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离歌:克夫新娘》 第一章 离歌切莫翻新阕 “离歌,等着我回来,我一定要风风光光娶你过门。[.超多好看小说]” “夏生,我等你,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我都等你。” 我想,如果我没有在他离去的那一年,在烟雨迷蒙的码头许下这个承诺,那么,我的一生一定大为不同…… 离歌切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我的名字来源于此??梦离歌。 很奇怪的姓氏,很奇怪的名字…… 我只知道,我的母亲一生下我就血崩而死,而我的父亲,晚清的落地秀才,一把辛酸泪之后,也随之离去,我便随着外婆寄住于舅舅篱下。 恰逢一日,一个拉着胡琴咿咿呀呀的卖艺老人从我家门前过,嘴里凄凄凉凉唱着“离歌切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于是,外婆就给我取名叫“离歌”,在她的理解里,我出生时嘹亮的哭声就是那导致我父母阴阳相离的“挽歌”…… 所以,“我”注定是一个离人,孤独的离人…… 童年的时候,外婆请了算命老女人“赛神仙”给我算命,那个面黄肌瘦指甲里满是污垢的老女人两眼闪着精光,长年累月戴着两个硕大的镀金耳环,将她的耳垂扯得老长老长,几乎垂到肩上,耳垂上那个狭长的巨大耳洞触目惊心,令人心生恐惧。 她嘿嘿地笑着,看我的时候脸上藏着一份诡异的气息,“这丫头瘦腮帮、尖下巴、薄嘴唇、三白眼,窄额头,这些克夫克亲的面相她占全了,是个煞星!” 外婆立刻变了脸色,大叹,“难怪!难怪!”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嫌恶。 从此,我便在舅母的冷眼和打骂中长大,而这样的我,却越出落得乐观而坚强。 这,是一个商贾云集之所,城内交错的两条河流,乌篷船摇摇晃晃穿梭而过,高低错落的码头人潮熙熙攘攘,无不尽显其繁华。 此时正是春雨贵如油之际,细如牛毛的春雨丝丝缕缕润??我的脸庞,我站在柳树下,嫩绿的柳枝不时拂在我蓝底白花的紧身小袄上,这是我最美丽的一件衣服,至少,是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 我手中拽紧了一个荷包,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心急如焚。 !别采集 我第二章 离歌切莫翻新阕 “离歌!”被细雨润湿的身体一暖,一双有力的胳膊从身后抱住了我。 我浅浅一笑,心湖因这春雨而荡漾,回眸便遇见他清朗的眼眸,凝聚着春阳的温度。 我低低垂眉,双颊滚烫,推开他,声音细若蚊吟,“别,这码头人来人往的……” 他朗朗的笑声在头顶回荡,温润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我羞怯地不敢看他,依然低垂着眼眸,目光注视着他露出袖口的那一截皓腕,他碧青色的袖子里散着淡淡的墨香。 他的腕子很好看,比女子的还要好看,记忆中是无数次他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的画面,而我每一次都傻傻地盯着他的腕子呆…… 很多年以后,当我想起他的时候,记忆犹新的还是这腕子,在碧青色袖口的映衬下如玉般润白,还有,那淡淡的墨香正从他袖口一缕一缕溢出来,闭上眼便可清晰地感知…… 他的指尖爬上了我的脸,我的脸随着他手指的移动渐渐烧,他却“哧”的笑出声,有几分得意,“离歌,你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我羞得无地自容,转身跺脚,“你笑人家,我走了!” “别!”手腕一紧,是他拉住了我的手。{} 我拳心向上,露出翠绿色荷包的一角。 “这是什么?”他另一只手来抠我的手指。 “不给看!”我调皮地一笑,将荷包藏到身后。 他明亮的眼睛亮光一闪,“真不给我看,我就……”他做出挠痒痒的姿势朝我扑来。 我惊慌失措地打量周围穿梭的人群赶紧阻止他,“不许过来!给你!”我摊开手,翠绿色的荷包静静躺在我手心。 他喜形于色,“你绣的?” 我点点头,为了绣这个荷包,我整整一夜没睡,这块上好的翠绿缎子还是从舅母的新衣料上剪下来的,待会回去不知要怎么受罚。 “真漂亮!”他抚摸着荷包上一对戏水鸳鸯,眸中闪过戏谑的光芒,“这个鸳鸯是什么意思?” 我手指捏着衣角不住揉搓,脸烫得烧。 他哈哈大笑,“别捏了,衣服都被你捏出洞来了!” 我瞪了他一眼,亲眼看着他把荷包放入贴身处,荷包里还有我的一小撮头,结,结,他会看见吗? !别采集 我第三章 离歌切莫翻新阙 他新理的短细细密密笼了一层雨,我踮起脚尖,用手帕给他拂干雨滴。(.好看的小说) 倏然拉近的距离让我感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我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一般,暖得燥人。 恍惚间,他握住我的手,只觉手腕一凉,一只通体碧绿的镯子套在了我腕子上。 我仰起头,猝不防他正俯下头看我,他软软的唇便落在我额头,我触火般跳离他,那柔软的温暖却从额头漫开,一直暖到心里,我禁不住微微抖。(.无弹窗广告) 烟雨迷蒙中,他只是看着我笑,许久许久,我都还记得他这样的笑容,迷蒙而温暖的笑容,还有,落在额头上那柔软的温暖,暖得烙在了心里,一辈子…… “离歌,我可做下记号了!你是我的!等着我!”他的目光带着灼热的温度落在我额头。 我垂下头,泪水渐渐漫上眼眶,离愁凝结,鼻尖酸 涩难耐。 他的手指从我脸上接住一颗下滑的水珠,他说是泪,我说是雨…… 他猛然拥我入怀,他碧青色的长衫被雨水侵润,透着初春的凉意,贴在我脸上,而我,只闭上眼,醉心于他的墨香…… “离歌,等着我回来,我一定要风风光光娶你过门。”他握着我腰身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在他的墨香里沉沦,“夏生,我等你,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我都等你。” “离歌,我要走了,给我唱歌吧,不要唱《离歌》,我还要回来的!” 那天,我终究没有唱歌,因为我只会唱《离歌》,这,还是他教我的,在他第一次得知我的名字叫离歌的时候…… 薄雾沉沉,春江空阔,我咬住唇,我在江南的烟雨中,和他挥手道 别,亦不知浩渺江心的他是否还看得见。 脸上滚滚而下的,是不断涌出的泪,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雨,因为流在脸上热热的,有我身体的温度…… 涌上心头的还是那离歌: 樽前拟把归期说, 欲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 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 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 始共春风容易别。 依稀,他的笛声伴奏在耳边萦绕,而江面远去的船儿,已无处寻觅…… !别采集 我第四章 离歌且莫翻新阕 我拭干脸上的泪往回走,只听一阵哄笑声传来,我回头,却见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被一群小孩扔石头,额头上已经肿起好高一个包。 那书生似乎十分害怕,蜷缩在地上,用双手护头。 对于读书人,我历来是崇敬的,比如夏生。 见此情景,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刚想走过去驱散孩童,来了几个大人,喝止小孩的嬉闹,并将他们狠狠训了一顿,紧接着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迅将小孩带走,脸上均露出十分恐惧的表情。| 书生还蜷缩在地上,细看,他居然生得玉面朱唇,十分俊美,理一头时下流行的短,一双眼睛尤其清澈,只是却流露出慌乱和迷茫,白色的衫子沾了血迹和泥土,像洁白的??坠入泥沼。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个比喻,只觉得他这般风姿绰约的人物生在商贾云集之地真是明珠暗投了。 连我自己都出乎意料的是,我居然主动走上前,蹲下来用袖子擦去他额角的血迹和泥泞,同时也现,我蓝底白花的粗布衣袖在他雪白绫罗的映衬下多么粗糙和卑微。 他润白的脸微微一红,清澈见底的眼眸荡起惊讶的涟漪,甚至,隐隐闪过受宠若惊的慌乱。 我不禁莞尔,起身要走。 他见我笑,也随之笑了,笑得纯粹而彻底,似乎眼眉心尖全都笑了,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单纯的笑容。 “我叫逸君,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很柔和,如春风拂面,细雨润物。 我转身,留下两个简单清朗的音符,“离歌。” 若我知道以后会生什么事,打死我也不会说出自己的名字,更不会上前为他擦去污垢…… 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离歌,你的衣服淋??,会着凉呢!”他在我身后依然用春风化雨般好听的声音细说。 而我,却没有再理他,萍水相逢的人,能做到如此,已是我的极限。 第五章 离歌且莫翻新阕 满腹心事回到舅母家,舅母正握了一根木杖气势汹汹地候在门口,我吓得撒腿就跑。 “死蹄子!剪坏我的新料子想跑?看我怎么收拾你!”身后传来她尖声厉喝,随之,背上传来一记闷痛,我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叮当”一声细小的脆响,我手腕上的玉镯摔成了两半,那一刻,我的心犹如被狠狠撕裂了一般,痛到呆滞,痛到绝望,恰如溺水之人失去逃生的稻草,我心里涌起不良的预感…… 舅母的责骂像咒语,带着回音在我身边萦绕,“死蹄子,你知道这布料多少钱吗?把你卖给妓院也赔不起,这可是洋货!” “死丫头!丧门星!我就知道你那死鬼外婆自己老不死,还拖个小不死的来害我!” …… 我忘记了逃跑,忘记了疼痛,背上木杖落下的声音声声入耳,可我早已麻木,只是盯 着那碧绿通透的玉镯出神。 脑海里一幕幕闪过的是五岁那年,舅母一路追着我打骂,“贱丫头”“扫把星”几个字随着她的唾沫星子横飞,而我,光着脚丫在青石板上狂奔,走投无路之时,钻入路边的一顶软轿内,轿子里坐着粉雕玉琢,八岁的他…… 那一夜,我没有回家,他把我藏在他雕梁画栋的家里,我伏在他怀里哭了一个通宵,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我不是贱丫头,我不是扫把星。” 他用白色干净的四方手帕给我擦泪,回答我,“你不是贱丫头,你不是扫把星……” 他说他叫夏生,夏天生的…… 从此,我牢牢地记住了一个名字:闵夏生。 记了一辈子…… 许是舅母见我一动不动趴在地上任她打,甚 是无趣,许是,她打累了,我终于从她的杖责下解脱,其实,我丝毫没感觉到背疼,真的…… 当舅母扔下木杖骂骂咧咧进屋,我眼睛一痛,流下一串泪珠,地上那两弯碧绿在泪光中逐渐模糊…… 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出现在我眼前,沾着些泥泞。 “离歌,还痛吗?”有人蹲下,捧起我的脸。 我木然摇头,我知道,这是如烟,我唯一的朋友,上个月被她爹卖进了青/楼。 舅母说迟早也要把我卖进青/楼,我忽然害怕起来,我死也不能去那个地方,我要留着清白的身子等夏生回来。 三年,他要我等他三年,三年之后,他在省城念完书,就会回来娶我! 第六章 离歌且莫翻新阕 “如烟,带我逃走,我不要在这里!”我拾起地上断裂的玉镯,惊惶地握住她的手。 如烟叹了口气,稚嫩的脸上满是凄惶,我垂下头,无言。 若如烟有办法,她又何必自陷泥沼呢? “歌儿,先起来,我找大夫给你瞧瞧,你舅母定是打算让你死在这泥地里了!”如烟扶起我。 我此时才感觉到背部火辣辣的痛,痛得钻心,手中握紧断裂的玉镯,如同握着我自己的命…… 如烟扶着我,不经意提起,“歌儿,你听说了吗?今早去省城的船翻了,满船人无一人生还……” 我“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天昏地暗,只有手中镯子的断痕磕得我手心生疼生疼……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趴着睡在红烟阁如烟的房里,如烟握 着我的手,坐在榻边。 我的手中仍握了那玉镯,裂口的粗糙棱角已划破我的皮肤,渗出血来,可我感觉不到手痛,痛的只有心,像有人用尖刀在一刀一刀地划着…… 外面忽而传来妇人尖锐的声音,“如烟!如烟!” 如烟惊慌起来,把我往被子里一盖,“离歌,先躲着,嬷嬷叫我呢!” “死蹄子!要你练习琴艺,你跑哪偷懒去了?我还指着你长大给我争脸呢!没出息的 只听见如烟尖叫着哀求,“嬷嬷,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可打骂声和如烟的哀嚎依然不绝。 我心中一怒,强撑着爬起来,打开门冲了出去,如烟正被老鸨打得满地爬。 如烟是因为我被打的,我怎么能忍下去?勉力撑着上前夺过老鸨的竹枝,将她狠狠一推。 老鸨跌坐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见是我,怒不可遏从地上爬起朝我顶来,一边还骂着,“我倒是谁呢!原来又是你这个扫把星!你给老娘滚出去!别给我红烟阁带来晦气!” 我这扫把星可真是声名在外!可惜,我虽然受了伤,但是并不笨拙,稍稍一躲,老鸨就往一边的桌角撞去,头磕在桌子上,起了一个包。 青楼的护卫见状一拥而上,我才知道自己的倔脾气惹祸了。 如烟见状,立刻跑过来挡在我身前护住我,哭着哀求,“求求你们别伤害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我明天就见客人,嬷嬷,求求你,我什么活都做,别伤害离歌!” 那一刻,我对如烟无比感激,她是第一个牺牲自己来保护我的人…… 第七章 离歌且莫翻新阕 老鸨听她如此说,便也作罢,手执桃红的帕子擦着哭花的妆容,“这可是你说的!哼!这几日把那首曲子练熟了,准备下场子吧!” 后来如烟告诉我,下场子就是每一个雏儿第一次见客,得下场谈一手最拿手的曲子,然后竞价,价高者享此初/夜。 如烟一直不愿意见客的,为了救我而委屈自己,我不知道,我欠下的情该如何偿还。 在红烟阁躲了几天,如烟每天给我擦药,背部的伤渐有好转,但仍然疼,只能趴着睡觉。 这天,如烟照例去练曲,我趴在床/上,想着怎么帮如烟逃脱见客的噩运,我的噩运却降临了。 我那万恶的舅母居然找到了红烟阁! 不过,让我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对我和颜悦色,一副谄媚的样子劝我回家。 我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不打算理她。 她愈加巴结上来,脸上的笑容像朵烂??,“离歌,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从前啊,是舅母错了,如今舅母知错就改,这不,家里唯一的老母鸡也正炖在灶上给你补身子呢!就跟我回去吧!” 我不懂她的态度为何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但没有我拒绝的余地,舅母身后跟着她的独生儿子刘平福,把受伤的我扛起就走。 刘平福牛高马大,家里好吃的都喂了他,论力气,我是断断挣不脱的。 回到舅母家以后,舅母果然把那只老母鸡端出来给我一人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吃着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晚上,我把玉镯拿出来,用胶粘了,再用帕子仔细包起来,放进肚兜贴近??口的地方,任那痛在心里汹涌澎湃,痛得我无法呼吸…… 第一次感到活着是多么负累的一件事…… 记忆中却是夏生温润的笑脸,“离歌,无论多么辛苦,多么烦恼,都要开开心心,我喜欢开心的离歌!” 我的泪溢满双颊,夏生,我会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第八章 离歌且莫翻新阕 闭上眼,恍惚间,依然是他笛声悠然的画面,我轻轻地唱,他慢慢地和: 樽前拟把归期说, 欲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 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 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 始共春风容易别。 我知道,夏生还活着,活在我心里最深的角落,永远,永远…… 我微微一笑,准备睡下,舅舅却敲响了我的房门。 在这个家里,舅舅还算对我有几分客气,想是我母亲出阁前对这个弟弟甚为疼爱吧,只是,他是个过于窝囊的男人,在舅母的银威前唯有唉声叹气的份。 舅舅一见我就拉着我,要我快逃走。 我一头雾水,问道,“舅舅,怎么了?” 舅舅摇着头叹息,“你那个舅母,收了人家高家的厚礼,要把你嫁进高家,那高家大少爷是个傻子!” 我懵住了,耳边回响着夏生轻柔如梦的声音,“离歌,等着我回来,我一定要风风光光娶你过门。(.无弹窗广告)” 而我和他,终只能梦中相见了…… “离歌!离歌!”舅舅急切地叫我,“在想什么?还不快走!”他塞给我一锭银子,把我往外推。 我擦着腮边似有似无的泪滴, 提起裙摆。 刚走到门边,舅母板着脸出现,“想到哪里去?” 我定定地望着前方,遥远的天边一颗星子发出微弱的光,我心中一酸,默念,“夏生,那是你吗?是你在召唤我吗?” 心中明镜一片,退回屋里,坐得笔直。 舅舅急了,冲着我喊,“离歌,你傻了!还不快走!” “刘大柱!你吼丧啊你!”舅母的河东狮吼响起,“你儿子欠了那么多赌债,如今高家给的礼钱全还债了,离歌不嫁,你想害我们全家死啊!” 一顿怒吼之后,舅舅萎靡地坐在地上,抱头而哭,舅母鄙夷地看着他,“没用的东西!哼!” 她一扭腰肢,扬长而去,刺鼻的脂粉香随风而过…… 舅舅在我身后抽噎,“离歌,舅舅对不起你……” 我没有回头,却可以想象黑暗中他远去的脚步有多么沉重乏力,对他怜悯的同时,我心里竟也如舅母般升起些微鄙夷。 我捂住??口,玉镯的硬度让我感觉它的存在,还有他的存在。 “离歌,我可做下记号了!你是我的!等着我!”曾经,夏生如是说。 我心中平静无比,微微一笑,泪珠滚落,站上凳子,白绢绕上房梁,依稀看见夏生温暖的笑容在泪光中闪烁。 “夏生,我来了!”闭上眼睛,踢掉凳子,??中憋闷,我痛到昏阙…… 第九章 烟暖雨初恨嫁时 我终于还是苏醒过来,带着揪心揪肺的痛。(.好看的小说) 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夏生沉着脸指责我为什么要做傻事,为什么不爱惜自己,一如当初我淋着雨去私塾看他,他为我撑着伞,狠狠地敲我的头一样…… 对不起,夏生,我真的懂了,我不会再做傻事…… 醒时,床边坐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外婆。 “歌儿啊!你就这么去了,我可这么对得住你死去的娘?女人哪个不要出嫁?就你这煞星命能有人要就很不错了,何况还是财大势大的高家?听这媒人说,你嫁过去可是正房大少?,虽说这男人傻点,但过一两年生个大胖小子,可就是长房长孙,你这后半辈子就享福了!” 我听着就更不明白了,如此首屈一指的人家怎么会要我这么个出生卑微的煞星嫁过去?还是正房?虽说这大少爷是傻子,可也必定有无数趋炎附势的人家巴望着贴上去,我还真难相信,这好命就 降临在我头上了? 我这辈子只相信上天开过一次眼,就是让我遇见夏生,可夏生…… 这老天终究还是不长眼的…… 疼痛钻心,我闭上眼,任泪横流…… 外婆继续在耳边絮絮叨叨,“歌儿,外婆终是对不住你,可你在舅舅家吃了十几年饭,怎么说舅舅也对你有养育之恩,如今,你大了,也不该眼睁睁看着舅舅全家被债逼死……” 我原本就是一颗野草,搁在哪里都一样。 死过一次,断不会再死第二次。没有了夏生,嫁和不嫁,嫁给谁不都一样吗?舅舅的养育之恩?提起这茬,我有些嗤之以鼻,他们究竟把我卖了多少钱?不过,或许,在高家呆着未必比赖在舅舅这里更差…… “别说了,外婆,我嫁!”这是我的 声音吗?干涩嘶哑,我难以辨认…… 外婆喜极而泣,只差对我感恩戴德,大呼小叫地报喜,“平福他娘,歌儿愿意嫁了!歌儿愿意嫁了!” 她这被舅母视为老不死的老骨头总算立了一件功德,舅母会给她几天好脸色看了吧?我冷笑。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躺在床/上,平静地说。 “什么条件?”舅母听闻喜讯,疾奔而来。 “我要给如烟赎身!” 第十章 烟暖雨初恨嫁时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天下着蒙蒙细雨,绝不是一个出嫁的好天气。(.无弹窗广告)按我们当地的风俗,若出嫁那天下雨,就说明这个新娘子不贤惠。 可我,在这一天嫁了。 大红的嫁衣,滚着金色的边,当时很流行的小立领和喇叭袖,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花样,裙子也是流行的百褶裙,一直坠地。 这一身很华丽,我从没穿过如此华丽的衣服,是夫家送来的,想必是怕我们小门小户的嫁衣丢了他们高家的脸。[] 如烟帮我把头发梳成了一个髻,插上高家送来的金饰,长长的纯金流苏一直垂到??前。 如烟把镜子举到我面前,“歌儿,你看怎么样?” 我随随便便往镜子里扫了一眼,镜子里的人让我惊艳。 “胭脂太浓了吧!”我淡 淡地说了句。 “你知道啥?这才喜庆,与你这身衣服多配!”如烟托起我的脸啧啧称赞,“歌儿,你真美,红烟阁的头牌都不及你万一。” 我苦笑,任如烟帮我把首饰一件件挂上,戒指,项链,耳环,还有……手镯。 当沉重精致的纯金龙凤镯套在我手腕上,我犹如被烫到一般,急速缩回手,取下金镯,扔在桌上,握住手腕,兀自微微发抖。 “这么漂亮的镯子,你不喜欢吗?”如烟诧异地看着我。 我按住??口,玉镯的硬度清晰可辨,心里如针刺般难受。 “你喜欢,送你吧!”我咬了咬牙,把夺眶的泪水逼回去。 此生,我再也没有戴过镯子…… 如烟惶恐不安,“歌儿,这,这可是你结婚的镯子,我……我怎么可以……” “我说可以就可以!”我答得笃定。 外面忽然炮仗齐鸣,锣鼓喧天。 “吉时已到,走吧!”我的脸被厚厚的脂粉所盖,是麻木的,没有一丝表情。 如烟把大红盖头罩在我头上,扶着我出门。 按惯例,是要拜别娘家人的,我没有爹娘,舅舅舅母便是高堂了。 女孩儿出嫁,是要哭嫁的,哭得越伤心证明这媳妇越贤德,而我,跪下给舅舅舅母磕了三个头,没有一滴眼泪…… 如烟作为陪嫁丫鬟随我一起去了高家,她把我扶上轿,悄悄告诉我,姑爷长得十分好看。 对于即将成为我夫君的人,我是麻木的,无论是谁,都不是夏生,不是吗? 我紧紧按住??口,玉镯的棱角陷入??口的rou里,疼痛提醒我,我还活着…… 虽然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听得见轿外的细雨,淅沥淅沥,就像我送别夏生的那个早上一样… 第十一章 烟暖雨初恨嫁时 迎亲的队伍吹起了喜乐,雨声在这喧闹之中隐匿起来,可那并不代表它不存在,我仍然能感知它丝丝缕缕洒在脸上的感觉,凉凉的,一直到心里。 忽然,喜庆的唢呐声中混进了悲怆的调子,竟是送殡的哀乐,断不会有乐手吹错了曲子吧?只听外面人声喧哗起来。 “怎么了?”我隔着轿子询问外面的如烟。 如烟惊恐地告诉我,“我们遇上送殡的队伍了。” 如烟惊恐的原因是红白两喜相撞是大大的不吉利,而我今天什么不吉之事都撞上了,也不知我嫁进去将会是怎样的生活。[] 出于好奇,我偷偷掀起盖头,揭开轿帘的一角望出去,顿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竟是闵家送殡的队伍!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习俗所不允许的,所以,只有夏生的弟弟捧着夏生的遗像哭得呼天抢地。 我不敢再看,夏生的遗容宛若生前,仍是那般温润地笑着,望着我,他是在谴责我吗?我说过等他一辈子,可我如今竟违背了誓言! 是的!一定是的!按翻船的时间来算,他早该出殡的,为何偏偏等到今天?他一定是故意在我出嫁的路上与我相逢,让我愧疚一辈子…… 我在轿子里哭得肝肠寸断,眼泪汹涌不绝。 高家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将整条路占得满满的,而闵家亦是镇上的大户,送殡的队伍规模不小,如要顺利通过,必有一方得先让路,但瞧这架势,谁也不会低头的,低头就意味着示弱,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外面唢呐声早已停止,只有双方家丁吵吵嚷嚷,似乎要打起来。 我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极力克制自己的哭声,朗声道,“停下来,我们让!” 外面的吵闹声戛然而止,新娘子开口说话,这也是犯了禁忌的吧?可我顾不得了,或许是因为心虚,或许是觉着自己今天种种不吉都遭遇了,也不在多加这一条。 高家的人似乎并没有把我的命令听进去,所有人都没有动静,直到有人用温和如雨丝的声音说了句,“让吧!” “可是大少爷……”下人似乎还不愿。 “少?说让就让,你们敢不听?”仍是那春风化雨的声音,只是对了几分执拗。 大少爷?我的夫君?这春风化雨的声音似曾相识…… 最后,终是高家做了让步,闵家的哀乐呜咽着远去,我不敢再回望,不敢…… 只任这心在悲鸣中碎成一片一片,痛,却没有了泪,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流泪…… 可当时的我,却想错了…… 第十二章 烟暖雨初恨嫁时 按照风俗,新娘子的脚在进夫家前是不能沾地的,上轿的时候是我表哥背我上的轿,而下轿则需我夫君来背,可是,之前并没有人告诉我这些。 所以,到了高家,轿帘掀开,我便直接提起裙摆下轿,不慎,足尖勾在花轿边缘,整个人便向前扑去,我以为自己会扑倒在地上,却不料跌倒时身下软软的,更要命的是,双唇也感到一阵绵软的润泽…… 当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以后,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身下软绵绵地躺着的那是一个人,从他大红的喜服可以判断,他就是我的新郎,我竟然直接把我的夫君扑倒在地,而且,触唇生香的那份润泽是他的唇,慌乱之下看不清是怎样一张脸…… 周围哄笑声四起,有人放肆地大喊,“瞧,新娘子迫不及待要洞房啦!” 我的脸登时“腾”的一声,犹如火烧,幸好,盖头还歪歪斜斜搭在头顶,不至于让我当众出丑…… 接下来的事情我便一片浑沌,不知怎么被扶起来,怎么被他背进门,怎么拜完天地,最后怎么被送入洞房…… 终于,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红烛轻爆烛花的声音,噼啪,噼啪,每爆一声,我的心便猛烈地跳一下…… “如烟……”我知道这个时候如烟是在我身边的。(.好看的小说) “少?,有什么吩咐?”如烟轻挪莲步,走至我跟前,我低着头,只能看见她穿着红色绣花鞋的小脚。 我对这个称呼不满意,忽然觉得我和如烟之间生分了,“如烟,还是叫我歌儿吧,我不习惯。” “不,少?,如今我们进了高家的门,就要按高家的规矩行事,高家是大户人家,很讲究这些的,少?以后也要注意了,凡事小心谨慎才不为过。” 如烟究竟比我年长,见的世面也比我多,我暗自庆幸把她带进了高家,或许在我以后深宅大院的生活里能给我指点和帮助,毕竟,她是我唯一可以信得过的人。 原本有什么话要说,被如烟这么一说也忘记了,只是抚弄着自己的衣角出神,直到如烟谦卑地说了句,“大少爷来了。” 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方才下轿那一幕在脑子里重现,我的脸迅速燃烧起来,同时心里也十分惶惑,我的傻子夫君究竟会是怎样一副容颜?歪鼻裂嘴?唇角还淌着口水?而我又该怎样与这样的傻子过一辈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吧,没有了夏生,我的生活原本就是一潭死水…… 第十三章 薄命如斯枕函香 “大少爷,请用喜称挑起喜帕。”如烟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我的眼前便出现一双方口鞋,坠地的大红袍子。 喜称在微微颤抖,倏然之间,眼前一亮,大红盖头落地,我低了头,脸色微红,仍只盯着那双鞋和那坠地长袍。 “祝大少爷大少?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如烟说完这句话便响起碎碎的脚步声和房门关上的声音。 厢房里只剩了我和他,我的心忽然狂跳起来,连呼吸也变得不匀净。(.) “离歌!我们终于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如同孩子般兴奋的声音在头顶盘旋,似曾相识的如沐春雨,轻柔如风,却又带着初阳的激/情。 我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俯视我的那张脸,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成为高家大少?。 眼前这张脸竟然就是他??前些天在码头偶遇的逸君, 原来他叫高逸君…… 他是傻子吗?唇红齿白,面色如玉,尤其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如笼薄烟,一点点的欣喜都能在他两汪清水里撩起烟雾袅绕,这样的人会是傻子吗?我怎么也不信…… “离歌!你定是饿了,我给你带了好些吃的来!”他献宝似的从大红喜袍里面翻出许多吃食,灯芯糕,喜饼,枣儿,鸡腿,炸糖枣儿,什么都有,乱七八糟混在一堆,倒在榻边的小几上,里外两层衣服均被油污浸透,十分难看,此时,我算相信,我这夫君果真是个傻子…… “离歌!吃吧!吃鸡腿!我最喜欢吃鸡腿!”他双手拾起鸡腿递到我嘴边,咧开的唇泛着盈润的光泽。 我忽然想到自己和他双/唇相触的那一幕,再滞目于他油光满指的手,无端觉得嫌恶,扭开头不予理睬。 “离歌,你不喜欢吃吗?”他的声音黯然下去。 我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哽得难受,却于不忍心见他这样,淡淡地说了句,“不是,我不饿。” “哦!”他放下鸡腿,shun着自己的手指,欢愉重新回到他清亮的眸子里,“那定是累了?我都累了,成亲可真麻烦!不如我们睡觉吧!” 我的脸登时通红,睡觉?和一个傻子?他……会吗?心里暗自揣度这个问题,嘴上嗫嚅着,“不……不要……” “为什么不要?每个人都要睡觉的!饭可以不吃,不能不睡觉!”他说着脱了袍子鞋袜就上了/床。 第十四章 薄命如斯枕函香 烛火摇曳,在贴着大红喜字的窗纸投下跳动的影子,我端坐榻前,因红烛的映衬红了脸。(.无弹窗广告) “来睡啊!”他忽然从身后抱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按倒在床/上。 我吓得一坐而起,“不要!” 他忽而笑着跳下床,将我横着抱起,再轻轻地放在里侧,“我忘记了,女孩儿胆小,要让你睡里面才对,我在外面保护你!” 我起初有些慌乱,听他这么一说倒平静了下来,他所说的睡觉是指真的睡觉?他果真不懂男女之事? “那……我很困了,真的睡着了?”我试探着问他。(.无弹窗广告) “嗯!睡吧!老祖宗说了,你到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自己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躺在我身侧,手肘撑着头,在我上方看着我笑。 他笑容里的意 味我捉摸不透,却不习惯和他近距离接触,慌忙闭上眼睛,以躲避他的眸光异彩。 今日确实是累着了,我居然渐渐迷糊起来,恍惚间,觉得有人在解我的衣襟,我惊醒过来,果然是他的手在我衣领处徘徊。 我一巴掌拍在他手上,“你干什么!?” 他一怔,“给你脱衣服啊,穿着这么多衣服怎么睡?”那副纯洁无暇的样子丝毫不像居心不良…… 我始发现,自己头上戴着的金饰全被他取了下来,衣领也已解开,露出薄软的亵衣。 我红了红脸,起身,“我自己来!你转过头去!” 他却粲然一笑,“不用!他们说媳妇是最亲密的人,最亲密的人不用这么生分的,就像娘一样,小时候我娘还给我洗澡呢!” 对于一个 连媳妇和娘都分不清的人,我无话可说,只好红着脸磨磨蹭蹭当着他的面脱了拜堂时穿的喜服,放落发髻,飞快地钻进被子。 他也随之钻了进来,紧贴着我,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温润而柔软,包裹着我的小手,我竟如触到烛火一般,灼烧的感觉在皮肤上蔓延。我惊讶、惊慌,轻轻一挣,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离歌,你真好看,我喜欢看你!”他在我耳边轻呼着热气,气息里带着淡淡的甜香,原来男子也可以有如此清新的味道,不像表哥,终日酒肉气,打个隔,会熏得人作恶。 他的手开始握着我散落的长发轻轻揉捏,“离歌,你的头发真柔软,像绸缎……” 我只是闭了眼,不言不语,任他在我耳边嘀咕,仍是那般和风细雨的声音,吹得人倦意上涌。 “离歌,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他们都笑我是傻子,只有你不嫌弃我,给我擦泥污,离歌,我不是傻子 ……” “离歌,我喜欢你,先生说喜欢一个人就保护她一辈子,我定会保护你一辈子……” 我真不知道,一个傻子怎么来保护我一辈子,可在他的温言软语里却不知不觉安睡了…… 第十五章 薄命如斯枕函香 所谓春眠不觉晓,我竟不知自己会在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浓睡不知时日,直至恍恍惚惚听见如烟在门外急叩房门,“少?,少?,该起了!” 我猛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作为新媳妇的我还要去给长辈敬茶,可不能晚了! 倏然睁开眼,引入眼帘的是逸君放大的脸,一双眸子如晨星,清亮透彻,微光潋滟。[]见我醒来,唇边那一抹微笑犹如花开,瞬间暖帐生辉,春晨增色。而我的手,正被他握在掌中,沾着些微细汗,暖意融融。(.好看的小说) 我面色渐热,躲开他的目光,低声抱怨了一句,“醒了怎不叫我起来?” 他只是痴痴地看着我,即便我不与他对视也能感觉到他目光的炙热,“为什么要起床?累了就睡着!” 我的手从他手里挣脱,坐起来拢着自己散乱的发丝,“你别害我!要去敬茶,起晚了我在你家还怎么做人?” “这个你放心了!”他呵呵一笑,“在家里老祖宗最大,全家都听老祖宗的,老祖宗只听我的!我就听你的好了!那你就是全家最大的了!” 我一边用手指梳着自己长及腰际的乌发,一边打量他,他这番话虽然简单,却很有条理,到底他是不是真傻?只是,我看见的依然只是那对若水笼烟的眸子,极致纯净…… “我来帮你!”他伸出手,很自然地帮我理着万千青丝。(.无弹窗广告) 他的手很轻柔很轻柔,仿似怕稍不留意就弄疼了我,雪白锦缎的衣袖间或拂过我脸颊,袖内淡淡暖香便绵绵淳淳而来,我的脸在此熏染下红了个透彻,手臂也渐垂放下来。 “你的镯子呢?”他忽而抓住了我的手腕,满目惊惶。 “我……”我不知道他为何是此种反应,可是,我该怎么告诉他,我这一生不会再戴上任何人的镯子……“不见了……”我胡乱搪塞 “不见了?”他先是惊呼,继而轻叹,“不见了也就罢了!下次我再给你打个!” “不要……”这一回惊呼的是我,我不要…… “为何?”他那一眼便可望穿的眸子写着惊异。 我垂下头,总觉得对着这样一双眼眸无法说谎,“我……我不喜欢戴镯子,我的手太小,带镯子老会滑出来……”我为自己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赶紧把纤细的手腕伸给他看。 他恍然,重现纯真笑脸,“是呢!这个也一定是滑出来的时候摔坏了吧?”他在枕下一摸,摸出两弯通透的碧绿玉镯。 我一摸自己??前,少了玉镯的硬度,我的心犹如被狠狠一扯,痛得泪水汹涌。 “还给我!”我一把夺过玉镯,捧在??前,泪,便无征无兆 地,无声而落,眼前唯余那一片烟雨憧憧,天低江阔…… 第十六章 薄命如斯枕函香 他见我哭,很是惊慌,手忙脚乱给我擦泪,“离歌,不哭,我在被子里捡到的,是我不好,我……我……我……” 他的手指暖暖的,触在我脸上,夏生也曾给我擦过泪,比他从容,袖口总是溢出淡淡的墨香,极柔和的声音说着,“歌儿,别哭哦!等下带你去码头玩,给你买好吃的柚子糖。” 柚子糖对我的诱/惑是次要的,我只喜欢闻他的墨香,在他的墨香里我会忘记悲伤,忘记一切,只记住他一双皓腕在我眼前不停晃啊晃,晃得我眩晕,晃得我迷醉…… 我闭上眼睛,眼前的红帐暖烛渐渐被一副烟雨迷离的图所取代,还有那双腕子,润白如玉,在我眼前不断翻转,翻转…… “离歌……”一声压抑低哑的轻唤之后,我唇上感到一阵湿润的绵软。 我睁开眼,逸君亦闭了眼,亲吻着我的唇,轻柔地,小心地,用他的唇触碰着我,一点一点移动…… 我涨红了脸,在他??前狠狠一推,心中气恼,“谁让你碰我的?” 他不提防,竟然被我推翻在床下,亦是红了脸,眼神四处游移,不敢与我相对,“离歌,对不起……你刚才好好看,我……他们说……新娘子要……亲嘴的。” 我一愣,悲从心来,是啊,我是他的新娘,有什么权利阻止他碰我?只是,夏生,夏生……这个名字在心里翻滚扭转,和我的心一起,扭转成结…… 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还在生他的气,慌乱地解释,“离歌,别生气,我……我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成亲要做什么,都是他们告诉我的,我问他们,怎样哄新娘子开心,他们就说……” 他是个傻子…… 我心中哀叹,对他起了怜悯之心,下/床搀扶他,“起来吧!” 他大喜过望,纯净的眸子里光彩灼灼,“离歌,你不生气了?” 对这样的人,我能怎么样?淡淡叹息,“我原本就没生气。” “不,我知道你刚才生气了,我不傻!”他执拗地看着我发誓,“离歌,我再也不听他们的了,就只听你的话,可是你不许生气,我错了你要告诉我怎么做,其实,我真是……傻子……”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眼里快要涌出泪水来,流泪的男人我不喜,太软弱,夏生就从来不流泪,像一座山那么强大,可是,他怎么跟夏生比呢?他就是一傻子啊!我既觉得悲哀,又无奈。 “离歌,好不好嘛?”他见我不说话,只是拽着我的袖子摇晃,真的像个孩子…… 我无言,点点头,“他们还说了什么?” 第十七章 薄命如斯枕函香 他面色潮红,扭捏不安,“他们还说……还说……要……脱了衣服……抱着睡……”而后又猛烈摇手解释,“我……我没有脱你衣服啊,我怕你着凉……” 我的脸像着了火一样,表面上却故作镇定,恰好如烟又来敲门,“少爷,少?,奴婢可以进来了吗?” 我的目光落在床/上那块雪白的缎子上,心里一紧,说了声,“等等!”而后拿起桌上的小刀,挽起衣袖,在雪白的胳膊上轻轻一划,血一滴滴溅落在白缎上,漫开如点点红梅。(.) “离歌,你这是干什么?”他大惊,握住我的手臂便俯下头来shun/i伤口。 一阵奇异的酥麻从他shun/i处在皮肤上急速蔓延,我不禁微微颤抖,手臂轻轻往回缩,这一次他却异常坚定,紧握着我的手臂不松手,我红着脸轻道,“好了,不痛了。” 他抬起头,眸中凝着责备,“以后断不可如此,这是为 何呢?” 这种表情终让我觉得他像个大人了,我收回手臂,指着溅血的白缎,“这个,你家长辈要检查的!” 他脸上依然是似懂非懂的茫然,我含羞一笑,不再管他,打开门让丫鬟们进来,其中一个小丫鬟拾起白缎便悄悄离开。 如烟拿出一套粉红色的新装给我穿上,斜襟盘扣,领袖衣摆绣着同色梅花,下/身是黑色裙子,裙摆亦绣着粉色梅花。 她把我按坐在梳妆台前,头发梳成蝴蝶髻,前额坠了满天星的刘海,发髻插上蝴蝶样式的金簪,描眉染唇后把亮晃晃的镜子举给我看,“少?,你看行吗?” 我还来不及看,逸君就拉着我的量,一双眸子烁烁生辉,“好看!太好看了!比府里任何人都好看!” 如烟掩着嘴笑,提醒我们,“少爷,少?,时候不早了, 该去敬茶了!” “好!快去!我们去见老祖宗去!我跟你说,老祖宗可慈祥了,最疼我……”他一路走一路唠叨,始终拉着我的手。 我心里没来由的紧张,都说这大户人家,人多水深,我真不知自己能否应对自如。想着背上便蒙上了一层汗,手也汗涔涔的。 逸君注意到我的异状,用衣袖在我额头上轻拭,“你怎么出汗了?热吗?” “我……我怕……”无端的,我便对他说出心里的恐慌,那时倒没把他当傻子,只觉得他应该是这高家大院里我唯一比较熟悉的人。 他居然用手指戳了戳我额头,笑着,“笨,都说了有我!” 那时,他的笑容温暖而真实,让我稍稍安心,其实,他的笑容一直都那么温暖,那么真实…… 第十八章 薄命如斯枕函香 他牵着我的手,一直走进堂屋。 敏感的我立刻感到这堂屋里的气氛有些异样,似乎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我身上,有的如火,有的如电,有的寒如冰,偏生没有一缕温和的光。 这样的目光下,我不敢抬头,只能任由逸君拉着我,一直往前走,一双穿弓鞋的小脚出现在眼前,逸君停下脚步,“离歌,这是老祖宗。” 我微微抬头,遇上一双极其凌厉的眼眸。这老祖宗分明已是花白头发,却生得满面红光,极具福态,尤其那双眼睛,虽说眼皮松弛,但那眼神无比锐利,似乎能将人看穿一个窟窿。 我不禁微感寒意,手从逸君手中挣脱,跪在地上,接过丫鬟端过来的茶,高举过头,“老祖宗请喝茶。” 我知道自己内心很惧怕,可我呼吸匀净,面色如常,手也没有发抖,等着老祖宗来接我的茶,然而,却一直没有动静,堂屋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老祖宗,喝茶呀!离歌端累了!”逸君在一边跪着抗议。 我终于听见一阵慈爱的笑声,“小子,懂得疼媳妇儿了!” 我舒了一口气,端着茶碗的手指也触碰到老祖宗的指尖,有一些割手,是指甲太长了吧? 忽然传来一声哭天抢地的呐喊,“老祖宗啊!大事不好了!” 此时,我端茶的手已经松开,只听“啪嗒”一声,老祖宗没有接住,茶碗掉落在地,堂屋里一片悄声议论。 “大惊小怪什么?什么大事不好!?”老祖宗发了怒,斥责闯进来那妇人。 妇人扑通一声便跪在老祖宗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捶??顿足地哭喊,“老祖宗!秋红小产了!” “什么 ?去看看!”老祖宗立刻慌了神,左右丫鬟过来搀着她就走。 逸君追上一步,“老祖宗,那我呢?” “你跟你媳妇先回房吧!待会儿早饭叫丫鬟来叫你们!”老祖宗甩下我们就走了,堂屋里剩下的人相互交换着眼神,或暗藏喜意,或眉飞色舞,亦无一人露出悲哀之色,我不禁怀疑,这都是些什么人,秋红又是何人…… 余下一群太太夫人的我不认识,逸君给我一一介绍之后我也不记得,这些人开了逸君一阵玩笑后就裙摆摇曳地走了,我悄声问逸君,“秋红是谁?” 逸君笑道,“是我父亲的十三姨太。” “十……三?”我本能地吐了吐舌头,高家真是有钱。 逸君却盯着我直笑,“离歌,你刚才的样子好可爱!” 我表情一僵,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逸君面前露出如此幼稚天真的一面? 第十九章 薄命如斯枕函香 或许,是因为他是一??无城府的傻子吧!我第一次感到了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的好处,至少在他身边的时候,不用掩饰自己的本性。(.无弹窗广告) 后来我才知道,高家人丁稀薄,传到逸君父亲这一代已是单传,是以责任重大。高家最盼望的是便是添丁,偏偏愈想得到的东西反而愈加得不到,即便是逸君父亲娶了十三房姨太,目前也只有两个男丁,一个是逸君,正房长子,一个是逸青,五姨太的儿子。(.无弹窗广告) 经年,也不断有姨太有子,不是夭折,便是小产,如今这十三姨是头一次有喜,却在我进门第二天流掉了,我并没想过这会和我有关联,但事情却偏偏落在了我头上。 傍晚的时候,坐在雕花的木窗边,逸君说是要给我画一幅画。 我没料到傻子也会画画,然作为大少?的我无活可干,亦无消遣,也就随了他。[]只是,已坐了大半个下午,只坐得我腰酸背痛。 “逸君,好 了没?”我扭了扭身子,活动筋骨。 逸君连忙瞪我,“别动啊!动一动就不能画了!” “可是我累了!不画了吧!”我站起来揉着腰。 “累了?那我给你揉揉!”逸君放下画笔,走到我身边,扶着我俯卧在床/上,手便在我背上揉/捏起来。 自成年后便没有男子如此碰触过我,即便是夏生,各自大了以后也懂得了男女有别,逸君在我背上或轻或重的触碰,让我的脸渐渐发热,他指尖落处也莫名漫开一种陌生的感觉,麻麻的,让人酥软无力…… “离歌,舒服吗?”他轻轻问。 “嗯……”傍晚稍稍有些燥热,我被他揉得迷迷糊糊,娇慵地应了一声。 “我常给老祖宗捏,老祖宗都说舒服,那我以后天天给你捏, 可好?”他好像受到很大鼓舞,异常开心。 “好……”我还从没被人这样“伺候”过,有些沉湎。 忽的,门被人重重踹开,我惊得从床/上坐起,满面通红,谁会随意撞开新人的门? “哼!把这克星,狐媚子给我绑起来!”说话的居然是怒气冲冲的老祖宗。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逸君却比我反应更激烈,居然一把抱住了我,“老祖宗,为什么要绑离歌?” 对于逸君,老祖宗是仁慈和蔼的,柔声劝着逸君,“君儿,听话,老祖宗再给你找一房媳妇,比这克星好一百倍!” 第二十章 薄命如斯枕函香 “我不要!我只要离歌!老祖宗你答应过我的!”逸君哭了起来,就像小孩得不到想要的糖块一样。(.无弹窗广告) 我心里一片悲凉,他,一个傻子,终是不能保我周全。 然,我并不怕。 轻轻推开逸君,我穿鞋下床,端直了肩膀,走至老祖宗面前,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不想问为什么,要绑我去哪里。 老祖宗看着我冷笑,“果然是个硬命!克夫克亲的命!骨头真硬!” 我全当老祖宗在称赞我,淡淡的一句,“要带我去哪里,就走吧!最坏的打算也不过上黄泉路!”已经死过一次的我还害怕什么呢? “离歌!”逸君哭喊着从身后抱住我,“我不许你走!要走连我一起带走!老祖宗,求求你,不要带走离歌,她走了我也不活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逸君会对我有这么深的感情,我们不过才两天的夫妻而已,我对他,可一点留恋也没有…… 此时,却忍不住回头,遇上他满是泪痕的脸,依然哭得像个孩子,却翻转我,把我的脸按在他??口,“离歌,别怕,我会保护你,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他的??膛倒是很宽厚,很结实,给人以安全感,如果闭上眼睛,会忽略他是傻子这一事实。 老祖宗有些恼了,“来人,把大少爷拉开!” “是!”几个家丁拉的拉逸君,扯的扯我,逸君却死死抓住我哭。 “哧”的一声,我的衣袖被逸君扯断,我被家丁们捉住往外推。 “离歌!”身后传来逸君竭斯底里的呼唤,我的心在那一刻颤动,从来没有人这么在乎过我,不禁回眸,逸君被家丁们按在地上,挣得满脸通红。 “老祖宗,如果我以后看不见离歌,从今往后你也看不见我了!”逸君一声声地重复着这句话。 已被推出门的我,看见我前面转身的老祖宗双目微微湿润。 “算了!把她押去柴房,请道士来作法!”老祖宗似乎是开了恩。 我被扭送到柴房,里面阴暗潮湿,不见天日,地上只有一堆稻草。 一会儿,如烟也哭哭啼啼来了,给我带来一床极薄的褥子,一盏油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我才想起该弄个明白。 如烟帮我把稻草铺整齐,褥子叠好,“这高家也太狠,比你舅妈还狠,就只给这点东西,怎么说你也是大少?,多给床褥子都不行!” 如烟答非所问,我又问了一遍,如烟才吞吞吐吐答道,“十三姨太的孩子没了……他们……说是你……克的……” 第二十一章 薄命如斯枕函香 我稍稍一怔,却也没有太多的意外,遭人嫌弃是我习以为常的事,若是哪天备受宠爱我反而会不习惯。 好在我这颗野草无论在哪里都能自在逍遥,柴棚?我亦可以安然入睡。没有想过明天,我的目标是过完每一个今天。 只是,我的今天好过吗? 如烟很快被人叫走,意为十三姨太房里人手不够,我只是笑了笑,放如烟走人。 入夜,有些冷,我点上油灯,坐在稻草堆里,拥紧薄衾,忽然想起我的玉镯还留在逸君房里没带来,心里犹如被抽空了一般,跳起来便往外跑。 不妨有人从外走进来,我直直撞了上去,几声尖叫后,我方看清,老祖宗被我撞翻在地。 无心之过,我刚想伸出手去扶,但想到自己乃不讨喜之人,生生地把手又缩了回来。 老祖宗被丫鬟扶起来之后指着我大骂,“真是扫把星!遇见你都倒霉!道长,快给我治治她!” “是!”一黄毛道人狞笑着朝我走来,我有些害怕,边走边退。(.) 几个家丁便把我按住,道人在我额头抹了一把,也不知抹了什么东西在上面。我被迫趴在地上,匍匐在他们脚下,自觉十分羞辱。 而后道人便举着铜铃在我面前来来回回转圈,一边念着咒语,忽的站定,喝了一大口水,“噗”地全部喷在我脸上。 虽然我出生贫贱,宿命煞星,却也未受过此般凌辱,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竟然掀翻了家丁,从地上爬起。 道人怒喝,“咦?还要猖狂!狗血拿来!” 于是,一盆狗血淋在我身上,黏糊糊,腥臭无比,我的眼睛里似乎也溅入这肮脏的东西,一时无法睁开。 慌乱之际,又被人按住,“咝”地一声,我的衣服被人撕落,背上凉凉的,应该是裸/露的…… 我的身体从没有人看过,夏生没有,我的夫君逸君也没有,而今却暴露在众人眼下,羞愤的泪夺眶而出,情急之下,我竟喊出一个人的名字,“逸君,救我……” 喊完之后,我自己也被惊住了,我为什么会想到他??一个傻子来救我?难道只为了他那句,“离歌别怕,我会保护你”吗? 然,逸君没有听见我的呼救,背上却传来刺痛钻心,我不知道道士在我背上弄什么,如同针一针一针扎入皮肉一般,痛得我冷汗淋漓,大声哀嚎…… 最后,我竟痛得昏阙过去,而我,宁愿昏阙,至少,感觉不到痛,而且,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我还可以看见夏生,他总是那般温润地在烟雨中笑着,笑着………… 第二十二章 薄命如斯枕函香 “离歌,离歌……”这饱含着热气的呼喊一定是夏生在唤我吧?他从前就是这般一声声地唤着我,在私塾的大花园里,在人潮涌动的码头,在雨过天晴的午后…… 我心里酸酸的,睫毛渐渐润湿,夏生,你回来看我了吗?只是,我不敢睁开眼睛,只怕,这又是一场梦…… 而那声声呼唤却仍在继续,“离歌,离歌……”就像暖风,阵阵扑在我冰冷的脸上,像清泉,滴滴滋润着我干涸的心田。(.无弹窗广告) 手上暖暖地,似有人握着我的手,脸上滴落一滴水珠,下雨了吗?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逸君哭红的眼睛。 “逸君……”我低声叫他的名字,手微微动了动,除了背部有些火辣外,并没有其它地方痛,只是觉得好冷,冷得彻骨。 他喜形于色,含着泪道,“离歌,你醒了?” 我环顾四周,记起自己 此时是在柴房里,油灯昏暗,夜深雾浓,难怪这么冷…… “离歌,痛不痛?该死的道长在你背上刺了个字,我已经把他赶走了!离歌,我说过定会保护你的!”他目光坚定,信誓旦旦的样子有几分童真,油灯微弱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可爱。 我不禁微微笑了笑,“刻了什么字?” 他的笑容凝固,踌躇不决,最后说,“离歌,别管是什么字,反正不会有人看见。” 看他的样子,他定是看见了?我的脸微微发烫,掀开点点被子,发现自己干净清爽,换了一身新亵衣。 记得我昏阙前是满身狗血的啊?谁给我换的衣服?逸君吗?我红着脸偷偷瞟了他一眼,他亦正看着我,目光流转,我心慌意乱…… “离歌,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好些好吃的!”就像洞房那天一样,他翻出好多吃的东西,乱 七八糟混在一起。 他捡起油腻腻的鸡腿喂到我嘴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缩了回去,仿佛做错事的孩子,“离歌,我忘记了,你不喜欢吃鸡腿……” 我心中某根弦微微一颤,忙道,“不,逸君,我喜欢吃!” “真的吗?那我喂给你吃!”他开心的样子让人一眼就看到了底,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这般透明的喜怒哀乐是多么值得珍惜…… 我就着他的手啃完一只鸡腿,弄得满嘴都是油,他呵呵笑着用绸缎的袖子给我擦嘴,我拍开他的手,嗔怪,“脏!别擦!” 他一双乌眸流动着异样的光彩,“你也这样给我擦过!” 我愣住了,只觉得心尖爬上一种异样的感觉,把我想说的话哽在了喉间…… 第二十三章 薄命如斯枕函香 起风,油灯灭。[]“沙沙沙”,棚外细雨呢哝。 我在破旧的薄衾下瑟瑟发抖。 “离歌,你的手好凉,你冷吗?”他握着我的手,轻轻揉/捏。 他之前,我未曾想过撒谎。 他叹了叹,“我找老祖宗要被子,她不应允。离歌,我会陪着你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心尖颤动,“为什么对我如此?” “离歌,我也不明。自码头一别,我……我就想着你,想要时时和你一起……” “所以,你就求了老祖宗娶我?”我揣度。(.无弹窗广告) “嗯!”他得意地点着头。 我轻 叹,“真是傻瓜!”我这样的身份和八字,他究竟废了多大的气力才获得老祖宗同意? 这句话却恼了他,星眸暗垂,低声抗议,“离歌,你也觉得我傻?” 我的心居然微微一疼,不忍,晃了晃他的手,“傻!世间人说你傻都说不得,只我说得!” “为什么?”他眸中沉落的光亮重燃,为我的独一无二。(.无弹窗广告) “因为……傻得可爱,我喜欢!”有时会觉得,像这般毫无心机的人未尝不好,至少没有贪欲,简单自得,也正因他这份傻,我才会信任他。 他竟然大喜,握着我的手,神情像个孩子,“离歌!你刚才……是说……喜欢我?是吗?”他小心翼翼吐出后面几个字。 我有些恍惚,喜欢他?我有这样说过吗?不忍睹他满是希冀的眼,轻轻点头。 “离歌!我……我真的好开心!”他竟欢喜得掉下了泪来,忽又问道,“离歌,你还冷吗?” “嗯!”仍是点头,江南的春雨夜如何不冷? “我有办法了!”他忽的飞速钻进被子,把我抱进他怀里。 “啊!”突如其来的暖香,乱了心,热了脸。 “从前娘还在的时候,常常抱着我睡,我就一点也不冷了。” 他柔柔的话语似在讲那过去的故事,仅仅与温暖有关的故事,至纯至真,反倒显得我,有些龌龊,只趴在他??前,一动也不敢动…… “离歌?”他唤我。 “嗯?”我抬起头,等他的下文。 他忽然快 速在我唇上一啄,再迅速退开,暗夜里,眸光闪亮,几分调皮,几分惶惑…… 心底暗叫一声“上当!”却被他摄住,在他眸光下失了神,疑惑,傻子也会玩这招?这人,真真是不能表扬 我的不抗拒,似给了他勇气,冷不防将我整个唇含住…… 我陷入一团温软的迷雾,逃不开,挣不脱,昏沉、窒息、满天星子坠落…… 不,今晚没有星子 乱、乱、乱 第二十四章 薄命如斯枕函香 辗转、摩擦、shun/吸…… 他似乎只会这样,并不懂得如何深入…… 然,这雨夜绵绵春衫薄,??桃花早晕染了颜色…… “离歌,离歌……”暗哑低吟,喘息如火。 “离歌……我很难受,我……怎么办?” 腿间坚硬的摩擦提醒了我,他虽傻,却是成年的男子,不懂并非没有反应…… 我面红耳赤,轻喝一声,“不许动!” 他果真不敢再动,只紧抱着我,喘息。 “逸君,我们说说话吧,讲故事?可好?”轻轻推离,我试着转移他的注意。 “好!你说给我听? ”他臂膀渐松,呼吸亦逐渐平稳。 我松了口气,“不,你说!”因我实在想不起有何可说之事。 “那……说什么呢?熊外婆?”他的孩子气立现。 “不要!外婆讲过好多次,我听腻了!”我竟学了他孩子气的语调,突发奇想,“逸君,就说说你自个吧!” “我?”黯然失落的语气,“我有什么说的!别人都说我是傻子!” 自卑如他,莫名勾起我的同情,“逸君……以后断不可说自己傻!你不傻!” 他的手臂微微一紧,“离歌,我知你宽我的心,我自己知道呢!老祖宗说,其实,我原本不傻的,十一岁那年,娘死了,我就哭傻了!” 十一岁?我似乎有些明白,其实,从他说话行事看,他真不傻,只是孩子气 ,难不成他的心智就停在十一岁不长了? 我不懂,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凄风冷雨的夜里,他,给的温暖。(.好看的小说) 翌日醒来,依然在他怀中。 今晨,阳光明媚,暖香涌动,混着泥土芬芳的青草香味儿丝丝缕缕钻入鼻息,还有,还有他的气息…… chun浓,露凝,醉难消…… “歌……”他的轻唤又少了一个字。 “嗯……”低语化作嘤咛,淹没于他唇中…… 自是一番温柔缱绻,不知何来灵感,双/唇微启,他便猛然窜入,颤栗,漫遍四肢百骸,意欲崩溃…… 原来,有些事情是可无师自通的…… 依稀,有人在说,“离歌,等着我回来,我定娶你过门!” “夏生,夏生……”双眼迷乱,模糊了谁的容颜? 更猛烈的风暴席卷,我彻底沉溺,淹没,谁也看不清,什么也想不起…… “大少爷!啊??” 惊了鸳梦,我缩回逸君??前,忘了他是傻子,忘了他心思若孩子,只欲隐匿红透的脸。 第二十五章 薄命如斯枕函香 老祖宗房里的丫头腊梅低回,“大少爷,大少?,传老祖宗的话,今日是大少?回门的日子,请少爷少?早起。” “知道了!你先回吧!”逸君满是不悦,把我拉出来。 “那起吧!”我垂着头,脸烧得绯红,不敢看他。 “歌,亲亲很好玩!”他凑过来又在我脸上乱蹭。 我红着脸推开他,“别闹了!快起吧,等下老祖宗又要骂我了!” 他嘿嘿一笑,起身给我拿了套衣服。 大红的颜色恰如出嫁的嫁衣一般,滚黑色的边,领口袖口都绣了黑色的牡丹,穿在我身上,丝毫看不出我在高家是受冷遇的。 我想,这高家也是大户人家,要的是面子,断不会让三朝回门的我丢了他家的颜面,也忌讳家丑 外扬,我这克星少?只家里知道就好,不可泄露给外人。 我欲从逸君手里接过上衣,逸君却执意不肯,“歌,我给你穿,可好?” “我又不是小孩!再说……”我瞪了他一眼,本想说男女有别,可是,跟他怎么说得清?换了种语气,“羞羞脸,我是女子呢!” 他却很明白,“女子又怎么了?你是我媳妇儿啊!再说,我已经给你换过一次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十分促狭。(.无弹窗广告) 忆起昨日被狗血泼脏的衣服,原来真是他给我换了,那岂不是…… 我头埋得更低了,一个傻子,竟能让我羞得无地自容…… 得意的笑声在头顶回荡,我木讷地随他给我穿上衣服,末了,又在我唇上偷吻得逞,才算罢休。不知尝到甜头的他自此会如何纠缠我…… 忽见他拿出一块白绢,持刀在自己手臂上一割,血便滴落在白绢上,殷红点点。 我大惊,“你这是为何?” 他瞪着大眼睛,很是悲壮的神情,“以后这类流血的事就让我来做,可不要割自己手腕了!” 我一怔,遂笑得直不起腰,原来他竟认为每晚都要验那处子红…… “我做错了吗?歌?”他有些惶恐。 我无法克制自己的笑声,捂住肚子,笑出了泪,“你啊!真是傻!” “我本来就是傻子嘛!”他嘟哝着嘴,有些不高兴。 我渐觉过意不去,毕竟他是在用他的方式疼我,除了夏生,没人待我如此真心,只是夏生…… 第二十六章 春花月明遗容深 我的回门,无比风光。 高家不愿丢了脸面,各式礼品早已备好,我和逸君乘一顶软轿,在仆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回到舅舅家。 想必舅母早已吆喝得人尽皆知,四方街邻均出来看热闹,指着我啧啧赞叹,言辞间不外乎我怎么如此好命,嫁得如是好人家。 逸君自下轿便揽着我的腰,丝毫不避讳,这亦是他童真使然吗?或许,他不懂得人前应该忌讳些什么。 舅母的目光落在逸君搭着我腰的手,一张老脸笑成一朵??,巴巴地迎上来,“哎哟!这可是咱家姑爷!真是蓬荜生辉了!” 我突然很想笑,不知舅母从哪里学来这么个文绉绉的词。(.好看的小说) 逸君觉察到我的表情,手上用力,捏了捏我的腰,痒痒的感觉迫使我往他怀抱更深处缩。 抬头,嗔怪他,遇上他宠溺的眼神,我红了脸,垂眉,那般的他,那般的眼神,使人醉。 舅母用衣袖拂净了凳子,招呼着逸君坐下,满桌的大鱼大肉便摆了上来。 我在舅母家这么多年,从来就没见识过这么丰盛的午餐,逸君的面子的确够大! 我嘟起唇,侧目打量他。 他正和舅舅说着话,言辞间并无半点差池失礼之处,乍一看,还真瞧不出他是一傻子!加之,他无懈可击的侧脸,我竟托了腮,看入了神。 直至舅母笑呵呵地在我身边挨着我坐下,拉着我的手抚弄,“哎哟,我们家姑娘这手进了高家,可不就细嫩了!真真好福气!” 我是个喜恶随性的人,手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是我在舅母家从小做体力活留下的,如今赫然犹在。 嫌恶地对着舅母那张虚伪的脸,我收回手,稍稍坐离舅母,只是,贴着逸君了。 他微笑着将我揽进怀里,惹来舅母一片赞叹,“瞧我们家这姑爷,对我们姑娘可疼着了!这是修了哪辈子的福气哦!” 逸君只是笑着不说话,我忍不住在他腿上掐了一下,示意他放开我,他却搂得更紧。 舅母不再打趣,开始张罗着给逸君夹菜。其实,我知道逸君是不太爱吃荤菜的,他自小跟着老祖宗,习惯了吃素的,但舅母夹到他碗中,他也不便推迟,只是拾起一直鸡腿,喂到我嘴边,“鸡腿歌喜欢吃!” 我闹了个大红脸,哪有在人前也喂我吃东西的? 我皱了皱鼻子,低声嘀咕,“快放下!我不要吃了!” 他一怔,把鸡腿放回碗中,悻悻的,我有些不忍,不自觉怎么又伤到了他! 舅母察言观色,立时给我们打圆场,“姑爷,你瞧我们家歌儿!在娘家的时候就喜欢撒撒娇什么的!这嫁人了也还不改!” 我皱眉,我不是在撒娇!我也从来就没学会过撒娇! 可逸君听了这话却高兴了,低头看着我笑,我不忍他难受,只好默认了自己在撒娇 谁知趁此机会,舅母却提出一件让我万分为难的事。 第二十七章 春花月明遗容深 “姑爷,有件事,不知道姑爷可不可以向老爷求求情。”舅母将一杯酒端到逸君面前,是陈年的花雕吧?在我们这小户人家,也算得上好酒了。 逸君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温和地笑着,“舅母但说无妨。” “我们家有个不肖子,也就是歌儿她表哥,如今也大了,想找份正经差使,高家家大业大的,能不能让他在哪家店铺里管个事儿?”舅母点头哈腰地笑着。 我双眉微蹙,表哥那德性,我再清楚不过,腹内空空大草包,整日喝酒赌博逛窑子,怎么能出得了大场面? 当下我便欲暗示逸君,要他别答应,谁知他的嘴比我的手快,竟然爽快地答应下来,“好!没问题!歌的表哥就是我的表哥嘛!” 我暗暗叹息,这以后,我的日子就更不太平了! 这一顿饭吃得我心神不安,好不容易等逸君和 絮絮叨叨的舅舅说完话,以为就此回去,舅母却留住了我们,“姑爷,姑娘,怎么说也要住一晚才走,不然高家看我们娘家笑话呢!虽然穷点,差点,也请姑爷姑娘别嫌弃!” 我想了想,舅母说得也对,如果我们就此回高家,高家人不知会怎么看我娘家人(虽然这娘家人不亲),那我以后在高家更加抬不起头了。 于是抬眼请逸君做决定,逸君倒是处处为我着想,微笑着理了理我的鬓发,“好吧,就住下!” 舅母乐不可支地准备晚饭去了,我和逸君百无聊赖,去后屋找外婆说话,却看见外婆衣衫褴褛,白发散乱,坐在稻草堆里,用手扒饭吃,而那饭菜,明显地已经有一股馊味。 我怒气横生。 就算是一路边老者,落到如此下场,我亦不忍弃之不顾,何况是我的外婆?虽然外婆待我并不好,但是好歹是一把手将我带大的人。 我冲上前一挥手,拂落她手上的碗,“外婆,这是为何?” 外婆起初忙乱地去拾地上的破碗馊饭,一听是我的声音,立刻抬起头,老泪纵横,“是歌儿回来了吗?歌儿!我的歌儿!” 我不禁泪凝,“外婆,是我!是歌儿!你这是怎么了?” 外婆擦着浑浊的眼睛念叨,“歌儿!外婆错了啊!还是只有我的歌儿好!歌儿一离开外婆,外婆就成乞婆了!” 我立时明白过来,怒吼一声,“舅母!你过来!” 舅母家的院子原本就小,我这一吼,不但把舅母吼了来,舅舅表哥都跑了过来。 “给我个解释!”我指着外婆质问舅母,而后又横眉怒向舅舅,“这可是你亲娘啊!” 第二十八章 春花月明遗容深 舅舅在舅母面前一贯低声下气,此时低垂了头,不敢言语。 舅母讪笑着讨好我,“姑娘,实在是婆婆前阵子病了,才让她住到这儿的,这剩饭剩菜我说了多少回了,让她别吃,可老人家怕浪费不是?所以……哎,也都怪我这媳妇儿没当好!我知错!” 我冷着脸,没有再说话,也无需再说,只是,这是舅母第一次如此谄媚地对我说话,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权势的力量。离歌还是从前的离歌,不过另进了一家门,世事就全然不同了……、 立刻,舅母就另收拾了一间厢房,要把外婆的旧被子搬进去。 “放下!”我盯着黑乎乎的被子里爬出来的一只臭虫皱眉,“家里没别的被子了吗?” “有!有!”舅母连连点头,把被子递给表哥,“把这扔到河里去!” 表哥嫌恶地看了一眼,没搭理, 走开了,舅舅不动声色地接过。 舅母当着我的面把簇新的被子铺展整齐,还烧了热水给外婆洗澡换衣。 当外婆一身清爽地出来时,舅母用她精巧的雕花木梳给外婆梳头。这事儿,原本我打算自己去做的,转念一想,我终究只能梳这一回,以后的二回三回不还要舅母梳吗?就从今儿起练着吧! 逸君一直牵着我的手默默看着这一切,忽道,“外婆,你就安心住着,缺什么支个人跟我或者歌儿说一声,我们给你送来!以后啊,我和歌儿会常常来看你的!” 外婆一双老眼,泪水浑浊,连声答应着“好!好!好!”眼神却落在我身上,意思是我终于嫁了个好人! 逸君是好人吗?我心中微微泛酸,除去他的傻,除去我心里夏生的影子,他是无懈可击的,然,不是还要除去吗? 我转头看向他, 他晶亮的眸子里调皮的光芒一闪,我忽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却并非完全是客套。他这么一说,舅母就不会在我们走了之后把外婆的待遇又改回老样子! 我微微蹙眉,他可真不傻啊!回头得问问…… 他却揽着我腰,对舅母道,“舅母,我和歌儿出去走走,吃晚饭的时候再回来!” 舅母欣然应允,一边细心地给外婆挽着髻。 逸君拉着我的手一路小跑,跑出了舅母家。我不明所以,甩开他的手,“跑什么呀!去哪里?” 他微笑,“歌,舅母家好闷,你也不喜欢吧?我带你去个地方玩!” “就知道玩!”我瞪了他一眼,却是满目娇嗔,“既然不好玩何必答应留下来!” 他携了我手,缓缓走在青石板的街道 ,午后的chun阳晒红了双颊,“来之前如烟都和我说了,不住一晚回去会被老祖宗笑话的!” 我心中一热,疑是暖阳斜射入心,会被笑话的人,只是我而已…… 第二十九章 春花月明遗容深 一夜绵绵细雨之后,今日居然晓风春阳,分外暖人。[] 任逸君牵着我踩过青石板的路,我眯着眼睛,感觉暖风阵阵,拂过脸颊,想起“吹面不寒杨柳风”这样的诗句,酸涩,窝心齐齐涌上心头。 这诗是夏生当初教我的,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当时被夏生骂成笨蛋的我,是怎样一句一句跟着他吟唱的? 放眼,柳堤的杏花依然纷扬如雨,而牵着我手的人却已更替,有一刹那,我很想抽回自己的手…… 然,逸君不允许,有时我觉得他真的不傻,我一个细微的变化他都能感知。[.超多好看小说] “歌,前面有柚子糖,我去给你买。”他仍是不肯松开我的手。 我站立他身侧,淡褐色透明的柚子糖一片一片,粘稠的糖汁里多少我和夏生的回忆?我心里一疼,扭过头,掩饰眼角的泪,低语,“逸君 ,我不要吃柚子糖!” 不要,不要,有的事情我一辈子也不想再重复,就如同我此生再也不想戴镯子一样,只因那是我独一无二的记忆,没有人能取代! 逸君看了我一眼,揽着我的腰离开卖糖的老头儿,我们都没有了言语。[] “歌,再过几天就是我生辰,你可打算送我什么东西?”和风习习,逸君幽幽的声音蒙上一层伤感。 我飘远的心被这伤感的意味拉回,“你想要什么?” “给我绣个荷包,好吗?”他淡淡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完全是无意说起,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有意…… 而我,却被这句话震得浑身一抖。 绣荷包……这件事我也不会再做了…… “怎么?你冷吗?”他环住我的肩,用他的温暖包围着我。 “不是!”我吸了口气,“我……很笨,不会绣……” 他搭在我肩膀的手微微一僵,我心虚地不敢抬头看他,似犯了错一般嗫嚅,“逸君,要不我另外送你个什么吧?不生气好吗?” 我和他之间不知何时有了细微的变化,我会像对待很熟的朋友一般对待他,说话行事亦不再那么小心谨慎,有时会像个小女人一样软语,往往会忘了他是傻子。 他听我如是一说,便也释怀,到底是个傻子啊! “歌!看!前面有卖纸鸢的!我们放纸鸢去!”小孩心性的他立刻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携着我往前跑。 是真的忘了吗?我以为是,可后来的事告诉我,我错了…… “可是,你说带我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啊?”我还一时适应不了他孩子般易变的脸。 “对啊!买了纸鸢去才好玩!” 第三十章 春花月明遗容深 逸君带我去的地方真的很美。 一路,他牵着我的手,走过田间阡陌,花海如帛。 眼前流淌着一条小涧,涧水清澈得可以数清涧底的鹅卵石,彼岸,青草如毡,花开似锦。 “真美!”我抓着逸君的衣袖蹦跳。 他看着我笑,“没缠脚真好!乔家的小姐,想蹦也蹦不了!” 乔家的小姐?我心里竟有些酸意,绕到他面前,嘟了唇,“她是谁?” “谁是谁?”他一脸迷惘。 “乔家小姐啊!”我脸色微红,轻轻踢着足边的石头。 他轻轻的一笑,我仍低着头,可我听见了,很轻的,“哧”的一声笑,“你不喜欢?” “不喜欢!”我扭身,背对着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他面前本性毕露?将十六岁的我应有的女儿态尽情展现?从前,只有夏生才领略过这样的我…… 身子忽然腾空,却是他将我抱起,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我也不喜欢!”他笑得明媚而有深意。 他不喜欢?不喜欢什么?乔家小姐吗?我后来才知道,他说的不喜欢,并非指她…… 他抱着我涉水趟过小涧,我挣扎着想下来,他却轻呵,“别动,水还很冷,别沾??脚!” “那你不也沾??吗?”我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 他乌黑清澈的眸中又生起淡淡薄烟,渐渐迷蒙了我的双眼,眼角的微笑是谁都能看明白的宠,温暖的阳光下,我渐红了脸…… 思绪纷乱之际,逸君忽然松开手,我立刻朝水中坠去。 我吓得尖声大叫,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脖子,身子吊在他??口。 他阴谋得逞的大笑在我耳边回荡,遂伸臂抱紧我。 我惊魂未定,捶打着他的肩膀,“你坏死了!坏蛋!大坏蛋!” 他依然笑得得意,“傻!你才傻!我怎么舍得把你扔进水里?” 我趴在他肩膀,忽然不动了,他柔软的声音像拂面而过的暖风,吹皱了我满池chun水,浓烈花香里,混着他衣内散发出来的暖香,随风入肺,我红了脸,醉了心,躁乱不堪…… 行至彼岸,他将我放在满地柔软的花花草草里,极目,是阡陌间一望无垠的油菜花,鲜嫩的黄色一直延伸到天边。 “歌 ,我最喜欢油菜花!看见它就看见了春天。”逸君这番话说得极为深奥,又引起了我的遐思,可接下来的话语却让我从云端跌回现实。 “春天可好玩了,采野花,放纸鸢,还可以吃能变聪明的鸡蛋!歌,我每次都吃好多个,为什么还没变聪明呢?”惆怅和伤感在他的黑眸里纠缠成烟雾朦胧。 变聪明的蛋?我皱了皱眉,有这样的蛋吗? 第三十一章 春花月明遗容深 恍然之间明白,那是用地菜煮的鸡蛋,老人们说吃了越长越聪明…… 逸君,逸君,你到底是傻还是聪明? “歌!我们烧鸡蛋吃啊!”他在身上一阵乱掏,居然掏出几个鸡蛋来。[] 烧鸡蛋?我的心一痛。这是我和夏生幼时常做的事。 将鸡蛋埋在土里,捂平,然后在上面生了火。 鸡蛋慢慢在土里烤熟,夏生总会先刨出一个,仔仔细细剥了壳,吹冷,喂到我嘴边,“歌儿,吃!” “歌!快吃!”眼前多了一双举着鸡蛋的手,鸡蛋热乎乎的,冒着气。(.) 夏生的笑容在眼前温暖如昔,我恍恍惚惚,颤声唤道,“夏生……” “啪”,鸡蛋掉落,在地 上打了几个滚,滚入火堆里。 在眼前黯然微笑的,是逸君。 “对不起,逸君。”我擦了擦眼角,触摸到满指湿润,何时,我已泪流? 我的目光无措地落在远处,峭壁上的岩山花妖娆绽放,红的,黄的,??尽染。 逸君注意到我的目光,立时站起来,“歌,我去给你摘花!” 我一惊,“不要!别去!”岩山花多长在峭壁上,光秃秃的石壁不利于攀援,实在不安全。 “你是担心我吗?”逸君深瞳花开,感动溢然。 是吗?我低头不语,或许是吧…… 他依然轻笑,“哧”的一声,破空,很轻微,“我好开心!” 我抬头,不见了他的踪影。他果真往那一处绝壁奔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逸君!不要去!不许去!” “站住!你再跑我生气了!”我气喘吁吁追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不听我的话,第一次不顾我在他身后拼命追赶,只管我行我素。 可是,我竟不知道,凡事有了第一次,定会有第二次。 如今,他横冲直撞,只为我,而很久的以后,是为了什么? 当他手捧一束红艳艳的花在我面前擦着汗傻笑时,泪光迷蒙了我的眼,我一手拂掉那一捧花,冲他大吼,“为什么不听话?你不知道上面很危险吗?你这个傻子!真是大傻子!” 他呆呆地凝视我,蓦地,紧箍我入怀,吻,便铺天盖 地落下来。 阳光耀眼,天地旋转,我无力地屈服在他有力的臂膀里。 天为庐,地为席,滚落一地黄花。 “歌,歌……”他一声声念着我的名字,用他的唇温将我融化。 油菜花的颜色渲染了整个天空,那无边无际的嫩黄啊,是春的颜色…… 第三十二章 春花月明遗容深 “歌,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不离开吗?”遍地黄花,他抱着我喘息。愈抱愈紧的臂膀,急促的呼吸都在表达着他的渴望。 我很怕,怕这样的他,怕自己会不再完璧。 “逸君,先放开我,好吗?疼!”我真的疼了,被他某坚硬的磨擦抵得疼。 “不要!歌,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告诉我该怎么办?” “歌,他们说脱去衣物就舒服了,是不是这样?歌,好不好?”他执拗地将我压在满地黄花里,青草柔软如毡。[.超多好看小说] “不行!”我吓坏了,双肘撑住??口,双颊滚烫,“逸君,你下来,快下来,不然我定生气了!” “歌!我不!”他再次没听我的话,温软的唇封住了我的抗议声。 他的唇具有诱/惑/性,吐气如兰 ,技巧渐熟,我无可否认,在他的唇温里,我往往会迷失自己,放任自己与他追逐纠缠。 翻滚,磨擦,愈演愈骤…… 逸君终不敢褪去我的衣物,可我自己却悄然起了变化,身体如一团火,在他的感染下急速燃烧;又如一滩水,化在他身/下,无力再流淌…… 那破碎的低吟出自我口中吗?羞涩染红了满腮满颊…… 一阵疾风骤雨后,他一声低吼,渐渐平息。(.无弹窗广告) 冰凉的湿润渗透我单薄的裙子和裤子,我知道那是什么,扭开头,脸颊滚烫。 他柔软的唇携着青草微凉的芬芳辗转于我面颊,凉凉的,湿湿的,刺激着我的火热,我忍不住轻嘤,微微颤抖。 “歌,舒服了,好舒服……” “歌,不生气,好不好?我错了。”他似醉了般,伏在我颈间,低喃。 我生气了吗?心里半分气恼的感觉也无。之前随着他申吟的是我,不是吗? “你起来!我被你压得喘不过气儿了!”我红了脸,用手指轻轻戳着他??前柔软的锦缎,腿间冰凉的湿润挺不舒服。 “哦!”他慌忙侧身躺下,握着我的手,“歌,你真的不生气?” 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湛蓝的天,很高远,很高远,远得看不见他的影子,永远也看不见了,夏生,夏生,你究竟在哪一朵白云后面…… “歌,我们来放纸鸢吧!”他一路宝贝似的背着他的纸鸢,此时静静地躺在草地里,巨大的蝶形翼铺散开来。 “嗯,好吧!”我对这个提议并不感兴趣,只是敷衍。我总是不忍心扫他的兴 …… 然,逸君接下来的提议却触动了我心里最隐秘的弦,亦是最痛的那根弦…… 第三十三章 春花月明遗容深 “歌,把你的心愿写在纸鸢上,放上天,天上的神仙会看见。”他转身去找可以写字的东西,比如揉碎的??,花汁便能蘸在指头上写字。 这是小孩常玩的玩意儿,却猛然间触动了我的心,“真能实现吗?”我明知故问,痴痴的。 “能!”他答得笃定。 我心头一震,泪弥漫了眼眶,忍痛咬破了手指,颤抖着用血在蝴蝶巨大的翅膀上写下两个字??平安。[.超多好看小说] 我明明知道,这已是不可能的事,可天上有神仙,神仙定能看见。 当我是痴人做梦也好,傻儿犯傻也罢,只是许愿,而这,是我平生最大的心愿,纵然它无法实现…… “歌!你疯了!”逸君看着我,眸中既痛且疼,疼必是疼我,那痛是为何? 他抓起我的 手指,放入口中吮吸,点点的酥麻从指间漫入我的身体,却瞬间被心中排山倒海的痛淹没。(.) 我只有一个念头,要将这纸鸢放上天,让神仙看见! 抽出手指,我举起纸鸢往前疾奔,却不慎踢上一块石头,摔倒在地,左脚钻心的疼痛让我无法再站起。 逸君急忙跑到我身边,“歌,摔疼了吗?能站起吗?” 我望着跌落在不远处的纸鸢,泪雨横流,为什么放不上去?难道神仙不愿意看见我的心愿吗? 我从未在逸君面前如此哭过,他慌乱而心忧,抱着我乱吻,“歌,不哭!歌,乖!歌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的语气完全像在哄一个小孩儿,大约老祖宗哄他也是这般吧! 我忽来灵感,抓住他的衣袖哀求,“ 逸君,求求你,帮帮我,帮我把这个纸鸢放上天,可好?” 逸君的眸中闪过一丝哀伤,转瞬即逝,以致我来不及琢磨它的含义,只顾着求他,“逸君,我求你了!逸君!” 我说着,眼泪便成决堤之势,一发不可收。 逸君抱了我,低声安慰,“好,我去!我去放!只要歌不哭,乖,不哭!” 那只巨大的蝴蝶终是飞上了天,蓝天下,张开斑斓的翅膀,尾翼飞扬,如同我放飞的希望…… 然,我知道,天上是没有神仙的,就如同,我的希望那般虚无一样…… 第三十四章 点滴芭蕉嫌隙生 逸君抱着我回家的时候,我紧紧靠着他的??膛,依然流泪,泪水润??他锦缎的长衫。(.好看的小说) “歌,答应了要乖乖地不哭哦!说话不算话是小狗!”他的语气还和小孩一般无二。 我的泪愈加不可阻挡,他怎么能明白我的伤? 只是泪流…… 他忽而变得正经起来,“歌,我知道你很难受,想哭就好好哭吧!” 他的叹息声在暮色中变得悠长。 他懂吗?我仰起脸,隐隐觉得对不起他,要他亲手放飞我对另一个男人的希望,若是正常人,谁能忍受? “傻瓜!你懂什么啊!”我抽噎着,这句话里多了对他的怜悯和感激。在我最难过的时候,至少有他在我身旁。 他的臂膀分明一紧,“歌,我不傻!” 他在生气?我感觉到了!平日里骂他傻,他都笑嘻嘻的,不辩驳,这一次分明有怒气…… 其实,当时的我并不明白,傻是多么深厚的福气,因为傻,所以专注,因为傻,所以投入,因为傻,所以一心一意…… 我更没想到,我这一句句的“傻”对他会是多大的刺激,当终有一天,他不再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丢失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在舅母家住了一晚后,一大早我和逸君就回到了高家。(.好看的小说) 高家的厅堂里端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儿,看那打扮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一身鹅黄的小袄,喇叭袖,百褶裙,额前整齐的刘海,梳两条油光发亮的辫子,一直垂到腰际。 她的眸子清清亮亮的,遇上逸君时倏然发光,一声脆生生的“逸君哥”之后,立时低了头,“回首弄青梅”的娇羞一眼便能看透。 “娉婷表妹,你来了!”逸君只是搂着我的腰,淡淡地答了句。 娉婷?谁?我心中犯疑,再蠢的人也看得出来,这个娉婷对逸君有所图,然,也同样能看出逸君对她的疏冷。 这一点,想必娉婷也感觉到了,抬头时,眸中的光芒陨落,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目光针芒般落在逸君搂着我腰的手上。 “这位,想必是……嫂子吧?”她轻轻浅浅地笑着,眸中水光盈盈。 “是啊!”逸君大大咧咧把我推出来,“这是你表嫂,漂亮吗?” “漂亮!表嫂好漂亮!”她极不自然地抿唇一笑,一滴泪却不小心从睫毛上滚落。 第三十五章 点滴芭蕉嫌隙生 很清透的人儿!我盯着她脂光柔腻的粉腮,得出这个结论。(.好看的小说) 一个将满腹心事都执着表露的人,是没有危险的。反之,我对她生了怜悯之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甚至怀疑逸君懂不懂她的心。 然而,我还是错了,似乎天真的是我。 厅堂里老祖宗,还有高家的姨?们坐了一大群,显然都是来给娉婷作陪的,这小妮子来头不小。 我不失礼数,从老祖宗开始逐一拜过去。 我那公公,逸君的父亲,所取的十三房妻妾中,除了逸君的母亲,即正房太太已经去世以外,其她的都还健在,但十三姨太小产,此时不便出来见客,所以,只有十一位在场。 这十一位小妾中,还坐着一个男人,逸君回来之前唯一的男人??逸青,只是垂头丧气的样子,十分不耐烦。 我见娉婷和二姨?坐得最近,神态也亲密,又听她唤姑母,便忆起二姨?娘家姓乔,莫非这娉婷便是逸君口中的乔家小姐? 我心头微微泛酸,不由自主向她的脚看去。 只见她粉色百褶裙下露出一双尖尖金莲,不足盈盈一握,果真是缠了脚的,想起逸君不屑一顾的表情和语气,我不由“扑哧”笑了出来,这样一双脚确实不能和逸君一起跑跑跳跳…… 只这笑声却触犯了某些人,诸多浓妆艳抹的脸上轻慢之色渐起,无人敢说不是,只老祖宗哼了一声,“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不懂规矩!”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福了福,算是赔礼,逸君却一把将我拉起来,大声替我鸣不平,“怎么了?歌又没错!莫不是连笑也不能笑?歌,我们回屋去,笑给我一人听,我就喜欢看你笑!” 这个傻子!如此捧高我 ,不是把我往风口浪尖上送吗?多少人看不得别人好,他这般护我,又没能力护我,最后的结果不是我倒霉吗? 果不其然,老祖宗被激怒了,拍案而起,茶水四溅,“站住!回哪屋?你在咱们高家可没屋!” 我一怔,挣开逸君的手,回头,只见众人脸上泛起喜悦之色,包括娉婷,包括二姨?,只有一个人例外??逸青。 我从来就没留意过逸青的存在,此时只因他不一样的眼光而注意到他。 他的外貌是不能和逸君相提并论的,只眉间那屡淡淡的病气让人心悸,投向我的眼神让我有几分不自在。 以致我原本回头是打算说什么的,都给忘了,匆匆逃离这厅堂,走向属于我自己的柴房。 第三十六章 点滴芭蕉嫌隙生 “逸君!你给我站住!”老祖宗在身后猛喝。 “什么事啊!”逸君自持老祖宗疼他,也不转身,气鼓鼓地回道。 “没看见表妹来了吗?也不陪陪就走?” 逸君亦异常固执,“她常常来!比歌在这里的时间还长!我为何不可以去陪歌!” 这情形让我不得不转身了,回头便看见娉婷泪光盈盈的眼和老祖宗怒气冲冲的眼神,以及个别姨?脸上的不屑。 “老祖宗,逸君人家小两口新婚燕尔,自然如胶似漆,老祖宗就不要为难他了!”二姨?答得有礼,笑得跋扈,我都能看出来,想必老祖宗这么个精明人儿也不是睁眼瞎吧,这明摆着就是挑拨了。 老祖宗却冷眼一哼,“离歌,你是小门小户的女子,既然嫁进了高家,就要有大家风范,相夫教子不是你这么教的!” 我忽然觉得这句话很好笑,若不是前车之鉴,我又要笑出来。没错,相夫教子!逸君既是我夫君又是我儿子,他那孩童般的思维,可不是我在又当娘又当媳妇吗? 老祖宗这么重的话我承受不起,我不愿别人说我半句不是,尤其在这所谓的大户人家,我更不愿意丢了自己的脸面。[] “逸君,你就留下吧!我累了,想独自歇会儿!”我淡淡地说着,似乎这件事于我无半分痛痒,而事实上,我心里酸痛渐浓,浓得我开始对娉婷,这个我起初认为无害的女子有了厌恶之情。 逸君显然对我的话不满意,可是,更不愿意忤逆我的话,只得愤愤坐了下来,却提出了条件,“以后歌要搬回房里睡,不然我也去柴房睡,你们谁敢拦我?” 此时的我正对着娉婷,娉婷眼里喜忧参半,想必她喜的是,我在这个家里只有睡柴房的待遇,而忧的却是逸君对我的意重吧…… 没有等老祖宗答话,我请了告退。 终于可以好好洗洗,好好躺躺了!昨日与逸君在青草上一阵瞎滚,衣服弄得又脏又皱,沾了许多草渍,很是不舒服。 只是,我该去哪里弄热水,谁帮我搬热水呢?高家的丫鬟根本就不把我这卑贱的少?放在眼里,连如烟也被老祖宗使唤到别处去了。 既如此,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当我提着一大通热水从膳房踉踉跄跄走回柴房的时候,从花园横插出一个身影,挡在我面前。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逸青。 第三十七章 点滴芭蕉嫌隙生 “我帮你吧!”逸青看着我的眼神似笑非笑。(.无弹窗广告) “你怎么来了?”我暗自纳闷,不是在厅堂陪客的吗?绕过他,继续往前走,言语之间颇为冷漠,从没跟他说过话,不甚熟,在者,他是我小叔。 “不就是陪个妞嘛,要这许多人?大官的女儿就了不起?也没见二姨娘就扶了正!”逸青说话的时候,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再说了,人家是特特来看大少爷的!”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我蹙眉瞥向他,他眉梢果然闪过一缕轻浮。 这样的表情我很讨厌,便不再搭理他,提了水往前走,他只一路跟来,在我身后大呼小叫,“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人啊?瞧我是庶出的,看不上?我怎么着也比那傻子强吧?” 我愈发觉得恶心,顿住脚步警告,“请你嘴里放尊重点!” 他只是冷笑,发足挡在我身 前,忽的,折扇挑住了我的下巴,“我说嫂子啊,那傻子有多好?连洞房都不会给你,你不寂/寞吗?” 一个小叔子居然说出这种话,不是公然调戏我吗?我放下水桶,一把挥开他的折扇,“你给我让开!否则我喊人了!” 他却哈哈大笑,“好啊!你喊!我求之不得!看看高家耐不住寂/寞的大少?是如何勾引小叔的!” 看着他得意忘形的样子,我愤恨不已,提起桶便往他身上泼去! 这是一桶滚烫的水,一路虽有风,亦未吹冷,直把逸青烫得颈上皮肤泛红。 他一怒之下竟然拽住了我手腕,顺手把我拖至旁边一假山后面,然后整个人便压了上来。 我被压在假山石上,背部勒得十分疼痛,而他的嘴也迅速啃着我的脖子,衣领嘶啦一声被撕开。 恐惧和愤怒压顶而来,我双臂挥舞,努力挣扎,忙乱之中抓到发髻上的金簪,顺手摘下,朝他狠狠扎去。 “啊??”只听他一声惨叫,双手松开,我也顾不得扎到了他哪里,金簪亦不敢再要,落荒而逃。 回到柴房,将门关死,无心再洗澡,靠在门背后喘气。 逸青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那傻子有多好?连洞房都不会给你,你不寂/寞吗?” 不由一阵气苦。傻子!傻子!若他不是傻子,我今天也不会被欺辱!且这一傻子,此时还在厅堂陪别家的小姐! 不就是一傻子吗?有何了不得?! 傻子!傻子!讨厌的傻子!我将柴房的杂物摔的摔,扔的扔,发泄着心中的愤懑。 摔累了, 扔累了,把自己往稻草堆上一扔,直直的开始流泪。 如果,如果娶我的是夏生,会发生今天的事吗? 第三十八章 点滴芭蕉嫌隙生 这一躺,便在稻草里躺了整整一天。[.超多好看小说] 恍惚间,有人推着我,“歌!歌!起来了!” 梦里是多年前那个暖暖的春日清晨,八岁的夏生抱着五岁的我轻轻摇晃,“离歌,离歌,再睡会儿,别怕,我会保护你!” 泪,??眼睫。 “夏生!”我喃喃低唤着,眼皮沉重得睁不开,黑暗中满是夏生温暖的笑容,他抚着我的发,皓白的腕子在眼前晃动。 “夏生……夏生……”此生,只是夏生…… “歌!歌!不哭了!好不好?你还有我!”谁温润的手指温柔地拭去我的泪,袖口溢出来的不是夏生的墨香…… 我的梦便被惊醒了,心,开始抽搐,那一刻,我后悔了,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我只是一棵野草,和这牡丹芍 药生长之地极不融洽,为何要来自取其辱? 醒了,却不愿睁开眼睛,一任眼泪横流。 强迫自己仍然回到梦里去见我的夏生。 夏生,夏生,心底对身边此人生起怨尤,为何要惊动我的梦?惊扰我的幸福?陪着人家乔小姐不是很好吗? “歌!快起来吃晚饭!大伙都等着你呢!”他仍在我上方呼着热气,带着他特有的气息。 大伙在等我?我算什么?我又为何要逢迎这不把我当一回事的大伙? 只是,若我不醒来,这傻子会一直叫下去…… 我侧了身,并不掩饰我的泪,淡淡地回了句,“我不想去!” “那可不行!不吃饭会饿坏的!”他掀开我 单薄的被子。 身上一凉,冷风似乎灌进了骨头里,这早春的天气,入夜还是冷的…… “歌!你的衣服怎么破了?”他大惊。 我低头一瞅,我说怎么这么冷呢?原来上衣已破到腰际,露出红色的肚兜,大半个身子。被人羞辱的一幕重回脑中,心里再度气苦。 要我怎么回答?说我差点被人强取了贞/节吗?别说我说不出口,就算能说出口,他这个傻子懂什么叫贞节吗? 我苦笑,“我不喜欢这件衣服,所以铰破了!” “哦!”他释然,“吓死我了!不喜欢就另做,明天带你去街上,让你自己选料子!快起来吧!要不,我给你把饭带回来吃?” 我想了想,自己终究还要在高家生活下去,这般娇气,无非是给自己设 绊脚石。 忍吧!人生不过一忍字,忍忍就过去了! “等等!”我叫住已经出了柴房的他,“我去!” 第三十九章 点滴芭蕉嫌隙生 他回眸,一脸喜色,“我去给你拿套衣服来!” 难道我不去他就不给我拿衣服了吗?今天的我心里一点也不自在,只想找别扭的样子,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转瞬,他捧了一套鹅黄的衣裙来。我忽然想起娉婷也是穿的鹅黄,无端便对这颜色心生厌恶,皱眉,“不穿这个,我讨厌这颜色!” “歌,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颜色好么?逸君很笨,猜不着。”他的眸中蕴含着无奈和沉重,似乎十分可怜。”黑的,白的,都可以!”明明知道我这新媳妇穿这两色是忌讳,可我偏要与他杠,是与他杠吗?我自己也不清楚了 他嚅了嚅嘴唇,默默地去了,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套淡紫色滚着黑缎边的衣裙。 “歌,穿这套,可好?黑色和白色都不漂亮。”他说话的时候,好像在哀求。 我终不忍 和他那般清亮的眸子相对,轻轻颔首,以示同意。 他大喜,揭开被子,欲给我换衣。 我微恼,“别碰我!出去等!” 他盯着我贴身的肚兜,眼里有些异样,被我一吼,身体一僵,放下衣服,缓缓起身出去。 我盯着那一堆衣裙,发现肚兜亵衣亵裤一应俱全,他,还真是个体贴周到的人,我叹了口气,可惜,终是傻子。 他估摸着我已经换好衣服,才又进来,手里多了把玉梳。 “歌,坐下,我给你梳头。”他脸上的失落烟消云散,给我他最温和的笑容。 “不用了!”我已经绾好发髻,就只在脑后松松软软一绾,从逸君搬来的铜镜里一看,多了几分慵懒的韵味。 我懒得再料理,就这么跟逸君出了门,没注意到他眼中的异样光彩。 到了前厅,高家人已团团圆圆坐了一大桌,高家老爷,也就是我的公公,一如既往地不在家。 雕花的檀木桌周围只剩了两个座位,显然是我和逸君的。其中一个空座位旁边坐的是娉婷。 高家的座位,极其讲究长幼有序,我和逸君,都跟娉婷是同辈,是以i理所当然坐一起。 然,别有用心者,却把逸君拉到娉婷身边坐下,我微微沉吟,不声不响坐在逸君身边。 忽然想起,这很像逸君左拥右抱之势,便觉好笑。 而更好笑的是,逸君居然和大伙谈笑声风,一点也不介意这样的安排。 心里再次感慨,他是否懂得这么安排的用意? 唉,傻子总是傻子啊! 第四十章 点滴芭蕉嫌隙生 坐下,只低了头扒着自己的饭粒,总觉得有异样的灼热炙烤着我,循这热力而去,竟是逸青直瞪瞪地看着我。 我皱了眉,心里愈发嫌弃他。 对于逸青,原本没什么印象。只知他比逸君小几天,如今也快二十了吧,约摸十八岁的光景还跟着出国留洋了一趟,似乎才回来没多久,亦是没成亲,人丁冷落的高家为这俩兄弟的婚事可是着了急,等着开枝散叶呢,这俩人自己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然,今天的事,却大出我的意料,脸也不由自主红了起来,饭粒咬在嘴里浑不知味,这样的晚餐于我,是煎熬。 “嫂子,你怎么光吃饭不吃菜?没准还当自己是新媳妇,害臊吗?”娉婷掩嘴而笑。 我的魂早已神游太虚,忽被她唤回,脸更臊得厉害,这高家,真没一个好东西!我暗暗咬牙切齿的咒骂。面子上却笑得温婉,不咸不淡的挥了一句,“这么说妹妹完全不害臊了? 满桌俱惊,除了逸君和逸青。逸君是啥也没听懂,逸青却只看着我淡淡地笑。 娉婷的脸更是红得像柿子,讪讪一笑,“嫂子真会开玩笑!” 是吗?我暗暗冷笑,我还真看错了这小妮子!只当她是只小绵羊呢! 逸君的筷子伸向乘着鸡汤的大碗,从里面拣出一只鸡腿,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给我的,甚至,碗已伸出去一半,谁知,逸君却把鸡腿给了娉婷,我的碗尴尬地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底下,那些存心看我笑话的人,已有隐隐得意之色。 娉婷更是满面春风,不经意在我脸上一瞟,那抹得意和腮边的羞涩成鲜明对比。 我端碗的手臂僵直着,竟然忘记了收回,心也梗住了…… 碗中忽然多了一只鸭腿,逸青的声音突 兀地响起,“嫂子,是想要这个鸭腿吗?你够不着,我帮你了!” 我抬起头,仍然是那炙热的目光,上午的一幕在脑中不断交织,我手一抖,差点抖落了碗。 他突然大笑起来,狂妄,毫不顾忌。 作为女人,我是心虚的,终是红了脸,悄悄掩饰心底的慌乱,若让人知道逸青和我的事,虽然我是无辜的,但预计,倒霉的一定是我,这周围已经有好奇地眼光在我和逸青之间游移了,尤以身边的逸君为甚…… 我心底升起莫名??,你自有表妹等着你拣鸡腿,我亦有我的鸭腿,而我实际更喜欢吃鸭腿…… 只是,这给我拣鸡腿的人…… 我叹息,恐惧也紧随而来…… 第四十一章 点滴芭蕉嫌隙生 这顿饭吃得食不甘味,每个人的眼神都很怪异,终于等到晚饭结束,我匆匆告退,回到我的柴房。[] 逸君也紧随而至,进了门,却不说话,只坐在稻草堆里,好像在生气。 委屈在我心里翻腾,好像应该生气的是我吧?他左拥右抱,凭什么生气? 夜色渐渐晕开,我倦意不断高涨,也不再理他,和衣躺倒在稻草里,被子在他身/下坐着,我索性不盖了,闭了眼就睡。 “就这么睡,着凉了怎么办?”他闷声闷气,把那床破旧薄衾盖在我身上,自己随之躺在我身边,欲搂过我。 “不要你管!”我掀开身上的被子,往外侧挪了挪,拒绝他的靠拢。 “不要我管?有人管你了是吗?你和逸青很熟吗?”他发火了,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 逸青?提起这个人我更来气!索性坐了起来,准备和他大干一场,“你不是也有你的好表妹了吗?还要我干什么?” 他一怔,忽然笑了,“我知道了,歌不喜欢我给娉婷拣鸡腿。” 我也愣住,是这样吗?难道说我在意他了?心中难受,言语更是冷淡,“胡说,你爱给谁拣给谁拣去!” 心里却在嘀咕,娉婷,娉婷,叫得多亲热! “我只喜欢歌!歌也只喜欢逸君,好不好?”他缠住我的腰,死不松手,俊美的脸孩子气地趴在我??口,似在乞求,似在撒娇…… 那汪清泉般的眸子融化了我的心,不再拒绝他的拥抱,言语之间却不忘埋怨,“你不是更喜欢娉婷吗?” 他的黑眸中闪过狡黠的光,“我不喜欢娉婷,我只喜欢歌,但是,歌心里没我,所以我故意把鸡腿拣给娉 婷……” 我一愣,恍然大悟,这傻子,不傻啊,居然会这招? “你……坏蛋!你这臭傻子!坏傻子!”我骂着他,双拳捶打着他的前??。 他呵呵笑着抓住我的手,“歌,我喜欢你叫我傻子!” 我噘了嘴,“傻子!你让我难过了!” “对不起,歌,我赔,我让你开心!”虽是道歉,他眼眉间却分明是得意…… 赔?怎么赔?在他融融的目光下,我红了脸期待。 忽见他的脸压了下来,温软润了我的唇,原来他的赔偿是这个…… “你坏……”我侧开脸躲避着。 “我 知道你开心……” 门外不知何时又有细雨随风入夜,点滴敲打着芭蕉的沙沙声和他的声音一起随夜潜入我心…… 第四十二章 为卿愿尝长更苦 第二日,不知是何原因,我醒来便有些头重脚轻,走路脚下也是漂浮的,好不容易支撑着自己,由逸君牵着进了厅堂。 又是满满的一桌,围在一起等着我们俩吃早饭。 走近桌边,便有针芒般的眼光盯着我和逸君紧握的手,不用看,我就知道,这目光来源于何处,眉梢不自觉扬起虚荣的得意,我的夫君,还是我的。 当时的我,不明的是,这究竟只是独占心里,还是其它…… 镇定自若地在席边坐下,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虽然很有礼节地把头转向一边,已掀起不小风波。 “离歌是染了风寒吗?”老祖宗锐利的眼光盯着我。 我一直害怕老祖宗的眼光,过于犀利,让我有被剥光衣服的感觉。 “是的,老祖宗。” 逸君替我答道。 “那还来这里?不是把大伙儿都染上吗?你十三姨才出了小月子,身子很弱,极易生病!”老祖宗的语气变得严厉。 应该说,她对我说话从来都是这么严厉。既如此,何必抬我进高家的门? 我心中怒极,忘记了自己要循规蹈矩的原则,霍地一声站来,“离歌告退!”转身便往屋外走。 “歌!等我,我和你去!”逸君不顾身后老祖宗的咆哮,紧随我而来。 我顾不上他,只急匆匆地走,在门口却差点撞上一个人。小巧的身材,柳叶眉,斜飞的桃花眼,风情无限。 逸君赶上来,叫了声,“十三姨。” 我才知道,她就是所谓的“被我克掉孩子的”那位十三姨太。 她的美目在我和逸君之间流转一圈,莞尔一笑,“逸君啊,这是你的新娘子吧?真真是个美人儿!”说着却往席上一瞟,眉宇间的高深莫测我无法看懂。 人人都知我这不祥之人和她相克,她不可能不知,是以想着反正梁子已结,索性连招呼也不打,就跑回了柴屋。 “歌,不生气,有我陪着你!”逸君从身后圈住我,轻轻摇晃。 昨夜的雨将花园里的绿叶红花一洗如新,我,靠在他??口闭上眼睛,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就呆在这柴屋,不去惹那世俗纷争。 整整过去了半天,高家也没派个大夫来瞧瞧我,而我渐渐迷糊起来,浑身开始发热。 逸君抱着我,有些着急,“歌,你先躺躺,我去给你找大夫。” 裹在冰冷的薄衾中,我竟有些怀念逸君怀抱里的 温暖,喃喃念叨,“逸君,别走。” 逸君握住我的手,“歌,我不走,我去去就来!马上就回来!” 我反手抓住他的手,他掌心的温暖终从我手上滑走。 我的手在空中僵直,终无力垂下。 我永远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对逸君说,逸君,不要放开我的手…… 第四十三章 为卿愿尝长更苦 迷迷糊糊中,觉得有水滴滴在我脸上,冰凉冰凉的,很舒服,只是头却有千斤重,稍稍一转都会疼。 努力睁开眼,原来是逸君握着我的手在哭。 “逸君……”喉咙涩痛得厉害,稍稍吞咽就疼痛不已。 “歌!歌!你醒了?我好怕!怕你会像娘一样不要我了!”他哭起来的时候像个孩子。我忽然觉得孩子很好啊,至少不做伪,在这里府里,除了逸君真心待我,还有谁呢? “逸君,我想……喝水!”我艰难地说着。 “好!好!好!我去给你端水!”一连三个好字,他很快倒了水来。 我试着拥肘部撑着坐起来,可却是徒劳无功。 逸君见状斥责我,“歌!谁让你自己起来?也不等我扶!” 言语间的关爱让我湿润了眼眶,人在病中时便分外容易被感动,不是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靠在他怀里喝完了水,我竟懒懒地把头搭在他肩上,不再躺回被子里。 他身体微微一僵,很珍惜地一只手拥紧了我,另一只手拉起被子将我包裹,温暖立刻将我包围得满满的。 门外响起碎碎的脚步声,如烟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先观察了我的颜色,才慢吞吞地回逸君,“大少爷,我去问过了,老祖宗说,少?不能回房去住。” “气死我了!”他孩子气地发脾气,“为什么要这么对歌?” 我怕他去求老祖宗,只会引来更大的风波,抓紧了他的衣领,“逸君,别生气,我在这里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好什么好? 就因为住这破屋子才感了风寒!”逸君凶巴巴地看着我。 我第一次主动伸出胳膊,环在他腰际,“逸君,住哪里没关系,逸君陪着我就好!”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几乎能揣测他眼里的欣喜。 而他,挑起我的下颌,眸子里光亮闪烁,“真的吗?歌?你真的这么想吗?” 是真的吗?我不知道……只是想藉此浇灭他的怒火…… 目光落在如烟提来的食盒上,方忆起自己整天粒米未进。 如烟猜到我的心思,打开食盒,“少爷,少?,你们一天没吃了,先吃点东西吧。” “是老祖宗要你拿来的吗?”逸君斜目而问。 如烟怯懦地低下 头,“不是,是如烟自己去厨房……” “如烟!你疯了!”我斥责她,“被发现你会挨打的!” 逸君却和我唱反调,“好丫头!以后都得这么惦记你少?!” “你也是疯子!”我横了逸君一眼,“这是害如烟!” 我每每生气的时候,逸君惯用的一招就是撒娇。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低头和我额头轻轻相撞,柔柔摩擦,“歌!逸君也没饭,肚子好饿呢!让我吃点,别骂如烟了,好吗?” 我愣住了,他也没吃饭?怎么可能?逸君是高家的宝贝,老祖宗怎么舍得让他挨饿? 第四十四章 为卿愿尝长更苦 逸君从如烟提来的食盒里端出一碗药,依旧扶了我靠在他肩上,“来,歌,先把药喝了。[]” 浓浓的苦味钻入鼻子,我皱起眉,扭开脸,“不要,好苦!” “乖,歌!你生病了,不吃药怎么能好?听话!”他像哄孩子一般哄着我,语气里是浓浓的疼爱。 我眼睛忽然有些湿润,这么对我说话的人,世上真的不多。 宠溺会让人变得愈加骄纵,我便是其中一个。许是,贪婪被重视被宠爱的感觉,我埋头于他??前,轻蹭,“不喝,就不喝,苦!” 而我忘了自己撒娇的对象是个傻子,或者说孩子。我赖,他比我更赖,“歌,你不喝药,我就不吃饭!” 他严肃的样子像发誓,我扁了扁嘴,有些失望,多希望他继续哄哄我,说些宠溺的话,结果却是我被他要挟…… “喝就喝嘛!”我抢过碗,推开他,一口气把药咕噜咕噜全喝了下去,再把碗还给他,嘴里嘀咕,“也不知道是不是毒药!” 在逸君面前,我确乎是越来越胆大了,这样的话也敢说! 他不以为然的笑,“当然不是,我亲眼看着逸青开的方子。” “逸青?”我有些惊讶,他不学无术的样子,难道是大夫吗? 逸君瞧见我的神色便有些不高兴,“提起逸青你就有精神了!” 我心里憋气,受了欺负要瞒着不说,还要被他误会,更气的是,还要向他解释,“我没有!只是觉得逸青不像大夫!” “不大夫像什么?”逸君忽然感了兴趣。 “像……坏人!”我迟疑着,说了真话。 他便高兴起来,提起逸青也不再摆出一副吃醋的样子,“逸青真是大夫呢,他还是学的西洋大夫那一套,要在你身上用,我不准,才开了中医方子。” 我对逸青的话题没了兴趣,示意逸君快吃饭。 逸君却端着碗凑到我唇边,“歌先吃!” “我不想吃!”染了风寒,本来就没胃口。 “你不吃我也不吃哦!”老办法!他找到了对付我的办法!我这可怜的慈悲心总是被人利用。 “我着凉了!别给你染上!”我想起老祖宗的铁板脸,不寒而栗。 “我不怕!”世间比我更固执地人是他! 于是,这碗饭是在你一口我一口的交替中吃完的,如烟把食盒收走以 后,他便看着我笑。 “傻笑!”我啐了他一口,含羞脱掉外衣,躺了回去。 窗外冷风一吹,我所在薄薄的被子里发抖。 第四十五章 为卿愿尝长更苦 “是不是很冷?”他看着我问。 我点点头,本就冷,加之染风寒,如何不冷呢? 逸君皱眉,“不行,我得去找老祖宗理论!” “别!”我试图伸手阻止他,却只抓到他一片纯白的衣角…… 高家没有一个人看好我,他此番去求情有何用呢?我早已料到结果。 果然,他气势汹汹地回来,冲我嚷,“歌!我陪你!死亦好病亦好,我都陪你!” 我不明,他究竟是何意,却见他“扑通”一声跳进柴房外的池塘,初春的水,其冰冷程度不亚于严冬啊! 我从被子里出来,披衣奔向池边,“你傻瓜!你快出来啊!傻子!你在干什么?” 逸君站得笔直 ,鼓起腮帮子,“我不出来!若老祖宗不答应你回房间住,我就一直站在水里不出来,我要把自己冷病,我和你一起病!” 他唇红齿白的模样在夜色蕴染下渐渐变得模糊,是雾霭迷蒙了我的眸,抑或是夜色太浓,看不穿?心底渐渐弥漫开来的,是酸酸的疼…… “你这傻子!”轻轻的一声埋怨,我跳入水中,扑入他怀抱。[] 与此同时,我听见自己哭泣的声音,淹没在溅起的水花声里。 越过他的肩,看不清岸边那拢春花究竟会开出怎样的颜色…… “歌!你为何下来?快上去!”他用力拽着我的胳膊,要把我从他身上扯开。 我执拗地抱紧了他,呜咽,“不!歌不上去!逸君上去我才上去!” “不行!”他比任何时 候都像一个大人,将我横着抱起,我的身体便离开了水面。“歌,逸君会保护你,一直,一直保护你!” 一直?一直?那是多久?永远吗? 身上是冷水湿透的凉意,心却暖到了心窝子里。我伏在他怀里嘤嘤哭泣,泪,润??他纯白的外衣。 “歌,为什么哭?是为逸君吗?”他痴痴地问。 是为他吗?这一次我无比确定。是! 泪水却愈加泛滥,“逸君,不要对歌这般好,歌不值得,不值得!”在我心里,一直都存在着另一个男人,不是吗?哪怕已是阴阳两隔,亦无可取代! “不!歌值得!逸君做什么都值得!” 他的誓言,掷地有声,回应他的,是我的泪,愈涌愈多的泪…… 这一仗,终是逸君赢了。 老祖宗听了逸君的疯傻举动,急坏了,直奔池塘而来。 而我和逸君终于获许离开柴屋,回到我和逸君只住了一晚的新房。 第四十六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同时,我亦发誓,从此不可再轻视他,不可嫌弃他傻! 这一路,逸君一直抱着我,不放我下来。[.超多好看小说]我只是伏在他??口默默流泪,无法坦然接受他这番宠爱。 “歌,不哭,其实我知道老祖宗舍不得我生病的!”他顽皮地朝我眨眨眼睛。 我腮边悬着泪,目瞪口呆,夜色中他眸光粼然,这样的他,谁会想到一个“傻”字? 回到屋里,逸君刚把我放下,老祖宗就发话了“逸君,你出去,我有话和离歌说。[]” 逸君十分不情愿,孩子气地嗫嚅,“老祖宗……” “出去!”老祖宗沉下脸,十分威严。 今日之事,老祖宗已作出最大让步,逸君想必也明白,不敢再倔强下去,在我耳边低语,“歌,我就在 外面,老祖宗为难你,你就喊我!” 我低垂了头不说话,老祖宗的脸色愈加黑沉起来,“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一身湿漉漉的,马上叫人打热水来沐浴更衣!” 逸君看了我一眼,悻悻地退出去。 许久,老祖宗都没有说话,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沉闷中乱了节奏。 “离歌!”终于,老祖宗慢悠悠地开口了。 “是,老祖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心里却翻江倒海。 “我说离歌,虽然你是小门小户的女儿,但是既进了我高家这门,可就要像个体体面面的少夫人样子,相夫教子,三从四德,是一样也不能缺的。尤其对自己的夫君,以他为尊,讨他欢心是对的,却不是耍狐媚手段,挑着他做出格的事!” “我没有,老祖宗!”我轻咬唇瓣,冤屈的泪在眸中凝结。 “没有?如今逸君可被你迷得没了魂了!新婚燕尔嘛,我能理解,可凡事得有个度!照这么下去,我可寻思着给逸君娶二房了!” 我心头一震,平日里间或会有的那种酸痛的感受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整个??膛,并且还在不断高涨汹涌,如果,连逸君,也要我跟人分享,我还拥有什么?可是,在这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我焉能独占逸君一辈子?娶妾,是迟早的事…… 见我不说话,老祖宗又加了句,“你娘家的表哥,叫什么来着?金平福?已经去绸庄做事了,一人飞升,鸡犬升天。说你的命不好吧,偏生又有这福气,说好吧,又是个克夫的命!总之,我警告你,你既克夫,我就不会让逸君和你太亲近,你是聪明人,自己看着办吧!”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似乎是说只要我老老实实,不勾搭逸君,不让他把心放我这儿,我就可以长长久久做我风风光光的大 少?,娘家人也会继续跟着沾光…… 第四十七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几日后,逸君一大早便邀着我上街,说是给我做几身新衣服,要我自己挑选布料。[.超多好看小说] 我便忆起自己铰坏衣服那事,逸君对我,实在是太骄纵了…… 其实我并不需要新衣服,才嫁过来,红木柜子里满满的,都是才制的新衣。但想到明日便是逸君生辰,或许该上街看看给他买个什么礼物,便应允了他。 春日的江南总是晴少雨多,灰蒙蒙的天,飘飞的雨丝,带着江南特有的水润空气,恰如我的心事,总泛着忧郁的水汽。 我微微叹息,理了理自己月白梅花的小袄,梅红色坠地百褶裙旋转出美丽的影子。 “歌!你真的好美!”逸君斜靠在榻边,看着我笑。 我回眸,浅笑,“你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他痴痴地看着我 ,低喃,“这样就更美了!” 我茫然,亦看不懂他眸中的迷蒙。 “歌,你笑起来的时候是最美的!歌,以后别叹气好吗?逸君喜欢看歌笑。(.好看的小说)”他定定地看着我,眸中流动着异样水波。 我忽然觉得很难受,似有异物堵在??口,不疼,却难受,比疼痛更难受…… “傻子!傻子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嗔了他一眼,将话题岔开。 他笑,起身朝我走来,忽然将我抱起在房内转圈,大喊,“傻子知道!在傻子心里,歌就是最美的!” 我被他的好心情感染,抱住他的颈,随他大笑,心底却忽的浮起忧思,老祖宗说,要给他娶妾…… 若他要娶妾,是我所不能左右的,可是,可是…… “歌,怎么了?”他觉察到我的异常,放我下来,手指在我脸颊轻划。 “没事,快走吧!中午前还得回来。”我转过身,掩饰了自己的不悦。 他牵着我的手出门,在我们头顶举了一把油纸伞。 雨中的青石板被洗得干净清亮,我红缎的绣花鞋沾上些许透明的水珠儿。 逸君把手中的伞递给我,“拿着。” 我不明何意,难道他举累了?却见他在我前方蹲下,朝我招手,“歌,我背你,你的裙子会沾??!” 我立刻红了脸,虽然雨天街上的行人不多,但众目睽睽之下要我和他如此亲密却万万不可。 “来啊!”他等得不耐烦,伸臂揽住我的膝弯,我整个 人便扑在了他背上,油伞也差点掉落。 “把伞举好!”他居然使用命令的口气。 我羞得抬不起头,伏在他颈窝里,端举着伞,透过画着大朵牡丹的油伞布,依稀看见油伞阻隔的天际,蒙上淡黄的颜色…… 第四十八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一路,都有无数人看热闹,甚至指指点点。间或,还能听见极不入耳的议论: “看,这就是高家那个傻子!居然在大街上背媳妇!” “你们可见过他那媳妇?听说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谁不知道啊!就是金家那个煞星!这年头,为了钱财什么人都愿意嫁!” “就是!”一怪腔怪调的妇人声音响起,“若换了我,可舍不得自己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去遭那份罪!” “曾大嫂子,不过这煞星配傻子,倒也是绝配,怨不得人家!” 我既羞且愤,将怒气发在逸君身上,“你放我下来!快点放我下来!” “怎么了?已经到了!”在城里最大的绸缎庄前,他放我下地,看着我不明所以。 我把油伞一扔,也不说话,气冲冲往回走。 手腕一紧,是他抓住了我,“歌,我错了,对不起!”春风化雨的声音依然。 我一怔,心里的酸涩又溢了出来,他错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是一味讨我欢喜,才如是说…… 他迅速将我的身体翻转,目光凝滞在我脸上,眼神由惊吓渐转柔和,似舒了一口气,“我以为歌又哭了……” 凝视他睫毛下那一汪至纯至净的清潭,他青色长衫??半壁,想来是起初为我打伞时,只顾着伞往我这边倾斜了。[] 心中叹了口气,手抚着他淋湿的衣袖,“回去吧,不买了,回去换件衣衫!” 他笑逐颜开,“歌不生逸君气了吗?” 我动了动 唇,却不知该说什么,踌躇,缓缓摇头,惘然…… “那不用回去了!”他嘻嘻一笑,朝内喊道,“管家,给我拿件新衣裳来!” “是!”一中年男子便进了内院。 我瞠目结舌,原来高家是开绸缎庄的,可是带我来自己家选布料来了。 他携着我走进内院的房间,我从管家手里接过新衫子,替他换上,将斜襟的盘扣一粒一粒旋进布扣眼。 最后一颗盘扣花骨朵般挤进扣眼时,他握住了我的手,“歌,对不起,如果歌不生气了,可不可以告诉逸君,刚才逸君错在哪里?以后定不再犯了!” 他果真是不知自己为何错…… 我抬眸望进他那汪如笼薄烟的眸子,里面蕴着极认真的烟波,其实,他根本就没有错…… 他仅仅只是想给我最深的宠爱,仅仅只是不懂得人情世故而已,他是傻子,可他疼我的心,并不傻…… 我凝眸微笑,“傻子,你没错,不过,以后在人前不能对我太亲热,别人会笑话的!” 他便笑了,笑得彻底纯粹,一如我在码头初识的他。 第四十九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歌,我就是不懂,不懂何时该说何事,何时该说何话,老让人笑话,歌,以后你定要教我!” “好!”我点点头,心中内疚,不是发过誓再也不嫌弃他傻了吗? 比之那些在大街上笑话我的长舌妇,比之那些从小就鄙视我的所谓亲人,逸君对我实在好上了天,我又何必在乎那些无关痛痒的人说什么呢? 那一刻,我萌生了一个想法,若能一生如此,我便无所求了。 无论心中有过怎样的沧海桑田,人,总得活下去,不是吗?与其活在人人厌恶的环境里,不如守着这个疼爱自己的人,至少,他不会带给我伤害;至少,他会是陪伴我渡过漫漫长夜的良伴…… 可是,老祖宗说过,我不能和逸君太亲近,眸子里,不禁又溢出了忧思。 看见我脸上笑容回归,逸君亦显露调皮本性,捧着我的 脸,鼻尖蹭着我的鼻尖,几分撒娇,几分赖皮,“歌,那没人在的时候可不可以亲热?” 他的唇,总是有一种淡淡暖香,呼出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鼻端,我便会不自觉沉溺,迷/失,完全被他蛊/惑…… 逸君,逸君,如此美好的男子,只可惜出现的太晚,有时,甚至会埋怨老天,为何五岁那年软轿里坐的不是他?可此想法一起,立刻又恨自己,怎可后悔与夏生的相逢,夏生,是那般完美的一个人呵…… 窗外细雨如丝,淅沥入耳…… 这世间,静得只剩下着雨声,风声,还有,逸君急促的呼吸声…… 我轻轻推开他,脸颊滚烫,声音低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了,“行了,我还要买点东西呢!” 他呼吸未平,唇边满足的笑容阳光般灿烂起来,“想要买什么?我给你买去!先选点布料吧,让 他们今天连夜做出来,明天你得穿!” 明天?他看得很重呢!可是,又不明说!真是傻子!若不是我暗地里打听,也不知道明天是他生辰…… 我暗自好笑,既不说,我也就装傻,给他个惊喜吧! 店里伙计见是大少爷带着少?来选料子,不敢怠慢,追根溯源,几乎把每一匹料子的每一根丝都拿出来细细讲解,听得我直打呵欠。 逸君看着我笑,打断了喋喋不休的伙计,“行了,让少?自己看看!” 我对布料不感兴趣,唯独喜爱刺绣,橱窗里摆放了一截料子,蛋青软缎,绣了竹,显然是以郑板桥的“竹”为原稿,用典型的湘绣针法绣上去的,绣工颇佳。 我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 “歌喜欢这个? ”逸君察言观色,显然十分讶异。 第五十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我心花怒放,摸着这缎子,爱不释手,“逸君,你看这颜色晕染得多自然,过渡多和谐,比原画更多了几分神韵呢!” “吹吧!”逸君呵呵笑着,“就几个绣娘还能胜过大画家郑燮?” 我不快地嘟起唇,“可不能小看了女子!真正出色的绣品绝不亚于丹青!” 逸君见我有些恼,便不与我相争,搂住我的腰笑道,“好!好!女子厉害,我家歌更厉害!是不是也有一手好绣功呢?” “不好不好!你压根就不是心服口服!你敷衍我!”我捏住他的鼻子,扭着身子不依不饶。[.超多好看小说] 他非但不躲避,反而伸出舌尖在我手心轻舔,羞得我连忙缩回手,只听他得意的笑声在我头顶回荡,“那要怎样才不是敷衍你?” 我歪着头微一思索,“我们比赛!” “比赛?” “是啊!你画!我绣!看谁的更出彩!”我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画画,而且画得十分传神,或许是因为他在这方面有天赋,否则,他一个傻子怎能有如此画功? “好啊!不过……”他眸中闪过欣喜的光彩,立时又来了个转折。[] “不过什么?”我渐渐变得大胆起来,见周围伙计都已退下去,双臂吊在他脖子上摇晃,“不过,这竹不适合你!用来做新衣不好看!”他的目光在各色锦缎上游移。 “不嘛!我喜欢,我就喜欢那竹!清幽!像我嘛!”我越来越娇柔的声音里其实已浮上悲凉,我就像那竹,孤独、清冷。 或许,逸君对画有天生的领悟力,他竟完全听懂了我的意思,断然阻止我,“不!歌有了逸君就不像竹了,像花儿,逸君喜欢歌每天花朵儿似的,笑得灿烂,好不好?” 他的笑容,温暖得像临近正午的红日,不至于清冷,不至于灼热,却是暖融融的,暖得我的眼眶也热了起来。 我猛然扎入他怀里,很用力,很用力,撞得他踉跄几步,睫毛上点点水珠晕上他衣襟。 他站稳脚步,抚着我的发丝,依稀,有温暖的柔软在鬓边摩擦,“傻歌儿,你才是真的傻!” “哟!咱家这大少爷,大少?可真好得跟蜜似的啊!”身后响起很轻浮的笑声。 我慌忙从逸君怀里出来,泪痕未干,回眸处,十三姨太秋红立在门边, 一身喜庆的大红衣裙,手里正拿一根金牙簪剔着牙齿。 我不自觉红了脸,福了福,“离歌见过十三姨娘!” 这府里的女人,个个都是 我的姨娘! 十三姨太也不答话,只是上下打量着我,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不经意泄露一的丝轻蔑,恰好被我捕获。 我淡然笑了笑,这样的眼神,我早已习惯,谁轻视我,我都不在乎…… 第五十一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十三姨太吐了口牙缝里剔出来的渣,红唇妖娆,扭着腰肢朝我们走来。在逸君身边站定,葱白的手指轻拍他的脸,笑得轻佻,“这大少爷,可是越长越俊了!老二完全无法比,到底是正出的!血统也正!” 她生就一副勾人魂魄的桃花眼,这番媚态做给谁看?我不禁嫌恶地拧了拧眉。 逸君亦满脸通红,牵着我的手,把我推到前面,“十三姨娘,我和歌看布呢!我们再看看!” 她哈哈一笑,越过我,手在他肩头一拍,缓缓扭进了内院,大红绸缎紧裹的身材尤显丰腴。 “不选了不选了!”我扭身远离逸君,十三姨太带给我的不快只能发泄给他。 逸君只是看着我笑,有时真恼他这样的笑,好像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似的,永远这样云淡风轻的笑…… “白管家。”他唤来管家,指着柜面 上数匹各色绸缎,“这些,挑颜色鲜艳的,不要俗的,拣那嫩嫩的颜色,感觉少?穿在身上要像春天的花儿似的,赶紧给裁缝们送去,连夜制出来,照那图书上的新鲜样子,明早送府里去。(.)” 管家低垂着头,瞄了我一眼,便退下。 逸君自顾自走至门边望了望天,“歌,出太阳了,我们去街上走走?买糖栗子给你吃。” “我不去!难剥!”我嘟了唇,还沉浸在十三姨太对他的轻佻举止引发的不快里。事实上糖栗子难不难剥,我并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吃过,从前是没那个闲钱吃的。 他走过来捏着我的鼻子,笑,“还在生气呢?” 我一把拂开他的手,瞪他,“知道我生气还笑?” 他愈加笑得开怀,“歌的每一种模样我都爱看,都好看!” “你……真是傻子!”红云上脸,心里的气却烟消云散。 “我本来就是!”他呵呵笑着,又开始黏着我不放,在我耳边模糊地呢喃,“只是歌一人的傻子!” “我不信!”忆起老祖宗要给他娶妾一事,我心里起了疙瘩。 “那我起誓!若高逸君有负离歌,心里容下她人,定不得好死!” 我慌忙捂住他的嘴,“不许瞎说!” 他痴痴地看着我,用他看我时惯用的眼神,“歌,我不会死的,傻瓜!因为我此生定不会负你!” “那,如果老祖宗非要你再娶小妾呢?就像你爹那样?”我并非不相信逸君的真心,只是,人,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不是吗? “我说了,我不得 ……” “不许说!”他话未说完,再度被我捂住嘴,“不许瞎说,你只要有这心就好,就好……” 第五十二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我心里涌起无助和哀伤,有些事,我们终究是无可奈何的,而逸君,也断不会为了娶小妾就死…… 手心湿热蔓延,逸君的拥抱也越来越紧…… 我怕再有人闯进来看见,用力推开他,却在他眼里看见一抹伤,一闪而过。(.好看的小说)我的心无端就疼了,低声安慰他,“给人看见会笑的!回家……回家再……给你抱……” 说到后来我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只觉得脸烫得像火烧,手中的丝帕快被我扯破…… 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我愈加抬不起头,用手指狠狠戳他的??膛,“再笑!再笑!再笑以后都不给了!” 声音里的娇慵是我自己都不曾想到的…… 他终于止住了笑声,却止不住唇边的笑意,把手伸到我面前,“走吧!牵手可不可以?” 我微一思索,手果断地放在他掌心,和他携手而出。[] 户外果然已是雨后初晴,春日融融洒在两肩,全身都舒坦起来。 一路,仍有人指着我和逸君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逸君有片刻迟疑,试图放开我的手,我心里竟然莫名慌乱,手指用力,不准他掌心的温暖从我手中撤离。 逸君的手微微一僵,立刻将我的手包裹,更紧,更紧,似乎永远也不想再放手…… 我自己都没意识到,逸君的笑容和温暖正一点一滴缓缓占据我的心。 人,对于自己拥有的东西往往会觉得理所当然,更会理所当然地忽视,以至于,常常要在失去的时候才能明白它的珍贵,只是,不知那时是否为时已晚…… 此时的我,只是蜷缩在逸君的温暖庇护下,享受春天明媚的阳光,只觉得来时那些闲言碎 语都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逸君的手,很温暖,很温暖…… 经过一家笔墨店时,我起了个念头,仰起脸对他笑笑,“那边有糖栗子,你去给我买,我走累了,在这里休息会儿。” 他欣然而往,而我在店里溜了一圈,出来正好遇上他买糖栗子回来。 “还累不?”他牵着我的手。 我摇摇头,微笑,用丝帕擦去他额前微微渗出的汗滴,“跑什么呀!傻子!都出汗了!” 他嘿嘿一笑,“我怕你等急了!走吧!” 他再度携起我的手,牵着我走进春光明媚中。 第五十三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歌,要不要回娘家看看?”他忽问。(.好看的小说) “不要!”对于我所谓的娘家,我并没有多少感情,好不容易从高家出来透透气,我不想破坏自己的心情。“去河边的凉亭里坐着吃糖栗子吧?”我提议。 “好啊!”逸君对这提议很是赞成。 仍是那水,那码头。初晴,薄烟缭绕。 不同的是,春的颜色愈加浓重起来。 不过短短十余日,那嫩嫩的点点新绿便泼墨般一簇一簇漫开,成大肆晕染之势,似乎不彻彻底底绿了这江南便誓不罢休。 坐于亭内,眼望江心浩渺,柳枝拂过,满是春江水暖的气息,依稀,仿佛,还夹着淡淡墨香,一缕一缕,一潮一潮,恰似那如浪新绿迅猛地吞噬着我的心。 痛,便轻轻易易撕裂开来,伤口 深处,是那张永远也无法忘记的脸,夏生,夏生…… “歌,吃栗子!”逸君剥开一颗糖栗子,喂到我嘴边。 属于我独自品味的痛被打断,我木讷地张开口,一粒一粒,呆呆咀嚼,下咽,却不知栗子是何滋味。 “歌,好不好吃?”逸君暖暖的呵气,热气喷进我脖子里,微微地痒。 我恍然回神,只见石桌上一大推壳,不知自己已经吃了多少粒,心思仍然在沉湎,随意答了句,“逸君,你自己也吃。” 他的笑容薄如浮云,刻了忧伤,“我不吃,歌怕壳难剥,我给你剥壳,你吃。” 直白简单的话语,从他口里说出来似乎是理所当然,然听者如我,却无法淡定。逸君,逸君,为何总是觉得愧对于你…… 我哽了咽喉, 轻斥,“傻子!” 他便笑了,放下栗子,试探着轻搂住我,见我没有挣扎,便搂得更紧,江面上倒映出我和他重叠的影子,和江岸行人匆匆。 这个傻子!就是改不了人前人后黏着我的习惯!我终由了他,被人看见?被人唾弃?没什么大不了! “歌!你看水里也有我们!” “傻子!我早已看见!” “真好!这样真好!” 我出了神,这样,真的很好?也许…… 我不由仰起脸在他面颊上轻轻擦了擦,他亦低头笑。 今日,我头上戴的是出嫁那天带的纯金耳坠,如烟说衬我这衣服,殊不知耳鬓厮磨间,耳坠掉落,直坠入江水里。 “耳坠!耳坠!”我指着江面蹦跳,暂时忘了心底的忧伤。 “我去捡!”逸君出了亭子,沿着台阶下码头,预备跳入江中去捞耳坠。 第五十四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这春天的江水,可是刺骨的冰冷啊! 我急了,大喊,“逸君!回来!别捡了!” 可逸君不听,未脱鞋袜就下了水。(.)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江水冰冷的刺激,他忽然大叫一声,整个人跌倒在江水里。 “逸君!”我大惊,赶紧跑下码头,不顾一切冲进水里,扶起逸君,他的衣服已经湿透。 水只淹没到我们膝盖,但逸君却脸色惨白,一把抱住我,浑身发抖,嘴里胡乱喊着,“娘!娘!不要淹死娘!不要!” 我依稀记得逸君说过,他在娘死了以后就变傻了,难道这里有什么端倪? 看着他乌青的嘴唇,我怜惜之情油然而起,抱着他安慰,“逸君,别怕,是我,我是歌!别怕!” 他搂着我的腰,脸紧紧埋在我??口,呜咽 ,“歌,你快拦住他们,他们要淹死娘!不要让他们淹死娘!歌!逸君怕!逸君好怕!” 面对这样的逸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柔声安慰他,希望他可以平静下来,回到那个始终用他的方式保护我的逸君。 我们就这么站着,岸上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有高家绸庄的伙计经过,唤来人将逸君弄回了家。 老祖宗因此大发雷霆,令我跪在祖宗灵牌前家法处置。 我懵住了,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你个死蹄子!怪道都说你是个克夫的煞星!果不其然!今儿逸君险些被你害死!”老祖宗气得全身发抖,一杖打在我背上。 我直挺挺的跪着,硬接了这一杖,背部剧痛传来,我却仍不知是为何挨打。 老祖宗又连续几杖落下来,我咬紧牙关,痛到麻木。 估计她也打累了,喊道,“来人!给我接着打!” 我真的怕了!这样打下去我会成肉饼。我拼命忍住泪,硬着嗓子,“老祖宗请明示!离歌到底错在哪里?” 这句话无疑又点了火,老祖宗指着我大骂,“死蹄子!做错了事还不认错?高家上上下下,谁都知道不能带逸君去河边,他怕水!就你这死蹄子敢犯?!你存心要逸君死是吧?死了你好改嫁?来人!给我狠狠地打!我高家从来只有抬进来的女人,断断没有抬出去的女人!除非,是死物!” 木杖噼里啪啦落在我背上,初时我还能感到疼,到后来,连疼痛的感觉也没有了,只觉得麻,麻木…… “不许打!要打就打死我!”随着一声狂吼,有人扑在我背上,木杖啪啪的声音便落在了他背上。 这个人,我知道,只能是他。 第五十五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住到少爷了!”老祖宗气急败坏地斥责,上前来抱住逸君抚摸,“逸君,君宝宝,可打疼了?” 逸君不言语,反而一手推开老祖宗,抱起我就走,任老祖宗在身后哭了个惊天动地的,恁是不回头。(.好看的小说) 我再一次趴在床上,这个姿势于我,似乎有缘。 逸君撕开我的衣服,我的脸一直烫到了脖子根,“逸君……别……” 我细若蚊吟的声音,我那许许多多害羞的话语都被逸君的哭声给吓了回去。[.超多好看小说] 逸君哭得那叫肝肠寸断吗?从没见男子如此哭过,似乎掏了他心窝子一般地哭。 我反倒忘记了自己的疼痛,勉力伸出手拉他的衣袖,“逸君,不哭,不哭好不好?我不痛了,你不哭我就不痛了。” “歌!”他大哭一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知道你很痛,我只挨了一下就很痛,他们……他们太可恨了!歌,最可恨的是我自己!我说过要保护你,可我没做到!歌,你怨我吧!” “傻子!是歌自己不好!以后歌会小心的,小心不做错事,不惹老祖宗生气,就不会挨打了!可是,逸君哭,歌比挨打还难受,不哭了好吗?”我知道,要让他停下来不哭,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我自己入手,我,是他的软肋。 他果然由嚎啕大哭变成抽搭,“歌,对不起,我哭得让你心烦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摇头,“逸君很能干,如果不是逸君赶来,歌今天会被打成肉饼了,不过,以后逸君不可再给歌当板子,不然歌会生气。” 他却哧地一笑,“说我傻,我看你才真傻,你以后还想挨板子啊?” 我一愣,亦不禁莞尔,我和他,究竟谁傻? “逸君……”门外忽然响起老祖宗的哭喊声。 逸君迅速转身把门拴上,朝外大喊,“别叫我!欺负歌的人就是我的仇人!我再也不要理会,走开!走得远远的!” 我急了,“你傻啊!怎么对老祖宗如此态度?这是不对的!” 他回眸一笑,眸光中狡黠闪动,“你才傻!我故意这么说的!这样老祖宗就不敢打你了!” 我再度无言,没错儿,是我傻…… 老祖宗仍在外敲门,“君宝啊!快开门!老祖宗带大夫来了,离歌要看大夫不是?” 逸君这才开了门,见了老祖宗亦嘟了唇不理不睬。 老祖宗叹了口气,示意丫鬟将大红的罗帐放下,只伸出我的手臂, 才唤了大夫进来。 我明白,我是高家的大少?,半裸的样子怎可给大夫看见? 第五十六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我的腕子上搭上一块丝帕,大夫便隔着丝帕为我把脉。 稍后,只听大夫问,“少?外伤如何?” “很重,很多地方都打破了!”逸君赌气似地接嘴。 大夫便不言语了,传来磨墨的声音,而后便是大夫的叮咛,“这个内服,这个外敷,每日早晚两次,有任何异状再传我来。” 老祖宗便遣了如烟去抓药煎药,屋子里陷入沉寂,老祖宗细碎的脚步声朝床/边走近,透过罗帐,依稀可以辨出老祖宗的身影,威严,我感到一股寒气涌上头顶。(.无弹窗广告) “不许动歌!”逸君忽然迅速掀起罗帐上/床,用他的身体阻隔在我和老祖宗之间。 老祖宗竟浅浅一声叹息,语重心长,“离歌,逸君对你可是全心全意,你既进了这高家的门,我也不拿你当外人,总之,一个女人,所作所为皆要以夫君为重,你 给我记住了!” 老祖宗留下一串叹息,离开了屋子,她的话是何意?我许久许久都没有明白…… “歌!还疼不疼?”逸君轻轻给我拉上被子。 我从沉思中醒来,猛然想起逸君方才不是不适吗?忙问,“逸君,你好了吗?刚才在河边怎么会突然那样呢?” 逸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歌,在你面前,我没有秘密,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好不好?” “好啊!”天生的好奇心,我十分期待,甚至忽略了背上的伤痛。 “可是,我们用秘密交换秘密行不行?”他盯着我,眸中几分紧张,唯恐我拒绝。 我能有什么秘密?“好!”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歌,其实我一直害怕去那个码头,因为我娘就是在那个码头被淹死的。那一年我才十一岁,娘被淹死后我大病了一场,好了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忘记娘为什么要被淹死,忘记以前所有的事。老祖宗说是因为我看着娘沉下去,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河水很冷,我回来后就发烧了,结果烧坏了脑子,家里请了好多大夫,都治不好,反而越来越傻。” “可是,是谁要淹死娘啊?”我也跟着他叫娘,记得他在河边抱着我的时候,要我求他们不要淹死娘,那么这个“他们”是谁呢? 逸君摇摇头,“我记不起了,可是我每次去码头都会想起一点点事情来,想起我哭着喊着求着不要淹死娘,可娘还是咕咚一声沉了下去,歌,你会笑话我吗?逸君常常想娘……” 他的眼里又浮起了哀伤,我不禁起了同情之心,其实逸君虽然锦衣玉食,也和我一样是个没娘疼的孩子…… 不禁放柔了声音,仰望他的脸,“逸君,别难过,以后 有歌了,歌和逸君一样,也常常想娘,可是,歌连娘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第五十七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他颇为动容,居然说出了一句撼天动地的话,“歌,从此,有歌便有逸君,无歌,便无逸君。(.无弹窗广告)” 这个誓言太沉重,这个誓言,更不像傻子说出来的! 我怔怔地凝视他,疑惑,“逸君,你到底是不是傻子?” “歌!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傻不傻。娘死了以后,我只是记不起事,后来常常痴痴呆呆的,你没来我们家时,有时看着一个方向就流口水,这些我都不敢和你说,我怕你笑我,怕你嫌弃我,可是,歌,其实我心里还是明白的,真的……”他很急切地辩解。(.好看的小说) 我瞪着他,嘟起了唇。 他果然惶惑,“歌,你生气了?后悔和我这傻子在一起了?” “是!我很生气!”我横眉以对。 他眸中黯然,低了 头不再说话,甚是自卑。 “我气的是逸君老说我会嫌弃他,逸君可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他这么说,是不是嫌弃我呢?”我慢悠悠地说,慢悠悠地笑。 他眸光潋滟,惊喜无限,“真的吗?歌!我没听吧?我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我抿唇莞尔,是吧?至少逸君是眼前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可是,他呢……”逸君却小心翼翼地提了个“他”字。 这个“他”字,让我脑袋哄得一响,心虚之余,不禁颤声问道:“什么他?” “他……就是我第一天在码头遇见你时,你送走的那个人……”逸君抬起眼睑,偷偷打量了我一眼,似乎怕我生气,却又无法抑制心内的好奇。 而我是真的生气了,我的过去,与逸君有关吗? 逸君却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变化,立刻换了口气,哄着我,求着我,“歌!歌!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问了!那是你的秘密!你可以不说!逸君再也不问了!” 他的慌乱使我心软,说出来吧!背负了夏生的心结,我真的很累。 于是微笑,“逸君,你都说了交换秘密,歌当然要守信。你对歌没有秘密,歌对你也没有秘密!他,是对歌很好恨好的一个人,像逸君对歌那么好,这个世界,只有你们两个对歌好。”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对歌好的人,我都喜欢!他去了哪里呢?”看得出来,虽然逸君话说得大方,眼里的酸涩却是瞒不了我的。 “他……死了!”我嚅了嚅唇,泪珠滚落。 逸君最见不得我的眼泪,我一流泪,他便乱了方寸,捧着我的脸又亲又摸,我却只能趴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任眼泪流了个够。 起初逸君还劝我,后来便只躺在我身边,脸颊紧贴着我的脸,我的泪便沾??他的腮,我们之间,就只剩下泪水的融合,而后,我发现,这泪水中居然混有他的眼泪。 第五十八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惊诧之余,我不由问道,“逸君为什么哭?” 逸君忽而侧身,和我四目相接,感动溢然,“歌,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歌若能为我哭,我便死了也值!” “傻子!”这番不吉利的话惹得我勃然大怒,瞪着他嚷,“高逸君!你若再说一次死字,我这辈子也不原谅你!” 他却不置可否地笑笑,似乎坚持了自己的言论。(.无弹窗广告) 我的心无端一痛,似乎眸笼薄烟的他就会在我眼前消失一般,我突然嚎啕大哭,“逸君,我只有你了,若你也不要我,我该怎么办?” 他慌了,想要抱我,却怕碰着我背上的伤,左右不得其法,只是一遍遍强调,“歌,傻歌!逸君不会!逸君说了,有歌,才有逸君!” 我抽抽搭搭望着他,自觉可怜兮兮,这是第一次,我感到与逸君命运相连。 也就在这一刻,我下定决心,逸君只能是我的,无论老祖宗如何阻拦,我都不会把逸君拱手送人! 虽然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爱他,但我对他的占有欲就像他是我的私物一般,或者说,他是我在这世上可以相依为命的人。 如烟轻轻巧巧地进来了,端着一个托盘,盘子里盛了药。 “大少爷,让如烟给少?喂药吧。”如烟把托盘放在床前的几上,低顺着眉头。 逸君似乎舍不得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头也不回地道,“我来,你下去吧。” 烟挪着莲步往后退,掩上门的瞬间回眸朝我一笑,眸子里有善意的坏笑,似乎我挨这顿打因祸得福似的,没人同情我。 我气愤,自然把怨气又撒在逸君身上,嘟了唇,对他端 着的药碗不理不睬,“我不喝!你们都巴望着我被打死是吧?”我忽然为自己感到汗颜,我怎么就和舅妈一个德行了?她也常常这么跟舅舅说话。 我渐渐发现,逸君似乎很能把握我的心思,甚至学会了驾驭我。 无论我的态度多恶劣,他都会轻轻浅浅的笑,用他春风化雨的声音融化我,而我,天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居然对他这一套很受用。 “乖哦,歌不许撒娇!歌吃药了,吃完药逸君剥栗子给你吃。” 除了夏生,从来没有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哄我。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当宝贝似地捧在手心一般,即便是坚冰亦会融化成水,再变成满泓热泪…… 或许是因为我十七岁的生命里,太缺乏亲情,太缺乏关爱,以致几句甜言蜜语就可以让我感动不已。 第五十九章 春云吹散湘帘雨 “歌!我给你擦药哦!”他拿着外敷的药膏,用软布沾了,轻轻在我背上涂抹。 清清凉凉的感觉在背上一点点漫开,很舒服。忽而想到自己仅以肚兜裹身,面颊便火烧火燎起来。 试着移动身子掩饰自己的羞怯,却被逸君一声轻喝,“别乱动啊!” 背上果然一阵疼痛,我“哎哟”一声,不敢再动分毫。 “说了叫你别动!怎就是不乖呢?” 我垂头丧气,嘟了唇,他现在可是越来越上脸了,都学会责备我了!虽然,这责备里也含着浓浓的宠…… 逸君的手很轻柔很轻柔,唯恐弄疼了我,我逐渐沉迷于他的温柔,背部的伤亦不再火/辣疼痛,药膏散发出点点清香,我竟然昏昏欲睡起来。 迷糊间,似乎逸君温软的手 滑过我肩头,在我光裸的手臂上游走,我轻轻“唔”了一声,半抬眼眸,他脸上挂着奇怪的笑。 我红了脸,挥开他的手,低声嘀咕,“别闹啊!” 他俯??,浓浓暖香扑面而来,“歌,你的手摸起来好舒服。” “你……小色/鬼!”我不禁横眉嗔怒,两颊烫得似火。 他微微一愣,“什么是色/鬼?” 我语结,亦羞得无法抬起脸,头埋在枕头里,不说话。 逸君的手却没有停止动作,竟然绕过我的手臂,伸入我的肚兜。 我被倏然一惊,竟自坐了起来,背上疼痛传来,我轻哼一声,却不知是为这伤处的疼痛还是??前他忙乱之间挑起的悸动。 “怎么了?歌?”他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 我飞快地斜了他一眼,速又垂了眸,忸怩不安,“逸君……是坏人!” “逸君怎么坏了?”他眨眨眼睛,俨然很无辜的眼神。 我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鼓了鼓腮帮,“我睡觉了!你自己玩!”复又趴下。 他似乎不甘心,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歌,我们说好两个人都没有秘密的,” “你想说什么?”我扭过脸,没好气地对着他。 他乌眸亮光一闪,“歌,你的身体为什么和我不同?” 我大羞,轻吼了他一句,“臭不正经的!” 他不太乐意,和我争辩,“我不臭!我香!不信你闻闻! 你闻闻嘛!”说着便凑到我唇边乱拱。 我稍稍一动,背便疼,只能由着他又亲又咬的欺负…… 一夜,嬉闹未平…… 大红暖帐内,无人知窗外风起雨骤…… 第六十章 幽窗初识残红乱 浓睡之时,忽觉身上寒意侵袭,揉揉眼醒来,始发现自己并未盖被子,仍只系了肚兜。 迷迷糊糊反手去扯被子,只觉身边空空的。 逸君呢?我第一想起了这事,这可是第一回醒来,他不在我身边。 未来得及睁眸寻找,身上轻轻软软的,薄被落下,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歌冷了?” “唔,你在干什么呢?”我依然不愿睁开眼睛,嘟哝了一句。 “歌,我画画呢!” “画啥?”我总算提起了兴趣,睁开眼来。眼前逸君得意地举着一幅画,竟是我熟睡的模样。 逸君画工不弱,将我勾勒得十分娇憨,只是……只是,画中的我亦未穿衣服,静趴于牡丹丛中,石凳之上。 “歌,我怕你冷,所以只揭开被子看一眼,然后马上给你盖上,可折腾一上午了,还差点点就画好,你却醒了!”他指着画中残缺的几笔。 “你这画的啥?羞死人了!”我彻底清醒,不知这傻帽有没把画让丫鬟看见,那可就丢人丢大了!这念头一起,我又犯起了疑惑,难道我只在乎别人看见我裸身的样子吗?逸君就可以? “美人醉卧牡丹图啊!”思忖间,他指着画给我解释。(.无弹窗广告) 我又气又恼,“醉你个头!以后不准画这样的画!” “歌不高兴了?”他敏感地觉察到。 我扭过头,气呼呼的不说话。 他推着我的手臂,对着我的脖子呵热气,“歌,别生气嘛!逸君又没让其他人看见,就给逸君自个看的!逸君喜欢歌睡觉的样子,只有睡着时,才乖乖的,才像 逸君一个人的,逸君想把它画下来……” 这话无端地又触动我心里柔软的弦,莫非他知道我心中有夏生? 心中无了怨,或许原本就没有怨,只是仍不回头看他,半怒半嗔,“果真没让人看见?丫鬟们进来没看见?” “没!真没!我发誓没!”他信誓旦旦,唯恐我不信。 “真是傻子!动不动就发誓!”口气早已??下来,可我马上意识到,人不可太善,对方总是得寸进尺的…… 逸君见我不再生气,再度掀起我被子的一角,头凑了进来,目光在我光裸的身上乱窜,嘴里嚷着,“看看嘛!让逸君看看嘛!歌的身子好美!” “讨厌!美啥呀美,全身都是淤青!”我恨恨地冲他瞪了一眼。 “不!歌就是美!那不是伤 ,是??!”他举着画给我瞧,醉卧于花荫的我满身落英缤纷…… 一时,花香扑鼻,心扉层染…… 第六十一章 幽窗初识残红乱 “少爷,少?,绸庄的伙计给少?送衣服来了。[.超多好看小说]”如烟碎碎的步子打断我和逸君的嬉闹。 “嗯,我去看看!”逸君收起画,走出里屋。 外面传来表哥的声音,“姑爷,这都是按您的要求制的,还有这个,经过玉器行时,老板让顺路带来给您,如果不满意,再换也成。” 我暗暗嘀咕,玉器?他买玉器干什么? 逸君满意地“嗯”了一声,“办得不错,去吧。” 表哥应了一声,却没有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我知道,他在等逸君打赏。逸君没亲自办过任何事,是以对这些完全不通。 这个逸君,其实脑子并不傻,只是在这方面缺根筋似的,不懂得人情,不会变故,若是别的下人,或者我可以支使如烟去提醒他一声,但是我自己表哥,我反而不好开口了。 如烟见的世面比我还多,侧耳听着就走了出去,我便听见她的声音在说,“拿着,姑爷赏的,家里姑?说了,要你好好干,别再混了。” 表哥这才高兴起来,一个劲地称是,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逸君和如烟便一前一后的进来,逸君脸上有些难堪,一屁/股坐在床沿,“歌,又让你看笑话了,我竟不知要打赏,还好如烟机灵。[.超多好看小说]” 我感激地看了眼如烟,顺着他的话说,“是啊!傻子,还不如一个女人呢!以后好好跟着如烟学!” 他嘻嘻一笑,并不恼,“好,我学,为了歌,我定要变聪明起来。歌,你说奇怪吗?自从你来了以后,我那些发呆流口水的傻毛病都没再犯了,你说,你是不是我的福星?” “是吗?”我稍稍回忆,确实没见过他这些毛病,可是,当真是我的功劳吗?我不敢苟同,反而嘲讽地一 笑,“别这么说,我可不是福星,我是煞星!克夫的!” “不许这么说!”他立时沉下脸,“在逸君心里,你是最好的,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喜欢你!” 这个傻子,如烟还站在后头呢,就说得这么直白,害我又会被如烟笑话。 果真,如烟抿嘴而笑,在逸君身后做了个手势,四四方方画了个盒子,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 逸君不乐意了,嚷嚷着,“你们俩在说什么哑谜?瞒着我?不行!” “待会儿告诉你!”我卖了个关子。 “不好!你得现在告诉我,不然我吃不下饭!”逸君的黏糊劲上来,人已经上了榻,和我同被了。 “这回再也不依你,说了等会告诉你,你快下去!”我怕如烟笑我,催促他 下/床。 逸君却愈发得逞了,一张俊脸已经贴到我面前,撒赖,“不说也行!让逸君亲亲,你说亲哪里?” 我望向床榻边的如烟,大羞,如烟捂住嘴,笑得满面通红,又不敢出声,我赶紧瞪眼,示意她快出去,她才对我做了个鬼脸,慢吞吞地出了门,顺手将门关上,将我和逸君关在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里。 第六十二章 幽窗初识残红乱 其实今日是逸君生辰,他陪着我在房里腻了一天,连午饭也是端到房里来吃的。 我亦仗着自己有伤,请安什么的礼节一概给自己免了,若不是背上还有些疼痛,觉得这日子称得上是惬意了!真巴望着天天受伤才好! 惬意?我把这个词回味了一遍,再细细体会这段有逸君的日子,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开朗,这一切都归功于逸君的宠吗?我真的很感谢他,只是感谢,或许…… “在想什么?”他勾勒完牡丹春睡图,将画呈现在我眼前。 丹青蕴染,国色天香,醉的是画中人,抑或是我?我不明,只凝视他晶亮的乌瞳,慢悠悠地吐气,“我在想一个傻子……” 他手中的画翩然坠落…… 我轻笑,“傻子!真是好傻的傻子!” 他指尖微微颤抖,挑起我鬓边散发,手指的热度烫红了我的脸…… “少爷,开席了!老祖宗叫你快去呢!”听门外这声音仿佛是老祖宗身边的腊梅。 每每到关键时候都会被打断,他皱了皱眉,我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还笑!”他眉头更加纠结,“我不去,我在这陪你!” “快去啊!”我轻轻推他,“你不去,老祖宗又责怪我魅/惑你,以后就得有人说我是狐狸精转世了!” 他忽的笑了,手指轻抚我的脸,“书里的狐狸精都是你这么漂亮的!” 我便有些恼了,“你的意思是说我当真是狐狸精?” “我喜欢!就算你是狐狸精我也喜欢!乖乖等我哦,我马上就回来!”说着非得在我唇上狠狠印下一个印 章才罢休离开。 我遥望他离去的方向,唇上还有他的余温,微笑始终在唇角荡漾…… 然而,我竟错了,若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今晚死也不会让他离我半步,不过,若有些事要发生,必定有它不可逆转的理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无论我把握得多紧,手指总有缝不是?有缝,就必定有针会插/进/来…… 窗外,墨色天空那一弯弦月渐渐爬上树梢,淡淡清辉透过窗格照进来,落在窗台,洒在心间,窗格上树影摇曳,夜的清冷正渐渐漫开。 逸君说他去一会儿就回,可是,为何这许久还未回来? 等待,开始漫长,我从未尝过等待的滋味,原来一点也不好受。 夜的黑暗一点一点凝聚,我无法起身点烛,只能看着那轮弦月从东滑到西。在高家大院如此喜庆的夜晚,陪我共度的,唯有 那床前明月光…… 第六十三章 幽窗初识残红乱 这一宿,他没有回来。(.好看的小说) 习惯了他的温暖,一旦失去,竟比从前更感寒冷,而我的身体是否还有抵御寒冷的能力? 无人管我的伤,我的药,亦无人管我的饭,一夕之间,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无法再容忍下去,强撑着从榻上起来,预备披上衣物前去寻他,殊不知,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表哥边摇边晃踱了进来。 我衣冠不整,急忙用锦被裹住身子,怒喝,“你怎么瞎闯?这屋也是你随便进来的?” 他打了个嗝,奸笑,“表妹,我们小时候还睡过一张床呢!现在我如何就进不来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跟这种人无需多说,我指着门外,“你给我滚出去!” 他却顺手钳住我手腕,将我用力一拉,竟将 我拉入他怀里,一股酒肉之气熏得我欲呕吐。(.) 我用手肘撞击他,同时恐吓他,“你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你喊啊!”他恶狠狠地将我压到床/上,“你把高家的人都喊来,让他们看看所谓的大少?是如何偷野男人的!不,我不是野男人,你原本就是我的媳妇,我娘鸡屎迷了眼,把你嫁给一个傻子!” 我在他身下挣扎,拍打,强忍着背部的伤痛,费尽力气欲从他身下后去解脱,然,他捏住锦被,用力一扯,我的春光立时泄露无疑…… “真美啊!”他贪婪地盯着我??部,“比哪家青楼的头牌都美,真真便宜了那傻子!” “放开我!”我手推足蹬,怎么也撼不动肥胖如猪的表哥,只听唰唰几声,我贴身的衣物亦被他撕去…… 门边响起更大的响动,“大胆!光天化日之下 竟然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你们不要脸,我高家还要颜面呢!” 表哥吓得从我身上翻落。我急速裹上被子,站在我面前的有老祖宗,各房姨太,还有……一脸铁青的逸君。 “逸君……”我觉得异常委屈,期待他的保护,他的拥抱,从前只要我勾勾指头,他就会屁颠屁颠跑来,可他今天却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逸君!”我的泪盈满了眼眶,他说过会保护我一辈子的,他这是怎么了? 二姨?夸张地拍着??脯,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站在老祖宗身边挤眉弄眼,“我就说嘛!这出身低贱的女子品行如何靠得住?这才结婚多久?相公不过一晚没在身边,就发生这种事……” 老祖宗一贯红润的脸气得惨白,硬着声音,“给我把这对奸/夫/银/妇带下去!” 我如雷轰顶,事情怎 么会变成这样? “逸君!不是这样的!事实不是这样!”我望向逸君,别人怎么说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他,我以为对我百依百顺的他定会相信我的解释,会和从前一样和我站在一起,然而,我错了…… 第六十四章 幽窗初识残红乱 逸君的乌眸依然清澈,只是,其中郁结的陌生,让我的心微微一颤,这,还是逸君吗? 我竟不敢再言语,等待,等待他会给的温暖…… 然,我终只等到他转身的背影,白色长衫一如初见…… 风过,我的泪在似有似无的熟悉暖香中凝结,离歌,离歌,不应有泪…… “来人!带下去!三日后浸猪笼!”老祖宗手中镶金的手杖一顿地,我又进了柴房,这一回,可是连破被也没了,而且还有家丁看守,是怕我逃走吗? 此一时,彼一时啊!我叹了一声,竟自怡然起来。(.无弹窗广告)死,我并不怕,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是吗?心中不明的是,表哥为何会突然对我如此举动?从小我和他就彼此憎恶,还说什么我是他的媳妇? 我心中一凛,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来人!来人啊!”我脑中光亮一闪,我不能就这么冤枉而死。 有家丁慢吞吞走来,“何事大呼小叫?” 我冷笑,世态炎凉便是如此吧,昨日还对我恭恭敬敬,今日便趾高气昂了! “叫少爷来,我有话跟他说。”我端直了肩膀,显示我的骄傲,实际,是给自己勇气。 “别费神了!少爷和老祖宗还有乔家小姐去庙里敬香了!” 我捧住心口,不堪这狠狠一击。 “都要死的人了,还惦记个什么呀!这世上最无情的便是男人,从来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死了这心吧!早上路,早投胎,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家丁一路嘀嘀咕咕而去,我全身无力靠在门上,身子缓缓滑落下地,地面是梅雨时节的 潮湿冰冷…… 心尖酸涩的疼痛,如春江水涨,一波一波,将我撞击,淹没…… 我以为我定会哭,却只有痛,这痛揪心揪肺牵扯着的却是另一件事。 “来人!来人啊!”我朝着家丁喝酒的地方大喊。 “又怎么了?”家丁满嘴酒气,满脸不耐烦。 “我想回房去拿回一件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的骄傲已经粉碎了一地。 “你怎么那么多事啊!” 我干涩的眼睛盯着他,“求你,看在我就要死的份上,让我去取吧,就当是我死前最后一个愿望!”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求人。多少次,舅母打得我屁/股开花,不知打断多少木杖,我都没有开口求 过一次。 家丁发了一大通牢骚,终没有拒绝我的要求,死刑犯还有最后一顿饱饭呢,不是吗? 我不顾身上的伤痛,扑进我和逸君的新房,那些鲜红的颜色像血一样刺目。 第六十五章 幽窗初识残红乱 我打开梳妆台的雕花抽屉,颤抖着捧出我断裂的玉镯,长长舒了一口气。我来的时候便只带了它,如今走,亦只需它陪我…… 目光落在逸君所绘那副牡丹春睡图上,我走上前,将它撕得粉碎。 纸屑纷纷扬扬,我毅然转身,脑中逸君温暖的笑容一闪而过,春/梦了无痕,梦醒无处寻,不过一个镜花水月的幻境而已…… 第二日,第三日,逸君都似失踪了一般,在日出日落的守候中我已不再惦念,只是觉得奇怪,为何如烟也不来看我一次?我和她之间的情分难道不值得她来送我最后一程吗?抑或,人之将死,便淡漠如此? 也罢,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甚好,甚好…… 至第三日深夜,我仰望墨色天际,这便是我在人间最后一个夜晚了吗?竟连月亮星子亦藏起来了,我坐在门边的泥地上,托腮哀叹。 只觉一个黑影渐渐将我笼罩,风里便多了熟悉的暖香。 是他!我知道。 心,却不再起涟漪。我的心原本就该死了,在夏生离去的那天,是我自己自作自受,相信人间有奇迹。 他在我身边伫立良久,我只是望着天际微笑,笑容里的淡定只因我看见云层里夏生挥动着他的皓腕向我招手,袖口淡淡墨香。 我闭上眼,沉醉,夏生,等我。 “你……为何笑?”他终于说话了。 呵,一个傻子如何懂我?我懒怠搭理,疲倦地打了个呵欠,强忍背上未好全的伤痛回到我的稻草堆里。 他似乎被激怒了,“做错事的是你!你还对我这般脸色?” 错? 对?还重要吗?我懒懒地半睁着眼睛,终不甘地问了句,“我说我没错,你信吗?” 他突然低吼了一声,朝我扑来,我被他压在身下,惊惧不堪。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我在他身下挣扎,搏斗,怒吼。 可受伤的我远远不是是他的对手,嘶啦几声,我的衣物竟被他去除干净。 今晚的他与往常有些不一样,我真的害怕了,既然要死,就让我清清白白地死,让我干干净净去见夏生吧! “不要!逸君,求你,逸君!先放开我!”这,是我第二次求人。 他蓦地低头堵住了我的唇,我所有哀求的话语全部被封住。他从来没有如此霸道地吻过我,没有从前的怦然心动,亦没有云里雾里的沉浮,只有恐惧,我在他身下恐惧得瑟瑟发抖。 当体内剧烈的疼痛膨胀,我几乎昏阙过去,他,真的不一样了…… 第六十六章 幽窗初识残红乱 他终于离开我的唇,专心于他猛烈的??,除了痛,我没有其他感觉,身体痛,心痛,全身每一寸皮肤痛,似乎连毛发里也是痛的。[.超多好看小说] 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哼出一声,却在他最后畅快的吼声之后,呜咽出一句,“夏生,对不起。” 伏在我身上的他猛然一僵,离开我体内,紧盯着我身/下的位置,发出一声冷哼,“果然如此!” 而后迅速收拾衣物,弃我而去。 我不明何意,支撑着散架的身子坐起,目光落处,震惊之余,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竟然没有落/红…… 老天可真会捉弄人啊!我苦笑,颓然躺倒,甚至懒于盖住自己裸/露的身体。 夜,太凉…… 第二日,银雨霏霏,烟笼春江。一如我送走夏生的那 个早上。 雨丝细细密密,在江面惊起浅浅涟漪。 我的身子,伤痕累累;我的心,斑斑驳驳,然此时却比任何时候都平静。 ??口贴身处的香囊里装的仍是那玉镯,想念它在我手腕晃动时冰凉灵动的感觉,想念淡淡墨香萦绕的那截绝美皓腕。 回眸,岸边浩浩荡荡,那一排排轿子外皆是高家的老老小小,以及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群,唯独不见逸君的影子,自昨日他留给我陌生的背影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不过,这于我,似乎也不再重要了。 呵,我忽然笑了,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笑。 “死贱/妇!做出此等丑事还笑!简直不知廉耻!” 我的笑显然激怒了高家那些穿金戴银的名门贵妇,可我依然笑得芳菲酴? 终于要解脱了!这个世界,再无我惦念的人! 夏生,离歌来陪你了,对不起,你会原谅我吗?离歌违背了誓言,可是离歌知错了,离歌好累。 夏生,离歌已不再干净,你会嫌弃我吗?还会像幼时那般用你干净的手指擦去我脸上的污浊吗? 夏生,其实我从未曾忘记你,离歌想你,很想,很想,但愿这春江之水能洗净离歌身体的污垢,来生再还你一个清清白白的我…… “做好准备!把这银/妇装进笼子!” 发话的管家,来执行命令的是看守我的家丁。当他把我关进笼子里的时候,我对他报之以恬静一笑,“谢谢!” 第六十七章 幽窗初识残红乱 他一愣,以为我在说反话,竟露出十分恐惧的神情,“要淹死你的是他们高家的人,与我无关,我不过是一个下人,按主人的意思办事,别怨我,做鬼别来找我!” 他竟以为我是这意思!我哈哈大笑起来,我想这便是我在这世上听到的最后一个笑话吧,所以得使足了劲笑,笑得他以为我疯了。 没有人会知道我因何而谢他,确切地说是感谢高家,让我最后的归宿在这江里,在我送别夏生的码头,我和夏生便算做死亦同穴了吧?这,真是我最好的归宿…… 岸边的人群忽而骚/动起来,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喊,人群让开一条路,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太婆从人堆里挤出来,竟然是外婆! “老祖宗,老祖宗你开开恩啊,离歌是冤枉的!不要淹死她,我老太婆给你磕头了!求求你,老祖宗!” 外婆嘶哑的声音回荡,我这极易被感动的心立时柔软得酸痛,原来,外婆还是 疼爱我的,可是,外婆的年纪看起来比高家老太婆还大,凭什么喊她老祖宗,关键时刻,我势必站到了亲人这边。 “外婆!不要求他们!不要求!”我干涩的眼眶终于有了泪,拍打着竹笼的边框。 “歌儿!我可怜的歌儿!早知如此,外婆不该劝你往火坑里跳啊!”她蹒跚着朝我跑来,“歌儿,外婆知道你没做丑事!外婆要帮你洗刷冤屈!外婆知道真相!是……” “封住她的嘴!”外婆话未说完,便有怒喝从高家的人堆里传来,因激动而变了的声音我没听真切是谁。 家丁便一拥而上,按住外婆。外婆被捂住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这些个家丁牛高马大,我不知道年老体弱的外婆能承受多少欺辱,拼命拉扯拍打竹笼,急得大喊,“放开她!你们放开她!跟她没有关系!你们沉我好了!放开她!” 看着外婆的身体在艰难地挣扎,我只恨这竹笼做得太结实,无论我怎么掰,拉,扯,都不能动它分毫,当然,怕我从水里逃出来嘛,铁丝缠了一圈又一圈。 血,在我手心弥漫,竹片被鲜血一块块染红,我浑然感觉不到痛,只喊哑了喉咙,裂了心肺…… 突然之间,一切声音都停了下来,原本按着外婆的家丁纷纷松开了手。外婆枯瘦的身体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雨,忽然瓢泼而下…… “呀,高家光天化日弄出人命了!” “嘘??别多嘴!” “下大雨了,快走快走!” 围观者轰然而散,码头便只剩下大雨狂泻而下的劈啪声,我带血的手抓住竹筐,还未从呆滞的 状态恢复过来。 第六十八章 幽窗初识残红乱 围观者轰然而散,码头便只剩下大雨狂泻而下的劈啪声,我带血的手抓住竹筐,还未从呆滞的状态恢复过来。 更恐怖的声音穿透了大雨,在码头上空回响,那是撕心裂肺的呐喊,“啊??不要!不要淹死娘!不要!求你们!” 这声音似曾相识,可我无心再去思考,只盯着被大雨淋得彻透依然丝毫不动的外婆,我终于醒悟过来,外婆死了!被高家的人杀死了! “外婆??”我猛然爆发的哭喊和雨声混成一片,天地昏暗…… “快去看看少爷!” “放了那贱女人,把她带回来!” 风狂雨骤,我分不清是谁在说话。竹笼一开,我连滚带爬从笼子里出来,扑在外婆身上大哭。哭到后来,我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哭外婆还是哭自己…… 奇怪的是,高家的家丁既不催促我,亦不离开,只是站在雨里,看着我哭。 一双手从身后扶住我的胳膊,我不知道这时候还有谁会想起我。 回眸,遇上逸青被雨水冲刷的脸。 “放手!”我眯眸,咬牙切齿,此时的我,对高家的人恨之入骨。 “离歌……” “不要叫我的名字!”我的喉咙干涩得疼痛。 他迟疑,“那……大嫂……” 我一怔,淡然一笑,我差点忘了自己这个身份,“我不配。”声音已是比冷雨更凉。 “离歌,对不起。”他终是改叫离歌。 对不起?我不明白,亦不关心。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或者,应该先把外婆葬了。 没有灵枢,我用沾血的手拖着外婆的遗体在雨中艰难而行。 逸青欲伸手来帮我,被我吼住,“让开!不要用你高家的手碰我外婆。” 他的手停在雨中,僵直。 从这到山上的路有多远?我不知道,背,拖,拽,变着方法来试,坚持不准高家的护卫和逸青插手。 当我把外婆拖到山脚下时,已是筋疲力尽,双腿一软,便跌倒在雨地里。 我明白自己无法再上山,便撑着身子,跪在地面,用手在泥地里刨坑。 尖锐的小石子划破我的手指,指甲里塞满了污泥,从清早一直到黄昏,我终于挖出一个刚好可以容纳外婆的浅坑。 佝偻的,瘦小的外婆静静地躺在坑里,雨水,污泥渐渐将她淹没…… 很痛,却没有泪,甚至不知,是为了谁…… “喂!你们怎么回事?怎么把个死人葬在我菜地里!”有人怒喝。 第六十九章 幽窗初识残红乱 我侧目,一农妇朝我怒目而视,手中撑着一把锄头。 我转过头不予搭理,指甲却深深扣进手心,暗自咬牙,若她敢动一动外婆,我就和她同归于尽! 眼睛的余光却见逸青不知塞给她一张什么东西,她嘀咕了几句,便走了。 “离歌,天快黑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逸青在我身后轻轻说。 回去?回哪里去?我抬起头,白亮如珠的雨水从灰蒙蒙的天空落下,在我脸上肆意冲刷,疼吗?不知道…… 一片叶儿凋落在头顶,又轻飘飘地落在地面,我心中一苦,这叶儿终有化泥的时候,我的归宿究竟在哪里呢?原以为可以和夏生相聚,然,这生死之间的距离终是太遥远。 闪电划过,天空一道炸雷,我猛然清醒,外婆是被高家打死的!自古杀人偿命,我不能就此罢休! 脸色铁硬,我猛然站起身,却不料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往地上栽去。 “离歌!” 隐约,身后一阵惊呼,我倒在一双臂弯里。 呵,这是哪里?是地府了吗?那是夏生啊!真的是他!我喜极而泣,挥动着双臂朝他跑去,“夏生!夏生!等等我!” 细雨迷蒙的??里,烟笼江渚,夏生唇边的笑容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离歌,离歌……” 我的泪哗然而下,“夏生,不要丢下我!我错了,我不该嫁给别的男子,我是坏女人!夏生!” 朦朦胧胧,一声长叹,“离歌,我们对不起你!” 我们?我们是谁?夏生,是你在说话吗?我猛然一睁眼,入目碧青色罗帐,雕花木床, 我在哪里? 起身,发现自己衣裳簇新,方才只是南柯一梦,夏生,如果你在天有灵,便夜夜入我梦来,与离歌相见吧…… 怅然间,门吱呀而来,一素面粉裳女子走了进来,见我,一脸惊喜,“你醒了?” “请问你是……”我疑惑地盯着她。(.无弹窗广告) 她浅浅一笑,“这儿是高家二少爷的别院。” “哦?”我上下打量她,她的装束并非丫鬟,难道是逸青在外藏的娇?不过,这于我,并不重要,只要和高家相关的人和事,我定会划清界限,当下,我最想做的事便是去报官! 我立刻下/床,朝外冲去。 “你去哪?”她忽的挡在我面前。 “不用你管 ,让开!”我的态度虽硬,却不算恶劣,毕竟她不是我仇恨的对象。 “不行!姑娘你高烧未退,二少爷吩咐过要我看着你!” 我连带她也怨上了,“高逸青?他算什么东西!混混无赖加杀人犯!”我本想骂他引银/贼,这两字我自己也羞于出口。 “姑娘,他何曾……” “算了,让她去吧!”逸青突然出现在门口。 第七十章 心字成灰可有恨 我直奔警察署,将高家打死之事上报警署。 当班那警察一听我告的是高家,立刻叫我稍后,自己不见了踪影。 正纳闷之时,有大腹便便穿警察制服之人前来,方才那警察唤他署长。 “署长,就是她!”警察指着我道。 “哦?”警察署长的脸如铁板一块,“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诬告?” “何来诬告?码头数百民众亲眼所见,怎是诬告?”我说得义正言辞。 警察署长脸上的肥肉微微一抖,细眯的眼睛闪过一缕光,“人证?那你倒是找来啊!” “这……找就找!”我一顿脚,转身往外走,却在瞬间凝住。 高家的管家带着 几个家丁来了,见到我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大少?!” 我置若罔闻,径直往外走。 “大少?不用去了!人证我已经带了。”管家不阴不阳在我身后说。 我愕然转身,难道他会带人证明高家杀人?太匪夷所思了! “带证人!”管家吩咐家丁。[] “是!” 没多时,便有几名民众被带了上来,其中还有酱铺的王大妈,我小时常常去打酱的,另外两人不认识。 “这位是酱铺王大妈,那是米行老板,还有,卖字画的先生,这几位当时都在码头,他们会把真实情况告知。”管家在警察署长面前趾高气昂的。 米行老板便先开始说 了,“当时码头很多人看热闹,我只看见一个疯老婆子冲出来,大喊大叫的,要跳河自尽,是高家人劝她来着,可这老太婆趁他们不备,愣是跳了下去,高家还有人下去救,只不过,救上来时已经没气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 米行老板不惊不慌,“我又没胡说你问他们好了!” 字画先生的证词也和他如出一辙,只有王大妈,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附和了他们。 “少?,如果您觉得有必要的话,还可以继续去找证人,继续告也行。”管家立在我面前,眼皮也不抬。 继续找?继续告?我冷笑,只怕这整条街都不会有人来给我作证了吧?我终于想起第一次遇见逸君那天,那些小孩们用石子打他的时候,那些大人是多么惊慌地把孩子领回去,高家的势力实在太大了…… “少?,请回府吧,有什么话回府慢慢说。” 我瞄了一眼低眉顺眼的管家,他的惺惺作态让我恶心,回去?在害死我亲人以后还要我回去?那里是我的家我的府吗? “我,不回去!”一字一字,坚决无比。 第七十一章 心字成灰可有恨 “管家,你先回去吧,这儿交给我!”身后忽然响起逸青的声音。 “这个……好像不太妥吧?二少爷?” “没什么不妥的!今天晚上离歌回去也不太好,明??会带她一起回来!” 逸青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今晚回去不好? 我没想明白,管家却同意了,“那我先回去禀告老祖宗,这里就有劳二少爷。” 瞬间,众人退得干干净净,只剩我和逸青。 他的眼睛不大,亦远没有逸君清澈,细细一条缝,却泻出难以琢磨的流光。(.好看的小说) 我对视着他,不避讳,只有恨。虽然,我深知,外婆的死或许与他并无关系。 他叹了口气,“离歌,走吧,你能 去哪里?” 听他这语气,竟是小瞧了我?我定要依附他高家? 我冷哼,“高逸青!我宁可剃光了头发去做姑子!” 他淡笑,眯缝眼竟有难得一见的锐利,“你不会!” “为何?”为何不会?天下无容我之处,走投无路,我只有去做姑子!难道他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能做尼姑之人,必看透世事,而你怀了一肚子的恨,如何平心静气?佛门不是避难所!” 他微笑的模样让我看不明他,他究竟是怎样的人?这和当日对我无理的他判若两人!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微笑收敛,有些难堪,“离歌,对不起,那??喝多了,再加之……哎,总之是猪油蒙了心,你放心,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这番话倒说得我不太自在,我轻轻咳了几声,掩饰我的尴尬,心里的疑问一个又一个,哪样的逸青才是真正的逸青? “走吧,离歌!有些事情躲避是没有用的,该面对的就去面对!” 逸青似乎料定我会跟着他走,颀长的碧青色身影不做丝毫停留。 而我,情不自禁跟了上去,是不甘,还是其它?这几天有太多的疑问…… 警察署外停着一顶软轿,逸青请我上轿,他自己步行。软轿经过舅舅的家,我忽然很想回去看看。 “停一下!”我掀起轿帘,望着熟悉的小院。 “离歌,怎么了?”逸青伸出手,欲扶我下轿,我凝视他白皙纤长的手,没有搭理。 他的手在半空中 尴尬停顿,最终垂下,脸上浮起不自然地微笑,“下来吧。” 我不是娇弱的千金小姐,利索地从轿里出来,却发现小院大门紧锁。 “舅舅?舅舅?”我叩着门环大喊。 里面许久没有回应,倒是隔壁家的门开了。 “离歌回来了?你舅舅他们搬家了!三天前就搬走了!”隔壁周大婶说完就要关门,仿似我是大瘟神。 第七十二章 心字成灰可有恨 “大婶等等,他们搬去哪里了?”我急忙堵住她的门。 “不知道!全家都走了!说是去很远的地方了!”周大婶这回迫不及待把门关了。 我不由苦笑,如今的我,愈加不受欢迎了,煞星的罪名上又加了一条??银妇。 “走吧!”逸青在我身后声轻如风。 我隐隐觉得有些异样,却想不出是为何,恍恍惚惚跟随逸青回到他的别院。 我此次才发现,逸青的别院居然是一处绣庄,叫雪红绣庄。我念着这几个字,若有所思。 昨??见过的粉装女子迎了出来,在见到逸青的时候,温婉的笑容漾起别样光泽,“回来了?” 青亦很温柔地答应,“雪红,带离歌去歇着。” 原来这绣庄便是以她的名字命名。 这俩人的情形我猜了个**不离十,雪红显然对逸青有心,逸青似乎也待她不薄,但眸子里却始终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我细细思索,少了逸君看我时的热切…… 逸君?为何又想起他来?心中微微一痛,如被针刺。 “离歌?”雪红将一杯热茶捧至我手中。 “嗯?哦!抱歉!”我为自己的失神而歉意,找了个话题和她聊,“雪红是开绣庄的?想必精于刺绣吧?” “哪里!”雪红歉意地一笑,“我原是落魄之人,承蒙高二公子相救,开了这所绣庄,赚几个手工,聊以度日而已。” 原来还有这一茬!英雄救美的老故事!我轻抿一口热茶,竟 有些羡慕她,“雪红好福气!”没错,能靠自己手艺挣钱是最大的幸福! 雪红眼圈却红了,“哎,什么福气啊!也无亲无故的!原本打算远走他乡,但人总有念旧陋习,自幼儿在这里长大,舍不得这青石板,灰高墙,也算是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吧!” 远走他乡?念旧陋习?我手一抖,茶水泼在手上,烫得我轻呼一声。 雪红大惊,接过我的茶碗,捧住我的手猛吹,“离歌,没事吧?” 我缓缓摇头,心里却被另一个猜测搅得天翻地覆。舅舅一直就有故土观念,早先舅母有迁徙别处的想法,舅舅死活不同意,为何会在三天前突然离乡背井? 三天前?三天前不就是我被表哥无礼的那天吗?难道这两件事有关联?还有外婆在临死前说的所谓真相,莫非这事有人操控? 无法再待下去, 我站起身就往外走。 出门时,隐约看见碧青色长衫的一角在门边闪过,许是逸青吧,我加紧了步伐,还有更重要的事等待我查证! 第七十三章 心字成灰可有恨 舅母在镇上有一个情同姐妹的闺中好友,相交几十年,此番离去,必有话交代于她,此人却是高家的染布坊当染工,我亦是嫁进高家后才得知。 染坊的工人均不认识我,我只说了找丽娘,便有人帮我找了来。 丽娘见是我,神态便有些异常,却也不敢得罪,小心翼翼陪着上来,口里还唤的少?。 我暗笑,世上之人心眼太多,这丽娘心里一定在挣扎,我是高家要浸猪笼的罪妇,可不但没死,连少?的名分也还没去除,她一定不知该怎么对我。 “丽娘,你知道我舅舅舅母为何匆匆离开这里吗?”我开门见山。 丽娘摇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她的样子不像作伪,但我不敢确定,决定唬她一唬,“丽娘,别瞒了,我可是得了准信儿才会来找你,有人亲眼看见我舅母来 找过你……”话说到这儿该适可而止,再说下去就要露馅了。 她脸色便白了。 我心里有了几分底,继续试探,“我舅母都走了,你却还在这里,若我把这事告诉高家……”我只敢断定此事与高家有联系,究竟是何事,我也一肚子浆糊。(.好看的小说) 丽娘果然怕了,普通跪下给我磕头,“别!少?别!丽娘在这还有老有小,若高家得知我和你舅母有联系,我可就没活路了!” “那你还不说!” “少?,其实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舅母几天前来向我告别,说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她要搬去很远的地方。我问她为什么,她也没说,只说这回得了一大笔钱,可以去别处置更多田产。”丽娘抹着泪说。 “她的钱哪里来的?” 丽娘吞吞吐吐,“你舅母吹牛说是你表哥给高家办成一件大事,高家给的赏钱,还要我千万保密,高家人说如果这事泄露半个字就要他们……”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倒退两步,给高家办成一件大事?不就是陷害我的事吗?高家真的容不下我?那又何必娶我进门? “少?,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丽娘跪在地上小声道。 “你去吧!”我相信丽娘的话,舅母那个人我很清楚,但凡手上有了点钱,一定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这次不敢声张是因为钱来得不光彩,但她那性子如何耐得住,只能趁告别之际向好友炫耀一番。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染坊的,究竟是谁要陷害我?高家那些人的面孔一张张在眼前闪过,心里千头万绪。 首先我排除了老祖宗的可能性,如果她不喜欢我,大可以一纸休书将我轰出家门,那么剩下的就是那些姨太太了? 第七十四章 心字成灰可有恨 不!我不能就此罢休!他们高家人自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玷污我名声事小,但外婆因此事而丧命可就事大了! 愤怒像火焰在??口燃烧,我来不及细想就直奔高家而去,这一次,我要为外婆的死讨个公道!至少我要知道是谁陷害我,那么外婆的命案也算有了源头! 至于怎么去查,查出来又怎么样,我完全没有想过,只顺着心里那口气而找上高家。[.超多好看小说] 天色渐晚,我竟然已在街上瞎转了一个下午,望着高家的高墙红门,我加快了步伐。 “少?!您回来了!”高家的仆人见我回来,依然很恭敬。 我没有应声,只觉得今晚的高家有些不同寻常,张灯结彩,四处挂着红灯笼,仿似又什么喜事。 亦不知该从何处入手,直接往内闯,半路,却遇上如烟。 “少?!少?!”如烟见到我,将我拉进树影深处。 “如烟?”我充满疑惑,“你这几天去哪里了?为何都不见人影?” “我……”如烟似有难言之隐,回避了我的问题不答,只说,“少?,你别乱闯,跟我去吧!” 她越是这样,我越发疑心,“为何不乱闯?我要找高家的晦气呢!放开我!” “不要!不要!少?!”如烟拦着我要去的方向,惊慌得直摇头。 “如烟?”我敢断定,她一定有事瞒着我!花园的另一头忽然传来谈笑声,送客声,我循声一看,似有很多客人从高家出去。 “今天有喜事?那我来得正好!”我义愤填 膺。真不错啊!我家有丧事,高家就有喜事! “歌儿!”如烟急得似乎要哭出来,忘形之下竟然直接叫了我名字。“歌儿,你听我的,好不好?” 我细细一想,隐约明白了什么,心里猛然一沉,语气却愈加冰冷,“告诉我,在哪?如果你还承认我们之间姐妹的情分!” 如烟掩嘴而泣,另一只手遥指湖对面的厢房,远远的,烛火摇曳。 我推开如烟,快步朝走过去。在我来高家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该找谁去出这口恶气,而今,我似乎有了目标。 这是一间新房,看得出来。窗户和门上都贴着喜庆的窗花和大红的喜字,我心里便明白了**分。 告诉自己别在意,一脚踹开了房门…… 我的心立时碎了一地…… 屋里那对着红装的新人是逸君和娉婷…… 而彼时,娉婷正娇柔地伏在逸君??口,手臂环着逸君的脖子,大红衣袖滑落,露出雪白的一截藕臂…… 第七十五章 心字成灰可有恨 原以为,自己很坚强,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这一幕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我才明白,这种感觉叫做痛,很痛很痛,就好像一只尖锐的利爪在狠狠地拉扯我的心一般…… “那我起誓!若高逸君有负离歌,心里容下她人,定不得好死!”烛影重重,我已望不穿他的眼,微风过处,谁的誓言在流转? 我究竟是愿他负我?抑或愿他不得好死?只有痛,蔓延…… 他在我的目光下有几分慌乱,将娉婷的手臂从脖子上扯落,淡色薄唇吐出令我心颤的字眼,“歌……” 娉婷两腮红云蕴染,羞涩腼腆,吐语如珠,“姐姐!” 姐姐?我不禁莞尔,“客气了,不敢当!” “不!你是姐姐!老祖宗说过的,你比我先过门,要我尊你为姐姐!”她倒有些急了,似乎是真心与我结交的样子,而 我却分明看见她因羞涩而低垂的眼眸里闪烁的欣喜。[.超多好看小说] 不过,我很讶异,高家不是要将我浸猪笼吗?缘何改变了主意?而且还继续保留我大少?的名分? 不明白,亦不想明白,这名分从来就不是我所贪图的。(.无弹窗广告)是以,任心中疼痛潮涌,只淡淡地笑着,看着逸君,看着这个用生命起誓的人,看着他在我嘲弄的目光下抬不起头来,我心里便觉得畅快了,畅快,且痛至淋漓。 我低头看着自己衣裙,月白的小袄,青色长裙,因外婆过世,雪红给我穿的素色。 我轻轻一笑,自觉十分妩媚动人,“二位实在没意思,如此大喜的日子岂可瞒着我?瞧瞧,害我穿成这样,多晦气啊!不过,二位定能理解,离歌要为外婆带孝呢!是不是啊?” 娉婷连连挥手,“姐姐说笑了,没有刻意瞒着呢,外婆辞世,我们也很难过……”她说着便向逸君靠过去,俨然他们就是所谓 的“我们”。 我压根就没搭理她的话,只紧紧盯着逸君,那双曾经蕴满柔情的眼睛啊,如今竟不敢看我了吗? 我再度一笑,缓缓走至桌边,斟了三杯酒,自行端了一杯,高举,“离歌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笑容如雕刻在脸上,始终挥不散,而我左手的指甲已经刺破掌心皮肤,手心粘腻的感觉似是鲜血渗出…… 逸君白玉般润泽的面容隐着一层黑气,始终不肯端杯,娉婷缩在他身侧,美目左顾右盼,更不敢妄举。 我举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火一般从喉间直接燃烧到心里,到五脏六腑,我将酒杯倒置,无一滴漏出,笑容漫开,“怎么?高大少爷不给我面子?我可是先干为敬了!” 第七十六章 心字成灰可有恨 逸君清澈的眸子直直地凝视我,前所未见的波光在他的乌眸中涌动,是痛吗?我看不懂,只觉那光,似乎射进我心里,如针,刺得我心痛。 而我的笑容却那般甜美,端起桌上的两杯酒,亲自递到他们俩手上,“喝啊!你们今天洞房花烛,可是要喝交杯酒的,来啊!” 我帮着他们绕过对方的手臂,强按着逸君的手,逼着他喝下这杯酒,酒水从他唇边流出来,宛如从前我们面贴面时相互交融的泪…… 曾几何时,他吻着我的泪低喃,“歌,眼泪又咸又苦,歌以后不流泪了好么?” 我记住了,于是,我今天没有泪,只有笑容,笑到酴?的笑容。 我想我一定是醉了!平日的我就不甚酒力,今日一杯酒下肚,脚步虚浮,眼前的一切也开始旋转。 我目光散乱,不经意落在梳妆台上,那四四方方 的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应该是我的吧?我呵呵一笑,摇摇晃晃走过去,打开一看,果然!我捧起来就走。 “你喝醉了还去哪儿?”逸君忽从身后绕上来,挡住我的去路。 我费力地站直,仰面朝他嫣然一笑,“那……你的意思是要我留下来?莫非你想我们三人一起洞房?” “你……”他被憋得说不出话来。 我再度获得了快/感,在刺伤别人也伤害了自己之后所得的痛到极致的快/感。 目光朦胧,唯见他唇边晶亮的酒痕犹在,我哈哈一笑,靠近他,踮起脚尖,舌尖沿着酒流过的痕迹轻轻舔舐,感觉到他的身体分明一僵,我靠在他??口笑得直不起腰,鼻端熟悉的暖香熏得我??口闷痛。 “这酒的滋味又苦又辣,歌以后可再也不喝了!”我学着他的口吻,在他??口娇语。 感觉他起伏不定的??口气息紊乱,我仰面娇柔一笑,勉强直起身子,在他耳边轻轻呵气,“大少爷,不耽误你了,好好表现,别把娉婷给弄疼了!” 顾不得看他紧皱的眉,扭曲的脸,我大笑着往外走,心中犹记的,是那晚,他在我体内将我撕裂开来的疼痛。 这该死的酒啊!我竟忘了自己来高家是干什么的!就这么东倒西歪地往外冲,不留神,撞到迎面而来之人身上。 “什么人在这横冲直撞?”威严的怒吼在我面前炸开,依稀辨得出是老祖宗的声音。 有人从我身后一把扶住我胳膊,“老祖宗,是离歌,她喝醉了!” “哼!还知道回来!既回来了,做这番样子给谁看?大?就得有大?的样子!”老祖宗言语的不屑忽然提醒了我。 我睁大眼睛,努力看清楚眼前这群女人的样子,认真地道,“老祖宗,你休了我吧!” 第七十七章 心字成灰可有恨 抓住我胳膊的那只手猛然一紧,我被勒得生疼,然我顾不了这些,我只看见老祖宗脸色突然就变了,那一刹那,我真的好开心,能打击到高家的骄傲,我开心极了,我跟高家实在是八字想冲! 老祖宗却冷哼了一声,“离歌,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相公另娶,是女人都难受,可你是大少?,你的地位没人动摇,娉婷跟你平起平坐,你们不分大小,相互容忍着点,给高家开枝散叶,这才是本分!” 原来她是这意思?她竟以为我是担心自己的地位被动摇?我忽然异常鄙视眼前这些女人,空守着所谓的地位身份过日子的女人,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地位可以吃?可以穿?可以乐? 我笑了,整个屋子里只有我的笑声在回荡,这样的笑声一定放肆而张扬,因为我看见老祖宗的脸都绿了。[.超多好看小说] “你笑什么?没规矩!” 我盯着老祖宗发绿的脸,清晰地告诉她,“老祖宗 ,请休了我吧,我对你们高家大少?这头衔一点兴趣也没有,谁喜欢谁拿去,别搞什么平起平坐!” “你说的是真话吗?”这一回发话的可不是老祖宗了! 我的下巴被人钳住,眼前出现一双熟悉的眼睛,只是,这眼睛不再清澈透明,黑瞳里燃烧的是愤怒吧? 我笑着拍拍他的脸,他脸上的皮肤还跟从前一样光滑,我顺手一捏,大笑,“当然是真的,傻子!你应该很清楚,不是吗?”我深知他是明白的,明白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夏生…… “那……你为何还要嫁进来?”他的声音在发抖?是真的吗?抑或是我听错了? 往事重现,我泪水滚落,“为了不嫁给你,我曾悬梁自尽过,可是有用吗?你高家有钱有势啊!” 这一次,我清晰地看见他眼里某个光点渐渐沉落下去,原本通透的眸 子瞬时黯然无光了。我想,我是伤到他了吗?或者吧,我应该高兴啊,却为何,比方才更痛? 他的手终于渐渐松开了我,我呼吸到自由的气息,抱紧了怀中的盒子往外走。 “跟着她,高家的大门岂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要想离开高家,只有横着出去的尸体,没有活着出去的人!”老祖宗定是被我气翻了,从没这么高声调地嚷嚷过。 我轻轻一笑,死?又何惧? 经过花园曲桥蜿蜒的湖,便忆起当日逸君跳进冰冷的水里,与我同病同生之事,恍惚间,昨日岸边的春花已是落英缤纷了…… 我站在曲桥上,将手中的盒子抛入水中,这盒子里装的,是我与他逛街那次在笔墨店选的画笔和砚台,花光了我在高家所得第一月所有月例银子,作为礼物为他贺生…… 眼看它咕咚一声迅速沉没,唇 边笑意绽放,顿时便轻松了…… 水中的漩涡越来越模糊,柳堤,水岸,皆旋转起来,我扶住曲桥,缓缓往地面滑去…… 第七十八章 无花折枝何堪怜 第二日醒来,只因如烟推着我急切的呼喊,“少?,快起来!新少?要敬茶了。[]” 我头痛不已,挥开如烟的手,“那与我何干?” “少?!”如烟把我从床/上扯起来,也不顾我是否睁开眼,便往我头上套衣服,一边唠唠叨叨,“少?!你别这样,以后还得在高家过下去,不要在第一天就输给了人家!” 我打了呵欠,满不在意,“输什么呀输,我压根就不打算比,何来输赢?” “少?你真的不在乎吗?”如烟给我扣扣子的动作慢了下来,似怀了满腹心事。 我暗觉奇怪,人也清醒了些,“是啊,我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可是……少爷在乎你的!”她垂着头,低语。 “哦?”我很夸张地笑了笑,“我怎么没看出来?” “少?,你醉迷糊了,当然不知道!昨晚少爷来看你了,还握着你的手,可你……”她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我隐约记起自己昨晚似乎大闹洞房,好像还对逸君又亲又摸的,难不成还做了更出格的事?心里不免紧张起来。 如烟看了看我,眼神竟带了埋怨,“你唤了一晚上夏生……” 原来如此!我松了一口气,“那又如何?高家哪条家规规定不能唤他的名字?” “如烟只是觉得少爷听了好像很难过,很可怜……”如烟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越来越不像从前了,我和她之间竟渐渐像隔了一道墙。 她竟站在他那边了吗?我不禁冷笑,“可怜?回去找他娉婷表妹啊,在我这凑什么没趣!” 如烟看着我的时候,眸子里染上了泪光,“少?,其实这大户人家,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又何必……” 我心里莫名就堵得慌,不发泄便难受,想不到如烟也是如此看我,我腾地跳下/床,“如烟!够了!”从何时开始,我在如烟面前也不想解释了呢? 我坐在镜前梳妆,发现如烟给我穿了玫红的新裙子,是逸君给我做的新衣,最时新的旗袍款式,穿在身上,突显了身材的玲珑。 我对此充满厌憎,飞快脱下,扔在地上,去柜子里翻出一套白衣黑裙穿上,头发亦只简单绾成髻。 如烟从地上拾起那件旗袍,捧在手里,缓缓走近我,“少?,还是穿这件吧,颜色样式都挺适合你……” “你喜欢给你吧!”我快速打断她的话,依稀觉得这句话我什么时候还说过…… 如烟便叹了口气,不再劝我。我知道,她想说的是,我穿得太素,晦气,怕老祖宗不高兴。 第七十九章 无花折枝何堪怜 可我现在偏想要高家不高兴,最好哪天不称心把我驱赶出去,而且,外婆不是才过世吗?我来高家是讨公正来的,自然要穿得素! 看着如烟无奈地身影,我有些内疚,或许是我太没用,把对高家的怒火发泄到她身上了…… “如烟,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好看的小说)”我希望,我们之间还能像过去一样,没有秘密,情同姐妹。 如烟回眸一笑,渗透着凄凉,“不,少?,折煞如烟了,怎能担当少?的道歉?” 于是,我明白,我们终是回不到过去了…… 心中哀楚,推开门,天际那一抹淡青色似乎每天都一样,又似乎,每天都不一样…… 我终于发现,自己昨晚是在自己厢房过的夜,而我对面,是娉婷和逸君的洞房,我们之间,不过隔了几簇寂寥春花。 花影绰约间,朱门吱呀而开,满腮桃红的娉婷倚门笑弯了眉眼,小丫鬟红着脸从屋内出来,手里一块白绢,虽遮遮掩掩,那醒目的几朵鲜红终究落入我眼中,眼眶便莫名刺痛起来…… 那一刻,我想我是真的放下了,断了希望,便不再念想,如此,甚好…… “少?!”如烟在我身后轻唤。 我清了清嗓子,“走吧!”自觉声音粗噶干涩。 厅堂内已坐满大小姨太太,难得一见的公公亦坐于堂上,老祖宗身侧。最末的座位是我的,我闷不出声坐了上去,谁也不把我当谁,我亦不把谁当谁,既要我留下,便留下我的躯壳吧…… “哟,咱这大少?好大架子,不把我们这些姨娘当人也就罢了,难不成眼里也没了老祖宗和爹爹?”这刁钻刻薄的语调除了二姨娘还有谁? 我皱了皱眉,忍了…… “行了,逸君他们马上就来,别计较了,小门小户的没规矩,见惯了!”老祖宗提起我时总是如此不屑一顾。 我微微一笑,再忍…… “哼,没规矩就不学了吗?老祖宗可真是偏心……”谁在低声嘀咕? “放肆!竟敢说老祖宗不是!”一声怒吼凭空而起,是公公发火了。 这高家的规矩是,夫为天,当下厅堂便一片死寂。我一笑,这下好,总算是平息了。 “得了得了,那小两口来了!”老祖宗赶紧打圆场,心花怒放地指着一前一后相随而来的一对璧人。 我笑着感叹,还真相配!若不是男的是傻子,还真真男才女貌!傻子?我不禁望向逸君的眼睛,总觉得眸子里多了些许 东西…… 娉婷乖巧地从老祖宗开始敬酒,公公,十二房姨娘,一个也没落下,嘴里尽说些动听的花儿,把大伙哄得是合不拢嘴。 当她和逸君并肩站在我面前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没赏钱了!敬茶是要打赏的,我的月例全给逸君买了礼物,如今手上是一个子儿也没了。 “姐姐请喝茶!”娉婷葱白的手指染着玫瑰色花汁,一身粉红旗袍愈加衬得她粉腮若腻。 第八十章 无花折枝何堪怜 “客气了!”我灵机一动,接过茶碗,轻抿一口,放置几上,取下脖子上的金链置于她手心,笑道,“没什么可赠的,娉婷别嫌弃才好。” 娉婷一脸惊异,“姐姐,这可是姐姐成亲时,相公送的……” 呵,成亲时的一套金饰,镯子给了如烟,耳坠失落江里,已经不成套的东西还有啥可留的?我,要么要全部,要么,什么也不要! 我轻扬眉梢,笑得温婉,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看见逸君变色的脸,“没啥!我原本就是小门小户出生,不喜欢这些玩意,更不懂得如何照顾相公,如今有了妹妹,我可就安逸了,这以后,相公可就仰仗你了,早日给高家生个大胖小子,老祖宗也就高兴了!” 我每说一句,逸君的眉头就皱得紧了一分,而我的心便畅快了一分,至最后,逸君紧握的拳头已青筋暴起,而我的笑容却愈发妩媚。 老祖宗因我的话大为舒心,“这才对,像个大 少?的样子!离歌啊,你过门比娉婷早,我让她叫你姐姐,她可是都督的外甥女,做小妾自然是委屈了,你要多担待了。(.无弹窗广告)” 言下之意,是给了我这卑微之人莫大的恩赐了?我淡笑,“是离歌高攀了。” 娉婷便现出一脸天真,“姐姐,你不生我气了吗?我好开心!相公,你看,我都说了姐姐会喜欢我嘛!” 她娇滴滴地摇着逸君的胳膊,而逸君却始终冷着脸,一语不发。 我轻笑,“当然,娉婷如此可爱的女子,谁不喜欢呢?”我故意强调这个“谁”字,目光有意无意在逸君脸上扫过。 “是啊!娉婷也好喜欢姐姐,美得跟画中人似的,今儿这衣裳是新做的吧,可漂亮了,清雅端庄,姐姐真是咱这第一美女。”她说这话的时候,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我一凛,笑容顿凝, 这小蹄子只怕话外有话吧…… 果然,我这一身素白原本无人注意,她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均集中到我身上。 公公怒了,“真是不成体统,这明摆着是触霉头嘛!当时我就说了,这煞星不能娶进门,你们祖孙俩偏不听,此后我看你们可有好日子过!”语毕,他竟欲拂袖而去。 在此之前,我原不知该如何为外婆讨回公道,事既至此,我反倒豁了出去,索性抢先一步,横在公公面前,跪倒在地。 “你这是为何?”公公余怒未消。 “请公公做主!”我答得凛然。 第八十一章 无花折枝何堪怜 “二夫人!这便是你调教出来的媳妇?”公公那张酷似逸君的脸,笼上一层寒霜。(.无弹窗广告) 逸君母亲过世以后,二姨太便是高家女眷之首,府内大小杂务,均由她负责。 面对夫君的质问,二姨太不慎惶恐,畏畏缩缩上前答话,“老爷,这……大少?是少爷的心肝宝贝,妾身……可不敢……” 公公一声冷哼,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却听我身后一声轻唤,“离歌,你过来。(.好看的小说)” 是逸君! 我没有回头,固执地跪在坚硬的地面,背却挺得笔直,“公公,离歌有话要说。说完随公公如何处置,是死是活亦无悔!” 公公蓝青色长衫下摆微微抖动,良久,终传来答复,“说吧!” “是!”我松了口气,“公公,首先离歌 请求原谅,在这样一个日子穿得不合时宜,然离歌情非得已,至亲新逝,不敢穿红着绿,高家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万民楷模,这‘礼义孝’三字自是奉为信条,公公亦是百孝榜样,是以,离歌如此穿着,公公如今知情,定不予责怪,不知离歌所言是否?” 这翻话可是把一顶大大的高帽给扣在了高家头上,亦大拍特拍公公马屁,看着公公渐缓的表情,我心中渐渐多了把握。(.好看的小说) “哦?媳妇娘家有人仙逝?我如何不知?二夫人可有打点?”他索性装起了傻。 我暗暗冷笑,你就装吧!我就怕你不装! “这……“二姨娘求助的眼神转向老祖宗,老祖宗却视而不见。 我微微一笑,“公公,二夫人只怕不知如何打点。” “何来此话?” “公公,离歌嫁入高家,万分荣幸,不因高家家大业大,只因高家乃名门望族,书香门第,不同于土豪劣绅,外人谈起高家,谈起公公,无不称赞乃德高望重之辈,最是明辨是非。只是,公公一世英名可千万别被小人给累了!”我渐渐将话题引向我挖好的坑。 “哦?此话怎讲?”只因许诺了让我把话说完,又因戴上了我的高帽,此时,公公除了顺着我的话题往下问,似乎便没有他法。 “公公,媳妇的外婆是被高家人打死的,为何无人主持公道?反有人出来袒护?彼时满街的百姓皆看在眼里,个个是人证。没错,有人可以在警署堵住证人的嘴,可堵得住百姓的嘴吗?或许,百姓不敢明着议论,可背地里呢?如此高家岂不成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吗?那公公一生清誉,高家历代荣光岂不是被小人毁之一旦?”我一口气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情绪亦有些激动。 哼!我知外婆之死原不是高家初衷,也定不是老爷子授意,一切只缘于那个陷害我的人,而今天,我的目的就是要她现形! 第八十二章 无花折枝何堪怜 老爷子的脸瞬时煞白,不过总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很快便镇定下来,继续装他的糊涂,一掌拍在茶几上,将茶碗惊得叮当乱响。(.)“是哪个混账王八蛋为所欲为,败坏高家的名声?” 二姨娘当场就扑通跪下了,“老爷,是……是刘二!是他捂住老太太的嘴,老太太就憋过去了!可他原是无心!” 我冷笑,“没错!他确是无心,一个奴才,没主子授意如何敢肆意妄为?当时我可是亲耳听见有人喊着,拦住她!”其实我并没有听清楚是谁在喊,如此说法亦只盼能把此人激出来。 二姨娘果然耐不住性子了,哭哭啼啼对老爷子解释,“老爷,妾身只是叫刘二拦住她,并无意要她死啊!老爷要明察啊!” “那敢问二姨娘为何要拦住她,为何要捂住她的嘴?”我步步紧逼,“是不是怕她说出什么秘密?” “没……没有!没有秘密!”二姨娘躲闪的眼神终于 让我明白是什么回事。 “不!有秘密!”我猛然站起,双眸微眯,盯着二姨娘,“姨娘,我想问你,这高家内府可都是姨娘在管理,是不是姨娘疏于防范,使外人极易进来?” “你胡说!”二姨娘见我诋毁她,立刻反驳,唯恐老爷子怪她处事不力而收回她管理内府的权利,并且开始倒打一钉耙,“大少?!你自己做的丑事,我们可没脸再提起,莫非大少?自己还要翻出来晒晒?” 我平静的目光迎上她,笑得从容不迫,“姨娘,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离歌不怕晒,只是,但凡有脑子的人,都可想到,光天化日,一个外面的男人要进入深宅内院谈何容易?离歌即便要偷男人,还不至于傻到自投罗网的地步吧?姨娘,我可是听说姨娘亲自去绸缎庄找过我表哥哦?” 二姨娘脸色一变,“你……你胡说!” 我冷冷一笑,说得不急不缓,“姨娘,要 离歌请证人吗?还有,前几日,我舅母发了一笔横财,举家迁居了,而这么凑巧,绸缎庄多了一笔不知去处的支出,听说是二姨娘借的?” 高家的当家如今仍然是老祖宗,二姨太虽管着内眷,却无权支配银钱。生性奢华,爱好排场的她,要走人情,要听戏打牌捧小生,就靠高家姨太太那点月例银子完全不够花销,好在二姨太娘家殷实,还能时常贴补点,但毕竟是出嫁之女,不可长期仰仗娘家,便有了这些不成文的惯例,姨太太也好,少爷们也好,均去店里借银子,而后再想办法补上,到后来,索性便不补了,不了了之,成了一笔烂帐,谁都知道,反正是自家的钱自家拿。 这一回,老祖宗也火了,直呼二姨娘的名字,“兰淑,究竟怎么回事?” 第八十三章 无花折枝何堪怜 二姨娘知事已败露,无法隐瞒,便哭天抢地撒泼,“老祖宗,老爷,兰淑也是为高家着想,娶这么个煞星进门,只会害高家断子绝孙,好不容易秋红怀上一个,这丫头一进门就掉了,兰淑看着着急,才出此下策……” “够了!”老祖宗镶金的手杖一顿,厉声喝道,“娶离歌是我应允的,你的意思是我害高家断子绝孙了?” 二姨娘霎时如被吓傻的蛤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垂头笑了,原来人和人之间的亲疏不过如此,一旦与自己的利益想冲,亲的也变疏了,反之,则疏亦能变亲。 公公冷冷一甩手,“这烂摊子,我不想理,你们自己收拾去!” 老祖宗看着公公的背影,眼里明显一痛。 在高家这段时日,我亦看得明白,老祖宗和公公之间不像母子,虽然公公是出名的孝子,但却 少了对母亲的尊敬和亲密。 老祖宗目光收回之际,那抹伤痛迅速消逝,精明和果断重回眸中,“把刘二扭送警署,我高家可不是仗势欺人之辈,今日之事就此了结,往后断不可有人提及!” 我一怔,就这样?送个替罪羊就算了结? 不!我不甘!“老祖宗,这不公!刘二不过是替人受过!真正的……” “住口!一切皆因你而起,你还有何不甘?”我话未说完便被老祖宗粗暴打断,“你不就是想寻你二姨娘的晦气吗?她可有亲手染指你外婆?” 我哑口无言,我终是高估了自己。(.) “哼,办了刘二,已是给足你面子,这事随你告到哪里去,亦不会再有结果!离歌,别忘了你是高家的媳妇,凡事要从高家大局考虑,别由着性子胡来!我不希望,在我有生之年后悔答应逸君娶你,以成为高家 罪人!”老祖宗似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与我说话。 我心里冰凉一片,听这话的意思,高家的兴衰荣辱似与我紧密相连?呵,还真是抬举我了!原来高家的仁义道德不过是贴着金箔的佛,外表金碧辉煌,里面却裹了一团污泥…… 我亦明白,外婆之死,确乎只能如此了。二姨娘,高家是不会动的,她那个当都督的哥哥不知给了高家多少方便…… 既如此,我亦算了结了心愿,高家亦无可留之理由,仍是直直地跪了请求,“老祖宗,离歌原是不祥之人,高家的融入离歌承担不起,既众人皆不喜,不如成全离歌,让离歌离开,自身自灭于荒野,岂不两全吗?” 哪料老祖宗却咬定不放松,“断无此可能!” 我颓然跌坐在地,不明这是为什么。不经意抬眸,只见花园里掩映着女子鲜红的身影,那是十三姨太,她朝我充满深意的一笑,那样的笑容里含有怎样的意义, 我不得而知,却不得不诧异,她为何要告知我二姨太与我表哥有过接触,又为何把绸缎庄的账目说与我听? 这高家大院,究竟多少勾心斗角,谁是谁的伙伴,谁又谁的棋子? 第八十四章 无花折枝何堪怜 这一幕闹剧总算落幕,自始至终,我是孤单的主角,其他人,不过在看戏,包括逸君…… 剧终,自然人散,厅堂,便只剩下我、逸君、和娉婷。 “姐姐,大伙都去用早餐了,我们也一起去吧!”娉婷娇柔地笑着,葱白的小手自然而然伸入逸君掌心。 我假装没看见,从地上站起,给她更明媚的笑脸,“不了,你们去吧,我早上起来便有些头晕,回去躺一躺。” 无人挽留,就连他,亦无动于衷,心中一凉,唇角笑意更深,我从他和她身前翩然而过,惊起微风,熟悉的暖香揉??眼眶…… 我该怎么办?走吗?这满园家丁护卫我能走出去吗? 含泪微笑,我送给自己一个字:忘。 真是该忘了,那些镜花水月的事 …… 犹如经历了一场大战,回到自己厢房,我倒头就睡,却怎么也睡不安稳,梦里一会儿出现夏生,立于寒江孤舟之上,挥手向我道别,无论我如何唤他回来,他都没有回应; 一会儿,夏生消失于烟雨迷蒙中,身边便多了轻柔的呼唤,“歌,歌……”手暖暖的,是谁掌心的温度? 最终,这温暖亦渐渐撤离,我的心便无端慌乱了,很想大声呐喊,逸君,不要,不要放开我的手…… 然,似异物哽塞了喉咙,喊不出只字片语…… 泪,终无声无息地流淌…… 似有温暖的柔腻在我脸上轻抚,依稀有人轻叹,“哎,傻,躲在梦里哭……” 泪,便愈加汹涌起来,心猛然揪紧,我被痛醒,睁开眼,入目便是那张熟悉的脸, 润白如玉,眸清如水,烟水迷/离间点点外溢的是……怜惜?我可有看错? “醒了?肚子饿吗?”他笑容如昨,手中端着的碗里还冒着热气,似乎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岂可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愤而扭头,不愿看他笑容自若的脸。 良久,悄无声息。 我以为他已离去,心中愈加气苦,幽怨回眸,却见他依然笑意吟吟。 恨,自心底喷薄,我方知,他在我心中占据的位置远比我想象的重要…… “你还杵在这儿干嘛?快滚啊!我不要看见你!”数日的怨恨似有了发泄之处。 他丝毫不恼,眸子里的温柔比昨日更甚,一丝一丝,将我的心缠绕,“歌,如今,你真的只有我了,我如何能走?” 我努力垒砌的所谓坚强的堤坝顷刻便土崩瓦解,委屈愤恨随着泪水狂泻而下,坐起来猛推着他哭喊,“我宁愿一个人也不要你可怜,你走开!我恨你!恨你!” 哐当落地的是他手中的碗,他索性搂我入怀,紧紧的,紧紧的,紧得我无法动弹,“歌,这样好,打我骂我恨我,都好,我就怕你早晨的眼神,淡漠得像陌生人……” 第八十五章 无花折枝何堪怜 我和他,早就是陌生人了,不是吗? 在我被表哥设计欺负时,他弃我不顾;在他夺取我第一次而没有看见落红时,他愤然离去;在我被浸猪笼时,他无影无踪;在我于凄风冷雨中徘徊时,他迎娶新妻;在我与高家人孤军奋战时,他怡然看戏。 这许许多多的时刻,无一不将从前那个他从我心里一点一点抠出去,我,宁愿和他是陌生人…… “那,你以为我们还能是何关系?”我不再挣扎,漠然由他抱着,因我终明白,原来冷漠是伤人更深的兵刃。[] 他果然震动了,将我从怀里拉出来,握住我的肩,强迫我对上他的眸子,他乌黑的眸中多了许多我看不懂的 眸光渐转柔和,他叹息,“歌,对不起,我知你恨我,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我几乎已经不是我了!给我一个机会解释,可好?” 苦笑,解释?有用吗?解释过后娉婷就会消失吗?外婆就能活过来吗?我缓缓摇头,心中似压千斤重。 “歌,其实我……” “逸君!”我打断他的话,只因我仍相信,他既愿来哄我,心中并未完全否定我,那么我是否可以求他? “歌!”他一双乌黑的眼眸流露出期待,期待我的下文。 我忽然不敢看他这样的眼神,垂眸低声道,“逸君,若你还记得从前的你我,那么歌求你一件事。” “何事?”他语气急迫,显然十分欣喜我能有求于他。 “逸君,求你写封休书,休了我,可好?” 我不知自己这句话对他而言是怎样的震撼,他突然之间沉寂下来,握住我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疼得只觉肩膀快被他捏碎了一般,咬紧了牙关坚持,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 头顶传来他急促的呼吸和因怒意粗噶的声音,“为何定要离开我?是为我娶了娉婷还是为那死了的夏生!” 我一怔,反倒坦然了,都是,又或者都不是!只闭上眼,忍住疼痛任他握着我的肩膀摇,似乎要将我五脏六腑都摇了出来。 我的隐忍终引起了他的注意,拥我入怀,如往日那般埋首于我颈窝,低喃,“对不起,弄痛你了,逸君只喜欢歌,歌亦只喜欢逸君,可好?” 间或,温润的唇擦过我肌肤,微凉。 曾几何时,他亦如是说?远久得我已忘记,徒留,漠然…… “歌,你不要逸君了吗?”他得不到我的回应,急得似有悲呛之音,澄澈的眸子隐约泪光闪动。 我心中一痛,悲从中来,“是逸君先放弃歌。” 第八十六章 无花折枝何堪怜 “没放弃!谁说我放弃!我只喜欢你一个!我不想娶娉婷,可她们说不娶娉婷就要淹死你!我没有别的办法,但我没有碰她,没有!” 没碰?“可我明明……”我明明看见丫鬟手持染血的白绢。(.好看的小说) “那是跟你学的!”清瞳烟波起。 我被他这番话搅乱了心扉,上天如此安排,如此结果,可是捉弄我?而我又该如何? 凝神之际,逸君的唇已覆着我辗转。 我猝然一惊,便忆起那日撕裂的痛,逸君拂袖而去的寒冷亦冻结了我的心。 侧过脸,逃开他的纠缠,冷面以对。 “歌!你不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一个你。”他微凉的唇已有灼人的热度,贴着我的耳低喃。 我如被烫到般后退,推开他,愤然冷笑,“你心中何曾有我?若有,我被浸猪笼时你在哪里?方才在厅堂你可帮我说过半句?你又何曾相信我?若相信……”余下的话我说不口,眼前闪过他两度断然离去的情景。 他只瞅着我,不语。 这般目光瞅得我心悸,明明该愤恨,却莫名心慌,难道是因为知晓娉婷一事真相,对他的怨恨有所减少吗?不该,不该啊! “看什么?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我为自己笼上严霜。 他的目光变得迷幻,“歌,方才厅堂之上,我只是想看看,我的歌究竟有几分能耐,或许,我娶了个宝贝!” “你……”我惊讶地看着他,这话是一个傻子能说出来的?竟似有无限心机!再回想他今日所说的话,句句都显得和往日不同。“你到底是不是傻子?” “那 歌喜欢哪一个我?”他唇边忽而浮起了笑容,陌生的,戏谑的笑容,透着狡猾,和从前的单纯完全不同。 此时,我确信他不是傻的!这震惊竟压过了我对他的气恼,冷冰冰扔给他一句,“哪一个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他,是吗?”他幽幽道。 我心里一阵慌乱,如出墙红杏被当场逮住一般,“你……你无聊!” “是!我无聊!”他眸中的伤已显而易见,“无聊到可以接纳不纯洁的你,可以宽纵身心皆不属于我的你!” “高逸君!”我大怒抓起枕头狠狠向他砸去,“你二姨娘都招供了,你还要污蔑我?干脆将我浸猪笼好了!” 他挥开枕头冷笑,笑容里带着伤,“你和你表哥之间的事,我静下心想来是断不可能的,成亲前和你有染的只怕是……” “啊??”我气得尖叫,跳下床朝他劈头盖脸又打又抓,“你给我滚!滚去找你纯洁的娉婷表妹去!小心在我这里脏了大少爷尊贵的脚!” 第八十七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他任我发泄一通后,忽紧握我手腕,我尖细的叫喊中混进他低沉的声音,“可这几天我明白了,即便你是不纯洁的,我亦不在乎,我只要你。(.好看的小说)” 我张了几下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静得几乎能听见他唇边微笑如花朵缓缓吐蕊的声音,眸光如水,倾泻而下,随之倾下的是他淡淡薄唇,温软相触,我轻微颤栗。 从懵懂中醒来,愤慨重燃,他,终是不信我! 狠命在他唇上一咬,我推开他,咬牙挤出两个字,“滚蛋!” 他复又粘上来,嬉笑,“不滚!” 我气结,苦于被他搂于怀中动弹不得。“放手!”我低喝。 “不放!”他愈加搂得紧。 “你……赖皮!”我竟没了主意。不对,不对!明明是气愤填膺,这对话却被他搅得乱了气氛。 “我就赖皮!” 他一副我是傻子我怕谁的表情,惹得我急怒交加,沉了脸威胁,“你少给我装傻!” 他依然赖皮地笑,“我就傻!” 我第一次对有理说不清这词有了深刻体会,和这傻子斗嘴竟比今早舌战二姨太还辛苦! 我在他臂中上蹿下跳无果后,哀叹,“你是我克星啊!” “别忘了,你克我!” 我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趴在他手臂狠咬,一解心中之气,末了,几许阴狠地道,“那不去找你的娉婷?小心我克死你!” 心甘情愿被你克!我偏爱找克!” 我彻底无言,决定不再多说一句话,横竖自己找气受。 他却见不得我安宁,盯着我的脸,笑得几分邪恶,“不说了?不说话那我们做事?”话音未落便不规矩起来。 我吓得尖叫,他的笑容便愈加得意,“叫吧,让满园的人都听见!” 我立刻捂住嘴,他的手指却已伸入我衣内,寻着肚兜的结。 “停!我肚子饿了!”情急之下,只有这样才能保平安了。 他轻笑,停止了动作,朝外走去。 我寻思着等他出门就立刻把门拴上,哪知他只到门口便大呼“如烟”,我方想起,我一直都没见到如烟…… “少? 饿了,去厨房弄些吃的来。”他交代完便回身盯着我笑。 “别看我!”我横眉冷对。 “偏看!” “你无聊!” “看着你就不无聊了!” 老天!又来了! 我哭笑不得,直跺脚,“我很讨厌你,你知不知道?” “知道!” 我快要疯了!“那你还不滚!” “正因为你讨厌我,才要和你多亲近!” 苍天啊,救救我吧!他说完还贴着我坐下了! 第八十八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一不留神,他在我脖子上挂了个东西,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玉。 我正打算取下来,被他搂住,手腕受制。他略微霸道的声音在耳边回旋,“不准取下来!这玉刻着我的名字。” 他的手指在我衣领处摩挲,解开领口的两粒盘扣。 “你干什么!”我捂住衣领,满面通红。 “我们成亲时的物件,你都送给别人,究竟是大方还是不在意?”他悠悠叹气,声音远得似来自天际。 都?他为何用这词?莫非给如烟的镯子他也发现了? 趁我愣神之际,他从我颈项处挑出一根红线,并顺势扯出我戴在??口的香囊,里面珍藏着夏生送我的镯子。[.超多好看小说] “不许动它!”我惊慌不已,赶紧将香囊紧抓在手里。 他轻叹,一点一点把香囊从我手中抠出来,“我知你不会再戴镯子,所以买了这玉,把我的玉和他的镯子放一起,可好?” 我目瞪口呆,不自觉松开手,看着他把两根红绳缠在一起,看着他将玉塞入香囊,再重新挂回我颈项。 他微凉的唇印在我额头,继而顺势拥我入怀,“歌,把你的以后给我。” 我没有回答,始终呆呆的,寻思他究竟是何意,末了,冒出一句,“你……为何全知道?” 他蜻蜓点水般,在我眼眉,面颊轻啄,温言如风,“用心就会了解。” 我竟是被蛊惑了吗?不避不让? 恰逢如烟来送吃的,见此情形窘迫不已,立在门口进退两难。 我趁机逃 离他的怀抱,兴高采烈去接如烟的盘子,“如烟,早上回来后怎么就一直不见你?” 如烟低了头,“大少?要休息,奴婢不敢打扰。” 我一怔,我和她真是越来越生分了。 “如烟,你下去吧!”逸君忽在身后下令。 “是,大少爷。”如烟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眼逸君,眼神似有些闪烁,匆匆退出。 我狠瞪了他一眼,凭什么对我的人呼来喝去? 他笑着过来接我的托盘,置于几上,给我盛好饭,递至我手中,“不高兴?” 我不理他,接过碗狠命往嘴里扒饭。 他只是看着我笑,“慢点!我不抢你的!” 我横他一眼,“你别看着我好不好?” “我喜欢看你!” 我知道,新的一轮有理说不清又要开始了,把碗一摔,“你看着我就不吃了!” 他便过来抱我,“吃饱了就……” “啊??”我尖叫着推开他,“我没吃饱!”重又端了碗猛吃。 “哈哈哈哈哈!”他靠于椅子上,笑得怡然自得。 第八十九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最终,我吃得肚皮圆滚,实在撑不下去,才打着嗝罢休。(.无弹窗广告) 一杯香茶便递到我眼前,“喝点水!别噎着。” 我扭过脸不予理睬,“我吃完了,你该走了吧?”他原本就是送饭来给我吃的,不是吗? 他指尖敲着锃亮的雕花木桌,“你究竟要赶我去哪里?” “这是你自个的家!你大少爷爱上哪就上哪!我如何知道?”我托腮不屑地扁嘴。 “可我就爱这里!” 他柔柔的目光看得我颇不自在,更不知为何想恨他亦恨不起来,别别扭扭甩了句,“何必呢!我小门小户出生,又是个克星,去寻你千娇百媚的表妹吧!” 我以为他会说,我偏爱寻你。然而我竟错了,他一时悄无声音了。 略略诧异,抬眼望他,却见他定定看着我,唇角噙笑,一些别样意味…… 我的脸逐渐发烧,“笑什么?”声大心却虚。 “我以为你心里果真一点也没有我,原来还是有的……”他不紧不慢地道来,笑意更浓。 “哪有!”我赶紧否认,急着岔开话题,忽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没弄明白,端坐了问,“你到底是不是傻的?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他笑,眸子里却闪过哀伤,靠近我,近乎唇语,“从前真是傻的。” “那什么时候变不傻?”我疑惑。 “自你进府以后就有好转,这是我彻底好了以后才想明白的。” “那是为何?不是说我克夫吗?你该更傻才是!”我愈加不明白,拧 眉看着他。 “你盼着我更傻吗?”他在我头上轻轻一敲,带了嗔怒,似以示小惩。 这个动作让我觉得他忽然像大人了,一时难以接受,却听他细细道来,“歌,你可记得,自你进府后,我便只喝你泡的茶?” 我大惊,“你是说有人在茶里……?” 他微微颔首,“我十一岁那年大病一场,之后便不记得前事,亦不认得人,大夫便给我下定论,说我是傻子。吃了好些药,前些年还感觉不明显,这几年越来越糟,有时哭笑不受控制,有时甚至连如厕之事亦失禁,发呆流口水更是常见。我如今思来想去,食物是全府上下都要吃的,只这茶有问题了。” 此话太令人震惊了,以致我竟忘了还在生他的气,只暗自庆幸。自有一??采了露珠煮了回茶,他便恋上了,不肯再喝府里的茶。这法子,其实是夏生教的…… “那你如今记得前事了?”我急切问道。 第九十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他却捏了捏我的脸,淡笑,“不是不关心我吗?” 我断定他是记得了,不屑地努努嘴,“只是好奇罢了!” 他轻轻一笑,眉梢的轻蔑似在不计较我的口是心非,“歌可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 我点点头,“你说过,是被人淹死的……”话未说完,我恍然大悟,“难道是浸猪笼?”我猛然记起我被浸猪笼那天听见逸君的惨叫,叫的却不是我的名字,而是??“娘”。(.无弹窗广告) “是!那天我本是赶去救你的,一见那场面便头痛不已,似要炸裂一般,看着你一会儿是你,一会儿又变成娘,支离破碎的往事便一点一点浮现,回来大睡一觉后,一切便清晰了。[.超多好看小说]”他双眉微锁,阴郁渐渐聚拢乌瞳。 这双曾经看得见蓝天白云倒影的眸子不再纯净,心中涌起的不知是怜悯还是疏离,我竟移了移身子,稍稍远离他。 敏感如他,立时警觉,伸臂将我揽入怀中,“怕我?” “会吗?”我挑了挑眉,欲挣脱他的束缚,“你家老祖宗我都不怕,会怕你?不过,你们高家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太恐怖!” 二姨太这次设计我不成,算我运气好,这阖府不知多少人讨厌我,他们连逸君都敢下手,何况是一个我?这样下去,我迟早连自己如何死的都不清楚。 他一直盯着我的脸,而我脸上风云变幻,估计泄露了我的心事,他加重了臂力,箍得我无法动弹,“又想让我写休书?”他呼出的热气喷在我脸上。 我惶惑一笑,“逸君,你既对我好,定不想我死,可这里人人想我死,那些人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所以……” “所以更不能放你走,你忍心把我一人扔在这吃人不吐骨头之地让人给生吞活剥了?”他优美薄唇暖香暗涌,几乎触到我唇上。 我双臂抵在他??口,试图将他推远,却是未语心先乱,“你不是……有娉婷吗?她家是都督……” 唇上一温,余下话语被堵回,润泽携着暖香滑进我齿间,暗黑的屋顶在旋转,情不自禁闭上眼,又见黄花满地,延绵天边…… “娉婷只是个名字,不许再提她……”耳际灼热卷裹。 我无力轻嘤,终不能释怀,似怨,似嗔,“不提又如何?便不在吗?” 他执了我手,覆在他心口,“这里,只有你。她们要我娶她,我便娶她,然我只守着你,从此日日不离你,可好?” “若我说不呢?”心头郁郁的,始终扎根刺。 “不能说不!”他轻啄我手背,“歌,若你离开,能更幸福,我定成全你,可你孓然一身,我不放心。” 第九十一章 若似皎月不成? 他每每语出,必击中我心窝,我心中竟泛起暖意,渐??双眸,这世间,也只他是真心待我,即便他犯了错,我亦毫不怀疑…… “逸君,我没有!”我仰头,直视他的眼睛,他对我贞/节的质疑,是我心中最后一根刺。(.无弹窗广告) “什么没有?”他茫然。 我低眸,先红了脸,“我说……我和夏生没有……我是清清白白嫁你……” 他微一沉吟,撩起我的发丝,“我相信。(.好看的小说)” 我知他短暂停顿是在思考,只不知这句“相信”可是敷衍?抬眸寻觅他眼中可有作伪的痕迹,只遇上他回复最初的纯净微笑,“歌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世间只有歌不会骗我。” 只有我不会骗他吗?这句话好沉重,沉重得当终有一天我对他撒谎时竟不敢面对他的眸…… “可你会骗我!”他娶娉婷一事无论起因如何,终是不能改的事实。(.无弹窗广告) “对不起,我错了,我赔罪!”他凝眸。 “如何赔罪?你可知我那时恨死了你!”被刺穿的痛,被伤透的心,此时想起,仍酸楚难耐。 他紧拥了我,一手摩挲着我的背,极致温柔,“我知道,我明白,全是我的错,今后给歌做牛做马,绝不多言!” “我要牛马何用?”脸被他扣在??口,发出的声音也是呜呜呜的。 “那要如何?侍候歌吃饭饮水,沐浴洗脚?为歌宽衣解带?”他忽而笑起来。 我察觉到他异样的语气,欲逃跑,却双脚腾空,竟是他将我抱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眼见他抱着我往床的方向而去,我慌乱 不堪,欲挣扎着下地,已被他轻置于床/上。 他旋即俯身压下,食指轻抚我唇瓣,“我想赔罪啊,我们的初次是你的噩梦,我得把它变成美梦。” 我的脸倏然红透,说话亦不利索了,“这……大白天的,做……什么梦……” “白日梦,春/梦,我和你的梦……”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最后止于我唇瓣。 我在密不透风的纠缠里寻找喘息的缝隙,脑中依然闪过夏生的影子,眼迷意乱,“不要,逸君,不要……夏生……”我莫名又唤出他的名字。 他微微一抖,重新封住我的话语,携着更加狂/热的风暴,掀起巨大的漩涡,终将我吸落,浮沉,眩晕,颠沛,不知何时,我已被他除尽束缚…… 某迷离瞬间,我迷迷糊糊闪过诧异,逸君是我浸猪笼那日才好完全,而我和他的初次却发生在前一 晚,逸君原是不懂人事的,那晚为何突然懂了呢? 第九十二章 若似皎月不成? 来不及细细思考,便被他猛然的填满惊了魂魄,我渐忘了一切,只在无止尽的潮涨潮落里放逐,沉沦…… 我方知道,原来这并非一件痛苦的事,反而如此美好,美好得恨不能化于他怀中,与他融为一体,再不用分离…… “逸君,逸君……”至高点的边缘,我呢喃着他的名字。 他愈加振奋,狂风巨浪袭来,我似乎被这浪尖送上了天,下一瞬,又坠落浪底,我无法抵御地颤抖,唯恐在这惊涛骇浪里溺水而亡,唯有紧紧攀援着他,如同攀援着救命的浮木…… 许久,许久,我都无法平静,依附着他,汗水涔涔。[.超多好看小说]他,亦然…… “歌现在真的属于我了吗?永远别离开我,可好?”他的声音里蒙着薄雾。 “嗯……”迷醉间,我不能自已。 他似乎对我的答案颇为满意,手指为梳,理着我散乱的发,从发根一直梳到发尾,至臀/部,他火热的手再度覆上,将我按向他…… 我被那“异状”震动,猛然回忆起刚才的疑问,脱口而出,“你是如何会的?” “会什么?”他笑若浮云。[] 我不知他是真不懂抑或是装糊涂,要知装疯卖傻原本就是他的强项! 皱了皱眉,决定放弃这个问题,我实在无法说出口。 他见我如此反倒大笑,凑近我耳边,吞吐热气,“这原是男人本能!傻女人!” 我缩着脖子,边躲边疑惑,本能?那缘何从前不懂?未来得及深究,他的手又开始掀起风云…… 温柔缱绻,缠绵不休,我竟累得熟睡过去…… 再一次醒来,已是烛光盈盈,窗外月影虫鸣。 逸君已穿戴整齐,斜倚我身边。 “醒了?饿不饿?”他一直握着我的手。 我无言,似乎成亲以来,他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饿不饿?” “你饿了怎不去吃饭?”我看外面这天色应该已是高家吃饭的时辰了。 “我已经吃了!见你太累,便没叫醒你,给你带回来了!”他唇角凝笑,曾经让我一望到底的纯净眸子闪着异样的光,似在提醒我,我耗尽体力所为何事…… 我两腮滚烫,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都是你害的!这下老祖宗又该说我没礼数了,饭也不去吃,还劳你大少爷伺候!” “我乐意伺候你!还准备 伺候你沐浴呢!现在就叫人送水进来?”他笑着作势来抱我,眸子里不怀好意的光愈加放肆。 想到自己未着寸屡,我吓得拍打他的手,“走开!你……你完全变了!你还是不是逸君啊!?” 第九十三章 若似皎月不成? “哦?变什么样了?”他轻而易举牵制了我的手,顺势覆在我身上,笑得狡黠。 “变……变成se/胚了!啊??讨厌!”我躲闪着他四处乱拱的唇尖叫。 他愈加笑得开怀,“可我怎么觉得今日的你也不像歌了呢?而且你似乎更喜欢现在的我呢!” “谁喜欢啊?傻逸君可爱多了!你……你坏死了!你还我逸君来!啊??” …… 一场大战,终以我的失败而告终,我和他之间从来就没有如此大的动静,嬉闹亦从未如此激烈,我似乎真的原谅他了…… 至于为何会原谅他,后来我才想明白,或许只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孤独的人。(.)我本就是一离人,而他,纵有显赫家世,挥金如土,在这富贵浮华的深宅里竟是比我更寂寞,更无助…… 今日,是我所见逸君最开心的一次,我,似乎亦然。 不可否认,情/欲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两个人的真正融合应是包括了身心的,是以虽然我们之间多了一个娉婷,但彼此心门打开,不再有任何芥蒂,我和他反倒更加贴心了…… 再无力翻腾之时,我朝内侧卧,内疚之心渐涌。(.无弹窗广告)伤痛之时,我心心念念要随了夏生去,反反复复念着夏生的名字,为何逸君回归,自己便如此开心了呢?开心得一度忘了夏生的誓言?我怎可以如此无情无义?握住??前的香囊,我深深叹息。 身后温暖靠拢,我被他纳入怀中。“歌,夏生是不是和我一般好?”他忽问。 我不明他因何有此一问,回眸探究他的深瞳,除了柔和,并无异状,我才点点头。 他唇角微扬,拥紧了我,“歌,若我死了,我定愿这世上有个比我更疼你的人陪你一生,愿你忘了我,和他快快 乐乐生活。” 猛然听闻这般不吉利的话语,我惊惧交加,轻喝他,“你胡说什么呢?” 他只是浅笑,“所以,夏生若和我一般疼你,定也是这么想。” 我在他的笑容里沉沦,原来他是这个意思!他竟能看穿我心事…… 我眨了眨眼,何时眼睫湿润?“可是逸君……” “我明白!”他打断我的话,“你可以永远把他放在心里,可不能苦自己,他是希望你笑的,对吗?” 我的泪终于无法抑制,滚滚而下,不知是为了逸君,抑或是为了这样的他…… 逸君,逸君,现在的我,是爱你了吗? 仍是没有答案,只知一个事实,他是我的夫君,如他所 说,如今的我,只有他了…… 静卧他怀中,时间静止…… “少?,你不能进去!”门外忽然想起了如烟急切的声音。 第九十四章 若似皎月不成? 我和逸君相视一眼,知是娉婷来了。 我急忙推他,“你快起来!穿衣服!”自己则飞快穿上亵衣。 逸君却是十分不悦,按住我不动,“你为何怕她?你是我光明正大的娘子。” “可是……” “可是什么?现在穿也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门哐当而开,我无地自容,逸君竟没上门拴。 娉婷一身红装,在进门的瞬间脸色煞白。 这不自然的表情转瞬即逝,温婉微笑丝毫看不出矫揉造作,“听说姐姐不舒服,娉婷特来看看,原来相公也在这呢!我说这屋里怎么笑声连连。” “莫非……娉婷妹妹以为我这又藏了人?”我不动声色,笑语盈盈, 影射她家二姨娘害我之事。 她果然变了脸色,眸子里惶惑一闪,看了眼逸君,讨好地笑,“姐姐这么说,妹妹真是无地自容了,其实,那件事我真的不知情,是姑母……” “行了!没人说你,有事吗?没事我要睡觉了!”逸君打了个呵欠,懒腰一伸,被子滑落,露出白皙上/身。 “我……我就来看看姐姐。”说是看我,眼睛却盯着逸君外泄的“春/光”,那一闪而过的是嫉恨?抑或是其它? “那现在看完了该走了?”他俨然别打扰本少爷休息的模样。 “我……是……”她一双水眸委屈欲泣的模样我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微微一笑,我索性下了床,顺便给逸君拉上被子,“妹妹想必有话和相公说吧?正好我饿了呢,出去热热饭菜!” 说是热饭菜,我却只是掩了门,侧耳门后。我原本就不是君子,绝不以偷听壁角为耻。 只听里面先是一片沉寂,而后逸君耐不住了,“有话就说,杵在那干什么?” 娉婷便嘤嘤哭了,“相公是不是讨厌娉婷?” 逸君似稍作犹豫,“何来此说?” 我对他此回答颇不满意,若依我,必答:明知故问! “娉婷原以为相公……不……碰娉婷,是因为……是因为……不懂人事……可你跟姐姐……” 我差点笑出声,要她一个大家闺秀说这番话也真是为难了她!不过,从她这话却可听出原来她并不知道逸君已经不傻了! 且听逸君如何回答?我颇为好奇。 “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闻了便要打喷嚏!” 你就继续装疯卖傻吧!我实在难以压制,怕自己笑出声,掩了嘴迅速跑开,却不慎撞上如烟,她手里捧了个盒子。 我留了心,“这是什么?” “回少?,是这个。”她态度十分谦卑,打开,赫然是我送给逸君的画笔砚台。 “这……”我不是扔了吗? “少爷亲自跳进湖里捞起来了!” 心中如堵了团东西,咽喉热得胀痛,这个傻子! 第九十五章 若似皎月不成? 不知是逸君所言解了我的心结,抑或是逸君包容过甚,我的忧愁在仰望他含笑深瞳时,便如泪滴坠入深潭,被他柔情的深海所淹没,无声无息,消失无形。 我便懂了他的话,活着,一定要快乐,我相信他,夏生定是如此希望…… 他说,“歌,有你,我便不孤独。” 我答,“我也是。” 他便会微笑,笑容里淡淡的哀愁,浓浓的迷茫,会让我心慌。在我努力寻找这哀愁为何时,却无处可觅了…… 是担心高家平静外表下的暗涌吗?间或,我会问,“逸君,你可知是谁要害你娘?又是谁害你?” 他摇头,淡然,“不知。[]” “那你不想知道吗?”我很好奇他为何如此平静。 他深瞳流盈,“我只想要你。” 我凝噎,伏于他怀中,暗暗起誓,定要找出这个幕后凶手,或许是一个,或许是很多个! 逸君兑现了他的承诺,只守着我,日日与我一起,只是,有些事一旦不平衡,必然会起风波。 一日清晨,一大家子姨娘?的,用完饭,老祖宗将我单独留下。逸君原本不应允,我想了想,还是让逸君在外等我。 老祖宗端详我许久,方道,“离歌,你可是大少?,既占了这位,就得有个大少?的样子!” 我愕然,不知如何又触犯了这祖宗!“老祖宗请明示,离歌不明。” “作为长孙媳妇,难道不懂雨露均沾的道理?”老祖宗不轻不重地点醒我。 原来如此!娉婷这死妮子,这闺房之事也拿来告状?但若要我让出逸君,可是万万不行的! 我只温婉一笑,“老祖宗,这可怨不得离歌。逸君您是了解的,完全就是一孩子,他爱贴着谁,谁也没办法不是?自幼任性惯了,也不听劝啊!” “离歌,逸君最听你的话,我知道。”老祖宗拖长了声音,似对我寄予无限希望。 我暗自冷笑,竟有娘子劝着相公去找别的女人吗?嘴上却笑着答道,“是,既老祖宗开口,离歌一定好好劝劝逸君,不过,他听不听,可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嗯??离歌,你平日用的什么香?”老祖宗忽问。 我稍稍一怔,竟没反应过来,稍后才恍然,这话定是源于逸君那句“我不喜欢你身上的香味”。 “老祖宗,离歌出身贫寒,从未用香的习惯!”这实在是太 好笑了!我怕自己憋不住会失礼,匆忙回了句,就想离开。 老祖宗竟没拦我,只在我出门时忽道,“离歌,高家有难处了,唯有娉婷娘家可以帮忙疏通。” 第九十六章 若似皎月不成? 我脚步顿住。 高家有难,与我有关? 我毫不迟疑,迈步继续前行。 “离歌!我知你不会体恤高家,难道你不体恤逸君吗?”老祖宗在我身后急喝。 眼前闪过逸君清水般的眸子,我缓缓转身,“究竟有何难处?” 老祖宗踌躇片刻,终道,“你是高家长媳,有些事也该你知道。我高家从道光爷那会子就专为皇宫进贡绸缎绣品,这声誉可是名扬四海。如今虽变了天下,可达官贵人对我高家的青睐依然不减,前阵子都督定了一副绣品,本已完工,却在送货途中给毁了,这衣服据说是都督替什么大使馆的洋人定的,交不出货可就事态严重了!” 我不禁失笑,“老祖宗,您也夸张了吧,高家的家底有多厚,一副绣品岂可难倒您老人家?” “离歌,这副绣品不一般,且不说它用了多少金线,镶了多少宝石,单单这主就得罪不起,只怕会给高家带来灭顶之灾。”老祖宗一贯锐利的眼睛蕴满焦虑,我想这回是真的遇到事儿了。(.好看的小说) 我不禁好奇,“老祖宗,这不管多少金线宝石高家都出得起吧?” “没错!出得起!”老祖宗微微颔首,“只是,绣庄里唯一能绣这副绣品的绣娘请假回老家了,一时半会赶不回来,所以,只能让娉婷去求都督,宽限几个月时间。” 我一听心中便有了底,微微一笑,“我倒什么事呢!就这?不知距离交货还有几天?” “七日!送货路途要耽搁四日,是以只有三日时间了!” “老祖宗,不知是何图样,离歌倒可试试!”自幼,夏生便教我画画,我对画画兴趣不大,却爱将他所画绣成绣品,许是我在这方面有天赋,所绣人物花卉竟十分传神 ,比他的画儿还惹人爱。我便常常接些刺绣的活儿,赚了钱给舅母贴补家用,只是钱均被舅母搜了去,自己没留了半分。 老祖宗一副狐疑的眼神打量我,“你能绣?” 没错,能刺绣的女子多了,只是高手凤毛麟角,老祖宗怎么也不相信我会是其中一个。 “老祖宗就给我三天时间,若三天后不成,再让娉婷去求情不迟!” 我淡定自若的神情给了老祖宗信心,她叹了口气,“也罢,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答应帮高家这个忙,其实我相信,即便我不出手,逸君亦不会愿意和娉婷一起,或许,我既嫁入了高家,便注定与它息息相关,命悬一体。 第九十七章 若似皎月不成? 出得门来,见逸君在花园焦灼不安地徘徊,不禁升起逗他一逗的念头。 “歌,老祖宗找你何事?”逸君一见我便火急火燎迎上,拉住我的手。 我轻哼一声,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回屋。 逸君急坏了,一路唤着我的名字,追着我回屋。 “歌,你说话啊!想急死我?”一进屋他便绕着我直转悠。 我心中暗笑,眸却带了怨尤,他愈加惊慌,搂着我安抚,“歌不难过,老祖宗又为难你了?有我呢,我给你讨公道!” “你如何讨?”我佯装恼恨,“你去吧!以后不可来我这里,夜夜陪你的娉婷去,老祖宗就不恼我了!” 他微微一怔,立刻笑了,“原来老祖宗找你是为这事!” 本期待他会百般解释,极力讨好,哪料只是随意一笑,心中便不自在,若我不懂刺绣,那他怎么办?真会和娉婷……莫非我看错了他? 一想到他和娉婷在一起做我和他才会做的事情,鼻子心里皆酸酸的,开始后悔应承这刺绣的活儿,索性扔给他解决去! 我低了头,用力推开他,“是呢!还不快去!人家可等着你雨露均沾,开枝散叶呢!” “你这可是在发扬大少?贤良淑德的作风?”他立于我身后,笑问。[] “是啊!你们高家遇难了,只有都督能帮忙,若不给娉婷甜头,人家怎么肯帮?我这大少?可不得从大局考虑?”听他笑言笑语,心里愈发堵得难受。 “那我真去了?不生气?” 纵然背对着他,我亦能感觉到他唇边的笑意,原来什么誓言全是假的 身后忽然悄无声息,他真的去了! 我揪着手中的锦帕恼恨不已,不觉眸中已含了泪水,猛然转身,却发现他依然立在原地,笑意盈盈,直至发现我哭了,才慌乱起来,抱着我噙去我的泪珠,“傻歌儿,我逗你玩呢!怎么真哭了?” 我心中一宽,泪珠反倒噗噗直落,双拳捶着他??口撒气,“臭傻子,居然敢耍我!讨厌你!讨厌你!” 他任我打,淡笑着缓缓吐出一句话,“开心,原来歌是真的很在乎逸君哦?” 我顷刻安静下来,又被他耍了!然回味着这句话,思绪千回百转,不知不觉,我对他如此在乎了吗?“可是,老祖宗当真这么说呢,高家遇上难事了,你去不去娉婷那里?”我没忘记自己耍他一事,也可借机试探他一番。 “你说呢?”他照例把皮球踢给我。 我伏于他??口,手指戳着他的??,一字一句,“高逸君,我可告诉你哦!我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主,我就是一妒妇,若你敢染指其他女人,我定杀了你!” 他便大笑起来,俯首我耳际低喃,“我喜欢,我就喜欢妒妇!”语毕,将我抱起。 “可是,高家怎么办?”我被他灼热的呼吸喷得气喘。 “歌,散尽高家万金,逸君亦不愿背叛你!”温言如丝,我融化于他的柔情百转,我终没看错人! 第九十八章 若似皎月不成? 当老祖宗告知我要绣怎样一副绣品时,我犹豫了。 直觉让我觉得这是一不祥之兆,高家人见多识广,为何会承接这么一单生意? 我无法继续保持缄默,“老祖宗,绣这个东西只怕不妥吧?” 老祖宗锐利的眸子在我身上一扫,精光亮眼,“只说你能不能,勿说其它!” 我知道,事已至此,高家即便想抽身也是万万不行了…… 无声叹息,“老祖宗,当初不该接啊!” 老祖宗紧闭的唇微微一颤,目光重又变得笃定,“绣吧,无须多言!” 此刻,我方感觉自己是真正的高家人。低眉,欠身福了一福,轻轻一声“是”,缓缓转身,退出…… ,比天际的压顶乌云更沉重…… “离歌,你我知道就好!”身后,老祖宗悠长的叮咛竟使我微感凉意。 没有回头,我都能感知她的眸光,盯在我背上,寒意渐涌,而花园,分明是夏花烂漫,阳光耀眼…… 整整三日三夜,我足不出户,夜不就寝,与那缕缕金线纠缠不清。 午后鸣蝉,月夜蛙声,初夏的躁热在不安分的呱噪声里愈演愈烈,汗水浸透我衣背,换了湿,??又换,我只顾及着不让汗滴滴湿手中那匹锦缎。 逸君见我如此劳心劳力,竟挥袖拂去我手中的绸缎金线,大发脾气,“绣什么绣!把你当什么使?没那金刚钻就不要染这瓷器活!他们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去!” 我看着满地骨碌乱转的宝石和金片,看着自己的心血沾上尘埃,心内如焚,蹲??四处收捡。 这是他头一回发火,我不想与他冲撞,只低低嘀咕,“你发什么疯啊!我还不是为了你吗?你当我吃饱撑的呢!我才不要我的夫君和别的女人亲近!” 他听我如是一说,怒火便消了不少,却仍是居高临下的姿势,“我和谁亲近是我的事,用得着你费事吗?” 这家伙!越给他脸他越上脸了!我暗自思忖,索性不给他好脸色看! 我将手中拾到的宝石一扔,扭身端坐窗前,鼻子一吸一吸的,假装哭泣。 他果然便慌了,紧挨着我坐下,欲扭转我身子给我拭泪,僵硬的语气亦柔和起来,“歌,不哭嘛,是逸君不好,你打逸君,可好?来,给逸君看看,眼睛哭肿了可不漂亮了!” 我暗暗好笑,给他看了不就穿帮了吗?拗不过他力大,终被他翻转,慌忙埋进他??前,肩膀一耸一耸地闷笑。 他当我真在哭泣,自责地打自己耳刮子,“歌!不哭了!逸君自己打自己给你出气!打到你满意为止!” 第九十九章 若似皎月不成? 这个傻子啊!叫我如何忍心再骗他? 双臂环上他脖子,仰起脸,他如玉面容下,我笑容逐渐绽放。 他起初微怔,继而明了。“原来是骗我!”他高高扬起手,却轻轻落在我脸颊。 我扑哧一笑,捏着他光洁的面颊,“谁让你是傻子!” 他终于笑了,握着我手轻轻揉捏,“我怕你辛苦!” 心头微热,涌上莫名疼痛,一直上涨到喉间,哽了声音痴笑,“逸君揉揉就不辛苦了!” 他便叹息,深眸憧憧,瞳影陆离。[.超多好看小说] “傻子!若想我早点休息就放了我,我得开工了!”轻轻抽回手,俯身收拾散乱的金线宝石。 他不再阻拦,只默然不语,帮我收拾 那一地凌乱。 眼望窗外浓黑的夜,我夺下他手中物件,把他推至床边,“睡觉吧,祖宗,别给我添乱了!” 这回他可不肯依了我,执拗地一站而起,“不睡!我要陪你,不可阻止我,不然你也做不成!” 我知他这回认了真,只得随了他意,重新捻起针线。 他时而给我打扇,时而喂我喝水,时而将我额前汗水浸润的发丝理顺,时而抢过我手中针线,握着我手一阵乱揉…… 被他一闹,我的速度更慢了,只得对他横眉竖眼,“你再闹下去,我七日也完不了!” 他薄唇微扁,似受了莫大的委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安分下来,只在我身边一心一意摇扇。 第四日凌晨,我终于将最后一颗宝石钉了上去。 长吁一口气,起身,眼前忽然一黑,我倒在一双臂弯里,依稀有人惊慌呼喊,“歌!歌!……” 很想就此长睡过去,只觉自己整个人已被完全掏空,然无端地,却无法安然。隐约感到手中的温暖,便牢牢握住,似乎有人在轻言细语。 “相公,姐姐这几日辛苦了,我来看看,顺便带了点粥,我亲自熬的,给姐姐润润。” 有人瓮声瓮气地答,“搁下吧!” 这傻子!我费力地皱眉,内心的喜悦却因了这独宠泛滥。 “是!”温婉的,软糯的声音十分悦耳。 猛然,只听“啊??”一声尖叫,接下来便是瓷器坠地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逸君在怒吼,前 所未有的暴怒。 娉婷似乎哭了,“相公,我不是有意的,粥有点烫手,我没端稳,我真的不是有意弄污姐姐的心血!” 我犹如心窝子被掏空一般,喉间一甜,“噗”地一声,鲜血喷薄而出…… 一切便乱了…… 老祖宗亦闻讯而来…… 第一百章 若似皎月不成? “如何?发生了什么事?”老祖宗焦灼的声音即便我昏昏沉沉亦能辨明。 我挣扎着起来,被逸君搂进怀里,温言低语,“你老老实实躺着,没你的事!” 我嗔他一眼,怎么没我的事!我三天三夜的泣血之作呵!却奈何他难得专横的眼神,知他心疼我,想来事已至此,也随他吧,让他去收拾这烂摊子! 轻叹一声,闭了眼养神,喉头仍满是甜腥味。 只听轻微的扑通声,娉婷娇柔的哭泣声便传来,“老祖宗,都是娉婷的错,娉婷原本想给姐姐送碗粥来喝,却不料闯了祸,老祖宗,你罚我吧!怎么罚都可以!” 我微微睁开眼,见娉婷跪在老祖宗身前哭得梨花带雨,这小妮子,是不是故意的?我按捺不住,欲起身抢白,被逸君死死按住。 微恼,蹙眉,暗下狠心,不许我出声,我就看你这傻 子怎么处理,若叫我吃半点亏,我也饶你不得! 眉心却传来温软润泽的shun/吸,他低低的浅笑萦绕,“皱眉的样子很丑!” 我无言,还能笑得出来?扭头往他怀里钻去,一是为了躲避他的温软,再则寻找更舒适的位置。[.超多好看小说] 任老祖宗和娉婷你唱我答,我和逸君竟似身处另一个天地般,自有一番温情。 最后,只听老祖宗一声哀叹,“娉婷,如此只能拜托你了!” “是!”娉婷莺莺答道,似带了几分怯懦,“可是,表哥他好像……很生娉婷的气……” “怎么会?”老祖宗连道,“逸君,娉婷也知错了,人家是大家闺秀,何时受过这委屈,你也该哄哄人家。” 哼!果然来了!我怒瞪逸君,看他如何答。 只见他无辜地眨了眨眼,“老祖宗,娉婷做错了事,为何还要我去哄?我不去!” 呵,又装傻!我暗自得意,这高家大院里只有我一人知道他已经不傻了! “逸君,乖!娉婷不是故意的,而且知错就改,人家是女孩,你是男孩,男孩可不许让女孩流泪!”老祖宗耐心地开导他。 “凭什么啊!她还让歌吐血了呢!谁来安慰我的歌啊?”他继续无辜,继续眨眼睛…… “逸君!听老祖宗的话!不然歌如何自处?”我知道,这时候该我出场了,无论是老祖宗还是逸君,都需要我出场配合了…… 老祖宗对我的表现颇为满意,虽明知我乃假装,而逸君悄悄掐了把我的腰,不经意的狡黠笑容一闪而过。 “我不要!歌,明明是娉婷不 对你还帮着她,我亲眼看见她故意把粥泼上去的!”逸君竟然在我面前撒起了娇。 我暗笑,佯怒,气息微弱,“逸君,你要气死我吗?娉婷怎会是这种人?” 第一百零一章 若似皎月不成? “本来就是!”他不依不饶,还娇上了瘾,“歌不帮我了!歌不喜欢逸君了!逸君有秘密也不告诉歌!” 他果真把我放下,不再搭理我。 老祖宗见了这样的逸君,便知用强无用,只能柔声哄他,“乖逸君,什么秘密,告诉老祖宗可好?” 逸君回头一笑,无比天真,“好,逸君只告诉老祖宗一个人,让歌急一急!” 我不知他有何秘密,却见老祖宗在他一番耳语后两眼放光,“哎哟我的乖孙子!真真是我的宝贝!谁说咱逸君傻了?” 逸君的脸立刻搭了下来,“原来老祖宗也认为逸君是傻的!” 老祖宗一怔,忙解释,“不是!老祖宗从没这么认为!” 逸君忽从柜子里翻出一包东西扔给老祖宗,“哼,拿去吧!拿 了东西就走,你们都不喜欢傻逸君,就别上我这里来了!” 偏生不识好歹的娉婷款款走近他,未语先羞红了脸,“表哥,相公,娉婷可是一心一意……” “你也滚!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我再也不要见到你!”逸君没等她说完便大发雷霆。[.超多好看小说] 娉婷泪光盈盈,可怜兮兮向老祖宗求助,“老祖宗……” 她是料定了老祖宗会求她吧?谁料老祖宗却捧着包袱眼眉乐开了花,“娉婷,别说了,逸君不高兴,我们就走吧!” “是!”娉婷不明白为何形势突变,温顺答应着,目光却往我身上扫来,那一抹锐利的嫉恨是平素温婉的她所表现不出来的。 我只轻笑,这高家大院里,任何人我都不怕,因为除了逸君,我谁也不在乎,那些不相干的人如何能伤我? 屋里便又风平浪静,阳光斜射入窗,光影中,些许灰尘纷扬。 周身温暖围绕,逸君不知何时与我同衾,探我入怀,“终于走了!好困,歌,我们得好好睡一觉!先把这碗参汤喝了,补补!” 参汤下肚,感觉精神不少,躺在逸君身边,一时无法入睡。 “逸君,那包袱里是什么?”我十分好奇,老祖宗接了这包袱竟息事宁人了。 他的嘟哝已变得模糊,“嗯?睡醒再告诉你……” “不行!你不说我睡不着!” “唔……偏不说!” “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真想知道?” “说啊!嗯?逸君?乖乖的哦!” “那……这里,亲一下就告诉你!” ……越来越坏了!这人傻的时候多可爱! “我睡着了,别吵我!”他伸了个懒腰,将我圈得紧紧的。 “好嘛!”我仰起脸,在他上扬的唇瓣轻轻一碰。 “不行!”他闭着眼微笑,“我平日是如何亲你的?” 第一百零二章 若似皎月不成? 我两颊滚烫,等了许久,他亦没反应,且发出轻微鼾声,心中气恼,怎么可以撇下我独自见周公去了? “逸君?逸君?不可这样哦,梦里亦只能与我下棋,不可找周公对弈!”我轻唤,他只留给我唇边那抹微笑。 我叹了口气,投降!黏上他的唇…… 他唇边花开,在我耳边低语,“傻娘子,包袱里自然是你绣了三日的绣品,我怎会如此大意,把你的泣血之作随意摆放。(.)” 我大惊,“那那那娉婷弄坏的……” 他愈加笑得贼兮兮,“那是你平日的蹩脚之作。” “你!居然敢侮辱我的作品……” 话音未落,便无法喘气,何时他已覆于我之上?“歌,想不想生个小傻子?” “不要,逸君,我好累……”三日三夜没睡,他还能折腾?我可没力气奉陪了! “你不动就好……” “不嘛……” “乖啊!” …… 这夏日的天,可真热得人心烦意乱…… 自那日起,我和逸君的日子便趋于平静。(.好看的小说)日日于庭前细数落花几多,月圆几何,若日子能如此淡然滑过,我亦无憾了。然,这样的平静愈加让我心慌,莫名…… 喜看他的眼神,当他的目光凝滞于我身上时,深眸内的波光融融我能懂,那种光晕,叫满足。 “歌,你幸福吗?”月夜下,他会如此问我。 我细细思考才给他解答,“幸福。” 他笑得皎若明月,“你的幸福是什么?” “满足。”我答得谨慎。 “怎样你才满足?” 我未察觉他眸中转瞬即逝的笑意,绕上他颈项,与他目光交融,“逸君,有你,我就满足。”此刻,我很清醒,此话发自肺腑。 他便将我抱起,温热唇瓣探索我颈窝,“我不满足。” 诧异!莫非我太自以为是? “我想要个小傻子!” 于是,月夜呢哝,轻纱缓落,自有一夜绮色,瑰丽无边。 缠绵难舍,欲罢不能之际,我内心常常惶惑,我与逸君,也已多时,为何腹中毫无动静?浅浅叹息被他唇温淹没,“歌,不努力哦!” 随之而来的便是不可抵御的汹涌澎湃,我忘却心事,纵身跃入他的巨浪滔天,无悔,无悔…… 第一百零三章 终究盈少夕夕缺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身边空落落的,不知逸君去向何方。不知何时开始,我便被纵容,无须每日早早和一大家子人同吃早饭。许是逸君娇宠,许是别人亦不愿意见我,没我的饭桌,气氛会更和谐,是以各取所需,我乐意的时候便去,不乐意亦无人问津,这样,甚好! “如烟!如烟!”欲起/床,唤了许久如烟,亦无回音。 我暗自纳闷,自己穿了衣裙准备梳妆,镜子里却映出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影子。 “少?起了吗?我就去打水来伺候您梳洗。”她一边答话一边擦着满额头的汗。 我微感诧异,“你是谁?如烟呢?” “奴婢叫/春景,来府里快一月了,一直伺候老祖宗呢,如烟姐姐病了,所以派我来伺候少?!”小丫头嘴皮子甚是伶俐。 奇怪了,什么病啊 ?病了休息几天就行,为何要换个丫鬟? “那少爷呢?”他发过誓,日日守着我,寸步不离我,今日,是他第一次违誓。 “这个……春景……不知……”她低了头,言语结巴起来。 我更觉今日有些不寻常,心里一直悬着的某处似被戳了一下,命她赶紧给我梳洗,我得看看如烟去。 春景却似存心和我过不去,光梳头就花了接近半个时辰,最后,我的耐心被消磨殆尽,夺过她手中簪子胡乱一插,“行了!春景,你这动作还得快点!若有个什么急事,不全被你误了!” 春景似很惶恐,一双大眼骨碌碌乱转,“是,少?,春景以后定改!” 我本是穷苦人家出身,并无少?架子,见她这样,心中反觉过意不去,声调亦降了下来,“春景,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我自己都茫然了,或许,我今早太反常了! “算了,别放心里去,以后改了就行!”我无心与她多言,亦未施粉黛,便朝门外走去。 春景却在这当口拦住了我,“少?要去哪里?” 我被她的大胆震惊,“去看如烟,怎么了?” “少?,春景奉老祖宗命令,好好服侍少?,少?别让春景为难。” 我重新审视这丫头,暗道不可小觑!今日之事更加不可轻视!这满屋子人,包括如烟在内,都有事瞒着我? 第一百零四章 终究盈少夕夕缺 “春景!你让开!”这夏日的天,一大早,屋里便热气蒸腾。 “少?!春景也是奉命行事!”她竟回了我一眼倔强。 很好!这府里竟有与我性子相似之人!只是,我并非那些装腔作势娇娇弱弱的姨太太。 “春景,我说最后一次,你让开!”我抬高了声音,这于我,是头一次,即便上回和二姨娘辩驳亦未如此激动。 春景终是有些胆怯的,但只稍稍退了半步,又站得笔直,不敢再言语,神色却是丝毫不让。 我被莫名的焦躁灼得烦心,挥臂一推,将她掀至一旁,她挺了??膛站过来时,我已跨过门槛,情急之下,她拉住我手臂。 “怎么?你还敢打我不成?”我敛眸冷喝。 她手一抖,终不敢再放肆。 我冷哼一声,挥开她的手,大步走向花园。 曲桥之上,我忽然站立不动。我该去哪里找如烟?如烟平日不就睡在我外间吗?今日去了何处? 这江南的夏日,天气说变就变,分明是艳阳的天,转瞬便起风了,汗流浃背的我终于感到丝丝凉意,心,却依然在灼烧。 天空转眼乌云密布,雨点便噼里啪啦倾盆如豆,这可不比春天的雨如丝如帛,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远远的,看见逸君撑了伞从某个厢房出来,脸色凝重如这天气,见到我的瞬间,忽的霁光明媚,我的眼眶便悄然湿润了。方才,他脸上的是阴霾吗?或许,是雨幕急骤,所给的错觉…… “歌,你为何傻站在雨里?浑身湿透了也不知道避一避?着凉了如何是好?”绘着湖光山色的油纸伞便遮在我头顶,伞下,是我和他的晴天。 莫名,泪就混着残余的雨水滚落,我将自己整个重量狠狠撞向他??口,撞得他倒退几步,他一如从前搂了我,轻斥我傻。 埋于他??口轻轻蠕动,悄悄蹭去满腮湿润,低喃,“醒来不见你,我着急了。” 圈在我腰际的手加力,头顶,他的声音在回旋,永远那般温软如风,“我的小傻子,我能去哪?平日不很凶悍一个人吗?今日怎么了?” 是啊,我是怎么了?我竟如此眷恋他了吗?也许,是吧…… 逸君,逸君,你说过,这世上我只有你…… “逸君,答应我,不许对我撒谎!”我仰起脸,眼睛微微胀痛。(.无弹窗广告) 他的瞳影斑驳里,有一闪而逝的痛,柔情随后一点点将之覆盖,“傻,我如何会骗你?今儿怎么了?连我都不信了?” “我没有!我就是找不着你了!”逸君,你可知道,只要能一眼望穿你的眸,我便能找到你,所以,你的眼神不可闪烁,不可蒙上污浊…… 他笑,伞下,他的笑容清朗如斯,“傻歌儿,竟是片刻也离不了我了?” “嗯!所以,你上哪儿也得拴着歌!”我第一次如此执着地表露自己,我似乎确实不能没有他了…… “好!”他把声音拉得老长老长,如绵软丝线,丝丝缠绕着我的心,“那现在可得跟我回屋换衣裳,着凉了又得吃很苦的药了!” “我想去看看如烟,听说她病了!”我望向他出来的那扇门,门边那扇关闭的窗…… “是,没什么大碍!她已经睡着了!”逸君执了我手,许是下雨,他手心凉凉的。 “是吗?”我呆 呆的,如一偶人,那扇窗开,窗格内分明是女子姣好的身影倚窗而立,“你刚刚去看她了?为何不叫我去?” 他手微微一抖,低眸而笑,“看你睡得正香,不忍心叫醒你。” 眼眶涩痛加剧,另一手指甲深陷入手心,“逸君,你真好。”这可是我的声音?干涩嘶哑…… “歌,你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声音不对啊!走,我们得赶紧回去换衣服,还得请个大夫!” 我没有抗拒,如孩子,由他牵着我的手,走过曲折回廊,走回我和他的厢房。 我只坐在床边,木然不动,任他脱去我湿透的衣裙,这雨,连肚兜亦浸透了,我说咋这么凉。心都是凉的…… “呵,今日这么乖了?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他用宽大的澡布包着未着寸/屡的我,轻柔擦拭着我满身的水。 我忽然缩进他怀里,微凉的手慌乱地解着他的衣扣,“逸君,我想要个小傻子,给我!” 他愕然,捉住我不安分的手,“现在?不行,得先让大夫来瞧瞧你。” “不!我要!我就要!给我!给我嘛!”我固执地在他怀里扭动。 “听话!别闹了!”他给我套上亵衣亵裤,将我塞进被子里,“正好大夫还没走,我叫他来给你瞧瞧。” 我怔怔望着他的背影,他蛋青的长衫??半壁,那是因为全然顾着给我遮雨了,逸君,真的很好,我信…… 片刻之后,逸君便引着大夫来了,落下的幔帐外,我看不清逸君的容颜。 大夫的手搭在我脉搏上,我忽道,“逸君,我饿了,你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来!” “我叫春景去吧!”他转身欲喊。 “不,我就要吃你端来的,我不喜欢春景!” 对我的要求,他从来都是这般纵容,隔了幔帐,我亦能听出他唇边笑意婉转,“好,我这就去!” 他的身影一消失,我便抓紧了时机。 第一百零五章 终究盈少夕夕缺 “大夫,我可有恙?”其实我深知自己无恙。 “少?勿急,无恙,许是稍感风寒,老朽开个方子祛祛寒就好!” “不必了,大夫,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我只是想知道,今早咱院里那病人是什么病?” “这个……” 我握住??口,压住狂跳不已的心。 大夫一声长叹,“少?,这个不方便说,您还是等府上人自己告诉你吧。” “大夫,什么不方便说?我夫人怎么了?”逸君忽然闯了进来,显然十分焦急。 帐内的我慌忙插嘴,“哦,我……我是想问问大夫,我身体是否有问题,为何……为何还没有……喜脉……” 这话不 是深宅少?该说的,情急之下,我亦顾不得颜面了…… 大夫微一踌躇,便接了我的话,“少?体寒,身体弱,或者比常人难有喜,不过好在年轻,时间多着呢!我开两个方子吧,一个治风寒,一个内调,这第二个方子多服几付,说不定年底就能有好消息了!” “是吗?那可好了!”逸君十分高兴。(.) 我便不语了,闭上眼,只觉十分疲惫,不是才起/床吗?依稀听得逸君送走大夫,派人去抓药,身边忽的一暖,我未加思索,闭着眼睛靠过去,缩在他怀里,十分温暖…… 他轻笑,抱了我,“这么热的天,不怕热?” 不热,不热……我用轻微的鼾声,匀净的呼吸回答他。 鼻尖一紧,是他拧住,“贪睡的小傻瓜!我陪你一起睡!” “逸君……”我低喃,双臂缠上他。 “嗯?到底有没睡着呢?起来吃点再睡如何?” 不要,不想吃…… 我在沉默中闻着他的暖香,肚子其实很饿,然,有些事不去想,便可以忽略…… 终于发现,离歌并不坚强,之所以不曾被击倒,是因为未曾击中要害,戏文里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穴呵,任他是绝顶高手亦不例外…… 逸君,你说过,这世上我只有你,是以,亦只有你能伤我。逸君,不会伤我,我深信…… 醒来,雨霁初晴。 只是这样的天气,人是极易生病的,老祖宗不日亦病倒。 一夜风疾雨骤,清 晨,日光却渐渐穿透云层,如每一个酷暑之日一样,明晃晃地炙烤着大地。 阖府正用着早餐,我罕见地出现在席上,只因这天气热得无法继续睡懒床。 管家匆匆而来,在病气未退的老祖宗耳边一阵低语,老祖宗便露出一丝冷笑,目光朝我扫了一眼,我心突地一跳,这眼神,绝不是好征兆! 低了头喝粥,我假装不知。 “离歌,你跟我来。”老祖宗的声音辨不出祸福。 终究躲不过,我起身扶住她,和她进了厢房。 只觉她打量我许久,方道,“离歌,你可知我叫你来何事?” 我摇头,心内却因摸个猜测忐忑,“请老祖宗明示。” “大少? 就得有大少?风范……” 听闻此言,我几乎昏阙,难道我的猜测是真的?我捧了心,勒令自己站稳脚跟。 老祖宗继续慢悠悠地道,“该宽容的时候宽容,该狠的时候狠,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宽容?她要我对谁宽容?我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心在颤抖,抿了唇,坚忍,“不懂。” 她忽然剧烈咳了起来,我稍作犹豫,上前奉了杯水。 她凝视我良久,摇摇手,待气息稍稳,便长叹,“离歌,有件事,你跟管家一起去看看。昨儿暴雨,闵家的瓷窑爆了,听说是死伤好几,损失惨重,光这赔就得赔倾家荡产。我有意将他家所有窑给买下来,也可补些损失给他们。但闵家人死倔,因与我高家有宿怨,竟不肯卖,何必呢!” 提到闵家,我的心突突直跳,耳根子火热,这事她为何对我 说?莫非知道我过去和夏生之事? “老祖宗,这又如何?”我竭力装作若无其事。 “我这几天不舒服,无法亲自前去闵家拜访,你替我去吧,说服闵家,把窑卖给我们。” 竟是此事?原来我会错了意! 悄然松了口气,然闵家,我是万万不敢去的。“老祖宗,离歌小门小户出身,于这些事一窍不通,办砸了不说,还惹人笑话,老祖宗何不另派人选?” “不!你是最佳人选!”老祖宗的笑容里几分阴险,“有些事无须我说破,如今闵家主事的是二少爷。”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我亦心头大震,有些事无须说破?是指我和夏生之事吗?想来应是,高家娶长媳,岂可不将我调查得一清二楚? 然这并不能成为我去闵家 的理由,“老祖宗,离歌不敢挑此大任,请另选他人。” 老祖宗便轻蔑地哼了一声,“离歌,此事办成,对闵家有利,否则他们连安身之所也会失去,拿我们的钱,好歹也可建个新家。” 我摸着??口,贴身香囊里的玉镯无一日卸下,即便此情已成追忆,我亦珍惜,或许,我别无选择…… 第一百零六章 终究盈少夕夕缺 软轿在闵家大院停下。[.超多好看小说]这个我曾经流连无数的院子,燕子可还呢哝?榆钱可曾零落?后院大树上我和夏生的名字可还铭刻? 掀开轿帘,入目却是白纸糊的灯笼,上写墨黑的大字??奠…… 闵家又有谁辞世?心倏然提到嗓子眼,未等春景扶我,便跳下轿,直奔入内。 大堂里,闵老爷的画像摆在正中央,堂前跪着披麻戴孝的闵家二少爷闵仲文。 我取了几根香,在闵老爷灵前拜祭,他的画像栩栩如生。这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呵,我曾朝思暮想做他的儿媳呢!往事如昨,悲从中来,泪,悄然而下。 忽而,身后一声大吼,“滚!猫哭耗子假慈悲!谁让你们进来的?” 我转身,身子定在原地。“仲文,我……” “别叫我 的名字,你不配!” 我捂住嘴,不让悲戚之声泻出,眼前这愤然的男子还是当初追着我喊“姐姐”的少年吗? “高家少?,请回吧!”他眸光冷然,言辞间,讽刺如针,扎着我的心。 我拭干泪,“好!我走。不过,走之前欲和你商量件事。” 他便冷笑,“若是买窑之事就不必说了,我闵家人宁可穷死饿死,亦不会将家业卖给卑微污浊之辈。我闵家大门更不会向水/性/杨/花贪图富贵之流敞开,以后,请自重!” 他的话如一声闷雷,重重敲击我心,水性杨花?贪图富贵?我吗?或许是吧……自酿的苦酒,所以要自己喝,只能怪自己对夏生的爱不坚定,如今可不遭报应了吗?不坚定的人如何要求他人对自己坚贞? 苦涩自心深处丝丝萌发,没错,仲文有骨气,这方是我的好弟 弟,不似我…… 自知无脸在此呆下去,我讪笑,灵堂里笑是很失礼的事…… “仲文,打扰了,当我没来过。”移步,裙摆微摇,泪珠坠落…… 骤雨初歇,花园里叶落缤纷,这落叶埋葬的可是我和夏生的足印?回眸,荷叶田田尽头,老槐树枝繁叶茂,镌刻着“夏生离歌”的曾经已无处寻觅…… 夏生,夏生,为何我总在无路可退之时才会想起你?我很坏,很坏,对吗?间或,闵家灵堂似有争吵之声,可这,与我无关了…… 污泥渐脏了绣鞋,脏水漫进鞋内,又如何?我原本就是一肮脏之人…… “等等!”身后是仲文追出来的声音。 我惊喜回眸,似乎仲文的每一个字对我而言都如上天恩赐一般,只要他愿意和 我说话,哪怕一个字,哪怕是嘲讽。 “把你们的脏东西拿回去!”他把我带来的礼扔至管家身上。 他为何不扔给我?我微一思索,轻声吩咐管家和春景,“你们去外面等我。” “是。少?。” 待二人退出,仲文的眸子渐渐涌起烟波,痛,纠结期间,“姐,何必……”他哽咽。 仲文态度转换得太快,我一时无法适应,“仲文,你……” “若我哥在,事情断不会如此!”他悲愤而泣。 我仰望他酷似夏生的容颜,泪雨磅礴,不要提他,不要提他…… 他红了眼眶,凝视着我,“姐,高家没一个好人,呆不下,就走吧!” 我凄然而笑,仲文呵,终究还是我的好弟弟!“仲文,谢谢你,听到你这声姐,姐就知足了!姐很好,真的很好!” “你好什么好!”他突然大吼起来,“差点被人淹死了,还叫好?被道人当妖耍也叫好?新婚燕尔睡柴房也叫好?” 我惊住,我在高家的一切他竟然十分清楚?! “姐,换成是我哥,舍得让你如此受苦吗?” 我在他的眸光下竟无所适从,“仲文,我不苦,真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姐!那傻子如此待你,你有何舍不得?”仲文在我身后急喊。 我不敢回头,“你瞎说什么啊!他……待我很好!”是吗?真的很好吗?心,高高悬起…… “姐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你说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高家大少爷有后了!别告诉我是你的!我知道不是!” 天地旋转,我捂住??口,眼前一黑,向后倒去,接住我的是仲文的臂膀。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已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仲文,你好残忍!”我泪流不止,哭得气结。 感觉他臂膀渐收紧,何时,他亦长大,肩膀宽阔得足以承受我的哀伤…… 他竟抚着我的发,曾经的小小手掌已如此宽厚了……“姐!这儿不值得留恋,跟我们走吧!” 而我,深陷于痛楚之中,没留意他所言的“我们”…… 是,这一句“不值得留恋”警醒了我,我如何能跟他走?那可是真的水性杨花了…… 我想,有些事情我早已感知,只不过不愿去面对罢了,此时一旦捅破,反倒无所畏惧。 第一百零七章 终究盈少夕夕缺 挣脱他的怀抱,我含泪微笑,“仲文,今日是姐最开心的一天,姐一直不知道,还有人惦记着姐,谢谢!保重!” 他拉着我衣袖,极为不舍,“姐,你真不离开高家?” 我缓缓摇头,凝眸前方,前方已不是他的容颜,雨后新晴,唯余迷茫。 是否离开高家,我不明了,然有一点我可以确信,即便离开高家,我亦不会倚仗他而活,我梦离歌,所谓的离人,可以独自逍遥世间。 “姐,拿去吧!”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 “什么东西?”我不解。 “我闵家所有地契,你拿去!我不收你的银子,但你别傻乎乎的,高家给的银子你收了,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他把纸包塞进我手里。“别发愣了,不卖也是被没收,只高家有后台能保下来,就当是赠与你吧!” “这……仲文,我可不敢接这么大份礼!你们一无所有了,该何去何从?”我惊诧于他前后态度变化之巨。 “别推迟了!我们自有投奔处,只是你,姐,高家大院,水深火热的,留着些钱防身啊!”他捏紧我手,不允许我退还纸包。 我知他的决绝,一步一回首,辞别而去,泪光中,仲文举手与我挥别。 “姐!私塾先生是我家远亲,你知道的,若有事定记得通过他找寻我们,记住啊!” 风,吹乱我泪雨纷飞,踏着落叶,于来时路上跌跌撞撞…… 至闵府大门,我已平静如常,钻入软轿,淡然一声“回去”,我便开始盘算接下来该如何。 高家挂着大红灯笼的府门,喜庆之气与闵家呈鲜然对比,灯笼下极目远望的男子是一身白衣的谁? 涩痛弥漫双眼…… “歌,你去闵府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老祖宗叫你去干什么?”他掀开轿帘,来扶我,如水目光里的焦虑,怎么看也不似作伪呵…… 将所有的痛遏制在喉间,我莞尔一笑,一如和他初逢,“没事,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得向老祖宗回话去。” 靠在他臂弯回府,我告诉自己,有些事没办好前,一定得忍!只那暖香萦绕,我竟熏得气闷,我加快脚步,唯恐在这暖香里晕倒。 他有片刻滞然…… 我未加理睬,钻入老祖宗厢房。正闭目养神的老祖宗听得我脚步声,倏然睁眼,“如何?” “回老祖宗,闵家答应卖了。”我低回,未表露任何异状。 老祖宗便乐了,“我就知道你出马准成!何时交 易呢?” “随时!”我急于解决此事。 “好!夜长梦多,越快越好!”老祖宗遂给了我牌子,让我去账房取银票。 从老祖宗厢房出来,逸君立在门边等候,我淡淡一眼,未看清他的眼神,只因,这个男人,我不愿再多看一眼。 “歌……”他颤声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未曾回头,静候他的下文。 “歌,你怎么了?是不是……遇见谁了?”他的声音??如雾,而我竟没听出他这话的含义,这个谁,是谁?我当时并未留意,许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世人皆知,唯我不知。 我逼自己呼入一口气,回眸嫣然,“我还有事,稍后回来,等我。” 他脸色一松,喜悦盎然,“好,那你快点!” 去账房兑了银票,佯装送银票又去了趟闵府,仲文送我出来时没忘嘱咐我,将银票换成银元或者黄金,他说这乱世之中,纸的东西不定哪天就成废纸一堆了。 “姐,高家有个小厮,是我家的人,叫骆福,他是可信的。”末了,他执着我手,难舍难离,“姐,若太苦了,一定要来寻我,今后,可不要哭了,我哥说你哭起来的样子可难看了!” 我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只含着泪猛点头。他对我在高家的情况一清二楚,想必是有人在高家,只是,他为何要安插个人进府呢?听老祖宗说,闵家和高家有宿怨,定是做闵家眼线,是的,一定是…… 我从他掌中抽出手,呜咽,“仲文,我对不起你哥。” 他离殇满眸,“不,我们对不起你,原谅我适才在灵堂的无礼。” 我捂住脸只是哭泣,已辨不清因何而哭,为夏生?为仲文?抑或为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只觉得痛,胀满整个心扉。 “好了,姐,回去吧,否则我们无法分别了,你又不肯随我走。”仲文揉了揉我的头发,一如从前的夏生。 “何时离开此地?我来送你。”我不断擦着腮边的泪,奈何擦完又滚落,一串串,一行行,绵绵不绝。 他摇头微笑,“别来送,我此生最怕离别,我倒希望,如有一??归来,你会来迎我。” “嗯!姐走了!”我掩面离去,不忍回眸…… 我的一生,果然尽是离别吗?若是,下一次,是否轮到你我? 第一百零八章 终究盈少夕夕缺 回府途中,经过一家药铺,我下轿抓了几味药,发觉太阳已当午,心,却渐渐冻结成冰…… 高家的大红灯笼下,依然伫立了等我的他,见我归来,依然欣喜,只是,我躲开他伸出的手,径直走向那扇门。 无视他的错愕,我知他会跟来,他果然唤着我的名字跟了来,接下来要上演的曲目是我给他的解释抑或他给我的托词? “哐当”,屋内的女子因我一脚踹开房门而惊若寒蝉。 “歌!你干什么!”身后,他急喝如雷。 我回眸浅笑,“怎么?相公是怕惊吓了你的小傻子?” 他脸色骤变,似见了鬼怪般盯着我,眸子里惊骇涌现,“你,如何知道了?” 果真如此了…… 他时时念着要我给他生个小傻子,如今,总算遂了他的愿,只是,小傻子的娘亲不是我而已…… 五内俱焚,我紧握拳头,逼自己想想清楚该如何,不可哭泣,不可大笑,不可有一丝异常…… 我便笑得云淡风轻,“相公实在没趣,如此大喜之事竟然瞒着我?” 他深瞳影重,盯着我的脸,继而又盯着我紧握的拳…… 他忽上前紧抱了我,摩挲我的背,“歌,不难过,我是无心的,我……” “相公!”我最恨的莫过于事后的解释,若解释有用,这世上不就太平了?我知论臂力,我远不及他,是以并未挣扎,由他抱了,笑语嫣然,“相公从哪里看出我难过了呢?没错,我是曾说过我是一妒妇,可如今不同啊,相公看上的是我情同姐妹的如烟呢!这多好?两女侍一夫,又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 他渐渐松开我,在我的眸中辨别真伪,试探着问,“歌,你当真不生气?” “当然!”我退后一步,端坐,锁眉,笑语盈盈,犹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我就寻思,相公原本不懂人事,缘何突然开窍了呢?定是有人教的啊!思来想去,便是青楼出身的婊/子最擅长此道了……” 心中有几个疑问一直未解,一是逸君的突然开窍,一是,他生辰那晚去了哪里,如今一想,茅塞顿开! 逸君终于明白我这不咸不淡的语气里含有多浓的火药味,近似哀求地望着我,“歌,不可乱说话,我们回屋说,可好?” 一直在一边忐忑垂泪的如烟听闻此言终于激动起来,委屈万分地哭泣,“少?,如烟做错事,你可打得,可骂得,为何出言伤人?” 我冷笑,“乱说话?出言伤人?你们俩倒是琴瑟和谐,心念相通啊!难道我说错了吗?相公,如烟给你的可 是第一次啊?” “歌,不要太过分!”他双眉紧蹙。[.超多好看小说](.无弹窗广告) “我过分?”我指着自己的鼻尖轻笑,“没错,我是过分,我相公和我最好的姐妹背着我做出苟且之事,原是因我太过分!是啊,我真过分,有人不是说吗?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我就是度量太小了!得,既如此不讨人喜欢,那我就改呗,以后,你们光明正大在一起得了,别藏着噎着丢人现眼。” 看着他眼中的恼怒,和如烟的惊惶不定,难言的痛和快意在心头交织纠缠,逸君,逸君,是谁说永不背叛我?是谁说就爱妒妇?原来,誓言是如此不堪一击之物…… “歌,别闹了,个中原委曲折,你不愿听我解释?” 我笑,“相公,你何曾看到我闹?我有闹吗?我在成全你们呢!我正想着啊,这大少?当得太累,不如卸下来吧,省得老祖宗事事想着我。” “你想如何?”他眸中已有危险的信号。 我叹了一声,“相公,让我最后叫你一声相公,记得有人说,若背叛我,便不得好死,我怎舍得你死?所以,我成全你。亦记得有人说,若我离开会更幸福,定成全我,如今,是否该成全我了呢?我们彼此成全吧!” 他面色惨白,连唇亦毫无血色,“原来,你一直想离开?就只盼着我成全?” 我的心紧紧缩在一起,一抽一抽地痛,唇边的笑却愈加坚定,“是!” “你去闵家遇上谁了?”他冷声问道。 我心犹如遭遇重锤,他究竟是何意? “和闵仲文抱头痛哭又是为何?只怕这才是你屡次讨要休书的原因吧?” 呵,有人告密!他还真是蛮不讲理的大少 爷,这事归根竟是我错了!好似我红杏出墙了?我冷冷一笑,既如此,我懒怠解释,你到少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为何不说话?心虚?老祖宗都拿不下的事,你一去就解决了,这其中你充当何角色?” 他咄咄逼人的眼神看得我心悸,他根本就是这种人吗?平日的宽容及温文尔雅全是假象?罢!当我看错人!如此,便无须留恋! 我下巴微扬,微笑盎然,“若我没听错的话,你的意思是,我和婊/子一样,出卖身体换来的地契?” 第一百零九章 终究盈少夕夕缺 “你在胡说什么!我是这意思吗?”他钳住我双肩,痛心疾首。(.) 他因何痛?因我糟践自己?那究竟谁比谁更痛? “那你是何意思?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啊!”我望着他笑,笑到酸涩,笑到僵硬,原来笑比哭更累…… 他便拥我入怀,似带了哭腔,“我没意思,我只要你不走,不要离开我,我舍不得你,不能没有你……” 我冷笑,既如此,何必当初呢?难道他不知这结果吗?他怀中馨香如昨,这曾温暖我数度长夜的暖香此时闻来直觉污浊不堪,想到他和如烟有过接触的身子再和我紧密相贴,顿感一阵恶心。 “把你的手拿开!“我受惊般尖叫。 他被我过激的反应惊吓,将我拉离他的怀抱,小心翼翼观察我,双手仍握了我肩膀。 我奋力一甩,“快把你手拿开!你好脏!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 他幽黑的眸子渐渐灰暗,终松开了我,“歌,我知道,无论我如何解释都没用,因为事实已在眼前,可我发誓,我只喜欢你一个,永远也不会变!” 他那双眸子,看我的时候,依然是那般清亮纯澈,只是,我眼中吹进了沙粒,痛的是我,流泪的亦是我啊!他不过看不见罢了,泪流进心里,他如何能看见呢…… “那你打算怎么安置离歌呢?”我忽然想听听他的打算,想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他欲执我手,却在中途畏缩不前,眸中闪烁不定的是自卑,他最后捂着自己心口,“歌,我把你放在这里,满满的,全是你!” “是吗?”我双眸微眯,“好!我信!” “果真?”他惊喜不已。 “果真!”我目光笃定,“不过……” “不过什么?只要你不走,我任何条件任何惩罚都愿领!”他欣喜得手足无措。 我“啪”地一声,把桌上的茶碗倒转,掏出从药铺买回的药粉,倒入碗中,用热水冲融,转身微笑,“逸君,你可记得,我曾说,若你对不起我,我定杀了你!” 他一怔,微微点头,“记得。” “可是逸君,你知我舍不得杀你啊!”我听见自己温柔的声音,如风拂动花蕊,“叫歌如何是好呢?歌这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呢!” 他不知我唱的哪一出,惊讶地看着我,我如此反应,他应是出乎意料吧,我看见他盯着茶碗的眸,升起了恐惧。 我便笑了,似乎今日的我,自始至终都在笑,“逸君啊,我的确想到法子了,且 就在这碗药里!逸君,歌不是贤良淑德之辈哦!逸君的宠爱,只可以给歌一个人!小傻子亦不行!所以,如烟喝了这碗药吧!喝了就没人和歌抢逸君了!” “这……是堕胎药?”他双唇发白,指着药碗的手微抖。 “是呢!谁说咱逸君是傻子了?我看一点也不傻!”妩媚的笑容,轻柔的声音,和我眸子的阴狠截然不同。 “不!”如烟跪倒在地,头磕得咚咚直响,“少?饶命!如烟错了!可孩子是少爷的骨血,就请看在少爷对少?满心宠爱的份上饶了孩子吧!” “哼!饶?”我说得慢条斯理,“你们做那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饶过我呢?”如烟是我最好的朋友,而我现在却恨不能撕碎了她。 她不断垂泪,“少?,我也不想的,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你不想?那 就是大少爷逼你了?”我似笑非笑地看着逸君。 他一急,忙道,“不是!是……” “大少爷!”如烟忽然打断了他,流泪哀求,“大少爷,给如烟留点尊严好吗?” “尊严!哈哈哈!”我笑得前俯后仰,“婊/子出身的人还有尊严?背着人偷男人的狐狸精还有尊严?” 心,一点一点变寒,我竟不知,自己亦有如此刻薄的时候……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静静的,静得让我害怕,我和他之间,似乎就这样,站成了两个天地…… “逸君,你说好不好?你的小傻子,不是只能由歌来生吗?” 他仍是痴痴看着我,一言不发,我想,我明白他的答案了…… 我笑得落寞,人,有时还真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如烟,喝了吧!”我端起药碗,送到她嘴边。逸君,会来阻止我吗? “歌,不要!”他的声音在颤抖。 泪,蒙上眼眶,我不敢抬头,泪珠儿便滴落药碗里,“逸君,你舍不得?” “听说……堕胎很危险……弄不好大人都会送命!”他嗫嚅着。 “哦!原是心疼大人!我懂了!”我恍然大悟的样子可以把自己的泪水逼回。 逸君便急了,“歌,你又误会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老祖宗急匆匆地拐杖声,“大胆!谁?哪个要害死我孙儿?” 如烟见来了救兵,跪着爬 到老祖宗脚下,只差亲吻她的鞋了,“老祖宗,姐姐要给我堕胎,老祖宗帮帮我啊!我只想把少爷的孩子生下来,生完后再赶走我,不认我为母都行,到时给姐姐当儿子!” 我微笑不语,老祖宗一来,一切都是定局了…… “如烟?谁说给你堕胎了?既然这汤你不敢喝,我喝吧!”我盯着那碗黑乎乎的东西,仰脖一饮而尽。 第一百一十章 终究盈少夕夕缺 “歌!你疯了!”逸君急得嘶喊,前来抢我的碗。 哐当,茶碗坠地,一切都太迟了…… 我唇角沾着药滴,轻浅地笑。 “疯子!傻子!药岂可乱喝?快去叫大夫来!”他的泪,清亮清亮,蜿蜒而下。他托着我的头,手指伸进我喉咙使劲抠,“快!吐出来!” 我被他抠得干呕不止,推开他,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我站直,气定神闲,“晚了,你知我喝的是什么?” “是什么?不是堕胎药?”他立时警觉,眸子里慌乱与惊恐交织。 我擦了擦唇角,指尖便凝着一滴黑红,“是老鼠药。”我轻言如风。 他倒退两步,眸子里的绝望如临末日,继而爆发,一句话也不说,倒了清水,疯狂地一碗一碗往我嘴里灌。 我呛得无法呼气,大部分的水泼洒在我身上,浸透单薄夏衣,透心的凉…… “别闹了!”我伏在桌面喘息,“有些东西,再多的水也无法洗净。” 他没有了声息,其他人皆悄然无声,只各怀心事,看着这场闹剧。 良久,他从身后环住我的腰,低低呢喃,“好!这样好!原本生无可恋,我随你一起去!这样,可以洗净我的污垢了么?来生,只有你,只有我。” “混账!”他的话激怒了老祖宗,“要死要活,成何体统!来人!把这恶妇拖下去!不就纳个小妾吗?夫君有后,应该高兴!有你这样的妒妇吗?” 在逸君的抗/议声中,家丁上前将我和逸君拉开。老祖宗对逸君的宠,是有限度的,如今到了关系高家子嗣的问题上,老祖宗绝不会含糊,更不会姑息我,这,是必然。 “把少爷送回房!至于这个妒妇,要死要活随她!死了裹张席葬了,活着就给我看起来!至于如烟,既事已挑明,就不用藏着了,择日纳妾!”老祖宗怒火不止。 逸君在家丁手下抗争,“不!老祖宗!救不了歌,我定随她去!你们能奈我何?” 老祖宗盯了逸君许久,不慌不忙,“逸君,老祖宗是宠你过头了,你是高家长子,老祖宗不可任你随性胡来,别的,倒可顺着你,但这生死却由不得你!你们几个,给我二十四小时守着少爷,吃喝拉撒都跟着,少爷少根头发,我要你们全家陪葬!” 这一招是狠的,善良如逸君,断不会因一己之私害了人全家性命…… 屋里又静了下来,窗外的知了叫得人憋闷。 逸君望着我,瞳影润泽,“歌,你怎么如此傻?即便世人负你,你也要爱惜自己……” 我放声大笑,笑到腹内痉挛,趴在桌上才稍感舒适,待气息渐缓,我抬头,仍忍不住唇边笑意,“你们真以为我喝了老鼠药?我会那么傻吗?为你们?值吗?我喝的,不过是一碗红参粉冲的汤而已!真是笑死人了!”我继续大笑…… “疯子!走!”老祖宗锐利的眼神在我身上扫过,我微微颤抖,隐隐觉得老祖宗知道我的把戏…… “慢!”我叫住了这一群人。 “何事?”老祖宗压根不拿正眼看我,倒是一直搀扶着她的娉婷朝我一笑,这笑容里是何意味?我懒怠深究。 我缓缓跪下,这是我进高家以来第二次下跪,第一次是给老祖宗敬茶,而这一次,我跪在逸君面前。 “逸君,离歌八字带克,自嫁入高家,生起事端无数,加之不能容人,生性古怪,实在不适合做这豪门长媳。请念在我们夫妻一场,给歌一条生 路。”我顿了顿,??口的痛已膨胀到极限,“请赐休书可好?” 他望着我,泪水滚落,“若我说不呢?若逸君求你念在夫妻一场留下来呢?” 我哽咽,何尝不是泪眼朦胧,只是,我不允许自己流泪。 许久,我方逼回眼泪,硬着嗓子道,“逸君,我以为,你在阻止如烟喝药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鱼翅和熊掌,永远不可兼得。” “一派胡言!”老祖宗厉声插话,“什么鱼翅熊掌不兼得?古有娥皇女英怎么不效仿?不想当长媳?行!我成全你!既不愿为少?,就为婢吧!你不是一手好绣工?那从今儿起,你就去绣庄当绣女,既嫁入高家,生是高家人,死为高家鬼,想离开高家,绝无可能!” 娉婷忽然插话了,“姐姐,别难过了!相公有后,我们该高兴才是啊!快说几句好话,求老祖宗收回刚才的话吧!” 这口是心非的女人!我只当没听见她的话! 老祖宗听了却道,“没错,娉婷才是大家闺秀的典范!离歌,你要好好学着。行了,我不想伤逸君的心,你自己再好好想想,要么,继续当你的大少?,要么去绣庄为婢,想好再告诉我!今儿都累了,散了回去歇着吧!” “老祖宗!”我急切地叫住她,“不用想了!我去绣庄!” 逸君脸色煞白,老祖宗则震惊。 随后,老祖宗发威,“管家!立刻送少?去绣庄,派几个人日夜跟随,白天去,晚上送回府里,若逃跑,仔细你们几个的皮!” 我笑,叩首,“谢老祖宗成全!不过,从今儿起,我便是绣女不是少?了!老祖宗可叫错了!” 而后,移步逸君身前,福了福,“恭喜大少爷又添美娇娘,贺喜大少爷 喜为人父。” 转身,无一丝留恋,心,痛到麻木…… 身后,娉婷雀跃的声音在响,“如烟妹子,现今可好了,我们有缘做姐妹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力翻飞只恨风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力翻飞只恨风 高家的绣庄和绸缎庄其实只一墙之隔。 绣庄里管事的叫晚玉,圆脸庞的资深绣娘,把我交给一个桃花眼的女人,叫怜香的使唤。第一天,她就给了我一堆的活儿,我一直绣到月上柳梢才完工。 揉着发酸的手,在家丁的监视下回府。如今不是少奶奶,自然也没轿子可坐,在洒满月光的青石板上缓行,一路梳理着凌乱的心事。 其实,人一旦忙碌起来,就会分散很多精力,亦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令人痛苦的事,我想,我选择来绣庄是对的。人活着,总得做点事,老闲着,多慌!虽然累点,但心里踏实! 忽听身后的家丁在嘀咕,“骆福,你小子走路看着点,踩我几次了!” 我心中一动,站住脚步,“我想方便一下。” 立刻有家丁回道,“少奶奶,马上要到府里了,忍一忍吧。” “不行,我忍不住了!”我皱眉。 “少奶奶,那去河边吧,那儿有地方,不过,小的可得跟着去,否则不好交差!” 我一看,说话的正是那个叫做骆福的家丁,心中会意,随了他往河边走,其余家丁远远跟在后面。 “你就是骆福?”我压低了声音问。 “是,小的就是,想必二少爷已经跟你说了。”他跟在我身后微微躬身。 “嗯。”我微一颔首,“你为何要来高家?做闵家眼线吗?” 他却稍作迟疑,道,“回少奶奶,是少爷……二少爷不放心你,让我进府看着你。有事就向他禀报。” 我喉咙一热,竟噎得半晌说不出话,而当时的我亦没听出来,骆福话语中这个“少爷……二少爷”之间的停顿…… “你是何时进府的?既进来为何又不和我相认呢?” “回少奶奶,我是浸猪笼那次之后才进的府,进府后便听说了高家以前如何亏待少***事,想过来找少奶奶,但少奶奶和高家少爷无一刻分离,竟是没找到机会,再者,二少爷也只叮嘱小的暗地里看着,及时汇报,不让鲁莽行事,所以……” 我未曾想到,仲文竟对我用了如此之心,然现在没有时间感叹,我望了望身后,其余家丁相隔甚远,便掏出所有高家用于购买闵家地契的银票,塞给他,“这些,你通通给我换成黄金,有没有保险的地方可以存?只我能拿到的?” 他四下里一望,点头,“知道!办好再回少奶奶!” “以后不要再叫我少奶奶了!我不是!”眼看方便之处已到,我加紧说出自己的想法,“骆福,我想离开这里,想办法给我弄条船,然后我们订个计划,怎么逃走。{}” 他看着我,目光难以捉摸,“少……不,离歌小姐,你真要走?” “嗯!”我坚定地点头,河岸已到,月白风高,好一派宁静夜景…… 他叹了声,似有泪,“走得对!这高家实在是……” 我隐隐觉得异常,“骆福,怎么了?” 他原本一直垂着头,此时抬眸看了看我,银亮月色下,依稀看见他红了的眼眶,“离歌小姐,既然你果真打算和高家撇清关系,那我就说了吧!闵家世代经营陶瓷,从未出现过炸窑之事,此次炸窑其实是高家动的手脚!高家早就觊觎闵家陶瓷这一块丰厚的利润,两家上代也为此起过争端!都怨我办事不力,不能早点探到风声,知道真相时已经晚了,老爷也被活活给气死了!” 我听了,只觉一口气提不上来,不由按住胸口大口喘着气。终于明白去闵家灵堂时仲文为何如此气恼,这高家,真不是人! “岂有此理,没王法了吗?为何不去告他们?”旧恨未了,又添新仇,对高家,我如今真是恨得入骨! 骆福无奈地摇头,“没用的!无凭无据!高家又有后台,告不了的!” “什么叫无凭无据?那你是如何得知的?”我偏不信,这天下果真就无道理可讲了吗? “是做坏事那小子完事以后去酒馆喝酒,恰好我也在,他喝醉了说出来的,我一听就回闵家报信了,待我回到高家时,那小子已经不见了,听人说坐船远走他乡了,想必高家给了他好处要堵住他的嘴,请他别处安家去了。” 我颓然。 骆福反安慰我,“小姐,别难过,二少爷会想办法东山再起的,我帮你打点好,助你逃走是大事!” 我点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佯装进去方便,稍后才出来,便与骆福往回走。 远远的,便看见穿白色长衫的男子一路而来,我目光转移,只看见河面,月色如梭…… “歌,终于回来了!可急死我了!” 我低垂着头,只见白色长衫的衣摆随风微动,这风,依然是风,却无法再拨动我心弦。 “离歌见过大少爷。”我始终都没有抬起头看他,微微侧身,和他擦身而过,夜风中前行,拐弯处,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那白色衣角,仍在原地,随着风的方向,舞动……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力翻飞只恨风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力翻飞只恨风 “少奶奶回来了?老祖宗在等你呢!”一进门,丫鬟春景便告知我。 很饿,脚步虚浮,我勉强支撑着走进老祖宗厢房。彼时,她半睁着眼在打盹,小丫鬟在给她捏腿。 “离歌见过老祖宗。”我行至她身前站定。 她眼皮微微一抬,“是离歌啊?回来了?” “是!”我不知她又要寻衅什么,只不过,再大的伤害,我亦能承受了吧? 她犹豫了一下,竟屏退了丫鬟,屋里只余我两人时才道,“逸君是否已经不傻了?”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出乎我所料,稍作权衡,决定置身事外,“离歌不知,自进入高家,大少爷就一直是这样,并未见异常。” “嗯--”她轻轻点头,“丫头,这世上的事儿啊,没一件能瞒过我,逸君今儿说的那些话,已不是往日的他所能说出来的。你进府这几月,他亦没有发病的迹象,我想他是好了。至于是如何好的,只有你清楚,他自个清楚,我不想多问,只要好了就万幸!”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叫我丫头?这更让我不习惯,索性闭了嘴听她说。{} “今日在绣庄可好?”她忽转了话题。 “很好!”去绣庄是她的主意,此刻难不成还关注我的死活? 她脸上便显露出轻蔑,“哼,还真是过苦日子的命,放着舒舒服服的大少奶奶不做,偏去做奴婢!” 这样的冷嘲热讽我已习惯,心也自然日渐坚硬,如今是刀枪不入了。 她见我不说话,便长叹了一声,“这大户之家的,是非多,有些事能忍则忍了,我知你和逸君感情深厚,何苦呢!身为高家人,事事应为高家着想,如今高家人丁稀薄,添丁是大喜,你该祈求上天保佑,如烟这孩子能平安出身!” 瞧她的意思,是在劝我?我更惊愕了,想来许是逸君向她求情了吧,想要我回来? 她却皱了皱眉,在我小腹扫了一眼,“别愣着了,下去吧,若争气,这肚子就早点有动静,每日在一起也没个响动,怨得了谁啊!” 我如获大赦,立即告了退,今日老祖宗的话深奥复杂,我懒得去深究,随她说什么,我只记着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之事,想到这,心里便升起了期盼。| 一路走得太快,有些头晕,我扶住长亭的圆柱微微喘息。 暖香袭人,一双手臂扶住了我,月夜下,白色衣袖皓若新雪。 “很辛苦,不去了,可好?” 两脚忽的离地,我被他抱了起来。 我无力与他纠缠,只淡淡说了句,“放我下来。” 他胳膊一僵,终将我轻轻放下。 目光未曾在他身上流连,我默默前走,只听他轻声唤我,“歌……” 我心中一颤,加紧了步伐,他余下的话飘散在夜里…… 回到房里,已是异常疲惫,桌上几个盘子,有碗倒扣在上,我揭开碗,是谁给我留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我不是傻子,再倔的脾气也不会拿自己身子赌气,何况,我要逃走,必须得有充足的体力,是以,不加多想,端起碗就猛吃。 而后,连梳洗都嫌累,将自己扔上床,一觉到天明。 第二日,我发觉自己想要逃走是多么不易的事。 且不说几个家丁看得紧,今日还多了一个人,自早上我出门他便远远地跟着,我在绣庄一天,他便在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地方守了一天。无论我面朝何处,都能感觉一双目光如影随形黏着我。到了晚上,他又默默跟在我身后,和我一起回府。 我开始变得焦躁,回府后便想着怎么去找找骆福,今天一天还没和他说上话呢! 正想着,后窗想起剥啄之声,我心头一跳,打开窗,一封信便扔了进来,窗外人影瞬间无踪。 我急切展开信笺,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几行字:风紧,只能安排在三日后大少爷纳妾之期,东西在老槐树下深埋。 我将信捧在胸口,心一阵狂跳,怕这信被人发现,置于烛火之上烧了,黑灰色灰烬飘落,我凝视跳跃的火花,出了神。 他三日后便纳如烟为妾了吗?依稀还记得他的誓言,若纳妾,则不得好死…… 我不禁叹息,他和她是如何有了孩子我不想再纠缠,或许是无意,或许有隐情,但只要有了,无论作为高家长孙,抑或是作为一个寻常男人,都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我忽又想起,若他依然是个傻子,他会怎么做?说不定倒会拼了性命护着我,不理会所谓的道义责任,亦不会管什么孩子的死活,傻傻的他,心中倒真真只有一个我…… 苦笑,也罢!只当是命吧,我命中注定是个离人,不是吗? 正出神间,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少奶奶!” 好像是如烟! “什么事啊?”我赶紧将信笺的灰烬清理干净,方开门。 如烟看着我微微忙乱地样子略感诧异,“少奶奶,如烟是来告罪的。” 告诉过自己无数遍不在意,心中还是刺痛了,轻轻一笑,“何罪之有?该恭喜你才是,我们是好姐妹不是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力翻飞只恨风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力翻飞只恨风 她听出我的嘲讽,脸色尴尬,“歌儿,在如烟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恩人,我的歌儿,如烟对不住你,可如烟不会和你抢少爷的,少爷还是你的。(.)” 她又叫我歌儿了,怎么不叫少奶奶?是觉得自己即将为妾,地位提高了吗? 我这回是真的笑了,“如烟,你当我是什么?少爷就那么稀罕吗?人人抢?我可是无所谓的,你以后啊,就和娉婷争去吧!或者今后还有三姨太,四姨太,像他老子一样,十三姨太?十四姨太?这些可都跟我无关了!我如今只是个绣女!” 她眼圈便泛起了红色,“歌儿,其实少爷只对你有心,相信如烟……” 我未等她说完,便打了个呵欠,“好累!我得睡觉了,姨奶奶!明天还得干活呢!” 她识趣的住了嘴,欲言又止,缓缓转身离去,在门口的位置终忍不住回眸,唯恐我阻止般,飞快地说了句,“歌儿,我和少爷其实只有一次,以后也不会再有,相信我……” “够了!我没兴趣听你们那些恶心的事,以后你们爱怎么就怎么!”我感到自己的心在猛烈收缩,只因脑中想象着如烟和他不堪入目的画面。 我深深呼气,“出去吧,顺便给我把门带上。” 风动,烛灭,我微微一笑,睡觉,期待三日后…… 这三日于我真度时如年,从次日太阳升起之时就开始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数,怎奈时间过得太慢。 午后,怜香捧了一叠鲜红的缎子来,放在我面前,“这些,两日内绣完,三日后急用,图样在这。” 又是三日?真巧合!我摊开这上好的缎子,发现是整套的床品,图样是鸳鸯,看来似乎是成亲用的。 怜香又道,“仔细着点,是大少爷三日后纳妾要的!” 我捻针的手一抖,针尖刺破手指…… 指尖立时浮出一颗血珠,来不及擦拭,滴落在红缎上…… 背上忽挨了重重一击,怜香尖着嗓子嘶叫,“你个死蹄子,想害死我啊!都跟你说了是大少爷成亲用的!如今见了血光,叫我如何交差!” 死蹄子?很久没人这么骂我了,乍一听,愣在原地,无法回神。 怜香手执一块缝纫尺狠狠打着我的背,我的腰,我的胸,隔着薄薄的夏衣,身上火辣辣地痛。 “死蹄子,jian丫头”的叫骂还在继续,依稀忆起多年前的我躲在那个八岁男孩的怀里哭泣,“我不是死蹄子,我不是jian丫头……” 我浑身一凛,反身抓住她的尺子,大喊,“别打了!我不是死蹄子!不是jian丫头!” 这一喊,似将数日委屈通通发泄出来一般,久久压抑的泪也畅流不息,只反复呜咽,“我不是死蹄子!我不是jian丫头!” 怜香被我的反击怔住,眨巴几下眼睛后勃然大怒,松开尺子朝我劈头盖脸又抓又打,我也疯了,咬牙揪住她头发拉扯,痛得她哇哇直叫。 绣庄里的绣女都围了过来,也没人解围,只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吼,“住手!” 狂乱之下,我辨不清是谁的声音,只拼了命和怜香厮打,似乎她便是我痛苦的根源一般。 猛然,有人提住我后领,将我和怜香扯开,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怜香似挨了一记耳光,被扇倒在地。 而我,被人搂进怀里,温暖的手掌抚着我的头发。 我哭得泪眼模糊,不想辨别眼前这人是谁,只觉淡淡的香味很熟悉,似乎又回到五岁那年,在那个八岁男孩的怀里诉说委屈,“我不是死蹄子!我不是jian丫头!” 似有温软在我头顶辗转,有人哽咽,“是,歌不是死蹄子,不是jian丫头,我来晚了,害歌受委屈!我总是不能好好保护你!” 听着这声音,我渐渐清醒过来,这近在鼻息的香味并不是墨香,而是属于某个人的暖香…… 擦干泪,我冷漠地推离他,拾起地上的红缎,一针一线重新开始绣拿对鸳鸯。 他立在我身边,一把抢过缎子,似乎十分气恼,“绣什么绣?有什么好绣的?” 而后,又把怒火指向几个家丁,大骂,“叫你们几个护着少奶奶,你们都干什么吃的?”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慌忙跪下,直叫饶命。他们眼中的大少爷是温文尔雅的,几时见过少爷发火? 他是真的生气了,指着怜香的手指在颤抖,“你们几个,把这女人拖出去杖打四十!逐出绣庄!有多远滚多远!从此不要让我在这镇上见到你!” 怜香便哭天抢地地撒泼,还吵着要见老爷。 晚玉便悄悄上来扯逸君的袖子,低声告诉他,怜香是老爷的人,只怕老爷那里不好交代。虽是低声,可也足以让每个人听见了。 我只觉好笑,这一大家子,老的如此,小的也如此,实在糜/烂之极。 我知他不会买老爷的帐,怜香算是倒霉透顶了。 果不其然,逸君挥袖掀开晚玉的手,咄咄逼人,“老爷的人?那我的人就活该被欺负?她可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室!这女人算什么?贱/人一个!敢指手划脚?今天老爷在这里,我也要治了她!你们几个,还不动手!”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力翻飞只恨风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力翻飞只恨风 绣庄的院子里很快传来怜香的哀嚎,众绣女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纷纷散开,这屋里便只剩下我和他。 “歌,她们并不知你是我……” “我本来就不是!”我知他要说什么,抢在他之前否定。 “歌,跟我回家吧,别苦自己了!”他站在我对面,手中握着我刚开始绣的锦缎。 我微笑站定,“我何时苦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很开心。” 他忽而向我靠近,“果真开心?那么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我不敢,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看见他瞳孔中的自己流泪,只低声说,“谢少爷相助,今日离歌大不敬,竟让新缎见了血光,离歌会求神拜佛,保佑少爷美满。” 此地风俗,新婚是绝对不能见血的,否则便是大凶之兆…… 他便不言语了,只呆呆和我面对面站立,许久,哽声道,“歌,要如何你才原谅我?我用我的后半生来弥补这个错,可好?” “少爷,离歌要做事了!”我从他手里拿过锦缎,坐下来继续绣,丝线在抢夺过程中纠缠不清,我扯了几下扯不开,索性一剪子剪断。| 他看着我的每一个举动,忽然大吼,“不许再绣!” 声落,我手中一空,锦缎便被他夺去,“嘶啦”一声,缎子竟被他一撕为二。 红云落地,顿时寂然无声…… 许久,我长叹,“何必呢!少爷这叫离歌如何交差?老祖宗会责怪的!” 他便流泪了,颤声道,“为何要交差?我不要交差!不要纳妾!不想纳妾!” 我心中冷哼,谁也没逼你和如烟上/床,不是吗? 转身离去,任他留在原地,对着那匹大红的缎子发呆,一直到日落西山…… ******************************************************************************** 三日之期转眼即到,逸君要当新郎,自然不能再随着我转悠。 自那日逸君治了怜香后,无人再敢寻衅我,我在绣房有意磨蹭到天黑无人,才慢慢收拾东西。 骆福便悄然出现,“离歌小姐,快!你去取东西,我去打点船,码头等你。” “他们几个呢?”不知会不会被其余几名家丁发现。 骆福笑了笑,“他们刚刚喝了有迷药的酒,昏了,快点吧!” “好!”我连绣庄的锁也没落,直接奔出门,朝骆福所言老槐树而去。 老槐树指的便是我和夏生初时定情之处。源于自幼听来的戏文,董永和七仙女,以槐树为媒定终生,夏生便将我和他的名字刻在闵家老宅后院最大的那棵槐树下。 闵家败落,这老宅倒是没人去动它,亦是源于风俗,祖宅未经主人同意,是断不能动的,否则,便和挖人祖坟一般的罪孽,要遭报应的。是以,尽管闵家惹了是非,这百年老宅里倒是完好无损保留下来了,这亦是骆福放心把东西埋在树下的原因吧…… 时值盛夏,园子里花团锦簇,只是杂乱无章,无人打理。 心里眼里一时全是当初和夏生一起捕蝶逐叶的画面,奔至槐树下,旧日的字迹已蒙上斑驳的岁月颜色,印记却愈加深了…… 哀伤涌动,来不及梳理,匆匆挖出树下的包袱,油纸包了好几层,内又用布包了的,便是沉甸甸的金条。 我稍加查看,绑在身上就跑。 码头,风清月明,青石板的石级蒙着淡淡水雾。 数十只乌篷船凌乱罗列,一副万籁俱寂的夜色图,我不知骆福在哪艘船上。 某个黑暗处,油灯微弱的亮光点燃夜色,点燃我的希望。 “离歌小姐,这里!”刚刷过的船发出清冽桐油香,摇乱夜江水波。 我循着亮光走下码头,潮湿的水汽润了满肺,这便是自由的气息吗?我欢喜,而伤感…… “来!我扶你上船!”骆福站立船头,伸出一只手。 我搭住他的手,一只脚迈上船板,船身微微一晃…… 忽然,周围火光四起,将这夜色笼罩的码头照了个透亮。 我心头一惊,迈出去的脚缩回码头。 码头的船只逐渐靠拢,而几乎每一艘船上都站着举了火把的人…… 骆福的脸变得煞白,“离歌小姐,是高家的人!” 我一笑,反而坦然了,“别怕,我定保你周全!” 我自己会怎样,我早已不在乎了!只愿此时别连累骆福才好…… “请少奶奶上轿回府!”管家自黑暗处现身,面色平静。 我僵直了身体,“不可为难骆福,是我逼他的!” “少奶奶,小的不敢,回府自有老祖宗定夺!”管家作了一揖。 夜色茫茫,乌篷船荡起微波爬上青石板的码头,转瞬又逝去,在光滑的石板上留下水润的印渍,潮涨潮落无自由,我,又如何能有自有? 苦笑,上轿,不做任何幻想……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灯花落尽人无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灯花落尽人无眠 高家。(.无弹窗广告)红影乱,月半弯,应是良辰美景不虚设。 我终管不住自己的目光,四下张望,最后凝滞在红窗影内,烛光摇曳处。 那烛火,似舔舐着我的心,灼烧之痛,火/辣辣蔓延。 “少奶奶,老祖宗在等。”管家鞠躬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假装若无其事,在管家指引下来到老祖宗面前。 只觉周遭肃然,我无心去观察老祖宗脸色,因,我不在乎。随她怎么处置吧,大不了再浸一次猪笼…… 无人说话…… 沉默是更加让人惊惧的场景…… 忽的,老祖宗低沉了声音,缓缓道来:“骆福!好大胆子,竟敢勾引少奶奶私/奔!” 我惊愕,怎么罪名变成这个了? “我没有!”我急忙辩解,在接触到老祖宗犀利的目光时,我选择了放弃!算了,随她怎么说吧!有什么过错,我一人担了就行! “证据确凿!还说没有?来人!将骆福关起来,明日一早送报官府,我高家要请河神!” 我大骇,请河神是镇上最残酷的刑罚,据说用于惩罚淫/乱通/奸之人,其过程是将人肉一块一块割下,洒入江里,喂小鱼小虾,请求河神宽恕世人的罪孽。是比浸猪笼残酷数十倍的刑罚。 然,这只是传说而已,自我出生并未见人使过,想不到竟然真有此事。 我亦清楚,此时,虽已有所谓的警署司法,但在这乱世,似乎仍相当尊重地方民俗,比如,浸猪笼就还一直沿袭,若请河神是镇上传统刑罚之一,那实在是太残忍! 只短短瞬间,我脑中已千回百转,当即求老祖宗,“老祖宗明察!你说过,世上没有你不知道的事,那你定知道真相,离歌绝不是和骆福私奔!” “我说是!孤男寡女,你拉我扯,同乘一舟,已是伤了风化!你还要怎的?你是仗着逸君太疼你,不会把你怎样吧!”她沉着的脸如一块铁板。 我知什么叫有理无处说,被管家抓到和人出逃,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那好,若老祖宗定要如是说,那一切皆因离歌而起,就用离歌一人祭河神好了!”我说过要保骆福周全,可不能食言! 哪知老祖宗却阴冷一笑,“把你拿去祭?回头逸君再跟我拼命?就如上次浸猪笼一样?我可不干了!好在还没做出有损我高家颜面的事,我只惩治这奸/夫就好!” “你这分明是故意为难骆福!”我开始气愤,自如烟事发以来,我一直未曾表露过自己的怒气,此时忍无可忍! 老祖宗淡淡一句,便四两拨千斤,将我的怒气击得粉碎,“我偏是与他为难!他要拐走我高家的人,这就是结果!” 我双拳捏得铁紧,全身都在发颤,高家究竟要将我逼到何种地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横竖看我不顺眼,我走得远远的还不行吗?我虽出身卑微,可从没赖着嫁给你们高家,是你们巴巴地八人大轿抬我进门,如今你们对我不满意,我休书都不要,便自己扫地出门,你们还要怎么样?不要以为自己有钱有势,便欺人过甚!” 骆福有些惊慌,低声阻止我,“离歌小姐,别说了!” “你叫她什么?”老祖宗声音突然加大,“离歌小姐?她是我高家的少奶奶!何时是你的离歌小姐?你要将她暗度陈仓,弄去见你主子吗?胆大包天!来人,先给我掌嘴!” 这老狐狸!果然什么都知道,连骆福的底细也弄清楚了! 一家丁上前,朝着骆福便噼里啪啦打了起来,声声脆响,初时脸只被打成红色,至后来竟肿得老高,整个脸呈透亮红色,最后,竟打得骆福吐出满口鲜血,无论我如何求老祖宗,她亦未叫停手。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胳膊拧不过大腿,心中万分纠结,骆福此番结果,全是因我而起,想到骆福要承受凌迟之苦,我心如刀绞,扑通一声跪在老祖宗面前,涕泪长流,“老祖宗,离歌求你,求你饶了骆福,离歌任你处置!告诉离歌,你究竟要怎样才能饶了骆福!” 老祖宗冷冷一笑,“离歌,你终于肯低下你高贵的头了?这可是你第一次求我!珍贵着呢!是真心诚意求我?心里只怕把我老婆子骂了个千万遍!” “不!离歌真心求老祖宗!求老祖宗开恩!放了骆福!让离歌独自领罪!”我泪流满面,伏在地上给她磕头。 “放了他?他可是闵家的眼线!你认为我会轻易放了他?” 不轻易?那意味着还有可能?有可能就有希望! “老祖宗要如何才能放了骆福,请直言!”我脸上挂满泪珠,充满希望看着她。 她稍稍沉吟,“既是闵家奸细,赶出高家是理所当然!此外,诱拐我高家少奶奶罪名不轻,我怎敢相信你不会再次做出有损我高家名声之事来?” “所以呢?”我渐渐听不明白了。 “所以,你得立誓,终生不得做出有损我高家名誉之事!我说过,你生是高家人,死是高家鬼,这是最起码的妇道!我高家满门贞洁烈女,长媳跟人跑了,百年之后,叫我如何见地下祖宗!” 第一百一十六章 灯花落尽人无眠 第一百一十六章 灯花落尽人无眠 原来竟是怕我污了高家名声便要囚禁我一生? 罢!人死灯灭,人活朽木,我这般的人到哪里不都一样孤苦伶仃吗?只要无辜的骆福不惨死,要我如何都可以! “我发誓,生是高家人,死是高家鬼,永不做出有损高家清誉之事!永不离开高家!”我字字铿锵,心若死灰…… “离……少奶奶!”骆福在我身后轻泣。 “把这小子扔出高家!”老祖宗最后的命令让我心中一松,匍匐于地上,已是汗湿脊背…… “下去吧!回屋里思过去!” “是!”我全身虚软,犹如经历一场大战。 缓缓起身,几乎不堪负荷肩上沉重的包袱,心中忽然一凛,老祖宗洞察一切,那我这金条她是否也知道?不!这是闵家的钱,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若有机会得还给他们,不能让高家搜了去! 悄然回眸,所幸,老祖宗似已十分疲惫,难道她不知道?回思老祖宗之表现,多处让人费解,我逃离之事如此轻易便过关了吗?她究竟做了何打算?不懂,不懂…… 长亭尽头,临风玉立的是谁颀长的身影?黑衣红袍,月辉浅镀,身后是树影婆娑,乱花迷眼,愈发衬得他风姿绰约了…… 心尖不自主湿润,今夜,他不是该洞房花烛么?为何站在这里?许是一直站在这里? 我脑中轰然一响,我说今夜的一切轻易得出乎意料!想必是他吧?是他求老祖宗,只要我不走,便可答应一切要求!我甚至怀疑所谓的请河神是否也是一计?诱我发誓之计!老奸巨猾!原来一个人不傻以后会有这许多心计! 我和他就这么站着,望着,我们,如隔了千山万水,我再也看不懂他了……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并非读不懂,而是从未用心去读,以致,蓦然回首之时,每每想起那痴痴的幽叹,“歌,你懂我吗?”便每每心痛,然,却再也追不回那些岁影流年了…… 夜风渐乱,寒意上涌,我汗湿的身子微微发抖。回屋,必得经过他所立之处。 垂眸,一步步朝他走近,于他身侧,坦然而立。 我已发过誓,永远不离开高家,今后的日子还很长,若我不能坦然面对他,那伴随我的只有痛苦,是以,这第一步,我得让自己学会在他的眼皮下悠然自得地活着。 “高逸君,你不地道!你口是心非!”我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愤懑。 他眸中欣喜自责疼惜,变幻不停,这许久,我一直以漠然的态度面对他,此刻,即便是动怒他亦感高兴了吧? “你可曾有说,若我离开,能更幸福,你定成全!为何你要囚禁我!”我恨这受缚的身体不能自由地飞,恨这深宅不见天日的生活! “原来口是心非指的是这个……”他深眸里萎靡重现。 “那你以为是什么?”我盯着他的黯然神伤,突然明白,原来他以为我指的是他违背断不负我的誓言,以为我在意他纳妾…… 他凝视着我,幽幽道,“歌,我仍是这句话,若你离开,能更幸福,我定成全。可是,你要去哪?你要去的地方或许会让你更伤心,所以,我要留下你,不让你在外风吹雨淋无所庇护。” 我因他的话语迷惘,我自己都不知道离开以后去哪里,难道他知道?他就能断定我会更伤心?是小看我的谋生能力吗? 只听他又道,“歌,我知你不愿听我解释,那我不解释,我也知道,你见到我便不开心,那我便不出现,然,至少,在这里,你衣食无忧,若有一天,难过了,想起我们的过往了,只要你回头,我便在你身后,还是你的傻子,你的逸君……” 我心头酸涩潮涌,且这涩痛浮进眼眶,我扭开头,硬着嗓子,“谁不开心了?我开心得不得了!” 他沉默,少顷,“歌,世上有谁比我更了解你?越是难过越要强颜欢笑的傻子!” 不……我不能在这儿继续和他胡扯,再说下去我一定会哭出来,离歌,是绝对不能服输,不能哭泣的! “快去做你的新郎官吧!我累了,没工夫陪你瞎扯!”我选择了落荒而逃。这一场面对面的对峙,终以我的失败而告终 回到厢房,关上门,心口还在阵阵发紧。 我首先要找个地方,将金条藏好,便四下里检查窗户可有关严实,却发现某扇窗户窗纸破了一个小洞…… 原来如此,我道逃跑一事怎会被人发现!想必是有人见到骆福给我送信了!而骆福的身份想必也是此时才识破的吧?否则依高家觊觎闵家瓷窑之心,怎会留个奸/细在家里! 那究竟是谁发现的?那日只有如烟来找过我…… 找来纸片重新将洞补好,推窗之际,却发现长亭里依然站立的人,相映树影,树影有动时,而他却始终不移…… 假装无视,放落窗页。 床前月明,一夜无眠,间或睡迷,梦里全是某人含笑的眼眸,纯净通透…… 次日天未明便惊醒,推开窗,月影残辉下,谁倚亭而立? 他,竟站了一宿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自此,我便安安心心当自己的绣女,每日来往绣庄与高家之间。 似乎无人约束我,来去自由,清早到绣庄晚玉便给了留了早饭,晚上回高家,亦与热菜热饭留在桌上。这样的生活比我想象的清净,还不错。 那傻子果真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了,只是偶尔听丫鬟们私下嘀咕,老祖宗重新请了先生回来教他,他日日念书了,只是还日日捣蛋,把先生气得半死,我暗自冷笑,装傻吧,继续装…… 想过是否趁现在再跑一次?可隐隐的,觉得还是有人盯着我,常常四处寻觅异样目光,却无处可觅,我想,高家终究不信任我,派了人盯梢的。 有时月上柳梢时才回高家,便会远远的,恍惚看见白色身影闪进高家大门,待我走近,却什么人也没有…… 而某一天,绣庄有批活要赶,晚玉要大家第二天早点去,当然,她并不敢同样要求我,怜香的下场无人不知,并且老爷知道后也没对逸君怎么样,儿子和姘/头,孰轻孰重,谁都清楚。 是以我之于她们来说,是一木桩,没人敢惹,亦没人搭理。不过,我还是决定和其他绣女一样,早点去绣庄。 走入高家花园的时候,还是漆黑一片,头顶星子闪烁。 借着星光,只觉花丛中黑影一动,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心中一跳,低喝一声,“谁啊?” 转眼却没了声息,我正打算大喊“有贼”,却被人捂住了嘴,拖进一座假山后面。 “别喊,是我!”来人在我耳边轻道。 我心中一松,原来是逸青! “你干什么?天没亮四处晃悠?”待他松开我,我低声抱怨。 “那你呢?这么早出来晃悠?”他轻声一笑,目光却朝着某个方向扫了一眼。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有,不由诧异,“你看什么啊?” 他略微慌乱,“没,没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去哪呢?” 心里种下疑惑,“我去绣庄。” “这么早?”他很惊讶,“如今这么乱,你一个女人家也不怕?我送你吧。” “不用!”我断然拒绝,怕?我还从未曾有过怕的感觉。 “别争了!老以为自己有多坚强似的,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是用来疼的!你就是太逞强了!”他莫名其妙说了一通话,把我怔住。 女人是用来疼的?我太逞强了吗?难道要我向那傻子摇尾乞怜?办不到! 他见我似起了怒意,怕我与他争吵,催促道,“快走吧!下人马上就要起来了,我俩躲在这里没得落人话柄!” 逸青对我的态度一直奇奇怪怪,我蹙眉看了他一眼,不与他争辩,往屋外走去。 许久没有这么早出来过,弦月半悬,青石板的路蒙着一层淡淡银辉,周遭泛着河风的气息,应是一个令人神清气爽的夏末早晨。 逸青一直紧紧尾随着我,也不说话,快到绣庄的时候,他忽的叫了我一声,“离歌。” “何事?”我回眸。 “可否耽误你几分钟,我有话和你说。”他眸子里满是我看不懂的惶惑。 “说吧!”这个逸青,真的有点怪。 “那说了,你不要生气。”他欲言又止。 我再次皱眉,不会有什么套吧? “算了,我还是说吧!管你是否生气!说了会舒服很多!”他似下了很大决心,“离歌,你想知道逸君为什么会和如烟在一起吗?” 一语揭开我伤疤,我扭头就走,“不想!” “等等!是我的错!”他在身后急呼。 这,我不得不站住脚步了,心湖犹如投入巨石,“你说什么?”我难以置信。 他低了头,很是愧疚,“离歌,是我。逸君生辰那晚,我给他敬酒时下了药,然后把他弄去另一房,把如烟带了进去……” 我几乎昏阙,恨不能扇她两巴掌,“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他面色沮丧,“自小,逸君就集万千宠爱,老祖宗,爹,谁不捧着他,可我,却倍受冷落,他有什么好?不就是一傻子吗?连女人也个个喜欢他,包括我喜欢的女人!” “你喜欢的女人?”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没错!我得不到我想要的女人,他也休想得到他想要的女人!” 逸君想要的?那不就是我吗?那逸青想要的女人有是谁?那不成也是……我?不可能吧?往事点点浮现,他差点强/暴我,他给我拣菜,他在浸猪笼那天带我走……不,绝不可能!他不会喜欢我!我进高家前压根就不认识他! 只听他扔在说着,“原本打算第二天清早便叫你去抓/奸,然后破坏你和逸君,哪知,出了更大的事,逸君没抓成,你却被抓了,二姨太比我还快……” “可你为什么选如烟?她也吃药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吗?你使了什么法子逼迫她?”我对这样污浊的他厌恶至极。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知道!这样,才能让你更恨逸君嘛!”他看了看,眼神里是怯弱,“不过,如烟是愿意的,我和她说的时候,她有些扭捏,可终究是答应了。(.无弹窗广告)女人嘛,都一样,哪个不贪图富贵?听说有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谁还愿意当丫鬟?我很多次偷偷观察你们,都发现如烟看逸君的眼神不一般,我便知道,她是喜欢逸君的,这亦是选中她的原因之一。” 我算是明白了…… 逸君纳娉婷时,如烟便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原来不是劝导我,竟是为自己铺后路…… 这便是友情吗?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到底可还有干净的?我忽然感到作呕,为这肮脏,为这丑恶…… “你还好吧?”逸青递过一方干净帕子。 “谢谢,不用!”这帕子倒是洁净雪白,我见到的却是令人恶心的污浊。 “离歌,对不起!” 在我转身的瞬间,他低声道。 我停住脚步,想了想,如果没有逸青,是否便不会有这样的事呢?高家哪个是省油的灯?即便有喜的不是如烟,亦会是如雪如水或者如花,这,是必然。 “离歌,见你被浸猪笼,我很后悔,如果那天我让逸君回去,你表哥就不会有空隙可钻了,你恨我吗?” 我该恨他吗?抑或该恨谁?我摇摇头,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整整一日,我都有些魂不守舍,昏头昏脑。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我深一脚浅一脚回到高家。原本打算直接回房休息,却在长亭遇上如烟。 “歌儿,你还在生我气?”她小心翼翼陪着笑。 我便一笑,“生气?岂敢。你觉得我像生气的样子吗?” 她收敛了笑容,“歌儿,我对不起你。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可你总不待见我,今日好不容易遇上,就给我点时间,让我说清楚。” 之前我一直逃避这事,不敢听,不敢问,不敢想,现在事情水落石出,总得为我和她的友情正式说点什么,不能让她当我是傻子,亦不能让她以为我刻意躲着她,仿似怕了她似的。 “好,你说。” “歌儿,我对不起你,可是,少爷没有错,你这样,最难过的是他。我从未奢望少爷会垂怜我,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够了,相公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知道的。” 她是来帮逸君说好话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便如扎了根刺,忍不住热辣辣地道,“是,你不需要少爷垂怜,需要的只是姨太太这个身份,你随我陪嫁真是委屈你了,在青楼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机会呢!” 如烟脸色变得惨白。如果说我和她曾经情同姐妹,那么,此时,我在用刀把我们之间的关联狠狠割开,她是痛的,而我,亦是鲜血淋漓。可,到底这刀是谁给我的? 气氛一度尴尬,她不知该说什么,恰逢丫鬟端了汤来,先和我招呼,“见过大少奶奶。姨奶奶,该喝保胎汤了。” 如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我,“嗯,摆这儿吧!” “是。”丫鬟把汤放在石桌上,便退下了。 我微微一笑,“姨奶奶,你慢喝吧,我也告退了。” “歌儿!”她听出我的嘲讽,眼里涌进了泪。 后来会认为如烟是可悲的,逸君是可怜的,但那时的我只是不能容忍背叛。 没有搭理她,我从她身边走过。 走出很远,却听见她在后面申吟,我回头一看,她捂着肚子,很痛苦的样子。 心中忽然响起一个邪恶的声音,我恨这个孩子,不管她,不去管她…… 然,我终管不住自己的脚,飞奔过去,搀起她,“你怎么了?” 她额头大颗汗珠下坠,“没事,肚子……有点疼,可能站起来过猛,动了胎气。扶我进去躺躺就好。” 我似乎没有选择,亦没多想,搀着她回屋,把她扶上/床,躺好。 她费力一笑,“歌儿,你终究还是不忍心的,是吗?” 我冷笑,“我已经诅咒了千百次,希望你小产!” 她似乎知我口是心非,拉了拉我的衣袖,“歌儿,烦你帮我把胞胎汤端进来,可好?也不知动这下胎气有没影响。” 虽然,心里的恼怒不曾减半分,可若这孩子掉了,那就是从我手上逝去的活生生的生命,我,还没这么心狠…… 冷着脸出去把药给端回来,递给她,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转身出门。 恰遇娉婷从她房中出来,见我从如烟处而来,便叫住我,笑道,“姐姐这是去看过如烟姐姐了吗?正好这时去方便,逸君不在。” 我心里再度泛起作呕的感觉,言下之意便是逸君常常在?她故意说给我听吗?我回头一笑,“娉婷妹妹真好兴致,没事便在这窥视人闺房吗?或者是急不可待将逸君拉到你房里去呢?” 她脸色一变,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便走,“什么了不起!还不是相公不要的!” 我除了笑,还能如何?可我,却不知,是笑他人,抑或笑我自己……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或许今日了解的事情太多,自觉十分疲惫,面对桌上给我留的饭菜也觉不对胃口,闷闷的,不想吃,便一头倒下睡了。(.) 睡至半夜,有人将门拍得咚咚直响。 “谁啊?”我睡得迷迷糊糊,起身点灯。 “你这丧门星,还不开门!”门外传来老祖宗气极的怒喝。 我不知自己又犯了何错,打开门,未见人,先见一根镀金拐杖捅了过来,捅中我小腹。 腹中一阵痉挛般的疼痛,我趴在地上许久起不来,腹内持续疼痛如绞。 勉强支撑起上半身,一个耳光扇在我脸上,我再度趴倒在地。 “你这克星!遭天谴的狠毒女人!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老祖宗的拐杖不断落在我身上,咒骂更如泼水,我却如坠云雾,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以致让老祖宗如此生气,竟亲自动手打我。 腹内的疼痛,如排山倒海,似乎马上就要窒息而死一般,我没有力气,也无意去申辩,只想自己静静地就这样死去…… 不由自主,耳边竟回响一个声音,“离歌,我喜欢你,先生说喜欢一个人就保护她一辈子,我定会保护你一辈子……” 我的泪,终究还是滚落下来,我就要死了吧?这个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男人,却不在我身旁了…… 只是,为何,还是会想起他,他傻傻的笑容,纯净的眼眸…… 许是老祖宗终于打累了,方喘着气大骂,“你这克星!我待你不薄!你却如此对待我们高家,竟把高家唯一的曾孙给打下来了!你还是不是人啊!” 我麻木的心思开始稍稍活络,唯一的曾孙?是指如烟的孩子吗?掉了?我?那碗保胎汤?一连串的事在脑中急闪,看来,我又倒霉了…… “老祖宗!不是我!”我艰难地抬头。 “不是你是谁?如烟都说了,那汤是你端去的,你还诅咒她千百次小产!怎会有如此狠心的女人!”老祖宗说着又在我身上砸了一拐杖。 是这样吗?老祖宗是不会相信我的……我要去找她对质……因心中有这个念头,我勉强支撑起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 忽听有人惊叫,“血!老祖宗她流好多血!” 我此时才察觉,大腿湿漉漉的,还有东西不断下流,方才趴在地上竟无感觉…… 老祖宗的脸瞬间就变了,惊呼,“快叫大夫来!” 我觉得自己全身被抽空了般无力,试着向前迈一步,终抵不住腹内绞痛,跌倒在地,老祖宗的惊叫声,屋内纷乱的脚步声,拐杖击地的声音渐渐远离,跌入黑暗的最后时刻,眼前飘过那张脸,傻傻的笑,纯净的眸,可他,在哪里…… 这一次,我睡了很久,很久。 有时觉得周围很吵,似乎许多人在争论,有时又听见有人在哭,似乎还有泪滴在我脸上,很凉很凉,有时,还能感觉什么人握着我的手,很熟悉,很温暖…… 我也好想哭,好想叫那两个字,逸君,逸君…… 可它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 我想醒过来,看看身边的人是谁,却无论多么努力也睁不开眼睛…… 累啊…… 然后,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我又坠入黑暗…… 这一次睡得更久了…… 当我再一次有了感知,便是真的苏醒…… 睁开眼,一时不适应这亮光,立刻又闭上。 屋子里有人在轻声说话。 “大少奶奶还没醒啊?”好像是娉婷身边的丫鬟,叫巧红的。 “是呢!这一回,大夫说麻烦了!大少奶奶一贯身子骨弱,原本还是难有喜,没想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还生生给老祖宗拐杖给打下来!当时那血流得,你没瞧见……” 有喜?孩子?我有孩子了吗?从我裤管里一直往下流的是我的孩子!心,如同被撕裂了一般,一股甜腥往上涌,我逼着自己把它又给吞了回去! 二人继续道:“春景!你疯了?敢这么说老祖宗,你不熬命了!” “不瞒你说,我原本不喜欢大少奶奶这个人,太傲气,把谁也不放眼里似的,可瞧见那情景,我实在是同情她,好可怜……” 巧红却哼了一声,“可怜?我看姨奶奶也可怜呢!孩子不是被大少奶奶给放药打下来了么?这叫报应!” 春景便叹了口气,“也是,听说这少奶奶带克,一进门就克掉了十三姨太的孩子,我给她擦身的时候都看见她背上刻着个‘煞’字,不是什么吉祥之人……” “也不知少爷这一去如何……老祖宗急得什么似的!”巧红又叹,“为这么个克星女人,真不值得!苦了我们家小姐!少爷从来就不去光顾!” “好了好了,别说了,好像大夫来了,你快走吧,被人听见我们俩都死!”接下来便传来春景推巧红时衣裳相触的悉悉索索声。 我的心跌入冰窖,原本以为自己迷糊间听见的哭声会是逸君的,以为握着我手的人亦是他,可原来他根本就不在,也不知去了哪里,一切,不过是我的梦而已…… 这个男人,真的无需再想了…… 孩子?天意吧,没了反倒轻松,我和他,便再无瓜葛…… 第一百二十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第一百二十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一会儿,屋里便多了大夫的声音。 我的腕子上落下丝帕,大夫的手指搭在我腕上,稍后,一阵刷刷声,“这个,是新的方子,若再不醒来,我亦无法了,少***体质太弱。” “大夫,据说千年灵芝可以起死回生,是真的吗?”春景忽问。 “这也就是一传说,也不知是否真有!行了,拿去煎药吧!赶紧给她喂了吃了,能吃下药总不算太坏,可为何还没醒呢?” “是,这就去。”春景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屋里只剩大夫一人了,我睁开眼,透过薄纱帐,依稀可以看清大夫正在收拾东西的背影,瘦小的老头儿…… 我脑中灵光一闪,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翻了翻身,只觉浑身无力,咬牙艰难起/床,抓起花瓶,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用力砸下去…… 老大夫咕咚一声倒地,我顾不得羞耻,慌慌忙忙脱下他的长衫,套在自己身上,想了想,再一剪子剪掉他的花白辫子。(.无弹窗广告) 我将自己的头发盘在头顶,把他的辫子接在脑后,再拾起他的帽子戴在头上,把脸稍稍抹黑,领子竖起,遮住大半个脸,乍一看,虽然和他不完全似,但远远的,一时也辨不明。| 于是拾起他的药箱,把他的东西全部倒在地,取出金条放进箱子里,背在身上,刚要出门,忽发现外面开始下小雨,我暗暗高兴,真是天助我! 从门后找出一把油纸伞,这样顶着出门,谁也看不见我的脸了! “老天!原谅我违背自己的誓言!可你也看见,这里我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了!若老天你果真有眼,就成全我!若定要有报应,那也报在我身上吧!”出门前我默默念叨,而后义无反顾钻入雨中。 想到春景去煎药了,有可能从原路返回,我选择了走侧门。 奇怪的是,平日院里大小门都有护院把守,而今天,侧门却只有个老妈子,因为下雨,她还在一边的亭子里避雨。 我心里一宽,加快了脚步。 那老妈子看了我一眼,我把伞垂得低低的,她便低头继续做她的针线活去了。{} 迈出高家的瞬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怠慢,继续疾走,却不知该去哪里,稍加思量,决定离高家越远越好,于是,往码头方向走去。 眼看离码头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没力气,肩上的箱子太重,雨伞似乎也太重,好几次被风吹得倾斜,我都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它重新举起来,脚步更是虚浮飘渺。 雨越下越大,很快,绣花鞋被雨水浸透,忽想起某日,某人清眸如水,歌,我背你,会把鞋浸湿…… 苦涩摇头,这些,就都忘了吧…… 渐渐闻到河风的气息,已经可以看到乌篷船随波起伏的轮廓,我却再也迈不开脚步,双腿软得要倒下一般。 忽然,码头出现几名男子的身影,领头的,一身碧青长衫,面容清冽柔和,瓢泼大雨中,不惊不乱,从容不迫,油纸伞亦是淡淡的豆绿色,在这绿杨堤上,迎风一笑,我的心,便停止了跳动…… 泪水夺眶而出,夏生,是夏生! 他不是已经…… 是幻觉吗?我擦了擦眼,没错!是他!一点也没错! 难道这便是黄泉路口?他来黄泉路上接我的吗? 如此,甚好!甚好! 苦涩、温暖在胸扣交织,弥漫。我忽然来了力量,扔掉雨伞,扔掉箱子,不顾一切朝他奔去…… “夏生!夏生!”我呼喊着他的名字,他亦朝我笑着,扔掉伞,张开双臂,雨滴在他皓白的腕子如花绽开…… 那墨香啊…… 便涌动开来。 雨水里,柳条间,我的发梢,他的眉心,丝丝缭绕,点点渗透…… 我闭上眼贪婪地呼吸,呼吸这魂牵梦萦的气息…… “离歌,怎变得如此狼狈?” 是他在说话!他抱着我轻抚我的背! 委屈如决堤之水泛滥,我哇的一声大哭,捶打着他肩膀,他胸口,“你坏!为什么不早点来接我?我讨厌你!讨厌你!” 我仍然认为,他是来黄泉路口接我,而我,愿就此随他而去…… 他由着我打,直至我散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在他肩头,喃喃低问,“夏生,真是你来接我了吗?” “是!是我!离歌!”他答得坚定无比。 我微微一笑,温暖溢满心间,“夏生,夏生,从此再无人欺负我了吗?你不在,人人都欺负我……” 我模糊听见他哽咽的声音,“是!以后再不离开你半步,再无人敢欺负你!” “夏生……”我想说,记得不要喝孟婆汤,那我们转世以后就还有彼此的记忆,可我实在没力气说出来了,连睁开眼睛都那么困难…… 忽发现我们头顶没有了雨,是谁为我和他撑起的伞?恍惚间,似乎站在夏生身后的男子是仲文…… 怎么?他,也死了吗?来不及找寻答案,我失去了知觉,在夏生怀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这是哪儿? 野花遍地,青草如毡,蝴蝶花间流连。[] “离歌,我在这儿!” 回眸,夏生在不远处笑着,身后是一望无垠的晴空。 瞬间,只觉周身都暖烘烘的,我向他奔去,可是,突然,他却消失于无形,若有若无的墨香流淌…… 我急了,原地转着圈大喊,“夏生!夏生!你在哪儿?” 身后传来回应,“歌,我在这儿!” “夏生!”我惊喜不已,转身,遇上的却是逸君如若清水的眸子…… 痛,在心中藤蔓般生长…… 为什么是他?夏生呢?去了哪里?我不要看见他!不想看见他! “夏生!夏生!”我开始在花丛里狂奔,心中惊恐交加,似乎只有找到夏生,才会找到安宁…… “在!我在这里!离歌!醒醒!快醒醒!”有人握着我的手…… 这双手很舒服,很熟悉,可是,却有什么| 感觉眼皮很沉重,费力睁开,昏黄的油灯光亮下,一张熟悉的脸,两泓暖意融融的眼眸,属于夏生才有的眼眸,总是隐蕴着疼惜和怜爱…… 此刻他在我面前,我一点也不意外,我终于和夏生相聚了,在地下…… “夏生……”我唤着他的名字,热泪盈眶。(.) “离歌,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你可知道,你昏迷几天几夜了!” 昏迷?我脑子一下转不过弯来,“我不是……死了吗?” “说什么傻话呢!”他眉梢带着宠溺,“我怎么会让你死!” “你说什么?我没死?”一口气接不上来,我差点再度晕过去。 夏生拼命掐着我的人中,我幽幽醒转,百感交集。这是不是叫天意弄人?他还活着,我却改嫁他人了!我难以置信! 颤抖着朝他伸出手去,他一把就握住了,温热从他的手传至我手上,我的泪不由自主滚滚而下,他没死!他真的没死!他的手是热的啊! 他轻轻将我抱起来,像幼时那般拍着我的背哄我,“不哭了!离歌乖,有夏生就不用怕了!” 顾不上问他为何会生返,我把脸埋进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夏生,我对不起你!我活该!对不起!” 我想,誓言果真是不能随便立的,不小心违了誓,便会遭到惩罚,我,就是这样!因为违背当初在码头对夏生许下的诺言,所以才会在高家受到唾弃,遭遇不幸…… 他轻叹一声,“都过去了!傻丫头,我可是说过,定会风光娶你过门,如今,我回来了,你还是我的离歌,任何人都休想抢走!” 如果可以,此时,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让时光倒流,回到未嫁与人妇的日子,抵死也不会进高家的门,然而,这只是如果…… 我流着泪摇头,“夏生,太晚了!来不及了!” “不!来得及!”他的手指擦着我的泪,粗糙的指刮着我皮肤,有些疼,皓白的腕子在眼前晃啊晃,“离歌,既已从高家出来,我就断不会再放你回去,他们若想来抢,斗得过我手中的枪再说!” “枪?”我大惊,握着他的手细看。(.好看的小说)我说怎么他的手刮在脸上会疼,竟然长了厚厚的茧子,想来都是练枪练的…… 泪,再度落下,他过得是怎样的生活?这分明是一双拿笔的手,细腻,柔滑,如今却变得斑驳粗糙,可是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在我心里,他都是完美的,只我,配不上他了…… 脸贴在他掌心,轻轻摩挲,他手上的茧磨着皮肤,些许疼痛,一直痛到心里,“可是,夏生,离歌已经不是从前的离歌了,离歌脏了,很脏很脏……” 还没说完,便哭得喘不过气,泪水润湿他满掌…… “傻丫头!”他把我紧紧按入怀里,越抱越紧,似要将我揉进他身体,“不许哭!不许贬低自己!在我心里,你永远都跟五岁时那般天真纯洁!” “夏生……”我无言以对,只叫着他的名字,放声大哭。 “哎!还是个小泪人儿!”他轻叹,“好吧,想哭就哭,好好哭一场,以后可就不许再哭了,以后有了夏生,每日都是开开心心的!” 直至哭泪,我方停下,仍伏在他胸口抽噎,泪水将他的长衫润湿一大块。 终于想起该问问他是如何“起死回生的”,我仰起头,“夏生,他们都说去省城的船……” “哭够了?不哭了?终于想起关心我了?”他捏了捏我的鼻子,微笑。 我红了脸,垂头不语。幼时我和他常有这样的亲昵小动作,可如今却有些不习惯,许是分开太久…… 他便说起了他落水后的经历。 原来他落入以后,抓到一块浮木,靠着它不致被淹死,随水而飘,也不知自己飘去了哪里,筋疲力尽之时巧遇省城某大官的船从南方回省城,于是便救了他。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那你为何不立刻回来?这么久一直在外干什么?”若他能及时赶回,我又何须嫁入高家?何至导致这场阴差阳错…… 他按着我的头,我看不见他的脸色,只听他充满歉意的声音在回旋,“对不起,离歌,怪我,都怪我!只想着闯出一番大事业让你享福,忘却了该告知你一声平安,我以为,你会一直在等……” 悔恨和内疚充斥心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夏生!你不恨我吗?真的吗?”夏生,即便你不恨我,我亦不能嫁你了呀…… “不恨!”他捧起我的脸,深深凝望我,“无论你做了什么,你都还是我的歌儿……” 夏生,不要总说如此让人感动的话,离歌担不了,担不了…… 他略微粗糙的手覆上我的眼睛,眼前顿时一片黑暗,鼻尖一暖,我浑身战栗…… 我知他在干什么,情不自禁推开他躲避。 他错愕地望着我,我于心不忍,只说,“夏生,不可以,我……还是高家的媳妇……”莫名,心里堵得难受…… 他微微一笑,摸摸我头发,“好!不就是一纸休书吗?我去弄来!” 他?究竟有多大本事了?现在说话的口气可真大!竟能逼高家写休书吗? 门,轻轻叩响,“大哥,我给离歌端药来了!” “来了!”他起身开门。| 仲文端着药进来,满面笑容。“离歌,来,喝药了!” 自古讨厌药味,我扭开头,捏住鼻子,“不!苦!” 仲文却道,“这可是传闻中的千年灵芝啊!你就靠它救的命呢!” 千年灵芝?记得在高家时听春景提起过,不禁疑惑,“这世上真有千年灵芝?” “是啊!”仲文把碗递到我唇边,“快喝了吧!来之不易啊……” “仲文!”夏生忽然叫住了他,温和地对我一笑,“别听他瞎说,也就是一味普通的药,你身子骨弱,吃了长得壮实点,抱在怀里还跟十二三岁的小女娃似的没分量。” 我红了脸,仲文看着他笑了,“本来就来之不易啊!离歌,快喝!别辜负我哥万金之价购得!” “万金?”我惊讶不已。 “别听他瞎说!”夏生从仲文手中接过碗,捻起瓷匙轻轻搅拌,盛起一匙,先放至他唇边吹冷,试了试药温,才喂至我唇边,“来,张嘴,喝一口!” 在他温暖目光的注视下,我不由自主张开嘴,顺从喝下。 他便笑了,“还跟从前一样乖!来,都喝了!” 我喝着药,看着他,眼前逐渐浮现出另一张脸,润白如玉,眸清若水,亦是这般温温柔柔地笑着,歌,喝药,喝完逸君给你剥糖栗子吃哦! “我要吃糖栗子!”吞下最后一口药,我痴痴说道。 他皱了皱眉,“不吃!还没好全,那东西吃了胀气哦!乖,躺下休息,大夫说了,小产后至少得在床/上躺七天才能活动,还不能着凉。” 我的脸涨得通红,他知道我小产了吗? 他忽然呵呵笑起来。 “你笑什么?”在他的笑声中,我的脸越来越热。 他眼里满是纵容和自得,“好丫头!竟把大夫的辫子给剪了,这事儿也只我的离歌做得出!若在从前啊,你得被人家剥层皮!” 我瞠目结舌,“你……请的大夫还是那个?高家请过的?” 他好笑地看着我,点头,笑容越来越深。 完了,完了…… 我缩进被子里,把通红的脸藏在被子里,忽然又钻了出来,“那大夫会不会报复我,胡乱开药?害我拉肚子什么的?” 他笑得更厉害,伸手敲我的头,“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有你才这般刁钻!” 我垂下头,瞪了他一眼,“是跟你学的!” 他便放声大笑,我知他想起了从前,他为了给我出气,在舅母的茶壶里放巴豆之事,结果,舅母一家跑了一晚上茅厕…… 看着他的笑容,我竟痴了,和他在一起,便可忘却很多烦恼,感觉他是何等亲切,亲切得如同自己的家人,安宁,温馨,不必再害怕…… 仲文见我们谈得甚是愉快,悄悄退出…… 我努力压抑自己,不去想另一张脸,手习惯性去摸脖颈上的绳子,绳子尽头是那个香囊…… 然,我今日一摸,却空空如也。 心猛然一痛,犹如被手指狠揪一般,我急忙下/床,意欲外出。 夏生挡住我,把我抱回床/上,“刚才还要你老实点,才多久?就不安分了!” 我焦急地带着哭腔,“我的香囊不见了!我得去找!” “很要紧?”他脸色微微一沉。 我不住点头,“是!很重要!我得去找它!” 他叹了声,走至柜子前,拾起一个红色香囊,“是这个吗?” 我大喜,一把抓过,将里面东西倒出来--断裂的镯子,还有……那枚玉佩…… “镯子坏了?”他于身边轻问。 “嗯!”我点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再买个新的?” “不!不要了!”我记得自己发过誓,从此不带镯子…… 而我的目光,却盯在玉佩上,篆体的“逸君”两字刺痛眼睛,心尖,便如针扎了一般…… 他忽的伸手来抢我的东西,我急忙用手盖住玉佩,不明的是,自己为何会有此番下意识的动作…… 只见他脸色微变,唇角却慢慢绽开微笑,依然温和,“只是想帮你收起来,你已经坐得太久,该休息了!” 他一只只掰开我的手指,把玉佩抠了出来。 我眼睁睁看着他把镯子和玉佩装进香囊,却是始终没有正眼瞧过玉佩一眼…… “好了!这个还给你带上!”他微笑,把香囊挂回我颈项,“现在可以休息了吗?” 他总是这般笑着,袖口淡淡墨香迷蒙了我的眼…… 在他精心照料下,我渐渐恢复。始发觉,我已住进闵家老宅,不知我那一箱金条去了哪里,最后见到的人是夏生,这原本就是闵家的财务,我亦打算归还,他们既拾回,也是理所当然。 这日,风和日丽,已是典型的南方夏末初秋,天气仍然燥热,按民间的说法,秋老虎可是比仲夏更热。[] 夏生俨然欲让我安家于此的打算,女子用品置办得齐齐全全。 我坐于窗台,心始终无法完全平静,是担心那一纸休书没拿到吗?抑或,是其它…… “离歌!可想出去走走?”夏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未曾回眸,便能感觉到他的笑意。 “去哪?”许久没有出门,感觉确实需要透透气,可是,这镇巴掌大地方,若遇见高家人,如何是好? “你忘了,今日可是观音诞辰,要去香会的!”他说着动手放落我的发髻,乌黑油亮的发丝在他指尖编结成辫子。 末了,看着镜中的我,轻笑,“你的这一头青丝,得由我来绾髻。” 我一怔,待明白他的意思,脸便热热地发烫,无端,忧思悄然滋生。 他是懂我的…… 我的每一次垂眸,每一个眼神,他都能明白。似洞悉了我的忧思,他轻握我发辫,“别急,休书我会拿到的,即便果真拿不到,也无妨,我们迟早要离开这里。” 离开?我和他吗?去哪里?我倏然抬眸。 他读懂我的惊诧,笑答,“五岁就许给我的新娘,不随我走,还想怎样?” 我沉默,感动,却不安…… 我还是高家的少奶奶,高家的孩子刚从我身体里流走,怎能坦然成为他的新娘? “好了,别不开心了!走吧!仲文在等我们呢!”他携了我手。 很多次,很多次,他亦是这般携着我手,而我坚定地跟着他的步伐,充实,满足,安宁…… 然而,然而…… 屋外的阳光亮得灼眼,树下,光影斑驳中,长身玉立的仲文用力挥手,“大哥!离歌姐!快点了!” 屋外,竟停着黑漆漆的怪东西。仲文打开一个门,钻了进去。 我盯着半天,不知是何物。“这是啥?”我摸了摸,它突然发出一声大响。 我吓得缩回手,夏生赶紧拥住我肩轻拍,大笑,“傻瓜!胆子这么小,这叫汽车!人家省城早有了,我们这儿太落后了!” “这大块头有何用?”我盯着它,仍是十分不喜。 “你来试试就知道了!”他亦和仲文一样,一拉,门便开了,他笑道,“进去!” 我畏畏缩缩不敢动,他呵呵直乐,突然上前抱起我,将我轻放进去,然后自己也上来,坐在我身边。 “大哥,姐,坐好了!我们可要开车了!”仲文大呼一声,这大家伙居然动了起来。 我没做好准备,吓得尖叫,顺手抓住夏生的衣袖。 他再度大笑,长臂揽住我的腰,“小土妞!别害怕!它就和轿子差不多,只是稍稍快一些而已!” 快一些?这岂是快一些?这窗户外的房子简直就像往后飞一般,我一颗心蹦上蹦下,只怕自己会飞出去。 “真是个小土妞!”他笑意涌动的眸子溢满宠爱,更紧地抱了我,似要用他的手臂给我安慰。 他的臂弯的确很温暖,亦很安全,似乎能让浮躁不安的心沉静下来…… 我渐渐适应,却不喜“小土妞”这个名字,隐约觉得是贬低我的意思。蹙了眉,“小土妞是何意?” 他和仲文皆大笑。 “就是没见过世面之意!”仲文笑着解释。 “是吗?”我稍感不悦,“那不土的妞是啥样?” 仲文想了想,便道,“这么跟你说吧!省城的女人都不时兴梳这髻啊辫子的,全烫成一个一个卷,可活泼呢!有的女孩,还剪了短发,到这儿,也挺好看!”他在自己耳际比划了一下。 “真好看?”我仰起头问夏生,想象不出那样的女人是何模样。 “你以后跟我出去看了自然就知道!不过,”他微微一笑,眸光溢彩,“我还是喜欢你这两根辫子,好看!” 仲文亦回头急忙补充,“我也是!姐,别多想!再美也不如咱姐的辫子美!” “贫嘴!”我瞪了他一眼,释然…… 说话间,寺庙一会儿便到了。我再度惊讶,从前我和夏生徒步来此可要好几个时辰呢!这大家伙还真是厉害! “来!小土妞!下车了!”夏生下车后,给我拉开车门,伸手扶我下去。 我横了他一眼,把手放进他温暖手心,脚一沾地便感觉周身被阳光烘得暖融融的,微眯双眸,抬头,目光凝滞……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月似当时人非昨 所谓冤家路窄,越不想遇见偏偏遇见…… 在这叫做“汽车”的庞然大物前方,以老祖宗为首的高家人器宇轩昂而立,看着我的眼神亦极为不善。 夏生的手掌带着温热贴在我腰际,热力穿透单薄夏装渗透,我似被烫到般,迅速挪开。心狂跳不已,这一份慌乱是为何? 我的目光迅速在前方浏览一圈,老祖宗、几房姨太太、逸青、还有……他的娉婷和如烟都在,独独不见了他…… 心中稍稍安定,竟有几分庆幸。 而我们双方却僵在了原地,高家的女人们望着我,如往常一样,有人木然,有人冷笑,有人愤恨,而此次,还有人的眼神饱含鄙视,且这鄙视的目光居然来源于如烟! 我暗暗冷笑,她有何资格鄙视我? 唯一的男人逸青,站在女人堆里,亦是说不出的诡异…… 这一群人,都让我恶心! 我皱了皱眉,欲叫夏生快走,他却微微一笑,上前走去,“小侄见过老祖宗,各位姨娘,逸青兄安好。” 高家人显然不喜欢他,二姨娘首先便忍不住了,冷嘲热讽,“哟,闵大少爷,这番是以何身份见礼呢?高家下堂妇的姘头?” 二姨娘这缺德嘴!我按捺不住,便要上前理论,被仲文拦住,他朝我轻轻摇头。| 只见夏生依然笑容满面,不愠不火,我忍无可忍,至他身边,朗声道,“二姨娘说的离歌怎就听不懂呢?我这小门小户家,家教里可没有姘头这两字,二姨娘真是博学多才,可否赐教?” 二姨娘脸色突变,气恼不已,指着我大骂,“姘头说的就是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在外勾搭……” “二姨娘!”夏生忽然提高声音打断她的话,笑容分毫不减,“离歌是我闵家收的干女儿,自小便如亲妹妹一般,小侄外出期间,嫁入高家,深得高家疼惜,小侄日后定会逐一慢慢感谢的!” 这话是客套,还是威胁? 二姨娘一听便欲再叫嚣,被老祖宗喝住。姜还是老的辣,老祖宗面不改色,“贤侄,既如此我也替离歌高兴,多了个娘家走动,只是,离歌,在娘家住上一段日子就该回来了!嫁了人,相夫教子是正道!有哪家的媳妇儿老蹲在娘家的呢?” 我未开口,夏生便替我答道,“谢老祖宗抬爱,不过,只怕离歌是不打算回去住了,她说她喜欢我闵家那院子。我这做哥哥的,自幼对她百依百顺,自然不会拂的意。” 说完,我们身后忽围上来一群穿军装的人,持枪站于我和夏生后。他们是何人?何时出现的?这又是干什么? 高家人瞧这架势,气焰上似矮了一截。 “走!回去!”老祖宗冷脸一声令下,便只听见衣裳悉索,环佩叮当声。 如烟最后一个经过我身旁,一身粉色绫罗,发髻绾得一丝不乱,早已不是初时模样。 本已走过,她又忽然回眸,冷淡地道,“歌儿,对不起你的是我,做人还得讲点良心,你,太绝情了!” 我愤慨难忍,竟然有脸斥责我绝情? 夏生唯恐我冲动般,急拉住我,“离歌,别和这等忘恩负义之人一般见识!” 如烟一听,却笑了,笑得凄惶,“没错,可不能和忘恩负义之人一般见识!”言毕,头也不回上了轿。 我反倒被她的凄冷震住,隐约觉得异样…… “离歌!走吧!”夏生习惯性牵起我的手。 钟声沉重悠长,我跪在佛前,却愈加迷茫…… 回去的路上,我问,“夏生,那些都是什么人?” “谁啊?”他诧异蹙眉。 我回头,目光落在车后那些骑马的军人身上,“那些人啊!” “哦!他们……是你的保卫!”他笑语。 “我的保卫?哪里来的?” 他便不言语了,只是笑。 “姐,他们是我哥的保卫,笨姐姐!”仲文接过话头,“我哥回来当官了!” “岂有此理,仲文居然敢骂我笨了!你当什么官?芝麻官?”听闻夏生出息了,我由衷地高兴。 夏生只是笑笑,凝眸,“离歌,对你来说,我只是夏生而已!” 我一呆,低垂了头,脸色渐红…… 车在他的大笑声中前行,不久便回到镇上,夏生让仲文把车开到码头,我和他下车,仲文独自回去了。 “走一走?可好?”他低头问。 我终是有所顾忌的,我这身份,若与另一男子同行,不知在这小镇会掀起多大风波…… “别怕!我们正大光明!不多日,我们就能离开此地,远走高飞了!”他欲牵我的手。 街头人潮熙攘,眼前闪过春日融融下和逸君携手踏青的画面,心中一缩,手也不由自主缩了回来。为避免尴尬,只低语,“别,人多!” 他便轻笑,不再勉强,和我并肩行走于柳堤之上。 忽然,他紧盯着江面,脸色一凛。我正诧异,他急道,“离歌,你先回去,赶快回去,我有事,马上来!” 我不明他用意如何,见他说得紧急,亦不敢耽搁,偶一回眸,却不见了他的踪迹…… 疑惑间,已走至镇上大街,青石板似被灼热的太阳烤焦了般,地下热腾腾的,一会儿,我便汗流浃背。便挑了阴凉小巷行走,不觉来到一小院,有些眼熟,忽想起,是雪红所住之处。 院落依然整洁,只是门上贴了张纸,上写:绣庄转让。 我暗自纳闷,这绣庄不是雪红的住所吗?转让之后她不住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畏东风殇豆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畏东风殇豆蔻 雪红和逸青的关系,我约莫能猜着几分。 然雪红这个人,我并不憎恨,感觉此人一如她的名字,雪中红梅,孤傲别致,不流于俗,且相识之初,还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是以,对高家深恶痛绝的我,却忍不住敲开了雪红的院门。 许久不见,她清瘦了不少,见是我,倒是十分诧异,“离歌,怎么是你?”她笑得勉强。 我怀疑自己是否来得不是时候,便欲就此离开,回之以微笑,“顺路经过,来看看你,我就走!” 她赶紧拉住我,“别啊!哪有来了也不进屋喝一杯水之理?瞧你热得这满头汗,歇会儿再走吧!” 我担心逸青在院内,对于这个人,我只觉得龌龊,不想与之碰面,而雪红定然还不知我已离开高家之事,是以站在门口犹豫。 她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自然看出我的疑惑,拉着我手往里走,“放心吧!就我一人!” 坐在院里的竹椅之上,稍感凉爽,我便打量着这院子,“雪红,这绣庄好好的,为何要转呢?” 她微微一抖,强笑,“支撑不下去了呗!要关门大吉了!” “怎么会?”我在高家绣庄呆的时间不短,知她的活儿皆是逸青从高家的绣庄匀出来给她的,只要有高家在,她就断不会关门。[.超多好看小说] “当真如此!”她叹了口气,“前几天有个洋鬼子来镇里了,喜欢一仕女屏风,也不挑招牌,找到我这绣庄给他绣,我已经很久没活做了,接这生意很是开心,应承下来,却被我做砸了!眼看明天就要交货,我只能赔了!只是……” 她忽的止住,我便猜测到了,只是她原本就很久没接单,只怕早已没了生活来源,一个女子独自生活,要想活得清清白白,无愧于心,可是相当不容易的!我不明的是,逸青为何许久没管她呢? “雪红,那……你不跟逸青说说?”虽然很不愿意提到这个名字,我还是说了。 她却苦涩一笑,“他已经很久没来我这了!” 我暗骂自己糊涂,可不是吗!若天天来怎会让她没活接!男人啊!都一个德行吧!三天新鲜!新鲜劲一过,对此女人便没了兴趣。(.好看的小说) 雪红这个女人,论样貌修养皆不俗,却跟了逸青无名无分的,我真不明白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为几桩绣活吗? “那你卖了绣庄打算以后怎么办?靠什么过活?”我很同情她的遭遇,虽然,我自己比她更堪怜…… 她望了望天,眼圈便红了,“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就这孤苦伶仃的命!” “什么活做砸了?拿给我看看吧!”不忍看她这样,只好试试自己能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她便从里屋拿出来一副屏风,我细看,原来缎子上染了一大块污迹,估计雪红是想把它给洗净,却弄得越发污浊了,且缎子颜色亦被她蹭退了色,即便绣上丝线,背面亦无法见人。 然巧的是,这块污浊在仕女脑后的位置,我稍加琢磨,有了把握,“雪红,信得过我就拿丝线来,我给你改改。” 她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岂有不信之理? 我用剪子小心地剪下一小撂头发,穿了针,在污浊处开始绣。 她大惊,“离歌,看不出你果真乃高手啊!你竟然还会发绣?” 我一笑,“没法子,我娘家穷,得靠这个度日不是?” “离歌,你太谦逊了!日后可以教教我不?”她一双明眸一眨不眨盯着我的手。 她认真的模样宛如未涉世事的小女孩,我不禁莞尔,“你不是要转绣庄了吗?还用得着学?” 她立现腼腆之色,“其实我这绣庄真是全靠逸青施舍,一旦无他,我便支撑不下去。哎,只叹我没有离歌你这手绣工,比高家绣庄的厉害多了,若能及你一半,也不会发愁没有客源。” 她的话让我心中一动。我忽然觉得自己和她的命运一样,完全依附于男人身上,从前是逸君,如今是夏生…… 夏生说,等他任期满,会带我离开此地去省城,难道我真会随他走吗?而即便去了省城,同样亦是依附他,难道女人的命运注定便是附属? 何况,我和夏生之间什么也算不上,如此住在一起确实不成体统 此时,我竟佩服起高家老祖宗来,高家老爷常年不在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是她料理,高家一切都由她说了算,那我,为何不能做自己说了算的女人? 此念头一起,心中便无比兴奋,问道,“雪红,这绣庄是逸青置给你的?” 她点点头,眸中浮起悲怆,“我家原本也是书香之家,爹好那福寿膏,好赌,家底败尽,将我卖了,人贩子又经转手,把我卖进青楼,恰逢逸青来……青楼耍,将我赎身,安置于此,后来听闻家父终死在那福寿膏上,我便死了心,一心跟着逸青,算是报恩吧……” 我便执了她手,“雪红,我忽觉得,咱女人也该为自己活着,不如,你把这绣庄给转了,而后我在我娘家开个绣庄,我们一起好好经营,可好?” 雪红大喜,“姐姐果真愿收容雪红?” 我皱了皱眉,“可不许说收容,要想吃白饭可是没有的!咱俩是一根绳子上俩蚂蚱,得同甘共苦,努力奋斗呢!” 雪红知我意思,握紧我手,“是!从此我便和离歌算是姐妹了!有姐姐吃的,便有我吃的!只是,姐姐,高家允许你出来?” 她还不知我境况呢!我苦笑,“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姐自会打算!”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畏东风殇豆蔻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畏东风殇豆蔻 我在雪红这儿一坐竟然就是半日一宿,待太阳火红地悬在窗前,我方完成最后一针,雪红早已趴在我身边的几前睡着了。 我捶捶酸软的腰,庆幸这屏风还比较小,否则一个通宵万万赶不出来。 雪红被我惊醒,捧着我的杰作赞叹不已,“离歌姐!这……简直是绝品啊!是我见过最佳之作!” 没错,为弥补这屏风的缺陷,我可是将我的看家本领使出来了。 仕女的头发是用我的发丝绣成,披散开来,黑亮如瀑;为遮掩背面的污渍,这屏风我用上了双面绣,这些完全没有师傅教过我,皆是夏生给了我几本绣工秘笈,在他的帮助下,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估计,这镇上只我一人会。 说来,夏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恩人,从小庇护我,教我认字画画,给我讲人应在逆境中蓬勃生长的道理,没有他,就没有如今和以后的我。 “有人吗?”院子里有人在唤。 “想是取货的来了!”雪红急忙出去,院里男人说话的声音有几分熟悉。 取货?谁啊?听着这么耳熟? 疑惑间,雪红却把人带了进来,笑容满面指着我,“就是她给绣的!” 首先进来的是一金发碧眼的男人,这就是所谓的洋鬼子吗?我可是头一回见到,果真跟鬼似的,“洋鬼子”这名字取得还真贴切! 他一见我便竖起了大拇指,中国话还说得十分流利,“这个,绣得好!我加五十块银元。[.超多好看小说]我还要十幅,每幅一百银元,行不行?” 我还来不及回答,又走进来一人,竟是仲文。 “离歌?你怎么在这里?把我和大哥给急坏了!”他一见我便来拉我,“快跟我回去,大哥找你找疯了!还以为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生气?”他的话说得古怪。 他微微一怔,立刻换了副脸色,笑道,“没什么!大哥以为你怪他让你独自回家。” “我是如此小心眼之人吗?不过帮朋友绣了个物件就忘了时辰!”我挣开他的手,“别闹了,我有正经事要谈。” 洋鬼子提的条件很诱/人,我应承了下来,算是我绣庄的第一单生意。 仲文听完我和洋鬼子的对话大惊,“什么?你要独自回娘家住?还要开绣庄?我哥不会同意的!” 我抿唇一笑,“我去跟他说,他敢不同意!” 有时,我确乎有些恃宠而骄了…… “同意什么?”这曹操果真是说不得…… “夏生!”我疲倦地打了个呵欠,冲他乐。 他双眉微蹙,走近,“看看你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不是说了不能太劳累吗?就为给詹姆士绣这破玩意?” “什……么?粘不死?”我头脑里出现夏天常用来粘蚊虫苍蝇的粘纸,只听人说一粘就死的,哪有粘不死? 他们三人均大笑起来,夏生拍着“粘不死”的肩笑道,“不错!就粘不死了!” 我方知,原来他们是朋友! 我悄悄把夏生拉到一边,将自己开绣房的主意说了一遍。他一听就皱眉了,冲“粘不死”发怒,“什么?你居然敢叫我的女人给你绣十副?” “粘不死”双手一摊,“我刚才并不知道……” 我唯恐这单生意跑了,拽拽夏生的袖子,“你别恼啊!我喜欢!你说过的,只要我想做的事,都支持我!” 他犹豫良久,握住我手,“你真想好了?” “嗯!”我重重点头,“夏生,你定会答应,对吗?” 他叹了口气,眸子渐转柔和,“不能累着自己,记住。” 我欣喜不已,忘情地搂了他脖子,“谢谢你!夏生!” “傻丫头!”他轻笑,“那今天可得先回闵家好好休息!” “可是……”我急着将娘家的房子拾掇一番,好择日开张。 夏生立刻接过我的话,“可是什么?别担心,我会派人去收拾的!你啊,现在只要睡觉就行了!” “粘不死”的活,我终是接了下来,雪歌绣庄也正式开业,我的生活似乎变得平淡而忙碌,我一天一天学会,忘记…… 我们这小镇,山水环绕,水运便利,是兵家必争之地,夏生此番回来便是带了一个师在此驻守,他是师长。 高家许是忌惮他这点,再无人来叨扰我,虽终没拿到休书,我亦不再是高家人了吧?双方默认…… 见惯了长衫临风的他,戎装加身,愈加伟岸英武,马背上回头一笑,依稀还是码头,含笑与我挥别的男子,只那淡淡墨香,于马蹄扬起的粉尘里渐被掩盖…… 雪红舍了绣庄,与我为伴,绝口不再提起逸青,我虽感诧异,亦不愿多问,每个人,都有不愿为人所知的过往,不是吗? 我,亦然。作为共识,雪红也从不多问我为何出了高家成为夏生的“女人”,虽然这个称呼我并未完全接受…… 一日,刚挑上灯花,雪红便于窗前长吁短叹。 我忍不住,问了句,“雪红,有心事?”女儿家的心事,无非是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思,我感同身受。 雪红凄然一笑,“两年了,前年的今日,他将我从青楼赎出来。” 原来,对于女人来说,总有些事情,是无法忘记的,不想,并非不记得…… 我轻叹,“雪红,这情字,却是最无情的,淡了吧……” 她苦笑,“何曾有情?即便有,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忽然记起逸青曾经提过,他得不到他最爱的女人,显而易见,他爱的便不是雪红了,那雪红是知道真相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畏东风殇豆蔻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畏东风殇豆蔻 俗语说,好奇心害死人。这话是不错的,我的好奇心一起,不知不觉又将自己卷入更猛烈的风雨里…… “雪红,别怪我多嘴,你和逸青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试探着问。 她笑得凄凉,“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能跟一个男人。我虽出身青楼,但他是我唯一的男人,可我于他,仅仅只是个女人而已。他苦恋的人,是他的表妹,只可惜,人家看不上他这庶出的!他这人,心比天高,却偏为平庸,自怨自艾,只我知而已!” 表妹?!我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难道逸青所喜欢的女子是……娉婷! 明白了!终于明白了!第一次,他在花园对我施暴,他的解释为受了刺激,喝多了酒。他所受刺激不是娉婷对逸君芳心暗许吗? 第二次,他给我拣菜,不正是逸君给娉婷拣菜吗? 第三次,便是如烟小产前的早晨,他在花园里悉悉索索,目光躲闪,他所望之处不正是娉婷的厢房吗? 我心里被一个大胆的猜测搅得天翻地覆,却不敢下定论…… “姐,听说大少爷对你千好万好,你为何也……” 我的思绪被她打断,她也终于开始问了,而我却不知从何说起。方才雪红说,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能有一个男人,那我呢? 忽觉身后有阴影靠近,雪红的脸亦渐渐变了颜色,我惊惧回眸,只见逸青铁青了脸立于我身后。 “我说你为何就消失了呢?竟躲在这里?怎么?嫌我对你不够好?”逸青眉间隐隐笼罩着一层黑气。 雪红仍是一副小媳妇德行,见了逸青便害怕地低下头,“不是,我一个人住那也怪冷清的,刚好姐姐这里需要人帮忙,所以就过来了。” “姐姐?”他看了我一眼,“这称呼还真叫对了,我大嫂,自然也是你大嫂,和姐姐也差不多了!” 大嫂?这称呼我已有些陌生。高家人,我更不愿打交道,冷然转身,“雪红,你们俩自己说说话,我出去买些丝线。” 逸青未加阻拦,只哼出一句,“大嫂,你不想知道逸君如今怎样了吗?” 我以为自己已将这个名字忘记,猛然听见有人提起,竟浑身一颤,疼痛冒上心尖。 “大嫂,你知我为何能找到这里吗?”他问,唇角嘲讽的笑。 “我没兴趣!”语毕,我快速出了家门。 每日忙着绣庄的活,似乎有很久没出门了,需要什么东西都是夏生送来,这偶一出来,只觉天高云淡,舒适无比。 深深吸了口气,将方才逸青带来的不快和压力尽数释放,左右顾盼,忽见白衫的一角在院墙后轻扬。 心,猛然被利爪一抓,我不由自主蹑手蹑脚走过去。 渐近,鼻端漂浮淡淡气息,却不是预料中的暖香,而是,药味…… 我心中一松,不是他……即刻又旋紧,若是他,为何会有药味?难道他病了? 咬咬唇,倚墙而立。 于是,我在院墙南,另一人在院墙西,我和他,只一个转角的距离。 我在猜测,他是谁。忐忑,心慌,甚至揭开愤恨的伤疤。 而另一人呢?是否也在揣测? 忽的,风惊起,药味扑鼻,我抬眸,惊鸿一瞥处,是他惊惶无措的瞳。 果真是他,是他…… 痛、恨、怒,在胸口燃烧。 这个男人,背弃我之后,在我最痛之时却不知所踪,如今,我已决定将他遗忘,他为何还要出现? “高逸君!你滚远点!”我扭头不屑于正视他,咬牙切齿吐出这几个字。 耳边是他微微的喘息,“对不起,歌,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冷笑,“托大少爷的福,还没死!” 他便不再言语,沉默,似将我点爆了一般。 “滚!”我再度大吼。 “那,我走了。你要爱惜身子,没事别站在风里……” 眼眶一痛,差点滴下泪来,仰面逼回,我冷着嗓子道,“回去和你的如烟说去!” “还有一件事,夏生对你好不好?你要小……” “住嘴!与你无关!他对我很好!十分好!比你不知好千倍百倍!”我终被激怒,面对他怒斥,“你若真好,就把休书给我好了!” 他一呆,拼命摇头,“不,不给!死也不给!” 我急怒之下口不择言,嘲讽道,“你也不怕我给你戴绿帽子?” “那也不给!就不给!”他仍是固执地摇头。 我又气又急,这人说了会成全我的幸福,全是假的!“那你就给我滚得远远的,永远别让我看到你!” “好,我走。你先回院里去。” 他答得如此平静,可是为什么要我先回去? 他却异常固执,“你不回去我不走。” 我心中疑惑,慢慢转身,走回院子,而后,猛然回头,只见前方的他,走得匆忙,却一瘸一拐,十分别扭…… 心尖骤然一痛,他是不想我看见他这般模样?只是,为何他会变成这样? 忽然,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我不由自主挪开脚步,想去搀起他,却见旁边出来一家丁,已将他扶起,两人相携着远去…… 我站在原地,凝望那白影消失于青石板尽头,心里的疼痛,一点点复苏…… 突然忆起逸青在院里,返回急问,“逸青,逸君的脚怎么了?” 逸青看着我,久久不语,待我失去耐心,却缓缓吐出一句,“女人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畏东风殇豆蔻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畏东风殇豆蔻 然后,回眸,凝视雪红,“有些东西,我会珍惜,你喜欢这里,我不反对,只是下次,别让我找不到。” 雪红的眼眶便红了…… “我走了,下回来看你。”逸青看了我一眼,大步离开。 我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追出去,冲他的背影喊,“逸青,你给我站……” 他置若罔闻,扬长而去。 我回到院里,随手拿起阵线开始做活,眼前却不断闪动逸君一瘸一拐的身影。指尖一痛,针扎了指头…… 我轻呼一声,放下活计。雪红看着我叹,“姐姐,别绣了,你都绣反了!” 我低头一看,果真如此……讪讪一笑,“呵呵,瞧我糊涂得!” 雪红便轻轻摇头,“不,姐,你呀,是看见谁了吧?” “能看见谁啊?”我皱了皱眉,躲闪着她的目光。 只听雪红轻叹,“姐,其实我每天都看见的,看见大少爷在院墙外偷偷看你。” “每天?”我倏然回身,大感惊讶。 “是的!”她微笑,“每天,一大早就在院外,有时黄昏关院门了,我还看见他在,只是你每天足不出户的,自然不知道了。” 我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那又如何?我不稀罕知道!他爱蹲那就蹲呗!” 雪红便不语了,只是微笑着摇头,“好,那我进去做事了,姐,你就慢慢恍惚吧!” “谁恍惚了?小妮子!”我挥绢轻拍她脑门,心里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为何会受伤呢?伤得重吗?高家那么有钱还治不好?反倒落了个残废?今后再也不会好了吗?心中百转千回,手绢在指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我下定决心,只问清楚他是如何受伤,是否还能好全就行! 如何问呢?去高家是决计不可能的事!不过,既然逸君受伤,定会请大夫去瞧,去医馆问问大夫就好了! 心意已决,便径直走向镇里最有名的医馆,医馆里的老大夫正是被我剪了辫子的那位。我踌躇着要不要入内,他会不会找我麻烦?忽见春景提了一包药出来。 “春景!”我急忙叫住她。 她对我的不喜毫无保留地流露,“大少奶奶,有事呢?” “嗯……那……逸君的脚是怎么伤的?多久了?为何现在走路还不方便?”我稍加犹豫,一口气问出自己要问的问题。 春景却咬了咬唇,似下了很大决心,才道,“少奶奶,本来大少爷是不准说的,可我替少爷不值,说出来让你良心上不安,也算给少爷出口气。” “我良心不安?你说笑吧?”这与我有何关系? “少奶奶,你小产那会儿,人昏迷不醒,大夫说再不醒就准备后事。后来,大少爷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偏方,说是千年灵芝能起死回生,这传说青云峰上有千年灵芝,你想必是知道的吧?” “你的意思是……他去采千年灵芝了?”我的声音微微发抖,那青云峰号称天险,等闲人何敢尝试? “没错!他瞒着老祖宗,瞒着所有人,偷偷上了青云峰。老祖宗发现后出动家里所有家丁护院去找,终在青云峰一座石壁前找到昏迷不醒的少爷,手里紧拽着一只巨大灵芝,浑身是血。后来少爷说,是采到灵芝后脚下岩石松动,从绝壁上摔下。”春景眼里蒙上悲戚。 如同晴天霹雳,我倒退两步,无法相信春景所说之言,千年灵芝不是夏生万金买回的吗? “家丁把少爷抬回来,少爷一路痛醒,到家亦不追究你出墙之罪,命人立即把灵芝送去闵家大院,任老祖宗如何反对也无济于事!”春景说到这儿泪眼朦胧,“话说完了,少奶奶若没事春景得走了,少爷还等着这药呢!” 我脑中一片空白,久违的疼痛如江河潮涌般高涨,一阵一阵击着胸口,痛到无法忍耐。 憋了良久,喉间溢出压抑的悲戚,“这个傻子!实实在在的大傻子!” 原本走了的春景忽又回头,含泪道,“没错,若少爷不是这般傻,这脚原也能治好。只他不听劝,才好得几日,定要日日来守着你的绣庄,这般不肯好好修养,如何能痊愈?少奶奶,你就嘲笑少爷傻吧!你的命可说是少爷的命换来的,看你如何心安理得和闵家那个男人在一起!” 春景的斥责如针芒扎着我心,那痛,犹如被刺成蜂窝一般千疮百孔,却不知该怎么办?有一刹那,我几乎迈出了脚步准备去高家看他,可最终不敢,我是高家的弃妇,哪有再回去之理? 眼前一片混沌世界,我辩不明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呜咽着跑回绣庄,一头撞了进去,却撞在一堵肉墙上,额头被撞得生疼,泪,愈加肆无忌惮的落下来。 “离歌,怎么了?撞疼了?都是我不好!来!揉揉!”原来我撞在夏生身上…… 我微微一侧,躲开他的手。 “怎么了?”他的手悬在半空,转而轻笑,“怕疼?没事,我轻揉点!” 我立直身子,对上他的眸,“夏生,我问你,我吃的千年灵芝到底哪里来的?别告诉是买的,我知道不是!” 他敛了笑容,“你都知道了,那还问什么?” 这一刻的痛,竟是比方才更痛。夏生是我的天啊!如果连他也要骗我,那我还能相信谁?“为什么?你为什么骗我?” 他只低眉道,“那又如何?我不想你和那个傻子在一起,你是我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畏东风殇豆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畏东风殇豆蔻 我霎时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这张脸,俊逸如初,一身戎装,英气挺拔,只是,如此陌生…… 我捂住嘴,转身便跑,不知该去哪里,更不知自己是何感受,胸中郁结疼痛,只想找个地方狠狠发泄。[.超多好看小说] 在风里一阵狂奔,我跑至河边,倚在亭子栏杆上喘息。 这亭子正是当初我和逸君吃糖栗子之处,往事如昨,耳边响起他轻轻柔柔的声音,如风拂面:“歌怕壳难剥,我给你剥壳,你吃。” 眼泪,无端地,簌簌而落。 数月前,我望着这空江远景,惆怅潸然,是为谁?如今,依然是这江,这水,我流泪,又是为何? 不知,亦不想知…… 只将胸中郁闷彻底释放,斜靠亭柱,嚎啕大哭。这一生,都没有这般大哭过,直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一双手忽的握住我肩,惊异回眸,对上他浅锁的眉,笼烟的眸…… 腮边泪痕犹自,我的泪愈加磅礴起来,凝噎,无言…… 他见我没有抵触,轻叹一声,拥我入怀,而后,愈抱愈紧,“对不起,对不起……”他只喃喃重复着这一句话。 我的泪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我不知是谁对不起谁,亦或,天意如此,我和他终不得善终?我是个离人,或许,原本命该如此…… “你为何要来?为何要来?”我呜咽着把泪胡乱蹭在他胸口。 “春景把遇上你之事给我说了,我怕你……所以,来看看,一路跟着你跑,你欺负我跑不快呢!”依稀,手指温柔地拂过我的发。 心中酸疼难耐,我捶着他的胸膛大哭,“你这傻子!傻子!大傻子!谁允许你去摘灵芝的?” 他不说话,只是用双臂勒紧我的腰,似乎唯恐我下一刻就会消失一般。 我忽然安静下来,伏在他胸口,静静聆听,风声,浪声,间或,水鸟的呱唧声,还有,他的心跳声…… 我深知,千年灵芝只是一个传说,而我在千年灵芝采回之前就已苏醒,我的病,未必就是那灵芝所救,只是,他这份情,我懂。 即便是万一的希望,可以让我活下来,他都会不惜一切去尝试…… “歌,我会保护你一辈子……”耳边回响他往昔的痴言痴语。 这傻子啊,总是用他最傻的方式保护我,却总不让我知道。这样的他,叫我该如何是好?那些阴差阳错不断发生的事,我到底该不该计较?还有,如烟的孩子,不是我做的,他会信吗? 我仰起头,“逸君,如烟的孩子……” 他忽然低头含住了我的唇…… 暖香如昨,计较?抑或不计较?闭上眼,渐渐变成几颗迷/乱的星子…… “我知不是你!不要再提,我只可惜我们的孩子……”他松开我,我犹半梦半醒之间…… 忽想起我昏迷之时有人在哭,有人握着我的手,是他吗?是,一定是…… 泪雨阑珊,重湿了两颊,“逸君,我是个不祥之人,两个孩子都没了,你也差点不在,为何不愿写休书?我真值得你这样吗?” 他定定看着我,手缓缓抚上我凝泪两腮,“不写,我知你还会回来?” 我不禁蹙了眉,“你就那么有把握?若我随夏生去省城了呢?” 他只是笑着,不答,总觉得里面有很多内容…… “你说不说啊?”我为这猜不透的笑意心慌。 他理了理我掉落的散发,“因为,我知歌会懂我……” 是这样吗?听起来很舒服的理由,然我隐隐知道,不是,他有事瞒着我…… 本想继续盘问,却见雪红急匆匆跑来,冲着我大声道,“离歌姐,快!绣庄来了个女人,把里面弄砸得乱七八糟的!” “女人?”我迷惑不解,客人吗?对我们的货不满意?还是我得罪谁了? 逸君携了我手,“别去了,我叫人去看看!” “不行!”绣庄是我的心血,我岂可听之任之,至少得知道缘由。是以,挣脱他的手就跑。 “你呀!等等我!”他追着上来。 我想到他不方便的脚,回头喊道,“你别来了!回去吧!” 便头也不回绣庄跑,一路寻思究竟是谁对我如此憎恨…… 远远的,便听见有女人的叫骂哭闹声,我加紧步伐,却在院门处愣住。 夏生居然抱着一个女人在低声安慰。那女人穿着齐膝的靴子,和夏生一样穿着军装,头发卷成一个个卷,披散在两肩,发卷随着哭声微微跳动。 女人背朝着我,而我,立在院门,正好可以看见夏生的眸子,慌乱,无奈…… 我轻轻咳了一声,夏生如梦初醒,她怀里的女人忽然转身,指着我,质问他,“是她吗?她就是离歌吗?” 我依稀,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中难以言语的感觉,微笑,“是,我是离歌。” 那女人变微笑着朝我走来,我茫然不知所措,忽然,“啪”的一声,我被她扇了一耳光。 第一百三十章 不畏东风殇豆蔻 第一百三十章 不畏东风殇豆蔻 我捂住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看的小说) 夏生忽然横在我和她之间,亦是清脆一响,穿军装的女人居然被他扇翻在地上。 “闵夏生!你居然敢打我?我告诉我父亲去!”那女人仰起脸,杏眼圆睁。 “纪兰若!若不是看在你父亲面子上,我早就教训你了!任何人你都打得,独独她,你休想动她一根头发!否则,我定要你好看!” 从来没见过夏生如此愤怒的样子,温文尔雅的他,即便穿上军装,亦是那般儒雅俊秀,他,已不是春岸烟水迷离时,水墨画般的男子…… 无论,他这一巴掌扇倒的是她,还是我…… 叫纪兰若的女人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眸子里的愤恨却愈来愈浓,银牙一咬,“闵夏生!你有种!我马上就告诉父亲去!” 他只一声冷哼,“作为女子,既嫁从夫,我要再娶,你绝不能有怨言,就算你告到玉皇大帝那里,我还是这句话。” 纪兰若没了话语,许是夏生脸色过于严肃冷然,她眸中竟露出畏色,最后,泣然跺脚,“闵夏生!我恨你!”继而掩面跑出绣庄。 落阳余霞,我和他相对无言,我们之间,太多,太多…… 但,从未曾有这样的设想,会以这样的立场相对。 终是他先开了口,“离歌,娶兰若是我情非得已,我的初衷从未曾变过,我还是原来的我,你呢?是否如初?” 脸上指甲的刮痕火辣疼痛,原来的我?是何种模样?我竟恍惚…… “疼吗?”他温柔地伸出手,欲抚上我的脸颊,袖口墨香,如初。 我莫名微微一侧,欲避开,立时,被一阵暖香席卷。远离了他指尖,落入另一人怀抱。 “歌,疼吗?对不起,我又来晚了一步。”他暖暖地呵着气,温热的气息裹着熟悉暖香喷在我脸颊,我情不自禁缩紧脖子,靠向他。 夏生的手便尴尬地停在空中,许久,放下。 落寞沉落眸底,他勉强一笑,“我下次再来看你,离歌,等我。” 等?他在提醒我吗?我的誓言?夏生,我会等你,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我都会等你? 只是,人面如昨,桃花不再,斜风细雨可会归?我们错过的,何止一个春天…… 却是,谁负了谁?谁该怨谁? 这,是否就叫做命运? 他的皮靴踩在地上,清脆响亮,渐远的脚步,一下一下敲在我心上,敲痛我每一寸皮肤,每一缕发丝…… 忽想起逸君莫测的眼神,恍然,“逸君,你是否早已知道夏生的事?” 他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缕心虚,最终点点头。 “何时知道的?”他竟不告诉我,是何用心? “我知道的时候应该是浸猪笼事件以后,至于我家的人是何时知道的,我就不清楚了,那时……你知道啊,我是傻的!”他忐忑看了我一眼。 我知他怕我生气,可我如今已没了这脾气,即便他早告诉我又如何?我没有死,亦没有失踪,夏生知道我的存在,他仍没有选择回来,便是有了更好的选择,何况,我已嫁做他人妇,夏生也终是无可奈何了吧…… “歌,那纪若兰是省城一个什么司令的女儿,夏生落水后不知在哪河段被她所救,一眼便看上了他,带他回省城,给他官做,同时也给他当媳妇。” 我惊讶于逸君知晓得如此周详。前前后后一想,终明白他之前为何会说,我即使离开高家去我想去的地方,我也未必幸福。原来他以为我要去省城找夏生…… 那他不肯写休书的原因是什么?也是知道夏生有了妻室吗? “歌,跟我回家。”思忖间,他温软的唇轻触我颊上抓痕,微痒。 我微微避开,侧目,再度问道,“逸君,为何始终不愿写休书?” 他凝望我,握住我双肩,“歌,我说过,若你能幸福,我定成全,可是,我知夏生已娶了妻,我该如何告诉你?起初,你那么恨我,听不进我半句话。是以,只能对你说,若你难过了,若你忆起我们最初的美好,只要回头,我便在你身后,永远守着你。” “你这大傻子!”泪,蒙了双眸,我扑进他怀里。 “歌,跟我回家。我们再生个小傻子,可好?”他再度提出回高家的想法。 我一僵,说实话,那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去…… “逸君,你看,我这儿好多生意呢,我忙,再说,雪红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还有啊,这我舅舅的老房子,不能不要不是?嗯……”我漫无边际找着各种合理不合理的理由来搪塞。 他静静地听我说完,微笑,“还有什么借口?” 我瞪着他,直言不讳,“打死我也不回去了。” “好!不回去!”他答道,顺手揽了我肩,往厢房走。 “你干什么?”我不由自主跟上他的脚步。 “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你还是我妻子,我当然得跟你在一起!”他轻笑。 “可是,你的脚……”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尘满疏帘惊旧梦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尘满疏帘惊旧梦 只觉两脚腾空,他光洁如玉的脸便近在鼻端,唇角噙笑,“很快你就会知道没问题!” 我脸颊微烫。(.) 他身后,是燃烧的红云,蕴染了半壁天空,他清亮的眸子,便多了火焰的炙热…… 然,他不回去,是不现实的。 我轻轻褪去他的鞋袜,眼泪便噗噗落在他足面,这双足从此便不能自如行走了么?曾记得,他以她为傲,没有缠足,因而可以随着他奔跑。 如今,碧云天下,黄花已逝,他的脚步亦从此禁锢了吗? “傻,不哭!我觉得挺好的,以后你可再不能扔下我独自乱跑了,我追不上了……”他淡淡的眸子里,清辉如昨,沉淀着些许哀伤,一如秋凉…… “傻子!”我扑入他怀里,环紧他的腰痛哭。 他抚着我的发,痴语,“废一双足能换回你一生相守,我值了!” “我不要!”我仰起泪眼,“可还有法子痊愈?我们试试!说不定山里还有啥仙草仙花的,我去采来,可好?” 他的手指微凉,覆在我唇上,“不好!从今日起不可离开我半步,否则……你再也找不到我!答应我!” 我不语,此时的他多么无助,只能用威胁来阻拦我。 “答应我啊!”他握紧我手腕。 我含泪点头,“我答应你!答应你!从今日起再不离开你半步!” 我和他,许是注定…… 他的脚,据说是伤了筋脉,我不知怎样才能让他复原,便时时给他揉,似乎这样能减轻我心里的愧疚。 几日后一大早,院里多了许多的喧哗之声,雪红脸色异常地跑进来,叫我出去看看。 我回头看了看逸君,他脸上淡淡的笑。 有些疑惑,我走了出去,果然大吃一惊。只见院子里整整齐齐站着高家的祖宗奶奶们,个个是找我要人来了? “离歌见过老祖宗,各位姨娘。”我上前福了福,不卑不亢,目光不经意扫过人堆里的娉婷如烟,假装未看见。 院里一片沉寂,他们不开口,我是不会开口的,他们之中的权威老祖宗不开口,亦无人敢开口。| 身后忽响起清朗的声音,“老祖宗,你来了!” 下一刻,逸君的手扶在我腰际。[.超多好看小说] 老祖宗紧绷的脸终于松弛下来,声音不大,却很冷漠,“来人,接大少爷,大少奶奶回府!” 这,可让我大吃一惊。她们前来接逸君回府,我是料定的,为何又要搭上我?我胸口立即有了憋闷感,似乎感觉到高家大院里沉重的气息正向我铺面而来,还有我那未出生的孩子,似乎在血泊里朝我伸手一样,阴森可怕。 老祖宗似看清我的心事,目光如炬,盯着我,“离歌,逸君的脚因你而伤,原本逸君不让告诉你,但现在你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置身度外,无论我高家做错何事,逸君待你不薄。他的脚伤,你要负责一辈子。他用他的脚救了你的命,那你就得用你的后半生侍奉他终老。逸君是高家长孙,必须回去,而且,每日还得在家里针灸吃药,希望能有复原的一天,希望你不要太自私,将逸君禁锢于此,耽搁了他终生健康。” 这话确实挤兑到我了,我要照顾逸君一辈子,这点不用她说我也知道,只是回高家是我所不愿的,然,如今看来,也不得不回了,我确实不能自私到耽搁了他的终生健康。 逸君的手指在我腰际动了动,“歌,你随意就好。不要勉强自……” 未等他这个“己”字说出口,我就跨出一步,“好!我回去!” 我看见老祖宗的眸子里似有东西沉落,仿佛舒了一口气一般,看来我算是她一个大难题! 没有任何选择,我回了高家,但是,我不打算放弃绣庄,将它交给雪红。雪红聪明好学,在我这儿已学到不少技巧。叮嘱她如果有拿不下的活或者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来高家传话给我,而我亦会常常来看看的。 就这样,我再一次进入那个深宅大院,我不知道,等着我的还会有怎样的考验。 上次如烟流产之事到底是谁做的呢?我特特问了逸君,他说已经将那小丫鬟给逐出府了。 我有些不满,“难道你也相信是个小丫鬟?” “当然不信!”他笑。 “那是谁?为何?我怎么觉得谁在这事里收益最大就是谁呢?”说实话,我怀疑的人是娉婷。 “哦?那你说谁收益最大?”他笑着问。 从他的笑容里我觉得他一定知道答案,“你说!” 他便微微一笑,开始启用惯用的伎俩,“我是傻子,你又不是不知!” “好吧!我就知道你偏袒她!她都把你孩子给害死了,你还偏着她!”我微微蹙眉,十分不乐意他这样放纵的态度。更加不明的是,既然逸君能看透,那老祖宗更能看透,为什么偏偏保持着这平衡,无风无浪的呢? 逸君听了我这话,不悦地捏住我鼻子,“说我偏袒谁?我最偏袒谁?小没良心的!” 我不禁一笑,却也无话可答。他能偏袒谁? “可是你的孩子呢!”我抚着小腹,那种生生坠离的痛,隐隐还能感觉…… 他拥住我,“歌,孩子没了,我的心痛不比你少,可是,逝者已矣,许是我们和他的缘分没修炼够,他定能转生到更好的人家,我们默默为他祈福吧。” 想来也是,高家这水太深,我那孩子生下来,也不知是怎样的命运,不如重新投身到一户平凡人家,做平凡夫妻的宝贝疙瘩,说不定还是他的福气……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尘满疏帘惊旧梦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尘满疏帘惊旧梦 渐渐接近年关,高家上下一片忙碌喜庆,然,我却常常发现老祖宗蹙了眉头,眼底的忧思越来越凝重。 逸君的脚渐有好转,我每日早中晚给他用药酒揉捏穴位,加之高家不惜一切代价的珍奇药材,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只是,这药材的支出着实需消耗一大笔财力,老祖宗把这权力交给了我,定时拨给一笔款项,直接用于逸君脚伤的治疗。 这日,银钱用完,照例去找老祖宗拿牌子领钱,却在门外听见里面有低语声。无心偷听,话语偏断断续续传入耳内。 老祖宗叹了口气,“哎,这日子可是越来越艰难了!只怕今年这年关也不好过!” “老祖宗,能凑的都凑上了!还差一大截呢!”这声音似乎是老管家的。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似乎是在感叹府里拮据?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我们这镇原本就是富庶商业重镇,镇上有钱人家多了去了,高家又是首屈一指的大户,若也感拮据,是贺岁也不相信的。 只听老祖宗又道,“逸君那一笔钱是不可耽误的,其它地方再凑凑吧!尽力!” “是!”管家略微迟疑。(.无弹窗广告){} “离歌,进来吧!”老祖宗忽道。 我有些尴尬,原来她知道我在外面…… 轻推开门,福了福,走近她身边。未等我开口,老祖宗便道,“是没钱了吧?管家,给她支去!” “是。”管家应了声,却站着不动。 “怎么了?”老祖宗诧异。 管家垂了双手,“老祖宗,拿不出来了。” 老祖宗眼一闭,似无限痛心。 高家的事,我从未操心,也不打算掺和,出于客套,随口问了句,“怎么了?老祖宗?” 我忽发现,老祖宗近期苍老了很多,原本红润的脸庞暗黄无光泽,唇色也变得灰白。她疲倦地挥挥手,“没事!没事!” “那……这钱……”我担心的只是逸君的脚伤。 老祖宗忽的睁开眼,又是目光矍铄,“管家,先把钱给离歌,其他再重要也没有高家这独苗重要。” “是,老祖宗。”管家便慢慢退出,等着我一起去取钱。 老祖宗又道,“管家,你先去,离歌稍后再来。” 我知老祖宗有话和我说,只是,这番谈话竟与往日大不相同。 她眸中的犀利当然无存,展现于我面前的完全是一个迟暮老人的无奈。“离歌,你进我高家这大半年,我知道很多地方对不住你,你可知为何?” 细数前程往事,高家的生活确如魔窟,只是,这次回府便没有人再刁难,我自己一时还真难适应,这转变究竟是为何? 老祖宗的话却让我更加迷茫,“离歌,凡是皆讲究一个‘和’,和谐,平和,和为贵。你没有错,只是,你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和字,便自然而然犯了禁忌。木秀于林,风必吹之,便是这个理。” “既如此,老祖宗何必接离歌回来?”我与这高家的深宅大院不合,我自深知,不必她说。 老祖宗一笑,意味深长,“离歌,生逢乱世,身不由己。这话你得记着,逸君是我的心头肉,是高家的命脉,只是,亦是一株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娇贵君兰,他疼你之心,你定能领会。” 我怔了好一会儿,仍不明她是何用意,勉强一笑,“老祖宗,离歌愚钝。” 她便叹息,“这高家,独你真正怜惜逸君,这我知道,这,也是我为何三番五次接你回来的原因,你得答应我,今生今世,永伴逸君左右。” 这一回,我是真的震惊了。 老祖宗的洞察力非同一般!其实这雾霭重重的高家大院掩盖着怎样的形形色色,她必定比谁都清楚!只是不点破而已,这是为何呢?难道就是为了她所说的“和”字?我越加不明白…… “离歌,你进门之初,定在怀疑,我高家为何会愿意娶一个克星进门?”她问道。 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在她面前无处遁形,索性一股脑儿将心底的疑惑都说了出来,“没错!当然,我知道这是逸君的请求,可是,大凡大户人家,婚姻更是父母做主,断不会由着一个少小子胡闹。再者,我在高家明明人人嫌弃,吃尽苦头,你却总是不放过我,偏要把我与这囚笼绑在一起。你既事事能看清,也必知如烟的孩儿非我下手,为何栽赃于我身上,且打掉我的孩子!” 提起孩子,老祖宗的眼里竟闪起了泪花,“离歌,如烟那孩子,我知不是你的错,可如今事出无奈,当时我只能牺牲你,只是,确实不知你有了孩子,否则定不会……哎,高家第四代,我可是盼了许久的啊……” 她完全沉浸在丧曾孙之悲痛里,忘了我的存在,今天的谈话,很奇怪,很奇怪…… 见她失神,我亦不打算打断她,悄悄退了出去。 行至门边,听见她幽幽道,“离歌,你可知,我也是克夫之命?” 我讶然回眸,片刻释然,难怪她能接受一个“煞星”孙媳妇…… 她忽而露出微笑,笑容里的诡异令人毛发耸然,“答应我,离歌,永世伴在逸君左右。” 我吞了口唾沫,心底的恐惧缓缓膨胀,“是,我答应你!” 我原本就没打算离开逸君,匆忙给了回复,是因为害怕,老祖宗的样子让我感觉像末日来临的前兆…… 急匆匆去管家那里取钱,管家给钱时候的那番话让我更加震惊。 “少奶奶,这钱老祖宗说了给你,不过,有条件。”他顿了顿,“老祖宗说,不必瞒你,这钱原本是有大用途的,给逸君拿去应急,但这个缺口得少奶奶尽快想办法补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尘满疏帘惊旧梦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尘满疏帘惊旧梦 “我来补?我如何能补?”从小到大,我手中就没握过超过二十银元的钱袋,当然,除了闵家那袋金子,他们,不会是在打这个主意吧?我脑子里开始绕弯弯。 “这个,小的也没办法。”管家先把一张借条递给我。 呵!真好笑!高家历来就有姨太太少爷们找账房借钱的习惯,自然是有借无还,如今也落到我头上了,这借条到底只是个形式?还是轮到我就一定地真还了? 我凝视着借条思索。 管家把钱和借条一起塞给我,“少奶奶,这借条可不是形式,得还!高家等着这钱救命呐!” 原来到我就得真还了! 我不禁冷笑,“管家!这可是欺人太甚!大少爷等着这钱治脚,你却要还钱;那些个姨太太借钱用来捧小生,你反倒纵容?” 管家一脸惶恐,“少奶奶言重了!小的不过奉老祖宗命办事,岂敢擅自做主!?” 想来也是,这定是那个老怪物的主意,专找软柿子捏!我刚才还奇怪她怎么转性了,原来还是老德性! 我一把抢过借条和银元,横冲直撞直闯老祖宗厢房。 我的到来,似乎在她预料之中。她微张了双眼,淡淡一句,“来了。” “是的!”我满腹的话却因她的淡然而紊乱,最后直接了当,“老祖宗,这不公平!” 她眸中闪过一缕怪异的笑,“有何不公?” “第一,我不知高家遇上什么难关,以致连逸君治病的钱也支不出来,竟需我向账房借?第二,即便这钱需借,高家上下各房借钱的多了去了,且不过是些奢靡消遣的用度,缘何单单只要我和逸君还?莫非老祖宗专找软柿子捏?”我愤愤不平,越说越激动。 老祖宗仍是要理不理的态度,半眯着眼养神,静静听我说完,方道,“各房借钱?我如何不知?不可冤枉他人,拿出真凭实据来!” “好!你给我等着!”我怒极,亦不顾辈分措辞,直接用“你”称呼她。 “只要你有本事拿来!”身后的她阴深深地道。 我猛然站住脚步,意识到自己是个大傻瓜!这借钱的风气她怎可能不知?此时我去拿,只怕她早已做了手脚,各店账房都不会给我…… 我忿然,“老祖宗是摆明了欺负我吗?” 她似笑非笑,“那你待如何?有本事你就把各房的钱追回来!” 我一时热血冲昏了头脑,握拳道,“好!到时你可别再护着!” 她便微笑不语。{} 我恍然,懊悔不已。自己被她利用了!竟中了如此浅白的激将法!逸君是她的命根子,断没有不治他脚伤之理,我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 她脸上的微笑无不诠释着一个道理,姜还是老的辣…… 她毕生信奉一个“和”字,这帐估计早就想讨,不过碍于种种顾虑,不便大刀阔斧地进行,现在刚好有我这愣头青送上门,她不好好用用才怪了! 她看我愣在原地,朝我挥了挥手,“去吧,好好想想,怎么个讨法。” 我沮丧不已,无精打采回到厢房,逸君见我的样子,十分诧异,“怎么了?” 我将自己往床上一扔,长吁短叹,“逸君,我给自己招了个马蜂窝!” 他斜倚我身边,“咋了?” 我便把追帐一事说了,可怜兮兮望着他,“怎么办?逸君?” 他一笑,目光中有些惨然,“垂死挣扎,何必!” 我一片茫然,“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的笑容便凝在唇边,“歌,凡事盛极必衰,高家至此,已是荣耀几代,只怕在这乱世,繁华不保。衰败是迟早的事,我只担心,若这一天来到,就会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 我自小就没尝过好日子是什么滋味,自然不怕苦日子,只是不明白,高家真的会说败就败吗? 逸君的眼眸里闪着看透一切的光,这个自小被溺爱的大少爷,未经过风浪,有的只是天资聪颖,凭着这聪颖可以看透世事,我担心的却是,在今后的大风大浪里,他的娇贵和清高如何支撑他度过难关。 “那,我还要不要追帐啊?”我望着他深邃的眼眸,有些顾虑,既是穷弩之末,这区区几个帐也无济于事,还有必要为此烦恼吗? 他果真不置可否地一笑,“治标不治本,改不了的,追不追都无所谓了……” 我的心因他的黯然眸光一沉,并开始隐隐作痛,“逸君,这是为何呢?没有办法了吗?” “这就是所谓的‘和’啊,任何事都会有一种平衡,自古权钱相持,高家世代从商,能荣宠多年不败,自有其平衡点,这个点是权钱的纽带,一旦这个平衡点一破,高家自然也就败了。至于办法,呵呵,老祖宗不是在想吗?不是想尽办法凑银子寻找新的平衡点吗?” 他的话好深奥,我皱眉冥思苦想也不得要领。只听懂他最后一句,老祖宗在想尽办法凑银子…… 那么,我去追帐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心念一决,我决定去追! 不是为了高家,我对高家无感情,只是为了逸君。 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一身白衣,摔倒在泥地里,当时我就动了恻隐之心,他这般人物是该在书房里静描水墨丹青的,怎可落入市井,惹一身铜臭污浊?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尘满疏帘惊旧梦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尘满疏帘惊旧梦 整整一夜,我苦苦思索怎么开始追帐,却不得其法,第二日,硬着头皮先去了绸缎庄账房。[] 老祖宗估计已经知会过账房,一见我来,账房就把一大摞账本拿给我看,我稍稍浏览,发现就数二姨太和五姨太借的最多。 头痛!这俩人都不是善类!我这讨债的事究竟是从软的下手,还是杀鸡给猴看,找个厉害的角儿开刀? 犹豫不决之时,有人送上门来。 五姨太对这借钱一事明显是轻车熟路,一进店门就直接找上了账房,要支银元。 账房把目光投向我,我心中没底,却不得不挺身而上,先送了个微笑,“五姨娘,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您看您是不是先把这账上的银子还了再借呢?” 五姨太一听脸色就变了,鄙夷地对我冷笑,“你算什么东西?竟对我指手画脚!” 账房陪着笑道,“五姨太,少奶奶是奉老祖宗之命追查欠账的!” “放肆!”一声脆响,账房脸上挨了一记耳光,五姨太葱白的手指指着他大骂,“这有你说话的份儿?什么东西!还不拿钱来!” 账房不敢再出声,苦兮兮地看着我。 五姨太见我俩均站着不动,索性自己上前拉抽屉。 我迈近一步,“啪”的一声堵上抽屉,“五姨娘,对不住,可不能开这个先例!” 她的蛮横劲也上来了,滚圆的身子朝我狠命一撞,手臂上扬,耳光就要落下来。 我站直身子,左脸迎上,我历来就一个服软不服硬的人,今日只要她这耳光落下,我就会给她颜色。 估计她在我眼睛看见了比她更硬冷的东西,这一巴掌在我眼睛上方,终究没落下来,只气呼呼地放下手臂,“我找老祖宗理论去!我高家家大业大,什么时候用自个家的钱还需还的?你这小蹄子别玩花样!” 找老祖宗?我求之不得!最好为了一个“和”字把这讨账的差使给卸了吧! 身后却响起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老祖宗啊?今早去省城了!确实将这一大摊子事交给离歌了呢!说长孙媳妇嘛,迟早得学会理家!就当是历练历练!随她怎么弄都行!砸了大不了等老祖宗回来收拾烂摊子!” 这是十三姨太的声音! 五姨太听她如此一说,才没了话语,欲悻悻离去。{}我立时叫住了她,“五姨娘,别忘了,所欠银子可是要还的。” “还?哼,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就来取我的命吧!”她回眸瞪我一眼,摇晃着圆滚的身子远去。 凝视她的背影,我陷入迷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招了件傻事来做!高家这烂帐干我何事? “离歌!”十三姨太在身后叫我。 “在。”我回身,她巧笑嫣然,我却愈加糊涂。 这个十三姨太是什么人?谁的人?记得前次也是她暗中助了我一把,揭穿二姨太的阴谋,今天显然她又是来帮我的,而且,似乎五姨太也不敢得罪了她,她为何要帮我呢? “没事,和你打个招呼,我走了。”她嫣然一笑,进了后院。 她一直都在绸缎庄张罗,算得上半个主事的,上次与逸君相遇,行为举止还甚为轻佻,可却有恃无恐的样子,这高家,我越来越看不懂了。 不过,我唯一清楚的是,这追债一事我必须得撑下去,老祖宗都避出去了,估计就是怕各房姨太太找她诉苦,以致追讨不下去。 整整一天,也没想到法子追债,傍晚,心事满怀,慢悠悠沿着青石板的街道回高家。 斜阳下的小镇呈现黄昏独特的繁华,忙碌一日后,商贩走卒,各色人等聚于街头,喝茶,聊天,别有一番风情。 说书的正好说到《石头记》里探春那段,说得是唾沫横飞。我脑中灵光一现,心内大喜,加快了回府的步伐。 一回到厢房,我便兴冲冲地把自己的想法和逸君一说,原本期待他的夸奖,却见他脸色微微一白,立时又换上笑颜,“行,只要你觉得好就行,试试吧!” 没有达到期待的效果,我有些闷闷不乐,打了药水来给他洗脚,然后开始每天的功课--给他推拿按摩,舒筋活络。 直到他脚上皮肤泛红发热,我亦大汗淋漓,才罢手,重新给他穿上鞋袜,“今天感觉怎样?” 他看着我,很是动容,“嗯,不错,一天强似一天,只是累着你,这些事该叫丫鬟来做才是!” 我努了努嘴,娇嗔,“不可!我可不喜欢我相公的身体被别的女人碰来碰去!” 他哧的一笑,伸手在我脸上轻捏,“也真是奇了,都是一样的药,我这脚啊,被你碰过,就好得异常快了!” 我心中一凛,抓紧他的手,“逸君……” 他脸色剧变,“难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尘满疏帘惊旧梦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尘满疏帘惊旧梦 月冷如冰,心底一片凉薄,高家这大院如阴云笼罩的深窟…… 老祖宗从省城带信回来,再一次提到缺钱之事,追债势在必行了…… “少奶奶,准备好了,请吧!”管家恭立我身前。 我有片刻迟疑,不明自己为何一听老祖宗急需用钱,便急不可待将自己卷入这个漩涡,去趟这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一趟浑水…… “少奶奶?”管家见我不动,再次催促。 “管家,我为何要去?”我痴痴地问。 “因为你是大少奶奶!”管家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当初老祖宗也是和少奶奶一般的年纪,一般的遭遇,在高家危急关头一肩挑起所有重担,带领高家老小走出困境。” 我苦笑,这是我的责任吗?我可以拒绝?高家上下的冷酷早已寒了我的心…… 然,最终只说出一句,“走吧!”心头掠过逸君浮云般的微笑。 五姨太厢房。窗内油灯微明,窗纸上映着忽明忽暗的影子。[] “进去吧!”我低沉了嗓音道。 家丁推开房门,里面传来惊呼,“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 我缓缓入内,冷然直视五姨太。 她圆润的脸上鄙夷顿现,“原来是你!怎么?没钱花了?公然来抢?” 我压下心中之气,平静地道,“五姨太,如今高家有难处,既身为高家人,就该为高家出份力,账本在这儿,把以前欠了的通通还了吧!” 我说这话的时候,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什么高家人!什么为高家出力!我心底应该盼着高家快点垮吧! 五姨太对我所言更是嗤之以鼻,冷笑,“高家人?我来高家多少年?你来多少年?敢和我称高家人?高家多大的家底你知道?会有难?高家有难,这全天下只怕都遭了灾了!小蹄子,拿着鸡毛当令箭!逞能给谁看啊!还是那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要的话就来取!” 对这样的人,我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下巴微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你的命能值几个钱,我定取了,只是……”我亦冷笑,“管家,搜!” 一个“搜”字,搅乱了五姨太的分寸,一双小脚忙得来不及沾地,一会儿扑在箱子上,一会儿扑在柜子上,我再度一笑,看来这里面宝贝不少! 两个家丁按住了五姨太,其他人三下五除二将五姨太的家当翻了个底朝天。 五姨太挣扎着尖叫,“你们……你们这群强盗!那可是我娘家的陪嫁!是我二十几年的积蓄,你们凭什么!我要告诉老爷!我……” “少奶奶,这是什么?”一名家丁忽从箱子底部搜出一个包袱,鹅黄缎子,瞧这样子,年代已几分久远。 原本一直在叫嚣的五姨太突然闭了嘴,双眼圆瞪,活像一只泡眼鱼,继而传来她更为声嘶力竭的大喊,“放下!给我把它放下!你们……你们谁敢动它,我跟你们拼命!” 愈是这样,就愈加令人怀疑了…… “拿来!”我蹙眉。 家丁把包袱捧到我面前,我接了,沉甸甸的,还有瓶瓶罐罐相撞的清脆叮当声。从五姨太的神色中可以看出这东西的不平凡,也许是一些不能为外人所见的秘密,稍加思虑,我没有当场打开,只命令家丁将所得首饰交与管家,管家自会拿去处理。 五姨太似抽干了精神般软倒在地,我跨出门槛,恰逢逸青回来,他冷然的眸子里多了许多敌意,五姨太是他亲娘,他这番态度也是自然,我一句话也没说,向下一个目标走去。 另一个借账大户是二姨太。以她的嚣张跋扈,我以为这个目标会更艰难,哪知她竟似做好了准备似的,我们一入内,她就站起迎接。 “想要钱是吗?在这儿呢!全拿去!”她平静的外表下,我看见一种末路的痛楚。 这让我微感诧异,令管家收了东西。 娉婷此时急匆匆跑来,将手中的包袱扔给管家,“我的也拿去吧!” 我不免多看了她几眼,她和二姨太的明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她也正好向我看来,眸中渐凝了泪光,“姐姐!姐姐今晚之举娉婷不敢有违,只是,姐姐可是受石头记影响才想出的法子?姐姐忘了,自己抄自己的家,随之而来的就是覆灭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只想到怎么把帐追回来,完全没注意这里面的玄机。没错,探春有才,可《石头记》里,亦是在没落之时,探春才掌的家,一番搜查抄家后,便是毁灭的灾难,难道,这竟是冥冥中的天意?高家到底遇上什么灭顶之灾了? 我前往其他姨太太处的脚步竟然凝住了。 “还要不要继续?少奶奶?”管家低了头问。 还要继续吗?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是,已无需我再继续,其他各房见二姨太和五姨太都无力反抗,纷纷主动将自己的体己拿出来,填补过去的旧账。 这场追债,竟无比顺利的结束了…… 可是,一切就结束了吗?我,似乎嗅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尘满疏帘惊旧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尘满疏帘惊旧梦 怀揣着五姨太处搜来的鹅黄缎子包袱,我回到自己厢房。 一夜紧张,此时已是十分疲惫,全身汗湿。刚掩上门,便靠在门上,只觉周身绵软无力。 “怎么了?不顺利?”逸君走过来,小心翼翼抱起我,淡淡的笑容在唇角荡漾。 他总是这样,淡然面对一切。即便他亦预感到高家即将面临的危机,我也未曾见过他皱一皱眉。对我追帐一事不阻止,也不支持,只在我疲惫的时候,用他的双臂为我托起一方安宁。 我在他的暖香里深深吸气,逐渐,心,不再浮躁,眼皮沉重,睡意上涌。 情不自禁打了个呵欠,我侧脸在他胸口轻蹭,“不是,很顺利,太顺利了!还有这个,你看看!” 我举起包袱在他眼前扬了扬。 他一脸狐疑,将我轻置于榻上,接过包袱,慢慢展开…… “这些……是什么?”我盯着包袱里的各种小瓶子,还有一套缎面的婴孩衣物。 逸君神情十分紧张,纤长的手指颤抖着打开瓶盖,凑近瓶口细闻,继而脸色惨白,双唇微颤,“是他们!果然是他们!” “什么是他们?”我望着他,疑惑不解。 他不理我,又打开另一瓶药,从里面倒出许多白色药丸。这些药丸应该是洋人的药,中医是没有的。 “这是……”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逸君淡然一笑,如玉手指张开,药丸颗颗洒落,他眸中似惊起涟漪无数,很快又归于平静,只是微笑,“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些药应该是洋人用来治疯病的药,听说长期吃会使人变得呆痴,变傻……” 我张大了嘴,惊异,“你是说,是逸青……” 他指尖还挑着一粒药,他覆指一捏,药丸碎成粉末,我心,随之一紧…… 那个长相与逸君迥异的男子,那个浅眸中透着无奈的男子,会是害逸君之人吗?虽然我对他有诸多成见,但我不希望,真的不希望…… 逸君接着在包袱里细翻,抖开黄色婴儿小衣,里面包裹了一封信,信里密密麻麻写了些蝇头小字,逸君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什么?给我看看?”我伸手抢过信笺。 他茫然,叹出一句,“竟是这样!” 怎样?我急忙看下去…… 竟是这样……手中的信笺翩然落地…… 那一段蝇头小楷说的竟然是逸青的身世!上写: 至吾儿: 得知吾儿成人,心欢喜不胜,特着人送金锁一枚,保佑吾儿长生富贵。梅儿此信看完定烧之,吾寻新主,为汝母子未来奔波,汝等亦在高家自求保重,并寻找机会,完成我等大业。 下面的落款只一个字:高。 原来逸青并非高家嫡亲的血脉,当年五姨太嫁入高家时就已珠胎暗结!这个“高”是谁? 逸君眸中亮光一闪,“是他!我想起来了!” “谁是他?他是谁?”今晚的发现让我的脑袋转不过弯来。 “这个高应该是幼时常来家里的那个男人,听说是满清宫里的公公。”他陷入回忆。 我瞠目结舌,“公……公?不是听说……公公……是阉人吗?”既是阉人如何能有后? 他一笑,几多苦涩无奈,“自古有真阉人,也有假阉人,即便真阉,有的也能有后,太监娶妻不是新鲜事儿!” “那,他好不容易有了儿子为何要把他们母子往高家塞?怕伤风败俗,名声不好吗?”我愈加不明白了…… 逸君嘲讽地一笑,缓缓摇头,“既做了,何惧声名?你没见这信上写了吗?他要寻新主,所以要给他们母子寻个安身之所,高家自然是最适合之处了!而且……” “而且什么?”他的欲言又止挑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 他却沉默半晌,才道,“而且你看,这姓高的太监野心不小,他要成大事,何为大事?只怕是家国天下,自古就有太监借昏庸天子之力而令天下……” “可是,如今已没有天子了!是民国了呀!”对于时局,我是比较迟钝的,只记得满清皇帝的时代已经过去。 逸君深眸暗沉,“没错,可是……算了,歌,这些事与你我无关,何须烦恼,只是,这信里所说的寻找机会,完成我等大业,只怕这就是五姨太和逸青的目的所在了。大凡志在天下之人,一定得有财力雄厚的人家相助,我高家……”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不过,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五姨太和逸青害逸君的目的就是为了高家的财产,害了逸君,逸青便可掌控高家,如此推下去,高家老爷那些未曾出世便夭折在诸位姨太太腹中的胎儿便都是逸青母子下的毒手了? 那如烟的孩子呢?也是他们所为吗?还有,这信上明明有交代,看信火即刻烧掉,五姨太却没烧,留着给人当把柄抓吗?她是如此大意之人?我指着信,说出自己的疑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尘满疏帘惊旧梦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尘满疏帘惊旧梦 逸君摇头,“这女人心思缜密的时候比男人难琢磨多了!如若是你,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我?我断不会怀着别人的孩子出嫁,亦不会心狠手辣争夺家产,我要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过,五姨太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作为女人,害怕的是没有安全感。(.无弹窗广告) 在高家的生活,如履薄冰,步步艰难,或许,她怕的是,万一事情败露,高家不容,那么她还有一个证据去找那姓高的。 自古男人薄幸,谁敢保证姓高的飞黄腾达后还认不认她?此乃两手准备…… 我奇怪的是,难道高家老爷子,老祖宗对这事都不清楚吗?白白给人养儿子? 逸君却道,“许是知道的吧,只是有些事不能说!那姓高的男人估计在外混得不错,高家得罪不起,一边养着一边防着。” “防?”我不由气愤填膺,“怎么防?死了那么多人还叫防?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逸君眸子里染上一抹惨淡,渐渐浓郁得化不开,“为了高家的根基啊!生意人终究是无权无势的,不攀倚上几棵大树早就垮了,是以,为了高家的家业,牺牲些许几条未出世的小命是值得的!” “你也这么看吗?”我对逸君的态度大为不满,如果他也这么认为,那么他这个人我算白嫁了! “我怎么看有用吗?”他凝视着我,眸子里溢满酸楚和无奈,“看着自己娘亲被沉入江底却无能为力,我这人有用吗?” 我大惊,“你的意思是……” 他凄然一笑,“我终于想起,有一天我和娘在园子里玩藏猫猫,我藏到一座假山后,看见五姨太和那姓高的在隐秘处……做那事,恰好娘寻了来,一见便拉着我慌慌张张回屋了,然后,娘就被人诬陷,浸了猪笼……而我,竟然就这么傻了,连给娘伸冤的机会都没有!你说我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说到后来,他激动得以头撞床柱。[.超多好看小说] 我吓坏了,赶紧拦腰抱住他,紧紧抱住,“别!别傻!逸君……你有用,你有用,没有了你,谁来保护歌?你说过会保护歌一辈子的!” 他渐渐平静下来,头埋进我颈窝,呼气间,温暖如昨,“歌,我怕,我怕我保护不了你。歌,若有一天我不能再保护你,你便离开我,可好?” 无端的,哀伤涌上心头,仰目,他的眸子依然清澈如水,只那水笼薄烟深处,看不懂,辨不明的离殇纠缠如丝。 心,忽的疼了起来,我贴紧他脸颊,低咽,“不!歌要和你在一起!当初歌求你休我的时候,你不肯,那我便赖也赖在你身边!” 他抚着我的发,低叹,“此一时,彼一时啊!” “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你当我是什么人?只能共富贵不能同贫贱之辈吗?”我怒视他,断定他是因为高家即将面临的灾难而欲逐我离开。 他便不说话了,只是微笑,只是轻抚我的发,清眸如水,“此生得妻如歌,足矣!” 我真想就此与他长相凝望,任外面乾坤倒转,我亦只认他眸光如昨,然,没有人能将自己与这纷繁乱世隔离开来,要发生的终究会发生,该面对的亦始终要面对。 忽想起老祖宗一再说过,要我永远守在逸君身边,要保住高家的血脉,这么说…… “逸君,如今老祖宗不在,五姨太的事被我们发现,是不是要去处理一下?我怎么就隐隐觉得老祖宗早就知道这事,不好点破,故意让我去捅这马蜂窝呢?”我极度不舍地打破和他之间这份宁静。 他,亦然,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不舍,“好吧!去看看!” 这回,他没让我独自去面对,携了我手,叫上家丁,和我同行。 然而,推开五姨太的房门,发现里面一团凌乱,早已人去楼空了…… 很快,有家丁来报,“少爷,少奶奶,方才五姨太和二少爷,还有……娉婷少奶奶一起出门了!” “出门了?去哪里了?怎么不拦着?”我有些恼怒。 家丁有些害怕,瞧了瞧我的脸色,小声回道,“回少奶奶,五姨太说是去给人贺寿,要赶着出城,小的,小的……” 逸君捏了捏我的手,对家丁挥了挥臂,“算了,你们退下吧!没事了!” 家丁们悄然而散,唯恐再有麻烦,我愤愤不平甩开逸君的手,“你倒好,做好人!我为了谁啊?她可是杀你孩儿的凶手,害死你娘的祸首!” 逸君只是苦笑,“那又如何?能追上吗?追上又如何?” 我忽想到一个问题,“逸君!娉婷……娉婷也……”我被这个想法吓傻了,隐约回忆起有日一大早,逸青从娉婷厢房出来…… 他还是那般一如浮云的笑容,“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始终不是你的,这样不更好吗?我只要你!” 我心里一酸,依向他胸口,“逸君,我亦只要你!” 感觉到他臂膀坚实的拥抱,我泪水阑珊,逸君,你永远都是这样与世无争的微笑吗?即便天崩地裂,你亦不为所动?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那日,下了冬日里第一场雪。[.超多好看小说] 清晨推门,寒气携着梅香扑鼻而来,园子里白茫茫一片,闪花了眼。 老祖宗今日从省城回来,据说是染了重疾,高家上上下下均去码头接她。 码头的风可真冷,吹在脸上如刀刃割过一般疼痛。江岸白雪皑皑,码头的石级上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薄冰,江面,剔透的冰渣来回碰撞。 渐渐的,远处江面的黑点近了,靠岸,有人直接抬了暖轿下船,暖轿里定是重病的老祖宗,不知病况如何。 这个老女人,骄横跋扈到极点的女人,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噩梦,从未曾想过,她会有这样的时候…… 说是来接她,事实上我们一行人谁也没见到她,便跟在暖轿后径直回了高家。 伫立在老祖宗厢房外的雪地里,谁也没有说话,天空骤然又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天地间一片灰白之色。[.超多好看小说] 大夫穿梭不停,许久之后,十三姨太从厢房出来,凝视着我道,“大少奶奶,老祖宗叫你进去。” 我望了眼逸君,他握住我手,有些迟疑。 十三姨太便微微一笑,“大少爷,老祖宗只叫少奶奶!” 病入膏肓之人对我还有伤害的能力吗?我心中无惧,微笑以宽逸君之怀,遂随着十三姨太进入内室。 此时近观,我方看清楚老祖宗的模样,简直无法相信,这就是曾经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的高家掌门人! 似乎严霜打了茄子,满脸褶皱,面色灰白,曾经矍铄的眼睛只剩一片暗灰的浑浊。这,分明就是一个风烛残年即将归去的老妇人…… 许是受了这天气的影响,我心中亦是一片苍茫哀婉,这个曾让我愤恨的“祖宗”此时在我眼里忽然不那么可憎,莫名地,心底升起淡淡悲凉…… “老祖宗!”我上前一步,更清楚地看透她的形如槁木。 她浑浊的眼珠一转,嘴唇微微蠕动,“是离歌吗?” “是!老祖宗!”我忽不忍看她这般模样,低垂了头,脑中无端闪过外婆的遗容…… 她双唇微微扯动,欲笑却流露比哭更难看的神情,“离歌,你恨我吗?” 我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说不恨是假的…… “老祖宗,不要多想了,好好养病吧!”我选择了回避这个问题。 “不!”她双眼一翻,似突然注入活力,紧盯着我,“离歌!我知道你恨我!可如今我有事要求你!你看在逸君废掉的那条腿上,你得答应我!” 求我?若在平时,我定认为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只是,此时我却笑不出来,面部僵硬地回道,“老祖宗言重了!有什么事吩咐离歌就好!” 她灰白双瞳涌起亮光,双唇颤抖,“离歌,我自知时日不多了!我得交给你一件东西!” 她抖抖索索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串钥匙,铜质钥匙在她颤抖的手中碰撞,叮咚作响。 “离歌,伸出手来!”她哑声道。 我不知所措,傻傻地听从她的命令,伸出手,一阵清脆的响声后,我掌心便多了冰凉的触感,沉甸甸的钥匙正躺在我手心。 “离歌,我把高家交给你!为了逸君,你必须接受!” 她总是能击中我的软肋,我僵直了手臂,茫然…… 我为何要帮她接管高家?她为何要把高家交给我?她不是恨我入骨吗?她抓我回来不是为了让我用我的一辈子赔偿逸君那条腿吗? “离歌,我知你在想什么。没错!我不喜欢你,就如同你不喜欢我一样!因为,我们有太多的相同之处。一般的倔强,一般的孤傲,一般的……克夫的命……”老祖宗目光渐转柔和,似想起温柔岁月里的故事。 “离歌,我从来不信克夫一说,当年我也是克夫的命,他把我强娶进家,就和如今逸君这傻小子一样。可是,他终究为了我丢了性命,这,亦和逸君一般傻……所以,从你进门我就不喜欢你,逸君是高家独苗,我不能让他傻傻地为了你重蹈他爷爷的覆辙……” 这个故事,是我没想到的…… 原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不一样的年代,一样的情深似海…… “可是,逸君偏偏死心眼地喜欢你……我想,这便是命吧!你一如年轻时的我,这既让我讨厌,又让我欣赏。如今你也知道高家那些深埋的故事,我留你下来,不仅为了逸君,也为了高家!有些事我不能捅破,不敢捅破,只你敢,只你能,并且如今是将所有秘密昭然于世的最佳时候了……” 最佳时候?为何如是说?高家气数已尽吗? 我心头一紧,我虽不喜欢高家,但这里是逸君的家,是我和逸君细数流年之地…… “老祖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不禁问道。 她含泪一笑,“离歌,你还记得你绣的那副图吗?” 我脑中火花一闪。我记得,当然记得!当时我就和她说过,这图万万绣不得,会惹来杀身之火,只是,她一意孤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果真出事了?”我心底一凉,这,是毁灭的后果…… 老祖宗痛苦地闭上眼睛,艰难点头,“这个后果,我早已料到,接那绣品之时我便料到,你提醒我,我便知你不凡,可是,高家骑虎难下……” “那怎么办?”我的关切之音脱口而出,这也是我前所未料的,我会和她在同一立场。 她摇头,浑浊的眸子里浮上绝望,“回天无力……我们倾尽家产去四处打点,都无用了,都督也不断找我们要钱去补这破洞,可那是个无底洞啊!离歌,不瞒你说,如今高家只剩一座空架子了!” “那……父亲呢?”我想起这许久以来都鲜少见到公公,此时,他这个男人应该出来主事才是! 老祖宗眼一闭,两颗浑浊的泪珠滚落,“他已经被关起来了,此次我就是去省城托人救他的,然,钱是花光了,人,却再也出不来了……离歌,高家自逸君爷爷这一代就不济了,许是家境太优越,没有忧患意识,只顾着享受,否则也轮不到我当家作主。而逸君……是个灵透的人儿,白白傻了这么久,在太平盛世倒也可安然度日,可是,一旦时局变化,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真担心他会不会像个瓷碗,一碰就碎了……”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话想必是老祖宗的肺腑之言了,她单独找我谈话是何用意我也大致明白,一种广厦将倾的末路感笼罩心头,手中拽紧了钥匙,心里千斤重,矛盾纠结,无言以对…… “离歌,我一辈子没求过人,这一次,我求你,一定一定,保护好逸君!今生我老婆子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大人大量,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来还你,只求你保护好逸君!并且给我高家开枝散叶!”老祖宗忽挣扎着要起来。 十三姨太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老祖宗,这是要干啥?好好躺着吧!” 老祖宗却固执地搭着她手坐了起来,踉跄下床,忽然跪倒在我面前。 我大惊失色,托住她双臂往上拉,“老祖宗,你这可是折煞我了!离歌如何敢当!” 老祖宗虚弱的身子原本就绵软无力,此时托在我臂上,我完全没有能力将她扶起来,索性也跪下,“老祖宗,先起来!有话好说!你可千万别这样!” 她却铁了心,执拗地拽紧我衣襟,类似于无赖,“不!你一定得答应我!否则我跪着不起来了!” 我无言。{}保护逸君?我一个弱女子,出身贫寒,无谋生之长,如何能保护逸君?所记得的只是他那句--歌,我会保护你,一直一直保护你…… “离歌!快……答应我……还有高家……都托付给你了!你能行!一定能行!我相信你!”老祖宗瞬间喘息不止,说话亦变得异常费力。 十三姨太在旁扶着她,急得直瞪我,“少奶奶!快点答应!快点啊,时间不多了!你让她走得安心些!” 老祖宗乞求的眼光注视着我,大口喘着气,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重重点了点头。 于是,我和她,这曾经几乎是生死仇人的两个女人,居然会有共同的目标,居然会做同样的事--保护高家…… 说是保护高家,其实于我,更多的是保护逸君,但逸君和高家算是一体吧…… 老祖宗登时老泪横流,似用尽全身力气握住我右手,而我右手手心里紧握的便是代表高家权威的那串铜钥匙…… 她唇边终于浮现释然的微笑,“离歌,多谢你。我知你肯答应我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高家,只是为了逸君,你和逸君的感情,我懂,所以我才敢把高家交给你。如今,我也要下去见他了,孤独了半辈子,劳累了半辈子,终于可以放下一切了……离歌,你真正受苦的日子才开始啊!” 毫无疑问,我从前对老祖宗是恨之入骨的,然今日,竟升起莫名的怜悯。 当这副重担落到我身上,我忽然对眼前这个老人有了些许崇敬和理解,一个女人挑起一个家,不容易,当然,这并不代表我苟同她的做法,而我的前方,更是一片迷茫…… “老祖宗,我怕……我真的没有这个能力……”我的惶惑显而易见。 老祖宗却摇摇头,眼眉间的疲倦已经到了极限,“不,离歌,我相信我的眼光,相信你。高家上下除你之外无人能挑起此重任。若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十三姨太帮忙,她当我的助手数年,很有经验,高家下面那些不听话的,对她也有几分忌惮,离歌……离歌……可别辜负了我……” 她说到这里已是气若游丝,握着我拳头的手亦越来越松,我害怕起来,大喊,“老祖宗!老祖宗!” 她听见我的声音,忽的又睁开了眼,显得十分精神,我知道,这是所谓的回光返照,老祖宗,真的要走了…… 第一百四十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第一百四十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说实话,曾经在心里咒骂过她无数声老不死的,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我一点也不轻松…… 只见她目光柔和,看我的眼神和看逸君一样慈爱,“离歌,我要走了,有件事不说我放不下。其实,从你进门,我就在利用你。我知道你有股子倔劲,而且很聪明,所以,府里发生的一切迫害你的事我都在冷眼旁观,听之任之,偶尔给你些小线索,若你能挺过去,就可帮我除去害逸君的凶手,帮我挫掉二姨太对高家虎视眈眈的锐气……” 我便想起了自己进府以来发生的一切,原来老祖宗是知道的,而且有意坐山观虎斗…… 心底一寒,“可是,若我挺不过去呢?”很多次我都差点死掉啊…… “我那时想,那只能怨你命薄了……不过又多了个牺牲品……”她眸子里浮起歉意,“不过,现在我是真的信任你,喜欢你了,所以去之前把事实说出来,我相信你定能忽略这些细节,带着高家平安度过此劫……至于府里那些勾心斗角,估计也随着高家的没落而烟消云散了……离歌,带着大伙儿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老祖宗拼尽最后一口气说完最后这番话,忽的双眼发直,我手上一松,她原本紧握我拳的手垂落下去,头也耷拉在我肩上。 我始发现,我和她,竟然都还保持跪着的姿势…… 这个我恨了许久的老女人最后的归宿竟是我的怀里…… 十三姨太大骇,颤抖着伸出手至她鼻端,立时又收了回去,随即放声大哭,“老祖宗!老祖宗!你怎么就去了?你丢下秋红可怎么办?呜呜呜……” 她的哭声划破寂静的深宅,身后房门一响,震天的呼喊随之响起: “老祖宗,老祖宗你醒醒!你走了,这高家可怎么办?” “老祖宗!你偏心啊!走之前都不看我一眼,只要大少奶奶送终!” “老祖宗!你怎么可以这么走了!这高家谁来主事啊!” …… 这些都是谁的声音,我已无法分辨,隐约觉得最后那句是二姨太的声音…… 周围哭声震天,已经有人把老祖宗抬至榻上,我依旧木然跪在地上,还在这突然的变故中没醒过来。| 手上一暖,身边便多了淡淡暖香,我知是逸君,反扣住他手指,顷刻间,哭声远离,这个世间只剩下我和他…… 而他,没有哭。这里,只有我和他没有哭…… “行了!都别哭了!”忽的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老祖宗走了,这后事怎么处理?老爷也出事了,今后高家怎么办?这些都得要个主事的!按照高家历来长幼有序的家规,你们说该谁来主事?” 众人的目光均循着这声音而去,二姨太端然立于老祖宗榻前,明显她就是所谓“长幼有序”家规里的“长”。 没错,目前,她是众位姨太太中年纪最大的…… 十三姨太不屑地走了出来,“二姨太,老祖宗临走前已经把高家交给离歌了!” 她走至我身边,将我拉起来,并举起我的手,向众人展示我手中的钥匙。 二姨太脸色一变,瞬间浮上讥讽,“交给她?谁信!谁不知道老祖宗生前恨死这个克星?!十三!我知道你在这个家里管事数年,只怕是你想夺权,怕众人不服,才抬了离歌出来吧?一定是!是你们合伙害死了老祖宗!” 争论一起,哭声很快被压制下去,所谓的悲伤原来不过如此……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表明姨太太们已经在质疑我手执钥匙的真伪度,我握紧了钥匙,握紧,再度握紧…… 十三姨太被她一呛,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二姨太更得意了,明明老祖宗尸骨未寒,她唇角却浮起了胜利的微笑,“怎么?被我说中了吧?就是你和离歌合伙害死了老祖宗,想把高家财产据为己有!姐妹们,我们要给老祖宗报仇!把她们送去警察署!” 众姨太太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十三姨太忽然大笑,缓缓走至逸君跟前,眸子里浸满泪水,“逸君,再叫我一声红姐姐。” 我大为惊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而逸君深瞳深处竟也浮起了亮光,水波漾然,低低嗫嚅,“红姐姐……”似还欲说什么,却吞了回去…… “逸君!好乖!”她忽然泪如雨下,纤纤玉指颤抖着抚上逸君脸颊,疼惜之情溢然,和我初入高家时在绸缎庄所见完全两样,那时的她对逸君是多么轻浮…… “离歌……”她凄然转向我,“记住老祖宗的话,永远陪在逸君身边……” 我对眼前的情况一点也看不明白,只是木木地点着头,她便笑了,笑得很悲壮。 而后,她缓缓走回老祖宗榻前,跪下,低语,“老祖宗,你把秋红捡回家,秋红发誓侍奉你终生,老祖宗,秋红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我终于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大喊一声“十三姨娘”,奔上前抱住她。 可是,已经太迟了…… 她腹中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夹袄…… 她在我怀中回眸,斜飞的桃花眼曾经数不尽的风流如今全被哀婉所替代,仍是那凄婉的微笑,而后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一圈,最后定在二姨太满是惊愕的脸上,“二姨太,秋红自幼老祖宗和高家恩惠,断不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事,相信,各位也不会!” 虚弱的她,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然已是油干灯尽,残喘明誓,“我秋红用命来发誓,亲眼见老祖宗把钥匙交给离歌,把高家交给离歌,若有异议者,就是对老祖宗不敬,对高家先人不敬,请大少爷主持,将此等人逐出高家!” 十三姨太挣扎着离开我的怀抱,趴在老祖宗榻前,轻握老祖宗的手,颓然倒下…… 鸦雀无声…… 良久,我才想起自己该做什么。 转身,众人依然呆立在原地。 我的心事实上一片纷乱,在这女人多男人少的高家,究竟有多少不凡的女子,或邪恶,或精明,或忠贞…… 每一个女子一定都有一个故事,故事里便是为了某个男子耗尽一生,手段各一,忠奸不同,其目的都是为了某个男子,结局或许是保护他,或许是伤害他,或许,是伤害自己…… 我的目光不经意间与逸君相遇,那清澈见底的深瞳啊,布满的哀楚揪痛了我的心。逸君,逸君,到底是你来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 或许都不是,人生路上,原本就是相互扶持…… 心,再度凌乱,方才想起要做的事此时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逸君踱着稳健的步子走至我身边,和我并肩站在一起,目光里多了凌厉,“诸位都看见了!十三姨太对高家忠心可嘉,准许以正室礼制和老祖宗一起厚葬。离歌,此事你就和管家合计合计,好好办理,无需节省。” “是!”我应了声。我知道,这是他在提醒我,我,作为高家主母,第一步该做什么;同时,这也表示,他,高家长孙,如今是才是高家最具权威的人…… 果然,他接下来便道,“至于二姨娘,空口无凭,胡乱捏造,以致十三姨娘自尽明誓,实应为十三姨娘致死之元凶,原本应严惩,但念在高家如今非常时期,这笔账暂且记下,若有再犯,一并严惩不贷,其他人等引以为戒!” 众人皆未见过他如此模样,惊异之色毫不掩饰,稀稀拉拉答应着“是”,却在相互交换眼神。 只听逸君继续道,“至于二姨娘刚才所说长幼有序的祖制,我只想说一句,高家从来都是长房掌家,父亲是长子,我是长房长孙,离歌便是长孙媳妇,老祖宗把高家交给她,天经地义!” 他忽的一声冷笑,“还没听说过有哪家是偏房掌家的!你们是不是有谁想要这串钥匙?” 众姨太太原本就被一向“呆傻”的他突然改头换面震住,此时谁敢说个“是”字,纷纷说不出话来,只管摇头。 他便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没有就好!若谁再敢忤逆大少***话,别怪我不把你们当娘!” 众人均是惊得一跳,这一回是俯首帖耳,齐声应道,“不敢!不敢!” 他面色稍稍缓和,“如此甚好,那各位姨娘也累了,早些歇着吧,管家,按惯例准备老祖宗后事,需要什么,再来少奶奶这里支银子!” “是!”管家在姨太太们退出后,也随之出去。 稍后便有仵作等来操办后事,逸君携着我回房。 我和他对烛而坐,却是相对无言,我心中有许许多多疑问,均无法问出口,因为我知他难过,不管老祖宗是怎样一个人,但对逸君的疼爱是无可替代的,他虽然常常为了我和老祖宗作对,可我明白,在他内心,老祖宗是他最亲的人之一…… “歌,以后要辛苦你了。”最终,是他先开口。 我一笑,握住他的手,“逸君,有你陪我……” 他轻叹一声,拥我入怀,“歌,事情还没有结束,只怕,这只是暴风雨的前兆……” “我知道!”我更紧地回拥了他,“我知道……可是,只要有你陪我,生死我都不怕……” “可是,歌……”依稀,感觉到他的唇轻触我的发,“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离开高家,便可避过这场劫难?” 我恼怒地推开他,“你是何意思?你想休了我?没门!我告诉你,高逸君,如果你敢负我,我……我定先将你变成阉人!” 他扑哧一笑,灿烂芳华,犹如当初,同时张开双臂,等我入怀。 我微嘟双唇,缓缓倚过去,只沾上他衣襟,他便将我紧紧禁锢,喃喃低语,“我如何舍得……如何舍得休了你……” 声音低婉,余音绕耳,我却莫名感到他的哀楚,情不自禁抓紧他衣襟,心中酸疼一片,“逸君,老祖宗说要我永远陪着你,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 我反反复复强调着“一直,一直”,似在给自己力量,并借以驱散这莫名而来的悲凉,逸君,你可记得,你说过会“一直一直保护我,一直,一直……”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这一宿,我们通宵未睡,说了许多许多话。[] 我似乎明白,为何发生这么多事,老祖宗都一直保留我正室的名分,难道她早就预料会有这一天吗?她说过,我像年轻时的她,可我真有这个能力救高家于水火之中吗?心中很是惶恐…… 同时,我亦听逸君说起了他和十三姨太的故事,那也是我心中不能释怀的疑问…… 原来十三姨太秋红是老祖宗捡回来的丫头,因为聪明伶俐,很受老祖宗疼爱,年龄比逸君大不了几岁,逸君自幼叫她姐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如果不出意外,或许会和大多数大户人家一样,做逸君的童养媳,待逸君大了便收她入房。 然,秋红悄然长大,渐渐出落得亭亭玉立,而逸君却越来越傻,可怜的秋红竟在某天被高家老爷给欺负了…… 于是,她便成为高家老爷的第十三房姨太太。 因她在老祖宗身边长大,而老祖宗却把她当逸君的童养媳在养,发生这种事,心中有些歉疚,仍十分疼爱她,将一些权利下放给她,她亦没让老祖宗失望,竟成为老祖宗的得力助手。(.无弹窗广告) 我细细想来,起初二姨太陷害我之事之所以得到十三姨太帮助,想必也是得到老祖宗许可的。 对于老祖宗,我不知到底是何样感情。她接纳我,强留我,完全出于她的私心,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拥有逸君,这是我一生最为珍爱的东西…… 按风俗,老祖宗的遗体要停留三天才能上山,在这三天里,我渐渐对管理高家得心应手起来,同时,也发现,高家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可管家和逸君仍是坚持要将老祖宗风光大葬,于是有了我此次回府后和逸君的第一次争吵。 他的心情,我能理解,是以,吃过晚饭,我轻轻回到房间,逸君正独自一人伫立窗口,仰望窗外皎洁月色,淡淡月光倾洒于他身上,孤傲清冷,如绝凡尘。 我心中一疼,轻轻移步至他身后,双臂环绕他腰际,侧脸紧贴他宽阔的背,那一瞬间,我什么反对的意见也没有了,只要他快乐!他快乐,我便满足了…… 他没有动,只任我抱着他,窗纸上印着我们重叠的影子,紧密相依…… 良久,他缓缓转身,拥住我,只一句,“歌,对不起。” 我忽然很想哭泣,不为我们之间的争吵,而为这样的他,如玉的他,风华绝代的他,如今竟也要像个俗人一样,为铜钱银元烦恼吗? 原来,我们都是凡人,谁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 我仰起脸,泪水莹然,“逸君,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管家都去办了。” 他捧起我的脸,温润的双唇噙去我欲滴的泪珠,“对不起,离歌,以后会让你吃苦了……我知你的意思,高家如今的状况,已不堪奢华,可老祖宗辛苦了一辈子,我真的……” 我微微一笑,未等他说完,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我们之间,无需解释,真的,不需要…… 顷刻,清辉融融,温情脉脉…… 窗外忽然响起怪异的声音,痴缠于唇舌间的我和他倏然分开。 逸君推开窗户,却只见几丛冬日里寂寥开放的白菊…… “我出去看看!你呆着别动!”他急忙开门出去,未痊愈的脚每每走急了便有些不协调,这是我心里的隐痛。 他刚走,一支镖从窗格里飞了进来,准确无误地钉在床方上。 我十分诧异,走上前,发现这镖钉着的其实是一张纸条。 我取下展开,上写:急速离开高家,切忌把自己卷入高家的案子里。 原来是有人来报信的!看来有人不但知道高家的情况,而且还十分熟知我,想救我于水火。 此人是谁?不言而喻,一定是他!我脑中闪过一声戎装的夏生和那个卷发的她…… “歌!什么人也没有!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沉思间,逸君已回返。 我把纸条递给他看,他的表情凝重起来,忽而又对着我笑,酸涩而勉强地笑,“歌,其实此人说得对,这是高家的事,你完全可以……” “闭嘴!”我恨不能一巴掌打醒他,老想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把我推开,他这“恶习”就不能改一改吗?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嬉皮笑脸将纸条一扔,遂将我抱起,“歌,我只是开玩笑呢!我怎么舍得你?你想走,我还不让!来,这几天累着了,夫君抱你睡觉,明天老祖宗出殡,要赶大早呢!” 其实我很清楚,他在强颜欢笑。 老祖宗走了,他痛,高家没落,他失落,或许此时需要安慰的是他,而他却只想让我高兴…… 如他所说,得夫如君,此生何求?我所能做的,只是陪在他身边,永远…… 明天,明天…… 明天又会发生什么呢?目光落在地面静躺着的纸条上,窗户未关,风动,纸条微微颤抖,一种凉飕飕的感觉从心底爬上来…… “逸君,要不我们逃走吧!”我害怕地紧贴着他。 他似已渐入梦中,迷蒙梦呓,“逃?能逃到哪里去?管家早都打听了,各处关卡早已封锁……”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第二日天未亮,高家里里外外便喧闹起来,炮仗放得震天响,出殡,必须赶早…… 园子里一片惨淡的白色,我和逸君亦披麻戴孝,立于众人之首,逸君手里,捧了老祖宗的画像。 画像是老画师照着老祖宗生前画像临摹的,画里的老人神采奕奕,慈爱安详,和我心中她的印象完全是两个人,我甚至怀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唢呐声起,哭声惊天,还请了专门哭丧的人,唱着一成不变抑扬顿挫的丧歌,将高家所有人的泣声都压了下去。 我忽然觉得好笑,原来往往哭得最大声的人都不是最悲伤的人…… 逸君侧目看我,眸子里亦荡起了笑意,我吐了吐舌头,我的笑,总是在最不恰当的时候…… 然,我相信,此时,没有人会比逸君更难过,人,是可以微笑着伤心的…… 突然,满室哭声嘎然而止。 诧异间回眸,只见一群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进入园子,大门处,缓缓踱步而来的是一脸冷漠的……夏生。 我心中一跳,情不自禁看了眼逸君,而他,却只是对我温和地微笑。这一幕,亦是他意料之中的吗? 而我,却永远也不会想明白,我和夏生,会以这样的立场对望…… 我眼眶涩痛,不知不觉间,他已走至我和逸君跟前,看着我,朗声道,“高家涉嫌参与复辟封建帝制,将所有人等,通通抓起来!” 复辟?帝制?这些词对我来说压根就从没听过,我探求地看向逸君,他眸子里的淡然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士兵开始在园子里抓人,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迈出一步,大声道,“慢着!不许抓人!” 许是我的凛然惊住了士兵,许是,士兵们见过我在闵家小住,知我和夏生关系不一般,纷纷停止了动作,眼望夏生,等待他的示下。 “离歌,什么事?”他平淡的语气,仿似我是一个陌生人。 我心底一凉,这样的陌生我真的,真的很不习惯。 苦笑,“闵师长,离歌是一介女流,不懂你们的家国天下事。不过,是否可以请求,先让死者入土为安,让我们发丧之后在抓人!” 他盯着我,眸子里波澜顿起,但转瞬即逝,涌起的是深深的恨意。那一刻,我便知我的请求提的十分可笑,他如何会怜悯高家的人?他的恨意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如何惨死在炸窑事件之中吧…… 再度苦笑,“对不起,闵师长,当离歌没有说。” 他迅速恢复了平静,声音漠然如初,“全部带走!” “是!”士兵齐声应答后开始疯狂抓人,老人孩子,男人女人,拖拉捆绑,无所顾惜。 园子里很快萧条起来,只剩风吹着漫天飞舞的白绸,如一曲悲歌,在冬日里呜咽,还有我和逸君,僵直立于夏生对面,逸君悄然握住了我的手…… 夏生的眼光迅速在我们紧握的手上一扫,立刻又转开,手一挥,“来人,将这两人也带走!男的带入男营牢房,女的……单独关起来。” “不!”我急切喊道,“为什么把我单独关起来?我要和我夫君在一起!” 此时,我眼中的夏生,早已不是当初春雨迷蒙的码头上,蒙了一头细雨的清逸男子,他是谁?是怎样的人,我分不清,看不明,唯一知晓的事是,我要和逸君在一起,永远永远陪在他身边…… 夏生眸中闪过一丝凌厉,语气愈加坚决,“你以为是城里住旅馆?可以由你随便选择?来人,带走!” 两名士兵先来拖逸君,我死死拽住逸君的手不肯放,哭着喊着,“不!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逸君,别放手!千万别放手!不许放开我的手!” 逸君左右臂膀均受缚,眼眶亦是红红的,却在慢慢松开手指…… 我吓坏了,两手同时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逸君!不准!你答应过我永远保护我!你不许食言!不许离开我,否则我恨你一辈子!” 一席话,将他的眼泪引落,“歌,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歌,我喜欢你!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她幸福!歌,你要幸福地活着!” 这话比刀割在我心上还疼,我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固执地握紧他的手,只是流着泪拼命摇头…… “你再不放开我就令人斩断他的手!”旁边的他忽然阴冷地道。 我一惊,情不自禁松手,眼睁睁看着一身缟素的逸君,在士兵的拖拽中远离,他洁白的衣摆染上点点污泥…… “逸君……”我哭得肝肠寸断,他们会将他怎样? “来人,带她回府!”硬冷的声音响起,我微感诧异,回府?不是入牢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我被带回闵府。 老槐树满是岁月斑驳印记的树干上,“离歌”和“夏生”,字迹依旧。树下的我回望满园握枪的士兵,知道自己插翅也难飞。 冬日的冷风里,远远走来俊朗如斯的他,眉宇间的笑意一如从前,而我却分明只感到冬风的寒意,我深知,此时,早已不是春天…… “离歌,回屋去,这儿冷!”没错!这是记忆里他的声音,那么温暖,那么亲和,那么,前几日在高家那个冰冷绝情的师长又是谁呢? 见我站着不动,他在我身边站定,未曾看他,便能感觉到他浓浓的忧愁,许久,耳畔响起他如梦的声音,“离歌,你还是我的离歌吗?承诺会等我一辈子的离歌?” 我垂眉浅笑,心中滑过一缕苦涩,“闵师长,请你让我和他们在一起。” 沉默…… 忽然,我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禁锢,随之,温润的湿软覆在我唇上…… 惊慌,挣扎……他军装上的佩饰磕疼了我的身体,墨香却越来越浓烈…… 记忆里那个初夏,同一棵老槐树下的他,亦是这般小心而霸道地夺走了我的初吻,所不同的是,彼时燥热的天气,烘烤着两颗慌乱的心,碰撞出热烈的火花…… 而此时,我却像个木偶,僵直地放弃无用的挣扎,任他灼热的气息混着墨香搅动,任,眼泪沾湿记忆里每一片苍绿的槐树叶子,在这冬日,那些郁郁葱葱的树叶分明已经凋零…… 他忽然停住,沮丧的凝视着我,松开一只手,指尖轻抚我冰冷的腮,“你哭了……”而我清晰地感觉,他的手指比我的脸颊更冷…… 我再度被他抱回怀里,很紧,很紧,耳边他压抑的低咽,“你是我的……你原本就是我的……” 我没有说话,沧海桑田,瞬息万变,唯一不变的,只他衣服里的墨香,或浓或淡地飘着,虽是一身戎装,那墨香依然是我难忘的啊…… 依稀,仿佛,看见春花烂漫的原野,身着粗布花衣的小女孩小脸埋进碧青色长衫的袖口,双目浅闭,粉唇微扬…… “高家完蛋了,离歌,回到我身边,我会给你世间女人都羡慕的幸福!” 他的低喃将我从往事中拉回,木然道,“闵师长,你走吧,师长夫人会来寻你了。[”那个卷发女人的泼辣我是见识过的…… “不要跟我提她!不要再叫我师长!我是夏生,只是夏生!”他发怒了,握着我肩膀,直视着我的脸。 我目光下滑,落在他的领章上,这个军衔难道是假的吗?她的存在是假的吗?此时此刻,说没有怨尤是假话,只是,这怨尤于我,已无关重要了,毕竟,我早已是他人妇…… 他觉察到我的目光,体会到我的用意,没错,我和他的默契不是一天两天达成的,那些叫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日子里,我想什么,他一眼便能看透…… “离歌,我承认,我对不起你。可当时的情形,我无法选择。当我溺水被救以后,立刻就与家人取得了联系,并要仲文及时告知你,免得你担心,可是,仲文给我的回信却让我心灰意冷--你,嫁人了……” 他的话,我是相信的,从小到大,他就是我的天,他的话对我来说等同于圣谕,心底一阵酸楚,这,怨谁?怨我?怨他?抑或,怨天不从人愿? “自那时起,我便有些自暴自弃,书也不想念了,我不知道,没了码头上等我的女子,我还要前途有何用?与何人分享?而若兰此时闯入我的生活,陪我饮酒,陪我发疯,还要我留在她家,她父亲会给我一个前途。说实话,初时我对她的话丝毫不动心,只日日挂着嫁入高家的你,关注着你在高家的一切,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差点想回来,接着,便发生了闵家瓷窑爆炸之事,先父含恨而去,我便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娶了若兰,衣锦还乡……” “若兰?叫得很亲热!”我不加思考,脱口而出。说完才察觉这句话极不得体,他叫谁,如何叫,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难道我还对他还余情未了?别忘了逸君还在牢里! 他听了这话,绷紧的脸渐松弛,眸子里浮起淡淡笑意,“你……在吃醋?” 我脸上顿时不自然起来,赶紧否认,“没有,只是觉得,你,和我,都变了!” “不!我没有变!娶妻只是个形式而已,娶多少个也不代表什么,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你是属于我的,老槐树作证,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他的目光和语气都变得坚决而急切起来。 我无心再与他纠缠,逸君的命运才是我最挂念的,“夏生,别再自欺欺人了,我只想知道,你们想把逸君怎么样?” 他的眸子便突然冷绝起来,“终于不叫师长了?却是为了那个傻子?” 我皱了皱眉,心中烦乱,举步便走,“不说算了!” “等等!”他在我身后叫住我,“高家参与复辟,高家老爷子已经被处决,其他人等也脱不了干系!” 我脑子轰然一响,公公已经死了?其他人也要……? “那我呢?我为何不被关进去?我也是高家人!”我问了一个最可笑的问题。 他果然回我以可恨的眼神,“你?你说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他看我的眼神依然如昨,可我和他还是那年初夏在槐树上刻字的离歌和夏生吗? 我轻轻摇头,“夏生,我不懂高家到底做了什么,如果一定要毁灭,让我和逸君一起。[]” “逸君!逸君!你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他那傻子有什么好?你不过嫁给他一年不到,就把我们的过去完全否定了?”他的愤怒已毫不掩饰。 我被他这句话问住,我没有否定和夏生的过去,那是我人生最温暖的记忆,可是,那不是叫过去吗?至于傻子有什么好?我真的不知道,或许,他没什么好,就是傻,很傻,傻到我心痛…… “离歌!你是我的!永远!我会不惜一切得到你!”他的誓言蒙上不属于他的霸气,他,真的不一样了…… 不惜一切?我脑子一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立时回身质问,“夏生,高家如此下场是不是与你有关?你在报仇?” 他眸色一凛,唇边浮起讥讽的笑,“你说呢?” 是……一定是!“夏生!你好狠!”我悲呛满怀。 “狠?”他唇角的嘲弄更深,“有高家狠?我闵家的人死得太冤!离歌,你可是都忘了!? 鼻尖涌上酸涩的感觉,我没有忘,没有…… 我亦不怨他,更不知该怨谁,爱恨情仇,纠葛纷扰,永远没有理清的时候,接下来,高家又会有谁来找他报仇呢?难道,一定要这样纠缠下去,世世代代吗? 我深深叹息,在这夹缝中,除了痛,我还能怎样? “夏生,你的仇与高家有关,可否放了那些不相干的家丁丫鬟,那可是几百条人命啊!一定也要为这莫须有的罪名送了性命吗?”我哀求。 “莫须有?”他冷笑,“你道我真的冤枉他们?我闵夏生不至于如此卑鄙无耻!高家参与复辟,物证昭然,龙袍就是他们高家制的!” 龙袍?我脑中亮光一闪,就是我绣的那副绣品吧…… 金线盘龙,当时我就知这是个祸患,如今果真成了证据…… 这样我反而坦然了,“夏生,那个是我绣的,要治就治我吧!” “疯子!回屋呆着去!”他盯了我一眼,蛮横地把我拉进屋里,随即离开。 仲文看着他哥离去的背影,黯然摇头,“哎,姐,你也是,我哥好不容易把你保住,你何必……” ********************************************************************************* 听仲文辗转说起,复辟帝制是了不得的大事,不知是否为了杀一儆百,抑或宣传法制,高家一案要公开审理,这,在这小城还是头一回。 听说这场公审还是效仿洋人的法庭,我心中念头一转,央求仲文带我前去听审,理由是,不管怎么说,我也是高家的媳妇,总得让我亲眼目睹高家的结局,逸君的结局。 仲文想了想,也是觉得我所言在理,瞒着夏生将我带进法庭。 头一次见识这样的法庭,与从前衙门的公堂大不一样,我默默坐在仲文身边,一颗心扑通乱跳。 逸君出来了,污浊不堪的长袍,凌乱的短发,瞬间就揪紧了我的心,他的清眸微转,我不知他是否看见角落里的我,差点站起来叫他,被仲文抓住手腕,死死捂住我的嘴。 审讯渐渐进行到出示证物的环节,我所绣的龙袍被呈上。 我偷眼打量了下仲文,趁他不备,迅速站起,快步冲到庭上,这是我预谋好的,一来就选择了一个靠边的座位。 仲文大惊,追上来唤我的名字,法警亦架住我,不让我再前进。 法官十分不悦地质问,“何人扰乱法庭秩序?轰出去!” 我急了,大呼,“法官,冤枉啊!民女有话要说!” “法庭岂容一民妇大声叫嚣?给我轰出去!”法官敲了敲手中的法槌。 我急得大喊,把平日里听来的词全都胡乱用上,“大人,三民主义不是讲民主民权民生吗?为何不容人说话?不是倡导男女平等吗?为何法庭不容妇女说话?” 没想到我的胡言乱语还起了作用,法官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词,尴尬地咳了两声,“好了,放开她。” 我舒了口气,朝逸君看过去,他如水的眸子荡漾着担忧,我朝他微微一笑,对自己没有把握,不过总要一试。“法官大人,民妇乃高家长孙媳妇,关于此证物,民妇有话要说。” 法官点点头,“听着,不是不让你说话,而是法庭有法庭的程序,你得按正常程序走,今天已经是对你破例了,知道吗?” 法官总算找到自己的词了,我紧张得手心捏出了汗,表面却故作镇定,“谢法官大人,民妇听说这所谓的龙袍是证物,可是民妇不明白,谁说这是龙袍?它是民妇绣的,民妇可从来没绣过龙袍啊!” 法官惊讶地差点把眼镜掉地上。 我微微一笑,“不信的话,请法官大人当场展开看看便知。” 法官抬了抬下巴,便有法警上前,抖开“龙袍”,一时亮光耀眼,明黄缎子上盘旋的“龙”傲然昂头。 “这不是龙?”法官指着“龙袍”,狐疑地看着我。 我再度一笑,“法官大人请细看,若是龙可有爪?可有角?” 法官愕然…… 当初在绣这龙的时候,我便知不妙,使了个心眼……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减尽繁华昨日香 这龙绣得十分巧妙,初看像,细看,却果真没有我所说的标志性特征。(.)这,是一个令人傻眼的状况。 夏生闻讯赶来,将我和仲文通通怒骂一顿,最后问我,“离歌,你真这么想救高家?在你心里,逸君早已超过我是吗?” 我泪眼朦胧,“夏生,在我心里,没有人能取代你,你是我最亲最亲的人,只要想起你,我就觉得温暖,觉得有所依靠,心中有了委屈,想起的人也总是你,可是,逸君……” “他如何?”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他……让我心疼……”是的,想起他,我的心尖都是疼的…… “可高家,是我的仇人!” 在他看来,我应该和他站在同一阵线,憎恨高家才对!可我,可我…… 我泪如雨下,命运为何要将我置于如此境地?! 他见我哭,声音软了下来,“别哭了!我不逼你!我……回去了!”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落寞的身影同样触疼了我的心,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想伤害他,真的不想…… 他说他回去,是回师长府吗?那里有等他的纪若兰,希望那个泼辣的卷发女子会让他幸福…… 自那日后,我回了高家的园子,时时关注高家案子的动向。 终于有一天,高家大门处,多了人影绰绰。我擦了擦眼睛,狂喜奔去,那领头的男子不是逸君是谁? 重重撞向他怀中,他被我撞得倒退几步,随即,被他有力地臂膀抱住,耳边是他的浅笑,“傻瓜!” “我傻?”我不服地仰起头,“我傻你能出来?” 他便呵呵一笑,捏住我鼻子,“是!歌是世间最聪明的女子!只是,说好我保护你,如今却是你救了我!” 我听出他言语里的哀伤,他担忧的,一定是高家繁华不再,他不能给我安逸的日子…… 我把头埋进他胸口,微笑低喃,“你还在,真好,真好……” 他双臂一紧,我瘦小的身体几乎嵌入他体内,和他紧紧相依…… 在他身后有高家上下几百余人,此时都悄然噤声,无人打扰我们的重逢…… ************************************************************************************ 人无罪开释,可是生活却才开始…… 高家现在除了一所大房子,一无所有,那些店铺早在老祖宗在的时候就变卖的变卖,充公的充公,这几百人的开销从哪里去找?我和逸君商量后,把高家几百下人全部遣散,心中有愧的是,连遣散费也发放不了。 这些下人在高家多年,许多人都哭哭啼啼不舍,我最怕离别,虽对高家无好感,但这样的场面还是很伤情,终硬了心肠,“各位,我也不想这样,但高家目前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你们留下来只有吃苦的份,不如去找个好前程吧!” “少奶奶!如果哪天高家需要我们了,我们再回来!如今,我们明白,即便留下也只会成为高家的负担。”老管家老泪横流,他在高家一辈子了吧,人,都是有感情的…… “好!一定!届时再把欠你们的双倍奉还!”我转过身,听着那些脚步声渐渐远离。 会吗?会有再回来的一天吗?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一别是否就是永远…… 下人们倒没有意见,可姨太太们却有意见了。以二姨太为首,好几人冲着我来,“离歌!你这算什么?当我们都和你一样出身卑贱吗?把下人都赶走了,谁来服侍我们?你吗?” 我冷冷斜眉,“今时不同往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姨娘们谁需要下人,自己花钱请去,公里是出不了这个钱了!” “可是,我连发髻都不会绾,从小穿戴梳洗都有人伺候,这以后可叫我怎么活啊?”二姨太满脸怒意。 “是吗?”我不咸不淡地回她,“那要不二姨太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据我所知,她的娘家,所谓都督也是复辟的积极簇拥者,早已土崩瓦解…… 她嚅了嚅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恨气离开。 我抬眉在各姨太脸上逐一扫过,平静地问,“还有哪位姨娘想要回去的,只管说,离歌定不阻拦。” 连二姨太都不敢再有多话,其她人如何敢造次?均灰溜溜地走了。 这些养尊处优的姨太太们啊!以后这日子有没有饭吃都还不能确定,心中还只想着享受呢! 待人散尽,感觉一双胳膊从身后搂住了我,“歌,如今的你,真像从前的老祖宗了!很厉害!可是我心里过意不去,让你吃苦了!” 我回身抱住他腰,佯怒,“我像老祖宗?我有那么老吗?” 他遂笑,笑得有些无奈,“我说错!罚我,罚我,可好?”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勾新月叹零落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勾新月叹零落 回府第一天,摆在眼前的事便是吃饭。[.超多好看小说] 我把所有女人召集在厨房,卷起衣袖,一声不吭开始做饭,其他人不知何意,大眼瞪小眼。 终于,身边多了一双帮忙的手,我侧目一看,是如烟。 这是许久以来我和她第一次正面相对,但心中始终结了个疙瘩,无法解开,我们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把这顿晚饭做好。 面对那群目瞪口呆的姨太太,我用帕子擦干了手,冷然道,“从今日起,开始轮流做饭,每日两人,如烟,你给排个序。” 未等那些姨太太发出惊叹,我便大声道,“若有人说不会做,或者哪日延误了吃饭,那么,大伙都没饭吃,记住,今时不同往日!” 说完我便赶紧离开,不想听她们的大呼小叫。 饭厅里,逸君已在等待,我坐在他身边,如烟将盘子一个个端上来,姨太太们也鱼贯而入。 “晚上就吃这些?”二姨太首先将筷子一掷,发起了脾气。 我不动声色,瞅着满桌青菜豆腐,开始吃饭。 逸君也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一边称赞,是谁的手艺,这么好吃! 二姨太居然端过一叠菜,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这样的菜,我是不吃的!” 我心中冷笑,我忍了! 此时该说话的不是我,是逸君,他是男人,是真正的一家之主,此时也不用再装什么疯,卖什么傻! 逸君倒是和我心有灵犀,果然冷冷地说,“二姨娘,饭菜不合口味可以说,离歌是我媳妇儿,你这一摔到底是摔盘子,还是摔我的脸?” “逸君啊!不是我说你,真不明白你放着好好的娉婷不喜欢,偏喜欢这个煞星!如今好了,这高家终于被她克倒了!老爷老祖宗都被她克死了!你还把她当宝似的!”二姨太使起了离间之计。(.无弹窗广告) “娉婷?”逸君冷笑,“二姨娘不说,我倒把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给忘记了!难道这就是二姨娘家里的所谓的家教好?” 此话说得二姨娘脸一阵红一阵白。 逸君的脸便阴沉下来,“二姨娘,不要总当逸君是傻子!傻子心里什么都明白,也希望二姨娘明白,今日这一碗饭,一棵青菜全是离歌赏我们的,如果没有她,大伙通通见老祖宗去了!谁今后对现在的生活不满,自个选高枝爬去!如果定要呆在高家,那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份责任,离歌是老祖宗选定的祖母,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想接下来该说我话了,便用征询的语气问逸君,“逸君,如今生活艰难,一分一毫都要计算节省,二姨娘既对这饭菜如此深恶痛绝,那么就让她三日不吃,如何?” 他点点头,“你看着办吧,我吃饱了,先回房。” “离歌!你……”二姨娘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微微一笑,目光在其他人身上一扫,“各位姨娘,如果不喜欢吃呢,离歌就撤盘子了?” 其他人唯恐没了吃的,赶紧端起碗,边吃边道,“吃!怎么不吃?吃惯了肉,这青菜豆腐别有一番味道。” 我缓缓站起,轻笑,“如此甚好!吃完洗碗!如烟,该谁洗你排一下!” 这第一仗算是我赢了,但我不明白自己这是为什么,我只是想和逸君在一起而已,为何要管高家这一大家子可恶地女人们!我忽然连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了! 坐吃山空是不行的! 眼望这满是花卉的园子,我忽想到是不是可以把花除去,种上蔬菜瓜果,自己种自己收获,比去外面买省多了! 此想一提出来,姨太太们虽然不敢反对,但是也不乏人嘀咕,什么这是老爷和老祖宗生前最爱的花,什么这棵树是少爷幼时亲手种的,有记录少爷成长的意思…… 我便犹豫了,考虑到逸君的情绪,觉得确实不妥。 然而,房门顿开,逸君提着把斧子从里笑着出来,“离歌这个想法好!这样我们自己便可吃到最新鲜的蔬菜!” 而后,他走到他亲手种的那棵树旁,抡起斧子砍了下去…… 树轰然倒地的瞬间,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于是,高家的花园,在我的改变下,彻彻底底变成了菜园。高家每一个人,包括姨太太们,都成了种菜的农妇农夫,虽怒,却不敢言。其中,最努力的是如烟和逸君…… 我想尽了办法挣钱,养活这批废物姨太太,同时也让她们学会养活自己。后来我又想到自己的绣坊,可以接更多的活,匀给姨太太们做,这对她们来说,可是拿手好戏,哪一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不会女红的? 只是,当初她们做女红是好玩,如今为了生计,整日整日坐着当绣女,使她们往日拿来炫耀的女红也成了苦差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勾新月叹零落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勾新月叹零落 如此艰难起步,至来年开春,终于有了一笔小小积蓄。 我把所有人集中起来,将账目公开,并发给她们几个小钱,“这段日子大家都很辛苦,眼看开春了,这点钱拿去自己置办点新衣。” 这些女人们却一个个站着不动,我略略诧异,难道她们又有不满?嫌钱少?不会啊!这段时间她们已经很听话了! “怎么不去?”我问道。 二姨太一直是她们的头,这会儿站出来,低着头说,“舍不得,这钱可全是我们的血汗呢!”她拽紧了手中的钱。 我震惊,继而笑了,那一刻,我的眼眶有些湿润,劳动,真的可以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 “那你们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吧!今日就放假一天,去街上逛逛。”很久没逛街了,我看见她们脸上露出和屋外阳光一样明媚的颜色。 如烟并没有和她们同去,站在我身边,欲言又止。 这一刻迟早要面对的,在同一屋檐下,我们总是避免和对方单独面对,但不可能这样别别扭扭一辈子。{} “还有事吗?”我很冷淡地问。 她抬头看我,几分怯弱,“对不起,歌儿,你恨我吧?” “都过去了,还提起做甚!”我仍是淡淡的语气。 “我知你恨我,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也不奢望你再把我当姐妹,这是我的命吧。原本希望从此做个姨太太,不为得到少爷的宠爱,也不与你争宠,只求个名分,便可安逸一生,可到最后,我还是得过这苦日子。”她叹道。 “你觉得苦吗?苦的话,没人逼你!”说实话,我是讨厌这种贪图富贵的小人的,若她真的爱逸君,我还能理解。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忙解释,“我是说,一个人命该如此,就不应有太多想法,我早该认命的。歌儿,是我错了,不求你原谅,只是我非得说出来,不然我心里过不去,对不起,歌儿。” 认命?我是不信的!若要认命,我岂不是克夫的命?那我该选择克死逸君还是离开逸君?我淡笑,两者,我都不要…… “就这样吧,你我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还能怎样?”她不期待我的原谅,我亦不打算原谅她。{} 晚上,很难得的,我亲自下厨,上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大家都吃得十分过瘾。看着她们的笑容,我忽然觉得很窝心,什么时候,我竟改变了对她们的态度?这样的融洽居然让我感觉不错…… 席上,二姨太端起了酒杯,“离歌,这杯我代表各位姨娘敬你,谢谢你!” 我始料未及,这转变……太快了吧? “姨娘,这可折煞离歌了,你是长辈,离歌如何敢担当?”我举杯还敬她。 原来女人之间也可一笑泯恩仇的,不过得在患难之时,若我们仍处于高家繁盛时,只怕还是冤家对头。 稍稍吃了点,逸君便回来了,最近他总是回来的很晚,回来后也不回房睡,一头便钻进老祖宗的屋子,说是想念老祖宗了,近来老梦见她,想去陪她。这点孝心,无可厚非。 我便起身把厨房预留的饭菜端了送往老祖宗房间,推开门,他正在换衣,已穿了大半,见我进来,慌忙把扣子扣好。 我瞪他一眼,“慌什么慌?我又不是没见过!” 他尴尬地一笑,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支发簪,通体碧绿,估计价格不低。 “歌,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他笑问。 我回想了一下,初春?既不是我生辰,亦不是他生辰,更不是我们成亲纪念日,我摇摇头,“不知道……” 他把簪子戴在我头上,轻笑,“你当然记不得,那时你哪曾关注到我?去年的今日,我第一次看见你,在码头上,你去送那人,而我看失了神……” 往事如风,风往尘香,我似乎还记得那时的春雨洒在脸上的感觉…… 只是……我摘下簪子细看,确定是他新买的,立时生了气,“谁让你去买这奢侈品的?如今我们最重要的事是吃饭吃饭!你懂不懂啊?” 初时为了避嫌,我把每日盈利都交于他,自己管账,令三姨太太监帐,如今他居然擅自给我买簪子,浪费不说,我怎么向其他人交代? 他似乎很委屈,“我懂,可是,落难最初,你为了让我们生活下去,不但把绣坊的银子动用完了,还把自己的首饰全当了,我过意不去……” “首饰首饰!!你还是这大少爷脾气不改!要知道,穷人家哪里戴得起首饰?我从前可是连一件没补丁的衣服都难找!”我把玉簪塞回给他,“你给我退回去!不退我就砸了!” 说完也不管他,气呼呼地离开,心中恼的是,连姨娘们都知道省了,他这大少爷,和我最亲近的人,居然还是这臭习性!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勾新月叹零落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勾新月叹零落 自那日起,我便懒怠理他,几日后,去查了查钱,发现并没有少,确信他已经将簪子退还,也不再过问。[.超多好看小说] 每日算着帐,眼看余钱越来越多,心中十分喜悦,便请了名师傅来教姨太太们缝纫,自己也跟着学,女人们天生对衣服感兴趣,她们倒是学得十分认真,我便把师傅留在家里,给她开工钱,然后索性刺绣缝纫的生意一起接。 生意刚刚起步,麻烦却不期而至。 这日,正在和师傅学习书上的新款式时,如烟进来在我耳边一阵低语,我听了连忙出门。 如烟告诉我,少爷在码头被人打了…… 心中焦急的同时,也对他暗暗责备,明明不傻了,还不懂事!这么大人还去惹是生非! 待我赶到,码头上已经围了一层又一层看热闹的人。 “让开!让开!让我进去!”我扒开人群,挤了进去,里面的情形让我大吃一惊。 只见逸君被压在地上,满脸是血,许多当兵的用枪指着他,而逸君面前,傲然站立的却是--纪若兰。 她轻蔑地笑着,“我以为那只狐狸精的夫君是怎样一个人!原来不但是个卑贱的船夫,还是个傻子!” 她和她身后的丫鬟一起笑得前俯后仰…… 她伸出脚尖,蹭亮的皮靴上浅浅灰尘,“快啊!我说了!只要你把我的鞋子舔干净,我就不要你赔!” 看着逸君痛苦的脸,我心如刀绞,岂有此理,未免欺人太甚! 我冲上前,扭住她肩膀一甩,她不曾防备,被我甩了个四仰八叉,起来气急败坏指着我,“把她抓起来!” 一支枪立刻顶上我脑袋。 “纪若兰,你有种就叫他开枪,别欺人太甚!”我怒视她,我和她一共只见过两次,每次的冲突都不小。 她不屑地笑着,“你真以为我不敢?打死你们就和打死路边两只野狗一样!” 我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多么弱小,在枪面前,莽夫之勇是没用的。我微微一笑,“尊贵的纪小姐,不,闵夫人,我记得民国的宣传资料说,国民一律平等,那么闵夫人是自认为自己是狗呢?还是……” 余下的话我没再说了,当时复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也不想与之沾上关系,她自然也是……我更不信她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我们开枪! 她果然气白了脸,张牙舞爪指挥士兵,“将这两人给我带回去!他们是复辟余孽!” 得!反咬一口!我再度一笑,“好啊!我就怕你不带我回去呢!” 回去?回去见夏生?我可不怕!怕的是她吧! “等等!”她立刻阻止了士兵,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尔反尔,她有些骑虎难下了。 我便给了她一个台阶下,顺便也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闵夫人,我只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事被夏生知道,她讨不了好,也见好就收,“你的夫君,打破了我的古董,我让他赔钱,就这么简单!” 是吗?就这么简单吗?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我看到的也不是这样! “打破东西赔钱,这是理所当然!可是,这满脸的血……”我沉下脸。 “这个……是他自己摔破的!不信你问其他人!”她的解释我当然是不信。 我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围观的人居然瞬间散去,一如当年我被高家欺辱时的情形,这世态炎凉啊…… 我微微点头,心中疼痛,“好!好!就当是!那我们得赔多少钱?” 提起钱,她的得意便上来了,“不多,五千银元!” 呵!五千银元?我们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不过几百银元! 我挥开头上顶着我的枪,蹲下身扶起奄奄一息的逸君,对她说,“一定赔!”而后低头轻问,“逸君,没事吧?” 他双眼肿得老高,几乎睁不开,血糊糊的唇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眼泪一涌,知道这事定有隐情,不必多说,先回家要紧,“别说了,我们回家!” 他微微点头,斜倚在我身上,我们扶撑着缓缓离开。 “等等!”忽然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 我站住脚步,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 “我派人送你,那个赔钱什么的就不用了,人是我的人打的,我赔医药费。” “夏生!你疯了啊!那是我爸的古董哎!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他了?”纪若兰的尖叫犹为刺耳。 “你给我闭嘴!否则给我滚回省城去!”这,可是一声暴怒的大吼,吼过之后,一切平息下来。 “离歌,我自己开车送你吧!”他已走到我身边,一手撑住逸君,另一只手一招,黑色汽车便开了过来。 我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低头看着满脸血污的逸君,轻问,“逸君,我们能自己走回去的,是吗?” 逸君唇角一扯,给我一个佯装轻松的微笑,再虚弱地点头。 我便笑了,泪珠滚落,“好,那我们回吧!” 缓缓的,我们的每一步都很艰难,可我没有回头,我相信,逸君,亦然…… 我几乎能感觉,一双眼眸里,射出针芒般的目光,刺着我的背心,很疼,可是,却终于放下了…… 第一百五十章 一勾新月叹零落 第一百五十章 一勾新月叹零落 大夫给逸君包扎好伤口,并把了把脉,“还好,所受均为皮外伤,只是……这腿,原本好些了,此次又伤到了。” “那要不要紧?”我很是担心,他的腿,我可是付出了很多心血,才有所好转。 大夫微微叹息,“这次,只怕更难痊愈了……” 我心里一疼,转瞬释然,没关系,不就是瘸子吗?我就是他的腿,永远是…… 送走大夫后,我打来热水,给昏睡中的他擦身。 褪去他肮脏的衣服,我意外地发现,他上身竟斑斑驳驳许多伤痕,尤以肩背部最为明显,而且,深浅不一,有些显然已经是旧伤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每天早出晚归都在干些什么?是被人打伤的吗?心中疑惑重重,却知他不会告诉我,眼见他沉睡的模样,也不忍心吵醒他。 忽想起纪若兰说的话,我若有所思…… 重新回到码头,码头上风景依旧,船只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岸边船工的号子唱成一首古老的歌谣。 我找到码头年纪最大的胡老爹,问起逸君的事。 他惊讶地看着我,“你不知道?” 我脸色微烫,摇摇头,近来忙于生计,对逸君真的忽视了…… 他叹了口气,“这傻小子!当初来码头找活干,我见他身子弱,腿脚也不利索,便不让他干,让他学人去找个写字画画的活,才适合他!可他不依,说这年头,兵荒马乱,谁还会买画?他已经试了很多家了,人家都嫌弃他是傻子,谁也不愿意请他,只有来做这最简单的苦力活。” 我差点哭出声来,这个傻瓜!我说他最近怎么这么疲惫,还不愿意和我同睡一屋,一定是怕我看见他身上的伤…… “这世事难料啊!高家显赫一时,谁会想到衰败起来也这么快!这些少爷小姐们一身娇弱身子骨,可怎么活得下去?不过,这傻小子倒是个烈性人儿,船夫靠的是体力,他第一天就昏过去了,肩膀上,背上磨破了皮,血淋淋的,老头子我,都看不下去,打算给他双倍工钱,叫他明天别来了,可谁知,他第二天比谁都来得早!就这样,旧伤没好,又磨出新伤,一身没几处完整的肉,但是,总算被他坚持下来了!现如今,和船工们一起喊号子,比谁都喊得响亮!”老爹又道。 老爹的话一句句响在耳边,我眼前渐渐勾勒出一副画面,如玉般通透的逸君,混在一群粗壮黝黑的汉子中间,咬牙坚持,喊着响亮的号子…… 我那玉簪也一定是用他的工钱买的吧?我竟不分青红皂白把他骂了一通,我真是太粗心了! 自责之余,眼泪终于忍不住,断线般滴落下来。 在高家最艰难的时候,我没有哭;食不果腹的时候,我没有哭;甚至于从前被高家人虐待的时候,我都没有如此伤心。此时听了老爹的话,我的心竟如撕裂般,疼痛不已,泪,亦无声无息,哗然流淌…… 老爹见状,安慰我道,“闺女,别哭,其实这是好事!恁他再娇贵一个人,如今也要学会自己谋生,不能再靠大少爷这三个字吃饭,那才是真正的毁了!” 是!我明白老爹的话没错,可是,我怎么也无法接受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呵气时携着暖香的男子终究还是碾尘化泥,他那双手,是握画笔的,怎么可以用来握纤绳? “那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纪若兰的骄横跋扈仍让我不能平,我擦着不断滴落的眼泪问。 “今日闵家的夫人从省城来,开了一只大船,装了许多的东西,我们给她拉完纤,又帮着下东西。闵夫人就和丫鬟说着话,好像是抱怨闵师长不来接她,然后话题就打开了,还说到你头上……”老爹看了我一眼,突然打住不说了。 “说我什么?”我诧异,追问。 老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这便是市井的特点,越是表现出欲语还休的样子,其实就表示心里越想说,等的就是你不断地追问。 “这个……闵夫人说,闵师长对你余情未了,从来不把她放在心上之类的,然后骂你是狐狸精,xx,还有好多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自己想去。逸君听了就不高兴了,当时他手中正搬了个古董花瓶,当时就负气给摔地上了。这下就闯祸了,闵夫人得知他是你夫君,正一口气没地方出,指挥着士兵将逸君打得……哎,我们看不下去也没办法,那些当兵的手里都有枪,谁也不敢动,然后你就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只觉得两只脚有千斤重,逸君的事更像一块大石头沉沉压在心头,我无法喘过气来。 我相信,这个傻子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我,而我,如何能承受如此厚重的爱? 逸君,逸君,我该怎么回报你?一生的陪伴够不够? 回到高家时,如烟踮了脚尖在门口张望,见我回来,一路奔着过来,喊着,“歌儿!你可回来了!少爷醒了!可是……”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勾新月叹零落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勾新月叹零落 “可是什么?”我有一种不良的预感。 “可是……他好像比从前更傻了!傻得不认得人了!”如烟焦急地拽着我跑进园子。 难道是打坏了?我心急如焚,甩开如烟的手,奔得更快。 气喘吁吁闯入厢房,逸君正呆呆坐在窗前,他的侧脸,因伤有些肿胀。 我捂住胸口,大气不敢出一口,轻唤他的名字,“逸君……” 他茫然回眸,见到我的瞬间忽的大哭,“你总算回来了!逸君一个人好怕……” 初时我听见这句话,大感安慰,庆幸他还认得我,又猜想如烟是不是弄错了,可接下来,他的话却让我沮丧到了极点…… “老祖宗,你去了哪里?逸君醒来找不到你,怕……”他趴在我胸口哭得像个孩子。 我一急,捧起他的脸,和他对视,“逸君,我不是老祖宗!你看着我!我是歌!” 他一听这话,眼眸里露出惊讶和畏惧,一把推开我,爬回床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仅露出两只眼睛盯着我,“你不是老祖宗?那你为何进来?老祖宗说了,除了她和秋红,谁也不准进来!你给我走开!” 我心如刀割,原以为自己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忘了谁也不该忘了我,没想到竟是如此。|我泪痕未干的脸上再度泪水潸然,试着朝他伸出手,“逸君,别怕,我是歌,是你的媳妇儿,永远陪着你的歌!” 他却扭头转向里边,“不要!我不媳妇!媳妇都是坏人!秋红说了做我媳妇,如今却光和爹玩,不和我玩了!” 他竟脑子混乱了,一会儿回到小时候,一会儿又是成年后,我不知该拿他怎么办,高家生死攸关的时候我都能有主见,独到了此时,面对这样的他,我竟一筹莫展,只会哭着叫他的名字,“逸君,逸君,你看看我,我是你最亲的歌啊!你还说要永远保护我的!你不要我了吗?” 他被我吓得用被子蒙住头,“走开!走开!我不认识你!走开!” 我们的闹声惊动了高家其他人,姨太太们和如烟都来了,拖住我安慰,“离歌,别急,别哭,越这样少爷越怕,不如你先让他安静会儿!” 我在大家的搀扶下出去,哭了一夜,最后下定决心:没关系!不就是变傻了吗?逸君,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然,我不知道,永远究竟有多远? 经过几日的相处,逸君终于在见到我时不再大吼大叫,似乎接受了我是他媳妇这个事实,可是,却总是小心翼翼逃避着我,始终和我保持距离。[] 然,这样我已经满足了,我想,只要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恢复到最初的逸君。 病后的逸君不让我近身,反让如烟照顾他饮食起居,理由是,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如烟。 如烟对我表示歉意的时候,或多或少,我心里有些酸涩,只能假装看不见如烟给他擦身洗脸,含泪默然离去。 逸君再也没有去码头当船工,当然,谁也不忍心再让他做事,他,又变回从前那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 转眼,又迎来逸君生辰,府里很久没热闹了,清早起来,我把逸君拉出房门,放了一挂炮仗,他乐得像小孩一样拍手叫好。 我笑了,轻轻试探着接近他,抱住他的腰,“逸君,我想吃糖栗子,我们上街去买,可好?” 远处忽然传来如烟的声音,“大少爷!糖栗子买回来了!吃不吃?” 逸君便大喜,挣开我的怀抱,朝如烟奔去,一边开心地嚷嚷,“要!要吃!如烟给我剥壳!” 我双臂僵直,依然保持抱他的姿势,耳边回响起一个声音,“歌怕壳难剥,我给你剥壳,你吃。” 这声音仿佛仍是昨天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手臂酸麻,腮边凉凉的,似有水在滚动,伸手一摸,满手湿润,是雨吗?我抬头,春日的阳光亮花了我的眼,眼眶便涩痛起来…… 忽然很想念那个码头,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与码头有关。 什么时候,我送夏生远行?什么时候,我与逸君相遇?什么时候,在码头的亭子里耳鬓厮磨?什么时候,我差点绝命于码头?什么时候,与夏生在码头重逢?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我在码头得到逸君,如今,也因这码头,失去逸君…… 是去了吗?不!我仍是不愿承认,逸君,明明还在我身边…… 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咫尺天涯…… 天,下着蒙蒙细雨,一如一年前的春天,轻扬弱柳。 我立在亭子里,江面倒映出我的身影,恍惚间,身边多了一个人影,一身皓白,举手拨弄我的发簪。 我喜极而泣,然,水纹一荡,摇碎江面人影,分明只有破碎的我,形单影只,原来,只是幻影,只是幻影……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辨花丛独自凉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辨花丛独自凉 “这位小姐,借问一下,这闵师长府往哪走?”身后响起陌生男子的声音。 我回眸,只见一名穿军装的男子离我不到三尺的距离,我不由自主退了几步,给他指了指师长府的道。 他便含笑点头,“谢过!在下纪若凡,闵师长的大舅子,也是他的顶头上司。敢问姑娘芳名?” 原来他是纪若兰的哥哥,我对他们可没有一丝好印象,一开始就自报家门的男人更给我显摆的感觉,抱着人惹不起躲得起之心,我沉了脸,匆匆离开。 只听身后有人在低语。 “想不到这小镇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真是不虚此行啊!陈副官,她是谁?” 有人答道,“她是高家的大少奶奶!” “哈哈哈!原来是过气的大少奶奶!有意思!” 我听出答话的人其实是纪若兰身边最耀武扬威的那个副官,既然有人来接这纪若凡,他还来问我路?分明是故意的…… 我心底一慌,脚步更快了! 刚到高家大门口,便与匆匆外出的如烟撞了个满怀。 “你这是急啥?”我惊魂未定。 如烟眸子里闪过明显的慌乱,“没,没什么,我出去,出去一下!” “逸君呢?今天吃饭了没?”近来他总是不吃饭,老往外跑,越来越贪玩了,没回都是如烟去寻回来的,若是我去,他定躲起来,无论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如烟却闪烁其词,“大少爷他……他……出去玩了。” 我莫名感觉有些异常,“去哪里玩了?平日里你又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这个……我……”她看了看我,低下头不敢说,手里紧抓着钱袋,很着急的样子。 “走!带我去找他!”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逸君一定出了什么古怪! 如烟不敢再说话,只默默在我前面一步带路,而她带我去的地方竟然是--青楼! 我立时感到天旋地转,一把抓住前方如烟的肩才没有摔倒。 如烟回身看着我,又害怕又担忧,“歌儿,要不,你还是别进去了吧?” 我努力稳住呼吸,摇手,“不,我要进去!”一迈步,却双腿发软。 我几乎是在如烟的搀扶下走进青楼的,老鸨见如烟来,便迎了上来,笑得爆出她的大门牙,“哟,姨奶奶,又来给少爷结账了!” 我方知道,原来不仅逸君是这里的常客,如烟也是……原来逸君逛完窑子,都是如烟寻来结账…… 我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指尖,指甲掐进她肩膀的肉里,她疼得叫出声来,含泪回头唤我,“歌儿!” “你早就知道!你怎不告诉我?”我咬牙切齿。 如烟吓得直哆嗦,“不是……是不敢说……如烟不敢……少爷也不敢……” 我气急,也不顾这是在外面,便寻根问底起来,“少爷如此一个纯净的人儿,怎么会寻到此处来玩?是不是你这不要脸的蹄子教坏的?”我揪住她的过往,耿耿于怀。 她便哭了,泪光盈盈的样子,十分委屈可怜,“不是的!歌儿,不是这样!第一回少爷跑上街玩,便被姑娘们拉了进来,完事后没钱,就叫老鸨去高家找我,我给结的帐。之后我劝过少爷,别去那种地方,否则你知道会生气,可尝到了甜头的少爷不听,还说既然她要生气就别告诉她,免得她骂人……” 我哼了一声,我何曾骂过逸君?手上的力气更重了,“我说逸君怎么老见了我就害怕?原来是你在教他?我就这么凶神恶煞的吗?我何曾舍得骂他?” 如烟自知说错了话,猛然跪在我面前,“少奶奶,如烟知错了,可如烟没有教少爷,如烟不敢做这样的事,少奶奶不要冤枉如烟……” 忽的,我被人一推,力道大得我踉跄几步,差点摔倒,一阵不平的大吼随之响起,“不准欺负如烟!你这恶婆娘,就会欺负如烟!如烟,我们走!别和她玩!” 我心里剧烈一痛…… 周围的青楼女子也个个面带桃花,大有嘲笑我之意。 我心一横,决计今日定要刹住这风,一来震慑住逸君,使他不敢再来这肮脏之处,而来也得给青楼一点颜色看看,让她们下回不敢接待逸君。 “站住!”我冷然道,语气冷冽得令我自己都心寒。 前面的两人身体同时一震,却都不敢再走。 我双目扫了一圈四周,摆着无数古玩挂件,我缓缓移步,顺手轻抚一只古董花瓶,而后一推,花瓶即刻摔成碎片,继而,两只,三只…… 众人被一阵连贯清脆的乒乓声震住,三只花瓶落地,老鸨才反应过来,死死抱住第四只即将到底的花瓶大喊,“花瓶在人在,花瓶亡人亡,你今日再扔试试!” 我揪住她头发,一扯,她痛得放开花瓶捂住头,咣当一声,第四只花瓶破碎…… 老鸨心痛得如要了她的命一般,摸着花瓶的碎片痛哭,一边叫嚣着,“来人,把这刁妇给我抓住,狠狠地打!然后把她绑在店里接客,直到赚满花瓶钱为止!” 几个彪形大汉便冲了进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辨花丛独自凉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辨花丛独自凉 我暗暗冷笑,拔足往外奔去,与此同时,其中一名大汉的手已经搭在我肩上,我不避不让,只听一声惨叫,那人的胳膊已被人卸了下来。 “离歌,没事吧?怎么跑这里闹来了?”有人关切地问。 我自然知道是他--夏生。其实,我早已瞥见他的队伍正往这边而来,否则也不会那么大胆,我始终相信,夏生是怜惜我的。 没错,我就是仗着他疼我,算是吧…… 逸君变成这样,是他夫人造成的,而我却利用他来保护我,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劣…… 抬眸微笑,算是掩饰,“谢谢,我没事!这青楼老鸨见我们没落了,想逼我来青楼卖身,逸君前来救我的,好在你恰好路过……” 他眸子里便燃起了火焰,老鸨已经吓得浑身哆嗦,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几个大汉亦不敢乱动一步,我想接下来这青楼估计都会被烧了…… “算了!我不是没事吗?想必他们也不敢再来为难我了,就此作罢,可好?”我不想再生事端,慌忙劝他。 他渐渐压下怒火,又看了看逸君,轻道,“好,你说的,我没一句不应承!” 我稍稍蹙眉,这话没按我预想的发展…… 连忙福了福,“谢闵师长相救,离歌先告辞了!”而后扭头唤道,“逸君,走,咱回去了!” 教训了青楼,接下来该逸君了,只不过,得回府再说,我不想在外人或者说是在夏生面前露出我和逸君关系异常的任何端倪…… 高家,老祖宗旧厢房,逸君一直住在这里,不愿与我同房。(.无弹窗广告) “过来!为何要去那种地方?”我喝退所有人,铁青了脸问逸君。 他不以为然地看了我一眼,“好玩!高兴!” “你……”我恨不能一巴掌打醒他,看着他孩子般纯真的眼神,我努力压抑怒火,苦口婆心,“逸君,那种地方脏,那儿的女人更脏!你知不知道?” 他斜了我一眼,“我怎么没觉得?她们一个个都白白的,很干净啊!” 我心口一阵剧痛,揪紧了手帕,直到手心满是汗水…… “逸君,听我说,有些脏是看不出来的,尤其像你现在这样,你不懂,那种地方去多了会生病的!”我尽量控制自己的伤痛,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现在怎样?你说!我现在怎样?我就知道!你们个个都嫌弃我是傻子!我愿意去那种地方,得病了也愿意!青儿红儿可好了!才不像你每天板着脸!”他对我一阵怒吼,而后猛力推开我,冲出房门。 “砰!”一声巨响,门重重关上…… 周围瞬间恢复宁静,只我,一直呆呆站立原地。许久,抹去腮边冰凉的水珠儿,我转身回屋,园子里,已是新月半弦…… 春日的夜晚,寒得透心…… 一宿辗转无眠,翻来覆去,尽是与逸君的过往,深深吸气,还能忆起他甜甜的暖香,犹记当初,破旧柴房,薄衾冷夜,他与我相拥为伴,那时的春夜,再冷,又如何? 总想着他那句话:青儿红儿可好了,才不像你,每天板着脸! 我想,或许,我在生活的重压下确实变了,变得严肃,古板,以致孩童心态的逸君无法接受这样的我…… 第二日夜晚,早早沐浴更衣,对镜梳妆。 镜子里的人儿容颜依旧,只是端庄呆板,昔日的灵动荡然无存…… 不禁叹息,浅浅描眉,淡扫胭脂,稍加修饰后,眸子里才回复了光泽。 身上的衣裙还是去年逸君娶我时做的,已经旧了,在多月的艰苦日子中,因劳动而破损褪色,后来大家都做了新春装,只我舍不得,好在是夜晚,补丁也不那么明显…… 如同当日做新娘一般,在行往老祖宗旧厢房的途中,我一颗心扑通乱跳,脸也烧得发烫,几十步的距离,自觉走了许久…… 终于在逸君窗下站定,我摸了摸脸颊,连耳朵根都是烫的,我和逸君有多久没在一起了?我自己都记不得了,今晚主动前来,是为他那句,“才不像你,每天板着脸”。 经过一天一夜的思考,我责怪自己的疏忽,再次忽略逸君虽傻,却是个成年男子,已冷落他数月,他如何能受得了青楼女子的引/诱?是以,下定决心,不计较他犯的错,今晚与他鸳梦重温…… 身体一热,似回忆起那些甜蜜的夜晚缠绵的感觉,我的脸愈发滚烫起来,握住心口,往门边移步,忽的,我脚步僵住,房内有人在说话…… “少爷!你又乱动!”分明是如烟的声音。 “如烟,如烟!好如烟!她不让我去青楼,你陪我玩吧!你也是我娘子,我知道的!我和自己娘子玩总没错!她这次没话说了吧!”此次听见的是逸君急促的呼吸。 我脑袋嗡的一响,捂住嘴,逼回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房内的对话仍在继续。 “少爷,别……少奶奶会生气的!她以前就不准你碰我!别啊……” “我偏要!她以前有这么讨厌吗?青儿说她是大醋缸子,原来是真的!可谁愿意和她啊,成天愁眉苦脸,一点乐趣也没有!我看我以前是傻子才对!如烟!来嘛!我等不及了……” “少爷,不要……” 接下来便没有了话语,只剩如烟“唔唔”的声音…… 我立在窗边,不知自己到底该进还是该退,直到屋内油灯熄灭,低喘和娇吟交错响起,我才终于明白,里面在上演怎样的一幕…… 捂住嘴,拼命往回奔,一路泪雨纷飞,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息。直至奔回屋里,反扣了房门,才趴在梳妆台上,哭得昏天黑地……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累了,便趴在梳妆台上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春阳满帘。 仰起脸,镜中的人儿是我吗?双眼肿胀,残妆污浊,眸子里的黯然让我感到陌生,不,不仅是镜中的自己陌生,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尤其是某男子,那般温润的目光莫非真是一场梦吗?如今梦醒,便无处追寻? 忆起那张脸,心里的痛又丝丝缕缕开始纠缠蔓延,一时竟如千针扎心般痛彻心扉,这样的他,已不是我所爱的逸君了…… 我不知自己该怎么办。若在从前,若从前的他是这般无情,我定毫不犹豫离开,然,此时的他明明心智失常,他所做的一切或许他自己也不明了,我又如何能离开? 我答应过他,永远陪伴在他身边……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辨花丛独自凉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辨花丛独自凉 半个时辰以后,我出现在饭厅,一如平常的冷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无弹窗广告) 稍后,逸君搂着如烟来到,如入无人之境,大大咧咧在我对面坐下,一边还在如烟颈间呵气。 如烟颇不自在,轻轻推他,其他姨太太惊惶地看着我,那神态,唯恐我发作…… 我暗自苦笑,看来,我妒妇的声名果真响当当…… “吃饭吧!”我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沉声道。 除了逸君,其他人这顿饭都吃得索然无味,且个个诚惶诚恐,吃完扔了碗就跑,只怕殃及池鱼…… “如烟!今日陪我上街玩去?!”他携了如烟的手。 如烟惶恐地看着我,缩回手,“大少爷,还是让少奶奶陪你去吧,你们好久没一起逛街了!” 我莫名心跳起来,凝眸看着逸君,他却不拿正眼忘我,哼了一声,“她有什么趣?你有趣多了!昨天晚上和青儿红儿不相上下呢!” 瞬时,我如坠冰窖。 如烟红透的脸愈加刺痛了我的心,我几乎可以在脑子里完完全全勾勒他们颠鸾倒凤的画面,不禁嘲笑自己,骄傲如我,何曾能容忍逸君的背叛? 他从前的一次次背叛还可以用身不由己四字来开脱,纵然闹得鸡飞狗跳,终让我给自己一个借口来原谅他。 现如今呢?明明是有心犯的错,我的骄傲反倒荡然无存,连陪他上街,都变成他的恩赐一般,充满期待。然,期待的结果,是心碎…… 我沉了脸,只觉得脸颊僵硬得发酸,冷然从他们二人身边走过,扔下一句,“我没空,你们自己去吧!” 只听逸君的声音在后嘟哝,“我就知道!你看,她多扫兴!成天的锅底脸!如烟,还是我们俩去吧!” 我想,混沌的他,或许再也看不到,我冷言冷语时,心里灼烧的疼痛;而我成天的锅底脸,是因为,害怕自己不小心会哭出声来…… 出乎意料的是,此次他的外出会干出更荒唐的事来…… 傍晚时分,他大摇大摆牵着一女子的手回来了。 初时,我以为是如烟,但细细一看,如烟分明跟在他后面!待他们走近,我才发现,这女子一双桃花眼,两腮酡红,生得十分妖娆。 他把她往我面前一推,笑着对她道,“这是你姐姐,我的正室,离歌。快叫姐姐!” 我正端了碗茶送至唇边,轻抿一口,一听此话,手不由自主一抖,茶碗坠落在地,摔得粉碎,一如我的心,顷刻裂成了碎片,胸口疼痛膨胀,以致,被开水烫到的唇舌竟感觉不到痛了…… 那女子十分懂事地重新倒了一杯茶,端至我眼前,低眉浅笑,娇羞无限,“姐姐想喝茶,青儿给你斟吧,这回小心别烫到了!” 原来她就是青儿! 我没有接她手中的茶碗,直把愤怒的目光投向逸君。 他有所察觉,不悦地解释,“你不是不准我去青楼吗?那我把青儿赎回来总可以吧?我就是喜欢她!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把她留下!” 我冷哼一声,“既然大少爷已经做主,还带到我面前来干什么?” 他抢过青儿手中的茶碗,没好气地回答,“我只是想告诉你,青儿是我的人了,你不要有事没事欺负她!” “欺负?妾身如何敢?”我顿悟,我和他之间是越来越远了,说话也不由自主生分起来,我真的怀疑,我之前是否果真认识眼前这个人,“只不过……一个青楼婊子也敢进高家的门?老祖宗若活着,定不答允吧?” 青儿立时便嘤嘤哭泣起来,楚楚可怜地靠进逸君怀里,“少爷,青儿不是婊子!青儿是一苦命人!青儿……”竟伤心地说不出话来。 逸君心疼地搂住她,朝我吼道,“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成日欺负如烟就算了,青儿才来,你就拿话羞辱她!我告诉你,青儿定要留下!你不喜欢她的话,你就滚!” 我震惊得倒退一步,颤抖着双唇,问,“你的意思……是……你要休我?” 他恨恨的看着我冷哼,不否认便是认可了……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很想流泪,然,我的尊严不允许,只是咬紧了牙根,心中一遍遍说道,“逸君,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终有一天你会醒过来,你会明白你在做什么,你该做什么……” “如何?”他曾经纯净温和的眸子里如今溢满挑衅,仿佛我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 不!我不能示弱!不能被一个青楼女子轻易打倒! 我吞下即将夺眶的泪水,压低了嗓音,这样才不会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哽咽,“少爷若要留下,妾身何敢反对?只是,妾身怕百年后无法见高家祖宗,是以,进门可以,睡柴房吧!” 我忽然发现自己越来越像老祖宗了…… 青儿哭得梨花带雨,在他怀里乱蹭,“不要!青儿不要睡柴房!青儿怕……” 他搂紧了她,柔声安慰,“青儿不怕啊!睡柴房就睡柴房!我陪你一起睡柴房!走!咱们睡觉去了!” 说完,他竟当众抱起青儿离去…… “少奶奶!”“歌儿!”姨太太们和如烟将我包围,皆望着我,却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我微微摇手,“下去吧!” 众人叹息,离去…… 空阔的厅堂转瞬又只剩我形单影只,眼前不断交错的画面,是那些细雨悄然入夜的初春,在夜风冰冷的柴房,有人一声声唤着我的名字,用坚实的臂膀,淡淡暖香,温暖了我彻骨的梦…… “歌,歌,我会保护你,一直一直保护你……” 春夜凉薄,夜风依旧,唯有,无声,泪流……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辨花丛独自凉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辨花丛独自凉 从此,逸君便日日和青儿混在一起,或园中嬉闹,或深闭房门,有时,如烟也会加入他们中间,而我,只是那个冷眼旁观者。 日复一日,我的心似逐渐麻木,远远地看着他们相携的身影,心,如冰冻了一般,不再起涟漪,我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不是逸君,不是…… 然后,在每一个梦里,重温那些遍地黄花的日子,与梦里温润如玉的男子重逢,醒来,必泪湿枕巾…… 最近查账,发现逸君的开支越来越大,自他迷上青儿,我便把钱收了回来,但他每每前来要钱,我无一次不给,不细算还好,一算之下,才发现这用度实在太大! 这日,逸君又打着呵欠前来要钱,近来他总是这般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端直了身子,问他,“怎么每日要花这么多钱?” 他身子一软,跌进椅子里,呵欠连天,“你管得着吗?给是不给?一句话!” “不给!”我皱眉拒绝,“逸君,如今我们家不比从前,这每一个铜子儿都是你姨娘们辛辛苦苦的血汗钱!” “行了行了!”他不耐烦地站起来,脚步虚浮,“不给拉倒!我自己想办法去!哼,总算看清你的嘴脸!钱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他摇摇晃晃出了门。稍后,园子里便传来他和青儿的嬉笑声,渐渐远离,似出了大门。{} 我见他的样子不对劲,担心他生了什么病,便让三姨太跟着他。 几个时辰后,逸君和青儿相携着先回来了,三姨太反倒晚了半个时辰,回来便急急向我汇报。 “离歌,这个。”她递给我一支玉簪。 我接过,暗自纳闷,这不是逸君变傻前送我那只玉簪吗?被我骂了一通,他已经退还了呀! “少爷今天首先去了当铺,把这给当了,我比少爷晚回来,就是返回去赎它了。然后少爷和青儿姨奶奶……不,和青儿那婊子就满街逛,满街买好吃的,好玩的,最后……最后……” “最后怎样?”我握紧簪子,只听轻轻一声脆响,簪子竟断为两截,这玉质的物件,终是太脆弱了…… 三姨太胆怯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最后,少爷和她进了……进了……福寿馆……” 我眼前一黑,再也无法支撑,跌坐在椅子上,不省人事…… 醒来时,三姨太正用力掐着我的人中,一行泪终于滚落下来,许久以来,我从未在人前掉过泪啊! 所谓的福寿馆其实是烟管,里面出售的乃是福寿膏,而那并非增福增寿的东西,真名叫鸦片…… 终于明白逸君最近为何总与青儿躲在房里,为何总是精神不振,为何花钱如此之快…… “三姨娘,少爷呢?”我虚弱地问,胸口似压了一座大山,喘不过气来。(.好看的小说) “他在老祖宗厢房呢!”三姨太见我醒来,端了杯热水给我。 我不想喝水,缓缓摇头,“青儿也在?” “是的!”她放下茶杯。 我闭上眼睛,给自己积蓄了些力气,而后扶着椅子的扶手,摇摇晃晃站立起来。 三姨太连忙扶住我,“你要去哪里?” 我确实无法稳稳行走,一把搭住她的手,“去找少爷!” 三姨太忽然拽紧我的手不动,低声道,“离歌,三姨娘有句话,不知你爱不爱听。” “说吧!”我不知她要对我说什么。 “离歌,高家逢此打劫,是你领着我们走出困境,没有你,只怕高家早已灰飞湮灭,你是顽强的,颇有老祖宗遗风,我们从最初的讨厌你,早已变成感激你,尊敬你,可是,离歌,三姨娘不得不说,你的个性太硬了,男人有时候喜欢女子娇媚点,软弱点,像青儿那样妩媚的女子,是男人最喜欢的。别说少爷如今记不得前事,即便记得,他也终归是个男人,男人需要的是水一样的女人,而不是和他一般刚硬的女人……” 三姨娘的苦心奉劝我是懂的,只是有时候身不由己,谁都愿意做一只光会撒娇的依人小鸟,可我如果变成那样,谁来保护逸君? 想到这儿,我又不禁反问自己,那如今我算保护好他了吗?事情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境地?我竟一点也想不明白…… 心中叹息,只木然道,“走吧!” 三姨太叹息着摇头,只能扶着我往老祖宗厢房而去。 行至门口,我凭空添了力气,推了推房门,里面却上了栓,我一急,将房门拍得啪啪乱响。 “谁啊!”里面传来逸君慵懒的声音。 我感觉自己的心尖在一下一下的抽搐,拍得更急了,“逸君!是我!立刻给我开门!否则我叫人来撞开了!” 说完我便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心中暗暗一苦,我也不想凶悍,我多想像从前那般和逸君你侬我侬,可是,我能吗? “来了!”逸君既不情愿把门打开,一股污浊的烟味立刻扑面而来,逸君则衣衫不整,站在我面前,露出白皙的胸膛。 我许久没有见过裸/身的他,脸不由自主一红,连忙把头转开,一眼却瞥到床榻上的青儿,亦是衣衫凌乱,酥/胸半露,床边的小几上摆着两付烟具。 再看逸君,昔日润白如玉的脸庞早已失去了光泽,浑身透着一股子颓靡之气,立时,愤怒便火一样升腾起来。 我疾步走至榻前,一耳光便扇在青儿脸上,直把正在云雾中迷醉的她扇到地上。 无论哪个时期的逸君,都纯净洁白得像他作画的宣纸,从不沾染这些污浊之物,一定是青儿教他这样,一定是! 她“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爬到逸君脚边,抱住他的脚哭泣,“逸君……逸君……她打我!疼……” 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听见一声脆响,左脸瞬间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我捂着脸,好不容易才想明白,我,被逸君打了一耳光…… “你敢打青儿一下,我就打你十下!”他一手搂了青儿,一手指着我怒喝。 我怔怔地看着他,费了很大的劲去想,站在我面前这个人是谁…… 脑子里盘旋着的还是那句话:歌,我喜欢你,先生说喜欢一个人就要保护她,我会保护你,一直一直保护你……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辨花丛独自凉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辨花丛独自凉 暗抽一口气,我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瞬息的时间,我的伤痛沉落。我想,我一生中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坚决,“三姨娘,把她拉出去,逐出高家!” “凭什么?要滚你滚!”这是逸君的吼声吗? “三姨娘!”我加大了声音。 “是!”在这个家里,真正做主的,是我。三姨娘不敢违抗,伸手去拉青儿。 青儿害怕了,死死抱住逸君,“逸君…….不要!青儿不要走!青儿有了你的孩子了!” 如雷轰顶,我差点再次昏倒…… 手指紧扣了椅背,坚硬的木质几乎掀翻我的指甲。 我冷笑,“进府一月未满,何来孩子?是谁的野种?你也就只能骗骗逸君罢了!给我拖出去!三姨娘!” 另几位姨娘亦闻声而来,一起把青儿从逸君怀里扯出来,逸君急红了眼,一如当初护着我一般大喊,“青儿在我在!青儿走我也走!你们谁敢再动手?!” 瞬间,一切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我,看我如何定夺…… 我冷哼,并未把逸君的话放在心上,“一个出身低贱的青楼女子,教相公吸鸦片,暗结他人野种,败坏门风,这样的女子,岂可留在高家?给我拖出去!至于少爷,看好他,锁起来!” 逸君竟被我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点头,“好!好!你狠!你是世上最狠心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我不要!青儿不准走!你给我走!滚!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我急速转身,背对着他,只因,疼痛无处排解,眼泪已如决堤之水,然,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那般幽然的声音是我的吗?带着最后的期盼,最后的希望--“逸君,我不会走,我答应过老祖宗和十三姨太,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可是我不要!”他疯了似的朝我喊,“我讨厌你!没有你我会过得更舒服!你除了让我生气没有别的用处!我要青儿要如烟,就是不要你!你这个讨厌鬼!” 我捂住嘴,努力不让哭声泻出来,然我抖动的双肩一定泄露了我的秘密。我无法说话,只怕一说便是哭泣呜咽,只是猛烈摇头,表达我不会离开他的愿望。 背后一阵稀里哗啦声之后,脚边飘落一张纸,他在身后说,“给我滚!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青儿的孩子是谁的我自己清楚!” 我盯着那张纸,“休书”这俩字刺痛了我的眼睛,这痛继续深入,一直延伸至心底…… “还不快滚!”他拾起休书塞入我怀里,把我往门外一推。 我禁不住回眸,我的泪,终于暴露在众目睽睽下。 望着他的眼睛,清亮如昔,我多想在他眼中看到些微疼惜或悔意,然,什么都没有,只有坚定……赶我走的坚定…… 反之,姨太太们倒个个流露不忍之色,三姨太上前劝慰他,“逸君,离歌来我们家也一年多了,对高家有恩,咱不能这么绝情。” “你可怜她?那你和她一起滚!”他斜眼看着三姨太,丝毫不为所动。 如今的逸君,完全就是一混沌小子,如何记得往日的情分? 我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心中权衡,高家已度过最艰难的时期,如今裁缝和刺绣的客源都很稳定,姨太太们早已改了恶习,团结一心,对逸君这一唯一男丁也甚是疼爱。 何况,还有如烟。如烟是真正爱逸君的,虽然她说不是,但我很清楚,如果她不爱他,为何会在逸君如此痴傻的状况下还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她之所以否定,是因为不希望我和逸君之间因她而起隔阂,如烟,说到底,还算是个善良的人吧…… 所以……所以,我该放得下心了,或许,我真是该走了…… 拭干泪,我又变得坚决起来,“好!我走!不过,得先完成一件事再走!” “何事?你又想害谁?青儿?青儿的孩子?还是如烟?告诉你,我都不准!”他冷漠的眼,冷漠的言语,冷漠的脸,大春天里,令我打了个寒噤。 我紧了紧外衣,道,“放心,我不会害任何人,何况是你喜欢的人!不过,青儿,你给我听着,如果你真的爱逸君,那么请你以后不要把这些肮脏害人之物带进来!这一回……”我略作思考,“把逸君和青儿隔开,各人一间房,上锁,人绑起来,每日只送三顿饭!” 鸦片这东西,我听说过。 夏生的爷爷晚年就好上了这个,最后死于这个。夏生说,这东西令人有瘾,不抽就浑身不自在,但也可戒掉,需意志力,他爷爷年纪大了,终是抗不过去的。 但我想,逸君年纪还很轻,虽然身子骨弱,但若让他此生毁在这上头,不如搏一搏! 我知道,逸君是不让我近身的,是以,将监管他们之事交给各位姨太太,自己暗地里关注他们的进展。 每晚,我都在逸君的惨叫声里无法入眠,我能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痛苦,我多希望自己能伴着他度过这一痛苦,想拥抱他,想让疲惫的他在我怀里静静呼气,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奢望而已…… 几日后,三姨太乐颠颠跑来告诉我,少爷闯过去了,不过,青儿……死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知道逸君将会更加恨我了…… 不过,我不在乎,只要他身强体壮,就足够…… 随着三姨太快步走向逸君,只见老祖宗厢房里的他已平卧在床,似刚沐浴更衣,浑身透着清爽的气息。 我不由心里稍稍开朗,轻问,“逸君,感觉如何?” 他目光呆滞,不知看着哪里,听见我的声音,缓缓收回目光,盯在我脸上,眸子里蕴满陌生的风暴,一字一句强调,“我、恨、你!” 只三个字,却揉碎了我的心,我泪眼婆娑,“逸君,我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他情绪开始激动起来,“你何时为我好过?我疼!每到下雨天就脚疼,疼得受不了,你关心过吗?你眼里只有钱!还好有青儿,给我福寿膏,为我解痛,你知道吗?只要一用福寿膏,脚就不痛了!可你呢?冤枉青儿不说,还把她害死了!你赔!赔我青儿!赔我孩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便花丛独自凉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便花丛独自凉 他的脚,一直是我心里最深的隐痛,可能,他已忘记他的脚因何而伤,可我,却永远不会忘记…… 从来不信命的我,那一刻有些相信了…… 或许,我真是克夫的命。(.) 自我进了高家,逸君就为我付出太多,高家土崩瓦解,逸君为我摔断了脚,而后又遭毒打至傻,这一切的一切,莫非真是我命太硬所至?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他冷冷地道。 “好!我走!”怀里揣了休书,任心中疼痛翻江倒海,我转身走出厢房。 屋外,站了一地的女人们凄然看着我,二姨太上前执住我手,“你真要走?” 我笑,“是啊!你们不是都盼着我走吗?个个不喜欢我呢!” 她便急了,差点急出眼泪,“离歌,你这是说什么话?没错,我们以前是有点那个……可……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吗?患难见真情,我们……” 我笑出声来,眼泪往肚里回流,“二姨娘,我说笑呢!我真走了,逸君……就拜托你们了!” 轻轻抽回手,在如烟面前站定,“如烟,逸君什么都不懂,一定要领着他往正路上走,别太顺着他了,骄纵了他。” 声音很轻柔,却是赋予她重托,她能明白吗? 她的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捂住嘴拼命点头,“知道!我知道!” 我微微一笑,回眸,高家这大院啊,我进进出出几回,如今是真的要离开了……竟是前所未有的不舍…… 透过敞开的门,厢房里,暗影处,逸君亦凝望我的方向,我们之间的那么远,那么远,我看不清他纯净通透的眼…… 逸君,别了,只要你快乐就好…… 泪珠滚落,我迅速转身,终于离开高家,这一回,却是以弃妇的身份…… 踏着青石板的路,筋疲力尽的我已将从前和逸君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重新走了一遍,每走一步,心里的伤便重了一分。 河堤上,新绿层染,暖风拂过,扑面而来的花香沁入心脾,那些春日里携着甜味的暖香,真的是梦吗?还是错觉? 我浅笑,苦涩无比,决定回到舅舅家再说。 我的绣庄依然由雪红独自打理,一直和高家合作,平日里来往还比较频繁,今日走近,却发现院门紧闭,可并未上锁,雪红不做生意,把自己关在里面干什么? “雪红?雪红!”我轻拍门环,唤她的名字。 过了好一阵,雪红才来开门,笑得有些不自然,“离歌姐,今日怎么来了?” “不欢迎我吗?”我有些狐疑,雪红的样子似乎有事瞒着我。 她立时慌乱起来,连连摇手,“不不不!进来吧,我给你斟碗茶!” 在她转身的瞬间,我的目光在院内迅速扫了一遍,通往外婆从前居住的后院有几滴暗红的颜色…… 我趁她不备,急速往后院跑去。 她急了,追过来喊道,“离歌姐,别……” 我愈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直接跑到后房门口,推开门,里面的破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 雪红也已跑到我身后,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拉着我的手哀求,“离歌姐,求求你,别出声,别……别把他交出去……”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我隐隐猜到那是谁,心内百感交集,“是他吗?” “是……是……”她便不住地磕头,“离歌姐,求你了,可好?他不坏,他真的不坏……” 我冷笑,“他还不坏?他和别的女人私逃的时候可曾想过你?如今你还为他求情?” “雪红,别求了!生死有命,我活到这份上也够了!”床/上那人忽发出声音。 雪红却犹如没听见他的话,只拉着我的手哭泣,“离歌姐,你一定懂的!不管他做了什么,可命运偏偏安排他在从前某个时候出现,偏偏就这么住进了我心里,无论世事如何改变,再也无法根除了呀!离歌姐,我求你了!他都跟我说了,高家那些坏事都不是他做的,是他娘,只他娘做过!” 不管他做了什么,可命运偏偏安排他在从前某个时候出现,偏偏就这么住进了我心里,无论世事如何改变,再也无法根除了呀……我细细体味着雪红这番话,竟触动心内最柔软那根弦…… 有些人,真说不上哪里好,可偏偏地就牢牢占据心里,任谁也替代不了…… “雪红,你不怨他?”我问着她,想的却是自己的心事。 雪红凄然而笑,“不怨。每个人的归宿都有个定数,我与他今生能相逢,便是前世修来的缘,若他是我的,我会一直等着他,若他不是我的,定是前世修炼不够,怨不得别人……” 是我的,他跑不了,不是我的,也强求不到……这是很浅白的理,被雪红一语道破,我才发觉,自己尚不如雪红放得下…… “一个人,一生会遇上形形色色的男人和女人,有的人注定擦肩而过,有的人或许会陪你走一段,而有的人,则会陪伴终生,可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人都会在人的一生里起到一定的作用,我以为自己只是陪伴逸青走过彼此最阴暗的一段日子之人,想不到他还会回到我身边,这对我,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雪红这一回笑得温柔妩媚,眸子里荡着满足的光波,异常美丽…… 我似乎明白了,被雪红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丫头点通,或许,我只是陪伴逸君走过他最阴霾的日子之人,如今,云开月明,我自然也该功成身退了…… 许是吧…… 这样一想,便释然了…… 床/上传来压抑的悲泣声,原来逸青亦被雪红的话感动…… “她们呢?”我问他。 他吸着鼻子,稍稍整理自己的情绪才答道,“我娘死了,和姓高的老畜生死在一起,娉婷……娉婷攀到新的高枝,和一个洋人出国了!我是逃回来的,很多人要抓我,当我是复辟派,你要把我交出去就交吧,指不定还有一笔赏钱,又可以给高家报仇!” 高家?还与我有关系吗?再多的仇,再多的恨,冤冤相报,何时才是个了结? 我淡笑,“雪红不是说不是你做的吗?” 他沉默不语,良久才道,“虽不是我亲手做的,可也与我脱不了干系,娘给逸君下的药是从我这儿骗去的,这镇上,只我是西医不是?至于如烟的孩子,是娉婷……以她自己为饵,诱我给她的,件件都与我有关,我也罪孽不浅!” 逸青这个人,在我心里一直介于正邪之间,不是善类,但也没丧失良知,否则他怎会因对我施暴而向我赔礼,又怎会将如烟和逸君的事对我和盘托出? 我把雪红从地上拉起来,问道,“若我今天不来,你们有何打算?” 雪红看了眼逸青,逸青点点头,意思是可以信任我,雪红才道,“我们已经和朋友联系好,打算今晚就乘船离开此地,再也不回来了!” 我眼前立刻出现一幅春夜江舟图。朗朗月色里,夜风混着江边特有的潮湿花香,美丽的姑娘和心爱之人从此形影不离,浪迹天涯,将是一幅多么美丽的画卷…… 而我又有何权利去破坏这美好?每一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不是吗?哪怕是曾经做过错事的人,亦然…… “我送你们吧!”我轻轻拥抱着雪红,想着从此再也见不着了她了,心里诸多不舍,原本以为舅舅这里还有雪红为伴,可我,又成形单影只了…… 雪红大喜,从我臂弯里挣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你不恨逸青?不报官?” 我笑着摇头。 她两颊泛红,开心地跑至逸青跟前,拉着他的手摇晃,“青,我们要走了!真的要走了!离歌她原谅你了!” 原来他们一直担心的是,如果就此一走了之,我会不原谅他们 我只看着他们笑,逸青回过头来,亦对我回之以微笑,似在说:我就知你不凡! 走上前,却发现逸青胸前鲜艳的红色在蔓延,惊叫,一把按住雪红,轻斥,“傻丫头!高兴糊涂了!逸青受伤了还晃什么晃!” 雪红被我一喝,也是惊得捂住嘴,立刻变泪水涟涟,“逸青,对不起,我忘了,一时高兴糊涂了……” 逸青却伸指按住她唇,凝视着她,“别说了,只要你高兴,我流再多的血也不要紧,雪红,从前委屈了你,如今我才知道,只有你最好!” 我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十分多余,原本还打算交代逸青几句话,劝他不可再负了雪红,如今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含泪微笑,我悄悄退出屋子,夜晚,很快就要来到……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送逸青和雪红的时候,月色和晚风,与我想象的一样,江心月明,晚风含香。[] 临别,我把他俩的手交叠在一起,只说了一句话:“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俩泪如雨下,我,亦然…… 只是,我心里一晃而过的人影是谁? 一直到船儿变成空旷江面的一个黑点,我才泪眼朦胧地离开。 我,在这个码头,又一次送人远行…… 这一回,送走的是幸福。 逸青和雪红终于幸福了,可我呢?我的幸福在哪里? 天空,皓月如梭…… 回到舅舅家,院子里早有人等候,石桌边上,静静端坐的男子,镀了一层月光。 “你怎么来了?又是如何进来的?”我愕然,同时也感奇怪,我每一次落难之时,他都会准时出现,且不偏不倚,时候把握得恰到好处。 “我不进来难道你还忍心让我在外站着等你?”他反问,一脸的笑意,温柔地如同今晚的月光。 我没有笑,径直走向屋里,边走边道,“我不知道闵师长有在别人家院子里欣赏月色的嗜好,你若觉得我家的月光特别美,就一个人慢慢欣赏吧,我可要睡觉了!” “这可是你家?”他在我身后笑道。 我浑身一震,忆起许久以前,还是孩子的他,点着我的鼻尖,告诉我,“离歌,记着,从此我家就是你家,你家就是我家……” 我停住脚步,回身,正色道,“夏生,都过去了,你也该回了,我可不希望闵夫人再找上门来,罗敷有夫,使君有妇,这样不好。” 他笑容不惊,“你可有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日已被高家给休了!” 我略惊,他的消息也太灵通了,我连雪红和逸青都没告诉。 他见我不语,便一步步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离歌,这一年多以来,你吃了太多的苦,从此再也不用吃苦了,你注定是我的。” 我忽然想起了雪红的话,人的一生中,注定有的人和你擦肩而过,有的人会陪伴你终生…… 难道兜了个圈,最终的结局便是这样? 无端地,心头浮上另一个男子无奈而润白的脸…… 我慌忙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退离他两步,“既如此,闵师长更应明白寡妇门前是非多的理,如此夜晚,孤男寡女,我可不想明日镇上传得沸沸扬扬,把你家闵夫人招来,我这脸上也不想再挨耳刮子。” 他皱了皱眉,“不要老提她好吗?她回省城去了!” “可是……你也不能这么晚还呆在我这里!影响我名节,若我想再嫁,别人怎么敢要我?”我不知该怎么轰他走,胡言乱语起来。 他双眉一挑,便有些气恼了,“离歌,你给我听着,你若要再嫁,只能嫁我,且必须嫁我!你在码头发过誓的,一辈子等我,你忘记了吗?” 忘?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从前种种都给忘记,包括他,包括他…… 我流泪摇头,“夏生,过去了,一切都变了,你不是从前的你,我亦不是从前的我,我们……” 他没有让我说下去,将我重重纳入怀中,手掌揉着我的发,“离歌,别哭,我会心痛,没错,我身边现在还有一个她,但迟早有一天,我的身边只有你,没有她!我闵夏生的毕生追求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无奈之下娶了她,但此梦想没有改变,离歌,你是我唯一的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怔住了,这是我方才送逸青和雪红的赠词,亦是我的梦想…… 有片刻的迷离,如若梦中,片刻之后,他的墨香让我清醒,有些事,是永远也不能重来的…… 轻轻从他怀里挣脱,我不再言语,退回房中,欲关门。 他没有强迫我,只在我关门的瞬间补充一句,“离歌,我明白,有些事一时半会忘不了,我会等,等你一辈子,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天。” 我漠然掩上门,插上门拴,将他满身月光关在门外。 疲惫至极,什么也不想再思考,钻入被子,但愿梦醒后就是一个艳阳天…… 第二日确乎是个艳阳天,晚春的炎热宣告着夏季即将来临。 这天,倒是一日日火热起来,而我的心,却渐趋宁静。 夏生每日必来报到,我总是十分有礼的接待他,如接待一位老朋友,或者说兄长,亲切而有距离。 他亦不心急,每次来不过和我唠唠家常,东问西问,有时甚至帮我捻绣花线,或者穿针,再也不提娶我之事。 这样甚好,我不至于那么孤独,亦没有压力。 然而,心里常常惦念的,还是那个人儿,惦记他的脚伤,他还吸大烟否?他可恢复正常?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有时会在街上遇到高家的人,她们会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便拐着弯儿打听他的消息。昨日听如烟说,他又替红儿赎了身,才娶进府。 本是十分炎热的天气,忽然便透了心的凉…… 依然笑着与如烟告别,回到家却放下东西发呆,心里酸酸痛痛的,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抓扯着心口。 直到夏生出现挡住了我的视线,“在看什么呢?看出神了!” 我眼神一晃,假装无事,“没,没什么,两只雀儿打架呢!” 心中倏然明镜似的,这样也好,他彻底忘情,我也可彻底死心了吧…… ************************************************************************* 这日,镇} 好在,两更之前,我终于将嫁衣做好,忙不迭地送过去,回来之时,街上人烟已经十分稀少。 今夜,月亮躲进了云层,天空墨染般黑沉,街边偶尔几家小店悬挂给路人照明的油灯,在漆黑的夜里,忽明忽暗,反增许多诡异之气。 踩在青石板的路上,我越来越感毛骨悚然,不由加快了步伐。 然,越害怕,越会出事…… 一道刺眼的灯光射来,黑夜里雪样亮白,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用手挡住眼睛,眯着眼看过去,一辆车缓缓驶过来,在我身边停下。 在这个镇上,我只见过夏生有汽车,而这辆车上下来的人却是……纪若凡。 夜风一吹,酒味扑鼻,纪若凡一步三摇地朝我走过来,脸上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预感不妙,不自觉往后挪动脚步,而后,飞快往回跑…… “抓住她!”身后一声大喊,我衣服后领被人拧住。(.无弹窗广告)| 下一刻,我被掷进车里,重重落在后座上,然后,男人的身躯压在我身上,酒气熏天的嘴在我脸上乱拱。 我惊叫,用手捂住他嘴,拼命往外推,却听“嘶啦”一声,我的上衣被他从衣领处撕开,一直裂到腰际。 我松开他的脸,护住胸口大骂,“畜生!快放开我!” 他放肆的笑声在夜空里回荡,“够味!难得如此漂亮的妞,还很够劲,我喜欢!你可知道我回省城都常常记挂着你啊?” 我竭力和他搏斗,终没他力大,他喷着酒气,在我裸/露的颈项乱咬,我羞怒交加,弯起膝盖,在他胯下狠狠一顶。 他吃痛大叫,我趁机一口咬在他肩头,并将他从身上掀下去,急速起身,逃离车外。 “小妞!敢咬我?活得不耐烦了!”他在我身后怒吼。 感觉后领被他拽住,我使劲一挣,再度听见布匹撕裂的声音,背后凉凉的,我便知衣裳后襟也被撕掉了…… 他那些卫兵因为他要对我无礼,站得远远的,此时听见这边的声音,方追赶过来。 “看这小妞背后还刻着字呢!快给我追!抓来看看是个什么字!”纪若凡的声音如鬼魅般在身后如影随形。 眼看他们和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狂奔起来,可我深知自己的体力无论如何也比不过那些当兵的,难道我今晚真会失身于此吗?奔逃之余,有些微绝望…… 旁边的小巷里忽然横出一个黑影,一把抓住我手腕,“快跟我来!” 这声音如此熟悉! 我着魔一般随着他钻入小巷,在错综复杂,狭长幽深的小巷里四处乱窜。 我们跑得并不快,然身后的追赶声却渐渐远了,我猛然明白,这纪若凡乃省城人,对镇上特有的窨子楼小巷并不熟悉,我们左拐右拐,他们便失去了目标…… 凝视前面牵着我手不停奔跑的人,我不禁泪湿双眸。渐渐的,我跑不动了,不明的是,前方这男子,分明瘸了一只腿,却还跑得如此之快,尽管跑起来的姿势很滑稽,尽管跑得气喘吁吁…… 此时此刻,溢满心扉的是莫名的感动,仿佛世间只有我和他两人一般,他携着我的手,在黑暗中一路前行,而我,没有犹豫,没有后悔,随着他,即便走到天涯海角,亦不再害怕…… 我想,或许,他不出现,我也会想到逃进巷子里来,只是当时情急之下有些惘然而已,可是,就在他握住我手,让我跟他走的瞬间,我内心便被充实得满满的,涌动着难言的感动,这感动并非来源于他救我的事实,而是,在这样的黑夜里,我,不是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一百六十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人,一旦有了依赖心理,便容易懈怠。我就是这样。 有了前方这个并不强大的人引路,我的双脚越来越不听使唤,最后,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别跑了!我跑不动了!”我大口喘着气。 “我背你!前面有个祠堂,比较安全,到里面躲一躲!”他将我的双臂搭在肩上,背上我就跑。 感觉他的瘸腿深一脚浅一脚在青石板上疾奔,我枕着他颈窝,抱着他脖子,眼泪便哗哗直淌,尽数流进他脖颈。 曾记得,一年前,那个春雨迷蒙的清晨,他亦这般背着我,青色方口的布鞋在润湿的青石板上染上水印朵朵,只为,不让春雨沾湿我的绣花鞋…… 他衣内熟悉的暖香涌满心肺,我鼻尖酸涩,不明的是既无情,今夜又为何会突然出现?为何要在黑夜里牵我的手? “到了!”他将我放下,肩膀被我的泪浸湿了一大块。 我盯着他,眼泪一直不停地流,一直流; 他,亦望着我, 我们就这样两两相望。 如梦,如雾,如当年细雨润肤…… 祠堂里的油灯顶一朵微弱的灯花,幽暗光晕里,我望见的是黄花地里叫着我名字的如玉男子,而他,望见的又是什么?他,是否还记得,我是他珍爱如生命的歌? 恨,怨,交加。恨不能遗忘,怨不能梦回…… 夜风清冷,遍体凉意。 我意识到自己仅剩肚兜蔽体的上身,不禁打了个寒噤,双手抱胸。 他脱下长衫,裹在我身上,暖香如昨,我垂目,再度泪湿满腮。 他的手依然握着我双肩,有水珠不断滴落在他长衫上。 是雨?不,不是…… 是我的泪,似乎,也不是…… 他的声音在昏暗中回荡,“夏生呢?他答应过我照顾你,答应我让你一辈子享福,他人呢?”说到最后,语气里已夹着愤怒和质问。 我震惊不已,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他深瞳里跳动的灯火,如坠落的星,微弱,迷茫,殇…… 耳边回响的是很久以前的声音:歌,若你离开,会更幸福,我定成全你…… 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 痛,怨,欣喜,百味横生,齐齐涌上心头。[.超多好看小说] 终是委屈盖过了一切,我不顾一切扑进他怀里,捶打着他的胸膛,泪水肆意横流,“高逸君!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一叠声的“我恨你”道不尽心中哀怨绵绵,只那孩子般委屈的哭声发泄着心里所有的纠缠不清的情绪。 自负坚强的我,从未曾如此痛快淋漓地哭过,哭得五内倾覆一般,而他,只是抱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恨他!恨他用这样的方式保护我!恨他在风雨飘摇时放开我的手,而我铭记的是他在我耳边呵着暖暖的气息发誓,歌,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 “你说话!你给我说话啊!”我恨他这样默默无声承受我的怨尤,在事实真相浮出水面时亦不为解释而开口。 “歌,我说过,若你离开,会更幸福,我定成全你!”他一动不动地抱着我,喃喃低语。 我泪雨磅礴,挣脱他的怀抱,一耳光打在他脸上,清脆的声音后,夜风吹过,油灯“噗”的一声熄灭,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脸…… 心中一慌,我惊呼,“逸君!” 旋即回到他怀抱,“在!我在!别怕!” 我不怕黑,我怕的是,他会在茫茫黑暗里再度离我而去…… 闭上眼,侧脸在他柔软的上衣轻轻摩擦,他的暖香正从领口袖口溢出来,一丝丝,一缕缕,缠绕着我的脸,我的肤,我的发丝,我悸动的心…… “逸君,我也说过,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一直……”仰起脸,他粗糙的胡茬刺着我额头,微痒…… “逸君……逸君……”抚着他左脸我所打之处,他的气息紧紧缠绕着我,压迫着我,春末夏初的燥热骤然升腾,我无法喘息,如干涸的土地期盼滋润…… 唇,探索着在他颈间shun吸,感觉他猛然僵直的身体和意欲推开我的手。我毅然缠上他,犹如梦呓:“逸君,不要,不要再放开我的手……” 忽的,陷入他强而有力的拥抱,唇,终于迎来他同样火热的纠缠,他披在我身上的长衫悄然滑落…… 狂热的夏,似乎就要来临…… 从未感受过他如此热烈的痴缠,我,如同燃烧了一般,哪怕就此化为灰烬,亦心甘情愿…… 整整一晚,我们都没有言语,无须再言语。末了,却听见他的呜咽,他的悲泣,还有,还有冰凉的水珠儿沿着我的脖颈,蜿蜒而下…… 我不知道自己和他缠绵了多久,直到筋疲力气,沉沉睡去,他还在努力…… 第二日醒来,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一夜纵欢,腰酸背痛,却满心欢喜羞怯,往身边一探,并没有摸到他温暖的身体,慌忙坐起,发现自己在祠堂最隐秘的暗格里,他已无影无踪,无端的,一种不详的预感自心底升起……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知逸君去了哪里,我跳下暗格准备去寻,身上便有东西滑落,通体凉意。(.无弹窗广告) 低头,发现自己仍只裹了逸君的长衫。 我终于相信,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那个如枯叶般倾尽一切和我燃烧的男子,真的回来了…… 心中焦虑更甚,拾起长衫,将自己围了个严实,便往外奔去。 刚出门,迎面便走来一个男人--闵仲文。 我脑子里瞬间动了千百个念头,最纠结的是,仲文是夏生的弟弟,夏生是纪若凡的小舅子,他此时出现,是敌是友? 刚想逃走,被仲文叫住,“姐,别跑!” 我向他身后张望,见他只有一个人,心里安定下来,“你怎么找来了?” 他扔给我一套男装,一顶礼帽,还有洋人的假发,急促地道,“此地不宜久留,快换了衣服跟我走!” 这个地方,目前只有逸君知道,难道逸君…… 我方寸大乱,手中的衣帽落地,“逸君告诉你我在这儿的?他怎么了?他人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他拾起衣物,塞回我手中,愈加急切起来,“我们没把他怎么样!你要想见他,就快点换衣服!” 我不再多问,把仲文带来的衣服套上,头发盘起,顶上假发,戴上礼帽,果断催促,“快!带我走!” “嗯!”他点头,牵着我的手在迂回交错的小巷里穿行,最后来到教堂,上次见过的“粘不死”先生已经在等待,教堂的大镜子里映出我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外国年轻男子。 “怎么来这儿?逸君呢?你不是带我来见逸君吗?”我心急如焚,质问仲文。 仲文看着我,目光深远,“姐,你要冷静!。”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我眼前便一黑,整个人无力地向后软倒。 “姐!”仲文连忙扶住我,“你别急,他没事,目前没事!” “仲文!你若想要我的命就直说!何须这样折腾我!”这样的大起大落令我无法承受,似乎要崩溃了一般。{} 他扶着我坐下,拿个软垫给我靠着,再递过来一杯热茶,“姐,你压压惊,我有话和你说。” 我满腹狐疑,勉强抿了口热茶,耐着性子等他说下去,心里如打鼓一样。 “姐,逸君……昨晚不知用什么办法混入纪若凡住处,将酒醉的纪若凡给杀了!且被当场发现,他腿脚不便,被抓了,如今正在狱中。”他怕我承受不了,一边说一边抓着我胳膊,怕我有过激举动。 我一听就想站起来往外冲,仲文早有预料,死死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我就知道你会激动,听着,姐,你千万不能出去,若想真的救逸君就千万别出去!你一直很坚强,很勇敢,很清醒,所以,越是危急的时候越不能乱,要听我的话!” 他的声音强而有力,重压着我肩膀的手也充满力量,在这种力量的压迫下我渐渐冷静,没错,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乱闯军营,只会使事情更糟…… “仲文,你接着说!”我相信,仲文一定见过逸君了,而且逸君也对仲文有所交代,否则,仲文不会那么快找到我。 仲文的眼神里流露出赞赏,“好姐姐!真听话!” 我所有的注意力全在逸君身上,对“真听话”这三个字出于一个比我还小的男子之口未觉不妥,只听他接着道: “姐,人是纪若凡的手下当场抓的,我哥知道的时候,已有人通知省城老爷子了,老爷子大发雷霆,要亲自前来过问这件案子的审理,在此期间,是纪若凡省城来的人亲自监守,任何人不得插手,包括我哥!我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去探了次监,得知你的下落。不过,姐,你别急,我哥立誓要救他出来,今晚就行动,如果智取不成就只有一条路--劫囚!所以,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在这儿乖乖等待,这里是洋人的地方,他们不敢乱来,船,詹姆斯已经帮我们安排好,只要哥一救出逸君,你们就随着詹姆斯离开,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詹姆斯答应我,带你们去美国。” 尽管我已被逸君的事搅得昏头昏脑,浮躁不安,但我仍逼着自己去思考眼前的形势,最后不得不承认,仲文的话很有道理。 逸君被抓,层层看守,我能为他做什么?什么也不能!若定要跟着夏生去救逸君,反而会成为他的负担,使他缚手缚脚,所以,不如听从他们的安排,等!即便这个字的过程难受得如烈焰焚心,也得等! 只是,我不明白,夏生为什么要救逸君,闵家和高家不是世仇吗?而且,听仲文的语气,夏生似乎为了救逸君不惜和纪家撕破脸,那些人可是他的妻子,他的岳父,他的前途啊! 仲文看出我的疑问,微微一笑,“姐,不要怨我哥,你们谁也没有背弃誓言,怨只怨命吧。其实,我哥对你的心从来就没变过,为了你,他会付出一切代价!” ***************************************************************************** 关于吉祥文中所说,窨子楼里的小巷,是真实存在的,四通八达,交错纵横,一色的高墙青瓦,青石板铺就的路,吉祥小时候在里面串来串去,很多年都没搞清方向,感觉就像一座迷宫,很古朴,很沉淀,感兴趣的亲可以去搜一下“洪江古商城”,网上很多介绍的,亲们如有兴趣来玩,吉祥可以当免费导游~嘻嘻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仲文的话忽让我觉得很沉重,原本为逸君而焦虑的心,又多了份沉甸甸的感觉,无法言喻…… “姐,对高家的仇恨,作为闵家人,永远也不会忘记,可偏偏地,上天安排高逸君和我哥都对你用情过深,真不知是老天的玩笑还是考验。前阵子,就是高逸君被打伤后不久,他来府上找我哥,说要把你交给我哥,要我哥一定让你享福。” “我哥当时对他是充满敌意的,听了他的话颇觉意外,他也没解释,但我哥懂了,以一颗同样爱你的心理解了高逸君,他说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会这么做,为了心爱的人能幸福,宁愿放手。我哥答应了,却又担心你死心塌地跟着高逸君,不会轻易离开,高逸君就说,这个包在他身上,他会让你死心。我想,他怎么让你死心的,你一定知道。” 我在高家最后那段日子里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心,便如刀绞般疼痛起来…… 这个傻子!我的傻子! 泪眼凄迷,我不禁哽咽,“天下没有比他更傻的傻瓜!” 仲文呆呆地看着我,忽道,“有!天下的傻瓜不止一个!我哥也算一个!姐,事到如今也不必再瞒你,你以为高家上次涉嫌复辟一事真那么轻易地凭你的绣品就可以解决吗?当然,那是证据之一,可这乱世,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真正在其中周旋的是我哥,为了救高逸君出来,他把上次的金条全花光了!只为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否则,这次逸君的杀人案,纪老爷子怎么会特地下令,严禁我哥插手呢?” 这,实在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 “还有,你被高家休了之后,我哥兴高采烈去见你,却被你泼了冷水,回来他就想明白了,照顾你的方式有很多,可以做你的丈夫,也可以做你的哥哥,他会给你时间,一来考验你和逸君的感情,二来,让时间来做出决定。若你最终回到逸君身边,他仍旧会照顾你,就像幼时那样,照顾一个小妹妹。通过这次纪若凡的事,我哥说,高逸君这个人,是真正爱离歌的,而离歌也从来就不曾放下他,所以,他要救高逸君,为了你,哪怕劫囚也在所不惜!” 原来如此!所以夏生后来再也不提娶我的话…… 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我不过是世间最平凡的女子之一,而且还是命带“煞”字的女子,怎会获得如此完美的两个男子垂青?我又该怎样来回报这真情?有时,人,最怕欠的就是情债啊…… 而我这一生,注定是亏欠了,且不止亏欠一人…… 入夜,仲文和詹姆斯就带着我离开教堂,化妆成洋人的我顺利抵达码头,上了洋人的船,船静静弯在岸边,月光静静倾洒着光华,初夏的气息悄然涌动,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静谧之中,只听见波浪轻拍河岸的声音,心,在这样的静谧中愈加狂乱…… 至三更,忽然响起枪声,起初是一声,接下来零落几声,而后便是噼里啪啦,阵阵不绝…… “他们来了!”我揪紧衣领,站在甲板上,极目远望。果见,夏生的车朝码头疾驰而来。 随着一声急促的刹车声,车门打开,几名穿军装的男子从车上下来,其中一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我大喜过望,怕他认不出已经乔装改扮的我,冲着他大喊,“逸君!我在这儿!这儿……” “歌!”他惊喜地回应,奔过来的姿势极不协调,可在我眼里,却如此亲切…… 我急不可耐地跳下船,迎上飞奔而来的他,明月皎皎中,与他紧紧相拥…… “副官,我哥呢?”仲文随着我下船,不见夏生,着急地问。 “闵师长把人救出来后,立刻被人发现了,他便要我们先带高先生过来,他带了人断后,他要你们别担心,他说他不会有事,至少纪若兰不会让他死!”副官答道。 我们相互看了一眼,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悬,而此时,水里忽然一阵巨响,水花溅起老高,地面似乎都随着震动了一下。 立刻有士兵来回,“副官!不好!有人投手榴弹!好像是他们追来了!” 话音未落,另一枚手榴弹又在水中开花,且已接近我们的位置…… 仲文见状,连忙催促,“快走吧!否则来不及了!” “可是夏生呢?”我不敢耽搁,边上船边问。 逸君走在我身后,忽轻描淡写地说,“应该没事,他们想抓的人只是我!” 我觉得有些异样,我好好的,干嘛要人扶?不禁回头,狭窄的阶梯上,逸君侧身让路,“仲文,你来扶歌上船,我腿不方便。” 我隐隐觉得不对,仲文却道,“好,我先扶姐上船,等下再扶你!” 仲文想必认为逸君腿脚不便,自己上不了船,所以毫不犹豫牵着我上船以后,回身向他伸出手,“来,逸君,我拉你一把!” 逸君却看着我笑了,银色清辉下,笑容温暖而凄美,那双眸子,亮得如璀璨星辰…… “仲文,歌就交给你了!”他忽然反手从身后拔出一把枪,我从来不知道他拿画笔的手也会用枪…… 我还来不及看清楚,便听见一声枪响,这艘船绑在码头上的绳子断了,船飘飘悠悠离了岸…… “仲文,快带离歌走!快开船啊!”他朝仲文大喊一声后,转身用枪指着副官的头,要挟其他士兵,“别过来!”便携着副官往岸上跑去。 我终于明白发生了何事,凄厉地唤着他,“逸君!逸君!等我!我就下来!” 可我,被仲文一双坚实的臂膀抱得紧紧的,无论我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我眼睁睁看着逸君跑上岸,然后一把推开副官,自己钻进汽车。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开车,而事实上,他根本就不会开车,汽车歪歪扭扭在道上乱行,而方才一直在水面开花的手榴弹终于改变了方向…… 船,渐渐离岸越来越远,我心上犹如裂开一道口子,这裂缝亦随着越来越深,最后,连五脏六腑也撕裂般疼痛起来…… 我在仲文的禁锢中狠咬他的手臂,狠踩他的脚,可他都一一忍受,丝毫也不松手。 我绝望了,听着一排排子弹打在车身上的声音,我宁愿自己的身体被射得千疮百孔。 我知道我在哭,可是我没有泪,只是撕心裂肺地喊,“放开我!仲文你这个笨蛋!快放开我!逸君要一个人引开他们,我要和他一起!” 仲文却抱得更紧了,“我知道他在引开对方,可他如果不这么做,我们谁也走不了,姐,我们谁也不会让你被手榴弹炸飞在这江里!” 没错!逸君走了,手榴弹也走了,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个! 看着岸边柳堤那辆缓慢而弯曲行驶的车渐渐远离我的视线,我无奈地将所有的力气集中在嘶声呐喊中,“逸君!我要你!我要的是你!我不要独活!” “逸君,你答应过我,再也不放开我的手!” “逸君,你听见没有!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要回来找你!你得在亭子里等我!对,就是那个亭子,我们一起吃糖栗子的亭子!” “逸君!我要你喂我吃糖栗子!” “逸君!我不能没有你!” “逸君!你说过,你会保护我!一直一直保护我!你要守信用!” “逸君…….”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车,燃成一团巨大的火焰…… “啊--逸君--”我绝望地尖叫,感觉那滚滚的浓烟将我包围,我,无法呼吸…… 周遭一片黑色,唯余我凄厉的尖叫在江面回荡,而后,便是死寂,我的心,亦在那一瞬,如被生生割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没有食言,他一直,都在保护你……”这是我昏过去前,仲文蒙住我的眼睛,哽咽着在我耳边说的话。(.) 醒过来后,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常常呆坐着,便会猛然冒出一句,“逸君,我还想睡,给我把早饭端回房里来!” 一如当初在高家时一样…… 而当饭菜送到我眼皮底下时,我才醒悟,原来人面已不知何处去,眼泪便会无休无止地流淌,流泪,似乎成了我生活最主要的内容…… 我不相信逸君就这么不辞而去,终日缠着仲文要回去打探消息,仲文也想知道夏生的情况,可他死活不同意再回去,更不敢在省城滞留,我们四处流荡,托朋友打听他们的下落,半个月后,终于得到回音…… 夏生与纪家反目成仇后,下落不明;而逸君……已死……高家再度被抄,高家所有女人似早得知消息,在纪家的人到达之前,尽数逃离,不知所踪…… 这个消息扑灭了我心中仅存的希望,我的人生之火,也随之而熄灭了,我终于明白,什么叫了无生趣…… 彼时,军阀混战,时局动荡不安,詹姆斯劝我们一起去美国,等局势稍稍稳定再回来,我没有同意,那时只抱了一个想法,死,也要和逸君在一起…… 仲文怕我出事,每日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晚上更是和詹姆斯轮班,他守上半夜,詹姆斯守下半夜,两人轮流眼瞪瞪地看着我睡觉。(.无弹窗广告) 我一心求死,他们这么严密的监视令我苦恼万分,常常对仲文大发雷霆,赶他走。 他只是耐心地告诉我,“我答应过我哥,答应过逸君,要照顾你!” 詹姆斯在码头拍过一张照片,是我和逸君最后一次拥抱。那晚的月光真的很明亮,洒在青石板的码头,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四处泛着银色的光泽,我和逸君就在月光下紧紧相拥。 照片拍的是我的背面,逸君的正面,那时他脸上的笑容比月光更柔美,我似乎又看见他亮晶晶的眸子如星子坠落,我似乎,闻到初夏的气息里江面潮湿的水汽,柳条清冽的香味,还有,他衣领内溢出的暖香,甜润温暖,他的笑容便在碧云天,黄花地里越来越灿烂…… 这样的照片詹姆斯居然偷偷藏起来不拿给我,我自己偶尔发现,便如获珍宝似的贴身携带着,每日靠这照片度日,靠回忆度日。 看着照片,那些春夏秋冬的往事便慢慢清晰,而我,仿佛看见逸君站在我面前,笑着对我说,“歌,我要让你幸福……” 我泪流满面,起身拥抱他,“逸君,有你,我就幸福……” 每每,我都会抱空,而后便是整夜流泪。 可我依然感谢这张照片,感谢每日必会出现的幻影,至少,让我可以再见到逸君,即便是虚幻,我宁可相信,他的魂魄仍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我的思念,他能懂,是以,他才幻化成各种幻影与我相见…… 在我又一次因拥抱他虚幻的影子而昏阙的时候,仲文趁我睡着偷走了我的照片。 醒来后我四处寻找,他告诉我,已被他焚毁。 那一瞬,我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气喘不已,生不如死。我嘶喊着在他脸上猛抓猛打,他任由我发泄,最后再我筋疲力尽的之时,抱住我,道,“姐,你不能这样消沉下去,这样的你已经不是你了!” 我疲倦至极,看着他满脸血痕,疼惜不已,愧疚不已,不禁用袖子轻拭他脸上血迹,轻道,“对不起,弟。” 他眼圈一红,含着泪摇头。 他不会明白,没有了逸君,我本来就什么也不是了…… “姐累了!”说完这三个字,我闭上眼靠在他怀里。 他把我抱上床,帮我盖好被子,俯身看着我,“姐,累了就休息。” 他的轮廓越来越像夏生了,我微笑,“好。” 这是逸君走后我第一次微笑,因为,我知道自己离他不远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变得听话而温顺,仲文渐渐放松了警惕,终于,某天夜晚,他因过度疲劳而不慎入眠时,我拿出枕头下藏了很久的剪刀…… 锋利的刀刃割破了我的手腕,鲜红的血冒了出来,渐渐的流成一条细流,我越来越晕眩,迷蒙中,看见逸君在云端微笑…… 依稀听见仲文狂怒的吼叫,可我太累了,很想睡,这是我第二次选择死,那时没有后悔,只因可以与逸君重逢…… 我以为自己真的可以见到逸君了,然,接下来的事却改变了一切…… 醒来第一眼没有见到逸君,是很失望的,而仲文却笑眯眯地站在我床前,“姐,若你下次再如此轻生,逸君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生,一定会责怪你!” “为何?”固执的我不以为然,他如何懂我和逸君? “因为啊,你要当娘了!” 声音不大的一句话,却如炸雷响过。我抚着小腹,忆起祠堂那个疯狂的夜晚,再度泪流,为自己对生命的轻率,为差点对不起逸君,为我和逸君的爱终于结果…… “逸君,对不起!”这一声对不起之后,我知道自己又站起来了,我,还是离歌…… 我听从詹姆斯的建议,决定去美国,仲文执意要陪我去,理由是答应过夏生和逸君要照顾我。 詹姆斯一直对我刺绣很欣赏,我们到达美国后,他帮助我开了一家中式服饰店,主营中国服饰和刺绣,我的刺绣很受欢迎。 八个月以后,我和逸君的孩子在美国出生,是个儿子,皮肤白净,双眼睁开的瞬间,我立刻被他乌黑纯净的深瞳吸落,时光倒流,仿佛回到春雨迷蒙的码头,穿白色长衫的男子目如点墨,瞳若笼烟…… “我叫逸君,你叫什么名字?” “离歌。” 我含泪轻吻他的眼睛,一遍遍告诉他,“你的父亲叫逸君,母亲叫离歌。” 仲文跟我提过,孩子需要父亲。 我凝望他酷似夏生的容颜,狡黠一笑,“好啊!那得辛苦你,给孩子当干爹了!” 他的笑容凝固,眸子里的失落一闪即逝,继而勉强笑道,“好啊,好……” “怎么?不愿意?不愿意拉倒!”我眨了眨眼。 他嘿嘿一笑,“哪里哪里!给姐的孩子当干爹,是我的荣幸!” 我转身微笑,仲文,你的意思,我懂,可是,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梅花境奇缘 60. “上路?你们要去哪里?”轩辕芥急问,有太多的人离开,父母是他最后的眷恋,原本打算将他们留在宫中颐养天年的。 司宸墨淡笑,“梅花境虽然毁了,但是所谓心远地自偏,真正的梅花境在我们心里,所以,寻个山清水秀之所,重回田园生活。” “为什么都要走?太后走了,云霄走了,雨儿要嫁人,人人都走了,我就真成孤家寡人了!不,我不同意你们二老离开!”轩辕芥耍了孩子脾气,“再说,爹不是说心远地自偏吗?那住在皇宫里不也一样?” “芥儿!”司宸墨原本也料到他不会同意,“你的心情爹了解,但是我和你娘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实在不适应继续留在皇宫。” “那你们就舍得把我一个人留在皇宫?这么多年我都没享受过亲情的温暖,现在好不容易找着了,你们又要急着离开!?娘,你也这么狠心吗?”此时的轩辕芥哪里像个皇帝?分明是未长大的孩子。 雪漓不忍,眼望司宸墨,“宸,芥儿说得也有道理,这些年我们是亏欠他了,要不这样吧,我们也不住到外面去,还是收拾了那梅居,每年天气好的时候出宫游山玩水,冷的日子就在宫里呆着怎么样?” 轩辕芥听了才满意地道,“娘把皇宫当安乐窝了?不过这样很好,是个两全之法,我希望爹娘把这儿当安乐窝,让芥儿孝顺你们一辈子。” 司宸墨见他们母子都这么说,自然也无异议,当下点头称是。 司宸墨夫妇一旦不离开,其他人自然也不再坚持,轩辕芥欲将风一天封王,风一天执意不肯接受,最后将王爵封给风夏,就在玉京赏了他府邸,也是寄托了他对风夏的希望,希望他能好好待雨儿。 转眼便到了婚期,轩辕芥按公主出嫁的礼制嫁雨儿,但雨儿却死活也不同意嫁给风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却仍然无法改变父母和兄长的决定。 想过逃跑,但是她司雨儿终究是司宸墨的女儿,脑子再怎么快也快不过父亲,加之身怀有孕,不敢做伤害自己相威胁的事,只怕伤到孩子,是以,只有在闺阁内坐等出嫁。 她始终不明白的是,爹娘也是两情相悦才在一起,为什么要逼自己嫁给不爱的人?或许,爹娘是想找个人照顾她后半生,每个女子都要嫁人的,不是吗?风夏无疑是很好的人选,只是,她司雨儿不是依靠男人照顾的弱女子,她完全可以带着孩子独自过一辈子…… 不管她怎么想,该来的躲也躲不过。 大红的吉服加身,顶上绣着鸾凤和鸣图的大红盖头,雨儿苦笑。短短数月,她嫁了两次,每次都是心不甘情不愿被押去拜堂…… 繁冗的礼节,枯燥的仪式,她木偶一般被人推着拜来拜去,从盖头底下偷偷打量周围忙碌不停的无数青口方鞋,喜色裙摆,她试着拔足飞奔,手上一紧,被另一只穿着大红吉服的手抓住了手腕,是风夏! 风夏是风一天的儿子,样样深得风一天真传,也是年轻一辈里唯一比雨儿轻功更高的人,她无论如何也跑不过他…… 鞭炮唢呐声中,终于拜堂完毕,雨儿被风夏牵入洞房。 与上次不同的是,风夏并没有出去应酬,许是风夏初封王,并不喜欢与达官贵族周旋。 只听他屏退了丫鬟,脚步声便朝她走来。 未等他拿起喜称,雨儿自己一把掀掉盖头,手中多了一把剪刀,泪光盈盈盯着风夏,“风夏,从小我就把你当哥哥看待,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也跑不过你,你从前都肯让着我,为何这回不肯遂我的意?如果你敢碰我一下,我就立刻死给你看!” 这招在司宸墨面前使过,司宸墨却大笑几声,不相信她…… 她当然不会自杀,自杀了孩子不也死吗? 但风夏的表情却是和司宸墨完全不同的,一双和风一天一样美丽的桃花眼渐渐沉落光泽,“雨儿,你真的不愿嫁给我吗?即便我愿意当孩子的父亲你也不愿意?” 雨儿缓缓摇头,“风夏,一个人只有一颗心,雨儿的心早给人了,即使你强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而且我会恨你一辈子!” 风夏凝视她良久,叹了口气,扔给她一个包袱,“快走吧!换下吉服,里面有足够的银票,趁我没后悔之前快走!” “你……可是……你是什么意思?”雨儿被风夏的举动怔住。 “既然得不到你的心,又何必禁锢你的心?你原本就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从前在梅花境那么美的地方,你都不能忍受单调的生活,常常跑出去寻求新鲜的事物,何况在这王府,就更加锁不住你了,就算我不放你走,总有一天你还是会逃的,不是吗?”风夏幽幽道。 “可是,那你为何还要答应我爹娶我呢?”雨儿更不明白了。 风夏回头一笑,“如果我不答应,姑父就会继续给你寻找良人,那还不如我娶了你!” “风夏……你真好!”雨儿为他的苦心感动。 “别这么说,其实,我还是有点想法的,盼望着和你生米煮成熟饭,你真的会愿意留在我身边!”风夏眉宇间带着浅笑。 其实风夏笑起来也是倾倒众生的主,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女人!雨儿拾起包袱,风夏自觉转过身,待悉悉索索声停,雨儿已更衣完毕。 “来!我带你出去!”风夏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出王府,一直送到玉京城外。 夜风习习,他恋恋不舍地松开雨儿的手,“真的要离开玉京?留下来其实也一样!” 雨儿摇头,“先躲过这阵风头吧,不然我爹还逼着我嫁人,等我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而且,你也知道,我是个喜欢自由的人,皇宫的生活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在江湖飘摇的自在惬意,逢年过节,我会回来看你们,那时,爹一定不怪我了!还有我哥,你要好好辅佐他!” “知道了!虽然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可我比你早出来几个时辰,怎么也比你懂得多!”风夏笑道。 雨儿瞪了他一眼,“了不起啦!我走了!不回来看你!”说完转身上马,马蹄嘶鸣,雨儿小小的身影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 风夏伫立在原地,风惊起他大红吉服的衣摆,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 几年后。 一红衣女子,约摸二十出头光景,携了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行至一小涧。 小女孩仰起脸,“娘,我口渴,玉京还有多远?我们这次出来可久了,我想姥姥姥爷了!” 红衣女子牵着她蹲下来,“来,念云,你不是说渴了吗?喝点水吧,玉京啊,还远着呢!” 说着话,红衣女子忽然发现小涧对岸一片梅林,红梅朵朵,开得妩媚妖艳。 她拍了拍念云的小肩膀,问道,“念云,你看见对岸的梅林了吗?好漂亮的梅花!” 念云眨了眨眼,“娘,你眼花了吧?对岸哪有梅花?现在不是夏天吗?哪里来的梅花?” 红衣女子揉揉眼睛,果真是自己眼花,对岸是一片梅林没错,可是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哪有梅花? 她对念云笑了笑,同时也是嘲笑自己的梅花境情思,走过了这么多地方,自觉没有一处能比得上从前的梅花境,而那个曾经与自己相约归隐梅花境的人呢?红尘绝迹,阴阳两隔,却无法从她心里消除。 望着念云酷似某人的脸,犹记当年湖蓝衣摆…… 举目远眺,梅林深处缓缓走来一蓝衫男子,神采飞扬,美目如昨…… 这可又是幻影?她握紧念云的手,说话的声音因紧张而轻颤,“念云,你可看见梅林里的蓝衫男子?” 以下内容在3000字以外,不另外收费~!!谢谢! 推荐好友撒旦夺爱系列: 撒旦夺爱:嚣张恶魔》文/樱花漫(虐文) /a/122299/ 《撒旦夺爱:甜妻别想逃》文/陌丽(豪门绑婚) /a/98747/ 《撒旦夺爱:警花皇妃》文/蓝*镜(一女n男) /a/112754/ 《撒旦夺爱:电眼老公》文/柠檬跳(绑婚) /a/133168/ 《撒旦夺爱:罂粟*》文/慕容千泪(虐文) /a/117382/ 后记. icp备案号:湘b2-20100081-3互联网出版资质证:新出网证(湘)字11号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文网文[2010]128号 嘉钦二十三年秋,玉京谨王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原来今天是谨王风夏娶王妃的日子。 自雨儿在新婚之夜逃走,已有四年。这四年里,雨儿如她所承诺,每年的重要日子她都会回来,并且带着她如花似玉的小宝贝。 事已至此,谁还会怪罪她?加之念云冰雪聪明,玉雪可爱,从小随着雨儿大江南北,游山玩水,见识广,性格落落大方,比皇宫里的公主还有气度,所以人人都盼着她们娘俩回来。 这四年的光阴,也让风夏逐渐明白,落花易逝,流水无情,但雨儿心中那份执着却坚如磐石。虽遗憾,虽伤感,却也懂得了回望,懂得怜惜身边人。 曹子瑜之女丹丹从小就对风夏敬仰不已,十余年痴情不改,终于在此金秋获得风夏垂怜,风光迎进王府为正妃。 大婚这天,高朋满座,轩辕芥便装御驾亲临,司宸墨和雪儿更是一大早就在王府忙碌,风一天和若儿见自己顽固不化的儿子终于开了窍,也是欣慰不已。 晚宴之时,一家人陪着轩辕芥在内厅用餐,畅饮之际,有人来报,“公主回来了!” 司宸墨和雪漓大喜,亲至门边迎接,雨儿却已风风火火来到厅门,抢先投入司宸墨怀里,“爹,雨儿好想你!” “臭丫头!不想娘吗?”雪漓立在一边,看着终年在外漂泊的女儿,双目含泪。 雨儿从司宸墨怀中起来,抱着雪漓,湿了眼眶,“娘,雨儿天天想你呢!” 雪漓感动,擦着雨儿的泪,“傻孩子,既想娘,就不要再走了,你看爹娘这些年也都鲜少外出,人年纪大了,越来越觉得这家人团聚的重要!” 雪漓和司宸墨对视一眼,心中酸楚,雨儿始终是一个人,何来家?何来家人?真是苦了这丫头。 念云一双骨碌碌的眼睛看着大人,小嘴渐渐噘了起来,“姥姥姥爷只爱大丫头,不爱小丫头了!” 司宸墨大笑,将念云高举过头,“胡说!这小丫头可是老爷心中的宝呢!” 众人也大笑起来,风一天抢过念云抱着,对若儿道,“这风夏也该生个玉雪可爱的宝贝给我们耍耍了吧?日子太无聊了!” 念云在风一天怀里蹭了好一会儿,朝轩辕芥伸手,“念云在外最想舅舅,舅舅抱!” “乖,舅舅抱!”轩辕芥一笑,抱起她,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念云便将他的脖子抱得紧紧的。 说实话,他自己的几个孩子,他还没这么溺爱过,只要念云一回来,她想要什么他都满足她,她在外的时候,若是他得个什么好玩意,估计念云会喜欢,他也会替她留下来,这份疼爱,可是令无数人艳羡,还好念云是个女孩,若是男孩,只怕这宫闱又会起风云。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念云有这般感情,或许只是因为答应过某人,要他放心吧 而念云似乎也格外眷恋他,在他身上“作威作福”,可不像他的孩子,见到他就吓得发抖。 念云的小脸在他身上拱来拱去,忽然抬起头,“我最喜欢舅舅,因为舅舅像爹。” 轩辕芥一怔,“舅舅为什么像爹?” “不知道!舅舅疼念云呗!娘,你说呢?”念云转过头对雪漓道。 雨儿深深注视着轩辕芥,忽然走到他跟前跪下,“哥,有一件事,雨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雨儿从来在轩辕芥面前恃*而骄,而轩辕芥对她有求必应,何时需她下跪?见雨儿副模样,轩辕芥也是十分惊讶,“雨儿,你这是为何?有话就说!”、 雨儿忧心地看着他,结结巴巴道,“有一个人想要见你” 轩辕芥一笑,“我道什么事!来见就是呗!还需下跪?” “念云!”雨儿对念云使了个眼色。 念云立刻从轩辕芥身上滑下去,一蹦一跳跑到门外,拉了个人进来。 “云霄!”在座之人均异口同声,惊讶之情显露无遗。 那面含浅笑,气宇轩昂的男子不是云霄是谁?只是,他走起路来却一瘸一拐 云霄注意到众人的眼光,微笑着解释,“已经好很多了,雨儿医术当真高明,一月前只能拄着拐杖呢!” 轩辕芥一把拧起他的领子,怒道,“东方云霄!你小子算男人吗?明明好好地活着也不回来?这几年把雨儿害得有多苦,你知道吗?” 云霄原本对与轩辕芥的重逢还有几分忐忑,如今一见,竟然无半点芥蒂,他亦激动不已,握住轩辕芥的拳头,“我知道,请皇上降罪,云霄认罚!” “朕罚你!”轩辕芥一拳打在他胸口,“朕罚你给雨儿倒一辈子洗脚水!” “遵旨!”云霄跪下领命。 “哥!”雨儿羞得满脸通红。 众人均哈哈大笑,于是,接下来可就热闹了,拜见岳父岳母,敬皇帝大舅子,见过各位亲戚,不觉便已夜深。 外面宾客早已散尽,风夏和丹丹也入了东方,谨王府常年备有轩辕芥一家的客房,可雨儿却坚持要和云霄离开。 轩辕芥不由取笑,“人家这是久别胜新婚,让他二人度良宵去,别做那自讨没趣之人!” 众人的哄笑声中,雨儿羞红了脸,云霄将她揽至怀中,微笑不语。 念云忽道:“爹,娘,念云好久没见姥姥姥爷,今晚想和他们睡,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好吧!那念云要乖,不许闹乏了姥姥姥爷!”雨儿叮嘱。 “知道!”念云捂住嘴偷笑。 雨儿、云霄便坐上马车,和众人告辞。 眼看马车驶远,念云偷偷轩辕芥耳边说,“舅舅,念云是不想影响爹娘” 轩辕芥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骂,“小鬼头!”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云霄握住了雨儿的手,“雨儿,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雨儿只是微笑不语,转过几个胡同后,马车停了下来,雨儿掀起帘子,“到了,快下来!” 云霄下马车一看,大惊,“这?清雅苑?” “是,你说过这是我的家,我们的家。这里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等着它的男主人回家。”雨儿简简单单地说着,清清朗朗地笑着。 云霄眼眶一热,把雨儿抱了起来,“娘子,让我抱你回家!” 夜色越来越浓,云霄细心地捧着雨儿润白的小脚,擦干水,然后弯身下去端起洗脚水。 “你腿不方便,叫下人去吧!”雨儿阻止他。 “不!”他目光融融,注视着雨儿,“我可是奉了圣旨给你洗脚,你想我抗旨掉脑袋吗?” 雨儿心中一暖,抿嘴而笑,“真是傻瓜!” 待云霄倒水回来,她令他躺在榻上,卷起他的裤管,在他腿上扎了几根银针,约摸半个时辰后,取下银针,给他按摩穴位,“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可以痊愈了,你还真是傻,我哥没骂错你,又傻又狠心,几年也不来找我,你可知我有多伤心!” 云霄怜惜地抚摸着她依然白润如玉的脸颊,“对不起,雨儿,我摔下山崖,虽然保住一条命,可是经脉俱断,武功全失,腿还落了个残疾,我怕这样的我会成为你的负累” 雨儿轻轻靠向他,叹息,“我该怎么说你?我在你心中是这般势力小人吗?且不说我能治好你的腿伤,就算治不好,我也会终生侍奉你。” “雨儿!”云霄抱紧了她,“我知道你对我好,如今我没了武功,真的保护不了你了!” “云霄!谁规定是谁保护谁?世间那么都平凡人,都不懂武功,不也照样过得幸福吗?”雨儿仰起脸,双手捧住他英俊如昔的脸,“云霄,只要你活着,我就不怕。你知道吗?我从来就不相信你死了,我跑遍大江南北,一直坚信,总有一天会遇上你,在一片梅林之中,在满树梅花之下,一身蓝衣的你会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你看我的感觉准不准?” “准!准!”云霄不禁泪流,凝视雨儿近在眼前的绝美容颜,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雨儿闭上眼睛,等待幸福的来临 “雨儿,对不起,自成亲以来我就没好好疼过你,今晚,我补偿你一个新婚之夜,真正的新婚之夜” “云霄,天上人间,我们再也不分开!” 红烛灭,霓衫落,夜的绮丽在呢哝 或许沧海可以变成桑田,光阴也会荏苒变换,只有真爱,永存心间 ---(全文完)-----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