眼球都变成了蓝色。他举起剑,强大的气息在剑刃上凝聚,压迫得连月光都暗了几分。 墨咬紧了牙关,那个男子身上的气息太强大了!这一剑下去,古凌不仅会死,甚至会魂飞魄散! 墨加快速度结印,终于,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仙印结成。仙印,是他为了镇压魔气修习的。它能发出最为纯净的圣仙之力,圣仙之力是魔的唯一克星。 果然,墨将圣仙之力施在李晓北身上时,李晓北果然停住了动作。 墨松了一口气。忽然一阵阵眩晕感袭来,墨陡然惊醒,那个男人竟然在吸收他的圣仙之力! 墨惊异的看着李晓北,反手欲撤去力量。可是他发现,他竟然没办法动了。 李晓北迅速吸收着墨的圣仙之力,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知道那个力量让他很舒服,让他贪念。渐渐的在李晓北享受的过程中,他眼底的蓝光彻底褪去 李晓北眨了眨眼睛,他想干什么来着,他刚刚是想杀了她?杀意骤然褪去,李晓北黑色的眼睛里浮起点点迷茫和点点疑惑。刚刚他是怎么了?那么浓重的杀意……那是他吗?那个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和杀意的男人是他吗? “晓北,记住永远不要用这个术法。” “为什么?” “你记住就是了。永远不要用,永远。” 当时,他对师傅的话嗤之以鼻。不过是心灵感应罢了,又不会对他造成实际的伤害,师傅实在是小题大做了。难道这个术法还有会同化灵魂?可就是同化灵魂,也没道理将他同化成暴戾的嗜杀者啊!莫非……暴戾竟然是钟玥云的本性…… 注意到自己还举着剑,他连忙放下手将剑插入腰间,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你……不该伤害她的……你这样做太自私了,她也很可怜的,你这样做真的是不对的。” 李晓北说得十分尴尬。这陡然变化的画风让古凌十分的错愕。 “你……” “我们互相道个歉吧。”李晓北忽然说道,他勾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 然后,他鞠了一个躬:“对不起,刚刚把他劈成两半了。”然后,他直起身体友好的看着戒备的看着他的古凌,“该你了。” “……” “好吧,你不道歉算了,我向来是个大度的人。现在我们两清。” 李晓北淡定的从古凌身边走过。 听他们的交谈,这二人是相识的。让他惊讶的是,这古家小姐竟然想让钟玥云替代这个男人。这世间的事果真是颠倒了,水鬼不害人,反倒是人害人。 忽然,李晓北停住,退回墨的旁边。那个男人很奇怪,他周身的气质几乎赶上了他的师傅,什么水鬼具有这样的修养? “你想干什么!”古凌受惊的挡在墨的旁边。 “呵呵,没什么。友好相处。” “钟玥云受了严重的伤,你有什么办法吗?”李晓北绕过古凌,问向墨。 “对不起,她的伤都是由于我导致的。可我已经帮她驱逐了入侵她体内的阴气,她现在的伤是由于灵魂受损,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修复。” 李晓北垂眸,眼底一暗,现在他只有好赶快离开此处,寻找恶灵净化获取力量。钟玥云,等不得了。 忽然,空气里响起一声啸声,李晓北不由得神情一紧,绝世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