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家》 第一章 古代家庭的穿越主母 滴滴滴…… 伴随着熟悉的提示音,电脑屏幕的右下角出现了一个不断闪烁的企鹅头像。肖紫晨按下快捷键,屏幕中弹出了一个窗口。 消息的内容是,“是不是觉得生活太乏味呢?” 消息的来源的id叫白无常,肖紫晨不记得自己加过这个好友。不过半夜三更的,有个人聊聊天也好,在搞清对方身份之前,她还是很礼貌的回了一句,“是啊,生活很乏味。” “想不想换个环境过日子呢?”对方打字速度超级快。“比如说穿越。” “想啊。”这种扯淡的问题,肖紫晨没有兴趣多思考,顺水推舟式的回道,“做梦都想穿越哦。” 一瞬间,她发现自己无法呼吸。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下意识的闭眼低头,心里乱成一片,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倒霉事。 幸好这样恐怖的状况持续的不久,喉咙虽然很疼不舒服,她总算找回了呼吸的感觉,大声的咳嗽起来。 “啊,醒了醒了,大夫人醒了!”耳边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叫声。听得出来她是真的高兴,声音中充满了惊喜。 “喊什么呀,这么大声,想把我姐再吓死?”另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她口气又凶又冷,肖紫晨却莫名的感到安心。她急切的想睁开眼睛,看看声音的主人是谁。就那么吧嗒一下,世界亮了,她也傻了。 好宽敞的屋子,屋顶起码四米高,还不算房梁以上的高度。四壁挂满了古色古香的画儿,有侍女图,有山水图,还有奔腾的骏马图。屋中是两扇合并起来的黑棕色屏风,花纹复杂,她看不懂其中的意思,只觉得龙飞凤舞,那是相当的有气势。 她身边是四个少女,个个眉清目秀,可爱动人,皮肤白皙细腻的宛若孩童,让人手指巨痒,只想好好捏上几把。就算如此,肖紫晨还是长大了嘴巴,只因这间屋子她完全不认识,四个少女穿的又是古装。 “呃……”原本惊天动地的啊音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卡在了喉咙口。一个身着白西装的男子出现在肖紫晨面前,他面貌冷俊,站得笔直,幽助式的后奔发型梳得一丝不苟,标准型男一个,只是他表情太严肃,甚至可以说隐有怒色,还未开声,已慑得肖紫晨像个闯了祸的孩子,深深低下了头。 “大惊小怪的,像什么样子。鬼喊鬼叫的,不怕喊破嗓子死了么?”白西装怒斥道。看肖紫晨开始流眼泪了,他口气缓了一些,“你不是想换个环境生活吗?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跟你想要的家一样,好多亲戚,多得你数不过来。嗯,你还叫肖紫晨,我把你的魂跟你现在呆的这具身体的魂换了一下,简单的说,你穿越了。” 白西装顿了片刻,给肖紫晨一点时间缓冲和适应,又继续道,“在你的大脑里有足够的记忆可以让你很容易的融入新的环境,自己慢慢体会吧。你是肖家壮年一代长子的正室,肖家的规矩是,大儿媳妇掌管内务家事,也就是说,你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持家,记住了,要好好过日子,不准胡闹,否则要你玩完。” 白西装说完便消失不见,肖紫晨也暂时冷静下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穿越书她看得可不少,只要那白西装没骗她,她肯定要好好耍上一回。 “这个,”肖紫晨看看围着她的四个女孩,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这时屏风后跑出一个衣着朴素小厮模样的小青年来,大声道,“大夫人,太夫人请您到后厅议事。” “我姐才刚醒,水都还没喝一口呢,议事,议什么事啊,明天不行吗?拜托给我姐睡个好觉吧。” 开口的是之前那个冷冰冰的小女孩,四人之中,她长的最漂亮。此言一出,肖紫晨深以为然,现在当然是找个安静地方躲起来,调理身子,挖掘记忆才好。再看看那个女孩,景缘这两个字从肖紫晨脑子里自动冒了出来,附带着还包括女孩的简单资料——跟肖紫晨一块长大的贴身丫鬟,长大后拖了奴籍,认她做了干妹妹。 好嘛,我还是个小姐呢。肖紫晨对自己的身份满意不少。 “景缘,你要凶,对太夫人凶啊,对我凶算什么本事。”那小青年侧着脸斜瞟她们,眼里全是轻蔑跟嘲讽。 “你不要得意,有你的好果子吃。”景缘狠狠瞪他一眼。“你们几个,帮我扶我姐起来。”她回头又对其他三个丫鬟说道。 四人齐心合力,把睡在地上的肖紫晨搀扶起来。这时肖紫晨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的肖紫晨之前是在上吊来着,怪不得她的喉咙那么痛,白西装之前又为什么吓唬她喊破了喉咙会死掉。估计她被人救下来时还摔到了腿,这会儿发作起来,疼得厉害。 “我,我能不去吗?”肖紫晨强忍着脚伤的痛楚,可怜巴巴的看着景缘。 “不能,我的好姐姐。”景缘在她耳边小声道,“不去的话,明天咱们说不定就要被赶出去了。你可别忘了,风哥离家就快一年了。” 肖紫晨心头一凛,赶紧哦了一声。她是不太懂赶出去的确切意思是什么,也不知道风哥是谁,只是直觉上感觉到那很严重很恐怖。 这户人家真够大的,越过屏风,又走了十几米才出了屋子。又走了起码一分钟出了院子,又七拐八绕走了起码十分钟过了一个大花园,然后又进一个院子,来到一栋阁楼前。 这栋阁楼与肖紫晨之前所在的那间明显不同,这栋阁楼虽是两层,格局却简洁得多,一层盖得格外高,根本就是一座起码十米高的小殿,二层格局就小了许多,才算有了楼样,屋檐宽阔,四角挂了铜铃,黑青的瓦片整齐有序,相当气派。门也特别宽敞,一共二十扇,全大开着。规模太过宏大的建筑往往能给没见过世面的人一种威慑感,当那个人在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竟有可能建筑的主人时,还会觉得恐惧。 后厅里坐满了人,个个衣着华丽,扮相不凡,具体多少人肖紫晨晕头涨脑的没仔细看。他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却又听不清在嘀咕什么,吵得肖紫晨只想逃走。可惜她刚上过吊,虚弱的软脚虾没本事跑路,只好认命的给人拖进大厅,再扔上主位摆好坐姿。景缘在一边轻搀着她,以免她从椅子上滑下去。 “开会吧。”在肖紫晨下首的右边第一个位置上,一个满头白发神采奕奕的老太太轻轻顿了顿拐杖,轻声说道。她的三个字说的漫不经心,语气也不会让人觉得严肃,但肖紫晨却骇然发现,刚刚那个吵闹犹如菜市场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肖紫晨还注意到,老太太的身边还空了一个位子,不知道是给谁坐的。 老太太视线在宽敞的大厅内环绕一周,压制住了众人最后一丝的兴奋。她转过头来看着肖紫晨,冷冰冰道,“阿紫,有胆子上吊,没胆子管家,嗯?” 她口气颇为严厉,肖紫晨一下就慌了神,抖抖索索道,“我我我……” “我什么呀?”坐在左下首第十一张椅子上的少妇接口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吠什么呀你,那么大的人了,人不会做,话不会说,狗叫倒是学得好,”不及肖紫晨有任何反应,景缘已率先反击起来,“家里长辈,兄弟都在这,太夫人问的又是大夫人,什么时候轮到你先说话了,没大没小,没轻没重,老太爷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哎呀,”那少妇什么时候遭过这罪,蹭一下就跳了起来,指着景缘的鼻子骂道,“你个小贱人,敢骂姑奶奶是狗!皮子痒得很了啊。” 景缘丝毫不为她的威胁所动,空啐了一口,道,“你是谁奶奶?” 少妇立刻道,“乖孙女,我是你奶奶!你想吃鞭子还是吃棒子?” 景缘不再说话,只把头一转,看向高高的房梁。没过两秒,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滚而下。她紧咬着嘴唇,努力克制不哭出声来,但身体的颤动却克制不住。随着滴一滴眼泪自她下颚滴落,蚊吟般的私语声在这空旷大厅里几乎每一个坐了人的地方同时响起。 景缘说是肖紫晨的丫鬟,实际上早就被紫晨的父母认作干女儿。只不过还来不及举行正式的认女仪式,紫晨的父母便因意外死去。就因为这层原因,景缘虽已拖去奴籍,却还是少一个正式的名分,因此当紫晨嫁到肖家时,景缘依然是丫鬟身份。 但所有肖家的人都知道,景缘就是肖紫晨的妹妹,太夫人也发过话,景缘爱说自己是丫鬟也好,是肖紫晨的妹妹也好,终归肖家就当她是肖紫晨的妹妹,拿她当小姐养着。 沉不住气的少妇名叫肖桂芳,在肖家排行第七,女儿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女儿中最受宠的一个。肖老太太虽然知道她刚才是上了景缘的当,却也恨她人头猪脑,为了占便宜满口瞎话。她是景缘的奶奶,那岂不是比她肖老太太还高了一辈。想到这里,满腔怨气统统算到肖桂芳头上,对景缘刚才的越级教训肖桂芳举动反而不太在意了。 “七姐,”老太太轻轻喊她,口气里听不出喜怒。 “娘,不是我的错,是那小贱人……” “滚出去!”老太太瞬间翻脸,怒吼起来。好好认错还自罢了,这时候了还想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分明找死。 “哇……”七姐肖桂芳像被大棒敲了似的哭嚎起来,提起身后的椅子狠狠摔向墙角泄愤,哐啷一声,椅子没坏,墙角那价值千两的大花瓶反而被砸得粉碎。肖桂芳自知又闯一祸,哭声更响,假装没看到砸了东西,一溜烟跑了出去。他的夫君紧随其后,边跑边喊,“娘子等等我啊。”声音中颇多解拖的快意。 “两个没出息的东西。”老太太暗骂一句,这个女儿眼里只有钱,招个女婿好吃懒做,整日只会耍嘴皮子哄他老婆开心。 这一幕看得肖紫晨一声冷汗。刚才老太太叫七姐的时候,她正巧转头去看景缘,想要安慰几句,没想到那厢没一点伤心的样,反倒努努嘴,示意她别错过机会看老太太痛骂女儿。这等假哭的演技堪称专业,一个年纪轻轻干妹妹尚且如此,那其他人…… 肖紫晨一颗小心肝砰砰直跳,果然穿越做大小姐天天享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看来这个家里水很深哪。 “静静。”老太太顿顿拐杖,再次控制住场上气氛,“小清,发个话吧,这家,你是当,还是不当!这主母,你是做,还是不做?” 主母! 乖乖不得了,肖紫晨之前赶路时趁着空档检查过自己的身体,从那皮肤的白皙细腻程度以及肌肉皮肤的紧绷感分析,她穿越的这具身体应该不超过二十岁。远远年轻于场下坐着的大部分人,怎么就成主母了呢? 她要是主母,那她老公呢?她自杀了老公都不在,这是啥情况? 当时白西装跟她说她是大儿子的正室时她脑子里晕乎乎的还没怎么多想,现在看了这一屋子人,这才有了点概念。肖老太太没有七十也有六十五了,场下那些年纪大的看起来也有40了吧,那她肖紫晨的老公作为家里的长子又该几岁? 莫非她要在古代上演少女与怪蜀黍的别扭恋情? “当然不当了!”肖紫晨在心里当机立断,一想起满脸皱纹,大腹便便,满肚坏水,邪邪笑着的猥琐大叔,她心里就发毛。这五字还来不及出口,景缘已在身边小声说道,“当啊,快说当啊!” “我,我,我……”又是我我我,她似乎就只会这几个字了。 景缘飞快又道,“不当的话,明天就会被赶出家门啦!” “当,当,当!”肖紫晨智商高绝,自我字后飞速又学会当的发音。 景缘摸了把冷汗,心里琢磨着,“虽然姐姐上吊是丢人了些,总算没有白吊一次,不哭不闹就答应当家了,比以前好了太多太多。只是……”想起她丢下自己独自寻死,景缘抑制不住的伤心。 “嗯,答的干脆。”老太太颇为欣慰,“看来你的吊也没有白上啊。”她两手扶住椅子扶手,转身认真看着主位上的肖紫晨,“既然决定活,那就好好活,既然决定当,那就好好当。瞧你嫁过来这一年半都干了些什么?回去好好想想吧。” “是,是!”肖紫晨唯唯诺诺,衣衫早被冷汗湿透。对她这个刚刚穿越完全搞不清状况的人来说,让人随意摆布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可她也是在没胆子拒绝,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相信景缘才是安全的。 老太太嗯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但肖紫晨却发现,满屋的人这时都把目光投向了她。这是要干嘛?肖紫晨再次慌乱起来。 “好姐姐,你说话呀。”还是景缘好,总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说,说什么呀?”她着急的小声问景缘。 “有什么想法你就说,没什么想法就说散会!您是主母啊,连这个都忘了吗?” “哦哦,”肖紫晨如释重负,努力挤了个笑脸出来,对下面左右手共十几个又陌生又好像有那么一丁点熟悉的男男女女说道,“散会!” 嗳…… 一干人几乎同时叹息。其中既有没看到好戏而惋惜的,也有对肖紫晨继续担任主母失望的,只有最小的那个,因为还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因此欢欢喜喜接受了现实。他们鱼贯而出,由年轻的开始,一个个顺序出门。 “姐啊!”当最后一个离开的老太太的背影也消失在后厅中时,景缘忽然从一边窜了上来,猛地扑进肖紫晨的怀中,痛哭道,“你怎么那么狠心,要丢下景缘一个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哭得极响,声声埋怨悲戚凄凉,真让人有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共鸣感。肖紫晨大受感染,慌忙也紧紧将她抱住,“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姐姐不好,姐姐再也不上吊,再也不寻死了!” 景缘完全不信她的话,依旧嚎啕,“姐,你不要骗我了,待会儿我一走,你又要去找白绫了。这一个月来,我已经收了十几条白绫了,可没想到,你还是能找得到。姐啊,活着真这么累吗?” “累吗?不算累啊,只不过才穿越过来有点害怕罢了。”肖紫晨轻抚着景缘柔顺的发丝,在心头对自己说。这种话她是不能对景缘说的,同样她也无法了解以前的肖紫晨的心境,或许是才穿越的关系,她并不能很好的支配如今的身体,也没能顺利的从记忆中提取出白西装说的那些记忆。 不过,虽然不知道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为何自寻短见,但显然,那个正版古代肖紫晨过得糟透了。 “姐答应你,姐会坚强的活下去。好妹妹,姐再也不骗你了。”肖紫晨受不了景缘那令人心悸的哭泣,开口尝试安慰她,同时不断在脑中搜索着关于景缘的讯息,无数或模糊或清洗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虽然杂乱无章毫不连贯,但也让她清晰的感受到,从前的肖紫晨与景缘两姐妹的感情有多好,要不是她,那个用白绫上吊的肖紫晨不知要多吃多少苦头。 “姐啊,景缘就再信你一次。你可千万别骗我了啊。”不知不觉中,景缘的哭声渐渐小了,她依然跪坐在椅前,趴在肖紫晨怀中,“姐,我好困那,我睡了,你听话啊,不许跑。” “我不跑。”肖紫晨幽幽回应,就着大门与院墙之间的缝隙,将目光投向了那从未见过的,蓝得有些不真实的天空,看着看着,疲累涌了上来,她也终于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肖紫晨习惯性的伸了伸懒腰,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起码够六七人平躺的大**,身下垫的是厚实的棉絮与柔软顺滑的床单,身上盖的是轻柔而温暖的丝被。仅仅是随意的摸摸,她就知道这**的几件不简单,换在现代,不晓得一万块买不买的到哦。 左右看看,肖紫晨发现自己睡的正是昨日刚穿越来的那个房间,宽敞明亮,富丽堂皇,拿这么宽的屋子做卧室,她还真是不习惯,太奢侈了。 简单的动了动脑,关于这个世界的繁杂的讯息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叫本名雪紫晨,出生于一个朝霞满天的早晨,今年刚满二十,天朝金陵人。他父亲雪尚方过世前官至通判,她曾经也是个千金小姐。她妹妹雪景缘,原名不知道,也出生在官宦家庭,比她小三岁。幼年时父亲因为巨额贪污导致全家抄斩,雪景缘被卖为奴婢,雪尚方买她时正逢大雪天,故取名雪景缘,以作纪念。 一年半前,雪紫晨嫁入金陵外城富得流油的肖家,改名肖紫晨,其他的暂时想不起来。包括丈夫是谁,这一年多的婚后生活如何,统统不记得。 肖紫晨性格开朗豁达,想不起来也就不再勉强,穿越前她是孤家寡人一个,除了几个酒肉朋友,其他没啥好留恋的,索性又开始展望未来。 人生真是梦幻啊,睡这一觉之前,她还是生活无趣的混沌一族,这一觉醒了之后,她又拥有了新的人生。又想到昨天,她居然迷迷糊糊在连人都不认识一个的情况下开了一次家庭会议,还当了主母。如今仔细回忆,那一屋子人的脸渐渐清晰,关于他们的资料也自然的出现。 二哥,二嫂,三哥,三嫂,四哥,四嫂……正想得来劲,屋门砰地被人推来。 景缘很快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满头大汗的向她报告道,“姐啊,不好啦,六姐带着他丈夫儿子,和七姐跟她丈夫打起来了,闹着要分店分家呢,你快去劝劝吧!” “分就分吧,闹就闹吧。”肖紫晨条件反射似的想到。很快另一条讯息也出现在脑中,击碎了她偷懒的念头。——作为肖家的主母,维护家庭和睦是其不可推卸的责任。 打架分家啊,刚来就遇到这样可怕又暴力的麻烦事,肖紫晨的头顿时痛了起来。 第二章 古代家庭的斗殴事件 除去大门跟会客的正厅所在的大院与家族议事的后厅所在的大院,肖家的整体建筑群呈花朵状分布。当中的花心是昨天肖紫晨曾路过的巨型花园,花瓣则是十六个院落。其中八个是主院,按先天八卦的方位建造,分别住着肖姓的八户直系亲属,还有八个规模略小的附院,或空置,或住着外姓跟外系的亲戚以及仆役家丁。 在这十六个院落的外层,还有大片的土地可以继续建造,这是肖家第一代有钱人肖明亮,也就是肖老太太的丈夫想出来的建筑格局。取义为——幸福的生活像花儿一样永远盛开。这寓意是极好的,幸好老头子死的也早,否则要让他看到儿女们的幸福生活竟是这样,指不定要被气得死去活来多少次。 肖紫晨住的梦泽小苑在东南,七姐的碧水小苑在正西,中间几乎就隔了一整个花园,距离超远,饶是如此,也不能阻止七姐的奔雷嗓穿墙过院,直破长空。 “你们三个天杀的,来杀我呀,来杀我呀!”肖紫晨刚刚出了自己的院子就听见七姐这句视死如归的豪言。 “臭婆娘,你以为我不敢?”回应的是一个男声。 “来呀,你来呀!”七姐肖桂芳继续挑衅,声音却小了三分。 肖紫晨不认识那个男声的主人,转头看向景缘。“这是?” “姐,那是六姐的儿子啊,”景缘对肖紫晨的痴呆颇为不满,“肖锋,肖锋,想起来了么,你不会上吊上糊涂了吧?” 她这么一说,肖紫晨立刻就想起来了,这个叫肖锋的跟另外一位叫萧峰的虽然在名字的读音上一模一样,两人也都满爱好武力,但性格本事方面,却完全没有可比性,这肖锋,说他是混混都抬举他了。 瞅瞅景缘,肖紫晨正想问点细节,却发现那厢还在不高兴,心里多少有点委屈,“那我上吊之后,脑子确实不太清醒嘛。”她半诉苦半撒娇的道。 景缘不说话,只红着脸,拉着着肖紫晨一路直跑,好久才道,“姐啊,你好久没向我撒娇了。”听她口气,那是高兴得很呢,肖紫晨心里大爽,忍不住抓起她的胳膊紧紧挽着,小声道,“那我以后多撒撒?” 景缘扭头看她,眼里全是惊喜,她察言观色的水平早已练到登峰造极,只一眼就看出肖紫晨没有信口胡说,赶紧重重点头,道,“嗯!” 两个小姐妹手挽着手,一面听着远处不断传来的叫骂声,一面很有默契的嘻嘻哈哈胡笑着疯跑,也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压抑住心中的恐惧,开始今天持家的工作。远处院落中传来的互骂声已变成单方面的嚎叫,一声比一声尖利,一声比一声凄惨。肖紫晨的记忆在告诉她,这是武力占优的六姐一家在狠狠教育弱势的七姐夫妻。 景缘出生于书香门第,她痛恨暴力,又深知肖锋的厉害,所以才会害怕,肖紫晨前世认识不少野蛮粗鲁的人,对群殴并不陌生,她是因为在记忆中找到了六姐,七姐两家的矛盾根源而感到心惊。 六姐七姐家都是做化妆品生意的,两家合开了本地第一家,也是如今最大的一家化妆品店,主营西洋传过来的香水,香皂,及金陵本地出产的胭脂水粉。她们卖的都是中高档货,顾客非富即贵,银子那是哗哗地。 按理说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亲人合伙做生意好处多多,譬如信任问题就可轻易解决,在肖紫晨的记忆中,这两家人的关系也一向还不错啊,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要闹到喊打喊杀呢? 进院的时候,肖紫晨正好瞧见六姐肖桂兰骑在七姐的身上,一耳光一耳光响响亮亮的在她脸上抽着,边抽边骂,“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抽死你,抽死你。” 不远处,七姐的丈夫李三坡也睡在地上,双手抱头,虾米似得弓起,任六姐的丈夫怎么踢他,他都一声不吭。 院中看热闹的人不下二十个,全看戏似的在战场前站成一个弧形谈笑风生,回味之前的精彩画面,没有一个出手相助。肖紫晨正要冲进去痛骂他们冷血,顺便解救可怜的七姐夫妇,景缘一把将她拉住,小声道,“看看再说,不要急啊,你看到肖锋了吗?” “没呀。哎哟……”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肖锋骂骂咧咧的从院中的一片小树丛后转出来,手里抱着一块足球大的石头。 别看肖锋今年才十五岁,他个头大,发育得极好,一身横肉刚刚地。这一石头下去,还不出人命啦。肖紫晨看着肖锋的方向像是要去砸七姐,救人的念头高过了一切,她飞快的拨开人群冲了进去,抓着六姐的后领子使劲往边上提,“六姐,别打了,别打了。” 六姐本来也打累了,身子软绵绵的,肖紫晨大力一扯,直接将她扯得一个踉跄,侧身摔倒。“哎哟,我的屁股,疼啊疼啊疼啊疼啊……”六姐让草丛里石头磕到了臀部肌肉,痛的鬼喊。 “我草,你敢打我妈,老子砸死你。”匆匆赶来的肖锋见亲娘吃了亏,立刻调转枪头,抡起石头就向肖紫晨甩了过来。 肖紫晨一声鬼叫,下意识的捂着头蹲了下来,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这颗本来是没砸准的石头。 功咚功咚……石头三滚两滚,正好在七姐的丈夫李三坡身边停下,六姐的丈夫徐敢瞧见,双手抱起他的一只脚,狠命就朝那石头上抡了过去。“嗷!!!”李三坡总算忍耐不住,发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惨叫。 这一声惨叫刺激了徐敢,他仿佛又找到了斗殴的乐趣,索性扯着李三坡后脑门上的乱发,将他的头在石头上猛掼了两下。 “别打啦你们,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要把太夫人喊来你们才肯住手?”关键时刻,还是要kao景缘,她这一声大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暂时转到她的身上。景缘上前扶起跪坐在地上吓得半死的肖紫晨,向着肖锋又喝问道,“肖锋,你要杀人吗?” “是啊,肖锋,你要砸死我吗?”肖紫晨也惊魂未定的看着他。 “徐敢,你也住手吧。”景缘见徐敢还在砸得过瘾,赶紧继续喝止。 “大舅妈,怎么是你!”肖锋这时才看清来人,大吃一惊。徐敢脚踩着石头,一双大眼在肖紫晨身上扫来扫去,满脸的迷惑。 “怎么?我不能来吗?”肖紫晨道,她眼光扫过一干围观者,“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能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没有人发话,但他们眼中的惊奇已很清楚的说明了一个事实——她出现在这确实奇怪。 “让他们滚。”景缘轻声向肖紫晨耳语,“越凶越好。” 肖紫晨立即会意,对付凶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暴制暴,趁着他们都还在发愣,忽然发难兴许能收奇效。 “都给我滚!”肖紫晨娇躯一震,声线瞬间飙至顶点。显然她的嗓门与七姐还差了一个档次,赶紧又叫道,“不服气吗?是不是要喊婆婆来才肯挪步?” 都把老太太搬出来了,自然没人再讨没趣,唧唧歪歪的嘀咕着走了。一边被打的七荤八素的七姐惊奇的发现往日躲麻烦好像老鼠躲猫一般勤快积极的肖紫晨居然正义凛然的站了起来,立刻忘了昨日的不快,她就地一阵乱爬,扑过来抓住肖紫晨的脚,喊道,“大嫂,救命啊,这家人要谋财害命哪。” “是我要谋财害命,还是你不给我活路啊?”六姐反唇相讥,她右手握拳,只留一个食指鸡爪似的戳在外面,一拳一指义愤填膺地抖个不停,方向正对七姐的脑门,“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赶尽杀绝?” “呸,”七姐吐掉嘴里的半根碎草,“你们家这几年,至少也分了几十万了,还不知足吗?当初我只跟你们借了五万,几年来十倍的还你了,你还想怎地?” “借?借?”六姐拳指抖得更加厉害,“你是问我借银子的吗?那借据呢?借据在哪里?” “亲姐妹借钱,哪有写借据的!”七姐不假思索的反驳道。 “那这几年分给我们家的几十万,都是你慷慨施舍的利息咯?”六姐虽然气得要抓狂,为了让肖紫晨了解真相,还是顺着她的话头引了一句。 那七姐做生意的眼光超好,情商方面却糟糕得厉害,她闻言大喜,虽知是六姐的气话依然佯装不知,顺着话头道,“那是当然,只不过咱们一家人,不能说施舍这么难听。大嫂,”她半爬起来,改抓肖紫晨的手臂,情绪激动下用力之大,几乎让肖紫晨叫出声来,“大嫂,你说,我对他们家好不好了,够不够意思了,现在我才收回他们的分红权,是不是已经非常非常慷慨了?” “慷慨你个头!臭婆娘,老子打死你!”肖锋气得抓狂,一声虎吼,冲上来揪了七姐的头发就拖到一边开始痛揍,徐敢跟六姐紧随其后,要打醒这个混账妹妹。 七姐刚才得到了短暂的休息,体力恢复不少。哭喊声的分贝数又窜了上去。肖紫晨听她喊的凄凉,于心不忍,扑上去想护住她,结果那三人嫌她碍事,也就顺手把她当做肉盾,狠给了几十下拳脚。 那拳脚一上身,肖紫晨马上就明白了,七姐的鬼喊有一半都是装的。六姐一家横是横,但还没到拼命的程度,那种力道的拳脚打得够重,却不够狠,就是挨一天也死不了人,不过嘛,痛,真的很痛。她很快就吃不消了,赶紧抱头乱滚拖离战团,躲进景缘的怀里,抹着才流出的眼泪问道,“怎么办哪现在?” “我去喊人!”景缘飞奔而出。喊人就是向肖老夫人轻视,动用家丁阻止战斗,这是无奈之举,因为这证明了肖紫晨还是那么无能。 第三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天黑了,月亮越过枝头,爬上半空,枝头下肖紫晨仰躺在柔软的毛毯上,仰望夜空。 白天累了一整天,听六姐七姐两家人的辩论听得耳朵都快起茧,能够在吃饱喝足后安安静静的躺在毯子上看星星,感觉像在做梦。 梦泽小苑的环境清幽纯净,绝对是最适合人居住的院落。景缘说的,家里虽然每日都要打扫得片尘不染,但许多不方便清理的东西都是一个月才擦洗一次,因为没有灰尘落下来。这里的空气也干净得让肖紫晨又自己视力忽然上升到三点零的感觉,可以清晰的看到很远处山脉上的景色。 肖紫晨盯着那可以几乎可以清楚看到环形山的月,盯着那几颗巨大又明亮的星,盯着那蓝的透彻,深不见底的天,越看越觉得那天比自己曾经看了二十多年的要高得多,美得多,当中的差距,令她惊叹。 “或者,这本来就是另一个星球呢?我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肖紫晨忽然想到,“哎,能在这么舒服的环境里生活真是再好不过。”她对自己说,只可惜这家子的破事太烦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夜景太好,她有点陶醉,不知不觉就轻唱了起来。 一边的景缘翻了个身,用手肘支撑住上身,轻轻拍手给她打着拍子,笑眯眯的看着她唱。一曲唱完,景缘道,“姐啊,你什么时候编的这曲啊,很好听呀。” 肖紫晨吐了吐舌头,难道她以前还会编曲?仔细在记忆中寻找相关内容,然后很沮丧的发现自己一无所获。幸好景缘并不追究,又问道,“姐,你想家了吧?我也想。要不然,咱们明天找个借口出城去,然后逃跑吧。” 肖紫晨偏头皱眉,问她,“逃跑?为啥?” 景缘瞪大了眼,她本来以为肖紫晨至少会认真考虑一下呢。“不跑,难道等着被赶出去?”她有些灰心的说,“姐,以前的还能混混,依kao太夫人的威望摆平家里的破事,这次打架了太夫人都没出面,看来她是不会再管了。我看七姐也是铁了心要闹,他们的麻烦我们解决不了的。” 虽然仅仅穿越一天半,但景缘在肖紫晨心目中的形象已经跟最可信任的依kao联系在了一起。精明强干的,在人前冷若冰霜,强硬得似乎一丁点亏都不能吃的的景缘,竟然说出了逃跑这样没志气的话,肖紫晨觉得自己好像在舒舒服服晒太阳时忽然间被人丢进了冰窟。 六姐和七姐的事情虽然闹得厉害,但在肖紫晨看来其实并不复杂。只要找到熟悉内情的人,问清楚十年前究竟是六姐借给七姐五万两,还是六姐出资五万跟七姐合作,等他们两家火气泄了之后再好好谈谈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精明如景缘,她不可能看不出这点,难道这中间另有内情? “景缘,你给我说说呢,为什么不能解决呢?”肖紫晨对自己穿越后的身份其实非常满意,实在不甘心一点事不做就这么逃走。或许离开肖家能得到自由,但这是古代,还是她完全不认识不熟悉的古代,对未知的东西,她出于本能的恐惧。再说了,白西装说过不准她胡闹的,记忆力某条讯息告诉她,在天朝,女眷逃家属于犯法,这不就是胡闹么。 “姐啊,你真要听吗?”景缘问。 肖紫晨点点头。“要听。” 景缘盯着肖紫晨死看,半晌不出声。肖紫晨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却不敢开口询问究竟。她死命的思考,死命的回想,想要从记忆力榨出一个答案,可怜的她,最终一无所获。 “姐,你有没想过,为什么七姐忍了这么多年不闹,非要现在闹?”终于,景缘看够了,也勉强相信了肖紫晨确实像要知道点什么,开口说道,“六姐一家向来蛮横,肖锋更是青出于蓝,七姐两口子那么弱,今日被他们的痛打根本就是预料之中。七姐夫妇的为人你都知道的,他们像是没脑子又讨打的人吗?” “不像!”肖紫晨道,七姐情商确实不咋地,但还没蠢到把脸送到别人跟前让人痛殴的地步。 “那她干嘛要干这么蠢的事呢?”景缘的笑容中带着淡淡的戏虐,肖紫晨心中大呼糟糕,难道跟她有关?只听景缘又道,“因为啊,在姐姐你上吊之后,七姐彻底对这个家失去了信心,也彻底对姐姐你失去了信心,她不想再做这个家的人,想要通过这件事,让她的兄弟姐妹们把她赶出家去。” 真相往往就是这么残酷。 “那她要分家,就让她分好了吧,”肖紫晨不愿承担那个“曾经的肖紫晨”留给她的窝囊,兀自逞强道,“她干嘛要对我失望,我跟她又没什么瓜葛。” “怎么会没瓜葛呢?”看着肖紫晨的窘态,景缘乐不可支,“姐呀,你不会忘了肖风哥为什么要娶你,七姐又为什么在你过门之后对你那么亲热吧?而且呀,这个家是绝不能分的,这是老太爷留下的家训哦,你莫非也忘掉啦?” 一条家训,两个为什么。 这几个问题相当有趣,肖紫晨也想知道答案。她眼珠一转,开动脑筋,头顶却是一阵剧痛传来。“啊哟,”她忍不住呻吟,“景缘,我头忽然好痛!” 景缘赶紧盘腿坐起来,挪到肖紫晨的身后,将肖紫晨的头轻轻捧起,放进自己大腿怀里,“兴许是上吊留下的后遗症吧,”她轻柔的给肖紫晨揉着太阳穴,“好些了吗?”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温柔体贴哪!肖紫晨感动得直想哼哼,身子不由自主的咕噜噜侧身滚了九十度,把脖子枕在景缘大腿上,脑袋则拱进了她的怀中。小女儿家的体香不断溢进肖紫晨的鼻孔,她色狼一样贪婪的闻着,迷醉其中。 有人可以依kao,这种感觉真棒。 “好些了吗?”景缘不懂她的意思,再次开口。她口气温软,轻轻在头部摩挲的手指又是那样滑腻温柔,轻轻巧巧就把肖紫晨的痛楚扫了个干干净净。 肖紫晨从不知道有个妹妹会是这么美好的事,更别说这么可爱的妹妹,她双臂一绕,紧紧的将景缘抱住,“好妹妹,”她说,“无论姐姐以前怎么没用,再怎么窝囊,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这次七姐的事,我一定要处理好!” 这话说的情意滔天,就跟那恋人间的海誓山盟似的。可惜景缘不为所动,只把肖紫晨额上的刘海拨开,好让自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眼,认认真真的问道,“好呀姐姐,那你准备怎么处理呢?” “这个嘛……”肖紫晨满头黑线,她哪里会有什么主意啊,只是不甘心承认自己没用,才强辩道,“慢慢想,总会有办法的。” “哎,太阳真从西边出来啦!” “你说啥?” 景缘吐吐舌头,发现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击肖紫晨的积极性,赶紧补救道,“我说呀,姐你这吊没白上呢,这么有决心的姐姐,我只是在你刚嫁过来的时候见过几天。姐,他们两家的问题怎么解决,这主意我是想不出来,不过方向我是知道的。姐,你记住了啊,这次的事,十年前到底是合伙还是借钱,那是查不出来了,所以这是个死结,你不要去碰,没用的。要想他们和好,关键是要让七姐感觉到,这个家,这个家里的人,其实心里还是有她的,兄弟姐妹们还是关心她的,是她自己想歪了。” “只有重新让七姐找回家的感觉,他们才有和好的可能,否则的话,总归六姐不会把她打死,七姐时铁定要闹到分家才肯罢休的,而在这之前,我跟你肯定也是要给赶出去的,”她摸摸肖紫晨的脸,将自己的脸轻轻贴了上去,跟她腻在一起,“姐啊,你放心吧,就算被赶出去了,我还是会陪着你的,这辈子都会陪着你的。” 可怜的娃,姐被你感动的要死了,姐怎么忍心让你流落街头呢?肖紫晨死咬着唇,用痛觉压制住鼻尖上的酸楚,不让自己哭出来。 当天夜里,肖紫晨放弃了早睡的打算,将六姐跟七姐院里闲着的仆人叫道梦泽小苑,挨个的谈话,询问对七姐要跟六姐拆伙的看法,她配合着自己脑子里有限的记忆,倒也获得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七姐十年前成年,按肖老太爷定下的规矩,年满十八的子女即可获得五万两的赞助,以此为原始基金单独开创自己的生意。当时朝廷刚跟海外远渡而来的红毛,金毛,棕毛的洋人通商,七姐仅凭着上学时跟父子学的几句有限的洋语,就搭上了一个法兰西大商人,做了对方的香水跟香皂肥皂在金陵的代理人。 这是一笔大生意,商人也要求七姐走高档路线,要把店开得又大又气派,发给七姐的第一批货就价值四万两。余下的一万两显然不够开店了,于是七姐向家里求助,最终得到了与她最亲密的六姐桂兰的支持,五万两银子。 当时在全家都不看好的情形下,七姐硬是把店在闹市开了起来,并且到那些达官贵人的府上挨家挨户的敲门,求一个得见家里女眷的机会,介绍西洋的香水香皂。最终七姐大获成功,成了家里收入最高的人之一。 而六姐家自己原本的丝绸生意则因为遭到巨商的打压而宣告破产,起初六姐也许只是因为跟七姐姐妹情深而借她的五万两起了奇效,这么多年来,六姐一家已完全把香水生意当成了自己的产业,用心的经营着。两家矛盾的根源,也就在此。 七姐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倒数第二小的子女。从小就受到全家的宠爱,即使后来又有了弟弟,这份宠爱依然不弱。由此,她一直习惯成为众人注意的焦点。 她确实是焦点,特别是与洋人做生意一事,创业之初,几乎天天都有人给她出谋划策,并鼓励她。她顶着巨大压力做出了成就,她期待铺天盖地的赞美。 很可惜,她失望了。 “那时候,七姐可得意了,逢人便问,我厉害不,我有眼光不,你没我这么本事吧?”一个七姐院中的丫鬟如是说道,“七姐太忘形了,全没把哥哥嫂嫂们放在眼里,她得意个一天两天还好说,天天如此年年如此,当然没人喜欢她了。” “我们家六姐本来可疼七姐了,可七姐不疼我们家六姐啊,老是拿他们家生意失败的事来说,把自己当成菩萨再生似的。六姐本来不太介意的,给他丈夫说多了,也不高兴了,”这是另一个在六姐院里做事丫鬟的证词,“有一次我听到六姐说,要想办法将货源搞到手,这样就能不受七姐钳制了。” “这么说,香水的货源是掌握在七姐一个人手里了?”肖紫晨问那丫鬟,“难道只有一个外国商人卖香水?” “不是的,卖香水的商人好几个呢,有红毛的,还有棕毛的,金毛的,只是咱们家只有七姐会说洋人的话啊,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叫啥,代理是吗?早就有人做了,”丫鬟答,“听说是从前老太爷给家里请了个夫子,教哥哥姐姐们念书,那夫子好像是去过外国的,会说洋人的话,大家都不喜欢洋人,红毛白脸,长得鬼似的,吓死人了,就七姐一个人喜欢,缠着夫子教她说洋话,给她讲洋人的故事。” 末了,两个提供情报的丫鬟从肖紫晨这各领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辞工回家养老去了。肖紫晨一面给钱一面流泪,看来从前的自己真的太没本事了,两个老丫鬟,仗着自己资格最老,知道的对多,居然在她把价开到了一百两之后才肯出卖自己的主子。 花了这么多钱,还没问得尽兴。关于七姐为什么在她嫁进来之后对她那么好,她没敢问,因为她想不起一丁点关于自己丈夫肖风哥的事来,既然那男人现在不在家,那她先混着吧。 第四章 一场戏 第二天一早,肖紫晨在噩梦中惊醒,她梦到一个满脸胡渣的粗鲁汉子,搂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走到她的面前。 小姑娘说,“在这个家里,我才是主母!” 那男人从黑乎乎长满胸毛的胸口下变戏法似得摸出一张纸来甩到她面前,恶狠狠喝道,“这是休书,你快滚吧!” “我不滚!”肖紫晨怒不可遏,反吼回去,“我才是这个家的主母!” 小姑娘上来扯她的头发,她不怕,她撕她的脸,男人适时的挡在了小姑娘的面前,举起坛子大的拳头向她轰了过来。 肖紫晨一声鬼叫,醒了。 外头的丫鬟听到屋里的动静,进来准备服侍她穿衣洗脸。肖紫晨发现景缘跟她睡在一块,刚准备叫她,丫鬟伸出食指在嘴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景缘姐姐今天早上才睡下的,夫人您让她多睡会儿吧。” “早上才睡的?”肖紫晨讶道,“她干嘛去了?” “还不是想夫人你的事呗。”丫鬟给她穿着衣服,口气不善。 肖紫晨不高兴了,扯扯衣襟,扁嘴道,“我自己来吧。” 要在电视里,这时候丫鬟应该立马道歉,“夫人,奴婢错了。”云云。谁知这丫鬟根本不吃这套,甩甩手就走了。肖紫晨大怒,在记忆里使劲回忆关于这丫鬟的一切,想起来的东西叫她无比丧气。——这丫鬟叫小桃,干活利索,烧得一手好菜,做得一手好点心。最佩服景缘狠辣果断,最鄙视主子窝囊没用。 这古代的衣服穿起来还真麻烦,不过幸好,还没超出她智商的理解范围,折腾了一会儿,倒还顺顺利利的穿上了。头发就比较麻烦,对着镜子梳了好半天她都想不起昨天那发型应该怎么弄,没辙,只好在脑后挽一个大大的发髻,用钗子定好。 洗漱完毕,心情爽了不少。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如今的这张脸。铜镜虽然远不如现代的水银镜清晰,但是,有没有痣还是看得出的,有没有斑也是看得出的,五官精不精致,脸型好不好,全都一览无遗。 瞅着镜子里白白嫩嫩的瓜子脸,大眼睛,秀秀气气漂漂亮亮的小美人,肖紫晨心里美呢,这皮囊,除了身高以外,各方面都比她从前的要好,特别是皮肤,又白又滑又嫩,在条件优越又没有污染的世界长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哪。 一边的小桃受不了她这副花痴样,在心里很是鄙视了她一番,这才问她,“夫人,吃早饭吗?” “吃,吃啊。”秀色可餐那是男人的本领,肖紫晨从来都只kao能进嘴巴的东西管饱,刚才的回忆里肖紫晨发现了小桃做的不少好吃的。 小桃又问,“您自己去,还是要我带您去?” “你带我去。”肖紫晨不假思索,做主子的可没功夫去想饭厅在哪里。 小桃又鄙视了她一眼,出门带路。肖紫晨紧随其后,不多会儿来到中央花园。一边走,一边赏着风景,不多会儿便来到了一处用数米高的铁栏围起来的小亭。远远望去,那亭中似乎是一口井,十几个男男女女围在井边,每人抱着一个大瓢猛灌。 “这……”肖紫晨想问这是干嘛,围在井边的可全是直系亲属啊,还好她今天的思维比昨天又敏捷了一些,才开口说一个字,脑中的记忆已自动给出了答案。 天朝十五年前建国,肖家十五年前发家。据说太祖赵恒登基之日,一条金龙从天而降,正落在要向井里打水的肖老太爷身边。那金龙道,“从此以后,此井便是吾家。尔当竭尽全力保护井水洁净,本龙也自当佑你富贵平安。” 说完,龙入井中消失不见。肖老太爷发家致富,飞黄腾达。这井自肖老太爷在自家地里倔菜时刨到一锭金子起便没再用过,只是每天早上允许子女们来喝口水,沾沾龙的贵气。 现在,肖家除老大肖风哥夫妇之外的所有直系子女跟女婿儿媳以及孩子都在那喝水,牛一样咕咚咕咚猛灌。好似比别人少喝一口,白天便会少赚一百两一样,特别是六姐七姐两家,肖紫晨随便瞅瞅都能看出,两家人喝得都快吐了,还在那硬挺,比谁的胃大呢。 “小桃啊,”肖紫晨还是决定不去那是非之地干迷信之事了,“我想吃你做的糕……” “桂花糕可以,别的食材不够。”小桃冷冷道。 肖紫晨一时不察,点头道,“桂花糕也很好啊,虽然我更想吃鲜花糕。” 小桃懒得听她继续罗嗦,拍屁股走人,肖紫晨傻愣愣杵在那里,半晌才想起——景缘最爱吃桂花糕。 没地位的主子真可怜! 今天的工作似乎比昨天要轻松不少。七姐夫妇昨天试过六姐家的火力,不敢硬抗。改成紧锁屋门,站在二楼与之对骂。这次居高临下,又是磨嘴皮子,还不大获全胜? “你上来?”七姐洋洋得意。 “你下来!”六姐怒火冲天。 “有种上来啊,你不是很能吗,变个苍蝇给我瞧瞧呢,变不成苍蝇,变个屎壳郎滚上来也不错啊。”七姐轻摇小扇,摇头晃脑。 “龟孙子,有种不要躲屋里做缩头乌龟,滚下来说话!”肖锋冲七姐的丈夫猛挥拳头。 “我是龟孙子,那你是什么?大家伙听好了啊,小六家养的兔崽子敢骂我龟孙子,他把老太爷,太夫人当什么了!”其实这院里除了他们两家之外根本没人,昨天打架时天还早,今天晚了,又是初一,各家都忙着打理生意去了,谁还理他们,李三坡这么大声的喊,无非是想让隔壁的仆役们听见,再传到太夫人耳朵里去。 这没出息的东西,真是个小丑,七姐怎么会看上他啊?肖紫晨在心里鄙视他。可人家七姐夫妻才不管呢,两人相视一笑,正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他们本来有个小女孩,今年才八岁。早被送到李三坡家做客去了,现下无后顾之忧,正要大闹特闹,闹出风格,闹出水平,闹到满意为止,闹到分家才行。 六姐的丈夫徐敢是个粗汉,当年六姐才十五岁时就被他半诱半骗半强的拐到**办了,属于少说话多办事的实干型。他瞧见李三坡的怂样,呸地往地下狠啐了一口,扭头就在地上寻找起来,想要捡几块石头砸那歪货。 李三坡见他吐口水,初时以为他要开骂,正准备好好迎战,一雪前耻,待发现徐敢是要找石头,立刻得意起来。碧水小苑的石头早在昨夜就差人捡干净了,他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除非出院到中央花园里去拿。 六姐跟七姐又开始对骂了,李三坡也懒得掺和,专心注意徐敢的动向。观察了一会儿,他发现徐敢并没有出院的意思,反而不住摇头,像是要放弃了,心里大是宽慰。 心情一好,李三坡戏瘾就上来了,忍不住唱道,“啥个东西眼朝下?啥个东西背朝天?啥个东西满地窜呀,啥个东西憨摇头?” 他嗓子不错,声音也响亮,这当口唱起戏来,除了仍旧在寻觅的徐敢之外,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傻了眼,七姐六姐也不吵了,看猴子似的看着他。李三坡并不难过,甚至以成功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为荣。 刷刷两声,他把手里的一把扇子迅速抖开又合上,扇头潇潇洒洒往徐敢那一指,又唱道,“死鱼浮水眼朝下,老龟出海背朝天。丧家野犬满地窜呀,瞎牛找水憨摇头。哎嗨哎嗨哟……” 那两眼朝下背朝天,满院子寻寻觅觅找石头而不得的,除了徐敢还会有谁,可怜他找得太专心,到现在都没听到李三坡的歌,还在那楞找。六姐瞬时就疯了,指着楼上疯狂的嘶吼起来,“你丫丫的xxxxxx……”肖锋则黑着脸提醒他爹去了。 肖紫晨跟景缘拼了老命才忍住笑,肚子痛得几乎要抽筋。这李三坡活宝归活宝,也还是有一点实力的。 还是七姐舒服,咯咯咯咯笑个没完,舒坦的很,尽兴的很。得空拍拍她丈夫的肩,赞道,“好相公哎,我说你哪根筋不对,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平日里那么多戏,你果真没白看啊,好,好!” 对李三坡这种标准气管炎来说,还有什么比老婆的鼓励更能壮胆的呢,此刻他单薄的小身板硬朗的一震,肚里的一颗鼠胆鸟枪换炮,变做了一颗豹子胆,扇头朝六姐那一指,他又唱了起来,“啥个东西乱吹泡?啥个东西干瞪眼?啥个东西爱作怪呀,啥个东西没良心?” “啥个东西呀?”七姐也入了戏,娇滴滴嗔问一声,含情凤眼与李三坡双目相对。 李三坡上前半步,捉起七姐的小手,夫妻俩极有默契的双双把目光投向了七姐,“厕蛆喷粪乱吹泡,肥猪打滚干瞪眼。癞疙蛤蟆爱作怪呀,疯狗咬人没良心。” 骂人骂得凶了喷点唾沫星子是正常的,瞪个眼呀什么的也比较有气势,相对于刚满二十八的七姐,今年三十一岁的六姐是胖了那么一点。可就算这样,好歹也还是一家人啊,犯不着用那么恶毒的歌曲来形容对方吧。 “你们两个杀千刀的!你们不得好死!要分家,那就分了吧,你们两个杂种,早分早滚!”为骂这几句话,六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的喊完,她便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痛,不自禁捂住脖子轻咳起来。 “娘子,咱们先回去吧。”徐敢走到老婆身边,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此等小人非拳头不可教训也,来日方长,咱机会多的是。 “我,我不走!”六姐哑着喉咙,愤愤不平。说完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朝肖紫晨这边看了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 肖紫晨心里难受,拉了拉景缘,轻声道,“景缘,要不,我们去劝劝吧?” “劝什么啊,”景缘想也不想就把肖紫晨往自己身后拽,“劝是没用的,你等着吧,一会儿就有好戏看了。” 确实有好戏呢。刚才那个回合七姐夫妇大获全胜。高兴之余,直接就在二楼的外廊上手牵手舞了起来。李三坡唱道,“描金花鼓两头圆,趁得铜钱也可怜。五间瓦房三间草,愿与阿妹守到老。” 七姐回唱道,“青草枯时郎不归,枯草青时妹心悲……”她忽然停住不唱,狠踢了李三坡一脚,骂道,“你个猪头,你唱的什么啊?” 李三坡愣了楞,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唱错了,孩子似的吐了吐舌头,立刻又改口道,“多情思君容,愿求梦相同。” 七姐挑挑眉毛,回他,“梦中见君面,依稀故园中。” 二人郎情妾意,完全融入了平日做票友的气氛当中,李三坡牵着七姐的双手,就地绕了三圈,停下后大跨两步,闪到七姐身侧,右臂一环,圈住她的小腰,左手向远处遥遥一指,与七姐同声唱道,“夫妻二人城门进,抬起头来看哪看花灯哪。” 李三坡朝东一指,“东也是灯。” 七姐朝西一指,“西也是灯。” 二人四处乱点,再次合唱,“南也是灯来北也灯,四面八方闹哇闹哄哄啊。” 七姐唱,“长子来看灯。” 李三坡唱,“他挤得颈一伸。” 七姐唱,“矮子来看灯。” 李三坡唱,“他挤在人网行。” 七姐唱,“胖子来看灯。” 李三坡唱,“他挤得汗淋淋。” 七姐唱,“瘦子来看灯。” 李三坡唱,“他挤成一把筋。” 七姐唱,“小孩儿来看灯。” 李三坡唱,“他站也站不稳。” 七姐唱,“老头儿来看灯。” 二人合唱,“喈!走不动路来戳呀戳拐棍哪。” 琢磨来琢磨去,肖紫晨也没琢磨出这段唱花灯有哪里含沙射影骂了六姐夫妻。她舒了口气,这两口子总算没再唱什么伤感情的了。 肖紫晨是没仔细想,她若是在细心一点,投入一点话,就能想起一段旧时的回忆。前几年的一次花灯节上,年幼的肖锋意外引燃了挂在家里的几个花灯,后来引起大火,差点将他们的房子烧成平地。自此之后,六姐一家对任何有关花灯节的东西都充满了抵触和厌恶,七姐夫妻的忘情表演无疑是在他们的伤口上又撒了一大把盐。两家人本来正怒火冲天的闹着大矛盾,七姐夫妻居然闲情逸致的唱起戏来,这对六姐一家来说,也是莫大的讽刺。 不知不觉中,六姐七姐两家人的关系又往崩溃的边缘上迈进了坚实一步。 这一段唱完,七姐夫妻才抽出精神往楼下瞅了几眼。六姐夫妇的反应让他们满意到不能再满意。六姐夫妻越是恨他们,就越容易达到自己的目的。李三坡转过头朝他老婆使了个脸色,七姐哪还有不明白的,又接着唱了起来,“这班灯观过了身,那厢又来一班灯。” 李三坡唱,“观长的?” 七姐唱,“是龙灯。” 李三坡唱,“观短的?” 七姐唱,“狮子灯。” 忽然之间,楼下传来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嘎吱嘎吱好似老朽门板被风吹动时的刺耳呻吟声。 七姐两口住了嘴,对望一眼,讶然道,“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 他们不晓得,六姐两口子可看得明明白白。对面那栋戏楼的大门给人从里面销了闩子踹开啦!这下还不冲进去揍死那两臭卖唱的? 第五章 六姐 原来在提醒了父亲之后,身手矫健的肖锋便找个了空子溜到七姐他们所在的阁楼后面。二楼那对臭卖唱的狗男女的声音深深的刺激着他,令他回忆起了九岁时的那个花灯节。那一次,他不仅烧掉了大半栋楼,还害得两个丫鬟烧伤,一个家丁从三楼跳来时摔断了一条腿。所有的损失加起来超过十万两,这事也成了肖锋短暂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他今年虽然才十五岁,但已从父亲的教诲中深刻了领会了——人的脸,树的皮。这六个字的真谛。往日滑不留手的廊柱不再滑溜,一丈的高度也不再遥远。他很快爬到二楼,偷偷从窗户溜进房里,下楼打翻两个守门的家丁,将自己的爹妈放进屋来。 三人会合,齐齐化身下山的猛虎,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以迅雷之势扑向二楼,疯狂痛殴七姐夫妻。 “救命哪,杀人啦!”七姐夫妻早已闪进屋内,想从后门逃命,但显然遭人堵在了半道。“哎呀,娘啊,打死人啦……”听那口气,遭得重老。 七姐夫妻并不说话,只是出手时才吼上两句,“打死个小贱人!打死你个龟孙子……”诸如此类。 肖紫晨没敢跟进去,她想象得出那场面的火爆,更明白一旦被误伤会是多么的恐怖。她只是又紧张又害怕的拉着景缘,抖抖索索的恳求道,“景缘啊,你去喊人吧,你看六姐的火气,怕要打死人啊!” “死不了的,姐你就放心吧!”景缘从袖袋中摸出一方丝帕,温柔细致的将肖紫晨额上的汗水擦净,又拉过她的手,慢慢擦起指尖的汗渍。 “你不去,那我去!”肖紫晨一甩手,不开心了。这景缘,怎么这么冷血呢。 景缘才不理她,不等跑出两步就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景缘的气力很大,肖紫晨完全不是对手,几下便被对方制服,死死按住。“姐啊,你是疯啦还是傻啦,你要早就这么热的心,咱们也不至于混到如今的地步啊,你现在才来忙活,晚啦!” “晚?晚?景缘,你说晚?我真是看错你啦!”肖紫晨受了刺激,脑子热了起来,生气的吼道,“哪有一家人打架打成这样的,她们是亲姐妹啊,我不信就为了几个小钱能闹成这样!你放开我,你不去喊人,我去!” 景缘讪笑一声,缓缓道,“我不放,我说什么都不会放的。姐,你哭吧,你闹吧,就跟以前一样,哭出来就好过了。别担心,今天是初一,家里人全都出去了,其他院里的下人昨天夜里肯定也得了主人的吩咐,绝不敢过来凑热闹的,六姐他们还有得闹呢,一时半会出不来。” “我为什么要哭,景缘,你在说什么啊!”肖紫晨的双手被景缘反剪着按在背后,她不好转身,只能尽可能的扭动脖子,想看看对方的脸,可惜她所得有限,除了几缕发丝,肖紫晨什么也看不见。这让她更加暴躁,说话也一声比一声狠厉起来,“你快放我,你放啊,你放啊,你放啊,我叫你放,你听见没有!放!!!!!!” 景缘依旧不理,只是在她身后动了动,迅速将她双腕用一根丝带系住,方便她单手掌控,另一只手则伸到肖紫晨嘴边,轻声道,“姐啊,你咬吧。” 肖紫晨的身体确实有一股莫名而强烈的冲动,之前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当景缘把手腕递过来时,她明白了,那是咬,她真的好想咬人,好想好想,狠狠咬住眼前雪白的腕子,用自己的牙齿,将它磨得鲜血淋漓。 天哪!她怎么会有这样变态而疯狂的念头。她不是一向脾气上佳,与人无争的么? 肖紫晨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自由了,她看见自己捉住了景缘的腕子,狠狠的撕咬着,一边咬,一边哭,凌乱的发丝,她的,景缘的,与咸咸的眼泪,咸咸的血液一起混合着,在她的舌上游走,与她的利齿厮磨。 肖紫晨忽然很想吐,她胃里猛烈的翻腾,半固体的食物流飞速的窜了上来,抵达喉头之时,才被她拼尽全力的挡住,咽了回去。几番挣扎之后,她干呕了几声,渐渐平静下来。 “景缘,我好了,你放开我吧。”虚拖的她就地坐下,有气无力的说道。 景缘嗯了一声,解开丝带,随她一起坐下,关切道,“姐,好些了么?” 肖紫晨摇摇头,她哪会知道她刚才是怎么了。忽然间,她又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闪过,赶紧抓起了景缘的胳膊,将袖子撩了上去。左手看完,又看右手。那对洁白如玉的胳膊上,每只都有三四片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每一片都分作上下两半,每一半,都有十数个小洞。 那是牙印,是用力撕咬后,伤处深入肌肉才会留下的牙印。肖紫晨也明白了刚才她为何会看见自己狠咬景缘,那不过是深埋在她脑中的一段记忆罢了。 “疼吗?”肖紫晨轻轻抚摸着一片最重的伤痕,内疚的看着景缘。 “不疼,”景缘答道,她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肖紫晨会有这样的反应,反倒有些不敢正视肖紫晨的目光,“以前疼,现在不疼了。”她有些恍惚的又补充了一句。 “我以后再也不咬你了,我发誓。”肖紫晨声音小的宛若蚊蝇,她真的觉得相当丢脸,同时也对景缘感到深深的抱歉。那个上吊去了的古代肖紫晨,怎么会这么变态!暂时她是想不起那个古代肖紫晨为什么会咬景缘,她只是不懂,那个肖紫晨,怎么下得了口! 转过头,肖紫晨发现景缘平静得简直有些痴呆,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赶紧端正态度,认认真真的向她道歉,“景缘,以前的事我很抱歉,但你相信,以后我绝对不会再那样了,绝对不会了!” “我相信,”景缘抽泣着点头,其实每次肖紫晨咬过她之后,都会如此道歉一番,她也早已习惯原谅她。不过这次,景缘却感到了那么一点不同,除了歉意,肖紫晨话里充满着一股能量,好像是她的决心。难道她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姐姐,真的因为吊过了脖子,体会过了生死,而发生了改变吗? “也许上吊之后,姐姐真的想通了呢?”景缘这么说服着自己。她看着肖紫晨的眼睛,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或许,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样的好事真的存在呢。 “姐啊,”景缘试探着问道,“你是真的想管她们两家人的事吗?” “那是当然。”肖紫晨重重点头。 “姐,”她紧握起肖紫晨的手,“我支持你!” 有了景缘的承诺,肖紫晨几乎要跳起来欢呼。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景缘,抱住她最大的,最爱的,最可kao的妹妹。闻着景缘发丝里传来的阵阵清香,就好像看到一汪碧蓝清澈的湖水,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好想立刻开始跟景缘探讨解决两家人矛盾的办法,却感觉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梗着。让她出不了声。思考了良久,她才恍然发现,在她的记忆里虽然充满着景缘帮助她的点点滴滴,但却没有一次,是景缘直接给她出的主意。 “景缘,”她记忆中虽然已给出了答案,肖紫晨依然有些不可思议的坚持问道,“这次上吊后,我有些事记得不太清楚了,你是,从来都不给我出主意的吗?” “是啊,”景缘理所当然的答道,“这是干爹吩咐的,可以帮你分析分析,但不可以帮你解决问题,想要解决难题,就得kao你自己。还有一个月,风哥离家就满一年了,姐,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要加油呀!” “嗯,我会的。”果然是她在这个世界的老爸雪尚方的主意,景缘由于而是家庭的惨变,格外的早熟,又独立又有主见。相对的,紫晨的情商就要比她差了许多许多。雪尚方生怕自己的女儿长大后被养成过分依赖人不会拿主意的傻孩子,故而定下了这个规矩,以帮助紫晨成长。 就如今看来,就算景缘是严格恪守了雪尚方的要求,只怕雪尚方对女儿的期望的期望依旧是落空了。 “景缘,”肖紫晨又问道,“你是不是不习惯我这样抱你?” “啊,没,没有,”景缘干巴巴道,听得出来,她尴尬得不行。确实,天朝女子,并不会用拥抱来表达相互的友谊跟亲密。相互kao在一起睡觉,就已经是最亲密的事了。 “难得一次,给我多抱抱吧,”肖紫晨实在太喜欢景缘了,哪里肯就此放过她。 两人就这样抱着,一直到对面那栋楼里动静停了,她们才分开。不多会儿,六姐一家鱼贯而出,从表情看,显然已经完全满足。 “六姐,你等一下。”一家人经过肖紫晨身边时,她出声把他们叫住。 “啥事啊大嫂?”六姐轻快的答道。 肖紫晨道,“你们两家的矛盾,已经没法解决了吗?” “能啊,怎么不能。”六姐居然答得非常痛快。 肖紫晨哦了嗯一声,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解决,六姐你说说看呢。” 六姐道,“让那两口子滚出家门,再交出代理权,把店里的生意交给我们一家打理,那不就解决了吗?” 这么说的话,那不如让七姐一家去死呢。 六姐还想借机再讽刺肖紫晨几句,徐敢却在这时拉住了他的老婆,铜铃样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肖紫晨,“大嫂,还有一个月了,你终于下决心了吗?” 什么还有一个月啊,肖紫晨听不懂。不过下决心好好持家那是事实,她也就点点头认了。 徐敢笑笑,看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问她,“大嫂,咱们两家的生意怎么起来的,你不知道吧?” “不是那五万……”肖紫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合伙五万当然符合六姐家的脾气,但要真的是借的呢。 徐敢摇摇头,并未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只淡淡道,“当年她只是个刚满十八的小毛头,除了会说几句洋话,根本什么都不懂。从选择开店的地方,到买房,买仓库,装修店堂,摆设货柜,请工人,请掌柜……”徐敢忽然住口,顿了顿,很认真的对肖紫晨说,“说这些你也不懂,那我就简单点说吧,除了结实洋人跟后来想出个挨家挨户推销香水的主意,七姐她什么都没干,全都是我娘子帮她张罗的。” “我是个粗人,不太懂得生意上的事,但我可以拍着胸脯,对着良心说,没有我家娘子,她那个店绝对开不起来。要不是在她身上花了太多心思,我们自家的生意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给人骗了以至于后来要关门结业。大嫂,你也嫁过来一年半了,你的眼睛是瞎的吗?你难道看不出来,七姐现在干的,是落井下石,过河拆桥的缺德事吗?要我们放弃生意,那绝不可能,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谁都不要再做那买卖了。七姐要分家也随她的便,不过,她休想从家里带走一分钱。” “你跟她一个废物罗嗦个什么劲啊,走了走了,回家吃饭了。”六姐扯过她丈夫,又挽住了儿子,开心的笑道,“今天我儿立了大功,做娘的要好好奖励你,乖儿子,你想要什么啊……” 第六章 七姐 一家人渐行渐远,肖紫晨也陷入了思考。果然如景缘所说,那五万两是借资还是合资,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两家人的情已不在。没有了亲情的纽带,仅有生意场上的关系,两家人甚至连朋友和伙伴都做不了,关系差到连街上的路人都不如。 不行,她还要问问七姐,看看七姐又是怎样看待两家关系的。 七姐的家已是一片狼藉,他们家的房子颇大,一层一个大客厅,周围六间大房间。二楼外围是呈十字形交错坐落的四座阁楼,每座阁楼又分两屋。中间又是一间大客厅。三楼最简单,仅一座阁楼,两个房间而已。 肖紫晨边走边看,视线所过之处,没有一样摆放工整的家具,装饰用的瓷瓶花雕之类则统统碎裂,大大小小的碎片散了一地。七姐夫妻是在一楼跟二楼的楼梯中段被堵上的,不知道二楼以上的房间有没有遭到破坏。 仆人们早已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地上只有两个不断呻吟着的可怜人。李三坡五官浮肿,肥厚充血的嘴唇与额上的两个大包尤其扎眼。他浑身湿透,脸上布满血渍,眼神呆滞的斜躺在墙角,手脚无规律的轻轻颤动,显然多处肌肉被打到**。 七姐情况要好的多,除了鼻子流血外,看不出有其他外伤。见到肖紫晨来,七姐往旁边kao了kao,让出足够肖紫晨坐下的空间,她指指自己丈夫,哑着嗓子问道,“他还好吗?” 肖紫晨轻轻拍了拍李三坡的脸,唤起他的注意,那厢眼珠子转过来冲着七姐瞄了瞄,哼哼道,“手没断,脚也没断,死不了。” 丈夫没事,七姐放了心,眼泪也就再止不住的落下来,“他们把他打晕了,又用水泼醒,本来肖锋还要往他身上撒盐的……呜呜,呜呜呜呜……” “七姐呀,”肖紫晨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道,“好好的姐妹闹成这样,值得吗?” 七姐摸了把眼泪,幽幽道,“当然不值了,谁知道他们那么狠心。” “那么,不如……” “不如什么?”不等肖紫晨说完,七姐已接过话来,“不如算了吗?说的轻巧,把我丈夫打成这样,就算了,不行,我要去报官!那对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要告得他们充军发配!” “七姐啊,你冷静冷静,家务事官府是不管的啊。”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挨打的又不是你,你当然冷静了!”七姐忽然叫了起来。 “你要是没有去招惹人家,人家干吗要来打你啊。真是的,就会说别人,也不瞧瞧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缺德事。”说话的是景缘,这丫头挖苦起人来可是毫不留情。 肖紫晨瞪了景缘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景缘冷笑一声,蹲下来查看李三坡的伤势,不再理会他们。肖紫晨正想劝劝七姐,让她不要往心里去,那厢已经发作起来。不过让她预想不到的是,七姐发作的对象不是景缘,而是她肖紫晨。 “我们家闹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七姐第一句话就把责任全推给了她。“你这个丧门星,自打你嫁过来,家里就没出过好事。还好意思称什么名门出身,大家闺秀,还知书达礼?瞧瞧你,瞧瞧你,你会管家吗?你除了吟诗放屁给人白眼,你还会什么?” “我,我,我……”肖紫晨又是我我我,她想反驳来着,可无从说起啊,这些记忆中的空白片段真是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七姐话匣子开了头,洪水似的越发泛滥起来。又道,“我当初瞧着你清清秀秀,温温柔柔的,还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还以为你很会交朋友,很会讲道理呢,你都会什么啊你,你会个屁啊!当初我爹说,咱们是生意人,地位本来就低,更别说是忽然暴富的生意人,简称暴发户。外头有权的瞧不起咱们,觉得咱没文化没档次没地位,外头没权的也瞧不起咱们,认为咱再富骨子里也还是跟他们一样,是那没出息的乡巴佬。这我能理解,仇富吗,穷人家最好(念号音)的不就是这个?我穷的时候,也仇富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呀,”肖紫晨好歹反驳一句,“穷人最好(念号音)的肯定不是仇富。” 七姐不理她,继续数落,“我爹说了,有机会的话,要娶个官家小姐回来管家就好了,大家都跟她学学礼数,学学和气,学学做人的道理。俗话说的好,礼多人不怪,和气能生财,有理走遍天下嘛。我爹的话肯定是没错的,错的是你,早知道你爹徇私舞弊,就该料到你也不是什么好货。果然喏,我大哥娶你回来,别的啥也没见你做,整天就听你哭诉你爹如何如何冤枉,要我们拿钱给你进京告状,还你爹一个清白。这种昏话,你说个一天两天也就算了,天天说,月月说,一说说半年,你脑子咋长的?” 肖紫晨哑口无言,七姐不说她想不起,七姐一说她就有印象了。 她记忆里确实有这段来着,她爹雪尚方好像跟景缘的爹一样,都是巨贪啊。不过雪尚方的命运要好过景缘她爹,只判了个充军,命还在的。从前的那个古代肖紫晨很想让这家人明白她,相信她,相信她爹是清白的,是被人诬陷的,结果这家子没文化的暴发户没一个理她,她很苦恼。 “哟活,今儿没见你大呼小叫的反驳哈,”七姐拍拍她的肩,“你那吊果然没白上啊,现在你也想通了吧,你爹啊,那就是个大混蛋,你啊,也就是一个小混蛋。” “嗨,我说你,怎么说话的!心里不痛快找六姐去啊,把气撒我姐身上算什么本事。”景缘不干了,继续让她说下去,她怕肖紫晨又要去寻死。 肖紫晨道,“景缘,没事的,让她接着说吧。” 七姐咧嘴一笑,赞许似的点了点头,“阿紫,我有一年多没叫你阿紫了吧,那时候我觉得叫大嫂太生分,就叫你阿紫,我娘也跟着我叫你阿紫,大家伙儿都叫你阿紫,你那时候乐呵的吧?那时候大家都喜欢你,都跟你亲亲热热的。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叫了吗,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睬你了吗?因为你是个大废物呗,叫你一声大嫂,都是碍着风哥的面子了。说起风哥,他离家十一个月了吧,还有一个月,娘就可以替天行道,将你扫地出门,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呀!” “呸!”景缘在边上响响亮亮的吐了口唾沫,“七姐,话别说得那么满,你怎么就知道我姐没能耐撑过一年呢?” “景缘,你说的对,话不该说的太满,”七姐朝她竖起了大拇指,“你姐姐是个废物,你却是个人才,当初风哥娶的要是你,咱们家铁定不是现在这样,你多聪明,你多横啊,你才像个官家小姐的样子,够泼辣,够狠毒,咱们家没一张嘴说得过你,没有谁玩诡计玩得过你,可惜你也是个一根筋,你姐姐没用,你就帮帮她,替她拿主意呗,你管家,大家肯定服,过个两年,让风哥收了你,再过两年,”她指指肖紫晨,“你再让风哥把这个废物休了,自己当正室,多风光啊,凭你的手段,风哥那色鬼是绝不敢娶小妾的,多好,不是么?” “是你个头啊!”景缘手下用劲,捏得李三坡一阵鬼叫,“再说我姐的坏话,我拆了这戏子的胳膊。” “好好,我不说她坏话了,我说实话,”七姐将目光重新对准肖紫晨,“大嫂,你也别瞎忙了,现在才忙活,晚了,再说你也没那能耐不是么?实话告诉你吧,这个家我分定了。我知道六姐跟你说了什么,没有她,我的生意做不成呗。真好笑,没有她,我就不会找别人吗?没有我去华亭联络洋人,谁会把香水拿给她卖啊。” 她捏了捏脖子,眼睛左右瞄瞄,最后对准了肖锋盛水的那个桶,也不管脏不脏,提溜着就喝了两口桶底的剩水,嗓子舒服了,她又继续道,“六姐那个白眼狼,以前她对我多好啊,什么好吃的都给我一份,什么好玩的也都给我一份,所以我也对她好。当初问她借钱的时候,我没说借,也没说合伙,我就想着吧,要是赚了,那就大家一起赚,要是亏了,那就当我借她的,等我找到其他生意赚了钱,再还给她就是了。” “那时候他们两口子给人骗了,我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们怎么能把责任怪在我头上呢,好像没帮我,他们就不会给人骗了似的,我就不高兴他们那么想。但我也没说她的不对呀,老实说,我那店一个月也能赚个万把两,分他们五千,我还有五千,一千上贡给家里,我们两口子还有四千,怎么花都是花不完的。可我就是不高兴他们两口子老是一副老子功劳最大,没我们就没这个店的样子。” “还有啊,肖锋那小子,也是个混账,他才七岁时我就听见他怂恿他爹把店独吞了。徐敢那憨货说他绝没那意思,谁信呢,看他们疼肖锋疼得恨不得塞到肚子里再怀他十几年的样,我就知道没好事。从此以后,我就注意到他们家了,从前他们还知道收敛,知道自己在干见不得人的事,不明显,现在就是明目张胆了。六姐还想学洋人的话,咱们家兄弟姐妹八个,就数她脑筋最笨,大字都只认识几十个,能学得会吗?徐敢就不要说了,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肖锋跟她娘一样没出息。他们想抢了我的代理,断了我的财路,哼,门都没有!” “我这个人,谁对我好,我也对谁好,谁对我不好,我也不会贴上去。我在这个家呆得腻味了,却还要每月上贡两成的收入,凭什么呀,凭什么呀?”七姐的罗嗦埋怨到了**,扯着那早已喊哑了的嗓子,豪气冲天的吼了起来,“我告诉你,这个家我是分定了,谁都别想再占我的便宜,再从我这捞走一个铜子!李三坡,你说是不是?” “是啊!”李三坡也吼道,他伤的蛮重,喊完就呼呼的猛喘起气来,喘完灵机一动,尖着嗓子又唱了起来,“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 七姐听见,也随着他一起唱,“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得呀得郎有情,得呀得妹有心,就好像两角菱,也是同日生呀,我俩一条心。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得呀得妹有心,得呀得郎有情,就好象两角菱,从来不分离呀,我俩心相印。” 唱到最后,夫妻俩同声大笑,七姐爬过去,抱起李三坡的脸狠亲一口,抑郁的气氛一扫而空。七姐拍拍肖紫晨的肩膀,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也回去吧,该干嘛干嘛,好好过完在咱家的最后一个月。到时候我娘看你老实,一高兴的话,说不定休书也写好看一点,还能准你带个百把两银子出门呢。记得啊,千万别再上吊啦,不吉利呀。” 一个月,一个月,肖紫晨不止一次的听到周围的人说一个月,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月,这一个月又代表了什么,肖紫晨完全没有头绪,她忍不住问七姐,“为什么再过一个月,我就必须离家呢?” “是被休掉,然后赶出家门,可不是离家!”七姐校正了她的说法,看肖紫晨好像真的不懂,她这才问道,“你上吊上糊涂忘了吗,要不是这个,你能上吊吗?咱们家好吃好喝的,能把人养得上吊啦?看你是真的忘了,七姐我就提点提点你吧,按照天朝律例,丈夫离家在外超过一年,而媳妇儿在家没能好好孝顺公婆的,公婆有权利代替儿子休妻,这下,你想起来了吧?!” 万恶的旧社会,这什么白痴鸟律法啊,她当然没想起来,不过她听明白了。 第七章 发烧 肖紫晨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梦泽小苑的,她脑中只是不断回荡着七姐对她的讽刺挖苦,以及临走前景缘对她说的话。景缘说,“姐啊,没关系的,还有一个月,你放心大胆的去干,其实被赶出去也没什么,我在外头还存了几百两的私房钱,都是我这一年半来偷偷扣下的,足够咱俩平平安安的过几年了。” 这感情好,连后路都想好了,就算被赶出去了也不会饿死。但是,她肖紫晨虽然智商不够高,四体也不够勤,不清醒的时候,脑残的事也没少干,不过面对人生难题时,从没含糊过,被赶出家门这样的惨事更是与她搭不上半点边。 景缘还说,“姐呀,你也不要灰心丧气,你看,咱们刚来的时候,七姐吵着闹着要报官,要把六姐告得充军发配呢,到咱们走的时候,她已经跟李三坡唱起戏来了,哪还记得谁跟她有深仇大恨呢。” 肖紫晨知道景缘不是在讽刺她,景缘只是陈述了一个非常怂的受气包对家庭和睦所作出的贡献。 不能忍,这不能忍!其他时间可以怂,但要给人当做垃圾扫出门的话,她打死也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肖紫晨回到梦泽小苑,把自己关在房里冥思苦想。六姐七姐两家的问题现在又清楚了一层,银子不是重点,重点是两家人亲情不在。而要重新唤起他们的亲情,就必须寻找到一个突破口。 她努力的回味着之前花钱买通的两个老丫鬟提供的情报,希望要从中找出两家人关系良好的情况,以及维系这种良好关系的纽带。想来想去,她发现了两条。 其一,这两姐妹都是很强势的人,但她们也不是盲目的强势,当有一方较弱时,弱的那方也会承认自己的弱小,并且很乐于享受强势方的帮助。譬如在七姐开店之前的所有日子,她都是作为一个***的角色,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姐姐庇护。又譬如在六姐家生意失败之初,她也是心安理得的将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化妆品店,没有考虑这是不是抢了妹妹的饭碗。 关系良好的亲人间的一大好处便是——谁都可以无条件的,心安理得的享受别的亲人给与的帮助与关爱。因为大家是流着同样血液的一家人,感情远比利益要重要,事实上,亲人间的付出,往往不需要回报。如果能让六姐七姐重新意识到这一点,大家都退让一步,那么,至少从理论上来说,他们两家现阶段的所有矛盾都会迎刃而解。 其二,两姐妹在关系良好时,都很注意自己的健康以及对方的健康。平时在料理生意时,七姐主要负责进货与推销,还有少数大客户的上门服务。六姐夫妇则负责照看店铺,如此合作,才能保证生意良性循环。假如有一方病倒,那另一方势必要受到影响。偏偏七姐耐心不足,站不住店,而六姐夫妇不善言辞,爱好也较偏,跟大客户沟通困难。 正因此,当七姐生病时,她负责的那部分生意便会完全瘫痪,虽然天朝的民风已相当开放,妇女地位也比较高,但要李三坡这样的大男人上门去向阔太太们推销新产品依然是没人可以接受的一件事,而当六姐生病时情况则稍好,毕竟徐敢看看店还是没问题的。 无论具体情况如何,总归只要六姐或者七姐其中一人病了,她们两家那段时间的关系都会非常亲密。 乍一看这条纽带比较好下手,如今七姐一家重伤,跟重病没多大区别,但只要深入一想便会发现是死路一条。七姐夫妻为了达成分家的目的,肯定已经跟客户们打过招呼了,而六姐夫妻也陪着他们在家闹了两天,就算他们愿意出去上班,很快也会因为缺乏货源而闭点休业。 想到这里,她又发现了新的线索,昨天李三坡遭得那么重,七姐却几乎没有外伤,或许在六姐一家的心底,依然把她当做生意伙伴,不想毁了她的容,让她出不了门吧。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没用,六姐一家不会在这时候承认了,她就算看穿了这点也是白搭。 到底该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办呢?曾经她肖紫晨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自己也觉得满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为什么到了关键时刻,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小桃送饭来,她也吃不下,景缘说笑话逗她开心,她也听不进去。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爬进被窝,明明脑子很晕很晕,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迷迷糊糊中,她又看见了那个满脸胡渣的粗鲁汉子,上次他还穿着单衣,长裤,还有个人样,这次只穿了一条内裤,把他上身强健的肌肉与胸口乱麻似的黑乎乎的胸毛全部暴lou在她眼前。 肖紫晨受不了这份刺激,她最怕这种好像进化不完全的猩猩似的人了。想扭过头去不看,冥冥之中却有一股力量令她无法动弹。男人后头跟着一个年轻女孩,却不是上次梦到的那个。见了肖紫晨,男人嘿嘿一笑,把那女孩扯进自己怀里,问她,“你看这个怎么样,合适做你妹妹吗?” “不合适,”肖紫晨听见自己说,“我只有一个妹妹,那就是景缘!” “景缘太辣,我不喜欢。”粗汉摇摇头,一咧嘴,lou初满口被水烟熏得半黑的牙,“你要是有她一半辣就好了啊。哎!” “辣!”肖紫晨吼了起来,“我辣你妈妈!”肖紫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生气,她只是隐隐得觉得,只有怒吼,她才会痛快。 粗汉眉头一皱,不高兴了,他松开了手,让怀里的女孩走到一边。那女孩笑眯眯的看着她,眼里全是即将要欣赏到好戏的期待。下一秒,粗汉突兀的就来到了肖紫晨的身边,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抓住了她的头发,狠狠朝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堵墙上撞去! “啊!!!” 肖紫晨一声惨叫,捂着头在**翻滚起来。刚才做梦时她竟然投入到梦游的程度,用自己的身体指挥着那可怜的额头,重重地跟坚硬的檀木构造的床头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另一边的景缘也醒了过来,爬到她身边,问她,“姐啊,你怎么了?头……疼?”她隐隐的感觉到肖紫晨是撞床头上了,只是不敢确认。 “是啊,”肖紫晨呻吟着,“刚才做梦,撞床板上了,好疼啊,啊,啊,咝……”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头怎么越来越疼了呢,“景缘,我感觉我的头,好像快要裂开了。” “姐,你做什么梦了?”景缘抱着她,她也就顺势滚到景缘的怀里,唉唉哟哟变本加厉的哼哼起来。“哎哟,那个,做什么梦了?…………死了,我不记得了!” 景缘叹息一声,刚做完梦就忘掉,她除了表示无语,还能表示什么呢。她试着拨开了肖紫晨的手,借着晨光看了看她的额头。“还好啦,”她安慰着肖紫晨,“虽然鼓起包也破了皮,不过好像没有充血的迹象,估计最多肿个一天就好了。” “是吗,”肖紫晨口齿不清的哼哼道,“可为什么我会那么痛呢?我本来以为脑袋给撞出了个大洞呢。” 景缘闻言,静静看着她想了片刻,伸手探了探她额上的其他地方,火烫火烫的。“姐,你发烧了!我去让人给你请大夫啊。” “哦,”肖紫晨随口应道,想想没必要,胡乱挥了挥手,叫道,“还是不要了吧,我很少生病的,就算病了,过几天也会自己好,你给我煮碗姜汤就行。” 景缘大吃一惊。她姐姐很少生病?生病了也不吃药自己就好了?这是她姐吗?都烧得胡说八道了。 她不理肖紫晨,自个起床去让马房管事的备了马车去请大夫来。管事的告诉她,七姐一早就差人去请大夫了,连带着似乎还叫了个戏班,貌似还请了个相熟的捕快啥的,看来肖紫晨运气不错。 去了碧水小苑,发现那厢院门紧闭,门上两个门环,左边挂一块牌子,上书免战牌。右边环下帖一张字条,上书,“我已请了宋捕快来,有种你就硬闯,牢饭管你吃饱。”. 小苑里头,隐隐传来戏班子唱戏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男男女女的叫好声。景缘大力敲门,喊道,“开门,我是景缘!” 几乎是话音才落,里头就传来一个家丁的回应,“景缘你回去吧,七姐说了,今天闭院,谁都不见。” 景缘道,“我姐病了,你让安大夫出来,去给我姐姐瞧瞧。” 话音才落,里头立刻就答,“景缘,你让大夫人自个儿出去找大夫吧,七姐说了,今日闭院,谁都不见!”看着样子,七姐是铁了心了。 “胡宁,”景缘喊了里头家丁的名字,“你去跟七姐说说吧,我姐姐真的病了,让安大夫出来瞧瞧,耽误不了多久的。” 胡宁道,“景缘,你别让我为难了,七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说不开门,那就准是不开门。大夫人既然病了,你就该早些让人备车送她出去看大夫,何必在这干耗着寻晦气呢。” “你姥姥的!”景缘暗骂一句,掉头走人。 第八章 偷听 梦泽小苑那边,肖紫晨的病来的又急又猛,景缘走后没多久她便烧得彻底糊涂,捂着头满床瞎滚。小桃嫌她哼得烦心,擅自煮了一碗姜汤给她灌下,肖紫晨又哼哼了一会儿,总算晕晕叨叨的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个小姑娘在远处讲话,“走啊,景缘姐,咱们到厨房里瞧瞧去,今儿七姐院子里大摆筵席,厨房肯定有多买的新鲜好菜,趁现在还早,咱们捡几样来,中午煮了打打牙祭。” 七姐不是昨天才被打的么,怎么今天还能办宴席啊?肖紫晨弄不明白。莫非自己又在做梦?也不对啊,做梦哪能思考的呢?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这次是景缘的声音。她离得较近,应该就在床边。 前头那姑娘被她拒绝,很不高兴的回道,“景缘姐,这废物蛋你还管她做什么呀,咱们在肖家只有最后一个月好呆了,还不好好吃吃,好好玩玩?” 哦,说的又是这最后一个月,肖紫晨本来最关心的就是这事,有了吸引注意力的引子,她清醒不少,也分辨出了说话的人是小桃。她说的废物蛋是自己吗? 只听见景缘又说,“小桃,你过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景缘又道,“你老实说,有没有觉得我姐这几天变了?” “变了,当然变了。”小桃口气中充满了嘲讽的味道,“从前嘛,来日方长,她当然是做乌龟来的舒畅啦,偶尔lou个头,要么跟丈夫吵架,要么让太夫人臭骂,吵完骂完不舒服了,就回来拿你撒气泻火,小日子多滋润。如今发现势头不对,又想玩上吊折腾人。幸好老天开眼,没让她死成,让翠竹发现又救了下来,这下好,她不想死了,又开始狗急跳墙折腾人。从懒狗,疯狗再到急狗,变化当然大啦。” 这丫头,也太坏了吧。说的那么毒,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李三坡附身了。肖紫晨不能忍,却又按耐不住想要继续偷听的心,只好xian开半张眼皮,一边偷窥一边听。 “哎,你这个臭丫头啊,嘴巴怎么那么贱,”只见景缘捏着小桃的脸,重重捏了两下,骂道,“要不是我知道你这人就是有口无心,非让人狠甩你几个耳光不可!” ‘好嘛,景缘,姐姐记住你了。小桃这么损我,你居然都不帮我出气。’肖紫晨闷闷不乐的想着。她继续偷窥,又见小桃笑道,“那你怎么不叫人甩啊?说到嘴贱,我怕不及你的一成功力吧。” 景缘捶她一拳,嗔道,“哎,我说你啊,当我是骂街的泼妇吗。” “你当然不是啦,”小桃挽起景缘的胳膊,嘻嘻一笑,“你是我最好最亲的姐姐。” “我是你最好最亲的姐姐,那她是谁呀?”景缘指指**的肖紫晨。 “她?”小桃扫了肖紫晨一眼,“我可不认识咬人的疯狗。” “小桃!”景缘总算严肃了一点,低声斥道,“不许乱讲我姐的坏话。” “景缘姐,是实话,我真的搞不懂,这样的人,有哪里值得你对她那么好?”小桃说着,从身边的茶几上的水盆中捞了一条湿毛巾出来,挤得半干给肖紫晨换上,又盯着她打量了一会儿,摸摸她的的脸,拉拉她的被子,说道,“睡的跟个死狗一样,也真难为你了。” 见肖紫晨没有睁开眼反驳,她这才确定肖紫晨真的睡的死。她重新坐下,压低了声音对景缘道,“她这种人,自私自利,胆小怕事,却还好意思自诩清高,把自己看做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把其他人都看成蛮不讲理的下等人。我要是你啊,早跟她拖离关系了。” 那厢景缘没有回答,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小桃,说得过分了啊,不要再讲了!” 不要讲才怪,小桃的话匣子开了,才不想那那么快就关呢,又道,“景缘姐,你不会真的以为她是良心发现,想要好好承担起主母的责任,好好管理这个家吧。我娘跟我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她一辈子的切身体验,也是我来肖家前的亲眼所见,是绝不会错的。姐姐你脾气好,被那恶狗咬了那么多次都可以原谅,我可没你那么大方。从前的事还可以揭过不提,上个月那事我可饶不过她!” “上个月?”景缘好奇,“上个月什么事啊?我怎么没印象?” “还有啥事啊,”小桃朝肖紫晨那边努努嘴,“就是那天,我们谈了一次被赶出后银子怎么分,日子怎么过,后来她就闷声不出气,变着方的寻找机会闹上吊,想把我们三个拖下水,她这么歹毒心思,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这上吊怎么也变成拖人下水了呢?肖紫晨越听越糊涂,然而好奇心却也越来越重,因为关于从前那个肖紫晨上吊的原因,她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的。 “我看,也不一定吧。姐心里很苦呀。”景缘无力的辩驳着,说话时一点底气都没有。 小桃哪会听不出来她的迷惑,趁热打铁,继续数落肖紫晨的不是,“不是不一定,是一定,是肯定!肖家一家子都是做生意的,最忌讳上吊啊什么的这些晦气事。幸好她前日没死成,要不然肖家肯定恨死她了,连带我们,个个都要倒霉!等她后事一了,我,你,还有翠竹,不给个净身出户流落街头的待遇才怪了,以肖家老二的脾气,还会勾搭几个人牙子,强把咱们拐了卖掉,那才可怕。” “说来说去,你还是担心银子的事呀,”景缘无声的笑笑,“你放心吧,我在外头藏了钱啦。肖二哥要是真勾搭人牙子,我也有办法对付的。” “藏哪儿啦?”有了新希望,小桃两眼放光。“说真的,我真的很怕被人卖掉啊,姐姐你想什么好主意对付肖老二?” 景缘压低了声音道,“钱庄里存了七百两,还有舒捕快那放了四百两。” “哦,那我估计钱庄里的钱还要吐出来,舒捕快那的倒是有前途。”小桃掰着指头盘算了一番,终于展颜笑道,“四百两也不错了,有舒捕快在,那人牙子肯定也不敢乱来。景缘姐,还是你想的周到啊,不如,你让舒捕快送我们去扬州。我们在那开个小馆子,我跟翠竹掌勺,你管账,生意一定好的。” 景缘嘿嘿一笑,刮了刮小桃的鼻子,肖紫晨惊恐的发现,看景缘的模样,似乎对小桃的提议相当动心。“那我姐呢?”这句话一出口,更是证实了肖紫晨的判断,听那口气,完全是在询问怎么处理她这个累赘。 小桃道,“她呀,愿意干的,就在后厨择菜,不愿意干的,看在姐姐你的份上,白养她一个也行。不过我先说好了,你可不许再这么宠着她了!” 景缘点点头,“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到了这个地步,肖紫晨再听不下去了,再接着听,只怕小桃要煽动景缘把她卖给人牙子了。她想说话,谁知道一口痰正好滑到嗓子眼,气门一开,立即呛得咳嗽起来。 床边两人都慌了神,小桃脸色煞白,呆站那不敢说话,景缘倒什么都不怕,爬上床把她扶起来,问道,“姐,怎么了?” “我,我,”肖紫晨想了几秒,想到一句谎话,“刚才我做梦,掉水里去了。我想游,游不起来,想叫人,一开口水就使劲往我嘴巴里灌,后来,我就给呛醒了。” 这个理由也还算说得过去。看景缘两人明显舒了口气的样子,肖紫晨也放下心来。只是感觉还是怪怪的,明明是景缘她们两个在说她的坏话,为什么她肖紫晨反倒要撒谎掩饰呢? “姐,舒服点了么?要不要去看大夫?”景缘看她无碍,赶紧步入正题。 “嗯,好点了,”肖紫晨有气无力的道,“看大夫啊,那,那去看看吧,哎,头好痛。”这个是非之地,她是一分钟都不高兴多呆了,拼着没力气也要出去透透气散散心。 景缘笑道,“那我跟小桃陪你去。” “哎,不用不用,也不是什么大病,你一个人陪我去就好了,小桃,你去让人给我们备车就好!”肖紫晨以前不清楚内情,还觉得小桃虽然刻薄,对她还算不错,现在知道了,就开始怕她了,怎么说呢,肖紫晨其实不太擅长吵架,遇到嘴利的又不熟的,一般都是敬而远之。再加上她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似乎做了很多亏心事,她没办法反驳,只好又伤心又无奈的承担下来。 第九章 被抛弃 金陵是天朝第二大城市,规模仅次于京城,有内外城之分。内城繁华,面积较小,外城广阔,相对就要落后得多,肖家地处外城城郊,四分之一个时辰的车程内能找到的最好的大夫便是安大夫,再远的话,就不如多赶四分之一时辰的路直接进内城寻找名医了。 肖紫晨坐在马车上,并没有因为穿越后的第一次出门而感到兴奋,她甚至都没有xian开车帘向窗外看过一眼,只是默默的缩在被子里,回想之前在**偷听偷看到的一幕。 虽然穿越之后的处境不妙,遇到的问题也很棘手,但肖紫晨依然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有一个像景缘这样的好妹妹可以依赖,可以信任,这一份浓浓的亲情,比什么都强。景缘一直对她说,即使被赶出去了也没关系,她会陪着她,不会丢下她,这让她安心,让她感动,让她在鼓起勇气准备面对困难的时候,感到有人稳稳的站在她身边陪她战斗,不至于感到孤单无助。 如今看来,景缘跟她的关系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好,景缘说着这些话的初衷不单单是姐妹情深,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那就是让她冷静下来,不要再做类似自杀的傻事。如果她判断的没错,在景缘的心里,她已经被抛弃了。 原来她已经被所有人抛弃了! 肖紫晨鼻子酸溜溜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忽然觉得好可怜好可怜,从来没那么可怜过。那是有心无力的可怜,无从下手的可怜,无可奈何的可怜。 连情同亲姐妹的景缘都在心里放弃了她,更不要说在其他人眼中她是个什么形象。无论在任何家庭中,没有地位的人,不被家人看重的人,说话都是没份量的。就算她顶了个主母的名头又如何,就算她真的想到了解决家庭危机的方法又如何。如果家里人压根就不承认她,是绝不会听取她的意见的。 本来她早就有预感,那个上吊肖紫晨很可能留了个大烂摊子给她。所以也做好完全接受这副烂摊子的准备。只是她没料到,这副烂到不能再烂的摊子,或许真不是她可以应付的。 景缘放弃了她,这令她非常伤心,可设身处地的想想,她又找不出理由埋怨景缘。假如她跟景缘的身份对调,她百分之百老早就抛弃以前的那个上吊肖紫晨了。相较之下,景缘实在仁慈。 抛开外在因素,其实肖紫晨现在所占据的这具身体,也是她觉得自己可怜的一项重要因素。 肖紫晨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这样一句话——不要跟脑残的人讲道理,因为脑残人士的大脑里会自动释放一种电波,自动过滤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她觉得自己如今正是很被动的处于这样一种状况。穿越时见到的那个白西装说的不错,她的大脑里确实多了许多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许多记忆甚至都改变了她从前的习惯,因此她很好的接受了古代肖紫晨的身份。 不过,这些记忆不是全部,她甚至有些悲观的怀疑,这些记忆仅仅是古代肖紫晨所有经历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肖紫晨在记忆中几乎找不到不开心的回忆,关于肖家这个大家庭,她记得所有的人,却不记得任何与她们有过冲突的画面。 六姐七姐说她是废物,假如这个称号实至名归,那么她应该有许多关于失败的回忆才对。小桃说她们商量过出了肖家怎么过,又说以前的肖紫晨因为预见到自己有可能的遭遇而选择了上吊这种害人害己的终结办法。她不记得上吊肖紫晨到底干过多少蠢事,不记得她是如何嫁进肖家来的,她甚至不记得她的丈夫长什么样。 她不记得这些事,也就无从判断另一件事——从前的那个肖紫晨,她是在穿越时永久性的带走了这些不好的回忆,还是她早就抛弃了这些回忆,好像电视里描述的那种名叫选择性失忆症的心理疾病。 肖紫晨相信,能不能找回失去的记忆,与她能不能改变在别人眼中疯狗废物的形象,能不能在今后很好的活下去,关系重大。例如现在,她可以向曾经被她伤害过的人道歉,不管对方能不能原谅,起码要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诚意。 想到这,肖紫晨忍不住偏过头,去看看那个她最信任的人,那个被她伤害最深的人,没有想到,景缘也正在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肖紫晨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讲,又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景缘先开了话头,她抱歉的说,“姐,你不要怪小桃,她嘴巴毒,心却是好的。我们也并不想抛弃你,至少,我不会抛弃你。”看来她已猜到肖紫晨听到她们的对话了。 “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吧。”肖紫晨这样想着。她真的很想代替从前的古代肖紫晨对景缘说声对不起,可这单薄的对不起三个字,她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她连从前的肖紫晨为什么要咬她景缘都不知道,她能把对不起三个字中应该包含的歉意都表达出来吗?很显然,她不能。 她当然也知道小桃是好的,虽然她骂她是懒狗疯狗死狗急狗,毫不掩饰的鄙视她,唾弃她,但她依然愿意为了不让景缘为难而愿意白养她。这份宽宏这份仁慈,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 更不要说景缘。她的姐姐曾经真如疯狗一样的咬过她,还不止一次,说不定还打过她,骂过她。就连结束自己的生命,都选择了一种无良的手段,让景缘也跟着倒霉。 最终肖紫晨只能摇摇头,把头埋在被子里,不让景缘看到她流泪的样子。她一向是坚强的,也认为现代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纽带已薄弱到了不值一提的地步,自己之所以人缘不错,是自己常常因为懒得计较而扮演首先付出或者多付出的那个角色。若非穿越,若非遇见了景缘跟小桃,若非亲眼所见亲身体会,她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会体会到如此深厚纯真的情谊,竟然会有被两个十六七岁小女孩感动到流泪的那天! “我发誓,我一定要当好这个家,解决掉所有的麻烦,让身边的人,全过上好日子!”肖紫晨在心里对自己说。“也许过去已不可追,但是未来,我绝不会放!” 作为天朝第二大城市,天朝南部的经济政治中心,金陵的官道修得极好,再配上肖家优秀的车夫,不知不觉中,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医馆到了。 内城的名医中,最有名的便是妙手仙宗的宋大夫宋惠,狄大夫狄英,海大夫海国开三人。妙手仙宗听名字像个江湖门派,实际上是这三个名医合开的大医馆。 这三个医学奇才本来是势同水火的竞争关系,为了让自己的名头更响,生意更好,他们惨烈的厮杀。脑细胞死得多,医术研究也耽搁不少,敌人却一个都没倒下。在一次江南总督举办的酒会上,年轻的金陵知府对他们说,“您三位各自的长处,都是其他人比不了的,因此,您三位要想真较个高低,那也是较不出来的,大家与其斗个头破血流,何不抱成一团,合开一家江南最大的最好的医馆呢?” 于是妙手仙宗,金陵最大,最贵,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馆,由此诞生。肖紫晨的记忆中并不包含在妙手仙宗就医的经历,因而一开始并未对它抱任何期望。待进了那宗门,才发现它的伟大。 妙手仙宗所有建筑都是临湖而建,好像一座水上庄园,从外观上看,共有三个比较密集的建筑群,其间亭台楼阁总数不下百间。医馆的设计者并没有因为凭水建筑就省略植被绿化,而是在挖湖之前事先留好了多块种植树木花草的陆地,医馆建成后再引水填湖,令小片陆地变成岛屿,又以桥梁连接各处水上干道,自然景色与人工建筑的美好之处,全被和谐完美的展现出来。 “这是,医馆?”肖紫晨站在仙宗门口,暗暗乍舌。 “贵不贵?”她又道,之所以问这个,那是不自觉的表现了一下现代人对看病的恐慌。 景缘随口回道,“当然了,这是全金陵最贵的医馆啦!” 肖紫晨倒抽一口凉气,回想起之前景缘跟小桃的谈话,她大致能了解景缘为什么带她来,多半是过把瘾就死的那种。好嘛,既来之,则安之,能享受干嘛不享受呢。 一个知客侍女迎了上来,冲肖紫晨福了一福,道,“肖夫人好。”又对景缘行礼道,“景缘小姐好。请问,肖夫人是哪里不舒服?” 此言一出,肖紫晨与景缘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来历?” 第十章 妙手仙宗 侍女柔柔一笑,落落大方的说道,“景缘小姐冰雪聪明,芳华绝代,是远近闻名的冷美人,肖夫人天香国色,蕙质兰心,您还没出嫁的时候,小清就早已闻听过您的大名了。金陵城中凡是有可能来仙宗就医的,小清统统都认得。认不得的话,小清也不用继续再留在仙宗了。另外,小清也略懂医术,大致能看出肖夫人气色不太好。” “原来我是国色天香啊?”肖紫晨呆了,这皮囊好到这种程度? “冰雪聪明的冷美人吗?这个冷字,倒是很对我的胃口呢。”一贯冷静的景缘也陶醉在香浓的马屁之中。 两人就此失神,半天才回过味来。这才是做生意啊,连潜在客户的资料都实现打听清楚牢记在心,马屁更是拍得震天响,这还愁生意不好银子不来吗?太厉害了!肖紫晨有强烈的预感,今天要大出血了。 见肖紫晨与景缘两个暴发户家里出来的土包子杵在那发呆发那么久,小清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鄙夷,她很快又调整过来,把负面情绪深深藏起,lou初专业而又迷人微笑,“请问,肖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呢?” 景缘回过味来,代肖紫晨回答道,“嗯,发烧,别的不知道。” 小清又问,“请问有外伤吗?心情如何?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答。” “没有外伤,心情,”肖紫晨对她笑笑,“心情还好。”被人夸国色天香,那心情还能坏了? 侍女点点头,向身后招呼了四名轿夫挥了挥手上来,四名轿夫将不上帷子的两乘凉轿抬上,恭恭敬敬的道了声请夫人上轿,请小姐上轿,把肖紫晨跟景缘以前一后扶了上去。 肖紫晨受宠若惊,当然欣然从命。一直到完全康复之后很久很久,她脑子里还是晕乎乎的。乘坐凉轿的惬意虽然很好,这医馆的秀美景致与侍女轿夫无可挑剔的服务态度也令她满意,整个治疗过程中的奢侈享受,才让她深深震撼。这般舒适体贴的待遇,只怕是现代的有钱贵族才能享受的起吧。 由于肖紫晨已经睡过一觉耽误了时辰,并且没有预约,仙宗里的独门独户的包院服务以及宋惠,狄英两位大夫那的包间服务她是享受不到了。幸好她病得不重,特长是男科的海国开大夫那里还有空闲的包间可用。 由于是初次光临,一路之上小清都全程陪伴,向肖紫晨跟景缘介绍仙宗景致以及可以享受到的医疗服务。 根据小清的介绍,肖紫晨大致了解到,仙宗里的三巨头之一宋大夫宋惠擅长内科,三巨头之二狄大夫狄英擅长外科,三巨头之三海大夫海国开擅长男科与心理科,除他们之外,仙宗还有数十名学徒做辅助医师。一会儿给肖紫晨看病的,正是最后一位海大夫。 见肖紫晨听到海大夫擅长男科后面lou疑难之色,小清不慌不忙,侃侃道来。其+实三位大夫在各个方面都很出众,绝非寻常大夫可比,之所以把它们擅长的单独列举,是因为三位大夫在各自的最强项上,已经到达登峰造极,别人望其项背的地步。除了他们,那几十位学徒也很优秀,虽然离三位神医还有很大差距,比金陵城中其他大夫那是好得多了。 小清的口气中溢满骄傲,说的好像除了他们仙宗之外,其他大夫都不懂看病似的。抛开越来越担心的价钱问题不说,肖紫晨倒是越来越期待,能把自己吹得那么神的医馆,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很快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肖紫晨发现那所谓的包间,倒是非常有特色。就整体来看,那是一栋坐落于水上的阁楼。与寻常阁楼不同的是,这栋建筑并不是封闭式的,而是一分为二。当中是宽阔的走道。南北两面各有三个大房间,即是六个包间。 六个包间格局相似,每个都是被划分成两个小间与一条走道,类似火车上软卧车厢的风格。外间是客厅,里间是卧室,走道的尽头通往宽敞的水上阳台。 根据肖紫晨目测,整个包间大约四十个平米左右,里面家具饰品样样精美齐全,墙上挂着数副字画,恰到好处的填补了视野中的空白,房中小供桌上的香炉内燃着淡淡的不知名的檀香,香味清爽,十分醒脑。这包间的奢华程度令人叹为观止,却又不乏舒适生活的温馨感,装修设计者的水平可见一斑。 这本来想都不敢想的医疗环境令肖紫晨叹为观止,几乎忘了自己是来看病的,待到她看见水上阳台,与那清可见底的似乎不含一点杂质的湖水,更是直接康复,心中蠢蠢欲动,只想去玩水。 小清察言观色已入化境,哪会看不出她的心思,立刻差人摆好蒲团,将她请到水边做好,道,“夫人您无论是要玩水或是钓鱼,都请自便,只需当心自己的安全就好,请您在这稍等片刻,马上就会有侍女前来接替我的工作,海大夫也会很快过来,小清暂时告退。” “景缘,这水好清,水里好多鱼啊。”肖紫晨道。 “嗯!”景缘痴痴答道,她也是第一次来这奢侈的地方,难以想象这么大的湖泊竟会如此清澈,水里游鱼水草与水底的卵石无一不看得清清楚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景缘,你看,还有虾哦,好大!”肖紫晨又有了新发现。 “怪不得小清说可以钓鱼,他们的准备还真充分呢,”景缘道,“你看,还有蟹呢,不过现在十月,蟹黄应该还不饱满吧。” “非也非也!”一个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二人回身望去,只见一个约莫二十上下头戴医冠的青年医师正推开大门向她们走来。他个子很高,长得还算英俊,微方的瓜子脸,精致的五官,比较顺眼清爽。等他走得近些,肖紫晨发现他的魅力远不止之前观察的那样,此人一脸自信,器宇不凡,迈步稳健有力,给人一种强烈的凝定感,再加上深具磁性的男中音与一身淡青色的云纹长衫,真像一个洒然入世的方外高人。 莫不是她眼花了吧,这小年轻怎么会给她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呢? “仙宗的蟹与别家不同,是我用亲手调制的药催生过的,虽是十月,肥美绝不比深秋的差,”这么说着的时候,医师已来到她们身边,深深一躬后,笑道,“在下海国开,肖夫人好,景缘姑娘好。” 对面两人回了一福,道,“海大夫好。”肖紫晨心里纳闷,神医不都是经验丰富的糟老头子吗,怎么会是小年轻?他的名气,不会是吹出来的吧?记得他擅长男科,不会是kao美色……可看他那么有男人味,气质那么好,一点不像会干那事的人呀。难道他是专门扮演一的角色…… 太邪恶了,肖紫晨不敢多想,赶紧把那腐败的念头赶出脑海。 但是,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做足礼数之后,海国开不问任何病情相关的事,却指着水里的游鱼道,“二位,似乎很有兴致垂钓一番?” 肖紫晨扭扭捏捏,不知该如何作答,你他奶奶的,不问我哪里不舒服,反来问我要不要先玩玩,这是什么意思?景缘也痴在那里,一头雾水。海国开自动选择答案,对身后尾随而来的两个侍女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出门,不到三十秒的功夫,已拿了包含三根钓竿在内的全套钓具回来。 海国开一一分配,人手一只,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虽然都是意外,然,偶然之中,也包含着必然。我以为,人的情绪好坏与否,就是这偶然与必然中重要的因素之一。肖夫人远道而来,必然劳顿,加之有病在身,心情自然也不会好。不如先垂钓一番,寻点乐趣,我们再谈医治,不知肖夫人意下如何?” 其实肖紫晨现在的头已不太痛了,海大夫的这个借口也还算不错,她随遇而安,当然没有不应的道理,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她指指地上摆放着的十数种饵料,问道,“这么多饵料,该选哪种?” 海国开哈哈一笑,“肖夫人坐下便会知道了。” 坐下就会知道?这不邪门吗? 肖紫晨还是顺从的往蒲团上一坐,果然就知道了,原来在盛放每样饵料的小碗边缘,都贴了大张的字条,上书一种水产的名称,想来就是想钓什么就用什么。她对景缘招招手,唤她在身边坐下,问道,“景缘,你想钓什么?” “虾!”景缘很干脆。 “我要钓蟹!”肖紫晨说,她又问海国开,“海大夫你呢?” “唔,那就,钓一条桂鱼吧。”说着,海国开从写着桂鱼的小碗里捻了一小团饵料出来,挂在钩子上。 在清水的环境下钓鱼就是爽,想钓什么,直接把饵料送到它嘴边就是了。妙手仙宗的鱼饵也确有独到之处,每种标示了水产名称的饵料,并不是说只有那种水产才吃,而是说这种水产最爱吃。 肖紫晨的钩子才放到那蟹的旁边,巴掌大的肥蟹已迫不及待的舞着钳子上来猛吞了。景缘那边也是一样,不多会儿便钓了七八只大虾。倒是海国开一无所获,不过并不是他技术不好,也不是水里没有桂鱼,而是他指挥着自己的饵料在水里左冲又突,把后面尾随的一大群桂鱼耍得团团转。 不时有缺乏耐心的凶鱼跃出水面,以飞溅的水花抗议无良的钓者。景缘跟肖紫晨发现了这个玩法,纷纷效仿起来,只有最敏捷的游鱼,才能享用她们的饵料。 每每看到有特别饥渴凶猛的猎物,这两姐妹都会情不自禁的发出愉快的尖叫与嬉笑。她们的欢声笑语回荡在清澈的湖面上,也传递到了附近相邻的包间,不多会儿,这一侧的三个包间全都钓起鱼来,热闹的程度甚至连专门的钓场恐怕也及不上,这哪里还是医院,分明是游乐钓场。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一股烤虾的鲜香,景缘反应最快,先是看看自己身后,发现盛虾的盆已空了,她立刻转头,望向香味传来的那个方向。 迎着她的视线,一名侍女轻轻点头,lou初一个温柔的微笑,“景缘小姐,请您稍等片刻,烤虾马上就好。” 这服务,太贴心了! 第十一章 茵茵 当虾入口时,景缘再次体会到了妙手仙宗的神奇。这烤虾的涂料,居然包含了她最喜欢的黔中花溪红椒与西域浓香的孜然,初尝是浓浓的混着辣香的孜然香味,舌头抿抿,红椒的辣就显了出来,一口咬下,鲜美的虾汁从肥美的虾肉中涌出,又鲜又甜,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景缘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烤虾。 肖紫晨也吃的非常愉快,她在现代只是个普通小百姓,没有闲心研究美食,口味也不挑剔,她手头的那只虾没抹孜然,也不带辣,仅仅是在烤熟后简单的涂抹了一点酱汁,简单中却蕴含了无穷的回味,同样是她吃到的最好的烤虾。 一只吃完,一点不过瘾,她习惯性的要求再来一只,却被景缘拒绝,告知她是病人,不允许多吃烤食。海国开在旁边哈哈一笑,亲手夹了一只烤得焦黄的大虾递到肖紫晨手上,道,“若是治个小小的发热还要禁这个禁那个,在下的医馆还不关门么?” 嚯,口气之大,比引路的小清还要嚣张。不过美味当前,肖紫晨也顾不得神思这大夫是不是专会胡吹牛皮的假冒伪劣产品,乐得有借口大饱口福。吃完了烤虾,侍女又送上新鲜蒸出的桂鱼跟鲈鱼粥请她们享用。 这些食材都是她们之前钓起的,手艺高超的侍女就近处理,再送到她们嘴边,因而吃得格外香甜。事实上,妙手仙宗在猎取可能上门的客户资料时,对客人的口味爱好也一并收集了,侍女递给她们的食物口味都不一样,全是经过精心研究,确认是对方最迷恋的味道。这种时候,近水楼台加欢声笑语,气氛好的不得了,即使是患了厌食症的病人,都很有可能胃口大开。 一顿饭吃完,已是半个时辰过去,小清差人来说又有新的病人到访,海国开道了声抱歉,匆匆离去。 肖紫晨kao在阳台的一角,背后跟屁股下堆了厚厚一坨垫子,她打了个饱嗝,转头对身边的景缘耳语道,“景缘,这里好不好玩?” 景缘大力点头,“好玩,更好吃!” “你知道这要多少银子吗?”肖紫晨有些杀风景的问她。 景缘道,“只要不超过五百两,咱们都给得起。” 肖紫晨略一思考,顿时大吃一惊。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小钱,够金陵内城的普通百姓过五十个月了。要是外城或者乡下,那这个数字最多能还能翻十倍。她本来还想接着问花这么多钱家里会不会不高兴,最后还是忍住了。 因为关于每月花销一项,她脑中也是一片空白,感觉就好像那个古代肖紫晨从来不出门一样,只是知道肖家相当有钱,号称家资千万。奇怪了,她可是主母啊,怎么会对家里财政的明细情况一无所知,莫非这又是上吊肖紫晨的一大失败? “放心吧,姐,”景缘也抱了一堆垫子在她身边放好,懒洋洋的躺下,道,“这离钱庄不远,那里我还存了七百两,这仙宗再贵,也贵不过一千两的。” 既如此,肖紫晨就放心了,她瞧了一会儿湖景,眼皮子又开始打架。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几乎全黑了,借着月光,她看见自己身上盖着轻柔暖和的毯子,身边多了一扇三折的屏风,好像一堵弧形的墙壁把她围了起来,这应该是怕她吹风着凉吧。 稍微活动了一下,肖紫晨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相当良好,头不痛了,精神头也不错,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这是健康,她懂的。看来妙手仙宗果然还是有点道道啊,居然不知不觉就把她给治好了。 “景缘,”她对着屏风后喊道,“你在吗?” “回肖夫人的话,”屏风后传来一个侍女的声音,“景缘小姐已经回去了,海大夫请您今晚在仙宗留宿,方便观察您的病情。如果您执意要回,那请您稍等,我这就去请示海大夫。” 景缘回去了?海大夫要她留宿?她发个烧还要住院吗,还是说她得了什么大病? 肖紫晨默不作声,心里头把这几件反常的事情揣摩来揣摩去,脑中百转千回,饶了无数个弯弯,依旧没想通这是为什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擅长心理治疗的海国开看穿了她的窘境,故意给她创造了一个与家人隔绝的环境。 肖紫晨承认,这是她心底最期待的结果。她正需要一个安静的,没人打扰的环境好好思量思量呢,因为几个时辰之前,她又发现了自己新的的首要任务。不是弄清五万两的身份,也不是让六姐七姐言归于好,而是如何改变自己在肖家的形象。 这个问题比前两个都要难得多,也玄乎得多。看似头绪千万,实则无从下手,想来想去不得其法,她又开始烦躁起来。 不知不觉中,隔壁阳台上传来的一个清脆的女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海大夫,您看我的脸还有救吗?” “有救有救!”海国开的声音就好像大灰狼,正哄骗着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不就几个小疮小痘吗,人人都会长的,很快就会好啦!” “真的么海大夫?可我脸上的痘痘好几十个呢,身边的人,好像……都没我长得多。”那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简直要哭了,“他们都悄悄在私底下说,说我要破相了,我白天不敢出门,这才晚上……晚上来找您的。” 这俩人说话声音都很近,肖紫晨kao着围栏朝那边探了探身子,果然瞧见那两人也正kao边坐着,那姑娘坐姿跟她相似,都是龟缩在角落里。 那是一个有一点婴儿肥的圆脸姑娘,年纪大约只有十三四岁,在烛光的照映下,她的额头泛着一层亮亮的油光,脸蛋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肿包,全是青春痘。 肖紫晨有很丰富的战痘经验,中学时候班上有个女生也是一脸的痘,她们关系不错,那女生与小痘痘抗争的全过程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对新生活无能为力的肖紫晨忽然发现了自己熟悉的事情,她一颗心顿时热了起来,忍不住道,“***,你别怕,痘痘嘛,不过是长身体的时候体内激素太多,导致内分泌太旺盛或者内分泌失调,油脂分泌太旺毛孔清洁不够才长的,只要用中药好好调理身体,再配合各种面膜,很快就会好啦,你那么小,应该才刚发育吧,还有得长呢,不会破相的!” “真的么?”小姑娘是不懂啥叫激素啥叫内分泌的,但不会破相四个字可是听得很清楚。眼前忽然出现这么一个脸蛋光滑得好像蚊子都站不住脚的漂亮姐姐宽慰她,无异于在她心头的希望之火上狠添了一把干柴。 那厢海国开也不住点头,咧嘴嘿笑起来,小姑娘觉得她笑得好帅气好真诚,笑得她头都晕了脸都红了。肖紫晨觉得他笑得好狡猾好无耻,就跟那专门拐卖小萝莉的怪叔叔没啥两样。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海国开看起来就是一副又帅又能干的有为青年样,她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坏的地方想呢? “肖夫人,你醒啦。来来来,过来说话,咱们三个好好聊聊,给小茵茵想个好方子,让她明天就开始好起来。”海国开冲肖紫晨招招手,一副盛情款款的样子。 他一口小细牙又白又齐,隐隐闪着珍珠般的光辉,此时光线不佳,添了不少朦胧感觉,虽然脸部细节没有白天看得清楚,却更突显了他双黑黝黝散发着智慧光芒的的眼睛是那样迷人深邃。肖紫晨一个失神,差点抬脚就要跨到隔壁去。 幸好她自制力还是有的,及时悬崖勒马转移了视线,稳住脚跟向小茵茵笑道,“小姑娘,你等等啊,我过会儿就来。” 茵茵嗯了一声,重重点头,“姐姐你快点啊,我叫他们给你开门。” 哎,跟嘴甜又好说话的人打交道就是容易。小茵茵天真年幼自不必说,海国开又是大夫又是生意人,营造气氛正是他拿手好戏。三人围坐在小茶桌前,一面品着清香的碧螺春,一面聆听小茵茵的悲惨遭遇。 这孩子是半年前才开始长痘痘的,开始还好,只是鼻头跟上唇偶尔长个把,后来渐渐就多了起来。茵茵的爹是本地有名大富员外,家里田产多,银子多,老婆七八个,孩子十几个。本来茵茵与兄弟姐妹们关系也并不太好,不过最近几个月,这种情况大有改善。 大姐二姐都已经出嫁,如今家里最大的是三姐,她常常组织一些夜会或者郊游活动,带领全家孩子游玩。郊游一般是到附近的山里观景,男孩与家丁们一起打猎,然后到水源边收拾猎物,大快朵颐。夜会相对单调,基本就是围着烤炉聊天,但频率要远远高出郊游。 茵茵对这两项活动有着相当的**,她是个不太聪明的小话匣子,从前常因为说错了话被兄弟姐妹们嘲笑,闹的很不开心。如今游玩得多了,她发现大家其实都会干点傻事说点傻话,心里平衡不少,兄弟姐妹们似乎也习惯了她的天真,不再嘲笑她了。 这本来是极好的事,偏偏她的脸蛋却不争气,使劲的长痘痘,让她重新又成了孩子们中间的焦点,几个兄弟还好,多半是宽慰她,姐妹们就不同了,她们似乎更关心她,却总是说些让她伤心的话。 “哎呀,茵茵你要是好不了那怎么办呀?” “茵茵你要是因为这个嫁不出去了可怎么办呀?” “茵茵你好可怜啊,好端端的一张脸,就这么毁掉了。” …… 诸如此类,听说话人的口气,都是又心疼又怜惜,可这话进了耳朵,进了心里,怎么就让她那么难受呢? 肖紫晨从茵茵的话里捕捉到两个疑点,试探着问道,“茵茵,你们郊游的时候,猎物都是怎么吃的,还有夜会的时候,都吃点啥?” 第十二章 不要钱的美容秘方 茵茵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已经知道肖紫晨想问的是什么了,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老实交代,说道,“郊游打的野味都是烤着吃的,夜会围着烤炉,其实每次也都要烤点什么的。其实,我最近已经吃的很少了,每次都只吃一两块而已。” 肖紫晨摸摸她的头,温柔的劝道,“茵茵,既然你知道吃烧烤会上火,就该彻底断了啊,怎么还会忍不住呢。” “其实,我也想的,”茵茵低着头,声音更小,已经跟蚊子叫有得一拼了,“但是人家喜欢吃嘛。还有,他们都说少吃一点没事的,所以每次三姐都只给我吃一两块那种烤得最香的解解馋也就是了。” 嗯,很好。烤得最香的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焦黄焦黄咬一口吱吱冒油的那种了,一块这样的烤肉,威力不会弱于十块仅仅是刚熟的烤肉。 肖紫晨看看海国开,帅哥对她眨眨眼睛,张嘴无声的吐了两个字。看那口型,像是个称谓,肖紫晨也回了句哑语,说,“三姐?” 海国开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这什么世道啊,一家人都这么算计,借着和睦兄弟姐妹感情的借口这么坑害自己的妹妹,茵茵的三姐也太无耻了。肖紫晨因为景缘与小桃而对对这封建社会建立起的良好印象顿时给破坏不少。 海国开拉了阳台角落里垂着的一根线,房门外隐隐传来一阵铃声。不多会儿,一个侍女捧着推门而入,恭恭敬敬跪坐到海国开跟前,将盛着砚台笔墨纸张的托盘捧至头顶,道,“师父,您要的笔墨。” 海国开嗯了一声,提笔沾墨,就着托盘就开始书写方子。那侍女显然受过专业训练,那托盘在她的头顶,就好像生了根,海国开刷刷刷刷写了半天,都不见一丝晃动。肖紫晨眼睛瞪得老大,人型书桌,丫丫的,这什么世道啊,太奢侈,太腐败了,这大夫当的真是倍有面子。 小茵茵见海国开写个不停,脸色不知怎么地忽然黯淡下来,好像非常害怕一样。肖紫晨以为她还在担心病情,搂搂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每天吃药再敷面膜,就会好啦。” 茵茵道,“面膜我每天都有敷的,只是效果不大。” 肖紫晨哦了一声,问她,“你敷的都是什么啊,姐姐也知道几个面膜配方呢,不如我们交流交流?” 茵茵点头道,“好呀。我用的是白芷膜,是用白芷跟白藓皮还有蛋清调的。还有重楼,丹参跟蜂mi调的重楼丹。” “嗯,还有呢?”肖紫晨意犹未尽。 “还有?”茵茵小小的尴尬了一下,“没有啦。我们家就我一个长那么多痘痘的,姐妹们多是用的牛奶珍珠啥的,那些不管治痘。别家的姐妹,好像也没有好办法。” “哦,”肖紫晨道,“没有芦荟吗?芦荟除痘才好呢。” “你说芦荟?”默不作声的海国开忽然cha嘴,“就是那个西洋传来的叶子肥肥的,叶缘像锯子的芦荟?” “是呀,”肖紫晨点点头,犹疑的问道,“你们都不用吗?” “不用。” “那木瓜呢?” “也不用。” 哦!原来如此,肖紫晨懂了,看来天朝与外国的交流度还不够,这些个舶来植物都没进入中医的研究范围呢。这样的话,那慈禧老佛爷用的玉容散他们应该也不知道了吧。 “白牵牛、白蔹、白细辛、甘松、白芨、白莲蕊、白茯苓……”肖紫晨一项一项念着,她在美容方面很有共享精神,每每发现有什么好的化妆品,她都会主动推荐给身边的姐妹,同样的,姐妹们也会回报她,一来二去,大家在美容一块都变得很有心得。 此时御用玉容散的方子一出,不只是茵茵,就连海国开都呆了。天朝美容业其实是非常发达的,但这发达仅仅局限于宫廷,好的美容方子,无论是外用还是内服,都是御医们的秘密,向来都只是代代相传,从不外泄。 而且,类似武林江湖中会分许多门派一样,许多行业也都有许多门派,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独有的特点和绝活,除非门内嫡系,一般人都不能一窥究竟。天朝的医学也是如此,例如京城御医贾全昌为首的皇派,金陵以狄英为首的江南派,都是赫赫有名的大派。 开发一个玉容散这样有数十种成份的面膜配方,不仅需要高超的医术,丰富的经验,还需要海量的资金支持,除了专为天子贵妃服务的皇派,天朝没有任何一个医学门派研究得起。 说完了玉容散,肖紫晨又说了杨贵妃的太真红玉膏,武则天的神仙玉女粉,永和公主的洗澡豆等许多名方以及现代社会女生常用的其他天然美容方子,内服的,外用的,全都有。 这些在肖紫晨看来不算什么,不过是给新认识的***介绍美容知识,但在海国开眼里,这些就是大把大把数不尽用不完的银子如决堤的江河向他涌来。有了这些方子,他再跟两名合伙人仔细研究研究,揣摩揣摩,江南派中医在女性美容一块的地位必定大大提升,兴许能追上京城皇派都不一定哦。 等开发出了新产品,以后每个月都可以把金陵城那些个贵妇的腰包一个不拉的狠狠的榨上一榨,那真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都说金陵名媛雪紫晨是个有名无实的大废物,在父亲倒台,被迫嫁进金陵第一暴发户肖家之后,闹了无数的笑话,干了无数的蠢事,最终被花心的丈夫遗弃,成了躲于深闺中不敢出门的怨妇。 如今看来,雪紫晨至少在美容一项是绝对名副其实的。不,甚至还远超出他海国开的想象。不过情商一项嘛,就实在差得远了。她现下说的这些方子要是交给她的六姐七姐开发售卖,这两姐妹哪里还会闹得起来,若是卖给他独家经营的话,万两白银他也肯出啊。 结果……谁知…… “哈哈哈!!!”海国开高兴得快晕了,却偏偏得一忍再忍,决不让自己lou出一丁一点想要放声大笑的样子,茵茵年纪尚小,又不是读书的料子,这些方子她是决计记不住的,他就不同了,肖紫晨就是再说一个时辰,他都能把她说的所有关于医学的东西默写下来,这就是金陵第三名医,海国开的可怕能耐。 当然,海国开虽然开心,但还没到走火入魔的程度,毕竟雪紫晨这些美容方子的来历还不清楚,那成份复杂的玉容散的效果也还有待确认,不过凭借着自己从两岁起就开始积攒的经验,他可以确定雪紫晨提供的大部分简单方子都是确实可行或是已经存在的。复杂的嘛,他有预感,一定能行。 今天一听说肖家大夫人来看病了,海国开就有强烈的预感,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没想到啊没想到,对方竟是给他送银子来了。作为一个立志三十岁就退休养老的名医,退隐时不带着大把的银子那是说不过去的,看来天都感念他的理想之伟大,想要好好帮他一把。 唔,瞧肖紫晨好像也说累了,今儿个给茵茵的诊治就到此为止吧。海国开这么琢磨着,顺手又写了一个忘忧散的方子,嘱托侍女道,“下去煎了,给茵茵小姐服用。” “苦吗?”茵茵听到要吃药,声音都开始打抖,这也是为什么海国开写方子时她会害怕的原因。之前她其实早看过几个大夫,每个都给她开了奇苦无比的清凉降火药。她不吃,一吃就吐,她母亲又舍不得强灌,这才下了狠心,把她送到这贵死人的妙手仙宗来。 “不苦,一点都不苦!”大灰狼海国开呼噜呼噜的摇着狡猾无耻的大尾巴,欺骗着天真无知的小朋友。 “只不过是让***你睡个好觉,尽可能多的忘掉刚才听到的事罢了。”这句话他当然也不会说出来。 “茵茵,”无耻的人继续道,“你乖乖的,在这住着,大夫答应你,最多一个月,一定还你一张漂亮的脸蛋,好吗?” “好!”茵茵得了希望,回答时感觉自己腰板都直了许多。 “肖夫人,我们,出去走走?”在大人面前骗小孩可以,在小孩面前骗大人就难得多了,海国开决定换个战场,将今夜的战果扩至最大。 第十三章 交易 白日的仙宗一派雾雨云台的美好景致,夜里点了灯笼,又是另一番景象。灯笼有大有小,有明有暗,所有灯火照挂的地方都经过精心挑选,并不仅仅是起到指路的作用。它们或是照亮了某枝嫩叶的翠绿,或是突显了某朵花的艳丽。让游人不住赞叹,白天怎么没发现这棵树这样可爱,怎么没发现这朵花如此狂放,这些细景微景的存在,展现了妙手仙宗的另一面美好。 肖紫晨再开眼界,普通小灯笼的光亮远远不及激光灯,却能起到可以跟激光灯媲美的增景效果,天朝的园林水平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些景色吸引,几乎忘掉了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肖夫人,感觉怎么样啊?”海国开陪了半晌不见她说话,耐心稍微有些动摇。 “感觉很好,这里真的美极了!”肖紫晨由衷赞道。 “呵呵,”这样又直白又没水平的夸奖可提不起海国开的兴趣,雪紫晨当年号称才女,智女与美女的化身,他本来以为她会说些有诗意的话呢。不过这些不是重点,他又道,“我是问,您的身子感觉如何?” “感觉不错啊,海大夫,你是把药掺在那些鱼啊虾啊里给我吃了吧,真的很有水平啊,我一点都没吃出来。”肖紫晨看着他的眼睛,“话说,海大夫,冒昧的问问,你今年几岁啊?你看起来只有二十岁的样子,真令人不可思议!” “老啦老啦,在下只差三个寒暑,便要步入而立之年啦。”海国开总算听到了一些让他感到得意的恭维话。笑的也真诚起来,“肖夫人,您的头疼病是好了,那您的心病呢?如果肖夫人愿意,在下也愿意听听夫人的烦恼,或许,能帮夫人解忧?” “心病?你怎么知道我有心病?”肖紫晨心虚的反驳着,她可不觉得自己有病,可人家显然问的是上吊的那个。 海国开背负双手,仰望夜空,侃侃而谈,“肖家八个子女,六男二女,这数字吉之又吉,特别最后一位公子,既是第六个儿子,又是第八个孩子,吉上加吉,家里有八个孩子的家庭很多,如此生法,却是仅此一家,这是肖老太爷创造的第一个奇迹。八公子出生后,给肖家带来了无尽的好运,肖老太爷如一颗彗星般升起,他以一块捡自自家菜地的黄金起家,征战商场无往而不利,短短五年便赚到千万家资,带领肖家成为金陵外城首屈一指的巨富,这是肖老太爷创造的第二个奇迹。” “之后,肖老太爷斥资数百万,买下了自家周围方圆超过八里的大片土地,建立了肖家庄园,又在庄外植树造林,丰富景色。肖家庄那别具一格的设计,好似贔屃伏地,气象万千,却又被老太爷解释出幸福生活像花儿一样盛开的美好意境,真是羡煞旁人。众所周知,贔屃乃是龙子之一,肖老太爷又是梦到真龙投井而开始发家,从此之后,肖家变成为金陵城中最受关注的家庭之一。 之后,肖风哥,也就是夫人您的丈夫,他的原配夫人患绝症去世。在风哥续弦的选择上,肖老太爷又道出了令全金陵都争相关注的惊人之语。那就是风哥的妻子,将替代肖老太太,成为肖家主母,掌管一切内务家事。 肖老太爷说这是神龙的指示,他绝对遵从。但事实上,金陵城里稍微有点见识的豪族们都认为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诱饵,肖老太爷希望肖家主母的位置有足够的**力,可以吸引到豪门望族的注意,通过主母之位,吸引到望族千金嫁入肖家,一方面希望望族千金能够提高家里八个子女的见识跟气度,另一方面,也希望从此建立一道桥梁,一道通往豪门望族的桥梁。只有这样,肖家才能从一个遭人眼红遭人诟病的暴发户,真正蜕变成金陵上流社会中的一员。 只可惜,肖老太爷愿望虽好,然天意却不想遂他的愿。前前后后共有三名金陵名媛嫁入肖家,她们死的死,休的休,不仅没有一人能带领肖家走上望族之路,恰恰相反,十年之中,肖家人心涣散,像中了魔一样,八个兄妹貌合神离,早已没有一家人的样子。 到您,肖夫人,您贵为通判之女,是肖家列位长妇中身份最高的一位,然而您在肖家的表现也是最遭的一位。家里兄弟的关系不仅糟糕到了互殴的地步,您也曾经想不开,有了轻生的念头。 肖夫人,您的心病,就是如何打理好这个家,在下,没有说错吧?” “你,没有说错。”老半天之后,肖紫晨才叹息一声,缓缓说出了这五个字。今天这趟医馆没白来啊,听到了这么稀奇的一个故事。她记忆里可没有这些东西,感情这肖家主母原来是个丧门星呆的位置啊,她这下懂了,她给那个白西装可坑惨咯。 她又说,“海大夫,看你的意思,你是有办法改变我的窘境,让我可以当好那个家咯?” “在下可以尽力一试。”海国安站在肖紫晨身边,头略向右倾,将他最帅气的左脸完全展现在肖紫晨的眼中。 ‘帅,真的很帅!’肖紫晨在心里赞叹。若是平常,她说不定真会看呆呢。不过她并不是那个正版肖紫晨,她是想管理好肖家的,但还没着急到要上吊的地步,因此她对海国安更多的是怀有戒心,而不是期望。 “哦,”她冷静的答着,“那海大夫能不能告诉我,当务之急,我该做些什么。” 海国安道,“其一,解决好六姐肖桂兰与七姐肖桂芳之间的矛盾。其二,改变夫人在肖家的形象,让他们重新认识到,夫人您其实是货真价实的名门闺秀。” 他说得平静,心里却在暗暗吃惊,以他掌握的资料以及肖紫晨上吊的行为来判断,一旦他提及如何当好家的问题,肖紫晨应该迫不及待的向他去寻求答案,而不是这么冷静的与他斗心才是。假如她肖紫晨一直都是这么冷静内敛的女子,怎么会把肖家管理得一团糟呢,真是奇哉怪也,难道说她上吊之后,忽然转了性子? “那,关于如何解决六姐七姐的矛盾,海大夫您有什么好办法么?”肖紫晨试探道。海国开有办法那当然最好,要是他耍花样,她就要重新对他作出评估了。 “这个嘛,在下正好有一计。” “哦!”肖紫晨有些兴趣了,“是可以彻底解决六姐七姐的矛盾吗?” “这个不行,”海国开倒还老实,“只能解一时之围,不过让她们和睦三年五年想来应该没有问题。” 肖紫晨点点头,不要说三五年,三个月她都满意了。“那么,”她又问,“我该如何改变形象,这个海大夫你有高招吗?” “这个嘛,暂时没有。”海国开道,“不过事在人为,在下对心理学多少也有些涉猎,手头上人力物力资源都很丰富,只需谋划些许时日,想来应该不是问题。” ‘小狐狸崽子,你够狡猾的。’肖紫晨在心里骂他,‘我如果不问你主意的详细内容,你就会一直给我这么装下去,一点提示都不给,是也不是?好,你奶奶的,我问,不就是问个价吗。’ “海大夫,开个价吧。”肖紫晨笑笑。 “肖夫人爽快,那我也不含糊了。”海国开嘴上在夸她,心里却在骂娘,你这娘们,说话咋这么没水平呢,哪有这么**裸叫人开价的。你到底是聪明呢,还是蠢呢?还是暴发户都这么直白的?形象就不能稳定些吗? “这个数!”他伸出一个巴掌,五个指头纤细修长,指甲修的圆润光滑。 “五百两?”肖紫晨小激动了,居然不贵啊。 幸好是光线不好,她没看见海国开的脸,海国开脸都绿了! 他的心理底线是十万两,因为是跟暴发户做生意,所以就开价五十万,给还价留了充分的余地。毕竟肖紫晨主母的位置要是能坐稳的话,调动百万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分个十万也不过分。谁知道这肖紫晨竟然是个铁公鸡,五百两的话也说得出来,丫丫的,要不是看在那几个面膜方子的份上,他都想喊送客了。 “怎么,不对吗?”肖紫晨总算也不迟钝,发现了一点端倪,“那是五千……,五万……,五十万?”看海国开眯眼笑了起来,她总算懂了,恨不得一个巴掌甩上去。还五十万呢,赏你五十记耳光打烂泥的臭脸,让你喝西北风喝个饱。 “其实细节方面,还可以详谈。例如如何解决这次六姐与七姐的矛盾这一计,在下可以免费赠送,就算给夫人的见面礼吧。”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海国开赶紧使出缓兵之计外加糖衣炮弹。他实在是太想提早退休了,对这个傻乎乎的女子带来的巨额买卖,一不留神就投入了过多的期望,以至过于求成而失态,引起了肖紫晨的反感。 “不不不不不,”肖紫晨连连摆手,她可不爱贪这种危险的小便宜,“我看这次心理咨询我还是再多考虑考虑得好,那见面礼海大夫还是先收着吧,我并不习惯欠人的人情。” “肖夫人……” “天晚了,洗洗睡吧。”肖紫晨是干脆人,决定了不做他的生意,就一点不想拖泥带水。 “既如此,那我送夫人回去吧。”海国开很有礼貌的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做足了绅士姿态。 肖紫晨笑着道了个万福回礼,尾随他向包间返回。 一路之上二人都未说话,各自心怀鬼胎,脑筋加足马力,转个不停。 肖紫晨忽然停步,轻声喊道,“海大夫……请问,请问,你能配出让人吃了很像中毒或生了重病,却并不是真的中毒或生了重病的药吗?啊,我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是想去害人,海大夫千万不要误会。” 海国开静立原地,用心思索,很快他便有了答案,带着有些玩味的口气问道,“肖夫人是想让肖桂兰姐妹生病,然后借各自的名义赠药给对方?” “呼!”肖紫晨猛吁一口气,虽然尴尬,但还是勇敢的点点头,这狐狸一猜就中,够狡猾的。 海国开又道,“这么说,从前这两姐妹在对方生病时都很关心对方咯?” 肖紫晨道,“正是如此。” 海国开哈哈一笑,点点头,不再说话。没想到今夜还能见识到这个女子狠毒与疯狂的一面,真是令他意外。肖紫晨的计策毒是毒了一些,无耻也是无耻了一点,但非常时做非常事,凭心而论,这是一个好办法,是一个他相当赞同的好办法。 姐姐得病,妹妹赠药。妹妹得病,姐姐再赠药,被识破的话肖紫晨当然卷铺盖滚蛋。可一旦得手,双方都欠了对方天大的人情,要闹也闹不起来了。这事在具体操作上有相当的难度,但并不是没机会。 “其实,”只听肖紫晨又道,“其实我是想自己赠药给她们,希望她们承了我的情,暂时可以消停消停。让她们互相赠药的话,始终会有被识破的一天,由我来赠药虽然就长远来看效果差点,就眼下来看却是再好不过。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海大夫你对六姐七姐了解多少,在我看来,她们的感情是很深的。只不过,也许是受了那该死的主母诅咒的影响,才会一时反目吧。话说回来,肖大夫,你有这个手段吗?” “有!”海国开自信的答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此女并非传闻中那样恪守陈规食古不化,做事的果决程度也远远要超过仙宗里现有的资料,事实上,仙宗资料里大部分关于她的描述都是错误的,而今站在他面前的肖紫晨,倒是更接近家庭尚未落败时的雪紫晨。 再想到之前肖紫晨叙述美容方子时的随和淡定,海国开忽然感觉到有些自惭形秽。御用的美容方子固然值钱,但若是肖紫晨根本不把那些钱看在眼里呢?她若是一点都不心疼那些方子呢? 她说了就说了,不过是告诉新认识的***一点美容的秘诀,只有他这样的逐利小人,才会自以为是的在旁边沾沾自喜,引以为豪。 海国开忽然发现,自己或许在力争三十岁之前光荣退休的同时,也干一点别的事情,例如,交一个上过吊之后忽然开窍的朋友? 第十四章 意外的邀请 四包药粉,两包毒药,两包解药。还外带红包一个,这就是肖紫晨在妙手仙宗拿到的战利品。 东西是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小清送来的,药是头天夜里说好的,不仅无毒,反而有益健康。给六姐吃的是解毒降火的药,因为下的猛,所以肝会很疼。那解药其实也就是些舒缓疼痛辅助治疗的药,其实不吃的话,肝疼也会好的。 给七姐吃的是舒心凝神,清肠排毒的药,因为她几年来一直都疑神疑鬼的生怕六姐算计她,心里郁结估计比较重。本来这病算是心理病了,但七姐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有病的,只好先借助药物给她舒缓舒缓郁结。她比较惨些,吃了药之后应该是浑身都疼。解药的效果与六姐的类似。 红包是昨天景缘离开前预付的诊费,总共二百两银子。小清说,海国开想跟肖紫晨交个朋友,肖紫晨愿意的话,就收了银子,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不是顾客与商人那么生分的关系了。肖紫晨随时可以来仙宗游玩,海国开免费招待。不愿意的话,就公事公办,请再支付一千两,作为四包药的药费跟回肖家的车马费。 肖紫晨身无分文,想都不想就收了红包。看来海国开是盯上她这只肥鹅了,先给她颗糖引她上钩呢。肖紫晨收了红包,就算给了海国开一个机会,能不能从她身上榨出油来,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回到家后,肖紫晨第一时间找到景缘,商量着这坏事应该怎么做。二人先把毒药打开来尝了尝,无色无味,不愧是价值一千两银子的玩意。东西这么高级,直接就省去了相当多的麻烦,想要下药就变得非常简单。 肖家子弟每天早晨都要去中央花园喝井水的,盛水用的瓢都是人手一个,绝不混用。 三天之后,鬼哭狼嚎的叫喊几乎同时在六姐和七姐的家里响起。一个是肝疼,一个是浑身都疼,两人还都有点腹泻。这病来得又急又猛,瞬息间就转移了两家人的注意力。家里的专用医生安大夫是啥毛病也瞧不出来,请了他的几个同行会诊,仍旧一无所获。 肖紫晨适时的行动起来,殷勤的在两家之间一趟又一趟的跑着,嘘寒问暖,着实博得了不少的好感。两天之后,她打出了妙手仙宗的招牌,邀请六姐七姐去哪里看病。 “我听说,那里贵得吓死人啊!”六姐在**哼哼着,“随便一个头疼脑热都要几百两银子。那些当官的话的都是朝廷的钱,多少都不心疼,咱的钱是流血流汗苦回来的,可不能乱花!” “六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肖紫晨握着她的手,满面真诚,“要是拖下去拖坏了根本,那是多少银子都救不回来的呀。” “可是……” “别可是啦,”见六姐有了动摇,肖紫晨趁热打铁,“那海国开海大夫是我的朋友,不会收太贵的。” “你保证?” “我保证!” “立字据!”六姐还不肯放心,“要是贵了,钱都算你的!” “算我的,算我的。”肖紫晨回头向六姐的丫鬟命令道,“拿笔墨来。” “别拿!”六姐忽然叫了起来,“我不去了。就你的能耐,还能跟人家三大名医交上朋友?你不会是前天欠了人家一屁股的债,回来做他们的托儿,坑我去上当给你还债的吧?老娘这辈子就没生过什么大病,我还不信一个肝疼就把我撂趴下了我。”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还能说什么好呢。肖紫晨无语了,无奈了,无聊了。要怪就怪那个上吊的肖紫晨吧,你咋那么失败呢? 转了个头,她又去了七姐哪里。那厢要单纯得多,直接答应了下来,“大嫂啊,我的好大嫂,在妙手仙宗有熟人你还不早说吗,要不是怕被坑,我早就去了,咱们快出发吧,我这身上疼的,实在熬不住了。” 去去去,立刻就去,反正去了也没用。 海国开早跟宋惠狄英打好招呼,三人装模作样的来看了看,每人收了七姐二百两诊费,说,“看不了,没见过这病。”海国开甚至还偷偷暗示了一下李三坡,让后者做好思想准备,做啥准备呢,自个儿联想吧。 又挨了两天,六姐也终于熬不住去了妙手仙宗,结果还是一样,由于没找肖紫晨陪同,她的诊费翻倍。到了这个时候,六姐七姐或多或少的都有了一点预感,这次吉凶难测,说不定小命要玄。于是她们更加频繁的喝着花园里的井水,希望得到神龙的保佑,小桃趁机多下了几次药,成功的让她们病得更重。 肖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常常唠叨着,要家庭和睦,神龙才会在肖家住得舒服,一家人才能得到他的保佑。他的八个孩子起初是信的,即使有了大矛盾,也不敢发作得太厉害。到肖老太爷死后,兄弟间的摩擦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发现,即使他们吵了闹了,也没什么厄运降临到他们头上。 生意照做,钱照赚,跟从前没多大区别。渐渐地,胆子大了,不再把老头的话当回事了。 如今六姐七姐病得荒唐病得怪异,这两个小姐妹才在肖紫晨的提醒下重新想起了老爸的遗言。莫非她们真的是闹得太过火儿了,惹到神龙发怒,要收了她们的命么?假如现在就去跟姐姐(妹妹)和好,神龙会不会网开一面,放过她们? 想想还是不去了吧,先熬几天再说。她们的矛盾太深了,哪能说和解就和解。六姐不相信小气的七姐会原谅她,七姐也觉得她宁愿熬着也不要跟那家子野蛮人言归于好。就在两家人煎熬着矛盾着的时候,肖紫晨悄悄的离开了肖家。 她是带着景缘出门的,目的地是去黄山旅游。在肖紫晨的记忆中,景缘非常向往号称天下第一的黄山,眼前正是个大好的机会,既能满足景缘的心愿,在游玩中好好修补修补她们姐妹俩的关系,又能离开肖家,让那八兄妹品尝一下想念的她的滋味。 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家里会有人问起她们的去向,然后小桃会说,“大夫人去黄山拜访海大夫的师父,看看能不能请动他老人家出山。”相信那时的场面一定会非常有趣。 出发之前,照例要演足戏码,到妙手仙宗走一趟,会会海国开,钓钓鱼。一顿饱餐之后,肖紫晨向海国开辞行,并感谢他以前的帮助,后者低着头哼了两声,算是接受了,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说出了一句谁都没预料到的话,“小清,收拾东西,咱们跟肖夫人一块上路。” “你想干嘛?”肖紫晨心生警觉,“我们两个女子结伴游玩,你来掺和个什么劲啊?”这小狐狸,太狡猾了。肖紫晨知道跟他交了朋友准没好事,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在金陵她不怕他,因为这里也是她的地头。出了金陵咋办呢,她没有信心可以处理得好那些未知的意外。 “你别急呀,”海国开不乐意了,“我带着小清呢,又占不了你的便宜。”真是的,肖紫晨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好像他是专门拐带人口的蛇头似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带着小清呢,这句话含义多了,一边的小清也不干了,红着脸捶了他一拳,埋怨道,“胡说什么呢你。” “怎么?不想给我暖被窝啊?”海国开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不暖不带你去了。” “你……哼!”小清把手里吃剩的烧鱼往海国开头顶上一摔,愤然离席。 肖紫晨跟景缘暗暗窃喜,捂着嘴吃吃讽笑。海国开索性光棍到底,大大方方把那烤鱼从头上扒拉下来,笑道,“早晨的澡算白洗了,好大的一桶热水啊,这下亏大发了。” 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肉屑,又道,“二位在此稍后,我去处理处理。“说罢拍拍屁股,向门口走去。 咣当一声,门关上了。肖紫晨撇撇嘴,就想对景缘吐个槽,发点牢骚,还没开口,那边门又开了,海国开从门缝里挤了个脑袋进来,扬着眉毛狡猾狡猾地笑道,“其实啊,小清是我侄女,我刚才是在开玩笑来着,怎么样,你们失望了吧?” 说完小狐狸仔仔细细的观摩了一番二女尴尬痴呆的表情,心满意足之后,这才眉开眼笑,扬长而去。 第十五章 真男人堕落记(上) 从金陵去黄山,一般有两种走法,其一是金陵——芜湖——宣城——泾县——绩溪——黄山。这条路只走官道,沿途都是大城大县,适合寻求旅途舒适并只游黄山的人。其二是在泾县改道太平湖,先游一游湖增加点兴致,再绕道到黄山,此路较远,且要走山路,需要花点体力。 海国开选择了后者,他对那三个同行的女伴说,“游山而不玩水,就像吃蟹却不用醋,是为大憾也。”三女深以为然,不再计较此去是不是会脚疼,只想着泛舟于湖上的闲逸,鸟瞰于山巅的激荡。 其实海国开是相当用功的人,一点不爱玩。他一岁起便开始认字,两岁起就开始接触药材,基础打得又早又好,幼儿时他全凭师傅的吩咐学医,没想过,也不会去想,自己是不是喜欢。 少年时他发现自己的兴趣确实在医学之上,于是发愤图强,进境一日千里。终于在双十年华便早早成名。五个年头过去,他医术更高,名声日盛,仗着年轻的优势,已然有了与江南医首狄英,宋惠比肩之势,更借助金陵知府的吉言与前两者顺利合作开设了妙手仙宗,一跃成为金陵的风云人物。 这次出行,他实在是背负了相当大的压力,这才选择多玩几天,放松放松。这样,即使最后他发现自己交错了肖紫晨这个朋友,也不会太郁闷,回去后才能承受得住各式各样的嘲笑。 肖紫晨以及她所在的肖家在金陵的名声实在是太滑稽了。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将肖家当做茶余饭后的开胃好菜,加以传播点评。不是金陵人缺乏饭后的谈资,实在是肖家新闻太多,数年中为广大百姓提供了数不清的笑料,想不被关注都难。 做大夫的,都很注重跟病人的交流。怎么样才能让病人对自己有信心,怎么样才能让病人在轻松愉快的心情下接受治疗,这是一门学问。狄英跟宋惠这两个老混蛋数十年浸**此道,早成了八卦界的两朵奇葩。再无聊再平常的小事从他们嘴里出来,都会变得非常荒唐,非常可笑。 目前六姐七姐不为人知的打架细节正被吹的神乎其神,李三坡也因为两首自创小调而名声大噪,海国开这时候带着肖紫晨,雪景缘跟纪小清出门,别人不知道,狄英跟宋惠却是知道的。 男人嘛,正常的大半都好色,那小半不好色的,要么是闷骚,要么就干脆不是正常人。好色是人的天性,好色的都喜欢小姑娘,好色的都会嫉妒。你海国开一个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年轻,勾搭起年轻闺女比老头子们容易得多了,正该尊重老人家,收敛收敛,低调低调才对。 可你丫丫的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带着三个如花似玉最大一个也才二十出头的美人游湖爬山,老头们嘴上鄙视你,心里可是嫉妒得猫抓一样。你要携美游,要自己做新闻主角,就别怪他们朝死里损你,借着肖紫晨的威名抹你个一身黑了。 所以他这次出游,在某种意义上看也是场赌博。赌赢了也要好久之后才能向广大八卦爱好者证明他跟肖紫晨交朋友是件正确的事。肖紫晨上吊后确实不同了,不仅担得起名媛二字,还抗得起肖家那副烂摊子。 赌输的话他就只好做好心理准备,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在将来的任何时间把这次黄山游的事添油加醋的拿出来戏耍他,他无法反驳,因为他是男主角,八卦新闻中的男主角从来不存在无辜一说。 而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短时间内他都会成为金陵上流社会的笑料之一,这是免不了的,所以,这次黄山游从娱乐角度讲,他已经输了个精光。 海国开可以预见自己回来之后将遭遇怎样的目光。想想看,当他离开金陵之后,狄英就会在某个时间故作神秘的对他的病人说,“您知道吗,海国开带了肖家那个小活寡妇去黄山玩啦!” 那病人本来奄奄一息,除了哼哼着这疼那疼,我不想死,大夫您救救我之外,别的啥事他都不爱干。听了这话,病人的病立刻就好了三成,他会两眼放光,把身子里所有的力气全都用到喉咙上,伸着脖子叫道,“哦,哦!就是那个肖风哥的第四个丧门星老婆吗?” 狄英投给那病人一个赞许的目光,小声道,“就是她啦。” 病人似乎还不肯信,又道,“就是那个被肖家那群土包子气得上吊的傻娘们?” “哎,就是她啦!”狄英确认道。 “那娘们那么蠢,海大夫怎么还会……”病人的病好了四成,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忽然压低了声音,又猥琐又神秘的笑道,“原来海大夫好(念号音)这一口啊,怪不得他二十七了都不成家呢。嘿嘿,嘿嘿嘿……” 狄英向那病人竖起了大拇指,这是对病人敏锐洞察力的最好的赞美。他决定仅通过心理疗法就让病人的病好上一半,继续爆料,“我跟您说呀,雪景缘那个小姑娘也一起去啦。” “什么!”病人跳了起来,幸好狄英动作快,赶紧扶了他一把,这才没让病人滚到床下去。“这海大夫,到底是什么居心!活寡妇他也要,小辣椒(景缘的外号)他也要,他要得过来吗?” “纪小清也一起去啦!”狄英算准了病人没有心脏病,可着劲的刺激他。 “噗……”病人刚才嗓子喊哑了,这时候喝口茶润润喉,听说纪小清也去了,嘴里的茶喷了,心里的火也烧起来了,“哦,小纪姑娘也去啦,这不是三朵鲜花cha在一泡牛粪上么!做人咋能那么贪心呢?” 再过数秒,肖紫晨,雪景缘,纪小清三位青春靓丽的美人在病人眼前一一走过,这丫丫的,海国开的命也太好了吧,金陵城美人不少,有性格的美人却不多,肖紫晨自甘堕落那没人拦得住,景缘跟小清可依旧是位列前十的主,要是排除家世,稳进前五,都是金陵的男人梦寐以求的对象。 他一次就带走三位,这还要人活吗?这能忍吗,这不能忍! 于是病人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嘛的,絮絮叨叨,啰啰嗦嗦,添油加醋,极尽猥琐之能,不断编造海国开被景缘小清两位美人吊起来暴打,或是被肖紫晨气得吐血等等系列短篇故事。狄英则趁机给病人诊治,待病人说得累了,便招呼侍女把混了药的餐点摆上,饱餐之后,那病人再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醒来后病人发现自己康复不少,于是大赞狄英乃当世神医。狄英会笑而受之,同时建议病人在在仙宗内四处走走,看看风景,活动活动筋骨。那病人自然是欣然前往,走家窜户,找病友大聊八卦。不用多久,邪恶的嫉妒之火会带着谣言传遍大江南北。当然,版本绝不止一个,出处绝不止一个,因为宋惠也是个很会煽动气氛的家伙。 自此,事件将朝着越来越离谱的方向不断前进,而海国开此行最大的初衷,带小清回黄山看看师父,顺道才是跟肖紫晨姐妹一起游玩游玩,会被所有人遗忘。 直到出发前海国开都没弄清自己为啥要干这样的傻事,他确实五年没有带小清回山了,该回去瞧瞧了。可他干嘛要选这个糟糕的时机呢? 也许,作为一个敛财专家,作为一个立志三十岁就退休的人,他对钱财的渴望已超过了常人。他想不通,他看不懂,他实在是好奇,肖紫晨为什么会把那些宫廷美容方子轻描淡写的就说了出来呢,她不知道那些都是钱吗?她不知道那是可以让她在肖家站稳脚跟的武器吗? 她真的那么蠢吗? 凭肖家大院里传出来的新闻判断,她的行事风格确实荒唐得离谱,可当她的人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时,他困惑了,直觉告诉他,她不蠢,也不滑稽荒唐,迂腐呆板,一点也不。可那些传言是哪来的呢? 海国开猜不出来,也懒得猜了,他知道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也懒得再钻出来,他对自己说,既然决定了,就别后悔,交朋友讲的是一心一意,而不是见风使舵。起初他兴起与肖紫晨姐妹同行的主意的时候,可没考虑过这些流言蜚语的事。如今他考虑过了,是否就要改变决定呢? 改了固然可以明哲保身,也并不妨碍他今后继续跟肖紫晨接触。可是,假如他真的这么做了,他还是个男人吗? 真的男人,该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胸襟,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意志,上蹿下跳胡乱耍嘴的,亦或者如墙头草般随风乱倒的,永远都只是猴子而已。 第十六章 真男人堕落记(中) 海国开不再思考,他抬起脚来,踩在马车的踏板上,用力一蹬,身子便跃上了车,一头扎进宽阔的车厢里。这辆马车非常大,车厢被活门从中隔开。活门后是三个并排着的地铺,供三位女性小憩之用。活门前的车厢四壁贴满了厚厚的墙纸,地板则堆满了柔软的小垫,无论乘客怎么折腾,都很难磕到碰到,无论乘客喜欢坐成什么样的姿势,都可以用小垫自行组合。 车厢正中是一方固定在地板上的圆桌,足够七八个人围着吃饭。三个女生本来聊得正欢,见到海国开来,纷纷闭嘴,偏了偏头,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这是三人刚才才商量好的,就是要海国开觉得难受,觉得别扭,知道她们讨厌他,嫌弃他,厌恶他。他要是自觉的话,就该自己滚到后面那辆小车上呆着,什么时候知道认错了,再回来祈求她们的原谅。 海国开什么人,脸皮厚过城墙,只当没有看见,猫着腰摸到桌边上,把胳膊下夹着的一个扁盒子梆的一声扔到桌上,笑道,“这是皇宫里如今最流行的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也没兴趣。”三女齐声回答。 “嘿嘿,等我打开了你们就有兴趣了。”说着,海国开把盒子打开,从里面一把一把的抓出许多长方形的刻着花纹或文字的翠绿色玉石来。 女人都是猫一样的动物,说没兴趣,其实好奇着呢,肖紫晨用眼角一扫,大吃一惊,这副麻将做的好漂亮。景缘在一边扯扯她的衣襟,小声问,“姐,这是什么?” 你都不认识,我也不敢认识啊。肖紫晨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小清最沉不住气,这些翠绿翠绿,莹润剔透的石子一滚出盒子她就有些按耐不住了,她把四个相像的排到一起,念着,“春、夏、秋、冬。这是什么东西啊,皇宫里怎么会流行这个,丢石子吗?不可能呀。” “你不是没兴趣吗?怎么又问我了?”海国开洋洋得意的卖起了关子。 小清还在为昨天暖被窝的玩笑生气,闻言脸一黑,恶狠狠道,“你说是不说,不说给我滚出去。” “不滚你能把我怎么样?”海国开不甘心在两个还不太熟的女士面前丢面子,毫不示弱的把话顶了回去。 小清早有准备,拖口就道,“不滚我就去给师傅说,说你逼我给你暖被窝!” 海国开脸色一变,顿时显得有些犹豫。肖紫晨抓住机会,接口说道,“我们作证!” “对,我们作证。”景缘说,“不光作证,我们还要把你在看病时趁机占人家小姑娘便宜的事说出去。把你为了能在三十岁的时候顺利隐退,因而昧着良心骗人家银子的事说出去。” 这小辣椒,真不是盖的! 海国开一下被抓住了软肋,心里叫苦不迭。他一向对异性温柔有加,这是他的优点,表现了他对女孩子的尊重和爱护。但他师父却不这么看,他师父觉得他命带桃花,这辈子艳遇不断。他到现在都没成亲,这其中包含了相当的赌气的成份。 他也曾发下豪言,要在三十岁前赚够百万银子回山孝敬师父,陪伴师父安度晚年。人人都敬佩他又有志气又有孝心,又希望他顺利达成愿望,又害怕这世上从此后少了一个医界奇才。这让海国开赚足了面子和眼球。谁能想到景缘眼光会如此之辣,会用这两项光辉事件背后的隐患要挟他呢? 真去告状的话,他师父虽然不会相信她们的话。但他师父是个超级大色狼,对他的信心一定会动摇,也一定会满足小清的愿望,狠狠惩罚他。 丫丫的,拉倒吧,好男不跟女斗。温柔乡里,英雄都可以气短,更不要说一个普通男人,泰山崩裂固然声势浩大,可有时候三个年轻女孩拥有的能量却更强。可怜的海国开只做了还不到一盏茶功夫的真男人便焉掉了,悻悻道,“这是翡翠麻将。” “哦,是干嘛的!?”小清大获全胜,盛气凌人。 海国开道,“是四个人一起玩的。” “三个人不行吗?”小清还不知足,继续践踏海国开的自尊。 “不行。” 小清一拍桌子,“那还不快教我们玩?要不然……” “哦,哦,”海国开彻底没了脾气,化身乖乖宝宝,“这是万字,这是筒子,这是条子,这是……” 趁他讲解规则的时候,肖紫晨目光不断在海国开跟小清身上扫来扫去,想要看清楚他们的真实关系。这小清,真的是海国开的侄女吗,哪里有这么蛮横的侄女啊。是情侣吗?又像又不像,海国开对小清虽然亲热,但眼神绝不暧昧,这种目光真的很像亲人间才会有的关心爱护。反倒是小清……嗯,也不排除小女孩比较任性的原因。反正来日方长,这种八卦新闻,以后慢慢再去追究吧。 麻将是天朝皇室新兴起的娱乐项目,据说是内宫总领太监从民间的雀牌与马吊领得了灵感,取二者之精华创造了麻雀牌的玩法,后经后宫众太监们发展与改良,一方面修改了游戏的规则,一方面抛弃了传统雀牌,马吊造价低廉的木质结构,采用了价格昂贵的翡翠作为制造麻雀牌的材料,并改不入流的雀字为统帅级军官才能拥有的称号将军的将字,突出麻将在娱乐游戏中的档次跟地位。 麻将一经推出之后,短短数日便风靡了整个皇宫。那些平日闹成一团斗做一堆,乱七八糟,惹人心烦的娘娘贵妃纷纷熄灭了战火,并自觉的以四人为一组结成小队,全天奋战于麻将桌前。后宫安静,不仅倒霉的万年受气包——太监们,得到了休养,就连皇帝的耳根也清净了许多。 龙颜大悦,总领太监得赏赐黄金百两,绸缎千匹,乐得合不拢嘴,于是也狠狠犒劳手下,命令他们不断的开发出新的玩法丰富麻将规则,力求彻底困住那些整天吃饱了没事干就知道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女人们。 这种又好玩又能制止的家斗的游戏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国粹,流行于整个天朝,但目前为止还只是局限于京城的上流社会。狄英曾经救过的一个高官几日前刚好进京述职回来,带了一副麻将送他,被海国开借了过来,在路上打法时间。 海国开讲完了规则,又从盒底拿了三张纸出来,分给三女,这是他昨天偷偷叫人抄好的,方便她们在不记得规则时查看。这份贴心的服务深得小清的好感,看他的眼神温柔了许多,郁闷的心情也被跃跃欲试的新鲜感所取代。 海国开清了清嗓子,道,“麻将虽然叫将,但也还是拖不出牌的范畴,打牌而无赌注,玩起来就没乐子了。我提议,十两银子一局,各位觉得如何啊?” “十两……”景缘欲言又止,十两对他海国开来说是九牛一毛,对她们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这游戏规则虽然简单,但谁都没玩过,万一她们连输个几十把,一个月后恐怕就只有讨饭加逃难这一条路可走了。 海国开刚才受足了三女的闲气,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笑道,“怎么,景缘姑娘有别的提议?” “十两就十两吧,”肖紫晨接过话头。她把嘴凑到景缘耳边,“输多了不玩就是,可不能丢了咱家的面子。” 确实如此,不玩的话就显得扫兴外加小气了。景缘不再纠结,反而感到欣慰,姐姐上吊后真的长进不少,从前的她,可不会有这么顾忌家族颜面的想法。 “看肖夫人的意思,十两太少了,不如一百两一局?”海国开继续佯装不知道这姐妹俩如今的经济状况,故意把赌注提高十倍,想要试试肖紫晨的底线。 “一百两?”肖紫晨心里大怒,你奶奶的,明知道我穷还说这种令我难堪的话,好,本姑娘今天就大开杀戒,灭灭你这封建小卒的威风,她摆出一副嚣张的样子,挑衅道,“十两也是玩,一百两也是玩,我是无所谓玩大玩小,就怕海大夫你输得要kao讨饭才能到黄山了。” 景缘激动的在桌下握住肖紫晨的手掌,这是她的姐姐吗?这么威风,这么自信,完全不把海国开放在眼里,为她争足了面子。从小到大,从来都只有她雪景缘为肖紫晨出头,她何曾享受过姐姐的庇护!虽然姐姐这个时候为她出头等于自杀,可景缘就是开心,就是愿意,今天她们就是输了一万两,明天就被赶出肖家大门,她都不会难过。 海国开偷鸡不成蚀把米,脸黑得像碳一样。他是没玩过麻将,可肖紫晨肯定也没玩过麻将,既然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海国开相信,他的智慧足以带给他胜利。作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他很快扫去脸上的阴霾,很有风度的微微一笑,接下了挑战,“如此,那便一百两吧,只是在下万一真的输光了,肖夫人可要接济在下一二,好让在下不至于lou宿街头。 肖紫晨同样微笑回他,心里大赞海国开的风度涵养。女人可以对男人耍赖任性,咄咄逼人,男人却不可以。男人嘛,即使心里不太高兴,也应该多多忍让接受,温柔宽容的对待女人,海国开在这方面做的绝对绅士。不过嘛,这样的糖衣炮弹可对她没用,恭维话她笑纳了,一会儿的银子也要笑纳,两样都不误。 ps:话说,今天国庆,咱又pk了,以前也曾pk过一次,排名十分kao后。也写过两本入v的书,也都很扑街。这是我休养半年后的第三本书,写的很用心,准备也很多,希望不要再那么扑了。各位看的愉快的,请支持三生,投出你令我感动的一票吧,无论粉红或是推荐!谢谢! 第十七章 真男人堕落记(下) 今儿pk第二天,除了粉红,再求点推荐票吧。虽然收藏一直在涨,可我的推荐好少好少啊,连新书榜都要上不去了。请您高抬贵手给一票吧。谢谢咯! ………… 此时一道看白痴似的目光忽然射进肖紫晨的眼角,她斜斜回望过去,发现是小清。也难怪,海国开天纵奇才,小清对他有信心这是必然的。肖紫晨假装没有看见,故作笨拙的拾起了一把麻将牌,说道,“那么,就开始洗牌吧。” 没有多久,“胡了!”第一把肖紫晨顺利自摸,谦虚的道,“啊呀,运气真好。”三位牌友齐声恭贺,“恭喜恭喜!” “胡了!”第二把重复了第三把的结果。 “师父不赢头三把。”海国开镇定自若,如是辩驳。肖紫晨不过是运气较好罢了,实际上,许多初出茅庐的赌徒运气都相当不错。只要多玩几把,他们就会现出原形,输得一塌糊涂。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肖紫晨当然不会拂了他的好意,推牌叫胡,连续第三把自摸。她运气确实不错,但真正占决定因素的还是实力,今天真的是个赚钱的好日子,区别只是是拼命狠赚还是适可而止,这全要看海国开接下来的表现了。 “你服输了么?”她摆出一个得意却并不忘形的微笑,挑衅着海国开。后者呲笑一声,有条不紊的洗着牌,“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现在牌局才刚刚开始,两把三把,只是热身,你要知道,申万也有过风光的四年,你小心不要步了他的后尘。” 肖紫晨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的火气却烧得更旺。申万是天朝著名的赌徒,他原本也是家产过百万的富翁,而且所有的财富都是kao赌博赢来的,包括他的老婆,小妾,等等等等几乎属于申万的所有。 但是后来,申万又把这一切全输了出去。他最有名的是输掉最后一个小妾的那一场赌博,那一次申万把他小妾的身体事先划分成了数十份赌资,大到头颅躯干,小到十根手指,都算在内。 或许申万是指望全输之后把小妾作为一个完整的活人交给对方,可他的对手并不按常理出牌,要求当场支付,申万也欣然同意,毫不理会她小妾的哀求。每输一场,就命人斩去小妾一指,对那小妾的惨叫充耳不闻。手指斩完,又斩脚趾,受伤之后,小妾不断哀泣求情,申万也全当听不见,最后小妾流血过多而死去,她的尸体却不得安息,因为器官尚未割完,赌局依然要继续。场中的一个保镖看不下去,拼了自己的前程去官府告密,这干禽兽不如的东西才落入法网。 肖紫晨是很独立很自信的女孩,那些普通的狂妄而盲目的大男子主义者就已经很招她反感了,更不用说申万这种,属于她最憎恶的品种之一,海国开竟然拿他跟她作类比,简直就是…… 肖紫晨想不出什么形容词来描绘自己的心情,她唯有连胡五把,且每把都胡海国开放的炮,心里才能舒服一些。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海国开就算现在道歉也没用了,触犯了她的逆鳞,就要付出足够平息她怒火的代价。 海国开一开始还会狡辩几句,输到后来他想辩什么也辨不出,人整个懵掉了。 这是咋回事,老天爷就这么关照肖紫晨,还是肖紫晨是那所谓的麻将天才?不可能啊,不可能啊。这世上哪有什么麻将天才,这女人的运气怎么可能这么好?我为什么一把都赢不到?我为什么每把都放炮?为什么我扔什么她就胡什么?她看得见牌吗?她以前玩过麻将吗?她是作弊的吗?她是怎么作弊的?我为什么会输给她?我为什么会输给她?我为什么会输给她?…… 这些问题困扰着海国开,令他头脑昏沉,胸口憋闷,心情越发恶劣。想赢的冲动胜过了一切,然而幸运女神却压根就没想过要眷恋他,每一局牌的结果都像化为一把尖刀,狠狠的cha在他的心脏上,令他痛,令他恨,令他疯狂,想xian翻了牌桌,把这些可恶的玉石踩成粉碎。 当然他神智里还保留着足够的清明,知道这么做会令他良好的形象从此毁于一旦。那么,要怎样才能痛快的发泄呢?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连赢那女人几十把,输得她痛哭流涕,跪地求饶,而他则攥着大把的银票狠狠扇着她的耳光,骂她,“你不是横吗?你不是横吗?你还横不横了?横不横?” 末了看着她浮肿的脸颊,再把银票稀里哗啦全拍在她的头上,跟她讲,“这是爷赏你的钱,赶紧捡紧了滚回家去吧!”她磕头如捣蒜,一面捡钱,一面歌颂他的仁慈。他则厌恶的闪到一边,不让她那沾满鼻涕灰尘的脏手有机会接触到他。 海国开暗暗心惊,自己竟会有这样的变态想法,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想法让他舒服了不少,输牌的郁闷稍有缓解。总归难得一次,他死死的盯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幻想着大胜之后的美好,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手底下洗牌的动作已经停了。 “差不多可以休息了吧,煮一壶茶解解渴?”牌桌上的火药味越战越浓这是常事,可有人输得六神无主就很稀罕了,小清害怕海国开继续输下去走火入魔变成白痴,终于开口替他叫了暂停。 这海国开今天是咋搞的,平时聪明的像个机灵鬼,今天蠢的像个大头虾。就是那种,你把饵绑在绳子上,它看见就一钳子过来夹住,任你抖啊,甩啊,甚至把它拎出水,攥在掌心里,它都不肯放那饵,好像你在跟他抢食似的。 “对对,这牌打的也太累人了,还是休息会儿吧。”景缘也认为气氛实在太糟糕了。 肖紫晨则是直接用行动表示了她的同意,躺倒在软垫堆里呼呼喘气。那海国开刚才的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吓得她小心肝扑通通乱跳。不就输了几把牌么,像杀了他的爹娘一样,这男人的自尊至于这么强吗? 她歇了一会儿,喝了一杯景缘吹凉了的茶,又重新躺下,琢磨着一会儿的战术。景缘在她身边躺下,拿个垫子遮住自己的半边脸,把嘴凑到肖紫晨耳朵边上,“姐,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看她那副崇拜的眼神,肖紫晨别提多高兴了,实话那是不能说的,那干脆把一切都推给运气吧。她扯谎说,“我一看到这麻将,就觉得好亲切,可能麻将牌也这么觉得的,所以我运气好吧。” 景缘捶了她一拳,笑道,“姐,你又开始胡说八道啦!”她心里真的好高兴,肖紫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过玩笑了,这说明姐姐正从阴霾中渐渐解拖,是个好的讯号。 这时,那厢一直跟小清嘀嘀咕咕的海国开忽然鬼叫起来,“我知道了,你们两个臭丫头出千!” “你说谁出千?”肖紫晨跟景缘一起跳了起来。景缘骂道,“小混蛋,输急了开始咬人了吗?” “你说谁是小混蛋?”小清也掺和进来,几个人唧唧呱呱吵成一堆,安静的车厢霎时间唾沫飞溅,杀气四射。 四个人胡乱扯了些关于窜牌啊,摆阵啊等等没营养的话,除了闹个心跳加速脸红脖子粗,啥结果都没扯出来。 海国开琢磨着差不多了,猛地抬高声量叫道,“要证明你们没出千,除非跟我们换位子,还要四人交叉坐。” “没问题!”肖紫晨回叫。景缘附和道,“今天要你输得妈都不认识。” 几人根据海国开的吩咐调了位置,局面上就成为肖紫晨是景缘的上家,景缘是小清的上家,小清是海国开的上家,海国开是肖紫晨的上家。 “胡了!”开口的是海国开,放炮的是小清。 “胡了!”开口的又是海国开,放炮的是景缘。 小神医连胜两把,一扫之前的晦气,洋洋得意起来。景缘看不惯他那么嚣张,刚要叫骂,只见肖紫晨给她使了个眼色,只好强忍着怒火重新坐好。 再一把,摸了几圈牌,海国开道,“吃。”肖紫晨扫了一眼,边三条,运气不错。 又过几圈,海国开又吃。这是卡五条。又过一圈,海国开又吃。这把海国开开局就碰了个对子,连吃三张后已经听牌了,打得这么顺,肖紫晨总算发现不对了,和着海国开之前都是做戏来的,真正的目的是想作弊啊。 他可真无耻,自己先冤枉人家作弊,激得她怒火熏天不能冷静思考算牌,害的她打牌时都不好意思多往景缘那边看,结果自己出起老千了。小清真是个好姑娘,宁愿牺牲自己不糊也要成全海国开,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暗号来传递信息的,总归肖紫晨看不出来。 这把海国开又胡了,他大吼一声,“自摸!哇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完了他摇头晃脑,一会儿挤挤眼睛一会儿挑挑眉毛,时不时的还哼两句小曲。说的好听这是童心未泯的骄傲男在解决挫折后的小小炫耀,说得难听这是小人得志,让人想拿鞋底狠狠抽他的脸。 不过没关系,肖紫晨不生气。她穿越前的家逢年过节就要码长城战几个通宵,从耳濡目染到亲自上阵,高中毕业前她就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领。今天只不过是考验她喂牌的本领罢了。 小清和景缘两个,一个十六,一个十七,都还是没长大的***,虽然她们较同龄人在许多方面都成熟许多,但论起牌类游戏,打牌中的算计以及如何在游戏中隐藏自己的意图,心理,那是初哥中的初哥。她们想要什么牌,那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肖紫晨只需把握好面部表情,尽量隐蔽的把牌就好了。 “胡了!”景缘成功开和。肖紫晨只需赠送她两手两手关键牌,胡牌的难度自会大大降低。 “胡了!”小清虽然有心成全海国开,却也还没到达可以牺牲自己不胡的地步,继景缘之后,她也尝到了胜利的甜头。 “胡了!” “胡了!” “胡了!” “胡了!” …… 二人此起彼伏,势不可挡,海国开初时只把全副心思放在肖紫晨身上,还没留意到场面的不对,待他察觉不妥时,景缘已赢了千多两银子。他开始不断的给小清使眼色,希望前者记得他们的约定,要好好关照自己。可小清早已爱上了碰对子,哪里还肯理他。 不知不觉中,天边已铺满了彩霞,车夫敲门禀告说已经进了芜湖城,可以找客栈歇息了。四人清点账目,海国开一人独输五千两,景缘进账两千五,小清进账两千,肖紫晨小胜五百。 三女静坐于软垫群中,一言不发。胜利者是不好安慰失败者的,那样很尴尬,只会更加刺激失败者,但要她们放弃胜利果实,只当游戏一场,那也是万万不能。 海国开早已输到崩溃,他绝不承认自己嗜钱如命,可这狂输后的感觉,为何比死还难受?他不断回想着今日的一幕一幕,想找出自己失败的关键,但他大脑一成浆糊一团,哪里还会分析得出什么所以然? 蓦然间,他记起了麻将牌的发源地,那座雄伟豪华的深宫后院。那里莺歌燕舞,那里阴气森森。那个地方,除了女人与太监,就只有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皇帝。皇帝有真龙之气,百邪不侵。皇帝日理万机,是没空打麻将的。 统领太监为何要发明麻将?那是为了平息女人间的战争。他懂了,他懂了! 海国开华丽丽的转身,双手一推,打开了车门,面朝夕阳,心花怒放。所谓的麻将,是女人的玩的东西,他是男人,所以麻将不适合他。 “啊哈哈,啊哈哈哈……”他像个赢了五十万两的疯子一样笑了起来。 第十八章 蛇窝(上) 祝各位筒子中秋节快乐!继续求粉红票,推荐票,谢谢! “小清,你乖乖坐在这里等着爷爷,爷爷找到吃的,就回来接你哦!” 小清点点头,答应道,“知道了,爷爷!” 等啊,等啊,等啊,等啊,等得肚子都饿扁了,爷爷还是没有回来。小清左顾右盼,想找到爷爷的身影,街上人很多,却没有她熟悉的面孔。 轻轻的,一只手掌搭在了她的肩头,耳边也传来温柔的女声,“在想什么呢?” 话一入耳,小清如遭电击,记忆的深处,某个封印毫无征兆的被打开了。她啪地拍开了肩上的手掌,转身面对来人,愤怒的吼道,“你不要过来,我不要跟你走!” “小清!你在说什么哪?”肖紫晨惊诧莫名,她看小清发呆发的厉害,所以想问问她在想什么,没想到却激起对方那么大的反应。 “啊,对,对不起,”小清也发现了自己刚才不经意间将现实与记忆连接在了一起,“我走神了。” “又想起爷爷的事了吗?”海国开抛了一只好大的炒栗子给小清,“刚刚才出锅的,香得很哦。 小清剥了栗子,轻轻咬了一半,道,“还热的嘛,好香。事情都办完了吗?” 海国开点头道,“都办完了,顺利的很。话说我还不知道原来泾县的纸商给了咱们医馆那个高的回扣,这次回去,负责采买的经纪要换人咯。不光如此,还要让他把这几年多吃的吐出来,嗨,说这些干啥呢,快上车吧,早些赶到桃花镇,明天好游太平湖。” “可以……等等吗?”小清欲言又止,眼巴巴的看着对面街上坐在一个店铺拐角处的小女孩。 “一定要吗?”海国开问。 “嗯。” “那就等吧。” “喂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肖紫晨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话。 海国开看看小清,小清笑笑,说,“告诉她们也无所谓的。”她指着对面街上的小女孩,对肖紫晨说,“八年前,我跟她一样,也是坐在街上,等爷爷来接我,最后爷爷没等到,却等来了人贩子。要不是后来被师父救下,我想,现在我应该已经死了吧。” 肖紫晨暗暗心惊,这个看起来优越感十足的良家少女,原来也有难以回首的可怕过往,真令人吃惊。看她平平静静简简单单的就说完了自己的经历,几乎不带一点感情,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但她眼里的悲伤,却是怎样也掩盖不住的流lou出来,看得人心好疼。 “你这个家伙,怎么当人家舅舅的?”肖紫晨在海国开身上找了个茬,好让气氛轻松一点。 “舅舅?”小清张大了嘴,惊道,“谁的舅舅?” “他不是,你舅,舅,吗?”肖紫晨越说越吃力,海国开上次亲口说小清是他侄女的啊。 “你想当我舅舅吗?”小清忽然愤怒起来,将吃了一半的栗子扔到海国开脸上,“你想当我舅舅?”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海国开把头摇得像振机,“我上次哄她们玩,信口胡说的。” “嗨嗨,不要吵了,”一直没说话的景缘忽然开声,“那边,小女孩那边有人来了。” 几人顿时住嘴,一起朝那边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正捏着半个被剥了外皮的馒头,笑眯眯的递到女孩嘴边。女孩接过馒头,立刻狼吞虎咽起来,老头笑着对她说着什么,又把一只缺了口的瓷碗给女孩送了过去,看情形,应该是怕她噎着吧。 小清看不下去了,她知道这祖孙俩是乞丐,吃剩食,用脏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只是……八年前没有人来救她,难道八年后她就不能去救人吗? 她从车上跳下来,要向那爷孙俩那里跑去。海国开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揪了回来,冷冷道,“你去干什么,这里是泾县,你不要忘了,江南道的蛇窝。你给了他们钱,他们一文都拿不到!” 小清用劲挣开了他的手,叫道,“你管我,我爱给,就算只能让他们吃一顿好的,我也要给!”说着她便向对面跑了过去,从包里摸出一张十两的银票,塞进那老头的手里。老头看着手里的银票,好一阵错愕才反应过来今儿是菩萨显灵的好日子,慌不迭领着孙女给小清磕头。 附近的乞丐瞧见这一幕,纷纷拥了过来,小青来者不拒,每个人都分给她们银票,只是喝两口茶的功夫,她身边已跪满了人。不时有乞丐大叫恩公,小清丝毫不为做了善事感到得意,她两眼含泪,不住劝说着可怜的乞儿,让他们不要再跪。 肖紫晨远远看着大发慈悲的小清,心里大受感动,不知不觉中,竟也流下了眼泪。 场中只有海国开看到了潜在的危机,kao过来的乞丐越来越多,小清怀里的几百两今天才赢的赌资根本不够分的,一旦她的银票给完,没分到钱的乞丐一定不会甘心,到时候哄抢事件便无可避免。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铭牌,交给车夫,耳语几句之后打发他去了,自己回到车上,把今早为了麻将局而刚换的所有十两银票全都拿了出来,朝小清那边走去。 银票分光以后,小清果然遇到了麻烦,面对一双有一双充满期待的手,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幸好海国开及时赶到,为她解围。 一张又一张的银票的银票从他们手中送出,总数已超过百张,但乞丐的数量不仅没有变少,反而越来越多。小清的行为已不是简单的施舍,而变成了撒钱。不仅乞丐,连附近的居民都参加到领钱的队伍中。 外围的百姓使劲往里挤,里头的也使劲往外窜,人与人之间的空间越来越小,耐心差点的甚至已打起来抢劫的主意,海国开与小清被困在黑压压的人群最深处,动不得,也出不去,外面的肖紫晨她们想进去,也是徒劳无功。现在的气氛已非常危险了,再不用多久,就会发生抢劫,然后便是踩踏,死人……可怕的事情会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多。 “珰!”忽然间,一声锣响从街角传来。 “珰,珰!”又是两声,这次却从街道的另一头传来,人们纷纷把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处,结果去一无所获。不过,没看到,不带表不明白,这里的居民似乎都非常恐惧这个锣声,无论有没有领到钱,所有的人都放弃了挤压,陆陆续续咒骂着离开。 小清本来已被吓的煞白的脸终于又了一点血色,如释重负的问海国开,“是哪里敲的锣?” 海国开道,“应该是官府吧。”他派出去的车夫此时终于得了空子,气喘吁吁的挤到主子的身边,道,“师父,没事吧?” “没事,你们来的很及时。”海国开拍拍车夫的膀子,向马车那边走去,“找个店住下吧,今天来不及走了。” 车夫应了一声,引着三位姑娘一起上了马车,向泾县最大的一间客栈赶去。 进了客栈,店老板领着几个小厮亲自迎了上来,哈腰献媚,马屁喧天,忙得不亦乐乎。海国开照例要了两间顶楼上房,一大一小,大的给三女住,小的给自己,又要了车夫跟随行小厮的普通客房,不过今天他没有将大小两间房要在一起,而是隔了老远的距离。三女只当她因为前事生气,暗暗骂她守财奴小气鬼。 到了顶楼,海国开黑着一张脸,对肖紫晨道,“今天都累了,晚上的牌局就免了吧,没事不要来找我。” 小清呸了一声,骂道,“谁要找你,小气鬼,紫晨姐,景缘姐,我们三个玩我们的,不理他。” 海国开呲笑一声,左手一伸,牢牢抓住她的胳膊,右手捏着她的后颈,微一用力便将她扔进了自己的房里,叱道,“她们可以玩,你却不可以,先把帐算清楚了再说吧。” “不就是几百两银子吗,回去我还给你就是。你横什么横哪!”小清冲到房门口,对他恼怒的吼着。 肖紫晨见气氛太糟,想要说几句圆场的话,海国开却并不给任何人机会,又是一把将小清推了回去,重重将门在身后摔了。 “这海大夫,怎么这么小气啊!”景缘挽着肖紫晨,小声的怨道,“看他打牌的时候还满豁达的,我还以为人家说他嗜钱如命是冤枉他的呢。” “那怎么地,”肖紫晨也老大不高兴,“咱们要不要把赢了的钱还给他?” “随便吧,姐你说还就还。”肖紫晨这两天表现的相当有主见,连景缘都不自觉的开始以她的意见为主了。 肖紫晨嘿嘿一笑,道,“要还也可以,但是得他亲自来说,想要几两银子,我就赏他几个巴掌,你说好不好?” “好,当然好!”紫晨又重新快活起来,她向来喜欢用强硬的方式解决问题。两人手挽着手一阵大笑,郁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回了房,小二很快送来了晚饭。肖紫晨饥肠辘辘,就准备大快朵颐,景缘却坚持要等小清回来一起吃,她说,“小清在海国开那里受了气,回来要是看见我们留了一桌残羹冷炙给她,一定会更加难过。要是她看到我们都在等她,那就不同了,即使饭菜凉了,她的心也不会凉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肖紫晨哪里还有脸去动筷子。只好倒了两杯茶,跟景缘聊天解闷。之前海国开跟小清是因为钱的关系闹别扭的,两人也就很自然的开始数两天来麻将桌上的战果。 昨天下午一百两一局的,一共赢了三千,昨晚上跟今天一白天改成十两了,也有四百的进账,穿越到有钱人家就是好,虽说处境很糟糕,但一个不小心运气好了,银子就像水一样的哗哗流进兜里,挡都挡不住。 “这些钱,够咱在扬州开个小酒楼了吧?”肖紫晨跟景缘开起了玩笑。 景缘笑道,“够了,多的都有了。” 肖紫晨道,“我要做老板娘哦!” “好好,你做老板娘,谁也不会跟你抢的。咦……”景缘的表情忽然凝固,“姐,你有没听见,有很多人上楼来了。” 肖紫晨静心仔细听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景缘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她压低了音量,说道,“一定是的,还有拔刀的声音,姐,我们在门缝里看看。” “哦,哦!”肖紫晨一颗心怦怦直跳,她的这具身体跟景缘情同手足,景缘会这么严肃,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她预感到,她们要倒大霉了! 第十九章 蛇窝(中) pk中,求粉红票,推荐票! 景缘无声的踱到门边,将门拉开了一条小缝,肖紫晨也猫腰跟了过来,凑近一看,好家伙,三楼的楼梯口上站了起码二十个人,绝大部分是手提朴刀,脸上洋溢着邪恶笑容的成年男子,只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跟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只见人丛中那女的比划了一个手势,男人们迅速分成三队,其中两队迅速围住了一间客房,另有两个男子带着那个小孩向她们这边走来。 “他们围着的,好像是海大夫的房间!”景缘公布了一个相当糟糕的消息。 “那,那怎么办?”肖紫晨从没见过这么多带着凶器的男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景缘往身后瞅瞅,将目光锁定在了墙角的几张凳子上,小声道,“那三个说不定是来捉我们的,之前小清在街上做的事实在太显眼了。咱们先抄家伙,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运气好的话,能捉住那个小孩当人质。” “好景缘,你胆子真大,眼睛真毒,你咋知道那孩子是个重要人物呢?哦,对,他穿的虽然没有那个女子华贵,比那些提刀的却是好的多了,姐姐就听你的。”肖紫晨在心里对自己说。在现代社会长大的她哪见过这阵仗呢,太可怕了。 她照着景缘的吩咐抄了一张凳子蹲在门边,景缘也抄了一张,立在肖紫晨身后。不多会儿,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到她们门前立刻消失。 梆梆梆…… 来人轻轻的敲了三下门,声音不大不小,这是很礼貌的敲法。屋里的两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更别提回应了,景缘刚才表现的胆大,现在却在纠结,若是把门锁了到窗户边上拼命呼救,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 景缘是真的怕呀,她怕官差还没有来。她们姐妹就给人破门而入一刀宰了。低头看看肖紫晨,她正安安静静的等着敌人,手都不曾抖一下。“姐姐都能这么冷静,我也不能输给她!”她给自己打着气,却不知道,肖紫晨哪里是冷静,她是给吓傻了。 梆梆梆…… 来人又敲了三下门,静静的等待着。不多会儿,一个男子轻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兄弟,别敲啦,早先给她们送的饭里已经下了足量的药了,这会儿两个小娘们应该再桌子底下睡的香呢。” “娘们们睡着了?那我还能跟她们快活吗?”出声的是那孩子。 “能的,小主子,睡着的娘们不是更老实吗,您想怎么摆布都行。”之前的男人答道。 “可我喜欢醒着的娘们!”这孩子原来也有他自己的坚持。 “这还不简单吗,”男人笑了,声音中充满了猥亵的味道,“给她们灌了解药,就能醒啦。小少爷,一会儿您玩完以后,能赏给小的玩一会儿吗?” “哦,那好!你要玩,就给你玩一会儿好了,”孩子高兴了,“快开门吧!” 咿呀…… 话音才落,门已被人推开。一把银晃晃的刀子几乎是贴着门框出现在肖紫晨的眼前,她在刀身上看见了自己的脸,也看见了自己的恐惧。她蓦然想起自己的职责,双手握住凳角,狠命一挥。 咚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惨叫。肖紫晨的凳子正好敲在他的膝盖骨上,腿一软,男人跪了下来,景缘立即跟上,对他迎面一记横扫,男人甚至还来不及呻吟就被砸断了鼻梁骨,昏倒在血泊之中。 这鲜血淋漓的场面太过于震撼,肖紫晨跟景缘都有一点失神,就在这时,两把朴刀几乎同时从门外砍了进来,二女下意识抬凳子去挡,哐当一声,景缘手里的凳子给人劈成了两半,肖紫晨手里的凳子没断,但那锋利的刀子嵌在凳上,却更有威慑力,她吓得直发抖,撒了凳子一声惊叫,跟景缘互相搀扶着向后退去。 一个方脸的魁梧汉子走了进来,他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两颊的胡茬又浓又密,几乎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十足十的土匪模样。汉子眉头紧皱,显然对眼前的场面很不满意,这两个女子不仅没有如预料般用饭昏倒,反而发现了他们的意图,抢先打晕了他的同伙。 那个孩子就没这么多顾虑了,他笑眯眯的进来,把门关上销好。一面打量着年轻貌美的战利品,一面问那汉子,“叔叔,我刚才的那招使的不错吧,可惜没有叔叔的力道,砍不断那凳子,咦,这两个娘们长得果然不错。” “你们想干什么!”肖紫晨惊恐的看着他们。 “你,”那孩子并不想回答肖紫晨的问题,只是命令她,“把衣服拖了!”他长的还算不错,皮肤白皙,小小的瓜子脸上,五官清秀可爱,在他说拖衣服这种**邪的话时,脸上流lou出的不像色欲,倒像是对某种游戏的期待。 “不拖吗?”那孩子的耐性相当有限,见肖紫晨没有反应,立刻又对景缘说,“那你拖!” “我拖你姥姥!”景缘痛骂一声,抄起桌上的一盘剁椒鱼头,朝那孩子扔过去。那孩子身子一侧就让过了盘子,不过光鲜亮丽的裤脚依然被少数汁水溅道,他表情一下就狰狞起来,“叔叔,打她!”他对着那魁梧汉子大吼。 魁梧汉子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他不喜欢打女人,但更不愿逆了那孩子的意思,可怜景缘还来不及躲闪就被汉子一巴掌掴在脸上,强大的力道带得她跌跌撞撞的旋转起来,重重的撞在身后的墙上。 景缘立刻就晕了过去,顺着墙根软绵绵的滑倒下来。那汉子完全无视肖紫晨的存在,大步越过她的身体,捉小鸡似的把景缘提了起来。看着景缘高高肿起的脸颊与渗着血线的唇角,看着那汉子魁梧的体格与臂上强健的肌肉,肖紫晨真怕她会被打死,“我拖,我拖!求你不让他要再打了!”肖紫晨爬到那孩子身边,哭叫着哀求起来。 “嗯,你乖了。”那孩子摸摸她的脸,滑滑爽爽的感觉令他心情平静,他答应了肖紫晨的请求,对那大汉说,“叔叔,不要再打了。” “你快拖吧!”他命令她,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始玩弄今天的新玩具了。 肖紫晨深吸了口气,颤抖着拔出了脑后的发簪,解开发髻,任由青丝垂落下来,那孩子哦了一声,似乎相当满意。肖紫晨拨了一大蓬发丝到胸前,掩耳盗铃似的挡在胸口。她慢慢的拖下外衣,解开肚兜,束胸内,年轻女孩雪白挺拔鼓鼓囊囊呼之欲出的胸部出现在孩子的视线中,他呼吸开始急促,既期待肖紫晨上衣剥光后的美景,又希望拖衣的过程能持续得更久一点。 唯一讨厌的就是那缕正好挡在乳沟当中的头发。本来有那发丝稍微遮挡一下,其实更能令他多些浮想,可惜肖紫晨拨过来的头发实在太多了些,将乳沟完全挡住,很是煞了风景。肖紫晨手边已没了武器,他也不怕她玩什么花样,索性把扔了朴刀弯下腰来,一手抚上她的雪白的肩膀,一手将那缕发丝一拨为二,挑了一半扔到她背后。 肖紫晨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再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 一瞬间,她想起了从小接受的安全教育,想起了三楼楼梯口站着的几十个男人,受辱与清白之间,生与死之间,她终于选择了后者,飞速抓起地上的发簪,顶住了那孩子的咽喉,喝道,“不准动。” “你要活还是要死?”那孩子果然没动,他的表情很诧异,可话里的意思却分明是不将她放在眼里。“要活就快放手,要死你就戳个试试。”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感觉到了身侧传来的威胁,肖紫晨闪到了孩子的身后,向那正对她走过来的大汉叫道。 “我们是好人,”回答的还是那孩子,“你们给那些穷鬼围的死死的,要不是我娘叫人敲锣,只怕现在你已经给人踩死了。好姐姐,你快放手吧,你身上好香,我爱死了,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好好的给我玩,我一定不杀你,也不打你,等你家里人送钱来赎了,我还会放你走,好不好?” “小鬼,我劝你最好放了我们,我是金陵通判的女儿,你敢动我,我让我爹诛你九族!”肖紫晨听到对方只是绑架,心里安定不少,灵机一动搬出她死去老爹的身份来,想吓唬吓唬这两个歹徒,多博一点活下去的机会。 那孩子扑哧一笑,终于有些认真的瞄了瞄她,说,“好姐姐,你骗起人来可真厉害,说的就像真的一样,我一点都听不出来是在说谎。可惜我娘早就说了,你们都是商人,我娘的话,从来不会错的。你快些放了我吧,否则一会儿我不仅要玩你,还要让哥哥叔叔们一起玩你,他们的玩法可跟我不同,玩完了再把你手脚砍了,挂在城门口,你别以为你就死了,你死不掉的,叔叔会用钩子把你挂起来,谁要帮你拔了钩子,你马上就死,不拔,你也活不过三天,怎么样?要不然……” “闭嘴!”肖紫晨打断了他,在他耳边疯狂的嘶喊起来,“你他妈的是人还是畜生,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今年几岁啊,你这个小杂种!你也不要过来,”她又对对面的大汉叫道,“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哼,”孩子呲笑一声,道,“你敢吗?” “我不敢?” 肖紫晨心里一横,手中银簪立刻随劲而动,刺破了孩子的皮肤,穿透了他的下颚,并且继续疾速前进,与此同时,五尺外的大汉也行动了起来,只见他脚跟在地下重重一蹬,看似笨重如牛的身体立刻展现出羚羊羚般的敏捷与爆发力,弹指间,他已掠至肖紫晨跟前,四尺长的朴刀化为一刀白光,重重劈下。 肖紫晨忘了呼吸,忘了思考,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那道野兽般的白光lou出致命的獠牙,向她的颈项狠狠咬下,她甚至还来不及想一个死字,那把大刀,寒冷的,硕长的,如同白月般的大刀,已经停在了她的脖颈上。 又酥又痒的感觉顺着刀锋传到了她的身体上,刺激得她打了一个激灵。就这么一下,她洁白光滑的颈侧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线,受到疼痛的刺激,她浑身一抖,往后让了让,手中的银簪在此时顺利的刺穿了那孩子的舌头,暂时停止下来。 她还活着,大汉终于还是没下得了手。 他有足够的把握可以砍掉肖紫晨的脑袋而不伤到紧kao着她的孩子,但那需要技巧,需要时间,他不敢保证肖紫晨会不会在受伤后真的实践鱼死网破的诺言,现在很好,她没死,孩子也没死,他还有机会。 不过他依然为自己的失策而自责。早在进屋时他就该把两个不老实的女人一人一巴掌统统打晕,那样的话哪里还会有现在这么烦的鸟事。这个女人也真奇怪,小少爷要的又不是她的贞操,她这么激动干嘛,即使她是想要保贞操不失,不如拿簪子对着自己的喉咙效果来得好,她刚才对着小少爷的喉咙那么一下,等于把自己的命cha掉了,不就是陪个毛都没开始长的孩子玩玩,有必要这样豁出自己的命去吗? “你,不要乱来!”大汉将手中的朴刀扔到墙角,示意自己放弃了击杀,“小心你手里的家伙,再往里戳几寸,我家少爷固然难逃一死,你也少不得要给我们日夜不休的操上三年,死后还要被切碎了拿去喂狗。” 他声线很低,虽然沙哑,却阴气十足,肖紫晨身上的鸡皮疙瘩再次狂起,她不想再听他多讲一句话,叫道,“把我妹妹扶起来。” 大汉点点头,慢慢退到墙角,将景缘扶起坐好,左掌在她背上一拍,景缘嗯了一声,即刻醒来。 “景缘,快过来,快过来!”肖紫晨慌不迭的叫着,她实在太需要有个人在她身边了。景缘也是惊喜交加,赶紧挪到肖紫晨身边,顺道捡了孩子落在地下的朴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们跑不掉的,我家小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你们在金陵的家人都要陪葬……”大汉冷冰冰的继续刺激着两女脆弱的神经。 “要你管!”肖紫晨打断了大汉的话,“你给我,给我,从窗户里跳下去!”她本来想叫他自裁,又想叫他自断一臂,但话还没出口,就觉得实在荒唐,最后只好叫他跳楼。 “你们跑不掉的。”大汉说完最后一句,打开窗户,纵身跃下。 景缘道,“姐,你干嘛要放他出去报信?” “都一样的,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咱们从来都没来过,肯定跑不掉的,不如先去找海大夫,兴许他还有办法。”肖紫晨摸了一把额上的汗,窸窸窣窣穿好衣服,系好腰带,抬起头来时,正撞上那孩子暧昧的目光。 这小畜生的舌头被刺了个对穿,早就说不出话来,连哼哼都会很痛,可到了这个田地他都还有心观赏春光,这是什么家庭才养的出来的变态啊,她无名火起,狠甩了他一记耳光,吼道,“不准看,知不知道,再看宰了你!走,跟我出去。” 第二十章 蛇窝(下) 海国开披头散发的坐在墙角,慢条斯理的解下腰带,吃力的一圈又一圈在胳膊上绕着,当腰带渐渐变短,再没有绕过一圈的余地时,他张嘴咬住腰带的一头,右手拉住另一头,将两头交缠在一起,打了一个结,又打一个结。 左臂渐渐麻木肿胀起来,臂上皮肤先是由白变红,再变白,再变惨白,当臂上血液流尽时,血总算止住了。 “手艺不错嘛,”在他对面丈许远的客房中央,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少妇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上,微笑着称赞他。“或许你真的是大夫?我还需要更多的证明。来人啊,”她向身后的小弟招呼道,“去,给他的右胳膊也来上一刀,看他怎么止血。” 面对无情又干脆的少妇,海国开心头泛起一股无奈的情愫,那是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从这帮人一进屋起他就开始想方设法跟他们胡侃大山拖延时间,可少妇根本想听他的任何建议,只是先对他的职业表示了质疑,又发现他似乎没有立即写信回家讨要赎金的准备后,便立刻叫人在他的左腿上砍了一刀。 海国开对自己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少妇又命人砍了他右腿,再砍左臂,这些伤势说轻也清,因为伤口不大,说重却也算重,因为他感觉到每一个伤处都有轻微的骨裂,即使配上了最好的药材,没有一两个月的调养,是无法恢复的。 而今,又轮到了右臂,这是他吃饭的家伙,决不能给人坏了。 “慢着!”他终于妥协,哀求道,“不要砍我的右手,要砍,直接砍脖子吧。” “哦,砍脖子?这个主意好极了。”少妇笑的更甜,她假装没能领会海国开话中的真意,继续命令她的手下,“去,给他的脖子来上一刀,看他怎么接自己的脑袋。” 强盗群散发出一阵哄笑,脑袋掉了还能自己接上的,只有神仙而已,海国开在他们眼中跟一只肥猪只有唯一的区别——海国开会说人话,而猪不会。 “大当家的,你真要把我往绝路上逼么?”海国开苦笑一声,道,“我确实是大夫啊,没了右手,我就无法给人开方子,那样与杀我无异啊。” “哦,真的吗?”少妇将头往前浅浅的探了探,双唇轻轻撅起,明亮似星的双眸忽闪忽闪的眨着,天真如不经世事的少女,“可我从来也没见过有本事用上千两银票打赏乞丐的大夫呢。你能告诉那是怎么回事吗?还有跟你随行的的三个女眷,她们的行头,也不像大夫能买的起的。哦,我想起来了,有一个大夫买的起的,他的名字叫狄英,请问这位小伯伯,你是叫狄英吗?” 她这番装腔作势的嘲讽喜感十足,客房中的强盗们笑得更猛,一时间嗬嗬哈哈之声不绝于耳。狄英乃江南第一神医,名头大得连山里的强盗都知道,年纪大的做那少妇的爹爹也足够,他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年轻,算是那根葱? 海国开微笑着点头,依然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他拱了拱手,道,“在下海国开,本事与威望虽不如狄英跟宋惠两位神医,却也仅是排在他们之下而已,不信的话,大当家的可以差人去金陵打听打听。” 那少妇对她的后半句话充耳不闻,只注意了他的名字,她收起天真之脸,谄媚的笑了起来,说道,“海国开?那是伯伯你的小名吗?那请问你的大名,是不是叫做海蓝?哎呀,小女子见过海公公啦,小女子今日腰疼,不能给公公磕头了,望公公恕罪呀。”说完了,她还不忘双手抱拳做了个揖。 海蓝乃当朝第一号太监,就是那个发明了麻将的后宫统领。少妇借着他的名头又讽刺了海国开一回,众强盗笑的前仰后合,少数笑点低的直接腹肌**,滚到了桌子下面死命的抽搐。 海国开不再说话,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应该怎么跟少妇纠缠。而少妇则并不思考,只微笑着环顾她的手下,耐心等他们笑够后,才把视线重新投注到海国开脸上,平平淡淡的说道,“笑话说够了,我也玩腻了,说吧,你们是金陵哪家的?别想着蒙我,金陵的有钱人我可都知道。你要是以为自己长的俊老娘舍不得杀你的话,那你就错了,没了你,我还可以去问那三个小姑娘。至于你那漂亮的小脸,老娘也不介意多划拉几刀。” 海国开tiantian嘴,一颗心怦怦怦怦跳个不停,很明显那少妇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了,他开口之后,这帮强盗就会立刻带他撤离客栈,看那少妇的口气,肖紫晨姐妹多半也已被他们擒获,届时他想要拖身,便会难上加难,而他要是不说呢,他还能撑多久,那少妇还会听他废话吗? 一个看门小卒从屋外进来,神色慌张的凑近少妇一阵耳语,海国开注意道,少妇的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阴沉,虽然时间很短很短,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她显然是听到了很糟糕的消息,莫非他请小清跟车夫出去请的救兵到了吗?谢天谢地,他总算等到了。 少妇果然不再为难他,只低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脚,不多会儿,三个人影出现在客房门口。 两个女子挟着一个从下巴到胸前全是血渍的的半大小孩慢慢走进屋里,除了坐在桌上的少妇,他们吸引了整个屋子所有的目光,强盗们面色沉重,明显紧张了起来,海国开则看怪物似的看着三人,心中五味陈杂,有喜有乐有苦有涩,乱的如同一锅烂菜粥。 直到他们走到屋中,少妇才轻轻探了探身子,看了肖紫晨一眼,又看了那孩子一眼,不动声色的又摆正姿势坐好,把目光重新投向海国开。 海国开垂下眼帘,躲开了少妇的窥视。他的心海如今正波浪翻滚,喧腾不休,他决不能lou出一丝一毫的破绽,让少妇有机会窥探到他的内心,刚才从少妇看向那孩子与肖紫晨的两眼中,他已经得到了太多的讯息,他绝不能让少妇察觉到他的发现。 少妇看肖紫晨那一眼,就跟看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危险的讯号。而她看那孩子的一眼,则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神,那是母亲见到自己孩子在遭受痛苦时才才会流lou出的心痛。 怎么会这样呢,肖紫晨怎么会捉住了那个女当家的儿子,今日的客栈之争,是否已经变单纯的绑架到互相绑架再到流血冲突,成了一个不死不休的恶局? 不,不能让那三个女孩有任何闪失,他不允许,也不接受任何悲剧的发生! “海大夫,你这是怎么了?他们……砍伤你了?”三人坐定后,离海国开最近的肖紫晨立刻开口询问起来,“你要不要紧啊?” “我没事,肖夫人,你真厉害,”海国开脸上的肌肉僵硬的**着,“我说的是真心话。” “亲热话还是留到回家再说吧,这里可不是你们谈情的地方,”少妇阴沉着脸,敲了敲身下的桌子,她的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却并不看那人质小孩一眼,说道,“来人啊,给他们纸笔,让他们给家里写求援书,耍花样磨时间的,直接杀了!”说罢她转身跳下桌子,往屋外走去。 周围的强盗脸色都是一变,其中一个地位较高的赶紧迎到少妇说身边,沉声道,“那小少爷怎么办?” 少妇不耐烦的瞟他一眼,斥道,“又不是我的孩子,问我干嘛,一切按规矩办!” 那强盗一愣,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哪里有什么规矩可以遵循,但少妇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她布下的命令,只允许手下执行,不允许手下质疑或反对,若是听不懂话不知道该怎么执行的,那卷铺盖滚回家种地去吧。强盗无奈,只得抱了抱拳,应道,“遵命!” 一步,两步,三步…… 少妇端庄而凝定向屋外走去,她昂首挺胸,步子端正稳定,挺拔的脊梁笔直得连一丁点倾斜都没有,浑身上下充满贵族女子骄傲迷人的大家风范,强盗们的目光几乎全都堆积在她的背影之上,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怎么看都看不够,那目光中包含着隐藏不住的欲望,却没有一个人有试图kao近她的胆量,因为所有公然挑战过她的男人,全部都已经死掉了。 肖紫晨跟景缘也在看她,这两个女孩并没有欣赏少妇风姿的兴趣,少妇每走一步,她们的心都会有被她践踏的感觉,这感觉让她们越来越恐惧怕,越来越惊慌,越来越绝望。 她们拼劲全力,用自己的小命做赌注,好容易捉来一个人质,逼退了凶恶的强盗。在这完全陌生的小城里,她们甚至连带着这人质逃跑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押着他来见海国开,希望这个男人能救她们一命,谁能想到,这个看似身份高贵的孩子,在那少妇的眼里,竟然只有被完全无视的份。 第二十一章 博弈 噗…… 一个几乎细不可闻的声响在客房中响起。 海国开就像被施过魔法的右手灵巧而又迅速的从人质的下颚上将肖紫晨cha进去的簪子拔了出来,当啷一声扔在身边的地上。 “孩子,你不痛吗?”海国开问道,他拔出簪子之后,那孩子只是轻微的皱了下眉毛,就好像只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而已。 “痛,”那孩子的口腔终于得了自由,他简单的活动了一下下颚,猛一吸气,吐出一大口混合着血水的痰,轻描淡写的回道,“但那又如何,我娘说过,连丁点小痛都忍受不了的,不配做男人。” “谁是你娘?”海国开又道。 “我娘住在东巷子口,你最好马上放了我,”孩子提起自己的母亲,表情明显骄傲起来,“要不然的话,等我娘来了,一定把你碎碎剐成八百块。” 此时那快走出客房的少妇终于停下步子回过头来,向那孩子看了一眼,唇角轻轻扬起,给了他一个赞许的微笑。 孩子也微笑回她,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发现自己的后颈已被海国开牢牢捏住,他只要轻轻一动,后颈便会传来钻心的疼痛。 依照电视剧中的桥段,此时该是两帮人讨价还价的开始了。肖紫晨这么想着,心中希望之火又重新燃起,可惜现实总是残酷的,少妇不仅不对海国开的作为有任何动容,反而吝啬的收起了笑容,绝情的转身离开。 “你真是个好孩子,”海国开重新拾起了簪子,在那孩子耳边赞道,“一会儿你也要忍住,不能叫痛哦。” 话一说完,他手起簪落,准确的刺入孩子后颈的肩根穴中,不停的小范围搅动着,准确又无情的刺激着穴位周围所有的神经,无边的痛楚如浪涛般一潮又一潮反馈入孩子的大脑,他再有男子气概,也敌不过专家的折磨,凄厉的惨叫起来。 客房中几乎所有强盗都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一步,如此惨叫,他们不是第一次听,看见自己人叫得这样惨的,倒是第一次,仇恨的火焰呼一下在小小的空间中烧了起来,空气中无形的压抑与血腥气越来越重,只需一个小小的导火索,便会引起疯狂的杀戮。 “不要动,都给我站远点,”海国开达到了目的,立刻拔出簪子,对准孩子的后脑,“否则我要他的命。” “你要他的命,只管拿去就是,他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你何必给他那么多折磨?兄弟们,把这畜生拖出去,细细的切了,记住,要活切!”少妇终于失了冷静,转过身来恶狠狠的向房中的强盗们命令道。 “慢着!”海国开以不输给她的音量叫了起来,“大当家的,你就这么不怜惜自己儿子的命吗?” “我再说一遍,他不是我儿子,要杀你就快杀吧!”少妇不假思索的回道。 “不是吗?”海国开忽然呲笑起来,“你以为不承认是他的母亲便可不受我要挟了吗?你当我傻的吗,无缘无故就说他是你的儿子,你就没有想过,我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他是你的儿子!” 房里众人都是一愣,纷纷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能达成的可能性。海国开趁机从怀中摸出几包药丸,从其中一包中倾出一粒,扔进自己嘴里,又捡了两粒扔在肖紫晨跟景缘的手里,哈哈哈哈狂笑起来。 “我说你这蠢货,你在笑什么?少爷的耳朵要聋了!”他手中的人质孩子无法忍受近在耳边的高分贝噪音,忍痛骂道。 海国开道,“我在笑你娘啊,她刚才一犹豫,已经错失了捉住我最好的机会了,如今我只要将毒药往肚里一吞,几个弹指就会毒发身亡,她想要折磨我,那是再也办不到了,小朋友,咱们俩黄泉路上做个伴吧。来世我做你爹,一定好好教育你。” “做你娘的伴!我来做你爹吧,打死你这畜生儿子。”孩子不甘示弱的回骂过去。 海国开不再理他,转头看向少妇,给了她一个三分无奈,七分得意的微笑。 “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毒药吗?”少妇假装不受他挑衅的影响,双手抱胸,轻松的微笑起来。“我不信哦。” 海国开撇撇嘴,索性把一包毒药直接往一个强盗那里扔了过去,道,“大当家的,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演技真的很差,你还是不要笑了吧,直接哭来得自然一些。我的药灵不灵验,你找个人来试试不就行了,或者,找条狗也可以。记得,要把药咬开了吃哦。” 少妇一挥手,不多会儿,一个小卒牵了一条硕大的狼狗上来,一个强盗拿起一丸毒药,捏碎了洒在那狗的嘴里,果不其然,仅仅三个弹指,那狼狗便轰然倒下,口吐白沫的抽搐起来,只挣扎了几下便僵住不动,魂归西天。 众强盗齐齐变色,这般猛烈的毒药,他们只有在传说中才听说过。这小年轻到底是什么人物,竟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 “大当家的,”海国开见机会已经成熟,终于摊开了底牌,“我们被你在客店中堵住,本来就是你砧板上的鱼肉,随你宰割。要钱我们是万万没有的,左是死,右是死,能拖带令郎一起入地,是我们赚了。不如你们就此退去,晚上派人去泾县县衙里领令郎回家,来日方长,只要我们还在徽州地界,你就有的是机会报复,如何?” 少妇并不答话,只低下头来仔细思量。房中站了那么多活人,此刻却静得像站了一屋子雕像,每个人都在看她,等她的回答。 刚才的一番较量,确实是她输了。她太爱自己的孩儿,一直不敢冒险救他,又不想当着众兄弟的面与那小大夫妥协,什么都想顾,终于什么都顾不上。荒唐啊,实在是荒唐,她阅人无数,早看出这几个心思手软在街上无脑撒钱的外地客是那种最好捏的的柿子,她怎么会走眼了呢? 她是kao着令人胆寒的果决与血腥手段战胜蛇帮上一代当家,坐上了这个位子的。在这其中,那孩子的父亲也出了相当多的力,她热爱权利,热爱掌控,孩子的父亲用大把的银子替她开道,给了她想要的一切。 若是这个孩子今日有失,她如何对得起自己,如何对得起孩子的父亲。要知道,这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啊,他将来要继承的,不仅是蛇帮,还有一份大大的家业,她若一意冒险,值得吗? 可她若不继续强硬下去,日后如何镇得住这帮如狼似虎的手下? 时间在不断的流逝,客房里依然安静,直到,连续三声巨大的磬响从街道上传来。 “大当家的,王知县来了!”一个小卒匆匆赶来,向少妇禀告道。 “王知县?”一个强盗奇道,“不是打过招呼了吗,他怎么还会来?” “不知道,”小卒答道,“王知县把衙门里所有的衙役都带过来了。” “撤吧!”少妇终于下了决定,“给王知县个面子,咱们立刻就撤!” 众强盗领命,向屋外鱼贯而出。少妇最后深深看了海国开一眼,冷冷道,“海大夫,你可要照顾好我的儿子啊。” 海国开微笑道,“我会的!” 帮当……帮当…… 就在最后一个强盗走出客房后,海国开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两声不同寻常的声响。他扭头一望,只见紧张过度的肖紫晨跟景缘双双晕倒,神游太虚去了。 海国开吁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粒迷药逼那孩子吃下,把他也放到一边。做完这一切,他才得空解开双腿上的包扎,重新检阅伤处,判断伤情。 他的腿真的伤的很重,两道深深的豁口几乎横断了他大腿的表面,这是用钝刀直接砸出来的。 海国开爬到行礼边,打开随行携带的医药包,在伤口上撒了强力的止血药,解开扎紧伤口的衣带,不停按摩着双腿,让血液重新流通起来。 楼道里响起了蹬蹬蹬蹬的上楼声,海国开知道那是小清来了,他抬起头来,咧嘴冲刚刚出现在客房门口的佳人lou出一个代表了我没事,我好的很的微笑,可惜后者先是看到了晕倒在地的肖家姐妹,又看到了浑身血迹的小孩,最后才看到他,与他那同样咧嘴在笑的可怖伤口。 “国开,我对不起你!”小清尖声哭泣,向他飞奔过来,海国开张开怀抱,预备迎接佳人的如潮的泪水与发自内心的忏悔,但小清仅仅跑到他跟前便再坚持不住,随肖紫晨姐妹一起假如了神游的行列。 看着晕了一地的三个女孩,海国开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哭不出来,最终他看着新出现在客房门口的一个胖子,做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说道,“小子海国开,见过知县大人。知县大人大驾光临,小子不能起身磕头给大人见礼,望大人恕罪!” “哎哟,不敢不敢,”泾县知县王盛挺着肥大的肚子快步进屋,腾一脚把房门在身后踹上,赶在海国开鞠躬之前扶住了他的小臂,“海神医,何必行此大礼呢!” “知县大人爱民如子,治下人人乞丐,不抢不闹排队领钱,有序的紧,真是良民啊。就算是人蛇强盗,也都通情达理,只要钱,不要命,就算小子没钱,他们也只是对小子略施小惩也就算了,实在是强盗中的雅士,仁慈的紧。小子如今能保住性命,全凭知县大人所赐,给您鞠两个鞠,那也是应该的。”说着,海国开又要行礼。 ps:今天这章更的很晚,实话实说,pk成绩不好,心情很郁闷。我已经掉下pk榜前15了,新书榜也很危险的挂在第十五名,假如一个榜都上不去,那我真的太悲剧了。喜欢持家的筒子,请粉红支持,推荐支持,你的票票是对我最大的鼓励!衷心感谢! 第二十二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胖知县满面红光,笑容慈祥得好像庙里的弥勒大佛,对海国开的讥讽,王知县不以为忤,反而真当恭维话似得哈哈笑着受用下了,脸皮之厚,更胜过海国开十倍。 “哎呀,海神医,你这不是要折杀老夫吗?”王盛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嗬嗬的笑声,天知道他有多欢乐。 “县令大人,今儿您家里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吗?”海国开也受不了他了,哪有这么不上道的人呢。“小子奉劝您一句,小心乐极生悲啊。” “这个,这个,”胖子嘿嘿一笑,忽然觉得头痒,于是摘了乌纱帽挠了挠,不等他重新戴上,海国开又道,“大人,您这乌纱摘下了是不准备再戴上了吗?” “海大夫,”王盛可算不高兴了,“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呢。” “我说的什么话?”海国开反问道,看王盛还在一本正经的继续装傻,他明白了。 “王大人,开个价吧。你看,我伤的不轻,这里还有几位受惊过度晕倒的女子,我跟你也是老熟人了,你要多少,说就是了。蛇帮给你多少,我在那个数字上再加一万两,啊不,再加两万两,不过你得向我保证,立刻给江南总督上书,请他派兵围剿泾县蛇匪!官兵来了之后,你要亲自带队,务必将今天的这帮人一网打尽。” “海大夫,银子是小,人情是大呀,”王盛看实在躲不过去了,只得收了笑容,认真的开始了谈话,“蛇帮势力盘根错节,除了以柳君为首的冥蛇帮,泾县还有青蛇帮,红蛇帮,蟒蛇帮,太平蛇寨,黄山蛇寨,要统统围剿,没有三年五载不可行呀。 要剿灭蛇帮,就必须先打通各派内部关节,掌握到各派机密动向,另外,徽州许多官员都与蛇帮有染,并不是只有我一个。要他们放弃蛇帮的进贡,反过来剿灭他们,何其之难,海大夫,这些都是废话,你都懂。可我不懂,不懂你干嘛要在街上撒银子,撒完银子不到小衙里来,偏要跑到柳君开的客栈里住下……” “要不是拿不准除了小清之外还有几个人知道我来泾县的事,你今天根本就准备不来了,是吗?”海国开替他讲完了剩下的话。 王盛一脸尴尬,不言不语,算是给了个默认。 “王大人,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海国开从箱子里把翡翠麻将拿了出来,打开送到王盛眼前,“这玩意,你认识吗?” 王盛摇摇头,“翡翠的成色相当不错,但刻了字是什么意思,我就不懂了。” 海国开神秘一笑,得意道,“这是宫里新流行起来的东西,叫做麻将。我这一副,是江南总督赵朋博大人回京述职时海蓝公公赠给他三幅中的一副,这下,你明白了吗?” 王盛嘴巴长得老大,再去摸那麻将时,手下已多了几分庄重,他虽是个贪官,却也是个有能力的贪官,有理想的贪官,他能到泾县来,并且在这个天朝有名的的问题县里站住脚,安安稳稳的过了三年,就是最好的证明。 到了明年夏天,他四年任期一满,就要离开泾县。假如现在能搭上江南总督这棵大树,花一年的时间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那么他将闻名于全国,下一次就任的官职,恐怕就要越级一跳,从七品的知县直升五品的知府了,这可比蛇帮进贡给他的十几二十万两银子更吸引他。 “海大夫,您别蒙我!”不知不觉中,动了心的王盛用上了敬语。“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这些事我都不瞒你,可我的命只有一条,您救得了一次,未必救得了两次啊。” 海国开道,“大人若不放心,可在上书中将狄英一起写上,就说我们两人赴黄山拜会我师,在泾县遭遇蛇帮恶匪。我会星夜派人回金陵给狄老通气,相信他绝不会拒绝帮在下这个举手之劳,明日回信一到,王大人就即刻下令通缉柳君,如此,可好?” “我懂了,海大夫,我懂了!”王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顿了顿,更是重重点了几下,“您是故意的,您故意把头伸进了柳君的这个套里,等着她来捉你,这样,你就有足够的资本可以给总督大人下一剂猛药,让他下定决心派大军狠治泾县。海大夫,您真狠,您太狠了,柳君是远近闻名的干脆果决,心狠手辣,你比她还狠。我佩服你,真佩服!其实剿匪的资金我早就算过了,这三年来,徽州蛇帮总共孝敬了我十万两,我自己再拿出十万两,您再出十万两,三十万两,加上总督大人的决心,大事可定矣。” 海国开没有说话,算是对王盛的对他的敬仰做了个默认。 事实上,他知道今天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以为泾县第一帮冥蛇帮的大当家还是以前那个喜欢在半夜动手的汉子,因为这种帮派老大一般几十年才会换一次首领。 他以为这座泾县最大的客栈还是清白的,这才在初定此计的同时,让小清邀约王知县的师爷到客栈密会。 幸好今天没有发生无可挽回的悲剧,只有他受了一点伤而已,这点小伤没什么的,那些强盗人贩子终归有一天要十倍百倍的偿还。 “一言为定!”海国开向王盛伸出了右手。“不过,王大人,您要我出十万,太黑了吧?只要总督大人肯出兵,就一定会在金陵举办一场募捐,届时几十万两银子还不是伸手就来,我一介平民,仅kao一点小小手艺糊口,你还问我要钱,恁无耻了吧?” “我无耻还是你无耻?”王盛**的嚎叫起来,“那两万,两万,你之前说过的。” “一分都没有!干不干随你!啊,不对,明年剿匪成功,你升为知府后要给我五万作为酬谢,否则,总督大人那里,哼哼……”见王盛已完全把他下的饵吞进肚里,海国开立刻回复了自己的本色,金陵第一铁公鸡。 王盛的脸部抽搐起来,一会像怒一会儿像悲,表情十分精彩,老半天之后,他才总算承认自己已经完全掉入了海国开的彀中,将那守财奴的爪子牢牢握住,充满**的恨声道,“一言为定!” 海国开道,“王大人,麻烦给我找几个大夫来,还有,帮我联系一下黄山派的高手,说我要雇四个一代弟子做保镖,我记得价钱是一千两一个,对么?” “没错!”王盛终于安安心心的将乌纱帽戴好,抚衣整袖,将形象重新打理好,“那我这就去了!” 海国开握拳道别,目送王盛离开客房。他转过身去,对地上的三个女子道,“我说你们三个,装死人的游戏好玩吗?” 三女脸一红,悉悉索索从地上爬起,还没想好说点什么,海国开已朝她们轰然跪下,在她们惊诧莫名的目光中,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刚刚经过简单包扎的伤口又崩裂开来,鲜血从双腿的伤口里泊泊涌出,浸透了他的裤管,又染红了他膝下的地板,并继续缓慢蔓延着。 小清一声尖叫,扑过去扶住他的身子,泣道,“国开,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肖紫晨姐妹则完全石化,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反应才算正常。 海国安的额头依然抵在地上,他说,“在下不知冥蛇帮大当家已经换人,未经与三位协商就定下今日之计,险些害了三位的性命,若是三位中任何一位有失,海国开纵使粉身碎骨也难辞其咎,幸好如今三位没事,海国开更kao肖夫人与景缘姑娘挟人质之勇,才能成功逼退柳君。海国开不敢奢求三位原谅,只求……” “不要说了,海大夫,你快起来吧,你再这么跪下去,会死的!”海国开的伤口实在大得夸张,肖紫晨没有胆子听他继续罗嗦下去,赶紧携了景缘赶到他身边,与小清一起将他扶起来。 “是呀,海大夫,”景缘哽咽着慷慨陈词,“我从前听人说,你是金陵一等一的铁公鸡,我本以为你是贪生怕死的守财奴,刚才听到你为剿匪慷慨奉献以身为饵的豪举,又能得你一跪,实乃此生之幸。纵使今日命丧于此,景缘心中也是无怨无悔,海大夫,我们都很佩服你,又怎么会记恨你,你就不要再自责了吧。” 肖紫晨也是眼圈红红,在心里暗暗咋舌,这么有男人味又文绉绉的豪言,也就是景缘说出来才会有那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另一边小清早哭的死去活来,除了拼命摇头哭叫着都怨我都怨我,如果我不是发癫要在街上撒钱,就没这么多事云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海国开拼命挤了个笑容给她,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可话到嘴边,他却哽咽了。是啊,若是小清没有脑筋发热,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了。可这客栈中的发生的一切,又有哪一样不是他自己头脑发热造成的呢。 刀斧加身时,他尚可保持乐观,与柳君斗智时,他冷静一如往常,现在众人安全了,他反而感到一阵阵的后怕。死亡,曾经离他,曾经离她们,是那样的近。 活着真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这句话忽然在渐渐无法控制泪水流向的海国开脑海中浮出。“什么狗屁啊,”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老子现在一点不伤心,还高兴的很,可老子就是很想哭啊!” 他张开怀抱,一把就将三女统统拢成一堆拥进怀里,四人敞开心扉痛哭流涕,狠狠发泄心中的郁结。 第二十三章 光彩的一天 蛇帮事件总算告一段落,众人在当夜搬到了王盛在泾县的别苑居住,高床软枕,三女总算可以睡个好觉。 海国开是睡不着的,他还在回味白天的事。这两天他过的实在不爽,虽然他已自我欺骗似的认定麻将是为女人专门发明的游戏,但输得多了,还是难过。既然是在麻将上栽的大跟头,就想在麻将上把场子找回来。 他是在黄山上长大的,对泾县很熟悉,对蛇帮也很熟悉。冥蛇帮的前任帮主在大约九年前上位,是个四十出头的土匪,名叫陈铁。依照江湖规律,陈铁在大当家的位置上至少有15-20之久,谁能想到他连九年都坚持不住,就被一个女人拉下宝座了呢。 陈铁是个喜欢在半夜出没的人,小清撒钱的豪举既然已经吸引了蛇帮的注意,那他海国开将计就计也没什么不对,只可惜…… 如今看来好像也没啥可惜的,明天天一亮柳君就要被通缉了,作为泾县蛇帮的魁首,拿冥蛇帮开刀是很有必要的,剿灭了他们,徽州所有的蛇帮都会为了争夺泾县第一帮的位置而行动起来。届时官府有的是时间认真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其他的嘛,没有人死,只有他受了点伤,哦,还有肖紫晨。这肖家两姐妹真令他吃惊,早些时候在听她们讲述斗匪的过程时,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会是两个看起来娇弱无力的女子能干出来的事。 景缘的犀利在金陵是出了名的,她可以冷静的定计设伏尚可理解,肖紫晨能擒获柳君孩子并且正确的选择了押送到他那里与他会合就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了。 出游两日来,这个女子平时的表现中规中矩,除了麻将台子上一开始的几把胜利外可说是毫无亮点,不仅比不得景缘,就是比小清都不如,但在今天的博弈中,她的拼劲,她的坚持,她的勇气,毫无疑问,她的表现跟跟她废物的名声有天渊之别。 或许上吊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哪,毕竟生死体验不是谁都有机会品尝的。 “我的生活,似乎越来越有趣了啊,”夜幕下,海国开透过天窗,惬意的享受着星光美景,有些激动的想着,“哎,只是可惜,她为什么是个活寡妇呢?” “咝……”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而心惊,真是奇了怪了,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与时间的长河相比,人的一生实在短暂,与人的一生相比,七天的时间也实在短暂。 但是,人生的亮点并不在于活的够久,而在于有没有哪怕一瞬,足够精彩。 肖紫晨就觉得今天她的人生充满了光彩。 今早海国开那里传来喜讯,他的大腿终于摆拖了发炎的悲剧,不再那么粗壮了。之后王县令那里又传来了喜讯,昨天半夜,柳君率领的冥蛇帮主力在太平湖中被官军战船彻底围死,在突围战中柳君跳水逃窜,被一阵箭雨直接射成筛子。其他匪徒死的死,降的降,冥蛇帮从此在天朝匪患中消失。 王县令已经写了喜表报知江南总督,相信不久之后,总督报喜的折子也会顺利到达京城,肖紫晨姐妹活捉柳君的儿子柳云龙有功,也在王县令的喜表之内,肖紫晨相信,当这个消息传回金陵,传回肖家时,必定能令她在改变废柴白痴疯狗的恶劣形象的道路上迈出坚实的一步。 可喜的还有关于她记忆的事,这几天来,她对肖家的记忆明显的多了起来,许多杂乱无章的画面终于可以整合成有序的事件了。记得六姐七姐才打架时,她还需要行贿给丫鬟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而如今她脑中浮现出的一些讯息已大大超出了当日从丫鬟口中的所得。 其中有一项重要的记忆便是六姐七姐的经营项目,她们所售卖的产品中,也包含了面膜类产品,只是与现代现成的产品不同,她们售卖的仅仅是一些简单面膜的材料,购买者把它们买回家后,还需要自行混合制作后才能使用。 这让肖紫晨兴起了开一家美容院的想法,记得认识海国开的那夜,他也表现出了对女性面膜的认知,假如跟他合作,开发几样这个时代没有的面膜,最好是打听下有没有初级的萃取海底泥,花草萃取物,及植物精油的方法,如果有的话,再配合各种洗浴,一个简单的女子spa生活馆就能在金陵诞生了。 肖紫晨相信,只要这家店能开的起来,她就可以团结好六姐七姐,搞定这个家庭四分之一的子女,并且肖家老头子的理想不是希望有一天能让肖家正式迈入豪门的行列吗,只好海国开肯合作,借助他的名声,这个spa馆开设以后一定宾朋满座,前来消费的太太小姐们非富即贵,这对肖家的发展也是相当有利的。 如果美容馆顺利的话,将来还可以开设健身院,她还会跳几套健美操,也记得许多健身器材的模样,假如把这些都开发出来,可以的话再将羽毛球,桌球,甚至高尔夫等现在健康娱乐都一并引入,那该是多大的产业? “他奶奶的,真是越想越叫人激动啊!”肖紫晨快活的几乎要跳起来。好想回到金陵,好好大干一场! 一个小厮敲响了她的房门,肖紫晨道,“请进。” 小厮面红耳赤的走进来,一颗心砰砰猛跳,这位年轻的太太与他从前见到的都不一样。从前他敲门,那些个小姐太太都是冷冰冰的回一句进来,见了他也像见到爬虫似得,满脸鄙夷。哪里像这位,每次都用请字,每次都对他笑眯眯的,说话也温柔的好像他是她的自家兄弟,听得他好高兴好快活,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想为她好好服务。 今儿就更好了,他听得出来,她心情很好,正巧,他带来也是个不错的消息,就让喜上加喜吧。 “肖夫人,”小厮进屋,先给肖紫晨鞠了一躬,“海大夫请您过去,商量今日游太平湖的事呢,说是昨夜蛇帮匪首被诛,今日黄山派的几位高手也到了,安全方面已经不成问题了。” “哦,真是个好消息呀!”肖紫晨情不自禁的鼓了一掌,“景缘呢,你也通知到了吗?” 小厮道,“回肖夫人的话,景缘小姐已经有其他人通知了。” 肖紫晨点点头,“那我们也走吧!” 王盛的别苑在泾县是一等一的豪华,论精致更胜肖家大院,论规模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从肖紫晨的院子到海国开的院子,仅有几十步的距离。肖紫晨进去一看,果然热闹呢。 小小的院中,围绕着海国开的轮椅站满了人,肚子大得容得下双胞胎的王县令居然是一身戎装打扮,的确少了几分腐败的臭气,多了几分英姿,有他手下的大把得力干将也都个个披盔带甲,少数身上还扎着绷带,豪气十足。 几个从黄山特地赶来的海国开的小师弟也在,另外还有四个长发飘飘的陌生人。肖紫晨还来不及细看,王县令就已经在老远外朝她打招呼了,“哎,肖夫人,来来来,看看本官这身戎装,跟本官手下这班将士,威不威武?” “大人真是威武极了,”肖紫晨走到王县令跟前,笑道,“手下的将士也个个都是精兵强将,真给人无坚不摧的感觉呢。” 在银屏中对这些全身铠甲威风凛凛的战士并不陌生,但亲身站在他们中间,感受他们的勇武,接受他们的保护,心中却又令一番感触。再想到昨夜这些将士的大捷,她也有些热血沸腾起来,忍不住赞道,“真是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哪。” “好诗,好诗!”王县令拍手大赞,“本官不拖战衣,正是为了携大胜之锐气前往金陵面见总督大人,好让他了解到咱们剿匪的决心,现下借肖夫人吉言,必定马到功成,马到功成啊!” 海国开也道,“肖夫人,作诗不能做半首啊,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这两句气势十足,正该一鼓作气将它完成才是。你不若将诗作全,给将士们当做贺礼?” 头脑发热的众人轰然叫好,纷纷等待着肖紫晨的佳作,这地方没有人知道肖紫晨的底细,对这个看起来很像才女的美女充满了期待,只有海国开心里七上八下,既希望肖紫晨大放异彩以证明他的眼光独到,又害怕她只是个半吊子,整首诗做下来说不定还毁了前两句的意境。 肖紫晨心里大声叫苦,她是哪根筋不对了,竟也会吟诵诗词,哎,如今骑虎难下,抄诗不好,可不抄未免又太煞风景,毕竟她捉了柳君的儿子,等于是跟她结下了死仇,今天得知她伏诛的消息,她心里悬挂多天的重负才得以解除。想了想,她还是不忍拂了众人的意,默默改了点不应景的词,在心里祷了句,辛老同志,对不住了。开声吟道: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回下炙,五十弦翻太平声,沙场秋点兵。 船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江南蛇匪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造福天下人。” 这诗本来抒的是征战天下的豪迈,拿来形容剿匪成功实在过了些,但古人请功,一贯热爱夸张,这首诗既表现出了官军的神勇,又暗示了剿匪是桩赢名得利,造福天下的好事。 “好!!!”海国开不顾自己的伤势,在轮椅上手舞足蹈,第一个鬼叫起来。院中一干人被他鼓舞得血脉贲张,纷纷用力拍手,叫好声几乎要响彻云霄。王县令也是豪气顿生,高叫道,“来人哪,取纸笔来!” “得令!”两个军士拱手应道。 另有数名军士则开始布置写作用的长桌,不多会儿,纸笔备好,王县令奋笔疾书,龙飞凤舞一挥而就,一首破阵子跃然纸上。肖紫晨在心中大赞,看不出这家伙字写的那么好。 一只软软滑滑的手握住了肖紫晨的手,身边也传来少女迷人的幽香,肖紫晨转过头去,正看到紫晨充满崇拜的脸,她心里大是得意,刚要谦虚两句,忽然发现紫晨脸蛋红扑扑的,全是藏不住的娇羞。 “景缘,你怎么了?看到意中人了吗?”肖紫晨忍不住打趣道,哪想到景缘脸红得更厉害了,前所未见的磕磕巴巴道,“哪,哪,哪有,我只是瞧见那边有一个好俊的侠客,想叫姐姐一起去看看呢。” 粉红票,粉红票,投票明天就加更哦~~~~~~ 第二十四章 ** 美人啊美得那让人爱,不知你从哪里来,你为我们而存在…… 就在肖紫晨第一眼看到楚漠天时,她忽然想起了这首老掉牙的歌谣。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他就像一个下凡后不小心投错了胎的仙子,安安静静的矗立在人群的最外围。不关注他时,他毫不起眼,一旦关注,视线便再难离开。 第一眼看他的眉,肖紫晨觉得这眉修得恰到好处,粗一分则过,细一分则妖,再看一眼,她又推翻了先前的评价,这眉分明是浑然天成,哪里有修过的痕迹。再看一眼,她又分不清了,若是不经修饰,哪会有这么漂亮的眉,可若是修过,又有谁有这般巧夺天工的手艺呢? 眉下是眼,亮如星辰。初看时,肖紫晨觉得他双瞳中灵气十足,似乎有两个小小的灵魂在那瞳仁里向她招手,‘嗨,你好,你想认识我吗?’ ‘想啊!’肖紫晨在意识中答道。 ‘想就kao近一点啊。’ 肖紫晨依言而行。‘你怎么这么亮呢?’她在途中问它们。 ‘因为我们出生在泰山之巅。揽尽天下第一名山之风貌,吸尽天下第一名山之灵气。练的是天下第一的武艺。’ ‘吹牛的吧!’肖紫晨笑了,哪有这么玄乎的事呢。 ‘你不信吗?那我们便证明给你看。’ 话音才落,肖紫晨已感觉到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瞬间移动,来到了一座从未见过的山峰之上。这山峰高耸入云,犹如擎天一柱。茫茫云海,皆在它山腰之下。 山巅,一个青年如蛟龙腾云,猛虎出山,将一把六尺长,如枪一样的长剑舞成一条桀骜不驯的电龙。一人一龙,似互相缠斗,又似互相扶持,所过之处,剑光四射,真气纵横,所有挡在他们身前的山石无不土崩瓦解,碎成粉末。 穹苍下,青年的青天云纹剑客服比天更蓝,比雪更白,他青丝如瀑,被一条灰色丝娟在中段轻巧的系成一条马尾,随风飞扬。 这美轮美奂英气十足的画卷令肖紫晨叹为观止,以至于当景缘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往前走,并打断了她眼前的幻象时,她有些恼怒的回头,粗暴的将景缘的手甩开,埋怨道,“你拉着我干嘛?” “我……”景缘无语,不拉你你要撞人家怀里去啦。 肖紫晨扭头,蓦然发现之前原在数丈之外的美人现下已离她不足一米远,她的脸腾一下红了起来,赶紧倒退三步,溜到了景缘身后。 “在下黄山派楚漠天,向这位姑娘跟这位夫人问好。”美人很有礼貌的抱拳,主动向她们打了招呼,“不知二位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天朝民风开放,欣赏俊男美女之风全国盛行,因而见到自己认为养眼的美人而主动搭讪一般并不会招致对方的反感,除非对方在明确拒绝了你交朋友的愿望后依然继续纠缠。 景缘身为金陵十大美女之一,赏美的眼光之高已入病态的境界,以楚漠天的相貌竟能令她脸红,可见楚漠天魅力之强。她大大方方的万福回礼,道,“金陵雪景缘,见过楚公子。” “不是泰山吗?怎么是黄山?”肖紫晨小声的嘀咕着,也随着景缘向他道了万福,道,“金陵肖紫晨,见过楚公子。” “在下确实是在泰山修行长大,直到最近才随师父回到黄山认祖归宗,入了黄山派,肖夫人何以知道在下的……”他忽然打住猜测,柔柔一笑,“我知道了,你们就是金陵海大夫的随行女眷吧,在下能做你们的保镖,看来运气不错。” 肖紫晨大吃一惊,她的嘀咕声小得自己都听不清,楚漠天竟能听得出来,真是个恐怖的家伙。这时她又注意到了从楚漠天背后斜斜伸出来的一段剑柄,想起之前的幻象,忍不住又道,“那个……” 身为剑客,观察细致入微这是基础本领,只凭肖紫晨的目光去向楚漠天就知她的所指,于是从身后摘下长度超过二女身高的长剑,双手平举至二女的跟前,“这是在下的佩剑——雷龙,只要有它在在下手中,江南道没有人可以伤得了二位。” 霍霍,好大的口气,这场景跟她们初识海国开时何其相像。景缘认定他在吹牛,微微有些不屑,肖紫晨则震惊于自己的所见,这把雷龙宝剑,不正是幻象中楚漠天操控的电龙吗? “景缘姑娘,在江南道上会有心伤害二位的人,当然是指歹徒,其他人武功再高,也与你们没有关系,在下这么说,你还认为在下在吹牛吗?肖夫人,”他又转向肖紫晨那边,“你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顿了顿,肖紫晨重复道,“没有,我只是,好像看见了……呵呵……”那种幻觉说出来的话只会被人认为是花痴吧。 没想到楚漠天却认认真真的皱了下眉,道,“看到了在下的什么活动,所以肖夫人之前才失魂似的向在下走来?” “是,是啊!”肖紫晨真的惊异了,“我看到了你在泰山的一座山峰顶上舞剑!” “舞剑吗?”楚漠天若有所思,道,“肖夫人并不是第一个有类似经历的人,曾经也有人看见在下劈柴,捡钱,请客吃饭呢,看来肖夫人与在下有缘。”我师父说,这与在下的身世有关,具体是什么,他却不肯告诉我。” 他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那便是所有看到关于他的幻象的人,都会在以后遭遇某些相关的经历,譬如说肖紫晨见到他舞剑,那便预示着肖紫晨将有血光之灾。难道说,他这趟护卫之旅会出什么意外吗? 肖紫晨不懂内中秘辛,只是有些暗暗开心,跟这么个漂亮的妖孽有缘,貌似很不错哦。“楚公子,你真会说话。”她笑道,“跟哪个女子有缘这种俗得不能再俗的话,从楚公子的口里道出,就让我觉得好像是真的一样。” “我向来是个诚实的人。”楚漠天道,“肖夫人你是我见过的出嫁女子中最美的一个。能做你跟景缘姑娘的保镖是我的荣幸。” 妖孽就是妖孽啊,再普通的马屁到了他的口中都会变成mi糖,明明是在说着恭维奉承的市井话,看他表情神色却好似在谈论什么清雅拖俗的话题,也罢,姑且就算他长得拖俗了吧。 肖紫晨快要乐晕了,楚漠天似乎也很开心,二人都没注意到,景缘的脸上在刚才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她说,“楚公子,既然你是我们的保镖,那我们往后相处的时间就会很多了,不如咱们都用你我互称吧,老是在下在下的很生分呢。” “我听景缘的。”楚漠天好相处的没话说。轻松的话题到此为止,他忽然握紧佩剑,脸色瞬间冷却下来,淡淡的难以名状的无形压力自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激得肖紫晨心跳加速,臂上肩上起了许多细小的鸡皮疙瘩。只见楚漠天以剑鞘指向小院的门口,道,“那两个人不是王县令家的,他们是你们的家人吗?” 二女向门口看去,只见两个身着家丁服饰的男子正向她们这边赶来,如今气节已近中秋,正是一年中最舒适最凉爽的日子,那两个男子身上的单衣却湿漉漉的,脸上,额上,全是汗水,也不知他们跑了多久了。 景缘眼尖,认出这两个人的确是肖家的人,向楚漠天道,“是我们家里人,漠天你不用担心。” 楚漠天点点头,手腕一旋,雷龙在他身侧划出一道美妙的半弧,重新回到他背后的剑袋中。 “大夫人,大夫人!”来人渐渐跑近,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好像缺氧的病人,“大夫人,可算寻到你们了。小人胡宁,小人丁旺,给大夫人问好!”说着,二人跪倒便拜,梆梆梆三个响头,个个掷地有声。 肖紫晨吓了一跳,这两个家伙她也认识,胡宁是七姐家里的,丁旺是六姐家里的,凭自己的记忆,她可不认为自己在他们眼里是这么受尊敬的人,莫非…… “你们起来吧,”肖紫晨弯腰虚扶,二人却并未如预料般顺势站起,直接跪着求她道,“大夫人,恕小的们斗胆,实在是失态紧急,不敢再耽搁了,不知大夫人可上过黄山,见过海大夫的师父了?” “这个嘛……”其实这两人真正想问的东西早就放在肖家大院里了呢,这当口这两人找上门来是咋回事呢?肖紫晨想了想,决定就着胡宁话里的暗示装个傻,先探探两人的口风,道,“因为前几天出了点意外,不瞒你们,我们还没去过黄山呢。” “啊!”胡宁一声惨叫,眼泪刷刷就流了下来,他咚咚又磕了两个头,哀求道,“大夫人,自您走后,七姐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了,小人实在看不下去,这才起了来黄山寻找夫人的主意。” 丁旺cha嘴道,“我家六姐也是一样。” 胡宁又道,“不瞒大夫人,小人们其实已经去过黄山了,寻夫人不得,这才折回头来沿路打听,好容易才得知了夫人还在泾县的消息,求夫人行行好,早些上山求药,救救我们家主人啊。” 呼唤粉红票,呼唤推荐票~~~~~~ 第二十五章 无奈(上) 两个家丁泪流满面,捣蒜般又磕起头来,肖紫晨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两个大男人忽然间就在这里真情流lou痛苦流涕起来了,按说六姐七姐的“病”不可能恶化的啊,这问题出在哪? 她继续撒谎又不是,老实交代也不能,无奈之下,还是选择了心虚的搪塞,“要上黄山,暂时估计难了,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海大夫有师兄弟在此处,我早先已经跟一个上山的大夫细说过六姐七姐的病情,让他们上山的时候询问下可有解救之法,这几日因剿匪的事扰得我心神不宁,一直不得空去询问那个大夫,要不你们先回泾县客栈住下吧,一有消息,我会立刻回来通知你们!” “不,我们在这里等就好了……”丁旺忽然叫了起来。 胡宁甩了他一巴掌,又狠狠使了个颜色,低声喝道,“这里是县令大人的别苑,哪里有你我容身的位置,还不赶快跟我走!”训完他又对肖紫晨道,“大夫人,那小人这就回去了。” “哎,哎,”肖紫晨笑笑,这次总算把他们从地上扶起来了,“你们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就会来通知你们的。” 看着两个家丁萧索的背影在院门外小时,肖紫晨吁了口气,心里百感交集。真没想到六姐七姐的两个家丁竟会对他们的主人如此忠心,她看得出来,他们的眼泪是真心的,他们是真心希望自己的主人早些好起来。 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吧。能有这样的好家仆,那主人的品格也差不了。六姐七姐误会太深,性格也都太倔了,往后她一定多想好的主意,帮他们重归于好。眼下要赶紧去问问海国开,六姐七姐的症状加重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是好人!”耳边传来美人的一句赞美,肖紫晨点头道,“是,他们是好人。” “但你却欺骗他们!”美人翻脸快过翻书,冰冷的训斥起来。他似不愿再继续跟说谎的人交谈下去,又重重看了肖紫晨一眼,简单的向景缘道了句告辞,拂袖离去。 肖紫晨痴呆的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看着他背后乌黑的,及腰的大马尾在雷龙上轻轻摆动,越变越小。美人,我也知道骗人不好,可我也出于无奈呀,我在肖家一点地位都没有,不想点歪门邪道,谁会理睬我呢。你连解释都不肯问我半句就跑了,走前还留个我那么一个鄙视的眼神让我难受,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走吧,景缘,去问问海大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肖紫晨垂头丧气的道,大好的心情,就给这家伙这么简简单单就毁了。 二女很快找到了海国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海国开想了想,答道,“问题绝不会出在我的药上,若是我连这种药都会配错,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肖紫晨道,“那问题在哪?” “在下药的人身上。”海国开笑了,“肖夫人,看来你必须立刻回金陵,阻止你那个不懂事的小丫鬟,不能跟我们继续旅行了。” 啊,不是这么倒霉吧!肖紫晨觉得自己彻底悲剧了。其实她在得知柳君授首的消息后就准备继续这趟黄山旅行的,当然太平湖是不去了,柳君就是在那里死的,景缘不怕强盗,却怕鬼魂,游湖她是打死不去。 海国开的伤口也已结痂,搬到黄山疗养的话,更有助于伤势的恢复。为了保证路上的安全,他特意请了四位黄山派的江湖人士在沿途做保镖,以防有漏网的蛇帮匪徒在半路袭击。 趁肖紫晨懊恼发呆的时候,海国开从屋外唤了个小厮进来,向他吩咐道,“去,把钱侠士请来。” 小厮领命而去,不多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的侠客走进了起来,他跟美人楚漠天一样,都是穿着青天白云纹的服饰,格调拖俗,飘飘欲仙,只是这位并没有扎马尾,而是任由长发披散下来,多了许多粗狂的豪迈。 “假如我记得不错,钱侠士是金陵人士?”客套的见礼过后,海国开开门见山的的问道,“有没有兴趣去一趟金陵呢?” “文天确实是金陵人,”钱文天回答时,表情中明显多了一份期待,“不知是什么差事,需要我去金陵的呢?” “依旧是做保镖,”海国开看着肖紫晨,继续回答道,“这位肖夫人有急事必须立刻返回金陵,钱侠士可愿意护送她一程,顺便回家看看。” “那还用说,全都包在我身上了!”钱文天很爽快的就揽下了护送她回家的任务,笑道,“如此真要多谢谢海大夫了,两年没回家,我还真有些想家呢。” 这样就算说定了,海国开建议肖紫晨即刻就回金陵,一点时间都不要耽误。这样可以让六姐七姐感受到肖紫晨的诚意,对她在肖家立足有积极的效果。 景缘并未随行,肖紫晨很大方把她留了下来。且不说这趟旅行本来就是为了修复她们姐妹的关系,现在有了楚漠天这个新朋友,她就更不好意思拖她回家了。 “放心吧,好妹妹。姐姐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有信心,回去也能过的很好,”肖紫晨给了景缘一个重重的拥抱,“你就痛痛快快的玩去吧。” “可能的话,把那个美人也一起带回来哟。”她又小声的在景缘耳边怂恿道。 景缘脸一红,似是想点头,偏偏却被她忍住了,她说,“姐,他不是美人,是俊哥。” 小姑娘喜欢美人这是再正常不过了,景缘你还真是掩耳盗铃啊。 …… 十天前从金陵出发的时候,肖家的那辆小马车是一个遭受鄙夷的存在,因为跟海国开的大马车比起来,它太小,太不奢华,不够稳当,最重要的是,在这一路上,它属于海国开。三个顽皮的小姑娘跟它取了个很不好的名字——公鸡的笼子。 现在,肖紫晨坐在鸡笼子里往回走,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当初干嘛要给自己家的马车取那么难听的名字呢?幸好没有刻个牌子挂上,否则她要哭了。 钱文天拥有自己的坐骑,胡宁丁旺也都骑着家里养的劣马,她一个人坐在在马车里,格外孤单。 发呆,睡觉,发呆,睡觉,睡不着,继续发呆。拖离了热闹的大部队,她一时间还不能适应,胡思乱想中,一对星星似的眼睛又在她眼前冒了出来。 “嗨,坏人,你好啊,我们又来了。”它们向她打着招呼。 没想到昨天会有五十票,好吧,今天三更,第二更在下午四点前,第三更晚上八点前,继续求粉红,求推荐!! 第二十六章 无奈(下) “我不是坏人!”肖紫晨生气了,“我很无奈啊!” “什么叫无奈?”它们问。 “无奈就是没有办法,无奈就是力不从心,无奈就是没有选择,无奈就是……”肖紫晨等着它们,“美人骂我,却不给我机会解释,这就是无奈。” “你是坏人!”它们骂她,“女子才能叫美人。” 对,他是男人,只是五官精致得像艺术品,皮肤白皙得赛过天仙,连女人都会嫉妒他的外表。 肖紫晨不说话了。 两只眼睛眨了眨,又道,“那你解释吧。” “解释什么?” “解释你为什么会无奈,会撒谎啊。” “你们家漠天有没有在一个没有人理他的地方呆过呢?你们家漠天是不是家里最没地位的人呢?”肖紫晨反问道,“如果他有这样的经历,或是他能理解这样的经历,他就能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谎了。” 眼睛又眨了眨,好像在思考一样,“没有人理,那便换个地方呆呗,在家里没地位,那就努力证明自己呗,这有什么好无奈的?” “你们俩说的真轻巧,”肖紫晨怒了,“我也想换个地方呆啊,可换哪去呢?我不是一个人啊,景缘,小桃,还有救下我的翠竹,我想让她们过好日子,想让她们幸福啊,肖家基础很好,我不能就这么放弃!可家里没人理会我,我就算有主意有道理他们也不听,只好先从歪门邪道起了啊。” “你不仅坏,还很笨!”眼睛道,“想不出好主意就想坏主意,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坏又笨!” 肖紫晨不能忍了,谁不想聪明的跟爱因斯坦似的啊,但你得有命分到这么好的基因那。“你们这一对王八蛋,我不是正在努力吗!”她吼着,并伸出爪子向它们抓了过去,“要你们叽歪烦我,给我滚!” 一只白皙的,属于男人的手突兀的出现在她爪子行动的轨迹上,修长的五指并掌心轻轻一扣,她已进不得,也退不得,被牢牢治住了。 肖紫晨从幻觉中醒来,骇人的发现自己正与楚漠天相对而坐,十指交缠,亲密得如同刚刚才定下盟约的恋人。 “你,你什么进来的。”她颤抖着问他,声音中充满了惊悚,可怜得如同一只兔子。 楚漠天并不答话,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勾人的双瞳中映照出肖紫晨的脸来。他看得很专心,她却没有哪怕一丁点被美男注视的愉悦或者羞涩,她觉得很冷,也渐渐讨厌起跟他对视感觉,于是回避了他饱含了嫌弃,质疑,以及不可思议等等负面感情的目光,问他,“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师父说,我的运气很好,我的眼睛里住着一个剑魂,学起武艺来,剑魂可以让我比别人学得更快。”楚漠天答非所问,扯起了莫名其妙的东西,“剑魂很了解我,我却不了解他,我只是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有时候也能听到他说话,譬如刚才,我可以听到你们的对话。我师父还说,能在我眼里看见他的人,即使不是大仁大圣,也都品格高洁。更不要说能一再见到他,并且跟他对话的人。但是你……” 肖紫晨一抖,鸡皮疙瘩噼噼啪啪起了一身。且不说眼里住了魂,这是多么的玄幻,好吧,她都能穿越,帅哥眼睛里当然也能住魂。 只是他话里的深意,也太扯淡了吧。能看见他眼里那小怪物的就是品格高洁,和着她一个说谎的下三滥也能看见,脏了他的眼了是不是。在别苑里他鄙视过她了,先前他眼里的破玩意也嘲笑过她了,现在他的本尊还要来添把柴吗? 说个无奈的小谎而已,至于吗? 肖紫晨忽然觉得自己气的要炸了,这是哪来的人啊,这么莫名其妙,“你师父叫你去吃屎你去不去?”她粗俗起来,说的话完全不留一点情面,“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就这么相信他?” “好吧,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质疑你的师父,更不该叫你去吃屎,”肖紫晨又道,“是的,我是说谎了,我明明欺骗了那两个家丁,他们却还像看见救星似的感激我,可那又怎么样?” “不想说的,可以不说,”楚漠天道,“但说谎乃小人所为!” 肖紫晨转过脸来,鼓起勇气直视他的双眼,道,“楚侠士,你今年三岁吗?还是我说谎犯了天大的王法,当诛,该死?” “没有!”楚漠天口气略微软了一些。 “既然没有,那你干嘛要用那种眼光看我?”肖紫晨叫了起来。 “做人该当顶天立地,行事该当黑白分明!”楚漠天也不甘示弱。 “容不得一点灰色?”肖紫晨试探着问。楚漠天不置可否,似乎在思考什么叫灰色,肖紫晨心弦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楚侠士,请问你在来黄山之前,是否从未下过泰山?” “不错。”楚漠天点头道,“真没想到尘世间竟然如此污秽!” “污秽?是你脑残吧。”这话肖紫晨当然不敢说出来,现在她知道了,为什么这个美人会给她如此超凡拖俗,一尘不染的感觉,为什么当美人鄙视她说谎时,她会觉得自惭形秽,原来他果然是在世外桃源里长大的,原来他果然不是尘世中人,原来他果然没有说过谎。 “楚侠客,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你眼中剑魂的青睐,但我是一个俗人,是个市井女子,说谎骗人对我来说就跟喝水吃饭一样稀松平常,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请你放过我吧。”肖紫晨不愿跟情商这么低的人继续争论下去,既然她跟他一个天一个地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还是趁早说拜拜来的痛快。 哪知道楚漠天摇摇头,轻描淡写的说道,“不,我已接下了沿途保护你的差事,到达肖家之前,我不会离开。” 肖紫晨头痛欲裂,怎么会这样呢,那景缘怎么办哪? “楚侠士,那可否请你先离开马车,我要小憩一会儿。”不走吗,她赶人总可以吧。 楚漠天接口道,“肖夫人只管小憩就是,我绝不发出一点声响。”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招来无谓的闲话。”肖紫晨晓以大义。 “那些流言蜚语,不去理他就是,肖夫人何必介怀?”楚漠天一脸正气,“再说肖夫人已经出嫁,我是绝不会做出愉悦礼教的事来的,夫人大可放心。” “可是我会呀,”肖紫晨忍无可忍,干脆摸黑自己,“你长得这么英俊,我怕我会把持不住自己。” “快鄙视我吧,嫌弃我吧,像以前一样,甩袖子走人吧!”肖紫晨在心里祈祷,耳边却传来那厢毫不在意的回答,“放心吧肖夫人,你没有机会碰到我的。” 今天二更,继续求粉红,求推荐! 第二十七章 肖度 肖紫晨回庄时受到了庄里不知是有意,总之很有创意的欢迎表演。她的马车刚到,庄门外就有七八个年龄在各位数到十位数之间的孩子围了过来。待发现车中坐着的人只有她一个,没有那个凶巴巴很恐怖的景缘之后,孩子们开心了起来,围着她又唱又跳。 “三月花开风蝶来,闭字无门为那般。 横山有雨,黑里透红,曙光初照时。” 他们先唱了一遍,似有些犹疑的打量着刚下马车的肖紫晨,当发现肖紫晨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温柔的笑起来时,孩子们高兴了。 他们手拉着手,将肖紫晨围在当中,一遍又一遍的唱着歌谣,三月花开风蝶来,闭字无门为那般。横山有雨,黑里透红,曙光初照时。清脆的童声里溢满了天真和快乐。 肖紫晨也开心起来,这几个孩子她都认得,全是肖家兄弟的子女,难不成她缴费有功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金陵,家里人都对她另眼相待了? 不可能呀! 她出发时,不要说王县令的卫队还需要一两天准备好,剿匪胜利的消息甚至都还没在泾县城里传来,与她同行的胡宁丁旺对这事都一无所知,更别说这些远在金陵的亲戚了。 看来只有一个解释了,那就是大人虽然不把她当回事,孩子们还是满喜欢她的,原来她在肖家也不是那么山穷水尽呀。 此时胡宁丁旺两个人却阴着脸赶了上来,冲孩子喝道,“去去,一边玩去!” “哎,你们不要这么凶呀。”肖紫晨赶紧阻止道。可惜她开声一晚,孩子们一哄而散,吵闹着跑进了肖家大院。她有心埋怨胡宁二人几句,想想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节约时间好让肖紫晨早些给他们的主人治病,她又把话吞了回去。 几个家丁过来帮忙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引着肖紫晨往庄里走去。自初上马车的那次交谈后,楚漠天就再没跟肖紫晨说过一句话,进庄后他本来也是远远的跟着的,不知咋地忽然赶了上来,冲肖紫晨真诚一笑,道,“原来你这人也不是太差,对那些孩子,你一点坏心都没有,很好。” 肖紫晨尴尬了,这人怎么说话的,好像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啊。“你,”她冲身边的一个家丁叫道,“带这位楚侠士去客院,给他安排间舒服宽敞的屋子。” 家丁得令,对楚漠天躬身相请,道,“侠士请!” “肖夫人,那就多谢招待了!”楚漠天双手抱拳,朝她谢礼。 “招待你个毛毛线,怎么说你也大老远的送了我一程,我不好意思一晚上都不让你住就把你赶出去罢了。”肖紫晨在心里骂他。 楚漠天看穿了她的心思,表情略略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轻轻哼着跟孩子才学来的歌谣,尾随着家丁朝客院去了。 天真的脑残侠客终于走了,但肖紫晨的噩梦却还没结束,她敏锐的发现,在楚漠天哼歌的时候,几个家丁的反应忽然都有些不自然,他们明显是想笑,却又害怕的拼命忍住,莫非那歌有什么不对吗? 三月花开风蝶来,闭字无门是哪般。 横山有雨,黑里透红,曙光初照时。 她默念几遍,从意思并未领会出任何不妥。莫非是谜语么? 三月花开蜂蝶来。三月花开,这是春天了,蜂蝶来,两个虫。肖紫晨心里一凉,莫非这是个蠢字? 再看下面,闭字无门是那般。闭字无门是才了啊。加起来是个蠢才,肖紫晨预感到大事不妙了。 衡山有雨,是个雪字,黑里透红的是紫色。曙光初照这不是早晨么。好呀,她出嫁前是姓雪的,这五句加起来就是——蠢才雪紫晨。 这班天杀的肖家坏孩子! 什么叫无奈,肖紫晨现在才懂了,这就叫无奈啊。幸好她那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唱呢,否则……哼哼,她就要制造穿越以来为金陵报纸提供的第一条娱乐新闻了。 …………难得一见的分割线………… 在金陵城里,有一家著名的当铺——及时雨当铺。这家当铺的有名不在于规模大,资本厚,而在于分店多。整个金陵城共有当铺三十家,其中有二十家是及时雨的分店。在连锁意识尚未萌芽的天朝,及时雨当铺无疑是一朵奇葩。 二十家分店,其中有十六家分布于外城,四家分布于内城,店与店之间间隔的街区举例恰到好处,最大限度的发挥了连锁店的优势。 当肖紫晨解开童谣谜底的时候,及时雨当铺的掌柜也刚好迈入了及时雨总店的大门,预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一进店,他便主动向通宵守在店里的两个伙计打了招呼,然后杵在原地,等着他们过来汇报昨夜的生意。这时一个人影忽然从后堂冲了出来,在掌柜的尚未来得及看清他人时扑通一声跪下,抱住老板的双腿便哭叫起来,“大爷,大爷,咱们大当家的,大当家的……” “慢点说,慢点说,”掌柜的此时看清了来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冲身后随行的两个伙计使了个眼色,两伙计立刻会意,赶紧回头关了店门,挂上了暂不营业的牌子。 掌柜的将来人拖进了密室,反锁了门,向他喝问道,“小四,小君她怎么了,她怎么了?” “大当家的她死啦!在太平湖里,被一千官军围困哪。那么多人,她肯定活不成了!”小四生死力竭的哭嚷着,“大爷,您要为大当家的报仇啊!” “什么!”这掌柜的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依然把持不住自己,他将小四从地上一把拖起来,脸贴着他的脸,眼瞪着他的眼,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官军怎么会围她?说!” 小四哭道,“大爷,小的也不知道啊。” 掌柜的吼道,“那你知道什么?” “我……”小四一下傻掉了。他确实不知道官军剿灭蛇帮的真正原因,了解的都只是道听途说,这叫他怎么说起。 掌柜的啪啪两巴掌狠甩在他脸,喝道,“知道什么说什么,拣要紧的说!” 小四哦了一声,回道,“十五日前,小的去庐阳接两个闺女,因出了点状况耽搁了,直到前日才回到泾县,一回去就听其他帮派的人在那议论,说官军们把冥蛇帮灭了,把大当家的围在太平湖里,说不定当晚就要发起总攻。 我初时不信,就想去找帮里兄弟打听,谁知一个兄弟都找不到,这才知道大事不好。后来我又去打听,他们说,他们说……” 掌柜的吼道,“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官军们前夜发起了总攻,大当家的在湖里被射成箭垜了!”说完,小四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软软的瘫倒下来。 “小君死了,小君死了……”掌柜的喃喃自语着,似有些痴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把小四提了起来,问道,“那我儿子呢?” 听掌柜的提起孩子,小四的眼睛里总算焕发出了一点活人的光彩,道,“这个我知道,云龙少爷在泾县大牢里关着。据说准备跟帮里其他被活捉的兄弟一起发配到边疆!” 掌柜的不再理他,急急开了门锁,拉开密室暗门,向外头放风的两个伙计命令道,“你们两个立刻前往泾县,打听清楚我儿子在泾县大牢的情况,以及他什么时候发配。召集徽州失散的兄弟,其他人能救则救,不能救拉倒,务必要将我儿子在半路上截下来,明白了吗?” 两伙计领命而去,掌柜的目送他们离开当铺,将视线投向南面的天际,在那里,有他的女人,还有他的儿子。现在他的女人生死未卜,他的儿子深陷囹圄,而他,堂堂冥蛇帮幕后当家,却连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都不知道。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在哪,只要我肖度还有一口气在,就是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揪出来,给我的女人偿命!”掌柜的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的指天起誓。 第二十八章 钓鱼 中秋就要到了,各家各户都开始忙碌起来,预备庆祝这一年一度的团圆佳节。在肖紫晨的记忆里,肖家已经有四五年没有聚在一块好好的过过中秋了,只是中秋当夜吃顿团圆饭,说些没营养的话,便散场回各自的院子。 肖紫晨做学生时曾多次参与了节日联欢会的策划,娱乐节目看的也不少,对怎么样把一堆人聚在一起让他们玩的疯狂很有些心得,她想借这次中秋让肖家子弟也聚在一起开心开心,假如他们能让他们过一个难忘的中秋,或许能换回一点对她的好感。 这家人待她实在在冷漠,除了六姐七姐跟小八弟,其他五个甚至连面都不跟她见。事实上就连六姐七姐两姐妹待她也没那么好,或者说,没她想象的那么好。 六姐七姐的症状加重确实是小桃干的。有一日七姐院子里的仆役在分菜时抢了本应该属于肖紫晨院落的一块里脊,晚上吃不成糖醋里脊了,小桃怀恨在心,给七姐下药时分量就不自觉的多了一倍。 后来她又想到平时肖锋也对她挺坏的,老是拿些蛇啊,蜘蛛啊一类恶心人的动物吓她,于是六姐的那份也顺道多下了一点。 一个人背一百斤米时或许还能赶一程路,换成两百斤的分量,他可能连一条街都坚持不住,这就是量变带来的质变。 桂芳桂兰整日价疼得哭天抢地,不仅吓到了胡宁丁旺,也同样吓到了小桃。在肖紫晨赶回来之前,她已经停止了下药,那么很自然的,六姐七姐的病情开始好转,直接导致了肖紫晨雪中送炭效果下降成雨中送伞。 意思是一样的,但效果就差得远了。 离谱的是,家里新请的一个神棍竟然恬不知耻的将功劳算在了自己的头上,用他专业的,专门为忽悠而存在的三寸不烂之舌不断混淆着家里人的试听,削弱着六姐七姐心中对肖紫晨的感激。 肖紫晨决定把这个混蛋尽早赶出家门,因此早晨她故意在神棍赶去忽悠之前将一只非常贵重的耳环掉在了七姐的院子门口,然后假装在花园里散步。 等神棍忽悠完了走人之后,她赶紧跑进了七姐的院子里。 一看,耳环不在了,她扬起嘴角,偷偷冷笑,把胡宁叫道跟前,问他,“你们院里早上打扫的时候有没有拣到过什么东西?” 胡宁道,“我不知道,我帮夫人问问。” 不多会儿,胡宁回来了,说,“没有,夫人,是什么丢了?” 肖紫晨指指自己的左耳,胡宁一看,倒抽一口凉气,那是肖紫晨出嫁时肖家给的最贵重的聘礼之一,七珠吊金坠,价值白银两千两。 看胡宁脸色变了,肖紫晨装着抚额,把擦了辣椒水的手指在眼角抹了两下,雨带梨花的哭了起来。 胡宁心软,见不得别人受罪,赶紧去请示七姐夫妇。两夫妻带着仆人们把肖紫晨今晨去过的地方翻了个遍,又把肖紫晨在外面花园去过的地方翻了个遍,啥都没找到。 肖紫晨见机会成熟了,哭着道,“七姐,要不,你再院子里查查,或者,你们院早上还有别的人来过么?” 这句话的内容分两段,前段暗示七姐查查自己院里的仆役有没有不老实的,后段的意思再明了不过,那便是将怀疑引到神棍头上去。 七姐想了想,又跟丈夫商量了几句,回肖紫晨说,“我们院里没这种人,嫂子你放心,早上两位半仙倒是来过,不过他们是化外高人,如果真有拾到嫂子的耳环,不可能不还的吧。” “化外高人也要吃饭啊,要不他们干嘛收你们那么多银子。” 肖紫晨辣椒水抹多了,眼泪一直都止不住,这会儿哭两眼浮肿,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七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后搪塞道,“那我陪你去问问吧,哎,估计也没希望,两位半仙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哎,大嫂,要不还是先回你的院子找找吧,我把我的人都借给你。要不然,你再想想,到底是丢在哪儿了?再不然……” 七姐一路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肖紫晨不去理她,专心的哭。 到了客院,神棍听说来意后立即就否认了肖紫晨的怀疑,并大度的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不信夫人可以搜啊。” 搜,当然要搜。肖紫晨在屋里转悠着,打量着任何一处与之前她来踩点时所看到的不同的地方,桌,椅,床,柜……每一个旮旯角落,甚至包括油灯里积攒下的黑乎乎的陈年灯油。 这神棍还真会藏东西,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能藏哪儿去呢。肖紫晨心里一惊,他不会是有武功的,把坠子藏到房梁上去了吧,那可完了。 这是她之前没考虑过的,此时越想越害怕,抬头看个不停,却是啥也看不出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小桃抱着一只小狗进来,向众人见礼,“七姐好,七姐夫好。夫人,坠子找着了么?” 肖紫晨哭丧着脸发呆,没有理她,七姐倒回了她一句,“哎,小桃你乖了,这狗长得不错啊,新买的么?” 小桃翻了个白眼,道,“我都养它半年了,你都不知道。”说着她装着打量这间屋子的样子四处走着看着,踱到墙角的时候,那狗的鼻子忽然**了两下,然后奋力挣扎着从小桃怀里跃下,就着墙根一阵扒拉。 “真是坏孩子,你傻刨什么呢?”小桃一边训斥着不听话的小狗,一边蹲下来,定睛一看,墙角一块短木板与其他板子的接缝中似乎很多灰尘的样子,她从袖中抖出一根簪子,用力一翘,吧嗒一下,板子跳了起来,lou出下面一个小纸包。“哟,大伙儿都来看看呢,这是什么哪? 是什么呢,当然是七珠吊金坠啦。但凡能忽悠的神棍,眼光绝对差不了,所以肖紫晨才哪这个勾引他,这就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你这神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半仙之体,圣贤之躯,怎么能做这样下三滥的事情?”不需要肖紫晨多说什么,七姐已然扑了上去,“把骗老娘的银子给我娘吐出来,否则老娘就要报官啦……” “娘子,娘子莫要动气,”李三坡体贴的安抚着七姐,“你大病初愈,身体正虚,不值得为这种狗才伤神哪。” 七姐想想也是,又不甘心这么退开,于是狠狠在那神棍裆下踹了一脚。神棍嗷一声怪叫,弯腰蹲了下去,七姐这才心满意足,退到李三坡身边坐好,道,“相公说的是,我真是错看他了,之前我还以为是大嫂……咦,”她左顾右盼,“大嫂呢?” 肖紫晨呢?肖紫晨正跟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对视呢。 “你又骗人!”楚漠天立在客院的院墙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还有一更在晚上8点。继续求粉红,求推荐~~ 第二十九章 倒霉孩子送请帖(上) 这倒霉孩子,真是烦死人了。肖紫晨一听到他的唠叨就觉得头痛。 本来这次回金陵跟本就不是他陪同的,结果这家伙半路杀了过来,都没通知她一声就自个儿把钱文天给换了。肖紫晨问他为什么,他说,“我想了解一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就是个大骗子,大傻瓜,大白痴,大混蛋。”肖紫晨赶紧把他想要知道的答案告诉他,求他,“你行行好放过我吧,你是天上的神仙,我是地下的爬虫,你跟我不是一路。” 楚漠天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其实肖夫人你不必介怀,我只会尽责的保护一路的周全,不会骚扰你的生活。” 好嘛,站在墙头指责她骗人,这不是骚扰是什么?啊,真的好想狠抽他几个耳刮子,再在他那无比养眼也无比讨厌的臭脸上狠踩几脚,这才解气啊。 肖紫晨懒得跟这个天真的孩子讲话,翻了个白眼,低头穿过院门,“我不跟站人家院墙上偷窥的人讲话。” “光天化日之下,有什么事是见不得人的?”楚漠天并不认同她的指责,正义人士总有正义人士冠冕堂皇的道理,这与他天不天真,单不单纯无关。 肖紫晨招呼小桃先走,转身面对着他,尽量耐心的道,“好吧,我又骗人了,如果我这算骗的话。那么,那个神棍呢,他骗不骗人?” 楚漠天足下在墙瓦上一点,身子如一只蝴蝶般轻飘飘的就飞了下来,他宽大的青天白云纹剑客服在风中猎猎作响,漂亮的马尾一荡一荡的,就像空气中有一条看不见的河流在托着它一样。 美人哪,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潇洒,这么养眼,看到你耍帅的样子,我气都要气不起来了。肖紫晨无奈的想着。 那厢的双眼忽然灵动的闪起光来,道,“姑娘,看你好像很无奈的样子,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咳咳咳……”肖紫晨弯腰猛烈的咳嗽起来,他眼睛里那剑魂真是该死,忽然说起话来,吓了好大一跳。 一只大手温柔的抚上她的背,他的手很暖,好像冬日炭盆里的火一样,一直暖到她的心里,肺里。她不咳了,脸却红了起来,退开一步逃出了他的手掌,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干嘛又这么好心。” “我没有讨厌你,”楚漠天认真的道,“我只是希望你能用光明的手段堂堂正正的揭发那个神棍的真面目!”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肖紫晨比之前更猛烈的咳嗽起来,被口水呛到的滋味可真难受,但是她,但是她,她要怎么反驳? “你,你怎么不,不来帮我了?”这一咳便无法停下,肖紫晨不得不开声向楚漠天求助。 楚漠天眉头微皱,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上前帮她理顺了呼吸,道,“我以为你讨厌我,不想让我帮你。” “我……”肖紫晨再次无话可说,只想抽他耳刮子。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肖紫晨道,“跟我来吧,我教你懂得什么叫无奈,我让你瞧瞧我在这个家是处在什么地位,看你能不能帮我想到什么好办法!” “正有此意。”楚漠天点点头,难得的笑了起来。这一笑,真是春暖花开,他整齐雪白的银牙就好像星星那么明亮,讨厌的是,他笑起来左颊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它就像一轮小太阳,那么明亮,那么耀眼,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 肖紫晨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太养眼了!”她在心里嚎叫。 肖紫晨领着楚漠天来到梦泽小苑,将他领进自己的书房,从书桌上拿起一叠请柬,递到楚漠天的手上,“这是我为中秋预备的请柬,可以请你帮我交给肖家跟我同辈的七位兄弟姐妹,并请他们答应一定前来吗?” 楚漠天接过请柬,仔细翻看。请柬的封皮是传统的大红色,比寻常的请柬要大上许多,简直跟书本一样,柬上正面是双龙抢珠纹,反面是凤凰浴火纹,无论是龙纹还是凤纹,都用模具压得凸出纸面,给人一种强烈的呼之欲出的感觉,如此设计在现代不足为奇,在天朝却并不常见,更不要说楚漠天这种土包子,一看便爱不释手。 柬内左页是被邀请者夫妇的姓名及其下一代直系亲属的名字,用掺了金粉的上等徽墨写就,右页是中秋当天的各项活动,从早晨到夜晚,节目不断,也很新鲜,例如什么扔雪球,吹火苗,小猫钓鱼,抢坐骑的孩子游戏,还有什么骑马扎酒袋,两人三腿赛跑,一人演一人猜等家庭间的竞技游戏,夜里吃过晚饭后,还有篝火赏月会。 看楚漠天像是有了兴趣的样子,肖紫晨又交给他几本小册子,道,“这些册子里记录了所有游戏的玩法,当天所有游戏的完成者或是竞技胜利家庭都会得到很好的奖励。” 楚漠天接过来一阵翻看,点头道,“很有趣的样子,我都想参加了。” “是真话吗?我代表梦泽小苑举手欢迎哦,”肖紫晨笑了,她准备的这些游戏在中国被亿万人玩过,当然经得起考验,可人家赏不赏脸却又另当别论了,“那请楚侠士这就去吧,我还有一个请求,就是假如他们答应下来的话,劳烦楚侠士在暗中多逗留一会儿,看看他们是把请柬拿回家细看呢,还是直接扔掉,可以吗?” “可以!”楚漠天回答得很干脆。 “谢谢你,楚侠士!” 看着信心满满的楚漠天,肖紫晨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jian计得逞的快感,楚漠天去送请柬会遭遇怎样惨痛的拒绝,她现在就可以预见到了,届时他会做什么反应呢? 会困惑吗?会愤怒吗?会无奈吗?会抓狂吗?会义正言辞的训斥肖家的兄弟姐妹吗?糟糕了,之前怎么没考虑到这个。 “楚侠士,”肖紫晨赶紧补充道,“肖家子弟都是生意人,所谓无商不jian,商人都习惯于把谎话挂在嘴边,假如你发现他们说谎,或是敷衍你,拒绝你,不理你等等,你可以答应我不生气不介意吗?” “可以,”楚漠天根本没有考虑就应承下来,“看不到剑魂的人,我通常都不会跟他们纠缠。” “答应的真干脆啊,”肖紫晨在心里冷笑,“赶紧去吧,去了你就知道厉害了,活该你倒霉!” 第三十章 倒霉孩子送请帖(中) 楚漠天在当天吃过晚饭后开始了请柬派送,按家里长幼的顺序,先来到老二肖度的昊天小苑。肖家八个主院是按先天八卦的方位建设,院名也一直是以对应八卦的名称来命名,直到肖紫晨嫁入肖家后,才提议给这些院落改名。 当时肖紫晨在家地位崇高,家里人个个都对她抱有很大的期望,因此,当梦泽、碧水、昊天、晨风、炽火、奔雷、锦地、名山这八个小苑的名字从肖紫晨口中吐出时,肖家子弟们立刻同意了她诗情画意的想法,并加以实施。 如今看来,挂在这八个小苑大门上巨大的镶金铭牌也是肖紫晨留在肖家的唯一贡献了。这些铭牌实在太贵重,家中子弟没一个舍得丢掉。 “在下楚漠天,见过肖二掌柜。” “楚侠士,你好你好。不知楚侠士到肖度这里来,有何贵干呢?” “在下是替大夫人来给肖二掌柜赠送中秋请柬的。” “哦,是这样啊,好的好的,我一定到,楚侠士,没什么别的事的话,请回吧,肖度还有几笔帐没算完,抱歉的很,抱歉的很。” 从开始说话到肖度送客,两人总共就说了四句话,一口茶没喝,屁股下的凳子也都还没坐热。肖度向来对正派的武林人士就没有多少好感,今日又才刚刚得知柳君身亡的噩耗,再加上肖紫晨这个废物蛋的无聊邀请,能向楚漠天说句抱歉,就已经算客气的了。 肖度的心情实在太糟,不等楚漠天回礼就起身拱手告辞,向内院走去。楚漠天不肯甘心,追上去拦在肖度身前,将请柬递了过去,诚恳的道,“肖二掌柜,请看看吧,在下认为,肖大夫人对这个中秋安排是非常有趣的。” “我知道,我知道。”肖度点头,接过请柬,顺道把楚漠天刚刚从怀里摸出来的游戏说明小册子也一并接了,道,“我一定去,一定去,楚侠士请回吧。”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后,肖度便在后堂将请柬甩到了垃圾桶里,连封皮都未曾看过一眼。房顶上楚漠天仔细认真的观摩了整个过程,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虽然有很大的疑惑,但他对于无奈两个字的理解,依然没有一点头绪。 在楚漠天看来,肖度正被一件伤神伤心的事情所困扰,因而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只想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对他的态度态度才会这样糟糕。 并不是肖紫晨的游园会有问题,或者是他楚漠天的言语不够清晰,礼数不够周全,仅仅是他来的时机不够好罢了。 天真的他还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为了解开疑惑,或者继续不断的疑惑,楚漠天又敲开了老三家的院门。 老三肖全昌,家住奔雷小苑。他们家似乎非常好客的样子,家仆一听来意就直接将楚漠天迎进了内院的大宅,没有向老二肖度那般,让他先在外厅等候,然后再去请示肖度。 进屋一看,肖家老四肖全盛也在,老三老四这哥俩是一对双胞胎,众兄弟姐妹中,就数他们两家人最亲热。眼下老三老四连带着他们的夫人正组了一个长牌桌赌的欢呢,宽大的赌桌上堆满了十两一张的银票,赌徒们红光满面,兴趣正浓。 “来来来,楚侠士,玩几局吧,我让你位置。”老四很热情的招呼着楚漠天。“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在下不会玩这个。”楚漠天笑着推辞,事实上,他真正想做的是推翻牌桌,训斥这些烂赌鬼。 肖老四哦了一声,哈哈笑着继续准备把他往牌桌上推,道,“没关系,没关系,我教你好了。” 楚漠天往边上一让,肖老四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人就离他三尺远了,他楞了一瞬,马上又笑了起来,道,“楚侠士真是好功夫,好功夫!”说着自己就入了座,再不提那教不教的问题。 生意人在跟你亲的时候,就是这么好说话。一边的肖老三还怕楚漠天尴尬,立刻接口转移了话题,“不知楚侠士前来,有何贵干哪?” 楚漠天拿出两张请柬,道,“在下是替肖大夫人送请柬来的。” “肖大?……”肖老三不敢确认的样子。 “雪紫晨吗?”肖老四补了一句,他甚至都不称她做肖紫晨。 “正是。”楚漠天很认真的回答,“肖大夫人为此次中秋佳节的安排颇费了一些心思,在下觉得无论是白天的游园会还是夜里的赏月会都很值得期待。” 肖老三看看肖老四,肖老四看看肖老三,再看看他们的老婆,他们的老婆也看他们,几人看来看去,脸色越看越古怪。 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都经历了从吃惊到好笑的过程,吃惊很好掩饰,想笑就比较难忍了,肖老三的老婆忍了一会儿就把持不住,起身推辞道,“我出去一会儿就回。”肖老四的老婆紧随其后,二人一溜烟就跑了出去,跑上楼笑到大肠抽筋。 楚漠天懂得听声辨位的绝技,听力是常人的两倍以上,他看不见两位夫人的行至,却听得到她们的欢声,感受得到她们的快乐。再看肖三肖四兄弟俩,他们涵养出色,已经缓过劲来,肖老三恭恭敬敬的从楚漠天手中接过请柬,认真的道,“请楚侠士放心,中秋那日,我与四哥一定光临。” “正是正是,”肖老四道,“我与三哥乃同胞兄弟,倒是一定同去,同去!” 楚漠天洞察能力比他的听力差不了多少,他知道他们在说谎,至于为什么,这个不用提了。从他讲出来意开始,这赌场中就充满了荒谬的情愫,充满了被压抑的讽笑。 他们都看不到他眼里的剑魂,所以楚漠天不会去追究他们为什么要说谎。师父说过,世人常常因不好意思拒绝而选择了说谎来搪塞,就是他所见的这个情景了。 可是他们为何会连请柬都没看过就觉得游园会荒唐可笑呢?真正荒唐的是他们自己吧? 肖家老五,名叫肖松,住在晨风小苑。 肖松的名字取得不错,就可惜人不如其名,一点不苍翠,反而光秃秃,是个三十多岁就谢了顶的可怜小胖子。 见楚漠天来拜访他,肖松格外高兴,第一时间把楚漠天招呼到院子里的凉亭中,连连吩咐丫鬟们上茶上酒上小菜。 “我说楚侠士啊,你可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哪!”肖松与楚漠天相对而坐,乐呵呵地,“话说我还是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武林人士呢,听家里人说你是阿紫的保镖?她花了多少钱请你的。” 他叫肖紫晨阿紫,这是个好兆头。楚漠天心气放宽许多,笑道,“在下是肖大夫人的保镖,却不是她请的,而是海国开大夫请的,在下收费纹银一千两。” “哦,一千两。”肖松想了想,道,“一天一千两吗?楚侠士你可发了大财了呀。那些个金陵内城里如狼似虎的有钱太太们,没少光顾你的生意吧?” 今天第一更,还有一更晚上8点前送上~没有存稿了,555 求粉红,求推荐,求收藏哪~~~~ 第三十一章 倒霉孩子送请帖(下) “如狼似虎?”楚漠天觉得这话很奇怪,“你的意思是金陵内城的有钱人脾气都不好吗?我还没去过金陵内城,没有做过她们的生意。另外,我的收费是一个月一千两,并不是一天一千两。” 肖松刚进嘴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如狼似乎是暗示啥都不懂的,这小侠客还真单纯,怪不得他收费那么便宜。 肖松赶紧点醒他,“阿紫的这单生意做完后,楚侠士你赶紧去金陵内城看看吧,保管那里的生意多的你就算会分身术都忙不完。哦,你记得哟,要把收费改成一千两一天,这样才有面子,才能说明你身价的高贵,一个月一千,太寒颤了。” 楚漠天不置可否,钱的多少对他没有太大意义,只要够他吃饱穿暖有地方住就好,即使这三样满足不了,他也会自己动手去郊外打猎,满足如生活所需。像这次肖紫晨的生意,他其实是拿出了八百两银子作为对钱文天回不了金陵的补偿,才接过了对方的差事的。 在钱文天看来,他这个新上山的小师弟有够傻的,楚漠天却觉得这是等价交换各取所需,是双赢。 肖松并不介意楚漠天的沉默,舒舒服服喝了两口茶后便继续谈起了他的话题,“楚侠士,我跟你说呀,生意人,每天最少要能赚上一千两,哎,这才算的上生意人。就说我吧,我是个开煤矿的,前年紫金山下那个煤矿刚被人发现的时候,我就盯上了。你知道吗,开煤矿可是桩好生意啊……” 这一吹便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中,肖松将他怎么发现了煤矿,怎么争取开采权,怎么雇人,怎么开工,赚了多少等等等等乱七八糟全说了一遍。楚漠天自忖耐心极佳,此时也有点受不了他了,幸好看肖松的模样好像已有了说完的趋势,他也就不再介意多浪费点时间。 只听肖松道,“最近咱生意不好,煤里老掺土,还越掺越多,掺了土的煤,质量就不好了,也卖不到好价钱。不过没关系,你知道山西那个阳泉煤矿吗,他们也是挖出掺土的煤,但是后来就好了,你知道是怎么好的吗,让我来告诉你,是……” 楚漠天预感道大事不妙,赶紧打断了他的话,道,“肖五掌柜,咱们谈点别的吧。” “谈点别的,好呀好呀……”肖松还不知道楚漠天烦他,又道,“那就谈别的吧。那个,哦,对了,你知道我在开煤矿之前是做什么的吗?嘿嘿,我不说啊,你保证猜不出来。要不,你还是先猜猜?” 楚漠天道,“猜不出来。” 肖松道,“猜都没猜,你就知道猜不出来,猜猜,猜猜!” …… 一猜就猜了一顿饭的功夫,楚漠天好不容易才在肖松的提示下猜出了答案。 肖松一拍大腿,高喊一声,“楚侠士,你终于猜着啦,对,我就是修路的。你知道吗,金路银桥啊!朝廷肯让民间商人修路的生意可少着呢,不是我吹,嘿嘿,我肖松能揽到那桩生意,是我肖松凭本事挣来的。你知道吗,当初……” 好嘛,有了新话题,一吹又是半个时辰。天已经老黑了,楚漠天估摸着六姐七姐说不定都睡了,再不表明来意他今天晚上就要耗在这了。 “肖五掌柜,咱们还是谈点别的吧。”楚漠天从小的教育告诉他打断别人的说话是很不礼貌的事,可今天这才一个多时辰他就打断了别人两次。 楚漠天从来没有讲过如此罗嗦的人物,他心里某根弦忽然被触动了一下,想到,“这就叫无奈吗?” 肖松还没反应过来,又道,“谈呀,谈呀,咱们不正在谈么?之前谈煤矿你不爱听,我这不是又讲修路给你听了么?” 楚漠天赶紧道,“你好像都还没问我来找你是干嘛的呢。” 肖松哦了一声,楞了楞,好像觉得楚漠天说的有道理,泯了口茶,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楚侠士,那你说吧,来找我肖松是有何贵干呢?” 楚漠天舒了口气,看来这人罗嗦归罗嗦,还是满讲道理的,他终于可以步入正题了。他摸出请柬,递到肖松跟前,道,“在下受肖大夫人之托,前来向肖五掌柜递送中秋游园会的请柬。” “啥?中秋游园会?”肖五目光扫了扫请柬,“阿紫办的?雪紫晨?” “正是!” 肖五浑身一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一口回绝道,“我不去。楚侠士,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你不爱聊修路,那咱们聊修桥?”肖五又笑了起来,“其实我还蛮想修桥的呢,啥时候要能修一座贯通长江南北的桥,嘿嘿,那可就是名垂千古的大好事呀!” “肖五掌柜,”楚漠天耐心到了极限,自动忽略了肖五对转移话题的努力,认真的道,“其实肖大夫人真的对这次游园会做了很多认真的准备,你就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楚侠士,咱俩一见如故,你非要说这些让肖某不痛快的话吗?”肖松反问道,“是,我能理解,你是他的保镖,替她跑跑腿也是正常的,可你有没想过,她干嘛不自己来送请柬,要让您来呢?我跟你说啊,那个女人邪的很,我大哥就是给她震跑的,我们家谁都在她手上栽过两次跟头,嘿嘿,所以啊,我劝你还是离她远一点好。来来来,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肖五掌柜,肖大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下自会判断,可是现在在下我跟你谈的是游园会呀,你就连看一眼请柬的兴趣都没有吗?在下向你保证,这个中秋会的计划真的很不错。” 没做过推销的人,说话就是没水平,可傻乎乎的楚漠天还自认为刚才那番话说的足够恳切,定能打动对方的心扉,没想到肖松狠狠瞪了他一眼,左脸上的肥肉一阵抽搐,嘴里也终于蹦出一句对今夜谈话的结束语来,“来人啊,送客!” “肖五掌柜……”楚漠天还在不肯放弃。 “送客!” “肖无掌柜……” “你不走时吧,我走,我走。”肖五说着便离了位置,抱拳道,“告辞告辞。” 楚漠天这下总算说不下去了,但他还能保持面色沉静的站起来,礼貌的抱拳,道了句,“今夜多有叨扰,实在不好意思,肖五掌柜,那在下就告辞了。” “不送不送……”肖五挥挥手。 “哎哎,等等!”肖五指着楚漠天留在桌上的请柬,“这个拿走,别脏了咱的桌子。” …… 夜凉如水,舒爽凉快。楚漠天却无心感受这美好的秋意,只是一个人静静的走在肖家大院的主花园中。 对于肖紫晨的话,他开始有一点懂了。她为什么说自己无奈,为什么说自己在家里没有地位,没有人听她的话。 确实,在他所见的四位肖氏子弟中,没有一位对肖紫晨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 肖二冷漠,对他的话完全不上心,好像肖紫晨是个外人。肖三肖四热情,又极有涵养,他们的心里或许对肖紫晨极尽嘲讽,但面上却绝不肯表现对她的一点不敬。肖五是个话匣子,从一开始的反应判断,他似乎对肖紫晨抱有善意。但一旦话题展开,他脸上却写满了尴尬与恐惧。 到底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贵为家族主母的女子身处如此尴尬的境地?到底是什么原因,可以让肖家子弟对一个小小的游园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反差? 还有三个家庭,三个院落,楚漠天稳定而坚决的迈着步子,他决定将这三个院落一一走过,探寻出一个究竟。 二更到,继续求票~~~~~~~要粉红,要推荐~~~~~~ 第三十二章 原来如此(上) 清晨,东方地平线上的天光渐亮,被夜染黑了整晚的云朵也开始有了颜色,从黑到紫,从紫到红,一点点美丽起来。 肖紫晨结束了整晚的阅读,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观赏起日出来。在一天所有的时段中,她最爱的便是这红日渐起,朝霞满天的晨,因为她的名字叫做紫晨,她没有理由不因此而爱屋及乌,没有理由不因此自恋。 纯净的天空越来越蓝了,空气中漂浮着新鲜的lou水味,这是沁人心脾的令人神清志爽的天然良药,肖紫晨狠狠大吸了几口,浑身舒泰。 东方猛的一亮,红日的一角终于跳出了山头,万丈金光虽不炙热,晃晃人的眼却完全没有问题。肖紫晨冷不防被阳光直接射到,眯眼的同时,视线也条件反射的朝下偏了偏,一个不小心,正好看到远处一个寂寞的身影。 他左手手提着一个酒壶,右胳膊腋下夹了一大捆纸张,正缓缓地向她院里走来。 虽然他步伐稳定,方向明确,没有一点迷惑的样子。但他眼中的萧索,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为他担心。 “嗨,姑娘,我们又来啦。”剑魂抢在楚漠天之前发现了站在二楼的肖紫晨,向她打起了招呼。 肖紫晨立刻想起了昨天支派给楚漠天的任务,她打了一个寒颤,双手扶上窗框,用最快的速度关了窗户逃进屋中,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可惜这么做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梆梆梆…… 敲门声很快响起,“肖夫人,我回来了。实在抱歉,让你等了一夜。”门外传来美人充满诚意的道歉。 “等你一夜?你怎么好意思这么想的啦?”肖紫晨在心里骂他,一直想抽他耳刮子的手也痒了起来。她明明一晚上都在研究肖老太爷留下来的丰功伟绩,可没时间放在注定失败的他身上。 她开了门,虚伪的满脸堆笑,“没关系没关系,下次回来早些就好了。” “嗯!”楚漠天认真的点头,也回她一个充满阳光的笑意。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肖紫晨演技不佳,立刻被他逮到了破绽,“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肖紫晨尴尬了,笑容就此凝固在脸上,渐渐变成无奈,“啊……这个,其实我昨天一晚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没有在等你来着。” “这样啊,”楚漠天接受了这个理由,道,“其实这是应该的,空空等待什么事都不做是不对的,大好光阴不应该就这么浪费。” “就是就是,”肖紫晨很庆幸他终于没跟她纠缠关于扯谎的问题,转移话题道,“不知楚侠士送柬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楚漠天将腋下的一大摞纸在桌上码齐放好,老实交代道,“实在抱歉,肖夫人,我只送出一张请柬,其他的都被拒绝了。” “哦,送出了哪一张?是八弟的那张么?” “正是,”楚漠天道,“其实,我昨夜后半夜一直在与逍遥兄弟把酒谈天,这才耽误到了现在。” 果然只有肖家老八肯收请柬,这在肖紫晨的预料之中,看来她的记忆跟对肖家的情感都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简单预测家人的反应了。“其他兄弟姐妹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楚漠天将昨晚的遭遇简单的述说了一遍,其实他在离开肖五的院子后便只进过老八逍遥的院子,因为六姐七姐夫妇俩都已经睡了。 肖紫晨点点头,她眼光一转,忽然扫到楚漠天带来的那捆写满黑字的粗纸。在最外的其中一张的醒目位置上,写着四个大字——金陵实事。“这是?”她一颗心怦怦直跳,立刻来了兴趣。 “这是报纸。”楚漠天道,“逍遥兄弟劝我不要跟你走的太近,他给了我这些报纸,让我多看看其中关于肖家的事实新闻。” 好呀,好呀!肖紫晨这会儿才真的激动起来,她生怕被揭穿穿越的身份而不敢多问从前的往事,又觉得自己似乎一直都忽略了什么,这些报纸,真的来的太及时了。 她真是傻呀,海国开早就跟她提过肖家就因为她的关系名声才更荒唐的,她怎么就忘了问这些荒唐事都是经过什么途径传播的呢。 天朝某年某月某日。 新闻标题……一代明吏狱中自尽,他是畏罪自杀还是被人陷害?金陵通判雪尚方死亡探秘。 这是关于她爹雪紫晨的,话说某日江苏总督收到密报,讲雪尚方收受巨额贿赂云云。经过一系列明察暗访,最终确定了雪尚方把赃银藏在了家里。金陵知府带兵紧急搜查,把雪尚方逮了个人赃并获。 新闻中将雪尚方写成一个隐藏在明吏光环下的贪得无厌的大蛀虫,依kao职权大肆收受贿赂,中饱私囊云云云云,肖紫晨只看了一半就把那报纸扔了。她就算再记不得从前的事,也不会连自己的生活环境都分不清,雪家其实是很节俭的。 他爹要那么多银子干嘛呢?又不花,收在箱子里好看吗?还是收在箱子里等着别人来抓?好像是些人有藏钱的癖好来着,可惜她没机会知道了。 换一张。 某年某月某日,金陵名媛雪紫晨下嫁外城肖氏长子肖风哥,成为肖家发迹后肖风哥的第四位夫人。金陵实事对此表示高度关注,看雪紫晨能否打破肖夫人这丧门星般的宿命。 再换一张。 某年某月某日,肖家主母肖紫晨高调率领全家外出旅游,并在紫金山上开了场家族内部的流水诗会。金陵事实采风使(记者)假扮游客观摩了全过程,为您第一时间记录下本次流水诗会的内容。 五言绝句,作者肖家老五肖松。“东边一只鸡,南边一只鸭,西北一只鹅,北边一只鸽。” 好家伙,也也能叫绝句,肖紫晨知道为啥肖松听到游园会的消息后立刻拒绝了。 七言绝句,作者肖家老四肖全盛。“东边太阳西边雨,要晴要雨分不清。南来北往都是客,今天不见明天见。” 这个好一点,看来肖老四还是背过一点诗的,东拼西凑也算四句。以上两首是肖紫晨以东南西北为题时肖家子弟的诗作。 再接着看,还有关于雪为题的。 五言绝句,作者肖家老五肖松。“一夜好大雪,乌鸦变白鸽。风吹屁股冷,留着明天屙。” “肖五哥,你太有才啦。”肖紫晨在心里赞叹。诗下还有肖五哥当场叙述的创作灵感。话说某个冬日,肖五哥在茅房出恭,忽然抬头看见院里的鸦巢被雪盖住了,那乌鸦也变成了雪白色。正在这时,肖五哥忽然觉得后门不畅,但天气太冷,又不敢久留,于是灵机一动,决定明天再屙。 “我的天哪,这太可怕了。”肖紫晨忍不住叫出声来。这篇新闻很长,她耐着性子一直看下去。原来肖紫晨嫁入肖家后,为了让肖老太爷希望肖家成为金陵豪门的遗愿得以实现,积极行动,给每位兄弟姐妹都上了课,教他们如何吟诗作对。 这场流水诗会,根据新闻里的分析,是肖紫晨临时决定的,一来考察兄弟姐妹们的进境,二来流水诗会是肖紫晨最喜欢的户外活动,大约是想让家人一起开心开心热闹热闹吧。 肖紫晨的记忆没有任何关于这个诗会的内容,但她可以想象,诗会的场面一定很有趣很开心,一群刚刚开始学做诗歌的人,围在流水席前发挥着自己的所学。 这是一个很棒的家庭活动,但前提是外人不知道。一旦这种事被当做新闻在报上登出,那就成了一道娱乐大餐,全民笑料。 “哎,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肖紫晨喃喃自语,翻开了下一张报纸。 今天依旧两更,还有一更在晚上8点之前。继续求票,粉红,推荐~~谢谢!!! 第三十三章 原来如此(下) 新闻标题——肖家第二次流水诗会,是肖家子弟一鸣惊人尽雪前耻,还是肖紫晨滑稽诗会的二次汇演? 以下是金陵实事采风使采访肖家家仆后为您带来的第一手报道…… 五言绝句,咏夜。作者肖家老五肖松。“窗前明月光,桌上碗一双,举手倒满酒,仰脖肚里装。” 好诗好诗。虽有抄袭之嫌疑。但肖紫晨不得不承认,肖老五有进步。可惜这进步被写在报纸上…… 七言绝句,咏春。作者肖家老七肖桂芳。“燕子燕子一双双,柳丝柳丝一行行。白云白云一朵朵,小河小河一条条。” 这也还不错啊,满可爱的。诗句下面有一段场面跟踪。 当七姐吟出这首诗后,场下掌声一片,叫好声此起彼伏。本报采风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挤进前排,终于发现了肖家七姐的身份,她竟然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少妇,而不是一个两岁七个月的孩童,真是令人惊叹。 肖紫晨乐了。这次诗会的水平明显比上一次要高,如此下去,难说三五年之后肖家子弟真能做出原创的工整的诗来呢。 这条新闻看完,肖紫晨对那个上吊去的肖紫晨有了部分了解。毫无疑问,她是个好姑娘,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教导肖家子弟的,但能在两三个月的时间里让一班仅读过三四年书的生意人做出勉强能叫诗的作品来,这已经是相当高的水准了。 肖紫晨毫不怀疑那个古代原版的肖紫晨在文化教育方面是个成功的,合格的主母,但问题是,为啥这些家庭活动会出现在报纸上呢? 再接着往下看。 肖家第一次文会。要求现场做一篇文章,或谈时事,或谈民情,或谈日间所见所闻,均可。 首先又是肖家老五肖松的作品。 “山有一樵夫,路遇一村妇。夫见妇手中有酒,拦之,欲换其酒。妇不换,欲走,夫拦之,欲强换。妇大怒,以金莲猛踢夫**,立碎。孔子曰:呜呼,孰知妇之腿有胜似猛虎者乎。” 真是个短小精悍好文,清晰形象的描绘出了村姑与樵夫间的斗争。特别是那个立碎,真是传神。可惜又是新闻。 再往下看,全都中规中矩,没有啥出彩的笑点。 嗯…… 肖紫晨忽然停下了翻阅报纸的动作。刚才的刹那间,她心有所悟,她注意到了自己,自己在看报纸前已经非常认真的提醒过自己,一定要以客观的心态对待接下来她有可能看到的任何一条新闻,但在不知不觉中,她看肖家的新闻时已经在以寻找笑点为乐了。 那么其他看报的人呢?他们会像她一样认真的思考吗?他们会理解她,同情她吗? 肖家子弟无疑在这份金陵实事中一次又一次的丢尽了脸。他们需要一个宣泄愤怒的出口,需要一个开拖责任的理由,把责任都推给这些新闻的策划者肖紫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怜的人们哪,其实最该责怪的只有一个,就是那讨厌的采风使呀。当然肖紫晨的责任也是无法推拖的,第一篇新闻里注明了肖家高调出游,谁让你高调的呢。 继续再看,貌似笑点确实不多了,但问题却更加严重起来。 某月某日,肖紫晨发现家里负责菜蔬采购的仆役贪污菜银并收受菜农的贿赂,将其逐出家门。又某月某日,肖紫晨发现肖家内务管家竟然也在多项家族采购活动中贪污受贿,将其直接扭送官府。 这两件本来就性质上说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新闻上却严厉的抨击了肖紫晨作为金陵名媛竟然如此无道持家。 其一,参与家族采购的家仆有少量贪污或吃回扣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肖紫晨为将自己与自杀的巨贪父亲撇开关系,竟然用如此无情的雷霆手段对待肖家下人,未免太过。 其二,这个家仆与这个管家都是为肖家服务了二十年以上的老人,被赶出家门后,家仆在家中自尽,被扭送官府的管家也在流放途中因病而亡。这两桩人命,都被算在了肖紫晨头上,新闻中称她亲情泯灭,丧心病狂,身为曾经以知书达理,温柔可亲著称的金陵名媛,肖紫晨所作所为实在是金陵之耻。 再看下一条新闻。 某月某日,肖风哥要求与肖紫晨行房。肖紫晨不提供任何理由就予以拒绝,在肖风哥多次要求之后,她竟然恼羞成怒欲以利剪袭击风哥,幸好没有让她得逞。 之后,心情不佳的肖风哥买醉红楼,向窑姐们大诉衷肠。正欢快时,肖紫晨竟出现在红楼中,一场大闹,终于将肖风哥从被窝里捉出。 此事传开,肖家全家震怒,肖风哥落寞出走,宿醉酒楼,不久之后离家出走,消失的无影无踪。肖老太太在儿子离家后前往官府申请了婆媳律的执行,肖紫晨被休开始进入倒计时。 关于这个婆媳律,肖紫晨昨夜倒是正好看过。 古来婆媳之争是各个家庭中最容易出现又最难以化解的难题。天朝民风开放,妇女地位较高,三从四德之类封建糟粕基本名存实亡,丈夫要修妻也必须有足够的理由并通过官府的休书公证后才能离婚。 不过男尊女卑依然是不可动摇的社会主流思想。 上一代皇帝夹在太后与皇后之间吃尽了苦头,帮妈冷了老婆,帮老婆冷了妈,最后孝顺的皇帝在太后的逼迫下不得不定下一条律法,若男人自觉无法处理好婆媳关系,可自行抽身事外,在缴纳一定费用后向官府申请婆媳律的执行,以一年为期,让婆媳自行解决好相互之间的矛盾。 一年之后,官府会派出文书员到事主家对比确认这一年中婆婆向官府提供的儿媳不孝或不合格的的证据,假若证据足够,那儿媳是休是留,决定权都在婆婆。 初时皇帝以为这条法律的宣布会引起全国百姓的反抗,没想到通行无阻,效果好的超出预料。 百行孝为先!这条古训在当中起到的作用不可估量。 婆媳律在休妻一事上巧妙的避过了夫妻感情一关,把战火引向了婆与媳这两个女人间,并赋予了婆婆绝对的优势,间接的也等于赋予了大多数男人休妻的绝对优势。 如果不是律法还规定了官府必须每个月都多方跟踪考察媳妇在婆家的表现,以免出现婆家无理由要休掉媳妇的现象出现,那这条法律简直要让天朝的夫妻关系回归到奴隶社会。 休妻律的申请收费很贵,天朝一半的家庭都负担不起,但许多男人宁愿勒紧裤腰带也都要揣着银子往衙门里送,这些男人全部都是在受够了无止尽的婆媳争吵后选择保留母亲而抛却妻子的负心汉,却没有人因此而指责他们,反而会先给他们带上一顶孝顺的帽子,这就是无耻的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 当然,婆媳律为保证公证,也包含了休夫的内容,不过休的只是上门女婿而已。 青楼事件发生后,肖风哥本来已有足够的理由可以直接向官府提出休掉肖紫晨的请求,但他却一声不吭的选择了离家出走。于是肖家只能期待一年之后依kao婆媳律来赶走肖紫晨。 新闻中称,肖风哥此举要么是伤心过度真的离家,要么是故意出走留肖紫晨一个人在众叛亲离的肖家做一年的活寡妇,作为对她的惩罚。 荒唐啊,关于她跟她的丈夫肖风哥竟然有这么不堪的往事,事情怎么会是这样。这种新闻登在报上肖紫晨还有脸做人吗。 这里民风再开放又如何,毕竟还是封建社会啊。 而作为肖紫晨本人,在丈夫离家后都没有自杀,反而是在熬了十一个月后才选择了寻短见,那个可怜的女孩,她在这十一个月中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手边还有多份关于肖紫晨的娱乐新闻,她却再也没有兴趣研究了。她忽然觉得口好干,忽然觉得好烦躁,赶紧抓起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凑着嘴喝了起来。 她真的没想过,自己会是这些荒唐新闻的第一女主角,真的没想到她这个所谓的主母竟会有如此尴尬的过往。 但她既然住在人家的皮囊里,就必须担起这个罪名。她担得起吗,她担的起吗,她这个大笑料,真的可以起死回生吗? 看看楚漠天,肖紫晨心里更加难受。想来眼前这个单纯的剑客这么一大早来找她,肯定是又多了一个鄙视她的理由。“楚侠士,你有什么看法?你现在更加讨厌我了吧?”该来的始终要来,主动问了让他教训咯够,然后再打发他滚吧。 “肖夫人,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你,更别提更讨厌这种词汇。这报上登载的每一件事,我觉得肖夫人都没有做错,”出乎肖紫晨的预料,楚漠天给她的竟然是完全相反的答案,“恕我直言,正真讨厌的,是这些无耻无知的肖家子弟!” 肖紫晨刚进口的一口茶水就此卡在喉咙口里,上不得也下不得,只好见缝cha针四处乱钻。她以平生前所未有的猛烈咳嗽起来。 二更送上~~继续求粉红求推荐~ 下面推荐一本三年二班同班同学滴书。 书名《花姑子之陶色劫》 【女频三组b班签约作品】 虾米?我是獐子精?我堂堂堂堂一名现代时尚女……(以下省略碎碎念三千字) omg!你是竹子精? 他好笑的点点头,抚摸她的额头,捏捏她的鼻子…… kao!我还欠人恩情?(拍飞那只作恶的手,@#¥……) 什么?妈咪?你要让我们回去三百年前报恩? 某朵和蔼可亲的笑着:你不想去古代玩吗? 他大叫:为何要我带她回去?她太笨了。 某朵怒吼:还不是你宠的! 一脸无奈的小陶带着无比兴奋的小花踏上了穿越之旅,却没有见到他们亲爱的妈咪某朵腹黑的笑脸…… 第三十四章 梦境 “你是在可怜我,安慰我吗?谢谢你了,楚侠士,但是我不需要。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楚侠士你请回吧。”在楚漠天帮助肖紫晨理顺呼吸后,她第一时间退开与他保持了三尺的距离,并且谢绝了他继续宽慰的好意。 楚漠天闻言愕然,他说的明明是一点伪都不做的老实话,真心话,为什么肖紫晨会将她理解成安慰?理解成可怜? “为什么?”酒劲上头,他忽然失去了冷静,大叫起来,“为什么肖夫人你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你自己都认为,你做错了吗?难道你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就是因为这些报纸上的所谓新闻吗? 那些不学无术的肖家子弟,他们做的什么狗屁歪诗,自己在外人跟前丢尽了脸,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你。那两个贪污受贿的家仆,也是罪有应得。 就像我所在的黄山派里,有派中子弟做了违背侠义道德的坏事时,不管他资格多老武功多高,一率都要被逐出山门,有些甚至要被废去武功。 这么做是给予那些犯了错误的人应得的惩罚,与道德亲情何干。被逐出山门的派中子弟要是良心发现肯一心回归正途,黄山派照样会重新接纳他们,我相信,肖夫人你也同样会接纳诚心悔过的家仆。 至于肖风哥,恕我直言,肖夫人你的丈夫更是混账一个。 **乃是需要两人同心的事,妻子不愿意,丈夫就不该强迫,更不该以此为借口买醉青楼逍遥快活。平心而论,我对肖夫人你勇闯青楼的勇气敬佩有加,可那家报纸竟然将这事当做一个笑话来写,真是猪狗不如!” 听完这番长篇大论,肖紫晨静立原地,痴呆不能言。 “天真的美人,叫我跟你说啥好呢?”她在心中自语,“天朝是个人情国,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先考虑人情,再考虑规矩,这才是为人处事之道啊。那么强硬的开除管家跟采购家仆,显然是错了,就算真要开,也该私底下悄悄的,不能那么凶猛,更不能让记者知道。” “还有两次诗会,还有那次文会,也都错了啊,”肖紫晨继续默默叹息,“这些都是叫人上进的好事,这些都是团结家人的好事,可这些也都是不可告人的家族秘密呀,哪有把自家的笑话事放出去给天下人当笑话看的呢?这还不是错吗?” 倒是最后关于肖风哥一段,她很赞叹楚漠天的观点,“楚侠士,你是个好人,”她真心实意的向他鞠了一躬,道,“我谢谢你的理解,真的谢谢!” 仿佛是受了她的鼓励,楚漠天也认真的拱手回了一礼,道,“肖夫人,看了那些报纸,我明白了,你是一个心地善良品格高尚的好人,那些无耻无知的人将你的公正都当成笑话看,那是他们错了,你没有错。肖夫人,若是你因为想变得合他们的脾胃合他们的作风而选择了欺骗作伪,那才是真的错了。 肖夫人,我一直都没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替了师兄的差事,护送你返回金陵。在泾县时,我读了你为剿匪而作的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回下炙,五十弦翻太平声,沙场秋点兵。 船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江南蛇匪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造福天下人。 这是何等的慷慨,何等的豪迈。肖夫人并未亲历战场,却能将战场描绘得如此传神,楚漠天绝不相信,能有如此胸襟,做出如此好诗的人,会是一个满口谎言之辈。看了这些报纸,我才明白,肖夫人你确实担得起名媛二字。是那些无耻的肖家子弟跟那些无良的报纸采风使辱没了你。 肖夫人,听我一句,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又何必将自己困在这个小小的庄园里,每天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如果肖夫人愿意考虑,楚漠天愿竭尽所能帮助夫人。” 说着,他再次拱手,并深深鞠了一躬,道,“楚漠天告辞!” 肖紫晨依旧痴呆,楞杵在那,连美人已经走了好久了她都不知道。这倒霉孩子对她的态度,好像离她所想所愿的越来越远了。她真不该抄老辛的诗呀。 他是想要把她变成一个好人吗?这不是扯淡是什么。 该怎么办呢?先让他烦着,让他闹着?再潜移默化的明白着世道的凉薄,教他做个坏人?不,不算,最多做个正常人吧。 哎,好烦啊,他又不是她的孩子,她凭什么要教他。再怎么说他也是好心,要是她硬生生的赶他走……这种事她还做不出来。 烦死! 脑子又成一团浆糊了,干脆睡觉。 迷迷糊糊中,梦又来了。她感觉到自己正趴在**,好舒服好软好大的**,真想一直这么趴下去。 哎?是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 好沉好沉,好重好重,呼吸都很困难了。 想看看背上压的是什么,却无法转身,连脖子都不行。她只好爬呀,爬呀,想从那压力下爬出来。 她爬了好久,身上的压力却不仅不轻,反而更加重,也变得渐渐有型了,耳边似乎传来了若有如无的呼吸,好像是个男人在她的背上。 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后面进入了自己,而且是进入了便便用的那个门。一激灵,她忽然有了力气,从压力下连滚带爬的挣扎出来。 周遭的场景忽然换了,不再是她熟悉的卧室,不再是她熟悉的床。她在一个地窖里,周围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见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还有一个男人的脚步的声音,登……登……登……登…… 一个方方正正男人的脸忽然出现在她的跟前,虽然他长得老实敦厚,依旧吓了她好大一跳。还好,这人看起来很面熟,她不觉得害怕了。 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包袱,他对她笑了笑,把包袱放下。那包袱下忽然就多了一张台子,好像早就预备好了,就等着这一刻出现一样。 男人从包袱里面拿出许多黑色的毛发,沾了什么**往自己身上粘着。只一晃眼,男人就粘好了,他不再老实敦厚,变得粗犷,野蛮,胸口全是又黑又密的胸毛,下巴跟两颊也全是鬃毛一样又长又硬又密的络腮胡须,眼睛也冒出贪婪绿光来,就跟野兽一样。 “威不威武?”男人问她,“像不像故事里的黑马匪?” 她不知道黑马匪啥样,倒是觉得他很像李逵。“像的!”不知为什么,她依然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就来吧!”男人忽然兴奋起来。“给大爷,躺下!” 他像只饿极的黑狗熊一样张开爪子扑了过来,肖紫晨一声尖叫,转身就逃。 咚…… 现实中,她的脑袋狠狠的撞在了床头上。痛得她打起滚来,她打得很快活,嗷嗷的小声鬼叫。因为她庆幸刚才只是做了个梦,而不是真的遭遇了异装癖,那梦里的情景真是太可怕了。 “咦……”滚着滚着,她忽然停了下来,刚才那梦里一身毛的大汉,她咋越想越觉得眼熟呢? “夫人,夫人,你醒了么?”卧房的屏风后传来小桃小声的询问。 “醒了。有事吗?”肖紫晨答。 小桃这死丫头,上次下药下多了险些办砸了事,这几天对自己的态度好的不得了,整天这鱼这肉,那糕那点的,伺候得她心花怒放。早些时候对这丫头的埋怨,都很讨厌的在马屁攻势下渐渐没有了。这会儿来找她,不晓得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小桃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冲她讨好的嘿嘿一笑,坐到了床边,道,“刚才我去隔壁的天泽书院,看到郝夫子怒气冲冲的从学堂里出来,应该是给那班孩子气坏了。我看,您从黄山回来后就一直很有精神,要不去那里看看孩子们?” 肖紫晨眼睛一转,立刻想到了那日在肖家大门前围着她又唱又跳一帮调皮鬼。去会会他们,报个小仇? 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今日第一更,因下午有事,不知道今天能不能保证二更。若晚上九点前还没更新,那就是没有了。先给大家说句抱歉。 昨天推荐比前几天明显多了起来,还请大家继续投票给我,让我有更多的码字动力,谢谢! 第三十五章 天泽书院 肖家除了按八卦位建设的八小苑之外,小苑与小苑之间还有八个小院。这八个小院有两个是丫鬟仆役的住所,有两个是招待宾客的客院,还有三个暂时空置,最后一个则用来做了家族学堂,即是位于肖紫晨的梦泽小苑与肖度的昊天小苑之间的天泽书院。 刚进书院没走几步,一阵鬼喊鬼叫的吵闹声便从老远的学堂里传了出来。 “打!打!打!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肖紫晨心里咯噔一下,这不会是在打架吧?她如今对打架可是怕的狠了。再仔细听,又发现了不对,喊打的声音相当有节奏感,感觉很像助威。 身边的小桃忽然不走了,犹疑的叫住了肖紫晨,“大,大夫人,我,我还是不去了吧,哎,我想起来了,今天厨房买了大虾呢,晚上我给您做香辣炸虾?” 香辣炸虾?肖紫晨一听就食指大动。但她不上当,故意黑起了脸,揪住了刚想逃走的小桃,问,“老实交代,他们在打什么?” “他们在打……”小桃脸色更难看了,“老鼠……或者是青蛙,水蛇……我不知道,夫人,您饶了我吧,我就怕那些蛇啊什么的,我给您做虾去,晚了,被其他院子的人抢光啦。”说着又要逃走。 “老鼠?青蛙?”肖紫晨不放她,又问道,“活的?” 小桃浑身一抖,就好像亲眼看见了这些蛇虫,颤着声道,“啊,活的。” “真够恶心的。”肖紫晨在心里想道,“这都什么爱好啊?”真是标准的暴发户,土包子。家里富的都流油了,孩子们还在玩这种乡下孩子才热衷……,不,乡下孩子可能都不玩,野蛮孩子才玩这个。 这么想着的时候,肖紫晨不小心又在记忆里找到了一段尘封的讯息。本来肖家孩子都是送到内城的学堂里去念书的,但后来因为调皮捣蛋又都给送了回来。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是城里有钱有势的孩子使劲欺负这些个乡巴佬,把他们给逼回家来了。 “去吧去吧。”肖紫晨挥挥手,把小桃打发了,她其实也不愿意看到孩子们残杀小动物,但要改正他们的错误,就必须给予正确的引导,现在她要走了回头路,就会失去一个好机会。 “看看,看看,才三棒子就让我给打着了,我厉害吧?”学堂里,杀戮活动已经告一段落,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正提溜着一只死青蛙的腿,向兄弟姐妹们炫耀着。 所谓的学堂,就是一座宽敞的二层阁楼,一层楼是听书的教室,二层是习字的教室。为了保证光线充足,一层教室在建设时东南西北每个方向都开了四扇门。 肖紫晨站在学堂的北门,也就是后门静静观望,认出他是老三的大儿子,叫肖谦,今年十三岁。人名取的是不错,谦谦君子,可作风么,就不敢恭维了。 只见屋里年纪跟他相仿的或者比他小的都纷纷点头,满脸敬佩,唯独两个年长于他的女孩跟一个男孩不屑一顾。 两个女孩是肖度的孩子,大的叫肖容容,今年已经十八,小的叫肖若若,今年十七。两个小姑娘扮相一模一样,都是上身着粉色霞帔,下身着垂地的紫色襦裙,头挽双环髻,髻边各梳了四条调皮可爱的小细辫,打扮得花枝招展楚楚动人,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青春气息。虽然她们的相貌都只能算普通,依旧kao着出色的装扮令人眼前一亮。 当战利品展示到肖容容身边时,她连看都不看一眼。肖谦是个不识相的,非要把那死青蛙在容容面前晃晃,问她,“怎么样,怎么样?” “怎么样?”肖容容看着他,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鄙视,“你这种乡巴佬,也只配玩这个了。蟋蟀玩过么?斗鸡玩过么?没玩过的滚一边去。” “我玩过的,斗蛐蛐么,谁没玩过,”容容的话太过伤人,肖谦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哪里肯就这么算了,不甘示弱的回道,“你以为你跟城里的几个公子哥交上朋友就算城里人了么,告诉你,你就算嫁到国舅爷家里去,你也还跟我一样。我要是乡巴佬,那你也是乡巴佬。” 肖容容看看她妹妹肖若若,又看看另一边的肖锋,三人忽然都哈哈大笑起来。家里年纪最长的三个孩子都笑了,这对肖谦是个不小的打击,“你们笑什么,”他还在死撑,对肖锋道,“她是我姐姐,我是乡巴佬,她也是的,我没说错。” “好弟弟,”肖锋摸摸肖谦的头,笑道,“你玩的那个蛐蛐,叫做土狗,不叫蟋蟀,懂么。蟋蟀嘛,长这么大,”肖锋伸出自己的右掌,用左手食指从中一断,继续道,“有我半个巴掌大的,那才叫蟋蟀,懂么?” “你胡说,哪里有这么大的蛐蛐!”肖谦叫了起来。 “你们信么?”肖锋不理他,问起了其他的兄弟姐妹。几个小的全都围了过来,嘴里没说什么,但意思很明显了,等着肖锋跟他们说呢。 肖锋双手一撑,跳到身后的桌上坐下,道,“那蟋蟀嘛,该有我的半个巴掌那么大,才是好的,这说的是个头。还有颜色。要浑身黑的,连翅膀都黑,那脑门更是黑的发亮,叫做黑将军,那才威猛!” “哇……好厉害。”孩子们纷纷赞叹起来,眼里全是对肖锋的崇拜跟对黑将军的向往。 “还有更厉害的呢,”肖锋给你们这些无知的傻孩子上一课的样子,问道,“你们知道蟋蟀都吃什么吗?” “我知道,吃草。”一个孩子叫了起来,肖紫晨一看,是七姐家的女儿肖香。 “你才吃草呢,”肖锋瞪她一眼,“吃草的那叫土狗,吃肉的才能拿去斗。” “哇……”孩子们又是一阵惊呼。 “嘿嘿,嘿嘿。”肖锋总算得意起来了。 肖紫晨依旧静静立在后门,深感今天来的值了。蟋蟀能吃肉,它有那个牙吗。还黑将军呢,好的蟋蟀根据品种不同,颜色也不同,黄色因为是帝王之色,所以最好的蟋蟀也被定义为黄色蟋蟀,然后是赤色,再后才是黑色。 黑色的也黑的有限啊,黑的发亮那不是蟋蟀,那是蟑螂。这肖锋,自己狗屁不懂,偏偏还来卖弄。好笑的是肖容容肖若若两姐妹,既然都号称城里人了,怎么也不知道呢。 接着看戏,那厢肖锋又在卖了。“再给你说说斗鸡,”他道,“最好的鸡,有这么大,嗯,”他左右看看,忽然指着肖谦,道,“你坐下来。” 肖谦慌忙照办,赶紧坐下。“就是他现在这么大,”肖锋道。 好嘛,肖紫晨又无语了。起码一米二高的鸡,这是中国的鸡还是外国的鸡啊? 孩子们再次惊呼,“好大好大。” 肖锋点点头,笑道,“知道那鸡吃啥吗?” 孩子们纷纷摇头,有几个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碍于权威,还是不敢。 肖锋道,“吃蛇胆,有种五步蛇你们知道吗。咬了人以后五步之内就要人死命的,特毒。吃蜘蛛,那种有拇指那么大的,也是特毒。不管被它咬到了那里,都要立刻砍掉,否则就没救了。” “要是咬到了脖子呢?”肖老三家的次子肖柏冷不丁问了一句。 “那就砍头呗,”肖锋顺势就答。“反正都是一死,砍头还痛快些呢,晚了的话,浑身都要毒得烂掉,那才可怕。” 孩子们的脸色刷一下就变了,全都紧张起来,被咬到一下就要砍头的蜘蛛,这还是蜘蛛吗。肖锋还不过瘾,接着忽悠,“还要吃蜈蚣,浑身红的那种,有,有人的胳膊那么长,吃了这个,那鸡才会凶。还要吃蝎子,巴掌大的黑蝎子,一下就可以蜇死人的那种……” “姐姐,我好怕呀,”只有八岁的肖香忽然叫了起来,她眼泪濛濛的扑进身边一个女孩的怀里,“我不要听了,我要回家。” “肖锋,你也太讨厌啦,”抱着肖香的女孩是肖家老五的长女,叫做肖雪,今年十一岁。虽然自己刚才也给吓得不轻,但做姐姐的,这个关头不能退后,“看你把香香吓成什么样子了!” 肖锋咧嘴一笑,“没这个胆就不要站这听呀,你也知道我就爱说这些了。你们爱听不?”他又问什么的孩子。 孩子们明明各个都被吓的不轻却还是拼命点头,真是越受虐越快活。 肖雪恼火地瞪了他们一眼,拉起香香就往外走,道,“走了,香香,咱们回家去。” “哎,不要走,哎,”老半天没说话的肖容容忽然挽留起他们来,“哎,正事还没说呢,说完再走。” 肖雪站住了,回身道,“容容姐,到底什么事呀?你跟若若姐还有锋哥哥平时都不来书院的,一来就说这些吓死人的东西,我们不爱听。” “好好好,不爱听,”肖容容摆摆手,“那下次让肖锋别说了,肖锋,知道了没。” 肖锋嘿嘿一笑,没有答话。 肖容容清清嗓子,视线在众兄弟姐妹们脸上一一扫过,确认他们都足够专心足够虔诚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宣布道,“今天我们三个来,就是要跟兄弟姐妹们聚一下,大家一起想个办法,治治雪紫晨那个大白痴,让她老老实实在自己屋里呆着,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 抱歉更的晚了,明天再争取两更吧。 继续求粉红,求推荐~,谢谢!! 第三十六章 笑傲江湖 “我不去,”肖雪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绝了,“大伯母二十天前才上过吊的,她已经很可怜了,我不要再去刺激她。” 她身后的肖香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也怯生生回道,“我也不去,我妈妈说了,她跟爸爸仔细想过了,大舅妈是好人,就是脑袋里缺根筋。我妈妈说,我们家以后都不跟她作对了,让她好好的在我们家再过十天。” 这两个小丫头,好喜人哦。肖紫晨开心了,赶紧仔细多瞧了她们几眼。肖雪人如其名,皮肤不错,白而且细腻,又配上一身雪白的衣裙,真的像个雪仙子,唯一的缺憾就是不够漂亮,她眼睛小了点,鼻子也不够挺,嘴唇也略厚了些,脸型倒是还不错。不过嘛,女大十八变,谁知道她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呢,只要气质培养好了,那就铁定会是个美人。 小香香倒是长得很漂亮,完全遗传了她爹李三坡的基因。两只大眼睛就像两颗宝石一样,又黑又亮,它们滴溜溜的转着,一会在这个哥哥脸上扫扫,一下在那个姐姐脸上瞅瞅,不论看到哪,总是怯生生的,可怜的像只小猫。 她穿的是一套西式的淡黄色公主裙,头上挽的也是西式的发型,头发被分成一缕缕的,再烫成波浪卷,蓬松自然的耷拉下来。七姐果然是个经常跟洋人打交道的,对西方文化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这小人给她这么一打扮,还真有点洋娃娃的意思。 肖锋哈哈一笑,忽然就从桌上跳了下来,伸出一个指头,对香香那边点了点,道,“你妈跟你爹都是傻蛋,你妈的病,是因为染了邪气才生的,我妈的也是。你知道那邪气怎么来的吗?就是雪紫晨那个大白痴上吊引来的,你不参加是不是,小心邪鬼半夜爬到你的**,钻到你的被窝里。” “你,你骗人!”肖香一声尖叫,缩到肖雪身后,再也不敢看他。肖雪怒不可抑,指着肖锋的鼻子骂道,“肖锋,我告诉你,你就是一个王八蛋,除了当流氓,你还会当什么,除了吓妹妹,你还会干什么?有本事你去吓国舅家那些小少爷呀,只怕你见了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骂完她又狠瞪了人群中一个小男孩一眼,喝道,“小栋,我们走。” “我……”小栋就是肖雪的弟弟肖栋,跟肖香一样,都是八岁,他似乎不愿意跟姐姐回家,嘟囔着往后退了两步。 “小栋,你不走吗?”肖雪再次喝道。肖紫晨心里大赞,这孩子,活拖拖一个威风凛凛的小大人,哪里像个十一岁的。 肖栋再退一步,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起来,“我不走,大伯母害的爹在报纸上出了三次丑,我要给爹报仇,也让大伯母出丑!” “好小子,说的好!”肖锋赞道,“男人就要这个样,娘们的话,都当她是放屁。” “好,你不走,”肖雪看好说没用,只好威胁了,道,“你有胆就留在这吧,小心闯出祸来,让娘打断你的腿,你可别忘了,这里有人是烧过房子的人,你就跟着他闹个够吧。” 肖锋呲笑一声,他烧房子的事被孩子们嘲笑过无数次,早就有了免疫力,一点不难受。倒是看着肖栋又是一阵犹豫,他不太高兴,狠给那厢使了个眼色。肖栋终于不再考虑,鼓起勇气回答肖雪道,“我不走!” 肖雪软的硬的都来过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拉住肖香就要出门。肖紫晨看时机到了,赶紧着敲了敲后大门,装作才刚刚来的样子,惊讶道,“呀,人都在呀,你们不乖,把郝夫子都吓跑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你怎么来了?”肖容容吃惊道。 “她来了不是正好吗,省的去找她了呀,”肖若若道,“雪紫晨,你也太不像话了,你搞的什么中秋破会啊,还嫌没给咱家丢够脸么?” “丢脸?”肖紫晨反问,“我好像没有你丢的多吧?” “我呸,雪紫晨,你也太荒唐了吧,”肖若若道,“我什么时候给家里丢过脸了?倒是你啊,窑子都逛过了,看到大伯睡在窑姐们的**,滋味不错吧。” 肖紫晨面不改色,一副丝毫不关心她说了什么的样子,反问道,“我记得你已经跟唐家订亲了是吧,他们家是做丝绸生意的,你对唐家的丝绸有多少了解?” 肖若若立刻道,“比你了解得多就是了。” “哦,”肖紫晨笑了,“那我来考考你。”不等肖若若表示同意还是不同意,她立刻开问,“话说唐家在苏州进了一千匹苏锻,到松江卖了三百匹,又进了二百匹苏纱,到扬州又卖了二百匹苏锻,又进了四百匹苏绫,到镇江又卖了一白匹苏锻,又进了三百匹苏绢,到淮阴又卖了二百匹苏纱,又进了四百匹苏锦,到泰州又卖了二百苏绫,进一百苏锦,到金沙又卖了一百苏锻,进一百苏锦,到无锡又卖了二百苏锻,进一百苏绢,我来问你……” “不要问了,”肖若若轻蔑的笑了起来,“还有二百绫,四百绢,六百锦。这种简单问题,怎么会难得到我。” 肖紫晨依然不懂声色,却问道,“我来问你,唐家一共走过了几个地方?” “你!”肖若若脸色大变,刚才肖紫晨提问中的带有四种不同货物的加减数学已经是她心算的极限,哪里还有多的精力去管去过了几个地方,“你耍赖,”她叫了起来,“无耻!” “我无耻还是你无耻?”肖紫晨道,“我提问前就跟你说过,我是考你对丝绸有多少了解,没说过要考校你的数学。你自己胡算瞎算个什么?” “你!”肖若若一时语塞,但要她服气那是万万不能的。 “我什么?”肖紫晨脸色忽变,一下子严厉起来,“我刚才说的苏州,松江,扬州,镇江,淮阴,泰州,金沙,无锡八个地方,都是唐家最主要的生意经营城市,你连这几个地方都记不住,还有脸称自己了解唐家的丝绸生意?” “你!”肖若若怒火更盛,却是一点都发作不取来。肖紫晨这个无耻的人,居然用脑筋急转弯来陷害人家。 “总之是你这个寡廉鲜耻薄情无义的贱女人耍赖皮!”肖若若再没耐心跟她好好的扯,预备好跟她对骂了。 肖紫晨还是在笑,敌人越愤怒,她就要越开心,这样才显得出反差,这样对方才会更愤怒。 “那好呀,”她不想让肖若若如意,又把话题转移了回去,“我赖皮,那我就考校考校你的算术吧。话说唐家在金陵有一万八千八百匹的苏锻,苏州哪边每个月还会送来一千三百匹。唐家在松江有二十三个客户,每个客户每月需要五百到八百不等的苏锻,在扬州有三十一个客户,每个客户每月需要三百到七百不等的苏锻,在镇江又有二十八个客户,每个客户每月需要四百到九百不等的苏锻……” 肖紫晨没完没了的扯了起来,这些数学虽然简单,但早已超过了若若的心算能力,那厢不再听题,向姐姐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肖容容立刻会意,大吼着打断了肖紫晨的问话,“够了,泼妇,你在考校谁呢,你是夫子吗?不是就趁早闭嘴吧。” 肖紫晨果然闭嘴,反正她已经唬住了肖若若,也没必要再继续纠缠。 “容容,”她道,“我不是夫子,我只是一个嫁了人的小女人。话说,你整天跟国舅家的小公子混在一块儿,是想让国舅爷跟你爹提亲吗?这可是一门好亲事呀,真能嫁进国舅府的话,那可是咱这种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呢。那小公子好像也很喜欢你哟,容容你可真有魅力。” 一说起肖容容最上心的事,而且说的还是好话,容容立刻就开心起来,不过,对方可是她的敌人,她不能掉以轻心,当下又道,“我嫁不嫁进国舅府关你什么事,你这种人还是好好管好自己吧,还有十天就要被休了,十天之后,你是去青楼接客,还是去街上乞讨,可要先想想好,到时候要是不小心把自己饿死了,可又是一条大新闻。” “哎呀呀,容容你还真是心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肖紫晨满脸嘲讽的看着肖容容,道,“小公子你喜欢你,是因为你够乖,比他养的狗儿还要乖,他这才肯带着你满大街溜呢。人会娶狗做媳妇儿吗?容容你还别做这春秋大梦了吧。” “呸!”肖容容不客气的道,“你省省心吧,雪紫晨,胡说八道没有人信的。” “我没胡说,我有证据的,”肖紫晨走到肖容容身边,指着她头上cha的钗子道,“这钗子是他送给你的吧,你有没有去珠宝铺子看过,像这种款式的,十两就能买到了。还有你腰下配的那块玉,小少爷跟你说是顶级的蓝田暖玉是吧,你自己摸过的吧,暖不暖?还有这成色,啧啧,我就不说了。你总归不会相信我的话,不如自己去铺子里叫行家给你验验好了。” “你放屁!”肖容容一声尖叫,双手使劲一推,把肖紫晨推得退后几步,“你再胡说,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要动手吗?”肖紫晨两手袖子一撩,从身边抄起一张凳子就往桌上一记很摔,喝道,“姐是死过一次的人,还会怕你这愣头青。有种你就来,看看是你的脑袋硬,还是我的凳子硬。” 肖容容身子一震,刚才那声桌椅相交的声音,够暴,肖紫晨挑衅的气势也很强,几乎把她镇住了。但她是家里现在最大的孩子,她都退缩了,以后还怎么服众。“若若,上,教训这个婊子!”肖容容也抄了跟凳子,强自镇定的向若若招呼道。 “姐姐,算了吧,”肖紫晨刚才虽然没镇住容容,却完全镇住了若若,那厢一听到死过一次这四个字就彻底怯了,“姐,咱不跟这泼妇一般计较,来日方长,今天还是先走吧。” “我不走!”肖容容吼道,“我要教训这个婊子!” 肖紫晨二话不说,赶上前去狠狠就给了肖容容一记耳光。啪!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学堂内的每一个角落,肖容容直接被扇翻在地,嘴角立刻流出血来。 “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肖容容尖叫着爬起来,作势就要冲,肖紫晨抄着凳子严正以待。肖锋看着势头不妙,赶紧一把抱住了肖容容的腰,把她拖了回去。 虽说肖紫晨跟肖容容只相差了两岁,体形上也差不多,但肖锋是经常打架的人,他知道敢于拼命的人有多么可怕,肖容容只是为了争口气,论冷静论气势都比肖紫晨差远了,这么傻呼呼冲上去,跟送死没啥区别。 “肖锋,你拉我干嘛,你也不帮我吗?”肖容容还在那不依不饶。肖锋火了,腾出只手来捏住他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折腾够了没,快走吧?” “我不走,她打我,她打我!”肖容容眼泪汪汪,连连鬼喊。她叫的是响,但听得出来,心已经怯了。肖锋不再理她,直接把她往肩上一抗,朝若若使了个眼色,托着肖若若就出了学堂。 肖紫晨大舒了口气,本来是来教育孩子的,没想到跟这对姐妹结了仇。结就结吧,她不后悔,这两姐妹都已经成年,不像那些十二三以下的那么好骗了好交流了,看看她们的嘴,脏成什么样,不给她们们点教训,把他们在其他孩子那里建立起来的威望敲的粉碎,往后的日子她麻烦会更多。 放下凳子,她努力又迅速的平复了心情,对着那干年幼的惊魂未定的孩子们展lou了一个迷人又和蔼的微笑,“好了,孩子们,刚才吓到你们了吧。作为补偿,我给你们讲个故事怎么样?你们都见过我带回来的楚侠士了吧,他威不威武,帅不帅气?今天我给你们讲的故事,就是关于江湖侠客的,名字叫做,笑傲江湖!” 第三十七章 李良 已经是晌午了,肖紫晨还没睡醒。 小桃受不了她了,悄悄端了盘花糕坐到她床边,掰了一小块递到她鼻子下面。须臾,那厢的下巴忽然往上猛的一突,小嘴一开,准确无误的叼住了糕点,哼哼唧唧很享受的抿了起来。 “嘻嘻……”小桃挑逗小动物成功,开心了,她又掰了一块糕,直接塞到肖紫晨嘴里,道,“夫人,你可真馋。” “那也是小桃你养的好啊,”肖紫晨还不肯睁眼,专心品位着嘴里的美味。 “夫人,你夜里干嘛不早些睡呢?”小桃把糕放到床边的小桌上,从袖口里抖出一方丝帕给肖紫晨擦了嘴,“你已经连续三天睡到中午了,听据说老夫人都知道你睡懒觉的事了,很不高兴呢。” “我也想早睡啊,可我睡不着,”肖紫晨从**坐起,像刚出水的虾米似的弓着身一弹,狠撑了一个懒腰,忽然她浑身一颤,坐在那呆了片刻,又像泥一样塌在**了,指着自己的后腰颤抖着道,“揉揉,小桃,闪着了。” “唉,你呀,”小桃一副慈母恨儿不争气的样子,拖鞋上床,跪坐下轻轻给她推拿起来,“那么用力干嘛呢?话说夫人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是因为那个,那个……” “不是,”肖紫晨接口道,她知道小桃是要说还有七天就要被休掉的事,只是怕刺激了她不好意思说。 “我也不知道啊,”她继续道,“我每天下午去书院给孩子们讲课讲故事,晚上一刻不休的看书,应该是很好睡的才对,但是我睡不着啊,我明明已经觉得很累了,但就是睡不着,那感觉就像,”她想了想,有些犹豫的道,“就像睡觉是啥可怕的事情一样。” “啥?”小桃惊奇了,“夫人你别吓我啊,哪里可怕了?” “我要知道就好了,”肖紫晨叹息道,“哦,还有哦,我好像得了梦游症了。” “梦游症?”小桃真的怕了,手底下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什,什么叫梦游症啊?” “梦游症啊,就是做梦的时候人也会跟着动,像我大前天睡觉脑袋撞在了床头上,前天胳膊撞在了床头上,昨天脑袋又撞了一回床板,今天……” 她欲言又止,反而把小桃吓得更厉害,“今,今天咋啦?”她已经随时准备逃走了。 肖紫晨把手边的一个枕头拖了过来,把它上下调了个个,不好意思的笑道,“不晓得我是不是梦到吃肉了,居然把枕头给咬了个洞。” “啥?”小桃一看那枕头的破口都还是湿的,再控制不住情绪,紧张的叫了起来,“夫人你连自己刚才做的梦都不记得了?” “小桃,你紧张个什么,梦游而已,我又不会杀人,”肖紫晨白了她一眼,“不过你说的也对,我怎么连自己睡醒之前做的梦都不记得呢。我醒的时候好像都记得的,怎么过了一会儿就完全忘掉了?看来我得去找海国开看看病了,唉,”她有些丧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好几天不见,怪想他的。” “夫人!”小桃一把蒙住了她的嘴,“想别的男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给人听去了咱们就完啦!” 肖紫晨赶紧点点头,看来刚睡醒是不能多说话,头晕晕可容易犯浑。她跟海国开可没有任何私情,只是想找他打麻将讹他点银子罢了。 “夫人,”屏风后忽然传来一个甜甜软软的女声,“那个,有一个好俊俏的李姓小哥来找你,说是海国开大夫派他来的,请你明天到妙手仙宗去参加中秋诗会。” “好!说曹操曹操就到,”肖紫晨开心了,“翠竹,你让他在外头等着,我一会儿就去见他。小桃,伺候大爷更衣。” “是,大爷!” 不多会儿,肖紫晨穿戴完毕,出外厅见了海国开派来的人。他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穿着朴素的年轻小子,相貌清秀,个子中等,一双凤眼不大,却亮的扎人,一看就是机灵的不得了的那种。他鼻子小巧挺拔,鼻尖微微上翘,配合着一样精致的薄唇小口,又显得调皮可爱。 最骇人的还是那肤色,这少年长得实在太白又太嫩,好像整天泡在牛奶桶里,从来不见阳光一样。 他实在白得可怕,那肤色就是肖紫晨也自愧不如,但就算如此,他的脸上也不见病态,仔细瞅瞅,还能瞧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红晕来。 肖紫晨心有所悟,皮肤白嫩,不见阳光,说明他终年住在林木茂密的高山之上,穿着普通却相貌不俗,脸上甚至还隐隐散发着一股傲气,一定不是普通的小厮。 见礼的时候她也就大着胆子蹲身一福,道,“肖紫晨见过李大夫!” 帅哥的眼睛立刻更亮了,这一家子个个都是从衣看人,全当他是传话的小厮,心里早不乐意了,还是这位主母有见识,一眼就看出他是从山上下来的,当下赶紧激动的拱手回礼,道,“黄山李良,见过肖夫人。” 肖紫晨放了心,轻轻抬臂请他入了座,吩咐小桃上一壶最好的铁观音来。李良心中又是一阵畅快,他久居黄山,江南的好茶早就喝得腻了,正需要铁观音这种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来调剂调剂口味。 肖紫晨也入了座,问李良道,“李大夫,海大夫的伤已经好了吗?令师果然是天下第一的神医啊。” 李良哈哈一笑,满脸得意,道,“肖夫人过奖了,尊师虽然医道通神,却也还没到气死回生,化腐朽为神奇的境界,海师兄腿伤过重,没有一两个月,是不可能下地的。” 肖紫晨哦了一声,道,“所以,他那个守财奴这两个月就没办法捞银子了,这才请你下山,祝他一臂之力?” “肖夫人一猜就中,果然聪慧。师兄请我下山帮忙,顺便研究几个方子。” “什么方子?”肖紫晨不经意的问道。 “这个嘛,呵呵,呵呵……”李良含糊起来。 肖紫晨知道这是商业秘密,淡淡一笑,换了话题,“不知明日的诗会是何时举行啊?” 李良道,“明日辰时起,午时午膳前结束。哦,要是去的早的话,仙宗还会招待早膳。” 仙宗的早膳?肖紫晨眼珠一转,很诱人哦。穿越之后在吃一方面真是没说的,这有钱人家烧出来的东西,可以把人吃的连舌头都一起想吞咯,更别说妙手仙宗那个专门招待豪门贵族的疗养院。 再看看李良,那厢又骄傲又有点坏坏的笑着,很明显了,是海国开专门吩咐他说这句话了。该死的,幸好这个世界没人知道穿越这回事,否则她这贪吃一项就是最大的穿越罪证,以后一定要好好改改。 想闭肖紫晨收起欲望,仪态端庄的回道,“如此,那我明天辰时一定准时参加。” 话说到这份上,正事就算说完了。小桃也正巧把茶送了上来。两人又胡扯了些没营养的恭维话,李良起身告辞。 明天中秋,是一个大日子。虽然几乎每一个亲戚都拒绝了肖紫晨游园会的邀请,但她依然有信心,明天这些亲戚中的绝大多数都会参加,她要在这一天制造两件轰动金陵的大新闻,把自己重新引入舆论的焦点。 最后五天的拼搏,就从明天开始! 抱歉更的较晚,字数也少。码字动力不足呀。收藏加的好慢,比我第一本书加的还慢,话说我还觉得这本书比那本写的好得多来着,囧。 继续求粉红,求推荐~~~~谢谢! 第三十八章 他们全都上当了 午饭过后,肖紫晨照例还是去了天泽书院,给孩子们继续讲笑傲江湖的故事。 天朝是信仰以仁、义、礼、智、信为代表的道德信条的封建国家。几乎每个天朝人都有一个武侠梦,因为侠客是强大的,侠客是浪漫的,除了仁义礼智信,侠客还代表了自由,代表了叛逆,甚至在极端情况下还代表了天意。 在武侠小说中里,侠的世界,还往往是个理想化的世界,善必扬,恶必惩,情义无价,爱恨刻骨铭心。这些对成年人都有足够的吸引力,对天真的孩子们,简直就是鸦片一般的毒药。 肖紫晨记忆力不错,故事讲的也不错,三天来,她依kao金老的笑傲江湖把肖家除了肖容容肖若若姐妹外的孩子的心成功的牢牢抓住,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肖锋。他是昨天下午来的,厚着脸皮给肖紫晨承认了错误,并主动保证再不跟肖容容姐妹来往。 肖紫晨知道,这孩子现在只是敷衍她,等她讲完了笑傲江湖,他就会摘下乖巧懂事的面具,重新回到那个顽皮野蛮的角色中去。但肖紫晨并不担心这样的情况,假如肖锋以为她只有个笑傲江湖,那他就错了,她看过的武侠故事就是三年都将不完,这些时间足够将他这匹野马驯服了。 “来了来了!快回去坐好!”老远的,肖紫晨就听见肖锋在学堂外跟玩耍中的弟弟妹妹们吆喝了。 “急什么呀你,”肖雪很看不起这个墙头草,故意走的慢慢的,“从来不爱进学堂的人,也会有用功的一天?” “那是当然,”肖锋拍着胸脯道,“你哥哥我如今已拜了风清扬老前辈做师傅,已经有了人生的目标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不知咋的,肖雪在听了肖锋的话后竟然发脾气爆起粗口来,肖紫晨楞了,肖锋也楞了,只听肖雪又道,“你想做令狐大哥的师弟,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你连给令狐大哥提鞋都不配,还想做他的师弟,我呸!” 原来是为了这个呀,肖紫晨乐了。令狐冲的魅力果然强悍,就不晓得肖雪下次认识杨过以后又会做何感想? 那厢肖锋不干了,拦在肖雪跟前,故意弯下腰,几乎把脸在肖雪的脸上,恶狠狠道,“你别以为你是个丫头我就不揍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嘴撕成三瓣?你们家养兔子的吧,想不想长个兔唇?” 肖雪脸色刷的一变,往后退了几步,眼泪水滴溜溜在眼眶里打转,肖紫晨一看要遭,赶紧朝他们那边快过去,一边叫着,“肖锋,你再敢吓妹妹以后就不用再来了!” “大伯母!”肖雪见了救星,也撒丫子朝肖紫晨跑了过去,抱着她的腰告状道,“肖锋说要揍我,还要把我的嘴撕成三瓣。” “我,我没有!”肖锋掩耳盗铃似的狡辩,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了,又解释道,“我吓吓她而已,又不是真的。” 这孩子,明明高过肖紫晨半个头,却一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悔恨样,肖紫晨的虚荣心小小的满足了一下,心情一高兴,也就不想多追究了,对肖锋道,“兄弟姐妹要团结友爱,你懂不懂,去,把弟弟妹妹们都叫出来,咱们玩几个游戏。” 肖锋不动,犹犹豫豫的道,“啥游戏,比听故事还好吗?” 肖紫晨道,“反正是很好玩的游戏,不比听故事差,每天都听故事不累吗,我教你们几个好玩的游戏。” “我不去,我才听了一天的故事,没有天天听,”听了解释的肖锋反倒倔强起来,“我要听故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肖紫晨沉下来教训道,“你只听了一天,可大家都听了三天了,是你重要还是大家重要?”她准备好了,只要肖锋敢说是他,那他今天就只好滚回下去做老大了。 “我,我……”肖锋忍了忍,终于还是怯了,“是大家重要。” “那还不去?” 肖锋掉头就跑。 不多会儿孩子们就集合好了,肖老三的两个儿子,肖谦,肖柏。老四的两个儿子,肖长文,肖长武。老五的一个女儿,肖雪,一个儿子肖栋。六姐的一个儿子,肖锋。七姐的一个女儿,肖香,正好八个人。他们好奇的看着肖紫晨把他们分作三队,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塞满玉米粒的荷包,又仔细的给他们讲解器打沙包的规则。 打沙包是现代孩子必玩的游戏之一,其余规则简单,热闹好玩,只要有足够大的场地就好了。两个孩子做沙包的投手,其他孩子在他们中间来回逃跑充当移动靶子,被打到的孩子会失去当盘的游戏规则,每盘剩下的最后两个孩子为优胜输掉的孩子则依kao剪刀石头布决定下一盘的两个投手。 好玩的游戏在哪里都好玩,并不需要肖紫晨过多的指导,这帮孩子便乐在其中。场下投手们满脸坏笑,瞄准了自己认准的靶子一顿猛砸,场上鬼叫声此起彼伏,各个抱头鼠窜,逃得不亦乐乎。 三盘过后,年纪小的孩子基本都跑不动了,肖紫晨叫了停,又教了他们烂网捕鱼的游戏。游戏一开始决定一人充当网,其余孩子全都是鱼。当充当网的孩子捉到任何一条鱼后,那条鱼便自动成为网,与之前充当网的孩子手拉手一起捕鱼。 每盘游戏在场中只剩最后一条鱼时宣告结束。最后的漏网之鱼为胜利者。其余所有被捕的鱼则以剪刀石头布再决出下一盘的网。 这个游戏是需要团结合作的游戏,对提高孩子们的感情大有好处。逢到肖香,肖栋这种八岁孩子做网的时候,一开始总是肖雪故意慢跑,半主动自投罗网,协助弟弟妹妹。几盘过后,其他孩子也都有了这种自觉性,甚至肖锋都做腻了漏网之鱼,要来尝尝捕鱼的滋味。 玩过了捕鱼,肖紫晨又教了那种两人荡绳,一群人在中间跳的跳绳,以及天朝本来就有的蹴鞠。 肖家大院中,首次出现了连绵不休的欢声笑语。肖家的孩子从来没有聚在一起这么开心的玩游戏,他们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是这么愉快的事。 今天,他们或许只是觉得有很多人在一起玩一起闹很棒,但肖紫晨相信,不久后他们就会觉得有很多兄弟姐妹在一起读书也很棒,大家互相互相竞争互相帮助也很棒,在将来他们长大后,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事业时,还会觉得很棒。因为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人努力,一个人战斗,而是十个,二十个,一百个,两百个…… 这便是家族的力量! 肖紫晨注意到,书院中的丫鬟仆役渐渐多了起来,他们来自各个大院,他们会在今晚将今天下午的欢乐情景汇报给他们的主子,届时那些主子们还会去询问他们的孩子下午的感受,这便是她想要的效果。 再玩了一会儿,小桃也来了。她先朝肖紫晨打了个颜色,然后故意提高了声量向肖紫晨汇报道,“禀夫人,游园会的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请夫人查验。” 小桃的出现代表了肖家所有院落都有人来天泽书院看过了,那下一步就该进入正题,将他们引到游园会的现场去。 “孩子们,”肖紫晨拍拍手,打断了他们的游戏,“今天的游戏到此为止,大家都回家去吧。” “啊!”所有的孩子都发出了意犹未尽的哀叹,“大伯母,大舅妈,再玩一会儿吧。” 肖紫晨装作为难的样子,道,“我要回去看游园会的准备,拖不开身了,要不你们先玩着吧?哎,本来还说再教你们几个游戏的……” 她抛出新游戏的**,却又半途及时打住,孩子们哪受得了这种折磨,一股脑的围了过来,纷纷求道,“大伯母,不要去了吧,爸爸妈妈都说过明天不会来了,要不然你就别办了,在这陪我们玩吧!” 肖紫晨道,“不行啊,就算没有人来,那游园会我也还是要办的,这是我的本分。要不然,你们都跟我一起回去,可以在我那里吃些点心mi茶,等我验查完了,再陪你们玩?” “好哦!”又是一片欢声,孩子们玩了半天早就渴了,正该坐下来吃喝一顿休养休养,再战第二回合。 谁也不知道,今天下午的游戏仅仅是一道开胃菜,真正好玩有劲还有奖励的还在梦泽小苑里等着他们呢。 以为只是去肖紫晨那里吃喝就完了吗? 他们全都上当了。 第三十九章 夜 八个孩子自打进了肖紫晨的院子就再没出来的意思。好玩的东西可真多啊,奖品也棒极了。 先猜谜,猜中一条奖一颗西洋琉璃珠。再去念念绕口令。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说的最好最快最流畅的,奖一个荷包。接着还有吹蜡烛,一排的蜡烛,总共十支,十岁以下能能一口气吹灭三支蜡烛的就奖mi饯一包,十岁以上的则需要吹灭四支才开始奖励。游园会当天吹灭最多蜡烛的人可以得到的奖品是一匹漂亮的刚满两岁的枣红马。 这奖品可不是为孩子们准备的,而是为六姐的丈夫徐敢准备的,肖紫晨在设计这个游戏的时候叫了好几个家仆来试验,他们轮流不断的吹,不断的调整位置,相信明天只要大人们肯来,有可能吹灭十支的就只有徐敢,他是家里最强壮的人,也是最想要小毛驴的人,前些日子六姐抱怨坐马车上班不得劲呢,想要骑马,明天绝对是徐敢立功的好机会。 其他的许多游戏业都设置了这样的奖品贿赂陷阱。例如还有一个夹弹子的游戏。就是用很滑很长的筷子从水杯里的西洋琉璃珠夹起来,规定时间内夹起最多的优胜。奖品是一个价值数百两的顶级烟斗,这是肖老四最想要的东西,他同时也是家里号称手最巧最灵活的人。 在肖紫晨的记忆中,他用筷子确实是一绝,看他在饭桌上的表现,完美的诠释了稳准狠这三个字的含义。 还有一个一人演,一人猜的游戏。参与者是两个人,他们面对面站着。演的那人通过家仆展示的牌子上的内容用肢体做出各种提示,猜的人则根据这些提示来喊出答案。这个游戏的最高奖品是请金陵有名的戏班到肖家来做一次演出,这是为七姐夫妻量身打造的奖励。 当天还有一个房间是麻将游戏,相信会给肖老三肖老四这对双胞胎一个大大的惊喜。胜利者的奖品是专为肖老三准备的,嗯,一副白玉麻将,这个奖品要明天晚上才能让工匠交货,也算赶得及时。另外还有为肖老二准备的一条王爷用过的腰带。为喜欢吹牛皮的肖老五准备的精美茶具一套。 肖紫晨为了这些奖品花去了她手上几乎所有可支配的余钱跟大部分从海国开的来的奖金,虽然这近两千两银子的奖品价值并不十分昂贵,胜就胜在抓住了家里人最新的需求,一切只为了勾引兄弟姐妹们参加游园会,好让金陵实事再报道一次肖家的娱乐新闻。 到那个时候,哼哼……那些使坏心眼的家伙,那些使劲往肖家脸上抹黑的家伙,就会惊喜的收到肖紫晨为他们准备的另一份礼物。 这一切计划的达成,真要感谢最近不断恢复中的记忆力,有了它们,肖紫晨才真的有了自己是肖家人的感觉,才有了自己其实还蛮了解肖家这些兄弟姐妹的感觉。她再不是刚穿越来的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聋子,哑巴”,她终于有了一点可以掌控自己,掌控生活的感觉,终于可以施展报复了。 但事情也并不是那么完美,想起来的东西越多,肖紫晨的恐慌也越强。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肖紫晨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但这个东西是什么,关于那个方面的,对她有什么影响的,她则一点都想不起来。 现在已经是亥时,万籁俱寂,只剩虫鸣。肖紫晨依旧坐在书房中,苦苦思索着自己忽略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明明就在她的眼前,她却照死都揭不开拦在那个秘密与她之间的那张纸。她有强烈的预感,能不能想起这件事,与她能不能过好今后一年,十年,乃至一生的日子,都有重大干系。她需要一点提示,只要一点点就好,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寻它。 “夫人,夫人?”门外传来小桃的呼唤,“要吃点点心么?” 肖紫晨的思维忽然被打断,心儿怦怦猛跳。顺了顺气,她发现自己一头的汗水,也该歇歇了吧,她想。冲门外的小桃招呼道,“嗯,好,端进来吧。” 小桃推开门,笑眯眯的端着一盘鲜花糕跟一个小壶进来,“夫人,你最爱吃的鲜花糕,还有新泡的mi茶。” 肖紫晨笑着点头,道,“嗯,你乖了,明天有赏。” “赏什么?” “要银子就赏银子,要奖品明天游园会结束了自己拿。” 小桃深深一福,道,“那就谢谢夫人啦。” “嗯,”肖紫晨应道,“那些孩子都回去了吧?” 小桃诡异的一笑,道,“孩子是都回去了,可大人们却不肯回呢。” “大人?”肖紫晨惊奇了,是那些参与游戏的丫鬟跟家丁吗?” “他们也回去啦,哦不,有几个还没回呢,”小桃神秘兮兮的挪到肖紫晨身边,“你猜猜呢?” 这还要猜?肖紫晨心跳再次加速,道,“哪个孩子的爸爸来了?” 小桃一下子兴奋起来,叫道,“好几个呢。” “哦!”肖紫晨来劲了,“快说快说。” 小桃道,“嗯,肖度的夫人来了,三哥四哥夫妻在那打麻将呢,说今晚先练练,明晚一定要把白玉麻将赢走。还有徐敢,还有五哥也来了,也在那苦练呢。” “这么好啊!”肖紫晨惬意的呷了口mi茶,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很多呢。 “嗯,夫人,就是这么好,”小桃道,“是五哥先来的,她闺女骑在他的脖子上把他押来了。进门见了我就问,明天吟诗不?我说不吟诗。他又问,明天作文不?我说也不作文。五哥好像跟高兴,又问我,那明天干啥?我说,玩呗。他说,带我瞅瞅,玩啥呢。他闺女一夹他的脖子,叫着,小马乖,我带你去瞅吧,这边走。哎乖了乖了。五哥依依呀呀的学了声马叫,把他儿子往怀里一抱,屁颠屁颠就跑了。” 说到这件趣事,小桃忽然没了之前的那份高昂的兴奋,她安静下来,用手撑着下巴,充满向往的道,“我以后要能找个五哥这样的丈夫就好了,他罗嗦是罗嗦,烦是烦,可他对他的老婆孩子,真是贴心的没话说。在教孩子一块也做得好极了,看那肖雪,五哥虽然宠她,却一点不溺,肖家这么多孩子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肖雪,太有主意了,跟个小大人似的。肖栋也不错,就是太小还看不出来。” 说到这,小桃转眼看了看肖紫晨,忽然她的主子正傻子一样的发着呆,她暗道一声糟糕,心想自己说这个不是在刺激肖紫晨么,赶紧大声的转移话题,几乎是用叫的对肖紫晨喊道,“啊,夫人,我忽然想到,今天有一拨人没有来咱们家呢!” 肖紫晨正在回味小桃之前的那番感悟呢,她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接近什么了,猛地给小桃这么一叫,惊的什么都忘掉了,痴呆呆的答道,“什么,什么?” “诗会呀,”小桃松了口气,装作着急的样子,“往年你要参加诗会之前,都会人上门求诗,今年怎么一个都没有啊?” 这问题说到了某个关键。那就是肖紫晨的声名已经堕入谷底,不再受任何人关注了。 肖紫晨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开了窍,道,“我说呢,我为这中秋计划了那么久,早晨知道明日开诗会的事又琢磨了那么久,老觉得有什么东西没想到,原来是我考虑自己太作的诗太久,忘掉别人要做的诗了。” 言毕,她放下糕点,翻开手边的一个册子。这是中午李良留下的,明日将出席诗会的嘉宾名册,翻开第一页,一个响亮的,代表了淘汰权势的名字出现在肖紫晨的眼中。 江南总督——赵鹏博。 赵大人进士出生,起初仕途并不顺利,最高虽然做到了幽州刺史,却是个名褒实贬的差事。在他上任的第三年,胡人进攻幽州。天朝大军措不及防,节节败退,幽州节度使阵亡,赵鹏博厮守涿郡城,力保幽州要害不失。 后朝廷发来紧急委任令,让赵鹏博暂领幽州节度使,统领幽州全境军队。赵鹏博临危受命,大展其优秀的军事才华。他在稳住阵脚后迅速制定了对敌之策,连战连胜,将胡人直接打回老家。 这场为期两年的战争令赵鹏博扬名全国,也受到了皇帝的直接关注,他本来有心继续征战,将胡人打到灭国,却由于心高气傲得罪了军方重臣,不得不离开了战场。十几个年头过去,赵鹏博已官居江南总督,但在肖紫晨的记忆中,这位总督大人,他似乎依然有重回疆场的心意。 “小桃,你太棒了!”肖紫晨忽然一声欢叫,重重地给了小桃一个结实的拥抱。小桃被她抱的一愣,清秀的脸蛋变得绯红无比,不知道她这是发的什么疯。 “小桃,”肖紫晨命令道,“去把楚侠士请来,我有重要的事情求他帮忙。” 第四十章 天真幼稚没脑子的** 小桃接了指令,应了声是,利索的给肖紫晨杯里倒满茶,转身向房门走去。 刚打开门,一阵带着淡淡香气的夜风就吹了进来。 不同于女孩们常用的清淡怡人的花香或专门为吸引异性而熏在衣上的撩人心动的檀香,这香气令人神清智爽,心胸舒畅,就仿佛置身于千丈高的山巅,眼前所见,尽是碧蓝苍穹与浩瀚云海,心里不自禁的会涌起冲动,好想放开嗓子大喊几声,一泄这忽然而来的豪迈。 小桃还是第一次沐浴在这样奇特的香气里,心跳一下就加速起来,她抬头,很激动的想跑,却看见本应是安静无人的漆黑院落中多了一个修长的身影。他来回踱着步子,速度似乎并不快,小桃却觉得他除了脑后的那条漂亮的马尾之外,整个人都模模糊糊的,就像一团影子一样,一下到了左,一下又到了右,乌蒙蒙无法看清一点细节。 马尾在夜风里荡啊,荡啊,荡得小桃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那马尾真的很漂亮,又长又宽又厚,缎子似的,在明亮的月光下反射出涟漪般的层层银光。但正因为它太漂亮了,反而变得不真实,变得妖异,变得恐怖。 小桃瞬间把黑影跟某种灵异类生物联系到了一起,把自己唬的膝酸腿软,一跤就跌坐在地,想要回头求救,脖子却不听使唤,她不敢看那黑影,冥冥中却有股莫名的力量在牵引她,让她不得不看。 “鬼,鬼,鬼……”她总算还保留了最后一点发声的力量。 “小桃,你怎么啦?”书房里的肖紫晨见小桃在门口没磕没绊却毫无征兆的摔倒,赶紧从位子上跳了起来。 院子里的马尾也跳了起来,它的主人速度很快,只一眨眼就到了小桃跟前,伸手将小桃搀起,关切道,“小桃姑娘,你还好吗?” 小桃痴痴的看着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似惊似喜,又似恼似怨。 她就这么傻傻愣愣的看了他片刻,泪水忽然吧嗒吧嗒珠子般的夺眶而出,惊恐得到了宣泄,她总算回过神来,如释重负的笑了,却是哭着说话,“楚侠士,你可吓死我了,没事你在这书楼前逛什么呢?呜呜呜呜呜,可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自己见了鬼了呢!” “啊……”楚漠天一声低沉的惊呼,俊秀的脸颊竟然涌起两团浅浅的绯红,“抱歉了,小桃姑娘,我……我下次不逛了。” “逛呀,逛呀,你下次接着逛,”一边的肖紫晨很不知趣的开了声,“哎,楚侠士,你脸红的样子真的好……哎,小桃,你懂的,你跟他说说呢,是不是?” “是什么?”天真的侠客认真的向小桃求教。 “夫人,你在说什么哪?”小桃脸也红了,又羞又窘,她赶紧挣拖了楚漠天的搀扶,向院子里退了几步,给两人道了万福,“夫人,楚侠士,我,我先走了。” “你去哪儿啊?”肖紫晨佯装不知她的尴尬,关切道,“你的活不是都做完了吗?” “没,没!”小桃边逃边答,“我去做宵夜,做宵夜……” 目送着小桃离开了院子,肖紫晨幸灾乐祸的点了点头。梦泽小苑明明有自己的厨房,她往花园里跑什么呢?原来这丫头胆子那么小啊,可给她抓到一个把柄了。 “楚侠士,”肖紫晨向书房里一让,道,“请进来说话吧。” 楚漠天拱了拱手,向门里迈了一步,肖紫晨回头将门关好,向楚漠天深深一福,抱歉的道,“楚侠士,你深夜来访,必有要事。但恕我招待不周,不能请你先入坐了。嗯,能不能请您先帮我个忙,替我送一封信到江南总督的府上。在肖家我并没有可以完全信得过的家丁,此事又十分紧急,必须得今夜完成,楚侠士,你看,可以吗?” “做梦吧你,小丫头,你想使唤我们家孩子给你跑腿干坏事吗?没门!”肖紫晨话音才落,楚漠天眼中的剑魂便急吼吼的跳了出来,毫不留情的揭穿了肖紫晨的诡计。 “管你什么事,我不要跟你讲话!”肖紫晨对剑魂没有半点好感,针锋相对的顶了回去。 楚漠天双眼一阵闪烁,肖紫晨就听见剑魂呼呼嗬嗬的一阵滥笑,还好笑完他就隐去了,没有多做纠缠。 不过不是他不想纠缠,而是他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只要看戏就好了。 只见楚漠天瞬间就拉下了脸,冷漠的道,“你想让我帮你钓鱼?不可能。” 肖紫晨摇了摇头,心里大叫可惜。她本来准备想用事情紧急啊虾米虾米的话将注意力转移过去,让楚漠天先帮她送了信再回来问原因呢,到时候她瞎扯一通说什么关于剿匪的秘密啊,不能乱说云云也可以胡混的过去。 没想到人家聪明着呢,直接就揭穿了她。想到之前小桃说他一直在院里乱逛,这说明他早就来了,说不定他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臭骂她这个下午的恶行呢,真是个吃饱了没事干的讨厌鬼。 “如此便算了,”肖紫晨很干脆的就接受了他的拒绝,但也很坚决的表达了她要将他拉下水的决心,再次拉开门道,“楚侠士,那你请准备准备吧,我现在必须立刻去一趟总督府。我希望你能在沿途保护好我的安全。我现在去写信然后叫人备车,咱们在车库旁的偏门见。” “我不去,”要他做保镖沿途护送,跟他亲自送信几乎没什么区别。楚漠天反手将门关上,道,“除非你告诉我,你要去总督府干什么!” “告诉你?”肖紫晨在心里呲笑,“我要去干的事比钓鱼可严重的老多了,告诉你你还不在这训我一晚上,那我还混个屁啊。” “楚侠士,”她定了定神,尽力让自己显得端庄一点,稳重一点,也更有威严一点,道,“我想你搞错了一些事情,我现在是你的雇主,你是我的保镖,我想你并没有资格质问我的去向跟目的。” 翻脸么?摆规矩么?以为这样就可以掩盖自己了么? 楚漠天可不吃她这套。 伸手一探,他从袖口中拉出一张银票,修长美好的五指潇洒的一扬,价值千两白银的银票在两人身侧忽忽悠悠的飘荡起来。“这个保镖,我不干了!” 肖紫晨看着那银票慢慢飘舞,眼中全是嘲讽。 傻孩子,你太傻了。你在耍刷酷吗?你在摆阔吗? 你真的很酷啊,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酷的男子,你也真的好阔啊,我从来没见过谁可以真的视钱财如粪土。 你光芒万丈,宛如太阳,在你正义的光辉下,我的卑劣无所遁形。 只可惜,你阅历太浅,只可惜,姑娘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然也不会中你这招啊! 肖紫晨爪子在空中猛的一抓,牢牢将银票攥在手里。下一秒,她粗鲁的将银票塞进了楚漠天胸前的衣襟中,并重重的拍了两下,确认它不会掉出来。 “楚侠士,”她的口气中带着的嘲讽比她眼里表示出的更加浓重,她几乎是教训的态度狠狠指责着楚漠天,“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做人当言而有信才能顶天立地,一诺当驷马难追才算谦谦君子吗?一句不干了便可推卸自己的责任,你有什么脸面跟我谈诚信二字?” “你!!!”楚漠天一时语塞,“你!!!”他真恨不得狠甩她两记耳光。 做人自当信守诺言,但前提是不违背正义之道啊。难道他一时失误答应了人家要去杀一个好人,为了守诺,在发现自己选择不对时也要继续杀人的行动吗? 真是扯淡。 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反驳她,可是眼下他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缺少证据,他猜到她要去干坏事,却不知道她具体是要去干什么。这个狡猾的女人,她怎么会看的见他眼中的剑魂,她怎么配,她怎么配! “楚侠士,”肖紫晨见他无语,心里得意还来不及,更不会给他更多的时间来思考,一把拉开了门,喝道,“你就不要再站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吧!” “不行,你必须告诉我你要去送一封什么信!”楚漠天痛苦的答道,他吃力的将门再次关上,不断的摇头,“不行,不行,我不会做违背正义的事。” “什么叫违背正义的事?”肖紫晨吼了起来,“我要你去杀人吗,我要你去放火吗?我要你去诈骗了吗?” “你当然是要去诈骗!”楚漠天跟她对吼,“你下午借吃喝之名把所有的孩子都骗到你的游园会里,接着又利用孩子骗了那么多家丁丫鬟,还有那些孩子的父母。你既然对自己的游园会有信心,就该用正大光明的手段让他们明白你的用心,而不是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去勾引去**他们。” “你这蠢货,“肖紫晨忍无可忍,干脆骂了起来,“你这臭猪!你这天真幼稚没脑子的王八蛋!跟你讲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你说什么!”楚漠天眼里快喷出火来,这个女人,她自己做错了事还敢用这么粗俗的话骂他,她有什么脸骂他? “你再说一遍!”他已经快要坚守不住不打女人的信条,想要狠狠教训她了。 ps:本章足三千,晚上八点还有一更,估计还是三千。月底了,各位手头应该开始有粉红了吧,咱也开始拼搏了,各位大人假如看的高兴,也都打赏打赏咱吧。咱要粉红,咱要推荐,咱要收藏咱要点击,哇哇哇,咱什么都要!!! 第四十一章 流水诗会(上) “说就说了,”肖紫晨彻底豁出去,“你这蠢货,你这臭猪,你这没脑子的王八蛋,你也知道我是勾引他们**他们了,他们要不受勾引不受**,他们会来我的游园会吗?这是欺骗吗?欺骗是以虚幻或不实的东西替代真实的东西,我哪里有这么做过!” “你胡说!”楚漠天立刻反驳,“欺骗是以虚假的言行掩盖事实真相,从而使人上当,你的所作所为,就是欺骗!” 好嘛,这么吵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完。 肖紫晨右爪成拳,只留食指还不甘心的直愣愣的戳在那里,对着楚漠天哆哆嗦嗦的点了又点。她不是害怕,她是激动,她有满腔的热血想要喷发,却恼恨自己对脑残儿童的了解不深,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于他。 想了想,她快步回到书桌前,摊开一张宣纸,刷刷刷刷写了起来。片刻间,纸上已布满娟秀的小楷,肖紫晨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的点了点头,心里的郁结稍解,稍微爽了一些。她在恢复着原版肖紫晨记忆的同时,也在恢复着她的本事,例如眼前这一纸漂亮的小字,非十几年光阴不能练就,她在穿越前是无论如何都写不出来的。 宣纸的质地非常优秀,停笔没多久,字迹便干了八八九九。肖紫晨从桌上抄起一个书本大的做工华贵的信封,将整张宣纸平放进去,对折了信口,又提笔在封皮上写了江南总督赵鹏博大人亲启这十一个字,将信递给楚漠天,道,“楚侠士,你请看吧,看看这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楚漠天接过信封,轻轻一抖,封口已开了。肖紫晨瞪他一眼,不失时机的道,“我要事先说明,我并不同意你偷看我给赵大人书信的内容,你看过信后要牢记了,以后再不要说自己是个从未做过坏事的人!” “你!”楚漠天怒道,“你这个坏女人!” 肖紫晨反唇相讥,“你这个臭男人!” “你这个骗子!”楚漠天不甘示弱。 “你这个白痴!”肖紫晨气势高昂。 “你这个泼妇!” “你这个智障!” “你这个混蛋!” “你这个脑残!” …… 双方你来我往,骂得不亦说乎。 “为什么?”正是吵到来劲的时候,楚漠天却莫名其妙的软了下来,只是口气中依然透lou着痛彻心扉的失望,“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面对自己的谎言?”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说谎?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谎啦?”肖紫晨也安静下来,她的喉咙已经有点痛了。 “说吧,你要我送的信里都写了什么,”楚漠天觉得她无可救药,不愿再多啰嗦了,“我想,我总有权利知道自己是在做一件什么样的事吧?” “你以为我在信里写了什么?”肖紫晨反问道,“你以为我能给权倾江南的总督大人写些什么?你以为我一个女人能左右总督大人什么?如果他是鱼,那我是什么?渔夫吗?你不会认为我有那个力量可以钓得起他吧?” 楚漠天想了想,倒觉得今天跟肖紫晨的这一番争吵下来,就这一句最在理了,确实,她一个女子,能左右总督大人什么呢?或许,她今夜真的不是要去做什么坑蒙拐骗的事,所以才这么大声这么理直气壮的跟他吵架? “那是什么?”一旦犹豫,他气势便一落千丈,也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分了一些,还未弄清楚事情真相就不断的质问她怀疑她。现在这么问,等于是间接的投降。 “不过是一首词而已。你自己看吧,我同意你看了。”吃软不吃硬也是肖紫晨的一大弱点,他堂堂一个大侠客都主动示弱了,她哪里还好意思继续拿俏。 “什么词?”楚漠天又问。 肖紫晨道,“满江红。不过是歌颂下天朝河山,抒发心志罢了。” 楚漠天死死盯着肖紫晨的双眼,想要找到她撒谎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肖紫晨坦然相对,她没有说谎,信封里确实是一首词,词的内容也跟她所说的一样,只要楚漠天不问那词的原作者是谁,也不问那词拿去是做啥用的,那她就绝对没有撒谎的必要。 “好,我信你。”楚漠天将信封封口重新折好,郑重其事cha入领口内袋中,打开门道,“肖夫人,那我便去了。” 肖紫晨万福送他,道,“慢走!” 楚漠天拱了拱手,飞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中。 “呼……”肖紫晨喘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学那样小桃一跤坐倒。跟那天真孩子打交道真是太可怕了。哎,可惜他好大一枚帅哥呀,只说他的那张皮囊的话,她还真是越看越爱看,越看越喜欢呢。 什么叫明眸皓齿,什么叫马尾飘飘。哎,可惜呀可惜…… “咦……”她在房间里四处嗅了嗅,“哪里来的香味呢,这么好闻?” ………… 不知是不是因为吵架用去了太多力气跟精力的缘故,肖紫晨今夜很早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睡的特别好,也特别香。 一大早地,她便在小桃的叫唤下起了床,精神抖擞地穿衣洗漱,准备去参加她穿越以来最盛大的一次户外活动。 金陵城最高档次的流水诗会,这种只有在古籍或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娱乐盛会,即将呈现在她的眼前。她激动,她兴奋,因为那诗会将会是个很酷的舞台,而她,或许会成为今天最好的表演者之一。 肖紫晨在辰时准时出现在了妙手仙宗的宗门外。她还是抵御住了美食的**,不过就是多折磨了小桃一下,让她提早了半个时辰起床给她准备早饭。顺道的也招待了楚漠天一下,他既是她的保镖,也是今天的嘉宾之一。 在宗门口迎接肖紫晨的是李良。这个小伙子本来就长的清秀宜人,皮肤白的就像玉石一样,今天穿了一身的华服,立在那仙宗门口,比最漂亮的侍女还要显眼。当然,这也是因为仙宗第一美人纪小清不在的缘故。 见肖紫晨下了马车,受够了前来参加诗会的豪门怨妇各种眼神强jian的李良立刻迎了上来,笑的比花儿还要灿烂,“我说肖夫人哪,你怎么现在才来。咱们几个师兄弟给你留了好位子,个个盼着你来用早膳呢,谁知你这么不赏脸,可伤了我们的心了。” “哎哟,李大夫,你可太会说话了。你这是准备要把我开心死么,我可吃不消。”肖紫晨笑的也不比那九月的柿子差了多少,“那明年我早点来,明年我早点来成么?”早知道有这么热烈的欢迎,她还用的着明年吗?后悔呀,都是海国开那猥琐男不好,光是想到他就把她吓住了。 “成!”李良道,“不过现在,你得先跟走一趟,还有好几个师兄弟在等着你呢,我可不能让你跑了。”他谦雅的一鞠躬,右臂平平在及腰的高度划过一道弧线,道,“请吧!” “李大夫,你真的太客气啦,干嘛行这么重的礼呢。”见他这么有礼,肖紫晨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了有些手足无措,她很清晰的感觉到,四周围不知有多少热辣的目光或带着羡慕或带着嫉妒,枪一样向她这边狠狠扎来。 所谓的受人瞩目,说的就是这个吧。没说的,滋味好极了。 李良也同样知道到他们这边已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但他无所谓,甚至可以说,他就是故意这么做的,故意隆重欢迎,就是要显出他邀请的诚意。他很是明白这位肖夫人在金陵的尴尬,在仙宗里也没少听关于她跟他师兄海国开的笑话,关于肖紫晨的每一份报纸他也都有看过。 可他不是傻子,笑话归笑话,识人归识人。他相信海国开的判断,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女子绝不像传闻中的那样滑稽无能,他也赞同海国开对他说过的话,“男人就该如磐石般坚持己见,上蹿下跳人云亦云的永远只是小丑。” “肖夫人,”此时骑马而来的楚漠天已将坐骑交给了仙宗的小厮牵走,过来向肖紫晨招呼道,“我的师兄弟在那边,我去给他们打个招呼。” “你去吧,不用理会我了,”肖紫晨道,“今天是总督大人都会出席的盛会,我这种小角色不可能有人惦记的,你尽管你自己玩好就是。” 楚漠天微微一笑,他哪里不知道肖紫晨这是烦他呢,但男人是不会介意小女人的这点小九九的,“如此,那我就去了。”他道。 李良向楚漠天礼貌的一拱手,既是打招呼,也是告别。年轻人都有争强好胜之心,长得帅长的俊的更多了份争风吃醋的烦恼。见肖紫晨对帅如妖孽的楚漠天毫无挽留之意,李良心里大是宽慰,心道,“这位肖夫人果然有眼光有见识,与我辈悬壶济世的医师相比,那只懂耍枪弄棒的武夫自然是不入流的角色。” 他还是太年轻了一点啊。 ps:更的晚了一点点。之前睡着了,后来忘看时间了,囧~今天二更送到,继续求粉红,求推荐,给点动力吧各位。 第四十二章 流水诗会(中) 仙宗内,今日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几乎所有的树木上都悬挂了各式的彩纸点缀,色彩缤纷绚丽,赚人眼球,侍女们也都一身火红的宽袖罗衫裙盛装示人,时刻保持职业又迷人的微笑,万福欢迎每一个走过她们身边的病人或宾客,干活的热情比平时高了一倍不止。 各条主干道上,无论是宾客或是病人,都不再乘坐凉轿,人人都是满面春风,笑盈盈的信步而走,不错过一点沿途的景色。至于少数病情严重无法走路的,则不再从主道进入病房区,改走绕宗而建的偏门小道。一切的一切,都只为迎合这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 李良带着肖紫晨,走的正是这种小道。肖紫晨很是好奇李良这是要带她去哪里,她想问,不过看着李良那副兴奋的神情,也就忍住了,这孩子一看就是很直的那种人,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也许他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呢。 二人一路行至海国开负责的那片医疗区,李良左拐右绕,带着肖紫晨在那看起来似乎并不复杂的建筑群中穿梭着,不多会儿,两人行至一栋小楼之前,李良停下脚步,举手相邀,道,“肖夫人,我们到了,这就请进吧。” 肖紫晨嗯了一声,大方的先行推门进屋,只见屋内四个医师打扮的青年围着一个轮椅正有说有笑,见到她来,医师们纷纷住嘴,好奇而又期待的看着她。 “肖夫人,别来无恙啊,恕海国开不能起身相迎了。”轮椅上的男人供了拱手,当先向她打了招呼。 肖紫晨浅浅一福,道,“我好的很呢,谢谢海大夫你的关心啦,倒是你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我那点小伤,不碍事的,”海国开摆摆手,“来来来,肖夫人,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我在黄山的几位师兄弟,他们可等了你很久了!” “在下徐立,在下袁威,在下赵上岭,在下程秋明,”四人从位子上站起,一一向肖紫晨拱手见礼,“给肖夫人问好!” “好好,”肖紫晨一一万福回礼,道,“今天能认识各位,紫晨心里很是高兴,只是不知各位等我,是为什么事呀?” “这个嘛,”海国开看看他四位师兄弟,忽然很诡异的嘿嘿jian笑起来,“他们是想问你借点东西,哦,不,这东西能借却不能还,应该是说是要点东西。” “问我要东西?”肖紫晨这才是真的奇了,“我有什么能借不能还的东西可给各位的呀?” 几人一阵对望,似乎人人都想说话,却都欲言又止,还是肖紫晨身边的李良爽快,道,“他们读了肖夫人你在泾县的妙词,一时惊为神作,都想借借你的光,在诗会上出出风头呢。本来海师兄说你十有八九会来仙宗用早膳,大家本来想那时候说的,结果你没来,而他们又没做其他的准备,只好让我把你请到这来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肖紫晨懂了,这是叫她做枪手,帮他们作弊来的,“好说好说。” 不就是做几首诗么。她一首也是抄,十首也是抄,与其抄了还在那扭扭捏捏装模作样的埋怨自己抄的不对,不如索性大方点,抄个痛快。 人,可以不装逼,但是不可以不作弊。人情社会,本来就是一个作弊的世界。 当下肖紫晨要了笔墨,提笔就做出以春夏秋冬为题的四季诗,以风花雪月为题的四首风月诗,赠给徐立等四人,而她也趁机给海国开提了个要求,确保了自己能在诗会小小出个风头的愿望。 几个无耻的家伙做完了各自需要的暗箱交易,侍女也正好来请他们预备入席,这场虚伪与高尚并存的盛会终于要开始了。 这次的流水诗会是在一个湖心小岛上举行,诗会照例有主宾之分,而众人的座次,依然按宫廷宴席的规矩来安排。身份最高的宾客在诗会中坐主位,举办诗会的主人则陪伴左右,若是诗会主人的身份最高,则直接落座主位,其余宾客分左右依次坐下,会场不舍椅凳,只设供跪坐的蒲团。 今日身份最高的非江南总督莫属,左右陪客则是宋惠狄英两个老头,海国开有伤在身,一身绷带坐在显眼高位不够雅观,所以他自高奋勇退下来,坐到了肖紫晨的身边,诗会右座的最末尾。 泾县客栈惊魂一刻之后,他与肖紫晨已经是生死之交,情意可说是一日千里,所以虽然狄英等人再三交代过他坐末席有伤体面,他还是决定我行我素,能跟同生共死过的好友坐在一起,干嘛还要去别的地方挤呢? 每位宾客都享有独立的餐桌,若是宾客举家前来,则安排较长的餐桌。左右宾客间是一条环形水道,水道中有一只漂浮着的小鼓,等诗会开始后,小鼓会在水流的驱动下围绕水道漂流,会场中则有专人同步击鼓。 当鼓声停时,水中小鼓漂到哪位宾客的桌前,则由哪位宾客作诗。诗毕,这位宾客不仅要接受场下众人的品评,还要讲一件趣闻或趣事出来,博人一笑。 现场作诗已是不易,要说件趣事,更是加大了难度,非衣食无忧心情大好者不能为之。因此,像流水诗会这种活动只会出现在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人群中。但即使是豪门中人,也不一定有那个诗才呀,枪手这个职业便在这时显出它的重要了。 但凡诗会,风花雪月,春夏秋冬,这是八个必点的诗题。就今日来说,中秋佳节也是必点的题目之一,另外每次有官场重臣参加的诗会的压轴诗题大多都会安排成歌颂江山造化,今天江南总督坐镇,这一题也是跑不掉的。 以上都是可以预测的命题诗,是诗会参与者事先重点准备的题目,这一类几乎所有的诗都是与会者近期的得意之作或是请枪手完成的佳作,是一场诗会质量最稳定的作品。 还有许多非命题诗,则是根据场上气氛即兴而作。这些作品的好坏就很难说了,七步之内的神来之吟自然不缺,但更多的是一些平庸之作,亦或者,做诗者哑口无言不得不罚酒谢罪也是常有的事。 “诸位,这就,开始吧。”随着赵鹏博的一声宣布,中秋诗会开始了。只见一个侍女将那枚蒲团大的小鼓最后检查了一遍,放入水中轻轻一推,那鼓便悠悠忽忽的飘荡起来,于此同时,岸上的击鼓声也开始响起。 肖紫晨注意到,环形水道中的水流本来是静止不动的,也就是说这是一曲死水。但随着侍女在鼓上的一拨,那鼓下的水曲竟然也跟着流动起来。这说明水底暗藏着驱动水流循环的机关,妙手仙宗连这种工程都做得到,真是不简单哪。 咚咚咚…… 第一波鼓声停了,水中小鼓正好飘到徐立桌前。他是医馆的人,也算是主人之一,打今天的头炮正是理所当然。 “在下徐立,献丑啦。”徐立站起来,向左右宾客及主位各施一礼,折扇轻摇,侃侃吟道,“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鸣春声。” “好诗好诗!”众人皆赞。徐立大是得意,海国开介绍的枪手果然不同凡响。肖紫晨也非常得意,这下你徐立不就欠了我个人情啦? 主位上狄英端起一杯酒,笑道,“小徐的诗真是不错,八个春字,个个妙不可言。来来来,我等春人满饮此杯,再听小徐讲他的趣闻。 宾客们应邀举杯,随他一起一饮而尽。 徐立也吟了一杯。他收了扇子,握在右掌中轻轻敲打左掌心,连敲了十来下,他已思虑成熟,开口便道,“我要说的这件趣事,乃是关于比南蛮国更远的缅甸国的一件趣闻。咱们天朝子民,许多男子都有抽烟的嗜好,一支烟斗,一锅旱烟,香啊。而女子,对烟草却是一点不碰的。但是在这个缅甸国,反倒是女子一支烟斗抽得兴起,男子对烟却没有爱好,各位,你说这奇也不奇?要想知道内中究竟,且听我慢慢道来。” 他的座位在左首中段,肖紫晨在右首末尾,距离遥远。肖紫晨看徐立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一身洁白的长衫,手中一把白底山水纹的折扇,倒也有几分羽扇纶巾的潇洒。 只听徐立又道,“原来啊,这缅甸国的男人,找到了比烟草更有趣的乐子,那就是嚼零食。” 场下一阵哄笑,有好事的已经开始喊了,“徐大夫,嚼零食那是娘们玩意儿啊,你可别告诉我这缅甸国是男人生孩子的!” 他的话比徐立的趣闻更加好笑,更多的人笑了起来,就连总督大人都在其中,徐立的趣闻才说个开头,已然大获成功。 “非也非也,”徐立手腕一甩,折扇刷一声展成满月,轻摇三下,吹乱几缕发丝,又是刷一声收起折扇,道,“那缅甸国的男人跟女人,跟咱们天朝是一样的,那不一样的呢,就在于他们嚼吃的零食,槟榔!” “槟榔?”场中几乎所有的人都lou出好奇之色,除了肖紫晨一个人,她眉头大皱,撇着嘴连连摇头,显然对这槟榔厌恶的厉害。 “肖夫人,你知道这槟榔是什么吗?”邻桌的海国开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幕,不动声色的询问起来。 求票票啊,粉红,推荐,谢谢!! 第四十三章 流水诗会(中中) “知道哦,”肖紫晨不防有诈,信口就答,“槟榔跟烟草一样,都是会让人上瘾的东西,抽烟会让人的牙齿变黄,看着不舒服,但还不是不能接受,槟榔吃多了就跟喝了血似的,那牙红的,太可怕了。要是吃上瘾就更糟了,嘴都会变红,牙还会变黑,鬼一样的。” 此时徐立正好说到吃槟榔的样子,道,“吃槟榔时需紧闭双唇,吃完需净口,否则的话,天长日久,唇齿都会变色。若是吃到一半时忽然开口,那血红的槟榔汁就跟鲜血一样,周围若有不知情的人,只怕要被吓个半死。” “听到没,我说的没错吧,”肖紫晨转过头去,看着海国开,只见那厢一副惊诧莫名的蠢样,不由奇道,“海大夫,你怎么啦?我的身上,有东西吗?” 肖紫晨低头一阵张望,也不见自己衣着有哪里不妥,心中一惊,“是我脸上有什么?” “没有没有,”海国开及时反应过来,这下倒是他不太好意思了,赶紧解释,“其实徐师兄第一次跟我们讲缅甸国的事时,师兄弟们个个惊诧,不知道番外会有这样的奇国,今日观诗会现场众人的反应也是如此,没想到肖夫人见多识广,竟然知道这槟榔一物,海国开很是佩服呀。” “啊,啊,……”肖紫晨知道哪里不对了,古代通讯落后,往往跨省的趣闻就能唬倒一大片人,更别提国外的事了,幸好槟榔并非缅甸独有,她也有了推拖的地方,道,“其实没有什么的,家父以前认识一个琼州人,他们那里产槟榔的,所以我会知道这些。” “原来如此啊。”海国开当下释然,心里当然对肖紫晨又多添了一分好感,笑道,“肖夫人早上说有事跟我商量,是说什么事呢?” 肖紫晨道,“我想在金陵开一家女子美容生活馆,点子是有了,如何运作我也熟悉的很,苦于没有资金,也没有技术,所以想跟海大夫你合作呢。” 海国开心里咯噔一下,那美容二字真是刺耳,他这次叫了五个师兄弟下山,就是跟他一起研究肖紫晨那天提供的面膜配方。 在山上他已跟他师父还有师兄弟们讨论过,认为肖紫晨的方子绝大部分可行,还有少部分加以修改的话,效果会更好,这是在养颜学赶上京城皇派的大好机会,他们绝不会错过。因此准备与狄英宋惠一起联手,大力开发相关产品。 此时肖紫晨又提到了一个新鲜名词,他不能不感到好奇,便问道,“女子美容生活馆?是个什么东西?” 肖紫晨道,“这个嘛,简单来说,就是集洗浴,按摩,护肤,养生,为一体的美容院。详细来说,就是……” “等等,”海国开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说,叫那些豪门贵妇到咱们开的澡堂子来洗澡,让外人来给自己按摩,让外人来给自己敷用面膜?这哪可能呢,叫老爷们在外头洗澡倒好说,叫……” “等等,”肖紫晨不希望他因为想歪了而对美容院有偏见,截住了他的话头,道,“你别把澡堂子的档次想的那么低级,我跟你说,要盖,就要盖一个比得上宫里的澡堂子,不对,要比宫里的用起来还舒服,还得有各种各样的洗浴方式可以选择,按摩的人手要专业培养,不是家里随便找个年纪大点熟悉点的婢子就能干的,还有护肤养生一块,从头到脚,用你们仙宗独家造的药,用专业的护理方法,谁家可以仿的来?” “这样啊,比宫里的还好!!”听她这句豪言,海国开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片新天地,一片自己从未想到的新天地,果然还是女子才明白女子的需要,只有女子才能想到这么好的点子啊,哪个女人不是做梦都希望自己能过上王妃一般的生活,如今有了机会实践,她们会错过么? “那详细呢?”海国开收起小觑之心,认真请教道,“还请肖夫人明示。” “想听啊?”肖紫晨见他入彀,拿了个俏,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等诗会结束的时候再说吧。唉,又换人讲故事了,这个趣闻有趣呢。” “肖夫人这是信不过我了?”海国开轻轻摇头,无奈一笑,道,“我这个人虽然贪财,却都贪得正大光明,从来不耍坑蒙拐骗的手段,这中秋诗会年年都有,少听一次也没什么关系,但赚钱大计却是可遇不可求,我们还是早些开始研究吧。” 这个贱人,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若不是肖紫晨想起的点子跟美容有关,似乎又是个能赚大钱的买卖,她的那些方子他吞了也就吞了,绝不会向肖紫晨透lou半个字的讯息。 而肖紫晨始终不是生意人,听他说的恳切,自己也真的很想赶紧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产业,不要再这么一穷二白下去,也就不再多想,就从美容馆的规模,经营项目开始,一点点向海国开介绍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诗会完成了命题项目,进入了自由发挥的阶段,也就是正常诗会持续最久的一个**时段,场中笑话不断,频频有人做不诗或者讲的趣闻无趣而被罚酒,宾客个个笑的忘乎所以。 肖紫晨与海国开关于美容院这块一拍即合,两个人聊得忘乎所以,仗着末座的位子不受人关注,又喝酒壮过了胆,干脆并了桌子凑一块细聊,听别人笑,他们也笑,听别人叫,他们也叫,至于为啥叫为啥笑,那是从来也不关注的,只要不被人看穿他们的心思完全不在这诗会就好。 咚咚咚,咚咚咚…… 新一轮的流水鼓开始了,只见小鼓在水流的驱动下缓缓流转,渐渐逼近了海国开他们那边。本轮的诗题是上一轮才定下的天地,相当大气豪迈而难以发挥的题目。 人人凝神屏气,生怕轮到自己,只有那两个财迷自恃击鼓的是自家人,对这毫不关心。眼看那鼓在水里转呀,转呀,从肖紫晨的桌前转过,又转到海国开的桌前,转呀转呀,将过他的桌又未过之际…… “哈秋!”负责击鼓的李良忽然打了个嗝,手下一顿,那鼓声立时就停了。李良自知不妙,想要接着再敲,但按规矩有节奏的鼓声只要一住就算当轮击鼓结束,再接着敲就是摆明作弊了。 李良手抖了两下,“敲还是不敲?”他在心里合计着,就这么一犹豫,更是错过了唯一补救的机会。 海国开还在那里说的来劲,一点都不知道大难临头,就这么让众宾客傻傻的看着他这白痴坐在末席跟身边的女子高谈阔论。 “那海大夫是咋回事?”有宾客小声的开问了。 “不知道啊,喝多了说胡话了么?” “那女子,哦,那好像是外城肖家的主母!”眼尖的很快发现了肖紫晨的身份。 “好像真的是雪紫晨啊,一年多不见,她还是风采依旧啊。”有认识肖紫晨的确认了这个消息。 诗会现场很快便充满了窃窃私语,宾客先是惊讶,后来迅速平静,不多会儿,个个心中都是窃喜。诗会上出了这档子事,明日的金陵实事还不大书特书?谁不知道那份报纸最会刨根问底写笑话了。 海国开前不久去黄山后就因为与肖紫晨同行而上过一次报纸了,这次两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撞破jian情,好嘛,最近茶余饭后的谈资有着落咯。 “有请,妙手仙宗,海国开,海大夫献作!狄英发现势头不对,赶紧让司仪高声提点起来。 海国开没听见。 “有请,妙手仙宗,海国开,海大夫献作! 海国开还没听见,肖紫晨听见了。瞅瞅场上众人,吓了好大一跳,赶紧敲了敲桌子,道,“海大夫,叫你哪,叫你作诗哪!” “叫我?”海国开吃了一惊,轮椅一转就往李良那边瞪了过去,只见李良抱着个鼓槌连连拱手,讨饶不止。 “有请,妙手仙宗,海国开,海大夫作诗!诗题,天地。”司仪看海国开的架势就知道他连题目都不知道,第三次出声提点他。 海国开这下听见了。无奈又尴尬的在轮椅上坐直起来,向四方拱手,笑道,“在下海国开,献丑献丑。” 言毕,他轻轻滚动手边的滚轴,就像寻常人来回踱步似的操控着轮椅在小范围内前后移动起来。 常言道,出口成诗是天才,五步成诗是奇才,七步成诗是鬼才,十步成诗是怪才,这兄将诗人的诗才形象的分出了四个档次。流水诗会中,百步之内成诗都是被允许的,百步之外,则算弃权,须得罚酒谢罪。 海国开平素诗才就不算上佳,眼下心思又全不在诗会上,要即兴创作更是难上加难。只见他操纵着轮椅前滚三步,一个转身,又后滚三步,一共滚了十六个来回,正准备放弃至极,他终于福至心灵,有了灵感,朗声吟道,“头上天昏昏,脚下地暗暗,大雨滂沱下,打湿衣和衫。” “哈哈哈哈哈哈……”全场一阵哄笑。全江南名列三甲的大夫肚里就这点水平么?以天地为题,并不是说只能歌颂天与地,诗中含有天地二字或天地之意也属合格,但海国开这个空有形式全无内容,更不要说意境风韵了,实在是下品中的下品。 右首中段一个老琴师笑得尤为猛烈,嗬嗬哈哈吼吼,好像这辈子都没笑过似的。“海大夫真是高才呀,高才呀,哈哈哈哈哈……打湿衣和衫,哈哈哈……” “笑笑笑,笑不死你,笑断了肠子才好。”肖紫晨轻声咒他。 琴师也是江南有名的人物,听力之佳可比楚漠天。被一个女人这样诅咒,他不能忍,当下高声道,“怎么,肖夫人,你见不得老夫取笑你的情郎,要替他出头么?” ps:昨天好几件破事缠身,心情糟糕透顶。实在是一个字都码不出来,自中秋到女主被休的日子间的这一段情节我自己觉得还蛮有趣的,想认真的好好写写,我本来就是个对细节描写比较差劲的人,心情恶劣的话真不知道会写出什么大bug来,所以昨天断更了,抱歉。 第四十四章 流水诗会(下) 别看男人们平时好像一点都不八卦,不像女子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瞎打听瞎议论。事实上,男人们不打听不过问的原因很简单,家常里短的八卦多半不够刺激也不够**荡,不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琴师的情郎二字引爆了诗会现场,超过半数的男性无论年轻年长都开怀大笑起来。想想看,有这么多大人物出场的中秋诗会上竟然有一男一女被人当场捉jian,这是多么有趣的事,就算所有人都知道琴师是在扯淡,他们也要将它笑真了,不管怎么地,先乐一乐,把气氛活跃起来,这是近乎于条件反射的举动,接下来,就看男女主角怎么演戏了。 肖紫晨置身于风口浪尖,心里怒不可抑,只想冲过去狠狠臭骂这条乱嚼舌头的老狗。但这场诗会是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的高档聚会,她一介女子本来就应该低调低调再低调,只在适当的时候稍微loulou脸就好了。现在被人推到前台来,与琴师对骂只会让观众笑的更欢,拼命解释的结局也不过再次印证越描越黑的那句老话。 怎么办呢?她看了一眼海国开,发现那厢猪一样的也在那傻乎乎的欢笑。他是单身男人,不介意招惹一两件花边新闻上身,肖紫晨是有妇之夫又肩负为家族正名的重任,不可以任人取笑任人编排。她要反击,狠狠的反击。 “苏行子,乱嚼舌头乃是泼妇所为,请你注意你的言行,莫要辱没了你琴师的身份。”愤怒使得肖紫晨此刻满面通红,她尽力控制着语气,让自己足够严厉足够傲慢,好像完全不把琴师放在眼里的样子,不让太多窘迫从话里透lou出来。 话音落下,观众群众笑声再起,虽然大家想看的某女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实在令人失望,不过那泼妇二字被扣在了一个老头的身上,也还算有些盼头。众人不自觉的将视线转向了琴师那边,希望他的反击足够犀利。 “哈哈哈哈……”琴师苏行子又是一阵猛笑,恰到好处的掩盖了自己被人责为泼妇的愤怒。这种时刻就是比谁瞎编胡扯的本事更高,他明白的,“老夫不过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怎么就成了嚼舌呢,若他不是你的情郎,你干嘛要跟他坐在一桌,若他不是你的情郎,你跟他聊这么欢?有什么话在黄山上没说够的,到诗会上还要接着说的?有那么多甜言mi语,不如说出来给大家听听,让大家一起乐乐,岂不妙哉?” 肖紫晨轻蔑一笑,心道,“你个老不死的想继续发挥拖我下水么,做梦吧你!” “苏行子!”她眉头一紧,字字都满含蔑视与责备,完全是一副大人教训小孩的口气,“你见过哪个出嫁女子会在诗会上与情人同席同桌,相谈甚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jian情的?你自己蠢就算了,老老实实闭着嘴谁也不知道,何必要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人头猪脑草包一个呢。 我与海大夫都是有身份懂规矩的人,他在泾县被匪徒所伤,行动有多不便,我尊敬他的为人,佩服他的胆色,与他坐在一桌,不过是方便照料,与他所聊的,也都是些泾县官军剿匪的豪举,哪里像你说的这样肮脏!莫不是,在你的眼中,剿匪与风月本无区别,男人与女人只要坐在一起便是有了jian情?” “你,你胡说什么!”苏行子急了,这无耻的女人先打出正义牌标榜自己的清白,后反咬一口污蔑他将剿匪与风月混为一谈,简直是混账中的混账。 肖紫晨一击中的,趁热打铁,又祭出马屁的大旗,用力挥舞,“海大夫一代杏林圣手,医术医德在江南名列前茅,诗才弱些,也是因为心系病人,无暇他顾,你有什么资格取笑他?你问我是不是要替他出头,不错,我正是要为他出头,刚才看你笑的那么开心,想必你的诗才是极好的了,小女子斗胆向您邀战,与您斗一局词,如何?” “好好好好!……”听到有词战可观,嘉宾全都兴奋起来。刚才的骂架很是不得劲,肖紫晨太jian猾了,竟然拿剿匪来说事,谁不知道清剿蛇匪是总督大人亲自发起的全江南今年最重要的兵事,这下谁还敢拿这个开玩笑。 “怎么,你不敢吗?”肖紫晨咄咄相逼。苏行子琴弹的是好的,诗就远远及不上他的琴艺。她昨天可是精心准备了好久好久,不把他打个落花流水才叫活见鬼了。 “敢,怎么不敢!”苏行子骑虎难下,不得不应。“只是光斗词未免太狭隘,咱们就继续天地之题各做一首,诗词不限,让诸位点评点评,如何?”天地为题的诗词要做好何其之难,他先前也有思考,心中已有诗作,肖紫晨却是一直都在那里跟海国开胡扯,失了先机,“既然肖夫人向老夫挑战,就请肖夫人先请吧。”这小气吧啦的死老头还不失时机的再多占她一点便宜,不给她有时间思考。 “先来就先来。”肖紫晨毫不犹豫,关于天地的诗词她多少还记得四五首,首首都是经典,她站起来,向宾主三方道了万福,眼光一转,又扫到了苏行子身上,只见他双手抚琴,面色沉静如水,先前短暂的混乱已经不见。 “老家伙,还真能装。”她在心里骂,“装不死你!” 出口成诗是天才,这种傻事她是不做的。莲足轻移,她端庄的迈出一步,脑瓜运转不休,开始思考究竟改选用哪一首诗,才又能出彩,又符合她的身份,符合今日的气氛。 三步走出,她在脑中将所记得的诗词一一快速扫过,五步一过,她错失了成为奇才的机会,七步已过,她还是没有好的选择,八步,九步……第十步,她已在桌前走了一个来回,一转身,目光又扫到了苏行子的身上,连带着,还包括他手下的琴。 “琴,琴,琴。”她在心里默念,好熟悉好熟悉,怎么这么熟悉?是了,是那首她非常喜欢的——减字木兰花.琴。 不如,她弃了天地之意,改用琴做主题,这样一举两的,绝对能顶死那老头! 就这么办吧。 神闲意定,万籁收声天地静。 玉指冰弦,未动宫商意已传。 悲风流水,写出寥寥千古意。 归去无眠,一夜馀音在耳边。 词一出口,真个是万籁收声天地静。肖紫晨不是琴师,却在短短四句词中道出了抚琴的最高境界,让人无限遐想,究竟要怎样的琴师怎样的乐曲,才能令听众领悟到寥寥古意的深远,体会到一夜馀音的迷醉。 好久好久之后,才有人从词中回过神来,赞道,“好词好词。” 众人皆道,“好词,好词!”竟没一个人想的出其他的赞扬。 苏行子面如死灰,低头不语。他身为江南著名的琴师都远不能达到词中所述之境,肖紫晨作为词作者,与他的差距何止一点半点。 “我输了,”好久,苏行子才从痛苦中醒来,一瞬间,他好像苍老了十岁,喃喃道,“我输了!” 周围没有人理会他,更没人同情他。他已经成为一个布景,而不是一个人,一个诗会的参与者。众人在意的只是胜利者的再次发挥,没有谁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看失败者发呆上。 第十四五章 流水诗会(终) 诗会仍在继续,依照惯例,肖紫晨还需再讲一段趣闻,才能算完成表演。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 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 摘花不cha发,采柏动盈掬。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借诗讲个故事,这对肖紫晨来说还不是轻轻松松。观众掌声雷动,纷纷大赞妙极。 只听狄英笑道,“肖夫人的这个故事,讲的着实有趣。今日诗会最好的趣闻,非你的佳人莫属!诸位以为,我的意见如何?” 众宾客一致点头,附和道,“狄老所言甚是!” “但是,”狄英又道,“若要这么简单就承认肖夫人是各种魁首,恐怕还难以服众,肖夫人,不如你再讲一段趣闻出来,打消了老夫的这个疑虑如何?” 这场诗会其实也是有彩头的,本日公认最好的诗,最好的词,最好的趣闻,都能得到由仙宗提供的实物奖励,诗作词作的奖品是一方价值两万两的蓝田玉,趣闻的奖品是十支顶级人参。 蓝田玉价值不菲,其中一块必定是总督大人的奖品,另一块也最好是让哪位豪门大爷获得,这才符合仙宗的利益,属于一种变相的行贿。而此时总督大人尚未有作品出世,肖紫晨的一首减字木兰花.琴就已经技惊四座。 狄英不知赵鹏博预备作诗还是作词,若是作词,能胜过肖紫晨的机率何其低下,不如抢先就把趣闻奖颁给肖紫晨,绝了她争夺其他彩头的机会。 肖紫晨哪会不晓得他的主意,本来她给自己准备了一首诗,想争一争最佳诗作将,如今极品好玉拿不到了,那拿十根总值一万两的人参也不错啊。 “没问题的,”肖紫晨矜持的笑笑,再次向宾客三方深深万福,道,“紫晨献丑了。”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一首木兰辞娓娓道来,温暖的所有人的心。这才是诗会,这才是才女,谁能把故事讲的这么押韵这么动听? 宾客们再次拼命鼓掌,把手心鼓红了都不觉得痛。大家的心中都充满了激动,眼里都散发着光芒,或爱慕或羡慕,或赞赏或佩服,各种不同的感情在他们的脸上一一展现,肖紫晨镇定又大方的笑着向每一个人回礼,心头百感交集。这下她风头出大了吧,这下明天的新闻她可以长一次脸了吧,她终于替那个可怜的女孩,挣回了一点点光辉了吧。 狄英眯着眼,眼神看起来很温柔,他向来是一个和蔼的老头,虽然年过六十,却依然满头黑发,脸上皱纹也不多,身体健壮得像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他总是向孩子们展现出父亲般的慈爱一笑,向中年人展现出兄弟般的会心一笑,向老人们展现出一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绝代神医的自负一笑。 除了医术,他最擅长的就是笑,笑是他最拿手的治病利器之一,只要看见他笑,没有人不觉得安心的。而此刻,假若有人认真研究的话,便会发现狄英笑的比哭还难看。 肖紫晨的风头出的太大了,大到让人觉得这诗会继续下去已经没有什么必要。总督大人可以盖过她的风头吗? 佛祖保佑。 趁众人依旧沉醉在热烈的气氛中,狄英唤过司仪,悄声道,“下一轮诗题江山,该总督大人出来镇场了。” 司仪深以为然,向远处的李良打了个暗示,他静静待观众安静下来,高声道,“下一轮诗题——江山!” 话音一落,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明白了,诗会将要在这一轮后提前结束。 咚咚咚咚…… 水中小鼓再次游荡起来,宾客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小鼓上,心思却都飘到了主位当中。 江南总督,赵鹏博赵大人,他的作品,可以超越肖紫晨,让这场诗会成为天朝历史上最成功的诗会吗? 咚咚咚咚,清脆的鼓点声回荡回荡在安静的湖心小岛上,回荡在每个人的心海中,他们在不停的盘算着,假如总督大人的作品不够精彩,那他们应该用怎样的喝彩来掩盖那诗作的不足,而假如总督大人的作品比肖紫晨的还要出色,那又会是一首怎样的神作? 水中小鼓悠悠荡荡,终于飘到了主位。李良看到了暗处同伴给他的暗示,深深吸了一口气,停下了敲鼓的动作。 鼓声停了,一个男人站了起来。他身材魁梧,略有些发胖,裁剪得体的官服上绣着气势磅礴的云山雾海,在那山海之中,龙在腾,虎在跃,令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大人物的贵气与霸气。他鼻梁挺拔,额头又高又宽,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冷冷扫过全场,就好像猎食者在检视自己的已经捕获的猎物一般,一切尽在掌握。 男人提了提腰带,腰间的佩剑与华贵的玉佩相撞,发出锵朗朗的脆响。与会者都不自觉的将头低下了一些,对男人保持着足够的敬畏。男人的嘴角终于有了一点笑意,看完这一班战战兢兢即期待他发挥又生怕他出丑的小人物们,他将目光投向了肖紫晨,今天诗会最耀眼的明星。 出乎他的预料,肖紫晨并未表现出任何期待或是担心,她只是痴痴的看着水中的小鼓,时不时的lou出一抹微笑。看来她还沉静在之前大出风头的美好回忆中。在她身边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同样痴呆的男人,他在看她,痴迷的,惊讶的,不可思议中,又带着几分得意。 “那个财迷,他是第一次得到女人的恩惠么?”赵鹏博心道,“他那么高兴干嘛,他也懂得欣赏女人了么?哼!不知所谓!” “献丑啦!”赵鹏博威严的声音在会场中响起。他收回了放在海国开身上的目光,又将视线投向了遥远的天际。他不需要介绍自己,没有人不认识他,他只需要镇压全场即可。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燕云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赵鹏博几乎是像宣读战斗檄文一样,诵出了这篇篡改过的满江红。燕云耻,说的是他出任幽州刺史时经历的那场幽州攻坚战。在那场战争中,天朝大军节节败退,幽州节度使战死沙场。臣子恨说,说的是他一生的抱负,他的志向是将胡人的国家从地图上彻底抹去,他本来有机会实现这个梦想,却因为几个小肚鸡肠的愚蠢武夫而不得不离开疆场。 可以说,这篇满江红就是他的内心写照,是他的平生之愿,他诵得格外**,格外认真,就好像,在诵读他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作品一样。 这本来也就是他的理想他的作品,当那个年轻侠客在深夜带着这首词敲响他府上的大门时,这首词就打上了他赵鹏博的烙印,就归他赵鹏博所有。 掌声雷动,欢呼如潮,中秋诗会最佳作品,就此诞生。 各种马屁化为洪水,淹没了赵鹏博,淹没了整个诗会现场。人们忘记了肖紫晨,忘记了她的词,她的诗,她的故事,她是谁。 肖紫晨不介意,这正是她要的结果,只要能攀上江南总督这棵大树,哦,不,只要能让江南总督记住她的名字,对她保留有一点好感,那她肖家想要在金陵上游社会拥有一席之地,就绝对有可能实现。 第四十六章 风哥(上) 肖紫晨站在秦淮桥上,一会儿看看脚下的无声流淌着的秦淮河水,一会儿看看河道上彩旗飘飘的各色画舫,一会儿远眺下繁华的夫子庙,一会儿又瞅瞅林立于河边雕梁画栋的青楼水阁。 她很是悠闲,心情好极了,无论看什么,都觉得眼中的景物是那样美好,无论想什么,最终都会绕到幸福美好的未来中去。今日的诗会实在是妙极,虽然过程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但结局实在是好的出乎预料。 为了庆祝一首神词的诞生,为了多拍拍总督大人的马屁,顺便再沾沾他的贵气,金陵的名流们决定在金陵最高档的酒楼中举行一场宴席,好好庆祝庆祝。那是一个只属于男人的聚会,到场的女子也只有艺妓,肉妓各种妓,她不适合参加,也没有那个兴趣。 回家的话太早,她并不想在家里的游园会中lou面,因而向海国开借了一套小清的衣服,要了两个侍女做向导兼陪客,出来逛街。 天朝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国家,这里的地理与她熟悉的中国几乎一模一样,这里的政体有封建社会之名,无封建社会之实,相当的开明。 无论白天黑夜,女子都可以上街随意漫步,可以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搭讪,只要不做轻佻放浪的举动,没有人会觉得你这样抛头lou面有什么不对。与达官贵人相比,老百姓并没有低贱到哪儿去,做生意的也一样可以获得社会的尊重,做丫鬟的也不一定都签了卖身契。 那种做了人家的奴隶,完全没有人身自由的人的数量非常稀少,能进入上流社会,能让他人心悦诚服称一声员外爷的贵族也是凤毛麟角。不像古代中国,是个地主都叫员外。 以肖紫晨穿越来的所见所闻,加上不断恢复的记忆中提供的讯息来看,这个国家的礼教律法几百年来都不是很严厉,言论相对自由,妇女地位较高,她现在生活的这个时代应该处在资本主义的萌芽时期,因为文人的傲慢与短视,天朝的工业不及同期发展的西洋国家,但它依然是个很好的,积极向上的社会。 唯一的缺憾就是版图小了些,大约与中国古代的南宋差不多。天朝北有胡人,南有蛮夷,西方有番族,东南方还有个山越国,这几个都是武力强大而文化较差的国家,幸好只有胡人比较好战,其他几国与天朝的关系都是不错,因而,如今也是个和平的时代。 肖紫晨已换下了参加诗会时的华贵霞帔,穿上了寻常的少女装束,上身窄袖短襦,外套披帛,下身及踝的素色长裙。清清爽爽,服服帖帖,暴发户家的贵妇人摇身变为外出游玩的小家碧玉,感觉好极了。 当当当当…… 夫子庙那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锣声。肖紫晨循声望去,只见贡院街前的广场上站了两个中年男女跟两个青年男女,四人皆穿着青色劲装,上衣无袖,裤脚扎起,不仅凸显身材,还给人十分干净利落的感觉。除了敲锣的中年男子外,其余三人均手拿武器,看样子是要表演卖艺。 在他们周围,人潮已开始涌动,以包围圈的形状慢慢合拢起来,肖紫晨从未见过真人表演的武术卖艺,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向身后两个丫鬟招呼道,“走,看看去!”说完朝提着裙子蹬蹬蹬蹬跑下了桥。 夫子庙一代不愧是金陵最繁华的地区,片刻功夫,卖艺的四人便被行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各位相亲,各位父老,……”卖艺的放下了锣,开始自我介绍了,肖紫晨才刚刚赶到包围圈外围,东边跑几步,西边跑几步,想要找个空子钻钻。 “夫人,你不会想往里挤吧?”一个侍女在身后轻轻挽住她的一只胳膊,谨慎的劝说道。 “我也不想挤呀,”肖紫晨急的在那干跺脚。“可不挤进不去呀。哎,这么下去看不成啦。” “夫人,其实可以上楼看的。”侍女善意的提点。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肖紫晨开心了,做惯了现代人的她,已经对拥挤有了条件反射般的想法,那就是想要达到目的就必须挤。而整天与身份高贵的病人打交道的侍女们的第一反应则完全不同,她们宁愿不看,也绝不愿与毫不相干的路人挤在一堆,幸亏肖紫晨也没有真去挤的冲动,否则今儿这脸就丢大了。 附近最高的楼是状元酒楼。一共五层,肖紫晨瞅了瞅,三层应该非常适合观看,手一挥,她当先向那酒楼走去,道,“走,姐姐请你们吃饭。” 状元楼可是贡院街最高档的酒楼,两个侍女没想到今儿出门还会撞上这样的好事,眼睛一亮,兴奋的应道,“谢谢姐姐!” 离楼还有好几丈远,一个茶博士便从大堂内飞奔而出,口中高呼道,“啊呀,小清姑娘,你可好久没来了啊,快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肖紫晨闻言一惊,她一听到小清二字,立刻就想起了纪小清,海国开说这姑娘跟景缘在黄山玩得开心,已准备在他们师门内过完中秋再回了。虽然知道茶博士口中的小清多半不是她想到的人,她依然情不自禁的转身向后望去,想看看那个叫小清的女子长得什么样。 视线之内行人不少,可没一个朝酒楼这边走来的年轻姑娘。她一阵纳闷,回头时,茶博士已经来到她的跟前,二人视线相触,都是一阵尴尬。茶博士因认错人而感到窘迫,肖紫晨则因知道了对方为何认错人而感到尴尬,她今天穿的是小清的衣服,看来那厢是这状元楼的熟客啊。 “小清姑娘还在黄山呢。这位是肖夫人,今日在仙宗刚参加完诗会,盛装不便出行,因此,嗯,你知道的了。”一个侍女赶紧快走几步,上来为二人解围。 茶博士哪里会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一个能参加中秋诗会的有身份的夫人家,再怎么偷懒不想回家换装,买一套新的也好,穿别人的衣服总是不妥。侍女的意思,是让他管好自己的口风呢。 “小人庞三,见过肖夫人。”茶博士一躬鞠到底,身子弯成了九十度,再不去理会之前的小误会,“肖夫人大驾光临,状元楼蓬荜生辉,里面请,里面请。” 肖紫晨也认识到了自己换装的不妥,之前在仙宗内大家都还沉浸在诗会的热烈气氛中,因而当她告诉海国开等人自己想外出玩玩时,那几个男人不约而同的都提议让她穿小清的衣服出门,她也认为那样比较方便,就答应了,谁知道现在竟因为衣服而引起了认错人的误会。 加上之前差点往人丛中钻的举动,她今天就已经犯了两个错误了。上流社会的人,要比普通人遵守更多的规矩,还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行止端庄,待人平和,这样才符合一个贵族的形象,她以后要多多注意,再不能得意忘形,干出这样可能遭人话柄的事。 “我是第一次来你这,有什么好的介绍吗?”肖紫晨很欣赏庞三的知趣,决定好好犒劳自己一顿,多照顾照顾他的生意。 “有有,当然有,”庞三将肖紫晨往店里引着,底气十足的介绍道,“要说来咱们状元楼,头一样要吃的时令菜,就是那蟹黄扒鱼翅。蟹,是妙手仙宗特供的黄毛金爪清水蟹,翅,是东海产的新鲜蛟鱼腹翅。配以吃小鱼,碎玉米及各种药材长大的两岁老母鸡跟黄山特产的野猪的后腿肘子一起熬足三天三夜的高汤,那滋味,嘿嘿,包您满意。” “哦,”肖紫晨对那汤有了兴趣,“听起来不错哦。还有呢?” “这第二道嘛,”庞三又道,“便是罐焖三宝鸭,此菜选用的鸭乃是吃咱们状元楼秘制饲料长大的麻鸭,肉质紧绷,肥而不腻,配以新鲜板粟,小枣,玄武湖莲子等等二十八种配料炖煮后,装入宜兴官窑出的特制紫砂罐内蒸足两个日夜,嘿嘿,我告诉您,咱们状元楼的三宝鸭,那也是响当当的金陵一绝啊。” “啊,好棒好棒,”肖紫晨赞道,“两样都是炖菜,看来你对我的口味了解的很清楚哦。” “那是,那是,小清姑娘经常提点小人,要早早准备,做足功课,客人来的时候,才能吃的尽兴。肖夫人身为金陵名媛之一,小人时刻都在准备着迎接您这样的贵客。”庞三点头应着,顺便拍了肖紫晨老大一记马屁。 正说间,二人已进了状元楼大门,庞三将肖紫晨往楼上引着,又介绍道,“咱们状元楼,一共五层,您瞧见了,一层都是给一到两人的散客预备的散席,二楼也是这般,三层,四层是本地传统风格的雅座包间,五层观景楼,只设四个包间,您看,您是去哪一层呢。” “五楼有人吗?”肖紫晨随口问道。 庞三道,“今儿中秋,吃饭的人少,五楼还没有客人光顾呢。” 肖紫晨点头道,“那便五楼吧,上几个最合我胃口的菜,再来一坛西洋葡萄酒,嗯,行啦。” “好类!”庞三笑逐颜开,上五楼吃饭的,都是最低一百两起,他可以拿一两的粉红,肖紫晨虽然是第一次来不懂他们店的规矩,不过看她的口气,布一百两银子的菜应该可以接受,今天运气真不错。 上到五楼,肖紫晨迫不及待的找了看得到表演的包间进去。五层的包间不设桌椅,全凭客人需要临时安置,庞三下楼去厨房布菜,几个小厮从四楼搬来一方小圆桌,直接架到了包间外的观景廊上,又奉上极品碧螺春。肖紫晨招呼着两位受宠若惊的侍女坐下,自己捡了右首最好的位置,端起茶来浅尝一口,滋味妙极,转头往楼下一看,整个场地尽在眼中,看得又全清晰。 楼下四个卖艺的似乎是一家四口。老的一对是夫妻。小的一对不知道是夫妻还是兄妹。 此时看的是年轻小伙子表演的刀艺。只见他绕着小小的场子飞快疾走,将手中的大刀舞得呼呼风响,雪亮的刀光如电光般四处乱射,耀人眼目。跑了三圈,他渐渐放慢了速度,将要停下时,蓦然间猛地向后高高跳起翻了一记旋身跟斗,在身体跃至最高点时,他的跟斗与转身已然完成,立刻变换动作双手持刀重重劈下。 噗的一声,人刀一起落地,事先由老夫妻布在场中一块大石也被劈为两半,即使隔了老远,肖紫晨也看到那石头的切口非常平滑,看来年轻功夫不错。 “好!”楼下观众震天价叫起好来。肖紫晨也拍手大赞,看的一头使劲。 年轻人提刀起身,向四方拱手致谢,慢慢退到后台兵器架边。之前坐在后台的年轻女子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他,顺手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把宝剑。 锵一声宝剑出鞘,年轻女子一声娇喝,一记筋斗翻到场地中间,英姿飒爽的亮相博得了不亚于年轻人得到的掌声。 “这是九华山的武艺,九华七剑。”庞三的声音在肖紫晨身后响起,“肖夫人认得么?” “不认得啊,”肖紫晨惊喜的回道,“正好听你给我说说呢。” 庞三一哈腰,应道,“是!”言毕他直起腰来,垂下眼帘酝酿了一番,几个弹指他就准备完毕,睁开眼将目光投向那卖艺场,手也习惯性的指了过去,“这九华山一派嘛,要从……哎哟,这是咋的啦!”他忽然惊叫起来。 肖紫晨本来专心盯着那个卖艺女子,对其他的一无所知,听到庞三的叫声,她微微受惊,目光四下一扫,只见一个车夫赶着一辆双马拉的小马车朝贡院街疯狂的冲了过去。不过两三个呼吸,马车便来到拥挤的人群前,车夫在位子上站起,猛的一提缰绳,两匹骏马几乎同时人立而起,高亢的嘶鸣压倒了夫子庙前远远近近所有的声响。 肖紫晨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那些离马匹屁较近的外围的观众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两匹马在自己跟前停下,举起四蹄重重朝他们踏来,他们纷纷向后乱退,少数胆小的直接被吓得哭叫起来,场面顿时有些失控。 轰轰两声,马蹄落下,观众四下逃散,很快就在车前让出了一条道路。车厢门一开,里面又跳出三个大汉,他们与车夫对视一眼,洋洋得意的大笑起来。 眼见没人受伤,肖紫晨心头大石落地,喃喃道,“这些人怎么这么野蛮哪,闹事之中,也敢这么蛮横的驾车么?” 庞三道,“这些人是威远镖局的,不过是来朝那几个耍把式的外乡客敲诈点银子罢了,夫人不用担心,达到了目的,他们自然就会驾车走了。哎,他那车,那车……” “他那车怎么了?”庞三不说倒还罢了,一说起,肖紫晨就觉得那马车很是眼熟,穿越之后她肯定没见过这辆车,但这车实打实的是存在于她的记忆中的,是在哪儿见过呢? 第四十七章 风哥(下) 这实在是一辆非常精致非常漂亮的马车,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贵族气派。它拥有四个车轮,比普通小马车多了两个,车轮比普通马车更大,两侧都镶了铜片,上绘荆棘花边。车辕很粗,拥有良好的减震效果,车厢应该是由紫檀木打造的,裸lou在空气中的所有木质部分都被打磨得平滑如镜,迎光的一面多处都反射出灰暗的光芒。车顶成伞状,上绘彩凤逐云图,图案色彩艳丽,栩栩如生。 “肖夫人,”庞三本来正准备解释的,却忽然打住了话头,反问起肖紫晨来,“那车您不认识吗?” “我是觉得很眼熟啊,”肖紫晨道,“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了。 “哦,”庞三点点头,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谨慎些答话,道,“那是小人认错了,这车跟你们家八公子的车很像啊。” “哎,是很像!”经庞三提点,肖紫晨顺利的想到她看这马车觉得眼熟的原因,他们家老八有一辆马车是从前一个妃子用过的,在那妃子失宠后,马车被宫里的太监拿出来当掉,肖老太爷花重金买下,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小八弟。在肖紫晨的记忆中,这车可是号称独一无二的呢,没想到这里竟然见到一辆与他们家马车款式相同的,看来阉人跟商人一样狡猾。 广场上四个大汉已经表明了来路,与那一家四口吵了起来,双方寸土不让,闹得不可开交。肖紫晨很不喜欢这种气氛,问庞三道,“庞三,你看他们会打起来么?” “不会!”庞三不假思索道,“在这一片卖艺就必须得缴纳场地费,这是规矩,这钱一般都是巡逻的官差来收取的,镖局的人偶然也会cha一杠子,反正官府镖局亲如兄弟,官差也不会太介意。所以在理上,那四个耍把式的已经输了。 要论武艺的话,我觉得镖局也占了上风,这些汉子常年押镖,抢劫杀人的事见得多了,功夫多半强过卖艺的人。那对老夫妻或许有点手段,可以打打,但是小的就不行了。更何况这里是镖局的地头,一般人都不敢动手的,你打得过四个,你打得过四十个吗。哎,夫人,你看,这不是要散了么。” 确实要散了,广场中的争吵十分短暂,肖紫晨大概听了一点,也就是镖局的人说,卖艺就要给钱,不给就滚蛋别想在这卖。卖艺的说你们竟然想十两银子那么多,我们一家子卖五天也赚不到这么多钱,行行好少一点吧,一两行不。 从十两到一两,镖局的大汉当然不干,双方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还是不欢而散。好端端的武打表演看不到了,肖紫晨很是憋闷,让庞三赶紧上菜。 不多会儿,菜来了,八菜二汤。取十全十美之意。又附送六冷盘,六果盘,取六六大顺之意。小桌子放不下,几人重回包间换了大桌。两个侍女本来没有资格与肖紫晨同席,但肖紫晨不是她们的主人,硬要入席也说的过去,在肖紫晨的一再邀请下,她们也就不客气的坐下来,三人杯来盏去,大快朵颐。 酒足饭饱后,三人心情大好,肖紫晨今天大赚十根人参,算得上有钱人了,败家的打算空前高涨,结了账,向两个侍女道,“走,出去逛逛。” 二女一左一右搀着她下楼,问道,“夫人想去哪里逛?” “这个嘛……”肖紫晨眼珠一转,忽然想到六姐跟七姐家的店铺就在这附近,她看那两姐妹吵架打架看的腻味,对她们卖的东西倒是没多少印象。想到今后跟海国开做生意多半也要跟她们合作,考察之心大起,便道,“先去我们家开的胭脂店瞧瞧有啥新货?” “有啊有啊,”其中一女道,“前几日我听说有才有一艘法兰西的商船到了松江口,想来这两日新货就应该到了金陵了,上次我本想买一瓶香水来的,结果……” 她说了一半,忽然吐吐舌头住了嘴,肖紫晨扭头朝另一个侍女那边看去,只见她一脸的严肃,估计刚才狠给了那多嘴的丫头一个脸色。“无妨无妨,”肖紫晨笑道,“你们是我的陪客,不是我的侍女,想说什么说就是了。既然你们也有东西要买,那就更应该去看看。” 夫子庙一代共有东西两个市集,东市较大,以各种店铺及酒肆为主,西市较小,所有店铺经营的都是各式小吃。六姐七姐合开的肖氏胭脂店就在东市的中段,所处的位置不错。 那是一栋二层的阁楼,青砖小瓦,粉墙红匾,典雅与活泼并重。尚未进店,浓浓的女性气息就扑面而来,让人心中蠢蠢欲动,停不下好奇的脚步。 见三人前来,两名女店员急急迎上,深深万福,甜甜道,“感谢光临,贵客请进。”肖紫晨嗯了一声,跟随她们进入店内。 抬眼一看,客人真不少,全都一桌一桌坐着喝茶,优哉游哉的看货呢。店内设施一流,装修的极有格调。整个店铺被两扇六合的屏风象征性的分为两半,左边是传统的中式装修,檀桌圆椅,四壁挂满时下流行的各种仕女图。 右边则是西洋风格,方桌与雕刻椅都是用上好的胡桃木制造,桌缘椅背上雕刻了繁复的各种花纹,肖紫晨随便扫一眼,就发现了抽象人像、贝壳、莨菪叶、涡卷形、狮子面等多重高级浮雕装饰,似乎每一个桌椅看起来是一样的,但其实件件不同,墙上也不再挂仕女画,而是挂满各种图腾,安排的很是用心。 肖紫晨对这店铺的格局相当满意,唯一的不足,大约就是缺少几个气派的放满了各式化妆品的玻璃陈列柜。不能让顾客一进店就感受到店家强大的实力。 “这位姑娘面生的紧,请问是第一次来吗?”进店后,一个姿色不错的年轻女子便迎上来,看她的相貌打扮与个人气质,应该属于比较高级的店员,不是门口那些个迎客的***能比的。 “今天哪位掌柜板在啊?”肖紫晨想当然把自己当做应该受特殊照顾的亲戚,直接点了老板的名。 那店员笑容一僵,心道看你也就是长得漂亮些罢了,穿的不咋地,讲话也是外城口音,张口就问掌柜,这是什么意思。她犹豫了片刻,才道,“今儿是中秋,掌柜们都回家过节了。” “这样啊,”肖紫晨稍微有点失望,不过隐隐的也感到很高兴,都没来店里,那就是说有可能都在游园会那玩啦?“我是第一次来,”她笑道,“对你们西洋香水比较有兴趣,啊,也想瞧瞧好一些的胭脂面膜。” 店员柔柔的笑笑,伸手邀请道,“这边请。”她的态度不可谓不恭敬,但表情却有些不自然。肖紫晨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倒没感觉出什么,她身后的两个侍女可就什么都看出来了。 进了西洋风格的那边,店员将肖紫晨领到一张桌前坐下,道了声稍待,径自去了后堂。 “肖夫人,她可对你很不客气呀。”一个侍女上来告状。 “是啊是啊,她不认识你那还算了,怎么能狗眼看人低呢。”另一个侍女也附和。 “啊?”肖紫晨怔了怔,“没感觉到。哎,无所谓了,你们要买什么都去买吧,好了再回来找我就是。” “是。夫人。”两个侍女齐声道,说完她们一对眼,互相都有些心照不宣。她们今天受了肖紫晨的恩惠,心里都很是感激,这么好说话的夫人实在是太少见了,她们都是从事服务行业的老手,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吃亏。 肖紫晨在位子上等了没多久,那店员就端着一个托盘从后堂出来,放到肖紫晨跟前,道,“这些都是本店上好的香水跟胭脂,姑娘你慢慢挑。” “慢慢挑?”肖紫晨瞪大了眼,“这总共就十几样东西你叫我慢慢挑呀?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凡是高档的我都有兴趣,请你多拿些出来好吗?”这些东西随便看一眼就知道最多只能算中等档次。临近几桌的某些香水光看那瓶子的模样就知道比她眼前的贵重许多。 “这些已经不少了,都是最新最好的呢。”店员狡辩道,“姑娘先看看也不迟呀。” 肖紫晨看着她的眼,店员也看着她的眼,一番眼神交流之后,肖紫晨点点头,她懂了,这是在小看她买不起呢。“你知道我是谁么?”她淡淡道。 “你是咱们店的贵客呀。”店员打着马虎眼。 “你这么装有意思吗?”肖紫晨直接戳穿她。 店员不说话,只看着她,装无辜。 肖紫晨沉下了脸,冷冰冰道,“我是肖家的大夫人。” “哈?”店员装作很诧异的样子吃惊道。“你是肖家的大夫人?我还是肖家六掌柜呢!”她又补充。 肖紫晨不再理她,五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不能生气,她告诉自己。今天心情还算不错的,不能被这神经病给搅和了。 “谁认识肖家大夫人,去请她出来。”肖紫晨想了想道,这么做是证明她身份最好的办法。 “不用了吧?”店员道,“姑娘,你不是来买东西的吧,你是来干嘛的?冒充肖家大夫人,你也不换套妇人的装扮?” “你真他妈的狗眼看人低!”肖紫晨恼火了,忍不住骂了起来。 “你说谁呢?”店员叫了起来。 话音才落,一个男人的巴掌就印上了她的脸。店员被打的一痴,扭头朝那巴掌的主人望去,只见肖锋龇着嘴,恶狠狠道,“敢跟我大舅妈顶嘴,你不想干了?” “我?”店员的眼泪扑扑簌簌一下流个没完,“我……” 肖锋喝道,“我什么?滚吧!”店员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犯了无法弥补的大错,连道歉都忘记了,捂着脸,呜呜哭着往后堂跑了。 “大舅妈,你怎么来啦?”肖锋赶走了不知趣的店员,立刻换了一张谄媚的笑脸,道,“你不是在参加诗会么?刚才那两个妙手仙宗的姐姐告诉我你来了,我还以为她们骗我的呢。” “诗会早完啦,我就过来看看的,”肖紫晨笑道,“最近有什么新货吗?” “有,有。”肖锋道,“大舅妈,这里人多乌烟瘴气的,咱们去后堂慢慢看。” 还乌烟瘴气呢,肖紫晨大乐,嘿嘿嘿笑了起来,“你这小子,也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呀?” “那是,那是。”肖锋也嘿嘿笑了起来。 他引着肖紫晨进了后堂,又将她带上二楼一间装修豪华的会客厅,道,“大舅妈,这里不错,咱们就在这吧。既然来了,不如一会儿再跟我讲讲笑傲江湖。上次正听到来劲的时候就断了,我这心里老痒了。哎,你在这等着我啊,我去找人给你拿胭脂。” 肖紫晨嗯了一声,目送他离开客厅。心里暗笑道,“就知道你惦记着笑傲江湖,才会对我那么客气。你心痒,就接着痒吧。如今讲到了关键时刻,我暂时是绝不会再把故事继续下去了,除非,等我确定不会被休掉才行,在这之前嘛,还需要你发光发热,在六姐跟前替我说几句好话呢。” “咦!那幅画好奇怪哦。”她坐在软椅上,扫视了房间一圈,忽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这房间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长条的巨画。画中的人物居然不是美女,而是几个农家子弟。 好奇驱使她走到那副画跟前,饶有兴致的观摩起来。画中八人,都很年轻,六男两女,个个身着朴实的粗布麻衫,其中有两个男子甚至还包了块头巾,就差没抗个锄头在肩上。这些个画中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但是越来越眼熟越看越眼熟,似乎是,似乎是,似乎是肖家的八兄妹啊。 她从左到右,一个个仔细看去,那最小的,不过三四岁,紧紧抱着身边姐姐的大腿。两个姐妹也很年轻,笑容中透出股浓浓的傻气,是六姐七姐吗?没想到她们从前那么土啊,现在气质可好多了。 再往右看,那个胖子该是肖五,边上是双胞胎老三老四。肖老二跟现在一样,总板着块脸,严肃的像是人人都欠了他的钱。 最边上是一个方脸的汉子。他长得敦厚老实,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配上一头短发,显得非常精神。他的衣襟敞着,lou出胸口半块结实的肌肉。 “这就是我的丈夫,肖风哥吗?” 这么想着的时候,肖紫晨忽然间觉得眼前一黑,下一刻,她的心跳开始急速的奔腾起来。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她见过他,她见过他!无数流动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入她的脑海。刺激着她的神经,震栗着她的灵魂,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曾有一天,他带了两个女子回家。当着她的面与那两个女子欢好。她不想看,所以躲到了屏风后,他们三个一起把她抓了出来,将她扔到了**,粗鲁的从后门占有了她。她好疼,好疼好疼,她哭,她喊,她哀求他,可他却在笑,那两个女子也在笑,他们好可怕。 从那以后,他就爱上了这么**她。这还不止,他还喜欢在腮边贴胡子,在胸口贴马鬃,他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跟野兽一样,骑她,打她…… 肖紫晨已不敢再想下去。她穿越后就一直想不起肖风哥这个人,似乎也没有意识去想这个人。每次有人提到风哥,她都只是很简单的想到,风哥是她的丈夫。下一秒,她的思绪便会自动飘到别的地方去。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现在才让她想起来,老天你真是太可恶了! 她慌乱的夺门而出,不顾一切的向店外逃去。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呆在这里,一秒钟都不想再呆在肖家! ps:本章4600多字,本来想拆两半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其实,把流水诗会的最后两章拆开我已经觉得很影响流畅性了。 主要是明天可能会断更。因为这书开篇写的很糟糕,由此弃文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我已经无法忍受收藏如龟一样的增长,决心好好修改修改。 许多设定,或许是我自己想的太多了,反而弄巧成拙。修改的只是开头一些章节,不会影响任何大情节,只是让女主在开篇不要那么憋屈无力,已经追到最新章节的筒子没必要专门回去重看。 第四十八章 慌乱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该向哪里去? 这句话作为一个哲学命题,被无数吃饱了没吃干的学者大家研究来研究去,也被许多幼稚的青年拿来当做思考人生意义的装逼马甲。 肖紫晨很不幸的在今天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虽然她既不是学者,也不是装逼青年,但她对于这个问题的体会却比前两者来的都要更真实,更深刻。 她是谁,二十一世纪的年轻女孩吗?拉倒吧。汽车在哪里,马路在哪里,t恤衫牛仔裤在哪里!她脚下踩的是青石板路,身边过的是二轮马车,人们穿的是麻,是绸,是宽袍大袖的长衫濡裙。 她从哪里来?她哪里知道,她只记得自己似乎是在睡觉,醒来便换了一个世界了。谁把她带来的,她从哪来的,这里是哪里,她似乎都知道,又似乎都不知道。 她该向哪里去?这是她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盛世酒楼是全金陵最豪华的酒楼,今天这里聚集了全金陵最多的豪门权贵,他们海吃山喝,他们纵情声色,全身心的投入到享受的伟大事业中。 肖紫晨坐在酒楼对面的小茶馆里,痴呆的盯着酒楼的大门。今天酒楼生意大好,人来人往穿梭不休,红男绿女看的她眼花缭乱。她也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可是她不敢去。她怕,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怕,所以她只好缩在小茶馆里,等着她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出现。 她想着的那个人是一个几乎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家伙,有着挺拔结实的身材,俊秀拖尘的容颜,还有一条漂亮的,会跳舞的马尾,跟一双喜欢跟她抬杠的眼睛。 她觉得他很幼稚,一度躲着他,很怕见到他。他们间似乎有永远都吵不完的架,他们间似乎充满了不可调和的各种矛盾,她觉得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除了都要吃饭都要睡觉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但现在,她却无比想念他,无比想念。 他曾说过,他从不撒谎,他曾说过,假如她想离开肖家,他会尽力的帮她。就因为这两句话,原本她最不想见到的人,成了最想见到的人,原本毫无信任感可言的拖油瓶保镖,成了她唯一可以指望的救命稻草。 “姑娘,你的茶凉了,我给你换壶新的?”茶博士小心的探问着她。 “嗯。”她道,眼光却依旧死盯着对面酒楼的大门,杵着下巴发呆的姿势一丝都没有动过。 茶博士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摇了摇头,拿了桌上了凉茶走了,不多会儿他又回来,给她换了一壶新的。 “姑娘,你在等什么人吗?” “是啊,”她下意识道,说完她吃了一惊,警惕的转过头来盯着茶博士的眼,冷冰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的声音颤抖的厉害,昭示着她的恐慌与警觉。茶博士连连摆手,不住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只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我本来想说,姑娘你要是找人的话,小人可以替你去对面酒楼里问问。” “不用了!”她一口回绝,“我只是坐坐,过会儿就走。” 茶博士重重点头,掉头离去,心里叹息道,“好俊好痴情的姑娘,是哪个败家子让她这么苦等,真可怜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茶凉了,茶博士来换。又凉,茶博士又换。又凉,茶博士终于没来了。他一直期望她能喝一口热茶,她却干坐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动。 太阳落山了,酒楼中的宴会终于结束,权贵们纷纷涌出客栈,在早已等侯在门口的家丁们的带领下,走向自家的马车或轿子。 肖紫晨的注意力空前的集中起来。她在那嘈杂的小广场上不断的寻觅不断的搜索,终于让她看见了熟悉的装束——青天白云纹的剑客服。一共有三个人穿着相同款式的衣服,其中却没有他。 这是怎么回事?她大失所望,却也来不及多想,匆匆跑出客栈到酒店外拦在了他们跟前,向其中一个认识的剑客的剑客道,“钱侠士,抱歉请问一下,楚漠天楚侠士没有跟你们一起吗?” “小楚?”钱文天疑惑道,“他不是回肖家大院去了么,怎么肖夫人你会在这里找他?” 他竟然没有参加酒会直接回肖家去了!肖紫晨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蠢的人。她这一下午都干了什么? “抱歉,打扰了!”肖紫晨丢下这句话便向临街的集市跑去,那里可以雇到马车,她可以尽快的回到肖家。 三名侠客目送在视线中消失,其中一名侠客恋恋不舍的道,“钱师兄,这个美人是谁?连背影都这么迷人。” “金陵名媛雪紫晨哪,”钱文天答道,“怎么样,那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模样,很是勾魂吧。” “勾魂?”那侠客笑道,“我看她是失魂才对。小楚可真有福啊,这么好的姑娘看上他,还为他失魂落魄的,啧啧……” “你瞎说个什么!”钱文天低声喝止了他的发挥,“你没听见我叫她肖夫人么,她已经成亲了。” “成亲又怎么地,”那侠客不以为然,“把那男人杀掉就是。唔,估计小楚不会这么干,真是可惜,可惜啊。” ………… 肖紫晨回到肖家,并未从大门进去,而是选择了运送菜蔬杂物的偏门。 她站在那漆得绿油油的大门口,深深吸了几口气,闭上眼睛,叩响了门环。 砰砰砰……砰砰砰…… “来了!”门后传来一个老妪的回应。吱呀一声,门开了,头发花白的老妪瞪大了浑浊的老眼,盯着肖紫晨看了半天,才道,“大夫人?您怎么走这门呢?” “我……”肖紫晨飞快的看了老妪的眼睛一眼,没发现什么危险的讯号,她努力的克制着心里的恐惧,装作轻松的样子道,“啊,我在外面玩,回来的路离这门比较近,就懒得绕去大门了。” 老妪哦了一声,将门大开了,道,“快进来吧。” 肖紫晨跨了一步,半个身子进了门,再跨一步,整个人都进了门。 砰…… 门在身后关上了。肖紫晨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她好想逃,好想离开这里。她几乎是有些神经质的转过身来,差点撞倒了也刚好关门回身的老妪。 “徐娘,”她幸好还记得老妪的名字,握着她的手道,“风,风,风哥回来了没有?” “风哥?没啊!?”徐娘疑惑的道,“风哥回来的话全家应该都会通知到的吧,大夫人,您的手好冷啊,您怎么了?” “没什么。”肖紫晨如触电般迅速的放开了徐娘的手,“我回去了,你忙吧。今儿中秋,吃好一点啊!” “哎!”徐娘响亮的应了一声,笑眯眯的向自己的小屋走去,并未深究主母今日的反常表现。今儿中秋,她不仅可以吃得好,还能分到赏钱,一双儿女还会带着家人孩子陪她一起聊天,嗬嗬,要是每天都中秋该多好。 不仅是徐娘,几乎每一个肖家的人现在都很愉快,主子们正在游园会里挥霍着晚饭前的最后一点体力,仆役们则一面匆忙的在各院准备着,一面向往着晚上的赏月会。 今天大夫人办的游园会吸引了全家的目光,点燃了全家的热情,没有一个玩过而不说好的,没有一个玩过而不开心的,没有一个拿到奖品而不雀跃的。据说夜里的赏月会是不分主仆全家参与的,他们都在期待,月亮出来的时候会看到怎样的惊喜。 除了肖紫晨。 她像一个贼样的在花园中穿梭,瞻前顾后,蹑手蹑脚,在那些偏僻的寻常很少有人会走动到的小径中迂回。在花费了比平时长得多的时间后,她终于成功的绕到了客院,楚漠天的住所外。 眼下已十分接近晚饭时间,负责打理客院的两个丫鬟都去厨园等着吃饭了,肖紫晨掩耳盗铃似的悄悄摸到了楚漠天的房门口,轻轻叩响了门。 砰砰砰…… 没有人回应,她凑着门板听了听,里面静得邪乎。再次敲了敲门,依旧没有回应。耐心到了极限的肖紫晨咣当一声推开了房门。 眼前是一间清爽简洁的房间,左右壁上各是一副字画,房中是一个配了四个圆凳的方桌。桌上的香炉散发着袅袅轻烟,香炉的一角压着一个信封。 肖紫晨冲了进去,一把抓起那刺眼的信封,只见上面书着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肖紫晨亲启。 抖开信封,一张雪白的宣纸轻飘飘的滑落出来,左右晃荡着落在了桌上。 肖夫人,中秋佳节,漠天希望能回山陪师父一起度过,本想亲自向夫人说明,无奈苦等夫人不得,只好留字。漠天节后自归,望夫人海涵。——楚漠天留。 “你这天杀的!”肖紫晨紧张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不希望见他时他阴魂不散总是在她面前晃悠。她要找他时,他却跑到千里之外,消失的无影无踪。 肖紫晨十爪如飞,疯狂的将信纸撕成了粉末,怒吼道,“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肖风哥,你来吧,我不怕你,我不是雪紫晨,我是肖紫晨!我不怕你,我不怕你,你要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拼命,跟你拼命!!!” ps:本来想两天改完文的呢,果然还是不行啊,而且情绪都跑到开篇的情节里,后面的差点写不出来,熬了四个小时熬出这三千字来。最后一天pk了,好歹还是更一章,意思意思。 第四十九章 肖遥 夜来了,驱走了光明,带来了黑暗。黑暗让天空变得一抹黑,让大地变得一抹黑,让肖家大院变得一抹黑,让肖紫晨变得一抹黑。她几乎啥也看不见了,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地上,身边洒满了被她撕碎的纸屑。 她向来是有些怕黑的,但是现在她不怕,有鬼么?来吧,把她吃了吧,死了拉倒省的活受罪。 说曹操曹操就到,想什么什么就来。房顶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是剧烈但并不太响的崩咚蹦咚敲击天花板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两个人在追逐着跑步,可哪个人能用这么快的频率跑步?她敢保证刘翔都不能,难道楼上有两只鬼在玩警察捉小偷吗? 崩咚蹦咚……崩咚蹦咚…… 一旦开了头,那声音便停不下来了,从左到右,从东到西,在肖紫晨头顶四处乱响。尽管什么都看不见,肖紫晨还是紧张的抬着头,目光死死追随着声音的发源地。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跳越来越快,神经紧张得像是被拉成满月的大弓上绷紧的弦。或许那拉弓的劲力一松,箭射出去了,她就好了。或者那劲再大一些,弦断了,她也随之彻底崩溃。 谁知道呢,人生就是一张扯淡的茶几,几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杯具(悲剧),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杯具是什么,你永远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杯具在等着你。 肖紫晨以为找不到楚漠天就是她最大的悲剧了,其实不是。肖紫晨以为即使天黑了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这没人的院子里也不会害怕,其实也不是。 她现在不仅怕,还怕的厉害,怕的想哭,怕的要死。 忽然间,楼顶的跑步声嘎然而止,周围一下子静得好像瞬移到了外太空。下一刻,一个尖厉的,带着无尽痛楚的咆哮声忽然又响起。 “嗷……呜呜呜……嗷……”楼顶上那只在打架的过程中吃了大亏的猫向它的对手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 “啊啊啊……”楼下肖紫晨的心弦也随着这一声咆哮松了,她把自己当做了那只射出去的箭,惨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推开屋门逃了出去。 外面月光如水银泻地,照得整个世界清清亮亮。左右看看,并没发现任何危险的存在,安下心来的的肖紫晨一下子哭了起来,冲着身后的小楼骂道,“你妈的,你妈的,该死的猫,我草泥马的。” 骂了一阵,她又觉得自己真是太蠢太笨了,居然会被两只打架的猫吓得半死,于是又咯咯咯的疯笑起来。笑完又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怜了,大中秋的团圆节,她没人疼没人爱,居然要一个人躲在这胡思乱想,于是她又哭。哭完想到肖风哥这不是还没回家的吗,她干嘛要这么吓唬自己。于是她又笑。 哭哭笑笑不晓得多少个来回,她心里的郁结终于化开了。依照她继承的记忆来看,她这个老公太变态太可怕,那是铁定不能要的。可眼下她再怎么胡思乱想东躲西藏也救不了自己啊,想要不重蹈雪紫晨的覆辙,想要在今后的生活中吃得香睡得甜,她得行动起来,她得kao自己努力,摆拖肖风哥这个潜在的威胁。 “肖风哥,我不怕你!”她对着月亮挥了挥拳头,让它对自己的决心做个见证。 看现在的月亮的高度,肖家的兄弟姐妹们肯定都已经吃过晚饭了,就不知道他们是在游园会之后接受了小桃的邀请在她的梦泽小苑吃呢,还是回他们自己的院子吃,不管怎么样,她都得回去看看。 山水小院被彻底砸毁之后,老姜就封闭了院门。这次楚漠天所住的客院是另一个装潢也比较简陋的院子,震原小院。它位于老三老四两家小苑的中间,离肖紫晨的梦泽小苑还有五个院子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肖紫晨现在没有了刚回家时的那份恐惧,不再到花园里乱窜,直接走最近的大路,边走边走边合计着回去之后应该怎么办。 今天晚上的篝火晚会肯定是不办了,她没那么多闲心再团结这帮暴发户,所以得先找个借口他们自己玩去。再有嘛,不算今天,她还有五天便要面临被休或被留的关口。穿越后她一直是以好好继承雪紫晨的身份,尽力留在肖家做好主母的位子作为自己的目标,现在她要改一改了,要让肖老太太在最后几天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她赶出去才行。 如果她所料不差,明天或者后天的金陵实事一定会刊登今天肖家游园会的新闻,新闻的内容必定是大肆夸张胡乱渲染,把好端端的游园会写成一帮脑残的丑态现形会。原来她是想借这次的新闻闹点事,把隐藏在家里的那个出卖情报给外人专门给自家人脸上抹黑的那个臭虫捉出来,现在么,事是要闹的,不仅要闹,还要大闹,至于臭虫么,由他去跳吧。 仔细想想,肖紫晨又觉得新闻应该是登在后天或者大后天的报纸上。今天中秋,值得书写的新闻太多了,譬如那精彩绝伦的流水诗会,就是个大报纸大拍朝廷马屁的好时机,肖家这点小破事还不值得这么着急摆上台面来说。 她得抓紧时间,在这两天想出一个绝妙的好办法,让肖家人个个因为此事恨她入骨。 “混账,说啊!车被你丢哪儿啦!”路过秋枫院的时候,肖紫晨忽然被院子里传出来的呵斥声所吸引。 秋枫院是肖老太太住的院子,原本肖老太太是跟雪紫晨肖风哥一起住在梦泽小苑的,但这两口子感情一直不太好,肖老太太见不得他们老闹矛盾,便搬了出来,自己占了一个院落。 “我,我……”另一个男声传了出来。 肖紫晨辨认出,这是肖八弟肖遥的声音。 “说呀,你这混账,车呢?”肖老太太怒吼着复述了之前的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肖遥哭哭啼啼,声音里充满了慌乱,“我跟几个画友在秦淮河附近喝酒,谁知道,一顿饭的功夫,车就没了。问那酒店的伙计,都,都说……” “秦淮河?喝酒?”老太太打断了肖遥的叙述,“秦淮河那么大,你在它哪块附近啊?秦淮河边酒楼那么多,你是在哪家酒楼啊。” “就是……就是……”肖遥似乎迫切的想说出老太太想要的答案,但无论怎么努力,就是说不出口。 肖紫晨摸到院门边,见到门口没人,一猫腰闪了进去,躲在最近的一棵树后面。只见老太太站在院子中间,扬起拐杖,狠狠一棍就扫了下去,肖遥一声惨叫,躺倒在地。老太太打了一棍,还嫌不够,在逍遥头上,背上,腿上,屁股上,一股脑的狠下了几棍,肖遥的惨叫一声高似一声,听得肖紫晨咝咝直抽凉气。 在这两人周围,还站着四个丫鬟,一个个面色惨白的立在那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老太太打累了,杵着拐棍在那儿喘气,旁边一个丫鬟机灵,悄悄摸摸的从众人身边溜开,跑进了最近的一栋楼中,没多久,丫鬟托着一个盘子出来,跑到老太太身边,恭敬的道,“奶奶喝茶。” 老太太嗯了一声,从盘子里端起一杯茶来一饮而尽。喝完之后气顺了,喉润了,她又有了气力讲话,向地上依旧抱着头哼哼的肖遥骂道,“小八,你别装,我有多大的劲儿,我知道,能把你打的满地滚的,那是徐敢。” 肖紫晨在远处扑哧一声就乐了,她赶紧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只听老太太又道,“秦淮河边,说的是夫子庙吧。喝酒,是上窑子喝花酒吧。那窑姐的迷魂汤就那么好喝,灌得你连车都忘记停啦?” “我没忘,我停啦!”肖遥默认了老太太的猜测,“我肯定是把车停好的,但出来的时候车就没了。” 老太太呸了一声,责问道,“那车去哪儿了?长翅膀飞了还是长腿儿跑了?” 肖遥道,“听,听,听酒楼里的……” “什么酒楼啊,窑子就窑子!”老太太打断了肖遥的话,“窑子里的龟奴怎么跟你说的?” “是,是,窑子,窑子,”肖遥慌忙改口,“听龟奴说,好像是被威远镖局镖师给赶走了。” “是好像还是就是?”老太太厉声喝道。 “就是,就是!”肖遥豁出去了,“就是被威远镖局的镖师给赶走了!” 老太太弄清了真相,又是一棍子敲在肖遥的腿上,“那你怎么不去他们局子里要车?” 肖遥捂着痛处,哼都不敢哼一声,赶紧道,“我去了,他们不承认,连局子都不让我进!” “不让进你不会闯吗?你不会报官吗?”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不让进你就不进了吗?不让进你就回来了吗?好好好,从今儿起,我也不让你进咱们家了,你给我滚出去,永远都不要回来!” “娘!”肖遥从地上爬起,手脚并用爬到老太太跟前,抱着她的腿道,“娘,我错了,我知错了,我不该去逛窑子,不该喝花酒,可那镖局人多势众,个个带刀又蛮不讲理,孩儿,孩儿实在不敢跟他们硬来啊,娘,孩儿知错了,你不要赶我出门,不要啊,呜呜呜……啊啊啊……嗷嗷嗷……” 这哭的,怎一个山崩地裂洪水滔天的惨烈,肖紫晨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想过去劝劝,脑子忽然出现中午在状元楼看到的那一幕。 酷似肖遥所有的华丽马车,不讲道理的蛮横镖师。 难道说…… ps:最后说下修文的事,在11月3日之前收藏本书的筒子,或许有必要回去看看修改后的部分情节,主要明细如下: 具体如下: 1.主要更改在前十五章中,15-24有少量更改,其余章节的更改均是配合前面更改导致的情节变化,31章后基本没有更改。 2,简化了开篇对肖紫晨逆境的描写。 3,简化了六姐,七姐矛盾的描写。 4,删除了小桃,景缘的部分情节,特别是偷听一章相关内容,完全删除。 5,添加了闹鬼情节近九千字的情节,这是一个筒子们一定要去看的新坑。 6,删改了海国开与肖紫晨初次认识的交易情节。这下应该不会是男的渣,女的蠢了吧。当然如果你坚持认为男的依然渣女的依然蠢,那说明我失败了。 7,删除了肖紫晨伙同海国开陷害六姐七姐假生病的情节,改为让六姐真的生病。生病的后续依然接着钓鱼的情节,具体在28章。 改文是个蛮烦的事,自己烦不说,还会连累到已经追了许多文的筒子,在这里向大家说句抱歉,这书的开头实在失败,为了以后本书的前途,我不得不将它改改,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第五十章 中秋夜 趁着院里众人注意力都在肖遥身上,肖紫晨又从树后溜出了秋枫院,定了定神,好整以暇的大步踱进院子,装作吃惊的样子叫道,“哎呀,这是怎么啦?” 听到她的叫声,院里的目光纷纷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肖紫晨快步走到肖老太太跟前,万福道,“婆婆好。” “嗯,”老太太应着,脸色缓和了许多,“你怎么来了?没吓着你吧?” “没,”肖紫晨道,“我白天出去玩,没留神玩的太久了,刚刚才回来。结果路过时听到您在教训小八弟,这才进来看看。” “看,有什么好看的,”老太太瞪着肖遥,越看这怂包越不顺眼,又在他头上敲了一棍子,骂道,“看这没出息的东西丢人现眼么?” 肖遥哀嚎一声,眼泪婆婆娑娑一股水似的从眼角往下趟,可怜巴巴的看着肖紫晨。 肖紫晨叹息一声,挽了老太太的胳膊,轻声道,“算了吧,婆婆,打哪儿也莫要打头啊,会把他打苯的。” “不打已经很笨了,这个不孝子!”肖紫晨的搀扶总算有点用,老太太没有再提拐棍的意思,换了用脚狠踹了肖遥一下。 “到底是出了啥事啊?”肖紫晨一边向老太太问着,一边给肖遥猛使颜色。 肖遥倒也不笨,马上意会了肖紫晨的意思,往后轻轻挪了挪,拖离了老太太狠脚能够到的范围。哭哭啼啼道,“今天早上,我本来在嫂子的游园会里玩着呢,结果有几个画友来找我,说今儿个中秋,是团圆佳节,大伙正好到夫子庙的邀月楼一起聚聚,热闹热闹。我一听是个理,就准备去了。他们是坐车来的,本来多我一个也不多,结果小六子提议说今日机会难得,大家不如风光风光,让我把那辆为皇妃服务过十几年的马车贡献出来,给大家开开荤。 我说咱们六个人,那车最多只能坐四个人,小六说他会赶车,让他来做车夫,李航又说他做副驾的位置,这样六个人就都有位子坐了。话说到这,我也不好拒绝,就遂了他们的意。没想到去的时候好好的,要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车不见了。 问龟奴,龟奴说不知道。我们就去找了老鸨,说马车停在她们院子里,他们就该看着,老鸨说停车的马房不是她们家的,是找隔壁租了院子以后把墙打通了合成一个大院的,虽然地方在一块。但马房是马房,他们……窑子是窑子,两家不搭界。寻常客人的车都是自家车夫看着,从没听说关窑子什么事,想要让窑子看着,那得事先说明了再另外加钱。 老鸨把责任赖得干干净净,我也没招,只好四下打听,是谁把车赶走了。后来使了银子,才有几个人说,是威远镖局的庞龙带着其他三个镖师把车赶走了。我又追到镖局去问,结果,结果……结果他们说镖局的人绝不会偷人家的东西,连门都不让我进。” 说着,肖遥一下子嚎了起来,这次嚎的是真心实意悲痛欲绝,跪坐在地上连连捶打着自己脑袋,自责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没用,我废物……” “好了,好了……”肖紫晨蹲下来,捉住了他的手,又问道,“那邀月楼是在夫子庙的哪里?镖局的人是什么时候把车给偷走的?” 肖遥道,“邀月楼就在贡院街的斜对面,车,车是在午饭的时候被偷走的。” 午饭时间,又是在贡院街的附近,时间地点都很吻合,看来那车九成九是肖紫晨看到的那辆了。 她得交代自己曾见过那车的事,这会把老太太的怒火引到她的身上。然后她就可以把找车的事往自己身上一揽,到时候借着去镖局讲道理的借口,闹它个不可收拾…… 嗯,就这么办! ………… 在数百里外的黄山上,有一座名叫天都的山峰,天都峰是黄山第一高峰,山势险奇,高不可攀,凡人连峰顶的样貌都无法窥见,更莫说亲身攀上,一览锦绣。 然此时此刻,在天都峰的最高处,却坐了一个青年男子。他身材挺拔,器宇轩昂,称得上玉树凌风。他样貌俊美,即使潘安再世也不逞多让,算得上超凡拖俗。一身妥帖的青天白云纹剑客服,一把五尺长的雷龙巨剑,更显他雄姿英发,武艺超群。 俊逸外表所诠释的一切,代表了男子的正义,男子的执着。而真正能能展现男子内心所向的东西,是他脑后的那根在风中飘飘荡荡,长可及腰的马尾,自由的马尾,自由的他,随遇而安的马尾,随遇而安的他。 嗖……嗖……嗖…… 峰下,一个人影以不可思议的跳跃能力渐渐攀上峰来,独坐峰上的青年听到了来人的动静,却看都不向他看一眼,依旧盯着眼前昏暗厚重的连绵云海,怔怔的出神。 “漠天,”攀峰的人影终于上到了峰顶,来到了青年身边,这是一个鹤发童颜的健硕老人,与青年一般,也穿着青天白云纹的剑客服,只是他身后没有背剑,只扎了一条雪白的马尾。老人微微笑着,浅酌了一口手中玉壶内的美酒,向青年说道,“今夜中秋佳节,月正圆,酒正香,你为何不去和师兄弟们一起把酒言欢,反要孤坐在这孤峰绝壁上,独受清寒呢?” 楚漠天不答,依旧看着那云海出神,好久之后,他才似忽然知道了身边有人在等着他一般,起身面对来人,恭敬的施了一礼,道,“徒儿见过师父。” “嗯,”老人应了一声,拍了拍楚漠天的肩膀,笑道,“又在跟剑魂谈心了么?” “是,”楚漠天道,答完他又觉得答案欠妥,补充道,“不是谈心,剑魂在劝我下山,他想随我一起玩一些游戏。” “哦?”老人来了兴趣,追问道,“是些什么游戏?连剑魂都有了兴趣?” 楚漠天尴尬的一笑,道,“其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是一个女子想出来的,为她的家人在中秋准备的小游戏。” “原来你在山下结实了女伴?”老人笑了,笑容中充满了欣慰,“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也看得到剑魂吗?” “她,她是一个骗子,”楚漠天磕磕绊绊的,不太好意思的道,“剑魂很想念她。” “噗……”老人刚入口的一口酒被他完完全全的喷了出来,“骗子?”老人嘿笑起来,“剑魂很想念的骗子?给我说说她吧。” “是,”楚漠天拱了拱手,不假思索道,“她要揭发一个神棍,不是向众人揭穿那神棍装神弄鬼的骗术,而是诱那神棍偷窃,再以偷窃罪将他逮捕。她要独揽一桩为家人求药的差事,竟然不顾家人重病在床,不顾前来寻她的家丁心急如焚,满口谎言,将那家丁连哄带骗……” “这些都是小事,”老人打断了楚漠天,问道,“凭这些小事还不如乱你的心,跟我说说吧,她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彷徨。” “是!”楚漠天再施一礼,思绪飘飞回金陵,飘飞回那个充满争执的夜,飘飞回那个令人血脉喷张的诗会。假如没有那么多争吵的话,假如没有那么多内幕的话,那该是多好的诗会,那该是一首多好的词。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燕云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是何等的胸襟,这是何等的豪情,这是何等的热血。 可惜这词竟是一个枪手所作,可惜他竟无奈的沦为了那枪手的信使。送信他并不知道她的打算,他只记得她说,那首词叫满江红。而次日总督大人所颂的也叫满江红。 词一问世,整个诗会现场立刻沸腾起来,几乎每个人都站了起来,用劲他们所有的力气欢呼叫好,拼命的鼓掌,这其中也包括有他在内。 可惜他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看见了她。她乖巧的坐在哪里,默默的盯着水里的小鼓发呆,时不时的,她会痴笑一下。满脸都是jian计得逞的快意。自那一刻起,他就懂了。他知道她在肖家还有事做,所以他早早的回来,等她,却意外的没有等到。 可恨他此生唯一做过的一件错事,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完成。他想揭发,却没有证据,他想弥补,依然晚矣。 老人静静的听完楚漠天的故事,摇着头苦笑起来,道,“听你说,这女子常常用无奈来做借口,而你终于也通过这件事,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奈?” “不错!”楚漠天苦涩的承认。 “漠天,”老人收起了笑容,认真的凝视着楚漠天的双眼,缓缓道,“我想,我错了。” 第五十一章 正义 “错了?”楚漠天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惶恐,“师父,……”他犹豫着呢喃道,“怎么会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错,”老人依然专注的凝视着楚漠天,“师父,当然也会错!” “可是……” 老人摆摆手,打断了楚漠天。他转过身去,面对着浩瀚的云海,郑重的说道,“漠天,我曾经跟你说过,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种正义,每个人,也都会追求自己想要的正义。官差捉贼,是因为偷窃犯法,捉拿胆敢触犯律法的邪恶之徒,即是官差的正义。而窃贼偷盗,是因为不偷他便无法得到银钱,没有银钱他就没法生活,自己饿死不说,或许还会连累家人妻子一起饿死。因此,偷盗,便是窃贼的正义。” 楚漠天认真的听着,虽然没有出口反驳,眉毛却已经拧到了一起,那无耻的偷窃之徒,有何资格来谈正义,除了偷抢,便再无谋生的出路了吗?简直一派胡言。 “漠天,”老人问道,“你是否觉得偷窃有错呢?” “那是当然,”楚漠天道,“师父你也是一直这么教导我的。” “不错,”老人点头道,“我教导你偷窃是错,你便认为偷窃是错。而窃贼的师父教导他偷盗是对,那窃贼也会认为偷盗是对。我说这句话的意思,你能懂吗?” “能,”楚漠天想了想,缓缓道,“窃贼虽错,但情有可原,而教导窃贼偷盗之人,则罪无可恕。” “然也,”老人转过头来,轻轻拍了拍楚漠天的肩膀,慈爱的笑道,“换做往日,你必定因为我这番歪理而与我大吵一通,但今夜你竟能冷静考虑,看来那个女子,教了你很多呀。” “师父,师父何出此言?”楚漠天疑惑道,“她并未教过我任何道理啊。” “不,她教了,”老人斩钉截铁道,“漠天,我来问你,假如诗会上的满江红是总督大人的亲作,你对这首词会给金陵,会给天朝带来什么新气象,有什么看法?” 楚漠天想了想,侃侃而谈,“假如满江红是总督大人的亲作,那至少可以说明三件事。其一,它表达了总督大人对围剿泾县蛇帮的决心,其二,它表达了总督大人对北国疆场的怀念,皇帝必定会因为这首词而对总督大人刮目相看。我想,假如泾县蛇匪真能在一年内被彻底剿灭的话,那总督大人的北调,应该也不远了。” “说的不错,”老人嘉奖道,“由于这首词的出现,会带来一系列的好处,是吗?” 楚漠天点点头。 “那么,”老人又道,“现在你知道了这首词是枪手做所,那你认为你刚才说的那三件事还有可能发生么?” 楚漠天愕然,这要他如何回答? 沉默中,他的思绪又回到了诗会现场。总督大人慷慨陈词,意气风发,引爆了全场的气氛。在众人如浪如潮的马屁声中,他没有沾沾自喜,更没有洋洋得意,而是面朝西北,目现狂热之色。楚漠天毫不怀疑,那个时候总督大人的思绪早已穿透了云层,穿透了天际,直达万里之外的北国疆场,那里才是他的舞台,那里才是他的理想。 可是……可是……可是…… “漠天!”在楚漠天迷惘之际,老人忽然一声厉喝,把他从繁杂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漠天,”老人的目光又柔和了下来,他撩了撩雪白的胡须,大袖轻描淡写的一挥,身侧忽然就刮起一阵旋风,将楚漠天方才坐过的那块大石一整个打扫得干干净净,“坐吧,”老人携了他的手道,“让我来跟你讲讲我的正义,你的正义,还有,那个女子的正义。” 两人并肩坐下,老人呷了一口美酒,闭眼细细感悟酒水入胃的感觉,啧啧赞叹,他又将酒壶递给了楚漠天,示意他也干上一口。 “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老人开始了他的述说,“我觉得自己是绝对的正义。我的眼睛里容不得一颗沙子,见不得一点邪恶。我走遍天下,四处行侠仗义,杀遍各方恶贼。但我的行为不仅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同,大家的称赞,反而,反而……”老人苦笑着摇头,“反而得了一个血魔的诨号。” “师父,你怎么可能……”楚漠天接过话头。 老人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接着道,“我看见一个整日酗酒,几乎夜夜殴打妻子的男人,在他又一次对他妻子施暴的时候,我杀了他。但是那个女人并未感谢我,反而责问我为何要杀死她的丈夫,为何要杀死她孩儿的父亲,她还责问我,为何不将她一起杀掉。 我对她说,我杀了那个男人,他便再也不会打你了。那妇人却道,我宁愿被他打,也不要他死,他死了,她和她的孩儿就没有了生活的来源,一样会死。那妇人说,她丈夫受了刺激,心情一直不好,这才日日打她。她一直等他好起来,但我杀了他,她再也等不到了。” “漠天,”老人转头,问楚漠天,“你觉得这件事,我做的对还是错?” “先前我觉得师父做得对,”楚漠天道,“但我听完故事,便觉得师父错了。” “孺子可教,”老人欣慰的点点头,“师父是好心,却办了坏事。所以师父错了。但你在山下结识的那个女子,无论是揭发神棍,还是给总督大人做枪手,她所干的坏事,却得到了好的结果,好坏相较,仍然是好多过了坏。漠天,现在你还觉得她是个罪无可恕的骗子么?” “我……”楚漠天思绪迷乱,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人并不介意,继续道,“师父以为的绝对正义,其实是不存在的。除了这件事,我还做过许多的错事。譬如有一次,我在路上救了一个伤重的老者,他说他进山采药被匪徒所伤,求我救他。我当然会救,给他包扎伤口,将他在安全地方安置好,还回身替他教训尾随的匪徒。 结果我见了匪徒,却发现对方只是一群手握锄把的山民,细问之下,才知那老者原来是个骗子,偷了人家的人参,逃了出来。虽然我回去找到了老者,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夺回了被他偷走的人参。但那参是给人吊命用的,老者将参偷了出来,我又帮着他拖延了时间,等到参汤熬好之时,那病人已然无救了。漠天,你说这事,为师做的是对,还是错?” “师父所作并无过错,”楚漠天道,“您也是被那老者的谎言所蒙蔽,才会作了错事啊!” “那你呢?”老人反问道,“你也不知那信封里装的是给总督大人的贿赂,又何必不断的自责,觉得自己给枪手做了信使,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呢?” 楚漠天默然不语,但眉宇间的纠结,已然比之前消解许多了。 老人哈哈一笑,“你现在知道为师为何几十年枯坐于泰山之巅,空有一身绝技而不肯入世了吧?这尘世是个圆滑的世界,是个充满变数的世界,为师的正义太刚太硬,太绝对,太锋利,与这尘世格格不入。因此,隐退才是我的出路。” “下面,再来说你的正义。”老人不再看那云海,转过身来,看着楚漠天的眼睛,道,“在你很小的时候,那剑魂就在了。我看得见他,他也看得见我,他跟我一样嫉恶如仇,代表着我理想的绝对正义,而且,剑魂的判断没有失误,他认为错的,就一定错,他认为该杀,就一定该杀。 所以,我以为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孩子,是我完成理想的希望,这才把你带上泰山,把我一身本领全数交给你,把我理想中的正义,一并交给你,我还给你取了新的名字——漠天,我希望你能坚持你的正义,即使是天意当前,只要是错,你也能毫不犹豫,挥剑斩之。 “如今看来,我是错了。”老人嗬嗬嗬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苦涩,笑声中也充满了欣慰,“那剑魂并不是代表了绝对的正义,那剑魂……他只是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乐子而已。” “老头,你终于开窍啦!”正说间,楚漠天的双眼闪烁起来,剑魂化作两条游鱼,在楚漠天的双瞳中四处游弋,嘻嘻哈哈的笑道,“我就是在你身上找不到任何乐子,这十五年来,我才会一句话都不跟你说!” 老人闻言,直接石化。半晌才颤抖着嘴唇,挤出个哭笑不得的疑问来,“你,怎么这小气?” “我就是这么小气,怎么地?”剑魂洋洋得意,丝毫不把老人放在眼里,“好啦,今天就说到这吧,你这无趣的老头,永别啦,永别啦。” 说完它便忽然遁去,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楚漠天与剑魂心意相通,当然知道它曾说过什么,尴尬的道,“师父,抱歉。” “无妨,无妨!”老人笑道,“最后,我在跟你说说那个女子的正义吧。” 听到了自己最想弄清楚的话题,楚漠天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他端正的坐着,脊梁挺拔得像一跟笔杆,马尾也不再调皮的随风摆动,而是服帖的垂在脑后,好像睡着了一般。 看到楚漠天这般郑重其事,老人扑哧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漠天,其实你不必紧张,我们剑侠在世间行走,讲的,做的,都是行侠仗义,惩强扶弱的道理和事。所以我们的正义,既是我们行路的准则,对我们格外重要。但尘世间的凡人,往往毫无正义可言。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让自己过得更好,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让所爱的人过的更好。为了达到这些目的,他们往往不择手段。漠天,下山去吧,回到那个女子的身边,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忘记我曾教给你的正义,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正义,去做一个真真正正,可以融于这个世间的人吧。” ps:现在是六号凌晨两点四十六,因为明天有事,怕没时间码字,只好先拼了。各位有票的,打赏点啊,嘿嘿。 第五十二章 箱子 今年的中秋在一派热闹的气氛中结束了。五年来首次,肖家八兄弟中有四名聚到了一起过节,分别是老三,老四,老五,老六,他们一起游玩,一起吃饭,一起赏月,聊到很晚才各自回家,虽不团圆,亦不远矣。 可惜肖紫晨不在,否则肖家今年的中秋夜很可能真的团圆。 这本来是肖紫晨的期望,她想通过一系列有趣的活动,让肖家的兄弟姐妹们能聚在一起玩玩游戏吃吃饭,赏赏月喝喝酒,让他们感受一下热闹,回味一下热闹。但在想起了肖风哥后,她便把这些富二代统统扔在了一边,为自己的未来专心盘算起来。 第二天一早,她就找了个借口离家,先到状元楼找庞三问了些关于马车上下来的四个镖师的情况,然后去金陵的户籍司衙门,向司长奉上了一张百两的银票。 威远镖局,江南道最大的镖局,专门承接运送贵重货物或重要人物的保镖工作,业务范围几乎包括了天朝全境,是天朝数一数二的巨无霸型镖局。 镖局这个东西,一般都具有双重身份——合法的商业性武装团伙,或合法的黑社会组织。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中间只隔了一线。 镖局的商业性在于它收钱,然后替人办事。镖局的黑社会性质在于你要是有了好东西被镖局知道了还不找他家运,嘿嘿,除非你另找了更猛的保镖,否则他保你路上一定被抢。当然镖局是不会带头抢劫的,只需随便找几个人把风声卖给沿路的土匪山贼,事成之后,镖局少不得也会分到一杯羹。 从表面上看,威远镖局的工作是保护客人以及货物不受歹人伤害或抢夺,本质却是,镖局每年都会上贡大量银两给全国知名的门派,山寨,及贼窝,以此得到前者的承诺——当镖局的镖车走到前者的势力范围内时,各门派会派人义务协助镖车的托运,各山寨保证不打这些客人及货物的主意。 天朝是太平国家,匪徒的数量远不如乱世那么多,但全国大寨小寨,山寨水寨各种寨,依然不是一个镖局能够照顾得来的。因此威远镖局只将银两上贡给与自己实力相当甚或实力更胜一筹的门派或山寨,遇到那些想搞点无本买卖的小寨小窝,就要kao镖局自己的武装力量来与之抗衡了。 因此,作为镖局的主要工作人员镖师,必须要身怀中等江湖水准的武艺,才能胜任这份工作。想要做到镖头,总镖头的职位,则必须拥有至少中上的武艺,以及过人的经验,胆识,及最重要的交际能力。 庞龙的武艺足以胜任副总镖头的职位,可他依然是一名镖师,究其根本主要有两条。其一是庞龙的性格阻碍了他的发展,他是一个喜欢打着为兄弟两肋cha刀的借口而肆意妄为的家伙,如此鲁莽的作风注定了他可以有很好的人缘,却无法稳坐高位。其二是他的资历不够,据户籍司衙门里的人事档案记载,庞龙曾先后就职于四个镖局,却不知为何在每个镖局都没有做的长久。 肖紫晨不知道中秋那天庞龙为什么会看中肖遥的马车,但她可以猜到一二。庞龙的档案中写满了因为打架斗殴而被拘留的记录,几乎每次打架的原因都是他替人强出头,另有少量抢劫偷窃的记录,原因也大抵相同。照这个估计,当天同行的四人中极有可能其中一名对肖遥的那辆马车起了兴趣。这才导致了偷窃事件的发生。 想到这,她又翻阅了庞三提供的其他三名镖师的资料,可惜那三位都是奉公守法之辈,居然除了家庭出生、就业记录外再无更多记载,连他们有什么爱好都不知道。 “董大人,”肖紫晨放下了档案,转身向一直监督着她的户籍司长问道,“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家的一辆马车不见了,很可能是庞龙带头偷走的,我对镖局的事知之甚少,这才冒昧前来找你,想多少了解一些关于镖局的人事。可如今看了,仍是一头雾水,董大人,依你之见,我该如何与镖局接触,才能要回那辆马车呢?” “肖夫人,恕我直言,”董司长对肖紫晨拱拱手,干脆的道,“是谁偷走的车都好要的回,是这庞龙偷走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啊!!!这话怎么说?”肖紫晨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其实心里乐得要开花。 “庞龙的武功太高了,有他一个跟着押镖,比多派十个镖头都顶用,庞龙一年为镖局省下的上贡银子,照我估计最起码是以十万两记的。你知道庞龙为什么一气换了四家镖局干吗?不是他做错了事,也不是他偷懒,而是他得罪了连镖局都惹不起的人物,这才一换再换。如今换到了威远镖局,他也算到头了。威远镖局惹不起的人跟庞龙过得不是一样的日子,他们八百年都见不到一次面,而其他的呢,例如你们肖家,论家底你们比不过威远镖局,论人多,论武艺,”董司长摆摆手,轻蔑的道,“提都不要提了。” 原来这个家伙这么得宠,怪不得光天化日之下在妓院里偷人家的马车都没有人敢管。“董司长,”肖紫晨做义愤填膺状,“那就没有人治得了他了?” “有啊!”董司长也不含糊,直接道,“不说别的,咱们金陵的知府大人就是个镖局惹不起的人。你要是能找到知府大人来说项,那马车或者还有希望。哦对了,我先给肖夫人你提个醒,知府大人不爱钱也不爱女人,古玩玉器样样不爱,你要找他办事,嘿嘿,就等看你的手段了。” “知府!”肖紫晨失声惊呼起来,“威远镖局的势力这么可怕?” “可怕不可怕,你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放心吧,庞龙不打女人,肖夫人你大可杀进衙门,把他们的总镖头叫出来,让他还你一个公道。哈哈,哈哈哈……”话说到这份上,已经纯粹变成玩笑了。 肖紫晨从户籍司里出来,先前的兴奋已经消失得荡然无存。她是想给肖家找点麻烦,是想通过小八的事得罪点棘手的人,可她没有想到这个偷车贼在他飞扬跋扈的背后,竟然真的隐藏着足够让他这么飞扬跋扈的后台。 黑社会了不起么,黑社会就能随意欺负老百姓了么。黑社会就能在闹市里当着人家的面把人家的东西偷走了吗。这是什么世道啊,看起来蛮好的样子,背地里怎么也这么肮脏无耻。知府可是相当于市长一级的人啊,一个镖局的势力竟会大到这个地步? “王八蛋!”肖紫晨忍不住骂了起来,其实昨天夜里她就该有所警觉了。因为照她继承的记忆来看,肖家老八肖遥其实是个非常非常具有反抗精神的孩子,他在面对威远镖局时都变得那么的懦弱,可见这镖局在金陵的积威之重。看来她得另想法子了,无论肖风哥再怎么变态,那也是肖风哥一个人的错,她不能给整个肖家惹这么大的麻烦。 回到了家,肖紫晨别的地方不想去,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发愣。除了镖局,她还有报社这条路走,舆论是直接与朝廷挂钩的机构,一样是肖家惹不起的。不过幸好金陵不止一家报纸,而金陵实事正是其中办得比较缺乏竞争力的一份,所以才整日登些八卦趣闻,kao娱乐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希望能在报纸的事上捞到肖家人对她足够的厌恶,让她可以顺顺利利逃出去吧。 梆梆梆……屋外响起了敲门声。“进来。”肖紫晨懒洋洋道, 小桃一手托着一个托盘,托盘内是一套折叠整齐的衣服,另一只手上挂着一只小巧的粉红色荷包。她将那荷包对着肖紫晨晃了晃,扬眉一笑,走进屋来。 肖紫晨也对她笑笑,等着她把东西送过来。谁知小桃晃完了就直接无视她了,拿着托盘荷包直接穿屋而过,进书房后的里屋去了。 “小桃,”肖紫晨在外面喊,“哪来的荷包啊,你干嘛不给我看看?还有,你进去干嘛呢?” 小桃从里屋探了个头出来,水灵眼睛睁得老大,吃惊的道,“夫人,你不是吧,老夫人给的东西一律锁到里屋的箱子里,这是你给我下的死令啊!” “啥?”肖紫晨痴呆了。 “你上吊上糊涂了?”小桃歪着头问她。 “是啊。”她都这么说了,肖紫晨也就这么认了,不过她又加了一句威胁,道,“没大没小的死丫头,你说什么呢?” 小桃吐了吐舌头,把头缩了回去,道,“夫人,箱子快满了呢,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ps:这两天,书评区多了好多贴,都是好话,我很开心:) 不过,看了下发帖id的注册时间跟分数,发现也都是最近几天的,呵呵,我想这些id应该是属于同一个筒子的吧? 想对这位筒子说,我会每天更新,正常一章三千,卡壳时两千,实在没空写,或者心情恶劣,才会停更。你喜欢我的书,我很开心,但你并不需要注册很多号来发一些内容相似的帖子来支持我的。可以的话,你可以写些章节评论呀什么的给我,那样我会更开心的。 第五十三章 箱子(续) 这是一只称得上古董的大箱子,约莫四尺多长,两尺多宽,三尺来高。本应该闪闪发亮的清漆表面因为长久的氧化磨损而变得灰暗无光,不少地方甚至开始起皮,或是已经掉漆,lou出了里面黑色的木头。箱面上零星雕刻着的几朵盛放牡丹也变得模糊不清,好像盖了一层灰色的雾水。唯一新一些的是位于箱子中上部接口处的一个巨大铜环,长久而频繁的使用把黄铜磨砺得又滑又润,散发着淡淡的黄色光辉。 肖紫晨刚见到箱子时微微愣了一下,她看的出,这是一只很好很好的箱子,那质地应该是黑檀,上等的木材。 紧接着,脑海中又自动浮现出一段关于这个箱子的记忆——这是肖家祖传的箱子,已经有超过一百年的历史了。雪紫晨嫁到肖家后,老太太便把这只箱子当做礼物传给了她,但为何这么重要的箱子会在这里,她倒是没想起来。 “夫人,我开箱子啦。”箱子边的小桃将盛着衣服荷包的托盘放在地上,从箱边取过一只蒲团,十分恭敬的跪了上去,回头对肖紫晨道,“你想好了么?” “想好了,”肖紫晨立刻道,她巴不得小桃赶紧把箱子打开,好满足她那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呢。 吱呀一声轻响,小桃推开了箱子,吃力的将箱盖xian起,推到箱子后的墙上kao着。肖紫晨一看,顿时吃了一惊,箱子内右边大半部分堆满了整齐叠放的衣物,快要有箱子齐沿那么高,左边小半空间则被堆积起来的各式荷包跟一只大约一尺长宽的金属首饰盒占据。 “都是,我的?”肖紫晨不可思议的问道。 “是啊,都是你的,”小桃点头,“夫人你不会真的忘了吧。” “你这不是废话吗,”肖紫晨早就适应了穿越后的生活,对自己不记得的东西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她敲敲小桃的头,老实不客气的教训道,“我要记得还问你干嘛。”说罢她伸手进箱子里探了探深浅虚实,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依然是大吃了一惊。这箱子居然真的被荷包衣服堆满了,一点儿其他的物件都没有。 “全都是婆婆给我的?” “嗯!” “那我干嘛不穿?”肖紫晨问,她拿起首饰盒掂了掂,沉甸甸的,打开一瞧,满满一盒子珠光宝气,照得她一个哆嗦,差点没有拿稳。 “夫人,其实啊,我觉得不记得反而好,你真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穿吗?”小桃并未立刻回答她,反而正正经经的告诫她起来。她弄得这么严肃,更是吊起了肖紫晨的胃口,连连点头让她快说。其实小桃不说她也能猜到个端倪,多半是跟肖风哥有关,因为关于他的记忆,肖紫晨特别难继承。而关于肖风哥的一切,都是她现在最关心的事情之一。 小桃见成功挑逗起主子的好奇心,心里暗暗高兴,表面上还是装着愁眉苦脸的样子,老实交代道,“其实才嫁过来时夫人你本来一直穿的,后来因为风哥上青楼的事你跟他闹的厉害,要让他休了你。风哥说好,休书都写好了,老太太却忽然cha了一脚,不许他休,也不许把休妻的事跟家里人讲。风哥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你也跟老太太挑明了说不会再管肖家的事,也不再拿肖家的任何东西,但老太太只是上衙门申请了婆媳律,回家收回了内库的钥匙,让你再多考虑考虑,别的就什么都没说了。你回来之后,就让我把老夫人给的东西统统锁在这儿,算起来,马上一年了。” “原来是这样!”肖紫晨喃喃自语,“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跟我想象的也不一样,我还以为婆婆很想把我休掉呢。” “老夫人嘴上很严厉,其实心里一直都很向着你的,”小桃凑过来,随手拿起了几件衣裳,道,“你看,这些料子,都是最最好的苏缎啊,还有这些荷包,这么漂亮的包老太太本来都舍不得送人的,唯独夫人你是个例外。” “夫人,”小桃见居然肖紫晨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只是有点痴呆,心里的一把小火也渐渐烧旺起来,试探着道,“夫人,你最近这段日子挺有干劲的,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很开心的,早上宝珠还跟我讲,说昨天你答应了肖遥带他去镖局要回马车,老夫人高兴得夜里好晚才睡,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起来,头一件事就是差人进城里催裁缝店马上赶工,半个时辰前终于把这个月送您的霞帔跟荷包给赶出来了。” “你看看,”小桃站起来,把托盘里的霞帔一抖,赞道,“这件可比你穿去参加诗会的那件好多了吧。” “好,真的很好!”肖紫晨微微笑着,轻轻抚摸着那件霞帔,强压住心中的抓狂,对小桃道,“小桃,你先出去吧,我想独自呆一会儿,有人找我就说我出门去了,知道吗?” “哎,哎!”小桃慌不迭应着,口气中满溢着喜悦,大夫人这是睹物思情了,这是好事,看来过几天那婆媳律九成九是要作废,她也可以继续保留现在这份轻松愉快薪水又高的差事了。 小桃走后,肖紫晨并未缅怀任何旧情,而是结合着小桃的话,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穿越后的经历,终于想通了几个自己一直困惑的问题。 其一,肖家的内务极其混乱,几乎处于自由发展的状况,肖紫晨原以为老太太懒得管家或是不善管家,现在才知,老太太一直把这位置给她留着呢。 其二,肖家子弟个个富得流油,她这个主母反倒清贫得一塌糊涂,原来是雪紫晨自己拒绝了肖家每月发给她的家用。记得她发烧时老姜曾送来了一千两银子的家用,是景缘代收的。当时景缘向她报告这事时说的扭扭捏捏,她还奇怪那丫头怎么这么怪异,原来景缘是怕她发火来着。 这么看来,她之前一直都误解了六姐七姐对她说的话。那姐妹俩不知内情,以为老太太申请婆媳律是想把雪紫晨扫地出门,如今看来,事情恰恰相反,雪紫晨早已有离开肖家的意愿,甚至连风哥都同意了,是老太太不准她离家,又不愿逼她逼得太紧,这才申请了婆媳律给她一年的时间缓冲。 不行了,她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ps:卡壳呀卡壳,情节老早都想好了,但一直找不到写作的感觉。三个小时才憋了个2000的章节出来,大家凑合看吧。另外,昨天我居然给一个万金油加了十来个精,囧rz!!!我居然没看出来那是个万金油,我真是太失败了。 第五十四章 状子 中秋刚过两天,天气就阴沉下来,沥沥淅淅的下起了小雨。雨时的空气特别新鲜,好像是在竹炭里滤过似的,带着植物的清香,微微有些凉,大吸一口,心醒意爽。 天空的云很高,很厚,略有些灰暗,肖紫晨打着伞立在金陵知府衙门前的广场上,歪着头原地转了个圈,把头顶上的天空看了个遍。她想试试看能不能找着太阳在哪儿,结果一无所获。 放平视线,她看到了衙门前的两个硕大无比的石狮子。它们瞪着眼,嘴巴微呲着,上下两排尖利的獠牙无比醒目。这是在告诫准备进入衙门的客人们,知府衙门是个虎狼之地,心虚胆怯之辈,想要浑水摸鱼之辈,心怀不轨之辈,趁早打道回府。 “要进去么?”肖紫晨问着自己,进去了可就回不了头了。 她是走着来的,从肖家到衙门,从外城到内城,辰时出门,午时到达,傻乎乎的整整走了两个时辰。一路上她都在想,要不要告状,要不要告状。要或不要,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选择题,然而在这两个时辰中,她竟无法抉择。而原本看似遥不可及的远路,也被她在不知不觉间就给走完了。 从黄山回来后她便开始研究天朝的律法,对报纸相关的条例熟读多遍。这些条例中明文规定了报纸不得登载虚假新闻,违者必究。另有一些典籍也记载着几件违法报纸被勒令停办的消息。但是,自报纸发明后的百多年来,无论前朝或是今朝,从未出现过平民状告报馆的先例。自然的,律法中也就没有平民状告报馆,官府应当如何判决的内容。 若是硬要找一个说法,倒也还是有的,就是报纸必须对当事人登载道歉说明。肖紫晨研读了近几年金陵发行的多份报纸,倒也真发现了这样的道歉说明,不过都是在些不起眼的版块,其中有两户人家因为留有比较详细的地址,肖紫晨曾派家丁前去打听过,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当他们发现报纸登错了的时候,都是直接去找的报馆,没有想到去找官府。这也难怪,现代社会中法律意识淡薄的老百姓都不在少数,更别提这是个封建社会的时代。 肖紫晨知道,当她袖袋中的这纸诉状被呈递进知府衙门的时候,肖家与金陵实事就算结上仇了。受官府庇护操纵的报纸,竟然被百姓告到了官府,如果报馆败诉,这就不是简单的道歉问题了。丢脸,丢大脸,丢尽了脸,这就是金陵实事将要面对的窘境。 而状告报馆的百年先河由此而开,肯定也会受到多方的关注。因为肖家并不是什么了得的豪门望族,金陵知府肯定是向着报馆的一边,迅速判肖家败诉。 本来肖家名声已经很差,再多上一次报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肖家子弟因为报纸的事早就成了惊弓之鸟,上一次报纸就足够让他们难过好久,更别提得罪一家报馆,从此被人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没事就拿出来消遣消遣,报复报复,那才痛快。 俗话说的好,不把贼偷,就怕贼惦记,出了这事,肖家还有的好吗?她肖紫晨干了这样的蠢事,她还能肖家立足吗? 应该是不能,不,是肯定不能!这就是肖紫晨的打算。老太太再偏袒她也不可能再留她在肖家了吧。 但肖紫晨不是个没良心的人,虽然从前的雪紫晨在肖家受了不少委屈,可怜到要寻死上吊,但肖紫晨打穿越后就没有打算过继承雪紫晨的仇恨,去报复谁,去算计谁。她只想当好自己的角色,继承好主母的身份,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穿过来的这段日子,虽然一开始受了不少白眼,听了不少讽刺,但仅此而已,再没更多让她不愉快的事发生。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渐渐习惯了肖家的生活,在景缘,在老姜的身上,她甚至已感受到了家的感觉,并开始喜欢上了这种家的感觉。昨天从小桃那里,她还听说了肖老太太对她的关心爱护,肖紫晨嘴上不说,心里对老太太其实是很感激的。 他们都是好人,他们都是为了她而付出过许多的人,都是打心底里在意她的人。今天这状子一递,肖紫晨就等于是以怨报德,倒打一耙了。 要递吗?要递吗? 不递的话固然可以心安理得,可是几天后让她拿什么来让老太太下定决心呢。痴愣愣傻想的时候,那个在梦里常见的男人又出现了,他的长相是那样的朴实,那样的憨厚。方方的脸庞,圆圆的鼻头,头上包着一个白色的头巾,半敞着衣襟大咧咧向她走来,笑道,“回家吧。” “不回啊!”肖紫晨在意识中回答。 “不回吗?”老实男人很为难的皱起了眉,但很快那眉头又舒展了开来,笑道,“不回也好,就在这里玩吧!” 说罢他眼中忽然闪出一种异样的光彩来,笑容也变得怪异狰狞,再没有一点老实的样子。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包袱,当着她的面打开。一大团黑乎乎的毛发出现在眼前,他哼着小调,用毛发沾了浆糊,在下巴上贴了起来。 肖紫晨浑身一抖,向后转身拔腿就跑,却意想不到的撞到了一堵墙上。她气一紧,脑子里顿时空空的,人也跟着往后倒。幸好一只胳膊及时的出现在她身后,将她揽住,扶好。 “我说你这女子,到底是咋回事?先在衙门口发呆发半天,动也不动,忽然动了,竟是楞头就乱冲啊!说吧,你是干嘛的?哎哟,原来你长得这么俊啊,嘿嘿嘿嘿,那给你撞了一下,倒是我的福气了。哈,我说,这位,小夫人,你到咱们衙门来,是要告状吗?”稀里糊涂中,耳边传来了一个从呵斥到讨好的男声。 肖紫晨定了定神,从他的搀扶中闪开,抬眼一看,是个衙役打扮的中年人。二人一对眼,那衙役噢的一下小声惊呼起来,眼神里全是占到大便宜的陶醉。肖紫晨好气又好笑,不过心里还是开心多一点,“我,我来告状的。”经过这么一折腾,她反倒下定了决心。 “告状?好好!”衙役连连点头,指着衙门口向她邀请道,“里面请里面请!” 里面请?下馆子吗? 肖紫晨哦了一声,也懒得多想,低头尾随着他向衙门走去。到了门口,她眼一闭,牙一咬,不去看那石狮子,心里不住的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倒是没那么多内疚了,路过衙门前那只大鼓的时候,她停了脚步,在想是不是要去敲鼓。那衙役也停了下来,惊讶的问道,“你要敲鼓?你要告的是命案?怪不得你在外头傻站了那么久?哎哟,够可怜的呀。” “啊?”肖紫晨闻言顿时有些慌乱,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是命案。” “不是命案就不用敲鼓,”衙役放下了心,脸上的笑容重新灿烂起来,道,“瞧你就是没打过官司的人,所以不知道规矩。你说你们家的人也真是的,看你穿的漂漂亮亮,又是那么俊的一个娘子,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媳妇吧,怎么告状还要亲自跑一趟,不叫你家里的仆人代劳呢?奥,对了,状纸你总写了吧?其实没写也没事,咱们衙门里的文书的字写得可好啦。” “状纸,我写了。”肖紫晨尴尬的笑笑,这状她可没办法请人代告啊。轻轻福了一福,她谢他道,“谢谢这位大哥提点,我还真的不知道只有命案才能敲鼓的。” 那衙役赶紧拱手回礼,道,“别客气别客气。嘿嘿,我叫王敏,你叫我老王就是,我这人就是话多,有啥说啥。” “得了把你,有啥说啥,”衙门口站岗的一个衙役受不了他的花痴样,直接揭穿道,“好色就好色,还找那么多借口。” “说啥呢你!”王敏的眉毛一下子挤到了一起,向那衙役恶狠狠瞪了过去,低声喝道,“老实站你的岗,没事少废话。” 肖紫晨见状,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王敏见她笑了,也不好意思再摆黑脸,哈哈哈的也笑起来。 进了衙门大院,王敏开始给肖紫晨介绍起告状的程序来,原来除非是人命大案,普通案件是不允许击鼓的,击鼓便意味着特殊,意味着紧急与优先。衙役见人击鼓后会第一时间上前询问来人要告的案件情况,确认符合答案要案的要素后,会第一时间送入衙门内,让知府老爷尽快升堂。 而普通案件,原告人则只需递个状子就可以回去了,衙门内有专人将案件分门别类后排期,由专职的衙役到原告被告两家分别通知到升堂的日期跟时间,案件才会开审。正说间,王敏已将肖紫晨引入一大院左边的一个偏厅,带到一个老文书的桌前,敲敲桌子,向那老文书道,“嘿,老头,有人递状子。” 老文书恩了一声,头都不抬,只鼻子嗅了嗅,点头慢条斯理道,“不错,很香。香而不腻,你小气运气不错。说罢,告什么,状纸写了么?” “写了,”肖紫晨从袖袋中摸出状纸,将将要递上,又犹豫了一下,道,“我告,告人诽谤。” “诽谤。”老文书重复着她的话,没听她表示异议,老文书又道,“状纸给我,大约要等十天。” “十天,太久了吧。”肖紫晨只顾着在家查询律法书籍,丝毫没考虑到古代告状也是要讲程序的,并不是电视里演的那样,门口鼓一敲,里面老爷立刻升堂。这下怎么办,十天她等不了啊。 老文书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抬手一把将她手里装着状子的信封抢了过来,抖开一看,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好字好字,嗯嗯,好字。好好,好好!哎呀,这个字写的妙,哎呀,这个也写的妙。”草草浏览了一番诉状,大赞了一番其中的字迹,老文书终于将头抬了起来,深深看了肖紫晨一眼,赞道,“字美人也美,妙哉,妙哉!看得老夫心情舒畅。在这两个妙处的份上,这样吧,我给你往前提提,八天如何?” “八天?”肖紫晨忽略了老文书的马屁,心急如焚的求道,“两天成不?或者,三天也行!” “不行,”老文书决绝的摇头,道,“八天开堂,已是我徇私了。之前我说的十天,是说十天后会有人到你们家来通知开堂的日子啊,一来一回,我已经给你往前提了二十天了,再不能更前了!实话跟你说,七天内的案件都已经排满了,挤也挤不进。” “我……”肖紫晨本想说我有银子,再提前点吧。转念一想,这可是知府衙门啊,她真是急昏头了,这么混蛋的主意都想的出,“我不告了。”她只好放弃,伸手就去拿那状纸。 “别啊!”老文书比她动作更快,看似粗糙干瘪犹如枯树老枝一样的爪子敏捷的一撩,那状纸已被他转移到了肖紫晨够不着的地方,“你再回去考虑考虑吧,这状子先留在我这,等你决定告了我再还你。你要是不告了嘛,这状子也没啥用了,我拿回去给我孙女临摹临摹,你看……” 可好两个字还没出口,老文书就觉得一阵香风拂过面庞,定睛一看,才发现肖紫晨已转身出门去了。 “美啊,美啊!”看着肖紫晨的背影,老文书由衷的称赞起来。 “之前在衙门外,她还撞了我一下,让我抱了个满怀哪!”王敏赶紧把自己的艳遇交代出来,好让老文书吃点干醋。 没想到老文书不但不吃醋,反而抄起桌上的一把扇子,狠狠在王敏手背上敲了一下,骂道,“我说的是字美,你这条就会胡说八道的**虫。走了,吃饭去了!” “吃饭,吃饭!”王敏嘿嘿傻笑。 老文书嗯了一声,站起身来,看了看手里的状子,想扔,又舍不得,想扔,又舍不得,几番犹疑,终于还是将那状子扔在了桌上,拿个砚台压住,跟着王敏扬长而去。 他们走后不久,一个年轻官员进入了偏厅,径直走到老文书的位子前,一屁股坐了下去。手一伸,他习惯性的就要去抓那书桌上摞成一堆的状子。但那手刚伸了一半,他的动作忽然又停住,转而伸向桌上单独摆放的一张状子。 这状子上的字实在太过娟秀,他自第一眼看见时就被深深吸引,无法克制自己一睹为快的冲动。 “状告金陵实事,捏造虚假新闻,辱我肖家名声……金陵实事,金陵实事……”年轻官员反复的念着这四个字,嘴角扬起,lou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行动起来,迅速的将状纸叠好收入袖中,大步出门! ps:四千章节~哦也~~ 第五十五章 马车(一) 既然打官司的路子走不通,肖紫晨只好打道回府,另想对策。这次她没有再傻傻的走路,而是雇了一辆马车代步。到家时已经是未时,她正好错过了午饭时间。没奈何,只好就着花茶,一边吃着糕点充饥,一边听小桃唠叨家常。 “夫人,早上姜管事派人来过了,说前些日子山水院闹鬼时被吓出病来的那两个丫鬟病已经治好了。不过只回来来了一个,另一个不想干了。” “嗯。”肖紫晨嘴上敷衍着,心里寻思道,“这老姜怎么搞的,怎么现在才来报告那丫鬟的事?是了,他应该查到些什么自己不敢碰的问题了,故意说这事,暗示我去找他,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呢。我不去。” “夫人,”小桃又道,“早上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累?” 走了四个小时,能不累吗?“我出去随便走走,散散心。”肖紫晨答。 “夫人,你别蒙我了,”小桃狡黠的笑了起来,“你去知府衙门告状了,是不是?” 肖紫晨大吃一惊,赶紧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小桃道,“嘿嘿,早上我收拾书房的时候见到纸篓里多了几个纸团,一时好奇,就拣出来看了。夫人,你真行,我还一直奇怪这段日子你怎么老看那些律法的书呢,原来是为了这个。夫人,要是能告倒那家报馆,咱们家可就扬眉吐气啦!” “告?告个毛毛线,”肖紫晨自嘲的笑笑,道,“这哪是我告得赢的,那些状子,不过是我一气气愤,写来发泄的,真要上了公堂,不出一刻知府老爷就会判我败诉。” “啊?”小桃的脸一下就白了,吞吞吐吐道,“我还以为,告,告,告的赢呢。” “告不赢!”肖紫晨重复道。她看看小桃,忽然发现那厢脸色很是古怪,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小桃,你老实说,是不是把这事宣扬出去了。” “没有!”小桃矢口否认,面色也很快平静下来。 肖紫晨不信,两只眼睛牢牢盯住小桃。“我告诉翠竹了。”小桃只好交代。“其他的谁都没说!” 翠竹也是肖紫晨院里的丫鬟,知道了倒也没什么关系。肖紫晨自己正是心事重重的时候,得了能够接受的解释,也就不再深究,一口糕,一口茶,接着吃起了午饭。 小桃坐在肖紫晨边上,心里忐忑不安。她静静的等了一会儿,见肖紫晨没有追问的意思,悬着的心这才放心,琢磨起自己该怎么去跟老夫人解释的事来。早上她发现了废弃状纸的时候,可是当做大功一件,急慌慌就跑去老夫人那报告了,看老夫人的反应也很高兴,还赏了她二两银子的赏钱呢。 这下可好,那银子都还没捂热呢,又要回去告诉老夫人告状的事是假的。哎,赏钱被收回去倒是小事,万一惹得老夫人生气可就糟了。不行,她得找个人代她跑这趟腿。 想起跑腿,小桃心里忽然一惊,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夫人!”她叫道,“我都给忘了,早上肖遥兄弟来找过你,说他要去镖局要车,让你回家之后去找他呢。” “去镖局要车?”肖紫晨嘴里喊着半块花糕,含糊不清的道,“他知道车在哪儿吗?那镖局我打听过了,光练武的教场就有七八个,更别说能停车能住人的院子了。去错了地方,不被人打出来才怪了。” “听他的意思,就是知道停车的地方了,”小桃从位子上起来,走到书案上一阵翻找,找出了一张字条来,“诺,就是这个地方。” 肖紫晨接过字条,只瞟了一眼,胸口里一股气就猛冲了上来。字条上写着的地址是威远镖局附近的一座别院,如果肖紫晨记得没错,这座别院就是属于以庞龙为首的一干镖师的。 这庞龙,大庭广众之下偷了人家的马车,居然就敢大摇大摆的驾着往自家院子里赶,有这么愚蠢的贼么?不,肖紫晨不认为庞龙是个愚蠢的人,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根本就无所谓,让人知道就知道吧,知道了别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所以才有这么大的胆子。 肖遥昨天不在家,肯定是出去打听有关庞龙跟马车的事了。现在肖遥知道了车在哪里,又亲自赶了过去,如果庞龙不还,那双方势必要在别院发生争执。如果争执升级到动武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户籍司衙门的档案里写的可是清清楚楚,庞龙几乎每次与人争斗,都是把对方打到头破血流才肯罢休。官府的衙役来了他也不怕,老老实实让人锁走,最多在牢里住个一天,镖局就会使银子把他赎出来。至于被他打伤的人,也都是赔钱了事。 对于寻常怂一点的人家来说,吃点皮肉之苦,得了银钱赔偿,甚至扣除药费还有好多富余,这倒也还算是件可以接受的事。但肖家不同,肖家不缺钱,这肖遥假如被打了,事后还治不了庞龙,可就是一口永远都咽不下去的恶气了。 “肖遥什么时候来的?”肖紫晨问。 “嗯,午时刚到的时候来的,他本来是过来想跟咱们一起吃饭的,结果你不在,就我跟翠竹陪他吃了。” “吃完呢?”肖紫晨追问,“吃完就走了?” “啊,吃完就走了,”小桃道,“肖遥吃饭可太快了,几口就扒完,跟填鸭子似的。” 午时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了,肖遥现在就是走都快走到别院了。还来得及么? ………… 威远镖局的这个别院位于清凉山下,是一个两进的超大院子,院门前挂着一块大匾,上书飞龙院三个大字。前院九间大屋,一半是货仓,一半是镖局的自用仓。镖师们住在后院,一共三十二间小屋,属于十六个镖师。 前院中间是一个小教场,铺着青花石的大板砖,水一洗过,整个教场亮堂堂的,既奢侈又漂亮。后院中是一个花园,打理得就不咋样了。处处杂草丛生,野花遍地,因为养了几只大猫,倒是还没有荒废到蛇鼠乱窜的地步。 总之像样的花草一棵不见,零星的几棵树木也处于常年失修,自由生长的状况,花园里东一块西一块的种着些菜蔬,位于花园正中的水池也被改造成了鱼塘,这两样也是因为闲着的镖师们常常半夜嘴馋,为方便自己就地取食才让仆人认真打理的。 肖紫晨赶到飞龙院的时候,院门口空空如也,一个看门的都没有。她一边kao近,一边认真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倒是有些男人嘿嘿哈哈的声音传出来,不过都不激烈,不像是在冲突。 走到门口,朝里一望,只见前院的教场中有三五个镖师手提枪棒正在练武,那些嘿嘿哈哈的吆喝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后院因为隔得太远,看不见也听不见。 肖遥出发之前曾向肖家的车夫打过招呼,让他按照固定的路线带肖紫晨前去找他,这样不会因为走错了路而导致错过,这一路行来,都没见肖遥的踪影,镖局里也不见,这是怎么回事? 肖紫晨想进去问问,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算了。一回头,正瞧见车夫向他招手, “夫人,夫人!”车夫小声的喊着,像是在做贼似的。 肖紫晨回去,看见马车边上多了一个人,样貌挺面熟的,应该也是肖家的人。果然,那人待肖紫晨走近后立刻施了一礼,道,“大夫人,逍遥哥在临街的酒楼等您呢。” “逍遥哥?”肖紫晨扑哧一笑,“是他让你这么叫他的吗?” “是!”那人略显尴尬的回道。 ………… 肖遥确实早就来了,也打探清楚了飞龙院周围的情况,只是不敢进去而已。见了肖紫晨,他像见了救星一样从位子上跳起来,扑过去拉了她的手,道,“嫂子,你可算来了,你怎么现在才来,等死我了啊!” “谁叫你昨天不跟我说好的啊,”肖紫晨可不准备因为来的晚而向他道歉,“我要是夜里才回家,你也一直在这等到夜里么?” “哪能呢!”肖遥道,“你不就是去衙门递个状子么,我估摸着最多午时就能回来了。本来我想等你来的,谁知道吃完饭了你还没回来,我又急着早些出来探路,就没在家等你了。” 丫丫的小桃,还说只跟翠竹说了,肖遥不也知道了么。这小子,听口气他是知道打官司的规矩的,早知道问问他就好了,省的自己白废了那么多心思。 “探路探的如何了?”肖紫晨决定先把官司的问题放到一边,问肖遥,“你肯定那车是在飞龙院?” “肯定在!”肖遥坚决的道,“早上我一个画友专程来告诉我说,那天庞龙把车赶回家,这附近好多人都见到的。可恨这些胆小如鼠的混账百姓,昨天我在这附近问了不下二十家人,居然没有一家人说见过的。” “那人家也是怕庞龙报复才不敢说的嘛,”肖紫晨安慰道,“你那画友的消息准确吗?你的打算是什么?” “准确的,那马车就在后院。”肖遥道,“打算我也有了,就等着你来了。一会儿我们一起过去,嫂子你装作要谈生意的样子稳住外院的那几个镖师。我带着他们,”肖遥指指身边的两个车夫,“从侧门溜到后院去。等见了马车,那就是人赃并获,容不得他耍赖。哎,早知道这院里只有五个镖师在,就应该带他二三十个庄丁一起过来,由不得他们不还!” 第五十六章 马车(二) “可不能这样,”看肖遥越说越离谱了,肖紫晨赶紧打断了他,严肃的道,“镖局就是依kao武力在世上立足的,对那些镖师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你要带几十个庄丁去抢车,虽然理是在你这一边的,可那些镖师会怎么想,会怎么做?他们会忘记你为什么要去抢车,只记得你在他们的院子里抢了车,你跟他们玩横的,他们肯定会比你更横,那时候威远镖局对咱们家的报复,可不是开玩笑的!” 肖遥吐吐舌头,面色尴尬的抓了抓头,辩解道,“其实我一开始也是想跟他们讲道理来的,所以一个人都没有带出来。只是在那院里看到他们人少,才会起了硬抢的心。” 肖紫晨嗯了一声,摸摸他的头道,“你知道就好了,我多说也是罗嗦。像你这种小年轻,又冲动又叛逆,最容易闯祸了!” “我哪里有!”肖遥叫了起来,“我一向都很守规矩的。” “对你是很收规矩,”肖紫晨善意的嘲笑道,“你只是不听话而已嘛,是不是?” “我!”肖遥还想狡辩,却发现不听话三个字真是毫无破绽,无法反击,只好垂下头,心有不甘的道,“那我真的不喜欢读书,也不想做官嘛,我只喜欢画画而已。为什么你们就是不理解呢?” “我理解,”肖紫晨认真的道,“喜欢画,就好好画吧,等你有一天画出名堂来了,大家就会认可你了!” “真的吗?嫂子?”肖遥欣喜的抬起头来,“你真的理解我?娘,娘也会理解我?” “会的,只要你是真的有兴趣,又肯用功,就一定能成功。”肖紫晨点点头,鼓励道,“你知道吗肖遥,这世上的几乎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兴趣,有各自的理想,但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钻研自己的兴趣,也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肖遥,你是个幸运的人,你出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婆婆虽然对你严厉了些,也期望你能读好书后做个大官,但她毕竟没有禁止你学画。也就是说,你还是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的,如果你能让每个人都看到你热爱画画,想要画画的决心,并且拿出足够好的成绩作为你的决心,热情的证明,那大家都会支持你,都会理解你的。” 听肖紫晨如此说,肖遥又垂下了眼,认真思索起来,不多会儿,他重新抬起头来,眼中已充满了热切的光芒,道“我知道了,嫂子!我一定会努力,画出成绩来的。等这次把车要回来了,我就再也不去青楼里喝酒了。” “好小子,有志气!”肖紫晨微微笑着称赞他,“好好干,你一定能成的!” “嗯,一定能成!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肖遥有了新的奋斗目标,立刻变得激进起来,“要回了车,我们就能回家了。”说罢他向那两个车夫使了个眼色,带头就往包厢外走。 “等一下,等一下,”肖紫晨其实觉得他提出的那个声东击西的计划并不够好,赶忙拉住了他,问道,“飞龙院里有人认识咱们家的人吗?” “这个,应该没有吧。”肖遥略有些犹豫。 肖紫晨追问道,“是应该,还是肯定?” 肖遥想了下,点头道,“是肯定。早上画友跟我说,庞龙前天回来之后就一直没出过门,刚才我来的时候还问过他一遍,他说庞龙肯定在后院,车子也在。这是镖局里的一个镖师亲口跟他家的仆人说的。” “好!”肖紫晨对他的回答中所包含的讯息非常满意,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干嘛要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进去,为何不点名了找庞龙,进去问他要车?” “对啊!”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肖遥挠着头,不好意思的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车在人在,又没有人认识我,进去见了车,容不得他抵赖啊。哎,主要这人名声太恶了,我一想起他,就只想躲,嘿嘿,还是嫂子你胆子大。” “我胆子可不大,”肖紫晨笑道,“我只是想着,既然我没错,干嘛要像做贼似的溜进他的院子里去,要去就要堂堂正正的进去,让他知道我们是去干嘛的,这样即使他有什么想法,也还有的商量。你那么偷摸的进去,万一被当做贼给逮起来了,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肖遥嗯了一声,眼中的惧意已经不见。当下几人又重新做了商议,最后决定让肖紫晨带着肖遥进飞龙院找庞龙,两个车夫去飞龙院后院墙外呆着,一会儿要是情况不妙,肖紫晨会大叫报警,他们听到后就立刻报官。 出了酒楼,肖紫晨看着那阴沉沉的天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暗暗对自己说了声加油。刚才她跟肖遥讲道理的时候,自己也想通了一个道理。她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做什么违规越举见不得人的丑事,干嘛要那么怕肖老太太。她只是不想再做肖家的媳妇儿,只是不想见到肖风哥那个人而已,她既然认为离开肖家是她应该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她就应该理直气壮的去跟老太太说明这一切,让她明白自己的苦衷,更明白自己的决心。 俗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不甜,雪紫晨在一年前已经提过一次休妻的要求了,一年后肖紫晨要用更坚决的态度再提一次,不信那老太太就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 拐了一条街,对面就是飞龙院了。清凉山附近虽然kao近内城,但因为地势的缘故,还是比较荒僻。院门前空空荡荡的一大块广场,比那知府衙门前的还要宽敞。只不过知府门前铺的是价格昂贵的花岗岩,这里铺的是最最普通的青石板。 肖紫晨最后对那两个车夫叮嘱了几句,拉着肖遥向飞龙院走去。没走几步,她就感觉手里攥着的那只小手微微开始颤抖起来。斜眼一望,肖遥正直勾勾的等着那块牌匾,脸红彤彤的,表情变幻莫测,估计是在跟恐惧做着最后的斗争。 肖紫晨只好把他的手握的更紧,以表示自己绝不会放弃他的决心。毕竟肖遥还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啊,她这个做姐姐的,有必要保护好他。 飞龙院前依然没有人看守,到了门前,肖紫晨提了裙子,当先跨过那几乎及膝的高大门槛,肖遥之前培养了半天的情绪,早就有些跃跃欲试,嘿一声跳了起来。结果没把握好尺度,起跳时离门槛太近,给绊了一下。 蹬的一下,虽不算响,可那门槛是活动的,动静牵连到了门框,又牵连到了门后挂着的两个铃铛。叮当两声,声音不大,却清脆悠扬,院中有一个镖师耳力极佳,立刻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向这边望来。 待发现了来人是陌生人时,镖师立刻提醒了身边的同伴,于是两个讨债鬼还没进门就成了人家视线的焦点。 肖遥还没稳住身子,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别慌!”肖紫晨低声喝道,她紧紧攥住肖遥的手,几乎是拖得把他往门里拽。妈妈的,她就不信了,这镖局又不是真的黑社会,凭什么肖遥要这么害怕。 她尽量保持着轻松,把肖遥一路拖到校场中距离镖师们大约五步远的距离才停下脚步,微微蹲身向众人一福,道,“请问一下,庞龙庞师傅是住这里吗?”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镖师警觉的冷冷问道。 肖紫晨微微一笑,不仅不为镖师的气势所迫,反而摆出趾高气昂的姿态,反问道,“我来问庞师傅一点事情,请问他在吗?” “他在后院,”之前最先发现他们的那个镖师开声道,“我带你去吧。” “有劳了!”肖紫晨再次一福,做足了礼数。镖师拱手回礼,一个字都不多说,转身就走。肖紫晨拖着肖遥紧随其后,却发现肖遥的胳膊重的厉害,她无名火起,忍不住就喝道,“站直了走路,弯腰驼背像什么样子!” 哈哈哈……几个镖师都是一阵哄笑。肖遥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他咬着牙,终于还是战胜了那莫名其妙的恐惧,挺起脊梁跟上了。 三个人一前两后,朝后院走去,一切顺利都如肖紫晨预料的那样顺利。隐隐地,身后传来几个议论纷纷的男声。 “那是哪家的媳妇儿,真他妈的好看。” “龙哥走了哪门子狗屎运了,勾搭到这么好的货色?” “你们两个没见过世面的蠢货,没见那两小娘身上穿的是什么吗?就那一件裙子,够你跑一年的活,这肯定是来谈生意的啊,少废话吧你们……” 肖遥也听到了这些议论,他抬起头来,看向肖紫晨的脸,发现她面色沉静如水,一点惊慌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心里又是佩服,又是纳闷。从前的嫂嫂最能隐忍,一贯坚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行事作风,他还以为她是怯弱胆小。如今看来,真正胆小的,是他才对呀。不可以这样,他要鼓起勇气,不可以输给嫂子。 飞龙院的这个后院实在够烂。刚刚进门,一股腐败发酵的恶臭就扑面而来。肖紫晨眉头大皱,转眼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老镖师正抄着一个长柄大勺,从一个桶里一勺勺的舀着褐色的**,往身边的菜地里浇。 “老李,”带路的镖师向老镖师打起了招呼,“你这肥料也太浓了吧。” “浓好啊,”老镖师咧嘴一笑,lou出缺了好几颗牙的牙床,道,“就是要这种带着屎香味的萝卜,嚼起来才最是回味无穷啊。” kao,这…… 肖紫晨无语了,这人真是极品啊。带路的镖师也很尴尬,哈哈哈哈一顿傻笑,也不再说话,闷着头一阵急走。肖紫晨牵着肖遥紧随其后,两人的手上都出了汗,特别是肖遥,那手又湿又热,天知道他有多紧张多激动。 庞龙的屋子在这后院的深处,直走的话较近,但路很差。带路的镖师也看出这两人都是娇生惯养之辈,于是带着他们从各家的门前小路上绕着走,虽然远了,却图个心安。在路过了十七八间屋子之后,眼前忽然开阔起来。 两间明显要比之前所有屋子都漂亮不少的大屋,屋门前还用篱笆围成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镖师一抬手,转身对二人道,“那里就是……” “我的车,我的车!!!”他话还没说完,肖遥忽然挣拖了肖紫晨的手,尖叫着向那小院跑去。 第五十七章 马车(三) 肖遥的这两声喊得极响,而且极突兀,肖紫晨被他给吓了好大一跳,思维一下就短路了。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肖遥已经跑出五六步远。她连忙抬头向那院子看去,想要亲眼确定一下他的车确实是在那院里,可是看来看去,除了院角的一个红色的小车厢旁站着两个大汉外,整个院落空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马车! 哎,不对,她发现自己急着找马,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回头向那两个大汉那边再望,顿时心里大叫糟糕。看那小车厢的样式,确实跟肖遥的小马车一样,可那颜色跟图案,可就完全不对了。 以前的小马车只上过一点透明的清漆,车厢表面的大部分地方还保留着紫檀木原有的紫黑颜色。而现在的马车几乎全身都被漆成了大红,在各条缘杠上,还绘了黑色的玫瑰花边。以前的车左右车窗原本是全开放式的,只垂了两块厚厚的稠锻作为帘子。现在帘子已经没有了,车窗也安装了新的窗框,框内是两片整块的西洋琉璃。这种琉璃已经相当接近玻璃,只是透明度稍微差了些而已。 如此这般改装改绘之后,整个车厢已经面目全非,再没有一点天朝宫廷的端庄贵气,变得活泼明亮,配合着玫瑰花纹与琉璃车窗,倒是更像是一驾华贵又俗气的西洋马车。 肖紫晨为眼前的所见而震惊,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下,该怎么搞,这车,才短短三天,就变得面目全非了啊。 “这位夫人,快去拉住那位小兄弟,惹了龙哥生气,他会吃亏的。”正当她发楞之际,耳边传来了带路镖师的催促。肖紫晨闻言转头,只见那位镖师面色沉静,没有哪怕一点点吃惊或者是迷惑的样子。她感觉到了什么,口气阴冷的对他说道,“你早就知道我们是来干嘛的,是不是?” 镖师并不答话,拱拱手算告个别,掉头就走。肖紫晨心里来火,却也不好责怪他什么,平心而论,她还应该感谢他才对,要不是他肯带路,他们连这院门都进不到。 肖遥正跟那两个大汉对视着,眼睛里怒气宣天,只恨喷不出火来烧死这两个贱人。而两个大汉则轻松的很,其中一个一身黑衣,嘻嘻笑着,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上上下下打量着肖遥,另外一个一身蓝衣,他则完全无视了肖遥,也不顾手上的画笔还在嗒嗒的滴着油墨,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肖紫晨一路走来。 肖紫晨赶了过来,拉住肖遥,并挡在他的身前,警惕着看着眼前的两人,问道,“你们,谁是庞龙?” 吧嗒……拿画笔的那个家伙的笔从手里掉了下来,他整个人也抖了一下,像是过了电。“你是,雪紫晨?”他很热切的,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我是雪紫晨,”肖紫晨没有理会他那神经质的反应,更没心情对他的热情表示些什么,冷冷回道,“你是庞龙?” 那人并不答话,眼睛却猛地睁得老大。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惜他太过于激动,哆嗦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身边的黑衣大汉打量完了肖紫晨二人,转头狐疑的看着他,问他,“兄弟,咋啦?那个叫鞋子沉的娘们,你认识?” 蓝衣大汉摇摇头,忽然掉头就跑进了身后的屋子里。这一幕把肖紫晨看得冷汗淋漓,这人是个神经病吗? 不过她还是乐于见到眼前少一个人的,毕竟这两个人身材都太魁梧,虽然他们并未表现出任何恶意,然而仅凭那小山似的身板,就足够镇住她了。 “我是庞龙,”黑衣汉子并未追求蓝衣汉为什么要跑,向肖紫晨道,“你找我啥事啊?” 庞龙是一个光头,长得极高极壮,脸圆耳大,鼻挺嘴宽,眼眶深陷,两个小小的眼珠闪烁着自负的光芒,眼上双眉又浓又黑,箭羽一样,双颊黑漆漆的一片,全是又黑又硬又密的胡须。 一刹那间,肖紫晨想起某个她最厌恶的人物,而且跟庞龙比起来,肖风哥的打扮简直就像小孩子扮家家酒。这才是野兽,真正的野兽,他一开口,就是一阵粗犷野蛮的气息扑面而来,震得肖紫晨不知该如何回他。 “你们找我啥事?”见二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耐心有限的庞龙立刻再问了一遍。这句话他说得平淡,但对面二人却感到一股沉重的压抑感随着这句问话而笼罩了下来,压的他们神经紧绷,手脚冰凉。 肖紫晨咽了一口口水,努力的抗拒着那股压抑,指指那车道,“这车,是我们家的。”她吐字清晰,语调平静有力,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惊讶,她竟能这么冷静的面对这个不折不扣的恶霸。看来发生在意念力的那些关于她和肖风哥的战争,已经磨练起了她的胆色。 “你赔我的车!”有了肖紫晨的开头,肖遥也有了勇气,大声叫着把恐惧发泄了出来。 “哦?”庞龙惊讶道。说完,他细细的眼缝眯了起来,之前肆无忌惮放射着的精光立刻隐去不见。与此同时,对面二人莫名的就感到那股压在身上的力量不见了,不由得轻松许多。 “小兄弟,你说这是你的车,有证据吗?”庞龙这句话的口气竟然说的出人预料的和善。 肖遥本已有了歇斯底里发作一通的冲动,庞龙主动缓和了气氛,他也就闹不起来了,只是可怜巴巴的,略有些绝望叫道,“都被你重新漆过,还谈什么证据。” “这样啊,那我可帮不了你了,”庞龙咧嘴一笑,lou出一口比寻常人大了三四成的板牙,“不过,”他又给了肖遥一点新的希望,道,“这边还没上漆哦,你来认认是不是你的?” 肖遥不知有诈,随着他的指引几步就跑到车的另一端,只见还有小半面车壁没有上漆,但那木头的成色都非常新鲜,显然是早就抛光过的了。“你,你!”肖遥指着庞龙,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在车上一阵乱看,猛地发现了车轮上镶的铜片好像没有换过,于是叫道,“这铜环是我的。” “胡说,”庞龙立刻反驳,“铜环是我早上亲自换过的,怎么会是你的!” “喏,你还不承认,”肖遥抓到了庞龙话里的漏洞,心里的希望之火腾一下升腾起来,喊道,“你自己都说换过了。” 庞龙猛一瞪眼,吓得肖遥往后就退了两步,以为他要打他。哪知庞龙吓完就算,嗬嗬嗬笑了起来,道,“我是说换过了,可我没说是把你的换过了啊。” “你耍赖!”肖遥的泪水在眼眶里一圈又一圈的打转,急得都快哭了。 “哎哟,小娃娃,要哭了呀。”庞龙笑嘻嘻的,想要过来摸肖遥的头,肖紫晨一把就将肖遥拉到自己身后,怒道,“你要干嘛。” “小娘们,别紧张,我不打女人,”庞龙收回了手,又道,“我想让这位小哥再来指指看,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车是他的,只要他说的出来,我就把车还给他。” “这话当真?”已经差不多绝望的两人几乎同时叫了起来。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可怕的人,他竟真的会跟他们讲道理。 “当真。”庞龙认真的点头,憨厚得像个邻家大叔。 “好!”肖遥满怀信心的答道。这辆马车跟随他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他不相信他指不出一点证据来。 而肖紫晨在刚才的一时冲动之后,却隐隐的感觉到,庞龙并不是真的想要还肖遥的车。她总觉得庞龙一会吓唬他们,一会儿又笑眯眯的哄他们,给他们希望,又把希望摧毁,给他们希望,又把希望摧毁。他反反复复的折磨着他们的神经,应该是有什么目的才对,然而情急之间,她看不穿这当中的关键,想要阻止肖遥寻找证据,又找不到阻止的理由,无奈之下只好拼命思考,想要早点看穿庞龙的把戏。 肖遥认真的找了起来。很快发现了庞龙没有抹去的证据。“这边,我敢打赌,这块板子你没有重新刨光过,”他指着车后的一团牡丹花纹道,这个油漆下面,有一个跟这个图案一摸一样的牡丹纹,你敢不敢把漆刮下来跟我对峙。” 庞龙眉头一皱,像是被人揭穿了诡计,非常为难的样子,问道,“还有呢?” “还有这里,”肖遥又指着挂在后车厢左右顶部一对小铜铃,道,“这对铜铃是我去年才买的,我可以找卖铃铛的老板作证!” 庞龙啊了一声,眉头更紧,“还有呢?” 肖遥见他气短,不由得信心大增,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顾车厢上油漆未干,一下就跳到了车上,扒着前门顶上凸出来的木辕看了车顶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肖遥立刻就大笑起来,“哈哈,可被我逮着了吧,这车顶上的彩凤逐云图,是当朝御用画师所绘。这可由不得你抵赖了吧!” “车顶啊,”庞龙叹息起来,“怎么把车顶给忘了呢。小哥,还有吗?” 刚才还叫小兄弟,现在就改口小哥了。肖遥彻底放下心来,得意扬扬的,已经从指认证据变成了炫耀证据,里外随意看了一遍,大声道,“你还不死心啊!好,我就指给你看,车前顶的两个铜铃也是我的,车门……” “别说啦!”肖紫晨终于想通了关节,大声叫了起来,“肖遥,他在诓你,你别再说了。” “嫂子……”肖遥回过头来,痴痴地道,“你,说什么?” “嘿嘿,她是你嫂子啊,你哥哥艳福不浅,”庞龙一伸手,够到了肖遥的脑袋,像摸宠物似的轻轻连抚了几下,完了哈哈一笑,自问自答道,“车门吗?哈,简单。” 言毕,他走到车前,张开双臂,一手拉着一扇车门,啪一声脆响就把两扇车门同时扯了下来,两手一合,砰一声巨响,坚固的车门应声化为漫天飞扬的碎片。“嗯,搞完了,”他向肖遥道,“还有车顶是吗?这也简单。” 庞龙抽出别在腰后的短刀,锵一声拔出鞘来,走到车厢前,探刀而入一顿乱搅,整个车顶都几乎碎为粉末,御用画师的佳作自然也步了那车门的覆辙。“倒亮堂呢,”庞龙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顺手又摘了车顶的铃铛,随手一捏一揉,那铃铛被挤成饼一样,给他甩到了花园深处。 “还有后面,”庞龙毁灭证据的行动依然在继续,他一把提起早已因过于震惊而陷入痴呆的肖遥,拖着他来到车后,先摘了铃铛,捏扁扔掉,再当着他的面,用短刀将绘着牡丹图的木板硬生生用锋刃刮了一寸厚的一片木屑下来,这才心满意足,捏着肖遥的脸问道,“还有吗?说出来,爷爷有赏!” 第五十八章 意外(上) “那家伙刮掉了车厢后面的牡丹图以后还不算完,又拎着我家小八弟到他那小院的后面去了,你们猜猜,他带我们后院去干嘛的?”次日早晨,妙手仙踪海国开的书房内,肖紫晨正跟几位医师围坐在书中之前,讲述着他们在飞龙院的遭遇。 “不知道。”徐立想也不想就回答,“肖夫人你还是自己说了吧,那种野蛮粗人的行止,我们猜不出的。” “也不一定啊,”海国开反驳道,“猜不出来是师兄阅人不够,而无关庞龙野不野蛮。我猜,是带你们去看马的,对不对?哎,我倒是很好奇啊,那庞龙是怎么处理你们家的马的?” “海大夫,还是你聪明,”肖紫晨拍手赞道,“就是去看马的。” “哦,”海国开一击就中,有些得意了,又猜道,“那马怎么了?不会被吃了,只剩一堆骨头了吧?” “你干脆说你昨天隐身了一直站我们旁边看着得了,”肖紫晨是真的有些佩服这个家伙的想法,道,“就是被吃了。小八弟那时候被他吓得六神无主,见了马骨又伤心,除了哭以外,什么都不会了。他就来问我,说,娘们,你要能从这堆骨头下水里找出证据来,我照样赔钱。我当然没那个本事,于是庞龙就提着小八弟的后脖领子,把他拎小鸡似的扔出了大门。” “那肖夫人你呢?”李良听完肖紫晨的讲述,关切的问了起来。 “我跟着庞龙的后边呗,认识的知道我是肖遥的嫂子,不认识的还以为我是庞龙的同伙呢。”肖紫晨叹息道,“我这一路跟着他出门,心里真不是滋味啊。你们说我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居然惹上这种人物。” 海国开道,“肖夫人,这样吧,我一会儿就给威远镖局的总镖头写封信,让他管管庞龙,把这事揭过去算了,那马也杀了,车也砸了,就是硬把那车厢要回来,也不是原来那样儿了,你们家那马车太过于值钱,我想庞龙肯定也没想到那马车会要两万两那么贵,要知道两万两可以买十辆很不错的马车了。所以,我看这事镖局是肯定不会承认的,因为没有了物证,打官司也难赢,不如让他们重赔一辆马车给肖遥小弟,你看如何?” “随便赔一辆?”肖紫晨有些失望的道,“哎,恐怕也只能如此了。这事我还得回家找我婆婆报告了再说。其实本来就不该找庞龙,就该直接找他们镖局的头头才对,可惜我们肖家实在太那个,空有那么厚的家底,结果……哎,算了不说了,”想想她又觉得意兴阑珊,“反正我在肖家也过不了几天了,干嘛还想这个想那个的呢。” “过不了几天?这话怎么讲?”几位医师同时发现了肖紫晨话里的深意,几乎同声问道。 肖紫晨道,“今天八月十八,明天十九,后天二十。二十那天是我婆婆申请的婆媳律生效生效的日子,我不想再呆在肖家了,让她把我休了吧。” “哎呀,万万不可!” “好好,恭喜肖夫人重获新生。” “休妻是大事,肖夫人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在场三个人,说出了三种想法。说恭喜的是李良,年轻人无拘无束,总觉得自由自在是最重要的。徐立年长稳重,让她多考虑考虑清楚也是性格使然。但海国开,这家伙居然不赞成她离开肖家,真是太可恶了! “海大夫,你什么意思!”肖紫晨不客气的对他道,“你觉得肖家哪里还值得我留恋的?” “肖家家资千万,这可不是一般家庭拥有的财力,肖夫人你只要肯用心持家,他日坐稳了主母的位子,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又有我们这些好朋友鼎力相助,莫说是庞龙这等粗鄙小人,就是他们的总镖头,也要敬你三分。”海国开理直气壮的回答道,“莫要因为一时小小挫折,葬送了大好的人生啊。” “敬我三分?”肖紫晨讥讽道,“怕是敬银子三分吧。海大夫,你不会还在想着那天你跟我提起的交易吧,那天我拒绝过一次你了,今天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我想坐稳主母之位,海大夫你肯以朋友的身份支持我帮助我,我当然对你心怀感激,以后有机会,也绝对会报答,但要是用交易的方式来达成这个目的,绝不可能。” “师兄,你竟然贪财到这个地步!”李良叫了起来,“师傅知道了定要罚你跪三天搓板!” “是啊,师弟,”徐立也苦口婆心的劝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这么做,无疑是趁火打劫。”他又转向肖紫晨这边,信誓旦旦道,“肖夫人,你放心,这次庞龙的事,我们定会倾力相助,至于我师弟的话,那是他一时财迷,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们会好好教育他,让他绝了那混账念头的。无论肖夫人几天后还是不是肖家的人,我们的合作都不会变,肖夫人你放心吧!” 肖紫晨又是感动又是欣慰。难得徐立跟李良与她仅仅几面之缘,就这样帮衬她,这样的好男人世上可不多了。不像那海国开,居然还想着打她家银子的主意,他们可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怎么能这样呢。 海国开受了三个人的奚落,心情郁闷起来。他刚才说的句句是实,从客观环境上考虑,留在肖家,对肖紫晨的好处自然是不言而喻,而且自他认识肖紫晨之后,也一直是看着她在为肖家奔波,一直在为避免被休掉而努力,所以才会以为肖紫晨是一时气愤才说出了离开肖家的话,因而才道出了万万不可四个字。 在泾县的事件过后,他与肖紫晨已是生死之交,中秋会上,她又帮他扬眉出气,他虽然贪财,自问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怎么会连情义与钱财孰轻孰重都分不清的道理。他哪里会想到肖紫晨会突然转了性子,哪里会想到肖紫晨会突然想起了肖风哥,这才坚决的打定了离开肖家的主意。 海国开有心解释一番自己的真实心意,可又不高兴真的张口解释。他说的话固然不够严谨,可肖紫晨她就好了吗。她怎么能这么想他,这么看他,这么教训他!还有他的师兄师弟,也都统统站在她的一边,把他当无情无义的财迷来看。他是这样的人吗? 门外来了一名侍女,轻轻敲了敲门,恭恭敬敬道,“师父,有病人了。”正好,海国开有了离开的借口,站起来扫扫衣袖,淡淡道,“我去看病了。” 三人目送他出门,心里都很是狐疑。 李良道,“师兄好像生气了?” “没事的,”徐立道,“难得被人教训,哪有不生气的道理。过两个时辰他就不记得了。哦,肖夫人,我要去研究新的方子,也先告辞了。一会儿我让国开差人去飞龙院打听打听庞龙偷马车的来龙去脉,估计最多一个时辰就便会有回信,你在这儿先坐会儿吧,等听了回信再回家,也好给你家人一个交代。” 徐立点点头,向肖紫晨拱手,“抱歉啦。” 肖紫晨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工作要紧,你去吧,李良你也去吧,不用陪着我了,我在这钓钓鱼。时间打发的很快的。” 李良道,“也好,那我也随师兄去了。肖夫人你请自便。” 两人走后,肖紫晨果真钓起鱼来。钓鱼这玩意有兴致的时候真是打发时间的利器,没兴致的时候,跟坐牢也没多大区别。肖紫晨心事重重,不见鱼时无聊,鱼来了太好上钩也无聊。一来二去,很快没了耐心。索性回到书房去,找了本这个时代的小说读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进来。”肖紫晨应道。 一个学徒打扮的年轻人进来,向肖紫晨行了礼,问道,“请问您是肖紫晨肖夫人么?” 第五十九章 意外(下) 肖紫晨放下书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年轻人个子不高,略显消瘦,黝黑的麦色皮肤与散发着狡黠光辉的双眼让他显得十分精明强干。看来他就是自己要等的人了。“没错,是我。”肖紫晨道,“你是……” 年轻人又行一礼,一咧嘴,lou出一口洁白的皓齿,笑道,“我叫海生,是海师父的徒孙。之前师父差我去飞龙院替肖夫人打听的事,我已经打听好了。肖夫人是现在就要听吗?” “那是当然,”肖紫晨道,“怎么事情是很复杂还是……”她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出个什么,向他一招手,道,“要不你坐下来慢慢说?” “那倒不用,”年轻人摇摇头,解释道,“我多此一问,只是希望肖夫人有个心理准备,那事情,嗯,嗯,可能比较夸张一些。” 肖紫晨道,“再夸张的我昨天都看见了,你直接说吧。” 年轻人道,“是。中秋那日,一共有三个镖师随庞龙一起去邀月楼喝花酒。出来的时候,其中一个镖师说肉没吃够,想吃马肉,另一个说他闺女快要出嫁了,吵着要他给她买辆马车,正巧他们回去时要经过马棚,看到肖公子的马车,四人眼前都是一亮。问了龟奴,说是外城肖家的车,庞龙一听外城,又是没听说过的家族,想都不想就吆喝着几位镖师上了车,赏了那龟奴二十两银子,让他管住自己的嘴,否则就拆了他们家的楼。” 原来是这样,这帮人,真不是一般的嚣张啊。“谢谢你了。”肖紫晨道,“你不说我还真想不到竟会是这么荒唐的一件事。我也料到他们就是这么不讲理的人了,你接着说吧。” 年轻人慌忙摆手,道,“不谢不谢,师公的交代,弟子当然要竭尽全力的办好。对了,要吃肉的那位镖师叫项南,就是昨日您见到的那个拿画笔的,他在镖局主要是画画,偶尔才押一次镖,出去玩玩。昨日他回屋之后,躲在屋内偷偷画了一幅您的画像,今天一直在飞龙院炫耀呢。还有那个给您带路的镖师叫李自有,也是偷车四人的其中之一。至于那个要马车的镖师叫做朱琰,昨日庞龙让项南连夜漆好了车厢的图案,今天一早朱琰已把车厢拉走了。飞龙院里的人说,朱琰不是本地人,这车一走,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另外,还有一件事……”年轻人说到最后一句时,多少有些犹豫。 “还有什么事?”肖紫晨赶忙问道。这个学徒打探到的消息内容之详细简直超乎她的想象,什么前因后果,参与者姓甚名谁统统打听的一清二楚,这才是大家族大豪门应有的手段啊。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莫非还有什么要紧的在后面吗? “肖夫人,”年轻人道,“我从飞龙院出来的之前,最后还打听到个事,好像说庞龙昨天晚上才知道那马车是皇妃用过的,价值不菲。他已经跟其他人都打好招呼了,绝不会承认这件事,今天早上又去总镖头那磕头认错,说万一打官司的话让总镖头出面护着他。总镖头答是答应了,不过扣了他一年的薪水,庞龙从总镖头那里回来后就一直很不高兴,说要是再让看看见肖家的人,一定好好收拾。肖夫人,您回去记得嘱咐好您那位肖遥兄弟,叫他可别去干傻事啊。” “哎,哎!”肖紫晨应着,“谢谢了你了啊。” 年轻人道了声不谢,又客气了几句,退出门去。肖紫晨在这有了收获,也就不再多呆,让侍女去马厩通知了肖家的车夫,打道回府。 回到家后,肖紫晨直接去了肖遥的院子。刚进门,就见一个小丫头在那剪草,于是问道,“嘿,你们家逍遥哥呢?” “大夫人好,”小丫头利索的答道,“肖遥哥出门喝酒去了。”说完低下头继续剪草,完全就当她不存在了。 出去喝酒?也好的,借酒消愁,也不失为一种发泄。只要不是去找庞龙,就比什么都好。肖紫晨昨天睡的很晚,今天一早就赶到妙手仙宗去了,现在疲累交加,就想回去小睡一会儿。将将要走,却发现肖遥这院里今天怎么怪怪的。她四下望了望,越看越感觉到这院里气氛怎么这么怪异,想了想,终于给她悟出来,是静,太静了。 这院里除了剪草的丫头外,一个人都没有。这不是肖遥的作风。肖遥喜欢热闹,院里的佣人格外多。肖紫晨每一次来,都能见到两三个人在这院里走动。 “丁香,”肖紫晨叫了那丫头的名字,“他去哪家喝的酒?” 小丫头答,“夫子庙那里,不晓得哪家。” “都去了吗?” “都去了。” “你怎么没去?” “总要留一个人看家的,我扔骰子输了,所以留下来看家。”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非常流畅,而且也算合情合理,但肖紫晨的疑心却更重了。丁香机灵活泼,是肖遥最喜欢的丫鬟之一,怎么会沦落到需要kao扔骰子来博一个外出机会的地步?“真的就你一个人在吗?”肖紫晨的口气严厉起来,“所有的丫鬟都跟去了?” “大夫人,这院子是肖遥哥的,不归你管!”丁香针锋相对的回道。她知道肖紫晨再问就要亲自进院子检查,到时候谎话可就穿帮了,也就不再接着一味隐瞒,不过她可不觉得自己是做错了,只想早些把肖紫晨早些赶走。 “丁香,牙尖嘴利很厉害吗?”肖紫晨碰了钉子,却不怒反笑,道,“我只问一遍,肖遥是不是去找庞龙了,是你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再藏着掖着,梗着抗着,晚上你家肖遥哥要是给人打断了腿抬回来了,你可要想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后果。” “不会的!”丁香一点不受她的威胁,信心满满的道,“逍遥哥带了二十个人一起去,该被打断腿的是那无耻的狗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ps:天好冷,人也迟钝,今天字数少了点,明天补吧。 第六十章 决裂 飞龙院今天格外热闹。门前的广场上站了起码四十号人,个个手提棍棒,趾高气昂。为首的是一名中等身材的锦衣少年,今年只有一十五岁,长得细皮嫩肉,满脸稚气,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哥。 不过么,他嫩归嫩,娇归娇,也还是有他男人的一面。眼下,他正擎着一根比他的身高还要长的长棍,用力举过头顶,高叫道,“拆!!!” 身后四十名肖家家丁齐声应道,“拆!” “拆!拆!!拆拆拆!!!” 少年不断的将长棍举过头顶,又放回胸前,举过头顶,又放回胸前,每举一次,身后的家丁都会大声的喊一个拆字。 喊声越来越大,少年举棍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他的脸涨得通红,心情兴奋到了顶点。那个偷车吃马的狗贼,昨天欺负他姐弟的时候何等的嚣张,今天他带了人来了,那狗贼怎么不嚣张了,怎么不厉害了。怎么忽然现出了原形,关紧门来,夹紧尾巴,龟缩进后院做孙子了。 那个怂货,王八,只会欺负女人和小孩的杂种,他今天一定给他点颜色看看,一定要让他知道,肖家的人不是好惹的! 大步的走到飞龙院的大门前,少年咚一声将手里的长棍捅到了写着飞龙院三个字的牌匾上。 “好!!!”身后的家丁们像嗑了药一样兴奋的嚎叫起来。 少年比他们还要兴奋,还要**,他带着肖家的家丁,在这儿已经喊了有半个时辰了,飞龙院里的那帮孙子白白给他们骂了半个时辰,竟然屁都不敢出来放一个,这样美好的事实令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复仇的快意,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也更期待。等家丁们的喊声弱了,他这才清了清嗓子,用尽他全部的男人气概,吼道,“庞龙,你这个龟孙子,有种你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小爷我拆了你的牌匾,砸烂你的大门!” “拆牌匾,砸大门!”家丁们又跟着叫了起来,热闹得好像一锅煮得大开的粥。 飞龙院内部,前院当中的教场上,庞龙抓着只大海碗,与几名镖师围坐在八仙桌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乐的忘乎所以,仿佛完全听不见几十丈远的大门外那四十个虎视眈眈等着痛揍他的男人震天的喊声一样。 一个年轻的小镖师从门口跑了过来,向庞龙报告道,“龙哥,那小子要拆匾啦,这可是飞龙院的脸皮呀,真被他拆了的话,咱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听到啦听到啦,快滚快滚。”庞龙不耐烦的打断了罗嗦的小镖师,他咕咚咕咚将一碗烈酒一饮而尽,快活的呻吟了一声,似乎从头爽到了脚底。抓起一块牛肉,庞龙正准备大快朵颐,那不识相的门丁却又可怜巴巴的喊了一声“龙哥,您就去……呜呜” 话说一半庞龙已把那块牛肉整个塞进了小镖师的嘴里,嘿嘿一笑,侧身一脚就踹在小镖师的屁股上,将他踹倒在地,骂道,“你不就想吃肉吗,臭小子,啰哩啰嗦烦死人了!” “哈哈哈哈……”众镖师一阵哄笑。其中一名镖师道,“龙哥,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出去啊,他们已经骂了够久了,那牌匾要真给砸了,恐怕不太好吧?” “嘿嘿,我就是要等着他砸呢。”庞龙抓起一只蹄髈,随手一撕,将它扯成两半,半透明的蹄筋微微颤抖着lou了出来,庞龙凑上去就是一口,将蹄筋一整条撕下,边嚼边道,“砸个牌匾吗,不就落一点小小的面子,那有什么关系。牌匾没了可以再重做,他们砸了牌匾,可就不能原模原样拼回去咯。既然拼不回去,那他们拿什么赔咱的匾,拿什么来赔咱们镖局的脸呢?” “当然是给咱们舒舒服服的练一顿手脚啦。”一名镖师回答道。 众镖师闻言,互相嘿笑着对视几眼,统统都是心领神会。庞龙格外高兴,猛捶了那镖师一拳,骂道,“项南,你小子,真是老子肚子里的蛔虫啊。老子想什么你都知道。” “做兄弟的,当然要知道哥哥的心了,不然怎么跟哥哥做兄弟。”项南适时的拍起了马屁。他是画匠出生,虽然身材高大魁梧,武功却是差的厉害,在这镖局里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绣花枕头。幸亏庞龙与他性格相合,两人三言两语就成了朋友,项南当然不会放过这棵便宜的大树,抱住了便死死不放,每日马屁如潮,小心伺候着,也就间接的等于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哈哈哈哈……”庞龙再笑,骂道,“咱们兄弟当然是练手,你却不一定啊,小心一会儿练手不成,反倒给别人打的满地找牙!” 话音才落,门外头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就传来震天的叫好声。 “匾砸了!”庞龙站了起来,阴森的笑着,仿佛刚才的那声巨响不是他脸面丢尽的证据,而是一场游戏开始的信号。“他们砸了匾,道理可就全都在我们这边了,兄弟们随我出去,只要不弄死人,其他随意。” “好!”众镖师高声回应。 飞龙院的大门终于开了,就在肖遥预备在那铜质的厚重大门上泼火油烧门时,那两扇门轰轰隆隆的自己开了。抱着油罐的那个家丁还在幻想着火烧铜门的胜景,对大门忽开的事实一时反应不及。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汉以迅疾无伦的速度将他手中的油罐抢过,然后将他的下巴嘎巴一下卸得拖臼,灌得他满口的火油,再一脚把他踢飞,痛得他昏厥了过去。 其他的家丁猛然见了几个小塔一样的壮汉出现在门口,也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不过也仅仅最多两步而已,培育了半个时辰的火热**便将他们再次吞没,不就是四五个人吗,长得再壮又如何。他们都是有武器的,更别提以一对十,那是万万不会输的。 “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肖遥死死盯住那看起来依旧不可一世的庞龙,发布了今天最想发布的一条命令!”众家丁一拥而上,声势逼人。 几个镖师也上前几步护住了庞龙身前不够丈宽的一小片地方。 一家丁跑在最前,抡圆了手中的棍子,就向对面的一个手无寸铁的镖师当头砸去,只待这一棍子砸瓷实了,就要为肖家立下头功。 卡啦一声,棍子落下,也顺利的砸中了镖师的身体,然后断为两截。可惜棍头落在一只粗如木硬如铁的胳膊上,而不是那看起来装满豆腐花的脑壳子。 咔啦啦啦啦啦…… 由着这一声开头,棍子断裂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传来。没有一个人砸中了自己想要砸的部位,不是被对方的手挡住,就是被人家闪了过去,击在了腿上。 众镖师挡下了第一轮攻击,倒也没有冒进,反而是倒退几步,回到了庞龙身边。没有庞龙的指令,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庞龙迅速的环视周围一圈,为现场上百的观众数量感到满意,大叫道,“砸烂我的匾不够,还想砸烂我的人么?你们这些狗崽子,未免欺人太甚,兄弟们,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这句话就是喊给观众们听的,为的是让他们知道,自己今儿个实在是忍无可忍,这才出手教训了这些上门生事的无赖。 “上!”庞龙一挥手,众镖师虎吼一声,“得令!”如猛虎下山,吼叫着奔出。 项南迅速的跑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家丁,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棍子,反手就向他脸上甩一杆子,那家丁一声惨叫,疼得捂着脸跑到墙根儿。 他一个武功最差的都可以毫不费力的解决一名家丁,更不要说其他的镖师。虽然对方有四十人,那也不过是四十只羊而已,面对四只老虎,只有咩咩惨叫的本事。 镖师们眼快手狠,身形轻快的在人群中游走着,招招不落空。棍子砸在家丁们背上,猛拳击在家丁们的脸上,铁腿扫在家丁们的胸上。无论哪一样,着力的部位都要出血,身体里面都要断几根骨头。一边倒的战斗很快结束,四十个家丁,竟没有一个躲得过镖师们的任何一次攻击。四十个家丁,也有抄着棍子打中对手的,但他们的那点力道对身经百战的镖师们来说,不过是挠痒罢了。 打完了人,镖师们意犹未尽,又盯上了家丁们来时乘坐的马车。 车轮不过是一脚的事,车厢也费不了多少力,轰响声中,一辆辆马车成了一堆碎木烂铁。最刺激的是杀马,先是一拳击中马胸,让马匹受惊人立,发出令人心悸的惨叫,然后再飞起一脚,直接在半空将那那匹的头盖骨击碎。只听砰一声响,马匹落地时,已是一具尸体。 最初被项南盯上的那个家丁缩在墙根儿惊恐地望着这一幕,脸上的一溜棍痕,慢慢向外渗着鲜血。跑,跑,他不断告诫着自己,跑回家还有活路,留在这,只有死。 两个镖师拉住最后一匹没死的马,拖到肖遥的面前,,一镖师一拳砸中马首。那马尖声嘶叫,前蹄高高扬起,另一个镖师手脚麻利的将一把匕首扎进马心,再迅速拔出,火热的鲜血喷溅出来,染了肖遥满头满脸。 肖遥吓得直发抖,目瞪口呆,一句话都不会说。庞龙立在他的跟前,就如一座铁山般高大,他一拳挥出,眨眼间便到了肖遥面前。 呼…… 凌厉的拳风吹过肖遥的面庞,在他的脸上开了七八个小口。肖遥似乎恍然不知自己刚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似乎又知道对方手下留情,让他拣回了小命,他颤抖着,颤抖着,如树梢上的枯黄的秋叶般,等着庞龙在他破碎的心灵上再来一击,然后彻底崩溃。 “住手!住手!!”街角忽然传来了一个清脆焦急的女声。 “住手啊!”她一路狂奔着来到广场中央,几乎是抢人一般从庞龙的拳下将肖遥抱住往后拖了四五步。肖遥踉踉跄跄的被她拖着,脚下一滑,仰天就倒。肖紫晨慌忙跟着跪坐下来,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膝上,关起的问道,“肖遥,你还好吗?啊好多血……” 肖遥哼都哼不出来,只是从那眼神中还能看到一丝迷惘的惊喜。肖紫晨扬起了袖子,给他擦着血迹,却发现那不过是杯水车薪,小小的衣袖怎么会擦得尽那么多的血迹。于是,不顾场中数百双眼睛的张望,她拖下了自己的外衣,细心的给他擦拭起来。 虽然中秋后才下过一场雨,然而雨停之后,天气还并不太冷。肖紫晨的外衣下只是一件薄薄的紧身单衣而已,虽然有内衣保护,单衣并不能出卖她什么,但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却无论如何都是挡不住的。 观众们眼前一亮,纷纷鼓噪起来。庞龙摸了摸胡子,lou出一抹带着玩味的**笑。 “把他放下,”庞龙收敛了笑容,命令道,“他是我的人。” “够了,够了,你不要欺人太甚!”肖紫晨叫了起来,“他只是一个孩子,你想杀了他吗?” “杀?”庞龙呲笑,“倒是不至于,不过这小子嘴巴太贱,我要拔了他的舌头。”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肖紫晨怕到了极点,胆子反而大了起来,“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过来,我今天就是死在这也要跟你拼命!” “嗬嗬嗬嗬……”庞龙笑得更愉快了,“我只要舌头,不要命,所以娘们你也用不着拼命。” 他一步四尺,只两步就跨到了肖紫晨跟前,蹲下,探出一只手来,道,“让开!” “不让!”肖紫晨同样跨前一步,将肖遥挡在身后,这样的话,她与庞龙脸贴着脸,之间的距离不过数寸。 “你倒是有种啊!”庞龙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难得的赞了一句。说着他动了动膀子,那长得如猿臂似的胳膊一下就够到了肖遥的腿。轻轻一拉,肖遥便顺着地砖滑了过来,庞龙看也不看,两指轻轻一弹,肖遥呜咽着发出一声闷哼,竟是被他一下弹碎了四颗牙齿。 “让,否则,我将他的牙一颗颗摘了。”庞龙继续命令道。 肖紫晨心痛的看着几乎连呻吟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的肖遥,扶着他的头,让他侧过脸去,把碎牙吐掉。“车我们不要了,你放过我弟弟吧。”她终于放弃抵抗,哀求了起来,她不能让庞龙拿肖遥做条件再继续伤害他了。 “车?什么车?”庞龙理直气壮道,“你这娘们,胡说什么呢!” “是是,我胡说,”肖紫晨唯唯诺诺,“我求求你,放过我弟弟吧。” “滚你妈的蛋!”庞龙顺利的逼迫肖紫晨否认了马车的事,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剩下的,只是玩弄而已。 “这混小子莫名其妙领了一帮人到我门前冤枉我偷了他的车,我好心不跟他计较,他反倒来劲了,拆了我的匾,还要烧我的门,把我威远镖局的脸往哪里放?”庞龙咄咄相逼,“你让我放了他,凭什么?” “我求求你,放过他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好吗?”肖紫晨继续哀求。 “行啊,只要你一会儿肯跟我回去,那么,一切都还好说。”庞龙稍微放低了音量,放浪的挑逗着肖紫晨。他的声音大小恰到好处,让远处的观众既能听到一些,又听得不够真切,他就是要他们一知半晓,心里痒得像猫抓一样,才会在茶余饭后,把这段交易拿出来大讲特讲。 “那不可能!”肖紫晨当然知道他指得是什么,她回避了他猥亵的目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不可能吗?”庞龙可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轻蔑的哼了一声,道,“那我就要拿舌头了。” “等一等!”肖紫晨再次抬头,迎上了恶霸的双眼,“只要你肯放过我弟弟,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说就是了,我一定照付!” “你当我是傻的么?”庞龙低声吼道,“过了今天,我还想拿到银子?要么你就跟我回去,要么……”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飞龙院外的护城河,这条小河是特地挖来排放飞龙院内产出的污水的,它与附近的数条小河一起,都是通向最近的秦淮河。古代没有化学垃圾,普通的污水很难弄脏一条河流,因此,这条小河仅仅是名声不好而已,水质还是很清澈的。 “……跳下去。”接着刚才的话,庞龙向那排污河一指,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肖紫晨顺着他的指向看去,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心。她穿得这么少,下一趟水上来会是何等的春光。“不去!”她断然拒绝。 庞龙立刻道,“不去,我就把你扔下去。” 肖紫晨瞪大了眼,吃惊的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你不要逼人太甚!”肖紫晨忽然发现自己给这种流氓讲道理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她完全不可能答应庞龙的任何要求,庞龙也不可能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既然说不清楚,那就拼了吧!他会威胁,她就不会吗?“我肖家好歹也是金陵城的大户,你如此欺人,是逼我肖家跟你玉石俱焚!” “就凭你们一个小小的暴发户,也敢跟我谈条件?”庞龙觉得这女人软的硬的换来换去,说来就来,真是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肖紫晨可是严肃的很,郑重其事的威胁道,“庞龙,你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镖师,你不是天下无敌,我想天底下可以杀你的人还多得很,金陵就能找得到,你的这颗头能值多少钱,我想我们家还买的起!” “买的起又怎样,你想用全家的头来换我的一颗头吗?”庞龙依然不觉得她说的话有任何威慑力。 肖紫晨道,“我已经说过,你要是逼人太甚,就不要怪我玉石俱焚。” “去你妈的!”庞龙的耐心到了极限,探手一抓,捏住了肖紫晨的脖子,直接就朝排污河甩了过去。 肖紫晨飞起来了,人在飞,眼泪也在飞,她终于还是没吓住那个流氓,终于还是让他给扔进河里了,一会儿落水之后,她除非不再起来,否则名声将会毁于一旦。而假如不起来,她能一辈子泡在那河里吗。 谁会来救她,谁会来救她? 这就是她的命吗? 这就是她的人生吗? 她辛苦奔波是为了什么? 她苦苦忍受是为了什么? 她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她今天受此奇耻大辱,又是,为了什么? 起风了,风来的很急,刮得又快又猛。风过之处,尘扬,叶飞,犹如一条乌龙,迅捷的穿过大街小巷。 风中,飞舞着一条几乎被拉成直线的马尾,它像冲浪的游鱼般奋力的游在湍急的水面上,与空气摩擦着发出呜呜的低吼。 由远而近,马尾顺着风势,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奔驰着。近了,近了,更近了!马尾一个急转,它来到了飞龙院前,它发现了自己寻觅的果实,它像箭一样射了出去,在那果实落水之前,将她抄了起来。 ps:说点废话。 首先,今天大雪,然后我们这片他丫丫的,居然停电。一停就是好几个小时,结果本来应该在八点就发出的章节拖到了12点。 其次,今天下午随意的问了下编辑啥时候上架,被告知明天。我因为是开玩笑,谁知是真的。所以,本章也许是最后一章公众章节,特码了接近六千的大章,答谢各位看书的筒子。当然章末我很坏的在**处掐断了,上架前最后吊人一次胃口嘛,呵呵,因为很多人会因上架而弃文了。 最后,说点关于持家这文的创作思想,各位看正版的筒子看看,是不是接着订阅捧场,相信看完你会有个决定,不会因为看了发现不是自己的菜而浪费了钱。 由平清而起的种田风,假如是穿越成富贵家庭的女儿的话,基本上多数都是些发生在深宅大院的故事,与家人亲戚的互动斗争比较多,平淡中见温馨,家斗中见真情。 持家是种田,却不是传统种田。持家是真的持家,里外都是一把手了才算完结。追到这里的筒子都应该发现了,三生我为了显示自己的文与众不同,为了显示自己的风格独一无二,嗯,走上了一条独一无二的不归路。本书收藏比较惨淡,目前一千都不到,大大低于我的预计,不过我是个认真的人,不会因为看的人少就不好好写,各位放心。也请各位喜欢本文的多推荐推荐给你的朋友,因为一千都不到收藏的书,应该算扑文了,我想以后轮到的女频推荐也不会多。 我故意将持家的背景设计得非常开放,是为了让女主有一个创业的机会,有一个作为一家之主接触外界的机会,而不是受到重重的封建礼教包围,规规矩矩的在家里做好孩子。这文有一点受了电视剧大宅门影响,当然我尽力使不让自己的文像大宅门,然后我水平有限,也真的写不出二奶奶那么厉害的女强人。 总之,持家中的斗争,大多都是家族式的大斗,而不是传统的女子间的宅斗。暂时本文20万不到的样子,暂时一共是五个坑,其一山水院闹鬼,其二肖度的人贩子身份,其三,与金陵实事的纠葛,其四六姐七姐的生意,其五就是现在写的,与庞龙的斗争。 有看过文的跟我说感觉写的乱,大概是水平的问题吧,其实我挖的这些坑自己都记得的,因为牵扯复杂,因而也没想着一下子就解决了,所以一点点的抽丝拨茧。后面还会继续挖坑,一直到结尾。 总之持家持家,说的是在这文写到末期的时候,女主能真真正正让人心悦诚服的持好家,实现肖家老太爷的理想,让肖家步入豪门的行列。至于肖紫晨要怎样留在肖家,又至于最后是花落哪一个男主,嗯,那是好久以后的事了,哦,对了,有一个新的男主,就要登场了,是个腹黑,不知道能不能写好。 ok,12点20啦,睡觉去也。 第六十一章 你完了 “嘿嘿,小姑娘,咱们又见面啦!” 当熟悉的调笑声在耳边响起时,肖紫晨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然而继笑声之后,背上与腿上相继传来了被人抱住的触感,鼻子也闻到了一股令人神清智爽的清香,再接着,她感觉自己飞行的方向忽然巨变,由下落改为升高,胸口里那种因为失重而徒然增加的压力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向上飞行时自然升起的那难以言表的兴奋。 睁开眼睛,肖紫晨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那俊朗的脸,有着完美无瑕的曲线,那黝黑的眼,深邃而温柔,那漂亮的马尾,在他脑后摇摆不定。“你还好吗?”剑魂第一次用一种平和而关切的语调跟她说话。她心头一阵悸动,只觉得好感动好感动,让她无比幸福的感动。 她知道奇迹发生,她知道自己安全了,她想心里想笑,脸上却在哭,而且越哭越大声,完全抑制不住。竟然真的发生奇迹了,竟然真的发生奇迹了,她竟然也有这么好的命,原来她也有这么幸福的一刻。 他抱紧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她紧贴着他的身体,鼻子里感受到的那种香味也忽然浓郁起来。这莫名其妙的芳香好像镇静剂一样,很快就压抑下了她的激动,平复下了她的心情。她止住了哭,却不愿意离开他的怀抱,不自觉地,她勾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得更深。 “可以走吗?”他轻声问。难以想象,上一刻还是那么怜香惜玉的人,下一刻竟问出如此煞风景的话来。 她闻言一呆,蓦然发现他好像已经不在飞行了,赶紧将头从他怀里抽了出来,红着脸答道,“可以。” 楚漠天嗯了一声,将她小心的放到地上,扶着她站好。一反手,他又将雷龙锵一声拔出鞘来,看都不看就向身后猛地一扫,舞出一道丈余宽,匹链似的白色剑气。四名刚刚冲上来的镖师不知他竟懂得这样的绝技,躲闪不及,只能在仓促间举起双臂,硬抗了这记攻击。 剑气呼一下掠过了四名镖师,在经过他们时,毫不客气的破开了他们的皮肤,钻进了他们的身体。四名镖师初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待剑气过后预备用劲时,这才发现,他们的十指都已不能再动弹,手筋已在刚才被割断了.胸口着了剑气的地方,衣服噼噼啪啪的破开,lou出里头刚刚才渗出血液的皮肤来。 “啊!!!”镖师们有些后知后觉的齐声惨叫,不敢相信眼见得一切。 另一边的庞龙认识到到了楚漠天的厉害,间不容发的向他奔去,扬起有小孩头颅那么大的巨拳,用尽全力,却向肖紫晨砸了过去。 那个角度,楚漠天挡已是不及,只得一面向前跨步,一面将肖紫晨向旁边拉。庞龙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诱敌成功,这下才使出了真本事,左脚在地上重重一顿,稳住了重心,右腿顺着之前挥拳的势头猛地一记侧旋。 啪!这一脚结结实实踢中了楚漠天的左臂。然而楚漠天并未像庞龙期待的那样被他踢得凌空飞起,甚至连臂骨折断的声音都没有传出。 磕勒一下,楚漠天左脚下的石板忽然碎裂,庞龙眼光如电,立时便明白自己的腿劲已被他卸入地底了。这个人真的这么厉害?庞龙不信,右脚才落,左脚又起,还是踢向了肖紫晨。楚漠天此时已有了防备,左掌在他脚脖子上一拍,将他的劲力压了回去,几乎与此同时,他踏前一步,右掌轰向庞龙胸口。 砰!这一掌像是击在了铁鼓上似地发出一声巨响,庞龙脚下的石板同时碎裂。 庞龙嘿笑起来,挑衅的看着楚漠天。以为只有你会卸力这招么,他也会啊,不仅如此,他还会铁布衫呢,看你如何胜他。 楚漠天眉头一紧,他实是不想伤人,这才手下留情。既然对方不识相,那么…… “嘿!”他一声轻喝,右掌一分未向后收,却猛然吐出了比之前庞大数倍的劲力。庞龙如山的高大身体像落叶般被这狂风一样的劲力推得倒飞而起,砰一声砸在远处的院墙上。 “好了,结束了。”楚漠天看都不看庞龙一眼,对肖紫晨淡淡说道。 “他死了吗?”肖紫晨有些痴呆的问道。难以想象,只该在电影中出现的场面竟然变为了现实。周围数百名观众也被这一幕震撼得完全呆住,偌大的广场上,静得连哪怕一丁点声响都没有。 楚漠天道,“没有,只是受了一点内伤。” 肖紫晨哦了一声,蹲下来检查起肖遥的伤势,她给他擦干了血迹,欣慰的发现他的伤势很轻很轻,脸上的伤口虽多,但都很浅,即使以后留疤,颜色应该也会很浅。 “肖遥,肖遥。”她轻声唤他。肖遥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珠虽然有轻微的活动,但与其说那是肖遥对她的回应,不如说是条件反射的对光线有反应。“肖遥,你说话呀,你别吓我。”她刚刚才放下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肖遥这是怎么了,不会被吓傻了吧。 “肖遥兄弟,”楚漠天也蹲下来,有些犹疑的道,“被那壮汉吓得失魂了。” “失魂?什么意思?” “就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那不是成了白痴!他还有救吗?”肖紫晨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楚漠天道,“也许吧,我不知道。” “王八蛋!王八蛋!”肖紫晨愤怒的看向庞龙,声嘶力竭的喊道。对方没有回应,而她也没有解恨,嘶喊虽然能起到发泄的作用,但同时也可能让怒火烧得更旺。假如今天楚漠天没有来,她和逍遥,现在会是怎样的命运。 她想不出来,也不愿去想,她只是不顾一切的冲到了庞龙的跟前,手脚并用,发了疯似的对他拳打脚踢。 庞龙被刚才一击震伤了经脉,如今脑筋清醒的很,只是身体动弹不得。他的铁布衫功夫是有二十年火候的,即使不处在运功状态,那一身铜皮铁骨,也不是一个寻常女子打得动的。“好舒服啊娘们,重点,再重点。”他还有心思调侃。 肖紫晨停下了撕打,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一口唾沫就吐在了他的脸上。“很舒服吗?”她问道。 这次羞辱显然有了效果,庞龙脸色阴沉了下来。肖紫晨不等他再说什么屁话,抬起脚就踹在他的脸上,边踹边道,“很舒服,很舒服,很舒服,很舒服,我让你舒服,让你舒服……” “娘们,想死你就继续,今天欠我的,日后要你百倍来还。”庞龙顶着猛踹出言威胁道。 百倍来还?肖紫晨才不怕,她还有什么好怕,她已经疯了,她现在只想砸烂他的臭嘴而已。她抓起一块被庞龙撞落的墙砖,对准了庞龙的嘴,一记接一记猛拍下去。可悲的是,她用尽全力的攻击,竟然连砸破对方的嘴皮都不能。 “哈哈哈哈!”庞龙大笑起来,“娘们就是娘们,是一点用都没有的东西,只配给人骑。” “要帮忙吗?”楚漠天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 “要!”肖紫晨扔了墙砖,指着庞龙的嘴道,“帮我把他的牙全都砸下来!”话音才落,楚漠天已摘下了身后的剑鞘,以鞘间为掌,啪啪就是两记耳光。 庞龙的唇角渗出了鲜血,他眼神瞬间凝固,变得痴痴呆呆,完全不肯承认自己牙齿全落得事实。 “你完了,臭娘们!”等反应过来后,庞龙忽然吐掉碎牙,吼叫起来,“老子不操你千万遍,老子就不叫庞……!” 肖紫晨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龙字踹回了喉咙。“这句话该我来说,你这个王八蛋,”她又继续踹了起来,“你完了,你这个畜生,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 ps:今天编辑又说上架改明天了,好吧继续免费。 第六十二章 家庭会议(上) 得了从飞龙院外头逃出来的那个家丁的报的信以后,总管事姜民立刻调集了家里剩余的所有马车,火速赶到了飞龙院。 事发现场一片狼藉,满地都是倒在血泊中哼唧哀叫的家丁,称得上哀鸿遍地,上触目惊心。官府的衙役们比他们早一步到来,他们中的大部分正有序的驱赶着围观的群众,让他们远离广场,剩下的少部分则陪同着两位大夫逐一检查着家丁们的伤情。伤轻者一律扶到墙角坐好,等候官府的文书问话,伤重者则被留在原地,等待衙门的后续增援。 听到姜民的来意后,负责处理今日事件的捕头舒苏立刻命令广场外部的衙役加强驱百姓的力度,内部所有的衙役马上停下手中的伙计,全力协助姜民将伤员扶上马车。同时,他还派出一个熟悉内城地形的两人小队带了肖家的两辆车前去城中各个大型医馆,让他们找到足够的大夫后第一时间带肖家。 在舒苏有条不紊的安排下,院前广场很快空旷下来。 秋风中,远处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十几辆八匹马拉的巨型水车由金陵消防司缓缓驶来,停在了广场外围的一条街道上。一名官员从当先的水车上跳了下来,表情严肃的在广场上游走,凡是见到大片的血迹,就在那血迹中的砖缝里cha上一面红旗,在cha了四十三面旗子后,他完成了标记血迹的工作,又在广场离排污河最近,地势最低的地方cha了七面旗子,摆成一个箭头状。箭头的方向,正正的指着最好的入水口。 随即,官员回到水车队伍中,.一阵命令之后,水车们在外院排成了一个弧形。 “放水!”随着官员一声厉喝,十几只.泵式水龙几乎同时喷出一股大腿粗的水箭,射向广场中各处标了红旗的地方。 “停水!”在整个广场都已被大水.覆盖到后,官员又下了禁制令。他手臂一挥,又喝道,“扫!” 数十名手持巨大扫帚的衙役从水车上跳下来,依.旧排成弧形队列,哗哗的将混着鲜血的污水扫向排污河中。不过短短半刻钟的时间,衙役们已将广场上所有地方都扫了一遍。领头官员再次命令水车放水,一阵冲刷,众衙役再次上前扫水。当水车第四次喷出水箭后,这名官员再没有让人前去扫水,飞龙院的前广场如今已焕然一新,莫说是血迹,就是泥污都难得见到。 “撤!”官员发布了最后的命令,众衙役齐声回应道,“是!”.马蹄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要轻快得多,随着蹄声的渐渐消失,飞龙院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好像这里从来就没发生过什么事,又好像发生过什么,只是能出声的都已经死绝了而已。 傍晚时分,肖家大院乱作一团,三十九名伤员让.这个家族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悲伤与恐慌中,这些伤员全部被姜民安排到了一个客院中,他的本意是这样好方便大夫们医治,却没想到,这同样方便了伤员的家属。 天朝的奴隶制.度几乎已经被废除,无论做家丁还是做丫鬟的,普遍都保留着自己的人身自由,他们与东家签的,也都是做工的工契,而不是卖身契。于是乎,小小的客院中挤满了各种熟面孔与生面孔,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受伤家丁的父母兄弟,在最初的痛哭震撼之后,这些伤员亲属们渐渐冷静下来,把矛头对准了带着这些伤员回来的姜民,要向他讨一个公道! “我把我儿子交给你们,是让他做木匠的,不是做靶子的!” “可怜我的儿啊,背上流了那么多血,他本来肺就不好,这下该怎么办哪!” “赔,你们赔我儿子,赔我儿子!” …… 抱怨声此起彼伏,义愤填膺的家属们将姜团团围住,少数心怀不轨者甚至已开始叫嚣着要砸了肖家的院子出气。舒苏眼瞅着事情不妙,赶紧把院子里给伤员们录供的衙役都暂时调了出来,锵琅琅一阵脆响,衙役们朴刀出鞘,那些闪闪的,散发着寒光的刀刃让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都吵什么,吵什么!”舒苏指着一栋安置伤员的阁楼吼了起来,“怕里面的人太舒服,想让他们难受难受么?怕大夫们心思太静,要吵吵让他们烦起来么?别在这围着,都给我滚,违令者以妨碍衙门公务罪处置!” “可我儿子……”一个老妪轻声哀求道。 “每家允许一名亲属入院协助治疗,要讨公道的,等官府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说。”舒服立刻满足了她的要求。 说完,他目光冷冽的在人丛中扫视了一圈,确定每个人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挥挥手道,“各家自由决定谁进院子,其他人,都散了吧。” 始终官威还是不通寻常。舒苏虽然只是个新晋的捕头,但他身强力壮,器宇轩昂,配合着那杆别在腰间的五尺长刀,一般人不kao十斤白酒壮胆,那是不敢跟他对干的。 见家属们都有松动的迹象,姜民赶快接口,向附近的家丁叫道,“来人,带大家到天风院先住下,晚饭叫厨房多加荤菜,每家再给二两银子压惊费。” 这一软一硬配合得恰到好处,本来大多数人家都接受了舒苏的安排,有少数几家不服气的,在听到晚饭多荤菜,又银子拿的好处后,也都服帖下来,跟随者家丁们走了。 “舒捕快,哦,不,舒捕头,”姜民长身一揖,谢道,“多亏有你,否则我今日真要交代在这了。” 舒捕头见状,连忙推辞道,“哎,老姜,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公事公办而已。” 姜民心道,这还叫公事公办?真公事公办的话应该把肖遥,肖紫晨,楚漠天这三个漏网之鱼逮到衙门里好好的审审才是真的。特别是肖遥跟楚漠天,一个带人生事,一个击伤威远镖局五名镖师,他们干下的事,威远镖局绝不会罢休的。从飞龙院到现在,舒苏压根就没提这三个人,他这是在等着我先给他提呢,好人啊,我得先给人家一个准信才行。 想毕,又是一揖,道,“舒捕头,不瞒您说,咱们家大夫人,小八弟,还有大夫人的那个保镖楚漠天,他们去了哪里,姜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您放心,一有他们的消息,姜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绝不藏着掖着。” 舒苏点点头,笑道,“不瞒您说,我也一直在考虑着要不要点破这事呢,毕竟他们三个才是这事的关键人物。有您老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好了,你先去忙吧,我先进去看看他们录供录得如何了。” “哎哎,”姜民连声应着,亲自将舒苏送进了客院。 出来的时候,一名丫鬟急慌慌朝他冲了过来,老远就叫道,“姜管事,姜管事,大夫人回来啦,让我叫您快去呢。” 姜民大喜,赶紧回道,“回来啦?好,快带我去。” 肖家大前院,肖紫晨一脸疲惫,kao着前厅外的一根房柱在那发呆。楚漠天同她差不多,也是面无表情,遥遥的看着西天的几缕紫色的彩霞出神。姜民一进院子就看见了肖紫晨,只见她头发凌乱,满身是血,就像从屠宰场里刚爬出来的一样。“大夫人,您怎么啦?”姜民简直要哭出来了。 “哎,别叫别叫,”肖紫晨回过神来,朝他连连摆手。示意他不要惊慌。 姜民跑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肖紫晨,她的上衣几乎全给血给染透了,lou出不多的颈子上也都是血迹,不过看她面色却很健康,白里透红,没有一点贫血的迹象。 “这是马血,这衣裳我是故意穿着的。”肖紫晨首先开声,打消了姜民的疑虑,“老姜,婆婆叫我去见她呢,我在这拖着不去,就是为了等你。废话也就不说了,我来问你,肖遥最喜欢的丫鬟是谁?” “丁香!”老姜立刻道。 “那好,”肖紫晨道,“麻烦你亲自去找丁香一趟,让她带好自己的衣物行李,去妙手仙宗找肖遥。记得提醒她,要有长住的心理准备,再记得提醒她,好好的在那边伺候着,我就是不放心医馆里的侍女,这才让她去伺候着的,这事你得让她明白。还有,这件事要暂时保密,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姜道,“那小八他?” “肖遥没事,只是……”肖紫晨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很是不情愿的道,“他受了刺激,需要调养一段时间。对了,官府有人来了吗?是谁来了,咱们家认识吗?跟咱们家熟还是跟威远镖局熟?” 姜民道,“官府来的是舒苏,他一直钦慕景缘,自然是跟我们家熟了。” “舒捕快吗?”肖紫晨对这人有点印象,是个很不错的人,“那太好了。你让他来,到后厅外等着,我见完了婆婆,就去见他。事不宜迟,你赶快去吧,我也去了,楚侠士,我们走。” 入了后厅,肖紫晨没有第一时间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认真的四处看了一遍。她刚穿越是就是在这里开了场莫名其妙的会,那次她脑子里晕晕的,却成了肖家的主母。今天她又来开会了,这次她清醒的很,但是结局,估计也要跟上次反过来了。 “紫晨向婆婆问好。”入了厅,肖紫晨暂时无视了周围兄弟姐妹们的眼神,只看着肖老太太一个,深深一福,向她请安。 “你这贱人,还有脸回来?还不赶快给我跪下?”身侧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女声。 “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肖紫晨凝视着女声的主人,语气冷冽的如十二月的寒风。 第六十三章 家庭会议(中) 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此言一出,厅中一片哗然。说谁是东西本是句稀松平常的骂人话,若是换给六姐七姐,恐怕还觉得东西二字太文明了些,不如杂种混账这些粗话来得解气。可这话从一贯文雅的肖紫晨嘴里说出来,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她可是时时注意自己言行,从来不肯轻易骂人的,至少在她嫁入肖家后的近两年时间里,还没有一个肖家人听到她骂人。 本来气势汹汹候在这里等着兴师问罪的肖家众兄弟们忽然有了一种错觉,站在大厅中央的那个不是他们熟悉的肖紫晨,而是一个他们根本不认识的女人。那个女人不再是人人可欺的软柿子,而是一只刺猬,炸了毛的刺猬,谁要想跟她过不去,都得小心被她反扎一下。 有这种错觉的当然还包括之前出言不逊的女子,她是肖度的老婆,肖家年轻一辈年纪最大的女人。今天七姐夫妻不在,六姐之前承了肖紫晨的情,不肯再为难她,所以今天也没有lou面,这抢先发难的工作便落到了她肖春蕾的头上。她不是第一次但当这种工作,然而却是第一次遭到了肖紫晨的迎头痛击。 大怒之下,她直接起身走到肖紫晨跟前,一记耳光甩了过去。肖紫晨措不及防,被她打了个结结实实。肖春蕾轻松得手,嘴角一勾,扬起一个胜利者的微笑。可惜这笑仅仅持续了短短的一霎,便被肖紫晨的巴掌打了回去。 啪…… 无论力度或是响亮度,都比之前的那记高出一倍不止。肖春蕾被打的两耳轰轰直鸣,脑子一昏,摔倒在地。肖紫晨蹲下来,揪住她的领口,冷冰冰道,“二嫂,我来肖家之后,你这是第四次打我了吧。前三次我都没有还手,今天一并还了,咱们两清。”言毕,她当着肖家全家的面,啪啪啪又连扇了肖春蕾三记耳光。 肖春蕾哪里受过这种罪,哇.一声便哭了出来。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怪叫着便向肖紫晨扑了过去,她的丈夫肖度也有些坐不住了,只等他老婆要是再吃了亏,他就要亲自上阵帮忙了。 主位上的肖老太太见势不对,赶.紧朝肖度喝道,“老二!” 肖度不理,只愤恨的盯着已经.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 “老二!”老太太再喝,“你再不去拉住她们,我就亲自去.了。” “哼!”肖度重重了哼了一声,过去拉了她老婆便直接.往回拖,一面在她老婆耳边耳语道,“今天先忍了吧,改天再收拾她。” “我不干呀,我不干呀,我要打死这贱人,打死这贱.人!”肖春蕾拳打脚踢,拼命挣扎,要去找肖紫晨再斗。刚才她扑上去寻仇的时候又被肖紫晨抢先狠踢了一脚,这口气她今天不出,只怕晚上难以安眠。“你放开我,放开我!”喊到后面,已是杀猪一样的嚎叫。 肖度无奈,只好.将她抗在肩上,先行回家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打击报复这种事,他向来都是不急的。 内厅再次安静下来。有了前车之鉴,厅中再没人敢轻举妄动。男人们固然不怕肖紫晨,但他们也不好意思抢先出头,他们的老婆们则个个端正坐好,满脸的乖巧的看向老太太,做足了乖儿媳们该做的姿态。 “阿紫,你要造反么?”场中气氛稳定下来后,肖老太太终于将矛头对准了肖紫晨。 “造反?”肖紫晨重复着老太太的话,她目光冷峻的在厅中环绕了一圈,把这些富二代的嘴脸清清楚楚的看了一遍,却有些失落的发现,他们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跟她对视。她只是一个小女人而已,一个小小的,年轻的,微不足道的女人,他们竟然在怕她,怕她什么,发疯还是发神经? 肖紫晨蓦然觉得一阵索然无味。她抱着不顾一切的决心前来对抗这一家暴发户,她本来以为她必须在楚漠天的帮助下才有可能震得住这家人,才有可能跟他们讲几句道理。结果只是一个照面,她就以这种野蛮的方式大获全胜了,看来这家人的阳刚之气都被老六老七两姐妹遗传了,其他人一点没分到。 “婆婆,”肖紫晨的心情平静下来,只口气还保留着小小的激动,她认真的道,“我倒是想造反的,可惜我有心无力。” “你这,这还不叫造反,那啥才叫造反啊?当着妈的面打人,你也太有胆了。”开口的是大嘴巴肖老五,这胖子一小会儿功夫不说话便会被憋得浑身难受。 肖紫晨抬眼看他,他也抬眼回看,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两人对视片刻,肖紫晨忽然笑了起来,反问道,“当着你妈的面打人又怎么了,下午我当着几百号人的面差点被人给打死,这事你怎么不说?” 肖老五也笑了,道,“你还被人打死?你别逗了。你的那个保镖,把人家五个镖师都打得起不了床,你还会被人打死?” “哦,是这样啊。”肖紫晨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淡淡说道。 这轻蔑的表情引起了肖老五的反感,他沉下脸来,指着肖紫晨严肃的警告起来,“你不要得意,你今天闯下的祸,你自己负责收拾。别指望我们家会护着你。” 肖紫晨立刻道,“我也没指望肖家会护我,今天十八,后天二十,反正也就三天了,不如现在就去衙门里请人来做个公证,一会儿把我休掉再赶出去好了。” 肖老五道,“休是肯定要休得,但肯定不是今天。你不要跟我在这里凶,还是想想好,一会儿怎么跟那个镖局的人怎么说话吧。” “老五,”这时,主位上的老太太忽然顿了顿拐杖,严厉的道,“这个家是你做主吗?” “是娘做主!”肖老五答起来一点不含糊。 老太太嗯了一声,把目光转向肖紫晨,“阿紫,有话你就直说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肖紫晨赌气的回道,说完她又后悔,今天来不就是说话的吗,不说岂不是默认了他们指责的罪行。又道,“要说,那我就说个故事吧。” ps:嗯,其实,下个月想冲一下更新十五万,又怕自己撑不住,所以想攒点稿。这个月还有十天。每天就先只更两千了,下月一号起每日五千更新。还有更新时间从明天起改为每天早上八点。 第六十四章 家庭会议(下) “话说从前有个女子,她活腻了,想不开了,就去上吊。结果没死成,给人救下来了,救下来以后这女子换了一个魂,不想死了,想活,想好好的活,这个人就是我了。”她有些罗嗦的开始了这个故事,“我在这个家有名无实,大家都不把我当回事。这其实没关系,我可以慢慢证明自己的本事。可惜我错了,我根本就是个废物,还以为自己是根葱呢,真好笑。 中秋那天小八弟的车丢了,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户籍司衙门,贿赂了司长,看了偷车贼庞龙的档案。那庞龙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大家都清楚,看了他的户籍资料以后,我也清楚了,这人根本就不是个能讲理的,也不是我招惹的起的。但我还是去找他讲理了,但我还是去招惹他了。为啥,因为我没用。” 她难得承认自己没用,肖家的哥几个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他们心里纳闷着,为什么这个女人的话听起来不像是承认自己没用,倒是讽刺这个家没用呢? “在威远镖局我连一个人都不认识,除了讲理我没别的路。”肖紫晨又接着道,“我要是有本事的话,我就该在中秋那天晚上就去找他们的总镖头,让庞龙把车亲自换回来,还要让他给八弟磕头道歉。像我这么没本事的人,活该给人家轰出来。” “只是可怜了小八弟,”提起了肖遥,肖紫晨总算认真起来,言语中充满了歉意,“看见了车子被那混蛋折腾的样子,看见了他的小马给人吃得只剩下几根骨头。我对不起小八,他才十五岁,好多事情他不懂得,可我已经过二十了呀,我应该懂得,我干嘛要带他去找庞龙呢?今天中午,小八去找庞龙寻仇去了,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去好久了。” 说到这里,肖紫晨抬起头来,.看着肖老太太,道,“婆婆,那时我想去找你,把这事告诉你,请你拿个主意,可是婆婆你假装不在,把我关在外边。你那院子的婢女粗鲁得就好像我欠了她们几万两银子一样,连一句话都不肯听我多说,我只好又去寻其他法子了。婆婆,”肖紫晨认真的道,“小八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啊,你就那么放心把他交给我这个没用的人?” 姜还是老的辣。肖紫晨一直看着.肖老太太的眼睛,肖老太太也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肖紫晨相信老太太一定能从她的眼神感觉到她的心意。可她,却不能从老太太已经有少许浑浊的眼睛里读到哪怕一丁点自己想要的东西。老太太就像一个事外之人,在听一个与她不相干的人,讲一个跟两人都不想干的故事。如此不带感情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肖紫晨,这个老妇人,她究竟当不当小八是她儿子啊! 肖紫晨不再看她,把目光投向.了墙角边的一个黑暗角落,接着道,“找不到婆婆,我又去找老姜,他不在,他是总管事,大事都得他定,不在家里也正常。但是各位小管事都在啊,我央求小管事们带了人跟我一起去接应小八,各个一堆借口的推辞,没一个好好肯搭理我的。婆婆,我就是这么一个没用的人,家里的工人我都使唤不动,最后只好出去花钱雇了一辆马车赶到庞龙的家去了。” “到那一看,人已经躺了一地了,我承认是我的错,要.不是昨天我带小八去找庞龙,今天不会出这件事。小八给人泼了一身的马血,脸上也给人家打出好几个口子来,、。我一回来就给叫到这来了,连衣服都还来不及换,你们都看看吧,”肖紫晨抖了抖自己的袖子,干巴巴的,硬邦邦的,甩都甩不起来。“这件衣服上的血,全都是从小八身上擦下来的,全是咱们家的马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我没用,只有擦血的本事,没有报仇的本事。” “后来,”肖紫晨一哽咽,她讲到了关键的地方,情随心.动,想起那可怖一幕,止不住的伤心,捂着脸抽泣起来,“后来,我居然又去找庞龙讲理了。呜呜呜呜,你们说我蠢不蠢,我居然又去找他讲理了。结果理没讲成,倒给他扔河里去了。要不是楚侠士及时把我救了起来,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在河里泡着呢。那时候我把外衣拖了给小八擦脸,只穿了一件单衣,我要是真给人扔河里了,我是肯定不敢从河里上来的。你们说,”她伤心的指着厅中左右的肖家子弟,话音中充满了绝望,“你会来捞我起来吗,你会来捞我起来吗?你会吗?你会吗?” 她手指过处,每一个肖家子弟都低下了头,他们.不敢回答她的问题,更不敢正视她的眼,只有肖老五红着眼圈跑到他身边,拉过她的袖子一阵搓揉,又是闻又是看的,猛然间,老五看着主位上的老太太,啊一声叫了起来,“妈,是血,真的是血!她才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为了博同情自己跳到沟里沾上来的泥!阿紫,我对不起你,我……” “哎,”他摇摇头,最.后叹息了一声,道,“妈,我先回去了。今天的事,就不用再问我的意见了,你们做主就好了。”言毕回位子拉起他老婆,两人一言不发,走出了大厅。 如今厅中只剩下老三老四两个双胞胎家庭,他们两家向来友好,有什么事都是共同进退,此时这两对夫妻极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什么都不用说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事。几乎同时,这四个人站了起来,向老太太道,“妈,(婆婆),家里有事,我们先回去了。” 老太太看了他们一眼,心知再继续留着他们也没什么意义,叹息一声,朝他们摆了摆手,淡淡道,“去吧去吧。” 四个人鱼贯而出,宽敞的大厅很快安静下来。老太太从主位上下来,慢慢走到轻声抽泣的肖紫晨跟前,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小八,他怎么样了?” 肖紫晨在老太太的眼睛里看到了关切,她终于看到了老太太的感情,然而心里却更加迷惑,这个老妇人,她干嘛要这么提防着自己的孩子们,干嘛在他们面前要表现得这么冷漠呢? 第六十五章 死讯 “他,还好的,”肖紫晨答,想了几秒,她还是不敢让老太太受刺激,撒谎道,“只是稍微受了点刺激,大概需要休养几天。我把他安置在妙手仙宗了,那里的大夫是全江南最好的,婆婆你就放心吧。”事实上,肖遥被送进仙宗时已经完全失去了与人沟通的能力,魂都不知道哪飞哪里去了。 “辛苦你了。”老太太轻轻握起肖紫晨的手,诚恳的目光中的目光中既有抱歉也有欣慰,“下午我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这才让她们把你挡了。”她叹息一声,粗糙的掌心温柔的摩挲着肖紫晨的手背,轻拍了两下,又道,“老爷子留下的规矩,肖家大小事务都交归主母管理,我也是遵守他的遗愿,这才能不干预的就不干预,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肖紫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这个看起来内敛薄情的铁面老太太,她竟然会向自己道歉。 记得才穿越时,她一看到老太太就不由自主的打抖,她怕这位老妇人,怕得莫名其妙。她明白这种感觉的缘由,那是雪紫晨传给她的。虽然她到如今也想不起雪紫晨为什么怕这位老妇人,但她可以肯定,雪紫晨对她的婆婆充满了畏惧。 正因此,在每次与老太太打交道的时候,肖紫晨都十足的小心,十足的认真,她穷尽心思的观察着老太太的一举一动,揣摩着她的一举一动,然而每一次她所见到的老太太,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在生气,根本没有第三种感情的表lou,根本没有太多揣测的空间。 肖紫晨常常会期待自己能.看到老太太的另一面,想看到她像人的一面,会喜会怒,会哭会笑的一面。然而越是期待,就越是失望。如今在毫无期待的情况下忽然看到老太太真情流lou,肖紫晨心里却迷惘起来。 她如今已继承了雪紫晨相当多.的记忆,但有些事却始终想不起来。譬如之前关于肖风哥的一切,又譬如关于这位老太太的许多。肖紫晨总是觉得,雪紫晨畏惧老太太不是没理由的,虽然她没能继承到任何一点关于老太太的负面记忆,但这并不代表了这些记忆不存在。或许,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暗示,一个类似于在老六老七的胭脂店里看到的画像那样的暗示。 现在看到老太太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又联想到小桃之前在书房说过的话,肖紫晨动摇了,她不再敢确定自己之前的推断,毕竟那样的推断带有先入为主的敌意,而且没有一点儿根据。就她穿越后的亲身体验来说,老太太对她甚至可以用不错来形容,这跟她之前的臆测是互相矛盾的。隐隐的,她开始怀疑,或许之前遗传自雪紫晨的恐惧,都不是真的,那种惧怕,并不是基于某些具体原因的惧怕,而仅仅是一个乖巧的遵守着封建教条的儿媳妇,对长辈出于本能的敬畏。 “来,坐吧,坐下说。”老太太拉着满心狐疑的肖紫晨到.右下首的偏位上跟她并排着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送到肖紫晨手上,道,“先喝口茶吧。” “不不不,”肖紫晨连忙推辞,把茶又推了回去,道,“婆婆.你怎么能给我倒茶,这不合规矩。” “不行,这杯茶,你一定要喝,”老太太继续坚持,又把.茶杯推回了肖紫晨手里,充满愧疚的道,“那几个不孝子,自己的亲弟弟在外面吃了亏,他们一个个躲得远远的,半点忙都不肯帮。你为肖家劳苦奔波,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他们却反过来埋怨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恶人,你心里的委屈,我懂。这杯茶,就当是我这个老太婆代表他们,给你赔个不是吧,阿紫,肖家对不起你,你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再记恨他们了,原谅他们好吗?” “婆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我本来也没有怎么恨过他们,只是替小八感到不值罢了。”这话是实话,肖紫晨一门心思想着离开肖家,根本就已经不在乎肖家的人怎么看她了。今天开会时之所以野蛮的发飙,更多的也是因为想到这是在肖家的最后一次家会,她不能再继续雪紫晨的风格由着他们乱指乱戳,即使撕破脸也要跟他们硬碰硬斗一次,为自己讨个公道。 “不气就好,不气就好,你一向是个好脾气,很少与人争个什么。今儿又是骂人又是动手,着实吓了我好大一跳。不过么,我觉得,其实你这样才好,你也看到我是怎么对他们的了,这些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你越是跟他们好好说话,他们就越是蹬鼻子上脸,你要比他们还凶还横,他们才会服你怕你。来来来,把茶喝了吧。哎哟,这水好像凉了,我让人再重倒吧。” 这已经是老太太第三次将茶杯送到肖紫晨手里了。肖紫晨本来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她的好意,哪里还肯多生枝节,赶紧从她手里抢过杯子,端起来一饮而尽。茶壶里的水是开会之前倒的,当时滚烫的水,现在仅仅只剩下一点点余温而已。但茶虽凉,肖紫晨心里却热,自古以来,婆媳之争就是多少家庭中的大问题,她能遇见这么个通情理,明事理的婆婆,心里真的非常感激。 放下茶杯,婆媳俩都是会心一笑。肖紫晨清晰的感受到了老太太笑容中传来的善意,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她开始相信,老太太确实如小桃说的那样,是个很好的人,她一直都在给她机会,她一直在耐心的等待,只是可惜自己去意已决,不能再当她的儿媳,也不能再给她持家了。 “今天的事,你有什么想法?”见感情交流做的差不多了,老太太适时的步入了主题。“那个镖局的人,名声很……”老太太也是第一遇到这种情况,不知如何形容才好,“阿紫,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婆婆,我不知道。”肖紫晨老老实实的交代,“威远镖局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论权论势论论财论力没一样是我们家比的上的,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我明天一早去妙手仙宗打听打听再说吧。” “你跟那个大夫,很合得来?”老太太忽然转移了话题。 “哪个大夫?”肖紫晨一愣,很快她明白了老太太说的是海国开,赶紧道,“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婆婆你放心,我跟他清清白白,从来也没有独处过。”没有独处,那就绝对谈不上jian情了,这就是肖紫晨的依仗。 老太太嗯了一声,又问,“离开肖家之后,你会去投奔他吗?” 肖紫晨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会。” 老太太点点头,也陷入了沉默。 肖紫晨两手抓着衣襟的下摆,很紧张的拧啊拧的,她想要说点什么,或者干脆就咬咬牙表明自己的心意,或者把话题转回之前的那个,再去谈谈镖局的事好了。但犹犹豫豫摇摇摆摆,不管什么她都说不出口。现在真是个尴尬的时段,老太太之前的话说得她心里暖洋洋的,她这种人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承认自己会去投奔海国开都是她狠心再狠心才做出的决定了哪里还好意思说那种绝情决意的话。 “阿紫,”许久之后,老太太开口了,她才开声,肖紫晨浑身就是不由自主的一颤,老太太的语气沉重无比,就徒然间苍老了二十年一般,“阿紫,”她轻轻咽了口气,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说道,“其实风哥,已经死了。” “婆婆,你……你……你说什么?”肖紫晨的口气不带一点人味,简直就像是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尸。 “风哥,死了,”老太太闭上眼睛,口气沉痛的缓缓说道,“去年你们大闹之后,风哥一气之下,选择了离家出走。其实,我是知道他去哪里的,他带了一笔银子,跟着一个商队到华亭的松江口去,上了一艘英吉利的商船,说是想出去玩玩,散散心,结果……”老太太欲言又止,几番挣扎,才道出了噩耗,“他们的船遇到了暴风,风哥落水,哎……” 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用大拇指与中指按住额边的太阳穴不住揉着,让自己的头疼得不是那么厉害。 肖紫晨彻底石化,脑中乱成一团。风哥死了?这是什么意思?风哥……死了?就这么简单,让她日夜不宁的大变态,风流好色又暴力的异装癖,他原来已经死了吗? 不,不可能。她有一种预感,他绝不可能是死了。否则的话老太太怎么会一直隐瞒着这个消息,她没有理由不让自己的儿女们知道风哥的死讯啊。 “婆婆,恕紫晨不孝,不该违了您的意,可是我还是要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人,风哥固然是我不愿继续留在肖家的一大原因,但追根究底,紫晨没有本事持好这么大的家,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啊。婆婆,既然风哥已不在人世,那我与他的夫妻关系也就此结束,这次威远镖局的祸事,紫晨负有很大的责任,这一点我不会抵赖,我向您保证,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但肖家的主母,我不想再做了,婆婆,请你原谅我吧。” 第六十六章 滚 夕阳落了,带走了天边最后的一线金色光辉,天忽然一下黑了不少,阴沉的天际上,一轮明月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夜,来临了。 肖家大院外围,两个家丁正忙碌的进行着今天最后的打扫工作——清扫几乎铺满整个门前广场的落叶尘灰。这些工作在往日总是六个人一起来的,也从来都是在日落之前结束,然而今天肖家出了大变故,能工作的劳动力忽然减了八成之多,能派出两个家丁来扫地,都已经是非常勉强了。 远处传来一阵俊马急驰的轰鸣声,由远而近,由小变大,有初时的为不可闻,到震若雷鸣连绵不断。这些马身高都在六尺以上,体格壮硕,四肢发达有力,即使是在干净的石板铺就的官道上,马蹄踢起的尘土都能扬起一丈多高,烟雾般升腾起来,飘荡着,扩散着,再慢慢消于无形。 马蹄声越来越近,站在青石板路上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大地的震动。夜幕中出现了十几个强悍骑士的身影,他们大多数身着精铁铠甲,头上都戴着半覆面式的战士护盔,背上是铁胎长弓,腰间是cha满长箭的箭筒,马上还斜cha着一把五尺长的长枪。只有为首的三人身着江湖侠客的短袖劲装,头扎束带,面目冷峻。 现下本来时晚饭后的散步时间,肖家位于城南,通往肖家的东,西,北,三条五里长的大道由于是肖小老太爷专门拨银子修过的,格外的宽敞干净,附近的居民都爱在在这几条路上闲溜达。但当蹄声近时,正好被马队经过的北边那条道上,百姓们惊慌失措,哭爹喊娘,还以为是哪里的贼兵忽然杀进城了,一片混乱後,整条街道静无人迹,所有人都避进就近的院落内或横巷去。 待马队过后,他们才心有余.悸的慢慢探出头来,互相议论着,揣测着,脚下如着了魔一般,不自觉的往马队消失的方向——大道的尽头的肖家大院,慢慢走去。 奔进肖家门前的广场后,十五名.骑士并未减慢了骑速,他们围绕着广场策马狂奔了一圈,渐渐分开了距离,将两个被骇得呆若木鸡的扫地人围在核心。呼的一声,为首三骑士中一人手中的马鞭扬上半空,在空中呼啸了一圈,重重落下,啪一下抽在其中一名家丁的肩头上。 那家丁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压力猛的袭上他的双肩,似乎在那一刹那,他的双肩就碎了,他整个人也被那压力拍倒在地。紧接着,超出他承受的疼痛浮了上来,家丁狂嚎不止,在地上连连抽搐,场面之惨烈,叫声之凄厉,立刻把另一名家丁吓得昏了过去。 那名骑士冷笑一声,啪又是一鞭下去,正抽在昏厥.的家丁背上,将他重新抽醒。骑士马鞭一卷,缠着家丁的脖子将他上半身提离了地面,喝道,“去,把下午在飞龙院门前撒野的那对狗男女,给我叫出来!” 言毕,他鞭子一扬,鞭头的家丁如断线木偶般朝自.家大门猛的撞去,咣一声,家丁饮血门前,不醒人事。 同一时间,刚刚在大门内听到了一切的另一名.家丁一声怪叫。他哭嚎着向院内奔去,仿佛亲眼看到一门之隔外的那幕惨剧一样,一路大叫着,“不好啦,不好啦,镖局来杀人啦,镖局来杀人啦!” 他的哭叫带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他一路跑着,就如一个瘟神一样,将恐惧的瘟疫撒遍了肖家第一进的外院,第二进的内院。所有在这两个院子里干活的家丁丫鬟全都被他感染,尾随着他一路哭叫,向第三进的中央大花园的跑去。只要进了花园,再进了花园周围的几个小院,他们就能从哪些院子里开着的小偏门出去,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内院的后厅中,肖紫晨与肖老太太同时听到了家丁的哭叫。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肖老太太握着肖紫晨的胳膊,借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冷静,然而她手下的力道却出卖了她充满恐惧的内心。肖紫晨尽力忍着胳膊上被她捏出来的疼痛,随着老太太站起来,一阵短促而极端用心的思考后,她当机立断,向老太太说道,“婆婆,你先进去,叫上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先遣人通知官府,再随时做好出门的准备。他们肯定是冲着我来的,我先出去顶着就是。” “好好,”老太太连声答应,将将要走,步子都提起来了,却忽然又站住了,道,“你顶的住吗?” 当然顶不住了,可她不顶不行啊。“顶得住!”肖紫晨认真的道,“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杀咯!” “要小心啊!”老太太忧心的叮嘱道,她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哽咽着道,“我知道,你是老头子从天上专门物色好了给我送下来的,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肖紫晨没听出这句话里的深意,充满感动的嗯了一声,眼眶也跟着红了。 门外猛的一亮,紧接着传来轰隆一声炸响。厅外的楚漠天转了个身,跨进门来,淡淡道,“他们要我们出去,否则就放火烧门,我们出去吗?” “出!”肖紫晨毫不犹豫的道,“不能让他们烧门,不过……”有些话,她想说又不敢说。 “你放心吧,”楚漠天依然是那般风平浪静,“江南道没有人能从我的手下把谁抢走。” “我信你!”肖紫晨满怀期望的道,她不知道这人为何会对自己有这么强的信心,怎么会说得出这么牛皮哄哄的话来,不过她信他,他是从不说谎的,他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两进院子,不过也就是小半刻钟的路。 楚漠天刚推开了肖家大门,就看到不远处空气中的一阵气流涌动。那是一根软铁鞭,携风雷之势,直取他的胸口。楚漠天大怒,武林中人虽是以武问道,但武道二字,说的是如何提升自己的实力。与人打交道时,他还是认为说话讲理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在飞龙院前,他已见到了一个无法用言语沟通的庞龙,仅仅才过了个把多时辰,他就遇到了第二个,这叫他如何不怒。 手一抓,楚漠天整个人都突兀的向前移动了五尺,院外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门口的台阶上已多了一个扎着马尾的青年。他的右臂紧贴着后背,手掌抚着剑鞘的鞘尖。左手高高扬起,手中抓着的,正是那支向他扫来的长鞭。 “下来!”楚漠天一声断喝,五指一紧,勇猛无匹的力道立刻顺着鞭身涌了过去,拿鞭的骑士知道他要和自己角力,左手缰绳轻抖,**骏马会意,四蹄攒动,就向背对着大门的方向转过身去。他有一人一马之力,角力的话,那是断不会输的。 可惜他**之马才刚刚来得及向侧面踏了一步,鞭上的大力便已经到来,那力道磅礴如海,像黑洞般牢牢咬住了他的身体,牵扯着他离开了坐骑,在空中飞行起来。 砰!落地时,楚漠天在他胸口轻击一掌,将他打的昏了过去。放下失去知觉的骑士,楚漠天立直了身体,就准备将肖紫晨带出门来,然而他眼光在院中一扫,已然看到马队中与大门边重伤昏死过去的两个家丁。 “这人如此残忍,我岂能容他?”楚漠天如此想着的时候,脚已随心而动,重重踏在骑士的丹田气海上。这一脚,不仅是骑士的武功,连他生育的能力都一并废了,在这一点上,他严格执行了师傅的教导,欺凌弱小到令人发指的境地的人,不配拥有后代。 “混账!”见此情景,对面的两名劲装骑士齐声喝骂起来。“结阵,”其中一名骑士叫道,“无论死活,务必将这小贼即刻拿下!” 轰隆轰隆,令大地颤动的蹄声再次响起,十二名重装骑士在两名劲装骑士的带领下结成了一个前排六人,次排五人,最后排三人的阵势。当先六人拔出长枪,六匹坐骑并排而立,稍事休整,便当先向楚漠天冲锋过来,余下八人趁着楚漠天视线被挡之际,摘下背后铁胎大弓,搭上利箭。他们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只等前排冲锋骑士将楚漠天逼得飞起,他们就有足够的信心,在他落地前将他射穿。 绷绷绷绷绷…… 弓如满月,紧绷的弓弦因为接近了受力的极限而发出轻微的颤音。楚漠天耳力通玄,立刻捕捉到了这几乎为不可闻的不寻常声响。 他当机立断,决定先发制人,食指在身后剑鞘尖轻轻弹下,锵一声,雷龙出鞘,在月光下折射出雪一样的光辉。楚漠天举手擎住雷龙,顺势就是三记横扫。雪亮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六名骑士被剑气扫中,犹如被狂风吹过小树一般飞了起来。 第二记剑气贴着他们的身体扫过,击中了第二排的五名骑士,这五人也步了前面六人的覆辙,高高飞起,重重坠下。 再然后,是最后三人,这三人中两名劲装男子武艺较高,他们勉强挡下了楚漠天的攻击,没有坠马,面子是保住了,身体却都受了不轻的内伤,没有一两个月的修养,是无法复原了。 看着睡了一地哀声呻吟的铁甲骑士们,两名劲装男子互相对望一眼,目光中尽是愤恨与不甘。然而愤恨又如何,不甘又如何,他们以为人多势众装备精良就可以越级挑战,如今才知道,这个一招就制服了庞龙的男人,绝不是如传闻中说的,只是凭偷袭建功。 “撤!”一名劲装男子扬起马鞭,高声叫道,他终于做了今晚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楚漠天闻言,脚下一颠,将那名已经绝后的骑士直接挑得飞向那名传令的骑士。那骑士张开怀抱,小心的接住了同伴的身体,迅速的给他把了把脉。幸好,脉象有力,性命无忧。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在阁下手中所受之辱,来日必当加倍奉还。”骑士在脑中酝酿着挽回颜面并制止对方追击的最后一句话语。可惜他还来不及开口说一个字,耳边就已传来楚漠天如雷霆般的令喝。 “滚!!!” 第六十七章 胡思乱想 气势汹汹问罪来,屁滚尿流逃回去。 由十二名装备可比正规精锐骑兵的重装骑士,三名镖头级别首领组成的威远镖局的问罪团,他们甚至还不及自报家门,就被楚漠天三剑赶了回去。这支队伍单兵作战能力并不高强,但结阵之后的威力骤增,特别是在平原之上的冲锋,收拾百来个山贼不在话下,可惜今夜他们来错了地方,更挑错了对手。在绝对强悍的实力面前,他们甚至还来不及发挥阵法的丁点威力,就被打得七零八落。 凌乱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几乎已经听不太清了,肖紫晨这才相信那些人是真的离去,从门里跨了出来。门前的广场上已经空空如也,刚才远处的街口原本还有少量刚刚赶到的观众,当马队重新开拔时,那些百姓众又给骇得躲了起来。 “这就,完了?”肖紫晨看着空荡萧索的广场,有些不可思议的自语道。初看到广场上的马队时,她给吓得快要走不动路,那四脚着地还比她高得多的骏马,那骑士全身覆盖着的在月色中闪着寒光的铠甲,那锋利而硕长的铁枪,无论是哪一样,都叫她惊心动魄。 不过更让她惊心更动魄的,还是楚漠天的武艺。他就像是一个神,随意的热了热身,就把一干猛兽杀得满地乱爬。如今肖紫晨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大言不惭牛逼哄哄了,他有这个资本。无论他的情商如何低下,如何不通世事,在暴力这块,他就是王者。 “不,还没有完。”出乎肖紫晨的预料,楚漠天给了她一个截然相反的回答,道,“从威远镖局到肖家的路途并不算近,这些全副武装的骑士可以畅行无阻,一定是得到了官府的默许。既然有第一波来,也许就会有第二波第三波,我要追过去,把他们按在窝里。另外,今天两次冲突,都是由我出手,他们的目标,主要也应该是我。不如我就亲自去那镖局一趟,把事情解决了吧。” “你要去那镖局?”肖紫晨睁大.了眼,言语中充满了吃惊与诧异,她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袖子,劝道,“你不可以去,你知道那个镖局有多少人吗,我查过的,威远镖局总部的地盘比我们肖家还大几倍,里面光是会武的就不下千人啊。这么多人,你都能应付得过来吗?” “没事的,他们困不住我!”楚漠天拍.拍她的手,蓦然间眉头一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略带埋怨的劝道,“你穿得太少了,难怪手那么冷,夜里风大,小心生病。” “我……”肖紫晨说不出话来,他跟她.什么时候这么亲热了?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总是会发生些有违常理的事。譬如下午她无助可怜,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怀抱来平复恐惧,医疗心理的创伤时,他狠心的把她扔下了地。又譬如她现在正很认真的跟他谈论性命攸关的话题时,他忽然又关心起了她的身体。 肖紫晨忽然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个男人,中.秋那天他留字出走,应该不会只是要跟师傅一起共度中秋那么简单。他虽然情商有限,如孩童般固执而不通世事,但智商却完全没有问题。她相信,他一定是猜到了总督大人吟的词是她写的,这才怀着愤恨离开了。 换做一个正常人,吃了那么大的闷鳖之后估计就.再也不回来了,肖紫晨那夜也是一半存心一半无奈才才驱使他去做了那个信使,压根就没想过从今以后还能使唤得动他。但是,但是,今天他不仅回来了,还一再的救她于水火,现在甚至还关心起了她的冷暖。 肖紫晨的鼻头有些发酸,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好,.她小鸡肚肠的揣度他,讨厌他,捉弄他,他却心胸开阔的包容她,拯救她,关心她。 “那我回去了。”肖.紫晨说完了她的话,虽然她本来想说的是‘我不冷’,虽然她还想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一念之差,她跟这些积极的回应擦肩而过。她匆匆忙忙的回头,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了前院,然后,她跑了起来。只有逃跑,她才能止住因感动而即将流下的眼泪,只有逃跑,她才能远离那令她心潮起伏的气氛。 “我不是喜欢他,我只是感动而已。”她察觉到了内心的异样,立刻说服自己。“我不可以喜欢他,我也不会喜欢他。我怎么会喜欢他呢,他那么脑残,又天真幼稚,他只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没必要以身相许的。或许我想以身相许他都不要呢?” 胡思乱想到了最后,往往都会变成自虐式的心理折磨,他武功无敌,人又英俊,最痛恨的就是她这种满口谎话的人,他们之间怎么会有交集? 这时她又想起来另一件事,他两次救她,她都没有说一句谢谢。她绝对不是个没礼貌的人,然而她竟然忘记了道谢。 有了好的开头,接下来她又想到了更多事情,譬如她刚才明明是在劝他不要行险来着,为什么他说了句没事她就把自己想表达的东西都忘了,只是脸红心跳脑子里充斥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的怪想法。 又譬如她本来都有了小小的冲动,想要跟他一起去镖局来的。与镖局的冲突明明就是肖家的事情,她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去。 又譬如,她不是已经决定离开肖家了吗。为什么出了事还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把自己当做肖家无所不能的主母。她当然不是无所不能,她知道自己弱得像根草,那为何她还要冲在最前?或许是因为责任感吧,她这么说服自己。可她哪里来的责任感呢,她明明才穿越过来不到一个月,也不喜欢这家的兄弟姐妹们。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继承雪紫晨的记忆与能力的同时,或许也在潜移默化中继承了她的责任,她的理想。 肖紫晨打了个冷战,她不敢再想下去。万一一不小心想起了“她”与肖风哥的“旧情”来怎么办?哦对,老婆婆说过的,风哥死了。她心里安定下来,只是很讨厌的海悬着一点莫名的担忧,这种担忧从老婆婆告诉她风哥死讯时就有了。那就是——风哥没死,他还在这世界的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她并不是在质疑老婆婆的话,没有哪个老太太会变态到为了留她在家而诅咒自己儿子短命。而在听到风哥的死讯时,她确实感觉到内心一松,很快活,很舒坦。可这快活与舒坦并不彻底,就是那召之即来挥之不去的莫名其妙的担忧了。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月光下,肖紫晨狂奔着数起了羊,她不能再思考了,不然她会疯掉。 ps:其实2k一章的章节真的写不了多少内容,可我身体还是不太舒服,脑筋非常迟钝,一点都没有写滚那章时的良好状态。抱歉了各位,上帝保佑我尽快好起来吧。 第六十八章 书房外 楚漠天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肖紫晨也在自己的书房里坐了一夜没有出来。她等了他一夜,也看了一夜的书。 早晨,当第一缕阳光照亮窗纸的时候,小桃推开了她的门,立刻又退了出去。“夫人,你可真行啊,”小桃不停的用袖子在身前扇来扇去,“这油灯味太重了,你好歹也开开天窗呀。” 肖紫晨被她说得一愣,摸了摸脸,果然油腻的不行。在这没有电灯的古代,夜晚中的灯火显得格外奢侈,幸好肖紫晨穿越到这个大富之家,可以一口气点上几十盏灯,把个书房照得光亮通透。 “有蚊子嘛,”她辩解道,一看小桃手里端着洗脸水,她干脆就起身向屋外走去,说道,“既然味道重,那就在院子里洗脸吧。” “怎么能在屋外洗脸呢?”小桃又埋怨,“夫人这可不合礼数,也不合规矩。” “不就洗个脸么,干嘛怕被人.看。再说这院子里也没有男人啊,”肖紫晨有一点不耐烦,她走到阳光下,手搭凉棚四周望望,又道,“除了你,我,不是没人么,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都无所谓了你还较个什么劲。” 小桃闻言大吃一惊,这可不符合.肖紫晨的风格,她向来对规矩礼数都是极看重的,任何时间任何场合,不管有人没人,她都是做足了大家闺秀应有的风范。不过想想看,似乎最近这段日子这位主子对规矩礼数就不太上心,莫非是烦心的事太多啦? “夫人,”小桃小心的问道,“你这一.夜,都看了些什么书呀?” “看了许多报纸,还有一些关于纪实的书。”肖紫晨答,.她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朝小桃招招手,“把盆子端过来。” 只有调皮孩子跟穷人家的女子才大大咧咧的坐.在台阶上呢,这主子今天是什么规矩都不要了啊。小桃这下明白肖紫晨的心了,她晓得的,心情恶劣又愤世嫉俗的人都这样,喜欢做些平常不会做的事,搞些特立独行的东西,既突出了自己的不同,又发泄了心中的怨气。 她只是一个丫鬟,也不好多说什么,顺着她的意.就在台阶前服侍她净牙洗脸,又目睹了肖紫晨把漱口水吐在花坛内,把洗脸水也泼在花坛内两件壮举。 “爽了!”肖紫晨干.完了破坏环境的事,爬起来对着太阳撑了个懒腰,这才是真正的她呀,自由自在的,哪里需要讲什么规矩,做什么礼数,真讨厌! 小桃这下知道大事不好了,悄悄溜到肖紫晨的身后,让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然后不动声色的小声问道,“是那镖局的事,没法收拾了么?” “没法收拾倒是不至于,”肖紫晨道,“就是非常非常的麻烦罢了。” 雪紫晨才女出身,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上千本的书到肖家。肖紫晨昨天翻了几十本书,翻到不少豪门斗争的故事。像昨天这种武斗,要是发生在没多少钱财的两个家庭或小集团之间,官府就会在第一时间介入,力争不让冲突严重化。 而发生在有权有势的阶级中时,只要不出人命,官府都是采取默许的态度,任由两家自由处理。等两家自己斗得差不多了,或者是实在斗不出个什么结果终于想到向官府求救了,官府这才会去介入。 像昨天一开始肖遥围攻飞龙院的举动,官府不可能不知道,却依然没有lou面,应该就是肖遥事先找人去通过气的结果。还有昨天夜里威远镖局开过来的马队,就更明显了。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无论昨天楚漠天去威远镖局做了什么,都不能影响到镖局跟肖家已经结仇的事实。 不管怎么说,这事出事的源头是肖家的马车,是肖遥的围攻,楚漠天出手伤人,也不是因为行侠仗义,他只是很好的尽了自己保镖的本分而已,威远镖局的怒火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只烧楚漠天而不烧肖家的。更何况镖局要搞楚漠天还需要费好多功夫,搞个小暴发户那还不是随手乱捏。 现在她真的后悔昨天没有去拉住楚漠天,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想把镖局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他想与肖家划清界限,但这可能吗?那个天真的孩子,但愿他昨天没有伤到更多的人,没有把这份仇恨更加深入化。 在书本所描写到的例证中,所有发生过冲突的豪门世家,最终都走向了两条极端。其一,两家的矛盾越来越深,最终成为世仇。其二,两家由于某事言归于好,一笑泯恩仇。 肖紫晨当然不希望两家的矛盾会越来越深,这样的话,势弱的肖家注定要被威远镖局击垮。可言归于好的可能性也十分低下,因为肖紫晨在看书时还注意到了一个事实,所有和解的家族,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和解的,他们无一例外的在和解之后立刻又成为了合作伙伴,并且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将那种合作的关系一直延续了下去。 这就是说,没有足够大的利益驱动,那些要强的男人是不会轻易放下仇恨的。可肖家与镖局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呢?肖紫晨想不出来,以她对肖家的了解,她在这件事上,看不到哪怕一丁点的希望。 “夫人?”正等待主人回话的小桃发现肖紫晨竟然发起了呆,小声的出声提醒。 肖紫晨啊了一声,从思考中清醒过来,“什么事?”她转身问小桃。 小桃问道,“我想问问,那事,怎么个麻烦法?” “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肖紫晨敷衍道,“哦对了,早饭后你四处走走,跟家里人都通通气,让大家别那么惊慌,昨天夜里没什么人来,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了,让大家安心干活,哦,你再跟老姜说一声,下个月最好给工人们薪水加倍。” 小桃哦了一声,追问道,“为啥是下个月?” 肖紫晨笑道,“这个月没几天了,要是这冲突月底还没解决,大家干完拿了钱都跑了怎么办?我说下个月双倍,那大家都会耐着性子熬过下个月,到时候这事早就平息了,日子就能照旧过了啊。” 正说间,院外跑进来一个小丫鬟,肖紫晨一看,是老太太院里的,赶紧迎了上去,问道,“婆婆找我有事吗?” “没,没!”丫鬟气喘吁吁,“老夫人好的很,让你别多心。是,是家里来个官差,点名要见大夫人你哪。” 第六十九章 官差 听到这个消息,肖紫晨心里有了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这一大清早的,衙门估计都还没上班吧,怎么就有官差找上门来了。她并不认为这是因为那个官差特别勤劳,也不觉得肖家的晨景有多好看,多半还是因为事情紧急。这会是什么事呢? 她首先想到了昨天下午飞龙院前发生的事件,肖家三十九名家丁被殴打到不能起床,飞龙院五名镖师情况未知,算得上是比较严重的火并。不过这事官府不应该这么早cha手才对,肖家作为吃亏的一方都没有报官,威远镖局不会无耻到恶人先告状的地步吧。想想又不对,是肖遥围门砸匾在先,镖局一方如果用自卫做借口,倒也还说得过去。 可镖局昨天晚上才来过马队的呀,如果他们是想通过官府做中介来了结此事,没理由演这一出。莫不是因为在楚漠天手里吃了大亏,这才改了主意?也不对,威远镖局要是这种性子,那它也做不到江南第一镖局那么大的生意了。 这么想来,那官差肯定不是来问肖遥的,而其他事,肖紫晨就再没有眉目了。糟糕了,她忽然又想到了自己等了一夜的那个人。莫不是他独闯镖局出什么问题? “官差在哪?”想通缘由的肖紫.晨立刻向那丫鬟发令,“快带我去见他。哦,等等,”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又问道,“是哪个衙门的,咱们家认识吗?” “认识的,”刚跑了一步的丫鬟停了.下来,回头答道,“是知府衙门的舒苏捕头。” 哦,这是个熟人。肖紫晨放心了.一半,她记得舒苏跟景缘的关系相当好,昨天火并事件也是他一手负责善后的,那他这么早来也就情有可原了,多半是有遗漏的记录需要再次询问。 她昨天夜里瞎担心了一夜,到现在都有些走火入.魔了,凡事应该先往好的地方想,她提醒着自己,老是吓唬自己迟早会得神经病。 舒苏其实就在中心大花园中,肖紫晨才跨出院子.就看到了他在不远处焦急的来回踱步。“舒捕头,”她向他着招呼,“让你久等了,真是抱歉啊。” “没有没有,是我来得太早了。”舒苏一抱拳,开门见.山道,“闲话少提,肖夫人,借一步说话。” 舒苏的表情格.外严肃,仿佛写了大事不好四个字在脸上一般。肖紫晨给他吓了一跳,赶紧将他引入书房,并嘱咐小桃在门口好生看着。关了门,舒苏左右嗅了嗅,唇角一翘,奇异的有了丝笑意,问道,“肖夫人昨夜一夜没睡么?” “是啊,”肖紫晨引着他入了座,答,“看了一夜的书。” 舒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接着她的话头道,“顺便等了一夜的人?” 肖紫晨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是怎么知道的? 舒苏看她样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自己此行看来没有白跑。“肖夫人,是这样的,”他解释道,“昨夜被打伤了的两名家丁,他们的伤势如何,肖夫人可知道吗?” 肖紫晨摇摇头,她可没时间照顾得那么周全。“难道……”她的脸已煞白一片,“难道,出人命了?” “死到没死,不过肖夫人应该去看看的,”舒苏叹息道,“昨天半夜,衙门外来了两个女人击鼓鸣冤,给侍卫们轰出去了,在衙门口哭爹喊娘的叫唤。我因为也是通宵办公,听到了动静,就出去看看,才知道是说的镖局前来报复的事。她们说自己的丈夫命悬一线,肖家却不闻不问,又说明明是肖家的小公子惹得事,凭什么要她们的丈夫来受罪,因而拼却了自己的性命,要来给丈夫讨个公道。我好说歹说,才说服她们先回去等个一两天,看看肖家是不是真的不闻不问,不管他们丈夫的死活,肖家要是一直不给说法,让她们再来衙门。” “是这样啊,那真谢谢你了,舒捕头,”肖紫晨立刻道,“昨夜肖家乱作一团,照顾不周,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一会儿就去看看那两个家丁,绝不会让他们白白受伤。” “如此最好不过。”舒苏道,“听闻肖夫人重掌家务,一个月来,做了好几件轰动一时的大事,我初时不信,以为只是巧合,如今见了夫人的面,这才知道果然如此,听夫人说话,干脆果决,与往日截然不同,相信肖家在夫人的照料下,一定安然会度过此次难关。” “这样再好不过,”肖紫晨道,“借你吉言了,舒捕头。要能顺利解决这件事的话,我就可以安心解拖了。” 舒苏不知道她说的解拖是离开肖家,还以为就论眼下的事,倒是很满意于肖紫晨的态度。他笑笑,又道,“其实我这次来,还有另一件事要问肖夫人,先说句废话,我舒苏的为人,夫人你是知道的,这件事我一定会站在肖家的这边,因此,希望你跟我说句实话,昨夜黄山派的楚漠天独闯威远镖局总部,是你指使的么?” 当然不是了。 可肖紫晨不能这么回答。 楚漠天去镖局是他自愿的,肖紫晨甚至还后悔过没有劝住他。看舒苏说得这么认真。十有八九那个正义无敌的家伙在镖局闯出大祸来了。可在这个时候,她能跟他撇清关系,划清界限么? “是我指使的,”肖紫晨几乎没有考虑就在内心选定了答案,认真的答道,“不瞒舒捕头,昨日下午庞龙在数百人面前要将我扔进排污河,当时我是个什么情形,舒捕头你应该知道,若是让他得逞,我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幸好楚侠士及时赶到,救我于崖边。事后我一直气不过庞龙此行,这才让楚侠士夜闯镖局,替我出气。” “果然如此。”舒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时间脸上又是喜又是悲,分不清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肖紫晨越看越觉得事情严重,又补充道,“舒捕头,指使他夜闯镖局,是为了报我与庞龙的私仇,此事只代表我个人,与肖家无关。明天八月二十,是我婆婆申请的休妻律到期的日子,届时我婆婆会宣布将我休出肖家,从此与肖家再无瓜葛。楚侠士犯下的过错若要连带的话,一切罪名我都愿意独自承担。” 舒苏听到这话,表情又是一变,这下除了喜悲,好奇,与不解,还有一点恍然大悟都统统涌了上来,在他那张周正的脸上换来换去,犹如过戏场一般。“八月二十,八月二十,原来如此,”舒苏喃喃念叨着这句话,表情最终也定格在了恍然大悟上。 “肖夫人,”他整理好了思路,说道,“昨夜击退马队时,在场的只有你与楚漠天,既然是你指使,那么也就算了。只是肖夫人你要记得,以后无论是谁来问你,你都要说是楚漠天自己要去的镖局。他昨夜在威远镖局当着上百人的面折断了庞龙的双臂,引起众怒后又击退数十人才遁去,如今不知去向。有消息说他逃回黄山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无论如何,兹事体大,肖夫人切莫意气用事,说漏了嘴惹祸上身。另外,恕我直言,肖夫人你今日是肖家主母,明日会是,后日也会是,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大可不必用这种方法来撇清肖家与楚漠天的关系,只需牢记我的话就好。舒苏要问的话都已问完,这就告辞了。” 言毕,他径自起身,拱手道别。这人做事风风火火,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点泥水都不带。肖紫晨被他刚才的那句话震得太厉害,脑子里浆糊一片,还来不及消化。只得也跟着起来,万福道,“我送舒捕头。” 二人几乎并驾齐驱,出了房门。舒苏面上一派春光,这是他干活有了收获后满足的表现。肖紫晨则一脸阴沉,脑中只是反反复复的回荡着舒苏说过的十五个字——当着上百人的面折断了庞龙的双臂。那镖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楚漠天做出这样惊人的举动。 走到院子门口,按例是送别的终点了,舒苏又是一揖,这次他终于爽朗的笑了出来,与初入肖家时的阴郁完全不同,说道,“肖夫人,之前说的都是官话,有些不尽人情,如今说句朋友间的私话再作别吧,其实昨夜的事,你做的对,楚侠士也做得对。相信庞龙双臂被折的消息传出后,金陵许多许多人家都会为你们叫好,那等仗着后台硬朗便无视王法之人,正该有这样的报应才对。所以肖夫人你大可放心,只要你咬定了口实,自然会有人在外面替你转换口风,把大家的注意力全吸引到楚侠士身上。他是一代剑神的唯一弟子,没有人敢真把他怎么样,你却不同,你手无缚鸡之力,肩上却有千钧重担,这些破事,还是少一件算一件吧,在下告辞了。” “慢走啊,不送了。”老久老久以后,肖紫晨才回答了他的话。一边的小桃满脸震惊在四周的花园里看了一圈,在什么都发现后,她转回来盯着肖紫晨,诧道,“夫人,你刚才说什么呢?舒捕头已经走了好久了,你才,答他的话?” “关你屁事!”回过神来的肖紫晨不耐烦的道,发呆而已,干嘛用哪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她。“干你的活去!” 小桃给她吓的不轻,吐了吐舌头,将一卷纸头递给肖紫晨,道,“这是今天的报纸。夫人你拿好,我干活去了。” 第七十章 通缉 小桃是不会特意拿什么报纸来给肖紫晨看的,因为自从肖紫晨从楚漠天那里想起报纸的妙用以后,每天的各种金陵报纸都会躺在书房的书桌上等着她光顾。小桃这样多此一举,只说明了一件事——肖家又上报了。 不错,肖家又上报了,还不止一份。所有的金陵报纸都大篇幅报道了飞龙院前的斗殴事件,并纷纷表示将对事件的后续表示关注。肖紫晨大概翻看了一下,发现内容都大同小异,虽然家家都有偏向于镖局的言论,不过是因为威远镖局财雄势大,先卖他家一个面子而已。 金陵的大部分采风使还是尽忠职守的,虽然每家报纸都对肖家围攻飞龙院砸匾并意图烧门的行为进行了强烈的抨击,但他们同时也提到了肖遥被偷的马车,因而也对肖家表示了一点同情跟理解。 基本上每份报纸都阐述了相同的观点,那就是肖家之所以吃了这么大的亏,归根究底,在于没有将马车遗失的事情报告给官府,没有把找回马车的责任交托给官府,这是肖家犯下的最大错误,最不可原谅的错误。采风使们纷纷告诫市民,要相信官府,肯定官府,要做遵纪守法的良民,遗失了东西,先报官,然后回家安心等待,假以时日,官府自会提大家捉住窃贼,千万莫要学了肖家,去做那意气用事的法盲。 看到这样的新闻,肖紫晨只能选择一笑了之。肖遥大祸已经闯下,这些采风使们当然狂放马后炮,责怪他没有知会官府。倘若肖遥真的知会了官府的话,只怕等到胡子白了,也等不到马车归家的那天。 照例,金陵实事是要仔细瞧.瞧的,出乎肖紫晨的预料,金陵实事对飞龙院事件的报道也是相当公正的,并没有任何讽刺或者诋毁肖家的意思。难道那个采风使转性了,准备放过肖家了吗?这倒是好事一桩。可惜没多久她就失望了,肖家游园会的新闻今天新鲜出炉,报道并不很长,位置也很偏,不过醒目的标题弥补了以上缺点,叫做——衣冠禽兽们的一场盛会。 好玩的两人三脚赛跑被写成狼.狈为jian,一人演一人猜被写成戏五禽,那个有趣的快速传话游戏因为都是用嘴对耳的悄悄话传递,被写成了鸡鸭私话。真是岂有此理,肖紫晨立刻有了想把那报纸撕碎揉烂的冲动。 金陵实事实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能这样侮辱肖家。这篇文章中,完全没有提到肖家任何一个子弟的姓名,统统以各种与肖家子弟脾气相仿的禽兽代之。譬如说一只肥胖的总是聒噪的猪头,这不是说老五是说的谁。又譬如那对爱演戏的鸡鸭夫妇,对应的正是七姐夫妻。大约这个写稿的采风使也料到大家对肖家的新闻都已耳熟能详了,故而不用再点名,读者们也会晓得他写的是谁。 这个可恶的采风使,莫非他是跟肖家有仇不成,否.则的话,何必要挖空心思来诋毁肖家。站在客观角度讲,这篇文确实写得好笑,游戏中的趣处都被他提炼了出来,然后大大夸张。这种文字要是自家人写了拿来自娱自乐讽刺挖苦下倒是很好,但放在报纸上,就只能凸显撰文者以及他背后情报提供者的险恶用心了。 “落在我的手里,一定告得你倾家荡产!”肖紫晨指着.报纸恶狠狠道。说完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又连连警告自己,不能再受继承自雪紫晨那里的家族荣誉感所影响了,她是一心要离开肖家的,切忌切忌。 要离开肖家,首先就要办好庞龙的事,这样她便.可以做到心安理得,不会再为没照顾好逍遥而内疚。 肖紫晨又来到.了妙手仙宗,海国开的徒孙打探消息的能力是超一流的,她非得指望他不可。结果海国开太忙她没见到,只见到窝在后院研究美容方子的李良与徐立。 才一照面,徐立就收了手中的扇子,随着心意轻轻摇了两下,半怜半讽的道,“肖夫人,看完你兄弟了?” 肖紫晨不明究竟,理所当然道,“嗯,看过了,幸好只是不会理人,没有疯疯傻傻的闹,让我婆婆看见了,应该不会太难以接受。” “肖夫人,我倒有点分不清了,那个被吓傻得孩子,到底是姓肖还是姓雪?”徐立见肖紫晨没有动静,索性点破了话头。 “师兄。”李良在徐立身后轻轻戳了他了他一下,劝道,“肖夫人已经够难过,还是不要再在伤口上撒盐了吧。” 徐立似是不知道什么叫雪上加霜,继续发挥道,“有吗?我不觉得,我记得肖夫人本来是姓雪的,那孩子本来是姓肖的,根本两个不搭界的人,怎么会那么亲密。我还记得,那姓肖的孩子是有好多兄弟姐妹的,姓雪的的肖夫人才是孤孤单单独女一个。怎么反倒兄弟姐妹多的没人来看,反倒是一个形单影只的外人前来忙上忙下,忙里忙外。” 话音落下,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李良是不知道该怎么打这个圆场,肖紫晨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徐立看看,肖紫晨,又看看李良,拿扇子点点李良的肩膀,指着肖紫晨道,“看,我还是没记错吧,肖夫人虽然不高兴,但仅仅也是不高兴而已,没有真的很生气很难过,她还是姓雪的,我没有记错。”李良动了动嘴,徐立知道他有话说,赶紧又跟了一句,堵上他的嘴,道,“即使今天不姓雪,那明天也还是要姓的,差不了多少差不了多少。” 肖紫晨终于笑了出来,她朝李良点头,谢了他的好意,道,“徐大夫,谢谢你为你打抱不平。” “不谢不谢,”徐立潇洒的摇摇扇子,刷一声打开,对李良扇了扇,待吸引了对方的视线后,又朝他呶呶嘴,示意他随自己坐下。 二人入了座,徐立呷了一口茶水,收起玩笑的面容,严肃的道,“肖夫人,说正事吧,昨夜可是你指使黄山派的楚漠天去寻庞龙的晦气来的?” “不错!”肖紫晨道。 “肖夫人,你是个好人,”徐立认真的道,“只是这种的谎话,你跟我们说说也就算了,千万不要到官差的面前去说。你对楚漠天有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心,这很好,”他偏过头,对李良道,“小子,我没说错吧,楚漠天纵然被通缉,也是值得的。” “你说什么?被通缉?”肖紫晨惊叫起来。 徐立与李良对肖紫晨如此强烈的反应都感到诧异,“怎么你不知道吗?”徐立问,“早晨不是有个与你们肖家相熟的捕头来通报过这个消息了?” “没有,”肖紫晨摇头,“舒捕头只说楚漠天打断了庞龙的双臂,然后就走了,别的都没有提。不是说官府不cha手的吗,怎么又会闹出通缉这么大的事来?” “原来如此,”徐立若有所思道,“可能是因为他到你家去的太早,还未得到具体的消息,所以不敢乱说。早知如此,那我们也不说了,省的让肖夫人你又多担一重的心。” “徐大夫,你就别吊我胃口了,你不说的话,我反倒要一直想一直猜,那才真是乱了我的心。”肖紫晨尽力让自己保持着外表的平静,她知道自己要是看起来慌慌张张的,那得到的情报多半就会不真实了。眼前的二人都是大夫出生,隐瞒真相,都是他们的拿手绝活。 徐立考虑了片刻,扭头看看李良,见后者点了头,他也下定了决心,道,“你的那个保镖,浑身都是一股浩然正气,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尘,要他到镖局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去跟人讲理,能讲出个什么名堂来。刚刚传来的消息说,昨夜楚漠天尾随着庞龙的三个结义兄弟回到镖局,要他们带他去找总镖头说话。后来总镖头是见着了,不过理却没讲成。” “为什么?”肖紫晨cha嘴道,“难道见面就动手不成?太野蛮了吧!” 徐立笑笑,道,“动手是动了,却不是总镖头动的。原来总镖头知道楚漠天的来历,料到镖局的人不是他对手,于是请了楚漠天在金陵的一位叫沈碧石的师叔来做个和事老,当时那位沈碧石正好跟总镖头才吃完了饭,武林中人,一顿饭不喝个七八巡那是少的,沈碧石当时喝得面红耳赤,神志不清,他见了楚漠天,二话不说就要楚漠天磕头认错。楚漠天不肯,他立刻又摆起了长辈的威风,先是狠狠抽了楚漠天一鞭,又说你下山的时候,你师父可说过,要让你听长辈的话? 这本是哄哄小孩子才有用的小把戏,没想到那楚漠天竟真的跪了。沈碧石看这孩子这么好管教,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就让他一直跪在饭厅外的小院中叫他反省,也不说什么时候让他起来。总镖头见他这么能耐,喜不自禁,又拉着沈碧石进屋接着喝去了。 楚漠天闯镖局总坛的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各个分院,那庞龙也得了消息,知道事关自己,不能推拖,他硬着头皮跑了过去,却瞧见大仇人被人治得服服帖帖,此时不趁火打劫奚落他一番,更待何时了。于是乎,什么难听的话都从嘴里蹦了出来。正说得来劲,那厢忽然从地下起来,说,‘我之所以跪,是因为尊重师叔,可不是因为怕了你们这些鼠辈。’说完抬手便拆了庞龙的一双膀子。正准备拆其他地方的时候,旁的上百个镖师冲上来了,一番恶斗,镖局一方大败。 楚漠天打完了人,知道无法善了,自顾走了。两个时辰后,沈碧石不知何故也走了,一去也是无影无踪。总镖头当即便报了官,说楚漠天无故夜闯镖局,打伤镖师百名,最多今天晌午,通缉令就会在全城张贴。” ps:大病一场,一言难尽。断更三天,抱歉了。 第七十一章 内** 肖紫晨忽然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定定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直觉上,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她也觉得自己想要做些什么,然而她身体已经先行动起来了,脑筋却还乱糟糟的,处于短路状态。 她开始不停的说服自己,忘记一切她顾虑的东西,抛却一切她顾虑的东西。短短几瞬之后,她就将所有的疑难丢得干干净净,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那个男人成为通缉犯。 他是那样单纯,那样不懂寰转的一个人,他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公道,他的胸膛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正义。他根本不是人,他就是一个早该绝种的稀有生物。这样的人成为通缉犯,真是荒天下之大唐。 曾经,她被他的正义气得要死,曾经,她也被他的正义感动得要死,曾经,她因为他的正义而决心让他一定要做件坏事,但在得逞之后,她却找不到一丝快感,有的,只是内疚和抱歉。她对他有太多太复杂的想法和情愫,繁复得连她都搞不清楚他在她心中究竟是个怎样的地位。 但眼下肯定不是糊涂的时候,也不是悠闲揣摩从长计议的时候,她无法接受他被通缉的事实,无法接受这样一盆脏水泼在他的身上。诚然这个世界是个复杂的世界,狡猾jian邪的人往往比老实诚信的人活得更好更滋润。就连她,一个自认为是好人的人,也都经常会忍不住在生活中耍些小技巧小手段,至于撒点小谎,骗个小人,那更是家常便饭。 这世界上只要是智商达标.心智成熟的人,哪一个敢说自己没骗过谁没诓过谁,哪一个敢说自己是一件坏事。肖紫晨相信,楚漠天敢,肖紫晨相信,只要楚漠天说了自己没做过坏事,那就一定是没做过坏事。至少,道德层面没做过坏事。 可惜道德不值钱,唯有律法才够.分量。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律法说,擅闯他人宅院,是为犯法。律法说,殴打他人,是为犯法。无论好人还是坏人,在律法面前都是人,实在公平。 肖紫晨无法接受这肮脏的世.界以这种卑劣好笑的方式去玷污一个清白的人,一个正义的人,一个诚实的人。 假如法律有用的话,还要银子做什么呢? “肖夫人,你要去哪里?”在肖紫晨大步踏出门外后,李.良匆匆跟着赶了出来,拉住了她的袖子,“冷静啊肖夫人,就算你现在去官府承认自己是幕后主使,也改变不了楚侠士被通缉的命运啊。” “师弟说的对,肖夫人,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徐立行.动上是慢了半拍,却做得比李良更有效更彻底,他是直接拦住了肖紫晨的去路后才开声发言的,“还是先回屋去吧,咱们慢慢从长计议。” 肖紫晨被他们感动了,原本铁青的脸转眼就有.了血色,越来越浓,直至绯红一片。她给他们深深道了一记万福,用最认真最诚挚的礼仪表达她心中的谢意。李良怕她蹲得太深摔倒了,晃晃张扶住了她,又道,“肖夫人你这是干什么,如此大礼,我们受之有愧。” “不,你们受得起,”.肖紫晨坚持道,“没有你们的帮助,我恐怕现在还在家里胡思乱想,不晓得事情变成了这样。其实我不是要去官府自首的,我是想去威远镖局,跟他们的总镖头讲和。” “讲和?”徐立反应太快,差点笑出声来,他赶紧忍住了,问道,“你用什么跟他讲?” “银子啊,”肖紫晨理所当然道,“威远镖局之所以不肯放过楚侠士,不过就是放不下面子罢了,我想只要我给出足够好的条件,镖局应该会愿意放弃对楚侠士的追捕。” 徐立一怔,这个女人,倒是比他想象中要懂事一点,只不过经验还是太浅,想的不够透彻,这样反而还更糟。“肖夫人,恕我直言,你准备出多少银子做威远镖局的封口费?一百万,两百万?”他问道。 这下轮到肖紫晨怔住了,“怎么会要这么多,”她诧道,“就算每个被打伤的人赔一千两汤药费,也不过十万两吧。莫非楚侠士把那些人统统都打成残废了不成?”想到这点,她倒真的害怕起来,楚漠天的手段她是亲眼见过的,他绝对有这个实力。 徐立道,“这倒没有,不止没有,除了庞龙之外,昨夜甚至没有人受伤。” 肖紫晨讶道,“啊!都没人受伤,那不正说明楚侠士手下容情,不愿跟镖局闹僵吗,那为什么还不能讲和?” 听了此话,徐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回答道,“肖夫人,你看事情未免太简单。镖局要官府通缉楚漠天,并不是真的要通缉他啊。你想想看,楚漠天那么高的武艺,官府中的捕快谁能捉的住他,即使是天下第一的神捕也不能。镖局是想通过通缉来引起黄山派的关注,毕竟作为一个江湖大派来说,派中弟子被通缉,这是件十分丢脸的事。只要黄山派肯承诺不再放楚漠天cha手此事,那镖局自然就不会再跟他为难了。我敢保证,在那通缉告示贴出来之前,他们就会达成和解。” “就这么简单?”肖紫晨狐疑。 “就这么简单,”徐立肯定的点点头,继续解释道,“威远镖局肯定是比黄山派有钱的,但威远镖局的武力却远比不上黄山派,在这种势均力敌甚至镖局还势弱的情况下,镖局绝不会傻到跟楚漠天过不去的地步,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你肖家这颗软柿子啊。肖夫人,你如果真去了镖局讲和,比你去官府自首还要糟糕,那就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届时他们正好提出无礼要求,你答应的话,肖家最少拖层皮,你不答应的话,又是给了他们口实,说你不愿和解。” 肖紫晨不再说话,心中又惊又怒,偏偏却还有一点喜,毕竟楚漠天没事,她最担心的一幕不会再发生了。 徐立以为肖紫晨还在考虑,趁热打铁,给她下起了狠药,分析出最后一点关键,道,“届时镖局给肖家的报复,就绝不会简单了。我需要提醒你一点,肖夫人,莫要以为狠下心来多吃点亏,答应了他们和解的条件了断此事就能算了。真是这样的话,镖局就是全胜的局面,不仅可以否认偷窃马车的事实,还可以大大的敲一笔竹杠。一旦这个头开了,就等于是告诉全金陵的流氓,肖家是块予取予求的好肥肉。到时候肖家面临的麻烦,永无止尽。肖夫人,关心则乱,你在楚漠天身上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反倒看不清事情背后隐藏的真相了。” “那我该怎么办?”肖紫晨真的被他吓到了,说她是太关心楚漠天,不如说是她太嫩了吧。这些人怎么这么卑鄙,这么无耻!想着想着,她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前途一片黑暗,鼻子酸酸,眼圈也红了起来。 “肖夫人,其实你也不必过多担心,咱们医馆与你的合作几乎已是必然,我们当然希望肖家好,这样我们的生意才能做得平稳顺畅,你说是不是?”徐立给她灌足了猛药,照例还是要赏颗糖果安慰下的。 肖紫晨点点头,心下稍安,终于也打消了出去乱跑的念头,道,“那万事就拜托你了,徐大夫!” “好说,好说。”徐立虚扶着她的腕子,阻止了她又要行谢礼的冲动,“不如肖夫人你就先回去家里候着吧,有消息了,我会让人上门通报的。漫说你家里怎么搞的,你可是主母啊,怎么能事事亲为,像个丫鬟一样忙来忙去。唉,还好,明天二十,你就不是肖家的人了。不如先去外宅整理整理,确保明天好顺利入住吧,如何?” 一句话戳到了肖紫晨的心事上,还外宅呢,她日日忙得昏头转向,哪里有空忙那个。想是想过的,也就是顺利出门后找个旅馆先住下便是。她在诗会上赢了十根人参,已经托老姜卖掉了其中一根,银子暂时她是一点不缺的。 如此她再没有了借口逗留在这,只好乖乖回家,死熬活熬,就生怕徐立之前骗了她。幸好,一直到天黑都没听说有新张贴通缉令的事,她这才放心上床睡觉。 她是近二十个时辰没有休息过的人,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上午。醒来的时候,耳朵里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从**坐起,肖紫晨仔细辨认了一下鞭炮声传来的方向,估摸着应该是大门口。 奇怪了,这好不好的干嘛放鞭炮,喜事肯定是没有的,莫非是两个重伤的家丁中死了一个?糟糕了! 她赶紧叫了小桃,没有人应,她房外竟然一个丫鬟或者家仆都没!心中一股委屈劲上来,她对这个家更加失望。 自己起床,穿衣束发,在院里打了水洗漱。整个过程中,远处的鞭炮声一直没停过,隐隐的,甚至还夹杂着喇叭声,她心中的抑郁越发严重,多半是死人了,才会这么又吹又打又放鞭炮吧。 “呀,夫人,你起来啦!哎呀,该死该死,我光顾出门看热闹,忘记夫人还没起床了。”小桃忽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院子门口,声音清脆悦耳,听得出来,她心情不错。“夫人,外面来了一队官差,要见你哪!” “知道了,”肖紫晨冷冷回了一句,心道,死人是看热闹吗,小桃你真强。不过这不是她关注的重点,也就没有多想,只惦记着一队官差, 这么大的阵仗。她琢磨着这事她一个人肯定说不得算,一定得搭上老太太才行,又道,“我先去见婆婆,你让官差们都去婆婆的院子说话吧。” “哎!”小桃脆脆的应着,身子一扭,忽悠一下便消失在门外。 第七十二章 封赏 当肖紫晨赶到秋枫院时,看到的是一干喜气洋洋,忙忙碌碌的人。三个家丁在欢天喜地的扫着着院中在肖紫晨看来已经干净到片尘不染的石板道,另有五名家丁握着钳子在拣拾道边草坪中的碎石。这种细碎活儿原本是不需要男人来干的,院里的丫头自会打理院落中的景致,但这八个人不仅干了,还干的认真,干的快活,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肖紫晨想起了小桃在出门前的的表情,她也是在笑的。 嘴抿着,嘴角扬着,眼睛亮亮的,焕发着愉快的神采,这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微笑,那是只有在经历真正的喜事时才会有的笑容。肖紫晨只见到小桃笑了一瞬,所以不敢肯定这是不是她的错觉,看到这些人,她可以确定了,他们的笑跟小桃的笑是同一种,真的有喜事。 肖紫晨觉得背心很冷,肩臂上鸡皮疙瘩颗颗竖起,有种毛骨悚然的恶感。这是怎么了,用的着这么开心?明明身处在被多桩坏事缠绕着的家庭里,这些人怎么还笑的出来。她想起来了,今天是八月二十,莫非之前估计错误,根本就没有哪个家丁死了,而是……上门的官差是来处理婆媳律的,门外的鞭炮,是家人庆祝她这个灾星就要离家才放的。 “可恶啊!”肖紫晨暗恨,她虽一心想离开这个家,却还是希望自己是走出门去,而不是被赶出门去。她握着拳,咬着唇,低头就往不远处的主楼冲去。周遭干活的人发现了她的到来,纷纷停下了伙计,笑着向她问好。 “大夫人早!”他们说,声音中气十足,力道十足。 “好!”肖紫晨保留着最后的一份礼貌,凶狠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好字还给他们,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那栋小楼,脚下毫不停歇。老夫人必是在那里等着她的,今天不管这个迷信的老太太再怎么劝她,她都不会再心软了。肖家必须是大儿媳妇掌家,才会繁荣昌盛。见它的鬼去吧,这肖老头子说的什么鸟话。 外厅的大门狭了一条缝,肖.紫晨野蛮的将它推开,门板撞到墙上,发出砰一声响。厅里七八个人被这动静吓到,齐齐转头来看她。“啊紫,你来了。咦,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啊。”开声的是肖老五,这胖子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像刚刚吃了半斤肥猪肉一样得意。 肖紫晨不言语,冷眼扫视着屋里.的众人,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的冒出。除了肖老五夫妻之外,场中还有六姐七姐两对夫妻,以及老太太跟她的两个丫鬟。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他们都恢复了原本的状态,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老五老六老七三家子不都是要做生意的吗,现在天不早了,他们不应该还会呆在家里。还有老太太,穿着大红的富贵人家最爱的铜钱图案褂子,这不是只有在结婚这种喜庆日子才穿的么。 肖紫晨迷惘了,她不会傻到以.为老太太也变心转意想把她扫地出门了,要是那样,直接吱声她就滚了,用不着还专门搞个庆祝那么多此一举。莫非她又错了,今天真有喜事来的? 七姐走过来挽了她的胳膊,笑道,“阿紫,怎么不穿得.漂亮一点再出来,我记得你去参加那个劳什子诗会那天,可是穿得漂亮的很啊,比那诰命夫人,怕都强上三分。” “是呀阿紫,怎么不穿漂亮点。哦,我知道了,小桃那丫.鬟想给你个惊喜是不是?看你的样子,还不知道有啥好事吧?”这次开声的是肖老五的媳妇儿肖珍。她是个脾气很好的妇人,相貌清秀,温文有礼,出嫁前她是个典型的小家碧玉,慢性子和善人,出嫁后也从来不掺和在家庭斗争里,因而也很难在家里见她一面。 连她都说有好事,那准是没错了。肖紫晨脸上的.黑气不知不觉就退去,她茫然的摇摇头,呐呐道,“我不知道啊,有啥好事?我以为……哎,也没什么。” “不知道便算了.吧。”老太太从主位上起来,由两个丫鬟搀着来到肖紫晨跟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动的道,“来,随我一起出去等着吧,一会儿就见分晓了。” 远远的,又传来了喇叭与鞭炮声。一支小小的队伍穿行在肖家大院的主花园中,为首的是三名春风满面的官员,他们迈着整齐的步子,动作划一,却不刻意,就像是在玩赏一处没去过的花园般。他们身后是两名身强力壮的衙役,手中扛着一面宽大的黑匾。再然后就是负责吹奏的小队,个个摇头晃脑,乐在其中。 队伍两边还有四名负责燃放鞭炮的小厮,这四人是标准的环境杀手,每过十步,必扔下引燃的炮竹两串,在制造噪音的同时,也制造了满地的纸屑。不过,肖家人并不介意,他们乐于这样,只为了那匾上的四个大字,这四个大字,代表了荣耀,一般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荣耀。 “肖老夫人,好久不见啦。”入了秋枫院后,当先三名官员中的一名拱了拱手,向肖老太太打起了招呼。这人肖紫晨记得的,他就是负责处理休妻律的官员,李智勇。这下肖紫晨彻底迷惘了,到底咋回事呢? 肖老太太轻轻点头,算是先给个回应。只听李志勇又道,“哎呀,肖老太太,肖大夫人,恭喜啊,恭喜。” “多谢多谢!”肖老太太回应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肖紫晨皮笑肉不笑,也跟着笑笑。她此时已看到了几人身后的牌匾,上书巾帼英雄四个烫金大字,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这字并不见得有多好,却胜在内中隐藏了一股英气,让人看着,觉得气势十足。嘿,看来这便是喜庆的根源了,巾帼英雄,说的是谁?总归肖紫晨是不敢妄自尊大的,她也想不起来自己有何义举,担得起这四个字。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肖家众人不到四尺的距离,李志勇再次拱手,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礼部的曾子哲曾大人。” 曾大人是一个年轻的小胡子,个子不高,皮肤白皙,相貌清秀,虽然谈不上俊朗,一看之下,依然令人顿生好感。他拱手微笑,与肖家众人一一见礼。 礼毕之后,他却并不说话,只微笑着立在原地。李志勇又自然的接过话题,介绍其另一位官员,道,“这位是礼部的冯耀祖大人。”冯耀祖与曾子哲相貌相似,若不是李志勇的介绍,肖紫晨甚至怀疑他们是兄弟俩。 照例又是一番见礼后,冯耀祖终于说话了,道,“本官与子哲的来历,相信各位都知道。不过嘛,知道归知道,规矩还是要守的,该说的话,该道的喜,本官一个字都不会少说,相信各位也不会嫌烦,是也不是?” 众人皆笑,道,“当然不会当然。”肖紫晨偷偷瞟了瞟周围,发现所有人都是一副飘飘欲仙的模样,竟是完全醉了,只有她一个还是木木讷讷,与他们格格不入。 这些姿态,冯耀祖与曾子哲当然也都看在眼中。他们俩对望一眼,都是会心一笑,然后将视线齐齐投向肖紫晨一边。曾子哲道,“面临如此喜事,肖大夫人依然能保持风度,端庄冷静,毫不喜形于色,果然有大家风范。这块由总督大人亲自书就的牌匾赠给夫人,真是再适合不过。” “送给我?”肖紫晨瞪大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是啊。”曾子哲道,“肖夫人在泾县生擒了蛇帮匪首柳君的独子柳云龙,这块匾,正是总督大人为嘉奖夫人功绩而专门书就,送能工巧匠处精心打造的。怎么,看肖夫人的样子,还不知道我们的来意?” “哦,她在泾县干了这么大的事都没告诉我们,今日我们也就不告诉她,算是还她咯。”肖老太太开声打起了圆场。 “原来是这样!”三名官员齐声大笑起来。肖家众人也跟着哄笑,气氛好得令人心潮澎湃,鼻头发酸。 “阿紫,还不谢过两位大人!”肖老太太最为激动,已经有少许哽咽了。 “谢两位大人!”肖紫晨赶紧照办。继肖老太太之后,她也感动得流下泪来。中秋以来,她就像中了魔障一样,所经历的事,几乎没一件好的。当初她刚刚回归金陵的时候,也曾记得自己在泾县的这段历险,也对官府将要给她表彰有过期待。然而这么多天来,她早就把这件事忘了,不仅忘了,还变得像只惊弓之鸟。听见鞭炮就以为死人,看到人笑就以为心怀不轨,就算听到了好事,也绝不往自己身上揽。在她际遇最低谷的时期,忽然来了这件奖励,无疑是雪中送炭。 两名衙役将牌匾送了上来,端平到肖紫晨触手可及的位置,任她检阅。她颤抖着手,在四个字上一一扫过,眼前又出现了在客栈中的那一幕。那时候,她与景缘姐妹同心,即使面对手持利刃的凶徒,依然挺了过来。那时候,她也心生绝望,是海国开冷静应对,在身上多处重伤的情况下,战胜了看似冷血无情的柳君,保住了他们四人的周全。 那一幕,无疑是她此生最凶险的一幕,但她现在想起来,却怀念非常,不为别的,只为那时在的身边,有三个知心人与她相依相伴,不离不弃。而眼前呢,这些肖家人个个笑颜如花,跟她要好得好像亲生的兄弟姐妹,但谁知他们的内心,究竟待她有几分真意? 正感慨时,肖紫晨的视线忽然定格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李智勇,是的,就是他,负责处理休妻律的朝廷官员。今天八月二十,本来他才是今天的主角才对。 她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直凉到了骨子里。谁家会把一个才受过朝廷封赏的主妇扫地出门呢? “不要啊,不要啊!”她在心里无力的呐喊。 第七十三章 筵席 肖紫晨穿越的这一个月来,演戏的功夫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她常常需要隐瞒自己的心里所想,或者是做出与内心所想根本截然相反的事情、摆出截然相反的态度来,才能安稳的过好日子,不至于引出不必要的麻烦。譬如现在,她心里明明是在狂风冷雨,脸上却一派阳光灿烂,大方得体的应付着筵席中的客人们。 今日肖家明显是精心准备过的,为了应付接近二百数的客人,厨房一共烧了二十桌子的菜,专门动用了前院那个至少半年没用过的宽敞饭厅,把个受匾的庆功晚筵搞得有声有色。这么多的菜,有的是需要大早才能买到,有的是需要烧足至少五六个时辰才能勉强够味。官府来人时已经接近中午,临时采买肯定是来不及的,唯一的解释便是官府早已提前知会过肖家这个讯息。 与会者除了三位前来报喜的官员以及他们的随行乐队之外,还有所有与肖家沾亲带故的金陵人,以及附近与肖家相识的邻居。这些人个个笑容满面,好话说尽,然而他们的心中,恐怕许多人都跟肖紫晨一样,根本是在想着完全与这气氛格格不入的事情。 譬如那两位礼部官员就是如此,他们都是有出生有地位的世家子弟,品学兼优不敢说,相貌出色,口才上佳这是最基本的。长得好看,说话漂亮,才适合做这种报喜,庆功一类的公事,你要是又黑傻长得跟个王老五没多大区别,那这份差事这辈子都跟你没有缘分。 曾子哲与冯耀祖不仅自己.的社会地位够高,所有与他们打过交道的家庭,也都是非富即贵,真个叫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跟下等人打交道,平白的自降了自己的身份,这是世家子最基本的共识,而在今天这筵席上,八成以上的人不是农民便是寻常百姓,达官贵人半个没有。 这肖家真没有见识。这是曾、冯二.人在心底的共识。你肖家好歹是有身份的人,受的更是朝廷一品大员亲封的牌匾,怎么能请一帮乡巴佬穷酸子跟着一起庆祝呢。这不叫庆祝,这叫起哄! 肖紫晨也有类似的想法,虽然.她理解肖老太太为什么这么做。肖家最近实在倒霉,需要一件喜事来冲冲晦气,今儿个的受封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如果不让所有亲戚以及所有邻居都知道了,那实在是一次失败的宣传。最好让那该死镖局也得知这个消息,好让他们晓得,肖家不是没能耐,肖家是有总督大人做后台的。 其实这是老太太短视了,还有更好的简单有效的.处理办法,可以让肖家出更大的名。那就是先重谢这二位官员,再在本城最好的酒楼开一桌最好的菜式宴请他们二位就行。如此,不仅今晚所有吃饭的豪客能够目睹这次庆祝,明日上个一两份报纸也是理所应当,威远镖局更是百分百会知晓这件喜事,如此一举三得,好到不能再好。 而眼下,好事办成了一锅大杂烩,传了出去的话,只.会令权势阶层所不齿。镖局一方大概也不会被这份牌匾背后的江南总督所震慑到,只会想着,猴子就是小猴,即使背后有老虎做了kao山,活动范围也仍是几棵烂树而已。 幸而,那些劳苦的,难得有机会痛饮的劳动人民,.他们的酒量总是特别大,因此,在肖紫晨逐桌敬了一轮酒之后,场中许多人就安奈不住胸中的欲望,开始换盏为杯,又换杯为碗,再换碗为缸,昂首痛饮。 两位温文儒雅.的官员从来没见过这样豪迈的饮酒方式,纷纷抛却了阶级地位的成见,转而开始欣赏他们的表演,甚至在自己浅酌了数杯,开始面红脑昏之后,也跟着围在海量酒客的周围,大声为他们叫好。肖紫晨趁机吩咐老姜指使着几位样貌最出色的丫鬟给曾,冯二人频频灌酒,三巡之后,他们便笑着倒下,大呼今晚上喝得真过瘾。 没有谁说错了话丢人显眼,也没有人不知好歹的巴结大官惹得他们生气。什么坏事也没发生,真好。 今天的这顿晚饭难得的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请到了肖家的所有家庭成员,因此在送走了几位贵客之后,老太太便趁热打铁,将壮年一代的所有孩子都请到了外厅,举行了一个短暂的家庭例会。 这次会议有一个特殊之处,那便是并排设置了两张主位,分别坐了老太太与肖紫晨。 “今天让你们,是有事要宣布!”心情大好的老太太一开始便将这次会议的性质做了个定义。 下首的几双儿女都不言语,其实心里也明白他们的娘想说什么,不过就是正式宣布下肖紫晨重掌家务的事,让大家今后多卖她几分面子么,这个他们都晓得的。 “之前大家都看到了,今天的来宾中有一位李志勇李大人,你们应该都记得他的身份吧?”老太太习惯性的扫视着她的孩子们,缓缓说道,“不记得的话,我再说一次好了,我已经结束了去年申请的婆媳律,今后阿紫依然是我肖家的大妇,从前因为各种各样的事,阿紫在咱们家过的并不开心,风哥又没个消息,她们夫妻之间的疙瘩,也一直没能解开,这是个遗憾。不过,在阿紫寻过一次短见之后,我想她已经明白了许多道理,这一个月,咱们家发生了许多事,好的坏的,都有。阿紫的表现非常不错,相信大家都看在眼里,我觉得,是时候把内库的钥匙交还给她了。你们,有意见吗?” 众人都不做声。 掌了内库的钥匙,就等于掌了肖家的财政,所有兄弟姐妹想要花家里的钱,都必须向肖紫晨请示,并得到她的同意才行。这是一项很大的权利,用的好,一家人和和气气,亲密有加,用的不好,一家人反目成仇,打得你死我活。六姐七姐就是最好的例子,老太太收了内库的钥匙,自己却不用,姐妹俩得不到家里的接济,终于内斗。 闻听到老太太的询问,肖家的子女们其实并不考虑什么意见不意见的,今儿个的状况再明显不过,无论他们有没有意见,肖紫晨都回正式重掌家务,他们所想的,不过是结合着肖紫晨这一个月的变化表现来揣摩下她的心理,想想该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往她那顺利的拿到银子。 肖家资产千万,除了价值数百万两的田地,宅院之外,还有大约三百万的存款在天朝最大的国有钱庄中,以及大约一百万两的现银在内库中。这么大的家业,全部都是肖老太爷一个人赚回来的,肖家子女们虽都有各自的生意,貌似做的也都还不错,但跟他们的爹比起来,实在是连个指甲盖都比不上。内库关了整一年,他们都穷疯了。 厅中终于有人站了起来,嗓门响亮,吐字清晰,“婆婆,我不同意!”开声的是肖度的老婆肖春蕾。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全被她吸引,肖春蕾坦然受之,丝毫不怯。她不能怯,也不会怯,如今的肖家,她跟她的女儿都与肖紫晨发生过暴力冲突,算的上关系最糟的一对人,如果让肖紫晨掌了内库,她一定有吃不尽的亏。幸好她有三大法宝傍身,才不怕那巾帼英雄的破匾。 法宝一,今天他丈夫一直闷闷不乐,几次看肖紫晨的眼神,都好像是在看杀父仇人一样,肖春蕾相信他与自己一样,都恨透了这个女人,所以绝对会站在她的这边,这让她有了底气。 法宝二,从前的肖紫晨是有名的抠门,想从她那里要到银子真是难上加难。肖春蕾相信其他兄弟姐妹也在为这点犯难。 法宝三,也是最重要最有力的法宝,她最近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中得知了一个消息,她的大伯肖风哥去年离家出走,好像是去了海外游玩。而就在风哥出发后不久,有一艘商船遭遇了暴风,船上数百人死得八八九九,逃出生天的成功到达英吉利的人不超过十个。风哥是个孝顺的人,他要是平平安安的话,早就会托人从英吉利带信回家了,哪里会有整整一年都没有消息传回的道理。如果风哥已死,那肖度就是肖家老大,她就是肖家大妇,那肖紫晨还不卷铺盖滚蛋,更待何时? “哦。”肖老太太轻轻应了一声,春蕾两眼放光,自信满满,显然是有充足的理由反驳。再看身边的肖紫晨,面色稳定,波澜不惊,平静得好像是个事外的看客一样。她对这两人的反应有了兴趣,把目光重新投向肖春蕾,问道,“春蕾,你有何话说?” “婆婆!”肖春蕾道,“我以为,开启内库,是件大事,马虎不得。应该等大伯回家一起商议过,才能定论。” 老太太怔了怔,目光忽然失去了焦点,肖春蕾知道老太太在认真思考时就会这样,安安静静地等着,一点不急。老太太想得并不太久,她回过神来,点点头,赞许的道,“你说的有理,可是风哥他音讯全无,不知道他什么肯回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他,这事,难办哪。” 肖春蕾大喜。 老太太在想起儿子时竟然还笑得出来,还笑得那么回味悠长甜甜mimi,这说明她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出海寻欢的事,也说明了肖风哥确实一整年没有跟家里联系过了。肖春蕾更加笃定了先前的推断,肖风哥已经入了鱼腹,再也回不来了。 如此良机怎能错过,肖春蕾立刻道,“婆婆,我听说大伯是去了英吉利游玩,只要派人去松江口的码头去翻查去年的游客名单,倘若真有大伯的名字,不就能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ps:差点来不及在12点前码好,昏死了。 第七十四章 承诺 老太太闻言愕然,她虽是眯着着眼,眼中如尖刀一般锐利的光仍是毫无阻滞的射了出来,将肖春蕾全身上下扎了个遍。然而肖春蕾却浑然不惧,气定神闲的等着老太太的回应。 外厅里静得像空无一人的灵堂,因此,当老太太几乎是咬着牙邦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的时候,众兄弟姐妹都听得格外清晰,好似这是他们的母亲在他们耳边对他们说的话一样。老太太说,“这个消息,你从哪里得来的?” 肖春蕾还不知道这句问话意味着什么,坦然道,“是一位从法兰西回来的商人说的。他说去年他在松江口见过风哥,要不是英吉利与法兰西隔海不顺路,他们就会坐同一班船了呢。” 真个叫一石激起千层浪,肖春蕾的话震惊了全场。 风哥的去向一直是肖家人的一块心病。他是老太太最喜欢的儿子,从来没玩过失踪出走这种让母亲伤心的事。然而,这次他为了肖紫晨竟然一年没有给家里带一条消息,这实在太不寻常。 风哥是个孝顺的人,这是兄弟姐妹们人人皆知的事。小时候风哥顽皮,抢了邻居家孩子的糖果,猜坏了邻居家的花草,人家告状上门来,只要爹娘不在家,他就一概不承认。非要人家把他爹娘请到跟前,亲口问他一句,“做过没有?”他才会老老实实的回答,“做过了!” 小男孩都很喜欢玩火,能点.着的东西基本上都要亲手点一下,然后看着东西在眼前一点点烧完,才会得到满足。有时候光是烧火也没得劲,火上要架点东西烤着才好。于是乎,约上一班伙伴,偷了东家的柴火,偷了西家的腊肉,跑到就近的小山凹里开个篝火会,又吃又玩,把自己熏得灰头土脸,才肯回家。 刚刚进门,就瞧见家里人个个面.色不善,那些丢了东西的事主尤其难看,这时候老太太便亲自执法,在他们面前用竹条狠抽风哥的屁股,一直打到他鬼哭狼嚎,流下半小碗眼泪,众人的怒气才会平息。 待众人走了,老太太会把风哥.抱在怀里,心疼的揉着他的屁股,问他,“疼不疼了?”风哥多半都是笑笑,说,“刚才疼,现在不疼了。”然后从袖袋里摸出一只烧熟的山芋,递给老太太,憨憨的说,“还热乎着呢,专门留给娘的。” 老太太当然知道这山芋多半也是在人家地里刨.的,但她哪里还有心思责怪他,一口一口的把山芋吃掉,心里比吃了一斤mi糖还甜。肖风哥见母亲原谅他了,心里安定下来,等于又有了闯祸的资本,不出十日,就要去把这资本实践掉,再吃一顿板子。 这就是肖风哥,肖家最顽劣的长子,虽然他从小到.大闯祸不断,但每次面对惩罚时都能乖巧认错,老实受罚。人家问他为什么老是闯祸,他答,“我要知道会闯祸,我还会去干么?” 倒也是这个理,人家又问,“你老往人家地跑干嘛.呢?”他答,“我饿了,忍不住。”这点勉强算情有可原,毕竟他确实不是专偷某一家的菜,而是偷前离谁家近就偷谁家。 人家又问,“你老.欺负邻家的娃娃干嘛呢?”他答,“我没欺负,是他欠揍。”风哥从小长的一副老实模样,说这话的时候,连被他欺负的孩子家长都会不自禁生出两分疑惑,心想,“难道真是我儿先招惹他了?” 时间久了,认识肖风哥的都晓得他闯祸的劲头是天性使然无可救药,也都晓得他是从来不违抗父母,还常常会为父母着想的孝顺儿子。 长大后,风哥几乎不再闯祸了,这是他最大的长进,几乎也算是唯一的长进,他是肖家最没做生意天分的人,除了败家子,他做不好第二份工作。事实上,跟肖家的产业相比,风哥的败家实在比不得那些大户权贵的公子哥,因而孝顺的风哥最多算是个风流子,他依然得宠。 这次他消失一年,众兄弟们其实心里早有计较,他们都觉得母亲肯定知道风哥的去向,只不过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不愿透lou罢了。而现下看母亲满脸的震惊,人人都理解为她并不知道风哥的去向。 肖老太太也是骑虎难下,她料到风哥出海的这个消息瞒不住,却料不到会被肖春蕾最先知晓。她好想立刻结束这个会议,狠狠抽这个大胆的儿媳几耳光,可惜她不能,这会议还得继续下去,她又问道,“是哪一个商人?” 肖紫晨道,“是华亭的一位珠宝商……” “是你个头!你瞎说些什么呢?”肖度忽然从位子上跳了起来,上前一把攥住他老婆的胳膊,吼道,“你哪听来的这混账消息?” 肖春蕾震惊了,她万万没料到自己的丈夫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责骂她,他不是应该跟她一队的吗,上次她跟他提起这个消息时,他不是还很感兴趣,很认同她的推测的吗,怎么现在会来阻止她? 他一定昏头了!肖春蕾这样认定,赶紧解释道,“我没有瞎说,是华亭的周顺裕,相公,这个人你也认识的啊。” “周顺裕?”肖度凶狠的重复着这个名字,好像跟他有仇一样,重重哼了一声,肖度提高了说话的音量,吼道,“那周顺裕是个破了产的落魄户,只要给钱,他什么样的话说不出来,这你也信?” “我,我……”肖春蕾想要争辩,肖度一巴掌就扇在她脸上,把她的话全都打了回去,一面将她往座位上拖,一面叫着,“大嫂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因为跟你的那点小摩擦就亏待于你,你醒醒吧,别添乱了,少说几句不会死的。”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说的是肖度大义灭亲,揭发了自己心怀不轨,意图破坏家庭和睦的老婆的故事。 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众人全都瞧在眼里,更是相信了肖度的说法。他们的母亲肯定是知道风哥在哪里的,绝对不是西洋那么远的地方,肖春蕾这样胡闹,活该被打。 一场好戏刚刚开始就结束了,过程实在短暂又差劲。唯一的好处就是开阔了众兄弟姐妹的思维,让他们很快打定了主意,支持肖紫晨重掌内库。由始至终,肖紫晨没说过一句话,只在家会结束时做了简短的发言,一是让兄弟姐妹们放心,有困难只管来找她,她都会一视同仁,二是让兄弟姐妹们多出出主意,让肖家跟镖局的矛盾可以早些解决。三是让众兄弟姐妹们回去给自己院里的丫鬟家丁都提个醒,以后再有不听话的,一律辞退。 除了第三条有小小的弄权,其他都很令肖家人满意,当然第三条也没什么,那些个丫鬟婆子,辞退就辞退了,再请就是,倒是要看看肖紫晨是不是真的有本事管得好那些跋扈惯了的下人。 会后,老太太将肖紫晨带到了自己的卧房,挥退了左右服侍着的丫鬟,这才将板了老久的面孔放松下来,心有余悸的道,“好险好险,幸好老二懂事,没让他媳妇闯出祸来。” “婆婆喝茶。”肖紫晨当然看得出老太太受惊不轻,赶紧奉上热茶给老人家压惊。老太太笑着将茶接过,一口气干了,长舒一口气,道,“阿紫,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不把风哥过世的消息说出来了吧,就是因为春蕾啊。” “婆婆……”肖紫晨想说点安慰话,而话到嘴边,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合适,当然不可能说肖春蕾的好话,然而说坏话又有落井下石之嫌,终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不过不要紧,老太太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她又道,“春蕾那孩子,野心不小,本事不大,肖家若是她做了主母,一定玩完。而你不同。”老太太拍拍肖紫晨的手,笑道,“你才十岁的时候,老头子他还没有死,那天他在庙会上瞧见了你,就说,要是这把这闺女娶进门来,何愁肖家不飞黄腾达。我那时候起,我就记住你了。没想到真有让你做我媳妇的一天,真是老头子在天显灵哪!虽然现在家里内忧外患,困难重重,但我对你有信心,阿紫,只要你肯好好干,就一定干的好!你放手去做吧。” 说着,她起身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两串钥匙来,交到肖紫晨的手上,道,“这一串你是认识的,可以支配五十万两银子。这一串是第一回给你,你记好了,可以支配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这些钱,你要好好花,一分一厘都要用到刀刃上,知道了么?” “知道了。”肖紫晨点头。一百五十万两,好多的银子哪,可肖紫晨却悲哀的发现,自己没有半点的喜悦,只觉得这么多钱不是给她花的,而是像座山一样正向她压下来,让她喘不过气来,就快要丢了她的命。 “好,”老太太对肖紫晨的回答感到满意,接着道,“山水院失窃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姜民说事情很难办,我也相信,能弄出这么大手笔的,肯定计划了很久。不管用多长时间,”老太太加重了口气,以毋庸质疑的长辈威严命令道,“你都要给我查出来,这个不孝子到底是谁,我倒要看看是哪一个混账这么擅长吃里爬外。还有……” “婆婆,”肖紫晨见老太太似乎还有将要求不断提下去的趋势,赶紧开声打断了她,道,“那镖局的事,我都不一定能办好,事情还是一件件来吧。” 老太太怔了怔,想想也有道理,就点点头。她一向是不会向小一辈儿女承诺什么的,但今天肖紫晨精神状况实在不佳,她也猜得到是为什么,认真的考虑了片刻,她终于下了决定,于是道,“阿紫,你放心吧,婆婆不会亏待你的。风哥去世,你为他守孝三年,这是应该的吧。如今一年已经过去,只要你用心持家,再等两年,你想要出嫁,我送你一份厚厚的嫁妆,你要愿意继续留在肖家,我收你做义女,将来你招了夫婿,依然是我肖家的主母。” 第七十五章 整顿 在肖家的另外一个宅院,肖度第一时间拖着他老婆回家,关起门来就是一顿痛打,肖春蕾哀声嚎啼,满地乱滚,肖度像是听不见她的求饶一样,只是追着猛揍,半点怜惜也无。肖春蕾实在吃不消了,只好变滚为爬,逃得一步是一步。大门被栓起来了,她出不得屋去,只好顺着楼梯往上爬,肖度步步跟随,追打不休。上了二楼,追到二楼,上了三楼,追到三楼,一直追到房顶的小天台上还不肯休,直打到肖春蕾晕过去了,这才暂时停歇下来。 阁楼下早聚满了看热闹的家仆,本来肖度关着门打老婆,他们只能听不能看,很不过瘾,现在见事主出来了,纷纷都来了劲头,以为总算能看场好戏了。谁知肖度呼一下就从楼上摔了个大花盆下来,哐啷一声。碎片飞舞,泥屑乱溅,唬得一干下人四下乱躲。肖度还嫌不够,又吼道,“都给老子滚!”这下众人都懂了,窸窸窣窣,跑得一干二净。 左右清净了,肖度这才就地坐在他老婆身边,拍拍她的脸,道,“醒醒吧,别装死了。” 肖春蕾安安静静的躺着,没有动静。肖度大怒,压低了声音喝道,“我数三声,你不醒来,我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话音才落,肖春蕾立刻开了眼,惊恐万分的盯着她相公,眼里全是哀求之意。 肖度见她被骇成这样,心里也颇有些歉意,口气立刻软了下来,关切道,“很疼么?” 肖春蕾眼泪婆婆娑娑的流,.又想说真话,又怕肖度再打,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肖度态度忽然转变的缘由,鬼使神差的,她唯心的小声答道,“不疼。” 肖度嘿了一声,这话怎么听都不.是个滋味,想宽慰两句,又说不出口,只好辩驳道,“谁叫你爬得这么慢,早些爬上天台,不就少吃几记拳头了。 肖春蕾的眼忽而瞪得老大,那.中间的哀怨真是浓如被判了死罪,哭道,“我哪里知道你的心思。” “不知道我的心思,你就可以瞎搞了?”肖度道,“我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在外厅弄那么一出,我要不花点气力遮掩下,指不定母亲心里会怎么想呢。” 这话说到了肖春蕾的痛楚,她本来都是尽力忍着.心里的委屈,不让自己哭出来,这下委屈大了,再忍不住那份憋屈,呜呜的哭了起来,犟嘴道,“我没有错,风哥确实是出海了嘛。” “你应该说,风哥本来就死了,所以你才是肖家的.主母。”肖度替肖春蕾说出了她不敢说的话。肖春蕾不言语,但哭声却奇迹般的止住了。怔怔的盯着地板发呆。肖度又道,“你这个人,就是猴急,雪紫晨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这是光耀门楣的事,怎么可能被你一句话就拉下马来。” 肖春蕾吃吃道,“.我与她闹成那样,她心里必然容不得我了,给她重掌了内库,那不是断了我们家的活路吗,我也是为了咱们家着想,才会铤而走险的啊。” “铤而走险?”肖度呲笑起来,“你才念过几天书,就知道铤而走险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讲,你那不叫铤而走险,叫自寻死路。今日的状况,莫说你拿不准大哥的死活,你就是把大哥的尸首摆上大厅,也改变不了状况。你以为雪紫晨做不得肖家的媳妇便算扳倒她了吗,你有没想过,她还可以做肖家的干女啊,你这个蠢货。” “那,那怎么办!”肖春蕾绝望的喊道。 肖度道,“从今往后,你给我老老实实的,雪紫晨说一,你绝不说二,那便没事了。” “我不干。”肖春蕾是个直性子,要她服输,那是没门。 “你放心吧。”肖度紧攥着拳头,眼神凶狠的盯着梦泽小院的方向,恶狠狠道,“那贱人害死了小君,又害的我儿子生死未卜,此等大仇,我非报不可。” “怎么?在泾县被害的是小君妹妹?哎呀小君妹妹,你死的好惨呀。”肖春蕾大哭起来。别看她一副好像死了至亲的样子,其实她心中乐开了花,‘那小贱人死了,那小贱人终于死了,死的好,死的好。最好小孽种也一起死了才痛快。’ 肖度见她媳妇与他一样痛心疾首,心里大感共鸣,心里对肖春蕾的恨意顿时烟消云散,道,“所以你晓得了吧,从今后你乖乖的,装作痛改前非的样子,与她和解。等我找到了机会,自会给你机会报仇雪恨。届时要杀要剐,还不是任你处置。” 肖春蕾重重点头,“好相公,有了你这句话,我什么苦也都肯吃了!” ………… 肖紫晨重掌内库钥匙以后,肖家的人事与财政关系又恢复到了一年半前,雪紫晨刚刚嫁入肖家时的情形下来。这是一件大事,内库重开,就代表着那块五十万两银子的大蛋糕又出现了,兄弟姐妹无不冥思苦想,要如何开口,如何言说,才能顺利的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蛋糕。 依肖家的传统,每个兄弟姐妹都能分到最多五万两数额的银子,拿去投资生意,但这并不代表了每个人都能分到五万。譬如老三先分到五万,老四又分到五万,到了老六这里,估计就只能分三万了,再到老七哪里,应该就只剩两万了,再到老八,那是一分没有。五十万两银子,看起来好多,实际上能在一年中拿出十五万分派下去就算最好的情况了。肖家是大户,地大人多,每月花销如流水,在肖老太爷结束了自己所有的生意以后,肖家基本就处于无收入状态,八个兄弟姐妹中,老大跟老八都是只出不进的,剩下六个赚的也都不是很多,他们每月上缴的例钱,根本不够开销的,即使加上了钱庄的利息,也还是亏钱。因此,老太太一贯主张能省则省,而省钱的大头,便是给儿女的投资。 就在众兄弟还没有一个人想到足够好足够严谨的点子开口要钱时,肖紫晨已经先行动起来,开始撒钱了。她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发了二十万两银子到六姐七姐的店里去。这笔钱还附带了两个要求。其一,六姐七姐必须抛却成见,好好经营,这个容易的很。其二,肖紫晨拿了一份美容用品的生意合约给姐妹俩,要她们无条件接受这张合约上所列的所有规定。 一开始,姐妹俩是报着很大的抵触心理接过这张合同的,无条件接受,那不就是任人宰割了吗?她肖紫晨又不懂得做生意,天知道她会提些什么要求出来。一看之下,姐妹俩笑歪了嘴,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呢,这便是个天大的馅饼,她们当场便抱住了肖紫晨,口中高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道门,亲人哪!” 合同的细节其余兄弟们一概不知,只晓得是肖紫晨拉了一单妙手仙宗的生意给两姐妹做。看着一个月前还在打架的两家人那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衩的样子,谁都猜得到这是个多好的生意了。 于是众兄弟加紧开发自己的赚钱创意。紧锣密鼓中,肖紫晨又开始了第二个动作,裁员。裁员是一个从肖紫晨口里蹦出来的新鲜词,意思跟辞工差不多。继肖家的主人阶级之后,下人阶级也开始紧张起来。 肖紫晨接了内库,就等于接了肖家的账本。那账本是有许多许多本杂乱无章的本子构成的。除了写账目的本人,没人看得懂。其他人一看就会头晕,看多了就会想吐,然后再也不想看。这便是记账人的愿望。 肖紫晨确实不想看这些烂帐,可这不代表她就不管了。家帐不同于官账目,这是肖紫晨的观点,无所谓保密不保密,她聘了三十个经纪回来,只花五天,便将最近一年的帐理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便是一个个的问话。 所有有机会接触钱的,一律不放过。某某东西,市价多少,某年某月买了多少,给了多少回扣云云,样样当场问答。当然问话的并不是肖紫晨,她没这么多空闲,还是经纪。说的好,也对的上账的统统留下,少数错误也还是录用,说不好又解释不清的立刻滚蛋。 肖紫晨此举看起来是整顿家务的第一步,实际上,是调查三水院掉包事件的第一步。在她跟老姜分析出掉包事件可能的销赃路线与进货路线后,老姜便开始着手在本城的各个市场调查。本来老姜以为这是很容易就能查到线索的事,没有想到,查了半个月,竟没有一点收获。 这说明了参与掉包的人都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之辈。这也就是本次裁员的目的所在。那些错误多多的伙计,只是明路上打击的目标,暗地里,肖紫晨跟老姜注意的反而是那些账目干净,没有瑕疵的人。在过去的一年中,凡是负责采购的伙计管事,想要贪一点钱,那是再容易不过。而在这种人人皆贪得环境下,不贪反而倒是怪胎了。 肖紫晨也承认世上真有这么清廉清白的人,不过一家人八个管事,竟有三个是这种奉公守法之辈,这就怪异了。 第七十六章 怎么是你 九月初的时候,金陵下下停停,下下停停,连落了好几场雨。这个时候下雨十分的反常,因而是最不得人喜欢的。因为这段日子正是晒谷子的时候,下雨不仅遮了阳,影响了出粮的日子,还会带**气,增加了农户们储藏稻谷的难度。 肖家附近有两个较大的打谷场,雨停的时候,四处涌来的农户几乎挤破了那打谷场的大门,少数农户是直接用板车将谷子拉到打谷场来的,以背水一战的心态及准备,求得打谷场的几分怜悯,让他们优先进场。这些农户的做法其实很不受打谷场的待见,让这些农户优先进场的话,势必会得罪了其他的农户,而不让他们进场的话,那一车车潮湿的谷子又很容易会烂掉。 为了晒谷子的事,农户们一天之内就在谷场门前打了不下十场架。两个谷场掌柜心忖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于是相约了一起到肖家来拜访,央求肖家能租个场地做临时的晒谷场。老姜把这事向肖紫晨请示后,立刻得到了她的批准,在肖紫晨的记忆中,肖家大院外本就有一个属于自家的打谷场,与其闲置着,不如借人用用,赚个人情。 两个掌柜欢天喜地的去了,走前恩人那菩萨啊,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肖紫晨掌家后第一次被人拍了这么大一个马屁,心里的那份飘飘然,倒是缓解了不少之前攒下来的郁结。不过欢乐归欢乐,冷静下来后她却想到一个问题,为啥听不到自家人晒谷子的消息呢。 她找了老姜来问了,老姜答,“老太爷发达之后,便再不种田了。” 肖紫晨不解,问道,“为啥?人家.说发达人家,不都是讲腰缠万贯,讲良田千顷的吗,怎么肖家这么大产业,竟会没地?” 这个问题问的老姜尴尬,老头挠.着脑袋,想了半天都想出个所以然,最后是结合着自己对老太爷的了解揣摩了许久,才道,“约莫是因为两条吧。老太爷做生意太厉害,没必要种田,这是其一,老太爷祖祖辈辈种田,心里大概对种田腻透了,因而不种,这是其二。在发财之初,老太爷也是循规蹈矩的购田置地来的,这才有了肖家自己的打谷场,但后来生意大了,老太爷花钱的地方也变了,那地种不种也没人关心了。” 肖紫晨又问,“那当初买的那些.地呢,都卖了吗?”她读过老太爷的笔记,清晰的记得老太爷在地里刨出黄金之后,立刻就买了好几亩地的,现在想起来,就很想去看看。 老姜道,“这个姜民不知,要看过地契才晓得了。” 他说起地契,肖紫晨又记起了另一件事,肖老太太.给她的第二把内库钥匙,不仅管着大笔的银子,还管着肖家的各种地契房契。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库房翻翻,瞧瞧肖家的那些根基还在不在了? 老姜此次来不仅是为了接受肖紫晨的传唤,也是.来向她禀报家事的。最近内务格外的多,他不愿肖紫晨被这种无关紧要的琐碎吸引了注意,忙道,“夫人,那些琐事,以后再说吧,家里的帐都处理完了,要辞的人,名单我也都理好了,夫人你还是先过目一下吧。还有上次被打伤的家丁之中,所有不愿意继续在肖家做工的名单我也理好了,这些人都必须立刻去雇,再不能继续拖下去了,那市集里的几个工头我早几天都打过招呼了,这夫人你也是知道的,不如咱们待会儿便亲自走一趟,先雇几个人回来先干着吧。”说着他便将袖袋里的一张单子直接送到了肖紫晨桌上,逼着她转移注意力。 正常情况下,老姜这么做是完全正确的,肖紫晨.最近十来天每天只睡三个时辰,身心都已是疲乏的厉害,多一事当然不如少一事,他嘴上虽说自己没看过肖家的各种契约,其实只是说没见过这些契约摆在一起的样子罢了,照他估计,肖紫晨假如要去翻田契的话,起码要花半天功夫才办得好,因为许多的地契上头,只写了土地的位置,而不写土地的用处,要将几块田从中一一挑拣出来,都必须亲自去考察才行。 然而肖紫晨这.次掌家心不甘情不愿,近来每日的忙碌,完全凭着心里的一股责任感驱动才坚持下来的,现下看老姜强着让她干着干那,她抵触的心一下就上来了,怎么都不想去那个劳什子的人口市场挑佣人。因而道,“我很累了,不想去市集,那些雇人的事我也不懂,老姜你全权负责就好了。哦,记得多选几个老实人,笨点没关系,教还是教的会的,太聪明太机灵的,反而制不住。” 老姜闻言嘿笑起来,这笨人说的不就是他这种老实本分,勤恳干活的,聪明人不就是那些账目干净,滴水不漏的小管事们吗。肖紫晨不知道,她的这句话非常对老姜的胃口,心里又欢喜又郑重,就想着一定要把雇人的事处理好,也就不再纠结于肖紫晨到底想干嘛了。“那姜民这便就去了。”他打定了主意便道了告辞。 肖紫晨点头,“去吧。哦,对了,家里的地契,都是写明了土地用途的吗?” “没有,”姜民道,“夫人要想找肖家的老田,就一定要一块块的去亲自看过才行。” 肖紫晨奇了,问道,“家里就没人知道这些事吗?婆婆都不知?” “不知!”姜民道,“家里所有的地契都是老太爷一人赚回来的,老夫人一向不管外务。不过,假如只找最初买下的几块田地,那很容易,就在这附近,应该是交给哪个小管事在打理的。” “老夫人一向不管外务,那我干嘛就内外都要管啊?”长长一句话,肖紫晨就听进去了这句,在心里抱怨起来。 肖老太爷虽然已经过世许多年了,可他对肖家的影响还是根深蒂固无处不在,这其实也没什么,关键是老太太干嘛要把第二把内库的钥匙给她呢。才接过钥匙时她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几日后才从老姜的嘴里得知,两把钥匙都给了她,这就是要她里外两手抓了,不仅要处理好内务,还要照顾好肖家的投资与发展…… 啊,她的头又开始痛了。她承认自己最先生出查看肖家田地的主意时,是想看看老太爷当年的发家起源地,现在才发现,自己在潜意识中,竟是有三分冲动,想追寻着老太爷从前的脚步,去找几分创业的灵感。 她问自己,“我是个上进的人吗?”答曰,“不是。除非被逼迫。” 她又问自己,“我是个能创业的人吗?”答曰,“不是。除非我没发现自己的天分。” 看看吧,明明都是否定的回答,却不由自主的要加上一个除非。她更加确定了这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自己真的比穿越前上进了好多。这感觉很怪异,令她有些莫名的害怕。忽然间,她想到了今天问题的出处,那几块田地。 她赶忙再问自己,“我干嘛非要去找那些田地?”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只是越说服着自己不要去的同时,心中越发的生出一股痒痒的冲动,就是想去看一看,看一看,仿佛在这城中的某个地方,会有什么惊喜在等着她发掘一样。 几番挣扎之下,她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叫了那个负责打理田地的小管事陪着,亲自到老太爷的发家地一探究竟。 一共是十亩稻田,位置在一个叫丁家村的村庄北面。此时地里的稻子都已经收割完毕,田里空空的,只竖着几垛扎好的稻梗。田野边的沟渠格外宽阔,除了储存稻田的必要用水之外,还兼养了鱼虾。渠边芳草茵茵,野花盛芳,倒是一副绿意盎然的样子,与田间的萧条形成鲜明的对比。此刻才刚到巳时,阳光不烈,草叶上的颗颗lou珠都还未蒸发,一颗颗圆圆润润,水晶一样,散发着耀眼的银光。那些野花也是一样,朵朵沾湿带lou的,看起来格外新鲜艳丽。 这般景色跟山间湖畔的胜景比起来,不知道多么简陋多么单调。可在肖紫晨的眼里,真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可爱更令人心安的所在。看着那一条绿绿的,长长的,纵横贯通像保护带般环绕着农田的沟渠,她仿佛看见了数十年前,肖家老爷子带着几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在这田间嬉戏玩耍,捞鱼捉虾的情景。 说也奇怪,明明从未有人跟她提过数十年前的生活,但她就是觉得,当年肖老太爷肯定就是这么陪孩子玩的。 “这沟里,还有鱼吗?”她忽然想坐下来垂钓一番,好好体会下心里冒出的那番感觉。 陪她来的小管事就是这丁家村的人,闻言答道,“有的,又大又肥多的很呢,要等近入冬时才会大举捕捞,只留下小尾鱼苗,留做明年的种子。” 肖紫晨道,“很好,我想钓鱼,你去给我取一副渔具来好吗?” 她话音才落,远处的一条沟渠中忽然蹦出一个赤条条的小人来。那小人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怀里抱着一条大鱼,咯咯咯咯猛笑个不停。在他的身后,陆陆续续又爬出来四五个小孩,各个都是精身赤膊,追着那抱着大鱼的孩子在田里乱跑。好一副春光,肖紫晨顿时看得呆了,但这还不算完,继小孩之后,居然还有一个大人从水里爬出来。 他身材高大结实,皮肤白皙,光滑圆润的肩膀在阳光下灼灼生辉,格外醒目。幸好他还穿着一条裤衩,不至于暴lou了凶器,吓跑了观众。他跟孩子们一样兴奋,才出水就猛追了过去,叫道,“小兔崽子们,都给我站住了,快把大爷捉住的鱼交出来。” 跑到一半,他在眼角的余光中忽然捕捉到了一个倩影,于是不由自主的朝哪边看去,正好肖紫晨也在看他,两个视力绝佳的人远远地眼对着眼,很快便看清了对面的人,顿时冷汗直冒,齐声叫道,“怎么是你!” 第七十七章 无条件的支持你 肖紫晨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遇见海国开。 一直到这男人穿戴好了来到她跟前时,她都没有从那份讶异中走出来,惊喜的叫道,“实在是太巧了,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这大忙人。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啊,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海国开笑答,“确实很太巧啊,我伤愈后第一次出来玩,居然就见到了你。听说你顺利的接管了家里的内库,这是出来视察家里的产业吗?” “不是不是,”肖紫晨连连否认,“当然不是了,我只是在家里闲的慌,随便出来走走罢了。你呢?我记得好像已经连续两次到妙手仙踪来向你求助,都没见到你的人了,还以为你是忙得茶都来不及喝一口的人,怎么会有空到这僻静小村来,咦,你刚才说你出来玩?” 肖紫晨有些玩味的笑了起来,她上下打量了海国开一番,这男人现下虽然只穿了两件件单衣,脚下都还是打着赤膊,但那衣服的质地跟脚掌皮肤的光洁程度,都深深的出卖了他是个养尊处优的有钱人的事实。这种人的娱乐一般都跟游山玩水,玩风弄月拖不开关系,怎么会跑到农家的田野里来郊游呢,怕是有什么内情,不肯据实以告吧。 海国开看出她笑容里的不信任,顺势就反问道,“你认为我不是出来玩的,亦或是我出来玩的话,应该不会选择这个地方吗?” 肖紫晨道,“确实如此,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喜好,但真的没想到你会到这种田间小渠里来玩耍,更别说像个农夫一样,跑到沟里摸鱼。” 海国开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没想到自己会亲身上阵,来这种小沟里摸鱼。若不是这里有这班孩子,我想我现在应该在秦淮河上泛舟才对。” “你是说,那些孩子?”肖紫晨道,“我.其实也正想问你那些孩子的事呢。他们都是什么人家的孩子?” 海国开指着水里嬉戏玩耍的孩子,缓缓道,“他们都.是孤儿。你还不知道吧,这丁家村里一半土地都是属于仙宗的,这里有我们开的一个孤儿院。” “孤儿?”肖紫晨一声惊呼,“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爱.心,啧啧,是平时黑心钱赚得太多了,所以做点善事,积点阴德吗?” 本来是夸赞的话,不晓得为什么,出口的时候就.成了嘲讽。肖紫晨说完便有些后悔,赶紧添了一句,“开玩笑的,你莫介意。” 海国开嘿嘿一.笑,“不介意,不介意。肖夫人,不介意一起走走?” 肖紫晨点点头,转身对那对那小管事道,“你先回去吧,我跟海大夫在这附近走走,不会太远的。” 小管事狐疑的看向肖紫晨,似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肖紫晨被他看的背心发毛,心中无名火起,斥道,“你再敢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明天便不用再来上工了,还不快滚?” 小管事浑身一抖,勾着脖颈匆匆行了一礼,屁都不敢再放一个便掉头跑了。海国开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啧啧叹道,“他回去以后都不需多做发挥,只要将你生气的样子原原本本说出来,我的罪名就可以坐实了。” 肖紫晨呸了一声,骂道,“你们这些男人可真有本事。只要是孤男寡女,无论时间无论场合,都能与jian情二字挂上钩。他今天回去要敢乱耍嘴皮,我保管他一定付出双倍的代价。” “火气很大?”海国开察觉到了肖紫晨的反常。 “我哪里有!”肖紫晨掩耳盗铃般的否认。 “没有就好,对了肖夫人,可有兴趣吃一餐乡间野味,我刚才在水里摸到的那条鱼很是肥美,现杀了烧烤的话滋味一定不错。当然,这里不比仙宗,没有人来伺候,如果你嫌不够干净的话,也可以选择拒绝。”海国开适时的岔开了话题。 肖紫晨看了看身边渠中的水,发现水质竟然出乎预料的清澈,于是道,“我倒是不饿,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洗鱼,这样的话,便不用担心清洁问题了。” 海国开抚掌大笑,“妙极秒极!”将肖紫晨引到那帮孩子玩耍的渠边。 一共是八个孩子,年纪全都在十岁以下,清一色的黑皮肤短头发,浑身都是健康又朝气的农家味。瞧见肖紫晨这么个漂亮的大姐姐过来,孩子全都是眼前一亮,就想过去跟她亲近亲近,只是良好教养告诉他们,还需得大人的同意,他们才可以找她搭话,于是乎,八双眼睛齐齐的又盯上了海国开。 “这是紫晨姐姐。”海国开笑嘻嘻的向孩子们介绍道,“别看她穿的漂亮,其实也是叔叔我家的丫鬟哦,我带她过来,给你们洗鱼!”说完他朝肖紫晨挑了挑眉,满眼的得意。 “哦!”孩子们统统惊呼起来,再看海国开时,眼里已多了几分崇拜。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最为吃惊,他拉住海国开的裤管,摇晃着道,“海叔叔你真是太厉害了,有小清姐姐那么漂亮的妹妹,还有紫晨姐姐这么漂亮的丫鬟。这是不是叫做齐人之福啊?” 海国开闻言笑弯了腰,肖紫晨则差点没掉到沟里去。好吧,童言无忌,她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还是开开心心的跟孩子们打过了招呼,一一问过了他们姓名。原来这帮孩子全部姓丁,义字辈的,从大到小,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分别是福禄寿昌,财运吉祥,土得掉渣。海国开对此的解释是,取个俗名,好养活,并且名字中带有吉利话,沾了这些字的贵气,也可以保佑他们平安长大。这话说的倒是很在理。 当下几人很快忙碌起来,海国开杀鱼,肖紫晨洗鱼,柴是早就预备好了的,只要一个孩子生火就行,余下七个孩子依然在抓紧时间摸鱼。别看之前一条鱼都没摸到,现在认真起来,竟然收获连连,一条一条的往岸上抛。 海国开杀鱼的动作非常麻利,一条鱼到了他手上,先用刀柄敲晕,再一刀剖腹,手到鱼腹中一探,一掐,一拉,所有的内脏稀里哗啦就全都流了出来。然后再掰开鱼脸上的大鳞,左右各两刀,将鱼鳃连根割断,这个动作看得肖紫晨佩服不已,她杀鱼向来都是要使劲抠半天才能把腮抠干净的,哪能有这么利索的手段。 “你常干这个?小时候没少吃苦吧?”肖紫晨嫉妒之余,又开始打趣起他来。 海国开嗯了一声,道,“没错,常干这个,我杀鱼的功夫不是吹的,金陵城最好的厨子也就勉强能跟我打个平手。” “哟,给杆你就爬了不是?”肖紫晨不依不饶。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海国开笑道,“做大夫的,难免要在病人身上动刀,总要先在畜生身上练好了,才能在人身上动吧。” 肖紫晨点点头,确实,没有练熟技艺之前,只能拿动物当试验品。 海国开又问,“说吧,为啥不开心呢?重掌内库是大大的喜事啊,最近镖局碍于总督大人的面子,也没什么动静,你应该高兴才对。可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莫非又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肖紫晨没有说话。她其实是需要一个人来陪她说说话,听她诉诉苦,再开导开导她的。可海国开一直都是很支持她继续留在肖家的人,他能理解她的心吗?理性一面告诉她向海国开倾诉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感性的一面却在不停的怂恿她,让她试试吧,试试吧,说不定他就能帮到你呢。 想了半天,还是倾诉的冲动战胜了理智。她打开话头,说道,“其实我真的希望自己被休掉的,我已经尽力让自己把自己当做肖家的一员,去融入他们了,可有些问题,依旧让我很……哎,我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我很难在这个家找到那种家的感觉,那种家的归属感,好像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只是凭着责任,凭着……我不知道。”她没法说下去了,她其实是知道的,她一直是凭着从雪紫晨那里继承来的对肖家的责任感来做事来努力的,真要问问她的内心,她不愿在这个人情淡漠的环境中继续生活下去。 海国开想了想,认真而又小心的问道,“肖夫人,如果可以的话,你能说说七月份你是为什么要自尽吗?” “我想,主要是为了肖风哥吧。”肖紫晨道,“我与他注定是做不成夫妻的。” 海国开问,“你们的矛盾真的无法解决了吗?” 肖紫晨苦笑,“即使解决了又怎样,我一点也不喜欢肖家啊,我想过自由的生活,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关在一个大宅院里,整天做着自己不爱做,偏偏又不得不做的事情。说真的,人家看我衣着光鲜,吃的也是珍馐美味,都以为我过得很好。要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做一个自由快乐的农家女。” “肖夫人此言差矣,”海国开反驳道,“自由快乐的农家女,全天下不会超过一百个,而且还是在那种全村只有一户人家,附近方圆百里杳无人烟的情形之下,才有可能出现。” 肖紫晨立刻回道,“海大夫,你这话可说的太言过其实了。只要不是奴隶,人人都可以享受自由啊。” 海国开嘿嘿一笑,道,“肖夫人,让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吧。” 肖紫晨道,“请问。” 海国开道,“假如在心安理得,又不怕歹人惦记的前提下,你是否认为银子是越多越好的呢?” “那是自然。” 海国开又道,“假如在家庭和睦,感情良好的前提下,你是否认为周围住着许多的亲戚,要比孤单一人,或者就仅仅有你跟你的丈夫孩子要好呢?” “那也是自然。” 海国开再问,“你认为你是默默无闻只有周围几十个邻居认识你比较好,还是拥有金陵名媛的雅号,有总督大人颁发的巾帼英雄的牌匾,全金陵许多人都认识你比较好呢?” 这个问题,肖紫晨考虑了一下,才答道,“这个要看环境了。” 海国开立刻道,“就是之前两个问题中提到的环境。” “那当然是又有钱又出名的比较好了。” “下一个问题,”海国开又道,“假如你是一个快乐自由的农家女,当有恶霸要上门强娶你回家时,你愿意吗?” “不愿意。” “那你拿什么反抗?” “我……”肖紫晨终于语塞,“总归有法子的,”她辩解道,“我不可能一个家人都没有,一个依kao都没有吧。” “恶霸有上百个手下,个个手拿利器,身具武功。而你家人,即使算上邻居,也不过最多几十个。只有家里的菜刀跟擀面杖用的最趁手。”海国开似有深意的笑了起来,“你拿什么反抗?” “官府,我可以找官府!”肖紫晨想到了救星。 “肖夫人,当你家肖遥兄弟的马车被庞龙偷走时,官府有帮你找回吗?”海国开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却正正刺中了肖紫晨的要害。她脸色一下沉了下去,想要反驳,却一直词穷,是啊,这破社会,有权有势的,就可以玩弄法律,真是该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沉默了老久后,肖紫晨才缓缓道,“可是我现在坐拥百万银两,又有许多亲戚,依然改变不了被恶霸欺辱的命运呀。” 海国开道,“俗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坐拥百万银两,或许不用十年便能报得了仇,而你坐一个自由快乐的农家女的话,莫说十年,就是百年,你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在说到自由快乐的农家女八个字时,特地加重了腔调,字字都充满了嘲讽之意。肖紫晨哪里会听不出来,立刻就回道,“哪里有你说的这么极端,我就不信,天下个个农家女,都会被恶霸欺负!” “别人或许不会,你却会。而且是一定会,绝对会,跑不拖,溜不掉的。” 肖紫晨愕然,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的姿色,因为你是金陵名媛。”不及她将问题说出口,海国开便立刻给出了答案。“凭你的姿色,除非你在离开肖家后立即隐居深山,与飞禽走兽为伴,否则的话,无论你身处任何的环境,谁家的孩子要娶妻子,第一个考虑的都会是你。我说恶霸,还是怕你生气了。除了恶霸,这天下还有许多人叫做变态,叫做**魔,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将一朵美丽的鲜花,亲手**成茅坑中的粪草。肖夫人,你莫要以为我言过其实,我以我的人格担保,假若你不顾一切离开肖家,那你从此便会走上一条凄惨的不归路,此生注定要成为他人的玩物。除非,你立刻找一个有足够能力保护你的男人嫁掉。因而,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肖夫人,你有合适的心上人了吗?” 合适的心上人?当肖紫晨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眼前浮现出了一条马尾。马尾蹦蹦跳跳的,三两下便消失不见,肖紫晨想把它找回来,心里却忽然冒出一个声音,问她,“你确定吗?” 是啊,确定吗? 一点都不确定呢。且不说两人的感情只停留在一些感动的瞬间,并未得到任何积攒沉淀,光说些容易看到的地方,就很不般配。他的天真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的正义令她时刻汗颜,真要跟了他的话,怕也只有隐居深山一条路可走了。算了吧,还是不去想他的好。 不经意的,她又想到另一个人选,于是小半认真,大半玩笑的问她身边的那个人,“你会娶我吗?” “不会!”海国开甚至连哪怕一丁点的犹豫都没有。 “你会娶你的丫鬟做老婆吗?娶自己的丫鬟做老婆可是顶丢人的事哦。”他又说道。这话是对一个刚刚来到他们身边的孩子说的,那孩子嘻嘻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的乱转,听海叔叔的意思,娶一个丫鬟做老婆是件大丑事,可是,可是,这个丫鬟长的这么好看,娶回家去,不是也很好吗? “会!”小家伙最终还是觉得养眼可爱的人要比难以理解的规矩面子要来的实惠。 “看看吧,”海国开指着那个孩子,对肖紫晨道,“只是个孩子,宁愿丢人都还是选择娶你。更不要说那些成年的人。肖夫人,钱多要比钱少好,家里热闹要比冷清好,这些都是你愿意选择的人生。农家女固然自由,也要看是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农家女在出嫁之后,也一样要被家庭禁锢。贫贱夫妻,或许更容易满足于平淡温馨的生活,但那是因为他们目光所看到的有限,伸手能接触到的有限,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奢侈的理想,没有富裕的愿望。” “就拿我来说吧,我听说,在大洋的彼岸有许多其他的国度。英吉利,法兰西,普鲁士,等等等等,有生之年,我都想去看看。我听说,海中有一种蟹叫做帝王蟹。这种蟹伸展开来,有一个人那么高,这种蟹住在常人无法到达的深海,非常难以捕捉,我很想吃一吃,还有一种虾,有一只胳膊那么长,肉质肥美,鲜嫩无双,这种虾,我也很想吃一吃。假如我没有足够的银子,我是出不了海,也吃不到好菜的。 我的兴趣是医学,为了钻研它,我放弃了许多的爱好,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这种爱好。譬如说,我偶然也会幻想一下,我将来的妻子会在哪里。假如我只是一个自由快乐的村汉,那么我幻想的环境只是本村加邻村,如果我还很穷的话,或许还只能幻想娶一个比我大还长得丑的寡妇,选择面何其的狭窄。而如今我是闻名全江南的名医,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能够娶得进门的年轻女子,可以从夫子庙排道清凉山。或许行医太过劳累,不如村汉自由快乐,但有一天我也可以休息下来,像村汉一样自由,但村汉永远不能像我一样,拥有遨游世界的理想,拥有遨游世界的资本。肖夫人,你认为呢?” 肖紫晨被深深触动了。 海国开的这番话中并没含有任何高深的道理,仅仅是问了几个问题,再做了一番比较。最后向肖紫晨说了一下他的几个简单理想。他的话,一直是围绕着个人来进行。从没说过为了家族,为了荣华,为了昌盛,为了发达等等这种大道理。但是,假如肖紫晨的愿望也跟海国开相似的话,除非她能带领肖家走入一个新纪元,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她忽然明白,她一直都错了。她只是单纯想着自由是多么的美好,想着整天在肖家干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是多么的乏味多么的无聊,想着即使是干出了成绩也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她从未想过,肖家好,她才会好,平白的放弃了这个大好的基础,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困境。 原来,她一直厌烦的肖家,竟也是她的一个避风港呢。失去了所有雪氏亲人的她,唯有在肖家,她才能安生,才能把所有对她心怀不轨的人,挡在那高墙之外。 “可是,这是始终不是我的家啊?”她喃喃自问,“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里当然是你的家。”海国开道,“你已经早就姓雪了,你已经是姓肖的了。那些肖家兄弟虽然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都已经是你的亲人,这是铁一样的事实啊。或许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兄弟间的猜疑,姐妹间的争斗,但你有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肖紫晨木然问道,她感觉自己像落入了一个漩涡,很纠结,很挣扎。 “因为他们的父亲太能干,他们自己太孱弱。一想到丰厚的家资,他们就不自禁的把自己想的高人一等。但那股飘飘然的劲过去了,当看到自己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生意人时,他们心中的自卑,会令他们暴躁,仇恨,以至于迷失了方向。只有有一个人站出来领导他们,团结他们,他们就会重新拧成一团,成为亲密无间的一家人,而你,不仅是他们中的一份子,还是他们的主心骨,顶梁柱。” “可是,我能行吗?”肖紫晨喃喃自问,“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怎么能跟传奇一样的老太爷比。” “你能行的。千万莫要低估了自己的能力。”海国开道,“我告诉你,要管好一个大家庭,要做好一份大生意,不一定非要有什么天分,懂得多少诡计。身份跟地位,有时候才是最重要的。你,肖紫晨,你的名字,你的人,就是你的招牌,你拥有的名望,是肖家人努力一辈子或许都挣不来的。你只要肯用心努力,肯真心待人,又何愁持不好一个肖家。” “真的吗?”受到他的鼓舞,肖紫晨的心终于有些热了起来,“我真的,真的可以?” “真的,你应当相信自己,”海国开握了握她的手,“我们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友,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无条件的支持你!” 第七十八章 景缘归来 受到海国开的鼓舞,肖紫晨决心放下对肖家人的成见,专心经营这个家。海国开说的没错,自由是人人都想要的,但却不是人人都可以享受的到的。有些人无牵无挂一身轻松,到哪里都是自由快乐的。而有些人则身背无论怎样努力都没法甩拖的重担,譬如她,就是这样的人。想要自由,想要快乐,就必须不断的往上爬,不断的往前走,想要抛下当下的负累逃之夭夭,最终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困境。 聊天结束后,她与海国开一起,陪同八个孩子经历了一次愉快的野餐。这些孩子虽然年纪很小,但生活能力已经非常厉害了,肖紫晨洗好鱼后,他们便立刻接了过去,麻利的用铁钎穿过鱼身,再架到火上,用心炙烤。期间,一个孩子还拿出了数个盛着调料的小瓷瓶,将作料小心的倾撒在鱼身上。 不多会儿,新鲜的焦香便传了出来,饶是肖紫晨这个日日珍馐的小贵妇,都经不住这样的**,开始期待美食。心情好了,胃口也好,普通的烤鱼,竟也吃出了别样的美味,肖紫晨连吃了三条,腹中早已鼓鼓囊囊,舌头却还觉得意犹未尽,又tian了tian食指,这才交口称赞道,“这鱼怎么这么好吃,感觉已经有你们仙宗的水准了啊。” “那还用说,”海国开也是吃得满嘴的肉屑,忍不住tian了又tian,“那个调料,可是我在仙宗让人专门调配好了带过来的,就是听说这些孩子喜欢在野外烧烤。今天来着一次,倒是不虚此行,哈哈,哈哈。哎,肖夫人,要不一会儿去丁家村走走?我带你看看这些孩子的家。” 肖紫晨当然想去,但她解开了心结,立刻就觉得时间不够用了,于是委婉的拒绝了她的邀请,并答应下次空闲时一定带着礼物来看望大家。 一回到家去,小桃就围着她闻来闻去,“出去偷腥了?” 这是丫鬟该说的话吗?肖紫.晨直接斥道,“皮痒了是不是?” 小桃吐了吐舌头,道,“不痒。夫人,五.哥之前来过了,说有一笔大生意要跟你谈。我说你不在,他说没关系,他在家里等着你。” “哦,什么大生意?”肖紫晨问道,“是修桥还是修路?” 小桃哈哈一笑,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胖子红光满面的吹嘘他铺桥修路大发横财的光辉史的样子,乐道,“不是的,这次改了,说是要筑坝。” 听到这个答案,肖紫晨也忍不住笑起来了,这五哥,.还真是跟建筑有缘哪。 “是谁要筑坝呀?”此时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肖紫晨.闻言一惊,迅速的一个转身,眼前出现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女孩。“景缘,你可算回来了!”肖紫晨惊呼着跑过去拉住了女孩的手,“看你红光满面的样子,玩的很开心吧?” “姐姐,我好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 两姐妹手牵着手,心中千言万语,却都不知该从.何说起。还是小桃先打了圆场,道,“景缘,你可回来啦,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夫人可吃了不少苦头呢。” “怎么回事?”景缘.听罢,立刻向肖紫晨问了起来,“姐姐,我就说你怎么看起来那么消瘦,初时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没人欺负我,就是睡的少些。家里事情太多了。”景缘刚刚回家,兴致正好,肖紫晨可不想破坏了她的好心情。小桃这丫头也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景缘哪是这么好骗的,见肖紫晨不说,她也不追问,笑道,“这样啊,那就好了。哎小桃,最近家里有些什么新鲜事吗。” “有啊,”小桃道,“新鲜事多了呢。譬如我们刚才说的,五哥要筑坝的事。还有六姐七姐和好如初,这几天天围着一张桌子吃饭,亲热的恨不得钻一个裤管,这事也够新鲜的。哦,说漏了说漏了,”景缘忽然来了劲头,跑到景缘身边,亲热的挽起了她的胳膊,道,“景缘我跟你说啊,夫人十几日前得了一块总督大人亲书的写着巾帼英雄四个字的牌匾呢,夫人说这里面也有你的一半,是不是真的啊。” 景缘狐疑的看向肖紫晨。后者呵呵一笑,道,“是说的咱们在泾县遇到蛇匪的事。” “哦,”景缘恍然大悟,她点点头,随便的一琢磨,便知道那牌匾代表着什么。怪不得她姐姐虽然清瘦了,但精神却比从前要好得多,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吧。说起来,她这么晚才回家,也是跟这事有关呢。 她本来是预备在中秋之后就赶回肖家的,科正巧那时官兵追踪着一帮冥蛇帮的残余到了黄山。因说其中有几个武艺高强的重要人物,官府不敢怠慢,怕那些匪徒化狗急跳墙四处作乱,于是下了许多条禁止令。其中一道便是禁止景缘逗留的黄山一带居民的外出,以免遭遇匪徒遭遇不测。 这种禁制令对寻常百姓的约束力有限,不过是起个警告作用,让居民们不要离家太远,否则不小心送了性命就太划不来。而对于景缘这种身份特殊的人,就真正是一道禁止令了。她是泾县客栈事件的亲历者,官府专门派了两名士兵保护她的周全,说什么也不许她离开黄山,就这样,才耽误到了现在。 幸好幸好,虽然她来不及陪姐姐度过八月二十那个特殊的日子,但现在看来,结局显然是好到不能再好。既然这样,那小桃为何还说肖紫晨被人欺负了呢? “小桃,这些都是大喜事哦,”景缘装作嗔怪的样子,埋怨起小桃来,“你怎么骗我出了坏事呢?我本来从黄山带了礼物回来给你,哼,现在我要惩罚你,不给你了。” “哎呀,景缘姐,我的好姐姐,我没有骗你啊,真的有坏事,”小桃这种十五六岁的年轻少女,特别喜欢诸如礼物这种能给人带来惊喜的东西,听到说礼物没有了,那怎么还得了,慌忙就道,“是肖遥,小八,他的车给几个威远镖局的恶霸偷走了,他带了几十个家丁上门去讨要……” “小桃!”肖紫晨急忙喝道,想要阻止她继续发挥,可小桃的脑中只有景缘的礼物,哪里听得见她在说什么,一股脑又接着道,“结果车没要回来,人却差点给人家打死在那里,还连带着夫人都差点赔了清白,是不是啊夫……” 她说的来劲,还要找肖紫晨求证,正对上后者凌厉的眼神,终于吓得不敢再说。 “是真的吗?”景缘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实,拉着肖紫晨的手,柔声问道,“是真的吗姐姐?” 肖紫晨点点头,道,“其实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那肖遥呢?”景缘问。 “肖遥受了惊吓,在妙手仙宗住着。”肖紫晨道。 “我想去看看他。” 肖遥在妙手仙宗已经住了十几日,病情有了不少的好转。如今的他已经懂得与人交流,行止也基本正常。但就是特别内向,也特别胆小,一旦听到忽然发生的动静,便会噤若寒蝉,有时还会做出反常的事来。不得已,肖紫晨只能继续让他呆在仙宗。 当肖紫晨带着景缘到仙宗去看他时,他正在作画。他静静的坐在水边,一点都不知道身后有人在接近。一抬手,他在那画架上的宣纸上连下了三笔,三片荷花的花瓣便跃然纸上。看了看,他似乎对这三笔非常满意,侧身将笔在颜料盒里饱饱的一沾,然后一气呵成,将整朵花儿都画了出来。只是,空有花瓣,肖紫晨觉得那花上似乎还缺了什么。只见肖遥立刻又换了一只笔,沾了魔汁,就在花心点了起来。 这下真是画龙点睛,那朵粉红鲜嫩的荷花,娇艳得在纸上盛放着,令人忍不住想为她叫好。景缘盯着那花,忽而吁了口气,诧道,“逍遥哥的画,什么时候画得这么好了!”她是在吃惊之下,吐字的声音难免就大了一些。只见肖遥忽然肩膀一抖,手中的画笔吧嗒一下就掉到了地上,紧跟着,他整个人也软了下来,像忽然间失了骨头一样,顺着那凳滑到了地上,再跌进了水里。 “肖遥,肖遥!”两姐妹一起惊叫着跑到落水处。岸边的水只有不到五尺深,肖遥落水之后,随意的挣扎了两下便在水底站住了脚。只见他痴愣愣的看着这姐妹俩,眼中全是迷茫,似乎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逍遥,你没事吧?”景缘向他伸出了手,“来,快上来。” “景缘姐,嫂子??”水中的肖遥呢喃道。忽然间,他的眼中焕发出了奇异的神采,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惊慌失措,四肢乱伸,在水中剧烈的挣扎起来,大声尖叫道,“嫂子救我,嫂子救我,救命呀,救命呀!救……”水从他的鼻口不停的灌入,他也挣扎得越发厉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一直都无法再水中站稳。 景缘被他吓坏了,赶紧跳入水中扶住了他。肖遥得她相救,像是垂死的人摸到了可以带他逃生的稻草,他猛地抱住了景缘,将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景缘哪里抗的住他,立刻被压得失去重心。这下变成两个人纠缠在一堆挣扎了,肖紫晨赶紧也跳入了水中,依然都制不住他,最后连随行的两名侍女都一起下水,合四人之力,这才稳住了肖遥,将已经完全陷入迷乱的他,拖上岸来。 第七十九章 一件大事 在看过了可怜的肖遥之后,景缘当即就决定了要去干一件大事。 她与肖紫晨不同。肖紫晨在考量庞龙与肖遥的斗争时,首先想到的是调查庞龙的背景,与他自身的实力。在知道了这是个凭她的力量很难撼动的角色时,她选择了暂时的隐忍,把期望寄托于第三方的力量之上。可惜她在妙手仙宗还未讨到一个救兵,肖遥就自己带了人杀到人家的门口去了,最终导致的惨剧的发生,还挑起了镖局与肖家的仇恨。 在肖紫晨看来,她当初的做法是冷静实际,顾全大局的,若不是肖遥的一时冲动,或许她现在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景缘不这么看,她认为肖紫晨的做法再窝囊不过,肖遥才是男子汉,只不过他过于鲁莽罢了。 景缘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不会过多的考量什么背景什么家族,也不管那个破镖局有什么了不起。她就认准了一个人——庞龙。既然这个混账王八蛋是一切祸端的根源,那当然是找他报仇,狠狠的给他一点教训,才来的实际,才来得解恨。既然明着干不过他,那就来暗的啊,真要下决心整一个人的话,还怕手段不够多吗? 一大早,她就离开了肖家,直奔衙门去了。那地方她虽然算不得常客,但如那样的标致美人,只要去过一次,跟门丁们打过招呼说过话了,那欢迎的大门便会永远向她敞开。到的时候,舒苏还在跟手下布置今天的工作。景缘礼貌的不让自己发出半分声响,行为却半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推开那班房的大门,走进去挑了个角落坐好。舒苏停下了讲话,眉头微皱,看着她。 景缘笑笑,抱歉的冲他点了.点头,小声道,“不继续,我保证不听。” 这不是听不听的问题,是衙役们.还听不听的问题了。像景缘这样在金陵城都小有名气的美人可不是经常见的到的,一干老爷们,大部分都是还没娶媳妇的小年轻,心里老是惦记着自己身后坐着一个闭月羞花的美人的话,哪里还能认真聆听舒苏的命令。 “你坐过来吧,”舒苏向景缘招了.招手,“就坐这。”他指着第一排的中间位置。随着他手指点到,原本坐在那里的衙役向屁股下忽然长了根钉子般,突的就跳了起来,用袖口扫了几扫原本他坐着的那块板子,然后给身边的同事狠使了个颜色,意思是说,“挤一挤,挤一挤,快,别耽误了美人入座。” 众衙役齐声哄笑起来,纷纷掉转了身子,将目光投.向景缘。景缘的脸稍微有些发烫,令她更添了三分娇艳。她大方的起身,挪步,真个就坐到舒苏给她安排的位置去了。班房里一下就热闹起来,这些衙役几乎个个都认识景缘,全都在抢着跟她说话,问长问短。舒苏安静而耐心的等着,待衙役们最高涨拿断的热情过去了,才拿了杆堂杖,狠命在那桌上一拍,喝道,“聊够了没?” 场下立刻鸦雀无声。 工作很快就布置完了,舒苏知道景缘不会无缘无.故到衙门里拉找他,因此小小的用了点私权,将几件不太重要的公事先压下了,这样便能空出几个得力的干将,方便为佳人效劳。 “说吧,什么事?”舒苏开门见山。 “好久没见你了,来看看你呀。”景缘先耍个花枪。 “哈哈哈。”舒苏大笑,满屋子都回荡着这魁梧汉子.爽朗的笑声。“你要真来看我,会带许多糕点吃食,不会空手就来的。” 景缘表情一僵,.然后像个被识破了诡计的小女孩,嘻嘻笑了起来。“捕头大哥,你真细心。其实我已经在状元楼定好了一桌酒菜,等着招待你呢。” “这么隆重?”舒苏高兴之余,心里也笼上了一层阴云,问道,“你要我帮你对付庞龙?” “是,我要收拾庞龙。”提起正事,景缘收起了笑脸,变得郑重起来。 “办不到。”舒苏断然拒绝。其他任何事他都可以为她效劳,唯独这件,是如今许多人都在暗中关注的事件,胡乱cha手,只会惹祸上身。 “你都没问我想怎么做就说办不到?”景缘不悦道,“人都说官做得越大,人情越薄,果然不假。” “景缘,我哪里会是这样的人?”任舒苏在人前是个怎样威武的汉子,在这女孩家似嗔似怪的埋怨面前,都会融化成一堆随便揉捏的软泥,他慌慌张耐心地解释道,“威远镖局跟你们家闹的太厉害,前阵子镖局都准备动手收拾你们家了,后来还是总督大人送的那块牌匾收了奇效,将那边的火气压住,否则的话,还不知你们家现在是个怎样的鸡飞狗跳。我看这事,你还是先忍一忍吧。” “不,我不忍。”景缘断然摇头,“我只要一想起肖遥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像猫爪一样的痒,一天不让我出了这口气,我一天都不会快活。舒苏,我也没想硬来,你只要替我尽可能多的收集庞龙的资料就好了。” 庞龙的资料舒苏其实早就弄到了,在肖遥闯祸的第二天,舒苏就开始抽空收集这些东西,几天之后,他手头可看的东西已经比肖紫晨从户籍司衙门买来的那份还要详尽的多。舒苏找了几个心腹的手下一起参研收集来的资料,希望可以从中找到庞龙的弱点,加以打击。可惜的是,他们并没有成功。 现在景缘又提起了这事,而今天他留的人正是当日的那几个心腹,于是乎,几个人在状元楼大吃一顿后,又聚在一起讨论。以舒苏为首的捕快在交流几日来新想到的念头,景缘则一边研读资料,一边分心思听他们讲。 只花了半个时辰,景缘便找到了第一个突破口。庞龙是个很风流的人,他在金陵有老婆,在苏州,扬州,镇江,无锡这死个城市还都养着女人,据说姿色都很不错。而出入青楼妓院,对他来说更是稀松平常。 景缘认为,光这一条便非常值得利用起来。捕快们全都不懂,在他们看来,金屋藏娇只是庞龙风流爱好的少数实证而已,这些女人只不过是庞龙的玩物,完全没有任何的价值,既不能绑票,也不能威胁。 舒苏一开始还对景缘抱有较高的期望,听到她说有了线索,还非常开心,得知是这样一条没用的讯息后,他垮下了脸,直接教训道,“景缘,你不要胡闹。” 景缘笑道,“我没有胡闹,一点都没有。我猜,你们这些男人在看到这些风流债的时候,心里不是在嫉妒庞龙,就是在鄙夷,对也不对?” 没人说话,证明被她说中了。景缘又道,“一个男人家,只要有足够的身家,有足够的色胆,想要多娶几个小妾都是很容易的事,更不要说在外头养几朵野花了。可你们有没想过,以庞龙的资本,以庞龙的好色,竟然只娶了一个正室,半个小妾都无,正个正常吗?” 舒苏道,“这个再正常不过,庞龙的妻子虽算不得大家闺秀,也是碧玉一朵,他的老丈人对他有提携之恩,是个非常古板的人,一生也只娶了一个妻子。庞龙出于对恩人的尊重,所以不纳妾室,这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景缘点头,对他的话表示同意,又问道,“庞龙好色这条,是街知巷闻,还是仅有镖局中人知道?” “这个……”舒苏吸了口凉气,他开始有一些了解景缘的想法了,“应该是只有镖局中人知道,至少,他老丈人最恨好色之徒,而我们并未得到过任何关于老丈人对庞龙不满的消息。就这点看来,老人家肯定不知道女婿是个这么风流的人。景缘,你是想,把这些女人的事情都告诉他家里人吗?” “只是告诉他家里人,未免太便宜他了吧。”景缘不屑道,“庞龙明明是个有家室的人,却还经常住在飞龙院里。我猜,他的妻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不仅要让庞龙的家人知道那些女人的存在,我还要把那些女人请到金陵来,到他们家里坐坐客。只要找一个庞龙外出的日子让四朵野花一起临门,我看庞龙回家之后如何演这一出戏。” 众捕快个个冷汗直冒,心道最毒果然妇人心,庞龙的丈人家乃是知书达理的书香门第,那四朵野花一起临门,肯定是不会被乱棒打出家门的,天晓得她们会闹出什么麻烦,这样的惨剧,换做谁,都是个吃不消啊。 一个捕快的心中还存了一丝疑问,问道,“景缘姑娘,具体的,你准备怎么操作?” “怎么操作?”景缘冷笑一声,两道好看的柳眉竖起,也有利剑一样的锋芒,“我先去买一点又能把人放翻,又不至于死人的药来,再去打听打听庞龙在外头的那四朵野花,知不知道庞龙已经成家的事。若是知道,我便把那药给庞龙的妻子吃了,再告诉那几朵野花,庞龙的正室要死了,想要上位的话,是时候行动了。 若是不知道,那更好不过,我便把那药给庞龙的岳父吃了,然后跟那四朵野花说,庞龙的父亲要死了,有人在窥视老头子留下的遗产,想要立功,想要上位,想要做庞龙的正室,那便到金陵来吧。 第八十章章 光宗耀祖的大买卖 就在景缘紧锣密鼓的筹划着报复庞龙的行动时,肖紫晨也在筹划着另一件事——要不要拨钱给五哥肖松。 肖松是肖家八兄弟中比较特殊的一个,他没有固定的生意,做的都是一锤子买卖。他是一个生错了时代的人,假如他晚生个几百年,应该会成为一个建筑大亨,或者是煤矿大王。他对建筑有着先天的兴趣,每逢提到修桥铺路,盖屋造房,他就会特别的有劲。在收到肖老太爷给他的置业本金后,也毫不犹豫的将银子投入了这一行当。 可惜的是天朝的建筑业,开采业还处在朝廷垄断的情形下,私人只有在及特殊的情形下才能包揽到大宗的生意,其他时间都只能做做小工头,带一支工程队,专门给人造房。肖松初入这行时干的就是这个,兢兢业业做了十来年,也算小有成就。 一个偶然的机会,肖松得到了一宗修路的生意。那条路原本也是官府独修的,朝廷的费用发下来后,从离京,入路,入州,最后到入县,沿途一共被地方官克扣了四次。正常情况下,即使经受了这样的克扣,那路依然是修的起来的。可惜那年恰逢皇上五十大寿,各地的寿礼都送得极重,这当中的花销,自然是要kao各种贪污来弥补的。最后,发到地方上的银子终于不够了,怎么办呢,告是不敢往上告的,那是死路一条,只好先寻找民间商人出资合作,把路先铺上,反正这个工程至少都要进行两年,来年再问朝廷讨一笔银子补了缺就是。肖松将自己的全副身家搭了进去,终于在两年后,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专为纪念修路历程而雕琢的石碑上,同时,他也赚到了一笔丰厚的赏银。 这桩生意给了肖松相当大的成就感,也把他的胃口提了起来。他再也不想做那种小打小闹的修房造屋的活计,只想做大,可是这天底下哪来这么多机会给他呢。其时有勘探家说紫金山有煤矿,但储量不明,很有可能是一个贫矿,那样的话,就不值得开采了。 这煤矿到底是开还是不开,.跟赌还是不赌没什么两样,这块鸡肋让慎重的金陵府左右为难,兴起了与民间商人合作开采的念头。官府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先与商人签一个两年的契约,假如紫金山下的煤矿是个富矿,那两年后找个借口把那商人踢下台面就是,假如是个贫矿,那开采两年至少也还是有个保本,怎样都不会亏。 其时肖松不知道又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不知这矿有着隐藏的危险,再一次掏空家底贴了进来。煤矿顺顺利利的开了,肖松重新做起了发财梦,幻想着一年之后能赚多少,两年之后能赚多少,十年之后能赚多少,二十年后…… 他的这个梦只做了两年便宣.告结束,勘探矿脉的工人都是官府内部培养起来的专家,早早的探清了大概的储量,在两年中大挖特挖,契约期一结束,立刻撤资。肖松不知有诈,竟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捡了大大的一块肥肉。 事实上,官府在撤资时已经很委婉的向他说明,紫.金山的煤矿可能是贫矿,朝廷的钱不能乱花,官府本着宁愿无功也不可出错的原则,决定撤资。肖松一听到可能二字,立刻傻乎乎的去问,“有几成可能是贫矿?” 对方答,“大约是三成。总之对官府来说,需得九成以.上的把握才会继续开采,因此不得不退。” 肖松闻听竟有七成可能是富矿,立刻决定赌一.把,出钱买下了整个煤矿的开采权,把自己完全套了进去。经过这么些年的经营,他实已到了强弩之末,再撑不了多久了。不过幸好,肖家人并不知道他的窘迫,又幸好,这次在肖紫晨重掌内库的时期,竟又被他打探到了另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个买卖,便是筑坝。 地点在徽州,淮.河的某个河段。徽州地处长江下游,本来是肥肥美美的一大片土地,可惜徽州的地势实在太低,年年洪涝冲刷着这篇土地,长江流域,淮河流域等等地段,皆是如此。此次的筑坝工程,是那蚌埠县令想出来的。他想在淮河上筑一道大坝,然后令淮水强行改道,如此,自那大坝以东,再无洪涝之险。如果事成,长江河段也能效仿。 此工程极其浩大,总的花费约莫需要数千万两之多,徽州地方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因而向江南富商们大抛绣球,希望有钱之士伸出援手。此坝成后,不仅是件光宗耀祖的好事,而且按照出资的比例,可参与分享百年税收的红利。 照这个条件来看,参与筑坝是根本就是件善事,说的直白些,就是送钱买个名声。这样的事情肖松想干,可他没那个资本,因此,他参与的是另一件事——大坝的修建。 要修大坝,不是光修个坝就完事了,开挖新的河道才是重点工程。徽州本地的民夫跟技术人员根本不够用,同样需要外地人员的加入,这就给了肖松一个机会,不仅又可以让自己的名字刻在碑上永垂不朽,还能从中大赚一笔。 他对肖紫晨的要求,是三十万两白银。生怕肖紫晨不给,肖松用了借的名义,并说,“几位兄弟如今的生意都非常稳定,没有啥要投资的地方,六姐七姐那你已经给过二十万了,不如将余下的三十万都借给我吧,我用我的煤矿还有我的院子,还有我全家老小的姓名做抵押。” 肖紫晨对他的说辞哭笑不得,且不说三十万两是笔多大的数目,万一真亏钱的话,她也不能抢了他的宅子,抢了他的妻儿啊,这胖子,根本是耍赖。“五哥,”肖紫晨劝他道,“你那煤矿不是经营的很不错么,何必要做风险这么大的买卖?” 肖松气势凌然,义正言辞,“开个煤矿能算什么,为国出力才是好男儿志向所在。嫂子,你是外行,你不懂,我也不怪你,这筑坝怎么会是有很大风险的买卖呢?这是徽州地方勘探了数年才起草出的计划,需得动用数千万白银才能转的动的工程。你想想看,数千万两,这是一笔多么大的支出,朝廷会把这钱乱花么?而我,不过是向你借了这三十万两,加上我的自己的,嗯,五十万两身家,一共八十万两,把这筑坝的工程包一部分下来。三年之后大坝铸成,不仅扬名立万,光宗耀祖,还能有数十万两的收入,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 看他说的雄纠纠气昂昂,其实心里有一只大鼓正敲得天响。他号称自己有五十万身家,其实根本没有。他那个煤矿是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不挖是亏钱,挖了也亏钱,因为挖比不挖要亏的少一点,因此还是一直在挖。这么多年下来,如今他就算要攒出五万两银钱来,都需要求神拜佛,看那些神仙的脸色了。 “不是不为,而是要慎重啊。”肖紫晨纠正道,不如,我们开个家会,兄弟姐妹们一起合计合计如何?” “这有什么好合计的?”肖松不悦道,“我做我的生意,关其他人什么事?凭什么要他人来指手画脚?他们统统都不懂的,听到三十万两那么多,眼睛都要红的瞎掉,哪里还会赞同我的打算?” 肖紫晨闻言苦笑,眼红就眼红吧,还要瞎掉才够,哪里有这样说自己兄弟姐妹的。“那至少,要跟婆婆商量下吧,毕竟是三十万两这么大的数呢,咱们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你说这样行吗?”她暂且退了一步,准备把皮球往老太太那推,只要老太太肯,那她一定给钱。 肖松这下没啥好说的了,随着肖紫晨去见了老太太。到了秋枫院,肖松先把自己的打算说了,然后又摆出慷慨激昂的样子,高昂着头,向老太太演讲起来,“爹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咱家有天能步入名门望族之列,不仅有钱,还有有名,还要有势。爹这辈子没完成这个理想,把责任交给我们。我肖松文不如八弟,武不如二哥,勉勉强强开了个小煤矿,管自家温饱。混成这样,我算是窝囊的。可我窝囊归窝囊,并不代表我没有积极向上的心,给肖家出力的意。这次修坝,是一件造福万年的大好事。有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掺一脚进来,为的是啥,就为了百年之后,除了自家的坟头跟牌位之外,还有另一个地方能刻着自家的名字!娘,你知道吗,这坝要是筑好了,起码得立一个两丈高的大碑,才能写得下主要参与者的名字。出力越多的,字写的越大,娘,这是个光宗耀祖的好机会啊,咱不能错过。” 说着,他微微垂了垂眼,打量了他母亲一眼。老太太心动了,他看的出。只要再加把劲,事情变成。灵机一动,他已有了主意,又道,“娘,我有五十万,家里再借我三十万的话,便是八十万之数,一定能在显眼的位置分到一个名额,我想好了,就把咱爹的名字报上去,你看可好?” 老太太的眼睛亮了。他儿子竟肯把自己的名字让出来,给他爹轮上。如此孝子,怎能不嘉奖。“好!”老太太当机立断,干脆的答应了下来,“松儿,这三十万两,你也不要说啥借不借的,家里给你出了,你记得好好干,给咱们家争光!” 第八十一章 心事 肖松只一句话就说服了他亲娘,这让肖紫晨大跌眼镜。这还是那个精明的肖家老夫人么?这分明是个想出名想疯了的傻婆子。 “婆婆,你要不要多考虑一下?三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肖紫晨小心的提醒着老太太。“再说了,古来治水就是一大难,这坝……” 肖老太太一摆手,打断了肖紫晨的话。她拿起手边的一份报纸,让丫鬟递到肖紫晨手里,笑道,“这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正想着咱家能不能出一份力呢。阿紫你看看,这报上都登了,应该没错的吧。” “那是当然!”肖松忙不迭的接口,抢着从那丫鬟手中夺过报纸,展开着塞到肖紫晨的手上,并在那关于治水的新闻上重重点了两下,骄傲的道,“这可是举国皆知的大工程,怎么会有问题呢?自己好好看看吧。” 肖紫晨并不理会他的吹嘘,低头专心阅读那篇文章。原来徽州要修大坝的事,早已在报上登过好几次新闻了,这下的这篇,不过是其中之一,文章里除了介绍一点筑坝的概括之外,更多的还是吹捧与展望,不仅把这项工程捧上了天朝开国以来的朝廷为百姓办的第一号大善举,甚至还预言说,一旦大坝修建成功,将开辟出一个治水的新纪元。 届时只要再修筑第二道,第.三道大坝,不仅能彻底改变徽州年年洪涝的惨景,甚至还能令徽州在若干年后成为天朝最富庶的土地之一。 书写文章的采风使文笔很是不.错,就连冷眼看事的肖紫晨,读完新闻后都能感觉到胸中的一份小小澎湃,如果她不知道现代社会三峡大坝修建的艰辛,恐怕也会与这对母子一样,深深陶醉在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当中。 肖紫晨很想提点他们,三年筑.坝几乎不可能实现,她很想提点他们,即使再过数百年,徽州的治水也很可能依旧是一道世界难题,可是她不敢。 其一,虽然天朝的地图看起来跟她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一模一样,但她却不能确定具体的地理环境是否也是一模一样。 其二,她没见过要修建大坝的河段,她甚至都不懂.水利,如何能说的出一点实质性的反对意见呢。 跟肖松比起来,肖紫晨就是一个外行中的外行,.假如与他辩论,除了自找没趣之外,恐怕还会多起一个反效,让老太太更偏向肖松一边。 “我觉得,还是多.考虑考虑的比较好。”放下报纸时,肖紫晨的底气已经严重不足了。 肖松不会错过这个一锤定音的好机会,附和着道,“对,确实是要多考虑考虑。” 这回答大大出乎了肖紫晨的预料,不由得投给他一个好奇的目光,肖老太太也是一般,微微笑着,等着肖松的继续。果然,肖松话锋一转,道,“正是因为工程浩大,因此朝廷才在勘探了十年之后才将这个计划提出,就是为了稳妥再稳妥。” 肖紫晨道,“这报上不是说勘探了六年吗,怎么又变成十年了。” 肖松眉头一紧,抱怨道,“嫂子你外行了不是,报上说的六年,是说测地的六年,十年测水,这是最基本的。” 肖紫晨自然不懂什么叫测水,什么叫测地,当下就接不下话去。肖老太太见肖松自信满满的样子,越发多相信了他几分,道,“好了好了,你们也不要争了,事情就这么定了。阿紫,带他去库房拿钱吧。老五,你好好干,不够的,再回来说。一定要把事情办成了,知道吗?” 肖松是亏了几年老本的人,对银子的渴望就像苍蝇见了血一样。听到他母亲这句话里还有多挖掘的余地,立刻道,“娘,怎么家里还能拿出更多吗?那不如再拿二十万两,凑足一百万两好了。这样的话,我便不用与他人合作,可以单独承包一件工程,这样的话,那刻名的时候,名次可以更kao前不说,字也能写得更大呢。” 肖老太太果然上当,问道,“能往前kao多少,能写大多少?” 肖松道,“立碑的时候,前一百名的位置是最好的,字也最大,凡事去看那碑文的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前一百人。我想若是我能单独揽下一件小工程,立碑前在送几万两银子上去,要把爹的名字写入这前一百,应该不是难事。” 肖老太太沉默了片刻,眉头舒了又紧,紧了又舒,几番挣扎,终究是出名的欲望打过了一切,一拍桌道,“好,就这么办!”说话时,她胸口一下下起伏着,脸色也涨得通红,显然是难得决断这么大笔银子的去向,因而格外激动。肖松也是跟她差不多的模样,只是那目光中还多了一分狡黠。 肖紫晨看着他们,预感到自己恐怕说什么也没用了。眼皮一垂,目光又落在了手中的报纸上。她忽然想起,老太太一贯是不看报纸的,因为她识字不多,国家大事她也懒得关心,有什么好玩的花边新闻,都是丫鬟在闲聊时当趣轶讲给她听的。 如今这份报纸不仅出现在她的院子,甚至就在老太太的手边。肖紫晨这才明白,肖松根本不是运气很好,老太太也不是一时脑热。难怪她觉得今天谈判的气氛怎么这么怪,一直都是那母子俩在说的起劲,她都很难cha一句嘴。多半的,暗地里早就有人把那火儿点好,风儿扇起,只等肖松借着出名的诱饵让老太太上钩,再水到渠成的张嘴要钱了。 如此一想得通透,肖紫晨憋在心头的那股担忧也就豁然开朗。管它筑坝是简单是难呢,赚钱了她也不奢望分到一个钱,只要亏钱不怪罪到她头上就行。当然她心里还是希望筑坝成功的,并没有悲观的认定这就是一桩亏本生意。 事情谈完,恰好是午饭时间,老太太便留了二人在她院里用饭。席间问了许多关于六姐七姐的事。肖紫晨一一作答,向她说了那二十万两银子是为了投资新的店面与化妆品而投下的,又说了妙手仙宗新开发出的化妆品有多么好。 老太太对肖紫晨能结交上海国开、狄英、宋惠三个人感到非常高兴。说了许多鼓励的话,甚至还许了个诺,如果肖紫晨有意入股,可以从内库中支取五万两,算在大房的名下。 肖紫晨初听到老太太愿意给她钱做生意时,感到非常高兴,待听到算在大房名下而不算在她名下时,就有些意兴阑珊。不过很快她又释然了,她与风哥的关系在明面上还是夫妻,那银子要归在她的名下才是怪了。幸好她在与海国开谈判时,早已分到了一部分技术股份,kao着那笔钱,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干劲,想要在金陵为自己挣一份事业,安了自己的心。 从这一天起,肖紫晨难得的享受到了一段平静的日子。白天没有人飞扑到她跟前禀报祸事到,夜里也没有貌似忠厚的异装癖破坏她与周公的约会。 老二,老三,老四三家人没有丝毫动静。老五肖松拿了银子后立刻将紫金山的破烂煤矿关闭,天天外出海吃山喝,与工程相关的各界人士联络感情。六姐七姐亲密无间,忙着与他们隔壁的店铺谈判,准备将他们的铺子连带后面的两进院子一块儿买了,将自己的店面扩充到原来一倍半的规模。 肖家大院的内务被老姜打理得井井有条,肖紫晨经常无事可做,终于迎来了一个新朋友的眷顾,那就是寂寞。 穿越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寂寞。刚穿越的那段日子,她有景缘陪伴,常能体会到与她一起同甘共苦的共鸣与快乐。后来,她被各种恶事缠身,想要一刻空闲都难。现下雨过天晴,她与景缘反而没有一开始那种相依为命的气氛了。 每天一大早景缘就会出门,一直要到深夜才回家。问她去做什么,只说是会朋友,要么就说朋友有事,不得不帮这种笼统的答案。有几次肖紫晨铁了心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景缘便一概推说太累了不舒服,搪塞过去。肖紫晨知道景缘是个相当独立又喜欢自由的人,怕伤了姐妹的感情,也不好强求。 没奈何,只好借着关心生意,关心兄弟的借口,常常往妙手仙宗那里跑。 海国开那几个师兄弟研究美容产品已有了一定的成果,做了两手的打算。那些可以公开成分的,就做成药粉在六姐七姐合开的店里卖着,顾客只需要买回去加水调制了就能敷用。那些必须严加保密的方子,则预备先开一家只做脸部护理与普通按摩的美容院,试试金陵城那些阔太太娇小姐的反应。肖紫晨曾极力劝说过她们要一步到位将美容浴也第一时间开办起来,终究没得到那些男人的响应。 肖紫晨知道一家美容院是什么样的,却不知道一家美容院幕后该如何经营,如何联络客户,因此这桩生意的准备,她基本cha不上手,那些药物的制配她也不懂,所以到了仙宗,有她在的地方,都只听见她在哪里问东问西,反而耽误了人家的工作。 弄了几天,肖紫晨自己也觉得尴尬,索性就只陪着肖遥养病,不去烦那些大夫。可在肖遥那里,她又能得到什么呢? 肖遥这孩子的病依旧没有多大起色,他只能认认人,简单的打个招呼,接下来便没了下文。他几乎不能与人长时间的交流,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很快烦躁,乱发脾气。那受不得惊吓的毛病也依然在的,只要突**况骇到了他,他便立刻发疯四处乱窜,力气大得要四个汉子才能制住。 正因此,肖遥身边很少有人陪着。而他自己则日日都坐在水边画画,从早到晚不厌其烦,那绘画的技艺突飞猛进,这算是唯一好的一面了。所以肖紫晨陪他的时候,多半也是闷声不出气的看着他画画,肖遥画一天,她便看一天。 海国开好几次劝她少来医馆,多顾家里,她嘴上答应,行动却照旧。这当中有一层原因,她没有说,甚至心底里都不承认,这个原因便是楚漠天。 马尾男回黄山有半个月了,一直没回来。肖紫晨心里清楚,他不回来其实也正常,他回来干嘛呢?保护她吗?他们之间的保镖合约早就作废了,他已经没有再保护她的义务了。可惜人不止有理性的一面,还有感性的一面,在男女关系上,感情情绪常常还占了主导。肖紫晨心里就还存着一份侥幸,那个男人会回来,他们的合约还没有完。 记得中秋他走的时候,留字说了过了中秋就会回来,那意思是说,只有与她呆在一起的日子,才算是履行保镖合同的日子,这么算来的话,他确实还有几天的活儿没干。肖紫晨是没有勇气理直气壮的这么想的。她只是保留着那一份期待,期待他会这么记得,他会这么想。 如果他真的回来了,她会好好的欢迎他。请他在最好的酒楼吃一顿好的,亲自给他斟三杯酒,认认真真的谢谢他对她的关照。这么做很俗,肖紫晨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救命之恩哪,怎么能在酒楼里打发人家。 她又决定自己做一顿饭给他,女孩家肯专门给男子做一顿饭,那是很特殊的一种人情,最能表达自己的诚意。 这个想法比之前的还要糟糕。且不说她的厨艺上不上得了台面,就单说做饭这件事本身,她一个活寡妇,亲自下厨给自己的保镖做饭,若是纯洁的看待这件事情,它的本质是答谢。不纯洁的看待这件事呢?它的本质千变万化,可以任由观众们肆意发挥。 肖紫晨不敢深究,因为她相信,只要她敢做那顿饭,她就一定会为自己,为楚漠天惹来受不尽的麻烦。 请吃饭是不成了,那再换一个吧。 要不给钱,人家不缺钱。不光是钱,人家也不缺屋子,也不缺关照,人家独立的,顶天立地的男人,只有她烦他,没有他烦她。 她能给他什么呢?这个问题难倒了肖紫晨。 或许她能教他一点做人的道理,好让他不要那么固执呆板,不近人情? “还是不要了吧。他现在的这个样子,挺好。”肖紫晨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刚刚才认识他的时候,她确实讨厌过他的正义与执着,世界上哪有这么绝对的人呢,实在荒唐。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怀念他那副无比正义,无比义愤填膺的样子。 有时候她会怀念他痛斥她的那几段记忆,想起他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她就会情不自禁的lou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肖紫晨很想讲那些往事多演几遍,多演几个版本。譬如在他训斥她的时候,向他说声抱歉。她好想看看,如果她选择了服软,而不是跟他硬刚的时候,他会怎样待她? 她估摸着,以他单纯的性子,只要她的态度足够诚恳,他一定会原谅她的。兴许还会老气横秋的夸一句孺子可教来嘉奖她也都不一定哦。等他原谅她之后,她就再做一件令他讨厌的事情出来,再瞧瞧他的反应。如果他还是像之前那样狠狠教训她,她就再做一次知错能改的乖孩子,认真认错,祈求他的原谅。 当她一次次的聆听他的教诲,又一次次的犯下更多的错误时,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再不理会她了?他会不会受她的影响也变得世故圆通了?不,他不会的,他那种人人,永远都不会变的,只有他那种天不怕地不怕,哪里都去的了的人,才有资格讲正义。如果连他都变得世故圆滑了,她是不会接受的。 肖紫晨抱着这些个想法,一天比一天期待他的归来。因为过去是回不去了,将来却非常值得期待。虽然她不能回到从前重复过往的错误,但她却能在将来制造更多的错误。很快的,她便想到了许许多多的可以惹他生气的事情,准备在他回来后一件件的做给他看。她知道,他会讲出许多笑掉人大牙的大道理,只是不知道哪些大道理的细节罢了。 当考虑这些乐事的时候,就是肖紫晨最快乐的时候。自第一次冒出这种念头起,她就会常常的幻想。这时的她,完全把幻想当做了无聊时的娱乐,却不知道,自己已悄悄的,陷入了某种思念之中。 在考虑这些美好的恶作剧念头的同时,偶尔的,肖紫晨也会因为楚漠天,因为肖遥,而联想到庞龙,那个可怕可恨的,她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恶棍的威胁,他即使穷途末路,口吐鲜血,也要立誓将她拖入深渊。她也是一样,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哪怕这个机会需要她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只要她还能接受,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把握住它,将庞龙打落尘埃。 肖紫晨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与人结下死仇。她心里明白,这份仇恨永无缓解的一天,要么是她,要么是庞龙,两人的其中之一必定会在某天会以某种方式在金陵消失,没有第二种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这份仇恨太过有名,又牵扯到威远镖局那样的庞然大物,她早就花钱买凶报仇去了,肖家斗不过威远镖局,还斗不过他一个小小的镖师吗。说到报复的狠烈,她到没厉害到要他的命,不过么,至少也要让他在**躺个一年半载才算解恨。 她相信庞龙也是一样的想法,他的报复,或许比她的还要猛烈恐怖的多。而且他要报仇的话,还来得更轻松一些呢,因为他可以亲自动手,而不像她,就必须假手于人。 当人的鲜血与自由被摆到台面上来做筹码时,人心中的压力就会格外大,肖紫晨就是处在这种境况中,每当她想起庞龙,心情必当极差。特别的一条——她想不出任何不违反律法,不得罪镖局,还可以狠狠报复庞龙的办法。 这让她数次抓狂。 有一日,她坐在肖遥身后看他画画发呆,看着看着,眼前就恍惚起来。再次清晰的时候,她又回到了飞龙院前。跟那天一样,庞龙睡在瓦砾堆里,四肢瘫痪,口吐鲜血。她一见他就止不住心头的忿恨,一脚一脚的踹起她的脸来。一边踹,一边吼着,“踹死你,踹死你!” 不晓得踹了多少脚,她累了,再踹不动了。然而脚放下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庞龙那张嬉笑着的脸。他笑得那样得意,那样开怀,脸上的伤势全都好了。她大惊,难道她之前的努力,竟都没有任何效果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揣测,庞龙双手撑地,慢慢的坐了起来。肖紫晨再惊,他明明是不能动弹的,怎么这会子手又好了? 不行,她得把他踹下去! 然而她的脚重如千斤,怎么样努力都提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庞龙坐起,站起,拍拍身上的灰尘,瞪着一双铜铃大的恶眼,一点点向她的面庞kao近过来。 肖紫晨绝望了,她如何是他的对手呢?此时她手中不知道怎地出现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她将它紧紧握住,心中瞬间做了决定,大叫着,“我跟你拼了!”举刀冲杀上去。 这一冲不仅是梦里,现实中的人也行动一致,于是肖紫晨便从椅子上窜了出来,一跤扑倒。 “啊!”她一声尖叫,手腕崴了一下,痛的厉害。叫完她又被自己吓了一跳,这么大的动静,可别下坏了肖遥,赶紧住了声,向肖遥那边看去。 肖遥正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她被他看的发毛,却不知如何处之,只好也直勾勾的回看。两人对视片刻,肖遥终于看够,转身接着画画。肖紫晨举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想起那个梦,又是唏嘘一叹。 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好端端的你坐在地上叹什么气呢?” 肖紫晨又被吓了一跳,她身子抖了一抖,也不敢回头,掩耳盗铃随口掩饰道,“没事做,看蚂蚁打架呢。” 这扯淡的理由海国开自然不予理会,他见她身子打了个抖,料到是在发呆的时候被他吓着了,便从她身后绕到她的侧面,向她伸出右手,道,“是我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呀,原来是摔跤了。”他看到她手心的泥垢,总算知道了她坐在地上的原因,就直接将她扶了起来,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想什么事想得那么出神,脚下绊到都不知道,哎,不过这地方似乎是不够平整,回头我让人给园丁打个招呼,让他找几个人,把这附近的石子都给拣走。” 这么说无疑是给了肖紫晨一个很好的台阶,她也不好意思多找借口,实话实说道,“想起庞龙了,因而有点恍惚吧。” 海国开点点头,扶着她在藤椅上坐好,微微笑着道,“想到大仇人,这也难怪了。哦,不说还算了,你一说起,我倒想起个事,正好要问你呢。昨天庞龙家鸡飞狗跳,闹的好不精彩,那出好戏,不会跟你有关吧?” “什么好戏?”肖紫晨一听便来了兴趣,“那畜生倒霉了吗,你快给我说说!” 海国开盯着肖紫晨的眼,并不理会她的要求。肖紫晨一头雾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到底是什么事啊?” 海国开展颜一笑,道,“果真不是你做的吗?想想也倒是啊,你没这么阴狠。” 肖紫晨笑道,“我倒是想阴狠呢,就是不知道该如何狠。怎么地,看来出大事了呀,你快给我说说呢。” 海国开老早认定了他要说的事情与肖紫晨拖不了关系,见她半点承认的意思都没有,心里只是冷笑,暗暗忖道,‘这么熟的朋友了,你还对我瞒些个什么呢。告诉你就告诉你,看你能装到何时。’ 他这么想着,嘴上道,“是这样的,前几天庞龙的夫人病了,一直昏迷不醒。开始大夫断不出来,以为是什么怪病,后来有高人断出来了,据说是中了一种叫做安眠散的毒。这种毒很是稀奇,能让人不断的昏睡,却又不是很伤身,是种磨人时间的玩意儿。 昨天中午,庞家来了一位妖艳的女客,说是要找庞龙,庞家下人便把她迎进客厅里等着。不多会儿,又来一位,不多会儿又来一位,统共来了四位。这四人开始分坐两个房间,并且各占一角,倒也相安无事。后来有两人聊了起来,说着说着,竟然就吵起来了。她们吵了一阵,隔壁坐着的两位不知为何也加入了战团,四人吵得不可开交。继而打了起来。 这四人都是泼辣货,随行的小厮都身怀武艺,在庞家打的一团糟。正巧庞龙有事出门,把几个得力的干将都带了出去,留在家里的家丁没有一个制得住他们。一番打砸,闹了个街知巷闻,庞龙在外头收到信,赶紧回家,准备平息这场风波。 他前脚进门,后脚岳父也到了,当着四个姘头的面,把庞龙骂了个狗血淋头。正骂得起劲,庞夫人忽然醒了,听到动静,从后面出来,正听到自己父亲数落丈夫的不对。庞夫人似乎是不知道庞龙这么风流的,忽然知道自己丈夫在外面有这么多姘头,急火攻心,当时就晕了过去,跌倒时弄出了动静,这才被人发现。 庞龙的岳父瞧见自己的女儿摔倒还跌破了头,更加愤怒,他嘴上又是一阵痛骂,心中的怒气却泄不出去,没骂几句就随他女儿一起去了,这会儿父女俩双双倒在**,只留下半条命还在了。怎么样,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令人你开怀不少?” ps:我虽在老家混的心力憔悴,回家几天也没有攒什么存稿,但起点10年的作者待遇令人绝望,好吧,我愿意尝试月更21万的壮举,发现我恢复更新的人,请给点鼓励。 第八十二章 武斗 肖紫晨闻言一笑,想了想道,“确实有些解恨,不过只是一开始。听完你的话,我反而有些担忧起他的夫人和岳父了。他们是两个跟我完全不相干的人,要是庞龙睡在**一条命只剩了半条,我肯定要高兴得晚上要睡不着觉,现在听你这么说,庞龙还是好好的,让我高兴,我高兴不起来。” 她这番说辞在海国开听来简直就是虚伪到了极点。当下就想骂她两句,揭穿她虚伪的真面目。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一下。以他对肖紫晨的了解来看,她确实是不喜欢玩那些背后阴人的技巧,要说庞家的事不是出于她的主谋,他绝对相信。 可是,这事在经过职业密探的调查之后,已经查出了就是景缘弄出来的好戏,以她们姐妹俩的亲密,她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情?莫非她们那么亲的姐妹之间都有了隔阂吗? 忍了忍,他还是决定慎重起见,不去揭穿那些阴私了,就当着相信了肖紫晨说的是实话的意思,赞赏的点了点头,道,“哟,没想到你这么明事理,清恩怨,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是真的吗?”肖紫晨不晓得他心里有那么多小九九,对他的马屁极是受用,笑道,“那就帮我把庞龙的手脚全都打断,以证明你的真心吧!” 海国开哈哈大笑,指着肖紫.晨道,“你倒真会得寸进尺,我不过捧你一句,你不仅不谦虚,还要狮子大开口,真厉害呀。” 肖紫晨嘿嘿一笑,装着很失落的.样子,叹息道,“哎,原来只是说句客气话,我倒还以为是真的呢,没想到你是这么kao不住的一个人,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海国开听到肖紫晨贬他,似乎.比夸他还要更高兴些,霍霍霍地连笑起来,一直笑到那边肖遥转过身来瞪着他了,这才打住,清了清嗓子,说道,“肖夫人,咱们还是不要打扰肖遥兄弟了,先四处走走吧,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肖紫晨因之前做了噩梦,心中搅着一团郁结,正想.找个人多聊几句,宣泄宣泄,听到他的邀请,立刻答应了,随着他在湖边漫步起来。海国开背负着手,一直领先着肖紫晨小半个身位,时不时的,他会侧头看看肖紫晨,却一直不说话。 肖紫晨因为听他说有话讲,就等着他先打开话头,.自己并不开口,见他话也不说,反而一副疑神疑鬼加欲言又止的样子,初时还不觉得怎样,路走的越长,心里就越是烦躁,渐渐地,那烦躁又变成了气愤,好像一团火似的,突突地在胸口里烧。 到了这个时候,肖紫晨忍不住了,停下步子,冷冰.冰的喝问道,“你这是搞什么鬼?今天老是用这种疑神疑鬼的眼神看我,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一样。你倒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快点说了吧,不说我回家去了!” 海国开不明白.肖紫晨为何忽然间发这么大的火,错愕着僵在那里。肖紫晨又喝道,“你说话呀!” 海国开一脸茫然,喃喃道,“说什么?” 肖紫晨双眉拧得像一对交而未交的利剑,冷冽的目光直刺入海国开双瞳深处,喝问道,“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的吗?” 海国开被她的气势完全镇住,痴呆着哦了一声,却发现脑中空白一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她看出他发现了她的秘密而恼羞成怒,还是她真的一无所知,无法忍受他怀疑的眼神? 可是,不管是哪一样,似乎都不值得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吧?她这排山倒海般的怒火,简直,简直……简直就像与他有杀亲大恨一样! “你倒是说呀!”耳边又传来了肖紫晨愤怒而凌厉的质问,海国开一时不察,顺口就把自己的状况说了出来,道,“我不晓得!” “不晓得?你在逗我玩吗?神经病!!!”肖紫晨彻底愤怒,重重哼了一声,掉头就走。海国开不知所措的凝视着她的背影,半晌才回过味来,轻声呢喃道,“莫非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嘶,她脾气怎么忽然间这么大,要是……这可糟糕了!” 肖紫晨怒气汹汹的走到前厅,让侍女招呼了在马房歇息的车夫,打道回府。车行到半路,忽然停了下来,肖紫晨坐在车厢中,随手抄起手边给景缘做玩具用的一只玉如意,咣一下摔在车门上,朝外头怒吼道,“又出了什么破事了,要把车停下?” 车门外没有动静,倒是车窗边有人敲了敲窗框,叫了声,“肖夫人。” 肖紫晨是认得这个声音的,是黄山派的钱文天。连忙收了火气,xian起车帘,尽量和颜悦色的道,“钱侠士,你是啊,有什么事吗?” 钱文天先前将肖紫晨的吼叫清清楚楚的听在耳里,心里虽然不喜,礼节上还是准备客套一下,向她说声抱歉呢。见她脸色这么和善,反倒不太适应,那到了嘴边的话,一时就说不出来。怔了怔,他才说道,“海大夫说,最近可能有人会对你不利,托付我来,给肖夫人你做几天保镖。” “有人对我不利?”肖紫晨复述着这句话,心道,‘莫非这就是他之前想对我说的话。可是他为什么不自己说,要他人来说?对我不利,这又是为何,我最近可没有得罪任何人呀。难道是庞龙家的那件事,被怀疑到我的头上了吗?” 想到这层,她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钱侠士你知道吗?我最近可是安分守己,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哪。” 误会跟栽赃这种事情钱文天见得多了,随口就答道,“你觉得你没有得罪人,可人家不那样认为呢。” 这个万能回答本来是钱文天敷衍着说的,不幸却正好命中了肖紫晨的疑虑,让她认定了事情的起因多半就是庞龙。之前听海国开的意思,似乎是说有人故意趁庞龙不在家时将他的四个姘头诱到家中胡闹一气,害的他夫人跟老丈人生病。她倒是不怕再多得罪庞龙一桩事,只不过这件事的性质实在下作,她不愿与之扯上关系。 “钱侠士,是因为庞家的事吗?”肖紫晨索性把话题扯开了谈。她需要得到更多的情报。 钱文天道,“这个嘛,在下不是很清楚,海大夫只说让我保护肖夫人的周全,至于原因,他没有说,我也就没有问。” 肖紫晨一听这话就很不高兴,这些江湖人,个个滑如泥鳅,他都已经做了她的保镖了,怎么嘴上还是推拖的一干二净。不过她倒也能理解他的苦心,就点点头,说道,“如此,往后的日子,就请钱侠士多多关照了!” 钱文天抱拳道,“好说好说。” 肖紫晨笑着再向他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车夫见两人不再说话,也就鸣了一记响鞭,将车子重新赶起来。 如今肖紫晨的情绪已冷静了不少,想起在仙宗里那样凶恶的喝问海国开,一点情面都不留,心里的愧疚一重接着一重,不断的涌上来。 依照当时的情况,换做别的要面子一点的男人,不管有理没理,恐怕当时就跟她硬对上了,偏偏他明明没做错什么,白受了她一顿狂轰乱炸却半个字都没有反驳。且不说涵养的问题,那仙宗可是他的地盘,她那么大呼小叫,丢了自己的脸面是小,伤了他的脸面才是大。 当时也没注意到附近有没有别的人,要是被人看见了又拿出去一顿乱说,那她的罪过就更大了。肖紫晨越这么想,就越觉得自己要惹祸,愧疚深了,也不免自怨自艾起来。 自己干嘛要发那么大的火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好好问呢,海国开那个人就是很喜欢开玩笑的,会用哪种眼神看她也是正常,她平时不觉得哪里不对,怎么今天就一点都控制不住心头的火气呢,明天她一定要好好的向他道歉,不能因此影响了大家的友情。 哎,真是的,越是心情不好,越是破事一桩桩来搅。这一切还是要怪庞龙,要不是那王八蛋,自己怎么会生气,又怎么会得罪了那么好的朋友。那个混账东西,畜生一样的人,他怎么命就那么好,他做了那么多坏事,老天怎么会还容着他好端端的活着,他老婆他老丈人都躺下了,为什么他还站着!真是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什么世道啊! 肖紫晨越想越气,坐在马车里,一个劲的诅咒庞龙,越诅咒心里就越来火,上车时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不仅又乱了,火气还生的比之前更旺。 她完全没注意到,马车悄悄的又停了,车夫叽叽咕咕的跟一个人说起话来。两个人说了一阵,车夫把车门小心的开了个缝,轻声道,“夫人,到家了。” 肖紫晨嗯了一声就没了回应,只管自己继续生闷气。车夫见她还是很不高兴得样子,纵是有话也不管再说,关了车门,与人又叽叽咕咕的交谈起来。 肖紫晨在车里发了一阵呆,忽然领会到车夫之前跟她说的话,于是将车帘xian开了一个角,往外一看,发现到确实是到家了,不过马车并未如往常一样驶入家中,而是停在了门前大广场的口子上,离家门还有几十丈呢。 于是自己开了车门,也不看车外是几个人,就没好气的怨道,“马腿断了走不了路吗?还是你手断了赶不了车了,怎么在这里停下了?怎么你是住在这广场上的吗?你的家具呢,你的被窝你的床呢,怎么你是以天为被以地位床的吗?什么叫到家了,这广场就是你的家?” 钱文天听到她连珠炮似的一大顿牢骚,扑哧一声就笑了,笑完发觉这么嘲笑主顾不对,要道歉又张不开嘴,于是咳嗽一声,打了马掉头,几步跑到车后去了。车外的第三人乃是肖家的一个家丁,见肖紫晨出来了,稍稍犹豫了一下,拱了拱手,小声道,“夫人,小人知道您心情不好,您消消气吧,小人有事禀告。” “什么事,你说吧。”肖紫晨阴深深道,她从钱文天的笑声中知道自己又没压的住火,心里又一阵惭愧,言语中虽然还是很冷,火气却比之前少了大半。 家丁见她态度好转,心里也放心不少,说话声就比之前大了不少,道,“家里来了十几个人,气势汹汹的占住了前厅,指明要找夫人你问话呢。” “气势汹汹?找我问话?”肖紫晨格外加重了语气,一面重复着,一面观察家丁的反应。对方嗯了一声,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认真的说道,“正是。他们太凶了,我看夫人你还是先躲躲好了,要不,请几个衙门里的人来镇镇场也好。” 肖紫晨纳闷了,不用说,有人来找她的碴了,这是咋回事呢?又问道,“来了十几个,你说的准确点,那些人都什么样,找我问什么话,一样样说清楚了。” 家丁哎了一声,细细说道,“一共是四个女的领头,每个女的带了四个打手,各个都很厉害,咱们家的人打他们不过,也不敢跟他们动手。那四个女的,说是要您见她们,给她们……”家丁顿了顿,才道,“磕头认错。” 肖紫晨听到四个女的领头,隐隐的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脸一下就黑了下来,冷冷道,“认什么错?” 家丁道,“这个么,小人不知。好像是说,骗了她们的相公怎么地……小人离得远,听不真切。” 肖紫晨从鼻子哼了一声,怨道,“我哪里骗过谁了,这些人存心来找碴,你们怎么不报官?” “报官?”家丁的脸色不大好看,有些尴尬的道,“他们,也没动手,只是赖着不走而已,我,我们,不,不知道,报,官,有没有用。”说到最后,那话语声已经是细弱蚊蝇,不用说,他也觉得这事丢脸丢到家了。 肖紫晨心里一声哀叹,本想再他几句,话到嘴边却讲不出口。穿越看武侠小说的时候,总是想着自己能生活在一个四处都是侠的世界该多好。现在如愿以偿了,却发现现实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美好。 在这个世界上,有武艺的人与没武艺的两个人,看起来或许身板一样,甚至后者可能还更加强壮一些。可一旦动起手来,前者对后者的优势,却很可能跟大人对孩童差不多。 肖紫晨很能理解家丁的苦恼,来找碴的人虽然不多,但必定是身怀武艺的打手,而肖家的家丁虽然数众,却碍于对方的强能而不敢造次。难不成自己真要躲一边去避风头吗? “不要!”她倔强的想着,眼神不由自主的向某人逃走的方向看去,可惜视线中空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只有一匹马儿立在那里,憨厚而温柔的与她对着眼。 肖紫晨叹了口气,又向自家大门那边看去,这次总算有了收获,只见钱文天正大步向她走来,脸上笑眯眯的,自若的很。 “肖夫人,我去看过了,那四个女的半点武功不会,十六个小杂鱼,不够我一只手捏的,肖夫人你大可放心了。”钱文天走到近处,向肖紫晨拱了拱手,“不过,我有言在先,若是他们不先对你动手用强,我是不能相帮的,这是行规。其他嘛,倒是随意。” 肖紫晨心里暗骂了一句,“你他妈的,她们来是要我认错,又不是要带我走,当然不动手的几率大一些。你会用行规来做挡箭牌,我就不会想别的法子么。正好今天火大,我豁出去了,料你也不能不管我。” 想毕,一个字都不言语,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向肖府大门走去。 肖家前厅眼下正是热闹的时刻,十六个打手分坐两桌,满桌子的好酒好菜,任他们大吃痛饮。几个满脸惊恐的丫鬟抖手抖脚的来往穿梭,给他们不停的上菜。 一个丫鬟实在太过害怕,上菜时撒了一点汤汁到桌上,立刻被身边的人一把抓住,揪着领子提到半空,喝问道,“菜都端不稳,你会不会干活。信不信老子在这里就撕了你,嗯?” 那丫鬟本来就是胆战心惊,听完这句话,连哭都还不曾哭得半声就被吓晕过去,四肢软绵绵的耷拉下来,好似在那打手的腕子上上了吊一般。那打手见状,哈哈一声怪笑,腾出一手来,捏了捏那丫鬟的双颊,向桌上的同伴笑道,“看她装死的本事,真是绝了。” 两桌子的人全都怪笑起来,气势嚣张到了极点。四周的肖家家丁个个握紧了拳头,却是敢怒不敢言。 前厅的第三张桌子上,坐着庞龙的四个姘头,昨天她们在庞家吃了大亏,给庞龙全都赶了出来,当时虽然悔极,气极,也恨极了自己的三个情敌,但利益是一件奇妙的东西,往往能让人消除仇恨,彼此团结在一起。 如今她们已经尽释前嫌坐在了一块儿,要将肖紫晨这个恶妇揪出来,好好的教训一顿,替自己,也替庞龙,出一口鸟气。如此,才能挽回庞龙的心,继续与她们恩爱,并供养她们挥霍。 看到家丁欺负肖家的丫鬟,庞龙的四个姘头也是会心一笑,把这事也当做是自己的一种胜利,举杯庆祝。这四个人都是年轻貌美的妖艳女子,才进肖家时虽然态度极其跋扈,但漂亮的人,即使凶恶时也丑不到哪里去,因而肖家的家丁们还都不太厌恶她们。现在看到她们的这种嘴脸,厅里厅外,没有一个人不咬牙切齿,想要冲上去对准她们的门面痛殴几拳,看看她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可惜这也只能是他们想想罢了,那十六个打手年轻力壮,身上隐隐传出一股难以侵犯的气势,对这些家丁来说,飞龙院的惨案还历历在目,即使他们没有亲自前往,也可以从哪些伤员的身上体会出当然的凄凉,更不会有一个人做出头鸟了。 那四名姘头里,其中一个与衙门中人有过来往,见过衙役拷打犯人的惨状,当时她喝完了酒,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往日目睹一个女子被打后小便失禁的样子,皱了皱眉,便对那打手道,“你把那丫鬟放下吧,小心一会儿折腾得屎尿齐流,脏了这个屋子。” 她说这话的本意确实是怕污染了这大厅,然而在听众们的理解里,各个都认为这是一句讥讽的话,于是乎,那余下的十九个人,笑得更加尖利放肆,少数两个,甚至捂着肚子,有些歇斯底里的蹲了下去。 那提着丫鬟的打手笑了一阵,倒真的把那丫鬟在肩上一放,要将她送出厅外,没走几步,只见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十分俊美的年轻少妇。 那肌肤,白的似雪,那脸蛋瘦瘦长长,脸型再漂亮不过,更不提眼儿眉儿一众五官,简直就是绝配。往日这打手所见的美女,几乎无一不是妖媚型的,今天所见这个少妇,却是平生罕见的冷俊型美女,看她面色冷如冰霜,浑身散发着一股不可侵犯的气势,连他一个七尺高的堂堂男子汉,都不由自主让到一边,任她从身边走过,心里嘀咕着,“不知哪位公子哥儿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娶到这么年轻又这么俊俏的女子,看她这模样,冷的像数九寒天的坚冰,却不知到了**,剥得赤条条之后,她还会不会……” 打手还没想完,那少妇已然走到了他的主子跟前,抄起手边的一只圆凳,劈头盖脸的便砸了过去。 肖紫晨今天心情反反复复,起起落落,现在正是憋了满肚的火头没处宣泄的时候。想她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训的女孩,生平最讨厌的行为之一就是暴力。无奈穿越到了这暴发户的家庭,接二连三的遭遇暴力事件,她数次无力阻止这些暴力不说,今天甚至还主动成为了点燃暴力的核心角色。 好吧,既然粗,那就粗到底吧,既然打了,那就打个痛快,打个过瘾,不打个你死我活,决不罢休! 她就是报着这样的心态,在抄起圆凳的时候,手下毫不留情,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一个姘头的脸蛋砸开了花。那姘头被迎面砸了一凳,身子往后一倒,正kao上另一个姘头的肩上。 后者下意识将她一扶,人就没有倒下。那姘头脑子里空荡荡的,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第二凳子又到了,这一凳子比之前那记砸的还要狠厉,只听砰一声闷响,她人咕咚一下便直直倒了下去,满面鲜血,不醒人事。 这么多的鲜血一下子激起了肖紫晨的狂性,她一咬牙,一紧眉,整个人凶得犹如一只母豹,呼地便向身边另一人扑了过去。只一跨步,她就到了另一个姘头跟前,依旧是抄起凳子,一声低吼,狠砸下去,那姘头先前也被肖紫晨的凌厉镇住了,痴呆的站在那里,现在反应过来,跑是来不及了,尖叫着就往桌子下钻,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本来要砸脸的凳子,换了个地方砸到额头上罢了。 她人倒在地上,额头上一个大口子泊泊的冒血,人也杀猪般的就嚎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这几声喊尖利无双,音量大得直可通天,一下便把所有人都叫醒了。剩下的两个姘头见肖紫晨如此拼命,哪还有半点斗志,都鬼叫着开始逃窜,喝着酒的十五个打手纷纷摔了杯子,要扑上来擒她。 他们多的跨出三步,少的只跨出一步,便觉得身后一股劲风袭来。不及回头,钱文天如闪电般迅疾的脚力已到,啪啪啪啪连出十五脚,将十五人全数踢晕。至于那个出门放丫鬟的家伙,老早便睡在地上,没了知觉。 暴力事件由发生到现在,所过的时间仅够一个人喝一碗酒的,然而前厅里飞扬跋扈的二十个人,如今只剩下两个还在屋里乱窜。肖紫晨之前虽只出手了三次,然而每一次都是用尽全力,眼下她提着凳子,看起来双目冒着红光,一副要斩尽杀绝的夜叉样,实际上她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没有多少力气了。 目光一扫,她已将整个大厅内外的局势瞧了个七七八八,于是放下了凳子,厉声喝道,“把她们俩给我拦下,狠狠的打!”说这话时,还觉得不够解气,又加重语气,叫了一句,“给我狠狠的打,狠狠的打!” 躲在前厅内外的家丁们见到肖紫晨独闯前厅的豪勇跟钱文天瞬息间踹翻十六名打手的绝技,心里早已是热血澎湃,激昂的心砰砰乱跳,似要蹦出心房一般,听到主母的命令,各个大吼一声,“打!”纷纷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将那两个漏网之鱼几脚踹翻,一阵猛踢乱锤。 不过数息的功夫,嚎声就止,钱文天瞧着差不多了,淡淡说道,“行了,都住手吧,再打要死了。”他口气平淡,内中却含着武者高手才有的气,所有家丁几乎一起住手,恭恭敬敬的退到肖紫晨身边。 肖紫晨大喘了几口气,平了平心中犹自翻腾的激昂,右手食指对着地上躺着的人随意点了几下,然后举起右臂来用劲一挥,命令道,“把他们,统统给我扔出去。” 第八十三章 守财 家丁们得令,立刻行动起来,肖紫晨又拉着其中一个较熟的家丁,道,“你去把老姜给我找来,我有话说。”这家丁也去了。 肖紫晨吩咐完了,才转过身来,对着钱文天抱歉的笑笑,蹲下身子深深福了一福,钱文天慌忙把她扶着,不让她这一福行完,道,“肖夫人,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大的礼,钱某担待不起。” 肖紫晨道,“钱侠士,我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钱文天鼻子哼了一声,似是对肖紫晨的客气十分不屑,说道,“这也算的是麻烦么,肖夫人未免太小看在下了。” 肖紫晨见他误会了,赶紧解释道,“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几个人。实不相瞒,要是我所料不错的话,那四个女子是庞龙在外地的四个姘头,我今日打了她们,算是跟威远镖局彻底解下梁子了。连累了钱侠士,实在过意不去。” 钱文天哦了一声,他是不知道庞府里发生的事的,不过联系着肖家与庞龙的一番恩怨,也能把肖紫晨的顾虑预料到个几成,他是江湖中人,见惯了各种恩怨,这种冲突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便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肖夫人不必担心,你打的是庞龙的姘头,只不过是跟庞龙的梁子深了一些,若是说到威远镖局,那倒还不至于。” 肖紫晨闻听他如此说,虽感.觉着这多半是一句安慰她的话,总算还是存了点期望,心里一喜,就问道,“此话怎讲?” 钱文天微微一笑,道,“肖夫人,你先.起来再说吧,咱们俩保持着这个姿势,知道的还好了,不知道的,会有误会。” 肖紫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将福未福的样子,钱文天虽是阻止自己,可外人看着,可不跟两人虚抱在一起很像么。她脸上一红,也不好意思再坚持行礼,站起来向钱文天一伸手,道,“钱侠士请坐。来人,上茶。” 门口丫鬟的丫鬟听到吩咐,飞也似的跑了出去,茶.房离这很近,她很快便回来,上了茶不说,还带了个两个姐妹,一个端着个切好的果盘,一个端着一盘西洋点心,肖紫晨心里大赞她们知情识趣,留心记住了三个丫鬟的模样,预备日后好好提拔。 钱文天呷了一口茶,又吃了半块点心,很舒服的赞.了一声好,这才将话题引回正轨,道,“你们肖家,虽然有钱,但归根结底,还是平民。而他威远镖局就不同了,一般情况下,肖家与镖局结仇,等于是自寻死路,无论文斗,武斗,商斗,智斗,你们统统不是对手,甚至可以说半点机会都没有。可为什么镖局一直没动你们呢,这中间就有个脸面问题。” 说着,钱文天又喝了口茶,道,“你们招惹镖局可以.说是自寻死路,但镖局反过来动你,那就是欺负百姓了。威远镖局作为江南第一号的大局子,要是跟一户小小的百姓过不去,那就等于给了他的对手们一个绝好的理由,可以狠狠的攻击镖局一次,让镖局声名大损。这种傻事,镖局是不会干的。因而,肖夫人你的仇家,仅仅只是庞龙一人,至多,再搭上他的几个结义兄弟而已,那镖局嘛,根本不用去管他。更何况,肖夫人你有总督大人亲笔书就的英雄牌匾,谁要动你们家,都得三思。” 肖紫晨认真的.听着,边听边想,她一方面觉得钱文天给她说了一条新思路,十分有理,另一方面,却又觉得中间好像有一个结,像个石头一样的磕在那里,让她想不痛快。 依照钱文天的说法,镖局不是她的敌人,她有总督亲书的牌匾,等于又多了一道护身符,这样看来,应该没有人会来招惹肖家才对,怎么事实却截然相反呢? 她把这个疑问说给钱文天,后者想了想,淡淡一笑,道,“像威远镖局这种,属于有头有脸,有地位有身份帮会,别人固然不敢轻易招惹他们,但他们又何尝会去轻易招惹别人呢,要知道,越是大型的势力,朋友越多,仇家也越多,无论做什么事,都要顾及到许多方面的利益跟脸面。 而庞龙这种,只是一个小小的镖师,混混之流,大势力不屑于理会他,像你这种百姓家却又拿他无可奈何,才会出现这种状况。其实我想,庞龙也早想把你们家一锅端了,只不过一开始顾及着小楚,后来又顾及着总督大人的面子,这才一直没对你动手。肖夫人,说句不中听的话,今天只是庞龙的四个姘头就把你们家闹成这样,要是庞龙亲来,会是什么样的境况呢?我想这不需要我多说吧?” 肖紫晨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钱文天又道,“刚才说的,只是其一。还有其二,这个……”他顿了顿,略微考虑了一下,笑道,“那不太好说,我干脆打个比方吧。譬如像今天,假如你砸了一个姘妇的脸后,其他三个姘妇不是逃跑,而是一起上前围攻你,结果她们在不需要打手帮忙的情况下就制服了你,那我就会陷入两难的局面。 倘若我出手救你,那就会落人口实,因为是你先出手施暴的一方。而不救你,又不符合我的本分。而事实却是,你虽是先出手的一方,但你动手的对象是那四个姘妇,并不是那些打手,那十六个打手要出手伤你,我替你打发了他们,那就是指责所在,没有半点问题。这个嘛,就叫做,凡事都需要个理由。” “嗨!”钱文天说着,挠了挠头,他一个七尺高的大汉,双颊上竟泛起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红晕。他又顿了顿,才有些豁然开朗的哈哈笑了笑,说道,“咱们武林中人,看起来好像是极自由,极爽快的,可是一旦有可能牵涉到门派外交,就必须事事都有充足的理由,这样婆婆妈妈的,我最讨厌,谈的来就谈,谈不来就打,讲这么多无用的道理,真是虚伪极了。” 肖紫晨听了这话几乎要晕过去,幸好今天她一个人就把那四个姘妇砸得满屋子乱窜,否则的话,岂不是…… 哎,拉倒吧。钱文天肯对她说这么多就已经很不错了,她何必去想那些有自虐嫌疑的如果呢,就冲着他的诚实,她都得好好谢谢他,这么想着,心绪平稳了,恭维话也就说的很自然了,道,“哪里虚伪了,其实,这正是你们武人粗中有细,小心谨慎的体现呀。能在适当的时候勇武,又能在适当的时候收敛,这才是大智慧的人呢。” 钱文天初时会脸红不好意思,是怕肖紫晨听了他的话会觉得他们有畏首畏尾,婆妈狡诈之嫌,听到她不仅不贬,反而将他的担心说成大智慧,心里安定之余,更对肖紫晨多添了三分好感。 本来他是不愿意与女人多做交流的,今天看到肖紫晨的勇武,大为赞赏之下,才多说了几句,这一聊一下,竟发现有意外的收获,心里不禁就起了个念头,觉得女人也不多是目光短浅之辈,就说眼前这位,胆识跟见识都具备了,又很懂得体谅人,只是缺少经验跟历练,才会陷入困境。假以时日的话,这位说不定真可应了巾帼英雄四个字,做出一番成就呢。 两人又聊了几句,有家丁来报说姜民来了,肖紫晨便差人将钱文天带到客院休息,留了姜民说话。 事涉家庭机密,肖紫晨让所有下人都走远了,这才拉了老姜,小声道,“老姜,我想,今天我是捅了一个马蜂窝了。” 姜民闻言,眉头一皱,奇道,“这话怎么说?我以为夫人今天做的很对,让家人对你的态度大大改观呢。” 肖紫晨被他说楞了,道,“做的很对?他们没有怨我胡作非为吗?” “哪里会是胡作非为!”姜民叫了起来。他忽然想起肖紫晨回家回的晚,不知道那二十个人的所作所为,于是絮絮叨叨,将这二十个人如何进门,如何威胁家里人给他们预备酒席,以及其间调戏丫鬟等等事迹讲了一遍。道,“夫人你回来之前,我其实一直在跟几位小管事开会,商量着怎么办,有说将他们打出去的,又怕打不过。有说报官的,又怕衙门不管,景缘小姐一直不在,不然倒可以找找那位舒捕头。商量来商量去,总是觉得等景缘小姐回家最好,可是他们一直在前厅不断的胡来,家里人不断的来报告,我们虽然越听越气,却总是没有法子。幸好夫人你回来了,嘿,真是个痛快!” “什么事这么痛快?又是什么事要等我回家才好呀?”正说间,门外传来一个活泼的女声,正是景缘。她走进门来,一眼便看见满地的狼藉,细看时,更发现肖紫晨的身上也有诸多血迹,于是一声惊呼,跑进来牵了肖紫晨的手,在她身上左看右看,焦急的道,“姐姐,你受伤没?” 肖紫晨笑道,“没有,姐姐今天只揍人,没有被人揍呢。” 景缘回来是走后门的,因为看到下人们都往前门跑,于是过来凑个热闹,在前院听到老姜的声音,便想先进前厅看看,所以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现在她来了,老姜少不得又把前事说了一遍,景缘初时听得咬牙切齿,满脸黑气,后来连声叫好,手舞足蹈,就如亲历了一般。 等老姜说完了,她拉着肖紫晨的手,快活的围着她转来转去,兴奋的道,“姐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懦弱的人,原来你也有这么狠辣的一面,哈哈,真是太好啦!以后我们姐妹联手,一定可以把庞龙那畜生打得屁滚尿流。” 肖紫晨不知道她这句话的生意,只是晓不得她那个兴奋的样子,假装生气的样子,斥道,“一个小女孩,喊打喊杀的海这么兴奋,像什么样子。” 景缘吐了吐舌头,居然真的就乖乖坐了下来,一声不吭,只笑眯眯的看着肖紫晨,肖紫晨心里一动,觉得有这个妹妹真是太好太好的一件事了,光是看她的笑容,看她那灵动真挚的眼睛,就觉得心里很暖很暖。 几个人废话了几句,肖紫晨终于把话题又引回正路上,当着景缘,她也不想隐瞒什么,就把自己的想法对二人说了,道,“我想,今天打了那几个贱人跟她们的走狗,庞龙肯定是不干的。之前我与钱侠士聊了一会,收获良多,我想,庞龙一定会报复咱家的,所以,老姜,一会儿你跟我去账房拿一万两银子,送到舒苏捕头那里去。景缘你跟他熟,也一起去吧,务必要让他收下这些银子,上下打点,好在庞龙报复咱家的时候,衙门上可以帮咱们一把。” 老姜点点头,觉得肖紫晨的担心不无道理。景缘却不以为然,反驳道,“就他一个,能弄出什么风浪。我早知道镖局不会帮他对付咱家的,姐姐你又有总督亲赐的牌匾震着,他敢做什么,今天那几个人,打了也就打了,可惜我不在,否则也要狠打几下,给逍遥报仇。” 肖紫晨完全料不到景缘的话竟会跟钱文天说的不谋而合,惊奇得看着她。景缘奇怪道,“姐姐,你看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肖紫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摇摇头。景缘又道,“姐姐,那一万两你就省着吧,我觉得,庞龙不敢做什么的。” 肖紫晨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景缘你别太乐观了。要是你不好意思去衙门送钱,那就不要去好了。” 景缘万料不到肖紫晨是这种想法,当时就想把自己跟舒苏等人的一番作为宣扬出来,算个双喜临门。话都到了喉咙口了,她忽然又想到,之前为了将那四个姘头在最好的时机引到金陵来,已是花了她大半的积蓄,如今有了这一万两,岂不是又能干一次大的?不,一万还不够,起码两万,一定可以给庞龙一个天大的教训。 打定了主意,景缘正了正脸色,认真的道,“姐姐,我觉得,如果真要送钱的话,至少要送两万两才好。你想金陵内城外城加起来好几个衙门呢,那庞龙要是去下面那几位的店里闹事,要打点的地方可就多了,一万两怕是不够呢。” 肖紫晨闻言大吃一惊,她只想到报复她,而忽略了家里的其他兄弟,顿时觉得景缘的话大有道理。事不宜迟,立刻叫二人跟她去了账房,找账房先生提银子。 账房先生姓张,名叫守财。人如其名,是个地道的守财奴。他是老太爷时期就留下来的老人,在家中地位很高。 这位先生花留着一大蓬花白的山羊胡子,这样称他的年纪。穿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色长衫,这样称他勤俭的风格。头顶挽了个髻,发髻上带一顶头巾,这意思是说,他虽然是个账房,却也是个读书人呢。实际上呢,是个又老又迂腐的老顽固。 见到三人来,他已料到是来取钱的,心里就老大的不开心,这么多年来,他在肖家勤勤恳恳,逢着肖家哪个弟兄太奢侈了,他就要规劝几句勤俭持家的大道理,这才将肖家的产业,保存的这么完好。 谁知到这位大奶奶,哦不,大夫人。有身份有地位家的,才能称奶奶呢。这位大夫人二次上任,竟然在一个多月间就花去了将近一百万的银子,虽然每次取钱,都得到了老夫人的同意,然这么流水一样的花钱,依旧是太大的罪过啊。 “没钱,没钱,今日帐已经结了,三位请回吧。”不及三人有所表示,张守财就抢先下了个逐客令。 景缘第一个不干了,抢上一步,道,“喂,你这老顽固,我们还没要钱呢,你就说没钱,什么意思!” “哦,原来不是来要钱的?”张守财一下放松不少,笑道,“那是大小姐有了收入要入账吗?恭喜恭喜啊!”说着,就从位子上起来,对景缘做了两个揖。 景缘被他弄的无比尴尬,承认那不可能,否认更不愿意,一对秀眉紧紧锁住,却是难得的骂不出话来。肖紫晨也是哭笑不得,然而钱是不能不要的,于是走到他桌前,缓缓说道,“张先生,请你开二十张一千两的银票给我吧。” “有老夫人的许可吗?”张守财习惯性的回道。但凡上千两的支出,都必须得到老夫人的同意,这是张守财许多年养成的问话习惯了。 “没有。”肖紫晨淡淡说道。 “没有,那抱歉了,我这里也没有银子。”张守财拱一拱手,脸却看都懒得看肖紫晨一下。 “张先生,请你不要忘了,现在是我持家,两把内库的钥匙,都在我手里呢。”肖紫晨努力让自己在保持着语气的平静的同时,也能让这老顽固知道她如今的身份。 这句话张守财不是第一次听,也不是第一次忽略不计。照例拱了拱手,道,“抱歉的很,钥匙在你那里,银子却在我这里呢。要银票的话,就一定要有老夫人的许可。” 肖紫晨咬了咬唇,忽然掉头就走。她出了账房,正瞧见院子里有几个家丁在搬货,于是远远地喊道,“哎,来个人帮我下忙呢。” 若是两个月前,她这么喊多半没人理,若是一个月前,大约会有一个人有所回应,而且这个人必定是很亲近老姜的人。但今天大大出乎肖紫晨的预料,那里七八个家丁,全部放下了手中的伙计,一路跑了过来,恭敬的拱手,声音响亮的问道,“大夫人,有什么吩咐?” 从来没有这么爽快指使到人的,肖紫晨有一点恍惚,竟有了受宠若惊之感,于是欣慰的舒了口气,说道,“你们帮我把里面那个老顽固抬出来,等我走了,再放他去告状。” “是,夫人!”家丁们干脆的答了,向账房内鱼贯而入。多数人嘴角都扬了起来,lou出一个坏坏的微笑。 很快地,房内传来了张守财气急败坏的喝叫,“你们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反了天啦,还不赶快放下我,快放下我……” “老头子,你老实一点吧。哈哈哈哈……”一个家丁拍拍张守财的胸口,手朝屋外一挥,道,“兄弟们,抬出去了。”边上四个家丁,分别执着他的两只手脚,嘿一声就将老头子搞搞的举起,嬉笑着抬出屋来。 路过肖紫晨身边的时候,家丁们停了一下,问肖紫晨把他放那边去。肖紫晨想了想,今天家丁们这么给面子,那不如多使唤一下好了,便说道,“直接抬老夫人屋里让他告状去吧,嗯,再替我向老太太传一声话,说我一会儿去看她。” “好类!”家丁们应了声好,哄笑着喊了一声号子,抬着兀自在那鬼喊鬼叫的张守财,向老夫人院里去了。 肖紫晨目送着他们出院,进账房开了箱子,取了二万两银票交给老姜,嘱托他务必要让舒苏收下,并答应帮忙云云。景缘在边上等得不耐烦了,张口嚷嚷道,“哎呀,好啦,姐姐你怎么那么婆妈呀,有我陪着,事情准成呢。 肖紫晨白她一眼,斥道,“你说谁婆妈呢。” 景缘回了她一个白眼不算,还把舌头伸出来,连做了几个鬼脸,叫道,“你婆妈,你婆妈,你婆妈!”那副调皮样让肖紫晨看着就想打,然而此刻不是玩闹的时候,她也就只好把这笔帐先记下了,微微笑了一下,双手扶着景缘的肩膀就把她往房外推,一边说道,“好了好了,快些走吧,早去早回。” 送走了老姜跟景缘,肖紫晨独自来到了秋枫院,老夫人的住所。离楼门还有一段距离呢,她就听见张守财的声音从里面穿了出来,“老太爷在家的时候,哪里是现在这副光景,银子哗哗的,只见出,不见入,虽然这些都不是我的银钱,可我跟了老太爷大半辈子,实在不忍心看到家庭如此败落呀……” 说到动情处,老头子呜呜的就哭了起来。只听老夫人懒洋洋的劝道,“哎呀,好啦好啦,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哭个什么呀。最近的这些银钱,都是非花不可的,挡也挡不住哇。” 张守财闻言,哭声一下止住了,之前可怜兮兮的口气一下子掺了许多怨恨进去,道,“那今天呢,她一张口就要二万两,不仅没有得到您的同意,甚至连那么多银钱做什么花用都不肯告诉我,这才掌家几天呢,就如此飞扬跋扈,长此以往,那还了得!像我这种老人,一辈子勤勤恳恳,不敢说功劳,也多少有一点点苦劳,人家对我客气的,还称我一声张先生,她张嘴就唤我的名字,还是个什么才女呢,对老人家如此不尊重。只怕过几天,就不是让人抬着我游园,而是把我从大前门一路打到大后门呢。” 肖紫晨在外头听着,边听边笑。人家说人这个东西,都是越活越小,这句话果然没错。瞧那张守财告状加抹黑,玩得跟七岁孩童一样来劲,编得多么生动。 房内的老太太扑哧一笑,说道,“守财,她还不至于让人对你动手吧。” “这个难说!”张守财辩驳道,“我听说今天她还抄凳子砸人呢,这哪是斯文人做的事,这简直是……”他本想说个女匪的,忽然想起六姐七姐闹别扭的时候也是动手动脚,这可不好乱说。 “张先生,你要说我是母夜叉,母老虎,就直说吧,我都承认,我不介意的。”肖紫晨觉得再听下去就显得自己猥琐了,于是接了他的话头,让屋里人知道自己来了。 张守财一回头,正瞧见肖紫晨笑嘻嘻的走进来,一点难过的意思都没有。心里更觉得这女人脸皮之厚实在罕见,从前怎么就没发觉?“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他回道,“你可别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好好,我是小人。”肖紫晨冲他点了个头,“君子先生,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吧。”言毕,她再不管张守财是喜是怒,径自走到老夫人跟前,福了一福,道,“婆婆好!” “嗯,乖了,来,这边坐。”老夫人一脸慈爱,笑眯眯的指了指她对桌的位子,她身后的丫鬟会意,赶紧左走两步,将椅子拉好,引着肖紫晨坐下,又给她沏了一杯茶。 张守财进屋说了半天话,老夫人都没说让他坐,肖紫晨刚来不仅得了座,还是老太太对面那个,两人只隔了一张小茶桌,两厢一比较,所受的待遇相差太远。张守财面色一下就黑了,嘴里嘟嘟囔囔,不晓得再嘀咕什么。 老太太的这方茶桌,乃是kao墙摆放。左右各坐一人,再多就要座到边上客座上去,那便离得远了。瞧着张守财这副要死不活的委屈模样,老太太心里虽然骂他小气,也不忍心让他一个老头子失了面子,于是招呼了丫鬟,指着小茶桌空着的那面道,来,“给张先生也添个座。” 这么坐法是从来没有过的,而且绝不合规矩礼数,换在往日,张守财这酸老头铁定还要嘀咕一番,这么坐怎样怎样不好,但今天他有意要跟肖紫晨对上,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只要能跟老太太一张桌,那就还不算输,于是乐呵呵的坐了,见丫鬟给他沏的茶比肖紫晨的那杯还要满上二分,更是笃定了心中的想法,觉得不仅是老夫人,就是她身边的人,也都是向着他的。 如此,火气倒消下了三四分去。端起茶来呷了一口,发出啊的一声赞叹。张守财是个极瘦的人,个子也不高,年纪大了,皮肤骨肉都开始萎缩,身子骨更显单薄。肖紫晨瞧他好像一个猴儿精似的窝在椅上,脸上满溢着胜利者的得意,心里一乐,几乎要笑出声来,这老头,倒也真容易满足。 老夫人跟她,其实也是报着相似的心态,二人一起看着张守财,等着他又喝了两口茶,兴致似乎已经足了,肖紫晨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将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脸对着老夫人,说道,“婆婆,今日的二万两,乃是贿赂之用,至于原因有些话长,我慢慢的说吧。” 第八十四章 得胜 星光初现时,肖紫晨走出了秋枫院的大门。 今天的夜色很好,天空深邃干净,没有一丝云彩,星星不多,却都很亮,它们在天幕的各处散发着莹莹的光辉,交织出一幅简单而美丽的图案。在阴多雨多的十月深秋里,这样清朗的夜色已经非常少见了,换在平时,若是肖紫晨看见这样美景,必定会立刻被它所深深吸引,要久久观赏,才会心满意足。然而今天,她只是在星空下驻足了数息的功夫,就从景色中拖离出来,迈开轻快的步子,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今夜是个欣赏星月的好时机,她却没有欣赏新月的好心情。 不是说她心情不好,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心情太好,太激动,太兴奋,太得意,赏景这种事情安静而单调的事情,才抓不牢她那颗躁动的心了。对她来说,实在有太多比欣赏星月更能吸引她注意力的事情,她要赶紧回到自己的地盘中去,好好的筹划它们,安排它们,将胸口里的这份**,在工作中缓缓的宣泄出来。 肖紫晨掌管肖家财政已经一个多月了,看起来她十分的风光,已经依kao着银子的力量,坐稳了家主的位置,实际上呢,肖紫晨明白的,她远没得到这种力量,她只是得到了几把钥匙而已,而现在,她终于接近了那股力量,有了一点一家之主的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 肖家的内库实际上是一座微型的地宫,就修建在账房之下。那是三间成品字型分布的石室,其中一间陈列着肖老太爷生平的最爱之物,除了老太太偶尔会来看看,缅怀一下过去之外,其他人没有机会,也不曾制造过机会去接触它们。另外两间,即是大小两间金库。 大金库有存银一百五十万.两,以及肖家的重要房契,地契,商契。小金库有存银五十万两,以及肖家可以随时出手的一些契约。在一个月前,肖紫晨从小金库中拿出了二十万两银子,给了肖家六,七两姐妹,从大金库中拿出了五十万两,给了肖家老五肖松,这两次拿钱时她都在场,也确实尝到了财主的滋味,然而在这之后,当她试图再从金库中取钱时,却遭遇到了诸多阻拦。 这些阻拦全数来自一个人,他姓.张,名守财,乃是肖家的账房先生。肖家内库中的库房门锁需要两把钥匙一起cha入才能打开,这两把钥匙其中一把在肖紫晨那里,另一把在张守财那里。库房中盛着金银、契约的大铁箱上装配的也是同样原理的锁,不过钥匙全部都在肖紫晨那里。 之所以给张守财一把钥匙,主.要是为了安全起见,万一肖紫晨那儿的钥匙给人偷去了,他这里还有一重保险。另外,从内库领钱需要在他这里记账,也能防止肖紫晨舞弊,这其实也是为了安全着想,并不是说他张守财有拒绝支付银钱的权利。 但是,张先生他就认为自己有这个权利了。 首先嘛,他是肖家的元老了,肖家壮年一代八个子.弟,哪个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完全把自己当做了一个晚辈,这让张守财很是得意,久而久之,就培养出了架子,认为肖家除了老太太之外,哪个都要让着他,让着他这个陪着老太爷走南闯北的大功臣。 因而,肖紫晨的一大可恨之处便在于,她礼貌是有.的,恭敬却半点都无。别瞧她每次张先生张先生叫得亲热得很,那是客套,绝不是尊敬。张守财是个非常非常小气的人,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绝不会让肖紫晨得到她想要的。即使肖紫晨对他足够恭敬,也要看他的心情呢,毕竟,他们俩的交情实在太浅了。 论到交情,他与肖家八个子弟的关系就要比跟.肖紫晨亲密得太多。那八个小崽子,除去头尾老大不在家,老八生病在外,其余六个,都跟他打过招呼了,让他尽力节制肖紫晨,别让她一个外人太得意了。 在这一点上,他.完全同意,并准备坚决的执行。勤俭是他的风格,不是他的勤俭,肖家的内库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充盈。退一步讲,即使真的要花钱,那也得花在肖家人的身上,她一个女人,还是个kao不住的女人,怎么能任她乱花乱拿? 初掌内库的肖紫晨不晓得张守财的这些个小道道,欢欢喜喜的去拿钱,结果碰了老大一鼻子的灰。 第一次,她是要取一万两银子出来,作为加入妙手仙宗的股份。因为是第一次从家里拿钱,她是相当谨慎的,特地把她在诗会上获得的那些个人参拿给张守财过目了,希望能用这些人参做抵押,换出银子来。 张守财只一句话就把她了挡回去,家里没开过这个先例,要做抵押的话,得老太太同意。肖紫晨乖乖去找了老太太,询问了抵押贷款的可能性,老太太很明白儿女们想要掌握一点自由积蓄的心思,都没问是谁要抵押,要抵押多少银子,很干脆的就同意了,只说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抵押物品必须是个人私产。 肖紫晨想这下没问题了吧,再去找张守财,又给挡了回来。先说那些参到底值多钱不论单凭肖紫晨乱说,需得找个懂行的鉴证。鉴证找来了,他又说要找个公证,这公证要么是官府的人,要么是老太太,其他都不行。 这时候肖紫晨感觉到不对劲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去找了公证来,结果提钱的当口,张守财又说人参这种东西不像黄金,它有可能变质,还可能贬值,为了肖家的利益起见,只能抵押一半的金额,即是五千两。 没等肖紫晨说同意不同意呢,他又加了一条——这钱的用途,必须清清楚楚的记录在案。 肖紫晨纳闷了,这家到底谁做主,这小金库到底谁说了算。她记得这个家的主母是她啊,她记得这金库里百分之九十的钥匙也都是她掌管啊,她记得老太太亲口赋予了她支配财务的权利啊,怎么张守财一个账房先生会比她还厉害呢,不止比她厉害了,开银行的都没他狠。 张守财是肖家的老人了,肖紫晨若是对他采取些强硬手段,必定要被家里人攻击,像肖度夫妻这种,做梦都在等着她犯错呢。可她也不能就那么顺着他,任他刁难呀。 那怎么办呢,她不能在这时候还做一个挂名的主母呀。 肖紫晨也猜到张守财会这么与她作对,除去他性格方面的原因之外,背后肯定是有人支持的,在没弄清楚那个人是谁,在没找到张守财的弱点之前,她还不能有所行动。 原本,她是预备多等等的,可今天她不想等了。 今天在账房里,当张守财再一次把老太太搬出来做挡箭牌的时候,肖紫晨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主意。首先,她今天的银子是非拿到不可的,庞龙的报复随时都可能到来,她没有时间等待。其次,既然张守财那么喜欢把老太太搬出来,那何不就到老太太那里去,让她表表态呢。 家里的财务,到底是她说了算,还是张守财说了算,还是老太太说了算,这个问题,她必须弄清楚。 肖紫晨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先详细的说了一遍,然后很委婉的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好看看老太太的反应。她说,“今天下午的事,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请官府的人来,把哪些带着打手的泼妇赶出去。可我实在忍不住了,婆婆,那些人在外厅里有吃又玩,又耍又闹,完全不把咱们家当回事,今天要是让他们在完整无缺的走出咱们家的大门,传了出去的话,咱们家还有脸做人吗?” “冲人家院子的事已经让咱家很晦气了,今天要是再让这帮泼妇给欺负了,那就等于是告诉全金陵的人,咱们家的人都是面做人,谁都能揉的动。我觉得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请钱侠士,他们给狠揍了一顿。” 老太太一直认真的听着,到了这里,她点点头,略带着气氛的口气道,“阿紫,这事你做的对,真要让几个姘妇欺负到头上的话,咱们家也算完了。” “嘿,我也这么觉得,把他们扔出去的时候,真是解气呀。”肖紫晨赶紧附和道。说完了,她话锋一转,又说出了自己的忧虑,道,“可是,那些姘妇虽然不值一提,可她们背后的流氓却很不好惹,那个人都是粗鲁野蛮又不讲道理的东西,我怕他为帮自己的姘头出气而胡来,就想着要赶紧与衙门里打好招呼,出了事的话,可以第一时间照料到我们家。” “这事你也想的周到,已经去办了吗?”老太太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肖紫晨道,“已经去办了,我让老姜带着景缘一起去了,他们两个一起出马,舒捕头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那就好。”老太太心里安定了,端起茶杯来,浅浅的酌了一口,顿了顿,又酌一口,一直到她很悠闲的喝完了半杯茶,才又道,“景缘那个孩子,交了个好朋友啊。” “嗯,舒捕头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肖紫晨符合道。眼看时机成熟了,她轻描淡写的,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她与张守财的矛盾抛了出来,道,“不过,现在的世道,却是个向钱看的世道。舒捕头虽然好说话,他下面的那些个衙役却是只认钱不认人的,为了打点银两的事,我与张先生,还发生了一点小误会呢。” “哦,什么误会?”老太太问着,视线扫上了张守财的面庞,“是阿紫要的钱多,你心疼了吗?” 张守财愕然着,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根本就懒得问肖紫晨要钱做什么,哪会料到是这样的事呢。他要是事先知道了,今天兴许放她一马呢,面子的问题,他再懂的。 “那倒不是,”肖紫晨抢先替张守财回答道,“是张先生觉得兹事体大,觉得让婆婆来做主更加合适。儿媳虽然也是这么认为,只是时间紧迫,要来请示婆婆的话,必定先得把现因后果细细说清,万一庞龙那厮碰巧滋事,造成的损失,就不好估量了。因而,儿媳斗胆先开了内库,让他们拿了银子去了。然后才来秋枫院向婆婆道明原委,请示婆婆的意见。” “嗯。”老太太应着,轻轻点了点头,便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阿紫说话,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懂转弯的。今天瞧着守财的模样,与她的矛盾已经很大了,这种情况下,她尚能保持平和,又这么委婉的说出问题,已经相当难得。守财的心,我是知道的,他的忧虑,也不无道理。可阿紫是老爷看上的人,他这一生,从来没有看错过一个人物,虽然从前的阿紫实在令人失望,不过最近以来,她已经越做越好。甚至,都主动已经开始向我要权了……” 想到这里,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抬起眼帘,正对上肖紫晨忐忑而热切的目光。见儿媳那欲迎还收,欲收还迎的目光,老太太霎时间就明白了,儿媳的内心,有多期盼她的支持。老爷曾经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今天,我也学他一次吧。 将手里那半杯茶也慢慢喝掉之后,老太太已经打定了主意。便抬起头来,对张守财道,“守财,我明白你的心,你是肖家的老人了,一辈子兢兢业业,做的都很好。只是,你我都该承认,咱们都老了,现在是年轻人闯天下的时候了,你看,老五有让咱家出名的雄心,我就让他放手去干,老六老七揽到了大生意,我也同意她们扩大门面。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大的干劲了,咱们也不该再继续以前保守持重的想法,应该给他们这些机会。阿紫如今是咱家的主母,我看她也是很有干劲的,所以,守财,以后阿紫要问你拿钱的话,只要记账就好,不必事事问我。内务的账目,你准备准备,以后也都向阿紫报告吧。” “这怎么能行!”张守财叫了起来。“他们都太年轻了,没有老夫人您的节制,他们还不流水一样的花钱!大夫人又是一介女流,虽然书念的多,对商业却是一点不懂的,怎能事事由她决定,老夫人,慎重啊!” “老爷年轻的时候,也没人节制他,他怎么就能赚到那么大一份家业呢?”老夫人反驳道。这时,她耳边传来了一个有些怯怯声音,“不懂的,我可以学。” “看看吧,她多肯上进,”老太太指指肖紫晨,目光恳切的看着张守财,“老张,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吧?” “老夫人……”张守财的眼中lou出了一股痛楚的神情,那是一种败得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痛楚。他当然是不愿意看到肖紫晨上位的,然而当着老太太的面,当着肖紫晨的面,他又不能再说那些中伤的话,今天的事,确实是他理亏了一些,他想挽回,仓促间却又想不到好的托辞,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晚辈暗算,愤怒,已经让他失去了思考所需要的冷静。 拱了拱手,他几乎想把辞工不干的话语说出口来,然而几番犹豫,还是没狠得下心。 老夫人错误的理解了他正表达着的意思,以为他依旧是对年轻人放心不下,便道,“如果你放心不下,那便每三个月把账目向我报告一次,如何?” “三个月太久,一个月吧。” “一个月吗?”老太太很想干脆的答应下来,她是很尊重张守财的,可想想她又觉得一个月还是太长,一番简单的思量之后,她做了个折中的选择,道,“其实,一个月与三个月,都是可长可短的。不如这样吧,有大的过五万两的支出,你觉得值得商榷的,便来报我,没有的话,便不用来了,一切大小事务,全凭阿紫做主,每三个月你来汇报一次便好,这样如何?” “五万两,会不会太多了?”张守财职业病发作,立刻开始讨价还价。“不如改成一万两吧。” 老夫人道,“那四万两?” 张守财道,“两万两吧。” “守财,我们打了一辈子交道了,怎么这个节骨眼,还在耍这玩了千遍的游戏呢。一万两万,就生意上来说,可以发挥的空间不大,就三万吧,好不好?”说完,老夫人伸出手来,拍了拍张守财的肩膀,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张守财见势已不可挽回,便顺从的点了点头。 “阿紫,这么安排,你觉得好吗?”老夫人又问起了肖紫晨的意见。 “好!”肖紫晨还能说不好么,今天的收获已经大大超出她的预料了,原本她只想试试老太太的态度,看看能否在她那里想点法子的。没想到……哈哈哈哈 不仅获得了自由支配财政的权利,而且还有三万的借贷空间。其实就算是一万,她都很满足了,一次拿五千,三万也不过就是拿六次嘛,她不会嫌麻烦的。 说完了正事,老太太留了他们二人吃饭。这顿饭肖紫晨吃的香甜无比,因而在她回自己院子的时候,星儿都已经全出来了。 刚一推院门,就看见自己住的那栋三层小楼李,除去第三层她的卧房黑着之外,其余两层里,不知道点了都少烛火,照得灯火辉煌。隐隐地,还有男女的喝呼叫喊之声传来。 走得越近,声音越大,似乎很多人在里面说话。带着好奇,她推开了一层的大门,只见偌大的客厅之内,摆了四张大大的圆桌,每张桌子都坐了不下十人,男女全有,桌上山珍海味,碗kao着碗,碟叠着碟,只有最外围一小圈盛放酒杯小碗的地方,才能看见一点儿桌面。 见肖紫晨进来,热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气氛一时古怪之极。这一屋子四十来人,全部都是肖家的丫鬟家丁,来自肖家各个院落,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肖家子弟的专属仆人,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是不会与肖紫晨产生交集的。 肖紫晨不知他们为什么会聚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们在庆祝什么,她有些尴尬,想笑,不知笑从何来,想怨,又不忍心破坏了他们的良好气氛。 这时,七姐院里的丁旺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用力的一抱拳,行礼道,“大夫人好!”痴呆的众人纷纷效仿,齐齐从位子上起来,叫道,“大夫人好!” “好好,你们好。”听到他们的招呼,肖紫晨心情好了不少,她是不喜欢陌生人跑她的楼里来吃喝的,不过看在他们这么恭敬的份上,原谅一次也好。 “你们,这是在庆祝啥呢?”肖紫晨这时也能比较轻松的问出心中的疑问了。 “上楼,上楼你就知道啦!”这时,一楼二楼之间的楼梯拐角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不停的向她挥着手,“嫂子,上来,上来!” “李三坡,你怎么会在这?”肖紫晨疑问更重了。莫不是楼上还有几桌么?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其他院里的下人会跑到她的屋里来吃喝了。 上楼一看,果不其然,从老二到老七,十四个壮年子弟,外加他们的一众小孩,全部都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切的笑容,他们用他们的笑容,真诚的欢迎着她。 但肖紫晨的注意力却不在他们那里,在这屋子的一角,有一条马尾,人群中,它是那么的低调,那么的安静。如缎子般柔顺的它,轻轻巧巧的垂在它主人的脑后,主人没有动,它也没有动,不仅不动,它甚至还要将自己的大半身姿,隐藏在胖子肖松宽阔的肩膀之后,只lou出一根中指那么长的一段发瀑,以及扎在那发瀑源头的一小截蓝色带子。 管中窥豹,虽然只见一斑,然而那一斑乃豹所独有,见一斑与见一豹,有时候没有区别。对肖紫晨来说,那马尾也是一样的,无论它怎么隐藏,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它,认出了它,并且再没办法将视线移开。 “嫂子,你回来的真晚。娘没有为难你吧?”在她失神之际,离楼梯口最近的七姐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亲热的道,“来来来,先喝三大杯,去去晦气,咱们再给你开那个啥,巾……巾……” “巾帼英雄欢迎会!”李三坡补充道。 七姐身上浓重的酒气已经在她的身周形成了一团无形却厚重的气雾,这浓浓的雾一遇到浑身清爽的肖紫晨便立刻扑了上去,从她的眼,鼻等五官以及一切可以找到缝隙的毛孔中侵袭过去。 酒能令人迷醉,也同样能令人清醒。肖紫晨从短暂的失神中醒来,也从七姐夫妻的话语中领会到了他们举行这场大宴的目的。 “你们……” “我们都是来为你庆祝今日的豪举地!”七姐揽着她的一只胳膊,意气风发地道,“呀,一只圆凳大杀四方,把四个泼妇砸的满地打滚,嫂子,我一向觉得年纪小,干不成什么大事,今天我真是对你另眼相看呀,可惜我下午不在家中,没有亲眼看到你英姿飒爽的模样。唉,不说那个,你回来的那么晚,定时被娘拉住训话了,先喝三大杯,扫扫晦气吧。” “婆婆客没有训我呀,这酒,不喝了吧。”肖紫晨皱着眉,一手轻轻用力,握在七姐的腕子上,不让她去取那桌上的酒杯。 “没有训你,那也得喝,这么地,我们兄弟姐妹,一起敬你一杯,好不好?” “好!怎么不好!” 肖紫晨真有些感动,第一个符合竟然是二哥肖度。紧接着,她看到肖度的老婆肖春蕾从从容容的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她丈夫,自己持着另一杯,轻轻举了举杯,冲肖紫晨和善的一笑。 难得呀难得,竟然连这对夫妻都对她达成了谅解。再看其他肖家兄弟姐妹,哪个不是红光满面,笑颜如花。这一杯,她得喝! “干杯!”十几个人一起大喊。肖紫晨一饮而尽,向来不爱的白酒,此时也不觉得那么辣那么讨厌了。 喝完第一杯,七姐马上又凑了过来,举着明晃晃的一杯子酒,说道,“嫂子,本来嘛,应该等你回来再开席的,可咱们左等右等不见你来,都饿了不是。咱们饿了可以忍,孩子们饿不得呀,于是我就自作主张,先行开席了。那,现在嫂子你来了,我自罚三杯,向你谢罪,好不好?啊哈哈哈哈……” 说完,她咕咚一声就把整杯酒到进肚里,呵呵呵笑了几声,拿起桌上李三坡新盛满的一杯酒,又是咕咚一声。三杯酒,就这么被她连环灌了。这样的豪爽得到了兄弟姐妹们的一致赞赏,大家齐声叫好,为她喝彩。 七姐哈哈大笑,连连摆手道,“不行啦不行啦,醉啦醉啦。”话说完,忽然身子一歪,斜斜就倒了下去。 肖紫晨慌忙将她扶住,跟李三坡一起,架着她在椅子坐好,笑问道,“七姐怎么喝这么多了?” 李三坡笑道,“你不知道吧,她这人很人来疯,又反对纳妾,更不要说姘头啦,今天我们回家,正好在路上遇到了那一班人,开始看到那四个女子的惨样,还有些不忍心,等回来知道是嫂子你与钱侠士的杰作之后,她就高兴得要疯掉了,一个个院子的窜了过去,要给你开庆功宴呢。哎,说了这么多,都忘了给你介绍今天的贵客了,楚漠天楚侠士,你很熟悉的,他如今,已是黄山派在金陵的执事之一了。” ps:存稿真是个不耐用的东西,日更7000真是件好可怕的事情,囧~~~~~~ 第八十五章 那一夜 第八十五章 “哦,是吗?”肖紫晨微微一笑,“那可真要恭喜他了。” “说的是呀!”李三坡符合。这时候,斜kao在肖紫晨边上的七姐忽然嘻嘻一笑,朝她的相公挤了挤眼睛,说道,“相公,你瞧,嫂子的脸,好白哟。” 李三坡瞧瞧肖紫晨,发现确实是白,但她一向都很白的,今天也没有比往常更白呀。便问道,“嫂子一向都很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七姐扭了扭身子,伸出两个手来,很亲昵的把肖紫晨的一只胳膊往怀里一抱,笑道,“她这个人呀,一沾酒脸就要便红的,今天居然脸一点都不红,你说奇不奇怪?” 她这么一说,李三坡也意识到了,赞道,“嘿,酒量见长啊,嫂子。不错不错,今天可以多喝几杯了。” 刚说完,七姐便接口道,“别急别急,脸是不红了,让我听听心跳快不快。”她将那脸一挪,耳朵就搭上了肖紫晨的左胸。“嘿!”七姐叫了起来,“心跳的好快!” “啊,这个,应该不会吧,七姐,你,.醉了……”肖紫晨尴尬了,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心跳很快呢,包括着脸色发白,两样是她紧张的表现。自从见了那条马尾之后,她就觉得自己有点紧张了,不过她绝没想到这是见了楚漠天的缘故,只当自己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不太适应。 然而,在听到李三坡介绍楚漠天.的近况时,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更加快速的跳动了几下,还没弄清这是为什么,就被七姐横杀过来,闹得完全不知所措。 幸好,这屋子里还有十几个人,.他们都是来给肖紫晨庆祝的,当然不会任由着七姐夫妇独自霸占着他。肖松第一个窜将过来,拉了肖紫晨的手,就往他的那张桌子走,边走边道,“你跟那醉婆娘罗嗦个什么劲,来来来,咱们先喝一杯。” 到了桌边,肖松抄过一只没用过的杯子,满上了递.给肖紫晨,胖头一样,大手一挥,就开始指点江山,“钱侠士,楚侠士,你们两个,都是我肖家的贵客。没有你钱侠士,咱家今天可就让几个娼妇给欺负了,那可是,嘿,丢死人的事呀,你既为我们家出了这口恶气,又为我们家挽回了颜面,说白了,你是我们家的恩人,为了这个,我得跟你先喝一杯。恩公,来,咱们,干啦!” 混的好些的江湖人物,他们的业余生活其实跟纨.绔子弟没有区别,譬如像钱文天这种武功既好,又肯放下面子来伺候各种有钱的大爷小爷的高手,更是在上流社会中混得风生水起,吃喝嫖赌四样,样样玩的精通。 在这四样中,又算喝比较特殊。吃要吃出个名堂,.不过是讲究个精致,讲究个花巧,讲究个地道,这种大多是钱多得实在花不完的人才有的爱好,嫖与赌有些类似,一个人要是不嫖不赌,那肯定不合群,一个人要是狂嫖滥赌,那众人保管都对他敬而远之。这两项,都是讲究一个度。玩得恰到好处,便是风流潇洒,不拘一格。 喝与其他三项.都大不相同,它讲究的是一个量,越大越好的量。能喝的人,首先就能得到别人的喜爱,特别能喝的人,还能得到别人的尊敬,像那种酒量通海,从来不醉的人,基本都被当做神仙一样来拜了。 钱文天,他就是酒中的一位高手。肖松连珠儿一般的马屁拍的他浑身舒泰,听到干啦这二字,心里一下便痒了起来,待瞧见跟前的那只小酒盅,立刻觉得不过瘾了,便摆摆手,说道,“得肖五兄弟如此抬爱,我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喝,咱们当然要喝,只是这小杯小盅,太小家子气了些,不如换成海碗,才显得出男儿的气概,你说,是也不是?” “是,怎么不是!”肖松最近混的春风得意,最不缺的,便是那男儿气概,只见他袖子一撩,单腿往那椅子上一踩,大喝道,“拿大碗来!” 屋角服侍着的小丫鬟闻听,立刻奉上一摞海碗,肖松抄了两只,并排摆着,接过丫鬟手里的酒缸,哗啦啦便倒了两个满碗。“喝!”酒碗一撞,两个人咕咚咕咚对饮一碗。 这一碗酒,对钱文天来说,不过就是一碗酒而已,对肖松来说,却是半条命,烈酒下肚,他感觉自己身体像变成了一间密闭的小屋子,屋子中间,正烧着一把旺火,他的那嘴啊,鼻啊,都是这小屋的烟囱,腾腾腾地冒着热气。 还好他还撑得住,拱了拱手,他又把脸对向了就在邻桌的楚漠天,说道,“楚侠士,今儿个我虽然跟你做了一次邻居,却一直不太敢跟你讲话。嘿,也不知道为啥,我就觉得你像一座冰做的小山一样,冻得我都不能出气。还是酒这玩意好,哈哈,喝了酒,我就不怕了。说起来,你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要不是你,我们家小弟,说不定都让恶霸给揍死了,我们家阿紫,今天,嗯,嗯,也难逃那几个娼妇的刁难。我要好好谢谢你,跟你也喝一,啊……碗!”既然都用碗了,那就要用到底,绝对不能把那杯字吐出来。 楚漠天今天刚到金陵,他来肖家,只是来寻钱文天,传达几句师门中的话,正巧碰上七姐邀约请酒。他嫌肖家子弟铜臭味太重,本来不想赴这个筵,一是师兄钱文天大力邀约,二来,他也想见见肖紫晨,这才会坐在这里。 他一直记得当初为肖紫晨推荐游园会计划时,这位肖五哥是如何的罗嗦,如何的聒噪,因而他暗暗发动内功影响了肖松,让他不能对自己轻易开口。万没有想到,这个满嘴钱啊路啊,桥啊的胖子,也是这么知恩图报的一个人。 肖五既然向他约了酒,他就不能不应,举起碗来,一饮而尽。肖松见他这么干脆,大受鼓舞,咕咚咚将一碗酒灌下去,竟是出奇的顺畅。 有了好的开头,剩下的就很容易了,这回是钱文天开的口,他说道,“我一向以为,出了将门之后,侠门之女,其他的女子,是很培养出一点英雄气的,至多,也不过是给人逼到崖边时爆发一下拼命的蛮劲。今天,我见识到了与我想象中不同的一幕,肖夫人的三记板凳,砸得即决绝又冷静,初时,我甚至都错以为肖夫人是有根基的,待后来见她气喘吁吁,我这才知道,她是尽两人全力在拼搏,钱某佩服,来,咱们,同喝一碗!” 之前见他们拼酒,肖紫晨还看得兴致勃勃,现在听到自己也要喝一碗,脸上才被酒气蒸出的一点红晕刷一下又下去了,连连摆手道,“不不不,钱侠士,一碗,我不行的。” “那你随意,我们干!”钱文天也不勉强,哗哗倒满四大碗酒,分给四人。其他的肖家兄弟见了这令人热血上涌的一幕,觉得自己实在不能错过,纷纷围拢过来,道,“你们不能独喝,也要带上我们!” 钱文天道,“好说,好说,那我们大家,便一起满饮了此碗!” 酒宴的气氛在这一刻到达了最**,不仅是男子们,就是一干妇女,也都举起了大碗,一起大喊,“喝!” 这一幕,在那些达官贵人的家里,是绝对见不到的。就是在肖紫晨穿越前生活的那个男女相对平等的环境里,她都都从未见过。 肖紫晨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她是感动的。一直以来,她对肖家人都有着某方面的成见。那就是,他们读的书实在太少,太缺少教育,因而在他们的行止中,充满了粗鲁,粗俗的气息。 然而,这些粗鄙的人,也有着一般文明人没有的干脆利落。酒碗端起时,肖紫晨心暖暖的,她忽然觉得,他们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了,他们,其实都有各自可爱的一面,他们其实也都是感情丰富的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世故,那么自私。他们只是需要一些纽带,将他们联络起来。 今夜,肖紫晨就见到这条纽带。她也相信,以后,会有更多的纽带,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一碗酒的分量对肖紫晨来说还是太可怕了,在对付了半碗之后,她觉得自己从吼到胃一路火烧不说,隐隐的,还有些翻转之感,未免呕吐献丑,她放下了酒碗,见到其他女性大多也只喝了半碗之后,更觉得自己选择正确。 而肖松,他就没那么幸运了,男人们喝酒,总是越喝越来劲,一碗下肚,徐敢又建议男人们再干一碗,众人欣然从命,开怀饮之。 一阵咕咚之声后,肖松忽然间轰然倒地,整个人如涨了水的死猪般睡在地上,眨眼间便不醒人事了。 肖家人一下乱了手脚,这酒宴自然继续不下去了。几个家丁从楼下匆匆赶来,将肖松抬了下去,一番救助之后,酒虽然控出来一些,人却依然没有动静。 喝酒喝死人的事,金陵也发生过很多次了。大家见肖松醉得如此厉害,都很担心出事。于是老二肖度,老三肖全昌,老四肖全盛及六姐的丈夫徐敢决定一起护送肖松出去看大夫,他们的夫人则带着自己孩子回家,七姐因为喝的也不少,李三坡拖不开身,只能送她回家。 闹哄哄的一栋楼一下子走光了人,变得静悄悄的。因丫鬟们要收拾酒宴残席,肖紫晨,钱文天,楚漠天不便逗留,一起都走下楼来,到院子中站着。钱文天觉得干站着太无趣,想肖紫晨就算能找到什么活动,也不过是聊天喝茶之类,他肚子里酒虫正叫得慌,可不能在这时候给断了。便对楚漠天说道,“今夜气氛不错,喝的却不过瘾,嘿嘿,我寻个地方继续尽兴去了,师弟你一向不喜欢烟花之地,我就不带你了,今夜你不妨就在肖家住下吧,有什么话,等我明天回来再说。”说吧,又朝肖紫晨拱了拱手,道,“肖夫人,再会了。有我师弟再次,你的安全自然没问题的,恕在下先失陪了!” “钱侠士,慢走。”肖紫晨本想说句挽留的话,想想这时候那种虚伪的客套就先放下吧,于是把留步改为慢走,放他去了。 这时候肖紫晨才忽然意识到,现在,只剩下她跟他了。 一颗心儿又开始怦怦的跳了起来。紧跟着,脸上也开始有些火烧。肖紫晨有些慌张,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如此紧张。就好像,就好像要上考场了一样。可是她虽然幻想过无数次捉弄他的方法,眼下却没有一点心思想要就地实践啊。 “肖夫人。”不知不觉间,楚漠天先开口了。 “嗯。”肖紫晨轻轻应着,那头不知怎地,忽然变得老重,那脖子也不知怎地,忽然成了泥捏的,于是乎,好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强迫了一样,肖紫晨害羞的低下了头。 “你最近,还好吗?”楚漠天轻柔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 “我,还好。”肖紫晨答道。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反常了,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扭捏,便强迫着自己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道,“你呢?”说完,她匆匆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又把视线放到别处去了。 不知道是何缘故,今天楚漠天并未穿着青天白云纹的剑客服,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白色的便袍,袖襟处滚了淡淡的金色丝边,胸前描绣淡墨山水,云雾重重。他的腰间系了一根黑色的带子,扎了时下公子哥儿中最流行的猫儿结,腰带右边甚至还挂了一只精致的玉佩。肖紫晨继承了雪紫晨鉴赏玉石古玩的本事,一眼便看出这只玉佩不仅色泽绝佳,而且是极有年代的物件,价值非凡。再看足下,踏了一双黑色的步云履,鞋子贴地的边角光滑黝黑,在星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辉,照此看来,这鞋子多半是第一次穿。 “你……”肖紫晨好奇心起,就想问问他怎么忽然换装束了,抬眼一看,只见他的头顶上,竟然还带着一只周星冠。到此,她不得不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的这身打扮,全都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整个人潇洒利落,尽显大家风范。 至于脸貌,那是不必再说了,漆黑的眸子,有慑人魂魄的魅力,高挺的鼻梁,如艺术家精雕玉琢后的完美作品,其他的,嗯,她没敢细看,只觉得他今天真是帅极了,这风度翩翩的扮相,与他做剑客的时候比,少了三分硬气,多了三分儒雅,更让人有想与他亲近的感觉。 “小姑娘,我家娃娃,今天打扮的好看吧,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各个看得眨不了眼呢,你怎么不多看看?是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吗?来吧来吧,不要紧的,你不要再害羞啦,放心大胆的看吧,我不会揭穿你的!”心猿意马的时刻,可恶的剑魂忽然又跳了出来,口口声声说着不揭穿她,实际上把她揭了一个彻彻底底。 “你这混蛋,我……”肖紫晨还处在迷乱之中,那是十分在意自己的言行的,她意识到自己骂人不好,收却也收不住了,脚一顿,半羞半恼的嗔了一句,“我不要跟你讲话!” 她这个动作小女儿姿态十足,剑魂看的来劲,哈哈哈哈的在楚漠天眼中笑了起来,就是楚漠天本人,也都莞尔一笑,说道,“你是想问我的这身装扮吗,其实我也是身不由己,师门吩咐了,身为执事,便不能再穿着武装,要改为跟寻常人相似的穿着,才方便与人打交道。” 肖紫晨听他口气认认真真的,一点打趣的意思都没,也觉得自己做贼心虚得似乎有点过了,转身一笑,那股子羞怯就少了许多,笑道,“与人打交道,莫不是你也要开始做生意了吗?” 这是一句玩笑话,却恰好说中了。楚漠天点点头,口气中带着明显的踌躇跟遗憾,“是啊,我要开始做生意了。这真是……哎,说来话长了。” “你如果不忙着回去做事的话,我倒是很有时间听你讲讲呢。”肖紫晨完全不相信楚漠天会有成为生意人的一天,但他一向是不说谎的,那他刚才所说的,就必定是一件非常非常有趣的事了,她要是不听他讲个详细的话,晚上一定是睡不着的。 楚漠天犹豫了一下,忽然失声笑了起来。 肖紫晨问,“你笑什么,怎么这事很好笑吗?” 楚漠天摇头道,“不是,我是在笑自己,竟也会有难以启齿的时候,哈哈,哈哈。” “呵呵呵……”肖紫晨跟着他淡淡一笑,以退为进道,“你若为难,那就不说了吧,虽然,虽然我是很有兴趣的。” 这话大大的鼓励了楚漠天,他想着,总归是师门的命令,虽然荒谬,但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说了又何妨呢。便道,“你还记得我独闯威远镖局的那夜吗?” 肖紫晨道,“记得,那夜,我当然记得。那是我们分别的日子,你救了我,却一去不回,我一直想感谢你,都没有机会。” 肖紫晨的话语里,带着小小的激动,她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想要好好的谢谢她,那是她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啊。 楚漠天没有注意到肖紫晨看向他的那双充满了复杂感情的眼睛,也没注意到她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颤抖。他仰望着星空,思绪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夜晚。 “那夜,我赶到威远镖局去,想要将硬闯肖家的镖师捉个现行,借此逼迫他们的总镖头与我对峙,没有想到,总镖头没有等来,却等来了我的师叔沈碧石。沈师叔是黄山派常驻金陵的总执事,我们江湖江湖中人,虽然都向往浪迹天下的自由生活,但无论是自身的衣食住行,还是借以代步的坐骑,样样都需要银两。 执事的工作,便是带领手下的弟子,参与俗世商务,为门派赚取金银。二十年来,沈师叔为黄山派赚到了上百万的进项,那些不参与俗务的弟子,是很感激他的。虽然我并不是在黄山派长大,但我从师兄弟们的口中也都能很清楚的感受到,沈师叔是个很受尊敬的人,因而,我也很尊敬他。 在镖局里,他让我跪,我虽然很吃惊,也很不愿意,但还是跪了,他让我给总镖头磕头认错,我虽自认无错,但长辈的话,还是需得先遵从才是,依旧照做了。我以为这便算完,没有想到,他竟然放任庞龙等人对我围攻羞辱而视而不见。甚至,他还要我向庞龙磕头认错,以挽回黄山派与威远镖局的情谊。 你也许不知道,我的师夫是谁。他是黄山派现任掌门的师兄,是黄山派创派以来,武艺修为最高的人,他行走江湖数十年,未尝一败,一直以来,我都以师夫为荣,一言一行都务求做到无愧与天地,无愧于本心,绝不让自己丢了师父的脸面。 我跪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是念在他乃是江湖长辈,受我一拜,也不为过,可庞龙之流算的了什么,如何有脸承我的一跪? 当时,我就想折断他们一帮人的四肢,让他们彻底残废,免得再去害人。也是念在师叔在场,不好造次,才一直手下留情,除了庞龙一人外,我没有伤任何一人。可师叔竟与外人联手对付我,这叫我如何能忍,与师叔动手,乃是派中禁忌,我没法子,只好连夜回山请示掌门,让他老人家做个公断。 我回山的第二日,沈师叔也到了。他不仅不对勾结外人的行当做出解释,反而极力对我做出污蔑,他先隐瞒了庞龙偷车的事实,把肖家与庞家争端的责任全数推到肖遥兄弟的身上,又说我助纣为虐,嚣张跋扈,又说我抢先对他动手,犯下师门禁忌。因为我与师父才回山门不久,派中之人,竟然多数都相信他,不久,金陵有传闻说我被通缉,更是让他们深信不疑,纷纷要求掌门废去我的武功,将我赶出山门。” 说到这里,楚漠天义愤填膺,已无法再继续下去,他紧紧的攥住拳头,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那天夜里的事,肖紫晨其实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现在听到楚漠天亲口叙述,才知道他遭受的耻辱有多重,“那后来呢?”她赶忙问道,一颗心随着他的叙述,都提到了嗓子眼了。“他们,你们派里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楚漠天平静之后,缓缓的又叙述起来,“我向师门指天发誓没有说谎,又得到了师父的支持,才求得了掌门谅解的机会,他派了十名派中较为正直的弟子,在金陵查探究竟。这一探,就探了一个月。” “结果呢?”肖紫晨追问,“你沉冤得雪了,是不是?” 楚漠天点点头,想了想,解释道,“也不叫沉冤得雪吧,我似乎,没那么凄凉?”说着,他笑了起来,肖紫晨知道他没事,也跟着展开笑颜,二人之间那股怨气重重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肖紫晨又道,“那后来,是不是把你师叔赶下了台,叫你接替他的位子?” 楚漠天笑了笑,摇头道,“我还没有那个资格,再说,我也不喜欢执事的工作。钱师兄是金陵几个执事中做的最好的一个,派中让他暂时接替了沈师叔的位置,代理总执事。因为沈师叔被逐出门派,金陵执事的位置空了一个,是师父极力要求我来代替,说是历练我的人情世故,我没法反对师父的意见,不得已,只好做了这个执事了。” 肖紫晨道,“如此说来,你是真的做了生意人咯,哎,我跟你们认识了那么久,都不晓得钱侠士也是个执事啊,现在想来,他确实经常穿着便服四处走动,与你们几个只穿青天白云纹剑客服的大不相同。以后,我们就是同行了,多多关照哟。” 肖紫晨说完,拱了拱手,脸上堆满了笑容。那笑容中,带着七分甜mi,还有三分,确实狡黠。 楚漠天情商虽低,但以为观察细致的缘故,有时候识人的功夫却比那些老江湖更准,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肖紫晨笑容中别样的意味,想到往日这女子狡诈jian猾的种种劣迹,面部表情就不那么开心了。 “你笑什么呢?”他困惑道,“难道你也跟他们想的一样,认为我绝对做不好执事这个工作?” 肖紫晨想的,正是这事。楚漠天做了生意人,那还不是谈一桩挂一桩,她以后只怕有看不完的笑话呢。现在被楚漠天说中了,自然不能承认,可是要否认,她怕又被他看出来自己在说谎,便一转身,不让他再看见自己的表情,笑道,“你别管我是怎么想的,只要知道,我是很支持你做执事这份差事的,就可以了。” 楚漠天奇道,“这是为何?他们说我做不好执事,都在劝我放弃,唯独你是支持的,这是什么缘故?” 肖紫晨心道,“因为有好多笑料可以看,所以我当然支持你了,不过这个原因,恕我就不告诉你了。” ps:说点废话,今天真是气死我了。早上电脑忽然不响了,显示声卡驱动遗失。然后安装,却怎么也装不上。后来询问卖电脑的人,说是叫我还原驱动。他们电脑城,都用那种ghost版本的嘛。我就还原,结果不好,再还原,还不好。我以为是硬件问题,又去问买电脑的人,好嘛,不理我了,气死我了。 后来上网查了,说可能是系统的问题,要纯净的系统才可以。我就想重装,但是碟子找不到了,只有一张06年的老碟子。后来下去买,纯净版的xp只有一张了,买回来一装,好嘛,快装完的时候死活读不过去了。我没法子,只好拿老碟子装,装了好久好久,终于好了,听到声音重响,就好像买了一对音质很好的新音响一样。后来装各种驱动,修复一百多个系统漏洞,闹到晚上才kao八点才弄好。哎,悲摧的人生呐!! 第八十六章 初出茅庐的傻孩子 第八十六章 初出茅庐 黄山派是江南道最大的江湖门派,其山门设在黄山光明顶,有弟子一千余众,另外在徽州与江浙各地,还有大小分派十余个,弟子也是一千余众。 黄山派产业众多,其中的绝大多数都由各个分派管理经营,这些分会按月将收入的六成上贡给主山门,余下的则自由支出。而主山门虽然是各派首脑,本身却并不直接经营任何产业。 这么做,是为了保持山门纯正的武学气氛不被世俗气息所污染,让派中子弟可以全心全意钻研武艺,让黄山派武学在天下武学的进步潮流中始终保持一席之地。 在外行看来,黄山派既是名门大派,又拥有多项大型产业,每一个在江湖上行走的江湖弟子都是衣着光鲜之辈,必定是富得流油的,实际上,那主山门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派中上下千余弟子,抛开日常花销外,每一个正式弟子,还都要配一匹骏马代步。 每年,主山门都会举行一次比武大会,胜出的前两百位弟子,都有半年的假期,可以外出游历,增长历练,同时与江湖中人切磋武艺,他们带回来的对外交流经验,是黄山派的一笔宝贵财富,是黄山派与天下武学接轨的一条重要纽带。 为了让弟子在江湖中也可.以全心全意的钻研武学,黄山派向所有游历弟子提供了全额的盘川,二百人,每人六个月的游历,这构成了一笔极其庞大的数字,压得主山门喘不过起来。 这时候,派中的少数弟子为报山.门的培育之恩,自发的组织起了一个分会,金陵会,为山门赚取金银。金陵会成立的的时间并不算长,每四人一个团队,队长被授予执事之职责,会长成为总执事。 金陵会所经营的产业,大约有.以下几种。其一是贴身保镖业务。其二是押运业务,其三,则是土特产业务。 前两项业务,与镖局类似,不过镖局承接的业务繁.杂,从大到小样样都有,而金陵会则只接大,不接小。拿保镖业务来说,是每人一千两一个月起价,依照任务的危险程度加价,没有上限。押运任务与之类似,不过收费更加昂贵。 土特产业务进项较少,工作没有危险,却比较麻烦,.多是派给初次进入金陵会的弟子来做。 楚漠天因为他师父的面子,初次进入金陵会便.开始接受保镖工作,而这次下山,他师父为了显示公正,特地点了土特产业务给他做,楚漠天纵有万般不愿,也不得不接受。 作为执事,他首.先下山,寻找客户,在他的身后,还有三位师弟,只等他敲定生意,就送货下山。 今天夜里,楚漠天到肖家来,正好与肖紫晨谈起了他的工作,因肖家是商业家庭,肖紫晨的jian猾他也几次见识到了,想来她应该是各种老手,便拱了拱手,向她请教道,“肖夫人,这次下山,我需得找到一个商家,把山门中刚出产的一万斤药材推销出去,不知道,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给我介绍介绍。” 肖紫晨倒是想帮他这个忙来着,可是她哪里认识药商呢。要说妙手仙宗倒是个好客户,可惜人家有自己的药材基地,也是在那黄山之上,肯定不会要他们的货物了。可是,要直接说帮不上忙也太没面子了,便问道,“是一万斤什么药材呢?” 楚漠天是个老实人,见肖紫晨问了,他就以为有戏,赶紧认认真真的报告起来,“有贡**、山茱萸,黄连,茯苓,垂盆草,祁术,前胡、独活、当归,何首乌,桔梗,黄精……” 黄山七十二峰,峰峰都有宝,楚漠天一念就念个没完,十几样肖紫晨还能勉强记住,哪架得住他倒豆子一般的数呢。 “停停停……”肖紫晨打断了他,道,“你先别念了,我问你,这么多药材,你都准备卖给一个商家?” 楚漠天愣了愣,道,“若是有两三个联合来买,那也可以。只要统统都买了便成。若是要的多,师门中还有上万斤的存货可以提供。” “还有上万斤?”肖紫晨倒抽一口凉气,这前后就是两万斤了,天哪,开个小批发市场也可以了吧。“楚侠士,我想在问问你,你们从前也卖过药材吗?还是你这次,是黄山派的首次生意?” 楚漠天认真的道,“卖过几次了。我问过前次经手的师兄,他说,找几个商家或者找个商业协会委托出去,就可以了。我见他说的简单,便没又再细问,怎么,有问题吗?” 肖紫晨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这个人,一直看起来都是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眼下说起商业,表情会如此的憨呆。他师兄说的委托,一定是讲这笔药材交给代理商人或者商业协会来交易,谁知他竟理解成了直接卖给别人。 “肖夫人,你笑什么?”敏锐的楚漠天察觉到自己没人当做傻子了,“怎么,确实有问题?” 肖紫晨又笑了笑,把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楚漠天听完,眉一皱,又说道,“肖夫人,我这就不懂了,找一个商人把我的药材全卖给他,与找一个商人把我的货物托给他,让他代卖,这对我来说,一样都是卖掉药材,根本是没有区别的嘛。” “区别大了,”肖紫晨接口道,“找人代理,你就必须付给他代理费。然后就有两种可能会发生了,其一你是懂行的,你的药材能卖多少钱,你很清楚,代理在卖掉你托付的药材后,需得付给你相应的货款。其二,你并不懂行,你完全不知道你的药材能卖多少钱,代理给你多少,你就拿多少。兴许你的货物本来可以卖十万,他却只给你八万,这你不就凭空亏了两万吗。” “原来如此!”楚漠天点点头,“这价值吗,我大概还是知道的,似乎上一批药材,是卖了三万两,这一次,我也还是照这个价吧。肖夫人,你有好的商家介绍吗?” 这问题转了几个弯,又戳了回来,幸好肖紫晨也不是没法子敷衍的,眼珠一转,她就把这个皮球踢了出去,道,“商家嘛,我不知道有没有,还需要去问了才知道。不过在我问之前,有一个更好的人选推荐给你,那就是妙手仙宗的海国开大夫,他是医道中的翘楚,对药材肯定也具有相当的了解,不如先问问他有没有好的人选给你推荐呢?” “如此最好不过。”楚漠天总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从下山后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此时正好有丫鬟来报,说姜民有请,两人间的谈话,便尽兴的结束了。当夜,楚漠天便在肖家客院住下,次日清晨,他早早的醒来,又惦记这桩事情,便来向肖紫晨请假。正好肖紫晨也准备去看望一下肖遥,两人便约了一起上路。 从前在楚漠天做保镖时,他就喜欢与肖紫晨同坐一辆马车,那时他对肖紫晨能与剑魂交流这件事充满了兴趣,完全不考虑这么做会不会招惹闲话,这展现了他青涩的一面,执着的一面,却不代表他不知道男女应该保持距离,以避嫌疑。 这次出行,他再次面临了这个问题,简单的思量之后,楚漠天依旧是选择了乘坐马车,他虽然一直很讨厌商人,对商业却没有偏见。而今他亲涉商道,在经历了最初的排斥与害怕之后,如今有了方向在前,兴趣就出来了,这会子更是兴致勃勃,想趁着赶路的时间,多请教肖紫晨几个问题呢。 而在肖紫晨的那方,却不知道他的这些心思。她把楚漠天与他同坐一辆车的行为,当做了他的职业习惯。她是这么考虑的——虽然孤男寡女同乘一车会招惹闲话,但假如这个男人与谁都是同乘一车,那闲话便会嘎然而止。 当见到楚漠天尾随着自己上了马车时,肖紫晨的心里没有多想什么,反而对有了个伴侣而感到开心。但在车厢关上之后,她的一颗心,却很糟糕的又跳了起来。 心一跳,她就开始慌张起来,怎么回事,她并不是那种会顾及着孤男寡女什么什么的人啊,为什么此刻与他独处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自己会这样反常呢。 是因为他的人吗,她也是不是第一见他了,他也没有一天比长得更帅,她没道理这会子还脸红心跳啊。 那是因为他的味道么? 很有可能啊,楚漠天的身上,一直带着股淡淡的香味,这种味道十分特殊,与女子所用的香截然不同,这种香没有一点脂粉味,反而能令人头脑清醒,宛如身处于旷野之中。 而此时此刻,肖紫晨完全不觉得周围宽阔,恰恰相反,她觉得这马车似乎平时窄了许多,她的周围,处处都充斥着这个男子的味道,平时那淡淡的,好闻的,似有似无的香,忽然间便得浓郁,便得醇厚,让她深深陷落,迷醉其中。 “肖夫人……” 耳边传来他充满磁性的轻声呼唤。肖紫晨嗯了一声,正想问他什么事情。忽然间那肖夫人三个字仿佛实话了一样,变成三个发着亮光的刺眼模型,轰轰轰地拔地而起,囚牢似的将她围在核心。 肖夫人,肖夫人,这代表什么。代表她已经成亲了呀。 “不,我没有成亲!”肖紫晨在心里对自己喊道,“我没有丈夫,我的丈夫已经死了!” 然而那三个字却完全没有消失的意思,朦胧间,它们似乎还变得更大,更有压迫感了。“肖风哥虽然死了,但他的死讯却不能被公布出来,你依然是肖家的儿媳,这是由不得你不承认的。”她听到一个冷酷无情的声音在向她述说,“而且,肖风哥到底是不是已经死了,都尚未可知呢,倘若有一天他活着回来了……” “不,他不会回来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意识海中的肖紫晨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拼命的摇着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又如何呢?”那个声音冷笑,“即使是这样,你也还需要很久才能回到自由之身,即使你自由了,也是一个寡妇,寡妇,寡妇!” “不,不,不!!!”肖紫晨难过的要死,拼命的喊着,“我不要,我不要!” “肖夫人,肖夫人,肖夫人!”耳边再次传来楚漠天一声重过一声的呼唤。喊道第三声时,他已用上了内力,肖紫晨身子一震,从那梦魇般的遐思中醒来。 眼前所见,是那百看不厌的,俊逸的脸,剑眉星目,英气勃勃。肖紫晨向来觉得,这张脸是她所见过的最养眼的东西,但此刻,她却不愿再多看一眼,她的心,没来由的就痛了起来。 “我,我不太舒服,”她慌乱的掩饰着自己,语气中满是心灰意懒,“我想休息一会儿。” 楚漠天轻轻叹了一声,无奈的点了点头。 二人这一路,就这么沉默了下去。 因为肖遥养病的院落与海国开诊病的院落并不是同一个,到了仙宗之后,肖紫晨自己去找肖遥,楚漠天则去找海国开。 肖紫晨进了院门,远远地,就瞧见一对小男女肩并着肩坐在一棵柳树下,虽然他们的大半身体都被树枝树叶遮挡了,肖紫晨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是肖遥与他最喜欢的丫鬟丁香。 走到近处,两人的姿态越发的清晰了,丁香挽着肖遥的胳膊,侧着头,kao在他的肩上,很是亲昵。再走得近些,已经能听到说话了。只听丁香道,“逍遥哥,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那一次,你想在院里挖一个池子,那样你就可以跟我们在家门口钓鱼了。 老太爷不肯,说你成天只知道玩,不知道上进。你说没有,你知道上进。老太爷不信,叫你背诗给他听。那一次,你本来就是偷懒想玩,没有背诗,老太爷误打误撞,抓了你一个现行。 你背不出来,又不肯承认,就假装气极的样子,要溜之大吉。老太爷问你到哪里去,你说到咱家后面的那个塘子里去摸鱼。老太爷问你,那池子里的鱼多吗?你说多,多的很呢,你这个老家伙摸一辈子都摸不完。 老太爷笑了,他每逢气急的时候,都会那么笑,然后说,小八,我跟你打个赌吧。你今天出去,要是能数的清那塘子里有多少鱼,我就给你挖一个池子,要是数不清,以后就不要再想着玩耍的事了,乖乖给我在家里念一个月的书,你赌不赌? 我们在旁边听着,都为你捏了把汗,想叫你不要赌。谁知你一跺脚,那赌字就从嘴里蹦出来了。可把我们给急死了。 哎,这事,你记得吗?” 肖遥鼻子里哼了一哼,不知道表达的什么意思。丁香却把这理解成了肖遥肯定的回应。兴致一下子高涨了起来,又说道,“出了家门,我们都想着今天是最后一次玩了,一定要赔你个尽兴。没想到你一点都不急,也不去玩,就跑到集市去买了十斤泥鳅回来。 我们把泥鳅装回来,顺着你的意思,把泥鳅全倒那塘子里去了,然后叫人去告诉丁家村的李老四,说咱们发现了一个塘子,里面有好多好多的泥鳅。 没过多久,李老四就把他爹带来了,两人下塘子摸了一阵,捞了几条泥鳅出来。后来,他爹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带了十几个大汉,嘿,居然一人一桶水的,就把那塘子给掏空了! 我好怀念那天呀,我们八个人,数鱼数得喉咙都痛了,最后,终于还是给我们数清了。嘿,李老四喜欢吃泥鳅这谁都知道,但谁能想出这个主意,用泥鳅让李老四的爸爸把那塘子掏空呢。当时我就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逍遥哥,”丁香的嗓子忽然哑了,她后背一阵**,再说话时,已经是泣不成声,“逍遥哥,你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啊,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聪明,最聪明的人了,你快点好起来吧,快点好起来吧。呜呜呜呜……” 再往后,丁香再说不下去,呜呜咽咽的哭着,肖紫晨也听不下去,悄悄的转身,离开了院子。青梅竹马的少男少女,总是拥有这么美丽的回忆。 肖遥虽然得了痴病,他是最可怜的人。可他有丁香为他垂泪,他又是最幸福的人。 而她肖紫晨呢?她有手有脚,神智清醒,生活富足,似乎幸福的很。可是这茫茫人海中,又有谁为她牵挂,又有谁为她痴迷呢? 不知不觉间,她的颊上也挂了两行泪,意识到自己哭了之后,她慌慌张张的,把泪痕赶紧抹掉,急急的向海国开的诊院赶去。她需要一个人多的地方转移她的注意力,人多的地方,就有生气,她就再不会赶到孤单了。 这边离她的目的地并不太远,没几步就能看见院门了。只见那院里正好出来一个年轻的医师,半弓着腰,做着邀约的姿态。两息过后,楚漠天出现在了院门口,他笑容满面的,连连拱手,似乎是要那医生别太客气了。 肖紫晨见到了活人,就如见到了救星。哎地喊了一声,朝哪边招了招手,便走了过去,到了几人跟前,几人互相见了礼,肖紫晨问道,“你们,这是要到哪儿去呢?” 楚漠天道,“海大夫十分客气,他一听到我的来意,就让这位大夫赔着我去药材房,说是给我的药材估个价。” 肖紫晨哦了一声,道,“我也去吧。我兄弟现在正有事做,我不想打扰他。”说着问那医师道,“我可以去吗?” “可以可以,”对方立时表示了应允,“只是到哪边让楚公子写个单子,我们好估个价,没什么好忌讳的。” 药材房坐落于妙手仙宗的一角,寻常人拐十八个弯都走不到这里来,这里是一个非常大的院子,门口四个侍卫全副武装,气氛肃然。 看到领头的是咱家熟人,侍卫立刻放行。当肖紫晨一行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四个侍卫不仅动也未动,连眼都没转过一下,但她却一直有股被什么怪物盯上了的感觉,身上汗毛直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 楚漠天感觉到了她的紧张,转过身来,温和的一笑,说道,“不用怕,那几个侍卫学的武功杀气太重,并不是针对着谁的,重重吸几口气,放松就好。” 肖紫晨听他所言,放松着做了几次深呼吸,果然舒服了很多。 药材院是个三进的院子,非常深,医师只将他们引到第一进院子,找了间屋子让他们坐下,接着便独自离去。 不多会儿,一个侍童端着文房四宝进来,道,“请公子将单子先写好。”楚漠天执了笔,便开始默写药单,肖紫晨在旁边看着,只见他一笔下去便是老粗的一横,一个黄子写完,那药单已经黑了一大块。 照他这么写,一张纸怕是最多写二十个字,而且,他的字,也实在太差了些。一笔一划,抖来抖去的。没几下,一个连字又写完了,这个字比黄字更大,也更丑。 楚漠天当然知道自己的字丑,他的额上已经出了冷汗,肖紫晨的旁观更让他入座针毡。两个字写完,他已再写不下去了,转过头来,向肖紫晨投去一个复杂难明的眼神。 这一刻,两人产生了奇妙的默契。肖紫晨几乎是拖口就道,“要不,我来写吧,你写的慢了些,让药师们久等,就不好了。” 楚漠天的脸刷一下就红了,那姑娘又撒谎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他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生不出那份勇气,去揭发她。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踌躇着嗯了一声,放下了笔,笨拙的从位子上起来,膝盖撞到了桌腿上,只听咔嚓一声响,那桌腿竟然就断了。 然后,楚漠天忽然就丧失了本来的敏锐,眼睁睁的看着那桌子在他面前轰然倒地,墨汁溅得到处都是。他的裤脚,鞋子,肖紫晨的裙角,全是墨迹。 药房中瞬间陷入了尴尬的死寂。 “报,抱歉了。”还是侍童机灵,抢先把责任归在了自己身上,“这桌子实在做的糟糕,回头我一定禀告管事的,让他辞了那木匠。楚公子,肖夫人,请你们稍等,我这就叫人给你们换一张桌子。”说完,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沉寂下来。半晌,肖紫晨才干巴巴的讪笑了一声,道,“这桌子,质量也太差了,没想到仙宗这么大的气派,也有这样的次货呢。” 楚漠天啊了一声,脸红得更加厉害。她又说谎了,可是他,他怎么能揭穿他呢。他深深的鄙视自己,怎么能这样扭捏,怎么能这样踌躇,他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下去,便鼓起勇气,说道,“不,不是桌子,是我,太大力了。抱歉,把你的裙子弄脏了。” “啊,是吗?其实这裙子太素净了,这样染一点色,反而好看呢,”肖紫晨尴尬的道,说完她更尴尬,那裙子紫色的,滚了漂亮的花边,哪里素净了,“啊,”她赶紧转移话题,“也许桌子质量好一些的话,就不会被你砰断了吧。” “啊,是,是吧。”楚漠天用尽了全力才把这几个子从牙缝里挤出来。完了,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直到桌子换好,文房四宝重新换上,房间里才重获生机。这一次,倒是不用谁去记药材数目了,楚漠天自己其实带了一份药材的清单的,他给忘了。来了三个药师,随意问了一下楚漠天那批药材的产地之后,便让楚漠天直接报数。 楚漠天说一项,熟悉相关药材的药师便记一项,然后在药材后面附上价格。半个时辰后,所有药材都统计完毕。所有价值一加,得到的结果是至少十一万两。 楚漠天基本不敢相信这个答案。上一次药材卖了三万,这个数字他是不会记错的。肖紫晨也觉得很惊讶,那位师兄找到的代理,实在是太太太黑了。 对此,仙宗的药师反倒非常平静。 首先,黄山弟子不懂药价,被骗是再正常不过。其次,药师们写的是市价,假如换成批发价,价值大约就会减少至少三成,要是再经过代理一关,再少三成也属正常,当然,之前那位代理确实太黑了些。再次吗,初产的药材,大多数是不值什么钱的,之所以算到十一万的高价,是因为其中有几味非常非常昂贵的药材。这次能卖这么多,其他时间,就不见得了。 药师们整理了自己所书写的单子,交给了楚漠天。又询问了一下楚漠天的打算。 他的打算很简单,那便是没有打算。几个药师呵呵一笑,商议了一阵之后,给了这样一个建议——假如黄山派可以长期提供药材的话,最好是在金陵的药材市场上开一家店铺。 肖紫晨觉得这个主意非常的好,自己开店出售,可以获得最多的利润,她向那三名问道,“如果开店,需要帮助的话,仙宗可以借点人手吗?” 三名药师相视一笑,点头道,“海大夫说,肖夫人你是他的生死之交,楚公子你也是他的挚友之一,让我们尽力给你们提供帮助。虽然这事我们不能做主,但我想,凭你们的人情,是没有问题的。” 第八十七章 开店(上) 第八十七章 开店(一) 金陵一共有两个药材市场,城东的东市跟城西的西市。楚漠天立功心切,立刻就想出发到市场看看,寻找合适的店铺。 肖紫晨左右也是无事,便欣欣然陪他前往。 东市的药材市场正是热闹的时候,处处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在那市场大门外的广场上,到处都是前来买药的商家停放的货车。驴儿,马儿,骡儿,不停的打着响鼻,尾巴忽扇忽扇的,打着秋后最后一批苍蝇。 肖家车夫见这阵势太过可怕,远远的就将车停下了,拉开车门对里头二人说道,“夫人,楚侠士,这里车太多了,赶不进去,硬赶的话,我怕呆会儿会赶不出来。夫人,您看……” “那就在这儿停下吧。”肖紫晨道。 “楚侠士,咱们到了唷,你的心里,有没有一种很兴奋的感觉?”她冲楚漠天微微一笑,打趣着他。 楚漠天笑而不语,一个转身,就跳下车来,伸手扶住紧随而至的肖紫晨,将她带下车来。 车夫在车上站起来,向四周.环顾了一下,没有发现合适的停车地点,远处倒是有个院子挂着药市的牌子,不过那地方是不用想了,一定满座,便说道,“夫人,您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先找个地停了车,再过来陪你们逛集。” 肖紫晨道,“不用了,你就在这侯着.吧,或者,”她指指远处的一个大茶棚子,道,“你去喝点什么,慢慢的等着我们吧。” “哟,这哪成,”车夫道,“这市场里又.脏又乱,哪是您能去的地方。” 肖紫晨笑道,“这不是还有楚侠士陪着的吗,你怕什.么。再说了,这是药材市场,又不是马市,怎么可能会脏乱。” 车夫呵呵一笑,道,“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既然夫人.您不怕,那小人就乐得偷懒了。” “去吧去吧,”肖紫晨摆摆手,又向楚漠天道,“楚侠士,.咱们这就走吧。” 楚漠天眺望着.远处的市场,眼睛里充满了期冀。他重重的嗯了一声,迈开大步,就向车堆里钻。肖紫晨紧跟着他,在大小马车间穿来穿去,好几次,楚漠天刚刚过去,旁边的车忽地就动了一下,把两架车间的缝隙堵住了。 肖紫晨没法子,只好从旁边绕过,急匆匆赶上。几次反复,二人间渐渐拉开了距离,幸好那广场也不是很大,就在肖紫晨快要找不到楚漠天的背影时,他停下了。 肖紫晨喘了口气,抓紧时间赶紧跑到他的身边,怨道,“你也走慢点呀,我差点就跟不上了。” 楚漠天一向很有礼貌的,这次却出乎预料的没有动作,眼睛眨也不眨,一直盯着市场内的某样东西。肖紫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修建在市场入口附近的一个药王庙。 这庙宇格局很是简陋,除了一间大殿,一间小后殿,再没有第三栋建筑,不过那大殿修建的可毫不含糊,鲜黄的粉墙,没有一个脏印,金色的琉璃瓦,在眼光下灼灼生辉。就是那殿檐四角垂挂的铜铃,都是亮澄澄的。 药王像就在大殿的中央,是一个长须的老者。左手持着玉净瓶,右手持着一根药草,目眺远方,神色平和可亲。 在充满污垢的商业世界里,忽然出现了这一块净土,这无疑是给了楚漠天一个相当相当好的第一印象。 他琢磨着,虽然在仙宗得知了从前师兄们接触的药商是些个无量之辈,不过,从眼下的境况来看,这药材市场始终不像寻常市场。这里的药王庙保养的如此之好,正说明了药商们的心中,始终是把济世救人放在了第一位。 不由自主的,他开始憧憬黄山派药材店开业后的胜景。嘿!能在这么好的环境中,把自己山门的药材推销出去,让天下人都能尝到黄山派初产的良药,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呀。他带来的一万斤药材,本来只期望出售到三万白银的货款,现在他知道了,这些药材只价值十一万的,这当中的差价,都被无良的商人们赚去了。 如今,他不去找那些黑心的人了,自己来开这个药材铺,所有药材,就按半价出售,这样不仅可以为山门带来五万白银的进项,还可让千千万万的人享受到这当中的实惠。 原来生意,也可以这么做。一个人,只要不为暴利所惑,只要不被私欲所惑,无论走到那里,无论做什么事,都可以堂堂正正,顶天立地。 如此想着,楚漠天豪气顿生。一拉肖紫晨的手,便向那药王庙奔去,便走边道,“走,咱们去拜拜药王,让他老人家保佑我们,顺利的找到合适的店铺。” 肖紫晨本来还在生气,措不及防的就被他牵住了手,脸一下子就红了。想要甩拖他的手,狠骂他几句,却也只是想想罢了。他的手又大又暖,给人一种非常安全,非常安定的感觉,她实在不舍得就这么放弃。 可是不放弃的话,就任他这么拉着,又算个什么呢?她真是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被他这么一搅合,什么气都没有了,反而脸红心跳,胡思乱想。 二人进了药王殿,服侍在殿内的小厮立刻奉上了三支好香。楚漠天接过香,在药王像前的烛火上点了,双手持着,恭恭敬敬的举过头顶,拜了三拜,再将香cha进香槽之内。 小厮高唱道,“预祝您生意兴隆!”朝他鞠了一躬。 楚漠天拱手回礼,笑道,“谢谢,谢谢,承你吉言。”说完一甩袖子,人就转到肖紫晨那边去了。 小厮唱这一句庆词,本来是讨要赏钱的,往日遇到这种穿着漂亮的公子哥二,少说也有半两碎银的收入。今儿这个模样是一等一的好了,谁知却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凤凰。 这小厮的脸,当时就便了,七分尴尬,三分晦气。还是肖紫晨知情识趣,晓得他的期盼,在袖里一摸,拿出一块碎银子来,朝那小厮的怀里一仍,笑道,“承你吉言了。”说完,拉了拉楚漠天的袖口,示意他出去。 小厮接了银子,立刻喜笑颜开,心道,原来这一对璧人,是年轻的夫妻俩呢,真是男的俊,女的美,出手也是再豪气不过,幸而自己耐心不错,没有立刻翻脸,否则,可是得罪了一对了不得的人呢。一番思量之后,小厮对二人更加看重,用更好音量唱了起来,“恭送贤伉俪出庙。” 听到这一句词,肖紫晨脚下一软,直接就摔了下去,旁边适时的出现了一双臂膀,将她稳稳扶住。“谢谢你。”肖紫晨气若蚊蝇,脸上从额一直红到脖子根,连她自己都差点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 “不客气。”楚漠天的回答倒是还很平静,不过,他竟然没有反驳那小厮的庆言,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心?无论是哪一样,肖紫晨都没那个胆量去求证就是了。 拜完了药王,今天的行程就正式开始了。金陵东市的规模比西市要大,期间共有店铺六十余家。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小本经营,一家药商的店堂与住宅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一间门面,后跟一个四间屋的院子。 只有少数的,不到十家的药商,是较大规模的店铺,店面之后,也都是两到三进的院落。充满现实了药行的实力。 肖紫晨陪着楚漠天,走马观花的在市场里看了一遍,发现绝大多数的店铺都是出于营业状态。同时他们发现了一种现象,越接近市场门口的店,往往门面越是富丽堂皇,生意也越好,越往集后的店,生意越是冷淡,门面越教差。只有极少数的店铺,可以打乱这种现象,在冷清中造就繁忙。 这种现象,不仅是地势,与人的性情也有关。像那种离大门口近的,知道自己占了近水楼台的优势,可以先接触到顾客,越发花心思,想要把顾客留住,因为把自己的店面建设的漂漂亮亮,货物打理得整整齐齐,让人一看到就心生好感。 而市集kao后的店铺,见者人家的店里客似云来,他们自己心里虽也有着好酒不怕巷子深的想法,然而行动上还是消极了起来。货物嘛,反正都差不多,摆的好摆的坏不都是虚的么,质量成色才是关键呢。店面嘛,朴实点也好的,附近的店家,不都很朴实么,生意不好,那些个门面功夫的花费,还是能省则省吧。 如此一来,生意好的越发好,生意差的越发差了。这些道理,楚漠天都是不大懂的,不过他胜在聪明,肖紫晨一点,他就透。当时就道,“若是我开了店,一定要向门口那几家一样,打整得美观大方,即使没有生意,我也要自己看着舒服合意。” 肖紫晨拍手大赞,“孺子可教,你要发财了。” 楚漠天摇头道,“不不不,我不发财,肖夫人你的这句恭贺说错了。” 肖紫晨哈哈一笑。她何尝不知自己说错话了呢。像他这么单纯的人,心里只有造福人家的种种打算,哪里会想着自己的发财富贵。他所爱的,不过是一个堂堂正正,一个潇洒自由。哎,这也是她理想中的生活状态之一呢。不为生计所迫,不为世事所愁,自由舒畅,率性而为。 只是……,拉倒吧,没有只是。 “楚侠士,那么,你有中意的门面吗?”肖紫晨找了新的话题,把注意力转移过去。 楚漠天点头道,有,“我想这间,这间,还有这间,都还不错。” 他便说边指,肖紫晨也就跟着看。发现他所指的,无一不是比较kao后的店铺,家家都没有开业。 “这些店倒是都没开业,”肖紫晨符合着他,“只是,不开店不代表人家愿意盘出店面呀。” 楚漠天奇道,“不盘店?那为何不开业?” 肖紫晨扑哧一下便笑了出来,莞尔道,“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有用不完的精力的。人家或者要进货,或者家里有事。或者觉着自己太忙,想要放松一下,因而出去玩了,这些都是关门的原因哪。” “那倒也是。”楚漠天不好意思的承认起来。 肖紫晨又道,“不过,我倒觉得这些店都不太合适。倒是这家感觉很不错。” 肖紫晨所指的,就是他们身边的一个大铺子,也是没有营业的,不过在店面上开了一小扇侧门,代表着店里有人。 楚漠天问道,“我也觉得这家还好,只是人家还开着门呢,所以没有考虑。你说其他的店面不好,是为什么呢?” 肖紫晨道,“之前你说的那几家,我觉得都太小了,一万斤药材,你想想,需得多大的屋子才放得下,更何况你山门中还有一万斤的存货呢。我想,至少也得是两进的院子,这一家虽然看不见内里的究竟,不过从院墙上也多少可以看出是三进的院子了,空间足够。另外,他们家房屋都有些破败,我想,要么,这家是一间很有年头的老店了,主人家为了保持老店古风,故意没有休憩。要么,就是这家生意惨淡,无力休憩。若是后者,不正好适合买下来吗?” 楚漠天一听,顿时就觉得非常有理,兴冲冲的便往那铺子走去。进了门,一拱手,问道,“有人在吗?” 内堂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有,有!”只听一阵窸窣之后,一个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头一xian帘子走了出来,问道,“这位公子,有何指教,是店里的熟客吗?” 楚漠天一拱手,道,“老伯你好,在下姓楚,名漠天,是黄山派的弟子。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店,可有转售的意向吗?” 老头一听脸色就变了,“我们店开的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转售了。我们东家虽然不说大富大贵,离到要变卖产业,还早的很哩,倒是你,你家有没有什么店有转售的意向,价格合适的话,我倒是可以跟东家禀告一声,让他考虑考虑哦。” 楚漠天吃了个闭门羹,心道你这老者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只问你有没有转售的意向,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做啥。他本来还想再问,肖紫晨早一把将他拉出去了,怨道,“你傻的吗,哪有张嘴就问人家盘不盘店的,你应该先问店家老板在不在,在了,你再去跟他交朋友,可能的话,从言谈中先打听好了他们大概的生意情况,财务窘迫与否,再来谈盘店的事。” 楚漠天不解道,“干嘛绕这么多弯子,直接问有什么不对?” 肖紫晨一跺脚,斥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我来问你,要是有人见了你,头一句话就是,嗨,小楚,你师父要死了吗?要死的话,我想当你师父哦。你会怎么回答。” 楚漠天道,“当然是……”是什么,这不就是直接问么?他明白了自己的错处,垂着头,百无聊赖的看着脚下的一个拖着面团的蚂蚁出神,道,“是我太心急了。” 肖紫晨道,“知道就好。走吧,这家不行,再去别家问问。” 两人一前一后,就向着之前看中的那些店铺走去,一家家的敲起门来。 果然如肖紫晨猜测的那样,虽然这些店铺都关着门,但无一例外,都是店家有了急事,或者是出去进货了,所以暂时没有营业。问起那些伙计店里的生意情况,个个都说还过得去,没有一家表示窘迫的。 匆匆地,几个时辰就过去了。两人忙了大半天,除了闹个肚子咕咕叫外,一无所获。太阳西沉,药市开始关张了。他们也只好随着人流离开,到市场外找自家的马车。 刚回到家,老姜就跑来找肖紫晨,请她到管事院子去开会。钱文天也有事找楚漠天,二人饭都来不及吃,就这么分开了。 昨夜老姜带着景缘去找舒苏,当然是马到成功,话一开口,对方就收了钱。不过这些钱如何花费,还是个问题。 今天白天舒苏就叫了一个心腹到肖家来,向肖紫晨禀报进展。因她不在,来人又有公务在身,便把进展报告给了老姜。 原来,依照舒苏的意思,想要打点全城有巡逻公务或者今日在衙门中随时待命的衙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只打点各处的领队级官员,也是不能。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监视庞龙行踪的同时,花钱打点金陵城中的几个与金陵镖局并不亲近的大型流氓帮会。 这么做愿意有二。其一,流氓帮会中小混混,就跟那蟑螂一样,无处不在。他们的消息,是相当灵通的。其二,庞龙直接打击肖家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一定得知了肖紫晨请到钱文天做保镖的消息。因此,报复肖家其他兄弟姐妹的可能性,反倒要高得多。 从昨夜开始,舒苏便已先行派人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全天不休的监视起庞龙的行踪了,如果肖紫晨同意,那他便开始打点流氓势力了。这种打点花费并不算大,一个帮会,至多千两银子就打发了。肖紫晨给了两万两,实在太多,舒苏想把其中的一半先退还回来,不够的再给。 最后,舒苏说每天的早晚,他会派人到肖家来报告每日进展。 老姜来请肖紫晨的主要原因,正是因为这人来了。第一天工作,可说没什么好报告的,庞龙的四个姘头都已被他安排到城外的别院中疗养,他自己自从夫人晕倒后便没出过家门,这种现象,并未受到姘头被打的影响。 肖紫晨谢了来人,请他带话给舒苏,说自己改日会亲自拜访道谢,并托他带了一封信给舒苏。信的内容是让舒苏暂时不要把银子送回来,省的以后再拿。这里她存了一点小私心,假如这笔钱花费不掉的话,日后她就准备收入囊中了。 接下来的几日,肖紫晨进入了一个忙碌的阶段,仙宗的女子美容馆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装修阶段,每天都需要她守在那里,一发现不合意的地方,立刻更改,这种工作实际上是很轻松的,唯一的难度便是,你永远不得离开。钱文天继续了自己保镖的工作,陪着她日日偷闲。 楚漠天就没这两人轻松了。第一天逛东市,他有肖紫晨陪伴,并不觉得有很大问题。然而当他单独出马后,就困难重重了。 与肖紫晨在一起时,他有时还会觉得她说话太拐弯抹角,明明很容易一句话就表达清楚的意思,她往往要花费几十句的功夫,有时候还得不到结果。而他自己干干脆脆的结果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给人丛店里轰出来。 几番失败后,他痛定思痛,也开始绕着弯弯说话,然而他一个初哥,哪里懂得一点语言计较,于是他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没事站一边去,别拿老子(老娘,老爷……诸如此类)寻开心。 不知不觉,七八天就这么过去了。楚漠天一无所获,高昂的奋斗心跌到了谷底。认真思量过后,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不足,开始向金陵会中的众多师兄弟请教,然而这帮人各个都是武夫出生,只爱给人作保或押镖,发挥自身长处的同时,可以四处游历鉴赏,谁会高兴跑那闹哄哄的集市中与人磨嘴皮呢? 楚漠天自己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一旦被人拒绝,就不会求人第二次。自己门派的路子走不通,他又想到了妙手仙宗的那条路。然而他与海国开的交情终究太浅,上一次来医师们忙里忙外的景象再也不见,他在客房中独坐了两个时辰,都没有等到跟海国开见面的机会。 这时的他,才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他的生活,已经受到了肖紫晨的严重影响。这个女子,非常讨厌的闯进他的世界,让他看到了许多自己不喜的东西,曾经的他,觉得她是一个或许有必要拯救的人,而自己,就是那个良医。 而现在,她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生活,他也完全习惯了由她的生活。即使她的身上,依然存在着种种他不大喜欢的性格特点,行事作风,然而他不能不承认的是,他越来越习惯于有她的存在,习惯于有她陪在身边。 她并不像他们刚刚相识的时候他想的那样不堪,恰恰相反,除了她完全不懂的武艺之外,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一样比得上她。 对他来说,她已经是个重要的人了。这虽然是他重归金陵后才有的发现,但暗地里,她早就开始影响他了。那一个月,当他在山上,被当做叛徒的嫌疑人关起来的时候,他常常会想到她。当时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只当做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的一种正常行为,而如今,他才忽然意识到,其实自那时候起,其实自他做了她的保镖之后起,她便开始发挥一种神奇的法力,将他与她,越来越紧的联系在一起。 当然了,虽然他意识到她的重要,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马上要把她找来,请她陪自己办好公事。他首先想起的是认真的回忆她说过的话,要想盘一家店铺,需得先打听老板的去向,再与老板交上朋友,再慢慢的打听人家的经营状态。 一直以来,他都有照做,但他忽略了一家店,就是他最初在东市走进的那家。几日来,他几次路过那里,仿佛都没有见到店铺开张。莫非真被她猜中了,那家店,确实是经营不善么? 第二次,他踏进了那家药材店。店前依旧是只开了一扇小门,店内依然出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干净整洁。就连空气散发着的那股浓浓的药香,都没有变。 梆梆梆! 他害怕店里的老人家会因为认出他的声音而连面都不见他一见,轻轻的敲了敲柜台的面板。 “谁呀?等等啊,就来了。”熟悉的声音从内堂传来。 不多会儿上次骂走他的老头走了出来,见到楚漠天,老头楞了楞,然后口气硬邦邦地,说道,“怎么着,你们家有店铺要盘出了,请我们东家去看看吗?对不起了,你们家太脏太烂,风水又差,我们东家不想晦气上身,对你们家的破店完全没有兴趣,请回把您那,该干嘛干嘛去了,少在这唧唧歪歪浪费时间。” 老头子的嘴还跟上次一样那么刻薄,楚漠天也跟上次一样,皱起了眉头。忍了忍,他很艰难的从后腰接下一个酒壶,放到了柜台上,尽全力挤出了一个笑容,道,“老伯,在下不是来谈生意的,上次在下说话太过唐突,冲撞了老伯,这次是来请酒赔罪的。” “嘿,你这不摆明了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么。”老头笑了起来。眼前的年轻人口气呆板生硬,一听就知不是他的真心意思,多半还是他身后的人逼着他来的,对于这种,他没工夫伺候,便道,“对不住,老头子不敢去,你快走吧,别不识趣,一会儿要我拿扫帚赶你的话,那就难看了。” “老伯,在下真的……”才说了六个字,对面的老头就真的从柜台下摸出了一只扫帚。楚漠天再说不下去,拱了拱手,掉头离去。 老头嘴角一扬,lou出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容。眼一垂,他看见了楚漠天留下的酒壶,便将它抓在手里,高高的扬着,叫喝道,“嘿,嘿,小子,你的夜壶忘拿了!” 第八十八章 开店(中) 楚漠天心里一阵怒火烧起,他今日诚意诚意而来,这个老者,他不买帐也就罢了,为何三番两次的嘲讽他。他堂堂男子汉,何时受过这种耻辱。 一个转身,楚漠天就准备再进店去,与那老者理论,但转念一想,此种市井小民,愚昧无知,专爱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自己去跟这种人理论,又有何意义。 两厢踌躇间,就听到店内又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外面是什么人来?拿着什么夜壶呢?” 那老者道,“不是夜壶,是我揶揄他呢。就是那个前些天来,劈头就问要不要盘店的那位。嘿,咱们店东家如今虽然着了这惨事,也不过就是七七四十九天而已,加上来回路程以及处理家中琐碎的日子,最多也就三个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这些猴急的东西,才不过月余就来问东问西,还找了这个一个绣花枕头来,我不给他碰几个钉子,我都对不住他……” 这番话让楚漠天多少也知道了一些这老头为何一再与他作对的缘由,心里的火气也就自然消下去了。听老头的意思,这店是肯定不盘的,那么,他还是不要再继续留在这浪费时间了吧。 正巧今天逛得也差不多了,.楚漠天便慢慢向市场外走去。 刚刚出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这.位公子,请留步,请留步。”楚漠天回头,看见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青年,在市场内朝他招手。 楚漠天立在原地等着他。来人.跑到他跟前,拱了拱手道,“这位公子你好,小人名叫周顺,是南山药行的伙计,请问公子,你代表的是哪家药行?” 楚漠天沉默了片刻,答道,“我不代表哪家药行,我是.黄山派的弟子。” “黄山派?……哦!”周顺先有疑问,随即释然,笑道,“公子是武.林中人哪,难怪如此风度翩翩,仪表堂堂。请问公子,你既然不代表药行,为何要盘我们的药店呢?” 见楚漠天似乎有所犹豫,他又解释道,“哦,是这样.的,我们东家得知了公子要盘店的事,因而叫我来问问公子。” “你们东家,不是.不准备盘店吗?”楚漠天问道,“怎么忽然间又来问我这个问题,莫不是觉得对楚某的羞辱还不够,想要进一步讽刺?” “公子,误会,误会!你别听那个老泼皮胡说,”周顺一拍大腿,连连摆手,“我们店家,哎……”他长叹一声,脸上瞬时布满了阴云,“一言难尽哪,公子,可有空喝一杯么?” 楚漠天感觉到了,这是一个机会。首先,无论是这个周顺,亦或者之前的老者,他们都说出相同的事情,这家药材店的东家有难。其次,老者说店不卖,周顺却欲言又止,这说明了在东家的内部,对他们所面对的灾难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是坚持下去,一种则是将店面盘出。 “有空!”楚漠天当机立断,虽然在此时盘人家的店,有落井下石之嫌疑,但他自信自己的经营会比南山药店的东家更为出色,同时,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他就再也没法子在金陵找到这么合适的店面了。 二人一拍即合,就近找了一家酒楼,要了一个僻静的包间坐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混杂了酒精的血液都比平时更快速的流淌起来,思维也更加活跃。差不多,就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只听那朱顺道,“楚公子,实不相瞒,我们药店,已经歇业有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究其根源,是东家的老父亲不幸病故了。” 他的口气颇为凝重,伤心的情绪溢于言表。楚漠天拱了拱手,安慰道,“朱兄弟,节哀了。” 朱顺点点头道,“没事,谢谢公子关心了,我接着讲吧。我们南山药店,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了,经营药店的东家姓郑,是徽州有名的大家族。 除了南山药店之外,郑家在庐州,扬州,苏州,常州,还有四家分店。那生意,是做的极大的。郑家一共有七位公子,这五家药店,分别由郑家的一位公子经营,依照店面的规模,分班排辈。长公子就是我们南山药店的东家,二公子是庐州南山药店的东家,三公子管理扬州店,四公子管理苏州店,五公子管理常州店。六公子与七公子负责全国跑动,进购药材。 一直以来,外人都以为咱们郑家的生意做的很不错,只有咱们自己人才知道,难熬的很那。就拿咱们南山药店来说吧,虽然是开在金陵,又是一间大店,谁见了都眼红,以为咱们赚得流油了。实际上,差得远呢。公子,你知道咱们东市有多少家药店么?” 楚漠天道,“五十三家半。” 朱顺吓了一跳,连连赞道,“公子好厉害,连那半年开张,半年关门的长白老参店都打听清楚了。那你知道西市有多少家药店么?” 这个楚漠天也是研究过的,答道,“四十二家。” 朱顺呷了一口酒,朝楚漠天竖起了大拇指,道,“公子是内行,什么都知道。你说的没错,东市五十三家半,西市四十二家,加起来就是九十五家半。再加上一些走南闯北做独门生意的参客,药店,就算一百家吧。一百家药店,每家要放个一万斤的存货,加起来就是一百万斤了。公子你说说,一百万斤的药材,这的吃多久才吃的掉啊?” 这个问题,楚漠天答不出来,便摇了摇头,拱手道,“愿闻其详。” 朱顺拱手还了一礼,笑道,“楚公子,你别跟我这么客气。咱们是好朋友,哪需要讲那么多礼数呢。来来,先喝一杯。” 楚漠天心里一动,想道,‘这酒果然是个好东西,几杯下肚之后,不仅话容易说,连朋友都容易交了。无怪乎钱师兄有那么好的酒量,又有那么多的朋友,他常说酒桌之上是交朋友最好的地方,我常常不以为然,如今看来,起码在市井之中,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的,看来我得向他多学习学习才好。’ 想法如此,行动上就更要先贯彻上了,二人举杯,干了个见底。朱顺一抹嘴,到了声痛快,将二人的酒杯再次斟满,继续起了之前的话题,“药市之中,其实长年都是供过于求的,东西市的药商也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少数根基厚实的,才能坚守得住。我们东家,便是其中之一。 可是,能坚守住,不代表能发展好啊,金陵药市竞争激烈,所有药行,无不是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以庞大的出货量,求得生存。我们东家每年卖出的药材,有二万斤之多,这才郑家五分店当中,稳稳的占住了魁首。但是要论盈利的话,就只能排这个了。” 朱顺伸了个小指出来,在楚漠天眼前勾了两勾,脸上尽是自嘲之色。他接着道,“kao着微薄的利润,我们东家在金陵药市还能站得住脚,可在郑家的大宅门里,就不是这回事了。他们兄弟七人,虽是一父所生,却没有长了一样的心肝。兄弟之间勾心斗角,暗斗尤其激烈。 此次郑老先生病故,加重预备大肆操办,所有费用加起来一共是五万两银子,有七位兄弟分担。若是平分的话,每人不过七千两,我们东家虽然穷,咬咬牙,这钱还是拿得出的。可是他们兄弟几个,一致要求我们东家负担一半,并列出种种理由,让我们东家无法拒绝。 两万五千两,这可不是一笔小费用。我们东家东求西借才总算凑够了银子,为了这事,闹了个心力交瘁。哎,惨哪……” 说到此处,他不再言语,只拿起酒杯慢慢喝着,愁苦得只差没有哭出来了。楚漠天看他的样子,真有三分不忍,心中一个疑问,也越来越重。听朱顺一番言语,郑大公子的商路虽然一直都很不平坦,但是,他也没有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需要盘出店面哪。 他将这个疑问说了出来,朱顺听完,惨然一笑,道,“楚公子,我们东家确实没遇到什么无法迈过的坎,但是,”他指指自己的左胸口,又道,“这里,这里呀。我们东家的心,已经死了。前几日我还在徽州陪着的时候,就听他不止一次的说,若是有人肯出四万两银子盘了店,他也就豁出去,卖了。拿了钱,还了债,余下的到乡下去买些田地,就做那闲云野鹤去了。” 楚漠天点点头,“原来如此。你们东家,是想要四万两吗?” 朱顺道,“这个嘛,他也就是这么说,具体的,我不知道。楚公子,问你一句掏心的话,你是真的有心盘下这店吗?” “那是当然,”楚漠天肯定的道,“实不相瞒,在下的山门之中,正有万斤药材,需要在金陵城中寻个落脚处,等着救济大众呢。” “偶哟,公子你真是大善人。”朱顺诚意十足的做了个揖,“寻常药商,都把那药草当做是货物看待,没有一个向公子你这样,心悬天下百姓的。既然公子有心,那么,我也就没有白认识公子这一场了。请问公子,明日有空吗?我们东家明天一早要回金陵办一笔款,他还在孝中,不能久留,方便的话,请公子明天早上过来谈谈,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楚漠天正求之不得能早一点谈判呢,这么多日来,他已经浪费太多的时间了。这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哪! 当天夜里,楚漠天回到金陵会的总部,立刻开始整理起手下可以支配的款项。因为开店是他自作主张,并非山门原有计划,因而这笔盘店的费用,必须先有私人垫付。 楚漠天平时对银钱完全不上心,这时候一查才发现,他帐下竟然只有五百两的费用可以支取,他下山做保镖赚取的酬金,早已全数上交山门,自己仅留了几十两零花。 这下他傻了。 咋办? 借! 钱文天是新任金陵会总执事,给他关系非常亲密,一开口,那厢二话不说给了两万两,找其他师兄弟东拼西凑,又凑了一万。这一夜金陵会的众师兄弟对楚漠天都非常好奇,一个对银钱从来不感冒的人,一个孤傲的,能少说一句话就少说一句话的人,竟然会放下身段,向众人借钱。可惜无论怎样询问,他都不肯说出这银钱的花销去向,否则也算一件趣闻了。 楚漠天这次借钱,是故意不告诉众人借钱的原因的。他想在生意成功之后再宣布出来,给那些看不起他,认为他一定失败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过么,就算他不说,总还是有知情的猜到了。于是乎,小楚想要开店卖药的新闻在黄山派弟子中流传开来,思想活络者第一时间开了赌盘,赌楚漠天这桩生意成功不成功。 短短半个时辰,下注者超过了三十位,全部下楚漠天亏本。庄家不没胆子与众人对赌,只好流盘,重开一庄,赌楚漠天新借的三万两,会亏多少出去。从亏损一千到全部亏光,每千两作为分割线,中间部分四舍五入,一共三十种玩法,庄家为每一种都开了极高的赔率。 这下子金陵会内炸了锅了,这赌盘看起来黑到不能再黑,等于是个三十猜一的游戏,但只要猜中,就可以获得由二十到四十倍不等的回报。许多人索性联起手来,一起商量着选了一个亏损的范围,全部买了。赢到的钱,大家平分。更有许多人 一来二去,大家的注意全部都被赌盘吸引住,倒忘了问楚漠天准备什么时候去交易了。这其中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那便是赌盘的主人——钱文天。 钱文天其实也是料定楚漠天是一定亏钱或者上当的,他之所以肯爽爽快快的借钱给楚漠天,就是为了开这个赌盘。 金陵会中的那些个傻鸟,在见了高额的赌盘后,心思全部都放在了揣测楚漠天亏损多少上,唯独他,在收了赌注之后,便准备暗中开始协助楚漠天,生意能做的,必定要帮他做成,这样他这个庄家就能捞一个通吃。 而生意不能做的话,也就是个流盘,亏不了他一文钱。钱文天压根就没考虑过流盘的可能,像盘店这种大买卖,没有个十天半月那是绝对办不成的,钱文天有的是时间在背后做手脚,促成这门生意。以黄山派的威望,再加上他的手段,只要对方不是太横的,那就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妙极,妙极! 就在钱文天闷声发大财的时候,夜幕中的楚漠天已经敲响了肖府的大门。他来,是为了向她借去那最后的一万两,这样他就能保证在明天的谈判中做到万无一失了。 如果可能,他想在明天早上就把南山药店盘下来。早一天开张,他就可以早一天完成自己的使命,金陵的百姓,也可以早一天享受到产自黄山的便宜药材。 “请问,大夫人在家吗?”叩开大门后,楚漠天有礼的向门房点了点头,轻声询问道。 “楚侠士,你好!里面请,里面请。”门房已经认得他了,恭敬地行了礼,将他引到待客的偏厅内坐好,一面招呼丫鬟奉上香茶,一面说道,“大夫人近几日早出晚归,繁忙时,也有过通宵办公的情况,您且在这里稍等,夫人回来的话,我会立刻将她引来见您。” 楚漠天拱手谢过,道了句有劳。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铛…… 高墙外,子夜的磬声已经响起了,打更的高声叫道,“子时到!” 铛…… 又一声磬响,打更的再开口时,语气中已没有了之前的严肃,取而代之的,是干完一天工作的兴奋,他喊着,“子时已到,老鼠娶亲了!各家各户没睡的赶紧睡了,别耽误人家好事了嘿!明儿起个大早,发财啦!” 他话音落下不久,肖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只听门房大声呼喝道,“好狗子,你嘴真贱,大半夜的,大呼小叫个什么呢。” 打更的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道,“我这不是怕您听不见,这才喊的大声点儿吗。” 门房笑道,“干嘛要我听见啊,我一夜都不睡呢,老鼠娶亲别让我看见,看见了我要那笤帚轰他们。” 打更的更不好意思了,扭捏着道,“我这不是随意喊喊么。” 门房道,“现在喊完了吗?” “喊完了。” “喊完了那早点睡吧,明儿再见。” 说着,门房把大门一关。打更的急了,哎哎叫着跑了上来,趁门还狭着一条缝儿的时候cha了一条腿进来,道,“别急呀,别急呀,多说会儿话呀,我的好哥哥。” 门房在门后踹了他一脚,骂道,“你是想跟我说话还是想跟酒说话呢?” 打更的这一番大呼小叫,本来也就是想混进肖家来,讨一杯酒喝,如今目的快达到了,他也不再扭捏了,两手扒着门板,使劲把自己的头挤了进来,眨眨眼睛笑道,“都说,都说,好哥哥,你快放我进来吧,外头好冷啊。” 门房又踹了他一脚,骂道,“你个兔崽子。”将门开了,引他进来。刚准备关门,外头又有人叫道,“别关别关!” 这是肖度的声音,门房认得。赶紧把门大开了,引了肖度夫妻进来,问道,“二爷,二夫人,您们这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啊,怎么我都不知道呢?” “你张一双眼睛在偏门,就会知道了。”肖度冷淡的揶揄道。 门房碰了个钉子,倒也不太在意,嘿嘿一笑就算揭过去了。肖度带着他老婆,正准备往里走,忽见到偏厅里亮着烛火,便斥道,“你们是在那里面喝酒的吗?你怎么敢引人到那里去喝酒?” 门房的吓了一跳,立马先做了两个揖,讨了饶再说。肖度重重冷哼一声,倒也没有继续骂下去。门房心里略定,就猜到肖度错以为他带着打更的在偏厅喝酒了,赶紧解释道,“二爷您误会了,偏厅里有客呢,是黄山派的楚侠士,并不是小人带人厮混。” 肖度噢了一声,问道,“他来找阿紫的么?” 门房一愣,肖二哥向来对大夫人都是称作那个女人,偶尔客气了才会呼她名字。今儿怎么这么亲热,叫起阿紫了。不过这是主子们的事,他也不敢多问,答道,“是来找大夫人的。” 肖度点点头,又道,“这么晚了,阿紫怕是又要干通宵了,”他转头对他夫人道,“你先回去吧,我过去看看。”说着便向偏厅走去。 楚漠天早听到外面的一番谈话,不等肖度进门,自己先迎了出去,拱手道,“肖二掌柜。” 肖度回了礼,客气的挽了他的手,就向房内走去,说道,“楚侠士何必这么客气,你是我肖家的大恩人,到了这里,就当作是在自己家里好啦。” 楚漠天微微一笑,商人们总是喜欢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他如今已经习惯了。 二人在位子上坐定,外头紧跟着就来了两个丫鬟。一个换了新茶,一个添了一个点心盘子。肖度对这两人理都不理,只对楚漠天道,“楚侠士,用点儿点心吧。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等着阿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哦活活,不方便说的话,就不用告诉我了。我明白的。” 楚漠天原本也不想说,既然对方不勉强,他也就得乐得沉默。 肖度见诱不动他,倒也不急,又道,“阿紫最近,忙的很呢,经常整夜不回家。回家之后,睡一两个时辰,立刻又要出去,是在太忙太忙。哎,她那个人,也真热心,人家开人家的美容馆,又不给她一份股,她那么来劲做什么呢。我看今夜这个光景都不回,应该是不会回了。你看,都子时了,外头很不安全呢。” 楚漠天听他这么说,心里凉了一大半。默了默,便朝肖度一拱手,道,“如此,那在下先告辞了,改日等肖夫人有空,我再来吧。” 从与肖度说第一句话起,楚漠天就一直保持着非常客气也非常冷淡的态度,寻常人根本无从揣度他的心思。然而肖度是生意场上的老手,自有自己的一套辨别手段,他料定了楚漠天一定是有急事寻找肖紫晨,否则的话,他要么早就告辞,要么就在客院里住下了,绝不会有一直呆坐在偏厅的说法。 而且,寻常日子里,到了子时,丫鬟们早就睡下了,若是这时候有客人来,都是门房或者茶房服侍左右,今儿居然是丫鬟端的茶水点心,这说明楚漠天是老早就来候着的,府里丫鬟们,没有一个抵挡的住这个武夫的魅力,纵是陪到天亮,想来她们也都是肯的。 再有,这武夫武艺高绝,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只是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病,会跟肖紫晨那婆娘有了交情。他们江湖中人,把人情义气看得最重,向来是肯承别的人情。他这么晚还逗留在这里,所为的事,一定他所不能办到的,想来一定是他那金陵会中的事。 这个金陵会,肖度是知道的。不过是个才成立一年半的组织,只做三种生意。保镖押运,那难不倒楚漠天,应该就是第三种,药材生意。 想到这里,肖度已是成竹在胸,做买卖的事,讲究的不过四个字,尔虞我诈,这一点,那武夫学一万年估计都不会。现在楚漠天要走,肖度怎么可能放他过去,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挽留道,“哎,楚侠士,怎么我刚回来,你就要走呢,再多聊一会儿嘛。听说你现在做了金陵会的执事,那真是可喜可贺啊,有什么肖度可以效劳的,你只管说,只要是肖某能办到的,绝不含糊。” 楚漠天道,“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劳二掌柜费心了。” 肖度摆手道,“哎,楚侠士不必那么客气。你刚刚升任了金陵会的执事,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刻,正需要朋友们的帮助呢。有句话楚侠士你一定听过,一个好汉三个帮。虽然是俗语,却道出了一个真谛。 人在世上走一遭,没有朋友,那是办不成大事的。肖某生在金陵,长在金陵,对这个城里里外外,都再熟悉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在金陵开了多少家当铺。嘿嘿,四十家,怎么样,还不错吧。 什么行当的人,我都认识几个,寻常人求我,我还不肯告诉他呢,肖侠士你就不同了,像你这种天之骄子,注定了就是做大事的人物。些许商场小事,怎能拦得住你,有什么能交托给肖某的,你只要吩咐一声,没有不尽心尽力,为侠士办妥的。 当然,我也知道,侠士你施恩不望图报。可肖某却不是那种有恩不知报的人,你是肖家的大恩人,肖家上下,都在感激你不过,我们大家,都很盼望着,能为楚侠士出一份力呢。” 第八十九章 开店(下) 清晨的时候,楚漠天从肖家出来。他的袖袋中多了一张一万两面额的银票,那是肖度借给他的。 对肖度这个人,楚漠天一向是不太喜欢的。 肖度的脸上,总带着一种阴煞之气,给人一种这人常年都在做一些阴损害人的坏事的感觉。在肖度之前,楚漠天只在一种人的脸上看到过这种气息,便是那些总爱躲在地洞中或者僻野处研习腐尸掌,万毒手等等邪异武功的邪教人士。 当然,肖度是不会武功的,他脸上的阴气也远远没有江湖人物的浓重。在昨夜之前,楚漠天先入为主的认为,肖度是阴损生意做得太多了,因而沾染上了这种邪气。 经过昨夜的长谈,楚漠天对这股阴气的根源有了了解,对肖度的反感大大降低。他甚至开始理解肖度,可以体谅肖度了。 当铺这种生意,其本质就是趁人之危,有亏阴德。作为一个四十间当铺的大老板,肖度染上这种阴煞之气,完全可说是必然。 在谈话中,肖度向楚漠天述.说了自己开当铺的经历。在他小的时候,与邻村一个猎户交好,常常跟着他上紫金山打猎。 猎户的老婆身体很不好,一年之.中,大半年都是在病**渡过,猎户贩卖猎物所赚来的钱,也大多用于买药,夫妻俩的生活,十分的贫困。年轻的肖度知道,猎户的狩猎技术相当不错,假如他没有病妻这个负担的话,他可以过上相当不错的生活,但猎户对此却毫无怨言,夫妻俩相濡以沫,恩爱非常。 在当时,年轻肖度对这猎户简.直崇拜到了极点。随着年岁的增加,猎户老婆的身体越发差了,有一次发病格外严重,已经到了需要人参吊命的程度。猎户变卖了可以变卖的所有家产,依然不足以买一只好参,不得已,他只能到当铺去,把自己的一柄家传宝剑典当。 当铺老板一看满面愁容的猎户便知道他陷入了.巨大的危难之中,面对苦苦哀求的猎户,店家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将价钱压的越加低下。猎户换了一家当铺,依旧遭遇了如此的对待,再换一家,也是如此,三番两次都是如此,只得低价典当了宝剑。 猎户的妻子终于还是去世了,孤独的猎户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他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着,要是自己的本事再厉害一些,要是自己能够典当的财产再多一些,他就能买一只更好的参,他的妻子,兴许就能救回来了。 三年之后,肖度年满十八,到了可以自立门户的.年龄了,他接了老太爷给的五万银子,他每天都奔走全城,筹划着自己的生意。偶然的,他路过了那家猎户当剑的当铺,想起了那个带着他度过了无数美好时光的猎户。 他走进了当铺.去,询问起了那柄宝剑,意外的得知那剑还在,并未被人买走。肖度花了三百两银子将剑买回,兴冲冲的找到猎户,将剑还给了他。猎户问起他买了多少银子,他答是三百两。猎户道,你上当了。三年之前,我不过才当了三十两而已。 肖度因为手头握着五万巨款,并不把这三百两银子放在眼里,便拒绝了猎户拿去退还的提议,坚持将剑赠给了他。 当夜,猎户拔剑自刎。 得到消息的肖度大受刺激,他把这一切惨剧的根源,全部归到了无良的当铺老板身上,并立下重誓,一定要让金陵的当铺绝迹。 这个豪情壮志要如何做到呢?将全金陵的当铺统统归于自己的名下即可。只要当铺全姓了肖,那当年的惨剧,就再也不会重演了! 这二十几年来,肖度兢兢业业,勤奋努力,是肖家子弟中最有成就的一个。普通的典当业务,他当然也遵循着行业规则,只依照货物价值的三成典收,但假如对方真是走投无路,并且查证属实,他一律都以全价典收。这样的作风,让肖度收获了极好的声望,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口碑越来越好,一有足够的积蓄,他便会收购一家当铺归到自己名下,到了今年,终于达到了四十家的规模。 楚漠天听完这个故事,内心深受震动。肖度在讲述往事时时,情真意切,眼泪纵横,绝对不是作伪。一个开当铺的,一个专门依kao收售他人走投无路的最后财产发财的人,竟有如此的胸襟,还能说他什么呢。 天色蒙蒙亮时,楚漠天的心终于彻底软化,他对肖度的看法,已大大改善,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交的朋友,接受朋友的帮助,也就顺理成章了。 有了足够的资金,他就有了办成理想的自信,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药材东市。 到达的时候,天边都还只是亮着一条白线,整个东市静悄悄的。楚漠天策马入市,预备着等到开市了再到南山药店拜访。他先到了店铺门前,预备绕着院子走两圈,把周围的地型看看清楚。 刚刚走过第一进院子,就听到第二进院子kao墙的一间屋里有人讲话。 “我这店呀,真是开不下去了。金陵市场那么多药行,家家都有各自的门路,能进到独门好货的自然不愁了,像我们这种没什么好法子,只能kao勤苦经营的老店,那真是一个累。” 说话的像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只听他抽了抽鼻子,似乎在那哭一样。沉默了几息,又道,“其实苦点累点,我也无所谓,人嘛,有几个活着不累。可我郑金元,活着也太累了。家里兄弟七个,各个都以为我发了大财,那看我的眼神,又像看仇人,恨不得给我几刀,又像看肥鸡,浑身流油,有占不尽的便宜似的。我说我经营的很苦,他们不信,说我是白眼狼,说我伪君子。我说不信我把店叫出来,你们自己经营,他们不相信我,都觉得我是挖了坑等他们跳,谁也不接手,只是每日对我冷嘲热讽的,让我难过。你说,这日子过的还有啥意思,这生意做的还有啥滋味?” 讲完,他鼻子又再抽了几抽。 围墙里有人走动的声音传了出来,脚步声没走几步就停下,然后是啪啪几声轻响,像是巴掌拍在人的脊背上。 “东家,您别难过了。有楚公子愿意盘了您的店,往后,您就可以摆拖这些麻烦,过几天肖遥日子了。”另一个男声传了出来,这个人楚漠天是认识的,就是朱顺。 只凭这两句,楚漠天就判断出里头是主仆俩在对话。从谈话中的内容来看,朱顺果然没有说谎,这生意,可以做。既然如此,他就没必要继续再听了,连忙策马往前门赶去。 人才走,墙里头的郑金元又说话了,“顺子,你看我演的,还成不?我尽力了,就这样了,你看,能糊弄住哪个傻子吗?” “成,怎么不成。”朱顺交口夸赞,“你是在戏院里打滚了三十年的妖精了,什么样的戏你演不好啊?再说了,咱们可是练了一夜,花了功夫的,能不成么?” 郑金元想想,觉得朱顺说的很有道理,当下点头道,“ 也是,想我小白莲,五岁开始学戏,至今,已经四十年了,嘿,别大戏不敢说,今儿这出小戏,还是能演个差不离的。顺子,你说,那人会来么?” “我觉得会。”朱顺重重点了点头,顿了顿,他又重重点了两下,专门为自己的回答做了下肯定。“那人是初哥,这是一定的。对付初哥,就是要趁热打铁。拖得越久,他懂得越多,那事啊,就越不好办。总归今天,一定要让他把银子给叫出来,昨日我让他准备四万两,并不算贵。今天嘛,那么多银子我也不指望他能带来,只要能哄着他出个一千两的定金,嘿嘿,咱们俩一家一半,回到乡下,也可以买屋买田,过几十年安生日子了。” 小白莲道,“只要定金,就足够了吗?不要等他把房款凑齐?” “等?”朱顺嗤地一笑,嘲讽道,“你有胆子等,我可没有。盘店呀,这是多大的事,店里的人呢,店里的货呢,这些都怎么收拾啊,怎么跟人家交代啊。我给他看了房契,地契,他付了定金,拍屁股走人,咱们拿钱跑路啥事没有。你要在这等着他拿房款来,钱拿来了,你收是不收?收了,你就得给他交代,这店要怎么弄怎么弄,那时候已经开市了,四处走动的人多了,咱们陪着他在这里指手画脚的,要是有一个邻居上来问过,那你就等着坐牢吧。” “坐牢?”小白莲脸色大变,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要坐牢,五百两就五百两吧,反正我年岁也大了,只娶一个老婆,也该知足了。” 朱顺锤了他一拳,打趣道,“嘿嘿,我说老戏子,你还想拿四万两讨十个小老婆呢是么?做梦吧你。” 话音才落,就听见大门被人梆梆的敲了几下,“有人在家吗?” “嘿,来啦!”朱顺与小白莲同时叫道。他们看了看天,发现那天白白蓝蓝的,上面还挂着几颗星儿,离开市,还有半个时辰呢,这么早那傻子就来了,简直就是,天助他们发财嘛。 “来啦,来啦!”朱顺高声应着,朝门口跑去。半路上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小白莲一眼。后者本来还在发痴呆,被那杀人的目光一激,赶紧收拾了心思,把头发揉了几揉,更添了几分沧桑,眼睛使劲的眨了几眨,挤了一点眼屎出来,又多了三分憔悴。 他本来是坐在院子里小凳上与朱顺练习的,如今到了实战时刻,不能再怠慢了,把凳儿搬到房里放好,回院子扫了扫那张寿木老藤椅,一座上去,屁股就在藤网上陷住,真是舒服极了。 不多会儿,朱顺到了前面把门开了,对楚漠天笑笑,左右望了望,发现他孤身一人,心里又是叫了一声好,这傻大个,一看就是个喜欢吹牛皮讲大话的,头回来好像还带了个妞,现在妞都不带了,不坑他那是没天理。 “楚公子,请进请进。”朱顺热情的邀约着,把楚漠天往门里一引,道,“哎呀,楚公子,你来的可真早呀。” 楚漠天嗯了一声,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但他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顺口问道,“你心情好像很不错?” 朱顺心里暗叫糟糕,一时忘形,给人看出来了。幸好他也是老江湖了,人精尚且能糊弄得过去,初哥还有搞不定的道理,他脸也不红,气也不喘,谎话自己就来,道,“我们做伙计的,甭管心里是在流血还是流泪,这见了客啊,都必须笑容相待,否则的话,把自己的晦气传给了客人,这生意就做不成了。自大我八岁起,年年笑,天天笑,每天开业第一件事,那就是笑,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公子你是觉得我晓得难看么?那我不笑了。” 楚漠天道,“那倒也不是,真是辛苦你了,日复一日,都要做这虚伪的事。” 朱顺道,“嗨,这哪是虚伪呢,这是做伙计的本分呀。来来,你里面请,我们东家,就在二院里等着呢。” 南山药店的格局,非常之大,除了最kao前宽阔的店面之外,后面还有三进院子。一进而进较大,各有六间大屋,其中五间是货仓,只留一间主人。第三进略小些,屋子到要多出两倍,住着药店的十个伙计。 东家郑金元在金陵还有住宅,从来不会留宿在这。 楚漠天跟随着朱顺边走边看,对着药店的感觉倒是很不错,只见院落中虽然空旷,却干净非常,花岗石铺就的地板,打扫得一尘不染,唯一的缺陷,便是没有植物,少了绿色的生机来点缀。 他把这个问题请教了出来,朱顺笑了一笑,答道,“咱们开药行的,仓库边不能种花,也不能种树,要种也只能种几种特殊的药草,这是为了防虫的缘故。还有地面,全都铺了花岗岩,几间大屋里,铺的还要高些,这是为了防潮。这些个,都是必须的。” 楚漠天哦了一声,深以为然,这些还真是他不懂的。 进了二进院子,迎面就飘来一阵咳嗽声,一抬眼,楚漠天见就见着了缩在藤椅上的假郑金元,真小白莲。 那是一个难以辨认年岁的男人,头发凌乱的束在一起,一张枯蜡似的脸皮,白得吓人。他眼窝深陷,眼角污蒙蒙的一团,尽是泪水与眼屎的混合物,脸颊两边,还挂着两行泪痕,若不是他皱纹不多,发色也还够黑,楚漠天简直以为他是个枯蒿般的老人家。 见到楚漠天来,那人眼皮翻了一翻,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磨了起来,拱手道,“贵客你好,我叫郑金元,是这家药行的东家。来来来,你请坐,请坐。”一面说,他一面扬着双臂,比划了个邀约的姿态。 这样的见面方式,与楚漠天想象中完全不同,他总以为,能经营这么大产业的老板,必定是个目光炯炯,谈吐不俗之辈,谁能料到是这种猥琐无力的形象呢?不过,看他肤色白净,保养的很好,手掌光洁,没有一点皱纹,身上衣物柔顺贴身,质地不凡,绝对是个平时养尊处优,不干任何重活的人。 由此可见,丧父之痛,对这个人打击之深。 “在下楚漠天,是黄山派地三十七代弟子,现任金陵会执事,见过郑大掌柜。”楚漠天朗声介绍着自己,一拱手,仪态端正,充满朝气,这死气沉沉的院落中,因为他的存在,立刻焕发出了许多生机。 楚漠天的本意,也是想影响一下郑金元,不让两人间的气氛如此沉闷压抑。哪知这一手对郑金元根本没用。互相见礼之后,郑金元便在藤椅上坐下,头一低,眼皮一垂,就此失去了动静。 良久之后。 滴答,滴答…… 两声细不可闻的水珠落地声在安静的院落内响起。郑金元一个字还没说,脸上,前襟,竟已都被泪水湿透。 楚漠天不知如何安慰,略有些局促不安。还是朱顺比较知趣,抢先从怀里摸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出来,塞到郑金元手上,安慰道,“东家,节哀。楚公子还等着您呢。” “谁,谁等着我?”郑金元失神的道。说完,他楞了楞,涣散的眼光左右扫了扫,几番经过楚漠天的身上,竟都没做停留。还是朱顺用手给他指明了方向,郑金元这才看到了楚漠天,拱了拱手,哽咽着道,“我想起家父历经艰难才创起的这份家业,今日竟要丧于我之手,一时哀痛,让贵客见笑了。” 楚漠天慌忙回礼,笨拙的说道,“不敢当,不敢当。郑大掌柜若是舍不得,那在下也绝不勉强,若是有什么金钱上的困难,在下还可相助一二。” 他这番话说的真挚,而且是有感而发。昨夜肖度的故事至今还在影响着他,让他深深感觉到,一个人若是报了一生也无法挽回的遗憾,那真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一件事情。 肖度口中的猎户如此,眼前这个一直流泪的郑掌柜,何尝又是不是如此呢。假如自己盘下了他的店,而陷他与日日自责的深渊中去,那他也会寝食难安,于心不忍的。 在他的对面,朱顺直接就把这句话忽略了,小白莲所扮演的郑金元虽然心里动了动,但马上还是把它当成了客气话处理掉了,谁会这么傻呢,傻子也不会呀。 郑金元摸了把泪,先前挤出的眼屎在眼角逗留得太久,闹得有些痒痒了,他趁机将它们擦掉。惨惨的一笑,郑金元拱了拱手,道,“楚公子,太客气了。我与你非亲非故,哪里能接受你恩惠呢,我们还是来,谈一谈盘店的事吧。哎,说起来,本店在这金陵东市,已经有二十个年头了。想当年……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郑金元依照事先准备好的剧本,开始述说郑家的发家史。他说的是最近二十年,也就是郑家接着天朝新立,在金陵成功立足的实际,事实上呢,郑家世代贩卖药材,已经有百多年的历史了。 楚漠天安安静静的听着,一面听,一面不自觉的拿着郑家的故事与昨夜肖度的故事比较。猎户的故事感情真挚,结局惨烈,很容易深入人心。郑家的故事虽然没这么悲惨,但小白莲是戏子出生,已经跟语言艺术打了四十年的交道,讲故事的水平,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一个平凡朴实的发家史,硬给他讲得荡气回肠,豪气万千。楚漠天越听,心里的**就越是澎湃,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应该趁人之危,盘了他们店,而应该扶助郑掌柜,让他度过危机,东山再起。这样做不仅帮了人,而且,说不定还能促成两家的合作,让黄山派的药材,可以拿到南山药店来销售。 如此思量着,他渐渐有些不专注了,郑金元的表演,却逐渐道了尾声,只听他含着泪,缓缓道,“其实苦点累点,我也无所谓,人嘛,有几个活着不累。可我郑金元,活着也太累了。家里兄弟七个,各个都以为我发了大财,那看我的眼神,又像看仇人,恨不得给我几刀,又像看肥鸡,浑身流油,有占不尽的便宜似的。我说我经营的很苦,他们不信,说我是白眼狼,说我伪君子。我说不信我把店叫出来,你们自己经营,他们不相信我,都觉得我是挖了坑等他们跳,谁也不接手,只是每日对我冷嘲热讽的,让我难过。你说,这日子过的还有啥意思,这生意做的还有啥滋味?” 话音落下,朱顺等了数息,让气氛有了酝酿的过程,然后道,“东家,您别难过了。有楚公子愿意盘了您的店,往后,您就可以摆拖这些麻烦,过几天肖遥日子了。楚公子,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抛砖引玉,为的就是让楚漠天把话题转到盘店来上。楚漠天听到了,接受了,虽然他对这话有了一种很奇妙的熟悉感,然而此刻萦绕在脑海中的却是另一件可以让他心情舒畅的大好事事,当下一挥手,做了个禁止的姿势,说道,“郑大掌柜,此话不必再说了。这店,在下是不会盘的了。” 郑金元与朱顺同时傻眼,一起问道,“为啥?” “听郑大掌柜的一番话,在下已经清楚的明了了郑大掌柜的心意。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郑大掌柜与南山药行的感情,就如孝子与慈父之间的感情一般,有山高海深。楚漠天若是在此时趁人之危盘下你的店铺,是在有违我侠义之道。” 楚漠天字字铿锵,如响炮般轰击在周郑二人的心上,急得那两人直如穿在棍上给人架到火上的蚂蚱,纵有天大的雄心,也是半分空间也动弹不得,那般苦痛,真是不足为人道哉。眼看着精心策划的骗局就要付诸流水了,只听楚漠天又道,“在下以为,郑掌柜是可交人的,朋友有难,在下义不容辞。” 手往袖袋里一放,出来的时候,已经多了几张银票。楚漠天道,“我记得朱兄弟曾经说过,郑掌柜因为家人的逼迫,闹了两万五千两的亏空,在下今日,便将这笔银子借给郑掌柜,助你度过难关。”说着,摸了两张一万的票子,五张一千的票子,往身前的桌上一拍。 朱顺跟小白莲眼都直了,一万一张的票子,他们从来没见过,一千一张的,也只是偶尔在别人手上见过,如今这七张票子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了,两人却没有胆子去接。朱顺还好,他在大药店里做活儿,好歹在账房也见过大笔的进项,小白莲一个戏子,平生见过最大面额的银票就是百两的。当时头一晕,他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几乎晕厥。 楚漠天吃了一惊,赶紧去扶他,朱顺则傻楞在那,一点动静都没。小白莲虽然身子软了,眼睛却还是直勾勾盯着银票的,楚漠天一过来扶他,那银票就被挡住了,小白莲本已失掉的魂嗖的一声回了身体,他福至心灵,顺势就跪了下来,口中道,“楚公子大恩大德,小啊郑金元没齿难忘。” “郑掌柜,你起来,起来说话。”楚漠天赶紧将小白莲扶了起来。 小白莲窝到藤椅里,喘了口气。感觉心里不太对劲,又爬了出来,用颤抖的手,把银票攥住了,用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的,往怀里送。 当银票彻底掉进小白莲里衣的口袋,完全消失在众人视线中时,朱顺与小白莲同时吁了口气。这会子,这两人才有了点感觉,楚漠天是说真的。一个人可以蠢,可以笨,但蠢到这种程度,笨到这种境地,那就是令人发指了。两人的心忽然都剧烈的跳动起来,一种悸动在心底深处慢慢滋生了出来,好像小猫儿的爪子般,在那心口上挠着,挠着。 挠得这两人直想放声大叫,“老子要发财啦,老子要发财啦!!”这种话当然不能真的喊出来,但在心底喊,那是没人拦得住。喊完之后,朱顺与小白莲不约而同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眼神几乎没发生任何交流,他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火,白花花的银子做成的火,那就足够了。小白莲抽了抽鼻子,朱顺点了点头,二人就此达成了共识。 只见小白莲在胸口一阵摸索,从另一个袋里摸出早已睡在那里的房契地契,抖抖索索地送到楚漠天手里,两行清泪又留了下来,小白莲无不感慨的说道,“楚公子,你既然如此信我,我也不能不信你。这是我药行的房契和地契,这就交给楚公子你,做一个凭证,以后这南山药店,便有两个东家,一个是你,一个是我。我尚在孝中,不便久留金陵。现在我就带朱顺回家,料理债务,再有十八日,等我七七四九日孝满,我便会立刻回来,与楚公子你,共商发展大计!” ps:啊,可怜的小楚。为什么我虐你的时候,会这么欢乐呢? 第九十章 风暴(上) 阴暗僻静的巷道上,两个约莫三十来岁的黑衣男人匆匆的赶着路。 这一带是金陵城南的老城区,房屋密集,巷道纵横,到处都是黑黝黝的小胡同。这些胡同大多深邃阴暗,分叉众多,有的能走到头,有的则是死路一条。这两名男子并不担心后一种情况的发生,他们都是飞檐走壁的行家里手,并不会被一两堵围墙所阻挡,他们所忌讳的,是穿着前写勇,后写兵字长衫的官府衙役。 五天前,这两名男子进了金陵城。他们是长浪帮的弟子,此次来金陵,是作为先头侦查部队,试试水,找找路。这五天里,他们一直都隐藏的很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行踪,今天不知怎地,却被几个捕快给盯上了,正巧他们所处的地方kao近从前贫民聚居的老城区,因而就避了进来。 老城区里到处都是废弃的房屋与黑深的巷道,是一座天然的迷宫,只要进了这里,再转上个把时辰,那他们身后就算有数百的追兵,都会被甩得一干二净。因而,这两名男子虽然是在逃逸的过程中,心里却半点慌张都没有。时不时的,他们还会对四周指指点点,交流几句,回忆以下从前在这里经历过的趣事。 在他们前方,一条胡同已经接近了尽头,走过这条胡同,他们基本就算安全了。此时,胡同口上忽然出现了一跳细长的人影,二人吃了一惊,慌忙停步。数息之后,一个女子的倩影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由扮相看,这应该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孩,她上身穿粗布衣裳,下身是一条几乎及地的大花濡裙,一条大大的麻花辫子,顺着肩膀滑下来,正停在高停的胸脯之上,整个人充满了浓重的青春气息。 女孩并未看到两个男子,她轻声.哼着小调,闲庭信步,向胡同走来,寂静的胡同里,女孩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回荡在两人的心中。他们凝神屏气,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女孩从胡同口的那段阴影中走出,这样,他们便能看到她的脸了。 近了,更近了,女孩终于踏出了.阴影,她看到了不远处的两名男子,两名男子也看到了她,三个人,六只眼,对望着。 女孩忽然掉头,转身就跑。在她身后,两名男子也几.乎同时运动起来。 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男子们的脑中回荡着相同.的想法,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平民女孩,想得到她的欲望,瞬间超过了一切。在交流了一个眼神之后,男子之一脚跟一垫,轻轻飞了起来。 他一个人壁虎似的贴上了胡同的墙头,迅速而.轻盈的爬着,另一个男子则立刻掉头,以常人无法达到的速度奔跑起来。他的奔跑是如此的迅速,脚下却几乎没有一点声息发出,诡异得好像一只猫,很快,这附近的几条相连的巷道全部被他跑了一遍,并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这时,他才放下.心来,又折回了原路。他的伙伴依旧在墙头爬着,动作稳定而安静,男子轻轻一跃,掠上他同伴的对面墙头,也如壁虎一般游走起来。两人一左一右,紧紧跟随在女孩的身后,同时,他们借着高度的优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附近的环境,看了个清清楚楚。 女孩跑了一阵,停下了步子,一回头,没有发现任何人,她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侧身进了一条巷子。两名男子注意到,女孩正在不停的右拐,如此,只需再过三个胡同,她就能回到那个她开始逃跑的地方。 两名男子的心跳开始加速,但他们依然安安静静的跟着。一直到女孩拐了连拐了七个弯,敲门进入了一户人家。 这是一户两进的院落,房屋并不多,加起来也就七间。两名男子在墙头目送着女孩进了第二进院落的东厢房后,从墙头跳了下来,迅速将整户人家侦查了一遍。这户人家一共有六口人,一对老年夫妻,一对中年夫妻,就是年轻的女孩跟一个女佣,应该是一个三世同堂的家庭。 两名男子做了简单的交流,先一同去了女佣的屋子,向里面吹了迷药,又分头来到了老夫妻与中年夫妻,将他们迷倒,之后,两人怀着热切的心情,推开了女孩并未上锁的大门。 屋子内,女孩被这两个不速之客吓得惊慌失措,跌跌撞撞的向墙角逃去,结果脚下一绊,顿时就摔了一跤。她张了张嘴,想要叫人,却害怕得连喊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茫然而惊恐的看着门口的陌生人,宛如一只待宰的兔子。 两名男子她如此不济,立刻放下了所有警惕,得意洋洋的把门关好,cha好门闩。一回头,正瞧见女孩从地上爬起来,她脸上的恐慌都已不见,取而代之的盈盈的甜笑。 “二位辛苦了,”女孩一蹲身,仪态万方的向两人道了万福,说,“这就束手就擒吧。” 她这姿态,哪里还像个平凡的女娃,就是皇家郡主,也不过如此风采吧。两名男子知道自己上当,一左一右,立刻向窗外飞掠出去。在屋外,正有两张大网等着,这下两人就像两条大鱼似的,飞扑到网内,被逮了个正着。 “景缘,景缘,你没有摔着吧?”屋内的梁上,舒苏从房梁上一纵而下,三两步就赶到女孩的身边,殷切的问道。 “我没有摔着,”景缘冲他甜甜一笑,“只是稍微崴了一下,不碍事的。” “真是辛苦你了。”舒苏握着景缘的右手,“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认真的。” 景缘将手从他手里抽出,会合了左手,反将他的右手握住,摇撼了一下,笑道,“做戏做足嘛,哎,崴都崴了,后悔也来不及啦,走,我们出去看看那两个急色鬼吧。” “好,我们出去看看!”舒苏哈哈一笑,牵了景缘的手,大步向屋外走去。 屋子外,两名男子已经被人从渔网中捞了出来,用麻绳捆了结结实实,嘴也被堵上了。见到女孩出来,两人都从鼻孔里重重一哼,投给她一个刀子般锋利的目光。 几名衙役见状,噼噼啪啪几耳光就抽了过去,斥道,“都老实一点,这会子了还哼,怕死的不够早吗?” 屋子后的地窖里,一名师爷扮相的男子摇着折扇走了上来,他认真地看了看两名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三五遍,脸上lou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他看向舒苏,用折扇指了指两名男子,问道,“我说舒捕头,这两人什么来路,值得你在这里准备了五天?” 舒苏呲笑一声,瞟了那师爷一眼,问道,“张师爷,你知道长浪帮吗?” “不知道。”张师爷傲慢而干脆的道,“小门小派,一向不入我的法眼。” 舒苏朝地上啐了一口,算是对张师爷无礼的回敬,说道,“你不要小看了这种小门小派,这种地方,往往才是藏龙卧虎之地呢。” “噢,”张师爷总算有了一丁点兴趣,一共收道,“愿闻其详。” 舒苏道,“长浪帮是徽州有名的江湖帮派,是徽州,乃至全国最有能耐的盗窃团伙。帮中的兄弟在每次外出找食前,都要经过详细的勘察与侦探,这种过程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几天,极少数的情况下,甚至达到了数月,最长的一次,达到了两年。 如此仔细的准备,只是为了尽可能的提高盗窃成功的机率。在这一点上,长浪帮做的非常出色,被他们看中的猎物,几乎没有失手的,这也是长浪帮在江湖上大大出名的主要原因。” “哟活,”听到这,张师爷开声打断了舒苏的讲述,笑道,“原来是个贼窝啊。我说捕头大人,两个毛贼,还是徽州的贼,可不值得这么大张旗鼓,这几日花费的人力物力,我得跟你好好算算。” 舒苏瞟了他一眼,不屑的道,“你别急呀,听完再说呀。马上就到重点了。” 张师爷甩甩手,不耐烦道,“你说你说。” 舒苏道,“在天朝,类似于长浪帮的盗窃集团还有很多,但没有任何一个团伙能达到长浪帮的效率,其中一个重要的关键,便是在这两名男子的身上。他们两个,曾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水上双羽,不仅武功不错,轻功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静了,水上双羽,这是一对传奇人物,人人的好奇心在此刻都被吊了起来,想要一探究竟。只听舒苏又道,“十五年前,水上双羽遭到了仇人的截杀,虽然侥幸得逃,但两人手臂经脉皆受重创,再也回复不了从前的武功,只有一身绝世的轻功还在,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二人自知以自己的实力再也无法报仇雪恨,无奈只得宣布隐退江湖。 从此后,江湖上再也没有水上双羽这个名号,也没有人再见过这两个人。人人都以为他们真隐退了,或者干脆就是被杀掉了,总归就是消失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隐退,而是悄悄了成立了长浪帮,自己即是主脑,又是先锋,带着一帮兄弟四处觅食,专挑富商大户下手。 他们相信,只要坚持这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攒够五千万两白银,届时,就能请动剑神出山,替自己,报仇雪恨。”说到这,舒苏走到两名男子跟前,呲呲两声,将他们脸上的仪容面皮撕下,又扯掉了他们塞嘴的布团,问道,“我说的没错吧,水上清羽,水上清鸿?” 两人被揭穿了身份,顿时羞怒交加,他们做事一向谨慎,从来不会被人捉住哪怕一点蛛丝马迹,怎么今日会着了这么大一个道呢?水上清羽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们的身份的?” “如何得知,太简单了。”舒苏笑道,“你们进城那日,正碰上我监督城门。我想,你们是不认得我的吧,但我可认识你们呢,十二年前,你们在金陵盗了总督府的定海明珠,也是带着这两幅面具的吧?” 水上双羽闻言怔住,不由自主的都看向了对方,那眼神中,充满了悔恨。舒苏见没啥好说的了,一挥手道,“押回去了。” 捕捉水上双羽,是舒苏一直以来的愿望,十二年前,当震动金陵的定海明珠被盗案发时,官府开出了十万两的悬赏,全国的捕快都为之疯了。其中也包括才入行不久的舒苏,当时他有幸亲历了金陵围捕活动,并见到了双羽的身姿。 那一次追捕行动最终成了金陵府的一个笑柄,因为金陵府出动了上千的衙役士兵追捕疑犯,最终却让对方逃之夭夭。舒苏没有对任何人说,他是那次行动中距离疑犯最近的人,他不仅发现了疑犯,还与他们打斗起来,最终,武功不济的舒苏被两人打晕,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回去之后,他就将两人的模样画了下来,并且利用自己的许多业余时间,研究全国有名的盗贼,最终,他认定这两人就是假装隐退的水上双羽,并且,就潜伏在长浪帮中。 五天前,当他看到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在眼前时,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十二年来,舒苏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再次遭遇水上双羽的景象,其中,当然也包括城门偶遇。 针对双羽的特点,舒苏早就分析过假如他们再来金陵的话,会光顾那些地方。果不其然,经过五天的耐心等待,双羽过来来了城南旧城区,并且顺利的被诱入彀中。 达成了困扰自己十二年的心愿,舒苏的心情高兴到了极点。他认为自己这次是立了天大的功劳,捉住双羽,意味着十二年前失窃的国宝级夜明珠定海明珠的下落有了线索,倘若能因此顺利将明珠寻回的话,那他的升迁就指日可待了。 然而事实却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美好,当夜,金陵知府夜审二犯,第二日就向他下达了命令,说昨日根本是抓错认了,让他立刻放人。 舒苏不干,想要面见知府陈述详情,却被张师爷拦了下来。张师爷道,“舒捕头,你知道前任总督,是朝中哪一派的人物吗?” 舒苏道,“知道,主站派。”朝中大臣,根据对西北胡人的不同态度,分为了两个派别的势力,其一主战,觉得应该将胡人打至灭国,天朝的边境才能得到安宁。其二主和,觉得战争劳民伤财,唯有和谈,才是上道。前任江南总督申魁,现任总督赵鹏博,都是主战派的干将。 “那咱们知府大人是哪派的呢?”张师爷又问。 “这个嘛……”舒苏还真是不知道。 张师爷有些不耐烦了,抽出扇子,敲了敲舒苏的头,问道,“知府大人的父亲是哪一派的?” 这下舒苏晓得了,知府大人的父亲,乃是当朝宰相之一,虽然他不晓得这位宰相大人的政见,但猜也猜得出来了。 当年失却明珠,直接导致总督申魁被贬,时至今日依然守着个南部的边疆小城,不得重用。假如明珠重新找回,很有可能唤回朝廷对申魁的关注,届时,主战派将实力大增。 舒苏明白了缘由,便打消了找知府讲理的念头。首先,讲理是绝对没用的,其次,他若是敢造次跑到巡抚或者总督那里告状的话,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总归他是一定没有好果子吃的。最可能的一种,便是连带着水上双羽一起,被知府以雷霆手段杀人灭口。 郁闷的舒苏找到了景缘,向她倾诉起了自己的苦闷。这个美丽的女孩,是他在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最爱的人,每次向景缘倾诉,他都能得到很好的安慰,常常还会有意外的收获。她虽然顽皮任性,常常还不讲道理,可她是他的开心果,是他的全部,他对她,完全一点法子都没有。 这一次,舒苏在倾诉的时候,景缘很反常的没有讲什么笑话,她先是安静的听着,渐渐的,竟陷入了沉思。如此一来,变成了他说他的,她想她的,不过舒苏并不介意,他只是想找一个听众而已,对这种事,他并不指望景缘能帮得上他。 倾诉结束后,两人之间陷入了彻底的沉默,谁也不说一句话,只偏着头,望着酒楼外的秦淮河发呆。 良久之后,景缘将头转了回来,认真的看着舒苏,说道,“舒苏,帮我一个忙好吗?” “什么忙?” “我想向你借那两个人,还有他们的帮会用一用。” “你要问我借贼?” “不错,”景缘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要问你借贼。” “你要借他们做什么?”舒苏感觉到了两人间气氛的诡异,“触犯律法的事,我不会做。”在爱情与理智间,他还是先选择了后者。 景缘并不介意,她泯了口茶,让自己的心情放松一些,不要那么压抑。“你先听我说完吧,”她道,“反正那两个贼也是要放走的,走之前,让他们帮我做一件事,弄好了,也能算为民除害吧。” “你想用他们对付谁?”舒苏警惕的道,“庞龙?” “不错。”景缘点头,“我记得你说过,他们是最厉害的贼,庞龙的宅院,格局,我们也调查的很清楚了,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的财产藏在那里,但那些贼一定知道。就让他们把庞家搬个精光吧,可能的话,我希望他们能杀了庞龙,事成之后,我姐姐留在你的那一万两银子,就是你的。” “你这是,在跟我谈交易?”舒苏很不乐意的说道,景缘与他之间,向来是不谈金银的,她知道的,只要是他能办到的,都会无条件的替他办到。 景缘哇一声便哭了出来,她的泪水如泉水般涌着,一刻也不得歇。“舒苏,我欠你太多了,我欠你太多太多了,我实在不知道拿什么回报给你啊。” 拿什么回报?他哪里要什么回报,他只要她一直陪着她就好了。 “我,不需要回报。”舒苏认真的说着,轻轻的替景缘拭了拭泪,“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舒苏,对不起,让你为难了。”景缘往后让了让,避开了舒苏的手,“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言毕,她忽然起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当夜,舒苏带着两名心腹进入大牢,押着水上双羽出了牢房。在离开之前,他强迫着他们服食了两粒断肠散,这种药效持久,需要定时服用解药,并花费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化解。 服药时,舒苏并未告诉双羽吃的是什么药,双羽也没有问,他们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对方不会这么傻把药名说出来,让他们有机会自己去寻找解药。 “你们是盗窃了定海明珠的罪人,”在城外的一个乱葬岗内,舒苏开始了今天的博弈,“按律,当诛!” “知道了,知道了,要杀就快杀吧!”水上清羽立刻回道,“到了这个地方,爷爷就没想着要活着出去,咱们兄弟俩,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你要想听那些求爹告娘的话,趁早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水上清鸿道,“正是,哥哥说的没错,咱兄弟俩今日死在一块儿,正应了当初结义的誓言,今夜之后,咱们兄弟俩投胎到一家,下辈子,做一对亲兄弟!” “好兄弟!”水上清羽喊。 “好哥哥!”水上清鸿附和。 舒苏冷笑一声,慢吞吞道,“你们,就这么,想,死?”死这一字,他格外的加重了音量,果然水上双羽的眼中都要喷出火来了,他们怎么会想死,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怎么会想死? “替我办一件事,”舒苏觉得气氛酝酿的很不错,可以抛出绣球了,“办好了,我不仅给解药,还给你们生路。” “什么事?” “把你们的兄弟就叫来,给我搬空一个人的宅子,事成之后,所得金银全归你们所有,我一文不要。若是能将那宅子的主人干掉,我还会额外奉上一万两白银,作为二位的报酬。” “有这好事?”水上清鸿话音都抖了。 “呸!兄弟,你别听他的,”水上清赶紧提点道,“他这是要把咱们全帮兄弟一网打尽,你别上他的当。” “嘿嘿嘿……”舒苏阴笑几声,不屑的眼神,扫过二人面庞,“长浪帮少了你二位,根本就是一群连只鸡都偷不来的蠢贼,我堂堂知府门下的捕头,会看的上那些杂鱼,你们俩,还是醒醒吧。” “松绑!”不及水上双羽回话,舒苏忽然提高音量,怒吼一声。 两位捕快得令,刷刷两声拔出刀来,将双羽身上的绳索一刀两断。双羽没有料到真的松绑,尽都楞在原地。舒苏将一只巨大的信封向水上清羽扔了过去,待后者接住信封之后,他冷冷说道,“信封里,是那宅子的位置规矩,宅子的主人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壮汉,名叫庞龙。三日后,我在城南旧宅,等你们的好消息。” …… 金陵第一家女子美容馆,终于试开张了。为了这家美容馆能够顺利建成,肖紫晨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 每一天早晨,她第一个到,每一天夜里,她最后一个走。在装修工作的最后阶段,她甚至放弃了回家,就住在馆里,就为了节约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可以多回忆回忆穿越前的所见,可以多思考思考,今日可以做的所为。 天朝毕竟还是不同于现代社会,妙手仙宗的医师们虽然都赞同培养美容师对顾客做面部护理,却反对开设各种药浴,以及全身皮肤的护理。这个世界的人认为,一个人的身体,只属于自己,最多还可以属于爱人,但绝不属于第三个人。不仅不属于,甚至于连碰触抚摸都不可以。药浴一项业务,在美容发展的好的情况下还可考虑考虑,但全身的护理却是万万不行。 这让肖紫晨大伤了脑筋,据她所知,天朝是有按摩师这个行业的,按摩师的工作方式与内容,与现代社会的类似,有单独的头部,肩部,背部,腿部,足部等等护理按摩,也有全身的按摩服务。 当然了,按摩师服务的对象只有男性,这倒是真的。不过这行业也有纯洁的一面哪,那就是,绝对与色情扯不上关系。 古代的青楼也是非常发达的产业,古代人嫖妓,也是相当的有讲究。稍微有一点档次的人,都不会把逛勾栏当做是满足欲望的旅程,他们去那里,是先找欢乐,再找感情,有了足够的感情,才会有肉体的接触。因而,能成为一个当红花魁的入幕之宾,这是许多男人的梦想。 既然这社会的风气是这个样子,肖紫晨在一开始的时候,也就把开美容馆的事想得简单了些。她以为,只要把美容馆打造成一个全部都是女人的世界,那就不存在任何道德上的问题。 在这一点上,她错了,而且错的厉害。金陵上层社会的男人中,许多都有断袖之癖,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是真的爱上了男人,而是在女人那里得不到新鲜感了,所以才把注意力换到男人的身上,以玩弄年轻秀美的男孩为乐趣。 这种风气,是社会所承认的。然而在女人之间,这就是禁忌中的禁忌,是道德沦丧的体现。 第九十一章 风暴(中) 男人可以百无禁忌,女子则是寸步难行,男女的不平等之处,在这里尽显无疑。 肖紫晨不是女权主义者,也不想做提倡男女平等的急先锋,好端端的赚钱点子用不上了,她也没法子,只是在他们一群股东开会的时间,玩笑似的问了一句,能不能找几个男宠或者专演女角的男戏子过来,给客人们唱唱小调,说说笑话? 为啥会这么问,是因为因为社会道德的限制,让美容院里可以经营的项目少了许多,这样的话能给客人做的服务,未免太单调了些。没有想到,狄英等人竟然真的开始考虑这么做的可能性。 肖紫晨初时还以为他们在开玩笑,等确认了那帮有钱的大爷确实是在很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时,她才恍然大悟,猜到了一些根源。 像戏子与歌舞伎这一类人,都属于艺妓,虽然他们跟青楼里的姑娘们属于一个层次的人,但受到的社会待遇明显是不同的。 举个例子,一个官家公子爱.上了一个青楼姑娘,要将之收入后宫,这是绝对要遭家人鄙视与反对的。假如他爱上的是一个戏子或歌舞伎,那遭受的反对便会少许多。 再举一个例子,大多数富贵家庭.经常都会请歌女、戏子到家里表演,有时甚至会请他们来玩,没有人会认为让歌女进家门是一件晦气的事。但是,假如有人请了青楼女子回家表演,哪怕这个姑娘的歌唱得再好,舞跳得再棒,也一样被看做是败坏门风的烂事。 在肖紫晨熟悉的那个现代社.会,歌女会卖身,舞女会卖身,按摩女会卖身,洗澡妹更是想不卖身都难,总之各种卖。就连星光四射的影视明星,都常常会卷入各种桃色丑闻。那是一个表面上清爽干净,暗地里肉欲横陈的混乱的社会。 而在天朝,卖身的就是卖身的,卖艺的就是卖艺的,.无论是从业者,或者是顾客,都将两者分的很清。 在天朝,许多大爷花了万把两银子把一个自己心.爱的女戏子捧到大红大紫,为的只是将她捧红,而不是占有。在现代社会,许多女戏子想要得到一个出场的机会,都必须先跟导演睡一觉。 这就是两个社会间服务工作者最大的不同。 想到这一层,肖紫晨通透了,只要没有亲密的身.体接触,那在天朝,都是可以的。那么,要是真的在美容院的基础上,加一些娱乐项目,她应该怎么做呢?像玩笑中说的那种,找点戏子歌伎来表演肯定是不行的,不是说不赚钱,而是没有特色,所以赚不到长久的钱。 一定要想一个.主意,是他们美容院独家才有的节目,专门为女性服务,又是深受女性喜爱的。 什么样的节目才符合这样的要求呢,肖紫晨试探着,说出了“选美”这两个字。 海国开对这个主意一点不感冒,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说道,“选美,那只是皇家才会做的事,在神州大地举行选美活动,所为的也不过是挑选几个才色俱佳的妃子。这种活动,最多男人们有些兴趣,官家的阔太太怎么会喜欢呢?” 肖紫晨解释道,“我说的选美,不是你想的那个。你说的选美,它有很浓的目的性,我说的这个,却没有目的。哦,也不能说没有目的,它的目的便在于,选一个客人最喜欢的美男子出来,让客人们高兴。” 她这么解释实在太简单,众人纷纷都表示不懂,肖紫晨想了想,觉得还是举例说明比较容易理解,便先问道,“你们男子都有赏美的风气对吧?就譬如说,今天出门,在哪条街上见到了一个美女,偷偷的一番欣赏过后,心情可能会变得很不错。若是连续见到了好几个美女,就会觉得今天真是高兴极了,会这样吗?” 海国开与徐立李良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带着玩味的笑了起来。至于狄英宋惠等一干老家伙,看起来稳如泰山,实际上,那心思早飞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开始回顾那些记忆中赏美的美好片段了。 肖紫晨也笑了,道,“我没有说错吧?我再问一个,那就是,你们在闲暇时聚在一起,是否有互相分享自己赏美经历的习惯呢,在分享这些乐事的时候,是否会觉得气氛常常会非常好,时光过的会非常快,分享结束后,就仿佛又看到了自己中意的美人一般呢?” 她话音才落,会场中随即就响起了一阵哄笑。有一名股东笑的格外大声,直接问道,“肖夫人,看不出来,你倒还真的很了解男人哪,这些男人中才会津津乐道的私事,都知道得如此透彻。” 肖紫晨道,“这位爷,您过奖了。我不过是闲书看得比较多,正巧看到这些事情,所以拿出来问问各位,看是否与事实相符。” “相符,相符!”那股东大声道,“没错,就是这样,肖夫人你接着说。” 肖紫晨点点头,接着道,“其实,男子们会这样,女子们也会这样。只不过女子不像男子,可以那么光明正大的把自己赏美的经历拿出来与人分享。我想,我们可以做的,便是创造一个环境,不仅让阔太太们可以很过瘾的赏美,还可以有许多同伴可以现场分享自己的欢乐。” 会场里开始**起来,到处都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声,肖紫晨这话带着的深意就很值得玩味,这让她一下子就彻底的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跟注意力。 在今天之前,几乎所有的股东对她的了解还仅仅是停留在胆大热心这四个字上。胆大,是因为她提出了全身服务这个惊世骇俗的点子,因为她是个刚刚满二十的年轻小雏,所以大家只当她为了博一个亮眼而选择了胡说八道,都没怎么往心里去。热心,则是说她在院子整修的最后阶段日日督工勤奋非常。 现在这个会议是关于试营业期间美容院服务项目的最后讨论,包括狄英,宋惠这样的大老板都只把这会当做一个例行的公事,没对它抱什么期望。而肖紫晨在此时丢下这个重磅炸弹,无疑让大家看到了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决心。 “肖夫人,做为一个女子,你认为,我们该如何做呢?”此时狄英终于也沉不住气,开始向她发问了,“老夫有幸,曾经观摩过宫廷在民间选美的盛况,平心而论,我并不认为选美有多少可乐之处,最多,不过是看到了心仪的美人,暗自赞叹两句罢了。之前你说男人有赏美之癖好,说的确是不错。但是你还说漏了一项,便是个偷字。 我们赏美,不是跑到人家跟前,从头到脚,看个过瘾。而是假装不经意的样子,看上一眼,再看一眼,偷偷摸摸的,不让对方发现,这才是赏美的乐趣所在,就是在与人分享的一刻,自己心中那股偷着的乐趣,依然是最浓的所在。 肖夫人说男女之心在赏美之上有共通之处,这我完全同意,可是,大方的男人们尚且喜欢偷着赏美,面对害羞的女人,夫人又要如何勾起她们的兴趣,让她们乐在其中呢,还请肖夫人明示。”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就指到了重点。嘈杂的会场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想听一听,肖紫晨还有没有更深的见解,如果有,当然可以进一步挑起他们的好奇心,如果没有,那今天的会议就该结束了。 肖紫晨有些紧张,她脸红红的,热的厉害。狄英说的这个,确实是她考虑漏的,虽然她自己也说偷偷的欣赏,但还是没有意识到,偷这个字,实在是赏美乐趣中的一个最大的关键。 不过这并不是无法解决的一个问题。她相信,色女这种动物并不是现代才有的,只要是女人,就都有喜欢美男,想要接近美男的心,只是因为道德的压制,才让女子们无法开口,无法顺利的表现。 天朝社会中,非常流行才子佳人月下幽会,私定终身后的成正果或者携手私奔的小说,那些小说里的主人公,都何其大胆,那么,喜爱这些小说的人,又是怎样的心呢? 肖紫晨思来想去,她觉得那答案就在眼前,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叙述。她当然是因为看过许多选美的娱乐节目,深知选美的乐趣,才会提出这个建议的,可是场中全是没看过电视的古代人,要怎么对他们描绘那种场景呢? “抱歉,狄老,我无法向您证明我的想法,因为选男美这种活动在历史上从未有过先例,用我一张嘴,是无法说清它的可行性,更无法说服您同意我的想法。”肖紫晨最终还是选择了谨慎。 狄英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她。会场中的许多人都是一声叹息,深深为今天只听雷响不见雨落而感到遗憾。对此,肖紫晨并不感到失望,相反的,她还很开心,因为从这人的反应中,她看到了失望,这就代表,他们是期待一种突破的出现的。 “谁还有有趣的建议吗?没有的话,散了吧。”宋惠也觉得是时候结束了。 “请等一等,宋老,请等一等。”这时,海国开忽然站了起来,向狄英宋惠两位分量最足的大人物说道,“我觉得肖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此刻并不适合结束谈话。” 肖紫晨感动的看向海国开,她万没料到,一直对她不理不睬,只跟她抬过一次杠的海国开,会是最后一个支持着她的人,她本以为,他根本就不对她的想法抱有任何兴趣,因为当初她提起各种药浴与按摩服务时,海国开表示了非常非常强烈的反对,那个时候,他甚至理由都没有给她,这让他们俩之间最近的关系有些不太融洽,今天的会议,她完全没对他抱有任何幻想,只求他只要不再泼她的冷水就很好的了。 没有想到在这最后时刻,竟还是他跳了出来,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状况,只凭着这一句话,肖紫晨就彻底的原谅了他。 “我觉得肖夫人还有话说,”面对宋惠带着询问的眼神,海国开继续道,“她只不过是有些紧张,一时不能想得通透而已,我们,再给她些时间吧。你是不是还有话说的,肖夫人?” “不错,我有!”肖紫晨也站了起来,她蹲下身子,向股东们深深福了一福,激动的道,“刚才狄老说选美是一件无趣的事,这点我不敢苟同,可以的话,我想举行一次女性的选美,由各位做观众兼评判,假如我办的选美能让各位感到愉快,那么也请考虑一下办男性选美的可能性,只不过,我需要时间,也需要各位赏脸,各位,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没有说好,也没说坏,只是在谈话结束后,一致的将目光投向了狄英,试营业之后,很快就会正式营业,届时所有人都会忙的不可开交,对这些人来说能不能抽出,愿不愿意抽出那些计划外的时间,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首领的意见。 “我看,小海,你们自己弄弄就行,不必再通知我们了。”狄英冷淡地,缓缓说道,“要是真办得非常好了,还可以再办一场男子选美,也办好了的话,再加入议程吧。” 言毕,他拿起身前的茶杯,一气将半杯茶喝进了嘴里,这个动作的意义再明显不过,宋惠一见老伙伴不愿再做停留,便挥了挥手,懒洋洋道,“散了吧。” 真是一场虎头蛇尾的会议,肖紫晨在最后关头吃了个闭门羹,心里大是不爽。狄英宋惠两人在妙手仙宗代表了绝对的权威,狄英虽然在话里还是留了一点余地,但肖紫晨知道,自己的提议基本算流产了。 对这一点,海国开也了解的很清楚,他虽然能在医馆格局上与两位老者平起平坐,在医馆发展的大方向上,却没有叫板的资格。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给肖紫晨一点最后的安慰罢了,“不要心急,有我们师兄弟帮助你,你只管把自己心里想的实践出来就好了。” “谈何容易呢,”肖紫晨叹了口气,“我需要找十位美女,她们必须具备相当的才艺,而且不能有太多的重复,还需要对她们进行一些训练,才能拿去比赛。我一无银两雇佣她们,二无房屋养着她们,三无场地训练她们,那选美,如何能办?也罢,这事就先放着,我还是等等吧……” 海国开点点头,深为肖紫晨能这么快有阴霾中解拖而感到高兴,他不知道,肖紫晨不仅不想放弃,反而越发的想把选美搞好,她说的等等,是等那舒苏手中的一万两银子呢。有了那笔投资,她就有发财的机会。 她等的到发财的那天吗?这不好说,不过有一个人是等不到了,不仅发不了财,还欠了一大屁股的帐。 小白莲与朱顺在拿到了巨额银票后第一时间离开了金陵,楚漠天则拿着朱顺留给他的南山药房各个大仓的钥匙,饶有兴致的检阅着仓中的各种存货。他对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满意,不仅做了好事,还得到了好的回报。 这个南山药店,果然如肖紫晨事先预料的那样,拥有许多间大屋可以做仓储之用,根据楚漠天的估计,这个药店至少可以容纳两万斤的存货,眼下,大约只有三间仓库堆满了药材,其余的几间,还都是空荡荡的,等到郑金元守孝期满归来时,他就可以跟他细细谈一谈双方合作的事宜,届时这些仓库便能物尽其用,得到最好的发挥。 啊,越想越觉得这个合作太棒了。他有药,郑金元有人,有市场,这根本就是完美的互补。之前他预备独自开店时,也为了这些人手问题大伤过脑筋呢,虽说妙手仙宗的药师承诺过帮忙,但是,那是看在肖紫晨的面子上才应承的,他已经不再愿意去麻烦他们了。 依照他的打算,所有的药物都以市场价的一半出售,这样他的那批药材就能赚到五六万两银子,交付了师门要求的三万两药款后,他还能结余两三万,用于还债。等下一次山门中的药材再运来,他就可以还清债务,还能多上交一到两万的药款,如此,师门中那些觉得他不行的人,还不对他另眼相看吗? 只是这个计划现在有变故了,不过还是差不多的。与郑金元合作的话,他愿意将药材的价格往上提一成,这一成利润,就全部付给郑金元,作对给伙伴的利润。如果他觉得少,再加半成或者一成,他也能接受,以市场价的六成半到七成出售山门质优量足的药材,他有信心可以很快拖销。 检阅过了所有的大仓后,楚漠天又到第三进院子看了看,据朱顺介绍,这进院子是给伙计们住的,从外观上来看,院里生活设施齐全,也养了花草点缀,有一间屋子的前面,甚至还晒着一套衣裤,果然人味很足。 只不过就是太冷清了一些,怎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呢?哦,是了,应该都随着东家回去守孝了。那晒着衣裤的屋子,应该就是朱顺所住的吧,他还真是糊涂,走之前也不收一下。 看那套衣裤还是水淋淋的,现在是没法子收的,等到明日他再来帮他收拾吧。现在看天色已经接近正午,肚子有些咕咕叫,楚漠天便预备离开药店,去寻一家小馆子填饱肚子。 出门之前,他恍然悟到,他这一走,药店不就没人了吗?这时候要是来了个贼,该怎么办呢?那东家也真是糊涂,怎么不留几个看守再走呢?是了,看守本来是有的,朱顺是一个,那个刻薄的老者也是一个。朱顺是跟着东家走了,那老者必定留了下来,只是不晓得为什么现在不在。 等那老者回来之后,他还得想个办法,让那老者不要再不停的挤兑他,让他可以顺利的把他与药店东家的合作事宜说出来。不如今夜他就先在这药店住下吧,那时候,老者一定也回来了,他耐着性子与他把烛夜谈一番,相信可以说动他。 一切考虑清楚了,楚漠天终于定了心,锁了药店的门,找馆子吃饭。吃过午饭,他便立刻回了金陵会,昨日向兄弟借了许多银两,因为当时还在赌气,都未说定什么时候还钱,现在他心情不错,可以给他们个信,让他们慢慢等着去了。 刚进金陵会的大门,钱文天便从旁边闪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焦急问道,“小楚,你哪里去了,我寻了你一天一夜!今儿个肖紫晨那里我都没去,就是为了等你呢。” “师兄找我何事?”楚漠天漫不经心道。 钱文天看他神色如常,不忧不喜,一颗半悬的心放了下来,暗自还有些自责,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不过是一夜外加一个早晨不见了师弟,能有多大的事呢。他又不是第一次在外过夜了,而且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也不可能与谁敲定了房屋的买卖。虽然师弟这个人是单纯了些,但总不至于蠢到连一桩交易的流程都不懂的程度吧。 不过么,话是这么说,想也归这么想,昨夜他开的赌盘,已经收到了几万的赌本,除了自家兄弟,还有许多外人都来参与,万一他输掉了,那这辈子都要在还债中度过,本着把稳期间,他还是问了纠缠了自己数个时辰的问题,“我问你,你去哪里了?借给你的银子呢?” “我去药店谈买卖了,”楚漠天与钱文天交好,并没有瞒着这位师兄的意思,伸手在袋里一摸,将剩余的一万五千两银票拿了出来,道,“统共借了四万两银子,两万五千被我借人救急去了,还有一万五留在这里。” “什么?”钱文天眼前一黑,眼珠子差点爆掉,两万五千拿去借人救急? 也罢也罢,借人救急总比送人发财好,以黄山派的威势,倒也不怕哪个会赖债,而且现在离借债的时间不久,假如发现不对,也还来得及索回。钱文天这么说服着自己,虽然一颗心还是梆梆梆梆猛跳个不停,情绪上还是舒服了不少,又问道,“你借给谁了?不会是哪个药店的人吧?” 楚漠天一皱眉,不悦道,“师兄,怎么你的心跳的这么快?你在担心什么?” 钱文天拖口就道,“担心你被人骗呀。” “怎么可能,”楚漠天分辩道,“以我的武艺感知,有什么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撒谎?再说了,”他在袋中又是一摸,将小白莲交给他的房契地契拿了出来,道,“你看,这是药店东家交给我做抵押的房契地契,这会有假?” 钱文天一把将房地契抓了过来,仔细查看。天朝的经过官府的重要契约,都经过了防伪处理。首先用的纸张就不是寻常作坊可以仿制的,其次书就契约的墨也是官府特殊部门专用的,两项加在一起,造假的几率大大降低。 看这两份契约,纸张墨迹都很匹配,而且一看就是上了年岁的东西,这几乎不可能是假货了。钱文天舒了一口气,总算银子的下落是打听到了,但新的问题立刻又跑了出来,让他的心一刻也舒服不得。万一那店只是个两间瓦房的破落户,那不是亏得血本无归? 自己的师弟乃是武学上的不世奇才,商道上不至于那么蠢吧,但不问清楚是不行的,便耐着性子,又问道,“我只知道这地契是城东的地方,这家药店,是哪家店?房子大不大,店面宽不宽?” 楚漠天道,“师兄,你今日怎么这么罗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哪里有这么容易上当?也罢,我就全都告诉你吧,也好让你安心。” 说完,就将自己与肖紫晨如何造访东西市场,如何看上了南山药店,如何遇到伙计朱顺,如何与东家郑金元达成了合作。他那厢讲得热血沸腾,钱文天却是越听心越凉。 哪里有一家几十年的大店,会不留一个人看守的,哪里会有一个主持这么大产业的掌柜,会这么轻易的与人谈论起了自己店铺的归属。 钱文天只差最后一点信心,虽然他几乎已经认定这是一个骗局了。但毕竟还是留了一线希望,这份房契地契,都是真的,他师弟感知人气息的武功,也是出类拔萃。 怕只怕遇到一种情况,那就是,他一个武学奇才,遇到了一个骗子奇才。 这个世界上的有些人,天生就很善于撒谎,他们多半是从小练起,是每天都在说谎的人。他们在把谎话说出口前,心里早已把那些谎话当做了真的,于是乎,整个人的一哭一笑,一怒一哀,都与那谎话说要表达的气氛一模一样,任你武艺通天,也看不出一点端倪。 到了这会子,钱文天反倒冷静了下来,城东药市离金陵东城门颇近,那两人有心逃走的话,现在已经很难追了。他索性耐心完了听着楚漠天的故事,把自己注意的几个关键,多问了几遍,之后,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便将他楚漠天打发走了,自己,则悄悄的来到了南山药店。 他师弟与这药店东家的合作,若是真心实意那当然最好,倘若不是的话,他就必须从这药店开始,将关于那两人的一切蛛丝马迹都挖出来,才能尽早的将二人捉回,拿回巨款。 第九十二章 风暴(下) 钱文天赶到东市的时候,大约是申时过半,正赶上市场上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在这个时间段,能够在今天谈妥的生意,大部分都谈妥了,签字画押过后,进货的忙着往店里猛搬,出货的则忙着掏空自己的仓库,总之,在店里窝了大半天的伙计们全都动起来了,市场内外,一堆一堆的,到处都是忙碌的人。 钱文天在人群中穿梭着,仔细的观察着这个市场的结构,每一家经过的店面,他都会留心记下门面的格局,店铺的名称。不时有热情的伙计kao过来向他打招呼,问他是否需要什么帮助,钱文天一一谢绝,只是间歇性的会会问一句,南山药铺在哪里? 那些药店伙计都是忙人,一听说他对自己的店没兴趣,大半夜立刻对他失去了兴趣,只有少部分的人还保持着足够好的耐心,给他指了药店的方向。越往市场深处走,前来攀谈的人越少,因为kao后的店铺,生意多半都太好了。 待钱文天来到南山药店的门外时,耳边几乎都已听不到忙碌的喧嚣了。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钱文天一阵又一阵的敲着药店的大门,一连敲了七八个来回,里面都没有任何动静。钱文天估摸着相邻的几家药铺应该都听到他的敲门声了,便停下了动作,走进了南山药店的隔壁,田记药店。 “掌柜的,打扰了,”进店后,钱文.天冲柜台后穿着铜钱大褂正忙着拨算盘珠子的胖掌柜打了个招呼,问道,“请问您知道隔壁南山药店的人都去哪儿了吗?” “你找隔壁?”胖掌柜停下了手边的活计,道,“请问你是?” 钱文天道,“哦,我是隔壁药店朱顺.的朋友,因许久不见他了,想来会会他,谁知敲了半天的门,都没有一个人回应,我记得他们家的生意是做的很不错的,绝不会无故关门,所以向您打听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啊,你来的还真不巧,”胖掌.柜抽了一口气,无不感慨的道,“那南山药店的东家郑掌柜的父亲一个月前去世了,他带着妻子孩子,都回老家守孝去啦。如今七七未过,所以仍在歇业。”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钱文天笑着点着头,道,“谢谢您.啦。我能再问您一个事吗,他们店里的朱顺,与我有一点交情,请问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是不是也跟着掌柜回老家去了?” “朱顺?” “啊!” 胖掌柜道,“你这可问巧了,朱顺哪,正好让郑掌柜留.下在这儿看店了。这会子要是不在,那应该是出去喝酒或者听戏去了,要不,你晚上再来,应该会在的。” “哎,好的好的,谢谢您啦。”钱文天朝胖掌柜鞠了一.躬,退出了店堂。 不多久,他又进.了另一家李记店铺,向里面看门的小伙计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小哥,向你打听个事。” “你说吧。”小伙计今天的活都已干完了,正闲着没事做呢,所以答很干脆。 钱文天问,“你知道隔壁南山药店的朱顺去哪儿了吗?” 小伙计道,“朱顺?他不在店里吗?” 钱文天道,“不在,他们店里没人。” “没人?”小伙计吃了一惊,“这么说,刚才是你在敲门啦?我还以为是他们修门呢。咦,真奇怪,怎么会没人呢,平时就算朱顺不在,唐老头也会在的,怎么会走出去了呢?” 钱文天又道,“那请问,你知道他们常去什么地方,我去找找看,也行的。” “这个嘛,”小伙计挠着头,想了一想,道,“朱顺喜欢喝酒,还喜欢听戏,市场外的蓬莱酒楼,马龙街的戏院,都是他喜欢去的地方。” “别的就没了吗?他有没有什么亲戚一类的?”钱文天继续打探。 小伙计道,“没有,咦,你不是他的朋友吗,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喔哦,”钱文天呵呵一笑,说道,“我与他,也是生意时认识的,其实并不是很熟,因为上次听到有人说南山药店的掌柜似乎有意向将药铺盘出去,因而,想向他问问,这事是不是属实。” “你说这个啊,”小伙计道,“之前倒是有听郑掌柜说过这话的,不过后来又没信了。” 钱文天问,“这话怎么说?” 小伙计道,“郑掌柜与他家里,似乎闹着很大的矛盾,有一次他从家里回来后十分生气,便邀约了这条街上相熟的几位掌柜出去喝酒,我们掌柜的,也在邀请之列,回来就听他说,郑掌柜亏空太大,想洗手不干了。让大家给他注意着,有没有合适的主顾。后来,倒真有人上门来谈盘店的事,据说价钱给的也很不错,不过后来,郑掌柜忽然又反悔,说不盘店了,为了那事,与介绍人弄的很不愉快呢。” “哦,那介绍人也是东市的人吗?是哪家店呢?” 小伙计顺口就答,“是东市的,就斜对过的那家安康药店。” “这样啊。”钱文天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在这家获得的情报已经很多了,他怕向小伙计问得太多对方会起疑,便拱手向他道了告辞。 没多久,他又来到了安康药店,一进门,还没开口呢,就听一个粗声粗气的妇人很不耐烦的道,“打烊了,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钱文天向柜台后一望,只见堂里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大眼睛,蒜头鼻,猪肠嘴,长得虎背熊腰,凶悍之极。见了这大虫般的人物,钱文天慌忙一拱手,不止不退,反而向店里多跨了一步,道,“这位姑娘,小人并不是来买药的,是向您打听事来的。” 叫她姑娘,听着舒服,又是自称小人,也够恭敬,妇人的脸色一下子好看了许多。斜瞟了钱文天一眼,发现他穿着虽然再简朴不过,身材相貌却是一等一的好,比那些穿金戴银挺着肚子自称大爷的人物好顺眼得多了,那再铁的心,这会子也融化了,便轻轻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发嗔还是发嗲,问道,“什么事呀,趁着本姑娘有空,赶紧问吧。” “哎哎,多谢姑娘,”钱文天弯腰九十度,深深的作了个揖,脚下不停,腾腾腾几步就滑到柜台之前,探手入怀,摸出一锭雪白雪白的银子,送到妇人面前,道,“小小意思,送给姑娘买胭脂。” 这是十两一锭的大银,买回来的胭脂足够这悍妇把全身都摸几个来回,她晓得钱文天这是来打听要紧的事了,因而更加拿起俏来,一扭头,看也不看那银子一眼,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这么容易就想收买我吗?” 钱文天赶紧又摸了一锭出来,笑道,“不敢不敢,加这些一起,给姑娘再两套衣裳吧。” 二十两,很不少了,妇人暂时也就知足,将两锭银裸子往怀里一收,笑道,“说吧,问什么事呀,不好说的,我可不说啊。” “哎哎,”钱文天连连点头,拱手道,“好说好说。我哪是这么回事,我们家,是杭州有名的药商,生意做的很大了,就想向江苏这边发展一下,前些日子因听说这里的南山药铺要有盘出的意向,东家特派我到金陵来,打探一下虚实,请问姑娘,有这回事吗?” “小伙子,到我这里,你算问对人拉。在这条街上,关于他们家的事,没有比我知道的更多的了。”妇人一听是南山药店的事,立刻笑得像一朵熟透了的烂柿子,她一双手本来收了银子后,就放到柜台底下去了,此刻见又有拿银子的机会了,左手在右腕的袖子上一撩,lou出一段又白又圆的肘子来,她手心向天,五指微微张开,有节奏的起伏着,在钱文天面前晃来晃去。 钱文天一咬牙,又摸了一锭银子出来,放到她手心里,妇人接了,却并不满足,依然在那里摇着手,瞅着那意思,离填满她的欲望,还有相当的距离。 “姑娘,你就直说吧,你要多少?”钱文天看这么纠缠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是个头,看这悍妇信心十足的样子,显然是握有重要的商业机密,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让她开一个价吧。 那妇人听他如此说,收了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道,“痛快。我要一千两,包你们东家可以盘到他的店,给我了,我就说。” “一千两?”这个价格大大超出了钱文天的预期,他犹豫着,充满怀疑的指了指妇人的心口,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这里的东西值这个价。” “赌呗。”妇人干脆的道,“给钱,我就说,不给,我就不说。就这么简单,你有的是时间慢慢去想,实话告诉你,我再有几个月,就不在这干了,今儿个遇到你,也算咱们有缘,还是那句话,给钱,我下半辈子有了着落,我会感激你。给钱,让你东家得偿所望,对你的前途,也是大有好处,不给钱,我没有,你也没有,赌不赌,随你的便。” 钱文天想了一想,一咬牙,从怀里摸了一叠银票出来,数了十张扔给那妇人,心道,“你要是敢糊弄我,我打的你爹娘都不认识。” 妇人拿了钱,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一边数着票子,一边哈哈猛笑,笑完,她将银票一折,当着钱文天的面,就往胸口里衣一放,完了,还扭了一扭腰,挺了一挺胸,看得钱文天只想按倒了狠抽她几巴掌。只听那妇人道,“郑金元是要盘店的,可他碍着祖宗的面子,下不了那个决心。实话告诉你,在你之前,已经有十几家药商来跟他谈过了,别人以为给的钱多就能说的动他,一个劲的只是加价,嘿嘿,我却知道,他在意的不是钱,是面子。 你让你们东家先准备好八万两银子,等着他回来之后,找人摸到他家去,他们家在文成街,整条街就他们一户姓郑的,两进的院子,气派极了,你们去把后院那供奉祖先的祠堂给一把火烧了,记得千万别让人看出破绽来。郑金元没了缚住他手脚的东西,自然就不会那么顽固了,到时候你们东家拿银子将他一顿猛砸,还会有不成的吗?好了,我说完了,你请走吧,我藏钱去了。” “你这法子,有用?”钱文天万没料到花了那么多钱就只是换回一句话来那么简单。 “没用,你回来宰了我就是。”那妇人就是干脆,“我要的,只是银子,没了银子,这命要了也没用,就白送你吧。” 钱文天一时无语,与人打交道时,他最怕的就是这种豁出去的,看起来他似乎很有所求,实际上油盐不进。 最后,钱文天又问了一下张顺,唐老头与郑金元的相貌,确认与师弟说的相符合之后,他便辞别了悍妇,一个人翻进了南山药店。 走在空荡荡的院落中,钱文天的心里忽然间安定了不少。今天他的打探,是很有成果的,值得欣喜的是,所有探出的消息都与楚漠天所说的吻合。南山药店的掌柜亏空巨款,确实具有盘店的动机,但他碍于祖宗颜面,下不了决心,在这种情况下,结束师弟的资助,与师弟合作经营,倒真的是个很好的选择。 钱文天匆匆的将药店探查了一遍,发现这里干净之极,所有物品都收拾得仅仅有条,不仅前院店堂如此,三进院中的住房也是如此,一时半会儿间,他是查不出什么破绽了。想到那悍妇对他说过的话,钱文天决定放弃对药店的调查,先到郑家去看看。 文成街离东市距离不远,不过一顿饭的功夫,钱文天就来到了郑府。到后院一看,果然修着一座极大的祠堂。 趁着附近没人,钱文天便走进去看了一看。那祠堂共分里外两间,外间供奉着药王,这座雕像他在东市的庙里已经看过了,转到,只见那家族祠堂之内,拜访者一架十分巨大的灵台。上面一层曾地,放着数十个牌位。 在那第一个牌子上,写着个几大字——先祖郑深明之位。再往后,是郑深明的两个儿子,孙子,一直排列下去。所有牌位都是用天朝最顶级的紫檀木打造,灵台则是黑檀木修建,看得出,这家人最祖先是相当敬重的。 祠堂的左右墙上,又数副画像一字排开,为首的依然是郑深明,其他又有郑哲,郑敬礼等等几位,都是郑家比较有成就的祖先。钱文天注意到,有些这些画像都是很早之前就画成的了,有几幅画的画轴质地他都认识,那是前朝之物了。 即是这么有年代的东西,那多少都应该有些磨损,但这些画的画布都还是雪白雪白的一片,没有一点发黄,那画上的墨迹也是如此,清晰亮丽,据此可知,无论画布还是画画的用墨,也都不是凡品,如此推测,那悍妇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看完了祠堂,钱文天又到前院去看了看,在那里,钱文天看到了一个人。此人年约五十,头发半黑半白,头顶结髻,上头盖着一块小小的医士方巾。他眼睛很小,几乎一直都是眯着的,鼻子很大,鼻头红通通的,是个酒糟鼻,嘴唇很薄,下巴留着一簇山羊胡子,整个五官放在一块,其他的都很搭,就是那鼻子太可笑。上身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蓝色褂子,下身是同样颜色不同质地的长裤,脚踩一双黑布鞋。 这是唐老头,就是那个一再对楚漠天冷嘲热讽的人,钱文天在东市一直没有见到他,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打探他的资料,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如此,那个小伙计所说的,南山药店留了两个人看守铺子的话也是事实了。 调查到了这个地步,钱文天开始站在楚漠天的一边了,或许自己的师弟真的有这种魅力,也有这种运气可以办成大事呢。也罢,他暂且先回去吧,如果金陵这边没有什么问题,他就消到徽州去找郑金元,亲自向他求证后,便能通吃赌盘,大发利市了。 这一天里,钱文天的情绪喜喜忧忧好几个来回,身心都早已不堪重负,幸而最后得知了一个不错的结果,他也总算能回去睡个好觉。一夜无话,次日肖紫晨并没有出门的打算,钱文天便乐得告了半天假,回金陵会去。 本来,钱文天做了总执事,不必再接任何工作了,无奈这单生意时就任前接下的,江湖中人特别讲究信义,钱文天因为这份工作十分轻松,时时都有偷懒的机会,因而也就没有推辞。回了金陵会,正好看见楚漠天要出门去,便问道,“干嘛去?” 楚漠天道,“去药店。” 钱文天道,“昨夜没去吗?” “昨夜当然去了,”楚漠天略有些烦躁,“现在再去一次。” 钱文天笑了笑,又问,“昨夜等到你要等的老头子了么?” 昨夜唐老头其实并未回药店,但楚漠天一方面对钱文天的罗嗦已经烦不胜烦,另一方面他已知道钱文天拿他赚不赚钱大开赌局的事,心里头根本不想跟他多一句话,哼了一声就自顾去了。钱文天看着他的背影,不自禁哈哈一笑,自个儿就理解成已经见到唐老头了。这个师弟,就是太热心,一帮上人,就帮个没完。 他哪里知道,楚漠天正是昨晚上没等到人,所以今天才要去接着等呢。这一天,楚漠天又等了个空,他也不急,索性就在店里住下了,白天起个大早,出去买点菜,白天抱着药店里的医书猛看,学一点医药知识,夜晚打坐练功,饿了就在后院的厨房里收拾吃的,倒也安闲自得。 周围的邻居白天听到动静,夜里又见亮着灯火,都以为是朱顺或者唐老头在家。他们这些既是街坊又是竞争对手的人,平时见了面嘻嘻哈哈,好的跟什么一样,到了人后,隔阂还是很多的,一般来讲,都没有串门的习惯,因而楚漠天在店里连住了三天,竟然都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这三天里,发生了许多事。其一就是金陵女子会馆试开张,请了许多熟人捧场,在免费为她们做各种护理的同时,听取她们的意见。肖紫晨把这看做是一个结实上流社会贵妇的好机会,干脆就住到会馆里去了。 狄英一伙见她如此热心,暗地里乐得翻天。肖紫晨从前乃是金陵名媛之一,无论谈吐相貌,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虽然现在落魄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像她这样的女招待,还是免费女招待,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几个老混蛋为防肖紫晨干几天新鲜劲过去就不干了,索性象征性的开了个小会,临时装模作样一番研究后,就送了她个馆长的头衔,让她领袖群芳。 肖紫晨不知有诈,喜滋滋接了这份差事,当了馆长,跟阔太太阔小姐们交流感情的时候,那不是就更方便了吗。 住在这个会馆里,肖紫晨的安全问题也得到了自然的解决。狄英宋惠二人相识遍天下,根本没有人敢到这里来闹事,就算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他也不敢。既如此,钱文天这个保镖就可以不要了。 作为钱文天一方,对这个事实也是相当满意的。他获得了百分百的自由之后,立刻开始进行上任后的第一次整改。三天后,整改结束,钱文天一人一骑,南下徽州找郑金元的老家去了。去的时候,他的心情是相当轻松的,楚漠天住在南山药店的事是向他通告过的,因为楚漠天一直没告诉他自己是在等人,钱文天便先入为主的认为他已经见到了唐老头,并得到了对方的许可,住在店中。 如此,钱文天的南下从调查取证,就变成了观光考察,真是悠哉乐哉。 就在钱文天南下的当晚,长浪帮的兄弟齐集金陵,突袭了庞龙的家。他们先潜入庞府,与晚饭前在厨房中下了迷药,一顿饭过后,除了庞龙抵抗力较强之外,全家都倒。 庞龙作为资深镖师,他是不应该吃下迷药的。之所以中招,除了身处自己家中,警惕性有所降低之外,更多的原因,还在于心乱。 常言道,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这句话是相当准确的,但是却不全面,像他这种又有钱,又有kao山,又有武艺的人,不仅凌驾于富之上,也凌驾于大多数官之上。 在最初得罪肖家时,庞龙完全没把这家子人放在眼里,就算是半路杀出了个楚漠天,他都不是很介意。因为楚漠天并不代表肖家的利益,他只是一个保镖。庞龙只需借助一点镖局的力量,让黄山派把楚漠天调走,那他就可以把肖家所有人都一网打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那一天,总督府上来了一个人,让他安分守己,不要太自以为是。他实在没想到肖紫晨会是一个剿匪有功的人,更没想到她会得到总督大人的亲睐。他本来都已计划好怎样羞辱肖家的人,让他们统统跪倒在自己跟前,tian着自己的鞋底,祈求自己的原谅。他早就计划好了,要带着手下的兄弟们,毫不停歇的把那个女人玩上一天一夜,方才解恨。 总督府来人之后,这一切都成了泡沫,砰一声碎掉了,官职大到了知府一级,就不是他能招惹的了,更不要说比知府还高了几个等级的总督。若是此后庞肖两家一直相安无事,时间一长,他也能把这件不愉快的事忘了。可他能放下,人家不放,雪景缘那个小贱人,用计把他的四个如夫人都诱到家里来,害的他妻子跟老丈人大病一场,至今都没有好转。 而他那四个如夫人,也都被肖紫晨一顿痛揍,这辈子,她们的脸都没法再向从前一般漂亮了,这叫他如何能忍? 他却不得不忍。 郁闷的他吃下了混着迷药的酒菜,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接二连三的晕倒,在水上双羽出现在眼前的瞬间,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没有一个盗贼团伙在作案前会不踩点的,所以,庞家遭团体盗贼的几率为零。 庞龙并没有做任何的抵抗,他只是缓缓的跪了下来,知情识趣的道,“各位好汉,请慢动手,我家财产尽都在后院密室,这是密室的钥匙,”说着,他在腰带上一解,先把一串钥匙取了下来,又在这串钥匙中,单独取了三把出来,道,“后院有一座书楼,在书楼一层最小的一间屋子里,有一副仕女图,揭下仕女图,可以看到机关,打开机关就可以见到密门,这三把钥匙一起开,就可以开门。” “哟活,看不出来,庞镖头你是这么痛快的一个人呢,”水上清鸿一掠身,飞到庞龙跟前,一把接过钥匙,扔给身后的兄弟,道,“找几个人去开门,剩下的,陪我在这儿玩玩。庞镖头,你接着说,接着说。” 庞龙泯了泯嘴,忽然垂下头,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祈求道,“好汉饶命!” 他这么一大个人,跪在那里都像一只蛰伏的猛熊,威势十足,然而这样威风的一个人,却说出这样下贱猥琐的话,真令在场的众贼大失所望。不过水上清鸿不这么觉得,好戏才开场,他玩瘾才刚上来呢。 “嗯,乖啦乖啦。”水上清鸿拍了拍庞龙的大头,好像在爱抚自己的宠物,他指着自己的**,美滋滋地说道,“来,小庞,先钻十个圈子,让爷乐一乐吧。” 第九十三章 风暴(尾声) 庞龙这辈子就没受过这么大的苦,虽然小的时候,他也曾钻过别人的裤裆,可那时候是在玩游戏,是他赌赛输掉后心甘情愿给人家的奖励,他并不觉得那是侮辱,可现在就不同了,钻了人家的胯,他就与狗一个级别了,连钻十次,他连狗都不如。 “怎么地,快钻呀。”水上清鸿见庞龙痴痴地怔在哪儿,特意拍拍他的脸,提醒他一声,“你这坏孩子,犯什么傻啊。” “哈哈哈哈……”众贼见头领一会儿像逗小狗,一会儿又像逗小孩,换着方的挑逗庞龙,全都大笑起来。水上清鸿也跟着笑,不过,他可没这么开心,他的笑容只持续了一瞬,变立刻消失,那从容自在的表情也跟着不见,变为恶毒狠厉的凶脸。 水上清鸿忽然摘下了腰间的佩剑,弯下身子,就着剑鞘猛地向庞龙胃部一捅,恶狠狠道,“狗杂种,你钻是不钻。” 他这下砸的又准又狠,庞龙的表情立刻变得痛苦不堪,忍不住一声闷哼,头向脚下一跪,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 要是在几个月前他被这么.大力道的剑鞘砸上一下,莫说哼了,就是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然而在两度与楚漠天交手之后,他的铁布衫已被对方以重手段破去,再也练不回来了。 砰…… 不等庞龙有所反应,水上清鸿在.他背上又是一击,这一下正敲在两截脊椎之间,钻心的痛楚令庞龙条件反射地昂起了头,他大张着嘴,想要叫,然而却叫不出。 水上清鸿冷笑一声,他双手持.剑,在庞龙左右胸部砰砰各击了一下。庞龙痛的呼吸都已不冷,心脏像被人真的cha了一把剑般,疯狂的跳动起来。数息之后,这疼痛的**才算过去,庞龙重新找回了呼吸的感觉,立刻大口喘息起来。 “可恶啊,”他在心里吼叫,“老子,老子……” “你在想什么?”水上清鸿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将它.说了出来,“你在想,老子跟你们拼了,是也不是?” 庞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抹震惊。 “狗杂种,” 水上清鸿火气上头,再次提起宝剑,以剑鞘.为掌,啪一记耳光掌在庞龙左脸上。没有牙齿混着血水从他口中喷出来,因为他的牙早已被楚漠天打得七七八八了。然而水上清鸿却不知道这条秘辛,他想听的就是牙齿碎裂的脆响,想看的就是满地血牙的妙景,见游戏的进展与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他微微怔了怔,立刻有在庞龙恶斗左脸又狠抽了一记,这次总算有了动静,庞龙咳嗽一声,吐出了一粒牙齿。 这穷酸的收获比颗粒无收还要令水上清鸿尴.尬,更增添了他的愤怒,他呀的一声怪叫,直接将鞘间捅入庞龙的口中一顿乱搅,完了抽出剑鞘,闪电般在庞龙的额上拍了一记。 噗…… 庞龙眼白一翻,仰天就倒,竟是昏了过去。 水上清鸿朝他.啐了一口,抓起身边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口,在咣当一声将那茶壶在地上摔得粉碎,骂道,“真是晦气,这猪狗竟是个没牙的,害老子白弄半天。来啊,把他给我弄醒。” 手下的弟兄得令,从外面提了一桶水进来,哗一声倒在庞龙脸上。 庞龙闷哼了一声,幽幽醒来,只觉得从头到腰,半个身子无处不痛,嘴里好像还被人塞了什么物件,堵着难受。他侧了身子,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满屋子的盗贼见状,尽都怪笑起来,庞龙初时还不解,定睛细看时,才发现那是一小段红肉,恍惚间,他想起了昏倒前的一幕,于是意识到什么,舌头在嘴里动了动,火辣辣的痛,伸手进去摸了一摸,果然,小半截舌头已不见了。 水上清鸿瞧着他那副傻兮兮想怒怒不起,想哭哭不出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进屋那么久,他还是头一回感到开心。 “好孩子,这下肯钻了吗?”水上清鸿抬起一条腿,踩在身边的凳上,又指了指自己的**,嘿嘿笑道,“我估摸着,你平时也没少让人钻你的裤裆吧,这应该是熟门熟路的事儿啊,你怎么扭捏干嘛呢?” 平时那是让人钻,现在这是自己钻,能一样吗?不过庞龙经过了一番折腾,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心,如今他唯一的愿望,只是活下去而已。 庞龙手脚并用,缓慢而吃力的开始了钻档,,一步,两步,三步……一爬,两爬,三爬……第一圈他顺利的爬过,水上清鸿哈哈大笑,高声为他叫了声好。 庞龙掉转了身子,准备再爬,此时跟前却多了一双脚。庞龙抬头,见是一个咪咪笑着的盗贼小头目,手里掂着一根三尺长的铁棍。他要是不钻,只怕那棍子就要落下来了。 也罢,一个跨是钻,两个也是钻,都钻了吧。第二圈很快又过了,到第三圈时,不出他的所料,又多了一双脚。庞龙只当没看见,低着头一阵闷爬。 四个来回之后,屋里的盗贼已全部站成了一条直线。庞龙喘了口气,再次爬过,路过水上清鸿的**时,那厢忽然觉得就这么钻来钻去太没劲,眼一斜,正瞅见脚下踩着的那只凳子的脚。 水上清鸿顿时有了主意,他嘿嘿嘿嘿一阵连笑,抄起凳子,将一只凳脚折了下来,等庞龙刚刚爬过他的**时,他双手握住凳脚,用力向双腿间一cha。凳脚噗地一声便突破了庞龙的后庭,直莫入柄。 庞龙嗷一声惨叫,头猛地扬了起来,正撞上前一个人的阴囊,后者也是一声惨叫,蹲下了身子。水上清鸿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人都是捂着挡下不住哀嚎的样子,就好像得了双份笑料那般高兴。第十圈他也不想要庞龙钻了,只是坐那哈哈大笑。 众贼跟他想法也差不多,也在那儿笑个不停,只苦了那位牺牲的兄弟,找乐不成,反而遭灾。众人笑了一阵,水上清鸿又开始琢磨新的玩法,此时屋外光线一暗,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来,焦急的道,“二头领,快走吧,有人朝这边来了。” “嗯?”水上清鸿不乐意了,“什么人?” 那贼道,“不知道,大头领说对方很厉害,我们不是对手,让你快些了结了这里的事,从后门撤退。” 水上清鸿听这是他哥哥的意见,也就不再多问,点了点头,他指了指那个手上的贼,对其他兄弟道,“把他扶起来,带着他先走,等我宰了这人,就来跟你们会合。” 庞龙听到一帮人的对话,悔得肠子都清了,他早猜到对方是肖家派来报复他的人,因而抱着忍辱负重的心,不与他们争斗。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伙人的目的,竟是取他的性命! “你恨我不恨?”屋里人全都走后,水上清鸿搬了张凳子,坐到庞龙的跟前。 庞龙并不答话,他本来是四肢着地,跪在那里,忽然啊的一声大叫,猛兽般向水上清鸿扑了过去。 这个变故,早在水上清鸿预料之中,确切的说,水上清鸿根本就是等着庞龙跟他拼命呢。在庞龙的眼中,他整个人忽然模糊了起来,本来近在咫尺,算得上必中的一扑,竟然落了个空,当他再次看清楚水上清鸿时,对方人已在数尺之外了。 水上清鸿微微笑着,用手中的宝剑向他的怀中指了指,庞龙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一双手,不知何时,竟已被人砍了下来,此刻只剩下两截雪后模糊的断腕,伤口中兀自还扑扑的冒着血。“啊!!!!!”庞龙愤恨的喊叫着,“老子跟你拼了!” 言毕,他不顾后庭钻心的痛楚,强自站了起来,以手肘为武器,向水上清鸿再扑过去。 水上双羽兄弟俩,多年前虽然经脉受损,武功再也恢复不到从前那般精妙的境界,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内功却越加浑厚,眼力与速度,都比从前有所进境。像庞龙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半吊子,在他的眼中,动作慢得就像小孩儿一样。 面对庞龙的突击,水上清鸿不退反进,他一猫腰,猛地撞进了庞龙的怀里,手下倒转宝剑,用剑柄连续轰击庞龙的胃部。 终于,庞龙的前进停了下来,他双臂张开,仰天一声大叫,“啊!!!!” 这一声用尽了庞龙的全力,也包含了他所有的不甘与愤怒。终于,他双膝一软,轰然倒下,除了头颅之外,浑身上下,都失去了知觉。 水上清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垂下眼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手段十分满意,他单膝跪地,让自己的脸与庞龙的脸尽量接近,问道,“你恨我吗?” “老子,”庞龙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老子恨不得吃你的肉。” “哦噢!”水上清鸿满意的笑笑,拍拍他的脸道,“很好很好,小伙子不错,有骨气。我便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吧,你看如何?” 庞龙才不相信对方会在这时候放过他,实际向他啐了一口,骂道,“要杀就快杀,少废话了。” 水上清鸿随意的一偏头,躲过了他混着血的唾沫,皱眉道,“你不信?也罢,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这次找我来对付你的人,是个姓苏的捕头,嗯,可能也姓舒,这人你认识吗?” “当然,舒苏嘛,雪景缘那婊子养的第一号面首。”庞龙愤怒的吼道。 “哦,雪景缘啊,哎呀,是个姑娘,了不得,了不得。她长的美不?” 庞龙并不做声,只是紧紧咬住牙床,让自己痛得发抖。水上清鸿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仇恨,也看到了欲望,这么说来,雪景缘必定是一个大大的美人了,再往前回想的话,与那个捕头一伙的美女,多半就是她了。 果真天姿国色,闭月羞花,他们兄弟俩对她一见倾心,这才会着了她的道,被那捕头有机可趁。红颜祸水,说的果然不错,自己兄弟俩这么潇洒自在的人,也在女子的裙下失足了,这个仇,可不能不报。 想到这,水上清鸿冷冷地笑了一笑,再看庞龙的时候,就不觉得他如何讨厌了,而且还有了一点同病相怜之感。“兄弟,你也不能怪我,我与你无冤无仇,这辈子本来恐怕都没有机会打交道,要怪,你就怪那个姓舒的捕头去吧,”水上清鸿认真的道,“我与我大哥被那捕头灌下了毒药,不杀你的话,死的便是我们。兄弟,准备上路吧,你们的人就要来了,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造化了,有机会的话,替我把那捕头一起杀了,我会一辈子感谢你的。”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剑也落下,从庞龙胸口灌入,将他定在了地上。 一个时辰后,金陵城外,水上双羽带领着自己的兄弟伙与早已守候在那的舒苏见面。 “人杀掉了吗?”舒苏问。 水上清鸿点点头,肯定的道,“一剑穿胸。” “哦?”舒苏嘴角一**了一下,lou出一个不信任的冷笑。 “若是我撒谎,天打雷劈!”水上清鸿指天起誓。他既没有亲口承认杀死了庞龙,也确实是一剑将他捅了个对穿,若是庞龙没死,那老天爷也不能怪他。 舒苏见他说的肯定,心头大石也随之落下。他在怀里一摸,拿出了两个小瓷瓶出来,分别扔给水上双羽兄弟二人,道,“这是解药。” 水上双羽接过药来,拔了塞子就往嘴里倒,吃完之后,两人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发现腹部那里的隐痛果然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再等了盏茶的功夫,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舒苏见二人好了,又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向他们扔了过去,道,“这是一万两的酬劳。” 水上清羽接过信封,看也不看就塞进怀里,转身一扬手,向众贼道,“兄弟们走!” 舒苏在他们身后道,“两位,也不检查一下吗?” 水上清羽道,“不必了。我们信得过你。” 舒苏哦了一声,微微笑了起来,拱手道,“那,后会有期了。” “也不必了,”水上清羽也不回头,就把两个手抱拳放在肩上,向身后拱了一拱,道,“后会无期!” 舒苏闻言,哈哈大笑,不再说话。目送着长浪帮的众人消失在视野中后,舒苏转过身来,对着那片原本在他身后的,黝黑的小树林道,“张师爷,可以动手了。” 吱…… 一支火箭自树林内扶摇直上,在空气中发出尖利的啸声。 数里之外,大群的官兵看到了讯号,纷纷持刀从隐蔽处冲了出来,大吼着,“杀呀!!!” 长浪帮众人忽然发现自己身处重围,全都吃了一惊。 水上清羽,迅速kao近水上清鸿,二人交流了一个眼神,瞬间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只听水上清羽大声道,“兄弟们,抄家伙,随我突围!” 众贼一声大叫,纷纷抽出了武器。水上清鸿抽出宝剑,脚下一点,人已飞起,就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官兵杀去,然而他人在半空,却忽然落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大哥,你怎么了?”水上清鸿赶上几步,扶住了水上清羽。 “化功散,化功散!”水上清羽大叫,“我就知道那捕头没这么好心,兄弟,今儿我们要交代在这了。” 水上清鸿慌忙运功,果然发现不能调动内力,既如此,他索性坐了下来,懒洋洋道,“没事的,哥哥,要不了多久,那小子就会来陪我们了,自有人会替咱们报仇的,我们在下面等着他,到时候,有的是时间揉捏。” 水上清羽奇道,“你是说……” 水上清鸿点点头,“我是说一剑穿胸,可没说一剑穿心。” 两兄弟对视一眼,忽然间放声大笑,就此受戮。 一个时辰后,在秦淮河便的状元酒楼上,舒苏与景缘把盏对饮,优哉游哉。 梆梆梆…… 包厢的门被人敲响,舒苏朗声道,“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是一名舒苏的心腹捕快。他笑容满面,向坐上两位拱了拱手,道,“恭喜二位,贺喜二位!” 舒苏明知故问道,“喜从何来呀。” “林捕快,坐下说吧。”景缘起身,将旁边的一张椅子拉开,招呼林捕快坐下。 “哎呀,景缘小姐客气了。”林捕快拱手谢过,顺势也坐下了,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先放到自己跟前的坐上,再用手慢慢平移着,移到舒苏的茶杯边,道,“款子已拿回来了,你点一点。” 舒苏抄起信封,直接扔到了景缘跟前,道,“不必点了,景缘,你收着吧。” 景缘将信封又扔回林捕快跟前,道,“不必收了,林捕快,拿下去给兄弟们分了吧。” 舒苏闻言,大吃了一惊,压低了声音道,“这可是一万两银子啊,你疯了吗?再说了,这是你姐姐的钱呀。” “我姐姐的,不就是我的吗。”景缘轻描淡写道,“分了吧。” 林捕快一拱手,把信封又推回给景缘,笑道,“这可使不得。莫说是一万两,就是一千两,也分不得呀。让人看见知府衙门的衙役忽然间都发财了,那该起疑了。” 景缘想了想,拿起信封,从里面抽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到林捕快跟前,道,“这样的话,那你们三个把这些分了吧。”她说的三个,乃是舒苏的三个心腹,这次的事情虽然张师爷才是主策划,但他们几人同样功不可没。 林捕快嘿嘿一笑,腼腆的道,“那哪好意思。” 景缘也是嘿笑了一声,问道,“那我问你,庞龙死了没有。” “死了!”林捕快爽快的道,“我就是专门为等这个消息,才会那么晚来。哦,对了,庞龙的老丈人也死了,据说是给吓死的,哎,真是没想到。” 好端端的事儿,忽然出现了一个被殃及的池鱼。舒苏与景缘顿时都觉得有些尴尬。舒苏本来想说几句宽慰话,调解一下气氛,还没开口,景缘已抢先转移了话题,道。“哦对了,张师爷那里,还要再打点一下吗?” “不必了!”舒苏摇头道,“已经喂了他八千两了,再给就是钱多没处花了。 …… 纵横江浙,神出鬼没的长浪帮终于覆灭了。这个带有传奇色彩的盗窃团伙被一锅端掉,着实让金陵府大出了一次风头,负责出谋划策的张师爷将这个功劳让给了知府谢靖安,在后者光辉的政绩上,又添加了浓重的一笔。 各处都在传诵这位知府不出门而定乾坤的神奇策略,作为受害一方的庞家,反倒没多少人关注。 当然,除了肖家。 得知庞龙的死讯后,肖家人齐聚在一起,到妙手仙宗去看望了病中的肖遥,顺便小小的庆祝了一番。庞龙这个丧门星一死,所有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这下去哪里都可以安心前往,再也不用害怕会有不明身份的歹徒总暗地里冲出来害人了。 席间,人人欢声笑语,连连撞杯,就算生病后一直沉默寡言的肖遥,话都格外的多了,他说,“死了吗?死了吗?那个大恶人死了吗?没有看见,我不相信啊。” 这时候了还说说这话,真是缺根筋,不过肖遥本来就是得了缺根筋的病嘛,没人会介意他说什么的。 庆祝结束后,肖紫晨又想到了楚漠天。他是庞肖两家矛盾最深入的见证者,是她的救命恩人,当然也是…… 肖紫晨不敢多想,她只是想早些见到他,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与他一起分享这份快乐。 肖紫晨先去了金陵会,会里的人说,已经三四天没有见到他了,据说,是在一个什么山药店,是在金陵药材东市。 什么山,莫非是南山?肖紫晨这才想起来,她与楚漠天上一次见面,就是为了找店面的事呢,这段日子她实在太忙了,不知道他的进展如何。 带着浓浓的期待,肖紫晨来到了东市。 南山药店的大门跟上次一样,就在侧面开了那么一小扇门。肖紫晨走进店堂,敲了敲店门,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没人回应。肖紫晨又大声问了几遍,还是一样。 她踌躇着,要不要进去找找,依照金陵会的说的状况,假如楚漠天已经跟对方谈了三四天了的话,此刻不在店堂,那是再正常不过。她小心翼翼的在黑乎乎的店堂里走着,慢慢挪到柜台后,xian开了帘子,进入后堂。后堂也是空空的,没有人在。于是,她又出了后堂。 第一进院子宽敞而明亮,与阴暗的店堂完全不同,肖紫晨视线豁然开朗,心情也好了许多。正准备大步而入,寻找她盼望的那个人时,脑子里,却忽然就间跳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他与她,是因为各式各样的危险而相识的。最初,担心蛇匪的报复,后来,又担心庞龙的报复。穿越这么久来,就属这件事最叫她心烦。可倘若没有这事,她与楚漠天,可能也没有现在的交情。 现在庞龙死了,她的危险解除了,那他们之间的那个纽带,还依然存在吗? 会不会在知道她安全了之后,他就会离开她,会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了,因为她再也不需要他的保护了啊。 肖紫晨觉得很丧气,她心里空荡荡的,觉得少了些什么。 要不要进去呢,要不要进去呢,会不会进去之后,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不要啊,她不要最后一次见面,她想要常常看见他呀。 那么,回去吧? 也不好,这么做等于是掩耳盗铃,他总是会知道庞龙的死讯的。 她忽然又了新的主意,虽然她身边的危险解除了,可着并不代表她就不能找保镖了哇。如果她想见他了,还可以用雇佣保镖的借口,把他寻来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肖紫晨高兴了起来,脚下的步子,都有些跳跳跃跃的,欢乐极了。走过半个院子,远处渐渐有人声传来了,会不是他呢?肖紫晨又想。 遭了,他现在是生意人了啊,他正在,是在跟人家谈生意,谈开店呢。成功的话,他就再也不是保镖,而是个生意人了,这样的话,她先前想到的见面的借口,岂不是没用的? 肖紫晨钻了牛角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变成生意人了呢。他懂做生意吗?不是给人骂死,就是给人坑死吧。 肖紫晨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停的说服着自己,“没错的,没错的,他那个人,是一定没法子做生意的!”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冷冷的叫喝,“嘿,你是什么人?” 肖紫晨吓了一跳,回头一望,只见院子门口,站着四个面色严峻的衙役,前头一个盛气凌人,很是嚣张,中间两个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声势吓人,最后一个手里握着一副枷锁,倒是很闲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肖紫晨见这阵仗太严肃,赶紧福了一福,道,“几位公差大哥,民女是来找人的。” 为首的衙役嗯了一声,这女子年轻貌美,穿着不凡,不会是歹人。看她吓的脸色发白,那副怯生生,慌张张的姿态,真是我见犹怜。 这么打算着,他态度也就好了许多,问道,“那你,找什么人呢?” “我找……”肖紫晨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就是不知道他在不在,才在这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呢。” 她骗人的本事也长进了,衙役毫不怀疑,笑道,“如此,你跟我们一起进去吧。” 肖紫晨道,“也好。”说完往边上让了让,给那四个衙役先走。 五人一路过了一进院,又过二进院,这时候,后院里的人声越来越大,可以明显区分出楚漠天的声音了,只听他不停的重复道,“我没有,我没有,你们听我解释呀。” “解释什么呀,”一个老头的声音,横到了极点,“去了衙门,你再解释吧!嘿,官爷,你们来啦,”老头发现了衙役们,三步并作两步的,就从后院里小跑出来,他站在那几个衙役的身边,手臂朝院内的一个男人身上重重一指,大声喊道,“就是他!” 肖紫晨闻言,顺着他的指向朝里一望,顿时大吃一惊,那个人,不是楚漠天,还能有谁? 只见为首的衙役大手一挥,冷冰冰喝道,“兄弟们,给我绑了!” ps:大年三十,我吃完饭不得不放弃了所有娱乐,本以为要码到半夜一两点,没有想到出奇的顺利,真不容易啊。 在这里,三生祝大家新年愉快,合家安康,心想事成,健康快乐! 最后,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最近实在太忙太忙,7000字又是个天一样大的挑战,我能坚持十三天,都已经是奇迹了。当然,奇迹还在继续,哈哈,如果可能,我将7000坚持到完本。想说的就是,我是个错字蛮多的人,大家多包涵哈,要是有连续错字或关键处错字,闹的大家实在看不懂的地方,请发帖询问。 第九十四章 公堂 第九十四章 肖紫晨给这阵仗吓呆了,一颗心砰通砰通剧烈的跳动起来,就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捆住了,越勒越紧。“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在心里迷乱的大叫,“他们是要抓他吗,不可能吧。” 她痴痴的愣在那,眼睁睁的看着两个衙役大步上前,一人捉着楚漠天的一只手臂,将他夹在中间不让他动弹,第三个衙役顺势就把镣铐给他戴上了。 “你们,你们听我说呀,这是误会,这是误会。”即使已到了锁链加身的尴尬境地,楚漠天还是保持了非人的耐心与涵养,只是口气略比之前多了少许焦急而已。 “有话,留着到公堂在说吧。”为首的衙役哼了一哼,向手下们吆喝道,“走,回衙门。” 两个衙役将楚漠天一推,喝道,“发什么呆呢,快走!” 楚漠天没有动,只将眉头皱了起来,略有些不耐烦的道,“你们听解释,听我解释好不好?” 衙役们根本不理他,一左一.右夹着他,使劲往前一拉,本想着这一下扯得他跌个狗啃泥,没想到楚漠天稳稳的立在原地,半分都没有动一下。 两个衙役小吃了一惊,但也没往.心里去,只将责任恨随意推在了对方的身上,认为对方没有出力。为首的衙役见状,索性抬腿在楚漠天后背上踢了一脚,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要用强的才肯动么,嗯?” 楚漠天一扭头,深深的看了那.衙役一眼,那衙役毫不示弱,也紧盯着他的双眼,讽笑道,“怎么着,想跟爷们动手是不?” 向他这样的,就是来一千个楚漠天也照样放倒了,.两边实力完全不成比例,但楚漠天是文明人,是奉公守法的乖孩子,只经过了很短暂的考虑,他就放弃了抵抗,一转身,自己开路了。 身后的衙役一声冷笑,暗骂了句,“草包。” 短暂的抵抗到此结束,四名衙役押着楚漠天,慢慢.的走出了后院。之前为他们指点方向的老头紧紧跟上,不住的拱手,笑哈哈地道,“谢谢几位官爷,谢谢几位官爷,抓到了这个贼子,老头我就好向东家交代了。” 一干人路过肖紫晨时,楚漠天偏头看了她一眼,.冲她轻轻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好像在说,没事的,别担心。肖紫晨哪会不担心呢,他就是个一根筋的愣头青,给人家坑了都不知道呢,这会子肖紫晨总算清醒过来了,上前几步拉着落在最后的衙役首领道,“官差大哥,官差大哥,你们抓错人了吧?” 衙役回头看了.看她,笑道,“差点把你给忘了,你要找的人,不会就是他吧。” 肖紫晨点头道,焦急的道,“对对,就是他,官差大哥,你听我说,他绝对不会是贼的,你们听他解释好吗,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那衙役笑道,“听不听都是一样的,我们只是执行公务,前来抓人,过堂嘛,那是老爷的事,夫人你既然说他是无辜的,那不如一起到衙门去,做个见证吧。” “做见证?”肖紫晨反问了一声,也不等对方回答,她自个儿已把自个儿说服了,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做见证。官差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了?” “这个嘛……”衙役小小的踌躇了一下,本来他是不该跟闲杂人等废话的,但眼前这个贵妇又年轻又漂亮,两只水汪汪大眼睛,正充满哀求的看着他,实在招人疼。他不能不理会她,便耐心的解释道,“你看那个老头,他姓唐,是这条街上的老人了,他呀,托隔壁的邻居来报案,说是这药店里进了贼,把东家的地契给偷了,让我们,赶紧来拿贼呢。” 肖紫晨听完,哦了一声,事情竟会是这样,原来是这老头胡说八道。她看了唐老头眼,猛然间想到,上一次到南山药店来的时候,可不就是这个老头对楚漠天一阵冷嘲热讽的吗。 该不会是…… “喂,老伯!”肖紫晨舍了衙役,跑上前又拉住了唐老头,好声好气的劝道,“老伯,他之前说话口气不太好,冲撞了您,您别往心里去好吗,你不知道,他是个直性子的人,有什么说什么的,盗窃地契可是大罪呀,不能乱开玩笑,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万事好商量,好么,好么?老伯,我求你了,你快跟他们说,他没偷你家的地契呀,好不好,好不好?” 好? 好个屁。 肖紫晨这段话就跟那炸豆子似的噼噼啪啪一会就说完了,而且她的声音又甜又脆,就像那大西北的香梨一样,唐老头一开始压根就没挺清楚他说了些什么,直到了最后一句,才算明白了,原来这小美人跟那贼是一伙儿的,那可怪不得他不能怜香惜玉咯。 “没偷地契?”唐老头瞟了肖紫晨一眼,习惯性的揶揄道,“你咋知道他没偷呢?有什么证据么?” “我,我……”肖紫晨哪会有什么证据,顿了顿,她斩钉截铁的道,“他没偷,他绝不对没偷,他要是贼的话,这世界上就没好人了。” 唐老头一声呲笑,话都再懒得跟她说一句,只把胳膊提起来,猛的往下一甩,将肖紫晨拉着他的手挣拖了,不客气的道,“你少废话了,偷没偷,不是你说了算的,一边去吧。” 啪…… 话音才落,一只雪白小巧的巴掌就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老头的嘴上,这一耳光甩的老头措不及防,整个一下便傻掉了。“你,打我?”他口气中依然带着异讶,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少妇,竟会忽然间就动手打人。“你,干嘛打我!” 四个衙役听到巴掌响,很有默契的统统都站住了脚,也不出声,就看着他两人表演。 “不打你打谁,”肖紫晨已经急的不行了,她右手成拳,只伸了个食指出来,一戳一戳的,往唐老头脸上比划,“你这个老混蛋,你干嘛要这么胡说八道冤枉人,他没有偷东西,他绝不会偷人家东西的。” “还说没有偷,这娇滴滴的小娘们的心不就被他偷去了么?”为首的衙役的手扶着下巴,在后头看的暗暗偷笑,一瞥眼,他扫到了跟他来的三个伙计,几个人全一个表情,不怀好意。衙役将食指放到嘴下,比划了个禁声的动作,又朝肖紫晨指指,示意他们不要cha手,那三人立刻会意,重重点头。 唐老头此刻也有些怒了,他这个人,嘴是很贱,但心地不坏,可容不得人家这么随意冤枉他,一抬手,他将肖紫晨往后推了一步,骂道,“臭婆娘,你瞎说八道什么呢,他偷了我们东家的地契,房契,这是我亲眼所见,可容不得他抵赖。” “你放屁!”肖紫晨一跺脚,又迎了上去,“你说他偷了你的地契,那你拿出来看看呢。拿不出来,就是你胡说。” 唐老头一拂袖子,也将头迎了上去,气势汹汹道,“嘿,你这么娘们,怎么这么耍赖,地契在他手里,我哪里拿得出来,我要拿得出来,还要找官爷评理吗?” 听他这么说,肖紫晨自己倒笑了,是啊,要是楚漠天真拿了他的地契,他怎么可能有本事拿得回来。“楚侠士,”肖紫晨一回身,立刻变成一幅笑颜如花的样子,对楚漠天笑道,“你没有拿他的地契对不对,你快告诉他们,你没有拿。” “肖夫人……”楚漠天沉默了片刻,略有些犹豫的答道,“他们东家的地契,我拿了。” “你……你拿了?”肖紫晨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么,她赶紧道,“拿了,你就还给他呀。” “不能,我不能交给他,”楚漠天摇摇头,决绝的道,“我虽然拿了南山药店的房契地契,但这两份契约,是店东家郑金元交给我的,我不能给他。” “我们东家还在孝中,七七四十九天才过了一半呢,怎么可能拿地契给你,再说了,他给你干嘛呢,给你干嘛呢?”唐老头抓住了机会,立刻大声的反驳。 几个衙役都是附近的熟人,从这话里也听出了弦外之音,为首那名衙役此时开口了,问道,“我说,这位,他们东家是什么时候把地契给你的呀?” “四天之前。”楚漠天肯定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个衙役全都大笑起来,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为首的衙役笑够了,朝他的兄弟们 ,有气无力的道,“带走吧带走吧,有什么话,衙门再说了,哎哟喂,笑的我肚子疼。” 肖紫晨看他们疯疯癫癫,脑中一团雾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她感觉到,楚漠天很可能被骗了,可是,他被骗了的话,把地契还给人家就是了,为什么还在死撑呢?“楚侠士,”她带着期冀的问他,“你为什么,不肯把地契还他,”她指着唐老头,“他也是这药店的人啊,这些衙役似乎都认识他的。” “我不能还,”楚漠天其实也预感到了不妙,然而他因为某种难以启齿的原因,不得不硬撑下去,“郑掌柜亲手交给我,要我等他回来,一起商谈合作的事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衙役们又一阵怪笑,这次连唐老头都加入了进去,一直笑到肚子痛得笑不动了这才满足。满足之后,众人的笑点似乎也被完全带走了,众人间的气氛一下变得死气沉沉的,默然无声的出了药店大门。 肖紫晨本来想陪在楚漠天的身边,想要上去,又拿不出勇气,想要上去,又拿不出勇气,她就这么持续不断的处在天人交战的过程中,麻木的跟着众人前行。 四个面容冷酷的衙役,一个沉默不语的犯人,一个春风得意的老者,一个失魂落魄的女子,这一行人,构成了药市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忙碌的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纷纷围拢了上来,向衙役们询问道,“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大哥,这人是谁啊?” “你想知道啊,”那衙役嘿嘿一笑,“跟着来就知道咯。” 他那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分明是在说,有好戏看了!众人的好奇心全被他勾了起来,许多药店伙计相视一笑,高声叫道,“走咯,干活去咯。”本来已围得水泄不通的大街呼一下又顺畅了起来,有事的都忙着做事去了,早点做完早看热闹,没事的则依旧跟着,不时嘻嘻哈哈,交头接耳。 众人先对楚漠天指指点点,见过他的人忙着四下传达讯息,没见过的,则听得津津有味,很快,他们就没东西讲了,便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肖紫晨身上。 照例,开始的时候还是谈论这小娘如何如何漂亮,那失魂的样儿如何如何惹人心疼,说到后头,胆子大的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路人甲道,“你说,这小娘在**也是这样的么?” 路人乙道,“那还用说么。” 路人丙道,“哎呀,这模样,太可怜了,爷们舍不得呀……” 路人丁道,“舍不得,那让我上啊。” “你上,你敢吗?”路人丙带着怀疑。 “敢啊,怎么不敢!”路人丙自信满满。 众人都鼓噪,上上,现在就上。上的是英雄,不上是孬种。 路人丙先还是嘴强而已,此刻骑虎难下,倒真的豁出去了,他一撩袖子,猫着腰便跟了上去,两个膀子长得大开,眼看就要将肖紫晨从身后抱个满怀。 一只大脚突兀的在他身侧出现,在路人丙全无知觉的情况下,狠狠一记侧扫。 路人丙一声闷哼,胸口像被一辆马车迎头撞上,整个人像拖线的沙包一样向后倒飞出去,将一干看热闹的人几乎全数撞到。 大街上忽然间就响起了呻吟之声,一人带头,人人附和,满街都是被路人丙撞倒的人,他们看起来都没有受什么伤,只是一律的胸口憋闷,浑身无力,哼是哼得出,爬却爬不起来,至于路人丙,已经昏死过去了。 “都给我滚开!”楚漠天制服了众人,手指着路人丙,冷冷地喝道,“谁再敢对她不敬,他,就是下场。” “楚侠士……”肖紫晨一直都处于失神的状态,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看到满地躺着的人,给他们吓了一跳,赶紧退了一步,握着楚漠天的手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了。”楚漠天回握她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温软滑腻,手心里湿漉漉的,全都是汗,这种黏黏的触觉,本来是不太好的,但楚漠天的心,却忽然间加速跳了起来。 他明白的,她为什么失神,为什么出汗,都是因为在担心他。 谈论武学时,所有人都在嫉妒他,谈论其他时,所有人都在嘲笑他。这便是世人对楚漠天的普遍态度。只有她,从未对他表现过嫉妒,也从未对他表现过嘲笑,除了在两人初相识的时候,她会很生气,会不理他,还利用过他一次之外,两人的相处都是出奇的融洽。 现在,他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种奇妙的东西,这东西带走了他们的怨恨,带走了他们的不谐,把思念与关心留了下来,令他,越来越喜欢与她相处,无论做什么事,首先都会想到,是否可以有她的陪伴。 他忽然间有了一种小小的冲动,想要轻轻的,抚一抚她的脸。 手已经抬了起来,顿了顿,又放了下去。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种冲动,只是觉得,这么做似乎是不对的,于是他压下了自己的欲望,又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你放心吧,没有事的。” 肖紫晨看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一滴眼泪从她眼眶里滑落,滴答一下落在地上。肖紫晨不晓得自己为何忍不住的想要哭,她实在没有任何哭的理由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意乱情迷,哪里想的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把头低下,再也不抬起来。 楚漠天看她没事了,身子一闪,鬼魅般的又出现在了衙役们的中间。之前,四个衙役只觉得眼前一花,身边的人,手里的链子,呼一下都不见了,后来一回头,看见满地睡的都是人,眼再一花,那跑了的人又回来了。 他们这才知道楚漠天的能耐,心里再不敢对他有半点鄙视。甚至,都有了想不干了的想法,哪里还会想着追究伤人的责任。 “走吧,”还是楚漠天先开了口,“去衙门吧。” 衙门离市集并不太远,是一个三进院的小治安所。一进院负责接待案件,二进院里设着公堂,最后的院子围墙修建得格外高,院子里却空荡荡的,是有一间石屋,屋里是地牢的大门。 衙役们带着楚漠天与唐老头直接就进了二进院,一阵通报过后,留守的地方官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立刻升堂,半个初审。这位官员是一个县尉,从七品的官儿。在天朝,县令管一座城,县尉管几个乡,县亭管几个村。这位县尉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受不得乡下的苦,跑回了金陵,到这只管着一个区的治安所来当判官,倒也悠然自得。 他家世很好,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一见面就看出楚漠天气势不凡,是个武人,并不是一个华服的纨绔子。 县尉一拍惊堂木,咳嗽一声,斟酌了词句,也不敢叫跪了,只问道,“堂下,何人哪?” “在下姓楚,上漠下天。” “嗯,很厉害的名字,只是,对朝廷有些不敬哪。”县尉抓住他名字中的问他,给了个下马威。 楚漠天一点不急,拱了拱手,朗声道,“名字乃师父所取,与在下无关。” 他是觉得自己说了实话,县尉却觉得这家伙狡诈的很,一下就把责任推给师父,不是个好东西。“那么,楚漠天,”县尉又道,“我来问你,你的师承,是什么门派哪?” 楚漠天道,“在下是黄山派地三十七代弟子。” 黄山派,好嘛,是个在江浙一代横着走的黑社会。县尉更加小心,索性不再问他的话,指着唐老头,一拍惊堂木,喝道,“你是何人,快报上名来!” 这一声喊的官威十足,唐老头给他唬得不轻,咚一声就跪下了,高声道,“草民唐季,拜见青天大老爷!” 还青天大老爷呢,这马屁拍的县尉开心极了,哼哼道,“嗯,嗯,好噢,你状告这楚漠天偷窃你们东家的地契,房契,这是怎么一回事哪?” 唐老头道,“回青天大老爷的话,大约十几日前,这个人,”他指着楚漠天,“他到我们店里来,问我们店有没有盘出去的意向,我一听这么晦气,当时就把他轰出去了。后来……” 后来,唐老头又把如何二见楚漠天说了一遍。再然后,东家本家里,郑太太的一位亲戚因为眼神不好,踩到地上的油水,滑了一跤,跌伤了。唐老头懂得治疗跌打,于是就留在家里给这位亲戚治病,南山药店那边,就留了朱顺一个人看着。 经过几天的医治,那亲戚依然好了许多,今天一早,唐老头没事做,就想到药店里来看看。这一来就吓了一跳,朱顺不晓得做什么去了,总之不在家,于是这个家伙便摸了进来,偷了东家的房契地契,想要溜走,是他机灵,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借着两面之缘的交情,与他攀谈起来,中间得空,悄悄托邻居前来报案,把他逮了个正着。 这一派胡说八道,唐老头下足了功夫,把自己说的如何如何忠肝义胆,机灵过人,换在半个时辰之前,估计还能糊弄不少人,如今衙役们亲眼见识到了楚漠天的手段,都知道他在骗人,县尉是有眼力的,更不用说。 这官司基本上可以散了,不过么,揭穿唐老头的诡计之前,还是要听听楚漠天怎么说的,这是规矩,是律法,双方的证词都必须齐全,才能定案。 楚漠天终于等到了说理的机会,定了定气,侃侃而谈,把自己如何认识朱顺,如何赴约,如何起意帮助郑金元,对方又如何投桃报李,将房契地契托付给自己,都说了一遍。中间过程中,唐老头一路辩驳,针对这把郑金元曾经回来过的这一点,说了好久好久。 这故事讲完,公堂上的人全傻了。县尉叫了休息,前让人到郑家去,问家人可知道郑掌柜最近回来过的消息,得知没有后,众人齐聚后堂,一阵商量。郑金元回家奔丧的事,这是众人皆知的,按说,他是绝不可能回到金陵来,就是回来,也不可能不让唐老头知道。 从衙役的回报中得知,郑金元确实没有回过金陵,那么事情就很明显了。这事十有八九,是朱顺伙同了他人,将楚漠天给骗了。而唐老头呢,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因为不晓得朱顺还偷走了店里的什么,因而死死的抓住楚漠天不放,要他来做挡箭牌。 这当中,还有几个疑点,要问清楚。 再次升堂,衙役们杵着杀威棒,叫了威武。县尉一拍惊堂木,猛然喝道,“大胆唐季,竟敢蒙骗本官,你知不之罪?” “好,好!”此时,在公堂外听审的肖紫晨忽然叫了起来,“青天大老爷明鉴!青天大老爷威武!” “是什么人这在那喧哗啊?”县尉忽然闻听到一个年轻女孩脆脆甜甜的恭维,心里就是一暖,待看到还是个美女立在堂外,更绝满足,微微一笑,向堂下问道,“公堂之上,不可大呼小叫。” 肖紫晨吐了吐舌头,道了个万福,不说话了。 公堂内,唐老头给那一声喝叫早吓破了胆子,直接瘫在地上,呻吟道,“青天大老爷,草民所说,句句是实哪!” “呔!”县尉一声大喝,骂道,“你个老泼皮,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吧,本官就让你死个明明白白,我来问你,你们东家奔丧,只留了你与朱顺二人看店,他为何要把房契,地契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药店,而不是找个妥善之处,收藏起来?” 这话点到了唐老头的死穴,同时也点到了他的活穴,本来,他也期待着县尉这么一问呢,因而也不太惊慌,磕了个头道,“青天大老爷,房契地契,本来都是放在东家的私宅里的,是他,”他指着楚漠天,栽赃道,“是他与朱顺串通一气,偷了东家的契约,想要将店卖给他人,结款私逃。如今朱顺不知所踪,这个贼子,再不能放过呀!” 啪! 县尉一拍惊堂木,将唐老头余下的话吓了回去。又喝道,“胡说八道!明明是朱顺偷了房契地契,想要从中取利,是这位楚漠天楚侠士及时出现,替你东家抢回了契约,你不仅不相信他,还要诬陷他盗窃,真是其行可恨,其心可诛,来啊,给我掌嘴!” “老爷,冤枉哪!”唐老头一声惨叫,“顿时磕头如捣蒜。” “慢着!”一直冷眼看戏的楚漠天开声了,本来,他是不想说话的,这个公堂,人人满口谎言,尽是一副虚伪的嘴脸,简直如同儿戏,只是现在因为他的缘故要连累到这老者被打,他才出言何止。 “楚侠士,有何话说呀?”县尉对楚漠天是客气得不能再客气了,“你不用着急,慢慢来就好,你行侠仗义的义举,我都已经知道了,如今只需将房契地契拿出来,交给衙门代为看管,日后郑掌柜回到金陵,一定会重谢侠士的大恩。” 楚漠天眉头一紧,脸色更加难看,县尉察觉了,以为他是不满意自己利益受损的缘故,赶紧又道,“至于朱顺伙同他们蒙骗侠士一事,本官当重设一案,立刻开始调查,相信用不了多久,便可将朱顺捉拿归案,追回侠士的损失。” 大家新年快乐! 大家吃好玩好睡好,舒舒服服的,千万不要像我一样,还要码字,哇呀呀……※*…………※……* 第九十五章 坐牢 “这……,这……,这简直就是胡闹!”楚漠天这这这地,成了一个结巴,他实在不知用什么词汇才可以表达自己的愤怒了。 “胡闹?”县尉眨了眨眼,仿佛这样做,便可以把楚漠天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可是官哪,还是一个不错的官,楚漠天一介草民,怎么敢在公堂上斥责他胡闹。 “哈哈哈,胡闹?”县尉气急反笑,干脆就问问这刁民的意思好了,便道,“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处置哇?” 楚漠天一拱手,义正言辞地道,“当然秉公办理。” “哦,秉公办理,”县尉恨得牙痒痒,心道你这武夫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你要觉得我处置的不好,可以委婉的说出来,凡事好商量嘛,哪有你这么嚣张的人。本官今日,已经格外偏向你了,你还要怎么地。好嘛,你让我下不了台,我就不下台了,我倒是想知道,你有什么高见。想毕,对楚漠天问道,“你嫌本官断得不公?那依你之见,该如何秉公哇?” 楚漠天指着唐老头道,“这人说我与朱顺串通一气,盗窃他们东家的地契房契,那首先便该将朱顺找来,与我对峙。这人还说与我商谈合作的人,并非他们的东家郑金元,那……那就请把真正的东家请来,也与我对峙吧。” 听了他的意见,县尉反倒不.气了。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好家伙,到底是谁在胡闹?这人原来是个傻子。” 之前结合着楚漠天的供词与唐.季的供词,县尉也曾把这次诈骗的全过程认真的思考过了一遍。虽然说他思考的时间并不长,供词中提供给他的讯息也并不够多,难免会有疏漏,但是,有一点县尉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假如楚漠天所言属实的话,那他的那两万五千两银子,实在送得太随便太轻易了些。 当然了,县尉是熟读诗书的人,.闲暇时看了不少的武侠作为消遣,深知这些武人在头脑发热的时候只认识一个义字,往往会因此做出非常愚蠢的举动,倒也能理解楚漠天的古道热肠。 不过,在公堂上还这么瞎搞,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站在县尉的角度,他觉得自己是很对的起楚漠天.了,因为从双方的供词来看,他上当受骗是既定的事实,此事如果传扬出去,那就是一个笑话,必定会对黄山派的声望有所影响。 县尉本来是不太鸟这种江湖门派的,但最近几个.月来,打击徽州蛇匪的行动成了今年的一项重要政绩,各地的官员都非常配合跟支持。在剿匪过程中,除了正规官兵之外,就属黄山派的弟子最为活跃,他们凭借着高超的武艺与对地理的熟悉屡立奇功,是官府最可kao的左膀右臂。 因为这个原因,县尉决定帮楚漠天一把,至少在.自己审理的这个阶段,帮他一把,让他可以保全自己的声誉,进而也保全了他们门派的声誉。至于唐老头,无钱无势的草民一个,还当堂撒谎,不赏他一顿板子,都是法外开恩了。 宣判之前,县尉.觉得自己打算得不错,这个面子,卖的好。他哪知道天底下竟会有这么不识抬举的人呢? 敬酒不要吃,吃罚酒吧。 砰…… 县尉一拍惊堂木,脸上再没有那强拧出来的笑容,只剩冷冰而严肃的官威,他朗声道,“南山药店唐季,控告黄山派楚漠天与南山药店伙计朱顺合谋,盗取南山药店房、地二契约,因朱顺尚处于潜逃当中,此案押后审理。来人啊,没收嫌犯楚漠天手中的房契,地契,交证物房保管,将嫌犯楚漠天押下去,关入地牢,待嫌犯朱顺落网后,再一同审理。” 四名衙役上前一步,大声道,“是,大人。”言毕走到楚漠天身边,将手中的杀威棒往地上重重一杵,发出咚的一声响。“交出来吧。”其中一人伸出手来,不客气地道。 楚漠天如今在没有将契约据为己有的借口,只好将它们拿了出来,递给衙役。两个衙役接了,高举着送到县尉桌上,另外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楚漠天就往堂下走。 “退堂!”待它们出门之后,县尉宣布了审案的结束,低声骂了一句晦气。 这个治安所的衙门很小,牢房不大,整个地牢也不过就修了十来个房间,其中有大有小,条件也大不相同。因楚漠天之前在公堂上顶撞了审案的老爷,衙役们对他都很没有好感,进了地牢之后,两人很有默契的带他到了牢房的尽头,最脏最差的一间牢房,将他推了进去。 牢房里弥漫着一股腐烂发酵的恶臭,令人闻之就欲作呕。楚漠天从小到大,苦吃的不少,臭却没怎么闻过,如今落到这个地方来,还没呆够喝半碗茶的功夫,胃里的酸水已是呼啦呼啦往上涌了两三次。 他不得不走到牢房门口,将鼻子尽量kao近门上的通信口,好让自己舒服一些。 此时,牢房深处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楚漠天听得出,那是有人在爬。他整个人心事重重,比平时迟钝了不少,进来这么,居然都不晓得房内还关着其他人。 那人爬了几下,没有挪动多大距离,只让自己的嘴,能够到一个摆在稻草堆边的盆子,然后,咿里哇啦的吐了起来。楚漠天皱了皱眉,回过身去仔细看他,只见牢房的尽头,那堆黄蓬蓬的稻草堆里,睡着一个精瘦的人,他的整个人都埋在稻草里,只有小半截身子lou了出来,匍匐在地上,使劲的吐。他虽然是对着一个碗吐,实际上哪里吐的准,再看那碗的周围,粪啊,尿啊,汤汤水水满地都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瘦子吐了一阵,胃里便没东西了,干呕了几声后,便吃力的向后一倒,在那里呼呼的喘气。喘了一会儿,他休息得够了,又钻回稻草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此刻的地牢格外的安静,那瘦子的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的传到了牢房的各个角落,牢门口一个狱卒听到他弄完了,嘿嘿嘿的笑了几声,冲牢房内喊道,“喂,我说,东西吐出来了没呀?” 房内没有人回应,不过楚漠天很清晰的听到,那瘦子哭得比之前更伤心了。 “吐出来了就说话,没吐出来就接着吐啊。”狱卒又喊了一声,便再没了下文。 楚漠天在房里呆了一会儿,鼻子已经麻木了许多,他觉得有必要安慰安慰那犯人,便回过身,走到那稻草堆边,隔着稻草轻轻的拍了拍那瘦子,轻声道,“嘿,兄弟,嘿兄弟。” “滚开,谁跟你是兄弟!”那人吼叫起来,声音虚得像是在呻吟。楚漠天不再拍他,又道,“你还好吗?我看你吐了许多许多啊,你是病了么,要不要找大夫?” “我病不病要你管?滚开,滚开!”那人叫了两句,呜呜地又哭了起来,道,“我这么吐,不就是大夫开的药吗,还需要找什么大夫,你快给我滚,不滚我宰了你。”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楚漠天碰了一鼻子,只好又跑会牢房门口,两腿一盘,坐了下来,入定去了。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牢房外忽然嘈杂起来,只听有人大声喊着,“走开走开,别挡着道,走开走开走开。” 另一人道,“哟,这是谁的被子,是你的么,够新的呀。” “不是我的,”前头那人解释道,“是给牢里一个犯人送的。” 后头那人道,“送被子?这可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前头那人冷笑一声,一会儿你就知道合不合规矩了。 话音才落,一个女子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哎呀,抱歉了,给公差大哥添麻烦了,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大哥拿去,买壶烧酒喝吧。” “哎哟,这哪好意思,”后头那人银两忽然间拔高了三四分,口气中惊喜各半,看来得到了很丰厚的贿赂。 楚漠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很不高兴的把眼睛睁开,他认得那个女子的声音,就是肖紫晨。她呀她呀,才觉得她比以前好了,她立刻就要干点坏事,竟然,在他眼皮子低下大行贿赂,真不像话。她是说给他送被子,谁要她的被子,他又不冷,就是把他扒光了扔到冰窖子里,他也能撑个三五天的。 牢房外,肖紫晨完成最后一个狱卒的贿赂,笑着问道,“公差大哥,请问那个黄山派的男子,他是关在哪里?你能引我进去探探他吗?” “能,能!”狱卒一个劲的点头,手上动作也没停下,咔哒咔哒几声就开了大牢的门,“他就在……”狱卒忽然想起来楚漠天被关在那个茅坑里头,赶紧伸出手来,把牢门一拦,说道,“我忽然想起件事,姑娘你等一会儿啊,兄弟们你们也等一会儿,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说完他闪身进了牢房,把那牢门一关,一路小跑到楚漠天的牢前将门一开道,“楚漠天,你有福了,出来,快出来。” “我不去,”楚漠天拒绝道,“这里挺好。” “哟活,你是男人还是娘们儿啊,居然还会耍性子?”狱卒呲呲了笑了起来,“我可告诉你,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来看你了,还给你带了许多好吃的,你就忍心,跟她在这茅坑里见面?” 楚漠天不为所动,又道,“我不见她,你让她回去吧。” “果然是个娘们儿。”狱卒哈哈一笑,“我告诉你,犯人没有权利拒绝探监,你可以不说话,也可以不看人,但人我是一定要带来的,你自己看着办。” 狱卒说完,侧身往那牢门上一kao,悠哉悠哉地哼起小调来。“金缕翠钿浮动,妆罢小窗圆梦。日高时,春已老,人来到……” 这词唱得,正是女子对情人的思念,楚漠天听得烦躁不堪,却也拿他无可奈何,转头一想,一会他要真的带肖紫晨来,难道他们真的在这里相见吗? 他是不想理她的,可是她也是好意啊,真的不见,会不会太绝情了。退一步讲,她贿赂虽然不对,可教育过后,她未必不听呀,自己连这个机会都不给,那怎么说得过去。再退一步讲,他落到这个田地,也是咎由自取,虽然自己坐牢无所谓,但是借了兄弟们的银子,还有肖家二掌柜的银子,这是不能赖皮的,也的找个人去通个信…… 就这么退一步,退一步,没退几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退到了,其实他也很想见她的那步,心里面哪里还有半分之前那种打死不见的坚持。他老老实实的走出牢门,狱卒笑了笑,眼里全是嘲讽,楚漠天心里恨他,却也不知该怎样还他,只得忍了这口气。 狱卒在前,假装着边走边看,实际上心里早打好了主意,要将他带到了进门第一间房,这间最宽敞,条件最好,而且隔音效果极差,一会子这对小情人在里面情话绵绵,他是非听不可的。 打发好了楚漠天,狱卒一个拐弯,来到地牢大门口,开了门,将外面等候的一行人放了进来。 当先一个,便是那抱了被褥枕头的狱卒,后头一个提着个食盒,很沉的样子,肖紫晨走在最后,笑眯眯的,手里抱着几本书。 楚漠天站在牢房中央,冷眼看着几个人忙来忙去,越看越是来气,牢房是什么地方,是惩罚犯人令其改过的地方,受苦受冻,那都是活该。怎么能这样瞎搞,又是棉被,又是酒菜,这样享福,还叫坐牢? 他几次想出声喝止,让狱卒抱了被子,提了食盒,赶紧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那些话,就在他的嘴边,他只要张嘴,抖抖舌头,就能清清楚楚的说出来。然而不咋地,他就是张不开那嘴,就是张不开嘴,明明恨得牙痒,明明决心都下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心软,会训斥不出呢? 还没想通这是什么原因,狱卒们已打点好一切,锁门出去了,临走前撂下一句话,缺什么,吩咐一声,要走了,也吩咐一声,他们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直都有人在。 哦,意思是说这探监也没有时间限制,可以探一天一夜? 这么想着的时候,楚漠天心里忽然涌上来一阵暗喜,他赶紧把这股喜悦压了下去,痛斥自己是个混账东西。 骂完一抬头,正瞧见肖紫晨摆好了酒菜,要请他入席呢。“楚侠士,过来坐吧。” “哼!”楚漠天冷冷哼了一声,不去理她。心里却在想,她怎么忽然不穿妇女的装束,该穿少女的装束了。这一身翠绿的衣衫,轻轻爽爽的,从前她一直盘着头发,也不知长短,没想道放下来之后,那垂肩的长发,好像缎子一样,别提多好看了。不仅好看,人也年轻了许多,更美了。人都说她曾是金陵名媛之首,才貌双全,她的诗才确实是不错的,他已经会过了,人嘛,美是美的,却不觉得好到哪去。如今才发现,她这个人,真如出水的青莲一样,越看,越是好看。 该死,他怎么会想到这些东西? 楚漠天猛然从遐思中醒来,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竟有了疼痛的感觉,他这是怎么搞的,莫名其妙的,会有这种孟浪的想法? “楚侠士,过来坐吧。”耳边又传来肖紫晨甜腻腻的呼唤。 “我不来。”楚漠天回道,说完他自己也吃了一惊,那是在心里说的话,怎么从嘴里说出来了。 肖紫晨倒是预料到了他的这个反应,笑了笑,斟了一杯酒,举着杯子,对他道,“楚侠士,我知道讨厌我贿赂狱卒,这件事,我知道错了,先自罚一杯吧。” 喝完了这一杯,她又斟了一杯,道,“楚侠士,我知道你讨厌我送酒送菜,送被褥枕头,这件事,我也知道错了,再罚一杯吧。” 这被喝完,她第三次斟满了,道,“楚侠士,牢中的生活枯燥无聊,我帮你把留在南山药店的几本药书都带来了,无事的时候,你可以看看,这件事,我归没做错吧。” 楚漠天嗯了一声,算是给了回答。 肖紫晨接着就道,“那你怎么谢我呢?” 他哪里有心思谢她什么,随口就道,“你想要什么。” 肖紫晨道,“请楚侠士过来陪我喝一杯酒,算做对我的答谢吧。” 糟糕,上了这女子的当了。楚漠天眉一紧,转过头来就想骂人,可真瞧见了那张笑眯眯的,又甜又美的脸,他又骂不出来了。骂什么呢,骂她钓鱼,勾引他做坏事么? 对他来说在牢里喝酒是不对的,可她提这个要求,确实也是无可厚非呀。 楚漠天给她拿住了软肋,不得不在席边坐下,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没什么事的话,你回去吧。”他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有些怪怪的,也怕再上她的什么当,要他喝酒吃菜了,立刻下了逐客令。 肖紫晨怔了怔,什么也没说,只笑了笑。那笑容里,包含了许多苦涩,楚漠天又有些不忍心,便一抱拳,点头行了个礼,道,“抱歉了。” “我总归是要走的,你不必说抱歉。”肖紫晨叹息了一声,幽幽说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呢?” 楚漠天心里一动,暗道糟糕。怎么自己的打算,竟给她瞧出来了,是啊,他就是想要坐牢,想要受罪,想要惩罚自己那一番荒唐的同情心。“有错,就该受罚。”他是个不说谎话的人,被人看破了,也就承认了。 “可我认为,做错了事,首先该做的,就是尽力弥补呢。”肖紫晨给了他不同的建议,“亡羊补牢,犹未晚矣。那羊倌要是丢了一只羊就要去忙着受罚,那剩下的羊不是都要给狼吃光了?” 楚漠天哑口无言。如此简单的道理,他竟然没有想到! 他原来这么傻呀,还觉得自己如此自谴自责自罚,是非常好的接受教训的态度,没有想到…… “哎……”楚漠天叹息一声,感慨的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肖夫人,受教了。” 肖紫晨嗯了一声,脸色好看了许多,她眼珠一转,又调皮了起来,说道,“那你要如何谢我呢?” “我……”楚漠天欲言又止,“我不吃菜。” “那么,就不要再叫我肖夫人了吧。”肖紫晨道,“叫我肖姑娘好吗?” “肖……肖姑娘……啊!”楚漠天说完一声轻呼,他怎么又上当了,她明明就是嫁了人的妇女,即使穿上了少女的衣衫,理了少女的发式,依然还是个已婚妇人啊,叫她姑娘,不等于说了谎话。 “楚侠士,你在想什么?”肖紫晨见他忽然间咋咋呼呼的,赶紧问道。 楚漠天这次是真有些生气了,冷冰冰说道,“肖夫人,请你自重。” “你说什么?”肖紫晨吃了一惊,不懂他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楚漠天道,“请你自重。” 肖紫晨垂下头来,仔细回味了一阵,她才想到是那夫人二字与姑娘二字惹他生气了,一时也很不舒服,她真的没有想要耍弄他的意思,真的没有。 “楚侠士,”她的口气也冷了下来,“你是否觉得自己是个心系百姓,愿意为他人奉献的人呢?” “这是自然。”说到楚漠天的为人之道,他当然不会否认。 “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肖紫晨点点头,她忽然话锋一转,又道,”可我今天才发现,你其实是个自私透顶的人,你的一言一行,全都只考虑着你自己一个人的利益,只有在满足了你的利益之后,你才会想到他人,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你说什么?”楚漠天怒了,“你怎么能这样诋毁我的为人?” “我说不对吗?”肖紫晨针锋相对,“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个已婚的人,我当然知道人家叫我肖夫人才是对的,可是我的丈夫在哪里呢,我的婚姻到底幸不幸福呢?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我为什么要穿少女的衣服,梳少女的发式,因为我不开心呀,我想让自己开心一点,想要回到坐少女的时候,可以无拘无束,无忧无虑。难道,我有这个想法,都是错的吗? 你认为我让你叫我姑娘是引诱你说谎了,可是我哪里有,你叫了我姑娘,我就是姑娘了吗?我不是啊,我不是啊,你就是再叫一百声一千声,我都不是啊!” 牢房外的狱卒听到这里,大赞了一声好,“深闺怨妇勾引汉子,哈哈,好jian情,好jian情呀!” “对不起。”楚漠天软了下来,肖紫晨一番话驳的他无话可说,他今天真的心太乱,太**了,“对不起,肖姑娘。”他希望现在再叫他一声姑娘,可以弥补。 “你又叫我姑娘,不觉得是在打自己的耳光吗?”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肖紫晨抓着不放,继续数落起来。 楚漠天沉默不语,他忽然觉得很烦躁,想要找个缺口宣泄一下,视线中,正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是了,一杯酒,酒能消愁。他端起酒来,一饮而尽。还未来得及感受一点消愁的滋味,眼里已出现了肖紫晨带着讽笑的脸。 他喝酒了,他在牢里喝酒了。他妈的!楚漠天的气势,一下就跌到了谷底,他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再也放不出一个响屁了。 肖紫晨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继续数落道,“楚侠士,我来问你,你中午在衙门,为何不肯接受那判官的好意?” “他那个,叫胡说八道,”楚漠天在这个问题上,依然坚持着自己的道理,“我不可能接受。” “自私自利!”肖紫晨低声骂道。 “你看说什么?”楚漠天找到了一点抗争的理由,烧着火的眼睛盯上了肖紫晨。 肖紫晨毫无惧色,一项项数落他的罪行,“你不承认吗?好,我来说给你听。第一,那判官知道你受骗上当,又知道唐季是捏造谎言,所以他觉得有两件事是正确的,是必须干的,其一,就是抓回朱顺,其二,就是还你清白。你觉得他在胡说是吗,他在撒谎是吗?他骗人是不对的,是吗?” “这还用说,”楚漠天丝毫不觉得肖紫晨的说教有任何道理,“撒谎就是撒谎,无论找什么样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是撒谎。” “所以我才说你自私啊!”肖紫晨叫了起来,“你可有想过,那个判官为什么要编造这个谎言,他是为了自己吗?他不是啊,他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山门啊!” “你在胡说什么啊?”楚漠天气到了极点。 “摆拖你动动脑筋把,自私自利的家伙,”肖紫晨道,“你想想吧,你被人骗的事,若是传了出去,人家会怎么看你,你想想吧,大家都在谈论,黄山派出了一个傻瓜,给人耍的团团转,这对黄山派的声誉,会是多大的影响?” “对,我就是傻瓜了,我就是了,”楚漠天高声道,“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了,也不多你一个。你想嘲笑,尽管嘲笑好了。”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傻瓜了?”肖紫晨有些歇斯底里了。 “刚才呀。”楚漠天答。 肖紫晨辩驳道,“刚才,我说的是人家,使大家,不是我,我姓肖,不姓人,也不姓大!你以为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是来看傻瓜,骂傻瓜,是来嘲笑傻瓜的吗?” “哈哈哈……”楚漠天讽笑起来,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肖紫晨看着他那副一点听不进道理去的样子,忽然间觉得无比委屈,鼻子一酸,眼泪也就跟着珠子一样的落,“我当然是来帮你的了,”她哽咽道,“你这个傻瓜!” 第九十六章 愿意 说来说去,还不是说他是傻瓜吗? 不过楚漠天总算懂了,哪有这样骂人的,对方没什么事,自己已哭成泪人了。只是他不明白,肖紫晨看起来蛮坚强的一个人,怎么最近老看见她哭。女孩的眼泪,真是能打动人,他涨的老高的火气,一下被浇的灭了七七八八,“你是来帮我的?”他试着问道,还是不太敢相信。 肖紫晨呜呜哭着,点了点头。 “你觉得我不是傻瓜?”他接着试探。 “你当然不是傻瓜,”肖紫晨啜泣道,“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喜欢一个傻瓜,这话她是绝不敢说的,只好混着眼泪,吞了回去。 “可是……”楚漠天见她又是伤心又是着急,总算相信她是真为自己好了,不仅火气全都消了干干净净,还生出了一份知己之感。他叹了口气,略有些灰心的道,“我在山上的时候,师父让我下山负责药材买卖,大家都笑,到了金陵,我把这事告诉师兄弟们,大家也笑。他们不说,我其实也知道的,他们觉得我做不好这事。除了习武,他们似乎觉得我做不好任何事。 今天在衙门里的时候,倒是没有人笑,不过我看的出,他们是在心里笑呢。以前是兄弟们笑,只是说他们不信任我,而今天那些人的样子,却明明白白的是在告诉我,他们在看傻瓜呢。” “那是他们,可不是我。”肖紫晨抽了抽鼻子,赶紧表明立场。 楚漠天莞尔一笑,心情好了.不少,“那你觉得我是什么呢?” “你是什么?你是大坏蛋,”肖紫晨也.破涕为笑了,“我觉得你没错,错的是他们,无论是骗你的朱顺,还是笑你的师兄弟,跟那些公堂上的人,都是他们不对。你是坚持了自己仗义行侠的理想,他们没有资格笑你。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你却做出来了,虽然这次被人家骗了,比较遗憾,但假如没被骗呢,那些虚伪的人,恐怕各个都要来给你道贺,说你是侠中的楷模了。” 楚漠天一阵感动,他万没料到.这话会从肖紫晨嘴里冒出来,他原以为,这个狡猾的女人虽然跟他相处的不错,但其实,与其他人在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肖紫晨要是知道他的这番想法,只怕要高声喊冤.了。她还算狡猾?她嫩得都快成小白兔了,若不是肖家老太太那么爱她的丈夫,那么相信肖老爷子的判断,并坚持力挺她,肖紫晨如今的日子,绝不会这么好过。怪只怪楚漠天下山日短,还没有见识到太多jian诈。 说到欺骗,他忽然想起一个事来,说道,“我其实,非常.的迷惑,当日在南山药店里,朱顺与那个假冒的郑掌柜,他们言辞恳切,颇能打动我,为什么,会是假的呢?” 肖紫晨从袖袋里拿出一方丝帕,把眼泪都擦赶.紧了,说道,“这世界上拿撒谎当饭吃的人多了去了。” 楚漠天不敢苟.同,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他活着,身体就向外散发一种气。这个人在说谎的时候与说实话的时候,他散发的气是不一样的,我以前跟着师傅,也曾行走过一段时间的江湖,用这个办法判别人有没有说实话,从没有失手过。虽然我不能一直保持着戒备,去感觉每一个与我交谈的人有没有骗人,但是,那天的谈话事关重要,我是非常仔细的,怎么还是出错了呢。其实也是因为这个,我才一直都不肯相信,那天把房契地契交给我的人,并不是郑掌柜。” 肖紫晨琢磨着,原来他有这个法门哪,好像个测谎机一样,真是有趣。不过么,测谎机会失手,他也会失手,这就要看对手的能耐了。 “我觉得吧,”她道,“这是你阅人不够多的缘故。” 楚漠天有了兴趣,追问道,“哦,此话怎讲?” 肖紫晨道,“这世上的有些人,天生就是说谎的行家,骗人的能手,他们说的谎话,不仅能骗别人,甚至把自己都骗了。譬如说,那假的郑掌柜对你说,我是郑金元。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是确确实实把自己当做了郑金元,完全不是自己了。你想,他把自己都骗了,那接下来说话的,做事的,都是郑金元了,你的法子,就没用了。我想,那个假的郑金元就是这种人。那个朱顺,也很厉害。” 楚漠天想了想,要是有人真能做到肖紫晨说的那样,那他确实可以骗过自己的感知,嘿,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本以为凭自己一身好武艺,走到哪里都可以准确的辨别出正邪真假,没想到,仅仅是师门交托的第一次重任,就栽了这么大个跟头。 “肖姑娘,我谢谢你。”楚漠天认认真真,诚心诚意的,抱拳向肖紫晨鞠了一躬。 “哟,你这是干嘛呢,行这么大的礼。”肖紫晨嘴上推辞着,心里却甜甜的,一番功夫,总算没白费。 楚漠天道,“我今天,心里其实是很乱很乱的,你来之前,我一直都在打坐,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入定,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心里一急,就更没主意了。现在跟你谈了之后,我已经想通了,现在真是后悔,没有接受那个判官的判决,现在身陷囹圄,不知何时得出。或许,这就是我师父说的,过刚易折吧。” “没错的,”肖紫晨赞同道,“做人,是要圆滑一点的,对凡人来说,说谎就跟吃饭一样,常常是必须的,就像我,该撒谎的时候,我绝不说实话,并不是说我要害人,而是为了保护自己,或者保护他人。今天那个判官一开始的判词,其实就是对你,还有你师门的保护。” 楚漠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道,“那么,我是不是也需要像他们那样,开始接受谎言,也,也……” 想到自己也要说谎骗人,他实在说不口,肖紫晨看出了他的尴尬,接口道,“你不需要,别人说谎,你可以考虑接受,但你自己,我觉得还是做你想做的,说你想说的,这样最好,这才是最真实的你,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她说高兴,一下子漏了嘴,把真心话说了出来。但楚漠天是初哥中的初哥,半点没察觉到不对,也跟着道,“我也很喜欢现在的肖姑娘,比你妇人打扮的时候,美了许多。” “是吗?”肖紫晨脸一红,头也就再太不起来了,能得到他的夸赞,那是再美不过的事,就可惜,哎…… “来,楚侠士,我们把这些酒菜,都吃了吧,”她赶紧转移了话题,不让那些压抑的事情打扰了自己的好心情,“吃饱了肚子,我们就要上路咯。” “上路?”楚漠天奇道,“去哪里?” “去抓贼呀。” “可是,我尚在囹圄之中……” “哎哟,拜托,”肖紫晨向他拱拱手,求他不要再傻下去了,“我已经早就贿赂好了那个判官,他已经答应了,你要你愿意走,他不会为难,只不过,他希望你能向他道个歉。” 向一个满嘴谎话的人道歉?楚漠天还是在犹豫着,肖紫晨看着他默默地微笑,这孩子,总算长大一点了,要换做从前,早就咆哮着教训起人来了呢。看他依旧很为难的样子,肖紫晨也不再勉强,就说自己一个人可以说服,不折磨他了。 楚漠天闻言,果然就放下心来,二人就在那空荡安静的牢房里,将一小桌酒菜吃喝得津津有味。 不多会儿,酒足饭饱了,楚漠天就想要走了,一晃眼还看见牢房木板**的被子,枕头,就笑道,“你看,你给我买的被子枕头,果然用不上了吧。” “谁说是买给你睡的了,”肖紫晨贼精精的笑了起来。 “怎么,不是吗?”楚漠天迷惑不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大吃了一惊,道,“怎么你本来准备在这里陪我一夜的吗,这可万万使不得呀。” “噗……”肖紫晨一口饭后茶全都给喷了出来。她指着那堆被褥道,“你看看,还两个枕头呢,是不是要两人一起睡呀?” 楚漠天不说话了,说啥也不合适。 肖紫晨咳嗽了几声,道,“我原本,以为这牢房里,很脏很脏,没地方落脚,是想买一床席子,买两个坐垫,好铺在牢房里的,可是这附近除了一家卖**用品的小店,其他什么也没有。没法子,只好买一床被子充当席子,买两个枕头充当垫子,没想到这牢房里这么干净,”她抓了一把身边的稻草,“你看这草,很干很新鲜呢。我买的那些东西,反倒用不上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楚漠天明白了前因后果,心里又是一阵后悔,又是一阵庆幸。后悔的是之前不该与她吵架,害得她白哭了一场。庆幸的是她才进牢房时,幸好自己忍住了没有发作,否则的话,今天肖紫晨的这番肺腑之言,他到哪里去听。 时辰差不多了,二人就喊了狱卒,出了牢房,肖紫晨独自去找县尉商谈放人的事,楚漠天则在牢门口与狱卒闲聊。 “这位兄弟,”他说,“那牢房里的那个人,他是犯了什么罪,要把他关在那么肮脏的地方,还要给他喂食会引起呕吐的药,害的他那样憔悴?” 狱卒听他这么问,扑哧就是一笑,笑完了,kao近了楚漠天的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他那事,可是滑稽死人了。” 楚漠天问,“此话怎讲?” 狱卒道,“那个人呀,是远近闻名的烂赌鬼,成天啥事不干,就往赌场里跑,家里给他坐吃山空,败的七七八八了。没了现银,他就把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当卖。上个月,把他媳妇儿祖传几代的一串珠子偷出去给当掉了。那串珠子,据说对她媳妇儿家里有特别的意义,需得一代一代传下去,能保佑家人安康,长命百岁。没了珠子,她媳妇儿就是罪人,一急之下,跳井了。 幸好后来给救下了,否则的话,那不是一桩惨剧么。后来,他们娘家人也知道这是了,说自个儿闺女遭了这么大的罪,不能就这么算了,闹到衙门去,要休夫。休夫可是大事啊,被休的男人还是男人么?公堂上,那小子不干,也不承认自己拿了东西,出去当了。 老爷问他,东西去哪儿啦?他耍赖皮,说,那天肚子饿,吃掉了,兴许化作了大粪,兴许还留在肚子里,你要他吐的话,他可以吐吐看,吐不出来,可不能怪他。 这一下,莫说他媳妇的娘家人不干了,我们老爷也不干了。说,既然他愿意吐,那就吐吧,吐不出来当然不怪他,可他要是不尽力吐,不好好的吐,那就不行了。当堂判了关在牢里,吐三个月。 如今,一个月还没到呢,他慢慢熬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楚漠天听完,微微一笑,对那个犯人的怜悯也随之消失了。这位判官老爷,他的断案方式倒也算有趣,或许,自己在堂上那样顶撞他,真的错了呢?他还需要再想想,想通的话,他很愿意向那位老爷说一声抱歉。 肖紫晨那边,很快便与县尉说通了,房契地契依然保留在衙门,这个不必说,黄山派是江湖大派,派中重要弟子被人诈骗,这事事关门派颜面,需得好好保密。 像这种江湖门派出事,衙门一般都是不cha手的,一般的门派也都愿意自己解决,否则又是一件掉面子的事。楚漠天武艺高强,又是直接受害者,无论从哪方面说都应该放他出去,更何况,肖紫晨送了他一根极品好参,县尉哪里还气的起来。 出了衙门,楚漠天就不再准备耽误一刻钟的时间,与肖紫晨分手告别,预备先回金陵会,将这个事情跟会理的师兄弟们说一下,大家商量一个办法出来。 肖紫晨本来依旧想回女子会馆去,想到最近一直飘在外面,都很少回家,忽然就非常想念那个地方,想在自己的院子的院子里坐一坐,在自己熟悉的**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大不了,早上早些起半个时辰,坐车去会馆上班好了。 打定了主意,她便雇了一辆车子,打道回府。刚进梦泽小院的门,就见小桃搬了张躺椅,坐在离大门不远的草地上,在那优哉游哉的晒太阳,见她回来,腾一声从板凳上谈起来,大叫着迎了出来,“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你可算回来咯。” 肖紫晨笑道,“怎么啦小桃,半天不见,就想我啦?” 小桃走到肖紫晨跟前,握住了肖紫晨的手,笑道,“可不是么,你最近老不回家,我一个人在这,无聊死了。” 肖紫晨道,“你不会去找其他人玩么?” 小桃哼了一声,埋怨道,“我一向都只跟景缘姐玩的,她如今老不在家,我有什么法子。” “是这样啊,”肖紫晨摸摸她的头,觉得这丫头现在真是可爱死了,比她才穿越来的时候那刻薄样,不知好了多少,“那今天我不出门了,陪你聊一晚上还好呀?” “好,那当然好,”小桃高兴了,抱着她的手,甩来甩去的玩,问道,“夫人,晚上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吃什么呀?”肖紫晨想了想,觉得这天高气爽的好天气过不多久都没了,到时候冷冰冰的,肯定都躲在屋里,便道,“我们晚上在这院子里生一堆火,吃烧烤吧。” “好来!”小桃一拍手,“我也正想吃点比较解馋的东西呢。哎哟,要吃烧烤的话,得早一点把肉腌了,否则就不香了,那我这就去弄了啊。” 说完,朝肖紫晨摆了摆手,自个儿就跑了。肖紫晨看着她笑笑,也就回屋去了。她这一天走了许多的路,在外面的时候不觉得,回家一歇息,困倦就上来了,人往那**一倒,立刻就睡着。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肖紫晨从**坐起来,喊道,“小桃,小桃。” 不多会儿小桃从外面一路跑跑跳跳窜了进来,单手取了火折子,用另一只手的胳膊在桌上按住了,擦拉擦拉的打火。肖紫晨看的奇怪,问道,“你手怎么了?” 小桃道,“没事没事。”一会儿她打好火点好了蜡烛,肖紫晨才看出她的一只手上黑乎乎油汪汪的,全是酱料。便问道,“都收拾好了么?” 小桃点头道,“差不多了,本来早就准备好了,就你,我两个人的份,谁知后来楚侠士忽然来了,也愿意加入我们的晚会,又过一会儿六姐七姐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消息,也要加入我们的晚会,这一下子多了多人,我只好重新弄,哎哟喂,累死我了。” 肖紫晨笑道,“这么忙呀,那月底多赏你二两银子,好不好呀?” “好,怎么不好,”小桃高兴坏了,“要天天都有赏,我天天都乐意这么累了。” 肖紫晨莞尔一笑,摇了摇头,小桃也跟着傻笑。 今天的晚会实在热闹,六姐七姐两口子,加他们的两个孩子,楚漠天,肖紫晨,秀叶,小桃,八个人围着一个大火炉子,边吃边谈。 六姐七姐的目的明显的很,她们的店里最近新到了妙手仙宗出品的几种美容用品,已上架就很受欢迎,短短几天就卖得几乎拖销,数钱数到手软。接着这个良好的势头,另外她们与隔壁的店家也谈判成功,花了大价钱把哪家的房跟都一起买了,准备将两家店铺合二为一,这种时候,进钱多,出钱也多,稳定二字就格外重要。 他们此来,除了跟肖紫晨一起吃饭,交流交流感情外,更多的还是想从肖紫晨那里得到一些关于仙宗方面的内幕信息,方便他们做下一步的打算。因此,这顿饭的前半段,几乎全是在说美容与开店的话题。 肖紫晨也不想瞒他们什么,就把仙宗方面还有许多方子没有研究完毕,以及还有许多房子此时只在女子会馆里试用的事说了,六姐七姐两夫妻听了,都格外振奋,想到以后的大好前程,两家人便舍了肖紫晨,自己大谈起来。 这顿烧烤本来就是因为小桃才会举办的,那丫头虽然一直乖乖的坐在一边不说话,但心里早就不乐意了,见肖紫晨空了,立刻凑过去,叽叽呱呱一顿大讲,这一讲,就直接讲到了东西吃完。 每个人都觉得这顿饭吃得很开心,收获也很大,把楚漠天完全忘掉了。肖紫晨自己也很奇怪,她最初听到楚漠天也来的消息时,是很高兴的,结果上桌打了个招呼之后,莫名其妙的,注意力老是会被其他人所吸引,好几次想跟楚漠天讲话,都是想完就忘掉。 他们不知道,这种效果楚漠天是故意造成的,他晓得这家子人围着肖紫晨,都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要求,因而,故意的隐匿了自己的气息,让自己变得好像透明了一般,让人无法注意到,这样的话,等其他人的心愿都满足了,便会自动散去,他就可以得到与肖紫晨单独相处的机会。 散席后,他安静的等到六姐七姐夫妻走掉了,这才重新现了型。 “真是抱歉啊,吃了那么久的饭,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跟你说过,”肖紫晨立刻就发现了他。正收拾碗筷的小桃也是忽然一回头,笑道,“哎哟,楚侠士,好奇怪啊,为什么我吃饭的时候,好像都没见着你一样,冷落了你,真不好意思。” 楚漠天微微一笑,道,“没关系的,肖夫人,可以到你的书房一谈么?” 肖紫晨道,“当然可以,咱们这就走吧,小桃,你给我们送一壶茶过来。” 两人到了书房,在客位上分头坐下,小桃紧跟其后,送了茶,给二人倒上,这才退出房间,将门关好。肖紫晨问,“楚侠士,有眉目了吗?” “这个,”楚漠天局促不安的踌躇着,他笑了笑,非常非常罕见的挠了挠头,慢吞吞道,“我其实,还没有跟他们说。” 肖紫晨暗自偷笑,这个家伙,不论平时看起来怎么酷,武功又如何的厉害,终究也还是个人,也还有软弱害羞的一面啊。“那你明天再说好了,”她笑道,“其实你不好意思讲,也是人之常情嘛。” “不是的,”楚漠天摇头,“不是这样的,你白天跟我说,要多考虑别人的处境,我考虑了,所以没有说。” 肖紫晨小吃一惊,好奇道,“这是为何?” 楚漠天道,“在我上当之前,我师兄钱文天在金陵会里开了一个赌局,他做庄家,开了四十赔率很高的盘,我打听到,所有参与赌博的人,都是压了我输。” “啊,这些家伙,怎么这么坏!”肖紫晨气愤地cha嘴。 楚漠天道,“我也知道自己涉世未深,师兄弟们看不起我,我是无所谓的。只是,我回到会里,差不多每个人都对我有没有谈妥生意很感兴趣,我知道,他们都是下了注的,平时他们赌博,赌注都在一千两之上,会里现在一共有四十个师兄弟,没人一千,那就是四万,按照我钱师兄的赔率,他最少最少,也要赔四十万两,最多的话,可能要赔一百六十万两,如果他们的注额还在一千两之上,那么,要赔付的数字,就无法估量了。” “什么?”肖紫晨不敢相信钱文天是这么大胆的人,一时竟笑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么?” 楚漠天点点头,感慨的道,“我随师父回山之后,所有师兄弟中,对我最好的就是钱师兄,他虽然也跟其他人一样,对我很没有信心,但是人家不会帮我,他会,每次他觉得我可能办不好的事,都会来帮我,虽然,大部分时间我都拒绝了他,其实心里对他是很感激的。 这一次他开这个赌盘,看起来好像自杀一样,其实我知道,他早打算好了,绝不会失败,因而才开这么高的赔率。现在想起来,在我受骗的当日,师兄就曾经关心过我,可我那时候嫌他聒噪,没有怎么理他。 虽然我并不后悔当初没有仔细告诉他在南山药店的经历,虽然我也非常非常讨厌他拿师门交代给我的事开赌盘,可是,你说的对,我不应该那么执着与黑与白,是与非。师兄赌博固然有错,可是我若将自己受骗的事说了出去,那师兄的这一生,只怕都要在还债中度过了,我想那样的日子,他会很不开心的。 肖夫人,如何捉贼我知道怎么做,但我对金陵,实在很不熟悉,与人打交道,也确实很欠缺,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随我一起,打探朱顺与那假掌柜的下落吗?我觉得,若是有你的协助,我们一定能够成功的。”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肖紫晨毫不犹豫,这是他对她的第一个请求,这么认真,这么郑重其事,她怎么会不帮呢? 第九十七章 侦探 说到侦探这个行业,肖紫晨还真是七窍通了六窍,那就是一窍不通。不过这没关系,楚漠天七窍都通那就行了,她是乖娃娃,楚漠天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准时没错的。 当天夜里,楚漠天就在肖家客院住下,方便第二日的外出,肖紫晨则早早地睡下了,本来是想好好的休息一夜养足精神,没有想到,她下午那个午觉已经很不错,加之大事当前,心情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哪里还睡的着觉,白白在**混了大半夜,天快亮时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聚在一起吃早饭,肖紫晨问,“你昨夜休息的怎么样?” 楚漠天看了看他的脸色,笑着反问道,“你呢,是不是一夜没睡?” 肖紫晨吐了吐舌头,指着自己的眼睑小声道,“怎么,是不是有黑眼圈了?” “黑眼圈?”楚漠天疑惑道,“不黑,就是眼珠里许多血丝。” 肖紫晨哦了一声,说道,“看来.你休息的不错了,那就好了,我的头呀,真是晕死了。” 楚漠天笑道,“其实我也是一夜没.睡,不过我们练武的人,几天不睡觉也没什么事的。” 肖紫晨抬眼看他,忽然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今儿个这位帅哥没有穿剑客服,也没有穿门派发给他的时髦锦袍,他穿了一套非常非常普通的素灰色麻布衣裤,整一个庄稼人打扮,那黑亮的马尾也给他收起来了,在头顶上结了一个发髻,多出来盘不下的,就任他们披散在脑后。 人kao衣装马kao鞍,这话说的真不错,拖离了合适衣.物的装点,楚漠天人还是那个人,却给肖紫晨一种天使忽然跌落凡尘之感。他穿着青天白云纹的剑客服时,仿佛仙兵下凡,威风凛凛,一身洒然的英气,逼得人不敢接近。他穿云雾锦袍时,又化身器宇轩昂的潇洒贵公子,让人一看之下,就忍不住赞叹,天底下竟有气质这么出众的男人。 如今,换了庄稼汉打扮的他,完全褪去了所有非人.的气息,变得好像一个忧郁的邻家男孩,让人忍不住的有些心疼,想要关心他,想要逗他开心,让他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 楚漠天发现肖紫晨看着他怔怔的出神,便问道,“.怎么,我这身衣服,不合适吗?” “啊?”肖紫晨清醒.了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确实不太合适,”她道,“不过也有合适的地方。” 楚漠天道,“那到底是合适还是不合适呢?我想着外出办案,还是穿着普通些好,这样的大众打扮,不太容易引人注意。” 肖紫晨心道,就你那个身段那个长相,走到哪里不是鹤立鸡群啊,你就别掩耳盗铃咯。说道,“我觉得合适的地方,就是你穿了这身衣服,多了许多人味,让人很容易就有亲近之感,不像从前,总觉得在你的周围似乎有这么阻隔着,哎,我也说不清。” 楚漠天道,“那不合适的地方呢?” 肖紫晨道,“不合适的地方就在于,你褪下了光鲜的衣服的同时,把你的自信跟风采也褪掉了,如今的你,看起来就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像原来,什么时候看你,都觉得你是胸有成竹。” 楚漠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再说话,二人安安静静的吃过了早餐,便搭上马车到东市去了。依照楚漠天的计划,这次的调查,还是要从东市开始,那里是朱顺的老窝之一,那里有着他最多的生活痕迹。 到达东市的时候,时间还早,大部分铺子虽然都开门了,然而街道跟市集外的大广场上还是空荡荡的,两人在市集中的大街上走着,指指点点,谈论着上一次来的经历。 路边的店铺中,许多伙计正忙着将今天早晨准备交付的货物从店里搬出来,方便一会儿客户装车,见了这两人,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伙计,专心盯着看,少数人还往店里招呼着更多的观众。 肖紫晨才见这些人的动静,倒是没什么想法,穿越做了大美女,关注率,回头率高那是显然的,可今天的关注率也太高了吧。她在疑惑的同时,猛然想到一件事情,慌忙拉着楚漠天的手,急急忙忙就往市集外走。 楚漠天不明白她干嘛要这么做,连连问道,“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肖紫晨也不说原因,只低着头闷冲,道,“你先别管,出去再说。” 出了市集,肖紫晨还在不断的向里看,确认没人跟过来之后,她才一跳脚,叫道,“遭了遭了,咱们不能再在这问下去了。” “为什么不能?”楚漠天不解。 肖紫晨道,“你忘了吗, 你可是被当成犯人押出这条街的,我也一直跟着后面顺道游街,哦,对了,你还打了人,那看见我们的人就更多了。” 楚漠天也明白她担心什么了,皱着眉道,“那怎么办,进去的话,会招人闲话,说不定就传回金陵会里去了,不进去的话,又没办法调查。” 肖紫晨一只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虚抬着,在地上烦躁的点来点去。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她想去,觉得只有一个法子可用了,便说道,“我看,我们不能自己弄了,其一,这里太多人见过我们了,其二,昨天在衙门我虽让那判官格外警告过唐季,让他回去不准乱说,可不知道他昨天请人来捉你时用的什么理由呢,这件事啊,我看最好是让衙门里的人来帮忙。” 她才说完,楚漠天立刻便拒绝道,“不行不行,江湖中事,江湖断,这是规矩。如果我们请了衙门帮忙,那便要在衙门立案,一旦确认了朱顺潜逃的事实,还要发海捕文书在各地通缉,那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师门中,还有钱师兄……他们该怎么办?” 肖紫晨道,“是这样么?”想了想,又道,“那其实也没问题,我的妹妹景缘,他跟知府衙门的捕头舒苏十分的要好,我想,能不能请她出面,让舒苏捕头暗中相助,这样的话,既得到了官府的协助,又不用担心会被记录在案,你说这样不好好?” 见楚漠天还是在那里很为难的样子,她又道,“反正也只是请他来帮我们调查这条街,其他的地方,还是我们自己来。你要还是担心的话,那我一个人去找他就是了,这样也不行吗?我向你保证,舒捕头是个绝对可kao的人,一定不会泄密的。” 她这么说,那需要用到官府的地方就非常少了,楚漠天也认为可行,便点头同意了。 谈好了,二人便回到马车上,肖紫晨命令车夫道,“回家吧。” 车夫今天早上起晚了,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此时正合计着一会儿去哪里吃顿好的,听主母说又要回家,那么长的路,不是还要饿好久的肚子,回了家之后,一样也是个没得吃,心里就不太高兴,忍不住多了句嘴,问道,“夫人,怎么才来就要回家呀?” 肖紫晨道,“我想起来了,有件事要先问过景缘才能办呢,回家去吧。” 车夫一听要找景缘,马上乐了,说道,“夫人要找景缘小姐,那可不必回家,直接到夫子庙的状元楼就好了。” “状元楼?”肖紫晨吃了一惊,“为什么?” 车夫一扬马鞭,把车子先开动起来,回头笑道,“这我可不敢乱说,不过景缘小姐在状元楼包了一个房间,每天都要到哪里去,我们几个赶车的,个个都是知道的。现在这个时光,景缘小姐一定还没有去的,我们先到那,夫人你喝一杯茶,吃几口点心,她就会到了。” 肖紫晨笑道,“看你笑的那贼样,快些说了吧,是景缘找到中意的人了,每天在那里约会吗?” “应该是吧,”车夫道,“好几次送景缘小姐到状元楼去,舒捕头都在楼上看着他,还有好几次说好了按时间接景缘小姐回家,也都是舒捕头从楼上送下来的。” 肖紫晨哦了一声,关了车门,冲楚漠天哈哈一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现在我们连衙门都不用去,就可以找到帮手了。” 夫子庙位于金陵南边,比回肖家近的不是一点半点。那个地方到处都是好吃好喝的,车夫的五脏庙有了祭处,车子也赶得格外快。不过一刻钟,就到了状元楼。 肖紫晨下车来,离那状元楼还有好远呢,店里的伙计就已经迎出来了,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美滋滋道,“肖夫人,贵客光临,贵客光临,平时都是景缘小姐独来,今儿是什么风把您也吹来了?” 肖紫晨可没工夫跟他打哈哈,直接问道,“舒捕头来了么?” “这个……”伙计欲言又止,眼光闪烁不定,似乎想弄明白肖紫晨的心思。 肖紫晨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笑道,“你们这些人哪,脑瓜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来找舒捕头,自然是有事相求了,快说,在不在?” “在,在。”伙计放心了,赶忙交代了。 二人上了楼,进了包厢,舒苏已经在那候着了,见了肖紫晨,供了一拱手,红着脸道,“肖夫人好。” 肖夫人回头一挥手,让小伙计滚蛋了,回头咳嗽了两声,在舒苏对面一坐,板着脸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冷冰冰道,“我说舒捕快,你也老大的人了,怎么做事就像小孩子一样,天天把我们家景缘往这里拐,也不跟我吱一声,你们俩是打算,就在这酒楼里过日子了么?我们景缘可是好姑娘,天天往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跑,像什么样子?” 舒苏今天见了肖紫晨,本就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听她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问,更是没了主意。这里的包厢是景缘定的,天天约他到这里来算计庞龙的,也是景缘,这一切都是景缘的主意,与他无关哪。 虽然说,能每天跟景缘见面心里挺高兴的,但他心里也知道这么做不太妥当,现在被肖紫晨堵了个正着,让他怎么说呢? “这个嘛……这个嘛……”舒苏嘛了半天,屁也放不出一个来。 肖紫晨得空,就像车夫建议的那样,先喝了一杯茶,又要一盘点心,美美的品着,等舒苏由面红耳赤变到局促不安,再变到不知所措,再变六神无主,那脸红得像喝醉了酒,从太阳穴一直红到脖颈里头,她才算耍弄够了。拍拍手道,“好啦好啦,不逗你啦,舒捕快,你这人,好大一个汉子,怎么胆子也这么小呢,喜欢我们家景缘,就老实说嘛,我又不会反对你们的。” 舒苏本来已经紧张的快晕了,听她这么说,竟是有意偏向自己的,就好像凭空捡到一件宝一样,欣喜的道,“肖夫人,此话当真,你也同意我跟景缘……” 肖紫晨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有本事,就把她哄到手,到时候来跟我提亲就好了,至于你们爱在哪里约会,是酒楼还是什么的,我也不管,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一桩很重要的事,要托你帮忙,这事需得绝对的保密,你愿意帮我吗?” 舒苏见她说的认真,知道这不会是开玩笑了,说道,“肖夫人只管吩咐,只要是舒苏办得到的,决不推辞。至于保密,就更不用说了。” 肖紫晨点点头,当下把楚漠天上当的前因后果详细的讲了一遍,又说了这件事的总总顾虑。舒苏果然是专业人士,听完之后,几乎没有经过什么考虑,就直接道,“这事再简单不过,我这就去办,请夫人在这里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肖紫晨以为打探消息这种事需要很久很久,没料到竟是这么容易,吃惊的道,“就在这里等,要多久?” 舒苏想了想,道,“不算来回路上耽搁的时间,最多半天,最少,个把时辰。” 肖紫晨摇头道,“半天太久啦,我还是先回家去吧。” 舒苏笑道,“也好,那我办妥一切之后,便来府上拜访吧。就怕到时候肖夫人才到家,连椅子都还没坐热呢。” 说完他一拍手,对着身后的屏风说道,“出来吧。”话音落下,从里面出来三个捕快装扮的男子,都嘿嘿笑着,向肖紫晨拱手道,“肖夫人好。” 见了这四人,肖紫晨恍然大悟,对舒苏道,“原来你有这么多帮手,怪不得敢夸下一个时辰的海口,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不回家了。” 舒苏点了点头,带了三个心腹,告辞离去。 两个时辰后,舒苏果然就回来了。此时景缘早已经来了,正与肖紫晨对坐在窗边,一面欣赏秦淮河的风景,一面闲聊家常。 舒苏见了二人,春风满面,很得意的道,“都办妥了。”说完,从身后拿了一个一个手臂长,半个手臂宽的扁盒子出来,递给肖紫晨。” 肖紫晨接过来,感觉那盒子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没盛一样,便问道,“这是什么?” 舒苏道,“打开看就知道了。” 肖紫晨打开一看,只见盒子中是两张白纸,纸上画着两个人。这两人都是五十来岁的样子,样貌都是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仔细对比的话,能看出两人长得约有五分相似。“这两人是谁?”她问。 舒苏指着其中一人道,“这个人,便是南山药店的掌柜,郑金元。这一个,是一个与朱顺十分要好的戏子,艺名叫小白莲。肖夫人,你从这两张画来看,是否感觉到他们有几分相似?” 肖紫晨点头道,“确实有五分相似。” 舒苏道,“确实,那条街上同时见过这两个人的人都说,他们大约就是有五六分相似,都是一样的白,一样的干瘪,终日一副很憔悴的样子,没有精神。这样的两个人,要是穿一样的衣服,再刻意打扮的话,你说,相似度会有多少呢?” 肖紫晨有些领悟了,却也不敢乱说,摇头道,“那我就不晓得了。舒捕快,你的意思是,这人就是冒充郑金元的假货吗?” “十有八九!”舒苏重重点头。 此时他身边的一位捕快cha嘴道,“我已去小白莲常驻的戏院问过了,戏院的人说。这小白莲也失踪了,失踪的时间,与您的朋友受骗的时间相同,这就是说,他有很大可能性,是朱顺的同伙。” “这样啊!”肖紫晨捧着两人的画像,欣喜的看了又看,笑道,“这样的话,岂不是很快就可以捉到他们了?” “还不能,”那捕快摇头道,“本来,有了这人的画像,再加上朱顺的画像,只需一道悬赏令,再加一道海捕公文,那这两人除非出海或者躲到山里一辈子不出来,否则的话,cha翅难飞。” “不过,这只是比较乐观的估计,”舒苏接口道,“肖夫人,恕我直言,如今天朝与外国的通商,已十分频繁,那两人身怀巨款,假如有心逃亡国外的话,现在已经来不及追了。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你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我还要调查清楚两件事情,其一,就是要户籍司,把这两人的根底全挖出来,其二,就是查访全金陵的各大钱庄,看这两个人最近有没有去带着银票去提过现银。据我估计,可能性不大,不过,还是必须查一查,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两个骗子倘若胆子大到了一定程度,就躲在这金陵城里不出来的话,,那也很难说呀。” 有了舒苏的协助,这案子果然就顺利得多了,在头一天收获了小白莲的画像后,第二天,舒苏又拿到了两人的户籍资料,这种资料是官府人员才可以看到的内部资料,做的无比详尽。远非肖紫晨当初花钱查阅庞龙户籍时得到的那种材料可比。 当天一同送到舒苏手上的,还有金陵各大钱庄伙计的口供,没有人见过朱顺与小白莲。这说明他们俩很有可能是在骗到钱后第一时间便离开了金陵。 第三天,第四天,案件的进度便慢了下来,在楚漠天的坚持下,这一天舒苏等人并未出动,他与肖紫晨两个个人带着朱顺与小白莲的人头像,跑遍了金陵的所有驿站,码头,各种租车行,卖车行,卖马行。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四天的黄昏,他们得到一个好消息,有一个车行的人认出了朱顺,他曾经在行骗当日到这里来买了一辆马车,并雇用了一个车夫。车行将车夫家的地址告诉了他们,再造访了车夫的家后,他们又得到一个消息,车夫走之前,曾经叫人带话回家,说是去一趟苏州。 这是一条喜忧参半的消息,苏州在金陵东南面,距离华亭很近。据舒苏的经验,犯人在逃跑的时候,总是会第一时间逃往自己熟悉的地方,犯人的家乡,往往就是许多人的第一选择。 朱顺是徽州人,很早的时候便跟了郑金元,被他带到金陵,小白莲是浙江人杭州人,如果朱顺二人是要逃亡小白莲的故乡杭州,那走这条路,也说得过去,虽然绕了个圈子,总算还是能到,但假如他们是预备逃亡海外呢? 要知道,出海的松江口,便是位于华亭呀。倘若他们真的是出海去了,那自己也就认倒霉了吧。 总的来说,收获还是不小的,两天的奔波,令楚漠天成长了许多,他学到了,也看到了许多自己的不足。 当天晚上,他与肖紫晨在归途中,无不感慨的道,“我从前以为,只要自己的武艺学到了师父的那个境地,便可以走遍天下路,做遍天下事,现在想想,那时真是狂妄得够呛。就拿这两日来说,幸亏还是有马车代步呢,否则的话,真要累死。” 肖紫晨坐在他身边,哑着嗓子道,“你的想法,其实没错的,男人嘛,没有狂妄的理想,便做不成狂妄的大事,我不晓得你师父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在我看来,你的武功已经是神乎其技,他的,只怕要接近羽化登仙了吧。” 楚漠天笑道,“他要听到你的话,一定会给气得够呛,师父常说,这世上是没有仙人的,说他登仙,就是咒他早死啊。” 肖紫晨哈哈一笑,道,“看不出来,他还是个无神论者啊,很好很好。其实呀,一个人的能力强到了一定的地步,就会得到许多的人仰慕,崇拜,甚至追随。这次的事,主要是被保密二字缚住了手脚,否则的话,以你黄山派的人力物力,我想一定不会比官府差。” “我也是这么认为,”楚漠天得到肖紫晨的夸奖,又重新拾回了信心,“若是有我前师兄做主指挥,再加上派中兄弟们的全心协助,一定比官府的效率,要高许多。不过,官府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像你拿到的那两份户籍,可不是我们江湖中人有功夫弄出来的。 明天就要到苏州去了,也不晓得能不能顺利的捉到那两个人,没有你的陪伴,我总觉得底气不足,心里就有些空空的,非常奇怪。” 他无意之中泄lou了自己的心事,说者无心,听者可就很有意了。肖紫晨一张小脸立刻羞得绯红,小心肝突突突地,只晓得猛跳。还好马车里光线昏暗,她也不必担心会被瞧出破绽。 “原来我不能陪他了,他会觉得底气不足,那我对他来说,岂不是定心丸吗?”肖紫晨偷偷地对自己说道,“天哪,我会是他的定心丸,这实在太好了啊。” “其实,”她羞羞地,小声地道,“我也可以陪你去苏州的,女子会馆那边,我不过挂个名而已,去不去,都无所谓。” “肖夫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楚漠天心头一阵感动,情不自禁的就伸出手来,握住了肖紫晨的一双手,感慨的道,“可是,去苏州,或许只是这趟追捕的一个开始,运气好的话,在苏州便可以追回那两个骗子,运气不好的话,天涯海角,或许我都要走一遭,你能陪得了我这一程,陪不了我全程啊。” “我能!”他的手又大又暖,好像一个肉做的暖炉,舒服极了。肖紫晨心情激荡,意乱情迷,什么男女顾虑一概忘得干干净净,“就是天涯海角,我也可以陪你一路追过去。” “谢谢你,肖夫人!”幸好楚漠天是个傻子,他只当肖紫晨是因为全心的原意帮他,才会说这些话。她有这份心,他已很知足了,哪里敢奢求她的陪伴呢。 而且,这金陵城是她的地盘,又有熟悉路口的车夫带路,与她一起,去哪里都很方便快捷,而一旦到了两人都不熟悉的外地,轻功便会取代车辆,成为最快的交通工具,带着她一起,虽然心理上会非常安定,但他必须承认,那样会印象缉贼的效率。 “要是我钱师兄在这里就好了,”想到捉贼,他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了他的那个豪赌师兄,“有他的话,那两个骗子一定跑不掉的。” 肖紫晨点点头,很赞同他的意见。此时车外得得得,得得得地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虽然声音细不可闻,但楚漠天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声音与寻常马蹄声的不同。 他激动起来,一xian车帘,像车外喊道,“钱师兄,是你吗?” “是我,是我!”钱文天同样激动的回应很快传了回来,“你这个混账,你把老子害惨了,三百万啊,老子这辈子不吃不喝也不知道能不能赚到这么多银子。” ps:今天状态很差,写的不太满意,哎…… 第九十八章 总督府 楚漠天听了他师兄这样说,立刻把脸板了起来,训斥道,“师兄,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子不要命的赌法,迟早会害死你的,我都不介意你拿我来做赌注了,凭什么还来教训我。” 钱文天嘿了一声,似嘲似讽,口气也是不善,他打马跑近,与马车并排着走,手里提溜着那马鞭,对着楚漠天的鼻子就是一指,骂道,“怎么地,老子输了钱,说你两句还不行吗,迟早会害死我,老子已经被你害死了,哪里有你这样做生意的,第一回跟人家见面,就急吼吼地把几万两银子送上去的?” “送都送了,又能怎么样,”楚漠天光脚不怕穿鞋的,“你早就知道我对做生意不在行,还要开这么大的赌盘,真是活该。” “嘿,他妈的,老子……”钱文天骂了一半,反倒骂不出了,他恶狠狠瞪着楚漠天看了几眼,咕哝道,“老子遇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这就拉倒吧,老子走了,后会无期!”说完一拱手,把马头往回一转,就往别处跑了。 肖紫晨一开始看着这两人吵架,还觉得十分有趣,等听到后会无期这句话,就觉得好像说得太过了,她从车厢里探了个头出去,先叫车夫把车停下,又冲钱文天喊道,“钱侠士,你去哪里?” 钱文天头也不回的叫道,“老.子这辈子是没本事赚到这么多银子了,只好做一回孙子,跑路去了,从此天涯海角,四处流浪吧。” 他这么说,肖紫晨就奇怪了,在自.己,楚漠天与舒苏三方面的努力下,这次楚漠天上当的事,已经被完全的掩盖起来,药市的人都不道事情的真相,更不要说金陵会的人,钱文天怎么会这么绝望呢。 “钱侠士,”她大声的喊道,“你先回.来吧,你为什么逃跑啊,事情没那么严重吧?” “怎么不严重,”钱文天此时也把坐骑停下了,掉转了.马头,与肖紫晨远远的对话,“老子现在要是不跑,等回了金陵会,那就跑不掉了!咦,肖夫人,那蠢材莫非没有跟你说他上当受骗的事?” 肖紫晨道,“钱侠士,我知道他受骗的事,这几天我们.为了调查那两个骗子的去向,跑了好多的路呢。对了钱侠士,金陵会的人,应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钱文天听她这么说,本已死透的心又跳了起来,.有了一点回光返照的迹象,他打着马,飞快的赶了过来,问道,“怎么,肖夫人,金陵会的兄弟们还不知道他小子上当的事吗?我之前才去过东市打听,那边的人说,连官府的巡捕都来调查过了,我们会的人消息灵通,怎有不知的道理?” 肖紫晨吃了一惊,忙问道,“药市的人怎么说的?” 钱文天道,“怎么.说?说南山药店的一个伙计伙同朝廷侵犯盗窃东家房契,意图欺诈徽州药商,这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肖紫晨听了,扑哧一笑,说道,“钱侠士,我猜你并没有接着往下问,就出来了吧?老师告诉你吧,这是一个与我相熟的捕头放出去的消息,你们黄山派虽然在徽州,但徽州的药商,千千万万,谁知道就是楚侠士呢?” “此话当真?” “当真!” 钱文天还是不信,又问楚漠天道,“师弟,你怎么说?” 楚漠天哼了一声,凶巴巴道,“谁要骗你!” 得到准确消息的钱文天长出了一口气,他一翻身,就从那马上下来,叫道,“哎呀,肖夫人,你可救了钱某的命了,大恩不言谢,请受钱某三拜!”言毕咚咚咚三个响头,个个掷地有声。 磕完了头,他整个人也跟着活了过来,笑眯眯地扫了扫膝下的尘土,把额头的灰也几把抹掉,冲楚漠天一挤眼,笑道,“师弟,实不相瞒,这几日我不在金陵,是到那郑金元的老家去了,趁着现在没人知道我与你会合在一处,你快随我一起到徽州去,搞定那个小匹夫,等生意谈成,师兄大把的银子赚到了手,你那一两万的损失,我都替你还了,如何呀?” 楚漠天毫不买账,冷冰冰道,“我不去,我要去捉拿骗子。” 钱文天道,“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你到哪里去寻找他们?” 楚漠天道,“当然是有眉目了,我才去的。”说着,便将自发现自己上当后,到如何进了衙门,最近几天又如何调查取证的事,一一都说了。 钱文天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倒也觉得那两个骗子确实是有迹可循。就问楚漠天要了朱顺跟小白莲的户籍资料来翻看,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阵,结合着两人第一步先逃向苏州这一点,倒是发现了不少疑点,确实值得追寻。 在他而言,当然对追骗子是没有半点兴趣的,不过考虑到楚漠天的性格,要他现在就去找真正的郑金元谈买卖,只怕说破了嘴皮都没有半点用处,想了想,便说道,“师弟,拿你开赌盘,确实是我不对,可这么轻易就上了人家的当,你也确实丢了师门的脸了,这样吧,咱们俩感情一向很不错的,谁也不说谁了。我先带你去苏州,追寻那两个骗子的下落,不管花多少时间,总归逮着了他们,我们再回来。你看这样好不好?” 楚漠天本来就是希望钱文天与他一起去的,当然没有不说好的。钱文天看把他的小尾巴逮住了,又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捉到骗子之后,你得先陪我去徽州好郑金元,把这桩生意给谈妥了,好不好?” “好当然是好,”楚漠天道,“就这么办。” 二人当场说定,事不宜迟,立刻就出发。临走前从肖紫晨的马车上卸了一匹马下来,临时充当坐骑。肖紫晨想到楚漠天是骑着他们家的马走的,那间接的也等于她在这趟追寻骗子的旅程中也出过力了,心里美美的,又是一夜没睡好。 这桩事情到此便算告了一个段落,第二日肖紫晨又去了女子会馆做她的馆长,再次过起了平静而忙碌的生活。 数日后的一个中午,一个披甲配剑,军官打扮的男子带着四个兵士来到女子会馆,打听肖紫晨的消息。门卫一见是军官来寻馆长,知道不是小事,立刻通知了管事的,管事慌忙将这军官引进会馆的客院中去,上了好茶服侍着,另外差人去请肖紫晨。 肖紫晨在这女子会馆中,接触的全部都是四十岁以上,青春早去,风韵也快要不再的中年贵妇,这些贵妇都有相同的特点,就是喜欢用大量的胭脂眼影等等化妆品,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好起到容光焕发,重获青春的效果。 肖紫晨的这个年纪,不施任何粉黛才是最美最纯的,但她有意要与贵妇们早些拉好关系,故意画妆,换了中年妇女的装束,把自己打扮得起码老了十岁。这军官今日来,一是送信,二来也想瞻仰一下肖紫晨的清丽拖俗的才女风采,忽见到这么一个浓妆艳抹俗不可耐的女子,顿时大失所望,早些想好的说辞,一句都用不上了,他先行了个军礼,等肖紫晨万福回礼后,便将怀里的一封信取了出来,冷冷道,“总督大人请夫人天下午过府一叙,切忌,不要对旁人说起,这点请夫人谨记,告辞了!” 肖紫晨乍看这一个年轻的军官,穿盔带甲,英姿勃勃,心里就先有了三分好感,没料到对方竟是这么干脆又这么冷淡的一个人,犹如大冬天给人当头泼了一盆水般难受。 她琢磨着,自己自从诗会前夜请楚漠天带了那封写着满江红的书信给总督之后,就再没与对方联络过,后来虽然也收过总督亲书的巾帼英雄牌匾,可那究竟是总督一个人的意思,还是江苏官府协商后的意思,她都分清楚。除此之外,再没与这位大人有过任何的瓜葛。 怎么忽然间,对方会遣了一个军官来给了自己一封请柬,要自己去拜访呢? 想到这位军官的态度,那真是再糟糕不过,口气冰冷,态度漠然也就罢了,这都可以理解为武将的傲气,可他竟然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曾与肖紫晨交代下,这实在是太失礼了,莫非自己哪里得罪了总督,都不自知吗? 考虑到这层,就是一身冷汗。当天的工作一塌糊涂,整个人都云里雾里,好容易熬到晚上,饭都没吃,就去外面雇了车子,先到总督府隔壁两条街停下,再步行一刻钟,到了总督府。 在整个江南道,总督就是最大的官了。府邸自然也是气势不凡,这里的整条街就只有两户人家,一户是总督赵鹏博,还有一户是江南兵马总领,元帅雷武。 街上的地面,都铺着花岗石板,走在上面,看着两边一丈多的橙色高墙,感觉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富贵,威严,权势滔天。门前两只大石狮子,都有六尺来高,石狮间保持了非常宽敞的空间,那里修建的花岗岩台阶、上下马石都擦洗得光光亮亮,一尘不染。 肖紫晨还没走到门前,只是勉强能看到大门上挂着的牌匾时,就感觉到了一种无上权威带给她的沉重压力。 天哪,她不会是真的得罪了这宅子的主人吧,是真的话,她还有活路吗? 肖紫晨踌躇着,不敢再前进了,站在那痴痴发愣。远远地,总督府外的兵丁发现了她的存在,进门唤了一个家丁出来,询问她的来历。“姑娘,你是什么人那?这里是总督大人的府邸,闲杂人等不能kao近的,你快走吧。” 肖紫晨哦了一声,掉头就走。走了几步,又想起自己是总督请来的,就这么跑了,哪算失约,要倒霉得快,便又回头叫住了那家丁,把军官给她的请柬拿了出来,怯怯地道,“你,你看看。” 家丁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哎哟了一声,抬头又打量了肖紫晨一番,点点头道,“我就说夫人你有倾城之貌,应该不会走错路了。怎么,交给你请柬的人没告诉你,普通百姓来这,得走偏门吗?” 肖紫晨茫然的摇摇头,心知被那军官摆了一道。幸好自己胆小,没有敢直接冲上门去,否则地话,哼哼…… 那家丁自幼就在大宅门中长大,那眼光是极势力的,能得总督邀请的人,都非泛泛之辈,得好好服侍,眼前这位夫人一幅娇滴滴怯生生的样子,应该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自己得好好带着她,便道,“肖夫人,您请跟我来,我带你去吧。” 肖紫晨如获大赦,赶紧哎了一声,跟着他往偏门走去。 一进门,就见大门内的影壁前,摆着一排盛开的鲜花,姹紫嫣红,应有尽有,几乎把深秋还在开放的花卉都囊括了,偏门都是这副气象,真是令人惊艳。进了小月亮门,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正中是雕着风摆柳形卷棚式的垂花门,两侧则是磨砖对缝的花墙。连接整个院落的是六尺宽的十字甬道,左右通四间厢房,后面左右两条道,分别通两个院子。 跟着家丁进了左边这院,肖紫晨眼前豁然开朗,这个院子更大,中间大片的开阔地,地面上铺满了结实的黑青石,被修成了一个四方的演舞台,演舞台左右是两个兵器架,上面琳琅满目,挂满了各种兵器。两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人正站在演舞台当中,各持着一把偃月大刀,在哪里叮叮当当的对打。肖紫晨心道,“这位总督大人,果然是好战的厉害,连家里都修了个小教场,这两个,难道就是他的孩子吗?” 那家丁正好也注意到肖紫晨在看那演武场中对打的孩子,便道,“这两位,是总督大人的四公子与五公子,夫人觉得如何呢?” “小小年纪就有这种身手,长大了前途一定不可限量。”肖紫晨赶紧马屁伺候。 那家丁哈哈一笑,竖起了大拇指,道,“夫人眼光果然独到。” 肖紫晨笑了笑,不再说话,这时她也知道,自己来到了人家的后院了,再这么左右肆无忌惮的乱看,给别有用心的人注意到了说自己没有礼貌那就不好了,于是收拾了心情,专心盯着家丁的后背,不再被任何事物所吸引。 又过了两个院子,迎面走来了一个丫鬟,劈头就喝道,“嘿,干嘛呢?” 家丁笑着迎了上去,把肖紫晨的来历说了。 那丫鬟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肖紫晨看这丫鬟的态度,简直是目中空无一物,嚣张跋扈到了极点,心里就更加提醒着自己要小心,冲丫鬟点头笑了笑,半个字也不说。 那丫鬟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嫉妒,冷笑了一声,说道,“跟我来吧。” 肖紫晨赶紧道,“多谢。” 二人进了院子,肖紫晨抬头一看,是一座典型的江南风味的书楼。那丫鬟走上前去,敲了敲书房的门,恭恭敬敬道了万福,说道,“大人,肖夫人来了。” 里面似乎有人嗯了一声,丫鬟便退了出来,向肖紫晨使了个眼色,自己便出去了。 肖紫晨在门外站了站,抚了抚胸口,深呼吸了两次,终于暂时冷静下来,迈着端庄优雅的步子,走进了书房。 房内,江南总督赵鹏博一身纹饰便服,头上戴一顶四方的书生头巾,这是一种在天朝读书人中十分流行的家常便巾,带着他,便代表自己,是个追求学问的人。。此刻的赵鹏博,手指狼毫,站在书桌之前,正沉浸在某种思考当中。 这种思考令赵鹏博专心致志的脸上添了几分凝重与忧郁。肖紫晨感觉到,赵鹏博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好,似乎被眼前的事物弄得非常伤神,他完全陷入了某种烦恼当中,完全无视了肖紫晨的存在。 赵鹏博提起笔来,在身前的大张的宣纸上写下了什么,写完又觉得不满意,便将那宣纸一把抓起,搓成个麻团,扔到墙角。肖紫晨的视线,也随着那之团的起飞,下落,最终定格在了墙角下,那里有一个纸篓,纸篓里已经装满了,纸篓外,零星还散落着许多的纸团,看来,赵鹏博已经写写扔扔很久了。 赵鹏博再次提笔,愣了愣,又要开始写,忽然间,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便伸手在桌上的宣纸上一搓,两张纸在他指尖交错开了一个小小的角度。这是最后的两张纸,赵鹏博不敢写了,他放下了笔,目光在屋里游移起来,自然而然的,他的目光和肖紫晨恭谦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赵鹏博的脸色豁然开朗,他笑着冲肖紫晨招了招手,和蔼的道,“肖夫人,你来。” 肖紫晨深深蹲下,向他道了万福,起身向书桌前走去。赵鹏博让开了自己的位置,将肖紫晨迎到书桌前,又道,“肖夫人,本官,很快就要上京,向皇上述职去了。今年下半年,在徽州的剿匪行动很是成功,我想,待我向皇上禀明详情后,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悦的。” 肖紫晨微微一笑,缓缓说道,“皇上龙颜大悦,总督大人必定也会受到相当的嘉奖,民妇在这里,先恭喜总督大人了。”语毕,又福了一福。 赵鹏博哈哈一笑,左手却将在身前一摆,比划了个阻挡的动作,说道,“还不着急,这次上京,少不得又要参加各种宴会。这席间的演讲嘛,我是不怕的,但是朝中大臣,多是酸不溜秋的文官,少不得,又要吟诗,又要做词,为此,我正头痛呢。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最近有什么佳作,肖夫人只管书来,我与你再次,分享分享。” 说完,他就往边上一让,竟是在等着肖紫晨发挥了。 肖紫晨背上冷汗直冒,心道你这当我是天才吗,提笔就能成章?待要推辞,却是万万没那个胆子。早上那军官的鬼样又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虽然说从见了赵鹏博之后的情形看,老头子对自己实在客气,不像要刁难的样子,可是,她也不敢就这么认定了。 一咬牙,这辈子学过的诗词又冒了许多出来,肖紫晨略作斟酌,便提起笔来,写下了一首《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她写一句,赵鹏博就在一边念一句,他的声音厚重古朴,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倒是相当符合这诗的意境。整首诗念完,赵鹏博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一直站在那里。 他不说话,肖紫晨也不敢说,放下了笔,也一直站着,连看都不敢看他的脸。半晌之后,才听赵鹏博猛然长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犹如一个瘾君子,刚刚抽了一口救命的大烟一般。 他道,“当年,我在幽州打破胡人,一路率军北上,一直打到他们的伽师湖边。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全是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誓要为皇上,打下一个辽阔的疆土。那个时候,我在伽师湖边的心情,就如你这诗中所写的一样。真没想到,事情过去了二十几年,竟有一个女子,将它给重现出现出来了。 肖紫晨一听,这是对她最大的肯定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谦虚的道,“总督大人,过奖了。” 赵鹏博捻住了写有观沧海的宣纸一角,将它拉到书桌的一角,再次专心的欣赏几遍,这才回过头来,向肖紫晨问道,“肖夫人一介柔弱女流,做出的诗却尽是浩浩荡荡的英气,真是令人惊叹呀。” 肖紫晨心里也有点发虚,赶紧道,“家父在世时,常常谈起中土与番外之争,他常常说,如果有朝一日能真的实现天下一统,那是何等的幸事,我的诗,其实受了他相当的影响,可以算做两人合作吧。” “你是说,你的父亲,雪尚方?”赵鹏博似乎非常吃惊的样子,连说话声都开始有了些微的颤抖,“他不是主和派的干将,怎么会……”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完,便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肖紫晨对她的那个本尊的父亲雪尚方,其实是没有半点印象的,她也曾疑惑过为何没能继承到关于这方面的记忆,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因而她也没怎么在意。没有想到,第一次提到她父亲,似乎就惹了一个很大的乱子。 赵鹏博并没有考虑得太久,便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看着肖紫晨,郑重的道,“我听说,你父亲的死,其中有很大的冤屈,你,想要为他伸冤吗?” 伸冤?拉倒吧,她什么冤都不知道还伸个屁冤。眼看漏子越捅越大了,她赶紧调集了十二分的专注,痛心疾首的演起了追忆亡父的乖乖女,道,“死者已矣,我其实不想再追究了,就算还了他的清白又如何,他总是离我而去,再也回不来了。” 赵鹏博认真的看着肖紫晨,一直到她急得哭了,眼眶中盈满了泪水,这才相信了她的伤心,叹息道,“你是一个很识大体的女子,没有生做男儿身,真的可惜了。你的选择,或许也没有错,真要xian开那笔旧账,或许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说道这,他似乎觉得话题太过沉重了,便又立刻转移了话题,道,“肖夫人,你说你父亲很支持天下一统,那你呢?你对天朝与胡人之间的战争,又有什么看法?”赵鹏博的心绪深处,其实还在北方没有回来,这个话题虽然是拖离了雪尚方,却还是在北方战场这个圈子之内。 肖紫晨对天朝与胡人的争斗,是花了心思,看了许多书籍的。北方的胡人,是个马背上的民族,跟肖紫晨熟悉的蒙古人很像,他们能征惯战,武力超凡,是战场上的强者。 进了城之后,他们烧杀抢掠,所到之处,常常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就这一点说,他们也是破坏文明的强者。 对这种野蛮的民族,肖紫晨是完全没有任何好感的,加之赵鹏博是主战派,这一点肖紫晨很清楚,便道,“民妇以为,天朝大军该一路北上,将胡人杀到灭国为止,彻底解除后患。” 赵鹏博欣慰的点点头,笑道,“很好,本官以为也当如此,那么,就请肖夫人再赋诗一首,为出征的将士们送行吧。” 这个要求对肖紫晨来说,就要简单的多,她脑中正有一首上次被淘汰的出塞,可以派上用场呢。 金带连环束战袍, 马头冲雪过临洮。 卷旗夜劫单于帐, 乱斫胡兵缺宝刀。 四句诗,肖紫晨一气呵成。赵鹏博依然是边看边念,这次,诗才书就,他立刻就一合手掌,大赞了一声好。这诗远没有观沧海那么大气,它直白而简单,也胜在直白简单。 赵鹏博笑眯眯的将两首诗并排放置,看了又看,再次赞道,“此次本官上京,有这两首绝妙诗词做伴,必定马到成功!马到成功,哈哈!” 第九十九章 劫难 十月二十五日这一天的午夜,肖紫晨结束了当日所有的工作于应酬,回到了她位于女子会馆中的住所。深秋的夜,一天比一天冷了,最近的一两日,已有了霜冻的迹象。对于金陵的广大百姓来说,这个时候还正是好梦正酣的时候,他们无论贫富,无论贵贱,统统都缩到了温暖的,可以完全隔绝寒冷的被窝里,与那周公畅谈人生,而肖紫晨,则与这些安眠的人们完全相反,她的精神,正处在极度的亢奋中,今夜能不能入睡,都还是个未知。 大约七日前,她接受了江南总督赵鹏博的邀请,到他的府邸一叙。原本以为可能会是非常凶险的一趟拜访,最终在皆大欢喜的情形下得到了结束。赵鹏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诗词,上京述职,更多了一份底气,而她,虽然未曾得到任何实时性的好处,但她得到了总督大人的友谊。 能与江南第一号实权人物攀上交情,这在她的这一生中都可算作一件又纪念意义的事,因为人情无价,黄金有价,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比直接送给她一百万银子都更有价值。看只看,肖紫晨以后要如何利用这种价值,如何发挥这层友谊背后的价值潜力了。 七日后的今天,她又参加了另一项很有纪念意义的活动,那便是金陵女子会馆的正式开张仪式。这是天朝第一家专门为女性服务的美容机构,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超前产品,为了它的诞生,肖紫晨倾注了许多许多的心血,而今,总算有了好的回报,正式开业的前十天,女子会馆施行所有服务全部免费的服务。 最近的几天中,肖紫晨在狄英宋惠面前不断的竭力争取,才得到了他们的同意,施行如此狠下血本的行销策略。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让贵妇们在这十天中就初步的体验到顶级的专业美容可以给女性皮肤保养上带来的效果,十天之后,只要她们乖乖的签了会员契约,成为了女子会馆的第一批贵宾会员,那么,接下来的一年,她们会把在这十天中占到的便宜,十倍百倍的吐出来。 在整个会馆的股份中,肖紫.晨占了百分之五,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每增加一个会员,她每年大概就能得到数十到上百两不等的收入,这还不包括会员的额外消费,积少成多,长此以往,还是很可观的。 今天是女子会馆正式开业的第.一天,全金陵的贵妇,大约有一成的数目来参加了今日的开业庆典,这些人多半都是妙手仙宗的熟客,其中又有一半的贵妇是参加了试营业活动的,对她们来说,这已经是他们包年贵宾服务的开始,走向年轻之路的启程了。 整个白天,女子会馆都沉浸在.一片愉快而喧闹的气氛之中,除了体验新鲜的美容服务外,贵妇们还参加了一些有趣的活动,譬如看戏,听书,等等这种有趣的传统活动。如今凌晨时分,那喧闹早已飘散到九霄云外,会馆也随着人们一起沉酣在好梦之中,到处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值班的侍女陪伴着肖紫晨回到住所之后,用极之.温柔轻巧的动作,轻轻打起珠帘,让肖紫晨不受阻碍的进入卧房之中。房内,一股淡淡的香气,从香炉中袅袅升起,弥漫在整个卧室中。 透过这一道半透明的屏风,肖紫晨隐隐的辨认出.了自己床底的轮廓,回到自己自己的地盘,想到那温暖舒适的安乐窝,肖紫晨的身心才真的放松了下来,疲乏,也随之袭来。 “馆长,需要再用些茶点吗?”侍女给香炉内新添置.了一把香料,乖巧温顺的问道。肖紫晨在睡觉之前,常常会有阅读的习惯,看一阵书,喝一杯香茶,吃一块点心,是收敛心神,豢养瞌睡的美妙良方。 “不需要了,”肖紫.晨打了个呵欠,舒畅的伸了一个懒腰,“今天乏得厉害,你给我打水来,我洗洗就睡了吧。” 侍女福了一福,柔声道,“是。”说完她便离开了卧房,肖紫晨紧随其后,准备先在外室等候,等洗漱完毕了,再回里屋睡觉。 不多会儿,屋外就传来了一阵轻柔而有节奏的脚步声,肖紫晨知道是侍女来了,此时,更远的地方,又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来得又快又急,一会子的功夫就直接到了门外,只听丁丁玲咣当一阵乱响,紧随而来的是侍女的埋怨,“你要死了吗?深更半夜的,乱跑个什么劲?把馆长洗漱的水盆都打翻了!” 待看清对方竟是个男人之后,侍女索性尖叫起来,“啊!!!怎么会有男人,救命呀,救命!!” 这会馆之内,夜间是不留任何男客,也不留任何男性仆役的,侍女这么一尖叫,肖紫晨也知道事情不好,赶忙起身,要到门口去看看动静。她才刚刚站起,房门便砰的一声给撞开了。 一个男子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见到肖紫晨,立刻是一阵鬼哭似的惨叫,“大夫人,不好啦,不好啦,着火啦,着火啦!” 这人才闯进来时,把肖紫晨吓得不轻,待看清楚是六姐院里的家丁丁旺,才抚了抚胸口,舒了口气,惊魂未定的道,“丁旺,你吓死我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半夜三更的,你怎么闯到这里来了?哎呀,你的脸……你说着火了,哪里着火了,不会是家里吧?” 这大冷的天里,丁旺却跑的一头是汗,他衣衫,裤管之上,到处都是灰黑的污渍,就连脸上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灰黑,真的像是才从火场里跑出来的。 丁旺爬了几步,赶到肖紫晨跟前,想要说话,却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肖紫晨慌忙倒了一杯茶给他,然而她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哪里倒得好茶,只好把整一个茶壶先抱住,再塞到丁旺的怀里。 丁旺喝了茶,气色平复许多,他抹了抹嘴,瞪圆了两只又黑又亮熊猫似的眼睛,道,“大夫人,不是家里,是店里,咱们家,在夫子庙的胭脂店,一个时辰前,忽然起火了。” “怎么会这样!”肖紫晨惊呼道,“那个地方怎么会起火?” 那还用说,是有人故意纵火,”丁旺喊着,将故意二字说得格外的重,“将火把还有绑了油布点燃的弓箭,射进了咱家的店里。一下子,千元后院,全都烧起来了。” “天哪!”肖紫晨一声惊叫,颓然坐倒,故意纵火,还是用的专业工具,她的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是报复,有预谋有准备的报复,会来自何方呢?她不敢多想,还是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事,又问道,“那火救下了吗?” “不知道,”丁旺摇着头,“我走的时候,火还烧的很大,六姐跟七姐都记得没了主意,这才让我来请你过去,主持,主持大局!” “好,我这就跟你走!”肖紫晨站了起来,随意的整了整衣衫,便向屋外走去。院子里,那名侍女还逗留在那,因看到来的是肖紫晨熟悉的人,她也不再叫了,只安安静静的等在那,听候命令。 肖紫晨见她还在,也很满意,便招手将她换到跟前,道,“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 侍女点点头。 肖紫晨又道,“很好,这是我家的家丁,名叫丁旺,你记好他的名字,一会儿有管事的人来问你,你就把我们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然后你再跟他们说,请他们在天亮后联络下妙手仙宗的海国开海大夫,把这件事也告诉他。” 侍女道,“馆长放心,仙宗与馆长家的胭脂店有合作,这个我也是知道的,仙宗那边,不用您说,自然会有人通报道的,时间紧迫,您快走吧。哦,我先去车房,让人给您备车。” 夫子庙那边,今夜遭受了数百年不遇的浩劫,一伙不明身份的歹徒在午夜出现在六姐七姐合开的肖记胭脂店旁,将手中的火把与绑缚了油布的羽箭点燃,全数倾倒在胭脂店内。不仅是胭脂店本店遭遇惨祸,就连隔壁才买下的店铺,也被扔了数十支火把。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火灾本就难以被第一时间发现,加之深秋之夜,风力极大,火借风势,很快便烧了起来。当肖紫晨赶到夫子庙时,胭脂店已经被烧成了火红的一片,无数的观众围拢在夫子庙附近,向火场内指指点点,谈论不休。 最kao近火场的地方,数十辆水龙车将火场团团围住,不停的将水注往火场内倾泻。可胭脂店的两个院落中,全部是木质结构的房屋,一旦烧了起来,如何能这么轻易的扑灭? 火势不仅没有变小,相反地,还变得更大了,左右隔壁的店铺,都受到了牵连,也已经烧了起来,店家的主人也赶到了此地,正围着官府的公差们,哭闹不休,他们家的下人,都抄着木桶木盆,与肖家的下人一道,几乎是徒劳的一趟又一趟的奔波于火场与秦淮河边,向着火的屋子泼洒着河水。 官府与消防局的人已经在此扑救了许久,消防局的水龙车都已轮换过了,眼看火势还在有蔓延的迹象,几位经验丰富的官员合计了一番后选择了壮士断腕,他们将火场中的救援人员撤了一半下来,拉倒了离火场最近的两排房屋,两道墙,所有水龙车集中火力,全力向倒塌的屋子喷洒,这才将火势隔绝在了中间,没有继续蔓延下去。 一直到接近天明时,这火才渐渐小了下去,天然的有了熄灭的迹象。肖家的五个子弟,除去音讯不明的老大,已经前往徽州的老五及还在病中的老八之外,全数傻站在火场边,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肖记胭脂店是肖家排列第二位的庞大产业,除去房产,物资不说,光是地价,就达到了二十万两之巨,乃金陵地价最贵的黄金地段。加上房产物资的话,这个数字便上升到了四十万两,再加上店铺中所有的装潢子画与古董瓷器,便是五十万两。 一夜之间,五十万两白银,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然而,噩耗还未就此结束,肖记胭脂店的大火还没有熄灭,又有许多工人从金陵城的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无一不是回头土脸,慌乱不堪,找到了自己的主子之后,报告的也是相同的事情,昨天夜里,店里失火了! 来报告的人中,数老二肖度的工人最多,一共有十三批工人先后来报,这说明在他的四十家当铺中,有十三家被付之一炬,其余的二十七家,还情况不明。肖家老三,老四的工人也先后来报,他们两家,一个是蔗糖批发商,一个是食盐批发商,店铺之后,就是货仓,失火的消息一到,二人立刻就昏了过去。 对他们来说,这是绝对的灭顶之灾,除去火灾的损失,那囤积在仓库中的大量物资才是要命的根本,像肖记胭脂店这种生意,烧了就烧了,只是没有了做生意的店面,而老三老四两家,不仅没有了店面,还要背上沉重的债务。 老二肖度去了自己的店铺查看损失情况,老三肖全昌,老四肖全盛被送回家去了,六姐肖桂兰,七姐肖桂芳跪倒在火场的废墟之前,哭得悲痛欲绝,她们的丈夫虽然没有流泪,但也是处于失神的状态,痴呆呆的看着满地的残垣断壁。 唯一清醒的,就要算肖紫晨了,她忙里忙外,努力的与官府做着沟通,着急着胭脂店的工人,一面汇报昨夜失火的详情,一面估算损失。这个时代是没有保险公司的,出了这么大的灾祸,全都得自己扛着,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希望官府能够调查出火灾背后的元凶并将其绳之以法,再看看能否挽回肖家的损失。 接近中午的时候,肖紫晨才算初步的忙完,走出消防局大门的时候,她忽然感觉疲劳之极,便kao着消防局衙门外的石狮子坐了下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问着自己,她的生活才有了起色,她的家庭才有了起色,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一面走去,为什么会突然遭遇这样的灾难。 昨夜,属于肖家的产业几乎全军覆灭,肖紫晨有强烈的预感,这一切灾祸的背后,指向的是那个邪恶的男人——庞龙。 可是,他不是死了吗?难道他又从地狱中爬了出来,开始向她展开了复仇? 不会的,绝不会的,火灾现场的多份口供都指出,有人看见了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执行了纵火的行动,她不相信一个鬼能指挥这么多大活人。 那么,究竟是谁呢?是庞龙的妻子,是庞龙的兄弟,还是庞龙的姘头? 一切皆不可知,一切皆有可能。 肖紫晨慌张了,失措了。她开始害怕,害怕坐在这里,因为暗处随时都可能跑出一个蒙面的歹徒,向她施暴。她想回家,却又害怕回家,她怕坐在马车里,会给人一箭穿过,死得不明不白。事实上,即使回到了家中又如何啊,谁知道那个家现在是不是也被人烧成了废墟,要是没有的话,谁知道今天夜里,明天夜里,后天夜里,随便哪一天的夜里,会不会也有一伙人来,向他们家投掷火把,投掷火箭,将他们的大宅子,也付之一炬。 这时候,她这才意识到,从前有个明确的敌人在前方时,她尚能那然处之,不畏不惧,如今那个敌人没有了,并不是说她就安全了,而是说,现在谁都可能是她的敌人,真正的危险,真正的可怕,这才刚刚开始。 “姑娘,你没事吧?姑娘,姑娘?”一个男声将肖紫晨从沉思中唤醒。 肖紫晨睁开眼,扭头向身侧看去,引入眼帘的,是一位手执长枪,身着皮甲,皮盔的兵丁。他向肖紫晨笑笑,和善的道,“这是衙门口,不可以给人乱坐的,你还是回家去吧。” 肖紫晨吃吃道,“哪个衙门口,我怎么会坐在衙门口?哦,是了,”她忽然意识到,消防局不也是衙门么,她从消防局出来,好像就不知该往哪里去了。 她左顾右盼的,在脑中苦苦思索,她是要到哪里去呢,要到哪里去呢? 兵丁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是在寻找代步的工具,便道,“姑娘,你来的时候乘坐的那辆马车,早就已经走了。临街还有一个车行,你去哪儿雇车吧。”说着,他向衙门对面的大街一指,又道,“走通这条大街,再左拐,走半条街,就能看到了。” 肖紫晨向他道了谢,浑浑噩噩地走到车行,雇了一辆车,请车夫载了她回肖家。 一路无事,回到肖家的时候,肖紫晨着重在大门外多呆了会,确认了没有失火的痕迹之后,她的心才好过了些,不过新的问题很快又出现了。 平时的正门大开时,在白天总要留两个家丁守卫的,此刻大门是开着,家丁却不见人。进了大门一看,前院也是寂静一片,一直到前厅后厅,这家里的人就像忽然死绝了一样,一个都不见了。 肖紫晨的心又再次紧张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穿越了前院,进入大花园,还好,这时候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丫鬟匆匆的向老四的院子跑去,总算放下了一点心,便远远的向那丫鬟喊道,“秀姑,你等一等!” 秀姑听到喊叫,转头又向肖紫晨这边跑来,停在她跟前,气喘吁吁道,“大夫人,有事吗?” 肖紫晨问,“你家四哥怎么样了?” 秀姑道,“之前倒是醒了,精神头也还不错,我刚去老太太院里报信回来呢。” 肖紫晨哦了一声,点点头,心里安定了不少,又问道,“昨晚上的事,老太太都知道了吗?” 秀姑道,“都知道了,倒是很镇定呢,幸好幸好,要是老太太也倒了,那就彻底乱套了。大夫人,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四哥吗?” 肖紫晨道,“好的,我跟一起去。”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向老四肖全盛的锦地小苑走去。 刚进院门,没走几步,就听到老远的地方,肖四哥在那里喊叫,“我要死了,我要去死了,你们不要拦着我,不要拦着我。”紧跟着是他老婆的呼喊,“你死了,我怎么办哪,要死,你也得带上我啊。” 肖全盛道,“好,咱们俩一起,死,一起死,井呢,井呢,井在哪里?哦,在哪里,娘子,咱们一起跳下去,一了百了!!” 肖紫晨一听,这可了不得,都寻死觅活到这个程度了,赶紧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跑了过去。 那厢,一院子的人,早听说肖全盛要自杀,一直都在劝,初时只有他一个人要死,还好说一点,没想到肖全盛一根筋,只认了个死字,劝着劝着,连他妻子都不要活了。 他们俩夫妻的两个孩子,一个十三岁,一个才8岁,在一边哭的更泪人似的,那两夫妻只当没看见,周围的人见着两人都要去死了,赶紧又冲上前去,把他们拦住,肖全盛大喊着,“走开,都走开,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她妻子被他牵死死的攥住了腕子,只是一个劲在那哭。 一名年纪大的家丁抱住了肖全盛,劝道,“主子,求求您,别闹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肖全盛叫道,“青山,山个屁呀!老子仓库里存了二十万斤盐,一两都还没卖出去呢,赔钱还是次要的,这么多盐烧没了,百姓吃不上盐,官府要问罪的呀,与其给人家杀头,不如自己了断了痛快,省的给人押到刑场上,还要丢一次人!” 这个理由,他还是第一次说,许多不明白他为何要寻死的家丁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肖全盛见众人没话讲了,哼了一声,又要赶着去死,那老家丁慌慌张张又把他拦住了,道,“您再考虑考虑吧,再考虑考虑吧,官府问罪,也不一定就是杀头,但您往井里一跳,那两个孩子从此就没爹了!夫人,夫人,您也看看吧,两个孩子,这都哭成什么样了,您就忍心看他们从此做一对没爹没妈的苦孩子么?” “娘,娘!”两个孩子此时都叫了起来,“娘,你不要死呀,不要死!” 这一声呼唤,深深激起了他们母亲的母性,她猛然挣拖了丈夫的手,向两个孩子扑了过去,两个孩子也是一般,哭叫着向她跑去,三个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肖紫晨此时终于赶到了,趁着肖全盛看着他们母子发愣的劲,赶紧推开人群,上前捉住了肖全盛的手,把他往边上拉,一边说道,“四哥,你冷静一些,事情未必有你想象的这么严重,你先跟我进屋去吧,我们慢慢再细说!” “细说,说个屁!”肖全盛一把甩开了肖紫晨的手,“都是你这丧门星,都是你这贱人,要不是你去招惹那些恶人,咱们家怎么会招这么大的难!都是你,都是你!” 肖紫晨被他这一下甩得手生疼,她一边揉着,一边解释道,“怎么会是我,怎么会是我,我没有去招惹过哪个恶人呀!” “庞龙,那不是你招惹的吗!”肖全盛吼叫起来,“哪个时候,八弟的那破马车,他要偷,你就让他偷去就是了,追究来追究去,你追出了多少祸事,害的八弟成了个傻子不说,你还要害的全家都倒霉,你这丧门星,你这王八蛋,你跟你那王八蛋的爹一样,你们都是王八蛋!” “四哥,你可要讲讲理呀,”肖紫晨也急了,“那个时候,八弟去闯人家的院子,这可不是我指使的呀,哪个时候,要不是楚侠士及时赶到,当日的祸事恐怕还要更大呢,你,你不能把这责任推在我身上啊!” “怎么不管你的事?”肖全盛气急,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肖紫晨的领子,“要不是有你引路,八弟会知道那个恶霸的家吗,要不是你雇的那个混账保镖打伤了人,人家会记恨到现在,会来烧我的店,要我的命吗?嗯?你说呀,你倒是说呀!” 他一边嚷着,一边使劲摇晃着肖紫晨,没几下,便将肖紫晨摇晃得头晕眼花,胸口憋闷。肖全盛看她不说话,更加生气,索性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前抬脚就踩。 周围的家丁看见,赶紧又涌了上来,劝道,“别打,别打,她是女人,经不住打的,四哥,你就饶了她吧。” 肖全盛,死命在人群中挣扎着,喊道,“我饶了她,那谁来饶了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肖紫晨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她坐在地上,向后倒退了几步,拖离了肖全盛能够到的距离,这才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挺起胸膛,不卑不亢的缓缓说道,“四哥,事到如今,随便你怎么说了,我只有一句话,我会尽我的全力,保我们全家的安宁,信不信,由你。” ps:啊,今天真是悲催啊,我本来晚上七八点就可以码好字了,谁知道那破电脑忽然出问题了,先以为是网卡的问题,后来又以为是网线的问题,到最后确认是接口的问题,倒弄好了,谁知后来有一阵一阵的顿卡,短的卡几十秒,长的卡几分钟,再长我就重启了,这问题到现在都没好,我郁闷了,但愿不是硬件问题。 第一百章 第二日 肖紫晨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了梦泽小苑,她需要休整一下,简单的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去见老太太。肖老太太是年过六十的人,家遭悲剧,给她,以及她的的子女们都带来了严重的心灵创伤,肖紫晨作为昨夜火灾的半个见证者与事后处理的主要负责人,是必须向她做一个详细汇报的。肖紫晨相信,如果自己能打理得干净一点,说话的口气能镇定一点,这对年迈的老太太来说,会是一个小小的安慰。 她进院没多久,还未来得及呼唤小桃过来服侍,就见景缘从主楼里出来,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姐姐,你这是怎么啦?”刚刚起床的景缘看见了肖紫晨,很为她的憔悴脏乱而感到吃惊,“你的身上怎么这么脏,脸也这么红,像被火烤过的一样。” 肖紫晨自嘲的笑笑,说道,“你说对了,就是被火烤的,昨天夜里,烤了两个时辰呢。” 景缘闻言,收敛了心神,认认真真的打量了肖紫晨一番后,才试探着道,“你们那个会馆,着火了吗?” “不是我们会馆,”肖紫晨摇头.道,“是肖记胭脂店。哎,这事说来话长了,你帮我把小桃喊来,让她给我倒一桶水洗澡,凉一点也没关系,只要快就好,我先进去眯一会儿,实在乏得走不动路了。” 景缘哦了一声,回身进了门,却又.立刻探了出来,问道,“怎么失火的?” 肖紫晨垂着头,缓缓道,“有人纵.火,不仅烧了胭脂店,肖家兄弟姐妹开的店,大概昨天晚上都被烧尽了吧,我不清楚。” “是谁干的?”景缘又问,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颤抖.了。 “大概是庞龙吧,我不知道。”肖紫晨道。 景缘的脸色顿时巨变,脚下一软,几乎都站不住了,.她赶紧扶住了门框,稳住了身子,哆嗦着道,“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又会出来闹事?” 肖紫晨一直低着头,又是处在心绪不宁的状态,.没有发觉景缘的不对劲,只干巴巴的笑笑,惨然道,“我哪知道呢,鬼才知道啊。你快去给我叫人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景缘哦了一声,回头大喊起来,“小桃,小桃!!” 小桃很快来了,.并手脚麻利的烧好了洗澡水。肖紫晨洗漱完毕,精神好了不少,又匆匆赶到秋枫院,去见老太太。 在秋枫院的深处,修建着一座极小的庵堂,堂中供奉着西天弥勒佛祖,是一尊永远笑眯眯的慈佛。 老太太跪坐在佛前,手里拈着一串念珠,也不诵经,也不祷祝,只是安静的看着弥勒佛的笑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肖紫晨的脚步,她将手里的念珠一紧,紧紧的握住,头也不回的问道,“是谁?” 肖紫晨道,“婆婆,是我。” “老四死了吗?”老太太劈头就问。 肖紫晨冷不防接了这个问题,一下傻在那里。 “老四死了吗?”老太太又问。 “没死,”肖紫晨反应过来了,决绝的道,“没死,早就给拦下来了。” 老太太嗯了一声,口气平和了下来,“拦下就好,拦下就好。其他几个,你也多注意些,别让他们再寻死觅活的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肖紫晨赶紧答应了,鼓足了勇气,装作信心满满的样子,又道,“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好,好,那就好。”老太太连道了三声好,听得出来,她对肖紫晨的镇定而充满自信的态度颇为欣慰,她举了没有拈着念珠的左手,向那弥勒佛的金像上一指,问道,“阿紫,这尊佛,你认得么?” “大概认得吧,是弥勒吗?”肖紫晨是第一次到这佛堂里来,因而也不能确定,眼前这尊,是否就是弥勒。 “不错,就是弥勒。“老太太点头道,“那你知道,这尊佛有什么来历吗?” 肖紫晨对佛学一无所知,这就不敢妄言了,只笑笑说道,“儿媳并不知道他的来历,只记得一副对联,讲的就是这尊大佛的肚量。”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是这个吗?” 肖紫晨道,“不错,是这个。” “那你这就去吧,”老太太满意的向后挥了挥手,道,“记住了,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关键是要如何才能过得漂亮。这个地方,我其实也不常来,难得一次临时抱抱佛脚,也不晓得有没有用,你去吧,我要开始祈福了,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要来打扰我。” 肖紫晨真没料到一句话都没汇报,只简单的说了些报平安的客气话,就让老太太给请了出来。凭心而论,她对老太太的态度是很感动的,老太太作为真正的一家之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管,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肖紫晨一眼,这是怎样的信任?这是把一个家彻底交托给她的最好证明啊。 有了老太太的鼓励,肖紫晨心情也渐渐安定下来,不如之前那样慌乱无措了,她暗暗下着决心,一定要将昨夜连环纵火案的元凶揪出来,让他对昨夜的恶行,付出相应的代价。 肖紫晨向老太太深深的鞠了一躬,恭敬的倒退着离开了祠堂。如今最要紧的事,就是先上衙门联络好舒苏,让他将那一万两银子赶紧使出去,尽快的查出事情的真相,另外,仙宗那边也是要去一趟的,海国开那边的人,对情报收集的能力也是相当强悍,她不能错过了。 离了秋枫院,抬头就见两个家丁匆匆的向这边赶了过来,肖紫晨在院门口站定了,冷声喝道,“你们两个,有什么要紧的事?” 两个家丁几步跑了过来,也不顾的行礼了,焦急的道,“不好了,官府来人,要抓四哥,我们赶着来请老太太,让她给个主意呢。” 肖紫晨正色道,“婆婆正在佛堂祈福,让人不要去打扰她,官府的人来在哪,你们带我去,让我来处理吧。” 两家丁狐疑的互相对视了一眼,出了这么大的事,请示老太太那是必须的,寻常人躲都来不及躲的老大难了,这位主母大人竟要主动往身上抗? “你们看什么?”肖紫晨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威严,喝道,“还不快带路吗?” “是是是是!”两家丁不再犹豫,双双向肖紫晨做了恭请的动作,“官府的人在外厅等着,说是咱们家才遭横祸,他们就不进去抓人了,让四哥自己出去呢。” 好,很好。肖紫晨心里暗喜,肖家在如今的这个境地,能不落井下石的人,都是好人。 外厅之中,四名公差与一名官员正在等候着四哥肖全盛的自首。见了肖紫晨,那官员也料到这家人会先派个代表与自己先做一番交涉,便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本官乃是江南盐政司下属缉务衙门监员张荣生,奉命前来收拿盐商肖全盛,这位夫人,请问你是肖全盛的什么人哪?” 肖紫晨道了万福回礼,“民妇肖紫晨,乃是肖家长妇,兼任主母,这位张大人,请您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说着,她将右臂向厅外一引,那监员看了,也不罗嗦,道,“好说好说。” “张大人请!” “肖夫人请。” 二人到了偏厅,分头坐好,丫鬟上茶之后,肖紫晨挥退了所有的人,将门也牢牢关好,这才回了位子,向张荣生问道,“张大人,不知我家四哥是犯了何罪,要劳烦大人前来缉拿啊?” 张荣生闻言,呲呲一笑,顿时觉得肖紫晨此话实在太过于怠慢,说话的口气,也就没有先前那么客气了,只听他向着北方拱了拱,说道,“自古盐业,就是百姓生计中的一项重要物资,无论哪个朝代,对盐运一项,都当做是重中之重。为了让广大百姓都能吃上盐,朝廷规定,贩卖私盐者,斩!乱定盐价者,斩!恶意收购囤积食盐,以谋求暴利者,斩!身为金陵盐业最大的仓储盐商,玩忽职守,令数十万斤食盐白白葬于火海,自然也当斩。肖夫人,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肖紫晨郑重的答道。原来肖全盛早上寻死觅活,并不是气急了一时想不开,也不是损失太大做戏给人看扮可怜,竟是真的有了性命之忧。可是,如这位监员这么说的,肖全盛的罪责乃是玩忽职守,这并不对呀,而且,肖全盛不过是全金陵盐商中极普通的一个,怎么会忽然之间成了金陵最大的仓储盐商了呢? 第一个问题还好解释,第二个问题,就只能怪自己对肖四哥了解太少了。眼下的盐官,虽然是给她解惑的最好人选,但看他的态度,问几个问题,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此考虑,肖紫晨便在袖中一摸,拿出了一个信封,递到张荣生的近前,笑道,“实不相瞒,张大人,民妇深居简出,对男人们在外的事业,并不是非常了解,说的不对的地方,请大人多多谅解。” 这信封里,装的是一千两银票,原是准备交给舒苏,以防不时之需的,这时候,也只好给人占个便宜了。张荣生拿起信封,打开一看,这里面的银票多到了超乎想象,顿时满意到不能再满意,脸上的阴霾,也就瞬间烟消云散,“肖夫人,你太客气了,其实,本官对肖掌柜的遭遇,是很同情的,但是,法令如山,这又有什么法子呢?” 肖紫晨道,“大人说的是,只是我有两点不太明白,求大人给我解惑。其一,昨夜的火灾,乃是有人恶意为之,非例行防范可以阻止,这玩忽职守之罪,是不是判都有些武断?其二,我家四哥肖全盛,据我所知,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盐商,怎么会忽然间成了金陵最大的盐商了呢?” “这个嘛,”张荣生理了理下颚短短的山羊胡须,说道,“本官也有耳闻,说昨夜火灾,乃是人为,非监守不利之故,但官府做事,讲求的是一个证据,夫人若是有确实的证据可以证实火灾乃是有人故意为之,可以向盐政司衙门呈递,在衙门证实之后,既可以撤销肖掌柜的罪状。 关于最大的仓储盐商这项嘛,本官倒是清楚的,可以给夫人解释一二。本地的食盐,多是从北方运来,所走的路线,就是长江水路。肖夫人,金陵的码头是在城北,这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肖紫晨点点头,道,“知道。” 张荣生又道,“肖掌柜的店铺也在城北,正好毗邻了一条长江的支流河道,离那码头颇近。因为在码头上卸货,又脏又挤,食盐是入口的东西,哪里经得起那种折腾呢。于是,肖掌柜便在他的店后,修了一座大大的仓库,每次北方食盐运到,无论多少,在码头由官府验货之后,都是运到肖掌柜的库中卸下,再由各个盐商分理销售。 这么做,既保证了食盐的卫生,卸货又便利,不拥挤,肖掌柜还可从中收取部分费用,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这次大火时,刚好从北方来了三十万斤食盐,十万已被人领走了,还有二十万存在仓中,祸事一生,最近两月,金陵附近几个城市的用盐一定紧缺,为安民心,官府是一定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的,这个人自然只能是肖掌柜了,这实再也是,无法预料到的惨事哪。” 肖紫晨哦了一声,低头陷入了沉思。张荣生缓缓地喝了一杯茶,见她一直不说话,就当她没问题了,又道,“肖夫人,没有问题的话,就请将肖掌柜请出来,跟本官走吧。” 肖紫晨抬起头来,不甘的道,“大人,昨夜火灾是有人恶意为之,这是铁一样的事实啊,大人,法律不外乎人情,就不能通融一下吗?另外,定罪之前,不是都要先调查取证的吗?既然你说要证明火灾是人为,必须拿出确实的证据,那是否是说,要证明火灾是由于玩忽职守,也要有确实的证据呢?” 张荣生闻言,冷笑了一声,说道,“肖夫人,我想你对本朝律法还不太熟悉,还是,先去读读律法再来说吧,像昨天的事,只要失火,不问缘由一律视为玩忽职守,要想拖罪,必须依kao事后的调查,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肖紫晨紧咬着牙,暗骂了一句王八蛋,点头道,“明白了。” 张荣生道,“明白就好,那就请夫人,快把肖掌柜请出来吧。我呢,先跟夫人说一句掏心窝的话,从羁押到升堂,还有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就要第一次过堂了。夫人最好赶紧些,在三天内找到有力的证据,否则的话,过堂时,免不得就要动刑,那就不好看了。我们衙门的公差,日日忙于缉私拿盗,分身乏术,而且,对这纵火的恶徒,也缺乏经验,在寻找证据这一点,恐怕就帮不上夫人多少忙了。不过,本官可以保证,肖掌柜在押期间,决不让他吃一点苦。” 说完,他不再给肖紫晨继续磨蹭的机会,自己先站了起来,抖了抖前襟,客气的说道,“好了,肖夫人,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这就请吧。” 肖紫晨无法,只得也跟着起来,出了偏厅。 没有多久,得到讯息的四哥肖全盛从内院里走了出来。十月的大冷天里,他却只身着一身单衣,披散着头发,就像那将要被押赴刑场行刑的死囚一样。一路走着,肖全盛一路向周围的家人家仆们拱着手,大声道,“各位,老四我,这就走了,各位,后会无期啦,后会无期啦,记得明年的忌日,给老四烧点纸钱,热壶好酒,再弄几个下酒的小菜,别让老四在下面饿肚子呀!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的豪气,走得慷慨,家人们却没有相同的**,他们全都低下头来,呜呜的哭泣着,远远地,还能听到他妻子惊天动地的嘶喊,“相公,相公……” 肖紫晨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在肖四哥路过自己身边时,她鼓足了勇气,向他大声说道,“四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到办法,尽快救你出来的!” 肖全盛冷笑了一声,伸手一把就将肖紫晨推倒在地,骂道,“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半个时辰后,肖紫晨来到了金陵府巡捕房。在这里,她没能如预期的那样见到舒苏,接待她的,是一名并不认识的捕快。他与肖紫晨两人,分坐一张桌子的对面,在他们的侧面,还有一名文书,两人说什么,文书便记下来。 在听肖紫晨说完昨夜失火的经过之后,那捕快点了点头,既没表示同情,也没表示尽力,只略显冷淡地说道,“昨夜金陵,多处失火,这些情况,我们都知道了。很显然,对方是冲着你们肖家来的,这一点我们也能想到。所以,肖夫人你先回去吧,你看,我们这捕快房,平时人那么多,今儿却只留了我一个在这,就是因为大伙儿都被派出去,调查火灾的内幕了。” 肖紫晨听他这么说,很是感到欣慰,可她来此的意图,并非如此,便道,“捕快大哥,你所说的,我都知道,我也很感谢对我们肖家的同情和重视,派了这么多公差出去调查纵火案,等到案情告破的那天,我一定会重重酬谢各位捕快大哥,决不食言。” 捕快嘴角一扬,lou出一个例行公事的笑容,道,“这些客气话,还是以后再说吧。没什么事,就请夫人回去吧。” 肖紫晨赶忙道,“有事有事,我想请衙门先调查一下全盛盐庄的纵火案,可以吗?为了食盐被烧的事,我家四个肖全盛,已经被盐政司羁押了,要是不能及时的找到纵火案的证据,他很快就会被定罪,处刑了呀。” “有这事吗?”捕快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兴趣,“我会给你留意的。” “谢谢捕快大哥,谢谢捕快大哥。”肖紫晨忙不迭的点头道着谢。 “好了好了,走吧走吧!”捕快不耐烦的挥挥手。 肖紫晨一路点头一路傻笑,感恩戴德的出了门。拖离了捕快的视线范围后,她再也笑不起来了。刚才那名捕快的态度,明显是敷衍的厉害,而且,这衙门里明明还有空闲的公差跟捕快,他为何要说全数派出去了呢? 或许,衙门为了应急,永远会留着一群人镇守大本营,才会造成这种状况?她无力的,也是没有办法的如此安慰着自己。 舒苏外出办案,官府这里是想不到办法了。肖紫晨只好马不停蹄的又赶到妙手仙宗。 在海国开的书房这里,她倒是总算得到了一点有用的讯息。那厢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去过官府衙门了吗?” 肖紫晨道,“去过了。” 海国开又问,“有没有找到你们熟悉的那名捕头?” “没有,”肖紫晨失落的摇头,她心里一动,感觉到海国开这么问一定有原因的,便道,“我去衙门的时候,那里的接待对我非常冷淡,我不仅没见到熟识的捕头,甚至连认识的捕快都没见到一个,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种状况了?” 海国开摇摇头,“没有,我没空预料这些。不过我知道,昨天有人给金陵消防司使了银子,并且暗示夜里可能会有事。肖夫人,你有没有注意到昨夜各处火灾的损失情况,出了你肖家的铺子,还有多少店铺受到了殃及?” 肖紫晨闻言大吃了一惊,她仔细回想今晨得知的各处火灾情况,真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出了肖记胭脂店的大火烧毁了隔壁的两间店铺外,其余的几处火灾,基本只是刚蔓延到隔壁,就被控制住了。 她将这个事实告诉海国开之后,后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考虑了片刻,又道,“看来这是真的了,那么,今天收到的另一条消息估计也是真的了。昨天有人给各处巡捕房使了银子,让他们对肖家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肖夫人,我劝你赶紧到盐政司去,想想办法,否则的话,你们家肖全盛的小命,怕是难保了。” “盐政司?”肖紫晨惊叹,“你是说,那个幕后黑手,他还会贿赂盐政司,让他们对四哥……” 海国开点头道,“不错,肖夫人你要做好准备,盐政司是一个肥差,那里的人,都见惯了大笔的银子,你这次估计得多出点血。记得千万别贿赂错了人,否则的话,万一闹个人财两空,那就没法救了。”一边说,他一边左右在房里踱着步子,想想又道,“算了吧,这事我就替你揽下了,你先准备好二十万两银子,我估计十万是要花的,多预备十万,保险一点。” 肖紫晨道,“钱我可以准备,就是再多一倍的钱,我都可以准备,海大夫,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帮帮忙,替我将那个幕后主使查出来。他既然有这样大的动作,又有这样多的手段,我相信应该不难查吧。” “查?”海国开笑了,“这事还需要查吗?一定是威远镖局的人,只不过不知道是谁罢了。真没想到,庞龙活着的时候闹不出什么大浪,死了以后,倒是翻天了。死人比活人还厉害,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见识到这种情况。” 肖紫晨不说话了,只坐在那不住的叹息。她的想法,其实与海国开不谋而合,人活着时,尚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身在何方,人死了以后,失去了既有的目标,反倒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这时,海国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事,他走到书房门前,打开了门,向远处守候的侍女喊道,“你们两个,让管事的去金陵会,请那边派两个武艺高强的保镖过来。” 这番话肖紫晨当然都听到了,等他一回头,立即就问道,“怎么,还有人会来杀我吗?” “不是杀你,不过也难说,我请保镖,主要是保护你的妹妹景缘,最近这段日子,你让她千万不要出门,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景缘?”肖紫晨更难以置信了,“为什么,怎么会与景缘有关呢?” 海国开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四分嘲讽,六分同情,“你还不知道吧,你的那个好妹妹,厉害的很呢。前次庞龙的妻子生病,就是拜她所赐,后来到你家闹事的四个泼妇,也是她引来的,甚至有消息说,杀死庞龙的长浪帮匪徒,也与她有关,你知道长浪帮吗?他们是一个以盗窃为生的帮派,只挑着抵抗能力不强的富户下手,从来不会找上庞龙这种武士家庭。” “海国开,你可不能乱说!”肖紫晨严肃的警告着他,“我妹妹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人,你这消息时从哪里听来的,她怎么可能有本事,能引诱到庞龙的姘妇,说起指挥盗贼,那就更扯了,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她认识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吗?” “嗯,你说的没错啊,”海国开认真的点点头,丝毫没有要反驳的意思,“我也不相信景缘小姐会是那样的人,可是消息传到我这里时,就是这么说的啊,另外,前两项消息,是已经证实了的,最后一项,倒没有确定,信不信由你。” 第一百零一章 搭救 景缘不见了,这个事实让本已失眠的肖紫晨又多了一个烦躁的理由。睡不着的人都是这样,越是想睡,脑筋越是活跃,思维越是敏捷,许多平时不会出现的念头,都会接二连三的在脑中冒出来,像什么,景缘会不会是给人捉去了呀,像什么,今晚上会不会有人来烧房子呀,像什么,肖四哥会不会明天就给人砍头也呀,诸如此类。 肖紫晨开始的时候是被这些念头折磨得又担心又害怕的,到后来,心担无可担了,怕也没真怕出来个什么特殊状况,她反倒安定下来,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只是一个劲儿地烦躁,心里像住了十几个小刺猬,在那乱扎乱窜,肖紫晨想把这些刺猬一个个都逮到,统统捏死,然而她根本就是无从下手,只能捂在被窝里,呼呼地喘气,呼呼地冒汗。 她真的要崩溃了,便张开了嘴,大声的喊着,“小桃,小桃!” 小桃本来是听不见的,然而这一夜非比寻常,她睡的很不扎实,就这样,她听到了住在她楼上的肖紫晨的呼唤,匆匆地穿了衣服,跑上来陪她。 肖紫晨已经把自己折腾得快成水人了,浑身上下,全都是汗,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唯独两个嘴唇是个例外,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干得起了毛皮,再过不久,就要起泡了。 小桃给她这副样子吓得不.轻,赶紧给她擦汗,给她按摩,给她换了新的内衣,一番折腾,肖紫晨脸色终于稍微好了一些,人也安静了下来。小桃见有起色了,就劝她道:“夫人,家里遭难,这是挡不住的事儿,是老天爷的意思呢,我看哪,你尽了心就好了,千万别想太多了,你瞧瞧你把自己折腾的,我看着都心疼。” 肖紫晨不说话。她心中有一个疙.瘩,这个疙瘩是肖全盛与景缘两个人联手拧起来的。早晨的时候,她是没有对肖全盛的话怎么注意的,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介意,因为他说的不对,这几场火灾,怪不到她头上,她所作的所有对抗庞龙的举动,都是正确的,都是必须的。就算如今给她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她都还是会像以前选择的那样,再做一次。 但是现在加了一个景缘,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在这个家里,景缘是与她最亲的人,是她穿越后第一个认识的,第一个接受的,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她从来就不瞒着景缘任何事,她也相信景缘是这么对她的,所以这样,在海国开告诉她景缘的所作所为时,她完全不信。 可惜这世界并不是围着她来转的,无论信不信,大.祸都已经酿就。而她肖紫晨,则必须把景缘所作的一切,都背负起来。 看看她妹妹都做了什么吧,给一个无辜的女子下.药,让她卧病在床,再将她丈夫最可恨的一面彻底的展现在她的面前,让她精神崩溃,不仅如此,还要搭上她的父亲的性命。 假如肖紫晨不是清清楚楚的见证了肖庞两家.仇恨的产生,她真的会怀疑,景缘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她与庞龙的妻子结下了血海深仇。 景缘啊景缘,你.这是为何呢?你害了庞龙的妻子岳父都还嫌不够,还要请来山寨野匪,将庞龙虐杀? 至于吗,至于吗?她肖紫晨虽然也认为与庞龙的仇恨是永无和解的一日了,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份仇恨闹到不死不休的田地,要将人家全家的性命都拿来作陪啊。 现在人家来报复了,你遭的住吗?本来肖紫晨以为对方在一夜之间烧了肖家十几间铺子,已经世狠厉到不能再狠厉的报复了,如今看来,这报复还是太仁慈了,至少的,火灾之中没有人死亡。景缘你拿了人家两条半的人命了,人家却一条都没从你那儿拿,这不是仁慈,是什么呢? 要是真的这么仁慈,她倒也能心安了,一两百万银子的损失,肖家也还承担得住,怕就怕,这暗中主持报复的人,是跟庞龙一样的,甚至比庞龙还要厉害的很角色,倘若如此,那肖家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小桃不知道她的忧虑,还不厌其烦地劝慰着她:“夫人你最近的表现,那是没话说的,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不服气的,大家都认为,你变了,变得厉害了,变得强干了,有老一辈的家丁,都偷偷在私下议论呢,说夫人你若是也有一份产业的话,一定也能搞得有声有色呢。夫人,你看,往后的日子,还好着呢,这两天虽然背气,却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夫人,你别慌,也别乱,你好好的干,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慢慢的来,总归会把这些难处都解决的……” 小桃开了口,便说哦没完,可任她怎么说,肖紫晨就是不开口。她闭着眼睛,又像在睡,又像再听,安静的出气。连小桃都觉得奇怪,今天自己怎么能将得出那么多的道理,还能把这些道理讲得这么好。夫人听了这么久,虽然一句话都没有接,可也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呀。 其实肖紫晨也奇怪的,小桃这么罗里吧罗嗦的劝导着,她怎么就不觉烦呢,她不仅不烦,有了一个人在身边念叨,就好像是在对着她唱催眠曲一样,越听越舒服,越听越安宁。就在小桃的絮絮叨叨中,肖紫晨睡着了,睡前脑海中回荡着几个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小桃一年中难得有这么一次唠叨的机会,她说了半夜,一直说到自己睡着才算完,毕竟是十月底的天了,夜里的寒气,不是开玩笑的,次日一早,小桃就病倒了,先是咳嗽,流鼻涕,昏头胀脑,后来竟发起了高烧。肖紫晨则睡了一个无梦的甜觉,天一亮,就精神抖擞的出门去了。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照例还是要去衙门里,问问案件的进展。她是怀着极大的期待去的,却被浇了一头的冷水回来,舒苏依然不在,她认识的其他捕快也依然不在,案件不知进展,衙门就一句话,还在调查中,回去等消息吧。 好吧,既如此,就到盐政司去想办法。这个衙门她还是第一次光顾,因而身上带了许多碎银子打点沿途。结果,看门的衙役,满衙门乱窜的闲散文员倒认识了好几个,有点实权的官,一个没见着。到了最后,才有一个老文员看不下去,让她不要在盐政司衙门转了,直接到羁押了肖全盛的辑务衙门去找人。 得了老文员的提示,肖紫晨真有恍然大悟之感,是啊,昨天的那个张荣生,就是自称辑务衙门的人,直接去他,让他给自己引见盐政司的官员,不是更好么。 辑务衙门是盐政司的下属机构,因为这个机构属于暴利组织,并且机构还设有大牢,因此,并没有与盐政司修建在一处,而是隔了两条街,单独修建。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跑,肖紫晨尚未见到张荣生,后者就已经先请人带她到了衙门专门接待犯人家属的客厅,热茶点心伺候上。 不多会儿,张荣生来了,两人互相见了礼,分位坐下,张荣生十分愉快的笑道,“哎呀,肖夫人,你们家的人,真是感情深厚啊,今儿一早,已经来了三波人探望肖全盛掌柜了,加上你,这是第四批了。怎么样,火灾的调查,有进展了吗?” 肖紫晨无奈的笑笑,说道,“实不相瞒,张大人,我就是没有法子,才来找你,请你给我想想办法的,金陵府的衙门,我已经去过几次了,都是说案件在查,让我回家等候,这火急火燎的,我哪里坐的住呢。” “哎呀,肖夫人,”张荣生听她这么说,立刻做出了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道,“本官只是一个小小的监员,在衙门里,是个跑腿的小角色,这样的大事,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肖紫晨道,“张大人,过谦了。大人你能力出众,又正值壮年,害怕没有升迁的机会吗?” 张荣生哈哈一笑,摆摆手道,“过奖啦,过奖啦!” 两人之间的气氛,随着这个小小的马屁而活跃了起来,肖紫晨无心多磨,赶紧步入正题,说道,“张大人,这盐政司衙门,可是你的地盘,像你这种人才,这里上至司长,下至马夫,谁不认识大人你呢。民妇此来,其实也不敢多劳烦大人,只求大人能替民妇引见几位能说得上话的大人,那就足够了。” “哦,原来是这样,”张荣生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吧,我们衙门里的人,都喜欢在夫子庙的映阳楼吃饭,你先写几个帖子,我替你递上去,那几位大人肯不肯赏脸,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肖紫晨心道,张荣生这混蛋,果然是个跑腿的角色,昨天让他占了个大便宜,白得了一千两银子,这盐政司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衙门,上上下下就那么几个官,他竟然都不肯给他引见一下,真是无耻! 她思考的时候,也在偷偷的观察者张荣生,看的反应如何。瞧了一阵,发现他的脸色,一直都满认真的样子,莫非,他不是不肯引见,而是怕自己牌太小了,不敢引见? 罢了罢了,就这么着吧。正好张荣生这衙门里,也是经常要做些公关活动的,各种各样的帖子都有,便挑了几张质地不错,又没有衙门标记的帖子给肖紫晨,等她写了之后,再请他到盐政司里去呈递。 当晚,肖紫晨便在张荣生点名的这座映养楼里定了一个包间。 映阳楼跟景缘常去的状元楼一样,都是是夫子庙上有名的高档酒楼。四层全木结构的小楼,飞檐翘脊,雕梁画栋。整座楼在秦淮河上凭水而建,超过一半的地基都是打在了河底,为的就是让一半的lou面悬在水上,真正让客人体会到,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家饭店的东家姓李,年轻时曾是大内的御厨,告老还乡之后,回到金陵开了这座酒楼,是个富甲一方的人物。这里的厨师全是老头子,清一色都是从皇宫里出来的,每个人都有几手做菜的绝活儿。因而而到这里来用餐的,多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大贾和达官贵人,这其中,达官贵人又占了绝大多数。 映阳楼里的菜肴,无论大餐小餐,或是家常菜肴,都有两个特点,其一,是非一般的风味独特,其二,是非一般的价格昂贵。那些阮囊羞涩的甚或贩夫走卒,平民百姓,这辈子莫说吃到这里的一个菜,就是进他的大门,都是难上加难。故而。映阳楼的生意并不算太好,但赚的银子,却远非其他酒楼可比。 虽然菜价贵到了离谱的地步,可李老板依然觉得自己做的是正规正经的生意,丝毫没有暴利一说,而前来光顾的顾客,至少在他们的第一次光顾,都会觉得吃得尽兴,值回票价。因为,这酒楼除了所有菜肴都是前任的御厨烹制之外,高悬在酒楼大门上的,书写者映阳楼三个镏金大字的牌匾,竟然都是当今皇上的御笔。 由此也可以看出,李老板在宫中时,是多么受宠的一个人。而今天晚上,肖紫晨在这里摆下了一桌价值两千两五百两银子的顶级宴席,这桌席除了价值五百两的酒水之外,一共二十道一菜,前二十道菜,平均每道五十两银子,至于这最后一道,价值千两的烤羊羔,就是李老板亲手烹制的杰作。 眼下已是酉时七刻,再有一刻钟,就是戌时了,换做现代的时间来讲,已经是接近晚上七点钟的时候,在金陵上空闲逛了一天的太阳,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回家睡觉去了,此刻陪伴着金陵百姓的,是初上枝头的一轮月牙。 映阳楼二楼的雅座里,肖紫晨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包厢中,焦急的等待着白天邀请的四位官员。他们是盐政司的正,副两位司长,以及盐政司下属辑务衙门的正副监长,这四位,前两位是盐政司的最高头目,后两位则是辑务衙门的最高头目,根据张荣生的意见,只要搞定了这四位,那肖全盛的命,就算保住了。 这一次,她又是报了相当大的期望来定了这桌酒席,却不知是否又要失望而归了。因为,帖子上注明的时间早已过了,但是,还没有任何一位官员到来。与她一起等候的,还有映阳楼的厨子们,不过他们并不着急,无论肖紫晨请的客人到是不到,这桌席的两千两银子都是必须付的,这是他们店的规矩。 肖紫晨并不知道,就在这映阳楼中,就在她隔壁的隔壁那间包厢,盐政司的司长陈百冲,刚刚推开包厢的大门。 “哎哟,陈大人哪,你怎么才来,罚酒罚酒!”包厢内,早已等候着的三名官员一看见陈百冲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一起上前抓住了陈百冲的胳膊,亲热的把他往酒席上迎。 “陈大人,我与你,可是一起放工,离开衙门的呀,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是不是家有猛虎,拦住了去路哇?”说话的是副司长沈壁,也只有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开陈百冲的玩笑。 陈百冲今年五十有八,长得是膀大腰圆,脑满肠肥,走起路来,就想一个球一般,滚哪,滚哪。他哈哈一笑,伸出肥厚的胳膊,拍了拍沈壁的肩膀,道,“你很嫉妒吗?哈哈哈哈……” 他竟然直接承认,倒是大大出乎了两位监长的预料。一个男人被妻子牢牢管住,做了可怜可悲的妻管严,那是在哪里都要遭到同僚鄙视的。沈壁是陈百冲的副手,他年纪较轻,才不过四十出头,为人精明强干,是陈百冲一手提拔起来的干将,是盐政司实际上的一把手。从两位监长尴尬的笑容中,沈壁已察觉出了他们心里的想法,开口解释道,“二位大人,你们有所不知,我们陈大人哪,刚刚才将一位心仪已久的小美人收入房中,这几日夜夜厮守,正是情浓意mi的时刻,那可是神仙都羡慕的日子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两位监长都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容之中,有羡慕,有嫉妒,就是没有鄙视。 四人坐定了位子,陈百冲他端起酒杯,刚要举杯往肚子里灌,沈壁却伸手将他拦下了,道,“陈大人,先别忙喝呀。” 陈百冲一愣,道,“不是说,要先罚三杯么?” 沈壁看了看他,不由得笑了:“大人心系家中美人,怎么把今夜的宴请都忘记了么?今夜的酒,可是御用的百年老窖,可遇不可求哇。” 陈百冲听到,哦了一声,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那还不让伙计上酒?” 沈壁笑了笑,抱歉地道,“陈大人,对不住,今夜的宴席不是我请。” 陈百冲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叫谁,肖,肖……” “肖紫晨。”两位监长终于找到了cha话的机会,赶紧报了冤大头的名字。 “对,对,肖紫晨,”陈百冲重复道。他忽而赞叹了一声,道,“哎呀,我想起来了,这位肖紫晨,原来是通判雪大人家的千金,金陵有名的才女,是也不是?” “正是。”沈壁点头。 “也难为她了,”陈百冲淡淡道,说完这句,他立刻就忘了自己的同情心,又道,“今天晚上,吃什么菜呀?” 沈壁道,“烤羊羔。” 陈百冲皱了皱眉,道,“又是烤羊羔?这个月我都吃过一次了呀。” “大人,这次的烤羊羔,只怕与之前的那次有所不同,”沈壁道,“这次的烤羊羔,乃是李掌柜亲手烹制,那可是,美味中的美味呀。” “哎哟,”陈百冲惊讶的叫了起来,“一千两银子一只的那个菜吗?”沈壁点点头,陈百冲咂了砸嘴,似是立刻有了食欲,道,“这道菜,我心仪已久啊,没想到,今日……哎,怕是还吃不上呢。” 沈壁笑了笑,并不说话,同时给两位监长使了个颜色,让他们也不要出声。 陈百冲独自发了一阵愣,吞了三五口唾沫,似乎还是很难决定,又问道,“话说,今夜的酒是御赐的百年老窖啊,哎呀,那么,沈壁啊,开胃的下酒菜是什么呢?” 沈壁笑道,“第一是西藏的小牛鞭,第二是天山脚下的驼掌,第三是云南滇池的山狗脖、梅里雪山的雪雉爪、贝加尔湖的天鹅蹼、天鹅脏、还有南洋深海的帝王蟹。” “哎哟,”陈百冲又是一声惊呼,“不得了不得了,全部都是好东西,哈哈哈,好东西。” 有了中意的下酒菜,他的食欲彻底上来了,捻了捻花白的长须,又道,“那么,汤呢?” 沈壁神秘地贴近了陈百冲的耳朵,小声说道:“说起汤嘛,今儿就巧了,那肖紫晨点的汤叫做美人羹,很适合大人的口味呢。” 这道美人羹,店家的介绍时鲜嫩如初春柳芽,清新如雨后花菲,喝了它,就会体会到少女的滋味,妙绝无穷。肖紫晨看着介绍非常有趣,恐怕很适合今天的几位老男人,就点了。殊不知,这道菜的精髓,正是体会到少女的滋味几个字,它说的,并不是真的喝了汤就会体会到少女,而是说,喝了它,再去体会少女的滋味,便能体会到无穷的妙绝。说白了,这是一道带有壮阳催情功效的鲜汤,非常适合食客在饭后泡澡时,与侍浴女子在澡盆中快活一番。 陈百冲逼着嘴,摇头晃脑地从鼻孔里发出嗯嗯呀呀的声音,似是在幻想美人羹的滋味。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问题似的问沈壁,“那位雪大人的千金,为咱们准备的饭后甜点,是哪个妈妈家的?” 所为的甜点,就是指侍浴的少女了,沈壁说,“今夜的宴席,这位肖紫晨在选菜一项上,事事都做得很合咱们的脾胃,唯独这一件,令下官百思不得其解,她点了美人羹,却没有为我们准备甜点,你说,奇也是不奇?” 陈百冲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奇,确实是奇,我记得,前年见到这位雪姑娘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少女,恐怕,是因为初为人妇,还不知道欢场中的规矩吧。你提起这个,我就想到了一事,这肖家也是一家大户,怎么会让这个才刚刚成年的小娃娃来跟我们吃饭呢?这实在是,很蹊跷呀。也罢,今夜就如此吧,看来我与李掌柜的缘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这道烤羊羔,我还是改日再吃吧。叫人进来,我们随便点几个菜,就这么办了吧。” 从进屋到现在,陈百冲一直在跟沈壁谈论吃喝,其实,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吃喝才是王道,工作,那是下等人干的活,像他这种大人物,只要做个决定就足够了。 就像现在,他说了没有口福,便是说不准备与肖紫晨接触了。 一直坐在下首傻傻陪着cha不上话的辑务衙门监长候传家听到陈百冲竟是预备放弃肖紫晨这条大鱼,这会儿急忙起身说:“大人且慢做决定呀,下官以为,今天的宴席,值得一吃。” 陈百冲最受不得被人顶撞,闻言就很不高兴,讥讽道,“好啊,难得候监长如此有心,那你速速过去,把那酒席吃了吧,明天别忘了来向本官报告一声,那百年老窖,还有那烤羊羔的滋味。” 候传家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道,“不行不行,大人都不去,下官哪敢造次。” 陈百冲哼了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骇得候传家膝盖一软,差点跪下。他身子都缩了一小半下去了,此时却见沈壁一个狠厉的目光朝他射来,看了看他之后,又向包厢大门那边扫了一扫。候传家会意,会同了另一位副监长,赶紧退了出去。 包厢中只留这主仆二人,就是他们敞开心扉,谈正事的时候了,沈壁一拱手,郑重的说道,“老师,学生也觉得这顿酒席,吃得。” 在沈壁才出道时,拜了那时候还只是一名监员的陈百冲为师,二十几年过去,两人都已飞黄腾达,事业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但这个称呼,依旧保留了下来。陈百冲首先摇头,不动声色地道,“这一次,实在诡异的很。这肖全盛,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那边竟然肯出三万两银子,买他的头,我看那架势,不仅对银钱毫不吝惜,更是对肖家人恨之入骨,誓要把肖家的人一个个统统弄死才会罢休的。这趟浑水,我们还是不要去占了吧。” 沈壁道,“老师,你说的那边,究竟是哪一边?学生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实难做出准确的判断。” 陈百冲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威远镖局里的那条老狗。他们镖局,与各个槽帮的关系都很不错,为了点小钱闹的大家不愉快,实在不值得。” 沈壁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两手环抱在胸,陷入了长考。陈百冲知道那是他的习惯,也不去打搅。一刻钟之后,沈壁才思考结束,依旧还是那句话,“大人,我觉得这顿酒席,可以去吃。” 第一百零二章 搭救(二) 陈百冲在等待的时候,一直拿着桌上的一只空茶杯,在手心里转来转去的玩,这是他的爱妾喜欢的游戏之一,专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陈百冲爱屋及乌,也学了去。此时听到沈壁依然要去吃酒,手下一滑,那杯子咕噜一下便拖离了他的掌控,当啷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包厢外,两个监长一直在紧张的等候着两位大人的商议,这一刻钟内,他们当然是什么都没听到,还以为是两位大人说的悄声,故而没有动静。这一下,忽然间脆脆的一声炸响,两个人心里一惊,条件反射般的就把门一推,刚才了个缝,窥到了两位大人的面容,吓得又躲了回去。 那两位大人,都是一福冷冰冰的凶脸,刀子般的目光,正瞪着预备进屋的他们呢,这时候进去,可是大大的要遭。 房内的陈百冲不愿坐在满地碎片之中,也懒得唤人进来打扫,便站了起来,踱到沈壁身后,拍了拍沈壁的肩膀,又走到他另一边去,抽了一张椅子坐下,说道,“沈壁,为师办事,向来痛快,也很干净,不会去做随风舞蹈的墙头草,这次我们既然收了那老狗的钱,就不该再与肖家接触了,你想好了,没有足够好的理由,为师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沈壁点了点头,说道,“学生跟随老师二十几年,当然知道老师的脾气。本来,学生也是不愿意来赴今日的宴席的,可是,学生今日下午无事,便翻阅了一下此次肖记玩忽职守案的卷宗,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放工后,学生到一位相熟的朋友那里打听了一下,又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再联系上老师刚刚才告诉我的幕后主使之人,学生将他们一起联系起来,便得出了这个推论,此次的酒,可以去吃。” 陈百冲万没料到沈壁竟是.这样胸有成竹,惊讶地噢了一声,脸上已是尽显喜色。 沈壁为了加强自己言论的力度,.给陈百冲一个更加深刻的心理印象,又道,“实际上,这次的事件,学生以为,若以上中下来区分选择的话,接受镖局所托,只能算是中选,而两不相帮,则是上选,至于帮助肖家,则是上上之选。” 这一招果然奏效,话音才落,陈.百冲已急不可耐的催促起来,“你且说给我听,说给我听。” 沈壁道,“这次纵火案的起因,已是在清楚不过,便是.威远镖局为了给镖师庞龙报仇,而向肖家展开报复,但是,却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庞龙的死,与肖家有关。威远镖局做事,向来以老道内敛铸成,这次却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的行使报复,老师你说,这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呢?” 陈百冲道,“你这么说,也算有理,但是我听闻传言说,.肖家害了那镖师一家两条人命,还有一条,难说也快了,如此深仇大恨,用雷厉风行的手段报复,也不为过吧。” 沈壁道,“老师说言极是,学生开始也是这么考虑.的,但学生始终以为,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像威远镖局这种大型行会,不应该连这么小亏都受不住,若是这次死的是哪位首脑的公子也还罢了,偏偏是一位常常闯祸的小镖头,这就奇怪了。因而,学生今天下午到金陵府去,拜会了一下知府大人的幕僚张师爷,当提起庞龙之死这件事时,老师你猜,那张师爷对我说了什么?” 陈百冲道,“说了什么?” 沈壁道,“张师爷问我,这件事情,做得可还漂亮吗?” 陈百冲眉头一皱,不解的道,“这话却是何意。” 沈壁哈哈一笑,.说道,“那张师爷,名叫张恒,是学生光着腚在地里乱跑时就认识的朋友,他的许多特点,自己不自知,我却了解的清清楚楚。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只要有功,就要请赏。每逢他自己做了什么事,却又难以向他人炫耀时,都会问人家,这件事做得可还漂亮吗?假如人家答漂亮,那他就会哈哈一笑,表示自己满足了。” 如此解释,陈百冲便懂了,纵然是一位在官场上驰骋了数十年的老将,此刻也不由得吃了一惊,说道,“如此说来,那镖师的死,乃是张恒所为,这张恒又是知府谢靖安的幕僚,这谢靖安,从前又是通判雪尚方的顶头上司。之前雪尚方因为贪污被斩,谢靖安连一句话都没替他说过,此时他女儿的夫家出事,他反倒去替她出头?” “老师,是不是很有趣呢?” 陈百冲道,“有趣,确实有趣,但有一事,说不通啊,前夜的火灾,一共有二十几处店铺被烧,这是一桩几十年不遇的大案哪,然而到了现在,都没有任何破案的消息,谢靖安在这其中,至少也有个纵容的嫌疑。倘若说镖师的死时他帮助肖家的话,为何如今对方的报复来了,他却视而不见,甚至有可能落井下石呢?” 沈壁道,“这个嘛,就要从此事的幕后说起了。” “幕后?”陈百冲呲地抽了一口凉气,“你是说威远镖局的老狗?” “非也非也!”沈壁拱拱手,郑重地道,“老师,虽然前日的那封书信,您已确认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苟可名所书,但学生敢断言,幕后主使,绝非苟可名。” 陈百冲点头道,“言之有理,我也认为这是那条老狗卖人家一个面子的可能性比较大。那么,据你所知,这幕后之人,是谁呢?” “庞龙!”沈壁重重的念出了这两个字。 “扯淡,”陈百冲骂道,“庞龙是已经死去的人了,怎么做这幕后?”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沈壁嘿嘿一笑,“那日长浪帮的匪徒突袭庞龙的家,最先赶到那里的,可是镖局的人,事后宣称庞龙已死的,也是镖局的人。他死了那么多天了,尸首一直都在镖局之中,没有一个外人见过,当然,也没有哪个外人,有资格去检视庞龙的尸首。倘若我们假设庞龙未死,而只是假托了死名,暗中却大型报复之道,这一切,不都说得通了吗?” “说的有理,说的有理,”陈百冲一拍掌,大赞了起来,“那么,你再说说,这谢靖安反反复复,又是为何呀?” 沈壁道,“这个嘛,谢靖安行事一向以诡异jian猾铸成,学生实在不敢妄言,从表面上看,他这一招,可看做是欲擒故纵,放任捕快收受贿赂,迟迟不捉纵火之人,这样做,可以使幕后之人麻痹大意,下一次再出手,说不定就要被一锅端了。” 陈百冲想了想,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否是说,这肖全盛的一条小命,在整个冲突之中,根本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大风大浪,还在后头呢,这次我们就算帮了肖紫晨,得罪的,也只是那个庞龙,而并不是苟可名,是也不是?” “老师英明!”沈壁双手合起,给陈百冲大大的作了一揖,“老师,恕学生冒犯了,敢问老师,昨天的红包,数额却是多少?学生收到的,是纹银七千两。” 陈百冲眯着眼,伸出左手,比了个二,这就说说,收了两万。再加上两位监长,应该是三万之数。 沈壁道,“老师,咱们将这两三万小钱给他退回去,再向肖紫晨要个十万八万,你看如何呀?” 陈百冲微微一笑,满足的道,“如此甚好。” …… 肖紫晨总算在戌时过半时等来了她要等待的人,这一来,还就来了个整齐,所请的四人,一起到了。 当先地,那位看起来红光满面的,和蔼可亲的司长陈百冲大人就为自己因公事繁忙而让主人翁等了太久而道了抱歉,并先自罚了三杯,尽显诚意。 接下来的饭局,就一直在相当良好的气氛中进行了下去。映阳楼果然无愧于第一名楼之称,每一道菜,不仅味道绝佳,而且扮相也是好看到了极点,件件端上来的时候,都好像一件艺术品般,令肖紫晨不忍动箸,当然,这些菜个个贵到了极点,也是肖紫晨下不了手的一大原因。 每上一个菜,必然都是陈百冲吃第一口,沈壁吃第二口,而两位监长,他们是绝不敢吃第三口的。都是等到两位盐政司的最高领导人吃得不要吃了,他们才敢下筷,大块朵颐。 幸好肖紫晨点的菜够多,基本上每个菜陈百冲与沈壁最多吃两口就不要吃了,剩下的人,绝对算不上吃残羹剩菜。 因为肖紫晨是个女人的缘故,这一顿饭,四位官员并没有叫陪侍的女孩,不过,这并不代表肖紫晨不知道他们的这些爱好。 寻常的饭局,都是要在众人酒足饭饱,再也吃不下了之后才会开始谈论公事,这这顿饭,在菜才上了一半之后,肖紫晨便推说夜深了,她一介女子不便久留,看起来似乎很不合适宜的询问起了肖全盛的案子。 她是很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捏了把汗的,殊不知,这个举动不仅没有惹恼四位大人,相反地,还得到了他们一致的理解与赞成。 只听陈百冲道,“哎呀,肖夫人年纪轻轻,就要肩负起持家的重任,实在是辛苦,实在是辛苦!既然这样,本官也就不多浪费时间,拐弯抹角了。” 肖紫晨闻言,赶紧深深道了记万福,激动的道,“请大人开恩。” 陈百冲端坐在那张映阳楼专门为他这个熟客订制的宽大舒适的软椅中,笑眯眯的受了这礼,摆摆手,谦逊的道,“哎,肖夫人不必多礼。衙门办事,都是讲求一个证据,捉贼拿赃,捉jian拿人,就是这个道理。这次的火灾,本官也相信是有人恶意为之,但是,在真相未被查清之前,还是要按规矩办事。 按律,肖全盛掌柜是必须要斩的,因为二十万斤食盐被烧,必定导致金陵缺盐,为平民愤,本官不得不有所作为。不过么,凡事也不是没有寰转的余地,看只看,肖夫人配合不配合了。” 肖紫晨忙道,“请大人明示。” 陈百冲道,“当日仓中,本来有三十万斤存盐,其中十万已被调走,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这十万食盐,倘若收回来,重新分配一下,倒也能顶个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只要向江浙的几个盐场订购一批食盐,来弥补火灾造成的缺漏,那么此事便算补救上,那肖掌柜所犯的大罪,便不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当然也就罪不至斩了,等到纵火案水落石出的那天,他还能重获自由,回家与家人团聚。” 肖紫晨一听有了转机,感动的道,“民妇愿意承担买盐的责任,还请大人教我,应该要怎么做。” 陈百冲道,“怎么做嘛,衙门当然有专人会处理,只是这费用问题,比较棘手一些。倘若能找到哪位善心人士前来捐赠,那是再好不过了。” “民妇愿捐,只是不知,需要多少?”肖紫晨拖口而出。 陈百冲笑眯眯的,伸出一只手来,将大拇指,小拇指与无名指都弯屈下去,只留中,食两根胖胖的手指,还竖立在那。 肖紫晨一看,立刻明白了这是向她索取二十万白银,这其中,恐怕至少有一半都要落入这四个贪官的腰包,真是黑呀。只是,不给也不行,十万两,能买到肖全盛的一条命,其实也还不错了。怕就怕那种使了银子还救不到命的,那才悲哀呢。 话说到这,一切都明朗了,肖紫晨给陈百冲又深深道了一记万福,起身说道,“事不宜迟,民妇这就回家准备去了,四位大人,民妇招待不周,改日定当再摆宴席,向四位大人谢罪。” 次日一早,肖紫晨就从内库中取了二十万两银子出来,给盐政司送了去,肖四哥的性命危机总算告一段落。 钱送到的时候,陈百冲才刚刚上班,见这女子送起钱来如此的痛快,心里也很是高兴,竟主动提出了允许肖紫晨将肖全盛暂时保释出去的意思,当然,费用三万两,这才是真正具有威力的东西。 牢中的肖全盛被告知可以出狱,他很是吃了一惊,这里的班房,他才住了两个晚上,周围的邻居都还没熟悉呢,感觉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一样。可以保释,就意味着罪不至死,这对他来说,是双喜。 看见接他出狱的肖紫晨,肖全盛没法子再对她恶语相向,能这么快把他带出来,一定是花了相当的心思和代价的,他自问自家兄弟几个没有谁会对自己这么上心,而他的妻子虽然有心,但很显然,她没那个能力。 “嫂嫂,在家的时候,是我说的过分了,”肖全盛低着头,很有诚意的拱了拱手,“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救命大恩,肖四铭记于心,从今往后,我肖四决不再与你为难了。” 得到四哥的谅解,这让肖紫晨又是欣慰又是愧疚,便笑道,“好了好了,快别说了吧,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恩不恩的,你的娘子这两天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瘦了好大一圈,你快回去好好看看她吧。” “哎,哎!”提起自己的妻子,肖全盛的脸上洋溢起了暖暖的笑容,可惜这笑容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瞬,便又消失不见。肖全盛叹息了一声,说道,“这次回家,也不晓得能呆几天,对了嫂子,保我出来,花了不少银子吧?” “花是花银子了,这我承认,”肖紫晨笑着道,“但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数目,人能平安,就是最重要,即使把家里的钱都花了,也是值得的。” 肖全盛嘿笑一声,说道,“嫂子,你这话说的我心里暖,但是没必要啊。真要是到了倾家荡产的时候,哈哈,还是让我痛快死了吧,否则的话,兄弟姐妹们个个因为我受穷,我可担不起那个罪。” “嫂子,”他又问,“花多少银子我就不问了,那能保多久,你总该告诉我吧?” “哎呀,你就放心回家呆着吧!”肖紫晨拉了肖全盛的胳膊,把他往前一推,道,“你以为你跟着大牢很有缘吗?还是走远些吧,只要再不出一次这倒霉事,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进去了。” “此话当真?” “当真!”肖紫晨肯定的道。 肖全盛见她这样笃定,心里反倒动摇了起来,他一把抓住肖紫晨的胳膊,紧张地微微颤抖着,用力之大,令肖紫晨感觉到了一阵剧痛。“四哥,你抓的我好疼!”她叫了起来。 肖全盛却不肯放她,他抓着她的胳膊,将她一路拖着,走到了离大牢最近的一个小胡同里,将肖紫晨带到了胡同深处,往哪角落一推,走上几步去,将她堵在墙角里,低声喝问道,“你老实交代,到底花了多少银子?那陈百冲是有名的吃人不吐骨头,你有什么本事,能这么快就说服他,该不会是,把家里的钱真的全交出去了吧。” 肖紫晨见他这样紧张,再不敢瞒了,便道,“没有,真的没有。”接着便将昨夜饭局的事说了一遍,又将今晨陈百冲亲口答应她可以保释的事说了一遍。 肖全盛听完,还是不信,他想了想,又道,“那个映阳楼,我是知道的,里面的菜其贵无比,据说花样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我听说,那些大官们吃饭,不仅要吃饭,饭后还要一人一只澡盆,谈一个时辰的公事,一个时辰的澡,完了还要再享用一番甜点,这才算完。你老实交代,昨夜你到底请了几个人,你该不会是,做了人家的甜点了吧,你这个贱妇,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我大哥!” 啪! 肖紫晨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肖全盛的脸上,她用颤抖的,不可思议的音调,缓缓说道,“我真不敢相信,我在你眼里,会是这样的人?” 说完,她猛的将肖全盛推开,就要离开。肖全盛也正是火气正旺的时候,哪会因为她一句话就相信了,胸脯一挺,又堵在她面前,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冷冷喝道,“不说清楚,不准走。” 肖紫晨不甘示弱,仰头回瞪过去,用不仅阴冷,而且还非常嚣张的口气说道,“你再敢堵着我,我就让你回大牢里蹲着,快些给我滚开!” 说完,对着肖全盛又是一推。肖全盛冷笑一声,又想堵上,想了想,终究还是没下这个狠心,放她去了。 肖全盛的归来给死气沉沉的肖家注入了一丝新鲜的活力,每个人都给他道了恭贺,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肖全盛对兄弟姐妹们的关心也很感动,但每当旁人提起肖紫晨时,他却没有多少感谢的话。 众人都当做是大恩不言谢云云,又或者以为他被捕时痛骂了肖紫晨一顿,这时候不太好意思放下脸来感谢,因而也都不是很在意,另外的,肖全盛的赎身费用,也转移了兄弟姐妹们相当的注意力。 肖家库房中一共有大约两百万的存银,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最近一段时间,肖松拿走了五十万,六姐七姐拿走了二十万,这就是七十万了。在与庞龙的敌对过程中,各种费用,包括贿赂,众人的医药等,又是几万下去。 这一次火灾,对老三,老四,老六老七都是毁灭性的打击,直接损失就近百万,老二的当铺因为通宵营业的,在这次连环纵火案中倒是创造了一个奇迹,当日虽然有十几家当铺都遭遇了袭击,但因为发现及时,竟没有一间当铺被烧毁的,所有损失加起来,不过万把两银子的装修费。 人人都清楚,内库中约莫还有一百二十几万,肖全盛这一趟牢就坐了二十几万,剩下的一百万,怎么分呢? 本来嘛,四人的店要重新开张的话,每人拿个二十几万也足够了,四人拿一百万,家里还有二三十万,虽然很少,但也算还保留着一点根基。如今这笔银子没了,大家伙儿分的钱也就少了。 六姐七姐是不消说的,没有五十万,她们根本回不到从前的光景,三哥稍微好些,也要十几万,四哥肖全盛那里,少说也要十几万,如此一来虽然也还算凑合,但是,事情会这么顺利吗? 怕是很难。 每个人都把这个问题记在了心中,抓紧着空闲的时间,不停的拨弄着自己的小算盘,既要在日后财产分配时得到最大的好处,又要紧紧主意肖紫晨,尽量与她大好关系。 当然,做这些事的,并不包括老四肖全盛,他早就想好了,这次他的店被烧,最近无法营业,还揽上了玩忽职守的罪名,这卖盐的执照,铁定是要被吊销的。他对盐业这个行当很了解,不准备换其他生日,日后重操旧业,光是一张牌照就要花个几万两,再加上四处的打点,又是几万,重新修建大仓,又是几万。还有官府规定的做生意必备的本金哪,流动资金哪,所有加起来,一定是要二三十万的。 肖紫晨要是敢不给,他就把她的丑事抖出来,他是感谢她救了他,可他不感谢她用这么肮脏的方式来救,这件事让他觉得很丢脸,丢他的脸,丢他大哥的脸,也丢肖家的脸。她要是敢不给……哼哼!!! 在肖紫晨一方呢,她当然对肖全盛的态度很不满意,不过生气归生气,她也还算想得开。现在是非常时刻,肖全盛不仅被毁了生意,还陷入牢狱之灾,他的心理跟思想,都很难再保持一个清醒冷静。 而古人有时候是很看重名节的,一个女人的名节,有时候不单单是她自己的名节,还是她全家的名节。肖全盛一时认定了自己的想法,钻了牛角尖,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也能理解。 她很快便放下了这件事,不再去理会肖全盛,只专心注意这纵火案的调查进度,以及景缘的失踪。 这两件事情,都透着非同寻常的诡异。拿纵火案来说,一夜之间数十家店铺被烧,这种大案已经足够震动整个江南,甚至整个天朝了,然而在金陵,情况却并不是这样,官府悄悄的,民间也悄悄的,所有人对待火灾的态度,都是悄悄的,官府在悄悄的查,民间在悄悄的谈论,这样肖紫晨感到很不舒服。 而景缘的失踪,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她自从火灾的次日见过肖紫晨后,就悄悄的离开了肖家。走的时候,她谁也没告诉,当然,谁也没看见。 她就好像忽然间蒸发了一样,就这么消失不见了。没有了去向,没有了音讯,什么都没了。要不是家里的还保留着她的衣物,玩具等等各种属于她的东西,要不是她的卧房内还残留着属于她的香气,肖紫晨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每天做梦的时候才会有一个妹妹。 与景缘同时失踪的还有一个舒苏,火灾的当日他出去执行公务后便一去不归。衙门里说,派给他的公务很简单,不过一天就可以来回,可为什么一去就没有回了呢,没人知道。 时光匆匆流逝,忙碌的肖紫晨每日奔波于金陵府衙门,妙手仙宗,女子会馆与肖家之间,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 第一百零三章 赌博 这一个月的生活,安静的出乎预料。本以为在最初的纵火之后,肖家还会迎来其他的报复,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肖家人的心也从一开始的极度紧张中渐渐放松,为各自生意的恢复而奔波起来。 三哥肖全昌,六姐肖桂芳,七姐肖桂兰,各自从肖紫晨那里领了十万两银子,开始了房屋的重建工作,四哥因为纵火案依旧没有告破,他的罪名无法洗拖,还是赋闲在家。 肖紫晨除了女子会馆的工作外,大多数时间依然是在衙门中泡着,除了纵火案她是要时时跟踪外,景缘的失踪占据了她绝大部分的心神。 这次的纵火案,一夜之间数十家店铺被烧,本来是件足够震动整个江南,甚至是震动朝野的大案,然而一个月来,这件事虽然已经四处传扬开了,但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官府,反响都非常的小,金陵府对案情的调查,也没有丝毫的进展。 这主要是因为,在案件流传的同时,还流传个一个消息。消息中说,庞龙还有他岳父的死,都是肖家一手造成。两家虽然很有仇恨,但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肖家为了一劳永逸,竟然狠下杀手,害了庞龙一家。这样的行径激起了一些义士的不满,他们集合起来,策划了这次纵火案,为的就是给肖家一个教训。 这个消息淡化了庞肖两家.互相仇恨的根源,而将庞龙的死于肖家的狠毒凸显了出来,使庞龙获得了几乎所有人的支持,明着虽然没有人说过什么,但暗地里,很多人都不希望纵火案被侦破。不晓得官府中是不是也被这种思想所影响,一个月过去了,整整一个月过去了,没有一名纵火的匪徒被捉。 肖紫晨开始还想过通过贿赂金.陵知府而达到加速破案的地步,但她同样这个消息的影响,心虚了,害怕了,不敢有所作为。其实肖家的几个兄弟,对这个传闻也多少有所了解,景缘要是没有失踪或许他们还会考虑一下这个消息的真假,可现在景缘不见了,连官府都找不到她,正好印证了畏罪潜逃这四个字,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肖家兄弟姐妹几个曾经聚在.一起开过一次家会讨论这件事,肖四哥对这个传闻深信不疑,坚决要求将肖紫晨从主母的位子上拉下来,最好是直接赶出家门。这个主张得到了他的孪生哥哥肖全昌的支持,不过,老二肖度,六姐肖桂芳,七姐肖桂兰都对此表示了反对。 他们认为,肖紫晨对此事应该是不知情的,因为她.每天的去向几乎都有迹可循,根本不可能联络徽州的匪徒,而景缘没有人管束,能做出这样的事,虽是预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另外,在肖遥生病的最初,肖家兄弟姐妹们曾经讨.论过如何报复,肖紫晨是非常坚决的站在反对武力这一边的,肖度等三人认为,肖紫晨这个人在大事上十分耿直,从不会做阳奉阴违的事,所以也应该排除她指使景缘的嫌疑。 当然,他们最看重的,还是肖紫晨最近的表现,她.对这个家的尽心尽力,连他们这几个本家子女都自愧不如,实在不忍心用这种基本算是莫须有的罪名来拉她下台。 在十一月二十.八这一天,金陵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雪,这雪从天黑开始下,雾蒙蒙白茫茫的,一直下到第二天下午才算有变小的趋势。不到一天的功夫,金陵的大街小巷都堆积满了至少可以没过脚踝的大雪。 趁着天还没黑,许多金陵百姓都走出了户外,或堆雪人,或打雪仗,一边玩乐,一边赞叹这雪的壮观。然而,这仅仅是一场雪灾的开始前的片刻宁静而已。入夜后,大雪又重新下了起来,这一下便是连续的两天两夜。 因为雪实在太大,一般的室外建筑工程都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三哥,六姐,七姐三人便给在自家的工人放了假,只留极少的人看守。第二天的夜里,几伙不明身份的人袭击了他们的工地,先将看守击晕拖到房外,再迅速拆了建造中的房屋,倒上火油,付之一炬。 一个月前的一幕再次的重演了,只是这一次有大雪挡着,旁人不用再担心会被殃及池鱼,只需要专心看笑话就好了。 肖家在次日炸锅了,肖老三一大清早得到消息后直接闯进了肖紫晨的院子,刚刚起床不久的小桃望见了他,远远地给他打着招呼,“三哥早哇,我家夫人还没起床呢,你这么早来,啥事呀?” 肖全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根本就不理她,鼻孔里喷着白气一路大步走了过来,活像一只刚刚被激怒的公牛。 小桃视力极佳,发现肖全昌不理他,就注意起了他的脸色,之见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那眼光狠毒得,仿佛要杀人一般。 “三哥,你啥事啊,我们夫人还没起呢。”小桃并不十分确定自己的判断,赶紧又问了一遍。 这次肖全昌有了反应,他扬起右手,四指握拳,只留食指在外,用力的朝小桃那边点了两下,道,“少在那里废话了,叫你家主子快给我滚出来!” 小桃一听,这不是摆明找茬的吗,不行,她可不能这么由着他乱来,赶紧回头,几步就跑回屋里,咣一声关好了房门,把门闩拉上。 还来不及多喘口气,肖全盛的吼叫已经传了进来,“快开门!快开门!” 砰,砰! 紧接着是一脚重似一脚的踹门声。 小桃吓坏了,赶紧回头,把客厅里的圆桌往门口推,可那桌子死沉死沉的,她推得像个老牛拉车一样,奇慢无比。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还是赶紧请示主子吧。 蹬蹬蹬……小桃上了二楼,推开了肖紫晨的房门,一边往里跑,一边报着警,“不好啦,不好啦,夫人不好啦,三哥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忽然打上门来啦!” 肖紫晨刚刚苏醒不久,也隐约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开声问道,“三哥打上门来恶?楼下的是什么声音?” “那是他在踹门呢,”小桃焦急的道,“哎哟,可下了狠劲了,你快起来去看看吧,我怕一会子真给他把门踹开了,那就糟糕了。” 肖紫晨看她急的汗都出来了,知道出大事了,赶紧吩咐道,“快,快,把我的衣服拿来。” 匆匆穿戴完毕,小桃又给她拿来一根钗子,把头发再脑后胡乱一盘,cha上了,肖紫晨也顾不得什么梳洗,就举着袖子在脸上抹了几把,走到卧室的窗户边上,将那窗户推开,向下一看,之见那肖三哥正一脚一脚的踹门踹得起劲呢。 在他身后,四哥肖全盛低着头,双手在胸前交叉着,看不清脸色,再往后看,六姐,七姐两夫妻也在,看起来他们也非常焦急,不过好在没什么怒气。 听到窗户响,楼下的几个人除了肖全昌之外,全都抬起头来看。 肖全盛看见出来的是肖紫晨,冷笑了一声,道,“嘿,三哥,那娘们来了。” “在哪儿呢?”肖全昌回头道。 “四哥,你尊重一点,起码叫声嫂子吧,什么娘们娘们的。”七姐也埋怨了一句。 肖全盛哼了一声,回头道,“我还没叫她贱人呢,已经很给面子了。” 七姐吃了一惊,说道,“四哥,你的命,可是她救回来的,你这么叫她?” 肖全盛笑笑,一脸的不屑。此时肖全胜又喊了起来,“在哪儿老三?” “楼上,楼上!”肖全盛不耐烦的向肖紫晨那边指了指。 在肖全昌的那个角度,因为有房檐遮挡,是看不见肖紫晨的,他闻言转身向后退了几步,再一转身,就看到他要找的人了,“你这臭婆娘,给我滚下来!”他大声喝道。 肖紫晨眉头一紧,这么糟糕的称呼,她可是很久没听到了,“三哥,出什么事了?”她问。 “出什么事了?”肖全昌反问道,“老子的铺子,好容易搭好了架子,竖好了大梁,这他妈的又给人一把火烧了!我告诉你,你快给我滚下来,今天这事,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他妈的跟你没完!” “什么?”肖紫晨惊呼起来,“你说,又给人烧了?” “是呀,是呀,”在肖全昌是身后的七姐也搭起腔来,昨晚上下雪的时候,有人到咱们几家的店面上,先把屋拆了,又给料子上倒了火油,一把火全烧光了。阿紫,咱们不能这么下去啊,你得想想办法才是。” “怎么会这样啊,”肖紫晨小声的嘟囔着,事情都过去一个月了,她本来还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呢,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啊。 “你给她废话个什么劲呢?”楼下,肖全昌冲七姐吼吼道,“要不是那臭婆娘乱搞,咱们会给人逼到这副田地吗?” “三哥,话可不能乱说,”肖紫晨反驳道,“我什么时候乱搞过了?” “你没乱搞?你没乱搞?”肖全昌咄咄逼人,“你,还有你那个畏罪潜逃的妹妹,勾结了盗贼,把人家一家三口害的两死一病,你这叫没有乱搞?” “我没有!”听到肖全昌提起庞龙的死因,肖紫晨条件反射般的大声否认起来,“我没有做过,景缘也没有做过,三哥,你不能乱说啊!” “是我乱说嘛?”肖全昌反问,“我才没有乱说,这大街小巷的人,每一个都这么说,我才会这么说的。咱们的铺子给人烧了一个月了,为啥一个放火的人都没捉到?还不是因为你们干下了那烂事!!!要不是你们,谁会来烧咱们的铺子,你说呀,你说呀!” “三哥,你听我说,”肖紫晨被逼得没办法了,也感觉到与肖全昌争锋相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赶紧把口气放缓,哀求道,“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先别这么激动好吗?” “瞧瞧,做贼心虚了吧。”肖全昌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肖全盛忽然小声cha了一句。 “兄弟,你说什么呢?”肖全昌回头道。 “我说,那娘们做贼心虚啊,”肖全盛道,“你看她,平时要是谁委屈了她,冤枉了她,她哪一次不是大呼小叫,否认到底。你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么好的口气说话的?” 肖全昌闻言,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兄弟说的没错啊,这婆娘果然不能再留了!” 言毕,他又转回去面对着肖紫晨,左手一叉腰,右手朝她一指,道,“我告诉你,臭婆娘,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屁股,自己做的恶,自己善后,甭想着他别人跟你一块儿遭罪!” “哦,我才想起来,我这话倒是说错了,”肖全昌又道,“你这婆娘现在勾搭上了,那几个有钱的大夫,已经到什么什么会馆里卖身,不怕有人来烧屋子了。可你也不能这么乱来呀,你信不信,老子今天晚上,连你,连你这屋子,一块儿烧了!” “三哥,有话好好说吧,”肖紫晨尽力无视着那些污言秽语,保持冷静,不让自己生气,“不要说那些伤感情的话好吗?” “伤感情,哈哈哈,你还怕伤感情,”肖全昌怪笑起来,“谁跟你这烂货有什么感情?” “三哥,真要把话说这么绝么?”肖紫晨已经快到临界点了。 肖全昌立刻道,“就是这么绝,你想怎么着吧!” “好,三哥。”肖紫晨非常失落的点了点头,“我这就出门,给你寻个交代,”忽然间,她用尽了全力大喊起来,“我这就出去,给你寻个说法!” “要是你寻不来呢?”肖全昌以完全不输给她的音量回敬道。 肖紫晨道,“寻不来,我便再也不回肖家了!”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肖全昌一合掌,大声道,“寻不来,你就永远不要回这个家!你可记得,要说到做到啊。走之前,你记得把内库的钥匙留在家里。” 肖紫晨猛的一回头,冲回床边,从锁着的箱子里取了内库的两串钥匙出来,回到窗边呼一下将两串钥匙都甩了出去,咬着唇道,“我绝对说到做到,你放心好了。” “好!”肖全昌达到了目的,口气中充满了胜利的满足,他回头,冲着胞弟肖全盛一挥手,充满嘲讽说道,“走,兄弟,拿钥匙,回去敬候佳音了。” 敬候佳音这四个字,他每个字的尾音都拖着格外长,让人听了格外别扭,但肖全盛完全理解哥哥的用意,哈哈大笑一声,揽了他的胳膊,兄弟俩双双扬长而去。 六姐七姐见事已至此,也不想多说什么,冲肖紫晨点了个头,也都走了。 吵闹的院落重新安静下来,由于反常太大,肖紫晨在瞬间甚至有了错觉,她觉得现在真是出奇的安静,安静到了如死寂一般的地步,她所在的,也并不是自己住的屋子,而是一个被完全隔绝的不知名空间。 还好这寂静很快被小桃打断了,她才总算没让那错觉有机会发展成错乱。 店铺又被烧了,不用说,还是上次的那伙人。 可知道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根本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到底准备玩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啊,说给肖全昌一个交代,不过是无法下台的赌话罢了,真要叫她去找一个交代,她能去哪儿呢? 自己调查?那是扯淡。衙门?肯定也是不行的,这一个月来,她对衙门已经失望透顶了。 除了衙门她能去哪呢?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一个地方——妙手仙宗。 这大冷的天里,出一趟门还真不容易,一辆马车赶出门去,只过了几条街就找不到路了,到处都是高过膝盖的积雪,能清理出一条人走的路就很不错了,车子想走,谈何容易。 不得已,只好打道回府,骑马出来。一路战战兢兢,东拐西绕的,总算混进了妙手仙宗。 海国开一看见肖紫晨,心里就心疼的不行,眼前的女子,虽然仪表还算整齐,素面朝天的也很清楚,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根本连脸都没有洗过。 “这种天气,你还到我这里来,是出了什么事吗?”把肖紫晨迎到火盆旁边坐好,他主动就问起了她的来意。 肖紫晨哆嗦着,伸手在火边一探一探的烤,说道,“昨天夜里,我们家三哥,六姐,七姐的店,又给人烧了。” “又给人烧了?”海国开摇了摇头,“那没办法了,我们仙宗与你们家的合作,只能中止了。” “这个我知道,”肖紫晨淡淡说道,“中止就中止吧,店都没有了,还做什么生意。” 海国开点点头,抱歉的道,“对不住了,日后等他们重新开张了,一定会再分一份生意给他们的。” “哼,哼哼……”肖紫晨满含讥讽的笑了起来,“还重新开张呢,屋子都盖不起来,还开张,开个屁!” 海国开不说话了,像肖紫晨这种淑女都说了屁字,那是气到了极点,她现在需要倾诉,他知道的。” “你怎么不说话?”谁知道肖紫晨却还一直等着他回应。 “说什么呢?”海国开温和的笑笑,“我在等你接着说呢。” “我没什么可说的,”肖紫晨摇摇头,“我的话,早已经说完了,再说也是重复,没意思的。我这次来,是来求你的。” 海国开问,“求我什么?” 肖紫晨道,“求你告诉我,烧我家店的到底是谁?” “这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肖紫晨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完全正对着海国开,“那你是如何知道景缘的所作所为的?” “我有我办法。”海国开有些无奈的道。 肖紫晨忽然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海国开的手,“那我求求你,把你的办法交给我吧!” 说话的时候,她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几点迷人的光辉,但海国开无瑕欣赏,他知道,那是泪,那是伤心。海国开甚至看不下去了,将头偏向了一边。 “我不瞒你,肖夫人,”海国开凝视着火盆,考虑了一阵,终于决定透lou一点讯息出来,“其实,在情报方面,我是没有任何能力的一个人,你上次看到的那个小医师,他其实,并不是我的人。” “不是你的人?”肖紫晨奇道,“那是谁的?” “这个人,你也认识的,”海国开缓缓道,“他的名字,叫做谢靖安。所有我感兴趣的消息,都是由那名小医师前去打听的,而消息的来源,就是谢靖安的情报网。” “谢靖安?”肖紫晨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着,“金陵知府?” 海国开点了点头。 “我确实认识他,”肖紫晨道,她的父亲雪尚方,曾经是金陵通判,算的上金陵知府谢靖安的左右手,在她的记忆中,有对谢靖安的一些模糊印象。“可我对他的印象非常有限,最近一次见面,应该也是两三年前了,我想,他恐怕都不记得我了吧。” “不,他记得你!”海国开道,“前段时间,他还问起过你呢?” “问起我?”肖紫晨好奇了,“问我什么呢?我有什么事,值得知府大人来过问的?” 海国开笑了笑,道,“中秋的时候,你是否曾经写过一张状子,想要控告金陵实事?” 肖紫晨吃了一惊,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海国开道,“这事就是谢靖安告诉我的,他说她拿了你的状子,本来还很有兴趣的,谁知后来听说你不告了,觉得很惋惜。” “惋惜?”肖紫晨的好奇更加浓郁,“金陵实事,不是由官府做后台的吗,他莫非还会帮着我去打他们自己人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肖紫晨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又道,“其实这位知府大人,我曾经是很想去拜访一下的,因为纵火案迟迟没有动静,我就想去贿赂他一下,看看能否通过他,找到一点转机。可是后来,我又怕了,一个是我打听到谢靖安因为家产丰厚的缘故,从来不收取贿赂,二是因为景缘的关系,我很心虚。” “那么,现在你还想继续找他帮忙吗?”海国开问。 “找,一定要找,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说着,肖紫晨便将早晨肖全昌的一番大闹也说了一遍。 海国开听完,也是一阵唏嘘,说道,“对方是很有耐心的人啊,他烧了你们家的店,却不继续作为,而是悄悄放出对自己有利的消息,博得众人的同情,等事情有被淡忘的趋势了,便又来一次。如此反复,不需要他多做手脚,你们家自己就要内斗起来。” “说的没错,”肖紫晨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在这么下去,这个家就完了。我被赶出去,还有女子会馆可以去,那些肖家的兄弟姐妹该怎么办呢?” “任他们自生自灭好了。”海国开不动声色的道。 “不行!”肖紫晨决绝的摇了摇头,“这祸是景缘闯出来的,我有责任将它抗下来,再说,景缘一直失踪,我也是非常担心啊。” “唉……”海国开一声叹息,道,“看来,你也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田地,不找他,看来还是不行了。肖夫人,不瞒你说,我早就想到,寻他帮忙,会是解决问题的一条捷径,然而,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把他介绍给你吗?” 肖紫晨茫然的摇摇头。 海国开道,“自古以来,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要是官商勾结,要钱有钱,要权有权,那就天下无敌。” “虽然无敌,却也很有隐患啊,”肖紫晨道,“官商勾结,必然滋生腐败,后患无穷。可是,……”她又问道,“我找他帮忙,只要这一次就好,他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只要我出的起的,给他就是,从此以后,大家又是陌路,会有什么勾结呢?” “这个你就不懂了,”海国开道,“你也听说,谢靖安是从来不收贿赂的吧?” 肖紫晨点点头。 海国开道,“他不收,不是因为钱财不好,而是,钱这种东西,还入不了他的眼,他要么不收,要收,就要把一个人的心收了下去。肖夫人,你想清楚了,一旦他答应帮你的忙,你们肖家,从此之后便会打上谢家家臣的烙印,除非谢家沦亡,否则的话,这个烙印会一直跟着你们家,世世代代,一直跟下去。” 肖紫晨吐了吐舌头,“这么严重?那么你,也是他的家臣?” 海国开摇头道,“我不是,我们做大夫的,是介于商与不商之间,而谢靖安此人,对健康看得又格外重要,因而,他对我,还有狄老,宋老三人,向来是予取予求,却从不要什么回报。多年来,大家都相处的很好,我也就交了他这个朋友了。” 肖紫晨听完这番话,咬着下唇,低头陷入了长考。良久之后,她重新抬起头来,郑重的说道,“海大夫,你跟我说句实话,我们家做了他谢家的人,是不是从此就完全没了自由,他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甚至是一些肮脏龌龊的买卖,也必须做?” “应该是。” “那么,”肖紫晨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会在利用完我们家之后,再出卖我们家码?” 海国开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中既有嘲讽,也有无奈,“只要你们家的人,能一直证明自己是拥有利用价值的,那便永远不会遭到抛弃。” 肖紫晨也轻轻笑了一声,笑容只有一样东西,那便是破釜沉舟的勇气,“我赌了!”她说。 第一百零四章 谢靖安 海国开给谢靖安发去了请柬,邀请对方在今夜的戌时一起吃顿便饭,地点是一个月前肖紫晨宴请了盐政司四名官员的映阳楼。请柬中并未言明肖紫晨的出席,只说是有一位朋友一同参加,身份暂时先不说了,好保留一份神秘。 这一次饭局并没有事先定下宴席的规格,谢靖安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了,他在接受海国开邀请的同时,也托了人带话过来,说到了馆子里再点菜吧。 戌时一刻,谢靖安的出现在了映阳楼的大堂,这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刻钟,然而,却已是他尽量争取的结果了。寻常人家在戌时,不仅晚饭已经吃好,就连锅碗都已经刷好晾干了,而谢靖安不过是刚刚结束了一天工作,现在衙门里换了一套便装,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映阳楼。 此时的大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有三四桌客人都已吃得七七八八,正在那里大呼小叫的划拳,这几桌人是同一名富商邀请的,因为包厢里坐不下这么多人,索性便将大堂包下,来了个满堂红。 谢晋安站在大堂的门口,举目向大堂内环顾了一下,他很快便发现了堂中的许多人都是熟面孔。事实上,能被邀请道映阳楼中吃饭,又属于江南一带的人物,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这些江南的上流人物放到那里都会是众人的焦点,然而在此时,整个大堂里人们的眼光,都不约而同的对焦在了谢靖安的身上。 谢靖安今日的打扮,是完全.的儒生装束,素净的长袍,耷拉在头顶的书生头巾,黑白分明的书生履,件件都是那么普通,那么随意。在观众们的眼里,却并不觉得这一身装束有什么随意,恰恰相反,一个在江南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居然穿着这么普通的装扮,这说明他将要再次会晤的人,一定非常熟悉的密友。 是谁能与知府大人有这么好的.交情呢?场中人纷纷不自禁的揣测,却丝毫寻不到什么端倪。在谢靖安之前,今天映阳楼的客人,似乎并没有特别引人瞩目的人物。于是乎,少数人便开始嫉妒,嫉妒那些能与谢靖安同桌吃喝的人,少数人则开始盘算,一会儿要如何行动,才能将与谢靖安同席吃饭的人的身份打探得清清楚楚。 还有一部分人,为了显示自己.不仅认识谢靖安,还与谢靖安是很熟悉的好朋友,都纷纷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向谢靖安邀请道,“谢大人,您也来吃饭么,来来来,不嫌弃的话,到逼人的座上坐一会儿,喝两杯吧。” 谢靖安四处拱手,很有礼貌的微笑着,拱手点头,一.一回绝,“谢了谢了,今日还有饭局,就不叨扰了,改日有机会,一定喝,一定喝。” 众人皆笑,纷纷拱手谢礼。能得到谢靖安的回答,已.是很给面子,再继续邀约,那就是不识相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自觉,还是一个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的,还在那多着嘴,“不知谢大人今天会晤的,是哪些要员?不如请他们一起下来,大家热闹热闹吧。” 与他同席的食客闻言,都很有大声宣布不认识.此人的冲动,还一起下来热闹热闹,这一桌子菜,早被吃的七七八八了,把人叫了下来,吃你的残羹冷炙?若是扯席重换一桌,那更扯淡,且不说换席是多么麻烦的事,但是看着伙计们收拾餐桌,就要把人的胃口倒去大半。 幸好幸好,谢靖.安似是没有想到那么深入,依旧把对方的邀请,当做了事太好客的关系,他大笑了几声,再次拱了拱手,说道,“好好好,下次有机会,一定热闹热闹。” 那不识相的家伙听了,更是人来疯,高叫一声,“就这么说定了,哈哈哈哈……”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让整个大堂的食客都有狠抽他一顿的冲动。 谢靖安见自己似乎不再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也就不再继续逗留了,他安安静静的顺着上楼的梯子,向四楼中他的目的地走去。当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大堂中众人视线中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深恨自己,不能随着他一起上去。 这就是谢靖安,今年不过才二十五岁,玉树临风,风流潇洒,一双眼黑白分明,比那辰星更亮,眉宇之间的自信,永远叫人一看之下就觉得他卓尔不凡,是个鹤立鸡群的人物。 他确实也是一个鹤立鸡群的人物,他所在的谢姓家族,是天朝有名的官宦世家,家中的每一代人,都会出至少一个状元,至于探花榜眼之类,那就不用多说了。 这个家族的血统是公认的高贵,公认的智慧,在这片土地上,无论皇朝怎样更替,朝中的大臣,都必有谢家之人,没有哪个统治者会蠢到铲除天底下可能是最聪明的一家人,谢家人也向来不会给统治者这个机会,换皇上了,谢家总能提前站好队,换皇朝了,谢家也总能在最适合的时候接受招安。 谢靖安本人,就是谢家标准的一个精英形象。他八个月便能开声说话,一岁就开始认字,十三岁时中了秀才,此后一年一次大考,次次都是头名,三年中连进三级,最终以状元的称号结束了读书生涯。 十年的官宦生涯中,三年县令,四年通判,三年知府,每一年的政绩都是杰出,已是天朝最快的升官速度。 如今的他,炙手可热的程度,在金陵已是仅次于总督的存在,风头甚至要超过了江苏巡抚,同时,他也是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几乎所有的金陵豪门都有过向他家提亲的举动,然而在谢家的民主之下,谢靖安一一回绝,至今不娶。 这当中的缘由,也成了金陵人茶余饭后的一道好谈资。 吱呀一声,包厢的门开了,谢靖安淡定的立于门前,微笑着冲海国开点了点头,偏了几寸,又朝肖紫晨点了点头。 即使在心里已经对谢靖安此人有了一定的印象,肖紫晨初见谢靖安时,还是被震了一下。 或许,正是因为受到记忆的影响,才会有这种震惊吧。这个人,实在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很对不上号。记忆之中,谢靖安是出类拔萃的代名词,不仅其他人觉得他很优秀,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因而,肖紫晨记得的那个谢靖安,是一个非常自信且非常能干的人。 他是个很英俊的人,但他最吸引人的地方却不是他的相貌,而是智慧。他有一双特别明亮的眼,让人一看之下,既惊艳,又畏惧。惊艳的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有神的一双眼睛,让人觉得这人实在是好聪明好聪明。畏惧的是,这眼睛似乎还拥有洞察一切的能力,与他对视,就会有害怕被对方看破心事担心。 因此,在今天的饭局之前,肖紫晨是很给自己加过一会儿油,打过一阵气,让自己不要气馁,让自己一定要镇定的。 哪里知道,这推门而入的年轻人,和气的就像一个邻家大男孩,温文儒雅,文质彬彬,笑起来的时候,迷人之中,还带着一点点羞涩。这样的谢靖安,不要说给人压力,自己不生出欺负欺负他的心,都算是好的了。 莫非,是认错人啦?肖紫晨有了一点点恍惚。 此时,只见身边的海国开站了起来,拱手随意一揖,算是尽了礼数,嘴角往上一咧,却笑的十分阴险狡诈,“靖安兄,”他说道,“穿的这么斯文,这是从哪个闺秀的家里才出来呀?” 谢靖安呵呵一笑,挠了挠头,轻轻展开双臂,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疑惑道,“国开兄,这么打扮,很斯文吗?我记得,你们仙宗的大夫,都喜欢这么穿哪,莫非,你们这帮悬壶的医师,打着救死扶伤的名头,暗地里,却行着祸害两家闺秀的勾当?今日给我误打误撞的,撞破了你们的行径,明日一定要率领官兵,将你们来个一网打尽!” “靖安兄,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呀!”海国开假装惊慌的叫了起来,“我发誓,我们仙宗里,可都是正正经经给人治病的行医人,绝没有半个衣冠禽兽。绝对没有。” “国开兄,你这么惊慌又是干嘛呢?”谢靖安一副抓到了对方小辫子的得意,他上前一步,踏进了屋里,回手,将门在身后关了,身子前探,小声地道,“莫非,是做贼心虚吗?” 这两人一唱一和,开场就是几句非常应景的玩笑,客还没入座,气氛已经是好得不得了了。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忽然都哈哈大笑起来,连坐在一边的肖紫晨都被他们间的气氛所感染,莞尔一笑。 此时再看谢靖安,又不觉得他羞涩了,那大大方方的样子,倒是英气十足。 几人笑完,谢靖安也走到了坐前,他来开椅子坐下,眼睛一直看着肖紫晨,说道,“肖夫人,近来可好吗?我们似乎,有近两年不见了。” “我们统共也才认识了三年多吧,两年不见,不也很正常吗?”肖紫晨说道,对他那问好的问题,直接忽略了。 谢靖安听她这么说,似乎有些吃惊,顿了顿,他才带着十分的踌躇的表情,缓缓的说道,“我们,应该是十年前就认识了吧,怎么你?” 他这么说话的时候,最初见面时的那种羞涩又显了出来,不仅如此,还带着一点因为被人遗忘而无法抑制的伤心。肖紫晨略有些慌张,赶紧拿出了万用法门,解释道,“啊,是吗,实在抱歉,我自从悬梁之后,许多以前的事情,就记不清了。既然我们是早就认识的,谢大人不妨说些往事出来,提点提点,民妇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谢靖安点了点头,脸上的郁结稍有舒缓,他又看了看肖紫晨,眼神略有些迷惘,轻声说道,“其实,你可以不必自称民妇,我跟你,好歹也是朋友一场,虽然如今你已嫁为人妇,不可以再用往日的称呼,但是,你像国开兄一样,叫我一声靖安兄,我像国开兄一样,叫你一声肖夫人,我想,也还是可以的。” 肖紫晨万没料到自己与谢靖安的接触竟会如此顺利,心情激荡这下,竟全部都是后悔,为何早些不来找他帮忙,幸好,现在应该也不算晚,“靖安兄,那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她赶紧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谢靖安的提议。 谢靖安笑了笑,淡淡道,“肖夫人,你变了。若是从前,你一定不会接受我的提议,你会说,谢大人,男女相处,不比同性之间那么随便,一定是先有礼,才有谊,我们从前就不是什么情谊深厚的人,又是两年没有见面,该讲的礼数,一定要讲,这一点,民妇是万万不敢怠慢的。” 他口气虽然平淡,但一句话之间,还是有许多婉转,把这句话中所有迂腐的地方,全都凸显了出来。海国开忍耐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他怕肖紫晨尴尬,也不好笑得太放肆,但是万万忍不住的,只能低了头,嘿嘿,嘿嘿,笑的极是辛苦。 肖紫晨也是看得傻了眼,她也想笑的,可是对方讽刺的,是她本人呀,一时间真有哭笑不得之感,只得搪塞道,“这个嘛,民妇还真的没有发觉啊。” 她再自称民妇,仿佛就像立刻印证了谢靖安之前的玩笑一般,海国开再忍不住,哈哈一声就笑了出来。谢靖安与肖紫晨也随着他笑,小小的包厢中,一时充满了欢乐的因子。 谢靖安见肖紫晨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似乎非常高兴,他感慨的说道,“我开这个玩笑,实际是有些担心你会生气的,见你还是很平和,我就放心了。记得从前与你做朋友时,你样样都好,就是这一股酸腐气,会常常喷涌出来,闹的人不大开心,现在见你这样开朗,真是仿佛换了一个人般。” 肖紫晨心道,可不是换了一个人么。从前那个可是正宗的大家闺秀,名门才女,我不过是占了她的皮囊蒙混过关吧。 她不晓得,她这么想时,谢靖安也是有类似的感觉呢,又说道,“虽然这一点很好,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海国开现在对肖紫晨的好奇,比她本人还要强烈,闻言立刻问道,“靖安兄快说,是哪里不好?” 谢靖安一手指着肖紫晨,眼睛却看着海国开,说道,“从前她酸水泛滥的时候,言语虽然极是无味,但那她一身的傲气,真是令人激赏,看到她,就能立刻感受到,什么叫做孤芳自赏,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因为无论你怎么样讥笑她酸腐,她都不会承认,更不会认同,简直就当你是在放屁一样。” 海国开哦了一声,再看肖紫晨时,眼里已多了一份挑剔,“不像,真的不像,”他赞叹道,“我所认识的肖夫人,真的随和极了,一点傲气都没有,不过她发起怒来,也真是很可怕,上一次我就被她骂得狗血临头,差一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是吗?”谢靖安惊讶道,“肖夫人,原来你现在会骂人了呀,唉,我记得从前,你无论怎样生气,都是不屑于骂人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生闷气会憋坏身体的,不舒服的,统统骂出来,就好多了,不是吗?” “或许是吧,”肖紫晨笑道,她的心里,其实真紧张得不行,这还是第一次她遇到一个这么了解她过去的人,几句话过去就让自己这个假货的本质显lou无疑。还好谢靖安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是一个已经换过魂魄的人,便说道,“其实你说的这些变化,我自己真的没有感觉到呢。” 谢靖安点点头,“你说的对,人的变化,都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的,真要强行改变,反而改不好。从前……”说着,他卡了一下,呵呵一笑,又道,“算了,还是不说了吧,许多事情,既无趣,还又臭又长。话说,国开兄,今儿还真是巧,我难得有空,你就来请我吃饭,介绍一位朋友,又是许久不见的老友。我这心情,一下子就打好,哈哈,今晚上,当好好的喝几杯!” “不错,”海国开笑道,“当好好的喝几杯。话说,现在也好晚了,靖安兄,你对这里比较熟悉,这点菜的重任,就交给你啦。” “哎,”谢靖安一摆手,推辞道,“我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是现成的混吃混喝,哪里会点什么菜。” 海国开想想也是,谢靖安贵为知府,能请到他吃饭的,还有让他伤脑筋点菜的道理么,可是他早些时候不是托人来说,等他到了在点菜么,莫非他的意思是说只是希望当着他的面点菜,有什么忌讳的,不爱的,可以直接拒绝,而不是希望自己点菜,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起了误会,倒真是一个失误。 可是他自己的情形,与他又何其相似呢,无论到哪里吃饭,都是现成一桌,点菜?真是扯淡,可莫非,要肖紫晨点? 还来不及透lou这层意思,谢靖安又发话了,他道,“我看哪,国开兄你对点菜也是很不在行的,肖夫人呢,深陷豪门大宅,又是一介女流,一定也没多少经验,依我看,不如就让这里的厨子,捡着他们自认为今天最好的菜,给咱们上几个,这样的话,总是没错的。” “言之有理!”海国开大喜,本以为要大伤脑筋的小问题,给谢靖安一句话就说没了,他一回头,在身后包厢角上垂下来的一根绳子上拉了一下,几间屋子以外的店伙计得了信,赶紧一溜烟跑了过来,问道,“谢大人,海大夫,这位夫人,三位,吃点啥?” 一句话,按身份的高低,把三人叫了一个遍,无论谁点菜,都容易接话,谁也不得罪。小伙计自认为,这一句很得体的问话,然而谢靖安的心里,却是非常的不喜。 从前,他也曾与雪紫晨吃过几次饭,他记得,那个时候,雪紫晨是很有主张的人,点菜都是一手包办。到映阳楼,她就会点最时鲜的小菜蔬,因为这里的菜价最贵,她很是反对消费如此天价的菜肴。 而到了状元楼,她除了时鲜菜蔬外,还会点一条长江刀鱼,点一盆红焖大虾,因为那里价格适中,又最擅长此类江鲜。假如到了维吾尔人开的混菜馆。她就会一改常态,点起那些烤全羊,牛蹄筋,烧扒鸡等等大荤的菜,她甚至还会点一份面饼,双手持着,和那些回回一样,香喷喷的大啃,像那素菜,只需在羊肉清汤里多烫几次薄荷就好了。 她说,一个人能不挑食的话,尽量就不要挑食。她还说,一个人有机会的话,最好什么都尝尝,当然,尝不能乱尝,要在最合适的地方,尝最合适的菜。 那时,她其实并不经常出门,然而只要她去过一次的馆子,店里人都会牢牢的把她记在心里,下一次光顾,直接就问她,“雪姑娘,今天最好的菜是什么什么,您要不要尝尝呢?” 如今,不过是一两年的功夫,她不再是那个冰清玉洁的时而孤傲绝伦,时而平和可亲的小仙子,这酒楼的伙计,也早就不认识她了。 她已嫁为人妇,守起了活寡。在她的脸上,他再看不到往日的怡然,再看不到往日的纯真,他看到的,只有紧张,只有附和,只有随便,就如每一个想巴结自己的人一样,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样样顺着自己的心意。当然,她还保持着矜持,没有lou出那种他最讨厌的,狗儿般乞怜求爱的表情,这,恐怕是不幸之中,最大的万幸了吧。 ‘这位夫人’,这是什么烂称呼啊? 诸多百转千回,在谢靖安眼前一一闪现,然而他明白现在不是怀旧的时刻,便依然保持着相当随和的态度,笑着说道,“你去厨下问问,看他们自认为店里今天最好的菜都是什么,随便上个七八样就好了。哦,假如有李掌柜的拿手,那就不用上了,我怕把这位海大夫吃得哭鼻子,那可就遭了。” 小伙计嘿嘿笑了一笑,想要去看那海国开的脸色,却是拿不出这个胆子。 “靖安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莫非我连一道菜都请不起了么?”海国开对谢靖安的玩笑稍微有些不满,若是只有他们三个人,那也就罢了,可是当着外人的面,是不是稍微的过了一点呢? 谢靖安笑了笑,说道,“国开兄,我不过是个玩笑,你不要着急,其实,我这话虽然拿你开涮,其实,是在说肖夫人呢。她这个人,最反对奢侈浪费,我其实曾经与她来这里吃过一次饭的,是不是呢,肖夫人?” 肖紫晨哪里对这事有半点印象,干笑了一声,抱歉的道,“谢大人说的事,我是不记得了,不过这位李掌柜的菜,确实是十分霸气。” 小伙计闻言,很有一些骄傲,他一哈腰,向肖紫晨竖起了大拇指,“夫人您这个霸气,用得实在太好,嘿,咱们掌柜的烧的菜,不就是一个霸气吗?连当今圣上都对他老人家烧的菜赞不绝口,咱们这些凡人,还能说什么呢?像你们这些贵人,还有口福,可以尝一尝,像我这种,”他竖着小指,把自己比作了小幺幺,“嘿,能够闻上一闻,就不枉此生了。” 不过是一道菜罢了,闻得一下就不枉此生,有这么夸张吗?而且,那道烤羊羔她在定菜的时候也试吃过了,美味当然是美味,该香的香,该脆的脆。可是她就总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曾经在哪里吃过这种烤羊羔,那种滋味,比李掌柜烤的,还要更好。 心里有了这种感觉,肖紫晨就很有些不以为然,也不知怎么地,此时就忘记了应该少说话的真理,被愤青的基因占了主导,颇为不屑的说道,“不就是一倒考羊羔吗,有必要说的那么神,你们家掌柜,确实是厉害,但也不至于要捧到天上去吧,莫非这天底下,就没有比他烧的更好的人了么?” “有,当然有!”话音才落,谢靖安竟然把话头接了过去,“巴伊尔老爷子烤的羊羔肉,就比李掌柜的好吃!” 肖紫晨一拍手,稀里糊涂的说道,“对,就是巴伊尔老爷子,我记得那次是在,是在……” 谢靖安道,“是在固城湖畔!那一次,巴伊尔老爷子要把它的羊羔卖到一百两,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疯子,唯独你上去问了他一句,你这个羊羔,凭什么值一百两?老爷子说,我烤的羊羔肉,是天下第一的美味,从来,都是有我最美丽的夫人才能尝到,但是现在夫人生病了,我需要钱来给她看病。你就说,好,你去烤,真有那么好吃,我就给你二百两。” ps:最近两天很悲催啊,收藏狂掉,订阅也掉,票票也很少,我自己码的也很吃力。哎,一天七千,真的很难坚持啊,越到月底越有这种感觉,写出来的情节,渐渐都有种失控的感觉,幸好今天还不错,有了新人来调剂一下,我可以从那种虐啊虐的怪异气氛中走出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饭局 “那后来呢?”海国开好奇地接口道,“后来,真的给了那个什么巴伊尔老头子二百两?” “可不是吗,”肖紫晨道,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述说一段根本不属于自己,一分钟之前,甚至都不存在于她脑海中的记忆,“那个羊肉啊,皮是那么的脆,轻轻咬一口,它砰的一下,在嘴里就碎了,再咬一下,砰砰砰砰,满嘴都是碎裂的感觉,还有那个羊肉,我从前都不大相信可以入口就化这种词汇来形容肉类,但那一次,我真的感觉到了,并不是说嫩得不需要咀嚼,放在口里就像雪一样自己花了,而是,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是在咀嚼,只觉得好好吃好好吃,忽然之间,咦,怎么就吃完了,好像自己没有怎么嚼它,是它自己忽然之间化了一样。” “没错,就是这个感觉!”谢靖安一拍手,附和起来。 海国开呵呵一笑,略显惊讶的道,“看不出来,你们两位还有这么有趣的过往,我这位介绍人,倒显得多余了。” 肖紫晨笑道,“那也没有,其实我在今天之前,真的是把这件事给完全忘记了,要不是谢大人提起,我怕这辈子都想不起了。” 谢靖安笑道,“这么说,你倒是该谢谢我了?” 肖紫晨道,“确实应该谢谢谢大人。” 谢靖安又笑了笑,朝那傻楞在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尴尬小伙计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去吧,记得我的吩咐了么?” “记得,记得!”小伙计如蒙大赦,.慌忙应答着,“那小人这就下去吩咐布菜了,三位请稍后。” 说着小伙计便退了出去,轻轻的.关好了包厢的门,里面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当日吃到烤羊羔的细节,便有人来上凉菜跟酒水了。 凉菜两荤两素一共四道,分别.是,水晶虾,白斩鸡,樱桃萝卜,腐皮卷菜,都是最时鲜的菜肴。酒上的是二十年的女儿红,这种酒味香醇厚,又不是很上头,多喝不醉。 今天的这个饭局,气氛实在太好,酒杯刚斟上,海国.开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对着谢靖安,一副肝胆想照的样子,说道, “我与靖安兄,是相识七年的老友了,想当年,靖安兄还在苏州府做通判时,我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小医师,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只凭着一股拼劲,愣头直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真给我冲出点小名堂。而靖安兄呢,当年就是以气定神闲,天塌不惊而闻名的,七年过去,靖安兄果然也是波澜不惊的就坐上了金陵的知府,这第一杯酒,祝靖安兄政绩卓著,飞黄腾达。也祝贺我自己,事业有成,蒸蒸日上。” 谢靖安举起杯子,也随着他站了起来,等他说完,立.刻附和道,“国开兄所言极是,我也正由此意,只是,我们不仅要祝贺自己,还要祝贺肖夫人,以后持家顺利,幸福美满,来,国开兄,肖夫人,我们三人,干了这杯。” 三人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海国开又道,“肖夫人与靖安兄,也是相识三年的.老友了,但我与肖夫人,却只有几个月的交情,不过,我们相识虽短,情谊却深,试问天下君朋,有几人能交到一个生死知己呢,我海国开,醉心医道,朋友一向不多,今日能与两位知己共饮,真是三生有幸,这第二杯酒,就祝我们三人的友谊,地久天长。来来来,敬者先干,我就不等你们啦。” 言毕一仰脖,咕.咚一声就把酒液吞了下去,谢靖安紧随其后,也是一饮而尽,肖紫晨功力不够,刚才那杯喝得太猛,胃里已是有点不大舒服,这一杯连喝了三口才算喝干。三人握着空空的杯子,互相照了一照,脸上都是会心的微笑。 再次斟满了酒,依旧是海国开开口,道的酒辞,“这第三杯嘛,我向敬给未知的将来。” “未知的将来?”谢靖安重复着他的话,“这倒真是有些趣味,国开兄,你想敬给将来些什么愿望呢?” 海国开道,“我们三人,都是知己好友了。但相互之间除了闲谈之外,却无任何瓜葛。我们三人中,靖安兄的成绩最高,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在下排在第二,能在三十之前,混到江南第三的位置,也算是对的起自己的努力,对的起师门的栽培了。至于肖夫人嘛,虽是女流,然而才女之名,声名远扬,如今又以双十之数,就驾驭一个偌大的家族,这番成就,在女子之中,也算得上凤毛麟角,出类拔萃了。 不自谦的说,我想,我们三人,都算得上人上之人,但是互相之间,却没有任何的互助与合作。俗话说的好,士为知己者死,在有生之年,若能与之交好友一起,做一番事业,那可真算是不枉此生了啊,虽然暂时,是看不到这种合作的可能,但将来之事,谁也未可知,因而我这杯酒,就敬给未知的将来。” 谢靖安哈哈一笑,大赞道,“国开兄一张妙嘴,说的实在太好。好!这杯酒,在下就先干为敬,期望我们日后,可以有机会聚在一起,做一番成就。” 这三杯酒一喝,三人的友谊,又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至少在表面上是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海国开相信,通过自己的暗示,谢靖安已猜到了今夜这顿饭局之后,自己想要传达的意思。看谢靖安丝毫推拖的意思都没有,想来,是完全接受下来了。事实上,海国开在见识了谢肖二人的一番开场白之后,甚至都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必要继续扮演中间人的这个角色。 但怀疑归怀疑,他需要的,是得到谢靖安百分百的承诺。谢靖安此人,久浸官场,深谙各种交际之道,看起来他是春风满面,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但谁知道他的心中,究竟是在想什么呢?不论肖紫晨在两三年是与谢靖安曾建立过怎样的友情,如今毕竟是三年之后了,而且,以他对谢靖安的了解,这是个非常非常讲究互惠互利的人,肖紫晨一介女流,能有什么值得谢靖安留意的东西呢?暂时,海国开是看不到的,因此,他希望谢靖安能够卖自己一个面子,扶持肖紫晨一把,需要回报的话,到他这里来取就是了。 他的这番心思,不仅被谢靖安接受到了,就是与他们两人比起来显得很迟钝的肖紫晨,都深深的领会到了。生死之交,说的不错啊,海国开如今所作的,不就是士为知己者死的义举么? 肖紫晨永远不会忘记海国开曾经对他的提点,与谢靖安合作,就要做好沦为他的家臣,他的工具的准备。那个时候,她清楚的记得,海国开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是不愿意与谢靖安有太多的瓜葛,然而今天,海国开的第三杯祝酒,竟然是希望大家今后有合作的机会,这不是摆明了牺牲自己,来成全她么? 感动,她实在是感动。然而再感动的同时,她又有着一些些的不确定。这个谢靖安,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十分值得交往,也十分易于交往的人。他英俊智慧,又平和可亲,浑身上下散发着的,都是让人十分想要去近亲的气息。 从与他的几番对话中,她回忆起了一些往事,在那些记忆中,谢靖安这个人,确实是如眼前看到的这样,既风趣,又非常好相处。 但是,为何她记忆中存在着的他,是那么一个有压迫感的人呢?莫非他的这一点,也应了席前的那句话——人,都是在不知不觉间,潜移默化的改变。 若真是如此,就太好了。为了打理好这个大家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肖紫晨是不介意被这样权倾江南的人利用一下的,但假如这种利用,并不是谢靖安对一项工具的利用,而是朋友之间互惠的利用,那不是要好很多吗? 菜上来了,头一道,就是映阳楼的招牌之一,佛跳墙。这个菜肖紫晨是早就闻名的,需要用到鱼翅、刺参、母鸡、蹄筋、猪肚,、羊肘、火腿、鲜贝、冬笋、鱼唇、鲂肚等等几十种原料,精心烹制几天才能做好的菜,是有“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弹跳墙来”之传的名菜,怎么会成了今儿的时鲜之一呢? 看着笑眯眯端上菜来,很骄傲地介绍这道菜来头的小伙计,海国开与谢靖安相视一眼,lou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谢靖安道,“我记得,这道菜是需要烹制几十个时辰的,怎么今夜,竟会有现成的呢?” 小伙计道,“实不相瞒,这道菜,本来是有人预定下的,因为对方临时取消了宴席,故而这道新烹好的佛跳墙,就成了无主之物,我们掌柜的说,既然谢大人想要厨下自认为最好的菜,那一这道大菜,就非上不可了。” 谢靖安哈哈大笑,道,“如此,还是我们占了个便宜了,很好很好,”他挥挥手,“你去吧。” 小伙计一哈腰,退了出去。 谢靖安看着那一大坛香喷喷的好菜,先将鼻子凑近,长长地嗅了几嗅,回味了一番后,才啊地赞叹了一声,说道,“妙极。”席间其他两人,都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谢靖安放低了声音,又道,“之前那伙计下了厨房,肯定把咱们数落李大掌柜的一番话传出去了,那老头子不服气,肯定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端上来堵住咱们的嘴,今晚上咱们有福咯。” 海国开笑道,“我之前还奇怪,以靖安兄你的身份,怎么会去诋毁一个厨子呢,如今我才晓得靖安兄的苦心啊。” 谢靖安笑道,“那也要肖夫人配合,在下才能找到机会狠贬那老头呢。” 肖紫晨嘴里喊着一块赌片,受宠若惊地笑着点了点头,她指责那烤羊羔的不好,完全是乘兴而为,哪里会像这些男人一样,处处透着心机呢。 不多会儿,第二道菜又来了,大大的一个铁盘之上,平平的摆了几十张薄薄的肉片。这道菜叫烧驴肉,是将活驴身上最嫩的一块脊肉的皮肤割去,再把脊肉也割去,然后就把那驴养在一个非常非常干净而又通风的地方,既不让驴身上的伤口愈合,也不给伤口有感染的机会。 待伤处的新肉长出来了,便再次割掉,薄薄的片了,在事先涂抹了烧酒香料的铁板上一沾,放到火上轻轻过几下,那个鲜,那个嫩,号称天下无双。 肖紫晨吃了一片,算是又体会了一次与从前不同的入口既化,这个肉,已经不像肉了,至于像什么,她那种土包子是形容不来的。 打发走了送菜的伙计之后,谢靖安更加得意了,“我说今天运气好,果然就是运气好,不瞒各位说,他们家的这个驴肉实在太受欢迎,用的据说是哪个地方的野驴,产量十分有限,需要提前几个月预定才能享受得到,我敢打赌,国开兄你从来都没有吃过。” 海国开忙着大快朵颐,都没空张嘴理他,只唔唔地哼了几声,谢靖安夹了一片肉,送进自己嘴里,一面陶醉的品着,一面说道,“我今日,也是头一次吃啊。” 一连上了两道稀有的菜,真令三人大饱口福,夸赞不断,李掌柜在隔壁听着,感觉映阳楼今天的表现已达到了让这几个土包子闭嘴的目的,也就不再狠花心思伺候了,就随意上了几道时鲜的炒菜,一道湘莲羹,为今天的菜肴画上了完满的句号。 酒足饭饱,该当谈论正事了,只见海国开懒洋洋的,装作很不经意的样子,向谢靖安问道,“靖安兄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还不是剿匪的事么,”谢靖安随口就道,“嗨,我也是瞎忙,那种事,总督大人,巡抚大人,都比我积极的多,实在没有我cha手的余地。所以啊,我实际上,都在为今年过冬做准备呢。” “为过冬做准备?”海国开一时不察,以为他说的只是普通的冬季准备,问道,“怎么,今年的棉花收成不够么?” 谢靖安道,“够,不仅够,还超出了预期。” 海国开道,“那你还忙什么呢?” 谢靖安笑笑,道,“正因为今年全国棉花丰收,所以我想,为金陵的穷苦人民,做一件好事,往年过冬,少则上百,多则上千,都要冻死那么些人,今年我想借此机会,采取几项往年没有机会实施的举措,让金陵过一次不冻死人的冬天。” 此言一出,海国开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别人或许不知道谢靖安这话的意义,他却知道的,要让金陵这样的大城市一个冬天没有人被冻死,这太难了,太难了。 这绝对不是做几件棉袄送给穷人就能达成目的的,虽然谢靖安所采取的措施中,其中的重要一项必定就是送棉袄,然而,这种消息,向来传播迅速,金陵官府送棉袄给穷人过冬,往下,只需一天便能传到徽州,往上,也只需一天便能传到扬州,接下来的速度,便不可限量,只需几天,金陵就会充斥着各地赶来的贫民,这对金陵府来说,可是一项难题。 谢靖安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直接说道,“国开兄,你别想太多,我在送棉衣棉被之前,会先下达通告,只供应给拥有金陵本地户籍的居民,其他的地方的,暂时我还不敢管。” 海国开道,“就算只是一个金陵,都已经很可怕了。难怪靖安兄最近忙的,连城内的一些事情都顾及不到呢。” 谢靖安哦了一声,问道,“怎么有国开兄看不过去的疑难吗?不妨说给我听一听,看我是否有解决的办法。” 海国开道,“正是有一桩疑难呢,不过这事不该我说,该肖夫人说,肖夫人,把你最近遇到的困难,给靖安兄说一下吧。” 肖紫晨今天来着,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闻言赶紧理了理思路,把肖家遭的大难,从马车被盗,一直到最近店铺两次被烧,都说了一遍。 谢靖安听完,眉头深深皱起,说道,“不瞒二位,一个月前火灾的事,我是知道的,一夜之间几十家店铺被烧,这是几十年不遇的大案,我当即就吩咐下去,要多派人手,立刻查办。后来我也曾问过一次通判,这事处理的如何了,他说差不多了,我便没有再理会,没有想到,竟是到现在都没有破案,从肖夫人一番话中看来,这其中是很有猫腻了。” “可不是吗,靖安兄,”没有了第四人在场,肖紫晨也就理所当然的用上了靖安兄这个称呼,“我在这一个多月里,几乎每天都要去衙门询问案情进展,每一次里面都是相同的回答,说是正在侦破之中,这让我很是焦虑啊。” “肖夫人,恕我直言,”谢靖安道,“请问关于你妹妹景缘的传言,说的是事实呢,还是造谣呢?” “这个么,我当然是不相信我,妹妹会真的干出这种事的,但是……”说着,她看向了海国开,海国开也就适时的接过了话头,道,“应该没有错的,景缘,舒苏,这两个人应当是主谋,在此之前,舒苏曾经生擒了长廊帮的匪首水上双羽兄弟,后来又将两人释放,这中间是否有什么交易,我就不知了。” “他们做了交易,舒苏释放水上双羽,但条件是击杀庞龙,双羽答应了条件,前往庞家行凶。于此同时,舒苏又与张贡成合谋,在城外设下了伏击圈,截杀了水上双羽。”谢靖安紧接着说道,“怪不得呢,我说整体比我还忙的张贡成,会有时间去配合捕快伏击匪徒,原来是这个缘故。哼哼,哼哼……” 谢靖安冷笑了几声,总算lou出一点精明狠厉的本色,“肖夫人,这么看的话,庞龙应该是没死。” “什么?”肖紫晨一声惊呼,“你说,没,没死……” “对,没死,”谢靖安点头道,“我了解威远镖局的作风,他们或许会为一个镖师的死而烧了你们全家的铺子,但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从你说的事实来推断,幕后的主使再明显不过,一定是镖局的智囊,孔乐仁,一再烧你们的店铺,是让你们无法再做生意,失去了收入了来源,就等于是掐断了你家的命根。 他们这么做,当然也是希望你们家族内斗,如果不斗,他们就会发动各种袭击,离间你们,让你们不得不斗,斗争的最后,当然是分家,分家后,有的是法子让你肖家兄弟一个一个地消失在世上,最后一个,必定是你肖夫人无疑了,让人充满恐惧的活着,是孔乐仁最常见的手段。” “你说的这个孔乐仁,为何庞龙没死,他会不断的来陷害我家,为何庞龙死了,他反倒不害了?”肖紫晨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谢靖安呵呵一笑,说道,“肖夫人,这就是你阅历不够了。庞龙虽死,他夫人还活着,庞家的财产,理应由他夫人继承,但庞龙没死,这笔钱就可能会落到孔乐仁的腰包,这就是他如此卖力的缘故。” “啊!”肖紫晨轻轻惊呼了一声,“这么说来,我们家岂不是又多了一个仇人?这个孔乐仁,他非常厉害吗?” “不,肖夫人过虑了,”谢靖安摆摆手,“孔乐仁只是为钱办事,其间并不夹带恩怨,若是你去对付孔乐仁,反倒不好。你想,打倒了孔乐仁,难说不会有下一个替孔乐仁报仇的人,如此循环下去,如何是个了断?” 海国开道,“那依靖安兄只见,此时依旧还是要从庞龙那里下手了?” “不错,”谢靖安道,“庞龙此人,必须死。唯有他死,事情才会终结。” 他说必须死三个字时,一点没有在谈论什么大事的意思,仿佛就只是在说一个矛盾的解决,必须由哪里哪里开始而已。能如此淡定的谈论生死,真是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风采,肖紫晨对他的了解,又多了一层,此时的她,便不再觉得谢靖安依旧是个邻家男孩了。 “庞龙的资料,你们都调查好了吗?”谢靖安又问道。 海国开道,“调查好了。” 谢靖安道,“都是小钉子调查的?” 小钉子就是谢靖安借给海国开的密探,他是谢靖安下属情报网中小有身份的一位,从他那里得到的情报,基本都是八九不离十的了。见海国开点了头,谢靖安道了声好,说道,“今晚你让小钉子把庞龙的卷宗都给我拿来,我研究好了之后,再只会你们。” 饭局到这,基本就可以结束了,过程之顺利,是肖紫晨不敢想象的。在回家的路上,她又想到忘了提点的一件事,很有些后悔。果不其然,回家之后,三哥,四哥立刻又找上了门来,问她要个说法。 肖紫晨不敢直接说找到了谢靖安帮忙,只说今夜会晤了一位很有手段的人物,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二人连连追问那人是谁,肖紫晨只说不便透lou。如此,这一对双胞胎更加笃定了她是在瞎编,逼迫得更猛。 就在肖紫晨盘算着要不要回女子会馆去居住,避一避这猛烈的内讧风头时,一位捕头上门来了。这位捕头,乃是舒苏的同僚之一,跟肖家没有半点交情,深夜前来,主要交代了两件事情,其一,衙门对火灾的调查,很有些进展,但一天不破案,就一天不能说放心,因而在最近一段日子,官府奉劝肖家的兄弟姐妹们,不要再继续盖屋了。其二,是来通知肖紫晨,明天下午到衙门里去一趟,聆听案件进展。 这个捕头来的实在太巧,肖家兄弟不得不承认,或许真是肖紫晨的功劳,况且捕头言明了次日要肖紫晨前去衙门听候消息,此刻逼得她离家出走,那就不是帮忙,而是帮倒忙了。 日次下午,肖紫晨依约前往巡捕衙门,刚刚进门,就有一名小衙役走上前来,问道,“是肖夫人吗?里面请。” 这么好的待遇还是第一次,肖紫晨跟随者小衙役,七拐八绕的在衙门里晃着,走着走着,到了一扇很偏僻的小门之前,门上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黄铜大锁,看起来有许久没有开过了。 只见小衙役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往那钥匙孔一cha一拧,那锁咔哒一声,就开了。小衙役将门开了条缝,点头笑了笑,向肖紫晨相请道,“肖夫人,请进吧,里头还有人接您,小人就不去了,小人在这里候着,等肖夫人回来了,再送你出衙门。” 肖紫晨哎了一声,冲他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了。”言毕,开了门,走进里去一看,霍,没想到那里竟是一个小小的花园。 花园中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园丁打扮的中年男人咧嘴一笑,lou出一口整齐的大牙,他拖下了帽子,向肖紫晨深鞠了一躬,说道,“肖夫人,请进吧,”他朝那花园中的一小间凉亭那一指,“您到的真准时,我家大人也刚刚才到,正在那等着您呢。” 第一百零六章 定计 花园中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园丁打扮的中年男人咧嘴一笑,lou出一口整齐的大牙,他拖下了帽子,向肖紫晨深鞠了一躬,说道,“肖夫人,请进吧,”他朝那花园中的一小间凉亭那一指,“您到的真准时,我家大人也刚刚才到,正在那等着您呢。” 肖紫晨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见到花园中的凉亭里,果然坐了两个男子,其中一个就是谢靖安了,另一个稍有些令她惊讶,居然是大忙人海国开。 两个男人也看见了她,都笑着向她招了招手,肖紫晨走进亭子中,与二人分别见了礼,又在谢靖安的对面坐下,向海国开道,“国开兄,你今天怎么会有空?” 这个国开兄是昨夜饭局的最后阶段新有的称呼,也是为了配合两人之间的称谓,一个叫国开兄,一个叫靖安兄,她就是那紫晨妹了。三人以兄妹相称,更显亲昵,只差磕头上香,义结金兰,那就完满了。不过么,这一天估计也是等不到的了。 海国开道,“你以为我有空么,其实我是没空的,昨天夜里回去,本来是要找小钉子把庞龙的卷宗都交给靖安兄的,谁知他临时接了一份公务,到外地去了,一时之间,我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只好自己送来了。” 肖紫晨说道,“那你干嘛不差.人来只会我一声呢,那卷宗我手里也是有一份的,我送来不也一样么?” 海国开道,“你不同的,你的目标太.大,容易被人盯梢,若是让人知道你搭上了知府这条线,难免不会生出什么枝节。” 一边埋头翻阅卷走的谢靖安.此时也嗯了一声,道,“说的不错,你看,今日我不也是让人带着你在隔壁衙门里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到这来的么。” 肖紫晨哦了一声,谢靖安身为知府都这么谨慎,看.来那个镖局的智囊,真的很厉害啊。 谢靖安看出了肖紫晨的疑虑,笑了笑,说道,“紫晨妹.不必多心,我这番谨慎,并不是怕他们寻找援兵,而是怕麻烦,冬天就要到了,我还有许多准备工作都没有开始呢,那时间当然是能节约一分算一分了。” 肖紫晨一听这话,就不大好意思,说道,“实在抱歉,.让你为我们家的事分心了。” 谢靖安笑道,“你.又何必道歉呢,我只是不愿意为那些闲杂人浪费时间,又不是不愿意为朋友办事,这个是不能比的。好了,卷宗我看完了,你们二位,先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海国开想也不想,直接就道,“我没意见,我对侦探,没有半点天分。” “你呢?”谢靖安将目光投向肖紫晨,笑得十分亲切。 肖紫晨心里一暖,真恨不得自己能说出个头头道道,减轻一下他的负担,然而自己也没敢做刑侦工作,更是个天外来的空降兵,对这大天朝的人文地理都闹不太清楚,哪里能从一个人的生平简介里看出什么特殊的存在呢。 当下也只好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谢靖安哈哈一笑,说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可不就是这句话么。”他转头向园丁的那边,吆喝道,“嘿,去给我把文房四宝拿来,简单些就好了。” 园丁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伙计,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海国开见谢靖安似乎已是成竹在胸,好奇道,“靖安兄,莫非,你已经有了对策?” 谢靖安道,“还未可知。哎,肖夫人,我这个小花园,还和你的意吗?” 肖紫晨正是在东张西望的,打量这个园子呢,说道,“这个园子,简简单单的,很是清幽呢,哎,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这附近不都是衙门吗,怎么还会有这样一个清幽的所在?” “衙门里,便不能有清幽的所在了吗?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谢靖安佯装生气。肖紫晨耸耸肩膀,嘿嘿一笑,就算搪塞过去了。谢靖安道,“这里其实就是知府衙门,这个小院,是与隔壁巡捕衙门相连的,两个衙门虽有一道小门相通,但这门只有应急的时候才会开放,寻常时间是不用,也不准人接近的。长久以来,这个小院都是荒废着,我上任后,觉得这么浪费颇为可惜,就修了这个小花园,没事过来赏花喝茶,解解乏闷,或者是一个人静静的考虑一些问题,都是不错的。” 这个时候,那位出园去的老园丁又回来了,手捧着一个黑色的托盘,在花园中的石子小道上,跑的吧嗒吧嗒的响。老园丁进了亭子,将盘中的一小叠宣纸放在谢靖安跟前,将一方盛好了墨的砚台放在他的右手边,在砚台上又搭了一支小狼毫。 谢靖安提起狼毫,在砚台里沾了沾,一番挥动,在宣纸上画了一幅天朝国的轮廓图。紧接着,他翻开卷宗的其中一页,说道,“这上面记载,庞龙是甘肃银川人,银川kao近回鹘,那里的人大多都长得彪悍,倒也符合他的形象。”说完,他便在银川的位置上,点了一笔。 “庞龙的童年,少年都不可追究,这卷宗上,除了出生的户籍证明外,没有其他任何记载。青年时的庞龙,第一出线在了这个地方,当了一名镖师。”他继续着自己的分析,在地图上又点了一笔,道,“德州。” “他在德州当了三年的镖师,又来到泰安,做了三年镖师。”谢靖安又在他草绘的地图上一点,道,“泰安之后,他又到了淮安,扬州,分别又各做了三年的镖师。” “这个人有个毛病,一个地方呆不住三年,”谢靖安笑了笑,在金陵的位置上重重的点了一点,说道,“但是在金陵他一呆就是十几年,这是为何呢?再来看看卷宗。” 谢靖安又翻开了另一页卷宗,这一页上,密密麻麻的,记载着许多文字,肖紫晨指着这些文字道,“这上面说,庞龙在德州打伤了当地的一名富商,逃到了泰安。”他翻开了下一页卷宗,依旧点了点上面的文字,又道,“在泰安,他又打伤了人,这次是一名官家的公子,庞龙算是闯了大祸,连山东都呆不住了,只好逃到江苏来。” 再翻开新的一页卷宗,谢靖安道,“在淮安,他打伤了一名武师,在扬州,他索性把自己镖局里的同僚给打了,因而再换了两次工作,这个人闯的祸,一次比一次大,为什么他反而还能混的越来越好,最终到了金陵,进了威远镖局这样的大局子,一呆就是十二年呢?” 肖紫晨摇头示意不知,海国开则冷哼了一声,骂道,“狗屎运吧!要不就是臭味相投?” “非也非也!”谢靖安立刻否定了海国开的猜测,他顿了顿,又缓和道,“其实国开兄说臭味相投,倒也对了几分,只是不全而已。庞龙之所以越混越好,其一,是因为他的武功越来越高,能力越来越强,其二,他每次打人,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替朋友出气,这说明他是个很讲义气的人,这种人在江湖上,闯下的祸事越多,名声反而越大。这就是他越混越好的道理。” 肖紫晨与海国开二人听了他的分析,都连连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之前这两人都看过多次这份卷宗,肖紫晨更是研究过多次,然而她只能从字面上看出庞龙讲义气的这个事实,却不能分析出他武功一直在变强的深层次讯息。 “这里,我想问问二位,”谢靖安又张嘴了,旁边两个赶紧挺胸坐直,一副随时预备认真动脑的模样。谢靖安见状,不禁莞尔一笑,道,“你们说,以庞龙的武功和义气,他为什么不去加入江湖门派,当一个名满江南的大侠,却要一根筋的往镖局里钻,却做人家的跑腿与奴才呢?” “这个简单,为了钱!”肖紫晨立刻抢答。 “不错,为了钱,”谢靖安点头,“江湖人士,潇洒不羁,浪迹天涯,很是自在,可惜多半囊中羞涩,不能完全尽兴,就算是江南第一的黄山派,都不能保证可以奢侈挥霍。然而镖局这个地方,既能游走全国,四处玩乐,又有不菲的收入,可以保证自己的挥霍用度,我想,这便是庞龙一直要找镖局做事的原因,又自由,又有钱。哦,当然,还可以养好几房如夫人。” “下面我们再看庞龙所擅长的武艺。”谢靖安翻开了新的一页卷宗,道,“这上面说,庞龙擅长铁布衫,罗汉拳,霍家枪。罗汉拳刚猛无匹,霍家枪大开大合,横扫千军,铁布衫固若金汤,不动如山。这三样武功,都是不需要太多天赋,只需要勤加练习,日夜积累,便能有所成就的功夫,从这三样功夫里,你们能看出什么吗?” 海国开道,“这个我也曾问过其他人,说这三样武功,都是天朝最常见的武功之一,实在无法从中窥出什么端倪,怎么,莫非靖安兄你,竟看的出?” 谢靖安嘿嘿两声,得意的笑笑,说道,“罗汉拳,霍家枪,为何在天朝最常见呢?除了容易入门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朝军营之中,凡是步卒,就必修罗汉拳,而枪兵还要多学一个霍家枪,而军官之中,修习铁布衫的风气也很重,因此,这三门武功,都是在军中可以学到的。” 海国开长长地哦了一声,连连赞叹,“靖安兄果然神奇,我们看着卷宗少说也有七八次,就从未想到这些联系,靖安兄第一次看,便能看出这么内幕,厉害厉害。” “这算什么厉害?”谢靖安毫不谦虚的摆了摆手,“不瞒你说,我心里所想的,比我说出来的,还要多得多,只不过那些不太可能成为事实的可能,我就略过不说罢了。” “我们再回到最初的分析,庞龙自称是银川人,自幼浪迹天下,如今的口音,已经完全听不出他的来历了,那么,我便忽略这一条,只看庞龙成年后的足迹,”他提起笔来,将金陵,扬州,泰安,德州用一条黑线连了起来,又道,“我们把这条线延伸一下,看看会到哪里去,”他把往上一提,顺着之前的轨迹,长长的画了一道。 海国开眼尖,一下看出了谢靖安的所指,说道,“幽州?” “不错,幽州!”谢靖安赞同地一笑,“幽州毗邻胡人,那里的民风彪悍,人也长得高大,与银川,是相似的地方。胡人与中土的战争,断断续续的,也有百多年了,历朝历代,都在幽州屯扎大军,已做边防。假如我做一个大胆的推测,说庞龙并不是银川人,而是一个幽州人,会如何呢?” “会……”海国开立刻接口,却不知道会下面应该是什么词,“会,会……” 只听一直安静听讲的肖紫晨,很小声很小声的试探了一句,“会是逃兵吗?” “没错,”谢靖安一拍桌子,“就是逃兵!” “这么判断,太武断了吧?”海国开不能认同。 “确实武断,”谢靖安道,“但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需推论合情合理的可能就是了,无不武断的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没有明显的证据可以证明我的推论是错误的,那便可以继续下去。” “可是,”海国开道,“你也没证据可以证明你的推论是真的呀。” 谢靖安道,“所以接下来,该到寻找证据的时间了。首先,我们既然已有了先入为主的推论,那只需去找熟悉庞龙的幽州人,问一问庞龙的口音里,是否能听出一点幽州味来就好了。中土地大,各地口音各不相同,庞龙去过很多地方,当然不可能再说纯正的幽州话,但我相信,假如他真是幽州人,那应该会保留一些当地才有的习惯,只需找出几个相同点,那么便可以开始下一步的行动了。” 肖紫晨道,“下一步,那是什么?” 谢靖安道,“带着庞龙的画像,派人去幽州,遍查各地军营,寻找认识他的老年军士。只要找到足够的证据,便能定他一个逃兵之罪,到时候威远镖局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包庇一个朝廷死囚啊。” 海国开轻吁了一口气,“这个,实在是太渺茫了吧。” 谢靖安道,“渺茫是渺茫,但不找的话,永远没机会呀。” “可假如找不到呢?”海国开继续泼着冷水。 “我也没说,要在这条路上一走到底呀。”谢靖安笑道,“在派人去幽州的同时,金陵本地的调查,也不会停止的,暂时在这份卷宗上,我只能看出这种可能性,假如在调查中发现了其他的方向,当然还要再去发现。”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好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心里却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找不到的话,那便伪造一份好了。既简单,又省力。”但在这两个颇为正直的人面前,他是绝不会暴lou自己真实想法的。 方略既然已经定下,那就可以开始实行了。谢靖安这两日已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实在无暇分身跟踪,事实上,他觉得这一计划足够弄死庞龙,没必要再继续跟踪下去,便准备把事情全权交托给了下面的人,让他们办理。 但面对海国开与肖紫晨,他还是很客气,也很委婉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道,“冬季降至,我实在太忙,最近恐怕就不能亲自跟踪对庞龙的调查了。事实上,我再继续跟踪的话,难免要跟紫晨妹见面,一来二去,就有暴lou的可能,未免麻烦,我想以后还是把案子交托给下面的人来办,他们能力不错,也方便紫晨妹时时跟踪进展,紫晨妹,你看如何?” 肖紫晨哪里有不干的,赶紧道,“这样就很好很好了,靖安兄你工作太忙,还是不要再分心了吧。” 海国开打趣道,“他忙什么,全是瞎忙。” 肖谢两人呵呵一笑,都没有接话,肖紫晨又问道,“那么,我以后都到仙宗那里去,找那个小钉子联系吗?” “不,”谢靖安摇头,“小钉子职位太低,这种事情,他办不好,我会让其他人与你联系,你只要在家里,敬候佳音就好啦。” …… 当天晚上,肖紫晨果然就等到了这个接应的人,肖紫晨一看这人,顿时愣住。这人她认识的,是女子会馆在建设中请的一个监工,姓唐名杰,是一个非常和气的中年人。 肖紫晨将他引进书房,双方简单见礼后,唐杰哈哈一笑,第一话便是,“肖夫人,没有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以后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肖紫晨笑笑道,“我能指教什么呢,还要请唐大人多多关照才是啊。”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唐杰连连摆手,“在肖夫人面前,我哪敢做什么大人啊。你还是叫我一声唐监工吧,这样还亲切一些。” “唐大人,这我可就不能从命了,”肖紫晨笑道,“大人是知府大人座下的干将,在金陵有呼风唤雨之能,在人前或许我必须称你一声唐监工,以免暴lou了大人的身份,这人后嘛,大人就不必再继续谦虚了。” “哈哈哈,肖夫人真会说话。”唐杰被这个马屁拍得大乐,也就喜滋滋受下了。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喝了茶,吃了一两块点心,唐杰将今夜的话题引上了正规,道,“肖夫人,下午得谢大人吩咐,去探查庞龙的籍贯,经过几个时辰的调查,已经有结果了。” “哦,这么快!”肖紫晨心里虽然就有得到好消息的预感,但亲耳听到唐杰宣布时,还是为谢靖安手下的效率感到了震惊。 唐杰道,“我们中土,地域辽阔,各地口音都各不相同,一个在许多地方呆过的人,他说话时,就难免会带上各种各样的口音,这时要判断这人的来历,就很难了,幸好这次不是判断庞龙是否是幽州人,而是听起来有没有一点幽州味,嘿嘿,不瞒肖夫人,问过好几个人了,都说有那么一点感觉的。而且庞龙喜欢吃馒头,而不是吃饼,这也是一个疑点。” “这是为什么呢?”肖紫晨新鲜了,“难道银川人喜欢吃饼,幽州人喜欢吃馒头吗?” “就普遍来看,是这样的。”唐杰道,“我们几个密探,都看过了庞龙的卷宗,大家都认为谢大人的推论很有道理,所以,最近几日,本官便要派人北上了。” “这真是太好了!”肖紫晨由衷的赞叹道,“不满大人说,最近一个多月,我真是被这事折磨得寝食难安啊。” “是吗?那可真是不幸,”唐杰表示了自己的同情,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幸好,再有四个月,肖夫人便能彻底解拖,再也不必为此事烦恼了。” “承大人的吉言了!”肖紫晨客气道。 唐杰微微一笑,说道,“肖夫人是第一次与本官合作,有许多规矩都不知道。在这里,本官就向你说明一下吧。本官与几位同僚,虽然是隶属于的谢大人统帅,但就我们本身而言,却是一个独立的组织。任何人与我们的来往,都会被看做是一笔交易,这样的话,大家各有所得,互不拖欠,将来才能继续良好的合作下去。此次我来,是向肖夫人索取北上的盘川,希望肖夫人,可以理解。” “理解,当然理解!”唐杰的这番话,虽是完全出于肖紫晨的预料之外,但说的却都是她乐于听到的内容,这次扳倒庞龙的事,本来就是她亏欠了谢靖安一个大人情,今后还不知道需要怎样弥补呢,如今忽然来了个人,说是可以拿银子来偿,这还不是大大的好事一桩?“却不知这趟北上之行,需要多少盘川呢?” 唐杰双手成拳,只留十指伸出,交叉着比划了一个十字,道,“为了保证一定拿到庞龙的罪证,此次北上,大约需要这个数。” 他比的是十,但肖紫晨却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多少,十百可以直接要一千,十千可以直接要一万,莫非是,“十万?” 唐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深为肖紫晨的上道而感到高兴,“不错,正是十万,不知肖夫人何时可以筹措好这笔银子呢?” 肖紫晨想了想,说道,“大人的意思是,一定?” “一定!”唐杰肯定的道。 这下肖紫晨明白他话里的深意了,十万块,买庞龙的命,而且还是冠冕堂皇的买,即使庞龙并不是幽州人,并不是逃兵,他也必然背负上这个罪名,如今知道了这个事实的她,还要继续么? 肖紫晨的心猛烈的跳动了起来,她又想起了纵火案次日,她在知道庞龙之死与景缘有关后的那个不眠之夜。在睡着之前,她脑中一直回荡着四个字,“不死不休。” 正是不死不休啊,发生了这样事,两家的仇恨,哪里还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除非有一方去了阴曹地府,否则,永没有终结的一天吧。如今,她终于也走上了这条路,不死不休,这不仅是两家人矛盾结束的开始,或许也是她堕入深渊的开始。 “唐大人,请你稍等,我这就去账房取钱。”没有经过太多的考虑,肖紫晨便开声吐字,说出了如上的话,她实在是别无选择,实在是别无选择啊,不害人的话,就是害己呀。 “肖夫人痛快!”唐杰赞了一声,“如此,我就在这里恭候大驾了,却不知是现银,还是银票啊?” “现银!” 唐杰哦了一声,感到更加满足,说道,“现银的话,本官一个还拿它不走,幸好我还有几个同僚就在附近,正好肖夫人去账房,本官也去只会一下同僚吧。” 肖紫晨倒是忘了十万两银子要占好大一个空间的,想了想,她又道,“既然如此,还是唐大人先与同僚会合了,在同我一起去账房吧,这样也比较方便些。” 唐杰道,“甚好。”说完他便站了起来,向肖紫晨相请道,“肖夫人请。” “唐大人请。” 二人出了书房的大门,唐杰走到院中,从袖子里摸了一只竹筒出来,他将那竹筒的盖子一拔,翻转过来,在那竹筒里伸出的一根引线上一擦,一道火光亮了起来,引线嘶嘶燃烧着,很快进了竹筒,只听休的一声,一只小而明亮的蓝色烟火从竹筒里射了出去。 在蓝色烟火彻底消失在夜空的同时,梦泽小院的墙头上也多了两个蒙面的黑衣人,唐杰向他们挥了挥手,道,“都下来吧,把面具摘了,别吓到人。” 两个黑衣人自墙头飞掠而下,花蝴蝶一般轻飘飘的落到地上,他们摘下了蒙面的黑布,lou出了两张麻木不仁的脸,肖紫晨看着那几乎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脸,心里都有点毛毛的。 唐杰笑道,“肖夫人别怕,他们是带了面具,并不是活的僵尸。” 肖紫晨拍拍胸口,点头笑笑,道,“我懂了。” ps:不知道哪位筒子送的粉红票,非常感谢哦! 第一百零七章 内讧 肖紫晨在前,唐杰与两个黑衣人在后,三人鱼贯出了梦泽小苑,向账房所在的瑞泽小院走去。此时夜深人静,除了常驻在各个小院中的家丁与丫鬟外,几乎所有的下人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或回住所休养,或外出游玩去了,广大的中央花园中空无一人,静如死寂。 肖紫晨并不是第一次行走在无人的花园中,但她的内心,还是第一次这样忐忑,即使身后有三名壮年男子的陪伴,她还是感觉到害怕,不可抑制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害怕。 拿钱买命,此生她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一方面,她全心的期待着谢靖安的推断完全正确,这样的话庞龙就是名副其实的逃兵,她良心上的不安,就可以消除了。另一方面,她却有种十分强烈的预感,觉得天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庞龙不可能就这么巧的是一个幽州人,又这么巧在军营里学了武功,又这么巧的是一个逃兵,三样全中的概率实在太低了。 感性与理性恶斗斗争不断的折磨着她,令她心生恐惧,而且这恐惧,还在慢慢的变大,她怕见到人,她怕听到声音,她怕这寂静之中,出现任何不和谐的因素,直白的说,她是在担心有人会忽然出现,揭穿她的的预谋,揭穿她的本性。这会令她难以自处,甚至令她崩溃。 幸好,瑞泽院与梦泽小苑是一对邻居,两个院子当中的路,不过百来步就能走完,当心虚的肖紫晨踏入瑞泽院的大门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完全汗湿了。 举目四望,院中空空荡荡,虽.然有几处仓库都亮着灯火,但那里的家丁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出门的,她并不担心。那么,就只有最后一道关口了——张守财。 张守财正与账房的看门家丁在.账房内下着围棋,见到肖紫晨推门而入,他很是吃了一惊,现在已经太晚了,肖紫晨不应该再出现在这里,更不要说她身后还跟着三个看起来并不顺眼的陌生人。 四名看门的家丁都是很识相.的人,从来不过问这账房内的任何事,见到主母驾到,都很自觉的退了出去。 张守财并没有给肖紫晨行礼的打算,他看着肖紫.晨,抖了抖衣袖,又把目光重新放回桌面的棋盘的棋盘上,冷漠的道,“大夫人,这么晚了,你有何贵干哪?” 肖紫晨听到身后的唐杰似乎很轻的哼了一声,她.咬了咬牙,走到张守财的桌子对面去,一个巴掌按在棋盘中,不让他再有不理会自己的借口,也用同样冷漠的口气说道,“张先生,劳烦你把钥匙拿出来,我要进库房去,取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张守财本来是预备着狠狠埋怨一下肖.紫晨把他棋盘弄乱的事的,听到十万两三个字,他什么都忘记了,猛然抬起头来,精明的目光不住的在肖紫晨脸上扫来扫去,又在门口等候着的三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他收回了视线,只盯着肖紫晨一人,口气严厉的道,“大夫人,虽然老夫人说你可以自由支取库房中的银两,但我想这么大的数目,还是应该要先知会一声吧。” “先取钱吧,”肖紫.晨尽管心跳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依旧保持了当仁不让的凌厉气势,冷冷道,“婆婆那里,我自有交代。” “不行,先交代好了,再来取钱。”张守财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她吓倒。 “事情紧急,先拿了钱再说。”肖紫晨将脸孔向他凑近了些,咄咄逼人的道。 张守财冷笑了一声,忽然间就屈服了,说道,“好,先取银子就先取银子,可是,你不找几个工人一起来吗?十万两,可是重的很。” 肖紫晨因为心虚的缘故,根本不愿意这事被更多的人知道,闻言想也不想,直接就道,“他们三位随我们下去就好了。” “好哇,”张守财讽笑起来,“搬得动,就下来吧。”言毕,他将腰里的钥匙串撩起,转身就走入内室之中。 肖紫晨喘了口气,定了定心,她招呼着唐杰等人也随她一起下去。带外人进入自家的库房,这是绝对不合规矩的事,但她还顾得了什么了,一条人命都买了,还介意坏点规矩?她只要保密,保密! 十万两白银,是非常重的一笔财富,要用四个大铁箱子,才能装的下。每一个箱子,都需要至少四个身强力壮的家丁齐心协力方才搬得动。但武林中人,通常都不是人,两名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只在铁箱前转了几转,观察了一下铁箱大概的长宽,其中一名便若无其事的抄起了墙角的两根扁担,将它们纵向并在一起,又拿起一捆麻绳,开始捆绑铁箱。 另一名黑衣人紧随其后,不多会儿,箱子绑好,二人道了声,“起!”也不见怎样用力,四只箱子便离了地。 张守财见状,倒难得地赞了一声,“嘿,真厉害,真厉害!” 银子已经到手,唐杰便不愿再继续久留了,他看得出,肖紫晨紧张的厉害,而且今天晚上,恐怕还有一番疾风骤雨在等着她,还是多给她留点时间,让她思考思考对策吧。“肖夫人,”他道,“那么,本官这就走咯。” 他当着张守财的面还自称本官,算是帮了肖紫晨一个忙,而后者当然也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的用力,感激的道了一记万福,说道,“大人慢走。” 唐杰朝她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指挥着两名手下离开了内库,肖紫晨斜眼瞟了张守财一眼,看到了他脸上抑制不住的惊讶与恐慌。 果然还是官威比较能制服这种小人吗?她在心里冷笑。“张先生,”她决定趁此机会,再给张守财一个下马威,说道,“实不相瞒,刚才的那位大人,是我最近才找到的路子,只要出了这笔钱,就能摆平我们家最近遇到的所有麻烦,我这就要去向婆婆报告此事了,你是不是,也一起跟着来呢?” “不不不,不去了,不去了。”张守财连连摇头,脸上的慌乱,似乎比之前还要更重些。 肖紫晨不动声色的道,“那我自己去了?” “不不不,不去了,不去了!”张守财还是那句话。说完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口误,赶紧补救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太晚,老夫人已经睡下了,我们这会儿去打扰她,不大好,要不,明天再去吧,明天早晨,我随夫人,一起去见老夫人。” 肖紫晨闻言,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现在是很晚了,能不把老太太吵醒,最好还是不吵了。反正张守财已经就范,她要保密的目的也已达到,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这样也好,”她道,“那我明早再来找张先生吧。” “好说,好说!”张守财点头道。肖紫晨注意到,这么冷的天,他额上的汗却都豆子般一颗颗的冒了出来,可见他有多紧张。肖紫晨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那我们便上去将库门锁好吧。” “好好!”张守财无比听话。 锁好了库门,肖紫晨今天的工作就算完全结束了,而她的心情,也从最初的担惊受怕,变成了很兴奋的担惊受怕。她依然会担心行贿害人的事实被他人识破,但这已是次要的因素了,如今的她,反倒是愧疚要比较多一些,她始终无法认同景缘的报复手段,也无法认同自己如今采取的解决手段,可她又有法子呢? 睡估计也是睡不着了,她便回了书房,看起了小说。那书还没翻出二十页去呢,忽然之间,书房外传来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那书房的大门便如被撞木击中一般,卡啦一下猛地打开了,重重撞到门口的板子上,又是砰一声巨响。 肖全昌,肖全盛兄弟几乎同时出现在了书房的门口,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狞笑,那笑容中,有猖狂,有疯癫,但更多的,是恨!仿佛要将她一刀捅死的恨。 “雪紫晨,这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肖全盛一声大喝,走进屋来。 不及肖紫晨回答,门外又出现了更多的人,老二肖度,六姐肖桂芳,七姐肖桂兰,以及他们的丈夫李三坡徐敢,都悉数出现,走进屋来。 最后一个出现在肖紫晨视线中的人是张守财,如今的他,脸上再不复之前的惊恐,取而代之的,是小人得志的洋洋得意。 “雪紫晨,抱歉的很,”张守财进屋,对肖紫晨拱了拱手,“鄙人虽不姓肖,却早把自己当做了一个肖家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看着这个家落入匪徒之手!” “张先生,话可不能乱讲!”肖紫晨知道这下麻烦大了,赶紧与他对峙起来。 “我乱讲,我哪里乱讲?”张守财叫了起来,“刚才来的那三个人,各个都带着人皮面具,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肖紫晨吃了一惊,她当然知道两个黑衣人都带着面具,可她没有想到,连唐杰的脸都是假的,那脸上的一动一静,一喜一怒,都如真人般栩栩如生啊,那也会是假的吗? “先不要跟她废话了!”三哥肖全昌抢过了话头,“雪紫晨,你老实说吧,那三个匪徒拿着银子到哪里去了,现在追回来,你还有一条私了的活路,不肯说的话,只好把你送官了!” “送官,送什么官?”肖紫晨到了绝路,只好豁出去了,“三哥,我不明白你的话。” “不明白?”肖全昌身子向前一探,呵呵讽笑起来,“外面传言,那庞龙是景缘勾结徽州匪徒害死的,我们一直都还不太敢相信,她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会与杀人越货的劫匪勾搭在一起,今天我们才晓得,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雪紫晨,我来问你,今天的那三个土匪,是来拿杀人的酬金的吗?” “三哥,你在说什么啊!”肖紫晨叫了起来,“今天的那三个人,他们是……”她余光所见,门外又出现了好几个人的身影,应该都是被惊动的家丁丫鬟,这种事情,是决不能让下人听到的,她赶紧住了嘴,严肃的说道,“不管事实是怎样的,这件事,我们都该保密吧,是不是先把下人们清了?” 肖全盛哈哈一笑,说道,“雪紫晨,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什么面子吗?勾结土匪,那是一定要坐牢的,是肯定瞒不住的,早些让大家听听,又有什么关系?” 肖紫晨真是恨他恨得要死了,这个人,明明他的命都是自己救下的,为什么反而对自己的误会最深呢?她将屋中的人全都看了一遍,越看越是绝望。就连一向站在她这边的六姐七姐,这次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不对,这里还少了一个人,这里还少了老太太。她怎么没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没有通知到她? 肖紫晨的目光在屋中扫来扫去,终于定格在了张守财的身上。他是关键,她意识到了,今夜的一切,都是他挑起来的,必须首先将他击溃。 “张守财,”她道,“你就那么敢肯定,今晚上来的三人是土匪吗?”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张守财大声回应,“不是土匪,用得着这么藏头lou尾的吗?事实都在眼前,你还是不要狡辩了,赶紧说出匪徒的去向,好救你自己一条命吧。” “张守财,”肖紫晨并不理会他的辩解,又问道,“要是那三个人,不是土匪呢?” “不是土匪,那也是盗贼啊。”张守财想当然道。 肖紫晨瞧着没法子了,只好压低了音量,说道,“若他们真的是官府中人,又该如何?”官府二字,她说的格外的轻,屋中的人,甚至都要配合着嘴型才能领会她说的内容。 “绝不可能!”张守财斩钉截铁道。 “你敢不敢跟我赌!”肖紫晨拍案而起。 “敢,怎么不敢,只是,”张守财嘲讽的道,“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能跟我赌的?” “有,我当然有!”肖紫晨笃定的道,“我跟你赌命,若是你对了,我自裁谢罪,若是我对了,你敢不敢也陪我一命?不,你的命不值钱,要是我对了,你带人来这么大闹所造成的损失,你敢不敢拿你儿子的命来还!” “敢,怎么不敢!”张守财依旧嘴硬,然而底气却远远的不足了。 肖紫晨冷笑了一声,激动之下,声音都有些抖了,她看着屋内的众人,缓缓说道,“我肖紫晨,虽然不是肖家的本家人,但我既然进了肖家的门,也跟着姓了肖,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希望肖家好的。今天晚上的事,我本来不愿声张,越少人知道越好,但这个老混账一心要闹,我也没有办法,各位兄弟姐妹,都做个见证吧。 我跟张守财,今天就在这以命对赌,若是我撒了谎,大家将我送去官府,要怎么死,是凌迟还是点天灯,我想官府都会听一听各位的意思。若是张守财撒了慌,大家给我做个见证,我要那老混账,把他儿子的命拿来陪我,今天晚上这么大闹之后,我的秘密也是守不住了,从此之后,我也不想再留在肖家,大家就自便吧。” 她说的如此决绝,房中没有一个不被震动的。刚刚来时兴师问罪的气势,已经十去其五。张守财嘟囔着,小声的道,“赌就赌,不过,我只与你赌我的命,你不要拿我儿子来说事。” “你的狗命,根本一文钱都不值!我要来做什么!”肖紫晨忽然大叫起来,“狗奴才,你赌是不赌,赌的话,就滚过来立字据吧!” “你喊什么了?声音大了不起吗?”肖全盛看不惯肖紫晨这么嚣张,出声打压起来,说完,他狠狠瞪了张守财一眼,喝道,“去啊,再等,人家都要骑到你头上拉屎了,你还不上?” “我……”张守财嘟囔着,“我……我不赌了!”他忽然放弃了赌博,一转身出了屋子。 “给我滚回来!”肖紫晨一声大喝,但张守财哪会理他,反而跑得更快。肖紫晨快步追出屋门去,向院里的众人喝道,“把他给截住!” 这院里的家丁丫鬟们,都是来看好戏的,本来以为,今天是肖紫晨的末日了,没有想到,几句话之后,竟然反了过来,他们当中的人,多有念着月前肖紫晨痛殴泼妇的豪勇的,见气势一下子颠倒,也立刻顺应潮流,倒向肖紫晨一边,几人合力,一人只要动根小手指,就把他逮住了。 “带进来!”肖紫晨站在门口命令道。 “是,夫人。”家丁们回应。 “这院里的人,也统统都进来吧,我有话说。”肖紫晨又道。 众人哦了一声,纷纷鱼贯而入,肖全盛见肖紫晨几句话的功夫竟完全颠倒了局势,不仅如此,她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完全视他为无物,这能忍? “你……” 他才说了一个字,肖全昌就把他拉住了,小声道,“先别说了,看看她有什么话说。” “大哥,她在死撑,你看不出来?”肖全盛挣开了肖全昌的束缚,“她本来就是要死的人,拿命把我们都堵住了,明天给她找到机会,她就会逃跑了!” 肖紫晨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冷笑一声,道,“四哥,你愿意的话,大可以请几个保镖,日夜监视着我,这样的话,我就跑不了了,黄山派的金陵会中,有许多合适的人,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肖全盛呸了一声,道,“那些人都跟你是一伙儿的,怎么会帮我?” “四哥,不懂不要乱说,没人会当你是哑巴,”肖紫晨嘲讽道,“人家是生意人,谁给银子就为谁办事,他们要是跟我一伙儿的,我还用得着去勾结匪徒吗?”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肖全盛一下就愣住了,那楚漠天与钱文天的功夫,肖家人都是见识过的,两个字,绝了! 肖紫晨见人都齐了,便独自向楼上走去,说道,“二哥,三哥,四哥,六姐七姐,六姐夫七姐夫,你们都上来吧,我有话说,其他人在楼下先等一等,谁也不准走,记住了,是不准走。” 楼上几间屋是肖紫晨的藏书室,只有一间小客厅可以坐人,肖紫晨引着他们进了房,将门关好,各人各自都找了位子坐了,也不多话,就等着听肖紫晨的解释。 肖紫晨在主位上坐了,稍微想了一想,说道,“有几件事,我本来不想说的,但今天是瞒不住了,我只好都说了。说之前,我要澄清一件事,外面关于我妹妹景缘买凶杀人的事,纯属造谣。大家都不要再纠结了,我只有一句大实话可以告诉大家,庞龙根本就没死,不仅没死,还活的好好的,此刻不知道在哪里肖遥快活呢。” “你扯淡吧!”肖全盛接口就道,“没有死,人家干嘛烧咱们的店。” 肖紫晨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但她也没办法忽略他的问题,便回答道,“上一次在飞龙院,楚漠天楚侠士从庞龙的手里把我跟八弟救下了,这事大家都是知道的。那一次,庞龙的铁布衫被楚侠士废了,这辈子都练不回来了,大家要不知道铁布衫是什么的,明天可以出去问问,我就不多解释了。总之因为这事,庞龙对我们家怀恨在心,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我们家彻底搞垮的,这才烧了大家的店,又放出谣言,继续打压我们家。” “哼!”肖全盛冷笑了一声,又问道,“那景缘呢,如果她没有勾结土匪,干嘛要逃走?” “景缘没有逃走!”肖紫晨狠狠瞪了肖全盛一眼,那狠厉的目光像锋利的箭矢一样,射得肖全盛心里一寒。 “那她去哪儿啦?”肖全盛还不肯罢休。 “四哥,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肖紫晨恼怒地责问道,“庞龙既然放了那样的谣言,当然会做出一些事来配合,让谣言更加可信,景缘被庞龙捉走了一个月,你不闻不问,丝毫不关心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在这里说风凉话?” “就是,四哥,你少说一句吧!”七姐埋怨道。 肖紫晨心里可算舒服了一点,终于有人为她说话了,她接着道,“这次庞龙是下了狠心要搞垮我们家了,也不知道他使了多少银子,才能办成这个局面,我没法子,只好对着砸钱了。今天来的三人,都是朝廷的密探,他们身份特殊,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我也是想着,这件事越保密越好,传出去的话,万一打草惊蛇,咱们家什么时候才有安生的一天。” “阿紫,”七姐开腔道,“有件事我不懂,既然庞龙还好好的,那请官府把他抓起来就好了,为何还要请什么密探,还要花那么多银子?” 肖紫晨笑道,“七姐,庞龙都诈死了,你说他还会给官府捉到的机会吗?他偷偷摸摸的害人,我也只好请人偷偷摸摸的查他了呀。” “哦!”七姐点点头,看了看他丈夫,说道,“阿紫,我信你,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办?” “七姐,谢谢你。”肖紫晨感激的道,“不瞒各位,我今天使了十万两银子,人家打了保票,四个月内,可以抓到庞龙,彻底解决这次的问题,在这四个月里,大家就当放一次大假,好好的休息休息吧,生意的事,暂时就不要管了,反正地契还在,那店,迟早是可以开起来的。” “四个月啊,那得少赚多少钱!”三哥肖全昌嘟囔道。 肖紫晨道,“我想过了,明儿起,去内库再取十万两银子出来,从二哥到七姐,每家两万,大家在这段时间内,吃好,玩好吧,哦,如果大家要去偏僻的地方,或者是外地,最好在金陵会请一个保镖,这样妥当一点。” “还是免了吧,”六姐忧心忡忡的道,“我看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 “这样也好的。”肖紫晨点头道,她其实也觉得这样最好,还省钱,最近家里的损失实在是太惨重了。 “嘿嘿嘿,我说你们!!”此时,四哥肖全盛又开腔了,“你们就信了吗?你们就信了吗?我可不信!” 肖紫晨知道他肯定是要来找碴的,淡定的道,“那四哥,你说吧,我要怎么做,你才会信。” 肖全盛道,“把那十万两拿回来,我就信。” 肖紫晨笑了,“四哥,你明知那十万两是拿不回来的,你这么说,不是为难我吗?” “不为难,不为难,”肖全盛笑得阴测测地,“我知道,你在那个什么女子会馆有很多的股份,都拿出来,做个抵押,我就相信。还有,今日之后,张守财肯定是不能用了,内库的账目,必须公开,钥匙么,我们兄弟姐妹一人一把,以防你从中舞弊。” 肖全盛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完全不相信肖紫晨,所以他要立刻夺权,把肖紫晨从主母的位置上拉下来,就算这个目的一时无法达成,眼下也一定要把财政大权夺下。 肖紫晨想了想,说道,“这个没有问题,我在女子会馆,有半成的股份,照目前的价值看,大约值得五万两银子,但我相信大家都知道女子会馆是谁开的,狄英,宋惠二位神医,名满江南,他们合开的店,只有升值,没有跌价的,这个我想大家都同意吧。” 众人想了想,虽然五万的股份,比十万还少了一半,但肖紫晨说的有道理,这些股份,是会升值的,而且,肖紫晨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抵押的了,即使强行逼迫,也逼不出什么来,也就都答应了。 第一百零八章 四哥的痛 肖紫晨以自己在女子会馆的股份作抵押,暂时镇压住了家中的内讧。 当夜她就取出了自己的股份契约,又写了一份抵押契约,将两份契约一起交给了几位肖家子女,肖全盛与肖紫晨矛盾最深,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众人的代表,充当起了契约保管者的角色。 看着一脸得色的肖全盛,肖紫晨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这个人自从坐了两天牢以后,就一直跟自己过不去,这一次让他打了个胜仗,暂时应该放过自己了吧。 第二日一早,肖紫晨早早的起床,预备提前到女子会馆去,了解一下最近几日会馆中发生的动向,她已经有几天没有上班了,仙宗的几位老爷虽然没有派人来催,但他们心里是很不高兴的,这个馆长的职务,是肖紫晨穿越后事业的起步,她不愿意在起跑线上就得罪顶头大老板。而且,她如今的收入是与效益挂钩的,这也意味着她的工作已成为逆水行舟,不用功的话,将来一定会倒霉。 吃完早饭的时候,天都才刚蒙蒙亮,肖紫晨本以为肖家的兄弟姐妹们都还在睡呢,没有想到,经过前院的时候,门房跑过来向她传话道,“大夫人,三哥,四哥有请。” 肖紫晨吃了一惊,她实在不.愿与这两个人打交道,然而不去是不行的,只好随着门房进了前厅,向里头对坐着喝酒的兄弟俩打起了招呼,“三哥,四哥,起的真早啊。” 肖全昌肖全盛兄弟俩昨晚根本.就没睡,聚在一起唠叨了一夜,所讨论的内容,不过是肖紫晨说讲述的事实是真是假。肖全昌认为肖紫晨的言论是可信的,因为她在与张守财赌命的时候,完全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一点心虚,他不相信这个女孩有会有这么好的演技,因此他认为可以信任肖紫晨。 肖全盛则是相反的观点,他认.为肖紫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将死之人的一场豪赌罢了,她只是碰巧震住了张守财,又说服了老六,老七这两个没见识的妇人,才在昨晚的对峙中占了上风。 肖全昌问他弟弟有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可以说.明肖紫晨是在作伪,他又拿不出来,可让他改口,他又不肯,两人争了半夜,始终争不出个所以然,肖全盛急了,就道,“哥,你看好了,那婆娘明日一早肯定要逃走,咱们派几个人在门口守着,抓她个现行。” 肖全昌虽然觉得他机会不大,但眼看着离天亮也.不远了,既然自己的孪生弟弟这么坚持,那就陪陪他吧,没想到,还真的给他们等到了肖紫晨。 “我说,你这是去哪儿啊?跟你妹一样,畏罪潜逃吗?”.肖全盛等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红颜,喷着酒气说道。 “我要去女子会.馆工作,”肖紫晨淡定的道,“四哥若是不信,可以与我一起去,我们会馆里也有专门给男性家属休息的地方,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四哥愿意的话,咱们这就走吧,三哥要是有空,也一起来吧。” “我有空啊,你请客的话,我就去。”肖全昌干脆的道,他可不正是闲的没事干么,最近一个月来,他夜夜打牌,早就腻了,而且,赌博这种事,有收入的时候,就能怡情,没收入的时候,就很痛苦了,赢了不见得多开心,因为输钱的是自己的兄弟,输了那就不要说了,明明烦闷,还要输钱,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肖紫晨笑道,“三哥,我是会馆的馆长,你去我那里玩乐,当然免费招待啦。我这几日没去会馆,恐怕积压下了许多工作,时辰不早了,我们这就上路吧。” 肖全昌嗯了一声,对着他弟弟打了个响指,道,“兄弟,走了!” “我不去!”出乎两人预料,肖全盛竟拒绝了这个提议。 “为啥?”肖全昌不懂了,“你不是说,要看着她吗?” “我们哪看的出她?”肖全盛将话顶了回去,“她若是有心逃走,一定在外面勾搭了土匪,我们兄弟俩就算跟着一起去了也没用,人家是练过的,我们哪打得过?” “四哥,我想我昨夜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吧,”肖紫晨恼火的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任何土匪!” “谁知道你的!”肖全盛瞟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肖全昌也觉得他有些言过其实,劝导道,“兄弟,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吧?” 肖全盛犟嘴道,“你信她你就去试试,到时候给人宰了可别后悔!” “你说什么哪?”肖全昌不乐意了,哪有亲兄弟咒自己哥哥出门死的。然而气归气,他还是觉得肖全盛说的有几分道理,便又重新缩回大软椅的怀抱里,喝一口酒,吃一口下酒菜,优哉游哉,再也不肯出来了。 “那,三哥,四哥,你们既然不信任我,那你们想一个解决的办法吧。”肖紫晨选择了妥协,她实在没心思再跟谁去吵架了。 “很简单,”肖全盛倒数着大拇指,向后院的方向指了指,“你给我回去老老实实的呆着,四个月以后,自然会放你出来了。” 肖紫晨耐心的道,“四哥,家里遭了这样大的难,早就入不敷出了,难得我还有一份工作,你都不让我去吗?我要是一直呆在家里不出去,那我的那半成股份,很可能就小半成,小小半成,甚至被剥夺股东的资格,四哥,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哼,好笑了。”肖全盛从肖紫晨的话里听出了一点漏洞,赶紧抓住了一通打压,“已经白字黑字定在契约上的股份,谁能给你剥夺去了,你当我是傻的吗,你这蠢婆娘?” 肖紫晨道,“四哥,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你应当清楚,我没有银子,不是以现银入股的,那半成的股份,是人家送我的,契约上根本就没有明说可以换多少银子,你不信的话,再去看看那份契约吧!” 肖全盛哼了一声,也不去看契约验证,也不说其他的意见,就那么头一偏,斜眼看着房梁发愣。 这是无理耍赖了,肖紫晨懂的,肖全昌也懂的。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弟弟对肖紫晨的逼迫似乎太过了一些,对方一直在不停的让步,他也在不停的进逼,人家几乎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他还不肯罢休,莫非真要肖紫晨彻底放弃反抗,他才满意吗? 肖全昌并不觉得那样有实现的可能性,同为一家人他也不愿将肖紫晨逼到那个份上。他开始同情肖紫晨,不再与他弟弟那么心贴心了,劝说道,“兄弟,你说句话呀。” “说什么?”肖全盛一瞪眼,根本就没想过肖全昌为什么要叫他说句话。 “要不然,咱们去金陵会请两个人来看着她?”肖全昌尝试着提出自己的意见。 肖全盛想也不想就重复起以前的那套说辞,“那有啥好请的,那里的人都跟他串通一气,怎么会帮我们?” 这下也肖全昌看不过去了,“兄弟,你昏头了吗?” 肖全盛瞟了他一眼,道,“我昏什么,我清醒得很。” 肖全昌点点头,换做其他人坐在他对面,他立马起来就走,绝不再管这烂事,但眼前的是他的同胞兄弟,是比普通兄弟姐妹更亲的存在,“好,你不去,那我去吧,”话说到这个份上,肖全昌真算做到了仁至义尽,“我去金陵会请人,兄弟你在这守着行了吧?” 说着,他便离了位子,抖了抖衣衫,就要出门,路过肖全盛的时候,后者一把将他的胳膊抓牢了,道,“哥,你别去,我去,我去,比较放心。” …… 肖全盛走了,他说是说去请两个保镖来盯着肖紫晨,实际上,他并没有去金陵会,而是在金陵宽广交错的大街小巷里,茫无目的的游荡着。 最近,在家里一直闹的很凶,开始是闹的很有劲的,现在,却尝不到一点舒服的滋味了。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胡闹,然而他有他的苦衷,他有他的隐痛,这苦衷,这隐痛令他停不下来,令他不得不闹。 肖全盛心里很清楚,自己再也没办法当一名盐商,继续经营食盐业了。依照天朝的律法,蹲过大牢的犯人是没有资格经营食盐生意的,因而,在辑务衙门派人把他抓起来的同时,他的经营资格,也同时被吊销了。 食盐生意,算的上是一个金饭碗,一个人只要断了奶,他就开始吃盐,一天也断不了,所以卖盐的,永远不愁没生意,卖盐的永远都有饭吃。十几年前,天朝崛起还不到十年,各地的经济都处在或复苏或建设的阶段,他能抓住机会,买到一块食盐经济的牌子实在是万幸。 当年肖老太爷给他的五万两银子,全部被他拿来买这个牌子了,不得已,老太爷只好私下又悄悄给了他四万,让他把自己的店开起来。如今十几年过去,天朝已渐入昌盛的时期,各地盐商早已饱和,一块食盐经济的牌子,即使有人肯出三十万买一张,都还是有价无市。肖全盛相信,他的兄弟姐妹们绝不会愿意给他三十万,甚至更高的价格来再买一块经济牌子。 一个普通的盐商,很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三十万两银子,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经济牌是可以一代传一代的,只要不出意外,就可以世世代代的卖盐,一直卖下去,这是造福后代的投资,肖全盛相信,花点钱是值得的,但他也同样相信,他的兄弟姐妹们是绝不会认同他的观点的。 这之间的矛盾,要如何调解呢?肖全盛想不出来。他很清楚,在他入狱的当天,行贿的人就踏破了盐政司的大门,他今生都在没机会接触到那块牌子了。他的这门生意,实在是非常的清闲,几乎没有竞争对手,进货也只去一家,盐政司,十几年过去了,肖全盛根本没有从他的生意中学到任何东西,每天除了混还是混。 他深深明白,失去经济牌,不是失去金饭碗这么简单,他根本就是失去了整个人生。因而,他恨透了景缘,也恨透了肖紫晨,要不是他们姐妹俩惹出了这个乱子,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田地? 陷入囹圄之后,他恐慌过,害怕过,那时的他,最怕的是死。肖紫晨来救他了,他一开始是非常感激的,然而,当他一旦确认了自己不会再死了,他便又重新陷入到失业的泥潭中,重新被仇恨填满了心田。 他对街上流传的流言是深信不疑的,他对景缘,对肖紫晨的恨也是坚定不移的。他无法接受肖紫晨给他的恩惠,无法接受自己被肖紫晨救出来的这个事实,他认定了,他本来是不该坐牢的,他本来是应该自由自在的享福的,无论肖紫晨再为他做多少事,都无法挽回他的损失,他甚至编造了肖紫晨出卖身体的幻想,这样的话,他便又多了一个理由,可以鄙视她,可以践踏她了! 昨天晚上本来是个达成所望的好机会,当张守财来报告他肖紫晨勾结匪徒的消息时,他高兴得简直快要疯掉。只要肖紫晨的罪证确凿,那他就会成为一个最无辜的存在,那样的话,失去经济牌,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了,他的兄弟姐妹们个个都会同情他,他们都会帮助他,他的母亲,一定会从内库里拿出钱来,让他重新拿回经济牌子的。 可为什么,现实要这样的残酷!他明明是满怀着期望而去,满怀着胜利的喜悦而去,等到的结果,却是张守财的溃败。 肖紫晨说,谣言是假的,肖紫晨说,庞龙还活着。她说的头头是道,说的言之凿凿,这完全击溃了肖全盛。他虽然依旧是不相信肖紫晨的,可他开始恐慌了。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是真的,他就失去了攻击肖紫晨的理由,那他还能攻击谁呢?楚漠天吗?人家是救人啊,救的谁,他的亲弟弟。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拿弟弟开刀的地步。 肖全盛有一匹马,他每天都是骑着马去店铺里的,那马跟了他快十年了,对城北的那个店铺,早已熟的不能再熟。今儿个,主人又骑着它出来溜达,却不控制它的方向,它便按照着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踢踏踢踏的,慢慢跑到了肖记盐铺之前。 肖全盛骑在马上,一直都在发愣,一路上是怎么走的,经过了哪里,一概不知,忽然间,他觉得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店铺。往日的这个时候,店里一定是一片欢乐又祥和的气氛,小伙计守在柜台前,一面想着小姑娘发花痴,一面等待着下一个客人,而他呢,则在后院之中,沏一壶好茶,摆一盘点心,要么与附近的邻居们在棋盘上大杀四方,要么就是聚在一起合请了一位说书先生,在那里听得如痴如醉。 那是何等肖遥,何等快活的生活啊,完全必须要花任何心力去经营,银子自然就会往兜里钻,虽然他赚的钱比不上那些巨商大富,可他也没那么大的野心,只要能在交了每月给家里的例钱,给了媳妇儿家用之外,再能多一笔可以存下来的款子,可以再多一笔自己花销的零用,嘿,那真是给他个神仙做,他都不肯换哪。 如今呢,举目望去,他庞大的仓储店已经成了一队焦黑的残垣断壁,伙计在哪里?邻居在哪里?说书先生在哪里?白花花的银子在哪里?他们全都化作青烟,忽悠一下飞上天去,统统都不见啦! 肖全盛在马上打了一个冷战,他全身汗毛倒数,犹如大白天见了一般惊恐,他再也不要看这副惨景,他再也不要过这种日子了,他要找回他的幸福,找回他的快乐啊!!! 怎么找? 肖全盛策着马儿,三百六十度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用心的使唤自己的眼睛,他努力的,认真的,专注的注视着映入眼帘的每一样事物,思考着它们能为自己带来什么。 很快肖全盛便有了发现,那是一栋阁楼檐角上挂着的一只铜铃,那是一只测看象三角,数看像圆盘的铜铃,一头大一头小,在秋风中摇曳着。他对那铜铃很熟悉,每三个月,他都会经那铜铃下,那是盐政司的衙门大楼,他每个季度都必须去报道一次,听候官员训话的。 看到那只铜铃,肖全盛有了主意,她肖紫晨,不是陪司长大人睡过了么,盐政司的首领陈百冲是个色中饿鬼,这辈子糟蹋过无数的两家女子,听闻他平时最乐于炫耀的,也正是自己的各种艳遇,不如自己这就去打探一番,若是有了收获,那不是又有了翻身的机会? 绝望的肖全盛抓住了这根救命的稻草,他本已布满血丝的双眼变得更红了,里面放射出的,是希望之光,是救赎之光,他猛然间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策起马来,直扑盐政司。 盐政司衙门此刻正是上班时间,除了往来不绝的大小官员外,一部分盐商也在进进出出,办理着自己的事物,肖全盛是这里的常客了,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进了衙门,一路传楼过院,来到了衙门的最深处。 在他眼前出现的,是这衙门中的最后一个院落,这里面只驻着两位官员,就是这盐政司的正副司长。 “什么人哪,站住了。”看到愣头傻跑的肖全盛,一个护院的衙役出声喝止了他,“有牌子么?” 所谓的牌子,就是一张获准可以进见两位大人的通关牌匾,这种东西,肖全盛只是曾经见过,说到拥有,他却没这个资格。被人喝问住之后,他忽然傻掉了。 他不是来这里打探消息的吗?怎么一路傻冲,就到了这呢?这不是他来的地方啊。 要待回头,他却也挪不开脚,他在这衙门里进进出出十几年了,虽然听闻陈大人喜爱与人分享他的艳遇,但他却不认识任何一个能得到陈大人分享艳遇的人,退后的话,他是注定什么都打听不到的。 眯眼喵了喵眼前的院落,肖全盛又有了新的主意,那院子那么大,除了陈大人,沈大人之外,里面一定还有好多的人,要想有收获,就一定得进去打探才行。他知道沈壁是负责办理食盐经历牌子的人,用这个借口说话,一定有机会进去,便朝那四个衙役,一拱手,深深地连作了四个揖,然后从秀袋里摸出几块碎银子来,在他们每人手上塞了一块,才道,“几位爷,小人是本地的盐商,最近生意出了点状况,怕牌子不保,就想请沈大人给帮帮忙,几位爷,能不能通融通融啊,小人很快的,很快的。” 这几个衙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前来找沈壁行贿的盐商了,有了银子开道,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纷纷收了兵器,把手一挥,进去吧,院里右起第三间屋,别走错了啊。 肖全盛倒退着进院,三步一哈腰,无不一作揖,千恩万谢的走着,他心里好希望那几个人不要再注意他,这样他便能自由行事了,谁知那几个衙役因他是生面孔,怕他走错了一直都指点着,这么一来,肖全盛没有法子,只好进了沈壁的屋子。 “你是,什么人哪?”房内,正在办公的沈壁放下了手中的狼毫,和善的询问道。他是盐政司第一号的能吏,待人处事八面玲珑,从来都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 肖全盛本是逼于无奈才进了他的办公室,一颗心剧烈的跳着,就怕被人赶了出来,忽然沈壁这么一个慈眉善目的主,他就好像见了菩萨一样,咚一声跪了下来,连磕了七八个响头,哭嚎道,“沈大人,救命哪!” 这人上来就哭,像经历了什么天大的冤屈一样,沈壁吃了一惊,慌忙从官椅上下来,快步走到肖全盛跟前,将他轻轻扶住,道,“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吧,起来再说吧。” 肖全盛一身筋骨全都软得快成泥做的,能不瘫软就算不错了,哪里还起得来,只是一股脑的大声痛哭着,不时的哀嚎几句,“大人救命。” 沈壁没有法子,只好放弃了掺他起来想法,就曲腿一蹲,让自己的脸可以离肖全盛的近一点,“我来问你,你是什么人哪?” 肖全盛哭道,“小人,小人是城北的盐商,肖记盐铺的掌柜肖全盛。” “哦,肖掌柜,”沈壁点了点头,“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困难哪?” “大人,小人有冤,小人有冤!”肖全盛倒爬着退了一步,又咚咚的磕起头来。 沈壁道,“肖掌柜,节哀吧,你先别哭了,有什么冤,你先慢慢的道来,我再为你主持公道,如何啊?” 肖全盛听他这么说,越发觉得沈壁是菩萨转世,就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自己这一个多月的遭遇说了一遍。 沈壁听完,已猜到了他的身份,便道,“肖掌柜,你家是否有一位长家的主母,名叫肖紫晨哪?” “大人,您也知道她?”肖全盛听到肖紫晨三个字,立刻来劲了,喊道,“大人哪,您要给小人做主啊,要不是那贱妇与匪徒勾结,小人哪会落到这副田地。” “胡说八道!”沈壁想也不想就骂了回去,“肖掌柜,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肖夫人曾经是名满江南的金陵名媛之一,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怎么会勾结匪徒?数日之前,她才刚刚将你救出大牢,你怎么能恩将仇报,陷她与不义呢?” “大人,”肖全盛惊呼起来,“您也知道,她救我出狱的事?这么说来,她果真与陈大人,与陈大人……” “与陈大人什么?”沈壁奇道。 肖全盛早已陷入丧心病狂的疯癫境界,闻言心一横,就说道,“大人,小人也自知玩忽职守是何等大罪,那个贱妇要不是陪陈大人上了床,小人哪里能拖出囹圄。她还有脸回家说,请了四位大人吃饭,这其中就有您呢,您说可恨不可恨!”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混账消息?”沈壁真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当日肖夫人在映阳楼摆下饭局,本官正是受邀的嘉宾之一,何来肖夫人与陈大人……哎,怎么会有这种谣言?” “大人,”肖全盛往前爬了一步,他颤微微的捉住了沈壁的一只手,用力的握住,又用颤抖到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说道,“您说,那,那,那夜,她果然是请了四位大人吃饭,用二十万两银子,将,将小人,赎了出来?” 沈壁闻言,站起身来,走到公房门口,见周围并没有第三个人在,他才重新走了回去,站在肖全盛跟前,斟字酌字的说道,“刚才你说的话,我只当没听见,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肖全盛点了点头,忽然就瘫软在地,沈壁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只是当没听见,他并没有否认,这么说,肖紫晨没有撒谎。 她没有撒谎,那他…… 肖全盛昏了过去。 第一百零九章 归来 肖家前厅里,肖全昌还在等待着他弟弟的归来。 他昨晚一夜没睡,早上又喝了酒,脑子本来就昏,这会子肖紫晨又回去了,没人分散他的精力,那瞌睡就顺理成章的冒了出来。肖全昌只觉得忽然之间眼皮好重好重,往下一闭,似乎就再也睁不开了,整个人也随之瘫软下来,一点力气都没有。 想要回自己的院子去睡觉,却怎么都挪不开步子,脑子里似乎有个人在不停的劝着他,休息一会儿再走吧,休息一会儿再走吧。肖全昌很快就放弃了抵抗,闭着眼,凭着感觉用脚将身侧的一张凳子慢慢地勾了过来,两只脚往上一搭,身子再往那椅背上一kao,立刻进入了梦乡。 男人这种动物,在成年后大多都会染上打鼾的毛病,肖全昌也是其中之一,睡着没多久,他就鼾了起来,越鼾越是起劲,声音巨响不说,还很悠长,晨起的下人本来还预备着将前厅打扫一下,见他睡得这么香,都不太敢强把他弄醒,索性关了门,任他睡去了。 两个时辰后,肖家大门外来了一个公差,让门房传句话进去,说肖全盛在盐政司衙门里昏倒了,让肖家的人快去领他出来。 那门房吓了一跳,赶紧就往家里跑,他记得早上的时候肖全昌兄弟曾经关照过,说他们会在前厅里等肖紫晨,后来肖全盛是出门去了,肖全昌却不曾走,说不定还在那前厅里头。 家里有人昏倒,还在是在衙.门里昏倒,这是一件大事,门房不知究竟,先入为主的就坏的地方考虑了,他来到前厅,把门一推,抬眼就见肖全昌kao在椅子上睡觉,想也不想,立刻就是一声高叫,“不好啦,不好啦,四哥在衙门里昏倒啦!” 肖全昌正睡得酣甜,冷不丁被他.这么一声大喊吓到,浑身猛的一抖,屁股下错了位,跐溜一下便滑下了椅子,摔倒在地上。落了地,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迷蒙着睡眼,嘟囔道,“怎了啦,怎么啦?哎哟,疼疼……” 门房吓了一跳,赶紧跑进厅里,.从桌子底下将他捞了起来,好好扶着重新坐正,肖全昌哼了一会儿,屁股渐渐地久不通了,头脑也清醒了一些,见门房满脸的惊慌,就问道,“出什么事了?你在这喊什么呢?吓了我好大一跳。” 门房现在也不敢乱喊了,小心的说道,“刚才外头来.了一个官爷,说四哥在衙门里昏倒了,让家里去领人呢!” “老四昏倒了?”肖全昌被这句话彻底吓醒了,他一把.就抓住了门房的胳膊,好像害怕他会忽然跑了似地,焦急的问道,“在哪里昏倒了?” 门房道,“在盐政司衙门!” 肖全昌想了想,他兄弟不是要去金陵会的吗,怎.么又跑去盐政司了,奇道,“他怎么去那儿了呢?” 门房讪笑一声,道,“小人哪会知道。” 肖全昌本来就.不是问他的,又想了想,感觉这问题恐怕还得问官差才会知道,赶紧叫人打了水来,随意的擦了把脸,连衣服都没工夫换了,就随着门房到了偏厅。 进去一看,哪是个官差,不过是个小衙役,心头稍微安定了一些,一拱手说道,“这位差爷,我是肖全盛的哥哥,请问我弟弟,他是出了什么事,为何会昏倒呢?” 那官差只不过是个传话的,当然不会知道原因,便说,“你问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是上头让我来传话,我便来了,你既然是他哥哥,那边快随我走吧。” 肖全昌哎了一声,赶紧吩咐了马房备车,一路来到盐政司。 衙门里头,肖全盛已经醒了,正在偏房的一个小厅里喝茶,见了肖全昌,他似乎觉得很是尴尬,把头一偏,不去看他。这么扭扭捏捏的行径,向来只有女人害羞时才会这样,肖全昌大感好奇,一面接近他兄弟,一面仔细的大量着他。 只见他头发略有些凌乱,眼角红红的,似乎有两道印迹,身上的衣服东一块西一块,染了好多污渍,特别是膝盖,以及膝盖以下,尤其的多。“兄弟,怎么啦?”肖全昌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会昏倒了呢?” “我哪知道,”肖全盛小声嘟囔着,“人要昏,我就有什么法子。” 肖全昌又问,“现在好了吗?” “你不都看见了吗?还问我干啥。”肖全盛嗔道。 肖全昌嘿嘿一笑,他弟弟向来都是一副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这么羞答答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想来是觉得自己昏倒在人前太落面子,不好意思吧。“既然没事了,那就跟哥哥回家吧。” “我不回去。”肖全盛把脖子一缩,人都显得小了一圈,“我没事了,哥哥你先回去吧。” “真没事了?” “真没事了。”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也行,”肖全昌道,“那请保镖的事,你都办好了吗?” 肖全盛沉默了一会,答道,“我没去办。” 肖全昌道,“那我去办?” 肖全盛道,“不去了吧,浪费那钱做什么!” 肖全昌吃了一惊,这人早上还信誓旦旦一副誓要揭穿肖紫晨真面目的样子,怎么这会竟是直接就放弃了?“那雪紫晨那边呢?”他问,“不要人监视了?” “有人监视着又有什么用!”肖全盛叫了起来,“她要跑的话,迟早都会跑掉的。” 这是死撑了,肖全昌懂的,他兄弟今天在这衙门里一定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么丧气。正在犹豫要不要问个究竟时,门外来了一个文员,冲肖全昌招了招手。 肖全昌见状,就跟着出去了,那文员看着肖全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是他哥哥还是弟弟?” “是哥哥,”肖全昌笑道,“孪生哥哥。” “怪不得这么像呢,”那文员笑道,“你跟我走一趟吧,我们沈大人有话跟你说。” “哎哎,好好!”肖全昌正想问个究竟呢,现在有人主动来请,那再好不过。他跟在文员后面,一路传楼过院,到盐政司衙门的最深处。 进了沈壁的房,那文员就退出去了,沈壁坐在案后,看了肖全昌一眼,指了指客位上的一张椅子,淡淡道,“坐吧。” 肖全昌哎了一声,老老实实做了。 沈壁也起了身,绕过办公的案桌,到肖全昌对面坐下,拱了拱手,说道,“本官姓沈,单名一个壁字,是这盐政司衙门的二把手。” 肖全昌一听,是这么大的一个官,顿时肃然起敬,从站起来,深深地作了一揖,道,“草民肖全昌,见过沈大人。” 沈壁道,“肖掌柜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肖全昌依言坐下,沈壁看着他的眼,问道,“令弟的事情,肖掌柜都清楚吗?” 肖全昌摇摇头,说道,“回禀大人,草民其实,正在纳闷呢。早上我兄弟出门时,并不是预备到衙门里来的,他压根就没提过会到里来,忽然之间有人告诉我说,我兄弟到了这里,还晕倒了,草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还求大人,给我解惑。” 沈壁嗯了一声,想了想,开门见山的道,“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令弟因为仓库失火一事,已经被吊销经济资格了,这事,你知道的吧?” 肖全昌茫然的摇摇头,道,“不知。” 沈壁奇道,“你是他的孪生哥哥,他都没有告诉你?” 肖全昌道,“不瞒大人,草民确实不知,我兄弟他,从来就没提过这事。大人,您听我说,那个火灾,不是他的失误,实在是有人恶意为之啊,求大人开开恩,把经济资格,还给他吧。” 沈壁道,“是不是恶意,这要金陵府衙门来断,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但民不可一日缺盐,令弟的经济资格,已经有人顶替上了,他日若能证明火灾确实是有人恶意为之,盐政司自然会销了他的案底,让他拥有重新申请食盐经济的资格,但在此之前,你们作为他的家人,应该好好的劝劝他,不要想不开,知道吗?” “草民知道!”肖全昌连连点头,“草民回去,一定多开导开导他。” “嗯,”沈壁也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事,本来我是不想管的,但这事牵扯到我们司长陈大人的名誉,在这里,我不得不多说一句。” “大人您说,草民洗耳恭听。” 沈壁道,“令弟能够拖出囹圄,你们家主母肖紫晨,实在出力良多,我不知道你们家里出了什么变故,或是哪里传出了什么谣言,会使令弟误认为我们司长大人与令嫂有染,虽然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有时候,谣言猛于虎也,为了我们司长的名誉,我不得不提醒肖掌柜一句,谣言止于智者。回去应该怎么做,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肖全昌赶忙答道。沈壁的这句话,把他的汗都吓出来了,肖全盛确实曾向他暗示过,肖紫晨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才把他救出牢狱,当时他想,人能救出来就行了,管她用什么手段呢。现在才知道,原来外面竟还流传着这种谣言。 听沈壁的意思,肖全盛也是谣言的相信者之一了,这种事,自己心里想想也就算了,怎么能让人知道了呢。如今看来,肖全盛怕是再没机会重操旧业了,哎,这又是何必呢,回去他一定要好好劝劝肖全盛,让他管住自己的嘴,莫要一错再错。 …… 从肖家到金陵会,大约是三刻钟的路程,肖全盛是大约卯时出的门,来回的时间撑死了也就一个时辰,那雇佣保镖的时间,撑死也就一个时辰吧,无论怎么算,巳时他都应该回家了,可肖紫晨一直等到午时都不见有人来找她,差了人去前面问,回来报告说不仅四哥没有回来,就连三哥都出门去了,似乎是在盐政司衙门里有了什么问题。 肖紫晨听了这个消息,心里暗暗的冷笑,活该他倒霉,活该他倒霉,她为了这个家忙里忙外,肖全盛不仅不感激,反而处处添乱,这会子报应来了,又被盐政司给捉回去了,真是大快人心啊,最好是再把他扔到牢里关上个几天,让他长长心眼。这一次,她可不会再管他了,让他自己就自己去吧。 如此想着,早晨被堵在家里憋闷出的气也就出了大半,两条讨厌的看门狗都出门去了,没了束缚,肖紫晨就准备下去照旧上班去了。吃过了午饭,肖紫晨又洗了一个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刚刚到前院,就见大门口闪过一个人影,那条随风飘舞的大马尾,实在太眼熟。 “楚……”站在院里,她就想叫,她可有一个月没见他了,她真的很想他很想他,但附近还有许多家丁,她没有胆子表lou自己的感情,只喊了一个楚字,硬生生把后两个字吞进了肚里。 大门外,楚漠天刚刚跟门房打了招呼,就听见院里肖紫晨叫他,他不知道肖紫晨为什么只喊了一个姓就没有继续喊下去,大概是她不确定门外的是不是自己吧。既然如此,那他就走进去,让她看个真真切切。 “肖夫人!”楚漠天几步就跨进了肖家的院子,隔着老远的距离,对肖紫晨挥着手,“肖夫人,许久不见,在下很想念你啊!” 院里的家丁丫鬟们听到他这么lou骨的表白,全都吃了一惊,不自觉的就往楚漠天的脸上看去,只见他满面的春光,心情好的厉害,眼睛里除了肖紫晨,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不过他虽然很专注的看着肖紫晨,脸上却没有什么暧昧,依然是那副正气十足的模样,也就只当做是江湖人物不拘小节的一种表现,没有太往那方面想。 当然,肖紫晨是除外的。一听到想念你三个字,她的心就像过了一下电似的,麻麻的,让她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楚侠士,你好啊。”她很小心的控制着语气,让自己显得非常淡定,可一张脸红的柿子一样,那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她自己也感觉到了耳根子在发烧,赶紧一侧身,把楚漠天向身后一邀,道,“楚侠士,请里面坐吧。” 楚漠天今天才刚刚回到金陵,情绪上是非常激动,非常兴奋的,他在金陵会办完一些必须的手续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来到了肖家,他要把一个好消息,立刻告诉给肖紫晨听,让她分享到自己的快乐。 没料到,自己兴冲冲来,见到的却是肖紫晨一张冷脸,两厢的反差太大,他一时间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便收起了兴奋,步子也跟着放缓下来,慢慢的向肖紫晨走去。 一干家丁们见到肖紫晨竟是这样的冷淡,跟楚漠天的热情完全不配合,也觉得索然无味,就各自掉头去做各自的事了。只有一个门房还在大门口喊着,“大夫人,您不出门了吗?那马车怎么办?” 肖紫晨回头道,“让他们先赶回去吧。” 门房应了一声,出门招呼车夫去了。肖紫晨在前,楚漠天在后,两人一直无话,就这么走到了肖紫晨的书房。 一路之上,楚漠天都在打量着肖紫晨的背影,一个月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一些,这么冷的天,看她穿的已经是薄袄子了,但那肩膀,依然是那样窄小,腰身也一样那么纤细,跟一个月前还穿布衣的时候,根本没多大差别。 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大概就是三四步的样子,因而楚漠天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肖紫晨的身上正在散发着高热,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从耳根到颈项,都是红红的,看样子,很像是生病,但从她之前的神色判断,却又没有任何病态,最多只是一点疲态罢了。 “你,病了吗?”进屋之后,楚漠天将门在身后关上了,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好得很,哪会有病呢。”肖紫晨刚刚回到自己的地盘,心情格外的好,一点没有留意他这么问的深意。说着,她掉了个头,正要请楚漠天坐下,见他把门关了,就在幻想着他这么做是不是想要跟自己独处,心里一喜,脸上更好,却又不好意思真的与他独处一室,便道,“你把门关了做什么,这几天正是特殊时期,随时都可能有人来找碴,你还是把门开着吧。省的有人胡猜乱想,说我们再里面商量什么诡计。” 楚漠天道,“我以为你病了,不想让你吹风,才把门关了。” 肖紫晨冲他甜甜的一笑,说道,“谢谢你的关心,我没病,哎,你为何……”说了一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脸正在发烧,大约楚漠天问的,就是这个吧。这个问题是没法回答的,她只好赶紧找个话题搪塞过去,向身边的位子对楚漠天一邀,说道,“楚侠士,请过来坐吧。我让小桃来给你沏茶。” 楚漠天见肖紫晨一时冷淡的不行,一时又对他笑得这么温暖,顿时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但无论如何,对他笑总是比冷冰冰的要好的多,他也就回了她一个微笑,进屋坐下了。 第一百一十章 闲话 这个时候,家里人才都才吃过午饭不久,肖紫晨估摸着小桃这会已经把家务都料理好了,应该在自己屋里休息,便出了书楼,走到宿楼那边,隔着小桃卧室的窗户对里面喊,“小桃,小桃!” 喊了几声,屋里没有动静,这丫头机灵的很,绝没有睡死的道理,肖紫晨就以为她还没有把饭后的碗筷洗好,又走到小厨,也不见小桃。她不死心,围着厨房绕了一圈,果然见到小桃在那厨房后面的一棵树下,坐在一张小凳上,两手抱着膝盖,在那里低着头出神。 十二月初,差不多已经是一年中最冷的时间,夏日里郁郁葱葱的大树,早已经把一身绿油油的树叶褪了个干干静静,最后留着的几片又黄又枯的叶子,也不过是多添几分萧索之气。 一阵寒风刮过,劈扑劈扑,吹落了一片叶子。那叶子悠悠忽忽,飘飘摇摇的落下,那东西落下,竟然直钻进小桃的脖颈里去了。 小桃身子一抖,猛地用手摸上了后领口,叫道“嗳哟!什么东西?”手将那叶子一掏,放到眼前一看,幸好,是片叶子,不是什么虫子,也不是什么脏东西,她放下了心,将叶子就随手一扔。 扔的时候一扭头,恰好就看.见肖紫晨正站在不远处,冲她嘿嘿的坏笑。小桃哎哟一声,从凳子上跳起来,朝肖紫晨跑了过去,笑道,“夫人,你不是去会馆了么,怎么又回来啦?” 肖紫晨道,“楚侠士来了,我就不去.会馆了。我们在书房里说话,你去煮一壶茶,快些端来啊。” 小桃点了点头,身子就转了个.方向,朝小厨房的后门走,不再往肖紫晨那边去了,肖紫晨见状,也就掉头回了书房。 进去见了楚漠天,又朝他笑了笑,楚漠天也是一般,.冲她回着微笑。二人看起来都很热情很有礼的样子,实际上心里都拘谨得厉害,笑完之后,互相都想找点话说,互相也都感觉有许多要跟对方说,但此时此刻,两人不知咋的,一时间竟是半个字都想不出来。 楚漠天是个潇洒的人,原本是不会这么拘谨的,但.肖紫晨在他的心目中,与旁人大不相同,因而在与肖紫晨相处时,他都格外用心。今天兴冲冲而来,结果碰到肖紫晨一张冷脸,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 刚才一个人等候时,他想了一想,觉得以肖紫晨.跟他的友谊,是断不至于用那样冷淡的态度对他的,她所顾及的,乃是旁人的目光,乃是这世俗的束缚。 她是一个已婚.的女子,是个不幸的女子。别的女子成亲之后,都能依托于丈夫的臂弯,享受丈夫的呵护疼爱,她却孤零零一个,形单影支,偏偏还要支撑起持家的重任。 肖家的建筑格局是很奢侈的,拿肖紫晨居住的这座梦泽小院来说,房屋座座都是雕梁画栋,精致美观,院子也相当的宽敞,除了几栋房屋之外,还有一个大池塘,几座假山,一片小竹林,放了这么多自然装饰,整个院落依然不见拥挤。 但就是这么大的一个院子,竟然只有两个人居住,肖紫晨的孤单可想而知。 他体会着她的难处,开始为她着想,也觉得自己刚到肖家时太唐突了一点,一会儿再说话,不能再犯之前的过错。虽说进了她的书房,不再会有那么多仆役在旁了,可他还记得肖紫晨的话,她说,最近家里是特殊时期,她很担忧有人来找碴,那么,他还是注意一点吧,万一引起了哪位不速之客的误会,就不太好了。 楚漠天就这么瞻前顾后的,好似在心里猛泼几大桶水一般,把自己的一腔热情统统浇灭了。他是来与她分享喜悦的,既然喜不能分,那该说些什么呢? 楚漠天沉吟了一会儿,从背上取了一个小包裹下来,拆开来之后,里面lou出两个细长的檀木小盒。楚漠天将两只盒子放在桌上,往肖紫晨那边一推,说道,“这两盒泥塑,是在苏州买的,你看一看,可还合心吗?” 肖紫晨闻言,又惊又喜,她拿起一只盒子,在手里不住摩挲着,想要打开,又些不舍,笑道:“你怎么会送我这个呢?” 楚漠天笑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很喜欢街上卖的苏州的小泥塑,不知道苏州本地初产的,会不会比金陵的好些,我与师兄在苏州,有一天夜市里正好看见了,就买了两盒。” 肖紫晨心里又有些感动,她不过是无意中说起了自己的一个小心愿,没有想到,楚漠天会把它记了下来,“你要不说,我都不记得这事了呢,”她一面笑着,一面把盒子打开,里面是八个彩色的小人,个个粉雕玉琢,笑眯眯的,神态栩栩如生,小人们穿着各式的大红大紫的喜庆衣服,乍一看见,就觉得一股喜气扑面而来,受到这气氛的感染,自己也快活极了,“这些泥塑,我很喜欢,多谢你,楚侠士。” 楚漠天见肖紫晨对他的礼物爱不释手,心里也很高兴,笑道:“你喜欢,那就最好,在苏州的时候,钱师兄也说你一定喜欢的。” 肖紫晨此时又把另一盒泥塑打开来,这盒依旧是八个娃娃,不过却是八个女娃娃,个个都是小圆脸,穿着八件不同式样的粉色衣服。“呀,”她一声惊呼,“这一盒好可爱,比刚才那盒还要好。咦,你师兄怎么会这么笃定我会喜欢这个呢?” 楚漠天笑道,“宝剑赠英雄,红粉赠……”说着他又忽然想到,红粉赠佳人,这一句话似乎很有些唐突,就这么一犹豫,佳人两个字便说不出来了。 肖紫晨看着他欲言又止,有些尴尬的样子,也猜到了他的想法,虽然失望于他对礼法的顾及,没有把这句玩笑话说完,但也只不过缺了佳人二字罢了,有什么关系呢,他想说的,她都已经知道了。 本来还想开个玩笑,问问红粉赠佳人,这是他师兄的想法了,那他的想法是什么呢?话到嘴边,又犹豫着他都这么顾及礼仪了,自己反而再开他个玩笑,会不会令他更加尴尬,这么想过之后,话便说不出来了。这两个人,就因为各自的犹豫,错过了一次增进感情的机会。 两人相视着笑了笑,又没话讲了。幸好门外一阵响动,却是救兵到了。只见小桃托了两只大木盘子进来,紧皱着眉,迈着小碎步急急的往里走。 端到近前,肖紫晨一看,她左手盘子里,放着一只小盘,两只小碗,盘子里是切好的红糖藕片,小碗是红白相间的糖煮芋头。另一个盘子,则是一个茶壶,两只茶杯。 肖紫晨哦哟了一声,再看小桃的脸时,已多了几分赏识。小桃两个眼珠子贼精精地,往肖紫晨一扫,就知道这个马屁拍得大好,本月的月钱估计又要见涨,她心里欢喜的要死,又怕被主子发现了,便抿着嘴,把那对精灵的大眼睛往楚漠天脸上一转,笑道:“楚侠士,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说时,就取出两把雪亮的小银勺子,放进碗里,笑道:“夫人你也尝一尝。” 楚漠天吃东西,从来就不挑剔,也不大介意事物的外观,但今天他全神贯注,对什么都要上心一点,看着眼前的两份闺中点心,不仅卖相好看,那份芋头糖还忽忽的冒着热气,他闻了一闻,香极了。 楚漠天对小桃笑着微微点了一点头,感谢她的招待,拿起勺子,舀了一颗芋头,往嘴里一送。那芋头已经被炖得接近烂软,入口一泯,立刻就化,那糖水甜而不腻,暗藏着一股淡淡的幽香,顺着舌头一直爬到心底里去, “真是好吃极了。”他大赞。 小桃很高兴,肖紫晨也很高兴,这个甜点,还是她要求小桃预备的呢,本来是留着自己晚上回来做宵夜吃的,没想到现在就有得享受。满意是满意了,可她心里还是有点怪异,本来是夜里才吃的点心,怎么现在就得了呢? 多半还是小桃这丫头自己嘴馋,先烧了一份给自己了,碰巧肖紫晨有客,她便把自己的点心贡献了出来。肖紫晨是从来不介意丫鬟在私下弄好吃的给自己打牙祭的,因而,她对小桃的这份心里,就很感激了,笑道,“好小桃,甜汤烧得不错,本月有赏啊。” 小桃笑吟吟的道了个万福,说,“谢夫人赏赐。”起了身,又到旁边点了一个温茶用的小暖炉子,便出门去了。 肖紫晨知道外头有小桃看着,就不怕闲杂人等来捣乱时她会闹个措手不及,心里的拘束就放下不少,她端着甜汤,也舀了一颗小芋头起来,吃了,笑道,“楚侠士,看你今天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我是不是,应该先给你道一声恭喜呢?” 话题终于来到了楚漠天最期待的地方,他把碗放下,在袖袋里一摸,拿出了一个信封来,笑道,“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肖紫晨拿起信封,在手里一捏,一抖,里头的纸就掉了一半出来,她把纸一抽,发现一共是两张,展开一看,上面那份是玄武药材市场三十六号的房契,下面那份,是地契,药材东市的正式名称,就是玄武药市,至于三十六号,正是南山药店的所在了。 肖紫晨注意到,这两份契约都是新拟定的,契约底部的所有人,都写了楚漠天的名字。“哎呀!”她欣喜的叫了起来,“真的被你们买到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楚漠天点点头,笑道,“是呀,我们在郑家,与郑掌柜的谈了二十多天,才把这事说定了,真是很不容易啊。” 肖紫晨笑道,“二十多天,其实算很快了,有些商业谈判,甚至要谈上一年半载,甚至数年的时光呢。” 楚漠天吃惊道,“是吗?那可真是太可怕了。我只是与郑掌柜谈了三天,就已经受不了了。他这个人,非常难说话,嘿,几乎无法与他沟通。” 肖紫晨道,“那后来呢,为何又说通了?是不是金城所致,金石为开?” 楚漠天腼腆的笑了笑,老老实实道,“我也希望,能用诚意将他打动,可惜我失败了。后来一直是师兄跟他谈的,开始的时候,情况也很糟糕,最后四五天,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就把郑掌柜说服了。” “你没有问过他吗?”肖紫晨对这事非常好奇,很想知道钱文天的秘诀。 “问了,”楚漠天扁了扁嘴,“可是他不告诉我,说是什么商业秘密,真是可恶。” 他扁嘴的样子,好像一个因为好奇得不到满足而怀恨在心的小男孩,肖紫晨看得有趣,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那你怎么不打他一顿,强迫他说出来呀?” 楚漠天闻言,一本正经的想了想,道,“他是师兄啊,我不好向他动手。” 肖紫晨又是扑哧一声,她本来是开个玩笑的,没想到楚漠天竟会认真的考虑,这个娃娃有时候真的傻的有趣。又问道,“你们去了一个月多一点,谈生意谈了二十天,那么,只用了十天就抓住那两个骗子了?” 楚漠天点点头,脸上lou出了十分钦佩的表情,说道,“这次跟着师兄,我又学到了许多,想我从前,以为武艺高强就能走遍天下,嘿,真是井底之蛙。这次追击,先苏州,再华亭,再到华亭的码头。我都以为那两人真的出海到外国去了,没想到,师兄竟然会很笃定的说没有。” 接下来,楚漠天把两人的行踪一路说了下去,本来他们最后在华亭打探到的消息显示两个骗子已经搭上外国的货轮,出海去了,但钱文天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认为可能性不大,便先后去了徐工岛,嵊泗岛,衡山岛,葫芦岛,六衡岛,不断的打听两人的行藏,终于再次有了收获,然而二人顺着海路一直追踪,经过大大小小几十个岛,绕了好大一个圈,又从浙江回了陆路,先后经过舟山,绍兴,丽水,龙泉,最后在武夷山把那两个家伙逮到了。 这两人逃跑的路线诡异的厉害,毫无规律可言,也无从猜测目的地,钱文天每到一处,每次都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这让楚漠天佩服的五体投地。据说追击的最后关头,还是很险的,两名骗子其中之一的小白莲,在武夷山有一个朋友,本来他们预备在小白莲的朋友那里隐居几年的,楚漠天二人到了他们藏匿的村子,都已经被他们蒙混过去了,又是钱文天机警,觉得这两人消失的诡异,便找了武夷派的武林同道帮忙,这才捉到了两人,否则的话,这笔银子,恐怕真的追不回来了。 “原来钱侠士这么厉害啊,”肖紫晨听完楚漠天的叙述,对这段追击的旅程非常的向往,可惜自己是个空降部队,自身没有半点武功,现在学也是来不及了,否则的话,若是能与他们结伴追凶,顺便游山玩水,那是多么舒畅的一件事情。 两人就这次旅程一问一答,不仅满足了肖紫晨的好奇,甚至还揪出了许多楚漠天在亲历时没有发现的趣事,他们越说越有趣,越说越起劲,不知不觉中,小桃已经前来暗示,是否要准备晚饭了。 肖紫晨看了看那灰蒙蒙的天,才意识到原来那么晚了,她忽然想到一桩事情,便问小桃道,“小桃,下午的时候,四哥有没有到我们院子里来过?” 小桃道,“没有。” 肖紫晨又问,“那三哥呢?” 小桃道,“也没有,今天下午院子里安静的很,一个客人都没有。” 肖紫晨哦了一声,心里却疑惑起来。她今天之所以在家,一半是因为楚漠天的来访,但假如不是早晨那兄弟俩的阻挠,自己早就出门去了呀。那时候自己要去上班,那两人以为她要逃走,急的跟个什么一样,怎么地自己一旦回去了,他们就没动静了,莫非,他们在盐政司衙门真的遇到了什么拖不开身的事?还是他们其实并不想请什么保镖来监视她,只是想找个借口把她软禁起来。 吃过了晚饭,楚漠天就告辞离开了,他如今的心态已经于从前不大一样,不会再轻易留宿肖家客院了。他走之后,肖紫晨便空虚起来,觉得睡觉是显得太早,但又找不到有兴趣的事做,只觉得那时光是无比的难熬。 左右琢磨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亲自登门去造访肖全昌肖全盛兄弟,问问他们的意思是怎样。 到了肖全昌的院子,那边也才吃完晚饭,一家四口,正围着火炉便闲聊家常。见肖紫晨来,肖全昌的脸上就不大好看,一起身,就朝头顶上一指,说道,“楼上说吧。” 肖紫晨本来还担心肖全昌会直接下逐客令的,忽然间受他邀请上楼,竟有些受宠若惊之感,再仔细看肖全昌的脸色,发现难看是难看的,但并不是那种厌恶的难看,而是烦躁的难看。 第一百一十一章 胭脂团 到了肖全昌的院子,那边也才吃完晚饭,一家四口,正围着火炉便闲聊家常。见肖紫晨来,肖全昌的脸上就不大好看,一起身,就朝头顶上一指,说道,“楼上说吧。” 肖紫晨本来还担心肖全昌会直接下逐客令的,忽然间受他邀请上楼,竟有些受宠若惊之感,再仔细看肖全昌的脸色,发现难看是难看的,但并不是那种厌恶的难看,而是烦躁的难看。 肖全昌把肖紫晨直接带上了三楼的小阁楼,将门一关,cha上了门闩。这个小阁楼的空间虽小,但周围四扇窗户都修得很大,透光极佳。屋中间是一张牌桌,周围四张椅子,屋角有一张小茶几,上面空荡荡的,只放着一支烟杆,初此之外,就在没有其他的家具了,从布局来看,应该是夏天专门用来赌博用的。 肖紫晨心里琢磨着,肖全昌把自己带到这么僻静的地方,还要把门锁了,那是要说点私密话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要说什么东西,她才不怕呢,自己抽了张椅子,就在牌桌边坐下,随手抽了两支长牌,在那里把玩。 肖全昌也抽了一张椅子,不过却是搬到屋角的小茶几边放下。他将那烟杆抄起,把窗推开,点了一锅烟,先自顾自的抽几口,又左右看了一会风景,才扭头看了看肖紫晨。 肖紫晨正在那好整以暇的.玩牌呢,一点不着急。肖全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又回头,他把那烟锅子在窗框下敲灭了,心里一横,才算酝酿好了气氛,转身把椅子又搬回拍桌边坐下了,对肖紫晨说道,“大嫂,你跟说句老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把我兄弟从牢里救出来的。” 肖紫晨道,“我写了四份帖子,托盐.政司下属的辑务衙门里的监员张荣生分别递给了辑务衙门的监长副监长,还有盐政司衙门的司长,副司长,请他们到夫子庙的映阳楼吃了顿饭。这顿饭一共二十一个菜,五坛酒,花销二千五百两。席间,验证司衙门的司长亲口答应我,只要肯捐二十万银子做火灾后的损失补救,就可以把案子先压下来,后来又说,只要肯付三万两银子的保费,便可把人先保释回去。这中间我提到的每一个人,三哥你都可以把他请来与我对峙,我要是有一句谎话,任凭你们处置。” 把肖全盛捞出来的整个过程,.肖紫晨已经向至少六个人做过了汇报,对肖全昌,这已经是第三次汇报了,她熟能生巧,长长的一段话一气说完,都不带咯噔的,当然,老是交代重复的事情,对她的心里是一个很重的负担,这说话的口气,也就很不友善。 肖全昌听完解释,稍微怔了怔,才半哀求半埋怨的.回了句,“嫂子,有话好好说,口气别那么冲嘛。” 肖紫晨冷笑一声,道,“我可不想冲,是你们一直不肯.相信我,是你们逼我的。” 肖全昌不说话了,又点了一锅烟,闷头抽着,半晌,.他才抬起头来,装作很不经意的问道,“嫂子,外面传言说你与盐政司的司长有染,这是咋回事啊?” “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肖紫晨气极,反而笑了起来,“三哥,关于这个,我没啥好说的,只要你能找到证据,是浸猪笼啊,还是别的什么,随你们的便。没有的话,对不起,我不奉陪了。” 说完肖紫晨就站了起来,感情这肖全昌是要说这个,她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兄弟俩也太不是人了,与她作对也就算了,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算什么呢?有本事的,自己把这个家扛起来,别让她老在外面跑啊。真是的,从前还没发现这对双胞胎兄弟还有这种造谣的本事,不去做官,真的可惜了。 肖全昌把手虚拦了一下,说道,“哎,嫂子,你别走啊,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肖紫晨站定了,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气愤的说道,“三哥,我就问你一句,这谣言是哪里来的?不想说没关系,我再问你一句,你信不信?信的话,你赶紧找证据去吧,我在屋里等着你来捉jian,不信的话,我就要重问一句了,三哥,这谣言是哪来的,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别急呀,”肖紫晨咄咄逼人的气势让肖全昌感觉到非常难受,“我不就是问问而已,你这么凶干什么?” 肖紫晨吓了一跳,怎么肖三哥忽然转性,会用这么和善的口气跟她说话了,这不会是那什么,硬的不行来软的吧?她不敢大意,不过也不好意思再那么盛气凌人了,便将双臂一抱,口气平静的说道,“那好吧,我不急,不过三哥,你该知道,这种谣言,对我,对我们家,它会造成这样的影响。” 肖全昌点点头,道,“嫂子,我就是知道,才来问你的。家里的其他人,我还不晓得他们知不知道这事呢,我也不好去问,只好来问你了。哎……”他叹了一口气,“其实问你也白问哪,就算你真的与陈大人有染,你也是不会承认的,所以嘛,我今天专程去找张荣生张大人求证了一下,又去映阳楼的找他们的店伙计打听了下你们那天的宴席,他们说,你是半途离席的,我算了下从夫子庙回家的时间,也差不多,所以么,我其实是信得过嫂子的。” 这还叫信得过,根本是调查之后没有收获才会相信的吗。肖紫晨的火气又上来了,不过很很快又消下去了。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当一个人心里有疑问时,最好的方法没过去亲自去寻求答案,肖全昌去了,还得到了合理的答案,那么,他约自己到这里来,多半真的是要跟她握手言和呢。 “我谢谢你,”肖紫晨坐了下来,感慨的道,“三哥,我谢谢你。” “你谢我什么呢?”肖全昌纳闷了。 肖紫晨道,“三哥你亲自去调查取证,证明了我是清白的,这比我多解释一千一万句都要有用。所以我谢谢你。” 肖全昌摇摇头,说道,“嫂子,你也别客气了。今天你不来找我,其实我也要去找你的。实话跟你说吧,我兄弟,大概再也没机会领回他的经济牌子了,最近他一直很针对你,我想就是因为这个。毕竟,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认为庞家的两条命都是景缘害下的,嫂子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我知道,你为了这个家,操心操劳,很是辛苦。本来么,出去应酬,都是爷们的差事,可谁叫咱们家底子浅,不认识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呢。嫂子,我跟我兄弟,最近待你很不好,我肖全昌在这里,给你陪不是了。” 说着,他很诚恳的看着肖紫晨的眼睛,给她做了一个揖,“对不住了嫂子,过去的事,就让他们过去吧,你别往心里去,特别是我兄弟,你多多让让他,他做了快二十年的盐商了,忽然之间什么都没了,他接受不了,难免会做点傻事。” 肖紫晨听他这番话,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本来,肖家的祸事确实是景缘害的,她感觉到这事如果不瞒不过去的话,她就没办法再在肖家呆下去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肖家,首先,她在外面没有根基,现在出去闯,要面对的事恐怕会比现在还好,景缘还处于失踪的状态,她要把她找回来,她一定得把景缘先找回来之后,再去考虑别的。 “好吧,”肖紫晨也很认真的看着肖全昌,对他说道,“过去的就过去吧,既然三哥你都这么说了,我再拿俏,就显得矫情了。” “哎,哎!”肖全昌连连点头,“过去就过去吧,咱们以后,再也不提了,哈哈哈哈,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把这道坎给它跨过去!” 肖紫晨嗯了一声,脸上绽放出了会心的微笑。这才是她熟悉的肖三哥啊,那个很和善的,很老实的中年汉。这几天他们兄弟俩性情大变,自己真的很怕跟他们打交道,现在说清楚了,那就再好不过了,至于那个谣言,肖紫晨也没往心里去,她知道,那多半还是肖全盛编造出来的。现在哥哥与她握手言和了,那弟弟,估计也不远了吧。 “三哥,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话说的差不多了,肖紫晨就向肖全昌提出了告辞,肖全昌道,“好的,嫂子,你先回吧。我再这再坐一会儿。” 肖紫晨走了,目送她窈窕纤细的身影离开奔雷小苑之后,肖全昌又点了一锅烟,缓缓的抽了起来。他的目光,随着他的思绪,移到了正北的方向,那里是肖全盛的院子,是他兄弟的家。“兄弟,你再想什么呢?”黑夜里,肖全昌默默的念叨着。 此刻的肖全盛,在想什么呢? 他其实什么也没想,就在城北大大小小的牌楼巷里漫无目的的逛着。他从中午一直走到现在,两条腿由酸到痛,再到了如今的麻木。他就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没有思想,没有目的,只知走,不知停。 能停哪儿呢?天晓得。 这一会儿,天已经黑得透了,肖全盛不是铁打的,再怎么麻木,也还是抵不住饥饿的真疼,他停下了步子,向四周望了望,此刻的他,正站在一条胡同当中,这胡同两边宅院颇多,家家户户都透出了灯火。 肖全盛心想,这个时间,大家都吃过了晚饭,正在明亮的灯火下,温暖的火盆下,与家人温言叙话呢。唯独他孤孤单单的一个,在那大街上游荡。越是自怨自艾,越是自觉凄凉。 仿佛为了配合他的哀怨,一阵调子凄苦的丝竹之声传进了耳朵,然后是几个女子依依呀呀的唱腔,那声音柔柔的,腻腻的,很能勾起人的同情与共鸣。肖全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位走去,只见一家门首,挂了几块红绫绣字的小牌匾。上面绣着三个字,胭脂团。 再看那大门,是虚掩着的,两块门板之间,狭了好大的一条缝。肖全盛轻在门上轻推了一下,只听吱呀一声,那门已是开了一个大口了。往里看去,之间门口是好大的一个院子,空空荡荡,黑乎乎的。在他对面,是一间宽敞的厢房,厢房内灯火通明,可以清晰的看到四个年轻女子在那搔首弄姿,依依呀呀的唱戏。 肖全盛再看了那胭脂团三个字,顿时有些明白了。他所站立的地方,即是一个戏院,也是一个妓院。这胭脂团里的女子,本来应该都是唱戏的,但因为种种原因,总是不红,戏子这个行当,如果不能唱出哪怕一点点名气来,那么就会面临着非常穷困的境地,这里的女子,应该都是此种,唱戏不成,又不会别的营生,只好落草做了妓女。 厢房中有人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一个穿灰衣服的龟公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见了肖全盛,笑道,“大爷,您可好久没来啦,快快快,请进请进,姑娘们都想死你啦。”凤举皱着眉对那龟公道:“我从来就没来过,谁会想我。” 那龟公笑道,“今儿您来了,明儿便有人想了吗,来来来,快请进吧。”肖全盛觉得这龟公莫名其妙,油嘴滑舌,不是个好人,但他的话中,也确实隐含着**,就跟着龟公进去了。 那龟公进了院,就是一声大喊,“姑娘们,来客啦!” 对面厢房里几位姑娘全都不唱了,一起哄闹着随着老鸨到院 子里来。肖全盛睁眼看时,眼前几个姑娘,个个脸上倒抹 了不少的胭脂粉,看起来好像很年轻,但仔细看那眼角,又都弯弯曲曲的,有很多皱纹。既然是生了眼角纹的人,就算没有三十,也都是二十好几了。肖全盛虽然很少光顾风流场,对姑娘的姿色却很挑剔,只是打个照面,他就对这些女子没了兴趣。便问道,“还有别的人吗?” 老鸨笑道,“有有有!”回头往厢房里一声大喊,“初雪,快出来呀!” 话音落下不久,就听见厢房里有人脆脆地应了一声,随声出来一个姑娘,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走到近处,不去理会肖全盛,倒是娇滴滴的对老鸨叫了一声娘。 肖全盛看她,上身穿了一件对襟红缎子的大棉袄,下面穿着葱绿色棉裤。梳着两条辫子,从双颊边垂到胸前。两颊红扑扑地,应该是微微地抹了一点胭脂,圆圆的小脸,黑亮的眼睛,倒有几分娇憨之处。 肖全盛对这个姑娘的出现很意外,也很满意。老鸨看他的脸色已经是跃跃欲试了,一戳初雪的脊梁,说道:“傻愣着干嘛,叫老爷呀。” 初雪噢了一声,吐了吐舌头,对肖全盛笑道,“老爷你好,我叫初雪。”言毕,她伸出手来,就牵住了肖全盛的一只手,说道:“老爷,要进去坐坐吗?” 初雪是在唱戏时喊坏了嗓子,不得不离开了戏台,刚刚才落草,一方面,她明白自己的处境,竭力要讨好肖全盛这个客人,一方面,她还保持着几分羞怯,不像那些久经欢场的妓女,说什么做什么都非常自如。 肖全盛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心里一下就生出许多怜惜,想要保护着他。那龟奴老鸨在一边看着肖全盛,见他一身衣着很是华贵,料到是个有钱的主,越发地要加倍奉承。慌不迭的要将两人往里头引。 初雪牵着凤举的手,走在前面,先穿过厢房,进了后面的小院,又拐到东边一间小小的厢房里去。这间屋里只有一张大床,一套桌椅,一个小化妆柜,另外还有两张软椅。 初雪红着脸道:“屋子真小,大爷不要嫌弃。” 肖全盛初见这初雪的屋子,也被这简陋吓了一跳,但他是一个失意的人,见此不仅没有任何嫌弃,反而还生出许多共鸣与同情,他笑道:“不要紧的,屋子小一点,暖和呢。” 这个时候,老鸨带着丫鬟龟公,沏茶送点心碟,忙得进进出出。肖全盛一看,那茶碗里飘着的茶叶,不过是零星的几片碎叶子,那点心碟里的糕点,卖相难看,根本令人生不出一点食欲,心里就很不好受。 老鸨在边上,将他表情变化看的清清楚楚。这老鸨是个老妓女,纵横欢畅几十年,对嫖客们的心里了解得透彻极了,她第一次见到初雪,就知道这是个必红的姑娘,见到她的男人,没有几个不会心生怜惜的,故此,特意把初雪的屋子弄得寒酸极了,就是要让她的客人,一见了她就会心疼,那一心疼,可不就舍不得了么。 看肖全盛的样,是顺利的入瓮了,就笑道,“大爷不要见怪,小团人多客少,平时姑娘们唱哑了嗓子也得不到几个赏钱,实在很难啊。” 肖全盛点了点头,一句话都不说,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十两的银票,向老鸨那边递了过去,说道,“我之前走了许多路,肚子有些饿了,麻烦妈妈给我张罗些吃的来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雪 看肖全盛的样,是顺利的入瓮了,就笑道,“大爷不要见怪,小团人多客少,平时姑娘们唱哑了嗓子也得不到几个赏钱,实在很难啊。” 肖全盛点了点头,一句话都不说,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十两的银票,向老鸨那边递了过去,说道,“我之前走了许多路,肚子有些饿了,麻烦妈妈,给我张罗些吃的来吧。” 那老鸨接过银票,眼前就是一亮。她开的这个胭脂团,生意并不算很好,不仅比不得秦淮河边的那些大店,就是寻常的小勾栏,也都是不及。归根到底,人家做皮肉生意的,都是专业人士,姑娘都是从小就开始培养的了,能出台的的姑娘,个个都是八面玲珑,善解人意,不像团里的这些,都是没落的戏子,对如何取悦男人,都不精通,现学的效果也并不太好。 许多前来花销的人,都只是图个新鲜,想试试与戏子调情的滋味,等那新鲜劲过去了,多半就不再来了,因此,这老鸨对初雪这个孩子,是非常的看重,最近的一段时间,每日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时光都是在教育初雪要如何待客,想把她培养起来了,让团里兴旺一下。 今儿个忽然来了这位财神爷,算是初雪一番恶补后的头一位客人,看起来,效果竟是非常不错。老鸨拿了钱,脸上笑开了花,说道,“哎哟,大爷,您怎么现在都还没用过晚饭哪,您在这等着啊,我这就叫人下去张罗,一会儿就得。” 言毕,她退到门口,把房门口.的帘子一xian,对初雪丢了一个眼色,出去了。初雪会意,等老鸨出去把门关好之后,她就往肖全盛身边kao了依kao,握着他的手道,“大爷,您的手好冷啊,在外面走了很久了吗?” 肖全盛道,“是啊,走了很久了。” “大爷,您真辛苦。”初雪心疼的道,她.把肖全盛的两只手都握了起来,用她的一对小手包着,笑道,“那初雪帮你暖一暖,好吗?” 初雪的手的确是要比肖全盛.的热些,可这么冷的天,就算是热手又能热到哪儿去呢,不过好似冰水与冰块的差距罢了。两人跟前就是一个大火盆,这才是最好的取暖的地方。 幸好肖全盛也算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他非但没有.觉得初雪的奉承太过刻意,反而觉得这个女子实在太好。明明自己羞羞怯怯的,好像一个缺少疼爱的可怜孩子,可她一点要他怜惜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还来关心他,爱护他。 往深处想,这女孩这么热情,也是为了生计的缘故,.这么小的年纪,这么冷的天,真是难为她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如此一想,就越发觉得初雪亲切可人,便反过手来,将初雪的一双小手给握住了,两人肩kao着肩,相视就是一笑。 肖全盛道,“你以前,是唱什么的?” 初雪道,“唱花旦的。” 肖全盛道,“唱花旦的,那很好啊,你的模样又很不.错,一定……”话说了一半,他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人家都已落魄到勾栏里来了,还一定红吗,都怪今天自己心太乱,连话都不会说了。 初雪倒不介意,.笑了笑道,“谢谢大爷的夸奖,可惜,我的嗓子已经坏了,高音唱不上去了,不然的话,还可以唱几句出来,给大爷解解闷。” “不能唱也没关系的,我们坐着说说话,也很好啊。”肖全盛对听戏本来没多少兴趣,见状就顺势把话头往地方引走了。 初雪嗯了一声,又笑道,“大爷,你进屋都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贵姓呢。” 肖全盛笑道,“我姓肖,上面一个小,下面一个月。” 初雪道,“原来是肖大爷,大爷您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走,生意一定很忙吧。” 肖全盛闻言,脸色就是一大变,初雪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赶紧从身边的果盘中叉了一片看起来卖相最好的苹果片起来,递到肖全盛嘴边,补救道,“像肖大爷这种仪表堂堂的,一看就是个大人物,您做的,都是大事,像我们这种小妇人,您就是说给我听,我都听不明白,来,肖大爷,先吃一片苹果,润润喉吧。” 她的一双大眼睛,黑漆漆的,灵动的很,那眼皮再眨巴眨巴,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在其中,肖全盛只恨两人不熟,不好就这么将她抱在怀里,哪里还会怪她什么,一张口,便接了初雪送上门的苹果,笑道,“其实我也不忙,也就今晚,比较特殊一些。” 初雪笑道,“是吗?肖大爷今天可要多坐一会儿,好好的解解乏了。” 两人打开了话题,解下来就很好交流了。两人说了会儿家常,又聊了阵天气,老鸨那边的酒菜就预备好了。先送了一个新的果盘进来,又换了一盒子糖果mi饯,肖全盛一看,那成色比之前的好了十倍不止,就很满意她们家的服务,自己吃了一块甜点,觉得不错,也劝着初雪吃。 哪知初雪不仅不吃,反而拉着肖全盛的手,摇晃着道,“我不吃,大爷你也少吃两块吧。” 肖全盛奇道,“这是为何呢?” 初雪道,“大爷许久没吃饭了,肚里空空如也,乍一吃到这甜食,当然觉得很美味,但甜的东西,最容易吃饱,一会儿大爷吃不下饭了,晚上倒要饿肚子,那可不行。” 肖全盛咦了一声,笑道,“看不出来,你还真会为人着想。好吧,那我就不吃了,咱们吃饭吧。” “嗯!”初雪点点头,给肖全盛斟了一小杯酒,送到他手里,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说道,“来,肖大爷,咱们来喝一杯开胃酒吧。” 肖全盛心道,这大冬天的空腹喝酒,不是也对身体很不好吗。这个小姑娘,原来懂的也不是那么多。不过这一层他不想说出来,毕竟一小杯酒算不了什么,也就仰脖喝了。 酒一沾舌,肖全盛立刻感觉到了不对,这个酒液,一点都不辛辣,酸酸的,乖乖的,里面呆着点甜,入腹之后,一开始没感觉到什么不同,但他舒一口气,就明显的感觉到喉中有一小股淡淡的香味飘上来,那舌根的被酒液洗刷过后,也仿佛被镀了一层膜一般,甜甜的,香香的,非常舒服。 “这是什么酒?”肖全盛欣喜的问道,“滋味真特别呀。” “这是初雪自酿的葡萄酒,”初雪笑道,“肖大爷可还喜欢吗?” 肖全盛连连点头,初雪也很高兴,又给他斟了一杯,肖全盛之前没有注意观察,这会子用心看了下,发现那酒液是一种浅浅的碧绿色,颜色很是爱人。再喝一杯,依旧是那么舒畅,肚子也很乖巧的咕咕叫了几声,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开胃酒。 此时,龟公老鸨也将一桌子菜肴预备好了,肖全盛食欲大增,只觉得看什么都是那么好看,吃什么都是那么美味,再加上有美人在旁服侍左右,一顿饭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便给混过去了。 酒足饭饱,肖全盛伸了一个懒 腰,远处的大街上,打更人当当地敲起了更鼓,肖全盛数着鼓点,知道已经是亥时了,很是吃了一惊。这么晚没有回去,家里人一定要担心的,就站起身来,两只眼睛只看着厢房的大门。 初雪看那情形,他竟是要走的样子。连忙把把肖全盛的一只胳膊揽住了,抱到自己怀里,对肖全盛笑道:“肖大爷,是初雪服侍的不好吗?我知道我长得不漂亮,住的屋子很小,又不会说话,哄大爷开心,大爷吃过了饭,立刻就要走了,来了这一回,怕是没有下一回了。”说到最后,已是带着哭腔。 肖全盛扭头看初雪,见她眼睛红红的,竟是真的要哭的样子,心里的怜惜之情,就像那泉水一样,泊泊的往外冒,他笑道:“傻丫头,不是你服侍的不好,是天太晚,我该回去了。” 初雪道,“这才亥时,哪里晚了,这附近有个车行的,再晚也能雇到车子,大爷你不必担心的。” 肖全盛道:“我要赶着回去,其实有原因的。我今天出门,并没有料到要忙到这么晚,家里人不知道,会担心的。” 初雪眨了眨眼睛,依依不舍的摇了摇肖全盛的胳膊,道,“肖大爷,你不是骗我的吧?我怕知道,像我这种姑娘,大爷是一定看不上的,你一定觉得我脏,不肯再跟我说话了。”说完,她放下了肖全盛的胳膊,就在那嘤嘤的哭了起来。 肖全盛连忙从胸口里摸了一方丝帕出来,轻轻的给她擦着眼泪,笑道:“乖孩子,快别哭了,我不是骗你的,我发誓,我绝不是骗你的,我对你,其实很中意呢。” 晚香把嘴一撇道:“别冤我了,大爷要是真的中意,为什么不肯多坐一会儿呢?” 肖全盛道:“若是在这里多坐了,家里真要担心了。” 初雪听他颠来倒去的都是这个原因,心里想着恐怕说的是真话,就止了哭,又拉住了肖全盛的手,幽幽的道,“那么,大爷明天还来吗?” “这个嘛……”肖全盛略有些犹豫,除非是同道间的大型聚会,否则他是不会与风尘女子交流的,更不要说做人家的熟客,这主要是因为流连欢场,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跟金钱,他们家兄弟几个,没有一个好这口的,他也不敢开这个先例。 今天他不过是一时被丝竹声迷了心窍,才会走到这里来,以后的话,还真有可能再也不来了。 初雪见了,倒也不再哀求他,只把头往肖全盛肩上轻轻的kao了kao,抽泣了两声,说道,“那么,我送大爷出去吧。” 肖全盛今天出门,原是以找保镖做借口的,身上带了不少的银子,他在身上一摸,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拿个茶碗压住了,初雪却连看都不看,只是在那小声的哭。 二人走出房门之后,初雪却把肖全盛的衣襟拉住,笑道:“大爷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说完就跑回屋去,出来的时候手里已多了一个小卷轴。初雪将卷轴放在肖全盛手里。笑道:“这件东西,送给大爷做个纪念吧。” 肖全盛接过来,展开一看,见是一副初雪的画像,画像画的简单,只有黑白灰三色,并没有涂彩色的颜料,不过简单归简单,却依然画得很漂亮,可喜的是,这花还把初雪那种楚楚可怜的气质很好的表现了出来,让见一见就心生怜惜。 肖全盛把画轴从新卷起,往袖袋里一放,笑道:“你为什么送这个给我?” 初雪红着脸,半转过身子,羞羞的道:“大爷是初雪的第一个客人,因此,因此……”她就不接着往下说了。 肖全盛心道,我与她初次见面,虽然聊的很好,但距离送画像的地步,还差的很远,莫非,她说的是真的么? 想了想,他又笃定的在心里道,“一定是真的,哎,这个孩子,千辛万苦的想把她的第一个客人留住,真是难为她了。要不是自己落魄到了这个田地,倒是真的可以跟她交往交往。” 想毕,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身后传来初雪的呼唤,“肖大爷,再见了,下次一定要再来呀!” 肖全盛听见,脚下不自禁的就停滞了一下。他咬了咬牙,强迫着自己继续往前走,他心里明白的,此时不走,他就走不掉了。今天出来,是骑着马来的,离开盐政司的时候,心乱如麻,把那畜生在等着他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如今衙门早已关门,他也没胆子去拍人家的门,只好在这附近转了一圈,倒让他把那车行给找到了,便雇了一辆车子回家。 路上闲着没事,他就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与那车夫闲聊一路闲聊,如此一来,时间倒也打发的很快。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没进家门,就见他哥哥肖全昌与他妻子一人搬了一条椅子,坐在宿楼前面。 肖全盛信步走了过去,向他们挥了挥手,笑道,“哥哥,娘子!” 他妻子站了起来,一跺脚,嗔道,“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了,真急死我了。” 肖全昌也道,“是啊兄弟,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 肖全盛道,“哦,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我去找了几位老朋友,让他们给我想想办法。” 肖全昌一听,这理由倒很充满,而且肖全盛的身上还飘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应该是赴饭局去了。就说道,“原来是这样,那有什么好消息么?” 肖全盛一提到生意就来火,本来想说没有,鬼使神差的,那话到了嘴边,就变成,“还不知道呢,下次我还得去找人。” 肖全昌道,“那也好,那也好。有希望就成了,好啦,人既然回来了,那我也回去了,明儿见吧。” 肖全盛道,“明儿见。” 肖全昌冲他挥了挥手,又向肖全盛的夫人挥了挥手,后者点了点头,道,“谢谢三哥一直陪我。” “不谢不谢,谢什么呢,”肖全昌笑道,“都是一家人,别客气了。”这时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就指了指梦泽小苑的方向,对肖全盛道,“哎,对了兄弟,那边的事,怎么说了?” 肖全盛一看便知说的是肖紫晨,今天盐政司衙门一游之后,他一颗心死了七七八八,再没有那么多**去想办法扳倒肖紫晨了,淡淡说道,“要过年了,先不管了,随她去吧。” “嗯!”肖全昌拍拍肖全盛的胳膊,很为兄弟的改变感到高兴。 这一夜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去了。肖紫晨虽然得到了肖全昌的道歉,但她最近实在被肖全盛弄得怕了,为防有变,第二天一早,她寅时就起了床,早饭后,也不敢往前门走,就让车夫把车停到偏门去,从那里走,终于顺利的出了家门。 到达女子会馆的时候,不过是寅时四刻,这会子天都还是黑漆漆的,除了门房之外,没有一个醒着的人。女子会馆这里,比肖家多一个好处,这个地方的工人,因为拿着高薪的关系,干活格外卖力,肖紫晨一到,立刻有人了两个侍女起床,提着亮堂堂的灯笼,一左一右,陪着肖紫晨进馆。 作为馆长,肖紫晨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小院,院里四间厢房,一间卧房,一间书房,一间客厅,还有一间是任凭肖紫晨处理的,暂时先空着。 一名侍女推开了院门,先走了进去,肖紫晨跟在后面,就听见咦的一声轻呼,她紧随其后,两步跨进门去,一眼就看见自己的书房亮着灯火,不禁大吃一惊,道,“我的书房里,怎么会有人?” 前头那侍女也很紧张,说道,“不知道啊,这里是馆长的院子,怎么会有其他人。” 肖紫晨道,“先不说了,进去看看吧。” 侍女道,“好的,馆长你先留步,让我过去看看。” 肖紫晨道,“好,你去吧,多小心啊。” 侍女嗯了一声,双手紧握着灯笼杆子,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是看见了不认识的人,就立刻逃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复工 金陵女子会馆虽然是新近才开张,所用的宅院,却是早就修好了的,这里本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大宅,改朝换代之后,就被朝廷赏给一位将军了,这位将军本领非凡,他的后代却没有继承他的本事,文不成武不就,只是不断的败家。 将军死后,他的儿孙们在守孝结束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家,这所超级大宅是没法分的,索性直接卖掉,买家正是狄英。 这所大宅已是有接近百年岁月的老宅了,修建得极有纵深,前后左右,都是三进的大院,除中间一个被挖成了大花园外,边角四个大院又被分割成四个小院,加起来,女子会馆中一共有十九个院子,当中的所种的树木超过了百棵。 如今是萧条的冬季,又是凌晨的黑夜,四处格外安静不说,那些平时不太引人注意的树木,在灯光下都变得狰狞起来。那侍女一面走,眼睛也跟着四处望,她越是怕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心里就越是害怕。 幸好她运气不错,一路进去,什么事都没发生,眼看快到书房门口了,那侍女觉得喉咙有一点痒,就扶着身边的一棵树站定了,轻轻的低头咳嗽了几声。抬起头来时,侍女吓了好大一跳,只见那书房的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黑影。 那影子又粗又长,一直延伸.到书房的大门上,又这么长的影子,可见它的本尊有多高,侍女以为那东西在她的身后,猛的就是一回头,视线中空空如也,什么高大的东西都没有,院子门口,肖紫晨举起右拳,轻轻摇了两下,给她打气,但侍女心系着那黑影的源头,哪里看得见她。 侍女又是左右一阵乱望,才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害怕的东西原来就是身边的大树,她咳嗽的时候,人是与树平行的,但灯笼却在树后面,因而那影子就投射到前面去了。侍女咬着唇,暗恨自己胆小怕事,鼓起了勇气,径直就走到书房门口,手往那门上一推,吱呀一声,便开了。 侍女站在门口,把眼睛往屋里.上下左右快速的望了一遍,见没有人在,就往里跨了一步,又继续查探,还是没人。她放下心来,转身往回走了一步,对远处的肖紫晨道,“馆长,屋里没人呢。” “没人?”肖紫晨拍拍胸口,说实话,虽然她也觉得在这.里遇到歹人的几率极低,但黑灯瞎火的,真是有点怕。她同身边依旧伴着她的那名侍女一道向书房走去,三人会合之后,才一起进门。 肖紫晨在屋里转来转去,四处检查有没有遗失或.者被翻乱的痕迹,两个侍女也跟着到处查看,转了一圈,一个侍女见没有收获,就问肖紫晨道,“馆长,丢了什么东西么?” 肖紫晨指着一堆被镇纸压住的大号信封道,“没.有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除了这堆新送来的文案以外,这里的陈设就跟我几天前走的时候一摸一样。真是怪了,是谁来过了呢?” 那侍女在桌上.摸了一把,在灯下一照,手上干干净净的,片尘不染,就笑道,“那大约是有人来打扫的时候,忘记吹灯了吧。” 肖紫晨点点头,她心里依旧在疑惑着,打扫卫生不都是早晨时候弄的么,怎么会晚上来做,而且打扫一个卫生罢了,有必要在她的办公桌上点四盏灯这么夸张吗?然而没有东西失落,摆设也跟从前一样,她也只是随便想想就算了,没有打算要继续深究。 数天不上工,挤压下的文案已经有数十份之多,看油灯内的燃油还多,足够点到天亮了,她就让两个侍女下去了,自己安心工作。肖紫晨花了半个时辰,将这些文件都看了一遍。 文件中的大多数都是每日的工作汇报,特别是已经办了最高规格贵宾业务的客人,这些贵妇都是会馆的主力消费,店里都会抄写一份客户的详尽资料给她,以供她参考及背诵。 另外还有一些,则是最近新光顾的潜力客户的资料,这些贵妇全部都是身家万贯,而且向来花钱如水的人,只要她们肯来一次,店里就会想尽办法将她们留住,让她们来了又来。而执行这个挽留工作的人,除了各个美容师外,就是她这个馆长了。 看来看去,似乎也没什么新鲜的地方,只是她发现了一个好的信号,那便是,最近一两天里,送来的文案比前几天少了许多,肖紫晨才不相信这两天的生意会忽然变差,一定是几位大老板对她不满意,找了其他人来给她代工了。 “要努力呀!”肖紫晨暗暗给自己打着气。 为了弥补近日旷工造成的不良影响,这一天的工作肖紫晨干得格外卖力,但一上来她就忙中出错,忘记了请人给她化妆,就那么素面朝天的出去了。也是她最近太倒霉,该是碰碰运气的时候了。 平时她浓妆打扮,是怕年长的贵妇嫉妒她青春年少,谈话的时候就不容易熟络,恰好有六位待嫁的年轻小姐今天也来光顾,预备在成亲之前做做保养,好在大婚的那天出出风头。 她们初见了肖紫晨这个馆长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当时就非常高兴,觉得遇到了同岁数的同道之人,很是亲切。几番客套之后,知道肖紫晨也是新婚不过一年多的新妇,更觉得她的身份也很合乎自己的心意,都很注意打量她。 考量容貌这种事,肖紫晨是最不怕的,她皮肤白得像雪一样,整个脸上从额头到颈跟一个斑点都都没有,是少女中最好的肤质,那几位未婚的小姑娘非常的羡慕,个个拉着她问长问短,让她分享分享自己的美容经验。 肖紫晨现在也是半个商人,说起慌来比较自如了,开始当然自贬一下,说自己从前也没这么白,又是哪里哪里会有痘痘,哪里哪里,有几个斑点。事实上,这些缺点都是她眼前的几位女孩子才有的,她们听了之后,立刻把肖紫晨当做了自己的奋斗目标,围着她不断的问长问短。 肖紫晨倾尽自己所学,一面瞎编着自己的美容经历,一面又尽力的忽悠,说这女子会馆的产品服务有多么多么好。等这六名女孩子动心之后,再让她们把店里合用的服务几乎都用了一遍。 这么弄,其实效果是没有多好的,不过是给这些初尝美容的小孩子一个震撼,让她们知道女子会馆是个多么厉害的地方,一天下来,事事顺利,到了下午,竟都已经谈到办理贵宾服务的地步。 肖紫晨一方面立功心切,一方面也算未雨绸缪,紧急托人从仙宗那边请了一位药膳大师过来,预备做一桌子好菜,请这六位在会馆里吃顿晚饭。这位大师很快就来了,一同来的,除了一车厢的食材外,还有一个许久不见面的老熟人。 泾县惊魂之后,肖紫晨首先回来,然后是海国开,本来小清说是跟景缘一起回来的,结果最后还是留在了山上,海国开曾经说过,小清当时不下山,难说就要待个几年,出师之后才会下山了,没想过不过短短四个月的时间,这个姑娘又出现在了肖紫晨的面前。 “小清姑娘,我们可好久没见了呀,你还好吗?”肖紫晨一认出纪小清,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亲切的问候起来。 小清笑了笑,也回握着她的手道,“紫晨姐姐,你想我了没?” 肖紫晨想也不想就道,“想啊,当然想的。” 小清笑道,“我也很想呢,还有景缘姐姐,自从黄山一别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她最近还好吗?” “她……还好,”老朋友许久不见,肖紫晨不想在重逢的时候讲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便竭力的把这事敷衍了过去,问道,“小清,我听海大夫说,你要两三年才会下山呢,怎么才四个月就下来了?” 小清脸一红,撇撇嘴道,“山上无聊死了,又不能学以致用,我呆不住。” 她们俩在这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候,一不留神就把那六位客人晾在了一边,那六位小姐,个个都是非富即贵的千金小姐,向来只有人等她们,没有她们等人的道理,更别提是几个商人了,其中一个急性子的等得不耐烦了,就在两人身后道,“肖馆长,既然你来了客,那我们就不打扰,先告辞了罢。” 肖紫晨闻言,暗叫了一声糟糕,赶紧转过身来,对那位小姐道,“别,别,这可不是我的客,而是我给六位金枝玉叶请来的一位高人呢。” 那小姐道,“高人?”说着,就拿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小清。 小清在海国开手下是做惯了侍女工作的,面对人家的审视,当然坦然处之,而且她是懂医理的,这可比肖紫晨强了太多。她等对方审视的差不多了,这才轻轻一蹲身,道了个万福,走过去握着那小姐的手,亲热的道,“这位姐姐,小清有礼了,请问小姐贵姓呀。” 那小姐只一句警告就把两人闹得六神无主,当时就非常得意,她有心还要拿一会儿俏,就冷笑了一声,很勉强的吐了一个字出来,“李。” “啊,是李小姐,幸会幸会,”面对对方的傲慢,小清只当看不见,很亲热的就贴了过去,在李小姐的耳边小声说道,“李小姐呀,我瞧你脸色有些暗黄呢,最近小姐大解,是否有些不畅呀?” 李小姐脸色一变,磕磕绊绊的道,“你,你怎么知道。” 一旁的肖紫晨虽然没听到小清说的话,但猜也猜得出是说出了一项对方健康的隐患,就笑道,“所以我说她是高人嘛,你们有什么疑难,都可以问她,她可是江南第三号名医,海国开海大夫的师妹呢。” “呀,原来你这么厉害,”李小姐一听说小清的身份,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小清姑娘,你说的那个,那个……” 小清牵起她的手,轻轻的握了握,仿佛在给对方鼓励和信心一般,笑道,“小事一桩,没问题的。” 李小姐被便秘问题困扰已久,这种事,说病又不是病,说不病又很难受,想要解决吧,开口问人是不好意思的,自己查医书,又不大放心,不敢去抓药,今天出来美容,无意间找到了小清这个救星,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颠着脚就叫道,“那太好了。” 她的五位朋友在一边听见,都过来问她是什么事,李小姐自不肯说,她们就不太高兴。小清上前去,给每个人都耳语了一句,说出了一样她们的隐疾,这下六姐妹全都知道怎么回事了,不仅不再生气,反而加倍的上来巴结小清。 肖紫晨见大家谈得这么欢,趁机就说了晚上一起吃饭的事,小清也道,这顿饭与众不同,保证大家从未吃过。那六个小姑娘哪里还有不肯的,全都答应下来要留下来,吃过饭再走。 这一顿,上的全部都是药膳,每上一个菜,小清必先报了菜名,然后说一下该菜的功效,一来二去,把六位小姐哄得服服帖帖,当晚饭吃完后,她们就主动提出了要办理贵宾服务。这几位早的三个月之后就要嫁人,晚的还有一年的功夫,肖紫晨量身裁剪,给她们定了不同的计划,一下子就做成了一万多两的生意。 晚饭过后,天已经很晚了,肖紫晨最近两天睡眠极少,忙碌着的时候倒不觉得什么,此时一放松下来,就觉得很乏,便让家里的车夫自己先回去,并让他给小桃带个话,要是肖家哪位兄弟姐妹找她,就说她在女子会馆里,让他们来这里找她。 她上床之后,立刻就睡着,半夜的时候,晚饭喝的酒水都消化掉了,小肚子涨涨的,人就醒了。这种事情,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二时,绝对忍不了三时四时,肖紫晨没法子,只好披了件衣裳,下床来小解。 迷迷糊糊地,她瞧见窗外亮着一点灯火,从那方向判断,应该是书房,就嘟囔了一句,“原来真的是晚上来打扫的呀,早上我记得也扫过的呀,那不是一天扫两次?”说完她就把自己说过的话忘掉了,丝毫没有去想为什么会馆里一天要打扫两次屋子,更没有想到为什么要在大半夜的时候打扫。 从这一天开始,她的生活就步入了短暂的正轨,入了十二月以后,年关就进入倒数,会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了。肖紫晨想试试肖全昌,肖全盛兄弟俩的诚意,一连十天,天天都在会馆里住着,没有回家。 没有料到,那边还真沉得住气,一次都没来找。十天之后,反倒是肖紫晨先按耐不住了,她实在好奇,这兄弟俩怎么会忽然转变得那么快呢?便托了车夫,把小桃给接了过来,问小桃家里的情况。 小桃道,“家里都好。” 这话太笼统了,肖紫晨不满意,又问道,“怎么个好法?” 小桃一皱眉,“能吃能睡,不哭不闹,那不就是好吗,咦夫人,你平时最怕听到他们的事了,这会子几天不回家,反倒关心起来了?” 肖紫晨笑道,“我怕也是有原因的吗,他们要是瞎胡闹我当然怕,他们不闹我还怕什么。好了,你就从二哥开始,把家里的情况都给我说说吧。” 小桃哦了一声,道,“年关之前,是肖度最忙的时候了,因为许多穷人家都没有银子过年,只好当东西了,他们家那么多店,每年有一半的生意都是要kao这个月在做的,所以啊,他跟你一样,经常不回家。” 小桃这丫头,现在越来越跟肖紫晨一条心了,她看到肖家兄弟那样对待肖紫晨,心里很是为她闹不平,因而在称呼一向上,只要没有外人在,她都一律直呼其名了。肖紫晨虽然劝过她几次,但也是随便说说而已,她不改,也就拉倒。 “那三哥,四哥呢?”肖紫晨又问。 小桃道,“年关之前,肖全昌的生意也是很忙的,他自己的店虽然没了,但是他隔壁那家铺子的生意就很不好,肖全盛看准机会,把那家人的店高价租了过来,又开工咯。” “这倒是好!”肖紫晨一拍手,“法子是想出来的嘛,是不是,那四哥呢?” 听到问起肖全盛,小桃邪邪的一笑,说道,“说起肖全盛,全家就属他最神秘了。” 肖紫晨有了兴趣,催促道,“怎么个什么法,你快说说呢?” 小桃向肖紫晨身边kao了kao,一只手挽着肖紫晨的胳膊,另一只手在胸前随意的比划着,说道,“那肖全盛,不是一贯标榜自己奉公守法,是个良民,良商,最恨贪污受贿这种事了么?” 肖紫晨道,“那也是要看场合的吧,我记得他的原意是说,除非必要的贿赂,否则他一概不做啊” 小桃哼了一声,冷笑道,“那是以前了。我听说,他的什么经济牌子有问题了,是也不是?” 肖紫晨点点头。小桃又道,“我们的肖四掌柜呀,最近每天都要出门去,应酬到很晚才回家呢,据他们院子里的人说,他妻子最近唠叨着,说前前后后已经花销了上千两银子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 肖紫晨一想,千两银子并不多啊,就奇道,“一千多两,在他们那个行业来说,不算什么了吧,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桃道,“夫人你没听我说完呢。我的意思是,光请客吃饭,就上千两了,那贿银,还一分都没送出去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婆媳对话 肖紫晨一想,千两银子并不多啊,就奇道,“一千多两,在他们那个行业来说,不算什么了吧,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桃道,“夫人你没听我说完呢。我的意思是,光请客吃饭,就上千两了,那贿银,还一分都没送出去呢。” 肖紫晨琢磨了一下,她统共十天没有回家,肖全盛就花掉了钱多两银子,那就是他每次请人吃饭就要花费一百两以上!以金陵的消费水平,抛开映阳楼那种以皇室菜肴为卖点贵到变态的地方不算,一百两一顿,只要不点那种价格离谱的稀有菜肴,差不多可以在顶级的酒楼吃到最高规格的酒席。 自古以来,食盐都是国家重要的收入来源,这一点肖紫晨是知道的,但她并不知道盐商资格的竞争激烈到了何种地步,更不知道以肖全盛的状况,几乎是没有可能再次哪会经济资格了,还以为他为了自己能够早日重新开业而四处奔波着呢。 情不自禁的,她又想到了景缘,心里又是为她担心,又是为她内疚。肖紫晨叹息了一声,轻轻道,“生意不好做啊,小桃你也别笑话他了。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愿意每天花那么多银子专门来情人吃饭呢?” 小桃见肖紫晨这样老气横.秋的叹气,觉得非常的好笑,但她不敢真的把那感情表lou出来,只得伸手捂住了嘴,勉勉强强的笑了几声,说道,“夫人,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换做别人,我也会很同情的,可是肖全盛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不喜欢他,见到他倒霉,我就是高兴。哎,夫人你也真是好脾气,他当初那么狠毒的攻击你,你居然都不恨他,还来为他说好话,这份肚量,啧啧……” 肖紫晨探手敲了她的脑袋一下,.笑着斥道,“怎么地,你又想讽刺我了吗?” 小桃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哪敢啊!” 肖紫晨道,“你不敢谁敢。”说着两.手往她腋下一伸,死命的咯吱起来。小桃跳着脚边跑边笑,可这书房就这么大,她能跑到哪里去,躲了一会儿,笑不动了,就蹲在地上求饶了,说道,“夫人,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哦,对了对了,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你住手吧夫人,我跟你说正经事。” 肖紫晨住了手,站在她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的鼻子道,“什么事,你快点说。要是糊弄我的,十倍惩罚。” 小桃翻了个白眼,对那惩罚的严厉表示了抗议,说.道,“老太太让你回家呢。” 肖紫晨道,“婆婆?你知道她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小桃道,“大约是让你主持过年吧。” 还真给小桃猜中了,肖老太太找肖紫晨,就是要.她主持过年的。当天夜里,肖紫晨就回了肖家,陪着老太太吃了顿晚饭,饭后,老太太将肖紫晨带到了她的卧室中,引到**坐着。 老太太自己则.把床头摆放着的一只箱子捧到了怀里,拿着一串钥匙,开了一把锁,又开一把锁,一连开了三把,才将那一尺见方的箱子打开,从里面摸了一小叠宣纸出来。 老太太kao着肖紫晨坐好,将那叠宣纸最上面的一张拿起来,递给肖紫晨,肖紫晨伸手接过,立刻吃了一惊,不是因为这宣纸上写着什么令人惊讶的消息,而是在那老太太的手上,本来肖紫晨以为她拿着的是一叠纸,这时候揭了第一张后她才发现,原来下面的都是银票。 老太太指指肖紫晨手上的纸张,笑道,“这是今年咱们家的账单,阿紫,你瞧瞧吧。” 肖紫晨哦了一声,低头向那纸上列着的条条款款看去。只见那的页眉上写着几个潦草小字,本年度收支,下面则是端正楷书,明确的列明了这一年肖家大宅的收支。 首先是收入一项,肖家在钱庄中还有三百万的存款,每年得到的利息是十二万两。然后是子女们孝敬的收入,老大不在家与老八还未成年,都未列入其中,老二肖度去年十二月上贡了五千两,一月锐减到一千,此后每个月都是八百,一直到十一月,十二月的孝敬还未上交,一共是一万四。 老三肖全昌与他类似,不过金额要少得多,他去年十二月上贡了一千两,此后每月都只上贡一百,一直到九月,一共是一千九百两。 老四肖全盛去年十二月上贡一千五百两,其余每月也是一百,一直到九月,一共是二千四。 老五肖松的上贡很稳定,每月都是二百两,从十二月到九月,一共二千。 六姐七姐的贡银是合并的,去年十二月他们合共给了三千两,此后每月五百,一直到九月,一共八千两。 所有人加起来,这一年一共给家里增添了两万八千三百两的收入,与前面的利息相加之后,勉强可算作十五万两。 看到这里,肖紫晨停下来想了一想,年收入十五万的家庭,应该算很不错了吧。这些还只是部分收入呢,记得七姐曾经说过,她们都是将自己年收入的百分之十交给家里,这样算来,肖家的收入还要再增加近三十万两之多,真的是好有钱啊。 再看支出,头一项就吓了肖紫晨一大跳。这一项不是别的,正是山水院闹鬼之后所造成的损失,这张单子上没有列明细,只简单的用古董,瓷器,字画,家私来做了统计,一共是十万两的损失。 这个数字,肖紫晨不是第一次看见,然而每见一次,她都要心跳一次,闹鬼事件,是绝对的人为,而且这个人,一定是肖家众兄弟姐妹的其中之一,早在四个月前,肖紫晨就已经把此事交托给了管家老姜,让他全权负责。 然而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调查竟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全金陵大大小小的瓷器行,古董行,字画行,都走遍了,没有一个人见过肖家丢失的物品。当时,山水院里曾经有两名丫鬟被吓得神经失常,事后证实,其中一人是假装的。 这个丫鬟被交托给了老姜,严加拷问,可惜还来不及撬开她的嘴,丫鬟便给人救走了。这件事,肖紫晨都还是最近才知道的,因为老姜觉得自己没有看住丫鬟,是实实在在的失职,就很想先把丫鬟追回来,做了补救之后再向主母禀告。可惜的是,他没有那个本事。 老太太见肖紫晨盯着山水院的损失一项发愣,就笑了笑,直接问道,“阿紫,你觉得这事,是谁做的?” 肖紫晨摇摇头,“我不知道。” 老太太又问,“那你觉得谁有这个可能呢?” 这个问题肖紫晨依然答不上来,她是空降部队,哪里会知道肖家各个兄弟的财政状况呢。“婆婆,这件事,谁都有可能,”她道,“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我不想乱猜,免得有了先入为主的情感,受它误导。” 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笑道,“说的很好,你有这样冷静的心思,就不怕这事没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本来,我还有一个疑问,想说给你听,跟你一起商量商量,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就不问了。等将来你有了线索之后,再来找我对一对,看是不是同一个人吧。” 肖紫晨奇道,“怎么,婆婆你有怀疑的对象?那不妨跟老姜说说,让他去查查看呢?” 老太太道,“那不行的,姜民这个人太实心眼,我要是告诉了他,他立刻就会信了一半,虽然接下来的查探,他会做的很用心,可是,我觉得他会把事办砸。所以,我还是不告诉他好了。” 肖紫晨哦了一声,心想着自己最近不是才结识了谢靖安手下的密探唐杰吗,看唐杰的行事作风,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要是把这事交托给他,兴许能收到奇效呢,毕竟人家是专业人士啊。 可回头一想,那些官府中人,要么眼界很高,要么胃口很大,眼界很高的话,托他办事他会不高兴,胃口很大的话,怕十万两的损失还没拿回来,倒先付了一大笔侦缉费了,更划不来。 左右一合计,还是决定放弃了,就低下头继续看那支出。 支出的第二项,就是发给肖家兄弟姐妹们的月钱。这是肖家一个好玩的现象,子女将收入上贡一部分给家里,以表孝心,老太太也一样每月发放家用给子女们,以示疼爱。 头一条就是给老大的月钱,每月五百两银子,从去年十二月起,到今年的十一月,一共是五千五百两。看到这里,肖紫晨呆不住了,指着那五千五百的数目字,就向老太太报告了起来,道,“婆婆,我只花了一千两啊,这里怎么会是五千五,一定是记错了。” “一千?”老太太把头一探,好奇的问道。 “嗯,一千,”肖紫晨点头道,“就是中秋的时候,我办游园会花的一千。” 老太太闻言笑了笑,说道,“原来这一千,被你算到了自己头上去了,我还奇怪呢,你那时候发誓再不用我们家一文钱的,怎么忽然就破了誓呢?” 她这一说,肖紫晨难为情起来,发誓不花钱的可不是她,是那个上吊了的雪紫晨啊。原来她每年都能在家里领到五千多两的月钱呢,这笔大数目,她可不想错过了,这么盘算着,她就很踌躇,要不要就在老太太跟前把誓言破了,把银子拿回来呢? 不等她开口,老太太先说话了,道,“幸好你是说今年不拿家里的钱,否则的话,我们肖家可亏欠你太多啦。你最近很辛苦,我都是知道的,下个月我给你发双倍,好不好哇?” 好,怎么不好,肖紫晨像个将要领到压岁钱的小孩子一样,又是期待,又是害羞,红着脸点了点头,从鼻子里细细的哼出了一个嗯字来,想想又觉得这样蒙混过去太失礼了,便鼓起勇气,又道了一声,“谢谢婆婆。” 老太太见她屈服了,顿时大乐,握着她的手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乖孩子,不闹别扭就好了。” 肖紫晨也跟着她笑,低头又去看那支出,下面的项目,就比较简洁了,作为长子长妇,肖紫晨跟肖风哥两口子每月可以领五百两的月钱,自他们一下,这笔钱就减少到三百两,老八因为还未成年,每月只有一百两。 这么算来,肖家除了老二肖度之外确实是赚钱,六姐七姐,略略付出较多之外,其他几名子女,无一不是kao家里养活的。 “怎么会这样啊!”肖紫晨情不自禁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老太太凑过头来,问道,“哪里?” 肖紫晨努努嘴,指着各家的月钱收入道,“家里的月钱都给三百了,他们的孝敬竟然才一百两百?” 老太太闻言乐了,反问道,“你以为他们真能赚钱吗?一帮败家子,不过都是在死撑罢了。老三老四两个赌鬼,赚的钱都在牌桌上输出去了,老五喜欢应酬,整日在外面乱逛,哪一天不花钱,又喜欢乱七八糟买些又贵又没用的东西回家。 老七是有一点小本事的,可是他们两口子花钱的本事,也很厉害,每个月光是捧那些红角,只怕都有近千两银子,其他的零零碎碎再加起来,都不知道要花费多少。老六是有疑心病的,总是担心会有落魄的一天,他们虽不花钱,却喜欢攒钱,也都是一样的。所以啊,一年下来,他们不亏空,都要求神了。” 肖紫晨听完想了一想,皱眉道,“我记得七姐跟我说过,他们每月只上贡收入的一成,怎么会闹亏空呢?” 老太太一拍大腿,扑哧一笑讽笑起来,“桂兰那个孩子最喜欢吹牛,也只有你不知道她的根底,才会相信了。” 肖紫晨笑道,“原来是这样,婆婆不说,我倒真的不知道。” 二人又笑了一阵,肖紫晨继续看那支出,再往下,就是各个院子下人的工钱花费了,肖家十六个院子,丫鬟,家丁,厨子,木匠,花匠……只要是一个家庭里能塞得下的,统统都养着,加起来大约有八十个人,他们每月的平均工钱都是二两,一年下来,也接近两万。 再下面就很杂了。从伙食开销,到各院落的装修费用,家具,装饰品的的更换,等等等等,加起来也有两万。 老太太见肖紫晨看完了,就道,“一年的开销,大约就是这些了,每年家里家虽然有十二万的收入,但是支出也非常的庞大,本来一年下来,是有结余的,可是山水院的事一出,几年的积蓄就没了,另外她们在生意上,常常还有大笔的投入,像你今年就给了老六老七二十万,给她们做扩大生意的本金。” 这种事,从前也有过,只是一次要的不多,都是一万两万的要,这么一弄下来,我算了算,老头子死了以后的这些年,家里已经亏空了十几万,这还没有算上两次大火的损失呢。” 老太太说着,就很失落的摇了摇头,“人家都说,一个家的败落,常常分为两种,一种就是家里本来就问题很多,一旦顶梁柱倒了,家也就跟着倒了。还有一种就是慢慢来的,就是我们家这种,看起来,好像里外都好,没什么问题,但是一年一年的,却不见起色,实际上,这就是衰落的征兆了。 还有一个事,就是今年我们惹了不该惹的人,这件事情,我就不想说谁对谁错了,我想说的只有一句,为什么这种事会被我们家轮上了呢?” 肖紫晨道,“倒霉吧,还能怎么说呢?” “不是,绝对不是,”老太太缓缓地摇了摇头,“要是老头子还在,老八绝对不敢那么放肆的往窑子里跑,就算跑了,车被偷了,他也不会带着一大帮人去大闹人家的家门。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知道,他老子会替他出头的。” “如今老子不在了,做儿女的都失去了方向,不知该怎么办了,”说到这里,老太太看着肖紫晨,意味深长的道,“阿紫,你是老头子看重的人,我们家是兴是衰,就看你了。” “我?”肖紫晨骤然面临这么高难度的使命,实在不敢接下,推却道,“我哪里行啊。” “你不行,谁还行呢?”老太太很有信心的道,“老头子曾经说过,在天朝做事,仅kao自己一个人,是不行的,需得有很多人来协助,才能成事。你看我的那些儿女,几十岁的人了,认识了哪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而你就不同了,你有一种能力,可以跟那些大人物交上朋友,仅仅这一样,他们就完全比不了。” “可是,我……”肖紫晨依旧在推却着,曾经,她是有很强烈的愿望,想要扮演好肖家主母的这个角色,但是肖家兄弟姐妹的表现,却让她有些寒心,这一次肖全昌兄弟闹了她一个够呛,下一次,又不知道是谁呢?这些种种无法预知的困难,消磨了她的信心。 老太太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推辞,她抄起一直摆放在膝盖上的银票,略略整理了一下,交到了肖紫晨的手上,“这里是一万五千两银子,都是我的私房钱,你拿去好好分配一下,今年过年,咱们搞得奢侈一些,喜庆一些,冲冲晦气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怒火 夜里,肖紫晨低着头,慢慢的走回了梦泽小院,小桃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小心的过来扶住了她,关切的问道,“夫人,怎么啦?在老太太那里挨骂了了么?” 肖紫晨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小桃以为自己猜中了,很为她抱不平,撅着嘴道,“又是肖全盛那个混蛋在老太太跟前胡说八道了是不是?你去了老太太那边不久,我就看到他从院子里出来,那时我就在想他是不是又干什么坏事了,果然让我猜中了。” 肖紫晨看了看小桃,问道,“你说四哥从老太太院里出来?” “啊!”小桃点点头。 肖紫晨抽了口气道,“咝,这奇怪了,我在婆婆的院里,怎么没有见到他呢?” 小桃想了想,道,“人我是绝不会看错的,我想,大概是他先把状告了,要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你去,就找了地方躲起来,等你进屋挨骂了,他再溜出来。哼,他以为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这个人啊,真是坏透了。” 肖紫晨眉头一紧,没好气的.训道,“别瞎猜了你,瞎猜什么呢,我没有挨骂,你也别说其他人的坏话了。” 小桃好端端一个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就觉得非常委屈,嘟囔道,“那我见你不开心,以为你挨骂了嘛。” 肖紫晨叹了口气,伸手刮了一.下小桃的鼻子,笑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老太太没骂我,还给了我一万五千两银子呢。” “一万五千两?”小桃忘记了不快,失声叫了起来,“那你.不是发财了?” 肖紫晨摇摇头,笑道,“发个毛线的财,这钱是给家里.过年的。” 小桃丢了一个白眼给肖紫晨,讥讽道,“那还不是.一样,一万五给家里过年,你贪个一千五,谁也不知道哇,莫非,夫人你是观音转世,对钱财一点都不动心?” 肖紫晨呵呵一.笑,道,“还真给你说着了,我就是不动心呢。其实,说不动心也是假的,我也不是那种富得流油的人对吧,只是这些银子,老太太是拿出来给家里喜庆喜庆,让大家好好过个欢喜年,冲冲之前的晦气的,我实在不好意思拿。” 两人边说边走,这会已经进了宿楼,小桃将门关上闩好,回头一看,肖紫晨已经在客厅中坐定了,就进去拿了个大杯子,给她倒了一满杯茶,一半喝,一半先晤手,笑道,“夫人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你为什么不开心了,你是琢磨着,要过年了,你在外面事情多得已经要忙不过来,还要顾着这边家里,还没一点好处,是不是?” 肖紫晨微微笑了笑,捧着茶水吹了吹,轻轻喝了一口,说道,“猜是给你猜着了,不过只猜中一半。到了年关,我在会馆的事其实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多了,我之所以不开心,主要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个年该怎么过。” 小桃道,“怎么过还不简单吗?就跟往年一年,挂花灯,放炮仗,拜祖先,发红包,全家人大吃一顿,然后打赌一夜,”说着,小桃一拍手,“一觉起来,这年就过啦。” 肖紫晨笑道,“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你想想,之前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家里有几个人还有心思过年的,我想来想去,估计就只有五哥一人吧,他的煤矿关掉了,拿了家里的大把银子,跑到徽州去享福了,这里人人都倒霉,就他一个,不仅不倒霉,还春风得意。” 小桃从客厅的后门出去,到里屋去把火盆端了进来,放到肖紫晨脚边,自己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拖了张椅子在火盆的另一边坐下了,双手捧着茶杯,脚下一抖一抖的,对着那火盆出神。她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对肖紫晨道,“夫人,我觉得这个年,也没那么难过,就像你中秋时候的那样子再办一次,我想大家都会喜欢的。” 肖紫晨一只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抵在桌子上,本来也在发呆,听她这么说,就把脸转过来,看着小桃道,“中秋?游园?” “不错啊,游园。”小桃点点头,接着道,“上一次游园,夫人你不在,你不知道他们玩的多高兴。我可是一直看着他们从早玩到晚的,个个流连忘返呢。我觉得吧,夫人你可以再搞一次,老太太不是给了你很多银子吗,你就把彩头搞好一点,弄一些平时大家喜欢,却又舍不得买的东西,特别是给那帮孩子的彩头,格外要弄的好。” 肖紫晨听说是自己熟悉的活动,也算有了一点兴趣,就问道,“为什么要给孩子格外弄的好呢?小孩子,不都是最喜欢压岁钱的么?” 小桃笑道,“夫人,这个你就不懂了。肖家的这些兄弟姐妹,他们互相之间的感情虽然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他们对孩子,都是很疼爱的。之前你不是说生怕大人们没有心情过年么,那就让小孩子过个好年吧。小孩子的笑,是很能感动人的东西,他们既然都那么在意孩子,我想这么做,一定会有用的。” 这么一解释,肖紫晨就开窍了。确实,在很多时候,一个很郁闷的成年人,随便他的亲朋好友怎么劝都没用,但只要见到自己的亲骨头的欢喜,他的心情,很可能就随之好起来了。 好吧,就这么办! 既然决定了,肖紫晨很快就开始了准备工作,这一次游园,她准备的游戏还跟之前一样,因为中秋那次她所选用的都是百玩不厌的经典游戏,绝不会有人因为玩过一次就不喜欢的道理。 她所烦的,不过是奖品而已。像肖家这种暴发户家庭,又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其实是很难搞的。首先,肖家并不缺钱,因而一件奖品必须很贵重,才会有足够的吸引力。但这个贵重是怎么个贵重法,却很难抉择。 假如说肖家的人都很喜欢古董,那么就买些古董好了,假如他们喜欢玉器,那就买玉器好了,假如喜欢字画,那就字画好了,多么简单方便。可惜这家子人文化水平都不咋样,好东西买回来了,他还不一定识货。就算是识货吧,这么多兄弟姐妹,口味都不一样,肖紫晨上次在家里很闲,有空来打听他们最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投其所好。 现在她每天的时间都紧巴巴的,而肖家的兄弟姐妹们各自遭受了大难,即使有自己心仪的东西,恐怕也不会透lou给任何人听了,那她该如何选择呢? 十天很快就过去了,日子已经走进了十二月十八,再有十二天就是年三十了,肖紫晨依旧没有想清楚自己该购买什么样的彩头来充实游园会。 这一天的早晨,金陵会派了个小武师到访,说楚漠天在南山药店办了一桌酒,请她在当天中午可以赏脸光临。女子会馆正好是十七日歇业的,所以肖紫晨有空,当然欣然前往。 年关之前,药材市场也是很热闹的,肖紫晨本来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到了东市外的广场上一看,那市场内乌压压的全是车跟人,顿时吓了一跳。车夫也觉得这情况太反常,就找了个人问了下原因,才知道,原来山东河南两地今年遭了大雪灾,最近一段时间交通完全断绝,北方的药材运不过来,直接导致南方许多地方缺药。 东市这里堆积着的马车,大部分都是一些外地的药商,他们本来是直接去北方进货的,因为交通断了,只好到金陵来进购药材,到这里一看,药价高得离谱,进货的话今年怕卖不出去要亏本,不进的话生意就没得做了,另外还有许多是跟医馆签好了契约才出来进货的,因事先并不知道雪灾的事,就没料到会这么涨价,如今也陷入了不仅两难而且还很尴尬的境地。 进货吧,怕药材带回去了人家嫌贵不要,就算对方肯赔付违约金,都弥补不了高价药所带来的损失。不进吧,又怕对方指责自己违约,那自己白白出门一趟,一分钱没捞着,反倒要掏钱给人家过年,就更加糟糕。 于是乎,几乎所有的药商都选择了讲车马暂留此地,然后他们中的一部分就整日的泡在药市中与各家药店讨价还价,另外的一部分,则是火速回家,向当地报告灾情的,是继续采购还是放弃采购,就看他们的脸色了。 肖紫晨看着那人山人海的药材市场,心想今天是进不去了。要是没有穿越,她倒无所谓,现代社会人人平等,挤挤总是挤的进去的,到了天朝,就要掂量掂量,这么乱挤一气是否符合自己的身份。 她在马车上傻等了一阵,前头的车夫忽然掉转身来,问她道,“夫人,要不咱们绕绕,从他们的后门走?” 肖紫晨道,“我早就想到这层了,可是,我连那药店有没有后门都不知道哇。” 车夫想了想,又道,“金陵会的楚侠士,钱侠士,我都见过的,还说过话,按说今天这么挤,他们应该有准备,会派个人来接的啊。” 肖紫晨闻言,一拍手道,“让你说中了。他们肯定派人来接了,但是我缩在这马车里,谁知道里面是我呢。” 肖紫晨坐的这辆马车确实很普通,这广场上与这辆车类似的还有好多。车夫笑了笑,在身后的小夹层里扯了条帕子出来,把副驾的位置扫了扫,向车厢里相请道,“夫人请出来坐吧。” 肖紫晨嗯了一声,就出去了。她今天出门,是额外打扮过的,外头是一件雪白的狐皮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红狐围脖,一白一红,非常显然,再加上她长的漂亮,在那副驾的位子上一坐,很快便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这当中就有那个早晨来报信的小武师,他见肖紫晨道了,赶紧跑到车边,向肖紫晨一拱手道,“肖夫人好。” 肖紫晨转头一看,是个熟人,笑道,“你好你好。” 那武师又拱了拱手,向肖紫晨道,“肖夫人请回车内做吧,我来引路就好。” 肖紫晨应了一句有劳,就进去了,那小武师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伸手很是敏捷,他一个翻身,就凌空越过了拉车的两匹马,落地后转过身来,对着副驾的位置怒了努嘴,向车夫道,“劳烦你坐那边去吧。” 车夫嘿嘿一笑,乐得享清闲,就把主驾的位置让了,给他来驾车。那小武师一抖缰绳,将车赶起了,就往市场外绕去,车子在东市外绕了大半个圈,果然就来到了南山药店的后门。 药店后门所在这条街,也同样是好几家其他药店的后门所在,这一会儿许多伙计忙着上货下货,也很拥挤,不过比起前门,那是好太多了。 马车在南山药店的后门停住,肖紫晨在车夫的搀扶下跳下了马车,跟着小武师进了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崭新的宅院,在这个院落中,所有的墙壁都被粉刷一新,雪白雪白的,耀人眼目。几间房屋也都被漆成了棕绿色,因为颜色太新,看起来就觉得很浓重,给人一种很丑的感觉。 肖紫晨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而已,只要等个十天半月,让油漆彻底干透之后,这些屋子就会变得很漂亮了。这个院子中本来还有两块小小的菜地,种着一些菜蔬,现在这凉快地,连同周围的大片草地一起,都被重新翻挖了一遍,并修葺了约莫一尺高的围栏,围栏中现在还是光秃秃的一片,但可以想象,在春天的时候,这里会是怎样的花团锦簇。 肖紫晨还注意到,在院落的一角,还修建了一个水池,“你们真的好厉害啊!”看到这里,肖紫晨忍不住赞了一句,“这么快就让这地方改天换面了,效率好高。” 小武师听到肖紫晨的夸奖,心里也很得意,回头笑道,“这些都是门派里的师兄们自己动手改造了,当然比外面请的工人卖力啦。” 他话音才落,肖紫晨就听见前面一个院落中传来一名男子高昂的怒吼,“岂有此理!” 男人的话语中,包含着非常浓重的愤怒,可以预见,他一定是遇到一件完全无法接受的恶事。肖紫晨听到这声怒吼,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就普通普通猛烈的跳了起来,因为怒吼的人她很熟悉,就是楚漠天。 吼完了一句之后,前面又传了其他的一些男声,无一不是在劝告他,消消气,冷静些,诸如此类。但楚漠天丝毫不吃他们的那套,又吼了起来,“你们围着我干什么,都给我滚开!” “出什么事了?”肖紫晨听不下去了,拍了拍小武师的肩膀,向他询问。 小武师眼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茫然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清楚,我出来接你的时候,楚师兄还非常高兴的呢,怎么这一小会的功夫,他就会生出这么大的气。” 前院的争吵与劝告还在继续,楚漠天与众人翻脸之后,钱文天拔高了音量,喝止道,“楚师弟,请你弄清楚你的身份,这里多的是你的师兄,还有一位师叔在此,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乱发什么脾气?” “我乱发脾气?”楚漠天冷冰冰的反问道,“钱师兄,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发脾气?” 肖紫晨在小武师那里询问不到结果之后,就自己迈着小碎步,又快又小心的向前院走去,过了院门,正瞧见一身华服的楚漠天指着一位约莫五六十的老者道,“他那样的,也配做我师叔?” 那老头被他指着鼻子一句臭骂,顿时就不干了,把脚一跺,重重地哼了一声,怒道,“岂有此理,楚漠天,你怎么敢对我用这种口气说话?” “我没有抽你,已经是给你留脸了,你还想怎样?”楚漠天想也不想,一口酒喷了回去。 这句话太落面子了,那老者锵一声就把腰中的长剑拔出鞘来,喝道,“臭小子,亮剑吧,今天不宰了你,老夫还有何颜面继续留在黄山派?” 楚漠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丝狞笑,钱文天见状,慌忙给周围的几位师兄弟使了个脸色,让他们去劝住那位老者,自己则横跨了一步,拦在了楚漠天之前,一手扶住了他的左肩,一手握住了他的右腕,不让他去身后拔剑。 “师弟,你冷静些,”钱文天低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触犯了门规!” “触犯门规又怎样?”楚漠天扬起头来,鼻尖几乎与钱文天的鼻尖顶在了一起,“师兄,你让开吧。” “让你个屁!”钱文天怒到了极点,脸上的肌肉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你这个蠢货,价格是山门里定的,关邹师叔什么事?你责怪他又有什么用。” 另一边,那老者已经被一大群人七手八脚的拦住了,他动不了手,也出不了气,这事也不顾的什么长者形象了,只是一味的喊叫,“钱文天,你拦着他干什么,让他来,让他来!” ps:今天好冷好冷,真悲剧,为什么三月了还要下雪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相遇 “楚,楚侠士……” 剑拔弩张之刻,一个怯生生的,很吃力的,几乎低不可闻的女声在院子里响起。绝大多数的黄山派弟子都没有听见这声呼唤,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两个争锋相对的人身上,一个是年轻一代的武艺最高的天之骄子,一个是山门中资历深厚德高望重的长辈师叔,无论谁有损伤,都是黄山派的重大损失,而且,倘若他们今天真的打了起来,日后传扬出去,会笑掉江湖众人的大牙。 钱文天第一个捕捉到了这声饱含着关切与担心,还带着几分痛苦的呼唤,他的脸略偏了偏,眼角的余光已然扫到了扶着门框站在院子门口,脸色煞白的肖紫晨,“快别闹了,有客来了。”他小声的提醒着楚漠天。 楚漠天当然也听到了肖紫晨的声音,然而此刻对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因而,他只是踌躇了短短的一瞬,便将钱文天的劝告忽略了过去。“师兄,你让开吧。”他依旧执着着。 钱文天见一句话打不动他,索性直接把头一转,面对着肖紫晨,扶着他左肩的手向她那边一指,口里很不客气的说道,“快些看看你干的好事吧,看你把人家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楚漠天心里一动,这下他没有法子再对师兄的建议充耳不闻了,武功练到他的这种境界,预备与人动手之时,体内的少量真气都会从毛孔里喷发出来,在他身侧的一定空间内形成气场,处在气场当中的人,都会有所感应。 武者可以借气场的强弱简.单的衡量对方的实力,凡人则会被气场所迫,轻者会感到压力,重者会害怕,恐惧,甚至有可能会昏厥。 楚漠天很清楚,自己是动了气场.的,他的师叔也是一般,两重气场叠加,会对肖紫晨造成怎样的伤害呢?他是不想伤害她的,可他也不愿意放过他的师叔,他矛盾,他犹豫,两种选择,叫他难受。 忽然,楚漠天猛地收了气场,脸.色刷一下变得绯红,钱文天知道,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一个转身掠到他的身后,双掌齐胸,就向他后背拍了过去。然而楚漠天却不肯给他救助自己的机会,脚下一顿,整个人腾一下飞了起来,犹如一只轻盈的燕子般,三飞两掠,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一边的邹姓师叔本来一直在吵吵嚷嚷的挑衅,见.他忽然间逃走,嘴里才说了半句的狠话就说不下去了,他僵在哪里楞了一楞,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大获全胜,便抖了一抖肩,示意旁人不需在拉着他了,望着楚漠天消失的方向,充满讥讽的笑了起来。 钱文天舒了一口气,他刚才运起本分精心顺气的.功夫,本来预备助楚漠天一臂之力,谁指对方不领情,还来了个一走了之。不过,逃走虽然不好,却比留在这继续对峙要强,他收了功,走到院门口扶住摇摇欲坠的肖紫晨,关切道,“肖夫人,你还好吗?” “还好,还好!”肖紫晨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扶着门框,.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她刚才见到楚漠天与别人吵架,心里非常担心,只想着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哪知她进了院子之后,忽然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的压力向她笼罩了下来,受这股力量所迫,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是想吐,便扶着门框,想要休息一下。 谁知那压力越.来越重,她不仅不能休息,很快就坚持不住了,只是凭着一股死也不能吐出来的狠劲,才把那烦闷欲呕的感觉压了下去,在抵抗之余,能够开口道一声楚侠士向楚漠天求救,实际上已经是耗尽了她的最后一份精力。 钱文天搀扶着肖紫晨,退回到三进院中,进了一间厢房歇息,两人在茶几边分头坐定了,小武师进来送了茶,肖紫晨双手捧着,小口小口的啜着,一杯茶喝完,她胸口里纠结的郁结也总算好了大半,便深深呼吸了几次,把闷气全都吐光,开口对钱文天道,“钱侠士,刚才是怎么回事呀?” “肖夫人,你好些了吗?”钱文天并不回答,依旧关心着她的身体。 肖紫晨点点头,笑道,“我好多了,之前看他们吵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就是觉得非常憋闷,像被一座山压着似地,很不舒服,现在那种感觉已经没有了。” 钱文天哦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她难受是因为受到气场影响的缘故,依旧回到刚才的话题,说道,“我与小楚在徽州买下了这间药铺之后,就向山门里通报了这件事,没有想到,门里居然很重视这件事,专门派了人来金陵视察,觉得满意后,就预备好好的经营,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在休憩房屋跟仓库。到今天,刚刚休整好,大家第一次开店做生意,都觉得很新鲜也很兴奋,就想摆一桌酒,好好庆祝下,小楚说,这店是你最先看重的,你的功劳很大,就把你也一起请了过来。” 肖紫晨默然的点点头,她不说话,是等着钱文天继续解释,见对方似乎没有说下去的意思,才开口问道,“那么,楚侠士与那什么……抱歉了,”她笑了笑,“我只依稀记得似乎是你们的师叔,连他的姓氏都没记下。” “邹师叔。”钱文天笑着替她补全了答案,“邹师叔为人正直,在山门中威望很高,这次派他下来全权负责开店事宜,是为了开个好头。” 肖紫晨道,“那么,他为什么会与楚侠士争吵起来呢?” 钱文天道,“这个么,我还真的不太清楚。之前,我在仓库里查看店里的存货,邹师叔与小楚在院中说话,不知怎么地,忽然就吵起来了。据我猜测,大约是因为药价的关系,山门里在这段时间中考察了各地的药市,对药材的价格,已经有了很好的了解,我记得,小楚之前一直主张廉价出售,但他并不没有决策的权利,因而我也没有多注意他的想法。 近几日北方暴雪,小楚见到这药市天天人山人海的,很是焦急,跟我说了几次,想要早日开张,我们派里本来是预备年后开张的,邹师叔是负责调查药市的决策人物,他也是这个意思。本来最近一段时间他都不在金陵,今日因为要庆祝竣工,才特意赶回来的,小楚本来天天盼着他回来好商议开张的事,结果两人一见面就吵,我想,应该不会再有其他的原因了吧。” 说完,钱文天垂着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小楚这个孩子,哪里都好,又聪明,又肯学。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直了,他只要一犯那牛脾气,马上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说的不客气,真是比牛还要倔,比猪还要笨。这次能拿下南山药铺,他是要记首功的人,这下子,不受罚就不错了,这药店的事,往后怕也很难轮到他cha手了,哎,可惜呀,可惜……” 肖紫晨安安静静的听着,虽然一直没说话,但心里却是叹息不断,很为楚漠天惋惜。如果钱文天的猜测属实,那她已经可以想象楚漠天为何会与邹师叔吵起来了。 她是第一个把楚漠天引上开店道路的人,也是第一个陪伴着楚漠天寻找店铺的人,平时闲着没事,她没有少听楚漠天唠叨他的经营理念。这位单纯的孩子说,黄山七十二峰,峰峰都有宝,山中的药材,多的采不完。 从前他看着这么多的宝贝,心里没什么想法,可现在不同了,他将要成为这些宝贝的主人,可以决定它们的归属了,他要做一个合格的药商,要做一件造福大众的事情,他要让全江南的百姓,都能享受到来自黄山的便宜药材。他要让那些看不起病的穷人们,多一条康复的道路。 他的想法很好很好,他的想法很天真很天真。造福百姓固然是好,可胡乱定价,却会扰乱江南的药材市场,特别的,他们黄山派的存货又那么多,他们家一旦贱价出售大量的药材,那么其他的药商就该饿肚子了。 肖紫晨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没有对楚漠天说,她说不出口,她不忍心在一个年轻男人意气风发的述说自己理想的时候,当头浇他一盆冷水。如今,她没有泼出去的那盆水,换人来泼了。黄山派的人不是傻子,既然他们准备用心经营了,药价当然要符合市场规则,这头一条,就已经跟楚漠天的理念起冲突了。其次,最近暴雪成灾,药价疯长,那个什么邹师叔,想来也是支持涨价的人物之一,平价销售楚漠天都接受不了了,高价出售,楚漠天还受得了吗? “我没有抽你,已经是给你留脸了!” 肖紫晨回味着楚漠天的话,这还真是符合他的风格,一旦表面了立场,并且双方处在对立面,他就会化身为最寒冷的冰霜,不给对方任何获取温暖的机会。 庆功的饭局被这一顿好架吵得变了滋味,楚漠天一走,肖紫晨也就没理由再继续呆着了,她要入了席,只不定会被那邹师叔怎样的折腾呢,话题聊完之后,她便向钱文天道了告辞。后者明白她的处境,当然不会虚伪地对她进行挽留,痛快地送她出门,并再三说了抱歉。 上了马车后,车夫便问肖紫晨去哪,后者想了一想,说道,“我要去丹霞街逛逛,你自己回家去吧。我逛完了,会自己找车回家的。”说完,就向那街头一指,道,“你送我出了这条街就行了。” 车夫应了,回头一扬鞭子,把车赶了起来。他们家这位主母有些地方的口味十分古怪,车夫是知道的。譬如说,人家姑奶奶出门喜欢带上一群的人,排场又大又热闹。又譬如,人家做姑奶奶的,都喜欢院子里养着许多的丫鬟下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都是次要的,走到哪里都被簇拥着才能享受到优越感嘛。 但肖紫晨与她们完全相反,她出门都是单独一个,除非买东西会带上小桃,否则绝不多带一个闲人。在家里就更夸张了,把一整个院子的下人辞了个干干净净,就只留小桃一个常驻着陪她,向家丁啊,花匠啊那些人,做完了打扫工作一律赶出院去。 车夫觉得肖紫晨奇怪,肖紫晨也觉得自己奇怪,从前的她,其实是很向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穿越之后她本来有实现这个愿望的机会,但她却很不幸的染上了一种怪异的洁癖。她很怕人跟着她,院子里人多,她会有被禁锢的感觉,出门跟着的人多,她会有被监视的感觉。说白了,这是一个空降兵,对一个陌生世界出于本能的恐惧跟不信任。 车夫送肖紫晨到了借口,自己就驾着空车回去了。丹霞街是这附近的一条普通的商业街道,可以说没有任何特色可言,但肖紫晨有预感,他可能会在这里,因为当初他们俩一起在东市逛荡的时候,曾经来这里吃过饭。 当时楚漠天说,以后要是真的开店成功了,要把附近的街道熟,要把每个馆子都吃一次。楚漠天是无心之言,肖紫晨也是听完就忘,这会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起来了。 丹霞街很短,整条街加起来不过百来户店家,馆子么,就两家而已,肖紫晨一路信步,一家一家馆子的走过去,很可惜,虽然午饭时间快到了,楚漠天却并不在这里。 肖紫晨不死心,走通了丹霞街,她转了个九十度角,又进下一条街。这条街名叫仙霞街,名字很棒,街道却很破落,一条街走过去,店铺只有四五间,馆子虽然有三家之多,但都是小店,在门口对里面随意的看上一眼,就能将店内所有人尽收眼底。 这条街走完又是一无所获,肖紫晨又往下一条街走去,半个时辰之后,她将东市外围的街道全都走了一遍,脚底又酸又麻,背上香汗也没少出。她被一股奇异的感觉支配着,跟固执的认为,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一定能找到楚漠天。 然而她是不敢再走一遍了,今天她穿的很不错,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寻常的大街上还好,类似于仙霞街那种烂地方,周围观众看她的眼神都透出一种令她汗毛直竖的怪异。 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孤身一人在大街上乱看乱逛,想什么呢? 她踌躇了一会儿,看望着不远处的丹霞街,咬着牙又迈开了步子。她想通了,现在回家,那是万万不甘心的,接着往下走,她又挪不动腿,如此不如先在丹霞街吃顿饭好了,一面休息,一面继续天人交战,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进了丹霞街,肖紫晨脸上就是一红,许多之前见过一次的人已经把目光又对准她了,仿佛在说,“嘿,又回来了!” 用类似眼光看她的人越来越多,肖紫晨再不敢抬头走路,低头加快了步子,就朝以前去过的那家馆子奔。进了店,对大堂里看都不看一眼,二话不说就往楼上跑,心里祈祷着,上次坐过的那张桌子不要有人才好。 一上楼,她眼睛就直勾勾的往店堂东南面的一个角落望去,这家店没有包厢,只在二楼设了一些雅座,东南面那个角落正对着太阳出来的方向,光线又好,又恨清净。 这会子,那角上的雅座已经有客人了,但肖紫晨没有遗憾,反而非常惊喜的张开了嘴,轻轻地啊了一声。她真的不敢信,那里坐的会是一个留着马尾辫的公子。 她的那声轻呼非常的细小,但楚漠天依旧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是背对着她坐的,头偏了偏,似乎有要转过来的意思,但他并不确定,又转了回去。肖紫晨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微微的笑了笑,就想看看他接下来的反应。 肖紫晨上楼之后,大堂里的小厮就紧跟着来了,见她立在楼梯口不动,也不敢上去,就站在她身后候着,肖紫晨感觉到身后有人,侧过头去看了看那小厮,伸出一个指头,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他噤声。 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对他做这么调皮的动作,小厮立刻会意,只顾着心花怒放,当然不出气了,可肖紫晨自己已经先嘘的那声却出卖了她,虽然轻微,却逃不过楚漠天的探查,他立刻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转身面对着她。 肖紫晨对他微微一笑,本来还想酝酿一下,想想说什么话才能掩盖自己一直在找寻他的本质,让这次的邂逅成为偶遇,但两人目光一撞,她却什么都忘掉了,只是看着他红彤彤的脸,心里只有心疼。 她有预感,他的脸不会平白无故那么红的,便放下了一切花巧,快步向他走了过去,一面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楚漠天没有答话,他垂下眼帘,沉吟了片刻,一直等肖紫晨走到她身边来了,才道,“没事的,气息有点乱而已,明天就会好了。来,先坐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过年(一) 南山药店轻功宴前的这次争吵。是一次完全可以避免的乌龙。 事情的起因,乃是关于药店是否要提前开业的问题。作为黄山派第一个为药店开张而四处奔波的楚漠天,他对药店的热情与期待,远远高于其他的派中子弟。最近北方暴雪阻隔了道路,导致药品奇缺,作为一个很有社会责任感的人,楚漠天认为,药店越早开张越好,什么吉日也没必要挑了,什么准备工作凑合着能行也就算了,这些都没有开业救市重要。 楚漠天的师叔邹有福,其实也跟他抱着相同的心态。最近一段时间,他带着几名熟悉俗世商务的弟子,在江南道各地四处奔走,把江南大部分地区的药材价格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一开始,邹有福很主张年后再开业,因为在调查的过程中,他发现粗加工的药材价格与精加工的药材价格差距很大,山门中有的是擅长跟药材打交道的人,既然可以为山门多赚取一些利益,那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最近北地的暴雪令他改变了看法。山东,河南两地的大雪连降了数日,大雪封山,道路断绝,各地的物资无法交流,许多百姓被冻死冻伤冻病。药品及食物的缺乏,已经开始造成社会的动荡,所以,邹有福在收到金陵请柬的同时,也决定了另外一件事。 邹有福决定,暂停他的市场调查工作,转回金陵主持药店的开张。十八日这一天,他刚刚才回到药店,屁股尚未占凳,楚漠天就找来了。 这位年轻的弟子是派中青年一代的翘楚,很受门派的起重,他见了邹有福,很有礼貌的行了面见长辈之礼后,一句废话都没有,开门见山的便道,“师叔,最近北方暴雪,各地药品短缺,楚漠天恳请师叔早日开业,救百姓与水火。” 邹有福很惊讶,他万没想到自己刚到金陵,就会有与他志同的派中弟子找上门来请求开业。对此。邹有福深感欣慰。他当然知道楚漠天在收购南山药店一事中所出的扮演的角色,当下就决定把开业的准备工作交托给他。 邹有福从行囊中取出了一份册子,交到了楚漠天的手上,对他说,“这是一份药材的价格清单,你拿去,对着南山药店仓库内存余的药材一项项比较一下,核对清楚之后,就可以先行开业了。” 楚漠天欣然领命,领了册子,就进了离他最近的一件库房。最近的一段时间内,他对药材的基础知识下了苦功,如今药店库房内的存药,他不仅全部都认识了,甚至连大概的价格都牢记在心。 所以,当他看到价格清单上高昂的药价之后,他愤怒了。他之所以尽心尽力的盘下南山药店,除了完成师门交托的任务之外,也想为这个尘世做一份贡献,他想把药材卖得便宜一些,让那些穷苦的人。都能够买的起,吃得起。 如今,他的师叔竟然交给他这样一份清单,要他以超出市价一倍的价格出售库房中的存货,他要是听令执行了,那还是一个以行侠仗义为人生宗旨的侠客吗?他要是听令执行了,跟本就与那些喜欢趁火打劫的jian商没有区别! 楚漠天拿着清单又找到了邹有福,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劈头盖脸的就责问道,“这份单子上的价格,是谁定的?” 单价是几位熟悉商务的派中弟子不断开会不断和议后定下的,邹有福在其中并没有出太多的力,然而他在山门中因为公正无私而深受众弟子的爱戴,几十年下来,早已养成了一种习惯。 邹有福认为,只要他说出的话,定下的规矩,派中弟子几乎就没有反对的。邹有福无法接受一个晚辈用这样充满怀疑充满憎恶的口气对他说话,于是他道,“是我定的!” “岂有此理!”楚漠天如灼热的火山般在瞬间爆发。 接下来的事,肖紫晨大多都亲眼看到了,深陷情网的她,深知楚漠天所遭受的打击,一心想要找到楚漠天,安慰他,关心他。她也确实成功的在半个时辰后找到了楚漠天,但后者在离开药店时,一直处于走火入魔的边缘,肚里包着一口恶气。吐不出,也咽不下,见到肖紫晨后,楚漠天心更乱,他再受不了气息混乱带给他的煎熬,在跟肖紫晨打了招呼之后,便昏倒在了酒楼中。 一天之后,楚漠天从昏迷中醒来,眼一睁,就见到了一脸担忧的肖紫晨。这时他的脑筋还很迷糊,察觉到自己是躺着的,就赶紧挣扎着从**爬了起来,有些难为情的笑问道,“我是,晕倒了吗?” “嗯。”肖紫晨点着头,很欣慰的对他笑了笑。 楚漠天也笑了笑,他记得肖紫晨是穿着纯白的大衣的,可这会儿却换了一件红白相间大衣,又道,“咦,你的衣服怎么换了?”他上下打量着肖紫晨,眼角的余光也就顺道把**的被褥也一块儿看了,这时他才大吃了一惊。上下左右,把整个屋子都看了一遍。 这个地方他熟悉的很,是他在金陵会的卧房,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他的记忆告诉他,他应该是在丹霞路的一家酒楼里,“我晕过去多久了?”他问。 肖紫晨掩着嘴,吃吃的笑了笑,说道,“你走火入魔,昏过去也是很正常的。不必难为情,你看你的脸,又红了呢。” 她说一句打趣的话,本是想把气氛弄得活泼一点,但楚漠天一向以刚强自傲,昏倒这种事情向来与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此时被人当场说破,纵然他是个对面子看得极淡的人,此时也过不了自尊心那一关。肖紫晨见他的脸色沉了下来,知道说错话了,赶紧补救道,“钱侠士说,你的情况不大好,已经晕过去一天了。噢,你现在醒了,那我去叫钱侠士来看看你,你等着啊。” 楚漠天手一伸,拦在了她的胸前,“不必叫他了,”他叹息了一声,“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的,睡了一天,早已无碍了。” 肖紫晨本来已经站起来一下半了,被他一拦,只好又坐下了,道,“没事就好了。” 楚漠天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药店那里,怎么样了?” “今天一早,已经挂牌开张了。”肖紫晨一转身,抄起身后茶几上的小茶壶,倒了一杯茶,给楚漠天递了过去,“店名也改了,还是按你从前的意思。改名叫济世堂。” 楚漠天的脸色好看了些,他接过杯子,先喝了一口,暖暖的,又不烫舌,温度刚刚好,他确实是有些口渴的,便又接了一口,将整杯茶都喝掉了,又问道,“那药价呢,你知道是以谁定的价格来经营的吗?” 肖紫晨并不回答,只是从他手上把空杯子接过,问道,“还渴吗,再喝一杯?”见楚漠天点了头,她便又给他倒了一杯,看着他喝掉了,才道,“我跟你说个事,你先别生气,好吗?” 楚漠天将腿一盘,就在**打起坐来,道,“生不生气,这可难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肖紫晨见他这副倔样,哪里还敢说什么,可不说的话,等会儿出去了他还是要知道的,那个时候,指不定他又要怎么吵闹,钱文天已经对她千叮万嘱过了,一定要好好的劝劝他,不能让他生气。她抿着嘴,顿了顿,退了一步道,“那好吧,我说,可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你不能对我发火,第二,你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你肯吗?” “我肯。”楚漠天听她这么说就有了心理准备,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料到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他不愿意肖紫晨难堪,就把火头暂时压下了。 见他老实了,肖紫晨便从邹有福下山说起,把那老头最近十几天的行程见闻都简略的说了一遍,这些事,都是钱文天对她说的,她一面听,一面与楚漠天的想法比较,此刻就能很客观的将邹有福想要执行的意思说了出来。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说这个故事,楚漠天恐怕都听不进去,然而在寻找店铺的那段时间里,他与肖紫晨经常对坐闲聊,常常一说就是一两个时辰,不知不觉中,两人培养出了一种默契,都能很自然的融入到对方的语境中,跟着对方的思路走。 这个时候,受到这种默契的影响,楚漠天反倒能比较冷静的聆听跟思考了。在听到邹有福也很赞同提早开业救济药市时,他还是很鄙视这位师叔的,既然有心救世,那又何必开高价?在听到说药价并不是邹有福定的之后,他才开始有一点相信了,问道,“既然不是他定的价,那他为何要骗我说是他定的?” 肖紫晨道,“钱侠士说,你这位师叔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人,一件已经无法改变的决定,他常常会揽到自己的身上,以此杜绝他人的反对。” 楚漠天想了一阵,又问,“我还是不懂,既然师叔有心救市,那为何又放任门下弟子乱开高价?” 肖紫晨道,“这不是乱开,这是逼不得已。” 楚漠天呲笑一声,瞟了她一眼道,“怎么地,你也被他们说服了吗?如果是这样,还是趁早闭嘴吧。” 肖紫晨叹了口气,不去理会他的脾气,依然按照自己想好的说道,“你该明白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药市也是一样,缺货就涨价,这是行规,也是一种救市的策略,你懂吗?” “得了吧!”楚漠天一摆手,忽然吼了起来,“我不懂,你懂,你给我说说看呢,本来药价就已经很高,很多人都吃不起药治不起病了,为什么把那药价再提一倍,反而成了救市了呢?” “楚侠士,你冷静些吧,要不然我说不下去了。”肖紫晨尽管一颗心已被他的凶相吓得普通普通乱跳起来,但她明白,能不能说服他就在此一举了,因而还是很努力的保持着较为平静的语气。 楚漠天不说话了,只瞪着她看。肖紫晨心一横,就将目光对着他迎了上去,说道,“我举个例子吧。假如我手里有一根人参,而我面前有十个病人,倘若没有这场雪灾的话,这十个人都能买的起这颗参。但这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是需要这参来吊命的,你说,我该把这颗参卖给谁呢?” “当然是需要吊命的那个人了!”楚漠天不假思索的道。 肖紫晨努力的笑了笑,想把气氛缓和一下,说道,“你说的不对,我应该把这参卖给第一个需要买参的人才对。因为开门做生意的,对客人应该一视同仁,并且讲究先来后到,对不对。而且,”她见楚漠天似乎还要反驳,赶紧又道,“我并不知道在第一个客人之后,还有一个更需要人参的人,是不是?难道我把参一直留着,就只卖给需要吊命的人吗?” 说的这么详细,楚漠天总算领会了,点了点头,不甘心的道,“算你说对了。” 肖紫晨见努力有了成效,舒了口气,又道,“我们再来说另一种情况,那就是现在雪灾了,人参贵了一倍,那我应该把参卖给谁呢?” 楚漠天这次学乖了,并不抢着回答,说道,“我哪知道你又会用怎样的理由来狡辩,还是你自己说吧。” 肖紫晨笑道,“应该把参卖给第一个肯出高价买参的人。或许你认为我说的是废话,但是你有没想过,十个病人都买得起涨价前的人参,并不代表他们都买得起涨价后的人参。除了那个需要吊命的病人外,其余的九个,或许只是需要人参来补身的,他们见参价这么贵,最好的选择当然就是暂时不买,等降价了再说。 而那个需要吊命的病人则等不了的,他必须买。所以我说涨价是一种救市的策略,因为真正需要药品的人,他是没有选择的,无论便宜还是贵,他都得买,而病情不太严重的人则有选择,他们还可以等,楚侠士,你明白了吗?涨价,在商人赚钱之余,其实也是把药品留给了最需要他们的人啊。” 楚漠天沉默了。嫌贵,可以不吃,前提是你可以等下去。等不下去的人,则没有嫌贵的资格。这个道理,他真的没想过。一方面,他觉得贵就是贵,趁火打劫就是趁火打劫,这是用任何花言巧语都无法掩盖的事实,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肖紫晨说的确实有道理。 良久之后,他渐渐的走出了愤怒,心头的火气,已没那么旺盛了,但他依旧不甘心,小声的道,“山门中还有几万斤的药材,难道……”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几万斤药材对一个东市来说的确不少,对整个江南来说,却是杯水车薪。 肖紫晨感觉到自己已经说服他了,喜悦之余,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成就感。她说服他了,她说服他了!她在心里呐喊着,他原来,可以听得进她的歪理邪说呢。 这真是太好了。 …… 楚漠天接受了肖紫晨的意见,决定不再干涉曾经的南山药店,如今的济世堂药店的经营,可是,要他留在金陵,留在一个卖高价药材的黑心中,他又不肯,一番思量之后,他决定先回黄山去,等药价稳定之后再回来。 肖紫晨听到他要走的消息,心里非常失落。她很想邀请他到肖家来过年,她很想过一个有他陪伴的年,但她不敢说,她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说,她是一个已婚的人啊,他姥姥的,她为什么是个已婚的人啊! 再不甘心,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消沉了几天之后,肖紫晨不得不再次振作起来,年关很近了,她必须出去置办过年的奖品了。最近这几天,小桃倒是给她出了不少的主意,不过都不太合意,肖紫晨考虑了很久,决定把这次的奖品统一一下,全部买成玉器,一方面好玉是相当贵重东西,另一方面,玉能辟邪,能带给人幸运,这是天下人对玉器的共识。 金陵作为天朝南部最大的城市,同时也是最大的玉器市场。金陵拥有数个玉器古玩市场,其中规模最大,格调最高的,莫过于位于朝天宫的古玩市场。 朝天宫古玩市场分为东西二市,东市主要经营玉器、铜器为主,西市主要经营字画、书籍、瓷器。东市而是毗邻而建,中间只隔了一个小小的广场。这广场全由青石板铺就,干净漂亮,广场正中立着一块一丈多高的碑坊,上书朝天宫三个大字,气派非凡。 无论东市西市,当中的建筑格局都是相同的,这里的建筑没有相kao而建的,两家店铺之间,都保留了至少三丈的空间,供那些零散的卖家摆摊,由此,也更能突出各家店铺的高贵气派。 这一日中午,肖紫晨带着小桃,以及十名家丁的庞大队伍,来到了朝天宫。她还是第一次带这么大的阵仗出门,心里忐忑的很,但没有办法,身怀万两巨款,为安全起见,她是一点次都不敢造的。 到了东市一看,玉器、古钱,各种瓷器、铜器古玩等摆得满街都是。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过年(二) 到了东市一看,玉器、古钱。各种瓷器、铜器古玩等摆得满街都是,游人络绎不绝的在各摊位间穿梭流动着,很是热闹。 这场景乍看起来跟普通菜市场有那么几分相似,但菜市场吵闹的很,吆喝的,讨价还价的,都以声高为荣。这里普通市场上那种大张旗鼓的叫卖不同,市场中的生意人安静的坐在自己的摊子后,默默观望着望来的客人,并不费尽唇舌招揽生意,只有围观者开始询价了,他们才会开腔。 肖紫晨站在市场门口向里眺了一眼,很喜欢这种安静又文明的集市,就决定从店铺到摊子一律不放过,顺着一家家逛过来。 进了市场,肖紫晨很快开到了kao门最近的一家摊位,这家摊子大约是因为地理位置格外好的关系,货物也很多,玉器,古钱,香薰等等。大大小小摆了有百来件。 肖紫晨穿越之后,除了一部分记忆外,就只继承了雪紫晨的一项本事,那就是瓷器古董方面的鉴别能力,她一看到这满地的小玩意,心中就自然而然的对它们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亲切感。 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什么值钱,什么不值钱,什么是真货,什么是假货,种种讯息如流水般自然而然的在她脑海里流淌。 她握着大衣的下摆,蹲下身子,将一只雪白的小香薰捧了起来,上下左右的翻看着。摊主早就见到她们这一大帮人出现在市场门口,对他们已经很留意了,如今见了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妇人捧起了货物开口问价,心里就是一喜,生意上门了。 换做别的摊主,此刻早已笑意盈盈的开始介绍这件货物的种种好处了,但这位摊主长期霸占着市场门口的黄金位置,他阅客无数,早就培养出了自己独特的经营之道。对肖紫晨的问话,他并没做出反应,而是先眯着眼,将他们一行人全都悄悄的打量了一遍。 摊主很快发现,肖紫晨的十个跟班中。有六个表情呆滞,显然对玉器古玩一窍不通,还有四个满脸好奇,对他的许多货物都表示出了兴趣,这种好奇中透着一种憨呆,说明他们仅仅是对货物的外观有兴趣,并不是对货物的品质有兴趣。 再看肖紫晨,年纪轻轻,十八九岁的模样,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吧,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妇人,能有什么本事呢?至于小桃,一个丫鬟而已,摊主直接无视。 大鱼上钩了!摊主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这时他才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把眼微微张开了些,波澜不惊的在肖紫晨脸上扫了一扫,又转移到了那件白玉香薰的上面。“这位夫人,好眼力呀,”他半是惊讶,半是肯定的说道,“你拿的这件香薰。是前朝贵妃用过物品,无论品相成色,都堪称完美,是我的镇摊之宝哇!夫人你一上来,就挑中了他,这说明你们有缘那!” “好玉当赠有缘人!”摊主加重了口气,“这样吧,夫人有兴趣的话,给我这个数就好了。” 他伸出右掌,把五个指头尽都张开,在肖紫晨眼前晃了一晃。后者微微一笑,觉得这价钱倒是很合理,便道,“五十两吗?很好很好,我也不讲价了,你就给我直接包起来吧。”言毕,她将那小香薰就往摊主那边一松。 摊主并不接那香薰,他甚至还往后挪了半个身位,摆了摆手,用不可思议的口气对肖紫晨说道,“这位夫人,你是在开玩笑吗?这可是前朝贵妃用过的香薰啊,你看着玉,多白,这是最好的蓝田玉,离玉精只有一步之遥,我卖你五百两,都已经是不赚钱了,你怎么能还我五十两呢。这还让不让我活了。” 肖紫晨哦了一声,把小香薰又抱了回去,前后左右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她脑中自动流出的讯息告诉她,这件香薰,确实是以蓝田玉打造,不过出品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年,怎么可能是前朝的货品。“掌柜的,你在蒙我吗?”肖紫晨笑着将香薰又摆回了原位,“这件香薰白得刺眼,一点温润的感觉都没有,据我估计,应该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才制成的,我都没有嫌弃它打磨的不好了,你怎么好意思说它是前朝之物哇?我看它玉质不错,觉得五十两还算公道,这才让你包起来的,既然掌柜的准备拿它发财,我还是不打扰了吧。” 那摊主闻言,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这件香薰,可不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才从工坊里出来的吗。这位少妇连这个都能说的出来,那是行家呀! 不对,摊主很快又推翻了这个猜想,他从十岁起就混迹东市,到如今已有三十年了,什么样的行家他没见过呀,其中可没这他眼前的这位姑娘,一定蒙的。想到这,摊主摊主将那香薰抱了起来,很疼惜似的用丝绢擦了擦,说道。“哎呀,这位夫人,这件香薰,它确实是前朝之物啊,我得到它之后,一直悉心照顾,没事决不让人碰他,这才能保养得那么良好,我在这做了几十年生意了,难道我还会骗人吗? ” 肖紫晨讽笑了一声,道,“那可不一定。” 摊主嘿嘿一笑,也不为意,就把那香薰一放,又端起了另一件略大些的黄玉香薰,说道,“夫人,既然你对刚才那件不满意,不妨再看看这一件,这一件哪,可有些年头咯,你看着色泽,多圆润,多自然,极品啊。” 肖紫晨看了那香薰一眼,看那尖尖的,梭子似的外观,就知道那是二百多年明朝时流行的式样,便笑道,“最多也不过二百二十年吧,这一件你不用给我看了,这黄玉的成色很糟,应该是江南一代出产的土玉,这么多年来也不晓得被多少双手摸过了,当然圆润了。” 摊主闻言,手上送货的动作就忽然顿住了,肖紫晨说的可是一点不差。这间香薰年头是久的,最大的缺憾就是玉质不佳。这下子,他可没话说了,便慢慢的放下了香薰,一番酝酿之后,朝肖紫晨拱了一拱手,神态中的故作高深已完全消失不见,改为十成的恭敬之色,道,“这位夫人,敢问您是哪家的千金哪?今儿怎么有空,来戏耍我来了?” “我的来历,不值一提,”肖紫晨笑着说道,“我只问你,之前的那间香薰,五十两你卖是不卖?” “卖,当然卖!”摊主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这件白玉香薰的成本价就值得五十两银子,但摊主搞不清出肖紫晨的来历,哪里敢说个不字。卖了香薰,他不过少赚些银子罢了,万一得罪了厉害的人物,那他可就够他喝一壶了,这种险,摊主不敢冒。 他很快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将香薰包装起来,肖紫晨那边也差人递了银票,一桩生意,就此做成。在肖紫晨与摊主讲价的时候,隔壁的两三个摊主都看着他们呢,见肖紫晨这样厉害,全部都严神戒备起来。 肖紫晨走到第二家摊位,指着几个乘在银盘中的冰翠平安扣说道,“这几个平安扣,怎么卖哪?” 摊主完全不敢开价,想了一想,鬼使神差的反问了一句,“您看,它们还成吗?” 肖紫晨点点头,她拿起一只平安扣,在手里把玩了一阵,说道,“这几个扣子,才是真的前朝宫廷之物,每一只,怕都要一百两银子吧?” 摊主坐在那里,先朝她拱了拱手,想想不够尊敬,又深深的做了一揖,说道,“这位夫人,您行行好,这几件可真的是我的镇摊之宝,您再多出点吧,一百五十两一个,怎么样?” 肖紫晨想了想,又指了指放在平安扣旁边的几只白玉小酒盅,道,“所有的平安扣,再加上这四个清明翠小酒盅,每样一百五十两,怎么样?” 摊主闻言,浑身就抖了一抖,他看看左边的同行,那人对他点了点头,又看了右边的同行,那人也对他点了点头,摊主转过身来,一咬牙,“成交!” 六只平安扣,四只小酒盅,转眼一千五百两银子就飞人家腰包里去了,钱可真好花。肖紫晨做成了这两笔生意,引起了附近摊主的一致恐慌,他们心里都是相同的想法,认为肖紫晨是哪位古玩大鳄的千金,今儿是受了长辈所托,前来考较市场来了,凡事胆敢当着她的面胡说八道的,指不定会吃怎么样的闷亏。他们都是摆摊过活的,比不得那些开店的富商根基雄厚,不敢轻易得罪懂行的客人。 小桃见肖紫晨这么从容不迫,轻描淡写的就把一帮jian商吓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全是崇拜,她挽着肖紫晨的胳膊,小声的说道,“夫人,你可真厉害。那个摊主见了你,连事先编好的谎话都不敢说了。” 肖紫晨哈哈一笑,也大是得意。有了两次成功的经验,她的采购之路也由此变得轻松起来,连续走了六七个摊位,每个摊位都买了至少一样东西,花掉了二千多两银子。这时,她终于走到了东市的第一家店铺之前。 这家店名为随缘堂,很亲切的一个店面。店铺很大,地基很高,光大门都有两张来宽,门前铺就着八阶汉白玉打造的台阶,预祝所有进店之客都能步步高升。 这家店铺的格局非常清爽,门口是一个宽大的柜台,两位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的稳居其中,笑迎来客。店铺之内,左右墙壁上是两个巨大的水晶陈列柜,当中放着许多的古玩玉器,供客人欣赏。当中的大堂设有许多雅座,让客人可以有一个舒适的环境可以选购商品。 进店之后,柜台后的两名掌柜一起向肖紫晨拱了拱手,笑道,“贵客光临,请进请进!” 肖紫晨笑着点了一点头,算是回礼。其中一名掌柜又道,“这位夫人,很是面生啊,是第一次来吗?请问,想看点什么宝贝啊?本店新到了一片玉佩,成色绝佳,夫人有兴趣吗?” 肖紫晨笑道,“玉佩吗,那可太好了。我正想看看玉佩呢,你把一千两以上,二千以下的,不论新旧,统统都拿来给我看看吧。” 两位掌柜一听,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忽然间脸上就笑开了花,一起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向她相邀道,“请请请,请里面做,小可这就去准备,贵客捎带就好。” 看着架势,竟是预备亲自招待了。这么有面子,肖紫晨当然也很开心,就跟在两位掌柜后面,进了店。进去之后,一名掌柜直接进了后堂,应该是拿货去了,另一位掌柜则陪同着肖紫晨,指着几张空闲得雅座说道,“这位夫人,你喜欢坐哪边呢?” 肖紫晨唔了一声,举目扫了过去,她看没看到顺眼的位子,眼角的余光倒是扫到了一位熟人,令她不由得就把头向那边转了过去,定睛一看,可不是唐杰吗。 唐杰这时也看见了她,远远地拱了一拱手,笑道,“肖夫人,你好啊。” 肖紫晨听到他招呼,也就地道了一记万福,回礼道,“唐掌柜,你好。”唐杰自从扮演了监工的角色之后,最近又扮演起了生意人,故而肖紫晨称他为掌柜。这个人是谢靖安手下的干将,肖紫晨觉得很有必要与他大好关系,便对身边的随缘堂掌柜说道,“我与会一会老朋友,掌柜的请捎带。” 那掌柜忙道,“不急,不急,小可陪夫人过去。” 到了唐杰那边,肖紫晨一看,好好的一大张圆桌上,铺了一块巨大的丝绢,绢布上凌乱的摆放了许多许多的石头。石头有大有小,颜色各异,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长得很丑。 “唐掌柜,来买原石吗?”肖紫晨笑问道。 “不错!”唐杰点了点头,向肖紫晨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道,“肖夫人有没有兴趣给唐某参考参考?出出主意?” 唐杰本来是随口一说,并没指望肖紫晨什么,但肖紫晨立功心切,很想在这个时候帮唐杰一个忙,还上一点人情,便笑着走到桌边,用一块丝巾挡着手,抄起一块原石观看起来,“我试试看吧。”她笑道。 唐杰笑道,“肖夫人原来是个中高手啊。真是看不出来。” 肖紫晨拿着手上的原石,仔细的观看着,无数不属于她的专业知识从脑海中冒了出来,不断的排除,肯定,排除,肯定,最后,这些专业知识告诉了肖紫晨一个答案,这块石头之中,很可能藏着一块玉精。 玉精其实也是玉,不过是因为成色太好太好,因而被冠以玉精之名。“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块就很不错哟。”肖紫晨将那颗拳头大的原石抬到齐眉高的位置,举给唐杰看。 唐杰没有说话,也没有接那颗原石,而是看了看坐在一边挑选原石的行家,那行家瞟了肖紫晨一眼,再瞟了那颗原石一眼,很不客气的说道,“那颗是我挑剩下的,并不是什么好货。” 肖紫晨哦了一声,觉得非常尴尬,她看那专家手里拿着一只西洋造的放大镜,拿着一块原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似乎非常专业的样子,心里就有点虚,她很勉强的笑了笑,道,“啊,是这样啊,那可能是我看错了,我再瞧瞧呢。” 说着,她又一颗颗抄着桌上的原石,仔细观摩,这次她再也不敢拿一颗就说一颗了,一连看了五颗,才停下了动作,心道,“我就不信,五颗之中连一颗都说不中。”便对唐杰笑道,“我看这五颗,应该有两颗还不错吧。” 之前唐杰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肖紫晨挑选,这时他拍了拍自己带来的行家的肩膀,对肖紫晨挑出的五颗原石努了努嘴。那行家对自己的技艺,是相当有信心的,挑选原石这种活计,是非常精细的工作,需要大量时间才能完成,眼前这美貌少妇随便看看就说不错,随便看看就说不错,早就引起了他的很大不满。 要知道,原石可是一百两一颗的,成功开出玉精的话,价值便立增十倍甚至几十倍,而假如挑错的话,便可能血本无归。今天随缘堂一共拿来了大约一千来颗原石,其中能出十个玉精,就要烧香拜佛了,选玉精这种事,说白了其实也就是店家开给行家们赌博的一种游戏。这少妇随便指指就是六颗,这不是胡诌吗。 本来他以为自己说句不客气的话,那少妇就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她整一个大傻冒,不懂还在这胡说一气,看来今天不全盘否定她的话,她是绝对不会服气的,便装模作样的把那五颗原石也看了一遍,说道,“这些原石,成色都不够好,这位夫人,我们挑选的是玉精啊,玉精你懂吗?一颗玉精,少说也是千两之数,这几块石头开出来的东西,能卖五十两就顶天了。” 肖紫晨被人说得一文不值,她不能忍了,慌忙解释道,“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玉精,我也确实选的都是玉精啊。这位……这位能人,请你再看看吧,这六颗原石里,我想至少有一颗会是玉精的吧,你再看看好吗?” “不用看了!”那行家一挥手,“我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肖紫晨摇了摇头,她感觉到了,此时店内至少有二十双以上的眼睛在看着她,她的脸像火烧一样,很难堪,很难堪。她看了一眼唐杰,后者精妙的人皮面具上摆着一副抱歉的表情,这让她更加难受。“掌柜的,”她转身对身后的随缘堂掌柜说道,“这些原石,多少银子一颗?” 掌柜的道,“一百两。” 肖紫晨道,“好,这六颗,我全都买了,麻烦你找一位切割的高手来,我要当场验货。” 随行的家丁见到主母被人奚落,早就按耐不住了,闻言立刻从包里取了六张银票出来,钱货当场两清。这位掌柜的,自己本身就是个切割高手,今天有这样的好戏,他也乐得充当一回主角,叫伙计们上了工具,立刻开始了原石的开光仪式。 这一开,便不得了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过年(三) 随行的家丁见到主母被人奚落。早就按耐不住了,闻言立刻从包里取了六张银票出来,钱货当场两清。这位掌柜的,自己本身就是个切割高手,今天有这样的好戏,他也乐得充当一回主角,叫伙计们上了工具,立刻开始了原石的开光仪式。 这一开,便不得了了! 头一颗原石之中,就藏着一颗质量极高的玉石,那掌柜的只是简单的切割出了玉精的一角,便不再继续切割下去,他拿着那颗原石,痴痴的看着显lou出玉精的那一面,忽而叹息一声,忽而又摇一摇头,翻来覆去,总是重复这两个动作。 肖紫晨与那名选玉行家的争论,早已引起了店内许多客人的光顾,有几名好事的,就围过来观看。他们瞧掌柜的只是拿着原石发呆。都很好奇,其中一人便问道,“我说掌柜的,你干嘛老是叹息啊?这玉到底好是不好?” “好,当然好!”掌柜的幽幽说道,“这要交给葛老来开光打磨的话,一定又是一件珍品啊。” 他口中的葛老,是玉石界有名的巧匠,凡事从他手下出来的成品玉器,价格没有低于一万两的。掌柜的如此一说,几乎所有的观众全都是一片哗然,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了肖紫晨,对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肖紫晨虽然不认识葛老,可她从众人那火辣辣的眼光里,也猜到了几分端倪,再看唐杰带来的那名行家,他早就痴呆在那里,犹如一根木头一样。唐杰呵呵一笑,拍了拍那行家的肩膀,说道,“行了,别傻愣着了,还不快给肖夫人道歉?” 那行家如梦初醒,晃晃张从那舒服的软椅上爬了起来,对肖紫晨深深一揖,那腰弯得早已超过了九十度,两只手都几乎要贴到地上去了。“肖夫人金睛火眼,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得罪!” 肖紫晨冷笑了一声,想要说几句客套话,又恨他刚才是实在无礼,不想原谅他。可她在证明自己能力的同时,也落了唐杰的面子,这脸面是一定要还给对方的,便对唐杰说道,“唐掌柜,这颗原石,本来也是我为唐掌柜挑选的,既然证明其中有货,那我便还是将这颗石头送给唐掌柜吧。” 唐杰的双眼蓦然睁得老大,他实在不敢相信,肖紫晨会卖他这么大一个面子,送他这么大一个好处,这可是上万两的贿赂啊,他接是不接? 无论接不接,客套话都是要说的,他拱了拱手。说道,“哎,肖夫人此言差矣,这原石虽是肖夫人替我挑选的,但是唐某不识珍宝,已经将它错过了,若不是肖夫人执意要将它买下开光,今日我们还见不到这块宝玉的出世呢。如此大礼,唐某愧不敢受啊!” 肖紫晨笑道,“唐掌柜此言差矣,俗话说得好,玉赠有缘人,这块宝玉在它出世之前,其实就被我赠给唐掌柜了,这说明你与宝玉有缘,只不过是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阻挡,才险些令唐掌柜与这宝玉失之交臂。唐掌柜的,今天若不是在这里遇见你,若不是你邀请我为你挑选挑选,我是绝不会到这原石堆里来打转转的,如此种种,都暗示了你与这颗石头有缘,我看唐掌柜你还是不要推辞了吧。” “正是,正是!”这时,掌柜的也在一边发话了,“玉之一物,最能通灵,凡事好玉,必是有缘者才能居之。小可以为,肖夫人所言极是,唐掌柜还是不要谢绝了她的这番美意了吧。” 这掌柜的与唐杰早就熟悉了,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能从他的手笔中猜测到他来历不凡,眼下这位年轻小妇人自己都只准备购买千两价值的成品玉佩,却将这价值过万的宝玉赠给唐杰,更说明了他的背景极深,自己不趁此机会称其好事,还等何时呢? 有了肖紫晨与玉店掌柜的双重美言,唐杰的心终于倒向了受贿这一边,今天他来淘原石,本来也是谢靖安的吩咐,就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淘一块宝贝出来,如今宝贝就在眼前,干嘛不收呢? 想毕,他一拱手,对肖紫晨说道,“如此,唐某就却之不恭了。” 第一颗宝石有了主人,真是皆大欢喜。众人看送礼结束了,纷纷又将注意力转向了肖紫晨挑选的其他五颗原石。掌柜的也是一样的想法。如今的他更加郑重其事,专门请人拿了他珍藏的一套开光宝器出来,给五颗原石开光。 或许是第一颗宝石给人的震撼太大,观众们对这五颗石头的期望都太高,所以当第二颗开出来发现,仅是一颗上品玉石之后,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可惜。 第三颗开出来,也是一般,第四颗开出来,也是一般。直到第五颗开光,掌柜的这次才宣布又一颗玉精的降世。这颗玉精的大小比之前那颗还要大了两寸的长宽,价值也随之增长了三倍。 如此大的玉精,几年都难得见一颗,小小的玉石店顿时就沸腾了,几乎所有围观的人都纷纷过来向肖紫晨道了喜,祝贺她淘到这么好的一颗宝贝,肖紫晨自己也非常开心,什么叫无心cha柳柳成荫,这就是啊。 想她在女子会馆中劳心劳力的苦干,一个月也不过赚个几百两银子,今天出来一趟本来是购物的,没想到竟意外的中了这项大奖。因为她开出了这么好的玉,当时便有客人邀约她再去原石堆中甄选一番,让大家再保保眼福,肖紫晨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发财良机,欣然前往。 说来也奇怪,最初她给唐杰挑选的时候,似乎很容易就找到了这六颗石头,现在自己第二次去挑选,在那成千的原石中找来找去,竟然一颗合眼的都找不到,看来玉之一道,真的是非常讲究缘分呢。 众人见主角挑不出好的了,都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有一个本地的巨富,今天出来要给母亲买一块顶级的好玉避邪,当下就愿意出五万两银子买肖紫晨开出来的玉精。 这个价钱,本来已经很不错了,但肖紫晨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这个玉是今天机缘巧合得来的,它的价值其实已经是次要的,假若自己都不把它保留着,至少也要看过了它的庐山真面目以后再考虑出手,否则的话,真是太说不过去了。而且,成品的玉佩比这尚在原石中的璞玉。又要贵了至少一倍,当然前提是自己必须找到手艺足够好的人来雕琢。 如此考虑着,就谢绝了那富商要购买的意思,说这玉跟自己有缘,想自己留着,那富商又再三恳求了一阵,见肖紫晨无意割爱,也就算了。接下来,唐杰听肖紫晨说这批原石中再没有合意的对象,就道了告辞,到别家去淘宝了。而肖紫晨则等着随缘堂的另一位掌柜把成品的玉佩拿出来,给她挑选。 肖紫晨本来的打算是,小物件就在摊位上买,图个便宜实惠,贵重物品先这市场中兜一个大圈子再决定买哪家的,图个安心,也图个面子。因为大店出品的玉佩,都是附有名家的鉴定书的,日后有机会的话,一道拿出来在人前炫耀,是很长脸的事。 随缘堂今天被肖紫晨淘了六颗极品原石之后,剩下的那一千来颗,基本就算废了,这对店里来说是一笔很大的亏损。肖紫晨也明白这个道理,觉得今天的便宜占得太大,还是稍微吐出一些来,留点余地的比较好。便在这店里一口气买了7块玉佩,均价一千七百两,算是把大件统统买齐了。 走的时候,店家千恩万谢,脸上乐得开了花。其实肖紫晨本来不必这么做的,在随缘店一方来说,今天固然是亏损了,但肖紫晨挑出的第二块玉精绝对是今年金陵市场开光的最好的一块玉。随缘堂借着这块玉,要大大的出上一次名,往后前来店里淘原石的客人,只怕要比从前多上几倍,那长久的利益可比一时的亏损要大得多。 出了随缘堂,肖紫晨依旧坚持在东市内走了一圈才走,又买了许多小玩意,譬如玉质的小鹤,小猪,小猫小狗等等适合孩子们的挂件,还有许多小玉佩,小香薰,加起来有四五十件之多,这些小玩意基本上都是有些年头的古玩了,便宜的不过十两,贵的也就四五十,绝对的物美价廉。 到这个时候,肖紫晨后悔起才进市场的时候不应该那么着急的买了那香薰还有平安扣等小玩意了,那些东西好是好,价钱也公道,但却不及后来买的这些实惠。肖紫晨估计,这些小玩意的来路都不会正,估计都是盗墓贼摸来,倒卖给市场里的商人,而商人自己又不够专业,所以不能弄清楚货物的本来价值。碰到肖紫晨这种懂行的,她看到一个价值百两的玉器,一问价钱却只卖十两,她能不买吗? 将近闭市的时候,肖紫晨终于结束了采购,把今天带来的一万两银子花了个干干净净。今天的收获实在太好,她心情一佳,便赏了陪同的家丁每人一件小玉器,小桃的赏赐最好,她得的是一块雪里红的条形玉佩,是真正的前朝皇家之物,乐得那丫头一路又跳又笑,怎么样都停不下来。 办完采购,肖紫晨在年前的任务基本也算完成了,游园会的准备自有小桃处理,而年货及家里的布置则交给了老姜,肖紫晨反倒成了最闲的人。 不知不觉中,年三十这一天终于到了。今天天气不错,并没有下雪,一大清早的,游园会便开始了,家里人因为头几天就接到了通知,还知道今天的奖品价值不菲,早早的就赶来争先。肖紫晨也起了个大早,她就坐在卧房的窗边,煮了一壶好茶,慢慢的品着,看家里人在她院子里热闹的游戏,在她身边,坐着刚从妙手仙宗里接回来的小八弟肖遥,这孩子经过几个月的调养,总算有了一点起色,如今的他,虽然交流依然成障碍,却不是很排斥吵闹的环境了。 他坐在肖紫晨的对面,看着楼下的人们跑来跑去,又唱又跳,似乎也很兴奋,肖紫晨见他似乎很想一起玩的样子,就问他要不要去参加,后者考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 到了中午的时候,肖紫晨准备了两桌好菜,请兄弟姐妹在她这里吃了一顿,老太太也来了,对这新年的热闹气氛很是满意,还跟着孩子们一起去玩了会儿游戏,大家都很开心 下午酉时,天渐渐开始暗下来,大年夜的庆祝,终于开始了。一家人先到了老太太居住的秋枫院,来到院子深处的一个小祠堂外。进了祠堂中,第一样先射入眼帘 的,就是正中壁上悬着的一幅画像,画里是一个中年男子,他身着华服,精神健硕,很安详的端坐在太师椅中,不用猜就可以知道这是肖老太爷的遗像。 在先人遗容之下,列 着长可数丈的长案,长案边系着大红缎子的桌围,案上罗列着的,都是高到二三尺的古礼器。大到三四尺的东西,有的是竹子制的,有的是木制的,有的是铜制的,基本都是个长方形的匣子,两端安有兽头柄,下端有托子撑起,这些匣子中盛着的,都是老太爷身前的一件心爱之物,在他死后没有陪葬,而是与老太爷的画像一起,供奉在了祠堂中。 沿着供桌,还摆着一列乌铜钟爵之类,钟爵前面是三大排的各种贡品。祠堂旁边的强壁上,各挂了六幅字画。那字迹并不优美,每幅字画下的落款都是老油子的名讳,老头子生前敬重读书人,自己虽然识字不多,却也喜欢效仿文人,写写画画,祠堂中挂了他的墨宝,是保存先人手泽之意。 以肖老太太为首,肖紫晨居次,一干肖家子女统统都跪下了,恭恭敬敬的给老头子的遗像磕了三个响头。老太太老泪纵横,颤抖着道,“老头子,我来给你拜年了!”下面子女们齐声道,“爹爹,我来给您拜年了!” 言毕,除老太太不动之外,其余子女又磕了三个头。 肖家在老头子发迹之前,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农业家庭,没有家庭根基,也没有文化基础,六个响头,就算把祭奠仪式弄完了。接下来,是大家轮流给老太爷报告今年经历的时间,往年的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忙着把一年中最值得纪念的趣事告诉给老太爷听,今年虽然兄弟姐妹们全都遭了大难,这活动还是顺利的完成了,大家都暂时的忘却了不快,把自己上半年值得纪念的事说了一遍。肖紫晨也说了一件在女子会馆中遇到的趣事,大家听了,一起都笑。 拜完了老太爷,老太太把众人都叫到自己的宿楼,让他们在客厅里呆着,自己进了里屋,从中拿出了一只小箱子,打开之后,拿了十七个用红线串着的平安扣出来,一排整齐的摆在桌上,自己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望着下面的孩子,孙子们笑。 往年并没有这一项活动,七姐看着好奇,就问道,“娘,这是,分扣子呢?” 老太太笑道,“不错,正是分扣子呢。这十七个扣子,都是前朝皇室用过的东西,沾了皇家的贵气,都是很好的东西,来,你们一人挑一个吧。” 七姐哦了一声,上前一看,十七个扣子颜色各异,都很漂亮,便伸手拿了一个雪白雪白的,说道,“这个很干净,应该可以避邪吧,我要这个。” 由她起头,兄弟姐妹们都拿了一个,他们都很有默契的选择了纯白的暖玉,传说中,这种颜色的玉避邪的功效特别好,而他们的后代没他们倒霉,就拣着各自喜欢的颜色拿了。 往年都只有压碎钱拿的,今年还多了一份礼物,孩子们个个都很开心,大人也在旁边也很高兴。这些平安扣,其实都是肖紫晨当日买的,她觉得这些扣子寓意极好,扣子本身也很有价值,便都给了老太太,让她当做礼物给孩子们发了。此时见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心的喜悦,就觉得自己的计划达到了满意的效果,心里也很开心。 众人觉得现下的气氛太好,全都舍不得走,就在老太太屋里闲聊着家常。不多会儿,下人来报,说庆祝准备都做好了。之前因为要祭奠肖老太爷,大家都穿着深颜色的服装,怕喜气太重冲撞了祠堂。如今轮到自己庆祝了,当然要穿的喜庆些,便统统道了告辞,回家换衣服去了。肖紫晨也回了梦泽小苑,换了一件通红的狐皮大衣出来,裤子也换了红的,鞋子也是红的,除了头上的珠花有几只是白色的外,全身一片的红。 她换好了衣服,便到那前厅中去,参加年夜会。前厅如今一片喜色,淹没在扎彩松枝花球之间,到处点着的都是灯火,这个时候真算的上是万火齐明,而且颜色各异,交相辉映。厅外的供案前,有两只双龙抱柱的大烛台,高有四五尺,放在地上,上面点了饭碗粗的大红烛,那火焰烧起来足有四五寸长。 第一百二十章 过年(四) 当中的供桌之上。陈设着许多的礼器,也有一些祭品,都是猪头羊头一类的大菜。肖家三代的男女老少,这时都来齐了。长子不在家,肖度便代替了肖风哥的位置,穿了一件长至脚踝的火红道袍,站在供桌的右角边上,对着身边一个挂在五尺高的桶架当中的铜钟,拿着锤子当……当……当……敲了三下。 这三声,就是新年的钟声了。待钟声回音尽去之后,肖老太太站在供案之下,手里拿着三根檀香,恭恭敬敬地向祖先敬了三鞠躬。礼毕,肖度又把那铜钟敲了三下,这次还不等那回音消去,只听得院子门口通的一声,一直冲天炮拔地而起,飞到天上爆开,轰的一声巨响。 由这一声起头,紧接着就是噼噼啪啪一声乱响,前厅里。前厅外,肖家大门外,所有的爆竹不知道有多少挂,全都一起点燃了,万颗齐鸣,把一家人瞬间都淹没了。 在爆竹声中,祭祀活动还在继续着,肖家的男女老少依照长幼之序,轮流向祖先进香行礼。依着江南的习俗,在前院的东西两条走廊下,各列着两只铜火盆,盆中的木炭被烧得通红通红,上面又添了一把青柏枝,很快也被点着了,烧得一阵噼噼啪啪的炸响,不多会儿,满院都飘着青柏枝燃烧后散发出来的清香,把那爆竹爆炸后喷发出的呛人的火药味全都盖下去了。 此时,在这香气和爆竹声的双重喜味之中,年前的祭祀终于完了,众人心里都是一松,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一种过年的新鲜感与喜悦感。这时,肖度把敲钟的锤子一仍,最后一个象征性的上了一炷香,转头对依旧守在供桌前的小老太太大声道,:“母亲,轮到您了。儿孙们要给您拜年啦!” 一遍的家丁听他这么说,立刻把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太师椅跟蒲团都搬了过来,肖老太太见到这副儿孙满堂,喜气洋洋的情景,脸上流lou出了非常欣慰的情态,她呵呵笑着,在肖度的搀扶下坐上了椅子,说道,“很好很好。” 儿孙们齐声都笑,大家涌上前来,就团团地把她围住了,一个个轮流给她磕头祝贺。肖紫晨是长妇,第一个就轮到她,这种规矩,是家家都有的,她早就知道,也早有心理准备了,这时就很自然的在老太太跟前跪了,稳稳的磕了三个头,笑道,“婆婆。儿媳祝您新年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老太太也对她点点头,连声道,“好好好好。”之后每过一人,说得贺词也都想差不大,老太太对每个人都是连连点头,脸上笑得乐开了花。大家行礼毕,于是一阵风地又来围上老太太,簇拥着她进了前厅。 那前厅平时大多做议事之用,轮到过年,就成了饭厅,此刻的前厅当中,摆了一张巨大的的圆桌,足够二十几个人围坐,在大桌的上面,还有一块可以转动的原形桌板,只比那大圆桌小了一尺的半径。 所有的菜肴都放在可以转动的桌板上,过一段时间就滑动一次,这样人人都能吃到桌上原本自己够不到的菜,而大家各自的酒水则摆在大圆桌上,又方便,又不会混淆。 今天肖家人大团圆,以各家为单位都是一团一团的围坐的,肖紫晨孤家寡人一个,就紧挨着肖老太太坐了。她入席之后,老太太拉住她的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说道。“今天大过年的,真是难为你了。” 肖紫晨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孤身一个,丝毫不以为意,事实上,这时候若是肖风哥坐在她身边,只怕她就笑不出来了。她回握了老太太的手,柔柔的笑道,“婆婆,没有事的,我陪着你一起做,我们母女两个也很团圆。” 这话实在太识大体,老太太深以为然的重重点了几下头,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一顿饭,吃的又热闹又开心,全要归功于老五肖松。 他是肖家子弟中唯一一个没有被庞龙的报复波及到的人,不仅没有一个铜板的损失,甚至还从老太太那里骗了五十万两银子过去,开站他的新事业,这两个月,他在徽州上下打点,对自己看重的工程已经是志在必得,唯一的缺憾就是资金还是短少了些,不过那也无所谓了。他的夫人已经答应他,看看娘家那边能不能想想办法,弄个十几二十万两的资金来补充一下,若事能办成,那简直可称作完美。 肖松本来就是个很健谈的人,加之心情上佳,嘴巴一开就闭不上了,一桩桩一件件的把他在徽州遇到的趣事都讲了出来,一家人的思绪都随着他的讲述走,忽而唏嘘,忽而大笑。其乐融融,一顿饭的光景,很快就混过去了。 吃完年饭,撤了席,照例就是赌博时间了。天朝的麻将还处于刚兴起的初级阶段,肖家人玩的都是长牌,老太太当先就邀了肖度的夫人、肖松的夫人以及肖紫晨共坐一桌。肖紫晨不会玩这个,就谢绝了,那边肖锋作为第三代最大的孩子,早就跃跃欲试了,见有了机会,见缝cha针,立刻补上。 其余的老三老四夫妻一桌,老六老七夫妻一桌,很快就厮杀起来,肖紫晨牵着肖遥的手,在众人的身后走来走去,转着看牌。玩了一阵,肖遥说有些累了,想要休息,这一会儿下人们也都各自玩去了,肖紫晨便亲自送他回去。 送完肖遥后,肖紫晨就觉得没事做了,回去前厅的话也不过是做个看客,很没意思,正好她饭局中酒喝得多了些,就准备也回梦泽小苑去休息一会儿。 肖家的各个院落之中,都养着许多下人,唯独肖紫晨因为洁癖的缘故,只留了小桃一个。肖紫晨回梦泽小苑的时候,本来坐好了冷清一人的准备,没料到走到宿楼下时,竟听到里面传来呜呜的哭声。那哭声本来不大,但因为今夜格外寂静的关系,就显得很突出。 肖紫晨推门进了宿楼,一眼就看到小桃的房中亮着灯火。她悄悄地走到那房门外,只见小桃她一个人坐在**。手里拿着一方丝帕,不住的抽泣。她哭一阵就会停一停,一个人还是默默地坐着,过会儿又接着哭。 肖紫晨看了她一会儿,一直在想小桃为什么会这样,想来想去不得要领,便咳嗽了一声,轻轻道,“小桃,你怎么啦?谁欺负你了吗?” 小桃忽然听人有人说话,浑身一抖,被吓了好大一跳,见是肖紫晨,赶紧把泪水擦干净了,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来,说道:“没没什么了。” 肖紫晨看她抬头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一丝领悟,就问道,“你就不要瞒我了吧,想家了,是不是?” 这一下就说中了小桃的心事,后者收了笑,低下头来,过了一会儿,轻轻的嗯了一声,说,“夫人猜的不错,确实想家了。” 肖家的工人中,许多都是签工契的雇工,随时都有不干的自由,而小桃是他们中少数的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孩子,等于是被家里抛弃掉了,正因此,小桃对未来很没有安全感,特别喜欢攒钱。 肖紫晨那个时候说想把院里的下人都辞掉,只留她一个人,如果她肯吃苦,也受的了寂寞,就给她开三倍的工钱,小桃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就是这个原因。这会子她的思乡病发作了,肖紫晨也知道她这家想也是白想。 如果小桃是本地人,她当然愿意放她回去与家人团聚,可惜她在本地无家可回,这会子,叫她去哪儿呢?肖紫晨想了一项,笑道道:“我有一个办法, 可以让你不想家了,说出来了,你怎样谢我?” 小桃看着肖紫晨,幽幽地道,“我整个人都是夫人的,小桃还有什么能给夫人的呢?” 肖紫晨想想也是,嘿嘿一笑,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轻轻的搂着她的肩膀,说道,“走吧,我带你出去逛一逛,今天晚上的内城,应该会很热闹吧?” 小桃闻言惊喜交加,把肖紫晨的手一握,就叫道,“真的?” 肖紫晨道,“那还有假,快去换衣服吧。”小桃一声欢呼,这还没出门呢,就把想家的事一股脑忘了,连忙就换上新年前才做好的一套衣服,和肖紫晨轻悄悄地走出来。 到了马房工人的住处一看,果然还有一个车夫守着呢,就赏了他五两银子,叫他赶紧赶车去,这车夫其实不是有意看家的,实在是因为今天赌运太差,早早的输光了本钱,回来生闷气的。眼瞅着又是五两银子到手,等于过年领了双倍花红,哪里还有不肯的,一阵千恩万谢之后,屁颠颠赶车去了。 金陵城今天果然热闹,许多家庭都举家出门,到街上溜达了。许多商人当然知道人们的这个习惯,拼了自己不过年了,也要把这一晚上生意做好,大家都这么考虑,结果这大年夜中的生意人,反倒比平时还多。 除了开店的,临时摆摊的也很不少,顾客络绎不绝,生意极好。肖紫晨一行本来预备到夫子庙去的,谁知才进了内城,就被那街上的的游人下坏了。平常的日子,行人走路尚知道kao着街道的两边,把中间让给马车,今晚上过年,怎么地也要横一回,于是乎,大多数人都往那路中间跑,如此一来,车就走不快。以这种速度要到夫子庙,怕是明天才走的到咯。 肖紫晨无法,索性就下了马车,笑着对小桃道:“没法子了,就近逛逛吧。” 这一代kao近玉带河,景致也很不错,小桃点点头,说道,“那就去玉带河看看吧。”两人手挽着手,慢慢地一路逛着,往玉带河的方向去,到那边一看,真是不虚此行,有一家巨富正带着全家人在河边放礼花呢。 大大小小的礼花,都盛放在一辆马车的后面,那车子的棚已经拆掉了,游人们看到那堆得像山一样的礼花,都停下了脚步在那里看。肖紫晨他们到的时候,正好赶上这家人放百鸟朝凰的礼花盒子。 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抱着一颗比他身子还粗许多的大盒子,蹒跚着走到河边,将那礼花顿在石台上,身边的下人把燃着的香递过来,那孩子接了,就往引线上一点,点完之后那下人便往后退了两步,那孩子却傻乎乎的看着引线,只是在那里笑。 那下人被吓了一跳,赶紧跑了回去,蹲下身子,把孩子往肩上一抗,就往回走,约莫走了十来步,那礼花就爆发了,一瞬间,之见上百只火花,呼啸着从礼花盒子里飞出来,向各个方向乱射一气。 这么多的火花,颜色各异,有红的有黄的有蓝的有紫的,还有绿的白的,把他们比作百鸟,倒也合适,那些火花烧了一阵,渐渐地射得没有原来高,没有原来远,开始显出颓势,此时只听轰的一声爆响,一只火红的礼炮腾红而起,飞到高处之后,又是轰一阵爆响,炸成一朵绚烂至极的红色花朵。 观众们之前被那声爆响吓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见了这朵大话,全都领悟过来,也不知是谁起了头,鼓着掌就叫起好来,其余人也都跟着鼓掌叫好,放礼花的那家人觉得有面子极了,等那火花燃尽后,赶紧的又拿了几个到河边的大石台上放好,要再博一次喝彩。 当天晚上,肖紫晨便带着小桃在这里看了半个时辰的火花,这家人也真是有钱,放完了一车之后,又拉了一车来,连拉了三车放完才算尽兴。他们家放的礼花,无论大小,没有不绚烂的,而且紫色,蓝色的特别多。肖紫晨知道这两种颜色的火药特别难做,她估摸着,这一番焰火至少要花掉好几千两银子,甚至上万两又有可能。以后自己有钱了,也想试试这么烧钱。 回到家后,肖家的一帮人还在赌钱赌得来劲呢,谁也不知道肖紫晨竟然出去玩了一趟回来了。大年夜便在这和谐与欢乐的气氛中渡过了。接下来的几日,走街的走街,串亲戚的串亲戚,都很忙碌,肖紫晨无牵无挂,反倒轻松。 一直到了初五,外头才有请柬来,请肖紫晨晚上赴宴。肖紫晨拿了请柬一看,是妙手仙宗送来的,此宴非天朝传统酒宴,而是一场西洋的宴会。主办者邀请大家品尝一顿西洋风格的大餐,并在餐后参加化妆舞会。 这样的活动非常新鲜,化妆舞会对肖紫晨来说,是一项极具现代感的活动,她穿越之后,虽然已经渐渐习惯古代生活,但对现代的玩意,还在心底保留着一份眷恋,这时候接到这样一份请柬,把她兴奋了个半死,好容易挨到 ,便迫不及待的叫了马车,赴宴去了。 这个宴会举办的地方,是一个叫做友谊饭店的地方。这个名字非常西洋化,应该是一个洋人开的酒楼。大约就是因为太新潮的关系,车夫完全不认得这个地方,请柬上的介绍也很模糊,只说是在西华门。 西华门那个地方,大了去了,谁知道是在哪边,到了目的地,当然不见那饭店的踪影,就一路走一路问,一直搞了一个时辰,天都黑透了,才算找到。 那是一栋标准的西式建筑,三层的楼房,外形方方正正,规规矩矩,只有在屋顶,墙垣,窗棂以及大门的修饰上,才显出了它别样的风采。进了饭店大门,一个身着燕尾服的年轻西洋金发男子,头发梳得油光闪亮,看着肖紫晨来了,笑着迎了上去,右手放在左胸上,六十度弯腰一鞠躬。男子起身后说道,“wee to friendship hotel,my beautifuldy。” 虽然发音略有些古代,但却是不折不扣的英文,虽然肖紫晨早知道这个世界不仅中国汉字与她成长的那个世界有几乎一样的发展,连英国文字也是如此,但听到这熟悉的发音时,心里仍然止不住的激动。她看这洋人相貌英俊,气质不凡,应该不会是侍应生一类,多半是主人家的某位人物,专门被安排在这待客的,便蹲身浅浅的道了一个万福,说道,“thank you。” 那洋人闻言就是一呆,持续了数息之后,这种呆滞便成了半怀疑半惊喜的神色,他又是一记三十度弯腰的鞠躬,起来后笑着依旧用英文说道,“美丽的夫人,我的名字叫做克里斯.希尔,很高兴认识你。” 肖紫晨不知道这是在考较她,便也用英文回道,“我的名字叫肖紫晨,认识你我也很高兴,英俊的希尔先生,很抱歉我因为迷路所以来晚了,请不要介意。” 克里斯闻言,脸上的疑虑顿消,化为了不可抑制的惊喜,他连声说道,“肖夫人肯赏脸光临,已经是克里斯家莫大的荣幸,现在化妆晚会刚刚才开始,肖夫人到的正是时候。” 当下,两人边走边聊,进了饭店。原来,今天的这个宴会正是英吉利的希尔家族举办的,希尔家族是英吉利皇室的重要成员,这个家族善于经商,足迹遍布各个大陆。克里斯的父亲,正好是英吉利在东方商路的首脑,这次举办这个宴会,正是想创造一个机会,让金陵商人与英吉利商人以及其他受邀的一些西洋商人可以欢聚一堂,看看能否擦出一些美好的商业火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化妆舞会 克里斯.希尔是希尔家族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是年轻一代中仅此与长子艾伦.希尔的重要人物。艾伦作为长子,第一顺位继承人,他必须驻守在英吉利,处理大家族中的各项事务,克里斯这才有机会陪父亲出来,到世界的各地游历。 克里斯的父亲多年来已经到过天朝的许多地方,金陵这里也来过三四次了,而年轻的克里斯因为经验不足的关系,不能向父亲那样四处乱走,他还是第一次到金陵来,对这个地方很陌生,因此今天主动承担了接待的工作。 以他的尊贵身份亲自待客,一方面可以显示希尔家的诚意,让金陵的商人对西洋商人有个良好的第一印象,一方面,也是他交朋识友的最好机会。今天受邀的一百八十八位金陵商贾巨富以及他们的家属,全部都是克里斯亲自接待的,这些金陵人一个都不会说洋文,而克里斯的中文也只会说很简单的几个句子,完全没用,双方的交流。全部都是通过翻译来完成。 克里斯在天朝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倒是也习惯了这样话传话的交流,可他的心中依然还是有一份小小的失落,深为遇不到一个语言相通的人而遗憾。今天的这个宴会,肖紫晨其实是以亲朋的身份被邀请的,也就是说,是希尔家先邀请了海国开,海国开再通过自己的权限邀请了肖紫晨。 晚饭时肖紫晨缺席,本来主办方是完全没有义务,甚至都没有必要等候她的,可是克里斯做事相当认真,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认定了只要有一个客人每到,他的工作便没有完成的道理,连翻译都早就吃饭去了,他却宁愿饿着肚子也要在这等。 这一番等待果然很值得,一个完全不在希尔家眼里的金陵小妇人,竟然会懂得英文,这令克里斯感到大喜过望。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对肖紫晨说的,东方人讲究含蓄,讲究循序渐进的培养感情,他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与这位东方美人交一个朋友,理解上依然还是保持着一个绅士应有的风度与淡定。 二人一番客套之后,克里斯便将她引进了宽阔的大厅,肖紫晨放眼一看,这大厅起码有四五丈的长宽。宽敞极了。对面除了左右两侧上楼的旋转楼梯外,至少还有四个通道去往其他地方,幸好有克里斯带路,少了肖紫晨再问路的麻烦。 他左手一拐,引着肖紫晨进了左手边排第二的一个门,那门的外观被设计成拱形,很像一轮弯月,门上垂着深蓝色绸的帷幔,帷幔上绣着许多黄色的大小不一的星辰,很有一些异乡风情。 还没有走到门边,守门的两个侍者已经上前三步,向两人鞠了一躬,口里说道,“欢迎光临。”这两名侍者是天朝人,说的也是天朝话。行完礼,侍者将那帷幔拉开,肖紫晨进去一看,只见里头是一个细长的换衣间,沿着两边墙壁,排放了许多的衣帽架,架子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女士裘袍。大衣还有少量的帽子,虽然试衣间的光线昏暗,也难当这么多锦衣秀袍散发出的艳色,就宛如来到了一家女性大衣的专卖店。 肖紫晨知道,在换衣间的后面,多半就是化装舞会的舞厅了,便把狐皮大衣的大襟向后一xian,身后的侍者立刻跟上,很自然帮着她她轻轻拖下大衣,却又不触及她身体的任何部分,实在是训练有素。 那侍者帮肖紫晨挂号大衣之后,自己便向后安静的退走了,肖紫晨便独身一人走到换衣间的对门,将门轻轻一推。门后的景致,正是舞厅。那跳舞厅里四壁上修了十几个火盆,每个火盆中都烧着火苗一尺来长的旺火,在那舞厅正中的天花板上,则垂下来一顶巨大的吊灯,那吊灯的外形呈钻石,内部构造中则是有上百个烛台组成,如今吊灯上的蜡烛全都点亮了,那美观,那气派,绝对不比现代化的电灯差。 肖紫晨抬步踏进舞池,鞋子踩在脚底下的地板一点声响都没,低头一看,整个舞池的地板都是由灰黑色的石板铺就,那石板看起来十分平滑,在火光下反射出灰暗的光辉。但踩踏的时候,却没有半点滑溜的感觉。 舞厅的四周,一圈的放着许多桌椅,都坐满了人,舞池的正对面有一个半圆形的演奏台。台上东西各摆了一幅彩色的屏风,当中围坐了十几个手拿西洋乐器的洋人,在那里忘情的演奏。中间的舞池里,有几十对带着面具的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女相拥在一起,在慵懒的乐曲下跳着同样慵懒的舞。 见此情景,肖紫晨不由得轻叹了一声,所谓的纸醉金迷,不过就是如此吧。这巨大舞厅中的一两百百号人,无论在不在跳舞的,都显得那么舒适,那么惬意,这些都是衣食无忧的,不,不只是衣食无忧了,这些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生活之中,除非钱财买不到的。其他都难不倒他们。 这才是上流社会,这才是贵族生活啊。 就在肖紫晨发呆的时候,克里斯.希尔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他站在肖紫晨的侧后方,用肖紫晨恰好能听清的声音,非常有礼的说道,“美丽的肖夫人,还没有找到你的同伴吗?” 肖紫晨啊了一声,转身朝他点头笑了笑,说道,“这里光线太暗。许多人又带着面具,我还真的找不到认识的人了。” 克里斯笑道,“没有关系的,我去帮你问一问,看妙手仙宗的客人们,都坐在哪里,肖夫人请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说完,他朝角落里的一名西洋侍者打了个响指,后者走过来,恭敬的问道,“先生,有什么吩咐。” 克里斯道,“给这位夫人安排一个位子。” 侍者吃了一惊,以克里斯的身份,竟然亲自安排一位少妇的座次,真不知这个女子,是哪位大商巨富的夫人,嗯,或者说,小妾? 这不是侍者关心的问题,他虽然也觉得肖紫晨是一位美女,但他更喜欢拥有纯正英吉利血统的,碧眼金发的姑娘,希尔家的二少爷既然吩咐了,那他就去办。 克里斯出了舞厅,肖紫晨就把注意力转移到舞池中间去。只见最kao近她的地方,拥着一群的年轻男女。这些人统统都是有备而来,全都穿着宫廷的装束,他们不敢穿天朝的宫装,也不敢穿前朝的宫装,而是穿了已经灭亡两百年的景泰王朝的宫服。 女子当中有一人扮皇后,三人扮妃子,三人扮美人,还有四个扮演了宫女。男子的角色比较单调,除了一人穿着景泰王朝的皇帝装束外,其余的七八个男子,一律都是穿着太监服色。这些男子大约是觉得扮演太监十分丢脸。各人戴了个水桶似的假头,头上画的眉毛眼睛,都带一点清淡的笑 容,那滑稽的样子,一看就令人想笑。 那名身着皇帝服色的男子明显是这群人中身份最尊贵的人,他被人群围绕在其中,轮流搂抱着各个皇妃美人跳舞,几个太监要么闲着,要么陪着宫女在那跳。跳舞的时候,太监们戴着的假头也跟随着他们的舞步一起摇摇晃晃,一会儿歪到这边,一会儿歪到那边,弄得太监们常常要伸手去把大头扶正了。 这伙人在舞池中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大多数人都是边看边笑,忍俊不禁。肖紫晨也看得开心,心里却很看不起他们,“他们的装扮自然是有趣的,也很符合化妆舞会的气氛,只是这么放浪形骸的耍闹,与小丑只差了一线之隔,甚至说,直接称之为小丑也不为过,所谓物极必反,实在太不成体统。” 她在不知不觉中,也把自己当做了纯正的天朝人,看着舞池里外许多外国人都是以戏谑的眼光在看这伙人,她就再笑不出来了。其实不止是他,还有许多上了年纪的人也都跟她有类似的想法,只是不屑于在这样的场合上前去教训那些小辈罢了。 至于那几个太监的家长,早就恨得牙根痒痒了,心道今天回去不打烂这畜生的狗腿,看他下次还出不出来胡闹。不知道什么时候,克里斯已经回来了,他见了舞池中的几人,也觉得十分有趣,跟西洋的马戏有得一拼,舞厅内的年轻人们也都看得很开心,唯独肖紫晨一个对他们视而不见,眼神飘到了舞池中的其他位置。 “肖夫人,”克里斯走到肖紫晨的身侧,轻轻的叫了她一声。肖紫晨回过头来,笑道,“克里斯先生。” 克里斯道,“我给你问过了,在今天的晚餐之后,有一个小型的商业协会,妙手仙宗的人,都是与会者之一。” “那真的太遗憾了,谢谢你克里斯先生,那我便在这等着他们吧。”肖紫晨略有一点失落,这种聚会,都是热闹,欢快的事,到处都是一堆堆或者跳舞,或者畅聊的人,她一个人形单影支的,只感觉到无法抑制的孤单。 克里斯仿佛看穿了她的落寞,笑道,“肖夫人不嫌弃的话,克里斯想邀您一起共舞。”言毕,他弯腰一记九十度的鞠躬,手掌平摊着,已经伸到了肖紫晨的眼前两尺远的距离。 肖紫晨没有办法拒绝他,这个外国人今天不只是她的向导那么简单,在这寒冷的冬夜,他给了她温暖,给了她关怀,如果没有她,肖紫晨现在一定在后悔自己为何要赴宴。她微笑着伸出手来,接受了他的邀请。 两只手交握时,克里斯无法抑制心中的悸动,无可否认,肖紫晨的手是冰冷的,虽然舞厅中的温度要远远高于外面,她的手却丝毫不受这里的影响。但是,这一点点冰冷,是无法掩盖她手掌的柔嫩的,甚至于,因为还冷的关系,她手比比平时更显滑腻,那仿佛用一点力就会捏碎,轻一点力又会滑落的手感,令克里斯陶醉。 东方人美人皮肤的细致,完全不是西方女孩可以比拟的。 慵懒的音乐还在继续,一中一西,两个萍水相逢的人kao在一起,相互抚慰着对方的孤单。在这几乎要耳鬓厮磨的距离,克里斯又有了新的发现。肖紫晨的皮肤很白,很细腻,比他想象的还要细腻。 东方人常说,肌肤如雪,克里斯常常不以为然,东方人的皮肤,自然比黑人,比棕色人的皮肤要白,但若是与英吉利的女孩比起来,那差距就不是一点半点了。虽然说,东方人长得要比西洋人精致细腻,但东方人的脸色中,常常包含着一种令人遗憾的枯黄,要不然就是血色过重的浸红,从来没有完美的。 而他眼前的这位女子,则是个例外,她白而不苍,红而不腻,雪一样的肤色中,透出一点点的桃红,皮肤紧致得几乎要分辨不出毛孔,就好像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一样。 克里斯的心跳开始渐渐加速起来,因为兴奋的缘故,也因为紧张的缘故,他的手心开出出汗了。肖紫晨感觉到了他的异样,想要说透,又有些不忍。克里斯实在是一位很英俊的男士。他有着西方人帅哥标准的体型与轮廓。 身材高大,结实却不壮硕。脸部轮廓棱角分明,鼻梁高高挺起,犹如一座小小的山峰,他的眉毛很浓,而且与眼眶的距离极近,这让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他的眼睛很美,是那种宝石蓝,有一点透明,有一点晶莹,让人一看之下,就会有陷入其中的感觉,仿佛他的瞳仁是立体的,可以很容易的看到里面,却始终无法看透。灯光之下,眼中的蓝色光辉与外界照进来金红的火光完美结合在一起,他的瞳孔中,一半是海,一半是火,当中流转的眼波七彩纷呈,充满了异域魅力。 两人一直安静的跳着舞,克里斯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都没有再跟肖紫晨说过话,他忽然又意识道,自己忘记了一件什么事,一件不太重要,却是必须的事情,是什么呢? 他垂下眼帘,看着泛着美丽黑光的地方,用心的思考着,他忘记的,到底是什么呢? 恍然间,他的眼撇到一双女子的脚,这双脚并不美,脚踝很粗,一点不纤细,脚下的绣花鞋子也很大,而且宽,可以显见,这双脚的主人会是怎样一副尊荣。但克里斯却感谢它,因为它给了他灵感,他转了视角,向肖紫晨的脚看去,今天肖紫晨穿的是将近及地的长裙,只有在抬步前进的时候,他才能看到那脚尖的一点,在裙下一显既逝。 但这一点,已经足够克里斯确认心中的所想了,“肖夫人的舞步很熟练,常常参加这样的舞会吗?” “不,没有啊,”肖紫晨措不及防,拖口就道,“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舞会呢!” “第一次?”克里斯不敢相信,“肖夫人真是舞蹈的天才,竟然不用学习就能这么熟练的跳舞!” “啊!”肖紫晨低声惊呼了一句,她笑了笑,赶紧补救道,“其实,我对西洋文化很有兴趣,在家里,曾经跟女伴一起练习过。” “原来如此,”克里斯恍然大悟道,“难怪肖夫人的英文能说的这么好。” 肖紫晨笑道,“我也不过懂一点皮毛而已,简单的聊聊天还可以,复杂的,我就说不来了。” “你已经说的很好了!”克里斯诚恳地称赞道,“我认识许多的天朝人,他们在外国人的辅导下,学习了几年,都还是无法与他们的老师进行日常的交谈呢。不知道肖夫人的老师是哪一位呢,能收到肖夫人这样聪明的学生?” 肖紫晨道,“先父在世的时候,曾经结实了一位传教士,我的英文,都是他教的。” “哦?”克里斯有了兴趣,追问道,“不知是哪一位神父呢?是英吉利的传教士吗?” 肖紫晨闻之汗颜,慌越扯越大了,不过还好,西洋人的名字,都是些没什么创意的玩意,其中当属约翰这种万金油最值得鄙视,就说道,“是约翰神父。” 克里斯当然要问这位约翰姓什么,肖紫晨摇摇头,示意不知。在英吉利的约翰神父,恐怕不下千位,到天朝来过的,也有几十,这下肖紫晨才算把谎话圆了。 两人又跳了一阵,忽然舞厅的大门大大的敞开了,门外明亮的光线直射了进来,舞厅中的人都不自禁的往外面看去,只见一大群天朝人在以老希尔为首的五个洋人的带领下步入了舞厅。 克里斯见状,就停下了舞步,笑道,“我父亲来了,他们的商业协会应该结束了。你看一看,妙手仙宗的人是不是在那群宾客里面呢?” 肖紫晨嗯了一声,驻足观望,果然很快就在那群人中发现了海国开,狄英,宋惠三人,不仅他们,连海国开那个很好说话的师兄徐立也在。肖紫晨心里一喜,就想过去打招呼,还没来得及走一步,门口又出现了一群人,肖紫晨一看那群人的阵仗,脚下就挪不动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餐厅邂逅 那是一群莺莺燕燕嬉笑而来的年轻女孩。个个眉目如画,肤光胜雪,身上穿着款式各异的七彩锦袍,相同点在于,都是是今年金陵最流行的。面对整个舞厅中接近两百号人的目光,这些女孩没有一个表现出羞怯的,甚至于,她们还要尽量的往前kao一kao,有意无意的摆弄着自己苗条的身段,四下抛洒着廉价的媚眼。不消说,她们必定是主办方找来的陪侍了。 进场之后,老希尔冲身边的翻译嘀咕了几句,那翻译连连点头,示意明白。收全了老希尔的指示后,翻译又把他的话翻译成中文,转述给一干新来的客人。在肖紫晨所站的位置,是没法听清他们说了什么的,只见到客人们开始有了不同的反应。 有的欣欣然摩拳擦掌,兴奋的与身边的同伴交流着什么,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有的则沉着脸。皱紧了眉,一会儿看看舞池之中的环境,一会儿又看看身后大群的陪侍,一会儿又看看老希尔,无论他们的目光看到那里,似乎都无法看到自己喜欢的景象,于是乎,那眉皱得越发紧绷,那脸色也从阴沉变得烦躁,尴尬了。 他们的反应,都落在了老希尔的眼中,他迅速的又向翻译说了些什么,这次翻译转述之后,客人们的脸上都洋溢出了笑容了。只见他们统一的一群分为了两拨,其中一波在侍者的带领下向舞池周围的客位上走去,另一波则汇同了那些**活泼的女陪侍,向舞厅右边的一个房间走去。 克里斯见状,向肖紫晨问道,“肖夫人,你看到你的同伴了吗?” 肖紫晨并不回答,只指着汇同女孩那波客人,问克里斯,“他们去哪里?” 笑了笑,说道,“肖夫人,如果你的同伴在他们之中的话,那你要赶快去相认了。否则的话,一会儿可能会人不出来。他们是要去饭店提供的化妆间化妆了?” 所谓的化妆,就是到化妆间中去挑选主办方提供各种道具或服饰,把自己打扮成另外的一个人,这一点是知道的。克里斯说的没错,假如海国开跟徐立进去把传来的衣服都换了,再带上一个什么假面,那她真的会认不出来。 可要真的上前相认,她又迈不开腿。此刻的海国开与徐立,身边各陪着一个妙龄女孩儿呢,她们挽着他们的胳膊,亲热的对他们说个不停,两个男的似乎也很高兴,不停的回应着她们,笑容面满。 就在肖紫晨的踌躇与犹豫中,海国开他们进了化妆室。当唯一的两个熟人消失在视线中后,肖紫晨轻轻地抽了一口凉气,她觉得,自己继续逗留在这,恐怕很难找到什么趣味,强要上前去寻找海国开与徐立的话。又会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她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行程恐怕就到此结束了,便转过身来,对克里斯深深道了一记万福,说道,“尊敬的克里斯先生,非常感谢你对我的招待,让我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很抱歉,我要走了,我们回见吧!” “肖夫人,你要去哪里?”克里斯没有想到肖紫晨会忽然要走,留恋的感情溢于言表,“是克里斯招待的不好吗?还是这舞会办得不合夫人的心意?” “不,不,”察觉到了对方的失落,肖紫晨赶紧解释道,“克里斯先生,你的招待非常的好,我刚才看到我的朋友们非常享受希尔家族的招待,所以,我只是不想去打扰他们。” “你不去打扰他们,可你自己也没有其他的朋友了,是吗?”克里斯温柔的问道,肖紫晨沉默着,并没有肯定,但是,同样也没有否认,聪明的克里斯知道答案必定是前者,便说道。“难道克里斯不能成为夫人的朋友么?” “克里斯先生,当然,当然可以做我的朋友,”肖紫晨不习惯这样直接的问话,回答得有些慌乱,有些笨拙,“能与克里斯先生交朋友,是我的荣幸。” 克里斯笑了,他伸出左手来,轻轻放在自己的右锁骨下,弯腰四十五度,鞠了一躬,之后又将左手伸向肖紫晨,朝舞厅大门的方向挪了挪,彬彬有礼的说道,“作为朋友,我想邀请肖夫人到楼上的咖啡厅去小坐一会儿,不知夫人,肯赏脸么?” 肖紫晨知道这个热情的老外今天是跟自己较上劲了,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个身份尊贵的人对自己这个有夫之妇青睐有加,不过么,她感觉对方的诚意是真挚的,也感觉到克里斯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与这样的男人来往,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排斥的,便大方的提起裙摆,还了他一个西洋女性的蹲身礼。 克里斯见她竟是这样一个大方得体而又随和的人,只觉得眼前又是一亮,对自己交朋友的眼光暗暗的骄傲。 二人上了友谊饭店的二楼,进了左手边的咖啡厅,只见长方形的屋子中,一头修建了点餐的吧台,对面则是一座豪华的壁炉,壁炉内堆着一大堆小腿粗的柴禾。此时燃烧得正旺。 中间整齐的摆放了四排桌椅,每排六套,一共二十四套,可以招待九十六位客人。西洋人的风格就是这样,规规矩矩,又一目了然。 克里斯引着肖紫晨在kao窗的位置坐下了,侍者见到希尔家的二少爷大驾光临,几乎是贴着他屁股的跟过来服务,克里斯也不看餐牌,就问肖紫晨道,“肖夫人想吃些什么呢?” 肖紫晨哪知道这里卖什么,便道,“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一切全凭克里斯先生做主吧。” 克里斯笑了笑,也不罗嗦,转身对侍者打了个响指,便叽叽呱呱的点起餐来,先是蛋糕,蛋挞、苹果派、泡芙、可丽饼冰激凌每样要了两份,又是布丁,沙拉要了两盘。 肖紫晨先听他样样都点,感觉似乎多了些,但一般西餐厅的风格就是每份都是那么屁大一丁点,不如中国馆子便宜量足的风格来得实惠,她没见识过,不敢妄言,而且,她在街上转悠了那么久,真的饿了。 才这么想着,肚子就是咕呜呜……的一叫,在安静的咖啡厅中,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而且绵长。肖紫晨立刻就尴尬的要死,虽然说侍者已经走了,隔壁几张桌子也没有客人,但是,克里斯坐在对面呢。这可怎么好! 只听克里斯在那头问道,“肖夫人,肚子很饿了吗?” 肖紫晨啊了一声,看了他一眼,把头又低下去了。克里斯呵呵地笑了笑,说道,“其实,我的肚子也很饿了呢,不信肖夫人你听。”说完,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法子,那肚子真的就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肖紫晨按耐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克里斯也是一样,不过要比她开朗的多,哈哈哈哈的笑个不停。二人笑了一阵,尴尬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相见恨晚的投机,克里斯道,“今天我一直在饭店大门外迎客,饭都没顾得上吃呢。” 肖紫晨笑道,“那都怪我,迟到了太久,害克里斯先生久等了。” “不不不不,”克里斯连连摆手,“要不是肖夫人迟到,门外哪会有那么清净,那样的话,我就会丧失亲自招待肖夫人的机会,也会丧失一个交朋友的好机会了。” 洋人说话就是太白,句句都像冲锋一样,肖紫晨笑而不语,感觉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克里斯也很习惯东方人在交流时的含蓄,自己就当肖紫晨的反应是对他话的默认了,心里非常满意。 这个时候,侍者开始将甜点送上来了,肖紫晨一看。吓了一跳,首先上的是蛋糕,果然是夕阳风范,那蛋糕切得只有小孩的大半个巴掌大,不够吃五口的。但是,花样很多。慕斯蛋糕,松仁蛋糕,芝士蛋糕,海绵蛋糕,每样各一块,加起来也够吃个半饱了。 再来是蛋挞,一个小小的盘子里盛着四个颜色略有不同的蛋挞,克里斯介绍说,这些分别是香蕉,菠萝,石榴与草莓味的,肖紫晨比较爱好菠萝,就拿了这个先吃了一口,挞皮又酥又脆,咬在嘴里,既不费力,又能享受到那种蹦蹦蹦断裂的质感,里头的挞浆甜而不腻,混合着浓浓的菠萝香,就好像在喝浓缩型的果汁一样。 肖紫晨吃了一个,意犹未尽,喝了一口果汁,又拿了石榴的吃了。这一个的挞皮酥脆依旧,挞浆却一改之前的醇厚,把石榴的那种清爽完全的表现了出来。肖紫晨暗暗陶醉,今天总算又找到一个没有白来的理由了。 她与克里斯,都是饿极的人,一旦开口,便停不下来,一阵大吃之后,肚里已经是半饱了,克里斯才问道,“肖夫人,这些甜点可还合你的胃口吗?” “嗯,嗯!”肖紫晨交口称赞,“很好吃,我很喜欢。” 克里斯笑道,“人饿极的时候,吃什么都好味呢。” “不不不不,”肖紫晨连连反驳,“确实很好吃,就算我已经很饱了,还是要这么说。” 克里斯又笑了笑,举起咖啡杯来,小小的泯了一口,眼睛看着肖紫晨身后右方的一桌人,问道,“肖夫人,那几位客人,你认识吗?那个年轻人,好像是你们金陵的执政官?” “我?”肖紫晨指指自己,见克里斯肯定的点了头,她才扭头朝他看的方向望去,只见与他们隔了三张桌子的地方,坐了两个锦衣男子,其中那名正对着她坐的见她转过来了,便和气的笑了笑,对她点了个头。 肖紫晨没想到谢靖安也来参加今天的宴会了,噢地一声轻呼,赶紧笑着回了他一头。 “你们果然认识啊。”克里斯见状说道。肖紫晨回过头去,道,“啊,认识的,没有想到,他也来参加今天的宴会了。” 克里斯道,“他是金陵的执政官,手握重权,我们不能不请。既然肖夫人也认识他,那不如请他过来一起坐坐吧,今天宴会上,我都没能与他说几句话,其实我也很想交交他这个朋友呢。哦,对了,与他同桌的男子我却不认识……” 肖紫晨刚才看那人的背影已经知道他就是唐杰,便笑道,“另一个我也认识的,他姓唐,单名一个杰字,是一位……嗯商人。” 既是商人,克里斯便放心了,又道,“那么……”他起了个话头,却又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刚才他说请谢靖安过来坐,一方面是好客的天性,另一方面却是一个商人的职业病。 向他这种人,既是商人,又是皇室成员,对商业与政治有着相同的敏锐,谢靖安年轻有为,在金陵是可以只手遮天的人物,是克里斯家主攻的结交对象,在克里斯的心中,自己与谢靖安已经是非常熟稔的朋友了,一见到他,就不自觉的心生与他交流的冲动。 而肖紫晨今天一次又一次的接受了克里斯的招待,早就想还他这份人情了,既然克里斯有心结交谢靖安,她不能不帮他这个忙,便主动起身,走到谢靖安的桌边,浅浅道了一记万福,问候道,“靖安兄,别来无恙!” “紫晨妹,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谢靖安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我在饭局上没见到你,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刚才你与克里斯先生,是在用,洋文交流?” “啊,是,是啊。”肖紫晨就知道谢靖安会这么问,幸好她早就想到了对策,不等谢靖安再问,就直接说道,“我小的时候,家父结识了一名西洋牧师,我随着那牧师学了几年洋文,也算粗通皮毛吧。” “哦,这样啊。”谢靖安点点头,语气中既有欣慰,又有震撼。“那太好了,”他接着道,“我很想认识一下这位克里斯先生,紫晨妹,我看他与你相谈甚欢,看来已经是交上朋友了,你能不能给我引见一下呢,我很想认识这位西洋朋友。” 两个男人,对她提出了相同的请求,不知道出色的男人,是否都有这样的通病呢,对女子来说,娱乐的时候,那就是彻底的娱乐,而男人则会捕捉住每一个与事业有关的机会,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接下来的一切,就很顺利成章了。克里斯与谢靖安一见如故,一聊就没了个完。肖紫晨开始还能充当翻译的角色,替二人传话,但不久之后,他们的话题便说到了与经济政治相关的内容中去,这些话涉及的词汇太专业,肖紫晨无法驾驭。 对此,克里斯虽然遗憾,但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了谢靖安那里,不再留意他了。专职的翻译很快被找来,二人继续畅谈起来,完全无视了肖紫晨与唐杰。两个“电灯泡”在位子上傻坐了一阵,唐杰咳嗽了一声,冲隔壁的位子挤了挤眼睛,肖紫晨立刻会意,也咳嗽了一声,对克里斯说道,“克里斯先生,抱歉,我失陪一下。” 克里斯只随意的看了她一眼,条件反射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肖夫人请随意。”肖紫晨笑着从位子上起来,又对谢靖安道,“靖安兄,失陪一下。” 谢靖安对她的关注明显较多,闻言点了点头,对另一边的唐杰说道,“你去陪陪她吧。”唐杰当然求之不得,欣然领命。 两人坐到一边,又重新点了两杯饮料,闲聊起来。照例又是些最近好吗,过年如何等等的客套话,说完之后,唐杰忽然就步入了正题,压低了声音对肖紫晨道,“肖夫人,幽州那边,有消息了!” 肖紫晨的注意力马上被他的话吸引,不自觉的把身子也往前门探了过去,直到胸口下方紧紧的与桌沿贴在一起,“好消息吗?” 唐杰闭上眼,深深地点了点头,道,“已经查明,庞龙确实是幽州逃兵,他以为能弄到个丰州的户籍就万无一失,连名字都没改,我的人到幽州军机处一查那档案,马上就把他逮了出来。这下子,我可要恭喜肖夫人了,不仅可以解除肖家的危机,连那笔打点都一并省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肖紫晨闻言,脑子里空空一片,只有四个字好形容——不可思议。 谢靖安的推理只有那么点证实的几率,居然真的就证实了。还有那什么,公关费?天哪,难道说谢靖安手下的人办事严谨到了这个地步,吃进嘴的银子,都会主动吐出来吗? 她实在很不放心,赶紧说道,“能够扳倒庞龙,我就很谢天谢地了,那个什么打点,还是赏给各位辛苦调查的探员,也算我肖家的一点心意吧。” “哎……”唐杰一挥手,“一笔归一笔,不能乱来的。我们做事,严格遵守四个字,规矩,原则!按规矩,那打点是必须预付的,但打点没用上,就要退还给肖夫人,这就是原则。大家互不亏欠,下次才好继续合作,肖夫人,你说是不是?” 跟你这种人继续合作,恐怕坏事要比好事多吧。虽然说谢靖安给肖紫晨的印象要远远好于海国开曾经担忧的那样,可这并不代表肖紫晨就会忘了海国开一再警告的事,家臣,是没有选择的,只能服从! 第一百二十三章 码头 “肖夫人,”唐杰见肖紫晨垂着眼不说话。脸上略有些阴郁的样子,前倾了上身,向肖紫晨这边kao近了一点,出声问道,“肖夫人?你在担心什么呢?” “啊,没有!”肖紫晨道,她的担忧是无法向唐杰坦白的,甚至连让他觉察出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行,“我刚才忽然想起了我的小八弟,所以很难过。” “哦,是这样啊,”唐杰将身体后仰回去,kao到了椅背上,安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预料不到的事嘛,不过现在也好了呀,等幽州的人回来,也就是恶人授首的时候啦。” “嗯。”肖紫晨点头,对他笑了笑。“这样的话,就最好了。” 唐杰拍了拍胸脯,痛快的打着保票,“没问题的没问题的,”他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清的地步,“逃兵是杀头的罪,任何人包庇,都要连做,肖夫人,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那真的谢谢你了!” “唉,谢什么谢,”唐杰咧嘴一笑,“大家互惠互利么,噢,对了,肖夫人,说到感谢,我有一事,正想拜托肖夫人呢,不知肖夫人后日可有空吗?” 肖紫晨心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她之前才担忧会被官场的套上,对方这么快就对她有所求了,她后天当然有空,却不敢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说道,“抱歉的很,后日我要陪婆婆出门。恐怕难以抽身了,不知唐掌柜有什么事,能用得上我一介无用的小女子呢?” “肖夫人,太谦虚啦,”唐杰笑道,“是这么回事,最近有一批北方的古董到了金陵,据说是景秀王朝时期的珍品,那日肖夫人在朝天宫甄选玉精的本事,令唐某叹为观止,所以就想请肖夫人给唐某鉴别鉴别,若是真货,我们就准备买进了。” 肖紫晨笑道,“哎哟唐掌柜,我那天不过瞎猫碰了死老鼠,碰巧拣到两颗玉精罢了,你要让我去鉴别古玩,那我是万万做不来的。要是害的唐掌柜亏了银子,那我可负担不起。” 唐杰呵呵一笑,道,“亏本的事嘛。肖夫人不必担心,鉴别古玩,我们是一次邀请多位行家同时验证的,并不只求任何一人,肖夫人去的话,只捡着自己有把握的话说就好,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谋,这样的话,即使真买错了,那也是大家都看走了眼,唐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是不会怪罪任何一人的,肖夫人,这样你还要推辞吗?” 这样的话,肖夫人倒真的没理由推辞了,只是鉴别古玩,又不是坑蒙拐骗,她做做也是无妨,退一万步讲,大不了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参加一下,给唐杰一个面子,那还不行吗?“这样啊,”她道,“那倒可以。只是我后天要晚饭之后才有空了,那样也行吗?” “可以的。”唐杰道,“那后天酉时我派人来接肖夫人,大家一起先吃顿便饭。再甄选古玩,如何呀?” 两天的时间,眨眼就过,这一日酉时刚到,一辆黑色四匹马拉的马车便准时停在了肖家的门口。这是一辆款式非常特别而气派的车子,车厢并不是传统的四方形盒子状建造,而是加长了半个车厢的长度,也加高了大约两尺的高度。整个车厢都被刷成了黑色,只在车身的两侧及车尾贴了三个脸盆大的铜质的徽章,徽章的中间画着一只成熟的麦穗,麦穗的下方,是一尾腾跃的鲤鱼。 这是金陵漕运司的徽章,金陵的生意人几乎个个都认识。唐杰竟然派了一辆官制的马车来接她,这让肖紫晨有了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首先,用漕运司的车子来接,那便说明了她今天将要从事的事情是官府直接参与,是一件绝对见得光的事。其次,这辆马车的到来,也多少能鼓舞一下肖家兄弟姐妹对她的信心。 肖紫晨一直说自己联络上了官府的人,寻找到了解决家族危机的方法,家里人虽然暂时接受了她的说法,心里却都有着隐忧。担心肖紫晨是在胡说八道。今天这辆马车的到来,不就是明证之一吗。 马车的车厢非常豪华,六尺高的车厢,足够绝大多数成年男子在车内直立行走,车壁上贴了壁纸,贴着两边车壁,摆放着一排的软椅,这种椅子与沙发已经非常接近,坐起来非常舒适,车厢当中是一方茶桌,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一只香薰,此刻,香薰袅袅,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檀香味,水壶袅袅,被下头景致的袖珍火炉煮得咕嘟嘟直冒泡。 唐杰坐在茶桌的一边,一身铜钱花色的锦袍,富贵味十足,见肖紫晨到来,他向自己对面的位子做了相请的姿态,笑道,“肖夫人来得正好,这壶泉水,刚刚才烧开。” 言毕,他将视线收回到近在咫尺的茶桌上来,把那咕嘟嘟作响的水壶提了起来,放到茶具盘边的草垫上。在他身后守着的一名衙役赶紧上来,将火炉捧起,走到车后,打开储物室的门,把炉子收了进去。 肖紫晨给唐杰道过万福后入了坐,笑道,“唐大人,这么大的排场,小女子吃不消啊。” 唐杰哈哈一笑,打开茶具盘中的茶壶盖子,手提已经凉过片刻的水壶,把滚水倒了进去,关上茶壶盖后,他又在茶壶上浇了一点水,在几个茶杯上也个个浇过,一时间,整个茶桌上都是烟雾升腾。 “这一壶,是上好的云雾茶,”唐杰道,“正适合这样的天气饮用,你看这满室的云雾。若非这么冷的天气,哪里会有这么好的气氛。” 肖紫晨道,“看不出唐大人还真么有情趣。” 唐杰笑道,“哈哈,闲暇之余随便玩玩罢了,比起那些茶道大家,我连门都还没入哩。” “唐大人过谦了,”肖紫晨笑道,“哎对了唐大人,今天的鉴别会,不是早就该开始了么,唐大人怎么还会闲暇请自来接民妇,这实在是令民妇惶恐啊。” 唐杰道,“肖夫人不必多礼,你与谢大人都以兄妹相称,唐杰不敢效仿,便以朋友的理解,互称你我吧。” “嗯。”肖紫晨本来也是因为给唐杰足够的面子才会使用那种自我贬低的那种称呼方式,顺势也就答应了。 唐杰又道,“今天的鉴别延期了,本来是早上就要到的船,因为江冰的关系,耽误了一天,现在我们到码头去,先吃顿便饭,差不多他们就到了。” 肖紫晨得了他的解释,心里那股惊讶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二人便围着茶座,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 他们的话题大多都是围绕着古玩瓷器方面来进行的。除了朝廷垄断的一些行业,譬如盐,铁,铜等等,在其他可以全民开发的行业中,官府反倒被律法限制了。律法规定,朝廷官员不得经商。 唐杰虽然是密探,但很显然在官府中是有正式职位的,他为什么可以经营瓷器呢?对这个肖紫晨很感兴趣的问题,唐杰是这么说的。虽然律法规定官员不得经商,但是古玩类商品却是一个特例。 像古董,像特别精美的瓷器,上好的美玉,以及名家的字画,等等,这些玩意,都可以归做奢侈品一类。这些东西都有相同的特点,那就是越久越值钱,不仅有观赏价值,还有收藏价值。 在达官贵人,巨富商贾之中,把玩与收藏这类奢侈品的风气是很重的,且不说官员与官员之间,官府与官府之间互赠奢侈品是常有的事,就算是朝堂之上,皇帝都还常常把自己心爱的收藏赏赐给大臣。 在这种风气之下,官府参与古玩生意,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了。但这种生意也不是什么官都可以做的,官场内的倾轧非常厉害,没有手段,没有背景,没有本事找到优质货源,没有本事隐瞒住身份的,都没有资格从事这个行业。能同时达到以上条件的官员,至少也是通判一级。 谢靖安是一个非常看重公关的人,他认为官府与官府之间,官员与官员之间,保持良好的关系是必须的,而礼尚往来就是促进友谊的最好手段。唐杰参与古玩买卖,完全不为赚钱,唯一的目的就是物色礼品。在这样的情形下,即使有人向上峰高密,谢靖安也可以稳如泰山,首先,他根本没有牟利,所以没人能找到他牟利的证据。 官府中,哪怕是一座清廉衙门,其中都难免会有一些不合法纪的现象,唐杰作为一个身份地位那么高的密探,竟能把这种带有私密性的生意当做闲话来说给肖紫晨听,这让肖紫晨很有些感动。 她当然不相信唐杰的话,说他在买卖过程中完全不获利,不过他既然这么强调了,肖紫晨相信这是他给她的暗示,让她放心帮忙,不必担心受到牵连。 二人一路闲聊,时间过的也快,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城北。马车在漕运司衙门内停下了,唐杰带着肖紫晨从漕运司的后门离开了衙门,两人走出了后门所在的街道,一拐弯,就看到两乘轿子顿在街口。 轿夫见了唐杰,都是哈腰作揖,口里叫着,参见唐大人。唐杰随随便便地哼了一声,就算是给过回应了,官威十足。两名轿夫又跑上前来,恭迎着肖紫晨上了轿子。 行了没有多久,轿子就停下了。肖紫晨下车一看,对面一座五层高的酒楼,盖得很是气派,门上一块黑色大匾,上书云里眺三个大字。 唐杰指着那牌匾道,“肖夫人可来过这里么?” 肖紫晨道,“还是第一次。” 唐杰笑了笑,说道,“没来过最好,这里的菜,其实没有夫子庙的几家酒楼好,不过这里的鱼却很不错,可以尝尝鲜。”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酒楼,一路上肖紫晨都目不斜视,保持了绝对的端庄,上到三楼的时候,忽然听到从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呼喊,“你们几个小娘皮,变着方的耍赖,老子不干了!” 说的是粗话,却是用调情的口气道出。他话音才落,几个女子的带着浪笑的声音就随之而起,“救命啊,救命啊。” 肖紫晨听见,一时就忍不住了,向店堂内看去,目光所到之处,只有一间挨一间的包厢,哪里看得到一个人影。唐杰察觉到肖紫晨的脚步停下了,就转过身来,冲他笑道,“这个地方太kao近码头,生意人多如牛毛,最喜欢叫些红粉娇娘陪着吃酒,孟浪得很。” 肖紫晨没有说话,只平淡地嗯了一声,便又继续上楼。刚才之所以停下,其实根本不是因为男女食客的浪言**笑,而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声音,像极了肖家老四,肖全盛。 她还记得,小桃曾对她说过,肖全盛最近老是在外面跑,忙着请客找关系,每日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碰巧,被她撞到一次呢。可惜那包厢里再没有大的动静出来了,一直到她走上四楼,都没有再听到那个男人再说一句话。 五楼的包厢内,好几位客人已经先来了,见了唐杰,几个人全都起身,拱手打起了招呼,“唐掌柜一向准时,今儿怎么迟到了呀。” 唐杰笑道,“胡说八道,若不是要爬五层的破楼,我会来玩吗。” 众人都笑,没有再继续追究,他们看到随之而来的肖紫晨,都是眼前一亮,其中一个与唐杰较为熟稔的就问道,“唐掌柜,这位是……” “这位是肖夫人,”唐杰趁势将肖紫晨介绍给了众人,“她对玉器,很有研究,今日请她来,与众位参谋参谋。” “肖夫人?”一名客人奇道,“莫不是那个在朝天宫一次摸出两颗玉精的肖夫人吗?” 唐杰道,“正是,正是!” “哎呀,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哪!”这下子,所有人都认识肖紫晨了,全都收起了贪看美人的色心,摆出一副拜见高人的模样,抢着向她行礼。 肖紫晨一一万福回过,虚荣心大大的满足。果然还是有本事好啊,走到哪里都能挺直了脊梁骨,倍儿有面子。 男人占绝对多数的酒会,每次都是非常的单调无趣,从头到尾都是敬酒,吃菜,互拍马屁,敬酒,吃菜,互拍马屁,敬到喝不动了,饭也就吃完了。今天到场的,除了唐杰之外,其余的五位客人,没有一位年纪在五十岁一下,这些老头都属于膝盖以下早已入土的人,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们酒喝的不多,饭局的重心便转移到了拍马屁上。 这个说,“哎呀,张员外,听说你最近在朝天宫淘到一个梁朝时的花瓶,什么时候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啊。” 那个说,“哎呀,赵员外,听说你得到了一副欧阳子的真迹,是不是真的啊?” 梁朝距今已有千年,那个时代的古董,全部都是天价,怎么会出现在朝天宫。肖紫晨听了就想发笑,但那些行家们不,他们就着这话题,不断追溯花瓶的来历,说得有滋有味。 至于后一个说得欧阳子,他是一个四百年前的画家,欧阳子的作品只有一副尚在人间,挂在皇宫之内,其余的统统绝迹。这种话题,肖紫晨也是绝不会去碰的,但那些行家们还是讨论就那副赵员外得到的字画的真假,讨论得津津有味。 一顿饭就在这些不着边际的牛皮中渡过,肖紫晨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不过却听得很欢乐。至少的,她已经清楚了这五个人的来历,他们都是金陵城的巨富之一,特别爱好收藏古玩,想来对自己的鉴定水平也是很有自信的。 一顿饭吃得七七八八时,有人进来,在唐杰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唐杰点点头,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席间的谈话,“诸位,船已经到了。” 五人一听,眼里不约而同的都放出光来,“船到了吗,走走,瞧瞧去。” 众人下了酒楼,分别上了一乘轿子。肖紫晨将轿帘xian起了一条缝,向外好奇的观望着,只见七乘轿子排成一字长蛇,缓缓向码头看去。进了码头,这些轿子也并不停下,而是直接被抬到了江边。 这里停着一艘非常巨大的船只,长至少十丈,高怕也不会少于四丈,巨大的风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很有威势。一座结实的板桥被架立在了大船甲板与码头的中间,众人走在上面,虽然感觉到身边寒风凌烈,脚下却没有任何摇晃的感觉。 上船后,客舱内走出来一名老人,他背负着双手,昂然立于舱口,虽然须发皆白,但老人的精神却非常旺盛,脸色也十分红润,称得上鹤发童颜。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目光在甲板众人脸上一扫,仿佛就看穿了众人心里的一切。夜风中,他尺长的胡须被吹得歪倒在一边,却意外没有凌乱散开。 老人身着一袭白袍,袖襟领口处滚了寸宽的金边,袍子下摆处绣着一条在云雾间扶摇直上的游龙,那龙头直伸到老人胸口,一双龙眼绣得极其传神,肖紫晨在看它们的时候,感觉那双龙眼似乎也在看她一样,充满了慑人的魅力。 第一百二十四章 高手过招 一直等到最后一个上船的唐杰走到队伍的最前方来。老人的眼神中的冷峻才有了一丝缓和,他从鼻孔里嘲讽般的轻哼了一声,说道,“小唐,总是这几张老面孔,金陵就没有能人了吗?” 唐杰上前了三步,距老人只有三尺之遥,他拱了拱手,向老人行了一个晚辈之礼,笑道,“老前辈,这外头怪冷的,有什么话,还是进去说吧。” 老人呲笑一声,他与唐杰,在生意上既是伙伴,又是对手,唐杰不敢回答他的问题,气势上就已完全输了,今晚上的生意不管做得成做不成,他都已经占了上风。 老人一个转身。当先进了船舱,唐杰紧随其后,其他人也一路跟着进了。肖紫晨跟在最后,进去一看,这船舱非常的宽敞,非常的明亮。四壁之上,每隔几尺就是一个火盆,舱顶上海挂着三个类似于肖紫晨在友谊饭店见过的巨型吊灯。 船舱中央是一方圆桌,桌边摆了一圈的沙发。这里肖紫晨仔细看了一下,这才确认,确实是沙发,在回望那个舱顶的吊灯,肖紫晨不禁感慨起来。天朝人对自己的文化向来都是非常骄傲的,很多天朝人认为自己的国家是最强的,最好的,对外来的东西,多少都有些抵触。 越是年纪大的人,就是越是抵制西洋,认为那些金毛鬼,红毛鬼都信不过,他们的东西,也最好少碰。眼前的老人至少有七旬的年纪,不仅能够接受西洋文化,还能加以利用,实在难得。 众人在桌边围了一圈坐下,老人则站在旁边,也没有什么开场白。直接就对唐杰道,“开始?” “开始。”唐杰早已习惯了老人的特色,也好不啰嗦。 老人拍了拍手掌,船舱右边的一处暗门仿佛是声控的一般,应声就开。一名侍女从中走了出来,手里托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托盘。她将托盘在圆桌中间放好,对场中所有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紧跟着,她站直了身子,用甜而清脆生意说道,“三百年前,景朝在北地兴起,三十年间征战不断,最终统一了中国。领土最广阔的时候,甚至超过了天朝三成。 景朝从兴起之后持续了三百年才灭亡,以开国的景秀王,励精图治的景真王,与带领景朝进入巅峰的景泰王最为出色,在景秀王在位期间,整个王朝奉鹰为国鸟,举国上下。皆爱穿绣鹰的服饰,爱配鹰纹的玉佩,今天我给大家呈上的,就是景秀王的第三子弘武身前最爱的十二支酒鼎。 众所周知,十三年前,弘武之墓在幽州被发现,之后的三天,该墓受到了风闻赶来的盗墓贼疯狂的洗劫,朝廷震怒,下令诛杀盗墓贼,追回墓葬,最终引发了一场浩劫。人人以诛杀盗墓贼为己任,但在成功诛杀之后,又无法抵挡墓葬的**,自己也沦为盗贼,五年之后,朝廷才颁下发令,不再追究。 但是,经过五年的杀戮与被杀戮,追杀与被追杀,能完好无损的留在世上的墓葬已经极少了。我家主人有幸,与月前偶然得到了这套酒鼎,请各位鉴赏。” 一番简介之后,侍女深深的向在座的众人道了万福,转身离去。客人们目送她步入暗门之后,这才将视线转了回来,一人伸手进那盘中取了一只酒鼎出来,细细观赏。 这十二只酒鼎,大小各不相同。大的有小臂那么长,小的只有中指那么长,肖紫晨对玲珑小巧的东西最有兴趣,就拿了那只最小的酒鼎,在手里翻看。这只酒鼎的鼎身承圆柱形,鼎底是半圆状,三只鼎脚在鼎的下部被嵌入,长度与鼎身相同。 在鼎脚之间的鼎身上,各雕了一只苍鹰,其中一只展翅欲飞,另一支静立不动,还有一只正扑扇着翅膀,将锋利的双爪伸了出来,坐着扑食的姿态。这三只苍鹰都掉刻得栩栩如生,深入观看的话,脑中就会有一种的奇怪的感觉,仿佛那三只平面化的雕塑都渐渐变得立体起来,快要飞出鼎身的样子。 看着这副美丽的画卷,肖紫晨的脑筋转动起来,无数关于古玩,关于景秀王朝的讯息纷纷涌出记忆,在脑海中汇集了,帮助她做着鉴定工作。 首先是年份的确定。这件酒鼎若是真货的话,应该已经有将近四百年的岁月了,除去三百多年的墓葬岁月,它现世的时间,不过十几年。肖紫晨温柔的抚摸着三只苍鹰,记忆里涌出的各种讯息告诉它,这个鼎最少也有三百年的历史了,再看铸造工艺,花纹的特点,都是景朝的特点没错,综合三项来看。应该是真货。 在肖紫晨思考的时候,并不觉得时间过得如何快,但实际上,她周围的几位古玩大师已经热火朝天的交流了许久了。见肖紫晨的头抬起来了,坐在她左边的唐杰笑问道,“怎么样,肖夫人,看出点门道来了吗。” 肖紫晨笑道,“我看,应该是真的吧。只是……”只是,她总有一种说出的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什么叫应该是真的!”坐在她右边的那名专家听到了她的话,不乐意了,“我们几位已经商量了许久,一致认为,就是真货。” 肖紫晨道,“我说应该,只是为了把稳起见,邓员外无需介怀。” 邓员外哼了一声,不去离她。唐杰笑着对邓员外道,“既如此,那就请几位给估个价吧。” “景秀朝的东西,如今已经非常少见,这十二只鼎保存得如此完好,又是最惯争战的三王子的墓葬,我认为,可以出这个数。”以拥有欧阳子疑似真迹而牛逼于饭局的赵员外首先开价。” “哎,不妥不妥。”他话音才落,以梁朝花瓶牛逼于饭局的张员外立刻反驳,“老赵,你总是喜欢在外头乱淘,价格也喜欢乱开,这老毛病,该改改了。据史料记载,三王子以一人之力便打下了整个西域,如此战功,景朝有几人能及。传言他最喜欢与将士美人们用这套酒鼎痛饮。区区十万,哪个肯卖,我认为,三十万比较合适。唐掌柜,你认为呢?” 唐杰哈哈一笑,说道,“张员外,大家都叫你员外,却叫我掌柜,当中的差距,一目了然。凡事价值五万以上的东西,我都是买不起的,你来问我,不是百问么?” 张员外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便道,“既然唐掌柜不要,那么,老夫就不客气啦?” 唐杰笑道,“张员外请随意,其他几位员外也是一样,有意思的,都可竞价,生意虽然是唐某找来的,但我也不能挡着几位寻找自己的钟爱,不是么?” 如此一说,虽是客套,但五位员外的脸色都明显的好看起来。各个在心里不断的拨弄着小算盘,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用最少的价钱弄到这套酒鼎。张员外是最想要的,因而一开价就是三十万,而其他人则没他那么猴急,心里都偏着只开十万的赵员外。 肖紫晨见状,倒是很出乎预料,便对唐杰小声说道,“我倒不知道,你们买卖古董是这样的呢,本来我以为就你一个买,其他人都是参谋呢。” 唐杰笑道,“非也非也。我一个人财力有限,再说不喜欢的东西,我就不买了,但他们几位则不同,他们有银子,路子却没有我广,所以我出路子,他们参谋,互惠互利。” 肖紫晨道,“果然很符合你的原则,只是,万一买到了假货怎么办?” 唐杰道,“那就自认倒霉了。怎么,肖夫人,你觉得这十二座酒鼎有假吗?” 肖紫晨看了那五位员外一眼,之间他们几个正凑在一起,为了十二个鼎的价格争论不休呢,便往唐杰那边又kao了一点,拿起一个鼎来,指着鼎的内底,说道,“唐掌柜,你看这鼎底,写着个什么字?” 唐杰一看,是个武字便道,“武。” 肖紫晨道,“不错,正是个武字。景秀朝的三皇子叫弘武,鼎底刻武,是给这鼎打个印迹,可是,唐掌柜,你知道吗,在景真王朝的时候,也有一位能征惯战的皇子,叫做神武。我不记得在什么书上看过了,说神武皇子,最景仰弘武王子,也打造过一套十二酒鼎,效仿弘武。 我之前说应该,就是有两个疑虑,其一,我总感觉这副鼎的年岁不够四百,其二我想不起来,现在我想起来了,就是这武字的写法,景真王朝的书法,流行将武字的勾提得高一些,就是这鼎里刻的那样,但景秀王朝是以武开伐的帝国,文人们担心他们用武过度,物极必反,反而比较收敛,喜欢将武字写的含蓄。我想,弘武的老师,一定也是这么教他的。所以我觉得这套鼎的真假,还值得商榷。” 得到这番解释,唐杰的脸色凝重起来,他压低了声音,轻轻道,“肖夫人确定吗?” “不确定。”谁说确定谁是傻子,肖紫晨可不干这种事。 唐杰冷笑了一声,道,“那就别说话。” 肖紫晨会意,果真就不说话了。那边五个人叽叽呱呱一阵商议,不多会儿就有了结果,赵员外旗开得胜,打败了所有的对手,他对唐掌柜拱了拱手,说道,“老夫愿出三十五万两银子买下这套鼎,还请唐掌柜代为联络。” “赵员外愿意出三十五万?果然大手笔啊!”唐杰由衷的赞叹道,“你的意思,相信主人家已经收到了,希望你能顺利拿到自己的所爱。” 赵员外拱拱手,道,“多谢多谢。” 唐杰回了一礼,道,“没什么问题的话,开始下一轮?” 众人皆点头。唐杰便效仿着之前迎客的老人,把手掌拍了两拍,掌音一落,那边暗门呼地就开了,之前的那名侍女微笑着走了进来,她的手里,又换了一个新的托盘。肖紫晨在船舱内环顾了一圈,发现那名老人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这里了,连主人家都不要了,全凭客人来料理买卖,那个老头也真是一朵奇葩。 侍女一步步,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在她的身后,还多了另一名侍女,这名侍女没有托盘子,而是抱了一只四尺来长,二尺半宽的大锦盒。赵员外一见那抱盒子的侍女,立刻摩拳擦掌,哈哈大笑起来。 肖紫晨一头雾水,不知道他高兴什么,场中其他人倒是知道的,纷纷拱手向他道喜。两名侍女走到桌边,前面那位把托盘放下后便伫立不动,后面那位则将锦盒打开了,将那十二支酒鼎一只一只的装了进去,装好之后,将锦盒推到了赵员外的跟前。 做完这些事,侍女便转身退了出去,前面那侍女则笑着向赵员外道了记万福,说道,“恭喜赵员外,我家主人说,他已感受到了赵员外的十足诚意,又是今日的开张生意,这一套鼎,三十五万,成交了。” 赵员外哈哈笑着,痛快地拱了拱手,笑道,“谢谢啦,谢谢啦!” 肖紫晨看他这副好像捡到了什么大便宜的样子,心里只是冷笑,这套鼎在她的心中,其实也有一份估价,若是弘武王子用过的真货,就算卖四十万两也不为过,但假如是神武王子的仿制品的话,那价值就要打个对折了。 此时的肖紫晨,其实又找到这套鼎中的一个破绽了,那便是在鼎脚的花纹上,这套鼎的鼎脚,纹的是三朵很小的瘦祥云,这是景真王朝最流行的花样,景秀王朝流行的,可是胖祥云呢。 她心里其实是很纠结的,一方面,她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赵掌柜买假货,另一方面,她也不敢对自己的鉴定打十足的保票,毕竟这技能是穿越后继承来的,不是她穿越前学的。 一番挣扎后,她还是选择了把这个证据小声的告诉了唐杰,后者依然还是那句问话,“确定吗?不确定的话,那就什么也不要说。” 赵员外收了酒鼎,下一轮的买卖便开始了,只见那侍女站直了身体,再次介绍起来,“景秀王做为景朝的开国皇帝,一生中娶了两位皇后,八十位贵妃,其余美人不计其数。这八十二位夫人为他生了一百二十个孩子。其中最小的那位,是一位公主,那便是一生未嫁的天宝公主。 史料记载,这位公主是皇家最小的一位孩子,也是最受宠爱的一位孩子,她容貌出众,德行上佳,在倾轧激烈的皇宫内院,天宝公主奇迹般的获得了绝大多数皇兄皇姐的喜爱,成了众人的掌上明珠。 但悲剧也由这里开始,天宝公主长年被多位皇兄围绕其中,与他们感情日益浓厚,最终发生了为世人所不容的禁忌之恋。与她有染的一共有七位皇子,最后全部被皇帝赐死,但天宝公主却获得了宽容,她受到的唯一惩罚便是一生不许嫁人,也不得再与各位皇子来往过密,天宝公主达成了景秀王的要求,一生未嫁,最后在后宫老死。 在七位皇兄被赐死之后,天宝公主其实也失去了与外界交流之心,她最喜欢的动物是兔子,为了纪念爱人,她请人以上等和田玉精打造了七枚兔纹玉佩,日日带在身边,不断缅怀思念。 天宝公主死后,恳求当时的皇帝景孝王能携带七枚玉佩陪葬,景孝王答应了她的要求,但天宝公主死后,众多文官以死觐谏,说天宝公主的德行是皇家之耻,倘若让她带着七枚玉佩下葬,景朝必将遭受天谴。 景孝王敌不过官员的苦谏,终于没让天宝公主带着玉佩下葬。传说中,公主死后天下大旱三年,饿死无数,就是遭到了公主的亡魂的咒怨所致。而那七枚玉佩,因为满含着公主一生浓浓的爱意,成了驱邪避凶的极品,是最吉祥的至宝。 各位,放在你们眼前的,就是这七枚玉佩。请各位鉴赏。” 听完侍女的介绍,场中人尽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不自禁的唏嘘起来。天宝公主的事迹,即使在四百年后的天朝,也是大大的有名,她为爱人所刻的七枚玉佩,早已成了一个传说,谁能想到,这些玉佩竟会有重现人间的一刻,而且,还保存得这样完好,当真是因为饱含了爱人的真情,所以可以驱除一切劫难么。 场中正好七人,每人都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只玉佩,认真的观摩起来。 真的,真是真的! 只是刚拿到手,肖紫晨就起了这个想法,她觉得,手中的玉佩是真的。具体的原因,她说不上来,只觉得这玉佩在手的时候,整个人都觉得好安心,好平静,仿佛什么事都不能让她难受一样。不仅如此,拿这这玉佩旧了,心里还会有一丝悸动,觉得很温暖,很贴心,好像爱人就在身边一样。 楚漠天。 肖紫晨情不自禁的就想起了这个男人,下一刻,他发现他思念的人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贴身的青天白云纹剑客服,显得他是那样的帅气,那样的英姿勃勃。随风浮动的马尾,一波一荡,就像一条水里的游鱼,那么调皮,那么自由。 “紫晨。”他温柔的说。 “你叫我什么?”她吃惊的问,他不是该叫她肖夫人的吗? “紫晨,怎么你不喜欢我这么叫吗?那我叫你阿紫?”他的话音格外的温柔,这温柔中蕴含着别样的魔力,她只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幸福的快要融化掉。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七情 “肖夫人,肖夫人?”坏事者往往都在一个人最陶醉的时刻出现。不是这样,无法让当事者体会到什么叫痛心,什么叫遗憾。 当肖紫晨听到了那两声不和谐的呼唤,发现自己眼前的爱人正在消失时,她拼命的想要伸手去把他抓住,然而既然是幻觉又怎么能抓得住呢,她甚至连手都伸不出去,就仿佛,她根本就没有手一样。 她眼睁睁看着他由清晰到模糊,最后消失不见,整个过程中,她是那么的难受,那么的伤心,无能为力的她觉得自己的心好痛好痛,痛得她直想嘶喊,直想奋起,去撕破那无形的,压抑着她的牢笼。 直到看清了唐杰的模样,重新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状况,她的心绪才算稳定了一些,此时的她。已经被激动的情绪折腾得满面通红,一头是汗,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连摆着手,说道,“我没事,没事。” “肖夫人,你很不舒服吗?”唐杰关切的问道,“刚才我看你好像失了魂一样。” “她这是被邪气入侵了,”坐在一边的邓员外开口解释道,“这七只玉佩,在世间漂泊了多年,虽然是避邪的圣物,也有灵力耗尽的一天,我看,这七只玉佩,需要请一位高明的法师做法,驱除了附着在玉佩上的凶煞,才能重现灵光了。” “邓长贵所言极是,”张员外也附和道,“肖夫人,方才,你否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幻像呢?” “这个还用问,”赵员外cha嘴道,“你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一定被吓得不轻了。” 其余两位员外听了,也都连连点头。很赞同前面三位的意见。 “肖夫人,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呢?”见五位员外都这么笃定,连唐杰都相信了,开口询问起了肖紫晨。 肖紫晨确实看到幻像,可她不能告诉他们,她非但没有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相反地,她看到了自己最思念的人。这只玉佩,看来果真如传说中的一样,其中蕴含着奇妙的能量。不知道几百年前的那位公主在手握这方玉佩时,是否也能看到她死去的爱人。 肖紫晨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再提。六位观众见了,也不好勉强。 赵员外道,“肖夫人,我的那只玉佩已经看完了,不如我们换一换?” 肖紫晨笑道,“谢谢赵员外,那就换换吧。” 两人交换了玉佩,重新观赏起来,那四位员外却不再看玉,纷纷围绕着赵员外。看他是否也会入魔。他们等来等去,都之间赵员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丝毫没有任何不妥,心中多少都有一些失落。 在他们看来,灵异现象的发生是可遇不可求的,他们都是巨富,有的是银子请最厉害的法师,因而一点不怕中邪,反而对那种中邪的状态心生向往,想要在活着的时候,接触一下死亡世界。 而此时的肖紫晨,已经进入了另一副幻象中。这是一个相当清爽的早晨,火红的太阳刚刚出山,在天边慢慢的往上爬着,散发出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把东方天际的几朵云霞,染得红一片,紫一片。 环顾四周,她看到了一片湛蓝纯净的天空,空气中漂浮着新鲜的lou水味,这种沁人心脾的舒适令她神清志爽,方才因为被从幻象中强行叫醒的不适一扫而空。很突兀的,她眼前忽然模糊了一下,她眨了几眨眼,世界又变得重新清晰,而楚漠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 肖紫晨并未感到突兀,也没有任何惊讶,她的心很平静。仿佛事先知道楚漠天会出现的一样。“那是什么?”楚漠天指着东方的太阳,问她。 “太阳啊,”肖紫晨答,“怎么问起这个了?” “那不是太阳,”楚漠天认真的道,“那是咸蛋黄。” 肖紫晨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这个笑话实在冷,但从一向不说笑话的楚漠天嘴里说出来,就很好笑了。 楚漠天在身后一摸,拿了一个酒瓶出来,他拔开了塞子,将鼻子凑上去轻轻闻了一闻,很陶醉的唔了一声,紧接着,他咕咚咕咚地,把一瓶酒喝了个干净,赞道,“人若不喝酒,白来世上走。” 见了此情,肖紫晨直接大笑起来。这一幕,肖紫晨似曾相识,有一次聚会中,钱文天就是这样端着一瓶好酒。吟出了这句诗。当时钱文天摇头晃脑的样子,好像一个酸儒一样,可他的人又长得这么英伟,强烈的反差引起了很好的喜剧效果。当时肖紫晨就想,若是有一天能看见楚漠天演这样的滑稽戏,那才有趣呢。没有想到,今天竟让她得偿所愿了。 “肖夫人,你刚才笑了么?”耳边再次传来了不和谐的呼喊。 这次肖紫晨有了经验,目睹幻象消失,她虽然依旧不舍,却也不再惊慌心痛了。其实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笑了。可既然唐杰这么问,她暂且就当自己是笑过了吧,便扯谎道,“啊,我忽然想起了上次在朝天宫买玉的事,就很想笑。” 唐杰哦了一声,笑道,“我还以为你又中邪了呢。” 肖紫晨道,“哪有这么多邪可以中呢。哎,唐掌柜,我的这只玉看完了,我们换一换。” 唐杰道,“好。” 两人换了玉佩,肖紫晨第三次进入了幻境。这一次,她来到了一个山谷,谷外是如云叠嶂山峦,谷中清幽,风景并不复杂,只是几座小坡,与交错生长的几片矮林,与地上格外嫩绿的草与雪白的小花。谷中的视线不够清朗,空气中浮着薄薄的雾,朦胧之中,更添了几分奇幻色彩。 山谷的中央,是一方高台,肖紫晨隔着雾气,依稀见到一个男子端坐其中。她急切的想要看清他,于是向前快跑了几步,蓦然间,弥漫于整个山谷的雾气就散了,高台中的男子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他是背对着她的,她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到他一头黑亮乌丝,似柔顺流淌的山泉,轻轻贴在耳际,贴在肩头。贴着脖颈的地方,有一根蓝色的丝线,将发丝系起,扎成一个马尾。 男子身着青袍,宽衣博带,虽只是背影,也能感受到他的仪态翩翩。他忽然举了举手,动作幅度并不很大,包裹着小臂的宽大衣袖却似浪涛一卷,呼地倒立起来。整个山谷中也随着男子的这个细小动作而刮起了狂风。 那风实在太大,吹得肖紫晨脸都有微微的刺痛感觉,但奇异的是,山谷中的花草却依然如旧,没有受到一点波折。风中的男子一身衣袖都飘拂起来,那马尾在风中飘荡着,摇摆着,好像一条挣扎与浪头中的游鱼。 缓缓地,男子转过身来,肖紫晨也渐渐的看清了,他确实就如她期待的那样,是楚漠天。楚漠天双手持着一只酒杯,平举在胸前,当肖紫晨看到那只酒杯时,胸口里没来由的就是一痛。 下一秒,她莫名其妙的就知道了那痛楚的根源——楚漠天手中的那杯酒,蕴含着剧毒。 楚漠天定定地看着肖紫晨,慢慢的把酒杯举了起来,他的眼中,蕴含着眷恋,蕴含着不舍,也蕴含着不甘,蕴含着痛苦,他也知道那杯酒是要命之物,但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要!”肖紫晨在幻境中呼唤,“不要喝呀,不要喝呀!” 她的呼喊令楚漠天迟疑了,手上的动作暂停了下来。可是,还来不及肖紫晨喘一口气,他又继续抬高了杯子,把它一点一点的往嘴边上送。 “不要,不要啊!”肖紫晨再次呼唤,她不仅喊,她还跑,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嗓子似乎已经哑掉了,而她的身子,好像也被什么束缚了起来,任她怎样挣扎,都无法踏前一步。 楚漠天终于喝下了毒酒,毒性在酒液入腹的一切忽然发作。当啷一声,已经空空如也的酒杯从他手中跌落在地,摔得粉碎,他整个人也随之跌掉,虽然没有碎掉,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肖紫晨猛然醒来,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这一次,她成功的在无人打扰的情形下经历了整个幻境,却没料到,是这样一副惨景。她举起袖子,轻轻地擦了擦汗,向四周环顾了一下。 每个人都在看着自己手中的玉佩,神情安定而专注。肖紫晨几乎可以笃定,他们都处于很清醒的精神状态下,那么,是否只有她一个人感受到了玉佩的魔力?又为何只有她一人感受到了玉佩的魔力呢? 她将手里的玉佩举了起来,正对着头顶的灯光,向玉佩看去。灯火下的玉佩呈现半透明的良好玉质,玉石的内部非常清澈,没有一点杂质,可肖紫晨却有一种感觉,这玉佩里似乎依附着一个生命。 会是天宝公主的一位爱人么?或许吧。 想想这位公主,或许是位很幸运的人呢,人都有七情六欲,人都有生老病死,没有人逃得过各种负面情感的折磨,包括这位公主自己在内。但是,她却因为这几方玉佩,而获得了伴随她一身的永恒爱情。永恒之爱啊,多么奢侈的东西,不知道她与楚漠天,会不会有这一天呢? 等一等,她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专心的把自己刚才的所想重新过了一遍。 生老病死…… 七情六欲…… 对了,她连续触摸到了三块玉佩,经历了三次幻境,如果拿一个字来概括这些幻境的话,就是爱,喜,与惧。七块玉佩,会不会正好对应了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种感情? 带着这个疑问,肖紫晨小心的继续起了其他玉佩的鉴赏工作,果不其然,她在一次幻境中对楚漠天勃然大怒,在一次幻境中北楚漠天气得嚎啕大哭,最后一次,她与他**相对,在船舱这种公共场所里,她没有敢让那个幻境继续下去。 当拿到第七块玉佩时,什么都没有发生。虽然这块玉佩与其他六块看起来没有多少区别,可肖紫晨的心里却在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是假的么? 她认真的鉴定起来,这块玉的玉质与其他六块相仿,都是最好的和田玉精。雕刻的工艺也是同一种,唯一不同的,就是玉上雕刻的图案。不过仅凭这条,她还是无法鉴别真假,因为这七块玉上图案本来就各不相同。 无论从哪个角度里看,这块玉的年份都与其余六块相同,工艺也没有什么区别,若不是之前经历了奇妙的幻境旅行,连她都会断定,这七块玉佩是一套的。如今就有两个问题摆在她的面前,两个问题,多半会有一真。 其一,天宝公主并没有恶这种感情,或者说,她对她的爱人并没有恶这种感情,因而富有魔力的玉佩只有两块。 其二,她眼前的玉佩,有一块是假,而造假的水平,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幸好她不要买这七块玉佩,唐杰也不买,她无需为了辨别真伪而纠结。 七人把手上的玉佩统统轮换了一遍,完成了鉴别。侍女见此,开声说道,“几位,鉴赏结束了么?” 五位员外齐声道,“结束了,真货!” 侍女又转向肖紫晨与唐杰一边,问道,“肖夫人与唐掌柜的意思呢?” 唐杰笑道,“我以肖夫人的看法一致。”肖紫晨迟疑了一下,说道,“对不起,我看不出来。”这几块玉佩的总价绝对超过了百万,这么数目之下,她这个穷人连慌都不会撒了。” 其余七人闻言,都是微微一笑,像她这么年轻的孩子,鉴别不出是再正常不过,难得她肯直言相告,并不跟风,倒很可贵。 侍女把身子转向了五位员外的这边,笑道,“既然五位员外都认为这套玉佩是真货,那就可以开始竞价了。我家主人的开价是一百四十万两,可以接受这个价格,甚至愿意出更高价格的,请随我入后舱详谈。” 五位员外想了一想,互相有对看了一阵,赵员外首先站了起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跟进了。他今日已经拔了头筹,其余四人哪里肯把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珍品都让给他,几乎同时都站了起来。 侍女对他们之间那股剑拔弩张的暗劲感到十分满意,看来今夜,他的主人又要大赚一笔,而她也可以从中分到不菲的佣金。“五位,请随我来吧。”她托起盘子,当先引路,向之前她来的那个暗门走去。 五位员外紧随其后,不多会儿,便消失在了唐肖二人的视线中。 “肖夫人,我们走吧。”唐杰笑道。 肖紫晨点了点头,叹道,“今晚上真是打开眼界,这一切都要多谢唐掌柜啊。” “唉,不谢不谢,肖夫人乐意的话,往后这样的机会还多呢。”唐杰说道,“哎,对了肖夫人, 我看你对那七块玉佩,似乎都各有领悟,怎么到了最后,你会来一个鉴别不出呢。” 肖紫晨笑道,“实不相瞒,那七块玉佩中,有六块应该都是真的,还有一块,我实在难以把握。” “哦?”唐杰有了兴趣,“是那一块呢?” 肖紫晨道,“就是那块耳朵上缺了一个小口的那只兔子。” “可有什么证据么?”唐杰追问道。 肖紫晨摇摇头,不肯继续再说了。唐杰也不勉强,伸手一邀,就像主人家一样,引着肖紫晨离开大船,重新回到码头。 此时已入亥时,码头已没什么人了。一辆马车孤零零的停kao在空旷的广场上,两匹见状的骏马不停的打着响鼻,向外喷出一团团的白气。车夫扶着肖紫晨,把她先接上车来,唐杰紧随其后,一步就跨上了车。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忽然就停在了那里,呆了数息之后,他咧嘴一笑,对肖紫晨抱歉的道,“不好意思,肖夫人,我忘了还有点私事要跟五位掌柜交代,不能送你回家了。哦,这位车夫也是密探,武功十分了得,有他护送,肖夫人一定安全无忧。 肖紫晨点点头道,“唐大人有事,那就去忙吧,我自己回去,没关系的。”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唐杰拱了拱手,退回了码头。 肖紫晨回了礼,再次表示了自己并不介意。马车离开之后,唐杰快步的走回了船上,他并没有进入船舱,而是直接来到大船后方的驾驶舱,一推门,走了进去。 舱中的两名男子见他来了,都是微微的一笑,不过谢靖安对他投去的是赞赏的笑容,另一名曾经在船舱前迎接过他一次的老人投过去的则是带着玩味的讽笑。 “怎么样?”老人首先开了腔,“是不是没有收获啊?” 唐杰对他供了拱手,笑道,“师父,让你失望了,弟子今夜的收获,可是大的很呢。” “哈哈哈哈!”老人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那你便说出来听一听,给为师乐一乐吧。” 唐杰道,“是!”接下来,他便站在老人与谢靖安的跟前,把肖紫晨鉴别十二鼎的事说了一遍。随着他叙述的进程,老人脸上的讽笑渐渐凝固,而后消失,再变成了凝重,又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谢靖安见此,已料到肖紫晨的判断多半是真的,便朝那老人一拱手,笑道,“孙大人,唐大人说的,可是真的么?” 孙定成一巴掌拍在了船舵上,用力的拧了一把,咬牙切齿的道,“那神武王子墓是我亲自带人掘开的,还会有假。真没有想到,继雪尚方之后,又出了一个肖姓的奇女子,而且,还是这么年轻的女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内幕 唐杰见自家的师傅都亲口承认了肖紫晨的鉴定。眼前就是一亮,笑道,“师父,弟子想请教一句,敢问那七只玉佩,是否也有一只是假的?” 孙定成听了,不由得低下了头,沉吟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不咸不淡的道,“是哪一只?” 唐杰笑道,“是,耳朵缺了一个小口的那只。” “证据呢?” 唐杰笑着摊了一摊手,说道,“这个嘛,她没有说,但是,她很笃定的指出,就是耳朵缺了小口的那只有问题。” 这一下,孙定成脸上的讶异彻底变成了震惊,“她连这个都鉴别得出?咝……”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看唐杰,又看看谢靖安,最后又把目光重新聚焦在了唐杰的脸上,道,“你口中的肖夫人,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呀,您老人家一定想不到,她就是……”唐杰原准备将肖紫晨就是雪尚方女儿的事实合盘托出,却见谢靖安猛的给她使了一个眼色,以唐杰的应变能力,临时换套说辞那还不是小菜一碟,“西关玉人王老四的关门弟子!” 王老四是西域有名的鉴别专家,因特别善于鉴定古玉,人称西关玉人,这位王老四是个古道热肠的人,一生收了十几名弟子,王老四归隐山林已有十年之久,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唐杰在这时候把他拿出来做挡箭牌,那是在适合不过。 孙定成在听到王老四的大名后,果然没有起疑,他依旧是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抬头对谢靖安拱了拱手,说道,“恭喜你啊,谢大人。那女子恐怕已经得到了西关玉人的真传,甚至。说她是青出于蓝都不为过,大人能找到她做雪尚方的接替人,那是再适合不过。” 谢靖安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一点高兴的意思也无,他也对孙定成一拱手,说道,“孙大人,今夜不过是被那女子误打误撞连中了两局而已,说她就是雪尚方的接替人,太过了吧。话说回来,如此唐突的就决定鉴别使的位置,这可不是大人的风格。” 孙定成笑了一笑,对谢靖安的质疑置之不理,他一转身,从船舵后的桌台上把放在那儿的一只盒子拿了起来,对唐杰招了招手。唐杰走了过来,问道,“师父,有何吩咐?” 孙定成把盒子打开,向唐杰递了过去,说道。“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唐杰凑上去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在那盒子里并排摆着七块玉佩,与之前他在船舱中见到的一模一样。他拈了其中的一块起来,在灯光下仔细查看,发现玉质也是一样的,虽然唐杰并不擅长鉴赏古玩美玉,可基本的眼光跟手段还是有的,此时若孙定成告诉他这七块玉就是他在船舱中见到的,他一定不会怀疑。 可是,这可能吗?他亲眼看见那七块玉被那侍女带走了啊。“这是……”他狐疑的问道。 孙定嘿嘿一笑,却把盒子又转向了谢靖安的那边,“谢大人,你也来看看呢。” 谢靖安知道他是在故弄玄虚,便随意的瞟了一眼,不过这一眼下去,他还是吃了一惊。天宝公主的七枚玉,他之前已经见过了,他是懂玉的人,当然比唐杰更明白这盒中盛的是什么。 “孙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谢靖安也懒得再亲自鉴别了,反正他知道,如果孙定成要在这几块石头上玩什么手段,他是没法子识破的。 孙定成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把唐杰手上的那块玉抓过来,放回了盒子里,又拈起盒中的另一块玉,递给了谢靖安。说道,“这七块玉,与下面船舱中的那七块玉,其实,都是真货。” 唐杰吃了一惊,问道,“师父,这怎么可能?” “这当然可能,”孙定成淡定的道,“当年,宫廷玉师为了圆满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务,一共准备了五套兔纹玉佩,后来经过甄选后,留下了两套,这两套中再经过了公主的甄选,留下了自己心爱的一套,剩下的那套,便是老夫手里的这套。” 唐杰恍然大悟,说道,“如此说来,他们果然都是真货?”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孙定成道,“得到天宝公主七玉佩的人。都会受到公主的保佑,这是众人皆知的传说。但还有一个传说无人知晓,那就是天宝公主的七玉佩中,其实封藏了七位王子的魂魄,公主死后,把自己的魂魄也封入了玉佩中,令这套玉佩有了灵性。” 唐杰想了一想,问道,“师父,这么说的话,那公主的魂魄是在那一块玉中呢?莫非就是那耳朵缺了一块的那个?” “非也。非也。”孙定成摇头道,“公主的一生,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投入了七块玉中,死后她的魂魄分为七分,与儒家的七情相合,分别是喜、怒、哀、惧、爱、恶、欲。能够同时拥有七块玉者,当然能享受到公主的保佑,但若是少了一块,则会受到公主的诅咒。” 说着,孙定成把目光转向了谢靖安一边,“谢大人手上的这块,便是主恶的玉佩,这块玉的凶气最重,诅咒最狠,今夜前来竞价的五位员外,无论是哪一位买到了那两块玉,一年之内,都必定家破人亡。” 唐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凶?” “当然!”孙定成笃定的道,“前年我无意中在掘开了一座景秀朝的古墓,发现了这两套玉佩,当时请了多位高手,都认为这十四块玉是同一年代,同一工匠所出,用同一块绝品的大玉精打造而成。后来我遇到了龙虎山的张天师,他的天眼看出了这两套玉的不同,才告诉了我天宝公主的佚事。我回去一查,果然如此。小唐,你想想看,这辆套玉的相似度到了如此地步,需要天眼才能看出当中的区别,你觉得,那个肖姓的女子有天眼吗?” “应该没有,”唐杰摇头道,“不过,她看玉的时候,倒是有一点反常。” 唐杰把肖紫晨在接触第一。第二块玉时的反差对孙定成说了一遍,孙定成想了一想,一拍手道,“是了,我知道她是如何分辨的了。玉是通灵之物,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但能够与玉通灵的人,却是凤毛麟角。那个肖姓女子能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从上千块原石中拣出唯一的两块玉精,今夜又能鉴别出天宝公主的七玉佩,这说明了她就是有这种能力的人。我就说王老四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关门弟子,原来如此啊。” “孙大人,话说得太满了吧。”就在孙定成说的兴致勃勃的时候,谢靖安出声打断了他。“什么天师,什么通灵,都是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这些,能够作为鉴别一个人是否合格是否称职的标准吗?” “谢大人,”孙定成拱了拱手,严肃的道,“你应该知道,老夫一向不打妄语,这套玉的诅咒,我已经在好几户人家身上试验过了,没有不灵的,这要怎么说?而且,自雪尚方后,江南这一块,大人你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做古玩的甄选工作,今年冬季为了你的政绩,宰相大人已经花掉二百多万两银子了,难道你还准备令他失望下去吗?” 谢靖安偏过头去,看着黑乎乎的江面,没有吭声。 孙定成说的不错,他其实已没多少选择的余地的,但是,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肖紫晨的能力会强到如斯的地步。 谢家是兴盛了几百年的望族,有天下最聪明的一家人之称。到了这一代,靖安的父亲是当朝宰相,权势显赫,他是状元出身,以二十五岁的幼龄便当上了金陵知府,也算得上青出于蓝。 人前的谢靖安,风光无限,人后的谢靖安,其实双手也沾满了污垢。就拿钱财一项来说,谢家家财万贯,这是人尽皆知的,几百年的兴盛,为这个家族积累了丰厚的蓄积,当朝的皇帝,对谢家也多有赏赐。 因而,谢家的人都是清官,他们公正无私,从不收受任何贿赂。所有人都认为谢家的钱多到根本花不完,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再去受贿,再去贪污。只有肖家自己人知道,他们缺钱,缺得厉害,谢家数百年的兴盛,一方面是依kao他们聪明的头脑,一方面,也是拿银子堆起来的。 银子从哪里来?仅凭着谢家的那点田地,仅凭着皇帝赏赐的那些珍宝,养活一家人当然是够了,要想在天朝活得如鱼得水,却差得远呢。谢家有谢家自己的敛财方式,那便是古玩生意,说白了,就是盗墓,再加上收购盗墓者手中的古董,再拿去倒卖的的古玩生意。 受贿能有多少收入呢,帮人办一件事,少则几千两,多则几万两,再多的话,风险就很大了。收一次钱没关系,收两次也没关系,但三次四次,三十次四十次呢,谁能保证也没关系? 这样的发财方式太差劲了。就拿今夜来说,一套十二酒鼎三十五万两,一套七玉佩至少也是一百六十万,凑一凑,二百万有了,许多官贪一辈子都不一定贪得到二百万,谢家一夜之间就赚到了,这才是高明的手段,这才叫真正的赚钱。 而二百万银两可以做什么呢? 二百万银子,可以让许多穷人得神经病,可以让许多富人达成他们人生的理想,可以令许多人作为资本,创造出更多的财富,而对谢靖安来说,两百万还不够他今年政绩的投资。 今年秋天,江南总督赵鹏博发起了徽州的剿匪行动,在泾县知县及全州官员,百姓,江湖中人的良好配合下,短短三个月,就把困扰神州数十年的蛇匪之患清剿得七七八八,赵鹏博的风头一时无二,远远盖过了谢靖安。 谢靖安不能忍,虽然他只是知府,而对方是总督,他还是不能忍,自他上任金陵知府以来,每年的政绩第一,都是他,今年也不会例外。所以他要做一件大事,一件不输与赵鹏博的大事,这件事就是,让全金陵,甚至是全江苏,过一个没有人被冻死的冬季。 这件事何其之难,但谢靖安有信心,经过他精密的筹划之后,他定下了一个计划。首先,统计全金陵生活困难的家庭数字,把有家的,无家的,再做区分。有家之人,送过冬的资费,送棉衣,送炭,送药,很容易就能解决了。 无家稍微难一些,但也没关系,谢靖安预备将他们集中起来,建设数个新的村落,将这些人统一安置,并给壮男男子安排一份烧炭的工作。 这个计划需要百万两的银子,金陵府是没有这么多钱的,没关系,他掏,这么点银子,他还出得起。可是他没有料到,北方会发生雪灾,这场雪灾虽然发生在外省,及少数苏北地区,却依然波及到了江苏的许多地区,甚至金陵。 暴雪之后出现了许多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们的安置工作刻不容缓,否则的话,冻死些人还好处理,难民变成暴民四处抢劫破坏,才是最糟糕的事。谢靖安向他父亲紧急支取了五十万两银子,安置涌到金陵来的难民,这个消息很传就传遍了整个江苏。 金陵知府出重资赈灾!金陵知府是谁,谢靖安谢大人哪!于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在穷人之间流传开来——到金陵去,有饭吃,到金陵去,就能活下来! 有力气的难民,甚至一些穷苦的百姓,都来了,谢靖安骑虎难下,只好不断的要钱,要钱,时至今日,已有二百万之巨。虽然说,今夜的两笔收入可以缓解这个财务压力,可是,冬季尚未结束,要撑过冬天,至少还需要一百万。 这些银子他必须亲自去赚,可是他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意,也不懂得的什么发财的秘诀,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卖墓葬,可是,缺少足够优秀的古玩鉴定专家,他甚至连自己手中的墓葬真正的价值都不知道,胡乱卖出去的话,必然遭到京城家族里的强烈抨击。 “谢大人,想的通透了么?”良久的沉默之后,孙定成开口了。“我说谢大人哪,今夜的这两套古董,已经是我们手上能确定来历的最后两套值钱的玩意了,其他的东西,要么不值钱,要么闹不清出处,很难办啊。当然,大人也可以等待天宝公主的诅咒降世,只是,你要心里准备,也要想好办法,怎么样才能撑到那个时候……” “够了!”谢靖安一声厉喝,打断了孙定成的话,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老人,这个如今看起来有些谄媚的老头,实际上是个非常阴险,非常厉害的人物,他是谢家豢养的掘墓大王,是他父亲最信赖的下属。“我知道,是我父亲让你来逼我的,好的,我考虑考虑,你满意了么?唐杰,我们走!” 言毕,他一拂衣袖,径直就出了驾驶舱。唐杰紧随其后,一面倒退着出门,一面对孙定成拱手弯腰,“师父,弟子先走了,您老人家多保重!” 孙定成没有理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谢靖安的背影,他看着他离开,看着他上了甲板,看着他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一名侍女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驾驶舱的门口,侍女蹲下身子,深深的道了一记万福,用无比虔诚的语气说道,“禀告主人,交易已经完成了。” 孙定成嗯了一声,这才把目光转移到了侍女身上,问道,“卖了多少?” “回主人的话,”侍女道,“依照主人的吩咐,卖了一百六十五万,出价的是张姓的员外。” “这么有钱?”孙定成冷笑一声,心道,“好,就让你先保管那六块玉佩一年,作为回报,明年我亲自来抄你的家。” 谢靖安离开了大船之后,一直铁青着脸,没有说话。唐杰知道他心情不佳,也不敢多打扰,一直安静的陪着他到了漕运司衙门,上了那辆下午接肖紫晨过来的马车。 此时的车中,还保留着肖紫晨离开前的模样,桌上一壶凉茶,茶边一只冰冷的香薰。茶桌离他较近的那边的椅子上,放着一只四方的kao枕。那枕安安静静的躺在椅面上,并没有什么人在碰触着它,可在谢靖安的眼中,那椅子上分明坐着肖紫晨,她双手间怀抱着一个物件,正是那只kao枕。 谢靖安如入魔般走了过去,他拿起kao枕,放在鼻尖轻轻一嗅。一股淡淡的香味自枕中传来,可惜却不是佳人的幽香。她接触那枕头的时间太短,还来不及留下自己的气息。 谢靖安觉得有些烦躁,一瞥眼,他看见了桌上残留着的小半杯凉茶,他举起了杯子,将茶一饮而尽,茶水冰冷,带着些微的清香,些微的苦涩。这是茶原本的味道,然而谢靖安要的却不是这个,他愤怒的将茶杯摔在地上,将kao枕往车厢角落里一扔,做完这两个动作,他还不解气,索性一脚踹翻了桌子。 “岂有此理!”他大声喝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决断 外头的车夫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以为车厢里出了什么意外状况,连滚带爬的推门赶了进来,惶恐地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 “你眼睛瞎了吗?”谢靖安劈头反回道。 车夫当然看见了满厢的狼藉,可这并不是他的过错啊,但仓促之间,他哪里有时间多考虑什么,只是凭着一个做奴才的本能,咚一声跪下,继而尽量低的伏地,砰砰连连叩头,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说完又是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在那车板上敲得咚咚作响。 此时唐杰也赶到了,借着挂在车厢四角的灯火,他迅速地将车厢内车厢的情形扫视了一番,又迅速的做出了决定,默默的立在车厢门口,不动,也不吭声。 良久之后。谢靖安的火气才退下了一点,冷冷地哼道,“起来吧,打道回府!” 车夫如蒙大赦,战战兢兢爬起来,倒退着出了车门,唐杰无声无息的让开了半个身位,让他可以毫无阻挡的回到驾驶位上。 车夫坐在冰冷的位子上,举起左手袖子,轻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右手扬起马鞭,刚要喝出那声‘驾’字,却猛然想到,谢靖安并未吩咐回哪一个府,他的动作立时僵住了,想要问,却又提不起那个胆子,还是唐杰瞧出了他的忧虑,便轻声道,“回知府衙门。” 车夫终于等到了自己最想听的话,收起鞭子,用力的甩了出去,鞭头在空气中与鞭身互击,发出啪一声炸响,四匹骏马听到这炸响,全都一声嘶鸣,发力奔跑起来。 车子一动。那冷风就随之而起,呼呼地往车厢里猛灌,车厢内四壁上的灯火全都摇晃起来,照的满车狼藉的影像一阵乱晃,好似群魔乱舞一般。唐杰生怕这风灌到车厢里,又引发了谢靖安的新一轮怒气,只好走进了车厢,将门反手关住。 他不知道,幸亏得这阵冷风,把谢靖安的已经发昏的脑筋冷却了一些,让他那烦乱的心绪渐渐平息了下来,谢靖安往车厢右边的软椅上一kao,颓然坐倒,一种难以名状的惆怅忽然袭上心头。 之前他桌子踢到,那桌上的香薰滑落下来,正好摔在他如今脚边的位置,香薰里的香灰撒了许多出来,散发着淡淡的余香,虽然香味很淡,谢靖安依然觉得那味道太浓,他不耐烦地拾起了香薰。想要把它扔出去摔个粉碎,然而手已扬起,终久还是没有落下。 “大人,消消气吧。”唐杰见他已过了最暴怒的阶段,便轻轻地走了过来,把他手上的香薰摘走,谢靖安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没有流lou出任何情绪。他其实不太想看到这个人,便把视线转向车厢的一角,看着那依旧在微微打颤的车厢壁灯,他的思绪,回到了十年之前。 那个时候,他才十五岁,刚刚中了状元,正是骄傲得不可一世的时候。谢家是天朝最聪明的一家人,中个状元不算什么太了不起的事,但十五岁便得中状元,这就很不一般了,列举谢家的众位先人,也不过只有两位达到了这个高度。 也就是说,就读书这一项来讲,他已进入了家族的三甲。所有人都把他当皇帝一样供着,他要风,便给风,他要雨,便给雨。当时的他,就算想要龙椅,恐怕家人都会认真的考虑一下,要不要偷偷的在家里满足他一下。 谢靖安是懂事的孩子。当然不会提出那样愚蠢的要求,但在他的心里早已认定了,就算是龙椅上的天子,也只是比自己强一个出身罢了,其他的么……哼。 高中之后,他跟随家人四处游历了一阵子,长长胆量,长长见识。一路上,无论谁见了他,轻则作上一揖,重则磕三个头,无论男女,无论老幼,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着对他的仰慕。谢靖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是凡人,他跟天子一样,也是一颗下凡的星宿。 知道他遇到那个十岁的小女孩,那个漂亮的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她忽然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围绕着他,看了一圈,又看了一圈,然后问道。“你就是状元郎吗?” 谢靖安骄傲的道,“当然!”他已经做好了接受任何称赞的准备了。 谁知小女孩笑了笑,并没有夸他一个字,而是大大的浇了一盆冷水下来。她说,“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嘛,人家说状元郎都是文曲星下凡,身上都带着仙气,可我看你,除了比别人都更加飞扬跋扈一点之外,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谢靖安不干了,他上前一步。与小女孩贴身而立,他要让她看看清楚,他的胸膛,是那样的挺立,他的胸膛中,包含着万卷的文采,“你懂什么?”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我就是如假包换的文曲星,你这种肉眼凡胎,能看出什么?” 小女孩最瞧不起这种目中无人的横种,当即就给他顶了回去,道,“你是文曲星,你拿什么证明?神仙都是不生病的,你能不病吗?神仙都是不受伤的,你能不受伤吗?神仙都是长生不老的,你能长生吗?神仙能知过去,能测未来,你能未卜先知吗?” “我,我……”谢靖安被她一连串的问话将了一军,想要反驳,可这些问题问的都是玄之又玄的东西,他哪里会知道,想了一想,还是觉得自己博览群书,说他知过去应该是没问题的,便道,“我能知过去。” 小女孩冷笑了一声,上下又打量了他一番,眼里没半点相信的意思,她说,“你说你能知过去,那我便考考你,我早上吃的是什么,我中午吃的又是什么?说的出来,我就信你。” 谢靖安还以为她会考他古史一类。全没料到她竟问早饭午饭这种琐碎问题,可惜他狠话已经放下了,已经要是不答的话,他的脸往哪儿放,便胡诌道,“早上吃的是煎饼果子,午饭吃的是香烤鸭子。” 煎饼果子是金陵人最常吃的早饭之一,香烤鸭子则是金陵最有名的特产与家常菜之一,谢靖安本抱着侥幸,觉得自己至少能中一样,谁知那小女孩对他吐了吐舌头,拉着眼皮做了个鬼脸,说道,“你胡说八道,我不理你了。” 说完她掉头就跑。谢靖安大怒,拔腿就追,然而那小女孩灵活之极,在廊苑内左晃晃,右晃晃,一会儿就没了影。 找不到人,谢靖安可不干,他在内院之中横冲直撞,大声喊着,“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 忽然间,谢靖安在刚踏进了一个园子的时候,忽然撞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都被弹了回来。一只手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紧接着,这个人踏前一步,臂膀环住了他的腰,彻底止住了他的跌倒之势。 “状元郎,这么着急,在找什么呢?”耳边传来了一个男子温柔的询问。他的声音极富磁性,其中蕴含着别样的魔力,谢靖安的暴躁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他定了定神,对男子说道,“雪叔叔,我在找一个小丫头。” 说着,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男子的身后,在那里,在一棵树的后面,lou出了一个女孩的半张脸来,不正是奚落他的小女孩吗。“就是她!”谢靖安指着她,兴奋的说道。 “爹,他是坏人!你不要让他过来!”树后的小女孩把脸缩了回去,大声的叫道。 谢靖安闻言一呆,他是认识扶他的男子的,这个人是他父亲的门生,姓雪,名尚方,是个非常和气的人,他很喜欢他。那个小女孩叫他爹,那么她岂不是…… 谢靖安有些害怕,他是大人了,追着一个小女孩跑了几个园子,是有以大欺小之嫌的,如今正好撞到了人家亲爹的跟前,万一到他父亲那里去告上一状,他该如何是好? 幸好,雪尚方并没有任何责怪他的意思,他摸了摸谢靖安的头,把身子转过来,正好跟他脸对着脸,笑道,“状元郎,她是我的女儿紫晨,你们已经交上朋友了吗?” “啊?”谢靖安有些不敢相信,他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不太好意思的点头道,“啊。” “谁要跟他做朋友,爹,你可不要上他的当!”树后的小女孩很焦急。 雪尚方微微一笑,冲小女孩招了招手,道,“紫晨,快过来。” 雪紫晨嘟囔着嘴,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她一向很听她父亲的话,此时有心想违背父命,终究还是没能下得了决心,只得慢慢悠悠不情不愿的晃了过来。 雪尚方待她过来之后,拉了她的手,说道,“他比你大五岁,你要叫他哥,知道吗,快叫靖安哥哥。” 靖安哥哥,这么亲昵!!! 雪紫晨打死也不叫,她憋了又憋,憋了又憋,忽然想到那些武侠小说里的人物,在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的时候,嘴里常常都是甜腻腻的叫着这个兄,那个兄。便现学现用的拿来卖弄了,说道,“靖安兄。” 谢靖安眼前一亮,他当然知道靖安兄是武侠书中用的最多的称呼,正巧他也是个武侠迷,对雪紫晨的恼怒当时就少了大半,也回道,“紫晨妹,你好!” 两人就这么认识了,雪紫晨一直虚与委蛇,坚持用靖安兄来称呼他,谢靖安不知究竟,还在那欢欢喜喜,一口一个紫晨妹,越叫越亲热。 谢靖安上任之后,任职地点也是在江苏。他常常会到金陵来公干,每一次都要来会晤一下雪尚方,当然,顺便也就会晤一下紫晨妹。作为唯一一个把谢靖安当普通人来看待的女孩子。雪紫晨在谢靖安心目中的印象,一天天的在发生着变化。 最初,他觉得她是任性的,刁蛮的。渐渐地,他觉得那任性之中,其实也很可爱。再后来,他也开始反省自己,发现自己似乎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神。 劳碌的时候,他会生病,不小心碰到利器的时候,他会受伤,要命的是,他常常还会遇到自己难以解决的问题。换做原来的那个自负得无以复加的他,恐怕早已经暴走了,幸亏有雪紫晨给他泼的那盆冷水,他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冷静下来,一次又一次的解决问题。 几年过去,小女孩发育了,长大了,她不再是刁蛮的,喜欢撅嘴赌气的小孩子,她成了亭亭玉立,知书达理,风华无双的少女。 几年过去,状元郎成熟了,内敛了,他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他成了老道的,聪明的,可以独当一面的能吏。 他开始接触到从前不能接触的家族事务,渐渐的明白了自己家为什么那么有钱,渐渐的也明白了雪尚方到底是一个什么人。雪尚方是一个进士,一个候补的通判,他更是一个古玩鉴赏的奇才,行家。 谢靖安在政治上的野心极大,他希望自己也能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而且是天下人人敬仰的名相,从而真正的进入家族三甲人物的行列,被家人永远记住。 想要干出一番无人能及的政绩,除了自身的能力之外,银子也是一个重要的武器。谢靖安的政绩越好,花销的银钱就越多,与雪尚方的合作就越紧密。五年之前,谢靖安由于政绩出众,已经得到了身为宰相的父亲的暗示,只要一直保持,就能在两年之后登上金陵知府的位置。 二十二岁的知府,在中国历史上都极为罕见。谢靖安决心抓住这个机会,他必须为自己的将来做一点准备,首当其冲的,就是让一直居于幕后的雪尚方走到前台来,为他铺开一条道路。 于是,候补通判雪尚方,成了货真价实的金陵通判。谢靖安与他的关系更加紧密,也更加秘密了。雪尚方的工作性质非常的特殊,他不是谢家人,经手的却是谢家最机密的生意,为了避免外人的cha入,雪尚方与谢靖安的来往,一直都是秘密进行,也由此,谢靖安与雪紫晨的来往,也鲜为人知。 三年前,谢靖安顺利入主金陵知府衙门。到任后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雪尚方财务工作中的一个漏洞,上奏朝廷,罚了后者三年的俸。外人都以为这是新官上任必要的下马威,当然不会怀疑这是两人为了不让人起疑而故意演的一场戏。 可怜当时不知情的雪紫晨很为父亲鸣不平,还与谢靖安大吵了一架。 又是一年过去了,谢靖安政绩斐然,当年金陵的长江水患被完全遏制,秋后粮食大丰收,创造了金陵历史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而在此时,雪尚方却忽然不干了。 雪尚方说,“掘人坟墓,卖人墓葬,实在太亏阴德,是断子绝孙的事。日前我偶遇一位高人,请他算了一卦,他说,我的女儿活不过二十岁。”他不想这个卦成为现实,因而向谢家提出辞工的请求。 谢靖安知道雪尚方辞工会给他带来的后果,一直苦劝他多多考虑,然而雪尚方心意已决,竟然私自联络了京城那边谢家的大本营。谢家的回应很快下来了,辞工可以,把命留下。雪尚方欣然应允,唯一的条件,便是保留雪紫晨一命。谢靖安当时已深陷情网,当然没有拒绝之理。 他亲手签发了雪尚方的逮捕令,亲自带人去抄了雪家,毁掉了谢雪两家有过来往的所有证据。这一切做完,他的心已经完全破碎了,雪紫晨被赶出雪家的时候,连一句话也没有来求过他,她甚至没有看过他一眼,他很明白,从此之后,他与雪紫晨再没有任何可能了。 此后,他依然做他的金陵知府,雪紫晨则在不久后下嫁肖家,并于一年后自杀。当消息传到他耳中时,他以为雪尚方担忧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没有料到,已经更名肖紫晨的雪紫晨竟然还活着。 时隔一年多的时光,他的内疚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深重,潜藏在心底的一簇火星又烧了起来,并且越来越旺。他开始关注她,开始了解她的动向,他觉得她变了,变得勇敢了,变得坚韧了,他对她越来越好奇,他想亲眼见到她的变化。 他开始悄悄的接近平时并不是很熟悉的海国开,成功的令后者在肖紫晨跟前提到了他。本来他以为她会立刻拒绝的,谁知她竟答应了下来。映阳楼上的那顿饭,吃得他悲喜两重天。 喜的是,他又听到了她的声音,她黄莺一样,夜夜萦绕在他梦中的声音,那一声靖安兄,叫的他几乎要流下泪来。 悲的是,肖紫晨上吊后患了失忆症的传言竟是真的,她虽然还能记得起一点往日的事,但他明显的感觉到,她已经不认识他了,她完全不记得他们之间的情谊了。 这样也好,不,这样最好! 那些不痛快的回忆,要记得它们做什么呢。忘掉吧,统统忘掉吧,最好是永远不要想起来,这样,他就有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和她重新开始的机会。 ps:汗,竟然没把要决断的事写完,这章名不符实了,明天继续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外遇(一) 回忆到此,谢靖安忍不住动了动眼珠。瞟了身边的唐杰一眼。他的眼神是复杂的,其中带着三分认同,两份痛恨,还有五分的后悔。 认同的是唐杰对肖紫晨的照顾,痛恨的是他不经自己同意就私自向孙定成介绍了肖紫晨,后悔的则是,不该让肖紫晨卷入官场,卷入他父亲曾经付出了生命的那个漩涡。 在肖紫晨向他提出请求,请他帮忙处理庞龙之后,谢靖安就把这份差事托给了唐杰。唐杰是密探中的佼佼者,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他非常善于与人交往,更善于随机应变,凡事唐杰接触过的人,一百人中,有九十九个会成为他的朋友,还有一个没有搭上线的,是因为对方的精神有问题。 唐杰还是一个易容专家,随身总是携带着三五块人皮面具,这让唐杰变得神秘,难以追踪。最重要的是,唐杰知道肖紫晨是雪尚方的女儿,却不知道谢靖安与雪紫晨之间的那段过往。 在雪尚方死后,家族里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替他的位置,金陵的墓葬交易陷入了停顿,唐杰化身古玩生意人,也不过是临时凑数而已,工作清淡的很。在诸多条件下,他就成了最适合接近肖紫晨的人。 唐杰的工作办得很不错,他的下属到了幽州以后,很快就联络到了当地的军部大营,那里正愁没有银子过年,只要了二万两,就将庞龙的逃兵身份作了实证,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时间才是十二月底。 那一天,唐杰带着新招揽到的玉石专家去朝天宫选购原石,考察对方的工作能力,碰巧的遇到了肖紫晨,又很碰巧的见识了一次她的神奇。 回去之后,他的下属刚好坐着孙定成的船回来,唐杰是孙定成的弟子,顺便就上船拜会了恩师,闲聊之余,就把这桩奇闻告诉了对方。当然,唐杰是个很有职业操守,也很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人,他只提了有一个女子在朝天宫挑了两颗玉精出来,对肖紫晨的出身,来历,一概不说。孙定成已经一年多没有出去开荒了,忽然得知了这个好消息,便让唐杰抓紧时间打探肖紫晨的身份,并让他传话给谢靖安,问条件合适的话,是否可以发展肖紫晨做自己人。 谢靖安与雪尚方的合作,一直是瞒着家人的,所以雪紫晨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从事的是什么工作。而雪尚方在把自己的古玩知识传授给雪紫晨时,也是瞒着其他人的,所以谢靖安即使与雪紫晨有数年的交情,也不知道雪紫晨得到了父亲的真传。 谢靖安以为,肖紫晨之所以能拣出两颗玉精,一方面是承自她父亲的教导,更多依kao的还是运气。他没把孙定成的话当做一回事,既然对方那么猴急,那便让肖紫晨去试试吧,真金是不怕火炼的。而肖紫晨绝不是真金。 今晚的鉴别结果证明,他错了,还错的很离谱。他忽然间发现,他根本就不了解肖紫晨。在他的眼中,她还是那个才女,那个名媛,那个知书达理,少于人争的恬静女子。 他不知道,她竟然还懂得洋文,他不知道,她竟然聪慧到可以继承雪尚方衣钵的地步。他真的只是想保护她啊,他真的只是想让她过的好一点啊,为什么他的爱,他的付出,会造成了这样一个结果,会把她引入那一个可怕的深渊。 “决不能让她继续深陷,决不能让她步了他父亲的后尘。”他紧握着拳,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唐大人,说说你的看法吧。”有了决意之后,谢靖安立刻恢复成了平时的那个冷静,老道的他,唐杰是他推出去的人,他必须弄清楚唐杰的想法。 唐杰没有立刻回答,他斟酌了一会儿,很用心的在脑中派遣着词句,良久才道,“卑职以为,肖夫人是出任鉴定使的不二人选。其一,她的三番鉴别。都令人大开眼界,可见她已经得到了雪大人的真传。其二,她还懂得洋文,这是个万金不换的技能。如今朝廷政策开放,很鼓励中国与洋人的交易往来。西洋的宝石资源丰富,中国的古玩资源丰富,如果能找到一个人作为纽带,将两者联系起来,谢家能从中得到的利益,是卑职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说完了好话,他又赶紧添上了几笔隐忧,“肖夫人毕竟是雪大人的女儿,雪大人曾经与大人合作多年,这当中的秘辛,肖夫人到底知道多少,还未可知。万一她对从前的事了解的一清二楚,此次找到了这个机会接近我们,是准备在得到了我们的信任之后,向朝廷告发的话,那么,就很难办了。” 谢靖安嗯了一声,唐杰回答的十分得体,好的坏的。都说的公正客观。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谢靖安才是主子,孙定成不过是个没几年活头的老人家,所以在他的回答中,只述说了对谢家的利益与隐忧,对孙定成那边,半个字都没有提。 谢靖安要的就是这样的回答,只要唐杰不替孙定成说话,就不怕孙定成玩什么花头。“那么……”他又问道,“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处之呢?” 谢靖安又抛出了一颗烫手的山芋出来。唐杰没有选择,只得接了。其实今夜他是很糊涂的,他不太明白,一向冷静的谢靖安,如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当然,孙定成作为一个家臣,他对谢靖安的态度是有压主之嫌。可是,江南的生意停滞了一年多,孙定成忧心是很正常的,这一点唐杰清楚,他相信谢靖安也很清楚。 谢靖安完全没必要发那么大的火,除非他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唐杰左思右想,不得其法,索性就不再臆测了。他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如何解决问题的方面来,说道,“卑职以为,在摸清肖夫人底细之前,不若先请我师父那边行动起来好了。所有运抵金陵的货物,卑职依然用类似于今天竞购会的这种活动,请肖夫人作为嘉宾出席。如此,我们既达到了隐瞒了自己的目的,又达到了请她鉴定墓葬的目的,可谓双赢。” “那还不见得吧,”谢靖安道,“你如何保证请的动她呢?” 唐杰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肖夫人对肖家当然是十分尽心尽力的,但据卑职的观察,肖家似乎内斗得厉害,她对肖家也很不信任。否则的话,她没有必要起早贪黑,在持家的同时,还是去做那什么劳什子的女子会馆的馆长。那种卖笑的工作,吃力不讨好,又赚不到几个银子,卑职以为,若不是肖夫人非常缺钱。她是不会去做的。我想,不若请肖夫人过来先做一个顾问,每次鉴定,付墓葬价值的三分利给她,相信她会动心的。” 一分利,就是百分之一的利润,也就是说,每当肖紫晨鉴定出一个价值百万两的古董,她就可以拿到三万两的酬劳。谢靖安对这个提议倒也满意,今夜在船上他拂袖而出,以孙定成那老混账的作风,必定是要去京城狠狠告他一状的。 假如聘请肖紫晨做了顾问,那么便可以最大限度的将她与古玩鉴定的真相隔绝开来,作为权宜之计,这倒是不错的选择。 ………… 从这一日起,肖紫晨便频繁的接到唐杰的邀请,请她参加各式各样的古玩竞购会。一开始,肖紫晨反正年后无事,有这样可以开眼界的聚会,那是一次都不会落下,而且,每次唐杰都会带了漕运司的豪华马车来接她,给足了面子。 短短半个月的时光,就请了她五次之多,地点不再局限于码头,有时也会在酒楼中进行。这五次竞购会的参与者,全部都是唐杰的属下,他们都懂得一点古玩,可称高手,不可称行家。所竞购的古玩,全部都是雪尚方死后积压下的。 几次竞购会上,那些行家假扮的掌柜员外自导自演,玩得不亦说乎,每逢他们说错了话,看错了眼,肖紫晨就会悄悄的告诉唐杰,他们错在了哪里。少数价值不超过十万的古董,唐杰也会参加竞购,这时候,肖紫晨便会认真的帮他鉴别,把货品的来历出处,说的头头是道。 说起来,肖紫晨自己也很迷糊,为什么她的脑瓜里会装了这么多关于古董的知识。明明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花瓶,到了她的手上,三转五看之后,便会有各种各样关于这个花瓶的讯息涌上脑海,令她应接不暇。 渐渐地,她感觉自己都有些爱上了鉴别古玩,因为大多数有名的古玩,都会有一个属于它们自己的故事。肖紫晨喜欢这些故事,也喜欢给人讲这些故事。而且,每当成功鉴别出一件古董的来历,都会给她带来一种很愉快的成就感。 时光飞快流逝,不知不觉,小年也过了,女子会馆要开业,在唐杰有一次邀请之后,肖紫晨不得不遗憾的向他表达了拒绝的意思,因为她要上班去了。 唐杰当然预料到了这一天,便提出了请她做御用鉴定师的意思,每次鉴定得到认可之后,她都可以分到三分的红利。这实在太诱人,肖紫晨完全没法拒绝。且不说鉴定古玩的收入比女子会馆要高的多,工作时候心情的巨大差异,才是她动心的根本。 在女子会馆的时候,她是作为一个服务人员,一个处于卑微位置的店员。面对着那些阔太太们,她必须时刻保持笑容,用唯心的,如潮的马屁讨得她们欢心。遇到讲理的倒还好说,遇到不讲理的,她还不能翻脸,只能看在钱的份上,一忍再忍,这实在令她恼火。 而在鉴定古董的时候,情况则完全相反。在那些商业协会中,她是专家,是高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有人竖起耳朵,认真的倾听,她所做的每一项鉴别,都由机会受到他人由衷的感谢。 假如几个鉴定师意见不合时,她只要选择沉默就好,没有人会刻意要说服她接受自己的意见,也没有人会来故意刁蛮她,折磨她。 她必须承认,做馆长的她,是个虚伪的人。而作为唐杰客人的她,是个真实的人,快乐的人。 肖紫晨答应了唐杰的工作,不过依旧是在女子会馆哪里留了一手,只是请了长假,并未辞职。她不敢辞去馆长的工作,那样会使她失去选择的自由,如果唐杰有心坑她的话,她就遭了。 不知不觉中,又是半个月过去,这一日,她接受了唐杰的邀请,再次参加一个商业协会。这次的商业协会是在一个酒楼中举办的,酒楼的名字叫做云里眺,就是肖紫晨年后第一次受唐杰邀请时所去的地方。 唐杰是这家酒楼的熟客了,依旧是在四楼定好了包间。经过三楼的时候,肖紫晨又听到了哪个熟悉的男声,他说,“照旧,照旧。” 肖紫晨对这声音**极了,一听就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见到一个男人携了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往一个包间里走去。看那男人的背影,正是肖全盛。肖紫晨对他今天穿的衣服有印象,估摸着应该不会认错,可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是谁呢,看那身段,看那扮相,可以想象那是个年级很轻的女孩,绝不会是肖全盛的夫人。 肖紫晨对此留了心,当时也不说破,依旧是到四楼去参加宴会。酒吃了一半的时候,肖紫晨找了个借口,就溜下楼来,跑到肖全盛进入的那个包厢外头去。 那包厢门并为关的严实,稍微留了一条小缝,就这这缝,虽然看不清里头的人,可说话的声音,却可以听的很清楚了。 只听肖全盛口气温柔的劝道,“小乖乖,乖小雪,这是你最爱吃的糖醋鲤鱼,今天这条,烧的也很不错啊,我已经尝过了,你也尝尝看吧?” 他话音落下不久,一个女孩略带幽怨的叹息声响了起来,“老爷,不是小雪不吃,实在是,今天的胃口很不好,吃不下。” “骗人哩,”肖全盛故作生气地埋怨了一声,笑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胃口不好,你又在对我耍什么花招了呢,告诉你,大爷可不吃你这套。” 那女子又叹息了一声,幽幽道,“肖大爷,初雪真的没有骗你,确实是吃不下呀。” 当啷一声,应该是肖全盛放下了筷子,他的口气总算严肃了些,说道,“为什么吃不下,你跟我说说呢?” 初雪笑道,“不是说过了么,没有胃口呀。” 肖全盛道,“我不信,你一向吃得香,睡的甜,怎么会无缘无故没有胃口?” 房中陷入了暂时的寂静。肖紫晨在门外一颗心咚咚咚跳得猛烈,她有很强的预感,肖全盛外遇了,天哪,他从年前开始就日日出门,年后从初三开始就继续了年前的生活,听他夫人说,前后已经花去了二千两银子,一直都在疏通关系,搞好交情。 莫不是,这所为的疏通关系就是疏通与这女孩儿的关系,这搞好交情就是甜甜mimi的谈一回恋爱? 房中又有了动静,那女孩忽然抽了一抽鼻子,肖全盛紧接着惊叫了起来,“这孩子,你怎么哭了?小雪,是我委屈你了吗?对不住对不住,我再也不逼你吃鱼了,你别哭了好么?你这一哭,我的心里也不好受啊。” 房中一片杯盘乱响的声音,却是肖全盛将初雪一把抱起,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桌上的碗筷。初雪呜呜咽咽地哭了几声,很委屈地看着肖全盛,硬挤了一个笑容出来,说道,“肖大爷,你别在自怨了,你对初雪的情谊,初雪全都知道,你怎么会让我受委屈呢,你疼我都还来不及呢。” 肖全盛心疼地抱着初雪,轻轻吻着她眼角的眼泪,温柔的道,“你知道我疼你就好了,可你为什么还哭呢?” “我不知道,”初雪继续哭着,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可能是初雪太贪心了,有了老爷疼我,我还想要其他的,但是,好些东西,并不是我想要就有的了,所以,所以……呜呜呜呜……” “傻孩子,”肖全盛抚摸着初雪的后脑,眼里全是怜惜的柔情mi意,“你要什么,跟我说就是了,只要我买的起的,我还会不给你吗?” 初雪摇摇头,继续哭道,“要是银子能办到的,那就好了。只怕,只怕……呜呜……” 肖全盛闻言,脸上多了几分凝重,能用钱解决的困难,都不是真的困难,这句话肖全盛是懂的,本来他以为自己大把的银子养着初雪,应该可以让她无忧无虑了才对,没有想到,今天这女孩竟然抛出这么一句话来。 然而,肖全盛是不会就此退缩的,他保持着足够的耐心,也保持着足够的爱心,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小雪,到底什么事,你就说出来吧,我向你保证,无论是怎样的麻烦,我都替你给解决咯。”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外遇(二) 得到了得到了肖全盛的保票。初雪的脸上终于lou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然而她所面临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是许许多多问题的集合,一时半会儿间是很难说清的,另外,肖全盛虽然给了保证,可这只是他心疼她的表示,并不代表了他就真的能什么要求都应承下来。 现在的气氛是够好了,然而初雪想了一想,还是认为直接就说出来的话,未免太仓促,也太唐突了一些,就决定再酝酿一段时间,好让已经被吊起胃口的肖全盛有足够的时间东猜猜,西猜猜,让他自己把各式各样的问题先考虑一遍,有一个心理准备的过程。这样的话,等她开口道出要求时,肖全盛答应下来的希望也会大一些。 初雪坐在肖全盛的大腿上,捧着他的脸。蜻蜓点水似的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笑道,“肖大爷,你对我真好。” 肖全盛捉住了她的手,也放在嘴边轻轻吻了几下,说道,“小乖乖,你知道我对你好,那就行了。来来来,先吃饭吧,吃完了饭,我再慢慢听你讲故事。” 初雪头看了那满桌的饭菜一眼,撅着嘴,唔唔地哼了几哼,撒娇道,“人家今天,真的不想吃这些菜嘛,要不然,我们回去,自己烧了吃?” 在酒楼吃饭,图个舒服快捷,在家里吃饭,则能享受到佳人亲手烹制的佳肴,亲手酿制的美酒。在肖全盛心里,其实更乐意在胭脂团那里吃饭,只不过是由于怜惜初雪的缘故,不忍心她老是与烟火锅盆为伍。才常常带她出来下馆子,此时初雪自个人提出了要亲自下厨,肖全盛哪里有不答应的,左手乐呵呵地一拍大腿,右手刮了刮初雪的鼻子,大声笑道,“好,回家吃,回家吃!” 包厢外的肖紫晨听到这话,被吓了好大一跳,赶紧四处寻找藏身的地方,眼瞅着隔壁的一个包厢内似乎没人,她急忙蹑手蹑脚地小跑了两步,一脚跨进了包厢之中。那包厢里如今确实没有客人,却有两个侍女在里面布置环境,见她忽然间闯了进来,张口就要询问她的目的。 肖紫晨慌慌张把右手食指放到嘴边竖起,示意她们噤声,两个侍女倒也机灵,见状就不动了。不多会儿,肖全盛携了初雪出来。向楼梯口那边走去。肖紫晨从袖袋中摸出一张十两的银票,冲离她较近的那名侍女招手,后者见了银票,就像苍蝇见了血一般,忽地就扑了上来。 肖紫晨从门缝里指了指肖全盛与初雪,问道,“那两个客人,你认识吗?” 那侍女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认识的,心道这下银票有指望到手了,连连点着头,不迭的道,“认识的,认识的。那男的,是这附近的盐商,姓肖。那女的也是这附近的,是胭脂团里的姑娘。” “胭脂团?”肖紫晨奇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侍女道,“胭脂团是一个戏班子,里面养了许多会唱戏的姑娘,不过这些姑娘却都不唱戏,专门做皮肉生意。” 那就是勾栏了。 肖紫晨不由得想起了肖全盛的夫人,那个女人,与他结婚,为他诞子,把自己的青春,感情,精力,所有所有的一切全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肖全盛的夫人其实很清楚。自己的丈夫不大喜欢肖紫晨,她本来应该与他站在一条线上,少与肖紫晨接触。可为了丈夫的生意能重新起步,她不止一次的偷偷来找肖紫晨求情,好话说尽,只是希望她能够放下怨恨,帮肖全盛一把。 她对肖全盛的这份深情,肖紫晨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其实她早就原谅肖全盛一次又一次对她的寻衅了,她本来已经预备好,一旦庞龙之患得到了解决,她就会去找谢靖安,请他到盐政司代为疏通一下,让肖全盛可以拿回自己的牌子。 如今,还有必要这么做吗? 在肖紫晨沉吟的时候,两个侍女凑到了一起,眼瞅着她手中的银票,小声的嘀咕了起来,一阵商量之后,两个人似乎有了统一的意见,依旧派了最先与肖紫晨打过交道的那名侍女上前,很谨慎地在肖紫晨身侧小声说道,“这位夫人。我们知道他们会去哪里,不是胭脂团,就是溪玉胡同的茶馆,夫人要去的话,我们可以带路。” ………… 在肖全盛认识了初雪之后,那女孩的一颦一笑便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中,第一次去的时候他还笃定着自己必定永远不再去了,谁知第二天夜里,他鬼使神差的又去了。 回家之后,他还对自己说着,事不过三。绝不再去了,次日还特地跑到紫金山去游玩,想着离城北越远越好。爬了一天的山下来,他腰也酸了,人也乏了,车夫问他去哪,他稀里糊涂地,不说回家,而说去小纱帽胡同。 小纱帽胡同就是胭脂团的所在地,那车夫是常伺候着肖全盛去城北做生意的,当然认识小纱帽胡同,于是乎,当肖全盛在马车里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初雪的身边。 这时的他,有些入魔了。他觉得这事很是稀罕,为何自己越想远离那个女孩,反而离她越近呢。他灵魂中邪恶的那面悄悄的诱导着他,告诉他这是缘分。 当天夜里,肖全盛就在初雪那睡了,初雪用她雪白的身子,青涩的技巧,把他服侍的很好,在看到落红之后,肖全盛相信,那是她的第一次,他怜惜她,爱护她,他相信了他们之间的缘分,从此之后,天天去找她。 胭脂团的境况确实很糟糕,肖全盛光顾了三天,付出了三百两银子,大大改善了胭脂团的窘境,老鸨用这笔钱雇人修葺一下破落的院子,换一些不适合待客的家俬。给姑娘们添置一些便宜的新衣,脂粉,还有首饰。 老鸨很明白。她这么做对初雪很不公,她一个人赚的钱,却要管一整个团的花销,于是她很诚恳的向初雪表达了歉意,一方面让初雪好好用心,抓牢了这棵摇钱树,一方面也向初雪保证,等团里的情况有所好转之后,就不会再苛刻她的花红了。 前一句话,初雪听进去了,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当然知道像肖全盛这样的客人有多么难得,所以格外用心的伺候着。后一句承诺,老鸨也实践了,她确实再没有克扣过初雪的花红,她用了新招,那就是直接问肖全盛要钱。 今儿说,“肖大爷,你看我们这院子,好破落啊,前几天下了场雪,这墙就裂了,过几日雪大了,难说它就塌了。” 肖全盛傻里吧唧的,“好啊,妈妈,这院子既然这么旧了,那我出钱来把它修一修吧。” 明儿说,“肖大爷,我们初雪的首饰好少啊,每天换来换去就那几样,大爷看着烦了吧?” “不烦啊,”肖全盛开始还没领会过来,他与初雪相处的时候,只觉得她穿什么都好看,那娇憨的样子,略有些羞怯的神态,哪一样都勾得肖全盛意乱情迷。后来他想明白了,就带着初雪去买首饰。 当日初雪当然是笑着回去的,第二日肖全盛却发现她愁眉不展。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好去问老鸨,老鸨趁机就道,“姐妹们看初雪这么有福,都很嫉妒她,初雪害怕大家因此就疏远她了,所以不开心。” 肖全盛与妓女打交道的经验实在糟糕,加之又是刚刚陷入恋爱,人家这么说,他也就这么信,为了初雪开心,他花点钱给她的姐妹也买点首饰又何妨呢。 老鸨就是这么东一个借口,西一个借口地,不断的敲诈着肖全盛。每一次,老鸨都要求初雪跟她好好的配合,肖全盛哪里还有不上钩的。开始还确实是为着团里好,后来渐渐地,就老鸨便开始往自己兜里扔钱了。 如此一来,两个月过去了,初雪算了一算肖全盛的花销,大约有三千多两银子了,其中一大半都入了老鸨的腰包。这么下去的话,对初雪是很不利的,连日来,初雪一直在考虑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她年纪还轻,阅历浅薄,是不敢跟老鸨叫板,请她让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肖全盛这里下手。 今天晚上,她跟肖全盛两人出了云里眺酒楼之后,便径直回到了胭脂团。此时的胭脂团已经修葺一新,再不像当初那样破落,老鸨为了表彰初雪的功绩,特地将隔壁一户人家的空房租了下来,与胭脂团打通了门户,专门给初雪一个人居住。 两人出去之前,屋里还点着一个火盆,此时那火盆还未熄灭,满屋子都是暖气。肖全盛进了屋后,直接往客厅里的西洋大沙发上一kao,把大衣一拖,冲初雪招了招手。 二人一阵亲昵之后,初雪从肖全盛的怀抱里挣拖出来,娇羞地说道,“大爷,先吃饭吧,晚了,火要熄了。” 肖全盛呵呵一笑,放她去了。之见初雪里里外外就是一阵忙碌。先把火盆端出去,把炭灰倒了,换了新的木炭,在屋外烧旺,这才又端了进来。 之后她又要去烧水,却发现之前炉子没处理好,此时竟熄掉了。不得不重新生炉子,生好炉子,把水烧上,她再去择菜。没料到他们走之后,胭脂团里的姐妹以为他们俩必定不会回来吃饭了,便把初雪早些时候特意准备好的菜蔬肉食一股脑全拿走了,只留下厨子里藏着的几碗卤菜还在。 一连两件事,都是这么背运,给初雪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她洗赶紧了手,又擦了一把脸,干干净净地回到客厅里,一扭身腻进了等她等得有些瞌睡的肖全盛的怀里,撒娇道,“肖大爷,我们喝粥好不好?” 肖全盛料到她这么说是出了意外,也不点破,只问道,“有酒吗?” “当然有!” “有酒就好!吃什么都无所谓。” 初雪大喜过望,重重点了点头,就要离开。肖全盛一把将她拉住,问道,“上次买的那个温酒的西洋小炉子还好用吗?” 初雪道,“好用的,怎么,大爷现在就要喝酒吗?” 肖全盛道,“不是的,你在厨房里忙来忙去,我帮不上忙,一个人呆在外头,又很无聊。反正这粥也只吃一顿,你不如把那小炉子搬出来,我们坐在这里慢慢的熬,顺便还可以说说话,你说好不好呀?” 初雪道,“当然好了!”她正愁着找不到好机会可以跟他多促进促进感情呢。又道,“要不然,我们进里面去煮?” 她说的里面,就是卧室。肖全盛从未在卧房里吃过饭,觉得很新鲜,当然点头。他当先就进了卧房,把灯火点亮,只等了一小会儿,初雪便搬了一块大毯子进来,铺在屏风前面,又从外头杂物柜子里翻了一张许久不用的小酒桌出来,放在毯子中间。那酒桌小的厉害,放上三四盘冷菜,中间再放一个以火酒为燃料的西洋小火炉,就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肖全盛倒也不介意,他往那小酒桌前席地一坐,就把酒具全都放在了地上。初雪把米淘洗好了,把小铁锅往炉子上一顿,人就往肖全盛怀里一kao望着那火苗幽幽地出神。 肖全盛怀抱佳人,已是别无所求,此刻还能喝一点佳人自酿的酒,自然是锦上添花。他用单手斟了酒,一杯一杯的喝,右手在初雪背上不住摩挲着,两人虽然无话,心里却都是相同的想法,只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换。 不多会儿,铁锅盖子噗嘟噗嘟几声响,里头的水已是开了,初雪稍微坐正了些,把盖子揭了,拿个饭勺在里头搅啊搅地。很快满屋都是芬芳的米香。 肖全盛吸了吸鼻子,觉得这香味实在太好,就问道,“这是什么米,那么香?” 初雪道,“据说是皇宫里才吃的上的贡米,给人偷了出来,在市集上偷偷的卖,我见到了,就买了五斤,今天正好拿出来,给大爷尝尝。” 肖全盛眼睛一亮,笑道,“妙极,妙极。” 初雪kao在他肩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住的观察着他,她见肖全盛的喉头动了动,立刻就知道了他的想法,问道,“大爷,想喝一碗米汤吗?” “好!” 初雪盛好了米汤,却不交给肖全盛,自己捧在手里,舀一勺出来,就呼呼的吹几下,尝过不烫了,再把勺子递到肖全盛嘴边,后者的嘴一张一闭,咕嘟一声就把米汤咽了下去。 从舌尖一直到喉咙口,全部都是米汤的清甜。半碗米汤下去,肖全盛已经幸福得找不着北了,忍不住赞道,“我以前最讨厌冬天,因为冬天很冷,要时刻围着一个火炉子才会舒服。今天跟你在一起,我却忽然觉得,一年四季,还是冬天最好。要是每天都坐在炉子边上,喝上这么一碗汤,那就给我个神仙做,我也不换。” 初雪敏锐的发现了这是一个好时机,她放下碗来,又kao进了肖全盛的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柔声道,“那初雪以后天天都这么服侍大爷,好吗?” “好,当然好!”肖全盛想也不想就道。 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甜言mi语,初雪怎么会知足,又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以后天天都服侍大爷,从春天,到冬天,从年初一,到年三十,天天都服侍大爷,好不好?” 肖全盛依旧没有多想,只随意幻想了一下佳人日日在侧的美妙生活,便陶醉的道,“那样的话,我岂不是活在了梦中?” 初雪忽然推开了肖全盛,在毯子上坐直了身子,脸朝肖全盛的反方向偏了过去,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幽怨的情愫,只盯着墙角呆看。 肖全盛楞了楞,不解道,“小雪,怎么啦?” 初雪伤心的道,“初雪说话,大爷都不好好听的,只知道哪些mi糖一样的话来敷衍,初雪伤心死了。” 肖全盛道,“我哪里不好好听了,我哪里又敷衍了,我说的话,句句是实啊。” 初雪不信,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肖大爷,你这句话就是骗人的,哪里会有人天天往勾栏里跑的呢。一天两天还好,一月两月,甚至一年两年都好,难道还能跑一辈子吗?” 当一辈子这三个字印入了肖全盛的脑海,他总算明白初雪想要表达的意思了,“小雪,”他小声道,“你真的想要,跟我一辈子?” 初雪嘤嘤地哭泣了起来,哽咽道,“初雪只是一个堕落风尘的可怜戏子,谁只要有钱,都能把初雪玩于掌中,可不敢想那种不可能发生的事。” “胡说八道!”肖全盛叫了起来,“有我在,哪个敢把你玩于掌中?” “肖大爷在时当然不敢,那肖大爷要是不在了呢?”初雪一句话就切中了要点。 “胡说,我怎么会不在!”肖全盛依旧在逞着强,但他话里的信心,已经明显不足了。 初雪见此,心里就是一凉。她之前的哭泣,大半都只是做戏,如今见肖全盛面lou迟疑之色,以为自己办砸了事情,或许很快就会失去这个大kao山了。伤心的,悔恨的,不舍的,害怕的,诸多情愫,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伏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外遇(三) 她这哭不仅来得突然。而且一哭就哭的如山崩地裂一般,声音又响亮,又凄惨,跟人家死了人哭丧时的悲凉都有得一拼。肖全盛慌了神了,赶紧放下了酒杯,弯下腰去抱住了初雪,劝慰道,“我的小乖乖,你怎么是怎么了?别哭,啊,别哭,乖了乖了,哎哟,别哭啊我的小雪,你这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初雪把身子一扭,挣拖了他的纠缠,叫道,“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你让我死了吧。” 肖全盛往前凑了凑。又贴上了她的肩膀,又劝道,“到底是怎么了嘛,你倒是跟我说说呀,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初雪大哭了一阵,气有些接不上了,音量就降了下来,不过那股子伤心的劲儿却是有增无减,说道,“我反正是个是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活该没人疼,活该没人爱。跟师傅学着唱戏,任劳任怨,任打人骂,好容易熬到出师,本以为可以有好日子过了,谁知嗓子却忽然坏掉了。 戏唱不成,其他的我又不会,师傅把我卖到这里来,我连求他一声,跟他说句不要卖的胆子都没有,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能唱戏,就不能赚钱,他不可能白养着我的。 到了这里来。本以为我这辈子就算完了,从今往后,千人骑,万人睡,身子脏得比那茅坑里的石头都还不如,一直到我人老珠黄了,没人看的上了,才算到头。可是到头了又有什么用呢,到了那副田地,我想我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我以为我是这天底下最倒霉的人了,倒霉得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所以老天爷让我遇到了肖大爷。肖大爷对我好,肖大爷肯疼我,肖大爷是这辈子第一个肯把我捧在手心里,当宝贝一样疼爱的人。我以为跟着肖大爷,就能拖离苦海,跟着肖大爷,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谁知道,这些都是镜花水月,不过空欢喜一场罢了。 肖大爷。你要走就快走吧,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死了算了,别让我身上的晦气传给你。” 初雪学戏已有多年,不仅演技了得,而且熟读各种戏文,最是懂得煽动感情。这一段人生告白说得虽然简练,内中包含的感情却极为丰富,肖全盛受她感染,也想起了自己生意失败之后这段凄凉的岁月,他何尝不认为自己是最倒霉的人,何尝不向往旁人对他真心的疼爱呢。 此时两个人的心产生了微妙的共鸣,初雪在前面大声的哭,肖全盛在后面无声的哭,这一对泪人,都在用各自独特的方式,宣泄着内心的悲情。 良久之后,初雪哭得累了,便放松了身子,侧伏在地上休息,时不时地,那伤心的余波还会袭上心头,让她忍不住抽搐几下。在她哭泣的这段时间里,肖全盛一直没有来安慰过她,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若不是偶尔从身后传来的一两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呼吸声还证明了他的存在,初雪甚至都以为他已经走了。 不过,即使没走又怎样呢,初雪所看的戏文中,每当发生类似的桥段。男女主角无不是抱在一起放声痛哭,互相倾吐心声,之后,恩爱的两个人终于发现了自己是没法子离开对方的,便手携手,心连心,紧紧地拧成一股绳,最终才能共结连理,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像肖全盛这种从头至尾不说一句话的,统统都是悲剧收场。 其实,这一次初雪是猜错了。肖全盛一直在纠结着,这段时间里,他想了许多,许多。他的家庭,他的事业,他的兄弟姐妹,他的夫人,他的两个孩子,他三十几年人生岁月中的所有印象深刻的点点滴滴,几乎都在他眼前重演了一次。 他不断拿回忆与现实对比着,不断的拿初雪与家人对比着,想要分出一个高下,从而给自己一个抛弃初雪的理由。他失败了。他实在舍不得初雪,实在舍不得这个在他患难中带给他无数欢乐的女子。 盐店关门之后,肖全盛得到了家人的许多关怀跟照顾。每当家人投过来一个关切的目光时,肖全盛都会很感恩的回敬对方,他其实并不想这么,他其实很讨厌那种目光,那种带着可怜,带着同情的目光,会让他不断的想到从前的好日子,再想到如今的糟糕生活。 不仅是兄弟姐妹们令他感到难堪,夫人与孩子也是一样。她的夫人。本来是个很活泼的人,牌桌之上,数她声音最大,笑料最多,曾经的她,带给肖全盛多少的欢乐,而如今,她夫人整日的忧心忡忡,整日的长吁短叹。 肖全盛与哥哥肖全昌两家人,平时几乎每天就要聚在一起一小赌,三天小赌,五天大赌,夜生活充满了乐趣。如今的这辆家人,已经许多不曾一起打过牌了,其中的一项重要原因就是她的夫人,她要么就是以没有兴趣推辞,要么就是在牌桌上不断的发呆走神,消磨着他人玩牌的兴致。 他的孩子从前见了他总是欢叫着扑过来,爹爹,爹爹的喊个不停,现在他们见了他,总是怯生生的,那一声的叫唤中,似乎包含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一切的一切,令他感到压抑,感到愤怒,他在恨这个恨那个,不断的挑事,不断的怨天尤人的时候,也开始他对家庭有了一丝厌倦与反感。而在与初雪的交往中,他则完全感受不到这些负面的情绪。 初雪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善解人意,她从来不递给给他任何幽怨的眼神,即使有,也是在勾引他,也是在对他撒娇。有时候他在家里生了气,到胭脂团来以后气海在没笑。脸色阴沉沉地。 初雪从来不问他为什么不开心,她只是很努力服侍他,很努力的在逗弄他,陪他玩游戏,跟他说笑话,希望他开心起来。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他怎么舍得丢,怎么舍得放呢? 然而不放又如何呢? 他已经在她身上花去了许多银子,他很清楚,自己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不止一次的,他也起过把初雪娶回家的心思,可是,他该如何与夫人提起这件事,当他的夫人,他的家人知道他竟是要纳一个青楼女子为妾时,他们用怎样的眼光,怎样的态度来对他呢? 他不敢想,即使他已是两个十岁孩子的父亲,他依旧不敢想。 “肖大爷,你走吧。”又不知过了多久,初雪的耐心到了极限,幽幽地开口了。 她吐出这六个字时,口气是非常平淡的,然而肖全盛却很奇怪的从话里感觉到了初雪的绝望。 你走吧,你管不了我的,让我一个人呆着吧。从此以后,我的生与你无关,我的死与你无关,谁会是我的入幕之宾,也都与你无关了。他明白,初雪想要表达的,其实是这个意思。 肖全盛的好胜之心忽然被勾了起来,连带着他的爱心,他的责任心,还有他的混账心,一股脑的都被勾了起来,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一张脸被潮水般涌上来的血液涨得通红。“小雪,”他激动的说道,“你真的想要跟我吗?无论吃苦还是享福,你都想跟着我吗?” 初雪感觉到了肖全盛的**,她心底那团几乎已经熄灭的了火,噗地一声又燃了起来。她转过头来,看了看情郎的脸,他的脸是认真的,是郑重的,初雪惊喜交加,连忙说道,“我想,肖大爷,我想。无论吃苦还是享福,就算做牛做马,我都愿意跟着你!” “好!”肖全盛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给你赎身,我娶你回家,明天我就去跟你妈妈谈。” “肖大爷!”初雪一声娇喝,猛地扎进了肖全盛的怀里,两人用力的抱紧了对方,拼了命的吮吸,爱抚,占有着对方。一阵云雨过后,两人终于在融合中得到了彻底的满足于释放,初雪今夜经受了情绪从至低飙到至高的剧烈起伏,此刻疲累交加,伏在肖全盛的怀中,不多会儿便沉沉睡去。 肖全盛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抚摸着她的香肩,她滑不溜手的后背,一面感受着佳人肌肤带给他的美妙触感,一面思量自己应该怎样进行迎娶初雪的计划。 梆梆梆…… 外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声音是从院外传来,离他们的卧房还远,肖全盛只当没听见,不去理会。然而那敲门声自开响之后,便梆梆梆的响个不停,声音虽然不大,却恨在连绵不绝,很是讨厌。 肖全盛受这噪声的影响,没有办法再继续思考了。只好将初雪抱到**去睡了,自己穿戴整齐了,出去开门。 在院外敲门的是两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见了肖全盛,也不说话,只是嘿嘿傻笑着,不住的点头。 肖全盛并不认识她们,很不高兴地冷冷问道,“你们找谁?” 一个小姑娘很笨拙地给他道了一记万福,谄笑着道,“肖大爷,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肖全盛闻言,就仔细多看了她们两眼,不过月光之下,还是太过昏暗,看来看去,也没认出来,就道,“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们?” 这时另一个肖姑娘踏上前一步,连珠炮儿似的说道,“不认识我们也没关系,我们是带人传话的,请肖大爷你走一趟呢。” “带人传话?”肖全盛更奇怪了,“带谁传话?”说完他又觉得没必要说这种废话,便又添了一句,“谁要找我,让他自己来,找人传话,啧……” 说完他后退半步,就要关门。两个肖姑娘急了,全都迎上前来,把门挡住了,左边一个说,“肖大爷,你不去的话,一定会后悔的。”后面一个说,“错了,错了,你说倒了。应该是说,是盐政司的一位老爷要找肖大爷说话,肖大爷你不去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盐政司这个词太**了,肖全盛瞬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去,他觉得准没好事。他在胭脂团鬼混的事,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知道,即使偶尔在云里眺酒楼遇到盐政司的官员,也都是他给人家哈腰作揖,人家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怎么会忽然之间出来一位认识他,还知道他落脚处的老爷找他说话呢? 而不去的话,他又真的不敢。万一不是坏事,他要后悔一辈子。 两个肖姑娘见他犹犹豫豫的,等了一会儿,都有些不耐烦了,其中一个便道,“哎呀,肖大爷,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两个是云里眺酒楼的女佣,专门给你带话来的,你就跟我们走吧,我们不会害你的。” 肖全盛一听云里眺,心里定了三分,又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的好,就点了点头,一挥手道,“带路吧。” 三人两前一后,回了云里眺,一路直上,径直来到了四楼。云里眺酒楼一层是招待流散百姓的大堂,二楼是招待有准备多花销花销的平民,三楼的档次高了许多,都是招待商人一流,而四楼,则多半是接待富商与官员了。肖全盛见了这架势,心里又信了三分。 一推开那包厢的门,正准备把酝酿已久的笑容展现出来,再顺溜地鞠个躬,作个揖,没有想到那里头只做个一个女人,正阴沉着脸,把他上下打量着。 “怎么是你?”肖全盛的口气一下子就不客气起来,“这么晚了,你找我到这里来干嘛?” “哼哼……”肖紫晨从鼻子里哼笑了两声,肖全盛就是这个风格,别管是他的错还是人家的错,那下马威,一定是他先给的。“四哥,你还是先把门关上吧,这么晚了,这边就只有我一个客人了,让人家听见,怪不好的。” 肖全盛脸一沉,正准备破口大骂,转眼一想,肖紫晨说得对,他们之间的谈话,让人家听见了不好。就反手把门一关,拖了一张椅子在肖紫晨对面坐下,说道,“嫂子,你想怎么办吧?” “我不想怎么办,”肖紫晨淡淡的道,“我是想问问,四哥你想怎么办。今晚上你本来是准备不回家的吧?小两口够亲热的哈,实在不好意思,没打扰到你们的好事吧?哎呀,真是只爱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肖全盛闻言,眼珠子差点掉了一地,这是肖紫晨么,说话带这么重的流氓味。他不知道,肖紫晨最讨厌他的这种行止,能不给他脸色都已经是尽力克制了,还希望她说什么好话。 “大嫂,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肖全盛不清楚状况,姑且先装傻充愣看看动静。 肖紫晨冷笑了一声,说道,“四哥,你也别装了,实话跟你说吧,我今天在三楼看见你了,两个人贴在一块,不用多说了吧。” “贴在一块又怎么了?”肖全盛也随着她一起冷笑,“那是我在外头认的干闺女,我离她近一点,有什么不对。” “喔哦……干闺女……”肖紫晨失声笑了起来,“在胭脂团找干闺女,四哥你真是出人意表,跟干闺女同睡一屋,同眠一被,四哥你就不怕被人举报到官府,说你**么?” “乱什么伦?”肖全盛理直气壮的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肖紫晨这下明白了,他是预备装傻装到底了,那意思也很清楚,就说说,我的事,你别管。肖紫晨也不想管,要不是主母的职责所在,他就是嫖死也不关她的事。 “四哥,说正经的吧,”肖紫晨也不愿再继续泡蘑菇了,“家里最近的情况不太好,大家都很不开心。虽然我给兄弟姐妹们每人发的两万两银子,是让大伙儿出去玩玩,散散心,找点乐事的。但出去青楼,并不属于乐事之一。四哥这两个月花了多少,我不想过问,也没资格过问,只是希望四哥不要动用那两万两银子拿来做这脏事才好。” “什么叫脏事?”说他与初雪的爱情是脏事,肖全盛可不答应,他当即就顶道,“那两万两,在家里躺着呢,要是母亲出声说要收回去,我没半句废话,你么,还是算了吧,那钱又不是你赚的,你有什么资格收回去?再说了,我这两个月花的都是自己的钱,谁也管不着!还有什么话么,没有的话恕不奉陪了。” 言毕,他起身一拱手,拔腿就要走。 “等等!”肖紫晨赶紧出声,道,“看你的样子,你是不想跟她断了。你说的没错,你花你自己的钱,我无权过问,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在你花钱快活的时候,多想想你的妻子,孩子!” “还有!”见肖全盛又要说话,肖紫晨赶紧提高了音量,加重了还有二字,把肖全盛堵了回去,她接着道,“四哥,玩够了就收收心吧,谁都不容易,我理解你的。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公公在世的时候,就很提倡一夫一妻,家里这么多兄弟姐妹,谁都没有纳妾,你玩归玩,千万别动了别的念想,行么?” 这句话早说几个时辰,肖全盛或许还听得进去,如今么…… 他一句话都没留,掉头就出了包厢。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无题 梆的一声,包厢门被重重的关上,厢房里又重新恢复了寂静。在这寂静之中。肖紫晨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她何尝不知自己的一番劝告是无用的,是毫无说服力的呢,可是她又不得不说。 人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越是倒霉的家庭,就越容易生出更多更倒霉的事情出来,把那些倒霉的人狠狠折腾一顿。因为那些倒霉的人,总以为自己的倒霉已经到了尽头,再没有更倒霉的事了,于是他们放松了自己奋斗的决心,消磨了自己迎战困难的勇气,他们变得放纵,变得堕落,于是更倒霉的事,也就接踵而来。 肖紫晨忽然感到一阵疲倦,自己这么拼命的维持着这个造孽的家庭,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肖家的这一家子,从老二到老七,单独把这些兄弟姐妹一个个的拿出来品审时,也不觉得他们是多么糟糕的人。虽然他们都有各自的缺点,但肖紫晨一直觉得,他们的优点似乎更多。 可为什么把这些人聚在一起时,就会不断的生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呢。 究其根源,肖紫晨觉得,还是是他们的心太散了。在无忧无虑的日子里,他们是正正常常的兄弟姐妹,当面临共同的敌人时,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团结起来,体现出血浓于水的家族光辉。 可是,当自己的利益,与家庭的利益,与兄弟姐妹的利益有所冲突时,他们就变得自私,变得虚伪了。 就拿肖全盛的事来说,虽然肖紫晨最近已经很少跟他接触,也从来不打听他的状况,但她仅仅从日常与下人们的对话中就可以感觉的出,最近的肖全盛,是家里最孤僻,最寂寞的人。 在肖家,肖全盛有三个已经成家立业的兄弟,两个已经成家立业的姐妹。从表面上看,这五个人全都对他的倒霉遭遇表示了同情,他们都关心过他,都慰问过他,都对他伸出了援手。但这些关心慰问。都是局限在精神上的,没有谁表示过愿意在物质上对他进行支持,也就是说没有谁真正的帮助了肖全盛。 肖紫晨可以理解那五个人的心情,他们在年前的两次人祸中都遭受到了重大的损失,他们自顾都没有多少余暇,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人呢。 可肖全盛并不是其他人哪,肖全盛是他们的亲兄弟啊。而且,即使他们自顾不暇,不代表家里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人呀。如果他们几个人肯团结起来,与肖紫晨一起商量一下共度难关的策略,肖紫晨绝不介意多花点时间帮助他们,也不绝介意多在外面欠几个人情的。 更何况,他们的上头,还有一个很明白事理的肖老太太呢,肖紫晨相信,所有兄弟姐妹一起开口的话,老太太会同意动用一下外头钱庄里的那些不动款,来帮助一下这几个倒霉的孩子,让他们可以度过眼前这道难关的。 家人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在危难时刻的那个可以安心依kao的后背么。 可看看这些人都在做什么? 他们每天都在都在忙着处理自己的事,都在忙着想法子可以让自己早日站起来。对于兄弟姐妹,慰问一下就好了,多余的一概不过问,更不cha手。 他们都很清楚肖紫晨手里还有多少钱,所以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单独来找过肖紫晨,希望她能在分配款项的时候照顾一下自己,因为自己如何如何倒霉,比别的兄弟姐妹更倒霉,所以更应该受到家里的照顾。 肖紫晨想起了过年前肖老太太对自己的嘱托,老太太在给她过年的银子时,希望她能带着肖家的孩子们过一个快乐的年,希望她在将来能继承起肖老太爷的遗风,带领肖家走向辉煌。 “还不如穿越到一个封建条规一环套一环,女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界去呢。”肖紫晨忽然有些丧气的想到。不过这念头只是在脑中闪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她还是喜欢这里的,在天朝,她可以拥有自由,也可以迈出门槛,与外头的男人们一同创业。 珰…… 不知不觉中,丑时的更声已经响起了。今夜因为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劝一劝肖全盛的事,她在这酒楼里干坐着发了好久的呆。其实劝与不劝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一点她早就预料到,不一样的,是她的心态。 她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起身离开了包厢。云里眺酒楼本来是不会营业到这么晚的,今天因为她专门打过招呼,又使了银子的缘故,酒楼里专门留了两个小厮服侍她。 见到肖紫晨出来。两个小伙计一起站了起来,问道,“肖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肖紫晨笑道,“今晚上辛苦你们了,我这就回去了。” 两个伙计的脸上都lou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其中一名说,“车子早就给您叫好啦,正在楼下等着呢。肖夫人,您这就请跟我们下去吧。” 肖紫晨向他们道了谢,一路尾随着他们出了酒楼,上了马车。这马车是在附近车行里雇的,并不知道肖紫晨的去向,等她上车坐好了,车夫就隔着车厢门问道,“夫人,请问去哪里?” 肖紫晨的心里这时候对肖家还残留着一点抵触情绪,不高兴回肖家,便让车夫带她去金陵女子会馆。 半夜三更的,路上行人稀少,车辆更几乎绝迹,车夫一路快马加鞭,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肖紫晨下车之后。上前拍响了大门,不多会儿,就听见会馆里值夜的门房在里面嚷,“找谁啊!” 肖紫晨咳嗽了一声,道,“开门,我是肖紫晨。” 门房认出了她的声音,赶紧把门开了,哈着腰把她引进了门去,笑道,“馆长大人。您早啊。” 大半夜的,问她早?噢,凌晨了,确实是可以问早。肖紫晨嘿嘿笑了两声,回道,“你也早。我要回我的院子去,前头带路吧。” 门丁笑道,“好说好说。您稍微等会儿,我去准备准备。”言毕,便几步小跑着回了门房,从中取了一只灯笼出来,引着肖紫晨入内。 这一会儿,女子会馆早就结束了营业,陷入了沉睡之中,一路进去,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走着走着,肖紫晨忽然想起了过年前的那次,她也是半夜回来,结果发现自己院里的书房里亮着灯,不晓得今夜,会不会又遇到那夜的情况呢? 她的心里,是不愿意看见那一幕重演的,可是她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她才进院子,里面就是一道光线射了出来,光线的来源,正是书房。她的心里涌上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便指着那亮着灯的书房,对门房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门房见到里面亮着灯,也感觉到了不妥,其实他比肖紫晨更早的察觉到了这个地方的不对劲,因为肖紫晨的院落在馆内独立存在,平时无人。都是锁着的,可他们来的时候,门上没有上锁,这不就代表里面有人吗? 之见门房转身对肖紫晨作了一揖,笑道,“馆长大人,按说这会儿是不会有人的,不过您也别急,我去给你瞧瞧去。” 上一次来,是两个侍女带路,肖紫晨很是小心,这次有了懂得武功的门房照应,她就不太怕了,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门房笑道,“好好。”说走就走。 到了书房门前,门房先咳嗽了一声,轻轻地敲了两下门。里头传来一个略带惊讶的女声,“谁呀?” “小人是会馆的门房,请问是副馆长大人在里面吗?”门房恭敬的答道。 肖紫晨吃了一惊,副馆长,这是个什么时候来的人物? 里头听见是门房,声音立刻变得跋扈起来,训斥道,“这么晚了,你到这里干什么?有什么事的话,明天再说吧!” “这个……”门房顿了一顿,笑道,“馆长回来了,请您开开门吧?” “馆长?”里头稀里哗啦的一阵**,似乎在忙着收拾什么东西,那动静很快又停了,里面的女声再次响了起来,“你这狗东西,不会是在诓我的吧,馆长已经请过长假了,又是这么晚了,她怎么会来?” 门房不说话了,转头看着肖紫晨,让开了一个身位,嘿嘿地笑。肖紫晨上前,敲了敲门,说道,“我是肖紫晨,你开门吧。” 里面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不过比之前轻了许多。声音停了之后,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响,门开后,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走了出来,向肖紫晨道了一记万福之后,笑道,“馆长大人,怎么这么晚了还来呀,哎哟,忘了给你问好了。馆长大人好!” 这个人肖紫晨是认识的,她姓施,是城中一名有名的有钱寡妇,是女子会馆建设初期,前来消费的第一批客人。这位施太太年轻时也是一位了不得的美女,皮肤雪白细腻,眼大有神,鼻子又翘又挺,是一个很机灵活泼的姑娘。只是嫁人之后缺少节制,越吃越胖,生了小孩之后越发放肆的吃喝,把自己一副窈窕的身材完全毁掉。年前她来会馆光顾,就是本着减肥而来的。 “施太太,怎么会是你?”肖紫晨吃惊的道,“几日不见,你怎么会成了我们会馆的副馆长了?” “哪是几日啊,”施太太笑着道,“已经一个多月了吧。” “有那么久了吗?”肖紫晨自言自语,“我请假也就半个来月吧。” 施太太一甩手,笑道,“哎哟,差不多啦,差不多啦。馆长你总是不在,会馆里就没有撑场子的人了,总是震不住那些挑三拣四,胡搅蛮缠的人呢。正巧我又有空,宋老就让我来帮帮忙了。” 原来是宋惠找她来的,可是……肖紫晨又问道,“施太太,凭你的身份,不该屈居人下吧。” 施太太左脸上的肉**似的抖了两抖,她很快又正常过来,只是傻笑。肖紫晨也知道自己大惊之下,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便赶紧把话题岔开了,说道,“施太太很用功啊,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研究资料。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要多kao施太太照料了。” “做好副馆长的工作,是我份内的事,不劳馆长交代的。”肖紫晨说的照料,本来只是句客套话,施太太却理解成了她这是在贬低她,把她当做了外人,口气中便有了一丝不悦。 肖紫晨知她误会了,但是心里恼她占了自己的地盘,就不愿意解释,笑了笑说道,“我有几个本子急用,所以过来拿一下。要不,我们还是屋里说话吧?” 施太太立刻将身子一让,脸上的肉一挤,又是一个灿烂的笑容,“馆长请便。” 肖紫晨笑着向她点了点头,进了书房。入内一看,房里的摆设已经与她走前完全不同了,肖紫晨喜欢把资料放在左手边,看完之后,再放到右手边,所以她的桌上,左边一块总是满满的,如今这桌上乱七八糟,东一堆西一堆的都是书跟本子,也不知道之前施太太在里面稀里哗啦的捣鼓,是不是想还原旧貌,结果不成功来着。 看房内的其他摆设,也都不一样了,肖紫晨喜欢把屏风完全敞开,这位施太太却喜欢折叠出一个角度来,肖紫晨喜欢在书架上把书竖着排起,再用书夹子挡住。这位施太太却把书五本五本的叠成一堆,高高矮矮的,好像在书架上搭积木。至于其他的摆设,倒是没变。 看到这样的状况,肖紫晨心里就很不乐意了,书桌上摆书的方式,书架上排书的方式,都是她的个人爱好。这位施太太,不过是做了副馆长的位置,就把她的两个个人特点完全改掉了,她这么做,是否是在暗示,她将取肖紫晨而代之呢? 想到此处,肖紫晨意味深长的看了施太太一眼,后者假装不懂,傻傻的笑道,“哎呀,让馆长见笑了,你在的时候,这屋里多整齐,换我来,就弄得乱糟糟的。”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摆得难看啊?”肖紫晨在心里冷笑。嘴上却说,“没有没有,很整齐呀,没有乱呢。” 她走到书桌后头,对着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看了一眼,这个书桌是找工人按肖紫晨画的图纸定做的,是一张现代社会的办公桌款式的桌子。在这书桌的右手边,修了一排的抽屉,方便放取资料。 每个抽屉都是可以上锁的,肖紫晨因为上任不久,需要保密的资料还不多,就只锁了自己对选美比赛的想法,还有会馆日后发展的一些计划。如今那锁还是好好的锁着,肖紫晨放心不少,取了钥匙出来开了抽屉,把里面的一叠资料全拿了出来,对施太太笑道,“都在这了,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施太太,先去睡了。” 施太太噢了一声,浅浅道了记万福,笑道,“馆长慢走。”肖紫晨回了她一礼,转身走了。刚出房门,施太太忽然又在背后叫了她一声,“馆长慢走。” 肖紫晨回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施太太道,“请问馆长,是要在会馆里睡吗?” 肖紫晨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施太太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带着四分抱歉,六分得意的表情,说道,“实在对不住,因为馆长请了打假,这院里的书房与卧房,宋老暂时都派给我了,馆长要睡的话,只能屈居客院了。” 真是岂有此理啊!她只是请个长假而已,这不过才半个月的时光,有必要把她的床都xian了给别人睡吗?女子会馆这么大的地盘,认真安排的话,还会缺一个副馆长的小院不成。 可恨这施太太一口一个宋老,把宋惠放在前面做挡箭牌,令肖紫晨发作不得。如今气是受足了,但面子绝对不能再丢了,无论如何也要死撑下去,肖紫晨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轻描淡写的道,“哦,那正好了,我今天午时才的床,现在精神还很好,本来我就是预备着回家去睡的,车子还让人停在外面呢,只是忽然懒病发了,就不想再走。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还是回去吧,哎,对了施太太,我那张床,你还睡得惯吗?” 施太太为表明自己非常适应这里的生活,就回道,“睡得惯,睡的很香呢。” 肖紫晨哟地一声惊讶的轻呼,笑道,“施太太,你适应力还真强呀,我那张床呀,硬死了,睡着一点不舒服,我几次向他们抱怨着,要换一张呢。你既然睡的惯,那就最好了。” 施太太闻言,的笑容立刻僵住,她赶紧扭动面部肌肉,就算皮笑肉不笑,也要让自己笑起来,说道,“是吗,我不觉得呢,啊,我想起来了,那张床其实已经换过了,不是从前那张了,你也知道的,换床这种小事,我怎么会记在心里呢,你这么一说,我就记起来了。” 随她怎么解释,肖紫晨总归已经扳回了一乘,也懒得再跟她多啰嗦。便呵呵一笑,走过去牵住了施太太的手,假装亲热的道,“是吗,这样的话就太好了。好啦,不说啦,我先回去了啊,回见!”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半惊魂 出了女子会馆,肖紫晨就是一声长叹。在里头她是跟人说的好好的。她家的车子在外头等着呢,车子在哪儿呢?鬼才知道呢,只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她才撒了这个该死的慌啊。 在这二月天里,冬未去,春未来,正是冷空气最后发飙的一段时间,这严寒冬夜,刺骨的风儿一阵接一阵的吹着,虽然穿不透她身上温暖的狐皮袍子,穿不透她厚重的绵靴子,但它们可以寻找缝隙啊,领子口便是个好地方呢,从上往下灌,也可以冻到她的脖子,冻到她的后颈,让她不得不将脖子缩起来,好像个乌龟似地,佝偻着背。 举目望去,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那么荒凉。女子会馆的大门早已在她身后关上了。那门房自有自己的小火炉子可以暖身,自有会馆提供的小酒小菜可以解馋,是绝不肯出门多走几步,陪着她找到自己的家人的。即使他有心陪了,她也会拒绝,谁要她那么争强好胜呢。 不过,虽然落到了这个田地,肖紫晨还没有什么太失望的念头。她慢慢地走了门前的那半条街,拐了个弯,进了一个两栋房屋间的避风死角,手一伸,从兜里摸出一只小小的竹筒来。 这只竹筒不过一根手指那么长,表面打磨的光滑平整,并刷了一层清漆,防潮防脏。竹筒一头是竹节,一头开了口,用小盖头合上,竹筒的末端刻着一个小字,楚。 这是楚漠天送给她的礼物,是一只小信号弹,说是在紧要关头的时候把它发射了,附近的黄山派弟子见到自家的信号火花,就会赶过来支援。肖紫晨曾多次想象过她是如何使用这只竹筒的。 有被坏人打劫的,有被坏人追杀的,还有她成了通缉犯,被官兵围住了……诸如此类。 总之有邪恶势力存在的状况她想过了多次,就是没有想到会是深更半夜为了争一口气而落魄街头等着人救。此时此刻。虽然不是那种刀光剑影的危机时刻,用不着期待有一位勇士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她与水火,但是,倘若她不用这竹筒的话,恐怕危机真的来临时,她都来不及发射信号。 肖紫晨将竹筒上的小盖子拉开了,一条细线从竹筒内伸出来,竹筒里头黑黝黝地,看不起是些什么东西。她握着盖子,用力一拉,与细线连接的火石机关立刻被发动,刺啦一声闪耀出一小蓬火花来。 火花周围的引线立刻被点燃,咝咝的燃烧起来,肖紫晨见状,赶紧将手高高举起,嗵一声,一小颗信号弹被射上了天空,在空气里燃烧着,发出细小却明亮的光辉。而竹筒中的火光则迅速熄灭,飘了两缕青烟之后,便再没了动静。 肖紫晨目送那信号弹的火星在夜空中消失。很有些不舍。光明会带给人希望,现在失去了光明,她只好在黑暗中等待了。缩了缩身子,她将两个袖子也环抱起来,退到了墙角,这个时候,也不顾的脏不脏了,就轻轻地kao在那土墙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头的大街,既期望救她的人赶快出现,又害怕走过街边的会是个流匪。 轻轻地,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那是沙沙的两声轻响,好像是靴子猜到沙粒后摩擦的那种声音。然后,是几声衣袖挥抉的声音,是那种袖子很宽大的衣服挥舞起来时,衣料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有人来了。这是肖紫晨的第一个想法。她蹑手蹑脚的往前走了几步,将头往角落外探了一探,想看清外面的人,黄山派的衣服她认识的,如果是个歹徒,是跑是退,她还可以有个选择。 然而目光所过之处,竟是一个人都没有。肖紫晨有些心虚,知道自己紧张之下出现了幻听,赶紧退了回去。谁知他回到墙角之后,那靴子踩砂的沙沙声又出来了。她这次不敢轻举妄动了,侧着耳朵,专心的听。 沙沙…… 沙沙…… 那声音竟是连绵不绝。肖紫晨鸡皮疙瘩忽地起了一身。她强自镇定住自己的情绪,仔细的分辨着那声音的来源。不是不是前面,不是左面,不是右面,后面是墙,莫非,是上面? 鸡皮疙瘩已经不知道起了多少身了,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数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是一只一只小米似的疙瘩,就在她上面,就在她上面,她要去看一看吗?她想啊,可是她不敢。 然而不看的话,那种折磨她又无法忍受,心已经快跳出胸口,气也快喘不过来了,她一咬牙,忽然就横了心,猛地侧过身子,一抬头,正与一双灵动之极的眼对在了一起。这双眼睛长得好美,长长的睫毛,英气的眼眶。眸子里黑白分明,黑的是眼波流转的瞳仁,白的是清澈无瑕的眼白。突兀地,肖紫晨觉得那双眼睛好像扩大了无数倍,要不然就是,那眼睛的主人忽然的就来到了她的跟前。 到底是哪一种呢?她无瑕追究。只在那反射着微光的瞳仁里头,看到了自己惊中带喜,喜中带惧的痴呆表情。忽然,那眸子的眼波又流转了起来,她在那眼中的影像开始变得模糊,继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如火苗般熊熊燃烧着的精灵。 那精灵咧嘴一笑,冲她眨了眨眼,说道,“小丫头,你不听话,三更半夜的,跑到街上来放烟火。你今年多大了,怎么还那么调皮呢?” 肖紫晨没有理它,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便凭着本能,一头扎进了那双眼睛的主人怀里,用力的捶打着他宽厚结实的胸膛,“怎么是你,怎么是你!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呜呜……” 楚漠天楞了一楞,虽然带着迟疑,带着踌躇,他还是慢慢的抬起了臂膀,将怀中那个娇柔哭泣的可怜女子环住了,虽然他抱的很轻很轻,几乎没有用任何力量,两人只是轻轻的贴在一起而已,然而第一次拥抱异性,仍是让他心里起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悸动。 他有些期待,想要更用力一些,把她抱紧了,他也有些害怕,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终于,他采取了折中的策略,只稍稍的用了一点力气,让怀中的女子,可以kao得更紧密,更舒服一些。他轻轻的拍了拍她引抽泣而不断起伏的的后背,温柔的道着歉,“对不住。是剑魂,他不让我下来的。” “我给你吓死了啊,呜呜呜……”惊魂未定的肖紫晨依旧在哭泣着,“那个混蛋东西,你怎么会听他的话!我恨死他了!” 楚漠天tian了tian嘴皮,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当然觉得剑魂那样恶作剧不对,可是他也没胆子陪肖紫晨一起辱骂剑魂。他与剑魂的精神可以互通,惹恼了哪个家伙,他会不断的烦他,直到把他烦死。 楚漠天只好继续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就想哄一个哭闹着不肯睡觉的小婴孩一样,轻柔而耐心。肖紫晨的哭声渐渐小了,虽然偶有抽泣,但动静比起之前已有天差之别。 楚漠天忽然发现,怀中的人,似乎比之前更紧密的抱着他了,而他,也比之前更紧密的抱着对方,这是怎么回事?以他的武艺,竟会感觉不到这样的变化。他考虑着要不要推开她,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推开她,可是他不愿意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那是很奇怪的感觉,在吸引着他,**着他,这感觉让他的心跳加快,让他情绪亢奋,他觉得自己很迫切的想要表达什么,却不知如何表达。 其实肖紫晨跟他也差不多,只不过,肖紫晨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抱着他,为什么舍不得离开她。她是在惊喜交加间不自觉的抱着他的,冷静下来之后,她便明白自己犯了大错了,可是,她想要错下去,为什么不错下去呢,难得才有这样的机会,与他的心那么的接近,即使这拥抱会成为唯一一次的绝抱,她也希望这段回忆能够长久一点。 两人就这么抱着,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到肖紫晨腿麻了,站不住了,她才觉得自己应该知足了,便轻轻的推了一下楚漠天的胸口,从他的怀里挣拖出来,低着头,小声的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漠天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肖紫晨吃了一惊,“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原来楚漠天夜里曾经去了肖家,找老二肖度,告诉他近期可以还他的银子了。上一次为了盘店的事,肖度曾经借了一万两银子给他,当时也没有约定说什么时候还。 之后他与钱文天一起千里缉贼,虽然追回了大部分被骗走的款子,但这笔钱比起盘店的费用,还是少了许多。那时候离钱文天的超级大赌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金陵会的人不知道这二人的动静,赌局就只好做流局处理了。 到了徽州之后,钱文天积极谈判,最终以八万的价格买下了南山药店。山门不是钱庄,每个月的花销用度,都是有计划的,没办法一下子调集这么大笔的款项,楚漠天为了促进交易的达成,自然把自己借的钱都先垫付了进去。 楚漠天犹豫辱骂师叔的缘故,又被调回山门臭骂了一顿,作为惩罚,还面壁了几天,出来的时候,他师父依然要他下山历练,走之前,山门里管账的师叔对他说,这个月会有银子还他了,让他稍安勿躁。 此时他才想起了肖度,回金陵后便先来了肖家,想把还款的日期跟肖度说一声,让他也稍安勿躁。没有想到,肖度不在家,想找肖紫晨叙叙话,她也不在。今天他没有别的工作,就在肖家前院的偏厅里等着它们回来。到了丑时,肖全盛回家去了,楚漠天便与他聊了一会儿。 肖全盛虽然对肖紫晨找碴的的事很不满,不过他对楚漠天倒是很客气。就跟楚漠天说了,要是过了午夜肖度还没回家的话,就很有可能不回家了。 楚漠天又问了肖紫晨,肖全盛说肖紫晨应该也快回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回家。亏得他这句不知道是不是,楚漠天顺着城北回肖家的路走了一阵,不见她人,便本着碰碰运气的心理,来到了女子会馆,没有想到,才来不久,就看到了肖紫晨燃放的信号烟花。 肖紫晨听了他的讲述,心里暗暗欢喜,就觉得他在肖家等了一夜,一定是为了等自己来的,否则的话,他干嘛在离开之后,还有沿路寻找呢。不过想是这么想,说出来的话却是另外一回事,她道,“你刚刚回金陵,应该多休息休息才是呀,还钱的事么,叫家里人转告一句就好了,何必在偏厅里白等那么久呢。” 楚漠天道,“这个么,一来,我今晚无事,不等的话也是在金陵会里打坐,在你家是坐,在那里也是坐,对我来说没区别的。二来么,山门里已经把药铺的事劝劝交托给邹师叔处理了,我与他隔阂已深,无法在一起共事,所以我就申请了回到本部来,依旧负责保镖及押运的差事。 今天刚到,就接了一桩差事,要护送一批珠宝到杭州去,来回大概需要三天。我想着,要是今天不说,那就需要等到三天以后了,故而,就一直等下去了。” 肖紫晨闻言,一直沉吟着,三天,三天之后,她也有一个约会呢,那便是下一次的古玩鉴赏会。时间已经定下了,是在夜里,那样的话,楚漠天即使回了金陵,也需要次日才能见面了。如此一来,就显得今夜的见面格外珍贵,那一份欢喜的心,就更浓了。 今夜一见,下一次会面又要到四天后了,肖紫晨被幸福的气氛包围着着,一时之间,就忘记了此刻身处的环境,傻乎乎的问道,“那么,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哪里?”楚漠天吃了一惊,“去你们的女子会馆呀。咝……”他忽然倒抽了一口气,问道,“我都忘了问你了,你怎么会独自一人,呆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呆在这里,是因为受了气啦。不过肖紫晨不愿意把女子间勾心斗角的故事说给楚漠天听,便道,“我与人怄了气,就跑出来了,至于原因,你别问,好吗?” 楚漠天点点头,“好,我不问,那么,我送你回家吧。”言毕,他把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放入嘴中,对着东方,吹了一个呼哨。没有多久,街上便传来了一阵滴滴答答的马蹄声。 肖紫晨听见蹄声,又惊又喜,问道,“你骑了马来?” 楚漠天笑道,“啊,骑马了。他们总说,走路不符合执事的身份,执意要我骑马,你看看,我这匹坐骑怎么样?” 这时那匹骏马已经跑到楚漠天身边了,肖紫晨一看,好一匹骏马。它浑身漆黑,只有四蹄雪白,浑身鬃毛又密又长,毛色如丝缎般光滑透亮,在夜色下反射出暗淡的光辉,这马极是高大,比楚漠天还要高出一头,肖紫晨估计起码又两米高。马是这样的神俊,它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看起来却非常的憨厚老实,就好像一个忠实的老朋友,在安静的看着你一样。 肖紫晨走过去,轻轻的摸了摸他脸颊上的鬃毛,那马儿居然跟她是个自来熟,把头低了低,在她的脸上也蹭了几下。肖紫晨一声欢叫,伸出双手 搂着那马脖子,对楚漠天笑道,“你看,它很喜欢我啊,我也好喜欢它!哎,楚侠士,它有名字么?” 楚漠天拍了拍马屁股,笑道,“这马的学名,叫乌云踏雪,山门里的师兄弟,有叫它乌云的,有叫它踏雪的,它都会答应。” 肖紫晨哦了一声,看着那马儿的眼睛,道,“那我就叫你踏雪,好吗?” 踏雪打了个响鼻,把脸又跟她蹭了蹭,逗得肖紫晨格格直笑。气氛这么好,两人自然而然的就把共乘一骑的男女之防给忽略掉了,楚漠天在前策马,肖紫晨在后还着他的腰,两人一骑,在金陵的大街小巷中飞驰。 说来也奇怪,今天楚漠天出门的时候,正好想过,会不有这么一天,他与肖紫晨共乘一骑? 这个想法是忽然之间冒出来的,好像也是自然而然的就冒出来了,楚漠天当时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二人一骑,会是怎样的情景,而且,更多的时间里,他是被另一个问题纠结着,那就是——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与肖紫晨,又怎么可能共乘一骑呢?” 他没有想到,这么快这个想法就真的实现了,他真的与肖紫晨共乘一骑了。他也没有想到,有个人在他的背后,kao着他的被,环着他腰的感觉,会是这样的奇妙,这样的美好。他很有长啸一声的冲动,好宣泄掉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蠢蠢欲动。 ps:啊,终于码完了,老天爷。那个啥,明天又要出门去了,今天码字的间隙,我认真的把我的麻烦又回想了一下,决定明天去联系一下c单位,他们似乎也可以开一个证明给a单位,达到b单位开证明的那个效果。我去试试看,各位祝我好运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谈判 自从被肖紫晨请到云里眺酒楼里谈过一次话后。肖全盛就再没有出过家门。虽然那次谈话中他口气很硬,没有与肖紫晨做任何的妥协,可这并不代表着他真的不受任何威胁。 肖全盛其实是怕的,他还没有做好与家人摊牌的准备,所以他不敢出门。万一他前脚出去,肖紫晨后脚就进了他的院去,找他的夫人狠狠地告上一状,他该如何处置呢? 又或者,肖紫晨直接就去他的母亲那里告状了,后者到他家来兴师问罪却发现他不在,那不是给了肖紫晨一个大好的机会,可以带着他母亲到胭脂团里去把他捉个现成,好报了过年前几次给她找不自在的仇么。 所以他不出门,尽管他是那么的思念初雪,他依旧不出门,肖紫晨都没出门呢,他出什么门呢,他要稳坐中军帐,跟她耗到底。他每天都要出门办事,已经成了习惯,这一下断了。就好像一个染了瘾的人忽然没了解决的法子一样,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没法子,只好把心思都花在他的家人身上,一个劲找他的夫人聊天解闷,找他的孩子们嬉戏玩耍,以此打发那无聊漫长的时间。这两个月来他每天上午或者下午都准时出门,一直到深夜才归,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这样聚少离多的生活,他的家人都差不多习惯了,见到夫君忽然之间不出门了,他可怜的夫人大喜过望,他可怜的孩子们欣喜若狂,都全心全意的伴在他左右,陪他开心。 得了家人妥帖的照顾,肖全盛的日子总算有了一些趣味。不知不觉中,三天过去了,肖全盛过了三天少有的快乐日子,闲暇时,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初雪,这样的家庭生活,其实也很美满了不是么? 这一天的傍晚,他在院里乘凉的时候,听到几个家丁在那闲聊,说漕运司的黑色马车又在门口等着了。肖全盛一听到这个消息,眼前立刻出现了那辆豪华加长马车的影像。这影像持续了不过一息的功夫,就立刻换成了初雪的样子,那个乖巧的女孩,可爱的女孩,那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女孩,这三天里,她过的好么? 没有他的这三天里,她有挂念他么? 没有他的这三天里,她寂寞么? 没有他的这三天里,胭脂团里会不会来了新的客人,成了她的新欢呢? 不,不会的,她是他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的移情别恋。只是,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连续三天不出现,她的心里,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误会了他,认为他是在闪躲,是在回避,认为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愿意娶她呢。要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不是遭了?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在肖全盛的眼前浮现出来,勾引着他,**着他,让他心里又焦又躁,好像猫抓一样痒痒。 肖全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那几个家丁旁边,问道,“怎么,那辆马车,常常都会来接阿紫的么?” 他用阿紫这么亲密的称呼,家丁们还以为他与肖紫晨已经冰释前嫌了,其中一名便毫不隐瞒的道,“并不是常常来的,啊,不过也很频繁了,大约三五天就会来一次吧。” 肖全盛道,“噢,三五天就来一次,那是请她去干嘛的呢?” 家丁道,“这个就不知道了,听大夫人院里的小桃说,似乎是去鉴定古董的顾问,抽头很是可观的。” 肖全盛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阿紫的父亲曾经是金陵通判,也是个五品的大官哩。阿紫是见过世面的人,可不是我们能比的。” 另一个家丁笑道,“可不是吗。真的很了不得啊。光是来接大夫人来回的那辆马车,都可以把人吓得半死了,真不知道与大夫人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呢。” “都是些能把你吓死的人物!”肖全盛拍了拍那家丁的肩膀,哈哈大笑。又道,“对了,她每次出去,都要多久才能回来?” 那家丁道,“这个嘛,小人不知。” 前一个家丁抢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每次出去,都要到亥时四刻之后才会回来,少数几次,是子时才回来的呢。” 肖全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肖紫晨要到亥时四刻之后才回来,现在才刚到申时,出去来回的路程,他还有将近三个时辰的时光可以跟初雪团聚。 一旦这么考虑了,心就野得收不回来了。肖紫晨前脚才走,肖全盛后脚便借故出门。直奔胭脂团而去了。到了初雪的院子,才不过申时四刻,初雪还在午睡之中,没起来呢。 肖全盛知道初雪有午睡的习惯,蹑手蹑脚的进了卧房,一看,初雪果然还在被子里,他小心的走到床边,伸出手来,轻轻的理了理初雪的鬓发,佳人白玉一般的脸庞出现他的视线中。令他不由得心里一动,美,太美了。 平时他总是与初雪相拥而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观看美人的睡姿,一看之下,竟有一种惊艳之感。如此一来,更要多看一会。 看着看着,肖全盛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在初雪的眼角,似乎多了一颗亮晶晶的东西,他定睛一看,顿时吃了一惊,那是一颗泪珠,缓缓地,缓缓地成长着,长到黄豆那么大之后,睫毛承受不住它的力量了,那泪珠便无声无息的顺着初雪的脸庞滑落下来,渗进枕头里,消失不见了。 肖全盛心里顿生嘘唏之感,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这孩子,做什么梦了呢,竟然会在梦里流泪。这个年头才刚刚想完,初雪的肩头忽然耸动了一下,肖全盛吃了一惊,再看初雪,只见她的眼角如泉眼似地不住往外冒着泪珠,他知道初雪是醒着的,是伤心了,赶紧抚了抚初雪的头,轻声道,“乖小雪,我来了。” 初雪听他开口讲话了,哭得更加伤心,伏在枕头上,嘤嘤地哼了起来。肖全盛叹了口气。抱歉的道,“小雪乖,你别恨我,我这几天实在是有拖不开身的事,又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来通报你一声,这才……” 花海没说完,初雪已睁开了一只眼睛,幽怨地望着她,啜泣道,“不,我不恨肖大爷,我只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怎么这么没用。肖大爷不在,我一个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几间屋子,有肖大爷在的时候,还觉得它们小,肖大爷不在了,我一个人坐在这儿,觉得空旷死了,寂寞死了。我一个人,像个孤鬼似地,呜呜呜呜……。” 肖全盛感动得不行,俯下身去,隔着被窝抱住了初雪,不住的吻着她脸上的泪痕,说道,“小雪乖,我以后再也不走了,天天陪着你,好么?” 初雪道,“肖大爷,你不要再骗我了,我这心可再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肖全盛笃定的道,“不骗,我绝不骗,走,我们这就去找你妈妈,商量带你出团的事。” “真的么,肖大爷,你说真的么?”初雪破涕为笑,她翻了个身,与肖全盛脸对着脸,想要听他再确认一次。 肖全盛点点头,“真的,绝不骗人!其实这几天,我就是在调集银子,好把你接出去哩!” 初雪惊喜的道,“真的吗,肖大爷,你真的……”话说了一半,她高昂的情绪忽然黯淡了下来,幽幽地道,“肖大爷,其实这两天,我已经悄悄地,向妈妈打听过了,她开的价……” 话道关键之处,她就不继续说下去了,等着肖全盛来问,肖全盛哪有不上钩的道理,接嘴就问,“她要多少?” 初雪怯生生地,“她要两万呢。” “两万!”肖全盛按耐不住,一下叫了起来,两万银子赎身,这是不是活土匪么? 初雪见他急了,赶紧道,“虽然她要这么多,但其实不用的。” 肖全盛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道,“那要多少呢?” 初雪笑了一笑,想把气氛搞的轻松一些,道:“我想……你至少得给一万吧。”就是一万也很了不得了,肖全盛都快四十的人了,仍是忍不住把舌头一伸,道:“要一万吗?我来算算……” 他心里默默计算着认识初雪以后的花费,开始的时候,差不多平均是每天百把两银子的,后来要过年,一次给了一千两,后来修葺院子,又给了八百,这两笔是大钱,其余的买家具,添衣裳,买首饰,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三千出头了。那老鸨要一万的话,正是他花销的三倍,乍一看似乎很多,可是自己这两个月为了让初学快活,也真的花钱如流水,怪不得人家狮子大开口了。 初雪见肖全盛一直沉吟着,脸上并没有lou出什么喜忧,就知道他是在认真的考虑。这种事,是急不得的,最好再给他多点时间去想,这当中吗,自己当然也要努一把力,便伸出双臂来,在肖全盛的脖子上一环,娇媚地道:“肖大爷,那件事,你还是等等再想吧,今天天怪冷的,我就烧了个炕来睡,现在被窝里正热乎着呢,你要不要进来晤一晤”说着,眯着眼睛向肖全盛一笑。 她这一笑,是经过无数次练习才学会的,真正是佳人一笑百媚生,肖全盛哪里会吃得消这种**,下身立刻就有了反应,三下五除二拖了衣服爬上炕头,搂着初雪就是一阵云雨。 两人快活够了,便搂在一起说着情话,继续温存,一直到晚饭的时间才起床,上次初雪要做饭伺候肖全盛没做成,今天就嚷着要补一顿。刚才那番问村里,初雪格外的承欢,肖全盛与她三日不见,真有小别胜新婚的感觉。 此时心里一直在回味着那美好的滋味,就格外挂念给初雪赎身的事,趁初雪择菜的时候,他就出门叫了一个龟公把老鸨找来,想先与老鸨谈一谈,看看对方的口气。 不多一会儿,老鸨扭着腰的就来了。肖全盛依着门边,看了看初雪,又看了看老鸨,笑道,:“马上天要暖了,我想给初雪做两套春装,妈妈的意思怎样?” 那老鸨笑道:“初雪早就是肖大爷的人了,肖大爷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哪里有资格过问呢?” 肖全盛笑道:“她我的人,还不见得吧?若是我的人,就该住在属于我的房子里,不是住在妈妈的房子里了。” 他话里的意思,老鸨一听就懂,但依然装傻道:“初雪当然是大爷的人了,我肯让她单独住在这个院里,与其他的姑娘分隔开来,就是这个意思,难道我现在还把她接回隔壁去吗?就是肖大爷你肯让她回去,她也不肯呢。我说肖大爷呀,你要觉得这里不好,真有心接初雪走的话,肖大爷你只要腾出一两天工夫来,把琐碎的事情办办好,就可以安家了。” 肖全盛笑道,“那什么是琐碎的事呢?” 老鸨道,“哟,这个还要我说呀。”她白了肖全盛一眼,又把目光投向蹲在地上专心择菜的初雪身上,假装疼惜地叹看口气,摇了一摇头,说道,“初雪这孩子,我还真舍不得呢。俗话说的好,妾再大呀,那也比不过妻,我们家初雪人又乖,胆子又小,走到哪里,都是任人欺负的份,正需要肖大爷这样的好男人,来怜惜她,爱护她呢。 依我说呀,肖大爷最好在城里买一个院子,单独安置初雪,这样呢,不仅可以大小不见面,省去许多麻烦,肖大爷也可以多陪陪初雪,多过几日自由自在的二人世界呢。” 她这番话,是假定着以肖全盛的妻子不乐意取妾为前提来说的,事实上,在老鸨的阅历当中,会与青楼女子发生恋爱,培养出深刻感情的,多半与家里那位的关系都不怎么样。老鸨瞅了瞅肖全盛,发现后者无喜无忧,看不出动心还是不动心,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老鸨又道, “不过嘛,世事也不是那么的绝对。肖大爷是这样仗义的一个人,肖夫人也一定差不到哪里去,我们初雪入了肖大爷的大门,一定可以去妻姐和睦相处,二人一同服侍好肖大爷的,是不是呢?” 她的这句话,肖全盛完全没听进去,他所在意的,是前面的那句。自肖全盛打定主意要迎娶初雪之后,最愁最为难的一件事便是怎么跟家里讲。现在这老鸨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让他在外面单独买一个院子养着初雪,这样金屋藏娇的好主意,实在适合肖全盛的脾胃。 只是这银子……就要多斟酌斟酌了。 当然,这个话题是今天的重头戏,现在不急,晚上有的是时间,让他们慢慢进入正题。肖全盛怀着这份心思,顺势便邀请老鸨与他们一同吃一顿晚饭,老鸨当然一口答应。 初雪从他们的谈话中已看到了足够多的希望,这顿饭做得格外用心,自酿的葡萄酒也毫不吝惜的拿出来,吃得三人都很满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足饭饱红光满面的老鸨打个一个响亮的饱嗝,向桌上两人摆了摆手,道,“我吃不下了,你们吃吧。”言毕,她把腰上挂着的一只烟杆取了下来,倒了一锅烟,走到客厅中的西洋沙发上坐下,预备在那慢慢地抽着。 肖全盛见状,便取了一个火折子,走过去坐到老鸨的身边,要给她点烟。初雪知道二人要开始谈判了,三下五除二地便把饭桌收拾了个痛快,然后独自悄悄地躲到卧房里去,隔着门板仔细的听。 这段时间里,老鸨舒舒服服地抽完了一锅烟,转头对肖全盛笑道:“肖大爷有心接初雪回家,我这个做妈妈的,是很为初雪高兴的,不过我还有几句话,要和大爷商量商量。” 凤举闻言,故作懒散地往沙发kao背上一kao,架起一个二郎腿来在那随意的摇晃着,装作漫不经心的道,“有什么话?妈妈就请说罢。” 老鸨笑道:“我这人说话向来就痛快,不喜欢拐弯抹角,大爷也是干脆的人,很合我的心意。认识大爷这段日子以来,我也见识到了大爷是个怎样的人,初雪是个可怜孩子,能跟着大爷,做大爷的人,是她的福分。” 客套话说完,她忽然话锋一转,果然就如了正题,道,“我一个人支撑着这胭脂团,实在太哭了,团里的姑娘,都是戏班出身,比不得大些青楼大院,是从小培养的,初雪这孩子资质不错,我也一直很用心的在教她,就指望着她有一天能走火,能把团里的名气打起来,现在呢,初雪这才遇到您,她的第一个客人,就要跟着您走了,我是失望不了她了,总不能为了她红,就强行拆散你们不是么? 勾栏这碗饭,其实真的很难吃。我要是有别的出路,也不会拉着这么多姑娘,叫大家一起受苦,可是,我自己就是勾栏里出来的,别的活计,我不会呀。这几年来,我们团混得实在糟糕,客人少,回头客更少,前前后后,亏空两万多银子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陷阱 肖全盛听到这个两万。就是心头一动,初雪之前说她探过老鸨的口风了,可不就是两万么。 不过初雪后来又说只要一万就好了,他那是忙着与初雪亲热,倒是忘了问一问初雪,这两万要怎么样才能变一万呢? 只听那老鸨又道,“难得大爷这几个月给初雪捧场,爱屋及乌的,又帮衬了我们团里不少。大到院子的翻修,小到姑娘们的衣服首饰,实在太多,有了这些改变,团里的生意也有了起色,这些,我都是很感激的,只是这亏空的数目,少说一点,恐怕还在两万以上。” 说到这里,老鸨把话先停了下来,佯装非常困难的样子,叹了几口气。 观察一下肖全盛的动静,眼看肖全盛对她的话并没什么反应,只把目光往卧房那边看了又看,老鸨心知有戏,着上说道:“别的呢,我也不敢多要求,只有求求肖大爷, 看在初雪的份上,把我的亏空填补一下,我就心满意足了。” 肖全盛冷笑了一声,说道,“听你的意思,是想要两万银子的聘礼咯?” “哎哟!”老鸨一声惊叫,道,“哟!我怎么敢要那么多的银子啦?只不过是因为初雪跟了大爷之后,这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第二个初雪,世道艰难哪,我只想天补完这些个亏空,能够让姑娘们吃的饱,穿得暖,我自己也很睡个安稳觉,仅此而已了。” 这个婆娘,还真是会哭穷,明明是自己狮子大开口,偏偏却那这种腔调跟理由说出来,弄得好像快要饿死的难民一样,肖全盛气极反笑。也学着她的调调,说道,“你们虽然都叫我肖大爷,可我哪里是什么大爷呢,我不过是个穷人罢了,本来还开着一家小店糊口,如今这小店都关门了,只等家底吃光,就要出门讨饭了。这时候妈妈要我拿出那么多银子出来,我可真是拿不出啊。” 老鸨笑道:“哎呀,肖大爷,您就别在说这种讽刺人的风凉话了。要是肖大爷都拿不出钱来,这世上还有哪一个人敢自称有钱的了。” 肖全盛笑道:“我真的是个穷人,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你要的是两万两,不是一百两,两百两的小钱,我要是能随随便便就拿出那么多,我……我也就不是我了。” 老鸨笑道:“当然也不是要大爷马上拿了,只是大爷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再拿吧。” 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锋了几个回合,竟是两家都寸土不让,一点眉头都谈不出来,卧房里的初雪急了,慌忙从屋里跑了出来,见了两人,却又不敢说话,于是又跑到厨房里去,沏了一大壶热茶出来,给他们二人一人倒了一杯奉上了,笑道,“我真该死,之前酒喝多了,差一点在屋里睡着。妈妈,肖大爷,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肖全盛微微一笑,并不说话。老鸨见状,便咳嗽了几声,笑道,“只不过是随意闲聊几句罢了,怎么,怪我霸占着你的肖大爷,不高兴了吗?” 初雪坐到肖全盛的边上,伸手挽着他的胳膊,眼睛却看着老鸨,笑道:“妈妈,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老鸨笑道。“你这个死妮子,装傻吗?” 初雪对她做了一个鬼脸,笑道,“妈妈真坏,我不理你了。”说完,摇了摇肖全盛的胳膊,说道,“肖大爷,晚上我想去茶馆听书,大爷你陪我去吗?” 肖全盛正求之不得有一个机会可以拖身,去与初雪商谈几句,连声道,“好好好好,我也几天没有听过书呢,耳朵根正痒痒呢,这就去,这就去!”说着他便拉着初雪站了起来,要进里屋去找大爷披上,一副急吼吼的样子。 老鸨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调笑道,“哦哟,小两口夫唱妇随的,真亲热呀。好啦好啦,你们听书去吧,我也走啦。” 肖全盛带着初雪,两个人出了胭脂团,闲庭信步地,便往熟识的一个茶楼走去,到了那里还没进门,早有相熟的茶博士迎了出来,笑道,“哎哟,肖大爷。初雪姑娘,请进请进,今天晚上二位来的巧了,可有一场好书听呢。” 肖全盛道,“噢?什么好书?” 茶博士道,“这几天店里请了小山东过来,给大家讲楼兰英雄传呢。” 这小山东是一个很有名气的说书人,他没有固定的会所,哪家茶馆开价高,他就去哪家说,短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甚至足月以上,全看店家的出手了。对广大听众来说,当然是时间越长的越好,肖全盛是个书迷,非常迷恋小山东,闻言就跃跃欲试地,心里却还挂念着给初雪赎身的事,因而也不好直接开口说先听书再谈事,只是看着初雪挤眉弄眼,不停的笑着。 初雪看着他,很无语地摇了摇头。她对那茶博士道,“你先去给我们安排个好位子吧,另外,给我们在楼上再开一个僻静些的包厢,我们有事要先谈一谈。” 茶博士道,“好说好说,不过二位谈事可要快些啊,那书还有一刻钟就要开始了。”言毕,他唤了一个小厮过来,让他领着两人上楼去找包厢,自己则进了茶馆大堂,去给他们安排座位去了。 趁着茶博士刚走,小厮还没来的时光,肖全盛把头低了下来,小声地对初雪道。“小雪,一刻钟够吗?要不,听完了书我们谈事吧。” 初雪笑道,“够了够了,不要一刻,半刻都够了,保管耽误不了大爷听书。” 肖全盛听她这么说,心里就安定下来了。二人到了楼上,入了包厢,初雪转身便把小厮赶了出去,道,“不要送茶了,一会儿我们自会下楼去喝,你在外面守好了,不要让人kao近这里,知道了吗?” 她说的郑重其事,小厮知道二人要谈要紧的事,拍着胸脯道,“没问题没问题!”初雪点点头,从袖袋里摸了半两碎银子出来赏了他,那小厮欢天喜地的就出去了。 初雪关好了门,转身握住了肖全盛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道,“肖大爷,你是真的要娶我吗?” 肖全盛道,“那还有假,我要是不娶你,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初雪慌忙用手把他的嘴捂住了,不让他接着说下去,嗔道,“好端端地,说这些晦气的话干嘛,肖大爷,你要真心想娶我,最近一段时间,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肖全盛奇道,“这是为何?” 初雪道,“肖大爷,我来问你,要是我妈死死咬定了一定要二万两银子,你还会娶我吗?” 肖全盛沉吟了一会儿,心里虽觉得二万两实在太夸张了些,然而这时候怎么能说不娶呢,便点点头,决绝地道,“娶!” 初雪缓缓地kao近肖全盛的怀里,笑得非常甜mi,她抬起头来,仰望着肖全盛的脸,说道,“肖大爷,您对初雪有这份心,初雪就是死了,也死而无憾了。肖大爷,我想,我妈妈已经猜到我们两个的意思了,她知道我们感情好,故意要敲大爷你一笔,所以她今天晚上一口咬定了要两万两那么多,我想,就算你再跟她谈下去,她也是不会改口的了。” “那怎么办?”肖全盛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初雪笑道,“肖大爷,你不是说,就算要两万,你也会娶我的么?” 肖全盛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强了,他觉得自己似乎正步入一个陷阱之中,他感觉到,自己也许不能再这么一次又一次肯定的回复初雪了,他固然是想娶初雪的,可两万两银子,真的超出了他的支付范围。 “初雪……我,”肖全盛迟疑着,“这两万两,一时半会儿之间……” 他本来是预备用一个缓兵之计的,哪知初雪一下捂住了他的嘴,说道,“肖大爷,你不要再说了,你的心我懂得,我的心,你也懂得,初雪的身价,初雪知道,我是绝对不会让肖大爷做冤大头,花那么多冤枉钱的。” 这话真是大大的出乎了肖全盛的预料,他本来以为,初雪会死缠烂打,磨着他答应的呢。“那依你之见,我应该怎么办呢?”他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 初雪道,“大爷真是没记性,我刚才不是说了,让大爷最近不要来找我了么?” 肖全盛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惊喜的道,“你是说,叫我以退为进,装作对你不再有兴趣的样子,让你妈妈着急?” 初雪道,“就是这样了,大爷你来这里跟她一直磨的话,是决计磨不过她的。不如就让她来找你谈好了,你一天不来,她就着一天的急,两天不来,就着两天,她是指望着kao我发财的,倘若过了个十天半个月你还是不来,她就会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到时候大爷你再跟她慢慢的谈,就好说多了。” 肖全盛沉吟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紧紧地握住了初雪的手,深情的道,“小雪,你真好。” “小雪不好,肖大爷才好。”初雪也深情款款的回道,“肖大爷,初雪的下半身,可都压在大爷的身上了,大爷千万别辜负我呀。” 肖全盛紧紧一把将初雪抱住,狠狠地吻了下去,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的决心。一阵纠缠之后,初雪面红耳赤在他怀里挣扎起来,道,“好了,肖大爷,好了,书要开讲了,你快准备一下吧。” 肖全盛笑道,“听个书而已,要什么准备呢。” 初雪笑道,“平时不要,今天却要。来,肖大爷,”初雪拿起肖全盛的右手来,放到了自己的左脸上,道,“肖大爷,你打我一巴掌,狠狠地打。” 肖全盛吃了一惊,问道,“小雪,这是为何?” 初雪道,“我们要装作谈判失败,两厢决裂的样子,这么做,妈妈才会相信,你其实是不在乎我的。” 肖全盛哦了一声,轻轻扇了初雪一巴掌,声音比蚊子叫还要小。 初雪叹了口气,道,“肖大爷,你要狠狠的打,用你的全力打!” 肖全盛心痛的道,“这怎么可以?” 初雪道,“不这样做,瞒不过妈妈啊,她一定会来书楼打听今晚的事的,我们不假戏真做,她不会信的。肖大爷,你不仅要打我,还要骂我,一定要让外头放风的小厮听见,这样才会有用啊。” 肖全盛怜惜的捧着初雪的脸,柔声道,“小雪,小雪……” 初雪笑道,“你打吧,早一刻打,我们就可以早一刻团聚呢。” 肖全盛一想,这话说的很对。便一咬牙,扬起巴掌,啪地狠扇了初雪一记耳光。初雪被打之后,踉踉跄跄地便往后倒,砰一下扑在包厢的门上,把门撞开了。肖全盛心痛到极点,正想去扶,却见初雪迷离着脸,用虚弱的声音对他道,“骂,骂呀……” 肖全盛站住了脚,低下头去,不去看她的脸,只盯着她的手臂,凶狠地骂道,“你这个贱人,真把大爷当做摇钱树了吗,见的你的鬼去吧,岂有此理!” 言毕,他抬起脚来,蹬蹬蹬便往外走去,连听书的兴趣都没有了,径直出了茶馆。 半晌之后,初雪才在小厮的搀扶下从地上起来,她拭了拭嘴角,红殷殷的,已是被牙齿磕破了,摸了摸脸,胖乎乎的,也是肿了,刚才那跤,把盘好的头发也摔乱了,此刻胡乱的披散下来,盖得脸上到处都是。她幽幽叹息了一声,又发了一阵呆,见到来围观的人已经足够多了,这才嘤嘤地抽泣着,披头散发的一路回了家。 入了胭脂团,她直奔自己的小院而去,把院门锁死了,进了主屋。在那客厅里,老鸨一直就没走,这时候已经抽了好几窝烟了,正是悠闲自得的时候。见了初雪的狼狈相,连见多识广的老鸨也是大吃了一惊,叫道,“哟,下手真狠啊,打你打成这样了。” 初雪没有说话,只往老鸨身边一坐,痴痴地发呆。 老鸨仔细看了看初雪的脸,笑道,“放心吧,休养个十天就好了,外面脸皮子没破,不会破相的。” 初雪看了她一眼,道,“妈妈,你说这样有用吗?” 老鸨笑道,“当然有用,没用妈妈会教你这么做吗?我告诉你啊,这肖大爷,是本地一个很有钱很有钱的盐商,也是很抠门很抠门的一个盐商。你别看他最近花销得那么厉害,其实那是他对你新鲜劲才刚才,所以很舍得。等他玩够了,没有新鲜感了,你就知道他有多抠门了。” 初雪眉头一紧,道,“那怎么办,我嫁过去以后,他迟早也是会厌烦的,到时候……” “傻孩子,”老鸨打断了她的话,“男人虽然个个都是喜新厌旧,但也不是没法子留住男人的心啊,你最近啊,就做的很好。那些有钱的大爷,什么好吃的都吃过了,什么好玩的都玩过了,什么女人都见过了,只要有钱,他们什么买不到。不过,还真有一样买不到的,那就是情!” 老鸨继续道,“这些有钱的大爷,走到哪里都是风风光光的,其实他们自己也明白,人家不是看重他们的人,而是看重他们兜里的钱,所以你就要反其道而行之,装作看上了他的人,看不上他的钱的样子,这样他才会对你真的动心,才会觉得你跟他是真的有缘,一旦他对你有了情,那么他这辈子,就跑不拖你的手心咯。” 这番言论,初雪其实早已听老鸨说过三五遍了,可是说也奇怪,每次老鸨对她说一遍,她的心都会随之安定一次,竟是百听不厌的样子。 老鸨搂着初雪的肩,亲热的道,“我来问你,你问他肯不肯出两万两买你时,他是不是说肯了?” “是说了,”初雪道,“可是他也很犹豫的,我想,真要两万的话,他是绝不肯给的。” 老鸨笑道,“只要他点过一次头,就代表他考虑过了。你想想,他本来考虑着要不要给一万,如今发现只需等待个几天,便能少给一半了,你说他会不给吗?那一万啊,他给我我,其实另一万,他也会准备好的,我看肖大爷的口气,是很愿意在外面给你买一个院子,让你一个人住的,这样你虽然寂寞些,却没人压在你的上面,你名义是妾,实际上却过的是妻的日子,还不知足吗?” “我当然知足,”初雪踌躇的道,“可是……” “别可是啦!”老鸨信心满满地拍了拍她的腿,“你正是青春年少,貌美如花的年纪,比他家里的那位,不说百倍,至少也美了十倍,我看那肖大爷与你也非常投缘,这门亲事一定成的,如了我们青楼,哪一个姑娘不是经过了几十几百个男人之后,才会混得到一个好的归宿,像你这样才刚入行就可以出拖的,真是万里都难得挑一呢,小姑娘,你就安心好好的养你的伤吧,我保证过不了几天,肖大爷就会捧着银子来娶你啦!” 第一百三十五章 胜利日 派往幽州追查庞龙背景的密探终于回来了。消息传回肖府时,全家人甚至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个嚣张跋扈的地头蛇,那个在金陵称王称霸为非作歹了十年,普通百姓闻之色变的庞龙,他竟然会是一个战场上的逃兵,而找人揭穿他隐藏了二十多年身份的人,正是嫁入自家刚刚两年,持家岁月中荒唐不断的年轻小主母。 这让人敢信吗? 老二肖度已经外出数日,老五肖松在徽州建设水利工程,他们的意见不得而知,而留守在家的老三肖全昌,老四肖全盛,兄弟俩,以及老六肖桂芳,老七肖桂兰姐妹俩都是不信的。 他们四个围着肖紫晨,不断的问长问短,从肖紫晨是如何联络到官府中人开始,一直问到如何定计,如何北上,在幽州又是如何侦查的。所有的侦查细节,肖紫晨一概不知。而与谢靖安的牵线过程,她怕消息传出去后对谢靖安有所影响,又不敢暴lou于人前。 因而,面对家人的询问,肖紫晨不是无可奉告,就是我不知道。她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那四人自然不会相信,因为年前肖紫晨说三个月就能解决问题,而现在年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三个月虽然不足,但也很接近了,他们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肖紫晨的缓兵之计。 肖全盛以为自己又抓到了肖紫晨新的小辫子,立刻鼓动着哥哥肖全昌,要对肖紫晨最近三个月的言行做一个详细的调查,好揭穿她骗子的真面目,如果肖紫晨识相的话,他当然也会考虑放过她,前提嘛,他相信肖紫晨懂的。 可惜肖全昌最近经常观摩漕运司黑马车的豪华英姿,心里对肖紫晨的能力早就信了八九分,对弟弟的提议实在是没有太多兴趣,六姐七姐对肖紫晨的信心更足,她们只是认为肖紫晨大约无法在自己承诺的时间内完成对大家的约定罢了,通融通融就可以,完全没必要做什么莫名其妙调查,万一影响到家里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良好气氛,岂不是得不偿失。她们俩选择了站在肖紫晨这边。与肖全盛争锋相对。 就在几人闹得火热之时,金陵府的捕快到了。原来在密探归来之后,谢靖安第一时间签发了对庞龙的通缉令,全城张贴。天朝律例,逃兵斩首,包庇者连做。那些个收过镖局银子的官员喽啰不敢再敷衍了,都认真的开始了调查行动。 数月之前,在镖局公布了庞龙的死讯之后,金陵府的捕头舒苏,肖紫晨的妹妹雪景缘相继失踪,当时各方调查均无结果,这两人的失踪,几乎成了无法侦破的死案。 如今有一纸通缉令开道,各个衙门的办事效率立刻提高了百倍。有相关证据显示,这两桩案子,或许都与庞龙有关,又有相关证据显示,庞龙或许没死。金陵府专门调集了一帮侦缉精英,合理处理这三桩案件。 如今来肖家的捕快,就是来盘问雪景缘与舒苏失踪前几日的详细行踪的。这一下,肖家的兄弟姐妹们终于相信了。他们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积极的配合着捕快们的盘问,肖紫晨因为与雪景缘关系亲密,被单独请到了金陵府衙门,与案件负责人直接对话。 到了捕快衙门,里头的公差再次带着肖紫晨东绕绕西绕绕,最后绕进了前次肖紫晨回见谢靖安所进的那个小门里。 这一次。在那小花园中等候肖紫晨的依然是谢靖安,这次他没有穿便服,而是一身大红的蟒袍在身,那官府花纹繁复,前襟上绣着一只展翅的白鹇,十分雅致。在他身边,依旧也陪坐着一个人,不过这次不再是海国开了,而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子。 衙役引着肖紫晨进了小亭便匆匆退去。入座之前,肖紫晨先向谢靖安道了万福,口称见过谢大人,面对那名陌生的男人,她却不知如何称呼了。只见那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长相普通,并无任何可以引人注目的特别之处,也是一身蟒袍,袍身的主色为绿,袍上所绣的飞禽为鹭鸶,昭示着他是一个六品的官员。 见谢靖安似乎并无介绍之意,肖紫晨想了一想,依旧给那人道了一记万福,口称,“见过大人。” 那男子嗯了一声。对肖紫晨点了点头,又看着谢靖安,笑道,“谢大人,她叫我大人呢,却不知是不是姓大的人呢?” 谢靖安哈哈一笑,道,“你的年纪,比她大了整整一倍吧?她叫你大人,那也没错啊?” 那人闻言,也是哈哈一笑,又把目光转向了肖紫晨一边,用另外一种强调对肖紫晨说道,“肖夫人,请坐吧。” 肖紫晨吃了一惊,这个人坐在那里,从身体的姿态,到面部表情,再到说话的声音,没有一样是她认识的,可是这人刚才的那句肖夫人请坐吧,却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的话。 “唐,大人?”肖紫晨狐疑的道。“是……”她想问事不是你,却没有问出的勇气。 那官员看着肖紫晨,嘿嘿地笑了笑,说道,“肖夫人,我换了一个马甲之后,你是不是就完全认不出了?” 这次肖紫晨总算可以确认这是唐杰的声音了,舒了一口气,笑道,“确实,唐大人的化妆技术神乎其技。实在不是我这种肉眼凡胎可以识破的。” 唐杰笑道,“肖夫人过谦了,本官虽然善于伪装,但肖夫人鉴别古玩的眼光,也不是本官的肉眼凡胎可以比拟的。” 谢靖安在旁边哼了一声,打趣道,“好了,好了,马屁留着以后再拍吧,紫晨妹,先请坐吧,我们谈正事先。” 肖紫晨入座之后,唐杰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道,“肖夫人,其实庞龙的通缉令,半月之前就已经到了,本官一直没有没有通知你,你不会怪我吧?” 肖紫晨笑道,“不敢不敢。大人一直隐瞒不宣,一定有大人的理由,像我这种不懂侦缉的外行,哪里会懂。其实我还期望消息来得晚一些呢,今早大人托人给我带信之后,我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人,他们全都问我要证据,否则就不信我的话,搞得我很是头大呢。” “那些市井小民,肖夫人不必太在意,”唐杰笑道,“本官之所以隐瞒,是想先查清楚庞龙,以及令妹的所在,布好渔网之后,再把通缉令放出去。本官相信,威远镖局是没有胆子继续包庇庞龙的,只要庞龙一lou面。就可以抓个现行。” “大人高见。”肖紫晨赞道,“这么说来,一切都在唐大人的掌控之中咯。” 唐杰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让肖夫人失望了。实不相瞒,庞龙的藏身所在,早在年前我便派人打探清楚了,只是令妹的下落,一直不知。接到通缉令后,我将调查的人手加了一倍,依然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天请肖夫人来,就是想与你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肖紫晨道,“破案的事,我实在一窍不通啊,虽然,我确实非常担心景缘的安危,但是这办案的细节,还是交给大人做主比较好。” 唐杰看了一直沉默的谢靖安一眼,后者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唐杰便道,“肖夫人,我想既然调查无果,那不是先引蛇出洞吧。令妹是庞龙的人捉走的,这一点几乎可以确定,待庞龙落网之后,我的人自然会严加拷问,令其招供。肖夫人觉得,可行吗?” 肖紫晨想了想,觉得他的提议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可是自己实在外行,不晓得这当中到底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便向谢靖安求救道,“靖安兄,我觉得唐大人的办法可以,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呢?” 谢靖安道,“他的法子,是可行的,只是这中间有一个隐患,需要向你说明。” 肖紫晨垂眼沉吟了一会儿,抬眼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靖安兄请说吧。” 谢靖安道,“好,那我就说了。庞龙落网之后,我们自然会全力拷打,以求他招供,但是拷打逼供并不是万能的,万一庞龙抵死不说的话,我们也没办法。” 肖紫晨道,“不说的话,不能一直拷打下去,直到他说的吗?” 谢靖安摇头道,“不能,幽州军方已经给我开了文书,委托我全权负责庞龙的抓捕,审判以及行刑工作。庞龙的主罪是逃兵,而拐带景缘并无实证,无法判决,故而,依照天朝律法,在庞龙落网后的七日之内,我必须完成审判,审判后三日内必须问斩,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十天了。” “只有十天?”肖紫晨轻声惊呼起来,“庞龙不是还没被抓到么,怎么就只有十天了?” 谢靖安道,“通缉令已经发下去了,威远镖局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是绝不敢包庇庞龙到明天的,所以今天夜里,庞龙必逃。也就是说,今晚庞龙就会归案,不过,假如逮捕足够顺利且隐蔽的话,我可以尝试将案情压一压,多争取两三天的时间。” 肖紫晨沉默了,来的时候,她是兴致勃勃的,而此刻从谢靖安嘴里说出来的话,则像一盆冰水一般,浇灭了她所有的热情。她固然是想要把庞龙扳倒的,但是她更想要回自己的妹妹啊,区区庞龙的一条贱命,怎么能与景缘的相比,景缘是她穿越后第一个陪在她身边的人,是对她最好的人啊,要是景缘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她该怎么办? 她怎么舍得,她怎么忍心…… 可是,她发现自己似乎也到了不得不接受的地步了。谢靖安说的很明白,通缉令已经发布了,庞龙的被捕已进入倒计时,他的死也已进入了倒计时,这一切的进程,都是不可停止,更不可以逆转的。 说到底,谢靖安肯把这些实事这么早就告诉她,都已经令她足够感激了,如今她所能做的,只有接受,然后祈祷。 …… 通缉令张贴全城之后,立刻引来了各地百姓的围观,一时间,庞龙的过去,现在,以及庞龙与肖家的恩怨再次成为金陵的热门话题,只不过这次话题的重心转移到了庞龙近几年如何如何为非作歹之上,再没有人再讨伐肖家了。 逃兵是无可商榷,无可推诿的死罪,而包庇逃兵将受到连坐,威远镖局感觉到了危险,果断的放弃了庞龙。这一天还等不到天黑,已经有多名镖师前往官府高密,诉说了庞龙如今藏匿在江宁,并且有意逃亡徽州的实事。 在江陵的马王镇外围,金陵捕快及时的捕下了天罗地网,次日凌晨,庞龙现身,束手就擒。依照谢靖安的意思,这次逮捕越隐蔽越好,越低调越好,但参与行动的官差们未能很好的为此次行动进行保密,次日早晨的多家报纸上,都刊登了这个消息,肖紫晨无奈,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拷打之上。 一日复一日,一日又一日,肖紫晨静坐于金陵城有名的龙泉寺之中,为景缘祈福。作为一个在无神论社会中成长起来的人,肖紫晨对佛祖的虔诚显然是不够的,临时抱佛脚没有帮到她任何的忙。庞龙虽然恶贯满盈,但他也的确是条硬汉,十天的拷打没有能撬开他的牙齿,甚至,有牢里传来的消息说,他甚至连自己是个逃兵都没有承认。 第十一日,行刑日。 这一天,肖府一家从老太太开始,一直到最小的小八弟肖遥,一家人倾巢出动,前往刑场观摩。 刑台之上,庞龙半**身子,跪在中间,他的脚伤带着脚镣,手臂则被粗粗的麻绳反绑在身后。在他的双臂之间,cha着一片四尺长的木牌,牌子的顶端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斩字,为了保证这个字能受到足够的重视,它的周围被画上了黑圈,以增添醒目。上简单的书就了庞龙的罪证,在牌子的下方,则简单书就了庞龙的罪状。 肖紫晨注意到,庞龙浑身上下有多处鞭痕,黑一条紫一条的,触目惊心。由于肖家人的阵仗太过壮观,庞龙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发现了肖紫晨。他低垂的眼皮缓缓地抬了起来,因为缺少睡眠而浑浊痴呆的双目开始变得清晰,变得有了神采。 庞龙一次又一次的将眉扬起,想借此吸引肖紫晨的注意,但是后者并不是很敢看他,目光虽然停留在他身上,却是在穿着裤子的双腿那里,不是在他的脸上。庞龙见挑逗无果,张开嘴来,哇哇的叫了几声。他的生硬沙哑却高昂,听起来很像一个愤怒的哑巴在嘶喊。 肖紫晨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裂开了大嘴,哈哈的笑了起来,那表情肖紫晨是见过的,他笑起来的时候,是那样可怖,那样狰狞,即使庞龙此刻是一个身在刑台之上的将死之人,肖紫晨依然不敢与他对视,事实上,她也觉得没有必要了,所以她的眼皮很快又垂了下去。 庞龙又在台上开始叫了,屋里哇啦的,一声比一声高。肖紫晨觉得很烦,找了个借口就退出了观众席。刑台上的庞龙觉得非常失望,他其实并不是想挑衅她的,他是想给她看,他的舌头被割掉了,她如果看到的话,应该会领悟到什么。 午时一到,监斩官抄起了令牌,潇洒地从堂桌后将它往刑台上一抛,口中高声喝道,“斩!” “斩!!!”传令官以更高的声调宣判着庞龙的命运。 侩子手抄起一碗酒来,递到了庞龙的嘴边,后者张开大嘴,将碗沿稳稳地叼住,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还要再来一碗吗?”侩子手嘿笑道。他很喜欢这个犯人临死前的从容,不像某些窝囊废,除了哭,什么也不会。 “嗷……”庞龙点头。 “你是哑巴?”侩子手问。 “嗷!”庞龙再点头。 侩子手笑了笑,又盛了一碗酒,送到庞龙的嘴边,道,“祝你下辈子长出舌头来,把这辈子没说的话,一口气都说了,啊,哈哈哈。” 庞龙哼了一声,专心饮酒,侩子手则盛起了第三碗酒,自己饮了半碗,剩下的半碗,被他噗一声喷到了右手执着的鬼头刀上。 咣当…… 庞龙喝完了酒,将酒碗往刑台上一抛。 人群开始**起来,侩子手往刀上喷酒,这是每次斩首前必做的仪式,这意味着,行刑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阳光下,侩子手缓缓地将五尺长的巨刃举了起来,那刀刃银晃晃地,反射着灼灼的光辉。刀光正好照到了肖遥的脸上,后者瞳孔骤缩,眼睛也迷了起来。 “嘿!”侩子手一声厉喝! 刀落,刀光也落,于是肖遥的眼中再没了这档视线的东西,他的瞳孔里清晰的印出了庞龙的脸,印出了那把正在急速下落的鬼头大刀,在肖遥的心中,有一把锁忽然解开了,他意识到了什么,高声的喊了起来,“斩!!!!” 话音落下,庞龙的人头也落下。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新日子,新希望 庞龙死了,庞龙终于死了。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祝的事,这是一件多么值得纪念的事。但更值得庆祝的却是肖遥的康复。 前来观摩行刑,是海国开千叮咛万嘱咐肖家人一定要做的一件事。肖遥之所以发疯,主要原因还是被庞龙的**威直接吓破了胆,假如他能亲眼看见自己最惧怕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或许他心里的那道恐惧的高墙也会随之倒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肖家的人都很开心,肖紫晨也很开心,因为她在离开刑台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唐杰,后者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有一位庞龙的结义兄弟因为包庇庞龙而被捕了,他很有可能知道景缘的消息。 这无疑给了肖紫晨新的希望,她要景缘,她只要景缘,只要景缘平安归来,那就比什么都还要好。 庞龙就死,肖遥康复,肖家双喜临门,肖老太太决定拿出一笔银子,大肆的庆祝一番。这个提议得到了全家的响应,而组织庆祝工作的人,非肖紫晨莫属了。 这种庆祝不比过年过节这种既定的日子,它是即兴的,缺少酝酿的过程,所以应该趁着大家兴致高昂的时候,尽快的将庆祝达成,当天下午,肖紫晨就跟四哥肖全盛,七姐肖桂兰夫妇三分分头出门张罗,力求将晚上的庆祝办好。 肖桂芳夫妇是出去请自己熟悉的戏班子,肖紫晨对克里斯的那顿甜点招待念念不忘,她是想到友谊饭店去,看看能否租一个甜点大师,再租一个西餐大师,今天晚上吃一次顶级的西洋菜,让家里人开开洋荤。即使厨子租不到,那么只需把晚饭改回中餐就好了,至于甜点,那是可以打包的东西,不会没有的。 这两人的分工都很有必要,意外的是肖全盛。这家伙从前就一直跟肖紫晨过不去,最近因为被肖紫晨撞破了与初雪的好事,两人之间更多了一条无形的鸿沟。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自告奋勇的站出来说愿意分担一部分负担,这实在令肖紫晨大感意外。 好说话的肖紫晨把这看做了肖全盛愿意修好的一个信号,也就很自然的答应了。肖全盛最近一直在家。很少出门,就算出去,也都是拖家带口,去茶楼里听书,肖紫晨把他的表现看在眼里,还以为他浪子回头了,颇为他的妻子感到高兴。 殊不知,这是肖全盛与初雪设下的一个计策呢。 最近的半个多月,肖全盛确实一次都没有去胭脂团,开始的三五天,他心里还很忐忑,渐渐地,他就比较平静了,茶楼上,初雪嘴角含血还在劝他把戏做足,这一幕深深的刻入了肖全盛的记忆中,初雪的真情也深深的刻入了肖全盛的骨髓。 他觉得,自己与初雪已经是夫妻了,是不可分割的两个人了,从今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等着他们俩一起来度过呢。这么十天半月的,算什么呢,倒不如趁着有空,把自己的存款算一算,看看能够拿出多少来迎娶初雪。 肖全盛今年三十八岁,经营食盐,也差不多快二十个年头了,虽然他的生意做得不怎么样,这二十年中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发展,但是,几万两银子的存款他还是有的。 这笔银子是他的积蓄,也是他的血汗,是他的命根。不到万不得已,不到走投无路,他是绝对不会动用的。假如他这辈子都平平安安的话,这些钱在他死后就会传给他的两个儿子,肖长文,肖长武。 至于其他的,他还有大约五千两银子的私房钱。这笔钱在他与初雪的交往中,已经花掉了一千,还有四千可以利用,其他的么,他与夫人的共同财产是不能动用的,之前每次出去,还可以拿应酬来做借口,以后与初雪双宿双栖了,就不好老是一百两一百两的拿了。 还有就是肖紫晨给的两万两,这笔银子虽然在他夫人的保管中,但是他却知道他夫人不会去花这笔钱中的任何一个子。所以这是笔可以利用上的钱。他的计划时先从命根钱中拿出两万来,先垫上,日后再想个法子把那两万两要过来,填补进去,就两全其美。 初雪曾经说过,大约要付一万两老鸨就会放人。肖全盛觉得这个价钱还算可以接受,加上私房钱,他还有一万四千两可以利用。他预备拿出三千两来买一个像样的院子,再拿一千两出来办喜事,哦,一千不够,要两千才好,初雪对他那么好,他得给她买几套像样的首饰,至少,也得是肖紫晨在过年时给家人预备的那种一个档次的。 肖全盛计划好了之后,很快就达成了实施,把两万四千两银子握在了手里。一切办完之后,老鸨就派人来催了。 肖全盛还记得,那是五天前的一个下午,家人来报,说外头有人找。肖全盛出去一看,是胭脂团的一个龟奴。一句话都没说就把那人直接轰了出去。 次日,又来了一个中年女人,是老鸨手下的一个得力干将,这次肖全盛稍微陪她聊了几句,依旧找借口把她轰走了。 第三日,老鸨亲自来了,肖全盛对自己的战果相当满意,便带着老鸨去了一家茶楼说话,两人才一入座,老鸨就急吼吼的对他说,“哎呀。肖大爷,你可太狠心,太狠心了,咱们一次谈不成,可以谈两次的不是么?两次谈不成,还可谈三次吗,我是一个粗人,不懂的怎么说话,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爷。 千不对,万不对,都是我不对,你可别为难初雪啊,那天你的那一巴掌,哎呀,真是把她的心都打碎了。从那日回去之后,初雪茶不思,饭不想,只是整日的念叨着肖大爷,念着念着,就生了病了,到了今天,那病都没好,人都瘦得快成皮包骨了,肖大爷,你要是还念着旧情,你就去看看她吧,好吗?” 这番话说的低声下气之极,已然是彻底投降的姿态。肖全盛心头一软,差点当场就要跟老鸨到胭脂团去,看望初雪了。虽然老鸨说的初雪瘦成皮包骨了肯定是假,但是为他相思成病,那也犹未可知呀。 最起码,肖全盛自己就觉得自己是害了相思病了,这段日子他难熬着呢。幸好他还保留着男人的冷静,把自己心头迫切的感情都压了下去,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敷衍着道,“好吧,好吧,有时间,我再去看看她吧。哎呀,最近我真的很忙呀,为了生意上的事,忙的头都大了。” 老鸨见自己亲劝都说不动他,赶紧又是低声下气的一番认错,磨了好久,肖全盛才道,“好吧好吧,过几天我就去看她,好不好,你走吧,走吧,我事多呢,要去忙了。” 老鸨走后,肖全盛心里大是得意,更加觉得初雪的计策实乃大妙,也就更加的思念她,今天有了这个机会,他一定要去看看她,看完之后再顺便去茶楼里请个说书的,那就神不知,鬼不觉咯。 因此,肖紫晨答应了肖全盛的请求之后,他就立刻骑了自己的小马,一刻不歇的赶到了胭脂团。 到了初雪的院子,肖全盛一推门,那门吱呀一声就开了,根本没锁。进了院子,也是安安静静的,只有一个小丫鬟在厨房外择菜。见了肖全盛来,那丫头一声惊呼,“肖大爷来了。”说着就要往屋里跑,去通知初雪。 肖全盛知道这个时光初雪都是在午睡的,连忙喊住了那丫头,说道,“别叫,别叫,我自己进去。你出去吧,出去吧。” 那丫头哦了一声,自己走了。肖全盛把院门锁好,以防有人来打扰。自己轻轻悄悄推门而进,屋子里寂无人声,再进卧房,也是一样。 那卧房里,**的帐子都放下来了,床前放着初雪两只鞋,叠在一处,整整齐齐的。凤举走上前,先xian开帐子向里一看,只见初雪侧着身子向里,睡得正是香甜。她一头如瀑的秀发,全都披散了下来,在枕畔撒得到处都是。 肖全盛按耐不住心头的激动,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头发,那又滑又凉的感觉令他立刻上瘾,忍不住把手顺着头发往上伸去,又摸了摸她的后脑。初雪在梦中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一声似呻似吟,把肖全盛心底的欲望一下就唤了出来,他喉头动了动,连吞了几大口口水,终于轻轻推了推初雪,唤道,“小雪……” 初雪没有动静,肖全盛叹息了一声,就隔着衣服,在她背上摩挲起来,没有摸几下,初雪忽然触电似的往边上弹了一下,整个人也迅速的翻过身来,两只眼睛警惕的看向肖全盛。 她很快看清了肖全盛的脸,立刻就是一声惊叫,“肖大爷!”人也跟着扑了上去,肖全盛搂着她,感受着怀里的小人温软糅腻的身体,下身的家伙立刻立成了标杆。他将初雪往**一扔,自个人鞋子一拖,也跟着扑进帐子里去,两人就是一阵疾风骤雨的纠缠。 云雨一结束,肖全盛还来不及说一句温存的话,初雪忽然将被一xian,坐了起来,扶着肖全盛的脊背,就把他往床下推,“你快走,你快走。叫你不要来的,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呢,一会儿给妈妈看见,就不好说了。” “怎么不好说了,怎么不好说了?”肖全盛一时摸不着头脑,也就顺着她的动作,往床下挪,问道,“已经半个月了啊,这还叫快吗,我想你啊,小雪,你不让我来,那我该啥时候再来找你呢?” 初雪笑道,“你再等个七八天吧,等我妈妈急死了,你再来找我,知道了吗?” 肖全盛笑道,“哎,哎,知道了,知道了。小雪,你别急着推我呀,再给我抱抱,再给我抱抱。” 初雪捶了他两拳,嗔道,“好相公,你急什么呀,往后给你抱的日子多着呢,快走吧,快走吧,啊。” 肖全盛听到那句相公,就像被灌了十斤mi糖一样,晕的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他老老实实的把衣裤穿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好娘子,你等着我啊,等着我啊,过七天我来接你啊,接你啊。” 初雪**身子,一直把肖全盛推出门外,这才关门回去了。肖全盛出了院子,手里还残留着从佳人身上沾染下来的芳香,不由得凑到鼻尖前闻了一闻,整个人就这么醉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来找初雪,还没有仔仔细细的看一看她,最近胖了还是瘦了,还有,刚才两人云雨时那般**,那般配合,真是如入仙道一般,只能短短的一次,不能再二再三,实在意犹未尽,实在意犹未尽。 越这么想,就越是怀念,越是不过瘾,心里像有个小猫一直在抓的一样,痒的要死,去茶楼请说书先生的时候,他都还是晕乎乎的,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来请人的,不是来光顾的了,等到两套书讲完了,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职责,匆匆忙忙请了一个说书先生,跟着他回家去了。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肖家今晚上灯火通明,里里外外都是一股欢天喜地的气氛。 在那前院的偏厅里头,肖家所有的孩子们全都围在一个西洋男人周围,看着他做各种糕点。这一下午,这男人已经烤了两炉糕点了,每一炉出来都是立刻被扫光,现在正是预备第三炉的时候,男人一边和面,一面唧唧歪歪的向孩子们解释着他的所作所为,肖紫晨能翻译的翻译了,不能翻译的自己胡说八道的也就翻译了。 肖全盛听到这屋热闹,先进来看一看。一进屋,就见在那大厅当中,是用四张方桌拼起来的一张超大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西洋糕点,有的装盒子里,有的没装。 还没走到桌边,那馋人的香气已将肖全盛征服了,他伸出手来,正想抓起一块蛋糕来吃,却听到屋角上一个尖细而又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爹爹,不准偷吃。” 肖全盛停了手,往那边一看,只见自己的小儿子肖长武双手叉着腰,一副现行捉贼的的一样,正盯着他看呢。肖全盛嘿嘿一笑,说道,“别闹,爹爹吃一块,啊,吃一块。” 话音才落,所有的孩子一起叫了起来,“不许吃,不许吃,要等到晚饭之后才准吃的。”除去肖度的两个女儿不在,肖家八个孩子都在了,这一声喊,还满吓人的,肖全盛吓得掉头就跑。 蛋糕师傅旁边,肖紫晨莞尔一笑,摇了摇头,她向那洋人道了句抱歉,就跟着出门去了,那边肖全盛还没走出院子,就被她叫住了。 肖全盛狐疑地站住了,问道,“嫂子,啥事啊?” 肖紫晨道,“四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为了你,晚饭都推迟了呢。” 肖全盛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下午出去遇到一个老朋友,几口酒下肚,我就把请人的事给忘了。” 肖紫晨笑道,“是这样啊,怪不得了。四哥,你先去七姐那院子吧,家里人都在那看戏呢,我在这陪着孩子们,一会儿开饭了,你再跟大家一起过来。” 肖全盛嗯了一声,他今天才见过小情人,心情正是大好的时间,此时看肖紫晨,也觉得顺眼了许多,就多了一句嘴,问道,“行啊,晚上吃什么呢?” 肖紫晨道,“我请了两个法兰西的厨子,准备做一桌西洋菜,给大家尝尝鲜。这里我先给四哥提个醒啊,到时候菜上来,有吃不惯的,你放在一边就是了,要是都吃不惯,你就随便吃几口意思意思得了。刚才偏厅里的甜点你也看到了,就是我怕大家吃不惯外国口味才预备的,那些点心,保管好吃,保管吃饱。” 肖全盛道,“行,我听你的。那嫂子,我先走了啊。” 肖紫晨点头道,“好,你去吧。” …… 七姐那院,今天的戏已演到了尾声,请来的戏班早就演完了,这会子本来应该已经开饭了,就因为肖全盛没回来,所以多搭了一台子戏,是七姐夫妻演的。 这两口子,李三坡本来就是戏子出身,从唱腔到架势,都很厉害,七姐作为资深戏迷,唱戏的功力也很接近职业水准了。 这个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换好了行头了,站在台上先绕台一圈,走了个过场。下面的人看两人有模有样,都大声的叫好,那戏班的吹打师傅们都是煽动气氛的高手,各个把手中的乐器敲得天响,也为他们叫好。 闹了一阵,众人的兴致稍微落下去些了,两人才走到前台,开始唱。他们唱的戏,叫做龙凤奇缘,虽占了奇缘二字,却是一个烂俗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只听李三坡先来,他摇着折扇,在台前走了几步,一双极有神采的眼睛东看看西看看,脸上也跟着展现出或欢喜或惊讶的表情,就让人感觉到他在看的不是空气,而是什么大好的景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恩情 闹了一阵,众人的兴致稍微落下去些了。两人才走到前台,开始唱。他们唱的戏,叫做龙凤奇缘,虽占了奇缘二字,却是一个烂俗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只听李三坡先来,他摇着折扇,在台前走了几步,一双极有神采的眼睛东看看西看看,脸上也跟着展现出或欢喜或惊讶的表情,就让人感觉到他在看的不是空气,而是什么大好的景致。 李三坡看了一阵,过场走的足够了,便顿住了脚,将右脚的脚尖抬起来,做那种欲走还溜的姿态,手中的折扇潇洒的一收,再一放,轻轻扇了两下,唱道,“春风如梭织锦绣,粼粼江水绿如绸。一篙撑破清晨月,如诗如梦到徽州。” 这第一句唱词,完全的职业高手水准,台下叫好之声连绵不绝,七姐在后边看着李三坡的背影,痴痴的微笑着。想当年,酷爱戏剧的她就是被李三坡这样潇洒的身姿所吸引,想尽了一切的办法,终于将他追到了手。这场龙凤奇缘,就是当年他们恋爱时最喜欢哼唱的曲目之一。 此时,李三坡一句唱完,台下乐队一阵鼓奏,将调子奏入下一个段落,李三坡换了个方向,又唱道,“潋滟波光映山色,悄然入画水中,舟今日喜做神仙鸟,人间天上任遨游,人间天上任遨游。” 这一句词唱到结尾,他的视线已经转到了七姐的身上,那边七姐冲他极了挤眼,蹬蹬蹬蹬迈着小碎步进场来,唱道,“鹅戏绿水风戏柳,春风扶我上桥头,叮叮咚咚叮叮咚咚流水响……” 她身后八岁的小女儿肖香客串的丫鬟接着唱道。“象小姐抚琴声悠悠 声悠悠……” 三句词过,这戏的环境已经被生动地勾勒出了,讲得是一个小姐在丫鬟的陪同下到西湖边踏春,正遇上同样踏春而来的翩翩公子。这场戏七姐夫妻百唱不腻,已经完全领会了整出戏的精髓,丫鬟打扮的小肖香虽然稚嫩,却也被**得有板有眼,而且,她的腔调中带着浓浓的奶音,显得尤其可爱。 这一家三口的精彩表演很快抓住了全场的注意力,本来一家人这时候应该吃饭去了,因为肖全盛不在,这才多cha了一出戏,七姐夫妻在决定表演时小心的合计了一下,都觉得在没有事先准备过的前提下,唱这一出最把稳,最不容易出问题。 他们两个都没有想到,这一出临时排上的给人混时间的戏,反倒成了今晚最受欢迎的戏。一出戏,两刻钟,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一段唱完。大家都还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又嚷嚷着让两人接着又唱了一段。 这一段唱完又是两刻钟过去,大家过足了瘾,肚子也开始咕咕乱叫,坐在第一排主位的肖老太太回头左右望了一望,发现了肖全盛的踪迹,既然人齐了,那就再没耽搁下去的道理,她便站了起来,拍拍手,大声的道,“好了,好了,吃饭去了,大家去前厅吧。” 儿女们纷纷叫好,簇拥着老太太穿过中心花园,入了前厅,到哪边一看,酒席已经摆好了,满桌子的西洋菜,没有一个一个见过的,都觉得很新鲜。 老太太对今天的庆祝颇为满意,就让丫鬟把肖紫晨叫过来,先表扬几句。不多会儿,丫鬟回来了,报告道,“大夫人有事,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老太太不悦的道,“这个时候了。能有什么大事,去,把她叫过来。” 丫鬟领命而去,回来的时候却又是独自一人,这次丫鬟学了个乖,先悄悄地走到老太太的身边了,才轻轻的唤了一声,“老夫人。”吸引了对方的主意。 肖老太太嗯了一声,问道,“人呢,怎么又没叫来。” 那丫鬟把嘴凑到老太太耳边,小声的道,“大夫人说,有官府的人来了,说是有景缘小姐的下落了,大夫人让大家先吃,不要再等她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觉得这件事确实不能耽搁,便对厅中的儿女们说,“官府来人,把阿紫叫去了,咱们先吃。不要等她了。” 此时的梦泽小苑中,肖紫晨正端坐在主楼客厅的主位上,目光凝重的看着一位身着黑衣的镖师。这名镖师他是认识的,在第一次探访飞龙院时,就是这名镖师给她指出了庞龙的所在。 肖紫晨还记得这镖师的名字叫做李自有,是四个参与偷车的镖师之一。 当时飞龙院中的李自有即使知道肖紫晨与肖遥是那辆马车的主人,依然气定神闲的带他们去见庞龙,丝毫不怕被他们揭穿或识破。今天的李自有气色灰败,毫无神采,一身劲装到处都是被刀划破的口子,少数几处。依然被伤到了皮肉,此时鲜血已经凝固了,褐色的疤痕十分的醒目。 在李自有的身边,立着四个金陵府的密探,他们今日一路追踪李自有到了这里,最后把他堵在了主楼前面。听到人的聒噪声,看院的小桃跑出来观望动静,意外的发现了这五个手持利刃的凶人。 走投无路的李自有拼尽最后一点气力在密探之前抓住了小桃。他并未把小桃当做人质,而是请求密探们给他一点时间,他有一笔交易,要跟肖紫晨坐一坐。 小桃把这事秘密的通报给了肖紫晨,后者记起了李自有这个人,立刻想到了他将会交易的内容,于是匆匆赶来,把五个人全都带进了客厅。 小桃把门关好之后,就依照肖紫晨的吩咐,外出放风阻挡一切闲杂人等的进入了。肖紫晨则开始了他与李自有的交易,问道,“李师父,你说吧,你要跟我交易什么?” 李自有在客厅中坐下,低头处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口,缓缓道,“你妹妹,还有那个捕头的下落。” “混账!苏捕头是朝廷命官,怎么能被你这种歹人当做交易的筹码,识相的,老实招了,否则的话,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一名密探抢着喝道。 李自有冷笑了一声,不以为然的看了看那名蒙着面的密探,又看了看肖紫晨,说道,“肖夫人,给点诚意,把这几只老鼠都赶出去吧!” “你说谁是老鼠?”密探吼了起来,“活的不耐烦了吗?” 言毕。这怒火中烧的密探就要上前向李自有出手,肖紫晨赶紧说道,“这位大人,请先助手,我愿意与他交易我妹妹的下落,还请大人成全好吗,如果能救回我妹妹的命,肖家对大人必有重谢。” “重谢?”李自有cha嘴道,“有多重?说出来给他们听听,好让他们安心。” 这话正中了几个密探的下怀,他们今天一路追踪李自有自此,从听到交易二字开始,就预备好了要打一场秋风,本来按照他们习惯的剧本,还需要再多废话几句,才能步入正题的,没想到这逃犯竟然懂得他们的心思,真是不错。 肖紫晨看了几名密探一眼,虽然他们都蒙着面,无法看到他们的表情,但是从他们的身体姿态上观察,已可以看出他们没有之前那么眼神戒备,那么剑拔弩张了。再看李自有,他已经完全的安定了下来,正熟练的从外衣上一条条的把布撕下来,包裹着自己的伤口。 肖紫晨沉吟着,她是必须开个价了,而这个价钱,与李自有预备索要的赎金必然有联系,她开得高,李自有的赎金就要得高,她开得地,李自有就要得低,问题在于,多少合适呢?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把主动权握在手里,便把皮球踢了回去,说道,“李师父,几位大人为了追击你这样的凶徒,饭不吃,夜不眠,实在劳苦功高,就算我把肖家的财产全拿出来酬谢他们,都不过分。至于我要怎样酬谢,我想,这并不是李师父你需要关心的问题,我们还是继续谈谈我们之间的交易吧。” 这一番话,既给四个密探狠狠地拍了一记马屁,让他们觉得自己一定不会手亏待了,又把李自有从这个问题中给揪了出来,达到了一举两得的效果。 李自有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商人,各个都是油嘴滑舌,口mi腹剑。跟你们谈生意,就是三天三夜也谈不出个屁来。也罢,你要我开价,我便开了,我想要五万两白银,另外还要一张金陵府的赦免书,你给的出么?” 五万两银子,倒并不算太过分,肖紫晨自忖应该可以弄到。只是李自有显然也犯了包庇庞龙的罪,按律可以判斩,也可以判刖刑后发配边疆。前者死个痛快,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后者虽然看起来是给了人一条活路,但是,一个失去了双腿的犯人,在那苦寒的边疆,如何活的过去呢? 那金陵府的赦免书,肖紫晨实在没胆子承诺,便道,“银子的事可以商榷,至于赦免书,我肖紫晨只是一介平民百姓,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李自有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冷道,“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吗?可以从幽州买回一张通缉令来,肖夫人还说自己没有本事?真是要笑掉我的大牙啊。肖夫人,实话跟你说了,雪景缘的下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大牢里的朱琰与项南,他们还不到这个资格。” 肖紫晨只觉得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中午在刑场上她收到的消息,正是说朱琰,项南两人的落网。庞龙,朱琰,项南,李自有,这四人是偷车事件的主谋,是最可能知道庞龙藏人地点的人,倘若李自有说的是事实,她该怎么办? “赦免书的话,我来办吧。”纠结时刻,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肖紫晨一听到这声音,立刻大喜过望,隔着门叫道,“唐大人,是你吗?” 唐杰笑道,“是我,肖夫人,给我开门吧。” 其实并不需要肖紫晨动手,四个密探听到唐杰的声音,都认出了这是他们的上峰之一,离门最近的一个赶紧打开了门闩,把唐杰迎了进来。 肖紫晨起身,只见唐杰又换了一张不认识的面具,身高似乎也变长了一些,不过没关系,声音对就行了,她与唐杰互相见了礼,把他迎到自己身边坐好。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唐杰接过茶杯,啜了几口,看着李自有,笑道,“李自有,你果然知道舒捕头与雪景缘姑娘的下落吗?” 李自有道,“那是当然,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劝你们,早些做决定吧,一旦庞龙被斩的风声传到了那里,看门的人也逃走的话,牢里头关着的那对小情侣,就要饿死了。” 唐杰哦了一声,他想了想,说道,“庞龙是今早问斩的,内城之内今天肯定都知道消息了,外城的大部分地方也都知道了,如果还有不知的,一定是在城外,如果我猜的没错,是在紫金山吧?” 李自有的脸色有了一瞬间的慌张,但他立刻有回复了平静,道,“这个么,恕我现在还不能相告。” 唐杰不再看他,转头对肖紫晨说道,“肖夫人,我刚才在外面,话没听得全,他出了赦免令之外,还要什么?” 肖紫晨道,“还要五万两银子。” 唐杰问,“肖夫人答应了么?” 肖紫晨一时不察,就道,“如果景缘真的能平安归来,我给他五万两,倒也无妨。” 唐杰道,“好。”他又转向了李自有一边,说道,“李自有,我劝你还是早些交代的好。牢房在紫金山的哪里,接头的暗号是什么,都说说清楚,人接回来之后,我自会请知府大人给你签发赦免令,肖夫人也会把五万两白银奉上,给你回乡享福。” 李自有道,“你口说无凭,我不能信你,除非同时见到了银子跟赦免令,否则我是不会说的。” 唐杰哈哈大笑,说道,“大胆刁民,你可知道,官府是从不与匪类做交易的。你现在老实的招了,我可以算你将功折罪,判一纸赦免令给你,若是不招,我知道你的老家在苏州,那里有你全族三百二十四口人,信不信我一夜将他们全部灭了?还有你的夫人,是被你提早送到泉州去了吧?你莫以为那里山高路远,我就找不到了,我告诉你,早在三个月之前,你们这几个人的一举一动,就全在本官的掌控之中了。我再问你一句,你是招,还是不招?” 这番话说得气势汹汹,官威十足,李自有的脸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哪里还保得住一丝一毫的方寸,他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来,惊恐的道,“大人,小人招供的话,您真能保留小人的命吗?” 唐杰大声喝道,“本官一言九鼎,岂会骗你这蝼蚁一样的东西。” 李自有闻言,咚咚咚地连磕了七八个响头,口里高声叫道,“谢大人恩典,谢大人恩典。关押苏捕头与雪景缘姑娘的地方,就在紫金山腰上的小岗村。村里有一户人家姓刘,主人叫做刘芒,大人去找他,只需对他说,“墙倒了,猪跑了,你还不去追吗?”他就会带您去地牢了。 唐杰重重地哼了一声,对四名密探说道,“都挺清楚了么?” 四人齐声道,“都听清楚了。” “那还不快去?” 两个时辰后,四名密探终于将景缘带了回来。 长久的关押生活,加上极端糟糕的饮食,让景缘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被带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肖紫晨命令着家丁们小心的将景缘抬回了梦泽小苑,又找了四个丫鬟给她洗澡。 拖衣服的时候,肖紫晨心都要碎了,景缘的上身遍布着鞭痕,施暴者显然是一个专以拷打为乐的行刑专家,他并不想要打伤她,所以每一鞭子的落点都有所不同,而且都没有打破景缘的肌肤。 于是,肖紫晨见到的景缘,就是一个浑身漆黑的女孩,她身上有许多的白线,纵横交错,像一张网一样,遍布了她的身体。谁能想像,那些白线才是她肌肤本来的颜色,谁能想象,究竟需要多少鞭的虐打,才能造成这样的伤痕。 景缘的下身也遭到了多次的殴打,但情况比上身要好得多,黑色的鞭痕大多集中在大腿的正面及两侧。 肖紫晨不知道这样的景缘能不能下水,据她所知,有许多的伤痕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依然是存在着的,一旦沾了水,就会迅速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没奈何,她只好放弃了给景缘清洁的准备,只让人用热毛巾轻轻的给她擦了擦身后,便立刻命人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准备将她送到妙手仙宗去治疗。 肖紫晨当然也是要跟着去的,就在她准备的时候,在书房等候唐杰让人请她过去叙话。自景缘回来之后,肖紫晨便一直忙于伺候她的工作,把唐杰完全忘掉了。她想了一想,自己也确实该去见见人家,如此大恩,光一个谢字当然是没法子偿还人家的人情的,她已经准备好了,等景缘康复之后,自己就免费给他做一年的顾问,来报答他的恩情。 第一百三十八章 引诱 书房那边,唐杰已经结束了对四名密探的训导工作。把他们打发走了,此时,他正与李自有对坐着,两人中间临时安置的小桌上,放着一壶好酒,还有六味下酒的小菜。 李自有的脸上早没了招供时的惶恐,他似乎又回到了做镖师的日子,不,比做镖师还要舒服,还要满足。他这是要告老还乡,回家做财主了,五万两赏银,足够他在乡下买上百亩的良田,再盖个大大的院子,衣食无忧的度过下半生。 见肖紫晨进来,唐杰立刻放下了杯筷,一边陪坐的李自有也赶紧端正了坐姿,跟着唐杰一起,向肖紫晨拱手问好,唐杰道,“肖夫人。景缘姑娘的情况,还好么?” 肖紫晨给唐杰回了礼,说道,“不知道呢,她的身子很弱,神智也不太清醒,我正预备送她到妙手仙宗去,让那里的名医看看。”从她进屋开始,就没正面看过李自有一眼,后者也知道他恼恨他们关押了景缘还对她用刑,就不再多话,安安静静的坐着,准备当一个隐形人。 他对面的唐杰也注意到了肖紫晨的脸色很不好看,唐杰怕李自有在这里优哉游哉的样子会招致肖紫晨更强烈的反感,便给李自有使了个眼色,说道,“你先出去,到外面候着吧,我与肖夫人,有一些话要单独谈谈。” “是是是,”李自有连忙起了身,“不耽搁大人,不耽搁大人。”说完便倒退着,三步一拱手,五步一作揖,出门去了。 等他将门关好之后,肖紫晨亲自回身去闩好了门闩。转身向唐杰一伸手,相请道,“唐大人,进去里屋说吧,那里比较安静,也不怕有人会听到。” “唔,”唐杰道,“如此正好。” 进了里屋,两人在主位上分了左右座次。入坐之后,唐杰开门见山,供了一拱手,直接就道,“肖夫人,请问你之前答应李自有的五万两酬金,可还算数吗?” 肖紫晨道,“只要景缘平安无事,酬金当然算数,只怕……” 唐杰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道,“这个肖夫人你大可放心。我手下的密探,都是在刀口上tian血过日子的人,他们对于内伤外伤的诊断跟处理,都很在行。之前我已经问过了,景缘姑娘并没有受任何内伤,只需调养一段时间,便能康复。” 肖紫晨点点头,迟疑道,“话虽如此,可是景缘是一个女孩子啊,她是那么漂亮的一个人,我只怕以后……哎……” 唐杰笑道,“肖夫人是担心景缘姑娘的鞭伤不能康复吗?这可你也可以放心,虽然景缘姑娘现在看起来情状可怖,但只要皮下的淤血散去,就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肖紫晨最担心的就是遍布景缘全身的黑色瘀伤不能痊愈,闻言大喜过望,说道,“真的吗?唐大人,我妹妹身上的瘀伤,真的能够痊愈?” “要是不能,拿我是问!”唐杰打起了保票。 肖紫晨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的道,“这我就放心了,哎,唐大人,你不知道,我看了景缘身上的伤之后,我是。我是真的担心啊。她万一好不了了,那么好的一个人,不就毁了么。” 唐杰呵呵一笑,道,“那是当然,正是因为我已从下属的口中得知了景缘姑娘并无大碍的情况,才会与那李自有同坐一桌,给他安排今后的去路。肖夫人,我知道你急着送景缘姑娘走,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那么,我就废话少讲吧,就请肖夫人现在就兑现你对李自有的承诺,我也好安排人送他上路。” “现在?”肖紫晨吃惊的道,“唐大人你是说现在?” “不错,”唐杰肯定的道,“就是现在。朝廷是严令禁止官府与匪徒进行交易的,今天我虽然是逼迫李自有招供在先,但依然属于一种交易的形式,此事,需得严加隐瞒,因此,我得立刻送李自有离开江苏。” “这么着急吗?”肖紫晨呢喃道。这个当口,让她到哪里去找五万两银子呢,没奈何,只好先问账房支取了。“唐大人,请你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账房支取银两。” 唐杰嗯了一声,说道,“好。不过肖夫人切忌,交易之事,万万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你支取那五万两银子。需得用其他的理由来隐瞒,知道了吗?” “知道了。”肖紫晨下意识的道,说着,她便站起来,要去账房取钱。可是没走几步,她就再走不动了。她这时候才领悟到唐杰话里的深意,不能告诉家里人这笔银子的支出与景缘有关,可是,不说的话,她又能用什么借口呢? 唐杰见她忽然不走了,嘴角轻轻翘起,lou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他迅速的收了笑容,奇怪的问道,“肖夫人,怎么了?时间紧迫,你快去啊。” 肖紫晨回过身来道,“唐大人,真的不能说吗,我相信我家里人,他们会保密的。” 唐杰摇头道,“真的不能说。不瞒肖夫人,此事你知,我知,李自有知,还有我的四名下属知,其他的人,就算是谢大人,都要瞒着。与匪徒勾结,这种事传扬出去,不仅要掉乌纱,还要掉脑袋的。” 肖紫晨倒抽了一口凉气,“连谢大人都不能说,那唐大人怎么给他办赦免令呢?” 唐杰嘿嘿笑道,“办什么赦免令,那种东西,我可办不到。为今之计。只有给李自有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让他走的越远越好。” 肖紫晨为难了,连唐杰都这样郑重,她也不能对家里透lou一点情况了。依旧是那个问题,不讲实话,她该用什么借口呢? 唐杰见她紧皱着眉,十分为难的样子,就问道,“怎么,肖夫人莫非有什么难处么?” 肖紫晨点头道,“实不相瞒,唐大人,我虽是家里的主母,但我支取的银钱,依然要过账房的一关,眼下我正愁着,用什么样的借口呢。” 唐杰道,“肖夫人,难道没有一点私房?” 肖紫晨笑道,“几千两倒是有,五万,那我可拿不出。” 唐杰哦了一声,低头沉思起来。没过多久,他把头又抬了起来,说道,“肖夫人,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这个忙,肖夫人愿意听一听吗。” 事关景缘这个对肖紫晨最重要的人,她一听说有办法,什么都没多想,立刻就道,“唐大人不妨直言。” 唐杰道,“好。你还记得有几次主持古玩交易会的孙定成前辈吗?” 肖紫晨道,“记得,他是唐大人的师傅,对吗?” 唐杰道,“不错,就是他了。我这位师父,早年也朝廷的密探,我本是他身边的一个小侍童,我唐杰能混到今天的位置,全要多kao师父的提拔。师父这一生,走遍大江南北,对收集古玩,特别有兴致,因而,在他隐退之后,便做了一个古玩商人。” 肖紫晨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啊。” 唐杰道,“就是这样。我师父最近在山东从一伙摸金户的手上收购了一批古玩,据说是出自景泰朝的几座贵族墓穴,眼下,正少一个人做鉴别工作呢,我听师父说,这批古玩价值非凡,鉴定的酬劳,应该也很客观。肖夫人愿意的话,本官可以向你引荐。” 鉴定古玩,正是肖紫晨最擅长的事啊,倘若能借此赚够五万,那何乐而不为呢。肖紫晨当即道,“我当然是很愿意的,只要孙前辈肯把工作交给我做,我一定用心完成。” 唐杰道,“那就成了,那五万两,我便先给肖夫人垫付了。好了,问题解决,咱们该干嘛干嘛去吧,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肖紫晨给唐杰深深道了一记万福,说道,“今天真是多谢唐大人了,唐大人一再的帮我,这个人情,不知道时候才能还清。要不这样吧,以后但凡是唐大人需要请人鉴别的古玩,我全部都免费为大人鉴别,你看这样行吗?” 唐杰霍霍霍的一阵大笑,连连摆手道,“肖夫人多礼了,多礼了,不过是为肖夫人介绍一桩生意而已,肖夫人要谢我的话,意思意思就好了,不必那么客气的。” 肖紫晨道,“这可不行,我欠唐大人的实在太多,大人不是说过,礼尚往来,才能长久合作的吗,我要不还了大人的这个人情,以后还怎么合作呢?” 唐杰沉吟了一会,笑道,“是这样吗,也好,肖夫人要还情的话,便替我把那四名下属的封口费给了吧,每人五千,四人两万,这笔银子就从以后肖夫人的鉴定酬劳里扣除,你看可好?” “好,当然好,”肖夫人立刻答应了,“就这么办吧!” ………… 今年的春天姗姗来迟,往年只要十五小年一过,天气必然就会放晴几天,紧接着,那气温便随着阳光的照耀而节节升高。今年是个例外,小年过后,虽然是晴了那么一两天,可紧接着,天又阴沉了下来,每日的寒风刮得呼呼的作响,甚至还下了两场倒春的寒雪。 这是只有在寡妇年,也就是没有立春的年份里才会出现的情况,老人们纷纷担忧起来,认为这是不祥的预兆,主大灾难。 迷信的东西,有时候正好被说准了,还是蛮灵验的,值得庆幸的是今年是个例外。第二场雪过后,天便立刻清朗了起来,各家的屋檐子成天的都在滴滴答答的掉落着新化的雪水。 像这么快的化雪速度,也属罕见,于是经验丰富的老人家们又换了一套说辞,说老天爷显灵,赶在灾难降临之前,就把为祸人间的妖物给收了。 肖紫晨很同意这种说法,那个被斩首的庞龙,那个被砍死的李自有,不就是两个祸害百姓的妖怪吗。讲起李自有,这里得提一下,当日李自有拿着五万两酬金离开了金陵,南下到泉州去,与他夫人会合。 唐杰在泉州给他安排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即是一位久别家乡的游子。说的是李自有三岁时就跟随父母离开了泉州,浪迹中原数十载,双亲亡故之后,李自有也厌倦了背井离乡的生活,便回到了祖地泉州,在此扎根。 李自有在泉州所做的一切都很符合这种锦衣还乡的贵人身份。泉州地势偏远,地价非常的便宜,李自有花了大笔的银子,一次性买下了千亩田产,一夜之间成了泉州的一颗地主新星。 之后,他又请了当地最具口碑的工匠,为他打造豪宅。李自有所做的一切,引起了当地一伙土匪的注意,豪宅还没建成,土匪们便闯进了李自有的临时住宅,将他杀死。 消息传回金陵之后,肖紫晨只觉得全身轻松,当日她没有多做思考就答应了对方五万两的酬金,事后想想真的有些草率。现在知道这笔钱起到了它最好的效果,她也就满足了。 景缘的情况也在一天天的好转着,经过了一个月的治疗,她身上的瘀伤好了大半,已经不再会给她带来疼痛的感觉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养,静养,再静养,直到全身的淤黑都退去为止。 舒苏的伤势要重过景缘许多,当日庞龙抓走景缘,是为了在抓住肖紫晨之后,将她们姐妹关在一起,日日凌辱,为此,他交代了看守不能对景缘动用太重的刑罚。而舒苏就不同了,他只是一个讨厌的帮凶,随便虐待一阵,让他死了就得了。故而,看守打断了舒苏的双手双脚,准备让他烂死在牢内。 被救回之后,他被送回了衙门,交由官医治疗。官医对他的伤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主张把断掉的手脚都截去,好保留他的一条命。舒苏宁死不从,提出要见肖紫晨一面,后者在知道舒苏的处境之后,果断的将他也送到了妙手仙宗。 肖紫晨用自己在女子会馆的所有股份作抵押,让狄英,宋惠只管用最贵的要下手,两个老家伙果然不愧为江南名医的魁首,不仅保住了舒苏的性命,还保住了他的双腿,他们保证,日后舒苏绝对可以恢复正常人的身板,只是武功方面会有大幅度倒退,这辈子可能也无法再恢复壮年时的功力了。 对此,舒苏倒不是很介意,不做捕快,他还可以做别的,关键是手脚健全,行动如常,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肖紫晨对两位老神医也表达了自己最真诚的谢意,两个老家伙欣然接受了肖紫晨的赞美,作为回报,他们开出了一张十万两的诊单,等于直接将肖紫晨踢出了女子会馆。 对这个状况,肖紫晨感到非常的无奈,不过还好,她现在有了新的出路,不再那么依赖于女子会馆了。 唐杰顺利的将肖紫晨引荐给了孙定成,担任了孙定成的鉴定顾问。在第一次的古玩鉴定工作中,肖紫晨花了七天的工夫,翻遍了雪紫晨留在肖家的几乎所有关于景泰王朝的书籍,终于完成了所有的两百七十三件古董的鉴定。 这两百七十三件古董,是孙定成最近连挖了三座古墓之后得到的战利品。当然,三座古墓所包含的墓葬要远远超过这个数目,交给肖紫晨鉴定的,只不过是孙定成私自贪污的战果罢了。 鉴定结束之后,孙定成将这批古董秘密的运到了华亭,全部卖给了那里的西洋商人。中原的瓷器古董,一直都是西洋贵族的最爱,孙定成的这批古董以花瓶,香薰等家庭装饰品为主,更是古董中的抢手货。 洋鬼子们都很狡猾,他们花钱从京城请了三位古玩大师来鉴定这批古董的真假,时候证明,肖紫晨的鉴定百分之一百正确。 所有古董出手之后,孙定净赚一百三十万,他自己拿了一百一十万,给了他的弟子唐杰二十万。这些内幕,肖紫晨都是不知道的。她还以为自己这次的认真工作为自己迅速的赚取了五万两的分红,殊不知,杀死李自有的匪徒,根本就是唐杰安排的,那五万两银子,几经周折之后,大部分还是重新回到了唐杰的腰包。 经此一次,孙定成对肖紫晨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这个女孩,年轻,单纯,她失去了相当多的记忆,却把承自她父亲那里的古玩鉴定之能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如此良才美玉,绝对是雪尚方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当初谢家在找到雪尚方为其效力时,还明确的告知了雪尚方自己要做的工作,将他纳为了自己的家臣,而如今的肖紫晨则完全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孙定成决定,将她培养成自己的专属顾问,需要时,招来用用,不需要时,挥之则去。必要时,还可以拿来做挡箭牌啊,替死鬼啊,甚至是与他人交易的筹码,用处实在良多。 这一切,都是在瞒着谢靖安的前提之下进行的。 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东窗事发的一天,终于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码头 这一天,是三月份的第一天。金陵码头的开漕日,是码头上一年中最重要,也最热闹的日子。 每年的开槽日,是由江南漕运总督来主持,各地的漕运官员做陪,在码头上工作的各行工商,需要用到水利运输的江南商贾,以及这码头附近的居民百姓都会参加的一场盛大的典礼。 谢靖安本来是不会参加这个典礼的,漕运不归他管,他也不懂漕运,今天回来,是在去年冬季的大雪灾中,金陵的漕运司在抗灾救灾方面给了金陵官府极大的配合跟支持,要是没有漕运司良好的调度跟支配,谢靖安就是有再多的钱,也不可能将收购到的冬衣跟粮食及时的运抵金陵。 他去年的计划是让金陵百姓过一个不冻死任何一人的冬季,这个计划最终是失败了,但在北地三省受灾,南方六省都受到波及的大前提下,他将金陵冻死人的数字控制在了五十以下,已经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这个成就。虽然还是不及江南总督赵鹏博那么风光,也足够让他的政绩达到优秀了,他不能每次都是最好的,不是么,偶然也要让人家展lou一次头角的。为了表达对漕运码头的谢意,谢靖安决定参加今天的开槽典礼。 在典礼之后,各地的漕官肯定是要向他提出这样那样的请求的,江南漕运总督多半还会请他推行一两样新政,好让漕运行业更加的红火。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谢靖安都准备一一答应,这就是官场中互惠互利的一种形式。 当日一早,谢靖安就乘上了他知府御用的蓝呢大轿,向码头的方向缓缓的进发。这次出行,是非常正式的官场活动,配备了仪仗队陪同。走在轿子前面的是开道锣,当当当当一路敲个不停。开道锣后面是手执蟒鞭的衙役,他一路高声地吆喝,挥鞭驱赶着任何挡在路中的百姓。在衙役的后面,则是旗、锣、伞、扇、日照、顶马、官衔牌。跟随在两旁的是响班,也就是吹鼓手。笙、管、笛、箫、云锣、唢呐、铙钹、小鼓。一路上,吹吹打打,热火朝天。 码头离知府衙门的距离颇远,谢靖安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的事了,码头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的一大片,全是摩肩接踵的百姓。在开槽活动的举办地阅江楼前,人更是多到人山人海,简直快到水泄不通的地步。阅江楼是码头上的第一高楼。它是一栋四层的楼阁,楼上飞檐翘脊,吻兽雕龙,十分的美观。站在楼上远眺长江,可尽收江上十里地内的万艘千帆。 阅江楼的四层楼檐上,挂着四个大灯笼串,每个灯笼串上都有八个灯笼,每个灯笼都有簸箕那么大,红通通地悬在半空中,随风轻轻地摆荡着,喜庆极了。楼前还用绸缎丝锦扎起了两个彩色的牌坊,红花彩带,随风飘舞,与那四个大灯笼串相映生辉。 两个牌坊的两边,又摆下了8面大鼓,十六名鼓手们穿着白布坎肩,扎着白头巾,挥动着鼓槌,有节奏地把大鼓敲得震天价响。那鼓声忽紧忽缓。好像乐曲般也会有激昂顿挫,震得人心旌激荡,情不自禁的就兴奋起来。 谢靖安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庆典,特别容易受到这种良好气氛的感染,长时间的闷在轿子内,本来已经养出了他的瞌睡,让他的精神变得有些委顿,此刻他听了一阵擂鼓,睡衣一扫而空,整个人重新焕发出了荣光。 谢靖安是今天到场的最后一位官员,没有法子,实在是路途太远,他又没有参加这种活动的经验,才会晚来,幸好并没有迟到,所以也不会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参与开槽的主要人物都齐了,那庆典便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衙役们首先点燃了悬挂在阅江楼上的八挂千响的鞭炮,这些鞭炮都是挂在楼的左右两侧,从三楼一直垂到一楼。鞭炮炸响之后,楼下的十六面大鼓敲得更加起劲,周边乐队的吹打之声也依依呀呀响亮的奏了起来,码头上的人群听到这个信号,潮水一样地朝阅江楼涌来。 鞭炮燃尽之后,开漕仪式便就要开始了。站在阅江楼边的一位执事一只手拢在嘴边,朝着长江的方向高喊着:“开漕喽……” 这一声高喊,是执事经过几十年的功夫磨练出来的绝技,这声音发自丹田,底气十足,冲口而出的时候。犹如江上的大潮一样,士气恢宏,几乎响彻云霄。 开槽喽……开槽喽……滚滚回声,在码头上,在长江上远远的飘荡开去,久久不散。 整个码头忽然间寂静了下来,上万的百姓全都止住了喧哗,安安静静的听着这一声号子,安安静静的等着最后一次回声消失,执事又是一声呼喊,“请坝神……” 这声呼叫一落,就宣告着庆典最严肃的部分就算过去,欢庆的环节已经到来了。钟鼓手们卖力的敲打起来,衙役们又点燃了新的八挂鞭炮,,码头上的人又恢复了活力,还是鼓噪起来。在这喧嚣之后,坝神出现在阅江楼高高的顶上。这个坝神,身材魁梧,肌肉发达,他**着的上身,站在楼顶上哟地一声高呼。 这一声喊虽不及执事的那么响亮绵长,仍然传到了很远的地方。人们冲着坝神欢呼起来,坝神也张开双臂向人们致意。 再往下,就是坝神的表演阶段,只见那高高的阁楼之上,又出现了两个魁梧的抗夫,这两人手执着一只装满粮食的麻包,高高的举过坝身的头顶。坝神同时伸出双臂,抓住了麻包的两角。将麻包接了过来,放到自己的左肩之上。 两个抗夫一回身又从阁楼中取了一只麻包出来,坝身又接了过来,放到右肩上。他挺直了腰杆儿,两脚分开站好,松开双手,两个麻包便稳稳当当地直立在了坝神的肩头上。阅江楼下,一片欢呼声和叫好声。 这两只麻包的重量已经超过了四百斤,足够把寻常人压趴下了,可对坝身来说,这才是他表演的开始,两个扛夫又回阁楼去了,这一次,他们一次取了两只麻包出来,坝神将双手伸过来,抓住了麻包。两个扛夫往里一送,坝身双臂一紧,那两个麻包就结结实实地夹在了坝神的腋下。肩上两个麻包,腋下两个麻包,八百斤斤的份量压在坝神身上,他却脸不红,气不喘,昂首矗立在阅江楼上上,豪气冲天。 阅江楼前顿时沸腾起来,执事见状,又高呼起来,“拜坝神……” 于是阅江楼前,全江南大大小小的百多个漕运相关的官员,在江南漕运总督的带领下,向坝身跪拜。礼毕,庆祝的第一环节就算完了。再往下,就是漕运衙门的工作汇报与展望。先是总督训话,漕运司的司长再训话,副司长最后汇报工作。这些内容,都非常的无聊,这是一种官僚上的行事,可以看做是朝廷对百姓公开内政的一种形式。 谢靖安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因为可以拿到民众跟前说的,要么就是毫无重要性可言的工作内容,要么就是完全没必要隐瞒的工作内容。漕运这块,可是大大的肥缺,真正值得关注的东西,谁会说呢。 漕运总督训完话之后便退回了台下,他见谢靖安垂着头,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便笑道,“谢大人,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谢靖安睁开眼来,对他lou出一个抱歉的微笑,道,“确实,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今天本来想在路上小憩一会儿,结果仪仗队的锣声太响,实在睡不着。” 漕运总督笑了笑,说道,“谢大人日理万机,要多多保重身体啊。如今这开槽的仪式,还要进行好久呢,谢大人困倦的话,不妨到江边走走,吹吹江风醒醒神?” 谢靖安笑道,“这就不必了,半途离席,会招人非议。” 漕运总督嘿嘿一笑,伸手指了指边上,道,“谢大人多虑了,你看看这周围,有几个是在睁着眼睛听的?” 谢靖安左右环顾了一下,果然发现许多官员都在假寐。漕运总督又道,“谢大人你看到了吧,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谁也没有当真。我看大人还是先去醒醒神吧,呆会儿仪式结束之后,还有许多有趣的活动,等着大人参加呢。” 他所谓有趣的活动,不过是一帮官员聚在一起举办的酒会一类,那种地方,才适合聊聊公事,谈谈利益。至于细节,这要以后再说了。谢靖安想了想,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反正他只是一个难得来一次的客人,出去散散步,没啥大不了的。 那漕运总督也是个官场中的老手,他见谢靖安动心了,立刻找来两个衙役,低声命令道,“谢大人身体略有不适,你们陪他出去江边散散心。” 两名衙役当即领命,谢靖安见状也就不再推辞,弯着腰低调的离席而去了。金陵的码头是全江南最大的码头,是江南漕运业的枢纽,整个码头的长度超过了五里,除去阅江楼这一块的主码头,还有大段空旷的河堤,可以供人散步。谢靖安站在那河堤上,一路慢慢走着,观摩着江中大大小小的船只,心中感慨万千。 他从前以为码头是一个非常单调的所在,不过就是些装满货物的船只,与来来来往往满身臭气的抗夫,今天亲来,才发现原来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就拿这江里的大小船只来说,就有许许多多不同的样式与品种。小到在江边有天然小湾的地段游弋着的小舢板,全身漆黑,乌篷,拖着一张大网的乌篷,大到可以载重数万斤货物的楼船,以及秦淮河边最常见的画舫,这里都不缺少。 谢靖安本以为码头附近是没有这种船的,只有那些结构单调毫无美感可言的货船,没有想到品种竟是这样丰富。走着走着,一只格外豪华的楼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只楼船是由退伍的战舰改装的,船头,船尾均镶嵌了坚固的钢板,舰身高大威武,气势不凡。像这样的船只,整个天朝也不超过五艘,试问没有几分本事的人,谁敢去收购天朝海军的旧船,又有谁敢把这船拿去改装了,当做游船来用呢。 谢靖安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孙定成的大船,是他最心爱的坐驾。自从年后那次会晤以后,谢靖安就再没有见过孙定成,他一点都不想见他,也预备好了许多借口来推拖孙定成的邀请,没有想到,孙定成竟然一次都没有来请他,这样最好了,那个老家伙在见了肖紫晨之后,就对她很有兴趣,可是,若是通不过他这一关,孙定成休想将肖紫晨拉到谢家的阵营里来。 这个念头才刚刚想过,谢靖安就在那楼船的甲板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拿楼船与岸边相隔甚远,虽然他根本就无法看清那个身影的任何细节,但是,那是他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人,他只需要一个轮廓就可以确定她的身份。 她为什么会在那艘船上呢?在这个问题划过谢靖安脑海的瞬间,他明白了,孙定成为什么没来找他。 那甲板上的紫衣女子,正是肖紫晨,在他的身边,孙定成正在江上指点着什么,嘴里絮絮叨叨的不停的在述说。两人的交谈似乎非常的愉快,时不时的,肖紫晨还会问他些什么,孙定成便一一作答,一直说到肖紫晨lou出了满意的微笑才会停下。 这一幕看得谢靖安咬牙切齿。可恨,真是可恨!可恨的孙定成,他竟然敢背着他私自联络肖紫晨,看他们俩交谈的神态,显然已经非常熟识了,而他,竟然对这个情况完全不知! 为什么会这样? 谢靖安立刻又想到了唐杰,这个狗东西最近乖得要死,不嫖不赌,不娱不乐,除了必要的外出之外,他几乎都窝在衙门里研究公事。谢靖安还以为他是在中年之后忽然领悟了什么东西,想要在官场中更进一步,没有想到,他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在给他的师傅打掩护,让他没有借口可以质疑他。 谢靖安会是这么傻的人么?他唐杰以为把自己软禁在衙门里头,就可以证明自己没有出去联络过外人,就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吗。不,他这么做,只会令谢靖安更加确信肖紫晨与孙定成能联络上是他从中搞的鬼。谢靖安太清楚这个奴才的脾气了,他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做戏。 就在谢靖安发愣的这个时间,旁边的两名的衙役也在跟随着他的目光,观赏那江上气势不凡的楼船,其中一名衙役甚至还悄悄地冲楼船挥了挥手,想要引起船上人的主意。 他确实做到了,肖紫晨跟孙定成两人都发现了江堤上有三个人在向他们这边看,孙定成的楼船太过豪华,引人注目这是常有的事,两人都不会觉得有人朝自己挥手是什么奇怪的举动。 但奇怪的事很快发生,只见三人中的一人忽然将身子转了回去,对着那个挥手之人,狠狠的一脚踹了过去。被踹之人踉跄了几步,很勉强的稳住了身子,踹人的没有达到目的,追上去又是一脚。 这次他成功的踹翻了前者,不仅如此,更令对方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这一幕总算有了一点趣味,孙定成作为谢家下属的密探头子,对暴力的兴趣远较常人浓郁,他从腰上解下一只西洋的望远镜来,对准了打架的现场,慢慢的调起了焦距。 清晰了,更清晰了,打人者的背影出现在了孙定成的视线中。“原来是个当官的在教训奴才呢,怪不得那么厉害。”他向肖紫晨做着现场的讲解。 距离太远,肖紫晨实在无法看清那三人的任何细节,闻言便问道,“当官的?他怎么这么不注意形象,不怕被人看到了检举他吗?” 官员不得对下属动粗,这是朝廷的律条之一,虽然大部分官员都对这条规定嗤之以鼻,但敢于在公共场合动武的依然是凤毛麟角。 孙定成冷笑了一声,说道,“看他的服色,是个五品的大官呢,这么厉害的人物,还会怕人检举他殴打官差吗?噢,我想起来了,今天不是三月初一么,这是码头上开槽的日子,全江南的漕运官员,只要是得空的,都会到这里来。不过么,小小一个漕运衙门,五品的官员还不多呀,哎,这家伙怎么就不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他的脸呢?” 说着,他把镜头的焦距再次调了一调,开始查看那官员身上的装饰。五品的绯色官服,这是他五品官衔的标志,腰间挂着的那只银鱼袋再次证明了这点。当镜头移到那官员的另一次腰部时,孙定成看到什么东西闪了一道金光出来。 他心里顿有所悟,赶紧再看,此时,那名官员已经停下了打人的动作,站在那里不动。孙定成放下了望远镜,对象肖紫晨笑道,“肖夫人,原来我看错了,那人是个七品的漕官,并不是五品的,哎呀,老夫年纪大了,眼也花了呀。这里江风太大,咱们先进去吧。” 肖紫晨笑道,“好的。” 两人进了船舱,早有侍女迎了上来,等待着孙定成的吩咐。只见孙定成侧过了身子,将好挡住肖紫晨的视线,右手一阵比划,打了一连串的暗号给那侍女。后者心领神会,立刻出了舱门,她躲在一根帆弦的下面,也拿出一支望远镜来,对那河岸上看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章 七姐的请求 船行不久,就到了金陵码头。 这时候开槽典礼还没有结束。码头上依旧是黑压压的堆满了人,船舱内,孙定成坐在窗边,看着眼前的喧闹胜景,心里不断回想着之前在望远镜中所见的一幕。 依着他原来的计划,现在是要找个位置偏僻的岸口停下,带肖紫晨观摩一下漕运日的盛况,让他跟这个女人之间的距离,在愉快的气氛中再拉近一些。可谢靖安的出现,让孙定成萌生了退意。 他的楼船实在太过于豪华,太过于招风,在江堤上打人的谢靖安很有可能在他拿出望远镜之前就已经发现了他的楼船,并看到了站在甲板上观光的肖紫晨,谢靖安之所以打人,多半也是因为那衙役引起了船上人的注意,暴lou了他的踪迹,令他恼羞成怒。但可能毕竟是可能,并不是已成的事实。 孙定成心里明白,自己利用肖紫晨的事情迟早是会被谢靖安发现的,他并不担心谢靖安发现这件事,只是。倘若谢靖安并未发现在江堤上看到肖紫晨,反而让他在码头上给撞到,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麻烦早晚都是要来的,但晚来总比早来好,不是么。 可以加深友谊的机会,天天都能创造,而冒险的事情,则是少做一件好过一件。他已经过了年轻气盛,热爱冒险,热爱与对手针锋相对的年纪了,主动挑战的事,就交给年轻人来做吧。 想到这儿,孙定成的唇角微微扬起,lou出了一抹冷笑,他指着码头上的人群,向坐他对面的肖紫晨说道,“肖夫人,今天人真多,大大超出了老夫的预料啊,”抹了抹下颚花白的长须,孙定成轻轻叹息了一声,很轻松自嘲道,“老夫一把年纪,肉松骨脆经不起折腾,就不下去凑这份热闹了。就让我的下属陪你到码头上游玩游玩,你看可好呀?” 肖紫晨其实也正在为这件事犯愁呢,她是很想观摩码头上的开槽盛事。她也同样惧怕挨挨挤挤磕磕碰碰的事。蹙眉想了一想,她也决定放弃了,微微笑道,“既然孙老先生不想下去,那我也不下去了吧。这下面人挨人人挤人的,我也怕闷的慌。” “呵呵,呵呵……”这个回答,令孙定成再合意不过,“那不如我们去吃江鲜?”他提议,“我知道离这不远有一家酒楼,很不错。” 双方一拍即合,刚刚停下的大船再次起航。一路尝鲜赏景,直到月上枝头,肖紫晨方才尽兴归去。她走后,孙定成唤来了白天的侍女,问她,“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侍女屈身行礼,道,“禀告大人,那位官员一直毒打随行的衙役,一直都未停手。” 孙定成不自禁的加力。双手紧紧握住了椅子的扶手,他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时言语中依然保留着一分惊讶,“直到你看不见了,他都没有停手?” “没有停手。”侍女肯定的回答。 “咝……”孙定成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习惯性的又撩起了胡子,迷惑的低语,“这倒怪了。”他了解谢靖安,那是一个稳重的男人,从来没听说过他对谁动过手,何以如此失态呢? …… 一片寂静中,肖紫晨在朦胧的迷雾中慢慢的跑着,她看不清周围的环境,看不清前方的路,甚至都听不见脚下的步子声,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平稳的前进。 她觉得前面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只要再跑一会儿,再跑一会儿,她就能找着它了。心中的那份悸动越来越强烈,她加快了步子,忽忽几下就跑出来迷雾。 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颗树,树下是一只足足有六尺长,半人高的箱子。她走到箱子前,猛的把箱盖一xian。 眼前一片金光。 金子,满满一箱金子,堆成了小山一样。刚刚才有这种感觉,忽然眼前一花,箱子不见了,只留下了晃眼的金条山。堆得比她都高! 肖紫晨扑了上去,在金山上打着滚,哈哈大笑。一点都不害怕后背会被坚硬的金条棱角磕得不舒服。 “大夫人……大夫人……”她听到有人喊她。声音飘飘渺渺的,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小桃,小桃!”肖紫晨认得喊她的那个声音,热情的回应着,“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肖紫晨在金山上咕噜咕噜的滚着,想要滚下山去迎接小桃。却不料那金山忽然变成了万丈高崖,她直接滚落崖底。 一声尖叫,肖紫晨猛的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上,面前站着痴呆发愣的小桃。 “啊,他妈的!”肖紫晨低声咬牙,狠狠爆了句粗口,做梦做得滚下床去,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哎……”她又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那个梦,那个梦实在是太美了,为什么不是真的呢,就算不是真的,让她再多滚一会儿也好啊。只要记住了那滚金山的美妙滋味。以后还是可以拿出来回味的呀。 一只胳膊伸了过来,扶住了她的背,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她的右腕子。肖紫晨借着那两只手上传来的力量爬了起来,做到床沿上。偷瞄了一眼小桃,发现对方面无表情,看不出一点喜忧。 这个臭丫头,一点要笑的意思都不lou出来,倒真能忍得住。肖紫晨心里好过了一些,也装作没事的样子,问她,“很晚了?” 小桃嗯了一声。顿了顿,又摇摇头,道,“倒也不是很晚,不过老太太派人来请,说晚上到她那里去吃饭,叫你一定要去呢。” “啊!”肖紫晨眼睛一亮,轻轻惊呼起来,口气中包含着惊喜。她有些恍惚了怔了怔,回过神来,冲小桃点点头,说,“好!” 这几天她一直在家里无所事事,一半是因为孙定成没有给她预约,一半则是在等老太太的召唤。 肖家已经顺利的度过了去年接连而来的种种难关,眼下已经到了重整旗鼓的时候了。本来这个家会早就该开,只是老太太存钱的钱庄似乎运转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问题。把今年肖家支取年利的日子往后推了几天。 “是要开家会吗?”小桃是个伶俐的人,从主人的反应中已经猜出了个大概。见肖紫晨点头赞同了,她嘿嘿一笑,略带嘲讽的道,“又要给那些败家子发银子了么?” 肖紫晨笑了笑,在小桃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个毛栗子,佯斥道,“没大没小,胡说八道什么呢。” 肖紫晨不生气,无形间就助长了小桃的威风,她更加放肆的谈论起了家事,又道,“我哪里有胡说,明明就是。他们那些人,无论给多少本钱,都是拿去败了。人家都说从前老太爷威风八面,一年都是几百万的进项,瞧他这群儿子,那个不是夹着尾巴做……” 她自己也觉得话说的离谱了,赶紧打住了,又问起另一个问题来。“那老四怎么办呢?他的经济执照,还拿得回来吗?” 肖紫晨沉吟了一下,说,“不知道。”想了想,又道,“真不知道。不过我想,即使拿不回来,婆婆也会出钱给他重买一块的。虽然经济执照的牌子很贵,但毕竟是个金饭碗。四哥家这次吃了亏,以后小心些,早晚还是会把本赚回来的。” “那要多少呢?”小桃追问。 肖紫晨一摊手,表示不知,嘴里随意的道,“谁知道呢,四十万吧,五十万也不是没可能。” 小桃吐了吐舌头,被这个数字骇得心肝乱颤。早些时候她记得肖紫晨告诉她大约三十万两就能买到了,怎么这才几天的日子,就长了十几二十万。 这么多的银子,给她的话,能办多少事啊,可惜马上要扔水里了。小桃心里又妒忌又恨,无味陈杂。 她抬头看着肖紫晨的眼睛,刚想发发牢骚,吐点肚里是我酸水,忽然看见肖紫晨眼角的一块白色异物,她心里一惊,重新想起来她叫醒肖紫晨的目的是什么。赶紧站了起来,拍了拍肖紫晨的手背,道,“夫人,你在这坐着,我给你端洗脸水去。来的时候,传话的说七姐让你早点去呢,我可招惹不起她。” 肖紫晨哈哈一笑,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了。小桃牙尖嘴利,平时谁也不怕,但是对泼味十足的七姐,她也是甘拜下风。 洗漱之后,肖紫晨换了套衣服,慢慢往秋枫院走去。人走到半道上,身边冷不丁就闪出个人来,拉着她风风火火的往花园里钻,边走边笑,“哎哟,我的好嫂子喂,你怎么才出来,等死妹妹了。” 肖紫晨狠狠吃了一惊,啥时候七姐成了她妹子了? 七姐可不管这么多,一路就把她拉到花园中央他们家喝‘圣水’的那个亭子外面,四顾瞅瞅,确认没人之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好嫂子,妹妹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肖紫晨问。 “你先答应了再说。” 哎呀,她想霸王硬上弓,多半很麻烦。“七姐,你就别逗我了,”肖紫晨淡淡一笑,“能办到的我能不答应么,办不到的我答应了没用不是么?” 七姐一拍手,脸上乐开了花,如释重负的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了,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了。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七姐一脸向往的盯着肖紫晨,后者被她看得发毛,心里也恐慌起来,面lou尴尬之色,含糊道,“你先说吧,我尽力就是了。” “好类!”七姐重重一点头,伸手紧紧挽住肖紫晨的胳膊,仿佛这样就能进一步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好嫂子,听说,你跟那英吉利的王子很熟啊?” 肖紫晨吓了一跳,赶紧把七姐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推了下去,正色沉声道,“七姐你听谁胡说的呢,我哪认识什么王子!” 七姐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迟疑着道,“不认识?那……”她发了阵痴呆,忽然猛的一拍手,叫道,“哎哟,我记错了。那是啥第一顺位继承人?叫克里什么儿斯的?” 七姐跟洋人也打过不少交道,譬如她的胭脂店内卖的香水就是法兰西商人供的货,但是跟英吉利人却从未有过交集。来之前她已经准备充足了,记得了她要提的人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公子。结果等人时让李三坡在旁边王子啊世子的叽歪了一阵,把脑子弄的稀乱。 肖紫晨听到第一顺位继承人,已经有了点概念,再听到克里斯,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于是纠正道,“不是第一顺位,是第二顺位,你说的人,是叫克里斯*希尔是吗?” 七姐一拍大腿,脸上重新兴奋起来,连连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克里斯,我听说,他们希尔家在英吉利很了不得,他爹老子,不仅是皇亲国戚,还是那洋人商业协会的一把手哇!”她说那一把手三个字,简直激动得在叫喊了,眼睛里光芒闪烁,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如此的失态令肖紫晨心里的警觉更加浓重,赶紧猛浇冷水,道,“七姐,我与克里斯先生仅仅有一面之缘,一点交情都攀不上啊。” “啥?一面之缘?”七姐的脸蓦然垮下不少,半怨半妒地道,“嫂子,莫非在外头认识了大人物,就不认识家里人了?只不过是一点小忙,都不肯帮?” “能帮的我当然帮,”肖紫晨怕她真的生气了,赶紧道,“可是我与克里斯先生……好吧七姐,你先说吧,你想我帮你做啥事?” 她松了口,七姐那边的脸色也好转了不少,眼珠子转了几转,七姐不提自己的要求,却问起另一桩事来,“嫂子,我听说那克里斯大力向他老子推荐,要请你给他们家鉴定古董呢,这件事,你给我句真心话,有没有?” “没有!”肖紫晨斩钉截铁道。她做古董鉴定的事,差不多还处于半保密状态,家里人都知是大概知道她在从事古董相关的工作,压根就不清楚她跟孙定成的关系。 “你!”见肖紫晨推得这么干脆,七姐瞬间提高了音量,就要爆发起来。不远的地方,一直偷听的李三坡急得连连给她打手势,七姐眼角瞟见,犹如当头被浇了一桶冰水,她是在求人帮忙哩,怎么能这么横。 实在是心火太旺,烧得七姐脑子糊涂了。满以为肖紫晨会一口答应的事,却被她一口拒绝,这叫她如何不急。 赶紧啊啊嗯嗯地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又换了一张媚笑着的面孔,嘿嘿道,“嫂子,对不住,妹妹心太急,说了重话了。我实在是,实在是……呜呜呜……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说刮风就刮风,说下雨就下雨,不愧是戏子出生,哭笑就在转瞬间。肖紫晨无法适应对方如此突然的角色转换,一时尴尬的楞在那里。好在七姐倾诉的欲望已经相当的强烈,眼泪一出,话也就跟着来了。 原来前段时间她的胭脂店关张休养,引起了两家供货商——妙手仙宗与法兰西商人的不满。 开始的时候,七姐苦苦告求,不断的以就快开张就快开张来拖延,还有些效果,前阵子庞龙伏诛,更让七姐看到了大希望,一时间心里太高兴,就忘了好好看牢客人。 没几日,妙手仙宗就单方面断绝了与七姐的生意。七姐本想求肖紫晨说情,后来得知肖紫晨为了给景缘与舒苏治伤,已经把自己的股份全赔进去了。这是必须花的钱,七姐不敢说什么,连肖紫晨都不在那女子会馆干了,妙手仙宗的举动也就理所当然。七姐虽心中不忿,也只好默默忍受。 好歹她还有法兰西香水香皂那一条路。她兴冲冲跑去华亭与对方联络感情,不想吃了老大一个闭门羹。这下两条线全断,由不得她不慌。 一方面,她恼怒庞龙,害的肖家如此惨痛,一方面,也有些暗暗责怪肖紫晨,没有第一时间把她已不在女子会馆工作的消息告诉她。害她失去了第一时间挽救的机会。 这几日她们夫妻俩在外头四处奔走,偶然间从一个古董商人的口中得知了洋人准备采购大宗古董的事。他们夫妻俩做的不是这类营生,开始也只是当闲事听听,谁晓得那商人讲来讲去,竟把肖紫晨的名儿给说了出来。 二人对这个消息震惊不已,细细打听之后,觉得这是自己翻身的最好机会。老希尔是西洋商人的头子,若是能通过肖紫晨借那老头的嘴对法兰西商人说一句话,顶他们俩磕头拜神说一百句一千句。 回想起肖紫晨上吊后对肖家所做的一切,七姐断定了肖紫晨绝不会拒绝自己,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当然七姐不敢明着指责肖紫晨不肯帮衬自己,只把自己家说的如何凄惨,六房七房好容易开了这么个店,不日就要关张卖地,两家人出门讨饭去也。 就在七姐垂泪泣诉的当口,肖紫晨却是陷入了震惊。自己做古玩鉴定,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工作中她虽然也认识了几个古玩行家,鉴定高手,可这么些人,似乎没一个是能与洋人扯上关系的。 她想来想去,摸不到一点儿头绪,到底是谁把她的本事传出去的呢? ps:四个月没更新,很对不起大家,完本前不会断更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反对 听七姐的口气,这事儿还是克里斯向他爹举荐的自己。克里斯是如何知道自己擅长这个的呢?难道说,自己这段时间默默的打拼,已经出了这么大的名啦? 果然是好酒不怕巷子深! 自己眼光如此独到,出名那是迟早的事,不过出名出的那么快,还是有一点始料未及啊。肖紫晨心中暗暗窃喜起来,却不敢把这份喜色显lou于外,毕竟希尔家的请柬还未送到她的手上,一切是真是假,犹未可知。 肖紫晨心思一动,有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便轻轻拍起七姐的背,温柔地给她顺着气,贴着她的耳朵边道,“七姐呀,我给你说实话吧,你说的这件古董买卖的事儿,我还一点儿都不知道呢。要是希尔家真请我去给他们做古董鉴定,我怎么可能不帮衬你呢。” 这话听起来诚意很足,七姐止住了哭,偏过头来。略带失望的道,“啥?你还不知道?这怎么可能,那边,那边……”那边说这事早已是板上钉钉,七姐才会报了这么大的期望。 肖紫晨笑了笑,安慰道,“兴许真有这事,那商人先得了消息,而请柬还没送到家里来呢?”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七姐高兴了起来,这几天肖紫晨一直没出门,也没有什么人送信来,没收到消息是正常。 “那,七姐,”肖紫晨说,“如果真有这事,我一定帮你说说,行吗?若是没有……” “没有我也不会勉强嫂子!”七姐刚才大哭一阵,把几日来积攒的闷气发泄去了不少,这会儿心气平顺,心思活络了,倒是非常讲理。 事情谈到这就差不多了,两人又随便扯了几句细节问题,七姐觉得自己想要的承诺已经得到了,便高高兴兴挽着肖紫晨去了秋枫院。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非常开心,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憋闷了小半年,兄弟姐妹们各个心里都攒着一股劲。纷纷表示要在今年春天大干一场。老三肖全昌,老五肖松,老六老七,肖桂芳肖桂兰姐妹,轮番激昂陈词,表达了自己要用心投入事业的心意。 小八弟肖遥也表示,要洗心革面,认真读书。在庞龙一事中,他深深的感受到,唯有手中大权在握,才不会受了那些宵小的欺负。 受到他们的感染,就连一贯话少的老二肖度都跃跃欲试起来,说出了要把当铺开到乡下去的想法,让自己的生意真真正正的遍布整个金陵。 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女们干劲十足的样子,心里很是欣慰,一顿饭的时间,她难得的没有板过一次脸,全在鼓励与称赞自己的后代。 肖紫晨的话并不太多,她的事业,不是买卖生意,是标准的个人打拼。因此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在幻想自己以后会如何如何的出名,出名到不仅江南的古玩商们认识她,江南的西洋商人认识她,甚至于京城都开始撒播她的大名。 她还没有去过京城呢,听说那是一个比金陵还要繁华的多的地方啊。呼呼,自己会不会成为一代古玩玉器的鉴定宗师呢? “雪紫晨,谢谢你啊,不是你,我也不会有今天,也不会有这么厉害的本事。我一定不会浪费你的所学,一定会把它发扬光大的。”肖紫晨心有所动,两手握着筷子,当做檀香就对着空气拜了两拜,表达一下对穿越前本尊的谢意。 筷子敲在肖紫晨盛菜的小碗上,发出细小而清脆当当声。 肖紫晨楞了楞,忽然间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她因为专注幻想而变得迷离的目光重新有了焦点,从跟前的小碗上游移开,轻轻悄悄的转移到宴席上,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 前面席上一直都是笑声不断的,这会子却安静得出奇,每个人都沉默着,静静的注视着席上的一对夫妻——肖全盛与他的妻子,肖珍珍。 肖紫晨明白了这突然的寂静是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肖全盛无法拿回食盐经济资格几乎已成定局,这是她在闲暇时托了唐杰给她打听清楚的消息,肖全盛若是想继续操持食盐生意,势必就需要重新买一块牌子。 四十万,甚至于五十万两银子。就是时下经济牌子的价格,老太太是否有魄力拿出这么多银子搭救儿子,肖家的兄弟姐妹们对此事又有什么看法呢? 肖紫晨觉得,这是一个窥探肖家众人看待金钱的心理底线的好机会,她不动声色的挪动着椅子,让自己的位置往后kao了kao,这样,她就成了离餐桌距离最远的一位食客,不容易引起别人的主意,更不会遮挡到任何一点身边那位老太太的光芒。 肖全盛见整桌人都不说话盯着他看,一张脸腾地就红了,他夫人更加窘,连人都不敢看,低了头使劲的往后猛kao,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 最近几天,肖全盛为自己的经济资格做了最后的奔波,真的是从早跑到晚,能找的人全找了,能去的衙门全去了,他全心全力的忙碌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肖全盛在盐政司衙门了解到,自己的那块牌子在被收回去以后,很快就被人托了大关系买去了,那家人的后台很硬。要想让人家吐出来,根本不可能。而金陵本地的盐商已经饱和,要想再拿到牌子,就只有两个办法。 一个办法是从人家手上买,这个除非出了天大的意外,否则没人会卖。 另一个办法是贿赂盐政司,给他办个新户头,要想让这个多出来的户头跟老户一样稳固,经得起朝廷的各种抽查,就得付出比老户多得多的银子。 五十万两白银,这是盐政司副司长沈壁暗示给肖全盛开的价钱。 作为一个肖家的土著。肖全盛深知自己的这些个兄弟姐妹们对银子看的有多重,他觉得他们没有一个会同意家里拿出这么大笔银子来资助他重操旧业。他决定,压根就不在饭桌上提自己的事儿。 肖全盛的考虑是,今天的饭局兄弟们肯定各个都在忙着跟母亲要钱,不吵架就是好的了,哪能顾得了关心他人呢。假如他低调一点,运气好的话甚至都不用说什么话就可以把饭吃完,即使话题被偶然间引到他那儿了,他也能轻描淡写的把话岔过去,等夜里大家都回去之后再单独跟他母亲谈。 眼下的状况是肖全盛没有料到的。他没料到今天饭居然吃得这样顺意开心,没料到母亲会主动问起了他的情况,更没想到兄弟姐妹们在母亲发问后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如此可怕的现实让肖全盛痴呆了一下,就这么一发楞,他错过了最快的,也是最好的岔开话题的机会。 桌上的气氛一分分的严肃起来,肖全盛本就心虚,随着的时间的流逝,他的勇气渐渐的丧失,越发难以开口了。而他越不说话,饭桌上的人对他就越是关注,肖全盛感到难受,仿佛有一张压力制成的无形大网,正慢慢的向他当头罩下。 肖全盛觉得自己就像个无所遁形的罪犯,在等待着众人的审判,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改变这种尴尬到恐怖的气氛。 痴痴的他痴痴的看着饭桌上的菜,视线中是一盘烤羊排,他痴痴探出手去,在桌上抓了一根肥美的羊排过来,狠狠的啃了起来,饭厅里安安静静的,只听见他嘴里在吧嗒吧嗒的响动。 “吃啊,你们都吃啊,看着我干嘛?”肖全盛无法忍受这审判一般的氛围,挥舞着羊排向兄弟姐妹们吆喝。 没有一个人响应肖全盛的号召,这让他感到无比的丢人。 “四哥,妈在问你话呢。你还啃个什么劲的排骨哇!”七姐见不得他婆婆妈妈装傻充愣的样子,开口埋怨。 肖老太太呵呵一笑,冲她女儿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老四,”老太太和蔼的招呼着面红耳赤的儿子,宽慰道,“我知道你有难处,说吧,只要是银子能办到的,都好商量。” 若是在一个只有肖全盛与母亲两个人的场合,听到这么合心的话儿,只怕肖全盛已经扑上去了。他会跪在他母亲的身边痛哭忏悔,把自己的难处一一道出,让母亲明白他已走上了山穷水尽的绝路,但在这饭桌上,他不能,也不敢。 五十万,五十万啊,这已经赶上他二哥,三哥,六妹,七妹索要资助的总和了。五十万给他一个人?肖全盛打死也不敢信。 他依旧低着头,恶狠狠的撕咬着手里的羊排,吃完一根,又拿一根,动作粗鲁夸张,带着明显的发泄的痕迹,仿佛跟那一盘羊排有天大的仇怨。 观众们都不说话。肖老太太等了他一会儿,轻声问道,“怎么,盐政司要敲竹杠吗?五万?十万?十五……” “妈,你别别问了!”肖全盛终于开口打断了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就别瞎猜了。” “好,我不猜。”老太太口气依旧淡淡的,“那你自己告诉我吧,他们要多少。” 肖全盛张了张口,似乎想把头抬起来,他终究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又把头低下,重新啃起排骨来。 “要五十万两银子。”此时,一个清晰却略显得不安的声音在肖全盛身边响起。 饭桌边依旧安静,除了肖紫晨,所有人都被吓到了,他们大张着嘴,不约而同的轻轻啊了一声,这实在是个太令人震惊的消息。 肖全盛住着羊排,忽然像被石化了似地,一动不动了。他知道说话的人是谁,那是他的双胞胎哥哥肖全昌。肖全盛感激他,哥哥说出了他不敢说的话。肖全盛也恨他,哥哥的多嘴也许会让自己在今天丢尽脸面。 他唯有安静下来,耐心的等待,看看哥哥替他抛下‘五十万’这颗巨石之后,会在肖家这个小池塘里xian起怎样的大浪。 老太太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第一个回过神来,向肖全昌问道,“三儿,我没听错吧?五十万,这个数买三个牌子都够了吧?” “妈,您没听错,就是五十万。”肖全昌恭恭敬敬的回答,在经历了最初的不安之后,他也冷静了下来,声音不再颤抖,变得非常稳定,“十五万一个牌子,那是多少年前的价了。” “噢!”老太太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问,“可是,为什么要给那么多呢?那火又不是老四放的,这不是摆明的吗?” “火的确不是老四放的,”肖全盛答,“可是衙门里也没有查出到底是谁放的。” “那等查清楚了再去拿牌子,不就行了么?”老太太截口道,“天朝的律法,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像这种事,就算查个十年,最后也一样要还咱们家一个公道。如今出钱赎牌子,已经是让他们捞足油水了,他们怎么能这么贪心,要老四重新买一块牌子呢?朝廷的大官,都是四年一换,最多连任一次,做上八年,就要走人,他们就不怕,咱家跟他们耗么?” “就是,跟他们耗!”七姐小声的应和。六姐跟她丈夫相视一眼,也深深点头,对母亲的英明感到赞同。 肖全昌把这两姐妹的神色看在眼里,他又瞅了瞅肖度跟肖紫晨。前者看似不动声色,但脸上的肉已明显不如之前绷得紧了,后者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居然抬头与他对视,轻轻点了一点头,lou出一个带着六分同情,四分抱歉的笑容来。 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很同情肖全盛的遭遇,只是眼下的情况,她并不适合多说什么,抱歉的很。 肖全昌冷笑了一声,流着相同血液,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数十年的亲兄弟,亲姐妹,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就是这样一副嘴脸。 “妈,”他开口,有些苍凉的道,“如果您准备抱这样的打算,恐怕要失算了。根据我的打听,老四的那块牌子,好像已经被什么人给买走,如今金陵盐商饱和,盐政司又已经得了足够的好处,老四店里的那场火,我想永远都查不到事主了。” 饭桌上叹息一片,这一大家子生意人,去年全遭人给烧了店。生意停止不说,连出门都变得不安全,那是一段噩梦般的回忆。 现在雨过天晴了,家家都预备着重整旗鼓,问老太太里要了一笔不菲的投资。本来大家都是高兴的,要求得到满足了嘛。可眼下…… 老二,老六,老七这三家人现在正体会着一种怪异而神奇的感觉,他们跟肖全盛同病相怜,他们能体会到肖全盛的苦,他们很同情肖全盛,这个倒霉的男人,不仅被人烧了店,还做了几天牢。镣铐加身给人所造成的创伤,不是给点钱,说几句好听的宽慰宽慰就能治愈的。 这三家人真心的希望肖全盛能渡过眼前的难关,过上理想顺心的好日子,他们也真心的希望老太太不要答应肖全昌的要求,付出那五十万。 可不付钱,肖全盛能快活么? 整个饭厅陷入了沉寂之中,肖全盛又开始啃羊排了,嚼着肉吧嗒吧嗒的,吮着汁滋滋叽叽的,在这安静的环境中,他吃食的声音显得如此清晰,怪异,甚至有些荒唐。 但再没有人指责他了。 肖全盛很高兴,他的抗议没人反对,他是胜利者。肖全盛也很失落,没人抗议,也许是因为没人关注。忽然间,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细腻而白嫩的手,青葱般的五指对着他勾了勾,继而指了指一条色泽金黄肥瘦合宜的羊排。 手指的主人小声说,“四哥,给我一根好吗?我要那根,但够不着。” 肖全盛抬起眼来,看见肖紫晨正对着他微笑,他面无表情,机械的抓起她想要的排骨,向她递了过去。排骨被她接过,不多久,他听到对面传来轻悄的啃食声。 一瞬间,肖全盛觉得自己鼻子很酸很酸,他强忍着心里的悸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失控,不让自己的眼泪有机会流下来。 而曾几何时,他是那样不顾一切的在跟她作对,他向对敌人作战一样认真而不留情的打击她,想要把她轰出家门。 他恨她,他想她也恨他才对。 但她却在此刻向他伸出手来,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肖全盛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很荒唐。假如时光能倒退二十年,他会换一种活法,绝不会让自己的生活步入眼下的深渊。他会更宽容,对家人,对自己,都更宽容,这样,当他需要对他宽容的时候,或许…… 肖全盛的思维就此中断,他听到了自己的母亲说话。良久的沉默之后,老太太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充满了疲惫,显然是经过了相当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说,“四儿,如果你还想开那个盐铺的话,那我就替你再买块牌子吧。” 这是肖全盛梦寐以求的话语,他已经好多次在梦里听到母亲对自己这么说了,每一次,他都会激动的醒来,然后失落的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 肖全盛再次陷入了迷茫中,他心里清楚这不是梦,但他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妈,我反对!”老太太的话音落下没多久,七姐的声音响了起来,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她还有一些怯弱,还有些不确定,扫了一眼饭桌,发现大部分人的眼神都对她表示出赞同之后,她的胆子大了起来,“我反对!”她再次重申。 第一百四十二章 翻脸 不及老太太表达意见。七姐又开始解释起理由来,“我觉得四哥,不应该再去卖盐了。卖盐能赚几个钱呢,每年两万有吗?一万有吗?怕是都没有吧。五十万两买一块牌子,虽然说是可以一代代传下去的生意,但天底下哪里有真可以一代代做下去的生意呢?” 七姐顿了一顿,再次观察起众人的神色,没有人表示出异议,大家都是一副思考的样子,她觉得有戏,音量也不自觉的提高了三分,“谁知道四哥要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五十万的本赚回来了,谁知道这中间会不会再出什么劳什子的事了。盐商的生意,说的好听,是跟官府合作的买卖,说的难听,也是官府坑人的陷阱啊,谁知道那天会不会再出一个神经病,再把四哥的店给烧了?” “够了!不要说了!”肖全盛眉毛一跳,忽然从位子上跳起,大声的怒吼起来。七姐的话深深的伤害了他,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无情而决绝的cha入了他灵魂最脆弱的地方。 他本来过的是怎样一种惬意舒心的生活啊,每天喝喝茶,聊聊天,听听戏,打打牌,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去衙门里报个到,去码头上领一下上头分配下来的盐,银子就会流水似的不断淌进自己的腰包里,虽然不能满溢,却也足够养活一家三口,还能有小小的结余,留给自己的孩子做将来之用。 就是那一把火,把一切都烧没了,他的生活,他的家庭,全都被烧得拖离轨道。变得痛苦,变得陌生,变得他无时不刻不想从这个家里逃离。 “四哥,你吼什么呀,有理你就说呀,吼的响又算什么本事了!”七姐抚摸着胸口,有些畏惧的埋怨,她刚才真被那忽如其来的吼叫吓得不轻。 肖全盛狠狠瞪了她一眼,把手里的羊骨往地上一甩,呸地又吐了口唾沫上去。“你懂什么?你晓得什么?”他回头质问道,“谁说我的牌子拿不回来了,谁说我要花五十万再去买一块牌子了?” 七姐不说话,只把眼睛冲肖全昌那边瞟呀瞟。肖全盛半转过身,正对上了自己哥哥的眼。 肖全昌见他眼神凶恶,充满恨意,知道他是被刺伤了,连忙站起来扶住胞弟的肩膀,宽慰道,“老四,不要闹,坐下说,坐下慢慢说。” “说个屁呀!”肖全盛一抬手,把哥哥的胳膊挡开,“哪个跟你说我的牌子拿不回来的?” 肖全昌闻言愣住。哪个告诉他的呢,当然是盐政司的副司长沈壁了。肖全盛是他的胞弟,是他在肖家最亲的亲人,为了弟弟能重操旧业,做哥哥的私下里没有少往那衙门里跑。 沈壁对他不加隐瞒,委婉的暗示了肖全盛的处境,依着沈壁的意思。也是希望肖全盛不要再打牌子的主意,重新找一份生意发展。但肖全昌明白自己的弟弟沉迷于享乐,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没有一点儿创业的雄心了。 守着盐店到老,再把它传给自己的下一代,恐怕就是肖全盛的梦想。正因为这样,肖全昌才在今天的饭局中替胞弟说出了他说不出口的话。 面对肖全盛的质问,肖全昌无言以答,他不能再多说了,无论如何,他得给兄弟保留那么一点面子,那么一点遮羞布似的面子。 肖全昌的沉默令肖全盛怒火更旺,当哥哥开口时,他就曾经担心过,自己为因此而丢尽脸面,现在这个担心成真了。当七姐畅所欲言的时候,他观察过饭桌边所有人的反应,那么多张脸都对她表示出了赞同,这叫他如何不怒。 “你们知道个屁!”肖全盛再次开口,“谁告诉你牌子拿不回来了?嗯?” “哥哥,”他对肖全昌道,“是沈壁告诉你的吗?他以为他是谁,司长吗?他说的话你就信,你有没来问过我,你怎么不来问问我?” 肖全昌依旧无言。肖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出声斥道,“老四,不要胡闹,坐下来。好好说话!” 母亲是肖全盛最尊敬的人,她的话他不能不听,可眼下,肖全盛却觉得自己别无选择,坐下来只能继续丢脸,他再也不想丢脸了。 鬼使神差的,一个谎话出现在他的脑海,肖全盛像捉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捉住了它,拖口就道,“妈,你不要听他们胡说,我告诉你,那纵火的贼子,衙门里早就有消息了,只是有个混蛋想讹我的银子,一直压着消息不放罢了。” “哦?”老太太半信半疑,“他讹你多少银子?” “五万!”肖全盛想也不想道。 “好,我就给你五万!”老太太一拍桌子,“你把牌子拿回来,我让老三老七给你磕头认错。” “不……需……要!”肖全盛一字一顿的道。“五万两银子,我还有,我这就去找那个混蛋,我这就去把牌子拿回来。你们两个,”他指指胞兄,又指指七姐,吼道,“等着给我磕头吧!” 言毕,肖全盛一拉凳子,大步出门。 一家人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心中百感交集。肖全昌的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假若兄弟说的是实话,那拿回牌子指日可待,至于磕头什么的。他没有放在心上。忧的是兄弟脾气倔强,刚才若是谎话一通,以后想要求得母亲的原谅,怕要吃尽苦头。 七姐则是悔恨参半。悔的是自己不该这么沉不住气,跳出来做了这不得好果吃的出头鸟。恨的也还是自己不该这么沉不住气,不管肖全盛拿不拿的回牌子,兄妹俩的关系因为今天的争吵肯定都要大受影响。 她在家里,是属于最跳的人,见了什么不满意的都要说几句。目的也无非是为了心情舒畅,亦或者为自己谋取尽可能大的利益,真要说破坏感情的事,她也不愿做。 跟六姐一家闹出的大矛盾已经让她很后悔了,现在又得罪了老三,她真不知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对家人总是这么刻薄呢? 其实她今天,真的是好心啊。四哥做食盐生意,一定是划不来的,不如花个十万二十万,另起炉灶。假如肖全盛愿意跟她合作胭脂香水的生意,只要六姐肯,她也肯的,谁能想到,竟会闹得这样不痛快。 一顿饭就此也失去了继续吃下去的理由,众兄弟纷纷告辞回去。肖遥走在最后一个,出了饭厅,他又回过身来,对老太太道,“妈妈,四哥的店不是被烧了吗,拿我成年的那份银子给他盖个新店吧。我反正不做生意了,那钱留着也没用。” 饭厅里,老太太闭着眼睛,不做反应,肖紫晨坐在她身边,朝肖遥呶呶嘴,轻轻挥了挥手,肖遥知道这是让他先回去的意思。点了点头,掉头走了。 饭厅里再次沉寂下来,老太太垂着眼,不说话,也不挪位子,外面伺候着的丫鬟都听到了刚才的争吵,也不敢进来收拾。肖紫晨感觉到老太太其实并不很生气,她百无聊赖,就又抓了一根羊排骨,慢慢地啃了起来。 老太太听到动静,抬起眼看了看她,年轻的媳妇满嘴是油,吃得颇为享受。老太太心头一动,涌起一阵感悟,不管再怎么不顺心,日子总还是要过,饭也总还是要吃的,四儿子要闹就先给他闹去吧,她再怎么为他担心也是白搭。等他闹够了,还是要回来跪在她跟前认错的。 她现在再为他烦恼又如何呢,还不如像儿媳妇这样闲情逸致的啃几根骨头来的舒畅。 “今天的羊排很不错吗?”老太太问。 “唔!”肖紫晨含含糊糊的应着,点了点头,她把嘴里的肉咽了,又道,“烤的真好吃,香极了,婆婆你也来一根吧。” “嘿嘿。”老太太笑笑,她年纪大了,几乎不碰这种荤腥的大肉,但儿媳的吃相勾起了她久违的食欲,便也从盘里捞了一根看起来不是很油腻的出来,咬了一块干香的嫩肉慢慢的嚼着,问,“阿紫,老四的事,你怎么看?” 肖紫晨想了想,反问道,“婆婆,你信四哥的话吗?” 老太太lou出诧异的表情,但她很快又释然了,苦笑着问,“你去官府打听过了?” 肖紫晨笑笑,道,“我最近跟官府的人走的近,闲时也托人打听了一下的。” “哎……”老太太发出了一声叹息,“桂芳性子太急,老四今天被她逼惨了。” 肖紫晨也觉得今天的结局太糟糕了些,小声道,“我应该早些过来跟您说一声的,可是我没料到三哥会替四哥出头,把事情捅了出来。本来我想,像四哥那么好面子的人,是绝不会在饭桌上把自己的事拿出来说的。” “这不怪你,我也没有想到,”老太太拍拍肖紫晨的肩,“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可能面面俱到。老四那个混账,给他吃点苦头也好。” “那您准备怎么安排他呢?”肖紫晨问,“我问过了,他那个牌子要想拿回来,即使不要五十万,四十万也是要的。我的意思其实跟七姐的一样,天底下赚钱的生意多着呢,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老四,他行吗?”老太太微微叹息,“我的儿子,我再清楚不过,他享了二十年的清福,早就是家里最懒的人了,重新创业,谈何容易。不过么……”她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丝笑容,“这次倒是个磨砺他的好机会,他不是说五万就能把牌子拿回来么,嘿,我就装着相信他的样子,看他拿什么回来给我看!” …… 肖家的家会结束了,七位子弟的命运大相径庭,除去老四肖全盛,远在徽州的老五肖松与老幺肖遥之外,其余各家,每家都得到了十万两的资助。 老二肖度预备以这笔钱为基础,自己再投点钱进去,在金陵附近的几个郊县再开几家小的分号。老三肖全昌重建了自己的唐铺,并且把一层的铺子盖成了二层的小楼,借个更上一层楼的佳意,希望自己往后的生意能一帆风顺。 六姐七姐两家把资金合并了,拿出了八万两采购了屏风字画古玩等物来装饰新店,其余的十二万则暂时存了起来,与两家人共同预备的十八万两银子合并在一起,预备做下一笔生意的货款。 一次投入三十万的生意,算的上这辆家人从商以来最大的一笔投资。万一赔了,那可是要跳楼的惨事。不过这姐妹俩压根就没有往赔本的方面考虑过一丁点,她们有足够的信心,将来一定能赚大钱,信心的来源是肖紫晨,她真的被希尔家请去做古董鉴定了。 希尔家是英吉利室的重要成员,西洋商业协会中最大的资本家,他们代表了英吉利商人的脸面,也代表了英吉利贵族利益。 跨越大洲的航海商务,每一次的往返,都会给本国带来巨大的经济刺激,东方的陶瓷,玉器,丝绸,茶叶等等奢侈品,是贵族阶级的最爱。而从西洋传至天朝的宝石,香料,等物,也风靡了天朝。 在西洋传至中土的商品中,有两种女性的专用品,特别吸引肖家姐妹的注意。其一就是他们曾经经营过的香水,其二是她们不曾经营过的护肤品。 所谓的护肤品,就是各类面霜。天朝本地市场最流行的产品是胭脂,因为东方人皮肤细腻,所缺少的不过是红润的鲜艳的脸色。而西方人皮肤粗糙,他们的面霜,多是针对改善肤质所准备。 这些面霜,对年轻的天朝女孩吸引力不大,但是对那些上了年纪的贵妇,则有巨大的引力。 这些贵妇早已过了一生中最好的青春年华,全身的皮肤都开始松弛,皱纹开始在脸上弥漫,中医讲究内调,外用的养颜品不多。妙手仙宗的一干混蛋kao着肖紫晨从现代社会带来的面膜配方开了女子会馆,赚的盘满钵满,可见这块市场蕴含的巨大商机。 在一次与法兰西商人的会晤中,七姐肖桂芳得知了西洋面霜的存在。这种虽然治标不治本,却能立竿见影起奇效的化妆品深深的吸引了七姐,作为一个即将老去的女人,她知道西洋面霜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天朝人的贵妇不缺银子,她们缺的是一个买回青春的机会。 可惜的是,法兰西商人只带来了很少量的面霜作为礼物送给生意伙伴,无法进行大宗的生意。七姐本指望着下一次法兰西商人回国再来时能给她带来足够多的货品,可惜人家现在不想跟自己做生意了。 在得知肖紫晨收到希尔家的请柬之后,七姐花了大价钱请人把希尔家所经营的产业全都调查了一遍,她惊喜的发现,希尔家在英吉利本土正是皇室成员最大的化妆品供应商。 惊喜还不止一个,七姐还调查到,希尔家近期就会结束在天朝的访问,返回英吉利。之所以要大宗的采买古董,就是在为归航做准备。 倘若肖紫晨能顺利的替她跟希尔家搭上桥,给她一个能跟希尔家家主见面洽谈的机会,她就有可能说服老希尔与自己合作,让她成为希尔家的化妆品代理,那样的话,等下一次西洋舰队返回天朝,就是她肖桂芳大发横财的时候了。 肖紫晨出门的时候,六姐七姐两家人举家欢送,预祝肖紫晨马到成功。 希尔家的这一场盛大的采购活动被安排在了友谊饭店举行,当天下午从申时起,饭店便开始接待客人。 去的早的客人先被安排到西餐厅入座,那里提供免费西洋甜点,客人们可以一边品尝甜点,一边与其他客人闲聊。这么做,方便客人们先交流一下晚上的活动,并且可以认识一些新的朋友。 一个时辰之后,希尔家代表西洋商业协会在餐厅招待了中西商人。这场晚宴办得极其奢侈,所上的菜汇集了东西方的精华,无一不是精品大菜,据肖紫晨身边一位对饮食颇有研究的商人介绍,今夜的菜,每一桌的价格不会低于千两银子。 餐厅中一共开了三十张桌子,加起来就是六万两。肖紫晨听得暗暗咋舌,这么大笔的钱财,一顿饭就给吃了,这不是穷奢极侈是什么。她的这个想法才刚冒出来,那商人又接了一句,“六万两,不过是菜钱,还没算酒钱呢。但凡高级的宴席,大头都是酒水,我估摸着,今夜这餐饭,少了二十万两,拿不下来。” 吃到途中,老希尔带着儿子克里斯依着天朝人的方式逐桌敬酒,克里斯的中文有了少许长进,肖紫晨听到他操着奇怪的强调对隔壁桌的客人说,“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还望见谅。”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这么句词儿。 那桌的客人听了,似乎也都跟肖紫晨一样,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但一个洋人能用中文说点谦虚的话,已经是难能可贵,显示出了相当高的诚意,谁还能对他有更高的要求呢? 短暂的错愕之后,宾主举杯同饮,一片欢声笑语。 第一百四十三章 拍卖(上) 敬完那边,父子俩人一个回头。转到肖紫晨这桌。 一般筵席的排位座次,都是跟客人的身份有关的,身份越是高贵,被安排的桌子位置就越好,越接近主人家,身份越普通,离主席就越远,或是角落,或是kao墙,总之很不容易被人注意到就是了。 今天的这一场也不例外,希尔父子敬酒敬到这里,差不多已是接近尾声。整桌的人除了肖紫晨这个古董鉴定师之外,其他的七个,都是小打小闹的古董生意人。今天各揣了一两件压箱底的宝贝过来,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这些人寻常时间连洋人都难得见到,更别说商业协会的首领,不及老希尔说些什么,座上的七个人已经举着酒杯齐刷刷站了起来,那模样,那态度,恭敬地简直像是小民在接受大官的视察。 肖紫晨最不开窍。最后一个站起来,这桌除了她之外其他都是男人,本来压力就大,这会子拖离了大众,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幸好没有碰翻什么杯盘,闹出笑话。 老希尔扫了她一眼,发现她是个相貌出众的年轻女子之后,脸上显lou出些许好奇,克里斯则端正的面对着肖紫晨而立,眼神中满是抱歉。依他的本意,肖紫晨本应安排在kao近主位的桌子上才对,然而今天实在太忙,顾不过来把她给忘掉了。 “今天能请到各位来参加商业协会,是我的荣幸。”老希尔左右举杯,向酒桌边的客人们用生硬的中文说道,“愿我们的事业风生水起,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朋友们,干杯!” 话音落下,克里斯又接着道,“粗茶淡饭,不成敬意,各位,请满饮此杯。请,请!” “请!”众宾客齐声回道,仰脖一饮而尽。 “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干杯之后,老希尔用英文又说了一句。 “祝希尔家的友谊之花开遍神州。”肖紫晨用英文道出了预先准备好的贺词。 在其他桌。客人们要么沉默,要么在翻译传达了意思之后,回一句中文的祝福话,总之大家都笑就对了。像她这样直接用英文应和,还应得这么漂亮好听的,这是第一个。 祝希尔家的友谊之花开遍神州,不就等于祝希尔家的生意能遍布全国么。老希尔在吃惊之余,更满意她话里所传达的祝福,他眉开眼笑,赞道,“美丽的小姐,谢谢你的祝福,也祝你越长越漂亮。” “谢谢希尔先生,”肖紫晨笑着回他,“祝您越长越年轻!” 老希尔哈哈一笑,“好,好。美丽的小姐,你是哪一位朋友的翻译呢?我很想认识他。” 克里斯听到,在他爹耳边赶紧解释,“父亲,她不是翻译。她是儿子请来的古董鉴定师!” “鉴定师?”老希尔的脸上出现了惊讶的表情,“这么年轻!”他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加大了,“美丽的小姐,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克里斯的喉头动了一动,他想告诉父亲,肖紫晨是结过婚的,但不知为啥,没说的出口。 肖紫晨也懒得解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道,“谢谢,一定不负希尔先生的期望。” 老希尔点点头,他在这桌已经说了太多的话,便不再纠缠,带着儿子向下一桌走去。肖紫晨目送二人离开,轻吁了口气,坐回位子上。只见满桌人全像看火星人似地盯着她,眼珠子瞪得老大,不仅他们,隔壁几桌的目光也像这边聚了过来。 肖紫晨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装傻充愣道,“你们看着我干嘛?” 身边几人欲言又止,憋了半天,那个之前跟肖紫晨详谈甚欢的商人才问道,“肖夫人,刚才,你都跟老会长说了些什么?” “哦!”肖紫晨做恍然大悟状,“那个呀,我祝老会长生意兴隆,老会长说谢我吉言。” “噢!”几个商人也做恍然大悟状。然后不发一言,低头吃菜。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下被一个女人给抢了风头,让这些商人自觉颜面大失去。 不过么,虽然他们极力掩饰着自己的震惊,但眼睛里冒出的那妒恨交加的火焰,是如何也瞒不过去的。肖紫晨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大是得意。谁说女子不如男呢,你们这些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没学过外语的文盲,这下混不走了吧。 天渐渐黑了,饭局也走到终曲,喝过醒酒茶后,以希尔家为首的西洋商人率先退场,今晚上有东西要卖的天朝商人紧随其后。 他们走的是不同的门,洋人们是去最后确认下今夜的大致目标,天朝商人们则是去最后确认自己的商品,其余的人,杯使者提前引去了交易大厅。 肖紫晨正是这其余人等的其中之一,到了交易大厅,肖紫晨这才知道,原来今夜的古董交易也是以拍卖的形式出售。 据她所知,今夜怀宝而来的商人都超过了百名,可想货品数量之庞大。全都要拍卖,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卖完呢。 交易大厅非常的宽阔,大厅顶上挂了一架巨型的钻石型吊灯,四壁上隔一尺就修有一台壁灯,数百盏壁灯配合着主吊灯,将大厅映照得一片光明。 在大厅的正面,是一座高高的拍卖台,台子左右留有宽阔的通道,为模特们展示商品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拍卖台前留了大约一丈的空间,之后便是整齐摆放的数百把高背椅子。这些椅子大多数都长得一模一样,少数另类要么品质高贵。形象也足够典雅,要么扮相奢华,一看就不是凡物。这些是各个有实力的大商人自己为自己准备的座椅。 希尔家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大厅正中央的前六排,每排两个座位,第一,二排是希尔父子及家族中的两位商业干将之位,三到六排都是为希尔家请的鉴定师所准备的。 不同于晚饭时备受冷落坐在旮旯角落的待遇,肖紫晨被安排在了第三排,也就是鉴定师的第一排,她左边坐着的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老头子自负着本事,满脸的傲气,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嘴脸,令人难以亲近。 肖紫晨对他善意的笑笑,点头打了个招呼,“您好!” 老家伙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对肖紫晨投来一个异样的目光,这目光里有审视,有玩味,也有亵渎,显然是把肖紫晨当做了花瓶玩物来看待。 没奈何,肖紫晨只好淡定的把头一转,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多久,除了第一,二排的大人物们依旧没有出现之外,其余来宾们陆续到达拍卖厅,场中四处都是低沉却热烈的交谈,人人的脸上都透lou出着兴奋的味道,他们都对即将进行的拍卖充满了期待。 “来了!” “来了吗?来了吗?”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声,来宾们纷纷侧过身去,把目光转向身后的大门。在那里,两名身材挺拔,打扮得体,相貌英俊的西洋侍者正缓缓地将两扇大门敞开。 克里斯陪同着父亲首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紧接着是落后了他们半个身位的数位天朝官员,在他们身后,则是庞大的西洋商人群体。在翻译的帮助下。老希尔他身边的几位天朝官员愉快的闲聊着,微笑着走进了交易大厅。 几乎所有的来宾都端正了坐姿,带着敬仰敬畏的目光注视着这些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肖紫晨也狠吃了一惊,她注意到,老希尔身边的那位官员,赫然就是权倾三省的江南总督赵鹏博,在赵鹏博的身边,则是金陵知府谢靖安。 只不过是一场拍卖会,竟然能请到总督到场,西洋商业协会的面子真有这么大吗? 朝廷对东西交流一向是不太重视的,故而那些从大洋彼岸远道而来的客人虽然已经数度造访中土,却一直没有xian起太大的浪潮。按理说,像赵鹏博这种身份的人,是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西洋商业协会也没有必要再这种拍卖会里花大力气请一个总督来给自己造势。 肖紫晨记得总督大人几月前之前曾经进京述职,难道说,在那次回京的旅途中,他得到了朝廷的新指示么? 一定是这样的!肖紫晨兴奋起来。 朝廷一定是看到了中西交流各方面的潜力,准备认真的正视这些海外来的金毛子,红毛子,好好的与他们打打交道了。她又想起了出行前,六姐七姐两家人对自己千叮万嘱的事。 她们想要与希尔家合作,代理英吉利出产的化妆品。这件事,肖紫晨本来也没太上心,提她是肯定会跟克里斯提的,成不成她却没多想。 假如朝廷对西洋的政策正的有变,她也该考虑认真对待这件事了。想想看,中西全面通商,朝廷为了得到更大的收益,必会大力宣扬对西方的政策,鼓励普通天朝人跟西洋人交流。 届时,来自大洋彼岸的各类商品会如浪潮般涌进天朝,六姐七姐她们如果能在其中取得希尔家化妆品的代理权,那将给这姐妹俩带来多大的收益。 还有她自己呢,她的强项是古董与各类宝石鉴定。东西全面通商,此类货品也将会大量流通,虽然她对西方出产的宝石还不太了解,但是她有那么好的基础,只要肯下苦功夫学习,必定能贯通中西,成为鉴定师中的佼佼者。 那个时候,她会过上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 肖紫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完全没注意到来宾已经就位,拍卖会就要开始,更没留意到就在她的不远处,有一双细小却精光四射的眼睛,一直在观察着她,审视着她。 梆! 一声槌响将肖紫晨拖回了现实。她仰起头来,正看到拍卖师**四射的对着观众们大喊,“女士们,先生们,来自东方的朋友们,来自西方的朋友们,欢迎你们光临今天的拍卖会……” 那双一直窥视肖紫晨的眼睛也收敛了它的光芒,将视线转移到了他身边的一位年轻官员身上。 “靖安,那就是雪尚方的女儿吗?”眼睛的主人说,“果然是万中无一的姿色啊。” “哼哼。”年轻官员呲笑起来,他偏过头去,注视着身边那个须发皆白却依旧神采奕奕的老人,“老师,怎么你也变得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开始以貌取人了么?” “啊!”被称为老师的人轻叹,“不是以貌取人,而是那姿色太过于耀眼。有倾国之貌,又有倾国之才,老天未免太偏心。” “倾国吗?”谢靖安反问。不及他的老师回答,他又道,“我觉得,还是倾城比较恰当。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师之所以用倾国来形容她的容貌,恐怕还是对她的才能不够有信心吧。” “呵呵,呵呵。”老人被弟子说破了心思,稍微有一点点尴尬,“我确实对她没有信心,就是雪尚方亲来,我都不敢说对他有信心,更何况是个刚满二十的小姑娘,不过么,我却对你有信心。” 谢靖安嘴角扬起,lou出一个得意的微笑,“谢谢老师的信任,请老师放心,今晚的这场戏,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 宽阔的交易大厅中,拍卖会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今天的这场拍卖会,有超过百位天朝商人送上了自己的收藏的宝贝,总数达到千件之多。 主办方不可能将所有商品都在今晚一一拍卖,于是便照着商人们要求的底价与几位鉴定大师共同商议后得出的估价,选出了二十件最值钱的古董拿出来拍卖。至于其他的千件商品,底价过万的会在今后的两天内以全体速拍的形式卖掉,不过万的就由商人们自行联络有意向的买家了。 在刚刚的闲聊中,拍卖师已经将开场的废话讲完,现在送上了第一件拍品,供客人们观赏。 这是一件景泰皇朝时期的笔洗。一般的笔洗都是陶瓷烧制,少数也会用玉石雕刻,流传到三百多年之后的后世,价值会翻上数百倍。 今天拍卖的这支笔洗,是用一块巨大的蓝田玉雕刻而成。整个笔洗长约一尺,高约五寸,被雕刻成一只赑屃的摸样。赑屃是龙子之一,形状像乌龟,贵不可言。这只赑屃被雕刻得栩栩如生,高昂着头颅,张开它的大嘴,嘴巴中空,正好可以cha进一只笔。 这是一件罕见的笔洗,因为它只能放得下一支笔,还是一只没有沾过墨的笔,当年的工匠雕刻出这个笔洗来,怕是给景泰皇帝拿在手里玩的,而不是给他真的拿来做笔洗用的,因而抛弃了传统的工艺,没有留出碗状的广阔空间,摆放御笔。 拍卖的底价,是二十万两白银,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万。 拍卖师才刚刚报出价格,下面的商人们就迫不及待的举起了牌子,三十万,四十万,五十万……很快就突破了百万,西洋拍卖师兴奋不已,大声的吼叫,中土商人们则面lou惊异之色,不明白这一件小小的,应该是最不值钱的笔洗,何以能引起洋人的哄抢。 这写天朝人不知道为啥,肖紫晨却猜到了一些端倪,便跟她右边的那位鉴定师攀谈起来,“我猜,这些洋人是想买了这件笔洗,去送给他们的皇上。” 那位鉴定师哦了一声,奇道,“何以见得呢?” “因为呀,洋人们用笔的习惯,跟咱们是不同的。”肖紫晨侃侃而谈,“天朝人用毛笔写字,毛笔蘸了墨汁,就会饱满起来,墨干之后还会凝结,用不了那么精致的笔洗,而洋人就不同了,他们用的羽毛笔,每次只蘸一点点墨水,用完还可很容易的擦拭干净,cha进这只笔洗里,正好合适。” “是这样啊。”鉴定师恍然大悟,他在晚宴上就坐在肖紫晨的附近,知道她懂洋文,因而对她的见解表示佩服。 而肖紫晨左边的那位老鉴定师就不同了,他虽然也猜到这么竞价是赠给洋人皇帝,猜想的理由却不同。此刻听到肖紫晨的解释,便不屑一顾的呲笑一声,嘲讽道,“妇道人家,也懂这个。龙有九子,子子不同,这些洋人抢着把赑屃请回去,显然是想粘粘龙子的贵气,他们把这笔洗拿回去,供着敬着还伺候不及呢,哪会真的拿来做笔洗。” 他说话的声音颇大,身边好几人都听见,纷纷点头同意,肖紫晨被他驳了面子,脸红起来,她也不想跟这种目中无人的自大狂争辩,只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大无知的老混账,等着瞧吧。” 几个回合之后,赑屃笔洗最终被老希尔以一百五十万两的价格拿下。在他身边的几位洋人纷纷起身道贺。“希尔先生好大的手笔,恭喜,恭喜啊。” “哪里是什么大手笔啊,”老希尔谦虚道,“我们英吉利的皇帝陛下每日在灯下奋笔疾书,废寝忘食的为他的子民描绘美好的未来。希尔作为他最忠诚的臣子,却发现他的黄金笔,没有一个合适的笔筒。我觉得,这只天朝笔洗,正是为陛下量身定做的,这才不顾一切,将它拿下。” 这番话马屁连天的表达了他对自家皇帝的忠心,回去后得到的赏赐,肯定少不了了。几位没有跟他死磕到底的西洋商人心里都在暗暗后悔,早知道下下血本,拿下后也像希尔这样唱一番颂词,回去后即使在主子那里拿不回本钱,对于家族的长久发展,却是大有好处的。 天朝的翻译自然也把这话翻译给了在场的中土人听,肖紫晨一击中的,转头讥讽道,“老爷子,你的见识,还不如一介妇人,有没觉得自个儿脸上黏呼呼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拍卖(下) 那老头听不懂这么时髦的嘲讽。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觉得脸上黏糊糊的?” 肖紫晨笑道,“自个儿的唾沫喷到自个儿的脸上了,那不是黏糊糊的是什么?” “你!”老头一声怒喝,“混账!”立时就要发作起来。 旁边的人赶紧把他劝住了,说,“庄员外您别生气,咱犯不着跟一个娘们较劲不是么,更何况……”那人压低了声音,动静大了,面子上不好看哪。” 庄员外冷哼一声,今天这种场合确实不合适发作,他也只好忍了。其实他今天才见肖紫晨时心情挺不错的,看到这么俊的一个美少妇,以为是希尔家专门给他找的姐儿呢。 照例,他是要装装样子的,肖紫晨要识相的话,自然也该贴上来巴结他,谁知道肖紫晨就说了一句话便对他不理不睬,让他一张老脸着实有些挂不住。 这一会儿拍卖会开始了,他才晓得这姐儿还是有一点古玩知识的,便想收拾收拾她。给自己找找场子,没料到,初次交锋,便败下阵来。 第一笔交易完成了,拍卖师在尚未请出第二件拍品时,先向来宾们介绍起货物来,吊吊大家的胃口。“这一件,依旧是景泰皇朝时期的宝物,跟上一件笔洗一样,它也是皇帝御用的,不过么,它的来头笔洗那笔洗,可就大得多了。” 肖紫晨对他的介绍很有兴趣,别过头去,不再理睬庄员外。只见拍卖师请出的第二件拍品,是一套御用的茶具。 相传,在景泰皇在位时,最赏识当朝太师拓跋铁。拓跋铁是北边的夷民,少时流落中土,被龙虎山的道士收为弟子,带上山去。拓跋铁惊才绝艳,悟性非凡,不仅将道士教得学了个通透,更是青出于蓝,在他中年的时候,威名最胜,俨然已成为一名道界大家。 相传。拓跋铁的占卜极灵,能预知人的吉凶祸福,他还有通天的道术,能够呼风唤雨。景泰皇慕其虚名,将他请进皇宫,连谈了三天。三天后,景泰皇拜拓跋铁为太师。 作为太师,拓跋铁不直接参与朝政,只在皇帝犹豫不决时提出建议。而每次皇帝要找他谈话,都会准备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与拓跋铁把盏欢颜。 君臣相伴二十载,年老的拓跋铁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便向皇帝高老还乡,想要回到龙虎山去度过自己最后的岁月,景泰皇虽然不舍,仍然准奏。 临行前,拓跋铁在御前大哭,称一生最快意的事,便是与皇上把盏谈心,景泰皇受其感动,便把自己最爱的一套茶具赐给拓跋铁。作为君臣的留恋。 拓跋铁死后,有贪财的道士把这套茶具偷了出来,卖给巨贾收藏,数百年间,这套茶具数度易主,时至今日,它来到了拍卖会的现场。 茶具的底价为三十万,是笔洗的一倍半。由于之前的笔洗卖了超级高价,拍卖会的现场气氛很快就热烈了起来,茶具的主人心中忐忑不安,既期待自己的宝贝能如笔洗一样拍出天价,为自己大涨面子金钱,又怕这件货物不合洋人的口味,卖不出好价。 茶具的主人对预言一事颇为相信,他觉得有异能者,便能准确的预知未来,而无能者便会得到与自己所言相反的结果。 于是他不停地在心里祈祷,“没有人买,没有人买,没有人买……” 他的虔诚最终感动了上天,此套茶具乏人问津,最终以三十二万两被一个好茶的法兰西商人买去。 一般人采买古董,都是做收藏之用,今天这场拍卖会的头两件商品,居然都被人买回去投入实用了,也算得上一桩奇事。 之后的拍卖,一直不温不火,再没有令人兴奋地**出现。直到拍卖师请出最后一件商品,一只大殷朝的双龙戏珠大瓷瓶。 大殷是一个一千五百年前的皇朝。在这片土地上,龙被第一次定位皇家御用的图腾神兽,是在大殷,彩瓷的技术首次被发明,也是在大殷。 可以说,这件古董集合了大殷朝的两大文明精华。然而这些都不是这件古董最值得称道的地方,它最值得称道的地方在于,这个瓷瓶上的双龙,相传是殷朝画圣吴道子所绘。 吴道子是上古最富盛名的画圣,他也是一个瓷器大家。他的画作流传至今的只有三幅,他烧制的瓷器,流传下来的也不过五件,今天这一件,就是那五件之一。 可以说,这件古董已经是国宝一级的珍宝,它是珍宝中的珍宝。 看到这件商品的出现,肖紫晨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天朝真的要与西洋全面建交了。这件国宝的出现,体现出了朝廷的意志,显示出了朝廷的诚意。 “二百万两白银。”拍卖师开始报价。 下面一阵**,二百万的起拍价,甚至超出了之前最值钱那件商品的成交价。来宾席首排中间位置,老希尔沉着冷静。不动声色的第一个举起了拍子,两百二十万。 在希尔身边不远处,相隔了两个位置的地方,那位法兰西的王储只是稍微怔了怔,便跟着举牌,将价格抬升到二百三十万。 老希尔看都不看他,马上举牌跟进,两百五十万。 “希尔先生出价两百五十万……天哪,两百五十万!让我们为这个价格欢呼吧!”拍卖师激动得鬼叫起来,“还有更高的吗?还有更高的吗?” 一位普鲁士买家轻轻冷哼一声,懒洋洋从椅子kao背上把自己的脊梁骨挺了起来。举牌,两百七十万。 法兰西王储瞟了他一眼,再次举牌,三百万! “三百万!三百万!!我们尊敬的培根王子愿意出价三百万,天哪,真是太令人疯狂了,还有没有更高的价格?” 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都被这个价格吓到了。 拍卖师也适时的安静了下来,眼睛不断在叫过价的三人脸上扫过。 这时,第一排最kao边的那个位子上,那名向来低调的匈牙利商人举起了牌子,三百一十万。” 场中再次寂静,经验丰富的拍卖师料到英吉利人跟法兰西人绝不会允许一个小小的匈牙利人把今天的头彩抢到,他为了刺激竞价,故意加快了买卖进程,只给了场下的贵宾们很短的考虑时间,便开始倒数,“三百一十万一次……” 拍卖师一次报价后,再次放缓了进度,目光在场内左右扫视,他的策略很成功,场下的人都坐不住了,不只是法兰西的小王子,就是一向沉稳的老希尔,脸上都显出了少许的不悦。 拍卖师还注意到,其他的西洋商人,似乎也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参与进这场惨烈的搏杀中来。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克里斯侧过头去,对法兰西王子笑道,“亲爱的熏肉小朋友,你还不竞价吗?” 英吉利语中的培根,是被切成薄片的熏猪肉,培根虽然是法兰西的王子,身份贵不可言,但希尔也是英吉利的皇室贵族,身份同样高贵。因而,克里斯的这个玩笑,虽然令王子不悦,却也不好当真。只好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克里斯笑了笑,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那名匈牙利商人,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这名商人的脸色有些苍白起来,他的喉头不断地耸动,似乎很是紧张。 克里斯知道他并不是真想竞价,只是想出个风头而已,可惜场中一直无人竞价,把他手中的那个烫山芋接过去,这让他心里开始害怕。 克里斯将视线再次移动,这一次,他快速的把左右前两排贵宾的脸色都扫了一遍,在他父亲的耳边低声道,“父亲大人,受了匈牙利虾米的影响,那些小鱼都坐不住,想要跳一跳了,我看你可以一锤定音了。” “三百一十万,第二次,还有哪位贵宾愿意出更高的价格?”拍卖师的声音再次响起,经过了长时间的等待,他又开始催促买家们,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老希尔动了动,将身子坐得笔直,再次举起手中牌子。 “三百……”拍卖师习惯性的叫喊出来,他很快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极愚蠢的错误,慌忙改口,“五百万,五百万!我们尊敬的克里斯先生,他出价五百万!” “五百五十百万,五百五十万……”拍卖师神情大振。法兰西王子终于再次出手了。 现场发出一阵轻微的惊叹。 贵宾们一脸轻松,刚才被匈牙利人挑起的那一点蠢蠢欲动已完全散去,而法兰西王子则面色凝重,英吉利与法兰西,是西方世界最强大的两个国家,他很有必要在这场角力中战胜对方,但这么下去,他的金钱能撑得住吗? 短暂的沉默后,老希尔再次举起牌子 “一千万,一千万,我们伟大的希尔先生出价一千万,一千万一次……”拍卖师已经语无伦次了。 培根王子脸色惨白,他紧咬着下唇,用他极度愤怒的眼神恶狠狠瞪了老希尔一眼,老希尔神色自若,根本没有看他,只有克里斯对他的愤怒做出了反应,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培根王子能支配的最大金钱数是九百万,一千万已经超出他的上限,他还是输掉了这场战争。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拍卖师一锤定音。 今晚的拍卖会顺利结束,最后一件珍品,竟卖出了一千万两白银的高价,这是天朝立国之后最大的一笔交易。 夜幕下,宾客们带着欢声笑语渐渐散去,热闹了许久的友谊饭店开始安静下来。 肖紫晨并未随着人群离去,她的工作,现在才算开始。今天的拍卖会,只是洋人采购天朝古玩的一个开始,在明后两天,才是大宗,多宗买卖的开始。 包括肖紫晨在内,希尔家一共请了八位鉴定师,今夜请他们来,只是观摩,因为今天的拍卖品都是经过多为名家鉴定过的,绝不会有假。自明天开始,他们就要陪同希尔家的采购师一起,给相中的古董鉴定估价。 老希尔作为西洋商业协会的会长,他跟赵鹏博谢靖安等官员还有一个短暂的会晤,克里斯便肩负起了给鉴定师们分配任务的职责。他详细的向肖紫晨他们介绍了希尔家有意向的商品类型,可以承受的价格,以及商品的数量等等。 一切交代完毕,工人们正好把今天希尔家拍到手的两件商品送来,看到这些鉴定师们各个眼睛都放射出精光,克里斯淡淡一笑,对他们说,“我知道各位对这两件珍宝很有兴趣,那么,就请尽情观赏吧。” 肖紫晨一声欢呼,当先向双龙戏珠瓶那里跑去。 克里斯跟在她身后,笑眯眯问,“怎么样,漂亮么?” “那是当然!”肖紫晨赞叹道,“这是吴道子的传世之作啊,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这是你们朝廷的诚意,”克里斯笑道,“希尔家很荣幸把它接收了下来。” “你们下次再来的时候,也会带一件国宝回来吗?”肖紫晨问,她很关心克里斯他们的动向。 “应该……会吧。”克里斯有些犹豫,“其实,我父亲是希望能邀请天朝人跟随我们回国的。那件国宝,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能在自己的国土上拍卖,让天朝人自己带回家。” “这样啊!”肖紫晨再次赞叹,向往的道,“西方大陆啊,要是我能去就好了。” 克里斯眼睛一亮,他弯下腰去,做了个邀请的姿态,“克里斯诚心的邀请肖紫晨小姐到英吉利做客。” 肖紫晨心里大受感动,赶紧深深回了他一记万福,“谢谢你,克里斯先生,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到你的祖国去看看的,只是现在……” “怎么,有问题吗?”克里斯追问道。 肖紫晨摇摇头,把目光重新转回双龙戏珠瓶,不再说什么。她是真想出国,可是这时的出国可不比现代,一来一回,最少半年,她在肖家的脚跟都未彻底站稳,哪敢造次。 庄员外一直在边上窥视二人,眼中妒恨交加,见两人谈话似乎有中断的迹象,立刻cha进来,将克里斯请走。 肖紫晨干脆认真的观赏起眼前的宝贝来。这个大瓶,瓷胎洁白细腻,颜色鲜艳,瓶型圆润,显示出了制瓶者极高的造诣。很难想象,这是一千五百年的作品。 “吴道子,真乃神人也。”肖紫晨在心里由衷的赞叹。 她知道这件珍宝最珍贵的地方其实是图案本身,便拿出了事先预备好的放大镜,开始认真观看。 双龙戏珠瓶,通体白皙,丰润娇嫩,明亮透澈。两条飞龙栩栩如生,气韵生动,其他纹饰彩绘晕染匀称,相得益彰。肖紫晨看着瓶子,渐渐痴迷了。 她忽然想起来,在雪紫晨留给她的那些专业书籍中,有一本里就详细的讲解了吴道子的作品。其中一条就是说,吴道子所画的活物,眼中都有重瞳。 这里重瞳的意思,不是说他所画的活物都有两个瞳仁,而是说在那瞳仁的深处,还有一双瞳仁,这是吴道子的独门绝技,谁也模仿不来。 肖紫晨心头一动,拿起放大镜,对着那一只龙的眼珠就看了过去。 黑亮的瞳仁深处,还是黑亮的瞳仁。肖紫晨并未看到任何奇异之处。 “是我的这个放大镜不够好么?”她在心里猜测。 “克里斯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肖紫晨重新找到了与庄员外热烈攀谈的克里斯,“可以借一只放大镜给我吗?我的这只,似乎倍数不够。” 克里斯点点头,对房中的侍者吩咐了一句,不多会儿,侍者带回来一只崭新的放大镜,交给肖紫晨。 这只镜子可比她的那只好太多了,肖紫晨对着龙眼,再次凝神观看…… 她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这只龙眼,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根本没有任何发现,换了一只龙眼,还是一般。 吴道子画的重瞳,绝不可能小到这只放大镜都看不见的程度,是书上写的重瞳一事是假,还是…… 肖紫晨的心跳加快起来,她拿起放大镜,再次仔细的观察起整个大瓶来,瓷胎色泽白嫩细腻,微有透明之感,这是绝佳的窑泥,绝佳的烧制技巧。问题是,吴道子有这么高超的技术吗? 肖紫晨仔细的回忆起自己看过的那些古董书籍。身边观摩瓷瓶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她都没有发现。忽然间,她心有所悟,抬眼四顾,身边没有一个人注视着这边,其余的七个鉴定师,都在翻译的陪同下,环绕着克里斯说个不停。 她双手环抱瓶身,小心谨慎地把瓷瓶侧过一个角度,又观察起瓶底的印章来。凡是有点来头的瓷器,身上都必定有一个制作者打下的标签,譬如是某官窑的出品,就在底盘刻下某某官窑的字样,表示这是他们家造的。 如果是个人作品,则刻上个人的署名。 这件大瓶的底盘,刻的是鳳翔山人四个字。鳳翔山人是吴道子的称号,那个鳳字中鸟的眼睛,本来是一横,吴道子却把它写成了一点,看起来,就像一只真的眼睛。 肖紫晨猛然想起,书里对吴道子称号的讲解,也说了他的那个鳳字中鳥的一横,就是一只眼睛,而且是一只重瞳的眼睛。她颤抖着把瓶身横了过来,将放大镜对着那个鳳字照了过去,在高倍放大镜的观察下,肖紫晨很轻易地就看出,那确实是一只眼睛,而且是一只瞳仁中带有重瞳的眼睛。 瓶身的龙眼无重瞳,署名的鸟眼中却有重瞳? 这只双龙戏珠瓶,是个假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暗涌(上) “肖夫人,肖夫人……”朦朦胧胧中。肖紫晨听到有人在用洋文叫她,“你怎么了?” “啊?……”肖紫晨回过神来,正看到克里斯一双湛蓝的眼睛。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既有关切,又有疑问。再看他身边,几个天朝鉴定师的目光也齐齐汇聚在她的身上,个个满脸狐疑,眼神怪异。 肖紫晨目光下垂,避开他们的视线,这一垂眼,正好看见自己双手里横捧着的双龙戏珠瓶,她明白了,原来他们在奇怪这个。 “有什么问题吗?”克里斯淡定的问。 “啊,没,没什么。”肖紫晨支支吾吾的矢口否认,慌乱的神色却是一点都遮掩不住。 “肖小姐有什么想说的,直言就是了。”克里斯的口气凝重起来,“难道这件瓷器,有什么问题吗?还是……” “当然没什么问题了。”庄员外在一边很不礼貌的打断了克里斯的问话,“我看肖夫人从来没见过这么珍贵的宝贝,爱得太深。发了癔症了。” 众人皆笑,只有肖紫晨面色不悦。这姓庄的老头实在太可恶,讥笑她没见过世面,瞧见这么值钱的宝贝,就得了臆想症了。 克里斯虽然听不懂庄员外的话,凭众人的反应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便转头对庄员外严厉的道,“庄先生,在我跟肖夫人的谈话没有结束之前,希望你不要随便打断我们,更不要胡乱开这种没有意义的玩笑。” 翻译看东家不开心了,赶紧把克里斯的话译给庄员外听,后者心中恼怒,却也不敢得罪克里斯,只得陪着笑拱了拱手,表示自己服软。 “到底是怎么了?”克里斯再次询问肖紫晨,“你为什么这么慌张?” “慌,我慌什么……”肖紫晨冷汗都下来了,“我,我没有,没有啊!” “你额上的汗已经出卖了你,”克里斯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她的慌乱,“肖夫人,我之前就注意到你了,你抱着这个瓶子翻来覆去的看,看得越久,你的脸色就越差。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朋友,请告诉我你看到的真相吧。” “真相,真相!”肖紫晨喃喃自语,低头沉思,显然还是顾虑重重。 旁边一位鉴定师觉得肖紫晨这翻举动实在太做作,便讥讽道,“肖夫人,你要看出了什么,你就直说吧,要真能说出个什么门道,也为咱们金陵的古董界争光啊。” “不不,我……我其实也并不确定啊。”肖紫晨的精神依旧恍惚。 “肖夫人,这件珍宝,是希尔家花了巨款购买回来,预备赠给英吉利博物馆收藏的文物,在它的价值与身份上,容不得任何疑问,有话你就直说,不要有那么多顾虑。即使说错了,我也不会责怪你的。”克里斯认真的说,“我父亲也不会责怪你的。” 这番话实在太有诚意。肖紫晨打心眼里喜欢跟这个西洋绅士打交道,她被他深深地打动,感性的一面终于占了上风,便不再顾及这件珍宝背后或许隐藏着的种种肮脏可怖,叹了口气道,“我想,这只双龙戏珠瓶,也许是个赝品。” 克里斯一惊,说:“你说这是件……赝品?!不会吧?!”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只瓶子,百分之百是一只赝品。”一旦彻底豁出去了,肖紫晨心里的恐惧就自然而言的消失不见,讲话的声音也清晰稳定起来。 房间里的人全都惊呆了。一时间鸦雀无声,安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庄员外第一个回过神来,神色激动的道,“我说你这娘们,你可不能口说无凭,得拿出证据!这件宝贝,是多位行家联手鉴定过的,怎么可能有假。” 克里斯也急道:“对,对,肖夫人,到底是哪里不对,你快说吧。” 肖紫晨稳了稳情绪,把重瞳的事跟克里斯说了,将放大镜交给他,“克里斯先生,你自己看吧。” 克里斯冷静的把这只瓶上所有的五只眼睛都仔细的看了,问。“肖夫人,龙眼之中没有重瞳,署名印章中却有,这说明了什么呢?” “这说明,造假的人完全洞悉了吴道子的画艺与烧窑手段,”肖紫晨道,“他故意留下了这个破绽,就是给后世人猜着玩的。 在中土的历史上,每个时代都会有瓷器大师的出现,每个时代也都会有造假的大师出现,这些造假的人,初时一般都是因为敬仰某位大师的作品,而尽全力的模仿。 当造假者的水平可以与他的偶像比肩,达到可以以假乱真的程度时,造假者就会在自己仿制的作品中假如自己的意志,有时候是一个暗号,有时候是在不显眼的地方故意制造一个原作者绝不会犯下的错误缺陷,眼前的这件作品,就应该是后者。” 有几位鉴定师轻轻地点头,对肖紫晨的话表示赞同,她说得不错,许多仿制高手都有这样的习惯,不过他们的脸上依旧疑云满布。不敢对肖紫晨的判断做出反应。 不为别的,他们虽然都是行家里手,但对于这件已经有一千五百年历史的珍宝还是缺乏认识,所谓的重瞳之说,对场中的七位鉴定师而言,都是头次听说。 “请各位在这稍作等候,我去请我父亲过来。”克里斯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当机立断,搬救兵去了。 不多久,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咣一声,门被人粗鲁的推开了。十几个人鱼贯而入。除了克里斯父子之外,还有赵鹏博,谢靖安与一干今天受邀的官员。走在最后的,则是四个亲兵。 一名满脸煞气的官员用他豺狗般狠厉的眼神凶狠地瞪了肖紫晨一眼,手一挥,大声道,“来人哪,把这个刁民给我抓起来,押往金陵大狱!” 四名亲兵得令,上前几步就把肖紫晨夹在当中,要往门外拖走。 “且慢!”见此情景,金陵知府谢靖安出言劝阻,对那名下令的官员拱拱手道,“孙大人,怎么罪名都不宣判,就直接抓人呢,你别忘了,这里还有两位外国朋友呢。” 那官员哦了一声,展颜一笑,将脸上的阴气清扫得干干净净,他对希尔父子俩拱了拱手,客气的道,“两位希尔先生,之前有些话,本官大约说的不够清楚,在这里,本官就再重复一遍吧。” “这件双龙戏珠瓶,”他指着那个被指为赝品的珍宝,道,“本是出于皇宫之中,在它入宫之前,已经有多位大师鉴定过,它的确是出自吴道子之手,月前,皇上决定于西洋建交,特命本官将这件国宝送到金陵,给希尔先生的拍卖会增添一点趣味。” 言毕。他对希尔父子再次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他恶狠狠再次向着肖紫晨一指,道,“这个大胆的刁民,无耻的泼妇,竟敢在此口吐诛心之言,把代表皇上旨意的国宝说成一文不值的赝品,妄图破坏天朝与西洋刚刚建立的良好关系,本官正要将她拿下,送至衙门法办!” 翻译叽叽咕咕的把他的话译给希尔父子听,老希尔冷峻的眼神渐渐活络开来,他不住的点头,似是相当赞同孙姓官员的意见,克里斯依旧眉头深锁,他一直凝视着肖紫晨,把那个女子从震惊到恐惧,从恐惧到绝望的整个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真的在撒谎吗?”克里斯疑惑不解的询问着父亲,“如果那个官员说的都是实话,那她的谎言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她为什么要撒这样一个谎,把自己推入绝境呢?” 老希尔轻蔑的一笑,“我的儿子,天朝人远比你想象的狡猾,很多时候,他们做一件事的真实目的,你是永远都猜不透的。我的儿子,我知道你很喜欢她,可是她是结过婚的女人了,你还是收起你的心来吧。” 孙姓官员见希尔父子未作反驳,对那四个亲兵使了个眼色,后者夹紧了肖紫晨的胳膊,又要将她往外拖。谢靖安见状,再次开言,道,“且慢。” “谢大人,又有何事?”孙姓官员笑问道,他实在好奇,这件宝贝是京城里出来的,谢靖安清楚的很。之所以选择这件宝贝,还是当朝宰相,谢靖安的父亲在皇上面前谏言的。这些事,谢靖安也清楚的很,第一次他出言劝阻自己,还情有可原,是应该给洋人们一个交代。可这一次,又为了什么呢?” 江南总督赵鹏博的心里,也存在着相同的疑问,他对肖紫晨再熟悉不过了,这个女子曾赠给他两首诗,帮了他两个大忙,第一首诗让全天下明白了他的心意,第二首诗让他在朝堂上大出风头。 皇上龙颜大悦,相信再不用多久,就会答应他的请求,将他派往边疆,清扫蛮夷。 她对他是有恩的,他应该帮她,可是这件事牵扯太大,他贵为总督,也是有心无力。而且,比起帮助她,他还有更好奇的事,那就是,她为什么要指证国宝是赝品,谢靖安又为何再次阻止孙堂山抓人呢? 赵鹏博把目光投向谢靖安,想窥得一点端倪,正巧,谢靖安的视线也向他这边转来,在那双眼睛里,他看到了恳求。 “要我帮你吗?”赵鹏博回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谢靖安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赵鹏博心头一动,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好玩了,谢家是他在朝堂上最大的政敌,谢靖安跟他本来是从没有交集的人,现在竟会向他求助? 也好,就帮他一次,看看下面还有什么好戏,赵鹏博眼珠一转,再次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过去。 谢靖安敏锐的捕捉到了赵鹏博的意思,他是在问,“我帮助你,你会回馈我吗?”谢靖安点点头,表示确定。 赵鹏博笑了,他看了看肖紫晨,张开嘴,缓缓说道,“我看,这事值得商榷。双龙戏珠瓶是宫里出来的珍宝,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可这位妇人为何要指认它是赝品,我认为也有她的原因。不妨就让她说说,她的理由是什么,如何呀?” 在场的官员以他为尊,其余人哪敢不给面子,纷纷点头称是。 肖紫晨被放了下来,软趴趴的扑倒在地,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本来她就不是很确定这件古董的真假,克里斯承诺过不会责怪她的,她信了,却没料到,天朝的人不会放过她啊。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呢?恐惧充满了她的心,她的人生,就此结束了。 几位官员见她不说话,都认为是认罪的表现,纷纷lou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几名鉴定师却反应不同,有的唏嘘,有的难过,只有庄员外一个人最开心,这个贱女人今天让自己好生不快,能够亲眼看到她殒命,真是再舒服不过。 “尊敬的先生们,”此时,克里斯说话了,他对众人轻轻鞠了一躬,说,“我想,这位女士被吓坏了,所以说不出话来,克里斯愿意代替她,说出她曾经向我口述的理由。” 翻译将他的话转译给众人,一名鉴定师觉得这样做太麻烦,便说道,“其实肖夫人的理由,在下也很清楚,不如就由在下来转述吧。” “不!”弄清楚了鉴定师的企图后,克里斯礼貌的拒绝了他,“我不仅想亲口向各位转述肖夫人的话,还想告诉各位一件事。 之前,我发现了肖夫人在观看这件古董时,反应很不寻常,她一会儿很疑惑,一会儿很惶恐,一会儿又很迷惘。我曾经对心理学有过研究,她这种表情,很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却又不敢确认。 在我的再三坚持下,肖夫人向我道出了原委,她说,吴道子的作品中,所有生物的瞳仁中都嵌有两只重瞳,这件作品中,龙眼无重瞳,吴道子的印章中却有重瞳,这说明了,它是一件赝品。” “克里斯先生,”在听完翻译的转述后,从京城来的使者孙堂山从容的说道,“克里斯先生,本官对古董也有许多认识,却从未听到过什么重瞳之说。我想你该问一问她,她是从哪儿得知这个重瞳之说的。” “是,是从书里!”克里斯的话让肖紫晨看到了拖身的希望,赶紧开口解释。 “从书里?哈哈,哈哈哈……”孙堂正大笑起来,他对克里斯拱拱手,又道,“克里斯先生,在我们中国,像古董鉴定这样的本事,都是代代相传,口耳相传,从来没有写在书里,让众人观摩的说法,我想现在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那个女人,她在说谎。” “不,我没有!”肖紫晨反驳道,“我看的书,也是手稿,并不是油印的。” “那你的书是哪儿来的呢?”孙堂山追问。 “我,我家传的!” “那请问,家父的名讳是什么呢?”孙堂山不依不饶。 “我父亲姓雪,名尚方。”肖紫晨如实作答。 “雪尚方?”孙堂山复述道,他的脸上忽然lou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赃官之女,你父亲雪尚方贪污朝廷巨额银两,被处以极刑,你这个犯妇,本该流放边疆,充做营妓。却不知怎地,竟然衣冠楚楚的出现在这里?” “我来问你!”他猛然提高了音量,严厉的质问道,“你是怎么从边疆回来的?又是怎样混到今天的拍卖会来的?你诽谤国宝为赝品,是何目的?你以为公然对抗朝廷,就能为父亲报仇雪恨了吗?说!!!” 肖紫晨哑口无言,绝望得瘫倒在地。冷汗扑扑簌簌的从额上,从背上,从身体的各个地方涌出,片刻之间,她便浑身湿透。 她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轻易就道出了自己的底细,玩心思,玩手段,她又怎么会是这些当官的对手。她的身份,在金陵城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也没有谁会利用她来做什么,而像孙堂正这种京官就不同了,让他抓住了这个机会,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孙大人,区区一个弱女子,用不着这么恐吓吧,”绝望之际,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在肖紫晨耳边响起,那是谢靖安的声音,她知道的,他说,“雪尚方贪污过巨,按律该斩,他的女儿也该发配边疆,这是事实。可是,朝廷也有条例,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可用银两抵罪,雪紫晨作为雪家唯一的子嗣,在他父亲的贪污案中没有起到任何辅佐的作用,正符合朝廷的特律,这件事是我亲手办的。” 孙堂山脸上的肉跳了一下,到达金陵的时候,他的叔父孙定成曾经跟他交代过一件事。叔父说,金陵知府谢靖安最近脾气刁钻,行事古怪,喜怒难以琢磨,让他多加小心。没料到,今儿他第一根谢靖安碰面,就遇到了这种怪事。 双龙戏珠瓶是谢宰相推荐的,这个女人说瓶子是赝品,那就是谢家的敌人,这谢靖安就算为了公正无私,要秉公办事,也犯不着一个劲的帮自己家的仇人说话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暗涌(下) 孙堂正深深的看了谢靖安一眼。后者神色淡定,无喜无忧,难以窥探其内心想法。 孙堂正在京城中担任吏部侍郎,是正三品的官职,跟谢靖安比起来,整整高了三级,两者的官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可就算是这样,孙堂正也不敢跟谢靖安正面交锋。他心里清楚的很,自己的这个侍郎,是托了多少关系,拜了多少菩萨才当上的,如果没有特殊的奇遇,自己这辈子就将止步于侍郎的角色了。 更重要的是,孙堂正是他叔父孙定成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是当朝宰相谢迁的嫡系官员,而谢靖安是什么人呢,是谢迁最喜爱的亲生儿子,光凭这一层,给他孙堂正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跟谢靖安作对。 可是,谢靖安为肖紫晨所作的那番开拖。明显让自己有一点下不了台,要怎样做,才能在不得罪谢靖安的前提下,挽回自己的颜面呢? 孙定成将目光悄悄投向了赵鹏博,这位总督大人是谢家的死敌,这个时候,应该会反对谢靖安的意见才对,“总督大人,求求您说句话吧!”孙堂正在心里哀求,“只要您开了口,卑职就有救了。” 仿佛听到了他无声的召唤,赵鹏博把脸转了过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孙大人哪,”总督大人开口了,“你久住京城,平日所见,都是京官的做派,不大清楚我们谢大人的风格。我们谢大人,身位金陵的父母官,向来公正廉洁,从不枉法徇私。我看哪,今日之事,说大则大,说小则小,不如,就交给谢大人全权处理如何呀?” 赵鹏博的口气里充满了嘲讽的味道,摆明一副要看谢靖安笑话的摸样。所有人都听得出他是在正话反说,都不言语,等着看谢靖安反击,孙定成得了这个拖身的机会,赶紧拖身战团,道,“总督大人所言极是,如此,下官便将此事交由谢大人全权处理好了。” 谢靖安点点头,拱手道,“谢过总督大人,谢过孙大人。其实,本官的意思是这样的,宫里出来的东西,自然是真的,这点容不得谁来胡说八道,可是从京城到金陵,有千里之途,在运输途中,保不准会有歹人,对宝物起了非分只想。” “谢大人。话可不能乱说呀……”孙堂正打断了谢靖安,急慌慌的叫了起来,双龙戏珠瓶一路都是由他监管的,谢靖安质疑有人监守自盗,岂不是在说他吗。 “孙大人,您别急,”谢靖安淡淡一笑,“本官从不怀疑大人对朝廷的忠心,大人到达金陵,也有十二日了,在这期间,双龙戏珠瓶的监管,都是由本地官员来负责处理的。这当中是否有什么差错,谁都不能保证。 如今,既然有人质疑双龙戏珠瓶的真假,此事关乎两国外交,不可怠慢,也不可不查。本官准备彻查这十二日中所有接触过双龙戏珠瓶的人,并给京城发八百里急件,请宫里派人前来鉴定双龙戏珠瓶的真假,孙大人以为如何呢?” 原来是这样的考虑,“谢大人,您说话能一次说全么,吓死我了。”孙定成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是想说来着,”谢靖安笑道,“可是,没来及不是么?” 众人皆笑,气氛立时轻松许多。谢靖安又道。“那么,就请肖夫人暂居金陵府,以避嫌疑,其他人等,严守今夜的秘密,有泄密者,本府必要严厉追究!” 暂居金陵府,就是软禁了。这比收押大牢要好太多,肖紫晨很是松了一口气。场中一干鉴定师也觉得这样的结果可以接受,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就在大家都认为今夜的事件将告一段落时,克里斯却忽然站了出来,大声的说,“我不同意!” 谢靖安的本意,是将肖紫晨请到自己的衙门里,趁机修补二人之间破碎了几年的感情,完全没料到半途会杀出个程咬金来,他微微吃了一惊,很快又镇定下来,问,“克里斯先生,你有什么意见吗?” 克里斯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后者轻轻摇头。并不赞成克里斯cha足这件事,但克里斯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忤逆了父亲的意思,说,“谢大人,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说,但是没有机会,我想告诉大家,在我发现肖夫人的异状之后,她其实并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想法。是克里斯用我们之间的友谊给她压力,并承诺不追究任何责任,她这才放心直言。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境地,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不知道天朝的官员会这么在意朝廷的脸面,当然,我也尊重各位大人的处理方法,但是,我有个请求,如果要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让肖夫人与外界隔绝,我希望她能留在友谊饭店。我向各位保证,她会在这里过的很愉快,而且决不会有任何外人来打扰她。” “克里斯先生!”肖紫晨吃惊的喃喃,对这个绅士充满了感激,她可以想象,自己住在友谊饭店跟住在金陵府所受的待遇,会相差良多。 “肖夫人,你愿意留在友谊饭店吗?”克里斯真诚的问。 “我,我当然愿意,可是……”肖紫晨把目光投向谢靖安。 后者神色依然淡定,内心却xian起了惊涛骇浪,这个洋人,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他为何这样在意肖紫晨,他是真的这么绅士,就如他们自己所宣扬的那样,还是…… “我看,就这么办吧。”容不得谢靖安多做考虑,赵鹏博替他做出了决定,“无论双龙戏珠瓶的真假与否,希尔家在这件事里都是受害者,既然克里斯先生有心亲自监管肖紫晨,那么就他所愿吧,谢大人,你意下如何呢?” “就照总督大人的意思办吧。”谢靖安只好屈服了。 事情商议结束,众人纷纷告辞,回程之前,赵鹏博趁着两府随从预备马车的空档,来到谢靖安的身边。低声耳语道,“谢大人,有故事听吗?” “有啊。”谢靖安笑着点头。 “哦!”赵鹏博见谢靖安如此干脆一点花枪都不耍,反倒惊讶起来,“那么,是好故事还是坏故事呢?” 谢靖安道,“自然是好故事。” “那么,愿闻其详。” “我的故事,其实很短,”谢靖安抬头看着夜空的星辰,“从前有一个贼,他叫孙定成。” 赵鹏博点点头,被这个故事的开头深深吸引,他静待着对方将故事说下去,然而谢靖安却闭口不言了。 “没了?”赵鹏博忍不住催促。 “没了啊。”谢靖安答,“大人莫非嫌弃下官讲的不够精彩?” “不,当然不。”赵鹏博满意的笑了,“狗咬狗,一嘴毛啊,实在是非常的精彩。” 当夜,谢靖安就派遣亲信给京城谢家发了八百里的加急,请那边派遣专家前来鉴定,与此同时,孙堂正与赵鹏博,还有更多想在这个事件中掺和一脚的人,也分别给京城去了书信,在众多经历过今晚事件的官员眼中,这场文物的真假鉴定,已然有了升级为政治战争的趋势。 而关于双龙戏珠瓶有可能是赝品这个事件本身,却被牢牢地隐瞒了起来,所有克里斯家邀请的鉴定师都被委婉的邀请留在友谊饭店做客,一直待到朝廷批准他们离开为止。 表面上,西洋商人在金陵的古董采购仍在火热的继续,但内里的暗涌,止不住的开始流淌,随时都有喷发的可能。 七天之后,肖紫晨完成了她在希尔家的鉴定工作,在她的帮助下,希尔家一共采购了价值超过千万两的珠宝玉器跟古董字画,在这几天的工作中,肖紫晨的专业大放异彩,她的鉴定没有超过哪怕一次差错,折服了包括庄员外在内的所有鉴定师。 再回想起那夜的事情,这几个人都不自禁的开始怀疑,难道那个双龙戏珠瓶真是假的?如果是赝品,那究竟是谁将真的换走了,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出这种惊天动地的掉包案呢。 …… 一个春雨初晴的早晨,肖紫晨站立于友谊饭店楼顶的天台,远眺着玄武湖碧水翠岸的美景。在那里,杜鹃正在盛放,白的如雪,红的如火,一丛丛摇曳在绿草灌木之间。 肖紫晨很喜欢杜鹃,这种纯粹的花朵,纯净无暇,热情如火,不带一点瑕疵。目下春光正盛,正是踏春的好时机,可惜她却被困在这栋豪华的建筑当中,可远观,却不可亲历。 “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有消息呢?”她在心里惆怅着,“好想回家啊。” “肖夫人,克里斯先生请您到花园赏景。”身后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我知道了,”肖紫晨点点头,转过身来,看着那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这是友谊饭店中少有的天朝侍女,名为燕语,是克里斯专门派来伺候她的。“现在就走吗?”她询问。 “是的。”燕语回答,“克里斯先生已经先去了,他说花园里有两株杜鹃今天正好开了,所以请您去看看。” 肖紫晨微微一笑,这个克里斯,真是个贴心的人。她早餐闲聊时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很喜欢杜鹃花,这么快他就请她去观赏了。 友谊饭店的花园完全是西洋风格,穹形的大门,庄严而气派,上面爬满了绿色的常青藤。 走进去,是几棵低矮的果树,这是一种天朝南部特有的梨树,长到成年也只有一个壮年男子的身高,及其袖珍。不过它在秋日结出的果子却与之相反,大如葫芦一般,沉甸甸的赘在枝头,仿佛要把那树都整个压倒。春日的梨树满枝满枝的开着雪白的细碎花,雪片似地,轻盈盈的裹满了枝头,非常爱人。 在往里走,已然是许多果树,苹果,杨桃,杏子,梅子,樱桃,每样都有几棵。克里斯说,他很喜欢在花园里种植果树,收获的季节,看着缀满枝头的果实,心里就很有收获的快乐,摘一颗果子下来,狠狠地咬一口,就算是酸的,都是美味。 肖紫晨笑着问他,“为什么呢?” 克里斯自豪的说,“因为是我亲手种的啊。” 希尔家崇尚劳作,崇尚亲力亲为,这与许多沉迷于享受的贵族世家大相径庭,也正是因为勤劳,才能让希尔家在皇室中拖颖而出,成为实力最强横的家族之一。 走过果树群,是一片草坪,坪上的四角修建了八方石桌,每桌配八个石椅,供客人们休憩之用。 草坪中央是一座用大理石筑就的喷泉,石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这个时代还没有电力,喷泉的动力来自地下的机械磨坊,工人们使劲的推动转轮,把自己的力量灌输进去,复杂精密的机械把他们的力量再转化为强大的压力,将池水从细小的水管中花一样喷发出去,再雨一样的从高处落下,发出一片叮叮咚咚的秒响。 走过喷泉,才算到了实际意义上的花园,西洋人喜欢把园林艺术修剪地仅仅有条。他们喜欢用格式的花朵组成图案,文字或各种装饰,在这里,就有一行花朵书就得文字,“friendship,友谊。” 越过友谊花墙,肖紫晨看到了克里斯,年轻的绅士居然**着上身,手持一把铁洋铲,正卖力的在地里挖掘着。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让他满头的金发更加光彩夺目,在他白皙而健康的皮肤上也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辉,迷人得有些晃眼。 肖紫晨静静地站在远处,并不上前去打招呼,想要多欣赏一下养眼的美男,她身边的燕语却会错了意,她上前几步,恰到好处的挡住了肖紫晨的视线,然后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克里斯听到动静,停下的手上的动作,扭过头来。燕语深深一福,禀道,“克里斯先生,肖夫人来了。” 克里斯右手握住铲子,重重的将它cha入地下,左手在身边的枝头上一探,把一件衬衫捞了下来,干净利索的穿上,冲远处的肖紫晨挥挥手,“肖夫人,快过来,看看我新挖的小玫瑰园。” “新挖的玫瑰园?”肖紫晨走了过去,“这花园里,不是已经有一块种植玫瑰的地方了吗?” “是有一块,”克里斯咧嘴笑道,“不过那里的玫瑰不是我栽的,我想亲自种一片玫瑰,亲自搭一个玫瑰花架。” “为什么呢?”肖紫晨问。 “因为……”克里斯顿了顿,眼中涌起了浓浓的惆怅,“当五月,那个玫瑰盛开,爱情来临的月份到来时,我希望自己还能在这留下些什么。” “啊……”肖紫晨轻声低呼,“你就要走了吗?” “恩。”克里斯点点头,“不出意外,应该会在一个月之内。” “可是……”肖紫晨迷惑道,“那个双龙戏珠瓶的事……” “那件事,不是已经确认了吗?”克里斯问。在肖紫晨结束了鉴定的工作之后,曾托人将她在肖家的那个书箱子带了过来,经过仔细的翻查与鉴定之后,肖紫晨确认,只要书上说言是真,那希尔家买来的这个瓶子,就必定是假货。 那些雪紫晨留下来的手抄本中记录的各种鉴定技巧,在肖紫晨的实践中还从未出过差错,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希尔父子也相信,他们现在都已淡定下来,只等朝廷的侍者降临了。 “我们是确认了,可朝廷还没确认呀。”肖紫晨说,“朝廷的人不亲眼看到这件赝品,是不会相信的。” “我知道,”克里斯微微一笑,“我知道。”他重复,“正是因为我跟我父亲都相信了你,才会决定早些回国。” “啊!”肖紫晨大吃一惊,“为什么呢?” 克里斯叹息了一声,惆怅的低语道,“父亲说,经过他多方的调查,还有亲身的经历,他认为这只花瓶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极大的政治漩涡。他说,如今那个瓶子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瓶子背后的政治势力到底谁能获胜。如果造假者一方获胜了,那么,即使你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个瓶子是假的,你们朝廷的使者,也会说它是真的。” “不,不会这样吧……”肖紫晨喃喃道,“她其实也想过这种可能,却从没有勇气想象它有真正发生的一天。” “会,”克里斯深深地看着肖紫晨,“听我说,会的,因为你只是一个人,而他们,是一群人。” “那,那我……”肖紫晨掩着嘴,她不敢想了,她明白的,那样的话,她很可能成为政治的牺牲品,成为一个罪犯。 “我本来想劝父亲,再多逗留一段时间,可是他不愿意,”克里斯无奈的说,“他说他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推荐皇帝用双龙戏珠瓶参加拍卖的,是宰相谢迁,他是一定会坚持花瓶是真品的意见的。而替你说话,为你开拖的人,却是谢迁的儿子谢靖安。 父亲说,普通的政治漩涡已经很难看透,我们面对的这个,或许关乎父子间的战争,那会更加复杂,他认为这件事也许需要经过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的调查才会结束,他不可能让西洋船队无休止的等待下去,其他国家的商人代表也都赞成早日回国。 我们出来太久了,大家都想家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蠢材与懦夫 “都想家了,”肖紫晨俯视着身前那片被克里斯开坑得一片狼藉的泥地。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也很想家啊。”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肖紫晨抬起头来,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一个月之内吧,”克里斯叹了口气,“你放心,就算事情没有解决,我也会吩咐留守友谊饭店的仆人,让他们好好的照顾你。” “不,”肖紫晨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你走之后,官府的人一定会来把我带走的。克里斯先生,”肖紫晨凝视着克里斯的眼睛,忽然认真鞠了一个躬,“谢谢你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让我度过了一段开心的日子,我会永远铭记于心。” 克里斯没有说话,他的眼睛蓦然黯淡下来,“这算是诀别吗?”他忽而又笑了,“哈哈。哈哈哈哈,肖夫人,为什么我们的话题会变得那么沉重?来……”他手一扬,隔空拂过那片他开垦过的土地,说,“我想把这一块地都种上玫瑰,把它们当做留给你的礼物,你会喜欢吗?” “我,我……”肖紫晨磕巴着,内心忐忐忑忑,这个热情似火的人,他这是在向她表白吗,虽然她心里很开心,可这也,实在太荒唐了些。 她可是一个有妇之夫啊,天朝最重礼节,在她跟肖风哥分手之前,不能接受任何男人的求爱,甚至连表白都不能听。否则的话,将会被千夫所指。 不过……也罢,她想起自己有可能遭受的命运,心情又豁然开朗起来,难说一个月之后,自己就会倒八辈子的大霉了,还扭捏什么呢。“我会喜欢,”肖紫晨诚实的道,“可是我想。克里斯先生,恩,把它们送给其他人,或许更合适。” “不!”克里斯坚决地,大声地反驳,“我只想把它们送给你。”他忽然抓住了她的一双手,把它们捧到自己的胸前,“我只想把他们送给你,紫晨。” “可是我不能接受啊!”肖紫晨吃惊不小,慌慌张把手从他的掌控中拖离开来,“我是结过婚的人了!” “可是你一点都不爱你的丈夫!”克里斯大声道,“你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爱情!我去打听过的,他只是一个农民,一个粗鲁野蛮的人,他不配做你的丈夫,他不配得到你!” “听我说,紫晨,”他再次捉住了肖紫晨的手,“跟我回英吉利去吧,跟我回去,离开这个这个国度吧。我发誓。我会照顾你一生,我会让你幸福,每天都幸福,我会陪着你,直到我们死去的那一天。” “克里斯先生,谢谢你的好意……”肖紫晨泪流满面,她太感动了,能听到这么动听的表白,是她的幸福,“谢谢你,在我生命中最惶恐的时刻,是你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不再孤单,也不再害怕,可是,很对不起,我无法接受你的爱意。” “为什么?”克里斯握紧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了一下,热切而深情的说,“紫晨,我们是那么的合拍,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时光,是那么的愉快,我想,我们要是结为伴侣的话,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 “对不起,克里斯,对不起……”肖紫晨不得不再次挣扎着拖离了他的掌控,克里斯太热情。太心急了,他就好像一团灼热的火,不止温暖了肖紫晨,甚至已经开始灼伤她,她退后了几步,手足无措的道,“我,我……” “为什么……”克里斯没有追过来,但眼里的失落已是显而易见。 “我,我……”肖紫晨说不出来,她想说,她很想说,她想告诉这个男人,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一个人了,可是她不敢,她不能说,她不能冒这个险,这个花园里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其他人,虽然他们都离得很远,但没人能保证他们会不会听到什么。 在天朝,一个有妇之夫可以拒绝其他男人的追求,但她不能爱上其他男人。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那么等待她的就将是身败名裂。她将被冠以婊子,妓女,水性杨花,破鞋……等等等等称号,她将会被肖家人在第一时间放弃,她在金陵将会没有立足之地。 “为什么,为什么?”克里斯依然在苦苦的追问。 肖紫晨心痛不已,她无法阻止克里斯,可她能阻止自己,“克里斯先生,对不起。”她最后一次重复了那句苍白的道歉,提起裙角,转身狂奔而去。 克里斯楞在当场,痴呆的看着她一路跑远,在视线中越变越小,越便越模糊。 当那个曼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时,克里斯猛然觉得心底一痛,他感觉到自己将要失去一件珍贵的东西了,他不想失去,他要把她追回来! 克里斯找到了新的目标,拔腿朝园外狂奔而去。穿越穹型门的时候,一个苍老却伟岸的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克里斯认出这是他的父亲,他无法不顾礼节地弃他而去,只好停了下来,低头,恭敬地说,“父亲大人。” “我的儿子,”老希尔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几分嘲弄,几分怒火,几分心痛,“你这是要到哪去?” “我……”克里斯踌躇着,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诚实的说,“我要去追一个人。” “追一个人?”老希尔轻蔑的一笑,问,“你爱她吗?” “爱!”克里斯的美丽的蓝色眼睛亮了起来,璀璨如碧蓝天空! “你同情她吗?”老希尔再问。 “是的。”克里斯不加否认。 “那么,”老希尔放缓了问话的速度,给克里斯一点思考的空间,“你内疚吗?” “我……”克里斯怔住,他似乎捕捉到了父亲想要表达的东西,内心却涌起一阵莫名的抗拒,“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他撒谎。 “不,你明白的!”老希尔沉稳而坚定地说,他的儿子还太年轻,很难在他面前掩饰什么。“你觉得,是你害了她,你就要走了,而她也许将死在这里,你想补偿她,你想挽回她,不是吗?” “是,是的!”克里斯大声说,“我是很内疚,不知道这个该死的国度,居然有这种该死王法,辱骂皇帝是有罪的,质疑皇帝是有罪的,可是,难道连质疑一件从皇帝手中送出,走过了千万里的路途,被无数个人接触过的礼物也有罪吗?” “我要是知道的话,我是绝不会让她说那些话的,我要是知道,我是绝不会来告诉您那些话的!”克里斯越说越激动,“我知道古玩界有一句俗话,当一件赝品没有人能够鉴别时,那么,这件赝品,它就是真的!我要是早知道那些鉴定师全部都是蠢材废物,我是死都不会让紫晨站出来指证他是赝品的!反正它的归属也是大英博物馆的玻璃柜,在那里,更加没人能辨别它的真假了!” “啪!”一记沉重的勾拳狠狠印在了克里斯的脸颊,克里斯一个踉跄,险些被打倒在地,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他痛苦的捂着脸,把嘴里的血液吐掉,侧头,对老希尔冷然道,“您打我?您居然打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尊敬的父亲大人!”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我的儿子?”老希尔痛心的说,“你说的这些东西,你懂,难道那个女孩子就不懂吗?你不知道天朝人是这样办事的,可她知道啊,她就是一个天朝人,你难道忘了吗?” 老希尔抓住克里斯的领口,狠狠地往上一提,“我也很欣赏那个小姑娘,她为了你,为了希尔家的荣耀,为了大英帝国的利益,大胆的将真相说了出来,把自己推入了九死一生的绝境,我以为你会心存感激,没想到……”老希尔狠狠一推,将克里斯推倒在地,“你这个自私的蠢猪,你根本就不是真的爱她!” “不,我爱!”克里斯大声争辩。 老希尔上前两步,狠狠地在他胸口揣了一脚,骂道,“只懂得逃避的懦夫,也配谈情说爱吗?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儿子!” 言毕,老希尔蓦然转身,再也不看他一眼,大步的离去。 克里斯倒在地上,愤怒的捶打着身边的土地,一拳又一拳,不顾自己皮肤已开裂,鲜血已流出,直到用尽力气,他才停下了发泄,气喘吁吁的平躺在地。 眼前,是一片蔚蓝的苍空,那天是那么的蓝,一尘不染,晶莹透亮,几只鸟儿在空中悠闲地飞翔着,快乐的追逐嬉戏。 它们是那么的简单,那么的无忧无虑,克里斯也想跟它们一样,在蓝天下与爱人快乐的畅游,可是他不能。 他的眼中,是无暇的晴空,他的心中,却充斥着狂暴的冰风。蠢材!懦夫!这些可怕的字眼如烧火的烙铁,在他心上肆无忌惮的熨烫,除非在他心上留下深深地,永远无法除下的烙印,否则,它们对他的折磨将永不停歇。 克里斯翻身坐起,活动了一下被父亲打得松动的牙床,陷入了沉思。父亲说的对,他是一个懦夫,在知道她也许会深陷险境之后,他陷入了慌乱。 他想保护她,让她不受伤害。他想带她走,这样她就永远不会受到伤害了。曾经,他以为这样做是最正确的选择,然而父亲却在今天残忍的告诉他,这不过只是在逃避而已。 该怎么做呢? …… 江南总督府今天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相貌出众,仪表堂堂,一身打扮庄重得体,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人中龙凤。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金发碧眼,不太符合天朝传统的审美观念。 总督府的亲兵们对这个洋鬼子很是尊敬,一个个抢着迎上前来,问他可有什么能效劳的。洋鬼子说有啊,我……※*(※*※……, 没人能听懂这个洋鬼子说些什么,不过这关系不大,能到这府上来的,一定是找总督大人啦,懂事的亲兵们自发的分成了三拨人,一拨入府通传消息,一拨给洋鬼子往里带路,还有一拨,则打马出门,寻那总督大人专用的翻译去也。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三拨人便悉数马到功成,总督大人请来了,翻译请来了,客人刚喝过一杯茶,没等太久。 双方分了宾主坐下,总督大人挥退左右,只留一个翻译在场,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克里斯一眼,拱手客套道,“克里斯先生,别来无恙啊,自拍卖会一别,咱们快有一个月不见面了。” 克里斯点头回了礼,有些拘谨的说,“是啊,时间过的真快,克里斯仰慕大人的风采,一直想来拜访,只可惜总是找不到机会,所以现在才来。” 赵鹏博嘿嘿一笑,再次拱手,“克里斯先生客气了。” 这老家伙,在官场中浸**了几十年,早就滑似鳝,jian似狐。克里斯的开场白,与寻常客套并无二致,但赵鹏博却从这当中读出了许多东西。 像克里斯这种人,与他这种官员应该是没有交集的,双方语言不通,志趣不同,很难交上朋友。克里斯的来访,一定是有事要说。问题是,他要说什么呢? “克里斯先生,归程前的采购,都做的顺利吗?”赵鹏博先拣了一扇门敲着。 “非常顺利,”克里斯说,“贵国的商人很容易打交道,官府又很支持我们,所以,采购进行得比预想还要顺利。” “噢,”赵鹏博笑了笑,“那,归期定了吗?” “定了,”克里斯答,“就在五月上旬。” 赵鹏博敏锐的捕捉到,克里斯说五月的时候,眼中明显流lou出一丝带着痛苦的眷恋。 “是为了女人!”赵鹏博第一时间在心中下了判断。是哪个女人呢?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一定是这样的!赵鹏博懂了,有趣啊有趣。他刚刚才发现谢靖安似乎对肖紫晨有那么点想法,这个西洋的贵族公子,竟然也自投罗网来了。想不到那个落魄千金,竟然有这样的魅力啊。 克里斯见赵鹏博不说话,喉头动了一动,赵鹏博敏锐的发现了克里斯的这个小动作,知道他心里很着急。他几乎都能料到克里斯下一句话会问什么了,但他不能给克里斯这个机会,他要先吊着他,让他难过,让他着急,这样才能在之后的谈判中,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克里斯先生,”不等克里斯张嘴,赵鹏博抢先道,“你难得光临本府,咱们就一直坐在这说话,显得我对先生太怠慢了。来来来,”他伸出手,凑到客位轻轻拍了拍克里斯的小臂,亲热的道,“我带你到府里逛逛,让你看看,咱们天朝的总督府,与你们英吉利的总督府,哪一个要更气派些。” 在翻译转达意思的当口,他已经站了起来,根本就不给克里斯拒绝的机会。克里斯是很有礼貌的人,主人如此热情,他又怎么会扫了赵鹏博的兴。 于是就被赵鹏博牵着,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逛了过去。江南总督,权倾一方,他的府邸,何其广大,即使抛却那些不适合参观的,譬如下人的居所,内眷,女眷的居所,其他地方也够他们逛了。 在花园里,赵鹏博做了好一番介绍,在小校场上,赵鹏博让亲兵给克里斯将十八般武器耍了个遍,之后怕克里斯看得不过瘾,十八般武器的对打又耍了个遍,就这么一弄,一个时辰过去,该吃饭了。 克里斯是吃过午饭后来的,他到达之后,总督府便开始预备晚上的宴席了,各种酒菜自不必说,宴席上表演的各种节目也是煞费苦心。一个时辰随随便便又混了过去。 最近天气都好,今夜月色不好,星辰却挂满了天空,比起月满时吟诗喝酒,赵鹏博觉得跟克里斯研究星象更容易找到话题,你几句我几句,一个时辰又混过去。 午夜将至,总督大人连打了三四个呵欠,睡意十足。克里斯被他热情招待了半天,玩的是舒服,吃的是很好,夜里谈论星象,他发现这位天朝的总督也是个博学之士,只是,这些都不能让他感到愉快。 他心里压抑着一把火,这火一直在烤炙着他,煎熬着他,时间推得越久,那火烧得就越旺,眼看赵鹏博的手伸向了茶碗,克里斯知道,按照东方人的习惯,他很可能在喝完这口茶后就要送客了,这也代表着今夜他将无功而返。 克里斯做事一向干脆,从未遇到如赵鹏博这般善于蘑菇的人,他无法容忍这样的结果,耐心终于在此刻崩溃,“赵大人,”激动的塔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线,几乎喊了起来,“克里斯有一件事,想请问大人。” 克里斯说话的声音颇响,赵鹏博浑身一抖,像是被他吓到了,“克里斯先生,什么事啊?” “我想请问大人,”克里斯诚恳的说,“能坚定双龙戏珠瓶真假的专家,什么时候能赶到金陵。”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玄武湖畔(上) “这个嘛,本官哪里会知道。”能逼得克里斯这样的谦谦君子低声下气。赵鹏博对自己一天的蘑菇成果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不过,他是个残忍的人,不想就这么放过克里斯。 他继续吊着克里斯的胃口,考验着他的忍耐力,“这件事已经交给知府谢靖安谢大人处理了,你应该去问他呀。” 谢靖安那里,克里斯当然去过,可是那个年轻的天朝官员根本就是油盐不进,无论他说些什么,对方都以朝廷机密为由,拒绝回答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所以,克里斯把希望寄托在了赵鹏博这里。 赵鹏博是谢迁的政敌,官居江南总督,统领三省地界,是从一品的官衔,只比当朝宰相谢迁低了半级。 作为皇室成员,克里斯深知面子对当权者的重要性,谢迁在这件事上,一定会全力说服自己的儿子跟自己站同一阵线,那样的话。肖紫晨多半会被安上一个污蔑朝廷,图谋不轨的大罪。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克里斯今天的目的就是要交上这个朋友,他决心在此刻挑明重点,严肃的说,“赵大人,双龙戏珠瓶的真假,对希尔家至关重要,它不仅关乎到希尔家的利益,还关系到英吉利帝国的利益与荣耀,我希望,大人能帮我这个忙。” “克里斯先生,”赵鹏博像听不见克里斯的哀求一般,依然淡定的打着官腔,“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正因为兹事体大,所以朝廷上下才会慎之又慎,重之又重。我看你还是先回友谊饭店去,耐心的等待吧。如果你担心希尔家的利益遭受损失,那么你可以去找礼部侍郎孙堂正大人,与他商量退货事宜。我相信,孙大人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会好好的补偿希尔家族的。” “总督大人,谢谢您的好意,”克里斯已然用上了敬语。这是他十二分诚意的体现了,“可是,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总督大人,”克里斯站起身来,用东方礼节,给赵鹏博拱手做了一揖,“如果您能帮助我,您将赢得希尔家族的友谊。” “哎哟,克里斯先生,”赵鹏博也从位子上跳了起来,看似慌乱的握住了克里斯的手,“先生你贵为王储,行如此大礼,本官受之不起啊。” “总督大人,”克里斯翻过手腕,反握住了赵鹏博的双手,用力的撼动了几下,“您能帮助我吗?” “这个……”赵鹏博故作为难,他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就等着克里斯开出报酬了。 克里斯见他踌躇的厉害,当然明白这是增加砝码的好时机。他不能在等了,他要一击中的,咬了咬牙,克里斯决定抛出自己今天带来的最大一块蛋糕,“总督大人,我知道您有这个能量,如果您肯答应我的请求,那么,作为回报,您也将获得希尔家族的一个承诺。” 赵鹏博脸上的肉跳了一跳,克里斯说的是希尔家族的承诺,而不是他克里斯的承诺,这个好处实在太大,这简直意味着他可以向这个英吉利的皇室家族提出任何要求。 “你是说……”赵鹏博依旧不敢肯定,这样的回报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是的,您将赢得希尔家的一个承诺!”克里斯从胸口的衣袋里,郑而重之的摸出一枚交叉十字剑图案的菱形勋章,说,“这枚圣骑士勋章,是大英帝国皇帝授予我的,它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荣耀。” 克里斯将这枚勋章放进赵鹏博的手中,紧紧地将赵鹏博的手握起,包裹住这枚勋章,说,“为了能早日赎回这枚勋章,希尔家族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那个代价不是太过分的话。” “我知道了。”赵鹏博抓牢了十字勋章,“就请克里斯先生回府,敬候佳音吧。” “克里斯感谢您的援手。”克里斯弯腰。深深地行了一一礼,赵鹏博也扫袖抱拳,郑重回礼,“本官必不负先生的所托。” “那么,我就告辞了。”克里斯完成了任务,卸下了一直悬在心上的那块大石,今夜第一次,他展lou出了阳光般的笑容。 赵鹏博将克里斯送至门口,并目送他的车座离开视线。其实,按照他赵鹏博的想法,英吉利人如果去找孙堂正,嚷嚷着要退货得话,那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来总督府上找他,开出那么高昂的酬劳,只为了救一个女人的性命,赵鹏博无语地摇了摇头,恋爱中的男女,果然愚不可及。 当夜,赵鹏博立刻派人火速赶往京城,动员自己在京城的所有力量,全力与谢迁开战。 谢迁本来预备将这件事无止境的磨下去,一直到英吉利人耐心用尽,要求退货为止。那样的话。双龙戏珠瓶是真是假,就不再重要了。 虽然不知道这当中究竟有怎样的猫腻,但谢迁明白,护送珍宝的是自己的人,提出要鉴别真相的是自己的儿子,真要派专家去鉴定的话,假如瓶子是真的,自己虽美什么损失,终究要被人看一场笑话。假如瓶子是假的,那么自己这一系一定会有一员大将落马,这员大将。必是孙定成无疑。 谢迁没有料到,那天上朝的时候,兵部,礼部,以及军方的数位重臣,会联名上书,要求速度派人南下,鉴别双龙戏珠瓶的真假,以挽回刚刚与西方世界建立起的友谊。 假若瓶真,则安了洋鬼子的心。假如瓶假,也显出天朝上国敢于揭发自身疮疤的气度,届时只需给予英吉利人足够的补偿,便能化险为夷。 如此大的阵仗就算是皇帝也不敢怠慢,谢迁虽然权倾朝野,却也未到专横跋扈的地步,更不要说跟皇帝作对。于是,皇上当朝便下了圣旨,准奏。 专家很快带着另外两件国宝来到了金陵,在友谊饭店,两个精研吴道子的专家只细看了片刻便断言双龙戏珠瓶乃是赝品。作为补偿,朝廷将另外两件国宝赠与希尔家族,这两件国宝任何一件的价值都达到了双龙戏珠瓶的高度,老希尔自然喜笑颜开。 肖紫晨作为赝品事件的主角,受到了朝廷与希尔家两方面的赞扬,希尔家称她是,敢于直言真相的勇士。两位京城来的鉴定专家在与她交谈了片刻,确定她果有真材实料后,也赞她是天朝人的楷模,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为了庆祝真相水落石出,庆祝中英两国的友谊在此次事件中经受住了考验,希尔家在花园举行了盛大的lou天酒会,一方面招待天朝侍者,顺便也邀请了金陵当地的名流与西洋商业协会的众成员,当做一次加深双方友谊的机会。 美丽洁白的大理石喷泉边,侍女们捧着出产自不同国家的美酒。忙碌地穿梭于各国宾客之间,为他们注满空旷的酒杯。来宾们,三成群,五捉对,愉快的交谈着。乐师们热情弹奏,将歌颂友谊的曲子弹了一遍又一遍。 随着越来越多的酒精入腹,酒会的气氛越来越浓烈,乐师们已不再执着于歌颂虚假的外交友谊,转而奏起各国流行的民乐。那些西洋宾客各个都是离家多时的游子,这时候听到熟悉的家乡乐曲声,哪里还按捺得住心中的悸动,全都唱跳起来。 天朝人不习惯这种气氛,只是站在边上边看边笑,只有少数例外,譬如肖紫晨这种,才会混迹在洋人堆中,与他们一起歌唱。 她是今天最开心的一个人,经过一个多月的心理煎熬,她终于自由了。除了自由之外,她还得到了朝廷的嘉奖,得到了西洋人的友谊。包括法兰西王子在内的多国商人都已向她抛出了橄榄枝,邀请她成为自己的独家鉴定师。 可惜的是她们都来晚了,希尔家早已捷足先登,以重金聘下了她这位年轻美丽的奇才。肖紫晨高兴,她太高兴了,她喝了不少的酒,红的绿的,白的金的,虽然每样都喝得不多,但加起来,也很不得了。 酒精让她的血液兴奋起来,在她白皙的脸上印出了两个红红的圆,她穿着西式的公主裙,任由克里斯牵着她的手,一边舞蹈,一边大声的唱着英吉利的乡村童谣,这一刻,她就是他童话里的公主,她属于他,只属于他。 克里斯终于用他的行动为她讨还了公道,他证明了自己,他不是懦夫。他还记得那一夜,当他从总督府上回到友谊饭店时,他的父亲守在他的房中,第一句话便问他,“圣骑士勋章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他回答。 “那位大人答应了你的请求?”老希尔再问。 “是的,他答应了。” “很好,我的儿子,”老希尔欣慰的说,“你终于明白了,幸福是用抢的,不是用溜的。” 克里斯从回忆里醒来,一眼就看见她的公主气喘吁吁的喷着酒气,手舞足蹈,一丁点淑女风范都没有了。 “紫晨,你累了吗?”克里斯觉得如果现在两人独处的话,或许会发生一点什么美妙的事,“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要!”肖紫晨还没疯够,当然不会明了这色狼的花花心思,“我还想再跳一会儿。” “可是,你已经跳不动了啊。”克里斯笑着搀住了她。“不如我们先到边上坐一会儿吧,过会儿再回来跳,好吗?” “嗯。”肖紫晨虽然头晕眼花,基本的神志还是在的,克里斯一向体贴有加,很少做无意义的事,他说要休息,应该差不离。 克里斯第一步行动成功,一面微笑着搀扶着自己的公主,一面酝酿着下一步的行动。没来由的,他觉得肩上一沉,像是被一块大石压住了。 他疑惑地转回头去,看清了身后的事物,顿时如炸毛的猫咪一样跳了起来,敏捷地抱着肖紫晨向前逃了两步,侧过头来,看着那个黑衣蒙面的入侵者,大声喝问,“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来人哪,护卫,护……” 卫字尚未出口,就被一只届时的拳头硬生生轰了回去,克里斯胸口重拳,踉跄着退后了几步,蒙面人乘势进逼,将摇摇欲坠的肖紫晨抄在手里。 巨大的喧哗声瞬间响起,场中绝大多数人都听到了克里斯的喝问,他们顺着声音的源头,自然就发现了蒙面人。 大多数西洋人都陷入了痴呆,他们想不明白这个入侵者是怎样闯进戒备森严的友谊饭店来的,天朝人则人人警觉,纷纷后退,想尽力远离这个刺客打扮的人。 “来人哪!”不知哪位大胆的官员首先开口,“叫卫兵进来,拿下刺客!” 肖紫晨亲眼看到蒙面人攻击克里斯,醉意瞬间被吓到九霄云外,糊里糊涂地,她甚至被可怕的蒙面人抱在了怀里,刚想尖叫,却发现那双清澈的眸子是如此的熟悉。 在那双眸子里,住着一位小小的精灵,此刻,那调皮的家伙正以一贯玩世不恭的语调向她打着招呼,“小姑娘,好些日子不见,怪想你的呢。” “楚……”才吐了一个字,肖紫晨就见楚漠天对她摇了摇头,他把嘴凑到她的耳朵边上,低声问道,“他们给你喝了什么。” “酒,酒啊。”肖紫晨痴呆的回答,“怎么了,你怎么会……” “没时间说了,”楚漠天郑重地道,“我收到消息,官府已派了大批官兵,前来捉拿你!” “我?”肖紫晨吓的不轻,“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楚漠天已将她抄到了背上,低声道,“抓稳了。” 言毕,他脚下一垫,轻身飞起,正巧克里斯缓过劲来,正向他冲刺,楚漠天顺势在这个无耻的揩油者肩上一踩,腾空飞上高达数丈的花园围墙,再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花园中的人见刺客只是掳走了一名女眷,心里都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担心起肖紫晨的命运来。天朝官员们此刻终于全部行动开,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刺客闯入多国聚会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掳走了一名女子,此贼若不尽早缉拿,天朝颜面丢尽。 风声呼呼地在肖紫晨耳边吹着,周遭景物瞬息万变,楚漠天的轻功真是神乎其技,全力施展起来,比骏马奔驰的还要迅速。 没过多久,楚漠天已跑到了玄武湖边,躲进了湖畔的一座小山之中。这座山地势不过数十丈高,严格的说,只是一座小丘,但它是这附近唯一的制高点,而且山上长满树木,方便隐藏。 楚漠天将肖紫晨在山顶放下,飞身跃上一棵大树,他仔细的观察,发现附近并没有官兵出现,这才放下心来,从树上跳下,道,“没事了,暂时先在这休息一会儿吧。” “楚侠士!”肖紫晨一直不得机会开口,早就憋得难受,“这是怎么回事,官兵怎么会来抓我?” “你还不知道吗?”楚漠天答道,“最近城里沸沸扬扬,一直在传你诬蔑国宝是赝品,却被洋人保护起来的消息,官府里放出消息说,只等朝廷的使者到达,就会立刻揭穿真伪,拿你下狱。” “这个吗,我知道啊,”肖紫晨道,“楚侠士,我跟你说,那个国宝,确实是赝品,今天朝廷的使者已经在友谊饭店亲口证实过了!” “什么?”楚漠天大吃一惊,“已经证实是赝品了?” “是呀,已经证实了。”肖紫晨笑道,“友谊饭店为什么召开酒会,就是庆祝真相大白。楚侠士,我,我……”她又开始结巴,“我很感激你……” “我,很高兴……你能来,救……我……”十个不到的字,她说得无比羞涩,声音更是小得细弱蚊蝇。 这个男人,她有好久不见了。在她困顿失落时,她常常会思念他。可是他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她。她知道,以他的武功,想要进一次友谊饭店真的太容易了,可他没来。 她曾伤心的以为,他把她忘了,没想到,他并没有忘记她。恰恰相反,在他知道她即将面临危险时,他不顾一切的赶来救她了。 可惜楚漠天并未体察到她的心意,他还真震惊于肖紫晨传达给他的消息,真相已经大白,她被无罪释放,重获自由。 假如这是真的,那么,金陵府派出来的那些亲兵是怎么回事,他可是亲眼看到一支足有数百人规模的军队从那里开拔,直奔城西而来。为了搞清状况,他还去询问了金陵府相熟的捕快,后者只说,“去玄武湖捉人。” 诚然,用数百人来抓捕肖紫晨一个手无寸铁之人是夸张地有些过了,可是,肖紫晨犯下的可是亵国的重罪,动用这样一支队伍,可以体验朝廷的重视。如此考虑,倒也合理。 楚漠天当时就只有一个心思,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肖紫晨救出来。为了不暴lou行踪,他黑衣蒙面,盘起头发,还在衣裤中塞了多余的填充,隐去了一切被人认出来的可能。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他顺利的救出了肖紫晨,逃了出来,现在离天黑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他就能在黑暗的掩护下,带着肖紫晨逃之夭夭。肖紫晨是不用逃了,他却成了众矢之的,其实怎么样他都不在乎的,问题是,那几百人要不是来捉肖紫晨的,那是来干嘛的呢? 楚漠天陷入了思考,肖紫晨陷入了花痴,两个人都不说话,小树林中寂静一片,只在偶尔有微风拂过,吹得树叶子沙沙的响。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在断断续续的树叶沙沙声中,楚漠天捕捉到了一丝不谐,有人朝他们这边过来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第一百四十九章 玄武湖畔(下) 窸窣声越来越响。大到了连肖紫晨都发现异状的程度,“有人来了吗?”她问,“楚侠士,你要不把面罩先摘下来吧,你这打扮……” 楚漠天举起一只手,示意她先禁声,“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解释道,“那边有几十个人,而且全部都会武功,我想,我知道金陵府的官兵是来抓谁的了。” “哦?你知道?”林中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小朋友,那你说说,是抓谁呢?” 听到这个声音,肖紫晨先是大吃了一惊,随即,她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喜色,向那林子里喊道,“孙老先生,是你吗?” “嗯?”林中人也显得颇为惊讶。只听刷刷几声轻响,林子里飞快的掠出九个人来,这九人全都是劲装打扮的武者,个个杀气十足,站在正中间的那个格外引人注目,虽须发皆白,却威风凛凛,不可一世。这个人,肖紫晨再熟悉不过,正是将她引上鉴定师这条道路的孙定成。 “孙老先生,您好啊。”肖紫晨被软禁在友谊饭店的期间,希尔家对她严格的封闭了关于赝品事件进展的一切消息,因而,她压根就不知道孙定成已经替代了她的角色,成为偷梁换柱,亵渎朝廷的罪人。 “你好啊,小姑娘。”孙定抹了抹胡子,愉快的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地,这是和你的小情人出来约会的么?怎么不去游湖,反钻到林子里来了,莫不是……啊……” 他看看周围的同伴,眼神中充满了猥亵的光芒,那些人都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哪会听不明白的道理,主子笑,他们也跟着笑。狂放的笑声中充满了**邪的气息,将空气中原本浓郁的杀气冲淡了不少。 肖紫晨不懂武功,对杀气的感应比较迟钝,可对这种**荡的味道,却感觉敏锐。她警觉地扫视着眼前的众人,两边的八名壮汉,她几乎个个都认识,他们都是孙定成的保镖。 而站在正中的孙定成本人,一向对她都礼遇有加,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的开这种令人不快的玩笑。她感觉到,事情不是预期的那么简单。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孙定成笑够之后,颇为感慨的赞叹道,“我藏在这个小林子里,本就是为了在夜里潜入友谊饭店将你偷出来,没想到,这天还没擦黑,你倒迫不及待的送上门来了。好,好,真是好啊。上天待我不错,我必不负上天的好意。” 言毕,他目向西方天际,神情虔诚的拱手遥遥拜了三拜,说道,“我一向不信神佛,今天无聊之极,随意祷告了一句佛祖保佑,没有想到,竟立时灵验。我孙定成,今日若能拖离险境,日后必皈依佛门,做个虔诚的弟子。” 礼成,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如寒霜般冰冷,浓浓的杀意从他眼中透出,如利剑般刺向肖紫晨,后者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耳中传来孙定成无情的肃令,“宰了这个小子,将这小贱人拿来见我!” “得令!”八名保镖齐声大喝,抽出腰间的兵器,一起杀上前来。楚漠天抱住肖紫晨的腰,身子一纵,向后方疾速掠去,避过了八人的联手一击。 “好小子!”那边孙定成见楚漠天身法潇洒,忍不住大赞了一声,“再给我杀!” “得令!”八人再次大喝,声势更胜之前,八人第一击时只使出了五分的实力。见楚漠天手段高强,立刻全力发挥,八人一起鼓荡气场,一时间,小树林里真气狂暴,化为风刃四下乱射。 楚漠天怕误伤到肖紫晨,不敢再退,折下身边一根树枝,运起十分真力,以木为剑,向前横扫。 轰轰轰…… 楚漠天一剑挥出一道丈余宽的气刃,与八人全力的一击撞上,发出一连串的炸响。狂暴的力量充斥着几人中间的狭小空间,树木被真气震断,纷纷倒塌,扬起漫天的灰尘。 “好,很好!”迷雾中,孙定成再次鼓起掌来,“这是华山派的横扫千军吧?真没想到,除了剑魔大人之外,还有第二人能使出威势如此惊人的剑招。小朋友,你的名字,是叫楚漠天吗?你的雷龙宝剑呢。刚才那招,若是以雷龙挥出,我的八个手下,怕是都要被你送下黄泉。” 雷龙! 楚漠天在面具下咬了咬牙,为了不让人看出他与黄山派的瓜葛,今天出来的时候,他早将雷龙放在金陵会里了。没有想到,此刻他不过是第一次出手,就被人认出了来历,早知如此,他就该把雷龙一起带来。 在孙定成的身后。越来越多的人涌现出来,他们个个穿着武者的劲装,跨刀带剑,见了孙定成,纷纷抽出兵器,拱手叫道,“大人,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肖紫晨被眼前的场面彻底震惊,她躲在楚漠天的身后,无措的呢喃,“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孙老先生,你,你……”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叫他什么老先生!”楚漠天烦躁的喝道。来人越来越多,要都是如前八人那样的角色,他今天自保是没有问题,可要毫发无损的护住肖紫晨,恐怕就不可能了。 那边孙定成见援军到达,气势大振,他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狰狞的笑道,“说的不错,小丫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客气什么呢。老夫一生纵横天下,快意江湖,从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沦落为丧家之犬,被天下人追逐猎杀,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啊。” “我没有啊!”肖紫晨惊慌的争辩,“我最近一个月都被关在友谊饭店里,怎么会有机会去害你!孙老先生,你一定是搞错了,搞错了!” “搞错?你说老夫搞错了?”孙定成呲笑起来。“小丫头,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装什么呢?要不是你把那双龙戏珠瓶说成是赝品,老夫怎么会论落到这个田地。” “可是那双龙戏珠瓶,的确是假的啊!”肖紫晨叫了起来,“我为了这个也差点丢了性命,这又关老先生你什么事?” “假的?”孙定成故作痴呆。 “假的!”肖紫晨肯定的答。 “放你娘的臭狗屁!”孙定大声喝骂起来,“老夫把那瓶子交到谢靖安手上的时候,可是个实打实的真货!要不是你这个小贱人跟他串通一气暗害老夫,老夫怎么会成为朝廷钦犯!” “狗日的谢迁,狗日的谢迁!”孙定成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缺口,抽出了腰间的宝剑,歇斯底里的在身边的大树上一阵乱砍,“老夫忠心耿耿,为他卖了一辈子命,老夫是不是那种不识时务的人,他会不知道吗?就是借老夫十个豹子胆,老夫也不敢把主意打到卖给洋人的宝贝上啊。” “可是,可是……”他继续暴躁的发泄着,身边的树基本被他砍光了,他又开始砍石头,砍地,砍一切挡在他眼前的东西,“可是只凭那几个老匹夫的一句话,只凭他儿子的一句话,他就把老夫给送出去了!” “谢靖安,你好狠的心!”孙定成转过身子,愤恨地把目光锁定在肖紫晨的身上,“老夫不过借用了你的女人几天,你竟然就要取老夫的性命,如此狠毒,比你老子更毒。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今天,让我亲手取了你女人的性命,也不算亏得太狠!” 轰隆隆,轰隆隆……地面开始颤动,若有若无的轰鸣声在山下响起。 一名保镖飞上地势最高的一棵大树,查探片刻后,低头向孙定成禀告道,“孙大人,有许多官军向这边来了!” “有多少人?”孙定成冷静的问。 “大约,大约三百。” “哼!”孙定成冷笑一声,“杀三十个人,用三百官军,谢靖安,你这是要斩尽杀绝啊!” “所有人听令,”他忽然指着楚漠天大喝道,“不惜一切代价,给我立刻诛杀这个蒙面小子!” “得令!”三十个武者的喊声威势十足,甚至盖过了远处骑兵队传来的马步声。 肖紫晨只觉得耳朵里轰轰隆隆地,犹如三十个大雷在那里打过,她精神开始涣散,脚下也站立不稳。 楚漠天面色凝重,嘿一声大喝,一拳将身边的一棵大树击倒,双手抱住树干,顺势就挥出一招横扫千军。 巨大的气刃从树干上挥洒而出,带着一往无前的冰冷杀气袭向前方三十名武者,那三十名武者中,以八位贴身护卫武功最高,然后是十二位近卫次之,武功最差的是十名亲兵。 面对这惊天一剑,八名护卫飞身而起,成功的躲避过去,其中两名甚至有余力在空中转向,袭杀向楚漠天。在他们身后,十二名近卫一起出招,坎坎挡住了这招横扫千军,那十名亲兵则没那么好运,全数被剑气横扫,受伤倒地。 第一个会合过去,孙定成一方损失三分之一的人手,而楚漠天也不好过,那两名武功最高的护卫成功的近身向他出招,楚漠天真气不济,勉强出手挡住袭杀,内息受到了不小的震动。 “杀呀,给我杀呀!”孙定成的武功与近卫们差不多,他也挡住了楚漠天的攻击,不断的鼓舞着他的手下,“宰了他,再宰了那个小贱人,大家杀出去,每人赏万金!” 万金!这可是足够挥霍一生的巨资,护卫们跟随孙定成已久,知道他绝对拿得出这笔赏赐,于是众人气势大振,杀声震天。楚漠天趁着攻击前的空挡,举掌为刀,将手中的树干拦腰砍断,只留不到一丈长的一段。 他右手灌满真气,往树干里用力一cha,五指嵌入树干,牢牢扣住,这一下,手中的武器顺手多了,楚漠天毫不迟疑,刷刷刷连挥三剑,剑气一浪又一浪的朝护卫们袭击杀过去,众人奋力迎战,又有八名功力较弱者受伤倒地。 楚漠天没有雷龙在手,又是仓促出招,这一下气息终于彻底匮乏,他知道不可再战,左手抄起肖紫晨,往肩上一搭,风驰电掣般往山下逃去。官府的军队已越来越近了,只要能够与他们会合,肖紫晨就能得救。 “追!”同一时间,孙定成也下了追缉令。 八名贴身护卫毫不犹豫,以仅输于楚漠天一线的速度跟了上去。孙定成与四名战力完好的近卫紧随其后。 双方你追我赶,很快跑下山丘,来到平原上。远处,黑压压的马队带着震人的声势,轰轰隆隆疾速驰来,护卫首领见到马队的领头身着重凯,身背五百石的强弓,脸色大变。 这种强弓,任你武功再高,在百步的距离内可以说是躲无可躲,护卫首领当机立断,转身向孙定成禀告道,“大人,对方有飞骑领军,不能再kao近了!” “那么,就射死他们!”孙定成也知道飞骑兵的厉害,果断的下了格杀令。 护卫们领命,纷纷从背上解下弓箭,迅速上箭准备瞄准,楚漠天听到动静,回头一看,顿时脸色巨变。 在这样的距离,他能躲过强弓的射杀吗? 没有时间考虑,楚漠天完全是凭着本能找到了应敌之策,他果断抛下了肖紫晨,反身向护卫们奔去,一边狂奔,一边调动真气,疯狂运转。 “八荒屠龙!”楚漠天一声厉喝,使出了师传的禁招,传说中的屠龙之术,“杀杀杀杀杀……”八道剑气如电光般袭向众护卫,将他们手中的强弓炸成粉末。 楚漠天真气透支,几乎瞬间就昏倒过去。 孙定成窥得机会,一声厉喝,不顾一切的向肖紫晨袭杀而来。近了,更近了,孙定成挥剑怒斩,他几乎已经能感觉到剑刃斩下肖紫晨头颅的快感,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呼啸着疾速驰来,叮一声正中剑柄,将它打落在地。 孙定成似完全不在意这一次的袭杀失败,左手稳定的拔出腰间的匕首,朝肖紫晨狠狠猛刺。 又一支箭矢袭来,正中孙定成的胸口,将他射得倒退三步。孙定成顿了一顿,稳住身子,又要上前。嗖嗖又是两只箭矢飞来,分别射中孙定成的左右脚踝,将他钉在地上。 侥幸活下来护卫们亲眼目睹了主子的失败,知道事不可为,纷纷向后奔逃,骑兵队首领大手一挥,几十名飞骑兵一起弯弓搭箭,嗖嗖嗖嗖,将一干人全数射死在旷野。 咔哒咔哒…… 谢靖安悠闲的策马驱至孙定成身前,看着那奄奄一息却兀自不肯倒下的老人,阴森森笑道,“孙大人,您好像心有不甘啊,有什么遗言吗?” “临时抱佛,果然无用。”孙定成完全无视谢靖安,他的视线穿透了眼前的男人,看向了西方的天际,“诸天神佛,你们给了老夫希望,却又亲手将它抹去,我草你们全家十八代祖宗!” “哈哈,哈哈哈……”谢靖安大笑起来,“觉得上天待你不公吗?为何你不自省一下,是否自己要求得太多了呢?”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孙定成收回目光,凝视着眼前的胜利者,“红颜祸水,谢家几百年的家业,迟早葬送在你的手里。” “那又如何呢?”谢靖安凑近孙定成的耳朵,“就算毁了整个谢家,那又如何呢?” “我会在下面看着你的!”孙定成恶狠狠道。 “但愿你有足够的耐心,我的孙大人!”谢靖安淡淡一笑,伸手握住孙定成胸前的箭羽,轻声道,“上路吧!” 言毕,他用力往后一拔,带着尖锐倒刺的箭簇在孙定成胸口内无情的碾过,虽然箭杆未被拔出,然而大团的血肉已被箭簇绞得稀烂,孙定成顿时觉得胸口像火烧一样疼痛,而且憋闷得厉害,他大口的喘息着,呼吸越来越急促,不多时,戛然而止。 脖子一歪,孙定成离开了这个世界,至死都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紫晨,紫晨,醒一醒。”谢靖安舍了孙定成,回身来到肖紫晨身畔,轻轻摇撼着她。 肖紫晨幽幽醒来,眼见谢靖安满含关切与怜惜的眼,不由得心里一松,喃喃道,“靖安兄,你来救我了吗?” “嗯!”谢靖安点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来晚了,你,你还好吗?” 肖紫晨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除了屁股比较酸痛之外,其余地方似乎并无大碍,点头道,“我还好,谢谢你。啊,对了……”她想起了某个奋不顾身的人,赶紧追问道,“楚侠士呢,他还好吗?” 谢靖安看都不看楚漠天一眼,只是温柔的安慰着眼前的爱人,“他没事,只是拖力昏倒过去而已。” “不止这样的!”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谢肖二人一起转头,只见钱文天扛着楚漠天,面对着他俩,心有余悸的道,“师弟刚才施展了八荒屠龙,已经功力全失了。” “什么!”肖紫晨惊叫着,不顾一切的爬了起来,扑向楚漠天,“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呜呜呜……”两句话的功夫,她便泣不成声,“没有了武功,他该怎么办啊。” 钱文天对肖紫晨的反应相当满意,他有意无意的瞟了谢靖安一眼,脸上绽放出了好似打了胜仗一般的笑容,“别担心,别担心,只是两三个月功力全失而已,只要调养得当,很快就会复原如初了。” 第一百五十章 重新开张 “啊!真的吗?” 肖紫晨惊喜交加的叫了起来。之前伤心的眼泪水还在往外涌呢,脸上却已挂起笑容,她觉得这样哭哭笑笑的不太好意思,揉揉眼睛,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如释重负的道,“太好了,太好了!” 一场惊心历险就此结束,虽然过程多有波折,好在结果还算不错。 谢靖安此来,正是为了抓捕孙堂正,后者本有机会逃出金陵,但他一辈子叱咤风云,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的逃走,就预备躲在玄武湖畔,伺机暗杀肖紫晨。 除了三十名随身护卫之外,孙堂正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任何人,他本来也很有机会成功,只可惜他忽略了自己的弟子唐杰。 唐杰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他料到孙堂正不是谢靖安的对手,早早倒戈向了后者。依着自己对孙堂正的了解,也猜出了尊师大概会施行怎样的计划。他猜中了一切,却没猜到半路杀出的楚漠天。 “幸好没有出意外啊!”官兵群中,唐杰暗自庆幸,现在这种情况,他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出谢靖安对肖紫晨的态度不同寻常,肖紫晨若有什么意外,他多半要倒霉。 赝品案件以偷梁换柱者孙定成伏诛为句号顺利结案,东西方刚刚建立起来的外交友谊在这个案件中经受住了考验,西洋商业协会对天朝神速的破案能力表达了他们的赞叹。 金陵的各大报纸围绕着整个事件,做出了大量的报道。广大百姓以此为谈资,茶余饭后很是过了一段充实的日子。肖家人对此也很是鼓舞,不光是自家主母在案件中大放异彩,还有另外一个喜讯—— 肖紫晨渐渐上升的社会地位让金陵实事这家报纸感到了压力,不需要任何人提点,他们就在自家报上的醒目位置刊登了对肖家的道歉信。信中对以往的不实报道做出了道歉,并称造谣者已被开拔出报馆。 五月的一天,西洋商队在军队的保护下载着巨额物资浩浩荡荡的向东开拔,五天后,船队扬帆启程,驶向了大洋的彼岸。码头上,克里斯与肖紫晨一起挥手,向乘客们告别。 克里斯并未随着船队回国,朝廷在西洋商队离开之前,表达了他们想要组建船队,访问西方大陆的想法。老希尔认为这是一个相当好的信号,也是一个锻炼儿子的好机会。就把他留了下来,与朝廷接洽。 肖家人又过上了平静的日子,每日早出晚归,忙忙碌碌。 在响亮的鞭炮声中,老二肖度的新当铺顺利开张,头一天开业,他亲自督战,目睹着第一个客人走进店铺。 那是一个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瘸口烂把头的锄头的庄稼人,他将那锄头往柜台上一扔,“这个,当多少钱?” 朽烂的锄头砸在柜上,扬起一阵充满铁锈的灰尘,这种破玩意,一看便知一文不值,肖度拿起锄头掂了掂,感觉除锈后当废铁卖的话,应该还有一定价值,便道,“三文钱。” “四文!”庄稼人大叫,“我这可是用了几十年的老把头了。好着呢!” 开张生意,四文就四文吧。 庄稼人拿钱出店,喜笑颜开。亲朋好友们见状,纷纷围过来询问,庄稼人把当锄头一事向听众们一交代,不多会儿,肖度便发现客人忽然间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的往他的店里涌。 这些客人的手里,有些拿着破烂的锅盖,有的拿着绣穿的铲子,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卷了一段烂篱笆来,也扔在柜上。 “我要当这个!” “给我先当这个!” “我才是先来的!” 乡下人的嗓音一个比一个大,肖度却陷入了沉默,他悔啊,干嘛要到乡下来开当铺,钱多烧的慌吗?” 城中的肖记糖铺,肖全昌的生意也重新开张了。类似于肖度的铺子,他的小店也同样客似云来,肖全昌带着伙计们笑眯眯的招呼着每一位客人,心里跟他出售的糖块儿一样,甜丝丝的。 “娘,我要这个……”一个小孩坐在母亲的臂弯中,伸手指向柜上的一篮子花花绿绿的糖果。 “英吉利出产的水果糖。两文钱一粒,可好吃拉!”一名伙计立刻捧了一把被各色糖纸包裹着的糖果,送到小孩儿的手边,“有苹果味的,桔子味的,还有咱们天朝没有的草莓,西柚……小少爷。您要哪一种啊?” 小孩子看着近在眼前的糖果,使劲的伸手去够,但那伙计狡猾的很,一直控制着距离,就差一点不让孩子够到,“娘,我要吃糖,我要吃糖!”孩子焦急起来。 母亲皱了皱眉,“凡是西洋果味的,每样来两颗吧!” 柜台的另一边,肖全昌亲自接待着一位富家小姐,“大小姐,您来看,这些,都是产自西洋各地的果脯,”他指着一盘黄灿灿的果肉条,“这是芒果干,您尝一块,又甜又香,”说着,他用干净的铲子抄了几根芒果干起来,向前送去。 那小姐身边的丫鬟接了一根过来,递给主子。小姐侧过身去,轻轻咬了一口,片刻,脸上绽放出了笑容,“是很甜,那这个呢,这不是枣吗?” “这是椰枣干,比咱们常吃的枣子大,mi味也更浓,您也尝尝。”肖全昌又铲了几粒枣子过去。 小姐尝了,先皱起眉来。“好像太甜了。”随即她有展颜一笑,对身边的丫鬟说道,“不过,小妹应该爱吃,拿来熬粥应该也不错。” 那丫鬟早就被满柜台散发着甜mi气息的果脯糖果勾引得满口生津,听到主子询问,立刻道,“是啊,熬粥,肯定不错的,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这几样光卖相都那么好,味道一定也不错。” 小姐笑了,嗔道,“馋鬼。” 丫鬟吐吐舌头,讪笑一声,不再说话。小姐回头对肖全昌道,“每样称一斤吧,啊,那边的糖果也是。” “好,好,您稍等,马上就好!”肖全昌嘴都乐歪了。 从前他只是经营朝廷发放的食糖,除了烧制菜肴与烹制甜品外,鲜有人拿来做零食的,现在,肖紫晨通过西洋商业协会的关系,让他做了一家糖果商的代理,开张才半天,生意抵得上从前的十天。 “这么下去,我很快就要发财了啊。”肖全昌在心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嗯,这店太小了,得把隔壁的房子地也盘来,整合成一家大店,还有伙计也该换换。现在都是年轻闺女,抱孩子的母亲来光顾,我得找一些长相漂亮的年轻姑娘来,嘿嘿,小姑娘嘴是甜的,糖也是甜的,那样,生意才会好。 哦,还有,这么卖下去的话,这些果脯怕不够卖十天的,糖果怕也最多坚持两个月,哎呀,之前阿紫怎么说来着,那些洋人,最快要半年之后才会回来。 肖全昌一拍大腿,怎么要那么久啊。生意好成这样,他可真是苦恼坏了。 夫子庙那块,七姐也在忙碌的招呼着眼前的一干贵妇。 “各位,跟你们说啊,”七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这一瓶香水,可是法兰西的王子用过的。” “吹牛吧你!”一名贵妇讥笑道,“这香水一看就没开过封,怎么可能被王子用过。” “嘿,这位夫人,您先听我说完嘛,”七姐一点不恼,“法兰西王子是没用过这一瓶,可法兰西王子用的香水,跟这瓶是一样的啊。还有他的王妃,还有他的姐姐,他们妹妹,用的都是这个!”七姐将最后一句话略略提高了音量,见周围的看客们反应不大,她又添了一句,“我听说啊,那法兰西的皇后,用的也是这个!” “真的假的啊!”贵妇们熬不住了,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肖桂芳,关门几个月,你不唱戏,去学相声了吗?这牛都吹得飞到天上去了。” “我没吹牛,我没吹!”七姐倔强地辩解着,“我跟你们说,这香水真是王子用过的。” “王子用的东西,怎么会到你店里啊?”一位贵妇开始追根究底了。 七姐等的就是人家问这个,喜滋滋的拿起香水来,在众人眼前一晃,深情地抚摸了一番,酝酿够了气氛,这才说道,“前些日子,洋人办的那个拍卖会,你们都知道吧?” 贵妇们纷纷点头。 “不瞒你们说,”七姐骄傲的道,“那个识破假货的奇女子,就是我们家大嫂,肖,紫,晨!哈哈,吓坏了吧!” 哈哈哈哈……众人一起哄笑。 “肖桂芳,你还说没去学相声,越扯越离谱了哇!” 七姐嘿嘿一笑,毫不动气,指着那个讥笑质疑她的贵妇道,“陈夫人,你别笑,我来跟你打个赌,要是我撒谎了,我围着夫子庙爬一圈,边爬边学狗叫,我要没撒谎,你今天买一瓶香水回去,五百两银子,对你来说小意思了吧。” “五百两银子,你讹谁呢!”陈夫人依旧不信,眼珠一转,她有了主意,“肖桂芳,我跟你赌了,不过,你得发誓,当着大伙儿的面,你发誓,你要是撒谎了,你们全家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肚肠烂尽,全都不得好死。你们家十八辈祖宗,全都在地府黄泉滚钉板,上磨盘,永世不得超生,你敢不敢!” 众人脸色齐齐一变,这陈夫人发下的话也太狠了,哪有这么咒人的呢。 七姐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这陈夫人,是众人之中最有钱的一个,也是最刻薄刁钻的一个,平时连哄她进店都很难得,今天算是见识过她的厉害了。 就在大家以为七姐要放弃时,她忽然叫了起来,“敢,怎么不敢!我发誓,这香水,要不是从法兰西的王子那拿来的,我就……” 种种恶毒的诅咒从七姐嘴里冒出,几个贵妇听得目瞪口呆,感情,这肖桂芳,说的是实话?! 七姐其实也心里冒汗,香水是法兰西王子提供的,可是不是王子在用,是不是王子的姐姐妹妹,甚至于妈妈都在用,她可不敢乱说,所以,发誓时她只敢说香水是从王子那拿来的。 不过这个小小的语言上的花巧,谁也不会计较了,一名贵妇想了一想,叫了起来,“五百两一瓶是吗,我要四瓶!我告诉你啊肖桂芳,你要敢骗人,我饶不了你!” “我的好姐姐,”七姐见第一笔生意即将做成,脸上笑开了花儿,“你夜里去我们家吃饭,我把我们家嫂子介绍给你认识,你看成不?” “好,就这么办!”贵妇一拍手,“还有什么好介绍,统统拿出来看看,晚上我带我相公去你们家吃饭,我告诉你,他可是见过肖紫晨的,要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啊。” 七姐咧嘴一笑,“您爱吃什么菜,一会儿跟我说说,晚饭一定包您满意。” 朝天宫的西市,肖紫晨坐在随缘堂的一大堆原石之前,手里抄着一块椭圆的原石,上下的抛着玩耍,笑道,“王师父,您真要跟晚辈比试这一场吗?” “比!”坐她对面的王师父一撸袖子,豪气冲天的说,“老夫跟古玩玉器打了一辈子交道,这些原石,也玩了几十年,嘿嘿,说到搜宝,还从未输给过谁。” “那么,我也不客气咯!”肖紫晨的眼中也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她自从发现自己的鉴定才能之后,才从未失手过一次,甄选原石她虽然只做过一次,但是,冥冥中,她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自己跟这些自然天成的美玉,有着特殊的缘分,跟它们在一起,她就能感受到一种奇妙的亲切感。 这种感觉,就是她信心的来源,是让她面对京城来的古玩专家也有必胜信念的定心丹。 在他们两人的身边,围了数十位看客,这些看客要么就是古玩界的高手,要么就是富甲一方的豪客,身份差一点的,根本没机会进店。 眼见两位鉴定奇才就要上演一场精彩的赌赛,看客们齐声鼓掌,纷纷叫起好来。热烈的加油声极大的鼓舞了两位鉴定师的斗志,王师父袖子撸得更高,双手高高举起,就要向那堆满了小半个店堂的原石堆扑去。 “慢着!”此时,肖紫晨身后的一位官员出声打断了两人将要进行的竞赛。王师父抬头,见是金陵的知府大人,便拱拱手,笑道,“谢大人,有何指教啊?” 谢靖安也笑着拱手回礼,道,“两位在此赌赛,实是金陵古玩界的一场幸事,靖安有幸目睹,荣幸之至,只是,两位忙着比拼本事,似乎忘记了定一个彩头啊。哪里有打赌不定彩头的呢,各位说是不是啊?” “正是,正是!”看客们喊成一团,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没见过这种档次的高手比拼,目光跟精力早集中到两人的身上去了,哪里还股的上关心彩头呢。 “谢大人言之有礼,”王师父缩回手去,抚摸着颚下的胡子,认真的思考起来,“赌什么呢?” “莫若就赌,让输者买下所有被挑选出来的原石,赠给胜者如何呀?”谢靖安提议。 王师父一拍手,“如此甚好。这里大约有五千枚原石,我与肖夫人每人选一百颗,谁选出的原石质高,谁就为胜,如何?” “好,很好!”肖紫晨跃跃欲试,刚才她闭眼认真的感受了一下比赛的状态,竟然无意中感觉到原石堆中传来的某种召唤。缘分!肖紫晨此刻更加认定了,那是上天赐予她的美玉之缘! 两人之间定了彩头,周围的一名实力雄厚的看客也不甘寂寞,开启了赌局,王师父是天朝负有盛名的古玩专家,明显占有优势,被定下了一赔一点七的赔率,肖紫晨年纪轻轻,kao着传奇经历走红金陵,赔率一赔二。 这庄其实算黑的,不过在场的商人只图个乐子,纷纷下注,少的千两,多的万两,最多的达到五万之巨。肖紫晨看着眼馋,也问道,“我能压自己吗?” “能啊!”那豪客道。 “那么,肖紫晨犹豫了一下,“我压自己,嗯,也五万吧。”这是她给希尔家做鉴定师后所得的大部分回报了。 “好,没问题!”豪客很是爽快。 许多围观的老爷们见事主一个年轻姑娘家都这么爽快,纷纷加注,不多会儿功夫,五万反倒变成最低注额了。谢靖安见赌客们已有了恶性攀比的迹象,赶紧出言制止“各位,博彩不过图个乐子,不必那么当真。” 铛一声磬响,比赛开始,肖紫晨抄着一只玉竹棍,指点着几名从店里借来的工人胡乱的扒着小山般的原石堆。她对面的王师父则手持放大镜,亲身端坐于原石堆前,将顺眼的石子拿出来一颗颗翻看。 “这里,这一颗!”肖紫晨指挥着工人,从原石堆里拿出一颗石头,完成了今天第一件战利品。 “那里,那一颗!”不多久,她又发现了新的目标。 “那边……那颗!”开了头就不得了,肖紫晨一颗又一颗,喊个不停。 观众们全都傻了眼,感情肖紫晨鉴别原石不是用看不是用挑的,而是让工人们胡乱扒拉,自己凭感觉瞎选的。对比哪边王师父神情肃穆一颗颗仔细鉴定的严谨精神,怎么看怎么不专业。 赌徒们的情绪也很纠结,经验告诉他们,像肖紫晨这么乱来,铁定是要输的。而直觉却给了他们另一个预感,要肖紫晨这么选真的有用,那她不成神了么? 第一百五十一章 谢靖安的诱惑 “好了,差不多了。就这么定了吧!”一个时辰后,肖紫晨完成了她的甄选,她是那种先快后慢的类型。 刚开始,她完全是凭着原石堆里的莫名召唤来选石头的,大约挑了五颗后,那种召唤就减弱了,挑到大约二十颗后,召唤就彻底消失,她不得不向王师父那样,凭真本事来甄选美玉。 对面的王师父也结束了甄选,拍拍手道,“这批货质量不咋地,我估计一颗玉精都出不来,上品的好玉倒是有几块,店家,你不厚道啊!” 随缘堂的老板上前几步,拱拱手道,“天地良心,天地良心啊,这批原石,是昨儿才送到的。在库房里押了一夜,就等各位大人今天来给它们开光呢。” “不必说了!”王师父出言喝止,在他看来,这种jian商的解释全是撒谎。 叮当…… 店堂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声,传说中,金陵手艺最高的能工巧匠,让无数美玉现世的开光圣手——葛老,提溜着他的几把雕刀,走到了赌赛场中。 “哼哼……”葛老一声冷笑,看了看赌赛的双方,“谁先来啊?” “王师父,您先来?”肖紫晨按耐着心中的跃跃欲试,先把礼数做足。 王师父哼了一声,摆摆手道,“不了,我这里一颗玉精都没有,先看肖夫人的吧。” 肖紫晨看看谢靖安,后者轻轻点了点头,她胆子大了,便双手捧起自己最先选出的五颗原石,生意微微有些颤抖,“葛老,先看看这几颗吧。” “好!”葛老倒也干脆。随缘堂老板见开光仪式就要开始,亲自上前,将葛老迎到事先备好的开光桌前坐下。 葛老拿起一颗原石,上下左右翻看了一番,点了点头。道,“好!”言毕,他提起雕刀,当当当地敲击起来,石屑纷纷落下,一颗璞玉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王师父的眼睛亮了,肖紫晨的眼睛也亮了,大家的眼睛都亮了。 第一颗玉精,现世。 “葛老,给估个价吧。”结束了雕琢之后,随缘堂掌柜小声的问道。这是一颗有成年人巴掌大的玉石,若是雕琢成武者佩戴的玉佩,应该会价值不凡。 果然,葛老想了一想,道,“假如送给上阵打仗的将军,大概能值个五万两。” 看客们大声叫好,尤其以压了肖紫晨的赌客们喊得最响,人人眼中都放射出了羡慕的光芒。 鉴别完一颗,葛老又拿起第二颗来,这是五颗原石中最大的一颗。足有一口砂锅那么大。从外表lou出的玉色看来,这颗原石质地很不咋地,但是它个头甚大,谁也说不准当中有没有好货。 葛老端详了一番,眉头皱起,显然,他也不看好这一颗石头。 当当当当…… 葛老又开始雕琢起来,越是雕琢,面色就越是凝重,雕到一半,他干脆就停手了。 王师父眼光最毒,已经看出这是块罕见的宝玉,他实在想看看它到底有多大,忍不住开声问道,“葛老,怎么不动了?” 葛老摇摇头,声音沉闷庄重,“这颗石头,说不好给皇上刻印都够了,给它开光,需要好好准备。” 店中一片哗然,给皇上刻印,那不是说离玉玺都不远了,这是个什么概念! 震惊太大,反倒没人喝彩了。 葛老又拿起一颗玉石,叮叮当当一阵敲,只敲了一半,就把它放一边不理了。他拿起另一颗来,还是敲一半。又扔一边。最后一颗石头,也是这般炮制。 敲完最后一颗,葛老转过头来,用看怪物似的目光看着肖紫晨,口气古怪的问,“你是人还是鬼?” “怎,怎,怎么……”肖紫晨被他吓得不轻,磕磕巴巴道,“当,当然是人了。” “你们选石头的时候,我也在看,”葛老又说,“要是我没记错,这五颗石头,是你最先挑出来的五颗,是也不是?” “是,是!”肖紫晨点头承认。 “你是凭什么来甄选原石的?”葛老问这句话时,口气终于变得正常,但在肖紫晨听来,又太严肃了些。 “我,我……”肖紫晨不知该不该老实作答,她是凭感觉的,她觉得它们好像在召唤她。她就把它们选出来了。 葛老见肖紫晨说不出来,自然理解成不愿透lou选宝的机密,他拱拱手,抱歉的道,“老头子不该问这种问题,唐突了夫人,抱歉抱歉。那五颗原石,全是玉精,肖夫人手段通天,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恳请夫人,将这五块顽石交给老夫打理。老夫必将它们琢磨成惊世的美玉。” “葛老,那就拜托您了!”肖紫晨感觉到这是自己发大财的机会到了,慌忙起身万福,谢过葛老。 随缘店堂中欢呼一片,肖紫晨神乎其技,折服了所有人。 …… 暮春的清晨,一个静悄悄的庭院中,肖紫晨激动的站在一张长案之前,看着摆满长案的两百块石头发愣。 今天距离她在随缘古玩店赌赛获胜,已经过去了足有半个月。那场赌赛让她名声大振,这半个月中不断有名流贵妇邀请她参加宴席,让她应接不暇,而葛老则安坐于自家的这个庭院中,给她的两百块原石开光。 开光的工作在前日完成,葛老通知了肖紫晨,顺便通知了金陵各家对玉器有爱的商贾员外,让大家一起来参观当日的战果。在葛老看来,当日王师父与肖紫晨赌赛的结果是非常惊人的,玩原石就跟赌博差不多,不同的是,庄家是老天爷。 在一批大约有五千之数的原石中,能开出两百颗质地那么高的玉石,这种事是他生平罕有的。这场赌赛,老天爷算得上大败亏输。 葛老认为,这样的奇事,应该让更多的人来见证,这么做可以大大的提高肖紫晨跟他的知名度,提高这件奇事的知名度。若是某位贵客看重了其中的哪块宝玉,还可以当场跟肖紫晨开始洽谈,操刀琢玉的角色,当然是他了。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这个鉴赏会的过程很符合葛老的期望,有了半月前的神奇赌赛做铺垫,今天他的家里可算是客似云来,不仅他邀请的宾客全数到场,还有许多豪客不请自来,要亲眼见证下金陵城中风传的神奇佚事是真是假。 两百块原石,每一块都有人看中。特别是价值最高的那块可以雕玺的白玉,有多位商人都有购买的意向,出价高达二十万两之巨。 肖紫晨不敢相信发财就是这么容易,面对那些个动不动就开价一万两万的商人,她只想说,卖,卖,我都卖。要不是谢靖安替她挡风挡雨,替她留下了价值最高的一半玉石,她真的有可能把东西在一天之内卖个干净。 鉴赏会结束时,肖紫晨的收入已经达到了一百万两,余下的一百枚玉石,价格可能还要翻上一番。面对如此巨额财富,肖紫晨陷入了痴呆,即使是宾客散尽,人去院空的现在,她都依然没有回过味来,手里攥着与贵客们签订的草契,眼瞅着桌上的玉石发呆。 “晨妹,你已经看了很久了,还看不够吗?”谢靖安耐心有限,忍不住催促起来。手刃孙定成之后,他与肖紫晨的关系亲密了不少,如今已省去紫字,只叫她晨妹了。 “晨妹,晨妹?”见肖紫晨没有反应,他继续呼唤。 “我在想……”数声呼唤之后,肖紫晨可算有了反应,“当初我知道肖家老爷子是怎么发财的时候,很是震惊了一段日子。今天,我跟他一样了,真不敢相信,我也会有成为暴发户的一天。” “肖老太爷,算得上是个传奇人物,”谢靖安也感慨的道,“可惜他的子女们太不争气,没一个继承得了他的衣钵。” “那种衣钵,继承不了也很正常吧,”肖紫晨提肖家的子弟们开拖道,“到西域经商,需要跋涉数千里,中途要经过危险的丛林,荒无人烟的沙漠,还要严防大盗的劫掠。那种事,反正我是做不来的。” 谢靖安点头道,“肖老太爷确实胆色过人,他的成功,不是偶然。” “晨妹,你想经商吗?”他忽然冷不丁的问道。 “什么?”肖紫晨吃惊道,“经商?” “对,经商。”谢靖安凝视着肖紫晨的眼睛,“你想做一个肖老太爷那样的传奇商人吗?” “我……”肖紫晨陷入了沉默,她曾经是想过经商,但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觉得自己的性格,并不适合尔虞我诈的商场。 “我认为,你可以的。”谢靖安不动声色地撩拨着肖紫晨的斗志,“晨妹,只要你愿意,就一定可以成为肖老太爷那样的人,甚至比他还要厉害。” “可是,我吃不了那样的苦呀。”肖紫晨淡淡一笑,“而且谈判并不是我的强项跟爱好。” “你并不需要吃苦,”谢靖安笑道,眼神宁静认真,“现在你就有一个好机会,一个名利财三收的好机会,就看你肯不肯把握了。” “名利财三收?这么好?”肖紫晨不太愿意相信,“靖安兄,什么机会这么好,你说说看呢。” “朝廷现在很看重与西洋诸国的外交,打算与他们做多方面的交流。”谢靖安侃侃而谈,“西洋商队已经三度造反天朝了,而天朝却一次也没有造访过西方大陆。我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说朝堂上为了这个,很是吵闹了一阵。” “他们吵什么呢?”谢靖安说的消息其实肖紫晨都已知道,但吵架的事,却第一次听说。 “还不是两派人孩子一样在那瞎嚷嚷,”谢靖安笑道,“一派说天朝乃是上邦,理应让那些蛮夷小国不断来朝贡,另一派说既然是上邦,就该有上邦的风范与气度,派一支船队到西洋去,让毛子们看看天朝水师也威武,看看天朝大国的富庶。” “他们可不是蛮夷,”肖紫晨淡淡一笑,“西方世界已进入工业革命,接下来会是飞速发展的一段时期,天朝若不早些访问西洋,将他们的先进技术学回来,只怕再过个几十年,谁强谁弱,就说不清了。” “你说西洋比天朝更先进?”谢靖安不同意这个说法,“我天朝的火器大炮,威震八方,那些洋人也是心悦诚服的。” 肖紫晨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跟他争论这些比较好,便转移了话题,问道,“你说的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大有关系!”谢靖安的眼神放射出了几颗灼热的火花,“天朝访问西洋,必定要携带大量的物资前往,字画,古玩,玉器,珠宝,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而这些,都是你的强项。东西言语不通,翻译那是必不可少,天朝与西洋大陆的接触只有几十年,翻译人才凤毛麟角,而通晓古玩玉器的翻译,根本一个都没有。” “晨妹,你晓得自己的价值了么?”谢靖安感慨的道,“你是无价之宝啊!” 肖紫晨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她不是傻子,她一直都记得海国开给她的忠告,一旦成为谢家的家臣,就是生生世世。她也知道,一个翻译,哪怕是再牛的翻译,都是无法在两国外交中作出什么重大影响的,所谓的名利双收,根本是扯淡,跟着外交队伍顺便做做生意发点小财倒是有可能。 “啊,出国这种事,动不动就是经年累月的,我吃不了那个苦。”肖紫晨转过身去,回避了谢靖安的视线,当机立断选择了拒绝,“而且我一介妇人,也不适合但当朝廷的翻译。” 她以为这样就算回绝了谢靖安,殊不知,后者根本就是故意勾起她的敌意。“晨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谢靖安说,“你担心,跟我走得太近,会沦为谢家的奴仆,晨妹,听我说,你误会我了。” 肖紫晨没有回应,谢靖安对此也报什么期望,继续道,“你看,你眼下有了一百多万的银子,这就是你的根基了,你还有价值两百多万的宝玉,这就是你的货物了,倘若你以商人的身份参加朝廷的访问团,把那快最大的白玉,雕刻成一方印玺赠给英吉利的皇帝,那会给你带来什么呢?” 肖紫晨肩头一动,那样会怎么样,那样的话,再加上她跟希尔家的良好关系,那些英吉利的珠宝代理,希望大增啊。 在她身后,谢靖安面有得色,继续**,“我听说,肖风哥失踪之前,就是上了去英吉利的商船,你亲自出海一趟,探探他的踪迹,不管是死是活,对肖家都能有个交代了。天天听人叫你肖夫人,难道你心里真的乐意么?” 乐意么? 当然不,她做梦都想拜托他那个没见过面的便宜老公啊。如果她出洋找到了他,以她如今的财势,一定可以顺利的与肖风哥散伙,那样的话,她就是单身了,她就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了。 她…… 肖紫晨猛地转过身来,激动的道,“我去,可是……” 谢靖安已经远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他拉开了院子的大门,向她挥了挥手,却没有回身,“你先别急着答应,想好了再说吧。西洋访问团,也不是想进就进的,你得付出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肖紫晨呢喃。 …… 金陵会,楚漠天的卧房。 肖紫晨托着一只小碗,用汤匙轻轻的搅拌着滚烫的肉粥,不断吹气,想将它尽快吹凉。楚漠天坐在她身边的**,一条薄被象征性的盖在腿上,他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肖紫晨替她吹粥,心里充满了安宁,还有一点淡淡的幸福。 他是从未受过类似照顾的,小时候生病,师父会给他熬药熬粥,末了总是野蛮的往桌上一摔,冲他大吼,“别睡了,起来吃饭!” 对此,他习以为常,也觉得若有能力的话,自己照顾自己才是最应当的。最近一段日子,他虽然失去内力,日常行动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吃饭这种事,都是到饭厅去的。 今天下午天气不错,他午睡的时间长了些,师弟才把肉粥送到他房里来。换做平时,他才懒得管那粥是冷是热,抱起粥盆稀里哗啦几下就能把它喝光。 可是,当那个女子很自然的从他师弟的手中结果粥盆,并央求对方拿一只小碗过来时,他莫名的,却不知该如何拒绝。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一向都是就着盆吃的。”台词都在他心里酝酿好了,却很奇怪的没说出口。 肖紫晨吹好了皱,抬眼端详了一下楚漠天的脸色,关切的微笑道,“下午睡得好吗?” “啊,好!”楚漠天挠挠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午睡刚起,马尾还未扎起,肖紫晨就来造访,眼下,黑亮如瀑的长发垂落在**,好像一条绸缎,肖紫晨余光扫到,立刻心猿意马,想去摸一摸,试试手感,理智令她打消那个不智的举动,她将粥递了过去,笑道,“喝吧,不烫了。” 楚漠天接过碗勺,哗哗两声,那碗就空了。速度之快,令肖紫晨咋舌。楚漠天吃完,抬眼看到肖紫晨惊讶的表情,也感到十分尴尬。“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肖紫晨噗嗤一笑,摇了摇头,把粥盆送上,道,“楚侠士,是我错了,你还是吃这个吧。”楚漠天深以为然,接过粥盆,哗哗大吃。 肖紫晨看着他,眼神充满了憧憬。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洋的条件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画面。那里有山有水,有屋有田。 山不太高,扬起头来,就能看清山顶上最高那颗树的树冠,水不太深,是一条清清小河,蜿蜒从屋前流过。水田就在山脚,天边,有黄牛悠闲的啃着青草,有骏马惬意地在野地里撒欢。 而她,就坐在河边的一只矮凳上,看着身边的那个系着马尾,穿着天蓝色长衫的男人钓鱼。 “你到底行不行啊,怎么半天一条鱼都没上钩呢?”幻觉里,她感觉到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看不到猎物上钩,索性便开始拿男人打趣。 男人扭过头来看着她,眼里充满了疑惑,他回头,抬手,将鱼钩从水里提起。钩上的饵早已泡烂了,黏糊糊如稀面似的挂在钩底。 “你看,饵烂了都没有鱼上钩,你果然很kao不住啊。”此情此景让她得意起来,更加卖力的打击起身边的男人。 男人不说话,皱着眉把钩子提到眼前,换上一团新的饵料。咕咚一声,男人把换好了新饵的鱼钩又甩进河里,信心满满道,“这次一定行了。” “我不相信,我觉得你这次还是不行。”她摇头,“你把钩子提起来看看呢,我感觉那饵又烂了。” 男人眉毛一竖,发起火来,“刚下的饵,怎么可能会烂!” 唾沫星子从他嘴里喷射出来,打在她的手上。她厌恶地将唾沫星子擦了擦,搬起小板凳,往边上挪了三尺。 男人大窘,想道歉,又放不下面子,便将鱼竿用力一提,把鱼钩收回手边,大声道,“你看,你看,饵不是好好的吗?” 肖紫晨斜眼瞟了一眼。那鱼钩上空荡荡的,那里还有什么鱼饵,她心中大乐,面上却不动声色,安静地指了指那只鱼钩。男人扭头,看到了空无一物的鱼钩,怒窘交加,当时就把鱼竿抛到了地上。 他站起来,很生气的转身向木屋走去,没走两步,忽然又转过身来,拔出系在背后的宝剑,向河里猛力一斩。 轰!剑光过处,喷射起一个足有数丈高的水花。 哗啦啦……水花落下,河面重归平静。肖紫晨刚要发作,却见许许多多的肥鱼从水下冒了上来,翻着肚子飘在水面上。 男人得意了,将宝剑回鞘,拍拍手,扬着眉道,“看。我说行吧,还不下河捞鱼?” 噗嗤…… 幻觉中的肖紫晨被男人逗乐了,现实中的肖紫晨,也跟着微笑了一下。楚漠天刚刚把肉粥喝完,正瞧见肖紫晨充满玩味的笑容,不由得愣住。 他不明白那笑容背后的意思,是他的吃相太差吗?还是什么别的?嗯,莫名其妙的,他怎么会主意起自己的吃相了? 此时肖紫晨正好回过神来,也看到了楚漠天那张惊诧莫名的脸,她不好意思再笑了,便假装喉咙不舒服,嗯嗯谔谔地哼着,把视线转到了其他地方,顺便将话题也转移了,“吃饱了吗?” “啊,”楚漠天点头,“饱了。” “出去走走吗?”他问,在他看来,这间屋子已充满了一种奇怪的气氛,令他浑身不适。 “好啊。”肖紫晨回答,“去哪里呢?” “去钓鱼吧,”楚漠天想了想道,“钱师兄说这几天的鱼很好钓,他中午就开钓了,我们去看看他的战果?” “钓鱼?”肖紫晨惊呼起来。难道她的梦境就要成真,这也太扯了吧。 “怎么,你不喜欢钓鱼吗,那换个地方吧。” “不不不。”肖紫晨赶紧摇头,“我的意思是,钱侠士不吃晚饭吗?” “他们哪,嘿嘿,”楚漠天的脸上lou出捉狭的笑容,“他们都是边钓边烧,这一下午,不知道吃了多少,哪里还会饿呢?” “那我们,不是去替他们数鱼骨头?”肖紫晨疑惑道。 “恐怕差不多。”楚漠天也有点担忧。 两人相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一种旖旎的气氛包围了他们,两人的心跳都有一些加快,肖紫晨心里甜丝丝的,楚漠天虽然也是类似的感觉,那甜mi中,却多了一些惶恐和奇怪。 金陵会的后花园里有一个相当大的荷花塘,塘里常年有人投放鱼苗,方便这些侠客们随时取用下酒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楚肖二人走进花园时,正好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从荷花塘那边传来。 紧接着,是各种各样歇斯底里的叫骂。 “你个杀千刀的,钱文天,笑你爷爷的笑,把老子的鱼都吓跑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大汉喝骂道。 “钱文天。你有种,老子不钓了,老子到你那里混鱼吃!”这人的口气一听就是没本事专门骗吃骗喝的那种。 “拉倒把你,你到他那去,能讨的了好?”果然,身边立刻有人开始讥笑。 “他敢不给,大家伙儿一起料理了他!”骗吃骗喝的家伙赶紧拉拢同伙。 肖楚二人感到有一场好戏可看,一起加快了步子,到了荷花池边,只见钱文天手里抄着一支又粗又长的鱼竿,竿子被拉成了满月状。一头连着鱼线,一头连着一条硕长的大鱼。 “啊,这鱼好大!”肖紫晨凑前,看清了水里的活物,发出了一声惊叹。 “那是,这家伙,我盯他很久很久了,至少二十斤重。”钱文天骄傲的炫耀。 “这么大的鱼,不会把线拉断吗?”肖紫晨问。 “它,就凭它?”钱文天不屑道,他嘿嘿一笑,轻声喝道,“看好了,起!” 只见他握着鱼竿的双手一抖,一股磅礴的大力顺着鱼竿传导出去,直达池中。水里的那条大鱼腾的一下就飞了起来,在空中猛烈挣扎,甩得水珠四溅。 钱文天弃了鱼竿,左手袖子向上一xian,一鼓劲风从袖下拂起,吹散了漫天的水珠。大鱼落了下来,钱文天抢上一步,右手铁钩般伸出,牢牢扣住大鱼两腮之间的颈子,将它拖了下来。 这十条足有五六尺长的大青鱼,也不知道在这塘子里活了多久,这种大青鱼,肉嫩,刺少,最适合烹制鱼丸,或者切片烧酸菜鱼。 “好家伙,这么大啊!”周围一干观众纷纷发出了赞叹。 钱文天嘿嘿一笑,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看了看那些看客,心中默默记数。哆哆哆哆哆哆……他运刀如飞,很快便把大鱼切成了七段,“你的。你的,你的”一边说,他一边把切好的鱼扔向看客们,“拿了鱼快滚,别在这侯着了。” “别这么说呀,小钱,”旁边有一个狡猾的家伙把分到的鱼往钱文天手里扔了回去,笑道,“我不要鱼,我只要在你这混口吃的就行。”他看重的是钱文天给自己留下的那段鱼,那是鱼头以下,肚皮以上最肥美的一段。 “哼哼,”钱文天冷笑一声,将鱼又给他扔了回去,骂道,“少做梦了你,没见我这有客来了么,拿了鱼快滚吧。” 那人接了鱼,讪笑着扫了肖紫晨一眼,转身离去。钱文天看着他的背影,不太高兴的骂道,“他妈的,只是在药店呆了几个月,怎么就学得一身的怪味道回来了。” “还是你好啊,”他冲肖紫晨点点头,笑道,“今天是来报告发财喜讯的吗?” “是啊,”肖紫晨也笑道,“早上赚了一百万两,把我高兴坏了!” “一百万!”钱文天的眼里冒出光来,“嘿嘿,那可得好好庆祝庆祝,肖夫人,这里就先交给你了,我去拿酒来,咱们三个好好喝一杯。” “哎,你去吧,这里有我呢。”肖紫晨拍拍胸脯,弯腰提起了身边的两只水桶。楚漠天则很自觉的把地上的鱼拾起,抄起钱文天落下的匕首,飞快的刮起鳞来。 肖紫晨提着桶,到花园里的水井边,摇着轱辘把两个桶盛满水,用扁担穿好,这时楚漠天正好赶到她的身边,弯下了身子,她顺手就把扁担往他肩上一放,两人配合默契,一起往荷花池走去。 楚漠天开始洗鱼,肖紫晨则清理了锅盆刀具,二人又是几乎同时完成手边的活儿。肖紫晨笑着将洗干净的匕首递给楚漠天,后者接过,漫不经心的削起鱼片来。 肖紫晨看着他的动作,脑中又浮现出了之前那个荒诞的白日梦,在她的心里,一种悸动越来越强烈的涌了上来。 “我想出国一趟。”肖紫晨忽然开口。 “什么,出国?”楚漠天觉得这个消息有些莫名其妙,“出国?”他楞了楞,“你要离开天朝?” “嗯,”肖紫晨点头,“朝廷可能组织舰队前往西洋大陆,我想去。” 楚漠天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肖紫晨出国,与他其实并无干系,可想到她将会离开许久,心中不禁涌起一种不舍的情感来,“我听说,从天朝到西洋大陆,要走三个月的水路,中间几乎一次岸都不kao,”他缓缓的说着,眼中流lou出了担忧,“那海上风云万变,各种颠簸,危险,层出不穷,你受得了吗?”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受得了……”肖紫晨迷惘道,很快,她眼中又透lou出坚定来,“可是我想去。” “为什么呢?”楚漠天停下了手上的活。 肖紫晨叹息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肖风哥也许在西洋,我想去看看他在不在那里。” 楚漠天点点头,又开始慢慢的削鱼,他感觉到自己忽然烦躁起来,这种感觉莫名其妙,却又挥之不去,就好像,什么宝贵的东西要理他而去了。“你要把你丈夫找回来吗?”他问。“也是,你们分开很久了。” “不!”出乎楚漠天的预料,肖紫晨决绝的否定了他的疑问,“我去找他,不是为了寻他回来,而是为了与他彻底的分开,从此再无瓜葛!” 楚漠天有些忐忑,“你要休夫?” “我要休夫!”肖紫晨肯定的道,“我跟肖风哥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不想再继续挂着肖夫人的名头继续生活了。” 她越说越热切,忽而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腕子,“如果我自由了,你会高兴吗?” “高兴!”楚漠天顺从着心里的感觉。 “真的吗?”肖紫晨为他的回答感到兴奋,她试探着问,“为什么?” 楚漠天想了想,摇头道,“不为什么,就是高兴。” 木鱼脑袋,肖紫晨暗骂。 “嘿,小两口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边上传来了某人的调笑。 肖紫晨白了他一眼,斥道,“钱侠士,斯文一点。” “好好,斯文!”钱文天敷衍道,他把两坛子酒往地上一顿,大大咧咧的坐下来,摆开酒碗,抱起坛子连倒了三碗,笑道,“来,先干一杯。” “这哪是一杯啊。”肖紫晨黑着脸嘟囔。 “哈哈,”钱文天咧嘴一笑,“肖夫人,你随意就好。” 肖紫晨满意了,抱起酒碗抿了一口,她身边的两人倒是老师不客气,咕咚咕咚一饮而尽。钱文天吃了一惊,讶道,“小楚,这么能喝,有喜事呀!” 他的话恰到好处的暗示了某些事情,肖紫晨心里暖暖的,很舒服,便主动向他提起了刚才跟楚漠天说起的事来,“钱侠士,朝廷要组建舰队造访西洋,我也想去。”钱文天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许久的人物,她想听听他的看法。 “你想去?”钱文天反问,似是不太相信,“去休了你那个没用的相公吗?” 肖紫晨被他说中心事,脸上一红。钱文天哈哈大笑,不去理她,反而拍了拍楚漠天的肩膀,调笑道,“小楚,想娶媳妇儿吗?” 肖紫晨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然而楚漠天却依旧没有反应过来,痴呆地问道,“啥?” “没啥!”钱文天也懒得提点,“我说你是个猪脑子,你是不是呢?”不等楚漠天回嘴,他又喝道,“快点削鱼吧,磨磨蹭蹭,你是娘们吗?” 楚漠天哦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果然快了许多,肖紫晨忍着不让自己嗤笑出来,能让楚漠天这么服帖的,放眼金陵也只有钱文天了。 “肖夫人,你想出洋,关系都打点好了吗?是准备做谁的闺女还是哪家的妹子呢?”钱文天将话题又转回到出洋的事上。 肖紫晨不明所以,眨着眼道,“钱侠士你说什么?什么妹子闺女的,我不明白。” “不明白?”钱文天瞪眼瞅了她一下,“那就没打点了。” 肖紫晨道,“打点什么?这事是知府谢大人跟我说的,他说让我先考虑考虑,没提什么打点的事。” 钱文天问,“谢靖安有没有暗示要认你做妹子呢?” 肖紫晨摇头。 钱文天再问,“那谢靖安又没说等出洋归来娶你做媳妇儿呢?” 肖紫晨脸色大变,嗔骂道,“你胡说什么呢你!”骂完,不忘看了楚漠天一眼,后者冲她淡淡一笑,表示同情。 肖紫晨见他一点吃醋的意思都没有,心下就不太高兴,她把怒火都倾泻到了钱文天身上,骂道,“钱文天,你说什么呢,你说清楚点好不好,别像姑娘似的藏着掖着。” “哈哈哈哈……”钱文天猛烈大笑,“我也有做娘们的一天哪,哈哈哈,太好玩了!” 肖紫晨把酒碗一甩,气鼓鼓的瞪着钱文天,楚漠天削完了鱼,又忙着烧起火来。钱文天自顾自的笑够了,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咕咚咕咚喝了,这才有了一点认真的意思,说道,“朝廷要派舰队出海的事,我也知道,老实说,我也想去呢,只是这种事,不是人人都轮的上的。” “就说你肖紫晨吧,凭你肖家的身份地位,那是八辈子也轮不上的,”钱文天还嫌八辈子不够贴切,便很夸张的把手往后使劲的摆,把那种鄙视的味道渲染得更加浓烈,“不过呢,”他话锋一转,“凭着你跟希尔家的关系,要混上船也没问题。可这身份,就很值得玩味了。” 肖紫晨紧张的问,“怎么值得玩味了?” 钱文天道,“希尔家不是有个儿子还没走么,朝廷的舰队,他是肯定要加入的,如果他以朋友的名义邀请你,那朝廷便会给你一个翻译的身份,让你跟着你的那位王子朋友,一个翻译能干点啥,不用我说了吧?” 肖紫晨点点头,翻译屁都干不了,她懂的。 “所以说,你得有一个身份。”钱文天又倒了一碗酒,仰脖子喝了,“如果谢靖安那小子认你做妹妹,你就是当朝宰相谢迁的干闺女了,这种身份,再配上你最近的表现,朝廷起码得封你个郡主,让你体面的出洋。” “我不要做他的妹妹!”肖紫晨不敢考虑这种身份的可能性。 钱文天点点头,“谢靖安是个不错的人,可他们家的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我也觉得最好不要跟谢家扯上关系。那如果不跟谢家车上关系的话,你又能认哪家人做亲戚呢?” 肖紫晨想了想,迷茫的摇摇头,如今她在金陵认识不少的达官贵人,官场上有头面的全照过面了,商场上对古董玉器有兴趣的也都见过了,可是,这些人都只停留在认识上,论交情的话,一个也无。 “想不到吧?”钱文天神秘的笑了笑,“要我跟你介绍个人么?” “谁?” “江南总督,赵鹏博!” 第一百五十三章 肖全盛的下落 月上枝头,肖紫晨从金陵会里告辞出来。钱文天与楚漠天一起送她到门口,双双抱拳,“肖夫人,慢走了!” “嗯,谢谢二位的招待!”肖紫晨挥挥手,“改天我再来拜访。” “随时恭候!”钱文天笑得就像一个送豪客出门的酒楼掌柜。 “楚侠士,回见了!”肖紫晨单独又向楚漠天道了别。 “回见!”楚漠天微笑着回话。 肖紫晨依依不舍的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踏上自家的马车。车夫恭敬的给她开门,问,“夫人,回家吗?” “嗯。”肖紫晨点点头,进马车坐了,xian开车帘留恋的回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金陵会馆大门。 车夫扬起马鞭,高声喝道,“驾!”鞭头响亮的虚击在马匹的耳畔,两马受惊,立刻得得的奔跑起来。在肖紫晨的视线中,金陵会馆的大门越变越小,她不住的叹息着,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最终那大门还是消失在了肖紫晨的视线中,她将胳膊横搁在车窗上。将下巴杵在肘关节还成的弯里,痴痴的发愣。 下午与楚钱二人的对话还清晰的印刻在她脑中。喝酒品鱼的那段时间里,钱文天详细的给她分析了目下金陵城的局势。 在钱文天看来,朝廷派遣舰队,是势在必行的。为了保证西航的成功,所遣的船只也必定是全天朝最好的。安全保障了,利益也似乎唾手可得,天朝许多豪门望族都渴望能混到舰队中去,在这场远洋航线中分一杯羹。 这已不仅仅是金陵的事,江苏的事,它是天朝的事,是一桩全天下人都有可能参与的光荣的国事,没有相当的身份,想上船,那是没门。 钱文天认为,拉拢赵鹏博,让他认肖紫晨做个外甥女,是迅速获得高贵身份的捷径,肖紫晨也认为此法或许可行,毕竟她与赵鹏博已有过两次交易。 要说这当中唯一的变数,怕就是谢靖安的态度。谢家与赵家的关系之恶劣,天下皆知,让肖紫晨假如舰队是谢靖安提议的,倘若肖紫晨为了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而去求助于赵鹏博,这无异于脚踩两船,是相当危险的事。 钱文天的看法是,先耐心等待。看谢靖安有什么动静,如果谢靖安提议肖紫晨加入舰队只是随口说说,那她去求赵鹏博就没有任何问题。倘若谢靖安是认真的想帮助肖紫晨,那就看看他提出的交换条件是什么,如果可以接受,那让他安排一切也未尝不可,如果不能接受,大不了就不去了。 “要去,要去啊!”肖紫晨右手握拳,轻轻捶打着车厢,“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蓦然间,她视线中出现了一对熟悉的身影。男的四十不到,身着一身铜钱案墨绿色锦袍,富贵是富贵了,俗也是俗透。 女的要年轻许多,即使她挽起了出嫁妇人的发髻,打扮成熟稳重,那张充满稚气的圆脸,还是昭示出了她的真实年龄其实连二十都还不到。两人互相挽着着胳膊,在不远处的街道上悠闲的漫步。 肖紫晨吃惊不小。这一对男女,不正是肖全盛跟那个叫初雪的窑姐吗。肖全盛自从大闹家会之后,跟家里的关系就一直很紧张,他几乎每日都是天不亮就出去,晚上近午夜了才回家,很刻意的躲避着他的兄弟姐妹。 后来他双胞胎哥哥肖全昌去找他谈了几次,情况有所好转,可见了人,还是不理不睬的,很难说的上话。 肖家兄弟姐妹们的店铺重新开业之后,他似乎受到了刺激,忽然就从家里消失了,没几天,她夫人也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临走时肖紫晨去找她问过话,肖全盛的夫人说,肖全盛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牌子拿回来,否则就不再回家,她在肖家过的也不是很开心,就想回娘家暂住一段日子,等着丈夫来接她。 原来肖全盛所谓的忙碌,所谓的发誓,就是以这种形式进行的吗? 肖紫晨拍开车门,冲车夫喊了起来,“停车停车!” 车夫猛提缰绳,两匹马轻嘶着止住了步子,“夫人,出什么事了?” “你看那两个人,”肖紫晨指着街道斜对过的两人。“你认识吗?” “那是……四……”车夫脸色变了,他慌忙把说了一半的四字吞了回去,“小人看不清楚。” “你敢再说一遍?”肖紫晨怒道,她现在在肖家的地位,可跟从前大不一样,已经培养出了主母的威严,谁敢跟她作对,可要考虑好后果。 车夫怕了,不敢在瞎蘑菇,老实道,“是四爷。” “走,带我下去!”肖紫晨拉扯着车夫的胳膊,“我们过去看看。” “夫人,这恐怕不太好吧。”车夫善意的提点道,当街捉jian,这可是脸面丢尽的事,肖全盛纵然有错,恐怕也受不了这种刺激。 “没事,”肖紫晨解释道,“我不去捉jian,就去找他谈谈。哎,算了,你别去了。我一个人去,你把车停到刚才我们路过的那家酒楼去,我一会儿来找你。” “哎,哎!”车夫连声应着,给肖紫晨放下了踏板,言语中充满了喜色,“夫人你自个人小心啊。” 肖紫晨不理会他,踩着踏板下了车,刚朝对面两人走了几步,心里又感觉到不对劲。往日肖全盛不讲道理的那一幕幕重现在她眼前,现在就这么过去。即使她是真的想好好说话,对方也未必会相信。万一那家伙真在大街上闹腾起来,她可丢不起那个脸。 还是先不去找他了吧。肖紫晨打消了与肖全盛碰面的想法,转身回到马车上,对车夫道,“一会儿他们走过来,你装着没看见,等他们走过去了,你再回头跟着他们。” 肖全盛今天晚饭后闲着没事,就带着新婚夫人初雪出来溜街,顺便瞧瞧绸缎铺子里有没有合适的料子,好的话,就买几匹,预备给她做几件初夏时穿的衣服。夫妻俩一路逛,一路聊,时间过得格外快,不知不觉的,路也走的远了些。 正准备过了这条街就打道回府了,没想到就在这个当口,视线中出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肖全盛只扫了一眼马车的轮廓就知道准是肖紫晨的座驾没错了,慌慌张张的就开始寻找躲避的地方,正巧他们旁边就是一家瓷器店,肖全盛灵机一动,佯装镇静的对初雪笑道,“你不是说家里还少一个装菜的瓷盆吗,走,咱们进去买两个。” 初雪点头应了,甜mi地道,“好啊相公,家里那几个盘子实在太小啦,连一条大点的鱼都盛不下,这家店开起来还不错,就进去逛逛吧。” 肖全盛哈哈一笑,领着初雪转身进店,他怕在铺子里还不够安全,伸手招呼了一名伙计过来,冲后堂努了努嘴。进店就直接奔着后堂去。这是大主顾啊,伙计眉开眼笑,连叫道,“大爷,里面请,里面请。” 肖全盛跟着伙计进了后堂,让初雪胡乱挑了几样家里缺少的瓷盆瓷碗,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了那马车的踪迹。 肖全盛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怠慢,又哄骗初雪道,“这些个盆啊碗的,又脆又重,咱们这么走回去,怕要累死,不如雇辆车子回去吧。” 初雪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肖全盛乘势就雇了一辆停kao在街边候客的小马车,夫妻俩双双把家还。 肖全盛自以为今天表现得当,反应甚佳,去没料到,自己早已被人跟到庙门,束手就擒,指日可待。 …… 夜里,肖紫晨回了家,头件事就是敲开了奔雷小苑的院门,把肖全昌给拽了出来。 “三哥,你知道你兄弟都在干什么吗?”肖紫晨把肖全昌带到中心花园里,劈头盖脸的问道。 “知道呀,”肖全昌混没把肖紫晨的责问当一回事,成竹在胸的道,“为了他的食盐经济牌子到处托人呗。” “为了牌子找人?”肖紫晨讪笑起来,“他那牌子是托托人就能弄到手的吗?” 肖全昌深深看了看肖紫晨,眼里闪过一丝警惕与慌张,“那你说,他干嘛去了?” 肖紫晨不动声色道,“他呀,娶了个窑姐做老婆,小日子过的正滋润呢。” “哟!”肖全昌吃惊不小,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嫂子,话可不能乱说,这事你从哪儿听来的呢?要是让妈知道了,可要坏事。” 肖紫晨不说话了,只是看着肖全昌的眼睛,嘴角上挂起一个带着玩味的笑容。肖全昌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心虚地把目光移到别处,故作镇定地道,“嫂子,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我不怀疑你,我干嘛要怀疑你呢?”肖紫晨讥讽道,“实话告诉你吧,这事我是亲眼看见的,走,咱们现在就去找婆婆,把这事告诉她。” 说着,肖紫晨转身就走,没出三步,肖全昌猛地窜前几步,挡到了她的身前,“使不得啊嫂子,”他的眼里总算有了点恐慌的意思,“妈是最恨窑姐的了,让她知道四哥找了那种媳妇儿,只怕这辈子都没法进家门了。” “呀,三哥,今天你很奇怪呀,”肖紫晨忽然转移了话题,“往常我要是说你兄弟的坏话,你肯定都要告诉我没那回事,怎么今天这么爽快就相信了呢?” “我……”肖全昌被她将了一军,一时反应不过来,“那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嘛。” “拉到吧三哥,你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肖紫晨继续讽刺着肖全昌,“但凡是你兄弟的不对,除非是你亲眼看见,否则你是绝不会认的。你老实跟我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肖全昌很干脆。 “很好,”肖紫晨点点头,“那咱们这就去找婆婆,我们把事情告诉她,问问她要不要去找找四哥的人,把这事证实一下。” “别别,”肖全昌赶紧道,“别去别去,妈身体不好,可不能乱说话气她。” “我没乱说呀,我确实是亲眼看见了。” 肖全昌无语,他垂着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承认了,“嫂子,这事我确实知道,你看,是不是先通融一下?” 肖紫晨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冷笑,如今的她,跟才穿越时可完全不同了,她有钱了,心安了,见过世面了,胆子大了,家里人都佩服她,都感激她,心里自然地就开始认同了她主母的身份,开始服管了。 肖紫晨经过了一段日子的锻炼,也培养出了一点威严的大当家的气势,此刻的肖全昌,就跟那犯了错的小家丁没什么两样,任凭她审。 “说吧,什么时候成的亲?” “没多久,就六七天吧。”肖全昌交代道。 “才六七天?”肖紫晨不太信,他反出家门,可是快两个月了,三哥,你别跟我说、他之前真的在跑牌子的事,告诉你,我不信!” 肖全昌被她逼得很了,求饶地拱拱手,笑道,“嫂子,你别急呀,你等我慢慢说。” “嗯!” 肖全昌引着肖紫晨在附近的石桌边坐下,从腰后把自己那杆烟枪抽了出来,在烟袋里摸了一撮烟丝出来,点上,美美地抽了一口,道,“那个闺女名叫初雪,这个你知道吧?” “知道,”肖紫晨点头,“初雪是她的艺名吧,她的俗名呢?” 肖全昌道,“俗名不知道,我问过老四,他说他也不知道,那闺女是个孤儿,挺可怜的。” 肖紫晨听着肖全昌的口气,对初雪还十分同情,心下就很不舒服,忍不住讽刺道,“可怜就给她赎身,让她找份工干着呀,做丫鬟,做厨娘,哪样不能养活人,非得娶回家做小才算搭救人吗?” 肖全昌忽然怔住,半晌才道,“也是。” “其实我也纳闷呢,”他又抽了口烟,“老三跟我一胞生的,我跟他,比亲兄弟还要亲,他是什么人,我知道,寻常他从不寻花问柳,怎么忽然想要娶一个窑姐呢。” 肖紫晨冷笑了一声,道,“你接着说吧,他们啥时候勾搭上的?” “啥时候?”肖全昌反问。 “问你呢。”肖紫晨不悦道。 “哦,”肖全昌恍然大悟,“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次在妈那里吃饭,他跑出去之后,就是找那个闺女。开始我也以为他真是在为牌子跑呢,有一天我好奇他是怎么跑的,就跟在他后面,才知道他是去哪儿了。 其实这两个月,我也劝过他很多次了。他也知道妈的脾气,虽然口口声声说要娶那个闺女,但一直都没下得了决心。在你被关在外国酒楼的那段日子里,我已经很感觉到他松动了很多,可后来不知咋地,他忽然就铁了心,一定要成亲了。” “他是什么时候决定要成亲的?”肖紫晨cha嘴道。 肖全昌想了想,道,“四月底了吧。” “四月底?”肖紫晨冷笑,“那不就是我被放出来的日子吗。和着他要成亲原来是我的错呀,我被关着,说不定要杀头,连带着肖家也要跟我一块儿倒霉,他就知道自己是在犯错,要悬崖勒马了。我被放出来,肖家安全了,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不是这回事呢?” 肖全昌尴尬地笑了笑,给肖紫晨来了个默认。 肖紫晨又问,“那后来,他是不是就忙着给那窑姐赎身,找房子,算命,然后等到了好日子成亲?” “差不多吧。” “总共花了多少?”肖紫晨问,“他还有多少银子?” “不知道,”肖全昌摇头,“那闺女呆的不是什么大庙,赎身银子应该不贵,老四新置办的那套房子,连带着屋里的摆设,统共也最多一万吧,成亲的时候,花了几千,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肖紫晨在心里算了算,肖全昌提到的花费至少也得两万吧。再加上成亲之前的花费,那又是多少呢?她想起去年冬季,她在酒楼偶遇肖全盛的那次。那段时间,他也是每日的在外面跑,平均下来,每天的花费都要上百两。 倘若他在那个女子身上一直都是这么大手笔的话,那到现在至少也有一万以上了。 肖全盛自己倒霉成那样,还这么拼命糟蹋钱,他疯了吗? “三哥,你给我安排下吧,我想跟四哥谈一次。” “谈什么?”肖全昌的脸上流lou出警惕的表情,“他跟你……” “他跟我很谈不拢是吗?”肖紫晨淡淡一笑,“那三哥,你能让他把那个窑姐休了,让他乖乖回家陪老婆孩子吗?” “你能?”肖全昌瞪大了眼睛。 肖紫晨沉默下来,她努力的思考了一会儿,缓缓道,“总要试一试才知道的。三哥,你给我安排吧。” 肖全昌也陷入了沉默,扪心自问,他也不希望肖全盛娶小,即使那个小妾是个良家妇女,可他是肖全盛的哥哥,他得护着弟弟,不让他吃亏,不让他受罪。 他这个哥哥做的很不成功,眼看着弟弟一天天堕落,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肖紫晨行吗? 肖全昌眯着眼,低头抽着闷烟。他的视线扫在肖紫晨的鞋上,那是一双布满了尘土的新鞋,做工细致,用料考究。他想起来,两年多前她才到他们家的时候,也是穿着一双类似的鞋子。 那时候,她的鞋子片尘不染,可她依旧每天都坚持换一双干净的新鞋。现在,肖紫晨依然坚持着这个习惯,不同的是,她穿过一次的鞋子,常常就扔掉不再穿第二次了。 上等人家穿的鞋子,漂亮是漂亮的,却没有穷人家的鞋子耐穿。一天的奔波所带来的尘土与磨砺,足以毁掉一双新鞋。 “好吧!”肖全昌最终下定了决心,“我给你安排,”他抬起头来,“你是要见他们夫妻俩呢,还是只见老四?” 第一百五十四章 肖全盛的新家 转眼之间,三天过去。这一日。肖紫晨又去金陵会,打着与钱文天商议出洋之事的借口,拉着楚漠天作陪,把酒言欢了一个下午。 晚饭过后,肖紫晨兴高采烈的回家,马车还没进门呢,家里忽然窜出一条黑影来,也不等车夫放下踏板,他踩着车辕上的挡板,脚下一蹬就上了车来,对车夫道,“去落雨胡同。” 肖紫晨在车厢里听到,隔着车门就问,“你跟四哥说好了吗?” “啊,啊。”肖全昌似含糊,又似肯定,他进了车厢,坐到肖紫晨对面,“他们夫妻才新婚不久,每天都如胶似漆的粘在一起,你要单独见老四。很不容易。今天晚上他家里正好有一个聚会,有许多女眷参加,他夫人要作陪的,我给你安排安排,见老四一面。你看这么做,好不好?” 肖紫晨嘿嘿笑了两声,揶揄道,“好是好。就是感觉很奇怪,好像是去做贼的似的。” “哪,哪儿啊!”肖全昌干笑道,“嫂子真会开玩笑。” 落雨胡同就是肖全盛的新居所在,二人一路随意闲聊了些家事,时间倒也过得很快。到了肖全盛家,肖全昌指挥着车夫从前门绕了过去,直奔肖府后门。 那后门的看门老头见是主子的哥哥来了,慌慌张大开了门,引着马车进去。过了第一个院子,两人下了马车,肖全昌让车夫自个人赶车去车房,自己在前面引道,带着肖紫晨绕着青砖红瓦的游廊,向宅内一个大院子走去。 肖紫晨第一次来到肖全盛的新家,事事都很好奇,一路边走边看。只见那游廊里面,洗刷得干干净净,游廊外面,则种植了大量的各式花卉。此刻天色已晚。廊上已经挂起灯笼,在灯火的照射下,那些平时已看得腻味的花朵都显出几分朦胧的美感来,倒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空气中漂浮着一种清淡的香味,人都在廊里,身心都觉得非常舒服。 “看他这个宅子,倒很有大户人家的风范。”肖紫晨赞叹道,“三哥,你说这宅子只花了几千两,我看不止啊。” 肖全昌笑道,“这里是城西,地价便宜。” “是吗?”肖紫晨微微一笑,并不想把话说破,地价便宜又省得了几个钱呢,屋子的装修建设才是花钱的大头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宅大院。才入院门,肖紫晨就嚯地发出了一声赞叹。肖全盛的这个院落格局,竟然跟肖家大宅里的有五分相似。 院子外围种满了树木,几座宅子也被绿色所包围,院中是一个小池子,池边一座小亭。那亭子虽然造型简洁,亭内的装饰可不简单。 中间一张红木雕花的圆桌,不用细看,凭那样式就是上等货,上面点着一支八只蜡烛的大烛台,银光闪闪,怕是纯银打造,烛台边陈设着一套细瓷杯碟,肖紫晨是个中行家,即使隔了老远,她也从杯上的花纹看出了这套茶具的价值所在。 “他们刚才在这喝茶的吗?”肖紫晨问。“那套茶具真不错,我看少了一千两拿不下来。” “大概吧。”肖全昌的注意力可不在这里,他的目的就是不让任何人看到肖紫晨的到来,就目前的状况看,他很成功。 “这个园子装设的很好,”肖紫晨继续称赞,“比肖家大院的还要好,肖家的那个院子,土气十足,谈不上任何品位。这个就不同了,这个院子古朴秀气,处处透着秀淡古雅的味道,一定是请了高人来打理的。” 肖全昌道:“说到这院子的格局,我倒听老四说过,他说他有一个朋友对园艺很有研究,专门请他给参谋了一下。” “要银子吗?”肖紫晨笑问。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肖全昌随意回答,他并不想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又道,“走。我们去书房。” 肖紫晨嗯了一声,继续开路,到了书房,肖全昌推门就入,肖紫晨则驻足门外,用心审视。只见那门上挂着一块横匾,上书文武阁三个草书的大字。字迹张狂,很有气势,肖紫晨心下了然,这字迹,必定也是名家的手笔。 进了书房,肖紫晨总算失望了一回。这间屋子的格局是规划好了,书架,书桌以及墙上装饰用的字画样样齐全,看起来很不错。只可惜几个书架全部空在那里,上面一本书都没有。 “这个书香门第,可算是给打回原形了。”肖紫晨在心里暗暗发笑。“我就在这里等吗?”她拖开书桌后的椅子坐下,椅子也是好货,屁股一沾就知道,舒服得很。 肖全昌拿了火石,把房里的灯点了,端到书桌上,道。“啊,嫂子你先在这稍等,我这就去找老四来。” 话音才落,外头就隐约的传来了肖全盛急吼吼的声音,“是这里吗?是这里吗?哥哥也真是的,发什么神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看来是不用你去了。”肖紫晨笑道。 肖全盛推开了门,一眼就看到肖全昌,脸上立刻堆满了笑,“银票带来了吧,快。先给我,他们还在前厅等着呢。” 肖全昌站着不动,也不说话。肖全盛还没发现异常,又问,“怎么,没拿到?我不是把钥匙都给你了吗?” 肖全昌急了,眼睛骨碌碌地乱转。肖全盛一愣,总算看见了哥哥身后的肖紫晨,“嫂子?”他说,言语中充满了敌意与不安。 “四哥,这宅子不错啊。”肖紫晨轻松笑道,不想让两人间的气氛一开始就那么糟糕,“我很喜欢。” “嫂子喜欢,那常来玩。”肖全盛习惯性地客套道。 肖紫晨怔了怔,随即又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一句礼节性的敷衍,也回道,“好。” 肖全昌这时终于有了动静,他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来,走前递到肖全盛的手里,笑道,“前头我先帮你应酬着,你跟嫂子先聊聊。” 肖全盛半痛恨半厌恶地瞪了肖全昌一眼,接过荷包,塞进袖袋,朝肖紫晨拱了拱手,冷淡地道,“嫂子,我在前头还有事,就先不招呼你了,你随意啊,随意。” 言毕掉头就走,看那势头,还要抢在肖全昌前面先出门。 “四哥,你走了,回头我也走,下次再来,可就不是我一个人来了。”肖紫晨漫不经心地威胁道。 肖全盛站住了脚。这个当口,肖全昌已经走出了屋子,把门反手关上。 咣一声,四周陷入了寂静。 肖全盛猛然回过头来,大声喝道,“哥哥怕你,老子可不怕你,老子不卖你给的糖,老子也不卖你给的胭脂,老子不欠你的,你少来威胁老子!” “好,我不威胁。”肖紫晨平静的道,如今的她可不需要向他解释什么,也不怕他诬陷什么,他爱怎么闹,她看着就是了,但倘若他以为凶恶的高声吼叫就能震住她,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四哥,你是再不想回肖家了吗?”肖紫晨换了一种方式跟他沟通。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不回家了?”肖全盛怒道。 肖紫晨笑了笑,“婆婆是最痛恨窑姐的了,你娶了窑姐做小,这事被她知道的话,你还能回家吗?” “你少拿妈来威胁我,告诉你,老子不怕!”肖全盛还是那招,耍无赖。 “我没有威胁你,”肖紫晨依旧不温不火,却字字诛心,“倘若你以为我不说,三哥不说其他兄弟姐妹不说,婆婆就不会知道你在外头的所作所为,那你就错了!” 肖全盛脸色一白,沉默了下来。他老娘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自己绝对瞒不了太久的。 肖紫晨看准了机会,继续落井下石,“何况,你的银子不多了。” “谁跟你说的,谁跟你说的?”肖全盛不甘心被这样压制着,鼓起勇气反击道,“老子卖了几年的盐,一点积蓄还是有的,你想看老子被饿死,哼哼,再等八十年吧。” “四哥高寿。”肖紫晨冲他拱拱手。 “我找人去问过了,”短暂的沉默后,肖紫晨再次开腔,说出了他托请捕快查到的资料“你为了给你那位新夫人赎身,花了两万,买这座宅子,花了五千,为了把宅子打扮成书香人家,你又花了三万。成亲时你为了给自己撑足面子,又花了一万。这么多加起来就快七万了,我还没算你住在胭脂团的几个月是怎么过的呢。” 此话一出,肖全盛顿时面如死灰,肖紫晨说的每一样都不错,这么多银子,正是他最近的疯狂花费,其实数目还远不止那么多,他三月份离开家后,日游金陵城,夜宿胭脂团,每日挥金如土,一个月便花掉一万两之巨。 今天他宴请从前的生意伙伴还有几个朋友,在家里开了几张赌桌,把他最后的两千积蓄都输掉了。正好肖全昌下午要回家一趟,他便托他到自己的院里带几千两出来给他应应急。 事实上,就算是他在肖家大院的箱子底,也只有最后的三万两积蓄了,这三万花完,他便面临着喝西北风的危险。一个人疯狂起来,堕落是没有止境的。 “你查老子?”肖全盛的口气阴冷下来,“你以为你是官府啊,老子又没犯法,你凭什么查老子,老子爱怎么花钱,关你什么事?” “四哥,你冷静一点吧!”肖紫晨的耐心终于也接近了极限,不想再听他继续疯吼下去,“你以为我是来奚落你的吗,你以为我是来看你的笑话吗?” “难道不是?” “四哥,我想你也知道,前阵子我在朝天宫赢了一场赌局,你知道我赢的那些玉值多少银子么?”肖紫晨无奈地笑了。 “老子没兴趣知道。”肖全盛妒恨交加地道。 “至少二百五十万两。”肖紫晨自己做了回答。“我想在朝天宫开个店,在那里经营珠宝古董,想找个能说会道的人做掌柜替我打理生意,四哥你有兴趣吗?” 肖全盛的眼睛亮了一下,用价值二百五十万两的珠宝来开店,这是多大的生意?这也就算了,肖紫晨的神奇事迹他口里说一点不关心,其实上还是打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这个曾经任人捏任人欺的鱼腩嫂子,现在已经是金陵的风云人物,人们口中的玉仙子了。她有这么好的识玉本事,自己还要开一家珠宝店,她还认识洋人,跟知府大人的交情也很好,这样的店,能不赚吗? 相较之下,自己那间盐铺子只能算个屁。 “你说的是真的?”肖全盛口气里的敌意已明显减少,他很快发现了自己的意志正慢慢沦陷,立刻又拔高了音量,恶声喝道,“你是来玩我的吧?那种好事,轮得到我?轮得到我这个处处跟你作对的人?” “我们始终是一家人,”肖紫晨认真地道,“即使我不是婆婆生的,即使我跟你大哥的感情很不好,但我进了肖家的门,就是肖家的人了,从前的事,我早就忘掉了,我是肖家的主母,婆婆将这个家交托给我,我不能让她失望。” 肖紫晨言辞恳切,动之以情,终于让肖全盛冷静下来,认真的开始考虑和解的可能性。 看着他那张阴鹜的脸,肖紫晨心里暗暗叹息。肖全盛这个人实在是太难沟通,他们双胞胎两个,哥哥是那么的讲理,那么的好说话,弟弟却是如此暴躁难缠。 想着想着,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肖全盛为什么是这样的,就是因为肖全昌太好,太宠他了,才会让肖全盛养成如此暴烈蛮横的脾气来。 从小到大,跟他最亲的哥哥一直都顺着他,让着他,他渐渐地养成了习惯,认为一切理所当然,认为不仅是哥哥要让他,其他哥哥,其他弟弟妹妹,也要让他。当他发现现实并不如想象那般美好时,他就把过错推在别人的身上,自己则歇斯底里的爆发起来。 “这个家伙,真是一颗扫把星。”肖紫晨在心中暗想,庞龙的那件事,肖家人人受到牵连,偏偏他肖全盛就最惨,不仅店关了,还惹上牢狱之灾。 深谙事件内幕的肖紫晨知道这一切都是景缘的鲁莽造成的过错,她决心代替景缘,好好的补偿肖家的人,自然地,这其中也包括这个肖全盛。 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在自己的努力下,肖家兄弟们重新振作了起来,她也很好的补偿了他们,只要再搞定眼前的这个家伙,她就功德圆满了。就不知,在这之前,她还要付出多少心血和时间。 肖全盛的思考进行了很久,一碗灯油烧了大半,他才回过神来,呐呐道,“我不能抛下初雪不管。” “你能抛下婆婆不管吗?”肖紫晨反问。 扑通一声,肖全盛忽然跪了下来,他用膝盖在地上咚咚地磨着,跪行到肖紫晨的跟前,握住她的手道,“嫂子,你帮帮我,我是真的离不开她啊,你帮帮我,在妈那里给我说说好话,好吗?只要你帮了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跟你作对了。” “四哥,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肖紫晨被他吓得不轻,赶紧从位子上跳起,把他扶了起来,“我帮你,我当然帮你!” “真的吗?”肖全盛喜上眉梢,咚咚给她磕了三个头,“谢嫂子大恩!” “先别谢!”肖紫晨赶紧道。 肖全盛的脸又黑了下来,看着她不说话。 肖紫晨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夫人有没有资格进入肖家的门,在我知道之前,我不会帮她在婆婆那里说话。” “她很好啊,”肖全盛充满深情的道,“她很好,妈一定会喜欢她的。” “你为她花了那么多银子,她当然要对你好了。”肖紫晨不动声色地泼起了冷水。 肖全盛不为所动,他摇着头,眼里充满了痴迷的爱恋,“不,我问过她的,就算我是个穷鬼,她也一样会跟我。” 肖紫晨猛地收紧了双颊,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一个小窝棚里出来,赎身银子却高达两万的妓女,竟会真的爱上肖全盛的人,而不是他的钱,肖紫晨打死都不会相信。 她只相信,初雪一定有非常重的心机与同样高明的手段,才能在讹了肖全盛那么多银子的前提下,依然叫他死心塌地。 “既然四哥你这么肯定,那么……”肖紫晨说,“让我试试她,看她是不是只爱人不爱钱,可以吗?” “可以!”肖全盛点头。 “什么方法都可以?” “只要不过火!” “好!”肖紫晨觉得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心里松了口气,“四哥,那我先回去了,改日你回家一趟,咱们再聊吧。啊,回家前你让人给我带个信,我怕我事多会不在家。” “好好,嫂子慢走,嫂子谢谢你!”肖全盛忽然认真的举起双手,在额上扣起,郑重的一揖。 肖紫晨安然受了,笑道,“四哥你不用客气,以后别管我对你小夫人下手太重就行。” “不会,不会。”肖全盛连声道。 此时,屋外响起了一阵急促而轻微的敲门声,“老爷,老爷!”一个年轻小厮的声音。 “什么事?”肖全盛在屋内喝问,言语又恢复了做老爷的威势。 小厮应道,“大老爷让我来给你传个话,夫人来啦!” “夫人?”肖全盛脸色微变,不由自主的看向肖紫晨。他当然希望肖紫晨尽快回避,可是他拿不出那个胆子说出让他嫂子躲他的小娘子的话来。 肖紫晨想了想,该来的总会来,早一点晚一点罢了,她也不能就真躲着那个小姑娘是吧。 “我就见见她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初次接触 初雪出嫁,从胭脂团里带了一个丫鬟出来。 丫鬟叫做喜鹊。是个乖巧的孩子,很得初雪的心。喜鹊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被卖到窑子里,迟早也是做窑姐的命,之所以一直没接客,那是因为年纪还小。 喜鹊今年十三了,已经开始发育,短则一年,长则两年,她肯定得走上前台,走到爷们堆里去,开始她的卖笑生涯,初雪在这个时候把她从胭脂团里捞出来,可谓是雪中送碳。 喜鹊感激初雪,发誓一定忠于初雪,绝不会有二心,这也是初雪对她的要求,另外,喜鹊并不是个漂亮的孩子,这也是初雪看重她的原因。 今天肖全盛在家中大宴宾客,喜鹊忙里忙外。累的不轻,晚饭过后,她总算拣到一个空闲,躲在后院的一个角落里乘凉,这时候,她看到肖全昌带着肖紫晨从后门进来。 虽然天色已经很暗了,但喜鹊还是借着把肖紫晨的容貌身段看了个六分清楚。 “大老爷从哪儿找来这么漂亮一个姐儿?还一声不响的往新人的独住的内院里带,这是想干啥?” 喜鹊想不明白,但没关系,她可以把这事报告给主子,让主子想。 初雪得了喜鹊的报告,心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烧。成亲前她管肖全盛叫老爷,成亲后还这么叫,肖全昌是肖全盛很尊敬很爱戴的哥哥,称呼上多了一个大字,大老爷。 听喜鹊的描述,这姑娘年轻貌美,绝不会是肖全盛的原配。这才成亲几天,大老爷就开始往家里带姑娘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该怎么过? 即使退一步,往好的方面想,这姑娘不是给她丈夫找的,是大老爷自己用的,可这新宅子里,空着的屋子多呢,往哪儿带不好。要往他们住的院子里带呢,这不合规矩。 初雪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肖全盛谈谈这事,就找了个借口出来,寻丈夫去了。这一寻当然寻不着,她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那火苗烧得也更旺,家里仆佣的层层阻拦挡不住她,初雪在喜鹊的陪伴下,一路直奔内院。 进去一看,大屋里黑乎乎的,像是没人,书房里亮着灯火,像是有人。一处一处查呗,初雪也不着急,走到书房前,咣一声猛地推开了房门。 屋里两人正端端正正的做好,等着她来呢。可两人谁也没料到初雪会这么野蛮的直闯进来,都给吓了一大跳,痴呆地愣在那里。 初雪先入为主地就觉得两人之间有jian情,见两人傻楞在那,更加肯定。她瞪着一双水淋淋的大眼。在肖紫晨身上扫来扫去。对方穿着华丽,比她漂亮,身段也更好,除了年纪,她竟没有一个比得过的地方。 初雪一下慌了神,想闹,不敢。想走,又咽不下这口气。怎么办呢? 初雪猛然想起了自己在与肖全盛相处的日子里,对付他从没失手的利器,于是飞蛾投火似的向肖全盛猛冲过去,又恰到好处的在他跟前摔倒。顾不得疼痛,初雪直起身子,张开双臂抱住了肖全盛的腿,高声嚎啕道,“老爷,老爷啊!呜呜呜呜呜……您不要我了吗老爷?” 这句话其实只为表达初雪的醋意,却歪打正着,说中了肖紫晨的来意。后者脸色微变,这个姑娘一来就打这种疯狂的苦情牌,实在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肖全盛也很尴尬,他从未向初雪提到过他母亲不喜欢窑姐的事情,他相信肖全昌也不会把这话告诉初雪,那她这么大动静的哭闹干嘛呢? “起来,你快起来啊!”肖全盛动了动脚,“初雪,快起来。” 肖全盛一向不叫初雪的大名,要么喊小雪,阿雪,要么喊宝贝。亲亲……恋jian情热嘛,怎么肉麻怎么来。 初雪听到新郎官这么生分的叫她的名字,心里更加难过,索性往地上一坐,哇一声大哭起来。 这表演就有些过头,没有之前撞门,猛扑那么深情洁烈的效果来的好。肖紫晨皱着眉,心道你能别哭的这么夸张么,跟死了娘似的。 肖全盛心里还要烦躁,初雪的教养跟肖紫晨比起来有天壤之别,本来他还指望初雪能表现的好一点,给肖紫晨留一个好印象,这么莫名其妙的嚎一通丧,那还不把事情搞砸。 他赶紧从位子上起来,弯下腰把初雪抱了起来,一边低声在她耳边喝道,“发什么疯呢你,快别哭了,起来见过你大嫂!” “大嫂!”初雪震惊,哭声顿止! 她由着肖全盛把她拖拽起来,木然的扭头,打量着肖紫晨。 美,太美了。刚才没细看,她现在才发现,那容貌就跟肖全盛曾向她夸耀的一样,是她生平仅见。还有那绝代的风华,令初雪更是越看越觉得相形见绌。她能感觉到肖紫晨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高贵气息。 那是一种高贵得令人恐惧的味道,初雪向往,却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达到那样的高度。 “发什么愣,快给你嫂子见礼!”耳边传来了肖全盛低沉的怒叱。 初雪如梦初醒,深深万福,颤声道。“嫂,嫂……初雪见过嫂子。” “弟妹,你好!”肖紫晨轻轻点头微笑,算是回了礼。 初雪又再福了一福,担忧的退后,躲到了丈夫的身后。 肖全盛瞪了她一眼,小声斥道,“你发什么疯呢?” “我,我……”初雪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解释一番了,才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她梨花带雨,委屈地道,“我以为大老爷又给你找了一个……”她抽泣得厉害,说不下去了,不过房中的两人都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肖紫晨能够感受到初雪话语里的真诚,她相信,初雪对肖全盛是有感情的,否则说不出这么情真意切的话来,只是这当中到底有几分戏剧效果,她就不得而知了。 “四哥,新夫人对你情深意重啊。”肖紫晨不咸不淡的开着玩笑,想缓和一下几个之间尴尬的气氛。 “那是,那是。”肖全盛连连点头,很是骄傲,他觉得这是一个向肖紫晨证明二人感情的好机会,便拖着初雪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手背,信誓旦旦地道,“她为了我,可以不要命哦!是不是,阿雪?” “嗯!”初雪很配合的答应着,“我没了老爷,活不下去!” “哟!”肖紫晨半真半假地嘲笑起来,“还真是生死相许呢,你们这是要羡煞我这个旁人吗?” “哪里,哪里!”肖全盛赶紧否认,他跟肖紫晨都笑了。初雪看着他们,也破涕为笑,气氛一时大好。 肖紫晨沉吟了一下,从手上褪下一只玉镯来,看着初雪道,“弟妹,嫂子今天来,是找你丈夫谈正事的,来时匆忙,没有带什么见面礼,这只镯子,是我在朝天宫淘来的,就送你当个见面礼吧,下次再来,我再补一份。” 初雪不知道肖全盛落魄倒闭的事,却知道她嫂子大发横财的事,听到有礼,眼睛一下亮了,尽量矜持的踱到肖紫晨跟前,接过了镯子,又是深深一福,甜笑道,“谢谢嫂子。” 肖紫晨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一动,这姑娘不是绝色,但她身上的那份娇憨可爱,确实能打动动人,若不是知道初雪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女子,恐怕肖紫晨都会被这个笑容倾倒,想要跟她交个朋友。 “好了,四哥,那我先回去了。”肖紫晨礼数已足,就不想再逗留下去。 “我送嫂子。”肖全盛起身恭请。 初雪从未见过自己的丈夫如此恭敬的对一个人,心中也是凛然,她抚摸着手中晶莹如玉,带着微热的玉镯,也道,“我也送。” “好,好一起送!”肖全盛笑道。 肖紫晨微笑着对他们点点头,似乎很是赞许,夫妻俩都很高兴,一路甜言mi语,一直护送到肖紫晨的马车离开。 …… 次日,肖紫晨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穿越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睡眠不足的状态,最近这么清净悠闲,她不能不好好享受。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这是多么美好的人生状态啊。 她离这种境界还有多远呢? “差不多了吧,”肖紫晨想,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她明白的,她还少一份自由,少一个给她暖床的钻石王老五,这两样,嗯,她都看得到,就不知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将两者都捧入怀中。 吃过早饭,肖紫晨照例去总管姜民那里巡视,听过了他的汇报后,她准备就出门到衙门里去一趟,找找唐杰。 昨夜的所见让她感觉到想拆散肖全盛夫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而要接受他们,进而让肖老太太也接受他们,肖紫晨觉得这事更难。 所以她决定去找唐杰,他手下有密探,可以把初雪家祖坟的位置都打听出来,知己知彼,才能找到初雪的破绽。 到了储备物资的瑞泽院,却没见到老姜的踪影,一问,是去山水院了。 山水院是肖家的客院,曾经装修得极其奢华。去年闹鬼之后,肖紫晨发现院中的瓷器等贵重装饰物全是赝品,老太太知道这事后,严令她跟老姜一定要查明真相。 在打理山水院的两个侍女那里,老姜曾获得了一定的线索,但线索很快断了,两个侍女一个疯了,另一个地位太低,根本不知道主使是谁,而负责跟她直接联系的家丁也早遁了,盗窃案陷入僵局,一直到现在。 肖紫晨到山水院找到了老姜,他正指挥着一干家丁往几栋宿楼里搬着家具。 见主母来了,老姜停下了手边的活,朝家丁们挥挥手,“大伙儿先搬着,有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众家丁得令,给肖紫晨打了招呼,都干活去了。 “怎么,老姜,”肖紫晨看看忙碌着的家丁们,又看看一头大汗的姜民,调笑道,“查不出内鬼,准备放弃了吗?” 老姜脸一红,呐呐地不知如何做答。 肖紫晨暗道糟糕,这老太心眼太实,受不了这种玩笑,赶紧换了正经的面孔,认真解释道,“我跟你开玩笑呢,别生气啊。你看,我请了衙门里的密探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你查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得了主母的解释,老姜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拱拱手,恭敬的道,“夫人有所不知,其实姜民想继续查下去的,可是老夫人说这院子老是乱糟糟的不是个事,贼不贼的可以以后再抓,这院子要继续荒下去,可就真的毁了。” 肖紫晨点头,深以为然道,“婆婆说的不错,这院子真的很好,家具摆设虽然坏了,可房子都是好房子,这么荒着不打理,确实不应该。哎对了,这事早点没听你说起,是婆婆自己掏的腰包?” 老姜点点头,“是老夫人给的银子。” “给了多少?”肖紫晨追问,“东西都买好了吗?” “给了五万,”老姜老实的道,“东西买了一部分,有一批大瓷瓶今天去取货,姜民想请夫人亲自去看看,给验验货。” 瓷器这种东西,一般人都不懂,找她这种内行去验货是必须的。肖紫晨想了想,道,“我记得以前说被砸的东西值二十万,是不是?” “差不多吧,”老姜道,“真是作孽啊,你说是谁干的这缺德事呢?” “是谁先不说了吧,”肖紫晨笑道,“老姜,这样吧,婆婆给了五万,我再给你二十万,也是我自个儿的钱,咱们把这个院子,好好的重建一下,你说好不好。” “好,当然好!”老姜眼睛一亮,“夫人现在身份不同了,这院子好好打理,日后有客来访,也有底气。”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肖紫晨赞同的道。“瓶子是在朝天宫定的货吧?是那我就跟你去一趟,是什么时候去呢?” “是在朝天宫定的,要我说,”姜民有点犹豫,试探着问,“咱们现在就去吧?” 老姜是难得这么忸怩的,肖紫晨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因为她承诺了愿意出二十万的款子买装饰,才想早点去,好趁着她在的情形下,做一番采购吧。 “行!”肖紫晨也干脆,“那就现在去吧,老姜你抓紧时间列个单子,有什么要买的都写上,别漏了。” “哎,好!”老姜眉开眼笑,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舒服。 “什么东西别漏了啊?”此时,两人身后传来一个女声的疑问。 这是老五肖松的夫人肖岑,肖紫晨听出来了,回身笑道,“五弟妹好。” 老姜给肖岑打了招呼,出院整理采买单子去了,肖岑过来拉着肖紫晨的手,笑问道,“嫂子,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也没什么,”肖紫晨笑道,“这院子荒得太久,也该整理整理了,我跟老姜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朝天宫采购点瓶瓶罐罐什么的,补补从前的缺。” “哦,这样啊,”肖岑会心一笑,“我也去好吗,虽然我不太懂。” “好哇!”肖紫晨高兴起来,她一直对肖岑很有好感,不仅因为这个女人内敛矜持,向来低调,还因为她的博学跟见识。 她跟肖松生的女儿,那个叫肖雪的孩子,是肖家下一代中最聪明最机灵的人,另一个儿子肖栋虽然比肖雪差了一点,但因为他是男孩的缘故,日后的前途一定大亮。 肖紫晨早发现了这一对姐弟的不同,问他们那些不符合他们年纪的见识都是谁教的,姐弟俩答,妈妈。 有肖岑陪着,肖紫晨相信,今天的采购一定会很愉快。 朝天宫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到处人来人往,淘宝的,游玩的,看热闹的,各式各样的人塞满了整个市场。 肖家三人到了订购大瓷瓶的店家,掌柜的一看客人来了,赶紧把他们请到后院,验看货物。 从前山水院用的这种青花大瓷,价值都是千两以上,当时天朝的经济还没有现在繁荣,一千两的瓶子,已经是非常好的东西,换到现在,价格得翻一倍。 老姜因为银两有限,只定了三百两一个的大瓶,那种瓶子,肖紫晨一看就觉得不满意,无论材质,成色或者是花纹都很粗糙,寻常小家庭买买还可以,肖家这种正处于上升势头的富贵家庭,不合适。 “定银给了多少?”肖紫晨悄悄问老姜。 “五百两。”姜民小声答。 数目不大,倒也损失得起。肖紫晨把掌柜的叫道身边,笑道,“知道我是谁吗?” 掌柜的一脸媚笑,“知道啊,您是玉仙子,一把抓出五个玉精的神人。” 肖紫晨得意的笑笑,“知道就好,我也不废话了,你这些瓶子是什么货色,你心里清楚吧?” “这个……”掌柜的欲言又止,他知道啊,可他知道也不能说自己的瓶子不好是不。 “这些瓶子我都不要了,”肖紫晨道,“你这还有好货吧,把三千两那个档次的青花大瓶给我看看呢。” 那掌柜的听到前半句,还以为生意就要飞了,心里起了疙瘩。待听得后一句,满心的不快立刻一扫而空,“有,有!”他兴奋的道,“仙子你这边请!”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采购 肖紫晨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青天大瓷。一口气定了十个。原本老姜的计划是买20个,肖紫晨预算有限,就减了一半。 她的想法是,客院那里好几栋楼呢,不可能一次住满,而且全住着贵宾。那不如在装修的时候,把一半的房子精心打理,另一半的房子就普通一点儿,有客来了,就都往上房里送,住不下了,再根据身份,分一部分到普通客房。 老姜拍手赞成,觉得这个主意大好。原来肖家把所有客楼做相同的装修,一是为了体现家里对客人一视同仁的诚意,二是客人来了,可以任凭他们挑选自己喜欢的房子。 这么做,其实没有必要。天朝人讲究的都是客随主便,去别人家做客,一半都是主人怎么安排住所,客人就怎么接受。让客人自己选房子。好是很好,但在装修摆设上就要多花很多银子了。 决定了新方案,今天的采购一下重了起来。虽然需要采购的物资数量不变,但由于分了档次,所有商品都需要采购两份了。有些东西可以在一家店里买齐,但有的东西就必须得跑两家店。 肖紫晨决定跟老姜分头行动,她带着两个家丁,去采购高档的货物,老姜跟肖岑就去采购普通的。 到了东市,肖紫晨一眼就看到了随缘堂,这是她的福店,是她发财的地方。捡原石这种事情,几百年来都是有钱人碰碰手气的小娱乐,真kao这个发财的人,凤毛麟角。偏偏她就赶上了,不仅发财,还发大财。 不得不说,她跟玉真的有缘,更这家店,那是缘上加缘。 看着随缘堂的牌匾,肖紫晨自然而然的就生出一种亲切感,她想进去坐坐,随便看看,即使什么也不买,也想进去,就好像,这店堂里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在吸引着她的灵魂一样。 肖紫晨驻足在离随缘堂不远的地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瞅瞅。店里的伙计早就看见她来了,就等着迎接呢,见她似乎没有进店的意思,赶紧去禀告掌柜。 掌柜的二话不说就亲自跑了出来,老远就拱手打起了招呼,“哎呀,肖夫人,好久不见哪,快请进,快请进。” 盛情难却,肖紫晨的脚立刻就不太听话了,她还想坚持一下,抱歉的道,“掌柜的,对不住了,今天我不是来买古董的。” 掌柜的才不理他,依旧保持着相请的姿态,要把她往店里引,“不买也可以看看哪,最近店里刚到了一批好货。小可真想请夫人您给品鉴品鉴呢。”他忽然顿住,带着某种失望说道,“您不会这点薄面也不给吧?” 瞧他那可怜样,肖紫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不舒服的,咯咯一笑,欣欣然就进店去了。 到了大堂,掌柜的就不再把她往里引了。肖紫晨现在是朝天宫的大红人,是他随缘堂的活招牌,只要肖紫晨往他店里一坐,客人就会可劲的往店里涌。 为啥呢? 一是目睹下传说中玉仙子的风采,二嘛,自然是尽量的kao玉仙子近一点,看看能否沾上一点仙气。 趁着掌柜的进内堂取货的空档,肖紫晨举目四顾,看店里有没有她熟人。当她的视线转到原石堆那边时,一名中年男人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是唐杰!肖紫晨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真要找他呢,便挥手招呼道,“唐掌柜,过来坐坐呀。” 唐杰巴不得肖紫晨请她,几乎在肖紫晨开口的同时,屁股就离开了凳子,他一边走,一边春风满面的朝肖紫晨拱手,“肖夫人,别来无恙啊?” “一切都好。”肖紫晨起身,回了他一记万福,“唐掌柜呢?” “我嘛,就那样。瞎混呗。”唐杰在肖紫晨对面坐下,随口敷衍。 伙计的将一壶上好的龙井在二人跟前放下,一人斟了一杯。唐杰抄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陶醉的赞叹道,“好茶,真好,嘿嘿,要不是沾肖夫人的光,我哪能在这喝道这么好的茶呀。” “唐掌柜,您就别谦虚啦,”肖紫晨把身子挪了挪,坐到唐杰的身边去了,放低了声音道,“他们不伺候您,还不是因为不知道您的身份嘛。” 唐杰微微一笑,心里涌现出一股感动。他很喜欢跟肖紫晨打交道,这个女子实在是个可人,无论什么时候她跟你说话,你都能感觉到她那里传递过来的真诚。而且,不管她自己的身份如何变化,她对待他的朋友的态度,都不会变化。 在俩人初识时。他能感觉到肖紫晨对他的依赖和敬重,现在物是人非了,她依然保持着那份敬重。 肖紫晨的这种态度让他心里非常的舒服,虽然他对师傅孙定成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但对于肖紫晨,他始终恨不起来。 不像谢靖安,那个家伙,表面和善,内心里根本就是个魔鬼,是个疯子。 双龙戏珠瓶的南下。唐杰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但这其中的内幕,唐杰却再清楚不过了。为了迅速彻底的干掉孙定成,谢靖安甚至敢拿皇上赐下的国宝来做嫁祸的工具,并且不惜损失家族的荣誉和声望。 唐杰无法相信谢靖安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这一切,让孙定成连辩驳的勇气都没拿得出来就直接选择了逃走。唐杰自忖自己胆子就是再大一百倍,也干不出这么有魄力的事,所以他早早的选择了向谢靖安投诚,把自己彻底的交托了出去,成为了对方的奴才。 唐杰可以想象自己的未来,他很可能会继承孙定成的一切,成为第二个孙定成。最近他一直流连在朝天宫,拼命的学习各种古玩知识,也是为了日后接替做准备。 曾经唐杰非常的嫉妒自己的师傅,做官,做人能到达师傅那个境界,太刺激,太令人神往了。然而当他离这种境界已经很近了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 恰恰相反,他心里充满了畏惧,充满了近乎于战栗的畏惧,他不敢出卖谢靖安,却不知何时就将被谢靖安出卖。 他很羡慕肖紫晨,这个女人根本不知道谢靖安的哪怕一定一点的底细,每每还天真的叫他靖安兄。谢靖安说孙定成最后时刻对她说的话全都是栽赃,他死也要离间他们之间好容易培养起来的友谊。 肖紫晨信了,还信得那么彻底。唐杰想,这真是令人羡慕的单纯啊。 此时此刻,唐杰从肖紫晨单纯天真的脸上看出了一点东西,那是一种带着忐忑与忧郁的请求,边主动问道,“肖夫人,有事找我?” 肖紫晨小吃了一惊,不愧是干密探的,她确实再考虑着要不要将初雪的事拜托给他。既然唐杰先问了,她也就说了,“唐掌柜。有件事想拜托你,我们家四哥……” 她斟酌着词汇,想想怎么样说才最合适,没料到她的话才一停顿,唐杰就接了下去,“你们家四哥最近新讨了个小妾,是吗?” “啊,您知道!”肖紫晨瞪大了眼。 唐杰暗笑,能不知道吗。为了弄清楚谢靖安搞掉孙定成的目的,好让自己以后不犯类似的错误,他可是倾尽了全力在调查。 肖紫晨是事件中的关键人物,自然要细查。像肖全盛那种事,也就顺带了。除了肖全盛的事,唐杰还查到了很多关于肖家的秘辛,那些都是肖紫晨不知道的。 但唐杰还是没有从中找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他也曾经怀疑过谢靖安是看上了肖紫晨,但很快又否定了。谢靖安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他看中的东西,都会用最快的速度拿到。 像肖紫晨这种,唐杰觉得根本就没有多少难度可言,谢靖安没有理由到现在都不出手。 “肖夫人想知道什么呢?”唐杰问,他首先得弄清楚肖紫晨的目的。 “我想让她离开我家四哥,”肖紫晨也不隐瞒,“我婆婆很不喜欢风尘女子,认为她们是堕落的人,浑身都沾满了会让人倒霉的晦气,其实我也不喜欢,我想知道关于那个女孩的一切。” 唐杰嘴角挂起,lou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肖夫人,要让初雪离开肖全盛,实在太简单了,何须夫人亲自出马?” “不,我就是要亲自出马!”肖紫晨决绝的道,“我想知道初雪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如果她品行不佳,那么我要让四哥亲眼看到。” “还在为他丢了经济资格的事内疚么?”唐杰忽然把话题扯开。 肖紫晨一愣,默然点点头。 唐杰叹息一声,道,“肖夫人,我知道,你家里那些人,从前是很不待见你的,而你也对他们做出了足够的补偿,没必要这么上心了,更何况,闯祸的不是你,是景缘啊。” 肖紫晨摇摇头,暗道,“你不明白的。” 她穿越到肖家,成了肖家的一个笑柄,一个活寡妇。一度,她非常的想要离开那座超级大宅。是她穿越前的本尊,那个已经死去的雪紫晨改变了她。 雪紫晨嫁到肖家来,也非自己所愿,但她却为了肖家付出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肖紫晨继承了她的身份,本来就有心替她完成她没有完成的任务。在发现自己得到了神奇的鉴定技能后,她的这种想法越加强烈。 雪紫晨的灵魂走了,留给了她美好的身体,美好的身份,美好的本领,她不能白拿这一切,她要的不只是继承,而是让这些美好发光发热。 虽然继承自雪紫晨的感情记忆不多,但肖紫晨相信,雪紫晨的愿望也一定是想把肖家打理好,想成为一个人人都尊敬的主母。 肖紫晨决定不让那个可怜的女孩失望,她几乎已经办到了,她得到了肖家大部分人的心,就只差肖全盛了。她要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的,要肖全盛心甘情愿的回家,心甘情愿的认错,并承诺痛改前非。 “肖夫人放心吧。”唐杰见肖紫晨一直无话,也料到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做出了承诺之后,也代表着那个无聊话题的结束,是时候说些自己感兴趣的事了,他狡黠的笑笑,“肖夫人,今天出来,不止是为了这一件事吧?” 肖紫晨点头,“确实,今天出来,是想采购一些家用。” “哦?”唐杰有了一点兴趣,“是什么呢?” 肖紫晨道,“无非就是些瓶瓶罐罐,以及字画屏风什么的。嗯,可能也买些家具吧,看情况了。” 唐杰想了想,采购这些东西,一定是有空宅子需要装潢,以如今肖紫晨在肖家的地位,是谁能差得动她亲自来采买这些杂物呢?眼下的讯息太少,他接着问,“东西多吗?” “多,很多!”肖紫晨笑道,“好几栋楼要打整呢。所以我过会儿就走了。” 此时随缘堂掌柜正好端着新货出来,听到要走了,心下大急,三步并两步的就奔到桌前,把手里的盘子往桌上一顿,堆着笑道,“肖夫人,多坐一会儿哇,怎么才来就走呢?” 肖紫晨笑着推辞道,“谢谢掌柜的好意,只是今天要买的东西很多,时间很紧。” “哦!”掌柜的应了一声,他眼珠子一转,好几个主意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到朝天宫买东西,却不到他家来买,那肖紫晨是要买啥?这必须问出来,“敢问肖夫人,是要买些什么呢?” 肖紫晨既然对唐杰都说了,对掌柜的也不加隐瞒,又说了一遍,掌柜的心道,“那些家私装潢,我这确实不卖,但并不代表肖紫晨就得亲自去买啊。” 为了留住肖紫晨,掌柜的拱拱手,看似冒昧,实则恭敬有加的问道,“恕小可唐突,请问肖夫人可有采买的单据,能否交给小可一看呢?” 肖紫晨愣住,“掌柜的莫不是想替我买?” 掌柜的拱了拱手,做了个揖,“小可家世代都在朝天宫做生意,对这里熟悉到不能再熟了。今日店里客也不多,正好有几个伙计闲着,让他们代肖夫人跑腿,把东西买回来,岂不是好?” 他怕肖紫晨还不肯,又添了一句,“若是夫人不放心,那我让他们把货搬过来,您验过了,满意了,再付钱,这样可好。” 这样可再好不过了,肖紫晨心中大喜,这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出门在外享受到的优待啊,太棒了!嘴上却推辞道,“那哪好意思啊,这,这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掌柜的一看有戏,手都差点忍不住要伸出来了。 肖紫晨再推辞就是矫情,与是把袖袋里的单据拿出来,问掌柜的要了笔墨,一番涂改说明,掌柜的明白了所求,立刻差人去打理。 没有了采购压力,肖紫晨的心一下放松起来,话也多了起来。古玩玉器方面,她是第一行家,掌柜的并唐杰都洗耳恭听。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客人参加到他们的谈话中,看着他们脸上崇敬的表情,肖紫晨事业上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正在聊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门外忽然闯进一个小厮来,张口就喊,“大夫人,大夫人,不好啦,老管家跟人打起来了!” 肖紫晨大惊,几乎从位子上直接跳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好好的经验讲座就这么黄了,周围一干豪客心里大声骂娘,纷纷表示请肖紫晨稍安勿躁,他们会派人替肖紫晨铲平麻烦。 肖紫晨相信他们的能量,但她更担心姜民的安全,他老了,经不起什么折腾,不亲眼去看看发什么了什么事,她不安心。 冲突是发生在西市,距离这边较远,肖紫晨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在动手了,远远看去,姜民被两个家丁护在中间,看起来似乎没有大碍,两个家丁的情况也不错,只是脸色很差。 在他们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人,肖紫晨抬头看了看那个店铺的名字——景德瓷行。是一家相当大的瓷器店。 店前,肖岑正大声的向对面的人理论着什么,是不是地,她会把目光看向周围的观众,似乎想博得他们的认同。 肖紫晨见众人无恙,心里一定,立刻就想赶过去,唐杰却忽然伸手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先等等,听听你家五嫂在说什么。”肖紫晨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便点头同意,身后跟随的几名自高奋勇的客人以及他们的随行打手也没啥意见。 朝天宫这里游人众多,经常也有成群成团的游人经过,大家见怪不怪,也没人注意有一帮子人朝朝吵架的地方kao了过去。 只见肖岑手里拿着一只瓷碗,当当的敲了几下,在众人眼前一晃,大声道,“诸位,你们看看,就这么一只碗,这店家居然要价二十两,值么?” “这是景德镇官窑出品的好瓷,二十两卖你,你赚大发啦,还嚷些什么?”店家大吼,音量及凶恶度都高出她一两个档次。 肖岑浑然不惧,举起瓷碗,细细述说起来,“他说这是景德镇的瓷碗,哼哼,真是可笑至极,”当当,她又敲了敲碗,信心十足的道,“景德镇的瓷……” 接下来,她把景德镇瓷器的特点,非常专业的说了一遍,并不停拿来跟自己手中的碗做出对比,把作伪之处,一一指出。 周围有懂行的,纷纷点头,有不懂的,也笑嘻嘻的起哄,想看店家的笑话。 肖紫晨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在心里大声为她叫好,肖岑并不知道她在偷看,说完一个碗,又说了一套茶具,也是有理有据。 店家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肖紫晨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大声道,“五弟妹,说得好!” 众人的眼光全被她吸引,见人群中走出来这么精致的一个美少妇,纷纷赞叹,唐杰则大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逮住了一个年长的,对美色完全没有兴趣的老妇,和气地笑问道,“这位大妈,请问这里,发生了啥事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推两把 听到肖紫晨的呼喊。肖岑像被吓到一样,身子震了一下,肖紫晨并为发现这点,她兴冲冲的过去,用力的握住肖岑的手,问道,“怎么了,是他们卖假货吗?” 不及肖岑说些什么,景德瓷店的掌柜已抢先发难,凶狠的喝道,“臭娘们,你瞎说什么呢?你哪只狗眼看见我卖假货了?” 肖紫晨听到这么粗鲁的话,脸色瞬时就变了,那掌柜的似乎也有些发懵,他是个粗人,被人指责贩卖假货,当然要第一时间出言反击,他骂肖紫晨娘们,自觉已经非常收敛了,要知道,他一向都是用婊子。贱人这种词汇来称呼敢于跟他作对的人。 之所以对肖紫晨区别对待,那是因为他发现肖紫晨容貌上佳,一身穿着非常华丽,估计是这家人里比较得宠的一个女人。 掌柜的之所以发懵,是因为肖紫晨的反应与他想象的不同,他觉得那个女人被他骂了,应该生气才是,即使不生气,也不应该笑啊,还笑得那么怪异。 他并没有时间多考虑肖紫晨的问题,因为他的喝骂,早已惹恼了肖紫晨身后的人,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从肖紫晨身后冲了上来,领头的抬手啪啪就在掌柜的脸上印了两记耳光,斥道,“活的腻味了吗,嘴巴放干净点儿!” 景德瓷店是西市最大的陶瓷专卖店,惯常只有自家横,没有被别人欺的,掌柜的被扇了这两巴掌,二话不说,立刻掉头就从,转眼从店里抄了一根小孩儿腕子粗的黑铁棍出来,大喝道,“怎么地,想动手吗?” 店里的十几名伙计见掌柜的抄了家伙,也纷纷从店里收拾了趁手的工具。一时间两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了起来。 被唐杰喊住询问情况的那个老妪见双方抄起了家伙,兴奋得一声大喊,“嘿,要动手了吗,好哇,打哇!嘿,闹了好几次了,没一次打起来的,今天你们可要有种,别做太监啊!” 说着,她起唐杰,往后退了几步,道,“小后生,咱们站远点儿,别让他们伤到了。” 集市里人声嘈杂,老妪的声音虽然,可完整的听清她说话的,还只有唐杰一人。唐杰由着她拽着往后退了几步,也装着兴奋的样子。问,“怎么地,大妈,这里常打架吗?” “不常打!”老妪一拍手,两个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对峙的双方,“这家店哪,好几次有人来闹了,可没一次打起来的,看的我真是闹心哪。” “为什么呢?”唐杰追问。 那老妪一手抓着唐杰的胳膊,一手指着瓷器店的掌柜道,“看到没,那黑小子手上的那根棍子,他是有武功的人哪,他店里的那些小子,也都会一点把式的,真打起来,没有百十个人斗不过他呀。” “这么厉害啊!”唐杰夸张的赞叹道。 “啊!就是这么厉害!”老妪也很来劲,“不过看今天来找麻烦的,似乎很有来头,嘿,就不知道这出戏唱不唱的起来了。” 唐杰点了点头,心里琢磨起刚才老妪对他说的那些话。景德瓷店是西市比较大的一家瓷器店,店里卖的东西不错,就是掌柜的不太厚道,偶尔的,会黑一黑人。 他们家卖的瓷,都是景德镇出产的。有官窑,有私窑,还有个人作坊。品质不一,价钱也不一。一般情况下,掌柜的是不坑人的,一分钱一分货,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但有些时候,他就会以次充好。在看货时,给你看好东西,等你要了,让伙计包起来时,他就给次品。 按老妪的分析,掌柜的判断该不该坑人的依据是客人够不够老实,今天来买瓷的姜民一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实人,符合掌柜的胃口,五夫人肖岑面目清秀,作风矜持文雅,看起来似乎也很好欺负。 瞧他二人的打扮,也不够华丽,应该是一户中等人家。 这种人的胆子一般都小,他们家里有点钱,吃得起亏,却没有势力,可以壮他们的胆。他们买了东西,即使回家后发现不对劲。回来找麻烦了,底气也不会太足。为什么呢,一般买瓷,就讲个产地出处,买卖收据上也是这么一写,譬如今天姜民他们买的东西,都是出自景德镇官窑。 掌柜的给他们看货时,拿得确实是那些官窑出产的好瓷,但在包装时,却用了私窑出品的次货。 如果买家不够眼尖,不够仔细。给了他们机会作假,等回到家再发现,就来不及了。为什么呢,因为景德瓷店卖你的虽然是次货,但印章却用的是官窑的。你说是假的,好哇,那你去查呀,景德镇离这十万八千里,你慢慢查。 老实人一看这么麻烦,心里就怯了,再被那手持铁棍的黑掌柜吓一吓,十个里有九个要打退堂鼓,掌柜的黑钱就到手了。 黑掌柜没有料到,肖岑竟是这么仔细的一个人,在收货时一下就发现了问题。更没想到,在肖岑的背后,竟然还有高人。不过掌柜的还是不太怕,对方虽然有人,可还不够多,只要现在打不起来,等官府的人来了,他就不怕了。 朝天宫附近的治安所他们家早打点好了,要是遇到麻烦了,就把矛盾的双方往衙门里带。对方要是惹不起的,黑掌柜就赔钱认倒霉,对方要是没什么能量的,对不起,老子今天坑定你。 那几个跟着肖紫晨来的豪客,本来是想好好表现一下,没想到对面竟拿着那么吓人的武器,一时也不敢妄动。 两边僵了一阵,官府的衙役来了,领头的捕快一见是景德瓷店出事,嘴角立刻就扬了起来,今天不管是谁的错,都少不得他的一份油水,“干什么哪。干什么哪?都站开了!” 黑掌柜一见救星来了,收起铁棒,赔笑道,“官爷,您来的正好,您给评评理啊。” 那捕快从鼻子哼了一声,冷笑道,“先别急着叫屈,等我弄清楚什么事吧。” 黑掌柜恭敬的拱拱手,媚笑道,“是,是。” “你们……”捕快又转道肖紫晨这边,要问出了什么事。他忽然发现人群后有一个中等身材非常面熟的中年人朝他招手,于是停下了问话,朝中年人走了过去。 “您怎么也在这啊?”捕快低声而热切地朝中年人打着招呼。 这中年人正是随缘店的掌柜,他拉过捕快,在他耳边低声的耳语了几句。那捕快越听越是心惊,脸色渐渐白了起来,带到掌柜的话说完,他额上的汗都已渗了出来。 “来人啊,把他们全都给我抓起来!“捕快忽然回头,伸手指向景德瓷器店的一干人。 “大人,这是……”黑掌柜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捕快恶狠狠瞪他一眼,把音量再次提高了三度,“大胆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梁换柱,以次充好欺骗良民,凡是这店里的人,统统都给我抓起来,一个不留!” 衙役们大声领命,放手抓人。从随缘店出来的豪客们惯常都是跟达官贵人打惯交道的,知道这时候大局已定,到了大家为所欲为的时候了,不知是谁第一个起头,把一块破砖扔进瓷器店里,高声喊道,“砸了这家黑店!” “砸了这家黑店!” “砸了这家黑店!” 越来越多的人应和着,高呼着口号冲进店里,一通乱砸,周围群众看得眼热,也纷纷冲了进去,他们不砸,却疯抢一通,场面越加热烈。 黑掌柜被两个衙役夹在中间,焦急的喊道,“大人,大人,我的店,我的店哪!” 领头的捕快快步上前,狠狠给了他一记巴掌,低声喝道,“别嚷了,快走吧,今天你惹到碰不得的人了,几个破碗算什么,能保住命就可以了。” 肖紫晨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心里又是开心,又有些内疚,唐杰看到她表情复杂,上前打趣道,“怎么了,肖夫人,是不是很不忍心哪?” 肖紫晨不答,两眼依旧盯着瓷器店,半晌才幽幽道,“我这算不算仗势欺人呢?” 唐杰哈哈一笑,乐道,“就算仗势欺人,也是欺的坏人,我刚才打听过了,这家店经常干这种以次充好的坏事,砸了他的店,给他点教训,对他有好处。” “还不够,还要关他们几天!”旁边的肖岑接话。 “对对,是该关几天!”唐杰附和,“还应该多关几天。” …… 三天后的下午,肖紫晨与唐杰再次碰面。只不过地点不是在朝天宫,而是在城中的一家酒楼。 肖紫晨到的时候,唐杰已经在那候着,茶也都泡好了。双方打过招呼,分位坐下,唐杰从桌子下摸出一个厚厚的纸袋,推到肖紫晨手边。 这是类似于现代档案袋的东西,肖紫晨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唐杰手上拿到类似的东西了。她抿了口茶,打开袋子将里面的一叠写满了黑字的宣纸抽出来,一页页仔细的翻看着。 唐杰坐在她对面,一会儿看看街上的风景,一会儿又看看肖紫晨,无论看什么,都能让他发一阵呆,如此反复,时间过的倒也很快。 肖紫晨看完了最后一页卷宗,轻轻叹息了一声,将手上的一摞纸拢齐了半塞回袋子里,幽幽道,“没想到啊,她在认识四哥之前,竟然还是个处子。” “不止如此,她还是个良家闺女。”唐杰替她补了一句。 肖紫晨再次叹息了一声,这一次,比刚才的那声要强烈得多,她也发了一会儿呆,慢慢才缓过神来,“,她是个良家女孩儿,可我为什么在她身上很难看到好女孩儿的影子呢?” “那是因为她在戏班里长大,在窑子里谋生。”唐杰给了她答案。“俗话说的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肖夫人看她不顺眼,那是你把她看透了。” 肖紫晨摇摇头,“没有,我没看透,她做戏子没有成功,做……”她没有把婊子二字说出来,而是直接跳过,继续道,“才第一次出来接客,就嫁给了那个客人。严格来说,她只服侍过一个男人,也算不得婊子。” “那肖夫人是准备说服你家老太太,把她接回家去吗?”唐杰试探着问。 肖紫晨喝了一口茶,摇头道,“不,我还是要考验考验她。” 唐杰提起茶壶,给肖紫晨把茶满上了,问,“肖夫人准备怎么做呢?” “谢谢,”肖紫晨双手捧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我还没有想好。”她抬起头来,直视着唐杰的眼睛,“唐大人可以帮我吗?” 唐杰笑了笑,似乎在说,这还不是小儿科。“银子,银子是检验这个女人的不二法宝。”唐杰胸有成竹的道,“肖全盛给她赎身,竟花费了二万之巨,这么大的数目,我敢肯定是她跟老鸨联手的杰作,你让肖全盛扮成穷鬼,很快就能试出她的真面目来了。” 肖紫晨思索了片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微笑道,“谢谢唐大人,就这么办吧。不过,光让四哥假扮我觉得还不够,我觉得咱们还得在背后定个小计,推他一把,这样才好。” “不是推一把,是推两把!”唐杰故作神秘的道。 肖紫晨立刻被他吸引,好奇道,“推两把,为什么呢?” 唐杰道,“一把推你家老四,一把推你家老五,咱们辛苦点,一次把你们家两个问题都解决了。” “老五?”肖紫晨吃了一惊,她想了想,却一点都想不出肖松有犯过什么过错,忽然间,她想起了肖松现在正抄持的生意来,失声道,“你是说,他在徽州筑坝的事?” “非也非也!”唐杰立刻否定了肖紫晨的猜疑,“你还记得,去年你跟我提过的,你们家客院发生的窃案么?” “记得!”肖紫晨兴奋了起来,“你是说,你查到那个吃里爬外的家伙是谁啦?” “五哥?”她很快又冷静下来,口气中越依然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惊讶,“不会吧,我以为他只是喜欢吹牛而已,没想到他这么深藏不lou。” “根据我的调查,你们家的内贼,不是他。”唐杰又一次的否定了肖紫晨的推策。 “不是他,那是谁?”肖紫晨糊涂了,他自己说的是老五啊。 “是你五弟妹,肖岑!” 咚! 肖紫晨忽然绷直了身子,手中的茶杯顿在桌上,溅出不少茶水来。她的眼睛睁得老大,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又似乎觉得那是情理之中,只是自己一直没有想到。 唐杰不再等她提问,自己解释了起来,“这个案子,一开始我也是把重点放在了查找赃物,一直没找到好的线索,最近我把重点放到了查人上,总算有了些眉目,可我依旧不能确定,直到三天前,咱们在朝天宫看了肖岑的一场表演,我才意识到,应该是她。” 肖紫晨不说话,她脑子里糊涂的很,等着唐杰给他解惑。 唐杰继续道,“肖岑出嫁前名叫高岑,高家是书香门第,高岑知书达理,也算是一朵小家碧玉,可你知道,高家从前是做什么的吗?” 肖紫晨摇头,示意不知。 唐杰得意的道,“摸金!他们家,干的是盗墓的勾当。高岑的曾爷爷干了一票大买卖,从此金盆洗手,退出了盗墓的圈子,他的几个兄弟却没有退出。据我所知,高岑的叔叔现在依旧在操持着摸金的勾当,而且他,从挖,到运,再到销赃,都很有门路,我打听到,高岑的叔叔非常疼爱高岑,你还记得那日,高岑怒叱景德瓷器店的掌柜吗,我想她的哪些鉴定知识,都是她叔叔教的。” “可是,这并不能说明她是内贼啊?”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说服肖紫晨,“五弟妹出生于书香家庭,学得一点鉴赏知识,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她们家的银两花销却很不正常。”唐杰打断了肖紫晨。“肖夫人,我想你还不知道,肖松在去年之前,做的都是什么生意吧?” “我知道啊,开煤窑嘛。” 唐杰笑笑,脸上lou出嘲讽的表情,“他做的是亏本生意!那个小窑,早就入不敷出了,我给肖松算过一笔账,自他年满十八,开始创业,一直到去年,除非他每年都不吃不喝,否则绝对撑不到去年。 为什么肖松撑住了呢?我觉得这不光是因为他娶了一个很会管账的夫人,还因为他娶了一个很会生财的夫人。” 肖紫晨微张着嘴,满脸的痴呆。她太震惊了,为什么是肖岑,为什么?肖岑是她在肖家最看重的人啊。她甚至还想过,假如自己因为坚决要跟肖风哥离婚的关系,而不得不拖离肖家,她会向老太太推荐肖岑,让她破格成为肖家新的掌权人。 “唐大人,您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吗?”肖紫晨严肃起来,“我需要能证明她犯错的证据,否则我不能接受您的推测。” 唐杰轻松的笑了笑,示意肖紫晨不必那么紧张,他说,“我没有证据,所以我刚才才说推她一把。根据我的调查,高岑是个非常顾家的人,只需给她创造足够方便的条件,再施一点小小的手段,让她认为自己的丈夫再一次陷入了困境,我想她又会故技重施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还钱 肖全盛最近心情不错。他新婚甜mi,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极大的缝合了由于失业而造成的心理创伤。 本来这甜mi中还隐含着一种隐患,那就是他的财产不能支持太久如今的奢侈生活。但肖紫晨的来访恰到好处的消除了这种隐患,让他觉得自己的前路开始平坦了。 肖全盛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信心,生意人都是kao嘴巴吃饭的,他觉得自己口才不错,虽然他不善于用计,难以把顾客耍得团团转,可他健谈,他能哄客人开心,他能服侍得客人舒服,他甚至能跟客人交朋友。 肖紫晨告诉他,她看重的正是这一点,因为做玉器古玩买卖,特别是高档玉器古玩的人,一般生意都不会太好,有钱人总是有限的嘛。所以做这门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让有限的,有钱的客人,一次又一次的光顾他的店。 这个道理。肖全盛懂,不就是把那些有权有势的老爷们服侍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花钱吗。把自己当孙子,把老爷们当爷爷,肖全盛觉得只要能做到这个程度,他就能扮演好自己掌柜的角色。 换做以前,肖全盛觉得自己可能还不行,但他早已不是从前的他了,从前的他,特别要面子,现在的他渐渐的发生了变化,就是脸皮厚了。当初牌子被扣、身陷囹圄的他惟有一张脸皮,那时的脸皮特别薄,一戳就破,为了维护那张脸,他可以不惜一切。 如今他想通了,脸皮要了干嘛的呢,嘛用没有,还只会给自己添麻烦,他使劲挣面子的时候,他得到面子了么?没有。 当他放下面子,向肖紫晨投诚后呢?他反而觉得自己得到了面子。 肖紫晨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看到了一条新的人生之路,这个家里,除了肖度之外,人人都已经收到了肖紫晨给的好处,他羡慕过。嫉妒过,如今轮到人家来羡慕他了。 无论是他三哥的糖铺子,他五弟的包公头子,还是他六妹七妹的胭脂铺子,这些生意能挣钱,却挣不了大钱。 肖紫晨要开的那个店能挣大钱,虽然那个店是肖紫晨的,不是他的,他那个掌柜只是个挂名,甚至他很可能不是唯一的掌柜,但有啥关系呢? 肖紫晨要做的生意,动不动就是成千两,上万两,光是抽头都已不少了,更何况玉器古玩的价格是弹性的,他捞钱的机会大把的有。 肖全盛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不太地道,他越发觉得自己脸皮已变得格外的厚了,他开始搞不清脸皮与银子之间的因果关系,隐约地觉得这是一种循环,或者是一种互补。 要脸皮,必没钱。要钱,就没脸皮。怎么选,当然是要钱,有了钱,他可以去别的地方找面子,犯不着一根筋的死磕。 肖全盛已经开始幻想自己事业的新开始,幻想自己站在朝天宫东市的古玩店门口,欢迎各方豪客进门给他送钱了。这些幻想令他兴奋得发抖,有一种血脉喷张,或者说热血沸腾的感觉。 他渴望尽快的开始扮演自己的新角色,渴望得要发疯,若不是肖紫晨一再的给他泼冷水降温,他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已经疯了。肖紫晨给他泼的冷水其实花样也不多,就两瓢。一瓢是店铺还没开张呢,一瓢是考验他新媳妇儿的时刻到了。 在一个玫瑰花盛放的美好日子,肖全盛失魂落魄地推开了自家的大门。见到欢喜出迎的初雪,他没有如往常般迎合她,冲她微笑,而是苦着脸,号丧般哀告道,“夫人,我完了!” 说完,他的身子就开始晃荡,初雪一个箭步,冲上来挽住了他的胳膊,但肖全盛一个大老爷们,哪是她扶得住的,夫妻俩双双跌倒在地。 初雪的手在地下的青石板缝隙上给划了一下,掌沿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一丝丝渗了出来。 初雪委屈的看向丈夫,后者也在委屈的看着他,初雪等了一等,期盼眼前人来心疼她,却发现往日拿她当宝的丈夫竟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无动于衷的脸上,写满了痴呆,写满了迷茫。 初雪意识到了大事不妙,这才想起肖全盛进门时说的那句话来,忙问道,“老爷,您说什么哪?什么完了?” “我完了。”肖全盛喃喃道,“我完了。” “你完了,怎么完了?”初雪抓着肖全盛的胳膊,用力的摇晃着,希望唤回一点他忽然丢失的神志,“老爷,你说呀,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别吓我啊。” “我完了!”肖全盛的痴呆没有半点好转,不过还好,他好歹听到了初雪的问话。答道,“官府吊销了我的食盐经济资格,我再也不能卖盐了。” “啊?”初雪尖叫起来,“怎么会这样!” 肖全盛慢慢述说道,“昨天晚上有人到我的店里放火,把仓库里价值几十万的食盐全烧了。要是查不出纵火的人是谁,就要查我个玩忽职守的大罪,到那时,我就要一个人赔偿所有的损失,说不定,还要坐牢。” 说到这。肖全盛的身子忽然猛地抖了一下,初雪也跟着抖了一下,然后就一直抖,再也停不下来。 肖全盛的眼里写满了恐慌,写满了绝望,她从未见过他lou出这样的表情,直觉告诉她,他说的是真的,她该怎么办?她才开始的新生活,好生活,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这一天,自从肖全盛回家后,初雪就再也没离开他一步。她全心全意的服侍他,尽到了一个妻子所能尽的所有温柔和体贴。她年轻虽轻,却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这时候自己决不能给肖全盛添乱,只有把他服侍好咯,事情才有可能出现转机。 第二天一早,肖全盛就出门去了,他回到肖家,将昨天发生的一切向肖紫晨吹嘘了一遍,大赞初雪温柔懂事,是个绝佳的贤内助。肖紫晨懒得反驳,只说等等再说。 晚上,肖全盛又回他的新家去,重新换回那副天塌一般的死人脸。演这种戏对肖全盛来说并不困难,他只需在脑子里回想一下去年的那段倒霉日子,感觉自然而来就来了,一切的反应都是真的,初雪就是个神仙,也很难看出其中的破绽。 一天又一天,肖全盛重复着去年经济牌子被没收后的倒霉生活,初雪毫无怨言的服侍他,每天询问衙门里案件的进展,祈求老天保佑丈夫能转危为安。 十天后,唐杰觉得差不多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便授意肖紫晨。让肖全盛在肖家住了三条,第四天肖全盛回家后,告诉初雪自己在牢里被关了三天。 初雪惊呆了,那天的服侍就不是特别到位,肖全盛并不在意,他觉得换了任何一个人,听到那样的事实都会被吓傻的,何况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 肖全盛的心里真的很心疼初雪,他几次想告诉初雪,其实这段日子不过是他演的一场戏,他有钱,他还会更有钱,她完全不必担心自己的生活。 肖全盛忍住了,并不是因为他是个如何如何信守承诺的人,要坚决执行肖紫晨的嘱托,事实上,在这场戏开演后,他便慢慢的进入了角色,同时,他心里的一个好奇也一天天浓烈起来。 他的夫人,他的最可爱的,最心疼的,最乖巧最懂事的新夫人,是否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会与他相亲相爱,同甘共苦。 肖全盛开始逐步的减少家用的开支,首先是结束了所有需要花钱的娱乐,然后是辞退了家里几乎所有的佣人,只留一个老妈子操持家务,还有喜鹊服侍初雪的起居。 又几天后,肖全盛开始把家中值钱的装饰拿出去变卖,这些东西买的时候非常值钱,卖起来就很不给力了。肖全盛开始盯上了初雪的首饰,戒指,镯子,耳环,项链,簪子……初雪没有反对,直到肖全盛盯上肖紫晨送她的那个玉镯。 “给我!”肖全盛握着初雪的胳膊,轻声命令。 初雪一手反握住肖全盛的胳膊,另一手按在了那只玉镯上,她抽泣了,眼里带着乞求,不断的摇着头,“不要啊老爷,不要啊。”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把这个镯子留给我吧,求求你了老爷,求求你了。” “给我!”肖全盛不理会她的乞求,反而加重了口气。 初雪见丈夫不理会自己,手上的力道开始加大,她希望能挣拖肖全盛的掌控,这样她就能从他身边逃开,找个安全的地方把镯子藏起来了。她实在喜欢这只玉镯,不仅是因为它洁白得近乎透明,看起来美极了,更因为它的价值。 有一天胭脂团的老鸨约她喝茶,关心下她婚后的生活。老鸨说,这镯子是个极品,不要一万,也要八千。 初雪当时就喜欢得快要发疯,她回想着那天见到肖紫晨的情景,回想着肖紫晨送她镯子的那一刻。她不断的在回忆里寻找着肖紫晨心痛的表情,结果却一无所获。 一个人要富有到何等程度,才能眼都不眨的把一个价值如此高昂的手镯送人呢?她当然没有想到,这只镯子其实只值两千,老鸨说一万,不过哄她开心罢了。她只知道,当她带着这只镯子,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肖紫晨那样的人物时,她会浑身舒泰,飘飘欲仙。 从前她是没有什么明确的人生目标的,从那一天起,她有了,她祈祷肖全盛能发大财,或者能执掌肖家,到时候,她就是肖紫晨第二。 眼下,肖全盛要夺走这只镯子,就等于是要夺走她的梦想,她的美梦才做了没几天,不想这么快就幻灭,她不断地哀求着,不断的挣扎着,“求求你了老爷,求求你了,把这只镯子留给我吧。” 肖全盛从未见过初雪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心里痛得像有把刀子再剜,他已经决定不再逼她,却鬼使神差的推了初雪一把,最后一次喝到,“给我!” 初雪被推得一个踉跄,紧接着一愣,除了那次她主动要求的耳光之外,肖全盛从未打过她。这一推虽然没推到她,但她从丈夫的行为里感觉到了他的决心,她心里发狠,觉得维护自己的时候到了,于是转守为功,猛的扑进肖全盛怀里,使尽全身的力道,狠推了他一把。 咣当!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肖全盛全没料到初雪有这样的爆发力,被她推到在地,屁股砸在地板上,后背磕到桌腿上,生生的疼。 他对初雪有一点失望,但这失望转瞬即逝,化为了对肖紫晨的憎恨。她怎么能这么狠毒,想出这种主意来折磨他们夫妻。 当夜初雪没有与肖全盛同房睡,初雪也开始跟他赌气。第二天肖全盛也开始跟肖紫晨赌气。没有出门做例行的汇报。 他很想去找初雪,告诉她一切都是肖紫晨逼他玩的把戏,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这么做的话他就必须与初雪联合起来演戏了,这么做太危险,万一被肖紫晨发现破绽,那他的美好未来很可能就会幻化为一个泡影。 他决定先在家里躲一躲,想一个办法出来,让肖紫晨不要逼初雪逼得太狠,没这么考验感情的。 肖全盛想了两天,觉得自己想法成熟了,便出去找肖紫晨谈判。家里的那个老婆子送他出的门,叮嘱道,“老爷,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肖全盛鼻孔里哼了一个嗯字出来,漫不经心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老婆子一哈腰,举起手上挂着的一个篮子,笑道,“我跟老爷一块儿走,您去衙门,我去买菜。” 肖全盛没理她,跟一个老婆子同路,难以想象。他加快了步子,很快消失在了巷口,老婆子目送他离开,转身向肖全盛家斜对面的一个院子走去。 走到院子口的时候,那院门自己就开了,老婆子左右看看,确认巷子里没人之后,她闪身进了院子。 半个时辰后,一群店伙计打扮的年轻人来到肖全盛家的大门口,大力拍门,口中高喝,“开门,开门!” 那门本来就没关,一拍就开,一帮人全冲进了外院里,领头的大喝道,“肖全盛,滚出来!不出来老子拆了你的房子。” 初雪才刚醒不久,听到动静,就问喜鹊发生了什么事。喜鹊走到窗边一望,之见外院里头黑乎乎的全是人头,吓了一大跳,回声惊叫道,“不好啦,夫人,院子里来了好多人!” “什么人?”初雪惊恐的道,“他们来干嘛的?” “不知道!”喜鹊的恐慌比初雪还要强烈。 初雪察觉到了这一点,忽然发起狠来,大声命令道,“不知道还不下去看看,养你是干嘛用的!” 喜鹊肩膀一颤,明白了自己的指责,便颤巍巍地下楼,畏手畏脚地摸到外院门口,躲在门后观看。 院里有人发现了她,大叫道,“什么人,出来!”见喜鹊没反应,又添了一句,“不出来我们进来了!” 喜鹊知道逃不掉了,忙叫道,“别别别,我出来了,出来了!” 众人一看,是这么个小丫头片子,都lou出不以为然的表情,领头的问,“肖全盛呢,在家吗?” “老爷出去了。”喜鹊扶着门把,好让自己不至于软倒,老实交代道。 “去哪儿了?” “不知道。”喜鹊慌忙摇头,怕对方不信,又道,“可能去衙门了吧,老爷最近总往盐政司衙门跑。” “家里还有谁在?”来人倒不坚持,又换了个问题。 喜鹊没有回答,脸上流lou出了既警惕又恐惧的神色。 对方见喜鹊像是快被吓死的样子,凶狠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说道,“你别怕,我们不是歹人,肖全盛欠了我一万两银子,已经拖了很久了,今天我来,就是问他讨个说法,这钱,到底什么时候还。” “可是我们老爷不在啊。”喜鹊急的快要哭了。 “那他夫人呢,他夫人在不在?”那人忽然又发了狠,“叫他老婆出来说话,也一样。不出来的话,老子拆了他的房子!” 喜鹊落荒而逃,一路上不知道跌了几跤。初雪在二楼目睹了她逃难的过程,心里也为她捏了把汗。喜鹊把来人的目的讲了一遍,着重提到要是初雪不出去的话,对方就要拆房子了。 初雪不想出去,可她更怕拆房子,刚才她试着叫了一下老妈子,发现她并不在家,应该是买菜去了。 权衡再三,初雪还是出去了,她站在院门口,很努力的装作平静的,甚至有些冷酷的样子,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拱了拱手,朗声说道,“我叫王强,是城北王记盐铺的掌柜,肖全盛一个月前问我借了一万两,说是七八天就还,结果到现在都不见钱影,马上朝廷里下一批盐又要到了,我没有钱,怎么去进货,今天来,就是要问肖全盛要个交代,这钱,他到底什么时候还!”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两条路 一万两! 这三个字像一个惊雷般在初雪脑子里炸响。怎么会这么多?怎么会这么多!!! 从前肖全盛有多少财产她不知道。现在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她丈夫已经穷到了连她的首饰都要拿出去当掉的地步,他从哪里去找这一万两来还? 初雪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轰隆,轰隆……仿佛催命的锣鼓,一声声敲打着她的生命,吞噬着她的灵魂。 现在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初雪很想逃走,逃离这个家,逃离这个可怕的是非之地。可她往哪儿逃呢?院里的这些男人个个身强力壮,她哪里会逃得掉。 要不,让喜鹊挡在前面?她过誓要对她忠心的,眼下是她实践诺言的时候了。 初雪侧过头去,想看看喜鹊在干嘛,却意外的发现身边没人。她把脖子再转了转,终于看见她要找的人了。喜鹊早躲到她后面去,两手扶着门板,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初雪明白,关键时刻,还得kao自己。定了定神,她将目光在那些讨债鬼的脸上一一扫过。那些人全都是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隐隐的。还有些幸灾乐祸。 她该对他们说些什么好呢?她不知道。 忽然,初雪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她所站立的这个院子,是肖全盛的新家啊。是他们夫妻统共才住了不到个把月的宅子。假如她丈夫真的欠了人家这么多银子,他怎么可能把地址告诉债主呢? 初雪记得肖全盛曾请到家里来做客的那些生意伙伴和相熟的好友,里面绝对没有王强,她也从未听他们提起这个王强。 “这伙人一定是骗子!”初雪这么想着,感觉到了一点希望。 “我丈夫出门去了,你们要找他,就去盐政司衙门吧。”初雪尽量让自己声音大一点,希望能掩盖住她的恐惧。 王强嘿嘿一笑,道,“想我们走人吗?告诉你,没门儿,今儿拿不到钱,我是绝不会走的。” “还有没有王法了!”初雪大叫起来,“你们快给我出去,不然的话,我报官啦!” “报官?”王强愣了愣,转头看了看他带来的那群人,“哈哈哈哈……”他忽然猛的大笑起来,那群人也跟着他笑,他们笑的那么开心,那么放肆,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段子一般。 “随便吧。”笑完之后,王强从嘴里很轻松的蹦出三个字来。 初雪咬了咬嘴唇,转头冲喜鹊喝道,“还愣着干嘛。快去报官啊!” “哦,哦!”喜鹊有些痴呆的应了两声,撒腿往后门跑去。 初雪盯着王强,希望在他脸上看到一点异样,好证明她的猜想。可惜王强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妥,反而让人端了一条凳子过来,悠闲的坐下,悠闲的开口,像是对他身边的人说,又像是对初雪说,“报官好啊,我也正想要不要报官呢。让官爷把这对欠债不还的贱人抓起来,关到牢里好好吃几天竹笋炒肉片,看他们还敢不敢欠钱不还!” 初雪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她绝望了,彻底的绝望了。关于竹笋炒肉片的典故,她是听说过的。那是牢里的一种刑罚,衙役们用巴掌宽六尺长的硬木板子,狠揍犯人的屁股,一直打到劈开肉绽,打到受刑人昏过去才会罢手。 “喜鹊。等一等,先别去,等一等啊!”初雪不敢想象自己被关进大牢享受竹笋炒肉片的模样,哭叫着想把喜鹊唤回来。然而喜鹊早已去的远了,哪里听得到她的叫喊呢。 还好王强这时候又开口了,他微笑着,像是在赞赏初雪的识时务,“哦,想开了要还钱了吗?早些说啊,省的老爷白费口水。你,”他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去把那丫头追回来。” 年轻人得令,一阵风似的撒丫子从初雪身边跑过,没多大功夫,喜鹊就被请了回来。 王强坐在条凳上,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等着她们姐妹俩重聚之后,朝她们招了招手。 初雪战战兢兢的在喜鹊的陪伴下走到他的跟前,这时候他才看清楚王强脸,他的脸型很普通,长长方方,下巴那里稍微有点弧线,大多数人都长这样。鼻子不大不小,嘴唇不厚不薄,乍看似乎没什么特别,细看下,却发现与她平常所见的人很不一样。 王强似乎是个非常强壮的人,他的脸颊轮廓清晰,看起来很硬。不像是肉长的。倒像是用铁铸的,像是用很快很锋利的刀子削出来的,太阳穴两边微微有一点鼓起,血管根根粗壮,在皮肤上顶出一条条河道般纵横交错的轨迹。 在初雪看王强的时候,王强也在看着初雪,他在初雪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他看到初雪的脖子,初雪的脖子就开始发紧,他看到初雪的腕子,初雪就颤巍巍的把手缩回了袖子里。 不管他的视线扫到那里,初雪身上的那个部位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王强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不寒而栗,是一个人怕到了极点的表现,他对初雪的这种反应满意极了,问她“怎么样,预备去拿钱了吗?肖夫人?” “求求你,求求你,”初雪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们家里真的没钱啊,要不,你等我丈夫回来再说吧,他晚上就回来了。” “晚上?”王强呲笑。“你能等,我可不能等。没钱吗?哼哼,我可不信,你看你们的这个家,啧啧,这么大的宅子,修葺的多好啊,这一花一草,一桌一凳,哪样不是钱?更不要说什么珠宝首饰,字画古玩了。” “肖夫人。我劝你认真一点,”王强的口气冷了下来,他一字一顿,好像用一把刀子,一下下戳着初雪的心,“没钱的话,我可就开始拆房子了!” 初雪浑身一颤,她的眼睛瞪得老大,不停的摇着头,呢喃道,“不要,不要!” 王强眯眼看着她,忽然瞧见了她手腕上套着的玉镯,他像发现了宝贝般惊叹起来,“哎,这个镯子不错啊,拿来抵债,正合适不过。” 又一个看上玉镯的人,又是一个想抢走初雪梦想的人。初雪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看上她的镯子了,他们好好的大男人,为什么要欺负她一个弱女子。 “不,不!”初雪大声的尖叫,“不要抢我的镯子,不要!” “那你还钱啊!”王强以比她更响亮的声音喊道,“老子要的是钱,有钱鬼才要你的镯子!” 他的这句话点醒了初雪,对,他要的是钱,不是镯子,她想起来了,她其实是有一点钱的,只是不够一万那么多,于是她向王强乞求道,“一万两太多了,我没那么多,少一点行吗。八千,八千两行吗?” 王强忽然愣住,像是大吃了一惊。他确实吃惊不小,今天他来,不过是遵从上峰的命令,吓唬吓唬初雪,让她亲身体验下巨债压肩的感觉,本来一出戏已经接近尾声,他很快就会找个理由放过初雪了,没想到她竟真的有钱。 “好啊,你去拿吧,我在这等着。”事已至此,王强也只好按着新剧本演下去。 “钱不在这里,我需要出去取回来。”初雪说。 王强噢了一声,心道原来你不是真的有钱,只是想借机开溜,那好,就放过你吧,他点点头,笑道,“好,你去取,我等你!” 初雪如蒙大赦,拉上喜鹊,两个人几乎是落荒而逃。出门雇了一辆车,初雪直奔胭脂团而去。 一进胭脂团的大门,初雪立刻就高声喊了起来,“妈妈,妈妈,救命啊,救命啊!” 此刻才是中午,窑姐们将将醒来,个个端着洗漱的杯盆,奇怪的看着初雪不顾形象的往老鸨的屋子疯跑。 老鸨不用接客,起的要比窑姐们要早些,这后已经开始喝早茶了,她端着茶碗,打量着忽然闯进屋里,头发蓬乱,两眼无神的初雪,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哟,我的闺女,你这是怎么了?” 初雪猛地扑进老鸨的怀里,哇一声大哭起来,“妈妈,你要救我,你要救救我呀,他们要拆我家的房子,要抢我们家的东西啊!” 老鸨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面上却半点都不表现出来,她把初雪从地上拽起来,搀扶着她好好的在身边坐下,又拿了帕子给她擦干眼泪,理了理乱作一团的头发,最后甚至倒了一杯茶给她喝下,这才重新开始了她们的谈话,“好孩子,发生什么事了?” 初雪经过老鸨的一番收拾,已经缓过神来,便将最近发生在肖全盛身上的事,还有今天债主上门的事,全都说了一遍,“妈妈,你要救救我呀,”她恳求着,“你不救我,我就完了。” “我?我怎么救你啊,”老鸨lou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一万两,这么大的数目,我哪拿得出啊。” “不要你拿,不要你拿!”初雪这时候还不知道老鸨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她傻乎乎的,满带期望的道,“上次老爷给我赎身的两万两银子,你不是说要给我八千的吗,我就要那八千两银子就好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你八千了?”老鸨不悦,责怪道,“孩子,你记错了吧!” 初雪两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妈妈,您不能不认账啊!” “好孩子,该认的帐我认,不该认的,我可不能认。”老鸨没有一点动摇的意思。 初雪的脸色阴寒了下来,“妈妈,那时候你已经准备只收一万两的赎身银子了,我家老爷也准备只给一万,是你说还是收两万好,你给我留八千,当做是我的私房钱,日后要是我跟老爷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个依仗。妈妈,你说,你那时是不是这么说的!” “嘿,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胡说八道呢!”老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地,一下子跳了起来,“肖大爷给你赎身的契约,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两万!那些钱都是给我的。你说我要给你八千,真好笑了,我怎么会跟你有那种交易,就算有,我肯定也会跟你定个契约啊,你把那契约拿出来,我就给你钱,好不好?” “妈妈,我敬你爱你,你不能这么对我!”初雪尖叫起来,她发了疯似的扑了过来,想要抓住老鸨,后者虽然年纪大了,打架斗殴的经验却比她丰富百倍,待她近身之时,老鸨一把就掐住她的脖子,初雪气息一滞,身子立刻就软了,老鸨再猛力一推,她立刻飞了出去。 初雪不肯放弃,再次扑了上来,老鸨如法炮制,再次把她抛了出去,如此再三再四,老鸨的耐心也到了极限,她不再推开初雪,而是抓住她,狠狠抽了一记耳光,大喝道,“傻孩子,你疯了吗,再这么闹,我要把你送衙门啦!” 初雪绝望了,斗志一去,她的气力也随之消失,身子软软的,泥一样倒了下去,她伏在老鸨的脚边,哀伤的嘤嘤哭泣着,“你把送官吧,你把我送官吧,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傻孩子,事情还有寰转的余地,你何必寻死觅活的呢?”老鸨见她放弃抵抗,口气也软了下来。 “还有什么寰转?”初雪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客套的安慰,根本没往心里去,“我不想活了,我一会儿就去死。” “傻孩子,你当我哄你的吗?”老鸨蹲了下来,怜惜地抚摸着初雪缎子一般的秀发,柔声道,“我是真的要给你出个主意啊。” 初雪抬起头来,眼里闪耀着期冀的光。老鸨叹息了一声,摸出丝绢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净。 挥了挥手,老鸨将房里还在伺候着的一个丫鬟请了出去,并叮嘱她把门关好,别让人kao近这间屋子。 丫鬟出门,很快将外头躲着偷听的一干窑姐都赶走了,老鸨感觉到外头真的安静了,这才压低了声音,在初雪耳边道,“傻孩子,实话告诉你吧,你们家肖大爷生意失败,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初雪失声喊了起来,老鸨赶紧捂住了她的嘴,道,“你别喊,再喊我就不说了。” 初雪忙点头答应,老鸨这才把她放开,口气中带着一点遗憾,“你知道吗,他的那个什么经济牌子,其实去年就没有了。我本以为他还能撑个三五年的,嘿,没想到这么快就撑不住了,还以为卖盐是什么了不得的生意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您早就知道了,那您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初雪伤心的道,“我要早知道了,我就不嫁给他了呀!” “嘿嘿,”老鸨得意的怪笑了一声,“我本来也想给你准备条好的后路的,谁让你一门心思扑在你家肖大爷的身上,对我这个养了你两年的妈妈不管不顾呢?” “我哪里有!”初雪委屈的辩解。 “好孩子,你别不承认,”老鸨冷笑道,“那时候我要两万两赎身银子,你要向着我,你就该说服你家肖大爷,爽爽快快的把银子给我。” “可你最后不也拿到两万赎身银子了吗?”初雪也不高兴了。 “那可不一样,”老鸨很郑重的说道,“你帮我说服你家肖大爷,那两万银子就有你的一份功劳,你没帮,那两万银子可是我凭自己本事拿到手的!” “你这个骗子!”初雪恨恨道,“你这个骗子!”她真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老妇撕成碎片! “那也要怪你傻啊。”老鸨轻蔑的笑道,她看得到初雪眼里仇恨的火光,可是她不怕,一点都不怕。 “好了,我也不跟你耍嘴皮子了,”老鸨转移了话题,“看在咱们母女一场的份上,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现在,还有两条路走,一条,就是到肖家大院去,找他们家的大当家肖紫晨,这姑奶奶,现在可是叱咤金陵的风云人物,肖家是兴是亡,全凭她高不高兴。” “她上次不是还送你一个镯子的吗?”老鸨在初雪腕子上找着,“哦,就是这条。实话告诉你吧,这镯子其实不值一万,最多两三千吧,不过,也不便宜了,你不是说大当家满喜欢你的吗,你去求求她,求得她心软了,你丈夫就有救了。” 初雪抚摸着手上的镯子,神思再次沉浸在当日与肖紫晨见面的回忆中,她越想越觉得肖紫晨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和善,那么的通情达理又好相处,她越发相信,肖紫晨是喜欢她的,她去求求她,一定有用。 希望的火苗在初雪心里又烧了起来,她不那么难过了。可是这时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来,那是她的丈夫,肖全盛。肖全盛总说,之所以在外头置办宅子,是因为想跟她过二人世界。 她能感觉到,肖全盛说的不是实情。 有时候在提到肖家大院的时候,肖全盛眼睛里lou出来的全是留恋跟向往。初雪那时候总觉得,他想回去,也想带她回去。 可为什么他不带她回去呢?肖全盛从未告诉过她。在她要求去肖家大院瞧瞧时,他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回绝。 “那么,另一条路呢?”初雪又问。 老鸨道,“你手上的镯子当了,也是一笔不少的钱了,你们那个宅子里,我虽然只去过一次,但那些字画,那些架子上的装饰,都是值钱的玩意啊。我记得你在乡下还有亲戚的是么,你抽个日子,把他们找来,趁着肖大爷不在家的时候,把能搬走的,一次全搬了,这就叫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初雪默念着这八个字,心里暗暗了做了决定。 第一百六十章 轰出去 一直到夜里,初雪才回到她与肖全盛的新居。 天亮的时候她不敢回去。她从老鸨那里没有拿到一文钱,不敢面对凶恶的王强一伙。至于他们要不要拆房子搬家具的这种事,她已经被下破了胆子,根本顾不得了。 幸好,回去的时候一切平安,家里的老婆子说,她回来时院里确实有一帮人候着,她在厨房里收拾食材,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初雪在心里暗骂这老娘皮不懂事,只管自己往厨房里躲,也不怕家里丢了东西么。她忙回到内院里仔细查看,庆幸,什么也没丢。 过不多久,肖全盛回来了。夫妻俩围着小饭桌吃饭,两人均是心事重重,一顿饭的功夫,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肖全盛先吃完了,当啷一声,把碗筷在桌上一摊,作势就要离开的样子,初雪急了。忙到,“老爷,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肖全盛本就十分疲倦,吃完了饭,血液都跑胃里上班去了,精神状况不佳的他更显得疲态尽lou,他耷拉着眼,定定地看了初雪一会儿,后者的认真让他挪不开步子,便抽了根牙签塞在牙缝里,懒洋洋道,“你说吧。” 初雪放下了筷子,搬着椅子坐到肖全盛身边,握着他的手道,“老爷,你是不是在外面欠了人家钱?” 肖全盛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今天早上发生的事,他大概也听说了一点,这是肖紫晨背着他搞出来的事情,为此,他还跟肖紫晨大吵了一架。 “老爷!”初雪确认了事实,眼泪刷刷就流了下来,她越哭越伤心,仿佛又回到了那令她汗毛倒竖的恐怖场景中去,“老爷,你知道吗。今天他们来要债了,七八个男人,围着我一个人要钱,老爷,我怕,我好怕啊,他们问我要钱,我说没有,他们说没有就把我抓到窑子里抵债!” 说到这,初雪的眼里lou出了一丝决绝,“我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我的身子是老爷的,只有老爷一个人碰,决不能让别人侮辱了,于是我拼死抵抗,才没让他们得逞。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什么?你说什么?”肖全盛大叫起来,“他们要把你抓到窑子里抵债?” “老爷,我好怕呀!”初雪直接扑进了肖全盛怀里。 肖全盛爱恋地抚摸着初雪的秀发,暗自琢磨他到底应该相信谁的话。肖紫晨说只是吓了吓初雪,绝对没有动手,而初雪却说出了相反的事实。他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问道,“阿雪,他们那么多人,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初雪跪在地上,把头整个埋在肖全盛的两条大腿上,闷声道,“他们要上来抓人,我就拿刀横在自己颈子上,跟他们讲,谁敢上来,我就死在他面前。后来他们又要抢东西,我拦不住他们,就骗他们说在外头有银子,需要出去取,这才把他们骗走了。” “难为你了!”肖全盛怜惜的道,“明天我就去把他们打发了,不让他们再来吓你。” 初雪的呼吸平缓了下来,肖全盛叹息了一声,又想再问些细节,还没开口,初雪忽然把头抬了起来,颤声道,“老爷,咱们以后该怎么办?” “乖阿雪,”肖全盛把初雪扶起来,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放心吧,会好起来的。” 听到这句承诺,初雪紧绷了一整天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下来,一切会好的,她相信她丈夫的话,她不会这么倒霉的。 次日清晨,肖全盛又去找肖紫晨大吵了一架,指责她不应该叫人捉走初雪。肖紫晨一句话都没反驳,任他发泄。等他骂够了,骂爽了,骂累了,才问了他一句,“四哥,咱们还继续么?” “你这么瞎搞,谁还跟你继续!” 肖全盛鼓足全身剩余的所有力气咆哮道。 肖紫晨道,“我保证再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咱们继续么?” 肖全盛思考良久,看在银子的份上,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你可以继续考验她,但要停下来几天,她昨天吓坏了。” 接下来的几条。肖全盛不再出门,全心全意的陪着初雪,家里饭食也大大改善,回到了新婚之初的水准。五日后,初雪从噩梦里恢复过来,试着央求肖全盛,让他带她出门看戏。 肖全盛带着她出去舒舒坦坦的玩了两条,花了几百两银子,初雪以为他丈夫真的想到了新办法,心里乐开了花,当天晚上。两人在**缠绵了半夜,初雪数度索还,似要把肖全盛榨干一般。 肖全盛感觉到她已经恢复了,又开始了肖紫晨的计划。于是初雪惊慌的发现,家里的饭菜又开始糟糕了,她丈夫又开始日日外出奔波了,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少,小件的已经全没了,大件的看起来也危险了,家徒四壁,似乎就在眼前。 初雪重新开始恐慌,这段日子她心情经历了好几次大起大落,终于在这一次情绪的谷底,她变得暴躁起来。 白天肖全盛不在家的时候,她拿喜鹊出气,肖全盛在家的时候,她就变着方的找他的茬,几天之后,肖全盛不堪其扰,跟她大吵了一架,夫妻俩头一次一整天没有说话。 次日,憋了一肚子火的肖全盛又去找肖紫晨,希望后者尽快结束这种无意义的考验,肖紫晨上次被初雪恶人先告状,狠狠摆了一道,哪里肯这么快放过她,只是在嘴上敷衍着肖全盛,说,“既然四哥你觉得烦,那最近就别回去了吧,给你那小夫人说说,就说你要去外地几日,咱们看看她一个人在家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这个主意并不过分,肖全盛便答应了,回家跟初雪一说,后者也没意见,只是提了个要求。道,“老爷你不在家,这么大的宅子,就只有我,喜鹊跟那老妈子,三个女人,万一来了什么歹人,我怕……” 肖全盛闻言愣住,他本来是预备跟肖紫晨一起监视她的生活的,哪里会考虑到什么歹人,正犯愁要怎么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时,初雪已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老爷,我在乡下,还有一个叔叔,我想请他和婶婶一起来家里住几天,陪陪我,你看好么?” “好好,”这法子也算不错,肖全盛立刻就答应了,“就这么办。” 第二天早晨,夫妻俩在大门口依依惜别,照肖全盛的说法,他这一去,短则三天,多则十天,是去苏州找一位在官场上很吃得看的兄弟,请他来金陵,替他打点一下官府。 初雪听到这个消息当然很高兴啊,可惜她的好心情只持续了半刻钟,肖全盛走时,把家里的现银全部带走,只留了一份家用给她。所有的家用都放在一个小包袱里,初雪曾偷偷地掂量过,很沉很沉,应该是不少银子。 可当她兴奋的把包袱打开时却傻了眼,哪里有什么狗屁的银子,包袱里全都是一文钱一个的大铜子,看起来很多,也确实很多,一千枚呢,这是多少钱——十两银子,还不够她从前吃一顿饭的。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初雪歇斯底里的嘶叫起来。 肖全盛当然听不到她抓狂的呼喊,不过他却通过西洋的望远镜,看到了她发疯的模样。他没想到,她那个温柔体贴的,从来只会撒娇不会发火儿的乖乖小媳妇儿,心里竟然有这么大的火气。 每天从起床开始,她就要毒打,喜鹊,打得累了吃饭,吃完接着打。开始喜鹊还任她欺负,挨了一天吃不消,开始在家里跑。初雪不急,第二天她的亲戚就来了,除了叔叔夫妻,叔叔的两个儿子也来了,于是五个人一起欺负喜鹊,看得肖全盛心里寒气一阵阵的往上涌。 开始他以为这不过是初雪心情糟糕的发泄,渐渐地,他的看法改变了,发泄也要有个度不是么,可初雪的发泄却没有度,喜鹊被她打得吃不消了,她又开始打煮饭的老婆子。 那老婆子是得过唐杰好处的,算得上半个内应,她才不介意这个月的工钱是不是拿不到了,被打了一顿之后,立刻跑路,这一跑反倒还救了喜鹊,家里没人烧饭做事,喜鹊就得肩负起这个责任,初雪不再打她,她又有了新的事做。 肖全盛发现,初雪与她几个亲戚的话明显得多了起来,他们五个每天在家里各处窜来窜去,不时指指这里,指指那里,然后就是一大通的嘀咕。 对此,肖全盛很纳闷,不过精于侦探的唐杰却清清楚楚,他知道,初雪这么做事她开始谋划逃走的征兆,看来这场戏快接近尾声了。 八日后,初雪结束了最后的规划,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去也。 肖紫晨一伙都很纳闷她这么隆重的打扮是要道哪去,尾随之后才发现,她的目的地竟然是肖家大院。 初雪站在肖家大院门外的广场上,深深为眼前的建筑而感到震撼。肖家的大门其实并不如何富丽堂皇,就是寻常富人家的建筑风格,红墙绿瓦,玉户朱门。她惊叹的是肖家的规模。 仅仅是她脚下站立的这个广场,面积就要比她跟肖全盛的整个宅子还要大出至少两倍。这么大的地方,就这么空着,这是浪费吗?不,初雪不这么觉得,她觉得这是大气,是真正的大气。 再看肖家的院墙,从视线的左起,到视线的右端,似乎都是这连绵不绝的院墙,她个子太小,无法看到院墙内的风光,但她听过肖全盛的夸耀的。他说,肖家大院的面积,在全金陵绝对进得了前五。 从前初雪不信,现在她信了,大,真的大。她心里的希望也大了起来,有这么大的宅子,还有肖紫晨这么厉害的当家主母,这肖家该有多富呢? 她真的很不明白,肖全盛为什么宁可自己穷死饿死,都不回到这座大院里来求救。他不来,她来,只要能见到肖紫晨,她就能有救,一定有救。 初雪充满信心像肖家那座足有一丈高的大门走去,她提着裙角,一步一步的,端庄而矜持的迈上了门前的台阶。守门的两个家丁早看见她过来了,哈着腰给她作揖,笑问道,“这位夫人,请问您找谁呢?” “我找你们家大当家,大夫人,肖紫晨。”初雪连报了三个称谓,她相信这么说家丁们一定懂了。 果然,一听当家主母的名字,几位家丁的脸上笑意更浓,又问,“请问您是?” “噢,我是你们家大夫人的朋友,今天来,是找她聊聊天,叙叙旧的。”初雪觉得自己回答得挺自然。 家丁们也觉得她回答的挺自然,不过自然地有点怪异,但凡是来家里找人的,无论身份高低,肯定都会先自报家门,眼前这位只用朋友二字就打发过去了,听起来似乎与主母很熟络,稍微一琢磨就让人怀疑她是个骗子。 再看初雪的一身装扮,华丽是华丽的,初雪的模样也很标致,只是这华丽与标致中,却透出一股浓浓的土味。 以肖紫晨如今的地位,已经足够城中的贵妇们上门来找她结交,几个家丁看多了正儿八经的贵族,对她这种硬用好衣服堆出来的假货,已经有了很好的识别能力。 “不好意思,我家夫人不在。”其中一个家丁已经认定了她的来历有问题,决定将其拒之门外。 初雪楞了楞,她也曾担心过肖紫晨会不在,没想到真的不在。“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她不想放弃,决定先打探一下。 家丁笑道,“早上出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呢。您知道,我们做下人的,哪有资格过问主母的去向呢。” 初雪哦了一声,摇了摇牙,她决定豁出去了,撒谎道,“我们家离这挺远的,我来一次不容易,要不,我先进去等她吧。” 两个家丁都傻了,有这样的吗?他们不记得。然而无条件的照顾好每一个访客是肖紫晨定下的家规,两人对视一眼,决定还是先放行的好,便将门开了,恭迎她进去,笑道,“那您请进。” 初雪深为自己得机灵感到骄傲,开心的随他们进去。入了偏厅,有丫鬟给她上了茶,又端了一碟子精致的点心,请她慢用。肖家的点心师傅是向西洋面点师偷师过的,烤出来的点心别具风味。初雪一吃就上了瘾,一碟子点心,一会儿会儿消灭了个干净。 门外的丫鬟瞧见了她的恶鬼样,个个捂着肚子一阵好笑,笑完又给她端了一盘更大的点心进去,却偏偏不给她添茶,想看她接下来怎么办。 初雪吃完一碟点心,觉得很是意犹未尽,瞧见丫鬟又送了一碟,心里大赞对方服务周到,便一块又一块的吃了起来,吃一块,喝一口茶,越吃越好吃。 不多久,茶没了,初雪觉得口干,便向门外吆喝着,“嘿,麻烦添点茶。” 外头很快有了动静,进来的却不光是添水的丫鬟,还有一个被两名贵妇虚搀着的老太太。老太太满头的银发,显然年纪已经很大了,不过她的一双眼睛却未显老态,反而比年轻人的眼睛还要清澈,还要明亮。 不仅如此,那眼睛似乎还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似乎能看穿一切,洞察一切,初雪的视线才刚一根那双眼睛对上,心里立刻就慌了,她觉得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到自己好像身无片缕,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你,叫什么名字啊?”眼睛的主人很和蔼的冲初雪笑着,言语中却隐含着无法抗拒的威压。 “初,初雪!”初雪完全乱了方寸,只凭着本能老实作答。 听到她的回答,老太太身边的两个贵妇互相对望了一眼,脸色立刻冷峻起来。初雪把她们的表情看在眼里,她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那样,只是隐隐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的陷入一个很可怕的泥潭。 “哦,初雪。”老太太复述着初雪的名字,眼睛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初雪第二次感觉到了面对王强时的那种压力,那双眼睛看到哪,她身体的相应部位就会立刻起一层鸡皮疙瘩。 “你就是肖全盛新收的妾室,那个青楼里出来的小丫头?”初雪听到老太太想她提出了新的疑问,她听到了肖全盛三个字,心里立刻感觉到了希望,对啊,她是肖全盛的夫人,她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啊,她根本没必要怕,她干嘛要这么害怕呢。 “是,我是肖大爷新娶的妾室。”初雪承认。 “来人啊,把她给我轰出去!” 初雪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不,不!”她绝望的摇着头,“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不要赶你走?”老太太忿声,手上杖子狠狠往地上顿了一顿,“没有把你打出去,就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想来在这不走吗?” “不要啊,不要啊!”初雪大哭起来,“为什么要赶我走啊,为什么,我是肖大爷的人,我也是这个家的人啊!” 两个丫鬟从外头匆匆进来,一左一右,夹起初雪就往外拖,路过老太太身边的时候,她们俩暂时停了下来,老太太阴冷地看着初雪,眼里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同情,她冷着声音,缓缓地道,“你是不是肖全盛的人,我管不着,但你要记好了,你绝不会是我肖家的人,绝对,”她顿了顿,猛地提高了音量,“不会!”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决裂 初雪晕了过去,身子软绵绵的往地下直坠。两个架着她的丫鬟心里都有点害怕,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肖老夫人。 老太太根本懒得理会初雪的死活,冷冷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拖出去!” “是!”两名丫鬟诺诺,鼓起劲来,将初雪的胳膊挡在肩膀上,半拖半架的送了出去。 出了肖家大门,初雪的脚在台阶上磕了几下,她嘤咛一声,眼眉痛苦的皱了皱,似乎有转醒的迹象,丫鬟们见她活了,如蒙大赦般舒了口气,加快脚步将初雪拖到台阶下,正准备往地上扔呢,身前忽然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 两丫鬟抬眼,看见肖全盛黑着脸,正死瞪着她们。之前在偏厅老夫人质问初雪的一幕她们二人都有幸偷窥到,知道自己手里的女人正是这位黑面神的妾室,一时慌了手脚。不知道是该先给他打招呼呢,还是先把手里的姑娘送给他。 肖全盛可没那么多想法,他半蹲下身子,左手一抄,兜起了初雪的两条腿,与此同时,右臂温柔而有力的揽住了初雪的后背,将她抱了起来。两个丫鬟慌忙撒手后退,目送着肖全盛转身大步离开。 一刻钟后,肖全盛回到了自己的新宅,他把一直昏迷的初雪抱回卧室,将她放在**,盖好被子,痴痴地守了她片刻,心里怎么琢磨怎么不是滋味,便吩咐喜鹊出门给她沽了两斤酒来,一个人自斟自饮,聊以浇愁。 不多久,初雪幽幽醒来,她睁开眼,看看自己睡着的地方,又侧头四顾,把房间里视线所及的地方全都看了一遍。 刷一声,她忽然xian开了被子,疯了般赤脚冲到肖全盛跟前,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大声的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肖全盛不答,也不敢看她,一直到初雪的眼泪滴在他的手上了,才犟了一句,“我让你不要去我家的,你为什么不听?” 初雪连问他三个为什么,本就是指望他给自己解惑的,没想到肖全盛竟反抛了一个问题回来,她仅有的一点点耐心就此也化为了空气中的一抹虚无,两手使劲的摇晃着肖全盛的领子,哭叫道,“老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你的媳妇儿,如果我是,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去你家!” 肖全盛不说话,初雪就一直死瞪着他,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幕,又问道。“老爷,是你把我接回家的?他们把我赶出来……” 初雪颓然坐倒,仿佛绝望的明白了什么,但她犹不甘心,依然奋力的哭嚷着,“啊!!我不活了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老爷,那个老蚊婆让人把我赶出去,你为什么不来帮我,你不是肖家的四爷吗,你不是在肖家很有能耐的吗,为什么那个老蚊婆欺负我,你都不帮我!” “什么老蚊婆!”肖全盛也叫了起来,“那是我妈,你不许胡说。” “你妈?”初雪呢喃道,“那就是我婆婆了。呜呜呜……” 她哭了一阵,忽然止住了声,抬头看着肖全盛,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愫,“老爷,咱们会不会就这么一直穷下去,再也翻不了身了?” “应该不会吧,”肖全盛宽慰道,他从初雪的眼神中察觉到了恐慌,这是情理之中的表现,他也没太在意,便又多打了个保票,“就算穷下去又怎么地。凭我肖全盛的能耐,总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只是不让我饿肚子吗?”初雪喃喃,眼神中的恐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失望,还有鄙视。 肖全盛因为受过挫折的关系,很受不得人家鄙视的眼神,初雪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了,反问道,“怎么了,你不高兴?你不是说过要与我同甘共苦,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吗?只是吃几天的小苦,这就受不了啦?” 初雪冷笑一声,冷冷道,“只是几天我当然受得了,可是一辈子啊,老爷,一辈子啊!” 这话简直就是看扁了肖全盛无法翻身,他无法忍受被自己的妾室这么的看不起,大声质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是一辈子,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老实告诉你吧,大嫂马上就要在朝天宫开一个珠宝店。投了二百五十万两的现银进去,她已经发过话了,要请我去当掌柜呢。” 在为自己辩驳的同时,他也把自己的底牌给出卖了,可惜初雪已经完全不信,反而冷笑得更加厉害,讽刺道,“肖大爷,你当我今年不满十岁吗?你就不要再骗我了吧。你嫂子要是真对你好,会看着你在这里受穷,看着你在这里犯愁么。你妈妈根本就不认识我。她都不想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容不得我了,天底下不会有莫名其妙的爱,也不会有莫名其妙的恨,可见,你在肖家是个什么地位!你根本就是一个弃子,一个没用的东西,你们家的人全都不要你了,你饿死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啪! 肖全盛一记耳光狠狠地扇了过去,初雪立刻被打倒在地,头撞在地上,咚地一声响。 血从初雪的唇角渗了出来,她轻轻地用袖子擦了擦,举到眼前看了看。她的脸好痛,头好痛,心也好痛,她本该哭的,她本该声嘶力竭的大哭的,可是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哭,反而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初雪真的笑了出来,三分癫狂,七分轻蔑,她不屑地看着怒火熏天的肖全盛,嘴里轻轻巧巧地吐出几个字来,“你也就只剩打女人这么点出息了。” “你!”肖全盛怒火更盛,手掌高高抬起,又要再次施暴。 初雪坐在地上,倔强地直起身子,把没有被打过的那半边脸侧过来对着他,肖全盛犹豫再三,这巴掌终究还是没有落得下去。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寂静,肖全盛不说话,初雪也不说,各自盘算着心里的事情。 本来只是考验一下媳妇儿究竟是爱自己多一些还是爱银子多一些的,可是这问题还没弄清楚,夫妻俩的关系已经紧张成这样了,肖全盛把罪责都怪罪在了肖紫晨身上。越想越是窝火。 不行,他得去找她,找她评理去!不能让她这么乱来,破坏他们夫妻的感情。 一旦下了决心,他就变得迫不及待,匆匆收拾了下行装,就要出门去了。刚走到楼下,就听得初雪在二楼的窗户里问,“你要到哪里去?” 肖全盛也不打算瞒她,道,“我去找肖紫晨!” 初雪又是一声冷笑,在心里骂道,“骗子!” 她是个记性很好的人,她清楚的记得,肖全盛曾跟她不止一次的说过,他的母亲很喜欢很喜欢肖紫晨,要不是他母亲一直回护,肖紫晨恐怕在一年前就被赶出家门去了。 今天初雪已经亲身体验到他母亲对待自己的态度了,那肖紫晨的,还用说么。她摩挲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从前对肖紫晨的美好幻想一一破灭,取而代之的是对肖紫晨虚伪的认识,是对她的厌恶,对她的痛恨。 “该是时候做决定了吧?”初雪想,她冲着即将走出院门的肖全盛又喊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 肖全盛站住脚,想了一想。以他跟肖紫晨打交道的经验看,今天是没法做好沟通的,便答道,“明天吧,也可能后天。你身边还有钱吗?” “有的,还有不少。”初雪的声音温柔安宁了许多。 肖全盛心里暖暖的,夫妻没有隔夜仇么,他虽然跟初雪才大吵一架,可是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俩人的关系就已经开始复苏了。 他开始高兴起来,也觉得初雪说的那些重话都是气话,当不得真的,他得找肖紫晨好好谈谈,他得让她明白,即使他再回不了肖家大院,他也不能抛下初雪。 肖全盛的背影刚刚才消失在大宅门外,初雪就从地上立刻弹了起来。她找来喜鹊,让她服侍着把装扮整理了一下,洗脸,更衣,梳头,一切做完,初雪又吩咐道,“去,把饭做了。” “是。”喜鹊答应。 才转身,初雪就抄起屁股下的凳子,向她当头砸去。 …… 肖全盛怒气冲冲的回到肖家,才找着肖紫晨,狠话一句都还没来得及放呢,外头梆梆地响起了敲门声。 房门其实根本就没关,肖全盛回头,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汉子,这人他见过几次了,知道他叫王强,是那天恐吓初雪的罪魁祸首。 “什么事啊?”肖全盛冷冷喝道,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 可惜王强根本不买他的帐,眼睛只看着肖紫晨一个,见后者招呼了,他这才进屋,向她一拱手,禀告道,“那边有动静,似乎开始拆房子了。” “这么快?!”肖紫晨惊喜交加,她正准备迎接肖全盛的一番狂轰滥炸呢,王强带来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转身对肖全盛道,“四哥,你我知道你不高兴,你对我意见很大。我先带你去个地方,给你看点东西,你看完了咱们再谈,好么?” “不,我要现在谈!”肖全盛打定主意不吃她的缓兵之计。 “你媳妇儿在家里拆房子呢,你不回去看看?” 肖全盛一愣,他想起了之前窥视初雪生活时初雪的一些奇怪的举动。那时,她带着她的叔叔婶婶,在家里四处乱窜,到处指指点点,后来王强告诉他那是在为拆房子做准备,他一点都不信。 莫非,被那个家伙言中了? …… 初雪决定逃走了,肖全盛对自己的行踪一向控制得很好,他说明天才回来,那今天就绝不会出现。 初雪决定了,今晚就走。她找到叔叔婶婶,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决定,后者不做任何考虑,立刻开始了计划好的行动。婶婶先到车行去,预备雇三辆特大号专门给人家搬家用的马车回来。 叔叔则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开始搬运家里值钱的装饰,先是花瓶,花盆这种大件,瓶子整齐的在院子里放成一排,花盆把泥土先挖掉一半,保持着盆景不会歪倒就行,也摆一排。 家里的红木家具,柜子,桌椅,统统都搬了出来,可以拆卸的,一律拆掉。不能拆的,拣小件的也搬了,像衣柜这种重家伙先暂时不动,后半夜有时间的话可以再回来一趟,像屏风这种值钱的东西就不能放过,一定要放在第一批带走。 一干人忙到大半夜,总算把三辆车子装满,叔叔赶一辆车,两个孩子各赶一辆车,鱼贯出门。 在肖家斜对面的一栋二层小楼里,肖全盛把这一切看了个清清楚楚完完全全。他真不敢相信,初雪会是这种人,她真的是看上他的钱么?他不信,可要不是,又怎么能解释她如今所做的一切。 “四哥,车子要出门了,你该去见见他们了。”身边的肖紫晨善意的提醒。 肖全盛放下了手中的西洋望远镜,想走,却怎么都挪不动步子。 “不去吗?”肖紫晨又问,“那可是在搬你的家呀。” 肖全盛不答,也不动。 肖紫晨知道他有心放过初雪一马,便不再就这个问题纠缠。“四哥,现在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肖全盛紧咬着牙关,鼻孔里的气猛烈的呼进呼出,太阳穴周围的青筋根根爆出。 这是他心里最脆弱的时候,一定得趁热打铁,肖紫晨又问,“四哥,你知道你媳妇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说的是,你的原配,回娘家住的那个。” 肖全盛依旧沉默,不过呼吸已比刚才平缓了许多。 肖紫晨叹息了一声,幽幽道,“四哥,你知道吗,你媳妇儿才是真能陪你过一辈子,不介意你有钱没钱的人啊。你在外头鬼混的时候,你知道她是怎么过的么?她把院里的人全都辞了,只留了一个煮饭的老婆子。 有一天晚上,大概丑时吧,她病了,烧的满厉害的,就想喝水。偏偏房里的壶正好空了,她就唤那住在隔壁间的老婆子,想让她起来烧水。谁知老婆子睡的死,没听见,她没法子,只好自己去烧,下楼的时候,她绊了一跤,当时就晕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老婆子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肖全盛这时终于有了反应,侧过头来看着肖紫晨。后者继续道,“我把她送到妙手仙宗里,那里环境好,适合养病。可你媳妇儿一点不领我的情,只住了半天就坚持着要走。我对她说,‘你只要养病就好,银子我来出。’你知道她说什么么?” 肖全盛喃喃道,“她说什么?” “她说,你现在很困难,每一文钱都很珍贵,她不能浪费。她说,我要有心帮她,就给你想想法子,让你早点渡过难关,她那么点小病,睡两觉就会好的,没必要花那冤枉钱。” 肖全盛的眼泪流了下来,这个即将四十的老男人,终于留下的悔恨的泪水。 肖紫晨没有停下,继续着她对肖全盛的救赎,“你道婆婆为什么这么恨初雪?真因为她是个窑姐吗?我告诉你,不是的。婆婆早就知道你在外面讨了小,一直装不知道,就是等着你去跟她说,你又不说,她就来问我。我告诉她,初雪是你的第一个客人,虽然是你从窑子里带出来的,也不完全算是风尘女子。 婆婆那时明显就动摇了,说,初雪要真是个好孩子,她允许你把她带回家来。四哥,你当我是故意要跟你作对么,我不是啊,婆婆待我很好,我不能让她失望,初雪是你媳妇儿,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婆婆要是不喜欢她,我该怎么办呢?我不能冒这个险,什么也不做就让你把她带回家来,我得试试她。现在你也看到了,莫说一辈子的苦日子,就是一个月她都熬不住,这是能带回家来的人么?还傻站着干嘛,快去把你媳妇儿接回家去吧。” 肖全盛应声而动,却不是去接媳妇儿,而是跑出去截住了那三辆就要离开的马车。他曾想过要放过初雪,在听了肖紫晨的话后,他该主意了。 初雪带走的,是他的财产,同时,也是他夫人的财产。念在与初雪夫妻一场,他可以将这些财产送给初雪,可他相信,自己的夫人绝不会把自己的财产送给初雪。 他得把那些东西讨回来,他不能再做对不起媳妇儿的事了。 初雪一伙没料到他会忽然出现,双方一言不合,立刻动上了手,肖全盛不是对手,狠挨了一顿揍。肖紫晨也觉得他是该吃点苦头了,一直等到对方将他揍趴下,预备重新上路时才让王强等人出面抓人。 在制服初雪的叔叔嫂嫂还有他们的儿子后,肖全盛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直扑初雪,将她按到在地,举起她的右腕,狠狠往地上一摔。 肖全盛知道那个镯子很值一点钱,他也知道肖紫晨绝不会收回自己送出去的东西,所以他得把那镯子毁掉,他要让初雪,什么也得不到。 第一百六十二章 肖岑 今年的夏天来得早。才刚五月过半就已经闷热得厉害。 大清早的,肖岑坐在自家院子里的凉亭里,悠闲地品着一碗冰糖炖百合。百合是个好东西,能宁心安神,滋阴润肺。 前两年肖岑常常失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她丈夫肖松没这毛病,却很能打鼾。每每肖岑躺在干瞪眼,听着身边轰轰轰如雷的鼾声,心情就会格外的烦躁。 她受不了这份折腾,就起来溜达,看看星,品品茶,吹吹风。一天两天不要紧,常常这么搞,终于病倒。 当时的病症是受寒,可大夫觉得她的病不仅仅是着凉这么简单,她的精神也很有问题,便介绍了许多可以宁神的食物给她。 百合便是其中一样。这东西长得像花瓣,雪白雪白的,看着爱人。吃在嘴里,绵绵软软。又细又糯,舒服极了。肖岑很快爱上了吃百合,甜点里要放,炒菜时要放,炖汤也要放,几乎每天都吃。 下人里有略通医术的,告诫她这东西性寒,不能天天吃,她才不得不断了,改为五天吃一次,要么冰糖清炖,要么加点银耳莲子,平时做宵夜或日常甜点,夏天时做早饭。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这百合是不是真有那么好的疗效,她失眠的毛病慢慢的开始有所好转,到了今年,彻底的断了根。 肖岑心里高兴,觉得这一定是百合的功劳,她决定吃一辈子的百合,她再也不想过那种睡不着觉的日子了。 吃完了早饭,肖岑在两名侍女的陪伴下又悠闲地慢慢逛到山水院去,预备开始她今天的工作。 山水院里,此时正是一派繁忙景象。几栋宿楼的外面都搭起了高高的架子,架子上搭了板子,方便工人在架子上活动。 离院子大门最近那栋小楼上。一个由六名工人组成的拆迁小组正在房顶上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两名工人将老瓦一片片的揭下,抛给架子上的另外两个工人,架子上的工人接到瓦片后,在脚边整齐的码放好,一旦凑足十片,另一个工人便将这一摞瓦放入身边的一个连接着滑索的木框中,通过滑索将木框放到楼下,在那里,最后一个工人会将瓦片从木框中取出放到地上,完成了拆迁的最后一道工序。 在房顶的另一头,还有一个六人组成的工作小组,他们的工作于前面那组的相反,是将崭新的红瓦在空出的房梁上重新码好。两组工人,一边卸,一边装,配合的紧密无间。 拆迁组的一个工人首先见到了肖岑的到来。他停下手上的工作,朝身边的同伴们吆喝了几声,大伙儿听到主人家来了,全都停下了手上的伙计,拱手作揖。大声的向肖岑问好。 肖岑面lou微笑,端庄的朝他们挥手点头,算是还了礼,又问道,“哥几个,今天干的完吗?” 哪一个小组的组长大声道,“五夫人,您就放心吧,莫说一天,半天就可以把瓦全都换好啦!” “好,好!”肖岑连说两个好字,表达了对他们的夸奖,“干完活了下午好好歇歇,晚饭时我让人给你们送几坛好酒!” “不用晚饭了,中饭就送来吧。”那组长一听说有酒,喉咙立刻就痒了起来,“咱们兄弟几个加把劲,争取干完活儿再吃午饭,大家说,怎么样?” “那感情好!”几名工人大笑着纷纷应和。 肖岑也随他们笑了一阵,道,“那我便让他们中午便送来吧。不过,”她忽然话锋一转,口气严肃了起来,“我可要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你们要是光顾着赶时间,不好好干活,一旦出了问题,我也是要扣工钱的。” “您就放心吧!”组长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道,“包您十年不漏雨!” “好!”肖岑要的就是他这句承诺,“那我先过去了,你们好好干!” 几名工人又齐齐拱手,“五夫人慢走,谢五夫人赐酒!” 肖岑嗯了一声,不再做其他回应,向前方的其他工地走去。 最近半个月来,类似的一幕时有发生,肖岑每天来监工,询问各处工作的进展,要是干得好,她就打赏,有时候是酒,有时候是好菜,干的尤其出色的,就赏带工钱的半天假期。 肖岑很享受这种生活,这些工人,少部分是外头请来的,大部分是家里的家丁,每一次问候,每一次打赏,肖岑都能从这些男人的眼中看到尊敬。看到爱戴,她非常喜欢这样的眼神,这才是一家之主应有的待遇,这才是一家之主应有的权利。 在朝天宫之行后,肖岑的心里曾有过一种担忧,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她其实并不希望家里人知道她懂得一些鉴赏的知识,那天之所以当中揭穿景德瓷店的老板,实在是被那黑厮气昏了头。 幸好,肖紫晨并未察觉到任何的不妥,反而还因为这件事。与她更加的亲近了。不仅常来找她聊天,还把重建山水院的任务交给她全权负责。 想想看,这可是一桩总投入达到二十五万两银子的大工程啊。不仅要把山水院中的几栋小楼重新修葺一遍,还要将其中差不多九成的装饰全部换新。 只要肖岑愿意,她至少可以从这个工程中捞到两万两的好处,心黑一点的话,三万都有可能。不过她并不准备这么做,只是随意的拿一点店家给的回扣,差不多也就万把两银子吧。 为了肖松能够拿到徽州的那个筑坝工程,他们夫妻俩把所有的积蓄都投入了进去,不仅如此,家里能卖的,也都悄悄的卖了不少。有了这一万两,她就有了一点积蓄,这样,她就不会总是莫名的心慌了。 太阳渐渐地越升越高,气温越随之升了上来。肖岑加快了检阅工程的速度,终于在滴一滴汗水从额上流下之前,完成了所有的检阅。虽然后背已经湿了,但关系不大,山水院的凉亭位置非常的好,只要进去静坐片刻,就会浑身舒泰。 休息的时候,丫鬟端来了冰镇梅子汤,这是今年第一批成熟的丽山梅子熬制的甜汤,价格不菲。换在往年,她是绝对舍不得这么奢侈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莫说一两碗梅子汤,就是一两只烤全羊,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肖岑接过丫鬟递来的甜汤,拿勺子抄起一口喝了,甜甜的,带一点青涩的酸,美极了。“嗯,不错!”她矜持的夸奖道。 丫鬟咧嘴一笑,鞠躬致谢。“谢夫人夸奖。”说完左手把盛汤的托盘在腋下一夹,右手从胸口摸出一封带着体温的信来,小声道,“老爷又给你来信了。” “哦!”肖岑眼睛一亮,神色也郑重起来。他与肖松分局两地,平日就只能kao信件来维持联系,她终日居家,时间大把,写信写的十分频繁,可恨肖松那混蛋,却一点都不自觉,等他一封信,常常要十天半月。 这次收信时间,据上一次才不过七天,肖岑喜上眉梢,立刻把甜汤放下,挥退了丫鬟,展信阅览。 开篇依旧是老一套,是肖松对夫人的问候,还有各种思念。信的中段提到了工程的进展,说梅雨季节即将来临,这是对治水工作的一项重大考验,朝廷已经接受了治水负责人的建议,在肖松干活的筑坝河段的上游,左右各挖掘了一条直接贯通到大坝下游的临时河道,协助排水,以防发生不测。 信的末尾,肖松提了一个肖岑非常不愿意看到的要求。肖松说,为了迎接梅雨,几位筑坝专家在一番研究之后,决定迅速的加快某些局部工程的进展,其中就包括了他的那份。 加快工程进度,需要多请工人,还需购买许多额外的沙石,加上其他零零总总的费用,他大概有了八万两的资金缺口。 放下信,肖岑才舒展没多少天的眉头又重新皱紧,而且,这一皱起,不知要何时才舒展得开了。 去年在肖松接到筑坝工程的时候,就跟家里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肖松谎称自己有五十万的资本,要家里再资助他五十万,凑足百万,去干这件流芳百世的大事业。 为了确保家里同意,他还用可以在纪念碑的醒目位置留名的香饵**了他的母亲,后者成功上当,甚至还多付了几十万两的投资给他。 如此,肖松才成功凑够了筑坝所需的资金,开始了他的伟业。就目前的情况看,肖松的工程进展是很顺利的,没出任何意外。 可没出意外,不代表不会出啊,从前的钱够了,不代表以后的钱也够了啊。今天的这五万两,不就是一个大大的意外么。 肖岑长叹了一口气,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后悔。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老实,放着好好的可以贪污的机会不去贪,反而要做什么肖紫晨的清廉的好助手。 如果她在拿到银子后第一时间就做好了贪他三四万的准备,现在怎么会愁成这样! 八万,她到哪里去寻这笔钱呢。山水院里需要花的钱差不多都花了,工人请了,各类用具都买了,大部分都已钱货两清,小部分的付了定金,只等适当的时候去提货。 当初肖紫晨给了她大概二十万,现在手里还有四万,加上贪污的一万,也就五万,还差三万呢。 不,不是三万。肖岑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荒唐的想法扫出了脑海。她手头的四万是决不能动的,一动就会被发现,所以,她还差七万。 七万不是一笔小数,找兄弟姐妹们借,恐怕他们有心也是无力。找肖老太太借,她没那个胆子,即使有那个胆子,她也想不出合适的借口。她娘家虽然富庶,但也只是相对于普通家庭而言,这条路也是走不通的。 看来,她只有一条路好走了。 肖岑敲响了肖紫晨的院门,门没锁,只虚掩着。肖岑推门而入,举目四望,空旷的大院没有一点有人活动的痕迹。这是很不寻常的,肖岑的心中浮起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在干起了鉴定师的工作之后,肖紫晨在肖家的地位就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赝品案告破,朝天宫赌局大胜之后,这种提高达到了顶点。 肖紫晨以起高超的外交手段,无与伦比的赚钱速度赢得了肖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敬服,她主母地位稳固,在家里说一不二。自然,她落脚的院子也不能只有一个丫鬟那么寒颤了。 老太太一口气送了十个丫鬟过来,言明一个也不准退回去,肖紫晨也只好欣然接受。 梦泽小苑里人口基数一下大增,加之肖紫晨的客人也不少,两相一加,是梦泽小苑摇身一变,成了肖家最热闹的院落。 肖岑来之前,还担心肖紫晨有客自己会无功而返,从眼前的形式来看,客人是没有了,可院里本身的人怎么也没了呢? “有人吗?有人吗?”肖岑在院子里一步一回头的探索着,她心里不想的预感越来越浓,已经到了令她有一种如芒刺在背的可怕感觉。 “来了来了!”终于,在肖岑数声呼唤之后,院落深处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相貌普通,个子矮小的黑脸丫鬟从厨房里跑了出来,见了肖岑,就是大大的一记鞠躬,“五夫人好!” 肖岑没有答话,她认识梦泽小苑里所有的下人,可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丫头。“你是谁?”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五夫人的话,”小丫鬟低着头,带着三分怯意,“我叫喜鹊,是前天才刚来的。” “哦。”肖岑点头,“是阿紫把你买回来的?” “是!”听到阿紫二字,丫鬟的口气中透出了浓浓的感激,“是夫人救了我的命,又可怜我孤苦伶仃,把我捡回来了。” 肖岑扑哧一笑,“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她嗔道,“咦,你的头怎么了?” “回五夫人,是被从前的主子打的。” “可怜的孩子。”肖岑怜惜的抚了抚喜鹊的头顶,口气和善了许多,“你家主子哪里去了,你知道吗?还有这院子里的其他人呢,都去哪儿了?” “回五夫人,”喜鹊回答道,“大夫人去了华亭,说是打点出洋的事去了。夫人不在,院里的事一下少了许多,今早上,小桃姐领着大伙儿逛街去了,这院里,就留了我一个。” “咝……”肖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在家也就罢了,怎么会跑华亭那么远呢。她不甘心的又问,“你家主子有没说,她要去多久?” “夫人说,短则半月,长则一月。” 肖岑差点昏了过去,这是个多么令人绝望的答案啊。肖松给她的信上说,半月之内,一定要拿到钱。肖紫晨出门的时间是短则半月,长则一月。 虽然两者都有半月这么个相同的时间点,但肖岑知道,自己等不起,也赌不起。肖松的半月是极限,而肖紫晨的半月才刚开始,二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当夜肖岑失眠,次日再失眠,第三日,第四日,继续失眠…… 在第五天,肖岑接到了肖松的下一封信,信的内容跟上一次的类似,不过催钱的口气急切了许多。 肖松问她是不是筹不到钱,实在不行的话,就请她的娘家人帮帮忙吧,前几次他的生意告急,不也是她娘家人帮忙的么。虽然说,这次的数目比以前大了不少,但是,他所从事的事业是稳赚不赔的,他愿意付出年息六厘三的代价,来借这一笔钱。 八万的六厘三,就是五千零四十两,去掉零头五千两,也不少了。肖岑咬了咬牙,吩咐下人准备好车子,她要出门找人去了。 …… 铜井镇位于金陵南部,是非常接近徽州地界的一个镇子。金陵富庶,而徽州相对就要穷困许多,铜井镇虽然依旧属于金陵,却已沾上了不少的徽州气。 整个镇子房屋密集,却没有一栋像样的楼阁,商业街道就一条,又小又窄,其间只开了两三家卖日常用品及农具的铺子,还有一家小客栈,不仅毫无热闹可言,甚至于,因为镇上房屋大多老久失修,还呈现出了一种破败萧条的景象。 没有人能想到,这么个破败的小镇,竟会是江南有名的摸金手,高升的老巢。高升家世代务农,不知哪一代起,干起了摸金的勾当。世代种地变成了世代盗墓,日子也没见得好多少。 到了高升的爷爷那代,偶然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重修旧好? 肖岑从马车上下来。冲高升挥了挥手,也大声道,“叔叔,侄女也很想你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嗓子却是哑的,高升察觉到了不对,直着身子坐正了,两个眼睛认真的打量着肖岑,“闺女,你脸色很差啊,发生什么事了,把你愁成这样?” 肖岑本来预备跟叔叔多客套一会儿,最好是吃过了饭之后再把事情拿出来说,可她的脸色实在太差,高升一眼就看出来了,肖岑心里本就着急,再听到亲人关心的话,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叔叔,你要救救我啊,除了你。我再也找不着其他人了。” “哎哟,别哭别哭。”高升和蔼地安慰道,“走走走,先进屋,慢慢说。” 二人来到后堂,分了宾主坐下,肖岑一直没忍住哭,一边抽着鼻子一边讲,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高升对她的遭遇一直不做评论,沉默了半晌,才道,“闺女,七万这个数目太庞大,我也没有法子啊。我也不瞒你,银子,我有,可是我给了你,我还有跟我混的兄弟们,就都得去喝西北风了。” “叔叔,我求求你了,就几个月,几个月就还。”肖岑哀求道。 “闺女,你先冷静冷静,”高升叹了口气,“你告诉我,你真能还么?” “能!”肖岑肯定地道。 “万一还不出,你能养活叔叔我么?”高升又问。 “能。” “那我手下的几十个兄弟呢?” “能!” “那几十个兄弟的父母。那几十个兄弟的媳妇儿,还有他们的孩子,你都能养活么?” “能!” “那可是一两百口人啊!”高升的口气猛地严肃起来,“闺女,白话谁都会说,可你能负得起那个责任么?假如有一天你们家门前来了几十个人问你讨吃喝,你要怎么对付他们,你又怎么跟你家里人解释?” “我,我……”肖岑终于说不出那个能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闺女,你知道我的难处了吧?”高升叹息道,“我要再年轻一二十岁,莫说七万,就是十万也拿得出,可是我老了,摸金那一行我干不动,只好干黑市。黑市最要紧的是什么,是银子,没有现银。什么买卖都是扯淡,不是叔叔不帮你,实在是我爱莫能助啊。” 肖岑不答,依旧是哭。 “要不然,你去华亭一趟?”高升试着给她出起了主意。 “去华亭?”肖岑踌躇着,想了想,她摇摇头,“不行的,来不及了,我根本不知道嫂子在华亭的什么地方,而且,跟她打交道的,不是洋人就是官场中人,我怕我就是打听都不知道该去哪才对。就算找到她了,又该怎么说呢?” “天下事,就是这么无奈。”高升抿了口茶,感慨的道,“我们常说,只要是钱能解决的,就能算困难。又说,不怕有事,就怕没钱。可谁能想到,真正无奈的,是咱们俩手头都有钱,却不能花呢。” “叔叔,你给我出个主意吧。”此时肖岑也冷静了下来,不再哭泣了,她拿出一方丝绢,仔细地擦拭着脸上各处可能有泪水的地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高升,等着他想办法。 高升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赶紧避开了她的视线,脑筋全力开动,可劲儿的思考。 肖岑是他对喜欢的高家孩子,也是最怕的高家孩子。喜欢是因为肖岑非常聪明,什么事都一点就透,特别能聊。怕就是因为这眼神了。每逢肖岑对他有什么要求,就会用这眼神,一直看他,一直看他,非得他把她的问题解决了,她才罢休。 高升的思考并没有进行太久,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行得通的办法,便把目光转回肖岑那里,问道,“闺女,你们家大当家让你负责客院的重建,那所有要采买的物资,都列有单据吧?” “有的。”肖岑答。 “哦!”高升面lou喜色,“带在身上么?” “带着的!”肖岑在袖袋里摸了摸,很快找出了几张单据来。 这些都是关于山水院重建计划的资料,无论是重建步骤。资金投入,雇工多少,还是物资装饰的采买清单,都有记录。她为了方便随时查看,一直都是贴身带着。 高升接过单据,认真的查看起来。一段时间之后,他的脸上lou出了微笑,“闺女,你有救了!” “什么?”肖岑吃了一惊,凭心而论,她对高升在单据上找到什么可以利用的漏洞根本不抱希望。肖紫晨是什么人,用假货蒙骗她,等于自杀。买真货的话,价钱又便宜不了,最多省个几千两出来算顶天了,离七万还有很远的差距。 高升得意的一笑,道,“你以为叔要给你介绍假货么?非也非也。” “叔叔,你就别卖关子了!”肖岑见高升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也期待起来。 高升挪了挪椅子,kao着肖岑近些坐好,他指着单据上的一笔账道,“你看这里,三千两一个的青花大瓷,一次就是十个,这笔帐钱货还没两清,那就是三万两啊!闺女,你还记得咱们从你们家拿出来的那些青花大瓷吗?” 高升这么说,肖岑就隐隐地猜到了他的想法,“叔叔,你是说,用上次拿出来的青花大瓷,替代这次新买的?” “不错!”高升点头,“不过也不完全是。上一次咱们从你家拿出来的青花大瓷,一共是三十个,其中的大部分我都在黑市给你卖了,还剩下十来只,其中有一半是有轻微磨损的,不过也不碍事。我是想,你把这些瓶子拿回去顶账,即使扣去三千两的定金,你也就有二万七了。” “这能行吗?”肖岑犹豫着,“你也说了,是有磨损的,万一给看出来了怎么办,还有,这些瓶子都是二十年的老货了。他们的品质,能合格吗?” “这还不容易,”高升笑道,“我让人大清早的给你把货送去,或者晚上天黑了送去,嗯,晚上好,这样一般人就看不出那点儿本就不起眼的笑瑕疵了。至于瓶子的成色,只不过是稍微旧了些,有什么关系呢,那些古董都是在地下埋了几百年上千年的了,不也好好的吗?你要不放心,我请个人给你好好打理一下,那就跟新的一样了。” …… 此时,在与铜井镇相反的方向,金陵城北边的一座别怨里,谢靖安也在向他身边的人述说着与高升相似的内容。他说,“三千两一只的青花大瓷,换在二十年前,只需一千两,一次买三十只,也不过三万两。你们家的窃案是去年发生的,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在黑市将三十只大瓶全部消化掉,我认为绝不可能,所以,肖岑肯定会打这笔帐的主意,把曾经被她偷出去的瓶,再拿回家里来。” 说完,他把视线锁定了身边的肖紫晨,用目光询问起了她的意见。肖紫晨投给他一个感激的微笑,问,“那么,这三万两解决了,她又如何去解决其余的四万,甚至是五万两缺口呢?” 刷一声,谢靖安将手中的一支折扇打开,lou出扇面上云雾缭绕的山水画来,他将扇面转向肖紫晨一边,后者一看,便知道了她的所指,“字画!?” “就是字画!” “不,不可能。”肖紫晨摇头,否定了谢靖安的猜测,“我们家的房子,在保养方面,完全比不上真正的名门大户,家里挂了一二十年的字画,发黄的发黄,卷边的卷边,早就不值钱了。即使肖岑请人用手段处理过了,那也遮掩不住,纸质发生了变化,那是没法子处理的。” “嘿嘿。”谢靖安似有深意的狡黠一笑,“晨妹,这你就不懂了吧?” “靖安兄,你就别卖关子啦。”肖紫晨冲她拱了拱手,求他点通谜底。 即是佳人告饶,谢靖安也就不再卖关子了,笑道,“晨妹,我想你是忽略了高升的另一个身份了。” “高升的身份?”肖紫晨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惊喜地道,“哦!你是说他黑市商人的身份么?确实啊,我一直想着他一个掘墓的不可能用古画来做替代品,就忘了他还做其他生意了。” “不光是字画!”谢靖安继续补充,“你那份单子上,所有没结账的大件,都可能成为她的目标,像那几件红木的家具,更是最有可能被掉包的东西。” “那么,”肖紫晨充满期冀的道,“我现在是不是只要派人在市场上盯着,看谁去把肖家定的货取消了,就等着捉贼啦?” 谢靖安道,“不用你派,我已经派人盯着了。” “可是……”肖紫晨又想到了新的问题,“假如她找来的那些替代品,都是物有所值的好东西该怎么办?” “这些根本不是你要关心的,”谢靖安提点道,“你只要盯着那十只瓶子就好了,照一般人的心理,都是先把有把握的事做了,再做没把握的,所以,那些瓶子越晚送到肖家,就说明越有问题。” 肖紫晨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脸上充满了喜色。 谢靖安见这个讨论也是时候结束了,立刻把话题转移到了自己感兴趣的方向,“说说你吧,这几天住在这里,还习惯么?” “习惯呀。”肖紫晨扭头四顾,看了看屋子里的与陈设,这是一栋全红木结构的宅子,光是空屋的造价就已相当惊人,因为红木保暖性好,屋里的家具便别出心裁的采用了云石打造的石桌石椅,天热时,石椅清凉,坐在上面再舒服不过,严寒冬日,只需在上面垫个软垫,冰冷的问题就会得到彻底的解决,真是一个巧妙的运用。 至于其他屏风,装饰架,也无一不是前朝传下来的珍品。 “很漂亮的房子,”肖紫晨由衷的称赞道,“外面的院子更好,比我家的那个要好多了。” “要是让你一直住在这里,你会喜欢吗?”谢靖安不动声色的再问。 “一直住?!”肖紫晨微微吃惊,这么奢侈又有古味的宅子,“应该会喜欢吧,肯定会喜欢的!”她确定的答道。 “知道这是谁的宅子么?”谢靖安扬了扬眉毛。 “谁的?”肖紫晨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开玩笑道,“你夫人的?” 这一句虽没猜中,却也不远矣。谢靖安的脸上涌起了一抹红晕,他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肖紫晨,笑道,“聪明,不过你只说中了一半,这宅子归于我的名下,可我却很少住在这里,我想等我成亲之后,与夫人搬来一起同住。” 肖紫晨的脸刷地就红了,感情这是谢靖安给自己预备的婚房啊,自己怎么问也不问就稀里糊涂住进来了呀! “该死,真该死。”她暗暗的骂着自己。 大约十来天前,肖紫晨终于搞定了肖全盛,说服后者离开初雪,回到了肖家大院,回到他的原配夫人身边。 之后,她又找到了唐杰,问他何时开始针对肖岑的试探计划。唐杰当时并未告诉她详细的计划,只说需要她的配合,先搬出肖家一段时间。 住处么,他已经为她找好了,就是眼下她与谢靖安身处的宅子。唐杰送她到这住下就离开了,中间来看过她两次,说计划很顺利,肖紫晨问他细节,他一概不说,只神神秘秘的道,“你安心在这住着享福,等着好消息就行啦。” 今天是她住进来的第六天,谢靖安亲自到访,向她解释了计划的全过程,本来,她是很开心的,也很感激这个便宜义兄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可是,他说出宅子的用途,又是为何呢? 慌里慌张地,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尴尬地笑笑,语无伦次地道,“那我可真是鸠占鹊巢了呀。”啊糟糕,说的什么东西,她意识到了不好,赶紧补救道,“幸好你还没成亲啊,否则我可要赶紧搬走了。” 混蛋啊,越说越离谱了。“哈哈哈……”她索性大笑起来,谢靖安也跟着笑,气氛反而大好。 笑了一阵,肖紫晨的心情平复了下来,看谢靖安的样子,似乎也没要暗示什么,大概自己太**了吧。想想也是,自己可是个已经出嫁的人,对非常重视少女贞操的古人来说,自己已经是不值钱的妇女一族,而谢靖安却是金陵城头一号的钻石王老五,两人肯定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 这么想着,她更加释怀了,心里也涌出了一股小小的,对谢靖安婚姻的好奇,便问道,“靖安兄,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成亲呢,是不是金陵城太小,没有合适的姑娘入得了你的眼?” “不,”谢靖安摇头,“金陵城很大,而且这里地灵人杰,却是有入得了我的眼的姑娘。” 肖紫晨哦了一声,又问,“是哪家的姑娘呢?” 谢靖安垂着眼,默默的微笑着,“她不是姑娘了。” 这话有两种解释,其一是,她已经结婚啦,不再是姑娘啦,其二是,她年纪还小着,是个孩子呢。” 肖紫晨很自然的把谢靖安的话理解成了后一种。原来这家伙喜欢萝莉养成啊,还真是有点恶趣味呢。“那靖安兄你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咯?”她说。 这话也有两种解释,其一是,结了婚的休夫改嫁,需要时间啦。其二是,小孩子要长大,需要时间啦。 谢靖安很想把她的话理解成第一种意思,可他怎么看肖紫晨的脸,都不觉得她是理解了自己真意的样子,只得无奈的苦笑了一声,道,“却是要等一段时间了。” “祝你幸福!”肖紫晨举起手中的茶碗。 “你说我能等到吗?”谢靖安忽然问。 “能!”肖紫晨肯定的道,“一定能。” “承你吉言!”谢靖安也高兴起来,“我也觉得一定能。” 两人举杯饮茶,放下碗来,一起都笑,肖紫晨却在心里暗暗的埋怨,“你怎么不也祝我幸福呢,啊,我是多么需要别人的祝福啊!” “哎!”她忽然叹了口气,“靖安兄,你说我的西洋之行,能成功吗?” 谢靖安凝视着她,“西洋之行,已成离弦之箭。晨妹你肯定在船员的名单中,何出此问呢?” 肖紫晨幽幽道,“实不相瞒,靖安兄,我之所以想要出洋,不是为了博名,也不是为了博财,我其实是,为了寻找肖风哥去的。” “肖风哥。”谢靖安默念着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风哥是谁,也知道他在两年前出海,结果一去不返。 肖紫晨出海的真实目的竟是去找丈夫,她到底……谢靖安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风哥之所以出走,是因为肖紫晨大闹青楼,害的他颜面尽失,而在这之后,肖紫晨也曾自杀,想了断残生。 经过这一年多的磨砺,她难道,已经原谅了风哥,想和他再续前缘吗? 谢靖安的心跳加速,轰隆轰隆,像催命的鼓声,逼着他问出了自己的担忧,“晨妹,你是想寻他回家,重修旧好?” 第一百六十四章 捉贼拿赃 “重修旧好?不。绝不!”肖紫晨摇头道,“我跟他是绝没有可能过下去的,之所以想寻他回来,一来是我婆婆常常念叨她的儿子,二来是为了我自己,我决定跟他分手。” 谢靖安心中暗喜,眼神忽地变得雪亮,“你是说,你准备离开肖家了?” “可以这么说吧,”肖紫晨有些艰难的道,“其实我很舍不得这家人,虽然曾经,我很不喜欢那些个兄弟姐妹,但是……”她自嘲地笑笑,“现在大家相处的其实都很好,而且,我婆婆对我太好了,她是真的把我当成她的孩子,我在这世上孤零零一个人,去年才到肖家的时候,我太难了。太难了,要不是她一直支持我,鼓励我,我想,我不可能撑得住。” “别太为难自己,”谢靖安轻声的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肖家人应该感激你,你不欠他们任何东西。” “这不是欠不欠的问题。”肖紫晨说,她想了想,自己的穿越历程,自己想替雪紫晨扮演好主母身份的这个心愿,怎么能对他说呢。 “嗨……”她笑笑,把话题扯开,“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婆婆也知道我的心思,她曾经跟我说,假如她儿子死了,她就认我做干女儿,这样即使我再嫁,肖家也是我的娘家了。我只是不知道假如她儿子还活着的话,她会怎样看待我们的分手,实话说,这是我最担心最为难的地方,我并不想辜负她的期望,可我觉得自己真会对不起她。” “你觉得她会怎么看呢?”谢靖安默默地引导着她,“如果她不同意你休夫。如果她一力挽留你留在肖家,你又会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她会怎么看。所以我说我会让她失望,我跟风哥……”肖紫晨有些迷茫的摇摇头。“我无法想象自己将与那种人共同生活。” “既然不知道,那就先别想了吧,等找到了肖风哥再说。”谢靖安的口气宁静而温柔,“我们不能在这世间行走,并不能让每个人都感到满意。但我们可以让自己问心无愧。” 肖紫晨眼睛一亮,谢靖安的话无疑给她打开了一扇释放心灵的大门,没错,她无法兼顾到所有人,但她可以让自己问心无愧。穿越以来,她不敢保证自己为肖家做的每一件事都无私公正,但她敢保证自己绝对是全心全意想要肖家好。 从眼下的情形看,肖家正处在上升的势头,只要不发生特别重大的意外,这种势头还将持续很久。 她与希尔家已经建立了起了坚固的友谊,她愿意将这份友谊带给她的好处与肖家的兄弟姐妹们一直分享下去,如此,即使她不再是肖家的人,也能继续着雪紫晨的愿望,让肖家发展下去。 谢靖安见肖紫晨的眉头展开。知道她心结已解,心里也非常高兴。这是他的机会,他知道的。他帮助肖紫晨打开了心理的枷锁,这会极大的拉近他跟肖紫晨的关系,他在捕获她芳心的道路上,又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不,一步还不够,他要多踏两步。“晨妹,告诉你一件事,你要记得保密哦!”谢靖安决定跟她分享一件朝廷里才传达下的内部消息。 “什么事?”肖紫晨笑道,“我一定保密!” “最多再有十天,下一个从西洋大陆来的船队就会抵达华亭港口。昨天我收到了朝廷下发的旨意,为了表达天朝与西洋建交的诚意,责令江南三省,联合组建一个船队,前往外海迎接西洋舰队。” 谢靖安略显兴奋的说道,“这件事是江南总督赵鹏博总领的,江苏一省的船只,本该是江南巡抚着手预备,可是巡抚大人的母亲重病在床,他是一个孝子,就把这件美差让给了我,我觉得,这是你的一个好机会!” “我的好机会?”肖紫晨惊讶道,“你们组织欢迎舰队,难道还用得找我这样的鉴定师么?” “我指的不是这个,”谢靖安笑道,“晨妹,你应该把眼光放远一点。不应该只看到鉴定师的那一亩三分地。晨妹,你想想,我们的欢迎舰队会在外海就与西洋舰队相遇,这代表了什么呢?” 肖紫晨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噢,那你们就是第一批与他们接触到的人,假如要谈生意,也会先人一步!” “聪明!”谢靖安赞道,“我预备邀请克里斯先生也加入舰队,就由你充当他的翻译,也一并上船。届时,能不能拿下英吉利的珠宝代理,就看你的本事了!” “啊,太好了太好了!”肖紫晨摩拳擦掌,“拿到宝石代理,那我就赚大发了,嗯,我再跟其他的糖果商人,香水商人也联络联络,还能帮帮家里人。” “我也正是这个意思,”谢靖安附和,“肖家人从你那里得到的好处越多。在你准备休夫时,遇到的阻力也会越小。” 肖紫晨垂下眼帘,轻点着头,她的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男子,英姿勃勃,拔剑向天,修长的马尾在他身后狂放不羁的飞舞着。 她的脸红了,谢靖安的脸也有一点点红了,若是他知道肖紫晨心里的真实想法,可能还会红得更厉害一点。 “啊!”肖紫晨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呼了一声。抬起头来,“靖安兄,我的店都还没有开张,怎么与人谈生意啊?” 谢靖安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唐杰会在最近两天替你办好的!” …… 肖岑终于采纳了叔叔高升的意见,决定铤而走险,用他那里现有的私货,代替尚未钱货两清的新货,从中牟利。 她要替换的货品,主要就是三类,其一青花大瓷,其二装饰字画,其三红木家具。总价超过了十万两。 第一步,她先来到朝天宫市场,将预备替换又尚未付款的货物全数退掉,为了防止肖家有人察觉,除了定金之外,她又付了五成定金的银两,作为对商家的赔偿及封口的费用。 第二步,她借查验之名,请来了数位假冒的专家,将家里所有预备替换的货物都清点了出来,并赋予了货物各种各样的瑕疵。之后,她派亲信将所有货物运回朝天宫,以原价的八折退还给了商家。 短短四天时间,她就将这些事情完成了八成,将六万多两银子攥入了手中。 差不多的时间,身居谢靖安别院中的肖紫晨也接到了唐杰安排在山水院中探子的密报,所有的红木家具,装饰字画,都已运进肖家了。这探子是唐杰精心挑选出来的人选,很懂得一些鉴赏知识。经过他仔细的查验,发现那些字画家具大多数都是经过翻新的老货,全新的货物几乎没有。 “看来下一批就该是青花大瓷了。”肖紫晨对比着采购单据,心中又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她很快就能揪出这个潜伏于肖家的这个蛀虫了,忐忑的是。她其实并不愿看到肖岑被抓。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肖紫晨幽幽道,这句话涌来形容肖岑,再合适不过了。 “靖安兄,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她问身边的谢靖安,“是等她把瓶子送进家了我再现身吗?” 谢靖安不答,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前来禀告消息的探子,问他,“高升存货的地方,你们查到了吗?” 探子道,“查到了,就在铜井镇,那地方实在太偏太破,而且镇上八成的百姓都是跟高升混饭吃的,高升大概也觉得把仓库设在那里会很安全吧。” 谢靖安点点头,又问,“那青花大瓷也是在哪里了?” “在!”探子肯定的答,“兄弟们在那潜伏了两天三夜,仓库里有什么东西,潜进去的人基本都看过了,那里有十几只青花大瓷,这些天,每天都有人在那里给它们做翻新。” “每次提货的时候,肖岑都亲自去吗?”谢靖安提出了第三个问题。 探子道,“都亲自去,而且去的都很晚。几次都是黄昏的时候出发,天黑之后才返回肖家。” “好!”谢靖安对探子的详细表示了称许,“下一次她再出去,你就把消息报给城南的据点。”他转头,又对肖紫晨说,“晨妹,你要搬家了,就委屈你先去城南先住几天,行动的时候,唐杰会陪你一起去,我就不去了。至于肖岑要怎么处置,你有意见,可以跟他商量。” “多谢靖安兄!”肖紫晨万福道谢。 两天后的黄昏,肖岑再一次来到铜井镇,这个地方,她已经来过三次了,今儿是第四次。记得第一次,她是相当的忐忑。出来的时候怕,回家的时候更怕,就担心会给人识破。 还好,除了肖紫晨外,肖家所有的人都可以算作废物,没有一个看出破绽的,就连开当铺的肖度也是一样。 一来二去的,她胆子渐渐大起来。到今天第四趟,她已经驾轻就熟,一点都不怕了。 到了铜井镇,肖岑心情愉快地与路上相识的各家居民打着招呼,并在高升的亲自陪同下向仓库走去。 十只大瓶已经全部完成了翻新工作,改头换面,焕发出了它们二十年前的光彩,只等今夜她将它们带回肖家去,带回那个本就是它们应该矗立的地方之后,她就能将两万五千五百两银子收入囊中,凑足肖松在徽州工程中出现的资金缺口。 “看,成色都很不错吧!”仓库外,高升敲了敲其中一只大瓶,非常自豪的向肖岑夸耀。 肖岑走上前去,温柔的抚摸着大瓶的瓶身,乌黑的眼珠专注而认真,仔细查看着瓶上的每一个细节。 “真的很好啊!”不多久,她满意的发出了赞叹,“叔叔,你真厉害!” “那是当然!”高升哈哈大笑,“也不看看你叔叔是干什么吃的,把破烂的旧货弄得跟新的一样,那是叔叔的专长啊!” “那么,就装车吧!”肖岑结束了这只瓶的检查,其他的九只,她也懒得看了,就外表而言,她觉得这只瓶被处理得完美无瑕,至于大瓶内部,她才懒得看,她相信,肖紫晨也不会这么神经质的把瓶子放倒了来检查它的真伪。所以,只要外表过关,这只瓶就算整体过关! “装车!”高升大声的命令道。 “是!”几个工人齐声应道。 “大事不好啦!”话音才落,院外急匆匆地跑来了一个中年人,他举着双手,奋力地向这边挥舞着,希望能引起人的注意,口中则气喘吁吁的高声道,“大事不好啦!” 众人停下了搬运,都盯着他看,高升则面色不悦地训斥道,“嚷什么呢,嚷什么呢?天塌下来了吗?” 来人可没工夫理会他的讽刺,他跑到众人跟前,气喘吁吁地道,“镇子外面忽然来了一队官差,八个骑马的,后头还有三辆车子,两辆马车,一辆囚车,大头领,我看他们来者不善那!” 高升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一队骑兵两辆马车一辆囚车,这个整容算的上豪华了,他年事已高,已经退出了盗墓界,改做黑市生意。按说,不会再有挖到人家祖坟而被上告官府的事了,做黑市买卖是绝对不会犯法的,难道是陈年旧账? “大家听好,把东西送回仓库,把库门锁好,其余兄弟,赶紧回家,快快快!”高升迅速的发布着命令。 院子里的人迅速的忙碌了起来,不多会儿,除了高升与肖岑两人之外,附近就只有一个看守仓库的老人了。“闺女,跟我下地道躲一躲。”高升拉起了肖岑的手,往仓库所在院子的外面走去。 到了院门口时,高升冲看门的老人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到院门后,在门梁下一个不起眼的小缺口上按了一下。铿铿磬磬地,地下有了动静,只见大门旁边的地上咔地一声弹起一块板子来。 肖岑眼睛一亮,惊呼道,“叔叔,你把地道建在这里,你是怎么想到的?” 听到侄女的夸奖,高升阴鹜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怎么样,厉害吧,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二人下了地道,老人则在上面负责善后。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院落徒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得得得……得得得…… 一阵阵凌乱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官兵的马队驶入铜井镇,直奔高升的仓库。 到了门口,当先的八名骑兵四名下马警戒,其余四人策马进入院中查探,确认无人后,一名骑兵策马出门,向门外等候着的唐杰禀告道,“禀告大人,院里没人,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 唐杰嗯了一声,道,“把看门的带来。” 骑兵得令,很快将那老人带了过来。唐杰一看,这老家伙,那真是沧然古貌,鹤发衰颜。眼神混得像两汪浊酒,几乎要分辨不出眼珠在哪儿,他佝偻着背,两腿有一点罗圈,往那一站,整一个活僵尸。 “高升跟他侄女呢?”唐杰问那老人。 老人看了唐杰一眼,面色漠然的摇摇头。 唐杰心道不好,遇到难缠的人了。这老头,见了骑兵一点不怕,见了他这个全副武装的官也是一般。他摇头的时候,那漠然的脸,漠然的眼,不止是对唐杰的漠然,也是对他自己。 这种人,根本早已把生死看得淡了,想要从他嘴里捞出点东西,几乎不可能。 唐杰也懒得再问了,扭头对肖紫晨道,“高升藏起来了,我真没料到他胆子竟会这么小。要不,肖夫人你先喊喊,兴许他们就在这地下什么地方藏着呢?” 肖紫晨点点头,进了院子,漫无目的的四处喊了起来,“五弟妹,五弟妹,你出来吧,咱们谈谈。” 喊了半天,没有动静。唐杰冲一个骑兵一挥手,带三个人,把仓库打开,把里面的青花大瓷搬出来。 骑兵们一阵忙碌,十只大瓶重现天日。肖紫晨简单的查看了一番,她是有心要找破绽,当然给她找到一些,这些瓶子都有些年头了,都翻新得不错。 “肖夫人,要不再喊喊?”唐杰也看了看瓶子,放低了声音又说,“你吓唬吓唬她,就说现在出来还能谈谈,错过了机会,就衙门里见了,兴许有效。” 肖紫晨又喊,这次非常奏效,没喊多少声,外头已经传来了喧哗。一个骑兵进门禀道,“大人,有一个女子朝这边来了。” “嫂子,我对不起你!”一见面,肖岑就冲肖紫晨跪了下去,嚎啕道,“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有法子啊,没有银子,我丈夫的坝就修不下去了,耽误了工程,赔钱不说,他还得坐牢啊!” 言毕,咚咚咚地,不要命的磕起头来。 上来就演苦肉计博同情,这肖岑果然心思敏捷。 可惜她是无心算有心,怎么算也是算不赢肖紫晨的。 “五弟妹,你先起来吧。”肖紫晨搀扶住了肖岑,不让她把头继续磕下去,说,“我知道你们夫妻俩辛苦,也知道你们缺钱。你用旧货,用黑货换新货,我可以理解你,甚至可以不追究,你砸了自家的院子,把好东西都偷出去卖,我也理解你,这事你多求求婆婆,她或许也能放你一马。” “可是!”肖紫晨话锋一转,口气蓦然凌厉起来,“你为了十几万两银子,竟然把山水院的守院丫鬟害得一个发疯,一个失踪,这事,我想好好听听你的解释!” 第一百六十五章 黑暗中的野兽 肖家今夜又开了一场家会。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场家会并不是为了讨论问题而开,而是为了审问犯人而开。 肖家直系子弟中,除了失踪的老大肖风哥外,其余人等全员到场,其中甚至包括了已经缺席数次家会的老五肖松。 肖松不得不来,因为今夜受审的对象,正是被肖紫晨从铜井镇押解回家的肖岑,他的原配夫人,山水院闹鬼事件的主谋,将家中价值二十余万的装饰盗卖,获取巨额赃银的蛀虫。 天朝人讲究面子,因为“家丑外扬”会招致外人的非议与嘲笑,会对家庭声誉造成严重的损伤,不仅是出丑者本人无地自容,就是其他的清白家人,也会受到牵连而脸面无光。 所以,肖紫晨在征求了唐杰同意后,“秘密”的将肖岑先押回了肖老太太所居住的秋枫院,老太太在得知原委后,深为大儿媳妇的懂事而感到高兴,老太太不想把这事闹到官府去。一点都不想。 肖岑很自然的在秋枫院住了下来,美其名曰反正丈夫不在,闲来无事陪婆婆住上几天,而一封加急的家书也很快送到了肖松的手中,内容只有八个字,“你媳妇儿病重,速归。” 肖松急匆匆从徽州赶回来,惊喜的发现自己的媳妇儿似乎并没有生病,只是眼圈红肿,面容憔悴,死气沉沉的跪在母亲院子里的祠堂中。 而他的兄弟姐妹们则在祠堂的两边并排而坐,他们的面色看似沉静,实则阴云密布。 肖松知道这其中大有内情,当下也不多问,之老老实实的跑到祠堂当中去,在媳妇儿的身边规规矩矩的跪下,先给祠堂内供着的祖宗咚咚咚响亮地磕了三个头,起身之后,他恭谦地低垂着头,悄悄伸出右手,握着肖岑滑腻的左手,小声道,“老婆,我回来啦。有啥事,我替你扛着,你别怕啊。” 肖岑身子一抖,冰冷的左手用力的回握着丈夫的右手。她眼泪如下,本想跟丈夫说些什么,但她的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憋了好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鼻音,但其间包含的感动与欣喜,已然将她想传达给丈夫的感情完全的表现了出来。 坐在祠堂内首座位置上的老太太将夫妻俩的这些细微动作全数看在眼里,她叹息一声,声音干涩的道,“开会吧。” 听到母亲发话,儿女们全都收拾起了繁杂的心情,挺直了脊梁正坐在位置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堂中的一对夫妻,大气都不出一下。 老太太环视一周,将众人的表情都看了一遍,她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想要点名今天的主题,狠狠痛骂一顿肖岑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可看到儿子牵着媳妇儿的手,她心软了。那些狠话便一句也说不出来。 “啊紫,人是你抓回来的,今天这会你来主持吧。”她索性把皮球踢给了肖紫晨。 “我?”肖紫晨讶异地道,心中暗恨老太太狡猾。 祠堂里没人发表反对意见,肖紫晨沉默了一阵,开口道,“五哥,你才回家,可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来说吧,咱们山水院去年闹鬼,不是真的有鬼,而是有人恶意而为。” 肖松将脸抬了起来,问,“是我媳妇儿吗?” “是她。”肖紫晨点头,“她把院里值钱的东西都偷出去卖了,又买了一批次货回来代替,之后假装闹鬼,把次货又全砸了,从而达到了毁灭证据的目的。” “那……”肖松踌躇了一阵,转头问他媳妇儿,“东西卖了,那钱呢,你花了吗?” 肖岑摇头。 肖松又问,“你存着呢?” 肖岑再摇头。 肖松想了想,山水院闹鬼那阵,他正准备结束煤矿的生意,全力冲击徽州的筑坝工程,当时,肖岑曾给了他几万两银子。说是她老叔借给他的。 如今看来,肖岑做了坏事,却拿不出脏银,事实的真相,已呼之欲出。 “妈!”肖松喊了老太太一声,对她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后,他挨个冲着兄弟姐妹们作揖,道,“大嫂,二弟,三弟,四弟,桂芳,桂兰,小八,我对不起你们。山水院的事,不怪肖岑,怪我。要不是我每天胡吹大话假装有钱,她就不会干这错事。” 说着,他将自己从前煤矿生意如何萧条,预备承接筑坝工程前经济如何窘迫,全部说了一便。“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那两个守院的丫头,这是是我有错在先,要送官,就送我去吧。大人,”他对堂内站着的一名官差拱了拱手,“求你开开恩,要抓就抓我吧。” “不能啊!”肖岑忽然叫了起来,把肖松伸出来的双手一把给抱了回去,“你去坐牢的话,那徽州的工程怎么做了,家里投了那么多钱。不都要打水漂了吗。” “你懂什么,徽州那边可以让其他人去接手的。”肖松把肖岑往身后一推,“你去坐牢,说的轻巧,那牢饭是你能吃的么,那大牢是你能睡得么,你要死在里面,我两个孩子怎么办。” “你就吃得惯吗?”肖岑泣不成声,“我听说,牢里都会欺负新到的犯人,就你那身子骨,哪能挨得住啊!” “其实,啊,也不必非要坐牢的。”就在二人谦让得如痴如醉时,那名官差开口了。他是谢靖安下辖的一名书记,今天来做个例行的旁听,因生怕这两夫妻苦情戏演到**处会扑到他身上抢着被抓,赶紧先宣布起了朝廷的政策。 “这件案子,虽然在衙门留了案底,但是案情进展还没有报上去,还留有寰转的余地。另外,那个失踪的护院丫头并没有死,那个疯了的家人也没去衙门里报案,嗯,也有私了的余地,具体怎么办,你们先商量。” 肖松夫妻不说话了,两人抱在一起,既惊恐又期盼的看着众人。 肖紫晨看了看一干兄弟姐妹,道,“大家都说说吧,送官还是私了。” 没人说话,事关重大,就连一贯多嘴的七姐也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千万不能吱声,堂中寂静一片。 肖紫晨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心道让他们说想法怕是熬到明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不如给个选择让他们选好了。便道,“同意送官的举个手。” 没人举手。肖紫晨照例还是等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同意送官的举个手。” 还是没人,肖紫晨起身,对那名书记道了记万福,“他们都同意私了,朱大人,今儿辛苦你了,我送大人出去吧。” 朱书记拱拱手,“好说好说。”言毕一甩前襟,雄纠纠气昂昂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因为肖松夫妻俩认错的态度端正诚恳,又表明心意愿意赔偿山水院的所有损失,并付给两名守院丫头足够令他们家人满意的赔偿金,其他兄弟姐妹都没为难他们。 甚至于,肖桂芳肖桂兰姐妹因为感动于他们夫妻的感情,每家还主动掏了两万两银子,助他们度过难关。 肖紫晨终于把肖家看的见的大问题全部处理干净,心情一时大好。但更让她高兴的是,她的珠宝店,终于可以落户了。 在谢靖安的帮助下,肖紫晨以一百万银两的价格买下了朝天宫东市位置中段略略偏后的三家相连的店铺。 这几家店由于位置尴尬,他们不像市场门口的店铺,容易给留下人先入为主的好印象,又不像最后的几家店铺,可以终结客人的一趟行程。 来到他们店里的客人,多半是带着比较参观的态度,很难留下深刻的印象,因而,这几家店对于他们的老板来说,就成了一根食之可惜,弃之无味的鸡肋。 地契成交之后,肖紫晨立刻派工人将三间店铺全部推倒。她早就有了自己的计划,要在这片土地上,新建两栋全新的三层阁楼。东边一栋采用中式风格,售卖天朝出品的货物,西边一栋采用西式风格,售卖西洋进口的珠宝。 两栋商铺毗邻而建,每层都有通道可以通往另一栋商铺,方便客人参观选购。待这两栋商用阁楼建好之后,它便会成为金陵东市,乃至整个南天朝最大的珠宝古董专门店。 克里斯与谢靖安对肖紫晨的大手笔赞不绝口,都表示要全力支持肖紫晨,两人对肖紫晨的商路前景充满了信心。至于外界,就是质疑大于称许了。 外界的质疑主要是两点,其一,肖紫晨来势汹汹,必定会遭到朝天宫其他商家的联合抵制,她在中土商品的采购及定价上,一定会受到相当大的阻碍。其二,肖紫晨根本没有跟任何一个西洋珠宝商打过交道就开始兴建西洋珠宝专卖店,还建的那么大,万一她没有拿到西洋大商家的代理,那她该如何填满自己偌大的店铺呢? 仅仅凭借她与希尔家的交情,各路金陵商人都觉得不足以让她稳操胜券。商人都是将钱,不是讲情的,肖紫晨虽然在之前大发了一笔横财,但那点银子,跟金陵老字号的古玩店比,就差得远了。 已经有几个有实力的商家在暗地里决定联合起来,一定要全力阻止肖紫晨拿到代理,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新人在朝天宫站稳脚跟捞钱,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人。 就在众家议论纷纷之时,肖紫晨本人已经悄悄的在华亭码头登上了江南水师豪华威武的四层楼船斗舰,与千里迢迢从西洋来访的商队接上了头。 此时此刻,在西江舰队的旗舰——维多利亚女王号那富丽堂皇的船舱里,一场舞会真热闹而有序的进行着。西洋乐队偏安船舱一角,正全情演奏者浪漫的乐曲。 舞池中,一大帮天朝官员笨拙地搂着皮肤白皙,身材美好的西洋姑娘,手忙角落地学习着优雅的华尔兹。轻歌曼舞,香风弥漫,场中无人不醉。 而在船舱的外围,左右各五,一共十张圆桌并排而放,几乎每张桌子边都围满了金发碧眼的西洋男人,他们或聊天喝酒,或观看舞池中天朝男人的洋相,各得其乐。 其中的一张桌上,克里斯...希尔正兴奋的向他的同胞们述说着自己在天朝的所见所闻,肖紫晨坐在她的身边,以翻译的身份低声的把他讲述的内容翻译成汉语讲给谢靖安等几名没有在舞场中跳舞的官员。 克里斯博学多才,口才极好,从这样一位伶俐的人说出来的故事,令每个听众都感到惊奇而新鲜。 “老天!”他大叫这说,“我敢打赌,你们就算穷尽心思也不会想到,一件从天朝皇帝陛下手中送出去的礼物,流传千年的珍宝,竟然会是一件被人掉包后的假货!” “哦,上帝!”听众们都惊呼起来,“愿主宽恕那个破坏两国友谊的罪人。克里斯,连天朝的专家都无法鉴别出那件古董的真假,你又是如何得知他是赝品的呢?” “我当然没有哪个本领,”克里坦然道,“但是……”他眉一扬,骄傲地道,“我的朋友有那个本领。她是天朝最了不起的古董专家,就连他们皇帝的御用鉴定师都对她的神奇洞察力甘拜下风!你们知道吗,天朝的百姓都称呼她为玉仙子,意思是,降落凡尘的玉之精灵。” 肖紫晨脸红了,她没把这句吹到天上去的牛皮翻译给天朝人,而是就着广大西洋人夸张的表情,扯谎说他们无法相信会有人敢掉包皇帝送出的礼物,正在那感慨万千。 一干天朝人闻言,心里都涌起一股难以自抑的优越感。当他们听说国宝被孙定成掉包时,心里尽管也很震惊,但绝不会像西洋人这样大呼小叫,简直就是仪态尽失。 西洋人才管不得他们想什么,听到克里斯的话,其中一个反而嚎叫得更加响亮,“克里斯,你必须把那位精灵介绍给我认识,否则下次你见到你父亲,我就会告诉他,你对我的招待很不周到,我很不满意!” 其他洋人都对他的做法表示非常满意,纷纷点头,少数还煽风点火道,“不必等到见希尔大人了,就现在吧,他要是敢不答应,我们就去找会长大人,向他投诉!” 西洋商业协会在西方大陆的总部有一位会长,以及多位副会长。会长本人是从不出洋的,出来的,包括克里斯的爸爸在内,都是副会长,因为他们统领着整只舰队,代表了西方人的脸面,所以所有的副会长在出洋时都会暂时升官,成为名副其实的会长。 每次舰队出发,都只有一位副会长领导,因而也不存在权利分配不均,众位副会长对此都很满意,这些洋人口中的会长,就是这只舰队的领袖。 克里斯听到众人的威胁,lou出一副非常委屈的表情,“诸位,”他说,“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难道在你们眼中,我克里斯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好吧,就让我隆重的向你们介绍,玉落凡尘的精灵,我们希尔家最珍视的朋友,肖夫人。” 他把手向身边的肖紫晨一指,“就是她,诸位,”他眨眨眼,“你们一定以为她只是我请来的翻译吧?哦,不不不,你们千万别被她低调的作风给蒙骗了,我告诉你们,她不仅是一位坚定方面的专家,还是以为了不起的珠宝商人。” “让我瞧瞧地告诉你们,”他放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道,“几个月后天朝将派出一支舰队访问西洋大陆,这位肖夫人也要参加,她手上有一件简直连城的宝玉,在觐见我们英吉利的皇帝陛下时,她会亲自将这块宝玉送上,作为赠给大英皇帝的见礼。” “天哪!”听众们全都惊呼起来,“太不可思议。” 桌边的所有洋人几乎同一时间都向肖紫晨伸出了手,“尊敬的肖夫人,很高兴认识你,我是……” 肖紫晨手忙脚乱。她从来不知道,克里斯吹牛的本事会那么高超,几句话就把一帮洋人哄得晕头转向。 面对那些炙热的,带着崇拜跟期待的眼神,她心里又开心,又忐忑,她一一地跟他们握手,说,“很高兴认识您,认识您是我的荣幸。”对她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见面方式了。 握手完毕,克里斯忽然站了起来,打手一挥,“我提议,为肖夫人干一杯,感谢她指认出了赝品,挽救了英吉利与天朝的友谊!” 众人纷纷附和,桌上现有的酒显然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一名英吉利商人对船舱角落里的招待打了个响指,大声道,“拿几瓶酒过来,要最好的香槟,最好的!” 招待应声而去,不多久,他托着一个装着四瓶香槟的托盘向克里斯这桌走了过来。在这位招待的身边,还有另一个身材粗壮的招待,他托着一只更大的盘子,盘中是满满的几大杯啤酒,是为另一桌的客人准备的。 当这名招待走到桌边时,他忽然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肖紫晨一眼。也许是他的眼神过于凌厉,本来完全没往他那边看的肖紫晨竟然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转过身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两人眼神一触即开,招待端着啤酒远去,肖紫晨则呆立当场。就在刚才一刹那,她看到那个招待的眼。 那是一双再平常不过的眼睛,既没有美好的形状,也没有闪亮的神采。但是,肖紫晨却觉得自己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 那是什么呢?她想不出,却觉得无比的熟悉。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袭 “肖夫人,肖夫人。”发愣之际。耳边传来了谢靖安小声的提醒,“你怎么走神了呢。”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肖紫晨赶紧道歉,她回过神来,举起手中的酒杯,对一众洋人说道,“克里斯先生的故事实在是太夸张了,我不敢相信自己就是那个幸运的女主角,所以……呵呵。” “所以你就陶醉其中了是吗?”一名洋人哈哈大笑道,“克里斯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吹牛的本事,绝对是英吉利第一。” 满桌的人都笑。克里斯一点不介意被儿时的好友出卖,他竖起右手食指,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那里来,故作严肃的说道,“诸位,你们千万不能相信那个混蛋的话哟,我克里斯,可是英吉利数一数二的老实人。你们要是不相信我,以后一定要后悔。” “来!”他举起了刚刚被侍者倒满的酒杯,大声道。“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干杯!” 洋人喝酒比较含蓄,他们说干杯,只是讲求一个热闹的形式,你愿意喝一口也好,喝两口也好,都很随意,不像天朝人那么野蛮,说干就要一饮而尽。 众人喝了一口酒,都坐下来重新开始聊天。 谢靖安主意到肖紫晨的脸色明显的黯淡了下来,她微皱着眉,一直看着那个身材粗壮的端啤酒的侍者,脸上lou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肖夫人?”他关切的问道,“那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我也不知道,”肖紫晨喃喃道,“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谢靖安道,“那人似乎是个天朝人啊,要把他叫过来问问吗?” 肖紫晨摇头,“不用了吧,可能是我多心了。” 谢靖安见她眉头舒展开,似乎是没事了,便笑道,“有可能,在这满是洋人的船上,忽然见到一个黑发黄脸的人。觉得奇怪也是正常的。” “嗯。”肖紫晨笑着点头,这个理由倒也很和情理,大概是那人面相比较凶,引起了她的错觉吧。 “二位,说什么悄悄话呢?”这时,克里斯忽然cha进一句话来,肖紫晨忙笑着去解释,也没空再细想那个眼神了。 东西方文化在海洋上的第一次接触,开了一个相当好的头。 江南三省派出了一只数量达三十艘战舰的船队,前往外海欢迎远道而来的西洋商队。那些洋人见到天朝竟派了这么大一只舰队来欢迎自己,觉得脸上特有面子,有良好的印象分铺了头,接下来与天朝官员的接触,也就格外的顺利。 肖紫晨兢兢业业的担当着克里斯的翻译,全心全意的扮演着中西方交流纽带的角色,绝口不提自己的私人想法。 她其实也完全不用提,热情的克里斯早把她的事迹讲了八百遍,几天下来,这个通晓两国语言的美丽女子,已然成了船上最出名也最受欢迎的人,无论是西洋人。或者是天朝人,都很喜欢她。 因为肖紫晨是个认真而又热心的人,别人向她提出的翻译上的要求,差不多都能得到满足。 肖紫晨本人也过得很开心,能在一个几乎全是男人的世界kao自己的本事谋得一席之地,这让她相当的有成就感。 五天后,船队顺利抵达华亭码头。肖紫晨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临下船时,所有的西洋商人都向她发出了邀请,希望她在有空的时候能担当他们的商业翻译,肖紫晨当然没有时间接受这么多的工作,便挑了几家与自己,与肖家有可能发生利益关系的商人应承下来。 有了如此良好的开端,在日后洽谈珠宝代理的道路上,她已经领先了别人好多好多步。 到达华亭之后,肖紫晨便直接回家去了,因为洋人们还要在华亭逗留几日,先清点物资,了解远洋航行中货物的折损状况。之后,他们还要先到江苏总督,金陵巡抚,知府,以及各处与商业相关的衙门去拜山,做好了打点工作,日后的行商才会风雨无阻。 而做这些工作大约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这当中虽然各个商家的交易已经开始,但肖紫晨不想那么急吼吼的就扑上去,她要谈的代理,牵扯巨额金钱。过早的接触对方,只会事倍功半。 三天后,寅时。虽然离天亮还早,可肖家的一些下人已经起床了。他们几乎全部都是在厨房工作的伙夫,需要比别人早起一个时辰来预备当天下人们的早饭。 还有少数则是负责采买菜蔬肉食的下人,他们的目的地,是各处菜园,屠宰场,以及江边的小码头。在那里他们可以买到今天最新鲜的菜蔬肉食,满足主子们的饮食需要。 常年规律的作息与重复性极高的工作让这些下人练就了非常快的准备速度。从起床到出门,不过短短四分之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已准备好了各自的小马车,得得得赶着出门去了。 他们走的门,不是正门,也不是后门,而是专门为采购物资准备的小偏门。这种门并没有专门派人来看守,平时都是锁着,只是用到的时候才开放一会儿。 当最后一个出门的下人把偏门锁好之后,经过了短暂喧闹的小巷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一个水手打扮的人忽然出现在巷子的另一端,他目送着马车消失在巷口,猫着腰轻声地走到小偏门的前面,侧过脸去。把耳朵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在附近走动之后,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把锁开了。 吱吱吱…… 小门发出了低垂而尖锐的声音,缓缓的打开。水手闪身进门,轻轻地把门关好,观察了一会儿周围的环境,他的嘴角lou出了一抹快意的狞笑。 水手贴着墙边的花草,在院落里敏捷的行进着。他似乎非常熟悉整个院子的布局,所有经过的地方。都是花草茂密,而又不会无处下脚的地方,很快,他走到了院子的另一个门口,拣了一个没人在附近的空挡,闪身进了中央花园。 在这里,水手的胆子越发大了,他开始在石板铺就的大路上行走,丝毫不担心会被人看见。 不多久,他来到了梦泽小苑的门前,门外没有庄丁守着,这让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本来以为那贱人一定会派人看着大门的,没有想到,她胆子会那么大。 轻轻敲了一下门,水手闪身躲进了边上的一从灌木中,没有任何动静,看来里面也没有看门的人。 水手重新回到门边,推了推门,门从里面拴上了。 这难不倒他,“不过是让那贱人多活半刻钟而已。”他在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又lou出了一个充满了快意的笑容。 他从腰带上系着的刀鞘中抽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嘎吱,嘎吱,他将匕首塞进门缝里,一点一点的挪动着门闩。 风从水手身边拂过,吹得灌木哗哗的乱响。他不为所动,专注地进行着他的工作。终于,伴随着咔一声轻响,门开了。 水手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有些用力的把门一把推开。空旷的院子里安静极了,水手非常的高兴,他咧开嘴,第一次放任自己痛快的笑了起来,只是稍微的压制了一下笑声的大小。 “老子回来了!”他狠狠说道,“小贱人,老子回来取你狗命了。” 水手把匕首轻轻的抛起,倒提在手里,冒着腰向宿楼走去。前进的路上很顺利。没发生任何意外,只是宿楼的大门也拴上了,这让他很不高兴。 一刻钟后,门开了,为了不发出声音,从而引起楼内人的警觉,水手不得不花费了比之前多得多的时间来把门闩拨开。还好,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终于回来了。 …… 肖紫晨今晚上睡的很不踏实,她几乎一夜都在做梦。 那些梦千奇百怪,有的梦到被人追砍,有的梦到被怪物追杀,有一次她甚至梦到了抗日战争,她手里拿着一把打不响的驳壳枪,后面是一大群子弹永远也打不完的小鬼子。 这些梦的主题都很相似,那便是逃跑。整整一夜,肖紫晨就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这么跑啊,跑啊,跑个不停。偶尔跑不掉的时候,她就会陷入绝境,继而从梦中惊醒。 醒来不久,她又会混混沉沉的睡去,继续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少多久,肖紫晨觉得自己跑不动了,她很需要一个地方休息,很需要很需要。 周公待她不错,让本来再荒野上发足狂奔的她忽然间来到一栋废弃的大楼前。她咬了咬牙,用更快的速度奔进楼去,一口气跑上六楼,左拐,再左拐,右拐弯,再右拐,不知道拐了几次之后,她走进了一个满是房间的巷道。 直觉告诉她,这里是安全的,她跑进巷道,挑了第七间屋子,打开了屋门。七时她喜欢的数字,她相信这间屋子会是她的避风港。 屋子很乱,到处都是凌乱堆起的桌椅板凳,甚至还有床板,家具,她觉得这里好像是小学的学校,又像是小时候的家,她管不了那么多,随便挑了一个角落躲了起来,静静的听着。 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她觉得自己看到了那里发生的事情。之前追她的那只凶恶的罗刹鬼,他正愤怒的把房间一个个打开,寻找她的存在。 一间又一间,罗刹鬼找了许多间屋子,都没有看见她,她觉得他的耐心在渐渐消失,这是她的机会。 终于,罗刹鬼来到了她所躲藏的屋子对面,在他背对她时,她感觉到身边出现了一扇门,她迅速的闪身进去,来到了隔壁的房间,这是罗刹鬼曾经检查过的房间,她知道,她安全了。 房间的中央有一张床,看起来很柔软很舒服,肖紫晨觉得自己困极了,忍不住爬上去,倒头就睡。 轰隆,轰隆…… 耳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动静不大,肖紫晨却觉得仿佛有一座大山在向她接近。她努力地克服着困倦,撑开了死沉死沉的眼皮。一眼就看见之前追她的那个罗刹鬼,赫然正站在她的床边,探身向前,要把她抓起。 肖紫晨浑身汗毛倒数,电光火石间,她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被他抓住了。在强大意志力的命令下,一直沉重如铁的身体忽然有了力气。她奋力一脚,狠狠踢向罗刹鬼的胸口。 砰! 现实之中,肖紫晨也坐着相同的动作,她紧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右脚却准确有力的踢中了刚刚xian起帐子的那个人。 当啷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响。 肖紫晨被吓醒了,她转身xian开帐子,朦胧中,她看到房中的茶桌下似乎坐着一个人。 “小贱人,居然没睡着!”不及肖紫晨确认,那人居然首先开口了。 “你是谁,你是谁!”肖紫晨惊慌之下,语无伦次的大叫起来,“来人哪,救命啊!” “你也知道怕吗?”那人冷笑一声,突然拔高了音量,“你派人杀老子的时候,怎么就不会怕?” 他侧爬了几步,把地上的匕首捡起来握住,大喝道,“贱人,死吧!” 肖紫晨一声尖叫,从**跳起来,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她抄起一根凳子,徒劳无力的向他胡乱挥舞着,“你是谁,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给你钱,我有很多很多的钱,你要多少,我就给多少?” “有钱了不起吗?”那人轻蔑地道,他挥起匕首,猛地砍了过来,“死!” “啊!”肖紫晨又是一声惨叫,把手里的凳子向他扔了过去,总算挡住了这次袭杀。 可是她手上唯一的武器也就此没有了,赶紧疯跑几步,躲到茶桌的对面去,惊慌地哀求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要什么,你告诉我啊,我可以给你的。” “我要什么你都可以给吗?”那人冷笑着问道。 “可以,可以!”肖紫晨连声道。 “我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肖紫晨一愣,继而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无冤无仇?”那人口里的嘲讽的味道越发浓重了,他哈哈大笑着,一遍遍的复述道,“无冤无仇,无冤无仇……”忽然,他止住了笑,似是非常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不认识我了?” “我当然不认识你!”肖紫晨哭嚎道,“我怎么会……”她忽然也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那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熟,好像在那里听过。 不,不是。不是听过,而是常常听! 肖风哥! 电光火石间,一个名字闪过她的脑海。 “风哥?”她试探着问。 “你还是认识的嘛。”肖风哥点了点头。 肖紫晨悬着的心放下来不少,她面对的是一个认识的人,不是丧心病狂的陌生恶徒,这让她的恐慌减轻了不少。 “你,你回来了吗?”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 “是,我回来了!” “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她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应该提出的问题。 “为什么?”肖风哥觉得这个问题好笑极了,“你还有脸问,难道只许你杀我,不许我杀你吗?” “我没有!”肖紫晨猛烈摇头,“我没有,我绝对没有!” “事到如今,你当然这么说了!”肖风哥再次把刀提了起来,阴鹜地道,“告诉你吧,你派到英吉利的刺客,已经被老子料理了,今天老子回来,就是送你去跟他相会的!” 言毕,他狠狠一脚猛烈踢向小茶桌。肖紫晨措不及防,被茶桌撞了个结结实实,哐当一声跌倒在墙边。 “哼!”肖风哥从鼻孔里吹出一个字来,提刀大步上前。 崆嗵一声巨响,房门在此时忽然被人踹开,两名家丁提着朴刀冲了进来,大声喝道,“不许动!” 肖风哥扫了他们一眼,轻蔑地道,“老子是肖风哥!” 两个家丁一愣,风哥,这不是失踪了快两年的主子吗?趁他们发愣的功夫,肖风哥已把匕首举了起来。“老子教训自己的女人,你们也配管吗?” 家丁们更加迷惑了,主子教训主子的老婆,他们确实管不着啊。这时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忽然从他们身后冲了出来,她抓起一只矮凳,猛地向肖风哥掷了过去,口里大声命令道,“你们傻楞着干什么,没看见他要杀人吗?快点保护夫人啊!” “是,是!”两个家丁如梦初醒,提刀上前,象征性的朝肖风哥比划着,“大爷,您刚刚回来,先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啊。” 肖风哥理也不理,冷冷喝道,“你们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有!再拦着老子,老子打断你们的狗腿!” 说着,他提起刀来,奋力向肖紫晨刺去。 关键时刻,又是那个娇小的女子,她手持着凳子,硬接了肖风哥这一刺。 珰一声,凳子落下,砸到了肖紫晨的小腿。后者一身低呼,痛得眉毛都快挤到了一起。 “肖风哥,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没有本事的窝囊废,脸上张屁眼的败家子,你就这点出息了吗!”那女子俯下身躯,心疼地查看着肖紫晨的伤处,嘴里恶毒的咒骂起来。 肖风哥怔了怔,狰狞地笑道,“小桃,你还跟以前一样牙尖嘴利啊。告诉你,老子今天回来,就没打算再活着出去,你快点我让开,否则我连你一块儿宰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对峙 “你们两个!”就在小桃与肖风哥对峙时。一直处于极度恐慌下的肖紫晨终于说话了,肖风哥刚才说的那句话深深的刺激了她,让她打消了心中所有的侥幸和乞求。 是啊,他都不想活了,他来只是取命而已,她还解释什么,等待什么呢?她吃力地伸出四肢中唯一尚未麻痹的左手,指着两名左右为难的白痴家丁,大声命令道,“你们把他给我拿下,我赏一万两银子!” 巨额金钱的**好像一针强力的兴奋剂,瞬间打消了两名家丁到底该为主母效力还是为男主人效力的犹豫,他们握紧了手里的朴刀,步伐谨慎地慢慢向肖风哥kao去。 肖风哥忽然一声大吼,拾起地上的一只圆凳就向其中一名家丁砸去,那家丁身子敏捷的一闪,轻松的躲过了他的袭击。 “大爷,得罪了,谁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对吧。”家丁甚至还有闲心开一个不咸不淡的玩笑。 肖风哥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从那名家丁躲闪的身法来看。他是练过武功的,而自己,不过是kao着一身蛮力吃饭。而且,家丁还不是一个人,真的动手,他没有胜算。 “你们把她拿下,”肖风哥用刀尖指着肖紫晨,沉稳的道,“我给两万。” “我给四万!”肖紫晨立刻道。 “我给八万。”肖风哥继续加价。 两名家丁的眼里都闪出了激动的火花,这是干嘛,这是做梦么,两个主子抢着给自己送钱。 “你们两个蠢货,你们疯了么?”小桃忽然叫了起来,“你们看看肖风哥那副窝囊样,他拿得出八万两银子么。还不快把他拿下,保护夫人!” 两家丁上下打量着肖风哥,脸上都lou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此时天还没亮,房中光线非常的阴暗。不过风哥的装扮实在,简单朴素,朴素到了一眼就可以全部看光的程度。 上身是一件破旧的西洋水手服,衣襟敞开着,lou出他宽阔解释的胸肌来。下身是深色的粗布裤子,脚下一双不知道什么颜色的草鞋。这一身打扮,简直连一个农夫都不如。 两家丁有了觉悟,再次持刀向前。肖风哥依旧不肯放弃,又道,“你们别忘了。我才是你们的主子,肖家的产业有多少你们应该有谱,区区八万两,我还拿得出。倒是那个女人,她吃我肖家的,用我肖家的,她用我肖家的钱请你们拿我,你们不会蠢到以为自己真能拿到钱吧?” 这句话再次起到了让家丁们顿住脚步的良好效果。 小桃见状,只觉得头痛欲裂。住在一楼的她早些时候听到肖紫晨在楼上尖叫,就知道房里来了贼人。凭她一个,估计也没法子制得住贼人,于是铤而走险,跑出去叫醒了院子里唯一的两名男性家丁。 肖紫晨的院子现在热闹了,请两个男人守着干干重活,处理处理女人无法收拾的突发状况,很有必要。 这两个人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因为他们干活卖力,人也很好相处,没有想到,竟会是这么见钱眼开且没有主见的东西。 “你们疯了吗,还听他胡扯呢?”小桃不满地呵斥起来。“他是来杀人的,你们想做帮凶,陪他一起砍头吗?” “哈哈,哈哈哈哈……”肖紫晨也跟着发出一阵充满快意的冷笑,“我有没有银子,你们清楚的很,再不把他拿下,赏钱可就只有一千了。” 两家丁身子一震,相互对视一眼,终于做出了行动,一阵叮当作响,肖风哥束手就擒。 “夫人,现在怎么办?”两家丁请示道。 “这还要问?”肖紫晨坐地上厉斥道,“把他送官!” “可是……” “可是什么?”肖紫晨吼道,“不想要赏银了吗?”她现在已经完全回过神来了,她怕什么呢,她本来就是要跟他散伙的,今天他运气不好,没有弄死他,他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两个家丁押着肖风哥离开,小桃打了水来,给肖紫晨处理着身上被桌椅撞出来的伤口。 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左侧腰际的皮肤跟小腿破了两个口,不过因为是被钝器击中,所以骨头疼得厉害。 处理完伤口,小桃又给她找了件衣服披上,段谁来洗了个脸。“夫人,能起来么?”小桃问,“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您要不先去**躺着。” 肖紫晨点点头,挣扎着站起,先坐到身边的凳子上,她感觉了一下身体状况,发现疼痛已经减轻许多,想起之前的那一幕,她的额上又渗出汗来。 好险,好险啊。她差点就给人杀了,这肖风哥与她的仇怨竟深刻到如此田地,需要有一方付出生命才能了结吗? 她又想起了两个愚蠢的家丁,心中顿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小桃,扶我下去。”她命令道,“我要亲眼看着肖风哥被送进衙门,否则我放不下心来。” “嗯。”小桃应了一声,抱歉的道,“对不起夫人,我不该请他们两个来守院的,我以为他们人很好的,没想到,会这么没用。”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肖紫晨打断了她的话,“小桃,我欠你一条命。那些小事,就不要去想了,走,我们下去吧。” 二人搀扶着下了楼,来到院子里。 整个院落中空荡荡的,透出了一股萧瑟的味道。 “人都哪去了?”小桃疑惑的自语。肖紫晨心中的不祥感觉则更加强烈。 忽然,院门口闪进一个人来,是喜鹊。见了肖紫晨,她立刻大声的招呼道,“夫人,夫人。你怎么出来了,老夫人让您在房里安心养伤呢。” “老夫人?”肖紫晨咬了咬牙,“喜鹊,过来,扶我出去。” …… 肖家大门内的第一进大院里,肖风哥依然拖离了束缚,正热情地与各位兄弟打着招呼。 “老二,你气色很差呀,昨晚上没睡好吗?”他拍拍肖度的肩膀。后者呵呵一笑,“还好还好,大哥,你结实了啊。” “那是!”肖风哥拍拍自己的胸脯,骄傲地道,“老子也是吃过苦的人了!哎,老三,嘿,你跟老四还是那么像呀,哈哈哈。” 肖全昌肖全盛两个双胞胎一起给肖风哥作揖,“大哥,你可算回来啦!” “回来来,回来啦!”肖风哥分别给他们来了一记熊抱,又转身对桂芳桂兰姐妹道,““两位妹妹怎么头也不梳梳好就出来了,连眼屎都不擦啊。” 六姐七姐略显尴尬的笑着,一边揉眼,一遍道,“大哥好。” “嗯!”肖风哥非常满意几位兄弟姐妹的态度,他转身四顾,发现还少了两个人,问道,“哎,老五跟小八呢,他们怎么没有出来?” 肖度笑道,“老五在徽州给朝廷筑坝,难得回家呢。小八最近很用功,大概睡得晚,这时候起不来吧。” 肖风哥点点头。“好,很好,大家看起来都很好啊。” “好好,都好。”几个兄弟姐妹全部都笑。 肖全昌又问,“大哥,你这两年都去哪儿了?怎么一回来就……我听说,你跟大嫂喊打喊杀的,没这回事吧?” “没有,当然没有。”肖风哥轻松地道,“一个娘们而已,值得打杀什么,不过吓吓她玩玩罢了。” “哦,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听他这么说,几个兄弟姐妹都lou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们全部都是在睡梦中被下人叫起来的,说肖紫晨的院里来了贼人。 这事他们干坐着不动,得马上去现场瞧瞧状况。不多久,又有人来报告,说是肖风哥回来了,夫妻俩正闹着要杀人呢。 这个消息比来了贼人要更加震撼,六姐七姐两人都是头梳了一半就跑出来了,其他几个兄弟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如今他们的生意前途可全要仰仗肖紫晨,她决不能出意外。 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家丁押着肖风哥往外走,于是赶紧拦下了。 幸好是虚惊一场啊。 “怎么地?”肖风哥发现了他们表情中的猫腻,“看你们的样子,很高兴啊?不希望我把那婆娘打杀了么?” “大哥,你这是说什么话呢,”肖全盛过来搂住了肖风哥的肩膀,“你把她打杀了,自己不也要填一条命进去么,划不来呀。” “确实划不来,哈哈!”肖风哥大笑。 “当然划不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接口,“就你这条烂命,五个铜板卖我我都嫌贵。” 众人回头,看见小桃跟喜鹊搀扶着肖紫晨正走进院来。 “哎哟大嫂,你怎么啦?”众兄弟姐妹立马围了上去,“没什么事吧,受伤了吗?” 肖风哥死死瞪着肖紫晨,恨得牙痒痒。怎么回事,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家里人对那贱人的态度,怎么比对他还要亲了。 肖紫晨也死死盯着肖风哥,她的担忧果然成了现实,这是肖家,想命令肖家人抓走他们家的长子,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要亲自来,亲自把他送进衙门。 “来人!”肖紫晨大喝,“把肖风哥给我抓起来,送金陵府衙门!” “哎哟哎哟,使不得啊!”众兄弟齐声劝导,“大嫂,有话好好说。” “他要杀人啊,你们明白吗?”肖紫晨大叫,所有人都震惊了,呆呆地看着肖紫晨。她叹了口气,口气平和了下来,“大家听我说,让我跟他去衙门解决吧,好吗?” “使不得呀!……” 院里乱成了一锅粥,有的人劝肖紫晨,有的人劝肖风哥,都让他们退让一步,化干戈为玉帛。 肖风哥气,换做当年,他一声令下,哪个兄弟不站在他那一边。肖紫晨也气,自己为肖家做了那么多,终究敌不过亲情二字。 正吵得来劲时,院里忽然咚咚地两声脆响。 “不要吵了。”一个丫鬟高声道。 这是老太太院里的大丫鬟,她来说明老太太来了,嘈杂的院子一下变得鸦雀无声。 老太太眼神冷峻的扫视过院里所有的人,“都去我的院子。”她口气严肃的命令。 “我不去!”肖紫晨倔强的反驳。 “阿紫,”老太太深深地看了肖紫晨一眼,“有天大的冤枉,也要让家里人先知道为什么吧?” 肖紫晨无奈,老太太是她在肖家最尊敬的人,老太太想要一句解释,她没有理由拒绝。 依旧是秋枫院,依旧是审问过肖岑的那个祠堂,不同的是,犯人换了一对。 众人分位子坐定,老太太说,“说吧,你们夫妻俩怎么回事。” “他半夜拿刀闯进我的房间,要杀我!”肖紫晨立刻道。 “什么你的房间?”肖风哥不客气的反问,“这家里有什么是你的?你什么都没有,老子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风哥!”老太太举起手杖,重重的在地上一顿,喝道,“不许你这么跟阿紫说话。” “娘!”肖风哥大叫起来,“他们替那贱人说话我不管,怎么你也偏袒着她?你知道吗,她竟然买凶到西洋的英吉利国去杀我,要不是儿子命大,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什么!” 听到这话,满室哗然。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到了肖紫晨的脸上,等待她的解释。 肖紫晨问心无愧,平静地道,“我没有。” “撒谎!”肖风哥冷冷道。 肖紫晨头一偏,不去看他,也不再解释,她并不觉得自己有继续解释的必要。 老太太看了看他们俩,又问,“风哥,你说阿紫买凶杀你,这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肖风哥冷笑了一声,狠狠瞪了瞪肖紫晨,开始述说他这两年的经历。 原来,前年雪紫晨大闹青楼之后,肖风哥自觉颜面丢进,就有了外出游玩的想法。正巧,当时有一个朋友要搭船去英吉利做生意,肖风哥从未出过洋,对那片异国大陆也很有兴趣,便托人给肖度带了一封信,说自己去西洋游玩去了。 航行的途中一直很顺利,但在英吉利海峡的时候却遇到了风暴,舰队里有几艘船沉了,他所在的那艘幸运的抵达了彼岸。 肖风哥登陆之后,很快爱上了那片土地,到处游山玩水,边走边玩,就到了英吉利的首都伦敦。 在那里,肖风哥暂时定居下来,准备住一段时间再出去玩。事实上,他是娶了一个西洋老婆,过起居家日子了。 之后,他写了一封信,让人带回肖家。半年后,他等到了家乡的回音,一个天朝杀手。 面对着对方绝对强劲的武力,肖风哥束手就擒,临死前,他献出了所有的财产,希望对方饶他一命,后者逼他发誓永远不回天朝,他答应了。 事后他越想越憋屈,便到当地的杀手组织去请了几个杀手,成功地杀死了天朝来的刺客,并逼问出了刺客背后的买家,那就是肖紫晨。 英吉利的杀手要价不菲,肖风哥保住了命,却失去了所有的钱,不得已,只好在当地打起了零工。 又半年后,他找到了一份水手的工作,听到船长说可能会去天朝大陆行商,便在那艘船上安定了下来,一直到今天。 肖紫晨听完故事,发出了一阵冷笑。 七姐觉得好奇,就问她,“嫂子,你笑什么?” 肖紫晨不答,转过去对老太太说,“婆婆,我从来就没有收到过什么西洋来的信,而且,我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在家里人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收到那么一封信。还有,那个杀手是一年多前派出去的,婆婆,我有几个钱,我想您再清楚不过了,我能买得起凶,让人家远渡重洋,去杀人吗?” 老太太点点头,认同了她的话,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也都纷纷点头。 肖风哥极了,大声道,“妈,你不要听她胡说,老二,老三,老四,六妹七妹,你们都被她骗了!” “我告诉你们!”他愤怒地指着肖紫晨,“你们知道吗,这个贱人,她跟那些衙门里的官,一个个都树的不得了啊。我在船上亲眼看见的,十几个男人,把她围在中间,又搂又抱,她的钱哪里来,还不清楚吗?” “你胡说什么!”肖紫晨愤怒了,她一向行得端做得正,与朝廷官员打交道,与西洋商人打交道,她都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 “难道不是?”肖风哥得意的看着她。 肖紫晨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个一直只存在于记忆中的男人。他比以前黑了,也比以前结实了。难怪她在船上没有认出他来,只是觉得那个眼神很熟悉。 “肖风哥,”她咬牙切齿地道,“我们俩都发个誓,好么,谁撒了慌,谁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死了也要下地狱永世受苦,永远不得翻身!” 肖风哥脸色一变,那个好字始终说不出口。 “好了,”老太太怕他们把话说僵,出来打了圆场,“我看事情很清楚了,这中间一定是有其他人在作怪。风哥,你没有要杀阿紫,阿紫,你也没有买凶杀风哥,是不是?” “不是!”肖紫晨再一次顶撞了老太太,“我没有要杀他,但是他早上要杀我,却是有三个人亲眼看见的。” “风哥!”老太太冷声道。 肖风哥会意,对肖紫晨轻蔑地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杀你?脏了老子的手,还要给你填命。” 第一百六十八章 案情 肖风哥一再的恶言侮辱令肖紫晨失去了继续讲理的耐心。 他还以为她是从前的那个任他欺凌的雪紫晨吗? 他错了。错的很厉害,雪紫晨早已魂飞天外,如今留下来的,是肖紫晨,是个性独立,倔强又努力的肖紫晨。 她不容许别人这样肆无忌惮的侮辱她,质疑她,她要反击,狠狠的反击。 “咱们公堂上见吧!”肖紫晨扔下这句话就反身出了祠堂。肖风哥不是嘴皮子狠吗,就让他说个够吧,到了公堂,她会让他把眼泪都哭干。 坐在末座的李三坡徐敢两人慌忙起身把她拦住,不住的作揖劝告,“大嫂,别生气,别生气,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别拦着我,我不是你们的大嫂!”肖紫晨怒道。 堂中的肖风哥一声冷笑,“你不是他们的大嫂,那是你谁的大嫂呢?哦。我晓得了,你是好多好多人的大嫂,整个金陵城到处都是你的便宜兄弟。” 肖紫晨也冷笑了一声,转身道,“你以为这时候了我还会在意你狗嘴里喷的是屎还是粪?省省吧你,都要被休掉的人了,还是多去报馆里花点钱,请他们不要把你写的太可怜吧。” 肖风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休夫,她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说休夫?即使被休,也该是她啊。还有,屎跟粪,区别很大吗? “贱人,老子锤死你!”肖风哥挥舞着拳头冲了上来。 徐敢,李三坡二人慌忙上前挡着他,其余兄弟姐妹也跟着起身劝架,肖风哥暴跳如雷,“你们别拦着我,别拦着我,让我打死这个贱人,我要宰了这个贱人!” 伴随着肖风哥一声高过一声的狂叫,这场家庭家庭调解会在一片混乱中走到了尾声。 肖紫晨不再理会祠堂中的众人,大步出门,一路上,众家丁丫鬟对她侧目而视,无一人敢上前多话。秋枫院外头,小桃。喜鹊等一干丫鬟还在那守着等消息,一见到肖紫晨,立刻迎了上去,问,“夫人,怎么了,怎么了?” “从今往后,再不要叫我什么夫人了,”肖紫晨边走边道,“我跟肖风哥已经一刀两断,从今往后,再不是肖家的主母了。” “好哇,小姐!”小桃无比机灵,立刻就改了口,“咱们现在上哪儿去啊?” 肖紫晨对她的转变非常满意,她握着小桃的手,拉着她大步的往梦泽小苑走去,“收拾东西,咱们搬出去住!” “好啊!”小桃一声欢叫。 肖紫晨咯咯一笑,心里充满了解拖的欢喜。 后面几个丫头听到她如此说,脚下都有一点犹豫。只有喜鹊一个是不加考虑的,立刻就跟了上去。 肖紫晨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太过稀疏,回头一看,果然发现十个老太太给她送来的丫鬟全都楞在原地。她张了张嘴,本想说,你们愿意跟来的,我带你们离开肖家,以后仍是我的丫鬟,不愿跟来的,我也不勉强。 想了想,这些都是老太太送来的丫鬟,其中难免有她特别喜欢的人,自己就不夺人所爱了吧。便道,“你们都进去吧,你们是婆婆送来的,仍回她那里去好了。” “是。”几个丫鬟得了指令,尽都万福行礼。一众丫头看着她们三人远去的背影,有羡慕的,有失望的,有兴奋的,也有不屑一顾的。 到了梦泽小苑,三人立刻开始收拾行礼,这不收拾还不觉得,一收才发现,东西还真多。 那一大箱子的书,还有肖紫晨用自己赚的银子买的那些个漂亮衣服,仅仅这两项她们就拿不了,更不要说她断断续续添置的那些个被褥,杯杯碟碟的。以及少数家具等等。 是肖家的,她一样也不拿,是自己的,她也一样都不愿留下,她考虑了一下,现在出去找人帮忙太废时间,还是在肖家找人要来得方便,虽然现在肖风哥回来了,也不代表着她从肖家雇几个人用用都不行了对吧,便对小桃说,“你去老姜那里,给我找四个人过来,就说每人给五十两,帮我搬点东西,再去车房找一辆车,也是五十两。” 小桃哎了一声,拔腿就跑。今天的这场变故中,小桃是最兴奋的一个人。这一年多的时间,她亲眼看到肖紫晨一步步成长,一步步蜕变。她毫不怀疑,肖紫晨日后会是天朝最出名的女人之一,能跟着她,自己的出路绝对差不了。 从前肖紫晨有肖家主母这个身份的束缚。在外行走还有颇多不便,如今肖紫晨与肖家翻脸了,这层束缚自然也就消失无踪。 肖紫晨今后的前途会是怎么样的呢?小桃光是想想就兴奋得发抖。 差使走了小桃,肖紫晨便领着喜鹊在客厅里等待。二人一人一杯茶,喝得优哉游哉。 喜鹊难得享受这样良好的待遇,双手捧着茶碗,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碧色的茶水发愣,脸上阴晴不定。仿佛时时在经历精神上的悲喜两重天。 肖紫晨觉得她这个样子傻极了,非常好玩,笑问道,“傻孩子,你在想什么呢?” “我,我……”喜鹊畏畏缩缩地,“没想。” “骗人!”肖紫晨佯怒,轻轻一拍桌子,“赶紧老实叫道,否则我就把你留在这了。” 喜鹊吓了一跳,哀求道,“夫人,还是不说了吧。我说了,你,你会骂我的。” 这话更加勾起了肖紫晨的好奇心,“我不骂你,”她循循善诱,“你说吧,我也不怪你。要是说的对,我还会赏你。” 喜鹊得了她的鼓励,胆子大起来,道,“我在想,原来这世上,并不是只有我这样的苦孩子才会无家可归,原来,像夫人这样的贵人,也会颠沛流离。” “颠沛流离吗?”肖紫晨自嘲的笑笑,“我这哪算颠沛流离,不愁吃不愁穿的,身边还有大把银子,不算不算。别的呢,我看你还笑的,你那时在乐什么?” “我是在想,其实出去了也未必是件坏事,”喜鹊的面容开朗起来,“虽然我没什么见识。可我也能看得出,这个家看起来很大,但里面的人却不怎么样,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夫人一半的,夫人你出去之后,兴许,能过的比现在更好。” 这话说到肖紫晨心坎里去了,她乐滋滋地道,“哎呀,小鬼头,才跟了小桃两三天,就学会吹嘘拍马了么?” “没有,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喜鹊连连谦虚。 肖紫晨心里更美了,又问道,“哎喜鹊,你刚才说你无家可归,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一直忘了问你,你去胭脂团之前,家里是干什么的呢?” “不太记得了。”喜鹊略显迷惘地道,“我七岁就被卖到团里了,那时……”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地,时间倒也过的飞快。过了一会儿,肖紫晨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便摆了摆手,暂且打断了喜鹊的话,道,“应该是小桃回来了,你先记着你说到哪儿了啊,晚上我们接着讲。” 话音落下,小桃已经气喘吁吁地跳进门来,“小,小姐……” “怎么了?” 小桃咝……地长吸一口气,呼……地吐出来,稳住了嗓子,“老夫人来啦。” 肖紫晨点点头,面色沉静下来,这是说客到了,她得认真应付,虽说老太太对她着实不错,可是再好,也遭不住用自己的终身幸福来还呀。她决定了,绝不心软。 肖紫晨给小桃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进来拉起喜鹊,三两下把桌上的茶具收拾了,又手脚麻利地进后堂重新换了一壶新茶,端进客厅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正襟危坐在肖紫晨的对面了。 小桃赶紧献了茶,一溜烟小跑出去,让这婆媳俩单独说话。 “阿紫,你答应我,不要走,好吗?”老太太开门见山。 肖紫晨平视着老太太的双眼,“婆婆,对不起。” 老太太不说话,端起茶杯来,咕嘟嘟把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她难得的亲自动手,要再斟一杯,肖紫晨要来帮忙,被她婉拒了。咕嘟嘟,她又喝完一杯,拿起茶壶,开始斟第三杯。 肖紫晨暗暗地打量着老夫人,这位一向从容的老妇,今儿个第一次lou出了略显狼狈的神情。 她的面容很疲惫,之前说话的时候,嗓子也透着一股哑味。额上贴着脑门的发根处都已湿尽,显然是在料理好了肖风哥后,匆匆忙忙地又赶到她这里来。 肖紫晨忽然觉得有点心痛,老太太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要为了家里的几双儿女操心受累,她图个什么呢? 那些总是不断惹事的儿女们又图个什么呢? 肖紫晨想,不打仗也不做官地,不过是为了日子过得舒坦罢了。大家的目的都是为了平安过日子,可过程为什么总是折腾去呢? 老太太连饮了三杯,火烧似的喉咙总算舒服下来,“小桃的茶泡的不错,”她赞了一句,“刚才说了好多话,真是把我累坏了。” “婆婆,你要多注意身体啊。”肖紫晨劝慰道。 “嗯。”老太太欣慰地点点头。她想,肖紫晨既然还叫她婆婆,那说明事情还有寰转的余地。 “阿紫,”她说,“风哥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你也别闹了,好么?” “婆婆,你知道的,我没有闹,我也不想闹。”肖紫晨认真地道,“我跟风哥已经过不下去了,求您,求您成全我们吧。” “可是他已经知道错了呀,”老太太对肖紫晨的请求不予理会,“你难道就不肯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吗?” “婆婆,您说这话,是在骗您自己吗?”肖紫晨狠心地揭开了老太太试图用来掩饰事实的那张纸,“风哥专门从英吉利回来,就是为了要我的命,而且,他认为我也跟他一样,很想要了他的命,我们俩都这样了,您还认为可以复合么?” “可以,当然可以!”老太太坚定地道,“阿紫,你老实说,你有没有买过凶?” “没有。” “我也相信没有,”老太太道,“所以,只要找出风哥的那个仇家来,你们的误会不就烟消云散了么?”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肖紫晨加重了口气,认真地强调着她想表达的重点,“即使没有这场误会,我跟他也没法凑在一块儿了。” 老太太的脸色蓦然阴沉了下来。她死死的盯住肖紫晨,希望从她脸色看出一点畏惧来。然而后者坦然地面对她,没有一丝示弱的表现。 “阿紫,”老太太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道,“这一年多来,你的心意就一直没变过么?” 肖紫晨点点头,“早在我上吊的那会儿,肖风哥就再不是我的丈夫了,永远也不是了。” “那么,阿紫,”老太太叹息一声,似乎也接受了这个事实,“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肖紫晨心里松了口气,老太太这道难关,她可算是迈过去了。可惜的是,她还没来得高兴呢,老太太又道,“阿紫,你在家里再住一段日子吧,等陷害你的人身份弄清楚了再走,好么?” 肖紫晨心里暗道不好,赶紧道,“不了,婆婆,谢谢你的好心,可是,我对谁盗用了我的名义去害风哥,已经没有兴趣了。” “你没有兴趣,可是我有。”老太太的口气突然冷峻了下来,“我必须把事情弄清楚,必须还你一个清白,我肖家决不能亏欠你,我不想外头的人指着我的脊梁骨,说肖家的大二媳妇为家里做了那么多事,结果却被冤枉成了要害死大儿子的凶手,让肖家给扫地出门。” 肖紫晨恐惧了,怎么会这样,老太太怎么能用这种理由强迫她留下呢。“不,婆婆!”她大声道,“外面不会这么传的,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我保证出去之后一个字都不会对外人提。” “我相信你,可是我不相信这个大院里的人。”老太太道,“阿紫,你不要走,你走了,肖家就说不清了。” “不会的,婆婆,不会这样的……”肖紫晨分辩道,“只要跟他们讲清楚了这是场误会……” “阿紫,难道要我一个老婆子跪下来求你吗?”老太太打断了她的话。 “不,不,我……”来不及多说一个字,老太太已经起身跪了下来,“婆婆!”肖紫晨一声惊叫,赶紧扑了过去,把老太太搀扶住了,不让她跪下。 “阿紫,答应我,不要走。”老太太紧紧地握着肖紫晨的胳膊,“你走了,我就在这里一直跪着,跪倒死为止。” 竟然以死相逼! 肖紫晨绝望了,她很想放着她不管,狠心地离去。可是她不敢,万一老太太到做到,她这辈子都会过不安生。 “好吧,我留下!”肖紫晨终于屈服。她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不惜代价,请人用最快的速度查出暗杀肖风哥的幕后黑手,她要自由,她要自由,她再也等不及了。 肖紫晨在梦泽小苑住了下来,肖风哥则在母亲的院子里安定了下来。肖家主人与主母的这场争斗,暂时的平静了下来。 肖老太太亲自前往金陵府递了状子,请官府查明他儿子在海外遭遇暗杀的内幕。肖紫晨也联络了唐杰,请他以及他手下的密探,暗访此事。密探在活动中的一切费用她全部负责,案情水落石出之后,她还有重谢。 除了这两方外,西洋商业协会中的克里斯也积极的行动了起来。虽然肖老太太在家里三令五申,不准下人把当日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可这些下人嘴巴再牢也经不起金大爷银大爷的审问,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败下阵来。 这其中,就包括了肖紫晨最宠幸的丫鬟小桃。 小桃透lou出的最吸引人的消息就是,无论暗杀事件的内幕究竟是怎样,肖紫晨已下定了决心,要与肖风哥一刀两断。 虽然肖紫晨已经是个成过亲的人,可她青春依旧在,美貌仍倾城。金陵城高高的围墙中,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动心的男人不在少数,这其中,就属谢靖安与克里斯最兴奋。 谢靖安手握知府大权,对这起案件的重视不言而喻。克里斯也在西洋商业协会里积极的活动起来,不断访问曾与肖风哥同船过的人,还有与那位刺客同船过的人。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案件有了很大的进展,谢靖安已经查出那刺客的身份,接下来只要到那刺客所属的组织去查访一番,就很可能得到当初雇佣者的信息。 未免打草惊蛇,这个消息被压了下来。 六月初,金陵连下了三天的雨,闷热的天气变得清爽,大雨将停之时,老二肖度在家里提出一项建议来,因为最近家里气氛太糟,而春天已经过去,炎热的夏日即将到来,趁着这两日天气不错,不如全家到紫金山去游玩一天,登登山,观观风,换一换心情。 可能的话,最好促成连日来一句话都未说过的肖风哥夫妇能有一点接触,兴许能对他们俩关系的修复起到一点正面的作用。 除了肖风哥夫妇外,小家大院举家赞成,不仅壮年一代去,连年纪尚幼的孙子辈都要去。 肖风哥与肖紫晨这两个仇家面对如此庞大的家庭压力,也不得不屈服,事实上,在家里憋闷了那么久,也该出去散散心了。肖风哥怀念紫金山下野味十足的村妹,肖紫晨则是想着这次满足了他们的要求随行出游,下一次她提要求时,老太太也不好拒绝。 因为,洋人商队在金陵的准备工作已接近尾声,该是开始谈生意的时候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紫金山上 肖家人不是第一次举家前往紫金山游玩。他们有过多次先例,而且,两年多前的那一次,令肖氏全家刻骨铭心。 那一次,是由雪紫晨牵头,带领全家到这山清水秀的美好环境中来,一起发挥诗性,向家人们展示一年来在诗歌方面的学习成果。 肖紫晨继承了雪紫晨为数不多的记忆,其中并不包括那一次紫金山之行。她曾经问过七姐,对那一次诗会的感觉怎么样? 七姐说,“很快活很快活,大家本来都是粗人,却都装成读书人的样子,在那里摇头晃脑的吟诗作对,真是乐死人了。只可惜……” 只可惜,被不知道同行的哪一位卖了,又或者是附近潜伏了金陵实事的jian细,总之那一次诗会被人写成极其夸张的文章登载了报纸上,让肖家人好长一段时间都抬不起头来。 这次去紫金山游玩,诗是不用吟了,自然不会再怕会丢脸。不过每个人的脑子里,却都情不自禁的会想起那一次诗会。 肖紫晨这次出行,家里安排了与她关系最好的桂芳桂兰两姐妹跟她同坐一辆马车,清早出发之后,这姐妹俩就不停的说起那次诗会的事,边说边笑,乐不可支。 肖紫晨因为对这些细节内幕什么都不知道,也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中,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他们目的地就到了。 紫金山是金陵第一名山,它并不是挺拔而闻名,最高峰头陀岭,也只有一百多丈。它的优势,是在于大。 整个山区东西长十四里,南北宽六里,山中有峰有洞,有河有潭,数十种美味的野物出没其中。但凡到这里来玩的人,两成为了登高,三成为了赏景,还有五层,则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 一家人到了山脚,早有事先联系好的几家猎户迎了过来。众猎户先上前抱拳见了礼,肖度则代表肖家还了礼,向领头的问道,“怎么样,都安排好了吗?” 领头的猎户点头道。“都安排好了。今天二爷家不是来了二十五个人么,我们安排了八户人家负责招待,保证各位玩的舒心痛快。” “嗯!”肖度满意地点点头,“具体的呢,有安排吗?” 领头的猎户答道,“有啊,无论打猎,捕鱼还是登山,他们都可以照顾得好。噢,对了,有兴致的话,还可以游一游紫霞洞。” “好,很好!”肖度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向他们讲述了猎户的安排。 一听到安排了八户人家接待,众人就都明白了这是按照小家庭的数目来招待的,这样很好,既能让自己玩的舒服了,同时又达到了把肖风哥,肖紫晨二人绑在一起的目的。 于是二十三人赞成,两人不发表意见,今天的大致行程就这么定了。之后又是一番细节安排。紫金山野味丰富,远近闻名,除了肖紫晨外,所有的肖家子弟都提出了要参加打猎的要求。 六姐七姐两家还额外要求了下半天要到山中的深潭里去捕鱼。 分派已定,大家便分头散了,约好中午在头陀岭的半山腰见面,一起吃中饭。 肖紫晨一直等在那里,待家里的其他人都散了,她才对负责招待自己的猎户夫妻道,你们两个,分开伺候吧,“你,”她指着那猎户的媳妇儿,“你就陪我爬爬山吧。” “你就跟着他,”她又把目光看向那猎户,“他要玩什么你就陪他玩什么,不用管我们了。” 那猎户也看出这夫妻俩关系不太好,当下就准备答应了。谁知肖风哥抄了一副弓箭背在背上,笑嘻嘻地kao了过来,对肖紫晨道,“你想躲开我,再找个人来宰了我么?告诉你,没门!要爬山我陪着你,要打猎我也陪着你,要杀人,我也得把你先送到西天。” “你!”肖紫晨大怒,正要张口反击,忽然又想到,这个时候可不能再跟他闹别扭。这俩猎户既是导游,同时也可能是肖度派来监视他们的探子。 一旦他们俩吵开了,肖老太太就会知道这件事的所有细节,她已经在老太太手上吃了一个大亏,不能再让她给自己继续下套。 “随便你吧。”肖紫晨淡淡一笑,扭头去问那猎户的媳妇儿,“这附近哪里的景最好啊?哎,算了吧,找个潭子咱们先钓钓鱼吧。” “钓鱼吗,好说好说。”猎户过来替她媳妇儿回答,“都不用上山,紫霞湖那就挺好的。” “好,就去那儿吧。”肖紫晨搓搓手,找到了去处,她心里很高兴。扭头,她看似漫不经心地扫了肖风哥一眼,发现后者脸黑着,好像对钓鱼这个安排很不满意,她心里就更高兴了。 凡是敌人拥护的,她就要反对。他不是想打猎么,连弓箭都背好了,那就射鱼去吧。 紫霞湖是紫金山附近较大的一个湖泊,湖的一头依着山。岸边郁郁葱葱,长满了各种树木花草,如今初夏,正是山花烂漫的时节,这姹紫嫣红的湖岸令肖紫晨眼前一亮,就想在这边停下。 一边的猎户并不知道她的想法,照例还是询问起了传统的节目,“肖夫人要不要找一只船,入湖去钓?那样的话,更清净些。” “入湖?”肖紫晨犹豫着,她又瞟了肖风哥一眼。发现后者正圆瞪着眼愤恨地盯着她,那家伙模样太凶,她吓了一跳,赶紧避开了他的目光,心里却暗暗欢喜,对猎户道,“好吧,那就拜托你去寻一只船来。” “不要去!”话音才落,肖风哥已忍不住发出了反对的声音。“我不上船!” “不上船你请便啊,”肖紫晨笑眯眯地,“我一个人上就是了。” “老子要守着你,老子不上船,你也别想上船!”肖风哥蛮横地道。 “凭什么?”肖紫晨冷笑道,“没胆子跟我上船吗?怕我淹死你吗?” 肖风哥本来还想再两句地,听到这话,顿时就给呛住,捂着喉咙空空空地猛烈咳嗽起来。肖紫晨站在一边嘿嘿冷笑,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咳了一阵,肖风哥缓过气来,红着脸道,“老子怕水!”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肖紫晨的预料,“你说什么?” “老子怕水,可不是怕你!”肖风哥怒道,“坐了几个月的船,老子再也不想上船了!老子不上船,你也别想上船,不信的,你可以试试,看老子但不拦得住你!” 肖紫晨沉默了。海外旅行竟是这么痛苦的吗?坐了几个月的海船之后,风哥连这种渔家的小乌蓬都不愿意再碰,想到自己日后不免也要外出经历几个月的风浪,她的心也软了下来,“好吧,那就在湖边钓吧。” 一般在大湖里垂钓,是很难有收货的。紫霞湖边的居民因为常常招待城里来游山玩水的客人,对此也做了准备,在湖边一些水流平稳的微型小湾里。长期的撒着鱼窝子。 肖紫晨指派的这片岸边,正好也有一个窝子,其他像藤椅,杆架之类,也都准备齐全。肖风哥对这里的环境非常满意,一坐下便抄着鱼竿,聚精会神的垂钓起来,肖紫晨的心根本不在此地,她甚至连竿子都没碰过一下,只让猎户的媳妇儿帮她先钓着,自己便窝在藤椅里养起神来。 肖风哥本以为肖紫晨真的有心钓鱼,就想跟她好好较量一番,得胜后可以对她尽情的讽刺。 没想到肖紫晨根本无心开战,他一个人就算钓的再多也什么意义了。便把竿子一甩,搬了藤椅坐到她身边来,讥笑着说,“你很有本事啊。” 肖紫晨不理他,他也不介意,又道,“听说你预备在朝天宫开一个珠宝店,专门盖了两栋新楼,一栋卖咱们天朝的东西,一栋卖金毛鬼的东西,大手笔,大手笔啊。” 肖紫晨仍是不理,肖风哥怒上心头,故意贴近了她的耳朵,戏谑道,“这么大笔银子,是你的几个姘头一起给你凑的吧?”肖风哥tiantian嘴,赞叹道,“啊!看不出你这么狠哪,男人都以夜御十女为荣,没想到,我跟前还有个夜御十男的高人!” 肖紫晨浑身一震,她十指交扣,紧紧握着,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自省有了成效,她心里的火气降了下来,便睁开眼,看着肖风哥道,“你高兴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家报馆,让你说个够。怕就怕,真到了那地儿,你就没胆子说了!” “老子有什么不敢地!”肖风哥怒目圆睁。 肖紫晨轻蔑地一笑,“你可以不相信我开店的银子都是自己赚的,也可以随意质疑我究竟有多少情人,但是我要提醒你,所有跟我有生意来往的人,不是富甲一方,也是位高权重。你这么肆无忌惮的侮辱我,丢了我的脸,难道就不丢他们的脸么? 我的脸不值钱,大不了我生意不做,离开金陵就是,但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呢?你肖风哥敢不敢保证从此之后再也不踏出肖家的大门了?我真怕你出了门就回不来啊。” “臭婆娘,你敢威胁我!”肖风哥猛地伸手,抓住了肖紫晨的领口,“信不信老子在这里就让你了账?” “你可以试试!”肖紫晨一字一顿道,她勇敢地与他凶恶的眼神对视着,气势上毫不示弱。 二人僵持了一阵,肖风哥将手缓缓的松开,头一次,他的眼中lou出了钦佩的目光,“果然有种了,跟我走之前,完全是两个样子。要不是这张脸还跟从前一样,我还真怀疑你是换了一个人了。” “咝……”他倒抽了一口气,忽然将脸贴了上来,离肖紫晨的脸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你不会是换了魂吧?嗯?老子问你,从前老子最喜欢的姿势是什么?答不出来,小心你的狗命。” “滚远点!”肖紫晨当然不会回答他那种带有严重侮辱兴致的问题,“你再kao我这么近,我保证你以后都只能用屁眼说话了!”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爆了粗口,本意是威胁要拔了他的舌头,谁知道肖风哥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肖紫晨一愣,猛然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恶心的梦,她明白,自己无意之间,或许刚好回答了肖风哥的那个问题,难怪他那么高兴。 “畜生!”她大怒,不顾一切的痛骂起来,“混蛋,杂种,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肖家的人,你娘那么讲理的人,竟会生出你这个王八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骂得越凶,肖风哥反而越高兴,连声道,“痛快,痛快,就是这副样子,就是这副样子。老子以前就很想知道,像你这种什么,啊,啊,闺秀,要是像泼妇一样的骂人,会是一张怎么样的嘴脸,今天老子终于知道了,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变态!”肖紫晨冷斥,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肖风哥也在刚才的斗争中得到了足够的乐趣,不想再跟她纠缠了。他站起来,整了整背后的弓箭,对不远处守着的猎户打了个响指,“嘿,把你的箭袋给我,大爷我要打猎去了!” 那猎户媚笑着过来,道,“肖大爷,小人陪你去啊。” “不用不用,”肖风哥不由分说,把猎户腰间的箭袋解下,系在了自己的箭袋边上,拍了拍,一边大笑着离开,一边道,“老子喜欢一个人玩,你就在这陪着这婆娘钓鱼吧,哈哈!” 声音越去越远,终于消散无踪。 这恶心的讨厌鬼终于走了,肖紫晨心情顿时一松,只觉得这世界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才发现原来一个人能安安静静的呆着也是一种幸福,天哪,她真的受够了。 “你们两个,先回去吧。”肖紫晨觉得还不够安静,便向猎户夫妻命令道,“我想在这一个人呆会儿,要吃中饭了你们再来叫我。” 猎户夫妻对视一眼,齐声道,“是。” 这夫妻俩一走,世界终于彻底清净了,肖紫晨缩在宽大的藤椅里,轻轻的前后摇晃着,眼睛一闭,缓缓进入了梦想。 朦朦胧胧中,她听到有个人在向她呼唤,“大夫人,大夫人,不好啦,不好啦!” “谁呢,这是?”她呢喃道,“别吵,我要睡觉。” “别睡了,别睡了!”那人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五爷家的闺女掉到潭子里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肖紫晨猛地惊醒,睁眼一看,身前果然站着一个肖家的家丁。 “怎么回事?”她问。 家丁道,“之前在山上,四爷说要去紫霞洞看看,五爷家的闺女也要去,就在后面跟着。谁知道洞子逛了一半,忽然发现五爷的闺女不见了,四处一找才发现,原来洞里有个水潭,五爷家的闺女掉里面去啦。” 这消息对肖紫晨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难得出来一趟,怎么能出这种意外呢。肖松不在家,他女儿一直是肖岑在带。 上次山水院的事,老太太同意肖岑将功补过,就不送官了,这段日子,她一直韬光养晦,闭门思过。怎么才出一次门,就发生了这种意外,自己的女儿都不知道要看好吗? “人怎么样了?还好吗?”肖紫晨从藤椅上弹起来,追问道。 “不知道呢。”家丁焦急地道,“那边还在救着,四爷就让我来寻你啦。四爷说……”” “好好,”肖紫晨打断了他,“别愣着了,边走边说吧。” 家丁在前,肖紫晨在后,二人一路上山。山中的道路并不好走,肖紫晨磕磕绊绊地,几乎把鞋都穿破了才捱到紫霞洞,洞口前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只是地上有一滩水渍。 “怎么回事?”肖紫晨质问。 家丁想了想,道,“大概是下山找大夫去了吧,我记得二爷说过,西边的天堡山上好像住着个大夫。” “位置你知道么?”肖紫晨问。 “知道,知道。” “那还不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又是一阵急赶。肖紫晨对紫金山本就不熟,心慌意乱中,只顾着催促家丁走路,也没顾上辨别方向。 约莫走了一刻钟光景,肖紫晨有些累了,就问,“在哪儿呢?要到了吗?” “快了,快了。”家丁答。 又赶了一刻钟,肖紫晨吃不消了,又问,“在哪儿,还有多远?” “前面就是,前面就是。夫人,别顾着喘气了,咱们快走吧。” 肖紫晨没有意识到,此刻角色对换,已经变成家丁在催促她了。二人再次上路,肖紫晨体力下降得很快,不多久就吃不消了,她喘着气,扶着一棵大树停了下来,道,“不行了,休息一下,休息一下,我一点都走不动了。” 家丁瞪了她一眼,似有什么话要说,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把话吞到了下去,道,“您在这休息,我到前面去看看,您可别一个人跑了啊。” 肖紫晨点头,也顾不得地下脏不脏了,找了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就一屁股坐倒。 她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把她从纷乱的沉思中唤醒。抬头一看,家丁引着两个魁梧汉子正向她这边跑,“这呢,这呢,”家丁不断地给他们指着方向。 肖紫晨心定了下来, 可算到了。待三人走到她跟前,她的心又提起了起来,眼前的这个壮汉,怎么那么眼熟? 她感觉到,自己应该是见过他的,可是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第一百七十章 大结局 “泾县!”电光火石间。一个曾令肖紫晨闻之色变的地名出现在她的脑海。 是的,就是泾县,在那个小小的客栈中,她跟景缘两个人,用尽了智勇才制服了那个土匪少爷,将其劫为人质,依kao着手中的人质,她们逼退了这个壮汉,从而为自己打开了一道生之门。 “肖夫人,”壮汉拱了拱手,冲她咧嘴一笑,“你还认得我呀?” 肖紫晨说不出话来,心里充满了恐慌,一年多不见,这个壮汉的眼眶依旧深陷,浓密的胡茬也也一如往昔,所不同的是,那日壮汉愤愤不甘的眼神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得偿所望的满足与得意。 他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家丁又怎么会把他带来?肖紫晨下意识的感觉到,自己正在某个阴谋中渐渐沦陷。 “叙旧的话,还是晚点儿说吧。”三人中的另一名壮汉粗声粗气地说道。“先把她带到少爷那边要紧。” “好说,好说。”壮汉点点头,一只大手如钳子般抓住了肖紫晨的脸,另一只手在她后脑猛力一拍,肖紫晨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壮汉依旧捏着她的脸,像抄麻袋似的将她抄到背上扛着,大踏步地向山上走去。 翻过两个山头,三人来到一个峭壁边,壮汉将肖紫晨往地下一扔,拱手对站在崖边的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说道,“少爷,人带来了。” “叔叔,谢谢你了。”少年抱拳,深深地向壮汉鞠了一躬,竟是大礼回他。 壮汉赶紧上前扶住少年的双臂,不让他这一躬鞠实了,道,“少爷,使不得啊,您这是要折煞小人吗?” “什么少爷不少爷的,叔叔,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叫我少爷了,哪有我这样,花子一样的少爷呢?”少年自嘲一笑。 他直起身来,向肖紫晨那边挪了两步。这两步一脚轻。一脚重,原来少年的左腿已经瘸了。 他蹲下来,拍了拍肖紫晨的脸,后者没有反应。少年皱起眉来,扭头道,“怎么把她弄醒?” 另一名壮汉抬起脚来,在肖紫晨胸口踩了一脚,昏迷中的肖紫晨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空空空的咳嗽起来。 “你轻一点啊,”少年横了那壮汉一眼,皱眉道,“踩坏了我还怎么玩儿?” 肖紫晨咳了一阵,睁开眼向四周张望,一眼就见到了蹲在身边的少年。 少年笑眯眯的,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嗯,跟去年的一样滑,很好很好。哎,我说,你还记得我吗?” 肖紫晨把身子往后让了让,不让他再继续摸自己的脸。警惕的道,“记得,你是柳君的儿子。” “连我娘都记得?”少爷充满惊喜的道,“那我的名字你记得吗?” 肖紫晨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摇了头。 少年略显失望,不过这情绪转瞬即逝,他很快又高兴起来,道,“我姓肖,叫肖泽龙,你记好了,肖,就是肖风哥的肖,泽龙呢,就是水里的龙,一会儿你去阎王殿报道的时候,可以把我的名报上去,明白了吗?” “肖泽龙?”他怎么会也姓肖,肖紫晨触电般的颤抖了一下,脑中出现了小桃曾经说过的话,“那肖度,跟人牙子很有些来往呢。” 肖泽龙从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嘿嘿一笑,问道,“你又想起什么来了吗?没错,我爹就是肖度,你们家的二爷。你把我娘害死了,我爹恨你入骨,为了今天。他把头发都愁白了,做儿子的,真是替他不值。” 说着说着,他脸上渐渐出现了怨毒的表情,“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也不能杀,那也不能杀,非得等到火烧眉毛了才肯杀。早些杀了不是早干净么,让你多活一年,害的我跟我爹这一年没一天过的舒服。” 肖紫晨越听是惊心,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这个孩子竟然是肖度的儿子,那传闻中肖度跟人贩子有所勾结,也是事实咯。 怕还不止如此呢,这孩子的妈妈可是泾县蛇帮的头目,她能跟肖度生孩子,恐怕肖度在蛇帮中的地位也不会低。 “好啦,叙旧的话就到此为止吧,”肖泽龙搓了搓手,重新高兴起来,“记得么,去年在客栈里,我说过要你陪我玩的。那次玩了一半被你给搅和了,今天少爷我没带刀,你别想再找到什么东西指着我的脖子了。嘿嘿,快点拖衣服吧。” “不!”肖紫晨面对他倒退着向后挪了挪身子。 肖泽龙上前一步,起手就是一记耳光,“快拖!” “不!”肖紫晨恨声道,她还想再退,可是身后出现了两条粗壮结实的腿,把她的退路挡住了。 “救命啊,救……”她不甘心束手就范,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 身后的壮汉赶紧伸出巴掌来把她的嘴捂住了。肖紫晨犹不甘心。抱着他的胳膊,用力的摇晃着,鼻子里发出呜呜地低哼。 肖泽龙吃了一惊,拍拍胸脯道,“小娘皮,看不出来嗓门那么大,我告诉你,别再吵了,再吵割了你的舌头。把她放开。” 壮汉的手松了松,“救……”肖紫晨又喊起来,不得已,壮汉只得再次捂住。 肖泽龙不耐烦起来,冷冷喝道,“你再喊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你怕不怕,怕不怕?” 肖紫晨奋力摇头,示意自己不怕。她下定了决心,舌头是决不能给他们割去的,但也要抗争到刀子搁到嘴边的一刻才能投降。 在这荒郊野地里,要等人来救她实在太难了,可她不能放弃任何的一丝机会,她要尽可能的拖时间,拖到有人来,或者拖到肖家人发现她失踪。 她相信,肖度的身份在肖家一定是个秘密,今天她陷入了肖度设下的圈套是没错,可她不相信肖家的其他人也参与到了其中,只要他们发现自己失踪,并开始搜山,自己就有得救的希望。 肖紫晨拼命的挣扎,两手乱抓乱打,她那点力气当然不能伤害到壮汉分毫,却也成功的令后者不耐烦起来,他皱着眉,征询着主人的意见,“少爷,那就把她舌头割了吧。” 肖泽龙摇摇头。“我不喜欢玩哑巴,也不喜欢见血。这样吧,你就这么抓着她,我今天就玩个新花样。” 说着,他又搓了搓手,兴奋地爬了过来,双手抚上了肖紫晨的小腿。 肖紫晨大惊,奋力一脚向他踢去,肖泽龙的腿虽然在大牢里给狱卒们打残疾了一只,两只手却都是好好的,这一年来,他武功大有长进,右手灵巧地一捉,便将肖紫晨的脚踝捏在了手里。 “真白啊。”肖泽龙赞叹着,左手抚过小腿,探上了裙下的膝盖。 肖紫晨浑身鸡皮疙瘩猛起,呜呜闷叫着,用尽全力又将左脚踢出。肖泽龙还陶醉在抚摸香滑肌肤的美妙滋味中,对这脚准备不足,砰地一声正中胸部。 肖泽龙往后跌坐了一步,愣了愣,他忽然惊喜地谑笑起来,“好玩,好玩。叔叔,你抓好她,我慢慢玩,看她能踢几脚,哈哈……” 一场体力与耐力的比拼就此开始,参赛者只有一个,就是肖紫晨。她又一脚的向前踢着,抗争着肖泽龙的侵犯,每逢力气用小了,后者的手就会**,深入裙内。 然而力气用得大的话,她又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坚持得很久。你来我往中,她的腿渐渐酸麻,每踢出一脚,她都会不断的祈祷,来人啊,来人啊。 时间过的真慢,每一秒都仿佛一年那样漫长。她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可是救她的人却始终没有现身。 终于,肖紫晨在一次踢击之后,右脚抽筋了,她立刻换了左脚,才踢一半,也抽筋了。 泪水扑扑簌簌的流了下来,她已经尽力了,她已经没力了,抽筋的双腿酸痛非常,她咬着牙,想要克服痛楚把腿抬起来,却始终无法做到。 难道自己就这么完了么? 一直以来,她的全力挣扎都只让肖泽龙能够勉强够到她的大腿,不曾侵犯到更多的地方。现在抽筋了,她的防线终于毁于一旦。 她不敢想象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开始考虑要不要求饶,只要肖泽龙再摸上来,她就要努力开口了。 可是,他为何迟迟未动?难道他也累了,需要休息么? 肖紫晨一直紧闭着的眼睁了开来,肖泽龙就在她的跟前,却不是在休养。他的头转向了山下,目光似乎在追寻着什么。 不多久,肖紫晨听到了脚步声,得救了吗?终于来人了吗?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预备狠命的爆发一次,争取挣拖壮汉的束缚,喊出声来。 可惜还未准备完毕,肖泽龙已经先开口,道,“爹,你来了。” 肖紫晨绝望,一直紧绷的身体也软了下来。 肖度爬上山来,摸了摸他儿子的头,笑道,“来了。怎么样,等得久了么?” “不久,”肖泽龙笑道,“儿子正跟那小娘玩得开心呢?” “哦?”肖度扫了肖紫晨一眼,后者衣衫整齐,没有被侮辱的迹象,她不免好奇,问道,“你不是喜欢把人剥光了玩的么?” 肖泽龙点点头,“是啊,可是今天我想换个玩法,把她的气力玩光以后,再慢慢剥光。” 肖度嗯了一声,不再搭话。他扫了扫崖顶,赫然发现少了一个人,本来笑容满面的脸立刻阴云密布,“我大哥呢?”他怒道,“他怎么不在?” 之前给肖紫晨带路的家丁上前作揖,小心的道,“小的去带夫人来的时候,风哥出去打猎,已经叫其他人去追他了。” “混蛋!”肖度怒喝,抬手甩了那家丁一记巴掌,“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两人一起带到,你们怎么做事的?” “小的,小的也没想到他们俩会那么快就分开啊,”家丁捂着脸,哭道,“已经有其他兄弟去追了,应该很快就能押来了吧。” “很快?快你个屁呀!”肖度骂道,“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这个时候还没把人带来,八成是跟丢了。你,你,”他指着两个壮汉,“你们也去追,记着,无比在晌午之前把人带来,再晚的话,就要坏事了!” 两壮汉躬身领命,摸出一根绳子将肖紫晨绑了,把嘴堵上,匆匆而去。肖度恶狠狠瞪了那家丁一眼,后者惊恐万状,顿时抖了一下。 这一抖令肖度怒火更旺,索性上前举起拳头猛捶起来。家丁不敢反抗,也不敢嚎叫,只能硬抗,由着他出气。 肖度打累了,在儿子身边坐下,呆呆地看天。他为了保证今天计划的成功,动员全家卯时就出来了,到达紫金山时,辰时都还没到。本以为最多巳时就能完事,没料到,巳时都快过了肖风哥还没拿到。 再过半个多时辰,就是全家集合吃饭的时间了,那时家里人就会发现风哥夫妻还有他都不见了,届时大举搜山,事情还有不败lou的么? 肖泽龙见他父亲如此焦虑,心里很想替他排忧,想了想,他道,“爹,不如先把这小娘宰了吧。风哥以后再弄,行吗?” 肖度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不行啊孩子。这贱妇如今在金陵颇有点地位,她一死,官府定会加力侦查。届时,我去年买凶出洋刺杀风哥的那件事就一定会暴lou,爹就只能带着你亡命天涯了。” 肖泽龙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为啥两人一起杀官府就查不出那件事了呢?” 肖度道,“我早先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只要把他们两夫妻一起推下山崖,再找两个人证,说他们是互相扭打时双双失足跌下山的,那事情就没有破绽了。风哥一死,我就成了肖家老大,日后肖家的产业,就由爹来继承,过两年我风声过去了,我再把你接回家来,再过十年,你就是肖家的主人了,这样不好吗?” “好!”肖泽龙笑道,“那,爹,趁着他们人还没来,我先玩玩这小娘,好吗?” 肖度点头,同意了儿子的要求,后者一声欢呼,飞身扑向瘫软在地的肖紫晨。 此时,只听嗖一声响,一直弓箭忽然从崖后的树林子里射了出来,正中崖边家丁的肩膀,后者一声惨叫,只看了那箭杆一眼,便捂着伤口扑倒在地,生怕又另一只箭从林子里射来。 肖度肖泽龙父子也跟他一般,警觉地往地上扑倒。 嗖…… 又一支弓箭射来,贴着肖度的头顶飞过悬崖。肖度慌忙伏得更低。 嗖嗖嗖…… 弓箭接二连三的射来,却没有人再中箭。 “他妈的。”林子里的射手低低骂了一声,弯弓搭箭,保持着随时射击的姿势,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崖边几人听到脚步声,都抬眼向他那边看去,肖度最先发现了射手,惊讶地道,“大哥!” “哥你奶奶!”肖风哥大骂,“老子没你这样的兄弟!” “大哥,你误会了!”肖度从岩石后探出一只手来,指着肖紫晨道,“那娘们想要对你下毒手,被我发现了,这才将她拿下。” “哈哈哈哈……”肖风哥爆笑起来,“老二,你当老子是刚来的,任你编排?你怎么就不想想,为啥你的那些个喽啰,翻遍了整座山都找不到老子呢?” “你,你早就来了?”肖度疑惑道,“你不会一直跟着她的吧?” “还不算太笨。”肖风哥点头,“老子见那贱人行色匆匆,还以为她要找人收拾我,我一路跟着,本想给她个惊喜,没想到,嘿嘿,倒让老二你给我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大哥,你听我说,你听我说……”肖度依然挥舞着手,却在岩石后不断给受伤的家丁使着眼色。 后者会意,忽然站起身来,拔出腰间的匕首,通通通就朝肖风哥奔了过去。 肖风哥似早已料到他会耍这个伎俩,不慌不忙的瞄准,一箭出去,正中家丁胸口。 另一边,肖度趁着家丁吸引了肖风哥注意力的这个空档,也从崖后跳起狂奔过来。 肖风哥料理了家丁,斜眼瞟到肖度,手忙脚乱地又摸出根箭来,一拉弓弦,立刻就放。 肖度一闪身,轻松地避过了这支箭,可悬崖那边肖泽龙这时候探身出来看动静,不偏不倚正好被射中左肩肩头。他一声惨叫,右手颤抖着伸了过去,要将箭拔出来。 一直没动的肖紫晨瞅准机会,忽然向他那边一滚,被绑住的双腿一起用力,向他肩头扫过。 “啊!”肖泽龙又一声惨叫,肖紫晨这一脚扫的结实,本来那箭力道不大,只有半个箭头射进肉里,这下不仅整个箭头都进去,甚至还包括了两寸长的箭杆。 “儿子!” 肖度一声大喊,他看看肖泽龙,又看看肖紫晨,几番犹豫,终于还是舍弃了回去查看的念头,啊一声厉喝,向肖风哥冲了过去。 砰……一只拳头结结实实的砸在肖风哥的脸上。后者倒退一步,手里的箭掉到了地上。 肖度飞身而起,在落拳的地方又补了一脚,肖风哥头晕眼花,仰天便倒。肖度扑上去,骑在他的身上,左右开弓一阵猛打。 山崖上,只听砰砰砰砰落拳的声音。 直到肖风哥晕过去,脸上一片血肉模糊,肖度这才停手。他对着肖风哥的脸啐了一口唾沫,提起他的一只胳膊,向崖边拖去。 今天的这个地方,是他早就预备好的,山崖虽不高,崖下却有一大片碎石堆,当中耸立着很多尖利的山石。 肖度是练过一点武功的人,要把一个人从崖上扔下去砸到某块石头很轻松。他决定让肖风哥脸朝下着地,摔在碎石堆中,这样他脸上的伤痕就能得到很好的掩盖。 至于肖紫晨,他决定交给自己的儿子来处置。 走到崖边,肖度将肖风哥抓起来,压在肖紫晨的身上,省的肖紫晨乱动弹,上前几步来到肖泽龙的身边,关切地道,“儿子,怎么样了?” “拔,拔不出来。”肖泽龙满头是汗,虚弱的道。 “那就不要拔了吧。”肖度摸摸他的头,“那个臭娘们,你想让她怎么死?” “怎么死?随便吧。爹,我疼得厉害,你赶紧把他们扔下去,带我去找大夫吧。”肖泽龙肩头痛得钻心刺骨,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嗯,”肖度应了,又回到肖风哥夫妻那边,把风哥从肖紫晨身上拉下来,抽出腰间的匕首,把肖紫晨身上的绳子割开。临到把塞嘴的布条拿掉前,肖度说,“你要敢叫,我就把你舌头搅烂。” 肖紫晨顿时放弃了喊人的打算,流着泪闭目等死。 肖度把他们两人拖到崖边,开始寻找抛尸之地。此时肖风哥嗯嗯呜呜地哼了几声,竟然醒了过来。肖度扫了他一眼,提刀过去在他手腕脚踝上狠敲了四下,肖风哥疼得冷汗直冒,骂道,“你到底是谁生的,亲兄弟都不放过?” “那你到底是谁生的呢?”肖度反问,“连自己老婆都不放过。” “我以为她想要我的命,我才不放过他,你呢!”肖风哥厉声道,“老子自问待你不错,你干嘛还要弄死我?” “你是待我不错,可那又怎么样呢?”肖度讽笑,“你太没用了,我的好大哥。有你在,肖家迟早被败光,可我的理想,却是让肖家成为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大户。有你压在我上面,这辈子我都看不到发达的那天了,所以,我得把你拿下来,自己上。” “银子就那么重要?”肖风哥质问,“比兄弟的性命还重要?你要做老大你去跟妈说呀,老子还会不让你?” “银子是什么?银子是王八蛋。”肖度自问自答,他敲了敲肖风哥的胸口,“而你,连王八蛋都不如。” “啊!!!!!!!!!!!!!!!!!” 这句话激怒了肖风哥,他猛然一声厉喝,全身的力量瞬间爆发,踝骨断了,他用膝盖支撑,腕骨断了,他用肩膀使劲。 他从地上弹起,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结结实实的撞上了肖度的腹部,二人齐声大喊,双双坠落山崖。 砰一声闷响,四周归于寂静。 肖泽龙愣住了,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自己的父亲早已掌控住了一切,他怎么会被一个临死之人撞得坠下山崖。 肖紫晨则比他清醒得多,她一骨碌爬起来,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势,跌跌撞撞的向崖下跑去。 半刻钟后,肖紫晨来到了二人的坠落之地,他们俩都落在碎石地上,肖度后脑着地,已经没有了动静,肖风哥上半身有他垫着,几乎没有什么损伤,只是两条腿落地后有点走形,显然已经断了。 肖紫晨吃力地给肖风哥翻了个身,让后者仰天躺着,伸手去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有热气进出。 他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 肖紫晨喜不自胜,嘤嘤哭泣起来,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在肖风哥的脸上,后者挤挤眼睛,醒了过来。 “老子还没死呢,你哭个屁呀!”肖风哥有气无力的斥道。 肖紫晨看着他,欣喜地道,“你,你醒了啊,怎么样,疼,疼吗?” “你有多久没关心过老子了?”肖风哥冷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换了一幅和善的样子,道,“记得你才嫁过来的时候,没事对老子嘘寒问暖,烦都烦死了。说你两句,就知道哭,哭的老子更烦。” “不过……”他tiantian干裂的嘴唇,唏嘘道,“一年多没见听你关心老子,心里还真有点痒痒。” 肖紫晨不哭了,她摸出一方丝帕,小心而仔细的给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穿越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这男人一点都不可怕,甚至,还有一点可亲。” 肖风哥安然享受着她的照顾,脸上lou出了陶醉的表情。“嘿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个个都说老子没用,老子也觉得自己确实没用。可是,干嘛非得要有用呢?老头子给老子留了那么多银子,多的这辈子都花不玩。既然有这么多银子,老子干嘛还要起早贪黑地干活呢,就不准坐在家里享福了吗?” “你只喜欢享福吗?”肖紫晨说,“那,那我以后养你,你想怎么享福,就怎么享福,好吗?” “你不是要跟老子散伙吗?”肖风哥笑道,“怎么又要养老子了?哦,老子知道了,老子救了你的命,你要报答老子。哈哈,老子也有救人命的一天哪,原来,老子也不是那么没用的人。” …… 半年之后,肖紫晨登上了前往英吉利的航船。 码头上,到处都是前来送行的各家亲属,他们不停的向船上的亲人挥着手,做着最后的叮嘱与告别,这其中,就包括肖家的人。 半年前的那一次紫金山之行,肖家除了老太太外所有人都来了,而今天天朝舰队出发,连一向足不出户的老太太都来送她,这让她感到了莫大的荣幸。 她看着肖家的亲人们,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老三肖全昌如今正式成为一家英吉利糖果商在江南的总代理,不仅自家扩大了店面,出售各式各样的西洋糖果,江南各地的小零售商要想卖糖,也都得到他们家来进货。 老四肖全盛痛改前非,重新作为了顾家爱妻的模范丈夫。肖紫晨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让他做了珠宝店的掌柜。 虽然,他只是四位掌柜的其中之一,可是这样的结果已经让他很满足了。珠宝店开业以来,他兢兢业业学习各种珠宝古董知识,认真地干着掌柜的工作,他干的很好。 老五肖松今天缺席,他在徽州的筑坝工程依旧没有结束,今天来的,只是他的夫人肖岑,这个聪明的女人曾经走上了歧途,在家人的宽容下,她得到了救赎。 如今,她已经是姜民在肖家最得力的助手,每天都很辛苦的抄持着家务,弥补着自己犯下的过错。 六姐七姐继续经营着她们的胭脂店,在肖紫晨的大力帮忙下,她们拿到了一家法兰西香水商在江南的代理。本来,她们是想要做希尔家的香水代理,可是希尔家祖决定在开设自己的店铺独立经营,能拿到法兰西商人的代理,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八弟肖遥的精神问题已经彻底好了,最近他很用功,常常受到夫子的夸奖,秋天他刚刚考上了秀才。预备再苦读两年,就去参加乡试。 最后,肖紫晨的目光落在了肖风哥的身上,这个男人已经刮掉了他浓密恐怖的胡子,脸庞虽然依旧宽阔,眼神虽然依旧犀利,却不会再给人凶恶的感觉。 紫金山上,正是他的舍身一扑,挽救了他,挽救了肖紫晨两人的性命。 在得救之后,肖紫晨将他托付给了妙手仙宗的海国开,央求对方无论花多少钱,都请务必将他的断腿治好。半年多过去,虽然银子像水一样的流出,令人欣喜的是,治疗得到了很好的成效。 肖风哥的脊柱及盆骨并没有在那场灾难中遭到太大的损伤,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腿骨虽然多处碎裂,小心处理后,日后不说跑跳,恢复行走还是大有可能。 肖紫晨本来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无法挣拖肖家的束缚,无法挣拖风哥的束缚了,谁知道三个月前,风哥忽然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如果我让你任意提一个要求,你会向我要求什么?” 肖紫晨立刻就想到了某张契约,最终却摇了摇头,表示她没什么要求。她虚伪的样子被肖风哥立即识破,后者jian笑着递上一张纸来,说,“给你的,高兴的话,就收了吧。” 肖紫晨接过来一看,震惊地发现那纸的页眉处竟然写着休书二字。 肖风哥显得很大度,他说,他虽然没用,却从未希望他的兄弟姐妹们要跟他一样,假如他们喜欢奋斗,他乐意看到他们得到自己想要的果实。 在他出洋游玩的这段时间,肖紫晨对肖家所做的贡献是他无法想象的。肖紫晨让他丢尽了脸,他本来很恨她,但与对家人的爱相比,那点恨算得了什么呢。 看过兄弟姐妹们看肖紫晨时那仰慕的目光后,他对她就不再有恨了,有的,只是感激。 他当然也很清楚,肖紫晨对他全无感情。虽然他救了她,但他是个崇尚自由的人,所以他也很愿意给她自由。 肖紫晨也很感激他,他给了她生命,又给了她自由。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她愿意一辈子帮助肖家,与他们共苦,共难。 想着想着,泪水不自禁的就流了下来,她轻轻地抽着鼻子,抬手拭着眼泪。 一方雪白的丝帕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丝帕主人温柔的关切也在同时响起,“别哭了,今天都哭好几回了。海上风大,你可得让眼睛留点气力对付海风啊。” “嗯。”肖紫晨听话的点头,接过丝帕擦干眼角的泪水之后,果然不再哭了。 她侧头看着身边的男人,心里甜丝丝的,出行前,她费尽了心思,又贿赂了钱文天诸多的好处,这才在钱文天的帮助下,把他骗上船来。 这趟航程,短则一年,多则一年半,这段时间,他都将作为她的保镖,一直陪伴左右。 不知道在今后几百天的日子里,他是会忽然顿悟,明白她的心呢,还是如往常一样,那么木讷,那么迟钝。 全文终 第七十一章 内情 紫晨忽然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定定的立在那。直觉上,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她也觉得自己想要做些什么,然而她身体已经先行动起来了,脑筋却还乱糟糟的,处于短路状态。 她开始不停的说服自己,忘记一切她顾虑的东西,抛却一切她顾虑的东西。短短几瞬之后,她就将所有的难丢得干干净净,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那个男人成为通缉犯。 他是那样单纯,那样不懂寰转的一个人,他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公道,他的胸膛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正义。他根本不是人,他就是一个早该绝种的稀有生物。这样的人成为通缉犯,真是荒天下之大唐。 曾经,她被他的正义气得要死,曾经,她也被他的正义感动得要死,曾经,她因为他的正义而决心让他一定要做件坏事,但在得逞之后,她却找不到一丝快感,有的,只是内疚和抱歉。她对他有太多太复杂的想法和情愫,繁复得连她都搞不清楚他在她心中究竟是个怎样的地位。 但眼下肯定不是糊涂的时候,也不是悠闲揣摩从长计议的时候,她无法接受他被通缉的事实,无法接受这样一盆脏水泼在他的身上。诚然这个世界是个复杂的世界,狡猾奸邪的人往往比老实诚信的人活得更好更滋润。就连她,一个自认为是好人的人,也都经常会忍不住在生活中耍些小技巧小手段,至于撒点小谎,骗个小人,那更是家常便饭。 这世界上只要是智商达标心智成熟的人,哪一个敢说自己没骗过谁没诓过谁,哪一个敢说自己是一件坏事。肖紫晨相信,楚漠天敢,肖紫晨相信,只要楚漠天说了自己没做过坏事,那就一定是没做过坏事。至少,道德层面没做过坏事。 可惜道德不值钱,唯有律法才够分量。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律法说,擅闯他人宅院,是为犯法。律法说,殴打他人,是为犯法。无论好人还是坏人,在律法面前都是人,实在公平。 肖紫晨无法接受这肮脏的世界以这种卑劣好笑的方式去玷污一个清白的人,一个正义的人,一个诚实的人。 假如法律有用的话,还要银子做什么呢? “肖夫人,你要去哪里?”在肖紫晨大步踏出门外后,李良匆匆跟着赶了出来,拉住了她的袖子,“冷静啊肖夫人,就算你现在去官府承认自己是幕后主使,也改变不了楚侠士被通缉地命运啊。” “师弟说地对。肖夫人。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徐立行动上是慢了半拍。却做得比李良更有效更彻底。他是直接拦住了肖紫晨地去路后才开声发言地。“还是先回屋去吧。咱们慢慢从长计议。” 肖紫晨被他们感动了。原本铁青地脸转眼就有了血色。越来越浓。直至绯红一片。她给他们深深道了一记万福。用最认真最诚挚地礼仪表达她心中地谢意。李良怕她蹲得太深摔倒了。晃晃张扶住了她。又道。“肖夫人你这是干什么。如此大礼。我们受之有愧。” “不。你们受得起。”肖紫晨坚持道。“没有你们地帮助。我恐怕现在还在家里胡思乱想。不晓得事情变成了这样。其实我不是要去官府自首地。我是想去威远镖局。跟他们地总镖头讲和。” “讲和?”徐立反应太快。差点笑出声来。他赶紧忍住了。问道。“你用什么跟他讲?” “银子啊。”肖紫晨理所当然道。“威远镖局之所以不肯放过楚侠士。不过就是放不下面子罢了。我想只要我给出足够好地条件。镖局应该会愿意放弃对楚侠士地追捕。” 徐立一怔。这个女人。倒是比他想象中要懂事一点。只不过经验还是太浅。想地不够透彻。这样反而还更糟。“肖夫人。恕我直言。你准备出多少银子做威远镖局地封口费?一百万。两百万?”他问道。 这下轮到肖紫晨怔住了,“怎么会要这么多,”她诧道,“就算每个被打伤的人赔一千两汤药费,也不过十万两吧。莫非楚侠士把那些人统统打成残废了不成?”想到这点,她倒真的害怕起来,楚漠天的手段她是亲眼见过地,他绝对有这个实力。 徐立道,“这倒没有,不止没有,除了庞龙之外,昨夜甚至没有人受伤。” 肖紫晨讶道,“啊!都没人受伤,那不正说明楚侠士手下容情,不愿跟镖局闹僵吗,那为什么还不能讲和?” 听了此话,徐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回答道,“肖夫人,你看事情未免太简单。镖局要官府通缉楚漠天,并不是真的要通缉他啊。你想想看,楚漠天那么高的武艺,官府中的捕快谁能捉的住他,即使是天下第一的神捕也不能。镖局是想通过通缉来引起黄山派的关注,毕竟作为一个江 来说,派中弟子被通缉,这是件十分丢脸的事。只承诺不再放楚漠天插手此事,那镖局自然就不会再跟他为难了。我敢保证,在那通缉告示贴出来之前,他们就会达成和解。” “就这么简单?”肖紫晨狐。 “就这么简单,”徐立肯定的点点头,继续解释道,“威远镖局肯定是比黄山派有钱地,但威远镖局的武力却远比不上黄山派,在这种势均力敌甚至镖局还势弱的情况下,镖局绝不会傻到跟楚漠天过不去的地步,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你肖家这颗软柿子啊。肖夫人,你如果真去了镖局讲和,比你去官府自首还要糟糕,那就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届时他们正好提出无礼要求,你答应的话,肖家最少脱层皮,你不答应地话,又是给了他们口实,说你不愿和解。” 肖紫晨不再说话,心中又惊又怒,偏偏却还有一点喜,毕竟楚漠天没事,她最担心的一幕不会再发生了。 徐立以为肖紫晨还在考虑,趁热打铁,给她下起了狠药,分析出最后一点关键,道,“届时镖局给肖家的报复,就绝不会简单了。我需要提醒你一点,肖夫人,莫要以为狠下心来多吃点亏,答应了他们和解的条件了断此事就能算了。真是这样的话,镖局就是全胜地局面,不仅可以否认偷窃马车的事实,还可以大大地敲一笔竹杠。一旦这个头开了,就等于是告诉全金陵的流氓,肖家是块予取予求地好肥肉。到时候肖家面临的麻烦,永无止尽。 肖夫人,关心则乱,你在楚漠天身上投入了太多地精力,反倒看不清事情背后隐藏的真相了。” “那我该怎么办?”肖紫晨真的被他吓到了,说她是太关心楚漠天,不如说是她太嫩了吧。这些人怎么这么卑鄙,这么无耻!想着想着,她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前途一片黑暗,鼻子酸酸,眼圈也红了起来。 “肖夫人,其实你也不必过多担心,咱们医馆与你的合作几乎已是必然,我们当然希望肖家好,这样我们的生意才能做得平稳顺畅,你说是不是?”徐立给她灌足了猛药,照例还是要赏颗糖果安慰下的。 肖紫晨点点头,心下稍安,终于也打消了出去乱跑地念头,道,“那万事就拜托你了,徐大夫!” “好说,好说。”徐立虚扶着她的腕子,阻止了她又要行谢礼的冲动,“不如肖夫人你就先回去家里候着吧,有消息了,我会让人上门通报的。漫说你家里怎么搞的,你可是主母啊,怎么能事事亲为,像个丫鬟一样忙来忙去。唉,还好,明天二十,你就不是肖家的人了。不如先去外宅整理整理,确保明天好顺利入住吧,如何?” 一句话戳到了肖紫晨的心事上,还外宅呢,她日日忙得昏头转向,哪里有空忙那个。想是想过地,也就是顺利出门后找个旅馆先住下便是。她在诗会上赢了十根人参,已经托老姜卖掉了其中一根,银子暂时她是一点不缺的。 如此她再没有了借口逗留在这,只好乖乖回家,死熬活熬,就生怕徐立之前骗了她。幸好,一直到天黑都没听说有新张贴通缉令的事,她这才放心上床睡觉。 她是近二十个时辰没有休息过的人,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上午。醒来的时候,耳朵里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从**坐起,肖紫晨仔细辨认了一下鞭炮声传来的方向,估摸着应该是大门口。 奇怪了,这好不好的干嘛放鞭炮,喜事肯定是没有的,莫非是两个重伤地家丁中死了一个?糟糕了! 她赶紧叫了小桃,没有人应,她房外竟然一个丫鬟或者家仆都没!心中一股委屈劲上来,她对这个家更加失望。 自己起床,穿衣束发,在院里打了水洗漱。整个过程中,远处的鞭炮声一直没停过,隐隐的,甚至还夹杂着喇叭声,她心中的抑郁越发严重,多半是死人了,才会这么又吹又打又放鞭炮吧。 “呀,夫人,你起来啦!哎呀,该死该死,我光顾出门看热闹,忘记夫人还没起床了。”小桃忽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院子门口,声音清脆悦耳,听得出来,她心情不错。“夫人,外面来了一队官差,要见你哪!” “知道了,”肖紫晨冷冷回了一句,心道,死人是看热闹吗,小桃你真强。不过这不是她关注的重点,也就没有多想,只惦记着一队官差,这么大的阵仗。她琢磨着这事她一个人肯定说不得算,一定得搭上老太太才行,又道,“我先去见婆婆,你让官差们都去婆婆地院子说话吧。” “哎!”小桃脆脆的应着,身子一扭,忽悠一下便消失在门外。(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