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棋天下》 《长河吟》 更新时间:2010-11-17 《长河吟》周瑜 长河吟,望长江。 滚滚歌去英雄浪,铮铮泪打芙蓉妆。 丹心枕剑寄热血,雪衣抱琴向夕阳。 忆当年,三尺青锋怀天下,一骑白马开吴疆。 虎铠燕翎多飒爽,羽扇纶巾亦飞扬。 雄姿英发从征路,纵横江东扶君王。 春风得意小乔嫁,文才武略揽天香。 君臣骨肉如鱼水,夫妻恩爱似鸳鸯。 群英会上曾煮酒,醉舞强弓挑金觞。 沉沙折戟破北魏,飞灰烟灭笑虏樯。 功成名就震寰宇,汗册青史著八荒。 正欲催帆济沧海,忽陨将星坠天罡。 八十一洲留身后,百万铁甲搁柴桑。 将军麾下泣儒冠,美人帐里哀孤凰。 至死犹恨生瑜亮,使我不能渡长江。 怒向焦尾弦绷断,未终长河人已亡。 行云流水音犹在,从此曲误无周郎。 猎猎旌旗悲风卷,瑟瑟盔缨满秋霜。 长河吟,殇长江 周公制礼——流光溢彩两千年 更新时间:2010-12-07 正文已更。 ―――――――――――――――――――――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如果没有儒家思想,中国的历史会如何?恐怕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可如果没有礼制,儒家思想会不会产生?恐怕也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周公,姓姬名旦,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武王病逝后,周公先后辅佐成王、康王,创造了周代的太平盛世,史称成康之制。但对于周公而言,这算不上最大的一笔政绩。 在中国的历史上,可谓英雄无数,才俊辈出,有无数风云一时的人物。这些人里,有的人如流星,虽然照亮了他所在的时代,但却转瞬即逝;可有的人却如恒星,不仅照亮了自己所在的时代,更照亮了以后的时代。 周公便是后一种人,他对历史最大的贡献莫过于他制定了“礼”。 礼究竟是什么?无数学者给出了不同或相同的答案,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对中国人的巨大影响。 周本是一个小小的诸侯国,因为商王朝的没落,其为周所取代,这也奠定了周作为新的宗主国的地位。可是新的问题摆在了周王朝统治者面前,那就是如何驾驭如此庞大的帝国。 远在周王朝时代,还是所谓的奴隶社会,没有建立起完整的行之有效的国家制度。因此如何治理这样庞大的国家,是摆在周王朝统治者面前的一个巨大问题。 周王朝统治者想到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分封,这个办法也为往后的封建统治者所借鉴。周王朝统治者分封了大量王室子弟作为地方诸侯国的统治者,无形增加了王室的势力,有名的典故“桐叶分封”就是产生于此。 可纵使如此,也不能保证这些宗室子弟不会叛乱,更遑论还有大量的异姓诸侯国,姜子牙就被封到“齐”作诸侯王,那么如何保证这些人不再叛乱呢?还有该如何让天下人都服从周的统治呢? 周公想出了一个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那就是从思想上对天下人进行改造——让天下人都认为周的统治是理所当然的,是无需证明的公理。[.超多好看小说] 周礼就应运而生了,周礼是周公在夏、商礼制的基础上,加上周朝原有的礼制,制订出来的一套行为规范。 周礼的核心是“尊尊”、“亲亲”,写到这里,我不由感叹汉语构词的奇妙,一模一样的字,却是两个词性,两个意思。在这里,第一个“尊”和“亲”是动词,第二个“尊”和“亲”是名词,而正是这两个词概括了中国伦理的全部——尊卑长幼。它包括了两个层面,一是在社会这个大的范畴里,要尊敬一切应该尊敬的人,周天子作为最尊贵的人,应该得到全天下人的尊敬与服从;另一个是在家庭的范畴里,要尊敬长辈,兄友弟恭,父权得到了确认,而周天子作为天下人的君父,更应该得到天下人的尊敬。从社会和家庭两方面,确立了周天子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 历史竟有着这样惊人的巧合,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覆灭,标志着欧洲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日耳曼蛮族开始了对欧洲的统治,可因为日耳曼蛮族当时的文明程度并不高,如何统治欧洲这片土地,令他们束手无策。因此他们不得不借助基督教的势力,从思想上对人民进行统治,也拉开了欧洲中世纪的序幕。 在西罗马帝国覆灭前,为了挽救日薄西山的帝国,西罗马帝国的统治者也与教会联手。要知道,在这之前基督教一度被西罗马帝国的统治者认为是非法的。 中国的政治家却早在欧洲政治家几个世纪之前,就认识到了思想统治的重要。 周公正是通过“礼制”加强了周王朝的统治,同时赋予了周天子至高无上的地位,“礼制”在思想领域的统治地位被确立了下来。 而礼制后来又为儒家思想所吸纳,成为了儒家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通过儒家思想的传播,绵延了两千年之久,对国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超多好看小说] 但是“礼制”在思想领域的统治不是一成不变的,在历史的长河中,它的命运也是起落沉浮。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身死国亡,西周覆灭。周王朝被迫迁都,史称东周。 这正掀开了中国历史上最为纷乱时代的序幕,春秋战国时代到来了。用儒家史学家的话来形容这段历史,那就是“礼崩乐坏”。在这个时代里,礼制已经丧失了它在思想领域的统治地位,各种学术思想泛滥,形成了百家争鸣的局面。 这时的周天子已经丧失了权力,成为了一件华丽的摆设。诸侯国间弱肉强食,征战不断,礼制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儒家吸收了礼制的内容,孔子带着自己的弟子,周游列国,宣传儒家思想,可似乎列国的统治者并不买他的帐,这无异于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礼制的没落。 而地处西部边陲的秦王朝,却在这纷乱的时代逐渐强大起来。商鞅携带着法家著名人物李悝的著作《法经》来到了秦国,为秦王朝的强大奠定了基石。随后法家人物中较为著名的李斯、韩非都纷纷来到了秦国。秦国借助法家思想,迅速强大起来,终于一统天下。 但是法家的思想真是治国良方吗?短命的秦王朝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可否认的是,秦王朝覆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可最为重要的是,“法治”和“人治”的矛盾。在这里要说明的是古代的“法治”和今天的“法治”是不可以同日而语的。 法家思想中赋予了法律极高的地位,所有人都要遵守法律,“一准于法”,以法来治国。可是现实中的“人治”无异于极大削弱了法的功效,皇帝的权力凌驾于法之上,而皇帝的权力却没有任何东西加以约束。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盛极必衰,当皇帝的权力扩张到无限的时候,平衡被打破了,其后果是极其可怕的。秦始皇、秦二世的权力可谓登峰造极,可其带来的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而且法也有它自身的弱点,法是刚性的。当时六国刚刚统一,不顾各国间的差异,推行法治,丝毫没有考虑到法在各国实际的实行情况,后果可想而知。因此秦落下了“严刑峻法”的恶名。 随着秦王朝的覆灭,西汉建立,汉初所倡导的“无为而治”,缓和了社会矛盾。但“无为”真的是治理国家的法宝吗?当然不是。 如果没有“法”,社会必将陷入混乱。可单纯的依靠“法”,又不符合当时的国情。 中国封建社会是建立在小农经济基础上的,出于对劳动力的考量,形成了中国人极度重视家族,家族观念重。因此,如何把每个人团结在家族周围,再把家族团结在国家周围,是统治者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尊尊”、“亲亲”又被统治者抬到了桌面上来,汉武帝提出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正统的儒家史学家对汉武帝的评价并不高,认为他和秦始皇是一样的暴君,仔细推敲起来,可谓言之有理。但是在北宋大儒司马光所著的《资治通鉴》中对汉武帝却有这样的评语“其所以异于始皇者无几矣”,“孝武能尊先王之道,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而班固更是直接了当的指出汉武帝“绍周后”。以上足见“礼”在治理国家中的重要作用。 随着汉祚灭亡,中国陷入了三国混战的局面,而此时礼制又一次丧失了它的作用。 而到了西晋一统天下,晋武帝司马炎开始倡导礼制。当时的名士嵇康等人故意与司马炎唱反调,司马炎处死了嵇康。很多人为嵇康惋惜,但我素来对所谓的魏晋名士没有好感,不识时务,岂不是庸人的作为? 写到这里,不难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每到乱世,礼制的作用就会大大折扣。 仔细想来,却也没什么奇怪。礼制是皇帝用来要别人向他效忠,维护自己统治的法宝,治世中自是大大的有用。可乱世中,人人想做皇帝,强者胜。这与礼制所倡导的理念不符,礼制自然也就没用了。 在这里,我要特别提一下的就是明朝,为什么要提明朝?因为我在前面写秦王朝时提过当君权扩张到极致的时候,必然会带来负面影响。 而朱元璋建立明王朝后,大大的加强了中央集权:废除了丞相,设立了内阁;成立都督府与建卫制度,分化了兵权,以至于在明朝要想调动一兵一卒,都要听从中央政府的安排(可参见吴晗所著《朱元璋传》)。皇权得到了加强,皇帝的权力变得更大了。既然如此,那明朝为何会延续如此长的时间呢? 这就是“礼制”的作用。朱元璋在加强中央集权的同时,也赋予了“礼制”极高的地位,“礼制”在明朝被抬高到了空前的高度。 黄仁宇先生在其著作《万历十五年》里,讲述了一场君臣间的斗争。当然在黄仁宇先生看来,这是宪政问题。在我个人看来,这是“君权”和“礼制”的斗争,正如西方中世纪后期“王权”和“教权”之战。 事情的经过如下:万历要确立皇位继承人,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立太子。可是因为万历皇后无子,这就造成了有两位候选人,一位是皇长子常洛,生母王氏;一位是皇三子常洵,生母郑氏。 大臣们依据礼制上的规定“立子以长不以贤”,要拥立皇长子常洛为太子。而万历则因为宠爱皇三子常洵的生母郑氏,要立常洵为太子。君臣间展开了一系列的斗法。 最终,大臣们获得了胜利,皇长子常洛被立为太子。 但这不是大臣们的胜利,而是“礼制”的胜利。在至高无上的君权之上,还有“礼制”的存在。帝王的权力不是无限的,他也要服从“礼制”,进而形成整个社会的和谐。这也是明王朝较秦王朝延续的时间更长的秘密。 周公制礼,一件看来很简单的事情,却对中国历史产生了如此深远的影响。纵观中国历史,不难发现到处都有礼制的身影。没有礼制,没有儒家思想,中国的历史又会如何? 章 一 初七 更新时间:2010-08-12 宝鼎内青烟袅袅,葱白玉指划过琴弦,泠泠琴音流泄而出。(.无弹窗广告) 初七端坐在琴桌后,凝神弹奏着那曲《楚歌》,曲调凄婉,令人不忍卒闻。 一曲终了,初七已是泪流满面,垂首唏嘘不已。突然有人轻推自己的肩膀,初七忙用帕子拭去了泪痕,嘴角边挂上了淡淡的笑意,这才抬起头,就见自己的侍女小玉正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 初七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小玉自己没事。 小玉的眼中依旧流露出担心的神色,但只是默默地将药碗递给初七。 初七接过药碗,微微皱了皱眉头,自己前些日子有些着凉了,略咳嗽了两声,惠姐请了大夫给自己开了两服药。可如今自己已经大好了,心中委实不愿再喝这苦药汤,可又不愿见小玉担心的神色,还是一口气喝完了药。 小玉接过空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忙将一盅开水递给初七。初七看见小玉的笑脸,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接过那盅开水漱了口,这才站起身。 小玉收拾了药碗,高高兴兴地走了出去。 初七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突然涌动着一丝温情:这些年来都是小玉照顾着自己的饮食起居,无一不精心。也许在小玉的心中,自己就是她的一切。正是小玉让自己感觉到了家的温暖,而这种温暖正是自己久违了的,也正是这丝温暖让自己可以暂时忘却仇恨,忘却痛苦。 想到这里,初七长叹了一口气。五年,五年了,自己来这里已经五年了。五年也许并不算太长,可却足够自己从懵懂女童长成如花少女。对自己而言,这五年是那样的漫长,每当午夜梦回,仇恨就如一根刺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心中,让自己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窗外传来春鸟啁啾的啼鸣,初七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一片青翠。可这里的一切却是那般的不真实,如在梦中一般。 这里是倾楼。 从五年前自己来到这里,此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现在所住的院落。虽然住进这里已经五年了,可自己对倾楼知道的并不多。从住进这里,每日里与自己相伴的只有小玉。小玉似乎比自己先来的倾楼,可小玉知道的似乎还没有自己多。而且小玉又聋又哑,平日里自己都是通过小玉的手势,才能勉强猜出她的意思,更遑论让她告诉自己这里的一切。 惠姐偶尔会来这里,考查自己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掌管着倾楼,是倾楼里唯一可以自由行动的人。 在倾楼,除了惠姐,像自己这样的女孩子都是没有真正名字的,相互之间也没有见过面,也许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自己也只是听惠姐话里话外的意思,才知道其他女孩子的存在。 自己唯一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只有每个月的初七,每到这一天就会有教坊的乐师来教自己歌舞,自己的名字也因此叫初七。乐师来了几次,自己才发现那个乐师竟然是个瞎子。 虽然锦衣玉食,但自己却有如被囚禁在牢笼之中。服侍的人是又聋又哑之人,连唯一接触的外人也是个瞎子。可这是自己的选择,五年前是自己选择了留在这里,如今自己依然选择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初七的目光一下子坚毅了许多,为了往日的种种,自己一定要坚强,要活下去…… 外屋传来水晶帘响动的声音,初七已为是小玉,倒也没放在心上,因此复又在琴桌旁坐了,漫不经心的划过琴弦,一串琴音流出。 “听说妹妹病了,我今天特意过来瞧瞧妹妹,妹妹可好了些?如今这天气乍暖还寒,最容易感染风寒,妹妹务要小心些才是。”柔柔的声音,淡淡的关心,听在耳中,令人不由舒服了许多。 初七抬头,就见惠姐正倚着门看着自己,忙站起身来相让:“有劳惠姐挂念,只是偶感风寒罢了,如今已经大好了。”嘴里寒暄着,心中却明白惠姐一定是有事找自己,自己着凉是几天前的事情了,那时惠姐只是派了个大夫来,今天却说是来看自己的,想来不过是找个由头。初七虽然在心中揣摩惠姐的来意,但面上却依旧含笑寒暄着。 惠姐腰肢款摆,如弱柳扶风,已是走了进来。 初七忙向前迎了两步,将惠姐让至东首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又倒了一碗茶捧给惠姐。 惠姐接过茶碗,并不喝茶,只是略沾了沾嘴唇。红润的嘴唇映衬着白玉茶碗,煞是好看。 初七不由仔细打量起了惠姐:一身雪青色的衫裙,领口,袖口,裙子的下摆都绣着淡紫色的梅花;头上簪了一根青玉簪,鬓边插了一朵淡紫色的堆纱花儿,打扮得极是素淡,可整个人却是别有一种风流妩媚的态度。 惠姐端着茶碗,眼角的余光也在暗中打量初七:头上挽着飞仙髻,簪着几支点翠的金钿,此外别无花朵装饰;淡淡的弯眉,似笼轻烟;一双秀目波光流转,欲语还羞;一身湖绿色的衫裙,上面用银线绣着如锦的繁花,越显得肌肤白腻。初七垂着头,可眼角眉梢却带着一丝冷傲。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惠姐轻咳了一声,站起身走到琴桌旁,轻轻抚摸着桌上瑶琴的纹理,似不经意的说道:“你的琴艺近日来倒是大有长进,只可惜这张琴却不是上好的,因此我今天特意给你带了一张好琴过来。” 初七刚要谦逊,惠姐已经走了出去。一会儿就见她抱着一张琴走了进来,琴却是用锦袱包着的。 初七忙将琴桌上的琴移到一旁,惠姐将琴放在桌上,这才揭去锦袱,然后含笑看着初七。 初七看到这张琴的一刹那,只觉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只是愣怔的看着那张琴;琴上那熟悉的浮雕,琴头那道熟悉的裂痕…… 这让初七又陷入了噩梦之中――肮脏不堪的床榻,猥亵的笑声,邪淫的目光,布帛撕裂的声音,凄厉的哭喊……她的脸上不由流露出深深恐惧与恨意,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 “啪”的一声脆响,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将初七从往事中唤醒。 惠姐一脸盛怒的看着初七:“我常教导你们要喜怒不形于色,可今天一张琴就令你如此失态,将来岂堪大用?你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惠姐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初七大惊,自己当初会选择留在倾楼,就是因为只有留在这里才有机会完成自己的心愿。可自己刚才的一个疏忽,已令惠姐对自己失望,那么自己这么多年的坚忍都要付诸流水了,还有自己的仇恨――那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不能忘记的仇恨都要付诸流水了。自己不能被这小小的挫折打倒,无论如何自己都要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 想到这里,初七猛地跪了下来,一把拉住惠姐长裙的下摆,哀求道:“惠姐,初七知错了,求惠姐让初七留在这里。” 惠姐回头看着初七,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是那样的妩媚,可口气却极是严厉:“初七,你要记得我今天教会了你两件事情:一是人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的喜怒在脸上表露出来,二是在这世上,以你的身份骄傲、尊严这些东西是没有一丝用处的,该低头的时候就要学会低头。你刚才就做得很好。” 初七忙道:“初七谨记惠姐教训。” 惠姐笑得越加妩媚,可却在下一刻抬手又给了初七一巴掌,初七的脸颊立刻红肿起来:“刚才那一巴掌是将你打醒,而这一巴掌是让你长教训。”惠姐说完,轻轻从初七手中拉出了自己的裙摆,袅娜的走了出去。 初七瘫坐在地上,脸色有些释然,从惠姐刚才的话中,初七明白惠姐并没有放弃自己。可转头看见桌上的那张琴,眼泪又从初七的眼中缓缓流下。初七爬到琴桌前,慢慢的伸出手,轻轻地抚着琴头的那道裂痕,眼泪如滚珠般落在琴上,一滴,两滴……琴上细腻的纹理被眼泪浸润,越发的细润。 小玉静静的站在门旁看着初七,一脸的黯然。 惠姐出了初七的院子,心中却是迷惑不已:少主极少管倾楼的事情,可今天一早就把这张琴交给自己,让自己把这张琴给初七送来,少主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有为什么初七一见到这张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张琴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惠姐又回头看了一眼初七所住的院落,初七的身世对于自己而言也是一个谜:倾楼其他的女孩子都是自己收留的模样俊美的孤儿,而初七…… 惠姐摇了摇头,收起了思绪,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对于自己而言,只要做好少主吩咐的事情就行了。在自己的心中,少主就是自己的天,服从少主的命令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惠姐的脸上重新挂上妩媚的笑容,少主告诉过自己今晚会有大人物要来倾楼。 章 二 明珠 更新时间:2010-08-14 夜,黑沉沉的,犹如浓墨氤氲不开。雨点敲在瓦片上,平添了几分凉意。 张福撑着一把油伞,佝偻着背,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大门,又摸了摸门栓。在倾楼,虽然一年之内难得打开这大门几次,可每晚临睡前张福都要仔细察看大门是否落了锁,才会去放心睡觉。 张福站在门后,直了直腰,表情木然的看着不远处的小楼,有一刻的失神:从有倾楼起自己就在这里守门了,如今一晃已经七年了。七年,已足令少主长成翩翩才俊,去完成主人的遗志。想到这里,张福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一阵风裹着雨丝扑面而来,张福不由咳嗽了两声,仿若不放心一般,又拉了拉大门,这才转身朝门旁的那间小屋走去。 张福走了几步,突然从身后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张福不由停住了脚,侧耳细听,可却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摇了摇头,张福又迈步朝前走去,可就在此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而且声音也清晰了很多。 张福慢慢的走到门后,并没有开门,只是将门上的一个小洞打开。洞口并不大,只容得伸进一只手来。 一只手慢慢的伸了进来,手上托着一样东西。张福拿过那样东西,借着门廊下昏暗的灯光看了一眼,不由呆住了,忙揉了揉混浊的眼角,凑近了灯光,仔细看着手里的东西。 血玉,一枚血玉玉佩,被雕刻成兰花形状,在玉佩的背面刻着一个“秦”字。 张福默默的将玉佩藏入怀中,这才从腰间解下钥匙去开门上的铜锁。许是多日不开,钥匙在锁孔中转动时,发出涩涩的声音。 “啪”的一声,锁开了,张福取下门栓,缓缓地推开了大门。 夜色昏暗,门外的人隐身在阴影中。张福只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退后了一步。 那人没有丝毫的犹豫,迈步进了门。门廊下悬挂着两盏灯笼,灯笼被风吹得摇摆不定,昏暗的灯光只照见那人黑色的油伞,黑色的斗篷。 张福站在那人身后,一丝不苟的锁好门,这才躬身走到来人的身前,侧身带路。 张福的脚步有些蹒跚,加上雨夜湿滑,因此走得格外的慢。来人似乎并不着急,只是跟着张福慢慢的走着。 张福虽然没有回头,刚才也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可张福却能感到那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疏离。 小楼已经近在眼前了,整座小楼没有一丝灯光,在这黑漆漆的雨夜,显得有些阴森可怖。张福推开了楼门,拿起放在门边的一盏灯笼,从身上摸出火折,点亮了灯笼,四周一下子亮了起来。 张福手里提着灯笼,倒退着给来人照亮,两人上了楼梯。楼梯有些狭仄,踩在上面发出“吱咯吱咯”的声音,楼梯的扶手却是异常富丽,借着灯笼的光芒,可见扶手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张福闭着眼睛都能走上这座楼梯,可却依旧在心中默默的数着,这一段楼梯共有九层台阶。转过一个平台,又是一段楼梯,这段楼梯有十九层。 上了楼梯,来到一扇巨大的雕花门前。张福从门旁的暗格里拿出一柄精致的小锤,轻轻地在门上敲了几下。 来人扫了一眼,心下恍然:恐怕这敲门的次数就是暗号,每晚敲打的次数都不相同,所以才没背着自己。 过了一会儿,门上露出一个小洞,些许光亮从里面射出来。张福从怀中拿出那块血玉,递了进去。 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四周立刻亮了起来,来人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就听一道柔媚的声音说道:“贵客降临,有失远迎,还望多多见谅。”虽然是寻常不过的几句话,可听起来却有如仙乐,令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 来人不由仔细打量起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来:二十许年纪,一头乌云似的头发松松的挽了一个慵妆髻,一支点翠金簪横插在云鬓间,柳叶弯眉,一双丹凤眼中媚光流转,似有万语千言,肤如凝脂,唇若染朱,真可谓艳丽无双。可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却又极其素雅,如海棠初放,艳极觉淡。 那女子见来人打量自己,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笑道:“见过公子,妾身名唤惠姐,不知公子雨夜来此有何见教?”长袖一摆,侧身将来人让至屋内。 来人刚一进屋,门就在他背后关上了。屋中的宝鼎内焚着香饼,香气馥郁,如兰似麝,缠缠绕绕的扑面而来。 来人闻到香气,心下一惊,忙闭住了气。过了一会儿,觉得香气无异,才慢慢的呼出了一口气。 屋内亮如白昼,点着十余支如小孩儿胳膊般粗细的蜡烛。在烛光的映照下,满室的金碧辉煌。 惠姐扶着一把太师椅的椅背,偏着头对来人媚声说道:“公子请坐。” 来人也不客气,大步走到太师椅前,坐了下来。 惠姐微微一笑,故意歪着头打量着来人:来人的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身上穿了一件极大的黑色斗篷,紧紧地裹着身子,斗篷的下摆微湿,只能看见脚下露出一双黑色的靴子。虽然看不见长相,可惠姐却感受到了他那冷冷的目光。 烛光照在银色的面具上,反射出点点银光,映入惠姐的眼中,连惠姐的眼神也明亮了许多。 惠姐波光一转,已经翩然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茶杯奉给来人。 来人依旧静静的坐着,不动如山,疏离、冷漠但却没有一丝的失礼。惠姐故意一跺脚,满脸娇嗔,将茶杯放在来人身旁的小几上,来人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烛影摇曳,惠姐敛去了笑容,侧身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惠姐也算阅人无数,因此从来人的气度上揣测,不难看出此人的出身极为高贵,这份疏离与冷漠也许正是因为那他高贵的出身而致。 软榻上铺着鹅黄色的织锦缎被,缎被上用墨绿色的丝线绣着水藻花纹,暖暖的鹅黄色让惠姐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越发的柔和动人。 “看来公子不是轻薄的纨绔子弟,今日前来必有所求,不知妾身能否为公子略效绵薄之力?”惠姐收起了媚态,一脸正色的问道。惠姐刚才的举止未尝不含有试探的意思,对惠姐而言,自己辛苦训练出来的女孩子,绝不能交给那些寻常的纨绔子弟糟蹋。 来人这才看向惠姐,微微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从腰间取下了一个黑色的织锦口袋,慢慢地朝惠姐走去,走至惠姐榻前的矮几旁才停住了脚。 矮几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碧玉盘,莹润剔透,宛若一汪碧水。 来人抽去织锦口袋上的黑色缎带,将口袋中的东西一下子全都倾入玉盘之中。 清脆之声不绝于耳,一颗颗龙眼大的明珠落入玉盘之中,宝光闪烁,光华夺目。 惠姐点头:“明珠一斛聘名姬,公子果然是明白人,知道我倾楼的规矩。” 珠子兀自在玉盘中滚个不停,映着烛光,一室光华。惠姐只是盯着珠子,半晌才说道:“请公子三日后再来领人,无论满意与否,这些珠子都不能收回去了。”不等来人说话,惠姐又接着说道,“如果公子不满意,那么这个女孩子就只剩下死路一条。”惠姐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极低,仿若在说给自己听一般,连表情也黯淡了很多。 来人仿佛不为所动,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外走。 惠姐突然叫住他,来人虽然没有回头,可却也停住了脚。 惠姐问道:“妾身斗胆问一句,公子要送这个女孩子去哪里?”空气瞬时有些冷凝,惠姐忙又加了一句,“妾身之所以问这个,一来这是倾楼的规矩,二来也是为了替公子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免得白白送了那些女孩子的性命。倾楼做事历来分明,这些女孩子一旦离开倾楼,倾楼绝不再过问。想必阁下也听过倾楼的名声,所以尽可放心。” 来人静默无语,就在惠姐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一道毫无温度的声音飘了过来:“皇宫。”这是来人今晚说的第一句话,说完这两个字,来人就迈步走了出去。 门外,张福正等在那里,见来人出来,张福忙带着他走出了小楼。 惠姐出了一会儿神,起身走到窗边。这座小楼所有屋子的窗户上都挂着厚厚的黑色帷幕,因此从外面看去,整座小楼永远都是黑漆漆的。 惠姐微微掀开一条缝隙,朝下面看去:小楼的下面有数座宅院,每座宅院内都住着一个女孩子。这些千娇百媚的女孩子,有一天却可能化为致命的利剑――在朝堂争斗中,当阴谋诡计失去了它的效用的时候,女人也许就是最有用的武器。 倾楼专门为权贵培养这样的利剑,但因为倾楼的女孩子身价极高,加上等闲不能得其门而入,故此来倾楼的人寥寥无几。 而这些女孩子都是见不得光的棋子,这些女孩子一旦进了倾楼,就与外人隔绝开来,任何外人不能得见。因此如果来人不满意的话,这个女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见了光,她再也做不了棋子了。在棋局中,没有用的棋子只有死路一条。 惠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窗帷。这一刻自己的心竟有些沉重――为了那些女孩子,看过那么多的鲜血,自己的心里还能存有一丝怜悯,惠姐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惠姐进了里间屋子,掠了掠鬓发,走到自己的床榻前,轻轻的拉了一下窗帷上的流苏。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阵机关声响,巨大的沉香木床已被移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 抱歉,今天临时有事,更新晚了。如果没有意外,每晚八点左右更新。 章 三 少主 更新时间:2010-08-14 惠姐提起长裙的下摆,慢慢的步入密道。(.无弹窗广告)在惠姐没入洞口的那一瞬,沉香木床又移回了原位。 密道内没有一丝光亮,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饶是走了数百次,惠姐还是有些紧张,不由屏住了呼吸,连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走了一段路,就有一道门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惠姐摸索着扳动了门上的机关,门板悄无声息的滑到了一旁的墙壁之中。 惠姐朝前迈了一步,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的关上了。屋内依旧是漆黑一片,少主不喜欢光亮,因此有他的地方永远是漆黑一片。 这黑暗仿佛有重量一般,惠姐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忙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恭敬的喊了一声“少主”。 “你来了。”温润的嗓音,淡淡的关切,本是一句极简单的话,可听在耳中,却犹如三月春风,令人暖暖的。 惠姐的嘴角不由挂上了一丝浅笑――这笑容是发自心底的笑,他对自己还是这么温柔,一如自己第一次侍奉他,自己心中很是贪恋这份温柔,因此才甘愿为他做这一切。 也许,有时温柔也是一种武器。 收起思绪,惠姐忙从衣袖中拿出那块血玉,双手奉了上去:“少主,今天有人拿着这块血玉和一斛明珠来倾楼。” 微凉的指尖划过惠姐的掌心,温润的血玉被拿走了。 惠姐收回手,又低声加了一句:“这次是要进宫去。” “初七。”温润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透着一丝不容反驳的权威。 惠姐有一刻的发怔,随即明白过来,忙答道:“奴婢明白。”说完这句话,惠姐就要躬身退出。(.好看的小说) “把要进宫的事儿告诉初七。”如春风般的声音,轻轻的吹皱了一池春水。 纵使屋内一片黑暗,惠姐还是吃惊的抬起头来,可在下一刻,她就惊觉了自己的冒失,忙低下头,躬身退了出去。 等惠姐回到自己的房中,她才来得及惊讶:少主对于来倾楼买女孩子的事从不过问,只是听凭自己安排,而唯一的例外就是两年前,如今少主又破了一次例。不仅如此,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自己一句。而就在今天一早,又吩咐自己送了一张琴过去。惠姐不由越加好奇,想知道这个叫初七的女孩子到底有什么不同,竟然能令少主如此注目。 惠姐和衣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床帏上的绣花,心中又一次回想起少主温柔的嗓音。 他是温柔的,温柔的嗓音,温柔的态度,可他的命令却是不容丝毫违背的。如此极端的温柔与极端的霸道竟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却不会令人觉得突兀,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可能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自己从十六岁起就一直在他身边侍奉,如今已经七年了。想到这里,惠姐的脸上不由流露出了一丝怅然,很久了,很久他没有再召自己侍奉。难道是自己老了?想到这里,惠姐的手不由抚上了脸颊。 惠姐轻叹了一口气,思绪又转到了初七,在惠姐的心中初七没有什么特别,自己平时甚至没有多加留意。要知道倾楼最不缺的就是艳倾天下的绝色女子,初七既不是倾楼最美丽的,也不是最才华横溢的,更谈不上妖冶妩媚,她比起其他女孩子来甚至还有一丝青涩。可这样的初七,却令他如此的关切。 惠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朦胧睡去。 天亮了。虽然窗上挂着厚厚的帷幕,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可惠姐却似乎闻到了晨光的味道,因此当第一缕晨光照在小楼的窗户上,她就一下子坐起身来,起身来到妆台前,对着镜子慢慢的梳着头发。 镜中的女子艳媚入骨,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魅惑。想到昨晚的担心,惠姐突然停了手,凑近镜子,仔细的看着眼角,那里有几条细纹,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见,惠姐不由怔住了。 门口传来细微的声音,惠姐忙坐直了身子,自己的侍女小怜已经走了进来。 小怜见惠姐已经坐在妆台前,忙将水壶中的热水倒入白玉盆中。因为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因此水也不是很热,小怜试了试水温,然后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捧着一个玛瑙缠丝的盘子走了进来,盘中养着几支娇艳欲滴的玫瑰。 惠姐拿起了一支玫瑰,细心的将花瓣扯下,撒入玉盆中,殷红的花瓣在水中载沉载浮。 惠姐仔细的洗了脸,重又坐到妆台前,拿起粉扑轻轻的扑着脸,下意识的在眼角多扑了几下。 …… 吃过早饭,惠姐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一番,方才迈步往外走。 出了小楼,暖风迎面扑来,夹着淡淡的花香。如今已是仲春时节,倾楼的花开得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惠姐无心看花,只是低头默默地走着,心中突然有了一丝凄凉,自己已经老了。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初七的院子已经到了,惠姐不由放慢了脚步。院门半掩,就见有一个女孩子面朝着自己站在院中。 惠姐一眼就认出,这个女孩子正是初七。初七穿了一件浅紫色的绣袄,一条白色百褶裙,绣袄上绣着嫩白的梨花,一枝枝纵横交错,裙摆的下缘绣着淡紫色的花朵。 此时初七正拿着一个木勺,小心的给一株芍药浇着水。点点水珠落在墨绿色的花叶上,晶莹剔透,宛若朝露。 惠姐刚要出声,却见初七缓缓的放下了木勺,一脸的肃穆,伸出手掐掉了枝头的花苞。 惠姐有一刻的失神,随即加重了脚步,迈步进了院子。 初七听见了脚步声,忙敛去了眼中的凄凉,抬头见是惠姐走了进来,敛衽行礼道:“惠姐。” 惠姐淡淡的一笑,扫了一眼院中的花木。虽然满院的葱郁,却不见有一朵花。以前自己倒没留心这个,只是年轻的女孩子不都是极爱花的吗,初七为什么这样做? 初七侧身相让:“惠姐里面坐。” 惠姐随着初七进了屋子,却在暗中不停的打量着初七,倒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惠姐回身在一把椅子上坐了,初七侧身坐在妆台前的一个绣墩上,见惠姐半晌不说话,就起身倒了一杯茶,放在惠姐身边的高几上。 惠姐一抬头,正好对上初七的目光,猛然觉得初七的容貌有些似曾相识。是了,初七像她,两年前让少主第一次破例的她,自己以前怎么一直没有注意到?看来自己以前太忽视初七了。 惠姐垂下了眼睛,自己虽然掌管倾楼,可那些离开倾楼的女孩子命运如何,自己却无从得知。两年前,她也是进了宫,现在如何了?活着亦或已经离开这个人世? 还有,少主安排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入宫,究竟有什么目的? 屋中一片寂静。惠姐低着头,在想着心事。初七暗自将藏在手心里的花苞装入一个小小的锦袋中,郑重的放到了妆盒内。 惠姐半晌才开口问道:“初七,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倾楼吗?” 初七摇了摇头:“初七不知。” 惠姐起身走到初七身边,将手轻轻的搭在初七的肩上:“人都说夏桀力大无穷,英勇善战,他伐有施氏的时候,得到了美女妹喜。为了讨妹喜欢心,夏桀为妹喜建造了倾宫。夏桀在倾宫内纵情享乐,没多久就亡了国。”说到这里,惠姐掩口一笑,“如此看来,红裙远胜干戈,百万雄兵不见得能倾覆天下,可一个女子却做到了。” 初七没有说话,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丝了然。 惠姐敛去了笑意,一字一顿的说道:“昨晚有人来倾楼,要选一个女孩子入宫。” “入宫”两个字一传到耳中,初七不由一震,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的刺入了掌心。 春风拂过帘栊,微掀起湘帘,似要一窥屋内的究竟。 “惠姐,初七愿意一试。”因为紧张,初七的嗓音听起来竟有些沙哑,可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好。”惠姐望着初七那坚定的神色,只答了一个字,就迈步朝外面走去。走了几步,她突然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初七:“初七,你应该知道倾楼的规矩,如果来人没有选中你,你只有一死。” 初七淡淡地笑了,笑容中透着一丝狠绝:“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惠姐第一次在一个女孩子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不由怔住了,半晌才说道:“你放心,我会替你安排好的。” 初七垂了头,低声说道:“全听惠姐安排。” 惠姐没有说话,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春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惠姐这才觉得心头的那丝寒意散去,刚才看见初七的表情,竟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惠姐的心中有一丝诧异,为何一提到皇宫,初七竟会如此的激动?还有少主那莫测的心思,惠姐突然觉得有些茫然,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章 四 生死 更新时间:2010-08-15 初七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轻轻按揉着眉心。梦中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不堪的一幕幕一一从眼前掠过,身上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湿透,紧紧的黏在身上。 纤手掀开帐子,就见小玉正站在窗下,痴痴的出神。日已向晚,窗纸上已被染上了一抹橙黄,小玉的脸上也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似乎是感受到了初七醒了过来,小玉扭头看向初七。 初七做了一个手势,小玉福了福身,就走进隔壁的房间。一会儿,就有水声传来。 不敢再去想梦中的一切,初七跳下床,连鞋子也没穿,赤着脚只着中衣就进了隔壁的屋子。 小玉提着木桶,正要往池中添热水。初七摆了摆手,小玉放下了木桶,微皱着眉头,有些担心的看着初七。 初七示意小玉放心,小玉这才关上门,退了出去。 初七连衣服都没脱就跨入池中,行至水池的最深处,一下子就没入了水中。冰凉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肌肤传来一阵阵战栗,冰冷瞬时传到了心中,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 初七抱着自己的双腿,团成一团,任由身体打着一阵阵寒战。渐渐的,初七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胸口发痛,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在即将昏过去的时候,才一下子浮出了水面。 跨出水池,衣衫早已湿透,水滴汇成线从衣衫上滚落,落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 初七慢慢的褪去衣衫,雪白的肌肤泛着惨白,身体抖得有如秋日里瑟缩在枝头的霜叶。 迎门处摆着一架云母屏风,顺着云母的纹理雕刻出缠绕的花枝。初七伸手取下挂在屏风上的长袍,紧紧的裹在了身上,走了出去。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不知何时窗纸上的橙黄已经转为艳红,如鲜血喷落在雪白的窗纸上。[.超多好看小说] 初七看着窗纸上那如血的残阳,心中竟是一片平静,多久自己没有再倚窗看夕阳西下?太久了,久到自己已经忘记上一次看夕阳是什么时候了。 一阵细微的响动传来,初七转过头,就见惠姐半掀门上的湘帘,正默默的看着自己,她的眼中似有一丝担心。 初七的目光反倒镇定了很多,甚至嘴角边挂上了一丝笑意。 惠姐似乎感受到了初七的镇定,敛去了担忧,只是淡淡的说道:“今晚他会来。” 初七已明白她话中的含意,慢慢的松开手,身上的长袍滑落,款摆腰肢,走到镶嵌着玳瑁的檀香柜前,从里面取出了一套衣服。 淡蓝色的肚兜,雪白的中衣,蓝色的衫裙――那蓝是那样的明媚,仿佛会流动一般。蓝色的衣衫上绣满了玉兰花,朵朵玉兰花肆意的绽放着。 初七慢慢的穿着,耐心而细致。 待初七穿好了,惠姐默默的走了进来,拉着初七在妆台前坐下,亲手替初七绾起了秀发,如云的秀发层层堆叠。落后,惠姐拿起一支珍珠穿的玉兰花簪,替初七簪在了头上。 初七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伸手从妆盒里捡出一支步摇,插在了云鬓边。 如玉的肌肤,淡淡的烟眉,波光流转的双眸,嘴角边挂着吟吟笑意,镜中的女子仿若一下子明艳了许多。 初七起身走到门口,挑起湘帘,望着院中的花木,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就要离开这里了,今晚无论那个人是否选中自己,自己都不可能再回到这里了。 惠姐走到初七身边,两人并肩而立。恰好这时,一阵微风夹着几片花瓣,从隔壁院落吹了过来。 惠姐低笑:“从不见你院中的花开。” “花开繁华,花落凄凉。只为了一瞬的繁华,就要忍受漫漫的凄凉。莫不如不要繁华,平平淡淡罢了。”初七望着天际的晚霞,静静的说道。 惠姐的目光扫过初七衣服上绣着的玉兰花:“我每次见你的衣服上都是绣着似锦的繁花。” 初七凄凉的笑了:“以前的我只想要一份平淡的生活,可有时很多事却是自己无法选择的,如今纵使粉身碎骨,我也要那一瞬的繁华。” 惠姐低下头,不让初七看见自己此时的表情,顺手拿起放在台阶旁的朱漆提篮:“今天我来是想和你一起吃晚饭的。” 初七掀开帘子,让惠姐先进。 惠姐拿着提篮来到桌边,将篮中的食物摆在桌上。饭菜很简单:两碗白饭,一碟麻油拌的大头菜,一碟油焖笋尖,一大碗莼菜汤。嫩绿的莼菜,艳红的火腿,乳白的瑶柱,浅黄的竹荪,热热闹闹的一碗。 两人默默的吃着,只听碗箸声响。一时,吃完了饭,小玉递上了漱口水。两人漱了口,这才拿起玫瑰花熏的白手巾擦了手。 惠姐慢慢放下手巾,小玉端着两碗茶站在桌边。惠姐对小玉招了招手,小玉将茶碗放在桌上,恭顺地走到惠姐身边。 惠姐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丸药,递给小玉。小玉一见,不由脸色大变,膝盖一软,已经跪在了地上。 初七也明白了过来,忙一把握住惠姐的手。 惠姐冷冷的看着初七,眼中流露出一丝冷酷来:“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她纵使又聋又哑,可她还有眼睛,如果哪天被你的对手利用了……”惠姐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 初七的心中挣扎不已:小玉跟了自己五年,这五年自己的起居都是她在悉心照料,感情毋庸置疑,小玉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的亲人。可惠姐说得没错,自己即将要到世间最血腥,最黑暗,最残酷的宫廷中去,一点点疏忽就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自己死了没什么,可自己死了,那刻骨的仇恨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初七的心冷了下来,慢慢的松开了手。 惠姐淡淡的笑了,将药丸递到小玉的手中。 小玉颤抖着拿起药丸,放到了嘴里,眼中满是恐惧,豆大的泪珠滚落在衣襟上。只一盏茶的功夫,她的身子剧烈的抽搐了起来。她痛苦的蜷起身子,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喉咙,慢慢的,她的身子不动了。 初七蹲下身子,看着小玉,眼中有些发酸:她的脸色青紫,从她的眼中,鼻孔里,嘴角边都渗出黑紫色的血来。 “要想不被别人吃掉,就要先吃掉别人。有时只因为你比你的对手心软,所以你才会输掉。”惠姐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仿若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初七仰起头看着惠姐,将眼泪逼了回去,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在政治游戏中,没有良心,没有道德,有的只是利益。初七明白,自己心中的最后一丝感情被小玉带走了。从今往后,只剩下一个冷酷无情的女子。 惠姐拉起初七,轻轻拍了拍她的衣襟:“这是我最后能教你的。” 初七站起身,目光冷冽,可嘴角边却挂上了微笑。她最后扫视了一遍自己的屋子,目光落在了琴桌上的那张琴上,却再也移不开目光了,她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该走了,可自己却无法将它带走。 惠姐从衣袖中拿出一卷东西,递给了初七,凑近她耳边说了一句“见上奏之。”声音轻得令人几若不闻。 初七有一刻的恍神,随即展开手中的东西――是一卷薄绢,上面是一首琴曲。此刻,初七已大概明白了惠姐话中的意思,看来“上”是指皇上。那么这首琴曲又有什么含义,为什么一定要弹奏给皇上听?初七明白此时不是追问的时候,因此忙将那卷薄绢重新卷了起来,藏在了衣袖中。 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惠姐带着初七朝小楼走去。初七的脸上蒙着一块薄纱,晚风拂过,薄纱拂到脸上,温温柔柔的,仿佛是娘亲的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想到娘亲,初七又是一阵心痛。可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正是这些痛苦支撑着自己活到现在,自己只有更坚强的活下去。 到了小楼,上了楼,进了惠姐的屋子,可还没等初七坐稳,门上就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惠姐拉开门上的一个小洞,外面不知道递进来了什么。惠姐接过,看了一眼就打开了门。 初七站起身,看向门口:门口处站着一个人,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一身黑色的斗篷,浑身散发出疏离的气息。 那人走了进来,门缓缓的关上了,惠姐福身行礼,初七也忙跟着行礼。 那人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然后就看着惠姐。 惠姐对初七使了一个眼色,初七轻轻拿下脸上的薄纱。 来人仔细打量着初七,初七突然有一丝紧张,如果他不满意,那么自己很快就要和小玉去作伴了。 屋中一片静默,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惠姐不由也有些紧张起来,不知为何,自己突然有些喜欢初七,不愿见她去死,因此只是紧张的看着来人。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初七紧紧握着拳头,勉强镇定着自己的心神,可心却早已跳如擂鼓。 生与死,有时竟只有一步之遥。 章 五 花魁 更新时间:2010-08-17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半晌,那人才点了点头,依旧一句话也没有说。 初七这才觉得身子有些发软,可心头却涌上了一丝喜悦,自己终于有机会进宫了,有机会见到那个令自己如此痛苦的人…… 惠姐见那人点头,心中也是一喜,但面上却不肯流露出分毫,只是又福身行了一礼。 来人明白惠姐已经是在逐客了,因此点了点头,就带着初七出了小楼。 一出小楼,初七就蒙上了面纱。依旧是张福在前面带路,初七跟在来人的身后。转眼已到了大门,张福开了门,门外有一辆马车孤零零的等在暗夜的街头。 来人带初七上了马车,初七微微掀开车帘的一角,又看了一眼夜色中倾楼:大门早已关上,只有一道粉墙笼罩在朦胧的夜色中。 马车里没有点灯,借着昏暗的月色,初七看着那个人,那人已经溶入了黑暗之中,只有银色的面具射出点点银光。 马车慢慢的朝前走着,车里一片沉寂,只听得到轻微的呼吸声。初七将头靠在马车壁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突然问道,声音清冷,如冷泉流过。 初七是第一次听他说话,只觉得他的声音冷冷的,有种疏离感,忙答道:“奴婢没有名字。” “潋滟。”声音依旧是冷冷的,不过却有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仪。 “谢主人赐名。”初七忙谢道。 那人没有答话。 初七,不,应该是潋滟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只有一个――那就是冰冷而疏离。 夜色中,潋滟咬着下唇,暗自告诉自己:初七已经死了,从今往后只有潋滟――一个注定无情无泪的女子。 马车停了,潋滟朝外面看去,外面不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只不过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宅院。潋滟有些迷惑不解,这究竟是哪里? 车夫拿过脚凳,那人率先下了马车,潋滟忙跟着也下了马车。潋滟暗自打量着眼前的宅院,夜色中隐约可见两扇紧闭的门扉,一道院墙,也不甚高,有几枝柳枝从院中伸了出来,在夜风中招展。 那人已上了台阶,银色的月光照在银白色的面具上,一片清冷的白。 潋滟垂下头,跟着上了台阶,心下却暗自留意。 那人轻轻一推,院门悄无声息的开了,门内有人低声说道:“奴才恭迎殿下。” 声音虽然极轻,可“殿下”这两个字还是清晰的飘入潋滟的耳中。潋滟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可随即敛去了那丝惊讶。 那人也不答话,只是往里面走去。 潋滟随着他进了院子,院子不甚大,院中只有三间正房。那人迈步朝东屋走去,潋滟忙跟了上去。那人侧过头,对着西屋微微扬了扬下巴,潋滟会意,福身行了一礼,随即朝西屋走去。 待潋滟进了西屋,屋里只有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半明半暗,屋里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昏暗中。 潋滟仔细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一色半新不旧的桌椅橱柜,丝毫猜测不出主人的身份。 只一盏茶的功夫,潋滟就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忙收起了打量的目光垂下眼帘。 脚步声越来越近,潋滟目光一瞟,就见有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因为屋内灯光太暗,看不清容貌,不过从身量上看,正是那个带着自己离开倾楼的人。 那人站了一会儿,就朝墙角走去。 只听一阵机关声响,摆在墙角的那架衣橱已经移向一旁,墙上出现了一个洞口。 那人率先走进了洞口,潋滟忙跟在他身后。[]两人下了一段台阶,就是一条甬道,虽然说不上宽敞,但也不是很狭仄。 潋滟默默的走着,本以为暗道内会很暗,可出乎意料,墙上点着长明灯,因此很是明亮。潋滟不由暗中打量起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个人来:从后面看那个人的身材极为挺拔,只是有些略显削瘦,他早摘下了面具,换了衣装,一身月白色的云锦长袍,腰间系着一条淡黄色的丝绦,头上戴着远游冠,簪着一支羊脂玉簪。 路不算长,一会儿就走到了头。那人轻轻敲了几下墙,面前的墙壁慢慢滑向了一旁。 潋滟随着那人走了出去,眼前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不由眯了眯眼睛。 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脚下是柔软的厚毡,潋滟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幽黑的双眸,不由一惊,忙要垂下头。 一声轻咳,潋滟有些错讹的看了一眼,就见那人正在打量自己,便不好垂下头,也暗中打量起那个人来:面如冠玉,眉若墨染,一双眸子如千年寒潭一般幽深而冰冷,嘴唇却如蔷薇花般嫣红,虽是俊美异常,可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冷肃和高傲。 屋内一时一片寂静。 突然一声轻笑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就听一道娇媚的声音说道:“贱妾见过殿下。” 潋滟这才回过神来,惊觉屋内还有一个人,忙看向声音的来源,就见一名女子半隐身在红绡帘内,原来这暗道的出口竟隐藏在一架紫檀的雕花床后。 那女子大大方方的朝前走了一步,给那个人行过礼,这才过来拉着潋滟的手,又顺手摘下了潋滟的面纱,仔细打量起来。 潋滟也暗中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眉若远山,杏眼樱口,容貌艳丽无双,举止风流妩媚,只是穿着不似良家女子。 那女子用帕子掩口一笑:“表妹,许久不见,出落得越发俊秀了。” 潋滟一怔,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只听那女子接口说道:“表妹,你是云州人,原姓沈,闺名一个芳字,是家中的独女。舅父名唤沈敬,本是教书先生,舅母姓王。只因父母双亡,所以才到京师投奔了我来。可我是醉芳楼的花魁谢婉如,不愿你流落烟花之地,所以求了我的恩客临川王,求殿下将你收入府中为侍女。” 潋滟这才恍然大悟,这女子适才的一番话不过是告诉自己三件事:一是她的身份,二是自己的“身份”,三是那个人的身份,因此忙答道:“妾省得,今后无论何人问及妾的身世,妾都是云州沈芳,家父沈敬,教书为业,家母王氏。因为父母双亡,所以来京师投奔姑母家的表姐谢婉如,表姐是这醉芳楼的花魁。” 谢婉如不由又是一阵娇笑,潋滟目光一转,见临川王的面容虽然依旧冷肃,可眼中也流出一丝赞许的神色。 烛光有一瞬的昏暗,谢婉如顺手拿起绣剪,剪了一下烛花。 外面传来敲梆的声音,已是三更。 临川王一句话也不说,迈步就朝外走去。潋滟忙跟了上去,身后传来谢婉如娇媚的声音:“贱妾恭送王爷。” 一出醉芳楼的大门,就见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外面:两匹高大神骏的白色骏马,镶金饰银的马车,马车旁站着四名鲜衣高帽的家丁,马车前的两盏灯笼上各有四个大字“临川王府”。 王府的家丁见临川王走了出来,忙迎上前去见礼。 临川王只是微微颔首,就朝马车走去。 “王爷又来看婉如姑娘?”一道突兀的声音传来。 临川王闻言,转过身来,就见高允泽摇摇摆摆的朝自己走了过来,淡淡的说道:“原来是高兄。” 潋滟暗自打量着高允泽:二十许年纪,相貌倒也称得上风流俊秀,锦衣华服,虽是仲春天气,却摇着一把泥金折扇,一派纨绔子弟的做派。 这高允泽本是当朝皇后的胞兄,出身显赫,加之自诩英俊风流,因此日日流连于秦楼楚馆,因一直爱慕谢婉如,今日见临川王从醉芳楼出来,未免有些拈酸。 高允泽见临川王神情淡淡的,心中越发不忿,接口说道:“人皆言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为了王妃,王爷不肯再纳姬妾。可如今京师却到处都传说婉如姑娘是王爷的红粉知己,原来王爷也并不像有人说的那样生平不二色。” 这几句话有些逾越了,可临川王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依旧是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 见临川王如此,高允泽更加不忿,又要开口说话。却听有人娇笑道:“高公子,许久不见了。”谢婉如倚着门,身子一半门内,一般门外,笑意盈盈的看着高允泽。 高允泽见了谢婉如,怒气都丢到爪哇国去了,忙笑着凑上来:“我几次求见婉如姑娘,不想姑娘都出去了。” 谢婉如娇笑着迎了上来,一把挽住高允泽的手臂:“高公子有所不知,这些日子竟是日日不得闲,今日张家游湖,明日李家踏青。”谢婉如一边说,一边将高允泽拉进了门内,进门后,她回过头来,给了临川王一个放心的眼神。 临川王几若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就带着潋滟上了马车。 马车微微摇晃了一下,就慢慢的朝前驶去。潋滟微挑起车帘,看了一眼醉芳楼,心中却有无数的疑团,又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临川王,他正在闭目养神。 潋滟垂下头,绞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有些忐忑,等待自己的又将是什么? 章 六 太妃 更新时间:2010-08-19 夜色越加浓郁,马车前那两盏灯笼的光芒射出去老远,越发显得马车孤零零的,潋滟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临川王听见潋滟的叹息声,微睁双眸,神色复杂的扫了一眼潋滟,随即又闭上了眼睛,敛去了自己心底的那声叹息。 车轮驶过青石路面,传来“辘辘”的响声,这响声在这深夜里传得很远。 “为什么叹气?” 临川王清冷的声音传来,吓了潋滟一跳。她忙扭头看临川王的表情,却见临川王依旧双目紧闭,一脸的冷肃。 马车内没有点灯,只是在车壁上镶嵌着几颗夜明珠,光芒虽然柔和,但并不昏暗。临川王的容貌在柔和的珠光里显得越发的俊美,可这柔和的珠光却并没有使临川王那冷肃的表情柔和些许。 潋滟有些被问住了,自己也不知道方才那声叹息究竟是为了什么,半晌才轻声答道:“奴婢只是为了叹气而叹气。” 临川王睁开双眸,幽深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潋滟。 潋滟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神情中流露出一丝紧张来。 临川王复又闭上了双眸,可心中却在反复思量着潋滟那句“为了叹气而叹气”。 一时马车内寂无一声。 潋滟见临川王不再问话,这才放下心来,垂了头,倚着车厢壁静静的坐着。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早有小太监上前掀开了车帘。临川王下了马车,就有王府的太监侍女上前行礼。临川王只是微微颔首,就迈步朝里面走去。 潋滟低着头,紧紧的跟在临川王身后,却在暗中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这里应该是王府的二门,可也却是极为富丽,难怪人都说临川王极为太皇太后所宠爱。 临川王突然停住脚,扭头对身边的一个太监说道:“张吉,今儿晚了,不去王妃那里了,孤就在书房歇。” 张吉忙躬身答了一个“是”。 潋滟有些尴尬,看了看临川王的背影,又看了看张吉,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跟着去书房。[.超多好看小说] 张吉瞟了一眼潋滟,一脸正色的问道:“殿下,是老奴侍候吗?” 临川王恍若才想起还有潋滟这个人,连头也不回,淡淡的说道:“把她送到太妃娘娘那里。” “是”。张吉恭敬的答道,对身后的一个侍女使了一个眼色,就随着临川王离开了。 那侍女走到潋滟身边,一脸恭敬的说道:“请姑娘随我来。” 潋滟又看了一眼临川王的背影――那道月白色的背影已经融入了夜色之中,忙陪笑说道:“烦劳姐姐了。” 那名侍女回以友善的一笑,就带着潋滟朝西走去。 穿过一道回廊,就见一座院落矗立在眼前,院落虽不甚大,可却精巧绝伦。 那名侍女笑道:“这就是太妃娘娘的屋子了,天晚了,不便打扰太妃娘娘,如今我先带你去见吴公公,明早再去叩见太妃娘娘。” 那侍女的态度极为友善,潋滟也感觉到了她的善意,忙答道:“但听姐姐安排。” 那名侍女笑了笑,就引着潋滟朝东侧的一间厢房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告诉潋滟:“太妃娘娘的事情无论大小都是吴公公在打理,因此很该先来见吴公公。” 到了厢房门口,那名侍女轻轻叩了叩门。 过了一会儿,门慢慢的打开了,一个人手持着烛台站在门内。 那名侍女忙福身行礼:“见过吴公公。” 潋滟来不及打量这个吴公公的样貌,也忙跟着福身行礼。 吴安泰扫了一眼,随即笑道:“原来是秀莲,快别如此多礼。” 秀莲站起身,这才说道:“吴公公,殿下命奴婢带这位姑娘来这里,说是留在这里服侍太妃娘娘。现在天晚了,打扰太妃娘娘多有不便,因此带了她先来见吴公公。” 潋滟闻言,复又给吴安泰行了礼。 吴安泰打量了一眼潋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说道:“天晚了,先安置下来,剩下的明天再说。”说完,吴安泰就扭头吩咐了几句。 潋滟忙偷眼打量起吴安泰来:这吴安泰大概有五旬年纪,头发已经花白,背有些微驼,目光沉郁,满脸如刀刻般的皱纹,更显得他阴郁冷酷。 一个小太监从里面走去来,对潋滟说道:“姑娘请随我来。” 秀莲含笑道:“妹妹且先去安置吧。” 潋滟又给吴安泰和秀莲行了礼,这才随着那个小太监来到后院,就见一溜小房。那个小太监拿出了一串钥匙,开了其中一间的门,侧身相让:“姑娘请进。” 潋滟半侧着身子进了门,那小太监早将桌上的油灯点燃,借着灯光潋滟打量了一眼屋子:屋子不甚大,可很是整洁,陈设也极为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窗下摆了一张妆台而已。 那小太监说道:“姑娘先坐着,一会儿自有人送茶水铺盖过来。” 潋滟忙说:“有劳公公了,公公请便。” 那小太监拱了拱手,就退了出去。 果然只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两个小太监抱着铺盖等物来了。这两个小太监帮潋滟铺了床,又指着一包衣服告诉潋滟道:“姑娘明早换了这套衣服去见太妃娘娘。” 潋滟忙答应了下来,又道了谢,这才送两个小太监离去。 桌上的灯光摇曳不定,潋滟在桌边坐了一会儿,这才卸了妆,外面已经传来四鼓的声音。 天快亮了,潋滟本不打算歇了,可这一天下来却也有些疲惫,因此喝了几口茶,也就上床眯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之间,外面隐约有响动传来,潋滟忙坐起身。外面的声音更加清晰了,潋滟拿起屋角的铜壶,倒了些水在盆里。水已经凉了,潋滟用凉水洗了脸,换上小太监昨晚送来的那套衣服,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溜房子的门都已经开了,不时有女子进进出出,这些女子的穿着都和自己差不多,只不过是颜色略有不同。潋滟站在门口,一时有些无措。 有个侍女见潋滟开门,忙走了过来,含笑说道:“妹妹是新来的吧?昨晚吴公公已经派人和我说了,妹妹一会儿随我一起去见太妃娘娘。”那侍女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叫秀荷,妹妹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说话极是简断利落,潋滟遂留了心,不由暗中打量了她几眼,极伶俐俊秀的样貌,穿戴与众人不同,举止不俗,心知她的身份不一般,因此格外的谦恭,忙福身行礼:“见过姐姐,我叫潋滟。” 秀荷拉起潋滟,摆手道:“不必如此多礼。时候不早了,太妃娘娘也该起了,我们也好过去了。” 那些侍女也都收拾好了,都朝太妃的屋子走去。潋滟随着众人来到太妃的寝室,到了寝室门口,秀荷低声说道:“潋滟妹妹,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等我回明了太妃娘娘再传你进去。” 潋滟忙道:“请姐姐自便。” 秀荷带着两名侍女走了进去,其余的侍女都在外面候着,一时鸦雀无声。 一炷香的功夫,有一个侍女隔着水晶帘子点了点头,就有六名侍女端着金盆和水壶等物走了进去。 那六名侍女一进去,这边就有小太监忙着传膳。一时,早膳就已经摆好了。又过了许久,那六名侍女才端着盆走了出来。 又一阵水晶帘响,就见两名侍女撩开帘子,从里面走出一名宫妆贵妇来。这名宫妆贵妇有三十余年纪,容貌美丽,举止雍容,可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冷傲来。 潋滟心知这就是太妃娘娘了,忙随着众人行礼。 吴安泰喊了一声“免礼”,众人谢了恩,这才站起身来。 崔太妃的手搭在吴安泰的胳膊上,慢慢的走到桌边。秀荷忙扶了扶椅子上的靠垫,崔太妃这才落了座。 吴安泰拿起一旁象牙镶银的长箸替崔太妃布菜,秀荷拿着巾帕侍立在一旁。 潋滟垂着头,却能感到崔太妃的目光一直朝自己看过来,不由有些紧张,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唇。 一时,崔太妃用过了早膳,漱了口,这才摆了摆手:“你们下去用饭吧。” 众人谢了恩,这才鱼贯而出。潋滟暗中留了意,只有吴安泰留了下来没有出来。 众人退到外面吃过了饭,又净了手,这才回到屋里。 崔太妃已经端坐在东首的椅子上喝茶,吴安泰躬着身子站在一旁。 众人上前见礼,崔太妃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潋滟的身上,凝视了半天,突然说道:“你过来让本宫看看。” 秀荷忙推了潋滟一把,潋滟答了一个“是”,这才走到崔太妃身边。 崔太妃上下打量了潋滟一番,刚要说话。突然听外面小太监禀道:“启禀太妃娘娘,王妃娘娘来了。” 崔太妃的嘴角边挂上了一丝笑容,表情也柔和了很多,对潋滟摆了摆手,潋滟忙退到了一旁。 只听环佩声响,临川王妃已带着四名侍女走了进来。待走到崔太妃面前站定,王妃这才行礼问安道:“臣妾给太妃娘娘请安。” 崔太妃含笑道:“快快免礼。”一边说一边拉着王妃在自己身边坐下。 秀荷早倒了一杯茶奉给王妃,王妃接在手中,顺手放在一旁的高几上。 崔太妃仔细端详着王妃:“本宫昨日听人说王妃的身子有些不大爽利,可让太医瞧过了没有?今日可好了些?” 王妃陪笑道:“让太妃娘娘担心了,不过偶尔春困,睡了一觉已觉得大好了,因此也没传太医来。” 崔太妃忙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大意?你的身子自来就弱,万万大意不得。” “太妃娘娘说的是。”王妃垂了头抚弄着衣带。 崔太妃的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却压低了声音问道:“本宫见王妃懒懒的,不如找个太医来瞧瞧,可是喜脉?” 王妃闻言,身子一震,脸色变得如纸一般苍白,勉强说道:“太妃娘娘,臣妾不是喜脉。” 崔太妃只是点了点头。 王妃只觉得心神恍惚,又勉强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王妃一走,崔太妃似乎也有些疲累,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众人行了礼,潋滟也要随众人退出来,却被崔太妃叫住。潋滟不由暗惊:从刚才崔太妃和临川王妃的对话,看得出这个崔太妃不是易与之人,她叫自己留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章 七 刁难 更新时间:2010-08-21 一时,屋内只剩下崔太妃、吴安泰和潋滟三个人,崔太妃也不说话,只是端起茶碗,轻撇着茶沫。(.) 潋滟站在一旁,垂着头,心知这位太妃绝非易与之辈,因此格外的留心。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潋滟明白此时如果紧张慌乱,只会自乱阵脚,反而坦然了许多。 屋内静悄悄的,恰临川王来了,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不大一会儿就见临川王走了进来。 临川王已经换了便服,一身月白色的夹纱长袍,头上没有戴冠,只簪了一支羊脂玉簪,越发显得面如冠玉,瞳若点漆,只是依旧一身的冷肃。 待临川王给崔太妃见过了礼,崔太妃就问道:“昨晚王爷去哪里了?”崔太妃冷着脸,连语气也甚是严厉。 “母妃,儿子昨晚去醉芳楼坐了坐。”临川王回身在崔太妃身边坐下,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 崔太妃的神色更冷:“胡闹,以王爷之尊岂能去那等烟花下贱之地?” “儿子只是去那里听了听曲子,并没有做别的。”临川王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丝毫喜怒。 崔太妃叹了一口气:“罢了,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王爷今后还是少去那种地方为佳。” “是,儿子谨遵母妃教诲。”临川王垂首答道。 崔太妃眸光一转,指着潋滟问道:“她又是怎么回事?” 临川王照昨晚谢婉如之言又复述了一遍,落后说道:“儿子见她也是良家子,加上婉如苦苦相求,也就将她带回府中,留着服侍母妃吧。” 崔太妃淡淡的说了一句:“也罢了。” 临川王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儿子听说昨天王妃的身子不大舒服,昨晚又回来得晚了,如今打算去瞧瞧王妃。” 崔太妃点头道:“很是,你去吧。” 临川王又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临川王一走,崔太妃摆手示意潋滟也退下去,潋滟忙行礼告退。 潋滟一出崔太妃的寝宫,就见秀荷和几个侍女站在外面。 秀荷见潋滟出来,忙上前拉着潋滟的手,低声道:“妹妹不如先回去歇着。这服侍太妃娘娘的侍女共分四个班,每日一轮,平日里不过每天早上过来给娘娘请安,请过安,除了当班的,剩下的人都没有什么事。(.好看的小说)” “多谢姐姐教导。”潋滟道了谢,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回了屋子,因为昨夜没睡,潋滟略收拾了一番就上床睡下。可躺在床上,却又有些睡不着,不由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崔太妃和临川王妃极是和睦,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却觉得两人之间有些古怪,尤其是崔太妃,更令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还有崔太妃和临川王之间,临川王为什么当着自己的母亲也撒谎呢? 潋滟不由想起惠姐来,因为倾楼的女孩子将来有一天都是要置身于权贵之家,因此惠姐倒是时常将朝中宫里的一些事情讲给自己听。 据惠姐讲太祖皇帝只有两子,皆是皇后何氏所生:长子高宗皇帝,次子渤海王,而何皇后――也就是当今的太皇太后一直偏爱少子,屡次劝太祖皇帝立少子渤海王为帝,太祖皇帝因高宗皇帝年长,所以一直没有动摇高宗皇帝的太子之位。 太祖皇帝驾崩,高宗即位,宠爱歌女韦氏,韦氏生下当今皇上,高宗皇帝册立韦氏为皇后,这令太祖皇后何氏越加不满。 而渤海王娶阀阅世家――崔家的女儿为妃,渤海王妃崔氏生下临川王,何氏爱屋及乌,格外宠爱临川王。 当今皇上九岁那年,二月,渤海王薨逝;九月,高宗皇帝驾崩。当今皇上即位,太祖皇后何氏被尊为太皇太后,皇上生母韦氏被尊为太后,渤海王妃被尊为临川太妃。 据宫廷秘闻,高宗皇帝驾崩后,太皇太后何氏曾密谋迎立临川王为帝,亏得太皇太后长女――兰陵大长公主报信,当今皇上抢先入宫,才得以登上大位。 而兰陵大长公主之所以会站在当今皇上这边,很大程度是因为当今皇上刚满九岁,高宗皇帝就为当今皇上迎娶兰陵大长公主之女高氏,算起来当今皇上还是兰陵大长公主的女婿。 临川太妃见当今皇上有兰陵大长公主撑腰,因此在临川王甫满十六岁的时候,就为临川王迎娶太皇太后的侄孙女为妃。 想到这里,潋滟不由微皱起眉头:临川王妃是太皇太后家的女儿,她和临川太妃的婆媳和睦,和临川王的伉俪情深都不奇怪,可为何刚才的那一幕婆媳相见会给自己留下如此古怪的感觉? 更令潋滟困惑的是,临川王当初带自己离开倾楼就是为了将自己送入宫中,可如今自己却被留在王府里做了崔太妃的侍女,离皇宫似乎更加遥远。(.) 潋滟心思百转,终于朦胧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只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潋滟猛然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就见秀荷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忙起身行礼。 秀荷含笑快步朝前走了几步,一把拉住潋滟的手:“妹妹不用如此多礼。” 潋滟行了礼,暗中打量和秀荷一起进来的那名女子,容貌清秀,身量高挑,从装束打扮看应该也是侍女。 秀荷指着跟自己一起进来的那名女子说道:“这是你绿云姐姐。” 潋滟忙行礼问好,可那绿云的神色却甚是倨傲,待理不理的回了一礼。 “你绿云姐姐心灵手巧,做的核桃糕连太皇太后娘娘都赞不绝口呢,太妃娘娘每次入宫都要带着你绿云姐姐做的核桃糕,有时太皇太后娘娘还专门派人来王府让你绿云姐姐做了送进宫去。”秀荷一边说一边笑,落后又说道,“因为你绿云姐姐这班里有一个人年纪大了,明年就要出府了,因此你就和你绿云姐姐一班服侍太妃娘娘。” 秀荷又扭头对绿云说道:“潋滟妹妹刚来,许多不到的地方,妹妹你要多指点她。” 绿云忙答应了,却冷冷的瞟了潋滟一眼。 秀荷摇了摇潋滟的手:“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你绿云姐姐,太妃娘娘想来也该起了,我也该回去了。”秀荷一边说,一边人已经走了出去。 绿云上下打量了一眼潋滟,冷着脸,连声音也冷冷的:“咱们一班八个人,明天一早该咱们服侍太妃娘娘,早点起来。” 潋滟忙陪笑答了一个“是”。 绿云点了点头,就迈步出了潋滟的屋子。潋滟看着绿云的背影,不由陷入了沉思。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潋滟就起来了,匆匆的梳洗打扮好,就开门等着。 过了一会儿,别的屋子里才陆陆续续有人起来。一时,众人都梳洗好了,这才三三两两的朝崔太妃的屋子走去。 潋滟落了单,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 等到了崔太妃的屋子,就见屋内依旧黑漆漆的,看来崔太妃依旧没有起身。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见吴安泰出来招手让众人进去。 绿云走到潋滟身边,低声说道:“一会儿你端着金盆服侍太妃娘娘洗脸。” 潋滟陪笑刚要答话,绿云身子一扭,人已经走了进去。 秀荷带着绿云和另一名侍女先进了里屋,其余的人都静悄悄的站在外间屋子里。潋滟和其他五名侍女已经取了金盆热水等物在一旁候着。 半晌,绿云一挑水晶帘,露出半张脸点了点头。 潋滟和其他五名侍女忙走了进去,行过了礼。潋滟偷眼打量,就见崔太妃披着头发,只穿着中衣坐在妆台前。吴安泰站在一旁,秀荷站在崔太妃身后,正替崔太妃梳头。 待秀荷梳好了头,绿云才迈步向前,拿一块大手巾替崔太妃掩了前襟,又对潋滟使了一个眼色。 潋滟和身边的一个侍女忙走上前来,那名侍女将铜壶里的热水倒入金盆中,潋滟高举着金盆跪在地上。 秀荷开始服侍崔太妃洗脸,崔太妃洗得很慢,加上金盆的分量不轻,渐渐的,潋滟只觉得两臂酸麻,可却连动都不敢动一动,只是勉强支撑着。 好半晌崔太妃才洗完,潋滟这才端着盆站起身来,只觉得两臂如灌了铅一般,许是跪得太久了,膝盖也是一阵酸麻,险些没摔倒,咬着牙才站直了身子,躬身退到一旁。 潋滟身后的一名侍女忙上前跪着奉上青盐,崔太妃擦了牙,就又有侍女奉上漱口水,崔太妃漱了口,早有侍女捧过漱盂。 潋滟留心,见只有自己的活儿最重,心知绿云存心刁难。 待崔太妃梳洗好了,换了衣裳,就扶着吴安泰出去了。秀荷临出去前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潋滟。 潋滟被绿云留下来和另一名侍女收拾东西,待东西归置好了,潋滟这才和那名侍女去吃早饭。众人早吃完了,饭菜已经冷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可吃的,只得胡乱吃了两口。 待潋滟回到崔太妃的屋子,崔太妃正倚坐在窗下的一张贵妃椅上,听吴安泰说府里的人情往来。 恰韦太后派人送来了一篓枇杷,崔太妃忙命吴安泰去打赏来使,又对秀荷说道:“王妃这几天身子有些不自在,本宫就没让她过来请安,让她好好将养身子,你去看看王妃可好了些,顺路再把太后娘娘送来的枇杷拿些给王妃送去。” 秀荷忙答应了,又对潋滟使了一个眼色。潋滟会意,忙随着秀荷走了出来。 早有小太监将枇杷装好,潋滟拿着提盒,随着秀荷朝王妃的屋子走去。 待到了王妃的屋子,潋滟因是第一次来,因此格外留神打量了一番,王妃的屋子布置得极为富丽,器物家具无不精巧华丽。 王妃只是家常打扮,正坐在窗下绣花,见秀荷进来,忙站起身问崔太妃的安。 秀荷复述了崔太妃的话,王妃忙谢了,这才落座。秀荷和潋滟这才给王妃行礼,又说了几句闲话,秀荷就带着潋滟告辞出来。 潋滟垂着头跟在秀荷身后,心中却越发好奇:适才看王妃的形容,虽然气色还好,可王妃眼中那深深的落寞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王妃身处这等富贵繁华之家,为何眼底会有如此深的落寞? 潋滟正在出神,秀荷突然说道:“捧盆这些活儿是轮流干的,连留下来收拾东西也是轮流干的。” 潋滟有些惊讶,随即明白过来秀荷是告诉自己捧盆这件活儿虽然累,可却是轮流干的,这次自己做了,下次就不该自己了,忙笑着说:“谢谢姐姐。” 秀荷只是点了点头。 等回到崔太妃屋里,恰好临川王刚走,太妃已经进佛堂念经去了,因此侍女们都闲散了不少。 等崔太妃念完经,已到了该吃午膳的时候了,服侍崔太妃吃了午饭,众人方去用饭。 崔太妃饭后行了一会儿食,就去里间屋子歇午,众人吃过了饭都进来服侍。 崔太妃倚着一个淡紫色的云锦枕头,半躺在一张湘妃榻上,吴安泰站在榻前说些闲话。 绿云悄声吩咐潋滟给崔太妃捶腿,潋滟拿了美人拳,跪在榻前,轻轻的捶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崔太妃双目朦胧起来,吴安泰住了声,悄悄的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众人都自去休息,只有潋滟不能走,依旧跪在榻前给崔太妃捶腿。 等崔太妃午睡起了,众人才进来服侍。 …… 一连数日,潋滟见每次轮到自己这班服侍,绿云都让自己捧着盆服侍崔太妃梳洗;每次都留自己收拾东西,因此只要该自己这班服侍,早饭都吃不到什么;连每次中午都是自己给崔太妃捶腿。潋滟心中已经明白绿云这是在故意刁难自己。 这日中午,不该潋滟的班,因此潋滟坐在自己屋里窗下的一把椅子上闭目养神。 突然听见秀荷的声音:“潋滟妹妹在吗?” 潋滟忙笑着起身将秀荷让进来,秀荷携着潋滟的手坐下,说了几句闲话,不外乎问潋滟一些生活琐事。 潋滟一一答了。 落后秀荷突然问道:“绿云对妹妹怎么样?” 潋滟不由愣住了,心思电转,思量着该如何回答是好。 章 八 解围 更新时间:2010-08-22 秀荷话音刚落,潋滟不由一怔,忙偷看秀荷的神色,就见秀荷神色如常,依旧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不由暗思道:绿云因为做的核桃糕好而深得太皇太后欢心,崔太妃要讨太皇太后欢心,定是离不了绿云。而自己在崔太妃眼中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侍女,无足轻重,纵使自己与绿云发生了冲突,崔太妃也一定站在绿云这边。如果自己此时说绿云的坏话,不仅讨不到好,万一今天自己说的话被绿云知道了,白白得罪了人,只怕自己将来的日子更难过。退一步说,自己此时说绿云好话,秀荷见自己以德报怨,必然认为自己是一个厚道之人。 想到这里,潋滟忙陪笑道:“妹妹初到这里,许多事情都不懂,多亏绿云姐姐暗中提醒,妹妹才没犯什么大错,妹妹心中对绿云姐姐只有感激。” 秀荷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惊讶来,本以为潋滟会当着自己大吐苦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说起绿云的好话来,这委实出乎自己的意料,秀荷不由仔细打量起潋滟来。 潋滟感受到了秀荷打量的目光,越发的神色自若,举止如常。 秀荷垂下眼睛,随口说道:“那就好。”边说边站起身。 “想必姐姐还要回去服侍太妃娘娘,妹妹就不虚留姐姐了。”潋滟也站起身送秀荷出来。 秀荷说了一句“妹妹留步”,人已经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潋滟看着秀荷的背影,微微一笑。 待秀荷回到崔太妃房中,崔太妃正站在窗下逗鹦哥,见秀荷进来,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她怎么说?” 秀荷朝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道:“她口里没有一丝抱怨,反倒是赞不绝口。” 崔太妃的手正扣着鹦哥架子,听了秀荷的话,手一顿,眼中流露出深思的神色来,半晌才说道:“看来这个丫头还蛮有心计。(.好看的小说)” 恰王妃来了,崔太妃也就住了口。 此后,绿云依旧处处刁难潋滟,潋滟反而越发的谦恭,人前人后绝口不提绿云一个不字。 今日又该潋滟当班服侍崔太妃,因崔太妃饭后有些停食,故令人呈上了一盘杨梅。 崔太妃拿起一枚杨梅,尝了一口,不由微皱起眉头。 吴安泰忙说:“太妃娘娘,虽然这杨梅已是熟透了的,难免还有些酸味,不如拿些蜂蜜来,蘸了好吃。” 崔太妃微微点了点头。 绿云闻言,转身进了一旁的耳房,拿出一罐蜂蜜来。 站在潋滟身边的绿玉忙拿过一个小小的羊脂玉碗,又拿过一支碧玉勺,接过蜂蜜罐子就要舀些蜜出来。 这绿玉本来比绿云先入的王府,结果现在处处还要听绿云的支使,心中本就有些嫉妒,加上绿云见她处处和自己做对,因此平日里也时常和她为难,她心中早存了一股怨气。 她接过蜂蜜罐子,扫了一眼上面的笺子,眼中精光一闪,故意借题发挥道:“妹妹怎么这样不小心,竟把蜜拿错了,太妃娘娘从来不吃枣花蜜的。” 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冷,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拿错了罐子,算不得什么大事,重新拿一罐就是了;可往大了说却是绿云服侍崔太妃不尽心,如果崔太妃因此处罚绿云倒也是合情合理。 绿云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早出了一身的冷汗,忙扫了屋内众人一眼:崔太妃面无表情的坐着,也看不出喜怒;吴安泰垂了头,似在想些什么;秀荷只是盯着桌上的杨梅出神。绿云又看了一眼平日里与自己要好的侍女,盼望她们能开口替自己求情,可那几个侍女一见绿云看自己,忙避开了绿云的目光。 绿云心中暗自着急,只得跪下道:“奴婢该死。” “太妃娘娘。”潋滟此时突然开口。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看向了潋滟,崔太妃的目光中多了一分笑意,在心中暗道这个丫头不过如此,她以前因为没有机会抓绿云的错处,所以隐忍不发,如今想必是要落井下石。 绿玉也知道这些日子来,绿云一直刁难潋滟,想必潋滟是要借机报复,想到此处绿玉不由有些洋洋得意,幸灾乐祸的看着绿云。 绿云见潋滟开口,心中不由一凉,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帕子,手心里全是冷汗。 潋滟恍若没有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不慌不忙地说道:“太妃娘娘,酸梅是个收敛的东西,如今天气燥热,难免存了些热毒在心里,吃了杨梅反而不美。而枣花蜜补中,清热,解毒,润燥,和杨梅一起吃,最是相宜。绿云姐姐平日里最小心不过的了,怎么能忘了太妃娘娘的喜好,拿错了蜂蜜?想来绿云姐姐也是想到了这点,才拿了枣花蜜出来。” 潋滟话音一落,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众人一时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崔太妃若有所思的看了潋滟一眼,忙笑着说道:“很是,还是绿云想得周到。”又扭头对绿云说道,“起来吧,不过是白问了一句,就吓得这样,你也太小心了。” 绿云忙磕头谢恩,这才站起身来。 绿玉怔了怔,只得打开罐子,舀了一勺蜂蜜到碗中。 吴安泰见机极快,早拿了崔太妃寻常用的勺子舀着一个杨梅蘸了蜜奉给崔太妃。 绿云感激地看了潋滟一眼,退到崔太妃身后。 潋滟依旧神色自若,静静地站在一旁。 …… 到了晚上,等崔太妃卸了晚妆,绿云方才带着众人告退。潋滟不经意的一抬头,正对上崔太妃探究的目光,忙垂了头。 潋滟回到自己房中,坐在灯下沉思不语,今天自己会帮绿云也是刹那间灵光一闪。崔太妃不会轻易处罚绿云,纵使自己落井下石,也不见得会有多大作用。换句话说,纵使崔太妃处罚了绿云,可崔太妃还要用绿云,日后定会抚慰绿云,那岂不是自己白做恶人,今后与绿云的关系只会更加恶劣,莫不如借此机会改善自己和绿云的关系。 “妹妹在吗?”绿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潋滟忙起身掀开帘子,含笑问道:“姐姐有事吗?”神色间依旧谦恭,没有丝毫居功的意思。 绿云见潋滟的神情如此,越加欢喜,一把拉住潋滟的手:“妹妹还没睡呢,我来是想和妹妹道谢。” 潋滟侧身相让:“姐姐进来坐吧。” 绿云拉着潋滟的手进了屋,两人并肩坐在床上。 绿云几次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妹妹你刚来的时候,我见你长得容貌不俗,又听她们背后传说你是王爷带回来的。秀荷把你分到我这班里,我心中有些害怕你将来夺了我的位子,所以处处和你为难。没想到你竟然以德报怨,今日出言替我解围,如今看来,往日里竟是我错了。”说到后来,绿云也动了情,眼圈不由有些发红。 潋滟忙说:“姐姐说得哪里的话,我来这么些日子,要不是姐姐明里暗里提点我,不知道我会犯多少错。” 绿云听了潋滟的话越发感念,不由说道:“妹妹是厚道人,妹妹的好处我一定牢记在心,今后定不让妹妹委屈了去。” 两人又说了几句贴心话,绿云见天色已晚,才恋恋不舍的告辞,心中只是感念潋滟。 至此之后,绿云再没有刁难过潋滟,反而处处维护潋滟。有了绿云的维护,潋滟也轻松不少。 这日午后,崔太妃歇午,绿云故意让绿玉留下来服侍。潋滟随众人退了出来,因为当班,不便于走远,所以潋滟转到崔太妃屋子的后院。后院有一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不知通向哪里,潋滟好奇心起,沿着小道慢慢的朝前走着。 走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见一块巨大的太湖石,太湖石上镌刻着两个大字“幽篁”。 果然转过太湖石,就见小路的尽头是一片竹林。 潋滟信步走进竹林,只觉得满目苍翠,茵茵生凉。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连心也一下子静了下来。 竹林中有一张汉白玉的琴桌,琴桌上摆着一张瑶琴,琴桌纤尘不染,看来/经常有人在此抚琴。 一阵微风拂过,一片竹叶飘落在琴上。潋滟顺手拿起竹叶,手指无意间拂过琴弦,一声琴音流泻而出。 潋滟兴起,在琴桌后坐下,记起惠姐送给自己的那卷琴谱――琴谱自己暗中早已记得滚瓜烂熟,只是自到了王府,自己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侍女,哪里有机会弹琴,因此一直没有演练过此曲。今日倒是个机会,想到此处,潋滟静下心来,依韵抚起琴来。 潋滟本是个极聪明的女子,虽是许久没有抚琴了,因此第一遍尚弹得不大纯熟,可第二遍弹的时候,琴声婉转,已经娴熟了不少。 一曲终了,潋滟猛然听见有人赞道“好曲”,不由吃了一惊,忙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待看清来人,潋滟慌忙站起身来,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章 九 月夜 更新时间:2010-08-23 潋滟看清来人,慌忙站起身来,福身行礼:“奴婢见过王妃娘娘。(.好看的小说)” 临川王妃微微一笑,慢慢的踱到潋滟身边,轻声说道:“免礼。” “谢王妃娘娘。”潋滟谢过恩,垂首站在一旁,心中难免有些惴惴,手指不自觉的卷着手中的帕子。 临川王妃不露声色的打量了潋滟一番:“你就是那个王爷新带回来的侍女?” 潋滟心中暗惊,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低声答了一个“是”。 临川王妃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琴桌上的那张琴出神。 潋滟心中越发不安,偷偷看了临川王妃一眼,见临川王妃的脸色如常,这才稍放下心来。 一时,只听微风拂过竹叶的声音。 “你刚才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王妃突然开口问道,声音依旧是淡淡的。 “奴婢死罪,有污娘娘清听。”潋滟忙跪在地上,叩头不已。 临川王妃轻轻抚过琴弦,破碎的琴音流出:“你起来吧,不必害怕。刚才那首曲子很好听,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 潋滟见临川王妃没有借机刁难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寻常问话,也就放下心来,站起身恭敬的答道:“回王妃娘娘,这是以前家父常弹的一首曲子,奴婢因为常听,也就记下了。” 王妃微微颔首:“看来你还是好人家的女儿。”说罢,又仔细端详着潋滟,“模样也是好的,琴艺也不错,只不过可惜了。”王妃说最后一句话的语调似有些惋惜。 潋滟不由在心中揣摩王妃这番话的用意,又偷眼看临川王妃的神色,临川王妃因为适才抚琴,衣袖微褪,玉臂半露。潋滟一见临川王妃的手臂,不由吃了一惊,忙又看了一眼,待看得真了,心下不由惊疑不定,忙垂下眼睛。 却又听王妃说道:“这首曲子我极喜欢,等闲了把琴谱给我一份。” “是。”潋滟暗中惊疑,只是低声答了。 临川王妃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潋滟,转身走了。 潋滟忙道:“奴婢恭送王妃娘娘。”王妃已经渐行渐远,看着王妃的背影,潋滟越发的疑惑,忙拉起自己的衣袖,只见莹白的玉臂上一点艳红的守宫砂。 潋滟盯着守宫砂看了半晌,自己刚才在临川王妃的手臂上也看到了守宫砂,可临川王大婚已经近四年了,而且外间传言临川王夫妇伉俪情深,临川王甚至立誓不再另纳姬妾,可为什么临川王妃的守宫砂依旧还在,难道是自己看错了?这对世人眼中的神仙眷侣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潋滟一下子坐在琴桌旁,垂头暗自琢磨,可却没有一丝头绪。因又坐了一会儿,见时候已经不早了,便站起身往回走。 等回到崔太妃的屋子,因见崔太妃午睡未起,也就在外间屋子里候着。 绿云见潋滟进来,忙拉着潋滟低声说了几句闲话。潋滟因为刚才的事情,也想要探探绿云的口风,也就攀谈了起来,随口问了绿云进府几年了,可是一直在太妃身边服侍,慢慢的将话头转到了临川王妃身上:“我进府也快一个月了,统共也没见过王妃几次。” 绿云听了潋滟的话,不由拿帕子掩口一笑,因见左右无人,于是低声对潋滟说道:“你刚来不知道,咱们王爷极宠着王妃娘娘,因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王爷怕她劳碌着了,悄悄的和太妃娘娘说了,太妃娘娘也就省了王妃娘娘的晨昏定省,你如何能常见到王妃娘娘?这且不说,王妃娘娘也极少进宫,论理她是太皇太后娘娘的侄孙女,太妃娘娘进宫请安,她很该陪着进宫看看。可王爷怕她累着了,有时只是太妃娘娘一个人进宫,甚至朝贺王妃娘娘都常称病不去。至于这王府的人情往来,王妃娘娘就不肯去了。” 潋滟还要细问,恰好这时崔太妃醒了,也就住了话头,忙随着众人进去侍候。 …… 等到了晚上,众人见崔太妃已经安置好了,行了礼就要告退。 崔太妃突然开口说道:“今儿歇长了,有些走了困,潋滟你留下来陪本宫说说话。” 听了崔太妃的话,不光是潋滟,连众人都是惊讶不已。吴安泰终是久服侍的人了,率先回过神来,领着众人出去了。 烛焰摇曳不定,潋滟虽然有些错愕,但依旧一脸的平静,见崔太妃倚着绣枕也不说话,只得走到桌边要给崔太妃倒杯茶。 “去倒杯开水,茶就罢了。”崔太妃突然开口说道。 潋滟忙答了一个“是”,去外间屋子的小炉子上倒了一杯开水,用一个小托盘端了进来。 崔太妃接了杯子,喝了一口,又放回到小托盘上。 潋滟留神查看崔太妃的神色,崔太妃的脸隐在光影中,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你今年多大了?”崔太妃突然开口问道。 潋滟忙垂下眼睛:“回太妃娘娘,奴婢今年十七了。” 崔太妃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寻个人家嫁了,倒来王府当侍女?” 潋滟斟酌着答道:“奴婢父母双亡,故此来京师投靠表姐,不想表姐――”说到这里,潋滟顿了顿,似有些为难,半晌又接口说道,“奴婢是好人家的女儿,不愿在那种地方讨生活,可说到嫁人,奴婢无依无靠流落到这里,寻常人家谁肯娶奴婢这样来历不明的女子,因此表姐求了殿下,让奴婢在府里服侍几年,将来放出府去,倒也有个出身。” 崔太妃慢慢的点了点头:“倒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潋滟垂了头,拿了帕子,轻轻拭着眼角。今晚崔太妃的这番问话委实出乎潋滟的意料,因此不得不格外小心应对,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崔太妃沉吟了一会儿,摆了摆手:“天晚了,你回去歇着吧。” 潋滟轻声答应了,替崔太妃放下帐子,灭了蜡烛,这才行礼告退。 出了崔太妃的屋子,守在门外的小太监递给潋滟一盏灯笼:“天晚了,恐路黑看不清,姑娘拿着这个吧。” 潋滟道了谢,这才朝外面走去。 月华如水,四周的景物都笼罩着一片朦胧的白。 潋滟回想起今天的一切,心中越发的疑惑,无论是王妃还是崔太妃的态度似乎都透着一丝古怪,尤其是王妃的事情就更显得异乎寻常。潋滟只顾低头沉思,却不知不觉来到中午曾来过的那片竹林。 夜风拂过,竹叶飒飒作响。潋滟猛然惊醒,忙欲抽身往回走。恰在这时一阵琴声传来,冷冽的琴音中透着丝丝寂寞与孤独。在这如水的月夜,听到这样的琴声,令人不由心思百转,千斛闲愁一齐涌上心头。 潋滟被这琴音吸引,着了魔似的沿着竹林间的小径朝深处走去。 竹林深处,汉白玉的琴桌,七弦瑶琴,与白日里没有一丝分别,只是此时琴桌后端坐着一个人。 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月白色的长袍,宽袍缓带,洒脱中带着一份慵懒,俊美的容颜,举止间那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都溶入了月色之中。临川王――这如月色一般的男子,正静静的坐在那里抚琴。 潋滟静静的站着,琴音从临川王那修长的手指下流泻而出。 一曲终了,临川王抬起头,静静的看着潋滟。在这一刹那,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眼神――孤独而寂寞。 潋滟回过神来,福身行礼:“奴婢见过殿下。” 临川王站起身,慢慢的朝潋滟走过来。潋滟怔怔的看着临川王,直到临川王走到自己面前才慌忙的垂下头。 潋滟这才发现灯罩内不知什么时候飞进去了一只飞蛾,飞蛾扑闪着双翅,摇曳的影子印在轻纱的灯罩内。 临川王伸手拿过灯笼,微凉的指尖轻轻的碰触到了潋滟的手指,潋滟不由有一刻的恍惚,愣怔了一下才松开手。 临川王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拿起灯罩,飞蛾展翅飞走了。他这才将灯罩罩上,递还到潋滟手中。 潋滟忙接了过来,不经意间又碰到了临川王那修长的手指,手指依旧微凉,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临川王凝视了潋滟一会儿:“这些天你做得很好。”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说完这句话,临川王转身离开。 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中,恍然如梦。 潋滟看着临川王的背影,嘴角边突然挂上了一丝笑意,是了,想来这里是临川王弹琴的地方,那么今天王妃那些奇怪的话终于有了答案。王妃见自己在这里弹琴,以为自己是要设法引临川王注目。想到这里,潋滟有些释然,心知自己应该找个机会向王妃说明。可临川王夫妇之间又有什么秘密呢?今天绿云的那些话虽然听着极是平常,可却隐约有些不对头的地方。 潋滟想着心事,踏着月色回到自己的房中,四周静悄悄的。夜已深,想来众人都已睡了。 月光透过窗纸映入屋内,屋内的陈设隐约可见。潋滟也就不愿点灯,借着月色卸妆,刚放下头发,就听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章 十 噬骨 更新时间:2010-08-24 潋滟放下头发,拿起牙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就听背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不由惊了一身的冷汗,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脚步声停了下来,面前的镜子中隐约映出了一个人影来,此时潋滟反倒镇定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慢慢的转过身去,就见有一个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他的容貌。 那人朝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潋滟甚至能听见那人轻微的呼吸声,她不由在心中暗笑,自己刚才有一瞬竟以为自己遇见了鬼。 潋滟虽然已经冷静了下来,可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悄悄的将放在妆台上的一支金簪藏在了手中。 “初七。”那人突然开口唤道,声音暗哑至极,似乎是不愿意让人听出他的声音而故意压低了嗓音,可这却使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诡异,因此格外的吓人。 潋滟听了这声“初七”,不由一震,这个名字是自己在倾楼的时候用的,自从自己来到王府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自己这个名字了,那么这个人是从倾楼来的?潋滟不由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来,从身量上看这个人绝不是惠姐,可除了惠姐,自己在倾楼并没有见过其他人。如今自己不能有一丝闪失,稍有差错,只怕前功尽弃。 想到这里,潋滟把心一横,冷冷的说道:“我既不认识阁下,也不明白阁下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这里是王府侍女住的地方,恐怕阁下不便于留在这里。现在没有人进来,阁下不如趁此机会离开,如果阁下再不走的话,我只能让人请阁下出去,那时恐怕阁下就不会那么容易脱身了。” 潋滟口内虽是这样说,可却暗思道:自己是倾楼的人,临川王也是知道的,倒不怕他知道。可此时不宜闹大,万一这个人叫嚷起来,或被其他人发现,让这王府里的其他人知道了自己的出身,只怕自己在这王府就呆不下去了,更遑论进宫了。因此潋滟格外的小心翼翼。 那人低沉的笑了:“姑娘就算矢口否认也没有用,我这次来早就料到姑娘一定不会承认。” 潋滟心中暗惊,听这个人话里流露出来的意思他还留有后手,这后手究竟是什么?潋滟忙看向那个人,只见那人的眸中似乎流露出一丝笑意,潋滟不由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簪子,寻思道:万一这个人叫嚷起来,自己就想法一下子刺死他。 那人不再说话,两人只是默默的站着,屋内一片静默。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潋滟第一次觉得时间是这样的漫长。 突然一阵剧痛袭来,潋滟的身子一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痛,噬骨的痛。潋滟紧咬着下唇,浑身颤抖着,中衣早已被冷汗湿透,可那痛还是那样的清晰。 那人蹲下身子,与潋滟平视,一双眸子在黑暗中熠熠闪亮,带着嗜血的冷酷。 潋滟勉强问道:“我怎么了?”声音抖得有些破碎。 “还记得你离开那晚惠姐和你一起吃的那顿饭吗?”那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 潋滟猛然想起那顿惠姐亲自拿来的晚饭,心下已是了然:“晚饭里下了毒?” 那人没有说话,可这沉默早已说明了一切。 一阵更剧烈的疼痛袭来,潋滟不由将身子团成了一团,颤抖的嘴唇勉强吐出几个字:“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一阵低沉的笑声传来:“很简单,今后你不光要为你的新主子效力,也要为倾楼效力。不,应该说你要效力的只有倾楼,不过表面上还是要应付一下你的新主子,毕竟他花了那么大的价钱把你买来,要是一点用也没有,不是坏了倾楼的名声?” 潋滟痛得眼前已有些发黑,可心中却是一片清明,刚才有那么一瞬自己以为这个人是临川王派来试探自己的,可临川王不知道自己在倾楼的名字,更遑论自己与惠姐吃的那顿饭,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个人就是倾楼的人。 当初自己选择和临川王离开倾楼,就是为了要借助临川王的力量进入宫闱去完成自己的目的。自己从未甘心当一枚棋子,自己要坐到棋盘旁,做一个真正的执棋人,这样才能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如今这个人要自己效忠倾楼,就意味着自己将来有更多的掣肘,那么自己只不过是从临川王的棋子变成了倾楼的棋子而已,而自己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牵制。不,绝不能让任何人阻碍自己完成自己的目的,绝不能让自己沦为任何人的棋子。 可那痛仿佛已经深入骨髓,潋滟不由逸出了低低的呻吟,还是勉强问道:“如果我不答应会怎么样?” 那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兴味:“你服下的是倾楼的独门秘药,除了倾楼之外这天下再没有解药,所以谁也救不了你。如果你不答应,那就只有继续忍受这万蚁噬骨之痛,纵使你熬过了今晚,下个月的此时你还会发作,而下次发作会比这次更厉害。这痛只会越来越加剧,离开倾楼的这些女子没有一个人能熬过这剧痛。我劝你还是早些服软,还能少受些折磨。只要你发誓效忠倾楼,我就会把解药给你。”那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但你也不要妄想骗我,这解药只能让你一个月不发作而已,如果你听话,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我还会给你送解药。不过我倒是希望你不要这么快服软,我好久没有看到这么赏心悦目的画面了。”那人的眼神越发的炽热,看着潋滟痛苦的神情仿佛在品味什么美味珍馐一般。 潋滟咬紧牙关,紧攥着金簪用力的刺向自己的手心,希望手心的痛可以让身上的痛不再那么剧烈。可手早就抖得如秋天的落叶一般,哪里还有力气,金簪只是在手心划下一条浅浅的痕迹。 那人看见潋滟的鲜血,目光越发的明亮。 潋滟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力的刺入,温热的血一下子流了出来,可手上的痛远远无法缓解身上的痛。 一缕鲜血沿着下巴缓缓滑落,嘴唇早已经被潋滟咬破了,可她依旧在坚持着,意识却已经渐渐飘远。 潋滟终于痛得失去了意识,那人推了推潋滟,有些失望的站起身,嘴里嘟囔了几句,似有些不甘心,拿起桌上的凉水要朝潋滟的脸上泼去。 一声轻咳传来,那人忙住了手,转过身,看见来人不由恭敬的行礼道:“少主。”心中却有些暗自惊讶,少主来了多久,自己怎么一点都没有觉察到? 从暗处慢慢的走出了一个人,这个人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袍,脸上带着一副面具,面具画得青面獠牙,煞是吓人。 青衣人走到潋滟身边,蹲下身去,凝视了潋滟好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口气。 “少主,奴才把她弄醒,不信她还能挺多久。”语调中似有些不甘心。 青衣人慢慢的站起身,看了他一会儿,摆了摆手。那人忙行了一礼,轻轻的推开门,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一时,屋内只剩下青衣人和潋滟…… 一缕晨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潋滟幽幽醒转,望着床帏上淡青色的流苏出神。 屋外传来轻微的声响,似乎有人起床了,潋滟忙要坐起身,可浑身酸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勉强坐起身,随即又软倒在床上。 潋滟一下子回想起昨晚的一幕幕,自己中了倾楼的毒药,浑身剧痛不已。可昨晚自己明明是昏倒在地上,今早怎么会躺到床上?而且身上还盖着被? 潋滟的目光又转到了自己的手,昨晚用金簪在手心划下的伤口已经被细心的包扎好了,包扎伤口的正是自己放在床头的一条帕子。 潋滟的心中泛起无限的疑问,突然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接着绿云的声音传了进来:“潋滟妹妹起了吗?” 潋滟勉强答道:“绿云姐姐,我昨晚有些着凉了,现在浑身酸软,动弹不得,求姐姐和秀荷姐姐说一声。” “妹妹不要紧吧?”绿云关切的声音传来。 “没什么大碍,歇歇就好,劳姐姐费心了。”潋滟的声音有些暗哑。 “妹妹好生养着吧。”绿云本想进去看看潋滟,可一推门,见门紧锁着,又见时候不早了也就匆匆的走了。 潋滟躺在床上,想起昨晚那人的话来,不由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涌起:倾楼将女孩子卖入权贵之家,这些权贵利用她们作棋子,在朝堂争斗中暗算对手。可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倾楼却在暗中控制这些女孩子。这些权贵辛辛苦苦布的局,实际上最终受益的竟是倾楼。那么倾楼这么做背后究竟有什么阴谋?如果这一切是真的的话,倾楼的势力又将是多么的惊人?又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难道是惠姐吗,还是另有其人? 章 十一 盟友 更新时间:2010-08-25 潋滟躺在床上,思绪有些混乱:看来昨晚自己是熬过去了,可下个月的这个时候呢?据昨晚那个人说下次毒发的时候将会更难熬,到时自己是否能熬过去?还有倾楼的势力这样惊人,如果自己不和他们合作,他们会不会除掉自己? 潋滟觉得有些疲累,索性闭上眼睛,不再去想昨晚的事。(.无弹窗广告)倦意袭来,潋滟不由要朦胧睡去。 恰在这时,门上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潋滟忙问了声“是谁”。 “潋滟妹妹,如今可好些了?”门外传来绿云的声音。 “姐姐请稍等一会儿。”潋滟说完就咬着牙勉强支撑起身子,下了床,脚刚一落地,只觉得浑身仿佛没有了骨头一般,软软的,几欲滑倒,忙扶着墙,勉强蹭到门旁,开了门。 绿云站在门外,一见潋滟苍白的脸色,惨白的嘴唇,不由诧异道:“昨晚见妹妹还是好好的,怎么一晚功夫就病成了这样?” 潋滟勉强扯了扯嘴角:“姐姐费心了,我没什么。”却不小心牵动了嘴唇上的伤口,一阵刺痛,潋滟不由皱了皱眉头。 绿云忙伸手扶住潋滟:“都抖成这个样儿了,还逞强?不如叫个大夫进来瞧瞧,不要耽误了才是正事。” 绿云说了这句又沉吟道:“只是请大夫进来,只怕是瞒不住了,到时他们该撵你出去了。” 潋滟在绿云的搀扶下慢慢的挪回床边,绿云扶着潋滟躺好了,又伸手摸了摸潋滟的额头,见潋滟没有发烧,才略放下心来,解释道:“今早我和秀荷说了,可没敢说你病着,只说你着了风,头疼。上面要知道你感染了风寒,怕不将你撵出去?去外面养病,没病只怕也要添三分病,所以不如先瞒着。秀荷让你好生歇着,太妃娘娘那里她自去说。” 潋滟握住绿云的手:“全靠姐姐成全。” 绿云将嘴一撇,道:“自己姐妹这么见外就不该了,只是你别硬挺着,不如叫个大夫进来看看?” 潋滟微微摇了摇头,绿云见她神色间虽然还流露出一丝倦意,可精神还好,也知道她在府中无依无靠,如果出去了,只怕受气,又叮嘱了几句也就走了。 绿云一走,潋滟又沉沉睡去。 等潋滟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落日的余晖透过窗纸映入屋内,屋内染上了一片澄黄。 潋滟微眯了一下眼睛,慢慢的撑起身子,感觉好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绿云推门进来了,送来了一碗清粥,两样小菜。 潋滟喝了两口粥,就倚在床上和绿云说起闲话来。 绿云见潋滟的精神好了许多,也就放下心来,拉拉杂杂的说了许多闲话。 潋滟这才知道,今天崔太妃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去了,特意要带上自己,可不想自己却病了,心中不由有些惋惜自己失去了一次机会。 绿云又低声说道:“今天太妃娘娘还让王妃娘娘也跟着一道进宫去呢,只是王妃娘娘的身子有些不适,也就没去。进了宫,太皇太后娘娘问起王妃娘娘来,太妃娘娘回说病了。太皇太后娘娘当时就皱了眉头,还和太妃娘娘商议为了王爷的子嗣,要给王爷选侍妾呢。” 潋滟想起那天的事来,故意不经意地问道:“王妃娘娘不是太皇太后娘娘的侄孙女吗,怎么反倒要给王爷选侍妾?” 绿云有些得意的说道:“你才进王府,有些事不明白。王妃娘娘出身高贵,纵使王爷纳了侍妾,那些侍妾也不可能僭越了王妃娘娘。而且将来这些侍妾要是生下孩子,王妃娘娘就可以抱过去当作自己的孩子。这也是太皇太后娘娘为王妃娘娘着想,如果没有子嗣,难免将来有人说闲话。” 潋滟点了点头,绿云凑近潋滟,压低了声音:“再说王爷对王妃娘娘用情极深,你不知道,王爷身边的秀莲本是太妃娘娘的侍女,王爷大婚前,太妃娘娘特意将秀莲赏给了王爷。” 潋滟听到这里已是明白了,一般的富贵人家往往有所谓的通房丫头,也就是没有名分的侍妾。 绿云将声音压得更低:“可王爷始终不肯让秀莲服侍,等王妃进了府,王爷就更加疏远秀莲了。将来那些侍妾纵使进了府,只怕也落得和秀莲一样的下场。” 听了绿云的话,潋滟心中一动,难道临川王―― 天色渐晚,绿云要留下来照顾潋滟,潋滟忙道:“姐姐服侍了一天,也该回去歇歇才是。我已经大好了,姐姐只管回去就是。” 绿云也觉得有些困乏,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起身走了。 潋滟并不急着关门,倚在床上,因为白天睡得多了,走了困,因此只是盯着桌上的蜡烛发呆。 万籁俱寂,夜色越浓。 突然,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潋滟似乎早就料到了,含笑看向门口。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一身淡青色的长袍,脸上戴着面具,青面獠牙的面具甚是骇人。 潋滟打量了一眼这个人的身材,从身高上看,不是昨晚来自己屋里的那个人。潋滟虽然有些疑惑,可还是问道:“阁下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青衣人迈步进了屋子,门在他身后关上了,潋滟明白一定是屋外还有人。 青衣人也不答话,只是踱到桌边坐下。 屋内一片沉寂,只听烛芯“噼剥”燃烧的声音。 “你是初七?”半晌那青衣人突然开口说道,虽然用的是疑问的语气,可口气却是不容置疑。 “是。”这次潋滟没有回避,反倒干脆利落的答道,说完就直视着青衣人。 青衣人赞许的点了点头。 “如果阁下今夜来此是要劝我效忠倾楼,那请阁下免开尊口。我既然离开倾楼,就和那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潋滟一脸寒霜,语气也极为坚决。 “不知道这算不算忘恩负义?五年前是倾楼收留了你,在这五年里,倾楼为你又花费了多少心血?”青衣人慢条斯理的说道,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潋滟冷笑:“纵使忘恩负义又如何?这世上的人又有几个不是如此?再说我与倾楼不过是各取所需,我借助倾楼进了王府,而倾楼不也得到了我的身价?” 青衣人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可并没有喝,只是晃着茶碗,看那碧绿色的茶水在白瓷碗内轻轻荡漾。半晌,他才开口问道:“说完了?”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一丝怒意,也没有出言要挟。 潋滟有些愕然,吃惊的看着那个青衣人。 青衣人放下茶碗,站起身,略整了整衣襟,这才走到潋滟的床边,低声问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何甘愿受那噬骨之痛,也不愿与倾楼合作?”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难道你是因为要效忠临川王,可从你刚才的话里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潋滟有一刻的愣怔,随即答道:“我不愿做被人操纵的傀儡,倾楼不行,临川王也不行。” “那你想过没想过拒绝倾楼的后果?”青衣人的语气依旧平淡。 “正是因为想过,所以我才要拒绝。即使我现在同意和你们合作,将来你们也会因为我知道得太多而要除掉我。既然难免一死,何必为别人而活,何不为自己而活?而且现在你们也不可能除掉我,临川王不是等闲之辈,现在除掉我只会让临川王疑心,你们恐怕很难再在他身边安插一枚如我这般的棋子了。” 潋滟说完,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她不知道临川王将自己从倾楼买回来究竟有什么目的,也就无法猜出自己在这盘棋上到底有多重要。可如今看来,倾楼的幕后之人也许早就设计好了这一切,那么自己只有冒险赌一把。 青衣人似乎笑了,就见他的肩膀微微抖动着:“所以你就料到倾楼还会回来找你。” 潋滟被说中了心事,反而坦然答道:“不错,正是如此。也许我身上没有你们想要利用的东西,可临川王有,所以你们才会费尽心力将我安插在临川王身边。如果把我除掉了,再布这样一个局,恐怕又要花费不少功夫。而且万一临川王起了疑心,那真是得不偿失,所以我早就猜到你们一定会回来找我。” “所以今晚你才没有锁门,只等我来。”青衣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 潋滟笑了,她知道这次自己已经赌赢了,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妩媚,竟有些神似惠姐的笑容,这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条件?”青衣人的语气依旧是波澜不兴,可他内心深处不由暗自赞叹潋滟的心机。 “我不做棋子,我们应该是盟友。”潋滟的声音很低,可却字字清楚,“倾楼不能只利用我,我和倾楼应该相互利用。” “纵使我们是盟友,倾楼将来要除掉你也是易如反掌。”青衣人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潋滟昂起头,眼中闪着骄傲的光芒:“在你们除掉我之前,我一定会强大到让你们无法动手。” 章 十二 青黛 更新时间:2010-08-26 青衣人听了潋滟的话,微微一怔,盯着潋滟看了一会儿:“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我会让人给你送解药来。” 潋滟含笑道:“有劳。” 青衣人微微颔首,拂袖朝屋外走去。 淡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屋外,潋滟依旧看向门口,果然只一炷香的功夫,一道黑影如闪电般闪入屋内,一把雪亮的匕首已抵在潋滟的脖子上。 潋滟没有一丝惊慌,秀眉一挑,笑道:“难道你连你们家主人的命令都敢违抗?” 来人正是昨晚的黑衣人,他的眼中闪着恨意,恶狠狠的说道:“不要以为你能熬过断魂散的剧痛,昨晚要不是少主给你服下解药,只怕你早就跪在我面前苦苦求饶了。” 潋滟听了他的声音,猛然省悟到:是了,难怪昨晚听他的声音有些怪异,因他刻意掩饰,所以自己没有听出来,今日听他说话,虽然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可还是听得出来他说话与王府里那些太监一模一样。 潋滟不由暗中赞叹倾楼主人的心机:倾楼的女子都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儿,一般男子定是不忍心见这样的女子受苦,只怕会心软。可太监却不同,太监因为身体的残缺,痛恨一切女子,尤其是美丽的女子,这件事交给太监办当真是再妥当没有了。 那人见潋滟没有一丝惧意,越发的恼怒,不由又将匕首逼近了一分。 潋滟清楚的感觉到了匕首的寒意,可脸上依旧笑吟吟的:“我早就料到你会回来,而且我也知道你回来不是要杀我,你回来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那人被说中了心事,恶狠狠的哼了一声,随即收回了匕首。 潋滟知他是因为自己昨晚没有服软,让他在自己主子面前失了颜面,所以才会回来威吓自己,不过是想找回些面子罢了。而且从倾楼主人的意思看,今后送解药的八成是此人,还是不要和他结怨太深为是,因此也就给了他一个台阶:“并不是你的断魂散没有用,正如你所说要不是你家主人给了我解药,此时的胜负只怕还难以预料。(.无弹窗广告)” 那人眼中的恨意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深,冷冷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断魂散是我配制的?” “昨晚你提到断魂散的时候,我从你眼中那得意的神色,还有你那自负的语气中猜到的。”潋滟卷着手中的帕子,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留心黑衣人的举动。 黑衣人收回了匕首,垂下头,转身朝外面走去,走了几步,他突然顿住脚步:“你很聪明,难怪少主会留下你的性命,以前也有人试着要抵抗断魂散发作时的痛苦――”说到这里,那人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可你不要忘记一件事,那就是不要试图违抗少主,不然纵使你能忍受得了断魂散万蚁噬骨之痛,少主一样不会留下你的性命。” 黑衣人说完,人已经消失在了屋外。 潋滟忙下了床,吹灭了灯,将门锁好,这才背靠在门扉上,长出了一口气。想起刚才黑衣人说的话,潋滟的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笑容,只怕他还不知道刚才自己还和倾楼的主人讨价还价,不知道他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他刚才的话也正说明了自己现在还有用,倾楼的主人还不会除掉自己,那么倾楼的主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呢?还有临川王要送自己进宫又有什么目的? 潋滟的目光不由转到了自己的手上,昨晚自己用金簪刺出的伤口被包扎得很仔细,听刚才那个黑衣人的话,这伤口应该是倾楼主人给包扎的,他倒是一个细心体贴的人,而他的行事却又是这样的高深莫测,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还有黑衣人是一个太监,可只有宫里和王府里才有太监,倾楼主人的身份又是什么呢?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点光亮从窗纸上晃过,想来是巡夜的人。 潋滟叹了一口气,和衣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 朦胧醒来,只听从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潋滟撑起身子,下了床,胡乱的洗了脸,这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秀荷一见潋滟出来,就笑着迎了过来,一把拉住潋滟的手:“妹妹可好些了?昨天本想过来瞧瞧妹妹的,可太妃娘娘吩咐要准备端午节送进宫里的礼物,等回来的时候见妹妹屋内的灯已经灭了,也就没去打扰妹妹。” 潋滟忙陪笑道:“有劳姐姐挂念,我不过是被风吹着了,有些头疼,歇一天就好了。” 秀荷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儿,因见时候不早了,也就带着众人朝崔太妃的屋子走去。 等到了崔太妃的屋子,秀荷先进去了,绿云走到潋滟身边,又说了几句话。潋滟一一答了。 恰好这时吴安泰扶着崔太妃走了出来,崔太妃打量了潋滟一眼,问道:“可好些了。” “回太妃娘娘,奴婢已经好了。”潋滟忙跪下回道。 崔太妃点了点头:“起来吧。” 吴安泰扶着崔太妃坐到桌旁,崔太妃用筷子点着一碗桂花酒酿丸子吩咐道:“把这个给王妃送去。” 秀荷忙答应了,早有侍女拿过捧盒,秀荷将那碗丸子放到捧盒内,就要将捧盒递给绿玉。 崔太妃看了一眼,道:“潋滟送去。” 潋滟忙上前接过捧盒,给崔太妃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潋滟拿着捧盒,慢慢的朝王妃的住处走去。 走了约有一箭地,迎面正碰上临川王,潋滟忙让到一旁,福身行礼:“奴婢给殿下请安。” 临川王连看都没看潋滟一眼,就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潋滟待临川王走了过去,这才起身朝王妃的住处走去。 等到了临川王妃的住处,临川王妃方梳洗了,正要用早膳。 潋滟说明了来意,临川王妃忙谢了恩,又问了崔太妃的安,这才笑道:“答应送我的琴谱怎么一直不见送来?” 潋滟忙道:“回王妃娘娘,奴婢昨日有些不自在,歇了一天,今日一定将琴谱送来。” 临川王妃在桌边坐下,一旁服侍的侍女忙将崔太妃赏的那碗丸子端到了王妃面前,王妃拿起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碗内的丸子。 潋滟因见王妃没有吩咐自己离开,也不好离开,因此只是站在一旁。 王妃出了一会儿神,这才抬头看潋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你闲了写下来给我送来就是。你先回去吧,还要回太妃娘娘那里侍候呢。” 潋滟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来。 临川王妃又扭头吩咐自己的侍女青黛:“送你妹妹。” 潋滟忙要推辞,青黛人已经跟了出来,只得罢了。 到了外间屋子门口,潋滟忙道:“姐姐留步。” 青黛也就停住了脚:“妹妹慢走。” 等潋滟回到崔太妃的住处,见众人已经退出去用饭,屋内只剩下吴安泰和崔太妃两个人。 潋滟回明了王妃谢恩的话,崔太妃点了点头:“下去用饭去吧。” 潋滟忙退了出来。 等吃过了饭,潋滟随众人又到崔太妃屋子里站了一会儿,等崔太妃进了佛堂,除了当班的,众人也都散了。 潋滟回到自己的屋中,静下心来,认认真真的把琴谱写完,思量着要给临川王妃送去。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就听绿云的声音:“妹妹在家吗?” 潋滟忙将琴谱收了起来,这才答道:“姐姐快请进来。”边说边迎了出去。 绿云拉着潋滟的手走了进来:“怕妹妹不知道,我们王府里的规矩是每到端午侍女都得给主子做荷包。” 潋滟忙道:“多谢姐姐提醒。” 绿云笑着说:“你我之间不用这些虚套,左右今日无事,不如我俩今日就把荷包做了。” 潋滟陪笑道:“我今日也没准备,不如过两天再说。” 绿云一把拉了潋滟:“我都准备好了,你只随我来就是了。”说着就把潋滟拉了出来。 潋滟只得随着绿云来到她的住处,潋滟以前倒没来过,见绿云的屋子与自己差不多少,只不过器物略为精致些罢了。 绿云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指着一尺紫色的绸子对潋滟说道:“这是给你准备的。” 潋滟道了谢,就和绿云坐在床上做针线。 两人一边做针线一边说些闲话,话头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青黛的身上,绿云道:“当初王妃娘娘陪嫁过来八个丫鬟,这两年因为年龄大了,陆陆续续放出去了六个,如今只剩下青黛和翠黛两个。翠黛为人极老实,青黛――”绿云说到这里,不由压低了声音:“这个青黛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每日里故意在王爷面前进进出出,一心想着勾引王爷。” 潋滟听了,不由笑道:“你个姑娘家,满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也不害臊?” 绿云也笑了:“闲来说着解闷,怕什么?” 两人嬉笑了一阵,恰好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两人一起去吃了饭,回来后又做了一会儿针线。 直到日已西斜,潋滟才回到自己房中。因见天色还早,潋滟拿了琴谱匆匆朝王妃的住处走去。 等到了王妃的住处,因为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守在外面的小太监都在忙着准备晚膳,且潋滟又是崔太妃的侍女,也就没进去通禀,直接将潋滟放了进去。 潋滟进了院子,朝王妃日常起居的正屋走去。待她走到门口,就听屋内传来说话的声音,竟隐约有“潋滟”两个字。潋滟不由一惊,忙留神细听,这才听出说话的是青黛。 章 十三 残阳 更新时间:2010-08-27 潋滟停住了脚,屏息听青黛在说些什么,就听青黛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奴婢听说昨日太妃娘娘进宫,和太皇太后娘娘商议给王爷选侍妾的事情。[.超多好看小说]奴婢是娘娘从家里带过来的,听到这样的事不由有些为娘娘担心,她现在很是得太妃娘娘欢心,且又是王爷带回府里的,娘娘不能不多留个心眼。万一太妃娘娘选了她做王爷的侍妾,她是外面的,怎么能和娘娘一条心?而且她表姐又是什么花魁,她难免也沾了狐媚气,只怕将来怂恿王爷和娘娘作怪。” 就听翠黛的声音:“当着娘娘这样金尊玉贵的人,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翠黛姐姐,我这也是为娘娘担心。”青黛的声音有些不服气,“娘娘,她是王爷带回来的,自然不好将她撵出府去,娘娘不如进宫和太皇太后娘娘说了,找个机会将她要进宫里去。” 潋滟听到这里,想起白天绿云的话,心中已经明白青黛存的是什么心思,不过能借此进宫倒也是最好不过了,这倒是一个机会。 潋滟正在低头沉吟,突然听见王妃的声音:“可是要到了晚膳的时候?” 只听有脚步声朝门边走过来,潋滟忙蹑手蹑脚的退后了几步,退到台阶下,故意摔倒在地,轻声“哎哟”了一声。 一阵清脆的水晶碰撞声音传来,青黛掀开帘子,人已经走了出来。 潋滟慌忙站起身来,用手中的帕子掸了掸衣裳,陪笑道:“适才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跤。” 台阶旁的梧桐树下摆着一张贵妃椅,王妃平日里常在此处乘凉,此时椅子略有些倾斜。 潋滟站在椅子旁,有些狼狈,因此青黛倒没疑心,走上前来,拉着潋滟问了几句。 潋滟陪笑一一答了,又问道:“姐姐,王妃娘娘可在屋里?” 青黛笑道:“妹妹没事就好,娘娘在里面,妹妹进去吧,我要去看看晚膳可备好了?” 潋滟忙道:“姐姐请便。” 恰好临川王妃听到外面的响动,扶着翠黛走了出来。 潋滟忙上前见礼:“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 临川王妃打量了潋滟一眼,淡淡的说道:“免礼吧。”说完转身进了屋子。 潋滟忙跟了进去。 临川王妃在一张短榻上坐了,并不看潋滟。 潋滟拿出琴谱,陪笑道:“娘娘,琴谱奴婢已经写好了。” 翠黛接过琴谱,呈给临川王妃。 临川王妃翻开琴谱看了一遍,抬头对潋滟说道:“很好。你先回去,等我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再派人找你。” 潋滟忙答了一个“是”就退了出来。 潋滟出院门的时候,迎面碰上了青黛。 青黛含笑道:“妹妹这是要回去?” 潋滟故意指着身上:“我这一身狼狈,正要回去换件衣服。” 青黛点了点头:“妹妹有空过来坐坐。” 潋滟答应了,待青黛过去了,潋滟才往回走去。 走了几步,潋滟只觉得手心微有些湿意,低头一看,手心的伤口又有鲜血渗出,忙解开帕子,就见伤口又裂开了,想来是刚才摔倒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潋滟急着回去,就转到王妃院子的后面,这里有一条小路直通自己的住处。但因为这条小路经过临川王的内书房,所以潋滟平日里极少从这里走。 潋滟匆匆地走着,转过一丛芍药,不由眼前一亮:只见一片碧绿的玉簪花,因此时尚未到时令,尚没有花茎抽出,可满目的碧绿也煞是喜人。[] 日已西沉,落日的余晖照在这片玉簪花从上,洒下了一片柔和的光。 一阵脚步声传来,潋滟抬起头,就见临川王缓步行来,宽大的袍袖微微拂动着,忙福身行礼:“奴婢见过殿下。” 落日的余晖映入潋滟眼中,她的眼中泛起了一层波光,宛如水波流转。临川王竟有一瞬的失神,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她:那次是在惠姐的房中,屋内画烛高烧,烛光映在她的眼中,她的眼中也有这样一层如水的波光,当时自己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句“水光潋滟晴方好”来,所以才会给她起名潋滟。 一阵晚风拂过,轻轻拂过那从玉簪花,花从泛起绿色的微波。临川王收回了心神,负了手,踱到花从旁的凉亭里,望着那天际的残阳出神。 残阳如血,照在临川王那如雪的衣衫上,月白的衣衫也染上了一抹殷红,此时他的背影看起来竟是如此的落寞。 潋滟突然有些心软,不忍心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因此只是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 天际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灰,四周暗了下来。临川王依旧望着远方的天际出神,潋滟见天色已晚,想要告退,因此轻咳了一声。 突然听见临川王的声音飘来:“你父母呢?” 潋滟有一刻的愣怔,随即答道:“回殿下,奴婢的父亲沈敬――” 临川王转过身来,看着潋滟低声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实话吧。” 潋滟只觉得呼吸一紧,忙深吸了一口气,轻声答道:“奴婢父母双亡。” 临川王沉吟不语,半晌突然问道:“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一阵心痛袭来,潋滟只觉得仿佛心上被狠狠的划了一刀,勉强答道:“奴婢那时已经十二岁了。”潋滟的声音有些飘忽。 临川王低叹了一口气:“我八岁那年,父王说开春的时候要教我骑马,我天天算着日子,只盼着春天快点到。终于盼到了二月,还有一个月父王就要教我骑马了,可没想到有一天父王被召入了宫中,回来后就得了暴病,没多久父王就离开我了。” 潋滟不由想起自己八岁的时候,父亲将自己抱在怀中,把着自己的小手学习抚琴的情景,眼中一酸,热泪几欲夺眶而出,忙微仰起头,生生的将眼泪逼了回去,半晌才喃喃的说道:“有时不记着反而比记着好。” 临川王望着远处,目光飘忽,连声音都有些飘忽:“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肯学骑马了。母妃让人教我,我宁肯从马上掉下来,也不肯拉着缰绳。” 潋滟这才想起临川王出入总是坐着马车,从没有见他骑过马,不由看向临川王,只见他那一贯冷漠的面容上竟带着一抹哀伤。 潋滟仿佛看到了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坐在马上,一脸的倔强,宁肯摔下马来,也不肯拉住缰绳,不由一阵心酸,慢慢的走到临川王身边。 临川王恍若没有觉察到潋滟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依旧望着远处。 夜色越暗,两人默默的站着,任由夜风吹凉了脸颊。 临川王突然幽幽的开口道:“从小母妃就把我交给乳母,在我印象里,母妃从没有抱过我。而父王一下了朝,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我,用胡子扎我的脸。” 潋滟暗叹:崔太妃出身最高贵的士族――崔家,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难免会养成高傲冷漠的个性,将亲情看得很淡。这样一来,父亲的疼爱就显得格外的重要,临川王父亲的死,想来对临川王的打击极大。 崔家、高家一直以来都是最为高贵的士族,已显赫百年,在朝中的势力极大,这两家一共出了十余位丞相,九位皇后,其余公卿妃嫔就更是数不胜数。甚至这两家的子女如果找不到门第相当的家族联姻,宁愿孤老一生。 大周皇朝的开国皇帝――太祖皇帝当初是前朝大燕的大将军,手握天下兵权,当时大燕国君幼弱,太祖皇帝联合崔、高两家的势力,谋朝篡位,夺了大燕的天下,建立了大周皇朝。 而崔、高两家的势力也越发的显赫,太祖皇帝将自己的长女――兰陵大长公主嫁入了高家,又为自己的次子渤海王迎娶了崔家的女儿,连现在的皇后也是高家的女儿。 潋滟看着临川王的侧脸,不由想起那晚他拿起灯罩救飞蛾的情景。 临川王扭过头看着潋滟,两人的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落寞与哀伤。 潋滟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临川王突然问道:“怎么了?” 不光是潋滟,连临川王自己都有些吃惊,自己似乎从没有关心过别人,而今天却因为她的一个皱眉而破了例。 潋滟慢慢的伸出手,淡淡的一笑:“一点小伤,没什么。” 临川王轻轻握住潋滟的手,潋滟碰触到了他那微凉的手指,手不由微微一抖。 临川王低声问道:“弄疼你了吗?” 潋滟摇了摇头。 临川王扯下自己衣袖的一角,细心的替潋滟包扎了起来。他今晚没有带冠,一缕黑色的头发垂在潋滟的肩上。夜风轻拂,发丝拂在潋滟的脸颊上,柔柔的,痒痒的。 一时包扎完了,临川王抬起头看着潋滟:“好了。” 临川王的嘴角边挂着一丝笑意,潋滟不由有些呆了,这是自己第一次看临川王笑,这丝浅笑让他的容颜看起来越发的俊美。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潋滟不由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青黛提着一个提盒,正一脸吃惊的看着自己和临川王。 章 十四 荷包 更新时间:2010-08-28 潋滟的手此时依旧被临川王握在手中,想要抽回来已是来不及了,不由一脸的尴尬。 临川王一脸的冷肃,慢慢松开了潋滟的手,冷冷的看了青黛一眼。 青黛这才回过神来,忙朝前走了几步,福身行礼:“奴婢给殿下请安。”又道,“王妃娘娘见殿下没有过去用膳,特意命奴婢送些点心来。” 临川王没有说话,一拂宽大的袖子,人已经出了凉亭,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潋滟忙躬身行礼,送临川王离开。 青黛提了提盒,跟在临川王的身后。 潋滟长出了一口气,不由在心中苦笑,如今只怕更让青黛误会了,抬头看向临川王离开的方向,就见青黛正回头看着自己。 两人的目光交汇,青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就转过头去。 潋滟静静的站在凉亭里,回望远方的天际,直到最后一道霞光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她才慢慢的往回走去。 在经过临川王内书房的时候,潋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就见窗纸上映着烛光,看来他依旧在里面。 青黛突然从暗处走了出来,笑着对潋滟说道:“天晚了,妹妹要小心些才是。” 潋滟吃了一惊,随即笑道:“多谢姐姐提醒,姐姐回去的时候也要小心些才是。”说完略略福身,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 青黛的脸色有些难看,冷哼道:“攀高枝小心些脚下,不要一脚踏了空,只怕就狼狈了。” 声音不大不小,潋滟听得清清楚楚,可懒得和青黛计较,也就装作听不见,径自去了。 等潋滟回到自己房中,刚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就听有人轻轻拍门,忙问:“谁?” 门外传来绿云的声音:“是我。” 潋滟忙开了门,笑道:“原来是姐姐,倒唬了我一跳。” 绿云倚着门,咂嘴笑道:“到哪里做贼去了,连吃饭的时候也没看见你?” 潋滟轻轻拍了一下绿云的肩膀:“这也是做姐姐说的话?” 绿云含笑道:“不要拿话来支吾我,我倒要好好审审?” 潋滟拉着绿云往里走,边走边说道:“做了一天的针线,控得头有些疼,懒得吃饭,也就出去走走。[]” 绿云刚要说话,就听有人轻拍门扉:“潋滟姑娘在吗?”恍惚是个小太监的声音。 潋滟心中虽然有些疑惑,还是答应了。 果见一个小太监拿着一个捧盒走了进来:“给姑娘送些点心。”那小太监说完就将捧盒放在了桌上,又拱了拱手,人已经走了出去。 潋滟有些愕然,可脸上却不好流露出来。 绿云盯着那个小太监的背影看了半晌,有些疑惑道:“恍惚是服侍殿下的小太监。” 潋滟故意瞅了一眼:“哪里是服侍殿下的人?是在厨房侍候的小太监,刚才我让他们做了点心送来。” 绿云也有些认不准,因此也就罢了。 潋滟打开捧盒,将捧盒递到绿云面前,又倒了一杯茶:“姐姐用些点心。” 绿云看了一眼,笑道:“妹妹赏了厨房多少钱,他们肯送这些过来?” 潋滟看了一眼捧盒内的点心:几块玫瑰栗粉蒸糕,几个松瓤奶油卷酥,小巧精致,令人食指大动,也就笑了笑。 绿云拈起一个卷酥:“上次吃这个还是太妃娘娘赏的,这两样都是殿下喜欢的。” 潋滟拿了一块糕,咬了一小口,浓浓的玫瑰味道在唇舌间蔓延开来,软软甜甜,连心里也柔软了许多。 两人一边吃点心一边说闲话,转眼已是两更天了。绿云站起身,看了看外面:“我也该回去了,明日还要当班。” 潋滟忙道:“姐姐留步。”人已走到妆台前,从妆盒内拿出一样东西来,正是当初离开倾楼的时候戴着的那支步摇。(.无弹窗广告) 潋滟朝前走了几步,将步摇放到绿云手中:“我来了这些日子,全靠姐姐照料,无以为敬,小小心意还请姐姐收下。” 那支步摇光华夺目,绿云一见就喜欢上了,口里却推拒道:“妹妹说哪里话,万万不可收妹妹如此贵重的礼物。” 两人推拒了一番,绿云半推半就的也就收下了。 绿云一走,潋滟不由望着桌上的捧盒出神,出了一会儿神,潋滟吹了蜡烛,上床歇下。 次日一早,潋滟起床梳洗了,将从倾楼带出来的那支珠花藏在了袖中,开了门走了出去。也不等众人,匆匆的朝崔太妃的住处走去。 崔太妃的屋子一片漆黑,此时崔太妃尚未起床。潋滟轻轻敲了敲秀荷的门,秀荷低声问了句:“谁?” 潋滟低低的答应了一声。秀荷开了门,潋滟闪身进了屋子。秀荷已经穿戴好了,见潋滟如此行动,心里已经猜出她的来意。 潋滟拿出珠花,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秀荷谦逊了几句,也没说收,也没说不收。 潋滟陪笑答了几句,就将珠花放在秀荷的妆台上:“姐姐,我今日还要当班,先去了。” 秀荷道:“妹妹自便。” 潋滟开了门,见四下无人,忙闪身出了秀荷的屋子,却在心中暗笑:惠姐曾和自己说过,给别人送礼如果让第三人看见,那么这份礼只怕是送不出去了,好不好还会被做筏子。 潋滟转身往回走,半路正好碰到了绿云,一把拉着绿云的手:“姐姐倒让我好找,适才敲姐姐的门,没人答应,我以为姐姐已经过来了。”轻轻将前情掩饰过去。 绿云倒没疑心,道:“想是走差了。” 两人携手来到崔太妃的屋子。过了一会儿,侍女们陆陆续续的都来齐了,众人聚在一起低声闲谈。 一声轻咳,就见吴安泰人已经站在了台阶上,众人忙垂头侍立。吴安泰又看了众人一眼,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秀荷招手让绿云带人进去。 潋滟随绿云进了屋子,就见崔太妃正坐在妆台前和吴安泰说话。潋滟留神细听,原来是说端午节给太皇太后准备过节礼物一事。 一时,崔太妃梳洗好了,扶着吴安泰要往外走,突然回过头来,吩咐潋滟道:“你一会儿吃了饭,去看看王妃可曾用了饭,王妃用完饭,就把王妃请来。” 潋滟忙答了一个“是”,就躬身退了出去。 待潋滟吃了饭,就匆匆去临川王妃那里。 等潋滟到了临川王妃的屋子,就见翠黛正站在院中折花。翠黛见了潋滟,笑道:“妹妹来了。” 潋滟忙含笑问好,又说明了来意。 翠黛道:“妹妹先随我进来吧,娘娘昨晚有些不自在,才起来,现在正梳头呢。” 潋滟随翠黛进了外间屋子,翠黛道:“妹妹先在这里等着,等我进去回明王妃娘娘。” 潋滟也知此时临川王妃晨妆未竟,自己不好贸然进去,也就含笑道:“姐姐请便。” 翠黛抿嘴一笑,一掀帘子进了里间屋子。 潋滟打量了一下屋中的陈设,见桌上摆了一盘东西,彩绣辉煌,也就踱到桌前细看。 原来是托盘里装满了各式荷包:嫩绿,艳红,鹅黄……五彩斑斓,加上荷包都用彩线绣了各式图案,更有用金银线混着彩线,更是鲜艳夺目。 潋滟心知是服侍临川王妃的侍女为端午节绣给临川王妃的,又见绣的式样精巧,伸手拿起一个细看。 只听一阵珠帘响动,临川王妃已扶着青黛走了出来。 潋滟忙放下手中的荷包,上前见礼,又复述了一遍崔太妃的话。 临川王妃回头吩咐翠黛:“带你妹妹下去吃茶,等一会儿一起过去。” 潋滟行了礼,随翠黛走了出来,两人去一旁的厢房吃茶。 过了一会儿,估量着临川王妃吃完了饭,翠黛带着潋滟回到正房。 临川王妃见两人进来,笑道:“来的正好,我这就要过去呢。”说完就站起身来。 翠黛朝前走了一步,临川王妃将手搭在翠黛的胳膊上,慢慢的朝外走去。 潋滟忙跟在临川王妃的身后,却不见青黛跟上来,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青黛看着潋滟微微一笑,垂了眼,不肯再看潋滟。 潋滟随临川王妃回到崔太妃的屋子,就见崔太妃正一边行食,一边和吴安泰说话。 临川王妃上前见了礼,崔太妃笑着拉住临川王妃的手,向一旁的短榻上坐了,说了几句家常话,就将话头转到太皇太后身上。 潋滟和绿云在一旁侍立,就听外面的小太监说道:“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临川王已经走了进来,临川王妃忙站起身来。 潋滟不由暗中打量了临川王一眼,他依旧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一脸的冷漠,不经意间潋滟对上他那幽深而冰冷的双眸,忙垂了头。 临川王恍若没有看见潋滟,给崔太妃请了安,就在崔太妃身边坐下。 临川王妃给临川王见过礼,崔太妃就拉着她在自己的另一侧坐下。 崔太妃又问了临川王几句闲话,临川王只是简短的答了几个字,屋内气氛有些冷。 临川王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崔太妃含笑道:“去忙你的吧,我再和你媳妇说一会儿话。” 临川王行了礼就走了。 临川王妃又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告辞了。 崔太妃似乎有些疲惫,倚着两个枕头,在短榻上歪着。 突然有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附在崔太妃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崔太妃的脸色不由有些难看起来。 潋滟和绿云对视了一眼,心下不由疑云丛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章 十五 秀莲 更新时间:2010-08-29 潋滟见崔太妃的脸色有些难看,心中有些疑惑不已,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崔太妃如此? 崔太妃坐起身子,朝秀荷招了招手。秀荷忙走上前来,扶崔太妃站起身来。 崔太妃将手搭在秀荷的胳膊上,话也不说就朝外面走去。绿云一拉潋滟的衣袖,两人忙跟在后面。 潋滟见崔太妃朝临川王妃的屋子走去,心中越发疑惑:刚才见临川王妃也没什么异样,难道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早有小太监将崔太妃来的消息告诉了临川王妃,临川王妃忙带着青黛和翠黛迎了出来。 崔太妃拉着临川王妃的手,道:“不必多礼了。”说完就携着临川王妃的手走了进去。 潋滟跟在崔太妃身后,就见青黛正看着自己,她的目光中似乎别有深意。潋滟虽有些疑惑,可却无暇细想,只是垂了头,跟着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就见秀莲正跪在地上,鬓发蓬乱,一脸泪水。 潋滟只是在第一天来的时候见过秀莲,因为秀莲是服侍临川王的,因此平日里倒是不常见。今天见她跪在这里,心中暗自揣测道:难道是她服侍临川王出了什么纰漏不成?而且自己曾听绿云说过,这个秀莲是崔太妃赏给临川王的,虽然名义上是侍女,实际上是一个没有名分的侍妾。她这样的身份,如果不是犯了极大的错,临川王妃等闲是不肯刁难她的。 临川王妃扶着崔太妃上坐了,又亲自用小托盘捧了一杯茶,这才在崔太妃身边的一个绣墩上坐了。 崔太妃看了一眼秀莲,道:“我素日里看着你倒是极好的,所以派了你过来服侍王爷,哪知道你这么坏?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秀莲叩头不已,带着哭音道:“奴婢冤枉,还望太妃娘娘明察。” 崔太妃回头看了青黛一眼,青黛忙将一个荷包呈了上来。(.)崔太妃拿起荷包,打开看了一眼,就将荷包掷到地上:“你还想狡辩不成?” 秀莲颤抖着双手拾起荷包,打开看了一眼,不由脸色大变:“太妃娘娘,奴婢委实不知,还请娘娘明鉴。奴婢如昧心做了此事,天打五雷轰。”秀莲说到最后,竟赌咒发誓起来。 秀荷轻声喝道:“不得放肆。” 秀莲不再说话,只是叩头不已,额头上青紫了一片,已有血丝渗了出来。 临川王妃在一旁说道:“母妃,依臣妾看来这秀莲素来端方,定不会做出此事。这过端午节麝香冰片一类的香料本是常用的,想是放错了,也是有的。” 崔太妃一脸冰冷,道:“王妃为人贤德,御下甚宽,我素来所知。只是今日这样的事情,绝不能轻易放过,如不严惩,将来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潋滟站在一旁,留神细听几人的话,心中已经猜出了大概:想来是在秀莲献给临川王妃的荷包中发现了麝香,这麝香对女子是最不相宜的,所以才会惊动了崔太妃。 崔太妃又道:“且这样的事关系王府子嗣,岂能糊涂了事的?” 临川王妃闻言,脸色瞬时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 崔太妃恍若不见,扭头问青黛:“你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这麝香的?” 青黛忙走到崔太妃面前,跪下道:“回太妃娘娘,适才王妃娘娘去了太妃娘娘那里,因为节下事多,奴婢也就没有跟着去,留在屋里收拾节下要用的东西。昨晚收齐了荷包,可王妃娘娘已经歇下了,奴婢也就没呈给娘娘看,想着今天拿给王妃娘娘看,就放在这外间屋子了。今早娘娘走后,奴婢思量着等娘娘回来后呈给娘娘,也就整理了一番。因闻见这个荷包香气有异,就顺手打开看了看,才发现里面有一块麝香。[.超多好看小说]” 崔太妃慢慢点了点头:“难为你有心,起来吧。” 青黛磕了一个头,道:“这是奴婢的本分。”说完就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潋滟不由看了青黛一眼,就见青黛也正看向自己,不由惊觉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崔太妃问秀莲道:“如今你还有什么说的?” 秀莲垂泪道:“太妃娘娘,奴婢斗胆说一句大胆的话,奴婢纵使真的有心要害王妃娘娘,也不会在自己做的荷包里放麝香,试想万一被人发现了,只怕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奴婢。奴婢虽然蠢笨,也断不肯做出这样的蠢事来,这定是有人要陷害奴婢。再说如果奴婢藏了麝香,只怕昨晚青黛妹子就能闻出来,怎么会等到现在?” 崔太妃沉吟不语,临川王妃陪笑道:“母妃,秀莲说得倒也有些道理。” 崔太妃眼中精光一闪,沉着声音说道:“那我倒要查个明白,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因又问青黛道,“你昨晚收了荷包放在这外间屋子里,可拿到过别的地方没有?可有人动过这些荷包?” 青黛忙跪下答道:“回太妃娘娘,奴婢昨晚收了荷包就一直放在这里,这屋里除了奴婢和翠黛没人来过。” 潋滟听到这里,不由大惊,心中明白此事只怕要牵扯到自己。 果然青黛似是猛然想起来一般,又道:“回太妃娘娘,今早潋滟倒是来过一阵子,奴婢见她似乎拿过桌上的荷包。” 潋滟苦笑,该来的终究会来,只得走到崔太妃面前,双膝跪下道:“奴婢今早过来,因王妃娘娘正在里间屋子梳妆,也就不便进去。翠黛姐姐让奴婢暂在这外间屋子等一会儿,奴婢因见荷包上的花样绣得精巧,也就拿起来看了看。” 潋滟此时心中已经隐约猜出事情的大概:必是今早青黛见自己拿过荷包,就在荷包里藏了麝香,嫁祸给秀莲。而秀莲想要脱罪,必然死咬着自己不放。只是这件事究竟是青黛所为,还是临川王妃也牵涉在其中? 潋滟不由暗中打量临川王妃的神色,就见她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安。 崔太妃没有说话,临川王妃也不肯说话,屋内一时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潋滟知道此事事关王妃,因此绝没有人肯当着临川王妃的面替自己辨白,又磕了一个头,道:“奴婢请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明察,若奴婢要陷害秀莲姐姐,又哪里知道这个荷包是秀莲姐姐做的?且奴婢平日里与秀莲姐姐素无交往,又何来的私怨?” 众人听潋滟说得有理,目光不由都看向青黛,因为青黛口口声声说这荷包一直放在这里。 青黛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道:“依奴婢看未见得是要陷害秀莲。” 青黛话音一落,潋滟不由在心中冷笑,看来这个青黛不过如此,因此接口说道:“若说奴婢要害别人,奴婢如何知道今天太妃娘娘会派奴婢来王妃娘娘这里?岂有天天带着那个东西的道理?” 果然崔太妃问青黛道:“那你说说看是要陷害谁?”又示意潋滟起来。 青黛被问住了,不知该如何回话是好,垂了头,早出了一身的冷汗。 临川王妃道:“母妃,依臣妾看来这其间定有人来过这间屋子,不如暗中查访为是,此时闹得沸沸扬扬,只怕于王府无益。” 崔太妃点头:“王妃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的了。” 崔太妃又安慰了临川王妃几句,就扶着秀荷走了。绿云和潋滟忙跟着崔太妃去了。 临川王妃送崔太妃出去,回来见秀莲依旧跪在地上,忙道:“你先回去吧。” 秀莲磕了一个头,起身走了。 秀莲一走,临川王妃看了翠黛一眼,沉声说道:“翠黛出去。” 翠黛躬身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临川王妃和翠黛两个人,临川王妃顿时满脸怒色,看着青黛冷声说道:“你如今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青黛忙跪下道:“王妃娘娘恕罪,奴婢这也是为娘娘着想才出此下策的。” 临川王妃轻叹了一口气,青黛见临川王妃脸色缓和了下来,这才轻声说道:“奴婢从小就侍候娘娘,娘娘待奴婢是没的说,所以奴婢一直替娘娘暗中担心。虽然太妃娘娘和殿下都对娘娘极好,可这又有几分真心?娘娘现在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将来连个可倚仗的人都没有。如今太皇太后娘娘在,自然谁也不敢小瞧了娘娘,可万一将来有一天――”青黛住了口,不肯说下去了。 临川王妃见青黛说得恳切,加之她自幼服侍自己,两人的感情极深,也就长叹了一口气,不肯再责骂她,一把拉起了她。 青黛起身走到临川王妃身边,附在临川王妃耳边低声说道:“娘娘,奴婢昨晚见殿下拉着潋滟的手在后面的凉亭里说话,见奴婢去了,潋滟的脸色都变了。奴婢昨晚想了一夜,始终觉得这个潋滟不妥,万一殿下真的纳了她,娘娘只怕难处,所以今天才会想出这个法子来。” 临川王妃神情一滞,半晌道:“你也太莽撞了。” 青黛恨声道:“奴婢只没想到那个小贱人这般伶牙俐齿,她越是这般,娘娘越是小心才是。” 临川王妃凄然一笑:“她纵使做了殿下的侍妾又能如何?” 青黛刚要说话,临川王妃道:“如今该想个办法才是,你这一闹,太妃娘娘该疑心是我要故意挤走秀莲。秀莲是太妃娘娘的人,太妃娘娘心里岂会高兴?” 经临川王妃一说,青黛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不由低了头。 临川王妃更是烦心不已,一心想找出个办法来了结此事。 突然门外传来翠黛的声音:“娘娘,殿下派人来了。” 章 十六 锦盒 更新时间:2010-08-31 临川王妃一听临川王此时派人过来,心中难免有些疑惑,只是对青黛点了点头。(.好看的小说) 青黛会意,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一会儿青黛就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上前见礼:“奴才给王妃娘娘请安。” 临川王妃微笑道:“原来是张总管,快快免礼。” 来人正是临川王贴身服侍太监张吉,张吉闻言,谢了恩,双手捧着一个锦盒,道:“这是殿下命奴才送来的。” 临川王妃端坐不动,只是对青黛使了一个眼色。 青黛忙接过锦盒,捧到临川王妃面前。临川王妃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青黛打开锦盒。青黛躬身将锦盒放到临川王妃身旁的高几上,这才打开了锦盒。 张吉躬身站在一旁,可眼神却似有似无的朝临川王妃看去。 临川王妃看了一眼锦盒中的东西,虽然心下有些惊讶,可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分毫,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张吉:“张总管先回去侍候殿下吧,如今虽然天气热了,可夜间还是寒气甚重,殿下若晚上歇在书房里,不要让殿下着了凉。” 张吉陪笑答了一个“是”,行了礼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张吉一走,临川王妃脸色大变,只是看着锦盒出神,半晌才说道:“殿下这个时候送这个来是什么意思?” 青黛站在一旁,转了转眼珠刚要说话,就听翠黛道:“王妃娘娘,殿下此时送这个来是为了娘娘。” 临川王妃眸光一转看向翠黛:“你这话什么意思?” 翠黛走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那秀莲是太妃娘娘的人,如果娘娘死抓着这件事不放,太妃娘娘那里不好看。且这件事又是青黛的不是,太妃娘娘只怕会多心。可如今这件事已经闹出来了,如果不追问此事,只怕伤了娘娘的体面。殿下此时送这个来,娘娘不如借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太妃娘娘又是极明白的,断不会委屈了娘娘。” 临川王妃沉吟不语,似有所动。 青黛却道:“娘娘,依奴婢看殿下是想帮秀莲……” 翠黛不等青黛说完就道:“青黛,王妃娘娘是太皇太后家的女儿,是这大周皇朝的临川王妃,无论是谁要想僭越了娘娘,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如果娘娘因为这件小事纠缠不休,只怕会落下善妒的名声。” 翠黛本来就较青黛年长,且在何家翠黛一直深得何夫人――临川王妃生母的信任。见翠黛似对自己不满,青黛也不敢说话了,只是低着头,心中却有些愤愤不平。 临川王妃慢慢的点了点头,心中也知临川王与秀莲之间毫无沾染,因此看着翠黛笑道:“难怪母亲总说你稳重,知大体。” 翠黛忙福身行礼:“娘娘谬赞了,奴婢只不过是怕娘娘争一时之气,失了太妃娘娘的欢心。” 临川王妃微微颔首,扭头吩咐青黛:“等太妃娘娘歇了午我就过去。” 青黛只得将锦盒收了,道:“娘娘传膳吧?” 临川王妃失笑:“竟是这时候了吗?也好,你去吩咐吧。” 青黛退出去吩咐小太监摆膳。 临川王妃终究是心中有事,因此只略略尝了尝,就放下了筷子。翠黛服侍临川王妃漱了口,洗了手,就要跟临川王妃进内室。 临川王妃摆了摆手:“你和青黛吃饭去罢,我自己进去歇着。”说完,人已经进了内室。 临川王妃一进内室,不由心事重重,半躺在窗下的一张湘妃榻上,手支着头,只是看着桌上的花瓶出神。 花瓶里插着今早翠黛折的几支花儿,红红白白,好不鲜艳。 临川王妃不由轻叹了一口气,自己对临川王的感情很复杂,倒也不是说夫妻感情有多深,值得自己为他争风吃醋。说句实话,自己心里对他甚至还有一分怨恨,想到这里,临川王妃不由看向自己的手臂。 可他毕竟是自己的夫君,自己这一辈子都要倚靠他。因从小生活在富贵之家,自己深知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纵使临川王不敢堂而皇之的宠妾灭妻,可明里暗里只怕自己要受不少闲气,所以自己对临川王纳妾一事也不全是漠不关心。 潋滟。临川王妃不由想起了这个女孩子来,当青黛告诉自己临川王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女子,自己并没有在意。以色侍人终能久乎?自己早见惯了父亲今天一个,明天一个,纵使是绝色天仙,也不过是一时新鲜而已。当初自己的母亲只是站在一旁雍容的旁观着,任由这些女子每天争得头破血流。 可母亲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会败了,败给一个那样不起眼的女子。想到这里,临川王妃不由苦笑,自己第一次见潋滟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和那个女人有着一样的眼神――坚韧沉着,所以自己才会对潋滟上了心。 临川王妃索性坐起身,起身踱到书案旁,拿出潋滟给自己写的琴谱看了起来。 却说崔太妃带着秀荷等人回到房中,众人都暗自捏了一把汗,生怕崔太妃发怒,可崔太妃只是略坐了坐就起身进佛堂去了。 屋里的人都三缄其口,谁也不肯谈论早上的事情,因此室内反倒出奇的安静。潋滟心中也在暗自揣摩崔太妃的意思,可却百思不得其解,见众人不肯谈论早上的事情,她索性站到窗下给架上的鹦哥添水。 直到有小太监来告诉秀荷午膳已经备好了,屋内才有人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过了一会儿,崔太妃从佛堂里出来了,吴安泰忙扶着崔太妃去用午膳。 崔太妃的兴致似乎甚好,还命人将自己席上的两道菜撤下赏给侍女们。 潋滟吃了饭进来侍候,崔太妃正倚着软榻听吴安泰说话。潋滟留了心,想留下来察言观色,因此取了美人拳,跪在崔太妃榻前给崔太妃捶腿。 崔太妃摆手道:“今天不用侍候了,你们先下去吧。” 潋滟只得行了一礼随众人退了出来,众人四散而去。 绿云本来想和潋滟说几句话,却被绿玉缠住了,这绿玉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有意讨好绿云,绿云倒也不好太过冷淡,只是随口答应着。 崔太妃院内有一架藤萝花,此时开得正盛,花蔓缠绕,累累垂垂。潋滟落在后面,见左右无人,索性闪身站在花架下。这花架之下桌椅都是齐备的,潋滟坐在椅子上,手托着腮望着崔太妃的屋子出神。 不大一会儿工夫,就见吴安泰从里面走出来回到他自己住的厢房。潋滟不由越发吃惊,崔太妃从没有自己一个人留在屋子里的时候,今天怎么会如此反常? 潋滟坐在花架下,微风轻拂,花影沉沉,不由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双眸半闭,神思也渐渐模糊。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潋滟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人影,一见这个人,潋滟不由困意顿消,忙睁大了双眼。 来人竟然是青黛。 潋滟隐身在花影中,加上青黛走得很急,所以倒没发现潋滟。 潋滟吃惊不小,不由在心中猜测青黛的来意。 青黛走到崔太妃房门前,看了看左右就迈步进了屋。 潋滟暗思道:崔太妃将服侍的人都撵了出去,看来是在等青黛,那么崔太妃一定是知道青黛今天中午会来。潋滟不由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情,心中隐约猜出了些什么。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青黛从里面走了出来。因为离得太远,潋滟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就见青黛四下里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去。 潋滟并不急着离开,果然过了一会儿就见吴安泰从他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进了崔太妃的屋子。 又等了一会儿,秀荷、绿云等人才陆陆续续的朝这边走来。潋滟等她们进去了,这才从隐身的花架下走了出来,迈步进了屋子。 崔太妃尚未起来,众人都在外间屋子里候着。 过了一会儿,就听里间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咳,众人知崔太妃已醒,忙进去服侍。 潋滟格外留神察看崔太妃的神色,崔太妃虽然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可此时眉宇间还是流露出了一分喜色。 突然外面的小太监禀道:“王妃娘娘来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临川王妃带着青黛和翠黛走了进来,青黛手中还捧着一个锦盒,潋滟不由多看了那锦盒一眼。 临川王妃行过礼,崔太妃就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道:“如今天气渐热,这时候你过来,倘或中了暑就不好了,晚些过来也是一样的。” 临川王妃笑道:“这是母妃心疼臣妾。” 秀荷早端过一杯茶来,临川王妃含笑接过,饮了一口才放到一边的高几上,这才说道:“母妃,今早之事臣妾已经查问明白了,特来回明母妃。” 崔太妃笑道:“如此最好。” 临川王妃对青黛使了一个眼色,青黛忙走上前来,跪着呈上锦盒。 秀荷上前打开锦盒,崔太妃看了一眼锦盒里的东西,不由笑意加深。 潋滟站在一旁,心中越发好奇:这锦盒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章 十七 意外 更新时间:2010-09-01 崔太妃伸手拿起锦盒中的东西,潋滟忙看了一眼,是一个荷包,只是这个荷包看起来竟有些眼熟。 临川王妃坐在一旁,陪笑道:“母妃,这荷包秀莲本绣了一对,取合和之意,一个送给殿下,一个送给臣妾。昨天青黛去拿荷包,慌慌张张的将秀莲要送给殿下的拿了来。” 潋滟恍然,难怪自己会觉得眼熟,原来这个荷包与早上自己所见那个是一对。 翠黛闻言忙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荷包来,呈给崔太妃,正是今早的那个荷包。 崔太妃仔细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 临川王妃又道:“母妃,依臣妾看来此事秀莲倒没什么不是,送给殿下的荷包里加了麝香,想来也没什么不妥,还请母妃不要怪罪秀莲。” 崔太妃拉着临川王妃的手,轻拍道:“王妃如此识大体,很好。” 潋滟却觉得崔太妃的神色似乎别有深意。 临川王妃忙笑道:“母妃过誉了。臣妾心里一直不安,因为这点小事惊动母妃。这件事都是青黛不小心,臣妾已经革了她三个月的月钱。” 因青黛是临川王妃的陪嫁丫鬟,崔太妃不好表态,因此只是点了点头。 临川王妃见崔太妃没说什么,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思量着再坐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众人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以为此事已经了结。 突然听崔太妃说道:“这件事王妃查得很明白,很好。我素来知道王妃宽仁,不忍苛责下人。只是这荷包拿错了,青黛固然有错,但也不能说秀莲一点儿错没有,既然是自己绣的,如何这般糊涂,还是秀莲侍候的不小心。” 临川王妃满脸陪笑,刚要说话,就听崔太妃又接着说道:“不能只罚青黛,秀莲也要受罚,告诉秀莲的母亲来接她,等她母亲到了就将她送出府去罢。” 众人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想到崔太妃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临川王妃忙道:“母妃,臣妾斗胆,秀莲纵使有错,可这责罚的也委实太重了些。” 崔太妃道:“做奴才的侍候主子不上心,还有什么错比这个更大?” 崔太妃停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又道:“秀莲这孩子服侍了我好几年,后来又跟了轩儿。当初我本打算让轩儿收了她,可轩儿不喜欢,这也是个人缘法,没法强求的的事。如今她虽犯了错,要出去了,我倒不好太亏待了她。”说完扭头吩咐秀荷,“你明日拿一百两银子,再拿几件首饰和几件衣服赏她,让她母亲给她找个好人家。另外她自己的衣饰也让她带出府去。” 秀荷一一答应了。 临川王妃听了崔太妃的话,心中有些发沉,可还是陪笑道:“母妃心地慈悲,臣妾钦服,可秀莲的事还望母妃从长计议才是。” 崔太妃道:“此事王妃不必再言。” 临川王妃不好再多劝,只得罢了。 崔太妃又和临川王妃说了几句闲话,临川王妃心下不喜,只是勉强陪坐。 这时有一个小太监端着一个捧盒走了进来:“请太妃娘娘、王妃娘娘用些点心。” 崔太妃笑道:“也好,这时也有些饿了。” 秀荷闻言,忙上前打开盒盖,绿云过来将盒中的点心摆在了桌上,一色的官窑瓷碟,整整齐齐的四盘点心。 崔太妃拿起了一块桂花糕,临川王妃只得也拿起了一个松瓤枣泥饼来,点心很甜,可不知为什么临川王妃却觉得点心吃到嘴里有些发涩。 潋滟站在一旁,心中也在猜测崔太妃的意思:崔太妃虽然借口秀莲服侍不尽心,将秀莲撵出府去,表面上是给了临川王妃体面,可实际上却令临川王妃很是尴尬。崔太妃对秀莲的厚赐,更说明了崔太妃的态度,那就是秀莲没错,撵她出府是不得已。这样一来难免会有人以为是临川王妃嫉妒,容不下秀莲,所以才会闹出这件事来,而崔太妃为了安抚临川王妃,不得不将秀莲撵走。 吃过了点心,临川王妃起身告辞。崔太妃点了点头,秀荷忙送了出去。 临川王妃一走,崔太妃就将桌上的点心赏给了众人,众人谢过恩,就陪着崔太妃说笑。 众人正在说笑,就听小太监在外面禀道:“太妃娘娘,太后娘娘派人来了。” 吴安泰闻言,忙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吴安泰就带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那小太监快走几步上来给崔太妃请安道:“奴才给太妃娘娘请安。” 崔太妃含笑道:“免礼。” 那小太监谢过了,躬身站在一旁,道:“太后娘娘今晚备了一班戏,请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进宫听戏。”那小太监又道,“太后娘娘此时连晚膳都备下了。” 崔太妃指着那个小太监笑道:“好伶俐的孩子,他不肯催着我走,只说太后娘娘把晚膳备下了。也好,我这就和王妃进宫去。” 那小太监陪笑:“还是太妃娘娘心疼奴才。” 崔太妃笑着对潋滟说道:“去请王妃过来。” 潋滟忙屈膝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等潋滟到了临川王妃的院子,就见院中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心中不由暗自纳罕。 潋滟进了院子,故意轻咳了一声,也不见有人出来,只得上了台阶,猛然听见有人说话,不由停住了脚,侧耳留神细听。 就听青黛的声音:“娘娘,如今太妃娘娘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太妃娘娘今天撵秀莲出府,表面上看是给娘娘体面,实际上就是为了给潋滟铺路。因为娘娘的事撵走了秀莲,等给殿下选侍妾的时候,娘娘自然不好开口反驳了。今天太妃娘娘又说秀莲不合殿下的意,明里暗里不就是说那潋滟是殿下带回来的,合殿下的意。这个狐媚子才几天就把太妃娘娘给蒙蔽了,娘娘要小心些,早作打算才是。” 潋滟因今天中午见到青黛偷偷去见过崔太妃,因此对青黛的话格外留心,听到青黛处处针对自己,不由有些纳闷,难道这是崔太妃授意青黛如此? 又听翠黛的声音:“娘娘,今天太妃娘娘将秀莲撵出府去委实有些出人意料,娘娘倒是不可掉以轻心。” 潋滟知道翠黛是个谨慎的人,难得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也明白崔太妃今天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合常理,正要往下听临川王妃说些什么,突然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小丫头已经进来了,忙站直了身子,看着那个小丫头微笑。 那小丫头有些慌乱的看着潋滟,潋滟已经认出她是服侍临川王妃的小丫鬟,心中明白临川王妃定是让这个小丫头守在这里,而这个小丫头必是偷着离开了,如今她见自己站在这里,所以才会如此慌乱,那么自己站在这里偷听的事,想来她一定不敢告诉临川王妃,因此潋滟只是含笑说道:“太妃娘娘派我过来有事禀告王妃娘娘。” 那小丫头依旧一脸的慌乱,半晌才回过神来,匆匆进屋去禀告临川王妃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翠黛走了出来,笑道:“娘娘让妹妹进去。” 潋滟随着翠黛走了进去,给临川王妃行过礼,就将韦太后请崔太妃和临川王妃进宫听戏的事回明了。 临川王妃本不愿去,可又不好拂了韦太后和崔太妃的面子,只得吩咐青黛给自己更衣。 临川王妃和青黛进了里间屋子,潋滟和翠黛两人留在外间屋子,翠黛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潋滟闲聊,套问潋滟家乡等语。 潋滟一一答了。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临川王妃换了一件桃红绣折枝梅花的圆领袍,浅金色裙子,头上戴了一支凤钗,带着翠黛、青黛和潋滟去崔太妃的屋子。 崔太妃正和那个小太监说话,见临川王妃进来,笑着对临川王妃说道:“太后娘娘等我们呢,我换了衣服就走。” 临川王妃忙扶崔太妃起身,又跟着进了里间屋子服侍崔太妃更衣。 一时,崔太妃换好了衣服,带着吴安泰、秀荷、绿云和绿玉四个人,临川王妃带着青黛、翠黛两个人随着那个小太监进宫去了。 服侍崔太妃的其他侍女见崔太妃进宫去了,知道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慢慢的都散了。 潋滟因为刚才秀荷特意叮嘱自己看屋子,只得留了下来。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潋滟和几个小丫头,潋滟让那些小丫头也散了,小丫头们谢了潋滟,就欢天喜地的走了。 潋滟向窗下的一把椅子上坐了,凝神将今天的事情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迷惑不解:青黛难道是崔太妃安插在临川王妃身边的奸细?还有青黛为何处处针对自己?难道这是出自崔太妃的授意?如果是这样,崔太妃如此针对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崔太妃为什么要将秀莲撵出府去?难道这真的是为了将来给临川王纳妾的时候让临川王妃无法反对? 天色越来越暗,屋里的一切也渐渐的模糊起来。 潋滟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要将蜡烛点亮,一抬头,却猛然看见有一个人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章 十八 使命 更新时间:2010-09-02 临川王一进门,就见潋滟坐在窗下的椅子上。[.超多好看小说]屋内的光线虽然有些昏暗,可自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潋滟站起身,想要将蜡烛点燃,却见有一个人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不由吃了一惊。 临川王低声问道:“太妃娘娘呢?”他的声音依旧如冷泉流过。 潋滟忙上前给临川王见礼,又回明了崔太妃和临川王妃进宫看戏一事。 临川王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潋滟见临川王没有离开的意思,忙取出火折想要点燃蜡烛,就听临川王的声音传来:“不用了。” 临川王说完就坐在了潋滟适才坐的那把椅子上,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黑暗将屋内的光亮一点点蚕食,只剩下些微月光透过窗纸映入屋内。 临川王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潋滟站在临川王身旁,一直在暗中打量着他:今天的事情他知道了吗?那么他的态度又是什么? “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要带你离开倾楼?”临川王冷冰冰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 潋滟正在想心事,突然听见临川王说话,不由微蹙起双眉,随即垂了头,略一思量便答道:“奴婢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殿下要派一个人入宫。” 临川王沉声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很好。” 潋滟昂首答道:“奴婢之所以会随殿下来王府,就是因为殿下能让奴婢有机会进宫去。” 潋滟的声音不高,可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决。 临川王听出了潋滟语气中的坚决,突然觉得心中有些烦闷,不由张开双眼问道:“为什么想进宫?”不等潋滟回答,他又接着问道,“难道你和那些女子一样,羡慕皇家的荣华富贵,想要做皇妃不成?”临川王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嘲讽。 潋滟冷笑了一声:“越繁华越寂寞。” 听了潋滟这句话,临川王不由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喃喃念道:“好个越繁华越寂寞。” 窗外传来一声鸟啼,声音凄厉。 临川王抬头看向潋滟,黑暗中只隐约看得见她模糊的轮廓,不由吩咐道:“掌灯。” 潋滟取出火折,将屋内的蜡烛一一点燃。 摇曳的烛光映在潋滟身上,让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里,使她看起来越发显得弱质纤纤。 临川王看着潋滟,不由在心中暗叹:这样纤弱的女子又该如何应对那噬人的宫廷?又该如何面对那些鲜血和罪恶?这些天来自己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她做得很好,很多事情都应对得很得体。可就在自己下定决心想要将她送入宫中的时候,自己突然对她有了一丝怜惜,对自己的决定有了一丝犹豫。 潋滟点完了蜡烛,抬头就见临川王正看着自己出神,虽然他的神色依旧是冷冰冰,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却觉得他的神色中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不由有些尴尬。 为了化解这丝尴尬,潋滟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用小托盘端给临川王:“殿下请用茶。” 临川王微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潋滟不见临川王接茶杯,只得将茶杯放在桌上,垂手站在一旁。 半晌,临川王突然说道:“我想给你讲一段大周皇朝的历史。” 潋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答道:“奴婢恭听殿下教诲。” “大周嘉禾七年初,帝下诏立兰陵驸马女高氏为太子妃,妃时年十二,妃母为太祖女兰陵大长公主。嘉禾七年二月,帝诏渤海王入宫宴饮,席间甚欢,渤海王大醉而归,酒后中风,十余日后,渤海王薨,帝哀痛逾于常情,亲拟谥号‘文献’。嘉禾七年六月,帝染疾。嘉禾七年七月,帝崩于豫章殿。”临川王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可却又极其流畅,仿佛这些句子已经印在了他的心上。 烛芯发出“哔剥哔剥”的声音,烛光照在临川王的脸上:英气的双眉,挺直的鼻梁,俊美的容貌,可他的双眸中却带着一丝哀伤。 声音戛然而止,潋滟心思电转,可却猜不透临川王为何要讲这段历史。 临川王站起身,道:“这是我大周史官记载在史册上的一段历史,你用心想想。” 潋滟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可却始终猜不出临川王的用意到底何在? 临川王看着潋滟的神色,心知她没有猜出来,刚才他曾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如果潋滟能猜出来的话,自己就送她进宫,如果她猜不出――此时看见她的神色,自己的心中也说不上是惋惜还是失望,但似乎已不像刚才那样烦闷,叹了一口气,临川王踱步朝外走去。 潋滟听到临川王的那声叹息,不由想起他用衣袖给自己包扎伤口那晚所说的话,临川王曾说过自己的父亲进宫赴宴后回来就得了暴病。 脑海中仿佛有一线光亮闪过,潋滟一下子就抓住了这道光线,许多事情似乎一下子被串联在了一起,潋滟突然说道:“请殿下留步。” 临川王已走到崔太妃的书案旁,听了潋滟的话,蓦的停住了脚,转过身来,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潋滟。 潋滟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喜悦,盈盈的双眸在烛光下越发显得波光流转:“殿下,奴婢愚钝,不过有些事已经想明白了。” 临川王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潋滟继续说下去。 潋滟此时反倒有些迟疑,因为这些话委实有些太过大逆不道,自己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临川王微挑起一边的剑眉,潋滟把心一横,说道:“奴婢斗胆,嘉禾七年初,或是更早高宗皇帝就已经知道自己身患重病,而当今的皇上那时刚满九岁。”潋滟说到这里,格外压低了声音。 临川王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赞叹。 潋滟又接着说道:“高宗皇帝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坐上宝座,所以才设下了这连环局。选立兰陵大长公主的女儿为太子妃,一是为了借助世族高家的势力,二是因为韦太后出身微贱,与兰陵大长公主联姻,正可以借助兰陵大长公主在宫中的势力。”潋滟说完这几句就不肯再说下去了。 临川王沉声问道:“还有呢?” 潋滟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为难,半晌才勉强说道:“太皇太后娘娘从太祖朝就一直参与朝政,而且奴婢曾听人说过太皇太后娘娘偏爱次子渤海王,高宗皇帝一定料到了万一自己病逝,那么太后太后娘娘一定会立渤海王为帝,所以才会先下手为强除去渤海王。” 潋滟话音刚落,就听一声脆响。 原来崔太妃的书案上摆了一个雕松鹤呈祥花纹的羊脂白玉笔架,临川王听了潋滟的话,心中悲愤难言,一掌拍在上面,笔架已经生生被临川王拍成两段,碎玉的边缘一下子刺入临川王的手掌中,鲜血汩汩流出。 潋滟忙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临川王的手,伤口很深,鲜血一下子就把临川王月白色的衣袖染红。 潋滟记得崔太妃卧房里的妆台上有伤药,急忙跑进卧室,在妆台上找到了伤药,匆匆拿了出来。 临川王依旧站在那里,鲜血沿着临川王的手指滑落,落在他月白色的衣襟上,犹如朵朵盛开的梅花。 潋滟忙将一整瓶伤药都倒在临川王的伤口上,血止住了。潋滟这才拿出自己的手帕,细心的替临川王包扎起来。 “这就是皇家,这里没有父子,没有兄弟,没有亲情,有的只是利益。在世人看来金碧辉煌,绿瓦红墙的皇宫,这里面又有多少鲜血,多少罪恶?”临川王的声音中满是悲愤,他说话的声音一贯是冷冷的,因此他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格外的悲凉。 潋滟的心中有叹息,有同情,有悲痛,还有一丝同病相怜。 临川王看着潋滟的双眸,沉声说道:“所以我要复仇――向他复仇,他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坐不上那个位子,那么我就要将那个位子夺过来。” 临川王长出了一口气,吐出了胸中的郁结,这才又接着说道:“所以我要派一个人进宫去。” 潋滟心中已经了然,忙说道:“奴婢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临川王嘿然冷笑:“你可知道你的使命?” 潋滟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奴婢谨听殿下吩咐,万死不辞。” 临川王突然笑了,潋滟这是第二次见他笑,他本是个冷漠疏离的人,因此他此时的笑容竟令潋滟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临川王敛去了嘴角边的笑意,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傲,低声说道:“当今皇后高氏出身高贵,骄奢嫉妒,为了争宠,害死了皇上的宠妃卫婕妤。你很聪明,应该明白我派你入宫是为了什么吧?” 潋滟恍然:无论是朝中,还是宫中都盛传当今皇上和太皇太后不合,而全靠兰陵大长公主从中斡旋,两人才不致于水火不容。如今因为卫婕妤的事情帝后生隙,临川王要自己此时入宫,就是为了离间帝后,使皇上失去兰陵大长公主这个最有力的帮手。 潋滟想到这里,福身行礼道:“奴婢明白,一定不负殿下所望。” 临川王听了潋滟的话,微微的点了点头。 只听外面一阵喧闹的声音传来,想来是崔太妃回府了。潋滟不由有些担心,如今房中只有自己和临川王,被临川王妃看到了,岂不是要越加误会自己? 章 十九 心机 更新时间:2010-09-03 一阵喧闹的声音传来,潋滟不由看向临川王,就见临川王也正看着自己。 临川王早已猜出潋滟在担心什么,只是此时出去已经是来不及了,他转身朝崔太妃的卧房走去,道:“我去里面的耳房呆一会儿。” 潋滟已经听见崔太妃和临川王妃说话的声音了,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把拉住了临川王的衣袖。 临川王虽然素来镇静自若,此时也是吃了一惊,不由一脸惊异的看着潋滟。 潋滟也知自己唐突,慌忙松开了临川王的衣袖。 恰在此时,崔太妃和临川王妃已带着侍女们走了进来。 崔太妃看见临川王在屋内,有些诧异,微微挑高了双眉,打量了临川王几眼,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潋滟一眼。 潋滟的脸上故意流露出惊慌的神色来,垂了头,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临川王虽然一时猜不出潋滟的用意何在,但还是神色自若的给崔太妃请了安,又对临川王妃微微颔首。 临川王妃给临川王请过安,若有所思的看了潋滟一眼,就收起了打量的目光。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一时竟没有一个人说话。 临川王扶着崔太妃在软榻上坐了,这才侧身坐在崔太妃身边。崔太妃又拉临川王妃在自己身边坐下。 潋滟忙倒了一杯茶,奉给崔太妃。 崔太妃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放回到托盘上,刚要说话,因适才匆忙之间没有看见临川王衣袖上的血迹,如今坐下来细看,这血迹就显得格外的醒目,忙问道:“怎么弄的?” 临川王淡淡的说道:“儿子因见母妃书案上的笔架雕刻得细致,顺手拿起来赏玩,不小心失手笔架摔在了地上,手被碎玉划破了。” 崔太妃一脸关切,拉着临川王的手:“要不要紧?” 临川王轻轻的缩回手,陪笑道:“母妃放心,一点小伤,不要紧的。只是摔坏了母妃的笔架,很是可惜。” 崔太妃一脸责怪的神情:“那笔架不值什么,你今后小心些才是。” 潋滟此时又倒了一杯茶奉给临川王妃,临川王妃也不接茶,只是看着潋滟的衣袖。 潋滟故意垂头看自己的衣袖,就见衣袖上有点点血迹,一脸的惶恐。 临川王妃心下狐疑,可又不好开口询问,只是盯着潋滟看了一会儿,这才接了茶杯。 临川王觉察到了潋滟和临川王妃之间的微妙,不由看了潋滟一眼。 潋滟回以微笑,示意临川王放心。 临川王妃喝了茶,潋滟接过茶杯,一抬头,就见青黛正恶狠狠的看着自己。潋滟恍若不觉,退到一旁垂手侍立。 崔太妃和临川王闲话了几句,不外乎是酒菜如何,戏文如何等闲话。 潋滟站在一旁,虽然低着头,却能感觉得到有几道目光正在打量着自己,只是在心中暗笑。 临川王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母妃今日也累了,儿子告退,请母妃早些安歇吧。” 崔太妃推临川王妃道:“你也一道回去吧,正好你们俩口儿一起回去。” 临川王道:“母妃,儿子今晚还要读几本书,今晚就歇在书房了,让王妃多陪母妃坐一会儿。” 临川王妃脸色微变,但还是答了一个“是”,站起身要送临川王出去。 临川王摆了摆手:“你不用送了。”临川王说完就迈步朝外走去,走到潋滟身边的时候,特意看了潋滟一眼。 潋滟抬头看向临川王,两人的目光交汇,潋滟忙垂了头。 临川王妃一直留神临川王的举动,看见这一幕,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崔太妃不动声色的看着几人的举动,嘴角边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临川王走后,临川王妃又勉强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临川王妃一走,崔太妃倚着靠枕道:“今日都辛苦了,早些散了吧。”又扭头吩咐吴安泰,“明日每人赏五两银子。” 众人谢了恩,这才服侍崔太妃卸妆。 崔太妃卸妆毕,只穿了中衣坐在床上。众人都垂手而立,等着听崔太妃的吩咐。 崔太妃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众人行过了礼,都躬身退下。 崔太妃突然说道:“潋滟你留下来。” 潋滟心知崔太妃一定会留下自己,故意落在了后面,此时听了崔太妃的话,忙答了一个“是”。 屋内只剩下崔太妃和潋滟两个人,崔太妃上下打量着潋滟,目光中带着一抹沉思。 潋滟泰然自若,恍若不觉,只是静静的站着。 “你今晚做得很好。”崔太妃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让人猜不透她此时说这句话的用意。 潋滟不慌不忙的答道:“奴婢只是做了奴婢应该做的。” 崔太妃的嘴角边挂上了一丝笑意,点头道:“很好。” 潋滟福身行了一礼:“太妃娘娘谬赞了,奴婢今晚专擅了。” 崔太妃起身走到潋滟身边,笑道:“当初轩儿和我说要送你入宫,我以为你不过是长得像她罢了,对你还有些不放心。后来我留神看去,你很聪明,很妥当。如今看来,轩儿选得没错,你很好。” 潋滟听了崔太妃的话,对那句“你不过是长得像她”很是不解,但又不好开口询问,只是说道:“也是今晚殿下告诉了奴婢一些事情,很多事情奴婢也是才想明白。” 崔太妃点了点头:“你去吧。” 潋滟行了礼,躬身退了出去。 潋滟慢慢的往回走着,心中明白自己已经猜对了:今晚临川王告诉自己派自己进宫的目的――就是要借高皇后害死当今皇上的宠妃卫婕妤,帝后失和之机让自己离间帝后的感情,使皇上失去兰陵大长公主这个帮手。而这两天来发生的在荷包中发现麝香,青黛偷见崔太妃,崔太妃撵秀莲出府这些事,可以肯定的是崔太妃也知道了这件事,并且积极推动这件事。 潋滟正是在刚才那一刹那理清了思路:如果崔太妃或者临川王贸然将自己献入宫中,那么只会引起太皇太后和皇上的猜忌,还有兰陵大长公主的不满。 自己那天在临川王妃的窗外听到临川王妃和青黛的对话,青黛建议临川王妃将自己送入宫中,免得自己留在府中和临川王妃争宠。至于青黛说这番话的动机,就是她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受了崔太妃的指使,或是这两者兼而有之,已经无足轻重了。 而今天中午青黛背着临川王妃来见崔太妃,说明这件事很可能是崔太妃利用了青黛想当侍妾,故意挑拨的结果。 崔太妃又放出了要为临川王选立侍妾的传言,又格外善待自己,这些都是为了让临川王妃嫉妒,好将自己送入宫中。 如果自己是由临川王妃以这个理由送入宫中的,那么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皇上都不会疑心。 恰好这时又出了青黛在荷包中暗藏麝香意图陷害自己的事情,崔太妃故意将此事闹大,让临川王妃骑虎难下,落下“善妒”的名声,步步紧逼,都是为了让临川王妃以为崔太妃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她同意纳自己为临川王的侍妾。 这样一来,临川王妃必然会先下手为强,将自己送入宫中。 可没想到临川王破坏了这局棋,临川王派人给临川王妃送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解了围。可自己又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临川王为了替王妃解围,还是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可崔太妃并不甘心,索性将秀莲撵出府去,让临川王妃误以为崔太妃为了让自己做临川王的侍妾,不惜撵走侍候自己多年的丫鬟,又紧逼了一步。 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些,所以自己今晚才会不让临川王藏入耳房之中,又故意当着临川王妃与临川王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如今临川王妃只怕对自己是极为猜忌的,那么离自己进宫的目标就更近了一步。 夜风微凉,潋滟不由紧紧抱着双臂,借此取暖。 突然肩膀一沉,一股暖意传来。 潋滟转过身来,就见临川王正站在自己身后,而自己的肩上已经披上了一件披风。 阆夜无声,两人静静的站着,夜色模糊了彼此的轮廓。 临川王低叹了一声,迈步要走。 潋滟心中突然转过一个念头,那就是崔太妃的设计,他知不知情?不知为何,自己竟害怕他是知情的? “殿下说要将我送入宫中,可如何才能不让皇上疑心?”潋滟有些懊恼,可话已经问出了口,想要收回已是来不及了。 临川王突然拉起潋滟的手,带着潋滟默默地走着。 两人来到那片玉簪花丛,临川王轻声说道:“皇兄最喜欢玉簪花,到时我会请他赏花。” 临川王心中突然滑过一丝沉郁,自己突然希望这片玉簪花永远也不要开花,连他自己都被这个想法惊呆了。 潋滟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自己一点儿也不希望临川王知道崔太妃的计划,甚至参与其中。 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沉默不语,只有夜风拂过花叶“沙沙”作响。 半晌,潋滟回过神,低声问道:“陛下来的时候,我纵使恰好在这里。可后宫三千,我又如何入得了陛下的眼?” 临川王被潋滟唤回了神思,沉吟良久才答道:“你像她。” 潋滟听了,心中狐疑:这个“她”到底是谁?为何崔太妃和临川王都说过自己像她的话? 章 二十 决断 更新时间:2010-09-04 潋滟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将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殿下,奴婢斗胆,太妃娘娘和殿下都说过奴婢像一个人,奴婢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临川王望着那片玉簪花,轻声说道:“卫婕妤。当初我会选中你就是因为你长得像她。” 潋滟了然,顺着临川王目光的方向望去,只见玉簪花丛笼罩在一片晦暗的月色中,不由叹息道:“看来奴婢不过是一个影子罢了。”潋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怜,一丝无奈。 临川王听了,不知为何心中涌起淡淡的同情,开口说道:“在我眼中你只是潋滟。” 听了临川王的话,潋滟心中一动,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说道:“天晚了,请殿下早些安歇。” 临川王点了点头,迈步朝内书房走去。 潋滟站在原地,默默的注视着临川王的离去,夜风鼓起了临川王宽大的袍袖,月白色的衣袖在暗夜中招展,飘飘若欲凌风飞去。 风停了,四周一片沉寂,临川王的身影已不可见。 潋滟裹紧了披风,慢慢的往回走去。披风散发出一阵阵若有若无的男性气息,潋滟不由想起了临川王,心绪有些纷乱,忙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想要甩掉那些模模糊糊的念头。 待潋滟回到自己的住处,已是二更时分。 潋滟匆匆卸了妆,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可思绪却已经飘出去老远:崔太妃、临川王、临川王妃……一张张面孔浮现在自己的眼前,还有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她索性坐起身,拥被细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直到四更天,她才合眼躺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一听到外面有响动,潋滟忙起身梳洗,梳洗完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已有几个侍女在站着说话,一见潋滟出来,都满脸堆笑迎了过来。 潋滟心中虽有些纳罕,也只得与她们周旋。 因见时候不早了,那些侍女三三两两的朝崔太妃的住处走去。潋滟因今天不当班,加上她有心等绿云,也就落在了后面。 半晌,潋滟才见绿云从后面赶了上来,两人并肩而行。 两人快走了几步,已经撵上了走在前面的侍女,就听一阵低笑声传来:“昨晚就她一个人和殿下在屋里,你说呢?” 就听另一个人说道:“听说她表姐是花魁,她想必也学了些狐媚手段。” 又一阵低笑声传来,潋滟心中明白她们是在说自己。 绿云也听出了端倪,不由板起脸,要训斥这几个侍女。 潋滟一见绿云的脸色,忙停住脚,一把拉住了绿云,摇了摇头,示意绿云不要说话。 等那几个侍女走远,绿云气哼哼的看着潋滟:“你就由着她们背后嚼舌头?” 潋滟淡淡的说道:“她们不过是背后说说罢了。” 绿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的说道:“这些人你如果不给她们些厉害,她们只会得寸进尺,越发的不像话。” 潋滟苦笑:“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可姐姐有没有想过,现在叫住她们,抢白她们几句,纵使出了气,可她们见我知道了她们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心里一定存了嫌隙,只怕将来会与我越发的不睦。如今她们只是背后说说闲话罢了,我装作不知道,过段日子她们也就忘了,这样岂不是更好?” 绿云低头寻思了一会儿,道:“你说得有理。她们见你知道了,怕你因恨她们而作出不利她们的事情来,定会先下手为强,你白白多树了几个敌人。” 潋滟忙道:“姐姐所见甚是。” 绿云摇头笑道:“你比我看事看得明白。” 两人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等到了崔太妃的住处,见众人还在外面候着,心知崔太妃尚未起身。 一见潋滟和绿云来了,就有几个侍女围了过来与她们二人说笑。 潋滟留神看去,见这些围过来的侍女中有几个正是刚才说自己坏话的,不由在心中暗笑:表面上和你要好的人也许正是背后骂你最凶的人。 潋滟此时连刚才的疑惑也解开了:这些侍女必是知道了昨晚的事情,她们以为自己有机会做临川王的侍妾,所以才急着过来讨好自己。 一声轻咳,秀荷站在水晶帘内招手。众人不再说话,鱼贯而入。 今天不该潋滟当班,因此潋滟只等一会儿行过礼就回去,也就远远的站了。 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就见崔太妃扶着吴安泰走了出来。众人忙上前请安。 崔太妃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 恰在这时,外面的小太监禀道:“王妃娘娘来了。” 崔太妃听了,意味深长的看了潋滟一眼。 过了一会儿,临川王妃带着青黛走了进来,给崔太妃行过礼,就站在崔太妃身侧。 崔太妃笑道:“你身子不好,早上不用过来这么早。” 吴安泰退到一旁,将手中的象牙长箸递给临川王妃。 临川王妃接过长箸,一边替崔太妃布菜,一边说道:“母妃疼爱臣妾,臣妾心中感念,可孝道不可废。” 崔太妃拉着临川王妃的手说道:“论孝敬不在这上头,你能有这心就很好了。” 临川王妃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忙着布菜。 一时,崔太妃吃过了饭,站起身对临川王妃说道:“你就在这里吃吧,吃完了好商议过端午的事情。” 临川王妃忙答应了。 崔太妃扶着吴安泰进了里间屋子,剩下临川王妃在外间屋子用饭。 一时,临川王妃也吃完了,进里间屋子和崔太妃说话。 众人因见崔太妃没让散,也就没敢离开,都进了里间屋子。 崔太妃和临川王妃说了些端午时该请何人,如何准备戏酒这些事。 崔太妃又问:“进献给太皇太后娘娘的礼物可备齐了没有?” 临川王妃道:“臣妾已经备好了,等明天拿过来给母妃过目。” 崔太妃含笑颔首:“你是个细致的孩子,必是妥当的。” 临川王妃陪笑道:“母妃过奖了。” 恰在这时,有个小太监走了进来,低声和吴安泰说了几句话。 崔太妃问道:“什么事情?” 吴安泰忙回道:“娘娘,秀莲的母亲来了,要领秀莲回去,秀莲想给娘娘磕个头再走,如今正在外间候着呢。” 崔太妃点头叹息道:“让她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吴安泰带着秀莲走了进来。 秀莲一进来,就跪在地上给崔太妃磕了三个头。 崔太妃道:“你服侍了我这些年,如今出去了,我心里倒有些舍不得。” 秀莲哽咽道:“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崔太妃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你出去后寻个好女婿,好生过日子。” 那秀莲越发哽咽无语,只是又磕了一个头就退了出去。 崔太妃唏嘘了一阵子,这才对临川王妃说道:“我有件事想要和你商议,如今秀莲出府去了,我想给轩儿再纳个侍妾,你也有个膀臂。人选我已经想好了,等忙过这阵子再张罗。”崔太妃说完看了潋滟一眼。 潋滟故意低下头,做出躲躲闪闪的态度来。 临川王妃已将崔太妃和潋滟的神情看在眼中,只觉得千头万绪一起涌上心头,勉强答道:“母妃说得是。” 临川王妃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临川王妃一走,崔太妃就让众人散了。 潋滟回到房中,和衣躺在床上,一会儿就朦胧睡去,直到中午方醒。 恰好绿云走来,一见潋滟睡眼惺忪,就取笑道:“真是个懒丫头。” 潋滟拢了拢鬓发,下了床和绿云一起去吃饭。 吃过饭,绿云约潋滟去花园走走,潋滟借口要洗澡就一个人回来了。 潋滟回到自己的住处,就见有一个小丫鬟正在等自己。 那小丫鬟一见潋滟,忙行了礼:“潋滟姐姐,王妃娘娘宣姐姐这就过去呢。” 潋滟倒没有太吃惊,随着那个小丫鬟朝临川王妃的住处走去。 到了临川王妃住的院子,就见临川王妃正坐在院中抚琴。 潋滟没敢打扰,只是站在一旁留神细听,临川王妃弹的正是惠姐给自己的那首曲子。 一曲终了,临川王妃慢慢的收回手,只是看着桌上的瑶琴出神。半晌,她才抬头看向潋滟,她是第一次这样仔细端详潋滟。 潋滟泰然自若,任由临川王妃打量。 临川王妃收回了目光,她心中明白该是下决断的时候了,那就是潋滟必须走。谈不上是争宠,更谈不上是嫉妒,这只是后院女人的生存法则――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如果存在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那就只有除掉她。自己绝不能落到像母亲那般凄凉的结局。 临川王妃在心中暗下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要抢在崔太妃开口前将潋滟送入宫中。 想到这里,临川王妃对潋滟笑道:“我派人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听听这首曲子我弹得可对?” 潋滟忙道:“娘娘琴艺高超,奴婢钦服。” 临川王妃只是微微一笑,又问了琴谱的几处地方,潋滟一一答了。 不知不觉日已西沉,临川王妃见天色已晚,就留潋滟吃了晚饭,并让翠黛相陪。 潋滟吃过饭,向临川王妃谢了恩,这才回到自己的房中。 天色不是很暗,潋滟借着昏暗的暮色进了屋,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蜡烛,一转身就见有一个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章 二一 执手 更新时间:2010-09-05 潋滟转身就见有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微怔了一下,待看清了来人,也就放下心来。来人虽然蒙着面纱,可看他的身材,自己已经认出他来——正是那晚随倾楼主人一道来的那个太监。 来人见潋滟一脸的镇定,心中也不由暗自赞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托在掌中递给潋滟:“这是这个月的解药。少主知道这个月王府过端午,你须时刻随侍在崔太妃身边,不能出丝毫的纰漏,所以吩咐我将解药提前送来。” 潋滟心中不由感叹倾楼主人心思的细腻,伸手拿过解药,道:“多谢你家主人。” 来人恶狠狠的看着潋滟:“放肆,难道不是你的主人?” 潋滟听出他语气中的怒意,不由轻声笑了:“我说过我和倾楼之间只是盟友。” 来人朝前逼近了一步,可一看到潋滟那波澜不兴的眸子,不由叹了一口气:“只怕你还不知道倾楼真正的势力,这些年没人能逃出倾楼的手心,所以你不要太过得意。” 潋滟微笑:“我虽然不知道,可却还是能猜得出。” 来人不再说话,迈步就要往外走。 潋滟低声说道:“有劳了。” 来人的脚步不由一顿,随即窜出了屋子,消失在夜色中。 潋滟将解药贴身藏好,卸了妆,吹熄了蜡烛,上床歇下。 这些天委实有些疲累,潋滟一夜好眠。次日一早,直到绿云在外面焦急的拍潋滟的房门,潋滟才悠悠醒转。 她匆匆披上一件衣服,用冷水洗了脸,又对着镜子拢了拢鬓发,这才拉开门。 绿云正一脸焦急的等在外面,见潋滟开了门,道:“我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出来,她们已经走了,这才敲你的门。” 绿云一边说一边拉着潋滟的手,急急忙忙朝崔太妃的住处走去。 两人走得很急,等赶到崔太妃的屋子,就见众人正在往屋内走。两人忙跟在后面,随着众人进了屋。 过了一会儿,临川王妃带着青黛也来了,不过是家常礼仪,毋庸赘述。 饭后,临川王妃拿出几张礼单呈给崔太妃:“母妃,这是进献给太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宫里诸位娘娘的节礼,请母妃过目。” 崔太妃接过礼单,看了几眼,点头道:“很好,很妥当。今天就送进宫去吧。” 秀荷见说,忙替崔太妃准备进宫的衣服。临川王妃服侍崔太妃换了衣服,这才回到自己房中更衣。 一时准备好了,崔太妃带着临川王妃上了轿,两人进宫不提。 见崔太妃没有带自己进宫,潋滟没有丝毫的意外。自从知道自己长得像已故的卫婕妤,潋滟明白自己此时还是不进宫为妙,免得节外生枝。 因崔太妃不在,屋内的侍女陆陆续续的都散了。 潋滟不敢走远,但又不愿呆在院中,猛然想起崔太妃院后那一片竹林来,信步朝竹林走去。 虽是数日未来,这里依旧是满目苍翠。今年的新竹已经长成,纤纤细细,挺拔玉立。 潋滟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一阵清香扑鼻而入,直入肺腑,瞬时神思清明了许多。 潋滟慢慢睁开眼睛,缓步朝竹林深处走去。绣鞋踩在竹叶上,沙沙作响,仿若春雨打在竹叶上。 竹林深处,琴台依旧,只是潋滟的目光落在琴台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琴台上的那张瑶琴是那样的熟悉:琴上的浮雕,琴头的裂痕……潋滟快步走上前去,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过,昨日的种种一一浮现在眼前。 “你很喜欢这张琴?” 临川王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潋滟不由一惊,随即收起了纷乱的思绪,福身行礼:“奴婢见过殿下。(.)”潋滟的身子福得很低,借此平复自己慌乱的心绪。 临川王说了句“免礼”,人已站在琴台旁,修长的手指抚过琴头上的那道裂痕,道:“前几日下朝回来,见有人当街卖琴,因见这张琴不错,也就买了下来。可惜琴倒是张好琴,只是琴头上的这道裂痕略显得美中不足。” 潋滟闻言,心中不由感叹倾楼势力的惊人:自己上次见到这张琴是在倾楼,是惠姐亲手拿来送给自己的。如今倾楼竟能不露丝毫痕迹又将这张琴又送入王府。 临川王见潋滟也不答话,不由抬头看了潋滟一眼。 潋滟感觉到了临川王的目光,忙垂了头。 临川王见状,不由低笑出声:“本王见你很愿意低头,难道这地上有宝贝不成?” 潋滟是第一次听临川王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也是第一次听临川王说这样话,不由抬起头,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他今天没有束冠,如墨的长发上只簪了一支竹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这笑意融化了他眼中的寒冰;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长袍的袖口和衣摆都用银线绣了极细致的花纹;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白玉的九龙佩。 临川王看见潋滟吃惊的神色,脸上的笑意更深。 潋滟此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又不好再低头,只是看着临川王衣袖上的花纹。 “难道你是因为此时在府中看到本王而吃惊不成?” 临川王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潋滟猛然想起此时临川王应该还在上朝才是,忙道:“奴婢没想到能遇到殿下,失态了,还请殿下恕罪。” 临川王收起了笑容,故意轻咳了一声:“本王今日微恙,递了折子上去,所以才没去上朝。” 潋滟此时不知为何眼前竟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来:一个小男孩因不愿上学,故意在家装病躲懒。再一想到一贯冷漠孤傲的临川王竟也有因不愿上朝而装病的时候,不由轻笑出声。 临川王故意板起脸,冷着声音问道:“笑什么?” 潋滟笑着摇了摇头:“奴婢没笑什么。” 临川王望着潋滟那如花的笑颜,嘴角边不由也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自己刚才见她独自站在这里,泫然欲泣,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发紧,不忍见她如此,所以才故意出声,没想到似乎吓到了她,不得不说些闲话化去她的恐惧。 两人并肩站在竹林中,谁也没有说话,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静默。 …… 一滴水落在了潋滟的脸上。 潋滟仰头看天,又有一滴水落在了潋滟的脸上。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大而稀疏的雨点落了下来。 “下雨了。”潋滟和临川王两人几乎同时出声,不由相视而笑,自然而然的携着手朝不远处的凉亭跑去。 凉亭离得不算太远,跑了几步就跑到了。两人并肩站在凉亭里,静听雨打竹叶的声音。 潋滟突然叫了一声“不好”,随即冒雨跑了出去。 临川王微怔,忙跟着潋滟也跑了出去。 潋滟跑到琴台旁,一把抱起琴台上的那张琴,转身就朝适才的凉亭跑去。 临川王见状,忙脱下自己的外袍,替潋滟披在身上。 潋滟忙用外袍裹了琴,这才看向临川王,眼中竟隐约有泪光。 两人又回到凉亭里,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竟如当空悬挂了一幅雨帘。 潋滟将琴放好,这才取了临川王的外袍,轻轻抖了抖,递还给临川王。 临川王伸手去接,却见潋滟因为适才跑了几步,脸颊染上了一抹红晕,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娇/喘微微,鬓发蓬松,一缕秀发滑落了下来,别有一番说不出的妩媚,不觉忘情,伸手替潋滟将那缕秀发掖回耳后。 临川王放下手,两人皆是一惊。 潋滟转过头,不敢再看临川王,心兀自怦怦乱跳。临川王接过外袍,胡乱的披在了身上。 气氛有一丝尴尬,潋滟平静了心绪,这才扭过头来,见临川王披着外袍,衣带胡乱的系着,心知他是被服侍惯了的,只得伸出手去帮他整理衣袍。 临川王心中也是乱作一团,不由也伸出手来整理。 不知怎的,两人的手竟握在了一起。 潋滟只觉得临川王的手很大,很温暖。临川王握着潋滟的葇荑,掌心传来细腻柔滑的触感。 一阵暖意涌上潋滟的心头,她忽然忆起了小时候父亲牵着自己的手去看花灯的情景,眼中不由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忙扭了头,不肯让临川王看见自己此时的狼狈。 潋滟一转头就看见了那张琴,刹那间仿佛又看到了惠姐。一想到惠姐,潋滟就如冷水兜头淋下,瞬时心就凉了下来,不由在心中叹道:潋滟啊潋滟,难道你忘了自己背负的一切?难道忘了自己为何会忍辱偷生活到现在? 想到这里,潋滟不由硬下心肠,抽回了自己的手,匆匆行了一礼,转身跑进了雨幕之中。 临川王朝前追了几步,可一见潋滟那惊慌失措的背影,不忍再追,只是痴痴的站在雨幕中,望着潋滟的背影出神。 潋滟匆匆跑回自己的住处,身上已经湿透了,脸上也全是水,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雨声入梦,梦中也愁! 第二天一早,潋滟去崔太妃那里服侍。崔太妃刚梳洗毕,就见张吉匆匆跑来。 崔太妃见张吉脸色有些慌乱,忙问:“出什么事了?” 张吉忙跪在地上道:“回太妃娘娘,殿下病了。” 章 二二 侍疾 更新时间:2010-09-06 崔太妃听了张吉的话,慌忙站起身来往外就走。 吴安泰忙跟了上去扶住崔太妃,口中说道:“太妃娘娘慢着些。” 崔太妃也不说话,两步并作三步朝外走去。 张吉这才回过神来,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前面带路。 秀荷也忙跟了出去。 潋滟心中有一丝犹豫,但委实担心临川王,随即跟在秀荷身后走了出去。 屋内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想要跟去,但崔太妃一行人已经走得远了。 崔太妃一行人匆匆赶到临川王的内书房,就见临川王妃已经在里面侍候了。 临川王妃见崔太妃进来,忙迎上来请安。 崔太妃一把拉住临川王妃的手,道:“轩儿不要紧吧?” 临川王妃扶着崔太妃往里走,边走边说道:“母妃放心,殿下如今已经睡下了,且已经派人去请太医去了。” 崔太妃带着众人进了屋子,潋滟跟在后面,可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临川王:临川王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俊美的容颜带着一丝苍白,使他显得越发的孤独冷傲。 潋滟看着他那苍白的面容,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口沉沉的,宛若被压了一块巨石。 崔太妃侧身坐在临川王的床边,盯着临川王的睡容,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恰在这时,外面的小太监禀道:“太妃娘娘,太医来了。” 崔太妃带着众人进了里面的耳房回避,外面只留了吴安泰和张吉。 两个小太监带着一个太医走了进来,吴安泰迎了上去。 那太医见吴安泰穿了五品服色的衣服,也不敢怠慢,忙躬身行礼。 吴安泰回了半礼,道:“好生诊治。” 那太医忙躬身答道:“遵命。” 吴安泰示意小太监搬过一个绣墩来,那太医在绣墩上坐了,半合双目诊起脉来。 过了半晌,那太医收回手,站起身躬身行礼道:“老内相,学生已经诊视明白了。” 吴安泰点了点头,示意那个太医说下去。 那太医忙道:“老内相,殿下并无大碍,想来是受了寒,只需开几剂疏散发汗的药即可。” 吴安泰点了点头,示意小太监带着太医出去写方子。 那太医躬身退了出去。 崔太妃这才带着众人从耳房里走了出来,吴安泰要上前回话,崔太妃摆手道:“我在里面已经听到了。” 过了一会儿,刚才出去的那个小太监拿着一张药方走了进来。 崔太妃拿过药方,看了几眼,递给吴安泰道:“再去找两个太医看看,这方子可有不妥?如果没什么不妥,就按方子抓药。” 吴安泰一一答应了,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此时临川王已经醒了过来,崔太妃忙坐在床边,一把握住临川王的手道:“轩儿,怎么不小心些?你父王去的早,你再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可怎么办?” 潋滟适才在耳房里听见太医说临川王并无大碍,这才觉得胸口压着的这块石头落了地。 如今听了崔太妃的话,不由有一丝淡淡的悲哀涌上心头,这丝悲哀并非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临川王。 崔太妃的话与其说是关心临川王,不如说是关心她自己。她所担心的只是临川王有了意外,她该怎么办?三从四德,从父,从夫,从子,如今如果临川王有了意外,那么权力荣华都将与崔太妃无缘。 这就是皇家,皇家的人都是如此的凉薄!无论是天生的凉薄,抑或是不得已的凉薄,因为这里不相信眼泪,不相信亲情,不相信人世间的一切感情。 临川王微微点了点头:“儿子不孝,让母妃担心了。” 崔太妃叹了一口气:“好生养病吧。” 临川王没有说话,扫了一眼屋内。[.超多好看小说]潋滟站在书架旁,正好被书架前高几上的兰花遮住了。临川王心中存了一分希冀,如今没看见潋滟,只觉得懒懒的,倚在枕上也不说话。 临川王妃亲自端了一碗粥过来,道:“殿下不如先喝几口粥,吃了粥一会儿好吃药。” 崔太妃从临川王妃手中接过粥碗,亲手喂给临川王吃。 临川王自出生以来,一切都是由乳母、太监服侍,今日见崔太妃如此,纵使心中不愿意吃,也只得勉强吃了几口。 恰好这时吴安泰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了几包药,给崔太妃行过礼,道:“太妃娘娘,奴才找人看过了,药方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奴才已经让人依着方子抓了药。” 崔太妃点了点头,道:“很好,你找个妥当的人熬药。” 青黛站在一旁听了,忙道:“太妃娘娘,不如奴婢拿去熬好送来。” 崔太妃看了青黛一眼,点了点头。 青黛见崔太妃点头同意了,不由喜上眉梢,忙拿了药出去熬药了。 一时屋内没有一个人说话,临川王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崔太妃坐在床边低头沉思,临川王妃站在崔太妃身边,此时也不好开口说话,吴安泰等人更是屏气凝神,垂首侍立。 过了一会儿,崔太妃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对临川王妃说道:“如今轩儿病了,秀莲又出去了,且那些太监的心思不如女孩子细,轩儿身边也没有一个得力的人,我看不如这几天让潋滟在这里服侍。” 临川王妃听了,脸色微变,但又不好当众驳斥崔太妃的话,只是垂首答道:“臣妾听母妃的安排。” 临川王听了崔太妃的话,心中一喜,忙睁开了眼睛。 潋滟听了崔太妃的话,只得上前跪倒:“奴婢一定好生服侍殿下,不负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托付。” 崔太妃点头道:“很好,你起来吧。这些天好生侍候着,等王爷好了定有厚赏。” 潋滟忙磕头道:“谢太妃娘娘。” 青黛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崔太妃拿过药碗,临川王因心中高兴,自己撑起身子接过药碗慢慢喝下。 崔太妃见临川王吃了药,这才略放下心来,又坐了一会儿,对临川王妃说道:“你身子也不大好,也回去歇着吧。”不等临川王妃说话,崔太妃又接着说道,“这里有潋滟侍候,我看这孩子还细致,料来也没什么事。” 临川王妃忙答了一个“是”,扶着崔太妃朝外面走去。 众人跟着崔太妃朝外面走去,青黛落在最后,潋滟此时垂手站在一旁,青黛经过潋滟的时候,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潋滟。 潋滟看着青黛的背影,不由感叹崔太妃的心机,此时还不忘紧逼临川王妃一步,看来自己离皇宫是越来越近了。 临川王躺在床上,摆手示意张吉出去。张吉行了一礼,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临川王和潋滟两个人,临川王迟疑了半晌才说道:“昨天那张琴你如果喜欢就拿回去吧。” 潋滟心中一震,怔怔的看着临川王:自己第一次见他,只觉得他是一个冷漠的人。可这段日子以来,自己才发现他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颗善良的心,往日的一幕幕一一从眼前浮现,潋滟只觉得心中有些发酸。 可自己早已选择好了今生要走的道路,因此潋滟勉强镇定了心神,冷着心肠答道:“奴婢将来进宫的话,带着这张琴只怕不妥。” 临川王闻言,如遭电击,不由一阵苦笑:自己竟然忘了她是倾楼的女子,也许对于她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真情,看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而自己昨晚辗转反侧,竟想着另派一个人入宫。 半晌临川王才说道:“我明白了。” 此后临川王再没有和潋滟说一句话,两人之间似乎已经有了某种默契,谁也不肯再看对方一眼。 两三日后,临川王就好了。潋滟依旧回去侍候崔太妃,崔太妃倒是重赏了潋滟。 只是临川王自病好之后,越发的冷漠,连侍候他久了的张吉都不敢在他身边侍候。而且临川王在书房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常能看到他一个人伫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色出神。 我应问君,为谁伫立终宵! 转眼端午节到了,王府上下一派热闹繁忙的景象。 端午这天,崔太妃带着临川王和王妃入宫领了宴。次日就是临川王府过节,自有世交勋贵上门庆贺。此后的几日,崔太妃等人不是在府中宴客,就是出门赴宴,忙个不停。 崔太妃借口潋滟前些日子服侍辛苦,每日里只让她在府中侍候。 几日后,崔太妃便懒得应酬,只让临川王和王妃在各府应酬往来,自己只推身体不适,每日带着自己的侍女在府中看戏听曲。 这日王府小宴,来的宾客多与王府有亲。崔太妃让临川王在外面款待男客,又让临川王妃在里面款待女客,自己在花厅里倚在一张短榻上,让绿云坐在榻旁给自己捶腿,又叫了一班小戏,看戏取乐。 正看到热闹处,突然门外的小太监禀道:“太妃娘娘,高公子来了。” 崔太妃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笑道:“还不快请进来。” 那高允泽已是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径自走到崔太妃榻前,躬身行礼:“给舅母请安。” 这高允泽是兰陵大长公主之子,从母家这边论起,崔太妃是他的舅母。而崔高两家世代联姻,从父家这边论起,崔太妃又算他的姑母辈。也是至亲,只是临川王不喜高允泽为人,因此高允泽倒是不常来走动。 高允泽在崔太妃身边坐了,崔太妃不过和他说些家常闲话。 潋滟忙倒了茶,用托盘端给高允泽。 高允泽本是漫不经心的接过茶碗,可不经意的一抬头,一见潋滟的容貌,不由大吃了一惊。 章 二三 萧郎 更新时间:2010-09-07 高允泽吃惊的看着潋滟,他与潋滟在醉芳楼外虽曾有一面之缘,只是当时天色已晚,加上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谢婉如,因此倒也没注意潋滟。 因他是皇后之兄,加上又是公主之子,所以常在宫闱出入,也曾见过卫婕妤几次。如今见了潋滟,他猛然觉得有几分眼熟,仔细端详,方记起和宫中的卫婕妤有几分神似,不由有些吃惊。 崔太妃见了高允泽的神色,心中已经猜出他因何吃惊,只做不知,因笑道:“这茶叶还是大长公主送的。” 高允泽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答了一个“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崔太妃与高允泽又说了几句闲话,高允泽这才站起身告辞。 高允泽一走,崔太妃就收起了笑容,低头沉吟不语。半晌,她才抬起头看向潋滟。 潋滟虽曾见过高允泽,只是她不知高允泽的身份,如今见了崔太妃的神色,心中也有些不安。 到了晚上,崔太妃卸了晚妆,待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这才凝神细想白天的事情,百密一疏,自己没想到高允泽竟会贸然来访。 突然有人轻轻的敲窗户,崔太妃低声道:“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吴安泰走了进来,附在崔太妃耳边低语了几句。 崔太妃听到高允泽夜宿醉芳楼没有回府的消息,嘴角边不由流露出一丝笑意,但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摆了摆手示意吴安泰退下。 崔太妃待吴安泰退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不如将要为临川王纳妾的消息露些口风给兰陵大长公主,将来临川王妃将潋滟送入宫中,自己也可脱了干系。且兰陵大长公主如知道了潋滟貌似卫婕妤,定会来府中要人,自己也可以以此推脱。 因此次日一早,崔太妃用过早膳,就带着秀荷等人去了兰陵大长公主的公主府。 众侍女见崔太妃走了,也都各自散去。 潋滟回到自己的房中,昨日她已经暗中打探明白了高允泽的身份,也有些暗自担心。今日一早,听崔太妃说要去兰陵大长公主府,心中明白崔太妃已经有了办法。 潋滟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一声轻笑,抬头就见绿云正站在自己身边,忙起身让坐。 绿云笑道:“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我进来你都没听见?” 潋滟垂了头,淡淡的说道:“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语气中带了几分萧瑟。 绿云知她父母双亡,且“每逢佳节倍思亲”亦是人之常情,见她如此,不好再问,忙道:“我来是要告诉你,皇上来王府了。我俩不如偷偷去瞧瞧,也算得瞻天颜。” 潋滟闻言,登时心跳如擂鼓,可面上却又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故意笑道:“我知道了,姐姐必是想做王妃,所以才如此急着去见皇上。” 绿云啐了一口:“我好意告诉你,你却来编排我。”说完就伸手去抓潋滟。 潋滟忙一把拉住绿云的手,道:“好姐姐,饶了我吧。只是我俩偷偷去瞧皇上,被人知道了只怕不好。” 绿云笑道:“我俩偷偷的去,你不说,我不说,别人又如何得知?皇上的御颜等闲不得见,错过了这次机会,将来想再见天颜,只怕就难喽。” 潋滟心中暗喜,面上只做不得不随绿云前去。 两人携手出了潋滟的屋子,朝临川王的内书房走去。 且说高允泽在临川王府见了潋滟,也没放在心上。加上他本是沉迷声色的纨绔子弟,对于自己母亲和妹妹的事情所知有限。因此昨日只把这件事当做一件新闻说给与自己相熟的几个官宦子弟听了,自有好事的人偷偷禀告了皇上楚晔。 楚晔闻之了此事,不觉有些怅然若失。自从卫婕妤亡后,自己一直郁郁不乐。如今听说还有一个人肖似卫婕妤,心中不由有种说不出的缠绵来,因此一下了早朝,就匆匆驾临临川王府。 昔日高宗皇帝与渤海王因是一母所生,所以格外友爱。高宗皇帝时常驾临渤海王府,虽有言官劝谏,可高宗皇帝却不以为意。 如今楚晔与临川王虽是堂兄弟,倒也算得上是兄友弟恭,因此楚晔如今驾临,倒没人觉得意外。 潋滟和绿云两人顺着小路而行,走到那片玉簪花丛,潋滟不由住了脚。 那片玉簪花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翠绿可爱,有的已经抽出花茎,有花蕾含苞待放。 潋滟记起临川王曾和自己说过等这片玉簪花开放,他就会请皇上来王府赏花,借机将自己送入宫中。如今玉簪花虽然没有开放,可自己却有了面圣的机会。是的,今天无论如何自己都要让楚晔见到自己。 自己终于要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可不知为什么,潋滟却没有一丝的喜悦,相反心中还有淡淡的怅然。 绿云回头见潋滟落在了后面,笑道:“怎么,害怕了不成?” 潋滟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快步走到绿云身边。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两位姑娘请留步。” 绿云和潋滟此时听到男子的声音,皆是一惊,忙转过身来,就见有一名男子正站在身后。 那名男子见两人转过身来,忙拱手行礼:“在下萧长河,随陛下至此,不小心迷了路,还请二位姑娘指点一下路径。” 潋滟不由暗中打量起这个自称萧长河的男子:剑眉入鬓,一双狭长的凤眼,眼角微微上挑,丰神俊朗,仪态雍雅,一身玉色的长袍,越发显得他丰采出众。如此人物,只能用风华绝世这个词来形容。 潋滟见这个萧长河的风采出众,心知此人绝非等闲人物。 绿云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阁下莫非是永州萧郎?” 萧长河微微一笑,那微笑如同三月的暖阳,让人的心里暖暖的。 绿云被那微笑感染,不由也是微微一笑。 潋滟忙暗中拉了一下她的衣角,绿云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忙垂下头。 潋滟心思电转,已经有了主意,忙道:“萧公子既然迷了路,不如就由妾等给萧公子带路。” 萧长河忙道:“如此有劳二位姑娘了。” 潋滟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随即走在前面带路,心中却在暗自猜测这个萧长河的身份。 潋滟带着萧长河来到临川王的内书房,就见临川王正站在书房门口,忙福身行礼。 临川王一见潋滟,不由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临川王已隐约猜出潋滟的用意,只觉得心中发闷,因此口气略有些不悦。 萧长河忙说道:“殿下,适才萧某迷了路径,亏得这两位姑娘带路。”温润的声音宛若随风招展的丝绸轻轻拂过,使人几乎要沉醉在这声音里。 临川王淡淡的说道:“既是如此,你们先退下去吧。” 潋滟和绿云行了礼,刚要躬身退下,就听萧长河说道:“殿下,陛下有些不胜酒力,去园中略走走就回。萧某因园中离内院颇近,不便相陪,因此也就先转了回来。” 潋滟陪萧长河来这里就是想借机见楚晔,没想到楚晔没在这里,不由略有些失望,又不好在这里久待,只得随着绿云往回走。 潋滟走了几步,猛然想起萧长河适才的话,不由拉着绿云朝园中走去。 绿云见了萧长河,有一肚子话要和潋滟说,因此倒没留心潋滟带着自己往里走。 走了几步,绿云拉着潋滟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知道刚才那个萧先生是什么人?” 潋滟见绿云似乎知道些什么,自己也对那个萧长河好奇,不有接口问道:“他是什么人?” 绿云笑道:“今天虽然没有见到天颜,可见到了萧先生,也算是意外之喜。” 潋滟忙掩了绿云的口:“这话要被人听去了还了得?” 绿云也知自己失言,不由有些讪讪的,可心中还是很感念潋滟。 潋滟见绿云不说话,笑道:“怎么不说了?” 绿云这才说道:“陛下去年建集英阁,下诏访贤。永州太守知道萧先生素有贤名,就将萧先生呈报了上来。陛下召见,萧先生推病不肯进京面圣。永州太守害怕陛下责怪,就派人将萧先生押解到了京师。陛下召见萧先生,大为萧先生的才华所折服,重赏了永州太守,称他举贤有功。可惜萧先生不肯入仕。陛下见他如此,也不好强求,只是在京师为他建造了宅第,并时常召他入宫,称其为先生而不名。” 潋滟听了绿云的话,知道这个萧长河不过是饱学的名士而已。 绿云见潋滟听了自己的话,表情淡淡的,不由接着说道:“这位萧先生不仅才华出众,丰采更是出众。每次陛下宣萧先生上朝,下朝的时候,朝中的公卿为了瞻仰萧先生的丰采,直到萧先生离去才肯离开。朝野上下都称萧先生为萧郎。” 潋滟听了绿云的话,笑着用手握住脸:“这么大的姑娘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绿云笑着拍了潋滟的肩膀一下,道:“死丫头,人家好心告诉你,你反倒打趣起我来了。” 两人正在嬉笑,突然听见有呼救声隐约传来,细听竟是临川王妃的声音。 ―――――――― 小江说几句:“郎”这个称呼在古代是对男子的一种美称,多指年少风流的男子。如孙策被称为孙郎,周瑜被称为周郎。 章 二四 丑闻 更新时间:2010-09-08 潋滟和绿云凝神听了一会儿,果然是临川王妃的声音。绿云一拉潋滟,低声说道:“我们回去。” 潋滟也知道这是在这里的生存规则:那就是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 两人匆匆往回走去,迎面正碰上临川王。 临川王冷着一张脸,急匆匆的走着,浑身散发出阵阵寒意。 潋滟和绿云忙站在路旁,福身行礼。 临川王经过潋滟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你随我来。” 潋滟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忙答了个“是”,就跟在了临川王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气氛中透着一丝微妙。 潋滟的心中很乱,连带脚下的步伐也乱了起来,一脚踩空,身子一歪,险些摔倒,不由惊呼了一声。 临川王虽然走在前面,可却时刻留心潋滟的动静,此时听见了潋滟的惊呼,忙转过身伸手扶住了潋滟。待潋滟站稳了,他才放开手,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潋滟站在原地,只是看着临川王的背影出神。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快走了几步才跟上临川王。 等两人到了临川王妃的院子,院中已是一片寂静。 守门的小太监见了临川王,忙迎上来行礼,又匆匆的跑进去禀告临川王妃。 临川王迈步进了院子,就见只有青黛和翠黛两个人迎了出来,却不见临川王妃,忙问:“王妃呢?” 翠黛答道:“娘娘在屋里呢。” 临川王迈步朝屋里走去,翠黛忙打起帘子来。 潋滟见翠黛和青黛都不肯进去,明白自己此时也不便进去,因此只是候在外面。 翠黛对潋滟微微颔首,道“妹妹来了。” 潋滟忙含笑答道:“路上遇见了殿下,殿下命奴婢一起过来的。” 青黛故意扭过头去,不肯看潋滟。(.无弹窗广告) 潋滟浑然不觉,神色自若的站在门外。 等了好大一会儿,潋滟才见临川王从里面出来。她忙留神察看临川王的脸色,可临川王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依旧是冷冷的。 临川王吩咐翠黛和青黛道:“好生服侍王妃。”说完人就走了出去。 潋滟忙跟在后面,两人依旧一前一后的走着。 走了一段路,临川王突然停住脚,问道:“为什么想进宫?”语气中透着一丝凝重。 潋滟险些撞上临川王,忙收住脚,听了临川王的话,不由有些愣怔,盯着他的脊背看了半晌,才答道:“奴婢只是遵从殿下的意思。” 临川王闻言,猛然转过身来,盯着潋滟道:“如果我改变主意了呢?” 潋滟看着临川王那认真的神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低头抚弄着衣带。 临川王见潋滟如此,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酸涩,转身朝前走去。 潋滟听见临川王的那声叹息,眼中一热,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忙别过头去,用力眨了眨双眼,将眼泪逼了回去。 等潋滟转过头来,就见临川王已经走远了。潋滟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的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潋滟刚回到自己房中,就见绿云一脸神秘的走了进来。 潋滟刚要说话,绿云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潋滟噤声,又看了看门外,这才把房门关上。 潋滟笑道:“好好的,大白天关什么门?反倒让人心疑。” 绿云凑近潋滟,压低了声音问道:“王妃娘娘怎么了?” 潋滟摇了摇头,道:“我虽然随着殿下去了王妃娘娘那里,可只有殿下一个人进了屋子,我只是在外面候着,王妃娘娘如何我怎么知道?” 绿云将声音压得更低,附在潋滟耳边说道:“听说陛下非礼王妃娘娘。” 潋滟听了,不由愕然。 绿云忙又加了一句:“妹妹可千万别对第三个人说。” 潋滟忙点头道:“我省得。” 突然有人拍门道:“姐姐,太妃娘娘回来了。” 潋滟和绿云皆是一惊,对视一眼,不由莞尔,都为自己的大惊小怪好笑。 潋滟开了门,就见是在崔太妃屋里侍候的小丫鬟。 那丫鬟见潋滟开了门,忙道:“太妃娘娘已经进了二门,姐姐快些过去吧。” 潋滟忙道:“多谢。” 那丫鬟微微一笑,又去拍别的侍女的门。 绿云看了一眼那个丫鬟,笑道:“这小丫头倒是个鬼精灵,懂得和我们拉关系。”绿云一边说一边和潋滟朝崔太妃的住处走去。 到了崔太妃的住处,就见大部分服侍崔太妃的侍女已经等在院子里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崔太妃扶着吴安泰走了进来。众人忙迎了上去,崔太妃微微颔首而已。 众人簇拥着崔太妃进了屋子,崔太妃道:“我今日有些累了,你们先退下去吧。” 众人躬身行了礼,纷纷退了出去。 崔太妃突然说道:“潋滟留下。” 潋滟闻言,只得留了下来。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崔太妃、秀荷和潋滟三个人。崔太妃脱了大衣服,换上了家常衣服。潋滟忙递过一条手巾,崔太妃擦了脸,就倚在湘妃榻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吴安泰走了进来,低声和崔太妃说了几句话。 崔太妃开始的时候只是闭着眼睛听着,可听了几句,就一下子坐起身来,吩咐吴安泰道:“你去把那个小太监带来。” 吴安泰忙答应了,过了一会儿就带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潋滟站在一旁,留神细看,认出他正是刚才守在临川王妃院外的那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一进来,就忙跪下给崔太妃请安。 崔太妃沉声说道:“你如实讲来,如有一句假话,过后让我查出来,定饶不了你。” 那小太监忙磕头道:“奴才不敢欺瞒太妃娘娘。” 崔太妃不耐烦道:“快些说。” 那小太监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说道:“今天该奴才和张佑贵的班,奴才和张佑贵守在院门外头,王妃娘娘坐在院子里弹琴,突然陛下走了过来,闯进院子里,一把拉住王妃娘娘的手,嘴里只是叫着‘静姝’这两个字。刚开始奴才没听清,后来才听的真了。” 崔太妃骂道:“糊涂东西,谁让你说这些没要紧的?” 那小太监吓得忙又磕了一个头,崔太妃催促道:“快些说。” 可能是那个小太监被吓懵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崔太妃越发的着急,连连催促。 那小太监半晌才接着说道:“王妃娘娘想要推开陛下,可推了几次,都没推动,王妃娘娘就吓得叫了起来。奴才见势头不对,忙让张佑贵去禀告殿下。王妃娘娘连叫了几声‘救命’,陛下这才放开王妃娘娘,翠黛姑娘慌忙将王妃娘娘扶进屋去。陛下出了一会儿神,这才要迈步朝外走,可脚下却一个踉跄。奴才忙上前扶住了陛下,闻见陛下满身酒气,就将陛下扶到了殿下的内书房。萧先生见陛下醉了,就令跟随来的人把陛下送回了宫。” 崔太妃听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又朝吴安泰看了一眼。 吴安泰上前,一脚将那个小太监踢倒在地,恶狠狠的说道:“你要是说了一句假话,过后让我知道了,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那小太监忙爬起来跪好,这才战战兢兢的说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崔太妃慢慢的闭上双眼,挥了挥手。 吴安泰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太监,将他拖了出去。 那个小太监叫道:“太妃娘娘,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啊。” 小太监凄厉的叫声似乎还在屋内萦绕,潋滟心中不由有些恻然,可如果是自己处在崔太妃的位置上,自己也会这样做。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吴安泰走了进来,躬身道:“奴才已经处置妥当了。” 崔太妃只是颔首而已。 一时,屋内静悄悄的。 潋滟听了那个小太监的话,心中明白所谓的楚晔非礼临川王妃纯属无稽之谈,不过是楚晔酒后失态罢了,而还是有些疑惑不解:那就是楚晔口中的“静姝”听起来是女子的名字,可究竟是谁的名字?难道是临川王妃在家时的闺名?想到这里,潋滟不由记起自己在临川王妃眼中看到的落寞,难道楚晔与临川王妃曾有旧情?仔细思之,临川王妃是太皇太后家的女儿,未嫁之时,必是经常入宫,如果说与楚晔有旧情,也不是不可能。 崔太妃突然站起身来:“我去瞧瞧王妃。”说完就扶着吴安泰朝外面走去。秀荷和潋滟忙跟在了后面。 到了临川王妃的院子,只有翠黛和青黛迎了出来,两人一见崔太妃,忙上前行礼。 崔太妃问道:“王妃现在好些了?” 翠黛道:“回太妃娘娘,王妃娘娘刚刚睡下,因此奴婢才没惊动。奴婢专擅了,还望太妃娘娘恕罪。” 崔太妃道:“你做得很好,何罪之有?” 崔太妃也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临川王妃定是不好意思见自己,如果自己此时进去,只怕临川王妃尴尬。可如果自己不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因此也就含糊道:“王妃既然睡下了,我就不进去看她了,你们好生侍候着。” 翠黛和青黛答应了,两人忙送崔太妃出来。 潋滟随崔太妃出了临川王妃的院子,走了几步,不由又回头看了一眼临川王妃的院子。 适才崔太妃和翠黛说话的时候,潋滟留了心,见院中梧桐树下的琴桌上摆了一张琴谱,而这张琴谱正是自己送给临川王妃的。 章 二五 进宫 更新时间:2010-09-09 潋滟见了那张自己送给临川王妃的琴谱,猛然记起惠姐将琴谱交给自己的时候说的那句“见上奏之”,不由心一沉,倾楼行事莫测,这琴谱中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此时崔太妃已经出了院子,潋滟不及多想,忙快走了几步跟在后面。(.好看的小说) 崔太妃回到自己房中就进了佛堂,屋内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谈论刚才的事情。 过了许久,崔太妃从佛堂中走了出来,看着秀荷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她们人呢?” 秀荷察言观色,见崔太妃没有一丝不悦,忙道:“奴婢去传她们。” 崔太妃点了点头,又道:“有些饿了。” 潋滟心知崔太妃是有事情要与吴安泰商议,忙道:“奴婢去拿些点心来。” 潋滟去厨房拿了些点心,让一个小太监用提盒装了,这才提着提盒回到崔太妃的屋子。 崔太妃正与吴安泰商议请兰陵大长公主过府看戏的事情,众侍女都在屋中侍候。 潋滟将提盒中的点心摆在崔太妃身边的高几上,崔太妃拣了一块桂花糕吃了,剩下的都赏给了屋里的侍女。 崔太妃起身走到窗边,架上的鹦鹉见有人过来,扑闪了几下翅膀,叫道:“娘娘金安。” 崔太妃不由喜动颜色,扣着鹦鹉架问道:“今日可曾换了食水不曾?” 绿玉忙答道:“回娘娘,今天一早就换了。” 崔太妃拿了一块点心逗架上的鹦鹉,心中却已有了决断:今日之事虽然令临川王府面上无光,可要想瞒,只怕是瞒不住。与其这样,不如自己…… 潋滟站在一旁,暗中打量着崔太妃的神色,就见崔太妃虽然满面笑容,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心知她是在考虑今日之事。可她的态度颇有些令人费解,自己委实猜不出她的意思。 王府上下再也没人提起此事,可几日后京师中却是谣言满天。 潋滟对外面的谣言也略有耳闻,崔太妃却恍若不知,任由谣言越传越厉害,潋滟一时也猜不出崔太妃的用意何在。 今天一早,崔太妃刚用过早膳,就有一个宫里的小太监来传旨。 那小太监给崔太妃行过礼,道:“太皇太后娘娘很是想念太妃娘娘,特意派奴才来请娘娘进宫。” 崔太妃笑道:“我早想入宫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只是这几日府中诸事冗杂,也不得闲。” 那小太监又道:“太皇太后娘娘常听王妃娘娘说起府中有一个叫潋滟的侍女,聪慧伶俐,所以让太妃娘娘带着她一同进宫去。” 潋滟恰好站在崔太妃身边,崔太妃轻轻朝前推了一下潋滟:“这个丫头就是潋滟,既是太皇太后娘娘吩咐,我一会儿带了她一起进宫。” 潋滟不由愣住了,虽然自己早已知道崔太妃设下连环局,就是为了借临川王妃之手将自己送入宫中。可自从上次的事情后,临川王妃再也没有进过宫,如今太皇太后突然说要见自己,委实出乎自己的意料。 吴安泰带着那个小太监去外间屋子喝茶,崔太妃进内室更衣去了。 绿云推了潋滟一下,道:“太妃娘娘让你回去换件衣服。” 潋滟忙答应了,匆匆回到自己房中,换上了端午节新赏下的衣服。 等潋滟回到崔太妃的屋子,见崔太妃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吩咐秀荷。 崔太妃见潋滟进来,上下打量了潋滟几眼,笑道:“很好。” 吴安泰见崔太妃已经换好了衣服,忙带着那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崔太妃看了一眼窗外,道:“如今时候也不早了,早些进宫才是正经。” 崔太妃说完,就扶着秀荷朝外面走去,潋滟和绿云忙跟在后面。[.超多好看小说]潋滟见吴安泰没有随崔太妃进宫,心中有些纳罕。 车子早已备好了,崔太妃上了自己的银装车,秀荷,潋滟和绿云三人上了一辆小车,跟在崔太妃的银装车后。 马车缓缓的朝前驶去,潋滟坐在车中,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乱作一团。秀荷微微掀开车帘的一角,笑着对潋滟说了些什么。潋滟也没听清,只是微笑而已,因怕秀荷和绿云再和自己说话,就微微掀开车帘的一角朝外面看去。 临川王府距皇宫不算太远,因此走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宫门就到了。 马车一停,潋滟下了车,深吸了一口气,平定了一下心绪,就和绿云赶上去侍候崔太妃下车。 秀荷早已掀起了车帘,崔太妃在潋滟和绿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又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迈步朝里面走去。 崔太妃下车的地方是皇宫的西侧门,这里距太皇太后所住的永信宫极近。那小太监在前面引路,崔太妃扶着吴安泰慢慢的走着,虽然太皇太后早就下旨准崔太妃在皇宫内乘车,可崔太妃却一直不肯。 潋滟跟在崔太妃身后,低垂了头,默默地走着。此时潋滟的心绪也平静了许多,她深知这对自己而言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缘,自己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 有时成败只在一线之间。 永信宫到了,守在外面的小太监见了崔太妃忙上前行礼,行过了礼,这才匆匆进去通禀。 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老的嬷嬷从永信宫内走了出来,福身行礼道:“请太妃娘娘安,太皇太后娘娘宣娘娘进去呢。” 崔太妃上前一把拉起那个嬷嬷,笑道:“陶嬷嬷快快请起。”说完就携着陶嬷嬷的手走了进去。 潋滟站在崔太妃身后,暗中打量了这个陶嬷嬷一眼:陶嬷嬷约有五十余年纪,中等身材,花白头发,瘦削的双颊,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 进了永信宫,没等潋滟看清屋内的陈设,崔太妃已经跪在了地上,潋滟忙跟着跪下。 就听一道低缓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免礼。” 潋滟随崔太妃谢了恩,这才站起身。 太皇太后何氏端坐在一张紫檀雕花的扶手椅上,扫了崔太妃等人一眼,随即对崔太妃招手道:“太妃过来坐罢。” 崔太妃向太皇太后身边的一个绣墩上坐了,道:“娘娘这几日的脸色似乎更好了。” 太皇太后微笑道:“太妃说出来的话总是这么讨喜。” 太皇太后和崔太妃在一旁寒暄,潋滟站在崔太妃身侧,正好可以看清太皇太后这位历经三朝奇女子的容貌:五十余年纪,鬓发间隐约有几根银丝,脸颊略丰,细细的弯眉,目光威严,嘴角边带着一丝刚毅,整个人端正威严,令人不由不心生惧意。 潋滟又暗中打量了屋内的陈设:屋内的陈设出乎寻常的简单,东首放了一张黄花梨木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和几本案后摆着一个巨大的紫檀雕花架上插了满满的书;西首放了一架缂丝屏风,屏风后摆着一张湘妃榻;居中摆着一张紫檀雕花高几和两把扶手椅,挨着椅子是一溜绣墩。满屋只有居中的高几上摆了一盆墨玉盆景,除此之外再无古玩之属。 太皇太后虽然在和崔太妃寒暄,可也在暗中打量潋滟,秀荷和绿云是自己曾见过的,那么这个自己没见过的想来就是潋滟了。 太皇太后看了潋滟一眼,猛然里觉得有些眼熟,随即恍然,潋滟很像已故的卫婕妤。 崔太妃的心中也有些惴惴,自己原本想的是临川王妃为了稳固自己在王府的地位,定会求太皇太后将潋滟要入宫内。后来临川王妃出了丑闻,自己更是借机让人暗中传播,如此一来,太皇太后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而太皇太后绝不会召见一个小小的侍女,等潋滟入了宫,自己再令人暗中告诉楚晔潋滟长得肖似卫婕妤。没想到今天太皇太后竟要召见潋滟,如果被太皇太后发现潋滟像卫婕妤,只怕潋滟入宫一事就要落空。 崔太妃想到这里,忙暗中留神太皇太后的神色,只是从太皇太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崔太妃也知自己徒劳,对于太皇太后这样一生都活在权力漩涡中的人来说,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了。 临川王妃曾和太皇太后提过几次要太皇太后将潋滟要入宫中的话头,可太皇太后久历朝事,早将这样的后宅争斗看得平常,心中很是不以为意。 如今闹出了楚晔非礼临川王妃的事情,而且谣言满天。太皇太后明白如果此时临川王纳妾,临川王妃因这件丑闻气势必然居于下风,那么新纳的侍妾必然倚势相欺。临川王妃毕竟是自己家的女儿,岂能让旁人欺负了去?所以今天自己才会召潋滟进宫,就是为了将潋滟留在宫内。 太皇太后见了潋滟的长相,心中虽有些诧异,可仔细将前后的事情一想,已经大概猜出了崔太妃的用意,沉吟了一会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时外面的小太监进来禀道:“太皇太后娘娘,临川王来了。” 崔太妃有些错愕,太皇太后笑道:“我因见后院的榴花开放,所以想请你们母子进宫看花。因此一早吩咐了小太监,等轩儿下了朝,就把轩儿带过来。” 崔太妃忙谢道:“娘娘厚恩,臣妾母子感怀在心。” 临川王已经走了进来,上前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又问了自己母亲的安。 恰好这时,服侍太皇太后的张国忠走进来禀道:“娘娘,酒席已经备好了。” 太皇太后笑着站起身:“我们喝酒看花去吧。” 临川王忙过来扶着太皇太后,众人起身朝后院走去。 突然有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太皇太后娘娘,临川王府派人送信进宫说王妃娘娘出事了。” 章 二六 悬梁 更新时间:2010-09-10 听了那小太监的话,众人皆是一惊。 太皇太后沉声问道:“临川王府派来的人现在在哪里?” 那小太监忙回道:“回太皇太后娘娘,临川王府派来的人如今正在外面候着呢。” 太皇太后看了张国忠一眼,道:“带他进来。” 张国忠躬身行了一礼,随即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就带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潋滟看向来人,已经认出他是服侍临川王的张吉。 张吉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皇太后看了张吉一眼,这才问道:“王妃怎么了?” 张吉磕了一个头,道:“回太皇太后娘娘,王妃娘娘她――她悬梁自尽了。”声音里已带着泪意。 张吉的话音刚落,众人皆大惊失色,饶是太皇太后这样经历过无数风波的人也是一惊。 崔太妃更是身子一软,朝后倒去。潋滟和绿云站在崔太妃身后,忙扶住了崔太妃,秀荷忙上前替崔太妃抚胸揉背。 众人乱作一团。 太皇太后轻咳了一声,环视了一圈,不怒自威,众人忙敛了声息。 太皇太后这才对张吉说道:“你好生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吉定了定心神这才说道:“回娘娘,奴才一早在殿下的内书房洒扫,一个服侍王妃娘娘的小丫鬟突然跑来,说是要找殿下。殿下下朝未归,奴才见那小丫鬟神色异常慌乱,忙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吞吞吐吐的不肯告诉奴才。奴才心疑,就赶着去了王妃娘娘的住处。吴总管正在那里,见了奴才就把奴才拉到一旁,让奴才进宫禀告太妃娘娘和殿下,说是――”张吉说到这里语音哽咽了起来。 崔太妃忙扶着秀荷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道:“太皇太后娘娘,容臣妾母子回府去看看,等将事情弄明白了,再进宫回明太皇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好。” 崔太妃和临川王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崔太妃此时已是走不得路,张国忠已命人准备了一乘肩舆抬了崔太妃出宫。 潋滟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好好的,临川王妃怎么会自尽?再说出了那件事后,临川王妃虽然闭门不出,但也没听说过有寻死觅活之事,如今为何偏偏选在崔太妃和临川王都不在府中的时候自尽? 因崔太妃受了惊,所以秀荷上了崔太妃的马车服侍崔太妃,如今马车里只剩下潋滟和绿云两个人。 马车朝前疾驰而去,绿云低声轻叹:“这样的事终究是纸中包不住火,纵使王府中没人瞎说,可却也管不住别人的嘴。这样的事放在哪个女人身上也受不了,更遑论是那样尊贵的人,出了这样的事,让她今后如何见人?” 潋滟明白绿云是说临川王妃因知道了谣言,所以才会自尽。表面看去,绿云似乎说的有理,可仔细思之,潋滟却觉得这其中似乎另有蹊跷。 马车到了临川王府,众人也顾不得许多,匆匆下了车,直奔临川王妃的住处。 等到了临川王妃的住处,众人见吴安泰带着几个小太监守在外面。 吴安泰见了崔太妃和临川王,忙迎上来行礼,低声道:“请娘娘和殿下进去说话。” 秀荷和绿云半扶半抱着崔太妃朝里面走去,潋滟静静的站在原地。临川王跟在崔太妃身后,面无表情的从潋滟面前走了过去,张吉忙跟在临川王的身后。 吴安泰看了一眼潋滟,示意潋滟跟进去。潋滟心中委实不愿趟这池浑水,可自己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此时想要置身事外,只怕已是太晚了,也就跟在吴安泰身后走了进去。(.) 余者都被吴安泰挡在了门外,吴安泰又吩咐自己的心腹太监守在外面,不放任何人进去。 崔太妃在秀荷和绿云的搀扶下进了临川王妃的内室,就见临川王妃装束得整整齐齐,躺在床上,不由哭道:“傻孩子,凭什么天大的事,怎么走了这条路?”一边说一边朝床边走去。 吴安泰忙拦住了崔太妃:“太妃娘娘,王妃娘娘刚去,只怕身上不干净,娘娘还是要保重凤体才是。” 崔太妃听了,也就不肯往前了,只是用帕子拭泪不已。 吴安泰搀着崔太妃远远的坐了,秀荷站在一旁替崔太妃抚摩胸口。 临川王走到床边,默默的注视了临川王妃许久才转身离开,负着双手站在窗前。 潋滟因临川王背对着自己,所以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是他的背影透着一分沉重。 潋滟环视了一周,就见青黛直挺挺的跪在床前,两眼已经肿得如核桃一般,却不见翠黛的身影。 崔太妃哭了一回,就收了泪。吴安泰忙倒了一杯茶,奉给崔太妃。崔太妃接过茶杯,漱了口,这才问道:“今天是谁服侍王妃娘娘?” 青黛早哭得哽咽无语,竟没有听见崔太妃的问话,还是吴安泰暗中推了她一把,她这才回过神来,抽噎了半天才勉强答道:“回娘娘,今天一早王妃娘娘只说心里闷,连早膳都没用。奴婢劝娘娘出去走走,娘娘说要睡一会儿,让奴婢和翠黛出去。奴婢和翠黛在外间屋子候着,半晌突然听见从娘娘屋子里传来一声响动,我和翠黛忙赶到娘娘门外细听,可屋内没有一点动静。奴婢和翠黛以为听错了,又不敢打扰娘娘,就又回外间屋子守着。可奴婢在外间屋子越想越不对劲,又折了回来,将门轻轻推开一条缝朝里面看去――” 青黛说到这里,不由又抽噎了起来。 崔太妃也拿了帕子,轻轻在眼角拭着。 青黛哭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奴婢吓得慌了神,忙叫翠黛进来。翠黛和奴婢忙着抱娘娘下来,可娘娘的身子已经冷了。奴婢慌忙派了小丫头去请太妃娘娘和殿下,不想娘娘和殿下都不在府中,落后吴总管就来了。” 青黛说完,又哭了起来,因为是在崔太妃面前,也不敢嚎啕大哭,但哭得也甚是凄切。 崔太妃转头看向吴安泰,吴安泰忙躬身行了一礼,这才答道:“奴才当时正在自己房中料理一些事务,就见一个服侍王妃娘娘的小丫鬟匆匆跑来,只说找太妃娘娘,奴才见她神色有异,也就随着来看看,没想到――”吴安泰说到这里就住了声,长叹了一口气。 崔太妃问道:“怎么不见翠黛?” 吴安泰忙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奴才怕被外人知道此事,忙着让小太监把守院门。没想到翠黛姑娘趁奴才不备,一头撞在院中的假山上,寻了短见。” 崔太妃点头道:“你起来吧。翠黛立志殉主,这也是有志气的事情,多赏她家人些银子。” 吴安泰忙答了个“是”就站起身来。 恰好这时,外面的小太监禀道:“宫里的张总管来了。” 崔太妃知道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太监张国忠来了,忙道:“快请张总管进来。” 吴安泰忙迎了出去,一会儿就带着张国忠走了进来。 张国忠给崔太妃和临川王行了礼,又到床边看了临川王妃一眼,这才对崔太妃说道:“太皇太后娘娘派奴才过来看看,王妃娘娘这场病生得突然,还请太妃娘娘和殿下节哀顺变。” 崔太妃听了张国忠的话,已知其意,不由叹道:“王妃素来孝顺,如今得了急病就这样去了,我又岂能不伤心?”说罢崔太妃拿起帕子又拭起了泪来。 原来崔太妃一走,太皇太后就命张国忠跟来看看,随机应变。张国忠来到临川王府,所见没什么异常,也就将太皇太后最担心的事提了出来。 皇后、妃嫔和各王府王妃如果无故自尽,因此事事关皇家体面,家族都要获罪。 如今临川王妃无故自尽,必然牵连到何家,太皇太后最担心的也是此事。因此张国忠故意说临川王妃是得了暴病身亡,崔太妃也想到了这其中的关节,加上王妃自尽,对于临川王府而言也是一件丑事,因此也就顺着张国忠的话说了下来。 张国忠又劝了崔太妃几句,就回宫复命去了。 张国忠一走,吴安泰也劝崔太妃不宜悲伤过度,不如回去休息一会儿。 崔太妃点了点头,扶着秀荷站了起来,吩咐吴安泰道:“你在这里把王妃的后事料理妥当了。”吴安泰垂手应了。 潋滟和绿云要跟着崔太妃离开,崔太妃突然回头吩咐道:“如今这里只剩青黛一个人,且这件事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你们俩人就留在这里帮着料理罢。”潋滟和绿云只得应了。 崔太妃扶着秀荷走了出去。 临川王依旧站在窗边,静静的看着窗外。 吴安泰站在临川王身后,几次想说话,可欲言又止。 半晌,临川王突然转过身来,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临川王妃,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吴安泰走到床边,伸手取下绕在临川王妃颈间的白绫。 潋滟站得离床较近,看到了临川王妃脖颈间的勒痕,不由吃了一惊,忙又仔细看了一眼,随即垂下眼睛,心中不由越发的疑惑:临川王妃真的是自尽而亡吗? 章 二七 暮霭 更新时间:2010-09-14 潋滟见了临川王妃脖颈间的勒痕,不由吃了一惊:临川王妃雪白的脖颈上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勒痕的四周满是指甲抓挠出来的血痕。[.超多好看小说]这让潋滟不由想起了小玉,小玉死的时候脖颈上也留下了这样的伤痕,可小玉是因为毒药发作时的痛苦而留下的伤痕。如果临川王妃真是悬梁自尽而亡,那么她怎么会有机会用手抓挠自己的脖颈呢? 虽然潋滟觉得临川王妃之死定是另有蹊跷,可此事事关重大,自己还是明哲保身为是,因此只是远远的站了。 青黛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神情木然的盯着翠绿色的床帏。绿云走到青黛身边,伸手要扶青黛起来。潋滟见状,不好独自站在一旁,也快步走到青黛身边要扶她起来。 青黛回过神来,一把推开潋滟,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扶着绿云站了起来。 潋滟有些尴尬,慢慢的退到一旁。 诸事自有吴安泰料理,三人只是站在一旁看吴安泰指挥一众宫女太监忙进忙出。 吴安泰终是久办事的人,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到了黄昏时分,一切均以齐备。(.好看的小说) 青黛跪在临川王妃的灵前,不肯离去。 绿云不好将青黛一个人留下,又见青黛与潋滟之间似有嫌隙,就对潋滟说道:“妹妹不如先去向太妃娘娘复命,我留在这里陪青黛妹妹。” 潋滟也知青黛与自己隔膜,忙道:“如此有劳姐姐了。” 绿云微微颔首,示意潋滟离开。 潋滟又看了青黛一眼,就见青黛正看着临川王妃的灵位出神,也就没再说话,匆匆的退了出来。 天色渐晚,四周都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 潋滟匆匆地走着,可思绪却已经飘出去老远:今天的事情有太多令人不解的地方,可这样的事情自己多知道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险,因此袖手旁观才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里,潋滟不由轻叹了一口气,一抬头却见不远处的树丛后站着一个人,那人虽然背对着自己,又被横斜的树枝挡住了一半,可潋滟还是认出了他正是临川王。 临川王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慢慢的转过身来。 潋滟见了,忙福身行礼:“奴婢见过殿下。” 临川王缓步从树丛后走了出来,静静的站在潋滟身前。 潋滟屏住了呼吸,低着头,只看得见临川王脚上那双淡青色的鞋。 临川王神色复杂的打量了潋滟一会儿,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临川王一走,潋滟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你如今这么不愿见到我?”临川王淡淡的声音蓦然从身后传来,潋滟不由一惊,慌忙转过身来,福身行礼道:“奴婢该死。” 临川王的心头涌上了一丝淡淡的失落,不由苦笑道:“你没有什么错,错的是我。” 潋滟听出了临川王语气中的失落,心头一紧,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临川王恢复了一贯的优雅冷漠,淡淡的说道:“随本王走走。” 宽大的袍袖随着临川王的步伐微微的拂动着,仿若天边的行云。 潋滟默默的跟在临川王身后,走了一段路,才知道临川王正朝临川王妃以前住的院子走去。 临川王妃住的院子已经近在眼前了,可这里已是屋在人亡,别有一番凄凉。 临川王停住了脚,默默的看着那座院落。 潋滟站在一旁,暗中打量着临川王的神色:临川王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来。 临川王突然开口说道:“我和王妃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可我们极少说话,那时她总是静静的站在太皇太后娘娘身边,仿佛有她没她都一样。” 潋滟闻言,着实吃了一惊,自己从没有听临川王说过这样的话。 临川王接着说道:“当母妃告诉我要为我迎娶她的时候,我的心中既说不上是愿意,也说不上是不愿意,也就听凭母妃做主了。” 潋滟在心中苦笑,这就是皇室的婚姻,这里没有爱情,只有利益。 临川王默默的注视着临川王妃院中的梧桐,那株梧桐已经亭亭,翠华如盖。 半晌,临川王仿若喃喃自语一般低声说道:“文容,我终是愧对你。” 潋滟闻言,不由大吃了一惊,临川王妃脖颈间的勒痕满是指甲抓挠出来的痕迹,这说明临川王妃临死之前定是苦苦挣扎过,那么临川王妃极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如今临川王说出这番话来,难道害死临川王妃的是他?仔细思之,临川王因为丑闻而迁怒临川王妃,进而害死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潋滟一脸诧异的看着临川王,临川王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向潋滟,潋滟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忙垂下头。 临川王苦笑:“我与王妃大婚四年,一直无所沾染,我觉得愧对于她,所以对她一直相敬如宾。京师皆言我与王妃伉俪情深,可又有谁知道文容的苦?” 潋滟听到这里,不由想起临川王妃胳膊上那艳红欲滴的守宫砂,还有她眼中那落寞的神情,心中不由一阵凄惶,脱口问道:“殿下既然迎娶了王妃又为何如此对她?” 临川王仰头看着天空,天空早已染上了沉沉暮色,半晌才沉着声音说道:“为了自保。皇兄尚无子嗣,我万一有了子嗣,岂不是令皇兄猜忌?” 潋滟顺着临川王的目光看去,只见沉沉的暮霭。这就是皇室子弟的悲哀,时时活在猜忌之中,稍有不慎,就有杀身之祸。历史上太多的兄弟相残,早已将皇室的史册染红。 潋滟猛然想到:临川王口中的“文容”想来必是临川王妃的闺名,自己曾以为临川王妃的闺名是“静姝”,看来是自己猜错了。那么那天楚晔口口声声叫的“静姝”又是谁? 自临川王妃死后,临川王的心上仿若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如今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头的话,不由觉得轻松了不少。 潋滟也知此时临川王是因临川王妃的死而愧疚,那么临川王妃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呢? 章 二八 绿玉 更新时间:2010-09-15 临川王又站了一会儿,低叹了一声,迈步朝内书房走去。 潋滟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几次欲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可理智终究占了上风。 潋滟又看了一会儿,转身朝崔太妃的屋子走去。 两人背对着背,渐行渐远。 等潋滟到了崔太妃的屋子,就见秀荷正在外间屋子收拾册,忙上前问好。 秀荷见了潋滟,忙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里间屋子。 潋滟会意,压低声音问道:“太妃娘娘歇下了?” 秀荷摇了摇头,潋滟也就没有再问。 过了一会儿,吴安泰从崔太妃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潋滟忙上前问好,吴安泰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 秀荷这才进去禀告崔太妃潋滟来了,崔太妃闻言,忙命秀荷带潋滟进来。 潋滟随秀荷走了进去,就见崔太妃已经卸了晚妆,正倚坐在床上。 潋滟忙上前见礼,崔太妃含笑道:“辛苦了。” 潋滟忙道:“这是奴婢的本分。”又将青黛的事情说了。 崔太妃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对秀荷说道:“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是我的话,收青黛为王妃的义女,令他们不可怠慢了。” 秀荷忙答应了,自去传话。 崔太妃叹了一口气,才道:“可惜连个答礼的人都没有。(.好看的小说)” 潋滟心知崔太妃是说临川王妃没有子女,也不好答话,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 崔太妃看了潋滟一眼,点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潋滟忙谢了恩,躬身行了一礼随即退了出来。 次日一早,潋滟早早的梳洗好了,换了一身素净打扮,就朝崔太妃的屋子走去。 出了院子,迎面正碰上崔太妃带着吴安泰和秀荷匆匆朝灵棚走去,潋滟忙垂手站在路旁。 崔太妃经过潋滟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吩咐道:“你随我过去罢。” 潋滟忙答了个“是”,跟在了崔太妃身后。 等崔太妃到了灵棚,已有几位世交的女眷在内,这些女眷见了崔太妃,忙都迎上来行礼。 崔太妃一一道了辛苦。 众人簇拥着崔太妃走了进去,崔太妃居中的坐了,这些女眷陪坐在崔太妃身侧。大家不过说些临川王妃如何得病等语。 过了一会儿,就有几位近支亲王家的太妃、王妃前来致祭。 崔太妃闻报,忙迎了出去。 众人行过礼,复又进来说话。 众人给崔太妃道了烦恼,崔太妃闻言,眼圈一红,眼泪已是流了下来。秀荷忙递过一条帕子来,崔太妃一边用帕子拭泪,一边说道:“谁人不知王妃贤惠孝顺,阖府上下无不称赞。如今一旦去了,我心疼得厉害,王爷更不必说,这些日子失魂落魄的,就是这府里的下人想起她的好处来,也没有一个不落泪的。” 众人闻言,忙劝了崔太妃一阵,崔太妃才渐渐好转。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就纷纷起身告辞。除了几个与临川王府走得近的女眷留下来帮忙外,剩下的都走了。 次日崔太妃便不肯到前面来,只交给几个亲戚家的女眷待客。 …… 等到了出殡的日子,自有吴安泰张罗,一切均依礼而行。 …… 一连忙了数日,临川王府上下可谓人人力尽,个个神疲,崔太妃命重赏了府中上下人等。 这日晚膳后,屋内只剩下崔太妃和几个侍女,崔太妃正与秀荷说些闲话。 突然吴安泰匆匆的走了进来,附在崔太妃耳边低语了几句。 崔太妃蹙着眉头叹了一口气,道:“倒是个忠心为主的孩子。” 潋滟听了崔太妃的话,心中暗自疑惑,不由看了崔太妃和吴安泰一眼。 就听崔太妃又接着说道:“好生发送她,就将她葬在王妃身边,再多赏她家人些银子。” 崔太妃说一句,吴安泰答应一句。崔太妃说完,吴安泰就躬身退了出去。 崔太妃看了屋内的众人一眼,低声叹了一口气:“青黛投湖殉主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崔太妃赞道:“难得这孩子竟能如此。” 秀荷忙道:“青黛妹妹自幼和王妃娘娘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比别个,殉主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娘娘厚葬了她,又重赏了她的家人,也算尽了主仆之情。” 崔太妃听了,微微颔首。 等到了晚上,众人服侍崔太妃卸了晚妆,方才退下。 潋滟因出来的晚了,落在了后面,也就一个人慢慢的往回走着。 此时天已经黑了,潋滟猛然见路边闪过一道黑影,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道:“谁?” 那道黑影似乎也吃了一惊,朝后退了几步。 潋滟壮起胆子,朝前走了几步,借着星月的微光才认出那道黑影正是绿玉。 潋滟见绿玉浑身颤抖,因光线太暗,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忙问道:“姐姐怎么了?” 绿玉的嘴唇抖个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潋滟扶着绿玉朝一旁的凉亭走去,凉亭内有一口井,井旁有一块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石,上面写着“玉津”两个大字。 潋滟扶绿玉在凉亭的围栏上坐了,握着她的手,这才问道:“姐姐怎么了?” 绿玉只是抖个不停,半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潋滟忙拿出一条帕子替绿玉拭泪,绿玉哭了一会儿才收住了泪。 潋滟心知定有蹊跷,因此也没有再问。 绿玉抽噎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看见是吴总管将青黛推下湖去的。” 潋滟闻言,不由大吃了一惊,深知此事厉害非小,可如今自己既然已经知道了,不如索性问个明白,因此也就婉言盘问起绿玉来。 潋滟温言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今天不该绿玉的班,绿玉因天气闷热就去湖边走了走,因贪图凉快,绿玉坐在了湖边的树丛后面歇息。 绿玉朦胧中听见有哭声,忙留神细听,却是青黛的声音,青黛哭着求吴安泰放过自己,发誓自己绝不会泄露丝毫。 绿玉有些害怕,忙趴下身子,伏在草丛中偷看,就见吴安泰命两个小太监将青黛扔入湖中。青黛在湖里挣扎了一会儿,就没了顶。 潋滟听了,已经隐约猜出事情的大概。 绿玉抱着肩膀,兀自抖个不住。 潋滟扶起绿玉道:“我送姐姐回去罢,姐姐放心,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绿玉慌乱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潋滟突然问道:“是谁站在那边?” 绿玉身子一软,靠向潋滟。 潋滟趁绿玉不备,用力将绿玉推进了那口井里。 章 二九 懿旨 更新时间:2010-09-16 潋滟用力将绿玉推入井中,只听“噗嗵”一声响,溅起了数朵水花。 潋滟扶在井栏上,探头朝井内看去,只见黑漆漆的一片,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快步往回走去。 走了几步,潋滟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那口井,心中的感情有些复杂:有愧疚,有害怕,还有一丝轻松。 刚才听了绿玉的话,潋滟明白临川王妃绝不是自尽身亡,其中定是另有隐情,而青黛正是知情者,所以吴安泰才会杀她灭口。 那么究竟是谁害死了临川王妃,崔太妃?临川王?潋滟现在还不知道,可潋滟却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绿玉现在因为害怕所以才会将这件事告诉自己,可万一被吴安泰知道了当时绿玉也在场,一定会牵连到自己,那么自己的性命堪忧。 潋滟不由想起惠姐的话“要想不被别人吃掉,就要先吃掉别人”,自己除掉绿玉才是最为妥当的办法,而小玉的死也教会了自己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潋滟仰头看着夜空,月亮似乎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孤寂而凄凉。夜已深,草丛中传来阵阵虫鸣,衬托得周围越发的宁静。潋滟垂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在朦胧的月色下,这双手似乎染上了鲜血。(.无弹窗广告) 潋滟摇了摇头,镇定了一下心神,这才若无其事的往回走去。 等回到自己的房中,潋滟进了门,连灯也没点就匆匆和衣躺下。 一夜辗转。 次日一早,潋滟绝早的起了身,梳洗了,又换了一件衣服就匆匆朝崔太妃的屋子走去。 一切如常,可潋滟却一直心惊肉跳,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 众人正在说笑,突然一个小太监匆匆的跑了进来,跪下磕头道:“奴才见过太妃娘娘。” 崔太妃凝神看了一会儿那跪在面前的小太监,问道:“什么事?” 那小太监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说道:“回太妃娘娘,在玉津井打扫的小太监今早来报,说井中淹死了一个丫鬟。奴才带人将那个丫鬟捞了上来,又仔细辨认过了,那个丫鬟是太妃娘娘屋里的绿玉。” 崔太妃听了那个小太监的话,不由吃了一惊。 潋滟此时反而镇定了下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崔太妃的神色。 崔太妃虽然吃了一惊,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沉吟道:绿玉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淹死在井里?想到这里,崔太妃不由看了吴安泰一眼,见吴安泰也是面露疑惑之色。 秀荷见机极快,临川王府接二连三的死人,传出去免不了有各样难听的闲言闲语,忙道:“昨天不该绿玉妹妹的班,奴婢想她是在井边玩耍,不小心失足才会掉到井里。” 崔太妃也知此事传出去与王府无益,也就接口说道:“可惜了个好孩子。” 吴安泰忙躬身行礼:“奴才去料理一下。” 崔太妃点了点头,随即疲惫的闭上双眼向后靠去。 吴安泰带着那个小太监匆匆的走了出去。 一天下来,崔太妃的兴致都不甚高,因此众人都早早的散了。 崔太妃虽然明白绿玉的死定是另有内情,可此时又不好大张旗鼓的追查,只得令吴安泰暗中查访,可一直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 日月如梭,转眼已是盛夏。临川王妃的死已经被人逐渐淡忘了,更遑论青黛和绿玉这样的丫鬟,潋滟也暗自放下心来。 恰好韦太后的生日临近,这日崔太妃午睡后正在和吴安泰说给韦太后贺寿之事,突然有小太监来禀告说宫里的张总管来了。 崔太妃虽有些错讹,可一时也猜不出张国忠的来意,只是吩咐吴安泰快些将张国忠迎进来。 张国忠进来后,先给崔太妃请了安。 崔太妃忙命人给张国忠搬了一个绣墩,赐了坐,这才问了太皇太后的安,又寒暄了几句,就将话头转到张国忠的来意上。 张国忠侧身坐了,这才笑道:“太皇太后娘娘派奴才来跟太妃娘娘讨个人,上次娘娘入宫,太皇太后娘娘见娘娘身边的潋滟姑娘聪明伶俐,甚是喜欢,想和娘娘讨了去,不知太妃娘娘可否肯割爱?”张国忠一边说一边暗中打量崔太妃的神色。 崔太妃听了,心中越发疑惑:自临川王妃死后,自己本来已经对太皇太后要潋滟入宫绝了念想,可没想到此时太皇太后竟会传懿旨要潋滟入宫,心中委实猜不出太皇太后的用意,可又不好拒绝,忙笑道:“太皇太后娘娘喜欢潋滟,这也是潋滟前世修来的福分,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张国忠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娘娘肯割爱最好不过了,如此明日奴才派人接潋滟姑娘进宫。” 崔太妃笑道:“这点子事怎好劳烦张总管,明日我派人送她进宫罢。” 张国忠见崔太妃如此说,也不好深拒,只是站起身躬身行了一礼:“如此有劳太妃娘娘了。” 崔太妃微微颔首道:“总管客气。” 张国忠也没再坐,又客套了两句,就匆匆告辞,吴安泰忙送了出去。 张国忠一走,崔太妃就陷入了沉思,可却百思不得其解,抬头看了潋滟一眼,就见潋滟也是一脸的疑惑。 潋滟的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临川王妃的死,青黛的死令临川王府笼罩着一层迷雾,如今太皇太后又将自己要入宫中,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等待自己的又将是什么? 到了晚上,崔太妃安置了,众人正要退出去。 崔太妃突然要潋滟留下来,潋滟倒是没有丝毫的意外。 一时屋内只剩下崔太妃和潋滟两个人,崔太妃怔怔的看着潋滟,半晌才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潋滟深深的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奴婢绝不会忘记娘娘和殿下的大恩大德。” 崔太妃拉住潋滟的手,轻轻拍道:“你明白就好。” 潋滟低着头,恭敬的说道:“娘娘如有驱使,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崔太妃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说完就松了手,“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潋滟行了礼,慢慢的退了出来。 一出崔太妃的院子,潋滟就看见临川王正站在不远处。 章 三十 荼蘼 更新时间:2010-09-19 潋滟出了崔太妃的院子,就见临川王正站在不远处。 临川王默默的看着潋滟,潋滟垂了头,福身行礼道:“奴婢见过殿下。” 临川王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站在潋滟身后的小太监,淡淡的问道:“太妃娘娘歇下了?” 潋滟听了临川王的声音,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发酸,轻声答道:“娘娘已经歇下了。”说完,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临川王。 两人的视线交汇,皆是一怔。临川王如墨的双眸中满是寂寞,一如今夜的月色。 潋滟的心似乎被什么轻轻的触动了一下,连声音也柔和许多:“天晚了,殿下早些安歇吧。” 临川王没有说话,又看了潋滟一眼才转身离去。 潋滟看着临川王那落寞的背影,突然快步朝前走去,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的走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那片玉簪花丛附近。 如今那片玉簪花已经怒放,在月色的笼罩下宛如盛开在梦中。淡淡的花香萦绕在空气中,为这夜色凭添了一份暧昧。 临川王站在花丛旁,仰头看着夜空,天上星月相映生辉,不由低叹了一口气。今天下午从自己知道潋滟即将入宫起,自己的心就乱作了一团。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自己早早就等在崔太妃的院外,只为见她一面。(.)可如今见了面,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潋滟跟在临川王身后,见那件月白色的长袍仿若融入了月色中一般,不由放轻了脚步,慢慢的走到临川王身边。 两人并肩伫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本王曾说过等这片玉簪花开了,就要请皇兄过府赏花。如今玉簪花已经开了,可皇兄却没有来,你依旧要进宫去。”临川王低沉的声音传来。 潋滟想起那日的事情来,不由轻声说道:“当时奴婢觉得殿下讲的并不是真话。” 临川王饶有兴味的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潋滟迟疑了一会儿才答道:“殿下用这种方法将奴婢送进宫去,陛下定然会疑心。” 临川王转过身来看着潋滟:“最简单的办法有时是最有效的办法。” 潋滟低声答了一个是,垂下目光,盯着脚旁的一株玉簪花,花还没有开,宛如一支玉搔头。 一缕青丝从潋滟鬓边滑落,临川王伸手替潋滟掖回耳后。 两人皆是一怔,临川王忙缩了手,潋滟抬头就见临川王正望着自己,那如深潭般的眸中满是关心。 两人的目光交缠在一起,只一会儿就都别开眼。(.好看的小说) 临川王轻咳了一声,这才说道:“你不要以为你如今入宫皇兄就不会疑心你,再说太皇太后娘娘此时召你入宫,存的是什么心事谁也不知道,你更要格外小心才是。” 潋滟听着临川王声音中流露出的关切,不由心中一暖,柔声答了一个“是”。 月已中天,月华如水般倾泻而下,照在两人的身上。 潋滟轻声说道:“天晚了,殿下早些安歇吧。” 临川王微微颔首,转身朝内书房走去。 潋滟望着临川王的背影,眼中已有了泪意,忙转过身往回走去。 临川王走了几步,蓦的停住了,回头看向潋滟,只见潋滟的身影越行越远,似乎要消失在这如水的月色中,惆怅宛若一根细丝紧紧的缠绕在心头,不由转过身去,快步朝潋滟走去。 潋滟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不由住了脚。 临川王走到潋滟身后,伸出双臂圈住了她的腰。 温热的鼻息扑在潋滟的脖颈间,潋滟的身子不由一僵。 临川王感觉到了潋滟的僵硬,放松了对她的桎梏,但却没有放开她。 潋滟的身子慢慢的软了下来。 临川王哑着声音说道:“别走,明日我就进宫去求太皇太后娘娘,只说我喜欢你,要留下你,想来太皇太后娘娘不会再让你入宫的。” 临川王的那句“别走”带着一丝焦急,一贯冷漠的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怎能不令人心软? 潋滟心中一动,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为救飞蛾小心翼翼打开灯罩的优雅贵公子,看到了那个雨天脱下外袍为自己遮雨的温柔男子,在他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颗善良的心。 潋滟只觉得脸颊微凉,一滴晶莹的泪珠已经滚落在衣襟上。看着那滴泪珠慢慢的渗入衣裳之中,潋滟不由笑了,那笑容是那样的悲凉。 多久了?多久了没有哭过?从自己离开倾楼后自己就再也没哭过。今日不知为何,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潋滟朦胧的泪眼看向不远处,就见一株荼蘼开得正好:如锦的繁花在月色中越发的精神抖擞,仿佛拼尽了生命只为这一刻的繁华,繁华过后就是凋零,刹那芳华! “留下来。”临川王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潋滟下意识的就要答应,可一声凄厉的鸟啼一下子就将潋滟唤醒了。潋滟仿佛看到了鲜血,往日的一幕幕一一浮现在眼前,家人的鲜血,小玉的鲜血,绿玉的鲜血…… 想到这里,潋滟的心瞬时就冷了,她轻轻拿开临川王的手臂,喃喃的念道:“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 临川王在潋滟移开自己手臂的那一刹那,只觉得心中一紧,仿若喘不过气来一般。他顺着潋滟的目光望去,就看见了那株盛开的荼蘼,眸光不由黯淡了下来,收回了手。 潋滟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仰着头,不肯让泪水落下来。 临川王望着潋滟那决然的背影,只觉得她每一步都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潋滟的身影消失在花丛后,只剩下凄凉的月色。 临川王缓步走回自己的书房,只一炷香的功夫,从书房里走去了一名男子:这名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 男子站在书房门口,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拿出一支短笛,轻轻的吹了几声。一眨眼的功夫,十余名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名男子的面前。 黑色的袍袖一拂,那名男子朝王府的后门走去。 后门外,有一辆马车静静的等在那里。男子上了马车,跟在他身后的十余个黑衣人也纷纷上了马。 马夫一甩马鞭,马车辘辘朝前驶去,那十余匹马紧随在马车后。 一眨眼,阆夜的街头已是寂无一人。 ――――――――――――――――――――― 荼蘼花语(感谢百度) 荼蘼花语---末路之美 荼蘼花开代表女子的青春已成过去。荼蘼花开,表示感情的终结。爱到荼靡,意蕴生命中最灿烂、最繁华或最刻骨铭心的爱即将失去。 章 三一 倾塌 更新时间:2010-09-24 画烛高烧,照亮了满室的锦绣辉煌。(.) 惠姐端坐在镜前,手执眉笔,淡扫蛾眉。 一串清脆的铃音响起,惠姐微微一怔:这么晚了,少主此时召见自己会是什么事呢? 惠姐心思一转,脸上不由染上了一抹红晕,忙对着镜子认真的整理了一下妆容,这才快步走到床前,用力拉了一下床帏上的流苏。 雕花木床缓缓移开,露出了黑漆漆的洞口。 惠姐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步入密道。 密道内依旧黑漆漆的,可惠姐的心却跳如擂鼓,多久了,多久少主没有召自己侍奉了,今晚的召见委实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想到这里,惠姐不由有些懊恼,早知道今晚少主会召自己侍奉,自己该用些梅芬清露,少主最喜欢淡淡的梅花香气。 不知不觉间,惠姐已经走到了那道门前,扳动了门上的机关,门悄然滑向一旁。 室内依旧是一片漆黑,惠姐抚了抚鬓发,迈步进了门,才开口说道:“奴婢见过少主。” 温柔的声音低唤道:“婉惠。” 惠姐许久没有听过他如此唤自己了,眼中不由一热,声音中已带了哽咽:“奴婢在。” 如春风般的声音轻轻拂过:“你回去收拾一下,一会儿随我离开。” 惠姐有些错愕,自有倾楼之始,自己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今晚少主为何会要带着自己离开? 没有听到惠姐的回答,温柔的声音复又响起:“如果你没什么想带走的,不如现在就随我离开。”声音里没有一丝不耐烦。 可惠姐却知道少主说话从不说第二遍,他会如此对自己,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的。不知为何,惠姐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奴婢斗胆,想知道少主为何让奴婢离开这里?” 惠姐的问话出乎少主的意料,他不由微怔了一下,随即答道:“今晚倾楼有劫。”声音虽然依旧温柔如春风,可人听了却陡然生出一丝寒意来。 惠姐听了少主的话,已知道自己逾越了,忙垂头道:“奴婢放肆了。” 少主轻声说道:“婉惠,你侍奉我的时间最长,应该明白我的底线在哪里,下不为例。” 惠姐忙答了一个“是”。 少主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我明白倾楼是你的心血,此时让你离开,你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今晚是倾楼命中之劫,想要逃过去是不可能了。我已经令寒武去接张伯了,你也快些收拾吧。” 惠姐第一次听少主说这么些话,知他是劝自己离开,心中一暖,道:“奴婢明白。” 少主站起身,点燃了屋内的烛台。 惠姐眯了眯眼睛才适应屋内的光亮,不由定定的看向少主,自己从没有在灯光下见过他,每次他召见自己的时候,室内都是一片漆黑。如今他正站在灯下,可令惠姐失望的是,他的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 少主看着惠姐一眼,半晌才说道:“婉惠,一会儿收拾好了,你就进密道,我在前面的出口等你。” 惠姐忙垂下头,福身行礼道:“奴婢明白。” 少主一拂袖子,人已进了密道。 惠姐痴痴的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来,匆匆回到自己的房中。 惠姐拉开妆台上的抽屉,胡乱的拿了些簪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妆台上的菱镜:镜中的女子美艳不可方物,宛若一朵怒放的鲜花。惠姐不由想起潋滟的话来:花开繁华,花落寂莫。也许自己就如盛开的鲜花,虽然盛极,可下一刻就将凋谢,徒留一地伤心。 想到这里,惠姐凑近了镜子,仔细打量着自己眼角的细纹,心头不由涌上一丝凄凉:没有倾楼,少主又该如何安置自己?自己只怕要成为少主的负累。 惠姐摇了摇头,一直隐藏在心底的隐忧浮上了心头:那就是如今自己年华已经老去,有朝一日自己花谢红颜老,留在少主身边只怕会徒惹厌恶,纵使少主不厌恶自己,自己也会厌恶自己。 惠姐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慢慢的闭上了双眸,晶莹的泪珠已是缓缓滑下。 蜡烛“噼剥”一声,烛花乍明还灭。 惠姐张开双眼,转身走到衣柜前,取出自己第一次服侍少主时所穿的衣服――这套衣服她一直珍藏在箱底。 惠姐换好了衣服,重又站在妆台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镜中的女子,又顺手拢了拢鬓发,这才拿起一盏灯笼,开了房门朝外面走去。 沉寂的倾楼,昏暗的楼梯,惠姐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她走得很慢,似要将这一切留在自己的心中,这里倾注了自己太多太多的心血。 路终有走到头的时候,惠姐已出了倾楼。今晚月色甚好,月色下的倾楼散发出一股神秘来。 惠姐来到倾楼的大门,看到守在门口的张福不由吃了一惊,随即释然,看来留下来的人并不止自己一个。 张福也看到了惠姐,躬身行了一礼。两人都没有说话,可却清楚的明白了对方的选择。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惠姐和张福对视了一眼。 张福慢腾腾的走到门前,打开门上的小洞,一只手伸了进来,手上托着一块血玉。 张福拿过那块血玉,凑近昏暗的灯光看了一眼:这块血玉虽然仿造得很精巧,可自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赝品,因为这块玉是自己亲手雕琢的。 张福看了惠姐一眼,惠姐会意,转身往回走去。 张福慢腾腾的开着门,故意拖延着时间。 此时临川王正站在门外,他的身后站着十余名黑衣人。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大门,心中却是思绪万千:自己又来这里了!上次自己来这里带走了潋滟,而这次来这里也是为了潋滟。如今知道潋滟真正出身的只有倾楼、崔太妃和自己,而潋滟就要步入人世间最险恶的所在了,稍有不慎,她就有杀身之祸。自己绝不忍心见她涉险,所以顾不得多想,就带了自己的死士来除去倾楼。如今站在这里,自己才发现自己莽撞了,万一倾楼的人拼死抵抗,被巡夜的人发现了,只怕要惊动京兆尹。自己是亲王,夜间带甲,被定个谋反的罪名也不为过。而且如果让皇上知道自己养有死士,只怕皇上对自己也会更加猜忌。 想到这里,临川王长叹了一口气,人皆说自己冷漠无情,可谁想到自己会有今日? 大门开了,临川王身后的一名黑衣人纵步冲上前去。 刀光一闪,张福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胸口汩汩流出,而他的双目兀自圆睁。 临川王身后的黑衣人默不作声疾速朝那座小楼走去,他们得到的命令是见人就杀,绝不留下一个活口。 临川王走在最后,看着月光中的倾楼,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临川王的嘴角边不由浮现出一丝冷笑,自己上次来这里,已经注意到了:这座小楼的一层只有九层台阶,而二层则有十九层台阶。这说明两层楼之间定有夹层,今晚自己倒要看看这个在背后操纵着倾楼的人长得什么样? 突然,倾楼燃起熊熊大火,宛若一支巨大的火把把天空都照亮了。 临川王不由一愣,随即一挥手,示意众人离开。这样大的火,只怕一会儿京兆尹就会派人来救火,自己留在这里多有不妥。 黑衣人无声无息的撤走了,临川王又回头看了一眼倾楼,火光映在银色的面具上,橘红一片。 惠姐端坐在窗前,俯视着下面,嘴角边挂着凄美的笑容:没有倾楼,就没有自己。如今既然倾楼不在了,那么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生亦何欢,死亦何忧? 自己选择在最美丽的时候死去,那么在他心中记得的永远是那个美丽的自己。自己只有花开的繁华,没有花落的凄凉! …… 倾楼少主在看到火起的那一刻,心中已经明白惠姐不会来了,不由有些黯然。 寒武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微微抿起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大火烧了很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灭。因为倾楼附近没有人家,所以倒没有人受到波及。 倾楼少主眺望着那已成焦土的倾楼,不由轻声说道:“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这里曾有一个叫倾楼的地方。” 临川王也在远远的望着,心思颇有些复杂。当天边出现第一道霞光,绚烂的霞光照在他银色的面具上,他才放下车帘。 马车疾驰而去,留下一阵烟尘。 …… 而此时有一辆小车正从临川王府出发,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潋滟坐在车内,微掀起车帘的一角,眼中已是一片迷茫:自己即将踏入没有硝烟的战场,卷入没有刀光剑影的厮杀,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想得是那样的专注,甚至没有看到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中,有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这辆小车。 (第一卷完) 附第一卷 人物表 更新时间:2010-09-25 本文出场人物较多,所以把主要人物都列入此表中,方便大家阅读。(.)(不断更新ing) 初七(潋滟):女主 小玉:潋滟在倾楼的侍女。 惠姐:倾楼的管家,管理倾楼的一切。 张福:倾楼守门人。 谢婉如:醉芳楼的花魁。 高允泽:当朝皇后的胞兄,兰陵大长公主之子,出身阀阅世家高家。 临川王 张吉:临川王的近侍太监。 吴安泰:临川太妃的近侍太监。(.无弹窗广告) 秀莲:临川王的侍女。 秀荷:临川太妃的心腹侍女。 临川太妃:出身阀阅世家崔家,太祖皇后(当今太皇太后)次子渤海王之妃,临川王生母。 临川王妃:太祖皇后何氏(当今太皇太后)的侄孙女。 韦太后:出身歌女,高宗皇后,当今皇上生母。 兰陵大长公主:太皇太后长女,嫁入阀阅世家高家,当今皇后的生母。 绿云:临川太妃的侍女。 绿玉:临川太妃的侍女。 青黛:临川王妃的侍女。 翠黛:临川王妃的侍女。 楚晔:皇上。 萧长河:永州名士,为永州太守举荐,入集英阁。楚晔甚重其才,呼其为先生而不名。 太皇太后:何氏,太祖皇后,高宗皇帝、渤海王,兰陵大长公主生母,楚晔、临川王祖母。 张国忠:太皇太后心腹太监。 陶嬷嬷:太皇太后心腹。 章 一 往事 更新时间:2010-09-25 “啪”的一声,一本奏折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随即落到了地上。 楚晔一拍御案,人已经站了起来,略带稚气的脸上隐隐带着怒意。宽大的明黄色袍袖拂过御案,将御案上的奏折带落了满地。 一旁服侍的小太监忙趴在地上去捡奏折。 楚晔背着手走了几个来回,突然高声喊道:“拟旨。” 在外候命的尚书匆匆跑进来,跪伏于地:“微臣在。” 楚晔一挥袍袖,那名尚书忙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书案后。 楚晔走了几步,吩咐道:“拟旨,太史林伯礼大逆不道,妄言天象,妖言惑众,罪在不赦。传朕的旨意,林伯礼凌迟处死,诛灭九族,家中女眷充作营妓。” 楚晔说完,目不转睛的看着站在一旁的许怀恩。 许怀恩垂手侍立,表情木然。 楚晔看了一会儿,冷哼了一声,随即吩咐那名尚书道:“拟好后呈上来。” 那名尚书忙躬身答道:“遵旨。” 楚晔一甩袖子,人已经出了上书房。 楚晔一走,许怀恩就冷冷的看了那名尚书一眼,那名尚书的额头上不由冒出了冷汗。 早有小太监将楚晔刚才摔在地上的那本奏折拿给许怀恩,许怀恩接过奏折,顺手翻开,一目十行的看着。[.超多好看小说] 林伯礼奏折上不外乎是说他夜观天象,见星象有异,因此预言国将有大乱,劝楚晔修德敬天等语。 许怀恩不由在心中喟叹:这个林伯礼虽是当世大儒,可却如此的不识时务。如今楚晔刚刚亲政,他就上奏折称天象有变,这岂不是说楚晔不适合为君,难怪楚晔如此动怒。 想到这里,许怀恩轻叹了一口气,吩咐小太监道:“好生侍候着,咱家要去太皇太后娘娘那里。” 许怀恩虽是说给小太监,实际上却是说给那名尚书听的。 那尚书也知楚晔虽然亲政,可朝中大权还是掌握在太皇太后何氏手中,许怀恩如此说就是告诉自己,这件事要请示太皇太后的意思,因此只做沉吟,却迟迟不肯落笔。 许怀恩朝太皇太后所住的永信宫匆匆走去,等到了永信宫,却见兰陵大长公主也在座,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皇太后见许怀恩有些吞吞吐吐,知他是顾忌大长公主,就对大长公主说道:“韦太后昨日略有些不适,你过去看看她可好些了。” 兰陵大长公主闻言,知自己不便再坐,也就起身告辞走了。 兰陵大长公主一走,许怀恩就将刚才的事情一一回明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沉吟了一会儿,叹道:“林伯礼此时上这道奏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不肯还政于皇上,所以才指使林伯礼上的奏折。如今有人虎视眈眈图谋天下,如果我与皇上再起嫌隙,只怕将在朝中掀起新的风波。” 太皇太后说到这里,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了林伯礼这个人才,我曾读过他写的文章,倒是难得的才子。” 太皇太后挥了挥手,许怀恩已经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那就是此时太皇太后不会干涉此事。 许怀恩行了一礼就躬身退了出去,在往回走的路上,他不由有些黯然:这就是宫廷,林伯礼是不过是政治的牺牲品,太皇太后同意杀他,是因为杀了他可以稳定朝局;而楚晔要杀他,不过是借杀他立威,告诉群臣谁才是朝堂的主人。在政治这盘棋上,谁都有可能被牺牲,那么自己呢? 许怀恩不敢再想下去了,不由加快了脚步。 许怀恩一离开,太皇太后就疲倦的叹了一口气,手臂支在扶手上,用手撑着头:天下,有太多的人觊觎,所以才会纷争不休,杀戮不断。 陶嬷嬷忙低声问道:“奴婢去给娘娘端一碗参汤来?” 太皇太后微微点了点头。 陶嬷嬷心中一喜,忙快步走了出来。 原来林伯礼是当世大儒,许多学子都师从于他,陶嬷嬷的侄子陶景文也是林伯礼的弟子。 陶嬷嬷听了许怀恩的话,知道林家将有灭门之祸,怕混乱中自己的侄子被误杀,所以急着送信出宫。如今找到了这个由头,她忙出了永信宫,令自己的心腹出宫带信给自己的侄子,告诫他千万不要去林家。 陶嬷嬷的心腹到了陶府,恰好陶景文刚要出门,那名心腹忙将事情禀明了陶景文。 这陶景文虽然年少,可却天生的一副侠义心肠,听说老师有难,岂能袖手旁观,故此虽然满口答应,可等信使一走,陶景文就骑了一匹快马飞奔林府而去。 陶景文到了林府,也不等下人通报就迈步走了进去。林伯礼平日里素喜陶景文,因此下人们倒也没阻拦。 陶景文快步朝书房走去,一进书房,就见林伯礼正端坐在,忙喊道:“老师。” 林伯礼闻言抬起头来,招呼道:“快过来坐。” 陶景文顾不上客套,忙走到林伯礼身边,将事情讲述了一遍。因为陶嬷嬷只是匆匆交待了几句,所以陶景文所知也是有限,只知林伯礼因上表获罪。 林伯礼闻言起身道:“老夫所为者是这天下社稷,岂能因人君的好恶而巧言逢迎,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陶景文急道:“陛下此时甚怒,只怕老师难逃这牢狱之灾,不如暂避一时,徐图后计。” 林伯礼慨然道:“老夫清高一生,岂能受那些狱吏折辱?又岂能做出负罪逃亡之事?老夫已决心以死进谏,只求陛下能修身慎德。” 陶景文还想再劝,可见林伯礼心意已坚,也深知不可再劝。 林伯礼自幼学儒,笃信“文死谏,武死战”,如今有机会能以死进谏,得全令名,倒也丝毫不以为意。 林伯礼洋洋洒洒写下了几千字的表章,这才整肃了衣冠,悬梁自尽,不过他临终的时候倒是郑重托付陶景文照顾自己的两个女儿――丽光、徽光。 林夫人闻知夫主身亡,也整整齐齐的装束了,悬梁殉夫。 林府上下已经乱作一团,管家忙着指挥下人料理后事。 陶景文忙问下人“小姐在哪里”,下人回说小姐们被姑母接去了,陶景文要去接林伯礼的两个女儿回府。 陶景文出了林府,刚转过林府所在的巷口,就见大批的羽林军朝林府的方向行去。 陶景文见了羽林军,心中暗惊,如果不是十恶重罪,决不会出动羽林军,看来老师的事情利害非小,忙催马快行。 等他到了林伯礼妹妹的家中,才知道羽林军已经来过,而林伯礼的妹夫惧祸,早已将林伯礼的妹妹和两个女儿交给了羽林军。 章 二 噩梦 更新时间:2010-09-26 残阳如血,四周的景致都被染上了一抹血色。(.无弹窗广告) 屋内有些昏暗,只有落日的余辉透过窗纸映入屋内。林徽光蜷着身子,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屋角。她的姐姐丽光坐在她的身边,瘦小的胳膊圈着徽光战栗不已的身躯。 “姐姐,他们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徽光仰着小脸,眼中闪过深深的恐惧。 丽光心中一酸,她和妹妹都是养在深闺的宦门小姐,对于外事一概不知,只是听姑父说自己的父亲犯了事,因此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会有什么大事的,这里又不是牢房。” 丽光说完,又扫视了一遍这间屋子:屋子不算太小,可屋内的陈设却是极为简单,窗下摆了一张巨大的条案,可容十余个人吃饭,条案已有些破旧,露出本来的木质纹理。条案的对面就是床铺,床铺极为宽大,可容二十余人睡觉,可床铺上的被褥却极为肮脏破旧。 丽光觉得虽然此处不像牢房,可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来,不由收紧了手臂,将徽光更紧的圈在怀中。 徽光似乎感受到了丽光的不安,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咣”的一声,门被踹开了,十余名军士争先恐后的挤进了屋子里。[.超多好看小说] 条案上的油灯被点着了,跳动的火苗照在丽光和徽光的脸上,两人的脸上满是惊恐。 那些军士淫笑着逼近两人,两人不由朝后退去,可身后已是墙壁,已没有了退路。 丽光壮着胆子问道:“这是哪里?你们又是谁?”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恐惧,带着颤音。 领头的军士狞笑着,一把拉过丽光,用手托起丽光的下巴,借着灯光端详了一阵,回头轻佻的说道:“还是个小美人儿。” 他身后的军士发出一阵哄笑。 丽光只觉得一阵剧痛从下巴处传来,不由轻拧了一下眉峰。 那领头的军士转过头来看着丽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里是南军,我们都是南军的将士。你爹犯了不道的大罪,皇上将你和你妹妹赏给了我们兄弟,皇上还说你们家的女眷每天要侍候二十个人,所以我把兄弟们都带来了。”他说完就轻佻的抚上丽光的脸颊。 丽光下意识的别开头,领头的军士一下子就恼了,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这时候还装什么三贞九烈?”说完就将丽光推倒在了床上。 丽光拼命的挣扎着,可终究抵敌不过男子的力气,转眼衣服就已被撕裂。 布帛撕裂的声音唤醒了徽光,她被刚才那句“你爹犯了不道的大罪”这句话给惊呆了,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就见自己的姐姐赤裸着雪白的身体躺在肮脏不堪的床榻上,拼命的撑拒着,而一个男人正伏在她的身上。 徽光虽然年纪尚幼,可也隐约知道那个男人在对姐姐做不好的事情,拼命冲向那个男子。 屋内的军士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名男子和丽光,谁也没有注意徽光,因此徽光竟冲到了那名男子的身侧,用力推了一下他,想要把他从自己姐姐身上推落。 那名男子的身子被推得歪了一下,用力一挥手,徽光就被挥开老远,额头重重的撞在条案上,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徽光只觉得眼前一切似乎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血雾中,勉强睁开双眼。 只听丽光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那声音不是人所能发出的声音。 徽光扶着条案的一角,勉强站起身子,如愤怒的小兽要朝丽光的方向冲去,可身子却晃了几晃,头昏沉沉的,腿仿若灌了铅一般。 领头的军士终于从丽光的身上下来了,他身后的军士争着朝床上爬去。 丽光静静的躺在床上,目光空洞,雪白的身体上满是青紫瘀痕,对周遭的一切仿若不觉。 领头军士踢了自己手下的军士几脚,笑骂道:“急什么急,这边不还有一个?”边说边朝徽光这边抬了抬下巴。 一名军士讨好的笑道:“不是给大人您留着吗?” 领头的军士打量了一眼徽光,看见徽光那瘦弱的身体,摇了摇头:“还是个孩子,没长开呢。” 那名军士陪笑道:“大人不要,小人就大胆了。” 领头的军士微微颔首,随即走了出去。 那名军士淫笑着逼近了徽光,徽光紧紧的握住拳头,打定主意如果这个人靠过来,自己就扑上去咬他的咽喉。 门悄无声息的被打开了,走进来两个人:一个人的脸上带着一副狰狞的面具,身材偏瘦,似是一个少年,穿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袍;一个人脸上蒙着一块黑巾,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逼近徽光的那名军士不由住了脚,因他面朝着门,故此率先发现了这两个人。他上下打量了这两个人几眼,确定他们不是军营中的人,恶声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可知道擅闯军营是什么罪名吗?” 那两人恍若不闻,只是看着徽光。 徽光仅凭意志站在那里,对周遭的一切早已不闻不见。 半晌,那名戴面具的男子几若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脸上蒙着黑巾的男子二话不说就站在了徽光身前。 那名军士不由大怒,撸起袖子朝前踏了一步:“老子今天不给你们点厉害瞧瞧,你们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话音未落,他的头就飞了出去,他的身子兀自站立着,鲜血从脖颈处如泉涌般喷出。 这时围在床边的那些军士才惊觉屋内有人,忙转过头来,就看见那具无头的尸体轰然倒在了地上,不觉相顾骇然,可是仗着人多,少不得出言恐吓几声。 可话音未落,就有几个人倒在了地上。 众人忙去探那几个人的鼻息,才发现那几个人早没了呼吸,不由越发的骇然,众人甚至都没看到这两个人是如何出手的。 徽光勉强支撑到现在,眼前一黑,人已经朝后倒去。 那名青衣人忙一把接住了徽光,徽光在陷入黑暗之前,只觉得抱住自己的那双手很温暖…… 潋滟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早已湿透了身上的中衣。梦中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心还会痛,还会恨。 她长出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心神,望着水红色的床帏,暗自提醒自己:如今自己已经进宫了。 ――――――――――――――― 小江说几句:明成祖登基后,对那些效忠建文帝的大臣自是不必说,凌迟、灭族等等。对那些大臣家的女眷也有过明旨,充作营妓,还要转营,每日需服侍二十个军士。 详细的可以看《明朝那些事儿》,好。 章 三 何家 更新时间:2010-10-08 潋滟披衣下了床,径自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微风裹着清晨的凉意迎面吹来。[.超多好看小说]潋滟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心思顿时空明了许多。 浅白色的新月挂在天边,远处的亭台楼阁笼罩在一片晨色中,潋滟慢慢的闭上了双眼:五年前,当自己醒来的时候,人已躺在了倾楼,惠姐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犹记得惠姐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是否愿意留在倾楼,自己没有一丝的犹豫,就选择了留在那里。 当时的自己没有哭闹,甚至没有问父母和姐姐的下落,那场巨变使自己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一下子明白了许多,在内心深处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林家的事情在京师轰动了许久,惠姐也曾提过此事,自己从惠姐的片言只语中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明白了父亲不过是权力争斗的牺牲品,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那高高坐在宝座上的男人。 时间也许可以冲淡仇恨,但是有的仇恨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的刻骨铭心。 潋滟下意识的抿紧了嘴角,一阵细微的响动打断了潋滟的沉思。宫女们已经开始晨妆了,一个小宫女走到潋滟窗前的花丛旁,用绣剪剪下一朵含露的鲜花簪在了鬓边。 潋滟收起了心神,抽身回去梳洗。昨日自己入宫后,太皇太后并没有召见自己,只是让一个老宫女将自己带到这里,不过饮食铺盖准备得倒很是齐整。 潋滟梳洗毕,坐在妆台旁静静的等着。 果然过了一会儿,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潋滟忙起身去开门,就见门外站着的正是昨日带自己来这里的那个老宫女,忙侧身相让:“请陶嬷嬷安,嬷嬷请进来坐。” 陶嬷嬷打量了眼前的女子一眼,淡淡的说道:“姑娘不用客气,太皇太后娘娘让姑娘这就过去。” 潋滟忙答了一个“是”,就跟在陶嬷嬷身后朝太皇太后的寝宫走去。 潋滟所住的地方是永信宫的后院,这里是服侍太皇太后的宫女住的地方,因此只消片刻,就到了太皇太后的寝宫。 潋滟因为曾来过一次,因此颇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少了几分初次来此的局促不安。 太皇太后此时正坐在东首的,听见脚步声,太皇太后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了一眼。 潋滟忙双膝跪下,叩头道:“奴婢请太皇太后娘娘安。” 陶嬷嬷默默的行过礼,就默默的退了出去。[.超多好看小说] 屋内只剩下太皇太后、张国忠还有潋滟三个人。 太皇太后看了潋滟一会儿,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道:“起来吧。” 潋滟规规矩矩的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太皇太后一把攥住潋滟的手,拉潋滟站到自己身边,这才说道:“以前临川王妃常常在我面前赞扬你,上次你入宫,我就格外留意,觉得你很投我的缘法,就接了你入宫。我本想让新都侯认你做义女,只是如此一来,只怕会有闲话,也就只得罢了。” 潋滟听到这里,心中疑惑不已,新都侯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子,是临川王妃的生父,太皇太后却说有意让自己认新都侯为义父,一时也猜不出太皇太后的心思,忙跪下道:“奴婢蒙太皇太后娘娘错爱,不胜惶恐。奴婢不过是蒲柳贱质,怎敢高攀侯爷?” 太皇太后拿起,顺手翻了几页,道:“东汉桓帝的皇后邓氏也是被认作梁家的女儿才进宫的,只是这件事倒成了桓帝的心结,所以我才说认不得义父。” 太皇太后话音一落,潋滟大惊,略迟疑了一会儿,叩首道:“太皇太后娘娘但有驱使,赴汤蹈火,奴婢在所不辞。” 太皇太后含笑道:“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过几天先去服侍皇后,我自有道理。” 潋滟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慢慢的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看着潋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拿起书案上的茶碗,用茶盖轻轻撇着茶水上的浮沫,却并不喝茶。 张国忠侍立在一旁,半晌才问道:“娘娘这是要?” 太皇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碗,叹了一口气,道:“我这几天都在看《后汉书》,东汉的皇帝大多短命,因此多是幼主即位,因此外戚专权。等幼主年龄渐长,自是不满大权旁落,加上有小人构陷其中,因此东汉的外家鲜有不族灭者。如今我已经老了,一旦我死了,只怕何家堪忧。从我进宫起,你和许怀恩就跟在我身边服侍,有些事难道你还不明白?” 张国忠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压低声音说道:“娘娘的意思是要让潋滟姑娘保全何家。”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上次她进宫,我见她长得很像卫婕妤,就有了这个想法。如今卫婕妤新亡,皇上心中自是思念,她入宫后必然得宠,将来她生下皇子,她没有母家的势力可以依仗,何家肯站在她这一边,她要借助何家的力量,必然会设法保全何家。” “只是她恐怕是临川王的人。”张国忠说完这句话,就不肯再说下去了。 太皇太后笑道:“她将来如果生了皇子,自是巴不得自己的儿子能继位,怎会再帮临川?崔太妃送她进宫,不外乎是想让帝后生隙罢了,我如今偏要她不能如愿。” 张国忠忙道:“娘娘圣明。” 太皇太后站起身,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曾想过将大权交给皇帝,只是纵使我交了权力,也会有小人从中生事,希望以此来立功,讨好皇上。” 张国忠听了,不由默然。 一旦踏入权力的漩涡,任何人想要全身而退,只怕都是不可能的。 太皇太后静默良久,突然吩咐道:“请大长公主和皇后来。” 张国忠忙出去派人去请大长公主和皇后,却见大长公主带着几个侍女朝这边走过来,忙迎上去见礼。 大长公主寒暄了几句,就迈步进了屋子。原来大长公主听说太皇太后从临川王府要了一名侍女进宫,又听闻这名侍女长得肖似已故的卫婕妤,心中委实猜不出太皇太后的用意,因此想进宫旁敲侧击一下。 大长公主请了安,太皇太后含笑道:“我正好有事要与你和皇后商议。” 大长公主心中越发的疑惑,就连张国忠也有些疑惑不解:此时太皇太后召见大长公主和皇后究竟是为了什么? 章 四 斗牌 更新时间:2010-10-09 大长公主心中虽然疑惑,可面上却不肯流露出分毫,落了座,就笑着和太皇太后说些琐事。(.) 太皇太后似乎兴致很高,偶尔还和大长公主取笑几句。 张国忠奉上茶来,却听门外的小太监禀道:“皇后娘娘来了。” 早有宫女掀起帘子,高皇后人已经走了进来,甫进门就福身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又问了大长公主的好。 太皇太后含笑道:“昨日的点心很好,难得皇后有如此孝心。” 高皇后陪笑道:“那点心是御厨新琢磨出来,臣妾尝了,觉得很好,才派人送过来的。” 太皇太后含笑颔首而已。 大长公主在一旁察言观色,见太皇太后如此,猜度着应是没什么大事,因此略放下心来,于是站起身,携着皇后的手,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问道:“这几天陛下可去了皇后那里?” 大长公主口里虽然是这样问着,可眼角的余光却暗中留意太皇太后的神色。 自从卫婕妤亡后,楚晔再未去过皇后的寝宫。大长公主一直为此事暗中着急,因此想借着这次机会请太皇太后出面说和。 高皇后出身于最显赫的世族――高家,母亲又是当朝的大长公主,因此性格极为高傲。加上自幼大长公主极为溺爱,未免有些骄恣,听了自己母亲的话,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他来不来我这里与我有什么相干?” 大长公主忙道:“皇后万万不可如此称呼陛下。” 高皇后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刚要说话,就听太皇太后轻咳了一声。 高皇后虽然骄恣,有时就连韦太后也不甚放在眼中,可却甚是畏惧太皇太后,因此也就没再说话,可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愤愤不平来。 太皇太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这才说道:“我今日叫你们来,正是有事要和你们商议。” 大长公主忙拉着高皇后站起身来,陪笑道:“臣妾恭听母后教诲。” 太皇太后示意大长公主坐下,笑道:“你们听了后,不要怨我多管闲事才是。” 大长公主忙道:“母后今日这是怎么了,这几句话委实让臣妾不知该如何作答。” 太皇太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就接着说道:“因为卫婕妤的事情,如今皇上和皇后有如参商。帝后如此,徒让天下人笑话。” 高皇后撇了撇嘴角,大长公主忙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袖,陪笑道:“臣妾也正为此事烦恼,只是臣妾不好从中说和,还请母后费心。” 太皇太后道:“佛经常说因果,这件事是因卫婕妤而起,自然还需卫婕妤了结才是。” 大长公主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倒不好胡乱答话。 太皇太后径自说道:“上次崔太妃进宫,我见随行的侍女中有一个人长得肖似卫婕妤,因此我昨天就让人将那个侍女接进宫来。” 大长公主听到这里,已经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一时竟无话可答。 高皇后道:“臣妾一见到那个贱婢,心中就觉得不快,好不容易她死了,如今又弄一个进宫来――” 太皇太后的脸色一沉,高皇后心中一惊,只得住了口,神色不由有些讪讪的。 太皇太后冷着脸说道:“你是堂堂的皇后,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唯有皇上的子嗣兴旺,我大周皇朝才能昌盛。你居皇后之位,当广荐后宫才是,岂能如此嫉妒?” 太皇太后说到后来,连声音都是冷冷的。 大长公主见情形不对,忙拉着高皇后跪了下来,叩首道:“皇后年轻,还请母后多多教导才是。” 太皇太后长叹了一口气,起身拉起大长公主和高皇后,一手拉着大长公主,一手拉着高皇后,道:“我只你这么一个亲生女儿,我素来最疼的就是你。” 大长公主忙道:“女儿心中明白。”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又对高皇后说道:“你母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孩儿,你是我的嫡亲外孙女儿,算是亲的了。可皇上是我的孙子,也是亲的。你们不和,我也只能干着急,瞎操心。” 大长公主忙悄悄推了高皇后一把,高皇后不情不愿的说道:“臣妾知错了。” 太皇太后又接着说道:“论理,这件事皇上倒没什么错,皇上是这天下之主,自然不能守着你过一夫一妻的日子。纵使皇上如此,你也该劝着皇上才是,让后宫均沾雨露。你因为卫婕妤和皇上为难,又处处刁难卫婕妤,皇上就因为你如此,才会对卫婕妤格外好。如果你当初对卫婕妤好些,只怕皇上心中还不会如此放不下她。” 高皇后不服气道:“那狐媚子惯会惑人,臣妾就是看不惯她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太皇太后道:“皇后的性子太刚烈了些,男人心中都是怜惜弱者,你强她弱,皇上自然是站在她那边。我让人将那个女孩子接进宫来,就是为了让皇上不再为此事耿耿于怀。过几天我让那个女孩子去服侍你,你找个机会把她引荐给皇上,皇上心中自然感念你的贤德。” 高皇后还要说话,太皇太后又接着说道:“皇后如今尚没有皇子,将来这个女子能生下皇子,到时皇后把孩子抱过去抚养,皇后无子就变成了有子。这女子出身寒微,自然不敢和皇后相争,皇后有了皇子,地位才更加稳固。不然万一将来有出身高贵的妃子生下皇子,只怕对皇后不利。” 太皇太后这番话触动了大长公主的心事,大长公主忙道:“还是母后想得周全。” 高皇后也垂了头,半晌才低声说道:“臣妾如今一直在服用宜男的药物。” 太皇太后点头道:“皇后能育下皇子是最好不过的了,可如今不如劝皇上纳她为妃,皇后倒添了一个帮手。” 太皇太后这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着实令大长公主心服不少,心中已经想着要纳潋滟为妃,一来将来潋滟产下皇子,皇后抱养过来,自是可以稳固皇后的地位;二来帝后也能借此和好如初,因此打定主意要劝高皇后。 太皇太后笑道:“我许久没斗牌了,不如派人请了崔太妃进宫,我们几个斗牌。” 太皇太后话音一落,大长公主和高皇后都纳闷不已:太皇太后怎么会想起请崔太妃进宫斗牌? 章 五 徒劳 更新时间:2010-10-10 张国忠闻言,忙吩咐小太监去请崔太妃。 那小太监到了临川王府,见了崔太妃,将太皇太后请她入宫斗牌的话复述了一遍。 崔太妃心中纳闷,可还是匆匆进内室更衣去了。 吴安泰招呼那个小太监喝茶,边套问那个小太监,一时倒也没问出什么来。 一时,崔太妃换好了衣服,就带着秀荷和几个侍女往外走去。吴安泰送崔太妃出来,微微摇了摇头,崔太妃已知吴安泰的意思。 崔太妃在吴安泰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等车帘一放下,她就用手撑着额头,陷入了沉思:当初太皇太后突然要召见潋滟,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因此趁着自己和临川王都不在府中的机会,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吴安泰勒死了临川王妃。借着沸沸扬扬的丑闻,想将逼死临川王妃的脏水泼在楚晔身上,令楚晔失欢于太皇太后。只是没想到太皇太后对这件事竟然无动于衷,后来又派人将潋滟接入宫中,这委实出乎自己的意料。 想到这里,崔太妃长出了一口气,如今太皇太后又召自己进宫斗牌,自己一时也猜不出太皇太后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摇摇晃晃的马车停了下来,宫门已经到了。 秀荷忙上前来打帘子,崔太妃收起了思绪,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早有太监、宫女迎上来问安,崔太妃略整理了一下仪容,就迈步朝里面走去。(.) 等到了太皇太后所住的永信宫,就见张国忠正候在外面,崔太妃含笑道:“张总管一向纳福。” 张国忠赶上来几步,行礼道:“奴才给太妃娘娘请安。” 崔太妃微微点头:“张总管快快免礼。” 张国忠这才直起身子,侧身在前面带路。 早有小太监打起帘子,崔太妃就听屋中隐约有笑语传来,也就迈步进了屋。 一见崔太妃进来,高皇后就站起身来。 崔太妃忙快走了几步,上前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因大长公主年纪居长,又赔笑对大长公主说道:“公主这一向可好,因府中琐事烦杂,一直没能去府上瞧瞧公主。” 大长公主拉崔太妃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道:“太妃客气了。” 高皇后虽是皇后之尊,可论起来崔太妃是她的婶母,加上高、崔两家又世代联姻,因此虽未行礼,也走到崔太妃面前问好:“太妃娘娘这一向可好。” 崔太妃半抬起身子,笑道:“这一向还好,有劳皇后惦念。” 众人寒暄完了,不过说些家常琐事。 就听外面的小太监禀道:“太后娘娘来了。” 一听此语,大长公主、崔太妃和高皇后都站起身来,韦太后人已经走了进来。(.好看的小说) 韦太后给太皇太后请过安,就过来与大长公主和崔太妃寒暄。 韦太后的生母本是胡姬,就连韦太后自己也是歌女出身,因此纵使身处高位,韦太后也是格外的谦恭,尤其面对大长公主和崔太妃这样出身高贵的贵妇更是如此。 三人寒暄了几句,高皇后上来给韦太后问安,高皇后心中很是鄙薄韦太后的出身,只因她是皇上的生母,才不得不虚与委蛇,因此面上也是淡淡的。 韦太后对高皇后倒是格外慈和,与皇后对答了几句。 张国忠早已指挥小太监摆下了牌局,又扶着太皇太后在上首坐了。 太皇太后笑道:“难得今天凑得齐全,趁着天色还早,我们斗几圈牌。” 大长公主陪笑道:“能陪母后玩牌自然是好的,只是赌场无父子,倒要先说明赌注才是。” 太皇太后指着大长公主笑道:“难怪人说女生外向,连玩个牌都寻思着骗我的钱。” 众人都笑了。 太皇太后又道:“输的罚她个东道,让她置了酒请大家喝酒。” 韦太后和崔太妃都道:“但听母后安排。” 太皇太后让大长公主在自己的左手边坐了,又让韦太后在自己的右手边坐了,崔太妃坐了下首。 太皇太后又对高皇后说道:“你婆婆的牌有些生了,你去帮着看着。” 高皇后闻言,只得在韦太后身后坐了。 一时,众人开始斗牌。 斗了一阵,太皇太后突然说道:“我昨天派人去临川王府接了个侍女入宫,我见那孩子生得还伶俐,就把她给了皇后。” 听了这句话,崔太妃的手不由一顿,手中的牌也就掷了下来,忙笑道:“这牌我扣了许久,竟是白扣了。” 大长公主忙看了一眼:“可是呢,太妃怎么想着留这张牌?” 太皇太后笑着掷下牌来:“谁说这张牌白留了。” 韦太后看了一眼:“母后赢了。” 这些话听在崔太妃耳中,竟是别有深意。 张国忠上来洗牌,太皇太后扭头和大长公主说笑。 崔太妃心中明白自己的心机是白费了:当初临川王从倾楼买下潋滟,就是为了离间帝后感情,这样一来楚晔必将失去大长公主和高家的支持。自己也知道此事,暗中也在推进此事。如今太皇太后将潋滟给了皇后,定是要借皇后之手将潋滟献给楚晔,这样一来帝后之间的不和必将烟消云散。 想到这里,崔太妃不由在心中苦笑,自己竟是为他人做嫁裳。崔太妃不由留神看大长公主的神色,见她的脸上有欣然之色,便明白她也是乐见此事的。 张国忠洗好了牌,众人又复斗牌,一直斗到午膳时方罢。细算了账,竟是大长公主和韦太后输了东道。 太皇太后取笑了几句,就和众人一起用了饭。饭后,大长公主和崔太妃都告辞出宫去了,太皇太后自去歇午不提。 次日一早,太皇太后就命陶嬷嬷去教导潋滟宫中礼仪。一连数日,潋滟学得甚是用心。潋滟虽然对陶嬷嬷很是谦恭,可不知为何陶嬷嬷只是淡淡的。 一日潋滟用了晚膳回到自己房中,因此时天色尚早,也就没有点灯,侧身坐在窗下的妆台旁。 夕阳透过窗纸映入屋内,潋滟突然淡淡的说道:“这个月的解药该送来了吧?” 一名黑衣人慢慢的从床后走了出来,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潋滟并不答话,只是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镜子,就扭头看向他。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掷给了潋滟。潋滟接住,顺手放入了衣袖中。 黑衣人这才说道:“少主让我和你说一声恭喜。” 潋滟冷笑道:“现在说恭喜只怕还为时尚早吧?” 黑衣人哼了一声,随即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了,你长得很像已故的宠妃卫婕妤。” 潋滟一挑弯眉:“我不想做别人的影子。” 黑衣人突然笑了,笑声听起来竟有些诡异。等他笑完了,只留下了一句“少主早已计划好了谁才是影子”,人已消失在了屋外。 只留下潋滟反复琢磨着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章 六 皇后 更新时间:2010-10-11 潋滟仔细琢磨着黑衣人最后一句话的含义,随即恍然:那个卫婕妤很可能是倾楼的人,可如果卫婕妤是倾楼的人,又怎么会被高皇后害死?还有在如此森严的宫闱,倾楼的人竟然能来去自如,倾楼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想到这里,潋滟不又泛起了一丝寒意,自己曾说要摆脱倾楼的控制,如今看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怪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倾楼少主表现的是那样的淡然,唯今之计自己还是选择和倾楼联手才是。 远处传来更鼓的声音,潋滟留神听了,竟已是二更天了,忙卸了妆,上床歇下。 次日一早,潋滟匆匆梳洗了,只觉得全身酸痛,心知是倾楼的毒药发作,忙拿出昨晚黑衣人所给的那个瓷瓶,将解药服下,伏在妆台上歇了半天,方才觉得好些。 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就听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潋滟姑娘,太皇太后娘娘宣见。” 潋滟忙将瓷瓶掖入袖中,又对着妆台上的镜子匆匆理了一下仪容,这才起身开了门。 门外的小太监一见潋滟开了门,忙道:“太皇太后娘娘等着呢,姑娘快随我来。” 潋滟闻言,带上门就随着那个小太监朝太皇太后的寝宫走去。 刚到寝宫门口,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就打起帘子:“姑娘进去吧。” 潋滟迈步走了进去,偷偷朝上面看了一眼,就见太皇太后端坐在上首的一张椅子上,她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宫妆贵妇,忙双膝跪下,叩首道:“奴婢请太皇太后娘娘安。” 太皇太后笑道:“起来吧。” 潋滟谢了恩,这才站起身来。 太皇太后指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宫妆贵妇对潋滟说道:“这是皇后。” 潋滟复又跪下,叩首道:“奴婢请皇后娘娘安。” 高皇后自潋滟进来,就格外留神,一见潋滟那肖似卫婕妤的容貌,顿时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厌恶,见潋滟给自己请安,因当着太皇太后的面不好发作,只是淡淡的说道:“免礼。” 潋滟谢了恩,垂首站在一旁,因她是第一次见高皇后,不由用眼角的余光暗中打量起高皇后来:高皇后二十余年纪,弯眉高挑,杏眼桃腮,粉面含威,衣饰华贵,容貌虽然美丽,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 太皇太后指着潋滟对高皇后说道:“这个丫头就是我派人从临川王府接进宫里的,她的名字叫潋滟,一会儿就让她随你回去,你要好生相待才是。” 高皇后低声答了一个“是”,手指不自觉地卷着手中的帕子。 太皇太后又吩咐了几句,道:“你也回去吧。” 高皇后闻言,站起身行了礼就要退下。 太皇太后又吩咐潋滟:“你随皇后回去,小心侍候皇后,你的衣服铺盖我过一会儿派人送过去。” 潋滟上前行了礼,恭恭敬敬的答道:“奴婢定尽心服侍皇后娘娘。” 太皇太后微微点了点头,挥手示意潋滟随高皇后离开。 潋滟跟在高皇后身后,慢慢退了出去。 高皇后带着自己的宫女朝自己的寝宫走去,潋滟跟在后面,小心翼翼,不敢多行一步。 一时,高皇后的寝宫坤仪殿到了。 坤仪殿是大周皇朝历代皇后的寝宫,因此极是富丽。高皇后出身高贵,较前代皇后更为奢靡,因此坤仪殿更是富丽。 潋滟留神看去,只见寝宫正门上高悬着一块牌匾,“坤仪殿”三个大字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寝宫门前的台阶都用整块的白玉雕成,光滑如镜;寝宫的窗棂一律用黄金打就,窗棂上还镶嵌着八宝欑就的牡丹花,可谓奢靡富丽之极。 高皇后带着众人上了台阶,守门的小太监忙打起帘子。潋滟跟在后面进了门,只见门上的帘子竟是用龙眼大的明珠串成的,撞击在一起,声音清脆好听。 高皇后进门后,带着两名心腹宫女径自去内室更衣。潋滟随众人留在外间屋子,垂手侍立。 潋滟暗中打量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倾楼也算备极奢丽,只是如今和高皇后的寝宫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潋滟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袖中,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放在袖中的瓷瓶不见了。自己以前服下解药后,都会找机会将瓷瓶沉入王府的湖中,不留下一丝痕迹。 今天早上自己服下解药后,正赶上太皇太后派人宣自己过去,自己匆忙之中塞进了衣袖里,想来是掉到哪里了。 如果这瓷瓶被人捡去,宫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暗害下毒,难免有人会起猜疑。万一被人看到是从自己衣袖中掉出来的,那更是厉害非小。 想到这里,潋滟心中越发的慌乱,想要回去看看瓷瓶遗落在了哪里,可此时又不好离开,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 高皇后已换好了衣服,从内室中走了出来。 众人忙上前见礼,高皇后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免礼”,就在宫女的搀扶下向一旁的软榻上坐了。 早有宫女捧上茶来,高皇后接过茶碗,喝了一口,随即将茶碗摔在了地上,一挑弯眉,骂道:糊涂东西,我说过多少次这茶沏好后要沁在井水中。” 那名宫女顾不得地上满是碎瓷片,慌忙跪在了地上,口中不住声的说道:“娘娘饶命。” 高皇后冷冷的看了那名宫女一眼,冷哼了一声:“这次不罚你,只怕你今后都不长记性。”说完就看了身边的小太监一眼。 那名小太监忙卷了卷袖子,走到那名宫女面前,掌起嘴来。 潋滟站在一旁,心知这位高皇后是个极难侍候的主儿,不由格外的留神。 早有宫女重新换上茶来,高皇后接过茶碗,喝了两口就放在一旁,不经意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潋滟,一见潋滟,高皇后只觉得心中似乎憋了一口气,道:“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 潋滟闻言,忙上前几步,福身行了一礼。 高皇后看了潋滟许久,也不说话。潋滟的心中越发的紧张,心知这个高皇后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章 七 太姬 更新时间:2010-10-12 潋滟只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高皇后也不说话,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潋滟身上。(.好看的小说) 突然门外的小太监禀道:“启禀皇后娘娘,大长公主来了。” 依大周皇朝旧例,皇后的生母称太姬,位在长公主之上。只是宫里众人称大长公主已成习惯,故此一直以大长公主相称。 潋滟闻言,不由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忙退到一旁。 一阵珠帘响动,大长公主人已经走了进来。 高皇后站起身,朝前迎了两步,叫了一声“母亲”。 大长公主携了高皇后的手,走到软榻旁坐下。 宫女奉上茶来,大长公主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微微皱眉道:“怎么不沏我昨日送来的新茶?” 宫女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谁也不敢答话。 大长公主放下茶碗,看了宫女们一眼,道:“这倒也罢了,只是今后服侍务要小心。” 大长公主如此轻易放过此事,众宫女不由暗暗纳罕。 潋滟因是第一次见大长公主,不由留神打量了一番:高皇后的容貌肖似大长公主,只是大长公主因年近中旬,所以多了一份富态。(.好看的小说) 大长公主转头见了潋滟,一见她的容貌,已猜出她的身份,对潋滟招手道:“上前来给我看看。” 潋滟只得朝前走了两步,福身行礼:“奴婢请大长公主安。” 大长公主拉着潋滟的手,问了几句家乡亲人等语,点头道:“好生侍候皇后。” 潋滟忙答了一个“是”。大长公主放开手,潋滟忙退到一旁。 大长公主故意看了屋内众人一眼,众人明白大长公主是有话要和高皇后说,也就都纷纷行礼退了下去。 潋滟一出高皇后的屋子,如蒙大赦,适才大长公主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自己明显感觉到了高皇后那怨毒的目光。想到这里,潋滟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高皇后对自己带着明显的恨意,自己又毫无依仗,可以预料到的是自己在宫中的生活恐怕将是举步维艰。可如今已不由自己多想,自己趁此时机回去找那个瓷瓶才是,潋滟匆匆往回走去。 却说大长公主摒退了众人,一时屋内只剩下她和高皇后两个人。 高皇后竖起弯眉,一脸的怒容:“母亲,我一见她就一肚子的气,恨不得立刻打死了她。” 大长公主轻轻拍了拍高皇后的手:“我的儿,太皇太后娘娘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要借着她挽回皇上的心。” 高皇后把嘴一撇:“他爱来不来。再说这宫中又没有其他的妃嫔,他不来这里,也不过是歇在他自己的寝宫里。” 大长公主抚摸着高皇后的头发,眼中流露出一丝慈爱来:“他不来你这里,你如何能怀上皇子,没有皇子,皇后的地位又如何稳固?” 高皇后垂了头,大长公主接着说道:“你如今还年轻,可等过了几年你再没有皇子,不要说朝中的这些大臣,就是太皇太后娘娘也会为皇上纳妃的,到时那些挟贵入宫的权贵之女,必然威胁到你的后位。” 高皇后将头枕在大长公主的腿上,低声说道:“母亲,你有没有想过我见到她时的心情?” 大长公主的手微微一顿,半晌长叹道:“这里是皇宫,这里只有利益。我刚才仔细问了,她父母双亡,家里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她要想在这宫里活下去只有倚靠你,自然对你恭敬有加。等她生了皇子,你就抱过来,谁也不敢说什么?” 高皇后坐起身,靠着大长公主:“母亲,纵使你说的有理,可我还是不放心。我记得母亲给我讲过唐高宗的时候,王皇后因为宠妃萧淑妃威胁到了她的后位,所以怂恿高宗皇帝把武则天接入宫中。武则天是太宗皇帝的妃子,依王皇后看来,武则天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皇后的,可武则天却做到了,王皇后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这个潋滟我一见她,就觉得她不简单。” 大长公主不禁默然,的确,在这诡谲莫测的宫廷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半晌,大长公主才低声说道:“你先把这个潋滟留在身边,冷眼看去,如果她是个妥当的就把她引荐给皇上;如果她不妥,你也别擅自主张,她毕竟是太皇太后娘娘给你的人,你告诉我,我去和太皇太后娘娘说。” 高皇后不置可否,大长公主没再提潋滟的事情,又道:“你倒是很该时常去你婆婆那里请安。” 高皇后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来,半晌才说道:“她不过是个歌女罢了,不过是因为生了皇上,所以才尊她为太后。” 大长公主看着高皇后,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来,不由劝道:“皇上是极孝顺的,你孝顺韦太后,皇上自然心喜。如果韦太后再劝劝皇上,你们之间的心结也就解开了。那个卫婕妤就极孝顺韦太后,据说每天都到寿康宫请安。” 高皇后恨声道:“那个狐媚子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大长公主见劝不动高皇后,只得拉高皇后起身:“今天天气甚好,我正要去韦太后那里坐坐,你随我过去。” 高皇后无奈,只得站起身,随大长公主朝外面走去。 众宫女都在门外候着,高皇后看了一眼,没见潋滟,不由问道:“潋滟呢?” 一名宫女忙答道:“潋滟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高皇后刚要发作,大长公主拉她道:“我们快些过去。” 众宫女围随着大长公主和高皇后朝韦太后所住的寿康宫行去。 而此时潋滟正心神不宁的往回走去,一路行来,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瓷瓶。 转到永信宫了,潋滟知道那个瓷瓶是不可能落在永信宫的,因为永信宫的地面都是用大理石铺就的,如果瓷瓶落在地上,自己定能听见。 潋滟犹豫了一会儿,就朝自己以前的住处走去。等走到自己所住的院子,潋滟猛然看见那个瓷瓶掉落在院中的花丛旁,不由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潋滟四下里看了一圈,见左右无人,这才走到花丛旁,只做帕子从衣袖中掉落,俯身将瓷瓶和帕子一起捡了起来。潋滟将瓷瓶藏入袖中,这才进了自己的屋子。 潋滟一进门,就有一个人慢慢的从院中的树丛后面走了出来,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潋滟的房门,随即快步离开。 ―――――――――――――― 历史上北齐皇后母称太姬。 章 八 母子 更新时间:2010-10-14 大长公主携着高皇后的手朝寿康宫走去,甫到寿康宫,就有小太监禀告了韦太后,韦太后忙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迎了出来。 大长公主见韦太后亲自迎了出来,忙快走了几步,一把拉住韦太后的手,道:“太后娘娘怎么亲自出来了?” 韦太后微笑道:“我左右也没什么事情,听他们说公主来了,也就出来迎迎。” 韦太后边说边携着大长公主的手进了屋子,韦太后让大长公主上座,大长公主再三的不肯,两人谦逊了半天,才并肩坐在东首的软榻上。 高皇后走上来见礼,韦太后忙笑道:“免礼。”又吩咐身边的小太监道,“快给皇后看座。” 那小太监忙将一把椅子挪至韦太后的下手,高皇后告了坐,这才在椅子上坐下。 大长公主笑道:“我见今日无事,就进宫来瞧瞧,猛然想起上次斗牌还欠了母后一桌酒席,所以来找太后娘娘商议。” 韦太后踌躇了一会儿,道:“宫里许久没热闹了,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热闹热闹?” 恰好这时宫女奉上茶来,大长公主接了一碗在手中,用绢子轻拭了一圈碗沿,这才说道:“还是太后娘娘想的周到,母后如今年岁大了,倒颇喜欢热闹。” 大长公主又与韦太后商议了戏酒之事,韦太后无有不依,连声赞好。 高皇后在一旁听得颇有些不耐烦,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出神。(.好看的小说) 大长公主说了一阵戏酒之事,就转了话头,道:“我这几次进宫,怎么都不见皇上?” 高皇后听了“皇上”两字,下意识的抬了一下头。 韦太后心知原委,却又不好说破,只是含糊了过去。 恰好有小太监过来请韦太后和大长公主用膳,韦太后忙将话头差了过去,道:“今天中午也没准备什么,不过图个热闹,还请公主不要嫌弃才好。” 大长公主也知韦太后的意思,再说今日自己进宫,本就是为了敲打一下韦太后,自是不会撕破脸皮,故意笑道:“太后娘娘这样说,想是不愿留我在这里用饭?” 韦太后忙笑道:“公主这是说哪里话?”一边说一边携着大长公主的手在桌边坐下。 高皇后因韦太后在座,不便同桌,只是站在一旁。 韦太后见状,忙道:“皇后也过来坐吧,今日也没有外人,用不着那些规矩。” 高皇后也是娇贵惯了的,听韦太后如此说,告了坐,也就在下首坐下。 一队小太监捧着朱漆捧盒摆上菜来,一顿饭倒吃得和乐融融。用过饭,大长公主吃过茶就带着高皇后作别而去。 韦太后站在寿康宫的门口,看着大长公主和高皇后的背影,良久才说道:“去请皇上来。” 一旁服侍的小太监听了,忙答应着去了。 楚晔此时正在上书房批阅奏折,见韦太后派人请自己过去,一时也猜不出韦太后叫自己过去所为何事。可楚晔幼年丧父,全凭韦太后保全,因此事母至孝,忙随着那个小太监朝寿康宫走去。 楚晔到了寿康宫,就见韦太后的贴身太监谢有道正候在外面。 谢有道见了楚晔,忙躬身行礼:“奴才请陛下安,太后娘娘在里面等陛下呢。” 楚晔摆了摆手,迈步进了屋子,就见屋内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韦太后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楚晔也不敢惊动,不由放轻了脚步,慢慢的走到韦太后身侧,低声唤道:“母后。” 韦太后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楚晔,不由道:“我见皇上似乎清瘦了许多,虽然应以国事为重,可皇上还是要保重龙体才是。” 楚晔听了,一丝淡淡的暖意涌上心头,忙答道:“母后教训的是。” 韦太后拉楚晔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说道:“如今虽然天气热了,可皇上也不要贪凉,仔细着了凉。” 楚晔忙答了一个“是”。 韦太后又叮嘱了几句,这才问道:“皇上许久没去皇后那里了吧?” 楚晔一挑剑眉,有些不屑的问道:“她来找母后告状了?” 韦太后替楚晔理了理领子,这才道:“今日大长公主来了,偶然提到了皇上。” 楚晔的脸上带了一丝哀戚:“母后,儿子怎么也忘不了静姝满身是血死在儿子怀中的情景。” 韦太后叹了一口气,道:“逝者已逝,可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以前的事皇上都忘了吧。” 楚晔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已带了一丝薄怒:“母后,静姝死的时候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而那是儿子的骨肉啊。” 韦太后眼圈一红,眼泪已经沿着脸颊滚下:“庐儿,为娘并非不知道这些,只是你纵使不为为娘着想,也要为了你自己想想。如今朝中有人对皇位虎视眈眈,你全仗着大长公主在太皇太后面前替你周全,而且高家在朝中的势力又非同小可,此时与皇后置气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楚晔听了韦太后那声“庐儿”,心中一酸。楚晔未即位前,本名剑庐,即位后才改名为“晔”。 楚晔不由想起韦太后因出身低微,在宫中受尽冷遇,直到自己被立为太子,情况才稍有好转。可韦太后为了自己,不得不低声下气讨好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甚至高皇后对韦太后都时有不敬。 韦太后见楚晔沉默不语,不由道:“为娘为你忍辱负重了这么些年,你难道不能为娘忍这一次。” 楚晔听到这里,心如刀割,忙说道:“母后放心,儿子今晚就去皇后那里。” 韦太后放下心来,又道:“女人家多是心软的,皇上哄哄就好了。” 楚晔违心答应了。 韦太后又叮嘱了楚晔几句,楚晔这才起身告辞。 却说高皇后从韦太后那里回去后,又被大长公主叮嘱了几句。大长公主叮嘱完高皇后,也就出宫去了。高皇后因有些疲累,就在自己屋中歇午。 直到日已西沉,高皇后才起身。宫女见高皇后醒了,忙都进来服侍。 高皇后重新理了妆,换了衣服,这才在惯常坐的软榻上坐了。宫女忙端上漱口水,高皇后漱了口,这才端起茶碗吃茶,一抬眼就看见潋滟垂首站在人后,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冲着潋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你过来。” 站在潋滟身后的宫女忙推了一把潋滟,潋滟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来。 高皇后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潋滟,只是拿碗盖轻撇着茶上的浮沫。 潋滟的心跳如擂鼓,可却不得不静下心来,留意高皇后的一举一动。 突然门外的小太监禀道:“陛下来了。” 潋滟闻言,原本平复的心湖顿时掀起滔天巨浪:自己终于要见到他了。 ―――――――― 小江说几句:古代皇帝即位,许多皇帝都会改名字,大家看一下年代表那些生僻的名字。这是因为皇帝的名字不能随便提及,否则是对皇帝的不敬,而皇帝为了大家方便,多使用一些生僻字。八成还有美好的寓意在里面,因为很多名字都是“日”字旁。本文中楚晔本名剑庐,改名“晔”。 章 九 责罚 更新时间:2010-10-16 高皇后听到楚晔来了,心中一喜,不由看向门口的方向,就见楚晔已经大步走了进来。高皇后犹豫了一会儿,也就站起身来。 屋内的一众宫女、太监忙跪下叩首道:“奴婢(奴才)见过陛下。” 楚晔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大步走了过去。 高皇后也福身行礼:“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一见高皇后,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来,欲要不理高皇后,可一想起韦太后的话来,勉强说道:“皇后免礼。” 高皇后见楚晔来此,知他是为和解而来,以为他会柔声抚慰自己,故此心中甚喜。如今见楚晔态度淡淡的,傲气发作,也不谢恩,迳自站起身来。 楚晔好像没看见一般,在窗下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了,见那些宫女、太监依旧跪在地上,也就说了一句“你们起来吧。” 众宫女、太监谢了恩,纷纷站起身来。 高皇后的心腹宫女银屏见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忙倒了一杯茶,用托盘端给高皇后,示意高皇后将茶奉给楚晔。 高皇后见楚晔低着头翻,犹豫了半晌,才将茶放到书案上。 楚晔不好再低头看书,也就抬起头,淡淡的说了一句:“有劳皇后了。” 潋滟站在一旁,一直在留神打量楚晔:楚晔二十余年纪,头上戴着二龙戏珠的金冠,身上穿着明黄色绣暗龙纹的龙袍,五官较常人更为深邃,剑眉入鬓,寒眸幽深,加上棱角分明的嘴角,给人一种不怒自威,霸气天成之感。 潋滟见了楚晔,心中只有仇恨,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楚晔抬头,恰好看见站在一旁的潋滟,不由有一阵恍惚。 高皇后见楚晔的目光有些发直,顺着楚晔的目光看去,才知楚晔是在看潋滟,心中火起,冷哼了一声,就要发作。 坤仪宫总管赵子宣本是大长公主的心腹,大长公主见他办事稳妥,也就将他给了高皇后。他在一旁察言观色,已猜出了几分,忙禀道:“陛下,娘娘,天色已晚,要不要传膳?” 楚晔这才回过神来,也就点了点头。 赵子宣忙去传膳,小太监们忙着将高皇后惯用吃饭的梨花木圆桌摆好,众宫女也上前服侍楚晔和高皇后洗手,这才将高皇后的一腔怒火岔开。 不大一会儿功夫,晚膳就已经摆好了。 赵子宣忙请楚晔去用膳,楚晔站起身,朝一旁的桌子走去,经过潋滟身边的时候,楚晔下意识的看了潋滟几眼,这才走到桌边坐下。 潋滟觉察到了楚晔的目光,忙垂下了头,却更握紧了拳头。 高皇后站在原地,只是看着楚晔。楚晔却恍若不觉,已经拿起了象牙镶银的筷子。 赵子宣忙给银屏使了一个眼色,银屏会意,忙扶着高皇后走到桌旁。 高皇后不由使起了性子,也不告坐,迳自在桌边坐了。 楚晔连看都不看高皇后一眼,只是埋头吃饭。高皇后越发的恼怒,却又无法发作,恨恨的别开眼,却见潋滟站在一旁。 高皇后一见潋滟那肖似卫婕妤的容貌,又想起了楚晔刚才的注目,醋意顿生,示意潋滟上前。 潋滟不敢违逆,只得走上前来。 高皇后对着摆在一旁的象牙镶金长箸抬了抬下巴,潋滟会意,忙拿起长箸,替高皇后布菜。 高皇后看了一眼楚晔,见楚晔有一瞬的停顿,眸光不由转冷,故意抬起胳膊撞了一下潋滟的胳膊。 那象牙镶金的长箸本就有些沉重,加上高皇后故意的这一撞,潋滟手一抖,长箸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潋滟忙跪在了地上,叩头不止:“娘娘饶命。” 高皇后冷笑,骂道:“你第一天服侍就这么不用心,今日不罚你,只怕今后更难降服你了。”说完就吩咐一旁的小太监,“拉下去,打她二十板子。” 这变故委实太快,等赵子宣想挽回,已是来不及了。 小太监见高皇后满脸怒容,也不敢犹豫,忙拉了潋滟出去。 高皇后一脸冷笑看着楚晔,楚晔的脸色更冷,将手中的象牙箸用力的摔在了地上,猛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赵子宣忙上前两步,跪下道:“陛下喝了茶再走吧。” 楚晔顿住脚,冷着声音问道:“什么时候由你来管着朕了?” 赵子宣忙叩头道:“奴才逾越了,还请陛下恕罪。” 因那赵子宣是大长公主的心腹,楚晔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也不好过责,只是冷哼了一声,迈步出了屋子。 楚晔一出屋子,就回头看了一眼暮色中的坤仪宫,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楚晔的心腹小太监来喜忙跟了上来,楚晔沉吟了一会儿,低声吩咐道:“你拿些银子给行刑的太监,另外去查明她的身份。” 来喜忙领命去了。 楚晔的眼前不由浮现出适才所见那名女子的面容来,她太像静姝了,加上这里是皇宫,楚晔似乎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却又不忍见她受刑。 想到这里,楚晔不由苦笑了一下。 来喜已经回来了,楚晔顿了一下,随即迈步往回走去。 楚晔一离开,高皇后就赌气拿起筷子,骂道:“都瞎了眼了?” 那些宫女闻言,忙上前服侍高皇后用膳。 赵子宣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满面怒容的高皇后,不由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高皇后也无心吃饭,只是用筷子拨着碗中的米粒。 恰好有两个小太监将潋滟半扶半拖了进来,潋滟面色惨白,嘴唇更是连一点血色也没有。那两个小太监将潋滟放下,潋滟伏在地上,叩首道:“谢娘娘恩典。” 高皇后见潋滟如此,心中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可还是冷笑道:“你口里虽然说谢我的恩典,可心里指不定怎么恨我呢。” 潋滟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可还是勉强答道:“奴婢不敢。” 赵子宣在一旁见了,心知潋滟是太皇太后赏给高皇后的人,第一天就被责打成这样,太皇太后那里不好交代,忙道:“娘娘,既然她已经知道错了,不如将她拖下去吧。如今天气炎热,这满屋子的血腥气,熏坏了娘娘可不好。” 高皇后也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也就点头道:“送她回屋去吧。” 赵子宣忙示意那两个小太监将潋滟送回屋去,又悄悄的吩咐一名宫女去照料潋滟。 那两名小太监将潋滟抬回屋去,放在了床上,又对那名宫女道:“交给姐姐了。” 那名宫女忙答道:“两位公公请自便。” 那两名小太监一离开,那名宫女忙着要将潋滟染了血的中衣褪下,不由轻声叮嘱道:“忍着些。” 潋滟低声答道:“有劳姐姐了。” 那名宫女刚一用力,潋滟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不由“哎哟”了一声,那名宫女忙停了手。 潋滟勉强笑道:“姐姐放心,不碍事的。”说完就咬紧了牙关。 那名宫女也不再停顿,一口气就将中衣褪了下来,潋滟已是疼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几欲昏厥。 那行刑的太监虽然收了来喜的银子,加上也知道潋滟是太皇太后的人,所以并未用全力。可二十板子下来,潋滟的大腿还是血迹斑斑,青紫交错,已无一块好肉。 宫里行刑用的都是用鸡血浸过的竹板,这种竹板打人并不伤及筋骨,可却是痛入骨髓。 那名宫女端过了一盆清水,替潋滟清洗了伤口,又给潋滟的伤处上了药。 等那宫女收拾完了,已是二更多天了。 潋滟昏昏迷迷的,意识已有些不清,可却不敢大意,还是勉强支撑着自己。 那名宫女收拾好了,因怕高皇后不满,也不敢多留,站起身道:“你好生将养。”说完人已经离开了。 那名宫女一离开,潋滟只觉得眼前一黑,在潋滟陷入黑暗之前,只觉得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 抱歉,更新晚了。今天回来时太困了,睡了一觉。 章 十 伤药 更新时间:2010-10-16 摇曳的灯光,撒下了满室柔和的光。 倾楼少主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潋滟,手中握着她那微凉的小手。 睡梦中的潋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极不舒服。 倾楼少主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放开潋滟的手,目光移到潋滟那苍白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上满是伤口。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了倾楼少主的心头,只有在惠姐点火自焚的那一刻他曾有过这样的情绪,仿佛要摆脱这陌生的情绪一般,他猛的站起身来。今晚一听说她受了伤,自己也没有多想,就连夜冒险入宫,此刻自己已经不愿去追究那一刻的心慌究竟是为了什么。 柔和的灯光下,他依旧是一身淡青色的长袍,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谁也看不到此时他面具下的表情。 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带来了一瞬的昏暗。 倾楼少主不由回想起了那一夜――在那一夜自己第一次见到了潋滟。那晚自己去南军见一个人,在回来的路上,自己突然听见了一声女子凄厉的叫声,不由有些好奇,就循着声音找到了那间屋子。 在推开屋子的那一瞬,自己就看见了她:当时她站在桌边,脸上全是鲜血,可一双眸子中却闪烁着倔强与不屈。(.) 那目光是那样的熟悉,是了,每晚自己独自一人面对镜子的时候,自己的目光就是如此。 在那一刻,自己下了一个决定――自己要救这个女孩子,所以自己出手了,救回了她。 正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她选择了留在倾楼。这些年来,自己默默的注视着她,看她一点点变得坚强。变得成熟。 直到两年前,自己布下了那场局…… 倾楼少主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潋滟,她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几分稚气,明天她又要独自一人面对这复杂多变的宫廷了。 寒武默默的站在门旁,注视着外面的动静。屋外一片寂静,屋内的灯光在院中留下了一片光影。 寒武转过头来,就看见少主正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潋滟。寒武的瞳孔微缩,心头涌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不由轻咳了一声。 倾楼少主听到了这声轻咳,转过头来。 寒武忙垂下头,可还是乍着胆子说道:“少主,天已经不早了。” 倾楼少主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青色的瓷瓶,将瓷瓶放在了潋滟的枕边。 寒武偷偷的瞟了一眼,已从瓷瓶的瓶盖认出了那是倾楼的独门伤药――冰蟾玉\肌膏。 倾楼少主迈步朝外面走去,寒武忙跟了上去。在离开屋子的那一刻,寒武还是忍不住回了头,青色的瓷瓶在灯光下闪烁着莹润的光泽,寒武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桌上的油灯越发的昏暗,终于在第一缕霞光照入屋内的时候,油灯熄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潋滟才幽幽醒来。外面天已大亮,潋滟扫了一圈屋内,见一个人也没有,不由苦笑:自己如今连动一动都成问题,可偏只有自己一个人…… 门上突然传来轻轻的拍击声,潋滟忙问了一句:“谁?” “我是陶嬷嬷。”略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 潋滟有些吃惊,陶嬷嬷一惯对自己淡淡的,此时她来做什么,可还是说道:“嬷嬷请进。” 陶嬷嬷推门走了进来,潋滟一见她,忙挣扎着要起来行礼。 陶嬷嬷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按住潋滟,道:“此时不是客气的时候。” 潋滟看了一眼陶嬷嬷,只见她的表情依旧是淡淡,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陶嬷嬷顺势在床边坐下,淡淡的说道:“太皇太后娘娘让我过来照顾你。” 潋滟闻言,不由大吃了一惊。她虽然入宫日短,可也知道陶嬷嬷是服侍太皇太后的老人,如今已经不再当差,每日里不过是监督永信宫的宫女。她现在说来这里照顾自己,这委实太出乎自己的意料,忙说道:“奴婢万万不敢有劳嬷嬷。” 陶嬷嬷看了潋滟一眼,道:“我自然不会亲自动手,一会儿娘娘自会派人来。” 潋滟才略放下心来,因为陶嬷嬷素来对自己淡淡的,也不好攀话,因此只是静静的伏在床上,可眼角的余光却已经看到了枕边那青色的瓷瓶。 潋滟不由一惊:倾楼的人什么时候来了?可此时已不容她多想,此时要趁陶嬷嬷不注意将瓷瓶藏起来才是。 陶嬷嬷已经看到了枕边的瓷瓶,不由一震,伸手已将瓷瓶拿在了手中。 潋滟大惊,可却不敢流露出分毫。 陶嬷嬷拿起瓷瓶,拔下了瓶盖,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 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潋滟一闻到这香气,不由一怔:五年前自己醒来的时候,屋内就飘散着这股香气。惠姐曾告诉过自己,这是倾楼独门伤药――冰蟾玉\肌膏的香气,还记得惠姐说过这伤药极其珍贵,千金难求,自己额上的伤口正是用了它,才没留下一丝疤痕,如今倾楼竟舍得送这些过来。 陶嬷嬷见潋滟没有答话,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潋滟回过神来,忙答道:“这是伤药。”说完这句,潋滟又想解释几句。 陶嬷嬷闻言,并没有多问,只是掀开盖在潋滟下身的夹纱被,替潋滟上起药来。 潋滟见陶嬷嬷并没有多问,这才略放下心来,解释的话又咽了回去。 冰蟾玉\肌膏涂到伤处,原来如刀剜,如火灼的疼痛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凉。 一时,陶嬷嬷涂完了药,又替潋滟盖好了被,这才将药瓶递还给潋滟,道:“好生收着吧。” 潋滟有些错愕的接过药瓶,见陶嬷嬷没再说话,就将药瓶藏入怀中。 屋内一片寂静,潋滟和陶嬷嬷各怀心思,谁也没有说话。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高喝:“皇后娘娘驾到。” 潋滟闻言,忙要起身。陶嬷嬷却一把按住潋滟,摇头示意潋滟不要动。 潋滟心中有些着急,高皇后对自己敌意极深,自己此时不去迎接她,难免会被她抓住把柄,可陶嬷嬷却按住自己,自己丝毫不能动,不由急得出了满头的汗。 高皇后已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走了进来。 章 十一 默契 更新时间:2010-10-17 却说潋滟刚挨了打,就有人悄悄的回明了张国忠。 太皇太后用了晚膳,一边行食,一边和陶嬷嬷说些闲话,见张国忠从外面走了进来,随口问道:“什么事?” 张国忠有些为难,斟酌了一会儿才答道:“回娘娘,今晚陛下去了皇后娘娘那里。”说到这里,张国忠不由偷偷看了一眼太皇太后的脸色。 太皇太后知道张国忠的话并没有说完,因此也不急着问话,只是等张国忠接着说下去。 张国忠无奈,只得接着说道:“陛下在皇后娘娘那里用膳,潋滟姑娘在一旁服侍,布菜时不小心将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皇后娘娘惩戒了潋滟姑娘。” 太皇太后听了,已猜出大概,故此沉吟不语,半晌才问道:“潋滟伤得重不重?” 张国忠不敢正面回答,只是回道:“听说潋滟姑娘被打了二十板子。” 太皇太后深知高皇后的性情,扭头吩咐陶嬷嬷道:“明天一早派两个宫女过去照料潋滟。” 陶嬷嬷听了,陪笑道:“明早不如让奴婢过去。”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很是,还是你想的周到,明早你就过去。” 陶嬷嬷忙答道:“奴婢遵命。” 太皇太后取笑道:“你不要以为我老糊涂了,只是如今你在宫里呆的日子久了,身份也尊贵了,我不好派你去照顾一个才进宫的小丫头。” 那陶嬷嬷忙笑道:“娘娘言重了,这让奴婢无地自容。” 张国忠在一旁笑道:“这宫里最圣明的无过于娘娘,陶嬷嬷你还做梦呢,娘娘早已安排好了陷阱,只等你跳进来。[.超多好看小说]这不,不等娘娘吩咐,你就自动请缨了。” 一席话说得太皇太后忍俊不禁,连陶嬷嬷也笑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话更多的时候是针对宫廷的墙壁而言的。 潋滟挨打的消息不光太皇太后知道了,就连住在宫外的大长公主也知道了。 大长公主听了赵子宣派来的小太监的话,不由暗自心急,在心中不住的埋怨高皇后,可苦于天色已晚,无法进宫,因此只是干着急。 次日一早,大长公主匆匆梳洗了,就带着几个侍女进宫去了。大长公主到了坤仪宫,也不等人进去通禀,迈步就进了屋子。 高皇后正坐在妆台前理妆,见自己母亲进来,也不起身,只是对镜画眉。 大长公主一摆手,屋内服侍的宫女会意,行了礼就纷纷退了出去。 高皇后恍若不觉,画好了眉,就拿起牙梳慢慢的梳起头发来。 大长公主见状,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己深知高皇后自幼骄纵,如果此时说她的不是,她虽然不敢和自己分辨,多半会再找潋滟的麻烦,因此走到高皇后身后,拿过她手中的牙梳,慢慢的梳理起高皇后那头长发。 高皇后见大长公主清早进宫,知道她是为潋滟而来,静静的等着大长公主教训自己,没料到大长公主竟一字没提昨晚的事,心中不由纳罕。 高皇后虽然出身在显赫之家,可自幼父母娇纵,在家里可谓说一不二;入宫后,身居后位,太皇太后和韦太后都没刁难过,更是跋扈,因此倒也没什么城府,见大长公主不说话,就说道:“母亲,我昨晚把那个狐媚子打了。(.)” 大长公主闻言,不由有些生气,气高皇后的毫无心机,手下一顿。 高皇后不由叫道:“母亲你轻着些。” 大长公主忍住气,温言道:“皇后打她固然有理,可她是太皇太后娘娘赏给皇后的,不看僧面还需看佛面,她来第一天,皇后就打了她,这样太皇太后娘娘的面子上如何过得去?” 高皇后柳眉微竖,道:“母亲想的太多了,我是这六宫的皇后,不要说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就是寻常妃嫔,我打死几个也没什么大碍。” 大长公主闻言,不由气得浑身乱颤,放下梳子,指着高皇后说道:“我巴不得陛下现在就废后,你如此胡闹,将来定给高家带来灭门之祸。我这就去找太皇太后娘娘,求她下旨废后,省的将来受你的连累。” 高皇后听了大长公主的话,不由放声大哭:“母亲只管去,这宫里的人都多嫌着我,如今连母亲都多嫌着我了。” 大长公主见高皇后哭得伤心,不由有些心痛,一把将高皇后揽在怀中,抚摸着高皇后的头发道:“我的儿,我何尝愿意如此,只是这次你委实闹得有些不像了。昨晚陛下来你这里,你服个软,陛下也就不会再追究卫婕妤的事了。可你当着他的面,责打潋滟,这不是让他下不来台吗?他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别人如此忤逆他,只怕早就被打死了。再说这里面还有太皇太后的面子,你怎能如此胡为呢?” 高皇后哽咽不止,道:“我不喜欢他看别的女人。” 大长公主闻言,长叹了一口气,从衣袖中拿出帕子,替高皇后一边拭泪一边说道:“他是皇帝,注定不能只有你一个女人。” 高皇后看着大长公主,脸上的泪痕犹湿:“那太祖皇帝怎么只有太皇太后娘娘一个皇后呢?” 大长公主道:“母后的心机智计断非寻常女子可比,加上父皇登基日短,所以后宫之中只有母后一人。” 大长公主又温言相劝,才把高皇后劝住。 大长公主唤宫女进来服侍高皇后洗了脸,理了妆,换了衣服,这才携着高皇后的手,道:“随我去太皇太后娘娘那里。” 高皇后本不愿去,架不住大长公主苦苦相劝,只得随大长公主朝永信宫走去。 一路上,大长公主又叮嘱高皇后道:“如果太皇太后娘娘提及此事,你千万要服软认错。可太皇太后娘娘要是不提及此事,你万万不可言及此事。” 高皇后无奈,只得答应了。 等到了永信宫,大长公主才知道韦太后也在里面,心中暗喜,忙拉着高皇后走了进去。 大长公主和高皇后一进去,就见太皇太后正和韦太后说笑。大长公主忙上前给太皇太后请了安,众人复又一一见礼毕。 太皇太后见大长公主带着高皇后来此,已知大长公主的来意,只是当着韦太后,还有屋内的这些宫女、太监,太皇太后不好为了一个小宫女给高皇后没脸,也就绝口不提此事。 韦太后也听说了昨晚的事情,也知这里关系着太皇太后和高皇后的颜面,更是只字不提。 大长公主更是不肯提及此事,因此众人仿佛早就有了某种默契一般,只是说些寻常琐事,昨晚的事仿若没有发生一般,都不曾提及此事。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见太皇太后似有倦容,也就纷纷告退。 大长公主还想转圜楚晔和高皇后的关系,也就随韦太后去寿康宫闲话。 高皇后一个人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回坤仪宫,虽然大长公主再三劝说高皇后,可高皇后心中终究是有些不忿,因此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带着那些宫女、太监朝潋滟住的地方行来。 到了潋滟住的院子,小太监忙高喊了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高皇后等了一会儿,不见潋滟出来迎接,顾不得身份,气冲冲的走了进去。 银屏见势头不好,忙命一个小太监悄悄的去找大长公主。 高皇后一潋滟的屋子,却见陶嬷嬷和两个服侍太皇太后的宫女在座,气焰不由消了几分。 原来高皇后十二岁时就被立为太子妃。不久,因高宗皇帝驾崩,楚晔即位,高皇后随即入主中宫,成了中宫皇后。 太皇太后见高皇后年纪尚幼,就令陶嬷嬷教导高皇后礼仪。陶嬷嬷为人严正,不喜言笑,所以高皇后一直对陶嬷嬷有几分畏惧。 陶嬷嬷见高皇后走了进来,忙站起身,福身行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潋滟也伏在床上叩头道:“奴婢请皇后娘娘安。” 高皇后忙道:“嬷嬷免礼。” 陶嬷嬷谢了恩,站起身来,这才对高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怎么能到宫女的房中?娘娘如果有事,或者叫宫女过去吩咐,或者派个人传话,怎么能亲自走来?” 一席话说得高皇后哑口无言。 陶嬷嬷又吩咐银屏道:“扶娘娘回去。” 高皇后纵使百般不愿,可却不得不往回走去。 来喜正悄悄的伏在门外,见高皇后朝外面走来,忙躲在了一旁。 章 十二 出宫 更新时间:2010-10-18 来喜伏在门上,见高皇后朝自己这边走来,忙侧身躲在一旁。 高皇后扶着银屏,气冲冲的走了出来,迳自朝自己的寝宫走去。银屏眼尖,已看见了来喜,可银屏深知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索性装作没看见,匆匆的走了过去。 来喜见高皇后去得远了,长出了一口气,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又回头看了看潋滟的屋门,这才迈步往回走去。 等来喜回到乾德宫,就见楚晔正倚在榻上看奏折,他手中摇着一把折扇,意态闲散。来喜不敢惊动,蹑手蹑脚的站在一旁。 楚晔连头也没抬,只是问了句“怎么样?” 来喜忙答道:“回陛下,潋滟姑娘那里有陶嬷嬷照料着。” 楚晔一听陶嬷嬷在潋滟那里,也就略放下心来。可随即楚晔就皱起了剑眉,“唰”的一声收起了手中的折扇,连奏折也放了下来。 来喜忙上前替楚晔将奏折收拾好。 楚晔索性站起身走到窗边,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目,楚晔眯了眯眼睛:昨晚见到潋滟的第一眼,自己的心中不由大震,那一刻自己竟以为是静姝回来了。可留神看去,两人虽然容貌肖似,可神态举止还是能区别开来的。 这里毕竟是皇宫,在下一刻,自己已经想到了这会不会是阴谋?这个女孩子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势力? 可纵使如此,自己在见到她挨打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不忍,所以派了来喜去给行刑的太监塞些银子。今天一早因为不放心,自己又派来喜去看她。 想到这里,楚晔突然问道:“云翼回来了吗?” 来喜忙答道:“尚未。” 楚晔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萧先生?” 来喜闻言,忙道:“奴才这就派人去请。” 楚晔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吩咐道:“一会儿萧先生来了,你带萧先生去飞雪阁。” 来喜忙躬身答了一个“是”。 楚晔独自一人来到飞雪阁,这飞雪阁就在乾德宫的后面,与乾德宫之间有一道回廊相连。阁外遍植梨树,每到暮春,梨花飘落,宛若飞雪漫天,故此命名为飞雪阁。 此时已是盛夏,梨花早谢,枝头上果实累累,树荫满地。楚晔轻抚着树干,心中一阵怅然:这里是静姝最喜欢的地方,她最喜欢坐在这梨树下抚琴,可景物依旧,人已非昨! 楚晔倚着树干,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等他睁开双眼,就见来喜引着萧长河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楚晔敛去了眼底的哀思,站直了身子。 烈日炎炎,萧长河一身银白色的长袍行在骄阳下,依旧风采翩翩。 来喜见飞雪阁到了,给楚晔行了一礼,随即躬身退下。(.好看的小说) 萧长河躬身行礼道:“草民见过陛下。” 楚晔忙道:“萧先生免礼。” 萧长河复又行了一礼,这才直起身子。 楚晔看向萧长河,夏日的酷热似乎对他没有一丝的影响:如墨的发用一支羊脂玉簪簪住,黑白分明;狭长的凤眸中波澜不兴;一身银白色的长袍,上面用银线绣了梅花暗纹,依旧丰神俊朗,飘然若仙。 楚晔从未见过萧长河穿白色的衣服,不由笑道:“萧先生如此打扮,猛地一看,朕还以为是二弟进宫来了。” 萧长河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楚晔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先生进宫,难道是朕有怠慢先生之处不成?” 萧长河的脸色有些黯然,半晌才道:“草民的一位故人过世了。” 楚晔闻言,也是一阵黯然。 阳光透过树枝,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阵阵蝉鸣,唤起了两人对往事的回忆。 一时,两人皆是默默无语。 半晌,萧长河突然问道:“陛下想不想喝酒?” 楚晔苦笑道:“在这宫中,纵使是琼浆玉液喝起来也是苦的。” 萧长河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兴味:“陛下,草民倒知道一个喝酒的好地方。” 楚晔也来了兴致,道:“如此倒要烦劳先生带路。” 萧长河打量了楚晔一眼,楚晔会意,笑道:“请先生在此稍候片刻,朕去去就来。” 萧长河望着楚晔的背影,因萧长河整个人都笼罩在光影中,所以看不清此时他眼中的情绪。 楚晔换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袍,转回到飞雪阁,就见萧长河正盯着地上细碎的光影出神。 萧长河听到了楚晔的脚步声,不由抬起头来,那如深潭的眸中似乎带着一抹哀伤,勉强笑道:“草民为陛下带路。”说完就率先朝前走去。 楚晔不好多问,也就跟在萧长河的身后。 萧长河和楚晔一前一后朝宫门走去,快到宫门的时候,萧长河拿出一块金牌,笑道:“陛下可曾想过有一天陛下竟会用陛下赐给草民的金牌出宫?” 楚晔也觉得有趣,不由也笑了,道:“等会儿我们出宫,万不可再用陛下、草民的称呼了。” 萧长河答道:“草民明白。”说完这句,他不由笑了。 守门的禁军见是御赐金牌,加上萧长河常在宫内出入,因此也没多问就放了行。 楚晔一出宫门,就见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外。 萧长河走到马车旁,执鞭在手,道:“草民愿为陛下执辔。” 楚晔微微一笑,纵身上了马车,车帘缓缓落下。 萧长河侧身坐在马车前,一甩长鞭,马车已朝前驰去。 马车行没有多远,萧长河就见一乘轿子朝自己的方向行来,只得勒住了马缰。 那轿子越行越近,萧长河已经认出那是新都侯的轿子,不由瞳孔微缩。 新都侯何勖礼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亲侄,已故临安王妃的生身父亲,官拜大司马。 新都侯坐在轿内,就听自己的管家在轿旁低声回道:“大人,萧先生的马车在前面。” 新都侯闻言,忙道:“等轿子到了萧先生的马车前就停下来。” 管家忙答了一个“是”。 轿子终于行至萧长河的车前,管家一声令下,轿子稳稳的停了下来。 管家忙上前打起轿帘,新都侯下了轿。 萧长河见此,也只得下了马车,拱手为礼道:“草民见过侯爷。” 新都侯忙摆手道:“萧先生不必如此多礼,我素重萧先生为人,闻萧先生在此,故此下轿一见。” 萧长河的神色淡淡,也不答话,不过手却更用力的握着马鞭。 新都侯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就上了轿。一旁的管家隐有怒容,可见新都侯没说什么,也不好发作。 轿夫抬起轿子,轿子朝宫门的方向行去。 萧长河上了马车,突然听楚晔在车内问道:“萧先生似乎不愿见到新都侯?” 萧长河并不答话,只是用力甩了一下马鞭,马车朝前疾驰而去。 章 十三 凤七 更新时间:2010-10-19 马车在路上疾驰,所幸路面还算平坦,因此颠簸的不是很厉害。 马车疾驰了一段路,突然剧烈的颠簸起来。楚晔觉得气闷,索性掀开车帘,就见马车正疾驰在狭窄的小巷中。小巷两侧都是低矮的民房,马车堪堪擦着墙壁而过,几次险些撞到墙上。 萧长河端坐在马车前面,宽大的袍袖在风中招展着,宛若浮云。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楚晔的身子不由朝前倾了一下,忙伸手扶住了车壁。萧长河已经跳下马车,转过身来看着楚晔道:“到了。” 楚晔也跟着跳下了马车,就见马车停在了一处巷口。巷口处挂着一面酒幌,酒幌已有些破旧,似乎有油渍在上面。 萧长河迈步朝小巷深处走去,小巷幽深,两侧都是灰扑扑的院墙,从院墙后不时传出吆五喝六的声音。 楚晔跟在萧长河的身后,有些好奇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萧长河走了几步,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楚晔道:“这也是陛下治下的大周皇朝。”萧长河说完这句话,回过头,接着朝前走去。 楚晔不由有一刻的愣怔,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小巷的尽头是一座破旧的二层小楼,正门上悬挂着一块匾额,只是那匾额太过破旧了,已经看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了。 萧长河迈步走了进去,楚晔有一刻的迟疑,可还是跟在萧长河身后走了进去。 小楼的一层稀稀落落的摆了几张桌子,桌旁都坐满了人,甚至还有几个人是站在桌旁的。这些人的穿扮或华贵,或破旧,往往是衣饰华贵的俊美少年与衣衫破旧的老者同座而坐,那景象竟有些诡异。 萧长河连看都不看那些人,迳自上了楼。而那些人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萧长河和楚晔的到来,只是低头喝酒。 楼梯破旧狭仄,踏在上面甚至能感觉到木板的朽烂。萧长河却恍若不觉,意态安闲的上了二楼。 二楼空荡荡的,只有两张极大的桌子,一张摆在窗下,一张摆在楼梯口。萧长河在临窗的那张桌子旁坐下,楚晔在他的对面坐了。 那张桌子原来似乎刷着朱漆,只是如今朱漆都已经脱落了,只留下了斑驳的痕迹,桌面上黑乎乎的,满是油渍。桌旁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只有两条肮脏破旧的条凳。 楚晔坐在条凳上,心中越发的好奇:这里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竟能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过了一会儿,楼梯上传来一阵细响,一名女子冉冉的走了上来。 那名女子一见萧长河,不由笑道:“萧公子一向少见。” 萧长河微笑道:“凤七姑娘这里的生意是越发的好了。” 凤七眼波一转,已看向楚晔。 萧长河道:“这是萧某的好友楚剑庐。” 凤七闻言,上下打量了楚晔一番,道:“楚公子气度非凡,想来不是那等庸碌之辈。” 楚晔也在打量凤七,只见凤七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桃红色的袄裙,高挑身材,容貌俏丽,可举止间却透着一股豪爽来,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扭捏作态。楚晔闻言,忙答道:“姑娘过誉了。” 凤七福身行了一礼,随即下楼去了。 萧长河笑道:“这里只有真正爱酒的人才知道。” 楚晔越发的好奇,不由问道:“楼下那等拥挤,为何这楼上只摆了两张桌子?” 萧长河笑而不语。 楼梯处传来一阵上楼的声音,凤七已拿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托盘里放着一碟牛肉,一碟笋干,两只大号的粗瓷碗。凤七将托盘内的东西摆在桌上,这才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坛酒来,楚晔这才发现桌子下面摆着满满的酒坛。 凤七拍开了酒坛上的泥封,将酒倒入粗瓷碗中,酒色淡绿,宛若春水。 一股酒香扑鼻而来,楚晔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 凤七道:“楚公子今日初次来此,这坛酒算我请客。” 楚晔忙道:“多谢凤七姑娘。”楚晔却不忙着喝酒,直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凤七笑道:“我虽是女子,可却极爱交朋友。这楼上是为朋友而留,可我这一生只交了两个朋友,其中一个就是萧公子,这张临窗的桌子就是为萧公子而留的。” 楚晔点了点头,道:“姑娘性格豪爽,令人佩服。” 凤七道:“公子谬赞了,请公子慢用。”说完,凤七人已下了楼。 楚晔不由叹道:“我倒想知道另一张桌子是为谁而留的?” 萧长河沉吟了一会儿,慢慢的说道:“另一个人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可却见过几次。” 楚晔不由看向萧长河,萧长河道:“我曾见过那个人两三次,那人每次都是背对着我而坐,而且他的脸上还带着面具。” 楚晔的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来。 萧长河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楚晔也举起了酒碗,那酒极呛辣,一口气喝下去,竟似有一股热流沿着咽喉流向体内,可随即回甜,醇厚的酒香立刻弥漫在齿舌之间,楚晔不由赞道:“好酒。” 萧长河已用手拿起了一块笋干,放在口中咀嚼了起来。 楚晔见状,也用手拿起一块牛肉放到嘴里,细尝之下,那牛肉也别有风味。 楚晔拿起酒坛,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 萧长河也不说话,拿过酒坛倒了一碗酒,一口饮下。待喝尽碗中的酒,萧长河用力将碗摔在了地上,只听“啪”的一声响,酒碗碎成了数瓣。 楚晔不由大笑,也将手中的酒碗摔在了地上。 萧长河从桌下拿出一坛酒来,拍开泥封,就着坛口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楚晔也拿起一坛酒喝了起来。 直到夕阳西下,萧长河才站起身来,楚晔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两人已喝了七、八坛酒,都已是酩酊大醉。 萧长河和楚晔都是素来自持之人,因此两人虽然已是大醉,可都举止如常,只是两人的双眼早已迷离。 两人出了小楼,沿着小巷慢慢的走着。 待出了小巷,才见停在巷口的马车已不见了踪影,两人不由相视大笑。 两人只得安步当车,慢慢往回走去。 天已经黑了下来,一轮明月洒下了满地银辉,月光在两人的身后留下了长长的影子。 章 十四 帝师 更新时间:2010-11-01 来喜焦急的走来走去,一会儿看看窗外的天色,一会儿侧耳留心屋内的动静,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请楚晔起床,突然听到屋内传来楚晔的声音:“来喜,进来。” 来喜闻言,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喜色来,忙匆匆走了进去,就见楚晔已经坐在了床边。 来喜忙上前两步,行礼道:“奴才请陛下安。” 楚晔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快些准备,要上早朝了。” 来喜忙出去唤宫女、太监进来服侍,楚晔用手揉了揉眉间,头依旧有些疼,昨天自己和萧长河出去喝了一天的酒,直到二更时分才回宫,已把自己的近侍吓得不轻。 来喜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走了进来,楚晔用田七浸的水漱了口,又用青盐擦了牙,这才洗脸,更衣,宫女、太监在一旁小心的侍候着。 待楚晔收拾妥当了,来喜这才请楚晔去用早膳,楚晔见时候已经不早了,只是喝了一碗冰糖建莲银耳汤。 楚晔出了乾德宫,上了帝辇,朝大殿行去。楚晔端坐在帝辇内,闭目养神,想着朝中的事情。 突然,楚晔睁开双目,低喊了一声“来喜”。 来喜一直随侍在帝辇旁,忙道:“奴才在。” 楚晔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她那么样了?” 来喜有一刻的愣怔,随即明白了楚晔的意思,忙答道:“昨日好多了,陶嬷嬷照顾的很周到。” 楚晔没有再说话,帝辇缓缓向前行驶着。 行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大殿已经到了,群臣已经等候在大殿内。 值班的太监高喊道:“陛下驾到。” 群臣都拜伏于地,绯紫一片,很是壮观。 楚晔升了座,值班太监这才高喊道:“免。[]”群臣谢恩毕,站起身来,复又行起三叩九拜的大礼来。 等群臣行过了礼,楚晔才道:“朕闻云州刺史一职久缺,集英阁学士聂镜苍为人刚正,且才学出众,可出任云州刺史一职。” 新都侯何勖礼闻言,暗中给中大夫庄铭文使了一个眼色。 庄铭文会意,忙出班启奏道:“陛下,以臣愚见聂镜苍不过是一介儒士,而刺史权镇方面,恐非是一介儒士可以担当的,还请陛下另委贤才才是。” 治粟内史贺显奕闻言,亦出班启奏道:“陛下,臣窃以为庄大人所言甚是。云州沃野千里,百姓富庶,占天下赋税十分之一,非德高望重的名臣,恐不足以担当此任。” 楚晔高高的坐在龙座上,朝下面冷冷的看了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此事容后再议。” 庄铭文还要说话,何勖礼轻咳了一声,庄铭文忙住了声。 对刚才的这一幕,楚晔只觉得愤怒,出奇的愤怒,可宫廷早已教会了他什么叫做“喜怒不形于色”,因此他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一丝喜怒。 朝堂出现了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楚晔轻咳了一声,淡淡的问道:“诸位爱卿还有什么事吗?” 有几位朝臣回禀了几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有几件事楚晔当时就吩咐了下去,还有几件事,楚晔令来喜将奏折收了下来。 随着值班太监响亮的“退朝”声,群臣纷纷拜伏于地。 楚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跪伏于地的朝臣,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服输的笑容,一拂宽大的袍袖,人已朝后面走去。 楚晔的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很急,来喜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楚晔。 楚晔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去请萧先生进宫。[]” 来喜忙答了一声“是”,自去派人请萧长河。 楚晔出了大殿,上了帝辇,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巍峨庄严的大殿,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何勖礼,朕一定要和你见个高下。” 帝辇缓缓的朝上书房行去,楚晔习惯性的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沉思。帝辇停了下来,楚晔猛然睁开双眼,上书房已经到了。 早有小太监上来扶楚晔下辇,楚晔推开那个小太监,自顾自的跳下帝辇。 上书房外服侍的太监都跪下接驾,楚晔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香气,这香气是卫婕妤生前最喜欢的,楚晔的神色一下子柔和了许多。 楚晔缓步踱到书案后,轻轻抚着龙椅上那团龙绣花的绣垫,眼神有些迷离: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是这深宫中唯一真心对待自己的人,正是有了她的陪伴,在这冷酷的宫廷里自己才不那么寂寞。 来喜的声音蓦地响起:“陛下,萧先生来了。” 楚晔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快请萧先生进来。”不等来喜回答,楚晔又吩咐道:“把这个绣垫好生收起来,上面金线的颜色有些暗了。” 来喜忙看了一眼那个绣垫,心中不由暗自埋怨自己,那个绣垫是卫婕妤亲手绣的,自己竟忘了好生收着,忙答了一声“是”,匆匆退出去请萧长河进来。 萧长河缓步走了进来,一身浅粉色的长袍,手中摇着一把泥金折扇,风采潇洒,气度雍容。 萧长河一见楚晔,忙收起折扇,拱手为礼:“草民见过陛下。” 楚晔笑道:“先生免礼,昨日好醉。” 萧长河微微一笑:“人生能得几回醉?” 两人相视大笑。 萧长河道:“古人谓‘花、诗、酒、人’为四美,草民闻御花园中菡萏盛开,故此冒昧进宫赏花,还请陛下成全。” 楚晔闻言,略一沉吟,已知萧长河之意,忙道:“朕请先生入宫,也为此事。昨日承先生美酒,今日只有以此为报。” 两人说笑着已出了上书房,朝御花园行去。来喜忙带着一众宫女、太监随侍在后。 楚晔摆手道:“你们不必跟着了。”楚晔又吩咐来喜带人抄近路去碧波池那边设宴。 日已高照,光芒万道。楚晔和萧长河沿着柳荫慢慢的走着,萧长河突然说道:“早朝的事草民已经知道了。” 楚晔闻言,不由看了萧长河一眼,可迎着光,看不清萧长河此时的表情。 萧长河那如春风般温润的声音复又响起:“陛下,如今朝廷可谓养虎遗患,而且所养的不是一只虎,而是两只虎,一为外戚,一为世族。何家借太皇太后娘娘之势,把持朝政,颠倒朝纲;崔、高两家结党营私,遍植党羽。” 楚晔闻言,不由默默点头。 萧长河又接口说道:“以草民看来,此二者以世族为祸更深。崔、高两家世为高官显宦,在朝中的势力可谓根深蒂固,当初高祖皇帝就是借助崔、高两家的势力而夺得天下的。” 楚晔道:“纵是如此,可如今朝中最为跋扈的是何勖礼那个奸贼,今日早朝他竟不把朕放在眼里,公然和朕作对。” 萧长河淡淡的笑了,突然问道:“当初崔、高两家建不世之功,故此高祖皇帝将长女嫁与高家,又为次子迎娶崔家之女,可为何却独独没为高宗皇帝迎娶两家之女?按理说,高宗皇帝继承大统,更应该迎娶两家之女才是。” 楚晔猛然醒悟:自己的祖父定是在心中猜忌崔、高两家,不愿让两家的势力更强,所以才同意自己的父亲立出身微贱的母亲为正妃。想到这里,楚晔扭头看向萧长河,紧锁双眉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朕先对崔、高两家下手?” 萧长河展开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扇了两下,这才说道:“陛下,草民适才那些话不过是想让陛下知道谁才是最危险的敌人。陛下如果此时针对崔、高两家,一来陛下根基不稳,要想铲除这两家的势力还为时尚早;二来所谓蚌鹬相争,渔翁得利,陛下与崔、高两家相争,何家定会从中取利,到时只怕陛下腹背受敌。” 楚晔微微颔首:“先生所言甚是,这世上聪明人不会同时和两个人为敌。” 萧长河“唰”的一声合上扇子,以扇击手:“陛下所言甚是。”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道:“依先生之意,朕应先对何家动手。” 萧长河笑道:“陛下是应该先对何家动手,不过,不是陛下亲自动手,而是陛下要让崔、高两家替陛下动手。” 楚晔有些疑惑不解,不由问道:“高家现在因皇后之故算是站在朕这边,可高家此时绝不肯和太皇太后娘娘闹翻;而崔家更是因皇弟之故,与朕甚是隔膜,这两家如何肯帮朕?” 萧长河道:“陛下,高家不肯和太皇太后娘娘闹翻,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有太皇太后娘娘在,才能保住皇后娘娘的地位;而崔家更是想借太皇太后娘娘的势力,将临川王推上宝座,以获得更大的利益。说到底,他们两家所为的都是利益,而且这些利益在他们看来只有太皇太后娘娘才能给他们。” 楚晔听到这里,不由点头称是。 萧长河接口说道:“陛下,如今能将崔、高两家争取过来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明白陛下也能给他们同样的利益。” 楚晔长叹一口气,道:“大长公主和皇后那里,自是好办,只是崔家?” 萧长河微微一笑:“就是因为有崔家,陛下的计策才能成功。” 楚晔闻言,不由微微一怔。 章 十五 欢宴 更新时间:2010-11-02 浮云蔽日,光线霎时暗淡了不少。萧长河的眸中含着笑意,道:“这天下有一样东西只有陛下能给。” 楚晔紧抿着棱角分明的嘴角,低头沉思不语。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而行。 浮云远去,四周的景物顿时笼罩在一片耀眼的光中。楚晔猛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回头看向萧长河:“朕知道了。” 萧长河只是用折扇指着不远处问道:“陛下,那里就是碧波池了吧?” 楚晔顺着折扇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泓碧水,才惊觉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碧波池。 来喜早带着宫女、太监们等候在池边了,见楚晔和萧长河行来,忙迎上去行礼。 楚晔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摆手道:“免礼吧。” 来喜的心中有些纳罕:刚才在上书房的时候,只见楚晔一脸怒容,只过了一会儿功夫,楚晔的脸上就已经带了笑意。 来喜不由看向萧长河,却见萧长河面向荷池背对着自己而立,此时他的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萧索。 萧长河伫立良久,突然纵身跳到池边的小舟之上。那叶小舟微微倾斜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稳。萧长河手执竹篙,轻轻一点池岸,小舟已缓缓朝池中驶去。 这风华绝世男子的一举一动都宛若一首诗,一幅画,众人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萧长河略一拱手:“陛下,且容草民放肆。” 楚晔见那粉色的长袍慢慢消失在荷花丛中,不由摇了摇头,吩咐来喜道:“你留在这里侍候。” 来喜忙答了一个“是”。 楚晔吩咐那些宫女、太监道:“去永信宫。”说完就大步朝前走去。 那些宫女和太监不由面面相觑,只得随着楚晔朝永信宫行去。 楚晔到了永信宫,不过是寻常问安,只字不提早朝上发生的事情。太皇太后也乐得装糊涂,只是略问了几句楚晔的饮食起居。一时,永信宫内倒也和乐融融。 太皇太后和楚晔闲谈了几句,又隐晦的提起了皇后之事,不过是说皇后年轻气盛,劝楚晔与皇后和好。 楚晔闻言,倒也没有多加反驳,又坐了一会儿,就带着近侍回上书房去了。 早有大长公主安插在永信宫的眼线将此事回明了高皇后,高皇后满心欢喜,以为楚晔晚上定会过来,忙指挥宫女将寝宫收拾一新。 晚膳后,高皇后就派了一个小太监去上书房外侦视楚晔的动静,可却一直不见那个小太监回报。高皇后等得心焦,不时派宫女前去打探。 直到二更时分,那个小太监才回禀说楚晔已经歇下了。 高皇后闻言,不由恼羞成怒,喝令左右将那个小太监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 高皇后越想越生气,不由想起这一切皆是由潋滟而起,顿时将潋滟恨入骨髓,可却有些畏惧陶嬷嬷,不敢去寻潋滟的麻烦,只是拿寝宫内的宫女出气。 而此时潋滟正躺在床上,望着床帏出神,浑然不知高皇后已经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 潋滟的伤早已好了,只是她怕高皇后再次寻衅,因此想多躲些日子,等事情淡了再说,可总躲在这里,又何谈报仇? 想到这里,潋滟不由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却触到了胸口的瓷瓶。一触到那个瓷瓶,潋滟的心中不由萦绕了几分疑惑:如今是陶嬷嬷和永信宫的两个宫女照顾自己,可诸事陶嬷嬷并不动手,只是在一旁监督那两个宫女。但有一件事陶嬷嬷却从不假那两名宫女之手,这件事就是给自己上伤药。每次陶嬷嬷给自己上伤药,都是背着那两名宫女,而且格外叮嘱自己将药瓶收好。自己也曾疑心过陶嬷嬷是倾楼的人,自己旁敲侧击问过陶嬷嬷几次,还有自己也曾从那两名宫女口中套过话,可陶嬷嬷已经在深宫中呆了近三十年,从没离开过这里一步。据自己所知,有倾楼不过是七年前的事情,陶嬷嬷与倾楼有关系的可能可谓微乎其微。 潋滟不由撑起身子,微微掀开床帏的一角朝外看去,借着桌上油灯的微光,就见陶嬷嬷正躺在离自己不远的竹榻上,似乎已经沉睡了。 潋滟叹了一口气,松了手,床帏复又合拢了。 …… 次日一早,大长公主进宫,高皇后自是将昨日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见太皇太后也帮着劝说楚晔,又见楚晔不为所动,不由暗暗着急,也顾不得许多,只得带着高皇后去见韦太后。 韦太后闻知大长公主来访,早有人将昨日之事回明了韦太后,韦太后已知大长公主来意,心中不由有些暗自为难,但也不好拒客,只得迎了出来。 大长公主和韦太后彼此行了礼,又寒暄了几句,韦太后忙将大长公主让入寿康宫。 早有宫女奉上茶来,大长公主接茶在手,喝了一口,连声称赞好茶。 韦太后陪笑道:“这茶倒是新贡上来的,我尝着倒还一般,公主觉得好,一会儿叫他们拿两瓶给公主。” 大长公主用帕子掩口一笑:“我进宫是要和太后娘娘商议一件事情,没想到事情还没说,倒讨了两瓶茶叶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特意进宫和太后娘娘要茶来的呢。(.)” 一席话说得韦太后也笑了,韦太后忙道:“哪有那样糊涂的人?” 大长公主放下帕子,故意正色道:“怎么没有?” 韦太后忙问了一句:“谁那么大胆?” 大长公主闻言,不由又笑道:“上次斗牌输给了母后和崔太妃,我昨日进宫,母后非说我赖账,所以我今天特意进宫找太后娘娘商议上次戏酒的事情。” 韦太后闻言,已知大长公主用意,只是淡淡的说道:“公主也知道我在这些事情上面没什么新意,全凭公主出个新点子,让太皇太后娘娘高兴才是。” 大长公主心中暗喜,忙道:“太后娘娘过谦了,我也没什么新奇的主意,不过母后如今年纪大了,必是喜欢热闹,我们索性明日热热闹闹的摆上一席。” 韦太后心中暗自好笑,口中却说道:“公主所言甚是,不如把皇上、临川王他们都叫上,这样一来就更热闹了。”韦太后说到这里,又对高皇后说道,“皇后也去,虽然和临川王有叔嫂之份,可你们毕竟是姑表姐弟,且又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倒也没什么大碍。” 韦太后的一席话,说得大长公主是心花怒放,就连高皇后也是一脸喜色。 大长公主心喜,奉承了韦太后几句,就连高皇后也亲自捧茶奉给韦太后。 韦太后又道:“酒席摆在哪里,全凭公主安排。” 大长公主沉吟了一会儿,道:“一到夏天,一摆宴就摆在荷池边,好不腻人?这次索性摆在流霞馆,那里的榴花开得正好。” 韦太后连声赞好,大长公主越发高兴,又谈了许久方才起身告辞。 大长公主一走,韦太后就令人去请楚晔。楚晔事母至孝,闻韦太后召见,匆匆赶到寿康宫。 韦太后将大长公主的安排说了,楚晔听了,一口答应了下来。韦太后不由暗暗惊奇,自己本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方能劝楚晔答应,没想到楚晔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楚晔见韦太后没有别的事情吩咐,也就起身告辞了。 却说大长公主带着高皇后回到坤仪宫,高皇后的脸上隐约流露出一丝喜色来,腻在大长公主怀中撒娇。 大长公主抚着高皇后的头发道:“我的儿,今后可不要任性了。” 高皇后也不答言,只是靠在大长公主的怀中。 大长公主扭头吩咐银屏道:“你一会儿去瞧瞧潋滟,问问她的伤可好些了?再选一套衣服给她送去,就说是我的话,让她明天和皇后一起去看花。” 高皇后闻言,一下子坐起身来,柳眉倒竖,道:“母亲叫那个狐媚子一起去做什么?” 大长公主叹了一口气,道:“皇后带她一起去,算是给皇上陪了个不是,皇上定不好意思再和你怄气。皇后的性格太过刚强,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高皇后闻言,嘟着嘴也不说话。 银屏见高皇后如此,也不敢妄动,只是立在当地。 大长公主见状,不由骂道:“贱婢如今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可是反了。” 银屏闻言,忙匆匆的去了。 高皇后扭着头,大长公主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耐心劝说了半天,高皇后才勉强同意潋滟同去。 银屏选了一套衣服,就去了潋滟的屋子,将大长公主的话对潋滟复述了一遍。 潋滟听了,心中有些作难,因此只是陪着笑,却不肯回话。 银屏也知高皇后嫉妒得厉害,潋滟要是同意去,只怕将来会迁怒自己,因此也不催着潋滟回话,只是坐在一旁喝茶等着。 潋滟犹豫了一会儿,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虽然自己去极可能触怒高皇后,但这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机会,自己总躲在这里,只怕永远没有机会接近楚晔,何谈报仇? 人生有时就是一场赌博。 想到这里,潋滟的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慢慢的说道:“烦劳姐姐上复大长公主,奴婢明日随侍皇后娘娘前去赴宴。”声音虽然不高,可却字字清楚。 银屏闻言,不由吃了一惊,但终究是在宫里呆久了的,她随即敛去吃惊的神色,只是点点头,随即起身走了。 陶嬷嬷一直在一旁暗中注视着潋滟的一举一动,等银屏一走,陶嬷嬷就道:“姑娘的伤如今也好了,我也该走了。” 不等潋滟挽留,陶嬷嬷就带着那两个宫女走了。 望着陶嬷嬷的背影,潋滟知道今后的一切就要由自己独自一人来面对了。 潋滟次日绝早的起了身,梳洗好了,换上了银屏送来的那件衣服,就去高皇后的寝宫外等着,也不知是高皇后故意刁难,还是高皇后尚未起身,直到日上三竿,也不见有人出来宣自己进去。 等了许久,潋滟远远的看见大长公主带着侍女进宫,忙迎上去请安。 大长公主认出潋滟来,忙命侍女扶起潋滟,又问了潋滟几句话,潋滟恭恭敬敬的答了。 大长公主似乎对潋滟的谦恭很满意,对潋滟点了点头。 高皇后闻知自己的母亲来了,忙带着宫女迎了出来。 大长公主看了看天,道:“如今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不如这就去流霞馆。” 高皇后眼角的余光扫见了潋滟,脸色不由有些难看。 大长公主忙拉着高皇后朝流霞馆走去,行至中途,恰好遇到了韦太后,两人自有一番寒暄。 等到了流霞馆,就见酒席早已摆好了。 因太皇太后未到,众人不好落座,因此大长公主拉着韦太后说些闲话。 正说得热闹,崔太妃带着侍女来了,又是一番行礼寒暄。 恰好楚晔下了朝,换了常服,和临川王也来了。 楚晔过来给大长公主问好,大长公主忙拉着高皇后和楚晔说笑。楚晔的神色淡淡的,高皇后也抹不开面子,眼睛只是看着别处,只有大长公主故意说笑。 临川王给众人行了礼,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不经意间看到了潋滟,不由一怔。 只听有太监高喊道:“太皇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跪下行礼,太皇太后扶着张国忠缓缓行来。 太皇太后见众人跪伏于地,忙道:“这不过是寻常家宴,行常礼罢了。” 众人闻言,谢恩毕,方才站起身。 太皇太后居中坐了,笑道:“你们听我安排罢。” 众人忙道:“恭听太皇太后娘娘安排。” 太皇太后道:“公主和我坐,韦太后和崔太妃你们妯娌坐左边这席,轩儿挨着你娘坐,皇上和皇后坐右边这席。” 众人忙道:“太皇太后娘娘安排得极好。” 众人告了坐,纷纷落座。 大长公主留神看去,见楚晔没有一丝为难,迳自在高皇后身边坐了,不由暗自高兴。 众人复又起身向太皇太后敬酒,太皇太后饮了一杯,道:“你们都坐着喝酒说笑,我瞧着才高兴。” 众人忙坐下饮酒说笑,席上倒有几分热闹的意思。 众人正说笑着,楚晔突然站起身,对太皇太后躬身行礼道:“孙儿今日有一事求太皇太后娘娘恩准。” 太皇太后微笑道:“什么事情?” 楚晔扫视一圈,一字一顿的说道:“孙儿要纳妃。” ―――――――――――――― 小江今天超常发挥,码了4000+,伸手求一下红票,脸红捏。 章 十六 纳妃 更新时间:2010-11-03 却说这流霞馆在御花园的东南角,馆中遍植石榴,每到盛夏,石榴花开,灿若红霞,故名流霞馆。 潋滟恰站在一株石榴花旁,她穿了一件玉色的圆领长袍,这件长袍正是昨日银屏送来的。银屏虽然不敢违抗大长公主的命令,可心中却甚是畏惧高皇后,因此只挑了一件素色的衣服送来。不想,在火红榴花的映衬下,潋滟反倒格外的醒目。 临川王坐在崔太妃的身边,自刚才见了潋滟,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潋滟。虽然不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可临川王却不时的瞟向潋滟所站的地方。 潋滟感受到了临川王的目光,只觉得似有一股酸涩萦绕在心头,不由柔肠百结,可却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 楚晔那句“孙儿要纳妃”的话音刚落,临川王不由一怔,手一抖,手中的杯子一倾,琥珀色的酒液已经倾在了月白色的长袍上。 临川王身后的小太监忙上前帮临川王收拾,可临川王却恍若不觉,只是怔怔的看着潋滟。 众人听了楚晔的话,也是惊讶不已,纷纷看向楚晔,谁也没注意到临川王的失态。 太皇太后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意,大长公主低头沉思不语,韦太后的脸上倒是露出了一分惊讶来,崔太妃的表情有些莫测。 高皇后听了楚晔的话,扭过头恶狠狠的看着潋滟,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饶是潋滟镇定自若,可在高皇后目光的注视下,也不由垂了头。 楚晔起身离了席,从一旁服侍的小太监手中拿过酒壶,走到太皇太后席上,给太皇太后倒了一杯酒,这才双膝跪下,双手举着酒杯奉给太皇太后:“孙儿求太皇太后娘娘成全。” 太皇太后含笑接过酒杯,道:“皇上快起来吧。” 楚晔站起身,嘴角边噙着一丝冷笑。可因为他低着头,太皇太后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 太皇太后喝了一口酒,瞟了一眼潋滟。太皇太后早就知道潋滟挨打养伤的时候,楚晔曾派来喜暗中看望过潋滟几次,如今楚晔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早在太皇太后的预料之中,因此太皇太后倒没起什么疑心,只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是谁家的姑娘?” 楚晔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可他却不急着回话,似乎有些踌躇。(.) 太皇太后见楚晔似有些为难,就道:“皇室纳妃虽然不比寻常百姓家,但姑娘要是温婉贤淑,出身低些也无妨。” 楚晔闻言这才道:“回太皇太后娘娘,孙儿久闻兴安侯崔光烈五女秀外慧中,孙儿想纳此女为妃。” 楚晔话音刚落,众人如坠云雾,一时竟猜不出楚晔的用意何在。 太皇太后不由微愣了一下,可她终究是久历朝事,电光火石之间已经猜出了楚晔的用意。 楚晔抬起头,含笑看着太皇太后:“孙儿请太皇太后娘娘成全。”楚晔的声音里已带了些许嘲笑的意味。 太皇太后感受到了楚晔的挑衅,只觉得一阵怒意涌上心头。恰好这时小太监呈上了戏单,请太皇太后点戏。 太皇太后接过戏单,随意看了两眼,道:“捡他们熟的唱两出吧。” 大长公主听说楚晔要纳崔光烈之女为妃,不由心神大乱:崔女出身显赫,一旦进宫,将是高皇后的强敌。加上高皇后如今无子,万一崔女产下皇子,只怕高皇后的地位堪忧。 想到这里,大长公主勉强笑道:“皇上,此事不如从长计议,今天喝酒听戏才是正经。” 韦太后也不愿大长公主的面上太过难堪,忙道:“公主说的是,皇上还是先回席喝酒听戏才是。” 楚晔闻言,微微一笑,躬身退回自己的席上。 高皇后听楚晔不是要纳潋滟为妃,不由转过头来,只是看着楚晔。 楚晔却恍若不觉,只是专注的看着戏台。 台上一场戏,台下亦是一场戏。 太皇太后看着楚晔那刚毅的侧脸,竟有一刻的恍惚:当初坐在御座上任自己摆布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如今他已懂得要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了。 阳光洒在石榴花上,榴花越发的鲜艳,连石榴花叶也泛着一层绿光。 太皇太后的目光不由有些茫然,虽然盯着戏台,可却没有一丝心思用在戏上:自己当初会偏宠临川王,正是要借临川王来制衡楚晔,并借此拉拢崔家。而这崔光烈是崔太妃之兄,如今楚晔要纳崔家之女为妃,无疑是将崔家拉到了他那边。而高家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势必会格外讨好楚晔,那么高家也将站在楚晔这边。 崔太妃不时的偷看太皇太后,她虽然一时没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却隐约的觉得有些不安。 临川王听到楚晔并不是要纳潋滟为妃,不由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可随即就转喜为忧:崔家如今之所以会站在自己这边,就是因为自己将来有可能登上皇位,而崔家作为外戚必然获得更大的权力。如今楚晔要纳崔家之女为妃,那么对于崔家而言,自己已不像以前那样重要了。如果崔家之女将来有机会登上皇后宝座的话,那么崔家就是大周王朝的外戚,势必不会再站在自己这边。 想到这里,临川王那深如寒潭般的双眸变得更加深不可测了。 …… 酒宴在众人的各怀心思中结束了。 太皇太后似有些疲惫,摆手道:“你们不必送了,都回去歇着吧。”说完就扶着张国忠走了。 从后面看去,太皇太后的背影竟有几分微驼。 众人行过礼,就纷纷散去。 大长公主走到高皇后身边,一拉高皇后的衣袖,示意高皇后和自己一起走。 高皇后因楚晔要纳妃,心中正有些不痛快,不由道:“大热的天,母亲早些回去歇着吧。” 大长公主气得紧咬银牙,勉强忍住才没发作,低声道:“我这又是为了谁?” 高皇后虽然骄纵,但见大长公主面色不善,也不敢太过任性,只得说道:“母亲先到我那里歇歇。” 高皇后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大长公主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携着高皇后的手朝坤仪宫走去。 到了坤仪宫,大长公主一进屋就道:“你们都出去。” 那些宫女、太监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却不敢违逆,只得退了出去。 大长公主等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就对高皇后说道:“我劝你的话你不肯听,如今皇上要纳崔家之女为妃,我看你怎么办?” 高皇后闻言,冷笑道:“我是这六宫之主,凭她是谁,一旦进了宫,嫡庶有分,难道还能爬到我头上不成?” 大长公主只有叹气而已,也不再说话,起身出宫去了。 高皇后性格骄傲,因不愿服软,所以说出这番话来,可她终究不是笨伯,也知万一崔女入宫对自己将是极大的威胁,忙思索起对策来。 到了傍晚时分,何勖礼闻知了此事,匆匆进宫来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小太监回禀说新都侯求见,不由对张国忠冷笑道:“他如今也糊涂了,皇上要纳妃是皇家的私事,岂容外臣插手?再说如今皇上无子,纳妃是理所应当。退一步讲,纵使他有办法不让皇上纳妃,不是平白得罪了崔家?” 张国忠也不敢答话,只有唯唯而已。 太皇太后疲惫的闭上了双眼,叹气道:“你出去把我这番话原原本本说给他听。” 张国忠闻言,忙出去传话。不过何勖礼终究是当朝重臣,张国忠的语气自是平和了许多。落后,张国忠又道:“大司马不如先请回去,太皇太后娘娘今日有些疲累,等明日再进宫请安也是一样的。” 何勖礼匆匆进宫,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面子上自是有些下不来,亏得张国忠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也就接口道:“张总管所言甚是,那老夫就明日再进宫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 何勖礼虽然是如此说,可心中却明白纳妃一事太皇太后已经不允许自己再插手了,只得出宫去了。 却说潋滟随着大长公主和高皇后回到坤仪宫,因见大长公主屏退了从人,只得回到自己的房中。 潋滟抱着膝盖,独自倚坐在床头,仔细思量着今日之事。沉吟了一会儿,潋滟已经猜出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不由暗自欣喜:自己的机会来了。 到了晚上,潋滟因闲来无事,也就坐在妆台前,准备卸妆。 突然有人轻扣房门,潋滟站起身走到门边,低声问了一句:“谁呀?” 门外传来银屏的声音:“是我,娘娘有事吩咐。” 潋滟闻言,不由略有些吃惊,高皇后此时派人差自己办事,倒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可也不敢怠慢,忙开了门。 银屏手中拿着一个朱漆提盒,递给潋滟道:“娘娘让你给陛下送些点心。” 潋滟忙接过提盒,道:“姐姐放心,我这就送去。” 银屏上下打量了潋滟两眼,又伸手替潋滟理了理衣裾,这才道:“妹妹快些去吧。” 潋滟提着提盒朝上书房走去,心中已猜出高皇后是要借自己与崔家之女争衡,只是高皇后性格高傲,拉不下脸当面吩咐自己做这件事,所以派了银屏来。 等潋滟到了上房内依旧灯火通明,忙将来意告诉了守门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听了,忙进去禀告楚晔。 过了一会儿,就见那个小太监走出来,道:“陛下让姑娘进去。” 潋滟闻言,镇定了一下心神,迈步朝屋内走去。 楚晔正坐在书案后批阅奏折,听到潋滟的脚步声,不由抬起头来。 潋滟上前行过了礼,这才禀明了来意。 楚晔只是点了一下头。 潋滟打开提盒,将盒中的点心放在书案上。 楚晔突然起身,走到潋滟的身后,凑近潋滟的耳朵,低声道:“朕没纳你为妃你很失望吧?” 一股热气拂在潋滟的脸颊上,她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却退到了楚晔怀中。 章 十七 试探 更新时间:2010-11-04 潋滟的背触到了楚晔温暖的胸膛,“砰砰砰”,潋滟只觉得胸口一阵乱跳,忙朝前迈了一步。 楚晔只是静静的看着潋滟的一举一动。 潋滟第一次与男子这样接近,不由格外的慌乱,手忙脚乱的扣上了提盒的盒盖,转过身,福身行了一礼,拿起提盒就要往外走。因为适才手有些抖,盒盖扣的不是很严,潋滟只走了几步,盒盖就掉在了地上。 潋滟忙蹲下身子去捡盒盖,楚晔宛若一只逼近猎物的黑豹,一步步朝潋滟走近。 潋滟下意识的一抬头,就见楚晔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他的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表情。 潋滟立时就明白自己逾越了,忙双膝跪下,垂下了头。 “抬起头来。”楚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轻佻。 潋滟闻言,只觉得有一股羞愤的感觉涌上心头,可又不好违抗圣命,因此只得微微仰起头,眼中却已蒙上了一层雾意。 楚晔看着潋滟那肖似卫婕妤的容貌,此时他的心中已满是愤怒:他们竟然利用自己的感情来耍阴谋诡计!这一瞬,楚晔只觉得自己的真心被狠狠的践踏了,目光瞬时就冷了下来。 “你这算什么?欲擒故纵,还是欲迎还拒?”楚晔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森冷。 此时潋滟已从一开始的羞愤情绪中走了出来,她在心中暗自对自己说道:如今自尊、骄傲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此时自己绝不能慌乱,冷静下来才能应对一切。 想到这里,潋滟的目光坚定了很多,她不卑不亢的答道:“奴婢愚钝,不明白陛下的意思,还请陛下恕罪。” 楚晔突然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潋滟只是看着楚晔,表情淡淡的,波澜不兴。(.无弹窗广告) 楚晔笑了一阵,蹲下身,平视着潋滟道:“你真的不明白朕的意思?”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凌厉,令人不敢回视。 潋滟没有一丝慌乱,依旧是淡淡的表情。 楚晔见潋滟如此,不由冷笑道:“朕今晚正好无事,不如一一告诉你。不,这一切是你们早就谋划好的,朕只是猜猜看,你听听看朕猜得对还是不对?” 潋滟恭敬的答道:“奴婢恭听陛下教诲。” “朕的皇弟在醉芳楼见到了你,因你的容貌酷似端淑贵妃,所以把你带回了王府,想借机将你送入宫中。不想太皇太后娘娘见了你,也认为奇货可居,不过太皇太后娘娘更聪明,没有将你直接送给我,而是给了皇后。朕的皇后因为朕要纳崔家之女为妃,所以今晚就把你派到我这里来了。朕想知道,你究竟效忠谁,朕的皇弟,太皇太后娘娘,还是皇后?”楚晔说到这里,轻佻的用手指抚摸着潋滟的脸颊。 潋滟下意识的要避开,楚晔见了潋滟的举动,嘴角边挂上了一抹嘲讽的笑容:“皇后今晚让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不明白吗?”楚晔说完,手已拉住了潋滟胸前的束带。 潋滟恍若不觉,只是看着楚晔,脸上带着怜悯的表情。 楚晔被潋滟脸上的表情激怒了,松开了手,目光阴鸷的盯着潋滟,问道:“你笑什么?”这几个字仿佛一字一字从他的齿缝中挤出来的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潋滟微微一笑,道:“陛下要听吗?” 楚晔被潋滟的态度弄得愣住了,半晌才道:“说。” 潋滟欲站起身来,可因跪得太久了,腿有些酸麻,使不上力,潋滟只得用手撑着地才勉强站起身。 楚晔也随潋滟站起身来,看向潋滟的目光中透着凌厉。 潋滟抚了抚裙上的皱褶,这才说道:“奴婢是在嘲笑陛下。” 楚晔闻言,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回陛下,奴婢刚才说‘奴婢是在嘲笑陛下’。”潋滟的声音不高,可却字字清晰。 楚晔看着潋滟那清澈如水的双眸,不由有一阵的恍惚,顿了一下才道:“你难道不要命了吗?” 潋滟云淡风轻的笑了:“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从奴婢进宫开始,这条命就不是奴婢自己的了。” 楚晔听出了潋滟话中的凄凉,不由动了恻隐之心,目光已不似刚才那般凌厉,但还是问道:“你为什么要嘲笑朕?” 潋滟毫无畏惧的答道:“奴婢笑陛下无能。” 楚晔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潋滟:纵使是太皇太后垂帘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一个傀儡,可也没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潋滟不等楚晔说话,又接着说道:“陛下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难道不是无能吗?陛下不敢向那些害死端淑贵妃的人报仇,只是责问奴婢,难道不是无能吗?奴婢不过是一介弱女子,逢时不造,父母双亡,进京投靠表姐,没想到反而流落烟花。殿下虽然救奴婢于水火,可却别有用心。不错,陛下适才所说句句属实,奴婢不敢狡辩。可奴婢不过是这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只有任人摆布的份,陛下要以此来责怪奴婢,奴婢甘愿领死。” 潋滟的一席话说得很是恳切,说到后来,潋滟似乎动了情,眼中闪动着泪花。 楚晔听了潋滟的话,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你说的没错,朕是无能,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朕尚且如此,又怎能责怪你?朕明白你也是不得已。” 潋滟闻言,忙双膝跪下:“奴婢大胆,还请陛下责罚。” 楚晔凝视着窗外,天已黑了,月色也不甚明亮,窗外的花木在昏暗的光中半隐半现。他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心中有无奈、有哀伤,还有愤怒,这些感情交织在一起,让他竟有些茫然。 潋滟跪在地上,看不见楚晔此时的表情,只看得到楚晔那双明黄色的靴子,靴子上用金线绣着耀眼的团龙。直到现在,潋滟才有一丝害怕,是的,自己现在才感到害怕,为刚才的一切害怕。只是刚才的情形已不容自己害怕,自己只有背水一战,才有活命的机会。 潋滟在心中暗叹:自己是第三次见楚晔,每见他一次,自己对他的畏惧就会增加一分。第一次见他,他的话很少,自己只记得他拂袖而去时的决然;第二次见他,他狠狠的将了太皇太后娘娘和宫内的众人一军,就是那次自己才认识到他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而这次,自己才明白这个少年皇帝的心机有多深,这宫内一切人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的猜测竟是那样的接近事实。 “你回去吧。”楚晔幽幽的声音传来。 潋滟闻言,如蒙大赦,忙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躬身朝外面退去。 “你等等。”楚晔的声音蓦地传来。 潋滟不由一惊,可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只是顿住脚,低声道:“奴婢恭听陛下吩咐。” 楚晔捡起地上的提盒,将盒盖扣好,这才走到潋滟身前,将提盒递给潋滟。 潋滟接过提盒,才想起自己刚才因为太过慌乱,竟将提盒丢在了地上。 楚晔打量了潋滟一眼,见她那楚楚可怜的态度,不由心生怜惜,迟疑了一会儿道:“他们谁为难你,你来找朕。” 潋滟不由一怔,含含糊糊的答了一个“是”。 楚晔转过身朝书案走去,潋滟忙躬身退了出去。在潋滟退出屋子的那一刹那,楚晔转过身来,只看到潋滟玉色长袍的一角。 楚晔在书案后坐下,可却无心看书案上山积的奏折,只是望着烛光出神,心思不知不觉转到了潋滟身上: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曾有一刻的迷茫,因为她是那样的肖似静姝。后来自己派自己的贴身侍卫云翼去暗中打探她的身世,听了云翼的回报,自己已经猜出了一切。自己没猜错,这样的相似绝不是巧合,而是阴谋。 想到这里,楚晔的目光不由冷了下来。 烛光跳动了一下,楚晔慢慢闭上了双眼。人只有在想心事的时候,才会这样慢的闭上眼睛。 楚晔的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了潋滟的那张脸来,是的,这张脸的背后隐藏着多少阴谋?所以自己今晚见到她的时候才会愤怒,才会逼问她,可她的反应委实出乎自己的意料,她没有否认,甚至没有狡辩,而是直接承认了下来。 潋滟的态度令楚晔的心中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感觉,不知为何他竟不自觉的将她和静姝比较起来:她和静姝的容貌虽然相似,可是两人却是不同的,静姝总是温温婉婉,宛若一缕春风温暖着自己的心;潋滟虽然看起来也是柔柔的,可她的身上却透着一股坚毅,在她柔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坚强的心,也许她才更适合这深宫中的生活。 楚晔不由睁开眼睛,苦笑了一下,从书案上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潋滟从上书房出来,一步也不敢停留,匆匆的往回走去。 月色晦暗,只有远处偶尔有灯光闪过,潋滟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不由有几分害怕,忙加快了脚步。 离上书房渐渐的远了,突然从前面的树丛后闪出了一个人来,潋滟不由大吃了一惊。 章 十八 后位 更新时间:2010-11-05 夜色越浓,潋滟静静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 那人低声道:“潋滟姑娘,太皇太后娘娘宣见。” 潋滟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容貌,可听声音就已经知道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正是张国忠,忙答了一个“是。” 张国忠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的走在前面带路。潋滟默默的跟在后面。 永信宫到了,潋滟瞟了一眼,就见永信宫外一个人也没有。 张国忠带着潋滟迳自来到太皇太后日常起居的屋子,太皇太后正坐在灯下看书,一只手拿着书册,一只手轻轻的敲击着桌面。 听到潋滟的脚步声,太皇太后抬起头来,笑道:“如今天气虽热,夜深了也该添件衣服才是。” 在烛光的映照下,太皇太后的笑容越发的慈和,可潋滟的心底却透出了一股寒意,忙跪下请安。 太皇太后给张国忠使了一个眼色,张国忠会意,行了一礼就躬身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太皇太后和潋滟两个人,太皇太后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潋滟面前,亲手扶起潋滟,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么晚了,去哪儿了?” “皇后娘娘命奴婢去上书房给陛下送些点心。”潋滟没有一丝迟疑,脱口答道。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 一时,屋内一片沉寂。 潋滟垂首而立,却一直在等,等太皇太后问话。 果然,太皇太后突然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今晚皇后会派你去上书房?” 潋滟虽然低着头,可却依然能感觉得到太皇太后那迫人的目光正落在着自己的身上,可她没有一丝的慌乱,只是平静的答道:“奴婢不敢妄自揣摩皇后娘娘的心思。” 太皇太后的嘴角边流露出一丝笑意,微微颔首道:“做奴才的确实不该随便揣测主子的心意,你很本分。” 潋滟忙答了一声“是”。 太皇太后摆手道:“天晚了,你回去歇着吧。” 潋滟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 太皇太后有些惊讶的看着潋滟,微微挑高了一边的眉毛。 潋滟突然说道:“太皇太后娘娘,奴婢虽然不敢揣摩皇后娘娘的心意,可奴婢却有话要禀明太皇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道:“你说吧。” “太皇太后娘娘,奴婢只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这深宫之中除了太皇太后娘娘之外奴婢别无依仗。”潋滟的声音没有一丝的起伏,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太皇太后的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嘴角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赞道:“好孩子。” 潋滟行了一礼,道:“夜深了,奴婢告退。” 太皇太后柔声道:“今天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潋滟躬身退了出去,却见张国忠正守在外面,复又行了一礼,这才慢慢出了永信宫。 出了永信宫,潋滟才发现自己的中衣已经湿透,夜风一吹,身上泛起了一阵寒意。适才看似波澜不兴的一场对话,实际上却暗藏着无数玄机,而自己正借此机会向太皇太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自己不会借高皇后和崔家之女争宠之机上位,同时自己还向太皇太后表明了自己对她的忠心。 潋滟又回头看了一眼永信宫,这才加快脚步往回走去。 坤仪宫到了,潋滟远远的就看见银屏等在外面,忙想为自己的晚归找借口。 不想,银屏已经先开口说道:“妹妹辛苦了,不如先回去歇着。” 潋滟陪笑道:“姐姐客气了。”说完,潋滟也不敢多留,匆匆回房去了。 银萍看着潋滟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小太监早就回报说潋滟出了上书房,可到现在她才回来,这其中必有隐情。可深宫早就教会了银屏一件事,那就是“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加上高皇后为人喜怒无常,万一她此时大张旗鼓的追究起来,自己平白的填在里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糊涂过去。 想到这里,银屏转身朝寝宫走去。 高皇后焦躁的在屋内走来走去,眼睛不时瞟向门口。屋内的宫女、太监都噤若寒蝉,生怕自己受池鱼之殃。 而高皇后的心中早就乱成了一团麻,楚晔说要纳崔家之女为妃,使高皇后感到了一丝深深的恐惧,所以今晚她才会派潋滟去上书房,想借潋滟打消楚晔纳妃的念头。 可潋滟一走,高皇后就有些后悔了。虽然高皇后嫁给楚晔不过是利益的结合,可她对楚晔却用情极深,所以她做不到与后宫的那些女子一起拥有楚晔,她才会格外的嫉妒。 屋内烛火通明,奢华的陈设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的耀眼。虽然身处锦绣丛中,可此时高皇后看起来竟是那样的孤独。 她本是天之骄女,出身于这个皇朝最显赫的家族之一,母亲是血统最为高贵的公主,所以她骄纵,她任性。 她想有一份完美的感情。可她是皇后,这就注定了她的悲剧。 夜越深,高皇后就越发的焦躁,一想到楚晔可能会留下潋滟侍寝,她的心中就发酸,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银屏走了进来,高皇后一见银屏,忙一把抓住银屏的手问道:“她在哪里?” 银屏的手被高皇后抓得很痛,可她不敢挣扎,只是垂下眼睛,低声答道:“她回房去了。” 高皇后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可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银屏已经猜到了高皇后的心思,忙接口说道:“她将点心送去了,陛下就让她回来了。” 高皇后听了,只觉得浑身一下子轻快了许多,又问道:“她怎么现在才回来?” 银屏早已想好该如何作答,忙答道:“奴婢不放心,又派了一个小太监去上书房仔细打探明白了才来回娘娘的话。” 高皇后点头道:“很好,你想的很周全。” 银屏见高皇后没有再问,就小心的说道:“天晚了,娘娘不如歇着吧。” 高皇后点了点头,银屏忙服侍高皇后卸妆不提。 次日,大长公主绝早就进了宫。虽然大长公主昨天被高皇后气得不轻,可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大长公主放心不下,因此早早的进了宫。 高皇后尚未起身,大长公主就问了银屏几句。银屏将昨晚高皇后派潋滟去上书房的事和大长公主说了,大长公主点了点头。 恰好此时高皇后起来了,宫女们忙前忙后的服侍,乱了一阵,高皇后总算是收拾好了。 大长公主拉着高皇后的手,道:“你和我去瞧瞧太后娘娘。” 昨晚大长公主思前想后想了一夜,知道现在能劝楚晔的只有韦太后,因此打算去找韦太后。 不想赵子宣在一旁听了,忙道:“公主,奴才今早听寿康宫的人说昨天太后娘娘着了凉,一早派人请太医去了。” 大长公主听了,明白韦太后借此不见自己,但也无法。看来如今只能去找太皇太后想办法了,因此大长公主又催着高皇后和自己去见太皇太后。 大长公主和高皇后刚出坤仪宫,就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来。那小太监一见大长公主和高皇后,忙站住脚,行礼问好。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认出是坤仪宫的小太监,说道:“慌慌张张鬼赶似的,有什么急事急成这样?” 那小太监喘息未定,听大长公主如此说,忙答道:“公主,刚才太皇太后娘娘下了懿旨,册封兴安侯之女为贵嫔。” 大长公主听了,如五雷轰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高皇后已变了脸色,迈步就朝永信宫走去。 大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了高皇后,道:“你随我回去吧。” 高皇后扭过头刚要反驳,却见大长公主脸色煞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也不敢再任性,只得随着大长公主回到寝宫。 一进屋子,大长公主就挥手让众人退下。众人也知事情不好,都纷纷退了下去。 大长公主倚坐在一张贵妃椅上,只是盯着扶手出神。 高皇后越想越委屈,眼中不由含了泪,道:“太皇太后娘娘是最疼我的,如今怎么也反帮着外人欺负我?” 大长公主闻言,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高皇后:高皇后的眼圈泛红,双手用力的撕扯着手中的帕子。 大长公主突然有一丝后悔,后悔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当初高宗皇帝说要立自己的女儿为太子妃,自己的心中只有欣喜,自己的女儿终有一天会母仪天下,成为这天下地位最高的女子。没想到那天很快就到了,自己的女儿被册立为太子妃后不久,高宗皇帝就驾崩了,自己的女儿成了皇后。 可皇后宝座下又隐藏了多少鲜血和黑暗,又要费尽多少心力才能坐稳这个位子? 可政治就是一场以性命做赌注的赌局,要么赢要么输,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如今既然已经坐在了皇后的宝座上,要么打败所有对后位心存妄想的后宫女子,要么被废,甚至被赐死,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大长公主已经不敢想下去了,忙高声道:“来人。” 候在门外的宫女、太监听见大长公主的召唤,忙跑了进来。 大长公主吩咐银屏道:“去把潋滟叫来。” 章 十九 得罪 更新时间:2010-11-06 银屏见大长公主面色不善,心中不由一紧,以为昨晚事发,忙答了一个“是”,就匆匆去找潋滟。 等银屏到了潋滟的房中,就见潋滟正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托腮凝思,忙道:“妹妹,公主宣见。” 潋滟这才回过神来,忙站起身,笑道:“有劳姐姐了。” 银屏也没答话,迈步朝外面走去。 潋滟见状,也不好再寒暄下去,忙跟在银屏身后出了屋子。 银屏走了几步,突然扭头对潋滟说道:“妹妹一会儿见了公主,千万要一口咬定昨晚送了点心就回房去了。” 潋滟虽然心中纳闷,可也满口答应了下来。 转眼高皇后的寝宫就到了,潋滟跟在银屏的身后进了屋子,发觉屋中的气氛格外的凝重,加上适才银屏的叮嘱,潋滟不由格外的小心,小心翼翼的上前给高皇后和大长公主请了安。 高皇后因昨晚的事情,对潋滟少了不少戒心,因此只是待理不理的瞟了潋滟一眼。 大长公主的脸色却有些凝重,只是盯着潋滟看。 潋滟虽然低着头,却也能感受得到大长公主那探究的目光,心中不由有些惴惴。 银屏站在一旁,见气氛不对,忙暗自思索开脱之词。 大长公主看了潋滟半晌,突然问道:“是谁教你宫中规矩的?” 大长公主的这句问话委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潋滟在心中飞快的思索着大长公主这句问话的用意何在,口内却答道:“回公主,是陶嬷嬷。” 大长公主冷哼了一声,道:“陶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不懂规矩的奴才,活打脸了。” 潋滟听大长公主的话头不好,忙跪下道:“是奴婢资质愚钝,有什么错处,还请公主教导。” 大长公主冷笑道:“我如果现在罚你,只怕不光你不服,就连别人心里也会说我胡乱责罚下人。” 潋滟忙叩头道:“奴婢不敢。” 大长公主用手指着潋滟道:“不敢?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我知道你仗着是太皇太后的人,所以连皇后都不放在眼中了。你既是这坤仪宫的宫婢,为何早上不过来服侍,还要等我派人去请你来?” 潋滟一时百口莫辩,只是叩头请罪。 大长公主脸色更冷,道:“今日不罚你,只怕这宫里也没有规矩了。上次皇后打你,你搬出了陶嬷嬷。这次我自是不好再打你,你跪到院子里思过去吧。” 潋滟闻言,也知辩白无用,只得磕了头,去院中跪好。 高皇后一时有些莫名其妙,只是看着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拉着高皇后的手,道:“皇后对这些宫婢切勿姑息,否则就要坏了宫里的规矩。” 高皇后只是唯唯而已。 潋滟直挺挺的跪在院中,这院子皆铺的青石地面,跪在上面,只一会儿功夫,双膝就酸麻不已。加上如今已是盛夏,不等正午,阳光就有些灼人。潋滟跪在院子的正中,又没有遮阴的花木,汗水沿着鬓角流下,心痒难耐。可潋滟又不敢乱动,其苦可知。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也越发的灼人。潋滟的双膝酸痛不已,宛若针刺,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脑子里早已一片茫然。潋滟下意识的死死咬着下唇,勉强支撑着自己。 大长公主坐在屋中和高皇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眼睛却朝外面看了几次。 银屏心细,注意到了大长公主的举动,趁人不备,悄悄的蹭到门边朝外看了一眼,就见潋滟的身子已有些摇晃,显然是支撑不住了。银屏有些心软,欲向大长公主求情,话已到了嘴边,可她终究是久服侍大长公主的,见大长公主的神色间似乎别有深意,犹豫了一会儿,也就没开口。 日已正午,大长公主命人去传午膳,潋滟依旧跪在院中。潋滟只觉得双膝一阵阵刺痛,如用尖刀在剜上面的肉;眼前无数金星在飞舞;身上更似有千万小虫子在爬,其痒无比,此时她已是全凭一股毅力在支撑着自己。 下一刻,潋滟只觉得身子一沉,登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银屏一直暗中留心外面的动静,见潋滟昏倒在地,忙道:“公主,潋滟昏过去了。” 大长公主冷笑道:“她倒是很会装狐媚子。”又吩咐身旁的一个小太监道,“你去拿水把她泼醒了。” 那小太监不敢违逆,忙出去提了一桶井水朝潋滟泼去。 潋滟被井水一泼,不由幽幽醒转,忙挣扎着爬起来跪好。 大长公主对银屏道:“你把她叫进来。” 银屏忙走了出来,对潋滟道:“公主叫你进去。” 潋滟欲站起身,可哪还站得起来。银屏见状,只得让那个小太监将潋滟扶了进去。 潋滟在那个小太监半拖半扶下进了屋子,一进屋子,忙跪下道:“奴婢知错了。” 大长公主似笑不笑的扯动了一下嘴角,道:“你口里说知道错了,只怕心中还有些不服吧?” 潋滟只有连连叩头,口中说“奴婢不敢”。 大长公主不置可否,半晌才道:“出去吧,我一见你那狐媚样子就心烦。” 潋滟磕了头,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回到房中。 大长公主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出宫。 坤仪宫的宫女、太监都被大长公主今天的雷霆之怒所惊,忙小心翼翼的送了出来。 大长公主暗中拉了一下银屏的衣袖,银屏会意,忙上前扶着大长公主朝外走去。 大长公主低声对银屏道:“你好生照顾潋滟,就说是我的话,让她好生养病。”大长公主格外加重了“好生”两个字。 银屏一头雾水,可也不敢深问。 等送大长公主出了坤仪宫,高皇后自去午睡,服侍的宫女、太监也都纷纷散去。 银屏借机去了潋滟的屋子,潋滟被那两个小太监送回屋子,就被放在了床上。 潋滟在太阳底下跪了许久,又被泼了一身的井水,如今裹着湿衣服就在床上躺下,竟发起烧来。 银屏一进屋,就见潋滟双目紧闭,两颊通红的躺在床上,忙伸手去摸了一下潋滟的额头,只觉得滚烫,忙替潋滟换下湿衣服。 潋滟似乎叫了一声“娘”,银屏不由有些心酸,忙拉过夹纱被替潋滟盖好,又出门打了一盆井水进来,沾湿了帕子,替潋滟敷在额上。 潋滟的嘴唇都已干裂,下唇上更是满是齿痕。银屏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这才走回床边,扶起潋滟,喂潋滟喝下。 银屏喂完水,又替潋滟换了几回帕子,因见时候不早了,怕高皇后起来,只得叫一个新进宫的小宫女进来照料潋滟,自己却匆匆回去了。 等到了晚上,银屏服侍高皇后歇下,这才悄悄来看潋滟。 银屏一进屋子,就见潋滟已经醒了过来,脸色似乎也好了许多,忙吩咐那个小宫女去厨房拿碗粥来。 那小宫女领命去了。 银屏走到潋滟的床边,顺势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潋滟的额头:“妹妹好些了?下午的时候妹妹可唬得我半死。” 潋滟忙说道:“有劳姐姐了。”声音低哑。 银屏摆手道:“妹妹不必谢我,这是公主吩咐的。” 潋滟闻言,有些吃惊地看着银屏。银屏把大长公主的话复述了一遍,又叮嘱了潋滟一番,方才起身告辞。 等银屏走后,潋滟只是望着帐顶出神。那小宫女取了粥回来,一口一口喂给潋滟。 潋滟喝了几口,就摆手示意那个小宫女自己不喝了。 那小宫女收拾好了粥碗,又替潋滟放下帐子,这才带上门走了。 潋滟只是翻来覆去的想大长公主那句话的含义,突然潋滟豁然明白大长公主的用意何在,不由微微一笑,安心睡去。 次日一早,大长公主又早早进了宫。 坤仪宫的宫女、太监见了大长公主,不由暗暗心惊。 大长公主坐定,早有宫女奉上茶来。大长公主并不忙着接茶,冷冷的扫了屋内一眼,服侍的宫女、太监忙都垂了头。 大长公主问道:“潋滟呢?” 银屏忙回说“病了”,又暗中察看大长公主的脸色。 大长公主冷冷一笑,道:“病了,病了怎么不打发出去?万一过给了皇后,那还了得?” 不等银屏回话,大长公主又接着说道:“把她送到北苑的思过院去。” 银屏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北苑的思过院是得罪的妃嫔、宫女所住的地方,不仅院落破旧,而且有时连饮食都不能按时供给,那些得罪的妃嫔、宫女到了那里,往往用不上几个月就香消玉殒,更何况潋滟还病着。 大长公主见银屏没有答话,不由柳眉倒竖,道:“还等什么,还不快把她送去?” 银屏迟疑了一会儿,只得回说潋滟病得起不了床。 大长公主冷笑道:“那就让两个小太监把她拖去罢。” 银屏无奈,只得带着两个小太监来到潋滟的屋子。潋滟尚未大好,依旧有些发烧,脸上的病容丝毫未减。 银屏见状,越发的不忍,可却不敢忤逆大长公主的意思,只得硬下心肠,令那两个小太监将潋滟拖下床来,送去思过院。 思过院离坤仪宫极远,那两个小太监拖着潋滟朝思过院走去。早引得路过的宫女、太监侧目,一时潋滟得罪的消息倒是传得尽人皆知。 思过院到了,银屏看着那破旧的院落,又看了看病势沉重的潋滟,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思道:只怕潋滟住进了这思过院,就要香消玉殒在此。 章 二十 夜访 更新时间:2010-11-07 太皇太后悠闲的倚坐在湘妃竹榻上,陶嬷嬷坐在竹榻前的脚踏上,两人说着闲话。 两个小宫女站在桌旁,拿着针穿茉莉花球。 张国忠快步走了进来,太皇太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有话要说,就吩咐那两个小宫女将茉莉花球挂到帐子里去,那两个小宫女忙拿着花球进了里间屋子。 张国忠这才凑近太皇太后,回明了大长公主将潋滟送到思过院一事。 昨天潋滟受罚的事情太皇太后早就知道了,如今听了张国忠的话,太皇太后沉吟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张国忠见太皇太后如此,默然退到一旁。 倒是陶嬷嬷听了,似乎略有所动。 太皇太后慢慢闭上了双眼,口中却问道:“你似乎很关心那个丫头?” 陶嬷嬷闻言,忙答道:“奴婢教过那姑娘一段日子,那姑娘虽然瞧着柔弱,可性格却刚强着呢,奴婢倒是很喜欢她的性子。” 太皇太后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可她却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在潋滟的事情上,她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她太轻视楚晔了,所以现在她才选择了袖手旁观。 突然门外的小太监禀道:“太皇太后娘娘,陛下派人送东西来了。” 太皇太后闻言,忙睁开眼睛,对张国忠使了一个眼色。 张国忠忙出去将来人带了进来,太皇太后看时,见来人却是来喜。 来喜上前给太皇太后行了礼,道:“陛下今早下了朝去御花园走了走,因见碧波池有长成的莲蓬,特意命人摘下几个,命奴才送来给太皇太后娘娘尝鲜。” 来喜说完,从提盒里拿出了一个白玉盘,盘中放着几个翠绿欲滴的莲蓬,翠绿洁白,煞是夺目。 张国忠忙接了过来,呈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拿起一个莲蓬,笑道:“还是皇上孝顺,连这样的小事都想到了。” 来喜忙答道:“娘娘慈爱,陛下才能如此。[]” 太皇太后笑骂道:“你这小鬼头,倒是嘴甜。”又吩咐张国忠拿一两银子赏给来喜。 来喜谢了赏,躬身退了出去。 待来喜回到上书房,就见楚晔正坐在书案后看奏折,来喜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楚晔连头也没抬,问道:“太皇太后娘娘做什么呢?” 来喜道:“太皇太后娘娘正和张总管还有陶嬷嬷说话呢。” 楚晔点了点头,依旧低头看奏折。 来喜站在一旁,有些猜不透楚晔此时的心思:昨晚自己将潋滟受罚一事禀明了楚晔,但楚晔只是沉默不语;今早自己又将潋滟被撵到思过院一事回明了,没想到楚晔竟带着自己去了御花园,又派自己去了永信宫,自己委实想不明白楚晔的用意究竟何在? 门外的小太监进来禀道:“萧先生来了。” 楚晔闻言,这才抬起头道:“快请先生进来。” 小太监领命去了,过了一会儿就见萧长河走了进来。 那萧长河行过了礼,就拿出一幅卷轴道:“陛下托付草民的事情草民已经办妥了。” 楚晔拿过卷轴,展开看时,不由心中一恸。画上所画的正是卫婕妤,画上的卫婕妤栩栩如生,宛若生平。 原来卫婕妤亡后,宫内画师为卫婕妤画了数幅画像,楚晔均不甚满意。后来楚晔听说京中有一名士雅善丹青,尤攻仕女,特意派宫监拿了卫婕妤的画像去找那名名士。不想那人却是一名狂士,因派去的宫监倚势欺人,所以将那名宫监赶了出来,无论无何都不肯为卫婕妤画像。 楚晔无法,辗转得知那名画师是萧长河的朋友,因此特意拜托萧长河前去通融。 萧长河如今拿了画像来,楚晔见了,心中未免有些悲凉,因此只是望着画像出神。 萧长河见楚晔如此,不肯再留,拱手行了一礼就飘然而去。 楚晔令来喜将画像挂在了上书房的墙上,望着画像,口中喃喃道:“静姝,今后你就在这里陪我。”他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孤寂与悲凉来。 楚晔在上书房坐了一天…… 夜已深,来喜小心翼翼的问道:“快二更了,陛下也该早些歇着了。” 楚晔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看了来喜一眼,来喜吓得忙噤了声。楚晔见来喜如此,不由笑了,站起身,视线不经意间对上墙上的画像。 一见画中的女子,楚晔不由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楚晔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迈步朝外走去。 来喜有些吃惊的跟在后面,暗思道:这些天楚晔都是在上书房歇的,此时楚晔朝外面走去,难道是要皇后那里? 来喜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楚晔转过身来,道:“朕出去走走,你留在这里吧。” 来喜闻言,不由越发的吃惊,可却又不敢违背圣命,因此也就停住了脚,只是看着楚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楚晔出了上书房,从守门的小太监手中拿过一盏灯笼,一个人提着灯笼,慢慢朝后面走去。 夜已深,虽是夏夜,可也有几分凉意。 楚晔慢慢的走在皇宫的小径上,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心中一片宁静。 北苑到了,夜色中的北苑看起来格外的荒凉:两扇破旧的大门,院墙上满是剥落的痕迹,甚至还有几道纵横交错的裂痕,墙头上长着几株野草,更是平添了几分荒凉的意味。 楚晔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推了一下大门,“吱嘎”一声响,大门应声而开。 本有两个年老的宫女守在北苑,因北苑平时罕有人至,加上年高贪睡,这两个宫女早早就睡下了,因此并没有人知道楚晔来了。 楚晔倒是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今天自己会来这里,也是适才见了卫婕妤的画像,不由想起潋滟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院中的草许久没人除了,已有半人多高,连院中的路也被湮没了。楚晔迈步进了院子,走了几步,突然只听一声凄厉的啼叫,有一只鸟儿从草丛中飞了出来,楚晔倒是吃了一惊。 院中的几间屋子都是黑漆漆的,只有一间屋子从窗纸透出些微光亮来。 楚晔迟疑了一会儿,随即迈步朝那间屋子走去。 破落的屋子在夜色中竟显得有几分怖人,楚晔走到门前,站住脚,伸手想要拍打房门,却发现门没有关严,留了一条狭窄的缝隙,透出几丝光线来。 楚晔轻轻推开门,才发现原来是门已经破损了,所以合不严。 楚晔进了屋子,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楚晔不由屏住了呼吸。 屋内的陈设出奇地简单,东面放了一张床,床上悬挂着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床帏。 屋子的正中摆了一张破旧的木桌,桌上有一盏油灯,光亮如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摆设。 楚晔将灯笼放在桌上,霎时屋内明亮了许多。 楚晔走到床边,见床上躺着的果然是潋滟。 床上的被褥早已破败不堪,潋滟裹着一床暗红色被子,被子上缀满了补丁。潋滟身上穿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袍,衣襟散乱,带子胡乱系着;头发蓬乱,有几丝头发紧紧的贴在脸颊上;脸颊有些发红。 楚晔见潋滟如此,目光不由变得复杂起来:楚晔知道潋滟是太皇太后他们意欲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连带潋滟也恨了起来。可一见了潋滟那肖似卫婕妤的容貌,爱屋及乌,自己的内心深处未尝没有一丝柔软。 潋滟不安的动了一下,楚晔见潋滟的脸颊越发的潮红,不由伸出手去摸潋滟的额头,只觉得她的额头滚烫。 楚晔收了手,此时的潋滟看起来竟是那样的可怜,那样的无助。楚晔不由想起潋滟的话来“奴婢只是这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态宛然在目,楚晔的心不由软了下来,自己要纳崔家之女为妃,也许在太皇太后他们的眼中,潋滟就成了毫无用处的弃子,所以他们才会将她丢在这里任她自生自灭。 楚晔望着潋滟,她在人前总是那样的坚强,可此时的她却是那样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楚晔四下里看了一眼,在屋子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铜盆。楚晔如获至宝,拿起灯笼和铜盆就朝外面走去。 恰好北苑的西南角有一口井,楚晔拿着铜盆走到井旁,挽起袖子,打了一桶水上来。 那个铜盆也不知道多久没用了,早已看不出铜盆本来的颜色。井水倒入铜盆,立刻变得浑浊不堪。 楚晔顾不得许多,拉住龙袍的袖子,用力一撕,袖子就被撕了下来,袖子上绣的腾云驾雾的五爪金龙立刻被撕成两半。 楚晔用衣袖用力的擦着铜盆,直到水变清了才罢。 楚晔端着一盆水进了屋子,又将自己的帕子浸湿,替潋滟敷在额上,直忙到四更多天,潋滟的烧才退去。 楚晔疲累至极,趴在床边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一缕晨光透过窗纸射入屋内,潋滟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皮,没等潋滟神智清明,她就看见有一个人正伏在自己的床边,而且那个人是一个男子。 潋滟骇得几欲叫出声来,亏得还有一丝神智残留,才将那声惊呼咽回口中。 等潋滟看清了那名男子是谁,不由越发吃惊,只是怔怔的看着他:深邃的轮廓,挺直的鼻梁,一双眼睛紧紧的闭着,不见了往日那逼人的神采,反倒平添了几分稚气。 楚晔动了一下,潋滟吓得忙闭上了眼睛。 楚晔本来入眠极浅,潋滟一醒他就醒了,因被潋滟看得有些不自在,楚晔故意动了一下。 楚晔坐起身子,看了潋滟一眼,嘴角边不由流露出一丝笑意:潋滟虽然双目紧闭,可她那起伏不定的胸口,还有那如羽扇般扑闪的双睫却已经出卖了她。 楚晔本想再逗弄逗弄潋滟,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章 二一 宫女 更新时间:2010-11-08 呼唤一下红票和收藏,每一张红票,每一份收藏对小江而言都是莫大的码字动力! ―――――――――― 潋滟也听到了脚步声,心不由一阵猛跳:万一是高皇后来此,见到楚晔在这里,高皇后绝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潋滟不由睁开双眼,正对上楚晔那含笑的双眸。 楚晔笑道:“我倒想看看你装睡能装到什么时候?”因昨夜楚晔伏在床上睡觉,一缕头发滑落了下来,盖住了他的眉骨,此时的他看起来倒颇有几分慵懒的意味。 潋滟有一刻的愣怔,随即就回过神来,挣扎着欲起身请安。 楚晔一把按住潋滟,低声说了句:“放心,有朕在这里。”说完,楚晔就起身去开门。 门被楚晔一下子拉开了,一轮红日正从东方冉冉升起,万道霞光一下子射入屋内,楚晔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 来喜见到楚晔,不由喜极而泣。昨晚他一直不见楚晔回来,不由暗自心急,却又不敢声张,只能一个人悄悄的四处寻找楚晔。可他几乎把整座皇宫都找遍了,也不见楚晔的身影。 亮了,上早朝的时间也要到了,来喜更是焦急欲死,猛然想到昨天自己曾和楚晔提到过思过院,虽然没抱太大希望,可还是来看了看,没想到竟在这里找到了楚晔。 来喜一时欢喜得忘了情,也不请安,只是怔怔的看着楚晔。 楚晔见来喜如此,不由笑骂道:“快上早朝了,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要是去得晚了,那些御史们又该上表‘规劝’朕了。” 来喜闻言,也笑道:“奴才昨晚被吓掉的魂如今还没回窍呢。” 楚晔抬腿作势欲踢来喜,来喜忙闪身避开,忙道:“陛下快些回宫更衣吧。” 楚晔看向自己,不由也笑了,自己的袖子昨晚用来擦了铜盆,此时自己的袖子一个长一个短。 楚晔整了整衣襟,随即迈步朝外走去。[.超多好看小说] 来喜看了一眼屋内,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楚晔回头就见来喜正在朝屋内探头探脑,不由轻咳了一声。来喜吐了吐舌头,忙带上了门。 等两人回到乾德宫,就见车驾早已等在门外。楚晔迳自入内更衣,来喜在一旁服侍。 楚晔微微仰起头,来喜低着头给楚晔扣领口的扣子。 楚晔突然说道:“一会儿你去思过院把潋滟接到这里来养病,等她的病好了,就留她在上书房做宫女罢。” 来喜听了楚晔的话,不由有些犹豫,喃喃道:“皇后娘娘那里?” 楚晔理了理衣袖,道:“不必管她。”说完人已经走了出去。 来喜站在原地,只是望着楚晔的背影发怔:如果将潋滟接来,只怕会惹得大长公主和高皇后不满,可来喜也知道潋滟留在思过院,只有添病的份儿,病哪里能好? 来喜思来想去,一跺脚,喊道:“来人。” 来喜自幼和楚晔一起长大,深得楚晔信任,因此在小太监中颇有威信。闻得来喜召唤,就有两个小太监走进来问道:“来公公有何吩咐?” 来喜对那两个小太监招手道:“你们随我来。” 来喜带着两人来到思过院,守院的两个老宫女正在吃饭。一个小太监告诉那两个老宫女来人是楚晔的心腹,那两个老宫女忙不迭的奉承。 来喜板着脸,正色道:“陛下令我将潋滟姑娘接走。” 那两个老宫女也不知道其中的因果,只是一味的答应,抢着上前开了门。 来喜一进屋子,见屋内的情景,不由也动了怜惜之情。 潋滟正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连饭也没的吃,见有人进屋,勉强抬起头来。 来喜走到床边,低声道:“姑娘,陛下让我接姑娘去乾德宫,陛下说要留姑娘在上书房做宫女。” 潋滟哑着声音道:“奴婢谢陛下恩典,只是太皇太后娘娘将我给了皇后娘娘,我如今去了上书房,皇后娘娘那里……” 来喜心中不由暗自称赞潋滟,寻常宫女听了这个消息,只怕早就得意忘形起来,难得潋滟想得周全,因见潋滟的态度如此,忙骗潋滟道:“陛下和娘娘说过了。” 潋滟闻言,忙点头道:“奴婢领旨。” 来喜忙让那两个小太监扶潋滟起身,潋滟坐起身,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忙闭了眼,喘息了一阵,方才睁开眼睛。 来喜让那两个小太监搀着潋滟朝乾德宫走去,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迎面正遇上韦太后,来喜忙上前将潋滟的事情回明了。 韦太后沉吟了一会儿,道:“扶那孩子上我的车吧。” 宫中等级森严,只有皇后以上的人在宫内才可以坐车。 潋滟听了,连连推辞。 韦太后道:“我一个人坐车怪闷的,有个人陪着说说话儿也好。” 潋滟见韦太后态度恳切,也不好再推,只得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上了车。 韦太后认真打量了潋滟一番,微微一笑,也没有说话,不过潋滟的谦恭守礼倒是给韦太后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乾德宫到了,潋滟下了车,小太监忙扶着潋滟朝里面走去。 韦太后的马车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朝前驶去。韦太后微微掀起车帘的一角,看着潋滟的背影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笑容。 乾德宫后有几间屋子是给宫女住的,因乾德宫的宫女人数不多,因此空屋子倒还是有几间。 来喜选了西首的一间屋子给了潋滟,那两名小太监忙将潋滟扶进屋中。等那两名小太监将潋滟扶上床,来喜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来喜又找了一个小宫女来照料潋滟,叮嘱了一番那个小宫女,来喜才匆匆离去。 楚晔早就下了朝,此时正在上书房批阅奏折。 来喜见了楚晔,将安置潋滟一事一一回明了,楚晔只是点了点头。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自潋滟住进乾德宫后,就再也没见过楚晔,倒是来喜来过几次。 潋滟不过是中暑,也算不上什么大病,不过大长公主那句“好生养病”倒是让潋滟存了心思,因此潋滟足不出户,养了近一个月的病。 来喜见潋滟的病已经好了,趁楚晔上朝的时候,带着潋滟去了上书房,嘱咐了一番。潋滟一一记下了,也就随班服侍。 因皇帝有时在上书房召见大臣,所以上书房内一般没有宫女服侍。可楚晔即位时,年纪尚幼,韦太后害怕太监心粗,难免有照料不到的地方,特意派了四名宫女过来,两人一班,反倒成了例。 这上书房的洒扫都是由小太监做的,楚晔批阅奏折的时候都是来喜服侍,因此倒也没什事情。和潋滟同班的那个宫女闲来无事,就与潋滟说些闲话,潋滟随口附和,那宫女见潋滟似乎对自己的话很有兴致,越发得了意,说得越发的兴头。 潋滟这才知道昨天晚上崔贵嫔已经进了宫,而且这位崔贵嫔进宫并未大肆张扬。 太皇太后下了懿旨册封崔光烈之女为贵嫔之后,楚晔就令钦天监择了吉日,那钦天监选了几个吉日,楚晔定了昨晚迎崔贵嫔入宫。 昨日傍晚,楚晔派了两名年高的宗室拿着贵嫔的金册去崔家册封崔女为贵嫔,然后崔女就坐着一乘小轿进了宫。 崔女入宫后,就住进了景晖宫,昨晚楚晔歇在了景晖宫。 那宫女见潋滟对宫室知道的甚少,也就将大周皇宫的布局说与潋滟听。 当初太祖皇帝篡了大燕的皇位,因有术士说大燕皇宫的风水极佳,所以太祖皇帝并未另建宫室,只是略加修葺而已。 进了宫门便是大殿——勤政殿,这是皇帝上朝议政的所在。勤政殿后便是乾德宫——历代皇帝的寝宫,而皇后的寝宫坤仪宫就在乾德宫的后面。 乾德宫的东面依次是太皇太后所住的永信宫,韦太后所住的寿康宫和前朝妃嫔养老的荣禧宫。 乾德宫的西面有六座宫室,宫里的人常称之为西六宫。其中三间宫室规模略大,分别是麟趾宫、景晖宫、兴庆宫,是三夫人的寝宫;另三间略小些的宫室——瑞香宫、嘉禾宫、甘露宫,是九嫔的寝宫。 潋滟正和那名宫女闲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那名宫女忙住了口,低声告诉潋滟是楚晔回来了。 潋滟闻言,心思颇有些复杂:自己本对楚晔恨之入骨,只是那晚自己病重,没想到楚晔竟会深夜去探望自己,还照料了自己一夜。 潋滟不由抬头朝门口看去,正好对上楚晔的双眸,忙垂了头。 楚晔一进屋就看见了潋滟,只见她清瘦了许多,脸色也越发的苍白了,不由注目了一会儿才走到书案后坐下。 早有小太监奉上茶来,楚晔并不急着喝茶,只是从书案上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楚晔凝神看了一会儿,方才放下奏折,背靠着椅背,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目光不经意看向潋滟。 “朕听说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想来也曾念过书。来喜虽然机灵,可却不曾读房倒是可以替朕整理整理书籍。”楚晔似不经意的说出这番话来。 潋滟听了,忙答道:“奴婢只是粗识几个字罢了。” 楚晔微微一挑剑眉,道:“你替朕拿本书来,朕想看《汉书》中关于武帝的那册。” 潋滟闻言,自去后面的。 楚晔屏退了屋内服侍的太监、宫女,低头接着看书案上的奏折。 过了一会儿,就有太皇太后派的一个小太监送了一盘点心来。 潋滟找到了楚晔所要的那本书,正要拿给楚晔,却见楚晔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玉瓶,潋滟忙隐身在册间的缝隙看去。 楚晔令来喜将点心分出了一半来,这才拔下玉瓶的瓶盖,将瓶中的东西撒了些许在点心上,吩咐来喜道:“将这点心给崔贵嫔送一半去。” 章 二二 贵嫔 更新时间:2010-11-09 来喜将那盘点心放进捧盒里,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潋滟忙转过身去,随意从书架上抽下了一本页,可心却跳个不停。 楚晔侧耳听了听,只听见窸窸窣窣的翻页声,也就接着看起了奏折来。 过了一会儿,潋滟平静了一下心绪,这才从书架后走了出来,双手将书呈上。 楚晔接过书册,随手翻了翻,满意的点了点头。 潋滟垂手站在一旁,可却一直在暗中打量着楚晔:楚晔此时的神情很专注,只是偶尔微皱一下剑眉。 来喜悄悄的走了进来,楚晔连头也没抬,问道:“送去了?” 来喜躬身答了一个“是”。 楚晔不再说话,埋头接着看奏折。 待楚晔将面前的那一摞奏折看完了,这才抬起头,用手中的御笔轻轻敲了敲面前的盘子,对潋滟道:“赏你吧。” 潋滟忙跪下谢恩,可心中却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吃那盘中的点心。潋滟知道楚晔此举未尝不含有试探的意思,试探自己刚才看没看到那一幕。 可如今已不容潋滟多想,等她站起身,就见楚晔带着饶有兴味的表情看着自己。 潋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拈起了一块点心,尝了一口。点心是甜是咸潋滟已无从分辨,只觉得点心很干,哽在喉中咽不下去。 楚晔微微一笑,垂下眼,敛去了眼中那复杂的目光。楚晔不由在心中暗暗赞叹潋滟的勇气,自己适才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想必她也看到了,可她为了破除自己的疑心,竟有勇气吃下点心,委实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楚晔不由抬起头,又看了潋滟一眼,这看似柔弱的女子,究竟有着怎样的勇气? 潋滟又吃了一口点心,嚼在嘴里,犹如嚼蜡,勉强咽了下去,直噎得潋滟满脸通红。 楚晔不由笑了,想来她心中也是害怕的。想到这里,楚晔将书案上的茶杯朝潋滟推了推。 潋滟有些怔住了,只是盯着那个茶杯看。 看到潋滟的表情,楚晔脸上的笑意更深,问道:“你不是噎住了吗?” 潋滟这才会意,忙双手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楚晔拿起摆在左面的奏折,又接着看了起来。 潋滟见楚晔又接着看起了奏折,这才放下心来,目光不由转到了对面的墙上,墙上挂着的正是那张卫婕妤的画像。 楚晔执笔朝砚台中蘸去,眼角的余光却看到潋滟正在看墙上的那幅画像,不由停住了手。 潋滟感觉到了楚晔的目光,不由垂了头。 楚晔放下笔,站起身朝窗边走去,负着手,在窗边站了良久。 谁说帝王无情,只是那份情被埋得太深,太深…… 当第一缕晚霞映入屋内的时候,来喜一一点燃了屋内的蜡烛。 楚晔靠着椅背,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跳动的火焰。看了一会儿,他猛地站起身,道:“传旨,摆驾景晖宫。” 来喜匆匆的走出去传旨。 楚晔走到潋滟身前,专注的看了她一会儿。 两人离得很近,潋滟甚至能感觉得到楚晔的鼻息,不由朝后退了一步。 楚晔轻笑出声,顺手拿起一块点心,似要潋滟放心一般的咬了一口,人已朝门外走去。 潋滟定定的看着楚晔的背影,竟有一刻的恍惚。 当晚,楚晔就留宿在了景晖宫。 时光飞逝,潋滟在上书房当宫女已经一月有余。这中间倾楼来送过一回解药,可潋滟却没有看到倾楼的人。那晚,潋滟已经歇下,只听有人轻轻敲门,开门看时就见一瓶解药放在门前的石阶上。倾楼的神通广大潋滟早已知道,可他们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解药送到乾德宫——皇宫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还是令潋滟暗中惊叹不已。 这一个月来,只有初一、十五,楚晔不得不歇在坤仪宫。剩下的日子里,楚晔大半都歇在景晖宫,崔贵嫔可谓专宠后宫。 潋滟因一直在上书房当差,所以没见过崔贵嫔,不过心中对这个崔贵嫔倒是有几分好奇。 这个崔贵嫔进宫虽然只一月有余,可因待下宽厚有恩,宫里的太监、宫女无不交相赞誉。她每天更是到太皇太后、韦太后和皇后那里晨昏定省,一日不落。 相形之下,高皇后早被崔贵嫔比了下去。 高皇后虽然心中嫉妒,可一来,崔贵嫔没有一丝错处;二来,崔贵嫔出身显赫,非寻常嫔妃可比,所以高皇后也无从发作,只能暗中咬牙切齿。 这日,楚晔上早朝去了,潋滟正在籍,就听外面的小太监说道“谢总管来了”。 潋滟忙迎了出来,就见寿康宫总管谢有道正站在门口,忙上前行了一个半礼。 谢有道白胖的脸上满是笑意,道:“姑娘来得正好,娘娘正要找个服侍陛下的人过去问几句话呢,不如姑娘随我回去回话。” 潋滟见谢有道如此说,也不好推拒,只道:“奴婢服侍陛下的日子短,只怕有些事情回不清。” 谢有道连着说了两个“无妨”。 潋滟无奈,只得随着谢有道去了寿康宫。 待潋滟见了韦太后,韦太后不过问了几句皇上晚上看奏折看到什么时候,宵夜可曾吃等语,潋滟一一答了。 恰在这时,门外的小太监禀道:“贵嫔娘娘来了。” 韦太后忙道:“快让她进来。” 潋滟忙侧身让至一旁,可心中委实好奇,暗中朝门口看去,就见一名女子冉冉的走了进来。这名女子的年岁不大,也就十五、六岁年纪,瓜子脸,修眉俊眼,肌肤白皙,一身妃色的宫衣,别有一番妍媚的态度。 潋滟心知,这就是崔贵嫔了。 崔贵嫔走至韦太后身前,福身行礼,态度极是恭顺。 韦太后忙一把拉起她,笑道:“难为你昨天送那些来。” 跟在崔贵嫔身后的宫女道:“太后娘娘不知道,那酥酪是我们娘娘亲手做的呢。” 崔贵嫔横了那宫女一眼,道:“没规矩,太后娘娘面前哪有你胡乱说话的份?” 韦太后拉崔贵嫔在自己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崔贵嫔的手:“难为你竟有这样手艺,那酥酪我尝着很好。” 崔贵嫔含羞,可脸上却带着笑,道:“母后要是喜欢,过两天我再做了送来。” 韦太后笑道:“等我想吃了,自会派人找你去要。” 原来韦太后的生母本是胡姬,所以韦太后自幼喜食酥酪。崔贵嫔知道了,亲手做了,令人给韦太后送来。 韦太后和崔贵嫔正说得高兴,突然听门外的小太监禀道:“皇后娘娘来了。” 韦太后道:“请皇后进来。” 崔贵嫔忙站起身相迎,高皇后已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走了进来。崔贵嫔赶着上前给高皇后行礼,高皇后待理不理的看了崔贵嫔一眼。 韦太后早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可却恍若不见。 高皇后上前给韦太后请了安,韦太后忙笑着拉起高皇后,又吩咐一旁的小太监道:“快给皇后看座。” 那小太监忙搬了一个绣墩放在韦太后身侧,高皇后告了坐,在绣墩上坐了。 崔贵嫔怯怯的站在一旁,心中暗喜:适才韦太后拉自己在她身边坐下,而今高皇后来了,却只能坐在一旁的绣墩上。 这崔贵嫔闺名崔月微,自幼心思机巧,八面玲珑。崔家本是大族,子女众多,可崔家的当家人崔老夫人却甚是宠爱崔月微。 高皇后素来不甚礼敬韦太后,只因如今崔贵嫔每日都到寿康宫请安,高皇后不愿落人褒贬,因此每日也到寿康宫坐坐。 韦太后与高皇后不咸不谈的说了几句闲话,崔贵嫔站在一旁,转了转眼珠,已经计上心来。 崔贵嫔走到桌旁,倒了两杯茶,奉给韦太后和高皇后。 韦太后接茶在手,笑道:“贵嫔也坐吧。” 崔贵嫔又将茶奉给高皇后,怯怯的看了高皇后一眼。 高皇后接过茶碗,也不喝茶,迳自放在身旁的高几上。 崔贵嫔侧着身子在高皇后身边坐了,低着头,卷着手中的帕子。 韦太后见了崔贵嫔这番做作,心中暗自好笑:自己在这深宫中已经待了二十余年了,崔贵嫔的这点小把戏自是瞒不过自己。可如今自己还要拉拢崔贵嫔,所以自己暗中还要偏疼她些才是。 高皇后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崔贵嫔忙送了出去。 韦太后看着两人的背影,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潋滟在一旁见了韦太后的笑容,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了一阵寒意。 韦太后转头看向潋滟,吩咐道:“用心侍候陛下。” 潋滟忙答了一个“是”。 韦太后挥了挥手,潋滟忙躬身退了出来。 等潋滟回到上书房,楚晔早已下了朝,潋滟将韦太后问话的事情回明了,楚晔只是点了点头。 突然外面的小太监禀道:“萧先生求见。” “宣。”楚晔连头也没抬,迳自吩咐道。 萧长河已迈步走了进来,躬身给楚晔行礼。 楚晔摆了摆手,屋内服侍的众人纷纷退了出去。潋滟随众人退出去的时候,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萧长河,猛然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章 二三 云州 更新时间:2010-11-10 楚晔见服侍的太监、宫女都退了出去,这才从书案上拿起了一本奏折递给萧长河。 萧长河接过奏折,并不急着翻看,只是用修长的手指抚着奏折的封面,笑道:“陛下,草民猜这奏折一定与云州有关。” 楚晔只是微微颔首而已。 萧长河连看也没看,就将奏折放回到书案上,道:“借艇割禾,倒是好计,只是不知道这崔家肯不肯将艇借给陛下。” 楚晔不由连声赞叹:“先生可谓当世之奇才。永州太守可谓荐贤有功,设若先生是朕的敌人,只怕朕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萧长河淡淡的笑了,轻轻的摇了两下折扇,意态闲雅。 楚晔放松的靠在椅背上,可神情却有些凝重:“纵是如此,朕还是想先向崔家借借看,现在朕倒是想知道些关于云州的事情。” “陛下想必派了不少探子去云州吧。”萧长河正在把玩书案上的镇纸,听了楚晔的话,淡淡的答道。 楚晔摇头道:“那些探子多是走马观花,回报的难免有不实之处。” 萧长河放下手中的镇纸,抬头看向楚晔:“陛下不如找个云州人来问问。”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道:“云州路途遥远……”楚晔话没说完,就收了声,两眼放出兴奋的光来,“朕想起来了,潋滟是云州人。” 楚晔说到这里,就要宣潋滟进来。 突然门外的小太监禀道:“陛下,大长公主来了。” 萧长河闻言,明白自己不好再留,也就拱手为礼道:“草民告退。” 楚晔道:“如此,朕就不留先生了。” 萧长河迟疑了一会儿,突然说道:“陛下不要忘了这天下有一样东西虽然只有陛下能给,可陛下也不要让有的人断了念想才是。[]” 楚晔正色道:“多谢先生的金玉之言。” 萧长河走到上书房门口的时候,恰遇大长公主进来,忙侧身让到一旁,让大长公主先过。 大长公主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答礼。大长公主走过去几步,这才回头打量了萧长河两眼,随即朝里面走去。 潋滟站在门外,此时瞧见萧长河的侧脸,猛然想起自己曾在临川王府见过他,当时他是同楚晔一起来的,那次自己没见到楚晔,反倒是见到了他,难怪自己会觉得他有些眼熟。 萧长河经过潋滟身边的时候,不由停住脚问道:“姑娘是云州人?” 潋滟有些惊讶,道:“先生怎么知道?” 萧长河道:“在下久闻上书房有个新来的宫女,名唤潋滟,肖似已故的端淑贵妃。今日见了,自是认出姑娘来。至于如何知道姑娘是云州人,也是因适才陛下提及,在下才知道的。” 潋滟听了萧长河的话,不由越发的惊讶。 萧长河也不等潋滟答话,已经迈步朝宫外走去。 守在门外的太监、宫女皆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萧长河离开,直到看不见萧长河的身影,才有一个小太监感叹道:“萧先生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来喜“呸”了一声,这才道:“萧先生的风采连朝中的大人都倾羡的不得了。” 潋滟站在一旁,脸上虽然挂着笑,似在听众人说话,可心思却已经飘出去老远:楚晔适才当着萧长河提及自己是云州人,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潋滟不由仔细回想了一遍谢婉如替自己编造的身份,云州,自己也曾听过惠姐提及云州,惠姐的话不由一一被潋滟记起。 却说大长公主因楚晔专宠崔贵嫔而暗自心急,屡次劝说高皇后挽回楚晔,可高皇后生性高傲,不肯认错。加上太皇太后和韦太后只是推脱,都不肯帮高皇后说话,大长公主无奈,只得亲自来找楚晔。 楚晔听人说大长公主来了,已经猜到大长公主此来所为何事,心中早已有了算计。 大长公主进了屋,楚晔忙站起身,道:“姑母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派人来传话也是一样的。如今天气正热,姑母倘或中了暑就不好了。” 大长公主冷着脸,并不说话,只是向一把椅子上坐了。 楚晔微微一笑,走至大长公主身边坐下。 大长公主看着楚晔,问道:“陛下,我对陛下如何,陛下想必心中明白。” 楚晔忙道:“朕登基多亏姑母襄助,太皇太后娘娘面前也多亏姑母美言。这些朕一直牢记在心,不敢有忘。” 大长公主冷笑道:“原来陛下还没有忘,我还以为陛下早就忘了呢。” 楚晔道:“姑母说的是哪里话,说得朕倒有些无地自容了。” 大长公主的眼中不由滚下泪来,忙从衣袖中拿出帕子拭泪。 楚晔站起身,亲自倒了一杯茶奉给大长公主,和声道:“姑母如此,朕越发的无地自容了。” 大长公主见时机已到,忙收了泪,道:“我也知道陛下因端淑贵妃的事而耿耿于怀,只是端淑贵妃一事事有蹊跷,而皇后的性子陛下也是知道的,纵使自己没错也不肯辩白,陛下和皇后之间难免有些误会。” 楚晔听了这些话,大觉逆耳,脸色不由微变。 大长公主察言观色,见楚晔如此,也怕将事情弄僵了,不好再提端淑贵妃之事,忙转了话头:“纵使皇后有错,难道陛下不念结发之情吗?” 大长公主见楚晔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这才接着说道:“我如今还记得当时的情景,陛下和皇后大婚的时候,陛下只有九岁,而皇后才十二岁,粉雕玉琢的一对人儿。到如今陛下和皇后大婚已经十二年了,皇后纵有千般不好,也有一日好的,只求陛下记得皇后这一日好,顾及夫妻之情。” 大长公主的一席话,说得楚晔默然无语。 大长公主知道楚晔心已经软了,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我今日来上书房有违礼法,可皇后这些日子来茶饭不思,消瘦了许多。皇后的性子又倔,不肯服软认错。我只有她一个女儿,见她如此,这心中好似油煎的一般,少不得豁出去这张老脸,来讨陛下一个情。”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只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和皇后一般见识了吧。我如今年纪也大了,皇后要是有个好歹,岂不是先要了我的命吗?”说到后来,大长公主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口中不住道,“等我死了,凭那冤家怎么闹,也眼不见心不烦了。” 楚晔见大长公主如此,忙扶起大长公主,道:“姑母如此,让朕如何担得起?” 大长公主只是不住地拭泪,楚晔道:“姑母放心,朕今晚就去看皇后。” 大长公主一闻此言,忙收了泪。 楚晔高喊道:“来人。” 守在门外的太监、宫女听了,纷纷的涌进来。 来喜见大长公主满面泪痕,忙吩咐小太监去打水。 潋滟见屋内连自己在内只有两个宫女,少不得上前服侍大长公主洗脸,梳头。 大长公主洗了脸,又拢了拢头发,这才起身告辞。 楚晔忙命来喜送大长公主出宫,来喜不敢怠慢,忙送了出去。 大长公主走后,楚晔靠着椅背,闭着双眼沉思了一会儿:大长公主此来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自己这些天来也是故意冷落高皇后,现在还不是和高皇后恩断义绝的时候,一来,自己还要借助高家的势力,二来,正如萧长河所说这世上只有一样东西是自己能给的,那就是皇子,无论是高家还是崔家都想借助皇子来加强自己的地位,自己现在还不能让他们任何一方绝了望,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因为利益而站在自己这边,所以大长公主的到来反倒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 还有,大长公主适才说静姝的死另有蹊跷,自己与高皇后夫妇多年,也深知高皇后的性子虽然娇蛮,可事情如果是她做的,她绝不会否认,如今高皇后却说静姝之死另有蹊跷,这其中难道真有什么隐情吗? 想到这里,楚晔不由睁开双眼,目光凌厉的看了一眼屋内,却看到潋滟垂首站在一旁。 楚晔突然开口问道:“潋滟,你是云州人?” 潋滟忙答了一个“是”。 楚晔点了点头,又问道:“云州民风如何?” “回陛下,云州的民风极是质朴。”潋滟见楚晔问的不过是寻常琐事,这才略放下心来,可也不敢大意,斟酌了一番方才答道。 楚晔又问了些风土人情,潋滟一一答了。 楚晔笑道:“如此,你和太皇太后娘娘也算是同乡,太皇太后娘娘也是云州人,何家的老宅还在云州呢。” 潋滟听了楚晔的话,不由心思电转:楚晔提及何家的用意究竟何在? 可潋滟口中却道:“陛下将天比地,奴婢惶恐。” 楚晔的眼中闪着光,盯着潋滟道:“你难道不知道太皇太后娘娘是云州人吗?据朕所知,何家在云州的产业还不少呢,云州人不也常说云州的地有三分之二都是何家的吗?” 潋滟虽然垂着头,心中已经知道楚晔用意何在了,只是自己该如何回答呢?自己是选择站在太皇太后那边,还是楚晔这边? 章 二四 圣心 更新时间:2010-11-11 潋滟微微一笑,道:“何家本是云州名族,故此云州土地多为何家所有。(.无弹窗广告)” 楚晔听了,脸上不由带了几分寒意。 潋滟不等楚晔开口,又接着说道:“云州的气候适宜种植棉花,而棉布价格腾贵,故此何家倚势侵占农田,用于种植棉花,谋取利益,此事乃奴婢所知。至于何家究竟有多少地,奴婢无从得知,不敢妄对。” 楚晔只是吃惊的看着潋滟,屋内的太监、宫女更是一片讶然。 潋滟仿佛一无所觉,只是静静的站着。 楚晔看着潋滟,眉宇间的神色柔和了许多。自己有意试探潋滟,故此刚才并没有屏退服侍的太监、宫女。想必这些人之中必然有太皇太后的眼线。潋滟却能当着这些人说出这番话来,那么潋滟…… 屋内安静得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会听见,潋滟似乎没有感受到这压抑的气氛,神态自若。 楚晔不再问话,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楚晔的眼睛虽然在看着奏折,可心中却是异常的烦乱。他几次想屏退从人,单独问问潋滟为何会如此作答,可还是忍住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楚晔挥手令众人退下,只留来喜一个人服侍。 众人行过了礼,纷纷退了出去。 楚晔站起身,焦躁的在屋内走来走去。 来喜似乎也感染到了楚晔的焦躁,不时的朝门口望去。 夜已深,窗外已是一片寂然,只有明月的清辉洒了满院。 楚晔吩咐来喜道:“宣潋滟来见朕。” 来喜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匆匆退出。 楚晔只是望着墙上卫婕妤的画像出神,画中的女子眉眼间似乎含着清愁,宛然如生,楚晔喃喃的唤道:“静姝。” 夜半独伫立,心事共谁语? 来喜的声音响起:“陛下,潋滟姑娘来了。(.好看的小说)” 潋滟一进屋,就见楚晔正望着墙上的画像出神。 楚晔因潋滟这么快就到了,不由有些惊讶。 来喜似是猜到了楚晔的疑惑,忙道:“奴才到了潋滟姑娘的屋子,就见潋滟姑娘已经等在里面了。” 潋滟微微一笑:“奴婢料到陛下今晚必然会召见奴婢。” 潋滟的眼中闪动着慧黠的光芒,楚晔心中的阴霾被冲淡了不少,脸上也不由流露出一丝笑意来。 来喜躬身行了一礼,随即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楚晔和潋滟两个人,潋滟垂下眼睛,只是盯着地面。 楚晔一时不知该从哪里问起,因此只是负着手,在屋内踱来踱去。 两人都不说话,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潋滟突然轻笑出声,楚晔回头看向她,微挑剑眉,道:“你笑什么?” 潋滟摇了摇头:“奴婢没笑什么。” 屋内的尴尬被化去了许多,楚晔在椅子上坐了,看了潋滟半晌,这才问道:“朕问你,你知不知道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屋内的那些太监、宫女之中极有可能有太皇太后娘娘的人,而太皇太后娘娘知道了你说过这样的话,定不会轻饶了你。” 潋滟一脸平静的答道:“奴婢知道。” 楚晔惊讶的看着潋滟:“为什么?”仿佛怕潋滟听不明白,楚晔又接口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回答朕那些话?” “因为奴婢的命是陛下救的,奴婢被人扔在思过院,任奴婢自生自灭,是陛下救了奴婢。而且奴婢现在服侍的是陛下,奴婢忠于的也应该是陛下,奴婢心里应该只有陛下才是。陛下问奴婢的话,奴婢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潋滟的神色依旧平静,连声音也听不出一丝起伏,可她的眼中却闪着感激的光芒。 楚晔的心被狠狠的震了一下,楚晔望着潋滟那琥珀色的瞳仁,里面有的是全然的信任。[]自己见识过了太多的猜忌,如此的信任自己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心竟被这份信任感动了。 “你回去吧,太皇太后娘娘要是因今日之事为难你,朕定会保你周全。”承诺的话不知不觉已经说出了口,楚晔的目光柔和得宛若今夜的月光。 潋滟深深的行了一礼,随即退了出去。 夜风裹着一丝凉意迎面吹来,潋滟回头看了一眼笼罩在夜色中的乾德宫,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今天的这场赌局,自己赌赢了。 乾德宫内,楚晔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爱屋及乌,人之长情,所以自己从见到潋滟开始,心中就一直对潋滟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自己一直暗中注视着她,自己看到了她的坚强,她的勇敢,自己的心中因此对她也有了一丝好感。 可自己是帝王,在帝王的心中,理智永远是排在感情前面的,自己的心中对她更多的是猜忌。所以上次自己才会当着她的面在赏给崔贵嫔的点心上下药,自己更是吩咐来喜暗中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看她是否将此事告诉给了别人。来喜回报自己,她没把此事告诉任何人。 可今天的事情还是如此的出乎自己的意料,潋滟竟能丝毫不畏惧太皇太后,而选择站在自己这边,这对一介弱女子而言,又需要怎样的勇气? 自己在等潋滟的回答的时候,内心深处竟有一丝莫名的紧张,如果潋滟选择站在太皇太后那边,自己又该如何反应? 楚晔慢慢的闭上了双眼,试图平静自己的心绪,可不知为何自己的心中依旧很乱。 来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低声说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该歇了。” 楚晔睁开眼睛,点了点头:“今晚就歇在乾德宫吧。” 来喜答了一个“是”,自去安排。 第二天早朝,楚晔与群臣计议欲授崔希仁云州刺史一职。这崔希仁是崔光烈长子,与崔贵嫔是一母所生。 楚晔此旨一下,朝野大为震动。 何勖礼一党因怕得罪崔家,自是不敢公开反对。 不想,崔光烈却以崔希仁资历尚浅,不足以担当此任推脱。那崔光烈久历朝事,自然知道楚晔此举的目的何在,自然不愿平白被人利用,加上崔光烈不想与何家为敌,因此百般推脱。 楚晔早就料到崔光烈会有此举,因此只说了句“容后再议”,就没再提此事。 下了朝,何勖礼就匆匆进宫来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正在执笔练字,听说何勖礼求见,也就放下笔,说了一声“宣”。 张国忠忙亲自迎了出去,何勖礼见了张国忠,自是有一番寒暄。 两人一边寒暄,一边进了屋。 张国忠见何勖礼有事要和太皇太后说,也就带着屋里的太监、宫女退了出去。 何勖礼见屋内无人,也就把早朝的事情学了一遍给太皇太后听。 太皇太后沉吟了一会儿,摆手道:“我早劝过你们,何家已经贵盛如此,要那么些银子做什么?可你们偏不肯听,如今可谓骑虎难下,我也没心肠管了。” 何勖礼低着头,也不敢回话。 太皇太后叹道:“皇上选的人你们作梗不同意,你们推举的人皇上也不同意,就僵在这里了。云州是大州,刺史久缺也不是一个办法。” 太皇太后说一句,何勖礼答应一声,等太皇太后说完,他不由接口道:“还请太皇太后娘娘和陛下说说情,派侄儿选的人罢了。” 太皇太后冷笑道:“你当皇上还是小孩子不成?” 何勖礼不由跪下道:“侄儿求太皇太后娘娘恩典,求太皇太后娘娘看在侄儿死去父亲的面子上,帮侄儿这次吧。” 太皇太后听何勖礼提及自己的兄弟,不由一阵心酸,沉吟了一会儿:“依我看不如就派崔希仁去。” 何勖礼迟疑道:“娘娘,这……”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崔光烈推托此事,就是不愿牵扯进来。不如就派崔希仁去,想来他自然不会多事。” 何勖礼忙陪笑道:“娘娘圣明。” 太皇太后的脸色一冷,看着何勖礼:“你们不要打量着我在深宫,就不知道你们办的那些事儿,我劝你们收敛着些。皇上如今人大了,心也大了,正要寻你们的错处,你们还偏往上撞。” 那何勖礼早吓得变了脸色,忙叩头不已,道:“侄儿知道错了,还请娘娘饶了侄儿这次。” 太皇太后道:“我想崔希仁做了云州刺史,自然不会难为你们,你们把那些占来的地还回去就是了。” 何勖礼忙答应道:“侄儿回去就办。” 太皇太后微微点了点头,何勖礼这才告退出宫。 何勖礼一走,太皇太后就命张国忠请崔贵嫔过来。 崔贵嫔知道太皇太后是为了云州一事,却不知太皇太后是何态度,因此见了太皇太后,只是请安问好,并不提及此事。 太皇太后委婉的告诉崔贵嫔,自己希望崔希仁出任云州刺史。 崔贵嫔心思巧慧,听了太皇太后的话,自是心领神会。因此崔贵嫔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等崔贵嫔回到自己的宫中,忙派心腹出宫将此事回明了自己的父亲。 云州素来富庶,云州刺史可谓一个肥差。崔光烈因不愿得罪太皇太后,所以不欲令其子就任。如今听了女儿的话,知道太皇太后乐见此事,心中暗喜。 却说太皇太后见崔贵嫔走了,就吩咐张国忠去叫潋滟。 恰好潋滟今日不当班,正在自己房中绣花,却见张国忠走来,心中明白昨日之事想来太皇太后已经知道了,忙站起身问好。 张国忠把太皇太后宣见的事说了。 潋滟没有一丝为难,略收拾了一番,就和张国忠去见太皇太后去了。 张国忠见潋滟如此镇定,心中不由暗暗纳罕。 潋滟虽然面上不露出一丝紧张来,可心中却知道太皇太后要除掉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宫女,简直易如反掌,自己必须小心应对才是。 章 二五 解围 更新时间:2010-11-12 从乾德宫到永信宫的路并不远,可时已近午,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因此潋滟和张国忠两人走得并不快。 两人走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永信宫就已经到了。在进门的时候,张国忠回头看了一眼潋滟。 潋滟神色自若,见张国忠回头,只是微微一笑。 两人进了屋,就见太皇太后正端坐在书案后,一笔一划的写着些什么。 两人也不敢打扰,只是垂手站在一旁。 太皇太后写下最后一笔,微笑着放下笔,端详了一会儿,这才抬头看向两人。 两人忙跪下请安。 太皇太后站起身,一旁的宫女忙递过帕子来。太皇太后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又递还给宫女,看着两人道:“都起来吧。” 两人谢了恩,这才站起身。 太皇太后踱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一个小太监忙上前拿过一个软垫,放在太皇太后身后,又有一个年纪小的宫女上来打扇。 太皇太后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微笑着说道:“许久不临帖了,生疏了许多。”说完就看着潋滟。 潋滟只是陪笑而已。 张国忠见太皇太后似有话要说,就凑到太皇太后身旁,问道:“娘娘,午膳摆在哪里?” 太皇太后道:“天怪热的,也懒怠吃饭,就摆在这边吧。” 张国忠听了,看了屋内的太监、宫女一眼,那些太监、宫女会意,行过礼都纷纷退了出去。 张国忠静静的站在一旁,等着太皇太后责问潋滟,可出乎他的意料,太皇太后只是微笑看着潋滟。 潋滟静静的站着,虽然没有抬头,可却能感受得到太皇太后那如炬的目光,心中难免有些惴惴,可面上却不肯流露出一丝紧张来。 太皇太后如炬的目光在潋滟镇定的态度前慢慢的钝化了下来,看着潋滟的表情也转为了深思。 半晌,太皇太后突然厉声问道:“潋滟,你没有什么要说的话吗?” 潋滟躬身答道:“回太皇太后娘娘,奴婢没有什么要说的,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娘娘吩咐做的。” 太皇太后听了潋滟的话,不由冷笑数声:“我吩咐你做的?我倒想问问我何时吩咐你回禀皇上说何家侵占良田的?” 潋滟没有一丝的慌张,淡淡的说道:“奴婢正是听了太皇太后娘娘的吩咐,才会如此回答陛下。娘娘,陛下想必已对云州之事知之甚详,而陛下之所以会问奴婢云州之事,就是想试探奴婢,试探奴婢对陛下是否忠心。如果奴婢不据实回答,只怕会失了陛下的心,那么……”潋滟说到这里,就不肯说下去了。 太皇太后已经明白了潋滟的意思,看着潋滟点头道:“很好,很好。” 潋滟双膝跪下,恭敬的说道:“娘娘,奴婢深知没有娘娘,奴婢在这深宫中寸步难行,又岂会背叛娘娘?” 太皇太后冷笑道:“不错,你说得很对,这件事是我错怪你了。” 潋滟忙叩头道:“奴婢惶恐。” 太皇太后看着潋滟,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要牢牢的记住你今天对我说的话。”太皇太后的语气甚是阴森,虽是盛夏,可人听了,还是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来。 潋滟刚要回答,就听外面的小太监禀道:“太皇太后娘娘,陛下来了。” 楚晔已经迈步进了屋,一进屋,楚晔就焦急的看向潋滟,见潋滟虽然跪在地上,可毫发无损,不由放了心。 原来潋滟和张国忠出了乾德宫,就有小太监偷偷的告诉了来喜。 来喜也知事情不好,只是楚晔已被崔贵嫔请了去。[.超多好看小说]来喜迟疑了一会儿,也顾不得许多,就匆匆去了景晖宫。 而崔贵嫔派人请楚晔来景晖宫,乃是为了其兄出任云州刺史一事。只是崔光烈早朝之时刚刚回绝了此事,崔贵嫔倒不好明着再提此事,因此特意亲自做了两样小菜,请楚晔品尝,只等楚晔高兴,再言及此事。 午膳已经摆好,不想来喜匆匆来见楚晔,附在楚晔耳边低语了几句。 崔贵嫔就见楚晔听了来喜的话,脸色微变,急忙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崔贵嫔欲要问明是何事,可却不好开口。 楚晔见崔贵嫔欲言又止的跟在身后,不由笑道:“爱妃回去用膳吧,朕去太皇太后娘娘那里,太皇太后娘娘召朕过去一起用膳。” 崔贵嫔听说是太皇太后宣召,自是不好阻拦,忙躬身行礼道:“臣妾恭送陛下。” 楚晔安慰道:“那两道菜爱妃替朕留着吧,朕晚上过来吃。” 崔贵妃听楚晔说晚上过来,不由喜动颜色,道:“臣妾晚上再多做两道。” 楚晔着急要走,只是胡乱答应了几句,就带着来喜朝永信宫匆匆走去。 等楚晔到了永信宫,守门的小太监忙进去通禀。楚晔不等太皇太后宣见,就迈步进了屋。 太皇太后见了楚晔那焦急的神色,眼中精光一闪,口中却问道:“皇上有什么事?” 楚晔请过了安,笑道:“孙儿有些想太皇太后娘娘了。” 太皇太后的脸上早已挂上了笑容,拉楚晔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道:“还是皇上孝顺。” 张国忠上前凑趣道:“午膳已经摆好了,太皇太后娘娘和陛下不如现在就过去用膳。” 太皇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又吩咐潋滟道:“你起来吧。” 潋滟谢了恩,这才站起身。 楚晔扶着太皇太后去外间屋子用膳,席上,楚晔故意讨太皇太后喜欢,倒是笑声不断。 用过了午膳,楚晔起身告辞。 太皇太后吩咐潋滟道:“你随皇上回去吧。” 楚晔故意陪笑道:“娘娘如有事情吩咐她,就留她在这里吧。” 太皇太后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找她来问问皇上最近的饮食起居。” 楚晔微笑而已,带着潋滟出了永信宫。 日已正午,宫里静悄悄的。 楚晔低着头,负着手,默默地走在前面。望着被太阳照得白花花的路面,楚晔有一刻的恍惚:适才听来喜说太皇太后召见潋滟,自己只感到担心,担心太皇太后难为潋滟,也顾不得许多,带着来喜就匆匆赶到了永信宫。在进门的那一刻,自己只觉得心中发紧,害怕见到受伤的潋滟。在看到潋滟毫发无损的那一瞬,自己只觉得心中一松,所有的担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晔回头望了一眼,就见潋滟默默的跟在自己的身后,不由摇了摇头:自己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注意她,担心她,也许是在她当着自己的面承认自己是棋子的时候,也许是在她直言何家侵占良田的时候,甚至更早…… 潋滟一抬头,就对上了楚晔那幽深的目光,忙垂下了头。 两人默默地走着,走了一会儿,潋滟悄悄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楚晔的背影,随即低下头。 此时潋滟的心思颇有些复杂,潋滟知道楚晔方才去永信宫是来替自己解围,怕太皇太后难为自己。潋滟不由想起上次自己被大长公主罚去思过院,正是楚晔半夜跑来照料自己,而且还照料了自己整整一夜。 潋滟的心中有一丝淡淡的温暖,从自己到倾楼之后,从没有人如此关心过自己。 潋滟如今也在上书房服侍了一段日子,深知朝堂的险恶。也许楚晔并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只是因为他是帝王,朝堂上的人和宫廷里的人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想到这里,潋滟的表情霎时柔和了许多。 可下一刻,那刻骨的仇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潋滟突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对楚晔竟有一刻的心软。 潋滟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往事,如果自己的父母没有自尽的话,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潋滟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被推上刑场上,身受凌迟之苦;自己的母亲如姐姐般被人凌辱…… 潋滟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忙闭上了眼睛,等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眸光一下子变得冰冷。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距离不远也不近,可两颗心的距离曾有一刻是那样的接近,可下一刻却离得越来越远。 却说楚晔和潋滟走后,太皇太后就吩咐那些服侍的宫女、太监下去用饭,自己在屋内一边行食,一边和张国忠说闲话。 张国忠迟疑了一会儿,这才问道:“娘娘信她说的话吗?” 太皇太后轻叹了一口气,道:“不信又能如何?我如今也只能选择相信她了,如今的朝局对何家越发的不利,而何家的子弟又都目光短浅,难成大器。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想必她也明白,在这宫里只有皇上的宠爱是不够的,那卫婕妤就是前车之鉴。她要想和皇后,还有崔贵嫔一较高下,必须在朝堂里有自己的势力,而何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在这世上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利益,只怕这宫里的人也都和我一样,她也不例外。” 这一席话说得张国忠默然无语。 太皇太后复要说话,就听外面的小太监禀道:“临川太妃求见。” 太皇太后不由有些纳闷,此时临川太妃进宫做什么? 章 二六 拒婚 更新时间:2010-11-13 太皇太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似有些不耐,随即吩咐道:“宣她进来吧。(.)” 张国忠忙迎了出去。 崔太妃笑吟吟的走了进来,上前给太皇太后请了安,这才道:“天怪热的,臣妾又睡不着,就想着进宫和娘娘说几句话儿。” 崔太妃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侍女的手中拿过捧盒,亲手揭开盒盖奉给太皇太后,道:“这是今年的新藕,给娘娘尝新。” 只见琉璃盘中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冰块上是一片片白生生的藕片。 太皇太后点头笑道:“我正想着派他们去看看宫里荷池中的新藕可好了没,偏巧太妃就送来了。” 张国忠闻言,忙拿过一个水晶碗和一柄银质的小勺,盛了两片藕在碗中,这才奉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尝了尝,随即赞不绝口。 早有宫女将崔太妃手中的捧盒接了过去,太皇太后向崔太妃招手道:“过来坐吧。” 崔太妃闻言,告了坐,这才在太皇太后身边坐了。 两人不过说些闲话,偶然提及崔贵嫔,太皇太后不由赞不绝口。 崔太妃听了,不由陪笑道:“她不过是小孩子家,娘娘可别这么夸她。提起她,臣妾倒有一件事想要回明娘娘。”说到这里,崔太妃不由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臣妾思量着再给轩儿定一门亲事,恰好昨日兴安侯夫人过府相叙,偶然提到了她家七姑娘。这个七姑娘臣妾是见过的,才貌双全,人品端方,且又和轩儿年貌相当,臣妾进宫想讨太皇太后娘娘示下。” 太皇太后听了,心中暗自冷笑,可却笑道:“太妃看人的眼光一向是极准的,太妃既然觉得好,那人一定是不差的。” 崔太妃谦逊了几句,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告辞出宫。 崔太妃一走,太皇太后不由冷笑数声。 张国忠在一旁小心的问道:“娘娘,如今天短了,不如睡一会儿。” 太皇太后也觉得有些疲累,微微的点了点头,就扶着宫女的手进里间屋子歇息去了。 不想太皇太后到了晚间,就觉得头略有些沉,身子也有些酸懒。 张国忠不敢怠慢,忙请了太医诊视。 那太医诊了半天,只说太皇太后是外邪侵体,加上饮食不调所致。 太皇太后染病一事,转眼已经阖宫皆知。韦太后、楚晔、高皇后和崔贵嫔自不消说,知道了太皇太后染病,纷纷到永信宫问安。 次日一早,大长公主知道了,忙带着高允泽入宫问安。大长公主坐了一会儿,就吩咐高允泽道:“我再和太皇太后娘娘说会儿话,你去上书房给皇上请安吧。” 原来,大长公主见楚晔欲授崔贵嫔之兄崔希仁云州刺史一职,心中艳慕,又见己子高允泽尚无官职,就想着让高允泽时常见见楚晔,也好谋个官职,因此今日借着给太皇太后问安,将高允泽带进宫来。 高允泽听了母亲的话,也不敢违拗,只得去上书房给楚晔请安。 楚晔因那高允泽是姑母之子,又是皇后之兄,面上也不好怠慢,只是淡淡的相待。 高允泽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儿,正想起身告辞,突然听外面的小太监禀道:“临川王殿下求见。” 原来崔太妃知道太皇太后染疾,就带着临川王入宫问安。临川王陪坐了一会儿,太皇太后就吩咐他到上书房去见楚晔。 楚晔听了,不由笑道:“皇弟许久没进宫了。”说罢,吩咐那个小太监道,“宣。” 今日恰该潋滟当班,潋滟听说临川王来了,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临川王已迈步走了进来,潋滟朝他看去,只见他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纤尘不染。 临川王躬身行礼道:“臣弟请陛下安。” 他的态度、举止一如往日,雍容而优雅。 可此时他的心中却泛起了不小的涟漪:他一进屋,就看到了潋滟。他早从自己安插在宫内眼线的口中知道了这些日来她受了不少苦,可他却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他不由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指节因他的用力而泛白。 楚晔淡淡的笑了,望着临川王道:“皇弟快快免礼。”又吩咐来喜给临川王看座。 临川王告了坐,这才坐下。 潋滟倒了一杯茶,放在临川王身旁的高几上。 临川王面朝着楚晔而坐,虽然没有看见潋滟,可鼻间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已经告诉了他来人是谁,临川王不由有一刻的失神。 高允泽上前给临川王问了好,又道:“臣适才听太皇太后娘娘说,殿下要迎娶崔家的七小姐。” 楚晔早已知道此事,如今听高允泽提及,不由笑着对临川王说道:“皇弟大喜。” 临川王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莫测,他站起身,向楚晔拱手为礼:“臣弟不愿娶亲,还求陛下替臣弟在太皇太后娘娘面前婉拒。” 临川王说完这句话,不由偷偷看了潋滟一眼,只见潋滟垂着头,自己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楚晔听了临川王的话,不由有一刻的错愕:崔太妃因自己迎娶了崔光烈的五女,所以也要为临川王迎娶崔家的女儿,以加强和崔家的联系。可临川王此时却要拒婚,委实出乎自己的意料。 楚晔的眸光不由转深,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看向临川王。 临川王的神情一如往日,冷肃,带着几分疏离。 高允泽本是个心里没成算的人,听了临川王的话,不由说道:“难怪人都说临川王和临川王妃的伉俪情深,如今王妃病逝,殿下竟然不肯再娶。” 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高允泽伸手挠了挠头,也就不再说话了。 恰好门外的小太监进来禀道:“太皇太后娘娘派人过来说大长公主要出宫了。” 高允泽闻言,忙站起身告辞。 楚晔也不多留,高允泽也就出宫去了。 高允泽一走,楚晔笑道:“朕许久没和皇弟对弈了,难得今日得闲,皇弟不如和朕对弈两盘。” 临川王站起身道:“谨遵圣命。” 来喜闻言,忙摆好了棋盘。 楚晔站起身,走到棋盘旁坐下,看着临川王问道:“赌注是什么?” “臣弟想赌……”临川王说到这里,不由一顿,他的目光扫过屋内,在潋滟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潋滟感受到了临川王的目光,不由一阵心慌,忙抬头看向临川王。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虽然只有一瞬,可两人心中皆是一窒。 临川王接着说道:“臣弟甚爱陛下书案上的那个白玉九龙笔筒,如果臣弟赢了,求陛下割爱。”临川王说完,就侧身在棋盘旁坐了。 楚晔点头笑道:“好。” 两人凝神对弈,只听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之声不绝于耳。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楚晔站起身,将手中的棋子掷回盒内,道:“朕输了,皇弟的棋艺可谓大有长进。” 临川王也站起身,道:“陛下过奖了。” 突然,一阵雷声传来,天色霎时暗了下来。 楚晔走到窗边,朝外面看去,只见乌云翻滚,天空宛若墨染。 一阵风裹着几许凉意吹来,楚晔不由道:“要下雨了。” 临川王拱手告辞,楚晔只是看着窗外,背对着他,低声说道:“皇弟早些回去也好。” 临川王拱手行了一礼,一拂衣袖,飘然而去。 屋内只有来喜和潋滟两人,两人见临川王朝外走去,忙送了出来。 临川王知道潋滟就在自己的身后,可却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只是默默地朝前走着。 潋滟静静的立在乾德宫前,看着临川王一步步朝前走去,离自己越来越远。 大而稀疏的雨点落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临川王那月白色的衣袍上,洇晕了一片。 一旁的小太监忙拿出一把青油伞,欲给临川王送去。 潋滟见了,拿过青油伞,撑起伞,快步朝临川王走去。 临川王慢慢的朝前走着,每一步都仿佛是踏在自己心上,除了沉重,还是沉重。 雨点落在身上,带来了几分凉意,临川王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亦关上了自己的心门,不愿再去想任何事情。 潋滟快步走到临川王身后,默默地替他撑起伞。 临川王听到了潋滟那细微的呼吸声,不由一下子睁开双眼,拼命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回头。 雨越下越大,雨水宛若一幅水幕连接了天与地。 临川王长袍的下摆已被雨水打湿了,紧紧的裹在身上。 临川王伸出手,轻轻扶了扶伞柄,将伞侧向潋滟。 潋滟的鼻间有些微酸,这个看似冷漠的男子,在不经意间总能让你感受到一丝温暖。 宫门已经到了,临川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宫门外。 早有临川王府的小太监跑上前来,替临川王打伞,扶临川王上车。 潋滟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临川王登上了马车。 临川王上了马车,这才微微掀起车帘的一角,朝外面看去。刚才自己不能看,也不敢看,如今这里只有自己,自己才能肆无忌惮的看着她。 她站在雨幕中,此时她的身影是那样的孤单,那样的脆弱…… 可这一切是她的选择,亦是自己的选择。 章 二七 忠诚 更新时间:2010-11-14 上书房内静悄悄的,只有窗外传来哗哗的雨声。潋滟放轻了脚步,悄悄的走了进去。 楚晔正坐在书案后埋头批阅奏折,潋滟一进来他就知道了,可却没有抬头,手中的笔却微微的顿了一下,在洁白的纸页上留下了一点朱砂。 此时虽是白日,可天却黑沉沉的,宛若黑夜。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来喜忙将一盏灯移到了书案上。 刹时,楚晔的脸就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在灯下也柔和了许多。 不知何时,一只飞蛾飞进了灯罩内,扑闪着双翅拼命的挣扎着,在灯罩上留下了凌乱的影子。 潋滟见了,不由忆起了那名冷肃的男子,忆起了他挑灯救飞蛾的一幕。她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上前拿起灯罩,只见飞蛾正在烛心旁垂死的挣扎着。 楚晔抬了头,用笔杆轻轻一挑,飞蛾脱离了那炙热的诱惑,落在了一旁的书案上。 潋滟伸手欲将那飞蛾从书案上拂落,楚晔也伸出了手,两人的手轻轻碰触了一下。 潋滟忙要缩回手,可楚晔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了她那冰凉的小手。 潋滟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楚晔,只见他的嘴角边噙着一抹笑意,双眸因为灯光的原因,看起来格外的明亮,眸中反射着细碎的光芒。 “你的手太凉了,鞋也湿了,回去换件衣服再过来吧。”楚晔温和的声音传来。 潋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地面上有一行湿漉漉的鞋印,正是自己适才进来的时候留下的。 潋滟心中微微一漾,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这是自己进宫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细心的替自己着想。 楚晔松开了手,笑道:“没有刚才那般凉了,快些回去换衣服吧。” 潋滟有一刻的恍惚,随即回过神来,行了一礼,就匆匆的退了出去,仿佛在逃离什么一般。 来喜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垂着头,仿佛刚才的那一幕他不曾看见,也不曾听见。 楚晔扭头看向他,吩咐道:“下雨天寒,你去吩咐御厨房熬些姜汤来,给服侍的太监、宫女驱寒。” 来喜忙答了一个“是”,行了一礼就朝外面退去,可声音中已经带了笑意。 楚晔听出了来喜声音中的笑意,明白他是因何而笑,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喊住了来喜。 来喜忙停住脚,躬身站在一旁。 楚晔上下打量了来喜几眼,轻轻抚着下巴,眼中闪过促狭的光芒,不紧不慢地问道:“来公公,今天可是发了一笔大财?”楚晔虽然是用疑问的口气问的这句话,可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来喜一听楚晔叫自己“来公公”,就知道不妙,忙双膝跪下,磕头道:“陛下圣明,奴才该死。”来喜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卷银票双手呈上。 楚晔接过银票,略略看了看,就掷还给来喜,冷哼了一声,道:“崔家还真舍得花钱。” 来喜见楚晔将银票还给了自己,明白楚晔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忙磕了一个头,道:“奴才愚钝,奴才求陛下明示,陛下怎么知道是崔家给奴才的钱?” 楚晔的身子向后靠去,懒洋洋的靠在了椅背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来喜,道:“崔家不愿与何家结怨,所以婉拒了云州刺史一职。太皇太后见了崔家的态度,对崔家放了心,所以才暗中表态同意崔希仁就任云州刺史一职。崔家怕此美差旁落,因此昨天崔贵嫔才格外献媚。朕昨日将此事含糊了过去,崔家自是担心,因你是朕的心腹,所以自然要找你通融。吹完枕边风再找你们吹风,朝堂里这些大臣的把戏,朕心中可是清清楚楚。” 来喜忙叩首道:“陛下圣明,烛照千里。奴才贪了财,罪该万死,还求陛下饶命。” 楚晔笑骂道:“朕见你虽然收了钱,可却没帮崔家讨一分人情,所以知道你对朕还是忠心耿耿的。只是你这小子也太过奸猾,收了人家的钱,竟不给人家办事。” 来喜听楚晔的语气中已带了笑意,不由陪笑道:“奴才素知这些大臣贪污受贿,所得皆是不义之财,奴才帮他们花花也没什么。” 楚晔看着来喜,脸色一沉,声音也威严了许多:“来喜,你自幼就服侍朕,朕也知道你对朕的忠心。可你要牢记一点,那就是朕虽然宠信你,可你却不能恃宠而骄,干预朝政。如让朕知道你干预朝政的话,那么朕决不轻饶。” 来喜忙收起了笑意,恭恭敬敬的答了一个“是”。 楚晔挥了挥手,道:“快去吧。” 来喜忙爬起来,匆匆退了出去。 一出门,冷风裹着雨丝吹来,来喜只觉得一阵寒意涌上四肢百脉。原来自己早出了一身冷汗,内衣已被洇湿,如今风一吹,才会越发觉得冷。 来喜站在上书房的门檐下,回头看了一眼上书房,楚晔为人精明,任何事似乎都瞒不了他。可来喜也知道,楚晔是一个聪明人,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很多事他都不会追究。 早有小太监撑着一把伞等在一旁,来喜回过头来,迈步走了出去。 楚晔看着来喜的背影,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深宫早就教会了自己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这些人会忠诚于你,不过是为了能得到更大的利益。如果你一点利益也不让你的追随者得到,那么就注定没有人会忠诚于你,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所有的忠诚都是有条件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人可谓是难得糊涂。因此自己有时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出大格就是了。 楚晔的目光不由转到了墙上,墙上画中的那名女子正凝视着自己。楚晔起身走到画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画中女子的秀发,触手只是一片冰冷。 楚晔的眼中闪过一抹哀伤,低声道:“静姝,这世上只有你才是真心对朕的。”回应楚晔的只有一室的冰冷与沉寂。 高处不胜寒!拥有的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也就越寂寞。人们只看到了身处高位者呼风唤雨,权决天下,可却看不到高高宝座上那孤独寂寥的身影。 潋滟换了衣服,回到上书房,就见楚晔正站在窗前沉思。 楚晔连头也不回,只是低声问道:“朕听说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可会弹琴?”楚晔的声音如一股水流缓缓流过,平静无波。 潋滟斟酌着答道:“奴婢久已不弹,早就生疏了。” 楚晔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恰好这时,来喜回来了,还提着一个提盒。来喜给楚晔请了安,这才揭开盒盖,从盒中拿出了两碗姜汤,道:“天寒,陛下要不要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楚晔摇了摇头,道:“给潋滟一碗吧。” 潋滟忙谢了恩,接过一碗姜汤。滚热的姜汤透过瓷碗温暖着自己冰凉的手,潋滟喝了一口,那暖意直达心底。 来喜忙着收拾书案,突然说道:“这白玉九龙笔筒殿下忘了拿。” 楚晔闻言,转过身来,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潋滟一眼,沉声说道:“也许皇弟想要的赌注并不是这个笔筒。” 潋滟心中一紧,手微微一抖,险些将碗中的姜汤洒了出来。幸亏碗中只剩下半碗姜汤,而自己又早已恢复了镇定,才稳稳的端住了碗。 楚晔吩咐来喜:“将这笔筒装起来,派人给皇弟送去。” 来喜答应了,自去安排。 楚晔看向潋滟,碗中蒸腾出的热气模糊了潋滟此时的表情,楚晔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别开眼。 屋内有一刻的静默。 潋滟喝完了姜汤,放下了碗。 楚晔突然问道:“朕见你对临川王很是关心。” 潋滟听了这句话,心中虽然惊惧交加,可神色依旧是淡淡的,连声音也是淡淡的:“回陛下,那是因为殿下对奴婢有恩。” 楚晔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潋滟接着说道:“奴婢流落烟花,亏得殿下伸出援手,此恩奴婢没齿难忘。” 楚晔垂下眼,沉声问道:“你难道没想过皇弟救你是另有图谋?” 潋滟淡淡的笑了:“奴婢没有想那么多,奴婢只知道要记得别人的好。” 楚晔听了潋滟的话,不由抬头看向潋滟,只见她的双眸格外的清澈,透过这双眸子,你仿佛能看到她的心灵。 楚晔的心中微微一动,看来她的心还没被这尔虞我诈的宫廷所污染。在这一刻,楚晔突然想守护,守护这颗心不受污染。 潋滟垂下眼眸,如羽扇的双睫遮住了她此时的眼神。聪明如她,又怎会不知道楚晔此时心中的弱点? 这盘棋,不下到最后,又怎能知道谁是赢家,谁是输家? 次日一早,云收雨散,只有青石路面还是湿漉漉的。 楚晔坐在帝辇上,习惯性的闭上双眸,想着朝中的一切。 大殿已经到了,帝辇稳稳的停了下来。 楚晔睁开眼睛,望了一眼那富丽堂皇的大殿,明白新的争斗又要开始了。 章 二八 琴声 更新时间:2010-11-15 早朝的时候,太中大夫王寿举荐崔希仁出任云州刺史一职。(.好看的小说)这王寿之父是崔家的故吏,因此王寿与崔家的关系自不必说。 崔光烈照旧谦逊一番,可并不多加推辞。 楚晔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冷笑看着这一切。等群臣表演完了,楚晔只说了一句“准王爱卿所奏”,就了结了此事。 此事尘埃落定,崔光烈松了一口气,暗中却在盘算自己儿子出任云州刺史究竟能捞到多少好处。 今日早朝除了此事,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些寻常小事,因此楚晔早早的就下了朝。 楚晔下朝后,就命来喜去请萧长河入宫。 不想,来喜人尚未走出上书房,就听门外的小太监禀道:“萧先生求见。” 楚晔的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喜色来,忙道:“宣。” 萧长河进门后,拱手行礼道:“陛下大喜,草民给陛下贺喜。” 楚晔挥了挥手,屋内服侍的太监、宫女都纷纷退了出去。 楚晔这才压低声音问道:“虽然纵虎入山,可万一两虎不肯相争,奈何?” 萧长河道:“陛下放心,草民早已安排好了,云翼已到云州多日了。” 楚晔听说自己的贴身侍卫云翼已到云州,不由抚掌大笑:“萧先生真乃朕之子房也。” 萧长河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讳莫如深,可还是躬身行礼道:“陛下过誉了。” 日光从窗外射入屋内,在地上留下了大块的光影。 楚晔站起身,道:“萧先生随朕去后面走走。”楚晔说完这句话,人已经迈步朝外走去。 萧长河跟在楚晔身后,两人一同出了上书房。 来喜本在上书房外侍候,如今见楚晔出来,忙要随侍在侧。 楚晔摆手道:“朕去后面走走,不用跟着了。” 来喜行了一礼,默然退到一旁。 楚晔和萧长河一前一后慢慢的走着,萧长河漫不经心的折下一朵榴花,拈在手中。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转到了飞雪阁,就听有琴声隐隐传来。 楚晔不由停住脚,侧耳细听,琴声是从飞雪阁内传出来的。他听了一会儿,眸中流露出一丝惊喜来,忙迈步朝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萧长河侧耳听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也跟在楚晔身后进了飞雪阁。 楚晔一进飞雪阁,就见一名身穿碧色宫衣的女子正端坐在梨树下抚琴。 楚晔一见那名女子,竟有一刻的失神,只是倚着院门,怔怔的看着那名女子。 绿树成荫,阳光从枝叶间的缝隙流泻而下,点点光斑落在碧色的宫衣上。 一曲终了,那名女子慢慢的抬起头来。 在这一刹那,楚晔的心竟是狂跳不已。多少次午夜梦回,自己都梦见她坐在这梨树下抚琴,可醒来才知不过是黄粱一梦。 如今,梦已成真…… 那名女子见了楚晔,忙跪下叩首道:“奴婢见过陛下。” 这声细语唤醒了楚晔,楚晔不由朝后退了一步。佳人已逝,旧梦难寻!虽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琴声,可她终究不是静姝。 楚晔的眼中闪过一抹悲伤,可随即这抹悲伤就被疑或所代替。楚晔漫不经心的走到琴台旁,伸出一只手来,手指拂过琴弦,一串琴音流泻而出。可楚晔的另一只手却紧握成拳,藏在了宽大的袍袖中。 潋滟跪在地上,见楚晔一直没让自己起来,就明白楚晔有话要问。 果然楚晔突然开口问道:“这首曲子你是和谁学的?” 潋滟入宫后方才知道卫婕妤名唤静姝,加上上次楚晔酒后无礼临川王妃一事,潋滟不难猜测出倾楼交给自己的这份琴谱上的曲子,极有可能是卫婕妤生前喜欢弹奏的曲子。[] 如今听楚晔发问,潋滟心中越发的可以肯定自己猜得不错,因此忙答道:“回陛下,奴婢小的时候,家父曾替奴婢聘请师傅教授琴曲,这首曲子就是师傅教的。今日奴婢闲逛至此,见了这张琴,不由心痒,有污陛下清听,还请陛下恕罪。” 楚晔听了潋滟的话,沉吟了半晌才说道:“你起来吧。” 潋滟谢了恩,这才站起身来。 楚晔仰头看着梨树,梨树的枝头上已挂了累累果实,有些果实已经转黄。 楚晔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把刚才的曲子再弹一遍給朕听。” 潋滟眼波一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行过了礼,就在琴桌后坐了,定了定神,伸出双手抚起琴来。 楚晔凝神听了半晌,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这首曲子本是卫婕妤生前最喜欢弹奏的曲子,自己已听得极熟了,可如今仔细听去,潋滟弹得竟与卫婕妤所弹颇有些不同。 琴声戛然而止,潋滟慢慢的收回了双手,站起身来,对楚晔深施了一礼。 萧长河突然走到琴桌旁,迳自在琴桌后坐下,自顾自的抚起琴来。 潋滟听了,不由深深的看了萧长河一眼,随即垂下了头。 楚晔也在琴桌旁坐下,闭目细听,萧长河所弹的曲子正是潋滟适才所弹的曲子,只是潋滟与卫婕妤的不同之处,萧长河都一一改了过来。 待萧长河弹完,潋滟忙道:“萧先生适才所弹的曲子与奴婢所弹似是同一首曲子。” 萧长河含笑颔首。 潋滟神情间略带了几分疑惑:“只是萧先生所弹与奴婢所弹颇有些不同。” 萧长河站起身,道:“此曲是一首古曲,非今人所做,流传的时候难免会有误记之处,会有不同之处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一席话说得潋滟点头称是,潋滟又道:“萧先生所弹似乎更为流畅,想是奴婢记错了。此曲是奴婢幼时所学,难免有记错的地方。” 楚晔听了两人的对话,心中竟是长出了一口气。适才听潋滟弹奏那首曲子,在那一刻自己竟有些害怕,害怕潋滟是有目的的接近自己,害怕潋滟的背后有阴谋。自己本不愿猜疑潋滟,可这里是皇宫,猜疑是必不可少的。 想到这里,楚晔不由苦笑了一下。 潋滟垂着头,可嘴角边却已带了一丝笑意,自己刚才是故意弹错的,就是免得楚晔怀疑自己。 但潋滟心中却有些纳闷:惠姐曾叮嘱过自己“见上奏之”,可自己肖似卫婕妤的容貌,加上会弹奏卫婕妤所喜欢的琴曲,以楚晔的精明,他难免会疑心自己。难道这些倾楼都没有想到吗?倾楼主人为人精细,怎么会连这些事情都想不到?还是倾楼此举另有图谋? 楚晔望着那张琴出了一会儿神,突然说道:“你如果喜欢弹琴,闲时到这里即可,这里是轻易不会有人来的。” 潋滟闻言,似有些迟疑。 楚晔不由看了潋滟一眼,潋滟垂了头,低声道:“奴婢——” 楚晔不等潋滟说完,就道:“放心,一切有朕。” 潋滟忙跪下道:“奴婢谢陛下。” 楚晔见潋滟一脸的喜色,嘴角不由也挂上了一抹笑意,这真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子,一点也藏不住心事。 楚晔迈步朝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由又回头看了一眼潋滟,就见潋滟正坐在琴桌旁抚摸着那张琴。 楚晔不由想起卫婕妤来,神色已有些黯然。 楚晔无心再走,就和萧长河回到了上书房。萧长河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出宫去了。 几日后,崔希仁就去云州赴任了,他到了云州之后,与何家似乎相安无事。 朝中也没有什么大事,朝堂又恢复了平静。 一日早朝,王寿奏称有人聚众围攻云州刺史府,云州刺史崔希仁调兵驱散了这些人。 楚晔听了,不过是问了问崔希仁的情况,又问了问可有人伤亡。 王寿忙回说云州刺史崔希仁安然无恙,且无人员伤亡。 楚晔听了,也就罢了,不过是下旨抚慰了一下崔希仁。 这本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众人倒不甚放在心上。只是那日下了早朝之后,何勖礼亲自去了崔家,待了许久方才从崔家出来。 因中秋日益临近,宫内上下都忙着过节的事情,一片忙碌祥和的景象。 可今日早朝,气氛却有些凝重。一早从云州送来加急密报,密报上说云州刺史崔希仁昨晚猝死在自己的府中,死状极惨,面色青黑,七窍流血,府中请来的大夫说崔希仁很可能是中毒而死。 崔光烈听了,登时昏倒在地。崔希仁是崔光烈的长子,因肖似崔光烈,故此极得崔光烈宠爱。崔光烈乍闻爱子被害,不由肝肠寸断,一时竟昏了过去。 朝堂上登时大乱,众人好不容易救醒了崔光烈。崔光烈一醒,就涕泗横流求楚晔明察此事。 楚晔安抚了崔光烈一番,下旨严查此事。可究竟该派谁审理此案,群臣一时也莫衷一是。楚晔只得宣布退朝,明日再议此事。 崔希仁中毒身亡一案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下朝后,何勖礼匆匆进宫去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早已闻知了此事,如今听说何勖礼求见,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让张国忠将他迎了进来。 朝堂之上即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谁又能笑到最后? 章 二九 斗法(上) 更新时间:2010-11-16 何勖礼一进屋子,忙跪在地上叩头道:“微臣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 太皇太后看了张国忠一眼,张国忠会意,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带着屋内服侍的宫女、太监退了出去。 屋内静悄悄,何勖礼跪在地上,半晌也不见太皇太后命自己起身,额间不由冷汗涔涔,可却不敢擦拭。 只听“咣当”一声响,一个茶碗在何勖礼身前被摔得粉碎,碎瓷末和茶水溅了何勖礼一身,可何勖礼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太皇太后盯着何勖礼,眼中几欲冒出火来,半晌才道:“我早告诉过你们收手,为何不听?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看你如何收场?” 何勖礼被太皇太后的怒火吓得早失了心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叩头道:“微臣知罪,求太皇太后娘娘恕罪。” 太皇太后见何勖礼如此形容,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忙伸手抚摩胸口,半晌才道:“我恕你的罪容易,可你要问问崔家是否放过你?” 何勖礼叩头道:“云州的事都是老四在管,微臣也不知道详情,等微臣回府,就修书一封,向老四问个明白。” 太皇太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你回去吧。” 何勖礼如闻大赦,忙磕了一头,爬起身就要退出去。 太皇太后突然叫住何勖礼,道:“你记得我的话,南北两军的军权无论何时都不能交出去。” 南北两军驻扎在京师近畿,负责京城防卫,一直由何勖礼的兄弟何恭礼与和何兴礼统领。 何勖礼忙答了一声“是”。 太皇太后喝道:“出去吧。” 何勖礼忙躬身退了出去。 何勖礼一走,张国忠就走了进来。见太皇太后脸色不好,张国忠忙走到太皇太后身后,替太皇太后轻轻的捶着:“娘娘的脸色不好,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太皇太后喘了一会儿,才平息了下来,听张国忠如此说,忙摇头道:“不用了,去把许怀恩找来吧。” 张国忠听了,忙道:“娘娘,奴才该亲自去请许总管才是。” 太皇太后闻言,缓缓的点了点头。 张国忠忙退了出去,亲自去请许怀恩。 这许怀恩是大内的总管,太皇太后的心腹。他入宫极早,论起来张国忠还是他的徒弟。太祖皇帝、高宗皇帝驾崩之时,他襄助太皇太后,甚有功劳,因此宫内上下对他都极是尊敬。 过了一会儿,许怀恩同着张国忠一起来了,见过了礼,太皇太后忙命赐坐。 太皇太后一见许怀恩那斑白的鬓发,不由凄然道:“我和总管都老了。” 许怀恩见太皇太后的精神有些萎靡,忙道:“娘娘的精神瞧着还好,老奴倒是老了。” 太皇太后听了,也不反驳,只是问道:“云州的事情总管可知道详情吗?” 许怀恩在宫中几近三十年,心腹遍布,如今听了太皇太后的问话,不由摇头道:“老奴没听到什么,若是听到什么,早就回禀娘娘了。” 太皇太后点头叹道:“好手段。” 许怀恩沉吟了一会儿,道:“娘娘,陛下曾派人召萧先生入过几次宫。” “萧长河?”太皇太后的眼前立刻就浮现出这个名字来。 许怀恩忙答道:“娘娘,正是此人。” 太皇太后点头道:“当初皇上下诏求贤,弄了个什么集英阁,谁也没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集英阁里可谓人才辈出。” 许怀恩耳目遍布,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如今也只能勉强劝道:“这点小事娘娘不必放在心上,大司马定能想出妥善的办法来。” 太皇太后听了,只有苦笑而已。 许怀恩又说了一会儿,就躬身告退了。 太皇太后觉得神思恹恹的,也就歪在榻上想心事。等到了晚间,太皇太后只觉得胸口发闷,连晚饭也没吃,就躺在了床上。 却说楚晔下了早朝,带着来喜回到上案上摆了一坛酒。 潋滟忙回说这坛酒是萧长河适才派人送入宫中的,又说萧长河稍后就进宫来。 楚晔一见酒坛,已认出这酒正是凤七家的酒,拍开了封泥,拿起酒坛喝了一大口。 来喜、潋滟不由目瞪口呆的看着楚晔。 楚晔放下酒坛,用衣袖擦了擦嘴,见了两人的表情,不由大笑。 恰在这时,门外的小太监禀道:“陛下,萧先生求见。” 楚晔忙道:“宣。” 萧长河缓步踱入,头簪一枚白玉簪,身穿一件深蓝色的夹纱长袍,越显得他面如冠玉,修眉朗目,风华绝世。 楚晔一见萧长河,不由笑道:“你来得正好,朕正要找你喝酒。” 萧长河闻言,长揖一礼:“草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晔带着萧长河来到后面的飞雪阁,两人坐在梨树下饮酒,楚晔又命潋滟坐在一旁弹琴。 来喜带着几个小太监站在一旁服侍,只听琴声盈耳,楚晔和萧长河在说些什么却一点也听不到。 楚晔和萧长河两人却是在商议云州之事,萧长河将云州的事请细细的回明了楚晔。 原来何家在云州的产业均由何勖礼的四弟何昌礼在打理,那何昌礼依仗何家之势,闻知崔希仁出任云州刺史一职,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崔希仁上任后,下属官吏和地方豪强纷纷登门贺喜,贺礼自然是少不了的。 何昌礼本就没把崔希仁放在心上,就更谈不上送贺礼给崔希仁了。加上历任云州刺史上任后,无不先去何家拜谒,何昌礼见那崔希仁没有上门,心里已是老大不痛快了。而崔希仁自诩名门望族出身,又怎会上门拜谒何昌礼。两下里已有些参商。 恰崔希仁上任后不久,就有人状告何家倚势侵占农田。原来这些人却是云翼买通了一些地痞无赖,故意前去闹事。那些人一路吵闹着来到刺史府前,自是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那崔希仁上任不久,自是想在百姓中树立一下官声。加上此事闹得甚大,如果糊涂了事,只怕自己在云州的声誉会一落千丈,因此崔希仁就派人去何家找人来对质。 崔希仁知何家背景雄厚,也不敢怠慢,特意让人持了自己的名帖去何家。 不想何昌礼正恼崔希仁不来拜见自己,如何肯去堂上对质,派家奴将崔希仁派的人赶了出去,还将崔希仁的名帖撕得粉碎。 崔希仁闻知此事,心中登时大怒。可他为人甚是持重,也没当场发作。只是刺史府外围着无数看热闹的百姓,如果提不来人,只怕自己再难在云州立足。 可崔希仁又不愿与何家撕破脸皮,因此又命人将何家的管家提来。 那些衙役到了何府,也不敢入内,只在门外锁了几个何家的家丁去见崔希仁。 堂上,崔希仁为了自己的颜面,只说何昌礼患病,不能前来,所以派了管家来。 那几个何家的家丁素来骄横惯了,如今听得有人竟敢告何家,也不管是在公堂之上,当时就揪着那几个告状的人撕打了起来。 崔希仁见状,难免有些下不来台,只得令衙役将那些家丁拖下去,每人打了二十大板,这才退堂。 打完那些家丁,崔希仁就派人将那些家丁送回何家。崔希仁又怕何昌礼不满,特意修书一封。 也不知是打得重了,还是天气暑热,那些家丁被抬回去的当晚,就有一个家丁一命呜呼了。 恰好这个家丁是何昌礼最宠爱的一个妾室的弟弟,那名妾室哭着求何昌礼替自己的弟弟报仇。 何昌礼也因崔希仁责打何家家丁,加上崔希仁还让人抬着那些家丁招摇过市,委实驳了自己的面皮,心中正不自在。如今见爱妾哭得花容惨淡,心中怒火更盛。 次日一早,何昌礼就纠结了何家的家丁、护院带着棍棒,气势汹汹的冲到刺史府,将刺史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崔希仁见事情不好,忙命人调兵解围。 何昌礼见状,也明白自己占不着便宜,只得带着家丁走了。 崔希仁越想越恼,忙休书给自己的父亲。崔光烈接到自己儿子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密报,自是恼恨何家仗势欺人。可自己出面找何家说理,一来口说无凭,反倒落了下风;二来万一何家的人刁蛮不讲理,自己岂不是自讨没趣?因此也就让自己的心腹王寿在早朝上提及此事,可并未言及何家,算是给何家留了颜面。 何勖礼知道此事,直骂何昌礼糊涂,下了朝就去了崔家给崔光烈赔礼。 崔光烈也不愿因这点小事就和何家闹僵,因此反倒劝慰了何勖礼一番。 两人谈笑甚欢,握手言和。 何勖礼回家后,立刻修书一封痛责何昌礼,又令何昌礼给崔希仁赔礼,并令何昌礼约束下人,不得倚势欺人。 崔光烈也修书给爱子,自有一番叮嘱。 可没想到,不久之后,崔希仁就中毒身亡。 潋滟坐在一旁弹琴,虽然断断续续的听得不是很清楚,可却知道这其中似乎另有蹊跷,崔希仁的死也似乎另有隐情。 章 三十 斗法(下) 更新时间:2010-11-17 “陛下可曾听说过倾楼?”萧长河温润的声音传来。[] 潋滟的呼吸不由一窒,忙偷偷看了萧长河一眼,就见萧长河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宛若三月的暖阳。 楚晔微微颔首道:“朕略有耳闻,只是知之甚少。” 萧长河端起桌上的酒杯,浅酌了一口,莹白如玉的手中执着白玉酒杯,竟分不清手和酒杯:“陛下,何昌礼的那名妾室就是草民从倾楼买来的。” 楚晔闻言,一挑剑眉,目光瞬时深邃了许多。 萧长河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草民布下此局已经很久了,从陛下欲派聂镜苍去云州开始,草民就已经谋划好了这一切。草民从倾楼买下了那名女子,又找了一个人冒充她的兄弟和她一起进了何家。何家死的那名家丁——就是假冒她兄弟的那个人正是她毒死的,而崔希仁的死也和她有关。” 说到这里,萧长河不由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她下足了媚功,日日哭求何昌礼替其兄弟报仇,那何昌礼本就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派人毒死了崔希仁。” 潋滟看着眼前那飘然若仙的男子,心中不得不感叹世间竟有如此惊才绝艳、算无遗策的男子。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朕想知道那倾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缕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在萧长河身上,萧长河“唰”的一声,打开折扇,遮挡那缕光束:“陛下,草民曾进过倾楼一次,楼内防卫甚是严密,草民只见到了一个守门的老者和一个名叫惠姐的女子,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倾楼专门训练年轻貌美的女子,然后卖给权贵充当间谍。这些女子不仅才貌出众,媚功更是一流。草民所买的那名女子进入何府没有多久,便得专宠。” 楚晔只是微微点头,半晌道:“朕倒想去这个倾楼看看。” 萧长河温润的声音再度响起:“陛下,草民知道了倾楼之后,也曾想暗中打探明白倾楼的真正目的何在?背后之人又是谁?可草民刚开始着手打探,倾楼却在一夜之间化为白地。” 楚晔不由问道:“可知道是谁做的?” 萧长河摇了摇头:“草民不知,做这件事的人似乎来头不小。” 潋滟听到这里,手一划,一串破碎的琴声流泻而出,忙看向楚晔和萧长河的方向,就见萧长河正含笑看着自己,忙垂下了头。 楚晔低头沉思不语,一抬头,却见萧长河正含笑看着潋滟,不由问道:“萧先生在看什么?” 萧长河站起身,缓步走到潋滟身旁,“潋滟姑娘有一处弹错了。” 楚晔不由大笑:“曲有误,萧郎顾。” 潋滟忙站起身,让到一旁。 萧长河在琴台后坐了,纤长的手指调了调琴弦,垂下眼,抚起琴来,琴声如银瓶乍裂,流泻而出。 如墨的发倾泄在身后;眼眸半垂,越显得眉目如画;深蓝色的袍袖被风荡起层层波纹,此刻这谪仙般的男子看起来竟是这般高不可攀。 潋滟留神听去,萧长河此刻弹的正是周瑜的《长河吟》。只听琴声铮铮,隐隐有金戈铁马之意,曲调激昂,似道尽生平雄心壮志。 萧长河突然吟诵道:“长河吟,望长江。滚滚歌去英雄浪,铮铮泪打芙蓉妆。丹心枕剑寄热血,雪衣抱琴向夕阳。忆当年,三尺青锋怀天下,一骑白马开吴疆。虎铠燕翎多飒爽,羽扇纶巾亦飞扬……” 琴声相和,龙吟凤鸣,让人听了几欲怆然涕下。 一曲终了,萧长河站起身,望着潋滟笑了笑,他的眸光宛若一潭春水,使人不知不觉溺毙其中。 楚晔不由抚掌大笑:“今日得闻先生此曲,朕可谓今日不虚度也。” 萧长河淡淡一笑,拱手告辞。 楚晔也不挽留,只是微笑颔首。 萧长河一拂袍袖,人已朝外走去。 直到他深蓝色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那些服侍的小太监们才回过身来。 楚晔吩咐道:“摆驾景晖宫。” 来喜忙去安排车驾,楚晔看了看潋滟,道:“你留在这里罢。” 潋滟深施一礼,口称“遵旨”。 过了一会儿,来喜匆匆回来,禀告楚晔说车驾已经备好了。楚晔带着来喜和两个小太监去景晖宫。 潋滟知景晖宫是崔贵嫔的寝宫,如今崔贵嫔之兄被人害死,崔贵嫔必然会求楚晔替其兄报仇,而楚晔偏此时去崔贵嫔的寝宫,只怕正中崔贵嫔下怀,但楚晔未尝不愿如此。 想到这里,潋滟不由摇了摇头,这些人可谓时时算计,步步谋划。有时明知道是圈套,却偏要往里钻,谁设计了谁?谁又被设计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还有萧长河说倾楼一夜之间化作白地,可潋滟却知道倾楼不可能就如此消失,不久前自己还拿到了倾楼的解药。 楚晔到了景晖宫,崔贵嫔忙将楚晔迎了进去。一进寝宫,崔贵嫔故意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楚晔见了,忙安慰崔贵嫔。崔贵嫔梨花带雨,哀哀的求楚晔为其兄报仇。楚晔见崔贵嫔如此,自是柔声抚慰了一番,并称一定严拿真凶。 崔贵嫔心中暗喜,以为楚晔在心中甚是宠爱自己。而楚晔也在心中暗笑,自己将崔家拉到了自己这边,两人可谓各怀心事。 到了晚上,崔贵嫔格外献媚,软语呢喃,温情款款,自以为笼络住了楚晔。 次日早朝,楚晔上朝后,就过问崔希仁一案。 群臣大多畏惧何勖礼,又怕崔家不满,因此都是默然无语。只有崔家的党羽,言辞激烈,求楚晔严查此事。 楚晔又问该派何人去查此案,群臣都知此事事关崔、何两家,稍有差池,就有大祸临头,因此谁也不肯出头。 而何勖礼怕派崔家一党的人去对自己不利,崔光烈又怕派何家一党的人去不肯严查,糊涂了事,因此双方争来争去,一时也没有个定论。 楚晔看了一会儿,这才轻咳了一声,群臣不敢再说话,朝堂顿时一片寂静。 楚晔让丞相高炳业举荐一个人去云州查案,那高炳业是大长公主的驸马,一味的爱好修仙炼丹。一下了朝就和一群道士在一起炼丹,朝中之事也不甚放在心上。如今楚晔让他举荐,他期期艾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晔又问廷尉孙嘉禾,廷尉本掌诏狱,可孙嘉禾也知此事关系重大,因此也不敢胡乱建言。 楚晔道:“既是众位卿家都没有合适的人选,朕举荐一人。集英阁学士王致中曾为苍梧县令,断狱甚明,朕委此人前去,定不辱朕命。” 群臣无奈,只得称“遵旨”。 楚晔又下令擢升王致中为侍御史,赴云州查办此案。 楚晔又道云州刺史一职不可久缺,又令群臣举荐云州刺史。 群臣已知如今云州已成了烫手山芋,避之唯恐不及,自是没人请命。 楚晔重申旧命,令聂镜苍为云州刺史。 何勖礼心中自是不甘,可此时也不敢再反驳楚晔。 那聂镜苍和王致中领了圣命,次日便出京赶赴云州。 王致中一到云州,就将崔希仁的侍从全部拘拿,严刑拷问。一连拷问了一天一夜,有一个侍从受刑不过,称是何府的管家买通自己,令自己在崔希仁的饭菜中下了毒药。 王致中让人录了口供,就带人去何府拿人。 那何昌礼接到兄长的书信,不由收敛了许多。如今他见王致中上门要人,心中自是不快,可也不似以前那般蛮横,令下人去找那名管家。不想下人回说那名管家昨夜暴病身亡。 王致中自然疑惑,逼何府交人。 那何昌礼不由大怒,命家丁与王致中对峙。王致中为人严苛冷厉,见何昌礼如此,就令人将何府围住,又令人将何昌礼的那名妾室带回审问。 何昌礼受此大辱,岂能甘心,带着何府的家丁、护院去抢人。 不想聂镜苍早派人带兵守卫大牢,那何昌礼竟然无计可施。 王致中亲自讯问何府的那名妾室,刚说用刑,那女子就吓得花容失色,招供说是何昌礼派管家买通崔希仁的侍从,暗中下毒,毒死了崔希仁。 因何昌礼是太皇太后之侄,受封永嘉侯。王致中不敢擅自拘拿,将崔希仁侍从和何昌礼妾室的口供封存,上奏给楚晔。 楚晔接到王致中的奏折,登时大怒,下旨王致中拘拿何昌礼,严查此案。 王致中接到圣旨后,亲自带人去何府将何昌礼带回。 那何昌礼在堂上谩骂不已,王致中喝令用刑。那何昌礼受刑不过,一一招供。 王致中将案情书明,上给奏楚晔。 楚晔召集群臣,计议此事。 何勖礼也知何昌礼谋害朝廷命官,兹事甚大,唯有叩头谢罪而已。 崔光烈痛惜爱子,自是不肯让步,必欲令何昌礼偿命。 群臣廷议良久,楚晔下旨何昌礼骄恣不法,谋害朝堂命官,弃市。何昌礼的妾室和崔希仁的侍从一并处斩。 而在行刑的前一晚,何昌礼的那个妾室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牢房中,众人倒也不甚在意。 潋滟听说了此事,明白这是倾楼对倾楼女子最后的情分,那就是至少不让这个女子身首异处,暴尸在众目睽睽之下。 轰轰烈烈的云州刺史中毒案落幕了,无论是崔家,还是何家,都是这件事的输家,而真正获得利益的只有楚晔,也许还有人也是赢家。 ―――――――― 《长河吟》全词,小江放在作品相关的资料中,文中所录的几句是小江最爱的几句。 章 三一 影子 更新时间:2010-11-18 今夕本是中秋佳夕,不想傍晚时分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冷风裹着绵密的雨丝,潮湿而冰冷,令人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来。 星月无光,天地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在这寂静的秋夜,旷野里竟有一堆艳红的火焰在跳动。冷风吹过,那堆火焰暗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明亮。 火堆旁站着一个人,那人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袍,腰间挂着一块兰花状的血玉佩,脸上戴着一副狰狞的面具。那面具在火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怖人。 “少主。”一声犹豫的低唤在那人的身后响起。那人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黑色融入了在四周的夜色之中,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个人的存在。 白衣人恍若不闻,只是静静地站着。 黑衣人的手中拿着一把青油伞,可他自己却站在雨中。 雨丝纷纷扬扬的飘落着,黑衣人犹豫了几次,想要给白衣人撑伞,可终究没有动。 白衣人默然而立,只是出神的看着那堆火,任凭雨丝打湿了他那如墨的长发。 火苗突然一下子窜得老高,陡然明亮起来。可这明亮只有短短的一瞬,火苗渐渐的暗淡了下去,到最后只剩下黑红色的灰烬。 这里曾是倾楼的所在,可如今却已化作一片白地。在这里,依旧随处可见烈焰留下来的痕迹,枯黑的木炭述说着这里曾经的繁华。 “惠姐。”白衣人喃喃的念道,“今天是中秋,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孤单,所以过来看看你。” 那名白衣人正是倾楼的少主。 倾楼少主的目光不由看向远处,那年自己刚满十六岁,寒武就让惠姐服侍自己,并说这是规矩。惠姐比自己年长了几岁,第一次,很多事情都是惠姐引导着自己。[.超多好看小说]可当时自己并没有把惠姐放在心上,自己一心一意想着的都是自己的大业。那时自己刚刚建立了倾楼,自己就让惠姐管理倾楼。 想到这里,倾楼少主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惠姐兢兢业业的打理着倾楼的一切,将倾楼管理的井井有条。 而自己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要忙,极少将目光落在惠姐身上,自己甚至都没有仔细看过她的模样。惠姐在自己的心中不过是一个下属,是自己棋局上的一枚棋子。 那晚倾楼火起,那冲天的火光不仅照亮了天际,更照亮了自己的心思,自己这才懂得了惠姐对自己的心。而自己也第一次感觉到了负疚,自己深深的负了那名女子。 在惠姐死后的那段日子里,自己闭门不出,只为痛悼,痛悼那位默默为自己付出了一切的女子。极少穿白衣的自己,甚至为她穿起了白衣。 风卷着燃烧后的余烬在地上打着旋儿,倾楼少主又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黑衣人忙撑起伞,替倾楼少主遮挡那绵密的雨丝。 细雨落在伞上,声音传入耳中,令人徒生出几分伤感来。倾楼少主在心中苦笑,自己终究不是一个冷情的人,所以自己的心中还会有感伤。可他自己却明白这份感伤无关情爱,自己无法回应她的情意,终究还是负了那名痴心的女子。 “去皇宫。”倾楼少主突然说道。 跟在他身后的寒武虽是吃了一惊,可还是默默地跟着倾楼少主朝皇宫的方向行去。 却说潋滟此时正坐在自己房中的桌旁,托腮想着心事。因今晚下雨,加上这些天来太皇太后的身子一直不好,所以皇宫内虽是设宴圆月,可众人只坐了一会儿就散了。 窗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潋滟以为是风雨敲窗,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过了一会儿,那敲击声又响了起来。潋滟侧耳听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轻轻的推开窗子。 一推开窗子,风裹着雨丝迎面扑来。在下一刻,一道白色的身影跃入屋内。 灯光照在来人的面具上,潋滟已经认出了来人正是倾楼少主,忙关了窗子。 倾楼少主在桌旁坐了,又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潋滟会意,侧身在他对面坐下。 屋内一片沉寂。 潋滟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我听说倾楼已化作一片白地。” 倾楼少主冷笑了一声,道:“不错,他们以为烧掉一座倾楼就能毁掉倾楼的一切,未免有些太自不量力了。那座小楼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倾楼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潋滟静默了一会儿,索性问出心中的疑惑:“我离开倾楼的时候,惠姐交给我一份琴谱,并叮嘱我‘见上奏之’,可上面那首曲子是卫婕妤生前最喜欢的曲子。我和卫婕妤容貌肖似,如今又会弹奏卫婕妤最喜欢的曲子,以楚晔的精明,难道不怕他疑心吗?” 倾楼少主只是望着桌上那跳动的火焰,仿佛陷入了沉思。 潋滟几次欲开口说话,可话到嘴边,却被她咽了回去。 “你的容貌是肖似卫婕妤。”倾楼少主说完这句话,似乎轻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所以你以为我派你入宫,不过是让你作卫婕妤的影子?” 潋滟虽然没有答话,可她脸上的神情却已说明了一切。 “从一开始,她就是你的影子,而且只是你的影子。”倾楼少主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可潋滟听了他的话,脸上不由流露出震惊的表情来。 倾楼少主沉声道:“早该告诉你这一切的,但我要先看看你配不配知道这一切。刚才你问琴曲的事情,问我为何不怕楚晔怀疑?我告诉你,那不过是对你的一个考验。如果你够聪明,能消除楚晔的疑心,那么你才配做我在宫中的棋子。如果你不够聪明,让楚晔生了疑心,那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下场可想而知。而楚晔,只怕也不会好过。他将深刻的体会到帝王的痛苦,那就是这世上所有人都是怀着目的接近他的,还有孤独的痛苦。” 听到这里,潋滟不由感到了一股寒意。自己面前的这名男子心机之深沉,着实令人不寒而栗,还有他对楚晔的恨意似乎很深。 雨声更急,打在屋瓦上噼啪作响。 “七年前,我去南军见一个人,在回来的路上救下了你。当时我刚刚建立了倾楼,因见你的容貌清秀,就把你交给了惠姐。不过我心中还是有些好奇,你年纪这么小的女孩子,怎么会在那种地方?于是我就暗中派人打探你的身世。” 潋滟听了倾楼少主的话,不由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手紧紧握住桌角。 倾楼少主注意到了潋滟的动作,眼神不禁有些黯然,似乎也陷入了对往日的回忆。 烛心传来“噼剥”的声音,倾楼少主率先回过神来。潋滟抬起头,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倾楼少主。 倾楼少主的声音有些低沉:“我知道了你的身世之后,就设下了一场局。我特意派人找了一个容貌和你极其相似的女子,这个女子就是后来的卫婕妤。” 潋滟虽然早就猜出卫婕妤是倾楼的人,可还是第一次听倾楼少主承认此事,不由问道:“为什么?卫婕妤深得楚晔宠爱,为什么还要她做我的影子?” 倾楼少主并没有回答潋滟的疑问,而是接着说道:“两年前,我设法将卫婕妤送入宫中,没多久,她就得到了楚晔的专宠。渐渐地,她也爱上了楚晔。虽然她表面上还效力于倾楼,可实际上她对倾楼的命令却阴奉阳违起来。她的身上中了和你一样的毒,她为了楚晔要摆脱倾楼的控制,甚至想不服解药,忍受那噬骨之痛。” 潋滟听到这里,心中颇有些同情那个卫婕妤。 倾楼少主盯着潋滟道:“这世上的女子一旦动了情,为了所爱,就会背叛一切。可我早料到了这一切,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卫婕妤是你的影子,因为我早就料到她会爱上楚晔,所以她只能做影子,也只能做影子,而且她必须死。”说到这里,倾楼少主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可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爱上楚晔,因为你心中对他的仇恨太深,太深。” 潋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甚至有种冲动,想要摘下倾楼少主的面具,看看这狰狞面具下的面容。这个男子太可怕了,他把一切都算计进去了,包括自己的仇恨。 倾楼少主站起身,俯视着潋滟:“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卫婕妤是倾楼派人害死的。卫婕妤怀了身孕,所以她想向楚晔坦白一切。我自然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在她的饭菜中下了毒,然后嫁祸给了高皇后。这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临川王见有隙可乘,所以到倾楼买下了你……” 潋滟白了脸,所有的人都不过是眼前这名男子的棋子,他才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我告诉你这一切,不过是让你明白不要想着背叛倾楼,背叛倾楼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冰冷的话语夹着冰凉的雨丝迎面拂来,倾楼少主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潋滟怔怔的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雨夜出神。 章 三二 纸鹤 更新时间:2010-11-19 潋滟望着漆黑的雨夜,怔怔的出神。(.) 雨停了,一阵冷风拂过,潋滟瑟缩了一下,一抬眼,却见一盏红灯迤逦行来,忙伸手关了窗子。 一会儿功夫,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潋滟忙问了句“是谁?” 来喜的声音传了进来:“潋滟姑娘,我是来喜。” 潋滟有一刻的愣怔,随即打开门,就见来喜手提着一盏红灯站在门外。 来喜见了潋滟,忙道:“陛下宣见,姑娘这就随我过去吧。” 潋滟有些犹豫,夜已深,楚晔为何会此时宣见自己?她的心底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心不由砰砰乱跳。 来喜见潋滟有些犹豫,忙道:“陛下等着呢。” 潋滟胡乱点了点头,带上门,随着来喜朝楚晔的寝宫走去。 来喜提着灯走在前面,潋滟垂着头,默默地跟在后面。 路不算长,片刻楚晔的寝宫已然在目。寝宫的檐下悬着一溜宫灯,洒下一片的柔和的光来。 潋滟见了那笼罩在灯光中的寝宫,竟有转头就跑的冲动。 守在寝宫门外的小太监见了来喜,纷纷躬身问好。 来喜含笑点头,人已经踏上了寝宫前的台阶,一回头,却见潋滟一脸犹豫的站在下面,忙轻咳了一声。 潋滟抬头,见来喜正看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台阶。 来喜带着潋滟匆匆朝寝宫深处走去,潋滟心思纷乱,无暇顾及寝宫的布局。 等潋滟回过神来,就见来喜已经停住了脚,忙缩住脚,站在来喜身后。 屋子很大,屋内悬挂着明黄色的织锦帷幔,帷幔被石青闪金的流苏固定在柱子上。 帷幔的深处是一张宽大的龙床,龙床旁的宝鼎内飘散出淡淡的烟雾,这烟雾在屋内弥漫开来,宛若梦境。(.) 楚晔没有戴冠,一头黑发披散在脑后,他的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绸袍,整个人慵懒的倚在龙床上,身下是明黄色的织锦褥子。黑与明黄,竟是那般的醒目。 楚晔抬头看了潋滟一眼,她垂着头,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可她僵硬的站姿已泄露了她此时的紧张。 楚晔轻叹了一口气,今晚宴后,自己既没有去高皇后那里,也没有去崔贵嫔那里,而是一个人回了寝宫。 今天是十五,论理该去高皇后那里。可中秋在楚晔心中却是不同的,在他心中这天应该是团圆的日子,所以他不愿在今天戴着一副面具去应对那些人。楚晔无声的念着这两个字,每念一次,自己心底的落寞便多了一分。 回到寝宫,自己竟鬼使神差般的派来喜去找潋滟。如今见了潋滟,自己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楚晔烦躁的坐起身子,却见潋滟偷偷看了自己一眼。一见潋滟那肖似卫婕妤的容貌,楚晔有些豁然,是了,自己是因为思念静姝,所以才会找潋滟过来。 楚晔试图回忆卫婕妤的音容笑貌,可在下一刻,他竟有几分惶恐,为何静姝在自己脑中的印象竟有些模糊?印在自己脑中的竟然是潋滟的一颦一笑。 楚晔突然有些慌乱,猛地站起身,赤着脚在寝宫内走走来走去。他闭上眼睛,想着两人的不同。是的,在自己的脑海中,两人的容貌不再肖似,自己能清清楚楚分辨出两人的不同。可静姝的容貌越发的模糊,潋滟的容颜越发的清晰。 楚晔停住脚,目光阴鸷的盯着潋滟,是了,一定是她最近总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然自己怎么会忘了静姝? 想到这里,楚晔指着潋滟,厉声吩咐道:“出去。” 潋滟有些愣住了,不由怔怔的看着楚晔。(.) 楚晔望着潋滟那慌乱的神情,不由有些心软,可在下一刻,他冷着声音说道:“难道还要朕说第二次?” 潋滟慌忙福身行了一礼,随即匆匆退了出去,可还是听到楚晔吩咐来喜“明日起不用她去上书房服侍了”。 潋滟出了寝宫,有些讶然,不明白楚晔因何而发怒,也不明白楚晔为何会迁怒自己。 楚晔望着潋滟那惊慌失措的背影,心中竟有些后悔。但他不愿再想下去了,紧抿着唇,转身走到床边。 来喜也被楚晔的喜怒无常给弄懵了,见楚晔已站到床边,忙陪笑道:“奴才侍候陛下安歇。” 楚晔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躺到了床上。 来喜忙上前将床帐放下,又将屋内的蜡烛一一吹灭,只留下屋子中央桌上的烛台,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来喜走到外间屋子,吩咐今晚守夜的小太监警醒点,这才回房安歇不提。 楚晔躺在床上,心绪纷乱,辗转反侧。直到三更时分,他才朦胧睡去。 可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楚晔就起身了。 来喜早已候在外间屋子了,听屋内有动静,忙进去服侍楚晔更衣。 来喜一边服侍楚晔更衣,一边悄悄的告诉楚晔,昨晚太皇太后似乎更不好了。楚晔听了,只是点了点头。 等楚晔下了朝,就带着几个小太监匆匆朝永信宫行去。 早有小太监禀告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正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如今听了小太监的话,忙挣扎着坐起身。 太皇太后自何昌礼的事情后,心中明白何家现在可谓是危机四伏,自是担忧,因此难免有些思虑过度,身子一直不大好。加上大长公主和高皇后因崔贵嫔时常来聒噪,太皇太后心中更是烦闷。 不大一会儿工夫,外面的小太监就禀告说楚晔来了,太皇太后忙命人将楚晔迎了进来。 楚晔给太皇太后行过礼,就问太皇太后身子可大安了。 恰好韦太后和崔贵嫔也过来请安,屋内竟有几分热闹的意思。 楚晔见崔贵嫔是同韦太后一起来的,就和崔贵嫔说了几句闲话,才知道原来崔贵嫔适才去给韦太后请安,所以一同过来了。 众人正说些闲话,就听门外的小太监禀告说高皇后来了,崔贵嫔忙迎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高皇后和崔贵嫔一起走了进来。 高皇后见楚晔也在座,又见他身边放了一把椅子,知道是崔贵嫔的位子,不由有些不悦,脸色登时有些难看。 高皇后行了礼,就故意坐在楚晔身边的椅子上。 崔贵嫔见了,柳眉微蹙,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态度来。 楚晔见了,心中颇有些厌恶她们这般争宠作态,也就站起身,借口还有朝务要处理,告辞而去。 却说潋滟昨晚从楚晔的寝宫回来,百思不得其解,楚晔因何突然这般厌恶自己。 次日一早,潋滟颇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上书房服侍,想找来喜问问,可来喜却随着楚晔上朝去了。 潋滟不敢进上书房,只是在上书房外徘徊。 “潋滟姑娘怎么在这里?”温润的声音响起。 潋滟忙转过身去,就见萧长河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含笑看着自己。潋滟忙福身行礼,可对于萧长河的问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萧长河淡淡的笑了笑,迈步朝里面走去。 潋滟忙道:“陛下早朝未归。” 萧长河闻言,不由停住了脚,回头看向潋滟,点头道:“多谢姑娘提醒。” 潋滟望着自己面前的男子,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却是一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使人不知不觉之间就被他那如春风般的温暖所吸引。 萧长河沉吟了一会儿,以扇击掌道:“飞雪阁的梨子想必熟了,不如去尝新。”语毕,迈步朝后面走去。 萧长河走了几步,不由回头笑道:“在下一个人不好在皇宫内胡乱行动,还要劳烦姑娘带路。” 潋滟听了,这如谪仙般的男子竟有这样的一面,不由微微一笑,也就跟在萧长河身后朝飞雪阁行去。 飞雪阁转眼就到了,只见梨树成荫,枝头果实累累,大半已经转黄。 萧长河负着手在树下走了一圈,不由道:“可惜,可惜,在下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姑娘弱质纤纤,你我只能望树兴叹。” 潋滟不由接口道:“先生所言甚是。” 两人相视而笑。 萧长河在树下石桌旁的绣墩上坐了,指着对面的绣墩道:“姑娘不如也坐下歇歇。” 潋滟颇有些犹豫,萧长河见状,忙道:“在下不过是一介草民,姑娘不必如此不自在。” 潋滟闻言,也就侧身在绣墩上坐了。 萧长河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素笺,低头叠着什么,修长的手指折压着素笺。 潋滟不由暗中打量着他:眉目如画,气质卓然,今天他穿了一件紫色的长袍,这紫色为他平添了一份高贵静谧。 片刻后,一只纸鹤已被他托在了手心中。 他美目含笑望着潋滟,又指了指梨树,道:“如果能乘鹤而翔就好了。” 潋滟不由想到了这样一幅画面,风华绝世的紫衣男子乘鹤翱翔于白云之间。 萧长河将手中的纸鹤送到潋滟面前:“这个不如送给姑娘吧。” 潋滟见他态度殷切,也不好过拒,就伸手去拿纸鹤,手指却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手指,只觉得他的手指微凉。 两人皆是一怔,潋滟的手不由一顿。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楚晔的声音突然传来。 章 三三 序幕 更新时间:2010-11-20 潋滟听到楚晔的声音,慌乱的站起身来,膝盖一下子就磕到身前的石桌上。一阵剧痛传来,潋滟不由红了眼圈,却不敢流露出来,忙深深的施了一礼,以掩饰内心的慌乱。 萧长河一派怡然,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拱手为礼:“草民见过陛下。” 楚晔阴沉着脸,大步走到两人面前,目光中满是探究。 萧长河道:“草民进宫来见陛下,不想陛下早朝未归。草民想来这飞雪阁坐坐,只是草民无职外男,不好在皇宫内胡乱行动,所以就烦劳潋滟姑娘带路。” 楚晔听了,脸色缓和了许多,已不似方才那般阴沉,又上下打量了潋滟一番,方才迈步朝前面走去。 萧长河低声问道:“姑娘的膝盖不要紧吧?”声音中满是关切。 潋滟因他的细心,心中颇有几分讶然,不由抬头看了萧长河一眼,就见他那和煦的笑容中带着淡淡的关心。 潋滟忙摇头道:“没什么?”眼波一转,却见楚晔正冷冷的看着自己和萧长河,脸上不由带了几分慌乱。 萧长河见潋滟无事,方才朝楚晔走去。瑟瑟秋风鼓起他紫色的长袍,衣袂迎风招展,宛若凌风而行,欲显得他飘然如仙。 楚晔和萧长河一起回到上书房,密谈良久,萧长河方才作辞出宫而去。 萧长河一走,楚晔负着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吟良久。 来喜在一旁犹豫了许久,才劝道:“陛下,如今天气已经转凉,陛下不要站在这里太久,小心着凉。” 楚晔点了点头,习惯的看向书架旁的位置,却不见潋滟的身影,不由问道:“怎么不见潋滟?” 来喜迟疑了一会儿,才答道:“陛下昨晚吩咐潋滟姑娘今天不用来上书房侍候了。” 楚晔听了,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来,不由流露出别扭的神色来。[] 来喜察言观色,已知楚晔想见潋滟,却又拉不下面子来,不由问道:“陛下要不要宣见潋滟姑娘。” 楚晔别过头去,半晌才咬着牙道:“宣。” 来喜忙答了一个“是”,匆匆朝外退去。 楚晔盯着来喜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来喜你站住。” 来喜闻言,忙站住脚。 楚晔不紧不慢地说道:“抬起头来。”声音虽然不高,可却带着一丝寒意。 来喜忙抬起头来,却垂下双眸,不敢与楚晔对视。 楚晔看向来喜,见他的脸上还有一丝没来得及掩饰的笑意,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 来喜见气氛不对,不由有些惴惴不安。 楚晔看出来喜的不安,神色已不似刚才那般别扭,骂道:“还不快去?” 来喜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匆匆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来喜带着潋滟走了进来,因见楚晔正在埋头批阅奏折,也不敢打扰,只是默然退到一旁。 楚晔低着头,心绪纷乱,只是茫然看着眼前的奏折,至于奏折里究竟说了些什么事情,自己却是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来喜悄悄推了潋滟一下,示意潋滟给楚晔倒茶。 潋滟因楚晔的态度阴晴不定,也不敢造次,只是来喜一直给自己使眼色,无奈只得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轻轻的放在书案上。 楚晔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双捧着茶杯的纤纤玉手,神情顿时缓和许多,抬起头,看了潋滟一眼,就见潋滟低着头,神情怯怯的,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惜来。 楚晔放下御笔,背靠着椅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潋滟站在一旁,见楚晔如此,已知楚晔的态度有了缓和。当下潋滟心思电转,思量着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潋滟见楚晔没有说话,暗想此时不如以退为进,因此忙默然退到一旁。 楚晔瞧见潋滟那疏离而拘谨的态度,明白是自己昨晚吓到她了,不由有些后悔,可解释的话却说不出口,因此心绪越乱,不由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茶杯中的茶水有些许溅落到桌面上,潋滟抬头惊慌失措的看了一眼楚晔,忙双膝跪下。 楚晔见潋滟如此,心头涌起了一丝挫败的感觉。 半晌,楚晔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朕想要一个人待会儿。” 来喜和潋滟行了礼,躬身退了出去。 楚晔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埋头批起奏折来。 来喜和潋滟候在外间屋子里,因没有楚晔的明旨,两人也不敢擅自离去。 一直到了晚膳后,楚晔才令服侍的太监、宫女回去歇息,只留下来喜一个人服侍。 来喜以为楚晔要批阅奏折,因此忙将烛台拿到了书案上,又剪了剪蜡花。 楚晔看着灯影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压低声音吩咐来喜:“你一会儿去请许总管过来。” 来喜有一刻的错愕:许怀恩是太皇太后的心腹,皇上深夜召见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来喜却明白不该自己问的事情绝不要开口去问,因此只是答了一声“是”,就匆匆退了出去,去请许怀恩。 许怀恩因年事渐高,早已歇下。如今他听说楚晔召见,委实也有些纳闷,可还是换好了衣服,随来喜去见楚晔。 上书房内灯火通明,可屋内却只有楚晔一个人端坐在书案后。 许怀恩忙跪下给楚晔请安。 楚晔对来喜使了一个眼色,来喜忙躬身退了出去。 许怀恩跪在地上,可迟迟不见楚晔让自己起身,不由偷偷看了楚晔一眼,就见楚晔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忙垂下眼。 “许总管进宫多少年了?”楚晔的声音传来,淡淡的,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 可不知为何许怀恩却感到了一丝寒意,忙答道:“老奴进宫已经三十余年了。” “哦。”楚晔的声音依旧是淡淡,“那许总管对宫里的规矩想必是烂熟于胸的了?” 许怀恩一时猜不出楚晔的用意何在,可还是斟酌着答道:“老奴因在宫里的日子久了,所以对宫里的规矩比起新进宫的小太监们还是熟悉许多。” 楚晔微微一笑:“朕记得乾德宫前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太祖皇帝的祖训,许总管想必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吧?” 许怀恩不由大吃了一惊,额间已是冷汗涔涔,忙叩头道:“回陛下,石碑上刻的是‘太监有干预朝政者,斩’。” “许总管原来还记得太祖皇帝的祖训,朕以为许总管已经忘了呢?”楚晔的声音中已带了一丝寒意。 许怀恩连连叩头道:“老奴不敢。” 楚晔威严的声音传来:“许总管既然记得这条祖训,想必该明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吧?如今朕要凭此祖训除去你,只怕连太皇太后娘娘也无话可说。” 许怀恩忙道:“陛下的话老奴定牢记在心。” 楚晔点了点头,道:“你退下吧。” 许怀恩谢了恩,忙爬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许怀恩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就见楚晔仪态威严的端坐在书案后。在这一刻,许怀恩竟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太祖皇帝威严的坐在那里,决断天下。 等许怀恩出了上书房,不由仰头看着夜空,只见明月皎皎,星汉西流。 在云州出事之后,许怀恩就清楚的明白楚晔和太皇太后之间为争夺权势必然将有一场争斗。在这场争斗中,自己无法,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只是自己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呢?前些天,太皇太后召见自己是许以重利拉拢自己。而今天,楚晔却用了另一种手段。 想到这里,许怀恩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这场赌局的结果会如何?自己又该如何选择? 许怀恩走后没多久,来喜就拿着一本奏折走进上书房,双手呈给楚晔道:“萧先生适才派人送进宫的。” 楚晔忙接了过来,认真的翻看着。过了一会儿,楚晔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来,一下子站起身:“去崔贵嫔那里。” 次日早朝,太中大夫王寿上奏折称历阳侯何恭礼和淮安侯何兴礼交结藩王,图谋不轨。 此奏折一上,朝野大惊。何恭礼和何兴礼两人分别典南北军,负责京师的防卫。统兵的将领和藩王结交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而王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中大夫,却敢上奏折言及这样的大事,而且是针对权倾朝野的何家。加上王寿又是崔家的党羽,朝中诸人皆明白王寿的背后定有主使之人。 何勖礼慌忙跪下,叩头不已,口称冤枉,并力辩绝无此事。 楚晔故意呵斥王寿,说王寿意欲污蔑大臣。 王寿奏称:何恭礼和何兴礼暗中与陈留王往来甚密,时常有书信往来。昨日陈留王的信使误将书信投到自己的府上,书信上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因此自己忙派人将那名信使抓住,严加拷问,才得知此事。 王寿说完,又将书信呈上。 楚晔看了之后,默不作声。 朝堂上一时一片沉寂,所有人都明白何家和崔家的争斗已经拉开了序幕。 章 三四 选择 更新时间:2010-11-21 大殿上一片沉寂。 楚晔的声音突然传来:“此事事关宗室和外戚,厉害非小。既然此信是陈留王所书,不如先派人去陈留王处问个明白。” 大周皇朝的皇子一旦成年,都要离开京师,去自己的封地。但因太祖皇帝宠爱幼子渤海王,所以渤海王一直没有去自己的封地。而太皇太后宠爱临川王,所以临川王也没有去自己的封地。 除此之外,所有的宗室子弟一旦成年,就要离开京师去自己的封地。陈留王本是宗室远支,当初太祖皇帝篡夺了大燕的皇位,为巩固皇位,加强宗室势力,所以许多远支宗室子弟亦被封王。只是陈留王的封地地处偏远,加之封地贫瘠,所以历来不为朝廷所重视。 楚晔话音刚落,崔光烈就奏道:“陛下所言甚是,微臣推举侍御史王致中查办此事。” 王致中因在云州一案中办事干练,处置得当,所以甚得崔光烈的赏识。 楚晔听了崔光烈的话,微微点了点头,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何勖礼也知那王致中出身集英阁,算起来是楚晔的人,与崔家没有丝毫的关系,加上此事事关何家,自己应避嫌疑才是,所以也就没有反对。 楚晔见无人反对,就道:“如此,朕派侍御史王致中将此事查问明白。” 语毕,楚晔又抚慰了何勖礼一番,不过是说自己还是相信何家的,派王致中查办此事,不过是怕有人诬陷忠良云云。 何勖礼忙叩头谢恩。 楚晔又和朝臣商议了些朝务,就宣布退朝。 退朝后,何勖礼就匆匆赶往永信宫,欲将此事回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早已知道早朝之事,如今见了何勖礼,不过是叮嘱他约束家人,事事谨慎,别被人钻了空子。 何勖礼唯唯诺诺,见太皇太后没有别的叮嘱,也就起身告辞。 太皇太后又格外叮嘱他,南北两军的军权无论何时都不能交出去。(.无弹窗广告) 何勖礼忙答应了,匆匆出宫而去。 何勖礼一走,太皇太后不由一阵咳嗽。 张国忠忙上前替太皇太后轻轻地捶着,口中道:“娘娘诸事放宽心,大司马定有良策。” 太皇太后不由苦笑道:“大司马不过倚仗着我,还有他父亲的余威,才能身居高位。他能有什么良策?他父亲一世聪明,怎么生下如许豚儿?” 说完这几句话,太皇太后不由闭上眼睛,静静的喘息了一会儿,才道:“你去请大长公主进宫。” 张国忠闻言,忙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匆匆退了出去,去大长公主府请大长公主进宫。 太皇太后明白崔家是因云州一事,与何家结下了冤仇,所以设下这个圈套来陷害何家。而朝中能和崔家抗衡的只有高家,所以她才派张国忠去请大长公主。 却说张国忠到了大长公主府,公主府的管事忙将张国忠让入一处偏厅奉茶,又派家丁去二门找管事的嬷嬷进去传话。 大长公主听闻太皇太后召自己入宫,不由陷入了沉思。大长公主的驸马是当朝的丞相高炳业,可高炳业为人一味的好修仙炼丹,因此朝中的事情也不甚放在心上。很多事情多是大长公主在背后谋划,甚至有人说大长公主才是这朝中的丞相。 大长公主早已知道早朝的事情,也猜到了太皇太后此时召自己进宫所为何事。 但大长公主深知此事虽然表面上看去是崔、何两家的纷争,可实际上在崔家的背后还有楚晔的支持,更是楚晔和太皇太后争夺权势的争斗。 如果自己选择站在太皇太后这边,纵使太皇太后赢了,自己也没有太大的好处,自己的地位已是登峰造极,再无可封赏。退一步说,如果楚晔败了,对自己没有一丝的好处。自己的女儿是楚晔的皇后,如果楚晔被太皇太后废黜了皇位,自己的女儿也只能跟着楚晔沦为阶下囚。 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那就是自己如果站在太皇太后这边,楚晔定会因此而更加厌恶高皇后。虽然不至于废后,可对崔贵嫔必然更加宠爱。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是只有楚晔能给的,那就是皇子。大长公主已经不敢想象一旦崔贵嫔生了皇子,高皇后的地位会如何。 想到这里,大长公主对那名传话的嬷嬷淡淡的说道:“你去告诉张总管,就说我身体不适,正睡着呢。” 那嬷嬷听了大长公主的话,忙去传话。 张国忠听了那嬷嬷的话,不好再留,也就匆匆回宫去了。 太皇太后听了张国忠的话,已明白大长公主是故意推脱,不肯来见自己,心中颇有些恼怒,怒极攻心,不由一阵剧烈的咳嗽。 太皇太后咳嗽了一阵,只觉得喉间有些发甜,已是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张国忠大惊,忙要传唤太医。 太皇太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又将帕子掖到袖子中,这才说道:“无碍的,你不必去叫人。” 张国忠有些担心的看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示意张国忠上前,这才苦笑道:“如果让那些见风使舵的朝臣知道我吐了血,更该落井下石了。” 张国忠听太皇太后如此说,也不好再劝,只是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奉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漱了口,喘了一会儿才道:“我历三朝,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这点小风浪算不得什么,大司马握天下兵权,南北两军还在我何家手中,若奋力一搏,只怕胜负还难以预料呢。” 张国忠默然无语,只是扶着太皇太后躺下。 一连数日,朝中再无人提及此事,可实际上却是暗波汹涌。 太皇太后饮食起居一如往日,可张国忠却暗自心焦,太皇太后咳血咳得越发厉害了。 韦太后和崔贵嫔每日都到永信宫请安,面上极是谦恭。 大长公主自那日之后,就称病不再入宫。自有大长公主安插在宫内的眼线回明大长公主,说楚晔如今倒是时常去坤仪宫。大长公主听了,知道楚晔因自己选择站在他那边,所以以此来向自己示好。 朝中诸人皆注视着陈留王那边的动静,何勖礼更是日日派人去探听消息。 这日,何勖礼正坐在书房内等消息。因何勖礼连日担心,难免有些虚火上浮,因此略有几声咳嗽。何勖礼的第十七房小妾熬了川贝雪梨汤送来,何勖礼自是高兴。 那小妾撒娇撒痴,定要亲手喂给何勖礼。何勖礼不忍过拒爱妾,两人正在嬉笑。 恰好这时何勖礼的侧室夫人秦氏走来,因何勖礼的正室夫人每日里只是烧香拜佛,府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秦氏在打理。 那名小妾见了秦氏,自然不敢再放肆,行了礼就匆匆退了出去。 何勖礼甚是宠惮秦氏,见秦氏此时走来,不由有些讪讪的,忙赔了个笑脸。 秦氏倒不理论,只是问了何勖礼几句朝中的事情。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小厮进来禀道:“大人,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何勖礼闻言,忙高声道:“快让他进来。” 秦氏忙回避到里间屋子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厮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何勖礼仔细看了一眼,正是自己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忙问那人有什么消息。 那人一身尘土,满头是汗,也顾不上擦汗,忙叩头道:“大人,陈留王伏罪了。” 何勖礼闻言,不由大吃了一惊,一下子瘫在椅子上。 一时,屋内只能听到那人沉重的喘息声。 秦氏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屋里,急急忙忙从里间屋子里走了出来,走到何勖礼身边唤了几声“老爷”。 何勖礼这才回过神来,自语道:“陈留王伏罪了,这可该如何是好?” 秦氏见何勖礼方寸已乱,忙道:“老爷不如进宫去讨太皇太后娘娘示下。” 何勖礼闻言,忙点头称是,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秦氏忙将何勖礼唤住:“老爷换了官服再去。” 何勖礼这才惊觉自己只穿了一身便服就要往外走,忙吩咐下人去取官服。 秦氏亲自服侍何勖礼换好了官服,又吩咐同何勖礼一起进宫的下人好生照顾何勖礼才罢。 何勖礼坐了轿,匆匆赶往皇宫。 自从上次楚晔深夜召见许怀恩,许怀恩就多了一份心事,因此暗中命令那些守门的宫监如果有何家的人入宫,必要先知会自己知道。 等何勖礼到了宫门,请守门的宫监往里通禀,早有小太监暗中知会了许怀恩。 许怀恩也没说话,只是带着那个小太监来到宫门处。 何勖礼见了许怀恩,忙求许怀恩通禀。 许怀恩一见何勖礼举止失措,方寸大乱的模样,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已经做出了选择。 许怀恩转头低声吩咐了一旁的小太监几句,那小太监如飞的去了。 可那小太监并没有去永信宫,而是去了乾德宫。 等那小太监到了乾德宫,将此事回明了楚晔。楚晔不由笑道:“太皇太后娘娘如今身子不适,正需静养,还是请大司马回府去吧。” 那小太监听了,忙回去飞报给许怀恩知道。 许怀恩听了,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对何勖礼说道:“大司马,太皇太后娘娘如今身子不适,不见任何人,还请大司马回去吧。” 何勖礼听了,不由脸色大变,一时惶然无计,在宫门外徘徊了一阵,也只能坐着轿回府去了。 许怀恩看着何勖礼的官轿渐行渐远,眼中流露出一丝蔑视来。以何勖礼的权势,如果此时硬闯入宫中,自己也是无计可施。可何勖礼就这样回去了,连做这点事的魄力都没有,更可况是大事,这样的人怎能不失败? 许怀恩明白自己的选择是正确,随即吩咐守门的宫监不允许任何人擅自出入宫门。 章 三五 条件 更新时间:2010-11-22 许怀恩派来的小太监一走,楚晔就兴奋地站起身,负着手在屋内走了几个来回。(.无弹窗广告) 恰好萧长河也在座,见楚晔如此,不由笑道:“草民没想到许总管竟会站在陛下这边。” 楚晔停住脚,看着萧长河,道:“如此一来,朕倒省了许多手脚。” 萧长河点头道:“陛下说得很是。只是此事只能瞒得了太皇太后娘娘一时,陛下还是要早作打算才是。” 楚晔闻言,低头沉吟不语,慢慢踱到书案后坐下。半晌,楚晔才抬起头,道:“朕见先生那晚派人送进宫来的奏折上,南军将领胡雪飞等人联名上奏效忠于朕。纵使太皇太后娘娘和朕反目,南北两军的势力已被削弱,不足过虑。” 萧长河依旧是风情云淡的表情,可眼中却闪着异彩。 楚晔见状,忙道:“先生必有妙策,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萧长河将手中的茶碗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这才说道:“何勖礼为人愚钝,遇事全靠治粟内史贺显奕为之谋划。陛下只需遣一介之使,说服贺显奕转投陛下,那贺显奕自有办法令何勖礼交出南北两军的兵符。” 楚晔点头道:“如此就要烦劳先生走一趟了。” 萧长河站起身,躬手为礼:“草民欲借陛下的追风一骑。” 楚晔高声吩咐来喜备马。 萧长河略一拱手,人已经走了出去。 等萧长河到了宫门,就见来喜正牵着追风等在那里。追风是青州刺史进献给楚晔的良驹,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 萧长河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扶着马鞍,也不登蹬,轻轻的一纵身,人已坐在了马上。 追风在原地转了两个圈,萧长河一甩马鞭,追风就疾驰而去,宛若一朵浮云裹着萧长河朝远处飘去。 转眼之间,贺府已在眼前了。萧长河一勒马缰,人已飘然下马,迳自走到府门前,让守门的家丁进去通禀。 那守门的家丁见萧长河虽未穿着官服,可行为举止非俗,也不敢刁难,忙转身进去通禀。 贺显奕闻知萧长河来访,心中不由有些纳罕。但他素知楚晔极为宠信萧长河,自是不好怠慢,忙亲自迎了出来。 两人见礼毕,贺显奕寒暄着将萧长河让入花厅。 早有小厮奉上茶来,萧长河故意四下里扫了一眼,贺显奕忙屏退了从人。 萧长河端起茶碗,也不喝茶,只是轻轻的摇着茶碗。 贺显奕有些心急,几次想开口询问,可却不知从何问起。 萧长河慢慢放下茶碗,抬头看向贺显奕:“贺大人就要大祸临头了,难得贺大人还高坐于此。” 贺显奕的脸色登时有些难看,可又不好发作,只是冷冷的说道:“贺某虽然不才,可贺某对朝廷忠心耿耿,此乃陛下所素知。贺某想问萧先生,贺某何来大祸?” 萧长河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贺大人结党大司马,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在下窃以为大司马非可以托付者。一者,大司马为人愚钝,所依仗者不过是太皇太后娘娘,然太皇太后娘娘春秋已高,万一有变,则大司马之败立见;二者,如今何家勾结藩王,图谋不轨,贺大人结党何家,岂不是将要为乱臣贼子?到那时,只怕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三者,贺大人此时效忠陛下,陛下必然牢记贺大人的忠心,贺大人建此大功,将来封侯有望。” 贺显奕为人胆小谨慎,也知此次结交藩王之事厉害非小,正思量自己该如何脱身,加上闻知封侯有望,已然心动,不由问道:“陛下想让微臣做些什么?” 萧长河了然一笑:“陛下素知大司马信任贺大人,贺大人只要设法劝说大司马交出南北两军的兵符,就是大功一件。[.超多好看小说]” 贺显奕听了,颇有些为难。 恰在此时,有小厮在外面禀道:“大司马派人请大人过府议事。” 萧长河拱手为礼:“如此,在下就不叨扰大人了,在下告辞。”语毕,萧长河拂袖欲去。 贺显奕忙唤住萧长河:“萧先生留步,贺某愿意一试,还请萧先生上复陛下。” 萧长河点头道:“贺大人建此奇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在下今后还请贺大人多加照拂。” 贺显奕大喜,忙道:“贺某冒昧,还请萧先生喝过茶再走。”说完,就吩咐小厮上好茶。 萧长河也知自己此时出去,被何府的家丁看到不妥,忙道:“贺大人请便。” 贺显奕略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先生慢坐”,就迈步朝外走去。 却说何勖礼从宫里回来,因没有见到太皇太后,一时惶然无计,猛然想起贺显奕来,忙令下人去请。 过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派去的下人回禀说贺显奕已经请到。 何勖礼一叠声的吩咐“请贺大人进来”。 贺显奕在门外听了,忙走了进来。 何勖礼也不等贺显奕寒暄,一把拉住贺显奕,将陈留王伏罪一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贺显奕。 贺显奕听了,故意沉吟良久,才道:“贺某为大人计,不如此时交出南北两军的兵符。” 何勖礼连连摇头:“太皇太后娘娘吩咐我,无论何时都不能交出兵符。” 贺显奕劝道:“如今朝中有人诬陷大人结交陈留王,也是因为大人手握兵权,所以才惹人猜忌。如果大人此时交出兵符,陛下见大人如此,知大人无不臣之心,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且交出兵符,大人依旧是大司马,于大人何伤?” 何勖礼本是一个没有主意的人,如今听了贺显奕的话,觉得很有几分道理,因此颇有些犹豫。 贺显奕见何勖礼有些犹豫,又压低了声音,道:“太皇太后娘娘年事日高,难免有些糊涂。如果大人不交出兵符,陛下自然心疑,到时祸及九族,悔之晚矣。” 何勖礼听到这里,已有些害怕,忙道:“贺大人言之有理。” 贺显奕欲建大功,又怕何勖礼改了主意,忙劝道:“事不宜迟,趁陛下尚未下诏查问,大人不如这就进宫将兵符交给陛下。陛下心喜,定然不再追究此事。” 何勖礼连连点头称是,忙吩咐下人去请何恭礼和何兴礼。 一时,两人都到了。何勖礼将陈留王伏罪一事告诉给了二人,二人也是惶然无计。 何勖礼依着贺显奕的话说了一遍,两人连声赞好,忙各自回府去取兵符。 三人一同进宫去见楚晔,将兵符交还给了楚晔。 楚晔心中大喜,可面上却不肯流露出分毫,劝勉了三人几句,这才将兵符收下。 三人见楚晔没有问罪的意思,不由甚喜,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出宫去了。 恰好潋滟在一旁服侍,见三人如此,已知何家大势已去。 晚膳后,楚晔去崔贵嫔处安歇,服侍的太监、宫女也都各自散去。 等潋滟回到自己房中,黑暗中隐约看见有一个人坐在桌边,不由大吃了一惊。 那人听到潋滟的脚步声,从袖中拿出火折,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屋子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潋滟眯了眯眼睛,待适应了屋内的光亮后,才睁开眼睛,就见坐在桌边的人一袭青衫,戴着狰狞的面具,赫然是倾楼少主。 倾楼少主转头看向潋滟,道:“许久不见。” 潋滟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倾楼少主道:“我今日来此是有事相求。” 潋滟微笑道:“不敢当。” 倾楼少主慢慢的站起身:“我记得姑娘曾和我说过,姑娘和倾楼是盟友,有事自然是相求。” 潋滟眼波一转,笑道:“既是盟友,有来无往,非礼也。” 倾楼少主慢慢的逼近潋滟:“姑娘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吗?” 潋滟明显能感觉得到那迫人的感觉,可还是笑道:“我以前是曾说过我和倾楼应该是盟友,相互利用,但那时我是没见识到倾楼的势力。如今我终于知道了倾楼的势力是如何的惊人,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还没有愚蠢到想和倾楼谈条件的地步。” “哦?”倾楼少主似乎在等潋滟接着说下去。 潋滟抿了抿嘴唇,又接着说道:“倾楼的势力如此惊人,对于我而言,现在只有依附于倾楼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现在?”倾楼少主已听出潋滟话中的意思。 潋滟笑道:“将来如何,谁又能知道呢?” 倾楼少主低笑道:“说得好,你想要什么?” 潋滟道:“我想要解药,不是这种每月一次的解药,而是真正的解药。” 倾楼少主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给你吗?” 潋滟看着倾楼少主,肯定的说道:“我想少主会给我。因为少主一定明白,这世上任何毒药都没有利益来得可靠,我因利益而效忠倾楼远比我因毒药而效忠倾楼来得可靠。” 倾楼少主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药丸扔给了潋滟。 潋滟忙接在手中,拱手道:“属下愿听少主吩咐。” 倾楼少主慢慢的说道:“我要你救一个人,这个人是何勖礼的侧室夫人秦氏。” 潋滟闻言,不由有些费解:难道这个秦氏是倾楼的人?可倾楼从没有救过任何一个从倾楼出去的女子,因为这些女子在离开倾楼的那一刻起,就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那么这个秦氏到底是什么人呢? 章 三六 分梨 更新时间:2010-11-23 潋滟沉吟不语,只听倾楼少主轻咳了一声。[]潋滟回过神来,忙道:“属下遵命。” 倾楼少主又凝视了潋滟一会儿,方才迈步走了出去。 潋滟忙送了出来,只见那道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潋滟关上门,倚着门板出神:自己在临川王府的时候,因临川王妃是何勖礼之女,自己曾听绿云提过这位秦氏夫人。绿云曾说过这位秦氏夫人是太祖皇帝赏赐给何勖礼之父的。秦氏夫人初进何府的时候并不得宠,甚至连何勖礼之父的面都没见过。不想几年之后,何勖礼之父薨逝。何勖礼偶然间见到了秦氏夫人,大为倾心,甚是宠爱。何勖礼的正室夫人因秦氏夫人心灰意冷,索性不再过问何府的家事,每日里只是吃斋念佛。那秦氏掌管何府的大小事情,加上何勖礼甚是宠惮秦氏,所以何府上下无不畏惧秦氏三分。那秦氏生有一子,年已五岁,因正室夫人无子,所以秦氏已隐有何家主母的意味。 仔细算来,那秦氏已有三十七、八的年纪,她和倾楼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灯光摇曳不定,已是三更了,潋滟匆匆上床和衣躺下。 朦胧中,潋滟仿佛看到一群人狞笑着扑向自己的姐姐,而自己的姐姐则是拼死的挣扎着。 潋滟想要喊,可声音就哽在嗓子里。潋滟张了几次嘴,都发不出声音来;潋滟挣扎着要坐起身,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连动一个小手指都不可能。 潋滟从未感到如此的无力过,只能拼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姐姐”,潋滟终于喊出了声,人已幽幽醒转。 潋滟一下子坐起身来,中衣已被冷汗湿透,许久了,许久自己没做这样的噩梦了。 天已大亮,潋滟披衣下了床,心中还是有几分的迷茫与心痛。 今日不该潋滟当班,因此潋滟并未着急,慢慢的梳洗完了,就去吃了早饭。 等潋滟回到屋中,刚关上门,就听有人轻轻的拍门,潋滟忙问了一句“是谁”。 门外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潋滟姑娘,萧先生让我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潋滟心下难免有几分疑惑,萧长河怎会让人给自己送东西来? 她起身去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一个小太监,手中拿着一个荷叶包。 那小太监见潋滟开了门,忙将手中的荷叶包递上。 潋滟道了谢,那小太监说了句“姑娘客气”,就匆匆的走了。 潋滟打开荷叶包,就见里面有两个黄澄澄的梨子,也就想起那天在飞雪阁的事来,嘴角边不由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潋滟关了门,拿着梨子在桌边坐下,因见那梨子的颜色可爱,顺手拿起一柄小刀来,慢慢的削着梨皮。 梨皮缓缓落下,露出莹白的梨肉来。潋滟将梨子切成数片,装在碟子里,拈起一片尝了一口,甜丝丝的,凉沁沁的。 门悄无声息的被推开了,楚晔倚着门看着潋滟。 潋滟感受到了楚晔的目光,抬起头,就见楚晔一脸沉思的表情看着自己,慌忙站起身,急急的咽下了口中的梨子。 楚晔看着潋滟那慌乱的模样,脸上不由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潋滟忙福身行了一礼:“奴婢见过陛下。” 楚晔淡淡的说了句“免礼”,人已踱到桌边,缓缓的坐下,顺手拈起一片梨放入口中。 潋滟忙道:“陛下,这梨来公公还没尝过。”楚晔的饮食素来都是来喜尝过之后,楚晔方才食用。 楚晔笑道:“不必了,你难道还会害朕不成?” 潋滟听了,竟有一刻的无措,慢慢的垂了头,低声答道:“奴婢不会。” 楚晔又拈起一片梨放入口中,看着潋滟那拘谨而小心的举止,心底滑过一丝无奈和后悔。 “那天朕不是特意针对你的。” 楚晔低沉的声音传来,潋滟不由抬起头,看了楚晔一眼,只见楚晔别开脸,也不看自己,颇有些茫然。 话一出口,楚晔就有些尴尬,索性别开脸,不再看潋滟。 潋滟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是怔怔的站着。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 楚晔又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迈步朝外走去。他经过潋滟身边的时候,顿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可却流露出别扭的神色来。半晌,他轻叹了一口气,迳自走了出去。 潋滟只觉得心绪纷乱,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也不敢多想,只是猜测楚晔此来的目的,可一时也猜不出个究竟来,只得罢了。因见时候已不早了,她开了门,欲出去走走。 潋滟刚出门,迎面就碰上了几个乾德宫的小太监。因潋滟平日里性格随和,故此与这些小太监相处得甚好。 那些小太监见了潋滟,都笑着招呼。潋滟也站住脚,和他们寒暄了几句。 其中有一个和潋滟格外熟识的小太监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潋滟笑道:“我在屋里呆得怪闷的,出来走走。” 那小太监见和自己一道的那几个小太监走得远了,这才悄悄的问道:“姑娘不知道早朝的事情吗?” 潋滟适才见楚晔神色之间并没有一丝的不豫,不像朝中有大事发生的样子,也就随口问道:“什么事?” 那小太监见潋滟一脸的纳闷,忙压低了声音:“陛下早朝的时候下诏查问何家两位大人勾结陈留王的事情,如今已经将两位大人拿问,交与王大人审问。” 潋滟听了,倒不甚在意。昨日何勖礼将兵符交出,就注定了今天的结果。因此潋滟只是随口应和了几句。 那小太监又四下里瞟了一眼,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陛下还令韦隆业和卫弘毅分别执掌南北两军。” 潋滟不由略有几分惊讶,忙问:“那个卫弘毅是谁?我进宫日浅,还请公公赐教。” 那小太监见问,颇有几分自得,一脸得意的告诉潋滟:“韦隆业是韦太后的亲弟,一直在禁军中任职,只是职位也不甚高。而那个卫弘毅则是已故卫婕妤的兄长,因卫婕妤得幸,得以领兵驻守边关,屡见边功,因此陛下这次召他回京统领北军。” 潋滟点了点头,那小太监见时候不早了,也作别而去。 潋滟只觉得心中“砰砰”一阵乱跳,楚晔将军权从何家手中夺回来,自是要任用自己的亲信,韦太后之弟统领南军也在意料之中。可卫婕妤是倾楼的人,那么这个卫弘毅也极有可能是倾楼的人。如今楚晔让卫弘毅统领北军,无异于将军权交到倾楼手中。 想到这里,潋滟不由闭上了眼睛。看来倾楼布这个局已经很久了,倾楼害死了卫婕妤,然后嫁祸给了高皇后,不仅为自己入宫铺了路,而且因卫婕妤的惨死,楚晔必然厚待卫婕妤的家人。 计中计,局中局,倾楼少主心思的缜密已令人感到有些害怕。他还有什么后着?自己在他的这局棋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姑娘让我好找。”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潋滟忙睁开眼睛,就见张国忠正站在自己身前,福身行了礼。 张国忠笑道:“我适才去姑娘的房中,见姑娘没在房中。恰姑娘在这边,也就一路找了过来。” 潋滟忙道:“张总管有何吩咐?” 张国忠笑道:“是太皇太后娘娘宣见姑娘。” 潋滟心中颇有几分惊讶,可还是跟在张国忠的身后朝永信宫走去。 潋滟随着张国忠进了太皇太后的寝室,忙跪下行礼道:“奴婢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太皇太后微弱的声音传来。 潋滟忙谢了恩,站起身来。 “国忠,扶我起来。”太皇太后的声音更加微弱。 张国忠忙上前扶起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倚着张国忠勉强坐了起来。 昨日晚间,太皇太后闻知何勖礼将南北两军的兵符交给楚晔,登时就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张国忠忙要去请太医,太皇太后再三的不肯,张国忠只得罢了。 潋滟看向太皇太后,只见太皇太后的脸上连一丝血色也没有,两颊已经凹陷了下去。 太皇太后喘息了一会儿,才道:“我很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想看看你,所以派人找你过来。” 太皇太后虽是只说了这几句话,可是却已喘个不停。 潋滟忙上前替太皇太后轻轻的揉着胸口,半晌,太皇太后才缓过气来。 潋滟心中却在揣摩太皇太后此时派人叫自己过来的用意何在。 太皇太后苦笑道:“想必你现在心中一定是在揣测我找你来的用意吧?” 潋滟忙道:“奴婢不敢。”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我忘了这是皇宫,这里永远没有人讲真话。在皇宫里,没有父子,母女,兄弟,有的只是对权力的争夺。”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又接着说道,“我今天找你来,只是想见见你,因为你很像我年轻的时候,坚毅,不肯认输。我还想告诉你,如果能出宫,就离开这人吃人的地方。” 潋滟听了太皇太后的话,不由大吃了一惊,难道太皇太后知道了些什么吗? 章 三七 烈焰 更新时间:2010-11-24 何恭礼和何兴礼被拿问后不久,王致中就上奏称两人均已伏罪,且事连大司马何勖礼。 楚晔接连下诏,先是令王致中审问何勖礼,那何勖礼自幼生长在锦绣丛中,如何经得起王致中的严刑拷问,不到一天,便已伏罪。楚晔随即下诏,废陈留王为庶人,赐死;何勖礼等三人弃世,株连何家九族,何家男子凡十五岁以上者全部处斩,十五岁以下者全部发配到远州恶地。 楚晔接着下诏称虽然何勖礼身犯恶逆,可与太皇太后娘娘无关。且太皇太后娘娘有大功于国,故此供养如常。 显赫一时的何家犹如大厦倾塌,转眼间家破人亡。 陈留王被逼自尽,何勖礼等人也已伏诛。 这日楚晔下了早朝,刚进上书房,就见潋滟托腮坐在桌边,蹙着眉,似在想心事。 楚晔摆手示意来喜不要出声,悄悄的走到潋滟身边,突然出声问道:“想什么呢?” 潋滟这些天来神思一直有些恍惚,那天太皇太后召见自己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完这句话,太皇太后就让自己离开了。 潋滟反复揣摩太皇太后的用意,可却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她猛然听见楚晔说话,不由大吃了一惊,直觉的站起身来,就见楚晔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侧,忙福身行礼,道:“奴婢见过陛下。” 楚晔轻笑:“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入神。” 潋滟已恢复了平静,心思一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吞吞吐吐的说道:“奴婢没想什么。” 楚晔看着潋滟那闪烁的目光,不由笑道:“撒谎也不会撒。” 潋滟垂了头,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奴婢斗胆请陛下恕罪。” 楚晔转身朝书案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朕赦你无罪。” 潋滟故意迟疑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奴婢听说何勖礼的幼子只有五岁,也要随着一起去远州恶地。这样小的孩子,加上旅途奔波,只怕没到地方,就要一命呜呼。(.无弹窗广告)奴婢刚才想到这个孩子,不由有些心酸。” 潋滟说到这里,已是红了眼圈。 楚晔自幼生长在皇宫,所见的皆是争权夺利的冷酷与残忍。如今他听了潋滟的话,心中不禁也有些恻然。且那个孩子他曾在太皇太后处见过,粉雕玉琢的一个娃儿。 想到这里,楚晔开口道:“你放心,朕会吩咐有司将这个孩子留在京师。” 潋滟一脸喜悦的看着楚晔:“奴婢谢陛下。” 楚晔见潋滟那高兴的模样,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潋滟随即敛去了笑容,有些为难的看着楚晔。 楚晔问道:“怎么了?” 潋滟咬了咬下唇,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奴婢不敢说,怕陛下说奴婢得寸进尺,得陇望蜀。” 楚晔见潋滟一脸为难的神色,可眼中却闪着急切的光芒,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背靠着椅背,手抚着下巴,故意沉吟不语。 潋滟急切的看着楚晔,楚晔见了,故意拿起一本奏折,也不看潋滟,只是低头去看奏折,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瞟着潋滟。 潋滟眼巴巴的看着楚晔,不停的绞着手中的帕子。 楚晔这才放下奏折,眼中含着笑意看向潋滟:“什么事情,说吧。” 潋滟垂下眼睛,暗自欣喜,自己刚才的一番做作,终于让楚晔上钩了,可口中却道:“奴婢是想那孩子只有五岁,却要和母亲分别,不知该如何伤心呢。奴婢如今也常常思念父母,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潋滟说到这里,眼睫上已挂上了晶莹的泪珠。 楚晔听了潋滟的话,也是默然无语。他不由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父皇早逝,只有母后陪着自己在这险恶的宫廷中度日。全靠了母后的委曲求全和小心翼翼,自己才能活到今天。 想到这里,楚晔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朕令有司寻一处房子,给他母子居住。” 潋滟忙跪下叩头道:“奴婢谢陛下。” 楚晔看着潋滟道:“这事对你没有一丝好处,你谢它做什么?” 潋滟抬起头,微笑道:“陛下仁慈,令他母子团圆,奴婢当然要谢陛下。” 楚晔不由失笑,道:“你起来吧。” 潋滟起身站到一旁,心中暗自欣喜。倾楼少主曾令自己救下秦氏夫人,可如果自己贸然去求楚晔,只怕楚晔会心疑,如今自己虽是绕了一个圈子,可也救下了秦氏夫人。 楚晔随即令来喜传旨,令有司安置秦氏母子。 负责此事的官员接到诏令,自是不敢怠慢,忙安排手下人去京郊找了一处小小的院落,以作安置秦氏母子之用。 秦氏和何府的其他女眷同何府的男丁一起被发配到远州恶地,次日即将启程。 乍闻圣旨,秦氏倒颇有些意外。 那负责押解的官员听说了此事,立刻客气了许多,安慰了秦氏几句,就令秦氏带着孩子随那宣旨的官员一道走了。 那宣旨的官员将秦氏安置在那处院落,随即也告辞走了。 院落虽有些简陋,可毕竟不用再受颠沛流离之苦。秦氏也就随遇而安,带着孩子住下。每隔一日,就有人送来薪米等物。秦氏的日子虽然清苦,可倒也能勉强维持。 这日晚上,秦氏一如既往的早早熄了灯,上床歇下。 秦氏刚刚躺下,就听窗户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秦氏以为是风吹窗纸作响,倒也没放在心上。 可过了一会儿,那响声越发的清晰。秦氏不由有些害怕,这座宅院只有自己和五岁的孩子,如果真有人闯进来,只怕…… 想到这里,秦氏爬起身,战战兢兢的走到窗边。 窗外的响声停了下来,秦氏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可在下一刻,门却无声无息的被打开了。秦氏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盯着门口处。 门口处突然亮起了一盏灯笼,昏黄的灯光在漆黑的屋子里显得越发的明亮。 秦氏借着灯笼的光芒看清了来人,来人戴着一副狰狞的面具,身穿一件青色的长袍。 秦氏终是见过世面的女子,虽然还是有些慌乱,可已镇定了许多,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慢慢的踱进屋中,反手带上了门,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说道:“母妃难道不记得孩儿了吗?” 秦氏目瞪口呆的看着来人,一时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颇有些自嘲的说道:“母妃不记得孩儿也对,母妃离开的时候,孩儿才刚满周岁。” 那人边说边从腰间解下了一枚佩玉,将佩玉递给秦氏,道:“母妃纵使不记得孩儿,也该记得这块玉佩吧。” 秦氏接过那块玉佩,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了一眼,手抖得仿若秋天里的树叶。半晌才发出声音,可那声音却抖得有些破碎:“你是宇儿?” 那人将手中的灯笼放在桌上,这才在桌边坐下,看着秦氏道:“真难得母妃还记得我,我以为母妃安享荣华富贵,早已将我忘了。” 秦氏本是大燕皇朝最后一位皇帝顺帝的妃嫔,在宫中颇得顺帝的宠爱,曾育有一子。秦氏闺名一个“兰”字,秦氏生下皇子后,顺帝大喜,令人将一块血玉雕琢成兰花形状的玉佩,并在玉佩的后面刻了一个“秦”字。秦氏甚爱这块玉佩,将这块玉佩戴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 不想大周太祖皇帝联合崔、高两家发动政变,篡夺了大燕的皇位。顺帝沦为阶下囚,与顺帝皇后一同被拘禁在皇宫的北苑,而顺帝的嫔妃都被太祖皇帝赏赐给了有功的将士,秦氏则被赏赐给了何勖礼的父亲。 秦氏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垂泪道:“宇儿,你莫怨为娘,为娘当时也是不得已。当时乱兵一下子冲了进来,乳母带着你住在后院,为娘来不及去救你,就被乱兵带走了。”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朦胧的灯光出神。半晌,他才幽幽的说道:“当时要不是张福和寒武拼了命保我出去,只怕我早已不在人世了。” 秦氏的脸上浮现出极为恐怖的表情,她的思绪已回到了那最为血腥的日子。顺帝不久就被太祖皇帝毒死,不过对外宣称顺帝是得了暴病而亡的。太祖皇帝接着就开始了对大燕皇室的屠戮,所有的宗室子弟都被诛杀殆尽,甚至连孩子也不放过。很多还在襁褓的婴儿,被士兵扔上天空,然后再用长矛接住。 这些宗室子弟的尸体都被抛置在京师北郊的漓水河,漓水河为之不流。京师的许多人一年之内都不再吃鱼,因为剖鱼肠肚的时候,经常能在里面发现死人的指甲。 那人站起身,走到秦氏身旁,蹲下身子,慢慢的说道:“母妃有没有想过,我被人抛上天空,然后身子落在长矛上的情景?” 秦氏听了,不由失声痛哭。 这时窗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那人忙站起身,吹熄了桌上的灯笼。 可在下一刻,这座院落就燃起了冲天大火。原来,崔光烈为人心狠手辣,他认为斩草务必除根,所以暗中派杀手将那些被发配到远州恶地的何家人全部狙杀。他后来又想起在这里还有何家人,所以派人连夜烧屋。 次日一早,就有人向楚晔禀告了这场火灾。楚晔沉吟了一会儿,才问有没有人活下来。那人禀告说屋子已被烧成了白地,只留下了两具大人和一具孩童的尸体。 楚晔不由有些疑惑的看着那人,那人忙解释说昨晚有人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青衫,戴着面具的人进了那间屋子。 楚晔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潋滟随侍在侧,听了这番话,不由暗思道:听那个人的打扮,应是倾楼少主,且倾楼少主曾让自己救过秦氏,想来必是倾楼少主无疑。只是倾楼少主为人心思缜密,难道就这样被人烧死了? (第二卷完) ―――――――― 小江说几句,那个屠戮宗室之事,不是小江故意写得那样血腥,历史上确实时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如北齐对北魏宗室。 还有,小江周四出差,这几天在赶稿,所以第二卷人物表等小江回来整理后再上传。 附第二卷 人物表 更新时间:2010-12-11 许怀恩:大内总管,太皇太后心腹太监,被安插在楚晔身边。(.) 林伯礼:潋滟生父,当世大儒,官拜太史,因政治、斗争而成为牺牲品。 陶景文:儒士,师从林伯礼,姑母为陶嬷嬷。 何勖礼:新都侯,大司马,太皇太后之侄,临川王妃之父。 谢有道:韦太后心腹太监。 银屏:高皇后心腹侍女。 赵子宣:坤仪宫总管,高皇后心腹太监。 来喜:楚晔心腹太监。 寒武:倾楼少主贴身侍卫。 凤七:酒楼老板。 聂镜苍:集英阁学士。 庄铭文:中大夫,新都侯何勖礼一党。 贺显奕:治粟内史,新都侯何勖礼一党。 崔光烈:兴安侯,崔贵嫔之父。 王寿:太中大夫,崔家一党。 何恭礼:何勖礼的二弟,统领南军。 何兴礼:何勖礼的四弟,统领北军。 何昌礼:何勖礼的四弟。 高炳业:官拜丞相,大长公主的驸马。 孙嘉禾:官拜廷尉。 王致中:集英阁学士,官拜侍御史。 秦氏:何勖礼的侧室夫人。 陈留王:宗室藩王。 胡雪飞:南军将领。 韦隆业:韦太后之弟,官拜大司马。 卫弘毅:卫婕妤之兄,实为倾楼之人。 ―――――――― 因前段时间有些事情,所以一直没整理出来,今天才整理出来。 章 一 荒斋 更新时间:2010-11-25 转眼已是深秋,日子一天一天的飞逝,可朝堂、宫廷却一如昨日。何勖礼的死似乎早就被人所遗忘,何家唯一硕果仅存的太皇太后,也一天天衰老下去。 这日朝堂无事,楚晔早早的下了早朝,带着来喜回到上案上的奏折并不多,楚晔翻看了几本,就顺手放在一旁。这些奏折上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些歌功颂德的官样文章。有几篇做得好的,文辞华丽,对仗工整,倒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楚晔靠着椅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桌面。半晌,他才看向来喜:“派人请萧先生进宫。” 来喜忙出去吩咐小太监去请萧长河。 楚晔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子,只见满目萧索。风卷着落叶沙沙作响,窗前的花木都已枯黄,只有几株菊花绽放在秋风中。 楚晔轻叹了一口气,扭头对潋滟说道:“京师的街道如今只怕也萧索了很多。” 潋滟忙答了一个“是”。 “敷衍朕。”楚晔转头看着窗外,可语气中却隐含了一丝笑意。 潋滟忙跪下道:“陛下恕罪。” 楚晔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无奈,半晌才道:“朕只是不愿你和他们一样随声附和朕,所以才这样说的。你不必如此小心,朕希望你能和朕说真话。” 潋滟站起身,有些为难的说道:“奴婢到京师后极少出门,所以京师的街道如何奴婢不知。” 楚晔笑道:“你这样就对了,朕就是想你有什么说什么。” 恰好这时来喜走了进来,回禀楚晔说萧先生出门了,派去的小太监没找到萧先生,因怕楚晔着急,所以赶着回来禀告一声。 楚晔点了点头,负着手朝书案走去。走了几步,楚晔突然顿住脚,扭头看向潋滟:“你既然没逛过京师的街道,朕带你去街上看看,如何?” 楚晔的话委实出乎潋滟的意料,因此潋滟一时茫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来喜想要劝谏,楚晔含笑看了来喜一眼,那笑容中似乎别有深意。来喜垂了头,不再说话。 潋滟糊里糊涂的就换上了一套小厮的衣服,因潋滟身材娇小,如今打扮成小厮模样,倒也瞧不出什么破绽来。 楚晔也换上了一套富家公子的行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潋滟,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又吩咐来喜道:“你送朕出宫。” 来喜一脸的为难:“陛下,这事要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了,准保打断奴才的狗腿。” 楚晔轻笑:“那你就别让太后娘娘知道。” 来喜无奈,只得在前面带路,楚晔带着潋滟跟在后面。 等到了宫门,那守门的太监一见来喜,忙赶上来请安问好。 来喜冲着楚晔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集英阁的学士,适才进宫见驾,如今要出宫去。” 那太监忙喝令放行。 那些守门的宫监、禁军如何见过楚晔,纵使见过,也是远远的一瞥。如今见上司让放行,只是略看了两眼,就放楚晔和潋滟过去。 潋滟随着楚晔出了宫门,就见有一辆马车等在外面。 楚晔一拉潋滟的衣袖,示意潋滟上车。潋滟不好推拒,只得跟在楚晔身后上了马车。 那车夫见有人上车,一甩马鞭,马车就朝前疾驰而去。 潋滟有些惊讶地看着楚晔,楚晔微微一笑:“这马车是萧先生安排的,朕和他时常坐着这辆车去喝酒。” 楚晔掀开车帘,吩咐了那名车夫几句。 那车夫一声轻吆,马车堪堪的转了一个弯,上了一条小路。 潋滟因和楚晔单独呆在车厢内,难免有些局促,微微掀开车帘的一角,朝外面看去。 外面是一派萧瑟的秋意,潋滟不由瑟缩了一下。(.) 楚晔倚着车厢壁,沉吟不语。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潋滟掀开车帘,要下马车。楚晔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摇了摇头。 潋滟有些纳闷,却只能静静的坐在车厢内。 楚晔掀开车帘的一角,朝外面看去。 潋滟见楚晔看得专注,好奇心顿起,凑到楚晔身边,也掀开车帘的一角朝外面看去。 潋滟打量了一圈,马车似乎停在了一处大宅院的后墙外,只见高高的围墙和半开半阖的后门,后门的台阶上坐着两个身穿青衣的家丁,正倚着墙晒太阳。马车停在这里倒不是那么显眼。 马车的对面有两、三处宅院,这几处宅院虽然看起来不甚大,可却整整齐齐的。最醒目的是中间的那处宅院,虽是一样的青墙灰瓦,可在紧闭的两扇黑色大门上高悬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荒斋”两个大字。匾额黑底金字,与寻常的匾额没什么不同,倒是那两个字写得潇洒飘逸。 潋滟又看了一圈,见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她扭头看了一眼楚晔,见他依旧神情专注地盯着外面。 一阵淡淡的馨香传来,楚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就见潋滟与自己肩并肩的坐在一起,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楚晔收了心神,专注地看着外面。 潋滟也听到了马蹄声,颇有些好奇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远远的有四、五骑朝这边驰来。 转眼间,那四、五骑已到了眼前。当先一匹白马,马极神骏,马上侧坐着一名红衣女子。 潋滟立刻就被那红衣女子吸引住了,那女子头上挽着飞凤髻,髻上簪着一股凤钗,凤钗的口中悬着一串明珠,珠光闪烁。她身上穿了一件玫瑰红色绣百蝶穿花图案的绣袄,下面系着一条白色织金的裙子,外罩了一件白色的绡衣,在胸口处系着一朵艳红欲滴的玫瑰花。 那红衣女子转头朝潋滟的方向看了一眼。 潋滟这才看清那名女子的容貌,肌肤赛雪,眉如远山,一双媚眼中宛若含了一汪秋水,琼鼻檀口,妩媚天成。 那名女子率先跳下马来,跟在她身后的四人也纷纷下了马。那四人都是一般的穿着,翠衣黑帽。 那名女子微微颔首,那四人中有一个人忙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悬挂着“荒斋”匾额的院门。 “吱呀”一声响,那两扇漆黑的大门慢慢打开。 潋滟看了一眼,门内一个人也没有,不由略有几分惊异。 红衣女子似是迟疑了一会儿,才迈步朝里面走去。 她身后的那四个人有一个人走到她身边,似乎说了几句什么。红衣女子做了一个手势,那人默然退到一旁。 红衣女子迈步进了门,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两边门上各装了一个滑轮,滑轮上连着绳索,不由微微一笑。 门缓缓的关上了。红衣女子打量了一眼院子,院子不甚大,院中连一棵花木也没有,只有一间孤零零的正房。 红衣女子迈步朝正房走去,到了正房门口,轻轻拍了两下房门,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屋子很大,屋内的光线也很明亮,可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红衣女子犹豫了一会儿,随即进了屋子,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屋内空荡荡,屋子的深处悬挂了一幅青色的帷幔。 红衣女子走上前去,伸手要掀开帷幔,却听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请姑娘留步。” 红衣女子的手悬在半空,颇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这才放下手来。 那道稚嫩的声音又道:“姑娘想必知道我荒斋的规矩吧?” 红衣女子媚眼一转,别有一番风流的态度,媚声道:“难道我不值一千两银子?” 屋内有一刻的静默,就听方才的声音复又响起:“我家先生说了,请姑娘去觉得姑娘值一千两银子的地方拿了银子,再回荒斋来。” 那红衣女子从未遭过这等拒绝,神色间不由流露出一分恼意来。 可还没等她发作,门已洞开。 “恭送姑娘。”稚嫩的声音中似乎带了一丝嘲讽的味道。 红衣女子越发的恼怒,上前一步,伸手去掀帷幔。 可还没等她的手碰到帷幔,一枚飞镖贴着她的鬓边飞过,削落了她的几缕青丝。 红衣女子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惧意来,可还是媚笑道:“难道荒斋主人竟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语毕,人已步出屋外。 那红衣女子开了院门,就见自己的随从正焦急的等在外面,伸手做了一个手势。 那四名随从躬身行了一礼,匆匆走到自己的马前,各从鞍袋里拿出了几封银子。 红衣女子示意那四名随从将银子放到院内,那四名随从将银子放好后,随即退了出来。 红衣女子这才朝正房走去,房门复又无声无息的打开。 红衣女子进了屋,就听那道稚嫩的声音问道:“姑娘想问什么?” 红衣女子沉吟了一会儿,随即问道:“我想问如今的朝局如何?” 稚嫩的声音传来:“生老病死。” 红衣女子愣怔了一会儿,随即笑道:“好个生老病死。”说完,她就朝外面走去。 走了几步,她突然回眸一笑,百媚顿生,“我倒想听一听荒斋主人的声音。” 屋内一片沉寂。 那红衣女子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答话,不由笑道:“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男人,亦或你是女人?” 章 二 线索 更新时间:2010-11-26 红衣女子话音刚落,门已大开。红衣女子知道是主人逐客,因自己孤身在此,也不敢久留,匆匆走了出去。 红衣女子一出大门,那四名随从忙上前行礼。红衣女子摆了摆手,道:“无事。” 一名随从忙牵过马来,红衣女子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这才上了马。一行人如风般的去了。 潋滟看了,百思不得其解,欲要问楚晔,可却不敢开口。 楚晔放下车帘,闭目沉思了一会儿,随即睁开双眼。 潋滟以为楚晔也要进那座宅院看看,忙道:“陛下不可轻易犯险。” 楚晔已知潋滟的意思,不由笑道:“朕此时可没有一千两银子。”因见潋滟流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来,他解释道:“这座宅院名唤荒斋,朝中诸人有事都到这里来请教。每次来此,都需付一千两银子。” 潋滟点了点头。 楚晔接着说道:“可这个荒斋主人至今没有人见过,所有问答都是由一个童子代答。因此有人说这个荒宅的主人是个又瞎又哑的人,还有人说这个荒斋主人是个女子。” 潋滟不由好奇地问道:“那这个荒斋主人到底是男是女?” 楚晔摇了摇头。 又有马蹄声传来,楚晔掀开车帘的一角,朝外面看去,只见一辆马车朝这边驰来。 那辆马车挂着寻常的蓝布帷幔,看不出主人的身份。 马车停在了荒斋门口,从马车上走下一个人来。那人穿了一件蓝布长袍,头上戴着一顶斗笠,笠沿压得很低,几乎将脸全部遮住了。 那人虽然掩饰得极好,可楚晔还是从他的身形和步态认出了他来,不由微微一笑。 潋滟也看到了来人,见来人如此打扮,知道他是不想让人认出他来。 楚晔见那人走了进去,吩咐车夫道:“我们走。” 车夫一甩马鞭,马车摇晃了一下,随即朝前驶去。 楚晔指了指那处大宅院,问潋滟道:“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府第?” 潋滟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 楚晔复又看了一眼,才道:“这是崔大人的宅第。” 潋滟忙问了一句:“可是贵嫔娘娘的父亲?” 楚晔点了点头,又道:“朕带你去一个地方喝酒,那个地方还是萧先生带朕去的,没准在那里还能遇到萧先生呢。” 楚晔虽然只来过一次,可还是将路记得一清二楚。 潋滟看着马车七拐八拐,不由道:“下一次奴婢再来,只怕还是找不到地方。” 楚晔闻言,微微一笑,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凤七的酒馆到了,楚晔带着潋滟走了进去,楼下依旧是满满的人。 凤七见了楚晔,走上来问道:“怎么不见萧先生?”说完,还朝楚晔的身后看了看。 楚晔微笑道:“难道一定要萧先生来姑娘才肯卖酒给我吗?” 凤七笑道:“萧先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楼上请。” 楚晔带着潋滟上了楼,在临窗的桌子旁坐下,又拉潋滟坐下。潋滟再三不肯。楚晔道:“这里不是宫中,你坐了,方才不露形迹。”潋滟见楚晔如此说,只得坐下。 楚晔见楼上只剩下临窗的那张桌子,不由有几分好奇。 过了一会儿,凤七也走了上来,手中拿着托盘。托盘内依旧放着一碟牛肉,一碟笋干,两个粗瓷碗。 凤七将东西放在桌上,又从桌下拿出一坛酒,拍开封泥,倒入碗中。 她又对潋滟说道:“小兄弟不来一碗?” 楚晔看了看潋滟,道:“她不会喝酒,今天我不过是带她出来走走。” 凤七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劝了。”说着,她端起酒碗,道,“今天公子一人来此,我陪公子一碗。”语毕,凤七将一碗酒一口气喝下。 楚晔也端起酒碗,一口饮尽。 凤七道:“公子慢饮。” 楚晔忙叫住她,指着楼梯旁的位置道:“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那里还有一张桌子。” 凤七的神色有些黯然,半晌才道:“我生平只交了两个朋友,一个是萧先生,一个是那位朋友。” 楚晔听到这里,不由问道:“姑娘没见过那位朋友的面目?” 凤七点了点头,道:“他每次来此都穿着一袭青衣,脸上戴着面具,那面具甚是怖人。只是他为人谈吐潇洒,举止不俗,更难得的是极有义气,所以我很愿交他这个朋友。” 楚晔听了,微微点了点头。 凤七咬了咬嘴唇,又接着说道:“前几天有人来告诉我说他去世了,所以我就将他坐的那张桌子撤了下去。”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姑娘先忙。” 凤七叹了一口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楼梯旁的位置,才慢慢的下了楼。 潋滟听了凤七的话,颇有几分吃惊。凤七所说的那个人很像倾楼的少主,难道倾楼少主真的死了? 楚晔端着酒碗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放下酒碗,在屋内踱了几个来回。 潋滟拿起一块笋干,慢慢的嚼着,却在心中猜测楚晔的用意。潋滟仔细想了一遍,惊觉楚晔今天不像是出来喝酒闲逛的,他似乎是要查荒斋的底细,还有倾楼少主的事情。 想到这里,潋滟暗自心惊:楚晔似乎已经知道倾楼少主这个人,那么他知道了多少?又知道了些什么? 楚晔停住脚,怔怔的看着楼梯旁的位置:自己听云翼禀告说有倾楼这样一个地方,等自己派云翼去查的时候,才发现倾楼早已变成了一片焦土。自己暗中令云翼调查倾楼的一切,稍有了一点眉目,就有人禀告说倾楼的少主已被烧死。自己猛然想起萧长河曾提过在这里见过一个人,听萧长河的说法,那个人极像倾楼少主,所以今天自己借着出宫的机会,想来这里问问,没想到…… 楚晔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这个倾楼少主是真的死了,还是故意布下的疑阵?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想要再查,可谓难于登天。 潋滟凑近酒坛闻了一下,一股呛辣之气扑鼻而来,潋滟不由皱起了小脸。 楚晔见了,不禁莞尔,道:“那酒性子烈,你喝不了的。” 潋滟闻言,低头抚弄着衣角,一副小女儿的情态。 楚晔今天来此是为了倾楼少主,见无所获,也无心饮酒,又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潋滟回宫去了。 等楚晔和潋滟回到皇宫,日已向晚。来喜早就派了心腹小太监在门口候着,见楚晔回来,那小太监如飞的跑去报与来喜知道。来喜亲自出来迎了两人进去。 楚晔一边朝乾德宫走去,一边问道:“宫里可什么事没有?” 来喜忙答道:“下午的时候,平阳郡主进宫来了。” 楚晔微微颔首,示意来喜接着说下去。 来喜道:“平阳郡主给宫里的各位娘娘都请了安,还来过上书房。奴才回她说陛下正在小憩,她听了,就回太皇太后娘娘那里了。” 来喜又接着说道:“今晚郡主暂在太皇太后娘娘处歇下,因郡主要在京师住一段日子,所以太皇太后娘娘已令人在京师为郡主安排住处了。” 楚晔听到这里,一挑剑眉,问道:“太皇太后娘娘安排的哪里?” 来喜道:“是沭阳公主的旧第。” 楚晔没再说话,只是迈步朝前走去。 来喜又道:“太皇太后娘娘明日设下家宴,说是要给平阳郡主接风。” 楚晔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平阳郡主是清河王之女。清河王本是太祖皇帝亲侄,因其父早丧,一直由太祖皇帝抚养。太祖皇帝视之如子,受封清河王。其封地在诸王中疆域最大,也最为富庶。宫中甚至有传言说清河王是太祖皇帝的私生子,可见太祖皇帝对清河王的宠爱程度。 楚晔负着手,慢慢的走着。他深知此时平阳郡主无故来朝,绝非偶然,难道清河王有什么异动不成? 次日一早,楚晔下了早朝换了一件便服,便带着来喜朝御花园的秋声轩走去。 刚出上书房,楚晔想起潋滟来,吩咐来喜将潋滟带来。 今天本不该潋滟当班,她听说楚晔宣召,颇有些纳闷,但也只得随着来喜一起来见楚晔。 楚晔见了潋滟,笑道:“朕带你去见一个熟人。” 潋滟听了,不知楚晔所指何人,也就跟在楚晔身后朝秋声轩走去。 这秋声轩在御花园西角,轩中遍植梧桐。每至秋日,秋风飒飒,来此静听秋风之声,颇得《秋声赋》的神韵。 潋滟随楚晔到了秋声轩,见高皇后和崔贵嫔早已到了。两人见了楚晔,忙上前行礼。楚晔与二人寒暄了数语。 过了一会儿,韦太后、大长公主和崔太妃都来了。因有崔贵嫔在座,临川王不便进宫,因此只有崔太妃一人进宫。 众人相互寒暄见礼毕,也就三五成群站在一处说话。 韦太后、大长公主和高皇后站在轩下的游廊里看梧桐;而崔太妃和崔贵嫔站在一处,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楚晔独自一人站在台阶上,望着轩外的秋色出神。 突然有小太监禀告说太皇太后娘娘来了。 果然太皇太后扶着一名女子冉冉走来,一群太监、宫女随侍在后。待走得近了,潋滟看清了扶着太皇太后那名女子的容貌,不由大吃了一惊。 章 三 泪妆 更新时间:2010-11-27 众人见太皇太后来了,忙都迎上去见礼。 太皇太后虽然消瘦了许多,可精神却好,含笑着和众人说了几句闲话。 大长公主忙上前扶着太皇太后的另一只手,道:“外面风大,母后还是先进屋去吧。” 太皇太后看向大长公主的目光中带了一丝讽刺的意味,可还是让大长公主搀扶着自己进了秋声轩。众人跟在太皇太后身后进了秋声轩。 轩内,小太监早已将酒席备好。 那名女子扶太皇太后上坐了,这才一一与众人见礼。 潋滟见她是和太皇太后一同来的,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想必她就是昨日来喜口中的平阳郡主。 虽然高皇后和崔贵嫔都是刻意打扮了的,可和平阳郡主比起来,却是相形见绌。 平阳郡主云髻高耸,云髻上簪了一朵累丝千重菊。那朵千重菊做得极为精巧,花瓣繁复,不动自摇,且用翡翠做了叶子,镶嵌在千重菊之下,极为逼真。鬓边簪了一排点翠金簪,宝光闪烁。翠眉新描,眉尖轻蹙,又在眼下贴了花钿,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含了淡淡的轻愁。身上穿了一件翠绿色的宫衣,宫衣上用金线绣了朵朵千重菊花。 崔贵嫔见了,不由道:“我一直以为花钿都是贴在眉间,如今见了妹妹的打扮,方知花钿竟可以贴在这里。” 平阳郡主掩口而笑:“娘娘,此妆是模仿女子颦眉含泪的模样,正宜秋日里妆扮。且这花钿不仅可以贴在这里,还可以贴在嘴角,脸颊,别是一番韵致。” 平阳郡主的一席话说得崔贵嫔频频点头。 太皇太后道:“别光站着说话,快入席吧。” 众人谦逊了一番,太皇太后同大长公主一席,平阳郡主陪坐;韦太后和崔太妃坐了左面的一席;楚晔带着高皇后和崔贵嫔坐了右面一席。 众人起身敬了太皇太后一杯酒,太皇太后因身子不适,只是略略沾了沾唇。 席上众人不过说些家常话,韦太后问了平阳郡主清河王身体如何等语。楚晔侧耳细听,那平阳公主答得可谓滴水不漏。 众人坐了一会儿,太皇太后觉得有些乏了,就扶着张国忠要回去歇着。 众人忙起身想送,太皇太后摆手道:“你们不必送了,留在这儿好生热闹热闹。平阳也不常来,难得聚一次。”太皇太后说完这番话,又扭头问张国忠沭阳公主的旧第收拾的如何了。 那张国忠忙道:“回娘娘,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花木还没栽,奴才想着不如等来年春天再种。”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又道:“用心些。” 张国忠忙垂首答了一个“是”。 太皇太后一走,众人让韦太后坐了首席。众人又饮了几杯酒,也没什么趣味,又坐了一会儿也就散了。 楚晔带着来喜和潋滟回到上书房,守门的小太监忙禀道:“陛下,萧先生来了。萧先生因见陛下未归,就到后面的飞雪阁候着陛下去了。” 楚晔闻言,急匆匆朝飞雪阁走去。 潋滟忆起上次萧长河给自己送了梨来,自己还没道谢,也就随着楚晔和来喜朝飞雪阁走去。 楚晔一进飞雪阁,就见萧长河正仰头望天,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 楚晔也抬头看向天空,只见碧蓝色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 萧长河听见楚晔的脚步声,拱手为礼:“草民见过陛下。” 楚晔收回了目光,淡淡一笑:“先生免礼。” 萧长河轻叹了一口气:“白云苍狗,变幻莫测。” 楚晔道:“先生可知道平阳郡主进京来了?” 萧长河道:“草民今日进宫正为此事。” 楚晔问道:“先生可知平阳郡主此次进京所为何事?” 萧长河风轻云淡的笑了:“草民虽然不知道平阳郡主此次进京的目的,可也不难猜出她的用意。”萧长河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草民素知这位平阳郡主性机敏,多权变,深得清河王的宠爱。如今清河王见何家败落,以为朝局必然有变,所以派女进宫来打探各方的消息,想要从中渔利。” 楚晔点头道:“不错,而且她欲在京师久住,所为正是此事。” 萧长河道:“此时陛下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萧长河沉吟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藩王强盛,虽说可以增强宗室的力量,可长此以往,并非善事。” 楚晔默然无语,可心中却深以萧长河的话为然。半晌,他才道:“如今大司马一职久缺,可朕心中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萧长河道:“如今朝局多变,大司马责任非轻,还望陛下慎选其人。” 楚晔点头而已,可他心中却明白此时局势的艰难。虽然何家外戚势力已被消灭,可朝中还有势力更为雄厚的崔、高两家世族。楚晔还清楚的记得正是这两家世族帮助自己的祖父夺得了天下,一旦自己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只怕他们还会再做一次这样的事。而平阳郡主的到来,使这本就错综复杂的朝局更加纷乱,还有临川王…… 萧长河拱手行礼道:“草民告退。” 楚晔叫住萧长河:“朕昨日去了一处名唤‘荒斋’的地方,在那里朕不仅见到了平阳郡主,还见到了一位朝中的重臣。朕以为这个‘荒斋’绝不简单,其背后必有更大的背景。” 萧长河听了楚晔的话,道:“草民也略有耳闻。草民听说那里是为朝臣权贵出谋划策的地方,倒没听说过别的传闻。” 楚晔道:“先生错了,荒斋的主人虽然美其名曰是为朝臣权贵出谋划策,可他却可以借此暗中操控朝局。且此人行事莫测,至今都没有人见过他。彼暗我明,颇为不利。” 萧长河道:“草民倒想见见这位荒斋主人。”说完这句话,萧长河就迈步朝外走去。 潋滟见了,忙道:“奴婢送萧先生。” 萧长河和潋滟一前一后的走着,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快出乾德宫的时候,潋滟低声说道:“多谢萧先生那天的梨子。” 萧长河回头微微一笑,又摆了摆手。 潋滟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回走去。潋滟走得很慢,可心中却是思绪万千。自己想要报仇,就必须在这宫里谋得一席之地,因此自己必须要取得楚晔的信任。可因为自己曾是临川王府的人,加上太皇太后的原因,楚晔一直对自己怀有戒心。虽说自己已经一点点消除掉了楚晔的戒心,可越是如此,自己越该小心才是。 等潋滟回到上书房,就见楚晔已经在批阅奏折了。 楚晔听到潋滟的脚步声,抬头道:“今天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潋滟行了礼,随即退了出去。 等潋滟回到自己房中,就有一个小太监悄悄走来,塞给了潋滟一封银子,道:“平阳郡主赏了我们每个人五两银子,这份是姑娘的,刚才姑娘没在,我就替姑娘收着了。” 潋滟闻知是平阳郡主所赏,颇有些踌躇,但也知道这银子人人有份,如果自己不要的话,徒惹人厌,因此谢了那个小太监,也就收下了。 潋滟倒颇有些踌躇,此事该不该和楚晔提及。 不想第二日,潋滟去上书房服侍的时候,楚晔不经意间提及了此事。 潋滟没有一丝的慌乱,镇定自若的答道:“陛下,奴婢只知道正因为奴婢是陛下的奴婢,所以才有人赏奴婢银子。奴婢只对陛下心存感激就是了。” 楚晔听到这里,不由笑道:“巧言如簧。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何不早告诉朕,而要等朕问你?” 潋滟道:“如果这银子只是奴婢一个人得了,奴婢必然不等陛下问,就将此事回明陛下。可如今这银子人人有份,奴婢如果说了,岂不是踩着别人往上爬?奴婢心中记得要效忠陛下就是了,断不肯做那些对不起别人的事。” 楚晔轻抚着下巴,道:“你说得有趣,朕这次暂不追究你。” 潋滟谢了恩,又道:“奴婢既想忠于陛下,又不想因奴婢让别人获罪,只能想些折中的法子。” 楚晔望着潋滟出了一会儿神,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的人,心中不由泛起些许涟漪。 却说几日之后,沭阳公主的旧第已经翻修一新。平阳郡主择了吉日,搬去居住。 平阳郡主搬去新第的次日,就在府中大宴宾客,所请的皆是京师的文人雅士。一时,平阳郡主爱才之名传遍京师。那些文人雅士每日至平阳郡主府纵酒吟诗,填词作画。有些年少俊俏的文士甚至与平阳郡主有丑闻传出。 京师的一班仕宦子弟听说了此事,又久闻平阳郡主的艳名,心痒难耐,也纷纷登门拜访。此举正中平阳郡主下怀,因此格外精心准备。每日郡主府里山珍海味满席,丝竹管弦盈耳,宾客更是络绎不绝。 不少仕宦子弟都成了平阳郡主的入幕之宾,平阳郡主也因此结交了许多权贵子弟,其中包括大长公主之子高允泽,崔光烈的三子崔希贤,将军胡雪飞等人。 而京师仕女也纷纷效仿平阳郡主的妆扮。一时,女子无论高低贵贱,皆梳高髻,作泪妆。 平阳郡主府一时成了京师的注目所在。 章 四 初雪 更新时间:2010-11-30 冷风卷着雪花迎面吹来,带来丝丝凉意。 萧长河仰头望了望天,天已渐晚,昏黄的夜空中飘舞着零星的雪花。 走在前面的小太监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回头看向萧长河,道:“萧先生,天晚了,我们不如走那边,那边近些。”小太监边说边指了指一旁的小路。 “也好。”温润如水的声音响起。 小太监拉了拉衣领,朝一旁的小路走去。 萧长河跟在那名小太监的身后,夜风鼓起萧长河的衣袖,猎猎作响。 小路旁就是龙鳞渠。这龙鳞渠是修建皇宫时开凿的,穿皇宫而过,从皇宫的北角流出宫外。 萧长河慢慢的伸出一只手来,一片雪花飘落在他玉白修长的手掌上,渐渐融化。 “这倒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萧长河的声音蓦然想起。 那个带路的小太监没想到萧长河会出声和自己说话,颇有些受宠若惊,半晌才答了一个“是”。 一点光亮漂浮在龙鳞渠内,半明半暗,若萤火之光。 萧长河被那点光亮所吸引,朝渠边走去,只见渠内漂浮着一盏河灯。冷风一吹,那盏河灯顿时昏暗了下来。风止,河灯复又明亮了起来。 萧长河心中颇有些纳闷,这河灯多是夏季的玩意儿,如今已是晚秋,怎么还会有人放河灯呢? 萧长河望着河灯出了一会儿神,一抬头,却见有一个人沿着龙鳞渠朝自己迎面走来。 待那人走到近前,萧长河才认出了那个人来,来人正是潋滟。 潋滟一见萧长河,忙福身行礼:“见过萧先生。” 萧长河拱手为礼,还了半礼。 那河灯愈飘愈远,潋滟目不转睛的望着那盏河灯。 萧长河问道:“河灯是姑娘放的?” 潋滟点头道:“是。”她说完就侧身相让,让萧长河先过。 萧长河明白她不愿多说此事,也就略一拱手,随即迈步离开。他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潋滟,就见她依旧沿着龙鳞渠慢慢走着,只是那背影竟带着几分哀伤。 萧长河垂了头,默默地走着,转眼已到了小路的尽头。 带路的小太监道:“萧先生,从这里穿过去就是宫门了。” 萧长河抬起头,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果然近了很多。” 那小太监被萧长河那如春风般和煦的态度所感染,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带着萧长河朝宫门走去。 天色已晚,守门的宫监已要关闭宫门,盘查的自是格外小心,拦住萧长河仔细盘问。 那领路的小太监忙陪笑道:“陛下适才召萧先生进宫商议国事,因谈得久了,所以此时才得出宫。” 那守门的宫监听说是萧长河,自然不敢怠慢,忙陪笑道:“原来是萧先生,多有得罪。” 萧长河的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道:“这也是公公的职责所在,理当如此。” 还不等那名宫监答话,就听一道娇媚的声音传来:“今日得见萧先生,可谓三生有幸。” 萧长河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四名小太监执着两对红纱灯,围随着一位宫妆丽人冉冉走来。 守门的宫监忙跪下行礼:“奴才见过郡主。” 那名宫妆丽人的嘴角边带着一丝媚笑,一双美目在灯光的映照下,越显得波光流转,媚入骨髓。 萧长河已知来人是平阳郡主,忙拱手行礼:“草民见过郡主。” 平阳郡主仪态万方的走到萧长河面前,以手虚扶了一下,道:“我数次折柬相邀,奈何先生不肯赏光。今日有幸,得见先生,果然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萧长河朝后退了一步,道:“草民不敢当。” 平阳郡主用手掠了掠鬓发,又看了萧长河一眼,迈步出了宫门。 萧长河顿了一会儿,这才出了宫门。他刚一出宫门,就见平阳郡主已经上了马,正拉着缰绳在兜着圈子。原来平阳郡主素不喜坐车,平常出入皆是骑马。 平阳郡主见萧长河出来,勒住马缰,注目了萧长河好一会儿,才一甩马鞭,那马如离弦之箭般朝前驰去。 转眼间,平阳郡主的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 萧长河上了马车,闭目沉思:这个平阳郡主多次派人请自己去她的府上,自己深知平阳郡主此次来京目的绝不简单,所以自己只是推托不见。如今楚晔虽然对自己信任有加,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帝王的信任,所以自己还是远避嫌疑为是…… 因昨夜下了场小雪,所以今早到处都是一片白。 潋滟呵了一口气,一团白雾飘散在空气中。只因自己偶然说起自己小时候每逢下雪就会在院中踩脚印玩儿,楚晔特意吩咐小太监们不必打扫乾德宫前的空地,因此此时的地面上印着一行行浅浅的脚印。 潋滟望着地面上的脚印,心绪颇有些复杂,楚晔竟将自己偶然的一句闲话放在心上,这一刹那,自己竟有些感动。 潋滟摇了摇头,仿佛要忘掉自己刚才的想法一般,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一双青呢厚底靴出现在潋滟的视线内,潋滟不由抬起头,就见萧长河正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自己。 潋滟忙福身行礼:“见过萧先生。” 萧长河穿了一件银鼠皮的雪褂子,意态闲雅,轻裘缓带。他似乎站了有一会儿了,脚下的雪印很深。 潋滟行过礼,走到萧长河面前,道:“陛下上早朝去了。” 萧长河含笑道:“我就是算到陛下此时正在上早朝,所以才过来的。”萧长河边说边举了举手里的提盒。 潋滟这才看到萧长河手里还拿了一个提盒,不由有些好奇,这提盒里装了些什么? 萧长河不再说话,只是迈步朝前走去。 潋滟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萧长河走了几步,不见潋滟跟上来,回头看了她一眼。 潋滟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跟在萧长河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朝飞雪阁走去,地面上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潋滟心中却有些纳闷,萧长河带自己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用意? ―――――――― 抱歉,连续两天断更。 小江出差前本来是准备了存稿的,但是没想到突降大雪,路被封了,没能及时赶回来。请大家多多原谅。 今天才通车,因为路不好,路上的时间有点长,太累了,所以今天更新的少一点。 章 五 煮酒 更新时间:2010-12-04 感谢编辑推荐,今日双更,第二更稍晚送上。求红票,求收藏。 ――――――――― 萧长河和潋滟默默地走着,踏在薄薄的雪上,悄然无声。 飞雪阁已经到了,满院的梨树都笼罩着一层雪白,遒劲的树枝上落满了雪。微风一吹,雪末随风漫天飞舞,在阳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 雪末拂在脸上,带来丝丝凉意。潋滟索性闭上眼睛,感受那丝丝沁凉。 萧长河已经踏上了飞雪阁前的台阶,却不见潋滟跟上来,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潋滟静静的站在雪中,仿佛融入了那片静谧之中。 萧长河素来平静无波的眸中起了些许了波澜,他轻轻推开屋门,进到阁中。 阁中的陈设依旧,萧长河走到一旁,在蒲团上坐下,默默的煽起了风炉。 潋滟一进屋,就看见了那袅袅炉烟后那风华绝代的男子。 萧长河抬头看了一眼潋滟,依旧垂下头,默默地煽着风炉。 潋滟走了过去,在萧长河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欲拿过萧长河手中的蒲扇,却触到了萧长河的手指。他的手指很温暖,一如他给人的感觉,温暖和煦。 萧长河抬头微微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 潋滟有片刻的愣怔,就听萧长河温润如水的声音传来:“酒煮好了。” 萧长河打开提盒的盒盖,从里面拿出一碟火腿,两个酒盅,清一色的细瓷官窑,又两双竹筷。 潋滟接过竹筷,默默地挟起了一片火腿。(.)艳红的火腿,莹白的瓷盘,艳红莹白,令人食指大动。火腿带着淡淡的玫瑰露香气,别有一番风味。 萧长河拿起风炉上的银壶,将酒倒入了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倾入莹白的酒杯中,升腾起缕缕白雾。 潋滟拿起酒杯,浅浅的尝了一口。醇厚的酒香,丝丝的甘甜,淡淡的梅香,交织在一起,缠绕在唇舌间。 潋滟放下酒杯,有些疑惑地看着萧长河。 萧长河的眼中依旧带着和煦的笑,轻轻地说道:“昨晚我在龙鳞渠边看到了你。” 潋滟默然。 萧长河的语气似有些飘远:“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心事,在皇宫里,只有坚强才能活下去。” 潋滟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温热的酒液沿着喉咙缓缓滑下,带来了一丝暖意。在这一瞬,连自己冰冷的心也温暖了起来。 门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萧长河和潋滟看向门口,就见平阳郡主正站在门旁,云髻高耸,明珠覆额,身上披了一件银红的斗篷。 潋滟忙起了身,福身行礼:“见过郡主。” 平阳郡主眼波一转,媚笑道:“免礼。”她边说边走了进来,迳自在潋滟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萧长河微微颔首而已。 平阳郡主含笑着拿起萧长河面前的竹筷,挟了一块火腿,放入口中尝了尝,道:“上好的金华火腿放入玫瑰露中煮制而成。” 她又拿起萧长河的酒杯,浅尝了一口:“陈年黄酒加姜丝、冰糖、青梅煮成。(.无弹窗广告)”说完,她缓缓站起身,“萧先生风雅不俗,令人钦佩。” 萧长河也不答话,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 平阳郡主说了一声“告辞”,人已朝外走去。走到门旁,她回头看着萧长河笑道:“我今日叨扰了萧先生,来日还席,还望萧先生赏光。”说完,留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人已走了出去。 萧长河看着自己面前的杯箸,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道:“我还要去见陛下。” 潋滟含笑道:“先生请便。” 萧长河缓步出了屋子,朝上书房走去。 潋滟默默的收拾了杯箸,也朝上书房走去。 刚到上书房门口,潋滟就见来喜站在外面。 来喜一见潋滟,忙摇了摇手,轻声道:“陛下和萧先生在里面议事。” 潋滟只得和来喜等在外面,暗中侧耳留神细听,屋内却是一片寂然。 屋内,楚晔和萧长河相对而坐。楚晔的眉间微皱,道:“自前朝以来,朝中官员多数是由世家子弟出任。这些子弟大多庸碌无能,一出生便得高位,误国误民。且长此以往,世家权重,难以制衡。朕欲改革制度,择优取士。” 萧长河微笑道:“陛下当初建集英阁,太皇太后娘娘误以为陛下不过是年轻喜好嬉戏,所以并未留心。” 楚晔接口道:“不错,朕当初建集英阁就是为了招贤揽士,今日观之,集英阁可谓人才辈出。只是一个小小的集英阁,人才有限。朕欲招揽天下贤士,为国所用。” 萧长河沉吟了一会儿,道:“陛下有没有想过,陛下此举必然触动世家利益,他们岂肯轻易同意?” 楚晔冷笑道:“朕犹记得萧先生曾对朕说过,朝廷的两大弊端,一是外戚,一是世家。如今何家的势力已被铲除,所剩者只有世家。朕如今欲铲除世家利益,防患于未然。” 萧长河道:“陛下心中已有计议?” 楚晔道:“不错,朕欲先从取士着手,一来可以为朝廷延揽人才,二来可以遏制世家的势力。” 萧长河道:“陛下此计大善,只是陛下如果贸然下诏,朝臣不肯附议,陛下又该如何?” 楚晔微微一笑,递给萧长河一本奏折:“这是太常陶景文今日所上奏的奏折。” 萧长河拿过奏折,仔细从头细看,看完后,双手奉还给楚晔。 楚晔漫不经心的问道:“先生上次说要去荒斋看看,不知先生可曾去过?” 萧长河点头道;“草民前两日去过。” 楚晔挑眉看向萧长河。 萧长河答道:“这位荒斋主人可谓当世奇才,陛下如能收为己用,将是陛下的一大助力。” 楚晔沉默不语,半晌才道:“朕过几天也要拜会一下这位荒斋主人。” 萧长河起身拱手告辞:“草民告退。” 楚晔微微颔首而已。 来喜一见萧长河出来,忙侧身让到一旁。萧长河微微含笑致意,随即朝外面走去。 来喜对身旁的一个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那小太监会意,忙送了出去。 来喜轻咳了一声,迈步朝屋内走去。潋滟忙跟在他的身后。 楚晔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潋滟因饮了一杯酒,脸上带了几分春色。 楚晔道:“外面冷,怎么不到外间屋子里候着?脸都冻得红了。” 潋滟垂下头,含糊答了一个“是”。 楚晔刚要说话,就听外面有小太监禀道:“陛下,景晖宫的小太监有事回禀。” 景晖宫是崔贵嫔的寝宫,楚晔听了,微微皱眉,随即道:“让他进来。” 过了一会儿,景晖宫的小太监走了进来,双膝跪下,道:“奴才给陛下请安。” 楚晔慢条斯理地问道:“贵嫔差你来有什么事?” 那小太监恭恭敬敬的答道:“陛下大喜,贵嫔娘娘有喜了。” 楚晔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可随即他就垂下眼,敛去了眸中的惊异。 潋滟站在一旁,早将楚晔的神色瞧在眼中,不由暗自疑惑。 楚晔站起身,道:“朕去瞧瞧贵嫔。”说完,他带着来喜朝外走去。 过了许久,潋滟才见楚晔带着来喜回来。 楚晔回来后,静静的坐在书案后,手指抚着一个小小的瓷瓶。 潋滟已认出那个瓷瓶,楚晔曾将瓷瓶中的药粉倒在赏赐给崔贵嫔的点心上。 潋滟的心中滑过无数疑惑:这瓷瓶中的药粉究竟是什么?还有为何听说崔贵嫔怀孕,楚晔的态度会如此的奇怪? 楚晔突然笑道:“这样也许更好。” 章 六 复活 更新时间:2010-12-04 楚晔收起了瓷瓶,这才吩咐来喜道:“你去挑八件首饰,再拿八匹绸缎给崔贵嫔送去。[]” 来喜答了一个“是”,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楚晔突然叫住他,道:“你再去挑一块玉佩,连同前几日定州刺史进贡的白狐狸皮斗篷一起送去。” 来喜闻言,似要说些什么,可只是嘴唇微动了几下,就慢慢的退了出去。 潋滟记得定州刺史一共进贡了四件白狐狸皮斗篷,楚晔晋献给太皇太后和韦太后各一件,还有一件赏给了平阳郡主,只剩下了一件。如今楚晔却将这件斗篷给了崔贵嫔,楚晔的用意已经昭然若揭。 想到这里,潋滟不由抬头看了楚晔一眼,楚晔已经拿起书案上的奏折看了起来。 潋滟倒了一杯茶,轻轻的放到书案的一角。 楚晔依旧埋首看着奏折,连头也不抬一下。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楚晔翻动奏折的声音。突然楚晔抬头看向潋滟,用御笔指着一旁的一摞奏折,吩咐潋滟道:“这些好生收着,朕闲了看。” 潋滟忙答应了,抱起那摞奏折放到书架上。因为奏折摞得有些高,潋滟刚将奏折放好,那摞奏折略一倾斜,就掉落了几本在地上。 潋滟忙蹲下身子,将奏折一一捡起。潋滟扫到一本奏折上署名是“陶景文”,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潋滟依稀记得这个陶景文是自己父亲的得意门生,父亲甚至有将姐姐许配给陶景文的意思。 潋滟只觉得眼中有些发酸,可却极为干涩,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本奏折。那本奏折似乎极长,拿在手中厚厚的。 一阵脚步声传来,潋滟慌忙收拾好奏折,慢慢的站起身,见来喜已经走了进来。 楚晔似乎并不急着问话,朱笔在奏折上勾画着。半晌,楚晔才抬头看向来喜。 来喜道:“陛下,贵嫔娘娘命奴才叩谢皇恩。” 楚晔点了点头,道:“今晚朕去景晖宫用膳。” 来喜垂首答了一个“是”,自去吩咐小太监准备。 …… 屋内一点点暗了下来,潋滟欲将书案上的烛台点亮。 楚晔放下御笔,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朕这就要去景晖宫,你也回去吧。”说完,楚晔就站起身来。 潋滟忙躬身行礼,楚晔迈步走了出去。 潋滟看着楚晔的背影,不由陷入了沉思:楚晔一点儿也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虽然对崔贵嫔宠爱有加,可却多了几分刻意。 潋滟出了一会儿神,检查了一番,看着小太监锁好了门,这才转身离开。 潋滟吃过了晚饭,因无事可做,也就回到了自己房中。 屋内一片漆黑。潋滟慢慢的蹭到桌旁,点亮了桌上的烛台。 烛光流泻一室,潋滟一抬头,却见窗前立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自己而立,一身青色的长衫。 潋滟一见那熟悉的长衫,几乎欲喊出声来,所幸一丝理智尚存,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人。 那人慢慢的转过身来,烛光下,他脸上的面具依旧狰狞。 潋滟平静了心绪,拱手为礼:“属下见过少主。” 那人低沉的笑了,道:“你不怕我是鬼?” 潋滟答道:“少主英明神武,属下早知少主定然无恙。” 那人不再说话,只是将一个瓷瓶放在桌上。 潋滟拿起那个瓷瓶,神色间流露出了一丝疑惑来。 那人道:“这瓶中装的是毒药,人只要沾上一点,立刻毒发身死。你现在极得楚晔信任,在他的饮食中加一点进去,他立刻身死,你的大仇也可得报。” 潋滟冷笑:“属下素来钦服少主,只是今日少主之命,恕属下不能遵从。” 那人阴沉的声音传来:“难道你想抗命?” 潋滟恭敬的答道:“属下不敢,只是属下窃以为少主的命令不可行。” “你怕了?”那人的声音中似带着一丝嘲讽。 潋滟正色答道:“少主,属下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果手刃仇人能让属下大仇得报,只怕属下早就下手了。可属下纵使杀了楚晔,于天下无损,大周皇朝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皇帝罢了。” 那人感兴趣的问道:“那你要如何报仇?” 潋滟昂着头,眼中闪动着仇恨的火焰:“灭我族者,我必灭其国。我要让楚晔失去一切,权力,天下。” 那人逸出了一串低沉的笑声:“我果然没看错人。” 潋滟道:“属下甘心听从倾楼的差遣,也是因为只有倾楼有力量颠覆天下。” 那人淡淡的说道:“你很诚实,现在有一个机会,就看你如何利用了?” 潋滟道:“属下愿听少主差遣。” 那人道:“你要想办法让高、崔两家联合起来。” 潋滟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慢慢的说道:“如今何家的势力已被从朝堂中铲除,高、崔两家为争夺权势,已无合作的可能。” 那人道:“如果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呢?” 潋滟沉吟了一会儿,道:“朝中如今无人可以高、崔两家一较高下,而且今日崔贵嫔又传出有喜的消息,楚晔借机挑拨,只怕高皇后如今已将崔贵嫔恨之入骨了。” 那人道:“既然朝中他们没有共同的敌人,那么宫中呢?” 潋滟有些疑惑道:“宫中?” 那人道:“对,宫中。你不会忘了我,还有临川王送你进宫的目的吧?” 潋滟已经明白倾楼少主的用意,脑中登时一片混乱,可还是说道:“属下纵使做了楚晔的妃嫔,可属下在朝中毫无势力,只怕威胁不到高皇后和崔贵嫔的地位。” 那人道:“你放心,我早已安排好了一步棋。” 潋滟又道:“楚晔如今待属下并无特别之处,属下又该如何肯让楚晔收属下做妃嫔呢?楚晔为人疑心极重,如果属下轻举妄动,只怕前功尽弃。” 那人轻笑出声:“你难道忘了你的旧主人,你不也是他安插在宫中的棋子?”那人说完这句话,轻轻附在潋滟耳边说了几句,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了一片夜色中。 章 七 《论语》 更新时间:2010-12-05 天阴沉沉的,虽是白昼,可却恍若黄昏。 楚晔下了早朝,坐上帝辇,习惯性的闭上了双眼:今日早朝自己下诏晋封自己的舅父韦隆业为大司马,又令韦隆业之子韦昭信统领南军。因为大司马的位置空得太久了,可自己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朝中即将掀起新的风暴,自己不得不将军权交到自己信任的人手中。 帝辇轻轻的摇晃了一下,楚晔漫不经心地睁开了双眸,眸中一片清冷。 他轻咳了一声,来喜忙凑到帝辇旁,低声道:“奴才在。” 楚晔淡淡的说道:“去景晖宫。” 来喜忙答应了一声,自去吩咐。 楚晔的嘴角边流露出一丝冷笑来,因为高、崔两家的势力强盛,一旦这两家的女子诞下皇子,只怕更难制衡,所以崔贵嫔一入宫,自己就令人在她的饮食中加入水银。可如今崔贵嫔却有喜了,这其中必有蹊跷。 想到这里,楚晔的眸光更冷。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个机缘,自己正可趁此机会挑拨高、崔两家的关系。 景晖宫已经到了,楚晔坐在帝辇上,望见崔贵嫔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跪在宫门外迎接自己。 恰好帝辇缓缓停下,楚晔扶着来喜下了帝辇,快步走到崔贵嫔身前,亲手搀起崔贵嫔,道:“爱妃身子不适,保重身体才是,何必亲自迎出来?”楚晔的声音很温和,似带着一份关切。 崔贵嫔闻言,心中暗喜,脸上却故意流露出一抹娇羞来,口中道:“陛下怎么此时就过来了,万不可因为臣妾而耽误国事。” 楚晔在心中冷笑,可却温柔的看着崔贵嫔:“难得爱妃如此贤德,朕坐坐就走。” 楚晔边说边朝景晖宫内走去,崔贵嫔一脸喜色的跟在后面。 一进景晖宫,楚晔迳自在居中的位置上坐了。崔贵嫔忙亲手奉上茶来。楚晔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就放在一旁的高几上,又叮嘱了崔贵嫔几句,这才站起身离开。 崔贵嫔忙送了出来,楚晔坐上帝辇,又望了崔贵嫔一眼,目光却是极其的冰冷。 崔贵嫔因为帷幔的遮挡,没有看清楚晔的目光,可她见楚晔如此重视自己,心中不由有一丝得意,也许现在正可以借此机会将高皇后拉下皇后的宝座。 帝辇轻轻的摇晃了一下,慢慢朝前行去。楚晔苦笑了一下,这就是皇宫,每个人都带着面具,煞有介事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上书房已经近在眼前了,楚晔猛然想起今天不该潋滟当值,可不知为何自己突然想见到她,忙吩咐来喜去宣潋滟过来。(.无弹窗广告) 潋滟此时正坐在房中,想着昨晚倾楼少主的话。她明白也许自己成为他的枕边人,才是最好的复仇方式,因为只有那样,自己才有机会参与朝政,颠覆天下。可她一旦想到自己就要委身于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从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排斥。 潋滟心烦意乱的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子。风迎面吹来,可今日的风却并不寒冷,而是带了些许潮湿的感觉。潋滟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不由轻叹了一口气,要下雪了。 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潋滟忙问了一句“是谁”。 来喜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潋滟姑娘,陛下宣召。” 潋滟闻言,竟是出奇的慌乱。她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顺手掠了掠鬓发,这才打开门,满脸含笑道:“有劳来总管了。” 来喜微微一笑:“姑娘客气,快随我过去吧。” 潋滟不敢迟延,转身带上门,随着来喜朝上书房走去。 一进上书房,潋滟就见楚晔背对着自己,正望着墙上那张卫婕妤的画像出神。 来喜和潋滟两人不敢惊扰,只是默然站在一旁。 半晌,楚晔突然转过身来,含笑看着潋滟:“朕昨日交给你的那些奏折呢?” 潋滟忙从书架上取下那几本奏折,放到书案上。 楚晔从其中抽中了一本奏折,仔细地看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潋滟认出那本奏折正是陶景文的奏折,心中颇有几分好奇,这奏折上到底说了些什么? 楚晔看完奏折,吩咐来喜道:“赐崔光烈一套《论语》,你亲自送去。” 潋滟心中的疑惑更深,楚晔怎么突然想到要赐给崔光烈一本《论语》呢? 来喜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却不敢乱问,忙去取了一套《论语》,亲自送到崔光烈府上。 楚晔突然笑着对潋滟说道:“你还记得那个叫荒斋的地方吗?” 潋滟一时有些愣怔,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奴婢记得。” “朕今日再带你去那里瞧瞧可好?”楚晔轻抚着下巴,眸中闪过一丝光芒。 潋滟咬了咬嘴唇,道:“陛下万乘之尊,岂可轻出?而且荒斋那地方诡秘莫测,陛下怎可轻易犯险?” 楚晔大笑:“潋滟,你的优点如今倒是又多了一项,不逢迎君恶。不过你放心,朕身边的暗卫无数,要想谋害朕,只怕没有那么容易。”楚晔虽是如此说,可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这宫中竟有人会如此替自己着想。 潋滟垂下眸子,敛去了她此时的神色。楚晔是一个多疑的人,自己必须小心翼翼,一点点消除他的疑心,让他信任自己,到时自己再给他致命的一击。 楚晔和潋滟都换好了便服。 楚晔突然拿起一件斗篷披在潋滟的身上:“天要下雪了,再穿上这个罢。” 潋滟有片刻的愣怔,随即垂下了头。 楚晔见潋滟娇小的身子包裹在自己的斗篷里,行动间笨手笨脚了许多,不由逸出了一串轻笑。 潋滟小心翼翼的提着斗篷的下摆,免得自己被绊倒。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宫门,坐上早已等在宫门外的马车。 车夫一甩马鞭,马车就朝前疾驰而去。潋滟心中难免有几分好奇,不由微微掀开车帘的一角,望着窗外的景致出神,却见平阳郡主头上戴着昭君套,一身水红色的胡服,快马朝宫门驰去。 楚晔也看到了平阳郡主,嘴角边不由流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清河王也在其中参了一脚,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章 八 心动 更新时间:2010-12-06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潋滟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见小巷依旧,院落依旧。 楚晔率先跳下马车,伸手去扶潋滟。 潋滟犹豫了片刻,才将手放入楚晔的大掌中,轻轻跳下了马车。楚晔的手很温暖,潋滟缩回手,手中犹带着淡淡的余温。 楚晔看了一眼那高悬着“荒斋”匾额的院落,随即大步上了台阶,回头望了潋滟一眼。潋滟忙提起斗篷的下摆,迈着小碎步跟上了楚晔。 楚晔轻轻一推那两扇乌黑的大门,“吱呀”一声,大门洞开。 马车的车夫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将几封银子放在院中,随即退了出去。 大门缓缓关上了,潋滟不安的望向楚晔。楚晔安抚的笑了笑,随即迈步朝正房走去。 正房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潋滟的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一拉楚晔的衣袖。 楚晔忙回头看向潋滟,潋滟的目光瞬时坚毅了许多,快步走到楚晔身前,抢先进了门。 屋内已燃起灯烛,明亮的烛光,青色的帷幔,透着一股诡异。 楚晔迈步走了进来,打量了一圈,就静静的站在屋子中央。潋滟默然退到楚晔身后。 “这位公子,人来荒斋所问的皆是利害攸关的大事,素来都是一个人进来。[]”稚嫩的童音蓦然响起。 潋滟闻言,躬身行了一礼,就要退出去。 楚晔一把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问道:“荒斋可有规定必须是一个人进来吗?” “那倒没有,我不过是好意提醒。”稚嫩的童音中带了几分歉意。 楚晔朗声道:“此人是我的心腹,不必瞒着他。” 潋滟闻言,心中一窒。 稚嫩的童音从青幔后飘出:“公子所问何事?” 楚晔略略沉吟,随即问道:“如今朝中势力最强者当属高、崔两家,我想知道我该依靠哪家的势力才能青云直上?” 屋内一片寂然,只听烛心燃烧的声音。 半晌,那稚嫩的童音方才响起:“这位公子,我家先生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楚晔剑眉一挑,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神色来,躬身道:“多谢先生。”随即带着潋滟退了出去。 待楚晔走了出来,不由又回头看向那座宅院,在昏暗的天色下,那座宅院看起来越发的神秘。 楚晔和潋滟上了马车,潋滟垂着头,心中却在揣摩楚晔适才问话的用意。 楚晔突然问道:“你刚才为什么抢在朕前面进去?” 潋滟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虚,依旧垂着头,可口中却答道:“奴婢见那座院落诡秘莫测,不知吉凶。奴婢走在前面,万一有变,陛下可从容退去。”她见过平阳郡主出入此间,已知此处没有危险,适才的举动不过是要博得楚晔的信任。 潋滟的语音刚落,楚晔就一把攥住潋滟的手,心中却已掀起滔天巨浪。半晌,他才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 潋滟扑闪着羽睫,脸上带了一抹娇羞,道:“因为陛下救过奴婢,别人的好,奴婢一直记在心中。” 不是“效忠皇上”那一套陈词滥调,可潋滟这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却令楚晔的心瞬时柔软了许多。 潋滟因楚晔一直握着自己的手,不安的动了动。 楚晔觉察到了她的尴尬,慢慢的松了手。 潋滟扭头看向外面,只见一片雪花轻轻飘落,不由轻叹出声:“下雪了。” 楚晔也朝外面看去,只见空中飘散着零散的雪花,一朵朵,寂寞而优雅。 车夫挥了挥手中的鞭子,马车的速度登时快了许多。 转眼皇宫已经到了,楚晔和潋滟下了马车,进了宫门,一切都很顺利。 上书房到了,潋滟跟在楚晔身后,刚要进去。 楚晔突然回过头来,见潋滟的鬓边粘了几朵雪花,不由伸手替她拂去。 潋滟因楚晔亲昵的举止而羞红了脸,轻咬着嘴唇,垂下了头。 楚晔也觉察到了气氛的暧昧,摆手道:“今天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潋滟躬身行了一礼,随即退下。可她因为有些慌乱,被斗篷的下摆绊了一下,脚步不由踉跄了一下。 楚晔忙伸手要去扶她,可见潋滟已经站稳了脚步,也就缩回手去,口中道:“小心些。” 潋滟低声答了一个“是”,随即慌慌张张的离开。 楚晔望着潋滟那慌乱的背影,嘴角边不由挂上了一抹微笑。 来喜早已等候在屋内,见楚晔进来,忙赶上来请安。 楚晔只是微微颔首而已,一边朝书案走去一边问道:“宫中有什么事没有?” 来喜忙答道:“回陛下,宫中没什么大事,只是刚才平阳郡主进宫来了,到景晖宫坐了一阵才走。” 楚晔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奏折看了起来。可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眼前只是浮现出潋滟的一颦一笑。 楚晔索性放下奏折,望着墙上卫婕妤的画像出神。他自从静姝亡后,后宫无一人当意,那时他甚至想自己只怕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女子。可她却意外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要说不怀疑是不可能的。在这凶险的皇宫,一招错,满盘皆输,所以自己对她的态度是防备的,甚至是厌恶。可出乎自己的意料,她坦然承认自己是有目的接近自己的,她的坦诚让自己决定将她留在身边。 渐渐的,她的单纯,她的坚毅……这一切让她逐渐走进了自己冰封的心。也许自己最初会注意她,是因为她那肖似静姝的容貌。可如今自己才明白,一切都因为是她。 楚晔起身走到卫婕妤的画像前,默默的收起了画像:静姝,朕喜欢上了一个女子。朕不是要忘了你,而是在这血腥残酷的深宫中,朕太孤单了,希望有一个坚毅的女子陪在朕的身边。 来喜站在一旁,有些吃惊的望着楚晔。 楚晔扭头吩咐道:“朕要去给母后请安。” 来喜忙飞奔出去准备,心中却是一片迷茫。 一时,车驾已经准备好了。楚晔登上帝辇,带着来喜匆匆赶去寿康宫。 早有小太监前去通禀,等楚晔到了,谢有道已经在宫门外恭候多时了。 楚晔随谢有道走了进去,他给韦太后请过安,就将屋内服侍的宫女、太监屏退。 韦太后知道楚晔有话要说,将楚晔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楚晔道:“母后,儿臣要纳潋滟为妃。” 章 九 儒法 更新时间:2010-12-07 楚晔道:“母后,儿臣要纳潋滟为妃。” 韦太后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道:“潋滟那孩子我是极喜欢的,可如今宫中高皇后和崔贵嫔为后位无所不用其极,潋滟此时入宫只怕平白做了她们的棋子。” 听了韦太后的一席话,楚晔不由默然。他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而去。 楚晔走后,韦太后倚在软榻上,闭目沉思,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手炉。 谢有道站在一旁,知道韦太后有心事,又不便开口询问,试探的问了一句:“太后娘娘,参茶好了,此时可用些?” 韦太后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向谢有道:“皇上刚才和我说要纳潋滟为妃。” 谢有道心中微微一动,口中却说道:“太后娘娘圣明,定有主张。” 韦太后叹了一口气:“你如今也学会敷衍我了。” 谢有道闻言,才道:“太后娘娘既是如此说,老奴有几句逾越的话,今日斗胆就当着太后娘娘的面说了。” 韦太后并没有抬头,只是看着手炉上精致的花纹。 谢有道道:“先帝早逝,太后娘娘每日里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扶持着陛下。如今好不容易算是熬出头了,太后娘娘的母家在朝中也有了势力。” 韦太后听了谢有道的话,不由想起往日的艰难,神色间也是一阵黯然。 谢有道又接着说道:“如今朝中势力最强的当属高、崔两家,可这两家都拼了命想让自己家的女儿做皇后。他们不外乎是想自己家女儿将来诞下的皇子能做太子,做皇帝,好让自己家的富贵荣华长盛不衰。太后娘娘试想,万一这两家得势,朝中还有大司马的位置吗?” 韦太后听到这里,心中滑过一丝惊惧,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要韦家也送一个人进宫来,与她们争不成?” 谢有道垂下眼睛,道:“太后娘娘也知道陛下以前心心念念的都是卫婕妤,后宫佳丽三千,陛下只专宠卫婕妤一人。卫婕妤亡后,陛下抑郁至今。如今陛下却要纳潋滟为妃,足见这个潋滟在陛下心中不一般。太后娘娘此时送女入宫,不仅在陛下那里讨不到好,只怕还让陛下与娘娘反目成仇。” 韦太后道:“你是让我拉拢潋滟?” 谢有道道:“娘娘明鉴,那潋滟是个孤女,没有亲族。娘娘如果能把潋滟拉到自己这边,那潋滟必然心存感激,而且她欲借助大司马在朝中的势力,必然与娘娘同心同德。” 韦太后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有理,我也早存了这个心思。上次见了她,我特意与她同乘一车,留神看去,此女并无不妥。” 谢有道凑近韦太后,压低声音说道:“娘娘何不趁现在皇后娘娘和贵嫔娘娘争得厉害的时候,将她迎入宫中,所谓蚌鹬相争,渔翁得利。” 韦太后摇头道:“不妥,此时她进宫夹在她们两人之间,只怕凶险万分。” 谢有道听说,默然退到一旁。 却说楚晔从寿康宫回去,依旧去了景晖宫。崔贵嫔闻信,忙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将楚晔迎了进去。 楚晔柔声嘘寒问暖了几句,携着崔贵嫔的手在椅子上坐了。 早有宫女奉上茶来,崔贵嫔亲手接过茶碗,用帕子将茶碗边的水珠拭了,这才奉给楚晔。 楚晔接过茶碗,一边喝茶一边看向崔贵嫔。崔贵嫔故意做出一副欲语还休的表情来,楚晔问道:“爱妃有事要和朕说吗?” 崔贵妃眼波一转,看向屋内的宫女、太监。楚晔会意,挥了挥手,示意屋内服侍的众人退下。 一时,屋内只剩下楚晔和崔贵嫔两个人。 楚晔握着崔贵嫔的手,柔声问道:“爱妃有什么事吗?” 崔贵妃故意做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半晌才道:“陛下今后还是少来臣妾这里为是,免得落人口实。” 楚晔一挑剑眉,问道:“什么口实?” 崔贵嫔吞吞吐吐,再三不肯说。楚晔连连追问。崔贵嫔受逼不过,勉强说道:“陛下如今每天都来臣妾这里,臣妾怕有人说臣妾魅惑陛下。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陛下理应常去皇后娘娘那里看看。” 楚晔登时大怒:“必是那贱人心存嫉妒,背后责难你了。” 崔贵嫔忙跪下道:“陛下息怒,皇后娘娘这也是为了陛下的龙体着想。”崔贵嫔并不反驳楚晔的话,表面上是为高皇后求情,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是告诉楚晔高皇后确实做了此事。 楚晔越发恼怒,站起身道:“朕去问问那贱人,如此嫉妒可是皇后所宜。” 崔贵嫔一把拉住楚晔衣袍的下摆,含泪道:“陛下垂怜臣妾,臣妾感铭五内。只是陛下此时去责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必然怀恨臣妾。臣妾与皇后娘娘嫡庶有分,今后只怕臣妾在这宫中更加难以自处。” 楚晔叹了一口气,拉起崔贵嫔道:“皇后是先帝为朕所娶,又是大长公主之女,朕不好轻易废黜。只是皇后如此嫉妒,朕心中失望之至。” 那崔贵嫔听了楚晔的话,心中暗喜,越发的献媚。 楚晔早已看穿崔贵嫔的居心,可面上却不肯流露出分毫,温言安抚崔贵嫔良久。 次日一早,崔贵嫔服侍楚晔穿戴好了,楚晔这才坐上帝辇去上早朝。 早朝时倒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几个侍御史上了两个无关痛痒的弹劾折子。 群臣虽然站在大殿之上,可心中却已想着下朝之后该去何处钻营,何处结党,何处消遣了。 楚晔突然拿出一本奏折,递给站在一旁的来喜,示意他念给群臣听。 来喜接过奏折,展开朗声读道:“臣陶景文冒死呈皇帝陛下御览……” 来喜刚开始读的时候,因为陶景文官职低微,所以群臣并未放在心上。奏折很长,来喜读到后来,群臣中有人不由变了脸色。 大周皇朝信奉法家思想,倡导“一准乎法”。而陶景文却在奏折中提出法家思想并非治国良方,提倡尊崇儒术。 崔光烈听了陶景文的奏折,不由想起昨天楚晔派来喜赏给自己的那套《论语》,暗中抬头看向楚晔,却见楚晔正看着自己,目光中似乎别有深意。 ―――――――――――- 小江说几句,一直很想写儒法之争。在中国历史上,信奉法家思想的封建王朝只有秦朝。秦亡后,汉初为恢复生产,信奉的是黄老思想。汉武帝即位,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武帝朝为此掀起了一场政/治斗争。但应该说,法家思想并未与儒家思想发生真正意义上冲突。 小江以前写过一篇相关的文章,小江放在作品相关中了,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看一下。 章 十 拉拢 更新时间:2010-12-08 求红票,求收藏,谢谢大家支持! ―――――――― 刹那间,崔光烈已经明白了楚晔的用意,不由看向站在前列的高炳业,心中一阵狂喜,楚晔要借助儒法之争,向当权者发难,这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一个良机。 可崔光烈毕竟久历政事,并没有立刻就站出来发难,而是默默的垂首站在一旁。 长长的奏折终于读完了,一时,朝堂上竟是一片寂静。 高炳业虽然热衷于修仙炼丹,可并不糊涂,但他一时也揣摩不出楚晔让人念这份奏折的用意,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自有几个言官跳出来,说些“陶景文妄议朝政”、“祖宗之法不可变”等语。 楚晔高高的坐在宝座之上,俯视着群臣,脸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群臣见楚晔对那些言官的话不置可否,心中越发的迷惑,所以都选择了观望。 楚晔突然开口问道:“高丞相以为如何?” 高炳业闻言,赶紧出列,斟酌着答道:“微臣以为祖宗成法不可变,陶景文妄言是非,还请陛下严惩。” 楚晔沉默不语。 崔光烈突然出班奏道:“陛下,微臣以为时异,则事异。[.超多好看小说]祖宗成法虽不可随意变更,然亦不可拘泥。” 高党和崔党见状,自是相互争论不休。 群臣豁然省悟,看来崔光烈欲以此事为契机向高家发难。群臣又看了楚晔的态度,加上闻知崔贵嫔已有了身孕,都已猜测出楚晔的用意。 高炳业见状,忙道:“陛下,此事关系重大,还望陛下从长计议才是。” 楚晔点头道:“高丞相所言甚是,此事容后再议。” 群臣见楚晔如此说,不好再争辩下去。 虽然此事暂时告一段落,可众人明白朝堂上即将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楚晔下朝后,就吩咐来喜去请萧长河,自己则带着服侍的太监回到上书房。 来喜去了半晌,才将萧长河请至。 楚晔看着萧长河笑道:“先生哪里逍遥去了?” 萧长河道:“昨夜的雪下得甚好,草民去江边垂钓了。” 楚晔闻言,大笑:“先生雅人。”楚晔见来喜已带着屋内的小太监退了出去,将话头一转,道:“朕昨日去了荒斋一趟。” 萧长河忙问:“陛下可访问明白那个荒斋主人究竟是谁的人?” 楚晔皱眉道:“此人行事莫测,一时倒也猜不出他的身份。(.好看的小说)” 萧长河闻言,亦微微蹙眉:“陛下,无论此人是敌是友,陛下还是小心才是。” 楚晔微微点头不语。 萧长河见对面墙上卫婕妤的画像已然不见,不由看向楚晔,神色间带着几分疑惑。 楚晔已明白萧长河的意思,忙道:“朕欲纳潋滟为妃,将那幅画像挂在这里,徒让潋滟难堪。” 萧长河闻言,神色微变,可随即就恢复了常态,低声道:“草民从未见陛下如此用心过。” 楚晔倚着椅背,望着那面空白的墙壁,半晌才道:“朕尝读《汉汉成帝欲与班婕妤同乘一车,而班婕妤推辞道‘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当时朕心中很是同情汉成帝,他的妃子所爱的并不是他,而是她自己,她所做的一切,为的都是自己的贤名。朕后宫三千,可这些人中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待朕的,她们有的是为了家族的利益,有的是为了自己荣华富贵。难得有人待朕没有一丝私心,朕岂能不真心相对?” 萧长河听了楚晔的话,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涟漪。 楚晔扭头看向萧长河,道:“只是朕此时还不能立潋滟为妃,朝中、宫中的局势如此,潋滟一旦为妃,对潋滟而言,恐非喜事。” 萧长河忙问道:“草民听说今日早朝的时候,陛下让人将陶景文的奏折读给群臣听了。” “不错。”楚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萧长河不再说话,崔贵嫔有孕,儒法之争,这一系列的事情委实出乎自己的意料。 恰在这时,来喜在外面禀道:“陛下,太后娘娘派人来了。” 楚晔道:“宣他进来。” 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忙着给楚晔请安,又禀明楚晔说明日韦太后设宴赏梅。楚晔微微颔首而已。那小太监也就躬身退了出去。 萧长河又和楚晔闲谈了数语,也就起身告辞了。 萧长河一走,楚晔拿起桌上的奏折看了起来,却不由想起潋滟来。他想要派人去叫潋滟,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罢了。 却说潋滟一早起来,刚梳洗过,就有人轻轻的敲门。潋滟忙问了声“是谁”,就听一个小太监回说是韦太后派来的,语气很是客气。 潋滟不敢怠慢,忙开了门。 那小太监说韦太后宣见,并催着潋滟随自己去见韦太后。 潋滟听说韦太后宣召,心中颇有几分疑惑,暗中打量了那小太监一番,自己确实曾在韦太后处见过,忙略略收拾了一下仪容,就随着那小太监去见韦太后。 潋滟随着那小太监一到韦太后的寝宫,就见韦太后正在用膳,忙上前问安。 韦太后见了潋滟,忙招手道:“我不过是想问问皇上这些日子吃得可好,睡得可好,想着你人还细致,就派人找了你过来。” 韦太后一边说一边看了谢有道一眼,谢有道忙奉上擦手的帕子,又有宫女捧了漱口水过来。 韦太后漱了口,擦了手,这才扶着谢有道站起身。 潋滟见状,忙上前扶着韦太后。 韦太后对谢有道说道:“你去吃饭吧,我行行食。” 谢有道忙躬身行了一礼,退到一旁。 韦太后扶着潋滟在屋内慢慢的走着,潋滟心中越发的疑惑,韦太后要问楚晔的饮食起居,也该问来喜才是,怎么一清早就派人将自己找了过来? 韦太后随口问了几句楚晔的饮食起居,潋滟小心的一一答了。 韦太后赞道:“我素来瞧着你谨慎细致,如今看去,果然没错。你侍候皇上很是尽心,有你在皇上身边,我也放心了。” 潋滟忙答道:“太后娘娘谬赞了,这是奴婢的本分。”潋滟虽是如此说,可心中已经隐约猜出韦太后的用意。 果然,韦太后道:“我欲让大司马认你为义女。” 潋滟明白自己离皇妃的位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章 十一 故人 更新时间:2010-12-09 潋滟听了韦太后的话,忙道:“太后娘娘折杀奴婢了,奴婢蒲柳贱质,岂敢高攀大司马?” 韦太后冷笑了一声,道:“你不必将门第看得那般重,寻常人家的男子若是肯潜心向学,自然有封侯拜将的一天。(.无弹窗广告)纵使是女子,若是机缘巧合,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潋滟心知韦太后必是因自己出身低微,所以才说出这番话来,忙答道:“太后娘娘说的是。” 韦太后拉着潋滟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道:“如今皇上尚无子嗣,所以我一直留心,冷眼看去,这宫中如你这般品貌、性格的女子没有几个,我心里早就取中了你。你将来做了妃子,又有大司马在朝中帮衬,地位自不必说。” 潋滟听到这里,明白如果自己一味推拒,只怕韦太后不满,忙跪下道:“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韦太后拉起潋滟,道:“好孩子,我果然没看错你。”潋滟微笑不语。韦太后又道,“你是个明白孩子,现在宫中的局势如此,只怕封妃之事还需缓缓。” 潋滟垂首答道:“奴婢明白。” 韦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潋滟忙躬身行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潋滟刚出门,就见谢有道等在外面,忙陪笑道:“谢总管。” 谢有道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即迈步走在前面。潋滟心中颇有几分疑惑,可还是跟在谢有道身后。 两人出了寿康宫,谢有道见左右无人,站住脚,回头笑道:“我给姑娘道喜。” 潋滟道:“这都是太后娘娘的恩典。” 谢有道凑近潋滟,低声说道:“姑娘,这后宫女子无数,你可知道太后娘娘为何偏选中了你?” 潋滟听出谢有道话里有话,忙道:“潋滟还请谢总管赐教。” 谢有道白胖的脸上带了一抹笑容,得意的说道:“是我向太后娘娘举荐的姑娘。” 潋滟虽然明白谢有道是在卖好,可这个谢有道是韦太后的心腹,自然不敢得罪,忙道:“谢总管的好处潋滟自当谨记在心。” 谢有道冷笑了一声:“想必姑娘以为我是在卖好,可我谢有道不是这样的人。我今天对姑娘说这番话,是我瞧着姑娘将来必成大器。” 潋滟的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她猛然记起自己曾对倾楼少主说过自己在朝中毫无依仗,当时倾楼少主回答自己说他早已安排下了一步棋,如今韦太后就来拉拢自己。难道这个谢有道是倾楼的人? 谢有道见潋滟沉思不语,不由低咳了一声。 潋滟看了谢有道一眼,见他眼中似有所求,心中已经豁然,这个谢有道不过是在不知不觉间做了倾楼少主的棋子。这个倾楼少主当真不可小觑,他步步为营,竟将一切都掌握在了手中。 潋滟转念,这个谢有道到底所求何事?刹那间,潋滟已经醒悟,是了,是了,自己已经猜出谢有道所求何事了,忙陪笑道:“谢总管,如果我有朝一日能位列妃嫔,决不会忘记谢总管的大恩大德,定会助谢总管谋得大内总管的位子。” 谢有道的脸上笑意更深,忙道:“我果然没看错姑娘,似姑娘这般冰雪聪明,后位有望。” 潋滟并不谦逊,低声答道:“全靠谢总管在太后娘娘面前美言。” 两人相视而笑。谢有道明白潋滟深得楚晔的宠爱,自己要借助她的力量,博得楚晔的欢心;而潋滟想必也要借助自己在韦太后这里的势力。人与人之间,说穿了不过是相互利用。 潋滟看着谢有道得意的笑容,明白自己没有猜错。许怀恩因是太皇太后的人,加上年龄也大了,所以已经萌生退意。宫里这些有势力的大太监都在暗中谋求大内总管一职,看来这个谢有道也不例外。 谢有道低声道:“我也该回去了,姑娘慢走,恕不远送。” 潋滟福身行了一礼,道:“谢总管慢走。” 谢有道转身往回走去,走了几步,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潋滟,心中暗思道:那个人果然没有说错,潋滟将是自己在宫中不错的盟友。 潋滟慢慢地往回走着,昨夜的雪下得很厚,脚踩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的心中却是乱作一团:韦太后的拉拢,谢有道的示好,还有楚晔…… 潋滟一想到楚晔,心中越加的烦乱,虽然他有时对自己极为温柔,在那一刹那,自己的心中颇有一瞬的感动。可他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自己即将委身于他,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 潋滟从没有这般迷茫过,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上书房。 来喜恰好站在上书房外,一见潋滟,来喜忙道:“姑娘怎么过来了?” 潋滟这才回过神来,忙陪笑道:“来公公好,我刚才出来看雪,不知不觉间竟走到这里来了。”潋滟说完,扭身要走。 上书房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原来楚晔坐在上书房内,正思量着要不要派人去叫潋滟,猛然听见潋滟的声音,忙站起身,快步走到门旁,一下子将门推开。 潋滟抬头就看见楚晔站在门内,正含笑看着自己。他的表情从没有这般温柔过,不知为何,潋滟竟有些失神。 来喜忙跪下请安:“奴才见过陛下。” 潋滟这才回过神来,忙欲下跪。楚晔一把拉住了潋滟,笑道:“外面冷,快随朕进来。” 潋滟被楚晔拉入上书房内,脸上不由染上了一抹红晕。 楚晔将潋滟的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掌之中,轻轻呵了一口气:“手怎么这样凉?你在外面待了多久了?” 潋滟的目光掠过楚晔深邃的五官,他在自己的印象中是威严的,霸气的,是天生的帝王,可今日的他,却令自己感到这般的陌生。 来喜突然在外面禀道:“陛下,陶大人来了。” 楚晔放下潋滟的手,走到书案后坐下,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说道:“宣。” 潋滟默默站在楚晔身后,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一会儿功夫,一个人走了进来,跪下道:“臣陶景文见过陛下。” 潋滟听了这句话,顿时连心跳都快停止了。陶景文是自己父亲的得意门生,时常出入林家。那时自己年纪尚幼,还谈不上男女大防,所以常常见到陶景文,自己还时常向他请教问题。今天,他万一认出自己怎么办? 章 十二 雪夜 更新时间:2010-12-11 潋滟怕陶景文认出自己来,忙垂下了头。 楚晔合上了书案上的奏折,看向陶景文,道:“爱卿免礼。” “谢陛下。”陶景文站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楚晔笑道:“朕早就听说过爱卿的名字,当年爱卿的老师林伯礼获罪,爱卿匹马前去报信。事后,爱卿又收葬了林伯礼夫妇的尸首。爱卿重义之名早就名满天下了。” 陶景文听了楚晔的话,没有一丝的慌乱,镇定的答道:“多谢陛下不罪之恩。” 楚晔微微一笑,道:“当年朕如果加罪于你,只怕更成全了你的名声。” 楚晔说完这句话,又叹道:“这就是儒家所谓的‘义’吧。” 潋滟这才知道当年陶景文竟然不顾个人安危,向自己的父亲报信,而自己的父母又是他收葬的,此时她心中对陶景文只有感激,不由看向他:他的容貌没有太大的变化,斯文俊逸的容貌,温文儒雅的举止,只是经过五年的岁月,使他平添了几分成熟。 潋滟小时候总是跟在这位陶大哥身后,陶景文在潋滟心中是无所不会,无所不知的,那时的潋滟对陶景文甚至有几分倾慕之情。 楚晔一扭头,不经意间看到了潋滟望向陶景文的目光。那目光令楚晔颇有几分不自在,他站起身,走到潋滟身前,挡住了潋滟的视线。 潋滟这才回过神来,默然垂下头。 楚晔慢慢踱到陶景文身前,问道:“儒家所重者为礼义,这礼义二字又作何解?” 陶景文恭敬的答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安其分,各守其职,则天下承平可立致。”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此,则礼亦是法,何必多此一举?” 陶景文忙答道:“不然。法者需陛下颁布天下,令天下人遵行,违法者由官吏追究。天下之大,而官吏有限,难免有逍遥法外之人,则有人必然心存侥幸。且官吏之中难免有贪赃枉法之辈,此二者难免会令有人藐视国法,存不臣之心。如果陛下尊崇儒术,礼义二字必然深入人心。礼者为人立身之本,做人之道。如果不守礼义,必遭世人唾弃,则人不敢存侥幸之心。不轨之人可贿一官,安能贿尽天下?‘礼法’二字不可偏废,礼者以心治人,法者以力治人。二者并行,天下必然大治。” 陶景文的一席话让楚晔陷入了沉思,最初楚晔只想借助礼法之争,向当权的高家发难。可如今听了陶景文的话,楚晔认识到了“礼治”的重要。 楚晔不由想到了前朝,自己的祖父发动宫廷政变,夺了大燕的皇位,那些大燕遗臣转头就向自己的祖父三呼万岁。因为大燕皇朝已经不存在了,那么大燕的法律也就成了一纸空文,谈何遵守? 法是强权者制定的,它的遵守也是通过暴力。当这种暴力不复存在,法也就没有了约束力。而礼是人人皆需遵守的,它借助的是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那就是道德。 想到这里,楚晔不由赞道:“爱卿一席话,使朕如醍醐灌,豁然顿悟。” 陶景文拱手行礼,道:“陛下若能推行礼制,则天下大幸。” 楚晔点头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陶景文道:“陛下高瞻远瞩,定有良策。” 楚晔笑道:“良策谈不上,不过爱卿放心,朕定会让礼制大行天下。” 陶景文跪下叩首道:“陛下圣明。” 楚晔以手相搀,道:“爱卿的这篇奏折真可谓光耀千秋。爱卿立此不世之功,朕倒该想想封爱卿什么官职才好。” 陶景文道:“陛下,微臣所求者为礼制大兴天下,这亦是恩师所愿。微臣斗胆奏明陛下,微臣不愿升官,愿陛下昭雪恩师沉冤。” 楚晔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半晌才道:“爱卿虽为朝臣,可却不懂朝政。这朝中有许多事没有所谓的对与错,朕也知林伯礼冤枉,但这只能怪他不识时务。他那时上的那道奏折,置朕于何地?朕此时为他平案,朕的威信又何在?” 楚晔的一席话说得陶景文默然无语。 潋滟听了楚晔的话,眼中几欲冒出火来。她也知道楚晔的话没有错,这朝中打倒一个人,或是扶植一个人,不是说这个人做得错了或是对了,而是他做得是否符合当权者的需要。正义不过是权力的奴隶,对于权力而言,正义只有服从。 纵使如此,潋滟却无法不去恨楚晔,他为了个人的权力,竟然毁了她的家,逼死了她的父母,让人凌辱了她的姐姐。 屋内一片寂静。 楚晔走到书案后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陶景文会意,躬身行礼,道:“微臣告退。” 楚晔点了点头,陶景文慢慢的退了出去。 陶景文一走,楚晔扭头看向潋滟,道:“朕见你适才注目陶爱卿良久。” 潋滟敛去了眼中的怒火,不慌不忙的答道:“奴婢今日才知天下竟有这般重义之人,所以想看看他究竟是何等模样。” “哦?”楚晔似乎很感兴趣,示意潋滟接着说下去。 潋滟道:“奴婢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文弱书生,奴婢一直以为重义之人多是赳赳侠士。” 楚晔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楚晔便笑着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潋滟见楚晔批阅起了奏折,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晚膳后,楚晔带着来喜去了景晖宫。 月光照在雪地上,一片银白,越显得空旷寂寥。潋滟一个人慢慢的朝自己的屋子走去,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声音在这寂静的雪夜传出去老远。 潋滟已到了自己的屋子,伸手推开屋门,满室的昏黑,只有雪光透过窗纸映入屋内。 一团火光从桌旁燃起,桌上的烛台被点亮了。潋滟看见倾楼少主正端坐在桌旁,没有一丝的意外,轻轻的关上了身后的门。 倾楼少主望着桌上的烛台,轻叹道:“我今后再想来你这里只怕就难了。” 潋滟明白他是说自己一旦封妃,他来见自己就没有现在这般容易了,不由轻笑道:“这天下还有少主办不成的事情吗?” 倾楼少主慢慢站起身,走到潋滟身边,轻轻拂去她鬓边的清霜,道:“楚晔的宠信,韦家的势力,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你必须尽快成为楚晔最宠爱的妃子,让高皇后和崔贵嫔认识到这宫里最可怕的敌人是你。我今晚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也许明天是一个机会,明天高皇后、崔贵嫔都会去,而女人的嫉妒是很可怕的。” 潋滟对于他知道韦太后拉拢自己一事,毫不意外。自己曾说过自己在朝中毫无势力,当时倾楼少主告诉自己他已经安排下了一步棋,自己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韦太后。潋滟无法猜出倾楼少主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让韦太后做了他的棋子。 倾楼少主见潋滟定定的看着自己,不由问道:“你在看什么?” 潋滟答道:“我想知道这张面具下的容貌?” 倾楼少主轻笑出声:“这张脸也许你从未见过,也许你早就见过。”他说完这句话,人已经消失在了屋外。 潋滟怔怔的出神,反复揣摩倾楼少主这句话的含义,难道他一直在自己身边,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他,所以他才会说自己有可能见过,也可能没见过。 ―――――――― 抱歉,昨天对着电脑报了一天的表,眼睛疼得要死,所以没有更新。请大家多多原谅。今天睡了一天,方才好点,不过还是有点干疼。 章 十三 赏梅 更新时间:2010-12-12 本章二合一,补周五的欠更。求红票,求收藏,谢谢大家。 ―――――――― 次日早朝,崔光烈上了一本奏折,举荐了几个有名的儒士为官。楚晔不由暗中赞叹崔光烈的精明,自是一一准奏。对于崔光烈的这番举动,高炳业却是不动声色。群臣自然乐得作壁上观,因此这件事竟然没有在朝堂上掀起任何风浪。 下了早朝,楚晔因昨日韦太后派人来说今日赏梅,所以命来喜去宣潋滟,自己则带着几个太监朝寿康宫行去。 等楚晔到了寿康宫,韦太后正在用早膳。 楚晔忙给韦太后请安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韦太后含笑道:“皇上快起来吧。”韦太后边说边拉楚晔在自己身边坐下,又问道,“外面冷不冷?” 楚晔忙答道:“还好。” 谢有道亲自拿过一套碗箸,放在楚晔面前。 韦太后道:“今早有红枣百合粳米粥,还有肉糜粥,皇上吃哪个?” 楚晔道:“儿臣和母后用一样的吧。” 谢有道闻言,忙捧过一碗红枣百合粥来。 韦太后又指着一盘小菜道:“皇上爱吃这个。” 谢有道忙将那盘小菜朝楚晔面前移了移。 韦太后和楚晔一边用膳,一边说些闲话。饭后,韦太后洗了手,漱了口,对楚晔说道:“皇上不如和我一起去请太皇太后娘娘赏梅。” 楚晔忙说道:“儿臣也正想着去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 一旁服侍的宫女闻言,忙上前服侍韦太后换上了雪褂子。 韦太后扶着楚晔出了寿康宫,见谢有道早已准备好了两付肩舆,就道:“今日天气还好,且路也近,我和皇上步行过去吧。” 楚晔道:“雪后路滑,母后还是坐着肩舆过去妥当。” 韦太后笑道:“我还没老到那般地步。”说完,她已迈步朝外走去。 楚晔扶着韦太后朝永信宫行去,一路上行人寥落,与昔日何家当盛时已不可同日而语。 早有小太监先去禀明韦太后和楚晔的到来,等韦太后和楚晔到了永信宫,就见张国忠已经恭候在外面了。 张国忠一见韦太后和楚晔,忙迎上来请安问好,又侧身相让。 韦太后见永信宫静悄悄的,忙问道:“太皇太后娘娘可起身了?” 张国忠答道:“回太后娘娘话,太皇太后娘娘昨晚咳了半夜,到四更才睡下,如今还睡着,奴才不敢惊动。太后娘娘和陛下不如先进来坐着,太皇太后娘娘一会儿想也该起了。(.无弹窗广告)” 韦太后道:“既是如此,我和皇上就不进去了,免得扰到太皇太后娘娘。我今天来不过是瞧着天气还好,想请太皇太后娘娘赏梅,也没什么正经事情。” 张国忠陪笑道:“太后娘娘既是如此说,等太皇太后娘娘醒了,奴才再回明太皇太后娘娘。” 韦太后对楚晔说道:“我和皇上不如先去梅园瞧瞧,一会儿人多了,只怕没那个闲情赏梅。” 楚晔答道:“母后说得是。” 韦太后扶着楚晔朝梅园走去,早有机灵的小太监悄悄跑去禀告高皇后和崔贵嫔。 因梅园距永信宫甚远,走了一段路,楚晔见韦太后有些气喘,忙对谢有道使了一个眼色。 谢有道早就令几个小太监抬着肩舆在一旁候命,如今见了楚晔的暗示,忙快步走到韦太后身侧,道:“太后娘娘不如坐着肩舆过去,一路瞧着雪景去梅园,倒也雅致。” 韦太后也觉得有些疲累,见谢有道如此说,点头道:“也好。” 谢有道忙指挥小太监抬过肩舆,楚晔扶着韦太后坐了上去,自己上了另一乘肩舆。 韦太后和楚晔还没到梅园,远远的就闻见一股淡淡的清芬扑鼻而来。等到了梅园,就见小太监们正在打扫雪,准备酒席。领头的小太监没想到韦太后他们这般早就到了,忙迎上来,跪下道:“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给陛下请安。奴才办事不力,还请太后娘娘和陛下责罚。” 韦太后笑道:“我因闲来无事,所以先过来瞧瞧。你没什么错,忙去吧。” 那小太监忙磕了一个头,匆匆退到一旁。 韦太后扶着楚晔进了梅园,边走边看。因那日的雪下得甚大,梅园内银装素裹,宛若琉璃世界。一树树梅花傲雪绽放,红比胭脂,灿若云霞,越冷越艳。 梅园内建了四座凉亭,样式各不相同,分别命名为“孤芳”、“傲雪”、“疏影”、“暗香”。 韦太后赏了一会儿梅花,就带着楚晔进了孤芳亭。亭内刻着各朝咏梅的名句,韦太后一首首看去,遇到喜欢的句子,轻吟出声。 楚晔陪侍在侧,时不时的应答几句。他不经意的一回头,就见来喜带着潋滟朝自己所站的亭子行来。 韦太后笑着说了一句什么,却不见楚晔回应,扭头看向楚晔,却见楚晔正望着不远处。韦太后顺着楚晔的目光看去,已经看到了潋滟,不由微微一笑。 恰在这时,有小太监禀道:“皇后娘娘来了。” 韦太后朝园门看去,就见高皇后裹着一件紫貂皮里子的大红色斗篷,扶着银屏,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走了进来。 早有小太监赶上去请安问好,又引着高皇后朝韦太后和楚晔所站的地方行来。 高皇后扶着银屏,缓步步入凉亭,福身行礼道:“臣妾给母后请安,给陛下请安。” 韦太后携着高皇后的手,道:“天冷,皇后怎么也不拿个手炉?着了凉可不得了。”韦太后又看向银屏,道:“你怎么不替皇后拿着?” 银屏忙跪下道:“奴婢知罪。” 高皇后素来疏略,见银屏跪在地上,竟没帮银屏说一句话。 韦太后道:“罢了,你起来吧,今后万万不可如此大意。” 银屏谢了恩,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韦太后又问高皇后,道:“怎么不见大长公主?” 高皇后道:“回母后,母亲前些日子着了凉,略有几声咳嗽,也就在家歇着没过来。” 韦太后道:“我整日在宫中坐着,竟不知道大长公主病了。”韦太后说完,扭头吩咐谢有道,“你去大长公主府瞧瞧大长公主可好些?” 那谢有道忙躬身行了一礼,匆匆而去。 韦太后与高皇后寒暄着,高皇后虽然口中答着韦太后的问话,却一直暗中留心楚晔的动静。 楚晔负着手站在凉亭内,只是望着亭外的梅林出神。 过了一会儿,崔贵嫔带着宫女、太监也来了。 等崔贵嫔请过安,韦太后嗔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还这般不小心?如今天气又冷,路又滑,今后你去哪里,都坐着暖轿罢。” 崔贵嫔忙道:“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只是臣妾在宫中乘轿,恐不合礼制。” 大周皇朝制度:皇后以上方可在宫中坐轿。崔贵嫔虽是三夫人,可却没有在宫中坐轿的资格。 韦太后道:“你不必多虑,如今暂且从权,皇上子嗣要紧。”韦太后又扭头对高皇后说道,“皇后说是不是这个理?” 高皇后见韦太后如此关切崔贵嫔,心中早就不是滋味了。如今又听韦太后如此问自己,心中更是将崔贵嫔恨入骨髓,可却不得不点头称是。 崔贵嫔忙福身行礼:“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 韦太后笑道:“这点子事也值得你谢。”语气甚是亲昵。 高皇后的眼中几欲喷出火来,恶狠狠的看了崔贵嫔一眼,就见崔贵嫔一脸得意的笑容,不由暗咬银牙。 那崔贵嫔穿了一件白狐狸皮里子的粉红色斗篷,高皇后猛然记起外臣进贡了四件上好的白狐狸皮,楚晔给了太皇太后和韦太后各一件,剩下的两件赏给了崔贵嫔和平阳郡主。 想到这里,高皇后更是气得浑身乱颤,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方才好些。 突然从园外传来一声娇叱,众人就见一个人骑着马进了梅园。 转眼间,连人带马已到了凉亭前。那人一勒马缰,从马上跳下来,福身行礼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给陛下请安……” 韦太后笑道:“原来是平阳,我说哪个这般淘气。” 平阳郡主笑着走上凉亭,拉着韦太后的袖子,撒娇道:“太后娘娘。” 平阳郡主戴着白狐狸皮面的昭君套,眉间贴了艳红色的花钿,里面穿了一件绣着各式折枝花样的桃红色胡服,外面披着一件里外发烧的白狐狸皮斗篷,足下是一双红色的小皮靴。 韦太后指着平阳郡主笑道:“今日怎么打扮得这般俏皮?” 崔贵嫔在一旁笑道:“郡主素来会打扮,京师的仕女都竞相模仿郡主的穿衣打扮呢。” 高皇后见她们三人说得热闹,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脸色更冷。 韦太后道:“怎么不见崔太妃?” 恰这时,有小太监回说临川王府派人来了。 韦太后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崔太妃的心腹太监吴安泰走了进来,赶上来给众人请了安,就道:“回太后娘娘,太妃娘娘感染了时气,已经病了三天了。” 韦太后闻言,笑道:“偏我赏一回梅花,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病了。” 崔贵嫔在一旁陪笑道:“太后娘娘,如今天气骤冷,人一不小心就容易着凉。” 韦太后道:“可不是呢。”韦太后又问吴安泰道:“如今太妃可好些了?” 吴安泰忙答道:“回太后娘娘话,太妃娘娘如今好些了。” 韦太后道:“你回去让太妃好生养病,我一会儿派人去瞧她。” 吴安泰忙替崔太妃谢了恩,又说了两句闲话,也就告辞走了。 韦太后道:“站了半日了,脚也有些酸了。” 一旁服侍的小太监忙道:“太后娘娘,酒席已经准备好了。” 这梅园内的正东方向建了两明一暗的三间房,酒席就摆在此处。韦太后闻言,忙带着众人朝那边走去。 众人进了屋,韦太后见屋内早已摆下酒席,居中一榻两席,想来是自己的位置,其余两边皆是一席一椅,不由皱眉道:“这般吃酒,也没什么趣味,且显得生分。” 那小太监忙答了一声“是”。 韦太后道:“如今天气冷,大家不如挤在一处坐,又暖和又有趣。” 众人忙说:“很是。” 那小太监闻言,忙指挥几个小太监将酒席撤下,又摆下一张黄花梨木的大圆桌。 转眼间,酒席已经备好。韦太后笑道:“你们听我安排罢。”众人忙凑趣,连声称好。 韦太后自己居中坐了,指着自己的左边道:“皇上坐这边。”楚晔也就在韦太后左侧坐下。韦太后又指着自己的右边道:“皇后坐这边。” 还没等高皇后落座,平阳郡主娇声道:“太后娘娘,臣妾要挨着娘娘坐。” 韦太后笑道:“可是呢,你远来是客,过来挨着我坐吧。” 高皇后无奈,只得在平阳郡主下首坐了。崔贵嫔自是在楚晔下首坐定。 潋滟适才也随着众人进了屋,如今远远的站在一旁,见平阳郡主这番举动,不由暗自纳闷:平阳郡主是个聪明人,她岂会不知道楚晔独独没将白狐狸皮送给高皇后,今日竟不避嫌,这般招摇的穿戴了。还有适才韦太后安排座位,她插这一句,竟将高皇后隔得离楚晔远远的。潋滟心知平阳郡主绝不是无心为之,她的这番举动必有所图,可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一时,众人饮酒说笑。那平阳郡主为人极是伶俐,讲了一个笑话,将韦太后逗得笑个不停。 席间,楚晔对崔贵嫔极是关心,不时嘘寒问暖几句。高皇后看在眼里,心里早就浸了一缸子醋。 高皇后坐的位置离韦太后和楚晔都远,加上她为人性格高傲,又不肯拉下脸和崔贵嫔、平阳郡主谈笑,因此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着。只有韦太后偶尔还和她说笑几句。 高皇后又坐了一会儿,越觉无趣,抬眼却看见崔贵嫔倒了一杯酒,又将酒杯端到楚晔面前。楚晔竟不避嫌疑,仰头一口喝下。 高皇后顿时心头火起,可又不好发作,却是再也坐不住了,猛然站起身,道:“太后娘娘,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高皇后说完这句话,也不等韦太后答话,站起身就走。 席间顿时有几分尴尬。平阳郡主忙道:“这里虽好,可却有些潮湿,倒是不宜久坐。” 韦太后道:“可不是,如今我们也坐了这半日了,也该散了。” 韦太后又叮嘱崔贵嫔道:“贵嫔也该早些回去歇着才是正经。” 崔贵嫔忙答应了。 楚晔又吩咐道:“母后既是如此说,你回去歇着吧,不用送了。” 崔贵嫔闻言,福身行了一礼,就带着自己的宫女、太监走了。楚晔亲自送韦太后回寿康宫不提。 一时,屋内只剩下平阳郡主一个人,她站了一会儿,方才朝外面走去。走到门旁,她回头看了一眼。 潋滟恰好对上她的目光,她的目光中隐约有得意之色。 章 十四 兄弟 更新时间:2010-12-14 潋滟一个人转回了上书房,等了半日,才见楚晔带着来喜回来。(.好看的小说) 潋滟忙上前几步,福身行礼道:“奴婢请陛下安。” 楚晔道:“免礼。” 潋滟这才上前替楚晔解斗篷,楚晔微微仰起头。潋滟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慌,手一抖,将活结拉死了。 楚晔见潋滟眉尖微蹙,一脸为难的样子,不由轻笑出声,伸手握住潋滟的手,道:“朕自己来。” 潋滟的脸一红,忙抽回手,可随即就明白自己举动有些唐突,因此索性垂了头。 楚晔微笑着解开斗篷,递给潋滟。潋滟忙接过斗篷,挂到一旁。 楚晔走到书案后坐下,背靠着椅背,一副闲散的模样,道:“朕闻古人有骑马摘樱桃的雅事,朕明日欲宣宗室子弟和勋贵子弟入宫骑马赏梅。”楚晔说完,就看着潋滟微笑。 潋滟知道楚晔是故意逗弄自己,可脸还是红了。 楚晔见潋滟霞染双颊,知道潋滟是不好意思,可还是看着潋滟不说话。 潋滟半晌才道:“此事倒也别致有趣。” 楚晔这才笑道:“朕等了这半日,才换回你这一句话,朕刚才就想朕还要等多久你才肯回答朕的话呢?” 潋滟听了楚晔的话,心中微微一动,口中道:“奴婢愚钝,还请陛下恕罪。” 楚晔闻言,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朕不是想听你这句话,朕是想让你在朕面前无所拘束,明日你也跟着去瞧瞧热闹罢。” 潋滟低声答了一个“是”。 楚晔轻叹了一口气,垂头批阅起奏折来。潋滟不由偷眼去看楚晔的侧脸。楚晔感受到了潋滟的目光,抬头看向潋滟。潋滟忙垂下眼睛,不肯再看楚晔。楚晔不由莞尔,随即低下头去看奏折。 …… 次日早朝,朝中相安无事,只是有几个例行的折子。因此一下早朝,楚晔就宣宗室子弟和勋贵子弟入宫赏梅。[.超多好看小说]御林军早已准备好了数十匹驯服的良马候命。 那些宗室子弟和勋贵子弟一到御花园,又见到那些良马,一个个不由喜动颜色,纷纷跨马各处游玩。 宫中的宫女早已奉了命令,不准随意在御花园内走动,因此御花园内除了服侍的太监,竟连一个宫女也看不到。 潋滟因昨日楚晔有命,今日不得不到园中来。因见园中各处均有游玩的子弟,潋滟为躲清静,一个人朝碧波池走来。因此处临水湿冷,所以碧波池附近倒是不见人影。 潋滟一个人沿着碧波池慢慢的走着,池水已经结冰。冰面在阳光的照耀下,竟有些刺眼。 潋滟不由想起如今宫中的局面:崔贵嫔突然传出了有孕的消息,高皇后定然是极度恐慌,而且心中想必也是恨极了崔贵嫔。可出人意料的是,崔贵嫔不但不肯收敛,反而有意无意的炫耀此事。难道崔贵嫔不怕因此而激怒了高皇后?大长公主在宫中极有势力,高皇后一旦感觉到了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只怕会对崔贵嫔下黑手。还有平阳郡主在这中间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潋滟又想到了韦太后对自己的拉拢,还有倾楼少主的命令。在这一刻,潋滟油然而生出一股如履薄冰的感觉。 潋滟望着刺眼的冰面,眼前有些发花,脑中突然闪过一念头:自己踩在冰面上到底会是什么感觉? 潋滟犹豫了一会儿,随即朝前迈了一步,一只脚踩在了冰面上。冰面冻得很结实,脚踩在上面,硬硬的。潋滟放下心来,双脚都站在了冰面上,寒气沿着脚底直达心底。 潋滟又朝前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传来一声脆响,冰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潋滟大惊,可她明白现在惊慌只会徒乱心绪,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想到这里,潋滟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潋滟曾听人说过,如果冰面开裂千万不要乱动,那样冰缝只会越裂越大。[.超多好看小说]潋滟慢慢的蹲下身子,伏在冰面上,只一瞬,寒气就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涌来,她不由苦笑。 潋滟这才大声叫着“救命”,声音因为寒冷,已有些发抖。 却说临川王因不会骑马,因此他令一个小太监牵着自己的那匹马跟在自己身后,自己负着手,在园中慢慢走着。 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宗室子弟,素好嬉戏,见临川王如此,不由催马过来打趣几句。 临川王不胜其扰,索性朝人少的地方走去,不知不觉间,他已到了碧波池附近。 临川王缓缓而行,突然听见喊救命的声音。潋滟的声音虽然有些发抖,可临川王早将她的声音记在心中。如今临川王听了,虽然没有立刻就听出是潋滟的声音,可过了一会儿他已听出声音的主人是潋滟,不由焦急的朝四周看去。 还是那个牵马的小太监眼尖,远远地指着碧波池的池面。 临川王顺着那个小太监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见潋滟伏在冰面上,心中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不由大惊失色。 临川王顾不得自己不会骑马,一把从小太监的手中夺过马缰绳,一脚踏着马镫,一手扶着马鞍,歪歪斜斜的上了马。 那马感觉到了背上有人,前蹄刨了刨地面。 临川王手中攥着缰绳,双手死死的抱着马脖子,一夹马腹,马朝前冲了出去,几乎将临川王甩下马来,临川王只能死命的抱着马。 那小太监是个乖人,一见临川王那笨拙的上马姿势,已知道临川王不会骑马,不由大惊失色,想劝临川王已是来不及了,只是拼命的跟着马朝前跑去。 转眼间,马已到了碧波池边。 临川王一拉马缰,那马跑得正欢,猛然被勒住马缰,饶是这马极其驯服,也不由前蹄腾空。 临川王没有抱住,竟被甩下马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临川王只觉得一阵剧痛从左臂传来,可他此时也顾不了许多,慌忙朝潋滟跑去。 临川王刚到池边,不由站住了脚。他已经看到了冰面的裂痕,深知自己此时如果一脚踏在冰面上,不仅救不了潋滟,连自己也会跟着落入水中。 临川王忙从腰间解下汗巾,又将佩玉系在汗巾的一端,这才将系着佩玉的这端朝潋滟扔去。 因为佩玉重量的原因,汗巾落在了潋滟的附近,潋滟忙伸手拉住了汗巾。 临川王问道:“拉住汗巾了吗?” 潋滟道:“拉住了。” 临川王忙叮嘱了一句:“千万别松手。”话音刚落,他就用力的拉着汗巾,因为左臂受伤,他有些使不上力气。 潋滟拉着汗巾,慢慢的在冰面上爬行。 过了一会儿,那个牵马的小太监跑了过来,帮着临川王一起拉了起来。 潋滟终于被拉到了岸边,临川王放下手中的汗巾,一把将潋滟搂在了怀中。他刚才虽然镇定自若,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刚才跳得有多快。 潋滟浑身早已冻得冰冷,临川王的体温透过两人的衣物传来,潋滟感受到了这丝温暖,不由越加靠近临川王。 临川王发出了一声轻叹,潋滟听到了这声轻叹,不由仰头看向他:只见他的脸上满是慌乱的神色,已不复往日的冷漠自持,月白色长袍上满是泥泞脏污,这一惯冷漠优雅的贵公子,在这一刻,竟然慌乱如斯。 潋滟的鼻子一酸,一滴泪已经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流下。多久了,多久自己没有流过泪了,潋滟在心底这样问自己。自从离开倾楼,潋滟知道自己就再没有流过泪。 潋滟静静的靠在临川王的胸前,默默地流着泪,心中有惶恐,有害怕,还有负疚。这个有如月夜般的男子,他的眼神永远是那样的落寞,背影永远是那样的孤单。潋滟不由想起那晚在那树荼蘼花旁,自己决然的离去。在这一刻,潋滟才明白因为仇恨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临川王感觉到了潋滟的眼泪,他只是用下巴轻轻摩挲着潋滟的头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这一瞬,临川王已经清楚的明白了自己的心,自己爱上了自己的棋子。 临川王苦笑,自己一直在爱与利用之间挣扎,可自己的心早就选择了爱。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是倾楼里,她那隐藏在平静面容下火一般的仇恨?还是王府中,那个巧妙周旋的聪慧女子?亦或是荼蘼花旁,那决然而寂寥的背影?自己早就喜欢上了她,所以那晚自己才会放弃已经布好的棋局,让她留下;那晚自己才会不计后果,只为了她的安全,放火焚烧了倾楼。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原来站在一旁的那个牵马的小太监早将此事禀告给了来喜。来喜也知事情有些复杂,只得禀告给了楚晔。 楚晔正坐在园中和萧长河商议朝局,高炳业和大长公主的按兵不动,令楚晔颇为费解。 楚晔听了来喜的话,默然站起身,翻身上马,纵马而去。萧长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也上了马,跟着楚晔疾驰而去。 来喜着了慌,忙找了一个御林军的军士,让他骑马带自己跟着楚晔。 那御林军的军士也知来喜是楚晔的心腹,自然不敢怠慢,忙带了来喜随楚晔而去。 三人先后到了碧波池边,楚晔一到碧波池畔,率先跳下马,就见临川王正紧紧地搂着潋滟,登时妒怒交加。 临川王抬头看向楚晔,目光出奇的镇定。 楚晔勉强平静了心绪,冷冷的说道:“来喜,扶潋滟回宫。” 来喜忙答了一声“是”,上前就要去搀潋滟。 临川王看着楚晔,一字一顿的说道:“皇兄,臣弟欲求娶潋滟,还望皇兄恩准。” 楚晔听了临川王的话,不由妒火中烧,凑近临川王,冷笑道:“这里是皇宫,皇宫注定没有所谓的兄弟。”楚晔说完这句话,用力的拉开临川王的胳臂。 临川王因左臂受伤,吃痛不过,被楚晔拉开。楚晔抱起潋滟,欲转身离开。 潋滟突然低声道:“陛下——” ――――――――― 抱歉,昨天没有更新。因为一到年底月初,小江的工作就较为繁忙,昨天临时有工作,加班到很晚,请大家多多谅解。今天多写了一点^-^ 章 十五 意外 更新时间:2010-12-15 楚晔闻言,脚下一顿,心中突然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抿紧了嘴唇。(.) 临川王眼中满是期冀的看着潋滟,他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定,一但潋滟同意和自己离开,今日即使是违抗皇命自己亦是在所不惜。 潋滟看到了临川王眼中的期盼,心中微微一痛。她别开眼,低声说道:“陛下,奴婢自己走吧。” 楚晔暗自松了一口气,也明白自己这样抱着潋滟于礼不合,于是轻轻放下了潋滟。 潋滟站直了身子,慢慢的朝前走去。来喜忙上前扶住了潋滟。 临川王眼中的光芒瞬时熄灭了,他颓然的坐在地上。 潋滟机械的迈着步子,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尖上,很痛,很痛。她明白当初自己选择离开临川王府的时候,就注定了自己再也无法回头了。 楚晔默默的注视着潋滟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一丝不安。 恰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的跑了过来,附在楚晔耳边低语了几句。 楚晔微微皱起眉头,沉吟了一会儿,就随着那个小太监离开了。 碧波池畔一片寂然。萧长河负着手,看着池面默不作声。跟随来喜一起过来的那个御林军军士,适才见气氛不对,早已不见了踪影。 临川王又恢复了一贯的冷肃,慢慢的站起身来。左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临川王不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适才的心思全放在了潋滟身上,如今才感觉到痛。 临川王迈步离开,他那身月白色的长袍上已满是脏污。 萧长河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临川王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 却说楚晔随着那个小太监匆匆的走着,可心里却全是潋滟。他不由想起潋滟那落寞的背影,心中一紧。 坤仪宫已经到了,守门的小太监一见楚晔,忙上前请安。楚晔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迈步进了坤仪宫。 一阵珠帘声响,楚晔已迈步进了屋,一股暖气裹杂着香气迎面扑来。 楚晔一眼就看见高皇后严妆端坐在一张椅子上,面色不善。崔贵嫔跪在地上,梨花带雨。楚晔见二人如此,心中颇有些厌烦。 银屏听见珠帘声响,忙看了一眼,正对上楚晔的目光,忙道:“皇后娘娘,陛下来了。” 高皇后闻言,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瞧见楚晔,这才站起身,迎上来两步,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楚晔淡淡的说道:“皇后免礼。”说完,他就走到高皇后适才坐的那张椅子旁,一撩龙袍的下摆,在椅子上坐了。[] 崔贵嫔闻听楚晔来了,越发做出一副凄楚的态度来。 高皇后慢慢走到楚晔身边,也不说话。 楚晔问道:“怎么了?” 崔贵嫔故意怯怯的望了一眼楚晔,又看了一眼高皇后,随即垂下头去。 高皇后见崔贵嫔如此作态,又听楚晔的语气中隐约有责怪的意思,不由心中火起,冷着声音道:“陛下,臣妾忝居后位,为六宫之主,妃嫔犯了错,难道臣妾还需向陛下请示才能责罚不成?” 楚晔道:“责罚妃嫔确实是皇后的分内之事,只是皇后要责罚妃嫔也需三思而行。崔贵嫔如今有了身孕,皇后此时责罚她,万一伤到了皇嗣,皇后该如何去见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 高皇后见楚晔如此说,也知楚晔给自己留了几分面子,因此只是冷笑不语。 崔贵嫔听楚晔话中隐有偏袒自己的意思,不由心中暗喜,自己的这条苦肉计成功了。 楚晔给服侍崔贵嫔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那宫女会意,忙扶起了崔贵嫔。 楚晔道:“好生扶着贵嫔回去歇着。” 那名宫女忙答应了。崔贵嫔福身给楚晔和高皇后行了礼,这才在那名宫女的搀扶下退了出去。 楚晔端坐不语,银屏见状,知道楚晔有话要和高皇后说,忙带着屋内的宫女、太监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楚晔和高皇后两个人。高皇后见楚晔沉着脸不说话,心中没有一丝的害怕,反而打定主意楚晔要是因为刚才的事而责怪自己,自己定会据理力争,今日崔贵嫔到坤仪宫来给自己请安,态度甚是骄横,话中隐有嘲笑自己无法生育的意思。虽然自己的母亲告诫自己不要为难崔贵嫔,免得中了圈套,但自己见她如此,哪还忍得住,刚责骂了她几句,不想楚晔就来了。 楚晔又坐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来,低声道:“皇后好自为之吧。”楚晔说完,人已走了出去。 高皇后怔怔的看着楚晔的背影,有些失神,自己原以为楚晔和自己因此事必将有一场争吵,没想到此事竟这般了结了。 楚晔一出坤仪宫,见帝辇已经等在了外面。他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坐上了帝辇。 转眼帝辇已经到了上书房,来喜迎了出来。楚晔朝来喜身后看去,却不见潋滟的身影。来喜上前请了安,这才扶着楚晔下了帝辇。 楚晔迈步进了上书房,边走边问道:“潋滟呢?” 来喜忙答道:“回陛下,潋滟姑娘受了惊吓,如今正在房中歇着呢。” 楚晔闻言,心中有些担忧,想去看看潋滟怎么样了。可潋滟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自己去看她,于礼不合,还会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 想到这里,楚晔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自己是这天下之主,可自己却是处处掣肘,不得自由。 楚晔低声问了一句:“她现在怎么样了?谁服侍呢?” 来喜忙答道:“回陛下,潋滟姑娘如今好多了,已经睡下了。奴才要找人服侍潋滟姑娘,潋滟姑娘说想一个人歇着。” 楚晔点了点头,埋头看起奏折来。 楚晔也明白崔贵嫔今日如此作态的目的,自己不如将计就计,因此到了晚上,他带着人去了景晖宫,却格外叮嘱来喜去看潋滟。 来喜自然不敢怠慢,忙赶着去了潋滟的屋子。到了潋滟的屋门口,来喜轻轻敲了敲门。 潋滟起身开了门,见是来喜,忙侧身相让。 来喜进了屋,问了几句“可好些了”的话。潋滟一一答了。 来喜又要去吩咐御厨房替潋滟熬些粥来。潋滟忙道:“来总管,我清清净净的饿一顿,只怕就好了。如今天已晚了,此时用饭,存了食,就不好了。” 来喜见潋滟如此说,只得罢了,又叮嘱了几句,也就走了。 来喜一走,潋滟就吹熄了灯,托腮坐在桌旁发呆。 突然,屋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道人影闪入屋内。 章 十六 染病 更新时间:2010-12-16 “可好些了?”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潋滟站起身,福身行礼,道:“属下见过少主。” “今天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可惜你错过了一个让楚晔纳你为妃的机会。”倾楼少主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如今还不算晚,你给临川王写一封信,聪明如你,一定明白该写些什么,你写完后我会让人将信送给临川王。” 潋滟垂着头,不作一声。 “怎么,你不愿意?”倾楼少主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可潋滟在无形中却感觉到了一股压力。 潋滟早已明白倾楼少主的用意,可她却不愿再利用临川王,尤其是想起楚晔白天的那句话来,潋滟从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来,因此她只是低声说道:“属下恕难从命。” 倾楼少主凑近潋滟,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这世上没有人敢违抗我的命令,因为敢违抗我命令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难道你对他动了心?你要明白成大事者切忌纠缠于儿女私情,你只有比你的对手更无情你才可能赢。我之所以会除掉卫婕妤,很大程度是因为她对楚晔动了心,你不要重蹈她的覆辙才是。” 潋滟看向倾楼少主,镇定的说道:“属下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仇恨,属下只是觉得现在利用临川王这枚棋子还为时尚早。” “哦?”倾楼少主的语气有些将信将疑,可却没有再说什么。 屋内一片沉寂,潋滟突然问道:“属下冒昧,敢问少主是否喜欢过什么人?” 潋滟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闪亮,倾楼少主因潋滟的问题有些微怔,不知为何,他竟没有斥责潋滟的逾越,沉吟了一会儿才答道:“我所背负的责任太过沉重,任何喜欢上我的女子,注定要分担我所背负的沉重,那么就注定了她的悲剧。” 倾楼少主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不禁想起了惠姐,那个为他付出了一切的女子。 潋滟轻叹:“属下问的是少主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就是少主会为之担心,为之牵挂的人。” 倾楼少主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回答潋滟的问题,半晌他才说道:“这是你最后一次违抗我的命令。”倾楼少主说完这句话,不等潋滟回答,人已消失在门外。 寒风顺着洞开的屋门吹入屋内,潋滟瑟缩了一下,关上了房门,人紧紧的靠在房门上。这一刻,她才感到害怕,不知为何她刚才竟脱口问出了那样的问题。 半晌,潋滟才镇定了心绪,和衣躺在了床上,静静的听着屋外呼啸的寒风…… 次日楚晔下了早朝,一进上书房,却不见潋滟,忙问来喜道:“潋滟呢?” 来喜忙答道:“回陛下,昨晚奴才去瞧潋滟姑娘了,潋滟姑娘已无大碍。” 楚晔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今日怎么不见潋滟?” 来喜忙道:“奴才这就去宣潋滟姑娘。”楚晔微微颔首,来喜匆匆退了出去。 来喜一走,楚晔也无心翻阅奏折,只是靠着椅背出神。 过了一会儿,来喜匆匆返回。楚晔忙朝他身后看去,却不见潋滟的踪影,疑惑的看着来喜。 来喜忙禀道:“陛下,潋滟姑娘病了。” 楚晔忙问道:“要不要紧?”深邃的眉宇间已带了几分焦急。 来喜道:“奴才瞧着还好,潋滟姑娘想是昨日受了寒,又受了惊吓,奴才已经派了一个稳妥的嬷嬷在潋滟姑娘那里侍候着。” 楚晔道:“怎么不去宣太医?” 来喜忙道:“若是太监、宫女病了,要请太医须报大内总管。” 楚晔急道:“这时候了,哪还顾得上这些规矩?你快去宣刘太医来,就说是朕的旨意。” 来喜不敢怠慢,匆匆去太医院宣人。 那刘太医名士林,医术甚是高超,是当世的名医,专门为楚晔看病。这日,刘士林正在太医院与同僚研读医书,忽见来喜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说有旨宣自己入宫。刘太医以为楚晔染病,自然是不敢怠慢,匆匆的随来喜进宫去了。 等刘士林随来喜到了乾德宫,却不见来喜引着自己进去,心中颇有些纳闷。 来喜吩咐一个小太监道:“你去潋滟姑娘那里,告诉吴嬷嬷说刘太医来了,让她收拾收拾。” 那小太监领命去了,来喜这才引着刘太医朝潋滟的屋子走去。 刘士林如坠云雾,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忙低声问道:“敢问来公公,陛下宣卑职进宫究竟给谁看病?” 来喜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潋滟的身份,若说潋滟是一个宫女,那么一个小小的宫女怎能劳动刘士林的大驾,因此只是含糊着。 那刘士林久在宫内侍候,极是乖觉,见了来喜的态度,已经猜出了七八分来。 一时,潋滟的屋子到了,来喜适才派过来的那个小太监已经等在门外了。 来喜知道屋内已经收拾好了,就带着刘士林进了屋子。 那刘士林暗中留心,见屋内的陈设极其简素,知道屋子的主人身份定然不高。可此人竟能让来喜亲自去请自己,可见此人在楚晔的心中颇为重要,因此倒也不敢怠慢。 来喜带着刘士林来到床边,床幔低垂,床边站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嬷嬷。 那嬷嬷一见刘士林,忙搬过一个绣墩放在床边,又低声说道:“姑娘,太医来了。” 一只纤白玉手慢慢从床帐内伸了出来,搭在引枕上。 刘士林在绣墩上坐了,凝神诊了一会儿脉,站起身道:“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风邪侵体,略加疏散便可无事。”说完他就站起身,去一旁的桌子上开方子。 一时,方子开好了,来喜拿着方子带刘士林离开。刘士林却已经记住了这名女子的名字。 来喜带着刘士林出了潋滟的屋子,就命一名小太监送刘士林出宫,自己却拿着方子去见楚晔。 楚晔听了来喜的话,这才略放下心来,忙吩咐来喜去抓药,来喜自去忙碌不提。 到了晚上,潋滟幽幽醒转,自觉轻松了许多。潋滟因昨日伏在冰面上受了寒气,且又受了些惊吓,加上昨晚睡得不安稳,因此后半夜竟发起烧来。亏得一早来喜来看自己,后来瞧了太医,又服了药,倒也好了许多。 潋滟神思已经清明,却不愿起身,只是合眼躺在床上。只听“吱呀”一声,想是有谁开了屋门,却没有听见吴嬷嬷出声,潋滟颇有些惊讶。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到床边就消失了,潋滟不由屏住了呼吸。 章 十七 柔情 更新时间:2010-12-18 床帏被掀开了一道缝隙,些微烛光射入床帷内,照在潋滟略显苍白的脸上。 楚晔一见潋滟那苍白的脸色,有些心痛,探身向前,伸出一只手轻轻的覆在了潋滟的额上。 潋滟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楚晔知道潋滟已经醒了,柔声问道:“可好些了?” 潋滟睁开双眸,挣扎着要坐起身。 楚晔忙一把按住潋滟,道:“你躺着就好。”不知是不是因为烛光的原因,楚晔的目光竟出奇的温柔。 潋滟的心因那目光也柔软了许多,又见楚晔的态度很是坚决,也就不再挣扎着起身。 楚晔侧身在床上坐了,潋滟因他的动作下意识的僵直了身子。 楚晔道:“朕听来喜说你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 潋滟含糊的“嗯”了一声,随即觉得不妥,忙改口道:“回陛下,奴婢——” 楚晔不等潋滟说完,就接口说道:“似你刚才那般和朕说话就很好。”他的目光中已带了几分笑意。 潋滟有些羞窘,别开眼,不再去看楚晔。 楚晔见潋滟一脸的羞涩,不由微微一笑,倾身向前,两只胳膊撑在了潋滟身体的两侧。潋滟大惊,挣扎着要坐起身。楚晔不由轻笑出声,身子朝后退了退,伸手扶潋滟坐好,又拿过一个枕头垫在潋滟身后。 楚晔这才沉声道:“端上来吧。” 来喜忙捧着一个朱漆捧盒走到床边。吴嬷嬷见状,忙上前掀开捧盒的盒盖。 楚晔从捧盒内拿出了一碗粥,粥很热,热气氤氲了楚晔此时的表情。 潋滟有些惊讶的看着楚晔,楚晔拿过勺子,舀了一勺粥,轻轻的吹了吹,这才送到潋滟唇边。 潋滟愣怔的看着楚晔,心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多久了,多久没有人在自己病中这般细心的照料自己。潋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在病中的缘故,所以格外的脆弱。在这一刻,自己的心竟有些微的感动。 楚晔柔声道:“多少吃些。” 潋滟闻言,张嘴吃下了那勺粥。楚晔的嘴角边已挂上了一丝笑意。 粥吃到嘴里,有淡淡的糊味,米还有些夹生。潋滟有些纳闷,御厨房怎么这般粗心?还是御厨房因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而故意怠慢自己? 来喜早带着吴嬷嬷出了屋子,一时屋内只剩下楚晔和潋滟两个人。 “甜吗?朕怕你病中没胃口,特意多放了些糖。”楚晔看着潋滟,眼中满是期冀。 潋滟愕然,将楚晔的话又在脑子里想了一遍,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这粥是陛下熬的?” 楚晔笑道:“朕刚才带着来喜去御厨房,本想吩咐他们给你熬碗粥的。没想到因太晚了,御厨房里除了几个杂役,已经没有了人。来喜要去叫人,可朕以前见过母后熬粥,倒也没什么难的。朕就让一个小杂役生了火,依着母后的法子熬了粥,可好吃吗?” 一代帝王为你亲手熬粥,潋滟只觉得自己冰封的心宛若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一股热流从心尖上滑过,酸、甜、苦、辣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潋滟也从没有这般茫然过,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才问道:“奴婢刚才一直睡着,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更鼓的声音。潋滟留神听去,已是四鼓,难怪御厨房内已经没有了人。 楚晔含笑道:“现在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说完,他又舀了一勺粥送至潋滟唇边。 潋滟囫囵吞下,粥不是很烫,可潋滟却觉得一股热流沿着自己的喉咙蜿蜒而下,灼得心有些发痛。 楚晔似乎不死心,又问了一句:“好吃吗?” 潋滟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楚晔听了潋滟的话,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竟带了几分孩子般的纯真。 潋滟心思纷乱,勉强又吃了几口,这才摇了摇头。 楚晔起身将粥碗放到一旁的桌上,复又回来坐下。潋滟下意识的朝里面挪了挪身子。 楚晔见了潋滟的举动,神色有些黯然,伸手握住潋滟的手。楚晔的手很温暖,可潋滟却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的心被这温暖所融化,只想着甩开他的手。 楚晔沉吟了许久,方才说道:“朕不知道该如何让一个女子喜欢上自己,朕也从来没有费心思想过这些。因为在这宫中,无论是皇后,还是妃嫔宫女,甚至是卫婕妤——”说到这里,楚晔的语调不由略沉了几分,他又接着说道,“她们都想得到朕的宠爱,所在朕心里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宫里的女子都是喜欢朕的。” 楚晔顿了顿,他的神色间流露出几分迷茫,还带了几分哀伤。潋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楚晔似乎听到了这声叹息,紧紧地握住潋滟的手:“可昨日朕真的很害怕,害怕你选择和临川王离开。在那一刻,朕才惊觉朕竟不知道你是否喜欢朕。” 潋滟垂下眸子,不敢去回答楚晔的问题。潋滟明白以自己的身份,自己应该告诉楚晔自己喜欢他,这样自己才有报仇的机会,可不知为何欺骗的话却无法再说出口。 楚晔觉察到了潋滟的为难,可他以为是潋滟不喜欢自己,却因自己是帝王而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才如此的。他心中难免有些黯然,可还是柔声安慰道:“你不用急着回答朕。朕会喜欢你,就是因为你和这宫里的寻常女子不同,你不会演戏作态,你有一颗单纯而真诚的心。不过,朕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朕的。”楚晔的最后一句话,带了他寻常惯有的霸气与坚决。 潋滟正在思索自己该如何作答,恰来喜在门外禀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回去更衣了。” 楚晔闻言,忙站起身来,对潋滟说道:“你好生养病,朕去上早朝了,等早朝后朕再过来看你。”楚晔说完就朝屋外走去。 潋滟怔怔的看着楚晔的背影,她那冰冷的心已经被楚晔融化了一角。可她不知道,朝中即将掀起的一场风暴,却将这融化的角落迅速冰封。 ―――――――― 抱歉,昨晚下班后太困鸟,想眯一会儿再起来写更新,结果一觉睡到今早五点,最近严重缺觉中,请大家多多见谅。晚上再传一章,可能时间会稍晚一点。 章 十八 表情 更新时间:2010-12-19 楚晔一走,吴嬷嬷就走了进来,她见潋滟倚坐在床上,堆着笑道:“时候还早,姑娘不如再躺一会儿。” 潋滟摇了摇头,人已披衣下了床,在桌边坐下。 吴嬷嬷忙朝火盆里添了几块炭,又拿了一件斗篷替潋滟披在身上。 潋滟含笑道:“有劳嬷嬷了。” 那吴嬷嬷眉眼间都带着笑,道:“姑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 潋滟含笑而已,转眼却看到了桌上的粥碗,碗内还有小半碗粥。潋滟怔忪了一会儿,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慢慢咽下。粥已微冷,可却在唇齿间留下了淡淡的甜。 吴嬷嬷忙道:“姑娘,只怕粥冷了,我让人去热热。要不,让他们去做碗新的来。” 潋滟轻声道:“不用了。”语罢,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微弱的天光在窗纸上留下一片昏暗的白,一如她此时的心境,明明暗暗。 而此时楚晔正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俯视着三呼万岁的群臣。 如今已是寒冬腊月,大殿上已有了几分寒意。一名言官正言辞激烈的说着些什么,楚晔因昨晚一夜未眠,难免有几分疲累,因此垂下眸子,手指却轻轻的敲着龙座的扶手。群臣也无心听那言官慷慨激昂的陈词,都各自想着心事。 那名言官终于说完了,不少朝臣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等着楚晔宣布散朝。 突然,高炳业出班道:“陛下,微臣有本启奏陛下。” 高炳业的举动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少朝臣都略带惊愕的看向他。 楚晔抬起眸子,目光有些莫测,可却在心中冷笑,他终于要动手了吗? 楚晔从小太监手中接过奏折,展开一看,奏折上不过是说陶景文妄议朝政,意欲乱祖宗之法,罪不可赦,要求楚晔严惩陶景文,罢免新任用的几名儒士。楚晔的目光落在奏折的末尾,署名的竟然是几位宗室老臣。 看到这里,楚晔的嘴角边不由挂上了一丝冷笑,看向高炳业,问道:“高丞相怎么看这件事?” 高炳业躬身答道:“微臣甚是赞同几位殿下和大人的意思。” 楚晔敛下了眸子,心中已有了计较,可口中却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容朕仔细思之。”楚晔说完,人已站起身来。 高炳业还有些不甘心,叫道:“陛下。” 楚晔看了高炳业一眼,深邃的五官带着帝王天生的威严,高炳业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口中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好看的小说)” 群臣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跪下,三呼万岁。 楚晔一拂袍袖,朝后面走去。 楚晔回到上书房,又拿起那本奏折看了一遍,扭头吩咐来喜:“宣崔光烈觐见。” 却说崔光烈因适才朝堂上楚晔和高炳业的举动有些不同寻常,因此也没回府,故意落在了后面。他思量着一会儿进宫求见楚晔,探问一下高炳业所奏何事。 恰在这时,他闻楚晔宣见自己,忙随着来喜去上书房见驾。 楚晔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突然听来喜在外面禀道:“崔大人求见。” 楚晔睁开双眼,说了一个“宣”字,脸上已挂上一副愁容。 崔光烈进了屋,行过礼,暗中打量楚晔的神色,却见楚晔一脸愁容,心知不妙。 楚晔吩咐赐坐,来喜忙搬过一个绣墩,放在崔光烈身后。崔光烈谢了坐,在绣墩上坐下。 楚晔将那本奏折递给崔光烈,道:“崔爱卿看看这本奏折。”楚晔说完,叹了一口气。 崔光烈忙站起身,双手接过奏折,这才坐下仔细看了起来。 崔光烈越看脸色越凝重,奏折上虽然只字未提到自己,可自己是这场儒法之争的幕后推手,高炳业和这些宗室老臣不会不知道这件事,他们的这道奏折就是冲自己来的,他们是想借这道奏折投石问路,试探一下楚晔的态度,他们下一个要攻击的对象只怕就是自己,可此时还不是与高炳业硬碰硬的时候。 想到这里,崔光烈忙道:“陛下,此事陛下万万不可被他们蛊惑了去。” 楚晔叹了一口气,似有些无措,道:“崔爱卿,这些人都是亲贵重臣,他们在朝中的势力不小,不是几个儒生所能抗衡的。朕方寸已乱,故此召爱卿入宫商议此事。” 崔光烈见楚晔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慌乱来,暗思道皇上终究是历练太少,几个宗室老臣就令皇上如此失措,他忙安慰道:“陛下,无妨,这些老臣不过是上几本奏折发发牢骚罢了,想来也没有什么大作为。” 楚晔见崔光烈只是嘴上劝劝自己,却不肯出力,已明白他此时不愿与高炳业正面为敌,因此道:“朕愿诚如爱卿所说。” 楚晔又和崔光烈说了几句闲话,崔光烈再三叮嘱楚晔不可对高炳业他们让步。崔光烈的算盘打得很精,他对儒法之争本不甚热心,不过是想借此打击高炳业。如今他想让楚晔和高炳业为敌,等到局面乱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他再出来收拾残局。 崔光烈见楚晔似乎已经放下心来,就放心地告辞出宫而去。 崔光烈一走,楚晔本想去瞧潋滟的,可却怕给潋滟带来麻烦,只得吩咐来喜去看潋滟。来喜瞧过了潋滟,回说潋滟已经大好了,楚晔这才放心来。 到了晚上,楚晔故意做出一副愁容去崔贵嫔那里。崔贵嫔见楚晔脸色不对,自是婉言盘问。楚晔将朝中的事情告诉给了崔贵嫔,崔贵嫔忙温言劝解。楚晔自有一番赞誉,那崔贵嫔越加心喜…… 阆夜无声,楚晔早已经歇下,景晖宫上下一片漆黑。景晖宫外的树丛里却传来一阵低低的人语,在这寂静无声的深夜,显得格外的瘆人。 “她可好些了?”温润如水的声音响起。 “回少主,她如今已经大好了。” 倾楼少主仰头看着夜空,夜空中没有一丝云翳,只有冷月寒星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站在倾楼少主对面的人偷偷看了倾楼少主一眼,却看不到那狰狞面具下的表情。 章 十九 老臣 更新时间:2010-12-19 第二更到。[.超多好看小说]小江搞了个投票,大家感兴趣可以投一下。 ―――――――― 倾楼少主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不由记起了她那天的问话来,她问自己到底有没有担心过别人,有没有牵挂过别人,当时自己竟无法作答。 可如今自己已有了答案,是的,自己因她身处困境而担心,因她身在险地而牵挂,所以自己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破例,出手相救。今早自己知道她病了,竟然召来了自己安插在宫中最得力的棋子,只为知道她是否安好,难道这就是喜欢? 平静无波的心湖泛起丝丝涟漪,倾楼少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道:“你快回去吧。” 那人拱手行了一礼,随即消失在夜幕中。 月光洒在树林间,留下满地横斜的树影和一道孤单的人影。 两个小太监拿着灯笼,从树林外匆匆经过。一闪而过的灯光映在那张狰狞的面具上,一只修长的手慢慢摘下面具,面具下的面容已不复往日的风华…… 次日早朝,高炳业旧事重提。楚晔虽不肯表态,可神色间却多了一分惶然。(.好看的小说) 高炳业早将楚晔的神色看在眼中,因此一下早朝,他就让人去请那些老臣入宫,而自己则到上书房去见驾。 潋滟今日已经大好了,因此一早就过上书房来侍候。楚晔下朝回到上书房,一见潋滟,心中大喜,可还是问道:“今日可好些了?身子要是不舒服,就别撑着,回去歇着吧。” 潋滟捧过一杯茶,道:“不碍事的,奴婢已经大好了。” 楚晔接过茶碗,手指不经意间碰触到了潋滟的手指。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楚晔忙拿话岔开:“你能好得这般快,朕熬的粥居功甚伟。” 潋滟抿嘴笑道:“陛下熬的粥不仅糊了,米还是夹生的。” 楚晔闻言,神色间带了一丝沮丧。 潋滟见他如此,安慰道:“那粥倒是极甜。” 楚晔正色道:“朕见惯了朝中、宫中那些人的口不对心,倒是愿意你和朕这般无所顾忌。” 潋滟垂了头,心中却乱作一团:自己该恨楚晔的,是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那仇恨早已深入骨髓,可为何自己如今却对他有一丝心软? 屋内的气氛有些微妙,突然门外的小太监禀道:“陛下,高丞相求见。(.好看的小说)” 楚晔收回了心神,道:“宣。” 过了一会儿,高炳业踱着方步走了进来。那高炳业本是勋贵重臣,且以后父之尊,所以他见了楚晔只行了半礼。 楚晔道:“免礼,赐坐。” 来喜早搬了一个绣墩放在高炳业身后,高炳业谢了坐,就在绣墩上坐下。 楚晔问道:“丞相入宫所为何事?” 那高炳业旧事重提,切言祖宗之法不可变,让楚晔严惩陶景文,并罢免那些儒士。楚晔只是沉吟不语。那高炳业罗里罗嗦,只是将那套话翻来覆去的说着。 只听门外的小太监禀道:“陛下,海澄公、晋阳公……求见。”那小太监报了一串人名。潋滟留神听去,皆是宗室老臣。 楚晔忙说了一个“宣”字。 不大一会儿工夫,一群穿着公爵服饰的老臣已经走了进来。这些人大多头发已经花白了,有几个人连走路都要人搀扶。 这些老臣一进上书房,不等楚晔说话,就伏地大哭。 楚晔见了,忙道:“各位卿家快快请起。” 领头的海澄公抬头看向楚晔,满是皱纹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他颤抖着声音说道:“陛下,祖宗之法不可变啊。陛下如果一意孤行,老臣等今日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免得将来无面目见太祖皇帝于地下。” 那些跪在地上的老臣纷纷附和,刹时屋内一片哭声。 这些老臣都是宗室的远支,辈分甚高。当初太祖皇帝即位,为顾念亲族,故此封了这些人为公爵,可并无封地,只领俸禄而已,因此这些人都居住在京师。 高炳业因儒法之争和大长公主一起请了这些宗室老臣出山,不过是想借他们向楚晔施压。 楚晔忙劝道:“各位爱卿快快请起。” 晋阳公道:“陛下,老臣等也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还望陛下严惩陶景文。” 楚晔似有些为难,半晌才道:“诸位爱卿放心,朕定然给诸位爱卿一个交代。” 那些宗室老臣本是碍于高炳业和大长公主的面子,加上他们也知道高家势强,因此不敢拒绝。如今听了楚晔的话,也就不肯再紧逼,一来是卖了楚晔一个面子,二来这些老臣也知道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崔家,因此都不肯涉入太深。 海澄公道:“老臣等今日无状,还请陛下恕罪。” 楚晔忙道:“诸位卿家也是为了大周社稷,快快请起。” 那些宗室老臣闻言,纷纷谢恩站起身来。 楚晔忙让人赐了座,又问了他们几句身体起居的话。那些老臣坐了一会儿,也就纷纷告辞了。 那些宗室老臣一走,楚晔看了高炳业一眼,高炳业忙垂了头。 楚晔道:“拟旨,陶景文妄议朝政,大逆不道,革职拿问,交侍御史王致中讯问。那几个新任用的儒士革职,永不叙用。” 高炳业忙躬身行礼道:“陛下圣明。”楚晔只是冷哼了一声。 那高炳业忙令人拟了旨,呈给楚晔。楚晔看了一遍,点了点头,来喜忙取出玉玺盖上。高炳业拿着圣旨得意地走了。 楚晔看着高炳业的背影,冷笑道:“想必崔大人很快就能知道这个消息了。” 潋滟看着楚晔,见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被胁迫的愤怒与沮丧,他的脸上甚至带了一丝笑意,不由低头揣摩楚晔的用意。 潋滟因倾楼少主命自己务必让高、崔两家联手,因此这段日子倒是极为留心朝政,已知朝中的儒法之争与高、崔两家的对立。她本是极聪明的女子,如今见了今日之事,又看楚晔的态度,已经隐约猜出了楚晔的用意。 潋滟突然跪下道:“陛下,奴婢斗胆求陛下开恩。” 楚晔因潋滟的举动吃了一惊,只是望着她。 潋滟道:“陛下,奴婢想为陶大人求情。” 章 二十 冰封 更新时间:2011-01-05 更新了!抱歉,这次断更时间比较久,请大家多多谅解。 ―――――――― 昔日陶景文时常出入林府,潋滟对这位温文儒雅如兄长般的男子甚至带了几分倾慕之情。如今潋滟听说楚晔要严惩陶景文,虽然她已经猜出了楚晔的用意,可又岂能袖手旁观? 楚晔见潋滟为陶景文求情,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微酸,脱口问道:“你和他素无交道,怎么替他求起情来了?” 潋滟心中早已想好了答词,因此不紧不慢的回道:“回陛下,上次陛下召见陶大人,奴婢有幸随侍在侧。奴婢虽是女子,不该参与朝政,可奴婢听陶大人所言颇有几分道理,所以斗胆替陶大人求情。” 楚晔看向潋滟,只见她的水眸中一片澄清,不由轻叹了一口气。她的单纯正是自己所珍视的,可这里是皇宫,她将来要在这里生活,自己必须教会她这里的生存法则,否则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想到这里,楚晔的眼中带了几分柔情,低声道:“潋滟,政治就是如此,没有所谓的对与错。每个人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不被牺牲掉。朕也知道陶景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可如今朕必须牺牲他。” 潋滟早垂了头,因此并没有看到楚晔眼中的柔情,可她的心却因楚晔的话而变得冰凉。但她却不愿放弃,那个王致中是有名的酷吏,陶景文落到他的手中,下场堪忧,因此潋滟忙说道:“陶大人是难得的才子,还望陛下网开一面。” 楚晔冷笑了一声,道:“才子?陶景文和他的老师林伯礼一样,不过是比一般人多读了几本呆子罢了。这种人满口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可他们的心却不够狠,做不了什么大事,百无一用。如果他真的是才子,朕自然是舍不得牺牲掉他的。” 潋滟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如遭电击,仇恨如蜿蜒的藤蔓爬满心间,心底融化的一角也因这几句话而迅速冰封。 楚晔见潋滟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以为她是大病初愈,又站了这么久,有些劳累所致,忙伸手托住潋滟的胳膊,焦急的问道:“不要紧吧?” 潋滟因楚晔的碰触,下意识的躲了一下。楚晔心中着急,也没注意那么多,只是担心的看着潋滟。 潋滟恢复了镇定,低声说道:“奴婢站得有些久了,头有些晕,不碍事的。” 楚晔扭头吩咐来喜道:“你好生送她回去。” 来喜忙答应了,就要上前搀扶潋滟。 潋滟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我自己走就好。”说完,潋滟福身行了一礼,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潋滟走到门口的时候,抬头偷偷的看了一眼楚晔,目光一片冰冷。 楚晔正担心的看着潋滟,见她抬头,不由微微一笑,道:“回去好生歇着。” 潋滟低低答了一个“是”,就退出门外。 一阵冷风扑面吹来,潋滟微微瑟缩了一下,迈步下了台阶。可她没走几步,突然觉得肩头一沉,不由扭头看了一眼,就见楚晔正站在自己身后,将一件斗篷披在自己的肩上。 楚晔淡淡一笑:“天冷,你的身子只怕受不住。”说完,他人已转到潋滟身前,低头替她系上了斗篷的带子。 楚晔发冠上镶嵌的明珠因他的动作而摇晃不定,潋滟只是怔怔的看着那颗明珠。 一时,楚晔系好了带子,望着潋滟含笑道:“发什么呆,还不快些回去。” 潋滟见楚晔还是方才在屋中的那一套衣服,并没有穿御寒的衣物,想要开口催楚晔回去,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来。 半晌,潋滟才道:“外面冷,陛下还是早些回去才是。”虽是一样的话,只有潋滟自己清楚,自己说这句话时心意的不同,自己方才是带了几分关心,可如今自己说这几句话不过是虚与委蛇。 楚晔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又深深看了潋滟一眼,才转身往回走去。 潋滟略站了一会儿,也转身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潋滟只顾低头走路,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萧长河,还是来喜出声提醒,潋滟才回过神来,忙抬头看向萧长河。萧长河穿了一件玉色的鹤氅,宛若一块无瑕的美玉,不沾染一丝尘埃。 萧长河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那微笑如三月里的春风,让人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温暖来。他淡淡的开口道:“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 这笑容,这声音似乎太过温暖,潋滟竟有些心酸,因此声音中竟带了几分泪意:“奴婢见过萧先生。” 萧长河听出了潋滟声音中的泪意,心中陡然生出几分怜惜来,潋滟虽然看似柔弱,可她的眼中却总是闪着坚毅的神采,究竟是什么事情令这个坚毅的女子委屈至此? 萧长河刚想询问潋滟遇到了什么难心事,可眸光却落在了潋滟身上的披风上,他已经认出这件披风是楚晔的狐腋裘,不由轻叹了一口气,自己何苦惹尘埃? 想到这里,萧长河侧身相让:“姑娘先请。” 潋滟定了心神,福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先生。”说完,潋滟就朝自己住的地方行去。 萧长河望着潋滟的背影,目光有些莫测。 …… 楚晔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已是华灯高照。楚晔放下手中的御笔,有些疲累的闭上双眸。 来喜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今晚在哪里歇息?” 楚晔连眼睛都没睁,只是说了一句“景晖宫”。 来喜忙道:“奴才这就去吩咐人告诉贵嫔娘娘准备接驾。” 楚晔微微颔首而已。 来喜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悄悄的走了进来。楚晔猛然睁开眼睛,看向来喜。来喜被吓得抖了一下身子。 楚晔站起身,迈步朝外走去。 来喜忙道:“陛下稍候片刻,此时车驾未备。” 楚晔恍若不闻,迈步出了屋子。来喜忙跟在楚晔身后,却见楚晔朝乾德宫的后院走去,心中已明白楚晔要去哪里,忙提了一盏灯笼替楚晔照亮。 转眼间,潋滟的屋子已经到了,屋内一片黑暗。来喜要去敲门,却被楚晔摆手制止了。 楚晔伫立良久,方才带着来喜离去。 章 二一 吉凶 更新时间:2011-01-11 抱歉,上周家里临时出了一点事,没来得及和大家说一声,请大家多多见谅,鞠躬。今日起恢复更新,但每日的更新时间不定,请大家体谅。 ―――――――― 潋滟从上书房回到自己的房中,只觉得一阵阵发冷。吴嬷嬷替潋滟解下斗篷,道:“姑娘的脸色不好,不如躺着歇会儿。”潋滟点了点头,和衣在床上躺下。吴嬷嬷忙抖开一床被子,替潋滟盖在身上。 寒意从心底涌向四肢百脉,潋滟不由蜷缩起了身子。吴嬷嬷打量着潋滟冷,忙又替潋滟盖了一床被,又往地中的火盆里加了几块炭。 一时,满室如春,可这暖意却温暖不了潋滟心底的寒意。潋滟微合双眸,心思却是一片空明。她在心中苦笑,自己早已知道帝王家的残酷,可自己却还是因为一碗粥而软了心。 楚晔冰冷的话语不时萦绕在她耳边,潋滟不由握紧了双拳,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他是帝王,注定无血无泪的帝王。 吴嬷嬷见潋滟似已沉睡,忙悄悄的退了出去。 暮色将屋内的光亮一点点蚕食,潋滟静静的躺在床上,一颗心早已变得冰冷。[.超多好看小说]她不知道楚晔此时正站在屋外,伫立良久…… 次日早朝,楚晔端坐在宝座上接受百官的叩拜。朝臣都已知道了楚晔昨日的旨意,也是各怀心思。百官礼毕,偌大的朝堂上竟是一片寂静。 高炳业出班启奏道:“陛下,微臣昨日奉旨捉拿罪臣陶景文,并已交侍御史王致中讯问。”说到这里,高炳业微微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微臣以为陶景文之事幕后必有指使之人,还望陛下下旨严查此事,勿令幕后之人逍遥法外。” 高炳业的话音刚落,就有高党之人随声附和,不过是请楚晔严查此事,追究幕后之人等语。 楚晔端坐在宝座上,不发一语,神色莫测。 崔光烈偷偷的看了一眼楚晔,心中难免有些失望,看来自己太高估这个少年帝王了,所以自己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只是如今已不容他多想,高炳业方才的那一番话矛头直指自己,自己再不反击的话,只怕就会沦为鱼肉。 楚晔终于开口了,说道:“此事容朕仔细思之。”说完这句话,他就令小太监宣布退朝。 朝臣望着楚晔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对这场儒法之争的结局已经了然。 群臣纷纷退出大殿。高炳业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自有高党的人上前阿谀奉承。高炳业急着回府向大长公主报喜,因此只是敷衍了几句。 崔光烈落在了后面,神色颇有些凝重。崔党诸人也颇有些惴惴不安的意思,可却不敢当着崔光烈流露出来。 楚晔回到上书房,不见潋滟,心中颇有些担心,吩咐来喜道:“你就说朕身子不适,无论什么人求见,都替朕回了。”来喜忙答应了。 楚晔说完,迈步出了上书房,径自朝寝宫行去。到了寝宫,楚晔并未进去,摆手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不必跟着了,就朝后院走去。 吴嬷嬷正在洗帕子,一见楚晔来了,忙跪下请安。 楚晔道:“免礼。姑娘今日可好些了?” 吴嬷嬷忙答道:“回陛下,姑娘今日好多了,刚才太皇太后娘娘派人宣见姑娘,姑娘刚走。” 楚晔闻言,不由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一拂袍袖,转身离去。楚晔边走边在心中猜测太皇太后召见潋滟的用意,可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因怕潋滟吃亏,也就匆匆朝永信宫行去。 楚晔行至半路,却见高皇后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朝自己的方向走来。那高皇后远远的见了楚晔,心中有些怨恨,但又有几分高兴,忙福身行礼,那些宫女、太监也纷纷伏地叩拜。 楚晔见高皇后已经看见了自己,不好视而不见,也就站定了身子,等着高皇后过来。 高皇后行过礼,也就扶着一个宫女走到楚晔面前。高皇后因崔贵嫔怀孕,楚晔十分尽心,心中对楚晔难免有些怨恨。可如今见了楚晔,她对楚晔用情极深,心中却又有几分欣喜。 楚晔只得和高皇后寒暄几句,高皇后似乎兴致颇高,楚晔不好太让她难堪,只得虚与委蛇。 却说潋滟一早起身,见天色已经晶亮,不由道:“今日竟起晚了。” 吴嬷嬷听见潋滟出声,忙走到床边,掀开帐子道:“姑娘起了。” 潋滟一边披衣下床,一边道:“什么时候了?” 吴嬷嬷赔笑道:“姑娘不用着急,陛下还没下朝呢。洗脸水我早给姑娘备好了,如今正放在火盆旁温着呢。我亲手熬的粥,姑娘一会儿尝尝,可还可口?” 潋滟道了谢,匆匆梳洗了。吴嬷嬷早盛了一碗粥,又端过两碟子精致的小菜。 潋滟见吴嬷嬷盛意拳拳,虽是满腹心事,也不好过拒,还是坐在桌边尝了一口粥,那粥入口倒是极其软糯。 “姑娘尝着可还可口?”吴嬷嬷满脸堆笑,眼中却流露出几分讨好的神色来。 潋滟刚要答话,却听有人轻轻的敲门。吴嬷嬷忙答应了,走到门边去应门。 吴嬷嬷开了门,一见来人,顿时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回过神来,侧身相让,道:“见过张总管。” 潋滟见吴嬷嬷半晌也不说话,心中颇有些好奇,因此也站起身来,就见张国忠已经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忙福身行礼,道:“见过张总管。” 张国忠一见潋滟,笑道:“姑娘不必多礼,太皇太后娘娘宣姑娘觐见,姑娘快随我来吧。” 潋滟心中有些纳闷,此时太皇太后召见自己究竟有什么事情?可她却不敢流露出分毫,忙口称“遵命”,略略整理了一番衣饰,就随着张国忠朝永信宫走去。 可潋滟心中却有些惴惴,不知此行的吉凶如何。 章 二二 祖孙 更新时间:2011-01-20 前段时间压力过大,神经衰弱的毛病复发。[.超多好看小说]每天困得眼泪直流,可却睡不着觉,泪。请大家多多原谅。 ―――――――― 永信宫到了,昔日热闹繁华的永信宫如今竟是一派门可罗雀的凄凉景象。潋滟不由在心中唏嘘,世态炎凉在皇宫里体现得竟是这般淋漓尽致,难怪这宫中的女人对权势这般的执着。 守在门外的小太监见了张国忠,忙迎上来见礼。张国忠摆了摆手,带着潋滟走了进去。 屋内静悄悄的,偶尔从窗外传来一两声雀鸟的啁啾。张国忠站在内室门口,奏道:“太皇太后娘娘,潋滟来了。” 陶嬷嬷出现在内室的门口,看了潋滟一眼,道:“太皇太后娘娘宣你进去。”说完这句话,陶嬷嬷就侧身让潋滟进去。 潋滟敛衽为礼,随即迈步进了屋子。陶嬷嬷并没有跟进来,而是转身出了屋子。 潋滟心中越发的忐忑,战战兢兢的朝屋子的深处走去。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潋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床榻,只见床帏低垂,心中不由有几分犹豫。 蓦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你来了。” 潋滟吓了一跳,忙跪下叩首道:“奴婢见过太皇太后娘娘。” “起来吧。”苍老的声音中透着几分萧索。 潋滟忙谢了恩,站起身来。 一只苍老的手掀开床帏的一角,潋滟就看到了太皇太后那苍老却威严的面孔,忙垂下了头。 太皇太后招手道:“你过来坐吧。” 潋滟有几分迟疑,但却不好违抗太皇太后的命令,只得战战兢兢的走到床边,侧身在床边坐了。 太皇太后一把握住潋滟的手,潋滟只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干枯而冰冷。此时屋内只有太皇太后和潋滟两个人,潋滟只觉得有些压抑,压抑得她几欲落荒而逃。 太皇太后突然说道:“你可记得我曾对你说过‘如果能出宫,就离开这人吃人的地方’吗?” 潋滟记起何家失势时,太皇太后确实曾对自己说过这句话。当时自己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太皇太后又提起这个话头来,自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太皇太后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十六岁时由父亲做主,嫁给了太祖皇帝,那时太祖皇帝只不过是大燕禁军的一个将领。一路行来,我坐到皇后的位置,这其中的艰辛又有谁知道?我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在外人看来许是风光无限,可又有谁知道我的恐惧与无奈?”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潋滟忙轻轻拍着太皇太后的后背。太皇太后咳了好一歇才不咳了,只是兀自喘着。潋滟忙起身倒了一杯茶奉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喝了一口方才好些。 潋滟道:“娘娘,奴婢去叫张总管进来?”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道:“我没事。” 潋滟心下难免有些惴惴,万一太皇太后有个好歹,只怕自己一时说不清楚,忙暗中思索脱身之计。 太皇太后突然说道:“我做了皇后之后,高宗皇帝被立为太子,出居东宫。高宗皇帝自幼身子单薄,我格外垂怜于他,他也很是依恋我。不想他被立为太子之后,被一群朝臣教导为人君的道理,性子越来越冷漠,母子之情也疏远了。渤海王是少子,得以留在我的身边,所以母子之情甚笃。而高宗皇帝偏信谗言,以为我偏宠渤海王,与我芥蒂愈深。” 潋滟不由想起外间传说太皇太后偏宠少子渤海王的传闻来,心中只能付之一叹。帝王都是疑心极重之人,正是这疑心让父子、母子、兄弟、夫妻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太皇太后凄然一笑,道:“我历经四朝,也许在外人眼中我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女人,可我也是一个母亲,我不愿看到我的儿子猜忌我,防备我,所以到了后来我真的偏疼起渤海王来。” 太皇太后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爱屋及乌,人之常情,我也格外偏宠临川王。加上渤海王不得善终,我难免对临川王有几分愧疚。” 潋滟不由偷偷看了太皇太后一眼,只见她的嘴角边流露出几分苦涩来,心中不由有些发酸,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被另一个亲生儿子害死,做母亲的又将是怎样的心情?潋滟已经不敢想下去了,忙别开眼去。 太皇太后觉得有些疲累,将身子向后倚去。潋滟忙拿过一个软枕,放在太皇太后身后。 太皇太后微微点了点头,道:“可这其中也难免有几分私心,当今皇帝即位后,我为了制衡今上,故意格外偏宠临川王。这里是皇宫,利益远比亲情重要。” 潋滟有些愕然,不知道太皇太后说这番话的用意何在。 太皇太后双目微合,歇了一会儿方才接着说道:“你入宫不久,临川王就来求我将你赏给他。你被高皇后责罚的那次,临川王跪在我这里两个时辰,只为了求我出面救你。可我知道你将是安插在当今皇上身边最好的棋子,所以我才没放你出宫去。可后来何家败落了,我再没有可争的了,才对你说出那番话来,想让你出宫去。” 潋滟闻言,心中不由为临川王微微一恸,忙双膝跪下,道:“回太皇太后娘娘,奴婢不愿出宫。” 太皇太后张开双目,目光凌厉,盯着潋滟问道:“为什么?” 潋滟心中竟有几分惧意,可还是镇定的答道:“奴婢蒙殿下错爱,不胜感激。只是奴婢出身低微,难以高攀。” 太皇太后冷笑道:“只怕这不是实话吧?” 潋滟忙叩头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太皇太后略略提高声音喊道:“陶嬷嬷。” 陶嬷嬷忙躬身入内,福身行礼道:“奴婢在。” 太皇太后看向陶嬷嬷,冷声道:“你告诉潋滟,你捡到了什么?” 陶嬷嬷忙答了一声“是”,就对潋滟说道:“姑娘曾丢过一个小药瓶,当时奴婢捡到了。这个药瓶奴婢曾在卫婕妤那里见过,因为样子有些特别,所以奴婢就记住了。奴婢捡到那个药瓶后,心中觉得有些蹊跷,也就没动,又将药瓶放回了原处。过了一会儿,奴婢就见姑娘匆匆回来,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后来姑娘看到那个药瓶,忙将药瓶捡起来,藏到袖中。还有姑娘受罚那次,奴婢在姑娘那里也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药瓶,里面装着伤药,那伤药与寻常伤药也不一样。”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示意陶嬷嬷退下去。陶嬷嬷忙福身行礼,躬身退了出去。 陶嬷嬷一走,太皇太后就看向潋滟。潋滟虽然伏在地上,可还是能感觉得到太皇太后那冰冷的目光,不由一阵阵发冷。 太皇太后冷冷的开口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陶嬷嬷早就回明了我。你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在这宫中毫无依仗,要依仗我,可我又岂能轻信于你?我故意隐忍不发,就是想有一天能以此事要挟你,让你为我效力。可惜人算注定不如天算,何家败落了,我也没有要争的了。如今我已是日薄西山,能为临川王做的有限,所以想着成全他的一番痴心。你究竟是何身份我不问你,只希望你好好服侍临川王。”太皇太后说到这里,语气已不似刚才那般严厉了。 潋滟在心中暗想,也许太皇太后对临川王还是有几分祖孙之情的。 突然门外传来张国忠的声音:“回太皇太后娘娘,陛下求见。” 潋滟闻言,如冷水淋头,只觉得一阵寒意兜头扑来,不由看向太皇太后,心中暗思道:如果太皇太后将此事告诉楚晔,自己该怎么办? 章 二三 红灯 更新时间:2011-01-22 潋滟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下意识的抿紧了嘴唇。[.超多好看小说] 太皇太后看出了潋滟的紧张,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为了临川王,我暂且不将这些事不告诉皇上,你回去好生想想。” 虽然太皇太后的话里透出几分威胁的意味,可潋滟还是松了一口气,忙福身行礼,道:“奴婢谢太皇太后娘娘恩典。” 太皇太后侧身躺下,微阖双目,吩咐潋滟道:“宣皇上进来吧。” 潋滟忙走到门边,隔着珠帘朗声说道:“太皇太后娘娘宣陛下觐见。” 楚晔好不容易将高皇后打发走了,因为担心潋滟,匆匆赶至永信宫,气息难免有些紊乱。如今他听见潋滟的声音,心中一喜,也不等张国忠打帘子,自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潋滟猛见楚晔,不由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请安来。 楚晔盯着潋滟看了一会儿,见潋滟神态举止如常,这才放下心来。他走到床榻旁,躬身行礼道:“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 太皇太后睁开眼睛,含笑望着楚晔道:“免礼。”太皇太后因见楚晔没穿斗篷,不由说道:“如今天气冷,皇上也该多穿些衣裳才是,仔细冻着。”太皇太后一边说,一边要坐起身来。 楚晔忙上前扶太皇太后起身,口中道:“太皇太后娘娘今日可好些了?” 太皇太后拉楚晔在自己身边坐下,点头道:“我这些日子强健了许多。昨日太后送来一盘松仁玫瑰糕来,我吃了两块,心里觉着很受用。” 楚晔忙道:“孙儿一会儿吩咐御厨房再做些来。” 太皇太后只是微微颔首而已。 楚晔又问道:“娘娘如今还吃孙太医的药?” 太皇太后道:“我吃他的药,如今咳嗽好些了。” 太皇太后和楚晔只管说些家常话。楚晔又坐了一会儿,也就起身告辞道:“太皇太后娘娘好生歇着,孙儿明日再来。”楚晔说完,也不走,只是看着潋滟。 太皇太后道:“潋滟,你随皇上回去吧。” 潋滟忙答了一个“是”。 楚晔这才朝外走去,潋滟忙跟在楚晔身后。 两人出了太皇太后的卧房,张国忠和陶嬷嬷正候在外面,忙赶上来见礼。楚晔吩咐了两人几句,就朝外面走去。 张国忠见楚晔的衣裳有些单薄,忙拿过一件斗篷替楚晔披上。楚晔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出了屋子。 陶嬷嬷望着潋滟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渤海王薨逝之后,太皇太后因见临川王年纪尚幼,故此将临川王接入宫中教养。陶嬷嬷照料临川王的日常起居,因此与临川王感情甚笃。 潋滟入宫后,临川王曾私下里拜托陶嬷嬷照料潋滟。那次潋滟挨打,陶嬷嬷主动去照料潋滟,陶嬷嬷后来也是多方维护潋滟。太皇太后曾问过缘故,陶嬷嬷回了几句话,也就含糊过去了。 陶嬷嬷早将楚晔、临川王和潋滟三人之间的关系看得清清楚楚,不由有些替临川王担心。 却说楚晔和潋滟出了永信宫,两人一前一后慢慢的走着。路旁太湖石上的积雪因日子久了,上面落了些尘土,所以颜色有些发黑。潋滟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任你如何冰清玉洁,在这宫中日子久了,也如这积雪般变得脏污了。 楚晔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向潋滟,问道:“太皇太后娘娘召见你所为何事?” 潋滟早料到楚晔会有此问,因此并不惊慌,垂下眼,慢慢地答道:“太皇太后娘娘说当初让我进宫是为了何家之故,如今何家已经败落了,太皇太后娘娘问我可愿出宫?” 楚晔闻言,只觉得呼吸一紧,忙问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潋滟咬了咬嘴唇,脸上流露出几分羞涩来:“奴婢回说奴婢不愿意出宫。” 楚晔只觉得心中长出了一口气,他一把握住潋滟的手,道:“如今朝局多变,朕不愿你卷入纷争之中。待大局一定,朕一定纳你为妃。” 潋滟故意别开脸,不肯看向楚晔。 楚晔以为潋滟害羞,也就放开手,可眼中却全是笑意。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的走着,楚晔心中带着几分欣喜,因此脚步也轻快了许多。潋滟却在暗中思索对策,思量着如何不让太皇太后再提出宫之事。 转眼间,乾德宫已经到了。早有小太监回明来喜说楚晔回来了,来喜闻信,忙迎了出来。楚晔此时心情大好,和来喜玩笑了几句。 来喜和潋滟跟着楚晔进了上书房,楚晔迳自在椅子上坐了,拿起桌上的奏折,一边随意的翻着一边问道:“有什么事吗?” 来喜奏道:“回陛下,崔大人求见,如今正在宫外候着呢。” 楚晔放下奏折,看着来喜,有些高深莫测的笑道:“你就说朕身子不适,如今已经歇下了。” 来喜答了一个“是”,刚要退下。 楚晔叫住他道:“你去宣孙太医晋见,让他给朕诊脉。”楚晔说完这句话,示意来喜上前,低声吩咐道:“你一会儿去见王致中,就说是朕的口谕,让他严加拷问陶景文。” 潋滟闻言,不由握紧了双拳。 来喜一叠声的答了几个“是”,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来喜一走,楚晔懒洋洋的站起身,看着潋滟说道:“朕回去歇着,你想来也累了,不如也回去歇着。” 潋滟回到自己房中,见吴嬷嬷正在做针线,忙说道:“这些日子有劳嬷嬷了,如今我已经大好了,嬷嬷不如回去歇着。” 那吴嬷嬷见楚晔对潋滟格外不同,心中想巴结潋滟还来不及,忙笑道:“姑娘这是说哪里话,一般人想来服侍姑娘只怕还不能呢。” 潋滟见她态度坚决,不好再撵她走,只得算了。等到了晚上,潋滟吃过晚饭,就和衣躺在床上思量对策,只听得窗外北风声紧。吴嬷嬷见潋滟已经歇下了,朝地中的火盆内加了几块炭,这才离去。 潋滟朦胧睡去,突然被窗外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惊醒。她忙坐起身来,只见数盏红灯从自己的窗外闪过。 章 二四 郡主 更新时间:2011-02-24 抱歉,断更太久鸟,对手指。(.无弹窗广告) ―――――――― 红烛高烧,被翻红浪,芙蓉帐内传出低低浅浅的呻吟…… 一只纤手微微掀开红绡帐的一角,戒指上镶嵌的珍珠在烛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来。 平阳郡主出了一会儿神,放开手,扭头看向躺在一旁的胡雪飞。胡雪飞感受到了平阳郡主的目光,欺身向前。平阳郡主不着痕迹的朝后退了退,脸上却挂着妩媚的笑容。 胡雪飞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拿起平阳郡主的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 平阳郡主只是媚笑着,可心思却已经飘出去老远。 胡雪飞觉察出平阳郡主的漫不经心,神情中带了几分挖苦的意味。皇上和何家争权的时候,他选择站在皇上一边,暗中和南军的几个将领向皇上表明了忠心。虽然他站对了队,可皇上的封赏却令他颇有些失望。因此当他洞悉清河王和平阳郡主的野心时,他觉得这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机会,而且平阳郡主也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所以他才甘心充当平阳郡主的入幕之宾。想到这里,胡雪飞不由又看了平阳郡主一眼,她的容貌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妖娆。 突然门外传来侍女的低唤:“郡主,宫里有消息。” 平阳郡主闻言,有些愣怔,随即一下子坐起身来,只披了一件外衣就匆匆的走了出去。 胡雪飞也起身着衣,可心中却有几分疑惑,这深更半夜的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过了一会儿,平阳郡主匆匆的走了进来,她一见胡雪飞已经穿好了衣服,就笑道:“时候不早了,万一将军被人看见恐怕多有不便,我就不虚留将军了。”她虽然掩饰的极好,可神色中还是有几分不自然。 胡雪飞轻轻抚着她的脸,笑道:“我还真舍不得离开。” 平阳郡主飞了一个媚眼,道:“明日早些来。”意态殷切。 胡雪飞微微一笑,披上斗篷,迈步出了屋子。 胡雪飞前脚一走,平阳郡主就敛去了笑容,自己安插在宫内的眼线刚才派人来告诉自己说崔贵嫔小产了。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烛心燃烧的声音,平阳郡主不由轻叹了一口气。自己此次入京就是看准了何家失势,崔、高两家必有一战。自己欲借此机会从中渔利,所以自己入京后,联合崔家打压高家,又替崔贵嫔出了假孕的主意。一来是为了打压高家,二来也是为了握有崔家的把柄,以便将来以此要挟。 自己虽然知道此时朝中局势颇不利于崔家,可却没想到此时崔贵嫔突然玩了这么一手,委实出乎自己的意料。 平阳郡主突然笑了,随即吹熄蜡烛,上床躺下。当第一缕晨光映入屋内的时候,平阳郡主就起了身。昨晚她睡得并不好,辗转反侧了许久。 侍女听见屋内有响动,忙匆匆进来服侍。 一时,平阳郡主梳洗好了,侍女忙要去传早膳,平阳郡主摇了摇头,道:“今日不用了。” 侍女闻言,只得捧过一小碗杏仁酪来。平阳郡主接过碗,喝了两口,就递给一旁的侍女。 平阳郡主戴了雪帽,披了斗篷。早有小太监奉上一根镶金嵌宝的马鞭来,平阳郡主拿过马鞭,轻轻的挥了一下,破风之声令人陡然一惊。 众人簇拥着平阳郡主朝外走去,到了门口,早有几个侍卫牵了马等在门口。 突然传来一声“郡主”,声音中带着几分热切。 平阳郡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高炳业之子高允泽快步朝自己走来。 原来这高允泽也是平阳郡主的入幕之宾,只是他为人庸碌,平阳郡主心中不甚喜欢他,所以每每推故不见。 那高允泽自从见了平阳郡主,早丢了三魂六魄。但每次来郡主府求见,平阳郡主都借故不见,那高允泽越发觉得心痒难耐,因此早早的等在郡主府外,只求能见平阳郡主一面。 平阳郡主一见高允泽,不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可还是笑道:“高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高公子见谅。” 高允泽一听平阳郡主娇媚的声音,早酥了半边,上前欲拉平阳郡主的手。 平阳郡主故意抬手理了理鬓发,道:“只是今儿不巧了,我还要进宫去,只怕不能请高公子入府一叙了。” 高允泽有些尴尬的收回手,道:“正好,我许久没进宫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了,不如随郡主一起入宫。” 平阳郡主见高允泽一味纠缠,心中颇有些恼了,纵身上马,道:“我与高公子男女有别,一起进宫只怕多有不便。” 高允泽纵是愚钝,也看出平阳郡主是有意冷落自己。他自幼出身显赫,加上大长公主溺爱不明,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不由冷笑道:“京师里谁不知道郡主和妓、女一般,到处和人乱睡,今天做出这三贞九烈的模样,给谁看呢?” 平阳郡主虽然艳名远播,可高允泽竟然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委实令她有些下不来台,因此她想也不想,手中的鞭子就朝高允泽挥去。 高允泽不及躲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鞭子,鲜血顿时洇透衣裳。高允泽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站着。过了一会儿,他才觉得肩膀处一阵剧痛,不由大叫。 跟随高允泽的下人见高允泽受了伤,有几个忙围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又有几个胆子大的下人拦在了平阳郡主的马前。这些人都是随着高允泽一向横行霸道惯了的,一般的宗室郡王还不放在眼中,更遑论平阳郡主。 平阳郡主冷冷的看着他们,喝道:“让开。” 高允泽痛得死去活来,大叫道:“打死她这个小贱人。” 平阳郡主见那些人蠢蠢欲动,不由冷笑道:“这大周皇朝还是我楚家的天下,我的身上流着太祖皇帝的血,我今天倒要看看谁敢动我?” 那些人虽然平日里无法无天,可今日却都被平阳郡主所震,一时竟都垂了头。 平阳郡主啐了高允泽一口,道:“别忘了,你不过是我楚家的奴才罢了。”说完,平阳郡主就纵马而去。 那些人忙闪在一旁,让平阳郡主过去。 章 二五 黄雀(一) 更新时间:2011-05-15 看到读者大人的留言了,抱歉断更这样久,主要是因为小江的身体原因。目前小江还在保守治疗中,过几天还要去检查。本来想等一切都稳定后再开始更新,不过为了不让大家失望,小江尽量写,可能会有断更,不过一定会完本,请相信小江的人品。 大家收藏吧,等完本看。 ――――――――――――――――――――――――― 却说潋滟见有数盏红灯从自己窗外闪过,似是朝后宫的方向去了,心中难免有几分纳闷:夜已深,宫内早已宵禁,此时却有人去后宫,难道后宫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 潋滟留神听了一会儿,只听北风呼啸,此外竟再没有一丝动静,只得脱了外衣,上床躺下。可她心中却有些七上八下,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令自己颇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辗转反侧了许久,潋滟才沉沉睡去。可天一亮,潋滟就起了身,早早的赶到上书房。 楚晔还没有回来,上书房内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小太监在洒扫。 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见了潋滟,不由笑道:“姑娘来早了,陛下只怕还得过一阵子才能回来。” 潋滟只是微微含笑,因又见屋内的几个小太监自己都不甚熟悉,也就笑道:“既是如此,我去取些檀香来,盒子里的檀香快用完了。” 那小太监忙道:“姑娘请便。” 潋滟慢慢出了屋子,自己绝早的过来,本是想打探一下昨晚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屋内的这些小太监与自己不熟,自己不好贸然相问,因此只得找了个借口退了出来。 潋滟盘算着找个相熟的太监问问,也就朝后宫的方向行来,转过一处假山,却见平阳郡主迎面走来,忙跪在路旁。 平阳郡主本来就心中有事,加上早上被高允泽闹了一场,心中更乱,也无暇他顾,只是扫了潋滟一眼,就匆匆朝前走去。可她走了几步,猛然觉得潋滟似有些眼熟,不由顿住脚。 潋滟垂着头,见平阳郡主水红色的绣鞋停在自己身旁,忙请安道:“奴婢请郡主安。” 平阳郡主又看了一眼潋滟,才漫不经心的说道:“免礼。”说完,人已朝前走去。 潋滟站起身来,望着平阳郡主渐行渐远的身影,越发肯定宫里定是出了大事,所以平阳郡主才会绝早的进宫来。 潋滟正在出神,突然听有人在背后唤自己,忙转过身来。只见有个小太监朝自己走来,潋滟已认出他是来喜的心腹,因问道:“公公不跟着陛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小太监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倦意来,打了一个哈气,低声道:“昨夜贵嫔娘娘小产,陛下在景晖宫熬了大半夜。今天一早陛下又去上早朝,刚才下了朝,陛下复又去了景晖宫。我一直随侍在侧,亏得陛下体恤,让我先回来了。” 潋滟闻言,心中暗惊,口中却说道:“公公辛苦了,倒是早些回去歇着才是。” 那小太监又打了一个哈欠,道:“可不是,姑娘这会子要去哪里?” 潋滟答道:“我去领些檀香来。” 那小太监道:“姑娘请便。” 潋滟说了一句“公公慢走”,就缓步离开。她此时虽然已经知道昨晚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心中却越发的疑惑不解:好好的,崔贵嫔怎么会小产?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潋滟领了檀香,匆匆回到上书房,却不见楚晔,知道他此时应还是呆在景晖宫。 潋滟默默的添了香,放下了帘子。楚晔独喜檀香,因此屋内的香薰内都焚着檀香。可楚晔却闻不得焚香时的烟火气,因此服侍楚晔的宫女都是在楚晔不在屋内的时候焚香,放下帘子防止香气外溢,待楚晔回来,就将香熏内的香熄灭。 潋滟做完了这一切,就开始思索崔贵嫔小产一事。可不容她多想,过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就听上书房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 潋滟忙熄了檀香,随着屋内的小太监出来接驾。一阵冷风吹来,潋滟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也就跪在了冰冷的石阶上。 一阵靴履声响,潋滟虽然垂着头,却已瞧见楚晔那双绣云龙纹明黄色的靴子,靴子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灰尘,看来楚晔昨晚也是一夜劳乏。 楚晔进了上书房,众人这才站起身来,潋滟和几个近身服侍的太监、宫女也侧身跟了进去。 楚晔此时已端坐在书案后看起了奏折,众人也不敢惊扰,只是默默垂头侍立。 潋滟偷偷打量了楚晔一眼,就见楚晔的脸色略有些苍白,眼下有些淡淡的青色,神色间有着难掩的疲惫。 恰楚晔也朝潋滟的方向看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潋滟问道:“陛下,不如奴婢去让御厨房给陛下做些点心。” 楚晔闻言,知道潋滟看出了自己的疲惫,心中不由一暖,也就微微颔首。 潋滟躬身退了出来,迈着细碎的步子朝御厨房走去,心思却有些纷乱:刚才自己不知不觉就问出了那样的话来,究竟是自己为博楚晔欢心,还是自己见楚晔疲累,不忍见他如此…… 潋滟突然觉得自己此时竟然连自己的心思都捉摸不定,不由苦笑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 “姑娘难道是因这株寒梅未曾著花而叹气?” 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潋滟忙转过身来,就见萧长河一身深蓝色的长袍,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立在自己身后,忙福身行礼:“见过先生。” 萧长河望着离潋滟不远的一株腊梅道:“这株腊梅此时尚未开花,只怕要到早春才能开了。花开终有时,姑娘何必叹气?” 潋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不过倒是省了解释自己因何叹气的麻烦,也就陪笑答了一句:“先生所言甚是。” 萧长河不再说话,只是负着手,伫立在那株腊梅旁。 潋滟望着萧长河那如画的眉眼,俊逸的风姿,心中颇有几分羡慕:这个惊才绝艳的男子虽然也卷入了那些肮脏血腥的政治阴谋中,可他却如一株白莲,皎洁无暇屹立在这潭污泥中。 “此次入宫不思竟能见到萧先生,倒也是一件幸事。”娇媚入骨的声音传来。 潋滟忙敛去了纷杂的心思,跪下行礼道:“奴婢见过郡主。” 平阳郡主如春风中的花枝,摇曳生姿的走了过来,故意看了跪在地上的潋滟几眼,笑道:“免礼。” 萧长河淡淡一笑,略略躬身施礼:“见过郡主。”又扭头对潋滟说道,“既然如此,你快去办事吧。” 潋滟知道萧长河是为自己解围,忙说了一声“是”,复又对平阳郡主行了一礼,就匆匆离去。 平阳郡主心思玲珑,怎会看不出来,可她却不肯说破,只是笑道:“这个宫女倒很是伶俐。”却将话头引到了潋滟身上。 萧长河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平阳郡主纵是心思机巧,手腕圆滑,在萧长河的这般态度面前也是施展不出来。可她终究是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自然是不肯让萧长河生厌,也就笑道:“先生想是入宫面圣,我自然不好多耽搁先生,还是请先生暇时至寒舍一晤。” 萧长河微笑而已,平阳郡主颇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随即飘然而去。 却说潋滟去御厨房拿了薏仁酪、茯苓饼两样点心,刚要出门,就听有人说道:“这个炖好了给皇后娘娘送去。” 潋滟忙扭头看去,就见高皇后的心腹宫女银屏正站在里间屋子吩咐一个小太监。 就听银屏又问道:“那几个灶上炖的是什么?” 那小太监答道:“回姑娘,是太后娘娘和陛下吩咐给贵嫔娘娘炖的补品。” 银屏闻言垂头沉思不语。 潋滟明白崔贵嫔的此次小产,令高皇后的处境变得格外的微妙。 章 二六 黄雀(二) 更新时间:2011-05-18 潋滟心知崔贵嫔此次小产,令高皇后的处境变得格外的微妙。因此她虽然瞧见了银屏,却不肯多生是非,拿了提盒,转身就要往外走。 恰在此时,门帘一掀,从外面摇摇摆摆的走进来了一个人。潋滟已认出来人正是御厨房的总管张禄,只得站住脚,含笑问了声好。 这张禄原本是服侍大长公主的小太监,后来大长公主下嫁出宫,张禄也就留在了宫内。他为人极善钻营,走了大长公主的门路,被安排分管御厨房。这御厨房总管一职,虽然品阶不高,可却是极有油水的肥差,因此张禄在宫内也颇有权势。 张禄见了潋滟,知她是御前服侍的人,自然极力讨好,满脸堆笑道:“这冰天雪地的,姑娘拿着这提盒,仔细冰了手,我找个小太监送姑娘吧。” 银屏听见张禄说话,也就走了出来。潋滟见了,只得迎上来问好。银屏见了潋滟,似有所思,含笑拉住潋滟的手,问了几句潋滟的近况。 张禄见了银屏,更是格外巴结,忙道:“这天怪冷的,姑娘要什么,派个人吩咐一声就是,何必亲自走来。” 银屏不愿与张禄多纠缠,只是微微一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只怕娘娘也该起了。” 张禄道:“姑娘自便,等一会儿炖好了,我亲自送过去。(.好看的小说)” 银屏点了点头,道了声“有劳”,就转身出了屋子。 张禄忙又吩咐一个小太监替潋滟拿着提盒,潋滟本想婉拒,可心思一转,也就将手里的提盒递给了那个小太监。 潋滟一出御厨房,果见银屏站在门外,笑道:“这里是穿堂风,凉飕飕的,姐姐站在这里,仔细感染了风寒。” 银屏本有话对潋滟说,却因见潋滟身后站着一个小太监,只得罢了,顺手一指不远处的树丛道:“刚才见了两只寒雀在枝上嬉戏,就看了一会儿。” 潋滟顺着银屏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故意拉了拉衣领,道;“这里的风真冷,姐姐还是快些回去吧。” 银屏说了句“可不是”,也就朝坤仪殿的方向行去。 潋滟看着银屏的背影,微微一笑,也转身朝上书房行去。 到了上书房门口,那个小太监极其乖觉,忙将手中的提盒递给潋滟,拱了拱手就转身离开。 潋滟接过提盒,迈步进了上书房,只觉得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楚晔正伏在御案上写着些什么,听见潋滟的脚步声,忙抬起头,见潋滟的双颊有些微红,不由道:“外面冷,出去怎么不多加件衣服?” 潋滟心中一动,面上微微一笑,走到御案旁,打开提盒。来喜忙将盒内的点心取出,放在御案的一角。 楚晔也不拿点心,却一把握住潋滟的手,道:“手这么冷,朕替你渥渥。” 潋滟红了脸,下意识的抽回了手,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失仪,忙垂了头。 楚晔适才只是怕潋滟冷,并没有多想,如今见潋滟低头不语,满脸含羞,也自觉适才自己的举动唐突,因此也有些尴尬。 来喜精乖,忙绞了一条热帕子,奉给楚晔:“陛下擦了手,用些点心吧。” 楚晔接过帕子,一边擦手,一边吩咐来喜:“给潋滟也准备一条。” 来喜忙又绞了一条热帕子,递给潋滟。潋滟接过帕子,只是拿在手中,也不擦手。 楚晔将帕子掷给来喜,拿起一块茯苓饼,尝了一口,道:“今日的点心做得倒颇用心。” 来喜忙答道:“御厨房新来了一个点心师傅,昨日做了呈样,奴才尝着还好,就吩咐他们今日也预备着。” 楚晔只是点了点头。 潋滟见御案旁放着一个绣墩,心知是萧长河来过,收了帕子,默默走到一旁。 楚晔吃了一块茯苓饼,又喝了几口薏仁酪,站起身吩咐来喜:“说给小太监,就说朕乏了,外臣一律不见。” 来喜忙答应了,知道楚晔要歇着,上前欲扶楚晔起身。 楚晔摆了摆手,道:“你去传旨给皇后,就说让她彻查崔贵嫔小产一事。” 来喜心中颇有些惊讶,却不敢怠慢,口称“遵旨”,就退了出去。 楚晔又叫住来喜,来喜忙顿住脚,楚晔笑了笑:“昨晚你也累了,传过旨就回去歇着吧。” 来喜谢了恩,匆匆退了出去。 楚晔站起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眉间,脸上流露出几分疲态。 潋滟听了楚晔刚才的口谕,心中也是大吃一惊,要知道崔贵嫔小产,以常理来看高皇后的嫌疑最大,可楚晔却偏偏令高皇后彻查此事,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楚晔迈步朝后面走去,这上书房本就专门准备了一间屋子供楚晔休憩。潋滟见他如此,知他是要在书房歇下,忙低声问道:“陛下,奴婢进去铺床。” 楚晔摆手道:“让小太监去吧。” 屋内服侍的两个小太监闻言,忙进了里间屋子准备。 一时,屋内只剩下楚晔和潋滟两个人。也不知是不是屋内太过暖和了,潋滟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楚晔走到潋滟身边,低声道:“朕刚才只是怕你冷,绝没有轻薄你的意思。” 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诚恳,又带着几分局促。 潋滟如尝了一口青杏,酸酸涩涩,却又有几丝甜意,心中也觉得有些缠绵的意味。 楚晔留神细看潋滟的神色,见她没有恼意,也就放下心来,刚要说笑几句,那两个小太监收拾好了,已经从里间屋子走了出来,楚晔只得缩住了口,迈步走了进去。 潋滟跟在楚晔身后,进了里间屋子。 这间屋子更是温暖,淡淡的檀香弥漫在室内,更觉氤氲。楚晔自己去解腰间的玉带,道:“这里竟比寝殿还好。” 潋滟忙上前替楚晔除了冠带和大衣服,楚晔在床边坐下,潋滟蹲下身,替楚晔脱了靴子。 楚晔侧身躺下,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满足,有几分与小孩子吃到糖后的神情相似。 潋滟有些好笑,放下帐子,就要退出去,却听楚晔说道:“你坐在这里陪陪朕。”语气中竟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潋滟听了,竟有几分心软,默默向床西侧一溜天青色织锦绣云藻暗纹的绣墩上坐了。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楚晔细微的呼吸声隐隐传来。 潋滟虽是坐在这里,可心里却有些焦急,自己本打算今天去太皇太后那里,设法打消太皇太后要自己出宫的念头。想起太皇太后那天的话,潋滟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忧虑与不安来。 章 二七 黄雀(三) 更新时间:2011-06-09 抱歉,小江前段日子去做了一个手术,所以一直断更中。(.)现在术后休养中,基本每日一更,请大家多多支持。 ―――――――― 潋滟双眉紧蹙,一双横波目中流露出几分焦虑来:如果太皇太后下旨将自己赐给临川王,那么就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楚晔纵是对自己有情,也不好公然违抗太皇太后的命令。如果这一切成真的话,自己的努力只怕都要付诸流水了。 想到这里,潋滟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轻轻走到床边,掀开床帏的一角,就见楚晔双目紧闭,已沉沉睡去,俊脸上已没有了平日里的威严,反倒带了几分稚气。 潋滟竟有片刻的失神:这样俊逸风流的少年郎,如是生长在寻常富贵人家,只怕还过着策马清风,放歌湖荡,垂钓寒江的生活,一如萧长河。潋滟不由又想到了萧长河,这个萧长河究竟对楚晔说了些什么,竟令楚晔下旨让高皇后彻查崔贵嫔小产一事。 潋滟慢慢的放了手,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守在寝室门口的那两个小太监见潋滟出来,颇有些惊讶,忙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潋滟微微一笑,悄声说道:“你们留心陛下的动静,我去去就回。(.)” 那两个小太监自然是不敢阻拦,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潋滟出了上书房,并没有立刻去永信宫,而是先转回了自己的屋子,拿了几张花样子才匆匆朝永信宫行去。 时值冬日,金碧辉煌的宫室一片肃杀。潋滟下意识的紧了紧衣领,可却依旧能感到深深的寒意。 快到永信宫的时候,远远的,就见一乘杏黄小轿朝自己迤逦行来,潋滟已经认出这是大长公主的轿子,知道大长公主刚从永信宫出来,忙跪在路旁。 杏黄小轿在潋滟身侧停下,早有随侍的侍女将轿帘掀开,大长公主搭着侍女的手出了轿。 潋滟垂着头,只看见大长公主那双缀满珍珠的绣鞋,心中颇有几分紧张。 大长公主笑道:“姑娘起来吧,只是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潋滟谢了恩,站起身,这才答道:“回大长公主,奴婢要去永信宫。” 大长公主“哦”了一声,潋滟明白这声的含义,幸亏自己早有准备,因此不慌不忙的答道:“陶嬷嬷见了奴婢绣的荷包,很是喜欢,吩咐奴婢将样子描一份送去。”潋滟边说边从衣袖中拿出那几张花样子。 大长公主扫了一眼,淡淡的笑道:“寻常宫人非经宣唤,不得擅入永信宫,这规矩姑娘想必是知道的,不过既然是陶嬷嬷找姑娘有事,倒也无妨。” 潋滟忙答了一声“是”。 大长公主又看了潋滟一眼,才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轿,潋滟忙跪下恭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的轿子走出老远,潋滟才慢慢站起身,如今宫中出了崔贵嫔的事,永信宫这几处利害所在,更是格外的引人注目,因此自己早已想好了借口。 永信宫到了,一只寒雀在枝头叫了几声,随即展翅飞向天空,此时的永信宫显得格外的萧索。 潋滟缓步走到宫门前,赔笑对站在门外的两个小太监说道:“烦劳哪位公公进去和陶嬷嬷说一声,就说潋滟求见。” 那两个小太监见潋滟有些脸熟,恍惚记得她是御前服侍的人,也不好怠慢,就道:“姑娘且候着,我进去瞧瞧陶嬷嬷可有空,万一陶嬷嬷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服侍,只怕姑娘得等会子。” 潋滟忙道:“有劳公公。” 一个小太监抽身进去了,潋滟只得站在台阶下候着。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太监走了出来,笑道:“姑娘可是来得巧,陶嬷嬷刚服侍太皇太后娘娘歇下,如今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呢。” 潋滟笑着说了声“多谢”,忙随那小太监进去。 因陶嬷嬷年事已高,太皇太后日常小事陶嬷嬷早已不再服侍了,都是宫女在服侍,因此陶嬷嬷早已从太皇太后的寝室搬出,如今住在永信宫西厢的一间屋子内。 小太监带着潋滟来到陶嬷嬷的屋外,在门外禀道:“嬷嬷,潋滟姑娘来了。” 就听屋内传来陶嬷嬷苍老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那小太监掀开青色的棉帘,道:“姑娘请进。” 潋滟含笑点了点头,迈步进了屋子,就见陶嬷嬷正坐在桌旁的一把椅子上,忙福身问好。 陶嬷嬷欠了欠身,拉潋滟在自己身边坐下。 潋滟悄悄打量了屋子一番,见屋内的陈设与寻常宫女并无不同,知陶嬷嬷素性谦和,不肯张扬。 陶嬷嬷不等潋滟开口,就开口说道:“我知道姑娘今日必来见我。” 潋滟有些愕然,不知该如何答话。 那陶嬷嬷接口说道:“姑娘不想出宫,又不好去和太皇太后娘娘言明,必然从我这里下功夫。” 潋滟见陶嬷嬷已经看出自己的来意,也就不再兜圈子,笑道:“这宫里的事情竟没有什么能瞒住嬷嬷的。” 陶嬷嬷笑了笑,道:“这倒也不难猜,那日姑娘失落的药瓶,我曾在卫婕妤处见过,就知道姑娘的来历并不简单,也知道姑娘进宫必有所图,所以早就想到姑娘如何肯轻易出宫?”说到这里,陶嬷嬷叹了一口气,道:“在这宫里,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只是临川王殿下自幼生长在宫内,由我照料,感情自是不同。我怜他一片痴心,所以才管了这个闲事。” 潋滟陶嬷嬷如此说,眼珠一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道:“嬷嬷既然如此说,可为什么却要陷害殿下呢?” 陶嬷嬷不由面露愕然,吃惊的看着潋滟。 潋滟道:“嬷嬷想来也知道陛下待我如何,如果太皇太后娘娘此时下旨将我赐给殿下,陛下自然不好公然驳斥,只是心中定会结怨于殿下,只怕……”潋滟说到这里不肯再说。 潋滟的一番话触动了陶嬷嬷的心事,故此陶嬷嬷沉吟不语。 潋滟见陶嬷嬷似有所动,知道多说无益,因此站起身,拿出那几张花样子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上次的花样子我给嬷嬷带来了。” 陶嬷嬷接过花样子,似有些疑惑,随即恍然,不由笑道:“好个伶俐的姑娘。” 潋滟福身行了一礼,随即退了出去。 陶嬷嬷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太皇太后已经日薄西山,无论是临川王,还是自己,命运都掌握在楚晔手中,何必让楚晔生怨?而且自己留神察看太皇太后的用意,似乎另有隐情。 章 二八 执鞭 更新时间:2011-06-11 却说潋滟从永信宫出来,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知道太皇太后是否能听陶嬷嬷的劝谏。(.)可除此之外,自己再无良策,也只能赌这一把。 潋滟见时候已经不早了,怕楚晔醒来宣唤,也就匆匆朝上书房走去。到了上书房门口,潋滟刚要迈步上台阶,却见守在门外的小太监中有两人在窃窃私语,潋滟隐约听到“崔大人”三个字。 潋滟知道楚晔令高皇后彻查崔贵嫔小产的旨意,必定令崔光烈极其不安,而楚晔那道“不见外臣”的口谕想必也是针对崔光烈而下的。崔光烈此时的焦急可想而知,那么楚晔做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潋滟想着心事,不想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被一旁的小太监扶住。潋滟道了谢,定了定心神,缓步走了进去。 潋滟进了屋子,见楚晔尚未醒来,略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儿,却见来喜走了进来,潋滟知他是进来服侍楚晔,也就悄声说道:“陛下还睡着呢。” 来喜刚要答话,却听见里间屋子有动静,忙使了一个眼色给潋滟。潋滟会意,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就见楚晔已经起身。 潋滟忙倒了一杯茶,奉给楚晔,楚晔就着潋滟的手喝了两口。 来喜早已拿过楚晔的冠带,楚晔道:“朕要出宫走走。” 来喜闻言,忙拿出一件湖蓝色的棉袍,一件青色绣暗纹灰鼠皮里子的披风,服侍楚晔穿戴了。 楚晔看了潋滟一眼,道:“你也随朕出宫走走。” 潋滟虽然不是第一次随楚晔出宫,可还是有几分愕然,低声答了一个“是”。 来喜忙又拿过一套深青色的棉衣,潋滟接过,倒有几分尴尬。 楚晔看出潋滟的尴尬,带着来喜走了出去。 潋滟忙换了衣服,又将头发改成双髻,打扮成小厮模样,这才走了出去。 楚晔打量了潋滟一番,微微一笑,随即迈步朝外走去。潋滟忙跟在楚晔身后。 来喜要送楚晔出宫,楚晔摆了摆手,来喜只得立住脚。 两人一前一后朝宫门行去,路上虽遇到几个太监、宫女,且喜无人留意二人。 快到宫门的时候,楚晔拉低了雪帽,又从衣袖内拿出一个卷轴。 守门的小太监上前盘问,楚晔细着嗓子说道:“我是皇后殿的人,如今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出宫去大长公主府。(.)” 守门的小太监见卷轴上盖着皇后宝印,倒也不敢多加盘查,也就放了行。 早有一辆马车候在宫门外,楚晔低笑道:“来喜办事甚是妥当。”边说边上了马车。 潋滟也跟着上了马车,这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楚晔看着潋滟问道:“笑什么?”脸色甚是严肃,可眼中却满是笑意。 潋滟见楚晔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也就大着胆子说道:“陛下可谓惟妙惟肖。” 楚晔知她是说自己刚才学小太监说话,不由也笑了。楚晔笑了笑,就收了笑意,微皱双眉,道:“朕素知大长公主出入宫闱无节,皆因大长公主地位尊崇,朕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不想竟已如此猖狂。长此以往,内外勾结,可谓堪忧。” 潋滟闻言,知楚晔对大长公主和皇后随意出入不满,不好答话,也就垂了头。可潋滟却在心中暗思道:大长公主与皇后如此不是一天两天,楚晔为何偏偏今天想起这件事? 路上虽有些积雪,可马车却行得甚是平稳。 楚晔微掀起车帘的一角,朝外面看了看,对潋滟道:“朕今日带你去的地方,你以前倒去过一次。” 潋滟猛然想起上次楚晔带自己出宫所去的地方,不由问道:“可是荒斋?” 楚晔失笑:“你不提,朕险些忘了此处。朕派人去暗访过,倒也没访出些什么,想是有人故弄玄虚骗银子罢了。” 潋滟道:“陛下说得是。” 楚晔摇头:“你又这般,朕不是和你说过,有什么就对朕说什么,不要敷衍朕。” 潋滟忙答道:“奴婢不知该说些什么,可不答陛下的话,又不好。” 楚晔笑道:“今日天气甚冷,朕带你到凤七的酒楼喝酒去。” 楚晔不再说话,闭上双眸,倚着车厢壁沉思不语:潋滟刚才提到荒斋,自己上次去过之后,也曾派人暗访过。那个荒斋主人说话虽然似是而非,可仔细思之,他对朝堂之事却知之甚详。不过他倒也没什么异动,所以自己才一直静候其变。最令自己在意的是,荒斋离崔府甚近,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楚晔正在沉吟,却听潋滟“咦”了一声,忙睁眼看向潋滟,就见潋微微掀开车帘的一角看向车外,知她必是看到了什么,也就问道:“看见什么稀奇事了?” 潋滟见问,挪了挪身子,指着窗外道:“奴婢见那人有些像萧先生。” 楚晔闻言,见已快到凤七的酒楼,以为萧长河也是到此饮酒,也就笑道:“如是他最好不过,朕今日倒要和他拼却一醉。”楚晔边说边凑到车窗前。 楚晔仔细辨认,见果是萧长河。只见萧长河穿着他惯常穿着的那件玉色鹤氅,匆匆走向一辆马车,那辆马车装饰得甚是华丽,四角都悬挂着流苏璎珞。待萧长河走到那辆马车前,车帘突然半掀,探出了一名女子的半截身子。那名女子身姿甚是袅娜,衣饰也甚为华丽,只是那名女子背着楚晔的这辆马车,看不到那名女子的容貌。 萧长河上了马车,竟亲自执鞭。那名女子早已缩回了身子,马车辘辘朝前驶去。 楚晔和潋滟不由对视一眼,楚晔道:“朕倒是有几分好奇,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令萧先生亲自执鞭。” 潋滟心中也颇有几分疑惑:萧长河虽然温文有礼,可似他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想必也是俾睨天下,故此天子宣召,尚不肯轻易遵旨。如何肯为一名女子驾车?这名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女子? 楚晔吩咐了一声,马车就慢慢的跟在萧长河的马车后,楚晔和潋滟两人心中都有无限的疑惑。 章 二九 婉如 更新时间:2011-06-12 萧长河的马车驶得极快,所幸走的皆是大路,因此楚晔的马车跟在后面倒不显得醒目。 走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萧长河的马车突然转进一条小巷。楚晔的车夫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跟下去,速度慢了下来。 楚晔道:“无碍。”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也拐进小巷。因车速太快,潋滟身子一歪,歪倒在楚晔身上。 潋滟脸一红,忙要坐直身子,可偏偏忙中出乱,一只手撑在了楚晔的腿上。 楚晔微微含笑,伸手扶潋滟坐好。 潋滟羞得面如桃花,垂着头,不敢再看楚晔。 恰好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已放下脚踏,打起了车帘。楚晔下了马车,回身伸手去扶潋滟。 潋滟见楚晔将手伸给自己,不由抿了抿嘴唇,这才将手放到楚晔手中,在楚晔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萧长河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一座宅子前,潋滟一下马车,就见萧长河正站在马车旁,一如往日的温文俊逸,含笑看着自己和楚晔,他身边站着一名女子,那名女子竟有几分面熟。 萧长河拱手为礼:“草民见过陛下。”萧长河身边那名女子也跟着福身施礼。 楚晔摆了摆手,道:“宫外勿需如此多礼。”楚晔又笑道:“朕久闻先生六艺精通,今日一见,果真所言不虚。” 萧长河淡淡一笑,道:“草民性耽山水,常常独自一人驾车,载酒载琴,悠游林间,故此驾车驾得倒颇为娴熟。” 萧长河又道:“这位姑娘是醉芳楼的谢婉如谢姑娘。” 楚晔笑道:“朕非欲跟踪先生,只是适才一睹谢姑娘的仙姿,心中疑惑,何许佳人,竟能令先生亲自执鞭?因疑惑难解,索性随着先生来此。” 那谢婉如掩口而笑,不慌不忙的答道:“陛下误会了,先生非是为贱妾执鞭。因先生闻沧浪先生手中有前朝遗下的九真玲珑棋局的棋谱,欲求棋谱一观。不想那沧浪先生性格孤僻,不肯相见。后来先生辗转得知贱妾与沧浪先生有旧,因此欲令贱妾先容。又因沧浪先生素厌朱门之人,故此先生方才亲自执鞭来沧浪先生的宅邸。” 谢婉如边说边指了指身后的那座宅院,只见门前整条的青石台阶,黑漆大门,白墙青瓦,倒颇有几分气象。 谢婉如又笑道:“表妹如此打扮,我险些没认出来。”谢婉如一边说,一边走到潋滟身边,携起潋滟的手来。她又对楚晔笑道:“贱妾许久没见到表妹,失仪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潋滟早已认出谢婉如来,忙陪笑道:“表姐,许久不见,不知表姐近来可好?”意态甚是亲切。(.好看的小说) 楚晔也想起潋滟初入宫闱之时,自己曾派人暗中调查潋滟,也知谢婉如与她有表亲。 只有萧长河流露出几分惊讶来,那谢婉如就将自己与潋滟的关系告诉了一遍。 萧长河不由笑道:“天下竟有这般巧事。” 谢婉如和潋滟谈了几句,这才道:“我们姐妹相见,多说了几句私房话,倒耽误萧先生的功夫了。” 萧长河笑道:“无妨,你姐妹难得见一次面,很该好好谈谈。” 谢婉如使了一个眼色给潋滟,潋滟会意,因笑道:“如此,就不耽误萧先生功夫了,只怕先生去迟了不恭。” 萧长河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说完,就带着谢婉如上了台阶。 楚晔素知萧长河不为礼法所拘泥,因此倒不以为怪。又见萧长河和谢婉如进了沧浪先生的家,自己留在此处倒也没什么意思,因此也带了潋滟上了马车。 楚晔吩咐了一声,那车夫就赶着马车朝南市走去。原来京师有四处集市,分布在京师四隅,其中以南市最为繁华热闹。 潋滟坐在马车上,心思有如车轮般转个不停:自己出倾楼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谢婉如,且知她是临川王的人。可从今天的事情看去,她与萧长河之间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但她的神态间却透着一丝自己说不清楚的东西来。还有素来没听过萧长河与任何女子有牵连,即使是平阳郡主那样的绝代佳人,萧长河似乎也以疏远为是,可今天他却公然携一位青楼女子拜访那位沧浪先生。纵使要通过谢婉如从中周旋,可此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可无论是马车的装饰,还是他的服饰,无一不引人注目,萧长河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潋滟只顾想着心事,没有听见楚晔说话。 楚晔唤了两声,不见潋滟答话,也就凑到潋滟身侧。 恰好这时潋滟一扭头,就见楚晔的一张俊脸近在眼前,不由低低叫了一声。 楚晔朝后退了退身子,脸上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表情:“朕吓到你了,朕刚才唤你,你只是不答。” 潋滟笑了笑,伸手掀起车帘的一角,朝外面看了看:虽然已是下午,集市上没有几个人,可还是透着几分繁华。 突然听路旁的一个铺子外有人叫道:“棋子饼,新出炉的棋子饼。” “棋子”二字触动了潋滟的心事,潋滟不由多看了几眼。 楚晔见了,忙吩咐车夫停了车,自己跳下车去,买了一包饼带上车来。 潋滟接过楚晔递过来的一块饼,只见那饼只有棋子大小,烤得金黄,也就咬了一口。味道倒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甜咸口味。 楚晔忙问:“好吃吗?” 潋滟因见楚晔是特意下车为自己买的,倒也不好瞎了楚晔的心思,也就点头道:“奴婢吃着还好。” 楚晔闻言,又递了一块给潋滟。 潋滟只得接过,慢慢的吃着,却觉得楚晔的目光似有似无,总是落在自己身上,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找话来说:“陛下还要去凤七的酒楼吗?” 楚晔见问,摇头道:“天色已晚,今天是去不了了。” 日已西斜,冬日的阳光虽然不甚炽烈,可还是有几丝透过车帘射入车内,马车内平添了几分静谧。 马车辘辘驶向皇宫,楚晔和潋滟都不再说话,默默的享受着这份静谧。 到了宫门,楚晔依旧用那个卷轴进了皇宫。潋滟留神细看楚晔的神色,见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知他对大长公主与高皇后随意出入宫门不满。 等到了上书房,就见来喜早已候在外面了。来喜上前见了礼,就凑到楚晔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楚晔听了来喜的话,脸上流露出几分讶然来,可随即就恢复了平静,匆匆上了台阶。来喜和潋滟忙跟在楚晔身后。 楚晔一进上书房,就匆匆进了一旁的耳房。 潋滟看着楚晔匆忙的背影,不由暗思道: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章 三十 面具 更新时间:2011-06-14 楚晔匆匆进了耳房,来喜刚才和自己说云翼有要事求见,自己素知云翼是个老成持重之人,非机要大事绝不会这样着急。[] 那云翼见了楚晔,忙躬身施礼,也不说多废话,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卑职今日见到了倾楼的少主。” 楚晔闻言,一挑剑眉,示意云翼接着说下去。 云翼接着说道:“卑职奉命查访倾楼少主的消息,因见多日没有回报。卑职记起曾听陛下说过倾楼少主以前常去凤七的酒楼喝酒,因此卑职就派了两个人暗中监视凤七的酒楼。恰好今日有人飞报卑职,说见到倾楼少主去了凤七的酒楼,卑职忙赶到那里。监视的人回报说倾楼少主已经上了楼,因陛下吩咐不得打草惊蛇,因此卑职只守在楼下。等了约有一个时辰,才见他从楼上下来,上了等在外面的一辆马车。卑职派人暗中跟踪,却见倾楼少主进了……” 说到这里,云翼不由停住了,偷看了一眼楚晔的脸色,见楚晔一脸凝重,忙接口说道:“卑职见倾楼少主进了大司马的府邸。”云翼提到“大司马”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弱了许多。 云翼口中的大司马正是韦太后之弟韦隆业,因此他倒颇有几分踌躇。 楚晔心中虽然也有几分惊疑,可脸上却不肯流露分毫,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什么?” 云翼忙道:“监视的人还说今天萧先生也去过凤七的酒楼,不过他在倾楼少主来之前就离开了。” 楚晔只是颔首而已,心中倒颇有几分遗憾,自己如果不是跟着萧长河离开,也许倒有机会见见这位倾楼少主。 云翼见事情已经回禀明白,就要告退,突然听楚晔问道:“那个人真的就是倾楼少主吗?” 云翼知楚晔精明强干,倒也不敢隐瞒,忙道:“陛下,据说倾楼少主身边最亲近之人都没有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卑职能认出他来,只是因为他脸上戴着的那张面具。那张面具颇有几分特别之处,一般人倒是仿制不出。” 楚晔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很好”。 云翼不敢再留,忙施礼退下。 楚晔沉思了一会儿,也迈步出了耳房。 因楚晔适才匆匆走了进去,连披风都没来得及解下,来喜忙上前替楚晔解下披风。 潋滟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楚晔的御案上。楚晔只顾想着心事,伸手去拿茶,哪想那茶水有几分烫,手被茶碗烫了一下,下意识的一缩,茶杯被带翻了,“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茶水、碎瓷片四处飞溅。 潋滟忙跪在地上,叩头道:“奴婢该死。” 楚晔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拉起潋滟,道:“可烫着了没有?” 潋滟不由有些好笑,抿嘴笑道:“陛下,奴婢无碍,倒是陛下烫着了没有?” 楚晔不由也笑了:“朕想事情想得出了神,倒没理会这些。” 来喜忙上前来看楚晔,且喜楚晔没被茶水溅到,来喜让小太监收拾了碎瓷片。 潋滟又倒了一杯茶奉给楚晔,楚晔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就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子,负手望着窗外。 冷风顺着窗户吹入屋内,来喜和潋滟都不由打了一个寒战。二人见楚晔的神情,知道楚晔在想心事,也不敢打扰。 来喜见楚晔只穿了一件棉袍,忙拿过一旁的紫貂皮斗篷替楚晔披在身上。 楚晔仰头望着天空,天空已染上了几分暮色。楚晔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疑惑没有解开,一阵北风吹过,脸上只觉得冰冷。楚晔猛然醒悟:是了,既然连倾楼少主身边的亲近之人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他平时出行如果以真面目示人,想必也没人认出来,可他为何还要戴着那副引人注目的面具,要人认出他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楚晔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所在,不由将自己所知道倾楼少主的事情从头细想了一遍:自己早就听说过倾楼这个地方,也听说过倾楼少主这个人,只是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后来自己派出的暗探终于访查出倾楼的所在,可倾楼早已化作一片白地,一时也没查出是何人所为。云翼仔细搜查过那里,发现了有数条暗道通向外面。如此看来,倾楼少主并没有死。因此自己派云翼暗中访查,可倾楼少主却一直渺无音讯。后来萧长河带自己去凤七的酒楼喝酒,自己意外得知倾楼少主也常在此处喝酒。 想到这里,楚晔不由望向永信宫的方向:自己和何家斗法,后来何家败落,自己偶然得知倾楼少主似乎与何家有几分渊源,刚要派人访查明白,可却因崔光烈的那场大火,将一切毁得干干净净。自己后来再去凤七的酒楼,从凤七的口中倒也证实了倾楼少主似乎已经葬身火海。而且自己也没有再听到倾楼少主的消息,这一切都似乎显示着那位倾楼少主已经殒命。可自己还是不敢相信他已经死了,因此令云翼继续暗中访查。直到数日前云翼回报自己在平阳郡主府见到了倾楼少主,自己令云翼留意平阳郡主的动作,尤其是平阳郡主背后的清河王。没想到,今天竟会在凤七的酒楼再次见到他,而且他后来又去了大司马府。 楚晔的神色越发的凝重,何家、崔家、平阳郡主、大司马,这些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似乎都与倾楼少主有着联系。尤其是大司马,他是自己母后的亲弟,自己对他格外信任,倚为臂膀,可他竟然和倾楼少主有联系。这个倾楼少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又有什么目的?自己是放任他继续周旋在权贵之间,还是动手铲除掉他? 一个小太监悄悄的走了进来,凑到来喜耳边低语了几句,来喜微微点了点头。 来喜走到楚晔身边,低唤道:“陛下。” 楚晔回过神来,看了来喜一眼。 来喜忙道:“陛下,崔大人求见。” 楚晔冷笑道:“朕刚回宫,他就知道了,看来宫外知道的消息竟比宫内还快。” 来喜不敢答话,只是垂首无语。 楚晔转过身,沉声说道:“宣。”眼中流露出一丝精光来。 章 三一 黄雀(四) 更新时间:2011-06-17 却说崔光烈得知楚晔的旨意后,难免有些惴惴不安:楚晔素知高皇后和崔贵嫔不和,却令高皇后彻查此事,楚晔到底有什么打算? 因此他急着进宫求见楚晔,试探楚晔的态度,不想楚晔却不肯见外臣,这令他更加焦急。(.好看的小说)等到了下午,自己安插在宫内的眼线送信来说楚晔回宫了,自己忙又入宫求见。 如今听说楚晔宣召自己,崔光烈不由暗自心喜,匆匆整肃了衣冠,随着那个小太监进了上书房。 崔光烈一进上书房,就跪在跪垫上,口中道:“微臣见过陛下。” 楚晔端坐在御案后,和颜道:“老大人快快请起。”又吩咐来喜道:“赐坐。” 来喜忙端过一个绣墩放在崔光烈身后。 崔光烈谢了恩,侧着身子在绣墩上坐了。他听楚晔言辞甚是和悦,倒放下几分心来。 楚晔摆手,来喜和潋滟忙躬身施礼,随后退了出去。 一时,屋内只剩下楚晔和崔光烈两个人。崔光烈偷偷看了楚晔一眼,见楚晔颜色如常,刚要说话,却听楚晔说道:“朕知道贵嫔和老大人委屈了。” 崔光烈大吃一惊,不知道楚晔说这句话的用意何在,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老臣惶恐。[]”崔光烈早就准备好的一番说辞也被楚晔的这句话封了回去。 楚晔望着崔光烈冷笑,口中却道:“老大人快快请起。” 崔光烈这才站起身,依旧侧着身子坐了。 楚晔接着说道:“朕如此做,只是不愿朝堂再起风波。且后宫之事,礼宜皇后处置。” 崔光烈诺诺而已,可楚晔的这番话却触动了他的心思:上次楚晔欲尊崇儒术,开科取士,借此向高家发难。自己虽然也站在了楚晔这边,可自己却不愿与高炳业正面为敌,一来,虽然高、崔两家皆是阀阅世族,可高炳业执政多年,在朝中可谓树大根深,自己如果贸然举动,只怕讨不到好处;二来,自己素来谨慎,欲等待更好的时机,给予高家致命一击;三来,自己韬光养晦,苦心经营多年,如果轻动,只怕楚晔见自己势强,定会心生猜忌。不想,自己虽然处处退让,可高炳业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自己。早有心腹密告自己,高炳业买嘱审讯陶景文的狱卒,对陶景文严刑拷打,务要令其攀附上自己。 想到这里,崔光烈不由微微动了动身子:当初自己得知崔贵嫔假孕之事,心中也是大吃一惊,暗中埋怨女儿莽撞。可是随即又想到如果善加利用,这倒也是一个机会。(.好看的小说)因此当自己得知高炳业步步紧逼,意图扳倒自己的时候,自己就让女儿故意假装小产,希图以此要挟高家。不想,楚晔竟令高皇后彻查此事,自己手中也就没有了要挟高家的砝码。高家只怕会越加得意,万一被他们查出崔贵嫔只是假孕…… 崔光烈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明白自己弄巧成拙,崔家好不好就会因此而灰飞烟灭。 楚晔见崔光烈凝神不语,故意道:“贵嫔此时虚弱,朕欲令崔夫人进宫照料贵嫔。” 那崔光烈忙收敛了心神,跪下道:“陛下天恩,微臣粉身碎骨也难报效万一。” “朕明日就下旨令崔夫人入宫照料贵嫔。”楚晔说完这句话,就端起了茶碗。 崔光烈会意,忙起身跪下道:“微臣告退。” 楚晔道:“老大人跪安吧,朕一会儿还要去瞧瞧贵嫔。” 崔光烈忙躬身退了出去,可脸色却极为凝重:如今看来,楚晔虽然也怀疑贵嫔小产与高皇后有关,只是楚晔因上次的事,畏惧高家的势力,不愿再起风波。如今自己如果一味退让的话,只怕…… 却说楚晔见崔光烈退了出去,嘴角边浮现出了一抹冷笑,高声喊道:“来喜。” 来喜忙匆匆的走了进来。 楚晔吩咐道:“朕要去景晖宫瞧瞧崔贵嫔。” 来喜忙出去吩咐车驾。 一时,车驾已备。楚晔坐上帝辇,去了景晖宫。 潋滟和一众小太监站在石阶下恭送楚晔。望着渐行渐远的帝辇,潋滟心中满是疑惑:楚晔到底有什么用意? 楚晔到了景晖宫,不过安慰崔贵嫔数语,就去了韦太后那里。 韦太后留楚晔用晚膳,母子两人饭后闲谈。楚晔试探了韦太后几次,想弄明白大司马与倾楼到底有什么联系。 可韦太后似乎毫不知情,楚晔只得告辞出来,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次日早朝,朝中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些寻常小事,因此楚晔早早退了朝。 楚晔坐在帝辇上,见路旁有两株腊梅开得正好,就吩咐叫停辇。 待帝辇停稳,楚晔在来喜的搀扶下下了帝辇,径自走到那两株腊梅前,赏了一回。 楚晔想起潋滟来,伸手折下一枝腊梅,递给来喜。 来喜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接了。 楚晔吩咐道:“朕步行回去。” 那些小太监见说,忙跟在楚晔身后,慢慢朝上书房走去。 等楚晔到了上书房,见潋滟已和小太监们迎了出来,不由微微含笑。 等楚晔进了上书房,就对潋滟笑道:“朕见腊梅开得甚好,折了一枝回来给你插瓶。” 来喜这才恍然,忙将手中的腊梅递给潋滟。 潋滟忙接了过来,故意凑到鼻间闻了闻,笑道:“好香。” 楚晔见潋滟高兴,也喜动颜色,道:“朕猜你会喜欢。” 来喜在一旁凑趣道:“陛下特意停下帝辇,替姑娘摘的。” 潋滟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倒不好答言。 恰在此时,听外面的小太监禀道:“萧先生求见。” 楚晔忙道:“快宣。” 萧长河已缓步走了,躬身施礼:“草民见过陛下。” 楚晔笑道:“先生免礼,赐坐。” 来喜忙搬过萧长河惯常坐的那个绣墩,放在御案之侧。萧长河谢过恩,侧身坐了。 潋滟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了一个玉瓶,灌了水,要将腊梅插入瓶中。 萧长河笑道:“腊梅聚天地清芬正气,使用金玉这样的东西只怕糟蹋了这腊梅。” 潋滟闻言笑道:“萧先生说得是。”回身又取了一个汝窑的细颈瓶,灌了水,将腊梅插入瓶中。 楚晔笑道:“萧先生雅人,昨日可曾访得棋谱?” 萧长河大笑:“草民所求不过是雕虫末技,陛下才是布了一局很大的棋。” 楚晔闻言,不由与萧长河相视大笑。 章 三二 权监 更新时间:2011-06-18 楚晔与萧长河相视大笑,潋滟将那瓶腊梅放在一旁的高几上,心中却在反复揣摩萧长河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萧长河见楚晔似有所思,也就笑道:“这腊梅开得甚好,请陛下容草民放肆,草民欲赏赏这腊梅。”萧长河说完,就起身施礼。 楚晔笑道:“先生早去早回才好,勿要留恋花丛才是。” 萧长河闻言,含笑而已。 楚晔又吩咐一个小太监给萧长河带路,那小太监遂带着萧长河匆匆离去。 萧长河一走,楚晔就吩咐来喜道:“传朕的旨意,就说朕奉皇太后懿旨,为整肃宫闱,宫内诸人今后非奉诏令,不得随意出入宫门。” 楚晔昨晚去韦太后那里,一是为了试探韦太后是否知道大司马与倾楼有联系,二是为了此事,那韦太后闻之此事,自是乐见其成。 潋滟在一旁听了楚晔的旨意,明白楚晔是针对高、崔两家出入无节而下的旨意,不由暗思道:楚晔为人果然精细缜密,不动声色,就将了高、崔两家一军。 但潋滟也意识到了这道圣旨的不同寻常,如今宫中地位最高的是太皇太后,如是重大的事情,当以太皇太后的名义下旨才是;如是小事,一般都以高皇后的名义下旨。看来韦太后是要借这道圣旨,抬高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来喜口称“遵旨”,就匆匆退了出去。 楚晔微合双目,靠在椅背上,口中道:“潋滟,等下场雪后,朕带你打猎去可好?” 潋滟正在沉思,猛然听见楚晔和自己说话,不由吃了一惊,忙道:“陛下去哪里,奴婢自然也去哪里。[]” 楚晔听了潋滟的话,不由睁开双目,看向潋滟,眸中似有深意。 潋滟见楚晔看向自己,忙垂下头,心中暗自懊悔自己将话说得暧昧了。 突然听外面的小太监禀道:“萧先生回来了。” 萧长河已经含笑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陛下。” 楚晔笑道:“朕见先生迟迟不归,正要派人去找先生呢。” “古人将花、酒、诗、人并称为四美,今日既赏名花,不可无酒。”萧长河说到这里,不由顿了一下,随即轻笑道,“草民知陛下今日无事,所以想邀陛下共饮几杯,不知陛下可否赏光?” 楚晔站起身,笑道:“知朕者,唯萧先生尔。” 潋滟知楚晔要出宫去,忙替楚晔准备衣饰,心中对萧长河越加钦服:这个萧长河看似置身事外,风流自赏,可精细处不让楚晔,而且似乎更胜一筹。他做事虽皆是风流雅事,可却处处透着玄机。 楚晔进内室换好了衣饰,就和萧长河一同离去。 潋滟独自立在窗前,伸手推开窗子,望着外面行色匆匆的太监与宫女,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到了下午,楚晔才回宫来,似带着几分醉意,眼神也有些迷离。 来喜早酽酽的泡了一缸子浓茶,见楚晔回来,忙倒了一碗奉给楚晔。 楚晔拿起茶碗,也不喝茶,只是问道:“怎么不见潋滟?” 来喜闻言,不由抿嘴笑道:“陛下,潋滟姑娘就站在陛下的身后呢。” 楚晔闻言,一回头,果见潋滟正站在自己身后抿着嘴笑呢,不由笑道:“朕醉焉?” 潋滟和来喜都微笑不语。 恰在这时,外面的小太监进来禀道:“陛下,许怀恩求见。” 楚晔瞬时神态威严,仪容端肃,再无半点醉态,沉声道:“宣。”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太监就引着许怀恩走了进来。潋滟见过许怀恩数次,如今见他只觉得他更加苍老了。 许怀恩颤巍巍的跪在拜垫上,叩头道:“奴才见过陛下。” 楚晔道:“许总管免礼。” 许怀恩再拜道:“奴才谢陛下。” 不知为何,潋滟只觉得许怀恩的语气中似带着一份凄凉。 许怀恩用手撑着地,想要站起身,可使了半天劲也站不起来。 来喜见了,忙伸手去扶许怀恩。 许怀恩这才慢腾腾的站起身来,口中谢道:“有劳来公公。” 楚晔道:“赐坐。” 许怀恩又要跪下谢恩,楚晔摆手道:“许总管不用谢恩了,坐吧。” 许怀恩忙道:“谢陛下。”这才回身在一个绣墩上坐了。 楚晔看着许怀恩,问道:“许总管一向可好?” 许怀恩要站起身来回话,楚晔道:“许总管就坐着回话吧。” 许怀恩道:“托陛下的福,奴才这一向还好,只是每到夜间就咳得厉害。” 许怀恩喘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奴才今日来见陛下,是有事要禀明陛下。” 楚晔一挑剑眉,道:“许总管但说无妨。” 许怀恩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凄凉,慢慢的说道:“奴才斗胆奏明陛下,如今奴才老病,做事已力不从心,欲出宫养老,还望陛下恩准。” 潋滟在一旁听了,已明白许怀恩的来意:这个许怀恩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一直是大内总管。后来楚晔势力渐强,许怀恩的态度也变得有些暧昧,尤其是楚晔和何家斗法的时候,他选择站在了楚晔这边。今早楚晔称奉皇太后的懿旨,整肃宫闱,连自己都觉察到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宫中地位的变化,更何况是许怀恩这样久历宫廷斗争的权监。他知道自己是太皇太后的人,如果皇太后执掌后宫,那么自己大内总管的位置也坐不了太久,不如借此机会求去,还能保全性命。 楚晔听了,不由笑道:“许总管不是因为朕今早的旨意才要出宫吧?” 许怀恩听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道:“奴才不敢。” 楚晔忙道:“许总管快快请起。” 许怀恩挣扎半天也没爬起来,来喜只得将他搀起来,扶他在绣墩上坐了。 许怀恩道:“奴才忝居大内总管一职,宫门失禁,令内外出入无节,奴才难辞其咎。如今陛下奉太后娘娘的旨意,整肃宫闱,奴才更是乐见其成。奴才今日进宫求见陛下,是因奴才如今病体支离,难以再服侍陛下,还请陛下开恩。” 楚晔望着许怀恩那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不由在心中付之一叹:许怀恩虽然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可他为人倒极是聪明圆滑,这些年对自己和母后也极为恭谨。尤其是后来他选择站在了自己这边,如今自己也不愿再追究他。 想到这里,楚晔安慰道:“许总管服侍多年,小心谨慎,功劳甚多。朕本不愿许总管出宫,但既然许总管年老多病,朕就准许总管所请。” 许怀恩颤巍巍的站起身,躬身施礼:“谢陛下。” 楚晔又吩咐来喜:“传朕旨意,令有司每年拨白银百两,给许总管养老。” 许怀恩闻言,不由老泪纵横,忙跪下道:“奴才谢陛下天恩。”许怀恩心中明白楚晔令有司拨给自己的银两虽然不多,可这却表明楚晔不会再追究自己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同时这也是楚晔对自己在关键时刻站在他这边的奖励。 楚晔道:“许总管跪安吧。” 许怀恩忙再拜道:“奴才告退。” 来喜上前扶起许怀恩,许怀恩慢慢的退了出去。 潋滟目送着他那苍老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一转头,却见楚晔伏在御案上,不由大惊失色。 章 三三 黄雀(五) 更新时间:2011-06-19 却说潋滟见楚晔伏在御案上,不由吃了一惊,忙走到御案旁,轻声唤道:“陛下,陛下……” 楚晔抬起头,醉眼朦胧,笑道:“朕今日竟醉了。”楚晔边说边欲起身,可哪里站得稳。 因楚晔素来自持,潋滟从未见过楚晔酣醉至此,因此倒有些无措。 来喜忙上前扶住楚晔,扶着楚晔进了里间屋子。 因楚晔沉醉,潋滟也不敢离开,直到掌灯时分潋滟才回到自己房中。 次日一早,潋滟绝早的去了上书房,哪想楚晔已去上朝去了。潋滟因见无事,就要放下帘子熏香,一抬眼,却看见了放在高几上的那瓶腊梅。 昨日含苞的几朵腊梅都已绽放,簇簇繁繁,开得极是热闹。潋滟不由有些黯然,只怕这繁华过后就只剩下寂寥了。 潋滟慢慢走到高几前,掐下两朵腊梅,夹在了楚晔御案上的一本书里。 潋滟自己都有些不解,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惜花亦或是记取? 窗外传来数声寒雀的啁啾声,潋滟轻叹了一口气,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在宫中待得太久,久到已经淡忘了心中的仇恨? 可自己越接近楚晔,就越能窥透他内心的寂寞与无奈。他是帝王,就注定了他无喜无悲,无爱无泪的人生。他不能在人前有一丝的失态,不能放任自己喝醉,不能流露自己的真情…… “陛下下朝了。”一个小太监匆匆的进来告诉潋滟。潋滟收敛了心神,整肃衣裳迎了出来。 远远的,已能看到楚晔帝辇的华盖,潋滟和一众小太监忙在台阶下跪了。 明黄色绣云龙纹的靴子经过潋滟的时候,潋滟能感觉到楚晔心情的愉悦,他的步伐甚是轻快。 潋滟随着楚晔进了上书房,一进门,就见楚晔倚着椅背,似有闲想。 潋滟心中倒有几分疑惑,楚晔究竟因为什么事这般高兴? 楚晔扭头吩咐来喜:“朕闻皇后染恙,你去太医院宣一个太医给皇后诊脉。” 来喜闻言,虽然心中满是疑惑,可还是口称“遵旨”,就去太医院宣太医去了。 潋滟也是满腹疑惑,就听楚晔唤自己的名字,忙答道:“奴婢在。”可半晌却不见楚晔说话,潋滟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楚晔,却见楚晔正直视着自己,他的眸中带着缱绻的情意。潋滟陡然一惊,忙垂了头。 楚晔喃喃说道:“朕欲纳你为妃,可如果你做了宫妃,只怕不能像现在这般恣意,朕也不能让你随时陪在朕的身边。” 潋滟只觉得自己脑子“嗡”的一声响,自己再也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 室内一片静默,直到来喜进来复旨,潋滟才回过神来。(.) 潋滟就听楚晔说道:“既然皇后染疾,不宜劳累,崔贵嫔小产一事如今竟请皇太后查问才是。朕正好要去给母后请安,正好当面回明母后。”楚晔说完,就起身朝外走去,潋滟忙送了出来。 帝辇渐行渐远,潋滟望着那明黄色的华盖,心中已有所悟:楚晔说高皇后染疾,又令太医院的太医给高皇后诊脉,这一切不过是借口。而楚晔做这一切,只不过是不想让高皇后继续查问崔贵嫔小产一事,他给高皇后找了一个体面的借口――那就是高皇后病了。朝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令局势发生了这般惊人的变化。 潋滟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抽身进了屋子。 屋内只有几个小太监,那些小太监见楚晔不在,也都偷起懒来。 潋滟想起自己早上尚未熏香,也就忙着放帘子。那几个小太监中有一个叫钱华的最为精乖,他见潋滟一个人在放帘子,忙帮着潋滟放帘子。 潋滟笑道:“有劳公公了。” 钱华忙笑道:“姑娘客气。” 潋滟见帘子都已放下,就将香薰内的檀香点燃,袅袅轻烟氤氲而出。 过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潋滟就要去将檀香熄灭。 钱华道:“姑娘过一会儿再熄吧。” 潋滟已掀开香薰的盖子,闻言笑道:“只怕过一会儿陛下就回来了。” 钱华转了转眼珠,凑到潋滟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姑娘还不知道吧?今天早朝朝中出大事了,只怕陛下一时半刻回不来。” 潋滟放下香薰的盖子,故意诧异的看了钱华一眼,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那钱华见问,倒有几分迟疑,不过他素知潋滟口风甚紧,加上潋滟为楚晔所亲任,也就说道:“今日早朝崔大人联合朝中几位有实力的大人联合上表,称陶景文冤枉,并请陛下尊崇儒术,开科取士。” 潋滟听了,这才明白为何楚晔方才会下那样的旨意:崔光烈虽然没有针对高炳业发难,可陶景文正是因高炳业才入的狱,还有高炳业一直反对尊崇儒术,开科取士,如今崔光烈旧事重提,摆明了就是针对高炳业。如此看来,朝中的局势已经发生的巨大的变化,所以楚晔才不让高皇后继续查问崔贵嫔小产一事。 潋滟本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如今她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一想,已经明白了萧长河那天那句话的含义。 崔贵嫔进宫后,楚晔故意偏宠崔贵嫔,以加深高、崔两家的矛盾。自己那天在上书房偷听到楚晔令人在崔贵嫔的饮食中下药,可见楚晔心中对崔家也是心怀猜忌。如今看来,楚晔令人下的药物很有可能是令崔贵嫔不孕的药物。所以后来楚晔听说崔贵嫔怀孕,神情才会那样古怪,就是说楚晔很可能已经猜到了崔贵嫔是假孕。 恰在这时,陶景文上表请楚晔尊崇儒术,开科取士。楚晔派人给崔光烈送了一套《论语》,无疑是想告诉崔光烈自己赞成此事,并让崔光烈在朝中成为自己的倚助。可崔光烈却不愿与高炳业在朝中正面为敌,处处退让。 高炳业又请宗室老臣作为自己的倚助。楚晔此时故意示弱,将陶景文投入大牢,并暗中下旨对陶景文严刑拷打。在崔光烈看来,这一定是高炳业暗中指使,意图攀附自己。 楚晔暗中步步紧逼,崔光烈怕陶景文受刑不过,胡乱攀附,因此他很可能令崔贵嫔伪作小产,想以此要挟高皇后,令高家放手。 但他只怕没想到,楚晔早令人在崔贵嫔的饮食中下了不孕的药物,所以早就知道崔贵嫔是假孕,因此楚晔故意下旨令高皇后彻查此事。 楚晔如此步步紧逼,崔光烈不得已只得在朝中与高炳业正面为敌。 而楚晔此时故意说高皇后染疾,不再令高皇后查问此事,而是让韦太后继续查问此事。楚晔无疑是要以此大做文章,借此将高家捏在手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高、崔两家在楚晔的拨弄下,不得不拼一个两败俱伤。朝中就要有新的风暴了。 章 三四 暗波 更新时间:2011-06-21 本章二合一,补昨日欠更。 --------------- 却说大长公主因楚晔下旨令高皇后彻查崔贵嫔小产一事,她素知高皇后粗疏,怕被崔贵嫔钻了空子,因此日日入宫。 这日大长公主又早早的进宫来,到了宫门,见宫门的太监谨慎了许多。大长公主想起楚晔昨日严谨宫门,整肃宫闱的旨意来,不由轻蔑的哼了一声。 守门的太监见是大长公主,倒也不敢多加盘查,问了几句,也就放了行。 大长公主坐在杏黄小轿内,神色颇有些得意:楚晔的用意她不是不明白,可拿严查出入宫门这等小事作筏子,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大长公主到了坤仪宫,坤仪宫总管赵子宣早就迎了出来,奉着大长公主进去。 高皇后正在用早膳,因大长公主是吃过饭过来的,因此只是坐在一旁吃茶。 大长公主因问高皇后:“贵嫔小产一事皇后查得如何?” 高皇后放下筷子,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这事都是赵总管在办,母亲问他就是。” 赵子宣见说,忙躬身答道:“回大长公主话,奴才去太医院查得切实了,当初给贵嫔娘娘诊出喜脉的太医,还有贵嫔娘娘小产时诊脉的太医都是一个人,那人名叫王希堂。只是这个王希堂已经谋了军前效力,如今已去了边关。奴才已派人去追,只怕今日就有回报了。” 大长公主听了,已蹙起柳眉,道:“不必追了,这人只怕……” 赵子宣听了,忙跪下叩头道:“奴才办事不力,还请大长公主责罚。” 大长公主叹道:“不关你事,只怕这是早就安排好的。” 恰在这时,有小太监进来禀道:“皇后娘娘,大长公主,来公公来了,还带着一个太医,说是陛下派太医来给皇后娘娘诊脉。” 高皇后和大长公主闻言,都有些错愕,不由对视了一眼。 大长公主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就请来公公进来吧。”大长公主说完,就带着侍女回避到里间屋子里去了。 赵子宣闻言,忙带着两个小太监迎了出去。 银屏忙着收拾,扶高皇后在帐子里坐了,又放下幔子。 赵子宣已引着来喜和那个太医走了进来,来喜和那个太医一进来就跪下给高皇后请安。(.) 来喜服侍楚晔多年,对楚晔的喜怒摸得极透。今早他听了楚晔的话,就已明白楚晔务要太医诊出高皇后染疾,因此他旁敲侧击,已经将楚晔的意思委婉的告诉了太医。 那太医自然不敢违逆,装模作样的诊了一会儿脉,就摇头晃脑的说了一堆“虚火上浮,气血有亏”的话来,又开了一个无关痛痒的方子。 来喜行了礼,就带着那太医出了坤仪宫,自去向楚晔复命。 来喜一走,大长公主就从里间屋子走了出来,一时也揣摩不透楚晔的用意何在。 过了一会儿,就有乾德宫的一个小太监来宣旨。旨意上不过是说高皇后染疾,崔贵嫔小产一事由皇太后彻查等语。那小太监念完了旨意,又道:“陛下说要皇后娘娘务要保重凤体才是。” 那小太监说完,行了一礼,就告辞而去。 楚晔的旨意直把大长公主气得满脸紫涨,半晌说不出话来。高皇后也变了颜色,将桌上的茶碗摔得粉碎。 大长公主拂袖道:“我这就去见陛下问个明白。” 恰在这时,有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进来禀道:“大长公主,公主府派人进宫来了。” 大长公主只觉得心跳个不停,半晌才道:“快带进来罢。” 过了一会儿,就见那小太监带着一个侍女妆扮的女子走了进来,大长公主已经认出来人正是自己的心腹侍女彩屏。 彩屏给高皇后和大长公主见了礼,就道:“公主,相爷请公主快些回去呢。” 原来今日早朝时,崔光烈和几位朝臣突然旧事重提,提出要尊崇儒术,开科取士,并切言陶景文冤枉。高炳业明白崔光烈是针对自己,也就和自己的党羽与崔光烈辩论了一番。不想楚晔站在了崔光烈这边,令王致中重新勘问陶景文。高炳业着了慌,急着回府与大长公主商议。不想大长公主一早就进了宫,因此高炳业忙让彩屏进宫来找大长公主回府。 大长公主素来是个有主见的人,倒没急着回府,问了彩屏一回,因见那彩屏也不知备细,因此忙派赵子宣出去打探明白。 一连串的事接踵而至,大长公主知道定是有大事发生,因此焦躁的在屋内走来走去,倒也顾不上去问楚晔今早的事。 过了许久,大长公主才见赵子宣回报。那赵子宣已将早朝之事打探得明明白白,一一禀明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听了,沉吟了半晌,倒也大致猜出事情的始末来。她明白楚晔借口高皇后染疾,不让高皇后继续查问崔贵嫔小产一事,倒是给高皇后和自己留了几分面子,因此如果此时再去找楚晔理论此事,只怕会自讨没趣。 大长公主思来想去,一时也没有良法,只得去找太皇太后商议。可上次何家有难,自己袖手旁观,如今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去见太皇太后。可现在也顾不上许多,大长公主只得厚着颜面去见太皇太后。 大长公主坐在杏黄轿内,早已没有了早上的得意。旧例:宫内只有太皇太后、皇太后可以乘坐杏黄轿。这杏黄轿是楚晔专门赐给自己的,如今自己坐在这昔日象征荣耀的轿内,心中竟有几分凄惶。 永信宫到了,大长公主下了轿,就听有人道:“请大长公主安。” 大长公主一看,却是平阳郡主,因想起平阳郡主上次当众鞭打自己的儿子高允泽来,面上不由带了几分颜色。 平阳郡主恍若不觉,笑吟吟的说道:“臣妾许久没见大长公主了,如今倒觉得大长公主的气色好了许多。” 大长公主闻言,越加恼恨,哼了一声,就让守门的小太监进去通禀。 过了一会儿,那小太监出来宣大长公主和平阳郡主进去。大长公主迈步朝里走去,平阳郡主跟在大长公主身后,态度极是谦恭。 太皇太后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扶着陶嬷嬷,正站在窗下赏案上的一瓶梅花,见大长公主和平阳郡主一起进来,就笑道:“你们娘两个倒赶得巧,竟一起来了。” 大长公主心中有气,也不答言,只是福身行礼:“请母后安。” 平阳郡主行了礼,就笑道:“太皇太后娘娘,好俊的梅花。” 太皇太后笑道:“这是太后一早送过来的,倒难为她想着。” 平阳郡主为人聪敏,又伶牙俐齿,陪太皇太后说笑了一阵,惹得太皇太后欢笑连连。 大长公主只是沉着脸坐在一旁,不肯兜答平阳郡主。 那平阳郡主见大长公主如此,也就笑道:“太皇太后娘娘,臣妾还要去瞧瞧贵嫔娘娘,不知她今日可好些了?” 太皇太后点头道:“很是,你去瞧瞧她罢。” 平阳郡主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平阳郡主一走,太皇太后就道:“兰陵,你为人也太过骄慢了。纵使是平阳当众鞭打了泽儿,你也不该如此。论理,泽儿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他闹得也太不像了。” 大长公主素来宠溺子女,如今听了太皇太后的话,心中很不以为然,说道:“母后虽是如此说,可泽儿毕竟是臣妾的儿子。平阳当众教训他,摆明了就是不给臣妾面子。”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打量着我老了,何家也灰飞烟灭了,外面的事我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大长公主听太皇太后提到何家,心中有愧,不由红了脸。 太皇太后慢慢坐下,道:“如今皇室的这些公主、郡主,我最喜欢的就是平阳。我也知道外头的那些传言,不过那也算不得什么。平阳这孩子聪敏伶俐自是不必说,更难得的是她骨子里透着一股骄傲,这才是太祖皇帝子孙该有的气度。无论怎样的名门世族,在皇家面前,都不过是奴才罢了。泽儿虽是你的儿子,可在皇家面前他算不得什么。你要记得,君臣名分已定,大臣权力再大,也不过是臣。” 大长公主听出太皇太后话里有话,只是含糊答了一句“母后说得是”。 太皇太后喘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只觉得喉间作痒,不由咳嗽了起来。 陶嬷嬷忙替太皇太后轻轻的捶着,大长公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奉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喝了两口水,又喘了一会儿才说道:“皇上精明强干,如今年岁渐长,自然是不甘心大权旁落。你们遇事收敛些,倒可以多保几年平安。” 大长公主明白太皇太后已经知道早朝的事了,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母后说得是。只是那崔贵嫔心怀不轨,屡屡无礼于皇后,臣妾只怕她就此得了意。母后也知陛下和皇后不睦,要是崔贵嫔得宠,只怕皇后……” 太皇太后冷笑道:“崔家只怕也讨不到好处去,皇上费尽心思筹划这一切,又岂能看崔家独大?” 大长公主听太皇太后如此说,心中颇有几分疑惑。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又怎么能看着你为难?我见皇上对那个潋滟倒很是用心,因此就故意说要将潋滟赐给临川王。如此一激,皇上必然纳潋滟为妃,到时潋滟得宠。崔贵嫔平添一个劲敌,她自然不愿为他人作嫁裳,自不会轻举妄动。” 大长公主闻言,心中很是感激,忙道:“臣妾谢母后恩典。” 太皇太后的神色似有些疲倦,陶嬷嬷在一旁道:“太皇太后娘娘,要不上床躺着歇歇罢。” 太皇太后微微点了点头,陶嬷嬷忙扶着太皇太后上床躺下。 大长公主已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那就是早朝之事,高家不如退一步为是。大长公主心中虽然颇有些犹疑,可她也知太皇太后历经四朝,大风大浪见过无数,还有万一崔贵嫔小产一事牵连到高皇后,只怕高皇后后位不保,此时不如听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有潋滟一事,自己更是举棋不定。 大长公主见太皇太后已经躺下,双目微合,不好再呆,行过礼就要退出去。 太皇太后突然道:“兰陵,回去务要诫勉泽儿,要他莫再胡作非为。” 大长公主答了一个“是”,就匆匆退了出去。 大长公主坐着轿回到坤仪宫,安慰了高皇后一番,这才出宫。等大长公主回到府中,就见高炳业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大长公主将太皇太后的意思告诉给高炳业,高炳业素来惟大长公主之命是从,加上也别无良法,只得静观其变。 果然次日早朝,王致中上表称昨日审问备细,陶景文属系冤枉,并自劾失职。 楚晔温言慰问了王致中一番,并下旨称陶景文忠心为国,其心可嘉,赐匾“忠正嘉德”。 楚晔再提尊崇儒术,开科取士一事。高炳业记着昨日大长公主的话,默不作声。高党诸人见高炳业如此,自是不好说话。那崔光烈此时才明白自己被楚晔利用了,可此事是自己提出来的,自是不好再加以反驳。 楚晔见朝臣并无异议,下诏尊崇儒术,开科取士,并于新年后开科取士,今后三年一开科。 儒法之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楚晔明白,自己即将在朝堂上培植出一股巨大的势力,这股势力将给阀阅世家以极大的打击。高家、崔家从表面上看没有失去什么,可是即将有一股强大的势力步入朝堂,和他们争权夺势,甚至将他们挤出朝堂。 崔贵嫔小产一事也不了了之。韦太后审问了一番,只说是宫女疏忽,饮食不调所致,因此将尚膳监总管张禄革了职,景晖宫的宫女打死了几个了事。对崔贵嫔,倒是厚加抚慰。 张禄本是大长公主的人,韦太后如此处分,倒也算给了崔家几分面子。 朝堂、后宫又恢复了平静。可在这看似平静的宫廷,却有无数暗波汹涌,终有一天会喷涌而出。 章 三五 祭品 更新时间:2011-06-22 朝堂、后宫虽是风起云涌,可潋滟只是冷眼旁观,她明白以自己的身份,此时“守本分”三个字才是最好的选择。(.无弹窗广告)尤其是见识到了楚晔的精明与心计,潋滟知道自己如果稍有疏忽,就会将楚晔对自己的信任毁于一旦。 萧长河也如云中白鹤,一去渺然。自从上次入宫后,他许久没再进宫了。潋滟倒是有些想念萧长河进宫的日子,非关情爱,只因萧长河给人的感觉永远如那三月的春风般和煦温暖,他为这冰冷的皇宫照进来了一丝阳光。 天阴沉沉的,似要下雪了。潋滟熏好了香,慢慢卷起了帘子,檀香的香气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氤氲开来。 恰在此时,从外面跑进来了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道:“姑娘,陛下下朝了。” 潋滟闻言,不觉一怔,楚晔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潋滟不及细想,忙随着那个小太监迎了出来,在台阶下跪好。 楚晔端坐在帝辇上,远远的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潋滟,自己早已习惯一回来就寻找她的身影,如果没看到她,自己就会不安。 帝辇停了下来,来喜躬身站在帝辇旁。楚晔扶着他的手下了帝辇,不由自主的又朝潋滟的方向看去,因见潋滟跪在冰冷的台阶下,楚晔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今后在上书房内服侍的宫女、太监不必迎出来了。” 那些宫女、太监一时揣摩不透楚晔这道旨意的用意,心中颇有几分纳闷,可还是叩首谢恩。 楚晔迈步进了上书房,来喜跟在楚晔身后,心中也在揣摩楚晔刚才那道旨意的用意。 楚晔突然回头问道:“那个陶景文来了没有?” 来喜见问,忙答道:“陛下,陶景文早已在外面候着了。” 楚晔沉声道:“宣。” 潋滟听了楚晔和来喜的话,心中微微一动:自己一直暗中替陶景文担心,但却无能为力。没想到朝廷局势突然逆转,陶景文不仅出了大牢,还得到了楚晔的褒奖。只是今日楚晔突然召见陶景文,又是为了什么? 潋滟奉上热茶,楚晔且不喝茶,对潋滟说道:“天寒地冻的,你跪在那台阶下,怎么不多穿几件,仔细别冻出病来。” 来喜恍然,眼中不由带了几分笑意。 潋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垂头抚弄衣带。 恰在这时,门外的小太监禀道:“启禀陛下,陶大人来了。” 楚晔道:“宣他进来。” 潋滟有些焦急的看向门口,她虽然身处深宫,可也听说过王致中的手段,陶景文落在他手中这么些天,不知被折磨到什么地步。(.好看的小说) 过了一会儿,就见陶景文扶着一个小太监,拖着左腿,一步步挪了进来。原来陶景文的左腿已经被打残了,如今已是废人。 陶景文扶着那个小太监,半天才挪到跪垫前,刚要下跪行礼。 楚晔忙道:“陶爱卿免礼,赐坐。” 来喜见陶景文如此光景,心中也有些恻然,忙端了一个绣墩放在陶景文身后。 陶景文扶着那个小太监谢了恩,这才费力的在绣墩上坐好。 潋滟隐身在一旁的帷幕后,仔细的打量着陶景文,心里不由有些发酸:陶景文的脸上已不复往日的斯文儒雅,而是带了几分沧桑;修长的手指已经变形,手背上满是伤痕;左腿蜷缩着,自己父亲最得意的弟子竟被折辱成这般模样。 楚晔道:“陶爱卿一心为国,反遭奸人陷害,备受酷刑,此皆朕之过也。朕一时失察,爱卿不要怨朕才是。” 陶景文忙道:“微臣惶恐,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微臣今日沉冤得雪,惟感激涕零而已。” 楚晔笑道:“朕久闻爱卿大才,朕欲委以大任,望爱卿不要推脱才是。” 陶景文道:“陛下,微臣如今已是废人,如在朝中为官,只怕有损朝廷威仪。微臣不敢领命,还请陛下恕罪。” 楚晔知陶景文是林伯礼的弟子,心中难免对陶景文有几分猜忌,故此他本无意重用陶景文。但陶景文遭此巨冤,自己如果不加以抚慰,只怕陶景文难免会有所不甘。 如今他听陶景文如此说,倒是正和自己的心意,也就笑道:“爱卿可谓无愧于‘忠正嘉德’四字矣,爱卿既如此说,朕就不夺爱卿之志。” 陶景文忙道:“谢陛下。” 楚晔道:“传朕旨意,陶爱卿所居宅邸赐名忠正堂,令户部每年拨白银千两以赐陶爱卿。” 陶景文忙扶着那个小太监起身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楚晔道:“爱卿跪安吧。” 陶景文谢了恩,就扶着那个小太监退了出去。 潋滟望着陶景文的背影,不由在心中付之一叹:陶景文不过是楚晔争权夺势的一枚棋子,是这场政治/斗争的祭品。楚晔在利用完陶景文之后,不过赏了陶景文一块一文不值的匾额,每年一千两的白银,可陶景文却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这就是棋子的命运。 潋滟想到这里,心中越加凄凉。 楚晔扭头瞧见潋滟脸色不好,不由关切道:“朕见你脸色不好,可是着了凉?” 潋滟含糊道:“谢陛下,奴婢没什么。” 楚晔终究是有些不放心,说道:“今日没什么大事,你不必在此服侍了,不如先回去歇着吧。朕再让来喜宣个太医,替你诊诊脉。” 潋滟勉强笑道:“陛下,奴婢没什么。奴婢不过是刚才见了陶大人的情形,想起上次陶大人进宫时的情景,有些感叹罢了。” 楚晔闻言,心中似有所动,但也只是付之一叹罢了:自己是帝王,注定不能感情用事。而且政治/斗争中,牺牲是难免的,有时是牺牲别人,有时甚至是牺牲自己。 楚晔站起身,道:“朕这几日政务繁忙,没去永信宫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今日去太皇太后娘娘那里看看。”楚晔说完,就带着来喜走了。 潋滟只觉得心绪纷乱,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放不下,拿不起。 过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楚晔就带着来喜回来了。潋滟不由有些诧异,楚晔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楚晔一进上书房,就喝道:“来喜出去。” 来喜闻言,忙带着屋内的小太监退了出去。潋滟听楚晔的声音中似含着怒气,也要跟着退出去。 楚晔喝道:“潋滟留下。” 潋滟闻言,只得躬身站在一旁。 一时,屋内只剩下楚晔和潋滟两个人。 潋滟偷眼看了楚晔一眼,就见楚晔满脸盛怒,自己从没有见过楚晔这般盛怒,心不由跳个不停。 楚晔望着潋滟,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朕?”楚晔的声音中竟带着一丝受伤。 章 三六 封妃(一) 更新时间:2011-06-23 “轩儿,怎么许久不进宫来?如果不是我派人宣你进宫,只怕你还不肯进宫来看我这老太婆?”太皇太后嘴里虽然这样说,可脸上早已挂上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临川王自幼由太皇太后抚育,因此太皇太后与他之间祖孙之情甚笃。如今太皇太后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孙子,心中自是高兴。 临川王恭恭敬敬的在跪垫上跪了:“请太皇太后娘娘安。” 太皇太后一把拉起临川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 临川王低着头,默不作声。 太皇太后又问道:“怎么了?” 临川王迟疑了一会儿,这才说道:“不是孙儿不进宫看太皇太后娘娘,是陛下不准孙儿进宫。” “陛下?”因临川王每每提到楚晔,都以“皇兄”相称。如今变了称呼,太皇太后自是心疑。 “陛下说了,‘皇家没有所谓的兄弟’。” 太皇太后听了,不由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皇家的兄弟之间终究是摆脱不了相互猜忌的命运。 半晌,太皇太后才说道:“轩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当以子嗣为念,免得太妃悬心。我见大司马的三女不错,容貌、才德样样出挑……” 临川王不等太皇太后说完,就接口道:“孙儿不愿纳妃。” 太皇太后的脸色有些凝重,半晌才问道:“可是因为潋滟?”她不等临川王回答,又接着说道:“如是别的宫女就罢了,但潋滟万万不可。” 临川王脸色微变,冲口问道:“潋滟为什么不行?” 太皇太后长叹了一口气:“我如今已是日薄西山,我在一日,你的日子还能好过些,万一……” 太皇太后将临川王揽在怀中,临川王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太皇太后又接着说道:“如今皇上要对阀阅世家开刀,必然要借助母族的势力,韦家必受重用。你与韦家联姻,自是有种种好处。如今我出面赐婚,韦太后和皇上都不好反驳,将来韦太后看在自家女儿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刁难你。再说潋滟,皇上对她用情甚深。我下旨将她赐给你,皇上虽然不好公然违抗,可心中对你的怨恨必然更深。将来我不在了,你……” 临川王听太皇太后的语气已不似以往那般威严,而是带了几分祖母对孙儿的推心置腹,心中一暖,低声说道:“孙儿不愿纳妃,确实是因为潋滟。” 临川王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孙儿小时候由太皇太后娘娘和母妃做主,迎娶了王妃。王妃在的时候,孙儿对她太过冷淡了,王妃心中必然也是抑郁难言。王妃亡故后,孙儿一直心怀愧疚。孙儿仔细想过了,这都是因为孙儿心中没有她。(.无弹窗广告)如今太皇太后娘娘要替孙儿迎娶韦家的女儿,孙儿也知道太皇太后娘娘是为了孙儿好。可孙儿心中没有韦家姑娘,只怕又要重蹈王妃的覆辙。” 太皇太后望着临川王,见临川王的俊颜上满是落寞,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世人都说轩儿冷漠,无情,只有我知道轩儿是外冷内热。只是你这孩子这般,又该如何在这人吃人皇宫活下去?还有你对潋滟执念太深,早些忘了她,对你好,对她也好。” 临川王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痛,哑着声音说道:“孙儿也想忘了她,可却怎么也忘不了。” 太皇太后也知再劝无益,只能付之一叹,道:“早些回去吧,免得你母妃悬心。” 临川王站起身,躬身行礼道:“孙儿告退。” 太皇太后望着临川王那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只觉得深深的无力,对即将上演的兄弟相残,自己已无能为力。 张国忠见临川王走了,悄悄的走了进来,见太皇太后倚在床头出神,忙走到太皇太后身边,低声道:“娘娘坐了这半日,只怕累了,不如躺下歇一会儿罢。” 太皇太后点头道:“也好,昨晚三更醒了一次,就再没睡着,我躺着养养神。” 张国忠见说,忙扶着太皇太后躺下,这才拉过一床绣被,替太皇太后盖在身上,落后又放下了帐子。 张国忠静静侍立,一边留心太皇太后的动静,一边想着心事:太皇太后的身子越来越差,时日已经无多,自己将来不知又是怎样的结局? 有小太监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附在张国忠耳边说道:“张总管,陛下来了。” 张国忠闻言,吩咐小太监道:“留心太皇太后娘娘的动静,我去去就回。”张国忠说完,就悄悄的走了出去。 张国忠一出门,就见楚晔带着来喜已在外间屋子里候着了,忙上前行礼请安,又道:“太皇太后娘娘刚歇下,陛下要是有要紧事,奴才进去唤醒娘娘。” “不必了,朕不过是过来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罢了,就不惊扰娘娘了。”楚晔摆了摆手,又说道:“娘娘如今可大好了?” 张国忠刚要答话,就听楚晔又说道:“娘娘的饮食起居都是陶嬷嬷照料,宣陶嬷嬷来见朕。” 张国忠忙答了一个“是”,忙去找陶嬷嬷。 张国忠带着陶嬷嬷来见楚晔,楚晔看了张国忠一眼,张国忠会意,忙躬身退了出去。 楚晔与陶嬷嬷不过低语了几句,来喜虽是站在一旁,可却听不清两人说了些什么,就见楚晔脸色大变,满脸盛怒。 楚晔话也不说,迈步就出了永信宫。来喜见势头不对,忙跟在了楚晔身后,可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陶嬷嬷,就见陶嬷嬷面色如常,仿佛没看到楚晔一脸盛怒。 来喜跟着楚晔回到上房,自己就被楚晔喝退,却听楚晔让潋滟留下,知道此事必和潋滟有关,不由暗自替潋滟担心。 原来适才在永信宫楚晔听陶嬷嬷告诉自己:太皇太后曾宣见潋滟,并且要将潋滟赐给临川王。 楚晔闻言,只觉得心被狠狠的刺了一下:这样的大事,潋滟为什不肯告诉自己?楚晔不由想起那次在碧波池边,临川王和潋滟两人紧紧相拥的情景,心中一紧:难道潋滟对临川王有情,怕自己阻挠,所以才不肯告诉自己? 一时,千百个念头涌上楚晔的心头,此时楚晔只想见潋滟,把这一切问个明白,因此楚晔急急忙忙赶回上书房。 等回到了上书房,楚晔见到潋滟,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你为什么不告诉朕?” 在这一刻,楚晔只感到心伤:自己是帝王,因此自己对人从未真心相待过。唯独潋滟,自己将一片真心给了她,可她却将自己的真心狠狠践踏。 潋滟一时摸不着头绪,竟无言以对。 可在楚晔看来,这不过是因为潋滟心虚,他越加恼怒:自己是这天下之主,要得到一个女人还不容易?想到这里,楚晔冷冷的说道:“朕要纳你为妃。”楚晔说完,就拂袖离去。 章 三七 封妃(二) 更新时间:2011-06-24 潋滟闻言,如遭电击,只是怔怔的看着楚晔离去。在这一刻,千愁万绪一起涌上潋滟的心头:自己费尽心机,周旋于临川王府和皇宫,就是为了这一刻。可当楚晔说出那句“朕要纳你为妃”时,自己竟没有一丝欣喜。 潋滟此时只觉得茫然无措,自己对楚晔的感情太过复杂,复杂到自己都无法清楚的说出这份感情究竟是爱,亦或是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自己入宫多日,楚晔对自己的一片真情,自己不是不明白;可要自己委身于他,自己却下意识的有些抗拒。 太多的思绪纷至沓来,潋滟只想逃避,逃开这一切。 潋滟快步出了上书房,放空了思绪,毫无目的的在宫内走着。等潋滟回过神来,自己人已经到了飞雪阁。 天色越加阴霾,一如潋滟此时的心情。不知何时,天竟下起了雪珠子,冰冷的雪落在潋滟的脸上,带来丝丝沁凉。 潋滟闭上双眸,任凭雪花飘落在自己的发间,身上。潋滟睁开双眸,一扭头,却见自己的身边默默的站着一个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萧长河。 一柄青油伞放在一旁,雪花飘落在萧长河大红色的斗篷上,大红色斗篷的一角绣着大朵的玫瑰,艳红的玫瑰在雪花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的妖娆。 萧长河见潋滟扭头看向自己,微微一笑,他如画的眉上飘落了几片雪花,可那笑容却温暖得似要将这雪花融化。 潋滟一见那温暖的笑容,不知为何心中一酸,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萧长河已看到潋滟眼中的泪光,心下一紧,但他明白此时自己的无能为力,因此负了手,仰头看向天空。 雪越下越大,雪花如乱玉飞琼,扑面而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萧长河默默的解下斗篷,替潋滟披在了身上:“天冷,早些回去。”温润的嗓音伴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潋滟看着身上那件大红色的斗篷,又看了看不远处那柄青油伞,竟有片刻的怔忪:萧长河定是看出了自己的无助,所以连伞都没有撑,陪着自己站在这里。这如三月春风般温暖的男子,总是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温暖你的心。 潋滟的心情平复了许多,裹紧了斗篷,慢慢的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她刚迈步进了门,就见谢有道等在屋内,不由一怔,随即含笑问好道:“请谢总管安。” 谢有道一见潋滟,登时满脸含笑:“姑娘去哪里了,倒叫我好找,太后娘娘宣见姑娘,如今正等着呢,姑娘快些随我去见太后娘娘罢。” 谢有道一边说,一边朝外面走去,潋滟忙跟在他的身后。 门外早有小太监替谢有道和潋滟撑起了伞,两人一前一后朝韦太后的寝宫行去。 谢有道几次欲和潋滟说话,可看了看身旁的小太监,只得罢了。 韦太后的寝宫已经到了,潋滟已隐约猜出韦太后宣见自己的目的。 谢有道没用小太监通传,就带着潋滟直接进了寝宫。 潋滟垂着头,一进门,就规规矩矩的在跪垫上跪了,叩头道:“奴婢请太后娘娘安。” 韦太后笑道:“好孩子,快起来吧。” 潋滟再拜道:“奴婢谢太后娘娘。” 韦太后拉起潋滟,笑着说道:“天怪冷的,怎么也不多穿些?手冻得冰冷。” 韦太后又拉潋滟在自己身边坐下,潋滟再三不肯。谢有道拿了一个脚踏过来,韦太后又吩咐谢有道铺了一条锦褥。潋滟谢过恩,就在脚踏上坐了。 韦太后扭头吩咐一旁的宫女:“去拿个手炉过来。” 那宫女忙答应了,过了一会儿,就拿了一个珐琅掐丝的手炉来。 韦太后将手炉递给潋滟,潋滟忙起身接了。 那韦太后扫了一眼,屋内服侍的宫女、太监会意,都躬身退了出去。 韦太后这才语重心长的对潋滟说道:“刚才皇上来见我,说要纳你为妃。皇上因担心你出身寒微,在宫中被人轻视,所以求我设法。我素来喜你恭谨知礼,就想着让大司马认你做义女,你作为我韦家的女儿入宫。皇上对你可谓用心良苦,你今后务要用心服侍陛下才是。” 潋滟忙跪下叩首道:“太后娘娘和陛下的恩典奴婢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韦太后拉起潋滟,轻轻拍着潋滟的手道:“好孩子,我果然没看错人。” 恰在这时,门外的小太监禀道:“大司马夫人来了。” 韦太后忙道:“宣她进来。” 过了一会儿,就见韦夫人带着两个侍女走了进来,潋滟忙站起身来。 韦夫人给韦太后请了安,就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 韦太后对潋滟说道:“大司马不得随意出入宫闱,我想着让大司马夫人进宫来也是一样的。” 韦太后又对韦夫人道:“这就是潋滟。” 韦夫人携了潋滟的手细看,连声夸赞道:“好俊的模样。” 韦太后笑道:“模样自是好的,更难得的是这孩子知书守礼,温柔娴静,寻常的闺秀只怕也比不上。” 潋滟忙道:“太后娘娘过誉了。” 韦夫人在一旁也是赞不绝口,又对韦太后说道:“这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臣妾一见潋滟,只觉得从心里往外喜欢。” 韦太后见说,因推潋滟道:“还不快拜见你母亲。” 潋滟忙跪下叩头道:“拜见母亲大人。” 韦夫人忙拉起潋滟,又吩咐自己的侍女:“快把见面礼拿过来。” 跟着韦夫人的侍女忙拿过四个锦盒来,韦夫人亲手递给潋滟。潋滟接过,又谢了韦夫人。 潋滟见韦太后似有话要和韦夫人说,又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了。 韦太后吩咐谢有道派两个小太监送潋滟回去。 潋滟回到自己房中,望着放在桌上的锦盒,只觉得这一切恍然如梦。 天色渐晚,潋滟起身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望着跳动的烛焰,潋滟突然觉得有些害怕:自己是宫女出身,按惯例,楚晔一般是在召幸过自己后再晋封自己为妃。 想到这里,潋滟有些紧张的看着门。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章 三八 封妃(三) 更新时间:2011-06-26 抱歉,昨天码了两、三个小时,总不在状态。[]今日双更,补昨日欠更,第二更稍晚送上。 ―――――――― 雪夜寂静,敲门声清晰的传入屋内。潋滟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的跳个不停,迟疑的望着门扉。 敲门声越加急促,潋滟苦笑: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犹疑?她索性把心一横,站起身,开了门。 门上虽然挂着帘子,可北风还是裹着寒气扑入屋内,潋滟不由瑟缩了一下。等她看清来人是来喜的时候,心中所存的那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来喜拱了拱手,道:“陛下吩咐了,姑娘明早就不必过去服侍了。” 潋滟只是怔怔的看着来喜,来喜见状,忙将楚晔的口谕又重复了一遍。 潋滟这才回过神来,忙道:“遵旨。” 来喜深深的看了一眼潋滟,低声说道:“姑娘早些歇着吧。”来喜说完,就转身离去。 潋滟只觉得心头一松,脚下一软,几欲摔倒,忙扶住了门扉。 潋滟定了定心神,关了门,倚着门,猜测起楚晔的心思来。一想到楚晔的心思,潋滟瞬时冷静了许多,不由想起了楚晔那句“你为什么不告诉朕”,自己因纳妃一事而惶然,竟没有仔细思量这句话,楚晔究竟因为自己没告诉他什么而责怪自己? 潋滟冷静下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想了一遍:楚晔今天下朝回来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异常。只是楚晔从太皇太后那里回来后,就大发雷霆,那么太皇太后到底对楚晔说了些什么? 潋滟觉得有些脚酸,才惊觉自己不知已站了多久,扭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红烛,珠泪低落在烛台上,点点滴滴。 潋滟过去吹灭了蜡烛,但却毫无睡意,回身在床上坐了,抱着膝盖,望着窗纸出神。 窗纸泛起了淡淡的莹白,潋滟以为天亮了,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可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却是雪光映在窗上。 突然“啪”的一声响,有东西从窗外抛了进来。 潋滟吓了一跳,忙闪身躲在一旁,窗外却连一个人影也不见。潋滟忙关了窗子,点燃了蜡烛,就见地上有一个青布包裹。 潋滟捡起包裹,包裹有些沉重,打开看时,却是一包银子,里面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少主”二字。 潋滟明白这包银子是倾楼少主派人送来的,也就吹熄了蜡烛,和衣上床躺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潋滟朦朦胧胧间就听有人敲门,忙坐起身来。 门外传来“姑娘,姑娘……”的轻唤声,潋滟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忙开了门,就见钱华正站在门外。(.) 钱华见潋滟开了门,陪笑道:“来公公让我来问问姑娘,可有相熟的宫女、太监,好派去将来服侍姑娘。” 潋滟沉思了一会儿,摇头道:“但凭来公公安排。” 钱华拱了拱手,道:“那我这就回去回明来公公。” 潋滟含笑道:“有劳钱公公了。” 钱华转身走了,潋滟自回房梳洗,明白楚晔一会儿定然派人过来宣旨。 果然过了一会儿,就有小太监急急的跑来:“宫女韦氏准备接旨。” 潋滟微一愣怔,随即想起这小太监口中的“宫女韦氏”正是自己,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这才整肃了衣裳。 那小太监放下了大红的拜垫,潋滟在拜垫上跪了,远远的,就已看见大内副总管戴权领着几个小太监朝自己走来。 许怀恩告老后,楚晔没有任命新的大内总管,如今宫内的一切事情都是由戴权主持。 戴权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拖着长声道:“宫女韦氏接旨。” 潋滟伏地叩首。 戴权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宫女韦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朕奉皇太后懿旨,册封韦氏为婕妤。钦此。” 潋滟再拜道:“臣妾韦氏谢主隆恩。”潋滟说完,就站起身来。 戴权笑道:“奴才给婕妤道喜。” 潋滟忙陪笑道:“多承总管维持。” 戴权又道:“陛下吩咐了,陛下现下政务繁忙,婕妤不必过去谢恩了。陛下还说婕妤就住麟趾宫的西院,奴才一会儿就派人送婕妤过去。” 潋滟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忙谢了戴权。她不由暗思道:这麟趾宫是西六宫之首,是大周皇朝历代贵妃的寝宫。如今楚晔虽然没有安排自己住麟趾宫的正殿,可自己一个小小的婕妤,却能住进麟趾宫,足见楚晔的恩宠。 戴权道:“韦婕妤可是要收拾东西,奴才派宫女过来帮婕妤收拾。” 潋滟扫了一眼自己住的屋子,自己入宫后,除了几件宫女的衣服,倒也没什么衣饰,因此也就笑道:“我也没什么东西,自己略略收拾收拾就好。” 戴权闻言,忙道:“既是如此,婕妤收拾了,奴才派人陪婕妤过去。” 潋滟忙道了一声“有劳”。 戴权扭头吩咐跟随自己一起来的小太监送潋滟去麟趾宫,这才拱手告辞。 潋滟道:“本欲留总管略坐坐,只是总管事务繁杂,我就不虚留总管了。”潋滟边说边从衣袖中拿出一封银子,递给戴权道:“权当一茶。” 戴权笑道:“婕妤客气。”戴权说完,就拿着银子走了。 潋滟将自己的几件衣饰收拾了,笑着对留下的那两个小太监说道:“烦劳公公带路。” 一个小太监忙替潋滟拿了东西,另一个小太监在前面带路,因麟趾宫距乾德宫算不上太远,走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潋滟已到了麟趾宫。 来喜早选好了两名宫女,两名宫监服侍潋滟。这四名宫女、太监,连同麟趾宫做洒扫等粗活的宫女、太监都已等在外面候着潋滟,如今见了潋滟,忙上前见礼。 潋滟只认出了钱华来,其他人倒都有些面生。 戴权派来的那两名小太监见潋滟已到了麟趾宫,也就要告辞离去。潋滟忙道了谢,给了赏钱。 众人簇拥着潋滟进了麟趾宫的西院,待潋滟在正房内坐了,这些宫女、太监复又重新行了礼,潋滟一一赏了银子。 众人谢过恩,也就都退了出去,只有来喜派来的那几个宫女、太监留了下来。 钱华道:“婕妤,依例婕妤应该先去给皇后娘娘行礼,再由皇后娘娘带着去见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 潋滟道:“多谢公公提醒,既是如此,我这就去拜见皇后娘娘。”潋滟说完,就站起身来。 可潋滟心中难免有些惴惴,高皇后生性嫉妒,自己去见她,不知道她又该如何刁难自己? 章 三九 封妃(四) 更新时间:2011-06-26 潋滟特意换了衣饰,这才带了钱华和一名名叫嫣红的宫女朝坤仪宫走去。[] 昨日的雪下得极大,金碧辉煌的宫室都掩映在一片雪白中。 潋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冰凉而清新的空气沁入肺腑,潋滟顿时觉得心思清明了许多。 坤仪宫到了,潋滟略略整肃了一下衣裳,就让守在外面的小太监进去通禀。 不大一会儿功夫,那个小太监出来道:“韦婕妤,皇后娘娘宣见。” 潋滟随着那个小太监进了坤仪宫,心中倒镇定了许多。 早有宫女打起金线绣百鸟朝凤的猩猩毡帘子来,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潋滟垂了头,在跪垫上跪了,道:“臣妾韦氏叩见皇后娘娘。” 高皇后坐在上面,见了潋滟,只觉得心中平添一刺,眼中几欲要喷出火来。 大长公主在一旁见了,忙使了一个眼色给高皇后。 高皇后无奈,不情不愿的说道:“免礼。” 潋滟谢了恩,站起身来,因见大长公主也在座,忙又给大长公主请了安。 大长公主的颜色甚是和悦,道:“赐坐。” 潋滟告了坐,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 高皇后不理不睬,也不说话。 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潋滟淡然处之,只是默默的坐着。 大长公主摆了摆手,屋内服侍的宫女、太监都躬身退了出去。 大长公主这才说道:“我素知婕妤是个聪明人,因此也就不兜着圈子说话了。婕妤初入宫闱时,皇后与婕妤有些过节。可那并非皇后本意,皇后那样做,也是为了帮婕妤一把。” 大长公主说到这里,不由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婕妤也知道陛下和皇后因为卫婕妤,有些误会。婕妤又在皇后身边服侍,陛下难免对婕妤有些疑心,所以我才故意责罚婕妤,将婕妤送到思过苑,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打消陛下对婕妤的疑心。我特意暗中叮嘱银屏照料婕妤,想必婕妤还记得吧?” 潋滟想起了那时的事情来,心中的疑惑都有了解答,不由暗中感叹大长公主心思的深沉。 大长公主又说道:“婕妤一直在陛下身边服侍,想必也知道崔贵嫔的事情。以婕妤的聪明,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婕妤想必看得清清楚楚。” 潋滟听到这里,起身肃容答道:“臣妾唯知嫡庶有分而已。皇后娘娘为六宫之主,臣妾为宫嫔,礼应尊礼皇后,恪守本分。” 大长公主听到这里,不由笑道:“婕妤守礼若此,可谓后宫表率。” 潋滟忙答道:“公主过誉了。[]” 大长公主见潋滟不肯表态,也就笑道:“时候不早了,皇后带着婕妤去给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行礼罢。” 高皇后闻言,只得站起身来。 银屏忙拿过一件紫貂皮里子的桃红色斗篷来,替高皇后披在身上,复又系好了带子。 高皇后迈步朝外走去,潋滟给大长公主行了礼,这才随着高皇后往外走去。 到了殿外,高皇后径自坐上了凤辇,潋滟只得步行相随,朝永信宫行去。 待潋滟到了永信宫外,就见张国忠早已候在了外面。 张国忠一见高皇后,忙迎上前几步,道:“奴才请皇后娘娘安,请婕妤安。” 高皇后虽然骄纵,也知张国忠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忙含笑道:“大冷的天,劳张总管在外面等着,我心里倒是不安得很。” 高皇后一边说,一边扶着银屏要下凤辇。 张国忠忙道:“皇后娘娘,太皇太后娘娘昨日着了凉,如今刚吃了药睡下了。太皇太后娘娘适才吩咐了,请皇后娘娘带着婕妤去太后娘娘那里罢。” 高皇后听了,也就扶着银屏坐了。 潋滟道:“礼不可废,我在这里给太皇太后娘娘磕头罢。” 张国忠见说,忙让一旁的小太监拿过跪垫来。 潋滟在跪垫上跪了,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高皇后见了,一撇嘴,低声道:“狐媚子。” 张国忠扶着潋滟起了身,道:“一会儿太皇太后娘娘醒了,奴才定会禀明娘娘。” 高皇后越加不悦,黑了脸,径自吩咐去寿康宫。 潋滟见了,匆匆和张国忠道了别,忙跟在高皇后的凤辇之后。 潋滟昨晚早已将宫中的一切想得甚是分明:如今高、崔两家势不两立,高皇后和崔贵嫔也依仗着家族的势力,明争暗斗得厉害。韦家也暗怀机谋,想要在朝堂谋得更大的权力,所以韦太后才会拉拢自己,让大司马认自己做了义女。自己如今新晋为宫妃,高皇后和崔贵嫔必然都要拉拢自己。可自己站在任何一方,都会让另一方对自己恨之入骨,韦太后也必然不满,因此自己索性恪守本分,置身事外。再说,高皇后为人嫉妒得厉害,自己与她联手,讨不到丝毫好处,自己倒不必刻意讨好她。 寿康宫到了,谢有道已在宫门外候着了,见了高皇后和潋滟,忙赶着上前请安问好。 高皇后因韦太后出身低微,素来有些轻慢韦太后的意思,如今见了谢有道,更是待理不理,扶着银屏下了凤辇,淡淡的说道:“谢总管免礼。” 潋滟不好答话,只是含笑而已。 谢有道躬身在前面引路,高皇后和潋滟随着他进了寿康宫。 韦太后端坐在一把铺着狐狸皮贵妃椅上,怀中抱着一个珐琅嵌宝的小手炉。 高皇后上前给韦太后请了安,韦太后令人给高皇后赐了座。韦太后态度虽然和悦,可却带着几分疏离。 谢有道终是服侍韦太后久了的,敏感的觉察到韦太后对待高皇后的态度多了几分强硬。 待高皇后归了坐,潋滟这才上前给韦太后磕头。 韦太后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举止,可态度却含了几分亲昵。 韦太后与高皇后和潋滟闲谈了数语,不过是叮嘱高皇后宽御后宫,善待诸妃,又叮嘱潋滟小心服侍楚晔,敬事高皇后。 落后,韦太后又说道:“大司马夫人适才派人送了妆奁进宫,权作你的嫁妆,我已派人送到麟趾宫去了。” 潋滟忙道了谢。 高皇后越觉不自在,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潋滟也不好再呆,忙随着高皇后出来。 高皇后沉着脸道:“如今时候也不早了,我回宫去了,你不必送了。” 潋滟躬身站在路旁,等高皇后的凤辇过去了,才回麟趾宫。 潋滟刚回到麟趾宫,钱华就进来禀道:“陶嬷嬷来了。” 潋滟一时也猜不出陶嬷嬷此来的用意,只得说道:“快快有请。” 章 四十 封妃(五) 更新时间:2011-06-28 昨日欠更周末补更。[] ―――――――― 潋滟知陶嬷嬷是太皇太后的心腹,故此也不敢托大,忙起身迎至门口。 陶嬷嬷一进门,就见潋滟含笑站在门内,忙上前两步,福身施礼:“奴婢请婕妤安。” 潋滟亲手相搀,道:“嬷嬷快快免礼。” 陶嬷嬷谢了恩,这才起身。 潋滟因见陶嬷嬷甫进门就给自己请安,知她不是太皇太后差来的,因此在东首的一把椅子上坐了,又让陶嬷嬷在绣墩上坐了。 潋滟见陶嬷嬷似有话要和自己说,就命嫣红出去倒茶。嫣红会意,忙躬身退了出去。 嫣红一走,陶嬷嬷就说道:“婕妤,昨日陛下来永信宫了。” 潋滟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可面上却不肯流露出分毫。 陶嬷嬷接着说道:“昨日陛下来的时候,恰巧太皇太后娘娘刚歇下,陛下也就没有打扰娘娘,只是问了奴婢几句话就走了。”陶嬷嬷说完这几句话就留神察看潋滟的态度。 潋滟倒是吃了一惊:昨日楚晔从永信宫回来,就大发雷霆,随即就说要纳自己为妃,自己看大长公主今日的态度,以为是太皇太后和楚晔说了些什么,如今陶嬷嬷竟告诉自己是她向楚晔进的言。 潋滟有些好奇陶嬷嬷到底和楚晔说了些什么,因此也就没有掩饰自己的吃惊。 陶嬷嬷见潋滟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惊讶来,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慢慢的说道:“也许婕妤不知道,那个被关入大牢的陶景文是奴婢的侄子。陶家人丁不旺,奴婢的哥哥只有此子。听说他卷入朝堂纷争,被关入大牢,奴婢心中自然着急,因此暗中托了关节疏通,可所托之人告诉奴婢,此事牵连甚大,不敢徇私。奴婢听了,心中越加着急,就求太皇太后娘娘设法。太皇太后娘娘听了事情的始末,让奴婢不必着急。奴婢知道太皇太后娘娘料事是极准的,也就放下心来。前些日子,太皇太后娘娘突然让奴婢去求陛下。奴婢也就暗中求陛下网开一面,给陶家留下一点子血脉。陛下准了奴婢所请,但是让奴婢暗中留神太皇太后娘娘的举动。奴婢回来后,犹豫再三,还是禀明了太皇太后娘娘。昨日太皇太后娘娘听说陛下召见了陶景文,就让奴婢将太皇太后娘娘要将婕妤赐给临川王一事告诉陛下。恰好昨日陛下去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又派人找奴婢回话,奴婢就将这件事说了。” 潋滟听了,沉吟良久,突然问道:“嬷嬷将此事告诉我,又是为了什么?” 陶嬷嬷苦笑:“奴婢在宫里服侍了这些年,知道这宫里是没有什么秘密的。陛下昨日召奴婢密谈的事,婕妤早晚有一天会知道。” 潋滟已经明白陶嬷嬷的用意:陶嬷嬷见楚晔封自己为婕妤,又住进这麟趾宫,定然以为自己得宠。陶嬷嬷怕自己知道她与楚晔密谈一事后,对她有所怀疑,将来难为她,所以特意来和自己解释清楚。 想到这里,潋滟笑道:“嬷嬷多心了,我素知嬷嬷为人审慎,定不会说出出格的话来。以前药瓶的事情嬷嬷知道了,不也没告诉别人。” 陶嬷嬷闻言,不由看了一眼潋滟的神色,见潋滟眸中含着笑意,对自己似没有不满的地方,忙道:“婕妤放心,奴婢明白在这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药瓶的事奴婢除了太皇太后娘娘,没有对第二个人提过。” 潋滟听了,秀眉微微一挑,随即道:“我自是相信嬷嬷的。” 陶嬷嬷听潋滟的语气大有深意,不由抽了一口凉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婕妤放心,奴婢一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潋滟忙搀起陶嬷嬷,口中道;“嬷嬷能如此,是最好不过了。”潋滟明白自己现在已经卷入了宫闱争斗之中,必须处处小心,不能被人抓住了把柄,因此倒要警告一下陶嬷嬷。 陶嬷嬷苦笑了一下,道:“婕妤自可放心。” 潋滟也不答话,只是紧紧握了一下陶嬷嬷的手。 陶嬷嬷再拜道:“奴婢告退。” 潋滟忙起身将陶嬷嬷送至门口,陶嬷嬷再三谦逊,不肯让潋滟再送,潋滟也就站住了脚。 潋滟扶着门,望着陶嬷嬷的背影,心中却在揣摩陶嬷嬷刚才的那番话:太皇太后似乎早就将楚晔的用意看得清清楚楚,因此故意借陶嬷嬷之口,将她要把自己赏赐给临川王一事告诉了楚晔。如今看来,太皇太后并不是真的要把自己赏赐给临川王,她是要利用楚晔的嫉妒,将自己送入宫闱。如此一来,自己的入宫无疑为崔贵嫔添一劲敌,令崔贵嫔不敢轻举妄动。而今早大长公主对自己的拉拢,无疑也说明高皇后对崔贵嫔步步紧逼的担忧,希图利用自己来抗衡崔贵嫔。 想到这里,潋滟不由轻蔑一笑,自己又岂会被她们白白利用? 潋滟突然提高了声音,喊道:“钱华。” 钱华忙进来躬身行礼道:“婕妤有什么吩咐?” 潋滟笑道:“我还没去拜见贵嫔娘娘呢,我这就去给贵嫔娘娘行礼。” 钱华忙答应了,又道:“外面冷,婕妤多穿几件吧。” 嫣红闻言,忙拿了一件斗篷,替潋滟披上。 潋滟带着钱华朝景晖宫行去,因景晖宫和麟趾宫相距不远,因此不过片刻,景晖宫已经到了。 潋滟让守在门外的小太监通禀,那小太监进去不久,就出来笑着说道:“婕妤,贵嫔娘娘有请。” 潋滟忙带着钱华跟着那个小太监进去,一进门,就见崔贵嫔正站在窗下的书案后。 崔贵嫔一见潋滟,忙笑道:“大冷的天,难为婕妤特意跑来,都是自家姐妹,婕妤何必如此见外?” 潋滟忙跪下行礼:“臣妾请贵嫔娘娘安。” 崔贵嫔忙走过来亲手相扶:“婕妤过谦了。” 潋滟只是垂首站在一旁,双颊带赤,似有些窘迫。 崔贵嫔携着潋滟的手,拉她一同坐了,故意说些闲话。 潋滟只是勉强对答数语,言辞含糊,似有些畏缩的意思。 崔贵嫔见潋滟如此,心中难免存了几分轻视的意味。本来,崔贵嫔闻知楚晔册立潋滟为婕妤,又令潋滟住在麟趾宫,倒有些担心自己平添了一个劲敌。如今见潋滟如此,也就放下心来。 潋滟又坐了一会儿,也就起身告辞。 崔贵嫔的态度更加和悦,起身送至门口方回。 潋滟出了景晖宫,回头看了一眼白雪覆盖的景晖宫,眼中流露出一丝冷笑来。 章 四一 封妃(六) 更新时间:2011-06-30 潋滟带着钱华回到麟趾宫,嫣红早将替换的衣服烘好,潋滟自去内室更衣。[] 待潋滟从内室出来,径自在东首的椅子上坐了。钱华忙奉上一杯浓茶,潋滟接了茶。 宫女青杏禀道:“今早婕妤出去的时候,大司马夫人派人送来了首饰衣料。奴婢已经收了,婕妤要不要看看。”青杏一边说,一边呈上一张大红的礼单来。 潋滟接过礼单,扫了一眼,见礼单甚是丰厚,道:“你且收着罢。” 钱华又问道:“婕妤,要不要传午膳?” 潋滟望了一眼天色,道:“也好。” 钱华忙吩咐小太监去传午膳,自己却忙着洗手,替潋滟摆碗箸。 潋滟见钱华甚是勤谨,心中倒有几分倚重的意思,可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也不好轻易收做心腹。 一时,午膳已经摆好。 潋滟用了午膳,坐在窗下的软榻上,看着钱华他们收拾东西,暗中仔细打量起来喜派来的这几个人来:两个宫女一个叫嫣红,另一个叫青杏,都是去年新选进宫的;钱华不必说了,原来和自己一般在御前服侍,另一个叫吴贵友的,据说原来是在御花园当差,如今得了这个差,过来服侍自己。[.超多好看小说] 那么,这几个人到底都是什么背景?韦太后要利用自己,定然会想方设法在自己身边安插耳目,还有楚晔…… 潋滟慢慢闭上双眼,脑中却转过千百个念头。 钱华见潋滟闭目沉思,也不敢打扰。 潋滟一睁眼,见钱华站在自己的身边,问道:“什么事?” “婕妤今天也乏了,要不要歇午?” 潋滟因冬日日短,本不欲歇午,可昨晚一夜不曾安睡,也就点头道:“也好。” 钱华闻言,忙吩咐嫣红进里间屋子替潋滟铺床。 潋滟和衣上床躺下,嫣红放下帐子,躬身退了出去。 朦胧间,潋滟觉得似乎有人站在自己的床边,忙睁开双眼,一袭青色的长衫已然映入眼帘。 日已西斜,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 青衫的主人带着一副狰狞的面具,这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来,竟多了几分诡异。 潋滟已认出来人正是倾楼少主,忙起身下床。 倾楼少主拱手道:“恭喜婕妤,贺喜婕妤。[.超多好看小说]” 潋滟福身施礼,肃容道:“属下能有今日,全是倾楼之力,属下不敢忘本。昨日少主赠金,属下感铭五内。” 倾楼少主道:“婕妤客气了。” 潋滟因问道:“不知少主今日来此有何指示?” 倾楼少主道:“宫闱风云莫测,婕妤好自为之。我今日来只是看看婕妤可要倾楼做些什么?” 潋滟沉吟了一会儿,道:“属下想要些麝香服用。” “哦?”倾楼少主似有些疑惑。 潋滟苦笑道:“少主已知属下的身世,属下与楚晔有不共戴天之仇。属下如生下楚晔的子女,又该如何抉择?属下望少主开恩。” 倾楼少主似乎轻叹了一口气,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青色的瓷瓶,道:“麝香服久了,终是有害,这个倒还无妨。” 潋滟不由暗中打量了倾楼少主一眼,心中颇有些纳罕:倾楼少主今日的态度较往日颇有些不同,似乎温和了许多,口中却说道:“属下谢少主。” 倾楼少主不再说话,转身朝外走去。走了几步,他突然回头说道:“婕妤如果有事,可以让嫣红转告。” 潋滟颇有些吃惊:倾楼少主的这番话,岂不是将他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告诉了自己?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 倾楼少主已飘然离去,潋滟低头思索他这么做的用意。 恰在这时,嫣红走了进来,道:“婕妤起来了。”嫣红说着,已上前挂起床帏。 潋滟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就笑着说道:“我竟然睡到这时候。”潋滟一边说,一边故意看了一眼窗外。 嫣红抿嘴笑道:“婕妤昨晚一夜未眠,故此少主让奴婢在屋内点了安息香。” 潋滟有些讶然的看着嫣红,嫣红道:“少主吩咐奴婢一切均听婕妤的命令。” 潋滟刚要说话,就见青梅捧着金盆走了进来,也就缩住了口,在椅子上坐了。 嫣红拿过一条手巾,替潋滟掩了衣襟,这才替潋滟挽起了袖子。 青梅忙捧着金盆,在潋滟面前跪下。 潋滟洗了脸,起身到妆台前坐下。青梅端着金盆退了出去。 嫣红拿了一把牙梳,替潋滟将鬓边散落的头发拢起。 潋滟从镜中看着嫣红,心中却在思量着自己该如何安置嫣红。 嫣红道:“婕妤不必心疑,婕妤和奴婢都是倾楼的人,奴婢一定尽心侍奉婕妤。“ 潋滟闻言,心中暗思道:如今自己被楚晔封为婕妤,婕妤之位本不甚高,可自己住进这麟趾宫,倒引人注目。楚晔心思莫测,自己势难依仗楚晔;韦太后对自己倒是极尽拉拢,可韦太后不过是为了借助自己增强韦家的势力,一旦有变,只怕自己就会沦为弃子;高、崔两家争权,大长公主要利用自己抗衡崔贵嫔,可自己一旦卷入这两家的纷争,自己无权无势,只怕就会沦为众矢之的。倒是倾楼,自己虽然不知道倾楼究竟有什么目的,可倾楼费尽心机将自己安插入宫,倒不会轻易抛弃自己,如今自己可以依仗的也只有倾楼了。倾楼少主必然也是算到了这点,才会将嫣红也是倾楼的人告诉给自己。 想到这里,潋滟扭头笑着对嫣红说道:“我等只服从少主的命令就是了,又有什么心疑的?” 嫣红道:“婕妤所言甚是,少主还要奴婢提醒婕妤,小心身边的人。” 潋滟闻言,一挑秀眉,还要再问,却听钱华在外问道:“婕妤,晚膳已备好了,可传晚膳?” 潋滟起身出了内室,道:“传。” 钱华带着小太监将潋滟的份例菜摆好,这才又拿过一个捧盒道:“这是太后娘娘派人赐给婕妤的,太后娘娘特意吩咐了,婕妤不必过去磕头谢恩了。” 潋滟刚要说话,却见有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走进来,躬身行礼道:“婕妤,来公公让我禀明婕妤,陛下就要过来了。” 章 四二 情怯 更新时间:2011-07-01 却说楚晔那日听陶嬷嬷告诉自己说太皇太后要将潋滟赐给临川王,可潋滟对自己却只字不提,难免心疑潋滟对临川王有情,所以故意如此,不由妒火中烧,一气之下要纳潋滟为妃。 楚晔出了上书房,就去了寿康宫。楚晔虽然在气头上,可还是不由自主替潋滟考虑了许多。他深知潋滟出身寒微,在宫中毫无依仗,自己纳她为妃,只怕高皇后和崔贵嫔都会倚势相欺,因此急着替潋滟在宫中找一个靠山。 韦太后听楚晔说要纳潋滟为妃,且请自己出面让大司马认潋滟为义女。韦太后早存了这一段心思,自然一说就准。 楚晔见韦太后已准自己所请,就从寿康宫出来,径自回了寝宫。 来喜一开始有些摸不清头绪,楚晔到底因何事生气。待到了寿康宫,听了楚晔求韦太后的话,来喜心中已经猜出了几分来。 楚晔回到寝宫,只是负着手,站在窗前,任凭寒风呼啸而入。 来喜忙拿了一件斗篷,蹑手蹑脚的走到楚晔身后,替楚晔披在肩上。 楚晔回头看了来喜一眼,来喜奓着胆子问道:“陛下,奴才大胆,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要传旨给潋滟姑娘,今晚预备侍寝?” 楚晔闻言,心中微微一动,竟生出了几分期盼来。半晌,楚晔低声说道:“来喜,你自幼就服侍朕,朕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来喜垂手答道:“奴才愚钝,可奴才瞧着陛下待潋滟姑娘却是不同。” 楚晔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朕是这天下之主,后宫三千,人人都希图得到朕的宠幸,朕也以为这天下的女子都是如此。直到朕遇到了潋滟,无论朕如何待她,她对朕却一直带着几分疏离。” 来喜默然无语,却揣摩不出楚晔究竟是让自己去传旨,还是不让自己去。 楚晔自语道:“朕自幼读上有所谓的‘两情相悦’,心中未尝不加欣羡。朕自立后之后,宫中虽先有皇后,后有贵嫔,可她们心中有的不过是自己家族的利益。只有静姝入宫后,朕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所谓的‘两情相悦’。朕对潋滟动了心,也希望她如静姝般待朕,因此朕一直在等,等她对朕动心,可……” 来喜道:“陛下,潋滟姑娘心思单纯,许是没存这样的心思。如今潋滟姑娘做了妃子,日子久了,自然会明白陛下的一片真心。” 楚晔半晌无语,许久才有些艰难的问道:“潋滟是不是因为心中有了临川王,所以才不肯对朕动心?” 来喜忙道:“陛下,依奴才素日所见,潋滟姑娘与临川王并无瓜葛。” 楚晔道:“你不记得那日在碧波池边的事了?” 来喜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心中虽也有几分狐疑,可还是答道:“奴才觉得那日不过是偶然罢了。” 楚晔喃喃的反复念着“偶然”两个字,半晌才道:“来喜,你去告诉潋滟,就说让她明早不必过来服侍了。”在这一刻,楚晔虽然心中极想见到潋滟,可不知为何,却有些情怯。 来喜已明白楚晔的意思,那就是今晚楚晔不会召潋滟侍寝了,因此忙答应了,躬身慢慢退了出去。 来喜退到门旁,突然听楚晔叫自己,忙立住脚,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楚晔沉吟了良久,内心亦是挣扎不已,可还是怕见到潋滟不愿意的表情,挥了挥手,示意来喜退下去。 来喜自去宣旨。 来喜一走,楚晔就颓然的坐在窗下的一把椅子上,神色间带了几分无奈:自己从不和别人交心,如今因为潋滟,自己竟和来喜谈起了自己的心事。 想到这里,楚晔不由苦笑。 次日一早,楚晔就让戴权去宣旨,又叮嘱戴权不必让潋滟过来磕头谢恩。在这一刻,楚晔只想嘲笑自己的懦弱,朝局无论怎样的凶险,自己都没有惧怕过,可如今自己却害怕在一个女子眼中看到拒绝。 楚晔下了早朝,就去了上书房。可这一整天他一直心神不宁,派人暗中打探潋滟去各宫行礼的情形,只因担心有人刁难潋滟。 来喜自然明白楚晔的心思,但也知相劝无益,因此只是看着楚晔负着手,在上书房内走来走去。 到了晚膳时分,来喜问道:“陛下午膳就没吃什么,不如早些用晚膳?” 楚晔闻言,终究是放不下心思。他早上想让戴权留神查看潋滟接旨时的态度,可却又不愿让戴权窥透自己的心思,因此只得罢了。今天一天自己都坐立不安,只为急着知道潋滟的态度,可却又怕知道潋滟的态度,今日的自己竟是这般犹疑。 楚晔想到这里,拿出处理政事的狠绝来,吩咐来喜道:“传旨,朕去麟趾宫用晚膳。” 来喜闻言,不由偷偷看了楚晔一眼,就见楚晔虽然语气决断,可剑眉紧锁,似带着无限心事,不由觉得暗自好笑。 来喜吩咐小太监先去传旨,又因楚晔说要步行前去,只得带着一众小太监簇拥着楚晔朝麟趾宫行来。 麟趾宫已经在望,楚晔的脚步变得有些犹疑。 来喜见状,忙说道:“陛下,只怕婕妤还在外面候着陛下呢,如今这天寒地冻的……” 楚晔闻言,忙加快了脚步。 潋滟带着宫女、太监跪在麟趾宫外,恭候圣驾。远远的,她就看见楚晔带着小太监行来,心中不由一阵猛跳,勉强才镇定了心神。 楚晔已到了麟趾宫外,潋滟忙叩首道:“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见潋滟跪在地上,早忘了自己的担心,忙伸手相搀。 两人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一起,两人皆是微微一退。楚晔只觉得潋滟的手指冰凉,忙一把握住,道:“天这么冷,你在里面等着朕就是了,今后不必迎出来了。” 潋滟任由楚晔将自己的手握在他温暖的大手中,脸上一红,低声道:“礼不可废。” 两人携手进了麟趾宫,潋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垂着头。 来喜见两人交握的双手,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笑意来。 楚晔进了屋子,在桌旁坐了。潋滟忙亲自用小茶盘捧过一杯茶来,楚晔接了茶,一边吃茶,一边暗中打量潋滟的神色,因见潋滟神色如常,因此略放下心来。 潋滟感觉到了楚晔的目光,越发的不自在,只得问道:“陛下可用晚膳?” 早有小太监将楚晔的晚膳送来,楚晔望了一眼桌子,道:“也好。” 来喜闻言,忙带着小太监将盘子上的盖子一一揭去。 潋滟站在桌旁,拿着一双象牙镶金的筷子要替楚晔布菜。 楚晔拿过她的筷子,道:“你坐下吧,让他们服侍就行了。” 潋滟告了坐,在楚晔身边坐了。 楚晔拿起牙筷,夹起一筷子菜,放到潋滟面前的小碗中,道:“你尝尝,这是外臣进贡的暹罗藕。” 潋滟垂首无语,只是默默夹了一片藕放入口中,慢慢的嚼着。 席上有些安静,楚晔和潋滟是第一次以这般身份相对吃饭,因此皆是默默无语。 来喜在一旁陪笑道:“陛下如此,奴才倒有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楚晔不由笑了,潋滟也是抿着嘴,席上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一时,楚晔和潋滟用完了饭,早有小太监捧过漱盂来,楚晔漱了口,站起身来。潋滟也跟着站起身来,有些紧张的看着楚晔。 楚晔也有些不自在,因此扭头看屋内的陈设,因吩咐来喜道:“朕昨日说上书房里那对汝窑的花瓶甚好,明日给婕妤送来。” 来喜忙答应了。 楚晔觉得有些无措,索性拿了一本书,坐在西窗下的书案后看了起来。潋滟忙倒了一杯茶,放在书案的一角,然后侍立在一旁。 屋内服侍的小太监和宫女陆续退了出去,只剩下来喜和嫣红两个人。 楚晔见潋滟立在一旁,忙拉潋滟在自己身旁坐下。 潋滟因穿着宫衣,衣袂宽大,所以衣袖拂着楚晔的衣袖。 楚晔只闻见一股淡淡的馨香,心中不由微微一动,眼睛虽然盯着书,可却不知道自己究竟看的是些什么。 红烛摇曳,乍明还暗,潋滟起身去剪烛花。楚晔抬眼看向潋滟,他的目光在烛光的映照下越发的温柔。 来喜在一旁见了,有些误会楚晔的意思,忙低声问道:“陛下,时候不早了,不如早些安歇吧。” 来喜话音刚落,楚晔和潋滟皆是一滞。 楚晔望向潋滟,只见潋滟手中的绣剪堪堪夹断了烛芯,跳跃的烛心挣扎了一下,就熄灭了。 楚晔只觉得陡然一暗,所幸屋内的桌上还摆着烛台。 潋滟虽然只是被封为婕妤,自是比不得皇后有大婚一说。可今日倒也算得上楚晔和潋滟的新婚之夜,红烛被剪断,难免有些不吉利的意思。 嫣红忙笑道:“这把剪子是做针线活用的,想必是青杏忘了收起来。婕妤用那边那把竹剪就好了,用这个剪烛花,没个不剪断的。” 楚晔倒无暇顾及许多,只是怔怔的看着潋滟。潋滟的心中跳个不停,也偷眼看向楚晔。 两人的目光交汇,两人都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来喜见气氛微妙,不由又催促了一遍。 楚晔点头道:“也好,早些安置吧。” 章 四三 故琴 更新时间:2011-07-02 潋滟听了楚晔的话,登时两颊绯红,心中乱作一团,却又不好违逆,只得含羞上前,要替楚晔解下腰间的玉带。 楚晔望着潋滟低垂的羽睫,颤抖的双手,知她害羞,不由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进里间屋子更衣吧,朕让来喜服侍就行。” 潋滟闻言,忙退后了一步。 楚晔微微摇了摇头,道:“朕有那么可怕吗,让你这般避之唯恐不及?” 潋滟闻言,忙福身行礼:“臣妾不敢。” 楚晔见潋滟一脸的着急,眼中似带着水光,不由轻笑道:“朕和你说笑,你何必当真?”楚晔说着,已经拉起了潋滟。 潋滟此时已没了平日里的聪敏,勉强挤了一个微笑。 嫣红见潋滟疲于应付,就笑着说道:“奴婢服侍婕妤更衣罢。”嫣红说完,就引着潋滟进了里间屋子。 潋滟一进里间屋子,离了楚晔,不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嫣红轻声笑道:“婕妤的面皮这般薄,惠姐难道没教导婕妤……”嫣红说到这里,不由掩口而笑。 潋滟红了脸,啐道:“胡说些什么?” 恰在这时,青杏带着两个宫女端着金盆等物走了进来,潋滟和嫣红也就缩了口。 嫣红服侍潋滟梳洗了,就附在潋滟耳边低声说道:“一会儿陛下进来,婕妤切勿似刚才那般了。” 潋滟心跳如擂鼓,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嫣红放心。 楚晔见嫣红带着宫女出来了,就迈步进了里间屋子,且不急着进门,只是倚着门看着潋滟,就见潋滟一脸的无措,披着乌黑的头发,穿着一套妃色的中衣,越显得眉若远山,玉骨玲珑。 潋滟一抬眼,就见楚晔已除去了九龙逍遥冠,只穿了一套明黄色的中衣,含笑望着自己,忙要福身施礼。 楚晔迈步进了屋子,拉起潋滟的手,道:“寝宫之内,何须这般多礼。” 楚晔一边说着,一边携着潋滟的手走到了垂着绣帐的八步榻旁。 鎏金的莲花状香薰内缠绕出媚骨的龙涎香,缭绕在室内。烛光映在绣帐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来。 楚晔拥着潋滟,低声在潋滟耳边呢喃道:“潋滟,潋滟……” 潋滟下意识的想要抗拒,不由用手轻轻推拒着 楚晔觉察到了潋滟的推拒,苦笑了一下,微微退开了一些。 潋滟抬头看了一眼楚晔,低唤了一声“陛下”,随即垂了头。 楚晔见潋滟的眼中满是不愿,不由有些颓然,默默注视了一会儿潋滟,就放开了她。 潋滟一离开楚晔温暖的怀抱,不由越加的迷茫,只是抚弄着衣襟。 半晌,楚晔突然问道:“你是因为心中有了临川王,所以才不愿做朕的妃子?”楚晔终于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可问出这句话的后,楚晔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一紧,突然害怕听到潋滟的回答。 潋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楚晔为何会牵扯上临川王?可她素来聪敏,明白自己此时如将临川王牵扯进来,只会给自己和临川王招来无穷的麻烦,因此垂头答道:“陛下恕罪,臣妾愚钝,不明白陛下这句话的意思。” 楚晔见潋滟一脸迷茫,心中一松,可还是问道:“那日在碧波池边,临川王抱着你……”也许连楚晔自己都不知道那日在碧波池畔的所见,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芥蒂。 潋滟蹙着秀眉,似乎在仔细回忆,半晌才答道:“奴婢那日在冰面上行走,不想冰面开裂,多亏殿下相救。” 楚晔望着潋滟那如水的双眸,眸中一片澄清,欣喜瞬时涌上楚晔的心头:也许潋滟正像来喜所说的,心思单纯,不懂男女之情,所以才会抗拒自己。 想到这里,楚晔轻轻拥住潋滟,道:“朕知道你心中害怕,朕不会逼你,朕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楚晔说完,用下巴轻轻摩挲着潋滟的秀发,心中竟是出奇的喜悦,默默念着“两情相悦”四个字。(.无弹窗广告) 潋滟越发的疑惑,可见楚晔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就略放下心来,因此只是静静的站着,双臂不自觉地环上楚晔的腰。 楚晔感觉到了潋滟的举动,越发欣喜,抱起潋滟,轻轻的将潋滟放在床上。 潋滟倚着绣枕,有些紧张的看着楚晔。 楚晔见潋滟的水眸中满是慌张,不由低声笑道:“你放心,朕不会逼你。只是今日朕刚封你为婕妤,如果朕今晚不留宿在这里的话,只怕那些见风使舵的宫女、太监就会以为你失宠,势必会怠慢你。” 潋滟听楚晔处处为自己着想,不由心中一暖,低声叫了一句“陛下”。 楚晔上床躺下,轻轻的拥着潋滟,柔声说道:“睡吧,这宫里你今日也转了大半个,也该累了。” 潋滟竟觉得出奇的安心,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珠泪静静的滴落,滴落在鎏金的烛台上,直到烛芯在滴落的珠泪中挣扎着,射出最后的光芒,屋内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 次日一早,潋滟觉得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忙睁开双眼,就见楚晔已经起身。 楚晔一见潋滟睁开双眸,不由笑道:“你醒了。” 潋滟忙要坐起身,楚晔按住她道:“朕要上早朝去,你再躺一会儿罢。” 潋滟摇头道:“臣妾委实躺不住了。”潋滟说着,已经坐起了身。 楚晔道:“你披件大衣裳罢,别着了凉。” 潋滟见说,就取过放在一旁的一件银红色灰鼠皮袄,披在了身上,下了床。 来喜和嫣红听见里间屋子有动静,知道楚晔和潋滟已经起了身,忙带着小太监进来服侍。 小太监服侍楚晔梳洗,潋滟和来喜在一旁替楚晔准备上朝的朝服。 潋滟见楚晔梳洗完了,忙拿过朝服。 楚晔道:“让来喜服侍朕穿吧。” 潋滟笑着摇了摇头,拿着朝服走到楚晔身后,楚晔只得任由潋滟替自己穿上朝服。 潋滟替楚晔穿好了朝服,就低头替楚晔系玉带。 淡淡的发香萦绕在楚晔鼻间,楚晔心中一暖,伸手替潋滟将耳边的碎发掖到耳后。 这一刻,两人之间涌动着脉脉温情。 来喜见了,眼中已满是笑意。嫣红在一旁见了,不由抿紧了嘴唇,神色有些莫测。 一时,楚晔带着来喜去上早朝去了。 潋滟端坐在妆台前,嫣红站在潋滟身后,替潋滟梳头。 潋滟从镜中看出嫣红似乎有话要和自己说,就问道:“嫣红,有什么事?” 嫣红咬了咬嘴唇:“奴婢只想提醒婕妤,莫忘了卫婕妤的前车之鉴。” 潋滟闻言,心中也是一震:今早自己与楚晔之间似乎太过亲密了,在那一刻自己似乎已经忘记了仇恨,忘记了自己入宫的目的,只是沉溺在那温柔中。 可潋滟却不肯对嫣红袒露自己的心思,只是淡淡的说道:“我那样做,不过是不想让楚晔疑心罢了。” 嫣红闻言,笑道:“婕妤能这样是最好的了,奴婢不过是白说说罢了。” 潋滟敛去了自己复杂的心思,吩咐道:“你快去传早膳吧,我一会儿还要去各宫请安。” 嫣红答应了,忙出来吩咐小太监摆膳。 潋滟用过了早膳,就带着钱华和嫣红出了麟趾宫。 潋滟刚走了约有一箭地,就听有人在背后唤道:“韦婕妤――” 潋滟立住脚,扭头就看见崔贵嫔带着几个宫人朝自己行来。因麟趾宫和景晖宫两处紧挨着,潋滟知她也是去请安,忙让到路旁,躬身行礼:“臣妾请贵嫔娘娘安。” 崔贵嫔笑道:“婕妤不必多礼。”说着,崔贵嫔已挽着潋滟的手,拉起了潋滟,又道:“婕妤这是去请安罢。” 潋滟忙答道:“是。” 崔贵嫔笑道:“那正好,我和婕妤同路,也是去各宫请安。一路上有个人陪着说说话,倒不寂寞。” 潋滟不好推拒,忙答了一个“是”。 崔贵嫔最初闻知潋滟受封婕妤,心中难免有些不安,以为自己在后宫之中又多一强敌。待到昨日潋滟来给自己行礼,因见潋滟唯唯诺诺,以为潋滟不过是温驯贤良,得了楚晔的欢心,所以得以封妃。加上韦家虽然因为韦太后在朝中逐渐掌权,可在崔贵嫔这样出身阀阅世家的女子眼中,韦家不过是新贵,成不了什么气候,因此也就存了轻视之意,不将潋滟放在心上。 两人一路上不过闲谈数语,多数是崔贵嫔在说,潋滟不过小心应答而已。 转眼已到了坤仪宫,崔贵嫔让小太监进去通禀。 过了一会儿,却是坤仪宫赵子宣出来回话。原来太皇太后自上次着凉之后,一直未见起色,如今病势越发沉重,大长公主和高皇后都去永信宫问安去了。 崔贵嫔因不愿见高皇后,因此就拉着潋滟去寿康宫给韦太后请安。不想到了寿康宫,才知道韦太后也去了永信宫。 崔贵嫔无奈,只得拉着潋滟又去了永信宫。到了永信宫,却见韦太后、大长公主和高皇后从里面出来,原来是太皇太后已经歇下了。 潋滟因见韦太后、大长公主和高皇后神色各异,知道她们皆有心事,问了好,也就回麟趾宫去了。 待潋滟回到麟趾宫,就见楚晔的帝辇停在外面,知道楚晔来了,忙快步上了台阶。 来喜见了潋滟,迎着潋滟行了一个礼,道:“婕妤回来了。” 潋滟微笑着点了点头,迈步进了屋子,就见楚晔坐在书案后,拿着一本奏折看着。潋滟忙要上前行礼,奏明接驾来迟之故。 楚晔一见潋滟进来,不由笑道:“朕给你带了一件东西来。” 潋滟顺着楚晔的目光看去,就见桌上摆了一张瑶琴。 一见那张瑶琴,潋滟如遭电击,琴上那熟悉的浮雕,琴头那道熟悉的裂痕…… 潋滟的心中瞬时转过千百个念头…… 章 四四 忧喜 更新时间:2011-07-03 潋滟望着那张瑶琴,心中瞬时转过千百个念头:她已经认出这张琴正是自己父亲所留下的绿绮琴,在自己离开倾楼的前夕,惠姐亲自把琴给自己送了过来。但自己离开倾楼的时候,并没有带走这张琴。那么这张琴怎么到了楚晔的手中?还有楚晔将这张琴拿来,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所以来试探自己? 潋滟心中虽是惊疑不定,可还是镇定了一下心神,缓步走到桌边。潋滟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琴弦,一串清脆的琴音流泻而出。 楚晔笑道:“朕就知道你会喜欢。” 潋滟见楚晔神色如常,忙敛衽为礼:“臣妾谢陛下。” 潋滟慢慢抚过琴头的那道裂痕,这是自己小时候学琴的时候,不小心摔裂的。因为这张琴是父亲最为珍视的一张琴,所以自己当时害怕得躲在后花园的假山里,连天黑也不敢出来,后来自己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父亲找了大半夜,才找到了自己。 想到这里,潋滟只觉得眼中一热,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楚晔见潋滟一直摩挲着琴头的裂痕,就起身走到潋滟身边,笑道:“这张琴是萧先生送给你的,萧先生说你受封婕妤,无以为贺,此琴权作贺礼。此琴虽然琴头上有一道裂横,可瑕不掩瑜,倒是一张难得的好琴。” 潋滟闻言,勉强笑道:“陛下说得是,只是不知萧先生从哪里找到的这张琴?”潋滟说着,目光却似有似无落在嫣红身上。 潋滟此时已知楚晔没有试探自己的意思,但这张琴能被送入宫中,倾楼定然脱不了干系。而且倾楼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把这张琴送给自己,因此自己倒要好好揣摩揣摩倾楼的用意。 楚晔笑着握住潋滟的手,道:“这朕倒没有问萧先生,等下次朕问他罢。” 潋滟见嫣红神色如常,看来她也并不知情,因此故意说道:“臣妾问这个,不过是想问问这琴的主人,这琴头可有办法修理。好好的一张琴,有些可惜了。” 楚晔因见潋滟还披着斗篷,就说道:“屋子里热,你穿着斗篷,一会儿散了汗,该着凉了。” 嫣红闻言,忙上前替潋滟解下斗篷。 潋滟因说道:“陛下,臣妾刚才去永信宫,听说太皇太后娘娘身子略有不适。” 楚晔听了,凝神想了一会儿,道:“朕一会儿过去瞧瞧太皇太后娘娘。” 恰在这时,来喜走了进来,附在楚晔耳边低语了几句。 潋滟虽然站在楚晔身边,可来喜的声音太低,潋滟只隐约听到“云翼”两个字。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对潋滟说道:“朕要去上书房,你等朕回来,一起吃午膳罢。” 潋滟忙答了一个“是”,又从钱华手中接过楚晔的斗篷,亲自替楚晔披上斗篷,道:“陛下,外面冷,小心别着了凉。” 楚晔闻言甚喜,眼中满是笑意。 潋滟带着钱华、嫣红送楚晔出来,快到门口的时候,楚晔低声对潋滟说道:“外面冷,你不用送出来了。”楚晔说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心中有些异样的东西在涌动。虽是寻常不过的话,可在有情人说来,却满是情意。 楚晔不由在心中低叹:自己何时竟学会了关心别人?替别人着想?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立住脚,只是看着楚晔。 早有小太监打起帘子,楚晔迈步出了门,下台阶的时候,一扭头,就见潋滟依旧站在门内,嘴角边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潋滟不让小太监放下帘子,站在门内,看着楚晔坐上帝辇。 楚晔见了,低声吩咐来喜:“你去和婕妤说,那里是穿堂风,别站久了,仔细着凉。” 来喜闻言,抿着嘴,也不敢笑,忙躬着身子,走到潋滟身边,将楚晔的话重复了一边。 潋滟闻言,不由红了脸,道:“遵旨。” 来喜见两人的情形,心中越发觉得好笑,又躬着身子回到帝辇旁。 潋滟吩咐小太监放下帘子,在帘子放下的那一瞬,潋滟的眼中满是冰冷。 潋滟在这一刻明白了倾楼送这张琴来的目的:倾楼怕自己为楚晔的柔情所动,所以故意送这张琴来,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那些刻骨的仇恨。 想到这里,潋滟回头望了一眼桌上的那张琴,往日的种种,如走马灯一般,一一浮现在自己眼前:父母惨死,姐姐饱受凌辱,自己…… 潋滟觉得自己的心中只剩下了恨,那仇恨如疯长的藤蔓,只一瞬,就缠绕了自己的心。 潋滟慢慢走到桌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一下子跌坐在桌边的绣墩上。 潋滟望着琴弦,心中突然有了几分疑惑:如果说倾楼送这张琴来,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今早嫣红也刚刚提醒过自己,可怎么这么巧,上午倾楼就将琴送了来?还有嫣红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她是无法传递消息出宫的,那么就是说自己的身边还有倾楼安插的人?还有萧长河,他究竟是被倾楼利用,还是他和倾楼有什么联系? 嫣红见潋滟坐在桌边,脸色阴晴不定,不由低声问道:“婕妤怎么了?” 潋滟回过神来,注视了嫣红一会儿,见嫣红的眼中满是疑惑,就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不过是想着以前的琴曲还能记得几首,竟大半记不得了。” 嫣红见说,就道:“奴婢昨日在里间屋子的架子上看到了一本琴谱,婕妤要不要看看?” 潋滟点头道:“也好,左右无事,你拿出来我看看罢。” 嫣红见说,忙进了里间屋子。过了一会儿,她拿了一本琴谱出来,奉给潋滟。 潋滟接过琴谱,一页页翻看着。 钱华见潋滟看书,忙向香薰内添了一把沉香。 日已向午,潋滟放下琴谱,道:“你们准备准备,陛下要过来用午膳。” 钱华忙答应了,带着小太监收拾。 恰在这时,有小太监禀道:“来公公来了。” 潋滟闻言,忙说道:“快请来公公进来。” 来喜已经走了进来,见潋滟坐在桌边,就说道:“陛下口谕。” 潋滟忙站起身来,端肃仪容,凝神静听,就听来喜说道:“陛下有事,让婕妤自己用膳罢。” 潋滟忙口称“领旨”。 来喜这才给潋滟行礼请安,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走了。 潋滟心中倒有些疑惑:楚晔对自己可谓情深,究竟出了什么事,竟令他失约于己? 钱华小心翼翼的问道:“婕妤,是这就传膳,还是等一会儿?” 潋滟点头道:“这就传罢。” 潋滟吃了午膳,就拿着琴谱,进了里间屋子,倚在床上翻看着。 等到了晚膳时分,潋滟依旧不见楚晔回来。一直到掌灯时分,楚晔又打发来喜告诉自己,晚上不过来了。 潋滟知道定是有大事发生,早早的卸了妆,躺在床上,心中却在揣摩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儒法之争已经落下帷幕,楚晔可谓是这场风波唯一的赢家。如今高、崔两家相互制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些天来,朝堂、后宫都极其平静,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才是。还有来喜口中的“云翼”到底是谁?为何楚晔一听他的名字就匆匆离去。 潋滟辗转反侧良久,才沉沉睡去。 潋滟一直睡到天色晶明,才悠悠醒转。因见时辰已经不早了,潋滟忙匆匆的梳洗了,略用了些小菜,喝了一碗燕窝粥,就带着钱华和嫣红去各宫请安。 潋滟到了坤仪宫,见门外有一乘杏黄小轿,知道大长公主也进宫来了,因让守门的宫监进去通禀。 过了一会儿,那宫监出来道:“韦婕妤,皇后娘娘宣见。” 潋滟整肃了衣裳,迈步上了台阶,暗自留心大长公主和高皇后的动静。 潋滟进了屋,因见大长公主和高皇后脸色皆有些阴沉,忙跪下请了安。 大长公主和潋滟略略寒暄了几句,高皇后待理不理,勉强说了几句话。 潋滟见她二人似有心事,略呆了一会儿,也就起身告辞。 大长公主虚留了一番,高皇后索性别眼看向一旁,潋滟忙躬身退了出来。 潋滟因寿康宫离坤仪宫近些,就先去了寿康宫。 恰好韦太后刚从永信宫回来,听闻潋滟来了,忙让谢有道迎潋滟进来。 潋滟见谢有道亲自迎了出来,忙谦逊了几句。 那谢有道见韦太后甚是喜欢潋滟,自然不敢怠慢,满脸堆笑寒暄了几句。 潋滟随着谢有道进了屋子,跪下请了安,早被韦太后一把拉起。 韦太后拉潋滟在自己身边坐了,问了些日常琐事。 潋滟一一答了,又谢了大司马夫人的礼物。 韦太后笑道:“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何必讲那些虚套?过几日你母亲要进宫来,你到时过来陪你母亲坐坐。你母亲上次见了你,不住口的夸你,急着要再见你呢。” 潋滟明白韦太后口中的“母亲”就是大司马夫人,因此忙谦逊了几句。 潋滟见韦太后满脸喜色,这高兴不像是装出来的,似乎是有什么事令韦太后真的如此高兴。 潋滟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婉言自己要去永信宫请安。 韦太后听说,不好再留,又拉着潋滟的手,叮咛了一番,才放潋滟离开。 潋滟出了寿康宫,心中越发的疑惑:大长公主似乎满面愁容,而韦太后却一脸喜色,这一忧一喜,又有什么玄机? 章 四五 抓奸 更新时间:2011-07-04 潋滟见了大长公主和韦太后的态度,难免心中疑惑,因此只是低头想着心事,没有留心脚下,加上前几天下了一场雪,虽然宫监已将路面清扫干净,可路旁还是有些积雪,已经结了冰,潋滟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钱华忙伸手扶住潋滟,道:“婕妤小心。” 潋滟微微一笑,将手搭在了钱华的胳臂上,慢慢朝永信宫行去。 潋滟到了永信宫,刚要让守门的宫监通禀,却见陶嬷嬷从里面走出来。 陶嬷嬷见了潋滟,忙迎上来几步,福身行礼:“奴婢请婕妤安。” 潋滟一把拉住陶嬷嬷,道:“嬷嬷快快免礼。” 陶嬷嬷垂手在一旁站了,道:“婕妤可是过来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的?” 潋滟微微颔首:“正是,还要烦劳嬷嬷进去通禀一声。” 陶嬷嬷道:“婕妤,如今太医院的太医正在里面给太皇太后娘娘诊脉,婕妤此时进去只怕多有不便。” 潋滟笑道:“可是我来得不巧,既是这样,我先回去,一会儿再过来请安罢。” 陶嬷嬷使了一个颜色给潋滟,口中说道:“婕妤如不嫌弃,不妨先到奴婢屋内略坐片刻,待太医走了,婕妤再过来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就是了。太皇太后娘娘昨天还念叨呢,说这几日婕妤过来请安,阴差阳错,偏巧都岔开了。” 潋滟虽然一时揣摩不出陶嬷嬷的意思,可见陶嬷嬷似有话要和自己说,也就笑道:“如此甚好,只是要麻烦嬷嬷了。” 陶嬷嬷忙道:“婕妤这是说得哪里话?” 潋滟又扭头吩咐嫣红和钱华,“你们在这里等着,一会儿太医出来了,就过去回我。” 嫣红和钱华忙答应了。 陶嬷嬷躬着身子在前面带路,潋滟跟在陶嬷嬷身后,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走着。 转眼陶嬷嬷的屋子就到了,因潋滟不是第一次来陶嬷嬷的屋子,也就与陶嬷嬷一起迈步上了台阶。 陶嬷嬷打起帘子,潋滟刚迈步进了屋子,帘子就在潋滟的身后落下。潋滟不由一惊,忙扭头看向身后,只见撒花的帘子微微晃动着,却不见了陶嬷嬷的身影。 只听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潋滟转过头,就见临川王正一脸愕然的看着自己,潋滟不由也是一怔。 两人凝望着对方,心中皆是转过千百种思绪。 临川王望着潋滟,她的容颜一如昨日,只是少女的垂髫已梳成少妇的发髻,素淡的衣衫已换成浓艳的宫衣,自己此刻见到她,心情已由最初的错愕变成如今的惊喜,还夹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潋滟望着临川王,他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优雅冷傲,只是素来平静无波的俊颜上带着几分惊喜,他幽深如潭的眸中带着几分落寞,自己此刻见到他,心思竟有几分复杂,有惊愕,有惆怅,还有惊喜。 两人无语凝视,心中都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 “你在宫中过得可好?”临川王早就盼着这一天,自从碧波池畔自己救了潋滟之后,楚晔就让小太监传旨给自己――非经宣召不得入宫,因此自己太久没有见到潋滟了。自己想告诉她自己对她的思念,还有闻之她被封为婕妤,自己的嫉妒与心痛,可心中的万语千言,却只化作了这一句。 潋滟听到了这熟悉的嗓音,心中不由一酸,这些日子在宫中所受的委屈,惊吓,无奈一起涌上心头,眼中一热,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临川王见潋滟红了眼圈,心中一窒,径自走到潋滟的身前,直视着潋滟的眼睛问道:“你怎么了?” 潋滟只觉得似有东西梗在喉间,垂了头,去看临川王月白色长袍的袍角,口中勉强说道:“没什么。(.)”可哽咽的声音早已泄露了一切。 临川王只觉得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看向潋滟的眼神也越发的柔和。 一滴珠泪沿着潋滟的眼角慢慢滑落,临川王伸出手,替潋滟抹去了那滴珠泪。 滚烫的眼泪,冰凉的手指,两人的心皆是一震。 临川王一把握住潋滟的手,沉声说道:“我明白你在宫里过得不好,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不再做这临川王,你也不再做韦婕妤,我们离开这里,隐姓埋名,男耕女织,做一对寻常的民间夫妇。”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热切,纤长的手指甚至有些颤抖,早已不见了昔日的冷漠自持。 在这一刻,潋滟突然有一股冲动,那就是放弃这一切,与临川王离开这里。 临川王因潋滟眼中闪动的光彩而欣喜,不由紧紧地握住了潋滟的手。 可这个念头刚刚在潋滟的心头划过,潋滟就将它深深地压在了心底。她抬头看向临川王,眼中带着从没有的坚定,缓缓的摇了摇头。 临川王只觉得心尖一痛,不由死命的握住了潋滟的手。 潋滟吃痛,微微蹙了一下眉尖。 临川王忙松开了手上的力道,有些无措的看着潋滟。 一贯雍雅的临川王竟然慌乱如斯,潋滟只觉得心头仿若压着一块巨石,自己被压抑得几乎喘不过起来,可还是冷着心肠说道:“殿下,臣妾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杀父之仇刻骨铭心。殿下此时因为臣妾,可以暂时忘记仇恨,可将来呢?殿下应该明白,此时一旦离开,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将来一旦有一天,殿下因那刻骨铭心的仇恨而悔恨,悔恨自己没有为父报仇,殿下该如何自处?臣妾有该如何自处?” 潋滟见临川王要说话,又接着说道:“殿下费尽心机布下了什么样的局,臣妾不知道,可臣妾明白殿下一定是舍弃了许多。而臣妾之所以费尽心机进宫,又选择留在这人吃人的深宫里,臣妾并不是贪恋这宫中的荣华,臣妾也有难言之隐。” 说到这里,潋滟眼中的光芒消失了,她的脸上带着临川王从未见过的沉重,她低声说道:“殿下,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所背负的都一样的沉重,所以我们只能选择留下来,斗下去,直到分出胜负为止。”潋滟说到后来,声音已有些暗哑,仿佛那沉重压得她无力支撑。 临川王闻言,呆立半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你说得是。” 临川王已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自持,可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的心有多么的痛,多么的无奈。 临川王说完这句话,迈步朝外走去。虽然他的神色已经如常,可他的步态早已泄露了他此时颓然。 恰在此时,陶嬷嬷一掀帘子走了进来,神色间带了几分慌乱:“殿下,婕妤,陛下来了。陛下适才在宫门外听守门的宫监说殿下来了我这里,又见到了婕妤的宫人,因问起婕妤的宫人,婕妤的宫人回说婕妤也在我这里。” 临川王和潋滟闻言,神色皆是大变。 临川王迈步要往外走,道:“我此刻就出宫去,一会儿婕妤只需对陛下说我早出宫去了就是了。” 潋滟摇了摇头,道:“陛下为人精明,只怕没有这么容易糊弄过去。虽然如此说了,保不准陛下派人去询问守门的宫监,只怕到时会令陛下越发的心疑。” 临川王听了,皱眉沉吟了一会儿,道:“我这就去见陛下,就说是我求陶嬷嬷将婕妤带来的,与婕妤无干。” 潋滟一把拉住临川王,道:“殿下,此事如果这般说,只怕陛下会越发忌恨殿下,殿下势难自处,而且陛下还是会心疑于臣妾,还要牵连陶嬷嬷。” 临川王闻言,苦笑道:“如今已是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你刚被封为婕妤,那些后妃心中自然嫉妒你。万一这件事被她们知道了,她们在朝中皆有势力,她们定会联合朝中的势力,狠狠的整治你。到时只怕就是陛下想救你,也是力不从心。如今不如一切罪过都由我揽了去,我任由陛下处置,也不过是将我圈禁在王府罢了。” 陶嬷嬷闻言,不由懊恼道:“殿下,婕妤,今日之事都是奴婢考虑不周。奴婢因见殿下因为婕妤愁眉不展,就想着让殿下和婕妤见一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临川王和潋滟忙出言安慰陶嬷嬷,陶嬷嬷自责不已。 潋滟低声说道:“如今要解今日之围,只有冒险一试。”潋滟说完这句话,就凑到临川王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临川王只是怔怔的看着潋滟,随即点了点头。 却说楚晔昨日听潋滟说太皇太后染恙,因此今日一下早朝就过永信宫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楚晔一到永信宫,守门的小太监忙迎上来请安。 楚晔随口问道:“谁在里面?” 那守门的小太监忙答道:“回陛下,沈太医在里面给太皇太后娘娘诊脉。殿下适才来过,因见太医在里面,怕扰了太医,陶嬷嬷就请殿下去后面坐了。” 楚晔只是微微颔首,因见嫣红和钱华也在外面,就问道:“婕妤也过来了?” 嫣红心细,听了那个守门小太监的话,一时颇有些犹疑,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才道:“婕妤来的时候太医正在里面,陶嬷嬷就请婕妤后面去坐着了。” 陶嬷嬷安排望风的小太监听了几人的话,悄悄抽身离开,飞奔着去给陶嬷嬷报信。 楚晔听了,只觉得心中似有一盆火在烧,沉着脸问嫣红:“婕妤什么时候来的?” 嫣红饶是见惯了风浪,也不由被楚晔的目光吓到了,结结巴巴的说道:“婕妤――婕妤才来不久。” 楚晔一拂袍袖,大步朝后面走去。 章 四六 转圜 更新时间:2011-07-05 楚晔听了守门小太监和嫣红的话,不由妒火中烧,一拂袍袖,大步朝陶嬷嬷的屋子走去。 来喜听了几个人的话,已猜出了事情大概,可又不能不跟着楚晔,因此战战兢兢的跟在楚晔身后。 楚晔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喝道:“不必跟着了。” 来喜见楚晔的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不由惊呆了,连礼都忘了行,只是呆呆的站着。 楚晔恨恨的走着,恨不得每一步都将脚下的地面踏出一个洞来,往事一一浮现在他眼前:碧波池畔相拥的两人,临川王求自己将潋滟赐给他…… 楚晔明白自己此时应该静下心来,可自己只觉得心中有一把火在烧,无论如何也无法冷静下来。 却说潋滟附在临川王耳边低语了几句,又低声叮嘱了陶嬷嬷几句。 临川王摇头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受皮肉之苦,今日之事我一力承担,你只推不知道就是了。” 潋滟急道:“殿下,今日之事不是你一个人能承担得了的。殿下如果不按臣妾所言,只怕会给殿下和臣妾招来更大的祸患。” 陶嬷嬷见临川王不肯动手,低声说道:“殿下,婕妤所言甚是,还请殿下不要再犹豫了。”陶嬷嬷说完,就用力朝桌角撞去,额头一下子被撞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临川王见陶嬷嬷满脸都是鲜血,心中一紧,他自幼由陶嬷嬷抚养,与陶嬷嬷感情自是不同。 潋滟扶起陶嬷嬷,查看了一下陶嬷嬷的伤势,慌忙问道:“嬷嬷不要紧吧?” 陶嬷嬷勉强说道:“我不要紧,殿下,快动手吧。” 鲜血染在了潋滟的衣裳,越发的触目惊心。 潋滟看着临川王,道:“殿下不必犹豫了,快快动手。[.超多好看小说]” 临川王见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心肠走到潋滟身前,举起了手。可他一见潋滟的水眸,心中终究是不忍,又放下了手。 潋滟指着桌角,说道:“殿下如再不动手,臣妾就如陶嬷嬷一般。” 临川王闻言,只得用力扇了潋滟一个耳光。 潋滟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扶着桌角才勉强站住。她觉得嘴里有淡淡的血腥气,一缕鲜血已沿着她的嘴角缓缓流下。 临川王见了,只觉得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痛,忙一把扶住潋滟,焦急的问道:“你不要紧吧?” 潋滟勉强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陶嬷嬷捂着额角,走到门边,微微掀开门帘的一角,看着外面的动静。 陶嬷嬷远远的看见了楚晔的身影,忙道:“陛下来了。” 潋滟闻言,一把推开临川王,站到了屋子的角落里。 陶嬷嬷放下了帘子,低声说道:“陛下已经来了。”陶嬷嬷说完,就伏在桌边。 潋滟忙对临川王使了一个眼色,临川王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贱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临川王素来举止优雅,纵是说出这样粗暴的话来,也不觉得蛮横。 潋滟有些着急,又对临川王使了一个眼色,口中说道:“殿下,臣妾是陛下的妃嫔,还请殿下自重。” 临川王冷着声音接着说道:“陛下曾无礼王妃,令我成为京师的笑柄,如今我倒要让陛下也难堪一次。” 帘子一下子被掀开了,楚晔已经怒气冲冲的站在门边。 原来楚晔刚才虽然满腔怒火,可临到陶嬷嬷屋子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些害怕,自己如果真的看到临川王和潋滟……楚晔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真的如此,自己又该如何处置潋滟,赐死?逐出宫去? 一想到潋滟离自己而去,楚晔突然感到莫名的害怕,因此他的脚步变得有些犹疑,站在陶嬷嬷屋外,却不敢进去,不想却听到了临川王和潋滟的对话。 电光火石之间,楚晔已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下子掀开了门帘,看着屋内,就见潋滟缩在屋角,鬓发蓬乱,右边的脸颊红肿,嘴角边还挂着一丝血迹,身上更是染着鲜血。 楚晔不知道潋滟究竟受了多重的伤,只是一见潋滟如此,他只觉得心痛,快步上前,重重的打了临川王一拳。 临川王被打倒在地上,鲜血一下子就滴落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如朵朵绽开的红梅。 潋滟见楚晔进来,一下子扑入楚晔怀内,低低叫了一声“陛下”,声音中已带着哽咽。 楚晔只觉得潋滟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由紧紧的拥住了潋滟。 临川王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他见楚晔拥着潋滟,心中有些黯然,别开眼,不肯再看。 这在楚晔看来,却是临川王心虚,因此他冷着声音问道:“你对韦婕妤做什么了?” 临川王闻言冷笑道:“陛下如今来问臣弟,臣弟倒想问问陛下那天对临川王妃做了些什么,竟令王妃自尽身亡?” 楚晔闻言,不由想起自己那次酒后,误将临川王妃当做静姝,举止间难免有些轻薄,不想临川王妃却因此而自尽身亡。 想到在这里,楚晔的眼中闪过一丝自责。 临川王冷哼了一声,道:“陛下如今也无话可说了吧?”临川王说完,迈步朝外面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了楚晔一眼,道:“今日之事臣弟早就想做了,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陛下如今也能体会臣弟当时的心情了吧?” 临川王勉强压抑自己才没有朝潋滟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看向潋滟,只怕会前功尽弃,因为自己的眼神骗不了任何人。 楚晔望着临川王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愤怒,有愧疚,还有一丝心安。 临川王一走,楚晔就焦急地看着潋滟,问道:“你哪里受伤了?怎么满身是血?朕这就宣太医来给你看看。” 潋滟垂着头,低声说道:“陛下,臣妾没事,殿下只不过打了臣妾一记耳光。” “那你身上的血?”楚晔还有些不放心。 潋滟道:“是陶嬷嬷的。” 楚晔轻轻抚着潋滟的脸颊,问道:“痛吗?” 潋滟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摇了摇头。 楚晔有些心疼,掏出帕子,替潋滟轻轻的拭着。 潋滟握住楚晔的手,道:“陛下,陶嬷嬷额头上磕了好大一个口子,陛下快些派人找太医来看看罢。” 楚晔这才瞧见陶嬷嬷躺在桌角边,刚才他一进门,眼中全是潋滟,因此倒没有留心。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道:“你整理一下,朕陪你到永信宫宫门那里,让嫣红他们送你先回麟趾宫罢。” 潋滟也知自己此时的样子被人看见了,只怕会有闲话,因此忙福身行礼:“遵旨。” 楚晔低声安慰潋滟:“今天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都是朕的错,回去好好歇着,朕一会儿回去。” 潋滟整理了一下云鬟,又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裳,所幸外边的斗篷没沾上血迹,因此潋滟掩了衣襟,将里面小袄上的血迹遮住了,再戴上雪帽,连脸颊的红肿也遮盖过去了。 楚晔陪着潋滟朝永信宫的宫门行去,一路上,楚晔见潋滟的神情有些畏缩,知她被吓到了,因此紧紧握着她的手。 到了宫门,来喜、嫣红他们都在翘首以盼,见楚晔和潋滟携手走来,都略放下心来。 楚晔又叮咛了潋滟几句,神情间都是满满的关切。 嫣红曾听倾楼少主夸赞潋滟聪敏,如今见了也是暗自心服,自己适才以为潋滟此次定会激怒楚晔,因此一直在想转圜之法。如今见楚晔如此,不仅没有丝毫怪罪潋滟的意思,而且对潋滟格外的尽心,不由暗自纳罕。 潋滟福身施了一礼,就带着嫣红他们回麟趾宫去了。 恰好给太皇太后诊脉的那个沈太医从永信宫里出来了,楚晔吩咐道:“陶嬷嬷刚才不小心摔倒了,撞破了头,你去瞧瞧。” 沈太医忙口称“遵旨”,楚晔又吩咐两个小太监带着沈太医去陶嬷嬷的屋子。 楚晔进了永信宫,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又说了几句闲话,也就起身告辞了。 太皇太后对刚才的事情也略有耳闻,如今见楚晔神色如常,也不好再问,免得再生枝节。 待楚晔坐上帝辇,心中将今天的事情仔细想了一遍:看来自己是误会临川王对潋滟的感情了,自己以前一直以为临川王对潋滟有情。如今看来,临川王是因为临川王妃的事情怨恨自己,想以此来报复自己。以前众人都说临川王与临川王妃伉俪情深,临川王甚至因为临川王妃一直不肯纳妾。自己还记得崔太妃欲为临川王续弦,临川王却不肯遵从母命。还有潋滟本来就是临川王府的侍女,要是临川王对潋滟有情,早就将潋滟纳为侍妾了,何必等她进宫,再费这般的周章?定是临川王见自己对潋滟有情,所以故意做出这般的举动。 想到这里,楚晔只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可却对临川王有一丝淡淡的愧疚。 麟趾宫已经在望了,楚晔的眸光转柔。在这一刻,他竟有些急着见到潋滟。 章 四七 谣言 更新时间:2011-07-07 却说潋滟回到麟趾宫,嫣红服侍她更衣,因见她脸颊上的伤痕和衣服上的血迹,慌忙问道:“婕妤伤到哪里了?” 潋滟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过是脸颊肿了些。” 钱华听了,忙进里间屋子拿了一丸子药出来,“婕妤,这药用热酒化了,最是消淤活血的。” 潋滟看了一眼钱华手里的药,点了点头。 钱华忙着烫酒,化药。 待嫣红服侍潋滟换了衣裳,潋滟就在窗下的一把椅子上坐了,青杏忙奉过一杯热茶。 潋滟也不接茶,手指轻轻的敲着面前的条案,只是出神。 钱华准备好了药,交给嫣红。嫣红见潋滟在想心事,也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潋滟将今日的事情仔细想了一遍,自己让临川王重提临川王妃一事,不仅让楚晔对临川王心生愧疚,而且也去了楚晔的疑心,只是今天的事情怕有不少人知道,如果让高皇后和崔贵嫔知道了,只怕自己是授人以柄。 想到这里,潋滟抬起头,见嫣红正站在自己身旁,就道:“我手臂也撞了一下,你随我去里间屋子上药罢。” 嫣红忙答了一个“是”,就随着潋滟进了里间屋子。 潋滟一进门,就压低声音对嫣红说道:“你悄悄放风出去,就说今天陛下和殿下是因临川王妃的事情起了争执。” 嫣红虽然有些摸不着头绪,可还是答应了。 潋滟见嫣红一脸疑惑,就笑着说道:“如果谣言太可怕了,就没人敢传播谣言了。” 潋滟明白今天的事情高皇后和崔贵嫔势必会派人打听,自己派嫣红散布这样的谣言,就是要她们两人知难而退。因为此事事关楚晔、临川王和临川王妃,而临川王妃的身后就是太皇太后,牵涉甚大,加上当时临川王妃的丑闻许多人都知道,高皇后她们听了,只怕也不敢再打听了。 嫣红依旧有些疑惑,潋滟笑道:“快些上药吧。” 嫣红闻言,这才惊觉自己只顾出神,竟将正事忘了,忙拿过一块绸巾,将药轻轻的涂在潋滟的脸颊上。 潋滟只觉得脸颊处传来一丝丝凉意,揽镜自照,所幸那药没有颜色,脸颊处只是略见红肿。 恰在这时,钱华在门口禀道:“婕妤,陛下来了。” 潋滟忙出了里间屋子,带着钱华他们迎了出去。 潋滟一想到楚晔,心中有淡淡的愧疚,可自己如果不欺骗楚晔的话,只怕今日临川王难以全身而退。 楚晔下了帝辇,就见潋滟跪在麟趾宫的宫门旁,忙快步走到潋滟身旁,一把扶起她,上下打量起来。 潋滟被楚晔打量得不好意思,忙垂了头,低唤了一声“陛下”。 楚晔见她只是脸颊有些淡淡的红肿,也就放下心来,又听她那声“陛下”似乎带着娇羞,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柔声问道:“可上药了不曾?” 潋滟道:“回陛下,已经上过药了,如今痛好些了。” 楚晔携着潋滟的手,一同进了麟趾宫。 潋滟替楚晔解下斗篷,楚晔回身在潋滟适才坐的位置坐了.潋滟又亲自捧了一杯茶,这才有些犹豫的唤了一声“陛下”。 楚晔见潋滟一脸为难,已知道她要些说什么,也就劝慰道:“朕已知道了,你不必和朕解释。” 潋滟听楚晔如此说,知他必是问过陶嬷嬷了,也就垂了头,抚弄衣带。 楚晔拉潋滟在自己身旁坐了,这才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潋滟下意识的一躲,楚晔的手落了空,见潋滟一脸羞涩,也就低笑道:“朕与你既为夫妇,这般举动也没什么。” 潋滟忙起身道:“臣妾惶恐。” 楚晔见潋滟一脸认真,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复又拉潋滟坐下了。 恰在这时,来喜问道:“陛下早膳没用什么,如今可用些点心?” 楚晔揉了揉眉间,道:“点心就罢了,朕如今有些乏了,进去小睡一会儿罢。” 潋滟闻言,忙命嫣红和青杏进去铺床,因问道:“臣妾见陛下的脸色不好,可要宣太医进宫?” 楚晔笑道:“没什么,朕昨晚一夜没睡,睡一会儿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嫣红带着青杏出来了。潋滟知她们已经收拾好了,就道:“陛下,早些歇着罢。” 楚晔站起身,轻轻捶了捶额头,迈步朝里间屋子走去,潋滟忙随着楚晔进了屋。 潋滟服侍楚晔歇下,放下帐子,又命嫣红点燃了一支甜梦香,这才退了出去。 潋滟出了里间屋子,因见来喜也在,也就低声说道:“我见来公公脸色不好,想是昨晚服侍陛下一夜未眠,来公公不如先回去歇着。待陛下醒了,我再派人去告诉来公公。” 来喜忙躬身答道:“多谢婕妤,奴才不妨的。” 潋滟见来喜如此说,只得罢了,吩咐钱华带来喜去耳房喝茶。 嫣红走到潋滟身边,低唤了一声“婕妤”。 潋滟道:“嫣红,你去御厨房要他们准备些小食,一会儿陛下起来,只怕要饿。” 嫣红会意,忙答应了一声,也就退了出去。 潋滟望着嫣红的身影,微微一笑,心知高皇后她们只怕早已急不可待了。 过了一会儿,嫣红回来了,禀道:“婕妤,御厨房已经准备了,一会儿就派人送来。” 潋滟点头道:“很好。” 嫣红凑近潋滟低声道:“婕妤,奴婢去御厨房的时候,遇见坤仪宫的小太监了。” 潋滟一挑秀眉:“怎么说?” 嫣红笑道:“婕妤,那个小太监果然兜着圈子要套奴婢的话,奴婢想起婕妤的话来,也就装作不防头,将婕妤吩咐的话半吐半露告诉他了。” 潋滟点头道:“很好。” 过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御厨房就派了两个小太监送来了一个掐丝朱漆提盒来。 嫣红忙接了过来,揭开给潋滟看。潋滟见里面是一碗燕窝粥,两样点心,一碟松仁栗粉糕,一碟小包子,潋滟因问道:“什么馅子的?” 那小太监忙答道:“回婕妤,是火腿笋子的。” 潋滟点了点头,道:“很好。” 恰在这时,潋滟听里间屋子有动静,忙带着嫣红进去服侍。 楚晔已经起身,潋滟笑道:“陛下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楚晔道:“朕一会儿还要去上书房,事关崔家,不可不慎。”神色间带了几分忧虑。 潋滟忙捧过一杯茶,嫣红端过漱盂来,楚晔漱了口。 潋滟道:“臣妾让御厨房准备了些小食,陛下可用些?” 楚晔点头道:“也罢了。”楚晔略用了些燕窝粥就急匆匆的走了。 潋滟送楚晔回来,心中却有些纳闷:崔家出了什么事了,竟令楚晔这般忧心? 章 四八 低语 更新时间:2011-07-11 却说楚晔出了麟趾宫,坐在帝辇上,双眉紧锁,一直在反复思量着昨天云翼说的话――云翼回报自己说清河王与南军将领胡雪飞暗中交通,且事关崔家。自己素知清河王久怀不轨之心,胡雪飞又是平阳郡主的入幕之宾,且胡雪飞为人重利轻义,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还有崔贵嫔与平阳郡主交厚,如今看来竟还有更深的内幕,崔家只怕也有不臣之心。只是南军事关京畿防卫,且自己还不知道胡雪飞在南军的影响如何,所以还不能打草惊蛇,因此自己不得不小心应对,昨夜一夜未眠,思量对策。 翠盖摇摇,帝辇稳稳地停了下来。 来喜低唤了一声“陛下”,躬身站在帝辇旁。 楚晔这才回过神来,在来喜的搀扶下下了帝辇。 守在门外的小太监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楚晔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大步进了上书房。 来喜跟在楚晔身后,见服侍的小太监头目一脸不安的看着自己,就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楚晔进了屋子,连斗篷都不解,就迈步进了耳房。 耳房内,云翼一见楚晔进来,忙跪下道:“卑职请陛下安。” 楚晔道:“免礼,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云翼又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低声说道:“陛下,卑职已按陛下的吩咐,并没有打草惊蛇,只是派人暗中监视胡雪飞。” 楚晔微微点了点头。 云翼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陛下,卑职听人回报说在荒斋见到过胡雪飞,还有虽然时常有人进荒斋,可却不见那些人出来。” 楚晔闻言,微微点头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荒斋内想必是有密道与外面相通。” 云翼听了,忙问道:“陛下,卑职可要去搜查荒斋?” 楚晔沉吟良久才说道:“不必,荒斋的来头还不知道,派人暗中访查就是。” 云翼忙躬身答了一个“是”。 楚晔摆手道:“务要小心访查。”顿了顿,楚晔又问道:“倾楼少主可有消息?” 云翼忙答道:“卑职一直派人访查,只是最近没有什么消息。”云翼因见楚晔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倦容,不好再留,就躬身退了出去。 云翼一走,楚晔就陷入了沉思:自己曾亲自去过荒斋,因见那荒斋主人言之无物,以为他不过是故弄玄虚,因此一直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如今云翼回报自己的事,令自己不能再等闲视之了。荒斋距崔府甚近,不知崔家和荒斋可有关联?如今崔家已有不臣之心,万一崔家借荒斋勾结朝臣,只怕必生祸乱。 恰在这时,来喜进来禀道:“陛下,平阳郡主求见。” 楚晔闻言,不由一挑剑眉:上书房素来是朝臣出入的地方,后宫女子绝少涉足此地。自己虽然素知平阳郡主蔑视礼法,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大胆,迟疑了一会儿,就道:“宣她进来。” 楚晔出了耳房,示意小太监替自己解下斗篷,这才在御案后坐了。 过了一会儿,平阳郡主已经袅娜娉婷的走了进来,却是一身男装打扮:头上戴着二龙戏珠紫金冠,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袍,别有一种风流态度。 平阳郡主在跪垫上跪了:“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不由微笑道:“免礼。朕猛然见你,还以为是萧先生进宫来了。” 平阳郡主闻言,微笑道:“臣妾那日见萧先生如此打扮,飘然有神仙之表,就令人照着做了一套。” 楚晔微笑而已。 平阳郡主道:“陛下,臣妾昨日去翠微山游玩,因见雪后翠微山气象万千,此次入宫是想请陛下去翠微山狩猎。” 翠微山在皇宫之西,距皇宫不过十里,一直是皇家猎场,楚晔每年冬季都去狩猎。 楚晔听了平阳郡主的话,不由微微一怔,自己前些日子还想带潋滟去狩猎,只是潋滟如今已经位列妃嫔,再也不能随意出宫了。 平阳郡主见楚晔不说话,就笑着说道:“陛下,如今已是残腊,新年将至。等过了新年,只怕越发没时间去了。” 楚晔闻言,笑道:“依你。” 平阳郡主拱手为礼:“多谢陛下。” 楚晔令来喜去宣旨,诏诸宗室子弟,勋贵子弟明日去翠微山狩猎,又安排大司马留守。 平阳郡主行礼道:“臣妾还要去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 楚晔微微颔首而已。 平阳郡主出了上书房,楚晔望着平阳郡主的背影沉吟不语,如今平阳郡主还不知道自己已知清河王勾结胡雪飞的事,自己不如将计就计。 想到这里,楚晔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冷笑来。 恰好来喜宣旨回来,见了楚晔脸上的笑容,来喜不由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来。 …… 到了晚间,楚晔终于放下御笔,轻轻揉了揉眉间。 来喜低声问道:“陛下,今晚还歇在麟趾宫?” 楚晔点了点头,来喜见了,忙要出去派人告诉潋滟。 楚晔站起身,摆手道:“不必了,朕和你悄悄的去,看婕妤在做什么呢?”楚晔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来喜简直不敢想象楚晔竟会有这般表情,与白天时的阴冷相比,此时的他才更像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 来喜替楚晔披上斗篷,随着楚晔出了上书房。 到了上书房的门口,楚晔负着手,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只见墨黑色的苍穹上闪烁着几点寒星。 来喜早命小太监拿过一盏羊角灯,亲自提在手里。 楚晔和来喜两人步行朝麟趾宫行去,因天气寒冷,虽然未到宵禁的时候,路上倒也没有什么人。 夜色越浓,越发显得四周静悄悄的。突然,一阵低语从树丛后传了出来。 楚晔乍听到有人说话,下意识的停住了脚,就听树丛后有人低声说道:“我听皇后娘娘跟前的小太监说的,临川王殿下今日无礼韦婕妤。” 树丛后似乎传来一声讶然,就听刚才那个人接着说道:“你想,陛下曾无礼临川王妃,殿下自然不肯白白戴上一顶绿帽子。可是皇后娘娘和贵嫔娘娘都是出身名门,在朝中的势力大,殿下自然不敢得罪。只有那韦婕妤在宫中没有依仗,拿她出气也没什么。” 天色昏暗,来喜虽然看不清楚晔此时的表情,可却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声,忙要出声喝止,却被楚晔拉了一下袖子。 章 四九 共枕 更新时间:2011-07-13 来喜刚要出声喝止说话的两人,却被楚晔拉了一下衣袖,忙躬身退到一旁。(.无弹窗广告) 楚晔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放轻脚步,转身朝麟趾宫行去。 来喜愣怔了一下,随即悄悄跟在楚晔身后。 灯光晦暗,照在青石甬路上,楚晔和来喜两人静静的走着,越显得夜色阴森。 楚晔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藏在衣袖中的手却因紧握着拳头而关节泛白,泄露了他此时的愤怒。刚才听了那两个人的话,自己的心中早已泛起滔天怒火,可自己却阻止了来喜的举动,因为一旦自己惩治那两个人,只怕谣言会愈传越厉,到时为难的只是潋滟。 来喜提着灯笼,侧着身,走在楚晔前面,却猜不透楚晔此时的心思。 麟趾宫已经在望,此时楚晔的心中对潋滟只有怜惜。刚才那两个人的话没错,就是因为潋滟出身寒微,所以临川王才会选她向自己报仇。可自己此时却又不能升了她的位阶上去,到时高皇后和崔贵嫔一定会刁难潋滟。 麟趾宫守门的小太监见了楚晔,请了安,就要进去通禀。楚晔摆了摆手,那些小太监忙垂首站在一旁。 楚晔示意来喜留在外面,自己放轻脚步,悄悄的进了西跨院。 屋内画烛高照,缭绕着淡淡麝香的味道。(.无弹窗广告)楚晔的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圈,却不见潋滟的身影,知她在里间屋子,也就迈步进了屋子。 楚晔撩起珠帘,就见潋滟背对着自己坐在琴案前,琴案上摆着的正是自己送给潋滟的那张琴。嫣红坐在窗下的一个绣墩上,低着头正在绣花。 听到几声清脆的珠帘撞击声,潋滟回过神来,以为是钱华进来,忙用帕子拭了泪,扭头看向门口,却见楚晔站在门口,默默的看着自己。 潋滟慌忙站起身,福身行礼道:“臣妾请陛下安。” 嫣红闻言,也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楚晔摆了摆手,示意嫣红退下去。嫣红磕了一个头,就躬身退了出去。 嫣红一走,楚晔就走到潋滟身前,一把将潋滟拥在怀中,低声说道:“朕知道你受委屈了。”楚晔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心痛与无奈。 潋滟知道他误会了,自己会流泪,只是因为看到了那张琴,想起了往事。 楚晔静静的拥着潋滟,此刻如果拱手江山,能换来怀中女子红颜一笑,自己亦在所不惜。 而在这一刻,潋滟突然觉得有些疲累,因此也就静静的站着,感受着楚晔温暖的怀抱。 屋内萦绕着几分旖旎,楚晔柔声说道:“朕明日要去翠微山狩猎,朕曾说过要带你去那里,可惜如今你已是妃嫔,不能随意出宫,朕要失信于你了。” 潋滟听了,微微摇了摇头:“臣妾在宫中等陛下满载而归就是了。” 楚晔闻言,不由微笑道:“朕定不负爱妃所望。” 烛光一暗,楚晔看了一眼桌上的画烛,低喃道:“夜深了。” 潋滟闻言,身子一僵。 楚晔感觉到了怀中娇躯的僵直,低笑道:“朕虽然狩猎一事失信于你,可此事却不会失信。” 潋滟闻言,慢慢的退出楚晔的怀抱,深深的施了一礼,借此以掩饰内心的慌乱,道:“臣妾惶恐。” 楚晔轻轻抚上潋滟的脸颊,问道:“还痛吗?” 潋滟低声道:“不痛了。” 楚晔放下手,唤来喜和嫣红进来,服侍自己和潋滟更衣。 潋滟披散着秀发,穿着一套淡紫色的中衣,垂着头,站在床边,因为有些紧张,所以下意识的揪着床帐。 楚晔除了冠服,穿着明黄色的中衣,坐在床上,意态安闲的看着潋滟,眼中满是笑意。 来喜和嫣红见了两人的情形,忙躬身施礼,随即退了出去。 楚晔低笑道:“天色不早了,爱妃不安寝吗?” 潋滟的脸色登时变得酡红,仿若涂了一层胭脂,灯下看去,越显得娇媚。 楚晔不觉情动,哑着声音问道:“朕今晚不去耳房了。” 潋滟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楚晔,随即低下头。 楚晔看出潋滟的不安,压下了心中的躁动,拉起她的手,柔声道:“朕说了不会失信于你。” 潋滟因楚晔的体贴,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烛光映入罗帐内,显得越发的柔和。楚晔和潋滟并肩躺在床上,楚晔握着潋滟的手,心中涌起淡淡的温馨,不由扭头看向潋滟,只见她双目紧/合,一缕青丝拖在枕上,已然入梦。 楚晔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似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他支起身子,轻轻的在潋滟的额上印下一吻。自己与潋滟虽没有夫妻之实,可纵是后宫三千,但在自己心中潋滟是自己唯一的伴侣。 细微的呼吸声传入耳中,潋滟慢慢的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楚晔,见楚晔已然入睡,不由松了一口气。自己刚才一直在装睡,楚晔的一举一动自己都再清楚不过了。 潋滟看着楚晔的侧脸,手不知不觉已经抚上自己的额头,此刻自己似乎还能感觉得到楚晔那一吻的温柔。 潋滟突然有些慌乱,自己此刻对楚晔竟没有一丝恨意。她有些无措的看着楚晔,似乎想唤起自己的仇恨,父母之仇,姐姐的惨遭凌辱。可这一刻,那些往事离自己变得似乎有些遥远,自己只记得楚晔的体贴与温柔。 楚晔动了一下,潋滟一惊,忙闭上眼睛。半晌不见楚晔的动静,潋滟睁开眼睛,看了楚晔一眼,见他依旧沉睡。潋滟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有些迷茫的望着帐顶。 …… 潋滟似乎听到了姐姐绝望的哭喊,一下子坐起身来,却见天色已经大亮,楚晔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潋滟慢慢的撩起床帏,就见嫣红垂手站在床边。 嫣红一见潋滟起身,上前道:“婕妤,陛下已经走了。因陛下起身的时候,特意吩咐奴婢不要叫醒婕妤,所以奴婢才没有叫婕妤起身。”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梳洗了,还要去请安。” 嫣红闻言,忙服侍潋滟梳洗更衣。 潋滟梳洗好了,也就坐在桌边,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着,却是一本宋词,因顺手翻了一页,不想是晏殊的《木兰花》。潋滟看了那句“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心中生出几分缠绵来,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嫣红捧过一小盖碗建莲红枣汤来,因问道:“婕妤,有燕窝粥,还有粳米粥,婕妤用哪个?” 潋滟放下书,接过碗,道:“罢了,时候不早了,我也懒怠吃。” 恰在这时,有小太监进来禀道:“婕妤,太皇太后娘娘宣婕妤过去。” 潋滟闻言,想起昨日之事,不由揣摩起太皇太后此时宣见自己的用意,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章 五十 相托 更新时间:2011-07-14 潋滟听了那个小太监的话,放下手中的盖碗,站起身,带着嫣红出了里间屋子。(.无弹窗广告) 钱华正在陪太皇太后差来的那个小太监说话,那小太监一见潋滟出来,肃容道:“婕妤,太皇太后娘娘宣婕妤过去呢。” 潋滟忙答了一声“是”。 那小太监这才上前给潋滟请安,潋滟对嫣红使了一个眼色,嫣红会意,从衣袖中摸出一个二两银子的红封,递给了那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满脸堆笑,双手接了,道:“奴才谢婕妤赏赐。” 青杏拿过潋滟惯常穿的斗篷,嫣红服侍潋滟穿上。潋滟这才搭着钱华的手臂,一行人出了麟趾宫。 冷风扑面,哈气在空气中凝结成了白雾。潋滟的脸色有些凝重,心中一直在揣摩太皇太后此时召见自己的用意。 永信宫到了,潋滟肃容立在阶下,等着守门的小太监通报。 太皇太后差来的那个小太监忙道:“婕妤,娘娘吩咐了,婕妤来了,无需通报进去就是。” 潋滟含笑道:“有劳。” 那小太监早已打起了红毡帘子,潋滟缓步上了台阶,一进门,只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屋内静悄悄的,潋滟解下斗篷,交给了嫣红。 陶嬷嬷从里间屋子出来,低声道:“婕妤随奴婢进来吧。” 潋滟看了陶嬷嬷一眼,见她头上戴着攒珠勒子,将额上的伤遮盖了。潋滟忙略略整肃了一下衣裳,就随着陶嬷嬷进了里间屋子。 屋内更加温暖,空气中弥漫的药气因这温暖而越加浓郁。 潋滟忙在床前的大红跪垫上跪了,道:“臣妾请太皇太后娘娘安。” “你起来吧。”床帏半卷,苍老的声音从床帏后传来,这声音听起来竟是那样的无力。 潋滟又磕了一个头,就站起身来。 “你过来坐,我也好和你说说话。”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加上这苍老而无力的声音,潋滟只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不禁有些犹疑。 陶嬷嬷携着潋滟的手,将潋滟拉到床边。 潋滟这才看清太皇太后的容颜,几日不见,太皇太后面色蜡黄,双颊凹陷,目光呆滞,已不复往日的精明狠厉。 陶嬷嬷拉着潋滟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了,太皇太后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潋滟的手,那只手干枯而削瘦。(.) 潋滟见了,心中颇有几分感触,神色间已带了几分怜悯。 太皇太后喘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我派人见你过来,是有一事相托。” 潋滟闻言,心中大为纳罕,忙笑道:“太皇太后娘娘言重了,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太皇太后注目了潋滟一会儿,突然说道:“我死后,你千万要保全临川。” 潋滟不由大吃了一惊,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因此只是怔怔的坐着。 太皇太后扭头吩咐陶嬷嬷:“扶我起来。” 陶嬷嬷忙上前扶起了太皇太后,潋滟拿过一旁的绣枕,替太皇太后垫在身后,只觉得太皇太后身上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 太皇太后喘了好一歇才平复,这才低声说道:“自古皇室兄弟相残,数见不鲜。我以前一味的想独揽大权,错了主意,造成皇上和临川不和,如今悔之晚矣!如今他们兄弟不和,一旦我有个万一,只怕皇上定要为难临川。”说到这里,太皇太后的眼中滚下了几颗浑浊的眼泪。 潋滟从刚才起心中就转了七八个念头,见太皇太后如此说,忙要说话。 太皇太后示意她不要说话,潋滟只得罢了。 太皇太后又接着说道:“你怕我是试探你,所以想说些场面话儿。”说到这里,太皇太后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我如今离黄泉路近,早就没有了那般心思,你只当是一个孤老婆子求你罢。” 潋滟闻言,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道:“太皇太后娘娘折杀臣妾了。” 陶嬷嬷忙扶起潋滟,扶她依旧在绣墩上坐了。 太皇太后看着潋滟道:“我虽病着,可心里还不糊涂。皇上待你情重,你的话只怕他还听得进去。临川那孩子面冷心热,他待你如何,你心中自是清楚。你又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定能设法保全临川,如今我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临川了。”太皇太后说到这里,声音中已带了几分凄楚。 潋滟见太皇太后言辞恳切,又见太皇太后绝口不提昨日之事,知道自己此时如果一味推脱,反倒不妥,因此站起身,深施一礼,道:“太皇太后娘娘的话臣妾一定牢记在心。” 太皇太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你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你回去罢,我也累了。” 陶嬷嬷忙扶太皇太后躺下,潋滟站在一旁,看陶嬷嬷弄妥了,才又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陶嬷嬷忙送了出去。 潋滟低声问道:“嬷嬷的伤可好些了?” 陶嬷嬷忙答道:“劳婕妤垂问,不碍的。” 潋滟含笑道:“嬷嬷受苦了,昨日匆忙,也没派人来问问嬷嬷的伤势。” 陶嬷嬷听了,已明白潋滟的用意,压低声音道:“昨日陛下派来公公来问奴婢话了,奴婢只说奴婢带婕妤到屋子里坐坐,不想后来殿下也进来了。奴婢年岁大了,不想滑了一跤,见了血,殿下和婕妤担心奴婢,所以说话的声音略高了些。” 潋滟低头一寻思:临川王自幼由陶嬷嬷抚育,两人感情甚深,楚晔想必也知道此节。陶嬷嬷这样说,虽然看似撒谎,意图维护临川王。可这样才更可信,楚晔才不会心疑自己和临川王有私情。 潋滟想到这里,谢道:“我全靠嬷嬷保全。” 陶嬷嬷道:“婕妤聪敏,才能化险为夷。” 潋滟不再说话,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带着嫣红和钱华出了永信宫。 潋滟因见时候已经不早了,也就顺路去了寿康宫和坤仪宫。韦太后见了潋滟,还是异常的热络,潋滟奉承了一番也就告辞了。因高皇后和大长公主去了御花园赏梅,潋滟也就回麟趾宫了。 潋滟用过了午膳,因冬季日短,也不敢歇午,就卷了早上看的那本宋词,倚在床上闲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面一阵嘈杂,钱华进来禀道:“婕妤,陛下回来了。” 章 五一 幼鹿 更新时间:2011-07-16 潋滟闻言,匆匆起身,披了斗篷,就带着嫣红迎了出去,甫一出门,就见楚晔负着手,站在门前台阶上。(.好看的小说) 潋滟忙福身施礼:“臣妾请陛下安。臣妾接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楚晔一把拉起潋滟,笑道:“你猜猜看,朕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潋滟知他今日狩猎,以为带回来的不过是些野物,又见他神色间似乎有得意之情,知他必是猎到了珍奇异兽,也就笑道:“臣妾知道陛下定是满载而归,一时却不知道该猜哪样才好。” 楚晔闻言,不由失笑,高声道:“来喜。” 潋滟忙朝台阶下看去,就见来喜牵着一头小鹿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头小鹿只有半人高,一身棕褐的皮毛,似乎有些害怕,脚步有些磕磕绊绊。 潋滟见了,心中喜欢,忙下了台阶,去看那头小鹿。 那头小鹿用一双棕褐色的大眼睛,透过浓密的睫毛,怯怯的看着潋滟。 潋滟心中又怜又爱,伸手去摸小鹿的脊背。那头小鹿似乎吃了一惊,跳到一旁。 楚晔下了台阶,走到潋滟身旁,对来喜做了一个手势。来喜忙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拿过一个竹篮,奉给潋滟。 潋滟见竹篮内装的是干草,就拿起一束,在那头小鹿的面前晃了晃。 那头小鹿似有些犹疑,只是怯怯的看着潋滟。潋滟将干草朝它面前送了送,小鹿试探着朝潋滟走了一步,那双棕褐色的大眼睛中满是不安。 潋滟知它害怕,只是站着不动。半晌,小鹿才走到潋滟身边,吃起了潋滟手中的干草。 小鹿一会儿就吃完了,依旧用它那双大眼睛看着潋滟,眼中已没有了刚才的不安。 潋滟不由失笑,又从竹篮中拿起一束干草,递给小鹿。 小鹿吃完了草,用鼻子轻轻触了触潋滟的手心。潋滟只觉得手心湿湿的,痒痒的,不由伸手轻轻抚摸着小鹿的脊背。 那头小鹿朝潋滟身边凑了凑,用头轻轻蹭着潋滟。 楚晔在一旁见潋滟眼中满是笑意,心知自己的礼物送对了,笑着对潋滟说道:“这头小鹿是朕送给你的,你就把它养在麟趾宫罢。如今天色已晚,外面风凉,你随朕进屋去,免得着了凉,明天再出来看它也是一样的。” 潋滟听了,只得随楚晔上了台阶,可心中终究是不放心小鹿,一步三回头朝屋内走去。 那头小鹿似乎也通人性,抬了头,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潋滟。 楚晔携着潋滟的手,低笑道:“来喜素来心细,你交给他办放心就是。” 潋滟随楚晔进了屋子,服侍楚晔换了衣裳,这才亲自捧了一碗茶,奉给楚晔。 楚晔靠着一个明黄色的绣枕,坐在一张短榻上,也不接茶,只是就着潋滟的手喝了一口,抬头看着潋滟微笑。 潋滟被楚晔看得不好意思,刚要用话岔开。 恰在这时,来喜走了进来。 潋滟等来喜行了礼,就问道:“那头小鹿被安置在哪里了?” 来喜忙躬身答道:“回婕妤,麟趾宫西侧小角门那里本有一个小屋子,是用来放置杂物的。因婕妤住进来前,这麟趾宫一直没有人住,因此那间屋子倒是空的。(.好看的小说)奴才见那间屋子还好,就让人在里面铺了稻草,给那头小鹿晚上避寒。” 楚晔点头道:“很妥当。”他又对潋滟笑道,“这回放心了?” 潋滟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因问道:“陛下怎么抓到这只小鹿的?臣妾见这只小鹿尚幼,怎么不见母鹿?” 楚晔道:“狩猎之前,朕再三吩咐过不准他们猎杀带幼崽的禽兽。不想那个高允泽猎了母鹿,连小鹿也要射杀,亏得朕看到了,救下了这只小鹿。朕见这只小鹿尚幼,如果留在野外,只怕被别的野兽害了,因此就把它带回来了。” 潋滟听了,心中微微一动:楚晔对这些禽兽尚且如此仁慈,可他对朝臣…… 楚晔感慨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次狩猎不知又造下了多少杀孽。” 潋滟忙说道:“陛下心怀仁念,可谓一代明君,实为天下之福,社稷之福。” 楚晔望着潋滟,苦笑道:“世人皆道帝王无情,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朕非爱杀生,只是有时朕不下杀手,只怕死的人就是朕了。” 潋滟默然,她心中明白楚晔说得没错,一旦你踏入朝堂,就意味着你已经卷入权力场,随时可能死于非命。自己也早就想过,自己父亲的那道奏疏确实上的不是时候,不管是谁做帝王,自己的父亲都难逃一死,可想是一回事,自己的心中依旧放不下那刻骨的仇恨。 在这一刻,潋滟突然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抉择。 楚晔吩咐来喜道:“传膳,今天骑了一天的马,骨头有些疼,朕早些睡。” 潋滟闻言,忙道:“陛下切不可早睡,不然明早只怕浑身酸痛,臣妾给你捶捶,疏散疏散就好了。” 楚晔闻言,枕着绣枕躺下。潋滟侧身在短榻上坐了,轻轻的替楚晔捶着。 这是潋滟第一次这般殷勤对待楚晔,楚晔的心中溢满了柔情,因此精神也放松了不少。 潋滟捶着捶着,就听有细微的呼吸声传来,低头看时,却见楚晔双目紧\合,已然入睡。 潋滟对嫣红使了一个眼色,嫣红会意,进里间屋子抱出了一床绣被。 潋滟接过绣被,轻轻抖开,替楚晔盖在身上。 楚晔许是感受到了棉被的温暖,不由舒服的动了动身子。 潋滟以为楚晔醒了,忙看了一眼楚晔,却见楚晔眉宇间的冷厉已经不见,那入鬓的剑眉,俊逸的容貌都带着几分柔和。 一丝柔情涌上了潋滟的心头,潋滟吹熄了短榻旁烛台上的蜡烛,只留了桌上一支蜡烛,又留了两个小太监侍候楚晔动静,就带着来喜和嫣红悄悄的退了出去。 钱华在外面的穿堂候着,潋滟低声吩咐道:“你去御厨房告诉他们准备陛下的宵夜,要清淡些的。”钱华领命去了。 潋滟因笑道:“来公公,不如去耳房奉茶。” 来喜忙躬身道:“婕妤自便,奴才在这里候着就是。” 潋滟见来喜态度甚是坚决,不好再劝,吩咐小太监好生侍候茶水,就带着嫣红进了里间屋子,依旧倚在床上看宋词。 天色越晚,嫣红剪了两次蜡花,这才有小太监进来禀道:“婕妤,陛下醒了。” 潋滟带着嫣红出了屋子,就见楚晔坐在短榻上,来喜正在服侍楚晔漱口。 潋滟忙捧过一杯浓茶,楚晔喝了一口,潋滟因问道:“陛下,可用些宵夜?” 楚晔点了点头,潋滟忙吩咐钱华去拿宵夜。 钱华去了片刻就带着两个小太监,拿着捧盒回来了。 潋滟看时,却是甜咸两种粥,荤素四样点心,四个精致小菜,因服侍楚晔净了手。她素知楚晔不喜甜食,因此替楚晔盛了一碗火腿冬笋粥。 楚晔吃了一个点心,喝了一碗粥就不吃了。 潋滟劝道:“陛下再用些。” 楚晔皱眉道:“点心做得油腻腻的,懒怠吃。” 潋滟笑道:“陛下不喜欢他们做的点心,臣妾过几日做了,陛下尝尝。” 楚晔笑道:“甚好。” 钱华带着小太监收拾了,自去御厨房交家伙。 楚晔又吩咐来喜:“你去把奏折拿过来,朕今天就在这儿看罢。” 来喜领命去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喜就带着一摞子奏折回来。 楚晔在窗下的书案后坐了,低头看起奏折来。 潋滟拿着绣剪剪了剪烛花,又斟了一杯茶,奉给楚晔。 楚晔抬头看着潋滟道:“朕只怕还要一会儿子,你早些睡吧,让来喜服侍就行。” 潋滟闻言,深施了一礼,就进了里间屋子。 嫣红服侍潋滟换了衣裳,潋滟上床躺下,可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 潋滟索性坐起身,披了大衣裳,要去外间屋子陪楚晔坐一会儿。潋滟出了屋子,就见来喜和钱华站在外间屋子和里间屋子之间的屏风后低语,忙放轻了脚步,抽身退回了里间屋子。 章 五二 新年(一) 更新时间:2011-07-17 残腊已尽,正旦已至。(.无弹窗广告) 天还没亮,麟趾宫内就一片灯火辉煌,潋滟起身按品大妆。嫣红忙着服侍潋滟更衣,青杏则端了一碗燕窝粥侍立在一旁。 潋滟换好了礼服,青杏忙奉上燕窝粥,潋滟站着喝了两口,就将碗递给青杏。 嫣红劝道:“婕妤多喝几口罢,今天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呢?” 潋滟轻轻捶了捶头,道:“昨晚闹得太晚,也没什么胃口。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早些过去吧。” 昨晚是除夕,韦太后带着楚晔和后妃守岁,玩到三更方散。今早不到四更,潋滟就起身收拾,此时潋滟只觉得头有些发胀,身子也有些发软。 嫣红吩咐青杏道:“今天瞧着冷,把婕妤的手炉拿着。” 潋滟摆手道:“罢了,今日要到各宫去行礼,拿着手炉不便,且让人瞧着不好。” 嫣红闻言,只得罢了。 恰在这时,钱华进来禀道:“婕妤,刚才永信宫派人来传太皇太后娘娘的懿旨,今日不必到永信宫行礼,只递贺疏就是了。” 潋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看了嫣红一眼。 嫣红忙道:“婕妤,贺疏奴婢已经拿着了。” 潋滟暗思道:故例,每年正旦后宫诸人除到永信宫行礼外,还要具职名递贺疏。昨晚除夕,祭祀宗庙的时候,太皇太后站了一会儿,就回永信宫去了。自己留神看了,太皇太后的脸色还好。只是太皇太后现在传旨让众人不必去行礼,只递贺疏,看来太皇太后的病已经越发的沉重了,已经支撑不住了。如今看来,太皇太后昨晚不过是勉强支撑。太皇太后万一崩逝,这朝中只怕又要有新的风波…… 潋滟只是出神,嫣红见时候不早了,低声唤道:“婕妤。” 潋滟这才回过神来,将手搭在钱华的胳膊上,带着嫣红出了麟趾宫。 自从上次潋滟看到钱华和来喜背着人低语,心中难免对钱华多了几分猜忌,因此自己的事情倒背着钱华些,只是面上不肯流露出来罢了。 天色灰蒙蒙的,早有太监、宫女急匆匆地走着。 潋滟低头走了几步,突然听有人在身后喊自己,忙转过身去,却见崔贵嫔扶着一个小太监,带着两名宫女缓缓行来。 潋滟忙躬身站在路旁,福身施礼:“臣妾请贵嫔娘娘安。” 崔贵嫔裹着厚厚的紫貂皮斗篷,笑道:“婕妤这是要去坤仪宫?” 潋滟忙答了一个“是”。 崔贵嫔携着潋滟的手,道:“我和你正好同路。” 两人携着手来到坤仪宫的外殿,就见内、外命妇已经规规矩矩,雁翅两行站在里面了。 那些内、外命妇见到二人,有的忙着躬身请安问好,有的微笑颔首而已。 领内、外命妇进宫的两个小太监轻咳了两声,道:“诸位夫人莫要喧哗。” 崔贵嫔闻言,刚要出言讥讽。 恰在这时,坤仪宫大殿大门大开,赵子宣穿着五品太监的服色,带着八名小太监摇摇摆摆的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说道:“皇后娘娘宣见。” 众人忙整肃了衣裳,肃容垂首躬身而入。 潋滟是第一次在正旦朝贺高皇后,因此诸事格外留心。她进了大殿,偷偷朝上面看了一眼,就见高皇后穿着皇后礼服端坐在大殿之上,身后雁翅站着两行女官。 赵子宣高声喊道:“拜。” 众人在跪垫上跪了,叩首道:“臣妾恭贺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三叩首已毕。 赵子宣高喊道:“免。” 众人再拜,谢恩毕,这才站起身。 高皇后说了几句吉庆话儿,就站起身来。众人复又跪下。 高皇后搭着赵子宣的手,朝外面走去。 等高皇后出了大殿,众人这才站起身,匆匆跟着高皇后出了坤仪宫,朝寿康宫行去。 到了寿康宫,高皇后领着众人给韦太后行了礼。 太皇太后虽说派人来传旨说不必去行礼,可韦太后终究是不敢怠慢,带着众人来到永信宫。 张国忠闻信,赶忙迎了出来,上前给韦太后请了安。 韦太后道:“张总管,太皇太后娘娘素喜清净,我带着内外命妇在这里行礼就是。” 张国忠忙道:“太后娘娘进去无妨。” 韦太后摆手道:“不必了。” 谢有道忙拿过一个拜垫,韦太后在拜垫上跪了。众人忙随着韦太后跪了,高皇后等都不曾准备跪垫,如今在凉地上跪了,难免有些禁不住。 韦太后带着众人行了礼,也不多留,就回了寿康宫。 韦太后因见众人的脸色有些憔悴,也知她们素来娇贵惯了的,就让众人散了。 谢有道悄悄走到潋滟身边,低声道:“婕妤留步,娘娘要留婕妤说说话。” 潋滟只得放慢了脚步,故意留在后面,谢有道引着潋滟进了一旁的耳房。 一时,众人都散了。 潋滟因见桌上摆了一盆水仙,就站在桌旁赏花,那盆水仙虽是单瓣的,可开得却热闹。 韦太后和大司马夫人一进门,就见潋滟站在桌旁,纤细的手指正轻抚着嫩绿的花叶。 韦太后不由对大司马夫人笑道:“人和花可谓相得益彰。” 大司马夫人忙陪笑道:“慈鉴不错。” 潋滟闻言,忙转身给韦太后请了安,扶着韦太后在桌边坐了,又要以家礼给大司马夫人行礼。 大司马夫人拉着潋滟的手,再三的不肯。 韦太后见潋滟如此,越发的欢喜,道:“你虽不是亲生,可却胜似亲生。” 大司马夫人闻言,忙道:“娘娘,婕妤有心着呢。前几日婕妤特意派了一个小太监,颁下赐物来。全府上上下下,竟没漏了一个人,连宏远新出生的小儿子都没落下。” 潋滟自受封婕妤后,楚晔明着暗着赏赐了许多东西,潋滟为讨好韦太后和大司马,因此年前特意派人送了许多东西。而大司马夫人口中的宏远是大司马的长子,如今统领南军。 韦太后听了,不由拉着潋滟的手笑道:“我素日里就知道你这孩子是个有心的,如今看去,果然不错。” 潋滟敢要谦虚几句,就听外面有小太监禀道:“陛下求见。” 章 五三 新年(二) 更新时间:2011-07-20 潋滟闻言,忙对韦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臣妾出去迎陛下进来。(.)” 韦太后含笑点头,已扶着大司马夫人的手站了起来。 潋滟福身施了一礼,就躬身退了出去。 嫣红见潋滟出来,忙替她披上斗篷。 潋滟带着谢有道等人迎了出去,见楚晔正站在台阶下,忙快步下了台阶,福身施礼:“臣妾请陛下安,太后娘娘宣陛下进去呢。” 楚晔携了潋滟的手,笑道:“朕没想到你也在母后这里。” 两人携手上了台阶。潋滟轻轻挣开楚晔的手,楚晔有些不解,扭头看向潋滟,只见潋滟脸色微红,神态似有些扭捏。潋滟见楚晔在看自己,就朝门内努了努嘴。楚晔会意,不由微微一笑。 早有小太监打起了帘子,楚晔迈步进了屋子,潋滟也跟着进了屋。 楚晔一进屋,就对来喜使了一个眼色。来喜忙捧过一个明黄色的拜垫,楚晔在拜垫上跪了。潋滟忙跟着跪下,大司马夫人也慌忙跪下。 楚晔行了大礼,又说了几句吉庆话儿。 韦太后笑道:“皇上如此孝顺,堪为天下楷模。”韦太后一边说,一边拉起楚晔,“皇上快起来吧,不然她们也都跟着你跪着。” 楚晔站起身,潋滟和大司马夫人这才跟着起身。 大司马夫人又上前给楚晔请安,楚晔温言抚慰了几句。(.无弹窗广告) 楚晔又问道:“母后,怎么不见皇后她们?” 韦太后笑道:“今早太皇太后娘娘派人来说,不必过去行礼了。太皇太后娘娘虽是这般吩咐,可礼仪上毕竟说不过去,我就带着她们在永信宫外请了安。她们在凉地上跪了一会子,一个个脸色煞白,我就让她们散了,自去歇歇,一会儿子中午再赐宴。” 韦太后说到这里,看了看楚晔,道:“皇上也回去歇着罢,一大早就起来受百官朝贺,只怕也累了。” 楚晔闻言笑道:“儿子再陪母后坐一会儿。” 韦太后道:“我也乏了,叫潋滟陪你歇着去。” 楚晔闻言,扭头含笑看着潋滟。 潋滟越发不好意思,红了脸,道:“臣妾陪太后娘娘说说话。” 韦太后摆手笑道:“你们回去罢,我也歇一会儿子,一会儿还有事呢。” 楚晔闻言,站起身,拉着潋滟的手,道:“母后,儿子告退。” 潋滟满脸通红,挣开楚晔的手不是,不挣开也不是。 韦太后眼中满是笑意,只是看着两人点头。 楚晔带着潋滟出了寿康宫,帝辇早已停在外面,楚晔要拉潋滟一同上帝辇。 潋滟低声道:“陛下如此,只怕惹人非议。” 楚晔看着潋滟,脸上挂着一丝坏笑,低声说道:“你是自己上去呢,还是要朕抱你上去呢?” 潋滟无奈,只得和楚晔一同坐上了帝辇。 来喜放下厚重的毡帘,将寒风和众人窥视的目光一起挡在了外面。 楚晔紧紧的握住了潋滟的手,低声说道:“朕曾说过,朕不愿自己心爱的女子如班婕妤一般,因为她爱的不是汉成帝,而是她自己,她自己的贤德的名声。” 潋滟闻言,默默无言。 楚晔解开自己的斗篷,将潋滟搂在怀中,两人挤披着一件斗篷。 帝辇摇摇晃晃慢慢的朝前行去,潋滟昨晚只略合了一会儿眼睛,如今只觉得一阵困意涌来,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楚晔觉得潋滟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忙低头看了潋滟一眼,只见她双眸紧/合,一缕秀发拂在颊边。 楚晔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柔情来,伸出手,轻轻的将潋滟颊边的那缕秀发掖到耳后。 帝辇缓缓停下,来喜掀开毡帘,刚要说话。楚晔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来喜忙咽下了要说的话。 楚晔一手揽住潋滟的纤腰,就势轻轻的将潋滟抱在怀中,跳下了帝辇。 楚晔一动,潋滟就醒了,可她知道自己此时被楚晔抱在怀中,如果自己这时候醒过来,当着这些太监、宫女,只怕有些尴尬,因此她索性闭上了眼睛。 楚晔低头瞧见了潋滟那轻颤的睫毛,嘴角边不由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钱华忙打起帘子,楚晔抱着潋滟进了屋子。来喜摆手示意众人不必跟随,因此一干人都站在了门外。 帘子在楚晔身后落下,楚晔见屋内无人,不由想逗弄逗弄潋滟,低下头,在潋滟颊边偷了一个香。 潋滟双眸紧闭,只觉得温热的呼吸距自己的脸颊越来越近,潋滟的心跳得越快。 微凉的薄唇印在潋滟的脸颊上,潋滟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就见楚晔正含笑看着自己。 潋滟顿时满脸绯红,挣扎着要离开楚晔的怀抱。 楚晔笑道:“朕倒想看看你究竟能装睡到什么时候?” 潋滟越发的窘迫,也顾不得礼节,挣开楚晔,转身就进了里间屋子。 楚晔跟在潋滟身后,笑道:“朕刚才一直在想,为了让朕抱你下车,你是不是有意装睡?” 潋滟回身说了一个“你”字,才惊觉自己的失仪,只是低头抚弄衣角,已是红了眼圈。 楚晔见潋滟有些急了,也知自己玩笑开得有些过了,柔声抚慰道:“朕不过是和你偶一玩笑罢了。” 潋滟听了,抬头看了一眼楚晔,就别开眼,只是盯着桌上的花瓶,花瓶内的梅花已经半凋。 楚晔已瞧见潋滟红了的眼圈,见她又羞又急,小女儿情态毕现,不由心生怜爱,轻轻的将潋滟拥在怀中,道:“你别急了,朕是有意逗弄你的。” 潋滟道:“陛下就会拿臣妾寻开心。”潋滟的声音已带了一丝委屈。 楚晔听了,心中涌起一丝柔情,连语调也柔和了许多,道:“朕不是要拿你寻开心,朕是因为你总是恪守礼节,对朕仿佛带着一副面具。朕逗弄你,只是想看到你最真实的一面。” 潋滟听出楚晔话中的恳切来,心中微微一动。 楚晔低声说道:“你睡一会儿罢,朕知你昨晚没有睡好。”楚晔说着,亲手替潋滟解下斗篷。 潋滟上床躺下,楚晔抖开一床绣被,轻轻盖在潋滟身上。 潋滟闭上眼睛,只觉得很安心,从自己入宫后,第一次自己睡得这般安心。 …… 潋滟不知睡了多久,就听嫣红低声唤自己:“婕妤,快醒醒,时候不早了。” 潋滟睁开眼睛,就见嫣红站在床边,焦急的看着自己,随口问道:“陛下呢?”话不经大脑,已经问出了口。 嫣红笑道:“陛下已经去正殿了。” 潋滟有些不好意思,知道按故例在正旦这天楚晔都要在正殿赐宴群臣。 嫣红笑道:“婕妤快些梳洗罢,只怕一会儿就要迟了。” 潋滟这才记起韦太后还要在寿康宫正殿赐宴内外命妇,忙起身梳洗了,带着嫣红等人去赴宴。 席间,韦太后兴致甚高,宴席直到傍晚方散。 潋滟周旋了一天,只觉得浑身酸软,因此喝了几口杏仁酪,就让嫣红服侍自己更衣。 潋滟坐在镜子前,看着菱镜中的自己,心中突然想到今天是正旦,楚晔要歇在高皇后那里。不知为何,潋滟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心中有些不舒服。 章 五四 新年(三) 更新时间:2011-07-24 抱歉,这周病休结束,回来上班,确实有些累,所以一直断更。今天争取三更,请大家多多支持! ―――――――― 潋滟一想到楚晔今晚要歇在高皇后处,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一股酸涩之气堵在胸中,憋得胸口有些发闷,却又吐不出来,只是拿着牙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自己的秀发。 “啪”的一声,牙梳掉在了地上。这把牙梳是楚晔册封潋滟为婕妤后,派来喜送来的,寓意不言而喻。 嫣红忙蹲身捡起牙梳,却见牙梳已经摔落了两齿,心中一惊,不由低呼了一声。 潋滟看了嫣红一眼,嫣红忙跪下道:“奴婢失仪,还请婕妤恕罪。”嫣红说着,将牙梳双手呈给潋滟。 潋滟看了一眼,有些负气的说道:“收起来罢,今后不用就是了,这也值得大惊小怪的。”潋滟说着,已起身朝床榻走去。 嫣红站起身,跟在潋滟身后,战战兢兢的说道:“婕妤,陛下送这把梳子来,寓意结发。如今这把梳子摔坏了,只怕陛下知道了,心中不受用。依奴婢愚见,奴婢不如将这把梳子偷偷送给少主,让少主找能工巧匠仿着样子再做一把就是了。” 潋滟听了,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在床边坐了。 嫣红跪下,替潋滟脱了绣鞋,道:“婕妤早些睡吧。” 潋滟侧身在床上躺下,嫣红服侍潋滟安置了,放下床帐,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只留了地下鎏金银缸中的一点烛火。 嫣红站在妆台前犹豫了一会儿,才将那把牙梳藏在袖中,悄悄的退了出去。 潋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因此索性坐起身,拥着被,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那点烛火出神。 烛光透过床帐,留下摇曳的烛影。 潋滟猛然惊醒,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对楚晔动了心,所以才有了这般心绪? 潋滟不愿再想下去,亦不敢再想下去,紧紧的裹着被子躺下,似要将一切隔绝在外。 …… 天光透过窗纸射入屋内,潋滟坐起身,掀开床帏的一角,出神的看着那微白的窗纸,心中一如这窗纸,一片苍白。 嫣红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见潋滟已经起身,笑道:“婕妤起来了。”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披衣下了床。 嫣红忙唤青杏带着几个小宫女服侍潋滟梳洗,潋滟只是静静坐着,任由嫣红服侍。 潋滟梳妆好了,嫣红捧过一小碗桂花酥酪,道:“婕妤,这是太后娘娘派人送来的,太后娘娘吩咐,婕妤不必过去磕头。”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嫣红忙将那碗酥酪放在桌上。潋滟拿起调羹,浅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一下子哽在了喉间,心中却越发的酸涩。 嫣红见潋滟拿着调羹,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那碗酥酪,就笑道:“婕妤用过了,奴婢收下去罢。” 潋滟闻言,放下手中的调羹,可唇舌间依旧萦绕着那甜腻的味道。此时潋滟已不敢去想自己心思,因此索性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嫣红忙拿过斗篷,替潋滟披在身上。 寒风扑面,潋滟瞬时清醒了不少,嘴角边不由流露出了一丝苦笑,在心中自叹道:林徽光啊林徽光,你怎么能忘记刻骨之仇,对仇人动了心? 嫣红见潋滟面色不怿,心中却猜不出潋滟因何不快,引着潋滟朝鹿舍走去。 那头小鹿因潋滟每日喂它,如今见了潋滟,欢快的跳到潋滟身边,用头轻轻的蹭着潋滟。 潋滟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小鹿的脊背,柔软的皮毛,温暖的体温。那头小鹿用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潋滟,目光中有着纯然的信任。潋滟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暖意,也放开了心绪。 嫣红陪笑道:“婕妤不如出去走走,如今宫里热闹着呢。”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就扶着嫣红的手,带着几个小太监、小宫女慢慢的出了麟趾宫。 因为是在正月里,所以皇宫各处张灯结彩,就连路边的树上都裹着各色彩绸。宫内的太监、宫女得了赏赐,一个个也是喜气洋洋,倒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潋滟慢慢的走着,可不知为何,越是繁华,自己就越觉得寂寞。 远处传来一阵锣鼓声,潋滟凝神听了一会儿,声音是从坤仪宫的方向传来。 嫣红见潋滟侧耳细听,就笑道:“婕妤,皇后娘娘今早宣了一班小戏,让宫内诸人去听戏呢,婕妤要不要过去瞧瞧?” 潋滟摇了摇头,突然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自怜自艾起来?再艰难的日子,自己都挺了过来,可如今竟让私情左右了自己的心情。想到这里,潋滟对身后跟随的太监、宫女说道:“你们不必跟着了,去看戏吧。” 那些太监、宫女唯唯诺诺,不肯离开。 潋滟笑道:“我要去太后娘娘那里坐坐,你们跟着去,倒不便宜。今日也没什么事,你们去看看戏,或是宫内各处走走,晚膳时分回来就是了。” 那些太监、宫女心中自是高兴,躬身行了礼,就呼朋引伴,去宫内各处玩耍。 潋滟带着嫣红去了寿康宫,恰好大司马夫人也在,潋滟给韦太后请了安,又问了大司马夫人好,韦太后拉潋滟在自己身边的小杌子上坐了。 韦太后见了潋滟甚是心喜,就笑道:“我许久没有斗牌了,今日天时尚早,不如斗一会儿牌罢。” 大司马夫人笑道:“太后娘娘,只怕人少,不热闹。” 韦太后吩咐谢有道:“你去请大长公主过来,皇后那里唱戏,乱哄哄的,只怕她也嫌闹得慌。” 谢有道忙去请大长公主,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听门外的小太监禀道:“大长公主来了。” 潋滟忙迎了出去,就见大长公主裹着一件里外发烧的狐狸皮斗篷走了进来,忙福身施礼:“臣妾见过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一把拉住潋滟的手,笑道:“几日不见,婕妤的脸庞倒丰润了些。” 潋滟笑吟吟的,亲手替大长公主解下斗篷。 大长公主携着潋滟的手进了里间的小花厅,大司马夫人已站在门口候着了。 众人相互见了礼,就在一张黄花梨木的小桌子旁团坐了。潋滟洗了牌,众人一边摸牌,一边说些琐事。 大长公主突然笑道:“太后娘娘可听说了,平阳郡主前些日子险些闹出了一个大笑话?” 章 五五 新年(四) 更新时间:2011-07-24 潋滟听了大长公主的话,心中微微一动:这个平阳郡主虽然与自己没什么深交,不过自己倒是有几分欣赏她那种不畏人言的性格,因此也就留神细听。(.好看的小说) 韦太后素知大长公主与平阳郡主不合,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我久居深宫,倒是没听到什么。” 大长公主掩口一笑,这才说道:“我也是听泽儿回来说的。” 大长公主素来骄横惯了,如今当着韦太后自称“我”,让韦太后心中很不受用,不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大长公主浑然不觉,接口说道:“前些日子,陛下带着宗室子弟和勋贵子弟去狩猎。不想,萧先生途中迷了路,萧先生的从人找不到萧先生,忙来禀告陛下。恰平阳郡主在陛下身边,她也不顾许多人在场,拨转马头就去找萧先生。在场的众人都暗自猜测,平阳郡主与萧先生有私情。我听泽儿说了,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平阳郡主这般轻浮,属实有损皇室公主的体面。” 韦太后听了,不置可否,只是撂下一张牌。 大长公主见韦太后不答腔,不由有些讪讪的,一挑弯眉,又接着说道:“我听人说平阳郡主的入幕之宾极多……” 韦太后不等大长公主说完,就接口说道:“平阳郡主年轻心热,难免有人说她的是非,我瞧着太皇太后娘娘倒是极宠她的,人言也不可尽信。(.)” 大长公主见韦太后不肯附和自己,当着大司马夫人和潋滟的面,面子上难免有些下不来,随手撂下一张牌。 韦太后笑着丢下手中的牌,潋滟看了一眼,见韦太后的牌已经满了,不由笑道:“太后娘娘今年先喜了。”大司马夫人也笑着凑趣。 大长公主见她们三人谈笑甚欢,脸色越发的难看。 潋滟一边洗牌,一边在心中暗思道:如今太皇太后的身体日渐衰弱,韦太后在宫中的势力越强,可大长公主却不肯收敛,只怕两人将来必有冲突。 恰在这时,有小太监禀道:“太后娘娘,平阳郡主来了。” 韦太后闻言,笑道:“快宣她进来吧。” 韦太后因出身微贱,以前在宫中处处小心,格外巴结大长公主。如今楚晔权势日重,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也越加尊贵,也就不肯再逢迎大长公主,又见大长公主一如往日的骄横,心中难免有些不满。她知大长公主与平阳郡主不合,也就格外偏向平阳郡主,想煞煞大长公主的气焰。 平阳郡主已经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她头上戴着八宝累丝攒珠丹凤朝阳长钗,额上点了艳红色的花钿,一身桃红绣流蝶穿花的宫衣,腰间系了一条松花色闪金宫绦,令人不觉俗艳,只觉得满目富丽。 平阳郡主给众人行了礼,这才笑道:“太后娘娘,臣妾今日进宫是想和太后娘娘讨一个恩典。” 韦太后笑道:“什么恩典?不是让我给你指一个郡马吧?”说得众人都笑了。 平阳郡主拉着韦太后的衣袖,嘟着嘴道:“太后娘娘,臣妾昨日传了一班小戏,他们打了几出新戏。臣妾听了,不光曲调好,连唱词都是好的,臣妾想着让他们进宫给太后娘娘解闷,不想太后娘娘反倒打趣臣妾。” 韦太后笑着拉平阳郡主在自己身边坐了,道:“平阳有这番心意,很好。只是宫内历来不准传外面的班子进宫,我倒不好坏了这个规矩。” 按故例宫内的戏班都是些小太监,宫外的戏班一律不准进宫。平阳郡主听了,也知祖制不可违,就道:“太后娘娘既然这般说,那就罢了。” 韦太后笑道:“平阳不如和他们要了新戏,让宫内的小太监学了,也是一样的,不过多赏些银子罢了。” 平阳郡主忙答应了。 潋滟在一旁暗自打量着平阳郡主,不由想起适才大长公主的话来:大长公主口中的萧先生一定是萧长河了,难道平阳郡主对萧长河有情?还是因萧长河是不世奇才而有意拉拢呢?自己以前做御前侍女的时候,曾见萧长河和平阳郡主的几次见面,那几次平阳郡主都是邀萧长河去郡主府。如果平阳郡主真的是对萧长河有情,她能不避嫌隙,倒是令人钦敬。 想到这里,潋滟又看了一眼平阳郡主,心中对她倒颇有几分敬佩,自己也曾听说过她鞭打高允泽的事,她竟是这般敢爱敢恨的女子,在这皇宫中,委实有些难得。 平阳郡主感受到了潋滟的目光,不由对潋滟微微一笑,潋滟也回以一笑。 众人复又斗起牌来,大长公主因平阳郡主在座,心中有些不自在,又斗了一会儿,就借口不舒服,起身走了。 众人接着斗牌,直到晚膳时分方散。 潋滟回到麟趾宫,用了晚膳,就卷了一卷书,倚在床上闲看。 嫣红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见左右没人,就压低声音说道:“婕妤,奴婢已经将那把梳子交给少主了,少主说让婕妤放心,明日就派人将新的送进宫来。” 潋滟早已见识过倾楼的势力,如今倒也没怎么惊讶,只是点了点头。 潋滟又看了一会儿书,就吩咐嫣红:“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 嫣红迟疑道:“如今还早着呢,婕妤不等陛下了?” 潋滟的心中也有一丝期盼,期盼楚晔能来。可今天自己已经想通了,自己与楚晔之间更多的是仇恨,而这份仇恨是注定无法化解的,因此自己已将那股期盼压下。既然注定要伤害,何不早点抽身,免得自己受伤。 想到这里,潋滟摇了摇头,笑道:“陛下今晚只怕要留在崔贵嫔那里。” 嫣红听了,默默无言,服侍潋滟睡下。 潋滟静静的躺在床上,望着屋内的一片漆黑出神。渐渐的,屋内的摆设在黑暗中显出轮廓来。 潋滟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自己说放下,可又怎么能轻易就放下的呢? 次日一早,潋滟依旧带着嫣红去宫内各处转了转,直到晚膳时分方回麟趾宫。 潋滟一进屋子,就见妆台上摆了一个描金的木匣,样式甚是古朴。潋滟打开木匣,见里面是一把与自己前天摔坏一模一样的梳子。 恰在这时,有小太监禀道:“婕妤,陛下驾到。” 章 五六 新年(五) 更新时间:2011-07-25 昨晚本想眯一会儿接着写第三更,没想到睡着了,所以欠下的第三更本周末补上。(.好看的小说) ―――――――― 潋滟听说楚晔来了,带着嫣红迎了出去,却见楚晔已经走了进来,忙福身施礼道:“臣妾接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楚晔一把拉起潋滟,道:“朕说过寝宫之内不必如此多礼,且是朕不让他们通传的。外面冷,屋子里热,你这样出去,仔细着凉。” 潋滟伸手替楚晔解下斗篷,将斗篷递给来喜。 楚晔就势倒在一旁的软榻上,神态慵懒,看着潋滟笑道:“这两日做了些什么?” 嫣红早倒了一杯浓茶,用小托盘端给潋滟。潋滟接过茶碗,奉给楚晔,口中说道:“臣妾昨日去寿康宫陪太后娘娘斗了一日的牌,今天在宫内各处走了走。” 楚晔喝了一口浓茶,就将茶碗递给嫣红,嫣红忙收了。楚晔这才问道:“昨天可赢了钱?” 潋滟笑道:“臣妾平日里也不玩那个,勉强会打就是了。” 楚晔伸手拉潋滟在自己身边坐下,将下巴倚在潋滟的肩上,低声说道:“按祖制朕前日必须得留在皇后那儿,昨天朕就想过来,但崔贵嫔位次在你之上,可如果朕在人前偏宠你,只怕皇后和贵嫔都不肯干休。” 楚晔的心思全放在潋滟身上,潋滟的一举一动自是逃不过他的眼睛。今天来时自己见她神情有些疏离,以为她是因自己这两天没来所以才如此,解释的话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 潋滟只觉得楚晔呼出的热气拂在自己的耳畔,颊边,早已红了脸,横了楚晔一眼,道:“陛下说这些做什么,难道陛下以为臣妾是那般妒妇不成?” 楚晔见潋滟含羞带嗔,眸中水光潋滟,心头一撞,伸手去拉潋滟的手。 潋滟不防头,被楚晔一拉,身子一偏。楚晔本是半躺在软榻上,潋滟一下子栽入楚晔怀中,早已满面飞红。 楚晔软玉温香在怀,伸手去揽潋滟的纤腰。 潋滟忙挣扎着坐起身,心兀自跳个不停,起身欲走。 楚晔一把拉住潋滟的手,笑道:“你别走,朕有事和你说。” 潋滟见楚晔这般说,也不好就走,只是端肃了脸色,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楚晔拉着潋滟的手,道:“你似方才那般坐着就好,你鬓发乱了,朕替你拢拢头发。” 潋滟见楚晔眸中含着笑意,心知他是没话找话,可又不好拂了他的意思,只得在软榻旁坐了,沉声道:“陛下别再闹了,这些太监、宫女瞧着臣妾不庄重,今后臣妾还怎么在他们面前立威?” 楚晔听了潋滟的话,只是一笑置之,伸手从软榻前的长几上拿起一本书,随手翻了翻,却是一本唐诗,笑道:“朕听他们说,有用诗词占卜的。今晚朕和你也用这本唐诗占卜,看看朕和你是如何结局。” 潋滟闻言,不由笑道:“陛下,这些无稽之谈岂可轻信。” 楚晔也不答话,闭上双眼,默默念了几句。 潋滟见他态度郑重,也不好再说话。 楚晔睁开双眼,顺手翻了一页,看了一眼,就要合上。 潋滟忙问道:“陛下,是哪首诗?” 楚晔合上书,站起身笑道:“你说得是,那不过是无稽之谈,偶一玩笑罢了。如今时候也不早了,吩咐他们传膳罢。” 潋滟见楚晔的笑容有些勉强,知道楚晔翻到的那首诗必是不好,也就不再问了,吩咐钱华去传膳。 楚晔看着潋滟的侧脸,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惶惶。 潋滟一扭头,就见楚晔看着自己出神,只得找话来说:“陛下送臣妾的那只小鹿如今长高了一些。” 楚晔只是看着潋滟出神,如今乍听潋滟说话,不由轻轻“啊”了一声。 恰在这时,钱华在水晶帘外禀道:“陛下,婕妤,晚膳已经摆好了。” 楚晔闻言,携着潋滟的手去外间屋子吃饭。 吃饭的时候,楚晔总觉得心头似乎压了些什么,吃了几口,就放下碗,对潋滟说道:“朕有些累了,进去躺一会儿,你吃饭吧,不必跟着进去服侍。”楚晔说完,就站起身,迈步进了里间屋子。 潋滟忙站起身来,来喜已经跟着楚晔进了里间屋子。 潋滟心知楚晔是因为适才的翻到的唐诗不吉,心中不悦,却又不好相劝,复又坐下,端着碗,只是拨着碗中的饭粒。 嫣红站在一旁,见楚晔适才神色间带着一丝凝重,如今又见潋滟这般,心知定是出了什么事,因此也沉吟不语。 一时,屋内静得出奇,与外面的热闹截然相反。 楚晔进了里间屋子,歪在软榻上,拿起那本唐诗,翻到适才翻到的那页,正是李商隐那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潋滟吃了饭,一进屋就见楚晔歪在床榻上,看着那本唐诗出神。潋滟心中有些好奇,蹑手蹑脚走到楚晔身旁。 楚晔听到了潋滟的脚步声,一抬头,就见潋滟已经站在自己身旁,忙合了书,问道:“吃完了?” 潋滟笑着在楚晔身边坐下,道:“陛下吃了饭,别歪着,想停了食。” 楚晔勉强笑道:“你说得是,朕和你在院中走走。” 潋滟道:“陛下,如今天色已晚,外面风大,想吹了风,不如就在这屋内走走。” 楚晔拉着潋滟的手,起身在屋内走了一会儿,就吩咐来喜服侍自己更衣。 一时,楚晔和潋滟换了衣裳,上床歇下。嫣红带着几个小宫女收拾好了屋内的一切,就悄悄的退了下去。 楚晔握着潋滟的手,静静的躺在床上,心思有些纷乱:自己自幼生长在皇宫,看惯了人性的丑恶,早已不相信那些乱神怪力。可不知因为什么,自己刚才看到那首诗,心里竟觉得出奇的不安。 潋滟细微的呼吸声传来,楚晔知道潋滟已经睡着了,不由半撑起身子,认真的看着潋滟。 在这一刻,楚晔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会失去潋滟,他已经不敢去想如果失去潋滟自己会如何。 潋滟微微动了动身子,楚晔一惊,忙轻轻躺下。 …… 夜已半,潋滟睁开双眼,静静的看着帐顶出神,刚才虽然楚晔合上了书,可自己还是看到了那首诗。 章 五七 上元(上) 更新时间:2011-07-27 咳,我尽量写,大概还有一章第三卷就写完了。第四卷是最终卷,所以估计还有十万字左右结文。 周五是月末,要加班,所以周六开始更新终卷。 ―――――――― 正月里,宫里历来都是热闹非常。韦太后在御花园的清音阁和怡情轩设了两处戏台,供宫内的妃嫔和太监、宫女听戏。各宫的太监、宫女不当值时,三五成群,或去听戏,或暗地里赌上几把,执事太监睁一眼,闭一眼只做不知。 潋滟亦不能免俗,每日或去韦太后处承欢说笑,或去御花园内听两出戏文,但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 潋滟虽然佯为欢笑,可内心却是挣扎不已。她自然明白楚晔待自己的一片真心,楚晔含笑的眸,温暖的手,更是时时浮现在自己心中。只是那刻骨的仇恨犹如未结痂的伤口,每一次碰触,便痛得撕心裂肺。 楚晔来时,潋滟每每沉醉于楚晔的温柔之中;可楚晔一走,潋滟却时常后悔自责,责备自己怎么能这般轻易的就忘记那刻骨的仇恨。 所喜的是楚晔知潋滟在朝中没有依仗,怕高皇后和崔贵嫔为难潋滟,故此面上不肯十分偏宠她,十天之中只在潋滟那里歇一、两次。(.好看的小说)加上新年一过,朝廷就要开科取士,楚晔每日忙于筹备此事,后宫自然去得少了,潋滟心中倒还平静了些许。 转眼已是上元佳节,宫内各处皆悬挂着彩灯。这些彩灯皆是大内巧匠所制,样式奇巧。 更有高家为高皇后制作的一盏九层的琉璃飞凤灯,灯上镶有珊瑚、玛瑙、猫眼石诸般异宝,光华夺目。崔家自是不肯落后,特意为崔贵嫔做了一盏牡丹花开六方宫灯,寓意艳冠群芳,花灯上共镶嵌了上百枚明珠,连灯上悬挂的流苏都是以珍珠串缀而成。大司马府亦为潋滟做了一盏奇巧宫灯,虽不及高、崔两家的华丽,可也是巧夺天工。 韦太后又令人格外制作了二百个各色纱灯,灯内皆藏着一条谜语,派人悬挂在御花园中,并传下懿旨,无论何人都可以猜灯谜,猜中即有奖赏。 楚晔令人将五凤楼装饰一新,悬挂了宫灯,是与民同乐的意思。 到了晚间,万盏宫灯,火树银花,衬托得金碧辉煌的皇宫宛若仙府琼宫。 韦太后在清音阁设宴,但所来者不过是前朝的几个妃嫔,还有楚晔、高皇后、崔贵嫔和潋滟,寥寥数人而已。 韦太后坐在上首朝下面看了看,笑着对楚晔说道:“今日看来,宫里的人竟还少,今年陛下倒是该再纳几个妃嫔才是,如此皇嗣亦可有望。” 韦太后虽然明着暗着拉拢潋滟,可因潋滟不是韦家的人,心中终是有些猜疑。且楚晔纳潋滟为妃后,韦太后亦派人暗中侦伺,见楚晔对潋滟虽然甚是宠爱,可却不见他专宠潋滟。韦太后遂以为楚晔对潋滟不过是移情罢了,故此才说出这番话来,一来是想试探楚晔的意思,二来也是想借机让楚晔纳韦家的女儿为妃。 楚晔闻言,已知韦太后的用意,故意避重就轻的答道:“母后如果嫌人少,不如将平阳郡主请进宫来。” 韦太后笑道:“我可是忘了平阳,她如今一个人在京师,正是该派人请她进宫才是。且有平阳说说笑笑,一个人顶得上十个人。”韦太后说到这里,扭头吩咐谢有道去请平阳郡主。 恰好崔贵嫔听见了,站起身,笑着禀道:“太后娘娘,郡主如今在翠微山大宴呢。娘娘这时派人宣郡主入宫,一来一回,只怕娘娘这里的宴席也该散了。” 韦太后闻言,笑道:“平阳去那里做什么?” 崔贵嫔忙答道:“太后娘娘,臣妾前些日子听郡主说,上元佳夕灯月交辉,方是胜景。京师离月最近的地方就是翠微山,所以郡主把宴席设在了那里。” 韦太后听到这里,不由掩口而笑,道:“这丫头一天到晚总能想出这些稀奇古怪的把戏来,罢了,咱们乐咱们的。” 恰在这时,有小太监呈上大红洒金的戏单。韦太后翻了一阵子,点了一出吉庆戏文,那小太监就捧着戏单匆匆走了。 韦太后扭头对楚晔说道:“宫里的这几个戏班唱来唱去都是这几出戏,如今也听得厌了。前几天平阳和我说,有一班小戏,新打的戏文,欲要将那班小戏送进宫来。我怕有违祖制,就只让平阳将戏文送进来给宫里的戏班学。” 楚晔神情微微一动,笑道:“母后顾虑得是,但依儿子看来,不如专门找一处院落,派人照看着,再让平阳郡主选几个人进宫教那些小太监唱戏,只怕学得还快些。” 韦太后微微点了点头,道“也好。” 锣鼓声停,那小太监又转到席前请韦太后点戏,韦太后推让给了一位前朝的妃嫔。 楚晔要了一壶暖酒,离席亲自给韦太后斟了一杯酒,韦太后含笑饮下。楚晔又给席上的几位前朝妃嫔斟了酒,那几位太妃忙站起身来,谦逊了几句。 楚晔将手中的酒壶交给一旁的小太监,这才对韦太后说道:“母后,时候不早了,儿子要去五凤楼略坐坐。” 韦太后闻言,忙道:“皇上快些过去吧,切莫误了正事。” 楚晔躬身行了礼,来喜忙替楚晔披上斗篷。 崔贵嫔低唤了一声“陛下”,就起身离席,轻垂螓首,袅娜娉婷的走到楚晔身边,将怀中的手炉地给楚晔,低声道:“陛下,外面冷,小心别着凉。” 楚晔微微一笑,就带着来喜和几个小太监朝五凤楼行去。 高皇后因适才听韦太后说要给楚晔纳妃,心中早就浸了一缸子醋,如今见崔贵嫔如此献媚,越发的不耐,也顾不得韦太后在座,就站起身道:“母后,臣妾身子略感不适,先行告退。”说完,也不等韦太后说话,带着坤仪殿的太监、宫女往回就走。 韦太后的脸色瞬时阴沉得难看之极。 章 五八 上元(下) 更新时间:2011-07-29 潋滟静静的坐在下首,纤手执着酒杯,一双水眸却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席上的动静。潋滟听韦太后说要给楚晔纳妃,明显感觉得到韦太后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转了一圈,不由在心中冷笑了几声,可面上却不肯流露出分毫。潋滟落后见高皇后气急败坏的离席而去,又见韦太后沉着脸,嘴角边挂上了几丝笑意,却不急着劝韦太后。 崔贵嫔见韦太后脸色不对,知此时正是自己抓乖卖俏之时,心想着将要高皇后比下去,忙从一旁的小太监手中拿了一壶暖酒,离席替韦太后斟了一杯酒,口中笑道:“太后娘娘,上元佳夕,娘娘该多饮一杯才是。” 韦太后因高皇后让自己在这些前朝妃嫔面前失了面子,心中正不自在,正要抓个由头,如今见崔贵嫔上前劝酒,也不接酒杯,板着脸说道:“贵嫔,这席上我与各位太妃都在,不比在寝殿,举止要格外注意些才是。”韦太后重提适才崔贵嫔将手炉给楚晔一事,语气颇有些严厉。 崔贵嫔兴兴头头的上前敬酒,不想韦太后却冷脸相对,碰了一鼻子灰,面子上一时下不来,早红了脸。但崔贵嫔终是手段圆滑,强忍着眼泪,勉强给几位太妃斟了酒,方才回席落座。 席上的气氛有些压抑,几位太妃都是小心翼翼,唯恐韦太后不悦。 韦太后凤目一扫,见众人对自己皆是毕恭毕敬,心中略舒服了些,举了酒杯,道:“天气冷,大家喝杯暖酒暖和暖和。” 众人饮了酒,陪笑说了几句话。 恰那小太监又呈上了戏单,韦太后就让崔贵嫔点戏。崔贵嫔脸上的光彩略恢复了些,点了一出戏文。 众人一顿喝酒听戏,将适才的不愉快岔开。 又听了两出戏,韦太后吩咐谢有道:“如今天色已晚,天气又冷,你让他们煮了元宵,热热的吃些暖和暖和身子。”谢有道匆匆的去吩咐御厨房煮元宵。 一时,一队小太监捧着大红的捧盒鱼贯而入。谢有道掀开捧盒,将一碗元宵放在韦太后面前。 韦太后略尝了尝,点头道:“御厨房颇用了些心思,赏。” 过了一会儿,尚膳监的总管来给韦太后磕头。 众人吃了元宵,又听了几出戏文。韦太后笑道:“天也不早了,我和太妃们年纪都大了,也熬不住了,让他们放了烟火,我们就回去睡觉吧。” 谢有道闻言,忙去吩咐。 一时,天空宛若白昼,“噼啪”之声不绝于耳。朵朵烟花绽放在苍穹,宛若星斗灿然,连明月都失了光彩。 韦太后看了一会儿,就扶着谢有道的胳膊,站起身来。众人忙跟着站起身来。韦太后摆手道:“你们不必送了,都早些回去歇着吧。” 众人等韦太后离去后,方才纷纷散去。 潋滟扶着钱华的胳膊,带着嫣红和青杏往回走。 潋滟走了一段路,就见来喜从路旁的树丛后闪出。来喜上前躬身施礼:“奴才请婕妤安。” 潋滟心中有些好奇,此时来喜应该在五凤楼服侍楚晔才是,怎么转到了这里,口中却笑道:“来公公倒唬了我一跳。” 来喜忙道:“奴才惊了婕妤的驾,罪该万死,还请婕妤恕罪。” 潋滟抿着嘴笑道:“我不过是和来公公说着玩呢,哪里就吓到了?” 来喜这才说道:“婕妤,陛下让奴才宣婕妤过去呢。” 潋滟知楚晔在五凤楼,但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婕妤,怎好在五凤楼受万民朝贺,让高皇后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场是非,可却又不能违逆楚晔的意思,口中笑道:“还请来公公带路。” 来喜忙道:“陛下吩咐了,让奴才服侍婕妤过去。” 潋滟知这是楚晔不让自己带从人过去,心中越发好奇,又见来喜似有些着急,也就将手搭在来喜的手臂上,缓步朝前走去。 钱华等人都站在原处,躬身行礼,送潋滟离开。 潋滟扶着来喜走了一段路,见不是朝五凤楼的方向走去,而是朝皇宫北门的方向行去,心中难免有些疑惑,故作不经意的问道:“来公公,陛下如今还在五凤楼吗?” 来喜闻言,忙禀道:“婕妤,陛下今晚在五凤楼略坐了坐就过来了。[]”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扶着来喜慢慢的走着。因往北门去的路有些偏僻,加上今晚宫中的太监、宫女都去御花园赏灯、听戏,因此一路上一个人也没遇到,只有潋滟和来喜的脚步声。 远远的,潋滟已能看到楚晔的身影,楚晔负着手,孤独的站在北门的城楼上。今晚月色正好,如水的月光倾泻在楚晔身上,在他身后留下长长的光影。 潋滟放轻了脚步,轻轻的走到楚晔身后。 楚晔听到潋滟那熟悉的脚步声,慢慢的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潋滟。 那目光中包含的深情令潋滟的心中淌过一股热流,又热又痛。 潋滟停下了脚步,只是怔怔的看着楚晔。 楚晔微笑着朝潋滟走了几步,拉起潋滟的手,笑道:“五凤楼那里太吵了,所以朕就让人将你带到这里来,朕想让你看看百姓是如何过上元节的。” 楚晔说着,拉着潋滟朝前走了几步。 两人并肩站在城楼上,朝下面看去。虽然上元佳夕,金吾不禁,可今晚天子在五凤楼与民同乐,所以京师的百姓都一股脑的涌到五凤楼下,北门这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寥寥几个行人。 北门的飞檐下悬挂着一溜宫灯,在地上留下一圈晕黄的光影。离北门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摊子,几张斑驳的桌子,几把破旧的椅子,一对老夫妇佝偻着背,守着摊子。 一张桌子旁坐着一名男子,这名男子背对着宫门。潋滟看不清他的容貌,可他的背影是那样的孤独,与周遭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一对青年男女在小摊旁坐下,那名男子高喊了一声:“来两碗元宵。” 袅袅的白雾从小摊子上蒸腾而起,一会儿,老头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元宵放在斑驳的桌子上。 那名青年男子拿了勺子,将自己碗中的元宵舀了两勺,放在那名女子的碗中。 因为离得有些远,潋滟看不见那名女子的表情,可潋滟却能猜到此时那名女子的脸上一定满是幸福的笑容。 楚晔也看到了那一幕,不由紧紧的握了握潋滟的手。 潋滟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放远,只见星星点点的灯火,宛若群星闪烁。 “在看什么呢?”楚晔低低的声音传入潋滟耳中。 “京师。”潋滟的声音宛若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如今天色已晚,这里的城楼又矮,也看不到什么。”说到这里,楚晔的声音突然带了一丝兴奋,“朕明日要在北门这里建一座九层的高楼,如此一来,京师就能尽收眼底了。等高楼建成,朕和你并肩站在高楼上,共看朕的锦绣山河。” 潋滟看了楚晔一眼,在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楚晔也许不知道,有时站得越高,虽然看得越远,但也越加孤独。 楚晔伸手将潋滟揽在怀中,恰此时漫天烟花绽放,点点烟火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随即湮灭。 楚晔的俊脸在烟花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一如潋滟的心思,明明灭灭。 烟花渐渐稀落,风渐渐的紧了。来喜走到楚晔身边,低声劝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回去歇着了。” 城楼下的那对老夫妇也开始收拾摊子了,只是那名男子依旧孤独的坐着,孤零零的身影透出几分苍凉来。 潋滟低喃道:“他为什么一直坐在那里?” 楚晔朝下面望了望,缓缓的说道:“也许他是在这里等心上人,可却没有等到。”楚晔说到这里,轻声念着那首“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来,楚晔素来威严的声音中难得带了一丝感情。 潋滟半仰着头,却对上楚晔那双深邃的眸子。 “潋滟,明年这个时候朕也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朕。”楚晔似在说着盟誓,语气虽是出奇的温柔,可却透着坚定。 潋滟眼中一酸,几欲流下泪来,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来喜此时又过来催促楚晔,楚晔笑道:“如今你竟然管起朕来了?” 来喜忙道:“奴才不敢。” 楚晔见时候不早了,也不好再留,拉着潋滟的手往回走去。楚晔先将潋滟送到麟趾宫,然后自己带着来喜去了坤仪宫。 潋滟静静的站在麟趾宫外,看着楚晔越行越远的背影出神。 守门的小太监早就通传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嫣红和钱华都迎了出来。 潋滟进了屋子,草草的洗漱了,就上床躺下。嫣红和钱华都悄悄的退了出去。 潋滟躺在床上,想起今晚的事情,心头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 “婕妤高卧,诚非待客之道。” 和煦如三月春风般的声音从床帐外传来,潋滟已听出是倾楼少主的声音,忙披了一件大衣裳,坐起身来,掀开床帏,借着床榻旁鎏金银缸内的光亮,就见倾楼少主正站在距床榻三步远的地方。 潋滟忙下了床,拱手为礼:“属下见过少主。” 倾楼少主一撩长袍的下摆,在桌旁坐了,淡淡的说道:“婕妤,许久不见。” 潋滟垂首答了一个“是”。 倾楼少主凑近潋滟,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 潋滟听了那几句话,不由神色大变。 倾楼少主逸出几声轻笑,道:“棋局已经布好,我与楚晔就要以天下为盘,下完这一盘棋。” (第三卷完) ―――――――― 小江说几句,算是剧情预告:第四卷是终卷,包括如下内容:1、女主的归宿,大家的选择小江看了,小江将作为结局的重要参考;2、倾楼少主的真实身份,有奖竞猜,有一个猜到的童鞋,小江加更一篇番外,但素,大家不要乱猜,要有依据,咳,小江留了好几处伏笔;3、前文的所有伏笔,这篇文里的伏笔比较多,第四卷最后会一一解开,鞠躬,谢谢大家。 章 一 桃花 更新时间:2011-08-01 转眼已是二月,虽然春寒料峭,可皇宫内却平添了几分春意。太监、宫女换下了臃肿的棉服,整个人看起来都轻灵了许多。 这些天来,楚晔一直在忙着开科取士的事情。以前朝中选拔官员,多是选取阀阅世家的子弟。如今朝廷要开科取士,必然触及到阀阅世家的利益,因此楚晔遇到的阻力无疑是巨大的。 但楚晔早已想到了这点,在正月里,楚晔以看戏饮宴的名义,召见了许多阀阅世家的支族或庶子。这些支族或庶子平日里被正支和嫡子欺压,心中早就怀有怨言。如今见自己有机会和正支嫡子一较高下,心中自是愿意的。楚晔将这些人拉到自己这边,那些阀阅世家的气焰就低落了不少。 楚晔每每忙到深夜,因此多是在上书房安歇,高皇后和崔贵嫔也安分了许多。 潋滟一直在冷眼旁观,可上元夜楚晔的话却在她心中掀起了波澜,还有那夜倾楼少主的命令,令潋滟陷入深深的困顿之中。 今天一早,科考如期举行了,似乎一切都很顺利…… 到了掌灯时分,潋滟用过晚膳,就倚在贵妃榻上看书。因天气渐热,潋滟就让人将熏笼挪到外间屋子。如今到了晚上,屋内还是有几分凉意。 潋滟吩咐嫣红道:“把手炉拿来罢。” 钱华站在一旁,听潋滟如此说,打量着潋滟冷,就笑道:“婕妤,不如奴才让人把熏笼再挪进来,明早再搬出去也是一样的。” 潋滟自上次见到钱华和来喜密谈,心中对他难免有几分猜忌,因此许多事情倒背着他,如今听他这般说,就笑道:“时候不早了,我略坐坐就歇着了,挪进挪出怪费事的。” 恰在这时,嫣红将手炉奉给了潋滟,又使了一个眼色给潋滟。 潋滟接过手炉,吩咐道:“这里间屋子冷,你们去外间屋子候着罢,有事我再叫你们也是一样的。” 屋内的太监和宫女都答了一声“是”,就躬身退了出去。 嫣红故意留下来剪蜡花,因见众人都退了出去,就压低声音问道:“奴婢听说陛下今天开科取士,婕妤倒听说了什么新文没有?” 潋滟见问,摇头道:“我倒没听说什么新文。” 嫣红轻笑道:“婕妤难道没听说皇后娘娘的哥哥也科考去了?”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半晌才道:“我今早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恍惚听说皇后娘娘的哥哥也考试去了。” 嫣红轻笑道:“婕妤原来还不知道,奴婢听人说皇后娘娘的哥哥让人传递,不想被监考官看到了,让人撵了出去。” 潋滟闻言,并不答话,轻轻抚着手炉上珐琅掐丝的图案出神。 嫣红见潋滟沉思不语,知她在想心事,也就默默垂手侍立。 潋滟听了嫣红的话,暗思道:此次科考楚晔极为重视,监考官都是楚晔的心腹,无论是高家,还是崔家都没有插进手去。那么,如今看来楚晔对高家态度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原来楚晔虽然不满高家,可却从来没有这般驳过高家的面子。高允泽不学无术,无人不知。如今高允泽去科考,想来不过是走走过场,作弊是一定的。楚晔却借题发挥,让人将高允泽撵出考场,高家的难堪可想而知。 潋滟想到这里,不由想起倾楼少主的命令来。在她的心中,模模糊糊似有什么东西欲破土而出。 突然,外面的小太监进来禀道:“婕妤,陛下来了。” 潋滟闻言,掠了一下鬓发,就扶着嫣红站起身,迎了出去。却见楚晔只带着来喜,已经走了进来。 潋滟忙福身行礼:“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懒懒的倚坐在贵妃榻上,笑道:“这香气倒极淡雅,熏的什么香?”语气带了几分旖旎。 潋滟见楚晔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疲惫来,忙用一个填漆描金的小茶盘,端了一碗茶奉给楚晔。 楚晔翻身躺在榻上,轻轻的揉着眉心,道:“茶倒罢了,朕刚喝了一碗薏米酪,你过来坐罢。” 潋滟闻言,将茶盘递给嫣红。 嫣红接了茶盘,见楚晔的态度中带着几分暧昧,知他二人有话要说,就退了出去。 潋滟侧着身子在榻旁坐了,轻轻的揉着楚晔的额头。 楚晔一把握住潋滟的手,道:“朕已派人在北门那里看了风水,择了位置。等开了春,朕就让人把楼盖起来。” 潋滟笑道:“陛下太心急了些。” 楚晔闻言,微微一笑。他知道此时潋滟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自己要建这座九层的高楼,就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从阀阅世家手中将权力夺回来了。等到那一天,自己带着心爱的女子一同登上高楼,共看锦绣河山。想到这里,楚晔的目光柔得如同三月的春水,低声说道:“朕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崇光楼。” 潋滟闻言,不由一怔,随即勉强笑道:“好名字。” 楚晔又问道:“潋滟,你说楼下种些什么花树好呢?” 潋滟不由想起以前家中也有一个小亭,匾额上就刻着“崇光”两个字。那座小亭的四周种满了桃花,每到春日,一树树桃花如红霞般灿烂,自己和姐姐常常去那里折了许多桃花回去…… 潋滟只是怔怔的出神,楚晔许久不见潋滟回答,不由望了潋滟一眼,见潋滟正在出神,悄悄的坐起身,凑到潋滟耳边低语道:“想什么呢?” 潋滟吃了一惊,几欲惊呼出声。 楚晔看着潋滟,伸手轻轻拂了拂潋滟鬓边垂下的一绺秀发。 潋滟的视线对上了楚晔的,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桃花”,潋滟仿佛又看到桃花丛中,嬉戏的两个少女…… 楚晔微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点头笑道:“万树桃花映小楼,俨然如画,崇光楼下种桃花最适宜不过了。” 在这一刻,潋滟只觉得似有一根钢针穿透自己的胸肺,痛彻入骨,眼泪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强忍泪水,低声道:“陛下,臣妾欲求陛下恩典。” 章 二 脱籍 更新时间:2011-08-03 楚晔听了潋滟的话,有一刻的愣怔:自从自己封潋滟为婕妤以来,潋滟从没有向自己求过什么恩典,难得她今日开口。[] 楚晔想到这里,抬头看了潋滟一眼,见她的神色似有些局促,也就柔声问道:“什么事?” 潋滟垂着头,半晌才说道:“臣妾想替表姐脱籍。” 楚晔恍然,潋滟的表姐谢嫣然是醉花楼的花魁,隶属贱籍。只是潋滟极少当着自己提到这位表姐,如今怎么想起来替她脱籍? 潋滟见楚晔沉吟不语,怯怯的说道:“陛下,臣妾最困难的时候不远千里来投奔表姐,表姐没有弃臣妾于不顾,反而解衣推食。表姐又怕臣妾流落烟花,特意求临川王殿下将臣妾收为侍女。此情此恩,臣妾没齿难忘。以前臣妾辗转王府、皇宫,朝不保夕,倒也无法顾及表姐。如今臣妾被陛下封为婕妤,臣妾能有今日,表姐不可不谓有功,于情于理,臣妾都不应该坐视表姐再流落烟花,理应帮着表姐脱离火坑才是。” 潋滟的声音中已带了几分哽咽,楚晔忙要去握潋滟的手安慰她。(.) 不想,潋滟突然起身,跪在地上,叩头道:“臣妾请陛下恕罪。臣妾因不放心表姐,所以特意让嫣红托了人,去看了表姐的情形。陛下严肃宫规,而臣妾却私下里与宫外交通,违逆了陛下的意思,还请陛下责罚。” 楚晔见潋滟的一双水眸中已是水雾弥漫,不由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宫中哪有不与宫外交通的妃子,你这也是人之常情,朕不怪你。” 潋滟闻言,垂下眸子,可一滴晶莹的泪珠已沿着她莹白的面颊缓缓滑落。 楚晔越发怜惜潋滟,欲要拉她起身。 潋滟叩头道:“陛下,臣妾请陛下为表姐脱籍。”潋滟说完这句话,咬了咬嫣红的嘴唇,似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会儿才又说道,“表姐写了一封信给臣妾,表姐告诉臣妾,她已有了意中人,只是对方门第高贵,表姐势难匹配。臣妾想着帮表姐脱籍,那边家里的父母或看在表姐情深的份上,或可让表姐入门充为妾侍。” 楚晔拉起潋滟,轻拥她入怀,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低声道:“朕知道你对表姐的心意,只是谢姑娘名气太大,只怕这京师无人不知醉芳楼的花魁谢嫣然。(.)你表姐纵使脱了贱籍,恐怕也难进豪门巨室的家门。母后肯认你做族女,断然不肯认谢姑娘。如果有母后的帮衬,倒能好许多。此事朕又不好出面,没等朕说话,那些言官就要奏上一摞摞厚厚的谏书了。” 潋滟听到这里,轻唤了一声“陛下”,声音中又带了几分泪意。 楚晔从衣袖中拿出一块帕子,一边轻轻的替潋滟拭泪,一边含笑说道:“你说罢。” 潋滟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道:“臣妾明白,天子当为天下的表率,岂可留心这等事。前朝天子虽也曾褒奖烟花女子,皆是那些女子于国有大功。臣妾以为纵是太后娘娘出面,认了表姐,只怕表姐进了那深宅内院,心中也是不顺意。那边的父母畏惧太后娘娘的势力,自是不敢说什么,可他们难免心中不满,表姐的日子只怕不好过。臣妾想着不如先帮表姐脱籍,待表姐脱了贱籍,在京师住着,一年半载,或生下一男半女,那边的父母怜惜表姐,也许能接表姐进府也不一定。” 楚晔闻言,笑着抬起潋滟的下巴,与她对视,问道:“这主意是谁出的?” 潋滟红了脸,嗫嚅道:“陛下果然料事如神,这主意是表姐出的。” 楚晔笑道:“朕见你从不争宠,哪能将后宅之事想得这般透彻,想来必是谢姑娘的主意。” 潋滟垂了头,抚弄着衣角,也不说话,可那艳红欲滴的脸颊早已泄露了一切。 楚晔笑着包住潋滟的手,问道:“谢姑娘怎么说的?” 潋滟的头低得更厉害了,半晌才道:“表姐想让我帮她脱了贱籍,她在京师买一处宅院住下,等将来事情淡了,再想着进府的事情。” 楚晔点头道:“这倒也是一个办法。”楚晔略一沉吟,又问道:“谢姑娘的意中人不知是哪家的子弟?” 潋滟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表姐说是高丞相的公子。” 楚晔听了,不由“哦”了一声。 潋滟喃喃道:“高家阀阅世家,高公子又是丞相和大长公主的独生爱子,皇后娘娘的亲兄,臣妾的表姐势难匹配。只是表姐痴心一片,臣妾……” 楚晔不等潋滟说道,冷笑道:“大周皇朝除了皇室外,阀阅世家也一般是臣子。朕想说的不是门第,朕只是觉得高允泽的为人,实非良匹。” 潋滟沉默无语,今晚自己这番做作皆是倾楼少主所嘱:上元夜,倾楼少主深夜来访,叮嘱自己一定要设法让楚晔知道谢嫣然对高允泽情根深种,但谢嫣然却不能进高府。楚晔精明,自己思来想去,只有此法最好,且不令楚晔心疑。 楚晔见潋滟不说话,伸手从潋滟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劝道:“朕明日让来喜找人帮谢姑娘脱了贱籍,谢姑娘是个有见识的,你也不必替她担心。” 潋滟的一缕秀发随着楚晔的动作滑落在鬓边,潋滟含嗔看了楚晔一眼,站起身,吩咐来喜和嫣红服侍楚晔和自己梳洗。 夜已深,潋滟静静的躺在床上,身旁的楚晔传来细微的呼吸声。潋滟轻轻的转了一个身,面对着楚晔,就见楚晔眉目疏朗,已经卸下了白日里的戒备。 潋滟又想起这些日子来,一直萦绕在心间的困惑:当初临川王带自己离开倾楼,谢嫣然将自己认作表妹,让自己有了一个身份。而临川王能让谢嫣然知道这样的秘密,足见谢嫣然是临川王非同一般的心腹。可如今倾楼少主竟然吩咐自己设法让楚晔知道谢嫣然对高允泽有情,并吩咐自己放手去做,他定能设法替自己遮掩一切。那么这个谢嫣然究竟是临川王的人,还是倾楼的人,亦或倾楼和临川王勾结在了一起? 章 三 春雪 更新时间:2011-08-04 微弱的烛光透过罗帐,映入帐内。 潋滟静静的看着楚晔,却是心思百转:自己按照倾楼少主的吩咐做了,这究竟是对抑或是错?刚才因听楚晔说要将新建的高楼命名为“崇光”,触动了自己的心事。在那一刻,自己对楚晔只有恨,那刻骨的恨几乎让自己失去了理智,所以自己才会按照倾楼少主的意思做了。可如今静下心来,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对临川王不利?潋滟想起了那名如月夜般优雅的男子,月白色的长袍,落寞的目光…… 楚晔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潋滟微笑。 潋滟吃了一惊,随即低声问道:“臣妾吵到陛下了?” 楚晔摇了摇头,亦低声说道:“朕睡了一会儿,倒不困了。” 两人的声音皆是低低的,倒带了几分旖旎的意味。 楚晔握住潋滟的手,笑道:“朕走了困,你也睡不着,不如朕和你出去走走。” 潋滟大吃了一惊,忙道:“陛下,外面冷,且夜已深,小心着凉才是。” 潋滟的声音略高了些,楚晔伸出手,按在潋滟的嘴上,低声道:“轻声些,吵醒了来喜就不好了。” 潋滟听出楚晔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调皮,嘴角边也挂上了几分笑意。 楚晔披上大衣服,这才道:“朕今晚有些心事,出去走走。” 潋滟见楚晔如此说,只得服侍楚晔穿好了衣裳,自己也穿上了外袍。 两人都披上了斗篷,潋滟一边替楚晔整理,一边笑道:“陛下,如今宵禁了,陛下带着臣妾在宫中胡乱行动,万一被巡查的太监看到了……” “朕就说朕要带着你私奔出宫。”楚晔一边说,一边拉着潋滟朝外面走去。 潋滟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陛下难道连江山也不要了?” 楚晔扭头看着潋滟,正色道:“朕不是那等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庸之主,祖宗将万里山河交到朕的手中,朕轻易弃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又如何面对天下苍生?但没有你在朕的身边,纵是江山如画,亦是失色不少。” 楚晔的眼中带着深深的情意,可他的脸色却是异常的严肃,带着帝王天生的骄傲与威严。这两种表情同时出现在楚晔的脸上,竟丝毫感觉不到突兀。 潋滟的心头划过些什么,可那丝情绪消失得太快,潋滟一时竟无法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 两人携手出了屋子,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两人此时衣着整齐的走出来,吃惊得竟忘了行礼。 楚晔走出几步,那两个小太监才回过神来,忙道:“奴才请陛下安。” 其中有一个小太监机灵,他见楚晔携着潋滟的手朝外面走去,自是不敢相劝,忙低声让另一个小太监去告诉来喜,自己悄悄的跟在楚晔身后。 楚晔和潋滟两人出了宫门,楚晔抬头看了看夜空,只见天阴沉沉的,几欲压下来。 潋滟也抬头看着夜空,夜幕宛若墨染,连星月也不见。 楚晔伸手将潋滟揽在怀中,慢慢的朝北门行去。 此时的皇宫出奇的安静,两人踏在青石甬路上,脚步声传出去老远。在这一刻,潋滟竟有一种错觉,自己会携着楚晔的手一直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北门到了,楚晔和潋滟并肩站在北门的城楼上。楚晔指着不远处对潋滟说道:“朕在那里要建一座九层高楼,楼下种满桃树。每到繁花似锦的时候,朕和你并肩站在高楼上看那满树朝霞。” 潋滟望着楚晔手指的地方,北门城楼上的一溜红灯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昏黄的灯影模糊了潋滟的视线。 原来适才楚晔见潋滟深夜不眠,以为她因为谢嫣然的事而不安,因此想着带她出来走走,不想就带她来到了这里。 起风了,寒风卷着两人斗篷的下摆,卷出如池水般的波纹来。楚晔因怕潋滟冷,紧搂着潋滟,潋滟感受到了楚晔那温暖的体温,心中有淡淡的暖流淌过。 轻雪飘舞在寂寥的夜空,雪花极小,甫落在地上,就消失不见了。 潋滟伸出手去,感受雪花倏然的凉意。 楚晔含笑看着潋滟,目光柔和得如这飘着春雪的夜晚。 一朵雪花飘落在楚晔的剑眉上,潋滟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抹去了那朵雪花。 楚晔怔怔的看着潋滟,目光变得有些许复杂。 不知何时,轻雪已变成了点点细雨,静静的润入万物。 两人的目光交汇,两人的心中都缠杂着一缕说不清的情愫。这缕情愫宛如点点飞雨,润入心间。 恰在此时,来喜带着几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来。粗重的呼吸声在这寂寥的夜中,分外的清晰。 来喜也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举着一把青油伞来到楚晔的身后,陪笑道:“陛下,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楚晔回望了潋滟一眼,她脸上适才那如梦般的表情已经不见,有着的只是一贯的端庄凝重,不由微微摇头笑了笑,道:“你说得是,如今也该回去了。” 来喜带着小太监簇拥着楚晔和潋滟回到麟趾宫,楚晔又躺了一会儿,就悄悄的起身上早朝去了…… 时间飞逝,举朝注目的开科取士已经落下了帷幕。楚晔对阀阅世家也算留了面子,此次开科取士虽然取了不少寒门子弟,可阀阅世家的子弟亦不在少数。且此次开科取士除了几个才华出众的士子被楚晔留在了京师外,其余的人都被放了外任。 潋滟暗中亦是留心朝政,她听说萧长河亦参加了此次科举,又听说萧长河一举夺魁,且被楚晔留在了京师,授光禄卿一职,心中不由暗自纳罕:萧长河为人风流不羁,怎么会热心这等俗事?这光禄卿多是皇帝的心腹,亦是皇帝的智囊所在。如此看来,萧长河会入仕,定是楚晔授意,而且楚晔的智囊集英阁亦有不少人入仕。 楚晔此时在朝中安插这么多自己的心腹,就是说楚晔要对阀阅世家动手了。 章 四 新戏 更新时间:2011-08-05 天气渐暖,连阴冷的皇宫也凭添了几分暖意。 这日,潋滟过来给韦太后请安,正陪着韦太后说笑。韦太后元宵的时候曾试探过楚晔,想要给楚晔纳妃,不想楚晔避重就轻的回避了此事,因此韦太后依旧拉拢潋滟。 两人谈笑正欢,忽听小太监禀道:“太后娘娘,陛下来了。” 楚晔对韦太后素来礼敬,每次到寿康宫,都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等着韦太后宣召。 潋滟听说楚晔来了,忙站起身,道:“太后娘娘,臣妾出去迎陛下进来。” 韦太后含笑看着潋滟,微微点了点头。 潋滟带着几个小太监匆匆迎了出来,就见楚晔正站在院中的一树玉兰花旁,忙福身行礼:“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扭头看向潋滟,笑道;“这树玉兰快开了。” 潋滟看向那棵玉兰树,见枝头已有小小的花苞,也就陪笑道:“今年的玉兰花倒开得早。” 楚晔缓步走到潋滟身旁,宽大的袍袖轻轻拂动着,袍袖上绣着的五爪金龙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闪亮。 潋滟似被那耀眼的金龙晃花了眼睛,忙垂下羽睫,轻声道:“太后娘娘还等着呢,陛下快进去吧。” 楚晔轻咳了一声,咽下要说的话,迈步进了屋子。 韦太后见到楚晔自是欣喜,待楚晔请过安,就拉着楚晔在自己身边坐下。 潋滟跟着楚晔进了屋子,静静的站在楚晔身后。 韦太后笑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坐罢。”韦太后说着,伸手拉潋滟在自己的另一侧坐下。 楚晔问了韦太后几句饮食起居的话,就说道:“如今天气渐暖,母后时常出去走走才好。” 韦太后笑道:“可不是,昨天下午我带着谢有道他们几个去御花园走了走,晚膳倒多吃了些。” 楚晔因问道:“母后,儿子记得平阳郡主曾送进宫几个伶人,教宫内的小太监学戏,不知那些小太监现下学得如何了?” 韦太后笑道:“皇上不提,我险些忘了此事,倒是哪天宣他们唱几出才是。” “母后,如今天气已经和暖,不如明日就宣他们过来唱几出戏。儿子前些日子朝政繁忙了些,许久没和母后一处说说笑笑了。”楚晔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揣摩不透他此时的心思。 韦太后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很好,不如让皇后她们也一起过来听戏罢。” 楚晔道:“母后说得是,儿子想着不如把大长公主也请进宫来。” 韦太后也知道科举时,高允泽作弊,被逐出考场一事,明白楚晔不愿与高家闹得太僵,想借机向大长公主示好,忙扭头吩咐谢有道:“你去大长公主府,就说我和陛下请她明日进宫来听戏。(.)” 谢有道忙答应了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恰在这时,有宫女奉上了百合莲子汤来。韦太后接了一碗在手里,笑道:“春日天燥,吃此物是最相宜的。” 楚晔接过,只是拿着调羹搅着碗内的莲子。韦太后笑道:“皇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喜欢吃甜的,我特意吩咐他们少放些糖,皇上尝尝他们做得可还可口?” 楚晔听韦太后如此说,只得舀了一勺,略尝了尝。百合淡淡的清甜萦绕在舌尖,甜味也是淡淡的,并不夺味,楚晔也就多吃了几勺。 韦太后又扭头对潋滟笑道:“皇上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你服侍皇上的饮食,务要留心,点心略放些糖就好。”潋滟忙答应了。 韦太后兴致颇高,和楚晔、潋滟谈笑甚欢。 过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谢有道回来了。那谢有道给韦太后请过安,就说道:“回太后娘娘,大长公主说请太后娘娘安,还说明日准到。” 韦太后笑着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乏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楚晔和潋滟忙站起身来,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待出了寿康宫,楚晔吩咐钱华等人道:“朕要回上书房,你们好生服侍婕妤回去。” 钱华等人忙躬身答道:“遵旨。” 楚晔轻声对潋滟说道:“今晚不必等朕了,朕召萧先生有要事相商。” 潋滟脸一红,低声答道:“陛下虽国事繁忙,也要保重御体才是。” 楚晔瞧着潋滟那娇羞的模样,心中一荡,还要与潋滟说几句私语,却远远的看见高皇后的凤辇朝这边行来。 楚晔手握着拳头,凑近唇边轻咳了一声,就转身上了帝辇。 潋滟带着一众太监、宫女躬身站在路旁,等楚晔的帝辇离开,众人这才朝麟趾宫的方向行去。 钱华眼尖,已看到了高皇后的凤辇,忙悄悄告诉了潋滟。 潋滟见高皇后的凤辇和自己尚有一段距离,又高皇后素来对自己百般刁难,不愿多生是非,也就带着太监、宫女从寿康宫的后院绕了回去。 …… 次日一早,潋滟起身用了早膳,就带着钱华和嫣红去寿康宫给韦太后请安。 待到了寿康宫,潋滟刚要让守门的小太监通禀,却见谢有道从里面走了进来。 谢有道忙给潋滟请了安,潋滟亦含笑问好。 谢有道说道:“婕妤快些进去吧,娘娘刚才还在念叨呢。”谢有道说完,已打起了帘子。 潋滟只得侧身走了进去,一进门,就听平阳郡主说笑的声音。 潋滟给韦太后请了安,这才仔细打量屋内,见崔贵嫔和平阳郡主都来了,也就一一问了好。 众人围着韦太后奉承说笑,门外的小太监禀道:“皇后娘娘和大长公主来了。” 崔贵嫔带着潋滟和平阳郡主迎了出去,给高皇后和大长公主请了安,这才随着高皇后她们进来。 众人相互见了礼,这才一一落座。 宫女忙奉上茶来,众人一边吃茶,一边说笑。 恰在这时,谢有道进来禀道:“太后娘娘,那些学戏的小太监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娘娘说在哪里唱好呢?” 韦太后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如今去园子里坐着,又没有草木助兴,灌一肚子冷风倒不便宜。我这西花厅倒宽敞,大家挤在一处坐着,喝茶听戏倒也热闹。” 谢有道听了,忙带着小太监收拾西花厅。 高皇后见众人说笑,站起身,踱到潋滟面前,冷笑道:“婕妤如今好大的架子,见了我的凤辇竟远远的避开了。” 章 五 刺客 更新时间:2011-08-06 潋滟慌忙站起身,陪笑道:“臣妾惶恐,只是臣妾昨日并没有见到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这番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潋滟暗思道:昨天高皇后应该是没看到自己,想来是有人多嘴,暗中告诉了高皇后。如今自己只有一味抵赖,所谓多说多错,莫不如一口咬定自己昨日没看见皇后的凤辇。高皇后没有真凭实据,自然也不好让自己太过难堪。 高皇后嘿然冷笑,正要发作。 忽听门外的小太监禀道:“太后娘娘,陛下来了。” 大长公主忙道:“皇后,陛下来了,还不出去迎迎。” 崔贵嫔已经迈步要往外走去,听见大长公主的话,只得缩住脚。 高皇后听母亲的语气甚是严肃,又见崔贵嫔的眼神不住的瞟向门外,只得忍了气,出来迎接楚晔。 崔贵嫔和潋滟跟在高皇后身后,也一同迎了出来。 高皇后福身给楚晔请了安,楚晔的态度甚是和悦,亲手搀起高皇后,携着高皇后的手走了进来。 高皇后极少见楚晔这般对自己,一腔怒气早都抛到爪哇国去了,含笑跟着楚晔并肩走了进来。 楚晔进了屋,给韦太后请了安,就对大长公主笑道:“朕政务繁忙,有些日子没见姑母了,姑母的气色甚好。” 大长公主虽然恼楚晔不给自己面子,将高允泽撵出考场。可现在不是与楚晔置气的时候,如今见楚晔态度和悦,又见他与高皇后之间甚是融洽,知他有意修好,心中也就欢喜了几分,道:“陛下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楚晔挨着韦太后在东首的椅子上坐了,大长公主对高皇后使了一个眼色。 谢有道察言观色,已看明白了几分,忙用茶盘端了一碗茶递给高皇后。 高皇后接过茶碗,亲手递给楚晔。楚晔含笑接过,喝了一口,就放在一旁的高几上,又道:“皇后坐吧。” 高皇后越发欢喜,在楚晔身边的椅子上坐了。崔贵嫔等人等高皇后坐下,方在西边的一溜绣墩上坐了。 众人不过说些个家常话,气氛倒甚是融洽。 潋滟坐在一旁,偶尔对答几句,心中却有些纳罕:今日楚晔似乎对高皇后和大长公主格外优容,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谢有道附在韦太后耳边低语了几句,韦太后笑道:“我们正说得高兴,你又来催了。[]”韦太后说着,已经扶着谢有道站了起来,道,“我们去西花厅听戏,一边听戏一边说话也是一样的。” 众人围随着韦太后来到西花厅,就见屋子的东面摆着一溜雕花的紫檀木高几,高几后是一色的紫檀雕花圈椅。西面是新搭的一个小巧戏台,借着西窗的光亮,台上倒甚是明亮。 韦太后径自居中坐了,大长公主在韦太后的左手边坐了,楚晔坐在韦太后的右手边。 韦太后一指楚晔的身侧,道:“皇后在那边坐吧。” 高皇后告了坐,就在楚晔的身边坐下,眼神却故意瞟过崔贵嫔和潋滟。因见崔贵嫔的脸色有些不自在,高皇后的心中更加得意。 崔贵嫔挨着高皇后坐下,平阳郡主挨着大长公主坐下,潋滟的神色只是淡淡的,静静的在崔贵嫔的下首坐了。 席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大长公主自是不与平阳郡主说话,那高皇后也不肯和崔贵嫔说话,因此崔贵嫔只得扭头和潋滟说话。潋滟不好太过冷淡,亦不好太过亲热,只是陪笑而已。 小太监将戏单呈给韦太后,韦太后看了一眼,就放在一旁,笑道:“据平阳说都是新打的戏文,你们只管拣你们拿手的唱罢。” 那小太监听了,忙下去吩咐。 因时辰尚早,韦太后吩咐且不必准备酒席,每张桌子上只摆着十六个一色的汝窑碟子,碟子里装的都是细巧的茶食和稀奇的果子。 众人一边听戏,一边喝茶吃果子。 这西花厅本也不算很大,如今坐了这些人,难免有些拥挤。大长公主伸手拈了一块松子玫瑰糖,不想平阳郡主正端着茶碗喝茶,大长公主的胳膊一带,平阳郡主的手一抖,茶碗一斜,茶水已经洒在了平阳郡主的裙子上。 平阳郡主今天穿了一条石榴红的棉裙,这种颜色最不禁染,褐色的茶水淋漓在红裙上,格外的刺目。 大长公主低呼了一声,平阳郡主笑着站起身,道:“大长公主放心,不碍事的。” 韦太后一叠声的让平阳郡主去换衣服,又扭头对自己的心腹沈嬷嬷道:“你把我年轻时候的颜色衣服找一件出来给郡主换上。” 崔贵嫔站起来笑道:“太后娘娘,如今翻箱倒柜的找衣服倒不方便。臣妾昨日新做了一件厢色盘花的宝蓝色裙子,且素日里臣妾的衣服郡主也穿得,不如臣妾带郡主去换衣服,倒便宜些。” 韦太后点头道:“很好,你快些带郡主去换衣服吧。” 崔贵嫔和平阳郡主朝上面行了一礼,就带着太监、宫女走了。 那边戏已经住了,谢有道见崔贵嫔她们走了,暗中打了一个手势,台上的小太监又唱起戏来。 众人依旧坐着听戏,韦太后扭头和大长公主说话,楚晔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高皇后扭头看向楚晔,楚晔觉察到了高皇后的目光,对着高皇后微微一笑。 高皇后从未见楚晔对自己这般和悦过,心中大喜,拿起一块如意卷递给楚晔,道:“陛下尝尝这个,臣妾吃着还好。” 楚晔虽然不喜甜食,却不驳高皇后的面子,接过那块如意卷,尝了一口。 高皇后越觉欢喜,话也就多了起来。 韦太后和大长公主见帝后之间感情甚是融洽,不由相视一笑。 潋滟早看到了帝后之间的举动,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不自在,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想要压下心中的不快。可还没等她将茶碗放回桌上,突然见有一道人影从戏台上飞扑下来。 那道人影一下子就扑到楚晔席前,只见白光一闪,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笔直的刺向楚晔。 章 六 先声 更新时间:2011-08-07 潋滟也不及细想,下意识的就将手中的茶碗朝那名刺客扔去。[]茶水飞溅,茶碗砸在那名刺客的额头上,鲜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那名刺客有一刻的恍惚,楚晔借机朝后退了一步,那名刺客的匕首落了空。 那名刺客挺着匕首再刺,楚晔又朝后退了一步,可终究是慢了些,锋利的匕首在楚晔的胳膊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这时,楚晔身后的两名小太监挺身向前,与那名刺客扭打在了一起。 方才的变故太过突然,众人都如木雕一般,只是怔忪出神,如今这才回过神来,屋内顿时乱成一团。 潋滟站起身,只觉得有人拉自己的衣袖,扭头一看,嫣红不知何时已经半侧着身子挡在了自己的身前,这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潋滟知倾楼少主能将嫣红安插在自己身边,这个嫣红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也就略发下心来,冷眼旁观屋内的众人。 韦太后慌忙站起身来,躲在了一名宫女的身后,瑟瑟发抖。谢有道高声喊着“来人”,尖细的嗓音应为害怕显得越发的尖锐,刺得人耳朵发疼。 大长公主只是怔怔的坐着,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名刺客和那两个小太监扭作一团,她的心腹侍女彩屏忙上前要拉她起身,可大长公主的腿早已软了,彩屏拉了半天,也没将大长公主拉起来。 高皇后尖叫了一声,就站起身来,朝楚晔扑去,一下子撞在了楚晔受伤的胳膊上,楚晔微微皱了皱眉头。 潋滟看向楚晔,就见楚晔冷冷的看着在地上扭打的那名刺客和那两个小太监。楚晔的眼中没有一丝恐惧,突然,潋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一闪而逝的精光。 潋滟不由也看向那名刺客和那两个小太监,只见那两个小太监虽然没有将那名刺客制服,可却不落于下风,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潋滟不由抬头看向楚晔,却正对上楚晔的目光,楚晔给了潋滟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虽然那些侍卫没有楚晔的宣召,是绝不敢贸然闯进这禁宫深处的。屋内服侍的小太监回过神来,都七手八脚的上前帮忙。候在外面的太监们听到谢有道的尖叫,也都纷纷涌了进来。 那名刺客终于被制服了,有几个小太监的身上也都带了伤。 来喜突然喊道:“陛下受伤了,快宣太医。” 韦太后定了定心神,脸上难免流露出几分尴尬,扶着一个宫女,过来瞧楚晔的伤,因见楚晔胳膊上的伤口依旧有鲜血渗出,忙让来喜将楚晔扶到隔壁的屋子里去。 大长公主和高皇后也都定了心神,围随着楚晔去了隔壁的屋子。潋滟也扶着嫣红,跟在高皇后身后。 来喜扶楚晔在软榻上躺了,韦太后亲自拿过一个软枕,替楚晔垫在身后,侧身在榻上坐了,又催促谢有道:“你快去瞧瞧,太医怎么还没来?” 楚晔吩咐来喜道:“你亲自带人将那名刺客交给王致中审问,让他务要审问出那名刺客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还有你把那些小太监都监押起来,不要放跑一个人。”楚晔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脸上已带了几分薄怒,声音也严厉了许多。 来喜垂首答了一声“遵旨”,让人押着那名刺客,又把学戏的小太监也都带了出去,派人看押起来,这才匆匆的押着那名刺客去找王致中。 潋滟不由暗自心疑:故例宫中出了事情,为怕宫中秘事外泄,都是由宫内的太监审问,怎么楚晔让人把这名刺客交给王致中这个外臣审问呢? 恰在这时,有小太监禀道:“王太医来了。” 韦太后骂道:“糊涂行子,都这时候了,还讲那些虚礼做什么,快宣他进来。”韦太后口里虽然这样骂着,可还是站起身来,又叮嘱谢有道好生服侍,这才进了一旁的耳房。大长公主等人也忙跟着韦太后退进一旁的耳房。 过了一会儿,王太医就退了出去。 王太医前脚一走,韦太后就带着众人走了出来,一叠声的问谢有道:“陛下的伤势如何?” 谢有道忙躬身答道:“回太后娘娘,王太医说陛下的伤势无碍,且喜那匕首上无毒。王太医来的时候,已听小太监说陛下受了伤,就随身带着极好的伤药,适才已经给陛下上了药。” 韦太后快步走到榻边,见楚晔的胳膊上已裹了一条白绸,这才放下心来。 楚晔笑着说道:“母后放心,儿子已无大碍。让母后替儿子担心,倒是儿子的不是了。” 谢有道早搬过一把椅子,放在榻旁,又扶韦太后坐下。 这时,小太监进来禀道:“贵嫔娘娘和平阳郡主来了。” 韦太后有片刻的沉吟,随即微微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崔贵嫔和平阳郡主走了进来。崔贵嫔的心中颇有几分不自在,自己不在,偏出了有人行刺楚晔这样的事来,自己难免让人多想。一时,崔贵嫔倒有些拿捏不住自己的态度来,因此进来后给韦太后和楚晔请了安,就问道:“臣妾闻陛下受了伤,不知陛下伤势如何?” 楚晔微笑道:“不碍的。” 崔贵嫔道:“陛下洪福齐天,自有神佛庇佑。” 高皇后一撇嘴,道:“她不在,偏就有刺客行刺陛下,可真巧。” 高皇后的声音并不高,可崔贵嫔还是听见了,却又不好辩驳,倒显得刻意了,因此只做听不见。 平阳郡主跟在崔贵嫔的身后,随着崔贵嫔行了礼,暗中已将各人的神情看在眼中。 适才平阳郡主还没进门,就有小太监悄悄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平阳郡主心中委实大吃了一惊,那些学戏的小太监仔细算起来,倒与自己有几分牵连,且自己刚才还恰巧不在屋内,如果有人借机攀附自己…… 想到这里,平阳郡主那张比花还娇的俏脸苍白了些许。可平阳郡主终究是不同寻常的女子,遇事素来冷静沉着,镇定了心神,心中已有了计较。 平阳郡主突然跪下道:“太后娘娘,陛下,方才之事臣妾已经尽知。那名刺客虽是宫内的小太监,可却是跟着臣妾送进宫的伶人学戏。那些伶人或有大逆不道的,臣妾伏请陛下将那几个伶人收押,一并讯问。” 章 七 寂寞 更新时间:2011-08-08 平阳郡主静静的跪伏在地上,嘴角边已经挂上了一丝笑容。[.超多好看小说]楚晔遇刺,干系非小,只怕有人会想到那些小太监是跟自己送进宫的伶人学戏的,到时自己只怕难脱干系。自己不如此时先声夺人,看看楚晔的态度,再作打算。 楚晔望着平阳郡主,眼中闪过一抹激赏。他明白平阳郡主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也就说道:“郡主快快请起,朕已让王致中审问那名刺客了,到时自会水落石出。”楚晔的声音已带了几分倦意。 平阳郡主见楚晔的态度暧昧,只得再拜道:“陛下圣明。”平阳郡主说完,就站起身来。 韦太后见楚晔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疲惫来,又见来喜不在,忙吩咐谢有道:“你带几个小太监送陛下回寝殿。”韦太后又对高皇后等人说道:“你们不必跟着过去了,陛下受了伤,你们跟着过去,倒闹得陛下不能安静养伤。” 高皇后、崔贵嫔和潋滟忙答应了,崔贵嫔失了这个献媚的机会,脸上流露出几分不悦来。 谢有道忙上前扶楚晔起身,楚晔扶着谢有道慢慢的朝外面走去。 韦太后带着众人亲自跟了出去,一直见楚晔坐上帝辇,才转身回房。(.好看的小说) 众人落了座。大长公主因见韦太后的脸色不好,就劝道:“太后娘娘放宽心,陛下的伤势不甚重,养些日子就好了。” 韦太后点了点头,神色终究有些不高兴。 大长公主略坐了片刻,也就起身告辞了。 大长公主一走,众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散了。 潋滟和平阳郡主是最后出来的,潋滟看向平阳郡主,只见她黛色的弯眉眉尖微蹙,似有心事,也知朝中即将掀起轩然大波。自己位卑言轻,自是不能胡乱说话,免得落了把柄在别人手中,因见已到寿康宫的宫门,也就淡淡的说道:“郡主慢走。” 平阳郡主亦含笑道:“婕妤慢走,我这就出宫去了。” 平阳郡主转身朝宫门走去,潋滟望着她的背影,又见只有嫣红在自己身侧,就低声对嫣红说道:“你派人去见少主,将今天宫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少主,看少主可有吩咐。” 嫣红低低答了一声“是”。 钱华这时走了过来,将准备好的手炉递给潋滟。[]潋滟接过手炉,带着众人回了麟趾宫。 却说平阳郡主别了潋滟,脚下的步伐快了许多,思绪却是转个不停:如今楚晔的态度暧昧,自己一时揣摩不透他的心意。可今天的事情绝非偶然,索性先下手为强,自己让父亲早做准备才是。 想到这里,平阳郡主又想到自己身上,如今京师已是危地,自己该早些离开才是。只是如果自己此时走了,只怕徒增楚晔疑心。自己不如留在京师,让楚晔安心,这样父亲倒是能从容些。 宫门到了,早有郡主府的下人迎了上来。平阳郡主坐上了自己的小轿,微微掀开轿帘的一角,又看了一眼宫门,不由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平阳郡主唤过自己的心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快些去见胡雪飞将军,就说我要见他,让他悄悄的过来,切莫惊动别人。” 那名心腹忙答应了,却依旧跟着平阳郡主的轿子。待到了街上,虽然时候已经不早了,可街上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那名心腹伪作鞋被踩落了,躬身提鞋,也就落在了后面,转眼闪进人群不见了。 平阳郡主一回到郡主府,就修书一封,将今日的事情细细的写了,就要派人给自己的父亲送去。 恰在这时,那名心腹回来复命。 待平阳郡主听说胡雪飞不在府中,外出公干去了,不由怔忪了片刻,忙问道:“胡雪飞是什么时候走的?” 那名心腹忙答道:“听胡将军府里的下人说胡将军是昨晚接到军令走的。” 平阳郡主的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忙唤了自己的贴身侍卫进来,命他速速将这封信送到清河王手中。 待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平阳郡主有了片刻的颓然,一下子跌坐在贵妃榻上。如果胡雪飞的离开不是巧合的话,那么这次楚晔遇刺一事就是冲着自己和父亲来的。 平阳郡主只是望着门口的那架缂丝屏风出神,屏风上织着的是清河郡的山水。平阳郡主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离开,离开京师这个是非之地。可楚晔如果是早有预谋的话,自己只怕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抓回来,与其被狼狈的抓回来,自己不如就在这郡主府中等待。 平阳郡主的性格素来果决坚毅,此时她已经镇定了心神,也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她喊了一声“来人”,就有几个侍女走了进来。 平阳郡主此时突然想见一个人,那个深深印在自己心中的人,只是楚晔如今已经心疑自己,自己此时见他,只怕会给他召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平阳郡主凄凉的一笑,吩咐侍女道:“你去传一班小戏过来。”那名侍女忙答应着去了。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平阳郡主的屋内已经热闹了起来。那名侍女已将平阳郡主素日最喜的那班小戏传来,那班小戏猛然听郡主传唤,来不及上妆,只是将平阳郡主素喜的几出戏文的戏服拿来。 早有侍女吩咐厨房准备了一桌酒席,虽是仓促准备,可酒馔却也丰盛。 平阳郡主半倚在贵妃榻上,纤手执着一只碧玉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流转。伶人已经换上了戏服,锣鼓声响,戏已经开始,平阳郡主媚眼迷离的看着那些演尽悲欢离合的伶人。 在这一刻,平阳郡主突然觉得有一丝寂寞。在这丝竹喧嚣的热闹繁华之处,在这金醉金迷的富贵风流之处,那丝寂寞越发的鲜明,越繁华越寂寞! 时光流逝,转眼天空已经染上了一抹暮色。平阳郡主吩咐侍女将屋内的蜡烛全部点燃,一时,屋内恍若白昼。富丽的摆设在烛光的映照下,越发的耀眼,流转的宝光,夺人心神,为这富贵风流之所平添了一分奢靡。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平阳郡主收起了迷离的神色,静静的站起身,望着门外,目光却是出奇的镇静。 章 八 讯问 更新时间:2011-08-09 平阳郡主摆了摆手,那些伶人忙住了戏,躬身行了一礼,就都退了下去。 一时,屋内只剩下平阳郡主一个人,摇曳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身上,宛若一抹斜阳,温暖中却带着几分凄凉。 突然,门被打开了,一群人一下子涌了进来。“平阳郡主接旨”,尖细的嗓音回荡在这金碧辉煌的屋子内,竟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平阳郡主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慌乱。她慢闪秋波,扫了那群人一眼,就静静的在跪垫上跪下:“臣妾接旨。” 那名宣旨的太监见平阳郡主已经跪好,展开圣旨开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查平阳郡主阴怀异志,勾结朝臣,图谋不轨。废平阳郡主为庶人,交御史大夫王致中讯问。” 平阳郡主再拜道:“臣妾领旨谢恩。”说完,平阳郡主就双手接过圣旨,缓缓的站起身。 那名宣旨的太监见平阳郡主镇定自若,不由暗暗纳罕,寻常朝廷官员听了这样的旨意,只怕早就吓得身如筛糠,惶恐不安了,而平阳郡主这样一位弱女子,竟能这般镇定,心中已怀了几分钦敬的意思,恭敬的说道:“平阳庶人,多有得罪了。” 他话音刚落,就从他身后闪出两名健壮的中年妇人来。 平阳郡主淡淡一笑,道:“有劳公公了。本应奉茶的,只是如今我已是戴罪之身。公公喝了我的茶,只怕要触霉头。” 那名宣旨的太监忙谦逊道:“……客气了。”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平阳郡主,因此语带含糊。 平阳郡主眸光一转,在烛光的映照下,竟是光华流转。那名宣旨的太监不由看呆了。平阳郡主掠了掠鬓发,笑道:“烦劳公公多等一会儿,我略略收拾收拾就随公公走。” 那名宣旨的太监沉吟了一会儿,就道:“奴才在外面恭候。”说完,他只留下那两名中年妇人,带着一众人出了屋子。 平阳郡主缓步踱到妆台前,在妆台前的绣墩上坐了,掀开菱镜上的锦袱,慢慢的卸着头上的钗环,累丝攒八宝朝凤朝阳长钗、镶珍珠珊瑚点翠多宝簪……落后,平阳郡主放下了一头秀发,拿起一把牙梳轻轻的梳着,如瀑的黑发在烛光下,笼罩了一层光晕。 平阳郡主拿起一条黑色的绸带,将头发束了,这才站起身来。 那两名中年妇人一直站在平阳郡主的身后,如今见她起身,忙躬身退到一旁。 平阳郡主微微一笑,脱下身上的宫衣,朝紫檀雕花的大柜走去。她开了柜门,取出一件黑色绣曼佗罗暗纹的云锦缎长袍,穿在了身上,这才扭头对那两名中年妇人说道:“久候了。” 平阳郡主说完,就迈步朝屋外走去。 那名宣旨的太监正焦急的在屋外踱着步子,见平阳郡主出来,忙上前拱手施了一礼。 平阳郡主微微颔首,率先朝府门行去。众人皆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后,仿佛是服侍她出府游玩一般。 夜色正浓,如氤氲在水中的一团浓墨。如云的长发,墨色的长袍,如不是那随风轻拂的袍袖,平阳郡主几乎融入了这夜色之中。 郡主府外静静的停着一辆悬着青布幔的马车,拉车的两匹黑马焦躁不安的刨着前蹄。 守在车旁的玄衣禁卫见了平阳郡主,忙放下脚踏。 平阳郡主踏上脚踏,又回头望了一眼笼罩在夜色中的郡主府,心中却是一片凄凉。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平阳郡主坐上了马车,那两名中年妇人也随着平阳郡主上了马车。 平阳郡主知她两人是怕自己寻短见,嘴角边不由流露出了一丝讽刺的微笑。 马车摇晃了一下,随即朝前驶去。玄衣禁卫也纷纷上马,紧随着马车,不敢稍离开分毫。 急促的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中传出去老远,夜风轻拂着青色的车幔,将几分寒意送入车内。 平阳郡主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软轻滑的云锦缎长袍,不由微微瑟缩了一下。可在下一刻,她已经端肃了容颜,仿若不曾感受到那刺骨的春寒。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早有玄衣禁卫上前打起车帘。那两名中年妇人率先跳下了车,平阳郡主在一名妇人的搀扶下,慢慢下了车。 廷尉诏狱的大堂已经到了,黑漆漆的两扇大门,大门上巨大的铜钉,还有门前面目狰狞的两个石狮子,在漆黑的夜色下,这一切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怕,让人陡然生出了几分寒意。 平阳郡主恍若不觉,迈步朝里面走去,她的表情安闲肃穆,却又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威严。 大堂上烛光高照,王致中威严的坐在上面,冷冷的看着步入大堂的平阳郡主。 下面站立的衙役高喊了一声:“平阳庶人带到。” 王致中猛的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喝道:“诏狱大堂,为何不跪?”王致中面色黧黑,鹰眼钩鼻,加上为人惨酷,故此犯人每每一见到他,就双股战栗,不能直立。 平阳郡主淡淡一笑,道:“陛下虽然废我为庶人,可我依旧是太祖皇帝的子孙,我身上流着太祖皇帝的鲜血,岂能跪你们这些大周的走狗?”她的眼中闪着骄傲的光芒,直视着王致中。 王致中被平阳郡主眼中的骄傲所慑,一时竟是无话可说。 平阳郡主冷笑道:“我如今想问王大人几件事,还请王大人明示,胡雪飞如今在哪里?还有我父亲现下如何?” 王致中在这廷尉诏狱大堂上审问过无数皇亲国戚,那些皇亲国戚一到了这里,就算平日里再骄横,也是被吓得魂不附体。 可此时王致中却被平阳郡主那出身于天潢贵胄而与生俱来的威严所折服,沉吟了一会儿,答道:“平阳庶人你可看到你脚下的那摊鲜血,那就是胡雪飞的鲜血。陛下早已察觉出他阴怀逆谋,昨日夜间已将他拿问,如今他已经服罪。至于清河王殿下……”王致中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只怕也难逃责罚。” 平阳郡主听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道:“愿赌服输,你拿供词来吧,我在上面画押。” 王致中没想到平阳郡主能这般干脆,反倒有片刻的迟疑。 平阳郡主笑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王大人替我奏明陛下,我想见一个人。” 章 九 挽歌 更新时间:2011-08-10 平阳郡主含笑望着王致中,眸光流转,妩媚入骨,如海棠含露,王致中不由看呆了。平阳郡主道:“烦劳王大人奏明陛下,我想见萧先生一面。” 王致中唯唯而已。 下一刻,平阳郡主敛去了笑容,正色道:“王大人,供词在哪里?快些拿过来,我画了押,也好去歇息。”平阳郡主说到这里,扫了一眼大堂,复又笑道:“廷尉诏狱上上下下也辛苦一天了,我早些画了押,大家也可以早些歇着去了。” 王致中自审案以来,颐指气使惯了的,如今自己竟被平阳郡主牵着鼻子走,可却又挑不出平阳郡主什么错处,自觉有说不出的狼狈,只能拿下属出气,恶狠狠的看向书吏,喝道:“还不快把供词拿来。” 那书吏被王致中一喝,早吓得变了脸色,忙拿起书案上的供词,战战兢兢的呈给王致中。 王致中怒道:“还不快让平阳庶人画押。” 那名书吏忙答了一声“是”。 平阳郡主含笑走上前来,轻轻的从书吏手中抽出那份供词,又从王致中的案上拿起一支笔,一边画押,一边从头细看那份供词,供词上不外乎写着清河王阴怀逆谋,指使自己进京交结权贵,自己利用美色,交结胡雪飞等人,自己又借着送伶人进宫教小太监学戏的机会,收买了小太监吴德贵,指使吴德贵行刺皇上等语。 平阳郡主画完了押,轻蔑地一笑:“我今天才知道我‘收买’的那个小太监叫吴德贵。” 王致中恍若不问,只是叮嘱书吏将供词收好。 “还要烦劳王大人派人将我送到天牢里才是,夜已经深了,我也觉得有些乏了。”平阳郡主说着,已带了几分娇娜不胜的态度。 王致中无奈,只得令那两名中年妇人将平阳郡主带去女牢,自己则拿着供词连夜进宫去见楚晔。 上书房内依旧灯火辉煌,楚晔看着那份供词,轻轻地点了点头,问道:“平阳庶人可是问过清河王和胡雪飞就招供了?” 王致中正想邀功,听了楚晔的话,也不敢隐瞒,只得如实答道:“陛下圣明。” 楚晔微微一笑,道:“平阳庶人是个聪明人,知道没有退路了,自然不会做无益的事情。你办得很好,跪安吧。” 王致中迟疑道:“陛下,平阳庶人有事恳切陛下恩准。” 楚晔一愣,随即问道:“什么事情?” “平阳庶人想见萧先生一面。”王致中小心翼翼的说道,心中颇有些不安。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随即点头道:“朕明早就让萧先生去见平阳庶人。” 王致中忙跪下磕了一个头,随即躬身朝外面退去。 楚晔突然叫住王致中,吩咐道:“平阳庶人虽然已被褫夺了郡主的封号,可她终究是金枝玉叶,不可怠慢了她。” 王致中忙垂首答了一声“是”,随即就退了出去。 一缕晨光射入屋内,平阳郡主慢慢的坐起身,慢闪秋波,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昨晚光线太过昏暗,自己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上床歇下,还没有仔细打量过这间牢房:屋内只有一床一桌,床上铺着半旧的蓝色粗布被褥,虽然简陋,倒还整洁,只是依旧充溢着牢房惯有的霉味。 只听“哗啦”一声响,昨晚将自己带过来的那两名中年妇人已经端着脸盆等物走了进来。 平阳郡主站起身,洗漱了,随即在那张桌子前坐下。 一名中年妇人忙拿过一面铜镜,放在桌上,又拿了一套梳头的家伙,轻声说道:“这是王大人准备的。” 平阳郡主微笑道:“王大人倒还心细。”平阳郡主拿起一把桃木梳,轻轻的梳着自己的头发。 牢门外传来几声低语,平阳郡主转过头来,却见萧长河缓步走了进来。萧长河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宽大的袍袖浮动着,宛若天际的浮云。 平阳郡主默默的站起身,怔怔的看着萧长河。 萧长河一低头,迈步进了牢房,含笑看着平阳郡主,目光温柔得宛若一池春水。 平阳郡主突然感到了一丝紧张,不由握紧了双拳,低声问道:“是陛下让先生来的?” “即使陛下不让我来,我也会来看郡主的。”温柔的嗓音,听不出一丝情绪,可却已如葳蕤的藤蔓缠绕在平阳郡主的心头。 平阳郡主的心头掠过一丝欣喜,双拳已不自觉的放松。 两人默默相对,白袍黑袍相映,却又都容貌俊美,宛如一双璧人。如果不是在这阴暗的牢房,又将是一幅何等美好的画面。 平阳郡主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说道:“我倾慕先生已久,今日欲见先生,就是想让先生知道我的拳拳之心。”声音极低,几不可闻。 萧长河依旧静静的站着,目光依旧温柔,可他的心中却有一丝莫名的情绪滑过。 平阳郡主自嘲的笑了笑:“先生也许是不信我的话吧?这也难怪,京师关于我的传言我都知道,而且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我的入幕之宾确实多过过江之卿。” 萧长河看向平阳郡主,轻声说道:“我相信郡主,高傲如郡主,也许别的事情会说谎,但这件事郡主一定不会说谎。”萧长河的声音虽然不高,可却透着坚定。 平阳郡主的眼中隐约有泪花闪烁,勉强微笑道:“有先生这句话,平阳死而无憾。”平阳郡主顿了顿,隐去了泪意,说道:“我是一个骄傲的女子,只有天下最出类拔萃的男子才配得上我,放眼天下,唯有先生值得平阳倾心,他们在我心中不过是棋子罢了。” 平阳郡主的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衬托得她的容貌越发的美艳。她正如那倾国倾城的牡丹,越骄傲越美丽。 平阳郡主慢慢的垂下眼睛,低声说道:“先生走罢。” 萧长河深深的看了一眼平阳郡主,低声说道:“我走了。”萧长河说完,转身朝外走去。他已经明白了平阳郡主的抉择,但却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回头,自己要成全一位骄傲女子的骄傲。 平阳郡主望着萧长河离去的背影,两行清泪已经缓缓流下。她拿下一只耳钉,她的耳上带着一对艳红色的耳钉,耳钉中藏着致命的毒药。她扭开了耳钉,吞下了耳钉中的毒药,倚着墙缓缓坐下,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平阳郡主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了清河郡的青山秀水,杏帘青轿…… ―――――――― 小江很喜欢平阳郡主这个角色,更甚于女主。今天写着写着,只觉得眼睛发酸。权力究竟是什么?一声长叹。 章 十 赏花 更新时间:2011-08-11 就在楚晔下诏废平阳郡主为庶人的那日夜里,南军统领韦宏远带着一队人马包围了清河王府。[]一个时辰后,韦宏远从清河王独居的书房里走了出来,告诉众人清河王畏罪服毒自尽。 韦宏远又将清河王的家眷全部押赴京师,清河王的长子被处斩,其余的家眷都被发配边疆。在半路上,这些家眷又被所谓的清河王仇家伏击,全家无一幸免。 轰轰烈烈的清河王谋逆案终于落下了帷幕,清河王死了,平阳郡主死了,胡雪飞死了,还有牵连在其中大大小小的官员或丢了性命,或被发配边疆…… 大周皇朝的史官在史书上浓墨重彩的写下了这样一笔:广运十二年春,清河王谋逆,事泄,王畏罪,服毒自尽。清河王长子亦预谋,伏诛,国除。帝甚怜之,诏家属徙边疆,途中为仇家所杀。 楚晔此时正静静的坐在大殿上,听王致中奏明清河王谋逆案的始末。楚晔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心中却有几分欣喜,终于自己最大的心腹之患清河王被除掉了。想到这里,楚晔的目光扫过站在前列的高炳业和崔光烈,暗思道:是动手的时候了。 下了朝,楚晔坐上帝辇,吩咐来喜道:“去麟趾宫。” 来喜有片刻的愕然,楚晔素来极重国事,下了朝历来都是先去上书房批阅奏折,今日怎么一反常态急着要去麟趾宫?来喜偷偷看了楚晔一眼,见楚晔的神色虽是淡淡的,可眸中却带着笑意,忙吩咐了下去。 麟趾宫到了,早有小太监进去告诉潋滟。 潋滟听小太监说圣驾到了,也是吃了一惊,忙带着钱华等人迎了出来。 楚晔见潋滟跪伏在石阶下,忙跳下帝辇,一把拉起潋滟,笑道:“这几日天气暖和了许多,朕和你去御花园走走。” 潋滟见楚晔一团高兴,自然不好拂逆他的意思,也就同楚晔一道坐了帝辇,朝御花园行去。 虽是三月天气,可今年的春天来得却晚,草木只是抽出了点点新绿。 潋滟坐在帝辇上,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灰突突的黯淡。她转眼看向楚晔,就见楚晔正含笑看着自己,不由低了头。 楚晔握住潋滟的手,笑道:“朕今日高兴,就想着带你出来走走,不想这花木却不肯给朕面子,徒令佳人失望。” 楚晔的手暖暖的,那温暖沿着潋滟的手指传到她的心中,她的心突有一刻的慌乱。 帝辇缓缓停下,来喜站在帝辇旁禀道:“陛下,这迎春阁的迎春花开得甚好,陛下要不要停下赏花?” 楚晔掀开帷幔,朝外面看去,就见一树树迎春花迎风招展着嫩黄的花枝,在阳光的映照下,那黄越发的娇艳。 楚晔点头道:“此花倒是知趣。”楚晔说着,纵身跳下帝辇,伸出手去扶潋滟。 潋滟把手放在楚晔的大掌中,慢慢的下了帝辇。 楚晔携着潋滟的手朝迎春阁行去,来喜忙要跟随,楚晔对来喜摆了摆手,来喜忙缩住了脚。 楚晔和潋滟并肩走在通往迎春阁的石子小路上,小路的两旁是一树树招展的迎春花,嫩黄的花瓣,嫩黄的花蕊,为这寂寥的春日平添了几分娇艳。 楚晔站住脚,伸手想要折下一枝花枝。 潋滟握住楚晔的手,笑道:“陛下,这花一年之中要忍受几许寂寞,方得这几日的灿烂,不如留它在枝头多开几日罢。” 楚晔闻言,放下手,静静的看着潋滟。 潋滟只觉得面上作烧,已霞染双颊。 楚晔轻笑道:“朕怎么觉得爱妃这几句话似含怨怼,难道是怨朕这几日没过来陪你不成?” 潋滟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那几句话似别有它意,忙解释道:“陛下,臣妾……” 楚晔不等潋滟说完,就放声大笑:“朕不过和你说几句玩笑,你就急成这样,朕倒是愿意你因为这个怨朕呢。”楚晔说完,就目不转睛的看这潋滟,目光灼灼,看得潋滟几欲落荒而逃。 楚晔见潋滟满面通红,知她害羞,不肯再逗弄她,携着她的手,并肩站在迎春阁前的石阶上。 春风拂面,带着几分暖意。楚晔解下披风,铺在石阶上,拉着潋滟并肩坐下。 暖阳洒在两人的身上,楚晔微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烂漫的春花,轻声说道:“潋滟,过段日子朕封你为贵妃。” 潋滟有片刻的愣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晔握住潋滟的手,与她十指交握,道:“朕知道你不在乎名位,可这是朕唯一能为你做的。朕想宠你,可你却总是仿佛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态度,让朕不知道如何才能讨你欢心。”楚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柔情,又带着几分无奈。 楚晔坐得离潋滟很近,潋滟似乎都能感受得到楚晔呼出的热气,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仿若喘不过来气一般,不由朝外面挪了挪。 潋滟的小动作终是没能逃过楚晔的眼睛,楚晔的神色有片刻的黯然。 恰在这时,一双燕子低低掠过,潋滟指着那双燕子给楚晔看。 楚晔望着那剪尾双燕,神色中带了几分欣羡,在这一刻,楚晔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如果不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就不会不顾潋滟的意愿纳她为妃。如果自己当初再耐心些,一点点温暖她的心,也许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了,所以现在自己一直没有逼着潋滟侍寝,自己不想把她推得更远。 楚晔想到这里,慢慢的站起身,黯然道:“朕该回去看奏折了,你既然喜欢这里,就多坐一会儿罢。” 潋滟跟着站起身,看楚晔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花丛中,心中不由百味杂陈。 …… 入夜,潋滟静静的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出神。她突然想起白日里楚晔离去时黯然的声音,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不由越发的焦躁。她此时没有一丝的睡意,索性披了衣服,下了床。 窗外似有细微的声音,潋滟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绵密的雨丝一下子飘入屋内。 潋滟只觉得脸上传来丝丝凉意,雨丝寂然无声,飘落在这静谧的春夜。 突然,远处传来云板的声音,却是连扣四声,正是丧音。 章 十一 国丧 更新时间:2011-08-13 云板的声音飘荡在漆黑的雨夜,格外的凄凉,潋滟竟有一刻的惶然无措。下一刻,她恢复了镇定,轻轻的关上了窗子,默默在床上躺下。 昏黄的灯光从窗纸上一闪而过,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过了一会儿,就听嫣红唤道:“婕妤,婕妤……”她的声音带了几分焦急。 潋滟似被刚从睡梦中唤醒,哑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婕妤,快起来更衣罢,太皇太后娘娘驾崩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如今都往永信宫赶呢。”嫣红听潋滟已醒,忙带着青杏快步走了进来。 潋滟坐起身,忙吩咐嫣红道:“你快些准备衣饰,我换了衣裳好过去。” 青杏忙将桌上的烛台点燃,嫣红从衣箱中找出了一套素服。因这素服在箱子里压得久了,上面难免有些皱折。嫣红忙找了熨斗过来,又急忙着吩咐小太监去烧炭。 潋滟已端坐在镜前,青杏给潋滟梳了一个式样极简单的发髻,潋滟自从妆盒中拿了一支羊脂玉的素头簪子簪了。 嫣红已经将孝=素服熨好,忙要上前服侍潋滟更衣。 潋滟道:“让青杏侍候我换衣裳罢,你快些去换衣服,一会儿陪着我过去。[.超多好看小说]” 嫣红忙答应了,自去换衣裳。 青杏服侍潋滟换好了的衣裳,又道:“婕妤,今晚风凉,且还下着雨,婕妤不如加件披风?” 青杏又找了一件暗青色绣云藻暗纹的披风,潋滟披在身上,迈步出了屋子。 恰好钱华和嫣红都换好了衣裳,潋滟也不说话,两步并作三步,急急的朝外走去。 钱华提了一盏羊角灯,在前面引路。嫣红撑着一把青油伞,扶着潋滟急急的朝永信宫行去。 漆黑的夜空混沌成一团,只有绵密的雨丝无声的飘落着。风裹着雨丝吹在潋滟身上,潋滟不由紧紧的拉了拉披风。 潋滟走到半路,遇到了崔贵嫔,忙躬身站在路旁给崔贵嫔请安。崔贵嫔也是一身素服,此时两人都不好说什么,只是彼此含糊了两句,就一前一后急急的朝永信宫赶去。 永信宫已经到了,永信宫内外灯火辉煌,哭声传出去老远。 潋滟正要进去,却见临川王一身素服,低着头进了永信宫,他的脚步似有些踉跄。潋滟的步子不由略顿了顿,她素知太皇太后和临川王祖孙情深,且太皇太后一死,临川王的境遇可想而知。(.无弹窗广告)想到这里,潋滟的心中不由一阵黯然。 潋滟随着崔贵嫔进了永信宫,在太皇太后的灵前磕了头,就转到后面去了。 太皇太后的棺椁陈放在永信宫的正殿,楚晔带着宗室子弟在这里守灵,而韦太后则带着后妃和宗室命妇在永信宫的偏殿守灵。 潋滟迈步进偏殿的时候,偷偷的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临川王正孤零零的一个人跪在正殿西侧的一个草垫上,他的神色间满是伤心和孤独。潋滟不知为何,心中却是一酸。 潋滟进了偏殿,见韦太后和高皇后已经跪在那里了,忙悄悄在崔贵嫔身后跪了。 韦太后和后妃们或真或假,都拿着帕子拭着泪,不时哭上两声。 过了一会儿,潋滟就见大长公主扶着彩屏走了进来。一夜之间,大长公主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双眼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神色间更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和凄惶。 大长公主默默跪下,浑身上下透着颓然。潋滟心细,她素知大长公主的位置一直在韦太后的身边,可如今大长公主跪的地方却在韦太后身后,登时心下了然。 大长公主听闻太皇太后驾崩,早已心神俱乱,哪里顾得上这些,只是默默的跪着,时不时落下泪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外面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韦太后也流露出了几分疲惫,伸手抚了抚额头。 谢有道忙低声劝道:“太后娘娘,不如先去后面的耳房略歇一会儿。” 韦太后摇了摇头,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道:“我在这儿多陪太皇太后娘娘一会儿。”韦太后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泪意。 崔太妃见状,也出言相劝。那崔贵嫔也劝道:“太后娘娘还要保重凤体才是。” 正乱着,楚晔走了进来。楚晔在韦太后身旁跪下道:“太皇太后娘娘驾崩,母后伤心,儿子明白,可此时母后更要保重凤体才是。”楚晔说着,亲手搀韦太后站了起来。 楚晔扶着韦太后进一旁的耳房休息去了,众人依旧跪着,可已不似方才那般紧绷着了。 过了一会儿,楚晔出来对大长公主和崔太妃说道:“姑母和太妃娘娘也要节哀顺变才是,如今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先去耳房内歇息一会儿。” 大长公主早已六神无主,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高皇后忙扶着大长公主站起身。崔太妃也扶着侍女站起身,两人去另一间耳房歇息。 一时,屋内只剩下崔贵嫔和潋滟,还有几个宗室命妇。楚晔深深的看了潋滟一眼,苦于人多,倒不好和潋滟说话,只得转身出了屋子。 众人又跪了一会儿,崔贵嫔禁不住,身子不由摇晃了几下。跟随崔贵嫔的侍女忙上前扶住了崔贵嫔,焦急的喊了几声“娘娘”。 潋滟只得劝道:“如今天也快亮了,贵嫔娘娘不如先歇息片刻,等一会儿天亮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崔贵嫔的脸色有些苍白,点了点头,扶着宫女站起身,自去后面歇息去了。 崔贵嫔一走,潋滟就见来喜走了进来。 来喜凑近潋滟,低声说道:“婕妤,陛下说了让婕妤也去后面歇着,明天一天还有得累呢。”来喜说完,不等潋滟答话,就匆匆出去了。 潋滟位低职卑,那些宗室命妇也不甚将她放在心上,也就三三两两的低声说起话来。 潋滟知道如果自己一直跪着,只怕徒取人厌,也站起身来。那些宗室命妇见了,也纷纷起身。大家各自坐了,早有宫女捧上热茶来。 潋滟端起茶碗,刚喝了一口,猛然想起临川王来,不由放下了茶碗,起身走到门口,掀开门帘的一角,朝外面看去。 章 十二 联手 更新时间:2011-08-14 潋滟掀开门帘的一角,悄悄的朝外面看去:只见楚晔头枕着土块,身下铺着厚厚的草席,身上盖着厚厚的素色斗篷,躺在棺椁旁。 潋滟的眸光一转,已瞧见了临川王:临川王依旧跪在西侧的草垫上,在烛光的映照下,他的身影显得越发的孤寂。他低垂着头,潋滟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可却似乎能感觉得到他此时的萧索的心情。 夜已深,虽是春日,可因外面下着雨,寒气顺着冰冷的地砖一阵阵涌上来。 潋滟见临川王没有一件御寒的衣服,而宫里那些服侍的太监素来见风使舵惯了的,他们素知楚晔不喜临川王,如今太皇太后又已亡故,哪个肯兜答临川王? 潋滟有些黯然,忙叫过嫣红,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嫣红虽有些诧异,可终究不敢违抗潋滟的命令,匆匆的走了。 潋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起茶碗,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茶水已经有些凉了,一股苦涩的味道一点点弥漫在潋滟口中。 钱华忙躬身问道:“婕妤,茶只怕凉了,要不要换一杯热的来?” 潋滟慢慢摇了摇头,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任由那苦涩的味道沿着自己的咽喉缓缓滑下。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潋滟见嫣红悄悄的闪身走了进来,就望了嫣红一眼,嫣红轻轻点了点头。 潋滟站起身来,依旧站在门口,微微掀起帘子的一角,偷偷朝外看去,见临川王的身上披了一件暗青色的斗篷,这才放下心来。 临川王恰也朝潋滟这边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两人皆觉得胸口一窒,似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心中生出无尽的酸楚来。 “婕妤在瞧些什么呢?”崔贵嫔的声音从潋滟身后传来。 潋滟放下手中的帘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崔贵嫔,低声道:“臣妾再瞧瞧太皇太后娘娘。” 崔贵嫔听潋滟如此说,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低声说道:“天快亮了。” 潋滟问道:“贵嫔娘娘可用些热茶,驱驱寒气也好。” 崔贵嫔微微点了点头,潋滟忙亲自捧过一碗热茶。 崔贵嫔接了茶碗在手中,也不急着喝茶,只是掀开碗盖,看着袅袅热气蒸腾而出。 潋滟见崔贵嫔似有话要说,只做不知,默然无语而已。 过了一会儿,崔贵嫔有些捺不住,低声说道:“我今日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告诉婕妤。[]”崔贵嫔说到这里,就盯着潋滟,留神潋滟的神色,但她的目光在潋滟镇定的态度面前变钝了,只得接着说道:“皇后娘娘早已失宠,陛下之所以不肯废后,一是高家势强,陛下在朝中对高家还有所倚重;二是太皇太后娘娘一直保佑皇后,所以陛下心中虽然不喜皇后,却也迟迟没有废后。如今太皇太后娘娘驾崩,皇后娘娘在宫中失势。高家虽然势强,可花无百日红,如今陛下除掉了清河王,恐怕下一个就要拿高家开刀。” 潋滟听到这里,淡淡的说道:“臣妾不过是一名婕妤,名位卑下,在这宫中无足轻重。且臣妾不闻外事,贵嫔娘娘说这些,臣妾竟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崔贵嫔看着潋滟,慢慢的说道:“我和你说这些,是想说既然高皇后失宠,不如你我联手将高皇后扳倒。我也听说了,你和高皇后曾有过节,高皇后为人嫉妒,我想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你不如与我联手,而我也绝不会亏待你的。” 楚晔遇刺后,潋滟曾让嫣红暗中问过倾楼少主自己的下一步棋该如何走,倾楼少主让嫣红转告自己,坐山观虎斗。如今太皇太后驾崩,高家在宫中失势,崔家必然会借机发难,如此看来,高家、崔家必有一战。 潋滟想到这里,不由看了崔贵嫔一眼,就见崔贵嫔的眼中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自己此时卷入高、崔两家的纷争,实属不智,可如果自己此时不答应崔贵嫔,自己已经知道了崔贵嫔的秘密,只怕崔贵嫔不会放过自己,此时扮猪吃虎才是上策,因此潋滟也压低声音说道:“潋滟愿听贵嫔娘娘驱使,只是事成之后,还请娘娘为潋滟求得三夫人之位。” 崔贵嫔的神色变得有些耐人寻味,点头道:“婕妤放心,事成之后,我保婕妤坐上贵妃的位置。” 潋滟的脸上故意流露出了一丝喜色,谢道:“臣妾谢贵嫔娘娘。” 恰在这时,韦太后扶着宫女走了出来。崔贵嫔和潋滟也就缩住了口,上前给韦太后请安问好。 一时,大长公主等人也走了出来,如今瞧去,大长公主的神色倒是好了许多。 早有宫女捧上姜茶来,韦太后喝了两口,谢有道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后娘娘可用些粥?” 韦太后点了点头,谢有道忙去安排。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谢有道就来请韦太后去用膳。 韦太后道:“如今也不必拘礼,大家一处吃罢。” 早膳摆在西花厅,因为是居丧期间,不动荤腥,因此早膳倒是极简单,不过是白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 韦太后、大长公主和崔太妃坐了,众人都站在桌旁,一起吃了早膳,依旧在偏殿跪了。 一连三日,众人都为太皇太后守灵。楚晔更是居丧守礼,博得百官一片赞誉。 到第四日早晨出殡,一大早,天还没亮,楚晔就带着百官步行送太皇太后的灵柩到永陵与太祖皇帝合葬,韦太后则带着后妃、内外命妇坐着车跟在后面。 楚晔和百官都穿着白色的孝服,韦太后等人的车上都蒙着白布幔,因此送丧的队伍宛若一条白色的巨龙,蜿蜒十余里,只见白茫茫的一片。 自有礼部的官员按照《会典》的故例,安排丧仪,一切均依例而行,倒还有条不紊。 《周史》载:广运十二年三月丁亥,太皇太后何氏崩于永信宫,与太祖皇帝合葬永陵,谥曰昭穆皇后。 可就在太皇太后丧仪结束后不久,楚晔就下诏称临川王居丧期间不守礼法,贬临川王为昌平郡王。 章 十三 封地 更新时间:2011-08-15 一场春雨过后,天气渐暖,皇宫内外已染上了一抹春意。 这日,潋滟从寿康宫请安回来,见麟趾宫内的那株玉兰花已经开了。朵朵玉兰花绽放在枝头,宛若白玉雕就,玉洁冰清。 潋滟伫足良久,只是看着那株玉兰花出神。 钱华陪笑道:“婕妤,春天寒气上涌,婕妤不如先进去歇歇,一会儿再出来看也是一样的。” 潋滟点了点头,迈步进了屋子。 屋内馥郁着淡淡的兰花清芬,潋滟素来不喜浓香,这是楚晔令人特制的香饼,四时香气皆不相同。 众人因见潋滟要更衣,就都退了出去。青杏赶着上前替潋滟换了衣裳,潋滟换上一套家常衣服,因春困倦怠,也就半倚在贵妃榻上。 嫣红端着一个小小的填漆茶盘走到潋滟榻旁,道:“婕妤早上没吃什么,奴婢已经让御厨房炖了雪蛤,现在不如略用些点心。”嫣红说着,将一碟云片糕放在榻前的矮几上。 潋滟看了一眼,微微颔首而已。 嫣红又将一盖碗茶奉给潋滟,笑道:“这是陛下昨天派人送来的毛尖,配云片糕倒是最相宜的。” 潋滟接了茶碗,且不喝茶,只是用碗盖慢慢的撇着茶水上的浮沫。 嫣红因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道:“婕妤,奴婢听说陛下下旨贬临川王为昌平郡王。” 潋滟的动作一滞,随即端起了茶碗,抿了一口茶水,道:“这茶的香气略淡了些,不过口头还好。” 嫣红见潋滟如此,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福身行了一礼,拿着托盘退到一旁。 外面的小太监禀道:“陶嬷嬷来了。” 潋滟闻言,坐直了身子,道:“宣她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就见陶嬷嬷一身暗青色的裙袄,颤巍巍的走了进来,福身行礼:“奴婢请婕妤安。” 潋滟忙道:“嬷嬷快快免礼。” 嫣红忙过来扶起了陶嬷嬷,陶嬷嬷用手撑着膝盖直起身子,口中道:“奴婢谢婕妤。” 潋滟道:“嬷嬷坐着吧。” 嫣红拿过一个脚踏,放在贵妃榻旁。陶嬷嬷谢了恩,回身在脚踏上坐了。 潋滟问道:“嬷嬷近来身子可还好?” 陶嬷嬷欲起身回话,潋滟忙摆手道:“嬷嬷坐着回话就是,不必站起来了。” 陶嬷嬷笑道:“托陛下和婕妤的洪福,奴婢的身子还算硬朗。陛下顾念奴婢服侍过太后太后娘娘,因此让奴婢依旧住在永信宫,还派了两个小宫女照料奴婢。” 潋滟点头道:“嬷嬷只安心养老就是,嬷嬷是这宫里的老人,谁还敢怠慢了嬷嬷不成?” 潋滟和陶嬷嬷只管说些琐事,陶嬷嬷几次欲言又止,嫣红见了,知道陶嬷嬷有话要说,就禀道:“婕妤,奴婢适才让御厨房给婕妤炖了雪蛤,奴婢这就去看看可炖好了不成?” 潋滟微微颔首,嫣红忙躬身退了出去。 嫣红一走,陶嬷嬷就跪在地上,道:“奴婢今天来,是想请婕妤救救临川王殿下。” 潋滟忙起身去扶陶嬷嬷,道:“嬷嬷快快请起。” 陶嬷嬷老泪纵横道:“婕妤,昌平乃苦寒之地,且临近边塞,战事时常波及此地。临川王殿下自幼生长在深宫,如何受得了那样的苦?奴婢还请婕妤设法,请陛下收回成命。” 潋滟掏出了帕子,递给陶嬷嬷道:“嬷嬷且别着急,有话坐着慢慢说。” 陶嬷嬷慢慢的站起身,复又在脚踏上坐了,拿着帕子频频拭泪。 潋滟依旧在榻上坐了,叹了一口气,道:“临川王殿下遭贬之事我也略有耳闻,非我不肯帮助殿下,而是在我看来,临川王殿下还是去昌平安全些。” 陶嬷嬷道:“奴婢也知道如今朝廷多事,万一殿下卷入其中,其祸不浅。殿下与其留在京师,不如在封地稳妥些。只是昌平之地太过恶劣,奴婢想着不如给殿下换个封地。” 潋滟沉吟了一会儿,随即说道:“我进宫的日子浅,可也听说太后太后娘娘因渤海王早逝,心中怜爱临川王,故此将最富庶的临川郡做了殿下的封地。临川富庶,且临川郡驻扎着近十万的精兵,这等去处怎能不令陛下心疑?”潋滟说到这里,不肯再说下去。 陶嬷嬷已然醒悟,道:“多亏婕妤提醒,奴婢几乎自误。” 潋滟道:“我如今身居深宫,不能与殿下相见。我有几句话想请嬷嬷转告给殿下,如今陛下对阀阅世家心存猜忌,加上高、崔两家争权,朝堂多事,还请殿下远离朝廷为上。昔日太后太后娘娘疼爱殿下,将殿下留在京师,不肯让殿下远赴封地。如今太后太后娘娘驾崩,殿下还是早赴封地为宜。此时留在京师,徒惹嫌疑。昌平虽然艰难,可殿下此去,形同放逐,朝中诸臣见殿下失宠,定然无人再和殿下为难。望殿下在昌平谨小慎微,保身安命为上。” 陶嬷嬷忙站起身,躬身答道:“婕妤金玉良言,奴婢牢记在心,定然转告给殿下。” 潋滟闻言,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只是望着矮几上雕刻的花纹出神。 陶嬷嬷见潋滟的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疲惫,忙躬身行了一礼,道:“奴婢告退。” 潋滟道:“嬷嬷早些回去歇着吧。” 陶嬷嬷迟疑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道:“婕妤,吴贵友是殿下的心腹,婕妤有什么事尽可以放心交给他去办。”陶嬷嬷说完,就躬身退了出去。 潋滟只是怔怔的看着陶嬷嬷的背影出神,恰好嫣红走了进来,见潋滟似有所思,也就默默站在一旁。 潋滟因问道:“什么事?” 嫣红忙答道:“昨日有南边的官员进京送贡品,陛下派人送了雪蛤、茶叶等物。雪蛤炖好了,娘娘可用些?” 潋滟的心绪有些纷乱,摇了摇头,恹恹的躺回榻上。 嫣红拿过一床夹纱被,轻轻的盖在潋滟身上,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潋滟闭着眼睛,却一直在想陶嬷嬷的话:那个吴贵友竟然是临川王的人,这宫中的关系越来越错综复杂了。 章 十四 冰心 更新时间:2011-08-16 屋内静悄悄的,潋滟只觉得身上有些燥热,越发的心烦,就将盖在身上的夹纱被褪下去了一些。 “吴贵友”,潋滟喃喃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因这个吴贵友素来谨慎,遇事不像钱华那般逢迎讨好,所以潋滟对他倒没什么印象,此时竟想不起他的模样来。 当初来喜派过来四个人,钱华似是来喜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楚晔的人,嫣红是倾楼的人,这个吴贵友又是临川王的人,那么青杏呢? 想到这里,潋滟的嘴角边不由流露出一丝冷笑来,这宫中的关系当真错综复杂。 屋外似有低低的说话声,潋滟留神细听,可却听不分明,只觉得那声音似在耳边低语,也就问了一句:“谁在外面?” 嫣红掀开水晶帘子走了进来,陪笑道:“婕妤起来了?” 潋滟坐起身,掠了一下鬓发道:“我方才觉得有些倦怠,也就眯了一会儿,谁在外面?” 嫣红笑道:“刚才戴总管派人送来了几个风筝,说是给婕妤玩的。奴婢因见婕妤睡着,也就自作主张收了下来。” 潋滟知道嫣红口中的戴总管是大内总管戴权,许怀恩告老后,楚晔令戴权暂代了一阵子大内总管。[]这次太皇太后驾崩,楚晔说戴权诸事尽心,升了他做大内总管。 潋滟猛然记起嫣红说过楚晔昨日曾派人给自己送了许多东西过来,这个戴权见风使舵,也送了玩意来讨好自己。东西又讨喜,又不引人注意,这个戴权倒是一个聪明人。 潋滟也就微微一笑,道:“嫣红,还不让戴总管派过来的人进来?” 嫣红躬身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就带着一个十余岁的小太监走了进来,上前给潋滟请了安。 潋滟见那小太监长得眉清目秀,也就笑道:“嫣红,拿些银子给这位公公买果子吃。” 嫣红忙拿了一两银子递给那个小太监,那小太监谢了恩,心中自是欢喜。 潋滟接着说道:“你回去给戴总管道谢,就说难为他费心想着。” 那个小太监答道:“婕妤客气了,戴总管说了,婕妤要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摆了摆手。 那小太监行了一礼,就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潋滟明白如今宫中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些人已经觉察到了这种变化,比如戴权,那么自己此时是应该有所作为,还是静观其变? 虽然倾楼少主吩咐自己要静观其变,可倾楼少主的话自己又怎么能相信?他为人心狠手辣,一旦发现自己没有了用处,只怕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自己必须拥有自己的势力,这样将来才有资本和倾楼少主讨价还价,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处处被动。可如今卷入高皇后和崔贵嫔的纷争,又实属不智。 潋滟突然打了一个寒战,竟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她适才竟想着自己此时怀孕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自己此时借着高皇后和崔贵嫔相争,无暇他顾的机会,怀了皇子的话,那么自己无形中有了最大的资本。可潋滟一想到自己要与楚晔共赴云雨,心底难免有一丝抗拒。 潋滟不经意的抬了一下头,却见嫣红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忙垂下眼睛,恍若不见。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你去御厨房吩咐他们中午做的汤要素淡些的。” 嫣红忙答应了,自去传话。 潋滟抱着膝盖,微仰着头,只是出神,心思却是游移不定…… 次日一早,潋滟因一夜辗转未眠,醒来时天色已经晶明,不由失声道:“可起来迟了。” 嫣红听见有动静,忙进来禀道:“婕妤,今早太后娘娘那里派人过来说,太后娘娘偶感风寒,太医吩咐静养,所以太后娘娘吩咐不必过去请安了。奴婢见婕妤还睡着,也就没叫婕妤。”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忙起身洗漱了,又换了衣裳,带着嫣红去坤仪宫给高皇后请安。 高皇后素来与潋滟有些心结,因此只是冷冷相待。潋滟坐了一会儿,也就告辞回来了。 潋滟回到麟趾宫,换了衣裳,就命钱华将窗子打开,自己坐在窗下的一把椅子上,看着院中那株玉兰花出神。 吴贵友端了一碗茶奉给潋滟,潋滟极少见他当这差,不由一愣,伸手去拿茶碗,手中却被吴贵友塞进了一张纸条。 潋滟的心中竟有几分慌乱,可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喝了一口茶,就将茶碗放回到托盘上。 吴贵友退到一旁,暗中对潋滟使了一个眼色。 潋滟明白他有话要说,就找借口将钱华和嫣红支开。 一时,屋子内只剩下吴贵友、青杏和几个小太监,潋滟故意流露出一丝疲惫来,道:“你们都退下去罢。” 众人行了礼,躬身朝外面退去。 潋滟突然喊住吴贵友道:“你把书案旁的那个水晶花囊挪到榻旁。” 水晶花囊中满满的插着玉兰花,这是钱华见潋滟似乎喜欢玉兰花,特意吩咐人摘的。 屋内只剩下潋滟和吴贵友,吴贵友忙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小匣,道:“这是殿下送给婕妤的。”吴贵友说完,就躬身退了出去。 潋滟打开木匣,见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玉壶,玉质细腻,入手却有一股寒意沁人。 玉壶内泠泠作响,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潋滟打开壶盖,从壶内倒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心状冰块。 潋滟将那块冰心放在手心中,只觉得一阵凉意沿着掌心涌上心头。而那块冰心极薄,只一会儿功夫,就化作一小滩晶莹的清水,宛若离人的泪,在潋滟的手心中滚动。 潋滟想起吴贵友塞给自己的那张纸条,忙展开细看,纸条上面只有一首诗,却是骆宾王的《送别》,“寒更承夜永,凉夕向秋澄。离心何以赠,自有玉壶冰”,正是临川王的字迹。 潋滟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无限惆怅一时皆涌上心头。潋滟正在不可开交之时,忽然听外面的小太监禀道:“陛下驾到。” 章 十五 烟雨 更新时间:2011-08-17 潋滟听说楚晔来了,忙将纸条折好,连玉壶一起藏在木匣中,又急忙将木匣放在怀中,也不出去迎接楚晔,却起身走到贵妃榻旁,依旧半倚在贵妃榻上。 水晶帘传来一阵清脆的撞击声,潋滟似被这声音惊醒,慢闪秋波,朝门口看去。她一见楚晔,脸上故意流露出几分惊讶来,慌忙要站起身来。 楚晔见潋滟鬓发微蓬,星眼微饧,知她春睡刚起,就快步走到榻旁,摆手道:“你不必起来了,朕不过是过来瞧瞧你,你不必讲那些虚礼。” 潋滟已经站起身,福身行礼道:“臣妾请陛下安,臣妾接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楚晔握住潋滟的手,拉着她一同在贵妃榻上坐了,笑道:“好一幅美人春睡图。”楚晔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 潋滟红了脸,垂着头,只不做声。 楚晔因见潋滟鬓边的一支兰花珠钗滑了下来,忙伸手替潋滟插好。 潋滟嗔道:“陛下――” 楚晔见潋滟的脸上带了几分娇嗔,知她害羞,就故意说道:“你如今越发的大胆了,竟敢对朕摆脸色?” 潋滟见楚晔虽然辞色甚厉,可眼中却带着笑意,不由“扑哧”一声笑了,站起身,倒了一杯茶奉与楚晔,道:“这是陛下派人送来的茶叶。(.)” 楚晔接过茶碗,喝了几口,就递还给潋滟。 潋滟因见楚晔身上穿的有些单薄,就道:“如今虽然已是春日,可陛下终究还是应该多穿些才是,免得受了寒气。” 楚晔倚着软枕,道:“朕如今歇在上书房,诸事自然不如宫中齐备。” 潋滟知楚晔如今居丧,只歇在上书房,也就笑道:“虽是如此,陛下还是应该小心些才是。” 楚晔见潋滟软语娇俏,心中不由一荡,却只得勉强按捺住,站起身道:“朕也该回去了。” 潋滟忙要送出来,楚晔低声道:“你不必送出来了,朕是偷偷来看你的,被人知道了不好。” 潋滟听楚晔如此说,也就立住脚,看着楚晔出了屋子。 楚晔一走,潋滟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忙从怀中拿出了那个木匣,将木匣藏在了妆盒内。 嫣红从外面进来,问道:“婕妤,现在要不要派人传午膳?” “已是这时候了吗?”潋滟说着,朝窗外看去,只见天阴沉沉的,带着几分雨意,也就点了点头,又让小太监将窗子关了。 一时,潋滟用过了午膳,因想起骆宾王的那首诗来,也就卷了一卷唐诗,倚在贵妃榻上闲翻着。 屋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书页上的字迹已变得有些模糊。潋滟刚要唤人点灯,却听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潋滟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微风卷着几丝细雨一下子扑面吹来。 下雨了,纷纷细雨飘落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给这寂寞的亭台楼阁平添了几分阴冷。 嫣红悄悄的走了进来,见潋滟倚着窗似有所思,也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站着。 半晌,潋滟回头看见嫣红,因问道:“什么事?” 嫣红笑道:“婕妤该用晚膳了。” 潋滟不由失笑:“我记得才吃完午膳不久,怎么又到吃晚膳的时候了?”潋滟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可却随嫣红出了里间屋子。 晚膳都是些时新菜蔬,有鲜鱼烧的糖醋鱼,新笋做的油焖笋,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莼菜羹。潋滟只略略用了一点,就放下了碗。 嫣红忙递过巾帕,潋滟指着那碗油焖笋问道:“这笋还有吗?” 钱华听了,忙答道:“御厨房内还有许多呢,可是他们做的不合婕妤的口味?奴才这就吩咐他们另做去。” 潋滟笑道:“这道油焖笋做得极好,我是想着去和御厨房要几样东西,我们自己做。” 钱华忙道:“婕妤要什么,奴才这就去吩咐。” 潋滟一一的说了,钱华自去吩咐。 过了一会儿,钱华就提着一个朱漆描金的提盒回来,道:“婕妤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潋滟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们先吃饭去吧,一会儿嫣红和青杏过来帮忙。” 众人忙答应了,自去吃饭。 众人吃饭回来,潋滟就让钱华将桌子上的摆设撤了,摆上一些盆、碗等物,带着嫣红和青杏忙活起来。 潋滟等人忙了约有一个半时辰,才包了两盘约有一寸来长的饺子。潋滟吩咐钱华拿去御厨房蒸了,然后再给楚晔送去。 钱华忙用提盒将两盘饺子装了,自去御厨房安排。 潋滟因见时候不早了,就卸了妆,静静的坐在妆台前。 嫣红站在潋滟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潋滟已从菱镜中瞧见了嫣红的态度,吩咐道:“你在香薰中添些香,就去睡吧。” 嫣红低低的答了一声“是”,添了香,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嫣红一走,潋滟就开了妆匣,将临川王派人送来的那只木匣拿了出来。 薄薄的一张素笺,短短的几行字迹,可上面却似写着千言万语,潋滟只是看着那张素笺出神。 烛光乍灭还明,潋滟看了看手中的素笺,又看了看烛光,不由长叹了一声。这里是皇宫,如果在自己的妆匣内被人找到一张写有临川王字迹的素笺,无论是自己,还是临川王都将粉身碎骨。 潋滟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素笺…… 一团火光从潋滟手中燃起,一下子就燃尽了。灰白色的纸灰慢慢的飘落,宛若随风飘落的残雪…… 第二天一早,潋滟起床后听窗外依旧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命嫣红开了窗子。 雨丝依旧纷纷扬扬飘洒在天地之间,烟雨朦胧,远处的殿宇宛若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 潋滟梳洗了,就坐在窗下的椅子上,端着一碗热茶看窗外的雨景。热茶蒸腾出的水雾模糊了潋滟的双眼,也模糊了潋滟的思绪。 吴贵友慢慢的走了进来,因见左右无人,就悄悄走到潋滟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婕妤,陛下刚刚下旨令殿下即刻离开京师。” 潋滟有片刻的愣怔,恍若不曾听到吴贵友的那番话。下一刻,潋滟的神思恢复了清明,慢慢的站起身,道:“你随我出去。” 章 十六 离愁 更新时间:2011-08-18 潋滟站起身,神色凝重,迈步朝外面走去。[.超多好看小说] 吴贵友吃了一惊,忙低呼了一声“婕妤”。 潋滟恍若不闻,只是低着头朝外面走去。 吴贵友忙快走了几步,跟在潋滟身后,又唤了一声“婕妤”。恰好迎面正碰上嫣红进来,吴贵友只得住了口。 嫣红打起水晶帘子,笑着问道:“早膳已经摆好了,婕妤可用早膳?” 潋滟看了嫣红一眼,道:“我出去走走就回来。” 嫣红显然是吃了一惊,声音不由略高了半分:“婕妤,外面在下雨――” 潋滟也不等她把话说完,已是出了屋子。 嫣红满腹疑惑的看了吴贵友一眼,急忙跟在潋滟身后。 潋滟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矗立在烟雨中的宫室出神。 嫣红低声劝道:“婕妤想看雨,站在这里看就是了。婕妤尚未用早膳,这时候出去,压一肚子凉风……” 潋滟恍若不闻,迈步下了台阶。吴贵友忙从一旁的小太监手中拿过一柄青油伞,替潋滟遮在头上。 嫣红也顾不上许多,忙拿了一柄伞,跟在他二人身后。 下了一夜的雨,青石路面上汪着浅浅的水洼。潋滟的脚步迈得很急,泥水溅在她银红色的绣鞋上,裙摆上。 走了一段路,吴贵友才觉察出潋滟是朝北门走去,昌平在京师的北面……吴贵友有些不敢想下去了,潋滟如果此时贸然出宫去见临川王,那么临川王的下场―― 吴贵友又唤了一声“婕妤”,因为害怕,他的声音竟有些发抖,可因为嫣红就在身后,吴贵友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潋滟看了一眼吴贵友,脚下的步子却不肯慢下些许。 北门到了,吴贵友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只是紧张的看着潋滟。 潋滟缓步上了北门的城楼,静静的望着远方,却只见白蒙蒙的一片。 雨丝飞落,溅湿了潋滟的绣鞋、裙摆。可潋滟却恍若不觉,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 吴贵友明白了潋滟的心思,因见嫣红站得稍远一些,忙压低声音说道:“婕妤,这里离京师的北门极远,看不到的。” 潋滟喃喃的念着“看不到”三个字,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越发的模糊,仿佛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朦胧中,潋滟仿佛看到了那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风姿都雅的男子正站在荼蘼花架旁,在如水的月色下,他的背影比那月色还要寂寞…… 凉意沿着潋滟的脸颊缓缓流淌,潋滟轻笑道:“风大了,竟夹着雨吹到了脸上。(.好看的小说)” 吴贵友偷偷看了一眼潋滟,就见两行清泪正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心中竟也有了几分难过,忙答道:“是,雨大了些,婕妤还是早些回去吧。” 潋滟用帕子拭了泪,转身往回走去。走了几步,她回过头去,望着笼罩在烟雨中的远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因临川王而离开倾楼,他的身世和自己惊人的相似,他与自己相知、相惜,可两人却都无法潇洒的忘记过去,就注定了要苦苦挣扎下去。 嫣红觉察出了些许的不对劲,可却不敢细问,因此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 麟趾宫到了,钱华站在屋檐下,望眼欲穿的四下里看着。一见潋滟,钱华忙快步下了台阶,迎着潋滟请了一个安,又道:“婕妤,陛下来了。” 潋滟敛去步上了台阶。早有小太监打起帘子,潋滟进了屋子,就见楚晔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拿着一本书在看。潋滟忙福身行礼:“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抬起头,笑道:“去哪里了?” 潋滟微微一笑,道:“回陛下,臣妾去北门了。” 楚晔一挑剑眉,好奇地问道:“外面还下着雨,你去北门做什么?” “陛下曾说过要在北门建一座九层的高楼,楼下要遍种桃花。臣妾昨夜想起陛下的话来,因此今天一早就急着去北门看桃花。这场春雨过后,只怕落红满地,也就无花可看了。不想,臣妾到了北门,却不见陛下所说的桃花。”潋滟说到后来,语气已带了几分娇嗔。 楚晔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朕没见过这般心急的,也要等楼建好了,再定在哪里种花,高楼、桃花相映成趣才好,岂有先种花后建楼的道理?”楚晔因见潋滟裙子的下摆和绣鞋都湿了,忙说道,“你快进去换了衣裳和鞋再出来吧,别着了凉。” 潋滟忙答了一声“是”,就进了里间屋子。 过了一会儿,潋滟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衫裙,从里间屋子走出来。潋滟的鬓发有些微湿,紧紧的贴在颊边,黑白分明,越显得她肌肤胜雪。 楚晔含笑看着潋滟,潋滟脸一红,垂了头。 楚晔轻咳了一声,问道:“昨晚你送的宵夜甚好,鲜甜可口,朕吃了好些个,什么馅子的?” 潋滟笑道:“不过是鲜笋、香菇、五香豆干和核桃仁,因为鲜笋应时,所以吃着鲜甜。” 楚晔点头道:“难得你这般兰心蕙质。” 嫣红在一旁见楚晔高兴,也就大着胆子插话道:“那核桃仁是婕妤一个个亲手剥的。” 潋滟笑道:“核桃仁的外皮有些苦,剥去了口味好些。” 楚晔拉起潋滟的手,就见潋滟如葱管般的指甲断了两个,不由埋怨道:“今后让宫女们剥就是了。” 潋滟微微一用力,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只是轻抚着自己腰间佩戴的玉佩。 楚晔见潋滟娇婉可爱,心神俱醉,大有终老在此温柔乡的感慨。 潋滟感受到了楚晔灼灼的目光,有些不自在,也就问嫣红道:“你去拿些吃的来。” 楚晔问道:“怎么了?” 嫣红忙答道:“婕妤尚未用早膳呢。” 楚晔急道:“怎么能不吃早膳就出去呢?”楚晔又扭头对嫣红说道,“快去准备早膳。” 钱华精乖,忙答道:“奴才已经吩咐御厨房做了燕窝粥送来,如今正在外间的小炉子上热着呢。” 楚晔忙吩咐钱华去拿,过了一会儿,钱华就拿着一个银吊子走了进来。 嫣红忙洗了手,准备了碗箸,青杏帮着摆了几碟精致的小菜。 潋滟因临川王远离京师,心中惆怅,本来没什么食欲,不得已被楚晔逼着吃了大半碗燕窝粥。 潋滟吃了粥,正在漱口,就有小太监进来禀道:“陛下,陶嬷嬷自尽了。” 章 十七 首告 更新时间:2011-08-19 楚晔和潋滟闻言皆是一惊。[.超多好看小说]嫣红忙递过巾帕,潋滟擦了手,站起身道:“陛下,陶嬷嬷待臣妾有恩,臣妾想过去瞧瞧。” 楚晔略一沉吟,随即说道:“朕也过去瞧瞧。”楚晔说着,已站起身来,迈步朝外走去。 楚晔因是居丧期间,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来了潋滟这里,因此来的时候没有坐帝辇,而是步行过来的。 来喜在一旁问道:“陛下,奴才去传帝辇来接陛下过去。” 楚晔摇了摇头,道:“如今雨也小些了,朕走着过去。”楚晔说着,已迈步下了台阶。 来喜忙替楚晔撑着伞,亦步亦趋跟在楚晔身后。 潋滟扶着嫣红,钱华在后面撑伞,距离楚晔两、三步的距离朝永信宫行去。 潋滟许久没有来永信宫了,却见亭台依旧,只是荒凉了许多。永信宫内的花木虽然也已经盛开,可不知为什么,却透出一股颓势来。 早有小太监来告诉张国忠说楚晔来了,因此张国忠带着永信宫内一众宫女、太监跪在门外迎候楚晔。 潋滟举目看去,见张国忠的鬓边又添了几缕银丝,背也佝偻了许多,心中颇有几分不是滋味。 楚晔摆手让张国忠起来,张国忠谢了恩,才费力的站起身,躬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潋滟曾来过陶嬷嬷的屋子,如今再到此处,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只见床幔低垂,隐隐的,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潋滟朝前走了几步,才看清陶嬷嬷穿着一身暗青色的袄裙,静静的躺在床上,面容平静,只是七窍内隐隐有鲜血渗出。潋滟见了,心知陶嬷嬷是服毒自尽的,心中只能付之一声长叹。 屋外依旧下着雨,因此屋内的光线不甚明亮,竟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张国忠见陶嬷嬷死了,颇有些兔死狐悲的凄凉,眼中不自觉的滴下泪来。 楚晔看了一会儿,沉着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张国忠忙答道:“陛下,陶嬷嬷昨晚并没什么异样,吃了晚饭就让服侍她的那两个宫女安排她歇下了。今早那两个小宫女一直不见陶嬷嬷起身,就过来告诉奴才。奴才知道陶嬷嬷每天天不亮就起了,心中就有些疑惑。奴才在门外叫了几声,见无人答应,就让小太监踹开门进去,不想……”说到这里,张国忠的声音已带了几分哽咽。 潋滟静静的站在一旁,望着床帏上暗青色的流苏出神,心知这是许多在宫内服侍多年宫女、太监的抉择,他们知道了太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往往会带来杀身之祸。与其被人找借口折磨致死,不如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自己也曾对陶嬷嬷动过杀机,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少的秘密。 想到这里,潋滟又看了一眼陶嬷嬷,自己从未见过陶嬷嬷的面容这般安详过。陶嬷嬷会选在此时离开,也许正是因为临川王已经离开了京师这个是非之地,所以她才会如此放心的离开。 这就是宫,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泥潭,当你想要抽身而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在泥沼之中。 张国忠跪下叩头道:“陛下,太皇太后娘娘走了,奴才也老了,奴才恳请陛下放奴才出宫去吧。”陶嬷嬷的死在张国忠心中印下了深深的恐惧,因此他急着出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楚晔看着张国忠,长叹了一口气,道:“张总管服侍太皇太后娘娘多年,功劳甚多。朕本想让你在宫中安度晚年,但既然总管想出宫去,朕只是准的。” 张国忠如闻大赦,忙叩头道:“奴才谢陛下恩典。” 楚晔扭头吩咐来喜道:“张总管的东西都准他带出宫去。” 来喜忙答了一声“是”。张国忠闻言,叩头不已。 楚晔出了陶嬷嬷的屋子,潋滟低声说道:“陛下,陶嬷嬷忠心耿耿,以身殉主,陛下礼宜厚葬才是。” 楚晔知道太皇太后死后不久就传出陶嬷嬷自尽的消息,只怕有人会借机散布谣言,如果说陶嬷嬷以身殉主,倒可以堵了那些人的嘴,也就点了点头。 来喜是伶俐透了的,见楚晔已经同意,就问道:“陛下,可要让人做了文章彰显陶嬷嬷的美德。”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道:“只厚葬陶嬷嬷,其余的不可张扬。” 来喜领了旨意,自去安排。 楚晔自去上书房批阅奏折,潋滟也回到麟趾宫去歇息。 来喜办事本是极稳妥的,不到半天功夫,就在永信宫的西院搭了一个小小的灵堂,永信宫内的宫女、太监都到灵前祭拜了。因为楚晔吩咐不可张扬,因此其余来的不过是几个与陶嬷嬷同时进宫的老人。 潋滟知道了,就带着嫣红过来。 张国忠见了,忙迎上来道:“婕妤怎么过来了?” 潋滟道:“陶嬷嬷以身殉主,忠心可嘉,我过来给陶嬷嬷上一柱香。” 张国忠陪笑道:“婕妤如此,陶嬷嬷怎么当得起?” 潋滟道:“死者为尊,且昔日我多承陶嬷嬷照顾。” 张国忠见劝不住潋滟,只得罢了。 潋滟拈了香,就扶着嫣红往回走。不想,潋滟走到半路,迎面正碰上了崔贵嫔,忙躬身站在路旁,福身给崔贵嫔请安。 那崔贵嫔一见潋滟,就含笑道:“许久不见婕妤,婕妤倒丰润了些。” 潋滟只是淡淡一笑。 崔贵嫔见左右无人,一拉潋滟的衣袖,道:“我有一句体己话要和婕妤说,不知婕妤愿不愿意听?” 潋滟心中微微一动,却笑道:“贵嫔娘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崔贵嫔转了转眼珠,娇笑道:“婕妤只别忘了我上次和婕妤说的话就是。”崔贵嫔说着,用帕子轻轻拭了拭脸颊,就迈步朝前走去。 潋滟看着崔贵嫔的背影,知道她所指的是要和自己联手扳倒高皇后一事。潋滟明白崔贵嫔暗中必然有所举动,自己还是静观其变才是。 转眼已是暮春时节,这日,潋滟让人抬了一张软榻摆在院中的梧桐树下,自己倚着软枕,看飞红满院。 嫣红悄悄的走到潋滟身侧,低声说道:“谢婉如姑娘首告高家谋反。” 章 十八 飞花 更新时间:2011-08-20 自在飞花轻似梦,微风卷着花瓣纷纷飘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惹得蜜蜂逐队成群纷纷乱飞。 潋滟半倚在榻上,枕着一个雪青色的云锦缎软枕,看着落花出神。几片花瓣飞落在榻上,潋滟伸出纤手拈起一片花瓣,娇嫩的花瓣透着淡淡的粉红,潋滟突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吹落了手中的花瓣。 嫣红悄悄走到榻旁,压低声音说道:“谢婉如姑娘首告高家谋反。” 潋滟闻言,心中吃了一惊,不由坐起身来,问道:“怎么说?” 嫣红的声音越低,道:“奴婢也是听人说的,昨晚谢婉如姑娘到廷尉诏狱的大堂去首告高家谋反,说高家与清河王暗中勾结,还说高允泽借着自己是平阳庶人的入幕之宾,经常和平阳庶人商议密谋。” 潋滟的心中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高家和清河王谋逆,似无可能。一来,高炳业已是当朝丞相,已经位极人臣,纵使与清河王谋逆成功,也高不过这个位置去,又何必冒着灭族的风险去谋逆;二来,高家之女是当朝皇后,虽然楚晔和高皇后不睦,但也没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况且楚晔在计划除去清河王的时候,对高皇后格外优容,帝后之间的感情还算融洽,当时自己还颇有些迷惑不解,如今看来楚晔已是计划了许久的;三来,大长公主与平阳郡主结怨极深,似不像作伪,且大长公主和楚晔是姑侄,与清河王关系却远,高家的大事多是大长公主说了算,大长公主怎么会舍近逐远? 谢婉如说高家和清河王谋逆,她必是受人指使,意图以此扳倒高家,可究竟是何人指使的呢?潋滟不由又想起了崔贵嫔的话来,崔家想取代高家的位置已经很久了,难道是崔家借机发难?还有这个谢婉如,自己最开始以为她是临川王的人,后来又发现她似乎和倾楼也有勾结,如今看去,她与崔家也大有干系。 如果能找出谢婉如背后的人,就不难猜出谁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如今倾楼、崔家,甚至是临川王都有这个可能。自己现在必须弄明白谁才是幕后之人,因为这个谢婉如名义上可是自己的表姐,万一将来有人说是自己指使自己的表姐,借口高家和清河王谋逆扳倒高皇后,可就不妙了,自己还是早作打算才是。 想到这里,潋滟看了嫣红一眼,就见嫣红也在偷眼看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道:“你设法转告少主,就说属下要求见少主。” 嫣红未及答话,潋滟已经站起身来,吩咐道:“你一会儿带两个小宫女将这落花收拾了,晒干了,做个软枕给我。” 嫣红竟有片刻的愣怔,见潋滟回头看着自己,忙答应了下来。 潋滟迈步进了屋子,却见钱华正站在窗下,收拾书案上的东西。窗子半开,潋滟知他刚才定是从窗户暗中观察自己了,也不揭穿,就问道:“窗纱怎么换颜色了?” 原来,今天一早钱华就让人将窗纱换成了银红色的蝉翼纱。钱华见问,忙答道:“奴才见天气渐热,就换了窗纱。且这个颜色,正适合春天里用。” 潋滟脸色一肃,道:“如今太后太后娘娘刚刚驾崩,窗纱用这等鲜艳的颜色,只怕不合规矩。” 钱华忙跪下答道:“婕妤说得是,是奴才短虑了。奴才罪该万死,还请婕妤恕罪。” 潋滟笑道:“你起来罢,这点子小事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后诸事小心些就是了。一会儿,你带着小太监将这窗纱换成淡青色的罢。” 钱华磕了一个头,恭恭敬敬的答了一声“是”,这才站起身来。 潋滟因刚才见钱华暗中监视自己,心中不悦,故此借着小事发作,不过是要给钱华提个醒,谁才是他的主子。 那钱华办事果然利落,不到一个时辰,钱华已带着小太监将窗纱换好了。 春日的暖阳透过淡青色的窗纱映入屋内,带了几分凉意。潋滟只是看着那沉沉的光影出神,半晌,故意低声问道:“怎么不见吴贵友?” 在潋滟的心中,还有更深的一层顾虑,那就是临川王是被迫离开京师的,心中必然是极度怨恨楚晔,且临川王对楚晔的仇恨由来已久,万一这件事临川王也参与其中……楚晔并非庸碌之主,一旦他知道临川王参与此事,临川王的下场可想而知。因此潋滟急于知道临川王是否参与此事,也就想找吴贵友来问问。 钱华闻言,忙对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那小太监会意,匆匆的出去了。 钱华见潋滟脸色不对,怕触了潋滟的霉头,忙道:“奴才瞧着婕妤的帐子也该换了才是。”原来,钱华早前换窗纱时,将潋滟的床帐也换成了一色的银红色。如今窗纱换成了淡青色,这床帐瞧着倒不相衬。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钱华忙躬身退了出去。 恰在这时,吴贵友走了进来。钱华素来八面玲珑,如今见吴贵友进来,就想着卖他个好,忙努了努嘴,示意吴贵友小心。 吴贵友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躬身施礼:“奴才请婕妤安。” 潋滟一皱眉,道:“我前几日让你将那个水晶花囊挪过来,摆在这榻旁。如今花囊中的花儿已经开败了,你怎么不想着将花囊挪回去。”声音甚是严厉。 吴贵友唯唯诺诺而已,忙将花囊挪了回去。 潋滟见左右无人,就压低声音问道:“吴贵友你现在和临川王殿下是否还有联系?” 那吴贵友乍听此语,不由大吃了一惊。宫中的事情瞬息万变,吴贵友一时揣摩不透潋滟的心思,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婕妤恕罪。” 潋滟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我不是要治你的罪,而是有要紧的事想问问你。” 吴贵友见潋滟神色无异,这才放下心来,忙答道:“殿下只吩咐奴才,婕妤如果遇到难事,让奴才作速告诉殿下。奴才因见婕妤诸事顺意,也就没和殿下联系。” 潋滟闻言,心中不由一动。 恰在这时,却听小太监禀道:“陛下驾到。” 章 十九 迷心 更新时间:2011-08-21 潋滟早就料到楚晔会来,只是没想到楚晔来得这般快,忙整肃了衣裳,带着吴贵友迎了出来。(.好看的小说) 楚晔正站在院中看着嫣红带两个小宫女收拾落花,听见潋滟的脚步声,他笑着转过头来。 潋滟暗中留意楚晔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忙福身施礼:“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摆手道:“免礼。” 今天楚晔没有穿龙袍,而是穿了一件湖色蓝的夹纱长袍,负着手站在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落在楚晔的身上,越显得他发如墨,面如玉,宛若玉树琼枝。 潋滟缓步走到楚晔身边,楚晔笑着问道:“你的主意?” 潋滟点了点头,道:“臣妾见落花飘零,令人徒生惜春之叹,就想着让她们将落花收拾起来,做个软枕,不负这花开一场。” 楚晔携着潋滟的手,道:“朕站了有一会儿了,和你进去坐吧。” 潋滟听楚晔这般说,知他是有事要和自己说,也就随着楚晔进了屋子。 楚晔在贵妃榻上坐了,因问道:“怎么用这个颜色的纱糊窗子,这个颜色夏天用才好,难道他们没送你春天糊窗子的新纱?” 潋滟正站在桌旁倒茶,听了楚晔的话,不由微微一笑,道:“陛下,他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今天一早钱华就带着几个小太监糊了银红色的新纱。[.超多好看小说]我想着太皇太后娘娘弃世未久,用那样新鲜的颜色不好,就赶着让他们换了。”潋滟说着,已亲手捧了一碗茶奉给楚晔。 楚晔接茶在手,看着潋滟道:“你诸事也太小心了,不过你顾虑得是。这纱倒没什么,只不过春天瞧着冷些。” 楚晔吃了茶,就将茶碗递给潋滟。潋滟收了茶碗,复在楚晔身边站了。楚晔伸手拉潋滟在自己身旁坐下,道:“朕今日来是想和你说件事情。” 潋滟心中一惊,可神色却镇定自若,只是笑着问道:“什么事情,还让陛下亲自来这里告诉臣妾?”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道:“昨晚,你表姐去廷尉诏狱首告高家谋反。” 潋滟的脸上故意流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来,忙跪在了地上。 楚晔一把拉起潋滟,道:“朕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何必如此?” 潋滟似已惶然无措,只是说道:“表姐不是与高公子两情相悦吗?如今怎么出了这样的事情?” 楚晔仰头长叹了一口气,道:“朕已经下旨让王致中审问明白,你放心,一切自会水落石出。朕来告诉你,就是怕你听了宫里的风言风语,心中不安。”楚晔说到这里,紧紧的握着潋滟的手,道,“朕信你,无论他们说什么,朕知道你和此事无关。” 潋滟看着楚晔眼中流露出的真挚来,只觉得心中一暖,似有什么东西被融化,眼中已有了泪意。 楚晔站起身,道:“朕该回去了,你不要多想。”楚晔说着,迈步朝门口走去。 潋滟怔怔的站起身,立在原处,只是看着楚晔的背影,直到那道湖蓝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潋滟才想起来自己该送楚晔出来的。 潋滟的心中乱成了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索性什么也不想,卷了一册唐诗,倚在榻上看书。潋滟的双眼虽然落在书页上,可上面究竟写了什么,潋滟竟是一字也没看进去。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终于,黑暗将最后一丝光明蚕食。潋滟抬起头来,喊了一声“嫣红”。适才嫣红也曾问过潋滟要不要用晚膳,潋滟因为心中太乱,早已没了胃口,因此只是对嫣红摆了摆手。 嫣红一直候在外间的小厅里,听到潋滟的声音,忙答应了一声,进来问道:“婕妤可是要用晚膳?” “点灯。”潋滟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 嫣红早走到了桌边,点燃了桌上的烛台。烛光跳跃了一下,一时满室光明。 潋滟眯了眯眼睛,待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后,才问道:“什么时候了?” 嫣红忙答道:“已是酉时了。”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依旧坐在榻上出神。 嫣红小心翼翼的问道:“婕妤不如略用些晚膳,中午婕妤也没――” 潋滟不等她把话说完,就站起身来,道:“出去走走罢。” 嫣红只得拿过一件薄披风,替潋滟披在肩上。 潋滟扶着嫣红朝外面走去,钱华见了,忙要跟随,潋滟摆了摆手,道:“不必跟着了,我不过略走走就回来。” 一弯新月已经挂在了天边,潋滟望着那弯新月出了一会儿神,就扶着嫣红慢慢的出了麟趾宫。 潋滟只是默默地走着,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到哪儿去?潋滟的步伐很快,嫣红险些有些跟不上潋滟的步子。 走了许久,潋滟终于站住了脚。嫣红也轻声劝道:“婕妤,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就是上书房了。” 潋滟看了一眼,果然上书房已经在望,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这里。只见上书房内灯火通明,潋滟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出了这样的事情,对于楚晔而言,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潋滟站了一会儿,也觉得索然无味,就带着嫣红回去了。 钱华因为潋滟只带着嫣红出去了,且半日也不见回来,难免有些着急,站在宫门外,翘首以望。远远的,钱华瞧见了潋滟,忙一溜儿小跑迎上来,道:“婕妤可回来了。” 潋滟微笑道:“瞧你急得那个样子,我不过在这宫内走走,想来也没什么大事。” 钱华陪笑道:“是奴才多虑了。” 潋滟见嫣红和钱华都甚是担心自己,也就笑道:“走了一会儿子,倒觉得有些饿了。钱华,你去瞧瞧有什么点心,拿几样来。” 钱华忙答应了一声,如飞的去了。 潋滟带着嫣红进了屋子,嫣红忙去沏茶,青杏上来服侍潋滟更衣。 过了一会儿,钱华拿着一个提盒回来了。嫣红忙上前揭开盒盖,见里面装着几样荤素点心,也就拿出来放在榻前的矮几上。 潋滟略用了两块,又喝了一杯茶,站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早些歇着吧。” 早有小太监上来收拾盘盏等物,潋滟自带着嫣红、青杏进里间屋子卸妆。 过了一会儿,潋滟卸了妆,上床躺下,对嫣红说道:“你也退下去罢。” 嫣红忙熄了桌上的烛火,和青杏一起退了出去。 一时,万籁俱寂。潋滟静静的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只是望着帐顶出神。 突然,床边出现了一道黑影…… 章 二十 新月 更新时间:2011-08-22 “初七。”温润的声音蓦地传来,融入了这寂静的春夜,不留一丝痕迹。 潋滟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知道是倾楼少主来了,虽然心中颇有几分诧异倾楼少主到来的迅速,可还是坐起身,恭敬的说道:“属下不知少主驾临,仪容不整,还请少主恕罪。” “无妨的。”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伴着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潋滟伸手掀开床帏,借着床头银缸内微弱的灯光,就见倾楼少主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桌旁,忙从一旁的衣架上拿下了一件长袍,匆匆披在了身上。 潋滟系好了衣带,掠了掠鬓发,忙上前福身施礼,肃容道:“属下见过少主。” “你要见我是为了谢婉如的事情吧?”倾楼少主透过面具直视着潋滟。 那狰狞的面具在昏暗的灯光下,竟有几分模糊。潋滟没料到倾楼少主竟这般直接,也就站起身,与倾楼少主对视,答道:“不错。少主曾吩咐我帮谢婉如姑娘脱籍,属下也按照少主的意思办了。只是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万一楚晔心疑是我指使‘表姐’首告高家谋逆,谋夺后位怎么办?”潋滟格外加重了“表姐”两个字。 一声嗤笑传来,倾楼少主的目光似乎变得有些凌厉。潋滟虽然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可却陡然觉得后背泛起了一股寒意。 但潋滟知道自己此时千万不能退缩,自己不力争的话,就会彻底沦为倾楼的棋子。虽然现在自己也是棋子,可自己还是要让倾楼少主明白自己是一枚不能任人摆布的棋子。 “你放心,你这枚棋子现在还有用,我是不会轻易弃子的。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到时自会见分晓。”倾楼少主的声音依旧温润,可不知为什么听在耳中,潋滟感觉到了深深的寒意。 “属下逾越了。”潋滟垂下了头,明白自己此时还不是与倾楼硬碰硬的时候,而且自己的意思已经明白的告诉给了倾楼少主,自己服个软,也好有台阶下。 倾楼少主见潋滟服了软,明白自己也该退一步,就轻笑了一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是你指使谢婉如首告高家谋逆,楚晔因此废后,可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在宫中,崔贵嫔的位阶在你之上,在朝中,你毫无依仗,高皇后纵使被废,也轮不到你来做皇后,谁会做为人作嫁的事情?楚晔英明,他不会不想到这些的,所以他绝不会疑心是你指使的。(.)” 倾楼少主说到这里,不由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想以你的聪明,也不会想不到这些。你要见我,一来,是想要告诉我你不会随意受我摆布;二来,不过是想知道谁才是谢婉如的幕后指使之人。崔家那里你自然不能去问,所以你想到了我。” 潋滟被倾楼少主说破了心事,心中颇有些惴惴,忙道:“属下不敢。” 潋滟最初听闻此事,委实有些担心楚晔心疑。但她终究是个聪明的女子,前思后想了一番,也就放下心来。更遑论,楚晔还亲自过来安慰自己。 倾楼少主站起身来,道:“如今你已经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事情,那个谢婉如是倾楼的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我。当初我安插\她进了醉芳楼,她故意倾心与临川王相交,临川王就将她收为了心腹。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我这盘棋局上最重要的棋子,我怎么能将你身世的秘密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 潋滟惊服于倾楼少主心思的缜密,他步步为营,织就了一张弥天大网,将众人都网罗在其中:他先是在临川王身边安排了一枚暗子,却又设计让临川王去倾楼带走自己,对自己这样来历不明的女子而言,青楼无疑是最好的出身地,就将暗子和自己联系在了一起。这样一来,将来无论是自己,还是暗子暴露,临川王都成了替罪羊,谁也猜不到背后的倾楼。 潋滟的心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一些线索似乎可以联系在一起,可自己一时却想不明白关键的所在。 倾楼少主看了潋滟一眼,道:“你不必费心思去想了,我所布下的棋局远比你所知道的要大。只是你,如今已经不如刚离开倾楼时那般狠绝了。你要知道,只有你比别人更狠心,你才能活得更久。”倾楼少主说完,就轻轻推开窗子,淡青色的背影转眼就消失在这月淡花明的春夜里。 潋滟倚着窗子,怔怔的看着窗外:自己如今已经知道了谢婉如的真正身份,和她身后的人,可自己却猜不出倾楼这样做,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正如倾楼少主所言,高家倒台,上位的应该是崔家,难道崔家和倾楼暗中有什么交易不成? 潋滟想到这里,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仰头望着天上的新月。一钩新月挂在墨黑色的夜空中,那淡淡的月光似被夜空吞噬,只余浅浅的白。 潋滟又想起了倾楼少主临走的时候所说的那番话,不由苦笑了一下:自己刚离开倾楼的时候,心中只有满满的恨,一心只想着报仇,所以自己才能毫不手软的将绿玉推入井中,毫不手软的除去一切阻碍自己报仇的人。可如今…… 潋滟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临川王的柔情让自己冰封的心中融化了一角,所以自己在进宫之初,竟有一刻的犹豫。进宫后,楚晔对自己动了心。楚晔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一如这春风,无声无息吹开了满院的繁花,自己的心也因此变得有些动摇,已经没有入宫之初的狠绝。 倾楼如今步步紧逼,只怕真正的决战马上就要来临了。到时,自己又该如何抉择?在这一刻,潋滟竟有些茫然,自己早就盼着让楚晔失去一切,可不知为何,一旦想到楚晔那般的天之骄子沦为阶下囚,自己内心的深处竟有着一丝不忍。 潋滟轻轻关上窗子,转身上床睡下,却是一夜辗转…… 次日一早,嫣红也不等潋滟宣唤,悄悄的走进来禀道:“婕妤,昨夜陛下派韦统领领兵围住了丞相府。” 章 二一 幕后 更新时间:2011-08-23 咳,抱歉,存稿用完,今天的更新刚刚写完。那个求点击,求红票,求收藏!收藏如果涨得给力的话,小江会加更哟,亲。 ―――――――― 苍穹寂寥,新月如钩,楚晔负手伫立在窗前,望着窗外那株新种的西府海棠出神。 来喜悄悄的走了进来,躬身立在楚晔身后,禀道:“陛下,韦统领派人回报说已经率兵包围了丞相府,只是大长公主——”来喜说到这里,不由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大长公主倚着丞相府的大门,哭着说要进宫来见陛下,还说要到永陵哭太皇太后娘娘去。”来喜的声音越来越低,额上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夜风拂面,带了几分暮春的暖意。楚晔恍若不闻,只是看着那株西府海棠半绽的花蕾,胭脂点点,在这寂寥的夜色中显得分外的妖娆。 来喜有些沉不住气,偷偷抬眼去看楚晔,却只见楚晔孤寂的背影,忙垂下了头。 半晌,楚晔的声音幽幽传来:“你去告诉韦宏远,就说是朕的话,大长公主虽然谊属尊亲,可谋逆十恶大罪,虽宗室不赦,让他权宜处置,只是不得令大长公主有失。” 来喜忙答了一声“是”,就要躬身退出去。 楚晔突然叫住他,低声吩咐道:“你先别让皇后知道此事。” “奴才这就去严诫宫人不得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来喜恭恭敬敬的答道,可心中却有几分不解。 楚晔缓缓的点了点头,来喜慢慢的退了出去。 楚晔长叹了一口气,回身在御案后坐了,心中却是转过千百个念头:自己除掉清河王后,因崔家与清河王往来甚密,本想借机除去崔家,因此自己暗中令云翼严查荒斋。不想,云翼尚无回报,却出了谢婉如告发高家勾结清河王谋反的事,彻底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如今箭在弦上,自己不得不将计就计,借此机会除去高家。可因为自己尚无准备,不得不对高家虚与委蛇。昨晚谢婉如到廷尉诏狱首告,王致中连夜进宫禀明自己,自己就立刻下旨宣高炳业进宫,将此事告诉与他,又对高炳业大加抚慰,令高炳业放松戒心,果然今天一天高炳业都在犹豫不决,自己却暗中召见了南军统领韦宏远,令他在今夜兵围丞相府。 想到这里,楚晔长吁了一口气,如今南军统领韦宏远已经包围了丞相府,而北军统领卫弘毅也已经候命,以备不测。至于大长公主,自己早就想到了她会如此作为,韦宏远定能妥当处置,这些不过是小事罢了。(.) 而自己真正在意的是那个谢婉如,她究竟是因为什么首告高家谋逆?前些日子,潋滟求自己设法为谢婉如脱籍,曾告诉过自己谢婉如对高允泽情根深种。如果谢婉如真的像她自己所说的那般,又怎么会首告高家谋逆?还是这一切只是一场局,谢婉如背后另有其人? 楚晔皱起一双剑眉,紧抿着薄唇。自己曾听说过这个谢婉如是临川王的红颜知己,难道这一切都是临川王指使的? 楚晔的目光变得有些冰冷,自己早就知道自己的父皇为了让自己能顺利继承大统,暗中下毒毒死了自己的叔父,也就是临川王的生父渤海王,所以自己对临川王一直心存愧疚。加上自己不愿再见皇室流血,因此临川王暗中豢养死士,勾结方面,自己都装作不知道。这次太皇太后驾崩,朝中风波暗涌,自己借机夺了临川王的封地,将他改封到恶地,并让他远离京师,就是为了不让他卷入是是非非之中,要全他的性命。可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临川王做的话,那么他太辜负自己的一片苦心了,自己决不能再姑息养奸。 楚晔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丝冷笑来,恰在这时,来喜走了进来,见了楚晔的笑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楚晔看向来喜,问道:“什么事?” 来喜忙镇定了心神,低声答道:“韦统领派了几个健壮妇人将大长公主请进了内院,如今高炳业、高允泽都已被拿获,韦统领已经将他二人交与廷尉诏狱讯问。” 楚晔微微点了点头,来喜也就静静的侍立在一旁。 楚晔又问道:“王致中那里有消息了吗?” 来喜忙答道:“奴才已经派人去问了,王大人说谢姑娘抵死不承认自己是受人指使。”来喜迟疑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陛下,奴才以为王大人知道谢姑娘是韦婕妤的表姐,用刑定然不敢太过,一时怕是审不出来什么。依奴才愚见,不如让韦婕妤去见见谢姑娘,没准谢姑娘就能说实话了。” 楚晔闻言,摇了摇头,道:“不可。如今这件事错综复杂,朕怎么能贸然让潋滟卷进去?再说万一这是有人设计,要借这件事将潋滟牵扯进去,朕这么做,岂不是遂了那人的心愿?”一想到潋滟,楚晔的心中难免有几分担心。 如果说谢婉如是受人指使的话,楚晔虽然心疑临川王,但更多的是心疑崔家。因为高家一倒,获益最大的当属崔家。如果这件事是崔家谋划的倒也说得通,高家一倒,在朝中,崔家将是势力最为强大的阀阅世家;在宫中,高皇后的地位必然岌岌可危,再加上谢婉如是潋滟的表姐…… 想到这里,楚晔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疲累的闭上双眼,慢慢说道:“谢婉如的事情不急,她一日不招就让王致中接着审她一日,直到她招供为止。倒是高氏父子谋逆一案,令王致中速速审结。”楚晔深知高家树大根深,在朝中关系错综复杂,所以自己今晚才抢先下手,将高氏父子缉拿。如今只有令高氏父子尽快招供,迟则生变,事情只怕会变得不可收拾,如果高氏父子召了供,高家的党羽也无可奈何了。 来喜忙答应了,又劝道:“天也快亮了,陛下不如歇一会儿,一会儿还要上早朝呢。” 楚晔心中有事,如何睡得着?因见来喜的神色间带着关切,倒也不好反驳,加上也觉得有些累了,就进了里间屋子,和衣在床上躺下,又吩咐道:“王致中那里一有消息,就立刻来回朕。” 来喜一边替楚晔盖上了一床夹纱被,一边答应了。 楚晔正在似睡非睡之间,突然听见外面有低低的说话声,忙喊道:“来喜——” 章 二二 相位 更新时间:2011-08-24 楚晔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忙喊了一声“来喜”。 来喜听到楚晔的声音,忙小步跑进来,低声说道:“陛下,王大人刚刚派人禀告陛下,说高氏父子已经招供了。” 楚晔闻言,一下子掀开盖在身上的夹纱被,站起身来,喜道:“高氏父子招供了?” 楚晔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来喜第一次见楚晔这般外露,不由笑道:“陛下,高氏父子招供了。” 适才楚晔的心中还是有几分惴惴不安的,高家在朝堂的势力不容小觑,而自己仅凭一名脱籍妓\女的话,就派人将朝中大臣拿问。如果今晚王致中不审出结果来,早朝的时候只怕自己不好向群臣交代。万一高家的党羽借机发难,自己就会变得格外的被动。如今高氏父子已经伏罪,高家的党羽想来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楚晔不由点头赞道:“这个王致中倒是一个能员。” 来喜垂头不语,高氏父子虽然算不得什么人物,可也不算糊涂,要他们甘愿承认灭族的罪名,可想而知王致中究竟用了什么样惨酷的手段。 楚晔也知高氏父子想必是备受苦楚,可他终究是帝王,他要的只是结果,而不是过程,因此倒不甚放在心上,因看时候已经不早了,就吩咐来喜服侍自己更衣。[.超多好看小说] 一时,来喜带着小太监服侍楚晔更了衣。楚晔喝了几口杏仁酪,就带着来喜等人去上早朝了。 早朝的气氛格外的凝重,早有人探听到高氏父子已经伏罪的消息。高家一党自然是不敢说话,一个个想着脱身之策,唯恐牵连到自己。而崔家一党又为了避嫌,自然也不肯多言。 因此当王致中奏明楚晔说高氏父子伏罪,供认自己暗中勾结清河王,图谋不轨之后,偌大的朝堂竟是寂无一声。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道:“高家于国可谓有大功矣,又是国之尊亲,不想竟犯下这等弥天大罪。谋逆本是十恶重罪,罪在不赦,然朕念及高家勋劳,大长公主又是朕之尊亲,故只罪高氏父子二人,余者不问。”楚晔说道这里,目光冷冷的扫过朝堂,帝王的威严在这一刻流露无余。 群臣为这天威所慑,忙跪下道:“陛下圣明。” 楚晔沉声道:“传旨,高氏父子勾结清河王谋逆,罪在不赦,但念及高氏勋劳,故只罪高氏父子二人。赐高炳业自尽,高允泽弃市,余者不问。另着工部将溧水公主旧宅修葺整齐,安置大长公主。” 群臣俯首在地,无一人敢出言反驳。 楚晔道:“诸位爱卿请起。” 群臣谢了恩,纷纷站起身来。 楚晔又道:“如今高炳业伏罪,丞相一职空缺,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不妨向朕举荐。” 群臣不由有些面面相觑,一时猜不透楚晔的心思,自是不敢贸然举荐。 却说崔光烈昨日听闻有人首告高家谋逆,自然是心中甚喜,因此忙派人到廷尉诏狱暗中打探消息。后来又听说高氏父子已经伏罪,本想着借今日早朝落井下石,狠狠打击高氏一党,不想楚晔却已经将一切处置妥当。如今楚晔又让人举荐丞相人选,他觊觎相位已久,本想借着高家倒台,徐徐图之,不想楚晔竟这么快就提及此事,因此倒有些无措。 高氏党羽也知高氏父子谋逆一案事有蹊跷,只是高氏父子已经伏罪,此时已是铁案难翻,所幸楚晔并不追究同党,自己这一派谋取相位已是无望。若说陷害高氏父子,崔家最为可疑,而且万一崔家当政,自己的结局可想而知,因此高氏党羽都打定主意,今日要据理力争,决不能让崔光烈坐上相位。 在这一刻,崔光烈的心中可谓七上八下,只觉得心一阵阵狂跳。无论资历,或是人望,自己当仁不让,应该继为丞相。可是此时自己自是不好开口,却又不见有人替自己开口,因此暗暗着急,里衣早被汗水湿透。 崔氏党羽因见楚晔的态度暧昧不明,此时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是留神崔光烈的态度。 崔光烈不由偷偷看了自己的心腹太中大夫王寿一眼,那王寿会意,忙出班启奏道:“陛下,兴安侯地位尊崇,威望素隆,微臣以为不如由兴安侯居相位。” 王寿话音刚落,就有高氏一党的人出声反驳。 顿时,朝堂上高、崔两党各执一词,据理力争。 楚晔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冷眼看着朝堂上的一切,表情有些莫测。 高、崔两党争论不休,争吵到后来,声音渐大。 来喜高喝了一声:“不得喧哗。” 群臣这才惊觉失仪,忙躬身肃立,不敢再说话。 楚晔道:“朕素知兴安侯忠心耿耿,尽心国事。只是丞相一职责任甚重,非人望素隆者,不足以担当此职。光禄卿萧长河才名动天下,朕以为不如以萧长河为相。” 楚晔的一番话委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此群臣只是默不作声。 萧长河忙出班奏道:“微臣才疏学浅,资历尚轻,恐不足以担当丞相一职。” 楚晔笑道:“爱卿名满天下,何必自谦如此。” 萧长河还要再说,楚晔道:“爱卿不必多言。”萧长河只得罢了。 群臣这才有些恍然:是了,此时高、崔两党已经势同水火,无论选这两党中哪一党的人出任丞相,另一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纵使是楚晔出面,那么另一党也会阴奉阳违,暗中使绊子,只怕朝中就会纷争不断。现在不如选一个无党无派,资历尚浅的人出任丞相,倒可以缓和朝中的局势。 崔光烈暗思道:依今日的局势看来,自己要想谋求相位,只怕绝非易事。就算自己坐上了丞相一职,难免高党不从中作梗,自己也难施展手脚。而这个萧长河在朝中毫无根基,自己将来要除去他也容易得多。自己不如让这个萧长河出任丞相,自己在暗中将高党扫除干净再谋求相位也不迟。 想到这里,崔光烈出班道:“陛下圣明,所选得人。” 崔党见崔光烈如此说,自是纷纷赞同。 高党与萧长河本无冤仇,加上自身谋夺相位无望,且帮萧长河当上丞相,就能阻止崔光烈拜相,自然也是纷纷赞同。 楚晔轻咳了一声,群臣忙收了声,静听楚晔的旨意。 章 二三 结发 更新时间:2011-08-25 楚晔道:“既然诸位爱卿都举荐光禄卿萧长河为相,朕意已决,拜光禄卿萧长河为相。(.好看的小说)” 群臣忙跪下,道:“陛下圣明。”如是者,三遍。 楚晔站起身,一拂袍袖,迈步朝后面走去。 楚晔坐着帝辇到了上书房,刚刚坐下,就听来喜禀道:“陛下,萧先生求见。” 楚晔笑道:“错了,如今应该改口叫萧丞相了。” 来喜出去,引着萧长河走了进来。萧长河拱手为礼:“微臣见过陛下。” 楚晔背靠着椅背,微笑看着萧长河道:“免礼,赐坐。” “谢陛下。”萧长河直起了身子。来喜早搬了一个绣墩过来,萧长河落了座。 楚晔笑道:“你来得倒快。” 萧长河苦着脸说道:“陛下这是要将微臣放在火上烤,微臣怎么能不快点来?当初微臣因为陛下相劝,所以参加了科举,又入了朝为官。不想,陛下今日又这般陷害微臣。” 楚晔道:“朕不这般一步步引你入局,你怎肯入朝为官。如今朝政艰难,所以朕想着让你入朝与朕共但重担。” 萧长河见楚晔言辞恳切,不由轻叹了一口气,道:“待大局一定,陛下就要容微臣离去。(.)” 楚晔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惋惜之情,道:“这是自然。” 萧长河见楚晔已经承诺,就拱手告辞。 楚晔见萧长河已经行至门口,高声道:“拜先生为相的旨意只怕马上就到。” 萧长河也不答话,退到门外,就一拂袍袖走了。 楚晔吩咐来喜道:“你去让人拟旨,拜萧长河为相。” 不过片刻,旨意已经拟好。来喜呈给楚晔看了,楚晔点了点头,来喜忙在圣旨上加盖了玉玺。 楚晔让来喜拿着圣旨去宣旨,来喜赍着圣旨自去宣旨。 恰在这时,有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低声禀道:“陛下,韦统领派人奏明陛下,大长公主今日早起不吃不喝,只是要进宫来见陛下。” 楚晔闻言,长叹了一口气。他对大长公主心中还是颇有几分愧疚的,当初太皇太后与自己不睦,大长公主从中斡旋,自己获益良多。何家专权,大长公主暗中支持自己,与何家抗衡。 “陛下,”却是来喜回来了,来喜给楚晔请过安,就将一道表章呈上,“陛下,萧先生的上表请陛下收回成命。(.无弹窗广告)” 这不过是朝堂故例:皇帝对臣子有大的封赏,朝臣一般都要上表辞谢。皇帝会再下圣旨,如此三次,朝臣才会接受圣旨,以示谦恭。 楚晔连看也不看,就说道:“你拿着圣旨再去宣旨。”来喜忙答应了。 楚晔又道:“你吩咐他们准备帝辇,朕要去坤仪宫。” 来喜忙去让人准备帝辇,待服侍楚晔坐上帝辇,他才拿着圣旨走了。 楚晔坐在帝辇上,只是想着一会儿到了坤仪宫自己该如何和高皇后说。 坤仪宫到了,早有小太监禀告高皇后说楚晔来了,高皇后已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迎了出来。 楚晔下了帝辇,见高皇后脸上略带了几分喜色,知道她还不知道高家的事情,心中不由有些黯然。 高皇后跪伏在地上,叩首道:“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亲手拉起高皇后,携着高皇后的手朝里面走去。高皇后从未见过楚晔如此,心中大喜,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 服侍高皇后的宫女、太监都略略听闻了一些风声,因为来喜严诫过不得泄露,加上高皇后为人喜怒无常,性喜迁怒于人,如果将这个消息告诉高皇后,只怕讨不到半分好,因此这些宫女、太监都绝口不提,只瞒了高皇后一个人。 高皇后随着楚晔进了屋子,待楚晔落了座,就亲自捧了一杯茶过来。 楚晔接了茶,却只管沉吟,也不说话。 高皇后见楚晔不肯喝茶,在楚晔身边的椅子上坐了,道:“陛下尝尝看,这是母亲送进宫来的新茶。” 楚晔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 屋内服侍的宫女、太监会意,都纷纷退了出去。 高皇后刚才只顾着欢喜,没有觉察出楚晔的神色有异,如今她方看出楚晔的脸色有异。不过高皇后自幼就高高在上惯了的,从未遇到过挫折,倒也想不到能出什么事情,神色依旧坦然。 楚晔低声说道:“高丞相和高允泽暗中勾结清河王谋逆,如今他二人已经伏罪,朕顾念旧情,赐高丞相自尽,高允泽弃市。朕已经让人重修前朝溧水公主的旧宅,来安置大长公主。朕知道你久居深宫,与此事无关。且你是朕的结发之妻,所以你大可放心,朕不会废后的。如今大长公主心思郁结,过几天,你把大长公主接入宫中,好好劝慰大长公主,免得再生不测。” 高皇后只是怔怔的看着楚晔,楚晔的话恍若窗外的春风,从耳边拂过,不留一丝痕迹。 半晌,高皇后才回神来,却只是看着楚晔微笑,可那笑容却带了几分凄然。在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挖开了一个大洞,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自己痛得已经喘不过气来。 楚晔见高皇后神色凄婉,面色惨白,心生不忍,去拉高皇后的手,却被高皇后一把拂开。 楚晔有片刻的愣怔,随即唤道:“皇后。” 高皇后笑道:“陛下今天终于想起臣妾是陛下的皇后了?” 楚晔闻言,心中越发的不忍,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高皇后。 高皇后冷笑道:“陛下如果是来安慰臣妾的,臣妾请陛下赶紧离开这里。”说到这里,高皇后略略顿了顿,又道:“也是,臣妾家犯恶逆,陛下却没有废后。陛下给了臣妾这般恩典,臣妾怎么能不谢主隆恩呢?” 高皇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起头来。 楚晔知道高皇后只幼娇生惯养,如今没有跪垫就在这地上跪了,知她心中必是极其伤痛,可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因想起高皇后的贴身侍女,忙唤道:“银屏。” 银屏忙走了进来,楚晔道:“好生照看皇后。”楚晔说着,又看了一眼高皇后,见高皇后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恨意,知道自己在这里只会徒惹高皇后伤心,只得转身走了。 楚晔走到坤仪宫门口,却听里面传来高皇后的一声低呼“陛下”,声音中带着几分哀痛,令人心生不忍。 楚晔顿住脚,回望着坤仪宫。 章 二四 心思 更新时间:2011-08-26 楚晔犹豫了一会儿,心中终是不忍,轻叹了一口气,迈步往回走去。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了楚晔,忙要进去通禀。楚晔摆了摆手,那小太监默默的上前打起了帘子。 楚晔进了外间屋子,见服侍高皇后的太监、宫女都垂手默立。那些太监、宫女见楚晔去而复返,颇有几分惊讶,忙要行礼。 楚晔轻声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 那些太监、宫女默默行了一礼,都退了出去。 楚晔轻轻走到门旁,透过烟紫色的水晶帘子朝里间屋子看去,就见高皇后跪伏在地上,自己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只见她的头发蓬乱,珠钗横斜,银屏和赵子宣分别跪在高皇后的左右。 楚晔的眸光变得有些黯然,高皇后自幼骄傲,素来都是盛气凌人,自己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 楚晔不由想起了自己和高皇后大婚时的事情,那时自己只有九岁,对一切都是懵懵懂懂。如今回忆起来,只有满目的红和一片喧嚣。自己只记得第二天的早晨,自己和高皇后去给父皇和母后请安。因自己和高皇后是分室而居的,高皇后从她的屋子出来,那时高皇后比自高了半个头,她冷冷的俯视着自己。也许在那一刻,就注定了自己和高皇后这一生只能是一对怨偶。 可这些年来,自己委实太冷落了她了。[.超多好看小说]除了因为高皇后骄纵任性外,自己心中对高家一直有所猜忌,不愿高皇后生子,令高家的权势越重,所以自己也是有意无意的冷落高皇后。 楚晔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转身朝外面走去,可心中却如压了一块石头,有些沉甸甸的。 来喜一直站在外面,如今见楚晔出来,忙问道:“陛下如今可是要回上书房去?” 楚晔扶着来喜上了帝辇,低声说道:“去麟趾宫。”来喜忙悄悄的吩咐了下去。 帝辇缓缓朝麟趾宫行去,楚晔坐在帝辇上,双目微合,只是想着心事。 麟趾宫已经到了,帝辇缓缓停下,楚晔睁开双眼,眼中复杂的情绪已被敛去。 楚晔在来喜的搀扶下下了帝辇,就见潋滟带着宫女、太监跪在门外,摆手道:“你们都起来吧。” 潋滟谢了恩,站起身来,却敏感的觉察出楚晔似有心事,因此面上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可却格外的小心翼翼。 楚晔迈步进了麟趾宫,却见自己送给潋滟的那头小鹿正蹦蹦跳跳朝自己跑来,也就站住了脚。 那头小鹿因在宫中养得日子久了,倒也不怕人,在离楚晔两、三步远的地方站住脚,歪着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透过长长的睫毛只是看着楚晔。 楚晔不由笑了,走过去轻轻抚摸小鹿的头。 那头小鹿本来是躲闪了一下,后来见楚晔没有恶意,也就静静的站着,任由楚晔抚摸。 潋滟笑道:“这头小鹿倒是比刚来的时候长高了不少。” 楚晔微微点了点头,就迈步进了屋子,潋滟忙跟着楚晔进了屋子。 楚晔径自在软榻上坐了,神色间流露出几分疲惫来。 潋滟亲自捧了一碗茶过来,楚晔也不接茶,只是望着软榻旁香薰中逸出的轻烟出神。 潋滟见了,只得将茶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低声问道:“陛下不如歇一会儿吧?” 楚晔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潋滟忙蹲下身子,替楚晔脱了鞋。楚晔在软榻上躺了,潋滟拿过一床淡青色的夹纱被轻轻替楚晔盖上。 楚晔一把握住潋滟的手,潋滟的脸一红,就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见楚晔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恳切来,只得侧身在软榻上坐了。 屋内服侍的太监、宫女见了,忙退了出去。 室内一片静谧,楚晔闭上双眼,不一会儿工夫,已经沉沉睡去。 香薰中缭绕着淡淡的轻烟,带着兰花的清芬。潋滟坐在榻旁,因不敢离开,也就拿起一本书翻着。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楚晔慢慢张开双眼,看着潋滟。 潋滟感觉到了楚晔的目光,抬起头,视线与楚晔的视线交汇,忙垂下头,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轻声道:“陛下醒了?” 楚晔“恩”了一声,就翻身坐起。 潋滟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倒了一碗茶,奉给楚晔。 楚晔也不接茶,只是就着潋滟的手喝了几口,潋滟将茶杯收到一旁。 楚晔穿了鞋,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清风带着似有似无的花香迎面吹来。 潋滟忙道:“陛下刚睡醒就吹风,容易着凉。” 楚晔闻言,笑道:“朕知道了。”楚晔说着,回身在窗下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了。 潋滟见楚晔神色稍霁,因担心谢婉如的事情,也就婉言盘问道:“陛下,臣妾见陛下刚才进来的时候似乎有心事?” 楚晔闻言,笑容一僵。 潋滟暗中埋怨自己太性急了,忙想着如何挽救。 楚晔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道:“朕刚才去看皇后去了。”楚晔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谢婉如首告高家一案,如今已经审问明白,高氏父子已经伏罪。” 嫣红早就向潋滟禀明了此事,可潋滟此时还是故意流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来。 楚晔用手撑着头,神色有些复杂。潋滟走到楚晔身边,蹲下身子,握住楚晔的另一只手。 潋滟极少这般主动,楚晔心中微微一动,反手握住潋滟的手,道:“皇后素来骄纵,且她暗中毒死了卫婕妤,朕本应恨她的。可朕与皇后是结发夫妻,朕能继承大宝,皇后有力焉,朕不忍心见她太过落魄,所以朕特意告诉她朕不会废后。” 潋滟倒是有几分明白楚晔此时心思的复杂:楚晔也知道高炳业父子无辜被冤,可这里是权力场,这里没有所谓的对与错,是与非,此时借机除掉高氏父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楚晔登基,大长公主助益良多,楚晔难免对大长公主心存愧疚。如今楚晔不愿废后,就是想以此安慰大长公主。且高皇后是楚晔的结发妻子,楚晔对她还是存了几分怜惜之情的。 潋滟想到这里,就接口说道:“陛下,大长公主年事已高,但高氏父子罪无可赦,自然不能罔顾国法。皇后娘娘是大长公主亲女,陛下如此,亦可安慰大长公主。” 楚晔心中因对高皇后有愧,所以郁郁不乐,就想着来看看潋滟。适才因潋滟盘问,所以自己才将心事道出,潋滟的话倒颇合自己的心意,因此也就带了几分喜色。 恰在这时,来喜匆匆的走了进来。 潋滟见了,忙站起身来。 来喜也不敢抬头,请了安,就附在楚晔耳边低语了几句。 楚晔闻言,不由看向潋滟,目光中带了几分讶然。 章 二五 “情痴” 更新时间:2011-08-28 却说来喜匆匆的走进来,附在楚晔耳边低语了几句。楚晔不由看向潋滟,目光中带了几分讶然。 来喜又从衣袖中拿出一道奏折,双手呈给楚晔,道:“陛下,王大人还有密奏。” 楚晔接过奏折,展开细看。 潋滟见了楚晔的目光,心中一惊,如今又听来喜这般说,知此事与谢婉如有关,因暗思道:此时自己若一味回避,只怕楚晔心疑,也就坦然问道:“陛下,难道谢家表姐出了什么事不成?” 楚晔抬起头,轻叹了一口气,道:“适才王致中派人进宫回禀,说谢姑娘咬舌自尽了。” 潋滟闻言,脸上先是流露出几分讶然来,随即眼圈一红,垂下头去,心中却暗中埋怨倾楼少主:倾楼少主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难道这就是他的安排吗?如今高家虽然灰飞烟灭,可楚晔对大长公主的恩遇不改,且并未废后,这说明楚晔也知道高家是冤枉的。可偏在此时,首告高家的谢婉如又自尽而亡,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摆明了告诉楚晔高家一案另有隐情,楚晔只会更加心疑而已,必然追查陷害高家的幕后黑手。而自己与谢婉如关系甚密,难免会受到牵连,如今自己应该设法脱去嫌疑才是。 楚晔见潋滟红了眼圈,知她是因谢婉如自尽伤心,伸手拉潋滟在自己身边坐下,劝道:“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谢姑娘已经仙去,你也不要伤心太过。” 潋滟哽咽的答了一声“是”,可一滴珠泪已经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楚晔忙拿了帕子,替潋滟拭泪。一时,楚晔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劝慰潋滟。 潋滟哭了一阵子,慢慢的收了泪,因问道:“陛下,论理朝中之事臣妾本不应置喙,只是臣妾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臣妾曾听表姐说她与高允泽两情相悦,她怎么会首告高家谋逆?还有,如今高家一事已经尘埃落定,表姐怎么会走这条路?”潋滟明白事已至此,自己不如将高家一案的疑点问出,倒显得自己坦荡。 楚晔闻言,只是将手中的奏折递给潋滟。 潋滟接过奏折,迟疑道:“陛下,朝臣上奏的奏折,臣妾――” 楚晔道:“你看看无妨。” 潋滟展开奏折,从头细看。那道奏折并不长,潋滟一会儿就看完了。看完后,她不由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就将奏折呈给楚晔,心中却暗自钦服倾楼少主,这样一件看似漏洞百出的事情,经他一番布局,如今竟是天衣无缝。 楚晔见潋滟神色有些黯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相劝,只是握住潋滟的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半晌,潋滟才问道:“陛下,谢家表姐可有什么遗言?” 楚晔低声说道:“来喜说那谢姑娘在衣带内藏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求与高允泽合葬。” 潋滟忙跪下道:“陛下,谢家表姐对臣妾有大恩,臣妾恳请陛下恩准,已完谢家表姐的遗愿。” 楚晔拉起潋滟,道:“你放心,朕自会妥善处置的。” 潋滟忙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楚晔叹气道:“不想,谢姑娘也是一个烈性女子。” 潋滟沉吟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表姐对高允泽一片痴情,表姐脱籍后,归于高允泽。臣妾本以为表姐终身有托,不想却是这样的结局。”潋滟说到后来,语气又有些哽咽。 楚晔将那道奏折藏在衣袖中,因劝道:“如今事已至此,你切莫太过悲伤,伤了身子,朕瞧着你这些日子似乎清减了一些。” 潋滟收了悲容,勉强笑道:“臣妾明白。” 楚晔怕潋滟郁结于心,因此也就多坐了一会儿,只管与潋滟闲谈,想要化解她的哀愁。 潋滟也知楚晔用意,因此笑道:“臣妾知道陛下还有事,陛下快些回去吧,臣妾如今已经好多了。” 楚晔故意板着脸,道:“你如今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撵朕走,这还了得?” 潋滟见楚晔的眸中满是笑意,也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道:“臣妾知错了,望陛下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楚晔笑着弹了一下潋滟的额头,道:“朕且饶你这一回。”楚晔说着,已经站起身来。 潋滟忙跟着站起身,亲自替楚晔披上披风,又道:“朝事虽然重要,可陛下也要保重龙体才是。” 楚晔心中一暖,握了一下潋滟的手,匆匆朝外走去。 潋滟送到门口,见楚晔坐上了帝辇,朝上书房行去,这才抽身回到屋内。 嫣红见潋滟转回,也就问道:“这半日了,婕妤可用些点心添补添补?” 潋滟摇了摇头,道:“昨夜醒了两次,如今有些不自在,我进去躺一会儿罢。” 嫣红闻言,忙跟进来服侍。 潋滟脱了外袍和绣鞋,上床躺下。嫣红展开一床大红色绣百蝶穿花的缎被,替潋滟盖在身上,就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潋滟哪里有什么睡意,只是闭着眼睛,从头细想那道奏折:王致中在奏折上说谢婉如已经招供,原来高允泽当初曾对谢婉如立下重誓,要娶谢婉如,谢婉如因此心动,自愿脱籍。脱籍后,谢婉如并没有进高府,而是在高府外找了一间三进院子的宅子住下了。谢婉如说那高允泽最初还常来,可渐渐来的少了,后来竟不来了。谢婉如心中不安,就派自己的侍女去打听。那侍女花了许多钱,暗中买通了高允泽的心腹小厮,才知道高允泽已经另结新欢。谢婉如心中不甘,屡次派自己的侍女去高府找高允泽,不想高允泽却闭门不见,还对侍女撂下狠话,威胁侍女不得再去高府。谢婉如心中妒恨交加,恨不得手刃高允泽,因想起高允泽曾是平阳郡主的入幕之宾,也就去廷尉诏狱首告高家谋逆,想要以此报复高允泽。 突然,潋滟想起了一件事,一下子坐起身,喊道:“嫣红。” 嫣红正守在外间屋子,听到潋滟宣唤,忙走进来问道:“婕妤有什么吩咐?” 潋滟压低声音说道:“你设法去打探一下,谢婉如的侍女如今在哪里?” 章 二六 侍女 更新时间:2011-08-29 潋滟如今从头细想倾楼少主的这条连环计:倾楼少主一开始令自己向楚晔求情,求楚晔帮谢婉如脱籍。如今看来,帮谢婉如脱籍是假,倾楼少主这样做的目的不外乎是告诉楚晔,谢婉如对高允泽一往情深。 青楼女子从良后,极少有再回青楼的,更何况是谢婉如那样名满京师的花魁。可谢婉如偏又没有住进高家,而是无名无份的住在外面。那么在众人心中,这谢婉如只剩下高允泽可以依托。那高允泽素来流连花丛,一旦他负心薄幸,谢婉如的愤恨可想而知。 倾楼少主步步为营,这些不外乎是替谢婉如首告高家谋反铺垫。试想谢婉如对高允泽一往情深,如今又无依无靠,加上高允泽本性不端,始乱终弃,那么谢婉如因爱生恨,想置高允泽于死地也是有情可原的。更何况,谢婉如听闻高家灰飞烟灭,就咬舌自尽,还留下遗愿与高允泽合葬,越显得这谢婉如是一个痴心烈性女子。 潋滟想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谢婉如的嫌疑是没了,自己身上的干系也就没了,如今关键的倒是谢婉如的那个侍女。从奏折上看,一切事情谢婉如都是听她所说。楚晔为人精明,想来也会注意到此处。倾楼少主安排的这一条连环计,本已天衣无缝,为何还要画蛇添足,多安插一个人进来?万一这个侍女出了纰漏,岂不是前功尽弃?还是倾楼少主另有安排? 潋滟心中疑惑不解,忙唤嫣红进来,吩咐她暗中去打探那名侍女的下落。[.超多好看小说] 却说楚晔离了麟趾宫,回到上书房,吩咐来喜道:“你去宣萧先生进宫。” 来喜抿嘴笑道:“陛下忘了,如今萧先生已经是萧丞相了。” 楚晔不由微微一笑,道:“他这个丞相如今也是有名无实,还是叫萧先生的好。” 那来喜躬身行了一礼,随即慢慢的退了出去。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见萧长河随着来喜走了进来。萧长河依旧是一身寻常便服,并未穿丞相的官服。 萧长河躬身施礼,道:“臣见过陛下。”萧长河虽然自称为臣,可态度却不卑不亢,丝毫不见寻常臣子见楚晔的不安。 楚晔笑道:“免礼,赐坐。” 萧长河谢了恩,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 楚晔这才说道:“朕宣你来,是有事要和你商议。” 来喜闻言,躬身行了一礼,就默默的退了出去。 楚晔这才从衣袖中拿出王致中的那道密奏,递给萧长河道:“你且看看这个。” 那萧长河接过那道密奏,展开飞快的扫了一眼,就笑着问道:“陛下以为如何?” 楚晔一挑剑眉,道:“朕想听听萧先生的意思。” 萧长河将密奏双手递还给楚晔,道:“陛下应该派人去查查谢婉如姑娘那名侍女的下落,如果那名侍女还活着,陛下不妨派人问问她的口供,看可与谢姑娘的相合。如果那名侍女――”萧长河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 楚晔道:“萧先生的一番话甚合朕心,可谓英雄所见略同。”楚晔说完,随即高声唤来喜进来。 那来喜匆匆的进来,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楚晔吩咐道:“你即刻去见王致中,令他派人暗中探查谢婉如那名侍女的下落。如果寻到那名侍女,即刻带回廷尉诏狱讯问。” 来喜忙答了一声“是”,随即匆匆的退了出去。 楚晔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苦笑了一下,道:“依朕看来,王致中这次只怕是无功而返。” 萧长河并不接话,半晌才说道:“臣与那谢姑娘也算有数面之缘,依臣看来,那谢姑娘倒是一名烈性女子。且她艳帜高张,名满京师,傲性想来也是有的。” 楚晔闻言,微微颔首,道:“此事看去毫无破绽,可仔细思之,却是疑雾重重。高允泽花心薄幸自是真的,可谢婉如那般才貌,京师罕有匹敌。他纵使是一时移情别恋,却也舍不得谢婉如,如何会对谢婉如撂下狠话?” 萧长河只是微笑不语。 楚晔肃容道:“依朕看来,此事必是有人利用谢姑娘性格刚烈,高允泽又素来薄幸,从中拨弄,导致谢婉如对高允泽因恨生爱,索性玉石俱焚。因此谢婉如那个侍女倒是关键,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话,那个侍女只怕也早已被灭口了。” 萧长河道:“依臣看来,陛下借此机会除去高家,也算从这件事中得利。且这件事的幕后之人已经昭然若揭,陛下只处处小心就是。如今朝局动荡,陛下还是应以稳定朝局为重。” 楚晔颔首道:“先生说得不错,如今高氏父子虽然已经伏罪,可高氏余党还在。朕此时若追究他们,只怕他们就会勾结崔家,则崔家的势力越强。朕如今索性只追究高氏父子,余者不问,让他们安下心来,好与崔家抗衡。” 萧长河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陛下还应下明旨以安抚高氏余党。高氏余党如今必然心怀不安,疑则生变。” 楚晔道:“朕已经令人起草了两道诏书,一道是令有司好生安置大长公主,且言明高氏父子谋逆,与皇后无干,令内外命妇朝贺皇后如旧;另一道就是安抚高氏余党。” 恰在这时,来喜回来复命。 楚晔因问道:“王致中可找到那名侍女?” 来喜忙道:“陛下,王大人带着人去了谢姑娘家,不想那名侍女早已不知所踪。如今王大人已经令人暗中访查,一有消息就派人进宫回明陛下。” 楚晔冷笑了一声:“果然不出朕所料。” 萧长河只是看着御案上雕九龙腾云的羊脂玉笔架,却不答言。 来喜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此时可用午膳?” 楚晔道:“不想竟到这时候了,也好,萧先生与朕一道用膳罢。” 萧长河恭敬的答了一声“遵旨”。 来喜忙命人去传午膳,一般楚晔在上书房用膳,膳食都是极简素的,不过寥寥数个菜而已。因此不过半个时辰,楚晔和萧长河就已用完了午膳。 来喜指挥小太监撤去午膳,又倒了两杯茶奉给楚晔和萧长河,知他二人有事商议,也就退了出去。 楚晔与萧长河商议朝政良久,不觉已到傍晚。那萧长河见日影西斜,也就起身告辞。 萧长河一走,楚晔就高声喊道:“来喜。” 来喜匆匆的走了进来,楚晔吩咐道:“你去宣云翼来见朕。” 章 二七 委任 更新时间:2011-08-30 阆夜无声,只有疏斜的树影在窗纱上摇曳生姿。[] 屋内漆黑一片,楚晔负着手,站在窗前,只是看着窗纱上的树影出神。 “微臣请陛下安。” 云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楚晔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免礼,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禀陛下,平阳庶人畏罪自尽后,微臣再没有听到过倾楼少主的消息。还有,如今去荒斋的人也少了许多,微臣依旧令属下暗中监视荒斋。” 楚晔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 云翼半晌不见楚晔说话,以为楚晔不过是召自己来问问,也就想着要告辞出宫。虽然楚晔是背对着自己,可云翼依旧不敢怠慢,躬身行了一礼,道:“微臣告退。” 楚晔突然出声道:“云翼,明天上午你就带着人包围荒斋,里面的人要留活口,交给王致中讯问。” 云翼有片刻的愣怔,随即道:“微臣遵旨。” 楚晔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看着云翼道:“今晚你回去的时候,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此事。如果明天上午之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这件事,你就提头来见朕吧。” 云翼虽然垂着头,可却依旧能感受得到楚晔那凌厉的目光,不由从脊背处泛起了几分寒意,忙答道:“陛下放心,微臣这就回去安排。明日到荒斋之前,微臣不让任何人知道是要去荒斋。” 楚晔点了点头,和声道:“很好,朕知你办事素来妥当。(.)” 云翼适才被惊了一身的冷汗,如今又听楚晔赞扬自己,心中不由一暖,忙道:“微臣定不有辱君命。” 楚晔道:“很好,你出宫准备去吧。” 云翼又行了一礼,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楚晔望着摇晃不定的门帘,突然问道:“谁在外面?” 来喜匆匆的走进来,躬身行礼道:“陛下。” 楚晔垂下眸子,问道:“你刚才一直在外面?” 来喜忙答了一声“是”,又道:“陛下,如今时候已经不早了,还是早些安歇吧,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迈步进了里间屋子,来喜忙跟在楚晔身后。 待进了里间屋子,来喜上前替楚晔更衣。 楚晔突然问道:“来喜,你服侍朕几年了?” 来喜笑道:“回陛下,奴才服侍陛下已快十三年了。奴才净了身后,就被安排服侍陛下了。” 楚晔轻声说道:“已经十三年了。” 来喜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就笑道:“陛下今晚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楚晔也不说话,上床躺下。 来喜忙展开一床明黄色绣团龙花纹的被子,轻轻替楚晔盖上,又放下了床帐,这才慢慢的退了出去。 次日早朝,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楚晔颁下两道旨意,安抚高氏余党。那些高氏余党见楚晔对大长公主恩遇未变,且并未废后,又有旨意言明除高氏父子,余者不再追究,也就放下心来。 崔光烈也明白楚晔的用意,只是一时也是无计可施。他深知经过此事,高氏一党必然恨自己入骨,自己在朝堂将会处处掣肘。更何况,如今楚晔拜萧长河为相,这个萧长河恐怕也不是易于之辈。想到这里,崔光烈不由苦笑,自己与高家斗法,却是楚晔渔翁得利。 楚晔早早的下了早朝,就带着来喜去寿康宫给韦太后请安。楚晔让小太监进去通禀,自己却站在院中看着那丛含苞待放的芍药。 “陛下。”潋滟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晔回过身,就见潋滟带着几个太监、宫女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也就笑道:“你也过来给母后请安。” 潋滟福身施了一礼,就缓缓走到楚晔身侧,道:“太后娘娘院中的这株芍药快开了。” 楚晔刚要说话,却见谢有道已经从里面迎了出来。 谢有道上前行礼道:“奴才请陛下安,请婕妤安。” 楚晔笑道:“谢总管免礼。” 谢有道颇有些受宠若惊,忙道:“谢陛下。太后娘娘宣陛下进去呢。” 楚晔和潋滟一前一后进了屋子,给韦太后请了安。 韦太后一见两人一起进来,不由笑道:“你们在哪里遇到的,竟这般巧。” 楚晔笑道:“儿子刚才正在院中看花,不想潋滟也来了。” 韦太后道:“陛下当着这些宫女、太监,怎么只管叫名字?” 楚晔不由笑了,道:“是儿子糊涂了。” 韦太后拉楚晔在自己身边坐了,仔细打量了楚晔一番,道:“陛下的脸色有些憔悴,还是少熬夜才是。” 楚晔忙答了一声“是”。 韦太后沉吟了一会儿,对屋内服侍的宫女、太监摆了摆手,那些宫女、太监行了礼,匆匆退了出去。 潋滟颇有些踌躇,不知该留下,还是退出去。 韦太后似乎瞧出潋滟的不自在,也就笑道:“韦婕妤留在这儿,陪我和皇上说说话。” 潋滟忙答了一声“是”,垂手站在一旁。 韦太后叹了一口气,道:“高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高氏父子依仗皇恩,素来目无法纪,已非一日,皇上处置得很妥当。还有今天早朝皇上下的旨意我也听说了,大长公主有大恩于我和皇上,且高皇后是先帝为陛下所娶,所以倒也不宜废后。” 潋滟站在一旁,听韦太后的语气似乎颇有几分不满,低头一想,已经明白韦太后的意思,韦太后定是因楚晔没和自己商议,所以心中不满。 楚晔也听出了韦太后的不满,却只是含笑不语。原来楚晔因太皇太后何氏专权,对后宫干政深恶痛绝,故此朝中诸事极少和韦太后商议。 韦太后见楚晔也不答言,不由有些讪讪的。 楚晔忙转了话头,道:“儿子昨日派人去瞧大长公主,却听说大长公主身体违和。” 韦太后素与大长公主有心结,如今听楚晔这般说,只是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大长公主的病要不要紧?” 楚晔道:“朕派了太医院的太医去给大长公主诊脉,太医回说大长公主并无大碍。” 韦太后点头道:“那就好。” 楚晔道:“儿子也知道大长公主亡夫丧子,必是哀痛异常,心中难免有些抑郁,想着不如过几天接大长公主进宫散荡散荡。” 韦太后道:“今早皇后宫里派人来说高皇后病了,依我看,竟是过些日子再接大长公主进宫不迟。” 楚晔听了,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道:“也好。” 韦太后这才说道:“皇上顾念结发之情,不肯废后,很好。只是皇上如今虽然没有废后,可皇后却不宜再侍奉皇上,今后只受内外命妇的朝贺罢了。且皇后家犯恶逆,难为后宫表率,后宫之事需另委他人才是。” 潋滟已明白韦太后这番话的意思,韦太后不肯再让高皇后侍寝,就是怕一旦高皇后诞下皇子,将来皇子继承大统,高家就有翻身的一天。而韦太后的这番安排,是把高皇后除了皇后这个名号之外的一切都夺走了。 楚晔忙答道:“后宫之事全凭母后做主。” 韦太后微微一笑,道:“高皇后不宜再管后宫之事,我想着要选一个妥当的人管理后宫才是。” 楚晔道:“慈鉴定然不差。” 韦太后道:“如今后宫位份最高的当属崔贵嫔,可崔贵嫔前些日子小产,身子虚弱,应该好好调养身体才是。依我看,后宫之事不如交给韦婕妤暂代。” 潋滟闻言,不由一惊。 章 二八 桐花 更新时间:2011-09-05 抱歉,前几天连续加班,太累鸟,身体有些吃不消。[]今天小江又光荣的感冒了,码到现在才写完,大家见谅。 ―――――――― 却说韦太后欲让潋滟主持后宫,潋滟闻言,不由吃了一惊。楚晔心中也有些惊疑,可面上却不肯流露出分毫,只是淡淡一笑,看了潋滟一眼。 潋滟暗思道:如今宫中高皇后、崔贵嫔名位皆在自己之上,自己主持后宫,她二人心中定然不满,到时只怕处处掣肘,政令难行,那些太监、宫女见了,定然也不服自己的管束,更何况,如今高家谋逆一事,错综复杂,自己此时出头,正是站在风头浪尖上,因此忙陪笑道:“太后娘娘,臣妾才德疏薄,恐不足以当此重任。” 外戚何家、高家相继败落,韦太后欲专外家,崔家势大,她自然不愿崔贵嫔掌管宫事,而潋滟在朝中毫无根基,且名义上是韦家的女儿,因此韦太后也就想着让潋滟掌管宫事,借此增强韦家在宫闱的势力。如今听潋滟这般说,韦太后不由说道:“如今皇后不宜再掌管宫事,崔贵嫔身子又弱,我素来知你办事是极稳妥的,你不要一味推辞才是。” 潋滟忙道:“太后娘娘,贵嫔娘娘名位在臣妾之上,且如今身子已经平复,礼宜由贵嫔娘娘掌管宫事才是。(.无弹窗广告)” 韦太后闻言,脸上流露出几分不悦来。 楚晔一直冷眼旁观,如今见韦太后面有薄怒,忙道:“母后,韦婕妤所言甚是。此时如韦婕妤住持宫事,只怕贵嫔多心,心生怨望,兴安侯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如今朝中多事,不宜再起风波才是。” 韦太后听了楚晔的话,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竟是我短想了,我只是想着如今皇上尚无子嗣,不如让贵嫔好生将养身子,将来好生个皇子。罢了,我如今年纪也大了,也懒得操心了。” 楚晔见韦太后语气中隐有不满之意,忙婉言相劝,劝了许久,韦太后的脸上才带了几丝笑容。 潋滟走到一旁的桌子前,拿起茶盏,试了试凉热,倒了一杯茶,用小茶盘端给楚晔。楚晔接了茶碗,奉给韦太后,笑道:“母后且喝口茶。” 韦太后接了茶在手,不由笑道:“时候也不早了,皇上快回上书房处理国事去罢。” 楚晔陪笑道:“儿子许久没有承欢膝下,今日竟多坐一会儿。” 韦太后喝了茶,潋滟忙上前接了茶碗。[.超多好看小说] 韦太后这才笑道:“论孝顺,不在这上头。皇上还是应以国事为重,国泰民安,我心中才喜欢。” 楚晔闻言,站起身,恭敬的说道:“儿子谨记母后教诲。” 韦太后含笑点了点头,又扭头对潋滟说道:“我也有些乏了,你也回去罢。” 楚晔和潋滟行了礼,就退了出来。 帝辇停在寿康宫外,来喜见楚晔出来,忙迎上来躬身行了一礼。 楚晔摆手道:“朕略走走,你跟着就行了。” 来喜闻言,忙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几句话。 楚晔轻轻一拉潋滟的衣袖,潋滟会意,忙跟在楚晔身后。楚晔和潋滟一前一后默默的走着,来喜远远的跟着两个人。 天气渐暖,小径旁的树木已经茵茵成盖,阳光透过树叶在楚晔的龙袍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楚晔突然站住脚,回头看向潋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在光影中显得越发的温暖,似要流入人的心中。 潋滟不由微微一怔,随即缓步走到楚晔身边。 楚晔携着潋滟的手,道:“朕最爱前面那几株梧桐,朕还记得小时候,朕和临川常在这里嬉戏。”目光已不若往日的凌厉,而是带了几分回忆。 潋滟顺着楚晔的目光望去,果见不远处有三、五株梧桐,翠盖亭亭。 那桐花却落了满地,细细碎碎,踩在脚下,软绵绵的一层。一朵桐花落在了潋滟的鬓发上,楚晔伸手替潋滟取下,却将那朵桐花藏在了衣袖中。 暖风微醺,楚晔仰头望着梧桐,喃喃自语道:“不知道临川如今在昌平做些什么?”语气中竟带了几分不安。 潋滟闻言,不由一惊,楚晔的话虽然看似波澜不兴,可话中却透露出他对临川王的猜忌。潋滟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帝王家,兄弟间的猜忌终究是难免的。临川王虽然远离京师,贬居昌平,可楚晔对他还是怀有猜忌,但楚晔为何当着自己提起临川王? 楚晔转头看向潋滟,笑道:“朕记得你院中也有一株梧桐。” 潋滟忙答道:“是,只是那株不及这几株长得好。” 楚晔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韦太后突然说要让潋滟住持宫事,让楚晔的心中产生了淡淡的怀疑。虽然他不愿意怀疑潋滟,也知道韦太后的用心,可如今朝局错综复杂,韦太后突然提到此事,令他不能不疑心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楚晔记起谢婉如曾与临川王交往甚密,且潋滟是谢婉如的表妹,还有潋滟是从临川王府入宫的,这一切的一切,难免令人心疑,所以才故意当着她的面提起临川王。 楚晔若有所思的看了潋滟一眼,却见潋滟垂着头,笑道:“你回去罢,朕也要去上书房了。” 潋滟福身行了一礼,就朝另一条小径行去。 楚晔看着潋滟袅娜的背影消失在葳蕤的草木后,不由唤道:“来喜。” 来喜忙躬身答道:“奴才在。” 楚晔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安排几个人暗中监视临昌平郡王。” 来喜答了一声“是”,就悄悄退下。 楚晔慢慢的朝上书房踱去,甫到上书房,就有小太监迎上来请安,且道:“陛下,适才有人拿着陛下的令牌进去了。” 楚晔闻言,知道是云翼来了,忙迈步进了上书房。 云翼已等了有一阵子了,如今见楚晔进来,忙迎上来请安。 楚晔摆手道:“免礼,如何?” 云翼见楚晔甚是焦急,忙答道:“回陛下,微臣今早带着一队人包围了荒斋,不想里面只有一名女子,微臣已将那名女子交给王致中大人讯问。微臣又带着人仔细搜查了一遍,那座宅院只有一条密道与外面相同,出口处与崔家的一处角门离得甚近。” 楚晔闻言,眸中流露出几分寒意来。 章 二九 惊变(一) 更新时间:2011-09-15 云翼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了一卷东西,双手呈给楚晔,接口说道:“陛下,微臣见那密道的出口甚是蹊跷,就将从人摒退,又亲自搜查了一遍,不想那荒斋的横梁竟是中空的,微臣在横梁内搜到了这个。微臣不敢逾越,故此带进宫来呈陛下御览。” 楚晔拿过那卷东西,展开细看,却是一卷账簿,上面写着某日某人来访,字迹娟秀,似女子所书。 楚晔看了几眼,就将账簿收入袖袋中,又问道:“朕曾听人说过荒斋的所有问题都是由一名童子代答,荒斋内似乎还应该有一名童子才是。” 云翼忙答道:“微臣搜查荒斋之前,曾让一名属下先进去,伪作来荒斋问事,微臣随后就带着人闯了进去。那名属下回说答话的确实是童子的声音,但微臣进去的时候,屋内只有一名女子。时间极短,如果有第二个人,想来是来不及逃走的。依微臣看来,那名女子想必是会口技,能假扮童子的声音。” 楚晔闻言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微微点了点头,又注视了云翼一会儿,见云翼垂首侍立,不由温言道:“爱卿此事做得甚是周详,很好,你先下去吧。” 云翼躬身行了一礼,就匆匆退了出去。 云翼一走,楚晔就端坐在御案后,从衣袖中拿出了那本账簿,从头细看。待楚晔看到其中一页的时候,不由停住了,上面记着“丁亥日,平阳郡主来访”。 楚晔以前曾听云翼说起过荒斋,所以那日自己才带着潋滟去荒斋一探究竟,不想却遇上了初入京师的平阳郡主。楚晔想到这里,又接着看下去,那本账簿清楚的记着平阳郡主之后是那个人来访。 楚晔不由想起那日在荒斋外所见的那个人,当时他带着一顶斗笠,斗笠压得极低,可自己还是认出了他来。如今见这账簿所记,果然是他。 来喜悄悄的走了进来,见楚晔在翻看一本薄册子,脸色凝重,也不敢惊动,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 楚晔觉察到了来喜的脚步声,抬头看向来喜。来喜忙躬身行了一礼,禀道:“陛下吩咐的事情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 楚晔微微点了点头,吩咐道:“你这就去寿康宫,传朕的口谕,宣谢有道来见朕。” 来喜服侍楚晔日久,虽然楚晔说这番话的语气甚是平和,可来喜还是听出了话中似别有深意,忙躬身答了一声“是”,就去寿康宫宣人。 来喜走后,楚晔一页页慢慢的翻看着,账簿上面所记的朝臣甚多,只是没有崔家一党的人,楚晔的嘴角边不由流露出一丝冷笑来。 楚晔看完账簿,就将账簿藏在御案的暗格内,自己慢慢站起身,负着手踱到窗前。 暖阳洒在院中的花木上,为青翠的花木披上了一层光晕,让人不敢直视。 却说来喜赶到寿康宫,那谢有道听说楚晔宣召,一时猜不出楚晔的用意,忙婉言盘问来喜。来喜只是赔笑,却也说不出楚晔究竟是因何事宣召。 谢有道虽然满腹疑惑,可却不敢违旨,回明了韦太后,就随着来喜去了上书房。 来喜引着谢有道进了上书房,谢有道见楚晔负着手,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前,忙默默跪下。 来喜轻声唤道:“陛下。” 楚晔转过身,就见谢有道恭恭敬敬的跪在自己面前,对来喜摆了摆手。 来喜会意,躬身行了一礼,就默默的退了出去。 楚晔这才淡淡的说道:“谢总管免礼。” 谢有道谢了恩,垂首站在一旁,因见屋内除了楚晔和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楚晔问道:“母后如今起居如何?” 谢有道闻言,以为楚晔宣见自己是询问韦太后的饮食起居,不由放了心,忙答道:“太后娘娘如今寝食俱安,请陛下放心。” 楚晔闻言,微笑道:“全赖谢总管悉心服侍。” 谢有道听了楚晔的这句话,心中大喜,不由喜动颜色,忙答道:“太后娘娘身子康健,皆是太后娘娘洪福和陛下孝心所致,奴才不敢居功。” 楚晔微笑不语,半晌才道:“谢总管服侍母后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母后对谢总管可谓信任有加,只是不知道谢总管对母后可否忠心?” 谢有道本来满脸喜色的听楚晔说话,可听到楚晔的最后一句话,不由面色大变,“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叩头道:“奴才对太后娘娘忠心耿耿,还请陛下明鉴。” 楚晔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谢有道。那谢有道早就惊出了一身冷汗,磕头如捣蒜,额头已经磕出了血。 半晌,楚晔才道:“谢总管既然自称忠心耿耿,那朕问你,你可听说过荒斋?” 谢有道闻言,不敢贸然回话,不由有片刻的迟疑。 楚晔冷笑道:“谢总管自称忠心,可如今却不肯说实话,朕不知道谢总管的忠心在哪里?” 谢有道听楚晔这般说,只得吞吞吐吐的答道:“奴才略有耳闻,据说朝中的许多大臣常去那个荒斋询问事情。” 楚晔冷哼了一声,道:“谢总管只是听说过荒斋吗?” 谢有道知道已无可隐瞒,只得如实答道:“奴才曾去过荒斋一次。” 楚晔道:“朕早已知道了,今天问你,就是想看看谢总管的忠心。” 那谢有道忙磕了一个头,道:“奴才不敢欺瞒陛下,奴才见许总管告老,心中就存了妄想,想要谋求大内总管一职。听人说荒斋主人见事极准,奴才就想着去讨个主意。” 楚晔点头道:“你还算老实。” 谢有道接着说道:“奴才去了荒斋,向荒斋主人问计,不想却是一名童子答话。” 楚晔问道:“那荒斋主人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谢有道见今日之事已不可转圜,只得硬着头皮答道:“那荒斋主人告诉奴才说,陛下极其宠爱韦婕妤,让奴才设法在太后娘娘面前替韦婕妤进言,纳韦婕妤为妃,以此交好韦婕妤,大内总管一职定然手到擒来。” 楚晔闻言,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章 三十 惊变(二) 更新时间:2011-09-19 楚晔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怔怔的坐在御案后,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谢有道。 谢有道半晌不见楚晔说话,心中越发的恐惧,也顾不得许多,连连叩头,语无伦次的说道:“陛下,奴才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许总管告老,奴才的心思就有些活泛,又听了那荒斋主人的话。因为当时韦婕妤还只是御前侍女,奴才又见陛下对韦婕妤格外的不同,以为那荒斋主人的话没错,就借着机会和太后娘娘说了。奴才罪该万死,还望陛下看在奴才服侍这么多年的份上,饶奴才一命。” 楚晔这才回过神来,不由苦笑了一下,自己竟一时失态至此,这是自自己登上皇位后从未有过的事情。 想到这里,楚晔镇定了心神,淡淡的说道:“谢总管做这样的事情,本来罪无可恕,但朕念在谢总管服侍母后多年,且一直忠心耿耿,此次就饶过你。” 谢有道闻言,不由喜出望外,叩头道:“奴才谢陛下恩典。” 楚晔冷声道:“今后谢总管再干预后宫之事,朕知道后决不轻饶。” 谢有道忙道:“奴才一定牢记在心。” 楚晔摆手道:“你回去罢,切不得向母后提及此事,如果母后知道了……”楚晔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不说。[] 谢有道不由又惊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奴才不敢。”谢有道说完,磕了一个头,爬起来就慌慌张张的退了出去。 楚晔端坐在御案后,回思谢有道的话,一想到潋滟欺瞒自己,不由怒火中烧,猛地站起身来,就朝外面走去。 来喜正在外间屋子候着,见楚晔怒气冲冲的走出来,心中不安,默默的行了一礼。 楚晔看也不看来喜,只是迈步朝外面走去。 来喜忙跟在楚晔身后,小声问道:“陛下这要是去哪里?” 楚晔略略放慢脚步,一字一顿的说道:“麟趾宫。” 楚晔的语气透着几分森冷,来喜不由大吃一惊,他素知潋滟极得恩宠,一时也猜不出楚晔这般盛怒究竟是为了什么? 楚晔一拂袍袖,早已出了屋子。 帝辇停在门外,守在门外的小太监一见楚晔一脸盛怒,皆是战战兢兢。 来喜快步跟了出来,悄悄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几句。那小太监一溜烟跑到帝辇旁,放下脚踏,楚晔也不等来喜上前搀扶,踩着脚踏就上了帝辇。 恰在这时,萧长河也到了上书房门外。 来喜忙禀道:“陛下,萧丞相来了。” 楚晔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吩咐快走。 萧长河站在路旁,因楚晔坐在帝辇上,帷幔半遮半掩,他一时看不到楚晔的表情,也就低声问站在一旁的小太监道:“陛下急匆匆的要去哪里?” 那小太监倒也不敢怠慢,悄悄说道:“萧丞相,陛下刚才一脸怒容的走出来,如今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萧长河微微颔首,道:“既是如此,那我晚些时候再进宫。”萧长河说完,就缓缓朝外行去。 楚晔坐在帝辇上,只觉得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烧,恨不得一步跨到麟趾宫,去向潋滟问个明白,怔怔的看着帝辇外。 帝辇行得极快,转眼麟趾宫已经在望。楚晔看到麟趾宫宫殿的一角,下意识的紧握着双拳,心中既怒且痛,自己待潋滟一片真心,不想潋滟却处心积虑的算计自己,自己的一片真心竟被这般糟蹋。 楚晔扬声唤来喜,来喜忙答应了一声,跑了几步,垂手站在帝辇旁。 楚晔冷声道:“不准让人去通传说朕来了。” 来喜忙答应了,吩咐了下去。 帝辇在麟趾宫外停住,守在宫门外的小太监见楚晔突然驾临,心中颇有些惊讶,赶着迎上前行礼。 楚晔下了帝辇,迈步就朝里面走去。 来喜悄悄的对着那几个小太监摆了摆手,就跟在楚晔身后走了进去。 嫣红正在院子里折花,见楚晔进来,忙迎上来施礼道:“奴婢请陛下安。” 楚晔冷声道:“你带着院子里的人出去。” 嫣红本来满面笑容,见楚晔一脸怒色,忙敛去了笑容,又福身施了一礼,做了一个手势,就带着院子里的人默默的退了出去。 嫣红慢慢的走着,心中有些担心潋滟,不由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楚晔,却见楚晔已经迈步进了屋子,只看见他明黄色的背影。 却说潋滟从韦太后那里回来后,因天气渐热,也就换下了宫装,只穿了一件玫瑰紫的夹纱绣袄,一条淡紫色的罗裙。因想着端午临近,要绣几个荷包已备过节,潋滟吩咐青杏熏了香,摒退了服侍的宫女、太监,就拿着绣活倚坐在床上绣荷包。 楚晔进了屋子,潋滟只听一阵水晶帘响,以为是嫣红进来,连头也没抬,道:“你折的花儿插在外间屋子的那个瓶子里罢,我这屋子里熏的香,没的坏了花香。” 楚晔见潋滟弱不胜衣,倚坐在床榻旁,心中一痛:自己往日见她如此情态,心中一定是倍加怜惜,如今她虽然一如平日,可看在自己眼中,只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 潋滟因没听见嫣红答话,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却见楚晔走了进来,委实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几步,笑道:“陛下怎么悄悄的就进来了?” 潋滟暗思道:此时楚晔一般都在上书房批阅奏折,而且自己刚刚和他见面,怎么他现在又来自己这里? 潋滟因想着这些,言行间就带了几分谨慎。 楚晔见潋滟带了几分拘谨,只觉得潋滟不肯和自己交心,心中的火烧得越旺,因此只是冷冷的看着潋滟。 潋滟见楚晔的神色不对,一时也不敢胡乱说话,因此只是默然站在一旁。 楚晔冷笑道:“你不用在朕面前装小心,你背着朕做的事,你当朕不知道呢?” 潋滟闻言,心中大吃了一惊:难道楚晔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倾楼的人? 楚晔见潋滟脸色不定,以为潋滟被自己说中了心事,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剧痛,怒极反笑。 潋滟见楚晔虽然微笑看着自己,可一双黑眸中却满是怒意,不由怯怯的唤道:“陛下。” 潋滟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委屈,楚晔一时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加上满腔怒气不知如何发泄,不由扬手打了潋滟一记耳光。 章 三一 惊变(三) 更新时间:2011-09-20 楚晔扬手给了潋滟一个耳光,潋滟立脚不稳,朝床榻扑去。因潋滟适才在绣荷包,绣剪顺手就放在床榻上。潋滟扑倒在床榻上,绣剪一下子深深的刺入了潋滟的手掌中,鲜血瞬时就流了出来。鲜血染在大红色的锦被上,那鲜艳的红色刹那间变深了许多。 楚晔看着潋滟,心中一阵钝痛,仿若一把钝刀在凌迟着自己的心:自己从不肯用真心,唯独对她,自己动了心,亦用了心。自己事事为她着想,唯恐委屈了她。当初以为她不愿封妃,所以自己一心等她对自己动心,迟迟不肯召她侍寝,如今看来,自己竟做了这天下最可笑的事情。 一时,无数念头涌入楚晔的脑海中:潋滟的表姐和临川王往来甚密,潋滟又是从临川王府进的宫,临川王之母是崔家的女儿,而荒斋似乎和崔家大有关系,偏偏谢有道又是听了荒斋主人的话,劝母后将潋滟纳为自己的妃子…… 楚晔的心越发的冰冷,看向潋滟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潋滟伏在床上,眼前一阵发黑,慢慢的才好些,强挣扎着翻身坐起来,这才觉脸颊热辣辣的痛,手心也是一阵阵的剧痛。 楚晔冷笑道:“你既然这般处心积虑要做朕的妃子,朕成全你就是了。[]”楚晔说着,一步步朝床榻逼近。 潋滟一时猜不出楚晔的用意,可见楚晔脸色冰冷,双目尽赤,心中惊惧交加,不由朝后退了退。 楚晔冷哼了一声,道:“你不必这般装模作样,你费尽心思不就是想爬上朕的龙床吗?朕今日成全你。” 潋滟这才明白楚晔的用意,下意识的揪紧了衣领,手心的伤口依旧在流着鲜血,玫瑰紫色的绣袄上染上了深深浅浅的血迹,宛若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楚晔走到床榻旁,伸出手轻轻抚着潋滟的脸颊。潋滟大惊失色,伸手要去握楚晔的手,楚晔的手已滑落到潋滟的衣领,潋滟一把握住了楚晔的手,楚晔用力甩开潋滟的手,用力一扯潋滟的衣领,只听“嘶”的一声,衣领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一抹雪白的肌肤和淡紫色的抹胸。 潋滟不由怔住了,霎时往日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中,肮脏不堪的床榻,猥亵的笑声,自己姐姐凄厉的喊叫……潋滟只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想也不想,伸手就朝楚晔打去。 楚晔正在用力撕扯着潋滟的衣裳,万万没想到潋滟竟会打自己,因此竟没有躲开潋滟的一掌。[] 潋滟的心思已经昏乱,手上用了力,只听一声脆响,楚晔的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潋滟一巴掌。 楚晔自出生以来,就从未有人打过他,如今挨了潋滟一掌,不由怔住了,只是看着潋滟。 潋滟因楚晔松了手,忙紧紧的环抱着自己,闭着眼睛,在床上缩成了一团。 楚晔见潋滟脸色惨白,身上全是鲜血,兀自颤抖个不停,颇有些心痛,怒气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楚晔站了一会儿,已是冷静了下来,心中酸苦难言,不由长叹了一口气,一拂袍袖,转身朝外走去。 来喜站在门口,留神听屋内的动静,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如今他见楚晔出来,忙迎了上来,却见楚晔的龙袍上沾染了几块血迹,脸颊也有些红肿,不由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许多,忙问道:“陛下受伤了?” 楚晔也不答话,只是快步朝外走去。 来喜心中着急,却不敢再问,只是想着该如何婉言盘问楚晔究竟受没有受伤。 楚晔突然顿住脚,道:“你快去宣个太医来瞧瞧韦婕妤。” 来喜忙答了一声“是”,又问道:“陛下可要召个太医来瞧瞧?” 楚晔冷声道:“不必。” 来喜留神细看,见楚晔举止无异,心知楚晔无碍,此时不敢再逆龙鳞,忙匆匆去请太医。 钱华和嫣红带着麟趾宫诸人站在宫门外候命,见楚晔出来,忙躬身行礼。 楚晔看也不看,坐上帝辇,扬长而去。 钱华和嫣红见楚晔离去,这才两步并作三步,急急的朝屋内走去。钱华见潋滟不在平时起居的屋子,心知潋滟在卧房内,倒不好贸然进去。 嫣红带着青杏进了卧房,一眼就看见潋滟蜷缩在床上。嫣红忙快步走到床边,只见潋滟蜷着身子,身子抖个不停,身上的衣服满是鲜血,连床上的被褥也染着一块块血迹。 嫣红不由含糊的低叫了一声,随即知道自己举止失仪,忙生生咽下那声喊叫。 嫣红的声音似乎惊醒了潋滟,潋滟睁眼朝发声的地方看去,可却是一片空茫。 嫣红见潋滟眼神空洞,心中越发的害怕,忙让青杏去叫钱华。 钱华进来,看了潋滟的形容,也是大吃了一惊,忙转身出去找太医。 钱华刚走到麟趾宫门口,却见来喜领着一个太医远远的跑来,忙快步迎了上去。 来喜一见钱华,也不等钱华行礼,就问道:“韦婕妤可还好?” 钱华略略施礼,忙道:“来公公,婕妤瞧着不大好,请公公快随我来。” 钱华快步如飞,带着来喜和太医朝里面走,一进门,也顾不得礼仪,大声道:“嫣红姑娘,快替婕妤收拾收拾,太医来了。” 嫣红闻言,忙放下了帐子。青杏急忙拿过脉诊,放在床边。 钱华已带着来喜和太医走了进来,嫣红站在床帏外,和声道:“婕妤,太医来了,请婕妤伸出手让太医诊脉。” 嫣红半晌不见潋滟动静,微微掀开床帏的一角,伸手去拉潋滟的手。 潋滟下意识的朝后一缩,嫣红忙握住潋滟的手腕。潋滟觉得有人碰触自己,不由惊叫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凄厉,然后就拼命的要挣脱嫣红的手,嫣红吓得忙放了手。 听到潋滟的那声惊叫,屋内的众人皆是一惊,不由面面相觑。 嫣红有些为难的转过头,道:“来公公,婕妤不肯诊脉,这可如何是好?” 因为潋滟刚才的挣扎,嫣红的衣袖上也染上了血迹。 来喜眼尖,看到了嫣红衣袖上的鲜血,心中越发的焦急,忙转头看向太医。 章 三二 惊变(四) 更新时间:2011-09-25 小江争取本月完本,所以初定从下周开始,每日双更。 ―――――――― 那太医素闻韦婕妤极得圣宠,见到这番情形,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半晌才道:“来总管,婕妤想是受了惊,不如燃两支安息香,待婕妤睡得安稳了,再诊脉也不迟。” 来喜忙说道:“也好。” 嫣红闻言,忙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了两支安息香,点燃插在香炉内。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青烟袅袅,弥散在空气中。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来喜对嫣红使了一个眼色,嫣红会意,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微微掀开床帏的一角,朝里面看去,就见潋滟已经沉沉睡去。 嫣红这才上前将潋滟的手轻轻的放在床边的脉枕上,又用帕子将潋滟的手掩了,回头对来喜点了点头。 青杏早搬过一个绣墩放在床边,来喜引着那名太医来到床边,那名太医侧着身子在绣墩上坐了,凝神诊脉。 那太医诊了一会儿脉,见潋滟的脉象无异,就知潋滟不过是受了惊吓,本想看看潋滟的面色,但知潋滟是楚晔的宠妃,一时也不敢造次,慢慢的站起身道:“来总管,依在下看来,婕妤倒无甚大碍,不过是受了些惊吓,服些安神的汤药就好。” 来喜闻言,心中颇喜,引着那名太医去了外间屋子。 嫣红早就注意到了自己袖口的血迹,心中有些担心,因此来喜一走,嫣红就掀开床帏,急忙查看潋滟。 嫣红查看了一番,见到了潋滟手上的伤口,那道伤口很深,依旧有鲜血渗出,不由轻声讶然道:“这是怎么弄的?” 嫣红用帕子掩了伤口,低声吩咐青杏道:“你去要些伤药来。” 青杏领命,出了屋子去找那名太医要伤药。 那名太医知潋滟地位尊贵,轻易不会受伤,如今见青杏来要伤药,心知此事事关皇家,自己不宜知道太多,忙答应了,从药箱内取出极好的伤药递给青杏。 嫣红又将潋滟的身上检查了一遍,除了手心的伤口,身上倒没有别的伤,只是身上的衣裳却是一片凌乱,心中越发的不解。 青杏拿着伤药走了进来,嫣红轻声道:“你去拿盆温水来。” 青杏出去倒水,嫣红凝神细想:今日楚晔来此态度就与往常不同,潋滟手上的伤想是与楚晔大有关系,还有潋滟身上凌乱的衣物…… 嫣红秀眉紧皱,心中一时也猜不出楚晔究竟是因何事这般盛怒,平日里楚晔待潋滟不啻珍宝,究竟出了什么事,能让楚晔对潋滟这般…… 青杏走了进来,在水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嫣红听到她的脚步声,忙收了心思,拿过一块细绢,在水盆内浸湿,绞了水,轻轻的替潋滟将手上的血痂擦干净,这才取了伤药,倒在潋滟的伤口上,又用细布包了。 青杏站在一旁,嫣红沉声吩咐道:“今日的事情一个字也不准泄露出去。” 青杏早瞧见了潋滟的情形,也知利害非小,忙答应了。 恰在这时,来喜拿着药方走了进来。嫣红忙拿过一床夹纱被替潋滟盖在身上,这才低声道:“来公公。” 来喜道:“婕妤如今可好些?我一会儿让钱华和我去拿药,你小心服侍婕妤。”来喜一边说话,一边留神看潋滟的情形。 “来公公放心,婕妤如今睡得沉了,想是好了些。”嫣红说着,不露痕迹的将自己染了血的衣袖藏在身侧。 “姐姐——”潋滟的声音蓦地想起,声音中满是悲愤。 来喜和嫣红闻言,皆是一惊,忙扭头看向潋滟。潋滟的身子不安的动了几下,夹纱被微微滑落了些许。 来喜眼尖,早瞧见了潋滟凌乱的衣物,忙垂下眼。 嫣红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拉了拉被角,见潋滟无异,扭头对来喜低声道:“无碍的,婕妤想是睡魇着了。” 来喜心中纳闷:自己从未听说潋滟有姐姐,如今她在梦中唤的又是谁?但此时他也不好再留,又吩咐了嫣红一番,也就走了。 来喜一走,嫣红因见潋滟的床上、身上满是血污,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也不敢惊动潋滟,只是揭开香薰的盖子,在里面加了一把沉香屑。 青杏端着水盆走了出去,嫣红也不敢离开,只得挪过一把椅子,自己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潋滟。 潋滟睡得极不安稳,秀眉紧蹙,身子不安的动着。嫣红有些害怕,只得又点燃了两支安息香。 却说来喜匆匆赶回上书房,却不见了楚晔,忙问小太监,那小太监回说楚晔只在上书房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来喜忙派人去找楚晔,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有小太监回说楚晔在北门。 来喜心中有些纳闷,可还是匆匆朝北门赶去。北门这里因在修崇光楼,因此平日里极少有人来此,多是工匠出入此处。那崇光楼修得已经初具规模,一座九层的高楼耸入云霄,虽然尚未建完,可雕梁画栋已经宛然在目。 远远的,来喜就看见楚晔负着手站在北门的城楼上。来喜一溜小跑走到楚晔身边,快到楚晔身后的时候,来喜故意加重了脚步。 楚晔连头也不回,可却微微动了动身子,想要问潋滟的情形,可不知为何只是问不出口。 刚才楚晔一直站在这里,想了许多事:他是帝王,就注定了他的性格——多疑。他虽然对潋滟动了心,可一旦知道潋滟有可能背叛自己,他就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怒火。也许越在乎的人,就越不容许她背叛,因为那种背叛带来的伤害痛彻心扉。但一想到潋滟那茫然的表情,空洞的目光,自己的心依旧会痛…… 来喜低声唤道:“陛下。” 楚晔只是静静的站着,来喜偷偷看了一眼楚晔,不知为何楚晔的背影在此时看起来显得格外的孤寂。 楚晔握紧的拳头张开,又复握紧,那一句“婕妤现在如何了”的话哽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口。 恰在这时,有一个小太监远远的跑来,来喜认出他是上书房服侍的小太监,心中一惊:难道潋滟出了什么事不成? 章 三三 惊变(五) 更新时间:2011-09-26 那名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到来喜身边,自是不敢惊扰楚晔,只是对来喜低声道:“来总管,王大人求见陛下,说有要事回明陛下。[.超多好看小说]” 来喜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低声唤道:“陛下。” 楚晔早就听到了那个小太监的脚步声,心中也是惊疑不定:此时有人来,难道潋滟出了什么事?近乡情怯,在这一刻,楚晔突然不敢转身,害怕听到潋滟的消息。 来喜见楚晔依旧伫立,凝望着远方,忙朝前走了两步,低声道:“陛下,王大人有要事要回禀陛下。” 楚晔听到来喜的话,不知为何,心中一阵轻松,忙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事?” 适才跑来的小太监听楚晔这般问,忙上前一步,道:“陛下,王大人刚才进宫,说有要事回明陛下。” 虽然只是一瞬,可来喜还是在楚晔转身的瞬间,看清了楚晔眼中的担心与不安,因此忙低声说道:“陛下放心,太医说韦婕妤并无大碍,只不过是受了些惊吓。如今婕妤已经睡下了,想来没什么大事了。” 楚晔也不答话,只是匆匆的朝前走去,可他瞬时轻快不少的脚步还是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来喜抿着嘴,默默的跟在楚晔身后。 上书房到了,楚晔已看到王致中不安的在上书房外走来走去。 早有小太监瞧见了楚晔,忙告诉了王致中。那王致中朝前抢了几步,跪倒在楚晔面前:“微臣见过陛下。” 明黄色绣双龙戏珠的朝靴在王致中的面前停顿了一会儿,随即楚晔的声音飘来:“免礼。” 王致中再拜道:“谢主隆恩。” 楚晔不等王致中站起身来,就匆匆进了上书房。王致中忙爬起来,跟在楚晔身后。 楚晔径自在御案后坐了,看向王致中,问道:“什么事?” 王致中的脸上流露出些许不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恕罪,荒斋的那名女子死了。” “死了?”楚晔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猜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陛下,那名女子吃过午饭后不久,就七窍流血死在了牢房中。”王致中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他是楚晔一手提拔起来的,因此他对这位少年皇帝知之甚深,这位少年皇帝素来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极好,可他越是这般平静无波,越说明此事干系重大。[.超多好看小说]他素有能吏之称,可在这一刻,他的心竟跳如擂鼓,叩头道:“请陛下治微臣失察之罪。” 楚晔只是轻轻抚着书案上那块羊脂玉的镇纸,王致中越发的害怕,声音抖得越加的厉害:“微臣已经将相关的吏员全部拿问,想来一定能查出下毒之人。” “不必了,下毒之人不是那么容易抓到的,恐怕他在下毒之前早就想好了退路。”楚晔突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冷意,“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一来,朕就知道荒斋主人另有其人,那个女人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王致中一时有些愣怔,不知该如何答话。 楚晔淡淡的说道:“起来吧。” 王致中又磕了一个头,就站起身来。 楚晔拿起书案上的一本奏折,王致中会意,忙躬身道:“微臣告退。” 楚晔微微点了点头,王致中忙躬身退了出去。 王致中一走,楚晔就放下手中的奏折,拿出云翼呈给自己的那份名单,从头细看,眉头深锁。 来喜站在一旁,忙悄悄走到桌边,倒了一碗茶,轻轻放在御案的一角。 暖阳照入屋内,似乎连空气都染上了阳光的味道,让人只觉得懒洋洋的。楚晔看了许久,这才收起那份名单,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随即放下茶碗,背着手站起身来,踱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花木出神。 来喜见楚晔的衣裳染了几块血迹,就轻声问道:“陛下可要更衣?” 楚晔闻言,低头看了自己的衣裳一眼,身上的血迹已有些发暗。可看在楚晔眼中,还是触目惊心。 来喜见楚晔的神情有些复杂,忙道:“婕妤身上的伤,奴才不便看视,可嫣红姑娘已和太医要了伤药,想是没什么大碍。” 楚晔揪紧的心松快了不少,可脸上却不肯流露出分毫,只是迈步进了里间屋子。 来喜不由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明明是担心的要死,可却又不肯问出口。 因楚晔平日起居常在上房内倒是备了几套衣物。楚晔换了龙袍,心中不放心潋滟,想要去瞧瞧潋滟现在究竟如何,可又恨潋滟欺骗自己,一颗心七上八下,一时竟是犹豫不决。 来喜见楚晔负着手,只是在书房内兜兜转转,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如今无事,不如去瞧瞧韦婕妤?” 楚晔的面色一板,在书案后坐了,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可奏折上究竟说的是什么,楚晔却一直没有看进去。 楚晔诸事皆是心不在焉,连晚膳也只是胡乱吃了几口就罢了,好不容易熬到掌灯时分,楚晔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来喜忙要跟在楚晔身后,楚晔摆手道:“不必跟着了,朕出去略走走。” 楚晔出了上书房,径自向麟趾宫行来。 夜风裹着暖意吹来,楚晔的心绪如这夜风般不定。麟趾宫已经到了,从外面看去,黑漆漆的一片。 楚晔伫立良久,终是没有勇气走进去,轻叹了一口气,就悄悄的离开。 月已中天,月色晦暗不明,连周遭的景物也是朦胧的一片。 麟趾宫外的树丛后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声音极低,融入了这静谧的初夏夜。 “她现在如何?”温暖的声音,一如这夏夜的夜风。 “回少主,她如今已无大碍,只是一直睡着。” 一只夜宿枝头的鸟儿被惊起,啼叫了两声就展翅飞远。 “好生服侍。” “是,属下告退。” 朦胧的月光照在一张狰狞的面具上,那面具此时看起来已不似往日可怖,面具的主人注视麟趾宫良久,喃喃道:“如果你不是对楚晔动了心,我亦不会出此下策。” 章 三四 惊变(六) 更新时间:2011-09-26 当初林家家破之时,潋滟不过是十余龄稚女,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后来楚晔又下旨将林家的女眷充作营妓,潋滟已经略知人事,姐姐在自己面前被人凌辱,这件事一直是潋滟心中的梦魇。 楚晔今日的举动触动了潋滟内心深处的恐惧,因此潋滟虽然在半梦半醒之间,可却不愿醒来,因此只是沉沉的睡着。 钱华从太医院拿了药回来,因见潋滟沉睡不醒,就和嫣红商议该怎么办。 嫣红见潋滟睡得正沉,也就低声道:“这药服下也不过是让婕妤养神,如今婕妤睡着,不如就先等等,待婕妤醒了再吃药也不迟。” 钱华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就道:“姑娘说得是,我去外间屋子候着,婕妤醒了,我再去熬药。” 嫣红依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潋滟。 潋滟睡梦中时有欠伸,不时冒出几句呓语。嫣红因倾楼少主吩咐自己照顾潋滟,因此格外用心。 日已西斜,潋滟依旧沉睡不醒,其间钱华进来几次,查看潋滟的情形。 嫣红也有些担心,留神查看了潋滟几次,因见潋滟的呼吸平稳,面色虽然略有些苍白,可却没有病容,也就略放下心来。 青杏有些担心,犹犹豫豫的和嫣红说了,要去回明楚晔。嫣红因今日之事大有蹊跷,其中的关节自己一时也猜不透,此时不好贸然去回楚晔。再说如今是崔贵嫔总理后宫之事,潋滟如要请太医,只能去回崔贵嫔,倒是平添是非。钱华也道太医已说无碍,再等等也无妨。 可一直到掌灯时分,也不见潋滟醒来。嫣红和钱华均是焦急不已,只是此时如要请太医进宫,就要格外费一番周章。楚晔圣意难测,万一此时触了龙鳞,潋滟失了圣心…… 嫣红大着胆子道:“今晚我和青杏守在婕妤身边,万一有事,再去回明来公公也不迟。” 这一夜,嫣红和青杏都是一夜未睡,守在潋滟身边。钱华也不敢离开,就在外间屋子候着,三人倒是担了一夜的心。 次日一早,天一亮,嫣红走到床边,查看潋滟的情形,见潋滟依旧沉睡,不由轻声唤道:“婕妤,婕妤――” 潋滟在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唤自己,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却不愿醒来,不愿去面对那些是是非非。 嫣红唤了一会儿,见潋滟依旧没有动静,心中大惊,忙叫钱华。钱华听嫣红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急忙跑了进来。 嫣红道:“婕妤一直没醒,你在这里守着婕妤,我去回明贵嫔娘娘,召太医进宫瞧瞧婕妤。” 钱华心中也是担心不已,忙道:“很是,你快些去见贵嫔娘娘。” 嫣红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裳,就匆匆出了麟趾宫,朝景晖宫行去。那景晖宫距麟趾宫本也不远,只一盏茶的功夫,嫣红就到了景晖宫,嫣红正欲让守门的小太监通禀。 恰在此时,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崔贵嫔走了出来。嫣红忙要上前行礼,却见崔贵嫔的神色有些不对,似含着薄怒。嫣红素知崔贵嫔和潋滟面和心不合,加上如今高皇后形同被废,两人的关系只怕更为尴尬,也就缩住脚,退到一旁,等崔贵嫔过去。 嫣红站在一旁,心中颇有些犹豫:如果自己此时去回楚晔,一来,楚晔心思难测;二来,崔贵嫔总理后宫之事,如今越过她去回楚晔,如果事后让她知道了,只怕有些不妥。且崔贵嫔为人心思细腻,她若知道潋滟患病,就要追问潋滟因何得病,万一被她知道了昨日之事,她以为潋滟失宠,到时落井下石,平添一场没趣。 嫣红望了望崔贵嫔那行人,见他们似乎是朝寿康宫行去,心中颇有些纳闷,崔贵嫔为何一脸怒色去寿康宫呢? “嫣红姑娘――”吴贵友气喘嘘嘘的跑来,额上满是汗珠,双颊通红。 嫣红一惊,难道潋滟不好了? 吴贵友喘了几口气,才道:“婕妤派我来告诉姑娘,婕妤已经醒了。” 吴贵友说得颠三倒四,可嫣红闻言,面上一喜,不由念了一句佛。 两人往回走去,路上嫣红细细的问了吴贵友才知道原来自己离开不久,潋滟就醒了。钱华回明潋滟说自己来见崔贵嫔,要宣太医入宫。潋滟就派吴贵友来找自己,如果自己已经回明了崔贵嫔,就宣个太医进宫来瞧瞧。如果自己还没见到崔贵嫔,就不必将潋滟的事情告诉崔贵嫔了。 嫣红急着知道潋滟此时的情形,两步并作三步,急匆匆的往回走去。 到了麟趾宫,嫣红急匆匆的迈步进了屋子,那吴贵友连跑带颠的跟在后面,嘴里小声的喊道:“姑娘慢些。” 嫣红一进卧房,就见潋滟正端坐在妆台后,青杏正在服侍潋滟梳洗。 嫣红一时惊喜交加,竟忘了请安,只是呆呆的站着。 潋滟听到嫣红的脚步声,慢慢的转过头来,看向嫣红。 嫣红这才反应过来,忙福身施礼:“奴婢请婕妤安。” 潋滟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昨晚辛苦你了。” “婕妤言重了,这是奴婢的本分。”嫣红恭恭敬敬的答道。 钱华提着一个小小的提盒走了进来,道:“婕妤,奴才适才去御厨房瞧了,倒是有几样甜汤,不知道婕妤喜欢哪个,就每样都盛了一碗。” 潋滟听钱华说了几样甜汤的名字,就道:“红枣建莲汤罢。” 钱华闻言,忙将提盒放在一旁的桌上,拿出一个小碗,递给嫣红。 青杏给潋滟梳好了头,潋滟站起身,走到桌边坐下,嫣红将那碗红枣建莲甜汤放在潋滟面前,潋滟拿起调羹喝了几口,就道:“昨日睡了一天怪闷的,嫣红你扶我出去走走。” 嫣红忙上前扶起潋滟,慢慢的朝外面走去。 如今已是初夏天气,阳光照在身上,竟有几分燥热。 潋滟扶着嫣红朝院子的阴凉处行去,恰好那里有两株栀子花,含苞待放,香气脉脉,萦绕鼻间。 潋滟看了那两株栀子花许久,突然说道:“嫣红,我要求见少主。” 章 三五 巫蛊(一) 更新时间:2011-09-27 却说谢有道因自己去荒斋的事情败露,一心想着讨好韦太后。他深知韦太后寡居深宫,百无聊赖,就抱了一只小狗给韦太后解闷。 韦太后见那只小狗毛茸茸,雪白的一团,心中甚喜,就将小狗养在寝宫,每日逗那只小狗解闷。 这日韦太后用过早膳,就坐在软榻上,将点心掰碎了,喂那只小狗。 突然有小太监进来禀道:“太后娘娘,贵嫔娘娘求见,说有要事回明娘娘。” 韦太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耐烦道:“好好的,又有什么事情?”韦太后说完,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宣她进来罢。” 那小太监行了一礼,就躬身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崔贵嫔带着几个宫人走了进来。那崔贵嫔一进门,就敛去了满脸怒色,笑道:“臣妾请太后娘娘安。” 韦太后一把拉住崔贵嫔,笑道:“免礼。”韦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拉崔贵嫔在自己身边坐下。 崔贵嫔故意仔细看了看韦太后,笑道:“太后娘娘的气色越发的好了。” 韦太后微笑不语。 崔贵嫔又问了几句韦太后饮食起居的话,半晌才道:“太后娘娘,臣妾今日来见娘娘是有要事要回明娘娘。[]”崔贵嫔说着,故意看了屋内服侍的宫女、太监一眼。 韦太后摆了摆手,那些服侍的宫女、太监躬身行了一礼,就都退了出去。 崔贵嫔的脸上做出为难的神色来,半吞半吐的说道:“太后娘娘,臣妾奉命署理后宫以来,托娘娘和陛下洪福,倒也没出什么大事。” 韦太后将那只小狗抱在怀中,轻轻的抚摸着小狗,脸上的神情却是淡淡的。 崔贵嫔暗中看了一眼韦太后翻到脸色,这才接着说道:“娘娘,臣妾虽然才疏德薄,不足以当此重任,可臣妾一直谨慎小心,尤其是对皇后娘娘,臣妾一直礼敬,不敢有一丝疏忽。” 韦太后心中暗笑,这个崔贵嫔觊觎后位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且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因此也就微微点头道:“贵嫔处处守礼,令人赞叹。” 崔贵嫔忙道:“谢太后娘娘夸奖。”崔贵嫔说完这句,又接着说道:“可皇后娘娘对臣妾却似乎有些误会,今天一早有皇后殿的宫人来密报说皇后娘娘阴行巫蛊之事,欲害臣妾和韦婕妤。[.超多好看小说]臣妾因此事关系重大,就自作主张带着那名宫人来见太后娘娘。” 韦太后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巫蛊是十恶重罪,犯下此罪,可谓再无翻身的机会。崔贵嫔敢当着自己提及此事,想必是有了确实的证据。 想到这里,韦太后沉声道:“你宣那名宫人进来。” 崔贵嫔忙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去宣那名宫人。 韦太后看着崔贵嫔的身影,嘴角边流露出一丝冷笑来:高家已经灰飞烟灭,因此楚晔没有废后,自己倒也没多说什么。因为有高皇后在,崔贵嫔就坐不上皇后的宝座,自己的娘家韦家就是与皇家最紧密的外戚。如今崔贵嫔一门心思的想要扳倒高皇后,自己倒该借机做些什么才是。 那名宫人随着崔贵嫔走了进来,一进门,那名宫人就跪在地上给韦太后磕头。 韦太后打量了那名宫人一眼,身量不甚高,勉强称得上清秀的容貌,自己倒也没有什么印象,就说道:“贵嫔说你有要事要告诉我,说罢。” 那名宫人似乎有些紧张,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道:“太后娘娘,奴婢是服侍皇后娘娘的宫人,负责给皇后娘娘收拾床榻等一些细活。” 韦太后面色和悦,微微点了点头。 那名宫人接着说道:“今日一早,奴婢给皇后娘娘收拾床榻,却在皇后娘娘的褥子下发现了两个纸人,那纸人上都扎着银针,奴婢见了,着实吃了一惊。因奴婢自幼识得几个字,见那纸人上写着贵嫔娘娘和韦婕妤的名讳,因想着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就去景晖宫回明了贵嫔娘娘。” 韦太后只是听着,却沉吟不语。 那名宫人说完了,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垂着头,也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半晌,韦太后猛的站起身来,那只小狗正伏在韦太后的膝头,韦太后一起身,那只小狗就摔在了地上,不由委屈的呜呜的叫着。 韦太后唤谢有道进来,道:“我要去坤仪宫。” 谢有道忙下去吩咐,韦太后扭头看向崔贵嫔,目光如炬。饶是崔贵嫔,也不由垂下头。 韦太后冷笑道:“宫中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当真是皇家之耻。无论是谁,我决不肯轻轻饶过。” 韦太后这几句话别有深意,崔贵嫔面色不由微变。 谢有道进来禀道:“太后娘娘,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韦太后闻言,扶着谢有道朝外面走去,崔贵嫔带着那名宫人跟在韦太后身后。 韦太后端坐在凤辇上,想着这件事该如何处置方对自己有利。楚晔如果能另择韦家之女,再立皇后,无疑是最好的,可是楚晔似乎对潋滟用情极深,自己不如徐徐图之…… 坤仪宫到了,守在门外的小太监见韦太后亲至,不由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方才上前给韦太后请安,又匆匆进去回明高皇后。 高皇后自从高家覆灭,就一直住在坤仪宫内,不肯外出。幽居深宫,往日的阿谀逢迎都已不再,高皇后的神色憔悴了不少,连昔日的骄傲也被磨去了不少。 高皇后听闻韦太后驾临,心中暗自惊讶,只得带着宫人迎了出来。 韦太后下了凤辇,连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高皇后,板着脸,带着一众宫人进了高皇后的寝宫。 崔贵嫔经过高皇后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冷笑。 高皇后见势头不对,脸色不由有些苍白,忙跟在韦太后身后。 韦太后带着众人径自来到高皇后的卧房,对那个告密的宫人使了一个眼色,那名宫人越众上前,掀开高皇后的褥子。 褥子下果然有两个纸人,纸人的身上扎满了银针,似乎还有字迹。 章 三六 巫蛊(二) 更新时间:2011-09-27 那名宫人拿起那两个纸人,呈给韦太后。 高皇后已经认出那名宫人正是坤仪宫的宫人,复又见到那两个纸人,脸色不由大变,跪在地上也不说话。 韦太后拿着那两个纸人翻来覆去的看着,纸人上写着崔贵嫔和潋滟名字,还有两人的生辰八字。韦太后心中本对高皇后不满,正想着借题发挥,也就冷笑道:“皇后,这是什么?” 此时,高皇后的脸色倒是镇定了不少,只是静静的跪着,也不答话。 韦太后接着冷笑道:“好个出身阀阅世家的皇后,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高家谋逆,本应废后,可皇上顾念结发之情,不忍废后。不想你不思修身明德,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韦太后扭头吩咐谢有道:“皇后不懂这样的事情,想必还有同谋。你严加拷问皇后殿的宫人,务要查出同谋来。” 坤仪宫的宫人闻言,不由跪了一地,纷纷辩称自己并不知情。 屋内正乱成一团,恰在这时,有小太监进来禀道:“太后娘娘,陛下来了。” 崔贵嫔忙要带着宫人迎出去,却见楚晔已经带着来喜走了进来,忙迎上前去,施礼道:“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只是微微颔首,就上前给韦太后请安。韦太后将手中的纸人递给楚晔,楚晔看了一眼,就道:“母后,儿子有几句话想和皇后单独说说。” 韦太后颇有几分错愕,略一沉吟,就道:“也好。”韦太后说完,就带着宫人走了出去。 崔贵嫔见状,不好再留,只得跟在韦太后身后。 一时,屋内只剩下楚晔和高皇后两个人。楚晔静静的站着,高皇后依旧跪在地上。 半晌,楚晔叹了一口气,将高皇后拉了起来。 高皇后的眼中隐约有泪花闪动,可终究是忍住了。 楚晔看着手中的那两个纸人,道:“皇后这又是何必呢?” 高皇后凄然一笑,道:“陛下,臣妾这些日子想了许多,以前真的是臣妾错了。” 楚晔抬头看向高皇后,眼中带了几分惊讶。 高皇后凝视着床帏上金色的流苏,慢慢的说道:“臣妾出身高家,母亲又是大长公主,因此自幼臣妾喜欢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后来,先帝做主将臣妾嫁给了陛下。[.超多好看小说]大婚的时候,陛下在臣妾心中不过是那个寡言少语的小表弟,臣妾并没有把陛下放在心中。那时臣妾心中所爱的不过是皇后这个宝座所带来的富贵荣华,臣妾加倍的奢侈,因为在臣妾心中,只有这般的富贵才配得上自己。” 楚晔淡淡的一笑,道:“朕知道。” 高皇后苦笑了一下,道:“直到后来有一天,臣妾想看看朝堂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就带着小太监偷偷溜到大殿上,偷偷看陛下上朝。那时陛下威严的坐在宝座上,俯视群臣。在那一刻,臣妾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君临天下,臣妾喜欢上了那个威严的帝王,所以臣妾想方设法,想要陛下看到臣妾,因此臣妾越发的注重妆容。当时陛下劝臣妾俭素,臣妾与陛下大吵了一架。吵过之后,臣妾就有些后悔,可臣妾那时太骄傲了,说不出道歉的话,也就与陛下置气。” 楚晔微微有些愕然,怔怔的看着高皇后。 高皇后感受到了楚晔的目光,扭头对楚晔淡淡的一笑:“后来臣妾才知道太晚了,卫婕妤进了宫,陛下没多久就开始专宠她了。臣妾后来一直在想,如果臣妾当初听了陛下的话,陛下是不是就不会宠爱卫婕妤了。” 楚晔不由默然,自己与高皇后之间不止是喜欢与讨厌那么简单,自己和高皇后之间还隔着一个高家。自己是帝王,注定不能坐视高家日渐强大。可这一切,在这一刻,楚晔竟无法说出口。 高皇后依旧盯着床帏的流苏,慢慢的说道:“臣妾心中怨恨卫婕妤,所以处处与她为难,不想臣妾越是这样做,就将陛下推得越远。” 楚晔听到这里,心中有一丝淡淡的愤怒,沉着声音问道:“所以你就下毒害死了她?” 高皇后蓦地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楚晔,道:“臣妾知道陛下一直疑心是臣妾下毒害死了卫婕妤,可臣妾虽然厌恶卫婕妤,也巴不得她早死早好,可无论陛下信与不信,臣妾并没有下毒害她。” 楚晔看着高皇后的眼睛,高皇后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骄傲来,楚晔慢慢的转开了目光,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高皇后苦笑道:“臣妾至今也忘不了卫婕妤死的时候,陛下看臣妾的眼神,陛下似恨不得将臣妾生吞活剥一般。直到那时,臣妾才有些心慌,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臣妾又太骄傲,说不出服软的话。” 楚晔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高皇后接着说道:“后来,陛下虽然与臣妾的关系虽然缓和了不少,可臣妾心中明白,那不过是陛下看在臣妾母亲的面子上。” 楚晔见高皇后的神色间流露出几分凄苦来,想要安慰高皇后,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轻轻的咳了一声。 “再后来,潋滟进了宫。一见她那酷似卫婕妤的容貌,臣妾心中越发的不安,所以处处刁难她,不想陛下反倒对她越加宠爱。陛下不知道臣妾当时的心有多苦,又有多痛。”高皇后的声音中也流露出了几分痛苦来,“再后来,崔贵嫔也进了宫。她出身崔家,入宫不久又怀了身孕,臣妾越发的不安,害怕她们会将陛下夺走,所以臣妾就信了别人的话,请了京师里有名的巫女,请她帮臣妾挽回陛下的心。” 楚晔问道:“那名女巫叫什么名字,还有劝你的人是谁?” 高皇后不由笑了:“陛下太认真了,那人不过是和臣妾略略提了几句,说那名巫女法术很灵验。当时臣妾也是急病乱投医,就派人宣了她进宫。” 楚晔认真道:“皇后有没有想过,要是有人有意为之呢?” 章 三七 巫蛊(三) 更新时间:2011-09-28 高皇后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个劝臣妾的宫人是宫内的一个老嬷嬷,前些日子就老病而亡。[.超多好看小说]那女巫名叫上官英儿,她在京师极有名,和京师很多豪门巨室都有往来。” 楚晔微微颔首而已,不过心中却有一丝疑惑:那个老嬷嬷偏巧最近就死了,难道这一切仅仅是巧合? 高皇后接着说道:“后来,陛下对臣妾确实关切了许多,臣妾见上官英儿的法子灵验,就越加信任上官英儿。”高皇后说着,脸上带了一丝微笑,那微笑是那般的绚烂。 楚晔看着高皇后的笑容,心中涌起了几分愧疚:那时自己要铲除清河王,为了拉拢高家,所以表面上才对高皇后关切了几分。清河王被除去,自己又想除去崔家,所以才会接着拉拢高家。 高皇后恍若不觉,依旧微笑着,似乎是在回忆往昔。 楚晔只觉得高皇后的微笑有些刺目,不由轻唤道:“皇后。” 高皇后回过神来,看了楚晔一眼,道:“只是没过多久,高家就灰飞烟灭,臣妾虽然后位未夺,可却形同被废。臣妾回忆往昔,才发现自己错了许多,臣妾想着,如果一切重新来过,臣妾一定……”高皇后的语气中突然带了几分哽咽,竟不能终语,半晌才接着说道:“臣妾真傻,臣妾以为只要除去了崔贵嫔和潋滟,皇上就会回到臣妾的身边,所以臣妾才做了那两个纸人。” 楚晔看着高皇后,心中一阵唏嘘:高皇后忘了这里是皇宫,只要高家存在,自己和她就注定只能是一对怨偶。纵使高家已经败落,可自己为了不让高家的势力再度抬头,自己也只能疏远她。 想到这里,楚晔轻轻握住高皇后的手,道:“巫蛊一事,事关国家制度,朕不能徇私。不过皇后放心,朕虽然废后,可皇后的供养依旧。” 高皇后泪眼朦胧的看着楚晔,嘴角边挂着一丝苦笑:“臣妾做的这一切,难道只是为了那些衣食器具不成?” 楚晔在这一刻,竟是哑口无言。他明白高皇后的心意,只是自己却无法回应。 楚晔轻轻拍了拍高皇后的手,迈步出了屋子。待楚晔出了坤仪宫,再回望这座富丽堂皇的宫室,心中只觉得有说不出的憋闷,自己终究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楚晔回到上书房,一个人静静的站在窗前,表情茫然的看着窗外,一时无数念头涌上心头。 半晌,楚晔轻声吩咐来喜道:“你去宣云翼来见朕。” 来喜答应了一声,就匆匆离去。 “陛下,大长公主求见。”守门的小太监恭恭敬敬的禀道。 楚晔慢慢的转过身来,说了一声“请大长公主进来。” 过了一会儿,大长公主扶着一个小丫鬟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欲要给楚晔行礼。 楚晔忙走上前扶大长公主坐下,道:“姑母有什么要吩咐的,派个下人进宫来告诉朕就是了,何必亲自走来?” 大长公主已不复往日的风采,已带了几分老态,她一边慢慢坐下,一边道:“臣妾只是想着进宫来看看陛下。” 楚晔与大长公主闲谈了许久,所谈的都是些饮食起居的闲话,两人都绝口不提高皇后的事。 大长公主坐了一会儿,站起身道:“陛下国事繁重,臣妾就先回去了。” “姑母,”楚晔看着大长公主,认真的说道,“皇后虽然被废,可侄儿不会委屈了她。” 大长公主浑浊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欣慰,点了点头,就扶着那个小丫鬟走了。 大长公主走后没多久,来喜就带着云翼匆匆走了进来。 楚晔略问了几句有关倾楼少主的情况,就低声对云翼说了几句话,云翼忙躬身答道:“微臣明白。” 楚晔摆手道:“你先退下吧。” 云翼躬身行了一礼,就匆匆的退了出去。 楚晔望着云翼的背影,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在御案后坐下,拿起一本奏折翻看着。 楚晔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心绪不宁,也就放下手中的奏折,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 来喜窥透楚晔的心事,一时也不好挑明,因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倒了一杯茶奉给楚晔,道:“奴才去御厨房拿点心,正好遇到了麟趾宫的小太监钱华,钱华说是婕妤派他来拿些甜汤回去。” 楚晔闻言,知道来喜说这番话是告诉自己潋滟已经无碍,只觉得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可面上却不肯流露出来,却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 潋滟抱着膝盖坐在窗下的一张软榻上,纱窗半开,如血的夕阳照入宫墙,给这红墙绿瓦平添了几分凄艳。 潋滟一天都在揣摩楚晔的心事,她一时想不出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令楚晔失态至此? 潋滟眸中映着残阳的余晖,在这一刻,她突然惊觉,自己已不复初入宫闱时的狠绝了:自己刚入临川王府的时候,那时的自己心狠手辣,对于挡在自己复仇道路上的人绝不手软,可自己究竟是因何而变的呢?潋滟不由想起临川王,那个雍容都雅的男子,也许在世人眼中,他是一个孤傲冷漠的人,可自己知道他是这宫中最善良的人。 潋滟慢慢收回飘远的目光,轻轻地叹了一口,自己入了宫,终于有机会向楚晔复仇,可楚晔对自己的体贴,令自己的心变得有些不那么坚定了…… 暮色从窗口一点点侵入屋内,渐渐的,屋内只余下一片昏暗。 “许久不见婕妤,想是婕妤圣宠正隆。”温润的声音,可话中却透着几分讥诮。 只是这番话由倾楼少主说出,听在耳中,一点儿也不会令人不悦。 潋滟忙站起身,转过身来,福身施礼:“属下见过少主。” 倾楼少主看着潋滟,心中猜测潋滟此时要见自己,不过是要问楚晔因何发怒,因此只是等着潋滟开口发问。 潋滟肃容道:“属下求见少主,是有一事不明,还请少主帮忙查明。” 倾楼少主轻笑了一声,随口问道:“何事?” 潋滟道:“属下只想知道少主救下属下的那晚,凌辱属下姐姐的人是哪些人?” 倾楼少主有片刻的愕然,随即笑道:“你放心,我自会去查明白的。” “属下谢过少主。” 倾楼少主见潋滟默默无言,不由好奇地问道:“你难道不好奇楚晔因何发怒?” “少主如果让属下知道,自然会告诉属下,属下不敢逾越。”潋滟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态自若。 倾楼少主不由逸出一串笑声,道:“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出了潋滟的屋子。 章 三八 冰释 更新时间:2011-09-28 次日早朝,楚晔下诏称皇后高氏阴行巫蛊之术,大逆不道,废皇后高氏为庶人。高氏废居后宫思过院,令有司供养如旧。 诏书一下,高氏余党无不心惊。楚晔也早料到会有此节,因此对高氏余党格外安抚。 楚晔下了早朝,回到上书房,对来喜说道:“思过院那里你派人好生修葺一番,勿令皇后委屈。” 来喜忙答应了,又命人去传早膳。 一时,楚晔用过早膳,就有小太监进来禀道:“陛下,萧丞相求见。” 楚晔因朝局屡变,也想听听萧长河的意见,就对那小太监说道:“快宣。” 过了一会儿,萧长河就缓步走了进来。因天气渐暖,萧长河穿了一件湖蓝色的夹纱长袍,头上戴着白玉冠,手中摇着一柄玉骨泥金折扇,越显得他面如冠玉,瞳似点漆,神采翩翩。 萧长河躬身施礼:“微臣见过陛下。” 楚晔见他这般打扮,不由笑道:“先生这般打扮,朕还以为先生是踏青游湖而归。” 萧长河淡淡一笑,道:“微臣自居相位以来,许久未曾与陛下出宫饮酒了,微臣今日进宫,是想请陛下出宫饮酒。[.超多好看小说]” 楚晔不由抚掌大笑,连称“妙极”。 楚晔进内室换了装束,头戴金冠,身穿一件石青色的夹纱长袍,手中却摇着一柄湘妃竹的素面折扇。 两人并肩而立,一般的丰神俊朗,可却各有千秋:楚晔眉目间带着几分凌厉,不怒自威;萧长河眉目如画,别是一番风流蕴藉的态度。 两人出了宫,坐上早就候在宫门外的马车上。萧长河低声吩咐了车夫一句,那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疾驰而去。 萧长河坐在马车内,掀开车帘,朝外面看去。楚晔见萧长河看得甚是专心,以为有什么趣事,也凑到萧长河身侧,朝外面看去,只见外面不过是寻常市集,因问道:“先生看什么呢,看得这般入神?” 萧长河微微一笑,道:“微臣只是看看市井繁华,这皆是陛下圣明之故。” 楚晔微笑道:“先生怎么也学朝中那些阿谀逢迎的朝臣?” 萧长河摇头道:“陛下,微臣这是肺腑之言。如陛下昏庸,朝纲紊乱,人心思乱,这天下必将是另一番光景。如今陛下圣明,天下太平,人心思定,可谓太平盛世。” 楚晔笑道:“为人君者,当以天下为先,次及己身。” 萧长河微笑不语。 马车在一条窄小的巷口前停下,楚晔和萧长河下了马车,径直朝小巷内行去。 转眼工夫,凤七的酒楼就到了。两人进了酒楼,一楼依旧是坐着满满的人,两人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依旧只摆了两张桌子,两人在临窗的那张桌子旁坐下。 过了一会儿功夫,凤七就端着一个红漆托盘上了楼,托盘内依旧放着两样小菜――牛肉和笋干。 凤七放下小菜,笑道:“你们来得倒巧,我新酿的酒刚好熟了。”凤七说着,已从桌子下拿出了一坛酒,拍开封泥,倒在两个粗瓷碗中。 酒香清冽,萦绕在室内。 凤七微微福了福身,就下了楼。 楚晔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萧长河倚着窗子,浅酌慢饮。 楚晔连喝了三大碗酒,浅碧色的酒液洒了些许在石青色的长袍上,洇湿处的颜色深了许多。 萧长河笑道:“微臣前日就想请陛下来此饮酒,不想那日微臣进了宫,却见陛下匆匆朝后宫行去,不好相邀,只得罢了。” 萧长河的话触动了楚晔的心事,楚晔不由端着碗出神,那日自己匆匆赶到麟趾宫…… 萧长河见楚晔似乎有些失神,不由唤道:“陛下。” 楚晔这才收敛了心神,慢慢的从衣袖中拿出一本薄册子递给萧长河。 萧长河的神色似乎有些讶然,可还是接过那本薄册子,慢慢的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萧长河抬起头,问道:“陛下这是什么?” 楚晔放下酒碗,负着手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背对着萧长河,道:“朕那日派人剿除了荒斋,结果在荒斋内搜到了这个,这上面记载的都是去过荒斋的朝臣。” 萧长河合上那本薄册子,皱眉道:“微臣也曾去过一次荒斋,只是那荒斋的主人并没有问微臣的姓名。”萧长河只说了这句话,就不肯再说下去。 楚晔不由回想起自己去荒斋的那次经历,荒斋的主人的确不曾问过自己的姓名。还有谢有道去荒斋的那次,自己曾见到过他,当时他带着一顶斗笠,自己要不是对他极为熟悉,只怕也认不出他来。 一时无数个念头涌上楚晔的心头,阳光映入楚晔的眼中,楚晔不由微微闭了闭眼睛。 半晌,楚晔才睁开眼睛,眼中却是一片清明。如果不是自己以为潋滟欺骗了自己,自己因怒气而失去了理智,自己绝不会遗漏这般重要的事。 楚晔将事情从头细想了一遍:荒斋主人纵使是对朝中大臣极为熟悉的人,那么他又如何认出身居大内的谢有道。谢有道和朝臣不同,他身居大内,等闲不和外人相见。还有,这份名单上几乎没有崔氏一党的人,难道――? 楚晔想到这里,不由想起了昨日高皇后巫蛊一案。是了,一切事情都已经有了答案:荒斋的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崔家,崔家借荒斋暗中插手朝政。崔贵嫔入宫,当时潋滟虽然只是御前侍女,可自己对潋滟甚是有心,想必崔贵嫔知悉了自己对潋滟的心意,所以才故意设计了这一出,为的就是今天。自己派人剿除荒斋,而崔家故意留下了这本册子,崔家是算到自己看到谢有道的名字,一定会心疑。谢有道为了自保,只能招出事情的始末,那么这无疑是让潋滟失信于己。 崔贵嫔觊觎后位已久,高家虽然已经败落,高皇后也形同被废,可潋滟却深得自己的宠爱,崔贵嫔心中必是顾忌潋滟,所以她迟迟才不肯对高皇后动手。如今崔贵嫔借此事让潋滟失信于己,就迫不及待的借巫蛊一案将高皇后从皇后的宝座拉下来。 崔贵嫔的心机之深,委实可怕,楚晔的目光已是一片冰冷。 章 三九 负荆 更新时间:2011-09-29 楚晔转过身来,看着那浅碧色的酒液,低声问道:“先生,朝局多变,朕想知道如今该以何事为先?” 萧长河并不答话,只是用手指蘸了酒液,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崔”字,随即抹掉。(.) 楚晔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朕也是这般想。” 萧长河淡淡一笑,用扇骨轻轻的敲着手掌,道:“陛下决心打击世家势力,如今高家已经倾覆,所剩者不过崔家而已。崔家如果被削弱,世家在朝中的势力只怕江河日下。” 萧长河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如今高皇后被废,高氏余党只怕内心不安,必生事端。陛下如今打击崔氏一党,正可以安抚高氏余党。” 楚晔听了,不由微微颔首。 两人又略饮了两杯,就站起身来,一前一后的下了楼。 凤七见了两人,不由笑道:“新酒可好?比往昔如何?” 楚晔微笑道:“甚好。” 萧长河却摇着折扇,鬓边的一缕头发随着微风轻轻飘动,“我倒觉得这酒中似乎多了一样东西。” 凤七的脸上挂了笑容,那笑容甚是明媚,“先生果然是识酒之人。” 萧长河收了折扇,略略拱手,“不敢当凤七姑娘如此称赞。” 楚晔心中有事,不耐再呆,已经迈步朝外走去。 凤七为人玲珑,见楚晔如此,也不肯再多说,只是客气道:“两位慢走。” 萧长河朝凤七点了点头,就跟在楚晔身后出了酒楼。 楚晔和萧长河坐上了马车,楚晔刚一坐稳,就吩咐那车夫道:“快走。” 马车风驰电掣的朝皇宫的方向行去,楚晔静静的坐在车厢内,垂下眼,自从知道自己似乎误会潋滟了,自己的心中就有些发闷。楚晔一想到那天的情形,就恨不得那一切都没有发生。 路上有一块小石子,马车行得太快,不由颠簸了一下。楚晔因在想着心事,身子一歪,胳膊就撞在了车厢壁上,楚晔不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萧长河看向楚晔,片刻后方才问道:“陛下似乎有心事。” 楚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起潋滟的事情,神色间略带了几分不自然,胡乱的答道:“没什么,朕不过是在想朝中的事情。” 萧长河的眸中带了一抹笑意,点了点头,依旧掀开车帘看向外面。 宫门到了,楚晔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下了马车,匆匆进了宫门。 萧长河端坐在马车中,修长白皙的手指掀开车帘的一角,望着楚晔的背影,他的嘴角边浮现了一丝笑意。 楚晔连衣裳都没换,就匆匆朝麟趾宫行去。因楚晔未穿龙袍,麟趾宫守门的小太监愣怔了片刻,方才认出楚晔来,慌忙上前行礼,又要进去告诉潋滟出来迎驾。 楚晔摆了摆手,迈步进了麟趾宫。在走进去的那一刹那,楚晔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楚晔未到麟趾宫的时候,恨不得一步就跨到这里。如今进了宫门,楚晔反倒有些情怯,不由放慢了脚步。 钱华正要出去,迎面正碰上楚晔,不由吃了一惊,忙上前请了安,又要进去告诉潋滟。 楚晔叫住钱华,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道:“婕妤如今可好?”楚晔问完这句话,心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这一刻他竟然害怕听到钱华说潋滟不好。 钱华笑着说道:“奴才回陛下的话,婕妤并没有什么大碍。” 楚晔只觉得自己长舒了一口气,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钱华初见楚晔,还是有几分担心,后见楚晔对潋滟甚是关心,也就放下心来,抢上前几步,替楚晔打起了帘子。 楚晔迈步进了屋子,走到潋滟日常起居的那间屋子,第一眼就看见潋滟正倚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手中似乎正拿着一本书。 楚晔放轻脚步走到潋滟身后,轻声问道:“爱卿在看什么书呢?” 潋滟闻言,转过头来,一见是楚晔,那日的情景瞬时涌入潋滟的脑海中,潋滟的眸中闪过一抹惧意。 楚晔距潋滟极近,他已看清了潋滟眼中的恐惧,心中不由一窒。 嫣红本坐在一旁的脚踏上做针线,如今见了楚晔,脸上也带了几分惊惧,忙站起身来,福身施礼:“奴婢请陛下安。” 楚晔的心中越发的难受,看来自己那日对潋滟委实做得过了,连她身边服侍的人见到自己都是这般害怕。 潋滟终究是个聪明的女子,她回过神来,站起身,深深的福身施礼,借以掩饰内心的恐惧,道:“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一把握住潋滟的手,将她拉起来。潋滟的手极凉,楚晔包住她的小手,想要温暖她的手。 潋滟下意识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在下一刻,她就清醒了过来,任楚晔握住自己的手,可那只手却依旧冰凉,手心里甚至流出了冷汗。 楚晔摆了摆手,示意钱华和嫣红退下。 那日的噩梦又一次浮现在心头,潋滟的心头掠过几分不安,可却不敢出声留下两人。 钱华和嫣红也是神色复杂的偷偷看了楚晔和潋滟一眼,躬身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两人一走,楚晔就将潋滟拥在怀中。潋滟只觉得在这一刻,自己身上的血液似乎全部停止了流动,在楚晔怀中僵直了身子。 楚晔感受到了潋滟的僵直,只觉得心中一痛,明白自己伤她甚深,犹豫了一会儿,就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朕错了。” 潋滟的身子一动,连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惊讶的表情来:楚晔是帝王,帝王除非穷途末路才肯下罪己诏,称自己错了,可如今楚晔竟然对自己说他错了。 楚晔呼出的热气拂在潋滟的耳旁,潋滟不自觉地红了脸。 楚晔执起潋滟的另一只手,这只手上裹着一层白纱。楚晔的眸中流露出了心痛和后悔的神情,可他却不愿,亦不敢再提那日的事情,只是轻轻的抚着潋滟手上的白纱。 许久,楚晔才道:“朕一心想着对你好,可伤你最深的那个人也是朕。” 潋滟勉强笑道:“陛下,臣妾已经把一切都忘了。” 潋滟虽然掩饰得极好,可楚晔看出了潋滟的勉强,不由长叹了一声。 微风拂过湘帘,带来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 楚晔见潋滟的神色间依旧带着疏离,不肯再勉强她,吩咐了一句“不用送了”,就迈步朝外走去。 楚晔回到上书房,来喜凑到楚晔身边,低语了几句,楚晔剑眉一挑,道:“朕明日就下诏宣他进京。” 章 四十 重逢 更新时间:2011-09-29 潋滟怔怔的看着摇摆不定的湘帘,她突然觉得脚有些发软,忙跌坐在一旁的软榻上。 楚晔一走,钱华和嫣红都匆匆跑进屋内。因见潋滟脸色煞白,嫣红急忙问道:“婕妤怎么了?” 潋滟慢慢的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我想静一会儿,你们出去罢。” 钱华和嫣红不敢再问,慢慢的退了出去。 阳光透过湘帘,在地上留下长短不一的光影,潋滟看着那些光影,心中浮起千万个念头:这些天自己一直在猜测楚晔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发那么大的火气,可却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楚晔却又来这里,莫名其妙的告诉自己说他错了。 潋滟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疲惫来,自己也知道楚晔对自己宠爱非常,可帝王的宠爱竟是那般的易变。 潋滟索性闭上眼睛,不肯再去想楚晔。 却说楚晔因潋滟的疏离,想着要挽回潋滟的心,就想法设法的要讨好潋滟。 楚晔一回到上书房,听了来喜的密报,道:“朕明日就下诏宣他进京。” 来喜垂着头,也不敢答话。 楚晔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因父皇害死渤海王,对临川王心中颇有些愧疚,加上自己亦不愿见到兄弟阋墙的惨剧,因此将临川王贬居昌平,就是让他远离权力纷争。不想,来喜刚才密保自己,说临川王暗中勾结方面重臣。 想到这里,楚晔的目光瞬时冰冷了许多,临川王已经威胁到了自己的宝座,自己再也不能放任不理了。 楚晔沉声说道:“来喜你去让秘书监的人拟诏,诏复昌平郡王为临川王,令他即日进京。” 来喜答应了一声,就要离去。 楚晔又叫住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道:“来喜,你说女人都喜欢什么?” 楚晔的声音极低,来喜勉强才听清楚晔问的是什么,心中不由大为惊异,忙偷眼看了一眼楚晔,却见楚晔的神色间有几分扭捏。 来喜想了一会儿,才道:“奴才愚钝,奴才以为女人喜欢的不过是漂亮的衣衫,华丽的首饰这些东西。” 楚晔闻言,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自己曾赏赐过潋滟不少衣饰,可却不见她有多喜欢,也就摆了摆手道:“你快去招人拟诏,然后派人快马送去。” 楚晔在御案后坐了,用手撑着头,苦思冥想,在这一刻,楚晔只觉得深深的困惑,自己竟然不知道潋滟喜欢什么。(.无弹窗广告)朝局无论何等凶险多变,自己都未觉得困惑,如今自己竟然困惑如斯。 到了晚膳时分,恰好有外臣进来的仔熊掌,这仔熊掌是幼熊的熊掌,极为难得。 楚晔指着那个盘子吩咐来喜道:“你把这个给婕妤送去,留神看婕妤可否喜欢?”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喜就回来了。楚晔一脸焦急地看着来喜,问道:“婕妤可喜欢?” 来喜见楚晔神色殷切,不好泼他的冷水,只得骗楚晔道:“婕妤甚喜。” 楚晔的嘴角边不由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连数日,楚晔挖空心思,寻些稀奇之物给潋滟送去,只为换潋滟展颜一笑。楚晔在这一刻,突然明白周幽王为何会置家国不顾,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红颜一笑。 楚晔每日亦去麟趾宫坐坐,陪潋滟闲话几句。往往因潋滟的一个笑容而欢天喜地,亦会因潋滟的一个颦眉而长吁短叹。 却说临川王接到圣旨,心中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即将返回京师,又可以见到她了,她如今在宫中过得可好?忧的是自己即将回到人世间最富丽,亦是最黑暗的权力场,但自己的局尚未布好。 临川王此时不敢公然抗旨,只得星夜兼程回到京师。临川王一到京师,就先去见了楚晔,楚晔的态度甚是冷淡,不过略略慰问了几句,就让临川王跪安了。 临川王只是在心中冷笑而已,又去见韦太后。 韦太后倒是一团热情,因旅途奔波,临川王此次回京并没有带崔太妃随行,因此韦太后先问了临川王在昌平住得可好,又格外问了崔太妃的起居。 临川王一一答了。 落后,韦太后说道:“陛下因你年轻缺少历练,因此让你去昌平历练历练。如今你回京师了,倒是这般密密切切的在一起好。这次崔太妃没有回来,我很是想她,过些日派人将她接回来才是。” 临川王的嘴角边带了一丝冷笑,可还是恭恭敬敬的答道:“太后娘娘说得是。” 韦太后又和临川王闲谈数语,临川王因见时候已经不早了,就起身告辞。 韦太后令谢有道送出来,临川王推辞了几句,也就由着谢有道带自己出宫。 临川王慢慢的走着,望着旧日亭阁,他的心思颇有几分复杂,如今宠爱自己的祖母已经不在了,皇宫内虽然景致依旧,可自己的心境却变了许多。 “奴才见过婕妤。”谢有道的声音传来。 潋滟过来给韦太后请安,不想迎面正碰上临川王。 临川王蓦地一惊,下意识的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虽只是短短的一瞬,可临川王还是看清了她的容颜,玉容一如梦中,只是眉宇间似乎笼着淡淡的轻愁。 下一刻,临川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揪紧了,连呼吸也不顺畅起来,忙垂下头。 潋滟也只是匆匆扫了临川王一眼,就垂下头,可却清楚的看出他清减了不少。 两人低着头,默然无语。临川王只看得到潋滟的石榴红裙,而潋滟只看得到临川王月白色长袍的下摆,上面溅了几点泥浆。 相见不如不见! 谢有道见两人这样站着,颇有几分不雅,就引着临川王让到路边。 潋滟目不斜视,带着宫人慢慢的朝前走去,可经过临川王的时候,紧紧捏着帕子的手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淡淡的馨香若有若无的拂过鼻间,石榴红裙从临川王的眼中滑过,只余淡淡的影子。临川王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一丛石榴,艳红的石榴如火般的绽放着,一如那红裙在自己心中绽放着。 章 四一 贵妃 更新时间:2011-09-30 今日完结,四更。[.超多好看小说] ―――――――― 残红落尽,转眼已是六月天气。 这些日子以来,楚晔一直着手铲除崔家的势力。崔光烈心中越加的不安,可如今世家的势力已被极大的削弱,已经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来,因此他倒也是无计可施。 这日,楚晔突然下诏晋封潋滟为贵妃。 潋滟从戴权手中接过圣旨,因尚未举行册妃大典,所以贵妃的金册并未颁下。潋滟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不见一丝喜色。那戴权一个劲儿的恭喜潋滟,潋滟客气了几句,给了赏银,就打发戴权走了。 戴权一走,潋滟就轻叹了一口气,将那道圣旨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回身在窗下的软榻上坐了。 阳光照在淡青色的窗纱上,留下一片沉沉的碧影。潋滟轻轻抚着软枕上的绣花,只是出神:楚晔晋封自己为贵妃,如今后位尚虚,贵妃是三夫人之首,那就是说自己已是后宫名位最高的妃子了。 这些日子以来,楚晔对自己的讨好,自己都看在眼中。自己初入宫闱之时,也因这份帝王的柔情而心动,可经过上次的事情,自己已经明白帝王的真心就如那天边的浮云,变幻莫测。 更遑论,自己和楚晔只见还隔着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 想到这里,潋滟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楚晔上次究竟因为什么而发怒,自己猜不出来。可自己却隐约猜到楚晔会发怒,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多疑已经成为所有帝王性格中的一部分,这就注定了帝王对任何人都不会真心相待。 嫣红和青杏拿着贵妃礼服走了进来,躬身施礼:“请贵妃娘娘更衣。” 潋滟慢慢的站起身,静静的坐在妆台前,任由嫣红服侍自己梳妆。 一时,潋滟梳妆好了,穿上了那套华丽的贵妃礼服。 嫣红捧着菱镜笑着说道:“娘娘快看看。” 潋滟神情冰冷的看向镜中的女子,镜中的女子虽然一身华服,可神色间却带了几分荒凉,一如自己的心境。 潋滟微微点了点头,就迈步朝外走去。 嫣红匆匆放下手中的菱镜,带着几名宫人跟在潋滟的身后。 潋滟先去寿康宫给韦太后磕头谢恩,那韦太后格外的亲热,拉着潋滟的手嘉勉了潋滟一番。 潋滟满面笑容,虚与委蛇了一会儿,就站起身告辞了。 宫人簇拥着潋滟朝上书房行去,不想迎面正碰上来喜。 那来喜满脸都是笑,躬身施礼道:“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陛下早料着娘娘给太后娘娘磕了头,必然经过这里,让奴才在这里等着娘娘。娘娘且不必去上书房,只随着奴才走就是了。”来喜说完,就侧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潋滟虽然心中颇有几分惊疑,可还是跟着来喜走着。 行了一段路,潋滟瞧出来喜领着自己正朝北门行去,心中越发的疑惑。 远远的,潋滟就已看见那巍峨入云的崇光楼。阳光射在崇光楼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崇光楼到了,潋滟尚未来得及仔细端详这座高楼,就见楚晔正站在楼下含笑望着自己。 潋滟忙上前行礼道:“臣妾请陛下安。” 楚晔携了潋滟的手,道:“朕带你去楼上看看。” 高楼曲折,楚晔始终紧握着潋滟的手,拉着潋滟朝最高的一层走去。 待潋滟登上最高的一层,已是娇\喘吁吁。楚晔拿出一方帕子,轻轻的拭去潋滟额头上的细汗。 潋滟只是怔怔的看着楚晔,楚晔已推开一扇窗子,拉潋滟并肩站在窗前,朝下面看去。 风一下子吹了进来,吹得两人的衣袂乱飘。 潋滟朝下面看去,只见龙鳞渠如一条细带穿过皇宫,而一座座富丽的宫殿只剩一个个黑点,。 半晌,楚晔关了窗子,将潋滟轻轻拥在怀中,顺手理了理潋滟被风吹乱的秀发,道:“朕每天都如站在这高楼之上,常人都羡慕站在这上面的风光,可只有真正站在上面的人,俯视人寰的时候,才明白这高处的寂寞。” 潋滟只是静静的听着楚晔说话,可心中却泛起了丝丝涟漪。 楚晔接着说道:“朕曾说过这座高楼建好,朕要与你并肩站在这上面,一起看朕的锦绣江山。” 潋滟的心中微微一动,她明白这是楚晔在向自己许下誓言,可这一刻,自己竟无法作答。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违心说一声“好”,可看过楚晔适才落寞的神情,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好”字。 两人只是默默相拥而立,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斜阳映照在窗上,为周遭染上了一抹血色。 楚晔的眼中滑过一丝黯然,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就拉着潋滟下了楼。 来喜等人一直在楼下候着,一见楚晔和潋滟出来,都迎上来行礼。 楚晔看也不看来喜等人,只是拉着潋滟的手,指着楼前的一片空地,道:“你曾说过这楼前种桃花最好,明年春天,朕要在这里种下一片桃花。” 潋滟只是顺着楚晔手指的方向看去,昔日的话语一一浮现在耳边…… 良久,楚晔放了手,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潋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就往回走去。 楚晔立在如血的斜阳中,痴痴的望着潋滟的背影。在高楼之上,他就明白潋滟已经做出了抉择,可他却不甘心…… 潋滟一回到麟趾宫,就见吴贵友正焦急的在院中走来走去。那吴贵友一见潋滟进来,忙迎上来行礼,道:“奴才请贵妃娘娘安。”吴贵友说着,暗中对潋滟使了一个眼色。 潋滟会意,故意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又回头对跟随自己的宫人说道:“你们服侍了这半天,想也累了,下去歇着吧。”潋滟说完,就将手搭在吴贵友的胳膊上。 那些跟随潋滟的宫人行了礼,就纷纷散去。 潋滟扶着吴贵友朝屋子走去,低声问道:“什么事?” 吴贵友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道:“贵妃娘娘,殿下说今晚要出大事,让奴才护送娘娘出宫。” 章 四二 鸩酒 更新时间:2011-09-30 潋滟闻言,不由有几分愕然。 那吴贵友接着说道:“殿下说了,纵使是拼了自家性命,也要保娘娘周全。” 潋滟不由停住脚,看向吴贵友。 恰在这时,钱华迎出来给潋滟请安,道:“娘娘走后,贵嫔娘娘就来给娘娘贺喜了。因见娘娘不在,贵嫔娘娘就走了。” 潋滟和吴贵友只得缩住话头,潋滟又问了钱华几句话,那钱华一一答了。 早有小太监打起帘子,潋滟迈步进了屋子。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钱华忙将红烛一一点燃。 潋滟进里间屋子更衣,出来的时候只见钱华一个人在屋子里,因问道:“吴贵友呢?” 钱华忙答道:“奴才让他去传晚膳了。” 潋滟微微颔首。 钱华扶着潋滟在软榻上坐下,潋滟倚着软枕,心中却一直在揣摩刚才吴贵友的那几句话。 钱华倒了一杯茶奉给潋滟,潋滟接了茶,喝了两口就递还到钱华手中。 钱华犹豫了片刻,随即压低声音说道:“贵妃娘娘,少主让奴才转告娘娘,今晚宫中要有大事发生,少主让奴才护送娘娘出宫。” 潋滟闻言,一下子坐起身子,吃惊的看着钱华,自己一直以为他是楚晔的人,可如今听他说话,他竟然是倾楼的人。 钱华将潋滟的惊讶看在眼中,不由微笑道:“奴才知道娘娘要问什么,奴才确实是倾楼的人。奴才也知道,少主在娘娘身边想必安插了不止奴才一个人,但今晚娘娘千万要随奴才出宫。” 潋滟在这一刻越发的钦服倾楼少主的心机,他在自己身边安插了钱华和嫣红,而且从今日的情形看来,两人并不知道对方是自己的人。这样一来,钱华和嫣红正可以相互牵制。任何一方背叛了倾楼,少主都会知道。 潋滟的念头又转到了钱华适才所说的话上,如今不仅是临川王,连倾楼少主都说今晚要有大事发生,究竟是什么大事?潋滟想着,已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钱华恭恭敬敬的答道:“娘娘试想,少主的事情做属下的怎敢乱问?” 潋滟点了点头。 吴贵友走了进来,垂手问道:“娘娘,晚膳已经摆好了,娘娘可用晚膳?” 潋滟扶着钱华站起身,去一旁的花厅内用膳。潋滟因为有心事,所以只是胡乱的吃了几口。 钱华和吴贵友都想着听潋滟的回话,因此谁也不肯离开潋滟,都跟在潋滟身后。 嫣红用了晚膳进来服侍,因对钱华和吴贵友说道:“你们先去吃饭罢,我在这里服侍娘娘。” 两人无奈,只得出了屋子。 潋滟静静的盯着跳跃不已的烛燃,心中却在做着抉择:对于自己而言,这未尝不是离开皇宫的一次机会。只是自己此时离开皇宫,大仇未报,那么自己以前的心血只怕都要付诸流水了。 屋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潋滟刚想问是谁,就见守门的小太监进来禀道:“娘娘,来总管来了。” 潋滟不由带了几分惊讶,自己刚刚见过楚晔,此时来喜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嫣红见潋滟迟疑不语,不又低声唤了一句“娘娘”。 潋滟这才回过神来,点头说道:“宣他进来。” 过了一会儿,潋滟就见来喜走了进来。来喜上前请了安,这才说道:“娘娘,陛下宣见娘娘。” 潋滟虽有些疑惑,可却不敢耽搁,站起身随来喜朝外面走去。 来喜引着潋滟朝楚晔寝宫的方向行去,潋滟的心中涌起淡淡的不安,楚晔这时宣见自己去寝宫,难道是…… 乾德宫已经到了,守门的小太监见是潋滟和来喜,忙迎上来请安,又道:“陛下说了,请娘娘进去就是。” 如今事已至此,潋滟只能迈着步子战战兢兢的进了寝宫。 这是潋滟第二次到楚晔的寝宫,寝宫内依旧一片金碧辉煌,缭乱的让人无处落眼。 楚晔静静的坐在一张雕花的乌木椅子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只精致的金盏。烛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璀璨的光华。 潋滟福身行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楚晔恍若不闻,只是静静的坐着。半晌,他才抬起头,深邃的双眸望向潋滟。 潋滟直起身子,朝楚晔走了两步。 楚晔只是定定的看着潋滟,半晌才叫了一声:“徽光。” 潋滟听楚晔唤自己的旧名,不由一怔。可在下一刻,她就恢复了镇定,自从自己入宫,她就无数次的想象过今天的场面――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楚晔知道了。 潋滟镇定的回望楚晔,黑眸反射着点点烛光,竟是异常的明亮。 在这一刻,楚晔竟不敢对视潋滟的目光,他别开眼,低声说道:“朕可以忘了你是林家的女儿,也可以忘了你是倾楼安插的奸细。朕的后位为你而留,一旦时机成熟,朕定然立你为后,朕只希望你也忘了以前的那些事。”楚晔说到最后,语气中竟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潋滟的眸光黯了下来,遗忘亦或记取? 楚晔不见潋滟回答,端起自己面前的金盏,道:“这是一杯鸩酒,你如果不肯忘记过去,朕只能以此相赐。” 潋滟淡淡的笑了,自己在崇光楼上已经做出了抉择,不是吗?潋滟突然觉得有些疲累,如今楚晔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正好自己也可以解脱了。想到这里,潋滟伸手就要拿过金盏。 楚晔一把握住潋滟的手,问道:“如果那日朕没有那般待你,你是否会选择遗忘?你要明白,如果是别人欺骗了朕,朕早就……” 潋滟抽回手,慢慢的摇了摇头,道:“陛下与臣妾之间的仇恨已经是彼此心中的一根刺,也许平日里还不觉得疼痛,可一旦碰触,就会痛入心扉。” 潋滟说着,拿过金盏,一饮而尽。 楚晔看着潋滟那毫不留恋的动作,心中一阵剧痛:自己早已料到了她的选择,可如今看到她宁肯选择死亡也不肯留在自己身边,心还是会痛,原来真正放不开手的只有自己而已。 潋滟的视线慢慢模糊起来,手臂瞬时仿佛有千斤重,连小小的金盏也拿不住。 金盏滚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地毯上织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艳红的牡丹此时看起来竟如一滩滩鲜血。 楚晔抱住潋滟软下的身子,附在她耳边低语道:“朕的后位此生为你而留。” 章 四三 棋局 更新时间:2011-09-30 楚晔抱起潋滟,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久久的凝视着她的容颜,慢慢地伸出手去,抚上她的秀发。 屋内静悄悄的,烛芯突然发出“啪”的一声响,惊断了那丝缠绵的绮念。 楚晔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决然来,一拂袍袖,转身朝外走去。 月色如水银般倾泻在院中,楚晔望了望自己身后的影子,喃喃的念了一句“对影成三人”,嘴角边流露出了一丝苦笑来。 上书房到了,守在那里的小太监见楚晔此时过来,颇有些惊讶,可还是上前请了安。 楚晔摆了摆手,突然转身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来喜说道:“你让人宣萧先生来见朕。” 来喜似乎吃了一惊,可还是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几句,就跟在楚晔身后进了上书房。 楚晔一进上书房,就径直走到窗边,负着手看向窗外。夜风裹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扑面吹来,楚晔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 来喜静静的站在楚晔身后,总觉得今晚隐约有些不对劲。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小太监禀道:“陛下,萧丞相求见。” 楚晔连身也没有回,只说了一个“宣”字。 萧长河宽袍缓带,手里摇着那柄玉骨折扇,缓步踱了进来,略略拱手道:“陛下见召,微臣不及更换官服,不恭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楚晔蓦地转过头来,目光如炬,看向萧长河问道:“朕是该称先生为倾楼少主,还是荒斋主人,亦或是萧宇?” 萧长河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慌乱来,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一如往日般和煦温暖。 楚晔朝萧长河走近了几步,沉声问道:“先生布局多年,今日终于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了。” 萧长河打开折扇,轻轻的扇了两下,看向西窗下的棋盘,笑道:“许久没和陛下对弈了,今日不如我与陛下以这天下为盘,搏杀一局?”萧长河说着,一拂宽大的袍袖,径自走到桌旁坐下。 楚晔也在桌边坐下,萧长河已经拿起一枚黑子,说道:“六年前,我去南军联络大燕的旧部,不想在回来的时候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我因心中好奇,就去看了看,结果在一间屋子里见到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女孩当时脸上满是鲜血,可眸中流露出的光芒却令人不寒而栗。当时我建立倾楼不久,觉得这个女孩倒是个不错的棋子,就将她带回了倾楼,她就是潋滟。” 萧长河说着,已经那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楚晔拿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的一角。 萧长河微微一笑,拿起一枚黑子,亦放在棋盘的一角:“我心中有些好奇这个女孩为何会在这里,就派人去查了她的身世。我才知道这个小女孩就是冤死的林伯礼的女儿,就想她一定是对陛下恨之入骨了的,所以我就设下了一场连环局。” “啪”的一声,楚晔亦落了子。 萧长河笑道:“我借卫婕妤令帝后之间生隙,让临川王以为有机可乘,又借他之手将潋滟送入宫中。” 萧长河说着,落子的速度渐快,楚晔亦是寸土不让,两人接连落下三子。 楚晔不由问道:“朕倒想知道临川如何肯去倾楼买下潋滟?” 萧长河微笑道:“陛下忘了,我不仅是倾楼的主人,亦是荒斋的主人。当时太皇太后弄权,临川王曾去荒斋问计。我自然告诉他陛下所倚者不过大长公主,只有令帝后生隙,大长公主失望,自可以架空陛下,所以临川王就去了倾楼。” 楚晔冷笑道:“你如果想施美人计,直接送潋滟入宫就可,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萧长河落下一子,这才说道:“这盘棋局中,临川王这枚棋子甚是有用,我自然要将他拉进来。且万一潋滟败露,陛下也只会疑心临川王。” 萧长河接着说道:“潋滟在王府呆了一段日子,我觉得临川王待潋滟颇有些不同,就害怕临川王坏了我的棋局。” 楚晔接口说道:“所以那日你故意和朕提及临川王,朕和你去了临川王府――” “不错,我知道潋滟复仇心切,听到陛下来了,一定会设法见到陛下。巧的是,我还遇到了潋滟,所以我故作不经意向她泄露了陛下的行藏。可惜的是,陛下酒后糊涂――”萧长河说完,似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楚晔想到了临川王妃,不由有些默然。 萧长河笑着落下一子,道:“不过潋滟终究是入了宫,陛下的这片棋子死了。” 楚晔没有一丝慌乱,看了一眼棋局,镇定的放下一子,淡淡的说道:“你见潋滟已经入宫,派人追查出她的出身,就放火烧了倾楼。” 萧长河不由回忆起了那场大火来,还有惠姐。一想到惠姐,他的眸光不由变得有些黯淡,可还是勉强笑道:“这件事并不是我做的,而是临川王,想必他也是怕潋滟身份暴露吧。加上当时一直有人追查倾楼,我将计就计,就让临川王烧了倾楼,将一切毁灭得干干净净。倾楼当时已不过是一枚弃子,也没什么可惜。” “朕当时一直让人追查倾楼,不想一把火坏了朕的大事。”楚晔放下一子,又淡淡的说道,“潋滟入宫后,朕并没有爱屋及乌,将潋滟纳为妃嫔,所以你才暗中施以援手。高皇后责罚潋滟,你怕朕不肯救她,故意将静姝的画像拿来,为的就是让朕念及旧情,救下潋滟。(.)那日朕听见潋滟弹琴,那首琴曲却是静姝常弹的,朕心中怀疑。你又替潋滟解围,指出琴曲的不同,打消了朕的疑心。” 萧长河微笑着点头,道:“陛下说得不错。” “朕欲除去何家,你想要何家的军权,想必也暗中插了一手吧?”楚晔虽然是问萧长河,可语气却无比的肯定。 萧长河合上手中的折扇,用扇骨轻轻的敲着手掌,道:“陛下说得不错,先帝见世家势力强大,为了抑制世家势力,将军权交给了何家,不想何家以此弄权。我早就猜出陛下会对何家动手,所以我就在何家安插了一枚棋子,就是何昌礼的那名小妾。” 楚晔点头道:“先生委实高明,要不是她挑起何家和崔家的纷争,要除去何家只怕不那么容易。” 萧长河微笑道:“我帮陛下就是帮自己,陛下继位未久,自是没有什么心腹之人,可以委以腹心者不过是母族、妻族。陛下见何家专权,为防止外戚擅权,自然不会将军权全都交到韦家手中。可高家又是世族,陛下早想除去高家了,又怎么会将军权交到高家手中?” “当初你将静姝送入宫中,又替她安排了一个所谓的哥哥,所为的就是这一天吧?” “不错,卫弘毅是我倾楼之人。陛下因他是卫婕妤的哥哥,加上他出身寒微,在朝中无党无派,自然会放心将军权交给他。” 楚晔落下一子,道:“朕竟被你算计了。” 萧长河只是微笑着放下一枚棋子,道:“陛下,如今胜负未定,此一子难定全局。” 楚晔笑道:“先生放心,朕不是那等轻易言败之人。” 楚晔又问道:“朕只是好奇何勖礼的二夫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那般费心救她?” 萧长河闻言,紧抿了嘴唇,半晌才说道:“她是我的母亲。” 楚晔闻言,也知亡国女子的下场,不由默然,半晌才说道:“你见朕追查你追查得甚紧,就借那场大火死遁?” “不错。”半晌,萧长河的脸色才缓和了些,“陛下欲借儒法之争削弱世家势力,可我却明白一旦陛下实行科举,想要撼动朝局就越发的困难,所以为了让高、崔两家联手抵制陛下的新政,我就想着让潋滟和高皇后、崔贵嫔三足鼎立,则高、崔两家必然联手。” “所以你知道谢有道有心大内总管之职,就设计让他去荒斋,又借荒斋主人之口告诉他,用帮潋滟封妃拉拢潋滟,并以此来讨好朕。” “不错,我猜韦太后一定想为陛下纳一位韦家的女儿为妃,而谢有道又是韦太后的心腹,他的话韦太后一定能听进去。”萧长河说到这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可惜平阳郡主就坏了我的大事,她欲在高、崔两家之间挑起事端,从中渔利。” “你因平阳郡主坏了你的事,索性借机将朝局拨弄得越加混乱。” “不错,我故意带着那张面具,穿着那件青色长袍,频繁出入平阳郡主府,崔家,甚至是韦家,就是想让陛下摸不着头脑。只是那云翼如影随形,有一次竟差点跟到萧府。” 楚晔点了点头,“那次朕在街上遇到你和谢婉如,你故意亲自执辔招摇过市,却让人假扮你去了凤七的酒楼,就是为了打消云翼的疑心。” 萧长河一挑剑眉,抚掌道:“陛下猜的不错。” 楚晔只是微微一笑:“朕除去了清河王一党,正想借机除去崔家,不想你借着谢婉如首告高家,想必是为了相位吧?” “不错,这倒是这盘棋局的点睛之笔。”萧长河展开折扇,又轻轻的阖上,“高家覆灭,陛下仓促之间,自然不能将高氏一党铲除干净,高氏余党必然惶然无计,略为拉拢就可为我所用。” 萧长河缓缓的放下一子,道:“陛下,如今棋局已经布好,胜负恐怕立见。” “哦。”楚晔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萧长河将身子倚在椅背上,微笑着说道:“陛下,我当初设计荒斋的时候,故意将密道出口留在崔家附近,就是想让陛下因此怀疑崔家。” “那本名册也是你故意留下的吧。” “不错。一来,我见潋滟复仇的念头已不若初入宫时那般坚定,就想着借这本名册给潋滟提个醒;二来,陛下见了这本名册只会更加恨崔家,正好可以逼反崔家。” “你那天故意带朕去凤七的酒楼就是为了帮潋滟解释误会吧?” “陛下说得不错,我见陛下迟迟不悟,知道陛下因对潋滟动心,所以一时看不透这其中的关窍,就故意提点了陛下一句。陛下因误会潋滟,只怕会对潋滟越加宠爱,那崔贵嫔必然不满,崔家的反心必然越加坚定。” “高皇后巫蛊一案也是你安排的吧?” “我最初的本意不过是想万一谢婉如首告高家谋反不成,就借巫蛊一案除去高家。高家覆灭后,这枚棋子我一直没动,不想倒帮潋滟解了围。” 楚晔不由道:“先生果然是布局高手,一盘棋下来,可谓步步惊心。” 萧长河敛下眸子,淡淡的说道:“崔家因陛下步步紧逼,不得不联合临川王,借此免除灭族杀身之祸。今晚,临川王、崔家已经召集了死士,只怕不久就要攻入宫中了。” “朕想先生只怕已安排好了下着。”楚晔看了看棋盘,黑子气势汹汹,白子只剩下小小的一片。 “我只等临川王和崔家攻入皇宫,杀了陛下,就调北军卫弘毅平乱,除掉临川王和崔氏一党。我再从宗室中选一个年幼的傀儡,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天下又归我萧家所有。” “先生何必这般费事,直接让卫弘毅领兵入宫杀了朕不好吗?” 萧长河风轻云淡的笑了:“陛下忘了我那天说的话了吗?如果陛下是昏君,天下大乱,我起兵讨伐,必然从者甚众。如今天下太平,谁肯跟我造反?只有令你们自相残杀起来,我才好从中渔利。” “先生的见识果然与清河王那等庸碌之辈不同。。” 萧长河看向楚晔:“我只有一件事好奇,那就是陛下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楚晔微笑着落下一子,道:“巫蛊案发,朕去见高皇后,高皇后告诉朕卫婕妤不是她害死的。朕心知那种情形下,高皇后没必要说谎,就令云翼暗中追查卫婕妤的死因,可越查越觉得蹊跷。虽然一切看似天衣无缝,可却透着几分古怪。直到有一天,云翼追查到卫婕妤的哥哥已经冤死狱中。只不过看守卫婕妤哥哥的狱卒都死了,告诉云翼此事的是一个犯人。他当时是死囚,后来因朕大赦天下,才免一死。朕就令人暗中监视卫弘毅,却发现先生与他往来甚密,一切自然水落石出。今天一早,朕就让人拿着兵符去了南军,调南军卫戍皇宫。至于卫弘毅,朕早已在他身边安插了朕的心腹,如今朕又令人拿着圣旨夺了他的军权,只怕如今卫弘毅已是阶下囚。” 楚晔适才落下的一子令棋局大变,本已稳操胜券的黑子被吃去了一大片。 萧长河闻言,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恍若不闻。 寻常的人一旦知道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却毁于一旦,只怕早就怒形于色。可萧长河却依旧风轻云淡的看着棋局,半晌,站起身道:“陛下赢了。” 萧长河说完,就迈步朝外走去。 楚晔冷笑道:“先生今晚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出宫。” “来喜。”萧长河突然唤道,“我在陛下身边还安插了一枚暗子,只怕陛下不知道吧?” 楚晔看着来喜,默不作声。 那来喜磕了一个头,道:“陛下,奴才本是前朝大臣后裔,前朝覆灭,奴才就进宫做了太监。” 楚晔不由黯然,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 史载:广运十三年六月甲申,临川王暗结兴安侯崔光烈、南军统领卫弘毅谋反,事泄。临川王废为庶人,囚于临川王府。崔光烈、卫弘毅伏诛,族灭。 广运十三年六月乙酉,丞相萧长河挂冠而去,不知所踪。 广运十三年六月丁亥,贵妃韦氏薨。帝哀痛逾于常情,追谥章敬皇后。 章四四 悠悠(完) 三年后 山岚间弥漫着淡淡的水雾,一条湍急的山泉从山上飞泻而下,飞溅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山泉正对着一座小楼,这座小楼依山而建,小楼后面是一处茂密的竹林,虽然没有朱梁画栋的装饰,可却格外的精巧别致。 “先生,”一名紫衣女子笑着跑上楼来,“这是新煮的茶,先生尝尝看,可有先生煮的好?” 一名眉目如画的男子正倚着栏杆,望着不远处的山泉。听了那名女子的话,他微微的笑了笑,接过茶碗,喝了一口,道:“凤七,你如今煮茶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凤七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喜色,自己从未想过自己竟能跟在少主身边。三年前的一天深夜,寒武驾着一乘马车来到自己的酒楼,少主就坐在马车中,少主问自己愿不愿意跟在他的身边。那一刻对自己而言,竟是恍然如梦。 这三年来,少主带着自己和寒武看遍了天下的名山大川。最后,因少主爱这里的风景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那名男子放下茶碗,在一旁的琴桌后坐下。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一串琴音流泻而出。 那名男子吟道:“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一曲终了,他站起身,依旧倚着栏杆,仰望着远处的青山。他伫立良久,那一身淡青色的长袍,仿佛融入了这青山绿水间。 夕阳西下,晚霞将天边染得火红。 山脚下有一处小小的村落,只有十余户人家,犬吠鸡鸣相闻,此时已升起了袅袅炊烟。 林徽光荆钗布裙,倚着柴门,双手轻轻抚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望着不远处荷着锄头归来的良人。 她的身后是一座小小的草房,竹篱上缠绕着牵牛花绿色的藤蔓,几朵紫色的花朵点缀其间,不大的院子里种了几株葵花。 家中的黄狗摇着尾巴,在她的脚边转来转去,一只母鸡正领着一群鸡雏觅食。 她不由想起三年前,自己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道观之中。一名小道姑正守在自己身边,她见自己醒来,就默默的递给自己一个包袱,包袱中除了几套换洗衣物,还有些碎银子和干粮。 在那一刹那,她终于明白了楚晔让自己所做的抉择,不是生与死的抉择,而是留下亦或离开…… 月色昏暗,风中带了几丝雨的味道。 夜风卷着薄纱帷幔在空中翻卷着,楚晔静静的站着,任由夜风将衣袂吹得乱飞。 远处灯火点点,宛若群星闪烁。崇光楼下,那一片桃林在夜色中显得越加的昏暗。 楚晔看向临川王府的方向,如今那里已是门可罗雀,临川王只由一个老太监看守。但有一个秘密只有自己和那个老太监知道,那就是如今的临川王府内已经空无一人。为了权力已经流了太多的鲜血,自己不愿再见到有人流血。 来喜默默的站在一旁,他明白楚晔会留下他的性命,是因为每当楚晔想起她,想要身边有一个人陪着他谈论她。 来喜偷偷看了楚晔一眼,在心中悄悄的叹了一口气:楚晔俊逸的容貌已带了几分与年岁不相符的沧桑,鬓边也有了几丝银丝。 如今楚晔的后宫也有七、八位妃嫔,可来喜知道,楚晔会纳妃只是因为他是帝王,他身上肩负着延续大周皇朝血脉的重任。这些妃嫔每日里争奇斗艳,因为后位尚空,所有人都想坐上那个宝座,可她们不知道那个宝座楚晔一直为一个人而留。 帝王不仅仅代表权力,更是一种责任。 夜色越浓,仿佛要将天地间的一切吞噬。 楚晔喃喃自语道:“朕曾说过要和你并肩站在这里,一起看这万里江山,可如今只剩下了朕一个人……” 北门的城楼上悬着一排红灯,那排红灯从崇光楼上看去,只是一个个小点,仿佛远在天边。 “朕曾答应你,上元夜在北门的城楼上等着你。可前年朕等了一夜,去年朕也等了一夜,今年朕又等了一夜,为何你还没有来?” 风声呜咽,楚晔的话被风吹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