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妃嫁到王爷死开》 第一章 大婚 沧衡帝都,北沧城。 三月的天气,寒气还未褪去,夜色沉沉,却掩不住皇城内外洋溢的喜庆。 位于城中心的顾府中,处处张灯结彩,府中笙歌曼舞,欢声笑语,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宾客云集,推杯换盏之间,人影纷乱,豪言笑谈,灯火交辉,映照得整个府中亮如白昼。 今日,乃是京城首富顾家长子顾源的大喜之日。 顾家自沧衡国建立以来,便以绸缎贸易为生,由于经营颇好,延续至今已经发展成了集绸缎、茶叶、珠宝、瓷器等等产业为一体的大家族,商行遍布全国各地。而顾家的金银财宝更是数不胜数,甚至有传言说顾家富可敌国,就连朝廷在危难之时也要求助于顾家。 多年以来,顾家虽没出过什么朝廷重臣,但在朝堂之上却相当有分量。只因但顾家代代精通经商,捐献的粮草数不数胜,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就连历任皇上也要给顾家三分面子,朝中大臣自不必说。 而顾源,不仅是顾府长子,也是顾府的骄傲。从小,他就显示出了他经商的天赋,十五岁时,便用计谋收购了顾家在绸缎生意中最大的竞争对手,从此扬名业界,再加上其本人文武双全,长相风流倜傥,不亚于王孙贵族的条件,自然成了京城中那些待字闺中的小姐们的理想夫婿人选。 顾府西苑中,月影重重,候在门外的侍婢早已被撤下,唯有房中不时传来暧昧不清的低声轻语,给这个寒冷的夜晚染上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温存。 雕花木床上,红色幔帐如纱,自帐中传来清晰的温软细语,让人心神一晃。正所谓*一刻值千金,床上的两人缠绵不休,早已忘我。 房间中燃着红红的炭火,将整个房间内烘烤地暖意融融。而在屋子正中央,一个妆容精致,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死去,只是那双美丽的眸子紧闭,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似有泪水流过的痕迹,有些骇人。 这女子,正是将军府的五小姐暮天悠,也就是顾源今日所娶的妻。 “阿源……”床上的女子突然止住了细语,转而一副委屈胆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好害怕,妹妹今日死在了顾府,我肯定脱不了干系,这下该怎么向爹娘交待。” 耳边是一对陌生男女暧昧不清的言语,暮天悠的意识渐渐有些苏醒了,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周遭的情形,眼前却始终是一片漆黑,全身无力,根本动弹不得。 “你害怕什么?”顾源轻声哄劝着,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语气中颇有一丝毫不在意,“她暮天悠不过是将军府的一个野种,身份低微,就算她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的。” “可是我爹……”暮楚歌眉头轻皱,没错,暮天悠在府中地位卑微,连个下人都不如,可偏偏,爹爹却对她倍加疼爱,今日她已死,等爹爹回来该如何交代? “你放心,等你爹出征回来,我就和他说暮天悠与我府中侍卫有染,被发现时慌忙逃窜,失足落水溺亡,就算你爹再怎么不愿意相信,暮天悠已死,他还能怎样,然后我再向你爹提亲娶你。” “阿源……”暮楚歌立刻转悲为喜,把头埋在顾源的怀中,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此时此刻,这个在她怀中的男人,正是京城中无数富家小姐的梦中情人,可是这个男人,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手里。 她暮楚歌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包括眼前的顾源,暮天悠竟然想和她争,真是不自量力。她就要让暮天悠又羞又愧,死不瞑目。 又是一阵紊乱声息,痴缠不已。 听到以上两人的谈话,暮天悠已经确定这是一对奸夫淫妇。 撩人心神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似乎有一个人走到了她的身边,沉默了几秒钟后,她便听到一个男子声音道,“来人。” “少爷有何吩咐?”房门应声而开,有人进来了。 “把她给我扔到后院荷花池里去,待到明天早上再捞起来。”无情而又冷血的命令,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是。” 暮天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有两个人拖着她的身体朝屋外走去。 她突然意识到,那个男子口中的“她”,莫不是自己? 她急忙想要喊出声,想要说自己没死,可是她意识再清醒,却无法睁开眼睛,也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身体在地上被拉着拖行,不一会衣服便被擦破了,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脑子里原本混乱的思绪更加成了一团乱麻。 这是怎么回事?她在什么地方? 作为一个特工,她明明在执行任务,结果被打中了心脏,必死无疑。然而现在,她却好好地活着,意识十分清醒。 “动作快点啊。”走在前面的女子裹了裹衣领,嘴里不满地嘟囔了几句,朝身后小厮道。 “珠云姐,你可真狠心,这暮小姐好歹是你的主子,现在她死了还要被扔进水池,你竟然一点都不难过。”身旁的小厮一边费力拖着暮天悠,一边略带调侃对跟在身后的婢女道。 “三小姐才是我主子。她?她给我当下人都不配。”名叫珠云的女子语气中满是嫌弃道,她原本就是暮楚歌的婢女,后被安插到暮天悠身边,陪嫁了过来,名义上虽是伺候暮天悠,实则整日欺负暮天悠,暮天悠生性懦弱,对府中上下的欺负也只是忍气吞声,从来不敢多说一句话,因此她就更加无所忌惮。 “唉,这暮五小姐还真是有些可怜。”另一小厮忍不住叹道,顾府和暮府来往密切,两家的少爷小姐更是关系甚好,所以就连顾府的下人都对暮五小姐在府中的遭遇有所耳闻。 “你觉得她可怜?那你要不去黄泉路上陪她?”珠云一听竟然有人同情暮天悠,脸上立刻露出不悦之色,语气也有些凌厉。 “没有没有,小人只是随口说说。”那小厮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否认道。 “这种话啊,以后别随便说,小心你的小命。”珠云警告着他,这年头,打狗也要看主人,跟对主子比什么都强,小姐又怎样,不受宠照样连她一个下人都不如。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后院,珠云四下看了看,不耐烦道,“赶紧把她扔下去吧。” 这么冷的天气,她原本该在房中好好歇息,此刻却因这短命小姐出来吹风,心中十分不爽,所以她一心只想着快点把暮天悠处理了回房休息去。 两个小厮二话不说,只听“扑通”一声,池塘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暮天悠整个人立刻沉了下去。 一阵刺骨的寒冷袭来,冻得她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她拼命挣扎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能睁开眼睛了,手脚也能动了。这水里虽然极其寒冷,却让她整个人都醒了过来,那种感觉,就像是由内而外重生了一般,说不出的舒畅。 “走吧,回去了。”珠云望着渐渐平静的水面,缩了一下脖子,转过身打算回房。 ------题外话------ 新文开更~\(≧▽≦)/~啦啦啦 喜欢的妹子们要多多收藏,多多支持,这样才能看到更精彩的文文哈~ 第二章 杀人 “珠云姐,怎么了?”小厮发现她停下了脚步,也回过头,顺着她的视线,目光瞟过水面,看到一个披头撒发的脑袋从水底冒了出来。 “鬼啊!……”一声尖叫声划破夜晚后院的寂静,两个小厮一看这情景,什么都顾不上,连忙撒腿就跑。 珠云也着实吃了一惊,手中的灯笼“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腿脚发软,一下子瘫坐在地,双目圆睁惊恐地看着水中的那个脑袋探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那人头发散乱,湿哒哒地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的面孔,或许是头发妨碍了她呼吸,她用手将头发拨开了去。 这时,她才依稀辨出那人的面容,原来竟是暮天悠! 看到是暮天悠,她的胆子立刻大了,三小姐派她来跟着,就是怕顾源刚才那一掌没有打死暮天悠,不管现在的暮天悠是人是鬼她都得再死一次,就算是鬼,暮天悠变得鬼也没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些,她立刻捡起地上的灯笼,爬到了水池边。 此时,暮天悠正朝岸边游过来,想要抓着岸上的石头,爬上岸。 一只手突然按在了她的头顶,没等她反应过来,她整个脑袋就被再次按入了水中,呛了一口冷水。鼻腔喉咙都是火辣辣的疼,暮天悠有种快要窒息了的感觉,而那只手还死死按着她头顶,用尽了全力想要将她往池底按去。 想起刚醒时在屋中听到的那一男一女的对话,以及路上那三人的对话,暮天悠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这些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千方百计想让她死。 想杀她的人,她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 暮天悠稳住了身体,闭住了气,作为一个特工,水下功夫也是必修课,虽然刚才那人出其不意将她按入水中导致她呛了一口水,但现在她已经调整好了,她伸出右手,抓住了按在她头顶的那只手,然后用力往下一拽。 珠云为了将暮天悠按入更深的水中,上身的大半部分都探了出去,更加没有防范暮天悠会偷袭她,因此这出其不意地一拽,瞬间把她拽下了水里。 她连叫声都不曾发出,就沉入了水里,她不会游泳,在水中自然比不过暮天悠,更无法与之对抗,暮天悠只轻轻一推,便将她推离了岸边。 头探出水面,暮天悠深呼吸了一口气,抓着岸边的石头,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冷风一吹,几乎快要结冰。这么冷的水,再多呆一会儿,只怕手脚就要抽筋了。 她趴在岸边,将呛入的水咳了出来,目光瞟过湖面,看到珠云还在水中扑腾着,不停叫着救命,语气中满是惊恐和声嘶力竭。 冷漠地移开目光,暮天悠并不打算救她,刚才她想至自己于死地,现在,她断然不会救她。 用手撑着地,暮天悠正欲站起身来,却看到珠云扑腾着竟然抓住了岸边柳树垂到水中的枝条,朝岸边游了过来。 “救我,救我……”珠云面色惨白,惊恐万分,看着暮天悠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把手伸向暮天悠,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想杀掉这根稻草。 暮天悠被冻得脸色发紫,看着她伸出的手,抿了抿嘴唇,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岸边。 珠云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到了岸边,终于松了一口气,正要好好呼吸一口空气,抬头,却看到暮天悠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心中一怒,正想开口骂暮天悠竟然敢把她拉下水,只是话没出口,就被暮天悠按入了水中。 就在她呛了一口水,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却突然觉得来自头顶的压力没有了。她再次探出水面,看到的仍然是暮天悠冷若冰霜的脸。 “你这个贱人!你……”没等她一句话说完,暮天悠便再次把她按入了水中。 “野种……”珠云一浮上水面就开始大骂暮天悠,只不过没等她骂完,就又被暮天悠按入了水中。 “暮天悠……”听着珠云怒气冲冲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暮天悠心里冷笑了一下,从小到大,还真没人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这个小小的婢女,到底哪里来的胆子,用这种语气直呼自己主子的名字。 …… “住手……住手……”一次又一次被按入水中,珠云实在受不了了,湖水寒冷彻骨,再这样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 “五小姐,小姐……我错了……奴婢知错了……”珠云口中含糊不清地讨着饶,希望暮天悠能放她一马,她实在没想到暮天悠那懦弱的性子竟然敢这样对她。 “饶……饶我……” 她低头讨饶了,暮天悠却仍然充耳不闻。只是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一次又一次把她的头按入水中。刚才珠云把她按入了水中,让她呛了一口水,那么,她现在就让珠云好好尝尝,被人按入水中,在生与死之间不停徘徊到底是什么感觉! 一次又一次的被按入水中,珠云呛了好多口水,她不会水,手脚早已冻僵,没有力气再折腾,整个人渐渐安静了下来。 暮天悠见此,知道她差不多要死了,便猛地将她推向湖中央,看着她沉入了水底,站起身,准备离开。 嗯,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了。 寒风瑟瑟,她抱紧了自己,转过身,看到眼前几步开外有一双黑色的靴子。 她的身体一僵,刚才注意力都放在了珠云身上,一向警觉性极高的她,竟没发现身后站了个人,更不知道此人来了多久了。 ------题外话------ 喜欢文文的妹子大力收藏啊,残阳需要你们的支持! 第三章 偿命? 灯笼倒在地上,烧着了外面的纸,风一吹,滚到了暮天悠脚下,借着火光,她看到此人黑色的靴子上绣着金色的暗纹,做工精致讲究,靴子往上,是一件蓝色的锦袍,银灰色滚边,绣着繁复的花纹,外批一件暗色裘皮大衣,仅看这衣服的一角便知此人身份不俗。 暮天悠没有再往上看他的脸,而是从他身旁绕过,打算离开。 被他看到自己杀人,按理说应该连他一起杀,但是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而且她现在也没力气杀人,更对这人没什么兴趣。 “杀了人就想走?”男子见她要走,语气中略带质问,声音虽不大,却能听出其中的寒意。 “不然?”暮天悠不以为然应了一声,人与人之间相互厮杀,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她见得多了,就像珠云一般,珠云要杀她,可是没那个能力,所以被她杀了,弱肉强食,就是如此。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世上,竟然有被别人撞见自己杀人还如此镇静的女子,真是头一回见。 “让开。”第一次听到有人和她讲这么搞笑的话,若是按他说的偿命,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萧辰昊眯起眼眸,看着面前这个沉着冷静的女子,面露寒意。 第一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寒冷的夜风吹来,暮天悠全身都已冻僵,她打了一个寒颤, 正准备走,却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隐约还有人声。 “少爷,小人真没看错,真的是女鬼。” “胡说,顾府一向门庭清静,哪来的鬼。” 听到男子声音,暮天悠心中一动,是那个刚才在房中吩咐将她扔进池中的人。 一堆人提着灯笼转过长廊进入了后园,为首的,正是顾源和暮楚歌,小厮来报有鬼,珠云又没回来,暮楚歌心中担心暮天悠没死,便跟过来一探究竟。 “阿源,暮天悠……她……她没死……”暮楚歌一看到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便尖叫出声,她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那个好好站着的人影,不正是暮天悠? “这怎么可能……”顾源看到暮天悠没死也是吃了一惊,不过这都不重要,既然她没死,那就让她再死一次,正要派人去抓她,却突然发现暮天悠身边还站着一个黑影,待看清之后,顾源连忙行礼,“参见王爷。” 一听那些人称陌生男子为王爷,暮天悠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王爷不是古代吗?难怪她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是这里的人服饰和打扮都是古代的!她这竟然是穿越了! “顾公子今日大婚,真是可喜可贺。”萧辰昊微微一笑,上前了几步,被阴影笼罩住的身体便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王爷今日能够代表圣上大驾光临寒舍,小人和家父都深感荣幸之至。”顾家在这京城岂是一般的达官显贵,出席今日婚宴的都是京城中最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萧辰昊今晚正是带了圣旨代替皇上出席。 “顾公子太过谦虚了。”萧辰昊微笑,他一向不喜过问朝堂之事,与顾家更无太多交情,顾府中的这些闲事,自然也不该是他管的。 “哪里哪里,不知这深更半夜的,王爷为何会在我府中后院?”后院就如同后宫一般,多是府上女眷的居所,而萧辰昊却出现在这里,着实有些不妥。 “夜色甚美,本王有些不胜酒力便想出来走走,不想却听到府上小厮大叫有鬼,心生好奇便过来看看,还望顾公子见谅。” “呵呵,王爷哪里的话,只是这月黑风高的,王爷还是不要独自出来为好,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小人可是担不起这责任。”萧辰昊这人,虽然在朝中没什么势力,也不喜多管闲事,但好歹是个王爷,今晚这事被他撞见,多少还是有些不妙,万一明日传出他顾源大婚之夜谋杀正妻,那可就糟了。 刚才所发生的事,一看便知,此刻顾源在顾虑什么,萧辰昊心中自然也明白,正准备拱手告辞,众人却又听到了一声尖叫。 “啊,珠云……”众人的吸引力瞬间移到了那个发出尖叫的婢女身上,她踉跄着退后了几步,回头看着暮楚歌,指着湖面声音颤抖道,“小、小姐,珠云她……” 从进入后院开始,她就一直在四下寻找珠云的身影,却始终没看到,直到她的目光投向微漾的湖面时,才发现水面上漂着一只红色的绣鞋——正是珠云的。 半盏茶后,珠云的尸体被捞起来了,生气全无,四肢僵硬,表情极其恐怖,双目圆睁,脸色发青,发间满是水草污泥,在这寒冷的夜晚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珠云、珠云……”那婢女见此捂着嘴不停地小声哭泣着,她叫珠帘,与珠云乃是姐妹,从小便侍奉暮楚歌左右,不想今日竟发生这种事,“小姐,我妹妹她死的冤啊,请您一定要为她报仇。” 死得冤?这些人简直不可理喻,她怎么知道珠云不是发生意外呢?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暮楚歌安慰了她几句,便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未曾发话的暮天悠,“五妹,杀人偿命,即便是你的婢女,你也不可这样草菅人命。” 杀人偿命?! 真正杀人的,不正是眼前这位一本正经和她算账的暮楚歌小姐,以及那位站着不动,道貌岸然的顾源公子吗? 真是贼喊捉贼,要是杀人偿命,他们也该先偿吧。 “乱说是要有依据的,你们可有证据?”看了这么久的戏,现在也该是算账的时候了,拿掉身上的水草,暮天悠一边挽着嫁衣的袖子,一边用事不关己的声音凉凉道。 只是这一句话,便让暮楚歌吃了一惊,从小一起长大,她太了解她这个妹妹了,生性懦弱的暮天悠,在她面前从来不敢大声说话,更别提用这种态度反驳她了,这个人,真的是暮天悠吗? “这里就你们两个人,不是你,难道是珠云她自己跳入水中的不成?”不管她到底是谁,也不管她命有多大,今晚她暮天悠必须死,说着,她朝珠帘使了个眼色。 “顾少爷,请您一定要为奴婢的妹妹做主,奴婢就这么一个妹妹,她死的冤啊……”珠帘立刻扑上去抱着顾源的腿,哭的那叫一个死去活来,惊天动地。 第四章 揍他 “暮天悠,你可还有什么好说的?”顾源见此,也立刻把矛头指向了她,若不是有王爷在场,他们何必演这出戏,直接将她拖走就行了。 “没什么说的,”暮天悠仍然低着头,兀自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吧,你们想怎样?” “既然如此,来人,把她带走。”顾源一声令下,立刻便有两个小厮上前要擒暮天悠。 “是本王杀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清。 “王爷……”顾源十分不敢相信,他本来就觉得像暮天悠这种性格懦弱的人,怎么可能杀人,现在,萧辰昊更是开口承认了人是他杀的。 暮天悠束手站在一旁,抬眸望去,她明明与这位王爷素昧平生,可他为什么要替她担下了杀人的罪名。 只见面前的人,墨色的发,高高束起,轮廓分明的脸部线条,在灯笼的微光下或明或暗,却掩不住那份天人之姿的光华,唇角恰到好处的弧度还未褪去,琉璃般的眼眸随意一转,便已惊艳了这沉沉夜色。 修长的身体裹在剪裁合适的蓝色锦袍里,寒风瑟瑟,他却如玉树一般,在风中站的那般潇洒出尘。 那宛如谪仙般的容颜,是她刚才不曾继续往上看的那张脸。 此时此刻,萧辰昊也看着她——四目相对,明黄色的火光倒映在她的瞳孔中,就如她整个人一般安静,没有一丝波澜。萧辰昊一愣,想起曾经有人和他说过,他的眼眸看似静如一潭死水,但在那平静之下,却是波澜壮阔的巨浪。 他一直不相信从一个人的眼中可以看出这么多情绪,直到现在他看到暮天悠的眼眸,才知道那人说的是真的。 平静的眸子,却闪着变幻莫测波澜壮阔的光芒。 “一个小小的下人,死不足惜,值得暮小姐和顾公子这么大动肝火,要自己的亲生妹妹,顾府的少夫人偿命?本王这次算是见识到了,这顾府的规矩,原来这般公平,下人竟和主子同价,真是值得效仿,只可惜,这人是本王杀的,不知顾公子是否需要本王偿命?”略带质问的语气,却和这夜晚的寒风一般,凉到人的心底。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毕竟出现这一幕是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一个小小的婢女,杀就杀了,只是不知道这婢女是哪里得罪了王爷……”不管是不是萧辰昊杀的,现在他亲口承认了,顾源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下人本来就命贱,他更不可能让王爷承担责任。 “没有理由。” 简单的四个字,却将顾源和暮楚歌堵得无话可说。 “顾公子既然说了不需本王偿命,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本王也是时候该告辞了。”说着,萧辰昊对顾源拱了拱手,朝前厅方向走去。 萧辰昊一走,顾源便立刻示意小厮上前,就算她没杀人,今晚她还是得死。 见有人要靠近自己,暮天悠的身体立刻做出本能反应,她猛然上前一步,左手一把抓住那小厮的手腕,右胳膊紧紧夹住他的右肘,一个漂亮的转身,双腿微一弯曲,不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那小厮便已经被她一个过肩摔摔在地上鬼哭狼嚎。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在场所有人,他们甚至没看轻暮天悠是怎么做到的。 暮天悠揉着自己差点扭到的手腕,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顾源。要不是这具身体太瘦太弱,那小厮早就骨折了,根本不可能爬的起来。 “暮天悠,你……”顾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是暮天悠?可是为什么,和以前判若两人!只是他话还未说完,一只冰凉的手便已经扣住了他的脖子。 “来人啊,快来人啊……”一旁的小厮见顾源被擒,连忙连滚带爬去搬救兵。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远处还有人群赶到的纷乱的脚步声,暮天悠皱起了眉头,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脱身,有点难,她身上也没有武器,唯一用得上的,也就是这个被她抓在手中的男子了。 “你若想活命,就让他们都退下。”不远处有忽明忽暗的灯光正朝这边而来,数量还不少,见状,暮天悠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你……你先松手,本公子答应放你。”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被人掐着脖子当人质。 “我凭什么相信你?”冷眸一眯,她做过的交易多了,遇到的人也多了,怎么可能轻信这样一个陌生人的话。 “本公子说话向来算数,你就算不放我,出了这顾府,你还能去哪里?” 听他这么说,暮天悠不禁一晃神,初来乍到,她对这里一无所知,这确实是个大问题,然而就在这一瞬,顾源看准机会一把反扭住她的手,一个借步,便将暮天悠的手扣在了身后,他本是习过武的,所以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敢反抗她?! 暮天悠冷眸一眯,还未等他站稳,便又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接着只听得“咔擦”一声,顾源一声惨叫,众人都惊呆了。 她竟然拗断了顾源的手腕! “这就是你说话不算数的代价。”说着,暮天悠一把抓起他的另一个胳膊,“要不要再来一只?” “不……不……要……”顾源吃痛,握着断掉的手腕,憋得脸都红了。 “什么?你说要?”暮天悠提高了声音,作势便要去扭他的胳膊。 “不要……”顾源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实在想不到,前后不过一个时辰,暮天悠竟像完全变了个人似得。 见顾源已经完全没了先前那副趾高气扬的嚣张气焰,暮天悠把他胳膊一甩,顾源便踉跄着退了几步,身后的小厮见状连忙扶住了他。 “带着你的走狗给我滚,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冷冷的眸光扫过围了一圈的下人,众人皆是心中一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暮天悠随手点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婢女,“你,带我回房。” 第五章 无法无天 “阿源……”暮楚歌见此,只好上去拽住了顾源的衣角,她原本以为今日可以了结了暮天悠的性命,取而代之,却不想暮天悠如此命大,这样一来,就算日后她嫁进了顾府,也不过是一个妾,她一个堂堂将军千金,怎么可能做妾?更何况正妻是暮天悠,怎么能忍。 “还不快去给本少爷找大夫!”顾源气得简直想杀人,那个女人,竟然敢这样对他,他一定会让她为今晚的事付出代价。 “阿源,阿源……”暮楚歌见顾源要走,连忙追上去,可是顾源现在手腕极疼,哪有心思理她。 拐角的长廊下,两个如同鬼魅的人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爷,这暮五小姐,身手竟这般的好。”其中一个开口赞道,语气中满满的欣赏。 闻言,萧辰昊的嘴角微微勾起,这暮五小姐的名声,他也听过一些,只是今日一见,似乎不是那般,倒是个有趣的人。他本担心他走了顾源会对她不利,现在看来,竟是他想多了。 看了一场精彩的戏,转身,心情大好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一夜之间,暮天悠的名声传遍了顾府上上下下,众人心惊,那顾源可是顾夫人心尖上的宝贝,平时府中的人哪个见了他不是低眉顺眼的,就怕伺候不周惹他生气,不想这少夫人刚嫁进来就这般强悍,敢伤了他,这样一来,顾夫人还不得闹翻天了? 事实上,顾夫人确实闹了,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手都被打断了,她是心疼的差点晕过去,心疼完了,便打算去找罪魁祸首暮天悠算账,只是还没出门,就被进来的人拦住了。 “哪儿去?”一个五十来岁,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走进屋来。 “老爷,你可算来了……你看看源儿他……他的手都被那个女人打断了,这才刚进门,就敢打自己的夫婿,往后还得了?我非得去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我顾家的门不是好进的!”顾夫人一边义愤填膺地说着,一边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就打算去找暮天悠算账。 “站住!”顾富贵叫住了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因为大夫在给接骨而表情痛苦的顾源,厉声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逆子!成个亲闹出这么大笑话,这要是传出去,我顾家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到底谁才是你的孩子,现在源儿受了这么大委屈,你竟然还骂他!”顾夫人见状,差点没气死,就差上去和顾富贵拼命了。 “慈母多败儿,我告诉你,我顾家的媳妇只有暮天悠一个,谁都别想觊觎,”说着,顾富贵环顾了一眼伺候在一旁的下人们,“你们都听着,谁要是赶去找少夫人麻烦,家法伺候,还有你这个当婆婆的,你也给我消停点。” 说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留下气得差点晕倒的顾夫人和疼得哇哇大叫的顾源。 ** 暮天悠很中意这园子,顾源和她这新房布置的极好,屋里东西一应俱全,她一进来便叫人换了床上的被褥床垫,一想到那对奸夫淫妇刚才在上面翻云覆雨,她就觉得恶心。然后去泡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早晨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两个伺候的婢女连忙来帮她更衣梳洗。 “少夫人,奴婢名、名叫香菱,是、是老爷派来伺候您的。”经过昨晚那件事,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位少夫人脾气不太好,偏偏老爷还有心护她,因此一时之间谁都不敢来伺候她,生怕惹了她,被她毒打一顿还没处说理。 “哦。”暮天悠心不在焉地听着她的话,望着镜子中那张陌生的脸,感觉有些恍惚,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具身体的脸,算得上眉眼清秀,典型的古代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是不知,这身体的主人为何如此遭人恨,人人都想杀她,“我问你点事,你老实回答我。” “是。”香菱帮她梳着头发,怯怯答道。 暮天悠威逼了半天,这才得知这里是沧衡国,这身体的主人是当朝将军的千金,爱顾源爱的死去活来的,便去求她爹做主,她爹对她百般宠爱,便去请皇上赐婚。可是顾源爱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她三姐——这件事几乎是人尽皆知,她却铁了心这辈子非顾源不嫁。 原来人家不是奸夫淫妇,而是她这个一厢情愿的人硬是要拆散一对好鸳鸯,难怪人家两个那么想让她死。暮天悠心里不禁想起了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身体的主人能贱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刚收拾完,就听到门外进来一个婢女小心问道,“少夫人,少爷房中的两位姨太太来给您请安了,要不要让她们进来。” 姨太太?想来就是顾源的小妾了,暮天悠一向对小妾这种生物无感,直接把她们等同于小三,只不过既然人家都在外面候着了,她又没什么事,见一见也未尝不可。 “叫进来。” 那婢女领了命出了门,暮天悠便坐到上首的太师椅上,端起一杯热茶准备清清嗓子漱漱口。 “妾身给姐姐请安。”两个女子娉娉婷婷地走到她面前,拜倒在地,恭敬道。 “起来吧。”暮天悠挥了挥手,喝了一口杯中的茶。 那两人便抬起头,准备起身。 暮天悠一口茶水吐了她俩一身。 面前这两个小妾,一个香肠嘴,斗鸡眼,黑得如碳一般,简直都快赶上非洲人了,让暮天悠一阵怀疑她是不是外国进口的,另一个虽然不黑,但却满脸麻子,正咧着又黄又大的板牙看着她,嘴唇旁边还长了一颗大黑痣,最妙的是那颗痣上还有一根又长又黑的毛。 顾源的审美水平,竟是如此的奇葩! 第六章 下马威 刚端着粥进来的香菱,看到这俩人,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盘子砸了。 而那两个小妾,也被暮天悠这一口茶水喷的呆住了。 还是暮天悠最先反应过来,她连忙找手帕想给这俩受害者擦擦,那俩个小妾见此连忙站起身说不用。 她们这一站起来,暮天悠顿时惊得手上动作又是一滞。 一个穿着洗的发白,棉花都跑出来了的小棉袄,一个裤子上到处都是破洞补丁,三月的穿堂风嗖嗖一吹,暮天悠看着都嫌冷。没想到这富丽堂皇的顾府,竟有这么穷的人,都快赶上蹲在门口的叫花子了! 不过看这二位的长相,猜也能猜到,若不是顾源待她们极为不好,她俩好歹也是个妾,怎么会穿的连个下人都不如,暮天悠顿时心生怜悯之意,她还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落魄的小三。 “唉,两位妹妹受苦了。”说着,暮天悠叹了口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说来说去都是顾源的错,既然都有了意中人,为什么还要娶一堆乱七八糟的女人回来,娶回来了又不好好对人家。 “不苦不苦,妹妹哪有姐姐苦。”两个小妾暮天悠一脸怜悯,连忙摇头。 暮天悠看了看四周,突然想起昨晚见那首饰盒子里还有几盒珍珠翡翠金项链啥的,连忙去拿过来给她俩一人手里塞了一盒。 “这位妹妹,多去买点胭脂水粉抹抹,平时多做点美白面膜,还是能改善的。”说完,暮天悠又转向了那位一脸麻子的小妾,皱起了眉头,这麻子,似乎不太好办。 那小妾一见暮天悠看着她皱眉,心下大惊,连忙跪倒在地,连哭带喊道,“姐姐,少爷都已经有一年没到我房中了,昨晚我也不知道他去谁房里了……” “我知道我知道,”暮天悠见她如此可怜,便把她扶了起来,“你放心,姐姐一定帮你和他说说,让他多去看你。” 闻言,两个小妾面面相觑,都不知暮天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坊间传言,暮天悠爱顾源爱的死去活来,别说女人了,甚至连顾源身边那条小黄狗的醋都吃,难道这竟是假的? 看着这两个可怜的奇葩,暮天悠又叹了一口气,“香菱,你带她俩去领点银子,好让她俩好好置办身好衣裳。” “是。” 那俩小妾直到出门还觉得一头雾水,昨晚听别人把这位少夫人描述的比母夜叉还可怕,所以她俩今天化了一早上的妆,翻出厨房大娘压箱底的衣服,还剪了那么多窟窿才敢来见暮天悠,不想暮天悠不仅对她们好声好气,还给了这么多赏钱。 吃完早饭,暮天悠决定去找顾源谈谈。 但是香菱告诉她,她应该去和顾源的娘请安。所以说大户人家就是这么麻烦,就算她不去请安,顾源他娘也很安全啊,这婆媳关系难处暮天悠自是知道的,思量再三,她还是决定去请个安。 香菱带着她一路兜兜转转,看得暮天悠眼都花了,只见所到之处皆是雕栏玉砌,小桥流水,假山飞石,亭台楼榭错落有致,最妙的是始终有一条贯穿府苑的小水渠,无论走到何处,都能看到淙淙流水,花草相映间,让人流连。 “这条水渠,是贯穿全府吗?”暮天悠有些好奇地问,她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见过有钱人家的后花园,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种设计的。 “是的少夫人,这水是从后院的湖里引来的,后院的湖水与护城河相连,所以水源不断,一年四季,皆是如此,灌溉府中的花花草草,每逢初一十五,还能看到湖水涨落,这条水渠亦是如此。” 湖水涨落?有钱人就是会玩。 此时此刻,顾夫人正在前厅,一听到暮天悠要来给她请安,顿时满脸怒色,她还没去找那大胆妇人算账,那暮天悠竟然还敢来见她,“叫她进来。” 暮天悠一进来,便看到上首坐着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正气呼呼地看着她。 看来这个婆婆并不好相处。 “娘。”暮天悠上前,接过香菱递过来的茶,捧到顾夫人面前。 顾夫人见此,心想着要给她个下马威,便作势去接,手却并没有拿稳,打算将这一杯热茶泼到暮天悠身上。 只是没想到,暮天悠把茶往她这边送了一下,她一个没拿稳,那茶水便倾数泼到了她的手上。 “啊。”顾夫人受惊了,连忙蹦起来,滚烫的茶水瞬间便把她那细皮嫩肉,保养极好的手烫红了。 “香菱,快,快去叫大夫。”暮天悠见此,心中实在不解她今天为什么和这茶水杠上了,刚吐了别人一身,现在又烫到了这位婆婆。 “你,你是故意的!”顾夫人捂着自己烫的都快脱了一层皮的手,认定了暮天悠肯定是存心想报复她。 “我不是。”见顾夫人要发火,暮天悠自知理亏,也不想多辩解什么,但她确实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巴不得烫死我,这顾府就没人敢和治得了你了,你来啊,你有种烫死我啊……”想起昨夜自己宝贝儿子所受的委屈,顾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暮天悠见她情绪如此激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一再强调,“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 “不是。” “就是。” “啪”的一声,暮天悠怒拍桌子,不耐烦了,她是本着一颗尊老爱幼的心想和这位顾夫人好好相处的,奈何这顾夫人硬要栽赃嫁祸,“我就是故意的,你想怎样?” 顾夫人被她这猛一拍桌子吓了一跳,捂着手就连走带跑地出了前厅,还一边嚷嚷着,“你承认了!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来人啊……” 大婚当晚打断自己夫君的手,第二天泼了自己婆婆一身热茶,如此不三从四德,违背纲常的女子,偏偏还没人能治得了她。 如此一来,她在顾府的名声就传的更开了,顾府上上下下碰到她简直像遇到瘟神一样,远远看见便赶紧绕道走。 ------题外话------ 话就不多说了,妹子们都懂得! 第七章 再见暮楚歌 暮天悠肚子饿了,伺候在一旁的下人早就跑得影都不剩了,她只好自己去找吃的。 一路上都没遇到人,她就奇了怪了,这么有钱的宅子,怎么连个下人都没遇到。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小厮,终于问到厨房在哪里了,暮天悠客气地找厨娘讨了几个包子,就开始倚着门槛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顾府的事儿,不管到哪里,尽快熟悉环境,和大家搞好关系,这也是做特工的必备技能,所谓的生存技能。 于是在这番闲聊中,暮天悠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这位大娘姓王,家中有三个儿子,丈夫在管家手下做事,日子虽过得紧紧巴巴的倒也凑合,再比如府上最近有个三夫人疯了,她原本是某青楼的头牌,嫁入顾府三四年了,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正面临被淘汰的命运,再比如这顾府后院其实闹鬼,只要是在雨夜,经常能听到鬼哭声…… 包子吃完了,八卦也听得差不多了,暮天悠拍拍手,道了一句告辞,正准备回去睡一觉,却见一个丫鬟匆匆而来,还没进厨房便急急喊道,“王大娘,三夫人的药可熬好了?” 暮天悠一愣,忍不住回过头打量了那婢女一眼,随口问了一句,“不知姑娘这身上熏得什么香啊,甚是好闻。” 那婢女听闻这话,回过头,愣了一下,谦恭答道,“原来是少夫人,回少夫人的话,府中有规矩,婢女不可熏香,违者严惩,奴婢怎敢违反?” “那兴许是我闻错了。”暮天悠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作为特工,无论是听觉还是嗅觉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刚才那丫鬟与她擦肩而过时,明明感觉有一股幽香扑面,可是这细闻之下,却又没有,也罢,或许是还没适应这具身体产生错觉了吧。 “三夫人像是着了魔,一直不停地叫着鬼啊鬼啊的,任谁去了都不好使,大夫说她这是受了刺激,也不知道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暮天悠一边踱着步子慢慢离开,一边听着从厨房依稀传来那婢女的只言片语,心中琢磨着什么。 精神受刺激?!真的有鬼?! 时间一连过了几日,府上没再发生什么事,如今她威名远扬,一般没人敢来招惹她,她夜里也睡得安稳,只是那三夫人依然疯着,府上关于后院女鬼的流言依然在偷偷流传。 接受了穿越的事实后,暮天悠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了,她现在已经嫁入了深闺,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这辈子想要再出去怕是难了,可是她暮天悠的人生,难道只是用来当个深闺怨妇的吗?事到如今,她得想个脱身之策。 这天,春光明媚,百鸟齐鸣,吃过早饭,暮天悠正准备出去加强一下对这副身体的锻炼,却撞见了正要进院的香菱,“少夫人,暮三小姐来看您了,正在前厅等着呢。” “暮楚歌?”听到这个消息,暮天悠眉头微皱,这不是上次那个心机婊吗?自从大婚那日之后,就没什么人来打搅她的清闲日子,现在来是要做什么? 来到前厅时,暮楚歌正和顾夫人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气氛十分融洽,一般来说,心机婊都很会搞关系,不过没关系,她虽不是心机婊,但也是挺擅长演戏的。 顾夫人一见了她,自是脸拉的老长,连忙称身体不适,让人扶她回房。 “五妹,”倒是暮楚歌,一见她就立刻热情地迎上来拉住了她的手,亲热地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妹妹,“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多谢姐姐关心,相公和娘亲都对妹妹很好,所以姐姐不必担心。”暮天悠心中虽觉得有些恶心,却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皮笑肉不笑道。 暮楚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暮天悠从小虽因懦弱,不敢给她脸色看,却也从未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如今怎么……这个女人,真的不是暮天悠。 “走吧姐姐,咱们去后花园逛逛。”暮天悠直接忽略了暮楚歌的面部表情,也牵起她的手,继续皮笑肉不笑的带她去逛后花园。 两人来到后花园时,已经有下人泡好了茶,候在一旁,暮楚歌拉着暮天悠坐下后,便拉着她说了一些虚情假意的废话。 暮天悠一边喝着茶一边听她啰嗦,心里琢磨着暮楚歌今日来找她干什么?只是为了叙叙姐妹之情?打死她都不信。 果不其然,半杯茶水下肚,暮楚歌突然站起来,走到亭边,这亭子乃是建在湖边,围栏之下便是幽深的湖水,暮天悠端坐不动,她猜暮楚歌下一步的行动只有两种:一是自己跳进水里,然后诬陷是她推的,二是把她推入水中,然后谎称是她自己失足落水。 据她估计,暮楚歌不是那种喜欢用苦肉计的人,那就是二了。 既然如此,那她就以不变应万变,静看暮楚歌一个人演戏好了。 “妹妹,你应该还不知道吧,爹过几日就要回来了。”暮楚歌站在亭边,笑地人畜无害对她道。 “哦。” “……你不开心吗?”往日一听到爹回来给自己撑腰,暮天悠都高兴地快要跳起来了,可是她现在为什么这么冷淡啊。 “开心。” “等爹回来,阿源便会亲自上门提亲迎娶我。” “哦。” “你不愤怒吗?” “不。”暮天悠十分惜字如金,仔细端详着手中的茶杯,这杯子做工精细,花纹精致,手感细腻,一看便知定是官窑的所烧,喝起茶都别有一番感觉。 “你!”看着暮天悠丝毫没有任何情绪的脸,暮楚歌再也忍不住了,脸露怒意,“所以你知道你的下场会是怎样吧,待我进了顾家的门,你别想过一天好日子!” 第八章 地道 “请便。”暮天悠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若是你今日来就为了说这番话,那我已经明白了,先走了。” “你站住,不许走。”暮天悠的反应彻底激怒了她,她本以为听到这些话,暮天悠会怒不可遏的,没想到她竟这么沉得住气,见暮天悠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准备离开,她冲上去一把抓住了暮天悠的衣袖。 “作甚?”暮天悠皱起了眉头,这女人真以为自己是小公主,和她抢男人不行,不和她抢也不行,这不是自己犯贱吗? “你当真一点都不在乎?” “我都说了,你们爱怎样怎样,我管不着。”说着,暮天悠不耐烦地想甩开她的手,然而暮楚歌却死死拽着她不放,暮天悠正想掰开她的手,却觉得身体软软的,使不上力气。 “你……”没等她话出口,暮楚歌用力一推,她身体往后一仰,失去了重心。 这女人,果真是想暗算她,就在暮楚歌推她的一瞬,她反手握住了暮楚歌的胳膊,力道虽不大,却也足以将没有防备的暮楚歌拖入水中。 “你这贱人,放开我!放开我!”被拖入水中的暮楚歌手脚并用踢打着她,本来落水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事,只是她现在全身使不上力气,没几下就被暮楚歌踹入了湖底。 岸上的下人早已乱作一团,大喊着来人救命,只是那声音却离她越来越远,那蓝天白云,也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还是太大意了,没想到暮楚歌竟然会在茶水中下药。 难道她今日真的要死在那个心机婊手里了?手脚使不上力,她也没办法,只能等死,毕竟她又不是鱼,身体在不停地下沉,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死的感觉,她真的已经受够了。 正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一米多高的黑洞,还没等她看清那是什么地方,便感觉有一股强劲的吸引力将她的身体吸了过去。 这是漩涡? 再次醒来的时候,暮天悠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地洞中,这个洞大概只容一个人弯腰通过,不知道有多深,还有水滴不停顺着洞壁低下,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药效过了,她的四肢渐渐有些力气了,便开始往那有一丝光线的地方爬去。 地上的泥土还很湿润,说明这条地道开挖不久,只是她实在想不通,是谁会在地下挖这样一条地道,又有什么用呢,她心中隐隐觉得,这件事并不像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不知道爬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竭,实在爬不动了的时候,她终于到达了洞口,拨开洞口掩映的层层绿草,灌木,暮天悠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太阳,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种死而复生,重见天日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周围,是一片刚抽嫩芽的竹林,景色颇美,躺在地上休息了不知多久,暮天悠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力气,便起身往她的园子走去。 “少夫人!你怎么回来的?”半路上遇到正在急急忙忙要去找她的香菱,见到她连忙把她扶进了屋中,“府上人在湖中打捞您,都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您怎么突然……” “暮楚歌呢?”她要找那心机婊算账,那心机婊竟然敢把她推下水,她必须要推那心机婊下十次水才行。 “暮三小姐被人救起,受了寒,少爷已经派人把她送回府上了。” 干了坏事就跑?这次算她跑得快!这笔账,下次她会加上大婚那晚的,好好和暮楚歌算上一算。 “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她实在饿得不行了,脑子都已经没办法思考问题了。 从柜子里翻出衣服换上,暮天悠坐在床上裹着被子,毕竟还是初春的天气,湖水很凉,这才隔了几天,又被泡了一次,如果再来一次,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这么幸运。 但是话说回来,那条地道到底是干什么用的,难不成给她发现宝藏了?说起来这顾府这么有钱,府上的小妾不受宠的公子小姐想要藏个私房钱,那也是极正常,下次有空,她倒要好好去那地道走一遭,看看它到底是通向哪里。 正在她胡思乱想,做着各种假设的时候,房门突然被踹开了,对的,不是轻轻的推,是那种很用力的踹,那可怜的门甚至还挂在门框上晃了两下,差点掉了下来,暮天悠吃了一惊,看着满脸怒气的顾源径直走到了床前。 她仰起头,皱着眉头,正要问顾源来此做什么,话还没出口,就听“啪”的一声,力气大的她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床上。 耳中的嗡嗡声以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提醒着她,她刚才被顾源打了。 从小到大,她就只被人扇过那么一次,他顾源,凭什么打她? 暮天悠捂着脸,用另一只手撑着,慢慢直起身子,乱七八糟的头发散落在她的脸庞,看不清她的表情到底是怎样。 “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推歌儿入水,”顾源一把扯过她的头发,逼着她正视自己的目光,咬牙切齿道,“你真以为你有人撑腰,本少爷不敢杀你,你就能无法无天么?” 呵,有人撑腰?她需要人撑腰吗? 看着眼前男人怒不可遏的脸,她忽然有点不明白,顾源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暮天悠?难道仅仅是因为她一直对他死缠烂打,所以他才这般厌恶她?越是被爱越是有资格糟践别人的爱? 可怜这暮天悠,就连死,也是被自己所爱之人所杀,更别提得到他的半点温柔,难道爱一个人,就非得爱的这么卑微这么可怜? 四目相对,暮天悠原本冷若冰霜的眸中,染上了一丝凛冽,她直直地望着他,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朝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扇去。 第九章 越来越诡异 “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比刚才顾源打她的那一下还要响上几分。 顾源歪着头,手中仍然拽着她的头发,身体僵硬,似是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不等他反应过来,暮天悠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啪”的又给了他一巴掌。 “滚出去。”那张从来都不敢大声说话的薄唇里,竟然吐出了这三个放肆的字眼,而且还是对他。那三个字里隐忍着愤怒,冷漠,杀意,顾源竟被惊得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拽着她头发的手。 是了,他忘了,暮天悠已经变了,这个人,不是暮天悠,暮天悠不可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暮天悠,不可能有这样的眸子! “少爷……”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不知道何时站在门口的香菱怯怯地叫了一声。 “好!哈哈,好!”顾源怒极反笑,大声叫着好,摔门而去。 “少夫人,你……你怎么样了……”香菱被吓得差点哭出来,忙把手中的饭盒放在桌上,去扶暮天悠。 “我没事,吃饭吧。”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暮天悠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谁都可以来踹上一脚的草包了,从今以后,谁再敢欺负她,她定当加倍奉还! 吃过饭,香菱正在收拾东西,不经意间一抬头,差点没把手中的碗摔了,“夫人……” 暮天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顾源的娘带了一大堆人走进了院中,这阵仗,看来是来找她算账的,真没想到顾源都那么大了,挨了一巴掌竟然还哭到他娘那里去了。 见她进来,暮天悠连起身都没起,没错,她就是打了她的宝贝儿子,看她能怎样? 顾夫人一走进了,身后的丫鬟婆子便都自觉地站在了她的身后,还列了个队。 暮天悠一看,为首的丫鬟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书,第二个丫鬟手里捧着一条皮鞭,第三个手里捧着一根竹条…… 感情这是带了刑具要来伺候她的? “你这女人,自从你嫁进我顾家,我顾家就整日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的,我今日倒是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没人能收拾得了你了。”顾夫人凶神恶煞,咬碎一口银牙,那样子,恨不得把暮天悠生吞活剥了。 自然有人收拾得了她,不过,凭这个半老徐娘带着一帮年轻姑娘年老婆子,还真收拾不了她。 “来人,暮氏不守戒律,目无长辈,违背纲常,给我家法伺候!”话音刚落,便有两个老妈子准备上来擒她。 暮天悠见此,上前一步,一个利落的转身,那第二个丫鬟所捧的皮鞭便握在了她的手里,她握了握鞭子,据她目测,质量还行。随后,眸光一凛,素手一扬,那条皮鞭就如有生命一般,灵巧地缠上了那两个老妈子的脖子,她轻轻一拽,那两个老妈子便开始翻白眼吐舌头,不停挣扎。 “你,你你你……”顾夫人这情景,又气又恼,却又不敢上前。 “我怎么了?”暮天悠冷冷一笑,直笑得人心里发毛。 “少夫人饶命……饶命啊……”那两个老妈子早已憋得面红耳赤,连连求饶。 “来,我给你们表演个大烧活人。”说着,暮天悠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一把抓住一个老妈子的衣角,当着所有人的面,点着了。 霎时间,众人惊呆。 那火苗闪了几秒,忽的一下子往上窜了几寸,那老妈子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哇哇大叫着一边夺门而出,“救命啊救命啊……” 顾夫人见此气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暮天悠那魔鬼般的声音便又飘入她的耳畔,“我看这房子也是极好,要不咱烧两间玩玩?” “住手!住手!”见暮天悠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拿着个烛台跑到了床边,扯着帐子就要点,顾夫人连忙惊得大叫。 杀人放火的事她干的多了,就凭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还想来家法从伺候她?她根本连一根手指都不用动,“我数一二三,都给我出去。” 说完,眼睛一斜,薄唇轻启,“1——” 话音未落,顾夫人便连忙带着一屋子战战兢兢地丫鬟婆子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回房之后,便生了一场病,三天都下不了床。 ** 当天夜里,风雨怒吼,雷电交加,再加上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低声鬼泣,暮天悠几乎无法入睡。 然而更不好的还在后头,半夜三更,怡春园一声尖叫划破了顾府的清净。 当然,这声尖叫不是暮天悠发出的,而是正咬着她的胳膊的疯女人发出的。 月黑风高,冷雨阵阵,鼻间忽然有隐隐的幽香,催人欲眠,暮天悠正睡得迷迷糊糊,房门却突然被人打开了,一个人影跑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抓起她的胳膊咬了一口。 剧烈的疼痛感传来,于是她翻身坐起,还没看清眼前的影子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就一脚踹了过去。 第一个赶来的是香菱,暮天悠听到她叫那女人三夫人。 漆黑的室内亮起了烛火,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全身湿透,披头散发地缩在地上,口中发出低声的呜咽。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往外渗血,暮天悠冷着眼,任香菱帮她包扎伤口,她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咬。那个被人拉走了的三夫人,只能说是姿色一般,那脸上的表情和呆滞的眼神,看起来倒也不像是装疯。 “少、少夫人,三夫人她、她是个疯子,您不、不要和她一般见识。”香菱自从来伺候暮天悠之后,都快变成结巴了。 她当然不会和一个疯子一般见识,只是她很想知道,这大半夜的,为何一个疯子会跑来她这院子,在没被发现的情况下,只是为了咬她一口。 这背后若是无人指使,说什么她都不信。 可是这顾府,到底是谁和她有仇。 这么说好像不对,应该问谁和她没仇。 一时之间,暮天悠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明明是应该有一条线索的,可是为什么,她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第十章 捉鬼 这夜,月朗星稀,寒风萧瑟,暮天悠便叫了苏氏王氏两个小妾来陪她吃晚饭。 “苏妹妹,几日不见,你这皮肤白了许多,是用了什么面膜啊这么有效,改天给姐姐我也来一点。”席间,暮天悠一边吃饭一边狠瞄了几眼苏氏那张黑脸。 苏氏一听这话,吓得筷子一抖,一片青菜叶便掉在了桌上,她一边在心里将那给她上妆的婢女骂了千万次都不止,一边在心里想着该怎么回暮天悠的话。 王氏正在心中偷乐,不想还没等她高兴,就听暮天悠接着道,“咦?王妹妹,几天不见你这脸上的麻子也少了许多,不知是用的哪家的胭脂水粉啊。” 王氏连忙放下手中的碗,差点没哭出来,“姐姐我错了,我明日就长更多的麻子,可是我这几日真的连少爷的面都没见着。” 都说暮天悠爱顾源,可是她连顾源都打,更别说别人了。 暮天悠见她这副样子,心中十分惊奇,麻子少了是好事,她怎么还想长更多呢?只是也不好问出口,便不再说话,埋头吃饭。 吃过饭后,暮天悠便拉着苏氏王氏去外面溜达,王氏和苏氏不敢不从,只好战战兢兢地跟在她后面,只是越走她们越发现有点不对劲。 “姐、姐姐,你来这后院干什么?”眼前的院子只剩断壁残垣,破败荒凉,虽是三月初春季节,院中的杂草已有将近半米高,苏氏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也忘了害怕,连忙拽了拽暮天悠的衣角。  “嗯?怎么?” “姐姐,这院子闹鬼啊!”平时只听府上的人把这院子传的神乎其神的,别说踏进半步了,王氏从来都不往这方向走,“这院子本是老爷的一个小妾所居。我俩那时还不曾进府,只是后来听旁人说起,那小妾因不受老爷宠爱,被迁至此,终日郁郁寡欢,没过几年就死了。这里平时人烟罕至,前些日子,有个下人夜晚经过,听到自这种院中传来女子的低声哭泣,一经传开,府中上上下下皆知这院子闹鬼,更是无人敢来了。” “没错,我们今夜就是来捉鬼的。”暮天悠冷眸一眯,自那晚她被三夫人咬了之后,心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府上,定是有人在搞鬼。 “什么?”两小妾一听这话,转身便欲逃,就算暮天悠再可怕,她好歹是个人,那传说中的鬼,比人可是可怕多了。 “站住。”暮天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两人的衣服。 苏氏王氏见此便立刻跪倒在地,各自抱着暮天悠的大腿开始哭天抢地。 “姐姐,我错了,我明日就去和少爷说我和厨房那杀猪的张三有一腿,请少爷把我逐出顾府,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王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死死抱着她的腿哀求着。 暮天悠心下惊奇,还不等她缓过神,就听苏氏哭的比王氏还大声,“姐姐我今晚就去和少爷说我和府上那挑粪水的孩子都生了,请少爷把我乱棍打死,拉我去浸猪笼……” 所以说,再丑的女人也有寂寞的时候,寂寞了就容易出轨。没想到顾源这两个其貌不扬的小妾,竟也有这等风流韵事。 她正在心里感慨着,鼻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异香。再看看她的脚下,本来拉着她哭得正激烈的苏氏和王氏,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都不知道她们在嘟囔什么了。 不好,这是迷药! 暮天悠连忙屏住呼吸,用衣袖捂住鼻子,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瞟到一抹白影从她左侧一闪而过。 “谁?”见状,暮天悠顾不上管苏氏和王氏,大喝一声,便追了过去。 那白影见自己行踪暴露,两三个起落,便跃上了墙头,消失在暮天悠的视线中。 暮天悠追了出去,没追几步,便看到这院子后面竟然是她上次落水所发现的那条地道外的竹林。 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夜晚,这竹林里却飘着夜风都吹不散的烟,远远看起如同笼了一层薄雾,林中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她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心中隐隐觉得,这几日所发生的事的真相,都在这里。 一进去,铺天盖地的呜咽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似有厉鬼凄叫,暮天悠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微蹲下身,从靴筒里拔出匕首,握在了手心。 她在这竹林了转了一圈,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竹林里烟雾缭绕,头顶别说天空了,连竹叶都看不到,这般深浅难测,竟是被人设了阴阳开阖,乾坤倒置的阵法。 暮天悠心中暗道不好,她对这奇门遁甲五行之术当真是没什么研究,如此一来就失了先机,只能坐等那白衣人先出手了。她在原地坐了下来,耳边满是风声呜咽,让人心里发凉,毛骨悚然。 果然,没等多久,就觉左侧有劲风袭来,暮天悠佯装不知,待那风扑面而来时猛然出手,却只抓到一片白色衣角。 那人似是没想到她竟能捉到自己的行踪,隐了身影后,立刻又射出三枚暗器。 饶是她身手灵活矫健,却依然十分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滚,才避开那三枚暗器,至此她方知此人武功极好,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还没见到那人的真面目,自己便会被耗得精力全无,她站起身,抽出缠在腰间的皮鞭,将匕首系在了皮鞭上,然后开始挥舞起来。 那白衣人正十分不解她这奇怪的举动,只听“咔擦”一声,竹林一阵颤动,一根竹子应声倒地。 她竟然,在砍竹子? 暮天悠抿着嘴,早知道应该带把砍刀来的,既然破不了这阵法,就把这竹子都砍完,看那人还有什么伎俩。 一根,两根,三根…… 虽然这竹林不小,暮天悠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那白衣人眼见此也有些急了,直接从她背后俯冲而来,想要一击致命。听到背后微动的竹叶,暮天悠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那人,果真上钩了。 眼看着就快要接近暮天悠了,却忽然觉得手指一疼,低头,只见一根细小的铁线,竟不知从何而来,割进了他的手指,入肉极深。他心中一惊,方才林中昏暗模糊,他竟现在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密密麻麻在竹林缝隙间交织在成网的铁线包围了。 暮天悠这才悠悠转身,亮出手中的皮鞭,原来她刚才在绑匕首的同时,竟也在鞭子上绑了铁线,看似在无规则的挥刀砍竹子,实际却早已在她身后织了一张交错复杂,毫无缝隙的网。 “还想逃吗?”她轻轻一拽,手中铁线略收,林间顿时响起一阵金属与竹子摩擦的刺耳声,听得让人心惊,那白衣人周身的铁线也蓦然一紧,勒入了他的肉中。 霎时,血珠飞溅,白衣上鲜红点点。 他竟小看了这位暮小姐。 暮天悠嘴角浮上一丝冷笑,伸手便欲去拨那人披散的头发,终于能知道,这顾府到底是谁在捣鬼了。只是她手还未靠近,便看到那白衣人的嘴角,似也弯了一下。她手上动作一滞,不等反应过来,眼前突然有什么东西爆开,一阵浓烟扑面而来,她连忙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连退好几步。 过了好一阵,待到烟雾散去,那铁丝网上,便只剩一件沾着血迹的白衣,兀自在风中飘舞。 到了最后关头,竟还是让他给跑了! 第十一章 师傅和师妹 自从那日在竹林捉鬼一事后,苏氏和王氏便大肆宣扬,把暮天悠传的神乎其神,说连鬼见了她都得逃,这下子,府中上下更是对暮天悠是又敬又怕。 暮天悠在顾府过得很好,至此,她已经天下无敌了,根本没人敢来惹她,现在的她,在顾府的威望比顾源还要高,颇有一副顾府霸主的样子。 顾源深知自己的园子已被暮天悠霸占,整日在青楼流连忘返,竟已十几日不曾归家。 顾府一切太平,转眼,时间便又过了几日。 这夜,天气甚好,疏星淡月,远挂天际,暮天悠正坐在二楼,一边锻炼身体一边远眺波光粼粼的湖面,只觉得心情甚好,明明是初春的季节,怡春园却百花齐放,绿草成荫,园中还有一颗数十米高的大树,少说也有上百年的树龄,更妙的是,这园子原本地势就略高,从二楼的阁楼望去,后花园的湖光山色便尽收眼底,实在是不能再美了。 一直这样住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还是哪天找机会溜了吧。以她的身手,出这顾府倒不是什么问题,就是出去后以什么为生,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正想着,忽闻有莺声燕语飘入耳际,忽远忽近,暮天悠不禁站起身,寻了半天,才发现那后花园的柳树下,竟有一男一女正在幽会。 想是府上的丫鬟和侍卫,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思春了,便一起赏个月,谈个情,拉拉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暮天悠便欲继续去锻炼身体,只是,她多看了一眼,也就是那一眼,惊得她连视线都忘了移开。 只见那女子与那男子正紧紧相拥,不知说着什么情话。然而下一秒,那女子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还不等暮天悠反应过来,那把匕首就已从男子的背后插入他的胸口。 他连惨叫都不曾发出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皓月朗朗,竟然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杀人! 暮天悠连忙奔下阁楼,等她赶到现场的时候,竟已空无一人,要不是地上还有一滩未干的鲜血,她都要怀疑刚才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死吧。”就在她心中疑惑不解的时候,忽然,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从背后袭来,暮天悠心下一惊,幸好她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那匕首擦过她的胳膊险险避过。 “原来是你。”暮天悠站起身,看到面前站着的,正是那日身带幽香的婢女。 那女子见一招扑空,二话没说,再次扑了过来。 她打不过这女子,自从上次在竹林过了两招,她便深知,这女子武功很好,她仅会的近身肉搏术,完全不是这女子的对手。 没过几招,暮天悠便败下阵来,只能狼狈的躲着她的匕首。 “是何人在那边打斗?” 暮天悠一晃神,便见那婢女不知丢了一枚什么暗器过来,她只觉得腿上一疼,差点站不稳。这时那女子扑了过来,竟抱住了她,一起跌入了湖中。 这是第三次了! 她已经是第三次掉进这湖里了,这个湖肯定和她八字犯冲。 暮天悠挣扎着想要挣脱死死抱着她的婢女,谁知那婢女水下功夫也极好,竟能与她斗上一斗。 两人就这样在水中你踹我一脚我打你一拳,打着打着,暮天悠便觉得全身有些无力,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兰花,你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傅,兰花知错了。” “你好不容易来看为师一趟,你就带这么个东西糊弄为师?” 在一男一女的说话声中,暮天悠渐渐醒来,入眼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那两人的说话声竟还有回音,倒是像是在一个空荡荡的洞穴内。 “师傅你再等等,兰花很快就能救你出去了。”那女子的声音,分明是那婢女。 “你?得了,”男子不满地哼了一声,“为师怕是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暮天悠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腿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半点知觉都没有,简直是像是没有一样,她摸了摸自己的腿,明明还好端端的长在身上,怎么会这样? “你别挣扎了,你的腿中了我的暗器,你越是乱动只会让毒扩散的越快罢了。”那婢女发觉她醒了,便出言提醒道。 “罢了,如今落入你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姑娘明示。”暮天悠放弃了,乖乖躺在地上,心中的疑惑虽有了头绪,却还是有些想不通。 “你说。” “你挖那条地道,到底有什么用呢。” 自从听说顾府闹鬼,她就觉得心中疑惑,她本是个不信鬼神的人,更何况那鬼泣声并不是日日都有,她便怀疑是这顾府中有人在装神弄鬼,在心中悄悄记下了有鬼泣声的日子。可是一连多日,她发现这鬼泣声并没有什么规律可循,更没有看到过可疑的人影。直到那日,她发现那个地道,爬出去看到那一片竹林的时候,她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假设。 只是那日她躺在那里时,便发觉有人躲在暗处,于是她便不动声色地回去了,待到那晚在竹林,她细看之下,才发现果然如她所想,有人在竹子的枝节上用刀割了孔。只要北风一吹,那竹林便会发出呜咽之声,如同鬼泣。 想起那晚在竹林中的较量,暮天悠不禁对眼前这弱女子心生敬佩。 “为了救师傅出去。”兰花竟然十分乖巧地回答了她心中的疑问。 “出去?”暮天悠忽然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里是哪里?” “顾府地牢。” “地……”还不等暮天悠惊叫出声,兰花便扑过身来捂住了她的嘴。 “这地牢外面有人把守,你莫不是想死?” 至此,那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男子,似是从暗处站起了身,只听一阵哗啦啦的铁链拖地的声音,那男子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摸上了她的屁股。 “啪”,下一秒,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暮天悠的手已经扇到了那人脸上。 “兰花,”男子的声音中竟没有一丝愤怒,十分平静道,“为师不是说过喜欢丰满的吗?你为何找了根竹竿来给师傅,师傅就算饥渴,也不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人,难道你希望为师先从你下手吗?” “不不,师傅兰花知错了。”兰花一听这话,连忙双手护胸退到了墙角,连连摇头。 “嗤”,一束火苗凭空出现,晃得暮天悠有些睁不开眼,待看清近在咫尺的脸,暮天悠差点又一巴掌拍上去,只是手刚抬起,便已被男子抓住了。 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男子,正举着一个火折子蹲在她身边,用一种如狼似虎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只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 “不错,这脸,倒还是能看上几眼,”男子看了好一会,竟赞了她一句,随后正色道,“姑娘,要不我收你为徒吧,兰花已把你的事悉数与为师说了,为师见你骨骼惊奇,又天赋异禀,若是加以培养,日后必成天下第一。” 暮天悠呆住了,不是因为这人说要收她为徒,而是因为这男子抓着她的手腕,她竟连挣扎都不能,明明没觉得这人用多大的力气,却有一股力量好似枷锁一般,牢牢锁住了她的手腕,动一下都不可。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内功? “兰花,快过来见过你师妹,”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放开了暮天悠的手,招呼着兰花,随后在地上端坐下来,像是在训诫晚辈一样,语重心长道,“你既为我徒,为师就赐你名为狗尾巴草,阿草,以后你要与你师姐相亲相爱,合力救为师出去,切不可再与她斗气,同门相残,还有,你这见人就打的习惯,得改。”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据暮天悠所知的常识,一般这种被囚地牢,且有人看守的,都是大有来头的,这位师父,虽然看不清人长什么样吧,但是武功实在高深莫测,应该是个武林高手,想到这些,暮天悠对他也就恭敬了些,“不知大师是什么来头,为何被囚于此?” “为师名叫冷天清,若是你没听过,那就是你孤陋寡闻,”冷天清一本正经道,“还有,阿草,你应该叫为师师父,大师听起来像秃驴,师父可是有一头茂密的头发。” “不不,大师,我并无意拜您为师,而且我是有名字的。”就算是武林高手大有来头,说不定是朝廷钦犯呢,她可不想和奇奇怪怪连来头都不知道的人扯上关系,那不是自找麻烦吗?况且还要救这人出去,吃饱了撑着才会当这个徒弟。 “今日你我既得相见,也算是有缘,为师自该收你为徒,你为何不愿意?”冷天清十分惊奇道,随后略一沉吟,又接着道,“再说兰花所做之事你已悉数知道,若你不是为师弟子,为师又如何留你?” “大师你放心,今日所见所闻,我定当全部忘记,若敢说出去,就让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你看如何?”暮天悠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连忙发誓,毕竟人在这个世界上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她现在的处境,其实真的十分危险。 “你当真执意不肯拜我为师?”听到暮天悠都开始发誓了,冷天清的语气立刻严肃了起来。 “我……” “好,既然如此,兰花,去取她性命。” 这下暮天悠明白了,自己是上了这条贼船下不去了,所以说,做人一定不要多事,要不是她今晚多管闲事,这地牢,这囚犯,和她又有半毛钱关系? “师父,徒儿定当竭尽所能,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豁出命也一定要救您出去。”暮天悠当即拜倒,“嘭嘭嘭”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好,阿草,你需和兰花一起努力,将为师救出升天。”冷天清见这徒儿懂得见风使舵,思维也甚为敏捷,心下便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材。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今日不和我们一起逃出去呢?还有我是有名字的,我叫暮天悠。”既然今天都进来了,干嘛还不走,等下次再进来一次。再说虽然今天她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但是既然来过一次了肯定会打草惊蛇,下次再想来就难了。 “师妹你有所不知,师父身上所缚铁链是顾富贵,也就是顾源他爹,派人费尽千辛万苦所寻的千年玄铁,专门为师父量身定做的,除非是有钥匙,否则绝对不可能打开。” “这么厉害?”暮天悠半信半疑地拿起冷天清身上所缚铁链,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这链子切割光滑,一看便是上好的材质所造,更让人惊奇的是,这铁链浑然一体,竟找不出一点衔接痕迹,倒像是一开始便是这副模样。 暮天悠找了半天,却并没有找到哪里有锁,锁都没有,更别说钥匙了。 “这哪里有锁?” “我所说的钥匙并不是指一把钥匙,而是打开这玄铁锁链的方法。”兰花顿了顿,接着十分气愤地锤了一下墙壁,“我今晚所诱的那人,正是在顾富贵手下做事的,本想套出点关于钥匙的消息,可是竟也一无所获,那老狐狸,保密工作竟做得如此好!” “再过一个时辰,送早膳的人就该来了,你们也该走了。” 早膳?这么说已经是第二天了?话说回来,这人是怎么知道的?这样想着,心中的疑问不禁脱口而出,“师父您老人家是怎么知道的?” “你听。”冷天清话音一落,周围立刻变得一片寂静,唯一能听见的,就只有水从墙壁上滴滴答答落下的声音,再无其他。 暮天悠侧耳听了好一阵子,却还是没听出有什么。冷天清倒像是猜透了她心中所想,不等她问便解释道,“为师在这地牢中已待了三年有余,每天唯一能听到的声音便是这水滴声,因此这水滴的急缓,轻重,为师都已熟记在心,潮涨水起而急,潮落水退而缓,正是这个道理。” “潮涨潮落?”暮天悠更加不解了,这水滴和潮涨潮落有什么关系,说起来,她在这顾府生活了已有将近一月,虽不敢说熟悉府上的角角落落,却也从未见有地方能建个地牢,“难道这地牢……是建在湖底?” “你不知道也是应该,这顾府上下,知道湖底有个地牢的怕是没几个人。”兰花叹了一口气,自从师傅失踪,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打听到师父可能顾富贵抓起来了,她在府中潜伏了两年多,将顾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没有掘地三尺了,直到去年,才偶然得知这顾府竟然有个湖底地牢。 于是她就开始想怎样才能救师父出去,她勘察了很久地形,才选了一处距离最短,泥土最为松软的地方,挖了一条到湖底地牢的地道。因为怕被人发现,于是她便在竹林制造鬼哭声,并且在府上大肆传播她见到了女鬼,好让人不靠近那所院子,只是没想到她刚把地道挖好,就被暮天悠发现了。 暮天悠十分惊讶地看着兰花在墙壁上摸索了一阵,不知道按了什么,这原本暗无天日的地牢墙壁上竟出现了一个出口,刚好与地道相连。 她竟然在这地牢里设了机关! 暮天悠顿时对这个小小的婢女刮目相看,会设阵法,会造机关,还会挖地道,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教出这么厉害的徒弟。 “顾富贵对自己请能工巧匠制作的铁链十分有自信,因此这地牢并没有建的多么坚固。”兰花看着暮天吃惊的表情,似是明白了她心中所想,随后带着她进了地道,两人便开始手脚并用往前爬。 “师妹,你挖的这条道窄了点。”暮天悠一边辛苦地爬着一边道,手下的触感又湿又软,稍不注意一用力还会陷下去,真不是一般的难爬。 “我是你师姐。” “从今以后你就是师妹了,我是师姐。” “……” 第十二章 亲爹来了 暮天悠把兰花收到了自己身边,如今顾府已没人管得了她,府中下人每日都在祈祷千万别被她看中被挑去服侍她,因此当暮天悠挑走兰花的时候,众人都十分同情。 她一边过着偶尔叫苏氏和王氏来陪她下下棋打打牌的悠闲日子,一边想着怎么救她师傅冷天清。已经有些乐不思蜀了。 这日,她刚吃完早饭,就听到香菱告诉她,顾源回来了。 自从那日的一巴掌之后,暮天悠便再也没见过他,想来他日子过得舒坦,在青楼流连忘返也是可以理解,毕竟正值壮年,只不过她得趁这次机会和顾源说个事儿。 正想着,暮天悠刚走进怡春园,便见到屋外丫鬟跪了一地,其中自然也有香菱和兰花。 “少夫人,你现在还是别进去的好。”兰花见她问都不问就准备进去,拉了拉她的衣角。 “为何?”暮天悠觉得,有些话,确实是应该和顾源说清楚,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是夫妻,不可能这样躲一辈子,所以还是早点了断这段孽缘为好。 还不等兰花回答,便有女子的莺声燕语声自屋内传来,而且还不止一个! “没事的。”暮天悠对兰花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开自己,大婚当晚就遭遇顾源和自己亲姐在床上缠绵,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见的,更何况她不是以前的暮天悠,就算见到再怎么不堪的画面,也不会吃醋心痛。 推开门,屋内一片狼藉,酒杯茶点散了一地,满屋都是胭脂水粉混杂着酒水的味道,让人透不过气。床上,几个脱得只剩一层薄纱的女子正娇笑连连,中间那个醉卧美人膝,喝得醉如烂泥的男人,正是顾源。 见有人进来了,那些女子便停止了说笑,齐齐望着暮天悠。 “谁……”顾源正想破口大骂谁打搅他享受人生,一眼瞥到是暮天悠,惊得顿时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 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怕暮天悠。 “我有话和你说,让她们先出去。”暮天悠只觉得这群女人笑得她头都快炸了,这艳福,顾源享了这么几天了竟不觉得烦。 那几个女子面面相觑,见顾源未曾发话,便都怯生生地起身,往门外走去。 “你写一封休书吧。” 顾源眯起眼睛,不屑道,“你还学会玩这欲擒故纵的伎俩……” “我没兴趣,”不等他说完,暮天悠便打断了他的话,“你难道打算一辈子这样吗?既然这么不情愿,何不直接写一封休书?” “呵呵,”顾源冷哼了一声,下了床,缓缓走到暮天悠面前,“你若真是想要一封休书,当初又何必大费周章求你爹去向皇上请旨赐婚,你这样做不就是为了逼我必须娶你,并且还不能休了你吗?” “那好,我爹就快要回来了,等他回来,我自会去向他说明,让他再去找皇上解了这门亲事,只是,若你今日不写这休书,那来日的休书,就是我写给你的了。”说完,暮天悠看都不多看他一眼,踏出了房门。 刚走出去,便听到屋内传来砸杯子的声音,吓得跪在屋外的婢女皆是一颤。 “你们都先下去吧。”这些婢女也不知跪了多久了,也是可怜。 这顾源,真是和暮楚歌一样,难怪两个人会臭味相投,成亲死活不乐意,现在要离婚,也不乐意,她现在真怀疑这两个人在一起折腾来折腾去难道只是为了气暮天悠觉得好玩的吗? 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等她与这些人划清界限了,他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少夫人,”暮天悠刚准备出怡春园,就见管家正往这里来,“暮将军来了,正在前厅候着,请您快去吧。” 暮将军?传说中她那个战功赫赫的爹?她刚才说要去求她爹,她亲爹就这么快来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是。”管家传了话,转身正准备离开,却又被暮天悠叫住了。 “还有一件事,今天这些莺莺燕燕的风尘女子是谁放进来的?” “这……是少爷带进来的……” “下次不管是少爷带的还是老爷带的都给我拦在门外,府上清净之地,岂是她们这些卖笑女子可以踏足的?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暮天悠来到前厅的时候,除了顾夫人,还有两个她没见过的男人。 两人年纪相仿,皆是四十来岁。一个身材有些发福,面相虽敦厚老实,那双眼睛里却闪着生意人的精明,眉眼之间颇与顾源相似,想来就是顾源他爹顾富贵了。而另一个则是一身驼色布衫,脸上满是饱经风霜的皱纹,但那双眸子却如鹰般锐利,透着一股将帅之气。 明显两个不同类型的人,所以就算暮天悠都没见过,也一眼能认出来哪个是她亲爹。 暮开君本是文官,擅长的乃是执笔写诗作画,只因读书万卷,智谋过人,行军打仗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战千里之外,便被破格升为武官,为官二十余载,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堪称朝廷第一功臣。莫说是新皇,就连老皇帝也视他为心腹,封他为镇国将军,保家卫国。 这两人一人是富贾天下的首富,一人是位高权重的将军,坐在一起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感慨。 “爹。”暮天悠先向顾源的爹娘行了礼,随后便走到了暮开君面前。 暮开君见到她,二话没说便把她紧紧拥入了怀中。 她能感觉到,这位大将军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女儿,有些爱就是这么简单,虽然她对这对父女以前的事一无所知,但是仅凭这一个拥抱,她就能肯定。 第十三章 回家 将军府虽位于城西,但是和位于城中心的顾府却是只隔了两条街,因此很快便到了,可惜暮天悠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出了顾府,却是一转身又踏入了将军府。 路上与暮开君闲聊,她才知道家里除了暮楚歌,她还有一个大哥叫做暮夕伦,一个四哥叫做暮江枫。 还没踏进大门,就见一个三四十岁的老妈子扑到了暮开君的脚下,一边哭着嘴里一边念叨着,“老爷你总算回来了,快去救救大少爷吧……” 暮天悠正好奇府上发生了什么事,就见暮开君脸色一沉,径直走进了将军府。 他事先并没有给府上打招呼说具体哪日回来,今天一到就先去了顾府接暮天悠回家,因此将军府的人并不知道他今天回来,这老妈子是从小伺候暮夕伦的,一看这样,他就知道又是暮江枫在欺负暮夕伦了。 暮开君和暮天悠一起到后院的时候,暮江枫刚刚才收到消息,所以还没来得及收拾现场。 在场的除了暮楚歌和一堆战战兢兢的下人,剩下的便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一个穿的是做工精致的锦衣华服,腰佩上好白玉,另一个却是穿的破破烂烂,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那穿着华丽的男子手中还拿着半个馒头,另外半个掉在地上,不仅沾了一地灰尘,还能明显看出被人踩过。 “爹、你、你回来了……”暮江枫的语气中有明显的怯懦,见到暮开君他连忙把手中剩下的半个馒头也扔到了地上。 暮开君走过去,二话没说,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惊得整个院子寂静不已,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为父从小教你要三纲五常,你那些经书可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暮开君发火了,他本来就自带威严的强大气场,这一发怒更是没人敢说话,“你不学无术,从小便只知道欺负你这大哥和五妹,如今你五妹不在府上了,你竟变本加厉,这般欺负你大哥,你是当我已经死了吗?!”说完,似是不解恨地又打了暮江枫一巴掌。 暮开君虽年过四十,身体却十分硬朗,再加上因为愤怒下手极重,暮江枫被这两巴掌打得站都站不住,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而暮开君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他走到暮江枫面前,还未动手,暮江枫便“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抱着他的大腿,仰着头可怜地求饶,“爹我知错了,知错了,求你别打了……” “你知道错?”见到自己儿子这副没出息求饶的样子,暮开君怒气更盛,一脚踹过去,“你若是知道错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你大哥?” “爹,求您住手吧,再打下去弟弟就要被打死了……”看到这副情景,暮楚歌也“扑通”一声跪下来哭着替他求情。 “你还有脸为他求情?”暮开君倒是没舍得一脚踢开她,这让暮天悠看得不太爽,“你身为姐姐,不做好榜样,却整日带着你弟弟欺负大哥和五妹,你还想嫁入顾府继续欺负你五妹?门都没有,待我收拾完江枫这混账东西再来收拾你!” 这就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不过暮天悠这个亲爹不是恶人,而是大大的好人才对,一回来便看了这么一出大戏,暮天悠心里顿时觉得舒畅了不少。 “三姐与顾哥哥是真心相爱,明明是那个野种拆散了他们俩,爹你却一再偏袒她,我和三姐不是你的亲生孩儿是吗?!”原本跪地求饶的暮江枫一看暮楚歌哭了,再加上爹说要收拾她,不禁也怒了。 他虽然纨绔,却很少会忤逆暮开君,因为在他的心目中,他的爹是沧衡鼎鼎大名的将军,从小,他就梦想着成为爹一样的大将军,受人尊敬,因此从小不管爹怎么打他,他都从来没怨过恨过,更没有顶撞反驳过。 可惜,爹的心永远都是向着他的智障大哥和草包五妹。 三岁的时候,他给爹背完了三字经,爹只是点了点头,却对只背会了一首简单的诗歌的大哥又笑又夸。 七岁的时候,他画了一幅技法精湛的水墨画给爹当寿礼,爹看了什么都没说,却对大哥雕刻的简陋木剑倍加赞赏。 十三岁的时候,他在全京城的书法大赛中取得了第一名,当他兴冲冲地拿着作品回家给爹看得时候,看到爹正在手把手的教大哥写字。 从那时候,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做的再好,也不会得到爹的赞同,因为在爹的心目中,哪怕他考中了状元,也比不上大哥那个傻子。 十四岁,他和其他富家子弟一起去了花满楼,玩的身上没钱了,被老鸨押着回家拿钱,他原本以为爹会好好教训他一顿,可是爹没有。 从那以后,他就更加无所顾忌,骄奢淫逸,成了和其他人一样的纨绔公子爷,因为他知道,在暮开君的眼里,他就是透明的,根本没有一点存在感。 所以他从小就喜欢欺负暮夕伦那个傻子,他嫉妒,他不甘,凭什么一个傻子却可以得到爹那么多的疼爱,而他和三姐,却得不到爹的多看一眼。 “你个逆子,既然你知道你是爹的儿子,就该知道天悠和夕伦也是爹的孩子。”暮开君见他竟然敢出言顶撞,更加怒火中烧,正欲上前,人群中却突然冲出了一个身着蓝衣的中年妇女扑上去抱住了暮开君的腿。 “你别打枫儿了,要打你就打我吧,反正我老了也没什么用了,就算被你打死了也不过是贱命一条。” 暮天悠不用想也猜得到这女人是暮江枫的亲娘,对于恶人上演的母子情深,她半点兴趣都没。于是她走过去蹲在了被下人扶起坐在一边的暮夕伦面前。 清瘦的身形,深陷的眼窝,乱七八糟的头发,杂乱的衣着,让人看不出他到底什么身份,不过暮天悠一眼便看出,这个人已经身患疾病多年了,虽然还没病发,但也命不久矣,他那眼窝中的眸子,有一种无法掩饰灰白色,说白了,简直就是死鱼眼。 此时此刻,他正像狗一样蹲坐在地上,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仰头看着暮天悠,而他的脸上,则是挂着一抹傻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奇怪。 智障的大哥,懦弱的妹妹,暮天悠这下子算是明白了以前的暮天悠在府上过得什么日子,估计也不会比这位智障大哥好到哪里去。 她从怀里掏出今天早上藏得准备饿了吃的半块红枣糕,递到了她这个可怜的大哥手里。 暮夕伦对她嘿嘿一笑,立刻抓着那块红枣糕狼吞虎咽起来。 第十四章 晚宴 傍晚,暮开君一个人站在院外,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明是鼎鼎大名的镇国将军,此时的背影却十分落寞。这位将军,没有暮天悠想象中的那般魁梧健壮,身经百战,倒更像一位儒官,那褪去了戎装,甚至显得有些清瘦的背影,神似暮夕伦。 她想了想,走过去站在了暮开君身旁。 “夕伦怎么样了。” “找大夫看过了,都是些皮外伤,已经上了药,现在睡着了,叶嬷嬷在旁边守着他。” “爹常年不在家,没办法好好照顾你和夕伦,让你们两个受了太多委屈。”说到这里,暮开君顿了顿,随后像是自言自语般,“枫儿总觉得我太偏心,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因为你们都是爹的孩子,所以爹才更加要照顾你和夕伦,他们就算没有爹的照顾,也可以生活的很好,可你们不一样,你们俩都没有娘,如果连爹都不对你们好,那你们岂不是只能自生自灭?” 这番话,暮开君说的动情,看着他有些悲伤的神情,暮天悠觉得他像是老了许多一般,心底不禁有些感慨。 家和万事兴,可是这将军府里,却处处充斥着勾心斗角,同胞相残,作为镇国将军,暮开君常年在外征战已是十分不易,一回来还要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动怒。 暮天悠忽然有些同情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大将军,纵然他是万人敬仰的将军,但他也不过是一位年老的父亲,为了这个家常年在外,为了更多人的家而驻守边疆。 “顾府今日派人送来了聘礼单子,我已命人退回去了。”他想了想,似是沉吟了许久才下决心开口,“你三姐虽抢你夫君,但是还望你念在同根之情,不要记恨于她。” “我想成全他们。” 听到暮天悠十分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暮开君一愣,扭过头来,似是不相信这句话是她说的。自己的女儿他是知道的,暮天悠从小性格懦弱,什么都让,唯独对顾源的感情,从不退让,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去请求皇上赐婚,可是现在,她竟然要退让? “三姐和顾源相爱,拆散他们是我不对,君子有成人之美,我现在悔悟,也希望不要太迟才好。”见暮开君无言,暮天悠接着说,“强扭的瓜不甜,以前是天悠被执念蒙蔽了双眼,其实放开了来看,这世间又有什么是强留的住呢?即使留住了,又有什么意思。” “你告诉为父,你可是在顾家受了什么委屈?”见自己那性格懦弱的女儿突然像变了个人似得说出这番大彻大悟的话,暮开君不禁有些担心。 “没有,顾家上下待我很好,尤其是顾夫人,所以我才更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自己的执念,拆散那么多人的幸福。”如今她在顾家,还有谁人敢惹,个个见了她唯恐避之不及。 “可是你……” “父亲,天悠现在已经不爱顾源了,所以希望爹能求得皇上同意,天悠只需一纸休书,与顾源断了这段姻缘,成全三姐。” “你心里真这么想?”暮开君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十分陌生,这还是他那个性格懦弱的女儿吗?“可是女儿家一旦被休,往后想要再嫁……” “爹你不用担心,天悠已经长大了,以后婚姻大事我可以自己操心,以后我会与哥哥姐姐相亲相爱,不让父亲身在边疆还担心家里。” “是,是,天悠长大了,懂事了,”暮开君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了,一把抱住了她,“若是你大哥的病情能够好转,为父真是死也瞑目了。” 这世间,没什么比得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来得珍贵,如今她越来越体会到这一点了,即便再倒霉,再悲惨的时候,生命中依然会遇到这些想起来便会觉得温暖的人。 ** 暮开君带领二十万大军,在与青霄国一役中取得大捷,皇上不仅下令全国上下欢庆三日,更在朝阳殿设下庆功宴,大宴群臣三日。 一时间,本来就已在百姓心中享有盛誉的暮开君更加名声大噪,俨然已成了这京城中除皇上以外最尊贵的人,每日前来送礼拜访的达官显贵络绎不绝,就差踏破将军府的门槛了。 亲爹在家的日子,她的生活倒是清静了几天,没有人敢来找她麻烦,顾源似乎也销声匿迹了,每天的日子虽然有些无聊,但对她这个一年到头都在执行任务的特工来说,也是不错的休假。 而今晚,她要与暮开君一起出席朝阳殿的晚宴。 以前的她总是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以并不喜欢出入人多的热闹场合,只不过她的将军爹既然开口了,她也不好拒绝。 一大早,府上的丫鬟老妈子便开始忙活着要帮她梳洗打扮,暮天悠实在不喜欢这么多人围着她转,于是便把他们都打发了,只留下了兰花一人。 “师姐,我看你这几日在家中颇为悠哉,你该不会忘记了救师傅的事了吧。”兰花一边帮她梳头发一边提醒道。 暮天悠现在有点后悔回家为什么要带这个丫鬟了,她应该带香菱的,若是兰花不提醒,她还真忘了自己还有个师傅在地牢里受苦。 “你还记得那日你被我的暗器打中了吧,我忘了告诉你,我给你的解药,只解了一半,若你不守承诺帮我救师傅,那你就拿不到另外一半解药。” “什么?”暮天悠听到这话差点没跳起来,幸好她当特工的时候训练过心理素质,所以虽然吃惊,但是立刻就调整好了状态,一本正经道,“我怎么会忘记呢,我心中可是一天都不曾忘过要搭救师傅他老人家,只不过师妹,你这事办的也忒不厚道了,你这不是拿我当外人吗?” 忘记告诉她?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忘记?!明明是存心的,所以说人心隔肚皮,没想到表面看起来老实不会骗人的兰花小师妹,也这样防着她。 “只要师姐你和我一起齐心协力,定能救出师傅的。” “你整日师傅师傅的,那个老不正经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能把小姑娘迷得这样团团转的大叔,肯定是有点手段,要知道拿钱可以买到人,却买不到人心。 “你怎么能这样说师傅……师傅他、他现在虽然喜好美色,可是师娘在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对师娘一心一意的。”说到这里,兰花的脸有些红了,因为冷天清平日里没少占她的便宜,但是她一直都知道师傅只不过是和她玩,心中并无邪念。 “师娘?还有个师娘?那她人呢,怎么不来救师傅?”难不成是知道冷天清被捉了,怕被连累就改嫁了? “师娘她、她为了救师傅……死了……”说到这里,兰花的声音竟还有些哽咽。 “打住,我们不说这个了,快点弄吧,还要进宫呢。”见兰花可能要哭,暮天悠连忙停止了这个话题,没想到冷天清不仅有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徒弟,还有个肯为他死的老婆,真是命好。不过兰花说是救他而死,也就是说她也可能为了救冷天清而死? 特工为了完成命令拼命也是正常的,可是冷天清什么都没给她,为什么她要替冷天清卖命? 于是这个问题又成了暮天悠纠结的事,只是一直到太阳落山进了宫也没纠结出个结果。 第十五章 求亲 一路上遇到不少朝廷大臣和暮开君寒暄,暮天悠便不动声色地跟在了其他人后面,来到了晚宴的现场。 朝阳殿外,早已聚集了各位朝中大臣以及他们的家眷,众多穿金戴银,精心打扮的才子佳人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在这种较量之中,除了穿戴打扮,家庭背景才是最重要的。因此看到一堆人围着一个少爷或小姐不停巴结奉承,就能知道那位少爷或小姐的身份一定不凡。 比如说现在,在暮天悠斜前方七八步开外,一位身材修长的翩翩贵公子正众星拱月般被人围绕着,做工精细的蓝色锦衣随意罩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番飘逸潇洒,恍惚间让人觉得那衣袂无风自动,飞舞若流云。辉煌的灯火落在他光滑如玉的脸上,将他的脸部轮廓隐在淡淡的光华中。 暮天悠刚要好好打量一番那人,一个藏青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是顾源。 顾源与那人寒暄几句后便愉快地交谈起来了。看到这一幕,暮天悠转过身,便欲走开。 “夫人。”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暮天悠身上,暮天悠脚步一滞,也不好再继续走。 京城首富长子娶了将军府的草包小姐,这件事在京城可谓是人尽皆知,因此顾源刚才那声夫人一出,人群中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种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还有小声讥笑的场面,让暮天悠十分反感。她抬腿,正准备离开这里,胳膊却被一个人挽住了。扭头,面前是顾源皮笑肉不笑的脸。 还没等她反抗,顾源便拉着她走到了那位贵公子面前,介绍道,“邵将军,这位是我的夫人,暮开君将军的千金。” 他故意放大了声音,就连远处的人也不禁好奇侧目,想看看传说中的草包小姐长什么样。 顾源,明明是故意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那人笑着对暮天悠点了点头,算是行礼,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随意却尽显优雅,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舒服。 见此,顾源又接着说,“夫人,这位是松漓国最为有名的战神将军邵思颀。” “见过邵将军。”暮天悠也欠了欠身表示见礼,既然顾源都演,那么她也演,虽然她并不知道顾源为何要将她介绍给这位别国的将军。 “皇上驾到。” 正在说话间,随着一声太监的高呼,沧衡皇上萧中庭在万人的瞩目下出场了,众人连忙纷纷跪倒,恭迎这位天子。略显瘦削的身形,有些苍白的面色,算得上清秀的脸庞,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穿在他身上,少了几分君临天下的霸气,倒是多了几分书生的文弱之气。 这是暮天悠第一次见到沧衡这个泱泱大国的皇帝,不太符合她脑中对皇帝的印象,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带着书生气的清瘦男子,竟然肩负着整个沧衡国。 行过礼之后,顾源就拉着暮天悠随他入座了,暮天悠虽有些不情愿,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 那日暮天悠平静的和他说要一纸休书,他当时十分震惊,但是同时,不知道为何,他这么多年竟第一次觉得,暮天悠身上有一种他从未发现的风华。最初意识到这一想法时,他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但这几日,暮天悠不在顾府,全无消息,他竟然有些没理由的心慌。 这么多年来,习惯了暮天悠一直围着他转缠着他,突然有一天,暮天悠消失了,他竟觉得不习惯。 此时此刻,唯有她坐在自己旁边,他才觉得有些稍稍心安。 暮天悠入座后,便从萧中庭开始,将这殿上的人逐一打量了个遍。 与萧中庭同座的自然是皇后,长相端庄,举止优雅,想必是朝中重臣之女。再接着便是几位贵妃娘娘,下首,坐着的便是各位皇亲贵族。一眼扫过去,她认识的,也不过萧辰昊一个。 新皇登基,各成年皇子便被封往各地,如今留在京中的,也不过一个公主萧雨薇和萧辰昊,萧雨薇是因为还未出嫁而留京,萧辰昊则是因为先皇在世时,他就已经封王,在京城中有了宅子。 酒过三巡,客套话也说了不少,暮天悠是不管别人,只是静静地吃着自己的饭,席间,顾源对她的态度竟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弯,不仅帮她倒酒水,还不停给她夹菜,俨然一副恩爱夫妻样。 大户人家看重名声,顾源这般对她,也不过是为了做给外人看。 “陛下,”就在众人一边欣赏歌舞一边举杯畅饮时,邵思颀却突然离座,跪在了殿中,“臣此次前来沧衡,除了缴纳年贡,实际还为我国三皇子求亲而来。” 此话一出,殿上明白之人皆把目光投向了萧雨薇。先皇多子少女,也就她这一个公主还未出嫁的,据说这萧雨薇眼光颇高,朝中的达官显贵之子皆是入不了她的眼,先皇驾崩后,这事更是放了下来。 “我三皇子早就听说沧衡平乐公主相貌端庄,才气过人,是以仰慕已久,此次特命臣带来聘礼,求娶公主,还望陛下成全。” 闻言,萧中庭把目光投向了萧雨薇。若是别的皇子还好说,这松漓三皇子今年已年过三十,风流成性,资质平平却十分喜欢用武力,最主要的是,他早已有了妻室,别的不说,堂堂一国公主,怎可嫁过去做妾? “朕听闻,那三皇子已有妻室,怎可求娶我朝公主?” “皇上这点大可放心,若是公主同意,我三皇子可以立即休妻,尊公主为正妃。” 抛妻弃子?这种人渣,怎么能嫁!暮天悠一边吃着红枣糕一边看着那位可怜的公主,心中不免有些同情她。 “我不嫁!”正在萧中庭为难之际,却见那公主忽的站起身,似是隐忍已久道,“回去告诉你家那废物皇子,想娶我,下辈子都不可能!”说完,衣袖一甩,竟离席而去。 不错,这公主,有个性! “这……”萧中庭面露难色,尴尬笑道,“还请邵将军不要往心里去,朕这妹妹,从小性子便刁蛮,说话从来不看场合……” 看这皇帝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暮天悠还真是不太喜欢,她倒觉得那位公主比这皇上有胆有识,坦白率真多了。 第十六章 刺客 西宫是御书房和藏经阁的所在,而在西北角,有一座宏伟高大的宫殿,便是藏宝阁了。这藏宝阁里,存放着各国进贡的珍稀之物以及沧衡的国宝,无论是珠宝,药材,还是器物,件件都是价值连城。这里常年被大内禁军重重包围,因此平日里,没有皇上手谕,就算是皇后太后也不可私自入内。 而今晚大宴群臣,宫中的人员流动比平日多了许多,萧中庭自然也考虑到了这点,于是早早地抽调了大内禁军将这个藏宝阁重重包围了起来,哪怕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此刻,朝阳殿上灯火辉煌,无尽繁华,西宫这边却是阴森寒冷,唯有几盏挂在屋檐的灯笼在夜风中飘摇着,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微光中,成群的大内禁军身着厚厚的盔甲,在寒风中站成一尊尊雕塑,纹丝不动,静静待命,周围的空气一片死寂,只闻呼呼风声,更添几分可怖。 一阵疾风起,西宫中高大成片的榕树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浪接着一浪,似乎永生不止,让人顿生萧瑟之感。 这样的疾风,无论是隐藏身影还是声音,都是极好的,伴随着沙沙的声音和在风中摇晃的树叶,那些人渐渐靠近了藏宝阁。 “有刺客!”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士兵突然发出了这一声音,随后,像是沉睡地雄狮苏醒了一般,原本死寂的队伍,响起了整齐的拔刀声,刹那间,只见一片泛着寒光的白刃,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上。”不知又是谁的一声令下,大批的士兵涌了过去,接着便是兵刃相接所发出的金属声。 刺客毕竟只有七八人,即使武功再高强,面对这些身着盔甲,人数众多的大内禁军还是不得不且战且退。 然而,就在谁都没有发现的时候,一个身着禁军盔甲拿着大刀的人悄无声音的混进了禁军中,光线太弱,因此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脸,他一边装模作样地战斗,实则一点点后退,退到了队伍的最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几个黑影上,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他这个衣着相同的“大内禁军”。最终,在确定了没人发现之后,他悄悄转到了屋后,打开窗户跃了进去,并将窗户锁上。 随后,藏经阁内发出了一丝一闪而过的火光,速度之快,几乎没人注意到,刺客们见此,不再恋战,迅速撤去,一大群大内禁军迅速追了上去,剩下的则留在原地,以防刺客调虎离山。 半盏茶的功夫后,又一波刺客来袭,场面瞬间又混乱起来,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那个刚刚潜入藏宝阁的“大内禁军”,又偷偷地混入了人群中,并和其他人一起追着刺客出了西宫。 这些刺客受人所雇,个个武功高强,忠心护主,早已报了必死的决心,因此十分不好对付。 跟着其他人一起追出去之后,“大内禁军”在拐角处悄无声息地转到了别处,脱离了人群。东西已经到手,最要紧的自然是趁着消息还没传出去,快点出这皇宫。 这人轻功极好,且对宫内结构颇为熟悉,飞檐走壁,如同鬼魅。 与此同时,被人约出来的暮天悠正在长廊下候着,她初到皇宫,也不曾有认识的人,却有人传了纸条给她,邀她到此一叙。 她本不是不会理会这种邀约的,只因那字条中写着“顾府地牢”四字。除了她和兰花,到底还有谁知道冷天清被囚一事,此人是敌是友,今晚回去,她得好好问问兰花才是。 正在她等待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迎面而来,暮天悠还未看清,就觉得脖子一紧。 条件反射性的她立刻一手扭住了那人的手腕,一手扣住了对方的脖子。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快速地反击,竟被她抓了个正着。局面顿时僵持住了。月光转过密集的云层,洒在两人脸上,当暮天悠看到那人的脸时,瞬间像见了鬼一般。 就是这一迟钝,那人早已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挥向她的手臂,那匕首刃闪白光,十分锋利,再加上这人不低的武功,暮天悠这条胳膊非要废了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劲风拂过,那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撞到他,他手腕一软,原本被他控制在手中的暮天悠便被那阵风带到了一边。 暮天悠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被揽入一个温软如风的怀抱中,瞬间那股危险的气息就离她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新的香味,说不出来的舒服。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阵疾风便与“大内禁军”厮打在了一起。此刻她才发现,原来救她的人一身黑衣,整张脸隐在面巾和飞扬的青丝之间,根本看不清楚。 他的身法极快,游刃有余,那人虽有匕首,却不能伤他分毫,再过得几招,那人眼看着就要败下阵来。作为特工,暮天悠见多了枪战格斗,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高手对决,不由得看呆了。 不一会儿,“大内禁军”就被制服了,只见他腰一弯,便从那人的怀中掏出了一个闪着光的东西,正欲揣入怀中,不经意间回头一看,一个黑衣人正举着刀砍向暮天悠,而暮天悠由于看得太入神了,竟然丝毫没发觉身后有人。 他长袖一甩,暮天悠立刻感觉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带到了一边,而打算偷袭她的黑衣人也应声倒地。 一连串的突发情况,暮天悠还未回过神来,突然,空气中有一道弱小的银光一闪,俨然是一枚暗器直扑她而去,她正欲反应,眼前却一黑,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接着,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第十七章 国宝 暮天悠探出头,只见刚才那个被打伤的“大内禁军”此时已经不见了身影,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却觉得身前的黑色身影有些僵硬,便什么都没敢说。 “那边有人,快追。”四周刚刚要沉寂下来,大批的大内禁军便已经追到,黑衣人见此,将手中的东西塞进暮天悠手心后,便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暮天悠有些呆滞望着茫茫地夜色,若不是手中的东西真实存在,她真的会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她一直以为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已经够强了,直到见到今晚这两人,才发现自己实在很弱。 还有那个救了她的黑衣人,那枚暗器似乎打中了他,可是他蒙着脸,情况紧急,暮天悠也没能看清他的容貌,不知道他伤势如何? 这次藏宝阁失窃最终还是传到了皇上耳中,就在晚宴即将被迫提前结束时,禁军总管带着暮天悠出现在了朝阳殿上,而现场那个死去的黑衣人也被带了过来,经查明,正是唯一一个逃脱了围捕的刺客。 但是只有暮天悠知道,最重要的那个刺客,实际上已经逃掉了。 禁军总管将刚才的现场情况一交代,众人便都了然——除了她没有别人在场,夺回国宝的也就只能是她。 皇上大喜过望,朝中大臣纷纷向暮开君道喜,暮开君虽觉得莫名其妙,但也觉得脸上有光,一时间,朝阳殿上看向暮天悠的目光各异,有羡慕,有惊讶,有不屑,有嫉妒。 即使众人都不愿意相信暮天悠这么一个弱女子竟然杀死了刺客抢回了国宝,但她手里捧的,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国宝——浮春之玉。 虽然被称为玉,但它其实是一颗夜明珠。十几年前,暮开君带领军队攻陷了青要国都城瑶度城,青要国皇帝携同皇室贵族一同在影处殿*,无数奇珍异宝一夜之间化为焦土,唯有这浮春玉散发着奇异的光芒,于是它便被带回了沧衡献给皇上,更被尊为国宝。 而暮天悠,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瞥了一眼那个稳坐在一旁端着酒杯微笑如水的青衫男子后,整个人身体僵硬,后背发凉,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没错,刚才借着月光,她看到的那张脸,正是邵思颀。 刚才他被那个黑衣人伤的那么重,就算再怎么装,也不可能如此若无其事,可是如果真的是他,除非他有分身术,否则动作不可能如此迅速。 或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邵思颀朝这边看了过来,对上暮天悠的视线时,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随后便移开了目光,那淡然的神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怎么可以伪装地这么好?暮天悠再次确定自己的直觉十分正确,这位邵将军,确实不是那么简单,那么他们这次来沧衡的目的,是盗国宝? 刚才邵思颀也看到了她的脸,如果他们的目的真是这个,那她现在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邵思颀肯定会怕她把真相说出来,而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她! 暮天悠一直知道非礼勿视这个道理,但这次却是自己惹上的麻烦。她不会傻到把真相说出去,毕竟这关系到两国的关系,她无凭无据,也没办法让人信服。既然如此,那摆在她面前的路就只有一条,离开这里! **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远远便可以闻到一阵脂粉香味,灯火辉煌的花满楼前,一个比一个漂亮的姑娘们在招揽着来往的行人。 这花满楼,乃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更是许多达官显贵经常出入的场所,因此里面的姑娘更是才貌双绝,正所谓闻名不如一见,甚至还有不少外地富商特地赶来一睹这花满楼的姑娘。 与正门的热闹景象相比,后院则显得清静了许多,月出云高,几盏灯花零落,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来,径直进了院内的房间。 不多时,一个身着草青色披风的女子匆匆走进了进去,“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房内的人扭过头来,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不知道敲门?” “清月知错,清月听说王爷来了,便匆匆赶了过来,忘了敲门,请王爷恕罪。”女子连忙跪倒在地,初春三月的天气,夜间依旧寒冷,她身上除了里衣却仅罩着一件披风,看得出是匆匆赶来。 “没什么事,你先去忙吧,本王在这里休息下。”他一路出了皇宫,竟然被人跟踪,回不了昊王府,所中的暗器似乎带毒,也撑不了多久,只好在大街上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甩掉那些人,来到这里躲一会。 “可王爷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看着萧辰昊面色不好,嘴唇发白,说话也显得有些有气无力,杭清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绝对不相信没什么事。 “下去。”他一向讨厌忤逆他命令的人。 “……”杭清月有些委屈,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一看萧辰昊那不悦的脸色,终究还是行了一礼,退了下去,“王爷好生歇息,有事随时吩咐清月。” 门轻轻被合上,后院再次恢复了寂静。 萧辰昊脱下里衣,露出结实的上半身,只见他的右锁骨下,一大片黑色正呈圆形扩散开去,并且表层已经有些腐烂。 那人身手一般,下手却是十分歹毒,竟然在这针上淬了剧毒。这针极细,当时他已来不及挡掉,入他肉里后,他顿时觉得肌肉发麻,无法支配,那时候他就知道这针有毒,只是整根针都没入了肉里,无法立即拔出,他只好勉强撑了回来,如今他的整个右胳膊已经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 ------题外话------ 作为一个扑文无数次的作者,在此感谢各位亲的收藏,废话不多说,喜欢的亲请继续看文~ 第十八章 桃花笑春风 一阵夜风吹过,初春的桃花纷纷飘落,衬着明亮的月色,让人陶醉。 飞舞的桃花还未沾地,桃花树下便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再往上看,来人着一身桃花色锦袍,手执一把桃花折扇,身姿妖娆,妩媚动人,只听他满怀感情,声情并茂吟道,“啊,去年今日此树下,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 未等他吟完诗,一个圆形物体便从窗户飞了出来,直扑他的面门。 伴随着“啪”的一声清脆声响,桃花男连忙一个后翻,险险躲过,差点栽了个跟头,待到站稳后,才发现那碎在地上的是一个青瓷茶杯。 “昊昊,你怎么还是这么粗鲁呢?”男子像是习以为常了般十分无奈道,随后摇着扇子走了进去。 屋内,萧辰昊正坐在桌前,手握茶杯,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瞥了一眼他肩膀上的伤口,男子毫不在意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放在鼻尖闻了一下,赞道,“好茶,这花满楼最近的品味是越来越高了。” “……” “你的肌肉挺不错,可是你这样裸着不冷吗?” “……” “我发现这才刚到春天,就已经有蚊子了。” “……” “昊昊你怎么又不理我了呢?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无语,这么冷酷呢?” “……” “你还是不理我,好吧,我就知道你不会理我的……” “你是在等我死吗?”萧辰昊终于对这个话唠男人忍无可忍了,或许他根本就不该想着拜托这个男人,更不该把他叫来。 “有我在,我怎么会让你死呢?”桃花男笑眯眯地看着萧辰昊黑着一张脸,似乎十分开心他终于理自己了。 “那就赶紧帮我把银针弄出来。”萧辰昊颇有些不耐烦,那针淬有剧毒,如今他的右半边身体都已经麻木了,根本没办法自己逼出来。 “啧啧,你今天干什么去了,竟然被打的这么惨。”桃花男一边有些幸灾乐祸地调侃他,一边将手中的扇子往他的右肩拍去。 只听见一声细小的金属落地的声音,一枚银针便从萧辰昊的肉中飞出,带出了几滴黑血。 收回扇子,桃花男正欲给他拿解药,目光不经意掠过地上那枚银针,随后发出了一声疑惑,“咦?” “怎么了?不会连你这个用毒高手都没有解药吧?”萧辰昊见他脸色不对,嘴角微扬,调侃道。 京墨,出生于用毒世家,从小就是这方面的神童,对天下的各种奇毒颇有研究,而他最擅长的暗器正是银针,只用一眼,便能看出各种银针的来历以及所用之毒。 京墨走到他面前,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势,随后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颇有些认真道,“你还真说对了,这解药我还真没有现成的,我今晚得回去配一下。”说完,捡起地上那枚银针,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将它收了起来。 听到这番话,萧辰昊的眸光沉了沉,连京墨都没有解药,看来他低估了那些人的实力。 “你忍着点疼。”没有解药,京墨也不敢再掉以轻心,掌心运起内力,在萧辰昊右肩拍了几下,几串黑色的毒血便从肉中飞出,他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递给萧辰昊,“这是雪莲丸,你先服下压住毒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 “嗯。” 门轻轻被阖上,又一阵桃花翩然而落。 ** 本来大肆举办的庆功宴,因为浮春玉失窃,不得不草草收尾,而暮天悠更是早就没心思参加这什么晚宴,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敌人在暗,她在明,只怕将军府也不一定安全。 她很清楚夜长梦多这个词的意思,所以一回到将军府,她就收拾了点值钱的东西,只是她刚要出房门,就看见有个人站在门口。 “师姐,你想去哪里?” “让开。” “难道师姐忘了自己身上的毒了吗?”兰花的话再次犹如醍醐灌顶,提醒了暮天悠,她的命正时时刻刻握在别人手上。 事到如今,她的处境已经越来越危险,敌人在暗她在明,她又并无帮手,若是今日她不走,可能明天就成了一个死人,而她身上的毒,虽然没有解药,但至少还能撑些时日,说不定日后可以找到能解毒的人呢。 兰花似是看出了暮天悠心中的这番计较,“你别想了,这世间除了我,没有人有解药,不信你可以试试。” 她话音未落,一到黑影便已到了她面前,抓住了她的胳膊,与此同时一把冰凉的匕首贴上了她的脖子,“把解药给我。” 兰花心下一惊,连忙格开了暮天悠的胳膊,一个膝撞,脱离了她的控制范围,“师姐,难道你忘了你是打不过我的吗?” 见一击扑空,暮天悠也有些泄了气,看来这冷天清,她还真是非救不可。 “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要突然退缩?”兰花见她收起了匕首,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些。 “有人要杀我。”望着屋外无边无际的黑夜,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 “你放心,不管谁要杀你,只要有我在,我定当拼死护你周全。”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诚恳坚定地说要保护她,暮天悠不禁看了兰花一眼,她这师妹其实为人挺好,就是过于固执了些。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相信你一定能救出师傅。” 又是救师傅,暮天悠现在听到这个只觉得脑袋都大了,真不知道冷天清到底给这丫头灌了什么*汤,她脑袋里整天除了救师傅就没有别的了。 “师姐,你要相信,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可以救出师傅的,你万不可以退缩……师姐、师姐你要去哪里……” “去茅厕,我什么都没带,难不成你还怕我跑了?”暮天悠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你要是想让我救师傅你就别跟过来。” 真不知道,为什么兰花就这么坚定地一定要她一起救冷天清,明明就算没有她,兰花不也可以一个人救出师傅吗? 第十九章 十里桃花 北街的小酒馆里,酒气冲天的酒徒们也已喝的醉醺醺地起身,扔下几两碎银子,走出了店外。小二将桌上的残酒收拾妥当后,目光投向了墙角那个单薄的身影,笑道,“客官,本店打烊了……” 闻言,暮天悠起身,身形微晃,她一向酒量不错,今晚不知道是喝不惯这古代的酒,还是只想一醉方休,竟然有些微醺。 见她径直往店外走去,小二忙慌道,“客官,这酒钱……” 暮天悠嘴角微扯,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扔到柜台上,便出了酒馆。 “客官,客官,这不够啊……”小二正欲追上去,却见一道白色的人影走了进来,还没等他开口,便将几两银子放在了柜台上,“付那人的酒钱,再来两壶花雕酒。” 无人的街道,寒风刺骨,暮天悠的衣衫略显单薄,她漫无目的地穿过北街,忽见不远处星火闪烁,依稀可闻人声笑语,似乎是个热闹去处。 冷月高旷,江清水寒,走近了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条内河,河两岸十里桃花林绵延无尽,娇艳媚骨的桃花开得正盛,扑面而来一阵软腻缠绵的香气,撩人心神。 透过斑驳的林花,河面上烟霭朦胧,画舫凌波,金粉楼台,鳞次栉比,桨声灯影里飘出袅袅的丝竹清歌,仿佛置身梦境般,亦梦亦幻。 寻了一棵桃花树坐下,靠着树干,望着被灯影纷沓的悠悠河面,暮天悠心里升起一丝寂寥感。这深沉的夜,那画舫楼台上满是富贾显贵,薄薄的酒香夹杂着脂粉香气,在整个河道间氤氲开去,这般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生活,大概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吧。 文人墨客,风流才子,多少人曾在这风花雪月中醉生梦死,然而人生苦短,那人,那河,那幻境,都将随时光被淹没在沉沙的河底,唯一能够亘古的,只有那高悬苍穹的冷月。 一缕寒风袭来,夹杂着娇笑温言,入耳也就只剩只言片语了。明明是如此热闹的夜色,暮天悠的心底却生出了一丝无边无际的荒芜,随之而来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寒噤。 默默裹紧了单薄的衣衫,正欲将身体缩一缩,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壶酒,指酒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抬头,月牙白的锦袍,墨色的发如云,含笑的眸如星,那眼角眉梢的温暖,混着桃花的温香软腻,似春日的暖阳,有些醉人。 暮天悠不言,伸手接过。她看人一向不喜欢先看脸,尤其是对于不必要的人,更是从来不看脸,人生匆匆,要记住的人和事那么多,与其以后怀念,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见。 那人敛了衣袂,在她身旁坐下,喝了一口酒,悠悠道,“这浴月川,从河上的亭宇楼台看又是另一番景致。” 闻言,暮天悠望着河面细碎的倒影,唇角微扬,语气中听不出是什么情绪,“看来公子是常在这河上游玩,才会如此了解。” 那人听了,微微觉察出那话中的鄙夷,不可置否地笑笑,“你可知道这浴月川的源头是何处?” “不知。”暮天悠仰头,喝了一口壶中的酒,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辛辣无比,顿时便感觉暖和了许多。 这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连这条河叫做浴月川都不知道,更别说是河的源头了。 那人见她的回答干脆而利索,没有丝毫想知道的念头,目光望着蜿蜒曲折的河道上游,自顾自地回答道,“这河的源头是在一个叫做朝阳谷的地方,传说那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谷中满是奇珍异草,蝶鸟纷飞,四季如春,红日不落。” “传说罢了。”太阳升起的地方,对于她这个现代人来说,过于幼稚可笑。 男子见她语气平淡,没有一丝向往,不禁收回目光,“你好像,很习惯隐藏自己。” 暮天悠仰头喝酒的动作一滞,随后对上他的视线,笑笑,“人心复杂,若是将什么都堂而皇之的摆在脸上,那还有什么意思,正因为你看不透我,我看不透你,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听着这番从没听过的论调,男子微怔,随后将手中的酒壶和暮天悠的碰了碰,仰头兀自喝了起来。 夜风萧萧,十里桃花林发出沙沙的声音,粉白相间的花瓣悠悠飘落在河面上,和那繁华热闹的倒影一同被揉碎在流淌的江水里。 “那朝阳谷,又是在什么地方?”心中并不好奇,只是这样的夜晚,两个人无家可归的人坐在一起喝酒,实在有些单调无聊。 “你对这个似乎并不感兴趣。”男子见她发问,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回忆着什么。 “刚才你以为我会有兴趣,但我并没有,现在你以为我没有,但我却有了兴趣,世事无常,大多都是意料之外的。” 男子眼睛亮了亮,便接着刚才的话道,“朝阳谷,是在已经覆亡的青要国以东,据说只有青要国皇室才知道确切的位置,十五年前,镇国将军暮开君带领五十万大军一举倾覆青要国帝都,从此,再也无人知道朝阳谷所在。” 听到暮开君的名字,暮天悠的眸光闪了闪,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略显苍老的背影。 一将成,万骨枯,多少的鲜血和森森白骨,才铸成一个暮开君那般功成名就的大将军。 第二十章 危机 “战争向来如此。”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刀光剑影,哀鸿遍野的惨状,暮天悠默然,抿了一口酒,人命,就是如此脆弱,任他生前尊为天人,死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细看眼前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你好像对那场战役很熟悉。” 男子笑而不语,饮了一口酒,“今日与姑娘萍水相逢,在这桃花林下把酒言欢,来日虽长,却不知是否还有这种机缘,敢问姑娘芳名?”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有些事,经历过一次就已足矣,只是公子这爱管闲事,爱搭理闲人的习惯,最好改改。”虽然这么说,但是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人能从这世间洪流中束手而立,独善其身呢? 男子哑然,这种人,还真是少见,不过,他是否可以理解为这女子是站在他的角度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呢? “在下白长安,月夜美景,醇酒佳人,得以听姑娘一席高谈论阔,受益匪浅,仅以壶中薄酒敬姑娘一杯,从此天涯,还望珍重。” 长安长安,这人的父母想必是希望他一世长安吧。月夜不假,美景醇酒也不假,只是她现在这副狼狈样子,怕是称不上是佳人吧,还有那番胡言乱语,实在称不上什么高谈论阔。 举起手中的酒壶,两人一饮而尽,白长安向她行了一礼,起身走出了这绵延的桃花林。 暮天悠仰起头,几瓣桃花飘落在她的脸上,轻盈如雪,眯起眼,透过满树桃花的缝隙,看到天幕已经开始发白,高悬空中的残月将尽,天空露出了一丝晨曦的浅白色。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新的一天,又将来临了。 天大地大,何处为家。一向漂泊惯了的她,突然有点想家。 可是她的家又在哪里? 无声地笑了笑,她扶着桃花树站起来,天亮了,她也该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救她的师傅了。 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些异样的声音。 暮天悠回头,只见一艘装饰豪华画舫从远处缓缓驶了过来,水波微漾,依稀可闻舫中有女子的娇笑及男子的谈笑,船头还站着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幕帘忽然被挑开,一个卖笑女子被推了出来,重重摔倒在船板上。 接着,一个身着紫色华服的男子出现在幕帘后,手一挥,那些侍卫模样的人便走过去拖起女子。 女子见状,忙惊恐地大声呼叫起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下一秒,只听到一声惊呼,伴随着一阵水花四溅的哗啦声,河水一荡,船上已没了那女子的身影。 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女子命比纸薄,尤其是这些卖笑的风尘女子,运气好的,遇到个达官显贵,还可有个靠山,运气不好的,只怕就像河中的那位一样,瞬间便没了性命。 那女子不识水性,在水中扑腾了几下,便沉了下去,画舫缓缓继续前行,夜色依旧深沉,月华依旧清冷,一切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流淌不息的浴月川下,也不知葬着多少人的亡魂。 暮天悠望着那艘远去的画舫,眸光一沉,幕帘被挑开的那一刻,她看到里面坐着几个年轻男子,皆是身着华服,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而那些人之中,有一个是暮江枫。 纨绔子弟的生活,真是逍遥。 残夜将近,她打算顺着浴月川走了一段路,便上了街,只是走着走着,忽然看到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些人脚步匆匆,手里都提着水,往同一个方向涌去,看这样子,似乎是哪里失火了。 心中有些好奇,便拦下了其中一个人,“这位小哥,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不知道啊,将军府昨夜失火了……” 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她有些不相信地抬眸望去,不远处,黑色的烟依然在不断往天空中飘去,那方向,果然是将军府的所在。 顾不上别的,暮天悠连忙挤入了匆忙的人群中。 还未走近,便看到明亮的火光冲天,原本宏伟的将军府已经在被火海吞噬,烧着的房屋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众人所提的那点水,和这火势相比,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世事无常,昨天还好好的家,一夜之间,便成了断壁残垣。 她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着暮开君等人的身影,但是找了半天,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将军府的人。 从刚才开始,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始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到现在,暮天悠终于发现,救火的人群中,还掺杂着身着红灰相间制服的士兵,这些士兵她昨晚在宫中是见过的,正是大内禁军。  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身为特工多年,她有着比常人更加敏锐的危机感。 她立即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而是开始往回走,在街口穿过一条小巷,绕到了将军府后门。 第二十一章 灭门 火势还未蔓延过来,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着火的前门,因此这里没什么人。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将军府会着火?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暮天悠可以肯定将军府内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她有些犹豫了,现在到底是走是留? 不管了,先找到兰花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说。 走了几步,她却又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心中有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猜测。 难道是邵思颀想要报复她? 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邻国的将军,就算他敢找上门来,也不敢在沧衡的帝都如此招摇胆大,而大内禁军更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来这个世界半个多月,这将军府中,说的上有好感的人也不过两三个,一个是暮开君,一个是兰花。 可是她和他们毕竟不是亲人,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就算冒着生命危险进了府中,也不一定能救他们,人生有时候必须取舍,对于没有把握的事,她以前从来不会去做。 在这种情况下,她原本该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远走天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脚下的步子却无法再挪动。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她管的闲事还少吗?既然如此,也不差这一件。 后门半掩着,推门而入,里面平静如常,可是就是这种和前门迥然不同的平静,才更透着诡异。 冥冥中感觉到可能会有埋伏,暮天悠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她忽然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做这种没把握的事。 穿过北苑,再绕过一条长廊,便是她住的院子了。因为以前的工作性质,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到了陌生的地方,先要弄清楚附近的地形结构,以便危急之时能够抽身逃脱。这些天以来,她已经把将军府的结构记的差不多了,因此倒是颇为轻车熟路。 眼看着就要到达长廊了,她脚下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顺势朝前倒去。只是摔倒的感觉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疼痛,而是有些软。 咬着牙爬起来,瞥了一眼自己身下压着的物体,暮天悠愣住了,因为躺在地上的,不是别的,而是她的大哥——暮夕伦。 目光再往下,暮天悠瞳孔骤然紧缩,脑中嗡的一声,因为借着晨曦的微光,她竟然看到暮夕伦白净的脖颈上有一排清晰的牙印,还在流着血。 这是,被咬的? 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牙印显然不是人的,而是什么动物的,可是什么动物会咬人?狼?虎?豹?熊?可是这些动物怎么会出现在将军府。 望着那顺着脖颈蜿蜒的鲜红血迹,暮天悠缓缓伸出手,她感觉到自己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是的,已经见惯了生死的她,居然会颤抖。 眼前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那日,她给他红枣糕时他冲她嘿傻笑的情景,虽然傻,但那却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有时候明知危险还是要去,只是因为在乎,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有感情,可以牺牲自己,只为了保护那些想要保护的东西。 她颤抖着将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感觉到还有如游丝般的鼻息,那一刻,她的鼻头有些发酸——还好,还没死。暮夕伦现在情况危急,若不尽快帮他处理伤口,他很可能下一秒就死掉了,可是她身上也没有药,唯一的办法就是带着他离开这里。 她咬牙搀起暮夕伦,想带他走,但是这具身体太弱,暮夕伦就算再怎么瘦,毕竟是个男人,没走几步,她的腿就软了,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原本昏迷不醒的暮夕伦,被这一摔,突然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妹……走……”嘶哑的声音,模糊不清的音节,但是暮天悠还是听到了,她身体一僵,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暮夕伦。 那双眸子,在看了她一眼后,又缓缓地阖上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暮夕伦和她说话,在她的眼中,他就是个傻子,甚至连话都说不清。 可是他还是知道的,至少知道自己是他的妹妹。望着暮夕伦紧闭的双眼,她感觉鼻头发酸,几乎快要落下泪来,暮夕伦已经成了这样,那暮开君呢?兰花呢?他们……会不会已经死了…… 暮天悠见状,有些不敢相信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那气若游丝般的鼻息,已经完完全全消失了。 她与暮夕伦相识不过短短几天,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可是此情此景,她的心底却生出了撕心裂肺的钝痛,胸腔里,满是弥漫的悲伤,不知是因为这具身体和他有血缘关系还是些别的什么原因。咬紧了下唇,望着暮夕伦那安详的面容,她一言不发地将双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为他做着心肺复苏。 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片段,都是这几日来,和暮夕伦朝夕相处的情景。 他身体瘦弱,她每天早上起来晨跑的时候便拉上他,每当他气喘吁吁跑不动了,她就拿着鞭子在后面毫不留情地抽他。 他是个傻子,什么都做不好,却在雕刻方面很有天赋,那日,他高兴地送了一个做工十分细致的小人给她,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夸了他两句,第二天,她便又收到了一个…… 就算是傻子,也是能分清好坏善恶的。 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按着暮夕伦的胸膛,直到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地上的人却还没有睁开眼睛。从未觉得如此心慌,如此无力,如此想救一个人却救不了的绝望,只要暮夕伦能醒过来,她就能立刻带他去看大夫了,可是,他为什么不醒过来…… 耳边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可是她却没工夫抬起头来看一眼。 “大人,那边有人。” “过去看看。” 一团团黑影压了过来,与此同时,明晃晃的刀齐齐对准了她,将她团团围了起来。 “大人,是暮天悠。” “抓住她。” 众侍卫正要动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且慢。” 说完,便朝这边走了过来,众人见状,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暮天悠缓缓站起身,眼前是她不想见到的那抹藏青色身影,在她面前站定后,负手而立,整个人笑的春风得意,“夫人。” 第二十二章 下场 “暮开君叛国通敌,唆使自己女儿盗窃国宝浮春玉,圣上震怒,派刑部尚书秦大人带领大内禁军查抄将军府,寻找浮春玉下落,见事情败露,暮开君便放火*,暮府上下皆葬身火海,”说着,顾源顿了一下,望了一眼旁边的秦大人,笑道,“夫人,我俩夫妻一场,为夫又怎忍心看你受苦,若你现在跪下求我,我便向秦大人求情,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我是问你我哥是怎么回事!”听了顾源的说辞,暮天悠忽然有些明白了,原来今晚的一切,不过都是个局。 “哦,”顾源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暮夕伦,轻描淡写道,“兴许是被你二哥的爱狗咬死了吧。” “暮江枫呢?我要见他!”听到顾源那无关痛痒的语气,暮天悠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抓住了顾源的衣领,心中悲愤交加。 她很后悔,要是早知道现在的情况,刚才在桃花林里她一定会先解决了暮江枫。 此时此刻,顾源只觉得心里十分痛快,看到她这失控的样子,他忍不住想仰天大笑。 “五妹,你是在找我吗?” 暮天悠扭过头,看到西廊下站着一个满面春风,神采奕奕的人,正是暮江枫。 “为什么不抓他?”看到暮江枫的那一刻,暮天悠反而平静下来了,因为她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发怒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影响她的判断力,她看着默然站在一旁的刑部尚书,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如是问道。 “暮四少爷大义灭亲,揭发暮开君叛国通敌,盗窃国宝的罪行,皇上赏他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抓他呢?” 听到刑部尚书这番话,暮天悠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今天明明是国宴,可是暮江枫却在江上寻欢作乐,因为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将军府今晚会发生什么,他竟然是出卖自己亲人的汉奸。 “好一个大义灭亲,暮少爷这种连自己的亲爹娘都能出卖精神,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嘴角微扬,望向暮江枫的目光如刀,这样的亲情,还真是可怕,让人心凉,她倒是无所谓,反正从一开始她对暮江枫就没什么好印象,只不过不知道暮开君心里会怎么想——将他送上黄泉路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多谢五妹夸奖。”暮江枫眸光沉了沉,却笑着受了暮天悠的话,反正恶人已经做了,他被骂的还少吗?也不在乎被人再多骂几句。 他最讨厌的人,终于都要被解决掉了,郁结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仇恨,今天终于得以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看到倒在地上的暮夕伦,他的心,在那一刻感到无比的轻松,这个傻子,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再也无法和他暮江枫抢什么东西了。 不,他暮江枫想要的东西,岂是一个傻子能够抢到的。就让他在地狱里看着自己是怎样平步青云,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吧。 “大人,发现了一具尸体,像是暮开君的。” “过去看看。”皇上派他来查抄将军府,捉拿暮开君,可是他把这将军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浮春玉,更没见到暮开君,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发现暮开君的尸体,他也好回去和皇上交待。 暮天悠被他们一起带到了西苑,这里,是暮开君的院子,暮开君虽常年不在家,但院子每日都有人打扫,因此十分整洁漂亮,只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大火中化为了焦土。 地上,躺着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面容依稀可辨,从那身衣着打扮来看,确是暮开君无疑。 英明一世,受人尊崇的将军,最后也不过落得个这种下场。 ** 树倒猢狲散,暮开君已死,将军府的下人纷纷连夜收拾东西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昔日备受尊崇,地位崇高的将军府,一夜之间成了一座空宅。 清晨,将军府门前聚集了许多不明情况的人,望着一夜之间成为废墟的将军府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官府门前也已贴出了皇榜,将暮开君叛国通敌,盗窃国宝的罪行公诸于世,暮府相干人等将在三天后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榜文一出,众人唏嘘不已,暮开君在朝为官二十余载,南征北战,平定边疆,为沧衡立下汗马功劳,百姓心中也十分尊重他,只是不曾想到,这个在朝野上下有口皆碑的大将军,会干卖国这种勾当,一时之间,众人又纷纷感叹人心复杂,不可以貌取人。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默然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榜文上的“暮开君”三个字。 良久,转身离去。 ** 昊王府 骤雨刚歇,打落了一树开得正盛的桃花,残破的花瓣零落满院,触景生情,令人顿生凄凉之感。 京墨走进来,看着满院的残花,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惋惜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书房内,卧在榻上的萧辰昊抬眸,视线掠过窗柩,看着院中那个一身粉红,正在咏花伤怀的人,忍住了想把手中的书砸过去的冲动。 京墨在院中吟完诗,哀悼完落花后,便走进来,将一个青瓷瓶扔到了萧辰昊怀中,“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萧辰昊瞥了他一眼,默然不语,继续低头看书。 “你看你怎么这么不懂得感恩呢?我昨晚可是让人连夜从分铺快马加鞭送来药材,然后彻夜未眠,才调制出这解药,你看看我的黑眼圈,这么重……” 眼前突然出现了京墨那张放大的脸,正睁着那双桃花眼满眼幽怨地看着他。 “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拍在了那人头上,那人立刻委屈地捂着头蹲墙角去画圈圈诅咒他。 “对了,你听说暮开君出事的消息了吗?”突然想起了什么,京墨眼前一亮,八卦的再次凑了过来,满眼期待问。 闻言,萧辰昊翻书的动作一滞,抬眸看着他,眼中意思明显,你说什么? 第二十三章 牢狱之灾 “快说。”萧辰昊眸光一闪,似乎有些等不及了。昨晚到后来他已经无法动弹了,待到居杨来接他后便直接回了王府,至于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还真是一无所知。 “就是昨晚国宝失窃,原来幕后黑手竟然是暮开君,他先是派人盗走了国宝,然后又让他女儿呈上假的,企图瞒天过海,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没想到被皇帝发现了,连夜查抄了将军府。” 听到此处,萧辰昊依然毫不在意地翻着手中的书,至于到底看没看进去,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找到国宝了没有吗?”见萧辰昊丝毫不好奇结果,京墨心中有些小小的失望,不过未等萧辰昊回答,他便又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大内禁军翻遍了整个将军府,也没有发现国宝,不过却查出了另一些东西,那就是暮开君叛国通敌的书信,真没想到啊,暮开君一世英名,到头来竟然也犯这种错误……你说他地位崇高,有名有利,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正可谓人心深不可测啊……” 听着京墨一个人在一旁津津有味的替暮开君惋惜,萧辰昊突然来了一句,“耳听为虚,眼见不一定为实,至于朝廷对外公开的消息,更加是一万个不可信。” “这么说,确实是另有隐情?”见萧辰昊发话了,他的兴趣顿时又来了。 “你又不在朝廷为官,管那么多作甚,先管好你自己罢。”继续无视京墨那亮晶晶的桃花眼,气定神闲地翻着手中的书。 “我很好啊,可是暮开君一家就不好了……”说着,京墨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暮家没死的人都被打入天牢了,三天后就问斩了,要我说,这事情发生的如此仓促,都不调查清楚就斩,皇上竟然也同意了。” 萧辰昊笑了笑,帝王的心事,旁观者不懂,他们这些身在朝野的臣子却是最清楚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若是想保一个人,纵使此人有再大的罪过,也一样能平安无事,反之,皇帝若是想杀一个人,纵使此人有再大的功绩,也能被抹灭的一干二净。 什么*,什么叛国通敌,暮开君会落得如此下场,归根到底,不过是因为他树大招风,皇帝不想留他罢了。 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初见的时候,那人身着红色嫁衣,狼狈不堪,却在毫不留情地杀人。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她当时不以为然的神情,他原本很想看看她到底能翻出什么风雨来,可惜,这么快,她就要魂归黄泉了。 晨曦的阳光漫过窗柩,停在他身上,他唇角那抹笑容,轻柔而又淡然。 终究还是太嫩了些。 ** 天牢昏暗,湿气极重,混着各种发霉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 暮天悠刚进来时,极不习惯,过了几天,也就能适应了。 暮开君和暮夕伦已死,将军府剩下的人怎样,都和她没关系了。不过她原本也不需要担心,这事既然是暮江枫做的,那他自然会保护好暮楚歌和他娘。说到底,他真正想对付的,不过是暮开君、暮夕伦和她三人。 若是她这次大难不死,一定要手刃暮江枫,替暮开君和暮夕伦报仇。 斜前方的小木桌上,几只粗碗,一瓶薄酒,一碟花生米,几个狱卒正围在一起闲谈,昏暗的油灯,照在他们的脸上,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有些扭曲。 “没想到暮开君那老头儿最后落得这么个凄惨的下场。” “叛国通敌这等大罪,岂是说着玩的?连皇上的亲妹妹平乐公主都下了牢,他一个将军算什么?” 平乐公主?不就是那日晚宴上甩袖而去的女子?和她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世事无常,战功赫赫的将军也好,地位尊贵的公主也罢,一夜之间,便什么都不是了,暮天悠此时此刻真正理解到了什么叫做富贵如云烟。 “说起来,这公主长得国色天香,貌美如花,正值妙龄,又还未出嫁,就这样斩了,可惜可惜啊……” 那狱卒声音渐小,后面尽是些污言秽语,听得其他几人嘿嘿淫笑起来,暮天悠靠墙闭了眼,也不想再去听他们说些什么。 潮湿的地面,散发着瘆人的寒意,脑海中回忆起这一月有余的光景,恍然若梦。 如果死了,是不是能回去了呢? 念头刚起,忽然又觉得自己可笑,明明那边的世界,自己也已是死人一个了,过了这么些日子了,只怕是连尸首也没了吧。 墙角传来老鼠吱吱的叫声,肥硕的灰鼠在牢房里到处乱窜,这天牢的老鼠,胆子极大,也不怕人。 片刻,忽觉腿上有毛绒触感,睁眼,只见一只肥大的灰鼠正趴在她的腿上,那畜生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也不逃跑,那双尖利的爪子,正按着她膝上的伤口。 记得很早之前看过一本书,说是牢里的灰鼠食人肉,当时只是看看,不曾想还真遇上了。 手腕一翻,一道寒光一闪,那不知死活的畜生便断成两截,四肢僵硬躺在地上。低头,将匕首放在身下的稻草上抹了抹,擦干刀刃上的鲜血。 想不到会沦落到被老鼠欺负。 正在自嘲,耳边又响起了那几个狱卒说话声,“咱哥几个要不去和那公主耍上一耍……” “那可是公主……”话音未落,便有一个胆小的惊恐道。 “不过是个将死之人,怕什么,那公主还未出嫁,想来滋味自是不错……”提议那人说着,便嘿嘿奸笑起来。 “张大哥说的对,那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若不是下了牢,哪有这等福气消受。”另一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话里满是兴奋。 “可是若被人知道了……”那胆小的还是十分迟疑。 “都下了这天牢,还会有谁管她,若是不放心,完事后弄点药让她说不出话来,后日上了刑场,这事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第二十四章 结 暮天悠见状,有些不敢相信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那气若游丝般的鼻息,已经完完全全消失了。 她与暮夕伦相识不过短短十几天,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可是此情此景,她的心底却生出了撕心裂肺的钝痛,胸腔里,满是弥漫的悲伤,不知是因为这具身体和他有血缘关系还是些别的什么原因。咬紧了下唇,望着暮夕伦那安详的面容,她一言不发地将双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为他做着心肺复苏。 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片段,都是这十几日来,和暮夕伦朝夕相处的情景。 他身体瘦弱,她每天早上起来晨跑的时候便拉上他,每当他气喘吁吁跑不动了,她就拿着鞭子在后面毫不留情地抽他。 他是个傻子,什么都做不好,却在雕刻方面很有天赋,那日,他高兴地送了一个做工十分细致的小人给她,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夸了他两句,第二天,她便又收到了一个…… 就算是傻子,也是能分清好坏善恶的。 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按着暮夕伦的胸膛,直到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地上的人却还没有睁开眼睛。 “不许睡……快醒来啊……”从未觉得如此心慌,如此无力,如此想救一个人却救不了的绝望,只要暮夕伦能醒过来,她就能立刻带他去看大夫了,可是,他为什么不醒过来…… 耳边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可是她却没工夫抬起头来看一眼。 “大人,那边有人。” “过去看看。” 一团团黑影压了过来,与此同时,明晃晃的刀齐齐对准了她,将她团团围了起来。 “大人,是暮天悠。” “抓住她。” 众侍卫正要动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突然想起,“且慢。” 说完,便朝这边走了过来,众人见状,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暮天悠缓缓站起身,眼前是她不想见到的那抹藏青色身影,在她面前站定后,负手而立,整个人笑的春风得意,“暮小姐。” “这是怎么回事?”望着顾源那刺眼的笑,她面无表情道。 “暮开君叛国通敌,唆使自己女儿盗窃国宝浮春玉,圣上震怒,派刑部尚书秦大人带领大内禁军查抄将军府,寻找浮春玉下落,见事情败露,暮开君便放火*,暮府上下皆葬身火海,”说着,顾源顿了一下,望了一眼旁边的秦大人,笑道,“暮小姐,我俩夫妻一场,又怎忍心看你受苦,若你尽快交出浮春玉,跪下求我,我自会向秦大人求情,放你一条生路。” “我是问你我哥是怎么回事!”听了顾源的说辞,暮天悠忽然有些明白了,原来今晚的一切,不过都是个局。 “哦,”顾源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暮夕伦,轻描淡写道,“兴许是被你二哥的爱狗咬死了吧。” “暮江枫呢?我要见他!”听到顾源那无关痛痒的语气,暮天悠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了顾源的衣领,心中的悲伤和愤怒一起爆发了。 她这声怒吼顿时震住了在场所有人,连顾源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她很后悔,要是早知道现在的情况,刚才在桃花林里她一定会先解决了暮江枫。 “五妹,你是在找我吗?” 暮天悠扭过头,看到西廊下站着一个满面春风,神采奕奕的人,正是暮江枫。听着那几人的商议,暮天悠心中只是冷笑。 那几人打定主意后,便取了钥匙,往牢房深处走去。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接着便是开锁的金属碰撞声。 壁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看不太清楚,只能依稀看到那牢房里有个一米来长的物什,似乎是床,上面躺着一个黑影。 那提议的狱卒先上前,似是握住了那人的胳膊。 “啊。”一声惨叫穿透了牢房的空气,显得格外瘆人,“你这贱人,竟然敢伤老子。” “本宫就算入在天牢,也是公主,岂是你们这群贱民能够侮辱的。”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凌厉,却丝毫没有慌张,反而从容不迫。 娇生惯养的公主,却出乎意料的镇定,暮天悠饶有兴趣地将双眸睁开了些,凝视着那抹黑影。 剩下的几人看到这情况,不知是因为那人被伤,还是因为被那公主的话震住了,纷纷愣在了原地,不敢上前。 “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按住她。”那被伤的狱卒十分恼火,本想占个便宜,没想到却反被伤。 “你们若是敢过来,本宫就自尽,到时候你们自己去和皇上交待吧。”明明事关生死,却说得那般轻描淡写,语气不带一丝打颤,那从容,似乎与生俱来。 暮天悠忽然觉得有些欣赏这女子,虽贵为公主,却不胆小怕事,那不惧死亡的风范,比起许多虚有其表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中庭虽身为皇上,却心胸狭隘,胆小怕事,只上次那一面暮天悠便看出来了,倒是这位公主,让人刮目相看。 这话正中其他几个狱卒心中的疑虑,由是更加不敢上前,反而都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的职责便是看管这天牢,虽说后天就是这公主的死期,但若是她此时自尽,待到提犯人受刑的时候,他们怎么向上面交待?就算再怎么想和公主快活一次,这失职之罪他们却是担不起的。 那狱卒一见其他人怂了,被冲昏了头脑的他也顾不上后果,又气又恼的上前便欲按住那公主。 平乐公主从小在宫中长大,没习过武,虽然气场强大,终究是个弱女子,哪里敌得过那五大三粗的狱卒? 眼看着那公主要吃亏,暮天悠掂了掂手中的匕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下,突然将那把锋利的匕首掷了出去。 很久没练习射击了,也不知道这一击能不能中。不过还是在心中祈祷着能中,否则不仅那公主无法得救,她唯一的防身武器还丢了,那就亏大了。 泛着寒光的匕首划破空气,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哧”的一声,正中那狱卒的后胸口。 那狱卒身体一僵,一句话都还未来得及说,便倒在地上,死了。 其他几个狱卒面面相觑,以为见了鬼,纷纷后退了几步。 暮天悠往后退了退,将整个人藏在黑暗里,免得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后日就要上刑场了,她只希望在死之前还能见暮江枫一面。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天牢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了,些许的阳光倾泻进来,有些晃眼。 伸手遮了遮,朝门口看去,明黄色的龙袍,做工精细的黑靴,清瘦的身影,正是她只见过一面的皇上萧中庭。 刑部尚书紧随其后,还有一名公公和几个侍卫。几人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天牢里显得异常清晰。 “参见皇上,参见秦大人。”那几个狱卒反应过来,冷汗直流,忙下跪行礼。 “起来吧。”萧中庭虽说着话,目光却落在了那倒在地上的狱卒以及平乐公主身上,随后看了一眼秦大人,面带疑问。 “这是怎么回事?”秦大人厉声问道,那几个狱卒低着头战战兢兢,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侮辱公主这等事,若被皇上知道了,只怕下一秒他们就人头落地了,可是就算不说,公主在此,只怕也瞒不过去。 “九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见问不出什么,萧中庭便把目光转向了床上的人影。 几个狱卒顿时汗如雨下,恨不得立刻跪地求饶,因为只要公主一说话,他们立刻便会人头落地。  “他碍着本宫的眼了。”平淡如水的语气,却透着无法逾越的生疏——她根本不想见到萧中庭。 既然要杀,何必那么惺惺作态,做给谁看? 萧中庭负手而立,天牢昏暗的油灯照在面前女子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眼眸,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化,只是此刻却似乎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顿生距离。 从他进牢房,萧雨薇就不曾看过他一眼,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萧雨薇从小就十分强势,直到长大了,这性子却还是没变。当初他将大哥驱逐出京,她在朝阳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痛斥他冷血残酷,不念手足之情,让他尴尬不已。这次他下令抓暮开君,她更是大晚上的带了人手在宫门口拦住了大内禁军总管。 自古以来,后宫不能干政,而他这个妹妹,也着实让他头疼。其实他本不愿意杀她,可是却发现九妹竟然和大哥暗通书信……身居高位,他到底还能相信谁? “你的性子还真是向来如此。” “我这不都是和哥哥你学的吗?”满是嘲讽的语气,她站起身来,手铐和脚铐便发出叮当碰撞之声,一介公主,却被自己的亲哥哥打入了天牢,不知道父皇和母后在天之灵会作何想法呢? “雨薇你……”萧中庭有些恼火,他好歹是沧衡的皇帝,可是他这个妹妹却从来没给过他面子,尤其是在众人面前,经常让他下不了台。 “从小到大,哥哥你都是个很记仇的人,大哥碍着你的眼了,所以你赶走他了,六哥碍着你的眼了,所以你逼得他上不了朝堂,暮将军碍着你的眼了,所以你要斩草除根,如今我也碍着你的眼了,所以你便要我的命……” 第二十五章 谋 “你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萧雨薇低低笑了,那笑声中,有无奈,有悲伤,听得人心里一阵难过,“你不想我说,我偏要说,其实你很自卑吧,从小就自卑,因为你什么都不如其他哥哥们,所以你嫉妒,嫉妒别人比你优秀比你好,但是你心里更害怕,你这个皇位,其实一天都不曾坐稳过吧,所以你要把一切威胁到你地位的人都铲除掉,多可悲,只有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才能保护你那颗自卑的心,哥,我真的,觉得你很可怜……” “啪”,突如其来的响声,让人心惊肉跳,阴冷昏暗的天牢里,静的连一根针掉下都听得见。 萧雨薇捂着脸,泪水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滑落,她那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萧中庭,似乎在质问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内心最想隐藏的东西被这样*裸地扒了出来,他恼羞成怒,迎上萧雨薇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朕可怜与否都不重要,你只需要明白一点就好,朕,萧中庭,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帝王,忤逆朕者,都得死!” 看到这里,暮天悠轻轻地摇了摇头,萧雨薇的那番话,她深有同感——将军府是这样,皇室更是如此,人类到底是多么的没有安全感,才那么不相信自己,不相信亲人,而要用金钱权力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只因为害怕被伤害,害怕背叛。 可是,把自己禁锢起来真的能变得强大吗? “这人,似乎不是你杀的吧。”推测的语句,却是肯定的语气,正在暮天悠心中感慨万千的时候,萧中庭冷冰冰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他弯下腰,拔起那把匕首,借着昏暗的油灯,看到银质刀柄上赫然刻着一个“暮”字。 “说,这把匕首哪里来的?”那个字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刚刚被压下去的怒火再次涌上胸口,他突然一把掐住了萧雨薇的脖子,红着眼咬牙切齿道,“你竟然还和暮开君有勾结?” 因为生气,所以他的力道颇重,萧雨薇感到呼吸急促,眼前发黑,几欲昏死过去。 “是我的。”不大却很清晰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那般的气定神闲,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萧中庭回首,朝声源处看去,只见一个女子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身上的囚服,血迹斑斑,却丝毫不显得狼狈,“皇上,那把匕首是我的。” 眯起眼,萧中庭放开了萧雨薇,转过身,看了一下两间牢房之间的距离,“你的身手似乎不错。” “皇上过奖了。”生死都能看淡,这世间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大胆,既然知道是皇上还不跪下,罪加一等。” “将死之人,罪加几等不过都是一死,难道皇上还能杀我几次不成?”听到太监那尖细的嗓音,暮天悠微微一笑,看向萧中庭的目光坦然,丝毫没有畏惧。 萧中庭无言以对,却又觉得这女子说话有几分意思,“你为何不向朕求情?” “皇上想杀的人,就算求情,有用吗?” “呵呵。”萧中庭聊有兴趣的走了过去,这女子身上,有着一丝无法看透的神秘感,让人好奇。 清秀的眉眼,面带血污,却丝毫不影响那出尘脱俗的气质,即使身处这昏暗潮湿的天牢中,她却依然像一朵静静绽开的花,开得肆意。 “你若交出浮春玉,朕就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你看如何?” “谢皇上的好意。”暮天悠笑的恬淡,语气平淡,身上哪里有将死之人的恹色。 萧中庭冷笑了一声,他最喜欢识时务者,可是暮天悠似乎并不识时务,“来人。” “皇上有何吩咐?” “上刑,打到她肯说出浮春玉的下落为止。” ** 日头颇高,城内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小贩沿街叫卖,一派繁华热闹景象。 自古以来,政权更迭,达官显贵升迁与否,从来便与他们这些百姓没什么关系,最多也就是看个热闹,哪怕是亡国了,换个君主照样做他们的百姓。 平凡,没有大起大落的人生,说不定也是一种好事。 京城最繁华的酒楼迎仙居中,一灰色锦袍的男子临窗而坐,他的目光望着窗外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爷,到了。”居杨脚步匆匆进来,话音刚落,一名素衣男子便出现在了门口,待男子进去后,居杨便退下,关上了房门。 “哟,大哥,好久不见。”萧辰昊起身,语气十分随意地对素衣男子打了个招呼。 这人,正是他的大哥,也就是父皇在位时的储君,太子殿下,萧越帆。只可惜,未登大统,便什么都不是了。 “呵,好久不见,六弟看来过得还不错。”萧中庭登基已有三年,自那时起,他便被驱逐出京,没有皇命,永远不能踏入京城一步。 萧辰昊笑而不语,对他坐了个请的手势,待到两人坐下后,才悠悠道,“不知道大哥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只因他从小性子喜静,和萧越帆的关系也普通,并不多么亲密,更加不属于太子党,多年未来往,此番萧越帆违背皇命来到京城,第一个找的就是他,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事。 “六弟可知道九妹被抓了?”萧越帆倒是开门见山,一句废话都不说。 倒茶水的动作一滞,不留痕迹地掩去眼中的那抹冷意,萧辰昊微微一笑,“知道。” “那你可知道九妹被判的什么刑?” “通敌叛国,诛。” “六弟既然知道,怎么还眼睁睁地看着九妹入牢而置之不顾?”语气微变,却满是质问意味,听得人颇为不舒服。 “我等做臣子的,只要安安分分的守本分便好,至于圣意,不可妄自揣测,更不可违抗。” “真没想到,你的性子已经被磨成这样了。”冷若冰霜的声音,明显的不快。 “看来大哥是高估臣弟了,臣弟从小性子便是这样,踏踏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只要这样,就好。”见气氛有些冷了,萧辰昊笑了笑,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之情。 第二十六章 行刑 “皇上乃君,我等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真是到了那一天,也就只能叹一声命该如此了。”萧辰昊举杯,饮了一口清茶,悠然道。 “迂腐!”面前的人对他的话毫不在意,反而一副自得其乐的悠闲样子,彻底激怒了萧越帆,他猛拍了一下桌子,面前的茶水四溢,溅了几滴出来。 萧辰昊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萧越帆,眼中带笑,表情却认真了几分,“那么大哥想怎样呢?逼宫?谋反?另立新皇?如今天下太平,不说沧衡城外,便是这城内,就有一万精锐守军,西北,西南边境虽战事不断,但若朝廷告急,只需三日,便可全部撤回,到时候,大军来援,大哥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这番分析的头头是道的话,让萧越帆一时无言以对。 见状,萧辰昊笑了,接着道,“再者,若是大哥想找人共谋大事,只怕是找错了人,如今各地藩王手中都无兵权,臣弟身在天子脚下,更加没有,古语有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臣弟每个月的俸禄就那么些,也没有余钱可以支持大哥的事业。” 萧辰昊话中的意思明显,萧越帆越听脸色越难看,这些问题他不是没考虑过,只是萧雨薇和他从小就兄妹情深,此番她入狱,命在旦夕,他又岂可弃之不顾? “六弟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六弟不愿意相助,那我这做大哥的就不打扰六弟享清福了。”说着,萧越帆便站起身,话已至此,已经没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了,他也不愿意再多费口舌。 “大哥放心,今日之事,臣弟自会保密,这次会面,就当从未发生过吧。”萧越帆既然不惜冒着被揭发的危险来找他商议,自然是信任他的为人,只不过,兄弟之间的家族之争,他从来就不喜欢参与,人各有命,说到底,他们不过都只是一群平凡的人,没有权力决定他人的命运。 ** 三日之期,不过一眨眼。 灰蒙蒙的的天,一副要下雨的样子,北沧城最热闹的街道两边,早已挤满了围观的群众。 只因今日受刑的,除了暮天悠,还有平乐公主萧雨薇,皇帝下了圣旨,将要亲自监斩,于是便有更多的人想来一睹天子的风采。 大批的大内禁军早已严阵以待,维护着路两旁的秩序,从宫门口到刑场,早已铺好了十里红毯,只等皇帝的辇轿从上行过。 高高的刑场上,刽子手手握锋利的大刀,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四周,满是身着盔甲,手握长矛的士兵,就算是插翅,也难逃这阵势。 暮天悠跪在刑场上,几日没有见到白天,头顶的光线有些晃眼,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几欲昏倒。 在她身旁不远处,则是跪着萧雨薇。再远些,跪着些将军府的无关紧要的下人,一个个哭哭啼啼,哀声连天。 也是,他们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被连累着要一起在这刑场上受刑。 衣衫褴褛,破烂不堪,冷风一吹,嗖嗖的灌进衣服里,吹得她身上的伤口像裂开了一般疼痛。 这三日,她过得比三个世纪还漫长。自那日萧中庭扔下一句“上刑”离去后,她这三日里便受尽了折磨,现如今,她身上已满是伤痕。 可是无论狱卒怎么打,也没有从她口中得到有关浮春玉的下落。 她不认识什么浮春玉,况且,皇上想让她死,就算她真的交出浮春玉,也不会被放过。既然结果都一样,她何必再给暮开君添上这项教唆女儿盗窃浮春玉的莫须有罪名。 余光瞥到旁边的萧雨薇正在看她,她便也转过头去,四目相对,一时间涌上许多复杂的情绪。 “谢谢。”萧雨薇第一次看清了她的面容,口中所言,自是为了那日她的搭救之恩。 “客气。”她微微一笑,回道,不需过多的语言,眼角眉梢的表情足以传达一切。 若是她早点认识萧雨薇,她们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萧雨薇和她年龄相仿,才刚长开,便已显出狼狈也无法掩盖的倾城之姿,虽不喜萧姓一族,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皇室的基因不错,男的个个五官端正,玉树临风,女的则是花容月貌,颇为养眼。 只可惜,红颜薄命,这么美的人儿,还是和她一起跪在了这刑场上,等到时辰一过,身首异处,这辈子,便就此了结了。 忽觉得时光匆匆,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见过了将军府的互相残杀,暮天悠忽然有些同情这位生在皇家的公主,她们有着相似的命运,说到底,不过成了权力财富的牺牲品。 自嘲地笑了笑,她想过很多次自己的死法,却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是因为这种原因死的。 刑场外,百姓的呼声极高,虽然嘈杂,但是暮天悠还是听清了,他们喊得是“杀死叛国贼”,一个个激情高涨,声嘶力竭,好像她和他们有深仇大恨般。 到现在才明白舆论的力量是多么强大,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只因皇上的圣旨,她便成了罪人,包括她的爹,暮开君,也在一夜之间成了卖国贼。 无论多么大的功绩,顷刻之间便能被抹杀的干干净净的。人就是这样,再多的功劳,别人也不会记住,一旦做错一点事,那便一失足成千古恨,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第二十七章 陷阱 抬头,与身在人群中的兰花四目相对。 她果然还是逃出去了的,这样就好。 望着兰花眼中的坚定,暮天悠脑海中忽然想起兰花那日一脸认真的和她说会拼死护她的情景,心下大惊。 她这师妹,莫不是打算一个人劫法场?! “皇上驾到。” 与此同时,从远处传来的声音,隐隐约约,片刻之后,远处的呼声如潮水般涌过来,暮天悠抬头,目光穿过围观的人群,看到远处有几骑大内禁军策马而来,明黄色的旗帜在风中飘扬着,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十分壮观。 如此大动干戈的处死两个女子,皇上对她们也是厚爱有加。 转眼间,那队伍便来到了刑场前。坐在辇上的是萧中庭,随行的是一个身着大红色锦服的女子,正是暮天悠那日在晚宴上看到的皇后。 然后便是刑部尚书以及几个她不认识的身着朝服的官员,想必都是朝中重臣。 再往后,就是一抹蓝色的身影。 和初次见面时相同的华服,相同的容貌,时光恍然,初见的情景便倾数浮现在眼前。 感觉到她的目光,萧辰昊也扭过脸,对上她的视线,眼中神情淡泊,看不出丝毫情绪。 血迹斑斑的囚服,苍白的脸色,黯淡无神的双眸,看得出,她这几日在牢中过得并不好,萧辰昊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她一贯的眼眸,只可惜现在,再多的骄傲不逊,都已被折磨殆尽,哪怕是她,也不过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跟在众人身后,踏上了刑场的台阶,上面,有为他而设的席位。 无情最是帝王家,本以为他多少有些不一样,现在看来,实在没什么区别,即使看到自己的亲妹妹跪在刑场上,他的神情依然无动于衷。 或许在权力斗争中生存久了,整个人心都会麻木吧。 她最想见到的人,却还没出现。 此时此刻,暮江枫应该正在搂着美女寻欢作乐,花天酒地吧。心里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为暮夕伦报仇,没能杀了暮江枫。 “午时已到,行刑——” 令牌落地的声音,惊心动魄,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萧辰昊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低着头,满身血污的单薄身影上,风吹动着她凌乱的头发,她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像是死了一般。 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关头,他心里反而有点不希望那女人死。 手指暗暗扣紧了袖中的暗器,内心从未如此纠结过,他一向不会犹疑不决,可是现在,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抉择。 “爷?”站在他身旁的居杨也看出了他心神不宁,有些担心。 萧辰昊没有回答他,眸光直直盯着刽子手举起的大刀,手中的暗器一触即发。 “嗖嗖”两声,两枚不同方向的暗器从人群中齐齐飞出,还没等众人看清,便见萧雨薇和暮天悠身边的两个刽子手瞬间倒地,再也不动。 “有刺客!来人,快护驾!”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现场顿时乱作一团,大内禁军纷纷涌到萧中庭面前,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中差点就飞出去的暗器,萧辰昊的目光,落在了暗器飞来的方向,人群中的那个人,也正望着他,正是萧越帆。 大概扫了一眼人群,萧辰昊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不会武功的萧越帆,带着十几个誓死效忠他的侍从,就想劫法场。他真不知道该说他这位大哥太重兄妹之情,还是太蠢。 皇室惯例,后宫女子就算是犯下了大逆不道之罪,也不过是一杯毒酒,三尺白绫,然后对外宣称突染重疾,不治身亡。而对萧雨薇,皇上却摆了这么大阵势,明显就是个圈套,真正的目的就是萧越帆。 这些年来,萧越帆在封地加收赋税徭役,暗自招兵买马,就是企图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地回这帝京,这,萧中庭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萧越帆毕竟曾是储君,也没有确凿证据,若是将他召回京城赐死,难免会落下个不顾手足之情,残忍暴虐的坏名,为人所诟病。 但是谋反和叛国就不一样了,这是不可饶恕的死罪,萧雨薇只是一介女流,就算是叛国,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更何况她没有,就算她有什么过错,也罪不至死,所以皇上根本没打算杀她。 从一开始,他注意的就是暮天悠,暮开君死了,皇上想要杀鸡儆猴,也就只能拿暮天悠开刀。 没想到他那位大哥还真被冲昏了头脑,竟然自投罗网。今日这法场的所布置的兵力,比平时多了几倍,就是为了捉拿萧越帆。单是一个擅回帝京,图谋不轨,就足以定他的罪了。 原本围观的人群一见有突发情况,纷纷四散而逃,候在一旁的大内禁军也纷纷涌了上来,将萧越帆和他的手下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到这里,暮天悠也就放心了,众人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在萧越帆一伙人身上,根本没人会想到刚才射出另一枚暗器的其实另有其人。 “誓死保护主子。”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围在他身边的手下立即和大内禁军打成了一片,刀剑纷飞中,萧越帆不会武功,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但他到底还有些气场,能够临危不乱。 只是没多久,双方人数的悬殊,他的手下便很快败下阵来,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些被擒住,丝毫动弹不得。 第二十八章 突变 好久不见,已经整整三年了,三年前,这个原本是他弟弟的人却登上了皇位,还将他这个储君,逐出了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帝京。 他每日夜不成寐,辗转反侧,想的就是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踏进帝京的城门,与他的三弟,来一场真真正正的较量,他要让天下的人知道,他才是最适合福泽万民,君临天下的帝王。 可是此刻,萧中庭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怜悯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得意,就像在看一只丧家犬一般,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想起父皇从小就教育他,小不忍则乱大谋,成大事者,必要沉得住气。没想到今天,他真的败在了沉不住气这一点上。 “成者王,败者寇,没想到今日,竟然是我萧越帆的死期。”萧越帆仰天长啸一声,声音中满是不甘和悲愤。 “哐啷”一声,萧中庭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拔出一把长剑,扔到他面前,脸上满是胜者的得意之色。 萧辰昊坐在原地,听到萧越帆的长啸,默然不语,终究还是逃不过手足相残,忽然觉得有些厌倦生在帝王家的命运。 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奔跑的身影,明明虚弱不堪,却还是摇晃着刑场边上跑去。 萧辰昊站起身,与此同时,暮天悠也站起身来,望着那女子的背影,想要叫住她。 “你连我一起杀了罢。”双手虽被捆在身后,却挡在了萧中庭面前,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呼呼的风声中格外悲拗。 “若是杀了所有人你会开心的话,那你就杀吧。” 无奈而又绝望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萧中庭的心上。皇室后裔众多,却只有萧雨薇一人和他是同母所生,别的公主,在她这么大的年纪,早就已经远嫁他国,可是他不忍心,所以一直将她留在宫中,给她物色好的夫君,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容忍她的冲撞,无礼,甚至容忍她这么多年和大哥互通书信……可是她,为什么从来都不懂呢? 拢在袖中的手渐渐收紧,心中也是渐冷,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直到最后,凝固成一抹嗜血的笑。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你。”声音轻微,如风拂过,似乎还夹杂着一声轻叹。 听到这句话,暮天悠没有多想,只想去阻止萧雨薇,只是她刚迈出一步,便觉得有什么涌上了喉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守城的将领突然慌慌张张地策马而来。 “何事?” “城门发生突变,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打得守城将士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大概有多少人?” “约有三四百之众。” 萧中庭眸光一沉,他真没想到,到了这一步,竟然还能发生意外,“大内禁军听命,支援城门,剿灭叛军。” “禁军总管徐山晖听命,立刻调集城内所有兵马,赶到城门。”说完,萧中庭便欲一同前去督战,眸光瞥到萧越帆和萧雨薇,沉声道,“将这两人暂时收监。” 刑场上一片肃杀之气,氛围紧张,所有的大内禁军纷纷整装列队,往城门赶去。 冷风呼啸,萧辰昊望着脚下的女子,站了一会儿,弯腰,将她抱起。 “王爷……”说话的是刑部尚书秦大人,他受了皇上的命令,打算将暮天悠暂且收监,没想到却被萧辰昊抢先一步。 眸光中闪过一丝寒意,还未等他开口,身后的居杨便将一把明晃晃的剑架在了秦大人的脖子上。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秦大人两腿一颤,跪倒在地,不住求饶。 转身,蓝色的身影抱着满身血污的女子,淡然走下刑场。 ** 温柔而又轻柔的动作,柔软的指腹缓缓抚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带着一种清凉的感觉,只觉得十分舒服。 慢着!是谁在摸她?! 暮天悠心中立刻起了警惕,一把握住那人的手,睁开眼,看见的却是萧辰昊一贯面无表情地面瘫脸。 视线下移,她的手,正死死抓着萧辰昊的手,一阵温暖的体温传来。 她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视线再往下,看到自己的胳膊是光着的,再往下,不仅是她的胳膊,连她的上半身,都只有胸前盖了一块布。 “你,这是在干什么……”暮天悠有些傻眼了,下意识就想一巴掌扇过去,但鉴于他是王爷,忍住了。 “帮你上药。”萧辰昊见她醒了,抿了抿嘴唇,拽过她的胳膊,想要继续帮她抹药。 “不,不用了,你先出去吧。”话一出口,突然觉得这像是在打发下人,但是萧辰昊倒是没有介意,起身便往屋外走去。 “你身上的伤口最好不要沾到其他东西,否则会留疤。”只留下这么一句话,门就被关上了,屋内瞬间静得连根针掉下都听得到。 暮天悠觉得自己的头皮一片发麻,她看了看赤身*的自己,也顾不上身上是不是还有伤口了,一把抓过被子盖上。 虽然这身体不是她的,但是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被脱成这样,她还是接受不了。 环顾四周,简洁整齐的陈设,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卧室旁边,放着两个书架和一张书桌,用屏风和正厅隔开,似乎是一个小型的书房,这房间,明显一看就是男人的! 她明明是在刑场上,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方,还有萧雨薇呢? 想到这里,她猛地坐起身,顿时只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像是刚被人打了一顿似得。 床头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看起来像是为她准备的,她便连忙穿上起来,打开了房门。 第二十九章 昊王府 林花匆匆,一场雨过后也就谢的差不多了。 街上声音嘈杂,杭清月打开窗户,只见街上行人小贩都已不见人影,只有列队整齐步伐统一的大内禁军,正往城门方向赶去,心中好奇,便不解道,“今日这城中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多官兵?” “我刚出去买熏香,听掌柜的说,似乎是城门发生叛乱,城中的商贩纷纷关门闭户,躲在家中不敢出来。”丫鬟小翠一边点着香炉,一边回道。 “叛乱?”杭清月心中一惊,沧衡建朝几百年以来,国力强盛,四海升平,外敌不敢轻易来犯,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打到了这城门口。 “似乎是皇室之间的内部纠纷,对了,今日不是要斩公主吗?兴许是因为这事。”公主也好,将军府的小姐也罢,杭清月都没有什么兴趣,她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因此也没有去凑热闹。 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杭清月关上窗户,“小翠,帮我收拾打扮,我要出去一下。” ** 暮天悠打开了房门。 屋外已是傍晚时分,入眼,满院都是高大挺拔的枫树,足有七八米高,那茂盛的绿叶中,开满了黄色的小花,在晚风中婆娑作响,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茂密的森林中,细闻之下,似乎还有淡淡的花香,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树下,有张石桌,有两个人正坐在那里,一个是萧辰昊,一个是京墨。 “本王不是告诉你你的伤口不能沾衣服吗?”见她出来了,萧辰昊皱了皱眉。 “啊,你这真是暴殄天物啊,你就这么不珍惜我的雪花膏……”京墨见状,连忙奔过来,扯着她的胳膊东看西看,“我都说了只要涂一点就好,你涂这么厚一层是想干什么……” 看着眼前这个一身桃红色衣服唠叨个不停的男子,暮天悠皱了皱眉头,一脚踹开了他。 刚被萧辰昊看完,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风骚男就拉着她乱看,她还能忍吗? “你你你……” 暮天悠看都没看他一眼,完全不顾坐在地上正瞪着眼睛骂骂咧咧的京墨,径直走到了萧辰昊面前,“你妹呢?” “她没事。”虽然只是三个字,但听萧辰昊这么说,她也就稍微放下心了。 “谢谢你救了我。”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救她了,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还是朝廷钦犯,再待在这里恐怕会连累萧辰昊。 “不必。”萧辰昊话音刚落,就见管家神色匆匆而来。 “王爷,皇上派人传旨宣您入宫。” 这时候宣他入宫,怕也是只为一件事吧。 萧辰昊一走,院里就只剩暮天悠和京墨两人了。 “你和王爷是什么关系?”暮天悠打算和他聊聊,只是刚瞥了他一眼,就见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明显是生气了。 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记仇。暮天悠无奈,想想刚才她确实下脚也有点重,便道了一句,“刚才是我不好,对不住了。” 听到暮天悠和自己道歉了,京墨这才转过脸,没好气道,“我叫京墨,是他发小。” “哦,那你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他总不会是和自己一样无家可归吧。 “我今晚要住这里。” 京墨话音刚落,就见墙上出现了一道黑影,还没等她看清,那人就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恭敬地叫了一声,“师姐。” “兰花?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暮天悠此时见了她,心里自是十分开心。 “我已经跟了你好几天了。” “……” “这位姑娘,我见你双目凹陷,印堂发黑,怕是染有重疾,不如让本公子帮你瞧瞧可好。”还不等他俩续完旧,就见京墨腆着脸凑了过来,一把摸上了兰花的手。 “我、我没有病,你放手。”兰花的脸瞬间红了,连忙别开脸去。 “我说你有你就有,你放心本公子是天下第一名医,不管你身有顽疾也好,身中奇毒也罢,只要让我看上一看,包你立马就好。” 他一番话,虽是说给兰花听得,却引起了暮天悠的注意,“你说你是名医?那你快来帮我看看。” “你干什么!”见暮天悠不请自来地拉住了他的手,京墨吓了一跳,他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兰花这种娇羞的女子。 “你快给我看看我身上的毒可有得解。”她就不信了这天底下真只有兰花一人有解药。 “不可。”兰花冲过去正欲阻拦,却被暮天悠一把拦住。 “你身体明明好着,哪里中毒了。”正在两人快要打起来的时候,京墨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明明都没替我看,你怎么知道?”暮天悠奇道,难道名医这么神,看都不看就能知道? “谁说我没看,你进王府的时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我把你救回来的。” “……”这么说,兰花是骗她的!“师妹,我竟不知你也会说谎。” “我……我……师姐……师父他……”兰花一见谎言被戳破,急得脸都红了,“师姐不管你是否中毒,你都得救师父……”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又是救师父,听到这个真感觉头又要裂了,她自己现在都是朝廷钦犯,自身难保,还要救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师父。 在管家的安排下吃了晚饭,暮天悠刚准备拉着兰花离开昊王府,就见萧辰昊从大门走了进来。 “帝京快要沦陷了。”平淡的语气,是萧辰昊见到她的第一句话。 “为何?”微微惊讶,她不过是睡了一觉,局势怎么会突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 “松漓国攻过来了。”望了望头顶漆黑一片的夜幕,他忽然笑了,“这可能是报应。” “什么意思?”听到松漓国,暮天悠更惊讶了,那不就是那位邵思颀将军的国家吗?明明几天前,他们还来进贡,怎么会…… 第三十章 兵临城下 “暮开君死了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边疆,”幽深的眸子突然对上她的视线,“你爹,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为官几十载,深得人心,边疆那些将士听说将军府惨遭灭门,纷纷倒戈相向,投了松漓国,因此边境一封战报没有,松漓国的军队便攻到了帝京。” “怎么会?”暮开君死了,那些将士就算再怎么气愤,也应该不至于出卖自己的国家,亡国这等大事,她不相信那些人会因此将敌军放入自己的国家,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欺凌践踏。 “镇守沧衡和松漓边境的将军,是一个叫何心远的人,他本是青要国人,十几年前,暮将军带兵一举灭了青要国,他便投降了,一直在暮将军手下,因为他十分精通领兵作战,是个人才,暮将军就一直提携他,直到今日的高位,”说道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思索些什么,“此番,便是他打开了城门,迎松漓*队入境的。” “那沧衡的其他军队呢?”她不相信所有人都背叛了自己的国家。 “皇上虽已经下了急诏,但距离太远,三天内才能赶回,如今松漓兵临城下,莫说三天,只怕一天都撑不过去。” “难道这偌大的帝京,就没有驻城将士吗?” “有一万精兵,可惜,都是暮将军的心腹,除了暮将军之外,哪怕是皇上都无法调动他们。” 皇上都无法调动的精兵?萧中庭身为一国之君,拥有对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可是他们竟然敢不听圣旨,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他们知道皇上已经对他们无可奈何,所以才敢如此肆意妄为。 “这帝京今晚可能就要沦陷了,你竟一点都不害怕?”看着暮天悠目光出神,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觉得有些好奇,一般人听到沦陷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惊慌失措,可是这女人,却如此镇静,他很想知道她此时此刻,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有办法调动那些精兵。”半晌之后,暮天悠缓缓说出了这句话。 “哦?”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原来她沉默了半天,竟是在思考解决办法吗?“说来看看。” “说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本王答应。” “王爷答应的这么快,就不怕做不到吗?” “本王愿意为你去努力做到。”萧辰昊这话说的认真,不知为何,暮天悠却觉得有点别扭。 “如果我解了帝京之围,把暮江枫交给我处置。”无论如何,那个人,死都不能放过。 “把那些不听话的将士的亲人都抓起来,不听话,就杀,一直杀到他们肯听话为止。” 幽深的眸光里闪过一丝赞许,今日在朝阳殿上,众人商议了许久,都没商量出个好办法,满朝的文武百官,还比不上一个弱女子的胆识和谋略。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此举激怒了他们,他们一起叛变,到那时,帝京就不攻自破了。” “王爷,深谋远虑有时候是好,但是有时候太小心谨慎会束缚人的思想,我们打个赌如何,我赌他们不敢叛变。” 瘦弱而单薄的身影,却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强大的气场,看着她自信满满的表情,萧辰昊嘴角的笑意渐深,这女人,睡了一觉,似乎已经完全复活了。 “另外,这北沧城内,最少也有四十万平民吧,请王爷把城中的青壮年都集中起来,共同抵御外敌。”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断定那些人不敢叛变的,无论何时,都不要小瞧群众百姓的力量,更何况他们那么憎恨叛国通敌的人。 ** 高高耸立的城楼上,沧衡的大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城楼上,金属兵器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入耳是让人心惊的凉意。墙壁被鲜血染红,地上满是惨死的士兵,空气中飘荡着浓重血腥味,萧中庭忍不住皱起来眉头。 从小生活在宫中,享尽了荣华富贵的他,也只是从史书上学到开国先皇带着部下四处征战杀敌,打下这大好河山的事迹,但是战争的惨烈,又岂是文字能够描述的,沧衡这几百年来,一直是这中原霸主,没见过这等厮杀场面的他自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请皇上止步于此。”徐山晖鞠了一躬,吩咐心腹保护萧中庭的安全后,便带领着部下冲上了城楼。 守城的将士见皇上亲自督战,受到了鼓舞,个个士气高涨,叛军逐渐败下阵来。片刻之后,叛军死的死,余下的都被生擒。 北沧城守卫一向森严,此番这批来历不明的叛军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仅仅几百之众,就攻下了城门,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不过,只要对那些生擒的叛军严刑拷打,一切因果自然会水落石出。任何人,都别想威胁他萧中庭的地位。 正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闹剧可以收场了的时候,远方突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如浪潮般排山倒海而来。 “皇、皇上、不好了,西方突然有大批的叛军正朝城门涌来……”正诧异间,徐山晖突然从城楼上慌慌张张地跑了下来。 “你说什么?”萧中庭惊得立即起身,不等他回答,便亲自登上了城楼。 远远望去,只见旌旗招展,剑戟如林,无数的士兵如洪流一般从天际涌来,马匹奔驰来去,卷起漫天的黄沙,笼罩了天与地。城楼上所有的将士,大多都是没上过真正战场的,哪里见过这等阵势,纷纷吓得扔了手中的兵器,仓皇逃窜。 兵临城下,还未开打,就已经被敌方吓得丢盔弃甲,又何谈抵抗? 而萧中庭,望着这场面,已经吓得呆住了。 边疆并没有传来战败的消息,为何这大军会突然之间就已到了眼皮底下?战报都没有一封,就被攻到帝京,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三十一章 动员大会(一) “皇上,皇上……”徐山晖叫了好几声,萧中庭才回过神来,“如今大军压境,北沧城危在旦夕,还请皇上部署战略,速做决定,该如何迎战?” 部署战略?速做决定?这几百年来,沧衡的皇帝无一不是坐享开国太祖的伟业,驻守边疆,也有征战沙场的将军,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稳坐庙堂的皇帝操心? 将军,对,他不会行军打仗,但是他的臣子会! “暮开君呢?快把暮开君给朕叫过来……”慌了手脚的萧中庭突然想起来,连忙吩咐徐山晖。 “皇上,您忘了……暮将军他……已经死了。”徐山晖看着萧中庭的脸色,支支吾吾道。 “难道我堂堂沧衡就只有他暮开君一个将军吗?!”听徐山晖这么说,萧中庭愤怒地吼道,“传朕口谕,速宣文武百官来城门觐见!” “皇上……此处危险,臣以为,您还是先回宫中,和众大臣商议对策为妙。”自古以来,哪有人在战场上商量策略的?况且皇上万金之躯,万一在这里有个什么闪失,他徐山晖就是死一千一万次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对,你说的没错,”萧中庭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徐山晖,朕命你守好城门,若是叛军有一个人进来了,你就提头来见朕!” 沧衡的百年基业,大好河山,岂能葬送在他的手里,不,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他一定要打赢这一战,让天下万民都好好看清楚,他萧中庭,才是明君! “遵命。” 夜风涌动,卷起大片墨色的云,笼罩在帝京上空,驱之不散。 帝京校场上,人头攒动,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暮天悠缓缓走上台,台下立刻响起了的议论声,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不懂这个女子是要干什么。 “我只问一句话,你们到底听不听候调遣?”她的声音一出,立刻被夜风吹散,大批的人群更是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 “我等只听暮开君将军的调遣,你这小女娃,还是早点回家待着吧。”说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体格极壮的中年男人,他一脸轻蔑,引得前面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西营营长赵鹏。”暮天悠望着他,缓缓道,为了演这场戏,她可是做足了功夫,还事先补习了一下几个主要的将领的生平以及矛盾,连他们什么时候吃饭吵了一架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作为特工,查人底细可是她的老本行。 话音刚落,三个年轻女子便被押了上来,赵鹏本来还在和其他人一起大笑,待看到这一幕后,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台下原本还在嬉笑打闹的人,也纷纷安静了下来。 “动手。”暮天悠面无表情地下令,居杨便十分配合的把刀架在了其中一女子的脖子上,只听得“哧”的一声,那女子顷刻倒地,血涌如柱。其他两名女子见状,纷纷尖叫起来。 “大胆!”赵鹏见自己的小妾被杀,按耐不住心中的怒气,跳上台来,撸起袖子,朝暮天悠走来。 只不过还未等他走近,暮天悠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伸出,一条马鞭被甩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事,缠上了他的脖子。 “赵营长,军中禁令,所有人不得纳妾,你这三个女子又是怎么回事?”她手中微一用力,赵鹏立刻喘不过气来,只是拼命用手拽着鞭子。 台下众人哗然,一是因为没想到赵鹏身为营长,居然违反军令,二是因为,这么一个弱女子,竟然能让五大三粗的赵鹏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谁?”此时赵鹏再也不敢小看眼前的弱女子了,他一向自诩身强力壮,但是这个小女娃,确实有些手段。 “暮天悠。” 听到这个名字,台下众人更是哗然,议论声更大,因为跟随暮开君已久,将军府的情况多少都是知道一些的,而暮天悠这个名字,更是听得不少。 “暮将军大仁大义,忠君爱国,我等受暮将军提携,感恩戴德,暮将军此番被朝廷陷害致死,我等是万万不可能听候朝廷调遣的,皇上说话不好使,就算你是暮将军的千金,我等也不会听你的。”一个年纪略轻,身形瘦弱的男子缓缓站起身,望着暮天悠,严肃而肯定道。 “北营营长苏叶,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军中的饷银都是你在负责着吧,你于五年前参军,一直在暮将军身边出谋划策,深得其心,但是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营长,家中却有三座大宅,良田千亩,佃户下人更是多不胜数,敢问你那些钱都是从何处而来?” 这一番话听得众人更是目瞪口呆,就连赵鹏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苏叶在军中一向声誉极好,为人刚正不阿,却没想到他暗地里却在干着这等贪污军饷的勾当。再者,贪污军饷一经发现,按照例律乃是死罪。 苏叶的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此时此刻在他眼中,暮天悠就像个魔鬼一般,他家在极南的一个小镇上,别说没什么人去过,军中知道他家在哪里的人都极少,这女子难道是神吗?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第三十二章 动员大会(二) “东营营长杜衡,南营营长黄宣,”暮天悠一边缓缓道,目光一边从台下的两人身上掠过,“你们可还有什么异议?” 那目光虽轻,却如一股寒风刮过,杜衡和黄宣立刻打了一个寒颤,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一句话,人生在世,活了这么几十年,谁还没做过些伤天害理的事,若是被暮天悠这么当众扒出来了,那他们以后颜面何存,还怎么在手下面前树立威信? “你们口口声声说只听候暮将军调遣,其实不过是因为有人答应给你们更丰厚的报酬吧。” 四人一听暮天悠这句话,纷纷相顾一望,眼神交流间,讳莫如深地低下了头。 “我沧衡几百年基业,泱泱大国,岂是那么容易覆灭的,在座各位,都是有父母,有家庭的人,常年在外征战,和亲人聚少离多,往大了说是保家卫国,往小了说是图个生计,想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如今大难临头,这帝京城外,就是敌军,就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你们有何理由不上?任由敌军践踏你们的亲人,同胞?你们对得起家中的亲人,对得起你们这一身戎装吗?”暮天悠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字字掷地有声,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 那日在桃花林,她看到暮江枫和两个男子在画舫上,当时她就有点在意,直到傍晚听到萧辰昊的话,她起了疑心,见到杜衡和黄宣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因为当日的另外两个男子,正是他俩。 “皇上圣旨在此,待这次危机过后,对于英勇作战的人,都将论功行赏!”此时,萧辰昊带了圣旨及时赶到现场。 事出紧急,那日他带走了暮天悠皇上也没工夫管,但是暮天悠毕竟还背负着叛国通敌的罪名,他便直接进宫请了道赦免暮天悠的圣旨,并且和萧中庭说明了实情。 如今,只怕暮江枫早已逃到了城外敌军的帐中,他不过是个纨绔公子,以前和松漓国并无半点瓜葛,这次竟然敢联合外敌栽赃自己的爹叛国通敌,这其中,若是没人牵线搭桥,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而那个牵线搭桥的人,很显然是顾家。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贪婪的人,而是无欲无求的人。对于赵鹏,苏叶,杜衡,黄宣这类的人,只需投其所好,他们便可供驱使,而那种无欲无求,搞不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一声粗犷的号角声从远方隐隐传来,接着,冲锋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响彻了整个夜空,所有人心中一惊。 “不好了不好了,松漓国开始攻城了……”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声,立刻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赵鹏,苏叶,杜衡,黄宣,你们若是不想自己做的事被公诸于众,现在就立刻带领着你们的手下,拼死把城门给我守住,戴罪立功。”见形势紧急,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开动员大会,暮天悠便将四人叫到了一边。 四人相顾一望,点了点头,齐声道,“遵命。” 城楼上,沧衡的旗帜仍在夜风中飘扬,只是那旌旗已经破烂不堪,血迹斑斑,城楼下,火光闪烁,松漓国的军队势如破竹,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守城的将士换了一批又一批,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徐山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在城楼上巡视各方的战况,皇上给他下了死命令,城门若是失守,就算皇上不杀他,敌军一进来,这城中的士兵百姓都得遭殃,可他毕竟是个大内禁军总管,手下的兵都是负责保卫皇宫安全的,哪里上过战场杀过敌? 正在这紧急关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援兵到了。” 众人纷纷朝身后望去,只见街道的尽头,一大批身着戎装的士兵手执长矛,在各营长的带领下,正跑步前进,往城楼方向赶来。 看到这一幕,徐山晖稍微松了一口气,只要大家都能齐心协力抵御外敌,待到大军来援,到时候来个里外夹击,松漓国必败不可。 怕就怕,这城内有些人心怀不轨,若是从内部溃成一盘散沙,那沧衡就真的是非灭不可。 “昊哥哥,你说帝京会不会沦陷呢?人家好怕怕……”城楼上突然出现了一抹桃红色的身影,在众多身着戎装的士兵中显得格外扎眼。 “嗯,我猜应该不会吧。”望着城外根本数不清的浩荡军队,身着白衣的男子想了想,答道。 “照这情况,若是援军在两天内赶不回来,那我们估计都得死。”突然,一个凉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两人回过头,见一白衣女子缓步走上城楼,在他们身边站定。 一阵沉默。 “呐,哥哥,如果我们都死了,我欠你的钱就下辈子再还吧,如果我们都活着,那为了庆祝我们劫后余生,我欠你的钱就一笔勾销吧。”桃红色的身影突然想到了什么,睁着亮晶晶的双眼看着身旁的白衣男子。 “不行。”简短有力的拒绝,这厮欠他的钱,这么多年累积起来,应该也有个几万两了吧。 “那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如果敌军攻进来了,我就给你二十万两,如果敌军没有攻进来,你就给我二十万。”亮晶晶的眼眸再次燃起了希望。 “赌博犯法。”若是敌军攻进来了,他们都死了,要钱又有何用? “你俩……断袖?”看着身旁两个大男人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白衣女子忍不住道。 正在三人说话间,一只黑乎乎的手搭在了城楼上,接着,一个头冒了上来。 “啊,哥哥,你看有人爬上来了。”桃红色的身影吓了一跳,立刻抓住了白衣男子的衣角,手指颤抖指着那个正在云梯上努力奋斗往上爬的人头。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突然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的白衣女子。 第三十三章 城楼夜话 一阵“啊”的惨叫声响起,几秒中后,便随着风声一起坠落在黑暗中。 桃红色身影鄙夷地看着白衣女子的那两根手指,语气中满是嫌弃,“你好脏。” 白衣女子默然,低头,看着自己黑乎乎的拇指和食指,想了想,走到桃红色身影旁边,将两根手指在他的衣袖上捻了捻。 “啊!”望着自己衣袖上两个清晰的黑指印,桃红色身影大叫了一声,气极,指着白衣女子,“你你你你,赔我衣服!” “嗖”的一声,接着只听“嘶”的一声,白衣男子的衣袖瞬间裂了个口子。 “幸好我离你远,不然就死了。”桃红色身影拍着自己受到惊吓的心脏,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不躲开?”白衣女子惋惜地看着那裂了口子的衣服,可比她身上的料子好多了,这么好的衣服,真是可惜了。 “……” “嗖”,又有一支箭飞了过来,白衣女子险险避过,心有余悸道,“总觉得箭好像越来越多了。” “爷,”白衣男子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灰衣男子,一刀劈断了一支飞向他的箭,正是他的贴身侍卫居杨,“此处危险,属下认为您还是下去比较好。” 这三个人不仅丝毫不顾及身边正在辛苦御敌和城下正在艰苦攻城的人的感受,还穿的这么鲜艳亮丽,明显就是来当箭靶子的。 “皇上驾到。”正在三人转身准备下城楼的时候,突然有一明黄色身影走了上来。 “参见皇上。”徐山晖看到萧中庭的身影,连忙迎上去,“皇上万金之躯,应该在宫中好好歇着,怎么能来这里冒险呢?” “如今北沧城危在旦夕,朕在宫中坐立不安,于是便来看看。” 居杨心想,穿这么明亮的颜色,哪是来看看,明明是来找死的。 目光一转,看到旁边的三人,微笑道,“六弟,你也在此。” “皇兄。”萧辰昊行了一礼,默然不语。 萧中庭走到城楼边上,看着茫茫夜色中的大批军队,长叹一声,“暮将军死的太冤,待到这次动乱结束,朕必将追发讣告,厚葬暮将军,追封其为护国公。” “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有再多的虚名又有何意思?”看着萧中庭那副假惺惺的样子,暮天悠在心中冷笑一声,冷冷道,想杀暮开君的不就是眼前这位皇帝吗?他这借刀杀人用的极好,可惜还不是一样被敌人利用,没了暮开君,朝中还有哪位将军能帮他镇守河山? “暮小姐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在怪朕?” “皇上您是天之骄子,臣女只是一介庶民,怎么敢怪皇上?” “朕不过是被暮江枫所谓的证据蒙骗了而已,暮将军,不是朕杀的。”萧中庭此话倒是不假,将军府的火,不是他放的,所以暮开君,确实不是他杀的。 “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那般不信任家父,即使不杀他,家父也很心凉,家父半生戎马,大部分人生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所幸,没有死在战场上,可惜,却死在皇上的猜忌下,若是可以选择,臣女相信,家父定然愿意死在疆场上,哪怕是马革裹尸,尸骨无存,也好过一颗忠君爱国的心被天下众人说成是叛国通敌的贼子。”夜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黄沙的气息,暮天悠远眺天际的黑暗,语气中听不出是愤慨还是叹息。 众人默然,呼呼的风声携着城下的马蹄人声,入耳皆是荒凉。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不知道皇上是否有听过这句话,但是天子,并非众人所想的那样享尽荣华富贵,拥有一切权力,为所欲为,真正的明君,应该心系百姓,福泽万民,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这样,自然得民心,也就得天下……” “大胆,你这刁民,怎敢对皇上如此无礼?!”候在一旁的太监见状,怒斥道。 “徐喜,让她说。”萧中庭皱眉,示意身后的太监闭嘴。暮天悠的这番话,多少有点说到他心里去了,所有人都以为做皇上很简单,他以前也这样以为,直到坐上了那个位置,才知道不是那样。 “皇上是想做个明君,名留青史呢?还是想做个昏君,遗臭万年?” “自然是明君。” “那么,就请皇上停止杀戮,有时候,以暴制暴是个好方法,但是若是将其用在治国之上,那就是自取灭亡,皇上应该扪心自问,是否真的有心怀天下?” “朕一直以万民为本。”望着茫茫夜色,萧中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沉重,他想做明君,可是明君是那么容易做的吗?“但是朝中又有几人对朕真的忠心?” “皇上只想着臣子对你忠不忠心,说明心中还是没有百姓,若是皇上深得百姓喜欢,区区几个臣子又能翻起什么风浪呢?反之,就是臣子忠心,若是天下万民不拥戴,皇上的皇位能够坐的安稳吗?” “那要如何才能得到天下万民的拥戴呢?”萧中庭收回目光,看着身旁女子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弱女子身上散发着一种耀眼的光芒。 “很简单,若是今夜这城门被破,城中百姓皆被屠杀,皇上敢从这城楼上跳下去,以身殉国,与万民共存亡吗?” 自古以来,国破,携家带眷,仓皇逃走的皇室贵族不在少数。 她不知道什么青要国,更不认识那什么国主,但那日听白长安所说,那国主携同皇室一起*,不得不说,她是佩服这样的人的,能与自己的子民同生共死,不苟活于世,比起那些贪生怕死之辈好的太多。 萧中庭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暮天悠的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他敢从这里跳下去,以身殉国吗? “皇上若是能想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那就能知道您的子民在您心目中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了,”看着身旁这个九五之尊的皇帝犹豫不决的表情,暮天悠微微一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而皇上您,更有责。” 说完这番话,她行了一礼,缓步走下了城楼,飘逸的白色衣裙在夜风中飞舞如蝶。 萧辰昊见状,也行了一礼,紧随其后走下了城楼。 萧中庭这皇上虽当得窝囊,为人也很狭隘,但好在一点,他听得进去人话,这是他唯一,也是最大的优点。 ------题外话------ 如果已经看到这里的亲,请不要吝啬你的收藏,本大人等着?(^?^*) 第三十四章 议和 将军府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暮天悠现在没别的办法,只好继续去昊王府借住。 三人一路无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不一会就到了王府门口。走近了才发现,门口似乎站着一个人影,看到他们后,便迎了上来。 “王爷。”那女子看到萧辰昊,立刻面露喜色。 见此,暮天悠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和萧辰昊示意了一下,便先进去了。 “你来做什么?”杭清月从来没有找上门来,因此萧辰昊见到她多少有些吃惊。 “我不放心王爷,所以就来看看……”嘴上这样说着,目光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走进昊王府的女子。 王爷从来不带女子回府,她是谁? “看完了就回去吧。”说着,萧辰昊就转身往大门走去。 一阵寒风袭来,杭清月忽然打了个寒颤,她的心,在这一刻很冷很冷。 战事将近,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萧辰昊,她在王府大门前苦等了他这么久,好不容易见到他,结果换来的就是他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若说以前还抱有萧辰昊对她有一点好感的侥幸心理,那么现在则是烟消云散了。 因为心里没有她,所以无论她做什么他都看不到吧,对他来说,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风尘女子,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这样作贱自己。 默默擦了擦微湿的眼眶,她转身离开了昊王府。 “刚才那女子是谁?”暮天悠跟着京墨进了王府,突然想起她在这昊王府待了这么久,萧辰昊的妻妾她是一个都没看到。 “是他在花满楼的老相好。” “花满楼?” 暮天悠正纳闷这名字怎么这么像妓院,下一秒就听到京墨答道,“青楼。” 作为一个王爷,去逛逛青楼也是正常的。不过她看刚才萧辰昊对那女子似乎有点冷淡。 “对了,为何刚才吃晚饭的时候都没见到萧辰昊的王妃?” “王妃?他连妾都没有,怎么可能有妃。” 说起这个,暮天悠忽然又想到了下午萧辰昊帮她上药的事,她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古代这么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地方,萧辰昊一个还没娶妻的人,为什么要那般对她? 难不成,是对她有意思?! 不可能不可能,虽然她和顾源没感情,但她明明是有夫之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萧辰昊就算再怎么打主意,也不可能会打到她身上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让婢女帮忙,而是亲自帮她上药呢?! 这个问题一直在暮天悠脑子里纠结了很久,直到她上了床,闭上眼,还是觉得纠结得无法入眠,索性打开房门,准备出去逛逛。 这一逛,便遇到了还没睡觉的萧辰昊。 互相寒暄了几句诸如你也还没睡啊,要不要一起看看月亮之类的,两人就一起去夜游昊王府了。 一路无言,想起下午的事,暮天悠只觉得十分不自在,心中暗暗懊悔,早知道刚才应该回房睡觉,这么暗的夜晚看什么月亮。 “你刚才和皇上所说的那番话,说的很好。”正在此时,一直沉默的萧辰昊突然开口。 “啊?”待反应过来,暮天悠苦笑道,“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只是一国之君,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命运,还希望皇上能明白才好。” “本王还小时,便听闻你爹带兵攻入青要国时,进行了三日屠城,那国主便携皇室贵族在皇宫*,自此,世上再无此一族。这件事,你可听说过?” “听说过。”她自然是听说过,只不过并非从暮开君那里听说的。 “那么你有何看法?” “那位国主肯与百姓同生共死,国破,不苟且于世,算得上是位明君,只可惜,这世间从来都是弱肉强食,朝代更迭,硝烟战火,无法避免。”说起这个,耳边似乎又有号角声从城外隐隐传来。 不知今晚,又有多少人战死沙场。 萧辰昊望着暮天悠微带惋惜之情的侧脸,眸光却是慢慢沉了下去,“你爹死了,你竟不难过?” 他这句话问的暮天悠皱起了眉头,不禁转过脸来对上了他的视线,“难过又能如何,难道就只有每日哭哭啼啼,将悲伤挂在脸上的,才叫做难过吗?” 她现在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萧辰昊要大晚上地问她一堆奇奇怪怪的问题。 萧辰昊被她问得一怔,只觉得眼前这眉头微皱的女子身上,自有光华。 ** 翌日 沧衡援军未到,城外的敌军却不断增加,城门战事告急,一上午连发十几封紧急公文,惊得萧中庭龙椅都坐不稳,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都拿不出个主意,到了最后,还是宰相硬着头皮,禀告了一下大家的意见,“陛下,依臣之见,要不我们和松漓国议和吧。” “议和?”萧中庭一听这话差点没跳起来,从来就只有其他国家向沧衡俯首称臣,沧衡何时向其他国家低过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大军压境,若是攻进城来,遭殃的不仅是我等朝臣,还会连累无辜百姓,眼下也只有议和是最好的办法了,若能拖到我沧衡援军到来,那么此次围城之困也可迎刃而解。” 仔细想想宰相的话不无道理,主要是眼下也没其他办法,萧中庭叹了一口气,也只好妥协,“即是议和,那么又有哪位爱卿愿意自动请缨呢?” 这话一出,朝堂之上又一片寂静,虽然各国一向遵循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原则,但这个工作毕竟需要担负一定风险,若是没谈拢,不仅辜负大家的期望不说,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 这时,不知道是谁的目光,先落在了那个一身银灰锦袍,傲然而立,默不作声的人身上,顿时,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抹身影。 感觉到自己身上那让人不自在的目光,萧辰昊站出队伍,朝萧中庭行了一礼,“皇上,微臣愿意前去议和。” “六皇弟当真愿意前去?”萧中庭见此不由得喜出望外。 “精忠报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萧中庭不喜,所以他也一向不问朝堂之事,也就只有这种时候,萧中庭才会想起还有他这么个臣弟可以用用。 第三十五章 出发 夜色听说如水,唯有车轮转动的声音,在这沉寂中显得有些突兀。 听说萧辰昊被派去议和,暮天悠打算和他同去,如今大军压境,援兵未到,假降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是这使团人选,却得好好挑一挑。暮天悠打算把赵鹏苏叶杜衡黄宣四人也一起叫上,若是能得到他四人的誓死效忠,那是极好的,说不定还可以在救师傅的时候用上一用。 想到这里,暮天悠皱了皱眉头,她现在是被师妹影响了吗?为什么也是满脑子的救师父呢。 前去议和之前,暮天悠将使团的人都召集到昊王府一起吃了一顿饭,毕竟这个世界不管干啥都是要看关系的,平时没一起吃个饭喝个酒联络感情,关键时刻却想要别人替你拼命,别人凭什么呢? 吃完饭后,一行人便上路了。 这日天气阴沉,白茫茫的云烟自天际直压下来,风吹不散,压的人喘不过起来,顿生苍凉之感。 萧中庭带着文武百官送他们到城门,颇有一番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越是远离城门,那炮火纷飞的战场就越不可闻,像是幻听一般越来越远。往日繁华的大街上,此时空空荡荡,竟只有他们一行人,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像是一座空城一般。 不知这些百姓中,又有多少人在翘首等待自己的亲人归家。 她忽然有些想念暮开君与暮夕伦,那两人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可是,他们却都已经死了。从今以后,还会有谁在乎她是生是死,是喜是悲? 以前不怎么觉得,但是经历了越多就越觉得,死了都没人知道,真的是一种悲哀。 可是在这世间,又能相信谁呢?血缘之亲都能互相残杀,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呢?她不喜迎合别人,也不善于结交知心朋友,对她来说,比起那些见面就奉承说好话的泛泛之交,她更喜欢闲暇时能提一壶酒,肝胆相照,说说知心话的老友,哪怕只有一个,也就足矣。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那日与白长安在桃花林饮酒的情景,青山依旧,明月高悬,虽说有些事经历一次就好,但是她却希望能再有那机缘,能够再次与之月下长谈。 一路无言,只是那城墙上高悬的白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似乎是在提醒他们是败军之将。城门之外,就是血淋淋的战场,其实这国灭与不灭,与她并无太大干系,没有想要保护的人和东西,怎样也都不重要,可是萧中庭真的明白他作为一个皇帝所肩负的使命吗? “皇上,臣女想问问你打算如何处置平乐公主?”她突然转过身,一脸平静道,这本是皇室内部纷争,本来也轮不到她过问,只是那女子,若是这样死了,实在有些可惜。 “她是朕唯一的胞妹,朕能如何处置她?”萧中庭先是一愣,后语气颇有些无奈道。 暮天悠默然,这样也就是说,萧雨薇不会有什么事了。 “但是若她还是和别人串通一气,那朕也不知道她会怎样了。” “当皇上真的那么好吗?” 听到暮天悠这么问,萧中庭身体一僵,他看了一眼候在几十步开外的文武百官,这才悠悠道,“其实没什么好的,可是朕不喜欢那种被人踩在脚下,任人宰杀的感觉。” “只怕这世界上没人会喜欢被踩在脚下,任人宰杀的感觉,可是说到底,人是渺小的不是吗?即使是皇上您,最终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历史上那么多皇帝为了求取长生不老药而费尽心思,可是他们有长生吗?既然皇上不想任人宰杀,那也该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又为何要对别人,甚至是自己的同胞那么苛刻呢?”说实话,她并不怎么喜欢说教,尤其是对萧中庭这个皇帝,可也正是因为他是皇帝,手中握着太多人的性命,她才不得不说这番话。 萧中庭望着暮天悠的双眸,眼底闪过一丝温柔,这女子所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总能说到他心底去,让他觉得莫名得可以信赖。 他虽见过无数女子,却没有一个能如她这般淡然自若,明白事理。 “若是这次我们能平安归来,解了帝都的燃眉之急,我希望皇上能厚待万民,至于自己的同胞,更希望皇上能法外开恩。”她言下之意,自是指的萧越帆,不为别的,只为那日暮开君曾和她说过一句同根之情。 她没有同根,所以从来不晓得同根之情是何情,直到来到了这里。 萧中庭没有答她,而是端起身旁太监早已准备好的水酒,递到了萧辰昊面前,“六弟,此番议和,务必小心,为兄等你平安归来。” 萧辰昊默然不语,只是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开城门——”嘹亮的声音在城楼响起,宽大而又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卷起无数风沙,吹在众人脸上。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也随之飘了进来。萧辰昊一行人,背负着这京中的希望,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城门。 城门外,是暮天悠从未涉足过的地域,鲜血,尸体,兵器,盔甲,如同每一个修罗场一般,令人生畏。 真的,人死了就如那黄土一般,风一吹就散了,没有谁能永垂不朽。 百米开外,是松漓的白色营帐,一字排开,绵延数里,望不到边。 而在他们面前不远处,是一身戎装,骑在马上的邵思齐,此时此刻,他就如天神一般,居高临下,春风满面地看着这个由中原霸主沧衡国派来的议和使团。 遥远的天际,太阳亮的发白,势单力薄的一行人如待宰的羔羊,走进了松漓国的主将大营。 ------题外话------ 求收求收,这几个星期太不给力了,本大人都快疯了┗ `o′ ┛嗷~ 第三十六章 签字不盖章 顾家最早是以绸缎贸易生意发迹,而这贸易生意的对象,正是地处沧衡西南方向的松漓国。顾家从很早以前开始,便与松漓国朝中的重臣交好,到了顾富贵这一代时,他更是将这种关系扩张到了松漓皇室,成了皇亲国戚的座上宾,顾源作为他的重点培养对象,从小便跟着他经常往松漓国跑,因此上至皇室贵族,下至朝中大员,基本都有过一面之交。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正是通过这种往来奔走建立起来的。 这一点萧中庭自然也是知道,也曾有大臣上书进言称顾家怕有通敌之嫌,希望彻查到底,但是这件事岂是那么容易办的?先不说没有证据,顾家上至朝堂,下至市井,声誉都极好,更何况其赚他国的钱,给朝廷缴纳赋税,单这一点,国内便无人可及,因此他就算有动顾家的心,也不可能动。 自松漓新君继位以来,这个昔日的小国便渐渐不再满足于缴纳年贡,祈求一方平安这么简单了。其这次进京,与顾家相互勾结,扳倒暮开君,一是可以令沧衡损失一员大将,二便是可以激起军中民愤,再稍一买通何心远,这攻城简直太容易。但松漓国很清楚,以其现在的国力,还不足与沧衡抗衡,所以邵思颀这次主要的任务,便是在沧衡援兵到来之前,打到沧衡派人与其议和。趁此大捞一笔,然后见好就收,得了好处就撤兵回国,这便够了。 也就是说,他此次前来,不过是为了找沧衡这个它缴纳年贡多年的大哥勒索点东西。 因此萧辰昊一行人现在前来议和,正中松漓下怀。 松漓的帅营中,端坐着一个身着朝服,年过半百的老头,正是此次的最高统帅,松漓*机大臣宋守仁。 一进帐中,邵思颀便上前把宋守仁往旁边挤了挤,心安理得地坐在了主帅之位。 宋守仁眉头一皱,正欲发作,奈何众目睽睽,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意思,便忍下了心头怒火。 见这情况,暮天悠心中便明白了十之*,这宋守仁虽是主帅,但却被邵思颀骑在头上,只是图有个空架子,说白了,就是个朝廷派来的监军,要谈,还是得和管事的,也就是邵思颀谈。 来谈判之前,她稍微向萧辰昊打听了一下邵思颀这人,邵家在松漓代代为官,世代忠良,邵思颀就不说了,他爹,他爷爷,他太爷爷,往上数上几辈,那都是驰骋疆场的大将军,比起暮家在沧衡的地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这个出生于豪门显贵的公子哥从出生就是众星捧月般生活着,到了现在,就成了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但凡这种*,一般都分为两种,一种是为人低调,不轻易显山露水,比普通人还能装的,比如萧辰昊这种。还有一种就是狂妄嚣张,谁都不放在眼里,好像他比皇帝老子还厉害的,比如邵思颀这种。当然,暮江枫那种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得另算。 “萧王爷,咱们又见面了。”邵思颀微微一笑,先开口道,说是又见,他也不过就是在那日的皇宫晚宴上与萧辰昊见过一面,“来人,给王爷看座。” “不必了,邵将军,我们此番是来议和的,不是叙旧的,所以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萧辰昊也微微一笑,淡淡道。 偌大的营帐,事先连个座椅都不设,明摆着是要羞辱他们,此时邵思颀那副居高临下,趾高气扬的样子便已说明了一切——谁让你们是来议和的呢? “王爷果然爽快,既然如此,来人,把议和书拿来给王爷看看,如若王爷没什么意见,就请在上面签字盖章吧。”说着,便有士兵呈上一份文书。 暮天悠自是没有凑上前去看,反正议和无非是割地赔款,她也不知道沧衡的疆土到底有多大,就算是看了估计也看不懂,不过看苏叶四人的反应,邵思颀此番必是狮子大开口了。 “如何,王爷要是答应,就签了,本将军立马就下令撤兵,不日就班师回朝,绝不在沧衡境内多停留一刻钟。”邵思颀窝在椅中,翘着二郎腿,一手托腮,一手拿着茶杯,悠哉地看着萧辰昊,唇角笑意渐深。 看到敌人如此嚣张,苏叶有些忍不住,便欲上前与之理论,只是他还没迈出腿,便被暮天悠拉住了。 事到如今,还是看萧辰昊怎么说。 不想萧辰昊竟十分痛快地说了声可以,便拿起早已备好的笔墨,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字,本王已经签了,还请邵将军遵守承诺,立马退兵,不要在沧衡境内逗留。” “哈哈,”不想邵思颀却突然大笑了两声,起身离座,缓缓走了过来,语气中有一丝怒意,“萧王爷莫不是以为本将军只是个带兵打仗的粗人,便欲糊弄邵某?” “本王岂敢?不知邵将军此话何意?” “既是议和,自该有沧衡皇帝的国印,王爷签的这字是指望谁认呢?” “邵将军莫不是说的国玺?”萧辰昊依然面无惧色,淡淡道,“国玺乃是我镇国之宝,犹如圣上,怎可轻易带来这战场?万一出了什么茬子,本王这条命也赔不起啊。” “既然没有诚意,你来议什么和?”邵思颀一把将手中的杯子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帐中的人皆是一颤,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自家将军这暴脾气,他们是知道的。 “不好意思邵将军,本王这是第一次来与人议和。” 此时此刻,邵思颀面对这萧辰昊那一脸淡然无辜的表情,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他深深感觉自己像猴一样被人耍了,可笑的是他刚开始竟然还相信这个人是真心想来议和的。 “那么现在就请萧王爷速回朝中将国玺拿来。”宋守仁见这情况,也坐不住了,萧辰昊一行人明显是想来拖延时间的,待到沧衡援兵一到,局势就会立刻急转直下了,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逼沧衡签了这议和书。 “大人这可不是在说笑话吗?本王刚才已经说过了,国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来这里的。” “那你把这议和书拿回去给本将军盖了章再送过来!”邵思颀就差没有跳起来了,一把拿过议和书扔到萧辰昊面前。 见此,萧辰昊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头,弯腰,捡起了脚下议和书,依旧气定神闲道,“可以。” 说完,使了个眼色,一行人便打算离开营帐,谁知还没走出去,就听到邵思颀强忍怒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慢着。” 第三十七章 人质 “你们就这样走了,若是不将议和书送回来呢?本将军就一直在这里傻等?”事到如今,邵思颀也已经确信这帮人不是来诚心议和,而是为了拖延时间的,但他也不是傻子,这群人竟还想这般耍他。 “那邵将军还想如何?”萧辰昊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面色阴沉道。 “把她留下来。”邵思颀伸手指向人群中一人,沉声道,“若是日落之前不将议和书送回来,本将军便先杀了她祭我战死沙场的战士英灵。”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了人群中那个毫不起眼的男人,不错,正是一身男装打扮的暮天悠。 虽不知道上次宫中的那个刺客是不是真正的邵思齐,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稍作打扮,再说一个女子和一群男人前来议和实在太过招摇显眼。 只是没想到,邵思齐还是认出了她。 见此,萧辰昊的目光沉了下来,但是面上却依旧淡然道,“他不过是本王身边的一个随从,若是邵将军想要人质,本王留下便可,如何?” “你若再与本将军讨价还价,本将军现在就下令攻城,日落之前,本将军说到做到,你们自己看着办吧,送客。”说着邵思颀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刻上前抓住了暮天悠。 沧衡皇上萧中庭生性多疑,对自己同胞颇为顾忌,这件事众所周知,邵思颀虽与沧衡皇室无太多交集,但却与顾源关系极好,自然也知道这次派来议和的萧辰昊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就算留下他杀了他,萧中庭说不定还要在暗地里偷笑,感谢邵思颀为自己除了一个没理由杀除掉的弟弟。 而暮天悠就不一样了,从萧辰昊走进这帐中,他便知道这是他那夜交手的人,那日他亲见萧辰昊为她挡暗器,虽不知他们私下有什么关系,但是肯让萧辰昊舍命相救的人,他就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 其余的人一见这场面,纷纷面面相觑,将目光投向了萧辰昊,只见他沉默了半天,看着暮天悠,最后轻轻吐出两个字,“可以。” 那一刻,暮天悠有种被人卖了的感觉。 是的,他们这次来,本也没想和松漓议和,区区一个小国,别说割地赔偿,若不是现在火烧眉毛的紧急情况,沧衡一个铜板都不会给他们的,所以她自然知道此次前来会有多危险。 自然她没想过一定能全身而退,她之所以明知道危险还要来,不过是因为听萧辰昊说暮江枫已经逃到了邵思颀营帐中。 确实,如今真相大白,北沧城再也没有暮江枫的容身之地,他除了逃出来还能去哪里? 但是她来了连暮江枫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人卖了,萧辰昊那么轻松的说出了“可以”二字。 她不过是一个女子,若是暮开君还在还好说,如今连暮开君都死了,暮府已经没落,这世间,便再也没人会护着她了,她的生死,于沧衡,于萧中庭,于萧辰昊,于顾源,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没有半点关系了,说不定还称了那些盼着她死的人的意。 望着萧辰昊一行人的背影,暮天悠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怒意,是的,她生气了,她气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里竟对这个王爷一丝防备都没有,只因他救了她两次,她便从未怀疑过他的用意,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其实他们之间,又何曾有半点情谊呢?要硬说有情谊,那也是她还欠萧辰昊两次人情! “王爷且慢,我还有一事相求,”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见萧辰昊停下脚步回过了头,她才深吸了一口气,道,“王爷两次相救,我只有来世再报,只求王爷寻了我爹和我大哥的尸体,厚葬。” 四目相对,自帐外而来的光线刺得她眼睛有些生疼,暮天悠看不出萧辰昊眼中的神情,只是见他点了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发白的阳光中。 只可惜她还答应了兰花要救师傅的,这世上唯一还惦记着她生死的,恐怕也就只有她那个小师妹了。 真的很不喜欢这种任人宰杀的感觉,就如萧中庭所说的,被人踩在脚下,毫无反抗之力,可是她,也不过是渺小的人。 “简直是胡闹!”此时此刻,宋守仁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摘下自己的官帽,狠狠扔在地上,指着暮天悠厉声问道,“你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质有何意义?他们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还会在乎一个随从的生死吗?传本官命令,立刻发兵攻打北沧城。” 只是他命令虽下,帐中却无一人肯动。 “你们是不是要造反,国主的命令你们都忘了是不是,本官才是主帅,你们……”宋守仁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幸好旁边的一个参政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宋大人,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得了,本将军知道该怎么应对,您老人家就好生养着就行了,”说完,邵思颀手一挥,吩咐道,“扶宋大人下去歇着。” 这就是宋守仁的营帐,一听这话,宋守仁差点没当场气死。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邵思颀出生武将世家,少年得志,十八岁便封了将军,所带的这些兵更是邵思颀的亲信,除了邵思颀的命令,谁也不听。更何况邵思颀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把他说的话当放屁,手下的这些人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邵将军,这里是主帅的营帐,该下去的似乎是您。”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 邵思颀见竟然敢有人出言顶撞,眼睛一斜,原来是宋守仁身边的一个小小参政,并不放在眼里,反而坐回了椅中,“你们都出去,本将军要好生审问这个人质。” 那参政见此,也发火了,二话不说,便欲上前拉他,邵思颀这人他自是听说过的,只是这番随军出征,实在是看不下去自己的顶头上司被人这么欺负了。 邵思颀一见竟有人敢动他,站起身把凳子一踢,便欲动手。 “住手,”那差点气死的宋守仁终于缓过气来了,叫住了参政,“扶我下去吧。” 连本官也懒得说了,反正他知道,在邵思颀眼里,他连个屁都不算,如今出门在外,还要靠邵思颀行军打仗,既然他喜欢这大营,就让他好了。 第三十八章 手刃 两人四目相对,暮天悠心中想的是这人够狂妄够嚣张,并不好对付。邵思颀心中所想的自然是那晚关于浮春玉的事。 “在下想问将军一事,不知暮江枫可在将军营中?”还没等邵思颀开口,暮天悠便先问了自己心中想问的事,若是能杀了暮江枫,那她是死也无憾了。 邵思颀一愣,随后不屑道,“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如果在,请将军让我与他见上一面。” 邵思颀眯起了眼睛,望着面前女子镇静的脸,心中涌上一丝不悦之感,从小到大,所有见了他,无不是一副战战兢兢,唯恐多说一句话的样子,可是这个女人,却和萧辰昊一样面色沉静,似乎什么都不能引起她情绪的波动,“暮小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你觉得你一个任本将军宰杀的人质,有什么资格与本将军谈条件?” “让我见他,自然有你的好处。” “什么好处?”邵思颀本无意问她,他与暮天悠就见过那一面,再没更多的交情,这女人能给他什么好处,要真说,也就只有…… 不等他反应过来,暮天悠便已经开口了,“比如浮春之玉?” 虽然不知道邵思颀要那沧衡的镇国之宝干什么,除了名字,她也不知道关于那玉的更多,但是既然邵思颀那么费尽心机地想要取它,必有他的用处。 和人谈判她谈的多了,自然知道该怎么抓住一个人的弱点,引其上钩。 果不其然,邵思颀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定定地看了她许久,随后开口吩咐道,“来人,带她去暮江枫营中。” 走出帐外,暮天悠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日头已高,估计已经有两三点了,她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身上唯一剩下的兵器就是那把上次救了萧雨薇的匕首,幸好邵思颀没有命人搜她的身,不然连这匕首也没有,那就不好办了。 走了没几步,便听到一阵女子的娇笑声传来,暮天悠心中正觉得惊奇这营中怎会有女子,就见身后押着她的小兵道,“前面这个便是了。” 暮天悠皱了皱眉头,伸手,挑开了营帐的帘子。 帐中放着两三张桌子,桌上摆着的是酒水点心,暮江枫衣衫凌乱,倒在地上,搂着两个女子正喝得开心。 “暮开君那老头,也算是个老谋深算,很会行军打仗的武将,没想到却养出了这种儿子,他若是活着,看到自己儿子这副德行,也得气死。”身后响起邵思颀冷嘲热讽的声音,听得暮天悠心中一阵愤怒。 她是替暮开君不值,怒暮开君怎么会有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害死自己亲人不说,还能在敌人的军帐中这般逍遥快活,同样是将门之后,他却连邵思颀万分之一都不及。 邵思颀此话不假,自从暮江枫来到他帐中,日日搂着军中的军妓寻欢作乐,醉的不省人事,还想拉他军中的将领喝酒,他这军中军纪严明,大白天的除了这暮江枫,还有谁敢喝酒,若暮江枫是他的部下,早就被他打得半死了。 暮天悠二话没说,走了进去。 躺在地上的暮江枫见有人进来了,睁着半醉的眼看了半天,等到看清来人之后,酒也醒了一大半。 “你们俩,出去。”从靴筒中拔出匕首,往暮江枫面前的桌上一甩,那匕首尖便没入了桌中,一阵颤动。 两个军妓见此连忙大叫着跑了出去,只留下暮江枫,望着满是杀意的暮天悠,连忙往后退,大声叫着,“来人啊,快来人啊,有刺客……” 帐外的士兵见此正欲进去,却被邵思颀拦了下来。 “妹妹,五妹,你这是做什么……”暮江枫看着面前闪着寒光的匕首,口齿不清地叫着,他做梦都没先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暮天悠。 “杀你脏了我的手,你自己去黄泉路上给父亲以及大哥,还有暮家上上下下谢罪吧。”她本想手刃暮江枫,但想到这具身体的主人毕竟是暮江枫的妹妹,再加上暮开君一直和她所说的同根之情,她便不想担下这个手刃亲哥的名头,这样,就算暮开君泉下有知,也不会开心吧。 “五妹,你听我说……父亲真的不是我杀的,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死的,还有大哥,大哥也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他们啊……五妹,你听我解释……” “怎么,难道你要我动手吗?”说着,暮天悠就要去拔匕首,她对暮江枫的解释半点兴趣都没有,如今人都已经死了,再怎么解释,有什么用呢? “不不……我自己来,自己来……”见暮天悠要动手,暮江枫连忙伸手去拔那匕首,他知道暮天悠已经不是以前的暮天悠了,若是让她动手,只怕自己下一秒就得死,“我自己来,自己来……” 颤抖着手拔了半天,才把匕首拔出来,只是拔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并没有把匕首对准自己脖子,而是对准了暮天悠,把手中的匕首扔了过去。 暮天悠没想到他竟然敢来这一招,连忙翻身躲开,待到站定,见暮江枫正往营帐外跑去。 她上前几步,一个高鞭腿,便狠狠将暮江枫踢到在地,爬不起来,捡起地上的匕首,暮天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暮江枫闭着眼睛,龇牙咧嘴,她刚那一脚用尽了全部力气,暮江枫自是极疼,口中却还是不忘不住求饶,“五妹饶我一命,饶我……” 看着眼前这个眉眼之间与自己颇为相似的男子,暮天悠心中一阵悲凉,这个人,为什么会是她的哥哥呢! 她拿起匕首,对准了暮江枫的喉咙,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这个人明明和她没什么关系,可是她却觉得下不去手。 见迟迟没有动静,暮江枫睁开眼,看见暮天悠正举着匕首,脸上的表情除了愤怒,还有满满的悲伤。 “我真的知错了……”暮江枫见此眼角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那日我一时冲动,便上了顾源的当,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父亲已经死了,家已经没有了……” 说着,他呜呜哭了起来,嘶哑的声音中竟满是悲痛,“如今我也已经没有亲人了,我怕,我在这里整日饮酒作乐,因为我怕,我怕我一醒来就会想起父亲已经死了的事实……我更怕我睡着了会梦到父亲,我……我没脸见他啊……” 第四十一章 本王,要她活着 萧辰昊一身戎装,站在阵前。 他以前并未带过兵,打过仗,更未上过战场。 这二十来年,他所过的日子与其他皇子无异,稳坐京中,享受着荣华富贵,下人伺候,前呼后拥的舒坦日子。 只是现在,大敌压境,他也只好披上盔甲,配上刀剑,誓死保卫身后的帝京,保卫那高居龙椅之上的萧中庭。 只因萧中庭是君,他是臣,只因他是这个国家的统治阶层,到了危急关头,他就必须负起保家卫国的重则。 两军对垒,松漓*队亦早就摆好了阵型。 他抬眸望去,目光一个个扫过那身着盔甲的人群,只为了寻找一个人的身影。 其实那人很显眼,邵思颀正骑在马上,他的脚下,跪着一个头发凌乱的人,一身白衣,混在穿着盔甲的人群中,的确十分显眼。 只是,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因此无法确认那人到底是不是暮天悠。 “萧王爷,日头已经落了,你的议和书呢。”邵思颀的脸上,依旧是狂妄嚣张的笑容,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笑的那么得意。 “放了暮天悠,本王便留你一条性命。”寒风卷起他的声音,入耳,也不剩多少了。 “哈哈,”邵思颀大笑道,“没想到萧王爷果真如此多情,肯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般地步。” “我沧衡援兵已到,不用一刻钟,你就会被前后包围,进不可攻,退不可守,所以你还是趁早投降吧,我圣上以仁德治天下,若你肯束手就擒,便放你一条生路。”萧辰昊说着这番话,目光却死死盯着那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 那人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抬起了头。 没错,是暮天悠,是她没错。 只是下一秒,邵思颀却拔出了腰间的刀,架上了那人的脖子,“本将军现在便杀了她,让你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住手!”萧辰昊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声大喝。 邵思颀嘴角的笑意更深,他就和萧辰昊赌,赌他会来救这女人,如今,是他赌赢了。 “你,过来。”邵思颀似是心情极好,满面春风地笑着,一手拿着刀,一手指着萧辰昊,勾了勾手指,“若是你过来,本将军就放了她。” 萧辰昊抿着嘴唇,沉默不语,寒风卷起的风沙,从他的脸上刮过有些生疼。 他死死望着那个女子的脸,盔甲下的手指不断缩紧,再缩紧,攥成了一个拳头。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第一次救她是觉得这人有意思,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第二次为她挡暗器几乎是下意识的,到现在他也不清楚为什么,第三次在刑场上救她是因为觉得心中有愧于她。 如今,第四次了,他还要救她。 她明明不是他的妻,也不是他的好友,甚至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可是这样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人,为什么他要救她这么多次。 心中虽然这样想着,萧辰昊却往前迈了一步。 “王爷,”徐山晖连忙拉住了他,满脸惊讶,“王爷不可。” 虽然真相已经大白,暮天悠不是通敌叛国的罪人,但是暮开君已死,她不过是一介平民,连根草都不如,如今大敌临前,一旦开打,死伤无数,怎么还会在乎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庶民? 萧辰昊不语,只是抿着嘴唇,目光死死盯着那一抹白衣,面色凝重,掰开了徐山晖拉他的手。 “王爷万万不可啊。”徐山晖见状连忙上前跪在了他的面前,“待到战役结束,王爷自可向皇上禀名,追封暮小姐为什么都好,为她建造祠堂祭拜都好,唯独现在,王爷千万不可以过去啊。” “本王,要她活着。”萧辰昊看了跪在自己脚下的徐山晖一眼,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语气无比坚定道。 就像她那日所说,人都死了,就算有再多的虚名又有何意思?!所以,他要她活着! “六弟,不许过去!”城楼上传来了萧中庭的声音,他没想到,萧辰昊竟然会为了暮天悠,一个人走去敌营。 只是那人却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一般无动于衷,依旧坚定地往邵思颀走去。 “朕命令你,不许过去!”萧中庭的声音,还没传过去,便已经被吹散在夜风中。 看到这一幕,邵思颀脸上的笑意更甚,他指着萧辰昊,语气中满是得意道,“刀。” 此时,地上那抹跪着的白影也站起身来,被松漓的士兵一把推开,摇摇晃晃地朝他走了过来。 见此,他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身上的佩刀,扔在地上。 两个人的距离渐渐接近,而此时,站在人群中的暮天悠,从重重叠叠的人影缝隙中看到这一幕,已是泪流满面,她想要扑出去,只是刚动一下,便被身后的人一脚踢中双腿。 膝盖一软,她重重跪倒在地,地上的石头嗑的她生疼,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只是泪眼模糊地看着那个人一步步走了过来,她口中发着呜呜的声音,想叫他不要过来,可是刚一出口,声音便消失在寒风中,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他为什么,还要救她呢? 他明明可以不用救她的,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救她。 她和他根本没有关系,他为什么要拼死救她呢。 脸贴着冰凉坑洼不平的地面,耳边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邵思颀的大笑。 如果可以阻止萧辰昊前进,她愿意现在就死。 可是她不能,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辰昊走了过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影走到了萧辰昊身边,眼睁睁地看着萧辰昊张嘴似乎和那人说了句什么,可是她却听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原本被捆着的手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匕首,狠狠刺进了萧辰昊的胸膛…… 血溅在那抹白影身上,异常妖艳。 萧辰昊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满手是血的女人,她的脸,明明是暮天悠。 直到他倒在地上,看着那抹白色的人影露出了一抹冷笑,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了许多东西,却没有一个可以说服他的理由。 ------题外话------ 终于又开更了,请大家支持! ps:此章应有bgm,请各位看官自行备好。 第四十二章 陪在我身边 自那场骚乱后,时间已经过了三日。 邵思颀带着亲兵誓死抵抗,几乎全军覆没,而他自己,也身中数刀,被生擒。至此,这场持续了半月有余的骚乱,终于落下了帷幕。 宋守仁趁乱逃了,应该已经赶回松漓报信了。 帝京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繁华,几天前的事就如几个世纪那般遥远,让人回想不起,仿佛做了一场梦。 院里的花开得正好,绿树繁荫,不知不觉,竟已是四五月的天气了。 萧辰昊差点死掉,京墨用尽了所有办法,甚至还把他爹拉过来,两个人一起折腾了一天两夜,才把萧辰昊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是昏迷不醒。 暮天悠端着刚熬好的药一进屋,就看到京墨搬了一张椅子正坐在床头,十分开心地说着什么。 她连忙走过去,一把拽开了京墨。 床上的人,正睁着漆黑的眼眸,看着她。 “你,先出去,记得把门带上。”头也没回,就对京墨吩咐道。 “你凭什么让我出去?!”京墨十分气愤地看着暮天悠的背影,她刚那一拽,差点没吓死她,这个人,力气这么大,她真的是女人吗?还有,她凭什么对他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说话?! “出去吧。”这回是萧辰昊开口了,一听这话,气得他差点没跳起来,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来的人,竟然连一句谢谢都没和他说,就如此绝情赶他出去。 “你们!下次哪怕是中毒死了也别来求我,我不会救你们的!”说完,气呼呼地出去了。 京墨走了,屋里就剩暮天悠和萧辰昊两人,她反而觉得有点尴尬,于是便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药,想要喂萧辰昊。 两个人相顾无言,暮天悠只好低下头不看他,只是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药。 半晌,终于憋不住了,问出了心中纠结很久的问题,“你为何,要几次三番的救我?” 救人总得有个理由,更何况是以命相救,从暮天悠出生到现在,还没人这样对她好过。 “救人需要理由吗?”萧辰昊看着眼前的女子低着头,一副尴尬羞怯的样子,不知为何竟觉得心情大好。 看惯了她沉着冷静的样子,没想到她也有这样一面。 “不需要理由吗?”听他这么说,暮天悠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萧辰昊正靠在床边认真地看着她,嘴角,还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想救,所以便救了。” 温柔的嗓音,扑面而来的气息中还带着一丝药香,眼前的男子脸上虽带着一丝病态,却衬得他神情慵懒,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般散在床边…… 美人如画。 一瞬间,暮天悠只觉得有些脑子里有些晕乎乎的,萧辰昊的话还在她脑中不停地回响着。 他说想救她,可是他们无亲无故,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为什么想救她。 只是心中的这个疑问,她终究还是问不出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回答,又或者,她更怕萧辰昊说出的回答会让她失望。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没像这一刻如此乱过。 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萧辰昊那漆黑的双眸,像是能看穿她内心此刻的想法一般,看得她实在不好意思了。 又是半晌,才闷声问道,“我欠你这么多次人情,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事?” 萧辰昊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屋外的阳光透过窗柩漫了一地,屋内一片沉寂,静得暮天悠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时间不过过了几秒钟,她却觉得十分漫长。 正在她纳闷为什么萧辰昊不回答她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握上了她的手腕。 她惊得全身一颤,手一松,药碗便“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她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陪在我身边,可好?”耳边响起萧辰昊温柔如水的声音,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是出现幻听了。 感觉到怀中的暮天悠身子一僵,萧辰昊嘴角的笑意更深,将头埋在了她的肩窝,轻轻压着,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说的话,“若是想报答我,就陪在我身边,你可愿意?” 陪在我身边。 两个人距离近得她甚至能感觉到萧辰昊的心跳,她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虽然当了这么多年特工,什么大事都经历过,但是这被人告白还真是头一遭。 暮天悠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混乱,她想过无数萧辰昊会让她做的事,却唯独没想过萧辰昊会想让她以身相许。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在心里细细琢磨着这句话,他是王爷,而她是有夫之妇,虽然没什么感情,但目前还没离婚,只是现在这般情况,岂不是在逼着她搞婚外情? 作为一个十分讨厌小三的人,她怎么可能做出出轨这种事呢?! “王、王爷……我,已经嫁人了。” 明明十分温情的画面,就因为她这一句话,毁得什么都不剩。 感觉到萧辰昊的身体也是一僵,暮天悠连忙一把推开了他,不敢看他的双眼,声音虽小语气却十分认真道,“虽然我与顾源没什么感情,但我现在毕竟是他的妻,请恕我不能答应王爷……若是、若是王爷愿意,可否等到我与他离婚。” 这下轮到萧辰昊傻眼了,他看着神情忸怩的暮天悠,眼神闪闪躲躲地好不容易和他说完这番话,虽然他不懂离婚是什么,可是这番,竟是告白的话? 他不过是想请她做自己的贴身侍卫,只因怕她不答应,便稍微表露了下心迹,她竟以为他想要娶她?! 看着萧辰昊一脸傻愣的样子,暮天悠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她没被人告白过,自然也没拒绝过别人,也不知道她这般拒绝,萧辰昊能不能接受呢。 “啊,既然王爷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也是时候该回顾府了,呵呵,哈哈,王爷您保重,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哈……”说着,暮天悠一边傻笑着,一边和他告辞,一边逃一般地出了屋子。 ------题外话------ 作者温馨提示:小学生请自觉捂眼偷看,不要早恋。 第四十三章 惊天秘密 顾源似乎失踪已久,她一回来,府上的人皆是苦着一张脸,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见到了一个她很久没见到,差点就要遗忘了的人——暮楚歌。 自从将军府那晚失火之后,就再没见过她,暮天悠本来以为她和暮江枫在一起,没想到,她竟是躲到了这顾府,也是,以顾源和她的关系,她不来顾家还能去哪里。 只是暮楚歌一见到暮天悠,就拉长了一张脸,所有的不高兴都摆在了脸上。想想也是,她不在的这些日子,暮楚歌肯定和顾源如鱼得水,每天腻歪在一起,如今她回来了,倒是碍了这对小情人的眼。 说实话,她也不想回来的。可是这顾府,还有一个正在受苦的师父等着她去救,她能不回来吗? 安静地吃完饭,暮天悠一句话都没和暮楚歌多说,就准备回怡春园休息休息。 只是她领着兰花,还没进园子呢,就见香菱出来了,面有难色道,“少夫人,您不在的时候,是暮三小姐在这里住着……您看……” “不用说了,把她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再把房间里里外外都给我消毒。”她这才走了多久,这两个人就敢这么大胆霸占了她的房子,简直找死。 “师姐,咱们是不是该去看看师父了。”暮天悠刚准备进园子看看,兰花便提醒她,她在这里还有个师父。 “去去去,这就去。”反正也没事干的,去看看也行,就当消磨时间了。 两人穿过后院地道,一路跋山涉水,终于又来到了地牢。 依旧如同上次来一样,牢里一片寂静,只听得到湖水滴滴答答渗下的声音。 暮天悠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借着微光找了半天,才在角落里看到一团黑影。 “师傅,师傅?”她叫了几声,冷天清却没有答她,于是她便走过去,又踹了几脚,“师傅?您老人家死了?” 若是真死了,也就不用救他了,最多挖个坑把他埋了,也算她这做徒弟的一片孝心。 “师姐别动。”兰花见这样子,连忙过来,伸手探了探冷天清的鼻息,“师父这是在闭关修炼呢。” “修炼?难道准备成精?”暮天悠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找了块地方坐了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 “师妹,师父这还要修炼多久啊?”她可是记得书上写的一般闭关都是多则几年,少则几个月,难不成她要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谁知兰花也在一旁打坐,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一般,根本不理她。 暮天悠现在只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上这对奇怪的师徒。面对着两个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的大活人,她真觉得十分无聊,便走到冷天清身边,蹲下,伸出手,在他身上一通乱摸。 据她所知,一般世外高人或者大侠,身上都有武林秘籍,就算不是秘籍也肯定有藏宝图,说不定真给她摸出点什么,也算是对她的补偿。 谁知,她才刚摸上冷天清的胸口,就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暮天悠一愣,抬头,只见冷天清突然睁开了眼睛,吓了她一跳,只是更让她吓一跳的还在后面,冷天清竟然拽过她的胳膊,毫不犹豫地啃了一口。 没错,是啃了她一口。 她刚要尖叫出声,就被冷天清捂住了嘴。 手臂传来剧痛,冷天清像是狂犬病发作一般,似要生生咬下她的一块肉。这痛楚,让她想起了那晚被三夫人所咬,原来师父竟和那妇人一样属狗的。 她想要反驳,奈何被冷天清抓着,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她快要疼死了的时候,那只见人就咬的疯狗终于松开了嘴。 借着火折子的光,暮天悠看到自己的胳膊上留下了一排清晰的牙印,鲜红的血正不断渗出来。 “师父,这是我的胳膊,不是鸡腿,您是不是太久没吃肉了。”暮天悠真的很想一巴掌打死眼前这个男人,奈何被他抓着另一只手,根本动弹不得。 “阿草,你且坐下,为师有要事要和你说。” “我说过了,我不叫阿草。”暮天悠现在是在没什么好心情和他乱扯,更不想听他说什么要事,她现在就想离开这个阴暗潮湿的地牢。 “为师接下来的话,你务必要好好听清楚,谨记于心。”冷天清的语气却不像上次那般轻浮,神色之中颇为凝重。 看着他这副样子,暮天悠也只好半信半疑地坐了下来。 “你的公公,是个太监。” 冷天清这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口,差点没让暮天悠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你你……说什么?!”他这意思是说顾富贵是太监?!那顾源是哪里来的,难不成是捡来的?还是他娘出轨和别人生下来的? “为师这几日夜观星象,断定顾富贵已经挥刀自宫。”冷天清似乎早已料到了暮天悠会很吃惊,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暮天悠抬头望了望一片漆黑的头顶,真心不知道他到底是观的哪里的星象。 “你肯定要问他为何挥刀自宫。顾富贵作为一个家财万贯,想要什么美女都行的大财主,他明明可以享受齐人之福,但是他却要自宫,这里面自然是有用意的,”说到这里,冷天清顿了一下,“阿草,你踩到为师的脚了。” 暮天悠往后移了移,继续半信半疑地听他胡说八道。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脸笑容,身材发胖的顾富贵,无论怎样,都想不出那个人,竟然是个太监! “他之所以要自宫,是为了长生不老,他自五十岁以后,便沉溺于修道炼丹,轻易不肯出门见人,那是因为他正在修炼古籍所载的长生不老之术。” 长生不老之术?! 为什么她听着像是在修炼葵花宝典。 第四十四章 花满楼 “清心寡欲,心无杂念者,自然长生,作为一个男人,想要长生自宫还是有必要的。” “那像师父您这种,肯定死得早。”虽然不太相信长生之术,但是冷天清这番话她还是赞同的,否则那些修道悟佛的道长高僧为啥要禁欲,正是因为无欲则刚。 “为师乃是性情中人,早已看淡生死,活着只求痛快,不求长生。”冷天清脾气极好,即使暮天悠如此不客气,他也没有一点生气。 听他这么说,暮天悠心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既然看淡生死,干嘛还要自己费尽心机千辛万苦救他出去。 “为师之所以会被锁在这里,就是因为为师和你一样,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说到这里,冷天清竟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他需要三个这样的人的心头血,好来练他的仙丹。” “仙、仙丹?!”她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作为一个相信科学的人,要让她如何相信这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 “顾富贵对长生不老之术深信不疑,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允许你做他顾家的媳妇?允许你在顾家无法无天为所欲为?阿草,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对你无缘无故的好,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冷天清拉了暮天悠的手,一边拍着一边语重心长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生辰八字?”一巴掌把这个好色老头的手拍飞,暮天悠十分不解,顾富贵是怎么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可想而知,但是冷天清,他们一共只见过两面,更没有聊过这方面的事情,为什么他会知道。 “还记得刚才为师咬你的那一口吗?阴年阴月出生的人,血的味道和普通人不同,不信你咬为师一口看看。”说着冷天清把胳膊伸到了她的嘴边,暮天悠连忙又往后退了退,冷天清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澡了,她可不敢啃,再说她又不是属狗的,没必要被狗啃了一口非要啃回去不可。 “顾富贵现在已经不好女色了,他现在,喜欢男人……那日他来逼迫为师,竟、竟想强了为师……”说到这里,冷天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可怕的事,趴在一旁一阵干呕,随后像个夫君出轨的怨妇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要不是为师武艺高强,这一世英名,差点就被他给、给、给毁了……” 暮天悠看着眼前这个如此会演戏的师父,在想顾富贵一个阉人,到底是要怎么强了他。 或许是暮天悠的目光太过于执着,冷天清意识到自己说跑题了,于是清了清嗓子又把话题给拉了回来,“所以你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快救为师出去,否则,你就会被顾富贵杀了拿来炼丹。” 不知为何,暮天悠总觉得冷天清这话说的像是吓唬小孩子的,和“你要是再不快点写作业,人贩子就要来抓你了”是一个性质的。 “师父,徒儿没用,至今没打探到有关钥匙的半点线索,所以……” “你现在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让顾源和暮楚歌在下个月十五成亲。” 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他身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却对所有的事都掌握地清清楚楚,连顾源和暮楚歌的关系,他都知道! 兰花似乎是看出了暮天悠心中所想,这时幽幽地添了一句,“师姐,师父是天下第一神算。” 神算?!他这样充其量是个神棍吧! “我又不是顾源他爹娘,他怎么可能听我的话啊!” “你的脑子长着干什么的!白吃饭的吗?!”听到暮天悠竟然说自己没办法,冷天清伸手便往暮天悠后脑勺狠狠拍去。 暮天悠没有防备,被他这一拍脑袋差点磕在地上,她也怒了,冲上去便掐住了冷天清的脖子,“你这样打容易脑震荡你知道吗?!” “你这个不孝之徒,竟然敢打你师父!” “你这个老色鬼!祸害,谁想当你徒弟了!” “你说什么?!为师今日就要清理门户!” “你竟然敢压在我身上?你个色老头,去死吧!” 兰花看着那两个在地上扭打成一团,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的人,连忙过去拉架。 ** 让顾源和暮楚歌下个月十五结婚。 如今她连顾源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让他们结婚! 暮天悠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应该去找顾源聊聊,哪怕是威逼利诱,也得让他答应了这事。想了想,她便让人去把王氏和苏氏叫过来,然后带着她俩出了府。 据说顾源最近出没的地方,一个是赌场,另一个就是花满楼。 如今,她正双手抱胸,站在花满楼的大门前。 烈日当头,大街上人来人往,做生意的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花满楼的姑娘们,在门口拍了两列,虽只是初夏的天气,却一个比一个穿的清凉,手执小团扇,腰扭如细柳,声甜如蜜糖,风一吹,各种脂粉味香水味扑面而来,真是让人*不已。 王氏和苏氏站在暮天悠身后,躲躲闪闪,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只因她俩在暮天悠面前一直以扮丑示人,这番出门,自然也是,可是能丑成这样的,出门不引得人争相注目才怪,于是她俩便想出了一个法子,在脸上蒙一条纱巾,然而饶是如此,她们那丑得惊为天人的容貌还是引得大街上的路人指指点点的。 “进去吧。”暮天悠眼睛一眯,便横冲直撞准备进去,苏氏和王氏连忙跟在她后面抓着她的衣角,她俩虽不是达官显贵之女,好歹也算是良家妇女,否则也攀不上这顾家做小妾,要是被人知道竟然进了青楼这种地方,以后还怎么见人。 “站住。” 只是暮天悠还没踏上台阶一步,就被拦住了。 那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涂着大红唇的老鸨叉着腰,伸出一只手挡住了暮天悠的去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转圈看,把她从头发丝儿都脚趾头都打量了个遍,得出的结论是,“你不能进去。” “为何?”暮天悠听她这么说,不禁奇了,这大白天的开门竟不做生意?这是个什么道理,回头看了苏氏王氏一眼,顿时明白——许是她们穿的寒酸了,想到这里,她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有钱。” “有钱也不行。”那老鸨却不同于其他见钱眼开的老鸨,铁了心要拦她们。 “为何?” “我说这位小娘子,有空来这窑子里抓人,不如回家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提高床上功夫才能留住你家相公的心吧。”这话一出,引得周遭的姑娘们一阵娇笑。 这花满楼是京城最好的妓院,出入都是贵人,根本不缺钱,这么高档的地方,保密工作自然做得也好。 暮天悠见她是不打算让开了,冷眸一眯,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 “你、你要干什么……”老鸨没想到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子竟然来这么一手,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脸都变了色。 暮天悠不语,拎着她,轻轻地把她放在了一边,然后,踏进了花满楼。 楼内一层是个大厅,厅内人头攒动,中央有个台子,正有姑娘在上面表演,她看都没看一眼,便带着王氏和苏氏上了二楼。 “你,从这边去找,你从这边,若是找到了就来报告我。”说着,暮天悠找了张桌子坐下,翘着二郎腿,开始四下张望。 前面这女子腿不错,又直又长滑溜溜,左边那个绿衣服的胸不错,又白又大软乎乎,楼上那个粉衣服的芊芊细腰不盈一握,可以可以……正在她四处乱看的时候,不经意间,一个人影跃入眼帘。 ------题外话------ 啊,最近文文改动比较大,如果亲们有看不懂的地方,不怕麻烦的话可以倒回去重看下,嘻嘻。 第四十五章 出力不讨好 左斜前方,是一间厢房,门半掩着,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人正在窗前争执着什么,男的一脸淫笑,女的则是一副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样子。 说了没几句,那女子便转过了身,不再理他,像是一个人在生闷气。 那男人见状,便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低头便往她脖子上亲。 女子拼命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不想那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面露冷笑,一步步把她逼到了墙角,欲行不轨。 这里是青楼,只要付了银子,情不情愿自是另外一回事,本来也轮不到暮天悠来管,但是见到这情景,她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管上一管,因为那个女子,正是萧辰昊的老相好杭清月。 萧辰昊对她有恩,眼见他的老相好竟然被其他男人欺负,暮天悠觉得不管实在有些不够意思。 想到这里,她便一脚踹开房门,走了进去。那男子初时一惊,待到看清来人是个女子,便放松下来,冷声道,“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你放开她,”说着,暮天悠从怀中掏出了两锭银子,“这钱够不够你付给她的?” 那男子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笑的人,松开了杭清月,吊儿郎当地走到暮天悠面前,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伸手接过她的银子,这才开口,“你是昊王府的?” 暮天悠想了想,她并不是昊王府的,但是她现在的身份似乎也不太好说,将军府小姐?顾源的夫人?好像都不太合适,什么时候她的身份竟变得如此尴尬了。 那男人见她没有回答,只当她默认了,咧嘴一笑,“回去告诉你家王爷,要是想替这婊子赎身就赶紧趁早,难不成他就那么喜欢捡别人玩剩下的吗?” 他话音刚落,暮天悠就一把把他的头按到了桌子上。缩在角落的杭清月见此发出了一声尖叫。 “好心提醒你,和别人说话嘴巴最好放干净点。”说完,暮天悠松开了手,对于这种流氓,她一向不会手下留情。 那男子抬起头,两行鼻血便流了下来,他用手抹了一把,顿时满脸怒色,攥着拳头便冲了过来。 暮天悠一抬腿,踹中他的肚子,再一用力,他便飞到三米开外,躺在地上连声哀嚎。 杭清月见此,连忙奔过去扶起他,声音中几乎带着哭腔,“才思,你怎么样?没事吧?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暮天悠愣住了,感情这两人也是老相好?那为什么刚才杭清月一副极不情愿被逼无奈的样子? 杭清月扶着那男人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去,走过她身边时,特意顿了下脚步,冷声道,“这位小姐,以后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妙。” 忽然有种被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的感觉,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做好事被人冷眼相待,因为她以前从来不随便做好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杭清月的话里行间对她有些敌意。 心里有些不舒服地出了房门,便看到苏氏正在东张西望四处找她。 “怎么样,找到顾源了没?” “找,找到了。” 暮天悠坐在桌边,等着顾源穿好衣服。 门外挤了一堆男男女女,知道这里即将上演一场娘子找相公找到妓院来的好戏后,便纷纷翘首以待,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顾源换好衣服后,便在暮天悠对面坐了下来。 “你,今天跟我回家去。”命令意味十足的语气。 “为何?”顾源冷眸一眯,这女人霸占了他的园子不说,现在还想来叫他回家? “下个月十五号,你得和暮楚歌成亲。” “凭什么?” “凭这是我说的,明日,我便进宫去向皇上请旨赐婚,再附上一封休书与你。”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是那般冰冷无情,“从此,我们一刀两断,形同陌路。” “暮天悠,”顾源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厉声问道,“你当真要与我一刀两断?” 暮天悠不动声色倒了两杯酒,站起身来,“我先在此预祝顾公子与暮三小姐白头偕老。”说完,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道了一声告辞。 看着暮天悠的背影,不知为何,顾源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涌上了一股无尽的失落感。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他甚至拥有许多他不想要的,比如,暮天悠的爱,对他来说,一直不过是累赘而已。如今,这个累赘终于要消失了,他却觉得十分不甘。 自从暮天悠大婚那夜断了他的手腕,他便知道,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暮天悠了,不再整日痴缠他,不再会吃醋,不再怕他不开心……到如今,他才发现,他有多渴望得到暮天悠的爱——那份他以前对他来说是累赘的爱。 他一把上去拉住了暮天悠,不由分说便将她拥入了自己的怀中,痛苦道,“我不要与你一刀两断。” 一股脂粉香气扑面而来,暮天悠皱起了眉头,顾源怀里的味道,真是让她感觉十分不适,不知道为何,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日萧辰昊拥她入怀的情景,那股淡淡的味道,让人很舒服。 “顾公子,请你放手。” “我不要。”顾源闻言将她抱得更紧了,低沉得有些发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暮天悠,你既嫁入顾府,这辈子都是我顾源的妻,你休想逃。” 她一刻都不能忍了,多被这男人抱一秒,她就觉得心里十分恶心。她将双手抵在顾源的胸前,硬生生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表情认真,一字一句道,“顾公子,其实你和我三姐很像,你们从小生活的太好,不管什么都能轻易得到,所以便不懂得珍惜,你如今想留下我,不过是因为我想离开你了,你觉得不甘罢了,若我现在还是像以前那样缠着你,只怕你会更加厌恶我吧。” 这番话,说的顾源愣住了,他从来没考虑过他对暮天悠到底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因为他从来就没想要对这个草包抱有半点感情,硬要说有,那也只是厌恶罢了。 暮天悠走出门外,挤在门口看戏的人纷纷给她让出了一条道,本以为会看到一场夫妻破口大骂,大打出手,摔盘子砸碗的好戏,没想到这么平静地就结束了。 外面依然是骄阳似火,街上依然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繁华似锦,苏氏和王氏默默跟在暮天悠身后,一路沉默无言。 “姐姐,你真的要离开顾府吗?”王氏默默开口道,其实相处了这么久,她倒觉得暮天悠并不是什么坏人,除了脾气不好,喜欢随便动手打人以外,并无坏心,更不会耍手腕使心机陷害别人。 “怎么?” “姐姐你要是走了,就没人给我们银子买胭脂水粉和衣裳了。”苏氏也不由得有些感伤起来。 “顾源那么有钱,你们俩再不济,好歹也是他的姨太太,若是开口去要,谁敢不给?”暮天悠笑了,顾源这两个小妾,倒是不错,虽然丑了点,但是这些日子,也多亏了她们,她才不那么无聊。 三个人各怀心事回了顾府,管家告诉暮天悠,昊王府送来了请帖,晚上请顾富贵带着家眷过府一聚。 ------题外话------ 呃,怎么说,这篇小说一看就是扑文的,但是这个情节以及故事主线我想了很久,也很努力想去写好它,每天写的时候也觉得很纠结,当然在这里也不是想诉苦或者博同情,只是想把这些话写在这里,有一天再回过头来看,也算是成长的痕迹,坚持,坚持,再坚持! 第四十六章 亲亲 昊王府 院内的枫树枝繁叶茂,树下,一名身着银灰锦袍的男子一手托腮,一手执棋子,神态悠哉地琢磨着面前的棋盘,落下一枚白子。 “居杨,你说,怎样才能得到一个女人的心?” 站在他身后的居杨一愣,随后笑道,“爷,属下还未娶妻呢,这种问题您应该去请教京公子。” 萧辰昊的嘴角浮上一丝浅浅的笑意,目光仍在棋盘上,“甜言蜜语只能骗得了女人一时,本王要的是死心塌地,能为你卖命,甚至,能为你死。” 从来不近女色的自家主子突然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居杨一时之间有点疑惑,他摸了摸脑袋,想了一会,才认真道,“属下认为,人与人都是相互的,若想让一个女子对自己死心塌地甚至去死,首先自己必须做到能对她死心塌地为她而牺牲。” “为她而牺牲吗?”拿起一枚黑子,落下,嘴角的笑意愈发意味不明。 那么,他所做的够那个女人对他死心塌地为他牺牲了吗? “王爷,顾老爷一行人已经到了,正在前厅候着。” 闻言,萧辰昊手上动作一滞,将手中那颗白子放回了棋罐,“你去吧,记得要小心点,不要被发现了。” “是。”居杨领了命,便出了院子。 暮天悠刚回到顾府,顾源便回来了。顾夫人见到他后就一直拉着他嘘寒问暖,问他怎么能这么久不回家,在外面都饿瘦了之类的说了一路,看得她不禁感慨虎毒不食子,儿子果然是娘的心头肉。 她现在一看到顾富贵就感觉特别恶心,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自从冷天清告诉她顾富贵已经自宫以后,她的目光便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他的下半身,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种行为很猥琐,但是她真的很想知道冷天清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么这位顾夫人也是挺可怜的,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这件事。 几人来到昊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晚,日薄西山,等了没一会,萧辰昊便来了。 相互寒暄了一阵,说了些客套话,萧辰昊便说在偏厅设了小宴,请他们移步前往。 只因萧辰昊性子一向淡泊,不过多参与朝堂之事,只是安安分分的做着他的王爷,顾家与昊王府便也没有交往,这顿饭自是吃的索然无味,厅上各人都想着自己的心事,暮天悠实在想不通,今日萧辰昊将他们叫过来吃这顿饭到底目的何在。 幸好萧辰昊备下了歌舞乐伎,所以气氛倒也不至于尴尬。 “不知,顾公子与暮三小姐的婚期可是定了?” 萧辰昊这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让众人都停下了筷子。 “不知王爷此话何意?”顾富贵笑得一脸敦厚老实,目光随后转到了暮天悠身上,“我顾家的长媳就只有天悠一人,暮三小姐是万万不可嫁入我顾府的。” “本王可是听闻顾公子有意要娶暮三小姐。”话锋一转,便扯到了顾源身上。 顾源却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坐在他身边的暮天悠不禁往旁边挪了挪,不知为何,总觉得顾源现在身上的怨气有点重。 “那都是外人的闲言,也不知王爷是从哪里听来的?”顾富贵见顾源没有要出声的意思,便出言替他答道。 萧辰昊笑了笑,随便糊弄了几句,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只是吃完饭后,顾源便将萧辰昊叫走了。 “顾公子,不知你找本王有何要事?”长廊下,萧辰昊负手而立,看着面前这个轮廓隐在黑暗中的男子,眼中寒意蔓延。 “我不会娶暮楚歌的,暮天悠,她别想逃,所以你也别想了,”看着萧辰昊一脸悠闲,他的心中忽然有些恼怒,“昊王爷,前些日子你把她在留在王府住了几日我就不计较了,只希望你以后记住,暮天悠,她是我顾源的妻。” “是吗?只怕这只是顾公子的一厢情愿吧。” “是不是我一厢情愿用不着王爷来妄自揣测,说到底,我们夫妻间的事,到底与王爷有什么关系呢?” “你,离暮天悠远点。”萧辰昊收起了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语气瞬间变得阴鹜冷狠。 “该离她远点的应该是昊王爷你吧。”顾源笑了,“你能给她什么?她若是离了我,这辈子还能嫁的出去吗?你想让她当你的妾吗?暮天悠,是不可能答应的,因为她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 “本王可以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入这昊王府。”认真而笃定的语气,不仅让顾源心头一震,也让那个躲在树后的人心头一震。 堂堂王爷,居然愿意娶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弃妇为正妻。 “哈哈,原来王爷喜欢不清不白的弃妇。是了,本公子也听说,你在花满楼有个老相好,似乎有意收她入府?”顾源笑得张狂,树后的人听到他这番话,恨不得立刻跳出去暴打他一顿。 竟然敢说她是不清不白的弃妇! “不管她是什么都好,本王不在乎,”萧辰昊冷眸一眯,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只是你,没资格说她是弃妇,你不配!” 顾源心中忍耐已久的怒意在这一刻瞬间爆发,他二话没说,便给了抓着他衣领的萧辰昊一拳。 萧辰昊被他这一拳打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身后的门上。 “顾源,你干什么!”见顾源又举起了拳头,竟欲与萧辰昊大打出手,暮天悠实在忍不住了,从树后站出来怒道。 “我告诉你,你留不住我的,今天下午我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明日,我就将休书送到你手上。”她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走到顾源面前道。 这个人,是杀了暮天悠的人,从她穿越过来,就没给过她好脸色,暮家灭门的时候,他在哪里?她被邵思颀抓住的时候,他又在哪里?他明明一直在落井下石,想看她笑话,可是如今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还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简直是笑话! “哈哈,暮天悠,你不是一直奢望乞求我看你一眼吗?如今我看你了,如何?你不应该感恩戴德地感激我吗?”顾源大笑着,心中满是不甘愤怒,这个女人,竟然真的如此对他。 “你不配!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的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话音未落,就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张温暖的唇瓣便压了过来。 ------题外话------ 四十六章了,终于亲上了,这急的我。 第四十七章 公主 顾源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气得脸色发青。 萧辰昊,居然敢当着他的面亲了暮天悠。他与暮天悠成亲这么久,也就只有下午在花满楼才强行抱了她一次,萧辰昊他怎么可以! 暮天悠反应过来萧辰昊在干什么,连忙伸手想要推开他,然而她刚动了一下,萧辰昊便环紧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让她根本无法挣脱。 唇齿交缠,暮天悠只觉得萧辰昊的身上有种清甜的味道,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不知为何,脑袋里忽然想起那次晚宴遇到刺客的时候,那个黑衣人的怀抱,也是这般温暖,难道那人,是萧辰昊吗? 可是从刚才他没躲开顾源那一拳来看,他的动作并不敏捷,不像是习武之人。 “你在想什么?”看到暮天悠眼中闪烁不定的情绪,他忽然没了兴致,这女人,和他接吻脑子里居然还想别的。 “没,没有。”暮天悠连忙低下了头,萧辰昊的眸子,像是能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安。 “好,很好。”顾源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秀恩爱,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我会让你们后悔的,后悔你们今日如此嚣张。” ** 第二日,松漓国懿德公主带了使臣以及良驹千匹,黄金万两,金银珠宝五十箱前来和亲。目的只有一个,希望能换回身在天牢的邵思颀。 自邵思颀被生擒,如何处置他便一直争议不断,朝中大臣有的说将他杀了,也好给松漓国一个下马威,也有大臣认为邵家在松漓国地位非凡,如此草率的杀了他恐怕不妥。于是这事便搁了下来,搁到现在,便成了这般。 懿德公主除了带来了嫁妆,还带了一份议和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此任皇帝在位之时,松漓都不得主动发动战争,更不得骚扰沧衡边境平民,并将继续年年朝贡,永为沧衡附属国。结尾牵着松漓国主的大名,也盖了国印,确是一份分量不轻的大礼。 既然松漓已经来降,还如此诚心诚意,萧中庭自然也不好不给他们面子。便将邵思颀从天牢提出来,交给了松漓使臣,只是还有和亲一事让他犯了难。 皇室贵胄大部分都已分得封地,成家立业,松漓虽是附属国,也不可委屈了懿德公主做妾,想来想去,适合的人,也就只有萧辰昊了。 暮天悠一大早便进宫请了一道旨,写了一封休书给顾源,至此,她与顾源这场无聊婚姻终于结束。 她回顾府收拾好了东西,刚和兰花道完别出了顾府大门,就看到居杨在外面等她。 昊王府后院内,一白一红两个人影手执书卷,正倚着长廊看书。 “这故事写的好,情节曲折,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国公主前来和亲,对朝中王爷一见钟情,奈何王爷早已有意中人,婉拒公主心意,公主伤心欲绝欲寻死,却被一侍卫救了……”京墨拿着手中的书赞不绝口,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话说回来,我听说你今日在朝上一口回绝了皇上给你安排的婚事?” “婚姻大事,岂可让别人做主?”若是这样,他就不会到现在还未成亲了,“再说了,我这王府又不是垃圾场,怎可收那什么和亲公主?” “好歹人家也是个公主,你这般嫌弃,可是那公主长得极丑?” “丑与不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总之我不会娶她。” “王爷,懿德公主来了。”正在两人闲聊时,管家突然匆匆来报。 暮天悠在昊王府遇到了懿德公主。 她和居杨刚到,就见一辆豪华马车在昊王府门前停了下来,车帘一挑,下来一个年方十几的女子,正是松漓国的懿德公主林梦菲。随行的还有前来宣旨的徐喜。 暮天悠看了一眼,便欲走进王府,没想到她刚抬腿,便听到身后有一女子喊道,“大胆刁民,见了我国公主竟还不行礼!” 转过身,说话的是林梦菲身边的一个小婢女,顶多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暮天悠面露不悦之色,她十分讨厌摆架子的人,莫说她不认得这位公主,就算她认识,就凭刚才这婢女的态度,她也懒得多看一眼,更别说什么行礼。 “桃儿你退下,”林梦菲见暮天悠脸上不高兴,便上前了一步,笑盈盈道,“小小婢女不懂事,还望姑娘见谅。” 见这公主似乎还挺知书达理,大方客气,暮天悠便也懒得与他们计较,转身便欲进府。 “不知这位姑娘可是王府的下人?”身后又传来一个女声,这次,却是那个公主。 暮天悠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打扮,虽然和顾源离婚了,但她是净身出户,一分钱赡养费都没找顾源要,身上这身粗布麻衣还是找兰花要的。 也罢,怪她穿得太低调了。 那婢女见暮天悠竟然不回答林梦菲的话,依旧准备走,不禁怒了,“都说沧衡是极重礼节的礼仪之邦,没想到这王府的下人竟这般刁蛮,目无尊卑,这要是在我松漓,这等奴才早就被乱杖打死了。” 如此说话不客气的婢女,真不像这位公主教出来的。暮天悠自嘲地笑了笑,难道她长得就这么好欺负的样子? “谁说她是奴才?”正在她准备转身教育下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时,门内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一身白衣的萧辰昊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京墨。 “公主,这位正是我沧衡的六王爷。”徐喜见萧辰昊出来了,连忙介绍道。 林梦菲见面前的男子一身白衣,眉目如画,五官长得极为好看,不禁有些脸红了,施施然行了一礼,“梦菲见过王爷。” “徐喜,这是怎么回事?”萧辰昊见这和亲公主竟然都跑到了自己家门口,不禁皱起了眉头。 “回王爷,这是皇上的旨意,说懿德公主身份尊贵,住国驿馆怕是多有不便,便让公主来昊王府小住几日。” “让她回去。”萧辰昊面上一冷,这么多年来,他只想做他的王爷,从来没违抗过萧中庭的旨意,唯独和亲这件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王爷,这怕是不太好吧。”徐喜瞄了林梦菲一眼,面有难色,若是不将这公主塞进昊王府,他今日如何回宫交旨?“奴才圣旨都带来了,若是王爷抗旨不遵,只怕圣上震怒,到时候……”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奴才不敢,”徐喜见萧辰昊面露愠怒之色,连忙跪下,“只是……” “罢了徐公公……”没想到萧辰昊竟然如此嫌弃她,林梦菲面色有些难看,“梦菲今日就去国驿馆暂住一晚,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国。” “可是这……” 场面十分尴尬为难,眼看着林梦菲转身就要上车,萧辰昊却没有丝毫挽留她的意思,徐喜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两边都得罪不起,更得罪不起的还在宫里等他回去。 “让她留下来吧。”正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的暮天悠突然道。 第四十八章 少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萧辰昊的侍卫,不过暮天悠觉得还是要报答下他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她现在也无处可去,这样的安排对她来说也没什么不可。 如今到下个月十五只剩下半个多月的时间了,等到救出冷天清,她决定和冷天清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看看帝京之外的世界。 萧辰昊对那日说要娶她的话闭口不提,她自然也不好多想,毕竟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太多的感情,有的只是她欠萧辰昊的人情罢了。 “居杨,你说,本王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院外,萧辰昊倚着院门,看着屋里正在收拾床铺的暮天悠道。 “其实属下觉得暮小姐是个好姑娘。”自从他那晚看到暮天悠拗断了顾源的手腕,他心里就有些佩服她,这些日子她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他觉得暮天悠着实是一个有胆有识的女子。 “嗯,是。”萧辰昊居然一口赞同了他的看法。 暮天悠,是个好人,可惜了。 兰花突然跑来约暮天悠一起去城外的清凉寺上香。 她对上香这种事着实没什么兴趣,但是兰花却十分坚持,无奈她只好去和萧辰昊请个假,没想到那位懿德公主听说之后说来到沧衡都没出去逛过,所以也要一起。 初夏的天气,却炎热无比,一行人在山路上行了半天,那位懿德公主便说要休息休息,无奈,只好找了个绿树成荫的地方坐下休息。 “师姐,我不是和你说了就我俩去吗?你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兰花望着这公主,以及她携带的侍卫婢女,不禁有些头大。 “你以为我想么?”暮天悠坐在一个大石头上,看着那位公主坐在马车里悠哉悠哉的,身旁名叫桃儿的婢女还在给她扇着风,心中无限感慨。 想当初,她也是个千金小姐啊! 可惜真是同人不同命,同样是当主子的,林梦菲这主子当得惬意不已,她这主子当得随便一个下人都敢欺负她。 “暮天悠,我家公主渴了,你去打点水来。”正在她心中大发感慨的时候远处的桃儿忽然扯着嗓子吩咐她。 这丫头,自从那日和她在昊王府有过节之后,就一直看她不顺眼,想找她麻烦。这荒山野岭的,去哪里找水,再说了,这么多人,还有那么多侍卫,为什么偏偏吩咐她去?再再说了,那桃儿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有什么资格吩咐她? 于是暮天悠便看都不看她一眼,装没听到。 “师姐,这人是谁啊?感觉她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那边坐着的公主的婢女。” “他们是不是仗势欺人,你在王府过得一定不好吧,要不要稍微教训下他们。” “教训什么?”暮天悠苦笑道,她那日就是想到萧辰昊的立场所以才会劝他留下林梦菲,若是林梦菲在王府出了什么茬子,到时候皇上问起来,遭殃的岂不是萧辰昊? “你是不是装作没听见我的话?”桃儿见暮天悠直接无视她,不禁怒了,直接下了马车走到了暮天悠面前。 “桃姑娘,这里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哪里才有水源,不如请你家公主暂时忍忍可好?等到了清凉寺就有水了。”居杨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 萧辰昊不放心,所以便派了他来跟着保护。 “这王府的下人,还真是胆大包天,难道我家公主的话就不是话吗?”桃儿见居杨出来帮忙,怒意更甚,“居杨大人,你莫不是和她同为王爷身边侍卫,所以有意护短?” “桃姑娘若是这么认为,那便是好了。”居杨见这婢女有意强词夺理歪曲人意,也不想再对她客气。 “好了,你俩别吵了,我去还不行吗?”看到这里,暮天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谁让她现在是个侍卫呢,就算是萧辰昊身边的,那也不过是个下人,她看了远处的林梦菲一眼,若不是主子故意纵容,这么一个小小的婢女怎敢如此嚣张? 不过,这公主若以为她是个软柿子可以随便捏上一捏,那就错了。 明明是骄阳似火的夏季,可是暮天悠看林梦菲的目光,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见暮天悠起身准备去找水,便连忙道,“不必劳烦暮姑娘了,我现在也不是很渴,我们还是快点启程早点到达清凉寺为好。” 既然林梦菲都开口了,其他自然也没人敢说什么,一行人便再次上路。只是兰花一直在一边愤愤不平,觉得应该给那主仆二人一个教训。 教训自然会有,只不过不是现在,再让他们得瑟两天吧。 清凉寺建在城外的半山腰上,走了颇久,终于到达了,寺里的方丈便出来迎了他们。一阵寒暄之后,方丈便拉了林梦菲去诵经祈福,暮天悠便让居杨跟着林梦菲保护她,自己则是和兰花进了内院。 兰花一直说今天要带她见一个人,到了现在,终于可以见到这位神秘人物了,只是不知道,为啥这人会在寺庙里,难不成是个和尚? 兜兜转转,终于进了一个院子,兰花谨慎地查看了四下无人后,这才敲了敲门,“少爷,我们来了。” 两人刚走进来,门就“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出现在暮天悠的视线中。 竟然是白长安! 兰花说要带她见的人,竟然是上次一起喝过酒的白长安! 而白长安见到暮天悠显然也十分吃惊,他没想到冷天清新收的徒弟,竟然是暮天悠! “少爷,你怎么了?”见两人神色怪异,兰花不禁有些奇怪。 “没怎么,进来说话吧。”白长安站在一边,让她俩进了屋。 “师姐,这个是我家少爷,也算是师兄吧,因为师傅也教过少爷。” “哦。”暮天悠实在很想问问白长安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家里是做官的还是做生意的,为什么会认识冷天清,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 第四十九章 计划 总得来说,今日兰花带她来是和白长安商量怎么救冷天清的。 顾源和暮楚歌的婚期已定,现在最危险的反而是暮天悠。因为她身份特殊,顾富贵定然会找时机痛下杀手。 “待到下月十五,我自会扮成宾客混进顾府,兰花我所说的顾府图纸你可曾带来了?”白长安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暮天悠,“届时你可以和萧王爷一同前去顾府。” “我明白,可是师傅身上的锁链怎么办?至今不知道如何打开。”这才是最主要的好吧,不然就算准备再周全,见了冷天清,他还是没办法走。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这两天就能知道办法了,”白长安倒是胸有成竹,“兰花你必须打探出看守师傅的下人到底是谁,然后想办法在饭菜里下药,到时候再以摄魂香辅之,就没什么问题了。” “是,少爷,可是断后工作谁来做,师傅他被囚多年,受了不受苦,体力一定不济,若是没有完好的断后计划,只怕还没出顾府就已经被包围了。” “这,就需要借助一个人的力量了。”说到这里,白长安的面色凝重了起来。 “谁的力量?”暮天悠和兰花同时问道,看白长安郑重的样子,想必那个人一定地位不凡。 “沧衡皇帝萧中庭。”白长安见暮天悠和兰花都是一脸不解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只有想方设法让他在那日出兵顾府,然后我们便可趁着混乱逃走,你们想想,那日一是顾源的婚事,二是难得一见的阴月阴日,若是再加上三,也就是皇上出兵干扰,纵使顾府有再多的下人,顾富贵再有完全的准备,也定是顾不过来的。”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是萧中庭?”让皇上下旨出兵,岂是一件小事?再说以顾府在京城的势力,就算是皇上也是不敢妄动的,这怎么可能。 “因为在这京城里,除了皇上,没有其他人有比顾府更强大的权势,大到能够随意出兵顾府。”白长安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因为他心里很明白,若是想救冷天清,就必须先动顾府,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地救出冷天清。 “可是皇上是一国之君,想让说服他,这又谈何容易?再者,莫说顾府没有罪名,就算有,也一定藏得极好,怎么会被抓住把柄,既然没有罪名,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好端端地突然派兵入顾府。” “所以,萧中庭也必须出席在那日的宴席上,皇上出宫,自然会带禁军保护,到时候再事先安排好刺客,现场必定大乱。” “这刺客又要哪里寻?”行刺皇上,可不是一般的杀个人,你给钱别人就肯去干,这件事难度系数极大,成功几率极小不说,一旦失败还是必死无疑,弑君的罪名可是会连累满门抄斩甚至诛九族,谁就算不顾自己的性命,也得替自己的父母亲人考虑。 “如今,这北沧城中正有一个。”白长安自从来到这里,已居数月,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他把这帝京里所发生的大小事情了解清楚了。 “谁?”暮天悠仍然一头雾水,这京城,还有谁敢胆大包天行刺皇上,除非是…… “萧越帆。” 萧越帆,不就是那个被以谋逆之名判罪,如今还在天牢里关着的前太子? “萧越帆身边的死士众多,如今缺的只是一个领导他们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找到机会进天牢与他见上一面。” 三个人谈完,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暮天悠和兰花便起身向他告辞,毕竟殿外还有一个公主在等着,他们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上了路,一路上,暮天悠愁眉不展,不住叹气。 她越来越觉得,救冷天清实在是件浩大的工程,顾源成亲的日子已经迫在眉睫,她却至今都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开冷天清身上的铁链,再加上到底是谁看守也一无所知,现在还要想办法让萧中庭出席,还要去见萧越帆…… 突然觉得一点准备都没有。 “师姐,”兰花和她两人远远地落在后面,看到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兰花心里也不好受,“谢谢你能答应帮忙救师傅,我、我这辈子一定会感恩戴德,报答你的,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为你做……” “你为何对冷天清如此衷心?”看着兰花一副十分诚恳的样子,她忽然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让这师徒俩的感情能如此的深? “我这条命,是师傅给的,所以不管什么时候还给他,我都心甘情愿。”兰花沉默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我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我记事起,我就在一个大户人家当丫鬟,整日不仅要伺候小姐,还要被其他下人欺负,后来有次,小姐丢了对耳环,他们就硬要说是我偷的,然后我就被罚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我至今都记得,大雪纷飞的夜晚,家家户户都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唯独我,跪在府门外,全身冻得半点知觉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兰花这番回忆,勾起了暮天悠童年的回忆,当年的她,也曾有过这种遭遇,所以从那以后,她就发誓要成为一个强者,强大到谁都无法把她踩在脚下,因为她真的,已经受够了那种被人欺负的日子。 “就是在那时候,师傅出现了,我至今都记得,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在我身边蹲了下来,掏出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给我,他敲开了大门,花光了所有的钱,替我赔偿了那对耳环,还给我赎了身。”说到这里,兰花的眼睛忽然有点湿了,她一把握住了暮天悠的手,十分认真道,“我和师傅一起,从流落街头一步步走到现在,我早已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亲人,师姐,等到以后你就会知道的,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看着她真诚的目光,暮天悠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兰花这丫头说的话,总是能很轻易地感动到她,而兰花眼里的那种真诚,也总是让人莫名的放心。 第五十章 猪一般的队友 “救命啊……有强盗……”随行的婢女一见这阵势立刻吓得大声尖叫起来,惊得马车中的林梦菲也是一呆,她连忙挑开车帘,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她从出生便在皇宫里生活,别说强盗了,就连个小毛贼都没见过,此时见到这般情景,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随行的人大都是她的随从,男的都只会些粗浅的功夫,又未曾带得兵器,因此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也是有点慌了手脚。 居杨用眼角余光一瞥,便知道他们已经被包围了,若是他一个人,想要突围自然好说,只是现在还有个公主以及她随从,若想毫发无伤地突围完全不可能,但若是公主出了什么事,不仅他不好向王爷交代,王爷更不好向皇上交代。 正在他犯难的时候,却见暮天悠从后面走了出来,对着强盗头子抱拳行了一礼,“这位大王,我们是从外地来的,今日路过大王的地盘,交点过路费也是应该,我们愿意把身上所有的财物都悉数交出,不知大王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 居杨想到的,她自然也都想到了,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正面冲突,否则一交起手来,他们这边肯定会有所伤亡,到了那时候,倒霉的就是萧辰昊了。 那强盗头子见出来说话的竟然是个女人,不禁放下了手里的砍刀,上前了一步,将暮天悠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既然如此那就先拿出来吧。” 既然有得商量,那便说明有戏,暮天悠便使了个眼色,众人见状,也都开始宽衣解带,纷纷掏出身上的值钱物件,扔到强盗头子面前。 他们大都是随从,每个月的银子也就那么一点,更不会有人把它随身带在身上,因此强盗头子一见这钱少得可怜,便皱起了眉头。 “大王您看,我们身上实在没有多少钱……” 暮天悠正准备再和他探讨一番,却见强盗头子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直接投向了她身后的马车。 林梦菲见那强盗头子竟然开始看她,不禁吓得心中一惊,连忙放下了帘子。 “那马车里,似乎还有些值钱的东西。” 暮天悠听他这么说,顿时心下了然,林梦菲好歹也是一国公主,穿金戴银那是自然的,只是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脱下她那些金银首饰了。心里叹了一口气,暮天悠便走到了马车前,小声道,“小姐,还请您委屈一下,把身上的金银首饰以及一切值钱的东西都拿下来。” 只是她刚说完,还没听到林梦菲回答,那强盗头子就不耐烦道,“让你家小姐下车来。” 他们这些粗人,自然是看不惯大家小姐这架子。 林梦菲无奈,只好下车,让桃儿帮她把身上的首饰一件件拿了下来。 “大王,你看着够了吗?我们是陪小姐回家探亲的,身上实在不曾带更多盘缠,您也都看到了……”暮天悠一边赔笑一天商量道,想她长这么大,和别人谈判几时这般低声下气过。 那强盗头子见暮天悠一脸诚实,众人也十分配合,本打算放他们过去,只是眼睛不经意间,却扫到了林梦菲腰间还有一个玉佩,“你,把那个也给我。” 林梦菲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却是一把捂紧了腰间的玉佩,没有半点要给的意思。 强盗头子一见她不愿意给,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暮天悠见此,连忙走过去,小声劝说道,“小姐快给他吧,一个玉佩而已,回去能买十个。” “不……”不想林梦菲虽然嗫喏却一口回绝道,“不行,这个玉佩不能给……” “为何?”暮天悠不禁急了,堂堂一国公主,别说一个玉佩,哪怕是一箱也不在话下,可是为什么她会不肯。 “这个玉佩是昊王爷送我家公主的定情信物,怎么能给这些无情无义贼人?”还不等林梦菲出声,就听桃儿怒道。 暮天悠感觉自己的脑袋那一刻有点炸了。 萧辰昊竟然送了定情信物给林梦菲?!她真是有点无法想象似萧辰昊那般的人,一脸温柔地表白并送定情信物的情景。 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丝失落的感觉,还有一丝难过。 只不过还不等她开始悲伤,周围的强盗便开始议论纷纷了。 “这丫头竟然看不起咱们,敢说咱们是贼人!” “既然他们说咱们无情无义,那咱们便无情无义给他们看!” “就是,大哥,杀了他们,男的全部就地解决,女的拉回寨子伺候咱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见众强盗义愤填膺的样子,暮天悠知道这下子事情麻烦了。 然而更麻烦的还在后面,强盗头子一挥手,众人便安静了下来,只见他指着桃儿问道,“你刚说什么?昊王爷?公主?” “怎么?怕了吧,我告诉你,你们今天打劫的可是堂堂松漓国的懿德公主,也就是你们沧衡昊王爷的未来王妃,你们若是不快点放了我们,待到昊王爷知道此事,定将你们的老巢荡平!” 桃儿说的义正言辞,暮天悠却捂住脸不想再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了。 她从一开始就刻意隐瞒林梦菲的身份,说他们是从外地来的,甚至改口叫林梦菲小姐,就是因为怕这些强盗知道后更加不会放过他们,这下可好,他们今日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这就是所谓的猪一般的队友! 果然如暮天悠所料,听到王爷和公主之后,下一秒,强盗头子便下令将他们抓了起来。 “师姐,现在该怎么办?”兰花见情况危急,不禁摸上了腰间的佩剑,低声问道。 暮天悠心下计较了一下,居杨和兰花自然是没问题,虽然不知道这群强盗功夫如何,但是她想要自保也基本没什么问题,可是剩下的这些人怎么办?男的不说,女的必然是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只有被擒的份。 想到这些,她只能心中释然,无奈答道,“束手就擒。” 第五十一章 清白 暮天悠向强盗头子提出需不需要派一个人回去报信,不想却被一口回绝,于是她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也被扼杀在摇篮里了,只好被这群强盗压着回了山寨。 跟着他们一路翻山越岭,走过一段蜿蜒的山路,暮天悠和兰花倒是没问题,可怜那林梦菲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走几步就体力不支,累得气喘吁吁。 无奈这群强盗可不管她是娇滴滴的大家小姐也好,尊贵的公主也罢,只是拿着大刀跟在身后,桃儿虽然愤怒,却也不敢言,经过刚才的事,她算是明白了,这群强盗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到达了强盗的根据地——青龙寨。 暮天悠不禁感慨这世道干什么都不容易,当个强盗也要跑那么远去抢劫,又得把老巢建在深山老林里,要不然分分钟有被官府端掉的危险。 他们被关进了一个房间里,有专人看守,强盗头子也已经派人去北沧城送信了,所以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累了一天,暮天悠便找了个墙角窝那里准备休息休息,顺便想下怎样和这群强盗谈判一下。 只是还没等她闭上眼睛,桃儿就来到了她面前,一副要找她算账的样子。 “你不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吗?为什么不救公主,难道你这个侍卫只是个白吃饭的吗?” 暮天悠白了桃儿一眼,转了个身,背对着桃儿,她很少会对别人翻白眼,但是这个小婢女,真的是太让她讨厌了。 “我问你话呢!” “这位姑娘,请你说话客气一点。”兰花见此不禁也怒了,站起身,走到了桃儿面前。 “哟呵,你不就是一个婢女,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那你不也只是一个婢女?” “我是婢女怎么了?我家主子是松漓国公主,你主子是什么人?” “你简直欺人太甚……”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兰花几欲动手打人,居杨在一旁看着着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插手这事,毕竟他没见过女人吵架,更没参与过女人打架。 “行了,桃儿你退下,”林梦菲终于说了一句话,她看着背对众人的暮天悠,想了想,站起身,走到暮天悠面前,语气恳切道,“梦菲今日连累暮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是梦菲有一事相求,还望姑娘能答应。” “公主,你干嘛对一个下人这么……” “闭嘴!”林梦菲有些生气道,桃儿一见她语气严厉,顿时也就吓得不敢再说话了,林梦菲沉默了几秒之后,有些犹豫开口道,“我希望暮姑娘能帮我拿回那块玉佩。” 闻言,暮天悠转过身,看着这位高贵的公主蹲在自己面前,一脸恳切的样子,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不爽,“一块玉佩而已,就算是王爷送的,你也可以再让他送你一块,何必这么看重。” “这是王爷第一次送我的东西,”说到这里,林梦菲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想好好珍惜,不想弄丢它。” “那你自己去吧。”她才不是那种圣母,别人说几句软话她就肯帮忙了,更何况,林梦菲这软话说得她心中十分不舒服,“既然是自己心爱的,想要珍惜的东西,就要自己去保护。” “我……”林梦菲还想说什么,却见暮天悠已经转过了身,明显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她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公主,你何必对一个下人这么客气,你看你越是对她客气,她越是把自己当回事了。”桃儿见暮天悠竟然这么嚣张,只恨不得上去打她一顿。 “别说了。”林梦菲心情不好,桃儿见此,也就闭了嘴。 正在室内要重归寂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强盗走了进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林梦菲身上,伸手一指,“你,出来。” 林梦菲见此,不禁吓得往后缩了缩,桃儿急了,大声道,“你们要对我家公主做什么!” “做什么?”那强盗似乎听到了极好笑的话,嘿嘿一笑道,“也不做什么,我各位当家的在喝酒呢,缺一个倒酒的姑娘……” “放肆,我家公主身份尊贵,岂是你们这种山野莽夫可以侮辱的?” “侮辱?”那强盗一听这话不高兴了,缓缓走到了桃儿面前。 “你、你想干什么?有种冲着我来,别动我家公主。” 只见那强盗一把抓住了桃儿的胳膊便将她提了起来,上下左右看了几眼,“既然你这么主动,那就把你也带去好了,哈哈。” “桃儿……”林梦菲见此吓得花容失色,眼泪都快出来了。 众下人见此皆是缩在墙角,每一个敢站出来的,毕竟他们现在已是笼中之兽,反抗根本没用,兰花看到这对主仆终于要受点惩罚了,高兴都来不及,自然不会想站出来救他们。 居杨扣住了手中的暗器,瞄了一眼门外,除去两个守在门口的,左边还有三个路过的,右边还有两个说笑的,总共八人,想要一招解决,实在有些困难,但是林梦菲乃是一国公主,又不曾嫁人,若是今日在这些贼人手中丢了清白,他如何交代,想到这些,他只好硬着头皮准备一试。 只是还不等他手中的暗器弹出,便有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他惊讶地抬头望去,只见暮天悠漆黑的眸子正看着他,对他摇了摇头。 他正要出声,却见暮天悠站了起来,笑靥如花对那强盗道,“这位爷,您看小女子怎么样?” 标准的卖笑女子的谄媚笑容,以及甜的腻人的发嗲声线,暮天悠这辈子还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和别人说过话。 兰花见此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角,却被暮天悠拂了开去,她笑盈盈地上前,走到那强盗面前,“这公主从小就是被人服侍惯了的,不懂得伺候别人,定不能把你家当家的伺候舒服,所以您看我如何?” 魅惑众生的笑,暮天悠的这具身体,还是有一定魅力的,这点她很清楚。 果然,那强盗看了她一眼,面露淫笑,连声道,“可以可以,那就走吧。” “暮姑娘……”林梦菲见暮天悠被人带走了,不禁也有些急了,只是她刚站起身,便被桃儿一把拉住了。 “公主,您的清白怎可让这些贼人毁了,那暮天悠已是嫁过人的弃妇,清白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还不等她话说完,便觉得有一阵风拂面而来,一只手扣上了她的脖子,不由分说地便“啪啪”给了她两巴掌。 “你的嘴巴最好放干净点,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兰花恶狠狠的声音吓得众人皆是一惊。 她极少与人争执,更从来没打过女人,只是这婢女也太可恨了些,若不是不想师姐为难,她早就解决了这婢女。 第五十二章 官兵 暮天悠来到青龙寨大堂的时候,几个强盗头子正在开庆功大会,毕竟这次劫的是个公主,若是能拿到赎金,够他们吃个一两年了。 “过来,倒酒。”强盗头子见暮天悠来了,睁着醉眼对她招呼道。 她二话没说,默默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酒壶,替各位当家的一一倒了酒。 倒完酒她正准备站一边去,却突然觉得背后有一只手向她袭来,还不等那只手摸上她的腰,她便一把握住了那人的手腕。 那强盗见此,愣了一下,脸上不禁有了一丝怒色,只是还不等他发作,暮天悠便把一杯酒送到了他的水中,笑道,“大王,喝酒。” “你喝!”那强盗却硬生生地将酒杯推到了她的面前。 现在轮到暮天悠愣了,桌上众人的目光,此时也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她沉默了几秒,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好,好,没想到这位姑娘真是好酒量。”强盗头子见此,不禁豪爽笑道,单从暮天悠刚才能站出来说话的那份勇气,就让他忍不住另眼相看。 “来,再喝。”那强盗似乎有点不甘心,又倒了一杯给她。 这人,竟是想灌她酒。 但是作为一个特工,喝酒也是必备技能之一,区区几杯酒对她来说还是不算什么的。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接过,又一饮而尽。 众强盗从未见过如此豪气的女子,皆觉得新奇无比,便纷纷开始灌她酒。 也不知喝了多少杯,暮天悠渐渐觉得有点想吐,可是那群强盗以此为乐,却并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 屋外已接近暮色,日薄西山,暮天悠见此,心中不禁暗暗担忧,送信的人已经已经去过昊王府了,可是为何到现在还没一点动静,对于被绑架这种事,一般只有两种解决办法,一种是交赎金,另一种是正面冲突。 若是人质少还好说,像他们这种组团被绑架的,后者肯定是不能用,风险太大,那也就只能期待萧辰昊带赎金来救他们了。 正在她这样想着,就见屋外一个强盗匆匆而来,边跑边大叫着“不好了……官兵来了……” 屋内的强盗闻言酒立刻醒了一半,连忙问清楚,这才知道,放哨的士兵看到山下有大批的官兵进山,正直奔青龙寨而来。 没想到,萧辰昊竟然选择了危险的办法。 暮天悠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太自信,还是根本不在乎后果。他竟然敢大摇大摆地让官兵进山,难道就不怕这群强盗撕票吗?她现在不过是个平民,这也就罢了,可是那林梦菲可是他国公主,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是国家之间的外交问题,难道他一点都不担心吗? “快,快去看看。”一屋子的强盗瞬间便涌出了屋外,暮天悠见此,心中暗道不好,便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回了兰花他们被关押的房间。 看守的人一见她独自回来了,正准备上前盘问,只是还没抬腿,眼前便闪过了一道寒光,他们俩连惨叫都不曾发出一声,就倒地身亡了。 一脚踹开房门,众人正觉得惊讶,一看是暮天悠,便松了一口气,兰花见她回来了正准备迎上去,就听到暮天悠语气急促道,“居杨你带着公主先走,一定要保护好公主,其他人跟着兰花,我断后,记得要分头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居杨一见暮天悠的脸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带兵来救我们了,若是现在不走,等下就会被当成人质拉出去的,总之赶紧逃,我回来的时候顺便打探了一下,从这里出去西南角是一座山,尽量往山上逃,别被抓住了。” “是。”见暮天悠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仍然临危不乱,能够想出办法,居杨心中对她的敬佩又多了一分。 “等下。”暮天悠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了林梦菲,“把你衣服给我。” 她现在什么都不是,若是抓人质,强盗首先抓的自然是林梦菲。 “暮姑娘,请你一定要小心。”居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前只听京城中说将军府的五小姐是个草包,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有些心疼暮天悠。 她太辛苦了。 “嗯。”暮天悠感激地点了点头,看着他带着林梦菲走了,这才找兰花要了摄魂香。 大地苍茫,黑夜将至,青龙寨外,站着五个人。 萧辰昊站在中间,他的左右,分别站着苏叶杜衡赵鹏和黄宣。 大门打开,涌出一群强盗,纷纷拿着刀剑,摆好了阵势。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把公主交出来。”萧辰昊负手而立,望着面前的强盗,目光沉沉。 “银子带来了吗?”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若是还不交出公主,本王现在便荡平你这寨子。”劫持他国公主,还敢公然向朝廷要赎金,这么大胆的强盗,还真是头一次见,若是不解决了他们,朝廷颜面何存。 “好啊,那就让那公主陪葬,我们乃是一群草莽之人,命贱,比不得公主那般金枝玉叶,若是王爷不在乎的话,那就来吧……”他这番话说得不假,这寨中的兄弟,有许多都是坐过牢的,也有市井混混,既然干了这一行,他们就有不要命的觉悟。 只是他这番话正说得激昂,却有一人匆匆来报,“大王,不好了,公主逃跑了。” 这话喊得大声,因此连萧辰昊他们都听见了。 既然林梦菲都已经不在他们手上了,那更没必要客气,萧辰昊挥了挥手,立刻便有官兵从四面八方而来,杀得众强盗措手不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青龙寨便已经被拿下。 青龙寨的大堂上首,萧辰昊倚着太师椅,翘着二郎腿,看着跪在下面已经被生擒的众强盗,等待林梦菲的消息。 区区几个强盗,实在是不用这么大费干戈。 正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苏叶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禀王爷,已经找到公主一行人,只是这寨子西北角起火了。” “如何?” “暮小姐在里面。” “什么!”一听这话,萧辰昊立刻站起身,还不等苏叶说完,便已冲出了大堂。 ------题外话------ 啊啊啊好冷,各位亲们要注意保暖啊!冻死宝宝了! 第五十三章 定情信物 青龙寨的人知道官府来人了,都已经慌了,因此暮天悠断后断的十分顺利,只是她刚想去找林梦菲和居杨,就遇到了桃儿。 桃儿见了她,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哭道,“暮小姐求你救救我家公主……” 一听这话,暮天悠顿时觉得脑子一蒙,她连忙抓住了桃儿,急道,“你家公主怎么了?” “我家公主她硬是要拿回王爷给的那块玉佩,被人抓住了……” “快带我去。”这种情况还不忘记玉佩,真不知道该说那林梦菲什么好了,明明让居杨保护她,为什么她还会被抓走? 桃儿带着暮天悠来到了一个房间,指着紧闭的房门道,“我刚看到他们把公主抓进去了。” 闻言,暮天悠掏出匕首,一把踹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室内一片漆黑,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也不像有人的样子,她刚想问桃儿身上有没有带火折子,就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转身,门已经被关上了,并且她还听到了上锁的声音。 她一时之间有点蒙了,不明白桃儿这玩的什么花招,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里。 “桃儿,你干什么,开门!”暮天悠使劲扯了扯房门,却根本扯不动。 然后,一股烟味从门缝中飘了进来。 她连忙捂着鼻子退后了好几步,待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心中冷笑不已。 这公主,竟是想杀了她! 她全心全意想要救林梦菲,林梦菲却陷害她,想要将她烧死在这里。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屋内便已充斥着浓浓的呛鼻烟味,眼前的明火越来越旺,她想要冲出去,无奈火势太大,根本没办法冲。 跃动的明黄色火苗,冲天的火焰,是那般的熟悉,让她想起了将军府灭门的那夜,也是这般的大火,她的家在那一片火海中,只是一片断壁残垣。 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忽然有些疼痛难忍,在那份记忆中,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别的人一晃而过,可是她却看不清,也记不起来。 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了,迷迷糊糊之间,她只感觉到有个人冲了进来,一把抱住她,带她出了这火海。 屋外的夜风十分清新,顿时让人畅快了许多。 有人不断地拍着她的脸,喊着她的名字,睁开眼,面前是萧辰昊的脸。 又被他救了一次。 见她醒了,萧辰昊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却见她想要起身,于是他便把她扶了起来。 她脚步还有些不稳地走到林梦菲面前,摊开手,手心里躺着的,正是那枚玉佩。 “公主,我帮你拿回来了。”她笑了,笑的冷如刀剑,在这夏季的傍晚生生让人升起了一丝凉意。  林梦菲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她,却不敢伸手去拿。 暮天悠一把拉过她的手,将玉佩塞给她,冷声道,“这是王爷送你的定情信物,也是王爷送你的一刀两断信物。” 说完,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到了萧辰昊面前,笑靥如花道,“王爷,你可愿意娶我?” 望着面前女子灿烂的笑容,萧辰昊却越来越看不懂她到底想干什么。 暮天悠见他沉默不语,只觉得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僵,隐在袖中的手指也越缩越紧,没错,她是在赌,今日萧辰昊又救了她一次,她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只是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若是他上次对顾源所说的那番话只是逢场作戏,那她便尽快还清这些人情,早点与他划清界限。 “愿意。”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萧辰昊的那张薄唇中却缓缓吐出了这两个字。 心里忽然觉得很开心,没错,说她缺爱也好,什么都好,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救她这么多次。她很感激萧辰昊,却也不想否认,她渐渐有点喜欢萧辰昊了。 她忽然勾住萧辰昊的脖子,一口亲上了他的唇。 萧辰昊呆住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得一股酒香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竟让他有些沉醉。 暮天悠,竟然主动撬开了他的牙齿,与他纠缠起来! 他眸光一沉,这女人,竟然敢挑逗他!而他竟然也觉得脑子一热,涌上了一股冲动! “从今以后,除了我,谁都不能碰你。”她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无比认真,坚定地宣告自己的主权,“公主,您还是早日回国吧,王爷不可能娶你的。” 萧辰昊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他刚想反客为主,甚至都已经打算伸手搂住暮天悠,却被她抢先一秒抽身而退,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了一盆冷水把他从到到脚浇了一遍。 这女人,竟然耍他! 暮天悠自是没有注意到萧辰昊有些难看的脸色,她现在只觉得林梦菲这位看起来端庄贤淑的公主十分虚伪,本来桃儿那般嚣张乖戾,她只当是那丫头不懂事,便也懒得与桃儿计较,现在看来,真正心肠歹毒的,正是面前这位所谓的公主。 之前她只是为了萧辰昊考虑,所以才处处忍让,但是林梦菲竟把她的退让当做软弱好欺,她还能忍吗?! 林梦菲的脸色十分难看,虽然暮天悠没有当众拆穿她,但是刚才暮天悠和萧辰昊两人无疑是打了她一记大大的耳光,如今,她还有何脸面留下。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捂住脸,转身跑了。 桃儿见状连忙追了过去。 暮天悠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块碎成两半的玉佩上,萧辰昊送林梦菲的定情信物,她竟然给摔了! “那不是本王送她的定情信物。”正在此时,耳边却传来萧辰昊低沉的声音,“那日她说这玉佩好看,本王见她喜欢,就顺手给了她。本王对她半点感情没有,又何来定情一说?” “哦。”听他这般解释,心里忽然觉得亮堂了很多,“走吧,回家。” 夜幕深深,月朗星稀,暮天悠与萧辰昊同乘一骑,夜风拂面,她靠在萧辰昊怀中,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十分不真实。 就这么突然的,他们的关系就变得如此亲密。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表白,也没有什么深情款款的誓言,可是却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被塞得满满的。 有些人,从相见的第一眼便感觉能过一生。 ------题外话------ 啊,后面感情戏要渐渐多起来了。 第五十四章 用意 回到王府,已是半夜,林梦菲一脸悲伤地进了自己的院里,暮天悠也就不再理她,准备回房收拾睡觉。刚收拾完,正要去床上躺着,门外却有人敲门,打开一看,竟是萧辰昊。 暮天悠让开身,让他进了屋子。 萧辰昊一进来便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双眼直直地盯着暮天悠。 暮天悠只好也尴尬地看着他,看了半天,却不知道他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萧辰昊才终于开口,“婚期,你说什么时候。” “啊?”暮天悠惊得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不是说好要娶你吗?”萧辰昊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见暮天悠这么惊讶,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女人,说过的话是想反悔吗? “可是……”虽然萧辰昊救了她这么多次,她也确实对他有好感,可是就这么谈婚论嫁,这进展也太快了点,“我已经是嫁过人的,要是王爷娶我,只怕别人会说闲话吧。” 虽然她和顾源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是在这么重视清白的古代,堂堂王爷娶一个离婚的女人,是不是有点太奇葩了,再说这位王爷又没结过婚。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嫁?”萧辰昊听她这样说,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这女人,自己问他要不要娶,他答应了,她现在却又反悔,难不成她是觉得这样好玩想耍他?! “不是啊,”暮天悠只觉得和他沟通异常困难,“我是担心有损王爷你的名声,而且我们俩认识也不是很久,彼此一无所知的,成亲是个大事,是不是再相处一段时间……” 恋爱都没谈就结婚!万一以后后悔怎么办,万一萧辰昊有什么她无法忍受的缺点怎么办? “你不用说了,本王懂了,你不想罢了。”还没等她说话,萧辰昊便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本王不知道你的顾虑,也不知道你的真正想法是什么,本王只知道,若是真正爱一个人,就不会有借口。”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窝火,他好歹也是个王爷,虽不敢说多厉害,但是京城中哪个大家小姐不想嫁他,到了暮天悠这里,她竟然还挑三拣四? “我……”仔细想想,萧辰昊说得也没错,可是暮天悠还是觉得有个地方想不通,若是说她对萧辰昊有意是因为他几次三番地救了自己,那么萧辰昊对她有意又是为何? 脑海中突然想起那日冷天清曾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过,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 那么,萧辰昊的目的是什么? 若是暮开君还活着,尚且能说他是为了拉拢将军府的势力,如今暮家已经没落,她不过是一介平民,又有什么可以给萧辰昊利用的呢? “你在想什么?”萧辰昊见暮天悠的神色有些不对劲,眸光便沉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暮天悠想了想,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几次三番地救我,可是我们明明无亲无故,更没有见过几面,可是王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多次,甚至舍身相救?” “你是在怀疑本王的用意?”萧辰昊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沉声道。 她能不怀疑吗? 暮天悠一夜无眠。 ** 第二日,便有太监来王府宣旨,说皇上要召暮天悠进宫。于是她便和萧辰昊乘同一辆马车进宫。 街上的小贩陆陆续续开门做生意了,看着车窗外不停变换的景色,暮天悠心中有些感慨,不知不觉,她竟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快半年了。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认识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从来没经历过的事,只是以后该如何,却觉得有些茫然,难道她真的要和萧辰昊结婚,然后一辈子在深闺大院里度过了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向了坐在身边的萧辰昊,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暮天悠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萧辰昊现在经常这么盯着她看,弄得她挺不自在的。 “等下进了宫,不管皇上和你说什么,你都不能同意。” “啊?”暮天悠再次转过头,看到萧辰昊还是那副阴沉沉的表情,听他这话的意思,他似乎是知道皇上召她有什么事? 但是看萧辰昊的表情,明显闭口不想说,所以她也就懒得再问。 还是上早朝的时间,所以暮天悠便被安排先在偏殿等待萧中庭下朝。 上一次进宫来的时候还是那次晚宴,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望着金碧辉煌,宏伟壮大的皇宫,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辈子都被困在这深宫之中。 “暮小姐。”正在她沉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转身一看,原来竟是萧雨薇。 许多日子不见,她已恢复了光彩照人的样子,只是她的神色却并不开心,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也不知道有多少身不由己的悲哀。 “参见公主。” “不必多礼,今日得知暮小姐进宫,我有些话想与你说。”萧雨薇扶起她,命丫鬟在一旁候着,便领着暮天悠去了一个亭子中。 “不知公主有何要事?”见萧雨薇面色和萧辰昊一样凝重,似乎不像是什么小事,暮天悠心中隐隐觉得这京城中有大事要发生了。 “请你说服六哥帮忙救我大哥。” 萧雨薇倒是直接,可是暮天悠如何能有这个本事? “公主,我很想帮你,可是我做不到。”白长安要她说服皇上出席顾源的婚礼,萧雨薇又要她说服萧辰昊救一个犯了谋逆之罪的前太子,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平民,如何能说服皇上和王爷? “你可以的,只要你开口了,六哥一定会答应的。”见她不肯帮忙,萧雨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道,“若是你不救他,那大哥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暮天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就算我能说服王爷,那敢问公主打算怎么救太子?” “让大哥继承大统。” 第五十五章 入朝 暮天悠吓了一跳。 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萧雨薇是萧中庭的胞妹,正因为皇室贵族众多,所以同母所生才尤为重要,可是如今,这位亲妹妹竟然要把自己的哥哥拉下皇位? 忽然觉得这皇宫里人情也好,血缘也罢,真是比纸还薄。 “抱歉,公主我真的不能答应你。”暮天悠的头脑十分清醒,萧雨薇现在正在把她往谋逆的大坑里拉,而且还想让她把萧辰昊也一起拉进来。 她如何能同意?! 谋逆篡位这等大罪,若是干的不好,那便是杀头的大罪,且不说她能不能劝得了萧辰昊,她如何能让他去冒这个险?! “暮姑娘,经历这么多事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三哥他,并不是一个当皇帝的料,若这天下继续在他手中,我沧衡只会走上衰落之路,直至灭亡,难道你想看到那一天吗?”见她坚决不答应,萧雨薇开始声泪俱下,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不曾参与朝堂所以你不知道,自他继位以来,朝中多少大臣死的死辞官的辞官,如今朝堂上剩下的是一些什么人?是小人!他们欺上瞒下,贪污*无恶不作,可是三哥他一点都意识不到,若是任凭他这样下去,我沧衡,还有救吗……别的不说,难道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冤死的吗?” 萧雨薇别的话暮天悠不清楚,但是最后一句暮开君的死,唤醒了她的记忆,一个功成名就,世代忠良的家族,就因为皇上一句话,落下这么一个下场。再多的名声又能怎样,事后昭告天下为暮开君正名又能怎样,没有人能制裁皇帝的错误,因为他就是至高无上的神。 见暮天悠神情中似有一丝触动,萧雨薇继续道,“难道你希望看到更多的人像你父亲一样蒙受不白之冤而死吗?” 她希望吗?她自然不希望,虽然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也没圣母到自以为能拯救天下所有人,但是她不希望这种事再重演。 “我今日话就说到这里,快下早朝了,希望暮小姐能认真考虑我的话。”说完,萧雨薇拍了拍她的手,便带着丫鬟走了。 真是觉得很头疼,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扯上她了! 救冷天清就不说了,这宫闱里的勾心斗角,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皇上的妃子,又不想争皇位的,她现在不过是萧辰昊身边的一个侍卫,到底为什么要扯上她?! 暮天悠什么都懒得管,天下百姓怎样她实在管不了,她不是皇帝,她只知道如今还算是四海升平,若是开启一场篡位谋逆的战争,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正纠结着,便有太监告诉她,皇上宣她进去。 她走进偏殿后,屋内的太监便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她和萧中庭两人。 眼前的年轻皇帝,一身龙袍熠熠生辉,整个人宛若天神之子,如此一个清瘦的少年,真的很难想象他身系天下万民的性命。 “参见皇上。”她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吧,”萧中庭面带微笑道,“自暮将军蒙冤而去以后,朕一直懊悔不已,特命人在全国各地修建祠堂,供奉纪念暮将军,然暮家后人皆沦落无家可归,近日更听闻你现在在昊王府为奴,朕心中实在不忍,再加上你在上次帝京之难中有大功,还未封赏,朕欲召你入朝为官,任内阁学士,从二品,赐城西学士府,也好给众臣以及天下万民一个交代,你意下如何?” 又是一个打击。 当朝皇帝,竟然让她入朝为官! “回皇上,小人只是一介草民,且为女流之辈,何有入朝为官之理?”现在她明白萧辰昊为什么让她不要答应了,就算萧辰昊不说,她也不会答应这种事的,朝堂斗争,她自问没有这份才智,能和一群大老爷们在朝堂上你争我夺的。 “虽没有先例,但暮姑娘你是将门之后,无论是才智还是勇气皆巾帼不让须眉,深得朕意,朕此番打算,也是思考良久,问过朝中众臣意见之后才决定的。” 还问过朝臣意见?暮天悠现在都能够想到这位皇上一说话,下面一群狗腿子谄媚捧他夸他的情景。 “皇上真是过奖了,小人身为女子,没有那份才智不说,更没有那份野心,只期望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足矣。”暮天悠连忙接着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必须推掉。 “哦——”听到暮天悠这么说,萧中庭的神色却有些怪异了,“既是如此,不知道暮姑娘理想中的好人家,是怎样的?” 暮天悠听这话越说越不对了,萧中庭问这作甚,难不成这才是真正等着她跳下来的坑?难不成皇上是想把她当政治牺牲品嫁给什么人? “小人不知皇上何意。”她恭敬道,心里却越来越不安,皇命不可违,若是萧中庭真下了圣旨,那她要怎么办?难道她不答应就成? “不知朕这后宫,可是暮姑娘理想中的好人家?”萧中庭见此,便又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 “啊?”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皇上,惊得目瞪口呆。 感情萧中庭是看上她了,这番话竟是表白,想让她入宫为妃?! 她现在真是越来越想不通了,她没权没势,又是个成过亲的弃妇,按道理说嫁都嫁不出去,怎么人人都惦记起来了?王爷逼婚,现在连皇帝都来了,难道这沧衡国的民风如此开放,上至皇上都不在乎娶一个已经成过亲的女子?虽然她和顾源并没有发生什么。 “你,可愿意?”萧中庭只当她是惊喜来得太突然,脸上笑意更深。 也是,换作平常女子,做梦都想得到入宫为妃的机会,怎么会不开心呢? “不愿意。”没想到,暮天悠惊讶过后给了他这么一个答案。 萧中庭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他语气微变,气氛却与刚才截然不同,“为何?” “小人期望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婚姻。”虽然说这个有点恶俗,况且是和一个皇帝说,未免有点荒唐,但是她还是要说,“皇上不可能一辈子只爱小人一个人,或者说,皇上并不爱小人,或许对皇上来说,小人只是您众多妃子中的一个,可是对小人来说,这是一辈子的大事,若是皇上真对小人有意,那么请收回成命。” ------题外话------ 呃…好无聊,有没有人和我说说话。 第五十六章 看不透 听完暮天悠一口气说完的这些话,萧中庭愣了很久之后,才缓缓道,“暮姑娘,你可知道你刚才说了些什么?” “知道,若是皇上不想被别人称为暴君,那么就请偶尔听听别人的话。”所谓的民意,她这句话也是为了萧雨薇而说的。 “放肆!”萧中庭怒了,他一忍再忍,可是他最不能忍的,就是别人说他是暴君。 暮天悠见此,便往后退了一步,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毕竟萧中庭是皇上,他愿意发脾气没人能管的了他。以前的她从来不喜欢看别人眼色,直到经历越来越多以后,她才知道,有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有谁能一辈子高高在上,包括她面前的这位沧衡天子,若是不久的将来,他真被拉下皇位,那他最终也不过是一个阶下囚。 可是等了颇久,萧中庭却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大发雷霆,摔盆子砸碗的,而是在平息了自己的怒气之后,撂下了一句,“朕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三日之后再进宫来回复朕。” 听到这句话,暮天悠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真没想到,这位皇帝说话还给她余地,不过就算三日之后又能如何呢,她的答案肯定是不会变的。 “皇上……” 暮天悠刚想和他说不必,就见萧中庭起身进了内室,明显是不想再看见她,她也只好倒了一句告退,便出了偏殿。 萧辰昊在殿外等她,见她出来了,便一把抓住她问,“你没答应吧?” “不知道王爷指的是入朝为官还是入宫为妃?” “两个都不行!”萧辰昊闻言,手上力道加重,语气中满是狠绝。 暮天悠皱了皱眉头,动了一下胳膊表示抗议,她真想不明白这些有才有钱有貌的公子哥们到底都是怎么了,顾源是这样,皇上是这样,王爷也是这样,难道她的魅力真这么大吗? 上了马车,两人一路无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回到王府。 暮天悠本打算回房,只是想起萧雨薇,她还是忍不住转身,叫住了萧辰昊,“王爷,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萧辰昊看了她一眼,已经习惯了她在自己面前这么没大没小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过来。”说着,也不管萧辰昊同不同意,就拽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里。  “何事?”暮天悠神神秘秘地关上了房门,还一副心怀不轨的样子,让他忍不住皱眉。 “来,坐下,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一个字一个字听清楚了,”暮天悠拉着他在桌边坐下,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妹要造反。” 萧辰昊闻言,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可是她今天找我了,说让我劝你帮忙救你大哥,然后还说要把皇上拉下皇位,让你大哥继承大统什么的,虽然我知道你不可能答应,但是我想了很久这件事还是和你说说比较好,当然我更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劝得动你……” “这皇位本来就该是大哥的。”还没等暮天悠说完,萧辰昊便来了这么一句。 暮天悠顿时目瞪口呆,萧辰昊这意思,竟然是向着萧越帆的?难不成他也早有谋逆之心? “可是皇上现已即位,如今四海升平,若是来一场谋逆篡位是不是不太好?” “你以为他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听到这话,萧辰昊冷笑了两声,见暮天悠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于是便移开了话题,“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宫闱斗争,本与你无关。” “是,是,与我无关,”暮天悠现在真的有点觉得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能相信的,果然人心隔肚皮,她还是把萧辰昊想的太简单了,“不过我也想提醒王爷一句,谋逆篡位若是干的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听到暮天悠这句温馨提醒,萧辰昊眸光一闪,他站起身,一把抱住暮天悠,在她耳边低语道,“你什么都不用管,但是本王也希望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平淡无奇的语气,却听得暮天悠有丝心惊,萧辰昊的话,让她感觉到了浓浓的威胁感,她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仅仅是因为他救了自己几次,所以就对他放松了警惕,事实上,她根本连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都分不清。 而她竟然要和这个人结婚。 忽然觉得有点脊背发凉,明明被他圈在怀中,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让她只想逃开。 “王爷,王爷,不好了,懿德公主病倒了。”正在室内的气氛异常诡异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婢女的声音,惊得暮天悠回过神来。 萧辰昊放开了她,来自他压迫感也顿时消散,她第一次觉得,不该这么轻信萧辰昊。 “怎么回事?”萧辰昊打开了房门,不悦道。 “西苑那边刚才派人来传话,说是懿德公主病倒了,还请王爷快过去瞧瞧。” 萧辰昊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暮天悠,冷声吩咐道,“跟本王一起过去走一趟。” “是。”她连忙低眉顺眼地跟了上去。 要说林梦菲这事,现在也是很不好办的,如今她又在王府病倒了,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只怕又是要让萧辰昊为难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醒悟,从何时开始,她竟开始事事设身处地为萧辰昊考虑了? 只是这个不简单的王爷,真的需要她为他考虑吗? 她现在才觉得,自己好像是那个多管闲事的人,或许她所做的,对萧辰昊来说根本毫无意义,甚至是在帮倒忙。 到了西苑,一进去便看到一堆婢女已经候在一旁,桃儿更是坐在床头,拉着林梦菲的手不断抹泪。 “张大夫,公主这是怎么了?”萧辰昊见此,蹙起眉头,真是到处都是麻烦事。 “回王爷,公主感染了风寒,再加上身体底子本来就弱,所以发起了高烧。” “风寒?”萧辰昊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桃儿身上,“昨天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突然病倒了?” “王爷,”桃儿这才哭哭啼啼回话道,“我家公主昨夜在屋外待了一夜无眠,奴婢怎么叫都不管用,结果今日一早就成这样了。” 第五十七章 浮春玉 刚要转身,便听到床上的林梦菲口中梦呓着什么,桃儿连忙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又是一阵泪流不止,“王爷,我家公主身在异乡,生了病也没有亲人在身旁陪伴,难道王爷就如此无情吗?公主她,真是命苦……” 暮天悠现在觉得林梦菲身边这丫头十分的不简单,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但是什么话都给她说了,不得不承认,林梦菲这主子教的好。 萧辰昊被她这番话说的,也不好再走,便到床头坐了下来。 暮天悠见此,忽然觉得有点看不下去了,转身出了西苑。 屋外已是六月份的季节,太阳有些炎热,在府里逛了两圈,也颇为无聊,便打算回房休息算了,正走着,突然撞上了一抹粉红色的身影。 “你走路能不能长点心?”京墨一边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拿着扇子指着她道。 “京少爷,你家莫不是穷的衣服都买不起了?”自从第一次见到他,暮天悠就从来没见过他穿别样的衣服,一个大男人整天穿着这么闷骚的粉红色,也真亏他做得出来。 不过暮天悠不得不承认,这闷骚的粉红色,他竟能完完全全驾驭得了,不仅不显猥琐,反而还别有一番风流倜傥。 “你懂什么,这叫潮流。”京墨不想再与她废话,抬脚就直奔萧辰昊书房而去。 “等等,京少爷,王爷的书房闲杂人等不能进入。”暮天悠连忙想要去拦住他,她来这王府上这么多日,还从来没进过萧辰昊的书房,因为萧辰昊不喜欢别人随便进去,所以府上下人都无人敢违令。 “我和他在这书房里花前月下的时候,你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京墨直接无视她,一把推开了大门,暮天悠刚往里面看了几眼,京墨就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进去,“来来来,你也帮我找找,上次我在他这里看到一本颇好的琴谱,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反正你帮我找找,是一本琴谱。” 房里的陈设极为简单,一张书桌,两把椅子,还有四五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墨香,让人感觉十分惬意。 “你傻愣着干什么,快找啊。”身后传来京墨不满的声音,暮天悠回头一看,只见萧辰昊整齐的书桌,已被他翻得乱七八糟,她顿时有种想转身出去的冲动,万一萧辰昊发火,殃及她这个无辜的人,那她多不划算。 但是又转念一想,若是她现在出去,还不知道京墨会把这里翻成什么样,不如尽早帮他找到,然后把书房整理好。想到这里,暮天悠便也开始帮他翻箱倒柜找起琴谱来了。 萧辰昊书架上的书种类极杂,有史书,兵书,列传,诗词歌赋……让人眼花缭乱,也不知萧辰昊看了几本,在这么多书里找一本琴谱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翻完了一个书架,一无所获,暮天悠便转到靠墙的第二个书架,开始从上往下一层层找。 忽然,二层靠墙角的地方,一个锦盒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盒子是深蓝色的,大概有巴掌那么大,上面绣着暗色的花纹,做工精致,只是落满了灰尘,看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没被人动过了,许是萧辰昊什么时候随手把它放在这里,然后便忘记拿走了。她将盒子拿起来,准备放到书桌上去。 伸手,却发现这盒子颇有些重,里面也不知道放的是什么物什。 暮天悠心中好奇,虽然偷看别人的东西不好,但是看一下也无妨,于是她便打开了盒子。 这一打开,她呆住了。 盒子里,盛着一个通体浑圆光洁的珠子,足足比鸭蛋还要大。 她呆住的原因,不是因为没见过这么大的玉珠,而是因为,这颗珠子,是浮春玉。 没错,国宝失窃的那夜,她仅见过那浮春玉一次,后来更被说是假的,可是就算只有一次,她也能够确定,她手上拿的这颗,就是萧中庭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国宝浮春玉。 可是,这颗玉现在却在萧辰昊手上。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日陷害她的人竟是萧辰昊,说明害的她家破人亡的人,竟是萧辰昊! 想起这些天来的种种,想起萧辰昊一次又一次的舍命救她,她忽然真的有点不清楚,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找到了!”耳边突然传来京墨兴奋的呼声,惊得她回过神来,险些把手中的盒子掉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还没等她反应,萧辰昊略带不悦的声音便又从屋外传了进来。 “找琴谱啊。” 听着两人的对话,萧辰昊还没发现她也在,她连忙将手中的盒子盖好,放回原处,走了出去。 “暮天悠?”见到她走出来,萧辰昊心里莫名有了一丝紧张。 “我让她来帮我找琴谱的。”京墨自然也知道萧辰昊不喜别人进他的书房,于是连忙替她开脱道。 “既然琴谱已经找到了,那我就先出去了。”她头也没抬,便从萧辰昊身边走了过去,因为她现在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的表情面对萧辰昊。笑容,她装不出来,愤怒,她也不想当面指责萧辰昊,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问清楚。 为什么呢?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想面对现实,因为害怕所有的想象都是一厢情愿,害怕承认自己只是被耍了。 萧辰昊见她神色不对,当即走到书架后,看到盒子被人动过的痕迹,他心中明了,暮天悠已经知道了。 没错,那夜是他盗了浮春玉,是他约了暮天悠见面,不过是为了把罪名嫁祸给她,好不让人怀疑到他身上来,从一开始,他也不过是打算把暮天悠当个棋子而已。 既然是他做的事,他从来就没有不敢认,只是现在当面被暮天撞破,不知为何,心中竟觉得十分难受。 第五十八章 愤怒 暮天悠躺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头,想要忽略那门外的声音,脑子里却犹如一团乱麻。 是,她与暮家的人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暮开君不是她亲爹,暮夕伦不是她亲哥,可是那夜暮家被灭门的时候,心中的那份痛,却是真真切切的。 她什么都不害怕,却唯独害怕别人的背叛。 “暮天悠,本王让你开门你听到没有!”门外的男人声音愤怒,几近咆哮,他用力的砸着门,暮天悠却只是充耳不闻。 她现在根本不想见到萧辰昊。 若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恩,她想杀了他替暮家冤死的人报仇。 可是她能下得了手吗?!她连暮江枫都不曾下得了手,对萧辰昊,能下得了手吗?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竟变得这般心慈手软了。 “你到底还想不想救冷天清!”萧辰昊无计可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他知道,听到这个,暮天悠一定会开门的。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内有脚步声传来,接着,门被打开了,暮天悠站在门口望着他,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悲是怒,但却绝对不是喜。 他不由分说地走进去,关上了房门。 “那日在宫中,纸条是你给我的。” “……”眼前闷声闷气,无精打采的暮天悠,竟让他心中有一丝心疼,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才能让她接受。 “所以那个给了我假的浮春玉的黑衣人也是你。” “……” “所以也是你,害的我家惨遭灭门,害的我爹和哥哥冤死……我爹他,忠心为国,我家世代忠良,你怎么忍心……你怎么能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为了自己的目的,毁了他……我以为你是个好人,也感激你几次三番救我,甚至对你动情想要以身相许,可到头来,真相却是这样……” “你听我说……” “你有什么好说的,你能否认这一切吗?做过的事,就算再怎么否认,也不可能毁尸灭迹的,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是觉得我好利用吗?如今你把我留在你身边,甚至还说要娶我,又是为什么?我现在一无所有,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钱权,对你没有半点好处……你说,你留着我,到底还想利用什么?!你说啊!”暮天悠从未如此愤怒地发过脾气,看着一言不发的萧辰昊,她更加觉得心里很堵很堵,为什么偏偏是萧辰昊! 萧辰昊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拉过暮天悠,把她紧紧地拥在自己的怀中。 “混蛋,你放开我!你他妈放开我!”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挣扎,萧辰昊铁了心抱着她,狠狠将她箍在自己怀中,似要将她的骨头揉碎,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对不起。”耳畔突然一声长叹,一向冷傲的萧辰昊,竟然低头向她道歉。 “有什么用呢?”她放弃了挣扎,苦笑了两声,随后语气冰冷道,“你就算道歉,你能让我爹活过来吗?你能让我大哥活过来吗?你能让我暮府重现往日的光彩吗?你能挽救我暮家世代的忠良之名吗?你能吗?” 暮天悠的话,似刀子一般锋利,不停地一次又一次戳在他的心窝上,戳的他心疼,只要做过的事,他从来都不后悔,但是此时此刻,他第一次感到很后悔。 “你放开我!”无论他再怎么道歉,再怎么悔过,她都不能原谅他,不能! “暮天悠!”萧辰昊的下巴重重地压着她的肩窝,低声吼道,他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可奈何,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事,到底是否正确。 “我不会原谅你的,放开……”暮天悠被他抱着根本动弹不得,突然提膝,狠狠朝他小腹撞去。 萧辰昊没料到她会发难,吃痛地捂着肚子退了好几步,才扶着桌子站稳。 “若不是因为你对我有恩,我必杀了你替我爹爹和大哥报仇!”暮天悠站在原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萧辰昊,面上冷若冰霜。 “你当真如此恨我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若是我说你爹没有死呢?” “你说什么?”暮天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冲过去抓住了他的衣服,不相信道,“不可能,我那日亲眼看到我爹的尸体……” “我知道禁军会去查抄你家,所以在此之前就已经派人把他救走了,你家的火是我放的,不过是为了让皇上以为暮将军已死。” 萧辰昊见暮天悠惊得说不出话,便接着道,“你爹他功高盖主,如今天下安稳,四海升平,就算上次皇上没有治他的罪,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既然早晚都有此一劫,还不如早些抽身,还能求得全身而退……还有你大哥,那日我没有寻到他,后来你托我找他的尸体,我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如今他到底是生是死,也是难说。” 听到萧辰昊这番话,暮天悠又惊又喜,只觉得自己鼻头一酸,差点要落泪,“那我爹他现在在哪里?!” “暮将军不愿再留在帝京这个是非之地,早已出了城,如今身在何方,我也不知道,一代功名显赫的大将军,最后虽是这么个结局,可又未尝不好呢?宫闱也好,朝廷也罢,皆是勾心斗角,人心险恶,还不如解甲归田,煮一壶清茶细品来得自在。” 想到暮开君那苍老的背影,暮天悠心中忍不住涌上一丝心酸,若不是无可奈何,他怎愿意离开儿女,背井离乡,去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隐姓埋名的生活呢?人到晚年,却没有儿女陪在身旁,那份孤独,岂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还有暮夕伦,他身受重伤,又痴傻,就算侥幸留得一条命,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流落,能不能吃得到饭。 “你放心,不管你大哥到底是死是活,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见暮天悠一副黯然神伤的失意样子,萧辰昊再次把她搂在了怀里,“这是我欠你的。”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对一个人好需要理由吗?”如此熟悉的对话,萧辰昊忽然又想起那日暮天悠红着脸问他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救她,嘴角忍不住浮上一丝温暖的笑意。 “不需要吗?” “如果需要,那也不过是因为我想对你好。” ------题外话------ 各位宝宝们,今天首推,大家看着办吧。 第五十九章 冷天清的身份 如果需要,那也不过是因为我想对你好。 对一个人好,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暮天悠不知道,她只知道,看着眼前深情款款的萧辰昊,她情不自禁想要去相信他。相信他所说的一切,相信他所做的一切。 “一开始,我确实只是把你当做一枚棋子,想要利用你,可是渐渐的,我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那日看到你在刑场上,即将受刑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希望你死,看到你满身的伤痕,我竟然会觉得心疼……我救你,因为我想护你周全,哪怕再辛苦,我也想用尽自己的全力,护你这一世周全。” 暮天悠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她想不起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萧辰昊的关系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而她听着萧辰昊这番话,竟觉得开心! 没错,是那种有人给自己告白的开心的感觉。似乎从一开始,第一次见萧辰昊的时候,她就不讨厌这个人,她不清楚是为什么,可是萧辰昊就是这么轻轻松松地赢得了她的信任。 “那么冷天清呢,你为什么会知道?”既然上次传字条给她的人是萧辰昊,那他肯定知道冷天清这个人,更知道顾府地牢。 “你不能救他。”说起这个,萧辰昊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他握着暮天悠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你不能,和他扯上一丝关系。” “为什么?” “因为他是钦犯,他,是青要国的钦犯。” “青要国?”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暮天悠忽然对这个已经覆灭的国家有了一丝兴趣,“青要国不是早就灭亡了,怎么会……” 怎么会和冷天清扯上关系? “冷天清是青要国的国师,自青要一国覆灭以后,几乎已经没人记得起还有这个国家,可是冷天清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浮春玉秘密的人,父皇在位时,曾派了无数密探在各国寻他,只是这人武艺高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精通各种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想要抓到他,岂是那么容易。” “那,是朝廷抓他?”想起那日冷天清和她胡吹说是顾富贵要拿她练什么丹药,看来都是骗她的,不过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是知道他是朝廷钦犯,谁还敢冒死相救? 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担上了这个救朝廷钦犯的罪名,只怕一辈子都要在朝廷的通缉下亡命天涯了。 “是,三年前皇上派遣的暗卫找到了他的踪迹,与之在青要沧衡两国边境血战一场,他的发妻为了救他血溅当场,尸骨无存,而他更是被用三十根银针封住了周身大穴,武功尽失,每日夜间更要饱受银针蚀骨之痛……” 暮天悠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冷天清那个老不正经的身影,她实在想不到,他竟有那么显赫的身份,她更想不到,她那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流氓师傅,竟经历了亡国,亡妻之痛,还要每日受尽折磨。 “所以不管他到底与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能救他,你若是帮他,那便是与朝廷为敌,这个罪名,可不是一般人能担得起的。” 萧辰昊的这番话,让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什么都是假的,现在连师父和师妹都是假的,她一直相信的人,竟然都是在说谎话骗她!她到底还能相信什么! “你既然辛辛苦苦拿到了浮春玉,你必然也是想知道其中的秘密,那你为何不救他?”虽然她一共只见过冷天清两面,也对冷天清欺骗她不满,可是就冲着兰花,她也知道冷天清不是用心险恶的坏人。 “我自然要救他,只不过,这件事你不必插手。” “可是他全身被玄铁铁链所缚,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打开,你就算要救他,又有几分把握?” “那玄铁铁链不需要什么钥匙,每到十五月圆之时,只需借助湖水涨落,所形成的水压自然可以将其打开。” 听萧辰昊这么一说,暮天悠恍然大悟,原来顾府中贯通全府上下的水渠,竟还有这个作用,若是不知情的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你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人,若是用尽全力想做一件事,那么自然就什么都会知道。”萧辰昊嘴角微弯,眸光却变得深沉起来。 暮天悠见此,总觉得萧辰昊还是向她隐瞒了什么,可是既然萧辰昊不肯说,那她也不好问。 “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件事,帮我打听下我爹现在的下落,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若是有机会,我想再见他一面。”来到这个世界,她没什么特别喜欢和佩服的人,暮开君是其中一个,虽然与他并无太多的感情,但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因,总觉得他很亲切。 萧辰昊正欲回答,却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原来是居杨。 “王爷。”居杨没想到开门的竟是萧辰昊,嘴角忍不住微弯,大白天的,两个人孤男寡女,房门紧闭,看来王爷对暮小姐确实有意。 “何事?” “府外来了个人,说是要求见暮小姐。” “找我的?”暮天悠眉头微皱,她在这里并不认识什么人,谁会来找她? “另外,懿德公主醒了,王爷您看,是不是要去见上一见?” 暮天悠来到王府外,见一白衣男子立在门口,身形潇洒俊逸,不是白长安又是谁? “师妹。”白长安见她出来了,微笑如水,温柔道。 “我什么时候成你师妹了?”暮天悠奇道,不过这不是重点,“走吧,去找兰花师妹,我有事情要问你俩。” 现在想想,不管是冷天清还是兰花还是白长安,其实暮天悠对他们都一无所知,听萧辰昊说了冷天清的真实身份后,她更加想知道兰花和白长安到底是什么人了。 望着暮天悠拉着那白衣男子离去的背影,站在王府长廊下的萧辰昊心中有些不悦,暮天悠,似乎与那人十分熟稔? “居杨,去给本王查清楚那男人的来历。” ------题外话------ 首推第二天,好惨,求宝宝们给力! 嗯哼,剧透一下,接下来昊宝宝,也就是咱们的男主,要开始吃醋了。 第六十章 白长安的身份 天上人间客栈,白长安的房间。 兰花站在墙角,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样子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花儿一样。 暮天悠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她面前,翘着二郎腿,冷眸一眯,沉声道,“好你个师妹,竟敢联手冷天清那老狐狸骗我,你说吧,现在你要怎样补偿我?” 见暮天悠是真的生气了,兰花自知理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是她和师傅隐瞒身份在先,如今被戳穿了,她也不是那种会撒谎骗人,说好话的性子。 “你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吗?”暮天悠恨恨道,“我看起来好骗是吧?你们让我做这种送命的勾当,却还不告诉我实情,把我忽悠的团团转,真是不能忍!我告诉你,我不会帮忙救冷天清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毕竟被人欺骗的感觉,真的是太不舒服了。 兰花听到这句话,连忙抬起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面露哀求之色,“师姐,你不救师傅那就没人能救他了,我求你了,救他吧!”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很不解,为何兰花坚持要她救冷天清,她不过一介女流,虽然会点肉搏术,但是手下一无死士,二无银子雇佣死士,到底能帮什么忙呢? “想让我帮忙可以,但是我现在问你的问题你都必须如实回答我。”她不能再这么被骗下去了,她要知道事实的真相,“你是什么人?!” “青要国定西候次女。”好一个显赫的家世,原来也是达官显贵。 “浮春玉到底有什么秘密?”能让沧衡皇室争相夺取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沧衡皇帝想要它是因为它关系着沧衡传国玉玺的下落,师傅不肯说是因为它关系着青要国宝藏的秘密,那是复国的唯一希望。”说到这里,兰花又垂下了头,十几年前亡国的时候,她不过是一个孩童,没什么记忆,只是后来听师傅常常说起那场战役的惨烈。 复国?暮天悠惊得差点没坐稳,原来她接触的这几个人,不仅是钦犯,还是反朝廷的大反派! “我说,现在天下太平,民众安居乐业不好吗?为什么要想着复国?”哪怕是曾经的青要国子民,此刻不也在沧衡的统治下好好活着,说到底,政权更迭,不过是统治阶级的更迭,虽有无数百姓惨死,但更多的,还不是和以前一样生活着。 “国仇家恨,天下大义,怎么能够忘记呢?”听暮天悠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样,兰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好好好,”不知道冷天清到底给这姑娘从小灌输了什么思想,反正她是懒得去争,复国岂是一件容易的事?人没有,钱没有,能成什么事,“那我再问你,白长安是什么人?” “……”一听到暮天悠问这个,兰花立刻紧紧闭上了嘴巴,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 “哎我说你到底还要不要救你师傅……” “暮小姐就这么想知道在下的身份吗?”正在暮天悠逼问兰花的时候,白长安推门而入。 “是。”她一直觉得,像白长安这种气质不凡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平凡人物。 “好,那我就告诉你,其实我是兰花的哥哥。” “那她为什么叫你少爷?” “剧情需要,其实兰花的本名叫做白兰花。” 什么白兰花,还不如叫白莲花算了!看着白长安那张笑眯眯的脸,暮天悠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她相信兰花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但是这个白长安,谁知道呢! ** 暮天悠回到王府时,天已经快黑了,居杨一见着她,就告诉她萧辰昊被林梦菲缠着又哭又闹的,这位公主如今竟要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外加绝食的戏码,实在是很难收场。 她来到西厢房时,果然看到下人都已经被屏退了,床上幔帐轻飘,林梦菲正拉了萧辰昊的手哭得梨花带雨,“王爷,我身子好难受,心里也好难受,好想念我的父王母后……” “那本王明日就派人送你回国如何?”语气无比认真,还夹杂着一丝关切。 刚要踏进房门,就听到这句话,于是暮天悠把脚收了回去。 林梦菲一听这话,惊得连哭声都顿了一秒,不过下一秒,她却哭得更惨了,“我此番是前来和亲的,如今王爷不要我,我哪有脸回国?我这辈子还嫁的出去吗?” “不妨事,你是公主,只要眼光不要太高,总是有人要的。”轻声慢语,十分标准的安慰语气,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暮天悠头一次知道,萧辰昊竟然这般会说话,她听居杨所说的情况,本以为他定是被林梦菲缠得几乎发怒却又只能隐忍。 “可是我,我,我自从第一眼见到王爷的时候,就对王爷一见钟情……”林梦菲见楚楚可怜苦情戏不管用,便换了一计,打算开始深情告白。 “嘘,”她刚开了个头,就被萧辰昊打断了,“所有人见本王第一眼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爱上了本王,可是第二眼的时候,他们就都发现是错觉,公主你定是累了,好生歇着吧,本王晚些再来看你。” “可是……王爷,哎王爷您别走啊……” 暮天悠在外面听着林梦菲和萧辰昊这番对话,差点没笑死。 “看够戏了吗?看够了跟本王回皓月轩。”萧辰昊负手走了出来,对着她冷眸一眯,语气陡变,完全不似刚才那般温柔似水。 她连忙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乖乖跟在萧辰昊身后回房。 一走进萧辰昊的房间,她便看到桌子上有一卷明黄绢布,仔细一看,竟是圣旨。 “你今天下午去见谁了?”萧辰昊坐下之后,便开始审问暮天悠了,居杨竟然告诉他,查不到那白衣男子的任何资料,而且还告诉他,暮天悠跟着那人进了客栈客房。 “一个故友。” “来历。” “我闺蜜的哥哥。” “那你为何和他同进客栈?” “你派人跟踪我?!”暮天悠怒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跟踪过呢。 “一个女子,光天化日竟然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清白吗?”萧辰昊见她竟然敢先怒,便也怒了。 “难道跟踪的人没告诉你还有另一个女子一起吗?!再说了,你那么看重清白的话,你怎么不说我都已经嫁过人了呢?!” 这话出口之后,暮天悠才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激动了点,搞得好像她和白长安真有点什么似得,所以才这么激烈想要掩饰。 萧辰昊愣了一下,随后冷笑道,“好,你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很好。” “暮小姐,门外有个人送来了一瓶跌打损伤膏给你,说是白长安送的。”正在这时,居杨十分不合时宜地出现,报告了这个十分不合时宜的消息。 ------题外话------ 首推第三天,虽然依旧很惨,但是感谢各位看文宝宝们的支持啊! 俗话说,爱吃醋的男人才可爱。 第六十一章 诡异的夜晚 林梦菲找暮天悠谈判了。 吃过晚饭,桃儿便来告诉她,公主想见她一面。暮天悠心中不禁感慨公主就是架子大,连谈个判,都还要她找上门去。 她来到西苑的时候,林梦菲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房间里熏着不知名的香,入鼻,腻得让人头晕,暮天悠有些反感。 “公主。”她恭敬地叫了一声,却没得到回答。 她便又站了一会儿,林梦菲却还是依旧闭着眼,像睡着了一般,她不想再自讨没趣,便行了一礼,冷声道,“既然公主要休息,那我就先走了。” “暮姑娘,”她刚转身,林梦菲就醒了,她坐起身,下榻,走到暮天悠面前,笑盈盈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你把王爷让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呵呵,”暮天悠冷笑了一声,感情这林梦菲还上演起韩剧的经典剧情了,“王爷他又不是个物品,什么叫做我让给你?我让了,他就是你的了吗?” “我此番是来和亲的,所以王爷必须是我的。”林梦菲见暮天悠对她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不禁有些愤怒,从小到大,谁敢这样和她说话? “既然公主你这么有信心,何必来找我谈?” “你可知我和亲带来的嫁妆是什么?!”见暮天悠转身便要走,林梦菲提高了声调,“除了无数的金银珠宝,还有一封议和书!皇上既然已经收了我松漓国的嫁妆,这桩亲事,就算王爷他不愿意,也必须结!实话告诉你吧,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赐婚,我今天找你,只不过是通知你一声,免得你到时候摔得太惨!” 暮天悠一怔,蓦然想起下午在萧辰昊房内看到的那封明黄绢布,原来竟是赐婚的圣旨。 “你,现在不过是个下人,就算以前有显赫的身份,可是你暮家已经没落,你还有什么?再者,你已经嫁过人了,你觉得你配得上王爷吗?你又能给王爷带来什么好处呢?我与王爷联姻,代表的是沧衡和松漓两国的交好,我相信,王爷若是权衡了利弊,他最终还是会选择我的,不信我们大可以走着瞧。”林梦菲见暮天悠神色异样,知道是自己所说的话起了作用,更加洋洋自得。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主自己慢慢瞧吧。” 入夜,屋外月朗星疏,青蛙叫个不停,暮天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因为她突然发现,林梦菲的话说得很对。 哪怕是现代,结婚都要讲究个门当户对,更别提是封建的古代了,若是换做以前,以她将军府的名声,倒是还可以配得上萧辰昊,可是如今,她拿什么去配。 思绪正乱着,忽然听到门外有异常的动静,来人会武,特地放轻了脚步声。 暮天悠悄悄翻身下床,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口,躲在门后,准备等那人一进来便先下手为强。只是在她聚精会神地盯着门闩动静时,背后却有一道黑影从窗户跃了进来。 听到背后有人落地的声音,暮天悠心中一惊,连忙转过身,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她立刻手肘一弯,狠狠向后撞去。 “啊……”来人吃痛,低声痛呼出声,暮天悠这才觉得这声音竟有几分熟悉。 她连忙走到桌边摸出烛台点燃,果然看到萧辰昊正捂了肚子,黑着一张脸看着她。 “王爷?”萧辰昊竟然会干这种半夜潜入别人房间欲行不轨的事? 真是看不出来他竟是这种人! “本王见你房中一片漆黑,以为你睡了,就不想吵醒你。” 不想吵醒她所以就可以翻窗户进来了? “那不知道王爷这么晚翻窗户进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没什么,本王就是想你了。”萧辰昊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出这句话,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害臊。 暮天悠感觉这画风有点不对,在她的印象中,萧辰昊根本不是这种人啊!他是这种人吗? 正在她一头雾水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像是个男的,听起来甚是凄惨。 她心下大惊,连忙准备打开房门看看外面怎么了,没想到萧辰昊却抢先一步,堵在了门后,笑得春风满面,似是心情极好道,“时辰不早了,该睡觉了。” “外面出事了,你没听到吗?我得出去看看!”暮天悠说着,便把他往一边推,准备打开房门。 不想萧辰昊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搂入怀中,抱着她退到床边,笑道,“这王府戒备森严,能出什么事?” “你刚才没听到有人惨叫?” “那是发情期的公猫在叫春呢。” 她看着萧辰昊诡异的笑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 “好了,睡吧。”说着,萧辰昊把她按在床上,还十分体贴地替她盖上了杯子,掖好了被角。 “……现在是六月份。”暮天悠无语,萧辰昊把她裹得像个粽子一样是想干什么? “那就不盖。”听她这么说,萧辰昊又体贴地替她把被子翻开。 “嘭嘭嘭”,门外突然又传来几下兵器碰撞的金属声。 暮天悠猛地坐起,一边蹦下床一边往门口奔去,“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站住!”身后突然传来萧辰昊的怒喝,暮天悠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他笑眯眯地拉了她,又把她按到床上,“快睡吧,明早还得早起呢。” 她觉得萧辰昊一定有阴谋,因为他今晚真的很不对劲! “我睡了,王爷你也可以回房睡觉了。”暮天悠躺在床上,看着倚在床头,满脸笑容的萧辰昊,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行,本王要等你睡着了再回去,你快睡吧。”萧辰昊双手抱胸,听着屋外的打斗声逐渐沉寂下来,只觉得心情大好。 见他神情坚定,暮天悠也知道多说无益,便闭上了眼睛。 ------题外话------ 猜猜发生了什么,猜对没有奖哈哈哈 第六十二章 不一样的萧辰昊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静得似乎连青蛙虫鸣都睡着了。 黑暗中,暮天悠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床头依然隐隐约约有团黑影,看来萧辰昊还没走。 “王爷。”她轻唤了一声。 “嗯?”听到萧辰昊熟悉的声音,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心里十分安心。 忘了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种让人放心的感觉,真好。想起和萧辰昊之间的种种,恍然若梦,明明才相识了几个月,有时候却有种上辈子就认识的错觉。 “你不回房吗?” “本王等你睡着。”依旧坚定的语气,也不知道他今晚到底在坚持什么。 暮天悠想了想,往里让了让,拍拍自己身边的床板,“既然如此,那你躺这里吧。” 黑暗中的萧辰昊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暮天悠竟然会邀请他同床共枕,他沉默片刻后,乖乖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我娘和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暮天悠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脑子里回想起了一些以前的往事,“后来我跟着我爹生活,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又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我想我娘,所以就越来越厌恶那个家,每天放了学,一个人在大街上晃悠,就算天黑了都不想回家。” 萧辰昊自是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她的语气中有难掩的悲伤,他便知道暮天悠说得都是内心最真实的话。 “有一天傍晚,我一个人蹲在大街上看着处处繁华的城市,感觉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那时候,有个三十来岁的大叔站在了我面前,他弯下腰对我说‘小姑娘,你想不想变强大’?我想了想,很认真地告诉他我想,”夜果然是最煽情的,这么久以来,暮天悠第一次回忆起童年旧事,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没错,我不想当一个渺小的人,我想变得强大,我想强大到所有人都不得不注目我,认同我的价值。” 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在这样的盛夏夜晚,那淡淡的温度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热,反而让她觉得心里很暖。 “后来,我在集训基地待了十年,十年的时间,每天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在那里,所有的人都形同陌路,我们不知道彼此的家庭状况,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十年来,陪伴我的只有一个代号514,我甚至都快要记不起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 “苦么?”听到这里,萧辰昊心中涌上一丝心疼,他情不自禁握紧了暮天悠的手。 “很苦,到最后,我终于变强了,我可以轻轻松松杀掉一个人,看着他们跪在我脚下惊恐求饶的时候,我心里觉得十分痛快,但是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活在这世上的价值是什么。” 萧辰昊默然,这世上,又有几个人知道自己活着的价值是什么?能够名留青史,永垂不朽的伟人寥寥无几,大部分的人,还不是一辈子默默无名,被淹没在历史浩瀚的长卷中。 “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所以我不能这么自私,”想起林梦菲与她说的那番话,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皇上下旨让你娶懿德公主对吧。” 她感觉到萧辰昊握着她的手明显一滞,随后耳边就响起他的冷声,“我不会娶她的。” “你若不娶,那就是抗旨,再说,懿德公主带来的议和书意义有多么重大,你比我清楚,你难道就不为两国边界那些平民百姓想想吗?” “暮天悠,你什么意思!”萧辰昊忽然坐起来,俯身,一只重重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屋内虽然一片漆黑,她却仍然能感觉到他眸中的寒意,“你这是想甩开我?!” 暮天悠的肩膀被他压的生疼,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一番深明大义,为国为民的豪言,在萧辰昊嘴里就成了她想甩了他?! 还有,他们什么时候有开始吗? “你……能不能别这么压着我……” “呵呵,”萧辰昊冷笑了一声,语气陡变,再也不似刚才那般温润如水,“怎么?你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我就连碰你一下都碰不得?” 想到暮天悠竟然和其他男的同处一室那么久,他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 暮天悠讶然,她实在是佩服雄性生物的理解能力,完全不是在同一个层次上的,她不过是因为肉疼了,所以才提了个建议,萧辰昊居然可以自己在脑海中想象并且自行发展最终衍生成她喜新厌旧! “没有没有,你喜欢你就继续。”突然觉得头很疼,什么都不想再说,她怕自己越说越错,等下萧辰昊会理解成什么,谁知道呢! “你果然是喜欢上了那个白长安是吗?”见暮天悠语气颇为敷衍,萧辰昊怒意更甚,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甩过,暮天悠竟然敢这样对他?! “谁喜欢上他了!”她忽然发现萧辰昊真的是很难沟通,说什么都能被曲解,她也是服了,今天下午的事最后都不了了之,今晚还这样。 “那就是他喜欢你。”反正萧辰昊是认定了他们俩之间有问题,“不然一个大男人会半夜三更跑来找你?” “白长安跑来找我?”简直越说越离谱,她今晚连白长安的毛都没见到一根,萧辰昊这是睁眼说什么瞎话,“你什么时候看到他来找我了?” “你自是不知道,”萧辰昊冷哼了一声,随后语气中有些得意道,“因为我早就叫居杨带了人埋伏在外面,只要他一出现,立刻拿下。” 暮天悠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使,这么说来,那声惨叫,以及那阵金属兵器相撞声根本不是萧辰昊和她说的什么公猫叫春,也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白长安和居杨打起来了?! 她二话没说,一把推开萧辰昊,蹦下床去打开了房门。 屋外夜色沉沉,深蓝的天幕上月华黯淡无光,而院子里,除了些不知名的小虫还在叫着以外,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她觉得很忧伤,没想到她竟害了白长安。 ------题外话------ 嗯,就是这样,各位宝宝们,男主变了。 另外公布一下更新时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每晚8点准时更新,本大人最近正在努力存稿中。 第六十三章 官职 三日已过,暮天悠一大早便和萧辰昊一起去上朝,关于萧中庭那日所说的事,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回复。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萧辰昊却始终黑着一张脸,暮天悠偷偷瞄了他很多眼,最终还是往旁边挪了又挪,拉开两人的距离,决定不理他。 那夜因为白长安的事,她和萧辰昊吵了一架。 她生气的理由当然是萧辰昊怎么能无缘无故把她的朋友暴打了一顿这样实在太没人性了简直太过分了吃醋也不能这样。而萧辰昊发怒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她竟然偏袒白长安还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和他发脾气简直是十分不可理喻。 进了宫,见了萧中庭,她告诉萧中庭,她不愿意入宫为妃,但是她愿意入朝当那什么从二品的内阁学士。因为她很清楚,似萧中庭这种人,只不过是觉得她一个女子竟然能在帝京有难时出尽风头,所以一时对她很欣赏罢了,她没什么聪明才智,也不会当官,但是她需要这个职位。 从二品大员,她爹暮开君征战沙场一辈子,风餐露宿,拿命相搏,也不过是一个正一品的大将军,而她几乎没做什么,萧中庭却这么看重她,她算了下,自己年纪还小,还有大把的日子可以熬,反正这当官不就是熬资历,等到朝中那群老的都不在了,自然就轮到她了。 当然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要重振暮家昔日辉煌。 就如那夜所说,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活着的价值是什么,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她不可能在萧辰昊身边当一辈子的侍卫,更何况这么久以来,她也没尽到一个侍卫该尽的责任——萧辰昊每天都很安全,不需要保护。她不想当个普普通通的下人,不想被林梦菲那种人歧视,她要闯出自己的天地,靠自己的能力,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暮天悠,配得上萧辰昊! 只不过不知道那时候萧辰昊是否还未娶,不过她肯定还未嫁。 不过这也说不定。 暮天悠领了上任的公文后,胸膛里一腔热血,豪情万丈地跟着徐喜前去城西看她的新府邸,只不过刚走到半路上就被人截住了。 “暮天悠,你想就这么跑了?”没错,拦住她的人正是萧辰昊,他不过是有点事走开了下,一转头就听说暮天悠已经成了信任的内阁学士,还有了自己的府邸。 “昊王爷,下官有礼了。”暮天悠见状,打了个官腔,规规矩矩给萧辰昊行了个礼,笑道,“下官初上任,日后还仰仗王爷多多关照。 萧辰昊脸色铁青,他早就告诉了暮天悠不管皇上说什么都不能答应,没想到她还是答应了,而且还是入朝为官,放眼朝野,满朝文武百官,有哪个是女子? 可是她如今任书已收,算是正式上任了,又有何路可退? “王爷,今日下官上任,按照规矩,晚上得有个小宴,邀请朝中各位大人过府一叙,不知王爷届时可会赏脸光临?” 萧辰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说,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暮天悠见此,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萧辰昊这人总是阴晴不定的,一会平易近人的像个暖男,一会又高冷的谁都不搭理,她也没有办法。 “暮大人,咱们到了。”转眼间,便已经到了她的新府邸,看着大门的匾额上书着“学士府”三个烫金大字,她脑海中想起了当日回家时,第一眼见到将军府的情景,只可惜,早已物是人非,当日辉煌的将军府,现在不过是一片废墟,被官府封了起来,至今无人问津,今早她路过的时候,看到院中的杂草长得已有半人高,已经完全成了一座废宅。 门口站着六个小厮,为首的是一个年纪大约四十上下,留着一小撮胡子,身材矮小,却长得十分精明的男子,他见到暮天悠便上前行了一礼,恭敬道,“恭迎暮大人回府。” “暮大人,这位是王管家,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朝中各位大臣府上伺候了,朝中的张大学士,刘尚书,陈总兵之类的,他都侍奉过,可谓是经验丰富。”徐喜笑容满面指着那男子道,让暮天悠一度感觉他像是个推销的。 她比较想知道的是这位王管家为什么频繁跳槽,要知道管家这种事业一般一干都是一辈子的,不过这人既然跟过那么多大人,知道的内幕必定也很多。 “有劳徐公公了,”暮天悠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徐喜,“下官刚上任,对府上情况还不熟悉,就不留徐公公进去喝杯茶水了,晚上的小宴,还请徐公公一定参加。” 太监可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他们掌管着宫里的一切流言蜚语,尤其是像徐喜这种皇上身边的大红太监,朝中众臣都是对他客客气气的,暮天悠这一个上任的新官,自然更加要对他礼遇有加。 送走了徐公公,暮天悠便派人去给兰花和白长安送信,今晚她上任之喜,必须叫这俩人也一起来聚聚,不管怎么说,兰花和白长安也算是她在这里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 这府苑坐北朝南,结构颇好,府中绿树成荫,处处花草繁盛,廊腰缦回间,曲径通幽,虽比不得昊王府和顾家那番金碧辉煌气势恢宏,但也算是小家碧玉,别有一番风格情调。总得来说,暮天悠很满意这宅子。 暮天悠让府上的下人带着她转了一圈,只觉得这宅子人太少了,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若是能让兰花和白长安一起来住就好了。 兰花待在顾府,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救冷天清而当一个卧底,现在救冷天清的事已经有了眉目,那么她何必再待在顾府?还有白长安,他不是本地的,来趟京城还要住客栈,何不让他们俩一起搬进来。 忽然又想起那日萧辰昊告诫她,不要和冷天清扯上关系,虽然兰花和白长安的身份还不被别人所知,但是待到救了冷天清之后,一切便都大白了。哪怕是她,若是真的也出手相助,那她这学士能当几天? 可是她能像萧辰昊告诫她的那般,不管这事,不和冷天清扯上关系吗? 第六十四章 同僚 这场小宴,暮天悠收了不少礼。 她在门口等了很久,从宾客陆陆续续来到天黑了,还是没看到萧辰昊的身影,于是她便只好进去应酬众人。 屋内都是朝堂上的各大官员,热闹的像是个相亲大会,到处都是握手谈笑,称兄道弟的,见面张口就是“啊某某兄,你也来了啊,今晚一定要一醉方休……令公子最近可好啊?令夫人近来无恙吧……” 暮天悠一进去,便不断有人过来和她寒暄,说得多是自己是某某某,特备了薄礼,日后还得仰仗她多多关照之类的。 “哪里哪里,下官只是新人,日后还望大人多多提拔……是,大家都为皇上做事,理应上下一条心……大人说得哪里话,实在太抬举下官了,下官不胜惶恐……” 一番官腔打下来,暮天悠只觉得口干舌燥,脑子里嗡嗡作响,迫不及待地想离这些人越远越好。 好在时辰到了,厨房的厨子们十分给力,端上丰盛的饭菜,这才让那些话唠朝臣们稍稍住了嘴。暮天悠随便吃了几筷子饭菜,见众人又开始互相敬起酒来,便用如厕为由遁了,找个地方喘口气。 到此时,她方知为官不易,不说别的,就这群同僚,已经够难应付的了。想想朝廷每个月那点俸禄,真不是好拿的。 “暮大人。”她刚走到偏厅屋外透了口气,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扭头,身后站着一个年纪约二十六七,身着紫色锦袍,头戴白玉冠,面容清瘦,文质彬彬的男子,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不知这位大人是……”她又没上过朝,这朝堂上的官员她是一个都不认识,刚才虽然有很多人来和她自我介绍,可是人多口杂,她根本一个都没记住。 “内阁学士李霖。”那李霖迈开腿,缓步走到她面前,恭敬行了一个礼。 “久仰久仰,原来是李大学士,”暮天悠见状连忙也恭敬地回了他一礼,心中思量着,既然都是内阁的,也就是说这人是她的同行,也是前辈,以后还真多多仰仗人家。 “暮大人与我,就不必说这官腔了。”李霖见暮天悠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既然他这么说了,看来不是个拘泥礼节的人,暮天悠也就稍稍放松了下,“李大人中途离席,可是今晚这饭菜不合口味?” “暮大人说得哪里话,我和暮大人一样,是出来如厕的。”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看他心照不宣的样子,暮天悠就知道他明白自己所说只是个借口。 她不好意思笑道,“一时之间,我实在有些适应不了这官场应酬。” “我进这内阁一年有余,至今还是适应不了,更别说暮大人你今日才上任。” 暮天悠笑了笑,这人倒是个直性子,日后工作中或许能成为好同事,“不知李大人可是有什么指教?” “暮大人好眼力,”李霖赞许道,现在他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帝京被困时,这女子能备受瞩目,她确实不同于一般的女子,“不知暮大人可知道你上任后的第一件工作?” “工作?”暮天悠愣了,今天萧辰昊把任书给她的时候,并没有提什么工作,而内阁更是没有其他人告诉她,她还有什么工作。 “前太子萧越帆在天牢中已被关押一月有余了,关于如何定他的罪名,朝中已争论了一月有余,却没争出个结果,皇上今日已下了命令,将前太子移交大理寺主审,刑部、都察院、内阁监审,而内阁所派的监审代表,正是我二人。” 皇上是想置萧中庭于死地的,可是他又不想落下个残忍冷血,连自己亲兄弟都不放过的名声,于是便把这个烂摊子撂给了大理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毫不参与此事,甚至还派了朝廷各重要机构监审,力求公允,但朝中为官者,谁不知道皇上的用意,就算皇上不说,大理寺卿也知道该如何做。 “李大人的意思是?”暮天悠见李霖一脸凝重的表情,便知道他心中所想,监审无非就是帮与不帮,而李霖既然来和她开口了,自然是希望她帮。 果不其然,李霖开口便如她心中所想那般,“帮前太子,对大家都有好处。” “比如?” “其实关于前太子的罪名,朝中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不过是皇上故意设的套,目的就是要将其一网打尽,以绝后患,”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因为皇上这人,眼里是容不得其他人的。” “李大人当着我说这番话,就不怕我去皇上面前告你一状邀功吗?”眼前这个气质清俊的文弱书生身上,似乎藏着些别的什么。 “我既然来和你说这番掏心的话,就已经笃定你不是那种人。”李霖笑了,他与暮天悠这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就算这样,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暮天悠与他会心一笑,这种毫无理由的信任,有时候让人感觉很舒服,“可是就算我想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如李大人所说,我们只不过是监审,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你可以,”李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不等她话音落下,便脱口而出,“只要你愿意出面,那么这事就已经成了一半。” “为何?” “暮大人可知当今的大理寺卿是何人?” “不知。” “沈万松,不知这个人,暮大人可曾见过?” 暮天悠愣了,她将来到这里后遇到的人都在脑海中细细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更别说见过了。 “昊王爷对他有重恩,只要王爷肯说上一句话,那这事儿便稳了。” “所以?”暮天悠觉得自己有点哭笑不得,她是不知道萧辰昊对那人有什么重恩,能重过皇命,但是李霖这意思,不是让她去求萧辰昊吗?! 先是萧雨薇,现在又是什么内阁学士,为什么他们个个都来让她去求萧辰昊。 难不成他们都以为萧辰昊会听她的话?! ------题外话------ 我要来说说这几天的蛋疼心情,不知道各位宝儿到底是想让我写呢还是不想让我写呢。 我写吧,每天一更新狂掉收藏,我不写吧,每天掉说明还有宝儿在追文。唉,做人真难。 好吧,我知道这是因为我写得不好,不说了,我去泪奔,然后研究研究怎么写才能挽回各位宝儿的心。 第六十五章 莫名其妙 其实这事本不该她来操心的,因为萧辰昊本来就打算出手相救萧越帆,根本不用她去求。 转过身,她吓了一跳。 几步开外的凉亭中,一白衣男子正端坐桌旁,看着她。 她走近了几步,盯着那男子上下打量了许久,才目瞪口呆道,“大师兄,你怎么成这样了?” 没错,眼前这个头上缠着纱布,脸上贴着膏药,眼窝还有一圈黑眼圈的人,是白长安。 “唉,”白长安叹了一口气,随后有些愤然道,“这还不是因为那个王爷,那日你约我去府中与你相见,没想到我刚翻上墙头就中了他的埋伏。” “我什么时候约你相见了?”话一出口,暮天悠就想起那夜萧辰昊诡异的笑容,原来是他引诱白长安到王府,还将其打了一顿。 好好的一个美男,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她可真是罪孽深重。 “明明是你派人传了纸条给我……”说到这里,白长安想起了那夜的悲惨,摇了摇头,对暮天悠十分郑重道,“师妹,萧辰昊那个人不可靠,我这几日已经将他的底细打听清楚了,他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你必须离他远点。” 萧辰昊让她离冷天清一行人远点,现在白长安又来告诫她离萧辰昊远点,她只是一个人,又不会分身术,真不知道该听哪边的好。 “可是他愿意救师傅,我觉得他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话未说完,暮天悠便感觉扑面而来一阵疾风,她眨了下眼睛,白长安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双眸骤然紧缩,“你说什么?!他知道师傅?!” “知道啊。”这件事也不奇怪,既然冷天清是朝廷所擒,萧辰昊身为一个王爷,知道这事也是自然。 “是你?!”白长安眸光一变,杀意毕露,但只是一瞬间,他的眸光便又柔和起来,口中喃喃道,“不会,不会是你。” 暮天悠被他那充满杀气的神情吓了一跳,白长安在她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初次邂逅那般沉着稳重,温润如玉,她从来不知道,白长安杀气腾腾的样子竟也这般可怕。 “当然不是我,他似乎早就知道了师傅的事,还知道师傅的真实身份,也是他告诉我的,不然我为什么会去问兰花。”暮天悠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的束缚,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太平日子过久了,她竟有些忘了当一个特工该有的警惕。 “你刚才说,他愿意救师傅?”白长安的双眸,像一个黑洞一般深邃无底,让人捉摸不透,猜不到他此刻在思考什么。 “是,他是这么和我说的。”暮天悠思索了一下,确定这样说不会把萧辰昊卖了,才缓缓道。 不管是萧辰昊也好,冷天清兰花白长安也罢,都算是她在这里为数不多的亲近人之一,但是从目前的局面来看,他们之间显然是对立的,而她,被夹在中间,着实不好做人。 萧辰昊就算真的愿意救冷天清,也不会是因为路见不平想要拔刀相助,他自然有他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恐怕是冷天清所不能接受的。 或者说,其实救不救冷天清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浮春玉的秘密。 “悠儿,”白长安忽然握住了她的肩膀,月光下,他的脸部线条无比完美,目光无比柔和,声线充满磁性,像是在迷惑人一般缓缓道,“你答应我,不要和他扯上关系,更不要爱上他,好吗?” 即使脸上有伤,却也挡不住他的那份倾人光华。 “我……”暮天悠望着他深邃的双眸,嗫喏着双唇,却不知道该如何答应他。 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白长安要这么告诫她,甚至不允许她爱上萧辰昊。 “等到以后你就会知道,我今日所说这番话,都是为了你好,答应我。”这一次,白长安所用的不再是问句,而是十分肯定的陈述句。 听到这句话,暮天悠有些恼了,她最讨厌别人说都是为了她好,这些人了解她吗?知道她想要什么吗?凭什么能这么冠冕堂皇地说着是为了她好。 她肩膀一扭,拂开了白长安的手,冷声道,“师兄,我先谢过你的好意,只是我不能答应你,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相见,加上这次,也不过四次,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相信你?更何况是你那没有由来的好意?” 望着她眸中的冷意,白长安身体猛然一僵,随后他无力地低下了头,整张脸的轮廓隐在阴影中,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半晌,才缓声道,“你这话,也对,也对。” 说完,他转过身,整个人的背影看起来竟满是挫败,他半扭过脸,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长廊深处。 空气中,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暮天悠见他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心中也有些懊悔,自己刚才一时愤怒,话说得实在有些重了,冷天清这人她不敢说,实在是太深不可测,但是对于兰花和白长安二人,她还是相信他们对自己绝无加害之心。兰花这丫头生性单纯,不会说谎,脸上根本藏不住事,而白长安,虽然对他一无所知,可是不知道为何,从那次月下畅谈开始,她便觉得他让人没理由地觉得亲切。每每看到他的脸,心中总是能平静下来,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大人,”想到离席已久,她正准备回前厅去,却不想这时候王管家来寻她了,“懿德公主来了,正在前厅候着您呢。” 林梦菲?! 听到这个名字,暮天悠皱起了眉头,她现在真心烦着,这女人来凑什么热闹,她都已经搬出昊王府了,难不成林梦菲还要追到她这暮府来? 来到前厅,气氛明显不对,原本都在喝酒聊天的众臣此时纷纷噤了声,目光齐齐地看着那个不请自来,一来就坐在上首的异国公主。 第六十六章 栽赃嫁祸(新年快乐) “暮大人新官上任,本公主自然该来这一趟。”林梦菲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本公主今日一是想来向暮大人道喜,二是想来府上见识一番,暮大人不会介意吧。” 大晚上的,到处黑灯瞎火,有什么好见识的,况且她府上还有这么多客人,她实在是不想理林梦菲,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好推辞。 领了林梦菲出了前厅,暮天悠也不愿意再做样子,便直截了当道,“此处就公主与我二人,公主今日前来有什么要事,还请明示。” “明示?”林梦菲冷笑了一声,手掌一翻,宽大的水袖下突然寒光一闪,直击暮天悠而来。 暮天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顺势一扭,便将她的胳膊扭在了背后,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公主,你想干什么?” 像林梦菲这样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竟然想对她痛下杀手?简直太天真了。 “放开本公主。”林梦菲没想到被暮天悠一招就制住了,恼怒不已,拼命想要挣脱,“你再不松开本公主就要喊了。” 行凶还敢这么嚣张,暮天悠心中也恼火起来,这女人是以为自己不敢动她吗?! 手上力道加重,林梦菲立即惨叫一声,心中也有些忌惮暮天悠了,口中连忙求饶道,“好疼,暮大人……你……快放手……” 见她服软了,暮天悠便松了手,“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她话音未落,便看到林梦菲又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只是这次,却不是冲着她,而是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下。 暮天悠心中一惊,连忙伸手想要拉她,却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匕首刺进了她的胸口。 瞬间,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双手。 暮天悠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梦菲倒地,甚至连伸在半空中的手都忘了放下。 “快走!”耳边传来一声急促的提醒,随后她便被人一把揽住。 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不知何时去而又返的白长安。 “啊,公主!”两人正准备离开,却见拐角出现了一抹绿色的身影,正是林梦菲的婢女桃儿。 白长安见此,急中生智,一脚踢开身旁的房门,二话不说把暮天悠推了进去,关上了房门,他的手刚放下,就见一队侍卫已经到了面前。 为首的桃儿,见状一下子跪倒在地抱着林梦菲嚎啕大哭起来,“公主您怎么了啊……您快醒醒啊……” 侍卫已经把白长安团团围了起来,一阵拔刀声响起,一把把利刃亮了出来,就算他插翅也难逃。 桃儿手指颤抖着伸到林梦菲鼻下,顿时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口中喃喃道,“公主她……死了……来人啊,快叫大夫……公主没有鼻息了!” 白长安听到她这声大喊,也惊得回过头,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梦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发生这事,一看就知道,是有计划地想陷害暮天悠,而桃儿,只怕是早就躲在一边,只等时机一到,便带着人出现,到时候人证物证具在,暮天悠就算是跳进黄河,也别想洗清这谋害公主的罪名。 只是这林梦菲若是只为了陷害暮天悠,下手必然有分寸,所以他刚才当机立断把暮天悠藏起来,可是现在,她怎么会死了?!她怎么会傻到自杀?!她死了,那么她陷害暮天悠又有什么意思呢?! 一时之间,白长安也有点难以接受这意料之外的突变。 而躲在门后的暮天悠,听到桃儿的那声大叫,差点想要冲出去查看清楚。 她被白长安推进来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林梦菲是故意的,想要陷害她,既然这样,她怎么会死?!难道她真的傻到没把握力度,失手把自己杀了?! 不,这不可能! 她的手握上了门把,她要出去看个清楚,她不相信,但是就在要拉开房门的那一刻,她还是强压下心中呼之欲出的冲动,移开了手。 若是她现在出去,那么她和白长安两个人都会被抓,这样不仅会辜负白长安的一番好意,最重要的是,谁去救他们呢! 屋外的喧闹嘈杂与她只有一门之隔,因此她听得十分清楚,桃儿的哭闹声,府上下人的尖叫声,还有闻声敢来的朝臣的讨论声,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暮天悠感觉脑袋都要炸了,可是她唯独没听到白长安的声音。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白长安唯一能做的,就是束手就擒。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了,说话声脚步声渐远,暮天悠抿了抿嘴唇,为什么,她现在变得这么没用,总是要别人来救她?! 明明每次,都是她的错,却一次次有人替她挡了下来。 她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欠别人人情的感觉!更不喜欢这种弱到要靠别人保护的感觉。 打开门,屋外已经空无一人,夜晚寂静的似往常一样,可是地上那滩鲜红刺眼的鲜血却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并不是她在做梦。 她现在该怎么办呢? 白长安是无罪的,可是她要怎么救他! 谋杀公主就已经够判死刑的了,更何况林梦菲是异国公主,若是不妥善处理这件事,将会升级成两国之间的大问题,可是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活,这件事怎么处理才能算妥善? 暮天悠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脑海中思绪百转千回,想了很久,她还是觉得毫无头绪,为今之计,只能去找萧辰昊商量了,他好歹是个王爷,再怎么也能帮着想点办法。 而且最主要的,她想去看下林梦菲的尸体,说不定她是假死呢?!说不定这事另有隐情呢?!不管怎么样,想要帮白长安洗脱罪名,林梦菲的尸体是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 ------题外话------ 各位宝宝们,今天就是除夕了,祝各位在看小说的宝儿在新的一年里,上学的学业进步,工作的工作顺利! 祝各位没在看小说的宝儿新的一年万事如意,财源滚滚,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还请各位继续多多关照。 第六十七章 求你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萧辰昊说这件事,若是他知道了林梦菲死了,只怕这事与他也脱不了关系,再怎么的,皇上也要治他个保护公主不力的罪名。 她这次,可真是害了白长安又连累了萧辰昊。 “进来吧。”正在她站在门外思绪万千的时候,屋里却传来了萧辰昊不急不缓的声音。 暮天悠一愣,原来他竟已经知道自己来了? 推开门,屋内烛火通明,萧辰昊正在提笔写着什么,暮天悠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礼。 萧辰昊却并不问她有什么事,只是全神贯注地练着自己的书法,像是在等着她自己开口。 “王爷,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结果到最后,还是不得不低头,只是萧辰昊也不过是一个王爷,她实在麻烦他太多次了。 “白长安已经被押入天牢看守了,这事传到宫里,皇上震怒,派人彻查,铁了心要严惩凶手,如今松漓陪同公主前来的使臣正在宫里大闹,要皇上给他们一个交代。”轻描淡写,头也不抬,明显一副不愿意管这事的样子。 “你,都已经知道了。”暮天悠见萧辰昊那副样子,也知道现在很难开口求他救白长安,“那皇上有没有牵连王爷你?” “本王这不是正在府中反省,等到事情真相大白后再一并处罚吗?” 仍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却听得暮天悠心中十分难受,她感觉萧辰昊的这番话,简直像是在怪她,羞辱她。 “既是如此,那请王爷多多保重,今夜打扰了,还请王爷恕罪。”暮天悠一边说着一边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便欲出了房门。 “你难道不求本王救白长安吗?”见她要走了,萧辰昊终于抬起了头,只是那双眸子里的神情,却并不愉快。 “王爷不想救,那我又何必开口哀求,那样只会更惹王爷厌恶。”暮天悠脚下一顿,却并没有回头,忽冷忽热的萧辰昊,她实在猜不透,也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白长安,她会自己想办法救,毕竟这是她自己闯下的祸。 “你都没有开口,怎么知道本王不会救他?”萧辰昊起身,走到暮天悠身后,冷哼一声,“本王是不想救他,可是想救和会救是两码事,你,何时变得这么容易放弃了?” 暮天悠闻言,转过身,对上他的眸子,十分认真诚恳道,“既然这样,那么请王爷救他。” “理由呢?” “理由?”皱眉,实在不懂萧辰昊想干什么,他自己说要救,现在又问她要理由。 “白长安与本王非亲非故,本王为何要救他?” “可是你与我也……”暮天悠脑子一热,可是看到萧辰昊的表情微变,硬是把到了嘴边的“非亲非故”四个字咽了回去。 “暮天悠!”萧辰昊低吼一声,虽然她咽了回去,但是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把捏住她的肩膀,狠狠道,“本王从来没见过如你这般无情无义,不知感恩之人。” 那力道,捏的她肩膀生疼,可是心里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也跟着一起疼了起来。 是,她无情无义,不知感恩。 若是萧辰昊要她这条命,她会毫不犹豫地给他,可是她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不能。 她只会连累他而已,就像这次,哪怕她都已经离开了昊王府,却还是连累了他,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如果可以,如果,她一个人能换得了白长安和萧辰昊两个人无事,她愿意,哪怕皇上要了她这条命,她也愿意。 “你以为本王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干,还是嫌命太大才会几次三番的舍命相救?!你以为本王对每一个人都会这般好心吗?本王对你好话说尽,可是你回报本王的是什么?!”萧辰昊看着她沉默不语,一脸平静的表情,更加愤怒,握住她的肩膀低吼道,“本王甚至许诺娶你,只不过是希望你能安安静静地待在本王身边,可是你,你到底又想干什么?!” 他第一次倾尽了所有想去对一个人好,可是那人却并不领情,还一再地挑战他的底线。 难道这女人真的以为,他是真的拿她没办法了吗?! 既然她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 可是萧辰昊不懂,就是因为爱一个人,才会变得小心谨慎,患得患失,会担心自己配不上他,会不想给他添麻烦,会害怕因为自己,让他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 “谢谢王爷。”暮天悠低着头,听他发了半天脾气,最后只说了四个字。 仅仅是一句谢谢! 一句谢谢就想打发他付出的这么多精力,感情,时间吗? 萧辰昊气急,正欲发火,却不想暮天悠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若是王爷这次肯救白长安,那么以后,王爷让我干什么都行,哪怕是要我这条命。” 要她的命?她这条命,若是没有他在,恐怕早就没了吧,可是如今,她却为了另一个男人,拿这条命来当条件和他交换。 萧辰昊怒极反笑,他大笑了两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暮天悠,连声道,“好,很好,暮天悠,你就这么不惜一切想救他是吗?” “是,因为他是替我顶的罪。”想起白长安,心中又一阵难受,如今他入了天牢,也不知道会吃多少苦,可是这些苦,原是她应该受的。 萧辰昊又怎么会不知道,顾源大婚的日子将近,他担心顾富贵会对暮天悠下手,所以一心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可是她却偏偏不听话,他只好派居杨去跟着保护,却得知她与白长安私下见面,白长安还让她离自己远一点。 林梦菲陷害她,白长安把她藏起来替她顶罪,如今她来求自己救白长安。这两人,像一对惺惺相惜,情深义重,肯为对方牺牲的恋人一般,那么他呢?他萧辰昊又算得了什么? 第六十八章 是谁过分 “这,请恕我不能答应。”暮天悠闻言,略一迟疑,还是硬着头皮答道。 “怎么?刚才还说本王要你的命都行,现在连这么一个要求都不肯答应?”萧辰昊一把拎起跪在地上的暮天悠的衣领,逼着她对上自己阴冷的眸光,“你就那么想入朝为官?还是萧中庭私下给了你什么诱人的好处?!” 看着萧辰昊那嘲讽又阴狠的表情,暮天悠忽然有种很想笑的冲动。 这世间的人到底都是怎么了?她说萧中庭生性多疑,其实同样身为皇子的萧辰昊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那双眸子里,有过信任她的目光吗?他到底是在怕什么?怕被人欺骗,被别人背叛吗? 原来她在他的心目中,也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不值得信任。 也是,若是信任,他怎么会对她时好时坏,若即若离? 暮天悠掰开了萧辰昊的手,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白长安的事,就不劳王爷费心了,我自己会去救。” 说完,头也不回地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屋外的夜风吹在脸上,没有一丝热气,倒是带着一丝沁人的寒意。 高旷的深蓝天幕,顿显苍茫之色,可惜这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可以真心相待的人。这世上,谁不是在时刻算计着谁,得失,权力,金钱,所有的一切一切,因为*,所以想要去得到,也因为*,所以失去了很多很多,却没有人去计较值不值得。 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远处是高高的朱红色宫门,在黑暗中寂静成一团黑影,暮天悠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萧辰昊全心全意信任她? 毕竟她自己也曾怀疑过萧辰昊不是吗? 直到现在,她有完全信任他吗? 既然自己都没做到,怎么要求别人做到? 虽然在萧辰昊面前逞强夸口说自己去救白长安,可是她能怎么救? 没有动机和证据,就没有办法为白长安开脱,再怎么样,她也不可能去劫天牢,更何况,救冷天清的日子迫在眉睫,现在出了这事,越早解决越好。 思量了颇久,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原路返回。 只是这次她来到皓月轩,萧辰昊房里的烛光却已经灭了,黑漆漆的一片,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她无奈,在门外犹豫要不要敲门,还没犹豫完,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王爷不在屋里。” 意外转过头,却是居杨。 只是对她的表情不再似往日那般客气,面带笑意。 暮天悠自知这次连累了萧辰昊,心怀歉意,抿了抿嘴,点头和他打了个招呼,便欲走人。 “暮小姐,”居杨见她要走,忍不住出声叫住了她,“小人不知小姐对我家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还请暮小姐不要辜负王爷的一番好意。” 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不满,暮天悠愣了下,居杨对她一向极为客气,这次看来也是生气了,于是她转过身,看着站在院里的居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唉,我家王爷是个好人,”居杨的视线从她身上上移,定格在遥远的天际,这才叹了一口气,“我跟了王爷很多年,那时候他与我,不过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在这个事事讲究出身的帝京,王爷虽然贵为皇子,可是他的生母却只是一个宫女,我不知道夫人是怎么在地位卑贱的情况下千辛万苦保住王爷将他生下来的,王爷出生那天,夫人就因为难产去世了,他从小就由一个奶娘带大,七八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父,纵使他有再多的才华,也无人赏识,说起来是皇子,但还不如一个平民百姓来得快乐,至少还能在双亲膝下承欢。” 暮天悠听到此,心中也有一丝触动,她与萧辰昊一样,不过都是身世可怜的人罢了。 “王爷他,从来都没有害人之心,只是人心险恶,这么多年来,他只能选择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自保,直到暮小姐你出现,我第一次见他对别人这么上心,第一次见他这么奋不顾身地拼了命想去保护一个人,可是你却一点都不领他的情。”居杨说到这里,语气微变,带了一丝凛冽的寒意,“我原以为暮小姐可以让我家王爷幸福,可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低头,默然,她从来没想过她可以让谁幸福,让别人幸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 “我实话告诉你吧,虽然你刚才那般冲撞了王爷,可是他还是写了信给松漓国的旧友,希望能得到一些线索,你,难道真是铁石的心肠,一点都不觉得感动吗?” “你家王爷如今在哪里,带我去见他。”心中忽然觉得十分后悔,此时此刻,她只想见萧辰昊。 此时此刻,宫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林梦菲的尸体被送往了皇宫,萧中庭连夜召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进宫,可是经过一系列的抢救,诊断,众太医皆是无奈摇头,跪地请命懿德公主已经归西,望皇上恕罪。 萧中庭得知这个噩耗,惊得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久久站不起来。 松漓国诚心诚意,好好送来和亲的公主,结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消息若是传到了松漓国,只怕两国战火一触即发。 他只是想在太平盛世做个稳稳当当的皇帝,至少史书上写起来不会说他昏晕无能,治国无道,百姓民不聊生,可是这么一点心愿怎么就这么难呢? 人人都想争这个天之骄子,高高在上的皇位,可是自从他坐上以来,他稳稳当当地吃过几次饭?好好睡过几次觉? “皇上,昊王爷在殿外求见,宣是不宣?”正在他心烦意乱之际,徐喜忽然来到他身旁,凑到他耳边道。 “朕不是下了旨意让他在王府反省吗?”他现在哪有什么心情见萧辰昊。 “可是王爷说有要事禀告,无论如何请求见皇上一面。” “叫他进来。” 第六十九章 线索 暮府上,宾客都已散去,王管家正让人收拾着残局。 暮天悠在街口拐角徘徊了很久,身影却始终隐在暗处,看着大门口那如雕塑一般穿着红灰相间制服的大内禁军,她忽然又想起了将军府惨遭灭门的那日。不过区区半年,却早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如今她爹,她大哥,还有可恶的暮江枫,都又身在何处呢? 若是她现在正大光明地走了出去,是不是会被立刻抓起来? 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她几乎下意识地就拉过那人的胳膊,一个侧身,那人吃痛,险些被她摔倒在地,这才看清,来人竟然是京墨,后面还有一个蓝衣女子,正是兰花。 “你俩,为什么会在一起?”暮天悠对于这两个人一起出现感到十分惊奇,她的小师妹,和京墨这花花公子,有什么关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家说吧。”说着,京墨就不由分说地拽着她没入黑暗中,三人走了一小段路,京墨带着她走进拐角一个胡同,她便看到正对面有个宅子,门不大,匾额上所书正是“京府”二字。 进去之后,暮天悠才知道,原来自从暮楚歌住进了顾府,就一直对兰花百般刁难,只是她为了救师父,一直都忍着,直到前两天,暮楚歌铁了心要将她赶出顾府,幸好这时候京墨及时出现救了她,还让她暂住在自己家。 “师姐,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救出少爷。”兰花叹了一口气,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看救师傅的日子就快到了,却偏偏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是,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师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梦菲想陷害我,师兄他是替我顶罪的。”暮天悠也叹了一口气,早知道林梦菲是这等祸害,当初说什么都不该让她留下的,说来说去,这一切又是自己的错。 “啧啧,舍命为你,那小子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京墨闻言,睁大了眼睛,他自是知道萧辰昊对暮天悠不一般,没想到现在还出现了一个情敌,当兄弟的他怎么能不关心。 “你胡说什么?!少爷他是不可能喜欢……喜欢师姐的!”话音一落,就见兰花涨红了脸,反应十分之大,不仅是京墨,连暮天悠都吃了一惊。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不会……是喜欢那小子吧?!”想到这里,京墨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他看中而且就快要到手的妹子,怎么能送给别人! “你胡说什么?!”这次开口的是暮天悠,“白长安是兰花的亲哥哥,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才叫他少爷的。” “亲哥哥?!那得救,必须救,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得救!”京墨一听这话,立即喜上眉梢,信誓旦旦道,不过又突然脸色一变,“为什么要掩人耳目?” “……”暮天悠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现在想圆可就难了。 “京少爷,”这时,兰花低下了头,神态忸怩不好意思开口道,“我知道你是对我有意思……” “花妹妹,你当真了解我的心意?”京墨一见兰花这娇羞的样子,立刻怦然心动,一把抓上了她的手,激动地热泪盈眶道,“我、我这真是太开心了,这么多日子的努力没白费啊。” 他这么久以来,隔三差五就往顾府跑,每天半夜三更爬墙,不是去给兰花送烧鸡,就是送银子,兴致好的时候还连吹带唱来首小曲,还有两次差点被顾府的小厮当小偷抓起来。 “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京墨的心碎了,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盈眶的热泪也倒回了泪腺了,他急道,“为什么呀?” “我、我家其实是钦犯,我爹爹他本来是一个小县官,后来因为贪污*被流放了,我也因此到了京城在富贵人家为奴为婢,我这等身份,是配不上你的。”兰花这番半真半假的话倒是说得诚恳,成亲就讲究个门当户对,她现在只是一个婢女,若是和京墨在一起,实在有些高攀了。 “花妹妹,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悲苦的身世,我真是太怜惜你了,你放心,我爹娘不似朝中那般势利之人,我喜欢的他们都喜欢,况且你这么乖巧懂事,他们肯定看得上你,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只要你答应了我,你哥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京墨见峰回路转,顿时又笑逐颜开的指天对日做保证。 暮天悠在一旁看着这俩人秀恩爱,忍不住笑了。 其实爱情有时候不就是件这么简单的事?只要双方你情我愿,剩下的一切困难,坎坷,都可以共同去面对,只要此心不渝。 可是为何,她和萧辰昊之间,却是那般的纠结? “你说能救白长安,可是有什么办法?”暮天悠见京墨从始至终都没把这事当做一件难事,不禁有些好奇道,“毕竟当时没有人证物证,要洗刷冤屈,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不需要人证,只要他没有杀人,死者的尸体就是最好的物证。”京墨嘴角一扬,胸有成竹道。 “何解?”暮天悠眼前一亮,说不定,京墨真有办法能救出白长安? “自杀和他杀肯定是不一样的,不论从刀口的方向,角度以及深度,都会有区别的,只要能让我见一眼那懿德公主的尸体,我自然能推断出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的意思是,她不是因为没把握好力度失手把自己杀了?而是凶手另有其人?” “你是猪脑子吗?你如果想陷害一个人,你会不事先练习,确定好动作,角度,方位?再说了,你试试能不能失手把自己杀了。”京墨白了她一眼,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要能证明人不是白长安杀得,谁会相信一个人会蠢到失手把自己杀了。 所以这件事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另有其人。 第七十章 我很想你 对啊,她只想着怎样才能把白长安救出来,洗刷他的罪名,却没想到其实只要弄清林梦菲的死因,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可是你说,凶手会是谁?”暮天悠努力在脑海中回想着,方才她与林梦菲在一起时,并没有看到可疑人员出现,更没有人暗中发射什么暗器,再说若是这样,一检查便会真相大白。 难道是有人事先给她下了药? 但是林梦菲一个异国公主,初到沧衡又没与人结怨,是谁想要杀她呢? “如今最主要的是想办法看到尸体,只要能见到,真相自会大白。”京墨头疼的是这个,如今公主的尸体被放在皇宫里,专人看守,岂是一般人能见到的? 暮天悠默然,若是说起要见尸体,唯一可能帮上忙的就是萧辰昊,看来这事,还是得去求萧辰昊帮忙。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得先回府一趟。”说着,暮天悠起身告辞,不论如何,今天是她新官上任的第一天,更何况府上出了事。 回到暮府,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守在大门外的徐山晖。 因为上次帝京被困一事,徐山晖对暮天悠心中还是颇为佩服,因此面上也十分客气。 两人寒暄了一番,徐山晖说是皇上派他来保护现场,还请暮天悠配合,明天刑部的人可能要传唤她去审问,也请她配合工作,相互理解之类的云云。 暮天悠连说了几声那是自然,又和他道了别,这才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与白长安并无太多的交情,为什么连白长安都要舍身救她,难道她,真的有那么大魅力吗? 想想自己来这里以后的所作所为,哪里像以前那个深入险境,潜伏在敌人周围,身手不凡的特工?倒变得越来越胆小谨慎,做事瞻前顾后,事事要别人庇护,真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是前路漫漫,她又该如何去走?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救冷天清,可是救完冷天清呢?是和师傅师妹一起浪迹天涯?他们是一群想要复国的人,她自是不想卷入这些任重道远的宏图大志里。 那么留在京城? 那她就必须要面对萧辰昊,面对已经衰落的暮家,这又何尝不是一条任重道远的路? 只是人既然活着,就必须做点什么。 刚整理完思绪,闭上眼准备睡觉,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连问了好几声是谁,都没人回答,暮天悠只好批件衣服起身开门。 一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一身蓝色锦袍的男子,正直直地盯着她。 “你,是怎么进来的?”暮天悠有些怔怔地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萧辰昊,刚才去找他都找不到,没想到这时候了他还不回府睡觉,反而不请自来出现在自己面前。 “翻墙。”萧辰昊直接走进了屋内,环顾了一圈四周,似乎是还算满意地点点头,“环境还好,就是家具破了些,明日本王派人送些新的过来吧,顺便再搬张床过来。” 暮天悠刚从王爷也干翻墙这种偷鸡摸狗的事里回过神来,就听萧辰昊说要搬张床过来,不禁奇道,“为何要床?” “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十,你准备一下吧,本王知道你现在一贫如洗,身无分文,所以嫁妆过几日本王会差人送过来,你好好准备准备吧。” “婚、婚期?”暮天悠一听这话,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随后有些谨慎道,“王爷你说得可是我俩的婚期?” “不然还有谁?” “可是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情急之下心中所想不禁脱口而出,只不过说出来后,她才想起,好像她不止一次说过要嫁萧辰昊。 “暮天悠!本王告诉你,你就算不想嫁,本王也要让你嫁!”看着眼前这个出尔反尔,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的女人,萧辰昊怒了。 “为什么?”虽然被萧辰昊突然变差的语气下了一跳,暮天悠还是不怕死地这么问了一句。 见她这么问,萧辰昊也是明显一愣,随后缓步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肩膀,表情十分认真外加几份狠恶道,“因为你是我的,你只能和我睡觉。” 睡觉么? 还没成亲,就想着睡觉了。 可是不知为何,面对同样霸道的告白,顾源那日在花满楼所说的话只让她觉得恶心厌恶,可是萧辰昊的,却没有让她感觉到一丝反感,反而还让她心里有一丝甜蜜? 爱一个人,不管他做什么都喜欢,不爱一个人,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觉得讨厌,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 “那我明日就去把内阁学士这官职辞了。”暮天悠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毕竟萧辰昊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忤逆他。 他们两个的事,不管别人怎么说,萧辰昊从来没嫌弃过她什么,反而一直在容忍,这些她都知道,她又如何忍心再辜负他的一片好心呢? 她深知一个人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说你好,只是她很在乎萧辰昊,所以不想因为自己,让他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可是现在萧辰昊都不在乎,那么她还要顾忌什么呢? 再这样顾忌下去,只会让他更加伤心罢了。 “不必。”没想到萧辰昊却一口否决了她的话。 “为何?可是你不是……”暮天悠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他。 只是她刚抬起头,一道黑影便压了过来,吻上了她柔软的唇瓣,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闯入她的口腔,扩散到全身每一个细胞,握着她肩膀的手也渐渐滑向她的背后,紧紧地搂住了她。 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了,不知为何,萧辰昊宽厚安全的怀抱,竟让她有种久违的温暖感觉。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感觉无比安心,感觉无比幸福。 “我很想你,”萧辰昊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犹如世间最动听的情话一般,“只有每次把你抱在怀里的时候,我才觉得最快乐。” 第七十一章 滚床单 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爱萧辰昊,也不知道两人的距离是什么时候被拉进的,但是抱着他的时候会觉得是最快乐的时光,这就够了。 “你如果想做什么,那就去做吧,”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萧辰昊低声道,“我不会再阻止你做什么,若是你想去做,那我便陪着你,你想入朝为官,那我便把你捧至最高,你想救冷天清,我便保他性命,你想救白长安,我便让他毫发无损……我,很在乎你。” “我也很在乎……”不知是因为夏季的夜晚太过于闷热还是些什么别的原因,暮天悠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自己都有点不知道在说什么,“你觉得我肤浅也好,缺爱也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真的很感激你……我很想和你在一起,想每天都能见到你……哪怕是像世间最平凡的夫妻那般每日过着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我心里,也是满足的……” 眼前的女子,褪去了平日的那份冷静,白皙的脸庞上略带着一丝娇羞,迷离的眸子中笼着一层薄薄地水雾,一张樱唇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心里的最真实的想法。 萧辰昊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搂着怀中这具柔软的身体,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对女人有这么强烈的兴趣。 “嗯?你在干什么?”暮天悠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身上还压着重的像一块石头一样的萧辰昊。 而萧辰昊显然已经有点控制不了自己了,手掌开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乱摸。 暮天悠这才觉得大事不妙了,萧辰昊这不会是打算霸王硬上弓吧?! 虽然男欢女爱这种事很正常很正常,可是这毕竟是在封建的古代,更何况,他们还没结婚呢!万一这次不小心,再弄出个娃来,这可让她怎么活?!她还没做好当妈的准备呢! 最最最重要的是,这身体不是她的啊! 不行她必须把这事扼杀在摇篮里。 这样想着,暮天悠一把抓住萧辰昊在她身上乱摸的手,抱着他使出吃奶的劲,终于成功压在了他的身上。 被打断的萧辰昊表情明显不悦,他眸光一沉,挣脱了暮天悠抓着他的手,再次一翻身,又把暮天悠压在了身下,深情款款,语气温柔极致道,“让我对你负责好不好?” 精致好看的五官,勾魂摄魄的眼神,再加上那温柔如水的声线,暮天悠几乎要沦陷了。其实萧辰昊吧,确实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就冲他这张倾国倾城,美如妖孽的脸,就值了! 可是!这样不行! 暮天悠努力忍住想要一口舔上去的冲动,翻身,再次把萧辰昊压在身下,努力摇着他的肩膀,口中不停念叨着,“不行不行不行……我说不行你听到没有!” 身下的人再次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语气中带着一丝隐忍地恼怒,“为何不行?” “反正就是不行!”暮天悠怒吼一声,腿一伸,再次成功压倒萧辰昊。 “我说行就行!”萧辰昊也怒了,翻身压住她,一只手按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竟然开始解她的衣服。 暮天悠拼死挣扎,场面一下子便从温馨的你请我侬,变成像打架一般你推我一把我踹你一脚。 混乱中,只听“吧唧”一声,原本在床上滚了很久,已经在床边了的萧辰昊,被直接踹下了床,这下他是彻底清醒了。 暮天悠连忙坐起身,趴在床边看着滚到了地上的萧辰昊,讪讪地笑道,“嗯,这床太小了,只能一个人睡。” “暮天悠!”从地上爬起来,萧辰昊的表情阴沉的可怕,此时此刻,他连杀了暮天悠的心都有。 “唉,王爷,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您这么饥渴干什么?”暮天悠见状,叹了一口气,忧伤道,“如今白长安还在牢中受苦,我却与你花前月下,那岂不是要遭天谴么?” 白长安这三个字,再次刺激了萧辰昊本来就没平静下来的神经,他一把扯过暮天悠的胳膊,丝毫不懂怜香惜玉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三个字。” 暮天悠愣住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萧辰昊原来是个占有欲这么强的醋坛子? 可是她与白长安之间明明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 “好好好,不提不提,”看萧辰昊已经生气了,暮天悠也知道不能再火上浇油了,赔笑连声道,“今晚折腾了这么久,天都快亮了,王爷您是不是也该回去睡觉了,您明天不上早朝吗?” “你把这屋子收拾收拾吧,天一亮本王就让人把东西搬过来。” “搬过来?”暮天悠惊得目瞪口呆,为何她觉得萧辰昊越来越像个无赖了? ------题外话------ 没错,这才是正宗的滚床单。 第七十二章 凶手 而作为事发现场的暮府自然也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备受瞩目。新官上任,暮天悠却不用去上她当官第一天的早朝,因为一大早,刑部的人就已经在门口候着她,准备带她去刑部录口供。 虽然只过了短短一夜,但是她心中还是颇为担心白长安。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屈打成招的例子太多了,虽然白长安没什么可招的,但是暮天悠担心他会被打,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觉得一阵懊悔,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起白长安。 与此同时,林梦菲的尸体也已收敛妥当,皇上也已经安排好人护送其回国,让她能够落叶归根,早些安息。 公主遇刺,凶手已经抓到,是个无名小卒,虽然各方有保护公主不力的责任,但毕竟都是萧中庭说了算的小罪,随便给凶手安个罪名,若是他一人之死能平息两国之间的冲突,那实在是普天同庆,没有更好的事了。 然而松漓国的使臣不干了,依他们的说法,一个无名小卒的命怎能与一国公主金枝欲孽相提并论,再者谁又知道是不是背后有人别有用心策划了这场谋杀,然后随便抓了个人顶罪。 萧中庭坐在龙椅上,只觉得头疼欲裂,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麻烦事,真是让人受够了。 偏偏还有更让他头疼的。 “皇上,昊王爷求见。” “不见。”昨晚萧辰昊就来找他,说懿德公主的死因另有缘由,因此求见其尸体,当时他就回绝了,如今林梦菲的尸体是由松漓使臣保管,再说凶手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没这个必要去查清缘由,可是如今松漓的使臣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容易打发,想到这些,他叫住了徐喜,“还是让他进来吧。” 片刻,萧辰昊带着一个身着粉红色衣衫的男子出现在了房内,正是京墨。 京墨家中世代与朝廷不打交道,再加上萧辰昊的缘故,他心中并不多喜欢这位皇帝,饶是如此,见了面还是得规规矩矩地行个大礼,“草民京墨参见皇上。” “皇上,这就是臣弟所说之人。” “京公子,若是你能解了这次危机,朕必有重赏。” “多谢皇上厚爱,京墨一定竭尽全力。”面上虽然这么说着,京墨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他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像萧中庭这种人,自己把富贵权力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就以为金钱地位能收买所有人。 “可是那公主的尸体现在国驿馆内,只怕想见到也不是那么容易……”萧中庭见京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自然笑逐颜开。 “只需皇上一道圣旨便可。”萧辰昊上前请旨道,好歹这里也是沧衡的国土,若他带了人去,那使臣纵然百般不乐意,也不得不低头。 半个时辰后,萧辰昊带领着禁军将国驿馆围了个严严实实。 “你若是不能证明林梦菲非白长安所杀,洗刷他的罪名,本王就让你代替白长安去受刑。”萧辰昊站在国驿馆大门前,负手而立,对京墨如是说。 “!”京墨惊呆了,他答应全力以赴帮忙是因为白长安是兰花的哥哥,可是萧辰昊又是为何?那可是他的情敌,“我只是答应来帮忙看看那什么公主的死因,什么时候说要帮忙洗刷罪名了?!” “你自己看着办。”萧辰昊说着,手一挥,徐山晖便带人冲了进去。 “萧辰昊你太不够意思了!”京墨怒了,准备甩手走人,若不是看在兰花的面子上,他才不会吃饱了没事干来管这等闲事,“老子不干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萧辰昊拖了进去。 两个时辰后,真相大白,进天牢还没十二个时辰的白长安被放了出来。 暮天悠回到府上的时候,昊王府的人正忙进忙出地在搬东西,门口站着萧辰昊,正与王管家笑着说什么,俨然主人一般。 见到暮天悠,他笑着迎了上来,“饭已经好了,就等着你回来吃。” 暮天悠只觉得莫名其妙,“你这是在干什么?” “本王昨晚就已经说过了,要搬过来。” “你放着自己的府邸不住,跑来这里干什么?!你难道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那便让他们说好了,”说着,萧辰昊突然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封明黄绢布,“这是皇上的赐婚圣旨,我看有谁敢说闲话。” “……”她真的很佩服萧辰昊的办事速度,这么快就已经把圣旨弄来了。 “你不想知道杀林梦菲的凶手是谁吗?”萧辰昊双目微睁,奇道。 “那你说。” “是她身边的婢女,桃儿。” “哦。” “你不觉得惊讶?” “她是怎么杀了林梦菲的?”从一开始,她觉得那个小小的婢女很嚣张,怎么说呢,明明是一个婢女,却比自家主子都还嚣张,她一开始原本以为是林梦菲教出来的,后来却发现不太对劲,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倒像是,她教林梦菲的。 包括这次林梦菲陷害她的事,其实她心里一直觉得,像林梦菲那种性格,不太可能想出这种办法。 果不其然,萧辰昊虽然不解,却还是接着道,“本王派人去查了那婢女的身份,她果然是个细作,至于是谁派的,这就不得而知了。林梦菲想要陷害你,却不想被给她出这计谋的人算计了,京墨看了之后便断定林梦菲是被人从前胸狠狠刺中了心脏,而那个人,只可能是桃儿,因为只有她有这个机会,月黑风高,现场人影纷杂,林梦菲躺在地上假装被刺中,桃儿去扶她,侍卫忙着抓白长安,这一切再正常不过,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是否真的受伤,更不会有人注意到桃儿竟然顺势将匕首插进了她的心脏。” “想要陷害我,是与暮家有仇吗?还是,与我有仇?”暮天悠无奈摇了摇头,所以说害人之心不可有,林梦菲落得这个下场,也只能算是她咎由自取了。 “那人并不是想陷害你,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陷害的人是你还是谁,她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挑拨松漓和沧衡两国的关系。” 挑拨两国的关系?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暮天悠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顾源。 第七十三章 天牢相会 七日之后,便是顾源大婚的日子。 林梦菲的事真相大白后,松漓的使臣们自也是没什么话说,只是这番,好好的来和亲反而赔了个公主,松漓不干了,于是国主便修书给沧衡,过些日子将遣三皇子来朝,求娶沧衡公主。反正不论如何,两国的这个亲是结定了。 而能求娶的公主,自然只有萧雨薇一人。 其实朝堂上下,大家心里都很明白,远嫁他国,不仅要忍受背井离乡的寂寞,还要忍受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辛酸,更何况一国公主,嫁过去了,那其实与人质也并无两样。 虽然贵为公主,但是松漓国山高皇帝远,一旦嫁过去了就只能有什么苦都自己咽肚子里。况且那三皇子妻妾成群,萧雨薇嫁过去了估计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比起这件还有些时日的事,如今另一件事却摆在众人面前——萧越帆谋逆一事。 成为王,败为寇。 自古以来,这便是如此,政权更迭,没有对错,赢了,便是万人敬仰,众臣朝拜的天子,输了,纵使你曾经如何辉煌,也终究不过是落得个阶下囚的下场,说不定死无葬身之地。 潮湿阴暗,散发着霉味的天牢,在尽头的一个侧室中,设有一间桌椅床铺齐全的牢房,是专门关押犯了重罪的皇亲国戚的,如今,萧越帆就在其中。 自刑场那日以来,他被关在这天牢中,过着暗无天日,无人问津的日子足以有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月以来,他想了很多很多,二十多年来的日子,每一幕都像是昨天一般,历历在目,清晰可闻。从小,他就是被众人捧着长大的,母妃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又是长子,哪怕他是要北方极寒之地的雪莲,父皇也会派人给他弄回来,真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他便不知道什么是忧愁,更不知道人生的艰辛,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循规蹈矩,精于国政,待到父皇年老退位,他便会顺理成章成为万民臣服的天子。 然而三年前,父皇暴毙,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的改变了,母妃一言不发,自愿请旨去守皇陵,身为太子的他,却被新皇贬至偏远地区,守着穷乡僻壤的土地和一群饥寒交迫的平民,每天过着自己都觉得不甘的日子。 是的,他不甘,同为皇子,凭什么他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萧中庭却代替了他的位置,夺走了属于他的一切,为什么,他要臣服于萧中庭的脚下?! 可是事到如今,他已成为阶下囚,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日子了,可是他真的很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他的一生,不该是这样的。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在空荡幽暗的牢房中回响着。 片刻之后,那脚步声停在了尽头的侧室外,伴随着一阵开锁的金属声响起,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入眼,先是一双绣着暗纹的黑色靴子,来人一身蓝色锦袍,衣角绣着银线祥云,贵气逼人,萧越帆的视线再往上移,落在了那人手中提着的食盒上。 他身体一滞,像一尊雕像一般凝视了那食盒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语气不无悲凉道,“想不到我萧越帆最终落得这么个下场。” 没有审讯,没有定罪,曾经风光无限,众星拱月的太子,最终还不是落得一个死的下场。 萧辰昊不语,兀自坐了下来,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几碟下酒菜和一壶酒拿了出来,在两人面前摆了酒杯,斟满,这才把目光投向萧越帆。 萧越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入喉那火辣辣的痛感,混着些什么别的感觉,让他的眼角忍不住有晶莹的液体滑下。 他无声地抹去,隐在黑暗中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良久,才拍着萧辰昊的肩膀,带着一丝欣慰道,“六弟,我与你从小便无交情,没想到你竟能来送我最后一程,大哥谢谢你了。” 萧辰昊仍旧不语,只是默默地又把酒给他斟上。 “说吧,是砍头,还是毒酒白绫?”他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自他入牢的那天开始,他便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 “父皇从很小就教导我们,小不忍则乱大谋,凡成大事者,皆有异于常人的韧劲,”说着,萧辰昊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将那杯中清亮的液体一饮而尽,“大哥现在可明白了?” “哈哈,我早就明白了,”萧越帆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喃喃道,“富贵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事实证明,还是像六弟这般,不问朝堂,清心寡欲,做个清闲王爷,平淡终其一生来的舒服。” “未到山穷水尽,就轻言放弃,大哥,这些年来,你真是变了很多。”看着眼前落魄不堪的萧越帆,萧辰昊脑子里也浮现出了往日的光景,从小到大,大哥都是最有冲劲的,无论是诗书礼仪,还是骑马射箭,样样都是众皇子中的第一,受尽父皇的宠爱,现如今,又如何呢? 世事无常,不过都是凡人罢了,无人能预知。 “未到山穷水尽?呵,如今我一个将死之人,被囚在这天牢中,时辰一到,就将人头落地,你觉得,什么样才叫山穷水尽?”萧越帆冷笑一声,悲凉的语气中竟带了一丝愤怒,“六弟今日来不会是想看我这个当大哥的笑话,笑我当日不听你劝,咎由自取的吧?!” 萧辰昊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从小他便知道帝王无情,因此并没有交好的兄弟姐妹,一直以来都只是想做一个局外人而已,事到如今,萧越帆竟还怀疑他今日前来的用意,实在让人心寒。 “既然大哥一心只想寻死,那我这当弟弟的也没什么能说的了,告辞。”语气冰冷地说完这句话,萧辰昊起身便欲离开天牢。 “慢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越帆听出了他话外有话,连忙叫住了他。 “没什么意思,臣弟本想救大哥出这天牢,奈何大哥已心灰意冷,臣弟也无需多言了。”头也不回地说完这句话,抬腿便欲离开。 只是脚步还没迈出去,便被人拉住了,“你当真有办法救我出去?!” 第七十四章 边关 虽是夏季,这里的太阳却一点都不毒辣,日头高旷,散发着刺眼的白光,从天空倾泻而下,让人有些头昏眼花。 苍茫大地上,一匹枣红色快马驰骋而来,马上所乘的是一名白衣男子,三千青丝随同白色的衣袂在风中翻飞如蝶,马蹄扬起阵阵沙尘,随风飘散。 不远处,是威严坚固的城墙,上立明黄大旗,清清楚楚的用楷书写着“沧衡”二字。 进了城,男子直接驱马直奔城中总兵府而去。 到了正门后,翻身下马,上前鞠躬,语气谦逊道,“在下白长安,求见百夫长何心远,劳烦这位大哥通报下。” 几个月前帝京之难中,何心远开城门,迎松漓军队进城,论罪本应当斩,幸好朝中兵部尚书与暮开君交好,怜他冤死,才奋力瞒下了这件事,没上报皇上,只是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何心远也因此从将军连降几品,如今仅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自此以后,他便有些意志消沉,整日只知拉了一帮兄弟在府上饮酒,众人看着心急,却也无可奈何。因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很清楚,他这次能保住命已实属大幸,日后想要东山再起,重复往日地位,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谁敢用一个曾经叛国的逆贼。 片刻之后,一个年纪约三十来岁,步履沉稳,长得剑眉星目,身形高大,虽略带些书生气,却不输武将的男子走了出来,一见到白长安,他便立即上前行了一礼,恭敬道,“公子。” “我这次前来有要事与何大哥相商,只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公子请随我来。”何心远见状连忙吩咐人前去城中最好的酒楼订房间。 两人一进包间关上门,何心远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愤而又无奈道,“属下办事不力,如今虽有官职在身,却已帮不上公子半点忙,属下愧对公子的信任与栽培,实在无颜面见公子,本想以死谢罪,然国仇家恨未了,只能苟且偷生。” “何大哥快起来,”白长安见状连忙去扶他,想起往事,心中不免一酸,“何大哥未因上次的事受到牵连,能够安然无恙,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十多年前,城破,家也就亡了,帝都街头横尸无数,哀鸿遍野何心远的双亲妻儿自然也未能幸免,他忍辱负重,降了暮开君,被人视为叛国贼,沧衡士兵看不起他,未亡的青要旧臣更是恨不得吃他的肉,饮他的血,然而他心中的苦楚,又有谁能理解。 见白长安依旧亲切如故,想起往昔,何心远也不禁动情,几欲落泪,“属下未能完成大国师交代的任务,只怕大国师也不会轻易饶了属下。” “师父那边,我自会去说情,如今要紧的就是把师父救出来。”白长安知他心中是真的难过,叹了一口气,宽慰他道。 人活着,总要做些什么。 而他活着的目标就只有一个,和师父一起复国。 “国师他受的苦,比我们这些人多太多了,公子你说,只要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何心远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一定要救出大国师。” “如今沧衡共有八块虎符,分别由镇守东西南北的八位将军所执,若是能拿到这八块虎符中的一半,便能号令沧衡军队。” “公子你的意思是……”何心远一听白长安这话,心下大惊,想要拿到这八块虎符,谈何容易,再者,号令沧衡军队意欲何为? “你常年镇守边疆,不曾入朝所以不知,如今朝廷上已经闹翻了,沧衡前太子萧越帆被抓,朝中虽已无支持他的党羽,但是他在封地这几年来的武装倒是不容小觑,更何况,朝中有人想要弑君篡位。”说到这里,白长安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萧辰昊的身影——看似什么都不管,其实知道的并不会比任何人少,只不过,他了解萧辰昊的,远比萧辰昊了解他多得多。 想起这些,不禁又要牵扯到暮天悠——这是他唯一的顾虑。 “弑君篡位?”何心远听得心惊,沧衡早已是万国霸主,无人可以抗衡,如今国内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有人有弑君的胆,也不见得能师出有名,若名不正言不顺,又何以让天下众人心悦诚服? “这些就不是我们管得了的了,”白长安无声地笑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那人弑君,然后趁着大乱救出师父,到那时候,人人自危,谁还顾得上朝廷所谓的钦犯。” 弑君也好,国内大乱也好,于他都是百利而无一害。这个忙,他怎能不帮? “那公子现在是要……” “没错,我这次前来就是要杀了这镇守西北的将军于安,夺了他手中的虎符,扶你上位。” “这……”何心远听了白长安这番话,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且不说能不能杀得了于安,现如今他只是一个百夫长,没有朝廷的公文圣旨,怎可登上将军高位,又有谁会服他? “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你只需协助我尽快办好此事。” “我……”何心远想了下,他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就算此事失败也不过是丢了一条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遂下定决心道,“我全听公子的。” 第七十五章 无法划清的关系 一大早,顾府的婚帖便送了过来。 说句实话,暮天悠对于顾源和暮楚歌两人的婚礼是半点参加的兴趣都没有,可是想到她那还在顾府受尽苦难的师傅,她叹了口气。 还是得去。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冷不防地抽走了她手中的婚帖。 “你干什么!”暮天悠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喜帖在萧辰昊的手中变成了一堆碎纸屑。 “本王说过,这件事你不能插手。”萧辰昊冷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十分认真警告道。 这件事所牵扯到的,并不止暮天悠所想的那么简单,可是这女人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喜欢随便插手别人的事,真是让他头疼不已。 “你到底为什么要阻止我?”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暮天悠更加好奇不解,为什么一提起这件事,萧辰昊就坚决否定。 “你只要知道,本王是为了你好。”其实他要救冷天清,不过是因为冷天清能帮他一个忙,能给他一个名正言顺拉萧中庭下位的理由。 “好了我知道了。”不想再与他过多争论,暮天悠准备去找兰花。 既然萧辰昊不让她插手,那么只要他能帮着救出冷天清,谁出手不都是一样?再说她只是一个人势单力薄,若是萧辰昊肯帮忙,会比她帮忙有用的多。 兰花带着她一起去顾府,打算潜进去看望冷天清。 因为在顾府生活了许久,所以一切都十分轻车熟路,两人来到地牢,却发现四下一片寂静,唯有水声滴滴答答地落下。 兰花叫了几声师傅,却无人应答。 两人心下好奇,暮天悠便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这才看到墙角有一团黑色的人影。 “师傅!”兰花连忙过去扶起冷天清,这才发现他双目紧闭,脸色如死人一般难看,早已昏迷了不知多久。 “师妹!师傅这是怎么了?!”看到冷天清嘴角已经凝固的黑血,暮天悠差点惊叫出声。 “师傅……师傅你快醒醒啊……”兰花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连忙探上冷天清的鼻息,在确定他还活着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师姐,你扶着点师傅。”说完,她把冷天清交给暮天悠,自己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取出一颗药丸,喂他服下。 两人把冷天清放在地上躺平,约过来半盏茶的功夫,冷天清才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傅,你这是怎么了?”兰花见他醒了,连忙奔过去,眼见他十分虚弱,不禁落下泪来。 “为师……为师这两天……觉得精神恢复了些……便想用内力逼出身上的银针,不想……不想引得旧毒复发……咳咳……若是不是你早来一步……为师……可能就要命丧黄泉了……”冷天清一息尚存,声音几不可闻,虚弱的像是将死之人一般。 “师傅……”兰花抱着他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师傅你再撑几天,再过几天,徒儿就能救你出去了,到时候徒儿一定带你去看天底下最好的神医,一定把你身上的毒都治好……” 暮天悠默然,她与这师徒两人认识不过几个月的光景,自然没有他俩那般师徒情深,可是如今眼见着冷天清命在旦夕的样子,她的心中竟也有一丝难过。 “阿草,”冷天清把目光转向了暮天悠,像交待后事一般抓住了她的胳膊,断断续续道,“你与兰花虽只做了几个月的同门师姐妹……咳咳……但是师傅知道你是个情深义重的人,若是师傅有什么不测……你、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师妹,她身手虽好,却性子单纯,涉世不深,容易被骗……” “行了师傅,你先别说话了,休息一会吧,你会没事的,过几天救能出去了。”也顾不上和冷天清争执她不叫阿草的问题了,不知为何,她越来越不忍心看到冷天清现在这样子,兰花在一旁哭得伤心,让她也觉得心里很堵很堵。 “我不能这样死了……”冷天清见状,垂下了手,双眸望着漆黑一片的洞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喃喃道,“为师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待为师出去了,我们就离开这里,为师带你们去看塞外风光,去览众山之小,去观海之壮阔……” 冷天清显然已经把暮天悠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所以才会想要带她一起离开这里。 闻言,暮天悠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难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师傅,徒儿只怕是不能和你和师妹一起走了。” “为何?” “我虽与师傅师徒一场,但是这师徒情分待救师傅出去后就此了断吧,我终究是这沧衡的子民,终究是暮开君的女儿,我的家,虽然没了,却还是在这里,更何况,我已经答应了昊王爷,下个月要与他成亲……” “不行!”还未等她说完,冷天清便瞪大了眼睛打断了她的话,因情绪过于激动,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师傅。”暮天悠见状连忙去扶他,“师妹都已经告诉我了,你是青要国的国师,我知道我爹当初带兵灭了青要国,所以你一定很恨我吧,我代我爹向你道歉,可是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师徒,又如何能做的了?” 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沧衡的子民,无论怎样,都不会,也不能,跟着冷天清一起为了复国而抛下一切,背叛自己的国家。 “你不能和萧辰昊成亲!”冷天清瞪大了眼睛,表情恐怖,垂下的手用尽了全身力气再次抓上了她的胳膊,“你既叫了我一声师傅,就别想了断这师徒情分。” “可是……”冷天清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中,暮天悠吃痛,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不明白,为何说起这事冷天清如此激动,这简直和黑帮一样,当初也是他,执意要收她为徒,现在想退都退不了。 见暮天悠执意不听自己的话,冷天清内心激动,喉头一甜,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师姐,我求你了,你就答应师傅吧……你别再惹师傅生气了……”兰花见状,心疼不已,哭着道,眼中满是乞求,就差没给暮天跪下磕头了。 ------题外话------ 感谢一直看文的亲们,谢谢,真的很感谢! 第七十六章 办法 晚风卷着沙尘从远处而来,发出呜咽之声,入耳苍凉,顿生萧瑟之感。这里,是沧衡和松漓国的边界,名为紫荆关,高达十来米的城墙沿着崇山峻岭蜿蜒起伏,横卧其上,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一般,竟望不到头。 距离紫荆关十里之外,便是紫荆镇,何心远被撤职后,便是于安带着十万士兵驻扎于此,守卫边疆。自帝京被困一事之后,松漓便收敛了许多,因此这边关也平静了几日。 镇上,家家户户忙着生火做饭,街上的小贩也开始收摊准备回家,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吆喝声,“让开让开。” 众人纷纷侧目,只见四个守城的士兵正押了两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男子,那俩人神情疲惫,灰头土脸的,看起来像是从远处跋山涉水而来。 “快点走啊。”一个士兵推搡了一把其中的青衣男子,那人脚步不稳,一头栽倒在地。 “公子!”另一身着棕色的男子见此惊呼一声,便欲上前去扶,却被押着他的士兵牢牢抓在手里,动弹不得。 “起来!”为首的士兵踢了一脚那倒在地上的青衣男子,那人痛苦地皱了皱眉,好不容易才撑着地爬起来。 “大老爷们像个娘儿们一样病殃殃的,真没用。”那士兵骂骂咧咧地推着俩人朝将军府方向走去。 “喂,那俩人是谁?” “谁知道,看着面生。” “看那五花大绑的架势,许是别国的细作吧。” 一时之间,街上议论纷纷,紫荆镇不过是个小镇,镇上的居民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又因地处边关,所以抓住几个想要混进来打探军情的细作也是常有的事。 总兵府里,何心远正设了宴为白长安接风洗尘,许久不见,他正准备拉了白长安好好喝上几杯,一醉方休,只是还没开始喝,就见自己的顶头上司,总兵张涉川气呼呼地回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这张涉川本是何心远手下的一名先锋,与之多年交情,此次何心远被贬,他倒是受了提拔当上了总兵。虽是何心远的顶头上司,但他对何心远仍抱有敬畏之心,因此何心远虽被贬为百夫长,却与他同住在这总兵府中。 “涉川,怎么了?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 “何大哥,你是不知道,”张涉川一进来就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这才气呼呼道,“守城的将士今日抓了两个身份可疑之人,疑是别国细作,便送到了将军府,谁知道那于安,一见便发现了那两人原来是女子,色心顿起,硬是要收那两个女子为妾不可。”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驻守边关的将士,哪个不是血气方刚,正值壮年,可却都与妻儿常年分别,有时寂寞难耐也是正常,更何况是身为将军的于安。 “你可知那两个女子是什么身份?”张涉川一想起于安那副色鬼样,气就不打一处来,“那女子自称是青霄国的公主,我一听便劝于将军派人去核实那两人身份,若真是,就给人家送回去,可是那于安却不以为然,硬要拉了那两个女子陪他寻欢作乐,我一怒之下便与他吵起来了。” “青霄国国土虽小,实力虽弱,比不得松漓,但好歹也是一个国家,若那人真是公主,消息传过去,岂不难办?”何心远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到时候若是成了两国之间的政治问题,被朝廷知道了,那该如何收场? “我正是此意,可是于安他不听,还当着众将士的面把我狠狠骂了一顿,”想起自己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张涉川便觉得心里十分憋屈,他叹了一口气道,“还是何大哥你当这将军好,你看看于安任职才几天,这军中纪律涣散成什么样了,昨夜子时我还看到几个士兵喝得酩酊大醉的,这若是敌军半夜突袭,这些酒鬼只怕还睡得不省人事就被人家抹了脖子了。” “涉川,这些话可不能乱说,既然现在是他于安当了将军,你就算再不满,也不可当着众人的面与他对着干,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也别气了,我这就派人前去青霄国核实看看,那两人到底是不是公主,若真是,早些送她们回国为好。” 张涉川又骂了于安几句,这才发现在一边站了已久的白长安,“何大哥,有客人?” “这位是我多年前的故友,近日路过此地,想起我来了,所以便来看看。”何心远见此,连忙笑着介绍道。 白长安与张涉川寒暄了几句,三人一起坐下吃了顿饭,便立刻称兄道弟起来。张涉川原本为人豪爽,又见白长安为人有礼,淡然自若,便也与他交了个朋友。 吃完饭,何心远陪着白长安回房,一路见白长安若有所思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道,“公子定是想起往事了吧。” “那女子若真是青霄国公主,这闲事便得多管了。” 很少有人知道,青霄国与青要国原是一国,只是几百年前,两皇子争夺皇位,闹得国内腥风血雨,最后不惜兵戎相见,最后,战败的皇子便退守西南,占了三州自立为王,就在此时,夺得皇位的那位却突然暴毙,收复三州的事便搁了下来,时间一久,便也无人问津,青霄国也自成一国了。 因为青霄国不论是从人口还是国土面积来说,都不过是一个小国家,因此经常被其他国家忽略,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于安才一点都不畏惧那公主的身份。 何心远自然知道白长安是什么意思,就算分了两国,从根上算起来还是同族,更何况万一这事闹大,谁来担这责任? “我去将军府一趟。” “我与公子同去。”何心远正要此意,见白长安提出,便欣然想要同往。 “不必,我一个人潜进去便好,那于安也不认识我,若是你跟着一起,反而不好办。”他忽然想到怎么拿到于安手中的虎符了。 何心远想了想,只好道,“那公子一切小心。” 第七十七章 婚礼 暮家虽已没落,萧中庭为了补偿当初惨遭暮家灭门,答应去顾府参加婚宴,自然,这是暮天悠提出的请求。 皇上亲自过府庆祝婚宴,这事多么大的荣幸,开国以来,从未有人享过此等殊荣。 暮天悠倚着府门门框,看着街上张灯结彩,人们议论纷纷讨论着今天的大喜事,嘴角挂着一抹淡笑,多亏了她,暮楚歌才能如此荣幸,拥有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婚礼。 顾府门前,早已铺上了十里红毯,皇上要来,那规格自然不一样,府中上下整洁如新,连墙角的蜘蛛网,都被打扫地干干净净。 府中,下人们忙进忙出,宴席摆了足足有几十桌,菜品酒水无一不是上品佳酿,规格之高,堪比宫里接待外国使臣的国宴。 “你在这里干什么?”萧辰昊自府内出来,看着那个倚着门框的背影,不禁好奇道。 “没干什么。”暮天悠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准备回房换衣服,她得进宫面趟圣,“今晚酉时,你去城楼上等我,我有话和你说,记得一定要去。” “这几日都不曾看到白长安了,他去哪里了?”萧辰昊蓦然想起,自从他的罪名被洗刷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你问我我问谁,”早已走远的暮天悠听到这句话脚步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道,“我倒是好久都没见到居杨了。”平日里,居杨总是跟在萧辰昊身边,现在想想,却是好几日都没见到他了。 暮天悠一句无心之言,却让萧辰昊心中涌上了一丝莫名的警惕。 酉时刚过,北沧城内响起了喧天的锣鼓声,鞭炮声,震耳欲聋,城外都听得到。 暮天悠站在城楼上,望着远方的十里残阳,心中感慨万分,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唯独头顶的这片天空,却是相同的。 她今日穿了一件淡紫色的长裙,外披白色纱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墨色的头发轻轻用发带束起,晚风猎猎,拂动她的衣袂宛若仙子般飘然。 背后有脚步声传来,暮天悠转过身,看着登上了城楼的萧辰昊,浅笑嫣然。 他果然还是来了。 萧辰昊一愣,暮天悠平时总是一副干脆利落的打扮,今日第一次见她穿得这般妩媚,宛若大家闺秀,竟觉得有些惊艳。 “你今日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王爷,你看这万里河山,是不是让人心胸辽阔,壮观无比?” “……” 暮天悠又走到城墙另一边,居高临下望着三千繁华的帝都,神情激动地感慨道,“你看这城墙下是什么,这是皇上的江山啊。” “……”萧辰昊面无表情地看着暮天悠在一边自导自演地起劲,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唉,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望着茫茫的暮色,心里忽然有一种寂寥感在无限蔓延。 萧辰昊闻言,身体一僵,眸光突然变得锐利,看着那抹紫色的身影,恨不得把她看穿。 其实今日,是他真正的生日,但是这件事,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是巧合?还是? “本王怎么记得,你的生辰八字上写的是十月?” “那都是假的,今天,才是我真正的生日。”暮天悠说着,拍了拍手,徐山晖立刻便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了,带着几个士兵搬了一张桌子摆在城墙上,接着陆陆续续有人端上了饭菜和酒。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能使唤得了徐山晖了? “我的生日,我想与你两个人过。”暮天悠说着,拉着萧辰昊坐下,替他斟了一杯酒,“今天我很开心,来,我先敬王爷一杯。” 说着她便先干为敬,用灼灼的目光看着萧辰昊,萧辰昊便也端起酒一饮而尽。 “王爷果然豪爽,来,再喝一杯。”说着暮天悠又给他倒了一杯。 “这酒不错,香醇清甜,入口不烈,花了多少钱买的?” “既然王爷喜欢,那就再来一杯吧。” 于是,筷子都还未动,两人就已经三杯酒下肚。 此时此刻,顾府里则是一片欢乐祥和之景。 正厅里人头攒动,到场的不是朝中的达官显贵,便是顾富贵在生意场上有头有脸的朋友,众人你来我往地寒暄着,聊得火热,做生意的想和当官的攀个关系,当官的想从做生意的捞点钱。正所谓互通互利,共创双赢,正是如此。 正热闹着,屋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朝屋外望去,只见一身明黄色便服的萧中庭,在众太监和侍卫的簇拥下,春风满面而来。 “参见皇上。”满屋子的人立刻跪了一地,唯有那年轻的天子傲然立于人群之中。 “起来吧。”他很喜欢当皇上的这种感觉,所有人,都得臣服在他的脚下,溥天之下,唯有他高人一等。再大的官员也好,再富有的商人也罢,都不过是他的子民,他不喜欢低眉顺眼,不喜欢看人眼色,只有当这一国之君,当这天之骄子,才能满足他内心的需求。这,就是他想要的。 屋内一片热闹,屋外也不冷寂。 墙角暗处,一个人影正躲在树丛后面朝外大门外张望,焦急地等待着。 兰花与暮天悠约了在顾府碰头,只要骚动一开始,便立即动手,可是时间都快到了,暮天悠却迟迟未曾现身。 同时,房顶上也趴了七八个身着黑衣的蒙面刺客,只等时机一到,便立刻动手。 只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还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正鬼鬼祟祟地在顾府各个角落放着什么东西。 吉时一到,顾源和暮楚歌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出场了,萧中庭高高坐在上首,顾富贵与顾夫人次之,一对新人在众人的呼喝下开始行拜堂仪式。 第七十八章 撕破脸 “嗖嗖”两声,两枚银针破空而来,两个守在门口的狱卒还未发觉,便已被刺中喉咙,倒地身亡。 七八个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天牢大门外。 为首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身后几人便跟着他一起进去了,留下两个黑衣人放风。 “什么人!”几个狱卒发现了他们,心中一惊,连忙伸手想要去拿放在凳子上的刀,只是手还没碰到,便已被那群黑衣人抹了脖子,血溅当场。 几人一路进了天牢,直奔最里面的侧室而去,目标十分明确。 一进去,便看到有一团黑影正缩在床上,黑衣人连忙过去一把拉住那人的胳膊,“主子,我们来救你了,快走!” 那人却一动不动,黑衣人心下焦急,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正欲凑过去,却突然见一道寒光一闪,直戳中他的心脏。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手中的火折子掉在了地上,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血涌如注。 “大哥!”其他黑衣人见此,一时之间都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忙抄起手中的刀剑,便欲扑上来,只是他们还没动,牢房外就突然涌入了一堆侍卫,瞬间把整个牢房塞得满满的,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抓起来。” ** 顾府里,顾源和暮楚歌已拜完了堂,满屋子的宾客皆入了席,酒过三巡,席上众人都有些微醺,房顶上的刺客见此,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为首的便打了个手势。 只听得“哗啦”一声,屋顶突然有数片青瓦直直砸下,掉在桌上,将山珍海味的宴席砸了个稀烂,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觉有一阵疾风袭来,几条黑影手执刀剑,踏空而来,剑尖直指坐在上首的萧中庭。 眼看着就要靠近皇帝了,却不知突然从哪里蹦出来四人,正是苏叶杜衡黄宣赵鹏的四人组,提着刀,便与黑衣人杀作一团。 众宾客见此纷纷尖叫着四散而逃,唯独萧中庭,冷着一张脸,稳如泰山地坐在上首。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来的侍卫如潮水般涌入了厅中,将那几个黑衣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上!”虽然知道敌众我寡,那领头的黑衣人却还是硬着头皮下了令——宁愿战死,不做俘虏。 霎时间,刀光剑影,兵器相撞,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原本喜气洋洋的婚宴,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座修罗场。 城楼上,暮天悠与萧辰昊酒也喝了,太阳也落下了山头,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夜风涌动,两人相对坐于城楼之上,相视许久,沉默不语。 暮天悠看着萧辰昊,嘴角浮上一丝微笑。 这酒本就后劲十足,但是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萧辰昊却还是一副稳如泰山,若无其事的样子,看来他酒量不错。 萧辰昊也看着她,漆黑深邃的眸子深不见底,让人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良久,他终于还是先开了口,“说吧,你想问什么?” 如此重要的时刻,成败就在今晚一举,暮天悠却故意约他来此,还想灌他酒,必定有什么事。 “我问什么王爷能如实回答我吗?” “……”萧辰昊望着她嘴角的那抹浅笑不语,心里却越来越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你的目的是什么?”暮天悠知道他不会回答,却还是问出了口。 “你傻了么?说什么目的?”嘴角浮上一抹嘲讽的笑容,萧辰昊眸光一变,眼前的暮天悠,似乎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你从一开始就故意接近我,救了我那么多次,不过就是想让我对你产生好感,想取得我的信任,不过是因为,我身上,有利可图。” 萧辰昊听着她这番话,表面上仍若无其事,握着酒杯的手却越缩越紧。 “我与顾源成亲那日,你救了我,宫宴上,你也救了我,刑场上,你还是救了我,北沧被困,你不顾众人的反对还是要救我,为得不就是让我对你死心塌地,让我欠你的人情,相信你是真的对我好么?苦肉计演了这么多次,我不得不说,王爷你真是煞费苦心,其实何必呢,你若明说了,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做一笔交易。” “你是如何知道的?”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甚至还对暮天悠说了那么多甜蜜的谎言,而暮天悠也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 “师傅那日曾和我说过,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当然,虽然唤他一声师傅,他也不过是利用我而已,你与他,不过都是一丘之貉。”嘴唇微动,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那般心凉,“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那些柔情蜜意?会原谅你为了浮春玉而陷害我?包括你让我以为你在吃醋,还让居杨对我说那些话……我们之间根本没什么交情,甚至连过多的交集都没有,你怎么可能会爱上我,还想要娶我?这一切,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想利用我。” “既然你早知道,为何还要陪着本王演?”想起这些日子来的缠绵,甚至是各种海誓山盟,萧辰昊忽然觉得十分可笑。 明明两个人都各自心知肚明,却还演的那么逼真。 “若是不陪着你演,又如何得知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四目相对,气氛一下子变得僵冷起来,暮天悠能感觉到萧辰昊眸中闪过的杀意,而同样的,萧辰昊也发现了暮天悠身上散发的杀气。 “哦?”萧辰昊突然无声的笑了,“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我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了?不然也不会现在和我撕破脸。”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今晚,你已经完蛋了。”暮天悠话音刚落,只听得远处传来“嗤”的一声,一束烟花直直冲上天空,在漆黑的天际炸开,映衬着她的侧脸,灿若朝霞,似要点亮整个苍穹。 下一秒,“嘭”的一声巨响,整个帝京都晃了一下,连高坐城墙上的萧辰昊,都感觉到脚下一震。 第七十九章 你输了 “快去救皇上!” 驻守在城墙下的士兵突然闹哄哄地吵了起来。 暮天悠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扭头,远眺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中的顾府,似乎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惨叫声和哭闹声,嘴角浮上一丝恐怖的笑意,“这就叫做恶有恶报。” 顾家害的她家破人亡,那么她就用同样的法子,让顾家全府上下死无葬身之地。 萧辰昊几乎捏爆手中的酒杯,他望着暮天悠平静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自己竟被这女人给算计了。 他故意让暮天悠知道他有谋反之意,是因为他自信,暮天悠是站在他这边的,也是为了给她一个错觉,他是真心待她,所以才连这等性命攸关的事都告诉她。 可是暮天悠,却真的卖了他。 “你不救你的师傅了吗?你的小师妹现在应该也在顾府里。” “哈哈,师傅?他更是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你以为,我还会像个傻子一样费尽心机去救他?”暮天悠只觉得萧辰昊这番话十分可笑,今晚这顾府里,无论是顾源和暮楚歌也好,冷天清和兰花也好,一个都别想跑,这就是他们想要耍她的代价。 而且,这些性命都将算在他萧辰昊头上。 “那暮楚歌呢,她可是你的亲姐姐,是你在这世上仅存的唯一亲人。” 暮天悠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了一阵,这才悠悠道,“亲人?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就不需要亲人这种东西。我把你的全部计划都告诉皇上了,如今,大内禁军只怕已在你的王府里搜查,只要找到浮春玉,那你就永远别想再翻身了,萧辰昊,你完了你知道吗?如今你的手中,还有什么筹码?你拿什么算计我?” 萧辰昊不语,只是抿紧了双唇,死死盯着暮天悠。 只要居杨搬来救兵,大军压境,来一场逼宫,这是最坏的打算。 可惜,暮天悠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薄唇微启,一个字一个字地粉碎了他的幻想。 “居杨刚出城门就已经被截住了,所以你不用妄想他可以搬救兵了,至于白长安,你想利用他本身就是个错误,当然,反过来他想利用你,也是个错误。” 两个心怀鬼胎,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想要狼狈为奸,可惜都打错了算盘。 “这,就是你想算计我的下场。” “你确定,你要跟着他?”此时此刻,萧辰昊只想仰天大笑,没错,他承认他低估了暮天悠,他没想到暮天悠竟然能如此心狠,狠到不顾他也不顾冷天清,只怕冷天清也没想到吧,她对于他们俩,不过都是装出来的。 “至少,他肯听话。”暮天悠定定地望着萧辰昊,神色中有一丝傲慢道,“你用来威胁他的证据,已经被我销毁了,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会住你府里?” 她竟然……连他最后的一张王牌都毁掉了!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夜风涌动,墨色的云自天际涌了过来,在帝都上空聚集。 萧辰昊悠悠轻叹一声,抬头望着像个无底洞一般的天空,忽然觉得有些遗憾。 明明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有理由把萧中庭拉下位,哪怕是现在的情况下,也能让大内禁军倒戈相向,让局势迅速来个三百六十度的急转。 可是就差了这么一点,他输了。 “萧辰昊,你定然没想到吧,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你的祭日!”暮天悠笑了,笑得倾国倾城,笑得无比张狂,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望着眼前一脸嚣张的女人,萧辰昊忽然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猛然在心中腾起,他的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杀意,拍桌而起,眨眼间,冰凉的手指便掐上了她的脖子。 只是还不等他用力,便觉得胸前一疼,随之而来的是暮天悠的低语,“别动。” 低头一看,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插入了他的胸口,温热的鲜血已经濡湿了他薄薄的衣衫。 只需再轻轻一送,那匕首便能贯穿他的心脏。 “我现在杀你,比捻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萧辰昊目眦欲裂,死死盯着面前女子嘴角的那抹轻笑,恨不得手上立刻发力让她毙命,但是过了许久,最终,他的手还是渐渐松开了。 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任凭温柔的夜风在他脸上轻抚,许久,睁开眼,低头,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一字一句道,“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暮天悠也迎上他的眸光,坚定的,一字一句道。 她这辈子,最不能忍的就是别人背叛她,把她当傻子一样耍,这些以为她好骗的人,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代价。 “呵呵,”萧辰昊忽然笑了,“那么,今晚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暮天悠不语,只是看着萧辰昊的笑容,她觉得很刺眼,心中甚至涌上有一丝愤怒。 为什么到了这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弑君篡位,明明是诛九族的大逆不道之罪,他现在只有死路一条了,可是为什么,他却一点都不惊恐慌张? “你若跪下求我,我便救你一命如何?”她忽然很想看萧辰昊跪在她脚下哀求他的样子,她想看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我的命,不需要你来救。”萧辰昊忽然一把握上了那锋利的匕首,也不管有鲜血自手心渗出,缓缓的,将匕首从自己胸前拔了出来,转身,头也不回地下了城楼。 第八十章 胜负 萧中庭好不容易在侍卫的护卫下从顾府逃出来,精致华贵的便服也被烧出了几个窟窿,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堂堂一国之君,想他从出生到现在,何时这么狼狈过。 “简直岂有此理!”他站在顾府大门前,望着几乎照亮了半边夜空的熊熊大火,气得全身发抖,“传朕命令,赐毒酒与萧越帆,将其尸体扔去乱葬岗,所有被擒逆贼皆押入天牢,三日之后,东街西口斩立决!” “遵命。”徐喜也是刚才死里逃生,惊魂未定,还未从大火中缓过神来,又见皇上大发雷霆,吓得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大火整整燃烧了两个时辰有余,最后还是老天有眼,降了一场大雨,才助官兵扑灭了大火。 第二日,皇榜便在城内各大街口张贴出来了。 萧越帆心怀不轨,暗中进京,企图劫持朝廷钦犯,被擒后,其逆贼党羽,胆大包天,以下犯上,刺杀皇上,在顾府安放炸药,致顾府上下共三十余人死于非命,另有伤者五十余人,朝廷官员京中富商二十余人,性质恶劣,影响重大,特赐萧越帆死罪,其党羽被擒一共三十六人,三日后斩首示众。 皇榜一出,城中一时间议论纷纷。 见过昨晚那场大火的人,都心有余悸,帝京一向太平,又是天子脚下,平时鸡鸣狗盗之事都鲜有发生,更别说这么大的火灾。 下了早朝,萧辰昊正在御书房内查看呈上来的火灾统计结果。 此次大火共烧毁民房七十七间,造成的直接财物损失在十万两银子以上,如今城中失去房子的平民百姓无家可归,皆围在官府门前闹事。 萧中庭头疼不已,这几年边境虽无重大战争,但大前年西北闹雪灾,前年东南闹旱灾,去年中原闹蝗灾,庄稼几乎每年都是歉收,收上来的税也填不满国库的空虚,如今又发生了这种事。 “徐喜,去让中书令起草诏书,拨银五十万两,安置灾民,务必在三个月内,将损毁房屋重建完毕,即日动工,不得延误。” “是。”徐喜领了命,便连忙出了殿外,他刚出去,就有一小太监进来禀告道,“皇上,暮大学士求见。” 萧中庭一听是暮天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昨晚的事,要不是她当初力劝他去顾府参加婚宴,他怎会险些丧命? “让她进来。” 暮天悠一进来,便一言不发,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诚恳道,“微臣自知有罪,险些铸成大错,还请圣上责罚。” “你还敢单独来见朕,”萧中庭一甩衣袖,冷哼一声,“昨夜朕差点葬身火海,怎么不见你前来救驾?” “皇上明鉴,微臣与顾府芥蒂之深,不便前去,不想出了这等大事,微臣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惊了皇上圣驾,还望皇上恕罪。”表面上心诚意恳地说着这番话,暮天悠心里在乎的却是另一件事,今日上早朝并未见到萧辰昊,可是她打听了,也没传出萧辰昊被抓的消息,这是怎么回事? “念在你此次平叛有功,加上上次帝京被困,功过相抵,就不治你罪了,你且下去吧。”萧中庭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连日来发生的一连串事让他透不过气来,实在是劳身伤神。 “微臣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 “不知皇上如何处置昊王爷?” “处置?”萧中庭一听这话皱起了眉头,“朕派人已经查清,此次萧越帆谋反一事,与六弟并无牵连,至于在他家中,也未曾搜到浮春玉,更何况昨夜最后,是六弟府上的侍卫及时赶到,救朕逃出升天,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与萧越帆勾结,如何处置?” “那居杨呢?!”暮天悠有些无法相信,是的她不信,萧辰昊明明已经是煮熟的鸭子,死罪难逃了,为何,他竟然能安然无事地从这件事中抽身而出?! 不,她不信! “萧越帆身边最得力的逆贼已经招供,居杨是其安插在六弟身边的奸细,多年来一直妄图勾结六弟谋反,可是六弟忠心耿耿,并不中其圈套。” “皇上,您相信这番说辞?”暮天悠现在突然觉得她好像看错萧中庭了,这个人,不仅生性多疑,问题是他还十分的蠢,蠢到没有半点分析能力,别人说什么都信。 “朕与六弟自小虽称不上感情深厚,但是朕是相信他的为人的,他从小便与世无争,哪怕是前几年党争十分激烈,他依然置身事外,他一向不喜朝堂之事,更何况他与萧越帆从小便无交情,怎么可能为了他放着自己的清闲王爷不做,搭上自己的性命前途。” 听了萧中庭这番话,暮天悠已经明白了,萧辰昊在他的印象中,根本就不是能做出谋朝篡位之事的人,所以无论她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益。 她也小看了萧辰昊,没想到他,竟然藏得如此之好,让疑心如此之重的萧中庭都不曾怀疑他。 出了正殿,望着远处朱红色的宫墙,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暮天悠仰天大笑了几声。 她一直以为这次是萧辰昊输了,没想到,其实输的人还是她。 第八十一章 我想我爱她 萧辰昊躺在床上,光着上半身,双眸微闭,似睡着了一般。 京墨一边替他换药一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道,“你这胸口都受过多少次伤了,改天应该贴身穿个护甲,不然总有一天会丧命……你这上次的伤口都还没完全长好,这次又受伤,你就不能好好保护下自己吗?” 任凭他再怎么絮叨,萧辰昊仍像没听到一般。 萧越帆死了,而他也成了罪魁祸首,萧越帆的手下是断然不会放过他的。他舍了一切,丢了最重要的证据,连居杨都没能救得了,才换来如今的安然无恙。 暮天悠这番,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 究其原因,还是他过于相信自己。与其说是相信自己,倒不如说是相信暮天悠。 他相信暮天悠吗?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信与不信又如何,事实证明,暮天悠不值得信任。 见他有了一丝反应,京墨突然停住了唠叨,手上动作也一滞,许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兰花她也受了重伤,她师傅现在更是生死未卜,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我心里也难过啊……要说这萧越帆,也着实可恶了些,谋反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牵连这么多无辜的人,你是没看到街上百姓那个惨样……” “你当真喜欢那个叫兰花的女子?”他与京墨相识多年,虽然京墨经常见了美女就挪不动腿,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见京墨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我劝你,最好别喜欢她,这天下女子多得是,帝京中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更是数不胜数,哪个不是贤良淑德,琴棋书画精通,你何必去喜欢一个下人?” 听了萧辰昊这番话,京墨也沉默了,他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知她身份,她已经告诉我了,但是怎么说呢,我觉得她能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她很坦白率直,对人也很真诚,害羞的时候容易脸红,而且她很善良,对人绝无坏心,若是在乎的人,哪怕是拼了命也会去保护……和她相处的时候,我觉得很轻松自在很开心……你知道,这种感觉,和那些大家闺秀也好,青楼名妓也好,江湖女子也好,都是完全不同的,或许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心里一直有一种感觉,她就是我想娶的女子。” 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和兰花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京墨的眸中闪着温暖的光,“我想我爱她。” 爱么? 不知道为何,京墨说这番话的时候,萧辰昊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人影,居然是暮天悠。 其实到后来,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还在演戏,包括和她说的那些情话,他从来不知道该怎么说动人的情话,可是当面对她的时候,就那么自然地说出来了,没有一丝别扭,无须一丝虚伪,只要拥她入怀,心中想说的话就自然变得那么那么多,多到他甚至希望时间能倒流,世间再多的纷扰,都与他们彼此无关。 可是那一切,不过是她配合他演出来的而已。 一个人,到底需要多么好的演技,才能演的那么毫无破绽。 萧辰昊再次闭上了眼睛,记忆中,似乎还能忆起抱着她的余温。 可是这个女人,为何能狠心到如此地步,就算她想报复他,想陷害他,她怎么能,怎么能拿那么多人的性命来做代价。 “阿昊,我与你相识多年,从来没真正求过你什么,”看着萧辰昊身上的伤口,京墨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十分郑重开口道,“如今皇上下令在全城搜寻兰花和她师傅,你也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若是被抓住了,必定只有死路一条,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帮他们躲过这次大劫,只要躲过去了,我便带他们二人出城,绝不牵连你。” 京墨这么多年来,确实没这么认真地求过他什么,可是这个忙,他也着实难帮,浮春玉现在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可是这两人对于萧中庭和暮天悠来说,无疑是很重要的。 就算他想救,暮天悠又怎会想不到,怎会放过他这王府? “兰花和她师傅伤成那样,你也受了伤,为何不见暮天悠现身?她也真是太无情无义了……”京墨见他不回答,也明白他定是为难,也不愿多再强求。 “你以后离她远点,不要靠近她。”事关重大,萧辰昊并没有告诉京墨实情,此时听他这么说,出言提醒道。 “为何?” “你只需谨记便好。”谋反也好,篡位也好,这京中的事本与出生江湖世家的京墨无关,他实在不愿意将他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利益之中。 本来,他也是不愿将暮天悠牵扯其中的。 比起每天睡觉前都要担心还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他更希望这些他所在乎的人都能平平静静的吃一日三餐饭,每晚都能安心入眠,每天都能心无杂念地活着……知道的越少,反而活得越快乐的话,那么为何要选择生活在阴谋算计之中呢? 京墨见他脸色严肃,自然也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萧辰昊不愿让他知道,既然这样,他又何必再问,他本来也不喜欢这京中勾心斗角,事事攀关系走后门的气氛,更看不惯那些仗势欺人的达官显贵,再高的地位,再多的钱财,在他看来,还不如一人一马,一萧一剑,远走天涯,闲看夕阳沉沉来得自在。 “那我今日就且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你好生休息,不能乱动。”京墨说着,从怀中掏出萧辰昊要吃的药放在桌上,起身便欲离开。 “放心,”萧辰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道,“我会帮你救他们的。” 京墨闻言,脚步一顿,道了一声“多谢”,便大步踏出了房门。 第八十二章 祸国妖女 这几日帝京中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从城中最贵的客栈到城外的驿馆内,皆挤满了从外地跋山涉水而来的赶考才子。人生在世,凡事都讲求一个‘命’字,生在富贵人家是命,生在穷苦百姓家更是命。只是不同的是,有些人认命,有些人却要将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些进京赶考的书生,有家境富裕的公子哥,自然也有出生寒门的平民。 富贵人家考取功名自然是为了图个光宗耀祖,衣锦还乡,而寒门子弟,不仅是为了图个名声,更为了解决家里贫困的状况,参加科举对于他们来说是尽快改变家庭情况的唯一途径。 比如那个坐在路边小摊一手拿着馒头啃,一手拿着圣贤书正看得有劲的书生,其实三天前才葬了身患重疾不治身亡的老母亲,还欠着村头李财主家五十两银子;再比如那个被挤在人流不知所措,见啥都是一脸新鲜好奇模样的书生,其实去年家里发了大水,地里庄稼颗粒无收,妹妹被卖去地主家做童养媳,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邻村未婚妻等着他衣锦还乡;再比如那个路遇山贼,被劫去了身上仅剩的十多辆银子,已经三天没吃饭,好不容易爬进城门,倒在墙角奄奄一息的书生,其实从小父母双亡,仅靠已经八十多岁高龄,双目失明的奶奶每日给人家做饭赚几个铜板,供他读书识字……正所谓众生百态,每一个不同的人身上,都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不为人知的辛酸,然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前方不远处露出金色琉璃瓦的皇城,只要进了那里,那么光宗耀祖,衣锦还乡便不再是黄粱美梦。 而朝中,这两日最紧要的话题也不外乎科举考试。 文渊阁内,众人正忙忙碌碌地准备试题,内阁学士共有七名,其中首辅名为杨森,为太武三十九年状元,如今年近花甲,为官已有二十余载,颇受先帝器重,乃是先帝临死之前钦点的辅国重臣,才学渊博,堪称沧衡第一大儒。 可惜此人主张恪守封建礼教,思想古板,尤其重男轻女,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更厌恶红颜祸水,媚主祸国,当初新皇登基选妃之日,他便在宫门外跪了整整四个时辰,恳求圣上将选中的妃子人数减半,意志之坚,直到最后体力不支被侍卫抬走。 自暮天悠进了内阁,杨森便不止一次上奏皇上,说女子不可入朝为官,此举实为牝鸡司晨,要求皇上收回成命,折子都递进去了,堆了有半米高,萧中庭却都置之不理,视若罔闻,他也别无他法,只能日复一日的继续递折子,希望皇上能回心转意。 “从各地报上来的名册来看,今年参加应试的才子都十分出类拔萃,尤其是这个平州举荐上来的张言知,在童试乡试中都得了第一,看来十分具有潜力。”说这话的是七大内阁学士之一的胡新,他同样是先帝在位时的状元,进内阁也有快十年了,除了杨森,便属他资历最老了。 “胡大人一向眼光极准,说谁谁中,这次定然也不会出您老的所料,不过就算再有潜力,还不得仰仗您老的关照?”另一年纪约五十有余,身材矮小精瘦的老头儿摸着胡子笑道,正是内阁学士杨广义。 胡新闻言也笑着摇了摇头,摆手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吾辈已老,要说起辅君治国,还得看这些年轻人啊。” “那可不是,李大人当年十二岁便中了秀才,十五岁中举人,十八岁一举在殿试中拔得头筹,为皇上钦赐的状元,名噪一时,被誉为神童,真可谓是风光无限啊,不然也不能才二十七岁就进了这内阁,说起辅君治国,李大人才是真的前途无量。”杨广义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十分懂得见风使舵,更懂得讨人欢心,朝中大臣,无论官大官小,他都笑脸相迎,把人家捧上天,因此在朝中结缘甚广,哪怕是严肃古板,朝臣公认的最难说话的杨森,都肯卖个面子给他。 在一旁默默听他们说话的李霖,闻言也只是一笑,并未应答。 “可是有些人啊,明明没参加过一场科举,却也能进这内阁,与尔等享受平起平坐的权力,尔等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怨言?”突然从门外进来一个身着紫色朝服,年纪四十来岁,生得一脸正派的的男人,乃是内阁学士卢江。 众人一听这话,心中自然明白他口中所指何人。 只是那暮天悠原本出生也不低,再加上帝京被困之际的表现有目共睹,最最重要的是,皇帝器重她,皇上金口一开,就连首辅大人杨森说话都不好使,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能如何? “哟,卢大人,你这可不是刚从外面巡查回来,快坐下歇歇,皇上刚赐了冰镇酸梅汤,说是从岭南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味道极好,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杨广义知道卢江一直对这事心存不满,如今见他这么说,连忙上前打圆场,想扯开话题。 “杨大人,你就别在这里和稀泥了,你都和了大半辈子了,江山社稷经不起你这么和,”卢江冷哼一声,对他的笑脸相迎嗤之以鼻,直接从他身旁走过,来到胡新面前,“胡大人,枉我一直尊您为表率,敬您学问高明事理,没想到你遇到这等不公平之事,也只会忍气吞声,怎么,为官这么多年,已经被磨得没有一分脾气,只会当个苟且偷生的小人了?” 胡新见他措辞强硬,口出不逊,语气咄咄逼人,一时之间也有些恼了,“既然卢大人不是苟且偷生的小人,何不亲自求见圣上,禀名心中怨言,倒看看皇上会不会听你一句话?!” “你们这些老匹夫!”卢江见胡新对他的口气竟然也强硬起来,不禁一拍桌子,怒道,“枉你们拿着俸禄,享受平民朝拜,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眼见江山社稷有难,妖女祸国,媚主掌权,竟然都坐视不管,你们配当这内阁学士吗?对得起你们身上的这身朝服吗?!” “不知卢大人口中所言的祸国媚主的妖女,指的可是在下?”卢江话音刚落,便有一女子的声音飘了进来,紧接着,门口出现了一道清丽的身影。 第八十三章 打赌 看到她,李霖忽然眼前一亮。 暮天悠走进来,目光直直盯着刚才说那番话的卢江,明明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让人不由得感觉到一种压迫感。 众人无言,目光皆落在卢江身上,就看他现下要如何回答。 “是我说的又怎样?!”卢江见暮天悠来了,屋内竟无一人敢发话,气得胆子也壮了,更何况暮天本来也不能奈他如何,“我说的有错吗?” “听起来倒像是义正言辞,那么,在下不禁要问卢大人一句,不知江山社稷哪里有难?我祸什么国了?媚什么主掌什么权了?”暮天悠一屁股坐在凳子里,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胸,冷冷道。 这一连串的发问,问得卢江有点懵了,近日虽有叛乱,但是倒也称不上社稷有难,暮天悠自任内阁学士以来也没有祸国,她也没有进宫为妃,挑拨皇上,更不能说是媚主,至于掌权,内阁本就只是相当于皇上的私人书房,他们不过是给皇上提建议出点子的,别说暮天悠,就连首辅大人手中都没有实权。 卢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想不出合适的话反驳,直憋得脸都红了。 李霖见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坐在那里,神情慵懒的女子身上自有光华,那种与生俱来的随意和气场,那张薄唇中吐出的寥寥数语,轻轻松松堵得卢江说不出话,让他有种想要拍手叫好的冲动。 “就算你现在没有,一个女子跑到朝堂之上公然抛头露面,终归是不对的,暮家好歹世代忠良,名留青史,如今就算没落,后世也可算是一段佳传,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对得起暮家的列宗吗?!” “有何对不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难道身为女子就不能心系天下?我向皇上所进之言天下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有一分谗言媚语?比起朝中那些只会在皇上面前拍马屁,进谗言的小人不知强了多少,卢大人既然有空管这闲事,何不去管管他们?” “你身为女子,就该深居闺中,相夫教子,孝顺公婆,莫让天下人说闲话,一个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你本就已经嫁过了……你扯我干什么!”杨广义见卢江竟然扯到暮天悠的私事上来了,再看看暮天悠脸色都变了,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说了,但是卢江并不领情,反而愤怒一扯衣角,接着道,“你这样以后还嫁的出去吗?” “呵呵,”暮天悠冷笑了两声,脸上罩了一层寒霜,声音凉的让人心惊,“我嫁不嫁的出去就不劳卢大人操心了,我只能说,卢大人所见的女子都是庸脂俗粉,所以才会有这种偏见,就算史无前例,我偏偏要做这第一个留名青史的女内阁学士又如何?至于到底做不做得了,自有天下人评判,不需要卢大人在这里教训我。” “小小黄毛丫头竟然还敢口出狂言,《策国论》你可曾读过?《四经》你可能倒背如流?上古诸子百家的学说你又知道多少?这内阁学士并不像你想得那般只要每天上上朝,来这文渊阁转转就行了的,匡扶君王,为天下万民谋福祉才是正途,你,有何资格?”卢江早已缓过神来,见暮天悠气焰嚣张,不由得更加怒从心起。 “既然卢大人这般看不起我,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暮天悠冷眸一眯,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什么赌?” “卢大人可知皇上这几日最心烦的是何事?” 卢江一怔,想起这几日最重要的事莫过于科举,但是这事有翰林院全权负责,内阁辅之,倒也不需要皇上操什么心,那剩下的便是前几日顾府发生爆炸一事,如今灾民刚刚被安置好,民房还在重建中,最最主要的,就是从顾府里逃走了的朝廷钦犯,至今还未被抓住,确实是皇上心头的一件大事。 “我们就赌谁先将那朝廷钦犯抓住,若是卢大人你先抓住,我便摘下这乌纱帽,亲自去向皇上辞官,如果我先抓住,那么麻烦卢大人你也出这内阁。” 卢江见暮天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怕她是故意设了圈套,这内阁学士手中虽无实权,但是身为皇上的智囊团,皇上一般对他们的意见都是言听计从,就凭这一点,朝中就没人敢看不起他们,反之,攀关系走后门想送礼让他们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的人是多不胜数,这风光又有油水的美差,谁不想干,他心中自是清楚的,何必为了和这妖女打个赌,赔上自己的前程?更何况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输给这么一个黄毛丫头,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 权衡利弊之后,卢江开口便直接拒绝了,“我等内阁学士是为了给江山社稷出谋划策,匡扶君王的,抓犯人这种事自有刑部衙门去干。” “卢大人此言差矣,我等身为皇上的臣子,拿着朝廷的俸禄,自该为皇上分忧解难,如今皇上忧心此事,当臣子的怎么坐视不理?难不成卢大人是怕输,所以才不敢答应?”暮天悠见他沉默之后给出的答案是拒绝,嘴角不禁浮上一丝冷笑。 能进得了这内阁的,哪怕是看起来公正严明的杨森和胡新,哪个不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若是连这点心思都计较不过来,也没资格在这朝野为官,更没本事进这内阁了。 “怕输?”卢江见自己的心思被拆穿,不禁又羞又恼,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丢了人,便一咬牙道,“赌就赌,不过这规矩我来定,三天,三天之内,若是我俩都不曾抓到那朝廷钦犯,那便算平手。” 若是暮天悠真有什么计划,只要他从中作梗,待到三日之期一到,就算他找不到,也不至于丢了面子,更不会输了这赌约。 “那就这样定了。” ------题外话------ 啊啊啊,为毛天气还这么冷,每天码字冻得手都不想往键盘上放t_t 第八十四章 一方砚台 考试就像打仗,笔杆子就像枪杆子,先不论文采如何,首先不能在装备上逊别人一筹,富家子弟自然有这种觉悟,京中最负盛名的墨宝轩这几日卖出的文房四宝比过去一年都多,甚至有些供不应求,刘掌柜的坐地起价,却仍然有人一掷千金,只为求个心理安慰,直乐得他眉开眼笑,做梦都能笑醒。 店中央有一个铺着深蓝色锦布的台子,台子上放着一块端砚,正是这墨宝轩的镇店之宝。 这方椭圆形砚台为浅青色的端砚石制成,砚堂和砚池带有天然白色细微纹路,远远望去如同荡漾的水波一般,边缘则是巧借凹凸不平的石面雕出了几座山峰,山间的松树如云,山脚还有一座小亭,一架竹桥,奇石嶙峋,岸芷汀兰,寥寥几笔,却勾勒得整个画面宛若仙境,悠远静谧,颇有一番文人墨客的闲适淡泊。 走进墨宝轩的人第一眼几乎都能看见这方砚台,但是视线下移看到那块“一千两”的价码时,便都只能却而止步,望物兴叹。 普通的砚台都在五十两以下,能上一百两的都能称之为上品了,而这块砚台居然要一千两,出入这墨宝轩的虽然都是富家子弟,却没几个肯花一千两银子来买一块砚台的,按照他们的想法,有这钱还不如请几个乐伎回府,还能寻欢作乐,花天酒地一番。 “老板,将那方端砚给我包起来。”自店外进来了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男子,年纪只有二十出头,星眸皓齿,一只银簪挽起了满头青丝,身形清瘦,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文弱书生的气息,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优雅之感。 这人,便是平州举荐而来的张言知。 他一进来,看到店中央那块上好的端砚,便双眸发光,再也移不开视线了。那材质,那雕工,那意境,无论怎么看,都是出自大师之手,绝对值这一千两银子。 刘掌柜将这文弱书生从上往下打量了个遍,见他身穿粗布麻衣,脚踏沾满灰尘的平底布鞋,身上也无过多的佩饰,更无任何奢侈值钱物件,一看便知是个穷酸书生,但他到底在这帝京混了多年,知道这帝京奇人颇多,切忌以貌取人,既然这书生说了要这砚台,必然能付得起价钱。 想到这些,他便连忙笑脸相迎,热情道,“哎哟公子好眼力,这可是我这墨宝轩的镇店之宝,也就只有公子这种懂行的才能知道这砚台的贵重。” 张言知闻言摇了摇头,笑着道,“这砚台在不爱好的人眼里不过是块破石头,与外面那些五十两银子的并无二致,但是在爱好的人眼里就是无价之宝,贵不贵重,其实不过是值不值得。” “公子说得极是,像公子这种识货之人,能看得出这砚台的价值,必定才华横溢,”刘掌柜一边笑眯眯的吹捧着他,一边接过包装好的砚台,弯着腰递给他,连声道,“公子请收好,用了此砚必定能文思泉涌,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且慢!”就在张言知拿着银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伸手要去接这砚台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一声大喝,回头一看,一个身着紫红色华服的男子,在两个小厮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让开了一条道,看这人满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架势,便知是富贵子弟。 “哎呀沈公子,真是稀客稀客,”刘掌柜一见进来这人,笑得脸上都快开花了,连忙吩咐小厮,“快去给沈公子泡一壶上好的普洱。” 小厮一见来人是大理寺卿沈万松家的长子沈天智,立刻撇下其他的客人便要进内堂去泡茶。 “不必了,”谁知沈天智大手一挥,直奔主题,“刘掌柜,本公子出两千两银子买你这块端砚,你看如何?” “这……”刘掌柜一听这话,将原本递出去端砚收了回来,面色为难道,“可是这位公子已经买下了这砚台……” “你这不是还没收他的钱吗?怎么?嫌少?那本公子再加五百两,”沈天智语气狂妄,出手更是大方,对侍候在身旁的小厮道,“小三子,掏钱。” 面对着白花花的银票,刘掌柜有些游移不定了,做生意的总要讲究个诚信,这他自然知道,可是这沈天智比起其他的纨绔子弟,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子,更是他这店的常客,不卖个面子有些说不过去,再说了,沈天智他爹是大理寺卿,正三品的文职,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起的,在这遍地是达官显贵的京城做生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打定主意,刘掌柜便尴尬对张言知笑道,“这位公子,不如,你再看看其他砚台?我这墨宝轩里上品多得是,总有合您心意的……” “我就要这方端砚,”话还未说完,便被张言知打断了,看现在这情况,他自然也知道掌柜的是什么意思,便扭头对上沈天智的视线,坦然道,“这位少爷,不管什么事总要讲求个先来后到,这砚台是我先买下的,你就算出再多银子也没用。” 沈天智这才正眼瞧了他一眼,只见他衣着简朴,又很面生,一副跋山涉水远道而来的样子,不像这京中的公子哥,便昂起了头,傲慢道,“你买了这一千两的砚台,还有钱吃饭吗?” 张言知默然,沈天智说得没错,他家境贫寒,从平州万里迢迢而来,身上这一千两银子还是举荐他的知府老爷给的,若是买了这砚台,就身无分文了。 可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就算不吃饭,他也愿意。 “像你这种人,用二十两一方的砚台就差不多了,你,配不上这么好的端砚。”沈天智见他沉默不语,知道是自己说中了,语气中更带了一丝嘲讽。 众人哄笑,指着张言知窃窃私语起来,京中本地的人都识得这沈天智,更知他的才情,外地来的也能一眼看出这俩人一个富一个穷,都笑这穷小子自不量力。 墨宝轩对面,乃是京中最好的酒楼迎客居,此时,一个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坐在二楼窗边,一只手托腮,神态慵懒的看着墨宝轩中发生的一切,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白皙的脸庞上,轻盈温暖。 “去,拿五千两银子给那书生。” ------题外话------ 好冷清,为何没有看文的宝宝冒泡o(>﹏<)o 第八十五章 拉拢 暮天悠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嘴角浮上懒懒的笑意,“胡大人说他能中今年的状元。” “你相信?” “为何不信?胡大人看人眼光一向极好,”暮天悠握着茶杯悠闲把玩着,目光落在窗外,她遣去的王管家正朝墨宝轩走去,“更何况,囊中羞涩却肯花千金买一方砚台的人,必定文采斐然。” 墨宝轩内,众人的哄笑声依旧持续,张言知面对沈天智的羞辱,却不急不恼,表现出与之年龄不符的沉稳,他的家不过是在一个渺小的村庄里,全村上下只有几百人,他自幼丧父,好在他母亲虽没念过书,却十分通情达理,再苦再累也要让他念书。 教他的夫子也不过是个秀才,如今已有五六十岁,参加多次科举却都落榜,如今他能有这番成就,不管结果如何,都已经算是夫子最大的骄傲了,夫子常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育人才是这世上第一等的难事,也经常教导他做人要戒骄戒躁,不可急功近利,每一步都得脚踏实地,踏踏实实地走。 “怎么?没话说了吧?本公子给你指条明路,”说着,沈天智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一扯,趾高气扬道,“出门左转,一直走出城外,那里有个破摊子,上面摆着的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不用二十两银子便能置办齐全,你可以去看看。” 众人一听这话,哄笑声更大,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刘掌柜见张言知是个老实书生,也不忍见他遭此难堪,一把拉过他,对店内小厮道,“快带这位公子进内室瞧瞧。” “刘掌柜的,许久不见啊。” “王管家,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刘掌柜一见来人,连忙迎了上去,王管家侍奉过朝中多位大人,所以他是知道的,“不知道王管家今日光临小店是要买点什么啊?” “刘掌柜,你这人我是信得过的,你做生意一向讲究诚信,既然已经将那端砚卖给了这位公子,就不可再反悔了。” “那是自然,自然。”刘掌柜被他这么一说,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毕竟他的人品和这墨宝轩的声誉在帝京中还是不错的,不然也不能开了这么多年。 “做生意嘛,都图个钱,若是你嫌价钱太低,我可以替这位公子出,”话音一落,眼角余光便瞥到沈天智瞬间有些难看的脸色,他拿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这是五千两,怎么样?” “王管家这是说得哪里话,”刘掌柜一见这场景,连忙拿起银票塞回给他,惶恐道,“做生意自然要讲究诚信,我既然已经将砚台卖给了这位公子,自然是不会反悔的。” “嗯,刘掌柜果然是个实诚的生意人。”王管家早就料到了会是这番结果,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收回怀里,微笑着点头道。 “公子,这是您的砚台,还请您收好。”刘掌柜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将那块原本早该交到张言知手里的端砚递给了他。 沈天智一见这情景,知道没戏了,又觉得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又羞又恼,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毕竟这件事是他理亏在先,气了半晌,只指着张言知憋出一句,“你、你等着!” 说完,便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拂袖而去。 张言知和王管家走出店外,待到看热闹的人尽数散去,他这才鞠了一躬,诚恳道,“多谢这位大人仗义出手,晚辈不胜感激。” “不必多礼,其实是我家主子遣我来相助公子。”王管家连忙去扶他。 “你家主子?”张言知不解,却见王管家笑而不语,指了指旁边的迎仙居。 张言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明眸皓齿,面若桃花的女子,一手端着一杯茶水,一手托腮趴在窗台,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正神态悠闲地看着他。 他心中一动,慌忙移开了视线。他自问诗词歌赋读了不少,此时搜肠刮肚,却无法形容眼前女子的风姿。 “公子可否随我上去见一见我家主子?”王管家自然知道暮天悠让他来出手相助是看中了这年轻人,想与他认识。 “那就有劳大人了。”张言知低着头,只觉得自己神态狼狈,不敢看王管家的脸。 上了迎仙居的楼梯,来到了桌前,张言知一看到暮天悠,变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公子,这位是我家主子,内阁大学士暮天悠暮大人,这位是内阁学士李霖李大人。”王管家见他有些慌张,笑着介绍道。 张言知这才发现席间还坐着一个身着银灰色锦袍的男子,丰神如玉,双眸含星,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一男一女坐在一起,简直是金童玉女,让人心生羡慕。 “草民张言知见过两位大人。”没想到这女子竟是内阁学士,张言知有些吃惊望向暮天悠,才发现她也正双目含笑地看着自己,脸上一红,便立刻低下了头,看到自己穿着一双旧布鞋,还沾满了灰尘,张言知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张公子请坐。”暮天悠看出了他神情中的窘迫,便示意他坐下。 暮天悠的声音温暖轻柔,入耳犹如一阵微风,听得他心中一晃,他不是没见过女子,只是见过最知书达理,举止斯文的也就是知府家的千金,如今看到暮天悠,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这般有气质的女子,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都透着一种优雅。 更何况,这女子竟然还是内阁学士,才貌双全,说得也不过如此。 ------题外话------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每天一更新就狂掉收藏! 第八十六章 无望 怎样才能抓到一个人? 不是大张旗鼓,掘地三尺的搜寻,也不是费劲心机,设下陷阱圈套。 其实和简单,只要知己知彼,找出其弱点,便可引蛇出洞,守株待兔了。 冷天清和兰花两人的弱点是什么? 自然是白长安。 自前日与卢江定下赌约后,暮天悠便让人在城中四处散布白长安被抓进刑部大牢的消息,如今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就算不知内情的人,也知道了白长安是个朝廷钦犯。 萧辰昊告病,已经几日没有上朝了,整日窝在府中,不知道在干什么。 冷天清被囚多年,元气大伤,自然没那么容易恢复,幸好有京墨给他治疗,每天用尽了各种珍贵的药材,才让他的身体渐渐好转起来。 兰花看在眼里,心里对京墨十分感激,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师傅,你在想什么呢?”一大清早,兰花便端着刚煎好的热汤药来给冷天清,这几日来,他的精神好了许多,再将养个十天半个月,估计便能下床了。 冷天清不答,只是倚在床头,目光掠过半开的窗户,望着窗外出神。 他今年已有三十五岁了,苍白的脸上虽显得有些病态,却掩不住那份清贵之姿。他出生在青要国的祭司世家,他爹,他爷爷,他太爷爷,都是青要的国师,而他,自出生便注定了要子承父业,继续当青要的国师,辅佐君王,造福天下万民。 据说他出生之日,百鸟朝凤,朝阳谷内百花在一夜之间盛开,蝶舞满天,绕谷盘旋不肯离去,这是古籍所载的祥瑞之象,这么多年来,却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世上。世人都说他是天神转世,来保佑青要国风调雨顺,万世太平的,国主得知后自然也是将他奉若神明,他在国中的地位,就连皇子见了他也得毕恭毕敬地叫他一声天师。 他也确实不辱天神转世这一盛名,两岁识字,五岁便读能读懂晦涩难懂的太极乾坤,五行八卦奇书,八岁便读完了国师府上的天经地纬,奇门遁甲,国策民论,地理水经的各类奇书。十岁那年,他设计了自出生以来的一个阵法,连他当了二十余年国师的爹都没能解开。 国主高兴之极,连声赞他是天神转世,来护佑青要国,就差没把他和那神殿上的神兽一起圈养起来当神明供着了。 可是最终,他这个被人叫了这么多年的天神,却把青要保佑亡国了。 昔日繁华似锦,现在想来不过犹如空梦一场。 “兰花,师傅要是哪天没撑住,你就忘了复国之事,安安心心地找个人家嫁了,做个相夫教子,贤良淑德的贤妻吧。”沉默良久,冷天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语气中虽听不出悲凉之意,却还是让人有一股莫名的伤感。 “师傅……”兰花闻言,眼眶一红,便要落下泪来。 “为师看京墨这小子倒是不错,颇有些为师年轻时候的影子,平时行为虽放荡了些,终归是因为年轻贪玩,为师也是男人,这几日来,见他对你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知他确实是真心待你,值得托付终身……”冷天清原本是打趣地说这些话,却不想兰花在眼眶转了很久的泪水瞬间便簌簌掉了下来。 “师傅,我谁都不嫁,我这一辈子都会陪着你的,你若是哪天死了,那兰花便先把你葬了,再自刎于你坟前……”兰花哭着摇头道,她从出生,就是师傅和师娘将她拉扯大,如今师娘不在了,师傅于她来说,不仅是兄长,更是如父亲一般的唯一亲人,她怎么舍得离他而去? “傻丫头,为师只是随口说说,你怎么当真了,为师可是青要的第一国师,你忘了吗?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为师还有很多事没干,还没看到青要复国的那一天……咳咳……”见兰花哭得伤心,他心里也难受,本想强颜欢笑说几句安慰的话,没想到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他以前,最看不起身体虚弱,病怏怏的人。没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也成了这种人,连说几句话都觉得费劲。 一身武功被废的什么都不剩,身上的剧毒在这几年内几乎把他折磨的形同废人,要不是京墨医术高明,拿贵重药材吊着他的命,只怕他早就魂归西天了,这样的他,连生活都不能自理,还谈什么复国? 只不过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而已。 “师傅,你别说了……”兰花连忙擦干眼泪去帮他拍背,扶他在床上躺下。 “你师兄他,如今也是身处险境,生死未卜,”冷天清双眸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口中喃喃道,“我青要复国无望了,无望了……可是,我有什么脸去见阴间见将我奉若神明的国主,见对我期待很高的父亲,见我青要无辜惨死的万千子民。” 其实有时候,得到的越多,负担越重。众人只知道他从小便身份尊贵,受尽万民朝拜,又怎么知道他这些年来都没睡过几个好觉,只为不辜负他所得到的那份尊贵。 他其实活得比谁都累。 “师傅,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把师兄就出来的,”冷天清一向意气风发极有自信,兰花从未见过他如此绝望的神情,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信誓旦旦保证道,“我就算不要这条命,我也一定会把师兄带到你面前的。” “愚蠢!”谁知冷天清一听这话,气得瞪大了眼睛,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你不过一个弱女子,势单力薄,拿什么救你师兄?只怕还没进那刑部衙门,就被捉住了,为师告诉你,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去救你师兄!你若敢去,为师就不认你这个徒弟了!” 他自然知道这是个圈套,为了想抓住他们,一网打尽,若是换做以前的他,明知是个圈套他也会去,因为他有自信能全身而退,可是如今他这副样子,还有谁能救得了白长安。 兰花被他这番呵斥吓了一跳,她知道师傅是心疼她,可是她不能不救师兄。 哪怕明知是圈套,也得跳进去。 因为她死不足惜,师兄的命比她的值钱。 第八十七章 闹事 比如大前天李将军他儿子娶了陈尚书家的丑千金,前天李侍郎新娶了一个小妾被他家的母老虎拿着菜刀追了十八条街,昨天孙右卫将军请了宫里的徐大太监上青楼……诸如此类,多不胜数,也就成了京城百姓每日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今日的头条,则是暮大学士要公开招募门客了。 所谓门客,乃是有钱的贵族所招收的人才,只要你身怀绝技——出谋划策,贴身保镖,预卜前程,趋吉避凶皆可,只要你有本事,够自信,成为贵族门客,从此便吃喝不愁,出门有车轿,游玩有报销,简直就是找了个长期饭票把你养起来。 这等美事,报名的人自然不少,不管有没有本事,先去试试,说不定就被选上,滥竽充数了呢。 进京赶考的才子们,更加想要试上一试,万一落榜呢,还可以留在帝京,消息传回家中,也算是光耀门楣,衣锦还乡了。 一大早,暮府门前便熙熙攘攘,挤满了各种应征以及看热闹的人。 王管家忙得满头大汗,最后实在撑不住了,让小厮给他搬了个椅子在府门外坐镇,督促挤成一团的人群排队登记名字。 来应征的人个个翘首以待,望着那大开的府门,只觉得里面是金窝银窝,迫不及待地想进去瞧一瞧这京城的大老爷家的园子与自家村上员外的宅子有什么不同。 当然,最值得期待的,便是一睹暮天悠的芳容与才情。 沧衡开国多年,出过倾国倾城的美人,出过才高八斗的小姐,却唯独没出过女大学士。再加上暮天悠从前的门第和轶事,早已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拥挤的人群外,站着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他望了一眼人墙那边偌大的暮府宅院,攥紧了手心,鼓起勇气站到了队伍的最后。 他此生最为佩服的便是经纶满腹,心怀天下的圣人,更以报效朝廷,造福一方百姓为己任,所以自从他看到暮天悠的时候,便心生好感,有了亲近之意,只是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条件,是万万配不上暮天悠的。 今日一早,听到客栈里都在传暮学士招募门客,他便也想来碰碰运气,哪怕只是能在暮府里当个最低级的门客,能得到其耳濡目染,也是好的。 只是他刚站入队伍里,就感觉背后有人撞了自己一下,险些让他摔倒在地。 扭过头,原来是昨日结下了梁子的沈天智,正带了两个小厮,趾高气扬地看着他,挖苦道,“哟,怎么?要来这暮府讨口饭吃了?” 张言知闭口不言,扭过头去,不想与其争执。他在这京中无权无势,自然比不过沈天智这种富家弟子,让其欺负一下也无妨。 沈天智见他竟然没有动怒,扇子一扯,便开始站在一旁说起风凉话来。 “这刚当上个大学士,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 “就是就是,古来只有达官显贵,皇亲国戚才可以招募门客,就连杨首辅都不曾募集能人异士,暮天悠这也太放肆了。”随行的小厮连忙在一旁帮腔。 “知道什么叫树大招风吧,放心,现在她是皇上面前的红人,等过了这几日,自然就有她好受的了,不说别的,内阁那群老狐狸铁定要和她闹起来的。” “是,少爷所言极是,这暮天悠乃是被顾府赶出门的弃妇,就算她当了大学士又能如何,试问这京中还有哪个好人家敢娶她?”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京中是没人敢娶她,但是这不是还有外地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脸吗?这在他们眼里,暮天悠可是块肥肉。”沈天智一边瞟着张言知,一边含沙射影嘲讽道。 张言知听他骂自己是小白脸,心底涌上一腔怒气,他虽想亲近暮天悠,但心中所怀的都是敬重之情,没有半点图谋不轨,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好处的心思。 “难道这京中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便可以这般欺负人吗?” 沈天智一愣,他还以为这小子要装孙子装到底,现在见张言知竟然开始反驳了,不禁乐了,“你说本少爷欺负你?欺负你什么了?” “你骂我是小白脸没关系,但是暮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你这般说她,难道就不怕落下话柄?”张言知迎上他得意的目光,强忍怒气道。 提起暮天悠,沈天智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昨日她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只是暮天悠是内阁学士,他也只好将这口恶气咽下,可是现在,这穷小子是在拿暮天悠威胁他?! 他一把拽起张言知的领子,恶狠狠道,“你以为她救了你一次你就是遇上贵人了?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和本少爷这样说话?落下话柄又怎样?本少爷会怕她?!” 张言知见他先动手了,心中也觉得怒气难忍,便想掰开沈天智的手,只是他还没站稳,沈天智的两个随从就上来一把按住了他,二话不说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毒打。 人群渐渐有些轰动起来,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队伍最后那扭打成一团的几人身上,指指点点,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却无一人打算上前劝架。 王管家刚在府门前坐下,叫了两个小厮来扇风,准备好好歇一下,就见人群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骚乱,连忙提着衣袂便往队伍最后赶去。 来到骚乱现场,见沈天智站在一旁,满脸得意之色,口中不停喊着“打死他,打死他……” 再看一眼地上的张言知,只能双手抱头,在地上缩成一团,承受着两个小厮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在地上滚来滚去,满身尘土的张言知,沈天智只觉得大大的出了一口恶气,心中舒畅了不少。 “住手!”看清了被打的人后,王管家心中了然,连忙想要叫停,无奈那小厮根本不听他的话,他只好转而对沈天智语气严肃道,“沈公子,您在这暮学士府前公然动手打人闹事,可是对我家大人有何不满?可是不将这皇上钦赐的暮府放在眼里?” 第八十八章 夜袭 两个小厮这才住了手,站回他身旁。 “今日本少爷卖王管家一个面子,来日若有什么事,也希望王管家能卖本少爷一个面子。”沈天智双手背在身后,俨然一副王公贵族的样子,对他语重心长道,“王管家在这京中也服侍过多位大人了,本少爷心中实在不忍看您就这样葬送了大好前程,也就劝您一句,做奴才的,最重要的就是跟对主子,若是跟了那些没权没势的主子啊,自然低人一等,所谓打狗还需看主人,正是这个道理。” 王管家闻言,不禁气得有些发抖,他好歹也是个老牌管家,虽是个当奴才的,但是京中的各位大人都还是肯卖个面子给他的,不说别的,谁敢在他面前公然说他是奴才是狗?! “这么说,沈少爷倒是个前途无量的好主子。”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女声,众人纷纷扭头望去,让开了一条道,这才见一个身着白色便衣的女子踱了过来。 “你是谁?”沈天智见接他话的竟然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子,不禁有些恼了。 “沈少爷,这便是我家大人。”王管家气哼哼道,连人都不认识,还敢在背后说三道四,这沈天智真是徒有京城第一才子的虚名。 沈天智看着眼前一脸平静,没有丝毫怒气的女子,脸色大变,有些窘迫,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 “本官一向听闻大理寺卿沈大人之子是京中有名的才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沈公子没有机缘与本官相见,不认识也是自然,今日既然来到了寒舍门前,还请进去饮一杯茶水,让本官略尽地主之谊如何?”暮天悠这番话里,没有半点生气,也没有半点暗讽,围观的众人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她的胸襟之开阔。 别说是暮天悠本人了,就连他们这些看热闹的都有些看不下去这沈天智的狂妄,可是身居高位的暮天悠却能毫不计较,这般气度的女子,值得效力。 似他们这些寒门子弟,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自然知道择主的重要性,像沈天智那种狂妄自大的主子,说不定哪天惹恼了他,便丢了小命,谁还敢去跟从他,为他效力? “不,不必了,本少爷还有要事,今日就先告辞了。”想起刚才说了那么多暮天悠的坏话,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沈天智自知理亏,再加上暮天悠虽是面上带笑,却看得他直发毛,他也不敢多留,带着两个小厮便快步离开了暮府。 暮天悠望着他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寒意。 待到沈天智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这才回过头,对早已被扶起来的张言知道,“你还好吧。” 面对着暮天悠关切的目光,张言知只觉得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毫无还击之力,最后还要暮天悠一个女子来替他出头,实在是怂得不行了,便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王管家,把他带回府里,找个大夫替他看下伤势。” 听到暮天悠竟然要带自己回府,张言知惊得差点没跳起来,连忙摆手道,“不必了,这点小伤,我自己去买几块膏药贴了便好了。” “两日之后便是会试,你可是不想考了?”暮天悠皱起了眉头,他在这京中无权无势,却偏偏与沈天智结下了梁子,若是沈天智暗中使坏,只怕他这条命能不能留都成问题。 张言知见暮天悠表情语气严肃,不敢多言,便在暮府小厮的搀扶下走进了暮府大门。 一时之间,众人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满是羡慕,心中暗叹为什么自己没有这般运气,虽是挨了一顿打,但是不用才艺展示,也不用与他人比试便能轻轻松松被扶进学士府大门,这顿打,值啊! 暮天悠让王管家继续主持招募门客,将通过初选的名单在晚上给自己报上来,然后便又进了府内。 三日的赌约,如今已经过了两日,明天就剩最后一天了,卢江那边却还是毫无动静,她心中清楚卢江的心思,同为内阁学士,他们手中没有兵权,搜查钦犯又有大内禁军,就算想找,能用的也不过是府上的小厮,但是大内禁军都找不到的钦犯,小厮又怎么可能找到?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暮天悠的动静。 不过卢江的这算盘可能要打错了,因为暮天悠根本没打算出动人手去找。 消息已经散布出去了,她知道,肯定会有人找上门来,但是是今天还是明天,她就不知道了,所以她得一直在府里等着,等着那个人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晚上吃完饭,她让王管家给张言知安排了住处,便打算回房,刚转过长廊,便感觉背后有一阵疾风袭来。 她武功不如兰花,只是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才一个闪身,险险避过。 站稳后,扭身,果然看见兰花执了一把长剑,剑尖直指她的喉咙,脸上罩了一层寒霜,双眸满是怨气直直盯着她。 “小师妹。”暮天悠嘴角一扯,露出一个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的笑容。 “看剑!”兰花却不想与她废话,扣紧了手中的长剑,便又朝她刺来。 暮天悠早有准备,连忙一个翻身,踹开房门,拿起挂在墙上的长鞭,朝已经飞身跟进来的兰花甩去,只见那长鞭呼啸而出,如柔软的灵蛇一般,鞭尾便已牢牢卷上了那泛着白光的长剑。 虽为特工,但她擅长的除了手枪也就只有长鞭,刀剑之类的根本一窍不通,若是近身肉搏,倒还可以用匕首一拼,但兰花武功比她高出一大截,也就只有用这长鞭,才能稍微抗衡一会儿。 兰花手上用力想要抽出长剑,却不想那长鞭如藤蔓一般缠绕极牢,根本无法抽出。 暮天悠见自己占了上风,当机立断,手腕瞬间发力,猛地一拽,便将长剑从兰花手中拽脱,甩出了窗外。 ------题外话------ 上一章节有修改,看不懂的宝宝自行翻回上一章去看= ̄w ̄= 第八十九章 伯乐与千里马 “抓起来。”暮天悠眸光凛然,下令道。 侍卫带走了兰花,她转身,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将手中的长鞭重新放好,扭头,眼角的余光瞥到窗后有一抹黑色的衣角。 “出来!”暮天悠头也不回的大声喝道,那人被吓得一个哆嗦,原本想悄悄离开的脚步收了回来,这才战战兢兢地现身,面上满是窘迫之色。 原来竟是张言知。 “我……我……我本想来和暮大人道声谢……”虽然他不是有意为之,但偷窥毕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再加上暮天悠声音冷如刀锋,他不知也不敢过多解释。 暮天悠一见是他,神情立刻缓和了许多,拍了拍身旁的桌子,示意他坐下,张言知这人,虽然在她面前表现的有些胆小甚微,但说到底还算是个老实人,不如那些油嘴滑舌之人会说话,这等性格,入了朝廷当了官,也是有些难混。 但是好在他是一块上好的璞玉,只是需要人用心打磨罢了。 身为特工,暮天悠深知,想要培养对自己忠心不二的心腹,必须从头开始培养,那些半道所收为己用的,既然可以为了利益投靠你,自然也可以为了利益背叛你。 天地万物,命为本源。想要一个人对你死心塌地,甚至为你付出自己的生命,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是培养自己的心腹,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任何人都是有弱点有感情的,若是你能在他人落魄困难的时候拉他一把,他日必能得到他人涌泉相报,当然,首先你要能确定,这个人是会记得你的恩情并会报答的善人。 她现在做的便是这件事。 张言知出身寒门,初到京城无依无靠,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对其伸出援手,似他这种饱读圣贤书之人,自然满怀感激,不说别的,单从他对她恭敬的态度和敬畏的眼神中便能看出。 暮天悠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目光落在屋外漆黑一片的天际,若有所思。 张言知见她一副在思考问题的样子,也不好开口说话,于是便默默坐在一旁陪着她。 一个女子,能当上内阁学士便已经是十分不易,他没想到,暮天悠居然还会武,心目中的仰慕之情由是更甚。 两人沉默了半晌,暮天悠才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看着有些局促的张言知,突然道,“这两日你在我这府里住下来。” 张言知张了张嘴,想说些拒绝的话,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暮天悠知他心里不安,便又继续道,“你在这京中势单力薄,我怕沈天智会再找你麻烦,你在我这府中,比较安全。” 见暮天悠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张言知心里涌上一股难掩的感激之情,他鼓起勇气看着暮天悠,虽然局促却十分坚定道,“暮大人、您对言知的恩情,言知都记在心里……只是无功不受禄,言知承您照顾,也希望能为您做点什么……” 好不容易说完这番话,张言知却有些后悔了,他人微言轻,又无权无势,就算暮天悠真有什么难事,他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懊悔自己为何如此渺小,无用。 暮天悠笑了,“那你就帮我夺了这会试的状元,如何?” 张言知愣住了,这自然是他内心所希望的,可是为何,暮天悠也这般向着他? “参加会试的都是全国各地的才子,言知才疏学浅,只能说尽力,不敢向大人保证一定能够夺得状元。” “无妨,你尽力便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夺得状元,”烛光掩映下,暮天悠双眸如星看着他,眼中满是肯定与鼓励,“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我相信自己识人的眼光,你更要相信自己的才能,不过你也无须压力过大,只要你能进入前三甲,我便保你留在这京中,仕途平步青云如何?” 张言知望着暮天悠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惊得说不出话。 他何德何能?一来京城便能得到朝廷重臣的护佑,有这么强大的靠山?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已经忙不迭的点头哈腰答应了,可是他却沉默了。 他想了一会,还是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言知先多谢暮大人的抬爱,只是十年寒窗虽苦,言知也只想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身为读书人,虽然都渴望能在仕途上飞黄腾达,进入上层达官显贵的圈子,可是若是没有那个能力,就算言知靠着大人上去了,也不可能适应。” “人,首先要对自己自信,你都还没见识过,又怎会知道自己不能适应呢?做人脚踏实地是对的,但是抓住好的机遇也很重要,这世上有多少怀才不遇,郁郁而终的才子,一个人的成功,实力虽然是最重要的条件,但也绝对离不开机会和运气,比如你我的相遇,这就是你的运气,若是有个和你同样水平的人,可是他没有你这等的运气,那么他就输给你了,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买官卖官的事哪朝哪代没有,不过是各取所需,共创双赢,只是张言知毕竟年轻,三观正的不能再正,虽饱读诗书,在这为人处世上还是差了点,但是她相信,待到这粒不起眼的石头被打磨光滑以后,必定是一块上好的艺术品,只要他能一直保持自己的这份初心,必定可以造福一方百姓。 自然,她栽培张言知有自己的私心,但是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就算再有才能,也是不可以栽培的。 张言知虽然觉得靠关系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扭,但是听了她这番话,又觉得十分有道理,想了一下,还是谨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言知能问下暮大人,为何对我这么好?” 暮天悠一愣,只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问过别人,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第九十章 暮天悠是怎样的人 那日兰花在顾府久等暮天悠却不见人,便自己一个人去地牢救他,只是刚通过地道进去,便发现顾府其实早有埋伏,她势单力薄,根本无法一个人与之抗衡,师兄师姐在最重要的时候都消失不见,她想不通,却也只能咬牙独自挺住。 就在她和师傅被众人合力围攻,差点命丧黄泉之时,突然一阵惊天的爆炸声响起,围攻他们的人措手不及,死得死伤得伤,再加上大批的禁军涌入顾府,滔天的火势,人群慌乱中,也没人能再顾得上他俩,所以他们才得以逃脱。 可是她和师傅,也因为爆炸而受伤,师傅更是不省人事,命在旦夕。 师姐一直不见踪影,她原本还以为事情败露,担心师姐的安危,却没想到师姐根本一点事都没有,还若无其事的过着循规蹈矩的日子。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说好的,师姐要突然反悔,她更不能理解,为什么师姐还要抓了师兄,难道他们的约定,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都是师姐骗她的吗? 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师姐明明对她一直都是真心诚意的,就算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都没有说什么,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翻脸? 于是她便打算一个人去见暮天悠,不管威逼利诱,都要让她放了白长安,可是没想到,一出手,就已经被擒了。 师姐竟是设了圈套等着她往下跳。 京墨虽不明连日来与暮天悠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现在兰花失踪,冷天清让他去暮府打探消息,他也就只好去走一遭,只不过他刚走到暮府门前的街口,就看到庄严的暮府大宅门前,站着着装统一的衙门官兵,腰中佩刀,守卫十分森严。 好端端的,为什么学士府会突然有这么多官兵? 他只觉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正准备找个过路的人问问看知不知道怎么回事,然而目光还没移开,就看到从打开的府门内走出了一队官兵,为首两人押了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那女子头发散乱,距离又远,看不清脸,但是那身衣着打扮,他却越看越觉得熟悉…… 青色的长衫,用绳子系住了宽大的袖口裤脚,正是他前两日才从西街口的刘掌柜店里买回来给兰花的。 下台阶的时候,后面的官兵推了那女子一把,那抹青色的身影一个踉跄,险些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滚下来。 京墨的心也随之一颤,兰花身上有伤,这几日才刚刚有些好转的迹象,怎么经得起这样折腾?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迈出脚步。 他不能这样坐视不理,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衙门的人带走,他虽然没进过大牢,却是知道牢里那些折磨人的手段的。 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他背后,在他耳边沉声道,“别去。” 他心中一惊,连忙回头,才发现来人竟是萧辰昊。 “可是,兰花她……” 萧辰昊不言,对他使了个眼色,他顺着萧辰昊的目光,这才看到有两个人紧跟着那队官兵走了出来,一个身穿朝服,像是个大官,另一个,则是身着便服的暮天悠。 两人寒暄了几句,那身穿朝服的官员笑着对暮天悠拱了拱手,便下了台阶,上了官轿。 暮天悠负手而立,站在府门外,表面上是在送那位官员离开,实际目光却在四下环顾,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你拽我干什么,我不走,我要救兰花!”京墨怒了,对着拽住他胳膊萧辰昊低吼出声。 “那不是兰花。” 萧辰昊语气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却惊得京墨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萧辰昊趁机便拉着他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散布一个假消息,已经成功空手套住了白狼,现在暮天悠手里有了人质,想套就更加简单了,只是那被带走的女子,谁又知道是不是真正的兰花,又或者只是一个诱饵呢? 萧辰昊拉着京墨一直走到了另一条街上,这才放开他的胳膊——两个大男人在热闹的大街上拉拉扯扯,确实有些不成体统。 “你的意思是,兰花没有被抓?”京墨心存一丝希望地问道,若真是这样,那他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只是萧辰昊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沉到了水底,冰凉冰凉的。 “据可靠消息,兰花已经被抓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救她!” 萧辰昊看了一眼四周侧目的路人,无所谓道,“你怎么知道刚才那个女子到底是不是兰花呢?不过你一心想要救她,现在可以去了。” 京墨虽然生气,但毕竟是在大街上,也不好发作,“暮天悠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那你原本以为她是怎样?” 这句话,问住了京墨。 暮天悠是怎样?他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萧辰昊很喜欢这个女人,否则也不会几次三番地舍命相救,至于有没有其他目的,自然不是他思考的,而且这个人还是兰花的师姐,兰花十分相信她,她们俩感情也很好。 仅仅这些,就够了,至少能说明,暮天悠是友非敌,再退一步来说,至少她不会伤害兰花。 可是,现在…… 萧辰昊像是看出了京墨脑中的杂乱思绪,嘴角一扯,露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我想的那样,更不是兰花想的那样,至于她到底是什么样……” 灯火辉煌的街景,再过半个来月,就是中秋佳节了,街上已有店家早早摆上了色彩斑斓,栩栩如生的兔儿爷,还有各式各样的花灯,以及淡香裹风,十里飘香的桂花酒…… 人潮,灯影,在他的眼中渐渐模糊成一个点,周围的热闹人声,也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一般,良久,他轻叹了一声,接着道,“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吧。” 第九十一章 树大招风 在朝为官,必定会得罪一些人,所以她思前想后,觉得应该招一个武艺高强的贴身侍卫,二十四小时不离身的保护自己。既然是贴身侍卫,自然是女子比较方便。 她在王管家报上来的名单中选了半天,看到有一个名叫程飞雪的女子,自幼父母双亡,无亲无故,为了混口饭吃,跟着练杂耍的师傅练过几天武。 “王管家,去把这个程飞雪叫来给我看看。” “可是大人,若是招侍卫,武艺高强的大有人在,何必……”这种程度的人,本来在初选时就该被淘汰的,但是暮天悠特地吩咐过,若是有女子前来应征侍卫,一定要报上来。 暮天悠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把她叫过来吧。” 不一会儿,王管家带进来一个年纪约十*岁的女子,体型偏瘦,相貌一般,倒是那双眸子,在看到她时显得落落大方,没有半分羞怯。 暮天悠一下子便对这女子有了好感,只看了几眼,便对王管家吩咐道,“好了,就她了。” 王管家不解,“再怎么,也得找人试试她的身手给大人您看看吧……” 否则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浑水摸鱼了? “没事,什么都可以从头开始学,”暮天悠心意已决,转而对程飞雪道,“你去收拾下东西,最好能尽快搬过来。” “谢大人。”那程飞雪也是有些惊讶,她进来一句话都还没说,这位大人就收下她了,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不过终究是一件好事了。 暮天悠挥挥手,示意他们俩出去,这时,一名小厮匆匆来报,“大人,李大人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带他来这里见我吧。”这两日招募门客,前厅人多耳杂,还是这后院比较清静。 李霖一进来就开始夸她,“暮大人果然足智多谋,大内禁军搜了那么多日都没找到的逃犯,暮大人只不过是略施小计就捉拿到手了。” 暮天悠笑了笑,大内禁军抓不到犯人不过是因为没有压力,这帝京中达官显贵众多,想要一个个搜查,实在是比登天还难,若是人家不给你面子,那你又能怎样?所以才一拖再拖,若是皇上直接下一道圣旨,给禁军教头规定个期限,再声明此事事关重大,任何皇亲贵胄都必须配合,那么,这事肯定早就解决了。 “这次的赌约,暮大人是稳赢卢大人了。” “那倒也不一定。”毕竟还有冷天清,他才是真正的朝廷钦犯,兰花,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从犯。 “昨夜你抓住了钦犯交给刑部,你没看到卢大人的脸都黑了,看你的眼神恨不得让你立刻消失。” 想起今天上朝卢江看暮天悠的眼神,李霖不禁笑了,卢江好歹也算是为官十几载了,这次却栽在一个刚进内阁的年轻丫头手里。只怕他现在在家里是气得饭都要吃不下去了吧。 “李大人今日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暮天悠见他绕着弯子把自己抬举了一番,心下也了然。 李霖见这么快被拆穿了,只好咳了一声用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暮大人果然机智过人,善于洞察人心,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是想来帮卢大人说几句话的。” “是卢江拜托你来的?” “那倒不是,我与卢大人并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这内阁的事,我一向也不喜多管,我的想法与暮大人一样,大家同为皇上做事,就该齐心协力办好皇上交代的事,为君分忧,搞什么朝廷斗争,拉帮结派实在没什么意思。” “所以?” “所以暮大人应该明白树大招风的意思,暮大人聪慧,不同于一般女子,这从帝京被困一事中便可以看得出来,只是现在暮大人虽身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却也不可不顾及朝中其他大臣,卢江为官十几载,在朝中还是有很多人肯卖个面子给他的,若是你这次将他得罪了,难保日后你在朝会有人为难于你,这些琐事,总不可能总告到皇上面前让皇上替你撑腰吧。” 李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也确是这个道理。 “暮大人既然入朝,自然知道做官除了真材实料,更加需要会圆滑处事,说出来不怕您见笑,李某就是因为不会这个,所以才混到如今这个地步。”说到这里,李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确实也没什么更大的野心了,只求为官一日,能为君,为民解决一日的问题便可。 “哪里,我看李大人倒是很会做人。”暮天悠微微一笑,李霖这人,看似什么都不管,其实对这朝堂格局,看得比谁都清楚。 真正的高人,一般都是不轻易显山露水的。 “不敢当不敢当,李某今日前来,也是因为想交暮大人这个朋友,所以才冒着触了暮大人霉头的风险来说这番话,若是言语之中有不当之处,得罪了暮大人,还请不要见怪。” “李大人是为了我好,才会说这番话,我若是不听,那倒真是辜负了李大人的一番好意,”虽不知李霖有什么其他目的,但是他说的确实没错,以她现在的能力,不能和卢江正面冲突,否则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自己也是占不到丝毫便宜的,“那么依李大人所见,这件事该如何收尾呢?” “承蒙暮大人看得起李某,依李某拙见,剩下的那个钦犯,就请暮大人让给卢大人吧,这样也算是卖他一个面子,卢大人是个明白人,心里自然清楚,承了你的情,日后必定也不好再多为难你,说你的不是,这样一来,也可以保了他在朝中的面子。” “李大人说得极是,”暮天悠对他拱拱手以示感谢,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果然,能进得了这内阁的人,多少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只不过不瞒李大人,那主犯我并没有把握能抓到。” 兰花毕竟年轻,容易冲动,所以才会没搞清楚情况就来找她算账。 但是冷天清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是利是弊,他心中自然会权衡孰轻孰重,只怕他不会那么容易现身的。 第九十二章 自投罗网 一向活得无心无肺的他竟然也会失眠,一想到兰花可能在牢里受苦,他又怎么睡得着,思前想后,他还是觉得这事只有萧辰昊能办。 他家一向不喜与朝廷里的人打交道,因此在这京中认识的有点地位的官员,也就只有萧辰昊了,想到这里,他便爬起来,打开房门,走到旁边,一脚踹开了萧辰昊的房门。 天边刚泛起白光,晨曦的微光从云层透出,显出一种别样的静谧,偌大的帝京,在一片沉寂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萧辰昊,你快给老子起来!”京墨二话不说,直接冲到床前一把扯开被子。 没人?! 冰凉的被窝,空空荡荡,他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萧辰昊竟然不在床上,再想想刚才自己踹门似乎异常轻松,那门,是没上锁?!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点难看,难不成昨晚趁他睡着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吗?转念一想,不会的不会的,这里好歹是王府,是萧辰昊自己家,他能发生什么事。 “你在干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只见萧辰昊正踏进房门,脱下身上的斗篷放在一旁,看到京墨不禁皱起了眉头。 京墨将萧辰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他刚从外面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这应该我问你吧,你一大早在我房里干什么呢?” “不说这个了,”京墨不想再与他浪费时间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十分认真道,“萧辰昊,老子告诉你,你必须帮我救出兰花,你要是不帮我这个忙,老子就和你绝交,以后天天给你下毒,一天都不让你好过!” 看着京墨一本正经抓着自己耍流氓的样子,萧辰昊觉得很好笑,嘴角一扯,打趣道,“哟,兔子也开始急了,要咬人了。” “老子没心情和你开玩笑,”京墨见萧辰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禁怒了,“老子的女人还在牢里受苦呢,老子担心的觉都睡不着。” “啧啧,人家同意了吗?不会到最后就是你一厢情愿吧,”萧辰昊似乎心情极好,还和他开起了玩笑,“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重色轻友之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老子重色轻友?!你当初还抢我给未来媳妇做聘礼的雪花膏给你……”说起重色轻友,京墨不禁嚷嚷起来了,当初某人似乎比他还重色轻友吧,但是话说到一半,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又提起了暮天悠。 他沉默了几秒,眨了眨眼,突然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暮天悠会突然这样,她和兰花之间是闹别扭了吗?” 萧辰昊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京墨始终是个局外人,他不想让京墨卷入这复杂的朝堂斗争中,所以很多事也没告诉过他,世人皆以为那夜顾府的爆炸是萧越帆的党羽所为,殊不知会是暮天悠,这件事,恐怕也就只有他和暮天悠两人知道。 若是京墨知道让兰花受伤,想致其于死地的正是暮天悠,估计他会立即与暮天悠反目吧。 “总之你记住我和你说的,离她远点,更别以为她是友非敌。” “那她是敌吗?”京墨听出了萧辰昊话里的意思,他们俩一向不怎么谈论朝廷政事,萧辰昊不说,他也不喜欢过问,只是现在,事关自己,也不能不问了。 “你知道兰花和她师傅的身份,而暮天悠现在是和皇上站在一边。” “她为什么会突然倒戈相向?” 萧辰昊摇摇头,暮天悠为什么会突然倒戈相向,也是他想不通的事,若是说仅仅只为了报复冷天清和他的欺骗,似乎也有点太过于轻率,可是,他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或许,是因为他不够了解暮天悠,所以不曾知道,暮天悠其实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有一点很明显,他必须阻止现在的形势发展。 京墨突然变得有些沮丧起来,朝廷的大牢,更何况是刑部的大牢,进去了哪儿那么容易出来,若是暮天悠再从中作梗,那兰花几乎是毫无生路了。 “要不下点药弄死她得了。”京墨恨恨道,一想到他还在受苦的兰花,他心里就十分难受。 “不可!”萧辰昊突然厉声道。 京墨吓了一跳,看着萧辰昊严肃的表情,不解道,“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对她……是真心的?” 真不真心,现在说来又有什么用呢? 他只是想看看,暮天悠到底想干什么,她应该知道,选择了萧中庭,就是在助纣为虐,也是在自取灭亡,所以,她还要继续这样吗? ** 大白天,骄阳似火,街上人流如潮,李霖前脚刚走,不远处就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十几岁的小厮模样的孩子,搀扶着一个身着灰色长衫,年纪三十来岁的男人,那男子身体极弱,个子虽高,却瘦的只剩一副骨头架子,整个人的重心几乎都压在那孩子身上,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两人颤颤巍巍地走到暮府门前,那男子扶着门口的柱子站住后,便对那孩子挥挥手,那孩子朝他鞠了一躬,一溜烟混进了人群中。 守门的小厮见状正欲上前询问,见听到那男子狂妄笑道,“我是朝廷钦犯冷天清,快快让你家大人出来拿我。”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弱得就像个将死之人。 守门小厮只觉得这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正欲赶他走,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了他,并对另一人急急道,“快,快去报告大人。” 冷天清见他一副生怕自己跑了,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绑起来的样子,笑道,“我既然都自投罗网,自然不会跑的,你紧张什么。” “师傅,好久不见了。”只等了片刻,便听到门内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些日子你躲到哪里去了,徒儿找的你好苦。” 冷天清抬眸望去,只见暮天悠一身雍容华贵的官服,满面春风而来,他不禁也笑了,“为师这不是来找你了。” “嗯,师傅果然是识时务之人,”暮天悠冷眸一眯,将李霖对她的忠告完全抛之脑后,“带走。” 第九十三章 十里夏风不如你 三年一次的会试在北沧城隆重开考,考试分为三场,每场三日,所试项目为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 科举制作为古代传承上千年的选官制度,其重要性与严肃性自不必说,多少书生十年寒窗,甚至倾其一生,只为一朝能够考取功名,从此步入仕途。不论目的是为了光宗耀祖,荣华富贵也好,报效祖国,福泽万民也罢,科举无疑都是必经的第一步。 这也是自萧中庭登基以来举行的第一场会试,因此朝野上下无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只求别出什么篓子。 吏部每日轮流派遣官员宣传朝廷律例,告诫众考生不要作弊。 户部加紧统计核实众考生的身份户籍,查清其祖上三代是否有作奸犯科之人。 兵部派出了平日两倍的兵力把守进出城门,严格执行宵禁,力保科举考试期间北沧城的治安。 工部每日派人清扫大街,打击城中不法商贩,为众考生营造一个良好的应试环境。 刑部早已准备好了人手刑具随时待命,若有作奸犯科之人,必定将其绳之以法。 礼部自是不必说,从上到下没日没夜的忙着,连媳妇生孩子都不敢请假在家陪着…… 皇上钦点了尚书省两位大人为总监考,礼部尚书侍郎,以及内阁学士杨胡四人为主考官,值得一提的是,萧辰昊也被钦赐了监考官一职,代表皇上,以示朝廷重视。 总得来说,无论从阵容还是后勤配备来看,今年的科举考试都是一件重中之重的大事,皇上如此重视,群臣自不必说,都是玩了命的工作,生怕拖了皇上的后腿。 暮天悠擒住了朝廷钦犯,圣上大喜,本欲赏赐,但因科举当前,便将赏赐暂且搁下,待到科举结束,与其他受赏之人一并赏赐。 天气大好,一大早,暮天悠便带了张言知来到贡院,这两日来,内阁暮大学士对他青睐有加的风言风语已经在京中考生中传开了,为了避下风头,暮天悠只将他送到贡院门口,对其鼓励了一番,便欲打道回府。 这几日朝中最大的事就是这个,内阁又有杨森胡新二老坐镇,根本没她什么事,所以她也可以乐得清闲几日了。 刚走下贡院的台阶,便看到一顶银盖红帏的轿子停了下来,轿帘挑开,下来一个身着蓝色锦袍,银线祥云暗纹滚边的男子。 这是自顾府爆炸一事之后,暮天悠第一次见到萧辰昊。 “暮大人。”萧辰昊叫住了对他视而不见,想要直接走开的暮天悠,有些日子不见,再次见到她,心里的感觉竟然有些复杂。 暮天悠脚下步子一顿,抬眼去看他,早晨的太阳照在他的脸上,他嘴角弧度轻柔,眼角眉梢似乎都带了一丝笑意,颀长的身体裹着剪裁合体的蓝色锦袍,显得整个人温润如玉,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清新与舒适。 “许久不见王爷上朝,只听说是身体抱恙,今日得见,看来王爷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暮天悠鞠了一躬算是行礼,既然萧辰昊主动与她搭话,她也不能不回。 “托暮大人的福,已经没事了。”萧辰昊自是知道暮天悠这话不是为了关心他,言语间也带了只有两人才懂的讽刺。 “那就好,王爷今日还要公事在身吧,下官就不多打扰了。”暮天悠嘴角弯起,回他一个礼貌性的笑容,便欲离去。 “暮大人。”萧辰昊看着那抹背影,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你可还记得我俩的亲事?” 暮天悠闻言,身子猛然一僵。 看她这反应,自是没忘记的。萧辰昊的心里涌上一丝更为复杂的感觉,“本来是这个月初十,但是因科举考试,恐怕得往后推一推了。” 暮天悠背对着他,拢在衣袖下的手指渐渐缩紧,沉默了许久,才回过头,笑靥如花道,“原来王爷竟然还想娶我。” 连‘下官’都直接省了,暮天悠只觉得自己胸腔中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在蔓延。 他不怪她,还要娶她。 但是可能吗? 他们之间可能吗? 他想利用她,她想杀他,可是他竟然还想着娶她。 “为何不娶?”萧辰昊看着她脸上悲怒变化的表情,只觉得心底有一丝心疼,“本王可是赐婚的圣旨都请了,又怎么会不娶?” “那么请王爷给我一个理由,你为何要娶我?”圣旨又如何,她可以去请皇上收回,萧辰昊也可以,一道圣旨,可以拴住他们两人的命运吗? 萧辰昊看着她的双眸,没有回答。 暮天悠笑了,“你没有什么娶我的理由,我们既不是一见钟情,也没有两情相悦,甚至连一厢情愿都没有,别人成亲可以日久生情,可是我们俩不能……京中明明有那么多家教良好的大家闺秀,王爷何必要一直在我身上煞费苦心呢?” 萧辰昊忽然抬脚,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低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沉声道,“若我一定要在你身上煞费苦心呢?” 暮天悠冷眸一眯,也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冷声道,“你别以为自己能阻止什么,若是你能安安分分地当你的清闲王爷,我们就是互不相干的陌路人,若是你一意孤行,那么,我们可以再较量看看,到底是你死还是我亡。”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沉默了片刻,只听萧辰昊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你死我亡,我要娶你,因为这是我对你许下的承诺,所以,无论如何,我这辈子都要娶你。” 这句话,萧辰昊说得诚恳,无奈的语气中,甚至夹了一丝深情,不知为何,听来竟让人觉得有些心酸之感。 暮天悠一愣,她没想到到了此时,萧辰昊竟然还会和她说这种话。 可是,谁又知道他是不是装的呢? 其实有时候,信任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一旦被打碎,就算付出之前的千百倍,也不一定能重建,就算重建,心中的那道隔阂,也会一直在。 第九十四章 考试 科举考试已经开始,京中每日最热门的话题,自然是猜测这次科举谁会夺冠,甚至有人排了一份名单,在列的皆是各州县推举上来的文采斐然的才子。 沈天智也在其中。 京城本来就是个热闹繁华,富贵如云的地方,城中的烟花柳巷,好吃好玩的应有尽有,在这京中出生长大的富家子弟,一般都分为两种,一种是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纨绔,另一种就是沈天智这种,虽出生达官之家,但读书却极好,羡煞旁人。 动乱时期尚武,太平时期自然崇文,沧衡自建国以来,已有多年未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因此朝中上下崇文之气一向极重。 沈天智的才华,其实也不过是在那堆纨绔中显得好点,平日里和纨绔们学着文人墨客举行一些诗酒会,在会上写得了几首酸诗,几篇歌赋,再加上他爹官位不低,纨绔们心中自然懂得要恭维他,这样一来二去,他在京中的名声也就传开了,竟被传为京中第一才子。 而他自己从出生开始,便是被府里的下人捧着长大,十几年顺风顺水,从来没听过别人说他几句不是,于是内心愈加膨胀,被人捧得忘乎所以,就真以为自己才高八斗,是什么了不得的才子了。 张言知,是沈大才子这么多年来遭遇的第一个敌手。 其实按道理来说,沈大才子是不用把他放在眼里的,因为沈大才子一向自诩学问高深,似张言知这种乡野村夫,根本没办法和他相提并论,甚至和他在同一个考场考试都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但是张言知让他很不爽。 先是让他丢了面子,后来又得到了暮天悠的庇护,气焰实在嚣张。 暮天悠在朝为官,是他爹的同僚,又与他爹素无瓜葛,他也不能把暮天悠怎样,更不能把气撒在她身上,可是这几口恶气,他咽不下去,他必须出,而且是狠狠的出。 于是他再次把目标瞄准了张言知。 就在他苦无办法整治张言知的时候,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陷害张言知考试作弊。 沧衡律例规定,凡在科举考试中作弊被发现者,一律带枷示众三月,杖责一百,最后发配边疆充军,且十年内不得再考。如此重罚,就为了遏制作弊之风。 沈天智一听只觉得大好,作弊的处罚对平民百姓尤其是读书人来说不小,丢脸不说,单是那十年内不得再考的规定,有几个人能等得起?但是又没涉及到砍头株连之类的大罪,一般也不会严查,也就不容易暴露他,这样整治张言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打定主意后,他就开始到处去打听现下最流行的作弊工具,最后从他平日的酒肉朋友卢光易口中得知,现在卖的最火的作弊工具乃是一本叫做《五经全注》的袖珍书,此书只有一个火柴盒大小,却印有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的全部内容,共有约三十万字,实在是备考法典。 至于此书的价格,自然也不便宜,一部竟要五百两银子,而且还需提前订货。 五百两银子只为陷害一个穷酸小子,沈天智有些犹豫,但最后,到底是心中的恶气占了上风,虽说这钱花得有点肉疼,但是他宁愿肉疼也不愿心里憋屈着。 他把这事交给卢光易去办。没错,这卢光易就是卢江的次子,今年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从小跟着京中的纨绔们好的不学,坏习气倒是沾染了不少,气得卢江是提他色变,但是再不成器,那也是自己的亲儿子,总不能嫌他丢人不认他。 卢光易在纨绔群中年龄虽算小的,但是吃喝玩乐绝不逊人一筹,平时又喜玩乐,因此一听沈天智说要整人,立刻就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太阳高升,巳时已到,贡院开始搜身入场,沈天智和卢光易也在人群中等待入场。 杨胡两位主考官则站在不远处监督考生们进行入场搜查。 轮到沈天智的时候,卢光易上前,对着站在一旁的杨森胡新行了一礼,恭敬道,“杨伯伯胡伯伯好。” 杨森对卢光易平日所作所为有所耳闻,因此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胡新倒表现的比较热情,卢光易平时虽然顽劣,到底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而且他有一个极大的优点,嘴十分甜,见人就问好,因此他爹的各位同僚倒也对他没什么太大意见。 富家子弟,只要不作奸犯科,平时不学无术点也没什么,好歹是根血脉,养着就好。 搜身的士兵见此多多少少也知道此人必定是达官显贵之子,就算不通过这科举,也能三餐无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因此对他的搜查也就松了些,毕竟没必要为了这种东西得罪有后台的人,更何况这一场科举中的徇私舞弊,暗箱操作的人多了去了,就算查的再严,也总有几个漏网之鱼。 两人十分顺利的进了贡院,开始考试。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文,卢光易平日不喜念书,一见到字就头疼,白花花的卷纸一发下来,他就开始摆好了寝具呼呼大睡——反正他也不指望能考取个功名让他爹开心开心。 沈天智则是捧着试题看了几眼,便开始奋笔疾书,只觉得文思如泉涌,根本停不下来,心中是越写越开心,只觉得今年的新科状元非自己莫属。 一天下来,众人皆是疲倦不堪,直到晚上,纷纷拿出自己的干粮开啃。 卢光易也睡醒了,这贡院的单间又小又挤,根本比不得家里的雕花大床来得舒服,但是他玩心颇重,平日老是听沈天智说科举是多么多么神圣的一场考试,因此便也想来见识见识,他找人替考了之前的考试,顺利得到了会试的资格。 众人心知肚明,也就不过多声张,他爹卢江好歹是个内阁学士,儿子考个不痛不痒的功名,既不危害国家,也不丢面子,十分正常。 卢光易拿出干粮啃了几口,只觉得味如嚼蜡,便一拍桌子,大叫一声,“快来人啊,来人啊!” 第九十五章 揭穿 暮天悠一听,觉也顾不上睡了,带着王管家就直奔贡院而去。 事情是这样的,卢光易说自己肚子疼难忍,要去如厕,监考人员被他闹得无奈,只好带他去,在经过张言知所在的单间时,他突然发现张言知在鬼鬼祟祟地摸索着什么,心下好奇,便拉着两位监考大人凑过去看。 这一看不要紧,原来张言知翻看的东西,竟是夹带的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小抄。 贡院里顿时乱了起来,各位才子们也不休息了,都纷纷探头探脑想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夹带小抄,一时之间,原本静谧无声的贡院像菜市场一般闹哄哄的,两个值班监考大人好不容易才让现场安静下来。 两人一商量,这事怎么办? 自然是上报朝廷,按照朝廷法规处置。 暮天悠到场的时候,现场除了胡新,还有萧辰昊。 这种事,有胡新赶到处理便可,实在不用劳萧辰昊这位王爷的大驾。他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他知道,暮天悠一定会来。 不知为何,自从早上一别,心中竟十分想见她,以至难以入眠,因此一听说贡院这边发生了点情况,他就毫不犹豫地来了。 暮天悠直接略过萧辰昊,对胡新行了一礼,算是打了声招呼,“胡大人,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本官也是刚到,据说这位张言知公子考试作弊被发现,本官正欲将他上交刑部处置。”胡新说着,叹了一口气,“本官见他文采颇好,本觉得他大有前程,没想到却做出了这等违反律例之事,唉,可惜可惜。” “不知是谁发现他作弊的?”暮天悠从听到这消息开始就十分怀疑,似张言知这种婉拒她帮忙的人,怎么可能会考试作弊?他是个老实人,之前的态度真诚,也不可能是装出来的,那么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是被冤枉的。 “哦,是卢大人的次子卢光易。” 卢江的儿子? 难道是受卢江指使?不可能,虽然现在京中很多人都知道她有意拉拢张言知,但是卢江绝对不可能为了那么一点恩怨,牺牲自己儿子来陷害张言知,何况这样做对她根本造成不了什么损失。 那么这个卢光易和张言知有什么恩怨? “胡大人,张言知现在何处,我想见见他。” “哦,本官命人先将他押起来,正欲送往刑部,暮大人你就来了。”说着,胡新便吩咐手下将张言知带过来。 张言知见到暮天悠的第一句话,便是信誓旦旦地肯定道,“我没有作弊。” 他的眼眶被气得有些发红,他自问没有招谁惹谁,可是自从他来到这京城,就一直有人找他麻烦,上次挨了沈天智的打不说,这次又蹦出来个人诬陷他作弊。 他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虽没有自诩清高,但还是十分不耻作弊这等下三滥的招数,如今竟被人泼了这么一盆脏水,心中怎么可能不愤怒。 张言知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暮天悠就笃定,他是被陷害的。 “胡大人,麻烦你先放了他吧,我相信他是被冤枉的。” “可是……” “我以我的官职担保,他是被冤枉的,所以先给他松绑吧,至于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还请胡大人好好查查,以免冤枉了好人,葬送了一个年轻人的大好前程。” 胡新无奈,但暮天悠语气强硬,他也只好先给张言知松了绑,反正这么多人,也不怕他跑了。 萧辰昊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越来越觉得心中有点不舒服。暮天悠从一到场就把他当成透明的,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虽然他心知暮天悠是有意想要拉拢张言知,可是此时见到暮天悠对张言知如此关心,信任,甚至拿自己的官职替他担保,只觉得十分烦躁,有种想要打人的冲动。 他好歹是个王爷,换了别人,谁敢这么无视他? 再者,她又怎么能对一个认识仅仅几天的男人这么无条件的信任? “暮大人就不怕自己信错了人吗?”背后响起萧辰昊幽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暮天悠扭过头,看了萧辰昊一眼,嘴角微扬,“这世上,有些人值得信任,有些人不值得,下官心里自然清楚,不劳王爷费心。” 她这番话,意在指自己不值得信任?! 暮天悠不理会萧辰昊阴沉的脸色,目光一寸一寸地在人群中扫过,“哪位是卢光易卢公子?”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站出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人,高声道,“是我。” 面前的人,个子虽然高大,一张脸上却是稚气未脱,那稍显稚嫩的声线也能暴露出他的年龄,连男人都称不上,只能算是个男孩。 “那么卢公子能不能描述一下自己看到张言知作弊时候的情景?” 卢光易想都没想,不假思索道,“那时候我想去如厕,就让两个监考官兵带我去,然后走到他所在的单间时,不经意看到他正在摸索着什么,然后我就凑过去一看,发现竟然是一本火柴盒大小的小抄,然后他就被抓了个现行。” “你胡说!”张言知听他说得振振有词,不禁气得脸都红了,“大人,天黑时我想点灯,结果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的火柴盒,正在着急,就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我以为是自己的东西,就伸手去捡,结果捡起来发现是火柴盒,心中激动,就打开了,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作弊的小抄。” 暮天悠闻言点点头,心中明白了大半,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卢光易,“卢公子,你可还记得当时的一些细节情况?比如卢光易是如何在翻看,桌上可还有什么其他东西?他所在单间的位置?” “记得,他用左手掩着,右手在翻,桌上还放了一块砚台掩人耳目,他在第98号,从大门口一进去直走到第四个路口左转便是。”卢光易回答的十分流利,说完还得意洋洋地看了张言知一眼。 “据张言知所说,他当时蜡烛都不曾点,那么又如何看小抄呢?” 卢光易有点傻了,不过好在他脑子转的挺快,“那时候他刚把小抄掏出来,还未来得及看。” “那么,你又是为何会在那时注意到他桌上放了些什么,甚至连他所在的房号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呢?” 第九十六章 要还 就算他再怎么顽劣,心眼多,也不过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多问几句,也就露出点端倪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等着卢光易给个解释。 “我……我……方才他被抓,我多看了几眼,于是便记住了。”卢光易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了刚才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他不敢再看暮天悠凌厉的眸光,心虚的低下了头。 “胡大人……”明眼人都已经看得出来了,也就无须暮天悠多言。 “这孩子不是个坏孩子,就是平时贪玩,难免有时候不知轻重……”胡新念在与卢江同僚一场,言语之中对卢光易满是偏袒,“本官这就派人去查清楚这小抄的来历,还这位公子一个清白。” “不必了。”暮天悠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女子拉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匆匆而来。 “大人,掌柜的带的。”程飞雪行了一礼,退到她身后。 卢光易一看到掌柜的,顿时脸色都变了,他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却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水落石出,暮天悠竟然连卖家都给他找来了。 萧辰昊看着站在暮天悠身后的程飞雪,微微一愣,这女子,是她新招的? 为何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暮天悠将其中的厉害关系一说,掌柜的立刻吓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卢光易找他买了《五经全注》的事悉数抖了出来。 事情真相大白,张言知满怀感激,胡新见状教训了卢光易几句,也准备打发打发众人,回去睡觉,明儿一早还要起早监考。 暮天悠站在一旁,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 自古以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现在,看看这乌烟瘴气的朝廷,个个欺上瞒下,恃强凌弱,前几天沈天智将张言知打了都还找他算账,今日这卢光易陷害张言知又要这样草草了事。 若是张言知没有遇到她,只怕现在早就已经在大牢里被遭受非人的折磨了,哪里还能坐在这贡院里考试?张言知是幸运的,可是还有那么多没身份没地位的平民呢?难道他们就活该被欺负? “胡大人,今晚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胡新刚想走,就听到暮天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语气中隐忍的愤怒,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他一愣,随后转过身来笑道,“这位张公子也并没有什么损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胡大人觉得什么才叫有损失,要等到人被关进牢里受尽酷刑还是人头落地?” 胡新见暮天悠脸色不好,怒气一触即发,便拉了她的衣袖,走到一旁,这才低声道,“暮大人,我等在朝为官,有些事太过较真没什么好处,更何况卢大人与我等同是内阁学士,这个面子不可不卖。” 若是换了别人,还好说,偏偏是卢江的儿子,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因为张言知把他得罪了,实在不划算。 “我若不卖呢?”暮天悠没想到看起来一身正气凛然的胡新竟然也是这种胆小怕事之徒,声音立刻提高了几个度,“动机呢?同党呢?胡大人什么都不查,就想这样草草了事,莫不是当这在场的众人都是瞎子?” 人群中有了点骚动,贡院的才子大部分都是出生于平民百姓之家,虽早知官场黑暗,但此时看到这等情况,心中也不免愤懑,读多了圣贤书的人,没别的好处,三观还是十分正的。 “暮大人!”胡新虽压低了声音,却也带了一丝明显的怒意,“那么依暮大人所见,又该如何呢?” “依我所见,至少他今晚别想走。”暮天悠说着,犀利的目光突然盯上了站在一旁不敢说话的卢光易,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平日虽无法无天,闯下什么祸也有他爹罩着,如今他做下这番陷害他人之事,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触犯了法规。 “暮大人,本官是主考官,有权处理一切事务,还请暮大人不要插手此事。”胡新见劝她不好使,也只能拿权力来压她了。 “胡大人,本王也是皇上钦点的监考官,本王认为,这事应该查个清楚。”一直站在一旁的萧辰昊见终于有自己说话的时候了,连忙插了这么一句。 暮天悠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她上次明明把萧辰昊害的那么惨,让他的计划全部泡汤,可是为何,他却没有一点恨她的意思? 这种时候还站在她这边帮她,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萧辰昊是皇上钦点的监考官不假,现在王爷都发话要插手管这事了,胡新就算想卖卢江个面子,只怕这面子也卖不成了,只好挥了挥手,让人将卢光易带走。 暮天悠这才算是稍微有点满意,安慰了张言知几句,便准备回家睡觉了。 刚走几步,就感觉身后好像有人跟着自己。 她回过头,果然看到萧辰昊站在她三米以外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扭头,不理他,继续走。 萧辰昊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不时抬头看看天上高悬的月牙儿,嗯,再过十来天就是中秋了,再看看前面那个熟悉的背影,只觉得连日来心情都没这么好过。 喜欢一个人,哪怕只是看到她一眼,心里也是欢喜的。 走了许久,暮天悠都快走回府了,萧辰昊却依然跟在她身后,像是在护送她回家一般。 她实在受不了了,转过身,不耐烦道,“王爷有什么事就请明说,这样拐弯抹角的不烦吗?” 萧辰昊也停下了脚步,看着她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沉默了几秒,忽然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夏夜,凉风习习,街道旁的杨柳在夜风中缓缓摇动,月华如水,静静流淌。 暮天悠微一愣神,还不等她挣扎,萧辰昊宽厚温热的手掌便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好听的声音携着夜风飘入耳畔,“这一刀,要还。” 手指贴着他厚实的胸膛,能明显感觉到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暮天悠一晃神,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他俩高坐于城楼之上,残阳如血,她用手中的匕首戳进了萧辰昊的心口的场景。 其实有一刻,她的脑海中是闪过杀了他的想法的。 可是最终,她下不去手。 ------题外话------ 最近喜欢看银魂,啊啊啊,银时太帅了!大爱(づ ̄3 ̄)づ 第九十七章 后果 接下来的事,便可想而知,卢江连夜找上了大理寺卿沈万松家,说你儿子指使我儿子干坏事,现在我儿子在刑部待着,你得去把他捞出来。 沈万松自然不能接受这番说辞,怒道你儿子干了败坏门庭的混账事,凭什么和我儿子扯在一起,我儿子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子,才不屑干这种陷害别人的事。 言下之意是你儿子平常就不学无术,到处作恶,干出这种事十分正常,也是活该。 卢江一听更加恼火,就算卢光易再不成器,那也是他儿子,他说得,可是沈万松这个旁人有什么资格说他儿子? 两人在沈府门前吵了一夜,差点大打出手,幸好两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不过两人都十分默契地在心里达成了一致——等天亮上朝了,要将此事上报皇上。 沈天智也是一夜都没睡好觉,卢光易的事败露了,他知道自己离被供出来也不远了,想想他一堂堂京城第一才子,若是因为这种事被取消会试资格,传了出去,以后他还要不要在京中的文人圈里混了。到时候别人都会以为他是嫉妒张言知,怕张言知抢了自己的风头,所以才会陷害他。 他辗转反侧,越想越心里越后悔,觉得把这事交给卢光易去办简直是个大大的错误。 而暮府里,暮天悠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经过上次一事之后,她原本以为,她与萧辰昊从今以后彻底成为了势不两立的仇人,就算不相杀,也绝对形同陌路。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一见面,萧辰昊竟然一点都不怪她,对她态度还与从前并无二致。她实在想不通,萧辰昊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还有什么目的。 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黑暗中,指腹似乎还留有萧辰昊身体的余温,还能感觉到他胸腔里的心跳。 她忽然觉得心里没理由的苦涩。 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实在没什么意思,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遥不可及的目标,真的值得吗? 她不知道,前世她虽是特工,但她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她贪婪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在她感觉痛苦纠结的时候,她喜欢这样提醒自己,她还活着。 第二日上朝,沈卢两人将此事上报了皇上,却不想萧中庭大怒。 这是他登基以来举行的第一场科举考试,竟然有人敢如此大胆,置朝廷法规不顾,实在是可恶,盛怒之后,他将此事全权交与刑部处理,并钦点暮天悠监审,以防有人徇私枉法。 这本来是一个能以服众的结局,但是就在审问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按照沧衡律例,陷害他人者,一律杖责一百,还要蹲大牢,卢光易是从犯,所以刑罚减半,但是五十杖还没打完,他就被打的口吐鲜血,当场死亡。 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平时养尊处优的,经不起这等折腾。 卢江带着他媳妇赶到时,卢光易已经没气了,他媳妇抱着自家儿子,哭得那是撕心裂肺,惊天地泣鬼神,甚至几度晕了过去,一醒来就拉着卢江的衣袖让他给儿子做主,否则她就要以头抢地,去黄泉路上陪自家儿子。 卢江自然也是悲痛不已,哪怕是个阿猫阿狗,养了十五年也有感情了,虽然他儿子是没用丢脸了些,但好歹是自家血脉,如今就这么没了,如何让他这已经年过半百的人接受。 刑部尚书见此,知道这下摊上大事儿了,这卢江好歹也是个内阁学士,皇上身边的私人秘书,朝中谁敢得罪他们,连忙吓得从凳子上爬下来,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这才战战兢兢道,“卢大人,下官实在对不住你,下官本来考虑到卢少爷身子较弱,打算免了这刑罚,不想暮大人在一旁监审,执意要求下官秉公执法,还威胁下官如果敢徇私枉法就告到皇上那去。” 暮天悠毕竟是新上来的,又是个女子,尚书大人在心中计较了一番,觉得还是卖了暮天悠站在卢江这边比较安全。 在朝为官,除了自身能力以外,站队也是十分重要的,若是站错了,那不仅关系到自己的前途,更加关系到自己的性命。 卢江愤怒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此时他再也顾不上文人那套繁文缛节,一把上前,抓住了暮天悠的官服衣领,狠狠道,“杀人偿命,今日你害死我儿,你就得给他偿命!” 上次暮天悠就为难他,这次又害死他的儿子,明显是与他过不去,既然这样,那他就与暮天悠拼个鱼死网破,让她知道自己这十几载的官也不是白做的。 “卢大人,我等同朝为官,你也不是我的上司,似乎没资格这样抓着我?”暮天悠心中冷笑几声,她不过是提了一句让尚书大人秉公执法,何时要挟过他要去告诉皇上了? 这就是当官的嘴脸! 卢江气极,一把撤下头上的乌纱帽,狠狠扔在地上,怒吼道,“老子就算不做这憋屈的内阁学士,也一定要你给我儿偿命!” “没想到卢大人还是个性情中人,是条汉子。”暮天悠赞许地点点头。 看着害死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竟然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卢江心中的愤怒达到了极点,他握紧了拳头,就要朝暮天悠脸上揍去。 “住手!”一声大喝,制止了他。 来人一身朝服,竟是李霖。 李霖将暴怒的卢江拉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就见卢江一脸挫败,失魂落魄地走到厅外,抬头望着天上发白的日光,哈哈大笑了几声。 “我儿命苦啊……命苦啊……”他踉跄着步子,大笑着走出了刑部大门。 他活了几十年,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的无用。 ------题外话------ 最近是生病的多发季节,各位宝注意身体,有个好身体比啥都重要! 第九十八章 目的 迎客居的包间内,两个男子正临窗而坐。 萧辰昊一脸悠闲,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手指关节轻轻叩着桌面,似乎在想些什么。 坐在他对面的李霖,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暮天悠,确实不是个简单的女子,我现在忽然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是站在王爷你这边的。” 否则,上次他劝暮天悠给卢江留点面子,为何她面上虽然答应,但最后不仅丝毫不留,还对卢江赶尽杀绝?说起来这位卢大人也是可怜,自进了内阁一帆风顺,几乎没遇到过什么障碍,没想到暮天悠一来,就先给他一个下马威,现在还让他吃了一个痛失爱子的大亏。 还有卢江欲动手打她的时候,以她的身手,明明一击就能制服卢江,她却一动不动,任凭卢江动手,若不是他当时拦下卢江,只怕现在这位平日风光无限的内阁大人已经步了他儿子的前尘,在刑部待着了。 “她没有怀疑,只是她也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你的,虽然你暗示过自己的立场,但是这还不足以让她信任你,”萧辰昊望着窗外出神,想起当初自己是付出了多少才让暮天悠信任他,半晌,才缓缓道,“你可知道,几个月之前,暮家一家惨遭灭门时,是谁在背地里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制造舆论?你可又知道,当日她入牢时,皇上扔下一句上刑,是谁让她施刑,将她打得遍体鳞伤?” 李霖微一愣神,几个月前的惨剧,就像隔了几个世纪那般遥远,如今早已无人提起,现在想来,当时朝中人人为暮开君惋惜时,唯独卢江说了一句“乱臣贼子,有何值得怜惜?” 当时朝中嫉妒暮开君的人极多,巴不得他倒霉的人极多,这样的言论自然也极多,听听也就罢了,谁也没放在心上,如今萧辰昊一提醒,他才恍然大悟,这人指的岂不是卢江? 而那个施刑的人,他以前并不知道,但是此刻想来,除了身为大理寺卿的沈万松还有谁? 难怪自暮天悠进内阁之后,卢江就以一副义正言辞的嘴脸到处抱怨,实际上,他根本不待见暮天悠。 “陷害的主意是她给沈天智出的,提供作弊工具的掌柜的也是她给沈天智找的,其实这件事,就是她一手导演出来的,既能报复沈卢二人,又能卖张言知一个大大的人情,她虽然坚持秉公办理,打死了卢江的儿子,但这无疑在朝中给她树立了一个铁面无私的正面形象,若是卢江当时真动手打了她,那么朝中的舆论会朝向哪边,更加不言而喻。” 萧辰昊神情慵懒,只用三言两语便把其中的厉害关系分析的清清楚楚,李霖听得不禁有些呆了,半晌,才十分敬佩拱手道,“王爷圣明。” “任何表面看起来毫无联系的事,背地里都可能隐藏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本王置身局外,比其他人多看了几眼,多想了几分,自然也就比其他人清楚,本王所说的一切,都没有经过求证,但是本王相信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因为这件事,最大的收益者除了暮天悠没有别人。” “是,所有的行为必然都有动机,”李霖赞同道,“所以她的动机也很清楚,就是……” 李霖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暮天悠其实是想干掉卢江,而这个原因,只怕不仅仅是为了报复。 卢江与首辅大人杨森其实是师徒关系,以她目前的能力动不了杨森,所以她便先砍了他的左膀右臂。 而大理寺卿更是掌握着全国的刑狱大权,其重要性自不必说。 没错,她的目的,竟是想要一步步往上爬,掌控整个朝局。 “沈万松是个会为人处世的人,不似卢江那般死脑筋,认准了的敌人便会永远当成敌人,所以沈天智虽是主犯,却并没有卢光易那般悲惨的下场,原因不过是因为,暮天悠知道沈万松是个可以为她做事的人,不管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之可以一用。” 听了萧辰昊这番解释,李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暮天悠的脸,他没想到那张总是平静淡然,微带笑意的脸下,竟藏着一颗如此缜密的心。 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他竟低估了暮天悠。 “她不怕得罪朝中任何人,因为她的背后,有沧衡最至高无上的人给她撑腰,”要说当今皇上面前最大的红人是谁,无疑是暮天悠,“又或者说,她巴不得那些人来挑战她,让她好将那些人都处理掉,换上自己的人,培养自己的心腹。” 如今这朝中,人人自危,本来就没剩几个敢说真话的人,根本没人敢站出来了替沈卢二人打抱不平,更别说这次的事是他俩理亏在先了。 “卢光易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虽然平日顽劣了些,但是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这样,心也太狠了些……”李霖轻叹一声,惋惜道,一个还在花季的孩子,却因为大人之间的利益斗争而失去了性命,实在是可悲。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其实她和一个人很像,自私,胆小,多疑,野心勃勃,但是,却让人恨不起来。” 胸前已经结痂的伤口似乎在无言地提醒着他,是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在他胸前捅了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无法恨她。 甚至,心中还有一丝心疼。 身为一个女子,拥有一颗善良的心,心思简简单单,纯白地像一张纸,结一段良缘,挽一人之手到白头,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不好吗? 可是为何,她要让自己活得这么辛苦,让自己陷入这连他都不愿被卷入的漩涡之中,每日过着处心积虑算计别人,提防别人算计自己的日子,不累吗? 他忽然又觉得有些后悔,若是当初,他没想着去利用她,她是否也就会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他死心塌地,信任有加,甚至,与他成亲呢? 这样不好吗? 可是时光不能倒流,再多的假设,也不过是空想而已。 第九十九章 金榜题名 沈万松听说卢江的儿子死在刑部之后,更加吓得慌了神,沈天智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子,是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他还活不活了。 他绕着自家前厅足足转悠了三圈,终于了悟,这事啊,还是得去暮大学士府走一遭。 暮天悠也正在府上等着他,一见面,沈万松先是客气了几句,就直奔主题,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贿赂人要自己主动,于是还不等暮天悠说什么,便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千两黄金呈上。 一千两黄金是个什么数目? 够在西街靠近宫门口的热闹地段,置上三间院落了。 这份礼,说大不大,说小也算不上小。 暮天悠毫不客气地笑纳了。不管干什么都好,首先都需要经济基础,更何况身处这朝堂之中,打点打点关系是必不可少的,若是靠朝廷每月的那点俸禄,只怕粥都要喝不起了,更别提住这么大宅子里。 虽然朝廷明文禁止官员利用职务之便经商捞钱,但是这身在京中的官员,手下多多少少都有点产业,捞点外快,不然当官图个啥?家里的妻妾谁养?不成器的儿子谁养?女儿的嫁妆谁给?家中奴仆的工钱谁发? 大家心照不宣,连管这事的刑部尚书自己都在菜市口有几间铺子,对其他朝中同僚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眼下,暮天悠要干的事,就是和他们一样,尽快在京中置下点产业,若是哪天干不下去,要跑路了,也好有点跑路费,不至于流浪街头。 沈万松见暮天悠收了钱,而且表情没有丝毫不悦的样子,便知道这事有戏。 暮天悠虽然是监审,但现在却是皇上身边一等一的大红人,比起刑部尚书那根墙头草靠谱得多,自家儿子这次总算有救了。 沈万松又将她夸了几圈,拍着自己的胸脯表明自己是站在暮天悠这边的,以后若是有什么事,请暮天悠千万不要客气,他愿效犬马之劳。 大理寺卿是个什么职位? 正三品,全国刑狱的最高长官,也就是说,所有蹲大牢的人,都是他负责,就连刑部尚书都得靠边站。 这样的人,她暮天悠从一开始便势在必得,早已做好了周全的计划,要将其收入囊中。 可是沈天智现在身陷陷害他人的罪名中,又该怎么开脱呢? 按照沧衡律例,在科举考试中陷害他人者,必须追究其责任,依照律例严惩,但是若能得到被陷害之人的原谅,可酌情定罪。 这个酌情定罪,就可大可小了,说到底,不过是看主审官的意思。 一般情况下,哪个受害者愿意原谅陷害自己的人,可是沈天智这件事情况不一样,因为他陷害的人是张言知,要从张言知那里拿到一张原谅书,对暮天悠来说,简直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沈万松一听她能为沈天智开罪,分分钟将其放出来,只感激得几乎要五体投地,连声道,“多谢暮大人,多谢暮大人啊。” “沈大人何必客气,另外,还有一事需要沈大人尽快去办。” “暮大人请讲。” “你去找个学富五车,对朝堂社稷有独特见解的大儒写一篇策论,拿回家让令郎誊写一遍,署名姓名,然后由本官递给圣上。”就算能为沈天智开罪,这次的科举他也是无法参加了,但若是能呈上一篇好的策论,让萧中庭看后龙颜大悦,说不定,比通过科举考试的效果还要更好。 沈万松一听便明白暮天悠是什么意思,连声应下,又对暮天悠千恩万谢,这才起身离开,走出暮府大门,他只觉得自己头顶一片清明,前途无限。 刑部尚书见暮天悠打死了卢江的儿子都没人敢站出来说句话,立刻在心中将现在的形势捋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站在暮天悠这边比较安全。 于是沈天智当晚就回家了。 当事人张言知都给出了一封谅书,其他那些不相干的人,自然更没什么资格好打抱不平的。 时间一晃,持续十几日的会试便已接近尾声,开始虽有沈天智一事搅局,但好在没造成什么太大影响,也算是圆满结束。 神武元年,八月十二日,放榜。 第一名,会元,张言知。 暮天悠挤在众多才子中间,看到榜单上第一个人的名字后,嘴角便浮上了一抹笑意,转身,不再去看那余下的三百多人的名字。 身边的人,欢呼兴奋的也好,泄气懊悔的也罢,都与她无关,她在乎的,只有那榜单上的第一个人名。 而那个人,她也将把他推上今年的状元之位。 她回到府上的时候,张言知正站在门口等她。 见到她,张言知面带喜悦之色地迎了上来,只是走到她面前了,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暮天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短短的一句,不过十几个字,张言知听了却觉得心中无比的激动兴奋,这十几个字,比他出生这么多年来得到的所有赞赏都要让他激动。 他靠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暮天悠的衷心赞赏。 “言知能有今日,都是仰仗暮大人的栽培,言知无以为报,心中的感激之情亦无法言表……” “七日之后的殿试,你也一定能金榜题名的。” 张言知一愣,抬头,只见暮天悠面若桃花,嘴角夹着一丝随意却让人很舒服的笑意,正看着他,神情语气中,都是对他毫不怀疑的信任。 这样的肯定,他从来没得到过。 若是,他真的能得到暮天悠的垂青,那该多好…… 这个念头刚一萌芽,便被他自己狠狠扼杀在脑子里。 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又是朝廷高官,还有显赫的家世,虽是大家小姐,却拥有丝毫不同于其他名门闺秀的胆识和气魄,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他配得上的? 似他这样身份卑微的人,只要能像现在这样,能一睹她的笑靥风华,便已足矣。 ** 三日之后,是中秋节。 皇上在御花园设宴,邀文武百官一同宴饮,观皎皎明月,听丝竹清歌。 张言知这个会元,作为特邀宾客,得以参加宫宴。当然,这是暮天悠给萧中庭建议的。 会元无论殿试成绩如何,日后都是在朝为官的,所以趁这个机会带着张言知熟悉一下朝中各位大人,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戌时,暮天悠准时出现在了宫门口,张言知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考试完后,他就从暮府搬了出去,暮天悠毕竟是个女子,在朝为官已经不易,他不想暮天悠因为自己被旁人说三道四,污了声誉。 他今日穿了一件蓝色锦袍,衣角袖口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一头青丝用羊脂玉发簪挽起,腰系玉带,脚蹬云靴,身形虽略显清瘦,却颇有一番文人书墨气息。 暮天悠远远看见他,觉得眼前一亮,他收拾打扮一番,风华竟不输城中的那些富家公子。 “你今日这身打扮,着实不错。”在朝为官,平日虽有官服,但是不备几套好衣服是不行的,似今日这种宫宴,若是穿的太寒酸去了,岂不让人看笑话? 张言知听暮天悠夸自己,顿时有些窘迫,不好意思摸了摸头道,“我、我也不懂什么打扮,这是掌柜的帮我挑的,我只负责付钱而已。” “想必这几日,有很多大人去登门见你吧。” “是,有五六个大人都备了礼亲自来见我,不过官衔我都记不清。” “你现在是京中的热门人物,今年状元的人选之一,自然有很多官员想要拉拢你。”为官之道,为人之道,不过如此,身处在这乱世之中,谁又能独善其身? “但是我都没有收他们的礼,”张言知一听这话,连忙解释道,“我买衣服的钱是这几日在街边卖诗得来的。” 暮天悠看他惊慌失措解释的样子,不禁笑道,“堂堂会元,在街边卖诗,不怕别人笑话你吗?没钱了来暮府找我,几套衣服的钱我还是付得起的,就算我借你的,等你做官拿了俸禄之后再还我。” “不用,我这几日卖了点银子,也够日常开销了,暮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心里已经十分感激了。” 暮天悠听他这么说,笑而不语,那些诗,大部分都是她让人去买的,因为她知道,若是直接了当的给张言知银子,他肯定不会接受。 晚风拂面,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在青砖黛瓦的宫墙内,气氛十分融洽。 走在他身旁的暮天悠,裙摆飘扬,一头青丝在风中轻轻浮动,鼻尖似乎还能闻到她衣服上的幽幽熏香,张言知只觉得心神一晃,用眼角余光偷瞥暮天悠一眼,她的侧脸,温婉如谪仙。 若是脚下这宽阔平坦的路没有尽头,那该多好。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朝臣,暮天悠一边与他们打招呼,一边小声给张言知介绍。 其实这朝中的官员,她也不能全部认识,更别说了解了,她能叫的出名字的,都是正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也是平日里需要打交道的人。 两人一路行至御花园,园内已来了许多大臣,正在寒暄说笑。 夜幕已暗,御花园内灯笼盏盏,烛火通明,但见其中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发出悦耳的潺潺水声,向东蜿蜒流入后湖中,园中有一亭,名曰枕霞亭,飞檐立柱,白石为栏,上雕祥云,龙飞凤舞,栩栩如生,无不显示出皇室尊贵身份。 暮天悠正欲带张言知寻一处好地方坐下,一抹蓝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看到张言知今日穿着蓝色锦袍的时候,脑中浮现出的便是这人的身影。 那抹蓝色的身影穿过纷杂的人群,径直来到她面前,笑得让人如沐春风,“暮大人。” “昊王爷。”暮天悠行了一礼,也回了他一个笑容。 同样是蓝色锦袍,穿在两人身上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相较萧辰昊那种洒脱出尘的气质,张言知便显得有些太过朴素。 张言知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一步,他记得上次见到萧辰昊是在贡院里,那时,他就发现,这位地位尊贵的王爷,似乎与暮天悠关系不俗。 萧辰昊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转而把目光投向他,笑道,“这位……” “今年的会元,张言知。” “草民参见王爷。” “张公子年纪轻轻便有此等才能,日后必是朝廷栋梁之才。”萧辰昊看着他,深邃的眸子让人捉摸不透,也听不出其他意思。 “多谢王爷夸奖,若有机会,草民必定鞠躬尽瘁,报效朝廷。”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中却涌上一丝苦涩。 出身,就是一种这么不公平的东西。 哪怕他十年寒窗,费劲千辛万苦,终于从全国各地的考生中脱颖而出,夺了会元,进了皇宫,参加了这宫宴,又能如何呢? 他拼了命,努力了将近二十余年的时间,才不过将一只脚踏入了这个国家统治阶级的门槛。 而像萧辰昊这种生来便是地位尊贵皇子,从小在宫中长大,过着锦衣玉食,奴仆伺候日子的皇子,怎么会明白他付出了多少? 就算他入了朝,当了官,在官场上努力一辈子又能如何,还是比不上萧辰昊一个与生俱来的王爷身份,在萧辰昊的面前,他永远都只能俯首称臣。 这多不公平。 而萧辰昊,看着眼前这个低头对自己行礼的男子,深邃的眸子上也罩上了一层寒霜。 这人,若是暮天悠真心想扶持他,日后必定在朝堂之上一路青云直上。 留着,以后岂不是个心腹大患? 就在气氛诡异时,周围的人纷纷有了动静,抬眸望去,只见林花掩映,有一个身穿粉红宫装的女子,与一个身着明黄锦袍的男子,正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在前开路的太监高呼一声,“皇上驾到,平乐公主驾到。” 满园的大臣跪了一地。 暮天悠便也拉着张言知跪下,这么久了,终于又见到了萧雨薇。 第一百章 你龌龊 皓月当空,御花园内亮如白昼,一片欢乐热闹之景。 萧雨薇当众在枕霞亭中抚琴,琴音袅袅,荡人心神。暮天悠坐在席中,望着周围一张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感觉自己怎么也无法融入。 不知不觉,她来这里,已经有半年了。 这半年来,发生了很多事,也认识了很多人,只是现在想来,都像天上的浮云那般,想伸手去抓,却抓不住。 或许是萧雨薇的琴技太好,她握着酒杯,听那琴音入耳,竟觉得夜凉如水,有些悲凉之感。 张言知坐在下首,见她脸色怅然若失,眸中有寂寥之色,以为她是因为刚才见到萧辰昊才变得这般,不禁也有些黯然神伤。 人生如蜉蝣,须臾便过,天大地大,往后该何去何从? 心下怅然,暮天悠拿起桌上的酒壶,欲将面前的酒杯斟满,却不想背后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她。 “大人,您已经喝了三杯了。”是一直默默侍候在她身旁的程飞雪,皇上允许各大人带一名随从进宫赴宴,于是她便把这个新招的侍卫一起带来见见世面。 暮天悠笑着摇了摇头,她不敢说自己酒量有多好,但是喝三杯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转念一想,这是宫宴,若是一直这样自饮自酌,似乎也不太好。 于是她又将手收了回来。 沧衡宫宴上一般不拘礼仪,所以大家都是怎么高兴怎么来,眼下,各位大人正拿着酒壶,端了酒杯,在各桌敬酒,暮天悠便也思量着自己要不要也去敬下酒,和朝中其他大臣联络下感情。 眼前出现了一抹蓝色的衣角。 她以为张言知,心中想着正好拉着他一起去和朝中各位大臣认识认识。 抬头一看,却是萧辰昊。他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拿了一壶酒,正站在她桌前,面带微笑。 “暮大人,与本王喝两杯如何?”萧辰昊见暮天悠抬起头,先开口道。 四目相对,片刻,暮天悠莞尔,“好啊。” 她站起身,实在不喜欢这种抬头仰视萧辰昊的感觉,总觉得他像是高高在上,用一种同情的目光怜悯自己。 萧辰昊便替她把手中的酒杯斟满。 两人默然连喝了三杯,萧辰昊脸上虽依然带笑,却有些沉不住气了,“暮大人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本王说吗?” “没有。”干脆利落的回答,暮天悠也面带笑意。 如今,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当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便好了。 萧辰昊嘴角笑意更深,目光瞥向了一旁,有些玩味道,“那个人,好像对暮大人有意思?” 暮天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张言知正看着他们两人,看到暮天悠察觉到了,他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慌忙移开了目光。 “我救过他,所以他感激我而已。”暮天悠也收回了视线,看着萧辰昊,坦然道。 “感激?”他看着暮天悠淡然的神色,往前走了一步,俯下身,在她耳旁轻声道,“你是故意的吧,因为觉得他有利用价值,所以故意让他爱上你,想让他对你死心塌地,任你摆布。” 听着这番嘲讽意味极强的话,暮天悠不禁皱起了眉头,十分反感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暮大人,你不觉得这样对一个思想单纯,情窦初开的少年,有些太过分了吗?” “呵,”她冷笑一声,沉声道,“原来王爷是这种心胸狭隘的人,自己利用别人,就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龌龊,喜欢玩弄别人感情,骗取别人信任,利用别人。” 她是想拉拢张言知没错,也是想让他感激自己,记着这份情没错,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要让张言知死心塌地的爱上她,当她的傀儡。 暮天悠这番话说得尖酸刻薄,萧辰昊脸色瞬间变了变,心中涌上了一丝无名之火,他强压下心中的恼怒,笑道,“对,本王龌龊,暮天悠,还记得本王那日和你说过的话吗?总有一天,你会为你所做的事感到后悔的。” 不想再与他多言,暮天悠拿起酒壶,离席朝张言知走去。 看着暮天悠走到张言知桌前,俯身笑着对他说了几句什么后,便拉着他去给其他大臣敬酒,萧辰昊气得几乎捏碎手中的酒杯。 为什么她可以对别的男人笑得那般温柔,偏偏要对他如此尖酸刻薄? 就算他心中明白暮天悠只是为了拉拢张言知才这般照顾他,可是只要看到那个男人围着暮天悠身边转,他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一圈酒敬下来,暮天悠只觉得心中烦闷异常,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种交际应酬的场合,再加上刚才和萧辰昊说了几句话,把她的心情破坏完了。 她和张言知交代了几句,便一个人四处去逛逛,想要找个僻静的地方独自歇一歇。 御花园北边乃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湖边满是绿意盎然的柳树,在夜色中随风轻轻摇曳,湖中莲叶接天,粉白相间的莲花开得正盛,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幽香,让人心神一下子就安宁了下来。 暮天悠在岸边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抬眸望着满池的荷叶,只觉得天地万物,唯有当人最累。 若是能像这湖里的莲叶一般,娉娉婷婷长在这水里,春来发芽,秋来落叶,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那该多好。 可惜,可惜她这世为人,必须得一辈子劳碌度过。 “暮小姐。”正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唤了她一声。 扭过头一看,原来是萧雨薇。 有些日子不见,她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像是大病初愈,很没精神。 “公主。”暮天悠连忙起身行了一礼。 萧雨薇走到她面前示意她不必多礼,拉着她一起坐了下来。 “我有一事相求,还望暮小姐能答应我。”萧雨薇神色哀伤,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让人心疼不已。 “公主请讲。” “待我嫁去松漓国的时候,能否请暮小姐与我同行,送我到松漓?” 萧雨薇一提,暮天悠才想起来还有沧衡和松漓两国还有联姻这一回事。 第一百零一章 深宫 自萧越帆死后,她就已经看清了。 出生在皇室贵族又能如何,富贵荣华能蒙蔽人心,所以似她这种生在帝王家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悲。锦衣玉食又能如何?同胞之情淡如云烟,甚至互相残杀。 好在她只是一介女流,对朝堂无法造成什么影响,否则,谁又能知道她现在是什么下场? 曾经是太子的萧越帆都死了,而她这个徒有虚衔的公主,也要远嫁他国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可是她这一辈子,注定要毁了。 松漓三皇子的为人,她平日里也听过,所以早已不抱什么期望,只求嫁过去能有一间寒舍栖身,每日有三餐粗茶淡饭,无人来扰她清净便好。 或许,她还会生个可爱的儿女,从此两人便相依为命,她的下半生,多少也有了点期望。 说到底,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萧雨薇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每日待在宫中闭门不出,想起儿时的回忆,那时候父皇还在,她也还只是一个不知愁的孩童,每日过着被人小心捧在手里的日子。 十几年的时光不过弹指一挥间,如今这深宫中,依然是她从小看惯的景,却再也没有那些人,那些欢笑,甚至连个能让她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这样的家,即使是从小生活的,又有何值得留恋呢? 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出了这深宫,然后一转身踏入另一个深宫,从此世间再多繁华都与她无关了,她的一辈子,就只有檐角上的那一方青空。 她已经死心了,也认命了。 暮天悠看着她哀戚的神色,沉默不语。 “暮小姐,我们虽然没有深交,但是你曾救过我一命,我心里一直记得,也自是感激的,只是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如今还要你为我做这种事,心中也过意不去……”萧雨薇见她迟迟不回答,以为她是不愿意。 “我答应你。”其实她不是不答应,她的处境,又比萧雨薇能好的了多少。 “暮小姐,”萧雨薇拉了暮天悠的手,她的手白嫩纤细,指尖却十分的凉,“其实我十分佩服你一个女子能上得了朝堂,独当一面,皇兄他做错了很多事,我也没指望你能让他改变多少,只希望你莫要像朝中的那些小人一般,只知附和奉承他……不管他再怎么不好,他也是我的哥哥,沧衡也是我的家……我还是希望他能当个明君,造福百姓的。” 暮天悠点点头,算是应下。 两人谈了许久,回到宫宴现场的时候,众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张言知正坐在席上等她,见她回来了,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虽去散了心,但是和萧雨薇谈起那么沉重的话题,暮天悠也觉得心头有些闷,便欲带着张言知离宫,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只是她还没走,徐喜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对她行了一礼,笑道,“暮大人去哪儿了?让奴才找得好生辛苦,皇上宣您去永庆宫觐见呢。” 永庆宫? 暮天悠听了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永庆宫似乎是皇上的寝宫? 一般召见大臣,商议朝事,都是在偏殿或者御书房,怎么会召唤到后宫去了? 她心下虽有些诧异,但是徐喜是萧中庭身边的贴身太监,应该不可能会假传圣旨,心下迅速计较了一番,暮天悠对张言知交待了几句,便跟着徐喜走了。 比起御花园内热闹的饮宴现场,后宫之内显得清净了许多。 林花葱葱,宫廊幽静,廊檐上挂着的灯笼散发着微光,在风中摇曳,天上月凉如水,地上灯火稀疏,更显得这偌大的皇宫清寂幽深。 暮天悠跟着徐喜一路转过绵延的宫廊,许久,才到了永庆宫外。 “皇上在里面候着,暮大人请进去吧。”徐喜将她带到宫门口,却并不入内通报,而是对她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暮天悠心中好奇,犹豫了一下,踏进了永庆宫。 作为皇上的寝宫,永庆宫面积极大,暮天悠四下望了几眼,入眼都是郁郁葱葱的大树,足有十来米高,奇花异草遍地,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面前的宫殿白玉为阶,漆金圆柱,檐角高叠,处处雕梁画栋,龙飞凤舞,栩栩如生,只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唯一奇怪的就是,这偌大的寝宫里,竟空无一人,连个伺候在一旁的太监宫女都没有。 她走进去,不自觉地将脚步放轻了些,只怕惊了这片幽深静谧。 寝宫内烛火通明,寂静无声,窗纸上隐约可见映着一个人影,想来便是萧中庭了。 她踏上白玉阶,走到门前,朗声道,“内阁学士暮天悠参见皇上。” 屋内没有动静,沉寂了几秒,才听到萧中庭的声音,“进来吧。” 推门而入,满眼金碧辉煌,比她来这里看到所有宅子都要精致豪华,正想再多看几眼,却听到萧中庭叫她,“爱卿,快过来。” 循着声音走进内室,只见一个巨大的软榻,榻上所用的布都是用金丝银线制成的,极尽奢华。萧中庭正坐在榻上,面前放了一个棋盘,他手执棋子,望着棋盘,似是在思索什么。 “参见皇上。”暮天悠跪下行了一礼。 “快来陪朕下上两盘棋。”萧中庭头都不抬,对她招手道。 暮天悠走到榻前,看着正低头深思的萧中庭,微微一愣。 此时此刻,萧中庭穿了一身明黄色便服,就连头发都不曾束起,松松散散的从肩头滑落在软榻上,那身影,像极了一个人。 “你看这一子,朕是落这里好呢?还是落这里好?”萧中庭依旧手执棋子,在棋盘上比划着,思索应该走哪一步。 “禀皇上,臣不会下棋。”围棋这种陶冶情操的东西,她一向没什么兴趣,也没时间来学习,更没人陪她下。 萧中庭闻言,十分惊讶地抬起了头。 凡事出身名门的小姐少爷,六艺是必学的,暮天悠好歹也是暮开君之女,怎么也不至于连棋都不会下吧。 不过只是一瞬间,萧中庭便收起了惊讶的神色,莞尔道,“那朕今晚教你如何?” 白净的脸庞,清秀的五官,带笑的樱唇,繁星般的眼眸正看着她,灯火烛光下,他的脸显得温婉柔和,暮天悠只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失神。 萧中庭的脸不似萧辰昊那般风华万千,放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认出。 但是此时此刻,褪去了皇帝的尊贵身份的他,身上竟也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光华。 “皇上这么晚召臣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朕在宫中百无聊赖,想找个人陪着下棋,又想不出找谁,就把你叫来了。”萧中庭失笑,似是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 “为何不叫宫中的各位娘娘前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皇上无聊,找不到人陪这种事。 只要他想,叫谁陪不可? “她们不如你懂得朕的心思。” 萧中庭这句话说得十分自然,却让暮天悠听得有些心惊,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她想说什么,但是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怎么把这句话接下去。 “别愣住了,快坐下。”萧中庭似是心情不错,眯了双眸,拍拍身旁的软榻,竟伸手去拉她。 他的指尖刚一碰到暮天悠的手掌,暮天悠便像是触电一般,全身一抖,手指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萧中庭伸到一半的手略显尴尬,虽然他的动作也有些突兀,但是暮天悠那像是在躲避瘟神一般的过激反应,让他脸色变了变。 她这般抵触自己碰到她。 暮天悠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太大,只觉得气氛十分尴尬,让她浑身不自在,既然萧中庭找她又没有什么要事,她实在不愿意在永庆宫多待,“皇上,现在时辰不早了,若是没有什么要事,还是明日上朝再说吧。” 说完,便想要告退。 萧中庭抿了抿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忽然一把抓住了暮天悠缩回去的手,“爱卿在怕什么?朕有这么可怕吗?” “皇上为君,天悠为臣,君臣有别,这礼数,自然不能僭越。”暮天悠这回没把手往回抽,但是话里的意思说的十分明白。 萧中庭的手握着她光滑细嫩,微有些发凉的指尖,听到她这么说,又握紧了些,“再多陪朕一会儿可以吗?” 语气中竟有一丝央求。 暮天悠愣了愣,由着他拉着自己坐到了榻上。 萧中庭便像个孩子一般开心地将白色的棋盒推到了她手边,对她笑道,“朕很孤独。”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听在耳中,却不知为何,让人感觉有丝伤感。 “每天都是处理朝政朝政的,从来没人愿意听朕说说话,哪怕是问问朕喜欢吃什么,这几日京中又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朕问徐喜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困难的伤心事,他就说了一大堆托朕的福,他过得特别好,朕很英明,天下百姓也都过得特别好……朕知道他这些都是谎话,他根本什么都不敢说。”萧中庭看着棋盘,一边研究着,一边自言自语道。 长如蝶翼的睫毛掩住了他的双眸,暮天悠无法看清他的眸光,只觉得他的语气中,有种熟悉的落寞感。 第一百零二章 夜谈 “从一开始接触你,朕就觉得你我很像,你对朕说的那些话,让朕觉得你可以理解朕。”萧中庭见暮天悠许久未语,抬起头十分认真道。 人与人之间,有种独特的默契。就像动物能辨别自己同类的气味一般,人也能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同类,然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有些人,只见第一眼,便能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同类。 萧中庭人生的前二十年,和萧雨薇一样,是在蜜罐里泡大的,父慈母爱,虽不是太子,但是受到的宠爱不比前太子萧越帆少一分,可是他从小就不能理解,为什么太子不能是他? 母妃告诉他,因为太子比他大,后来他长大了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嫡长子这种说法。 其实他觉得很不公平,一个人的才能,作为,怎么能以出生的先后顺序来决定呢? 难道当上太子了就等于有治国的能力了吗? 这个等式显然是不成立的。 他也没觉得自己多有治国能力,但是有一点,他从小就很没有安全感。 虽然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但是却还是缺乏安全感——和暮天悠一样。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暮天悠和自己很像,在那看似坚强的外表下,实际有一颗十分卑微的心,害怕被人欺骗,害怕被人背叛,害怕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有一天都会烟消云散。 这种害怕,唯有将一切都真真切切地握在手里,心里才会稍微踏实点。 父皇驾崩,母后自愿去守皇陵,如今他的身边又空无一人了,当上了梦寐以求的皇帝,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孤独,孤独到一天到晚和他笑一下的人都没有。 后宫妃嫔,每一个对他来说都是一样,没有特别讨厌,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他现在还无子嗣,人生,对他来说,真的有些无趣。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每天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活。 暮天悠看着他脸上淡淡的寂寥,忽然明白了萧中庭到底像谁。 没错,萧中庭像她。曾经,她觉得萧中庭昏庸无能,偏信小人,自甘被真相蒙蔽,现在想来,其实她自己不也是正是这样吗? 一样的胆小,懦弱,喜欢逃避现实,却还渴望强大,将众人踩在脚下。 看到萧中庭现在的样子,她也能遇见到自己的结局了——可悲的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你喜欢现在这样吗?” “喜欢。”萧中庭几乎想都没有多想,就一口答道。 暮天悠看着他肯定的眸光,嘴角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她知道萧中庭会这样回答的,因为换做是她,她也会回答喜欢。 虽然孤独,虽然失去了快乐,失去了很多很多。 但是至少,心里是踏实的,就算每日要担心握在手里的会不会哪天被人夺走,但是至少现在的每天,所有人都得臣服于他,都得看他眼色行事。 这种主宰一切感觉,值得付出。 “若是再给朕一次选择的机会,朕依旧会这么选择。”这世间没有两全其美的事,自己觉得值得的,就是最好的选择,哪怕是在别人看来,再不正确的选择。 因为别人不是你,不能完全理解你,也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暮天悠轻轻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一口,睁开眼,沉声道,“微臣恳请皇上处置昊王爷。” “何故?”萧中庭不解暮天悠为何对萧辰昊有成见,“朕都已经批了你们的赐婚圣旨,父皇在世时,就催六弟成亲,可是他迟迟不动,如今他决定娶你,心中必定是喜欢你的。” 更何况他虽是皇帝,要处置王孙贵族也得有个理由,萧辰昊一向克己奉公,从来没有什么恶行,更没有什么恶名在外。 再加上前不久才处置了萧越帆,现在若是再动萧辰昊,天下人会怎么想他呢? “做人要公私分明,不管微臣私下与昊王爷是何等关系,微臣都要恳请皇上,不可对昊王爷放任不管。” 萧中庭听她这么说,脸上的表情严肃了几分,“你的意思是,六弟也有谋反之意?” 不会,萧辰昊从小不喜朝堂争斗,更没有流露出半点想做皇帝的念头,一个人的心想要藏一时容易,可是这二十余年岂是一朝一夕,若是萧辰昊有狼子野心,如何能藏这么久? 再说萧辰昊手下并无什么产业,每个月就拿着点当王爷的俸禄,又身处京城,根本没有谋反的条件,什么计划准备都没有,如何谋反? 暮天悠不语,她没办法回答萧中庭的话,萧辰昊算是谋反吗? 不,他不算,或者说,他只是在做自己应该也是必须做的事。 “无论如何,微臣希望皇上记住一句话,微臣和皇上是统一战线的,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微臣都是站在皇上这边的。”既然选择了倚靠萧中庭,她自然知道若是萧中庭被从这皇位上拉下去,她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所以,为了自己,她也得保萧中庭。 “爱卿,何出此言?”萧中庭看她一脸严肃的表情,隐隐感觉到暮天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和浮春玉有关?” 暮天悠摇摇头,安慰他道,“微臣只是假设而已,皇上不必担忧,如今天下太平,也不会发生什么事,至于浮春玉,微臣无能,实在不知其下落。” 她这番话也说得诚恳,萧中庭一时之间也有些不清楚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索性也懒得深究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中带了一丝歉疚,“朕害死你暮家上下几十口人命,导致暮家没落,害得你家破人亡,你不恨朕吗?” 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天下太平,萧中庭想除掉暮开君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暮开君常年驻守边疆,几乎已经成了一方霸主,在他管辖范围内,圣旨都不如他的话好使,而刚刚登基的萧中庭地位不稳,留着这么一个功高震主的将军,实在是心头大患。 只是现在想想,这事他似乎做的是太过了,本来只需削了其兵权便可,只是那是又有证据证明暮开君通敌卖国,他一时震怒,太不理智了。 “恨,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微臣方才已经说过,做人要公私分明,微臣既已入朝为官,那么就该摈弃私人恩怨,为朝廷着想。” 第一百零三章 我会救 第二天,暮天悠夜宿永庆宫成了皇宫里的头条新闻。 消息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一经传播,就变了味,皇上的寝宫,并不是谁都能随便进去的,更不是谁都能随便留宿的,可这人偏偏是暮天悠,一个朝廷官员。 于是,宫里的所有矛头都对准了暮天悠,认定一定是她想要入宫为妃,所以勾引皇上。 暮天悠一大早回到府上时,程飞雪已经候在府门外了,见到她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大人,沈大人一早送了书信过来,说是您说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 “嗯。”暮天悠点点头,将手中一个食盒递给她,“这是皇上赏的早膳,拿去吃吧。” 程飞雪伸手接过,有些感激地看着暮天悠,她在府中当差不过十几天,但是却也觉得暮天悠是个好主子,除了平日看起来有些不好说话以外,其实心地特别好,不说别的,像她这种出身的人,哪有机会吃到皇上赏赐的东西? “大人……”程飞雪跟着她进了府门,想起昨晚的事,有些犹疑该不该说。 “嗯?” “属下觉得,那位张公子好像对大人有意……昨晚大人您被皇上召走后,他就一直在等您,期间,昊王爷还来找他说过什么,他神情有些沮丧,但是直到宫宴结束,众人都走了,他还是一直在等您……”想起昨夜张言知望眼欲穿的样子,程飞雪觉得他有些可怜。 同样出身平民之家,所以她多多少少能理解张言知的心思。 像他们这样的人,张言知能凭自己的本事走到如今这一步,已是十分不易,但是有些东西,并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比如出身,比如门第,在这种凡事讲究门当户对的年头,一切都敌不过投个好人家。 “可听到昊王爷和他说了些什么?” “距离太远,不曾听到。”说话间,两人已到院内。 “收拾一下,去刑部。”暮天悠对她吩咐完后,便踏进房内,从柜子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收入袖中。 一个时辰后,两人到了刑部大门口,沈万松早已吩咐下来了,所以牢头早早便在府衙大门口候着了,一见到她俩,就毕恭毕敬地迎了进去,带他们来到了大牢。 兰花和冷天清属于重犯,没有皇上的手谕,根本见不着。 沈万松分析了一下局势,觉得暮天悠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可能是怕和朝廷钦犯扯上关系,所以才不曾向皇上要手谕,就算被皇上知道了,凭她这么受宠,最多也是说她两句,担不了什么责任。 而且他才说过要鞍前马后为暮天悠效劳,这是暮天悠吩咐他干的第一件事,他怎么敢不办的妥妥当当的。 这是暮天悠第二次进天牢,依旧是阴暗潮湿,像是世界上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地方,这里的犯人,一个个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等着被人宰割。 程飞雪一进来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天牢里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发酵,空气像是从来没流动过一般,挤在这个狭窄封闭的空间内,吸入胸腔只觉得心口发闷,让人作呕。 她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般像地狱一样的地方,想起这里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更生了一丝害怕。 “你先在这里等下吧。”暮天悠示意程飞雪停下,毕竟她和兰花之间关系复杂,更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程飞雪点点头,恨不得立刻就转身出去。 狱卒带着暮天悠来到兰花的牢房前,打开了门,随后也退下了。 墙角有一团黑漆漆的影子,见到有人来了,却依旧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连一点声音都不曾发出。 “师妹。”暮天悠唤了她一声,声音轻柔,如沐春风。 那团黑影却依旧不言语,只是黑暗中,感受到那道锋利的眸光。 “师妹,你看到我来了,难道不高兴吗?”暮天悠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缩在地上的兰花,嘴角轻笑。 “你,把师傅怎样了?”十几日不见,她的声音像是变了一个人般,嘶哑得让暮天悠觉得陌生。 一开口就是问师傅,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安危。 暮天悠忽然觉得有些感慨,一个人,到底是如何才能让另一个人对自己这般死心塌地呢?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吗?” “我问你师傅呢!”兰花突然站起来,冲向暮天悠,只是她刚一迈开步子,就被身后的铁链扯了回去——她手脚被缚,根本无法自由移动。 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声音,暮天悠拢在袖口下的手指缩了缩。 “你把师傅还给我。”意识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她突然哭了起来,“把师傅还给我……” 她熬了这么多天,受了这么多刑,可是她都咬牙挺了过来,哪怕遍体鳞伤,她也没叫一声疼,没流一滴眼泪,但是此刻看到暮天悠,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双腿一软,忽然无力地跪倒在地,膝盖上的伤口传来撕心的疼痛感,她却犹如浑然不觉一般,只是带着哭腔,不停地重复着口中的话,“把师傅还给我吧,师姐,求你了……” 若是可以,她现在一定会扑上去抱着暮天悠的大腿,求暮天悠救师傅一命,哪怕是现在杀了她,她也愿意。 “求你了……念在师徒之情的份上,救他……师姐,师傅他不能死……要杀杀我吧,我无所谓的,但是不要杀师傅……师傅他被关了那么多年,受尽了折磨,身体虚弱不堪,他怎么受得了……”积攒了这么多天委屈,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泪水混着血污蔓延了整个脸,她却连伸手擦一下都不能。 暮天悠默然,定定地盯着那抹身影,良久,走过去,蹲下身,捧起她的脸,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动作轻柔地一寸寸碾过她脸上的泪痕。 她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虽然有着显赫的身世,可惜一出生,便已家破人亡,冷天清和白长安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她愿意为他俩付出一切。 这些,暮天悠都知道。 可是,再坚强的人,在面对死亡与折磨的时候,也会变得脆弱不堪。 说到底,没有人是神,能抛却一切七情六欲,能强大到无所不能。 将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的兰花拥入怀中,暮天悠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救,我都会救的,你们谁都不能死。” 第一百零四章 人心 暮天悠带着程飞雪从刑部大牢出来的时候,已是晌午,日头高悬。 时间过得极快,一晃,已是入秋时节了,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穿起了长袍。两人走下刑部大门口的台阶,便一下子埋没在了人群中。 帝京的繁华,不输任何一座城池,在这个富甲商贾,皇室贵胄云集的地方,每个人都显得那么渺小,置身其中,就连暮天悠也常常觉得无所适从。 “飞雪,你可还有什么亲人?”两人走了很久,暮天悠忽然开口问道。 程飞雪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惊讶道,“属下自幼父母双亡,要硬说有,也算有一个吧,是属下认的义兄,从小照顾属下甚多。” “那他如今在干什么呢?” “他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其实,属下这次是陪同他进京赶考的。” “哦?叫什么名字?可考上了?” “名叫王彬,可惜了,不曾考上。”说到这里,程飞雪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对于他们这种平民来说,考取功名无疑是跻身上流社会最有效也是最快捷的方法。 “改天你把他叫到府上来吧,本大人考考他,若是他真有些才能,本大人就安排些事给他,也好让你能在府上安心定下来。” “当真?”程飞雪一听暮天悠这么说,差点没高兴地跳起来,一把拉住暮天悠的胳膊连声道,“大人您真是天大的好人,飞雪这辈子定当当牛做马,伺候大人。” 暮天悠笑笑,不再回答她。 此后一连几天,暮天悠每日都带着程飞雪去看兰花。 兰花身体虚弱,身上满是伤口,暮天悠便回府找人给她开了张药方,每次都带药给她,这样一连几天,她的伤势也好了不少。 同时,暮天悠也提醒了沈万松兰花和冷天清是十分重要的朝廷钦犯,必须好生看管。 其实沈万松根本没怎么对兰花冷天清二人用刑,因为昊王爷早就提醒过他,这二人十分要紧,千万不能在牢里出什么事,否则只怕他官职不保。 如今暮天悠又来提醒一遍,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二人到底是什么钦犯? 浮春玉的秘密事关重大,因此像他这种普通的朝臣是不知道的,更无权审问,只是这么一日日关押下去,朝廷也始终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皇上才能想起这两个钦犯。 京墨已经离京好几天了。 临走之前,他托萧辰昊帮他照顾下被关在牢里的兰花,他要回趟家,去找他爹商量下这件事。 京家虽然不认识什么朝堂上的人,但是江湖人士还是认识不少,这几日他跑了很多地方,拜见了多位在江湖中颇有地位的掌门,请他们吃好喝好玩好,只为了他们能够答应自己来京城跑一趟。 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要把兰花救出来。 他要娶她,要好好养她,要和她生孩子。 没错,他已经决定了。 时间过得极快,一眨眼,便到了殿试的日子,经过激烈的角逐,张言知果然不负暮天悠所望,一举夺下了新科状元,皇上当场封其为翰林院修撰,从六品,还赐了一座官邸给他。 暮天悠带了贺礼去他府上祝贺他,却发现萧辰昊和她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张府门口。 张言知看到暮天悠来了无疑十分高兴,但是同时萧辰昊的存在也让他觉得十分尴尬。他不明白萧辰昊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来找他,因此暮天悠得到来,在某种方面来说无疑是拯救他于窘境。 “张大人,本官第一次来访,不会连杯热茶都没有吧?”暮天悠也看出了张言知的尴尬,便欲早点打发了萧辰昊。 张言知也看出了她是在给自己解围,便连忙道,“言知这就去,请暮大人和王爷稍候。” 萧辰昊看着张言知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中忍不住有了一丝不悦,“这张大人,还真听你的话。”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暮天悠不想与他瞎掰,转身走出了厅外。 “不知暮大人有何赐教?”萧辰昊跟在她身后出了前厅。 “王爷不是想娶我吗?” 萧辰昊没想到暮天悠会主动提这件事,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你嫁?” “嫁入王府,从此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知京中多少女子梦寐以求,这么好的亲事送上门来,为何不嫁?”暮天悠说得轻松,面上却没有一丝羡慕之色。 萧辰昊看着她的侧脸,沉默了几秒,突然沉声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本王愿意娶呢?” “这么说,王爷不愿意?”听到萧辰昊这样说,暮天悠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冷笑。 人难道都是这么贱吗? 前几天这个男人还兴致勃勃跑来找她谈论亲事,如今,她答应了,他却又要反悔。 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不是本王不愿,而是你不愿。”萧辰昊看着她嘴角那抹无情的冷笑,轻叹了一口气,突然握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地把她的身体扳过来面对着自己,“暮天悠,你记着,我是真心想娶你,没有什么目的,所以,我也想你能真心嫁我。” 看着眼前男人诚恳而坚定的目光,暮天悠只觉得这一刻心里的感觉有点复杂。 真心嫁他吗? 其实他又怎么知道,自己现在不是真心的呢? 屋内,张言知正端了热茶从偏厅出来,看到这一幕,他默默地又退后了一步,将自己隐在墙后。 他就知道,萧辰昊是对暮天悠有意的,他也听说了,暮天悠和萧辰昊两人之间有婚约,虽然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希望,可是为什么,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是觉得难受呢? 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过一辈子,有些人适合喜欢,有些人适合怀念,有些人适合成长,他心里也很清楚,暮天悠于他来说,只适合远远地看着。 可是为什么,人的心底总是有那么一丝贪欲,希望白日做梦能成真,得不到的东西能拥有。 这一刻,他忽然有点希望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萧辰昊这个人。 第一百零五章 假设 初秋的天气,清晨已有了些寒意。 下了早朝,暮天悠跟着萧中庭一路到了御书房。一路人,宫女太监看到她,眼神里都有些异样,暮天悠虽然心下不解,却也想不到,如今她在宫里,已经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萧中庭登基时,除了册封了一位皇后之外,还有四位妃子,剩下的便是几个昭仪,因并未大选秀女,所以后宫并不充实。皇后是朝中右丞之女,大家闺秀,生性喜静,虽身为皇后,但其实并不掌六宫,既不爱争宠,也不爱招惹是非,反而每日闭门谢客,深居简出。 一来是政治联姻,本来也没什么感情,所以萧中庭也就由她去了。 二来则是宫中有一个抢尽了风头,夺尽了众人眼球的女子德妃林玉姿。 林玉姿,年方十八,身材比例极好,再加上其面容姣好,很会讨人欢心,在宫中口碑颇好。 萧中庭活了这二十几年,并没有遇到什么让自己真正心动的女子,整日待在宫中,能见到的女人也就只有他的后妃们。这林玉姿,不过是朝中一个从六品官员家的庶女,出身并不高,但是却颇有心机手腕。 选妃那日,她便在众人面前假装晕倒,成功让萧中庭看了她第一眼。 此后,她更是每日都在萧中庭回寝宫的必经之路旁的园子里抚琴,唱歌,跳舞,每天不重样的变换花样,坚持了一个星期,终于再次成功引起了萧中庭的注意,成功爬上了龙床。 侍寝当晚,她更是用尽了手段,把萧中庭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成功在萧中庭心中留下了印象。 此外,她做的事还有很多,比如经常打赏永庆宫的太监宫女,久而久之,萧中庭身边的人都时不时帮她说说好话,再比如她遍览春宫图,保证萧中庭每次翻她牌子都激情无限,每晚都有新鲜感…… 总得来说,这是一个漂亮而且聪明的女人。 而这两天,这位漂亮聪明的德妃娘娘有些心慌,因为半路杀出了一个暮天悠,再听听她以前的事迹,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女人似乎有点厉害。 于是,她便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去会一会这位沧衡第一女学士。 这日,机会便来了。 萧中庭叫暮天悠到御书房,是想与她商量冷天清一事。 “爱卿,你帮朕抓到那两个钦犯已有半月,如今依爱卿所见,该如何处置呢?” “皇上英明,臣不知那两个钦犯所犯何罪,不敢妄下定论。”这件事是皇家机密,虽然萧辰昊和她说了,也确实和她有很大关系,但是她心里明白,明面上还是不要和冷天清扯上丝毫关系为好。 萧中庭思忖了一会儿,觉得暮天悠对他十分忠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其实那钦犯知道我沧衡传国国玺的线索,父皇生前花了很大功夫才抓到他,将他关了几年,用尽了各种刑罚手段,他却一直只有一个回答,不知,所以朕觉得,他兴许是真的不知道。” 再强大的人都有弱点,冷天清对其妻情深义重,因此其妻无疑是他最大的弱点,当时朝廷密探挟持其妻,逼他说出国玺线索,后来见自己心爱的女人血溅当场,他几乎发疯,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他都没有说出有关浮春玉的秘密,唯一最有可能的就是,其实他真的不知。 “若是他真的不知,皇上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趁早杀了,以绝后患,青要十几年前就已亡国,若不是因为他知道浮春玉的秘密,恐怕父皇早就杀了他了。” “那么,皇上有没有想过,其实是有人故意说他知道浮春玉的秘密,目的是为了保他一命呢?” “爱卿的意思是?”萧中庭犹如醍醐灌顶,觉得自己似乎瞬间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 暮天悠微微一笑,淡然道,“世人皆知,青要国十几年前灭国之时,朝中官员以及皇室贵族皆遭灭族,唯一幸免的就是国师冷天清,而这位国师乃是青要国举国轻重的人物,从小便才智超群,能观天象,算命数,也是唯一能担得起青要复国大任之人,留着这样一位天神般的人物,是不是比谁都要有用得多?” “爱卿的意思是,青要尚有余孽,在谋划复国?”萧中庭按着暮天悠的推论想下去,只觉得吃惊不已,是了,这么多年来,青要一国早已不复存在,平日几乎无人再提起,所以朝廷更没有提防青要国是否有余孽在暗中计划什么,如今这样想来,简直是可怕至极。 “这只是微臣的看法,微臣入朝不久,阅历尚浅,不敢妄加揣测。” “爱卿所言在理之极,那么依爱卿所见,现在应当如何处置那余孽?” “立斩无赦。”暮天悠樱唇微启,轻轻吐出这四个字。 “有理,有理。”萧中庭看向暮天悠的眸光中又多了一分欣赏。 这女子,他果然没有看错,不仅有勇,还有超人的头脑和计谋,这样的人,若不是臣服在他的脚下,他必定会毁了她——若是让敌手得到了,那必定是他的心腹大患。 正在这时,御书房外突然有传来了一阵骚乱。 “娘娘,娘娘您在这儿等等吧,皇上和暮学士正在谈论政事,吩咐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徐公公,本宫何时成了闲杂人等?再说这大白天的,谈论政事为何要紧闭房门。”林玉姿见徐喜竟然一反平日的态度,敢拦下他,更加觉得这御书房里有猫腻。 “哎,娘娘,娘娘不可啊……” 徐喜话音未落,便只听到“嘭”的一声,房门被人猛地推开了。 暮天悠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银白色水袖长裙的女子出现在了门口,她五官生得精致,脸上薄施粉黛,灿若桃花,身段极好,杨柳细腰,不盈一握,是个十足的清秀美人。 “皇上,奴才该死……”徐喜一看到坐在上首的萧中庭面色不悦,连忙扑通跪倒在地。 “你先下去吧,”萧中庭冷着脸,挥了挥手,便把目光转到林玉姿身上,“你来这御书房干什么?” 后宫女子不得参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所以平日自然也极少进出御书房。 “皇上,臣妾早就听闻暮大学士的美名,心中极为佩服,今日得知暮大学士与皇上在御书房商议政事,便忍不住想来一睹暮大学士的风姿,”林玉姿微微一笑,落落大方说完这番话,便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暮天悠,“想必,这位就是暮大学士了吧。” ——分割线—— 各位腾讯读者大家好,今天偶然看到云起书院的一位作者身患淋巴瘤做手术急需用钱,残阳觉得人生在世,谁都可能遇到天灾*,因此在这里帮那位作者推荐下她的小说,喜欢的亲可以订阅看看,也算是对那位作者的一种支持,笔名为缈月青岚。 当然那位作者比残阳有名气的多,书写得也比残阳好,根本不缺残阳帮忙打广告,有兴趣的可以去搜搜看,谢谢大家! ------题外话------ 520小说的宝儿参考上面的话,另外作者君最近想起了初中时在520小说看过的几本小说,捡回来看看,觉得还是挺回味无穷的,感叹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一转眼,本人也成了520小说众多的写手中的一个,咳咳,言归正传,名字叫厨娘皇后,花痴皇后,狼烟起胭脂灭,都是同一个作者写的,而且出版了的,书荒的宝儿可以去看看哈。 我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qaq! 第一百零六章 强强联手 “参见娘娘。”暮天悠行了一礼,抬起头来,两人视线交汇,她便感觉到,这位娘娘,心思聪慧,聪明过人,和她是同一类人。 果不其然,林玉姿见状,便表现出一副对她极其熟络的样子,热情道,“今日有幸一睹暮大人的风姿,果然是绝世无双。” “娘娘过奖了。”暮天悠微微一笑,躬身行了一礼以示感谢,她对这宫里的情况并不熟悉,也不认得这位娘娘,但是以此人这么会夸人来看,想必是萧中庭身边的宠妃。 忠言逆耳,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人听得进去逆耳的忠言,尤其是萧中庭这样的天子,她明白的,对于她和萧中庭这种内心脆弱,需要强烈认同感的人来说,好听的话永远比鞭策效果好得多。 既然这样,她对这位娘娘恭敬一些又有何不可?正所谓礼多人不怪。 “皇上,臣妾在宫中早就听过暮大人的鼎鼎大名了,今天得以见面更是十分钦佩,如今已快到午膳时间,不如留暮大人在宫中一同用午膳如何?” 和皇上一起吃饭,并不是谁都可以享受的殊荣,除非皇上赏赐,后宫妃子才有机会和皇上同桌吃饭。她虽在萧中庭心中有点地位,但也没到那种能每日与其一起吃饭的地步。 她这个提议,一能隐藏自己心里对暮天悠的敌意,堵住宫里的悠悠之口,二能在皇上面前留下一个知书达理的印象,说不定还能给暮天悠一个好的印象,三能和皇上一起吃顿饭沟通感情,四能让宫里其他妃子对暮天悠的嫉妒不满升级。 真可谓是一举多得。 不等暮天悠回答,萧中庭便十分爽快地一口应下,“既然爱妃有这个心,那暮爱卿就留下吃顿饭?” 暮天悠看着林玉姿脸上毫无破绽的真诚笑容,也笑得愈发真诚,“谨遵圣命。” 她不愿与林玉姿为敌,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这个女人城府极深,而她现在,没这么多闲工夫和林玉姿勾心斗角,争夺什么,更何况林玉姿想要的东西,她一点都不想争。 后宫女人,心里最在乎的是什么,自然是荣华富贵,哪怕是林玉姿,既然已入深宫,心心念念得到的必然是如何得到皇上的宠爱,如何爬上高位,如何稳固自己的位置。 这些东西,只要稍微用脑子一想,便能明白。 消灭对手不过是一个下下之策,真正聪明的人,是能懂得对手的目的所需,然后投其所好,就算不能将其收为己用,也能建立起共创双赢的利益关系。 从林玉姿一进来看她的眼神,她心里便明白,林玉姿觉得她威胁到了自己,所以把她当成了假想敌,所以才有了一起吃饭的提议,既然如此,她和不顺水推舟,借这个机会表明自己的立场,说不定,她还能提供点林玉姿需要的东西,拉拢一下她。 后宫看似与朝堂无关,但是这些每日睡在皇帝身边的人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想要萧中庭对自己百分百信任,这些每日吹枕边风的人的帮助是必不可少的。 “你先下去吧,朕还有些政事要与暮爱卿商议。”萧中庭自然不知道堂下站着的这两个女人心里各自打的小算盘,他现在一心在想冷天清这个朝廷钦犯的事。 到底是谁规定说当皇帝必须要有传国玉玺呢? 其实没有玉玺,他这个皇帝还不是一样当得好好的。 但是那玉玺毕竟是皇权的象征,不握在自己手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可是如今连浮春玉都找不到,更别说什么玉玺了。他心里忽然有些烦躁,只觉得这些事越想越让人头大。 林玉姿退下之后,萧中庭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桌上的奏折堆里翻了一通,才从中间抽出一个折子,翻开看了一眼,“今日已是八月二十了。” “正是,有什么特殊的吗?” “青霄国几天前派人传了信,说是其使臣带着公主前来朝贡,顺便瞻仰我沧衡国风,算算日子,今天差不多该到北沧城了。” “青霄国?”暮天悠听到这个名字皱起了眉头,她只听过冷天清和白长安说得青要国,却不知还有一个青霄国? “是个边陲小国,平日也极少来我沧衡走动,所以暮爱卿不知也是正常。”青霄国虽是一个国家,但是不论从人口还是国土面积来说都是算不上大,别说暮天悠这个从其他世界来的人,就是沧衡的百姓,知道此国的都极少。 “唔,莫不是又来联姻的吧。”暮天悠一听到有公主来,便想起了林梦菲,不知为何,自从林梦菲来沧衡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之后,她对公主这种身份的人没有半点好感。 “若真是联姻,那就不好办了。”闻言,萧中庭面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 各皇子中没有娶妻的只剩萧辰昊一人,而萧辰昊又与暮天悠有婚约在身,青霄国虽小,来人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不可能委屈人家做妾,更不可能随便找个人与之联姻。 “总之,还是先派人去城门外口迎迎吧,免得人家公主来了怪我沧衡毫无大国风范。” “爱卿言之有理,”萧中庭点点头表示赞同,“那么下午爱卿就带几个朝臣替朕去城门口迎迎吧。” 迎送仪式皆有规定,皇上率文武百官铺十里红毯相迎自是最高规格,最近的一次也要追溯到十几年前暮开君自青要国班师凯旋而归了。如今这片大陆上,还没有哪个国家能强大到让沧衡皇帝亲自出城门相迎的,青霄国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派几个朝臣去迎迎意思意思也就够了。 “遵命。” 两人又商议了些日常政事,徐喜便进来禀告称午膳已在永庆宫备下,暮天悠便跟着萧中庭前往永庆宫。 到永庆宫的时候,林玉姿早已在宫里忙活开了,见到萧中庭来了,她连忙迎上去行了一礼。 萧中庭一走进来,便觉得原本有些死气沉沉寝宫似乎让人眼前一亮,仔细一打量,才发现这宫里被好生收拾了一番,角落里添了几盆树,桌上多了一瓶鲜花,连他早上翻乱的书桌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案几上,兽嘴金炉正往外吐着淡淡的熏香,气味正是他最喜欢的龙涎香。 再看看忙得额上都渗出了细汗的林玉姿,萧中庭只觉得自己心中一暖,语气中带了几分关怀道,“这些事让宫里的奴才去做便好,何必自己动手?” 林玉姿闻言笑道,“臣妾平日也不常来这永庆宫,奴才们虽每日清扫,却不懂得皇上所需,臣妾刚才见皇上脸色不好,问了太医才知道皇上这几日劳累过度,气血不通,咳喘气逆,气结症积,所以特地拿了龙涎香来,皇上平日日理万机,哪顾得上自己的身体,奴才们也不知道好好伺候着,臣妾看着就心疼。” 她这番话说得柔情与疼惜并存,俨然一个极为体贴丈夫的好妻子,听得萧中庭心中又是一暖。 平日里众人虽尊他为皇上,可是都不过是对他又敬又怕,有几人是真正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关心他的衣食冷暖?他不吩咐的事,又有几人会想到替他去做,为他分忧? 越想越觉得心里春意融融,望着林玉姿笑盈盈的小脸,萧中庭心中一动,也不顾还有暮天悠在场,便轻轻将其拥入怀中,动情道,“还是爱妃最懂朕的心思,懂得体贴朕,关心朕。” “皇上说得哪里话,能够进宫服侍皇上是臣妾这辈子最大的福分,臣妾不能才疏学浅,不能像暮大人一般为皇上分担政事,只好多照顾一下皇上的日常起居,希望能为皇上分担一点重担。” “难得爱妃有这份心意,”萧中庭听她这番诚恳的话,只觉得心里十分欣慰,哪怕是他这一国之君,也逃不开一日三餐,吃喝撒拉的平凡日子,能有这样一个女人在身旁关照着,始终是温暖的,“从今日起,你若什么时候想来这永庆宫就来吧,不用朕召见了。” “真的?”林玉姿喜出望外,她原本只是想在暮天悠面前演一出恩爱戏,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意外收获,顿时拜倒在地,感激道,“臣妾谢主隆恩。” 自由进出永庆宫,这可是连皇后才有的特权!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如今在这后宫的地位,恐怕皇后也别想把她比下去。 她出身虽不及皇后,但是她肯努力,肯上进,肯去花心思付出,所以她有资格得到现在拥有的一切。 暮天悠自踏进永庆宫开始,便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看戏,越看嘴角的笑意越深,直到萧中庭给林玉姿出入永庆宫的特权,她心中便肯定了,这位德妃娘娘,很值得拉拢。 这样聪明的女人,在后宫混得开一点都不奇怪。 一般得宠得后宫妃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十分低调,事事做好人,纯洁地像一朵圣母白莲花,这种毫无心机的女子或许因为帝王的宠爱能得意一时,但注定不能得意一世,人生在世,若是只知道做一个好人,而没有半点心机和自保能力,那终将会被羡慕嫉妒的小人陷害。 另一种是嚣张跋扈,自以为得宠,便觉得自己是天王老子,谁都不放在眼里,正所谓枪打出头鸟,一般这种人,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就像天上的流星,出现时光芒万丈,但一瞬间便会从从天上跌下来,消失地无影无踪。 唯独林玉姿这种人,既懂得隐藏自己的锋芒,又懂得心存提防,并且有野心,肯上进,没有丝毫恃宠而骄,还很擅长拉拢人心,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堪称敌手。 “德妃娘娘真不愧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如此体贴照顾皇上,堪称天下女子表率。”暮天悠十分适宜地补了一句夸赞她的话。 林玉姿起身看了暮天悠一眼,眼里少了一分敌意,多了一分探究。 天下女子的表率,自然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句话后宫任何一个妃子听在耳中都会十分受用,她自然也不例外。 这位暮大人当着皇上的面对她评价这般高,究竟是什么用意?她忽然有点想不通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三人终于坐在了饭桌上开始吃饭。 萧中庭心情似乎被林玉姿哄得极好,一直面带微笑,连吃饭的气氛都轻快了不少。 暮天悠一边吃着饭,一边想着该用什么方法拉拢林玉姿。 林玉姿则是一边哄着萧中庭,一边想着该说点什么试探暮天悠。 “暮大人自入朝为官以来,政绩显赫,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玉姿十分佩服,不知暮大人为何想要入朝为官呢?”林玉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将话题往试探上扯。 暮天悠端着碗,夹菜的动作一滞,抬眸望向她笑盈盈的脸,想了几秒,正欲回答,却被萧中庭抢先了一步,“朕当初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个是入朝为官,一个是入宫为妃,后来她选了为官。” 林玉姿听到萧中庭这么说,几乎倒吸一口凉气,她没想到,皇上竟如此大方地承认了自己有意纳暮天悠为妃,捏着筷子的手指又紧了几分,这才将目光又投向暮天悠,“哦?暮大人又为何如此想为官?” 暮天悠闻言,放下手中的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想了下,才道,“微臣生性就不是伺候皇上的料,怕入了宫每日给皇上添堵,想着反正都是报效朝廷,不如入朝为官,也算是另一种伺候皇上的方式。” “哈哈,”萧中庭听她这么说,心情更是极好,笑道,“爱卿这般才智,若是不为朕的臣子,朕还真不敢让你为他人所用,必是心腹大患啊。” “皇上太抬举微臣了,微臣哪有那么厉害,再者,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她知道,所以她思虑再三,还是选择了入朝,因为她没有更好的路可以选。 林玉姿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就听出了暮天悠话里是有意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望向暮天悠的眸光中,多了一分赞赏。 若是这样的女子真的入了宫,只怕会是她的劲敌。 所以,她应该庆幸暮天悠对这后宫无意,对做皇上的妃子无意。 “爱卿的忠心,朕自然都看在眼里,”萧中庭点点头表示赞许,他并不是那种会轻易相信他人的人,但是有一件事他越来越能肯定,那就是暮天悠是站在他这边,对他忠心的,“朕能有这样的爱卿和爱妃,真是沧衡之福,日后名留青史,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午膳在一段十分愉快的时光中度过了,用完午膳,暮天悠叩谢了圣恩之后,便欲告辞,回府准备去城门口迎进青霄国公主。 林玉姿便送她出永庆宫,并遣走了随身的宫女。 两人相伴走在午后的宫廊内,日头虽高,却没有夏日那般耀眼炎热,青天高旷,流云朵朵,放眼望去,只让人觉得心中十分舒畅。 “暮大人,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林玉姿见走了一路,暮天悠一直不曾开口,便有些沉不住气,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刚才在饭桌上,微臣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想必德妃娘娘已经懂了。” 林玉姿一愣,随后笑道,“暮大人果然十分聪慧,一眼便看出了玉姿心中所想以及所为,若是真的较量一场,只怕玉姿还真不是暮大人的对手,玉姿平日自认聪慧,今日得见暮大人,才知道自己真是愚蠢之极。” 她这些话,倒是说得诚心,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自然也没必要装什么了。 “娘娘太过谦虚了,微臣只是想表明自己的立场,以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一入宫门深似海,微臣自然也知道娘娘能到今日十分不易,若是娘娘不嫌弃,看得起微臣,微臣愿助娘娘一臂之力。” 林玉姿听到暮天悠这样说,心中大喜过望,既然暮天悠已表明立场,她们之间并无利益冲突,那么强强联合,共创双赢无疑对双方都十分有利。 眼下萧中庭十分信任暮天悠,乃是宠臣,若是能与暮天悠联手,便能弥补她出身低微,在朝中没有靠山的劣势,这样一来,就算是想与皇后抗衡,只怕也是指日可待了。 “那玉姿就先行谢过暮大人了。”坦诚相待后,林玉姿对暮天悠也客气了许多。 “我府上有个通晓医术的异士,懂调制让人迷恋的奇香,待微臣回府让他调制一瓶送到宫中给娘娘如何?”作为一个后宫妃子,最有效的稳固自己地位的手段是什么? 没错,是龙种。 如今萧中庭登基仅不到一年,未曾有一个妃子诞下龙种,若是林玉姿能先他人一步,待皇子出世,被封太子,她自然可以母凭子贵,一步登天,到时候哪怕是皇后,只怕都得给她让位。 林玉姿自然知道暮天悠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自己又何尝不想给皇上生个小皇子,可惜肚子不争气,再加上皇上的宠幸也并不是很多,所以一直苦无办法。 好在其他妃子也不曾有身孕,这才让她心中稍微平衡一些。 “多谢暮大人,暮大人此恩,玉姿必定铭记在心。” 第一百零七章 迎接 未时,暮天悠身穿朝服,率六部尚书在城门口等候青霄国公主。 张言知站在她身后,俨然她的小跟班一样,按照他的官位,本是没有机会距离暮天悠这么近的,但是暮天悠铁了心要提拔他,栽培他,如今暮天悠在朝中已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红人,众人虽看在眼里,心中就算有诸多不满,也是一句都不敢说出口的。 打扫干净的街道旁,站着整整齐齐的禁军,苏叶黄宣赵鹏杜衡四人奉命协助暮天悠,此时腰间挎了大刀,正在街上东踱西转,目光不停在围观的人群中扫过,查看是否有可疑人员。 初秋的天气,街上的百姓皆已换上了长衫,挤在道路两旁,探头探脑等着一睹青霄国公主的风采。 上次松漓国是战败国,林梦菲是作为交换邵思颀的人质前来和亲,所以并未受到沧衡高规格的迎接,按照萧中庭的意思,给个让其进城朝贡的机会就已是十分看得起他们了。 城门口正对的东街,是整个北沧城最繁华的街道,如今宽阔干净的路面上,十里红毯一直铺到宫门口,小国来朝,沧衡不能失了大国风范,自然该展现出繁华富庶的一面,让小国瞻仰。 城楼上,沧衡的大旗在青天流云下随风摇曳,身着盔甲的士兵犹如一尊尊雕塑,庄严肃穆。 围观的人群中不时传来小声的议论,公主未到,众人的目光此时都聚集在身着官服,负手站在百官之首的暮天悠身上。 这是已故暮开君将军的次女。 这是眼下皇上身边最红的红人,是京中的话题人物。 这是沧衡自开国以来的第一个女大学士。 这是京中各家女子学习的典范…… 谁说女子不如男,身为女子,只要有足够的能力,一样可以上朝堂,论政事,将这天下操纵于自己手中。 “可是她是被顾府赶出来的弃妇,身为女子,就算再怎么身居高位,最后也逃不过嫁人,如今这帝京中,有哪个好人家敢娶她?” 再好的风评,也免不了有人要落井下石,挖苦嘲笑。 张言知听着众人对暮天悠的指指点点,有好有坏的议论声,心中五味陈杂,直到听到这句话,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回头瞟了那站在人群中说风凉话的男子一眼。 那男子看到他如刀般锋利的目光,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往人群中退了一步。 “那男人是谁?” “不知道,看他身着朝服,应该是朝中官员吧。” “说不定是那暮天悠养的小白脸,你看他这般护着她……” 两人自以为窃窃私语的话,一句不漏地落入张言知耳中。 人生在世,有些东西能忍,有些不能忍,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忍被别人说成是小白脸? 暮天悠是对他礼遇有加,所以他心中十分感激,可他从来没想过要靠暮天悠上位,他想做的事,他会用自己的才能和努力,一步步达成。 刚迈开步子,胳膊就被一只手抓住了,他抬眸看向手的主人,暮天悠的背影挺拔笔直,头都没回,就扔了两个字给他,“别动。” 他只好又将腿收回来,在人群中站好。 “看吧,他就是心虚,朝廷官员又怎样,能把咱们怎样?”那人见此有些得意,又觉得没一点意思,便拉了同伙穿过人群,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暮天悠对站在一旁的程飞雪使了个眼色,程飞雪立即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 喜欢说三道四的小人到处都有,人活着也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说自己好,她本不想与这两个平民计较,但是她发现这两个人嘴真的很贱,所以很有必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但是这样的市井混混,不管是她出面还是张言知出面,都显得不合适,若是她刚才没拉住张言知,必定会落下一个朝廷官员仗势欺负无辜平民的话柄。 再加上现在街上都是围观的百姓,若是现在发生点什么事,街上必定会立刻乱成一团,皇上交代的差事,若是被两个无赖搅和砸了,那她岂不是很亏? 这种人,找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将其暴揍一顿就好了。 真正成熟稳重的人,一定是能沉得住气,以大局为重,而不是意气用事,为了点小事毁了全盘计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就在暮天悠怀疑那公主是不是在途中发生了什么事,打算派人去城外迎迎的时候,终于看到徐山晖从城楼上奔下来,“大人,公主一行人到了。” 暮天悠点点头,街上立刻起了一阵骚乱,四人组连忙命令禁军维持秩序,吆喝着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众人安静下来。 马蹄声阵阵,首先入城的是一队在前开路的骑兵,接着是一队步兵,中间便是公主的亲卫队,一辆黄盖紫帏的豪华马车一进城门便吸引了众人的眼球,那里面坐着的,便是青霄国公主。 暮天悠率众臣齐声高呼“恭迎青霄国建安公主。” 抬起头来,暮天悠的目光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落在那辆马车上,而是盯着亲卫队首,那个一身紫金锦袍,骑在马上,丰神如玉的男子,再也挪不开眼。 竟然是白长安! 兰花和冷天清都已入狱,唯有白长安下落不明,暮天悠只知他去搬救兵,计划败露后便杳无音信,没想到现在,他竟然出现在了青霄国的队伍中,而且还是一副春风得意的风光样子。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强烈,引起了白长安的注意,白长安也抬眸看向她,但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不到一秒,便又移了开去。 竟像是不认识她一般。 队伍停下,侍候在马车旁的婢女连忙打开车门,一个身着水蓝色广袖长裙的女子便从马车里下来了。 那女子脸上稚气未脱,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却生得唇红齿白,明眸善睐,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不高不矮的身段裹在剪裁合体的长裙中,更衬得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如上,长大了肯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她笑盈盈地朝暮天悠走了过来,白长安也下了马,跟在她的身后。 “沧衡内阁学士暮天悠参见公主。”暮天悠见状行了一礼后,自报家门。 “内阁学士是女子?”那建安公主心直口快,听了暮天悠的话后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咳咳。”随行的使臣赵金见状连忙咳了一声,以免她说出更加失礼的话,不好意思陪笑道,“大人,我家公主年幼,不太懂事,还望大人不要在意。” “这位大人说得哪里话,公主这真是天真烂漫,心直口快。”毕竟是小孩子,又是从小被宠大的公主,没什么心眼,和林梦菲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 这小姑娘虽身为公主,却给人一种领家妹妹的感觉,十分烂漫可爱,让人心生喜爱之意。 “就是就是,大人就是麻烦,哪来那么多讲究。”建安公主说着便伸出手,嘴角一咧,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笑嘻嘻道,“我叫茴香,暮姐姐你好。” 暮天悠怔了怔,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握上伸到自己面前的白净小手。 似乎很久,都没听到有人叫她姐姐了。 介绍完自己之后,茴香便又从扯过站在自己身后的白长安介绍道,“这位是长安哥哥,是茴香的未来驸马哦……只是父皇说茴香现在年纪太小,还不能成亲……” “公主。”还不等白长安说话,使臣赵金便沉下脸,声音有些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 茴香见他有些动怒了,便闭口不再说话,耷拉着脑袋,一副不满的样子。 暮天悠把目光投向了白长安,只见他也是一脸无奈之色,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怎么回事? 这么久不见,他忽然摇身一变成了青霄国公主的未来驸马?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放心了,那就是这位公主这次前来不是和亲的…… “皇上在宫中备下了宴席迎接公主,还请公主与各位大人移驾前往。”在这里站着说话似乎有些尴尬,暮天悠便想着赶紧把他们接进宫,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了。 “好,好,”赵金连声答应,一把拽过茴香,打算好好教育她一路,告诫她出了国,进了宫里不可以任性造次,“暮大人请。” 谁知茴香不满的哼了一声,竟挣脱了他,一把抱住了暮天悠的胳膊,撒着娇道,“暮姐姐,茴香从小就特别佩服厉害的女子,你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当上内阁学士的吗?” 这个…… 望着那双天真无邪,满是期待的眸子,暮天悠觉得自己有些汗颜,要说起怎么当上内阁学士这件事,她还真是开挂当上的,不过她当上了之后,也算是有些政绩吧。 “公主,这个过程有点复杂,来日我慢慢讲给你听。” “那好吧,那暮姐姐你说,长安哥哥是不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 被建安公主揪着一路问东问西,暮天悠只觉得自己被问得头昏脑涨的,她再次肯定了自己以前的认知,小孩子果然是很烦很烦很烦的,她承认,对于小孩子她最没有耐心了。 终于进了皇宫,暮天悠把他们交给前来迎接的徐公公后,打算开溜,回府休息休息,只是她刚转过身,腿还没迈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暮大人不一同赴宴吗?” 是白长安。 这一句话打断了建安公主好奇的东张西望,“哎呀,暮姐姐你要去哪里,茴香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呢,快过来。”说完,便又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 再看白长安脸上有些得意的神色,她肯定,这厮肯定是故意的。 实际上,这些日子以来,白长安确实是被这位公主缠得头昏脑涨的,如今好不容易见她缠上了另一个人,他终于可以歇一会了。 “暮姐姐,他是谁啊?”茴香扯了扯她的衣袖,指着前面不远处一个身着银灰色锦袍,负手站在宫门口,身姿挺拔的男子,他的背后是沉沉落日,晚风轻轻浮动着他的衣袂,整个人犹如一幅画一般,和背景完美融合。 暮天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哦,那是昊王爷。” 茴香看了看身旁穿着紫金锦袍的白长安,又看了萧辰昊一眼,又看了白长安一眼,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还是长安哥哥比较好看,长安哥哥是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暮天悠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只觉得这公主着实很有意思。 而且还很专一。 一行人走到宫门口,萧辰昊便把他们迎了进去,带到晚宴现场。 暮天悠觉得自己有点头疼,自从入朝为官以来,要参加朝廷宫宴也就罢了,每日同僚升职加薪娶妻生子乔迁的喜宴简直是多如牛毛,送礼金都让她送到手软。 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累,也能理解了当官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迎接他国使臣的宫宴,自然要用最高规格的,暮天悠见到了传闻中深居简出,不理窗外事的皇后,确实就如传闻中的那般,长相清秀却不张扬,坐在那里端庄安静地让人能自动忽略她,一个如此没有存在感的人,身居皇后之位也有是有些难为她了。 “暮姐姐,那个王爷是不是喜欢你?”晚宴还未开始,先是皇上和青霄国使臣之间的客套话,茴香觉得无聊,便东看西看,拉着暮天悠的袖子小声道。 “为何这么说?”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看,你看,他还在看你。” 暮天悠抬眸,果然看见萧辰昊正盯着自己看得入神。 “他肯定喜欢你,”茴香这次十分肯定地点头道,“那暮姐姐你喜不喜欢他呢?”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暮天悠无奈扶额,只觉得这位公主性格过于活泼,只怕平时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茴香不是小孩子!”暮天悠的话像是一下子刺激到了她,气呼呼地说完这句话后,她又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撅着小嘴道,“父皇说,等到茴香十六岁的时候才可以嫁人,那时候,长安哥哥就已经二十六岁啦,还有四年,茴香好想快点长大。” “你这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呢?”暮天悠哭笑不得地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谁说古人封建的,这里的小孩一点都不比现代封建,十一二岁就想着嫁人了。 “反正我决定了,这辈子非长安哥哥不嫁。”明明是稚气未脱的脸,却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坚定。 “那他要是娶了其他女子呢?” “不可能!”听暮天悠这么问,她突然变得有了一丝紧张,“长安哥哥说过他喜欢茴香,既然喜欢,怎么可能娶别的女子?” 暮天悠笑了笑,无奈地摇头,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到底还是分不清喜欢也分很多种。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暮天悠一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萧中庭身边的皇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惜看了许久,只觉得她就像根木头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暮姐姐。”坐在身旁的小人安静了一会,似是耐不住寂寞,又开始拽她的衣袖。 “什么?”暮天悠看都没看她一眼,神情慵懒随口应道。 “你说,长安哥哥真的会娶其他女子吗?”声音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欢呼雀跃,听在耳中,似乎还有点沉重。 暮天悠愣了愣,收回目光,看向坐在身旁的茴香,果然见她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人心这种东西,谁说得准,说不定今天还爱得死去活来,明天一转眼就爱上别人了。”人心何其复杂,相爱的时候能轰轰烈烈,*,只恨不得死了骨灰都要掺在一起,不爱时一转眼便能形同陌路,将对方从心里狠狠挖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世人都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可是又有谁敢保证自己这一辈子只爱一人,即使保证了又有多少人能用一生的时间来证明? 更别说这是在三妻四妾的古代,美女多如天上的繁星一般,如此诱惑,几个男人能把持得住,哪怕是白长安,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但是感情如果真的来了,谁又能挡得住。 包括现在口口声声喊着这辈子非白长安不嫁的茴香,或许四年之后,她长大了,喜欢上了别的男子也不一定。 人总是在不断成长变化的,或许有一天,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也说不定。 “长安哥哥不会的,他说过喜欢茴香,他不会喜欢别人的。”茴香摇着头,否定了暮天悠刚才所说的话。 暮天悠看着她还未长开的面孔,忽然笑了,忍不住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对,茴香这么可爱,他怎么舍得喜欢别人。” 年幼的感情,总是这么纯洁,简单。而这种毫无理由,近乎偏执的相信,又是多少人在成长过程中再也找不回来的纯真。 这是每一个人成长必须的经历,这样美好如梦的感情,何必要去打碎它。 第一百零八章 决裂 夜色如水,冷月高悬,廊外的金桂正在夜色中散发着幽香,不知是哪位嫔妃养的猫儿趁着月色翻上了墙头,接着身手矫健地纵身往下一跃。 “喵呜”一声,那猫儿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拔腿窜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暮天悠瞥了一眼那消失在草丛里的猫儿,重新把目光转回到眼前的男子身上,云淡风轻道,“白少爷,不知道你找本大人有什么事?” 白长安看着眼前不以为意的暮天悠,皱起了眉头,“我问你,你把师傅师妹怎么了?” “没怎么,他们本就是朝廷钦犯,朝廷要抓他们,我能怎么?” “那你为何不救他们?” “我为何要救他们?” “他们也是你的师傅师妹。” “别开玩笑了,”暮天悠听到这里,忽然收起了那副不在意的表情,正经道,“什么师傅师妹,都是你们逼我的,我可从来没自愿说过。” 白长安听着那张樱唇里竟然说出这番薄情的话,只觉得自己心中一沉,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缩成了拳头。 “若是白少爷没什么重要的事,那我便先回去了。”暮天悠也感觉他似乎有些不悦了,不再看他,转身便要走。 步子还没迈开,胳膊就被人拉住了,她挣扎了一下,却无法挣脱,白长安的手就如铁箍一般扣着她的胳膊,她甚至想动弹一下都不能。 她回过头,迎上白长安那阴翳的眼神,嘴角浮上了一抹笑意,“怎么,白少爷这莫不是喜欢上我了?还不让我走了?” “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语气中竟带了一丝威胁。 暮天悠生平最讨厌别人威胁自己,见白长安生气了,也收起了笑意,冷着脸道,“他们是朝廷钦犯,我现在是沧衡最受重用的朝臣,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人各有志,我与你们非亲非故,又没卖给你们,凭什么我要牺牲自己的一切来帮助一群不相干的人?” “在你心中,我与兰花师傅,不过是一群不相干的人吗?”白长安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调入了冬天的冰水里一般,凉到了心底。 “不然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与你们非亲非故,相识不过短短几个月,又没有过命的交情,你不觉得你拿同门的关系来要挟我是道德绑架吗?” 暮天悠说得这些话语气很冲,也十分无情,却很真实。 是了,站在她的角度来想,她凭什么要牺牲自己的所有去帮助几个亡国之徒完成遥遥无期的复国之愿? 他松开了暮天悠的胳膊,看着她的脸,良久,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道,“从今以后,你我再不是同门师兄妹,师傅和兰花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从现在起就是陌路人,你想要什么,尽管去追寻吧,只要你做得到,我祝你能达成自己想做的事。” 说完这番话,白长安毫无半点留恋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风轻轻吹拂在她暮天悠的脸上,夹了一丝桂花的淡香,白长安的话,似乎仍然弥留在她的耳际,她抬起头,望着天上高旷的疏星淡月,忽然觉得心底生出了一丝无边无际的寂寥。 好孤单。 为什么人活着要这么孤单。明明身处人群中,却总觉得周身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自己和其他人隔绝开了,只能看着别人的欢声笑语,无所适从,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暮姐姐……”身后突然有个清脆稚嫩的声音试探着叫了她一声,她还未回过头,就听到那人欢快地跑过来,拉了她的衣袖问道,“你看到长安哥哥了么?我找不到他了……暮姐姐,你怎么了……” 眼前的暮天悠,虽然脸上仍然挂着一丝笑容,但却显得有些勉强。总觉得和她刚才的样子不太一样。 “没怎么,我没看到他,这夜晚你一个人在皇宫里乱跑什么,迷路了怎么办?”说着,暮天悠便要拉着她回去宫宴现场。 “可是还没找到长安哥哥呢……”茴香显得有些不乐意。 “他又不是小孩子,说不定你回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等你了呢。” “也对。”这样一想,她便任由暮天悠牵着,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救了我姐姐,我姐姐为了感激他就带着他回了青霄国,姐姐说他武功可高了,我一直想让他教我来着,可是他不肯。” “那你这么喜欢他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也听说他很厉害的原因吧。” “嗯。”茴香肯定地点点头,暮天悠不禁笑了,小孩子的理由果然就是这么简单,可是还没等她在心里感慨完,就又见茴香摇了摇头,“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那还有什么?”暮天悠十分好奇,她总觉得这个小丫头脑子里藏着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茴香也说不清楚,就是看到他,就觉得好开心,看不到他就开始担心,想见他,想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干,心里也是欢喜的。” 暮天悠一愣,只觉得这话从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口中说出来,让她十分惊讶。 “反正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无法控制的喜欢。” 她怔怔看着茴香那带了一丝甜蜜的表情,只觉得错得人好像是自己。 就连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都懂得什么叫做喜欢,懂得喜欢是无法控制的,可是她这个已经二十岁的人却不懂。 忽然感觉自己好像白多长了这么多年。 两人回到宫宴现场的时候,果然看见白长安已经回来了,只是他的眸光正死死盯着某处,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暮天悠顺着他的眸光看去,看见上首的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了一张桌子,萧雨薇正端坐其上。 自从萧越帆死后,她意志消沉,从不轻易出宫门,很多活动宴会也都是缺席,不知今晚,为何却突然出来了? 萧雨薇似乎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看她,抬眸向白长安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两人目光相接,白长安顿觉得有些尴尬,却见萧雨薇目光仅停留了一秒不到便又移开了。 完全陌生的眼神。 白长安心里忽然有点失落。 “长安哥哥!”一个人影扑到他怀里,把他吓了一跳,待定睛一看,才看清是茴香。 暮天悠见茴香去缠他了,便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刚坐下,目光十分习惯地往对面看去。 她愣了一下,对面的坐席空空如也,宫宴还未结束,萧辰昊竟已经走了。 自嘲地笑了笑,走不走是他的自由,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宫宴结束后,皇上便安排暮天悠带着青霄公主及使臣下榻国驿馆,好生安顿他们。 暮天悠把他们带去后,对负责国驿馆安全的徐山晖好好交代了一番,便打算回府睡觉了,忙了一天,这朝廷官员真不是好当的。 谁知她还没走,茴香就不干了,拉着她的手不放,像是赖上了她一样,“暮姐姐,我认床,今晚我要去你府上和你一起睡!” 暮天悠无奈了,只觉得这小丫头着实是在折腾人,“可是我府上的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可是你能陪我睡觉啊,你给我讲故事,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茴香眨着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天呐,这是让她当保姆?! 她从出生到现在,打过架,杀过人,当过官,甚至穿越过,却唯独没当过保姆。 “公主,不可胡闹!”赵金也看出了暮天悠面上为难之色,又板起脸厉声教训道。 茴香见状,不敢再说话,却唯独抱着暮天悠的胳膊,脸上委屈地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暮天悠有丝心软了。 “公主乖,别胡闹了,长安哥哥给你讲故事,直到你睡着好不好?”白长安见状,伸了手想要来拉她。 “不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茴香竟然一把推开了他的手,“我就要和暮姐姐睡。” 白长安愣了,动作一僵,才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 要知道,从茴香见到他开始,就从来没有拒绝过他,更别说这么干脆的拒绝了。 “好了我带她回去睡吧。”暮天悠见白长安都无能为力,只好妥协,“各位,现在已经挺晚了,大家劳碌了一天肯定都累了,赶紧洗洗睡吧。” 于是她带着茴香回到了暮府。 待到洗漱完上床睡觉的时候,暮天悠只觉得自己的眼皮沉的都快睁不开了。 “暮姐姐,暮姐姐……”茴香摇了摇她,“你快给我讲故事。” 暮天悠仰天长叹一声,只觉得小孩子的精神劲儿果然不是她这种老人家能比的,便勉强睁开眼皮,嘴里喃喃道,“好啊,讲故事,咱们讲个什么故事呢……来讲个白雪公主的故事吧……” “白雪公主是哪国公主?” “唔,很远很远的一个国家的公主,从前呀有个白雪公主,她出生那天受到了巫婆的诅咒,从此沉睡不醒,然后她哥哥为了救她就去出远门去找能人异士,最后在森林里遇到了一条小美人鱼,然后小美人鱼就带他来到了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找到了一群蓝精灵……”暮天悠越说声音越小了,只觉得眼皮重的再也睁不开了。 “到底是山的那边还是海的那边呢?” “呃……这个我也不知……到底是山的那边……”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眼前已经出现了周公模糊的影子。 身边的小人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再提问,也没有动她。 就在她已经能看清周公的脸的时候,耳畔突然飘来一句喃喃自语,“长安哥哥果然不会等我。” 明明是稚嫩的声线,却带着一丝与之年龄不符的难过,暮天悠打了个激灵,突然醒了过来,转过身,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依稀看到茴香正仰面躺在床上,双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他今晚看殿上那位漂亮姐姐的眼神很不一般,他肯定是喜欢上那个姐姐了。” 原来茴香竟然也注意到了,难怪刚才在国驿馆她会推开白长安的手,竟是生他的气了。 “他说过喜欢茴香的,可是他现在又喜欢上别人了……长安哥哥是个大骗子……我讨厌他!”说着,她忽然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暮天悠听着她的控诉,只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丝难过。 大人总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包括她以前也是这么认为,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其实小孩子什么都看得出来,也比大人更爱恨分明,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只是他们不会掩藏自己的内心,不懂得计较利益得失,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都会直接表现出来。 正因为伤了她的心的是她十分喜欢的长安哥哥,所以她才表现出那么强烈的抗拒。 暮天悠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想说些什么安慰她的话,但是却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是每个人,都能像这般敢爱敢恨,若是这世间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利益交织,那么,所有的感情是否都会更加纯粹一些呢? 若是没有夹杂那么多的欺骗利用,那么是不是又能少一些错过呢? 若是不用顾及旁人往事,那么是不是能义无反顾呢? 可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假设,所有人从出生那一刻开始,身份便已经确定,就像她注定了这辈子是将军之女,萧辰昊注定了是王爷,无论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唯独这个身份,不可能改变。 “明日我去问他,”茴香把头捂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若是他真的喜欢那个漂亮姐姐,我就让赵金去帮他提亲好了。” “你就这样放弃了?”暮天悠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下午还把白长安都信仰一般喜欢着,现在就决定放弃爱他了,小孩子的心思真是比大人还善变。 “不放弃又能怎样?”茴香学着长叹了一口气,“以前我养过一条小狗,我很喜欢很喜欢它,可是它似乎不太喜欢我,经常往姐姐宫里跑,后来母妃告诉我,喜欢什么不一定要拥有,就算把它给了姐姐,我也还是一样能喜欢它,而且它也能过得比较开心。” “呃……”暮天悠只觉得拿白长安这么大一个人和一只狗比,似乎有点不太妥当,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例子倒是还算蛮贴切的。 “所以就算长安哥哥喜欢别人了,我还是一样可以喜欢他。” 暮天悠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自己心头一热,忍不住伸手将她搂入自己怀中。 “可惜啊,长安哥哥不可能娶那位漂亮姐姐。” “为什么?” “因为那位姐姐已经订了亲事了啊。” 第一百零九章 躲我身后 一连几日,暮天悠陪着青霄国使臣把城中繁华的街道夜市转了个遍,也算是带着他们瞻仰瞻仰沧衡的富庶繁华,风土人情。最开心的莫过于茴香,几天下来,北沧城中的吃得喝得玩得几乎都被她尝遍了。 按照礼部拟定的接待计划,今日要带他们去城外的行宫旧址秋游。 之所以说是旧址,乃是因为前朝所建,自沧衡开国以来并未将其作为行宫,只是仍派了人每日看守清扫,每隔几年便重新装修粉饰一番,所以保存十分完好。 此次计划是在行宫里住上一晚,随行人员除了暮天悠和礼部几位官员,还有徐山晖所率的一百名大内禁军负责保卫安全,萧雨薇想出去散心,便和皇上请了旨一同前去。 清晨一大早,暮天悠便拉了茴香坐上马车去城门口和众人汇合。 她本想带上张言知,但是张言知现在毕竟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官员,没有资格陪同青霄使臣,所以只好作罢。 到了城门口,徐山晖已经带着大内禁军在原地等候了,萧雨薇和其他大人还未到,她便拉着茴香下了马车等。 刚一下车,就看到旁边还有一辆马车,她一愣,心里刚琢磨着是谁,就看到帘子挑开,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萧辰昊。 “王爷一大早来这城门口是有公事?”暮天悠瞥了一眼马车旁边排成了三列的王府侍从,觉得他这阵势有点大,像是来抓什么人似得。 “本王要同去行宫。”萧辰昊今日穿了一件蓝色锦袍,虽然气质清新,脸色却并不怎么好,像是熬了一夜十分疲倦的样子,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眼里有血丝。 她好像记得,随行人员的名单里并没有萧辰昊? 而且只是去个城外的行宫罢了,徐山晖已经带了一百名禁军,他还带着多侍从,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但是暮天悠终究没有问出心里的疑问,毕竟他是王爷,爱怎样就怎样,也轮不到她管,多带人或者少带人,更是和她没关系。 “哥哥,”正在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微妙时,茴香却突然松开了暮天悠的手,跑过去拉住了萧辰昊的衣袖,声音糯糯道,“你是不是叫萧辰昊呀?” 萧辰昊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愣了一下,点点头。 “我偷偷告诉你哟……”她扯了扯萧辰昊的衣袖,萧辰昊会意地弯下身,她便凑过去小声道,“暮姐姐昨晚睡觉一直叫你名字呢!” 说完,还朝暮天悠坏笑着眨了眨眼睛。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身旁的所有人听清,就连徐山晖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萧辰昊直起身,抬眸看着她,眼神带了一丝狐疑,看起来十分古怪。 暮天悠脸上的表情顿时十分尴尬,这丫头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她昨晚根本没做梦,更别说叫萧辰昊的名字了。 看到她窘迫的表情,萧辰昊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后摸了摸鼻子,一副惊讶的样子道,“这么巧,昨晚本王也梦到暮大人了。” 大庭广众之下,萧辰昊竟然不顾及别人,公然调戏她! “所以说大哥哥和你暮姐姐心有灵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茴香见此,更加兴奋地拍着手起哄。 萧辰昊只觉得这位青霄国的小公主实在是太可爱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等会出了城,哥哥带你骑马好不好?” “好好好!”茴香点着头,连声答应道,她早就想骑马了,可惜在青霄国,父皇母妃管得严,根本没机会,可是她看哥哥们骑马的样子觉得好帅,一直忍不住想试试。 暮天悠看到这一幕,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她觉得茴香这孩子以后一定前途无量,能这么快就在别人心里留下好的印象,赢得他人的喜欢,再加上她公主的身份,注定了这辈子都会一帆风顺。 虽然刚才茴香卖了她一次,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真的十分讨人喜欢。 不过还有一点让她十分惊讶的就是,她第一次知道,萧辰昊竟然喜欢小孩子,刚才看他对茴香说话的时候,眼神里都是满满的慈爱,温柔地简直能滴出水来。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喜欢小孩子的男人挺帅的。 说话间,青霄国的使臣以及其他几位大臣和萧雨薇的马车也陆陆续续到了,一行人准备好行装后,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 茴香暂时还是坐在暮天悠的马车上。只不过这小丫头一点都不安分,自从刚才和萧辰昊有了互动以后,便一直掀开帘子,对着骑马跟在马车后的萧辰昊不停挥。 一直以来,暮天悠都觉得小孩子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但是现在看着茴香活泼可爱的样子,她忽然觉得生个孩子似乎也不错。 这想法一出现在脑子里,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想生孩子了?! “暮姐姐,你在想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茴香已经爬到了她身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她吓了一跳。 “没什么,你给我好好坐着。”暮天悠连忙收起自己发愣的表情,板起脸来想要教训她。 “我觉得萧哥哥真好,长得好看,人又温柔,他的手又大又温暖……”想起刚才萧辰昊摸她头的样子,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唉,为什么你们明明相互喜欢却要装作陌生呢?” 暮天悠听到她的话,又愣了一下。 她和萧辰昊相互喜欢?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看得出来他们在装陌生? 她现在有点怀疑自己的演技难道有那么差吗? “喜欢就要说出来,表现出来啊,你看我从来都不掩饰我喜欢长安哥哥,我就是要告诉全天下人,我喜欢长安哥哥,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说着,茴香撇着嘴,无奈地耸了耸肩。 看着她一副佯装老成的样子,暮天悠忍不住笑了,这丫头就像个小天使一样,身上都是满满的正能量,连他们这些大人都没有的正能量。 可是她和萧辰昊之间,又岂是这么简单? 出了城门,道路两旁的人烟渐渐变得稀少起来,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盛绿,看惯了喧嚣繁华的城市,置身于青山绿水中,确实让人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茴香则显得更加兴奋,一直嚷嚷着要骑马,萧辰昊笑了一下,驱马与马车并行,然后一伸手,便把茴香从马车门口捞到了自己身前,马鞭一甩,身下的马儿便扬蹄奔去,冲出了队伍的前方。 暮天悠嘴角含笑,望着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越来越远,便放下了车帘,重新坐回马车里。 想起茴香昨晚说得话,其实很对,喜欢一个人,看到他开心,自己心里也是欢喜的。 中午时分,一行人便已安全抵达行宫,徐山晖带着大内禁军安顿去了,平日负责行宫里一切事物的孙管事也带着这群贵宾给他们安排住处。 简单用过午膳,茴香说要去行宫后面的山上玩,萧雨薇身体不适,就在房中休息,于是上山的便只有茴香,暮天悠,萧辰昊,白长安四人。 总得来说,这个阵容有点奇怪。 一路无言,只有茴香跑前跑后一个人说得兴奋。暮天悠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白长安的身影,响起昨夜他与自己说得话,只觉得心中十分纠结。 再想起初次邂逅那日,两人在十里桃花林里把酒言欢,她本以为自那一别,会再也见不到白长安了,没想到不仅见到了,还成了同门师兄妹,只可惜世事弄人,到如今,关系却变成这般。 倒还真不如不见比较好,至少记忆一直停留在那夜的美景美酒中。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半山腰,眼前出现了一条岔路,皆是树木茂盛,绿草掩映,通向两个不同的地方。 茴香率先跑到前面,站在路口,歪着头想了一会,然后指着左边一条说,“长安哥哥和茴香走这边,暮姐姐和萧哥哥走那边,我们比赛看谁先走到尽头好不好?” 白长安自然没什么意见,萧辰昊更是求之不得,暮天悠心里自然也明白这丫头的心思,是为了撮合她和萧辰昊,也不好破坏茴香的一番好意,便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茴香一见暮天悠同意了,便欢呼一声,拉着白长安就率先走了左边的小路。 萧辰昊见此,笑了一下,目光转到暮天悠身上,“走吧。” 暮天悠不言,默默地走在了前面,萧辰昊跟上她,与她并肩而行。 初秋的午后,阳光有些烈,却并不像夏日那般让人觉得酷热难耐,照在身上,反而有种暖洋洋的感觉,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冲动。 山上的落叶树已经微微有些泛黄,午后的微风轻轻拂过半人高的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一浪接一浪,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风里带着淡淡的泥土清香,呼吸之际,只觉得肺腑中满满的清新自然之感。 “松漓国把婚期延到了明年三月。”一路无言,行了很久,还是萧辰昊先开口道。 “嗯。”暮天悠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他。 这个消息对萧雨薇来说无疑是好的,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生在帝王之家的公主太过于可怜,虽然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需要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政治工具,婚姻,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事关一辈子的幸福,那三皇子风评那么差,足以预见到萧雨薇未来的生活。 可是人各有命,谁都不能代替。 又想起茴香那惹人疼爱的丫头,谁又知道她以后的命运会是怎样? “这些日子,你觉得自己过得开心吗?”沉默了半晌,萧辰昊似乎是耐不住沉寂的气氛,又开口道。 暮天悠依旧沉默,就在萧辰昊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才突然听她道,“开心或者不开心,这都是我自己选的路,要走下去。” “人生苦短,既然活着,为什么要让自己不开心呢?”萧辰昊知道,这是她的真心话。 “若是可以不顾及一切,只顾自己,那自然可以开心,可是人活着,是只为自己而活吗?”暮天悠抬起头,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微微眯起了眼。 “我希望你能只为自己而活,”萧辰昊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前面那个几步之外的单薄身影,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认真,“不要为任何人而活,只为自己。” 暮天悠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迎上他的视线,笑道,“那王爷呢,你能做到不为任何人而活,只为自己吗?” 萧辰昊摇摇头,一字一句道,“如果可以,我想为你而活。” 多么动听的情话。 暮天悠看着仅在几米之外的萧辰昊,明明只要跨上一步,便可以与他站在一起,可是她心里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很远。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语,转身,继续往前走。 一阵风吹过,路两边的草丛齐齐弯下了腰。 萧辰昊忽然从后面追上暮天悠,一把搂过她的肩膀,笑道,“我好像听到前面有水声,估计是条小河,我们去休息休息吧。” 暮天悠皱眉,不解他为何突然有这么反常的举动,但是也无奈,只好任他搂着。 走了没几步,果然看见尽头有一泓清泉自山上奔流而下,在洼地汇成一潭河水,青石环绕,清澈见底,潭底满是形状不一的各色鹅卵石,水中有青鱼正悠闲自在地游来游去。 “这么好的河水,一起下去洗个澡如何?”萧辰昊转过头,对近在咫尺的暮天悠笑道,语气中甚至带了一丝挑逗。 暮天悠刚想说不用,自己昨晚洗了,就见萧辰昊已经松开了她,脱掉了外套,扔在一旁的石头上。 她瞬间目瞪口呆。 萧辰昊却毫不在乎地在她面前宽衣解带,露出自己肌肉结实的背部线条。 暮天悠想起头儿有一次夹着烟和她说过一句话——男人就应该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平时看起来有些清瘦的萧辰昊,脱了衣服,却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只剩个骨头架子。完美的背部线条,颀长结实的双腿,直看得暮天悠脸上浮上一丝可疑的红晕,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他紧实的臀部,只觉得比自己的还要翘,萧辰昊的身材,真是让她这个女人都自愧不如。 萧辰昊脱完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河水中,嘴角一弯,对还在岸边的她露出一个邪魅勾人的笑容,“不一起来吗?” 暮天悠见此,往后退了两步,有些不好意思道,“既然王爷有如此雅兴,那我就先……” 还不等她说完,就见萧辰昊嘴角笑意更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只觉得自己呼吸一滞,正要挣脱,却猛然看到水中的倒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青天流云下,两旁的草丛及山上的石头后,竟然藏着十几个黑衣人,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俩,像是等待捕食猎物的猛兽,只要时机一到,便会立刻扑上来。 不等她从惊讶中回神,便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一用力,她毫无心理准备,整个人重心一沉,被拽入了水中。 埋伏的黑衣人见此,纷纷从草丛石头后面跳了出来。 萧辰昊拉着暮天悠潜入水底,这潭水另一边靠山,萧辰昊便拉着她往另一边游去,打算从那边上山,甩掉这群黑衣人。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萧辰昊为什么要脱衣服。 初秋的季节,虽然身上的衣服不厚,却也不像夏天那般轻薄,一下水,就变得十分碍事,紧紧贴在身上,尤其是她还穿的裙子,更加碍事,缠着双腿,根本没办法游动。 幸好有萧辰昊在,拉着她奋力往前游去。 那群黑衣人见此,也都纷纷跳入水中,追了过来。 萧辰昊一个人拖着她,着实有些费劲,速度明显不如那些黑衣人,再加上暮天悠刚才被拉下水毫无准备,也没吸气,如今在水下根本撑不了多久,没过一会,便觉得头晕眼花,眼前越来越黑,几乎快要失去意识。 萧辰昊见她情况不对,知道她缺氧,顾不上别的,一把搂过她,吻上她的双唇,强行撬开了她的牙齿。 暮天悠只觉得有一股气流涌进了自己的胸腔,她睁开眼,面前是萧辰昊的脸,他的一头青丝在水中飘散如水藻,美得像个妖孽一般让人产生错觉。 萧辰昊又搂着她游了几米,拉着她躲到一块石头后面,这才浮上水面,两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只觉得差点被憋死在水里。 萧辰昊看了一眼已经快追上来的黑衣人,眸光一暗,沉声道,“你先走。” “不。”简单而又干脆的拒绝。 他扭过头,看着暮天悠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忽然笑了,“那就一起拼一拼?” “嗯。”暮天悠点点头,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他。 萧辰昊嘴角的笑意更深,虽然刚才没让她脱衣服有点遗憾,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有好处的,他接过匕首,目光死死盯着那群饿狼一般的黑衣人,双眸中满是杀气,“躲我身后。” 第一百一十章 遇险 躲我身后。 望着眼前萧辰昊高大的背影,暮天悠心中一动。 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想要保护她,让她躲自己身后。 如果说心里没一丝触动,那是骗人的。 看着眼前提着刀剑,来势汹汹的黑衣人,她的心里也有一丝不解,这里是行宫,会是什么人敢来行刺?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是…… 不好,茴香有危险! 想到这里,她急中生智,伸手折下了几条岸边的柔软树枝,迅速将其拧成一柄长鞭,紧紧握在手中,上前,与萧辰昊并肩而立。 手臂传来温热的触感,萧辰昊扭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 这女人,真是很不听话。 还不等萧辰昊说什么,暮天悠锐利的眸光一扫,在他耳旁低低道,“左边四个,正前方五个,右斜前方四个,咱们平分,速战速决。” 平分? 打架还要分谁是谁的? “来了!”不等他发问,只听暮天悠一声低吼,手中树藤挥出,牢牢卷上了最前面一个黑衣人手中的刀,手腕再一发力,那把刀便如有了灵性一般飞了过来,一转眼,便落在了她的手中。 这招可是她的看家本事。 萧辰昊一愣,他没想到暮天悠的长鞭竟耍的这么好,看来竟是自己小看她了。 “拿着。”暮天悠把手中的刀扔给身旁的萧辰昊,又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匕首,她从来没练过什么刀法剑法,所以这刀在她手里半点作用发挥不了,倒是匕首,乃是近身肉搏的必修科目,所以用起来颇为得心应手。 那最前头的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自己还没近目标的身,就被夺了兵器,其他同伙见状,纷纷举着手中的刀破水而来。一时间,刀剑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手中的长鞭在水里并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若是换作陆地上,只需缠住他们的腿,一扯一个,实在不能再简单了,可是如今身在水里,她也只好尽量辅助萧辰昊,不让那些黑衣人靠近,又或是缠着他们的胳膊,让他们无法动弹,萧辰昊则趁机去伤他们的要害。 不一会儿,清澈的河水便被染成了一潭红色的血水,看着瘆人,空气中也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两人配合地十分默契,以至于十几个黑衣人的第一轮进攻竟然失败。 萧辰昊也不恋战,一看那些人败下阵来,便立刻拉了暮天悠潜入水底,如果他没记错,只要游到那一边,便是一条地下暗河,穿过去,就是山的另一边了。 这些黑衣人是有备而来,必然不止这些,要是等到援兵到了就更不好办了。 “他们跑了!” “快追!” 暮天悠憋着气,被萧辰昊牵着,只觉得身上的裙子十分碍事,要不是因为这身衣服,以她的水下功夫,怎么可能连这点距离都游不了。 两人眼看就要到岸边了,暮天悠原以为会在这里上岸,却不想萧辰昊突然拉着她下沉,接着,她就发现身后有一股强大的水流推着她向前,她竟然不需要费力游动。头顶的光亮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消失,眼前完全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突然这样,有些不适应,她的身体不禁瑟缩了一下。 萧辰昊见状,以为她害怕,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耳边一片寂静,甚至听不到流水声,若不是知道自己现在泡在水里,她肯定会以为自己是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无法呼吸,只能一直憋气,她渐渐也觉得胸腔里有些难受,再加上周围完全是无边无际漆黑,看不到头,也看不到一丝光亮,她的心灵深处,忽然有一丝恐惧在逐渐扩大。 其实对于潜水她心里是有阴影的,曾经有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她被一只鲨鱼袭击,然后受伤昏迷,一直下沉,差点丧命。从那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几乎不敢碰水。 一碰到水,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就会记起那日快要被溺死窒息的感觉。 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痛苦,让人有多无助。 而现在,身后的强大的水流压着她一直向前,她越来越觉得透不过气来,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要爆炸了一般疼痛。再加上曾经的恐惧,一点点侵蚀着她的心。 她终于忍不住,张开了嘴。 一口冷水灌进来,像是有生命般,从她的口腔鼻孔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体内,她只觉得被呛得整个胸腔都是火辣辣的疼。 拉着她的手忽然用力,将她搂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努力睁开眼睛,终于看到前方有一丝光亮,虽然就如一颗星星那般微不足道,但是她知道,那里就是出口。 眼前的终于还是变成了漆黑一片。 身上像是没穿衣服一般,十分的寒冷,冥冥之中,她感觉好像有一个什么温暖的物体靠近了她,她便忍不住又往过去靠了靠,还用脸蹭了两下。 那个温暖的物体似乎是呆了一下,接着,她便感觉口中涌入了大量的新鲜空气,清爽宜人,她便忍不住贪婪地又多吸了几口。 突然,一个温暖柔软的物体闯入她口中,她觉得有些奇怪,便伸出舌头舔了几下。 软软的,还有点黏黏的,好像还是薄荷味的,这是…… 暮天悠蓦然睁开眼睛,眼前是萧辰昊的脸,正睁着双眸看着她,瞳孔深邃如黑洞。 四目相对,暮天悠感觉到嘴上软软的触感,立刻一把推开他,坐起身来,“你,不要脸。” 萧辰昊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眼中带了一丝笑意,声音中带了一丝低沉的魅惑,“本王可以更不要脸。” 刚才暮天悠昏迷,他只不过是想给她做个人工呼吸,没想到刚吹了一口气,暮天悠就开始反客为主亲他了,他好歹是个男人,一时没忍住就顺着亲下去了,明明是这女人先轻薄他,现在倒成了他不要脸了。 不过,味道真是不错,可惜还没多啃几口,她就醒了。 眼前的男人,赤身*,完美如艺术品的身体线条,再加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嘴角的笑,无不散发着一种勾魂摄魄的诱惑。 初秋的季节,刚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的暮天悠竟然觉得自己有点热。 要说秋天也不是发情期…… 可是这男人,真是美得像个狐狸精一样。 她别开脸,强迫自己头脑清醒点,理清现在的状况,没错他们刚死里逃生,有群刺客要追杀他们,而那群刺客的目标是茴香…… 想到这些,她连忙跳起来,大叫一声,“不好,茴香出事了!” 虽然有白长安跟着,可是他到底势单力薄,茴香只是个孩子,还需要他保护,若是被围攻,只怕根本撑不了多久。 “没事的。”萧辰昊的神情倒是颇为悠哉,对她的一惊一乍丝毫不担忧。 “为何?” “那群人的目标是本王。” “什么?他们不是想要来刺杀青霄国公主使臣,然后挑拨两国关系,企图发动战争吗?” 萧辰昊白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脑洞有点大,什么都能往国际关系,战争之类的方面想,“你放心好了,他们是来寻仇的。” 说起来,这都得怪暮天悠,他本意要救萧越帆,不想萧越帆却因暮天悠而死,但这件事并没有人知道,所以萧越帆的势力便认为他是站在皇上一边的,是他害死了自家主子,下了决心要找他寻仇,为自己主子报仇雪恨。 “哦。”暮天悠自是不知道其中缘由,也不好问萧辰昊是什么仇人。 毕竟一个王爷,活了这么多年,肯定也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有仇家也在所难免,就连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也是整日小心谨慎,要提防有人寻仇,只是来到这里,目前还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也没结下什么有势力的仇家,所以日子过得还算是安稳。 萧辰昊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刚才她昏迷时候的样子,就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因为冷蜷缩着身体,还一直往他怀里蹭。 那样的暮天悠,比起她平常的样子,简直可爱多了。 暮天悠感觉到某人的眸光,便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只见萧辰昊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光像是豺狼虎豹一般,散发着危险又诱人的气息。 这一看,她觉得自己心里更加烦躁了,便有些不耐烦道,“既然没什么事了,那我先走了。” 这荒郊野岭,孤男寡女的,萧辰昊又不穿衣服耍流氓,万一她等下真的脑子一热,两个人*再发生点什么,她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走? 萧辰昊扯了扯嘴角,从幻想中回过神来,“什么叫你先走?” “那难道一起走?”他现在全身*,怎么走,再说他们俩要是这样一起回去,怎么和众人解释,萧辰昊不要那张老脸,她还要脸呢。 “你把你衣服脱给我。”萧辰昊说着,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荒郊野岭,又没地方找衣服,他总不可能这样光着身体回去。 “不行!”暮天悠见状连忙抱紧了自己,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给你了我怎么办?你一个男的被看下也无所谓,我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反正……该看的也早就看完了……”萧辰昊渐渐靠近她,嘴角挑逗的意味渐深,看到那双樱唇,想起刚才的滋味,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滚开!”暮天悠怒吼一声,伸出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制止了他继续靠近的脚步。 手指下的皮肤,光滑细嫩,微微散发着温暖,还能感觉到那皮肉之下的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唯独掌心处,有一丝皱皱巴巴的感觉,与那光滑的触感极不相符。 暮天悠一愣,移开了手掌。 那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唯独心口位置有一条不长的疤痕,虽然已经长好,却仍然像一条毛毛虫一样有些扭曲。 这个地方,不止受过一次伤。 有一次,还是她亲手戳进去的。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摸上了那条疤痕,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萧辰昊见状,知道她定是想起了那日的事,伸手便想去搂她入怀。 却不想,搂了个空。 暮天悠闪身躲开,背对着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衣,一言未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终究有些鸿沟,是无法逾越的。 萧辰昊望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嘴唇,捡起地上的衣服,套在身上,一言不发地默默跟在她身后。 时间已是傍晚,秋风萧瑟,颇有些冷,落日沉沉,斜挂在天际,一点点地滑下山头,树林里传来晚归的鸟儿的鸣叫,颇有些悲凉的感觉。 天就要黑了。 萧辰昊望着前面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只觉得心里也是五味陈杂。 就连鸟儿都知道天黑了要回家,可是暮天悠呢,她什么时候,才肯回家?又或许,她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回? 他活了这二十多年,没遇到过什么让他动心动情的人和事,所以当身边的人一个个成家立业了,他也一直迟迟未娶妻生子,因为他一直在等,在等他生命中的那个女人出现。 在遇到暮天悠以前,他觉得一个人生活很好,也并不羡慕别人妻妾成群,夜夜尽欢。 直到遇到她之后,他忽然有种想要一个家的想法。而且这种想法随着和暮天悠认识的时间增长也越来越强烈。 他有自己的府邸,可那只能算是一个住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家,因为每天回去的时候,他没有丝毫期待和温暖的感觉。 很多时候,他在想,为什么暮天悠不能像平常女子一样,每日在家等着和他一起吃饭,两人可以一起并肩散步赏花,他写字,她研墨,他读书,她添香,共剪西窗,同床而眠…… 这些幻想,过分吗? 若是不过分,为什么又会成了一种奢望?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多希望暮天悠能躺在自己身旁,一伸手便可以揽过她的肩膀。 可是这样的奢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还是他一辈子都只能这样奢望……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生孩子的事,直到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若是能和暮天悠生几个自己的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该是多么好的事。 他从来没想过快乐是什么,因为他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苦痛,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想要的快乐,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当初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暮天悠,可是感情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即使再怎么去控制自己的感情,那种和她在一起时候快乐的感觉却不会欺骗他。 暮天悠。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妻。 两人回到行宫的时候,茴香和白长安早已等候多时,见他们俩这狼狈样子,众人都是讳莫如深,虽然心中好奇,却也不敢多问一句。 “萧哥哥,你为什么会穿着暮姐姐的衣服?”暮天悠正准备回房换衣服,就听到背后响起茴香的声音。 这丫头,肯定是故意的! 扭过头,果然看到茴香一脸奸笑正拉着萧辰昊不放。 赵金瞄了一眼暮天悠阴沉沉的脸色,默默地走过去想要拉回这个不听话的孩子。 “嗯,你姐姐太生猛了。”萧辰昊努力忍住笑,看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暮天悠身上,坦然道。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一副了然的样子,唯独白长安眸光一暗,默默走开了。 厚颜无耻! 暮天悠也不想再多解释什么,萧辰昊爱怎么说就随他去吧,反正她也不在乎。 看到两人无事归来,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孙管事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晚宴,只等入席,于是大家也就散了去,各自回房准备去吃晚饭。 “徐统领。”萧辰昊收起了脸上的嬉笑表情,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徐山晖。 “王爷有何吩咐?”徐山晖连忙转过身。 “众禁军可都已经安顿好了?” “回王爷,已经安顿妥当了。” “传令下去,今夜每个人都严阵以待,务必把守好行宫的每一个入口,另外派人分批在行宫内巡逻,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得有丝毫疏忽。” 徐山晖看萧辰昊的脸色颇为严肃,心下隐隐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再一想到萧辰昊和暮天悠两人的样子颇为狼狈,忍不住问道,“王爷今天下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有刺客跟过来了,目的尚不清楚,这行宫里如今都是重要人物,万不可出什么差池。” “是。”一听到有刺客,徐山晖立刻警惕起来,“那么王爷要不要派人把守各位大人的房间?” “此事先不要惊动众人,本王自有安排。”本来是好好的一场出游,若是弄得人心惶惶那就没意思了,经过下午那番打草惊蛇,想必那些刺客今晚也不会如此大胆。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做些准备的。 “是。”徐山晖领了命,便下去了。 萧辰昊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幕,今夜月黑风高,天际乌云压境,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会发生些什么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情敌见面 月影朦胧,墨色的云在天际不断翻涌升腾。 吃过晚饭,暮天悠正打算回房,却在长廊下,被一个白衣男子堵住了去路。 “你说,你今天下午到底干什么去了?” “这似乎,不关白公子什么事?”暮天悠皱眉,望着眼前表情不大好看的白长安,不解他为什么要堵住自己。 “你和他,到底干了什么!”白长安见暮天悠态度嚣张,饶是努力忍住怒气,脸上的表情依然有些凶狠。 暮天悠不语,抬腿欲从他身旁绕过。 “不许走!”白长安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厉声道,今天下午她和萧辰昊两人消失了一下午,孤男寡女,深山老林,再加上回来的时候两人都那么狼狈,如果说没发生些什么,实在无法让人信服。 “放手!”暮天悠也有些不悦,首先她从来没遇到过别人这么逼问她的*,更何况这人和她又没有什么血缘亲属关系,再者,她真的很讨厌别人威胁压迫她,让她有一种想反抗的冲动。 此时拉着她的人若不是白长安,只怕她早就已经让他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你,不许和他在一起!”白长安的态度相当强硬,暮天悠认识他这么久,一直都只觉得他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从来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哪怕是上次与他决裂,他也不曾有这么生气。 “白公子,我们似乎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吧,就算是以前,那也是十分牵强的关系,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他命令意味十足的语气再次惹怒了暮天悠,暮天悠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把他的手掰开,从他的控制中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暮天悠!”白长安看着她强硬的表情,低吼一声,忽然扬起了握成拳头的手。 暮天悠眸光一暗,右手发力,正准备伸手去挡,却见那拳头虽是冲着她脸的方向,最后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脸旁的墙上。 “你若是执意要和他在一起,那我就杀了他。”与此同时,耳边响起白长安低沉的声音,阴冷如地狱的修罗。 说完,转身离开。 暮天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散发着怒气的背影,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墙壁,上面有浅浅的捶痕,还有鲜红的血迹,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有些骇人。 她不明白,白长安这是发的哪门子火。 长廊深处,一片黑暗弥漫,看不到前方的路,就像她的人生一样。 杀了萧辰昊? 如果真的可以,那她倒是宁愿是这种结果,可是若是萧辰昊真的死了,她会难过吗?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妖孽般的容颜,想起两人相处的点滴——她记得的并没有多少,可是想起他时,心里的那种感觉,却是从未改变过的。 其实答案很清楚。 她忽然低下了头,百无聊赖地朝那团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去。 即使孤身一人,即使前面的路再黑,她也要一个人走下去。因为前方,有她想要的东西。 “啊!”一声尖叫划破天际,在这个夜色沉沉,四周都是深山老林的行宫里显得有些恐怖。 暮天悠心下一惊,意识到是出了什么事,立刻往声音所发出的地方奔去。 发出尖叫声的是萧雨薇所住的院子,暮天悠赶到时,大内禁军已经赶到,正将现场团团围了起来。 暮天悠穿过层层人群,来到了事发现场,只见萧雨薇的屋子房门大开,徐山晖正带了人在屋里勘察,而在房屋正中央,躺着一个身着宫装的婢女,已经断气,只是身体器官零落,眼窝凹陷,两个眼珠滚落在一旁,脏器肠子外露,死状极其可怖。 随后赶来的婢女,有两个看到这景象,忍不住跑到一边呕吐起来。 暮天悠皱了皱眉,饶是她见过无数尸体,却也极少见过死状这么惨的,这凶手简直丧心病狂至极。 “暮大人。”徐山晖查看完了,从房内走出来,看到暮天悠行了一礼。 “怎么回事?” “似是有刺客闯入,掳走了公主。”他脸色不太好,萧辰昊早就嘱咐他今晚要戒严,却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这种事,这实在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怎么回事?萧辰昊下午明明说得那帮刺客的目标是他,怎么会掳走了萧雨薇。 还不等她理清头绪,就听到身后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公主,我的公主,您要是发生什么事,老臣如何有脸回去面见国主啊……” 回头一看,竟是赵金,在两个随从的搀扶下,哭喊着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完全没有平日那份使臣的庄重。 “这又是怎么回事?”暮天悠见他这副样子,口中还不停念叨着公主,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家公主用过晚膳便说想来见见平乐公主,没想到却一去不回,现在更是没了人影……” 这意思是说,现在两个公主都一起失踪了? “徐统领,请你立刻派人上山去搜寻,务必要找到两位公主。”萧辰昊不知何时也赶到了,他已经吩咐所带的侍卫在行宫里搜寻了,这行宫处于深山腹地,刺客唯一可能逃窜的地方就只有山上。 “是。”徐山晖领了命,便连忙领着人出发了。 萧辰昊踏进房内,转了一圈,房间里窗户紧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屋内物品摆放也十分整齐,更没有打斗的痕迹,虽然萧雨薇和茴香两人都是女子不会武功,但也不至于一点挣扎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再看看屋子中央躺着的婢女,虽然尸身十分凌乱不堪,像是被人故意砍了许多刀,以此取乐,但其实只要习过武,再稍微看仔细一点的就会发现,这尸体上的刀口并不凌乱,也不是被砍了许多刀而造成的,实际上,只用了一刀。 世上会如此杀人的人…… 天边突然闪过一道闪电,像是劈裂了半壁天空一般,紧接着,“轰隆”一声惊雷,犹如滚石般排山倒海而来,天幕漆黑如墨染,只过了片刻,豆大的雨点便从天空中直直砸向地面。 不到一刻钟,这场山雨便成了倾盆大雨,似要冲刷世间一切污秽一般,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暮天悠望着长廊外的雨幕,心中微动。 “你去哪里?”还没等她迈出脚步,就有一个人拉住了她的手。 回头,看到萧辰昊漆黑深邃的眼眸,她不动声色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去帮忙找找。”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大雨中。 萧辰昊望着那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看了一眼自己仍未收回的手,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淡淡地难过。 暮天悠总是这样,若即若离,就像天上的云一般,他努力想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偶尔有点灰心丧气,却又能感觉到她的亲近。 你到底要一个人走到何时呢? 暮天悠刚出院子,就看到一抹白影站在墙边,撑了一把黑伞,雨水不停打在伞面上,溅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一愣,刚想说什么,却见白长安把伞往她手里一塞,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她瞄了一眼白长安的右手,已经用白布包扎好了,便连忙追了上去,和他同撑,“两位公主被掳走了。” “我知道,你回去。”白长安表情十分冷漠,就像带了一层面具一般,看不出喜怒。 “你要去找她们吗?我和你一起去。” “回去。”冷冷吐出这两个字,白长安加快脚步,甩下了她。 她又跟了上去。 她放心不下茴香和萧雨薇两人,更何况是在这样的雨夜,她们俩都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年龄又都不大,肯定也没遇到过刺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心里会不安。 两个人刚出行宫,暮天悠就发现宫门口还站着一个人,也撑了一把伞。 看到暮天悠和白长安两人同撑一把伞出现在自己视线里,萧辰昊的脸色变了变,“暮天悠,过来。” 看样子,萧辰昊似乎也打算一起去找萧雨薇和茴香。 她看了白长安一眼,把伞塞回他手中,正欲过去,却不想白长安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别去。” 见白长安竟然当着他的面拉了暮天悠的手,萧辰昊的脸色瞬间铁青,“过来!” 命令意味十足的语气,眼见萧辰昊就要生气了,她想过去,奈何白长安死死抓着她,不让她走。 看着这两人剑拔弩张,四目相对之下似是能擦出火花,暮天悠只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十分地尴尬为难。 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哗啦啦的雨声。 “你还要抓多久?”过了几秒,还是萧辰昊先开口了。 “不关你的事。”面对面色不善的萧辰昊,白长安没有一丝惧意,语气十分不以为然道。 “你确定你不放开?”萧辰昊冷眸一眯,嘴角一扯,露出一丝冷笑,“你信不信本王打爆你的头?” “我会在你打爆我的头之前先割了你的喉咙。”见萧辰昊开始放狠话了,白长安也不甘示弱,双眸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不知为何,听到这两人的对话,暮天悠却有点想笑。 萧辰昊见状,不再言语直接走了过来,他要让这小子知道,他的女人的手不是谁都能抓的。 白长安看他一副要打架的样子,一把扔了手中的伞——上次萧辰昊把他打了一顿,这个仇就今天来报吧。 “你们俩有完没完!”暮天悠见这两人是真的要动手了,忍不住大吼一声道,“我们现在不是要去救人吗?” ------题外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喜欢本文的请收藏一个,不喜欢的也请收藏,可以每天来吐槽,骂作者~ 欢迎吐槽,点击加入书架,每天吐槽更方便qaq!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生与死 漆黑的天空像个无底洞,密密麻麻的雨线洗刷着整个山林。 雨势极大,大到足以掩盖所有的声音,林中渐渐弥漫着一层浓浓的雾气,整个山林在沉沉中显得愈加神秘,可怕。 半山腰的一个洞穴里,闪着微弱的火光。六七个身着夜行衣的刺客,此时也拉下了脸上的面罩,围着洞穴中央的篝火,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洞穴深处,有两团黑影,一大一小,显得有点突兀。 那小小的身影已经熟睡,呼吸均匀而绵长,不知是冷还是怎么,她往身旁的女子身上靠了靠。 萧雨薇看着眼皮下茴香熟睡的脸,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脸上罩了一层寒霜,有些嫌弃地别开了身。 明亮的火光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几个黑衣人的影子投射在洞壁上,像一尊尊雕塑般一动不动,洞穴外的雨声像是很远很远,只听得模模糊糊的声音,里面很静,只有偶尔能听到柴火爆开的噼啪声。 萧雨薇的双手被缚在身后,双脚也被绳子绑着,整个人动弹不得,她的目光穿过那些刺客,落在了洞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的雨幕中,陷入了沉思。 半晌,一个黑衣人似是耐不住这沉寂的气氛,提了靠在洞壁的剑,站起身来,走向洞外。 “蔡师叔,你去哪里?”一个略显年轻的男子见状,连忙叫道。 “出去打点吃的,这么多人,总不可能在这里等着饿死。”说着,他瞥了一眼洞穴里的其他人,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大雨中。 “我和你一起去。”那男子也连忙提了剑,跟着他出了洞外。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皆不言语,沉了一会,目光齐齐看向了那个吊儿郎当坐在洞穴中央,手中正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着柴火的男子。 这男子面若桃花,五官精致,虽穿了一身黑的夜行衣,却也丝毫遮不住那一双桃花眼的魅惑。 他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完全不在乎众人看他的目光。 过了片刻,他忽然站起身,走向了洞穴深处的那两团黑影,接着,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中似乎还带了一丝玩味,“公主?” 萧雨薇皱了皱眉头,抬头看起这男人,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你有什么目的?” 那黑影蹲下身,与萧雨薇视线平齐,看着她的脸,嘴角浮上一丝笑意,“没什么,公主放心,我既不劫财也不劫色,只想拿两位公主换两条人命。” “什么人命?”萧雨薇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眼前这男子长得好看,看面相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却不知道为何要为难她。 “公主不必知道那么多,只要乖乖配合,天亮之后,我们便带你出山,若是不配合,那我将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使是说威胁人的狠话,他的语气也十分轻松,嘴角含笑,就像在说什么笑话一般。 萧雨薇别开脸,不再看他。 “这位小公主,是青霄国的吧,若是在沧衡出了什么意外,只怕两国之间就要发生点矛盾摩擦了。”他见萧雨薇不想理他,也不愤怒,反而一笑,目光落在了睡梦中的茴香脸上。 “那再好不过。” 那人似乎是没想到她能这么看得开,愣了一下,随后起身,意味深长的眸光中夹了一丝冷意。 刚起身准备回去继续坐着,就看到一个黑影神色慌张,脚步踉跄从洞外跑了进来,口中一直念叨着,“不好了,不好了,蔡师叔遇上官兵了。” 众人一听都紧张起来,目光纷纷看向了那男子,似乎在等他拿个主意。 “你们俩,先带着那两个人走,其他人,跟我去救蔡大侠。”他稍微一思量,指了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两个人质交出去,若是交出去了,那他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是为了什么。 茴香还在睡梦中,就被人拽着衣服揪了起来,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见面前站着两个黑衣人,正把她们往洞外拉,顿时鼻子一酸,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萧姐姐,萧姐姐……” 萧雨薇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甚至都没有扭头看她一眼。 她心里害怕,泪水几欲夺眶而出,但是她还是努力忍了回去。 雨势依旧很大,刚一出去,身上的衣服都被打湿了,*地贴在身上,倾盆的大雨,砸在脸上还有些生疼,她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四周,丛林深处,隐隐传来什么猛兽的嗥叫,声音虽然很远,听不真切,却在这漆黑的雨夜显得十分瘆人。 她扁着小嘴,被两个黑衣人拉扯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密林中,只觉得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般苦,心里委屈万分。她原本只是想去和萧雨薇说说话,没想到话没说几句,萧雨薇就说带她去玩,然后两人就一起上了山,遇上了刺客,最后被抓起来,到了现在这般境地。 偏偏萧雨薇对她的态度,比她来到沧衡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冷淡,冷淡到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个姐姐是不是冷血动物。 而另一边,徐山晖所带领的搜查小分队已经和那几个黑衣人打起来了。 金属兵器相撞的声音,在这样的雨夜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低矮的灌木丛后,站着两男一女三个人。 左边是白长安,右边是萧辰昊,暮天悠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好在,两人都撑着伞,她倒也不至于淋雨。 三人静静地看着那几个黑衣人以死相博,与大内禁军奋战,皆一言不发。 几个黑衣人本就势单力薄,再加上已经一天不曾进食,早已饥肠辘辘,没过多久就身受多处刀伤,败下阵来,被就地擒拿。 徐山晖正欲命人拉下他们脸上的面罩,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却不想萧辰昊一声令下制止了他,“住手。” 他心下不解,连忙跑到萧辰昊面前,行了一礼,恭敬道,“属下已将刺客捉拿,还请王爷发落。” 萧辰昊不言,径直走到那堆黑衣人面前,看到没看其他人一眼,目光直直落在了中间的男子脸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听清,“两位公主呢?” 那男子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曾回答他的话。 萧辰昊忽然无奈地摇了摇头,蹲下身来,看着那人,一字一句认真道,“你这样做,谁都救不了,还会把其他人包括你自己也搭进去。” 那人的眸光闪了一下,与他四目相对,看了颇久,似乎是经过了很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才一咬牙,开口道,“我让人拉着她们俩往山上去。” 萧辰昊使了个眼色,徐山晖立刻心领神会,带着搜查小分队继续往前追。 白长安见状,一言不发地也跟着徐山晖去了。 暮天悠看了萧辰昊一眼,心里纠结了一下,也跟着大部队走了,于是,原地就剩下萧辰昊和几个看守刺客的大内禁军。 萧辰昊这才拉下那人的面巾,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面容,只是缺少了平日那分玩世不恭的笑容,竟是京墨。  “你先回去吧。”说完,萧辰昊站起身,对剩下的大内禁军吩咐道,“放了他们。” 几个大内禁军有些不解,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抓到的刺客,就这样放了?可是既然王爷都发话了,他们也不敢不从,于是便都收起了刀,退到一旁。 京墨这才从地上缓缓站起来,他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萧辰昊,忽然笑了一下,然后带着其他的人,在雨幕中走下了山腰。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萧辰昊才收回目光,望向了云雾茫茫,漆黑一片的山顶,对剩下的几人吩咐道,“走吧。” 与此同时,徐山晖已经追上了茴香和萧雨薇,那两个随从不知京墨早已下山,仍然带着她俩亡命天涯。 眼看着下山的路都已经被封死,四个人渐渐被逼上了绝境。 “你们身后就是悬崖,已经无路可逃了,速速束手就擒吧。”徐山晖带着装备齐全的大内禁军一步步逼近,萧雨薇和茴香二人被那两个随从拖着一步步后退。 “你们再过来,就把她们俩扔下去!”那两人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逃,一边说着,竟一边把萧雨薇和茴香二人往悬崖边上推。 雨势渐小,到最后便只剩毛毛细雨,唯有山头弥漫的雾气,久久不肯散去。 山间寒风呼啸,似乎从天际而来,掠过一个个山头,带着一丝如刀的锋利,刮在脸上生疼。 茴香抽了抽鼻子,顾不上寒冷,望了一眼脚下,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下,像一个巨大的无底洞,黑暗中还隐藏着无数的魑魅魍魉,神秘不可知。 她双腿一软,差点摔下去。 “交出两位公主,饶你俩一命,否则让你们血溅当场。”徐山晖见那两人不像是开玩笑,也急了,连忙示意他们住手。 暮天悠和白长安穿过人群,来到了前面。 茴香看着一身白衣的白长安,像是看到了亲人一般,隐忍多时泪水再也忍不住,瞬间如山洪暴发一般涌了出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长安哥哥……” 听到茴香悲惨的哭喊声,白长安抿了抿嘴唇,上前一步。 “别过来!”那两个人有些慌张,不知道到底是该同归于尽还是束手就擒,就算束手就擒,绑架公主的罪名也足够判个死罪了,同样都是死,被抓起来不过是多活两天,还要在牢里受苦,然后被押到菜市口在众目睽睽下处斩。 两人思考再三,心一横,人生自古谁无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况且还有两位公主陪葬,似乎也没有多么不划算。 萧雨薇见这两人目光相视点了点头,心中知道不妙,趁着那两人目光集中在白长安身上,忽然猛地用力狠狠朝抓着茴香的刺客撞去…… “嘭”的一声,那人身体后仰,连同茴香,往身后的悬崖下栽去。 暮天悠被眼前这一幕场景惊呆了,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萧雨薇,她怎么能不顾茴香的生死,就这样把茴香往黄泉路上推。 在她的记忆中,萧雨薇不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抓着萧雨薇的刺客一见这情景,也顾不上萧雨薇,连忙伸手去抓。 还好,抓住了一只胳膊。茴香和那刺客,此时此刻就像两块破布一样,挂在悬崖峭壁间,摇摇欲坠。 白长安也早已趁着空隙,跑到了悬崖边,趴在地上,帮忙把那人把茴香拉上来。 两个人,拉着一只胳膊,那刺客只觉得自己胳膊快要断了,再加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女娃,再这样下去,只怕两个人都要跌入悬崖尸骨无存。 “三儿,你扔了那女娃,我拉你上来。”那趴在上面的刺客也意识到想拉起两人实在有些困难,对另一刺客喊道。 “不行!”谁知他话音还未落,就听到白长安一声怒吼,“你敢松开她,我就把你们俩都从这里踢下去。” 虽然早已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但是真到了这一刻,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人都有求生的本能,自杀的勇气更不是谁都有,如今挂在悬崖边上摇摇晃晃,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就算那叫三儿的是堂堂七尺男儿,身体也有些发软。 他眼睛一闭,终究还是搂紧了手中哇哇大哭的女娃。 白长安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不行,万一那刺客等下撑不下去了,茴香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抽出身上的长剑,手腕发力将其插入峭壁之上,然后身体一翻,便跃下了悬崖,一只手握着剑柄,另一只手则伸向那刺客,“把她给我。” 从始至终,萧雨薇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茴香和那叫三儿的刺客垂死挣扎,山间的寒风吹动着她凌乱不堪的头发,她的侧脸看起来坚决而又冷酷无情。 此时此刻,她更是居高临下,用一种怜悯的神情,看着这四个拼了命想要活下来的人。 人,其实多么可怜,任你有再大的权势,再多的钱财,随便出点什么意外,所有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了,活得那么辛苦争到最后,其实什么都带不走,只能一个人,孤独的生,孤独的死。 她忽然冷笑了一下,然后用力踹了那人一脚。 死吧,都去死吧。 就在同一瞬间,白长安接过了茴香,将她甩上了地面。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那刺客措手不及,整个人朝前倾去,眨眼,便要翻下了悬崖。 只是,萧雨薇嘴角的冷笑还来不及收回,就觉得自己的脚踝被什么扯住了,接着,一阵失重的感觉,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下完了。 恶有恶报,只是这报应,未免也来得太快了。 呼呼的风声自耳边刮过,她却什么都听不到,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呈直线下坠。 也好,这样死了也好,反正她的下半辈子,已经注定了是个悲剧,若是现在死了,说不定还比活着能快乐点。 只是,她还有些事没做完,实在有点不甘心。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事到如今,再想什么都没用了,这悬崖不知道有多深,只是有一点十分确定,摔下去必死无疑。 可怜,可笑,一朝公主,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抹白影,她原本快要闭上的眼睛忽然睁大了。 没错,那不是她的幻觉,那抹白色的人影,紧随着她,一起跳下来了…… “长安哥哥……”茴香歇斯底里的喊声在山谷之间回荡着。 悬崖边上的众人都傻愣在原地,听到这声呼唤,才回过神来,暮天悠连忙奔过去,只见悬崖峭壁上插着一把泛着白光的剑,而这把剑的主人,早已不知所踪…… 白长安,竟然随萧雨薇而去了? 说起来,他们也不过只有过一面之缘,这次行宫之行,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何以,能让一个人为另一个人付出自己的生命? 心里莫名地有种很难过的感觉,暮天悠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心头差点有种想要跳下去找白长安的冲动,只是最终,脑中的理智占了上风。 她抱起趴在地上哭得伤心的茴香,后退了几步,这才大声吩咐道,“徐统领,快派人去山底下找!” “这……”徐山晖看着暮天悠红了眼,样子极其可怖,不禁觉得脊背有些发寒,“暮大人,这山崖深不见底,只怕……”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下面是地狱,你也得把他俩人的尸体给我挖出来!”几欲发疯的怒吼,此时的暮天悠,就像一头暴怒的野兽,徐山晖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样子,不敢再多说,只是默默领了手下赶紧去寻人。 荒凉的山头上,如今只剩她和茴香两人,茴香依旧在嚎啕大哭,她脚步踉跄了几下,瘫倒在地,望着眼前茫茫的夜色,只觉得这寒风刺骨,一直刮到了她的骨头里,心窝里,刺得她生疼。 明明不是亲人,也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心里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冰凉的细雨无声地飘落在她的脸上,她第一次感觉到黑夜这么可怕,第一次这么期盼这个雨夜快点过去,太阳快点从山头升起。 第一百一十三章 晨曦 不知过了多久,雨早已停歇,天边泛起了一丝晨曦的白光。 朝霞灿烂,经历了一夜大雨洗礼的天空蔚蓝无边,高旷洁净。凛冽的寒风,在山间呼啸,却吹不散那萦绕的茫茫白雾,放眼望去,只让人心底悲凉无比。 茴香的哭声越来越小,到最后便只剩下抽泣了。 暮天悠将她抱在怀里,很久很久,才站起身,她到现在还觉得有点无法接受白长安跳下了悬崖这一事实,只觉得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如梦一般。 双腿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早已麻木,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差点摔了一跤,幸好有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 她一愣,抬头看向这双手的主人,一双漆黑的眸子正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走吧。”声音清冷,被清晨的寒风吹散。 暮天悠抱着睡着了的茴香,正准备叫醒她,却见她脸上浮上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连忙将手摸上她的额头,果然,她发烧了。 昨夜淋了一夜的雨,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又在这山上吹了一夜的冷风,似她的身体怎么抵得住。 “给我吧。”萧辰昊见状,转身蹲下,将茴香背在了背上。 两人一起走下了山头,一夜大雨席卷之下,林中的树叶又落了不少,杂乱无章的散落在山间小路上,看起来另有一番凄凉之感。 “你妹妹,是不是对青霄国有什么不满?”回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暮天悠只觉得自己心中有很多疑问。 “为何这么问?” “她对茴香的态度一直很冷漠,甚至想杀了茴香。”脑海中又浮现出萧雨薇撞那刺客下山的画面,那般的决绝坚定,没有一丝犹豫,除了她心中希望茴香去死之外,暮天悠想不出别的解释。 萧辰昊没有回答,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需要确定的事,可惜萧雨薇现在也是生死未卜……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估计也没什么生还的希望了吧…… “你不难过吗?”看着他始终平淡,无波无澜的表情,暮天悠忍不住问道。 “难过又能怎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今日这种结果,也只能说是她自己命不好。”轻描淡写的语气,听不出半点情绪,就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 暮天悠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有点凉。 萧雨薇再怎么说好歹是他亲妹妹,如今就这样掉下悬崖,离开了人世,他竟没有一点难过? 就连白长安掉下去,她都还觉得心中难受,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狠心冷血? 还是出生在帝王之家的人,通通都这么冷血? 看着眼前男人精致的侧脸,暮天悠忽然觉得,萧辰昊这人十分可怕,相处了这么久,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弱点是什么,因为他,几乎没在乎过什么。 一个人,若是什么都不在乎地活着,那与空有一副皮囊的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暮天悠,你知道浮春玉在哪里吗?”萧辰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暮天悠摇了摇头,“你没把它藏起来吗?” 既然萧辰昊这样问了,那夜就是说,这个被称为国宝的玉,又失踪了。 下山的途中,三人遇上了带领着搜查小分队回来的徐山晖。 暮天悠问了下情况,徐山晖只是垂头丧气摇头道,“那悬崖实在太深了,属下便打算先回去,重新抽调人手,准备好行装,再下去。” 那么深的悬崖,走个一天都有可能,再怎么说要带点干粮什么的。 一行人回到行宫,赵金早已在门口等得望眼欲穿,一见到茴香无事归来,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萧辰昊把茴香交给他后,想了想,便对徐山晖道,“徐统领,你先护送公主以及朝中几位大人回京吧,本王在这里多待几天,不管怎样,总要找到公主,才好给皇上一个交代。” 出来一趟,丢了个公主,还是要和亲的公主,实在是很不划算,就像暮天悠所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他都得找到萧雨薇才行。 “属下还是在这里陪王爷吧,不然万一再遇到什么刺客,连王爷也有了什么事,那属下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徐山晖连忙摇头拒绝,出了这等事,现在回京禀告皇上,肯定免不了一顿责罚,相比之下,他还是比较愿意留在这里帮忙找人。 “你自己安排,总之,先护送各位大人和公主先行回京。”出了这等事,只怕谁也没心情游玩了,昨夜那几个刺客还只是京墨的人,若是再在这里待下去,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刺客,难保不会再发生什么事。 如今这行宫,就是一个是非之地,还是不要过多逗留为好。 “是。”徐山晖领了命便下去了。 萧辰昊转过身,发现暮天悠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他,“昨晚抓到的那几个刺客呢?” “放了。” “为何?” “是京墨。”萧辰昊自看到那个婢女的死法的时候就知道,杀人行凶者是江湖上的人,而这里为什么会出现江湖上的人呢? 答案自然就是京墨带着他的帮手回来了。 他们想劫持公主,威胁朝廷放了兰花和冷天清,不得不说,从理论上来看,这是一个挺好的点子,可是他们也想得太简单了,朝廷哪有那么容易被威胁? 暮天悠听是京墨,先是一愣,随后脑子一转,也就明白了前因后果,不由叹道,“看不出来,京墨这小子竟然还是个情圣。” 他与兰花相处也不过短短几个月,能为她做到这份上,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人,只可惜兰花现在身处大牢,只怕不是那么容易救出来的。 “本王听说,你和皇上谏言越早杀了冷天清越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不冷血 “身为朝廷命官,对待钦犯自然不该手下留情,冷天清和兰花是他国余孽,留着后患无穷,自然是越早杀了越好。”暮天悠这番话说得一身正气,凛然决绝,让人无法怀疑。 萧辰昊不语,只是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她费尽心机想要拉拢沈万松,只怕不止是为了能在朝中站稳,摆在眼前最大利益便是能救冷天清兰花二人,所以萧辰昊一直以为自己猜对了暮天悠的意图,却没想到她一连几天只是去牢中看了兰花,其他什么都没干。 再加上现在她说得这般肯定,萧辰昊甚至有点怀疑,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世事难料,人心更是难测,这世上,又有谁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呢? 时间极快,已经过了三天,寻找白长安和萧雨薇的搜查小分队已经派出去了三批,却都是无功而返,那悬崖深不见底,根本没人知道该怎么走到底,更别说找他们两人的尸体了。 消息传到京中,皇上震怒,命人彻查此事,幸好有萧辰昊一手挡了下来,才没有继续追查京墨的下落,而萧辰昊和暮天悠二人还是不肯放弃,坚持要找到白长安和萧雨薇为止。 茴香一连发了几天的高烧,带她回京只怕途中出什么意外,无奈只好请了京中的御医长途跋涉来为她诊治,喝了好几帖药,高烧才慢慢退下来,却还是一直昏迷不醒。 这几日,暮天悠一直陪在她身旁,越看越觉得这小姑娘十分惹人怜爱。 说不清她到底做了多少场噩梦,每一场都是叫着“长安哥哥”哭闹着,却怎么也叫不醒,暮天悠只好每次都将她搂在怀中,轻声安慰,哄她安静。 小孩子的感情往往是最纯最真的,她虽然不知道白长安和茴香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但是看到茴香这样子,她心中也并不好过。 记忆中的白长安,一直是初遇那时,温润如玉,白皙修长的手指递过一壶酒,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在月色桃花下畅谈。若时光能停止在那一刻该多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一切该多好。 萧辰昊自然也能看出这几日暮天悠失魂落魄的样子,说不吃醋那是假的,他身受重伤的时候,也没见暮天悠像这样丢了魂的担心他的安危。 又是一日薄暮,暮天悠端了刚煎好的药正要进房,却在房外被萧辰昊叫住了。 “他死了,你很难过吗?” 一到秋季,天总是黑的特别早,明明只是刚过酉时,天却已经不大亮了,萧辰昊倚着长廊的大红漆柱,整个人的身影显得有些晦暗不清。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王爷这般冷血,连自己亲妹妹死了都没有一丝动容。”并不是想故意和他抬杠,只是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多多少少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看不清萧辰昊听了这话脸上是什么表情,他沉默了几秒之后,暮天悠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他的身影便也随之消失在黑暗中。 暮天悠扭过头,推开门进屋,点亮了桌上的烛台,端着药来到床边,这才发现茴香竟然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终于醒了。”有点喜出望外,同时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生病的感觉有多难受,相信每一个人都试过。 “嗯。”茴香点了点头,却不像往日那般雀跃,眸中也没了平日的光彩。 “吃药吧。”暮天悠端着药一口一口地喂她,她便也一口一口地乖乖咽了下去。 其实平日里,她是最讨厌吃这些又苦又浓的中药的,总是要人哄着劝着才肯吃,只是经历过前几天的事后,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点,也变得懂事了点。 暮天悠喂她吃完药,打算再陪她一会儿,等她睡着再离开。四目相对,她也察觉到茴香的无精打采,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却又觉得没什么能说的。 “暮姐姐,”倒是茴香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我觉得萧哥哥不是那么冷血的人。” 暮天悠一怔,随后意识到刚才的自己和萧辰昊的对话被这小丫头听了去。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人,他们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父皇一向对茴香很严厉,我也经常被他惩罚,但是天冷了他会吩咐奶娘给我加被子,我偷跑出去玩他会大发雷霆,他会记得我爱吃的菜,甚至在我生辰的时候亲自做给我……”说起这些,她带着病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意,“娘亲常和我说,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用语言和表情表达出来,一个人的行为比所有一切都来得真实……你觉得萧哥哥冷血吗?其实他坚持要找到萧姐姐的尸首,就已经最能表现出,他其实很在乎萧姐姐。” 是这样吗? 其实就是这样,她执意想要找到白长安的尸体,一是不相信他真的就这么死了,二是就算他死了,也要见到尸体才会觉得甘心。现在想来,萧辰昊和她,心里其实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他没哭,没闹,甚至没显出一丝伤心,可是他心里的那份悲伤,或许并不比别人少。 “这几天我一直做梦,梦到长安哥哥和萧姐姐走了,扔下了我,只不过这并不是一个梦,他真的扔下我了,他愿意为了萧姐姐放弃自己的生命……长安哥哥他,果然不是我的……”她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哭腔,眼中也蒙了一丝水雾,明明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却让人心疼不已。 暮天悠忍不住把她拥入怀中,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些什么? “他拜托我和他一起来帮忙救人,可是现在人都还没救,他就已经死了……” “救人?”茴香这么一说,她才明白,原来是白长安带茴香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救冷天清。 可是,就算请来了异国公主,那两人毕竟是朝廷钦犯,他到底打算怎么救呢? 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都还在受苦,等着他营救,他又怎么舍得去死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往事 天,无声地下着淅沥沥的小雨。 稀稀拉拉的队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长途跋涉的倦容,马车的车轮碾过城门,呈现在眼前的便是一片繁华的京城烟云。 这是白长安第一次到沧衡,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传说中的大国的帝京。 他撩起车帘,把脑袋探出窗外,看到窗外满是人声市声,街道两边的茶馆,饭铺,衣裳铺生意十分兴隆,并未因这雨天而受到影响。 那百鸟争鸣的鸟市,各色各样的小吃摊子,捏糖人的手艺人,孩子们在街上成群结队地嬉闹着。 满街的花伞,红的,绿的,黄的,紫的,黑的……一片接着一片,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就如这帝京繁华一般。 偶有好奇的行人侧目,看向这远方而来的队伍,为首的官兵举着一面耷拉着的藏青色大旗,旗上用金线绣着“青要”二字,以及繁复的暗纹,表明着这支队伍的身份。 青要国呵,一个月前才在两国交战中大败,听说那将军城池都不守了,连带着残兵败将退了三百里地。 可不是么,一个国家能有多少个三百里?听说那国主昏庸无道,好好的一个国家,就这样亡在他手里了啊。 再怎么受苦的不还是咱这些小老百姓,听说两国边界,成千上万的难民涌过来了。 打什么仗,像现在这般,俯首称臣,年年朝贡,不就能保一方百姓平安了?还是太平盛世好,我皇英明啊。 …… 车窗外不时传来人群的议论声,白长安一双漆黑的眸子始终盯着那些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唉哟我的小祖宗,外面多冷,你若是着凉生病了,这可不是折煞奶娘吗?”马车内,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面相一般,身材却十分丰腴,不知是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还是怎得,一把拉回了他,关上了车窗。 顿时,那些流言生生被阻隔在车窗之外,白长安垂眸不语,过了片刻,才默然开口,“孙嬷嬷,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那年,他七岁,还不太懂什么叫做质子。 他只知道,当了质子就要离开亲人,离开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家,离开自己的祖国,到很远很远的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一个人生活。 听着他稚嫩的声音,孙嬷嬷差点没掉下泪来,忍不住将他搂入自己的怀中,摸着他的头温柔安慰道,“快了快了,咱们只是来这里玩几天,过不了几个月,就会有人来接咱们回家的。” 几个月?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一年,三年,五年,亦或是十年,待到怀中的孩童成长为一个翩翩公子,说不定都还不能离开这里。 可是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要怎么告诉他,他是被自己的国家抛弃,送到这里来当人质,来被幽禁的? 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太过于残忍。 “真的吗?”怀中的人儿听到这话,原本有些阴郁的小脸立刻欢欣雀跃起来。 “当然了,奶娘什么时候骗过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奶娘都会一直在的。”哪怕是骗他,让他开心一下也好,至少每天都能心怀期待地过着。 这一等,就是半年。 白长安被送到了一个叫做幽月台的地方,半年来,他没出过一次门,每日能见到的人来来回回就只有那几个伺候他的仆人,能见的天空只有院子上方那片棱角分明的青天,有时甚至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到一只鸟儿从上面飞过。 于是他开始着急了,每日拉着孙嬷嬷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问,“奶娘奶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而孙嬷嬷每次给他的回答总是,“快了快了。” 于是他只能每日望着院外那把逐渐生锈的大锁,期望着有一天谁能来打开那把锁,对他伸手微笑如水说,“走吧,回家吧。” 院墙上的藤蔓从初春的嫩绿变成深绿,后来泛黄,直至枯萎,如同一根根老旧的蛛网在墙体蔓延,只留下了满目的苍凉。 后来,天空终于飞起了雪。 他好像渐渐有些明白了,不会有人来看他,也不会有人还能想起他,出去,更像是梦境一般遥不可及,那一堵不高的墙,已经将他的人生囚禁在了这个小小的院落中。 他终于忍不住哭了。 那年,他七岁,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他不再每日眼巴巴地望着那扇紧锁的大门,不再每日拉着奶娘的手问什么时候回家,不再期望有人能带着他踏上回家的路。 这就是他的命,被关在这个小小的角落,当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质子。 这是从他出生就已经决定了的,他无法改变的命。 他原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走出那扇红漆斑驳的大门,没想到那一天,有人打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他踮着脚站在窗前,透过窗户看到来人是两个身着宫装的太监,他们穿着崭新的宫装,站在门口和孙嬷嬷笑着说了几句什么,孙嬷嬷便兴高采烈地跑进来,翻箱倒柜地开始给他找新衣服。 “小祖宗,皇上请咱们进宫赴宴呢。” 听到这个消息,他原本满是期待的眸光一下子便黯淡了下来。 孙嬷嬷给他找出了最好的衣裳,还给他好好的洗了个澡,熏了香,带着他进宫赴宴了。 这天是除夕,也是他来到沧衡将近一年后,第一次走出了幽月台。 街上处处都是年夜饭的香味,就连平日帝京中最热闹的街市,也冷冷清清,店铺早早关了门,小贩天没黑就收了摊,都赶着回家和家人团聚,吃上一顿热乎乎香喷喷的年饭。 热闹也好,繁华也罢,他只觉得这座城给他的感觉是那么地陌生,这里的人,都是和他素不相识,半点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 可是如今,大家都和亲人团聚了。 那他呢? 他的亲人,又在何处? 他一点都不开心。甚至可以说,这是他从出生以来过得最难过的一个除夕。 进了宫,沧衡的宫殿比青要的宫殿大的多,也豪华庄严的多,宫中处处张灯结彩,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络绎不绝,手中拿着各色的瓜果,酒水,准备着一场丰盛的晚宴。 想起往年的除夕,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当质子的生活自然比不上在自己国家那般舒服,无论从吃穿各方面来说,都差了一大截。 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胜,许久未踏出过大门,再加上让人眼花缭乱的宫殿,勾起了他的兴趣,让他暂时忘却了回家的期望。除夕宴还没开始,他趁奶娘不注意,一个人在皇宫里溜达起来。 假山奇石,小桥流水,奇珍异草,还有冬季仍开得正盛的娇花,这一切一切,让他看得流连忘返,待到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忘了回去的路。 他有些着急了,开始极力想找回去的路,只是找了许久,却并没有找到。 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听到一群小孩子的嬉笑声,扭头一看,三四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正在满院子地追逐打闹,欢笑声连连。 他心中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去找他们问问路。 原本以为大家都差不多年龄,应该好说话,却没想到刚一走进,就听到一阵嘲笑的声音,“这是哪里来的小叫花子啊?” 抬眸,一个身着明黄色华服,比他高半个头的男孩正皱了眉头,看着他,嘲讽道。 “就是就是,你们闻到没,他身上好臭啊……” “他肯定有半个月没洗澡了。” 他这才发现,面前这群孩子都穿着精致的华服,腰佩白玉,年纪虽不大,却个个都显得贵胄气息极重,自带富贵逼人的气场。再看看自己,身无长物,相较之下,实在是一副灰头土脸的穷酸样。 年少的自尊心让他觉得有些羞愧,顿时一句话不说,转身准备走开,离这群富贵小少爷越远越好。 “喂,小叫花,你叫什么名字啊?”身后传来心高气傲地不屑童声。 从出生到现在,他也算是过着众星拱月,锦衣玉食的生活,什么时候被人这般羞辱过? 小小的手指握成拳,他忍不住转过身,涨红了脸,愤怒道,“我不是小叫花!我叫白长安!” “白长安?” “没听过啊?是哪个大人家的?” “不知道啊……” 最后还是那个最先开口的男孩,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了来,“本太子知道了,就是那个青要国送来的质子。” 一听这话,这群孩子立刻炸了锅,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大哥,什么叫做质子啊?” “这都不知道,让你上课再睡觉!质子就是打了败仗的国家送过来的人质呗,一般都是不受宠的孩子,才会被送来,老四,你想想,你要是被送到其他国家去了,你母妃是不是会很伤心?” “不会不会……”被称为老四的皇子连忙摇头道,“父皇母妃这么疼我,怎么舍得把我送到其他国家去。” “所以说嘛,万一以后两国打起来,质子很可能就被杀掉的。一般都是父皇母妃不喜欢的孩子,才会被送去当质子。” 听完这番解释,其他人看向白长安的眼里,都带了几分同情怜悯之色。 不是这样的! 他不是被抛弃的! 他只是被逼无奈才会被送来这里的! 可是这群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就好像他是一直可怜的狗,而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人一般! 他忽然觉得胸腔里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握了拳头,大吼一声,便朝那面上满是得意之色的明黄色身影冲了过去。 “小叫花发疯了,打人了……”其他几人一见这阵势,一边笑嚷着起哄,一边看着两人扭打在地。 拳头如雨点一般朝他砸了过来,萧越帆似是还不解恨地朝他狠狠踹了几脚,他却无力反抗,只能双手抱了头,蜷缩在地,任凭他们拳打脚踢,心中暗暗发誓,终有一日,他要覆了这个国家。 他要让所有欺负过他的人,都跪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你们在干什么呢!”就在他已经麻木,不知道疼痛的时候,忽然从人群外传来一道稚嫩清脆的女声。 “九妹,我们正在教训一个不懂规矩的小叫花呢。” “你们敢欺负人,我这就去告诉父皇!” 一听这话,所有人立刻停了下来,一哄而散,转眼就跑得不剩人影了。 白长安这才缓缓睁开眼,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女童,梳着两个辫子,穿着粉色的华丽宫装,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看着他。 “你还好吧?”那女童说着,对他伸出了自己小小软软的手。 他愣了一下,终究还是握了上去,另一只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眼前的女童比他矮了许多,他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有些局促不安,过了片刻,才憋出一句“谢谢”。 这时,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那女童想了想,便打开挂在胸口的荷包,从里面掏出几块糕点,塞到他手里,声音糯糯道,“给你吃。” 他从来不喜欢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可是此时,却觉得有一种什么力量驱使着他神差鬼使地接下了。 那女童见他接下了,便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一颗牙齿的笑容,“我叫萧雨薇,你呢?” 从那一刻开始,萧雨薇这个名字便印在他的心里。 或许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忘了当初曾经帮一个被欺负的少年解过围,也忘了他这个人,更不记得他当时小声默念出的“白长安”三个字。 可是他,却从来没敢忘记过。 这是他来到沧衡接近一年,遇到的第一缕温暖,对他来说,就像是冬日的暖阳,给了他莫大的安慰,让他能够渡过这个寒冬。 第二年春天,暮开君奉命带兵攻打青要国,临行前,他带着白长安上路了。 一年之久,他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带着他回家却不是青要国来接他的人,而是敌国的军队。 他也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的究竟是怎样的命运。 临行那日,他站在人群中,望着这座虽然居住了一年却依旧十分陌生的城市,心中第一次有了一丝牵挂。 沉沉的号角声想起,他混在军队中,三步一回头,只希望能在离开这里时,再看一眼那个曾经帮助了他的笑脸,那片温暖的阳光,可是最终,直到他跟着人群离开了帝京,也没能再次看到。 整整十五年。 这十五年来,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他日日夜夜想要回去的家,早已不复存在,他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亲人,都已共赴黄泉。 而他自己,也早已不再是那个弱小无能,任人欺负的孩童了。 谁会为了那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心中记挂十五年。 可是他一直记着,直到这个名字变成他心中的一份执念,一个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在遥远的北沧城,有一个人他要去见的人。 那次宫宴,他终于再次见到了萧雨薇。 大殿之上,他目光灼灼,试图再从少女那张美丽的脸上找出一丝当年的痕迹,这么多年了,她的容貌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可唯独那双眼眸,却依旧如十五年前那般,晶莹,透亮。 可是那双眸子,从始至终都透着一丝毫无生机的哀伤。 他觉得自己心底生生扯出了一丝心疼。 后来他才知道,她竟已被许配给了松漓国的皇子。 身在官宦人家,在旁人看来是羡慕不来的福分,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唯有他们这些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这与生俱来的身份中,包含了多少无奈,多少身不由己。 像他十五年前被送来当质子。 亦或是像萧雨薇现在被当做政治牺牲品,远嫁他国。 其实有几个人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过都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罢了,他们这些人,从生下来开始,又有多少时间真正被当成人看了? 身居高位时,别人只是把你当成一棵摇钱树,围着你不停地转,巴望着能从你身上得到点好处。 有朝一日虎落平阳,那凄惨下场自不必说,落井下石,冷嘲热讽,拍手称快只巴不得你早点归西的人简直数不胜数。 多少人怒吼着我命由己不由天,可是最终斗得过命运的又有几个。 他知道萧雨薇已经生无可恋了,但是当她跌下悬崖那一刻,他还是几乎没有多想,就随之跳了下去。 虽然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虽然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死,但是如果能够重来,他依旧会选择随着她跳下去。 他等了这么多年,想来见她一面的期望,是那般强烈,十几年的坚持,早已成了心中的一种执念。 如果远嫁他国就是萧雨薇这一辈子的命运,那么他,愿意为了她与天相搏,颠覆她这早已注定的命运。 他知道,他不会死,萧雨薇也不会死的,因为他们的命运,不会就这么结束,而是才刚刚开始。 ------题外话------ 其实这可以算是一篇白长安的番外啦~ 只不过有些前因后果现在交代清楚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李代桃僵 时间又过了两日,茴香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暮天悠也不得不赶回北沧城。 因为京中传来了一个消息,皇上下了一纸诏书,将要处死冷天清和兰花这两个敌国余孽。 这么重要的事,她不能不回去,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行宫里无论是条件还是安全性都比不得帝京,暮天悠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带着茴香一起先行回去,萧辰昊则仍留在行宫内等消息。 徐山晖派了一队大内禁军护送她俩回京,他自己则留在行宫继续带人搜寻白长安和萧雨薇的下落。 入秋以后,天气一日一日地冷了下来。 马车驰骋在宽阔的官道上,路两旁的树木也渐渐秃了枝桠,草丛也开始发黄了。仍是前几日去时的路,气氛却不如那时候欢快。 去时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如今除了先行回京的各位大人,便只剩她俩了。风云变幻,世事难料,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这一趟行宫秋游,不仅没玩到,还损失了沧衡一个平乐公主,一个她的师兄白长安,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茴香窝在她怀里,一张小脸也是带了一丝淡淡的哀伤,连日来,她心情也一直十分低落,完全不似刚来沧衡那般兴高采烈。 暮天悠更是心事重重,如今皇上真的下令了,也就意味着,她的计划要开始了。 如果没人搅局,按照她的计划,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是为了以防万一,她必须在场看着,不然到时候真出现什么突发状况,那就功亏一篑了。 “姐姐,你为什么不救长安哥哥的妹妹和师傅呢?”茴香的一句话,把她从万千思绪里拉了回来。 这丫头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就是说白长安都告诉她了? “你觉得我能吗?”听茴香这么说,暮天悠垂下了眼眸,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是沧衡的朝廷命官……” “你可以的!”还没等她说完,茴香就十分肯定答道,“我觉得如果你想救,肯定可以,但是……” 说到这里,她也停了下来,但是暮天悠为什么要救呢?她从小就知道青霄国与青要国从前本是一国,再加上她母妃原本也是青要国人,后来入宫之后,便彻彻底底成了青霄国人,也就幸免于青要国十几年前那场灭国之难。 因此她一听说白长安是青要国的,心里就生出了一丝亲切感,再听说冷天清和兰花两人也是青要国的幸存者,便也觉得他们就像自己的亲人一般,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沧衡救他们。 可是暮天悠既不是青霄国人士,也不是青要国人,要她去救两个敌国余孽,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暮天悠她脸上现出十分纠结的表情,忍不住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小孩子就不要管那么多了,你现在只要每天吃好睡好玩好学习好就够了。” “长安哥哥真的死了吗?”说起吃喝玩乐,她就忍不住又想起了白长安,“如果我好好学习,长安哥哥能回来吗?如果可能,我愿意背完所有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每天念十二个时辰的书……哪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他了,我也愿意。” 就算不能见到,只要知道他和自己在同一个世界上,同一片天空下,好好的活着,这就够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谁都无法阻挡也无法干涉,你也不能去替谁去承受他的命运,你懂吗?”虽然只是个小孩子,暮天悠却能感觉到她心中对白长安深深的执念。 茴香不语,只是将头深深埋在了她的怀中。 一路无言,马车终于又回到了帝京,暮天悠仍然带着茴香回了自己的府上。 行刑那日,人潮拥挤,看热闹的人熙熙攘攘挤满了整个刑场。 皇上命沈万松监斩,另有几位大人陪同,因此暮天悠这个不相干的人只是站在刑场下,将自己隐在人群中,目光却一刻也不离台上。 无风,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太阳,整个天空都是一片灰白色。 兰花和冷天清一同跪在刑场上,经过这么多天的囚禁,两个人都是衣衫褴褛,满脸倦容。 这是自她把冷天清送到刑部,相隔一个多月之后,第一次见到冷天清。 皇上下了圣旨,没有手谕谁也不能见冷天清,因此就连沈万松,都无能为力,帮不了她。 他似乎又瘦了一圈,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一种将死之人的气息,深陷的眼窝,瘦的只剩皮包骨,原本清秀的面容,此刻看来竟有些可怖。 他跪在刑场上,嘴角噙了一丝笑容,涣散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场下的人群,最后定格在人群中的一个角落。 四目相对,暮天悠的眸中也含了一丝深意,转眼,那目光便掠过她,转向了别处。 “杀了他们!” “杀啊杀啊……” 人群中不时发出满是激情的叫喊声,好像台上那两人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日,她跪在刑场之上时,这群人也是这般同仇敌忾,叫嚣着要杀了她。 嘴角忽然浮现一丝嘲讽的冷笑。 她瞥了一眼四周的人群,放眼望去,都是装束普通的百姓,但是她知道,这人群中一定藏了刺客。 京墨那小子,绝对不会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兰花人头落地,所以此时此刻,他一定就在现场,藏身在某个不易察觉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围人声如浪潮,暮天悠负在身后的手心里却捏出了一丝薄汗。她抬头望了望头顶发白的天空,只期待着时间再过快一点。 刑场上的大内禁军,都已在沈万松的默许下,换成了她雇的人,理由自然是怕有人劫法场,所以换上了比大内禁军武艺更加高强的人。 她准备了这么多天的计划,成败就在此一举。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刑场上的刽子手已举起了手中的刀。 午时三刻,据说是地面上阴影最短的时候。此时阳气最盛,阴气即时消散,因此在这时开斩的犯人,应该连鬼都不得做,以示严惩。 场下的人潮声愈来愈烈,震耳欲聋,直吵得人脑袋里嗡嗡作响。 暮天悠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动静,手心也渐渐越收越紧。 场上的刽子手还未落下手中的刀,十几个人影就已蹦上了刑场,和场上的大内禁军互相厮杀起来。 “来人,来人……”虽然暮天悠早就让沈万松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此时亲眼看着这些手持刀剑,杀人不眨眼的刺客,沈万松还是吓得六神无主,腿一软瘫倒在椅子上。 忙有大内禁军护在了他的身前,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刀枪不入。 场下的百姓见状更是大声叫喊着四散而逃,生怕刀剑无眼殃及了自己,现场顿时乱成了一团。 台上的刀剑相接声不绝于耳,两个刽子手在刺客上台时就已经被一刀毙命,因此无人注意到,冷天清和兰花所跪位置的木板突然下陷,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刑场上。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有两个身着囚服,与其身形差不多的一男一女被推了上来。这一切发生的如此迅速,几乎在一瞬之间,因此根本没人注意到。 暮天悠望着台上那两个披头散发,如死人一般低垂着头的囚犯,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怎样救人才是最好的? 不是劫狱,不是拼命,不是想方设法把他们从牢里弄出来。 而是现在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瞒天过海,李代桃僵。 如果顾府爆炸当日,她拼了命去救冷天清,就算不死,日后也只能落得和他二人一起亡命天涯,隐姓埋名,处处小心谨慎,躲避官兵追捕的下场。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不仅要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的活着,还要保住她所拥有的一切,让众人看着她是怎样在这繁华的帝京一步步上位,直至达到那个她满意的位置。 她不仅要救冷天清和兰花,她还要让他们从此以后洗脱钦犯的罪名,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与她一同在这帝京颠覆这片浮华! 这才是她,这才是暮天悠! 为了这个计划,她千辛万苦找了北沧城的设计图纸,雇人历时无数个夜晚,偷偷挖通了刑场下的地道。 她瞒着所有人,甚至向皇上进言早日杀了冷天清和兰花二人。 她狠下心让白长安以为她冷血绝情,甚至与他断了同门之情。 她设计圈套算计沈万松,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的计划实施时更加畅通无阻。 她为了掩人耳目,公开招募门客,招了和兰花身材体型差不多的程飞雪当替死鬼,还为冷天清招了一个名医,替他诊治。 自顾府爆炸那晚以来,她所做的一切筹备,都只是为了今日。 如今,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她要给兰花和冷天清一个新的身份,让他们从此不必再遭受朝廷的追捕,从此不必再躲躲藏藏,可以堂堂正正地走上街头。 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胆大妄为,偷天换日之事的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她做到了。 此刻她的眼中没有与大内禁军厮杀成一片的刺客,没有众位躲在禁军身后瑟瑟发抖的监斩官,更没有台下混乱不堪的平民百姓,只有台上那两个从未抬起过头,将死的囚犯。 囚犯在带上刑场之前便已经验明正身,因此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心存怀疑。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给那两人贴了面具,任凭他人再怎么怀疑,都不可能想到跪在台上的早已不是兰花和冷天清,那两个今日必死无疑的囚犯早已被掉了包。 现场的混乱持续了大概一刻钟,朝廷的援军也已适时赶到。 “公子,看来今日是救不下兰花姑娘了。”场上,一个略显年轻的男子见情况不妙,好不容易挡了一波大内禁军的攻势,退到京墨身旁,低声道。 京墨抿紧了嘴唇,目光如刀看着那个跪在场上,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单薄身影上,眸光一沉。 他平日不听父亲的教导,整日只知吃喝玩乐,不曾好好习武,到现在,才觉得后悔莫及,如今他身上也受了几处刀伤,刀口虽然浅,但是体力已逐渐不支,再加上援兵已到,这样下去,他们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兰花死在他面前? 曾经花前月下,他和兰花许诺过,要陪她过这一生一世,至死不渝。不管兰花是否当真,这都是他说过的话,他必须做到。 若是今日真的不能救出她,那便和她一起血溅这刑场吧。 “你和蔡师叔带着其他人先走。” “那你呢?”那年轻男子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京墨眼中那决绝的眼神,明摆着是要在这刑场上拼了命。 “你别管了,快走,不然来不及了!”原本热闹的刑场下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援兵也浩浩荡荡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待到整个刑场被包围,只怕他们没一个人能逃掉,全部都得命丧当场。 这位蔡师叔,原本是江湖中一个名叫做天剑门下的弟子,与京墨的父亲曾有些交情,而他名下的弟子子苓——也就是这个年轻男子,又与京墨交好,所以他才决定来这京中走一遭,不想这刑场当真不是好劫的。 眼下他们就要全军覆没,他心中也清楚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一道理,只能下了撤退的命令。 霎时间,台上的刺客纷纷跳下刑场,四散而逃。 蔡师叔看着依然留在台上不肯走的京墨,心中左右为难,若是再上去救他,只怕自己也跑不了,可是若不救他,那么实在有悖行走江湖义气当先之道。 站在台下看戏已久的暮天悠,看到都已经到这时候,还在台上奋战的京墨,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傻小子真是个死心眼。 然而下一秒,京墨做了一件更死心眼的事。 他见自己即将被大内禁军包围,今日再也无生还可能,遂把心一横,仰天长啸一声,“兰花,我来了!” 说完,便一把扔了手中的剑,朝兰花扑过去。 竟是要和兰花一起同生共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台下突然蹦出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还没等众人看清她是怎样上台的,她就飞起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向京墨的腹部。 “嘭”,京墨的手还未碰到兰花,便被那股强大的冲击力踹得整个人飞了起来,然后在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注视下,从天空中划过一道圆滑的抛物线,狠狠摔向了台下。 蔡师叔愣了一下,直到那抹身影离他越来越近,就要扑面砸了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回过神,一把伸手接了京墨,夹在腋下,足尖轻点,施展传说中的轻功,纵身几个起落,生生消失在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下。 暮天悠看他们一溜烟跑不见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好险,京墨这小子,差点坏了她的大事。 在场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沈万松见状,忙不迭从监斩台上奔了下来,面有难色道,“暮大人,你你……” “本官放心不下,怕有人劫刑场,所以还是来了,”暮天悠看着他,面色凝重,一本正经道,“事实证明本官果然是料事如神,你看这群刺客,真是胆大包天!竟然真敢劫刑场,当我们这些朝廷命官吃白饭的吗?!” “可是,他他……” “你放心,他中了本官的佛山无影脚,已经命不久矣,只需三日,必将七窍流血而亡。”暮天悠完全不等他把话说完,投给他一个无比肯定的眼神,接着道。 “不是不是,皇上……”沈万松只觉得自己欲哭无泪,这么轰动的劫法场,还大动干戈地抽调了援兵,结果就连最后的一个刺客都被暮天悠踹下了刑场,这是报到皇上面前,这不是等着挨板子吗? “沈大人放心,这事本官自会去向皇上说明,皇上那么英明,肯定会理解情况,不会责罚于你的。”暮天悠见他一脸忧伤,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再说,最主要的是这钦犯不是没被劫走吗?” 看着仍然跪在场上的两个钦犯,沈万松心里多少有了一丝慰藉,没错,皇上是派他来监斩的,他虽然没抓住刺客,但是也没弄丢钦犯啊。 暮天悠示意场上的大内禁军都赶紧散了,然后提醒沈万松道,“好了好了,午时三刻早就过了,赶紧的,快点斩了他们吧,免得再生事端。” 沈万松一想也对,这才是他今日的公事,连忙又调了两个刽子手上台。 手起刀落,鲜血四溅,经过这番风波,台上的两个钦犯也终于人头落地。 沈万松命人收拾好了刑场,就打算回去给皇上复命了。 临走前,暮天悠特意把他叫到了一边,压低声音又吩咐了一遍,“沈大人,今日之事,保密啊。” 沈万松一愣,随后意识到她指的是偷换大内禁军一事,连忙点了点头应道,“自然自然,请暮大人放一万个心,下官一定保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毒 时间又过了几日,暮天悠把兰花和冷天清弄进了自己府中,她早就已经将后院打扫干净,准备把冷天清当个神仙一样供起来。 兰花的伤势较轻,让大夫看了病,吃了几贴药,又好好在床上休息了两日,基本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倒是冷天清,基本没过上什么好日子,身体差的就剩一口气在了。 虽然多了个病秧子养在后院,但是暮天悠心里轻松了不少,要知道她为了这个结果,可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只是萧辰昊那边还是没有消息,算算日子,自坠崖事件之后,已经过了差不多有半个月了,可还是杳无音信,对于这个消息,暮天悠也只能稍稍安慰自己没消息至少能证明他们还有生还的希望。 那么深的悬崖,就算没摔死,半个月也能饿死了,真的还有生还的希望吗? 这事,她自然不敢和兰花冷天清说。 既然把冷天清和兰花接回了自己府中,茴香再住在她府上多少就有些不便,她也只好将茴香送回国驿馆,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京墨这几日一直很消沉,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整日在花满楼里流连忘返,借酒消愁,醉得像个晕鸭子一般,几乎没什么时辰是清醒的。 到了第四天,终于有人来敲门了。 开了门,打开一看,原来是花满楼的老鸨,正捏着手绢,摇着扇子,见他出来,连忙堆起满脸媚笑,“京少爷,这几日玩的可爽了?” “干什么?!”京墨现在正烦着,一看到她的脸,只觉得心里更烦了。 “您要是玩爽了……能不能把这银子先给付了?” 一听竟然是来要钱的,京墨顿时火冒三丈,差点没蹦起来,“本少爷还会少了你的钱不成!” 说完,手就伸到怀里开始掏银票。 老鸨一见他发怒,连忙赔笑道,“不是不是,京少爷是我这楼里的常客,怎么会怕你不付钱呢……只是本店这不赊账的规矩,您又不是不知道……” “本少爷……”京墨在怀里摸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身无分文,瞬间蔫了,“用赊账吗……” “……” “你等着,本少爷回家取钱!”说着,他抬腿便要跨出房门。 “哎哎哎,”还没等他另一条腿也跨出去,就被老鸨一把拉住了,“京少爷,你这莫不是在耍我?” “本少爷没事耍你做什么,你又不是没看到,没钱了,不信我把衣服脱了给你看?” “那你就这么走了,我上哪儿找你去?”那老鸨一改谄媚的态度,腰一扭,靠在门框上,抠着自己的指甲道,“本店的规矩,交钱放人,哪怕你是天王老子,只要进了我花满楼,也得按照规矩行事,京少爷,您还是自己写张欠条吧,我自会派人上门讨钱,等拿到了,立马放人。” 上门讨钱?! 先不说他爹娘都不住在京城,如果在,要是知道他在青楼里乱混,还不得扣了他全部的零花钱? “本少爷在你这店里消费了这么多次,好歹也算个金牌顾客了,你竟然如此对本少爷?真是岂有此理!”京墨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炸了,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婊子无情了,一没钱立刻翻脸不认人了,唉,想想还是兰花对他好,住在他府上的时候每日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一日三餐都照顾的十分周道,可惜…… 一想起兰花,他不禁开始黯然神伤,只觉得自己想找个地方痛快地大哭一场。 “京少爷您这说的哪里话,正因为您是金牌顾客,我才拖到今日,要不然啊……”言下之意是要不是看在他是金牌顾客,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那你就赶紧放本少爷回家拿钱。” “没有这个规矩。” “那本少爷今天就给你定下这个规矩。” ……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直惹得其他人纷纷侧目,聚集在一旁指指点点,各种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凤仙姐姐,这钱我先替京少爷垫了吧。”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好听的女声。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老鸨扭头一看,来人竟是杭清月。 别的妓院里的姑娘都是把老鸨叫妈妈,她嫌这个称呼太老气,便定下规矩让这花满楼里的姑娘都管她叫姐姐,再加上她以前的艺名叫做小凤仙,于是大家便都称呼她为凤仙姐。 京墨一看到是杭清月来了,不禁面露一丝窘迫之色。 “姐姐,这是京少爷这几日在这花满楼花费的银子,一共五百七十九两。”杭清月走到她面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塞到她手中。 “清月,你……”自己楼里的姑娘给嫖客倒贴银子,这算什么事? “京少爷,您早些回家吧……”说着,杭清月露出一丝欲言又止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若是能见到王爷,请向他转达清月的关心问候。 她已经有多久没见到王爷了? 已经足有三四个月了。 三四个月都不见她一面,说明什么? 说明王爷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京墨看着她姣好的面容一提到萧辰昊就染上了一丝淡淡的哀伤,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其实杭清月倒是个好姑娘,可惜命不好,流落这风尘之地。 她性子倔强,靠国色天香的容貌和一身才艺夺得了这花满楼的头牌之位,虽身处青楼,却从来不趋炎附势,讨好权贵,能得到她的作陪除非是她自己愿意,否则就算一掷千金,也不一定能行得通。 再加上萧辰昊平日对她照顾有加,京中常来这花满楼的达官显贵,富家子弟都知道她是萧辰昊的人,所以平日倒也没什么人敢为难她。 他曾劝过萧辰昊替杭清月赎身,就算她身份低微,不能纳她为妾,哪怕让她到王府里当个丫鬟也好过在这青楼里蹉跎青春,最后落下一个凄惨的下场。 可是萧辰昊却一直迟迟没有任何回答,她也就只能一直在这青楼里等,等到能出去的那天。 其实入这青楼的有几个是自愿的,大都是因为家境贫寒,从小被父母卖来青楼,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奉献她们最好的青春年华,她们唯一的出路,便是祈祷哪天能遇上个达官显贵,看上了她们,替她们赎身,毕竟这一行是靠青春,年龄一大,就没有什么出路了。 可是入青楼容易,想出去就难了,就算真的命好遇上个贵人,也免不了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自古以来,就没人看的起。 京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对她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下了楼梯。 其实这世上,哪里都有好人有坏人。 花满楼外,人潮熙熙攘攘,艳阳高照,一走出来,竟有些不习惯,觉得十分晃眼。 他用手遮了遮,便挤进了人潮中。 兰花死了,如今他该干什么呢?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索然无味,就连以前最爱喝的酒,最爱吃的菜,现在尝起来都觉得味同嚼蜡。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失去了目标。 他在等萧辰昊回来,吃一顿离别饭,喝几杯离别酒,然后他就要离开这个让人伤心的地方,没什么事绝对不再回来。 就像萧辰昊所说,京城这地方不适合他。 这里多得是贵人,机遇,金钱,权势,浮华,可是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这里的人,今天可以众星拱月一般高高在上,明天就可以摔下云端被人弃如敝履,如此迅速的变换,他适应不了,也不想去适应。 因为他不属于这个地方。 如今兰花已经不在,他也在京城玩够了,是时候该走了。 他低着头,无所事事,漫无目的,懒散地信步走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忽然,一个人影堵在了他的面前。 抬头,原来是蔡师叔,身后还跟着子苓。 “公子,你跑哪里去了?我和师叔都快担心死了,找了你好几天了。”子苓见他一副十分悠哉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道。 京墨不语,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蔡师叔,“师叔,你身上有银子没,先借我点。” 蔡师叔不解,但还是掏出了银子给他。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去逛逛,等天黑了就回去。”京墨接过银子,还不等两人发话,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他在街上晃悠了一圈,转身进了一条小巷子里的一个小酒馆。 傍晚,暮天悠吃完饭,便带着兰花去后院看冷天清。上次她招了一个周姓老大夫,医术还不错,就是为了等救出冷天清后给他当私人大夫,帮助他恢复身体。 两人来到后院时,冷天清还在睡着,经过几日调养生息,他的脸色好了不少,身体却依然十分虚弱,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就算能恢复,他武功尽失,也不可能恢复往日那般风采,能保住命,当一个普通人便已实属大幸。 “周先生,他怎么样了?” 老大夫看了躺在床上的冷天清一眼,拉着暮天悠来到了屋外,这才神色郑重道,“老夫本是江湖术士,浪迹天涯多年,幸而遇到大人,这一个多月以来对老夫以礼相待,好吃好喝伺候着,老夫在这里先谢过大人了,只是恕老夫无才,医治不了这位公子身上的毒。“ 说完,躬身赔了一礼。 暮天悠愣住了,冷天清身上的毒到底是什么毒?她就是问了这位周大夫的生平履历,得知他行走了一辈子江湖,见多识广,才花重金招来府上给冷天清诊治。 可是现在,连这位老先生都束手无策? “周先生,你且先说,他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血脉逆行,周身大穴不通,身体忽冷忽热,这症状像是寒毒,至于这毒老夫也只有在医书上看过,现实中并未遇到过,所以也不敢妄下定论,贻误这位公子的病情。” “寒毒?那他还能活多久?”暮天悠一听,连忙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只有保住命,一切才都有可能。 周大夫伸出一根手指,答道,“一年。若真是寒毒,一年内找不到解药,就要归西了。” “那谁有解药呢?”暮天悠一听连忙拉住了他的胳膊问道。 “这解药,老夫从未听过谁有,就连药材,恐怕这世间也是没有啊。” 暮天悠闻言皱起了眉头,冷天清被囚地牢多年,期间肯定也遭受了各种刑讯逼供,所以身中奇毒倒也不是什么怪事,只是这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有这种毒,必定有解药才对,若是这世间没有,难道天上才有? “什么叫做这世间没有?” “据医书所载,解这寒毒所需的药材都生长在一个叫做朝阳谷的地方,这朝阳谷的所在只是个传说罢了,并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在何处,因此老夫才说这世间恐怕没有。” 朝阳谷?! 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 暮天悠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名字,她在脑袋里细细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那日,她与白长安在十里桃花林中闲聊的时候,白长安曾经提到过这朝阳谷,当时他说在哪里来着? “周先生,这几日还牢您费心,好好替我师傅看看,给他开几服药调理下身子,其他的,你且不必担心。” “好的,若是大人没什么事,老夫先回去了。” 周大夫一走,暮天悠立刻从房中把兰花拉了出来,既然白长安知道朝阳谷,那么兰花应该也知道才对。 “你听过朝阳谷没有?” “朝阳谷?”兰花听到这个名字,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一副忽然想起什么了的样子,“我想起来了,少爷和我说过,朝阳谷是个像仙境一般美丽的地方,里面没有人居住,没有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是春天,谷中青山绿水环绕,还有各种各样的仙鹤,神鸟,凤凰,以及各种奇花异草,珍稀动物……” “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暮天悠见兰花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完全停不下来,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这个……”她想了一想,摇了摇头,“少爷没说,不清楚。” 等于白问。 “你想不想救师傅?“ “想啊。” “那你就去查出朝阳谷在哪里。”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查!“对了,等师傅醒了问他啊,他说不定知道呢。” “对!”兰花这番话提醒了暮天悠,她怎么没想到,冷天清是白长安的师傅,又是国师,肯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肯定知道朝阳谷,说不定还知道朝阳谷在哪里。 “唉,可是师傅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 “放心吧,他会醒的。”暮天悠见兰花说起冷天清面露难过之色,忍不住拉了她的手安慰她道。 “师姐,”兰花见暮天悠还在安慰自己,心里忍不住涌上一丝自责,“我、我对不起你。” “什么对不起?” “我之前,以为你背叛了师傅,还想杀了你,为师傅报仇。”兰花说着,脸上现出深深的懊悔之色,“我实在太笨了,我怎么能怀疑你呢?你明明对我和师傅那么好,冒着生命危险救我们,可是我、我、我竟然还差点伤了你,我真是该死。” “乖,要换成是我,我肯定更恨你。”暮天悠只觉得这丫头实在单纯的可爱,都这么大人了,心思却还像个小孩子一般,其实有时候,她也明白京墨为什么会喜欢兰花。 兰花从来没什么心机,和她相处不用费任何脑子,担心她会利用你,算计你,因为她是个连谎话都不会说的人,而且她待人极好,只要她把你当亲人,让她为你卖命她都肯,这样单纯善良又真诚的女子,怎么能不让人心生爱慕? 正是因为如此,暮天悠才想要保护她。 人都是相互的,兰花在乎她,对她好,她自然也会想去对兰花好,她并不是冷血不通情理的人。 “师姐你原谅我,以后我再也不怀疑你了,你对我和师傅的好,我都会记在心里的。” “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姐,就不要和我这么客气了,从今以后,你要好好记着,你叫程飞雪,是我的贴身侍卫,记住了没?” “记住了!”兰花见暮天悠丝毫没有生她气,心里也好受了很多,“对了师姐,你最近有少爷的消息吗?” 兰花口中的少爷,指的自然是白长安。 暮天悠看着她满眼期待,等着自己回答,不禁有些犹豫了。 白长安是兰花的哥哥,若是告诉她,白长安坠崖,如今失去了消息,兰花一定会很伤心吧。 可若是不告诉她,这个消息又能瞒得了多久,总不可能瞒她一辈子。 “师姐?”兰花见她没有回答,不禁有些好奇,又唤了她一声。 暮天悠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瞒着她,随后扯了一下嘴角,故作轻松道,“他十几日前不小心掉下悬崖了,到现在杳无音信……” 兰花一听这话,只觉得这简直是一道晴天霹雳,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你也别太难过了,到现在还没找到他的尸首,所以他说不定没死呢……” 不等暮天悠说完,兰花的眼泪便瞬间涌了出来,她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口中喃喃道,“不,不……他不能死……” 暮天悠见状,连忙想去扶她,只是还没说一句安慰她的话,就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带着哭腔道,“师姐,少爷他不能死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情圣 暮天悠没想到兰花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不过也是,毕竟是她的亲哥哥,也算是她在这世界上仅剩的亲人,血浓于水,这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 好不容易才把兰花安慰好,暮天悠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因为程飞雪是贴身侍卫,房间就在她院里,现在兰花自然也住在她旁边。 天幕湛蓝,疏星淡月,一阵夜风吹来,原本就已枝叶稀疏的树叶便又掉了几片。 兰花心情不好,暮天悠便让她早早上床躺着了,安慰的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何况,说什么都没用,也不能让白长安平安归来。 走到院子里,秋夜深寒露重,她仅仅穿了一件单衣,竟觉得有些寒气袭来。 抬眸望向遥远的天际,只觉得这帝京夜色沉沉,让人徒添一丝寂寥。 人有时候很奇怪,越长大,却越害怕孤单的感觉,觉得这个世界离自己十分遥远,周围的人都与自己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认识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可以真正靠近,相拥。 别人累了倦了的时候还可以回家,可是她呢?她的家在哪里?这座宅子吗? 现在有冷天清和兰花陪着她,才稍稍觉得有了点家的感觉。 有得必有失,没有什么人能把所有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中,所谓的成功,也不过是在选择中做出对那个对自己来说是正确的答案。 她不再感慨,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推门进了屋内。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她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的夜更深了,连虫鸣都销声匿迹了,院子里静得像是能听见树叶落下的声音。 暮天悠躺在床上,准备入睡,只是这时,她好像听到外面有什么异样的声音。 那声音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似乎还有杂乱,像是从院外而来,正在缓缓靠近。 她猛然睁开眼,正掀了身上的被子,准备悄身下床,却听到院外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从高处摔了下来。 她一愣,心下正觉得奇怪,就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正“唉哟唉哟”地连声叫着。 这声音,似乎还有点熟悉? 打开门,只见朗月之下,光秃秃的院子墙角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似乎是个人,正在地上滚来滚去,嘴里哀声连天地叫着。 暮天悠不禁皱起眉头,走近去看。 精致的五官,勾人的桃花眼中带着三分醉意,来人一身骚气,不是京墨又是谁? “你,没事吧?”暮天悠看着他,迟疑问道,想了想,还是伸手想去拉他。 京墨却直接无视她伸过来的援手,捂着自己的腿从地上爬起来,“暮……暮天悠……” 暮天悠本已皱起的眉头又蹙紧了几分,因为京墨一张口,她就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重的酒味,再仔细一看,他怀里竟然还抱着一小坛酒,显然是喝醉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酒这东西,容易让人乱性,现在京墨喝成这样,她还是与之保持适当距离为好。 京墨见她往后退,似是怒火中烧,脚步踉跄着上前了一步,“你你你……混蛋……” 暮天悠看着他摇摇晃晃的步子,心中不禁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倒地,“京少爷,你这么晚了不睡觉,还喝了这么多酒,最主要是跑到我府上来,不知有何贵干?” “本,本少爷是来报仇的!”京墨努力睁着一双迷离的醉眼,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恶狠狠的表情,“你,你那日为什么要踹飞我……为什么不让我和兰花一起死……” 原来他是以为兰花死了,所以心中悲伤,想要来找自己算账。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暮天悠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京墨这小子吧,虽然平日贪玩了些,但是长相身材家世都不算差,最主要的是,他对兰花痴情一片。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暮天悠考虑着给他俩当个证婚人。 只是那一天,目前来说还有些遥远。 “你为什么不救她?你就算不救她,也该让我去陪她吧,黄泉路上,她一个人走,多孤单,多害怕……我可怜的兰花,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般对你……”说着,他抱起怀中的酒坛子,猛灌了一口酒,仰天长叹了一声,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暮天悠。 “是你,都是你的错,你这个蛇蝎心肠的狠毒女人啊,兰花那般信任你,你却出卖她,为了自己的名声地位,贪图荣华富贵,置她的生死于不顾,你!你!你不配当她的师姐!” 暮天悠默然,听着他这番话,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我要给兰花报仇!”京墨见她沉默,心中怒火更甚,一把扔了手中的酒坛子,手握成拳,便朝暮天悠冲了过来。 他本来就没学到什么功夫,再加上喝了那么多酒,早就已经头晕眼花,根本看不清暮天悠的位置,所以这一拳软绵绵的毫无气力,暮天悠脚下动都没动,只是稍微一撇开身,就轻松避过了。 倒是他自己,脚下步子不稳,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京墨见一击没中,转身又是一拳,却又被暮天悠轻松避开。 这样几个来回,他不仅连暮天悠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还将自己转了个头晕眼花,他更觉得心灰意冷,顿时也懒得再发疯了,直接往地下一坐,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简直像个和妈妈一起逛街然后迷路了的孩子。 暮天悠一见这情景,顿时傻了,她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能哭成这样的,心中忽然想起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现在看来,京墨这次是真的到了伤心处了。 看他哭得这么伤心,暮天悠都觉得自己心里也有点难受了。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若是那日在刑场上的真是兰花,说不定她也就随京墨去了,让他陪着兰花,虽不能同生,能同死也是好的。 可问题在于,兰花并没有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情圣2 京墨小时候家里曾经养过一只鸡,一只他很喜欢的母鸡,后来有一天,他爹拿那只老母鸡试验新制成的解药,结果失败,那只老母鸡从此就离他而去,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抱着那只鸡哭了很久很久。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自己喜欢的东西离自己而去的感觉,虽然兰花是个人,不是东西更不是动物,但是心里的那份悲伤,却不会比失去任何东西少。 他哭着哭着索性躺在了地上,望着头顶上深蓝的天幕,想着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兰花,心里的悲伤在无限地扩大,扩大。 他觉得自己活得很窝囊,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再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来文不成武不就,除了在十二岁那年扶了一个老爷爷过马路以外,再没做过什么正经事,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悲伤。 暮天悠看着他这样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正在为难之际,忽然听到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然后兰花走了出来。 她连忙想要去拉兰花,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就算京墨再伤心难过,现在也不是告诉他真相的时候。 手伸到一半,却又忍不住收了回来。 若你只是普通人那该多好。 她自己是这样,兰花也是这样,若他们俩都是普通人,那么她们根本就不必遭受现在的煎熬,谁不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又有多少能厮守到白头。 若是现在在她面前哭的是萧辰昊,她又可能狠心地视而不见吗? 京墨正哭得伤心,忽然发现有个人影遮住了头顶的天幕,乍一看,竟像是兰花。他惊讶地忘了哭,不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仔细一看,这人身影虽像极了兰花,可是那张脸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地上冷,赶紧起来吧。”兰花看他这样子,心里也是难过不已,但是她自己心中也清楚,现在不能与京墨相认。 “兰花!”京墨一下子就从地上蹦起来了,一把拉了她的手,“是你吗?你没死?” “公子,你认错人了吧。”兰花吓了一跳,连忙甩开他的手,别开脸,怕他看出异样。 “可是……”可是就连她的手那细细柔柔的触感,也像极了兰花,但是那日,他亲眼见到兰花被押上了刑场,又怎么可能有生还希望呢? 想到这些,他原本闪闪发光的眸光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暮天悠见此,也怕他心生怀疑,看出什么端倪,连忙上前道,“好了你别拉着我的侍卫不放了,今晚既然你来了,我请你喝一顿,就算是一同悼念兰花,飞雪,快去备下酒菜,我要与京少爷一醉方休。” 兰花心知暮天悠是在救场,应下后便连忙出了院子。 京墨望着那抹背影出神,直到兰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扭过头,一把抓住了暮天悠的胳膊,“你老实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兰花?” 暮天悠顿时摆出一副严肃又略带忧伤的表情,“她只是我的贴身侍卫程飞雪,兰花已经死了,你忘了吗?” “可是她……” “你肯定是喝太多酒了,所以眼睛有点花。” “……” 不到半刻钟,酒菜便已经备好,暮天悠拉了京墨坐下,开始准备开导开导他,兰花则是在一旁伺候着,趁机也可以多看京墨几眼。 她与京墨相识不过短短几个月,初时只觉得他油嘴滑舌,又十分不正经,令人讨厌。但住在京府的那些日子里,京墨对她颇为关心,没事就跑来献殷勤,渐渐地,她发现,其实京墨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虽然贪玩,但心地却十分善良,对人也很真诚,最主要的事,京墨对她真的很好很好,从她出生以来,除了师傅和少爷,再也没人对她这么好过了。 京墨一点都不在乎她的身份,还说要娶她。她没有答应,因为她知道,自己身上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任务,而这个任务,或许这辈子都完成不了,那么,她又怎么可以丢下少爷和师傅,自私的一个人去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呢? 在复国重任没完成之前,她没有资格过逍遥快活的日子,而她要做的事危险异常,时时刻刻都可能丧命,所以她更不愿意把京墨牵扯进来,如果可以,她希望京墨从来没遇到自己,就一直像以前那样,做他快快乐乐的富家少爷。 暮天悠本想和京墨喝上几杯,好好开导他一下,却不想他一见到酒就开始自斟自酌,最后干脆抱着酒坛子就开始喝了,拦都拦不住,边喝边吐槽,把皇上,冷天清,萧辰昊以及她,所有和兰花的死有关系的人都骂了个遍。 暮天悠只好静静坐着听他吐槽。 月亮渐渐爬上了半空,夜更深了,就连天上的星星似乎都睡着了,散发的光芒也不那么耀眼了。 京墨终于说累了,站起身准备回家。暮天悠看他醉的一塌糊涂,站都站不稳,怕他出了府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别说回家了,遂安排兰花送他回去,也算是给点时间让他们两个独处。 淡月无边,夜空一片晴朗,兰花扶着京墨行走在回去的路上,大街上十分清寂冷清,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夜风卷起一片片落叶,缓缓地在地上打着旋。 秋天真的到了。 去年的秋天,她还在顾府当一个小小的婢女,每天看着府上各位夫人小姐的脸色行事,整日想得是怎样才能救出师傅。 如今不过一年时间,却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曾经名噪一时,根基深厚的顾府,早已成了一片灰烬,而那些或好或坏的人,如今都已经不知魂归何处。 人的一生,其实不就是这么回事。 京墨一路上胡言乱语,脚下步子也不稳,她就一路默然,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他扶回家门口,然后替他敲了大门,便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人来开门了,她也就放心了。 京墨在管家的搀扶下踏进了府门,刚进去没走几步,就看到面前有个人影负手而立。 他抬头一看来人,酒也瞬间醒了几分,“小昊子?” 第一百二十章 告白 暮天悠找到了王彬。未考取功名之后,他本打算早日回家,但是程飞雪和他说,内阁学士暮大人有意提拔他,他心下自然高兴,也就在这帝京多待了几天。 而暮天悠之前会对程飞雪说那番话,自是因为要让她当替死鬼,心中觉得对不起她,但是荣华富贵也不能带进土里去,她也就只好把这些补偿都补给王彬。 一个老老实实,普普通通的书生,站在人海里一瞬间就能被淹没的那种,平凡地不能再平凡。 他想留在暮府,在暮天悠手下做事,但是暮天悠考虑之后还是没答应。他既然与程飞雪从小一起长大,必然十分熟络,只要多与她见上几面,就会发现这个人并非是程飞雪。 最后她让王管家先给他安排个活,打算等到她的店铺开张后,让王彬去打理。 无论何时何地,钱都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东西,她现在也一样,朝廷那点俸禄,根本什么都不够干,明摆着是在逼他们这些朝廷命官搞副业。 日子仍然在一天天过去,徐山晖也终于带着大内禁军回京了,他们费劲千辛万苦,历时半个月,终于下到了谷底,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影子,包括白长安和萧雨薇的尸体。 这也就是说,他们俩生还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他将这一情况报告给萧中庭后,萧中庭立刻命他再带人去周围的村落寻找萧雨薇的下落。 毕竟现在的萧雨薇,不仅是一国公主,还身负联姻的重任。这关系到国家之间的政治问题。 眼见时间一天天过去,秋季都已经到了尽头,院内的树叶也都掉的差不多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在向高旷的天空蔓延。 这日下朝后,萧中庭又将她留了下来。 两人并肩走在廊腰缦回的皇宫长廊下,淡淡的阳光,洒向长廊一边,天空干净的像一片蓝色的湖面,让人心情放松了不少。 萧中庭穿着一身明黄色便服,双手负在身后,脚下步子悠闲而又自在,“朕这几日一直做一个梦。” “什么梦?” “朕梦到在一片连天地都分不清的茫茫白雾中,有个头发凌乱,四肢被砍掉,双目被挖去的女人在低声哭泣。”萧中庭说着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回忆着梦境,“朕每次都想逃开,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逃,她一直都在朕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而且她还一直说着她死得好惨,好惨。” 暮天悠闻言皱起了眉头,每晚做这种噩梦确实让人很闹心,“想必是皇上这几日操劳过度,心神不宁,以至于睡眠不好,该叫御医看看,开几贴安神的药吃吃才好。” 谁知萧中庭听了她这番话却笑着摇了摇头,“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在守皇陵的,并不是朕的生母。” 暮天悠一愣,她依稀记得听萧辰昊提起过,先帝驾崩当日,只有萧中庭和其母妃守在一旁,先帝归西后,他们便拿了一纸诏书,说是先帝临终遗诏,废萧越帆,传大统与萧中庭。 也正是因为此事,初时才有那么多人不服萧中庭。 若那纸诏书不是先帝的遗愿,那么那位如今在守皇陵的娘娘就是把萧中庭推上皇位的幕后推手。这个动机很简单,深宫的女人,除了靠取悦皇上,另一个巩固自己地位的方法就是母凭子贵。 先帝去了,若是萧中庭当上皇帝,那她便贵为太后,从此享尽再没有谁可以爬到她头上的尊贵。 可是她却选择了去守皇陵,在那种地方过着粗茶淡饭,孤独终老的日子。 暮天悠一直想不明白。 如今,萧中庭又告诉她,那位娘娘并不是他的生母。 她就更想不通了。 “朕的生母,据说在朕出生没几天,就身患重疾去世了,所以朕从未见过她,可是命中的那女子却一直说她是朕的生母。” “臣以为,皇上是不是该请个得道高僧来这宫里做场法事?”作为一个现代人,暮天悠自然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的,但是凡事有果必有因,萧中庭做噩梦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爱卿的意思是,这宫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萧中庭闻言,有些吃惊,他倒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不管有没有,微臣见皇上这几日精神萎靡,满脸倦容,说明这件事已经影响到皇上的日常生活了,总该想办法解决下,再说请个高僧来看看也没什么坏处。” “有理,既然这样,朕就把这事吩咐下去。” “嗯。” 清风朗日,暖阳高悬,两人走在无人的长廊下,一路默然。 暮天悠也不知道萧中庭想去哪里,只是他为君,她为臣,君要臣陪,臣不能不陪,也就只好一直跟着他缓缓地信步走着,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萧中庭微微侧目,望着身旁暮天悠娴静而又带着几分思虑的侧颜,忽然觉得她很美很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觉得暮天悠似乎开始渐渐走进了他的生活中,虽然只是每日上朝的相见,可是见到她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很安心。 他知道自己不适合当皇帝,登基之初也十分害怕自己当不好这个皇帝,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所以他一直都不敢对任何人敞开自己的心扉。 可是暮天悠的身上,却带着一种让他想亲近的感觉。不管遇到什么事,她总是很淡然,也一定能想出办法迎刃而解,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暮天悠俨然已经成了他的左膀右臂,他一有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暮天悠商量。 只因为,这个人,能给他一种安全感。 一种可以完全相信她的安全感。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那抹还在往前漫步的身影,不自觉叫道,“暮天悠。” “嗯?”被这一声呼唤拉回思绪,暮天悠回过头,这才发现,萧中庭早已停下了脚步。 暖阳明媚,微风轻轻吹起她脸颊的一缕青丝,她站在几步开外,微微扭过身,脸上带了一丝小小的惊诧,双眸澄澈如秋水。 那一回眸,像是隔了几个世纪一般漫长。 萧中庭忽然迈开步子,几步走到了她面前,一把把她拥入怀中,“陪着朕好不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解围 拥着她的人,是这天下的帝王。 这个怀抱里,没有温柔,没有暖意,甚至还有一丝让人不安的危险。 暮天悠推开了他。 “皇上乃君,微臣为臣,君臣之礼不可僭越。” 萧中庭的脸色变了变,觉得自己有些尴尬,毕竟他还从来没遇到过有人敢推开他的,就算暮天悠是他最器重的宠臣,也不代表她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自己的权威。 可是暮天悠这样屡次拒绝他,让他尴尬,不正说明了她心中对他并没有意思吗? 一个不爱权势不爱富贵的女子,虽身为他的臣子,哪怕是此时此刻站在他的面前,都能让人感觉她身上远远的疏离感。又或许,这才是让他对暮天悠产生兴趣的根本原因? “你真的要与六皇弟成亲吗?”他忽然有点后悔了,当初萧辰昊来找他要一纸赐婚诏书时,他为何那般轻易地就给了。 暮天悠默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和萧辰昊成亲,他们会成亲吗? “那是自然,毕竟皇兄可是诏书都赐了。”萧中庭正在等着暮天悠的答案,却不想生生有一个声音插进了他们的对话中。 萧中庭和暮天悠一起抬眸望去,只见长廊外的庭院内,萧辰昊正站在暖阳下,嘴角擒了一丝笑意,眸光深深地看着暮天悠。 剪裁合体的紫色朝服裹着他颀长的身体,他面上表情悠闲,仅看上一眼,就让人挪不开视线。 “六皇弟,你为何会在这里?”萧中庭眸光一暗,这里是后宫,就算是王爷也没权利自由出入,再说不知道萧辰昊在那里站了多久,说不定将他和暮天悠刚才的话都听了去。 这种被人偷窥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萧辰昊走了过来,对着他行了一礼,这才淡然道,“臣弟有要事禀报,听徐喜说皇兄在后宫,所以臣弟就擅自来找皇兄了。” 明明下了朝,萧中庭却把暮天悠留了下来,这让他怎么能不管! 从萧辰昊突然出现说了那句话时开始,萧中庭的脸色便不太好看,暮天悠不相信萧辰昊看不出来,可是他却还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了解的样子。 不过萧辰昊的出现,也算是替她解了围,既然他有意要帮自己,那她自然领这个情,顺水推舟道,“既然皇上与王爷有要事相商,那么微臣就先行告退了。”说完,还不等萧中庭回答,便行了一礼,准备告退。 她深知不能再和萧中庭这样独处下去。 她可以当萧中庭的臣子,为他效力,与他站在统一战线上,却唯独不能与他产生男女之情。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她和萧中庭是一类人,因为心底那份强烈的自尊心,不想被任何人轻视,所以为了这份高高在上的尊贵,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所谓的爱情。 更何况,萧中庭现在对她的感情,恐怕并不是所谓的爱情。 “你在宫门口等我。”就在她走过萧辰昊身边的时候,萧辰昊突然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虽小,语气中却是满满的命令,不容丝毫拒绝。 暮天悠脚步丝毫没有停滞,直到走到长廊的尽头,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一黄一紫两抹背影。 其实萧辰昊刚才没有必要出声的,他明显已经在庭院外站了许久,只怕连萧中庭搂她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一暴露自己,势必会引起萧中庭的不悦,对他的不满。 他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事,在萧中庭心里留下一个结。 暮天悠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在宫门口等他。不管萧辰昊对她的好是虚情还是假意,她都不得不承认,在这里,没人对她比萧辰昊对她更好了,这种好,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报。 朱红色的宫墙,金色的琉璃瓦房顶,高飞的檐角上是瓦蓝的天空。暮天悠站在宫门口,望着四周高大的宫墙,只觉得自己置身其中显得多么渺小。 一入宫门深似海。 “暮大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张言知。 张言知的官职并没有上朝面见皇上的资格,因此她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张言知了,今日一见,只觉得他在这京中待了些日子,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穿起一身官服也像那么回事了。 “张大人,近些日子过得如何?” “下官日子自然过得清闲,只是暮大人实在忙碌,下官去府上拜见了两三回,都未曾见到暮大人一面。”张言知苦笑道,许久不见,暮天悠似乎有些瘦了,精神似乎也不如以往,他心里涌上了一丝无奈与心疼。 一个女子,却偏偏要入朝为官,偏偏还深得皇上器重,每日忙碌不堪,至于到底快乐与否,恐怕也就只有暮天悠自己心里清楚了。 “有这等事?既然这样,那咱俩现在去吃一顿吧,刚好也到饭点……”话还没说完,暮天悠就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站在这里是在等谁。 张言知本来听她说要一起吃顿饭,心里十分开心,可是见她突然停了下来,不禁有些好奇道,“怎么?” “我现在在这里等昊王爷,若是张大人不介意,要不一起等?咱三个一起去吃一顿。”既然他问了,暮天悠只好不无尴尬地解释道。 又是昊王爷。 张言知一愣,心里顿感一丝失落,“既然暮大人和王爷有约在先,那言知还是改日再去拜访暮大人吧。” “嗯,好。”暮天悠也看出张言知脸上的表情变化,突然想起那日程飞雪和她所说的话。 她惜才,同时也想让张言知为她做事,可若是张言知对她产生了别的想法,那还是早日扼杀在摇篮里为好。 “那下官就先走了。”张言知说着,便行了一礼,准备走人。 “对了,张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去?” “哦,皇上要看翰林院的一些卷宗,下官正要送去。” “什么卷宗?” “好像是十几年前沧衡与松漓之间的一些旧事,下官也不是很清楚。” 沧衡与松漓国的旧事? 暮天悠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张大人,那些卷宗,改日可否让本官也看看?” 张言知没想到暮天悠会提出这个要求,愣了一下,随后道,“可以,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卷宗。”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想要什么 等了不到一刻钟,萧辰昊就出来了。 暮天悠想和他说几句话,却见他脸色不太好,也就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出了皇宫。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到了秋末,似乎也冷清萧条了许多,暮天悠跟着萧辰昊出了宫门,上了西街,因为两人都穿着官服,所以一路上颇为引人注目。 片刻之后,两人便到了昊王府门口,望着眼前这扇进出过多次的熟悉大门,暮天悠的脚步顿了一下。 自从她入朝为官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昊王府,明明是几个月之前的事,现在想来,却恍若隔世,不知为何,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些抵触。 “进来。”萧辰昊见她有些迟疑,不由分说地拉了她的胳膊。 暮天悠有些抵触,本想拂开他的手,但是手刚伸出去,就又缩了回来。因为她突然想到,若是她反抗,肯定会引起萧辰昊不开心。 明明是一些小事,何必整天为了这些闹不开心。 很多时候,让一让也就过去了。 但是萧辰昊早已把她这些小动作全部都收入了眼底,他抿了抿嘴唇,拉着暮天悠进了王府,才放开她。 暮天悠又跟着他走了一段距离,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不知王爷今日叫我来府上有何要事?” “除了本王之外,以后不管谁碰你,你都得第一时间推开。”等了几秒钟,就在她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萧辰昊没听到,要不要大声再说一遍的时候,萧辰昊答非所问如是说道。 “啊?”原来他还是看到了萧中庭搂她,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感觉有点别扭。 “不管是谁,哪怕他比皇上还厉害,都不可以。”萧辰昊扭过头,寒着一张脸,眼神冷到让人有些可怕。 他本来早就要跳出去,好在暮天悠推开萧中庭还算是及时。 “那要是个女的呢?” “女的也不行。”本来只是随口一句调侃,却没想到萧辰昊脸上的寒意更深了。 “嗯嗯嗯,我知道了。”暮天悠见此,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便连连点头答应。 萧辰昊忽然上前了一步,然后一把将她搂入自己的怀中,闻着她身上那久违的熟悉味道,他觉得自己心里忽然就轻松了许多。 “你想要什么,本王给你好不好?” 不想看你一个女子,在这纷乱的朝局中与众人周旋,纵使你有千般万般的能耐,终究也是会筋疲力竭,会痛苦,会厌倦,会累。 为什么就不能像个普通女子一般,偏偏要这样折腾自己呢? 自暮天悠入朝以来,朝中关于她的闲言碎语,每日都能听得到,他听了心里都不舒服,更别说身为当事人的她,她难道真的能做到一点都不在乎吗? 萧辰昊的声音中,满是无奈,听得暮天悠心里甚至起了一丝波澜。她垂下了眼眸,轻轻抬起双手,环住了萧辰昊的腰。 感觉到身后那双温暖的手,萧辰昊心中一动,不由将暮天悠搂的更紧了,只是还未等他高兴几秒,就听到暮天悠的声音轻轻响起。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声音虽轻,却那般决绝,肯定,一口否决了他。 他给不了,什么东西是他给不了的,荣华富贵,金银珠宝?她从来就没给过他一个机会,一分信任,现在又凭什么来否定他给不了? 难道一个人的真心,就该这样被轻易践踏? “那么他给得了吗?”萧辰昊冷笑了两声,想起萧中庭今日在宫中的所作所言,明显是对暮天悠有意。 不想暮天悠却还是摇了摇头,“他更给不了,我想要的,不需要任何人给,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得到,也只有这样,我心里才会安心。” 说完,她松开了萧辰昊,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这世间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或许我不懂,但是我知道,皇上对我的感情绝非是爱,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我和他是同一类人,他太过于懦弱,害怕被人轻视,所以哪怕一无所有,也要将那至高无上的权势握在自己手里,为了这份至高无上的尊贵,他可以牺牲任何代价,因为这是唯一可以证明他存在意义的手段,而我于他,不过是一个让他感觉到能保护他这份权力的工具,但是他根本不会完全相信我,因为我也只是一个人,有背叛他的可能。” 萧辰昊听完暮天悠这一大串的叙述,眸光暗了暗,是的,他承认,对于暮天悠这番话他不能完全理解,更加不能赞同。 如果你自己都不曾去死心塌地地信任别人,又凭什么要求别人死心塌地相信你,不背叛你呢? 他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当初做了那么多,想得到暮天悠的信任,可是最终,就像暮天悠现在所说的,她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他。 “人心难测,在这世上,不会背叛自己的就只有金钱权势,有了这些,你可以得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包括人心,哪怕是虚情假意,就像皇上现在,他自己心中也清楚别人都只是臣服于他的权威,可至少,没人敢忽视他,对他不恭,所以,他才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那么你呢,你想要的,也是这样吗?” “是。”没想到,暮天悠竟没有一丝犹豫,就这般回答了他,“王爷你说要娶我,但是你敢保证你这一辈子不会背叛我吗?你敢保证你这一辈子只爱我一个吗?你不能保证,以后的事又有谁说得准呢?这京中哪个达官显贵府上没有几房小妾,你能保证你被别人说的时候心里不会不平衡吗?” 从古至今,女人几乎都是男人的附属品,尤其在男人看来,拥有的女人数量就如金钱权势一般,是个人能力的体现,萧辰昊身为一个王爷,就算现在心里这样想,谁又敢保证他以后不会后悔呢? 人都是会变的。 人心变起来更是让人措手不及,这点,暮天悠很清楚,所以她无法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她唯一相信的,就只有自己。 萧辰昊觉得自己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有点无奈,有点难过,还有点觉得自己很可悲。 好不容易将一颗真心捧在她面前,结果换来的,却是她的不信任。 暮天悠已经言下之意说得很明白了,她宁愿守着一份至高无上的权势孤独一人,也不愿意要一份可能会背叛她的真情。 他忽然有点心疼暮天悠。 他有点想知道,她的过去,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受过怎样的伤害,才会如此不相信人心。 “那你说,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本王?” 若是因为之前的事,那么只要暮天悠给他一个机会,他愿意去补偿,愿意去努力,让她重新信任他,哪怕再困难,他都会去做。 这般卑微诚恳的语气,哪里像平日的萧辰昊? “若你安安心心当你的清闲王爷,不要再插手朝堂上的所有事,那我便相信你,如何?” 他一直想当一个清闲王爷,可唯独这件事,他做不到,他是沧衡的子民,是在这个国家长大的,和这个国家中千千万万的平民是同胞,所以他身上有一份责任,他不可能放弃。 看着萧辰昊瞬间沉默的表情,暮天悠笑了一下,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无奈,“你若继续派人去松漓国搜寻,想要找出蛛丝马迹的证据,那么我们,只可能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永远不可能站在一起。” “暮天悠!”萧辰昊发出了一声低吼,为什么她要逼他妥协,而她自己却不可能妥协呢? “谁都不能阻挡我前进的道路,包括你,若是你执意如此,那我便只好也将你当做敌人,一起荡平。”关于这件事的话题,他们俩并不是第一次说起。 可惜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个谁都不可能妥协对方。 她有要保萧中庭的理由。 而萧辰昊也有要拉萧中庭下位的理由。 他们之间的利益根本就是相对的,就算再怎样,都不能做到双赢,所以注定了他们之间不可能在一起。 这才是她心中一直纠结,却又无奈的原因。 既然注定是个悲剧,还不如早点结束,免得付出了太多的时间,精力,感情不说,最后还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这不是她的风格。 她会计较得失,因为她不喜欢做没有回报的事。 再加上,她不喜欢被人背叛,尤其是自己最亲最爱最信任的人的背叛。 她的爱很自私,也像萧辰昊一样拥有很强的占有欲,所以她无法想象,若是日后,萧辰昊变心了,喜欢上了别人,那么她该怎么办。她不愿意承认自己被抛弃,被取代的事实,她会不知所措的。 可是人的一辈子这么长,面对的诱惑这么多,相比之下,仅仅几句话的承诺是多么的轻,她没办法去相信。 没错,她就只是一个胆小鬼,懦弱,害怕失去拥有的东西,所以,为了不失去,为了不伤心,她宁愿不要。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活着干什么 时间又过了几日,秋去冬来,道路两旁的树上,树叶也终于掉完了最后一片。 据派出去的搜出小分队报告,他们在距离那片悬崖约十多里的一个小村落里,打听到曾经有人看到过与萧雨薇白长安二人外貌相似的一男一女出现过,但是他们沿途追踪下去,却并没有找到。 萧中庭听了这些情况后,便下了诏书命令当地官员出力协同朝廷搜查小分队,务必要将两人找到。 再过几个月就是新年了,过完年后,萧雨薇也该前去松漓国和亲了,如今却依旧下落不明,这到时候要怎么向松漓国交代? 暮天悠上完朝,得知白长安的消息后,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白长安不会就这么死了的,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感觉,可是她心里一直都这样相信的。 这样一来,她终于也能去安慰下兰花了,连日来,兰花的心情一直十分低落,甚至还说要去找白长安,最终都被她阻止了——若是朝廷派了那么多人都找不到白长安的下落,那么仅凭兰花一个人势单力薄,怎么可能找到呢? 她一下朝回到府上就直奔后院,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兰花。 苦苦浓浓的药味飘满了整个后院,刚走进去,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冷天清身体这么差,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必须要经过长年累月的卧床调养,好在她现在在京中混得有个落脚之处,师徒三人也不至于风餐露宿,她平日更是在府上下了禁令,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后院,因此这后院环境倒也还算清静。 她刚推门进去,就看到冷天清正靠在床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兰花则是站在一边,满脸委屈,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这气氛,有点诡异。 “阿草,你过来。”冷天清的身体虽然恢复了不少,却依旧很虚弱,但是从他此时的语气中,暮天悠能听出来,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哎。”暮天悠应了一声,便朝床前走去,事到如今,她也根本不在乎冷天清到底叫她什么了,反正不管她怎么说,冷天清也不会记着她叫暮天悠。 “跪下!”她还没走到床前,冷天清就突然大吼了一声,这突如其来地吼声吓得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莫名其妙地看了兰花一眼,却见后者只是扁着嘴,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她不再多问什么,“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床前。 想她以前还从来没跪过谁,只是来到这异国他乡,成长了不少,棱角也被磨去了不少,每日对着不同的人说着堆满虚情假意的笑容,说着虚情假意的话,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萧中庭她都跪了,更别说冷天清了。 “啪”的一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暮天悠一愣,只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挨得十分无辜,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这样被无缘无故地打了一巴掌。 而冷天清竟然又举起了手,似乎是嫌这一巴掌还不够,要再来一下。 “师傅!”兰花见状,连忙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暮天悠,“师姐她也尽力了,你就别再怪她了。” “你让开!”冷天清见兰花还护着暮天悠,不禁气得手直哆嗦,“为师入狱这才多久,你们就这样害死了师兄,你们两个吃白饭的吗?!尤其是你阿草,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师兄跳下悬崖不去救他?!简直岂有此理,你还有脸来见为师?!你还活着干什么!要不是兰花告诉为师,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为师一辈子!” 冷天清越说越激动,直接抄起放在桌子上的药碗,劈头盖脸朝暮天悠砸了过来。 “嘭”的一声闷响,她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顿时眼冒金星,伴随着脸上滚烫的热感,额头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流出。 那药碗砸上了她的额角后“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而又浓稠的药汁泼了她一脸,鲜血混杂着药汁,顺着她鬓边的头发缓缓滴落,她缓缓睁开眼,只觉得整个鼻息间都是那股苦涩的中药味。 兰花看到这一幕,早已吓呆,连哭都忘记了。 她低垂着眼眸,抬起衣袖,轻轻抹去脸上的药汁,这才抬起头,眸光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冷天清,语气中听不出是半分感情,“照师傅这么说,同为同门师兄妹,师兄的命比我和兰花两人都值钱,是啊,我为什么不救他,我就应该和他一起跳下去,一同葬身崖底,这样的结果,师傅才会觉得满意。” 是啊,她为什么不跳? 她当时真的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可是她跳下去了,师傅和师妹怎么办? 她过得开心吗? 每日在朝堂上,对着那一张张虚伪的脸,说一些自己都恶心的假话,还要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搞关系本来就不是她的特长,她却还要每日费劲心机去拉拢别人,去讨好萧中庭,想法设法让他信任自己,甚至连萧辰昊捧到她面前的那颗真心,她都只能视而不见。 难道她现在每天过得开心吗? 她是别人眼中的异类,拼了命地去做那些本不该是女子做的事,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每日都在痛苦中度过,最后换来的,是师傅问她活着干什么! 就连她以为最亲的师傅,原来也还是觉得她的命还比不过师兄。 她本也没想谁能把她的命看得多重,可是这件事,怎么能怪她?她又怎么会想到,白长安为了只见过两面的萧雨薇,能命都不要。 “放肆!谁允许你这样和为师说话的!”冷天清心中本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愤怒之下所做所言有些过分,却没想到暮天悠还敢和她顶嘴,不由得又羞又恼,伸手便又要去打她。 “师傅!”兰花哭着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胳膊,“您就不要再打师姐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师兄,您打我吧,哪怕打死我都行,求您不要再怪她了……” “你以为为师会放过你吗?滚开!”冷天清见连兰花都敢不听自己的话,公然与自己作对,心中不禁怒意更甚,恶狠狠地一把推开了她,“反了你们,我还没死呢,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就敢这样忤逆……” 兰花被他这一推,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就要撞向身后的桌角。 暮天悠见状,顾不上其他,连忙站起身,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用力将她搂入了自己怀中。 “放肆,谁让你起来的!”冷天清只觉得自己被气得血气上涌,眼前发黑,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暮天悠将兰花扶到一旁,幽深的双眸望着冷天清,语气凛然道,“既然师傅觉得徒儿不听话,那么大可将徒儿逐出师门,另寻新徒。” 说完,她朝冷天清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房门。 “你,你,你……”冷天清捂着胸口,看着她的身影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终于再也压制不住胸口翻涌的气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倒在床边昏迷过去了。 “师傅!师傅!”兰花连哭都顾不上,连忙过去扶他,却发现他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屋外风凉如刀,发白的日光让人头晕目眩,额角似乎还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留下,她伸手抹了一把,指尖是触目惊心的红色,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师傅上次发脾气是在她说要与之划清关系时,哪怕是那时候,他都没有像今日这般愤怒,可见白长安的命到底有多重要。 她盯着指尖的那抹殷红看了许久许久,缓缓垂下了眼眸。 女子到底不如男! 就算她再怎么去努力,在这个重男轻女的社会,女子的命依旧比纸还薄。 她不服又能怎样,在师傅的眼中,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她相信,若是能拿她的命换白长安的命,冷天清一定毫不犹豫。 明明只是秋末微风,却让人觉得寒冷刺骨无比,一直凉到了她的心底,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缓缓蹲下身来。 眼前是一片苍凉的土黄色,满地的残叶,混杂着发黄的草叶,一起在泥土中腐朽,发烂,就如同她的人生一般,哪怕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腐烂,也不会有人过问。 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她不喜欢自己活得这么没有存在感,哪怕某一天突然死了,都没人知道,若是一个人活到这个份上,那是多么的可悲。 连冷天清都不能相信,那么她到底还可以相信谁? 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就只能一个人孤军奋战吗? 嘴角浮上一丝苦笑,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一直以来,她不都只是一个人?那些不想听的,不想看的,只需要捂上眼睛,堵住耳朵,就能通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她想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挡,等到她手握重权的那天,那么是那些嘲笑过她的人也好,轻视过她的人也罢,都不得不正眼看她。 她的命,是属于自己的,不会被任何人替代。 第一百二十四章 饯别 暮天悠再次出现在后院的时候,天色已是薄暮。 额角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她来的时候,冷天清已经醒了过来,吃下了药,只是他双目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姐……”兰花见暮天悠来了,连忙迎上来,想要问暮天悠怎么样了,暮天悠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出去。 兰花点点头,有些不放心地看了躺在床上的冷天清一眼,忍不住低声道,“师姐你不要再惹师傅生气了,拜托你了……” “我知道,你去吧。”她既然走了又来,就说明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兰花走出门外,轻轻阖上了房门。 屋外暮色沉沉,屋内沉寂如水,这份属于夜晚的静谧,此时此刻竟显得那般难得。 暮天悠站在屋子中央,几步之外,冷天清横躺在床上,他双目瞪得很大,眼神涣散,面上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像是一天之间苍老了很多。 这个人,曾经是一国国师,享尽了荣华富贵,如今,也只能躺在这三尺木床上,度日如年,每日浑浑噩噩,看不到前途何在。 人,却又是如此脆弱。 她想说些什么,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承认今天的事她也有错,太过于冲动,可是道歉的话,她不想说。 “无论如何,你都要将你师兄给为师找回来!就算他死了,他的骨灰也得捧到为师面前来。”无法言喻的语气,听来只让人觉得满是悲凉。 “师傅……”暮天悠从没见过他如此悲伤的样子,她没想到,白长安在兰花和冷天清二人心目中的地位竟然如此重要,毕竟他们三人有着十几年的感情,这是她这个相识不过大半年的局外人所不能体会到的。 “今天上午的事是为师不对,为师太过分了,不该伸手打你,你和兰花都是好孩子,说来说去,其实都是为师的错,为师无能……” “师傅……” “从今以后,为师也不会再逼你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你师兄既然已经死了,那么一切又有何意义?不如就让你去好好生活,过自己的人生。”他已经无颜去面见黄泉下的列祖列宗了,那么还在乎什么,静静地等死吧,什么复国,现在看来又是多么可笑。 “师傅,师兄他没死!” “你说什么?!”冷天清听到这句话,终于扭过脸,正眼看了她一眼,面上满是不敢相信的诧异,“你说他……” “师兄他没死,已经有确切消息,皇上正在抓紧派人找他。” “找到他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把他给为师带过来!”冷天清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惊喜之余,又觉得悲愤,他从小教育白长安要保护好自己,因为他身负重任,可是这小子竟然敢这般糟蹋自己的命,简直是岂有此理! “师傅,我有一事不明白,师兄与平乐公主明明仅有两面之缘,何以能为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师兄幼时在沧衡做质子时,平乐公主曾与他有恩。”这么多年了,他又岂会不知白长安心中想的是什么,但是他一直都三令五申告诉白长安不许和那平乐公主扯上关系。 国仇家恨,是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们终有一日是要颠覆这个繁华富庶的国家,重建往日的青要国的,到那时,那平乐公主又该何去何从?儿女私情,在这种复国重任面前显得是那般微不足道。 “那他恐怕是回不来了。”虽然不知道是有什么恩,但既然他们是旧相识,暮天悠总算能明白白长安为什么会为了萧雨薇拼命了,这样,也就能说明了为什么过去了这么多日子,还找不到萧雨薇和白长安二人。 “为何?” “只怕他们早就已经远走高飞了。” 若是他们真的想被找到,或者说是想回来,那么只需去附近的衙门,自然有官员好生接待,好吃好喝派人把他们送回京城,可是他们俩有体力到村落里借宿,却没有去官衙,而且派了这么多人都还没找到他们的下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在躲官兵。 既然他们二人是救相识,那么这一切就很好解释。 萧雨薇和亲的结果就是葬送一辈子的幸福,既然她对白长安有恩,白长安自然不愿意看到她落下个如此悲惨的结果,于是带着她远走高飞,也就是所谓的私奔。 没错,她现在能肯定,这么久都没能找到这二人,必定是因为他们已经私奔了。 在外面找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隐居几年,结个婚,生个娃,等到拖家带口回来的时候,早就已经过了和亲的日子,再加上萧雨薇好歹是个公主,皇上到那时候肯定也早已消了气,不可能不认她这个亲妹妹,如此一来,就可避过和亲这场劫难,何乐而不为? 这样的结局,总好过嫁给那个什么松漓的三皇子。 一想通这些事,暮天悠觉得心里稍微有了些安慰,甚至在琢磨着要不要暗中派人去护送下他们,给他们送点盘缠路费。 暮天悠想到的,冷天清自然也立刻就想到了,“不行,你立刻去把你师兄给为师抓回来,为师绝对不允许他这么胆大妄为!” 暮天悠本想为白长安说几句,但是看冷天清的表情,再加上他的话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若是现在再为白长安说话,说不定就气得他又吐一口老血了。 “是,师傅。”暮天悠想了想,还是觉得先把这事应下来,“徒儿今晚还有些公事,师傅您好生休息,徒儿晚些再来看你。” 暮天悠说完,打开房门,然后她吓了一跳。 因为兰花正站在门口,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脸上满是惊喜,恨不得立刻扑过来。 “师姐,师兄他真的……唔……” 不等她发泄完自己激动的心情,暮天悠就一把捂住她的嘴,拖着她出了院子,“是真的,所以你不要担心了,现在,你回房换衣服,晚上跟我去个地方。” 夜幕初降,月头刚刚爬上光秃秃的树梢,暮天悠就穿戴整齐带着兰花出门了,她特意让兰花今晚带了人皮面具,以免遇到些不该遇到的人被认出来。 两人出了府后就一路向北,穿过热闹的街市,一路来到了城边上,也就是浴月川这条与白长安相识的内河上。 虽然在这北沧城中住了快有一年,而这浴月川也算是城中出名的游玩景点之一,但这却是暮天悠第二次来这条著名的河川上。 时隔大半年,岸边的桃花早已凋零,就连叶子也一同被碾碎在泥土中,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枝桠。河面上依旧是画舫凌波,丝竹清歌不绝于耳,哪怕是再怎么寒冷的时节,卖笑的风尘女子和腰缠万贵的达官显贵也换了一批又一批,可这浴月川上的风花雪月,纸醉金迷却是不会停歇的。 青霄国使臣一行人出使北沧城也有半个多月了,再加上他们原本也就是受白长安所托才来此,如今白长安下落不明,他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是以暮天悠今夜在这浴月川上包下了一艘画舫,带领朝中众臣宴请青霄国使节,算是为他们饯行。 最可怜的就是茴香这孩子了。本是好心想来帮白长安,却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却不能将他再带回去。 河边上,已经聚集了一群穿红戴绿,一看便知是身份尊贵的人,暮天悠转过身,对着兰花十分认真道,“知道我今晚为什么要带你来吗?” “不知道。”兰花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如果我万一喝醉了,你得把我扛回去,记住了吗?” “记住了。”再次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暮天悠交代完后,便带着兰花朝那群人走了过去。 而在路的另一边,萧辰昊和京墨带着天剑门的蔡师叔和子苓正在街上不停溜达,寻思着晚饭去哪家酒楼解决比较好。 京墨最近心情轻松了许多,因为那夜萧辰昊告诉他,兰花可能没死。 他既然答应了京墨要救兰花,自然有他的打算,所以才让京墨不要过多插手,他本以为暮天悠总会找时机换掉身在牢中的兰花和冷天清二人,却不想她一直没有动手,让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算错了什么。 直到后来,有人告诉他了一件事,他才明白,不是自己算错了什么,而是暮天悠所做的事,在他意料之外,他根本没想到暮天悠会想出这种计策,再加上,这李代桃僵的一计十分危险,若是哪个环节不小心出了问题,走漏了风声,那么便会前功尽弃,连她自己的命都得搭进去。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暮天悠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可能是无缘无故闲着没事干的,其实她所做的事,都指向了一个矛头——她要救冷天清和兰花。 她的心思之缜密,并不会比其他人差到哪里去。 京墨眯着一双桃花眼,一边到处乱看,一边想着什么时候再找个理由见一次那个叫做程飞雪的婢女,也好帮萧辰昊证实一下他的猜想。 没想到,他刚好想着程飞雪,目光不经意掠过河边,便看到了那抹让他觉得十分熟悉的身影,身边站着的另一个女子,不是暮天悠又是谁? “小昊子,你看那不是暮天悠吗?” ------题外话------ 改下更新时间吧,每天早上10点,准时等着各位亲亲哟?(°?‵?′??)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吃花酒 萧辰昊顺着京墨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暮天悠站在岸边,她今日的穿着虽干净利落,偏向男子,但站在一堆男人中还是十分显眼。 李霖站在她身边,正与她有说有笑,暮天悠说到高兴处,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待李霖上了画舫之后,张言知也凑了过去,暮天悠和他寒暄了几句,便一把搂了他的肩,说了几句什么,两人便一同大笑起来。张言知进了画舫后,沈万松也来了,他倒是没和暮天悠勾肩搭背,但是言语动作之中也显得颇为熟络……还有胡新,杨森,只要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几乎都到场了,不论年轻年老,还是高矮胖瘦,都纷纷上前和暮天悠寒暄几番。 “啧啧,看来暮天悠在朝中混的还不错啊,这么多人都和她相熟,似乎关系都很不错,一个女子能做到这般地步,确实不易……”京墨一边啧啧赞道,一边伸手去拍萧辰昊的肩膀,这才发现,萧辰昊黑着一张脸,表情十分不悦。 他顺着萧辰昊死死的目光看去,确定他是在看暮天悠,心中顿然了悟,连忙出言安慰道,“她是朝廷重臣,自然少不了一些应酬,男人嘛,喜欢吃花酒,你看那些狗官一个个乐得跟过年一样,暮天悠她是女的,又占不了什么便宜,你也不用太担心……”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发现萧辰昊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他脑子一转,连忙又安抚道,“再说船上那么多名妓,你看花满楼的几个头牌,除了清月姑娘其他都在,暮天悠她自然也不会被别人占便宜……” 京墨这番解释说的头头有理,可是萧辰昊心中还是有种想上去把那个笑得灿若春花的女人从船上拽下来的冲动。 他一个男人都没吃过花酒,暮天悠一个女人倒比他还放得开,最最主要的是,这女人竟然请了朝中几乎所有的重臣,却唯独没叫上他,这简直岂有此理。 京墨见情况不妙,正想着怎么劝萧辰昊,才不至于自己今晚的晚饭泡汤,毕竟不仅他一个人,他还带着一堆人,说好了要请人家吃饭的,忽然听到萧辰昊沉声道,“你想吃花酒吗?” 京墨呆若木鸡,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赶紧摇了摇头,“不不……” 他身后可是还跟着人呢,虽然大家都是男人,可这蔡师叔可是和他爹一辈的人,若是被他爹知道他*,他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萧辰昊直接无视他的话,“去,把你花满楼的相好都叫上,本王今晚也要吃一回花酒。” 众人纷纷上了画舫,暮天悠便也拉了茴香上了其中一艘,这艘画舫里仅有她和茴香,以及张言知李霖,外加两个六品之下的小官,剩下的便都是随从,茴香只是个孩子,况且还是一国公主,暮天悠思虑再三,觉得让她过早接触吃花酒这种官场应酬不利于她的身心健康成长,于是特特设下了这艘画舫。 这画舫中所设仅有几个美貌的乐女,一个抚琴,一个吹箫,一个拉弦,一个拨琵琶,乐音悠长,奏得也并非烟花柳巷中的淫词艳曲,而是涤荡心神的高雅曲子。 相比其他画舫上热闹喧哗,觥筹交错,脂粉飘香的情景,这艘画舫上就显得寂寞冷清了许多。李霖和张言知二人自是因为不适应这等风月场,所以才入了这画舫,喝两杯清酒,听听清雅乐音。 二人闲着无聊,便聊了几句,忽然发现双方竟都在诗词歌赋上有些造诣,随即越聊越投机,最后更是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酒,吟诗作对起来。 “暮姐姐,茴香好舍不得你。”茴香抱了她的胳膊,小嘴撅起,一副不满地样子。 暮天悠和她解释了白长安和萧雨薇的事,她年纪虽小,却看得十分透彻,知道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因此倒也不执念于白长安。 只是她这般懂事,却愈加显得让人心疼。 “乖,以后若是暮姐姐有时间,便去看你好不好?”暮天悠拍了拍她的小脸,搂住了她,笑道。 “骗人,你这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茴香这孩子却十分机灵,她忽然一把挣脱了暮天悠,跑到画舫边上,趴在窗框上,探出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天上冷月高旷,河水荡漾,不停拍打着船身,发出十分有节奏的哗哗声,深蓝的天幕下,浴月川上飘满了脂粉香气和靡靡之音,在河水中碎成星星点点,飘出很远很远。 茴香看着天上的淡月,心中忽然觉得莫名地难受,不禁喃喃道,“月神姐姐啊,你要是能听到,就保佑长安哥哥和萧姐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暮天悠在一旁,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只觉得心里颇为安慰。 如果有机会,她真的很想见见茴香的娘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能教出这么懂事善良的孩子,哪怕是成年人,在面对自己所爱的人的时候,都不一定能有茴香这么广阔的胸襟。暮天悠相信,茴香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很疼她的夫君,会很幸福。 “咦?”茴香忽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又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指着窗外扭过头对暮天悠道,“暮姐姐你快看,那不是萧哥哥吗?” 萧辰昊?! 暮天悠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一艘画舫,正凌波驶来,船头站着几个身材窈窕,面若桃花,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风华绝代的女子,而众佳人簇拥着的那个身着蓝色锦袍,迎风而立在船头夹板,风姿翩翩的男子,不是萧辰昊又是谁? 她差点把刚喝的酒一口喷出来。 平日里见惯了萧辰昊一本正经的样子,如今见他板着脸站在一群佳人中,一副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的样子,真是要多搞笑就有多搞笑。 萧辰昊也看见了她,随后唤来了船上的小厮,那小厮应下后,没过几秒钟,画舫便突然加速超过了她们,然后转了个舵,一下子横亘在她们画舫前,挡住了去路。 船身晃了几下,不得不停了下来。 那船夫见有人挡道,骂骂咧咧地走上甲板正欲开骂,一看到船头所站之人,立刻噤了声。 眼前的这位爷虽不是浴月川上的常客,他却也是认识的,他心下为难,正琢磨着总得想个法子,让这位大爷给他让条道才好,就见暮天悠挑帘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河上风大,吹得她三千青丝在身后翻飞如蝶,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对面船上那人,径直走到了船头。 “暮大人,这……”船夫刚上前要禀明难处,暮天悠便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哟,王爷今儿个好兴致,竟也来游这浴月川。”暮天悠刚走上船头,便听到了自眼前画舫上传来的靡靡之音,细听之下似乎还能听到男子的大笑声和女子的娇笑声,相比起这边的清寂,显得是热闹无比。 “暮大人不请本王,本王只好自己来了。”言辞中虽是揶揄,脸上的表情却依旧生冷,夹在风中而来,只让人觉得气温都瞬间降了几个度。 暮天悠伸了伸脖子,望向他身后的船舱,依稀能见舱内的热闹光景,便忍不住打趣道,“王爷这船上似乎热闹的紧,不知又为何要拦下下官的船?” 语气中竟夹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醋意。 萧辰昊愣了下,沉默不语,只是抬腿,轻轻往前一迈,便跨了过来。 只因两条船相距极近,几乎是无缝隙拼接在一起,暮天悠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这么轻松地从上了自己的船,朝她走了过来。 “暮大人,不如带上本王一起游这浴月川如何?”萧辰昊说着,就要伸手去揽她的肩膀。 只是他的手还未落到暮天悠的肩上,船身便轻轻一荡,接着一件蓝色丝绸披风便落在了他的肩上,随之而来的,是女子带着满满关心的娇软声音,“王爷,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说罢,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暮天悠,微笑着行了一礼,“清月见过暮大人。” 暮天悠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了萧辰昊要来搂她的手。 事发突然,连萧辰昊都没想到好好待在船舱里的杭清月会突然这么跑了出来,他顿时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暮天悠,眸光忽然一亮。 因为,暮天悠看向杭清月的目光如刀,明显是不悦。 他忽然觉得心情极好,一直都是他在吃醋,现在终于轮到暮天悠了。 “走吧,船上风大,咱们进里面去。”心情一好,嘴角便也忍不住浮上了几丝笑意,他伸手便又要去拉暮天悠。 “王爷都看到了,我这船上清寂无声,倒是王爷的船上,丝竹声愈,人美酒香,我看,还是去王爷的船上玩吧。”说着,她一把拽过萧辰昊,大步跨上了画舫。 她倒要看看,萧辰昊今晚到底是跟着一群什么纨绔在风花雪月,逍遥自在。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吃花酒的下场 吃花酒怕被告状怎么办? 自然是拉着那个告状的人一起吃。这是京墨思索了良久,终于苦思冥想出来的好主意。 今晚他们这画舫上,花满楼的几个头牌是没有,但是以他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的经验,还是知道除了花满楼之外哪家的姑娘才貌双绝,会伺候人的。 姑娘们一上船,就开始使出各种手段想讨这些大爷的欢心,毕竟这可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男人嘛,不就那么回事,伺候舒服了那银子自是源源不断。 今夜一同前来的除蔡师叔之外,还有六七个天剑门下的弟子。他们大都正值二十出头的壮年,本就血气方刚,再加上常年累月在门下修习武艺,极少下山,就算偶尔有机会出去,也没那么多零花钱去吃花酒,因此一看到这些容貌艳丽,穿着诱人的姑娘,个个都是血气上涌,心里强压着一股邪火。 可是却没一个人敢动,甚至是敢露出半分饥渴之情。 天剑门下清规,弟子不得思淫欲,因此哪怕是美人就在眼前,也只能一边偷偷咽着口水,一边偷瞄坐在席中,满脸严肃之色的蔡师叔。 说起这位蔡师叔,年纪已四十有余,只因痴迷武学,再加上派中并无女弟子,为人又十分寡言木讷,是以迟迟未曾娶妻,更无子嗣。即使美色当前,却仍然能佯装镇定,丝毫不为所动。 京墨一见这情形,便知道必须先拿下蔡师叔,否则今晚这花酒算是喝不了了。他在众姑娘群里看了又看,挑了又挑,最后指了站在最前头的四个姑娘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你们四个还不快过来陪陪我师叔。” 这四个姑娘乃是京中另一青楼红袖阁的四位头牌,名气虽比不上花满楼那几位,但也算得上是风姿绰约,艳压群妓。四个姑娘一听京墨吩咐了,连忙甜笑着应下,沉鱼捏肩,落雁斟酒,闭月夹菜,羞花则最为大胆,直接坐到了蔡师叔腿上,搂着他脖子,身体一软,便倒在了他怀里。 京墨看到蔡师叔的身体狠狠抖了一下。 还不等蔡师叔脸现怒意,他就赶紧凑过去,像个在兜售自家姑娘的老鸨一样谄媚笑道,“师叔你看这四位姑娘,可都是红袖阁的招牌,沉鱼胸大,落雁腰细,闭月腿长,羞花屁股大,不信你摸摸……” 京墨话音还未落,羞花的柔荑便十分配合地摸上了蔡师叔的手,拉着他往自己的屁股摸…… 蔡师叔的身体又是一抖,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他的手因常年练武握刀剑,早已长满老茧,碰到羞花温软滑嫩的小手,只觉得这触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心中竟还有丝飘飘然的感觉。 其他几位姑娘见他憋红了脸,竟没有反抗,不禁捂嘴连连娇笑起来,她们阅人无数,像蔡师叔这种从未嫖过妓的男人自然也是见过的,便更加使出浑身解数,喂酒,夹菜,抚摸,直把蔡师叔伺候地晕头转向,转眼间就迷迷糊糊灌下了几杯酒。 众人则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在他们心目中一本正经的自家师叔,在几杯美酒下肚后,便开始睁着微醺的醉眼搂着美人寻欢作乐,他们所有的拘束也都全部放开了,心中早已难耐的邪火早已将他们变成了一个个饿狼。 京墨看着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了,不禁眯着眼,十分佩服自己聪明的脑瓜。哪怕是再一本正经的蔡师叔,也只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男人,同为男人,他自然十分了解男人最抵制不了诱惑。 暮天悠挑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一群喝得醉醺醺,衣衫不整的男人东倒西歪的搂着一群衣衫半解的姑娘,正玩得十分开心的奢靡场景。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京墨,他倒在画舫边上的榻上,衣衫被撩开了大半,露出光洁如玉的胸膛,怀中还搂着一个美人,正微张着檀香小口,等着他喂酒。 真是会玩! 暮天悠一看这情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二话没说,冷着一张脸便上前去,一把抓过那娇滴滴的美人,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地将她扔在了地上。 那美人也有几分微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被人扔到地上,不禁吃痛,发出一声娇吟。 京墨睁着那双醉眼朦胧的桃花眼,努力眨了几下,才看清眼前的人,不禁乐了,“咦?嫂子,你怎么也来了?” 他知道萧辰昊心中喜欢的是暮天悠,所以早就把暮天悠默认为嫂子了,只是平日里没敢说出来,如今喝了点酒,就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暮天悠看着他这张欠抽的脸,努力压下了心中想要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她一把拎起京墨的领口,看着他满脸享受的表情,脑中浮现出的却是兰花那张天真无邪的脸。 这混小子,真不是东西。 本来看他对兰花一片真心,甚至拼死相救,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将兰花许给他,却没想到他却是狗改不了吃屎,这才过了几天,就把兰花忘得一干二净,搂着别的女人寻欢作乐。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萧辰昊有这等朋友,看来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嫂、嫂子……你这是干嘛……”京墨眼神迷离的看着她,口吃不清道。 他话音刚落,暮天悠便拎着他,一把将他扔出了窗外。 只听“扑通”一声,窗外溅起了巨大水花,一声惨叫划破了浴月川的上空,只是没过几秒,就被淹没在河上的丝竹清歌声中。 她觉得应该让这混小子去水里醒醒酒,不然他都要忘了自己是谁了。 扭身,回头,才发现满屋子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除了目瞪口呆的蔡师叔和众位姑娘们,还有站在门口的萧辰昊,杭清月,以及……兰花。 兰花对上暮天悠的目光,一句话没说,默默转身,走出了舱外。 男人都是花心的下半身动物,她懂。 男人都是喜欢妻妾成群的色胚,她也懂。 可是亲眼见到自己心爱的人搂着青楼女子寻欢作乐,心中的那份难受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懂的。 曾几何时,京墨曾与她花前月下,信誓旦旦地说着要娶她,要和她生孩子。她不开心的时候,他会想尽了办法逗她笑,每日把自己关在房中,调制给冷天清的解药,只希望能分担她的担心和难过。 可是如今,那个对她那么好的男人,却搂着其他女人满脸享受。 她知道这不过是这世上几乎所有男子的日常生活,她更知道京墨从前就是个风流少爷,整日流连花丛,可是她原本以为,遇到她以后,他会有一点改变的。 这样的人,说着爱她,娶她,要与她相守的情话,此刻想来,是如此的可笑。 她走出舱外,天上冷月依旧,浴月川上的灯影人声,笙歌慢舞也依然如常,夜渐深,河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冷风夹着娇笑温言自远处传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那一片繁华的画舫楼台,渐渐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星星点点的灯火。 河面微微晃动,船侧传来“哗啦”一声,一个人影自水里露出头来,他游到船边,伸手抓住了船舷,船身随即歪仄了一下,他便准备往上爬。 突然,头顶的月光被挡住,在船板上投下了一个人影,他下意识地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有着一张陌生的脸,只是那双眸子,却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一愣,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抹,只觉得那滴眼泪烫的他心里竟有丝难受。 望着眼前这张只见过一面的脸,心中却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他张了张口,“兰……啊……” “花”字还未出口,便被一声惨叫所替代,他本就只用一只手抓着船舷,不想面前的女子竟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踩上了那只抓着船舷的手,他下意识的松开手,身体后仰,还未掉入水中,忽然凌空一阵疾风袭来,一只脚便狠狠踹在了他的胸口。 又是“扑通”一声,他连惨叫都不曾发出,便直接又掉下水里,沉了下去。 兰花望着黑漆漆的河面上,京墨沉下去的地方冒了几个泡,这才满意地抹了一把脸,转过身,见暮天悠正倚在船边,目光落在京墨沉下去的地方,颇有些幸灾乐祸道,“啧啧,谋杀亲夫啊。” “夜太黑,没看到船边趴了个人而已。”兰花脸上带着人皮面具,自是无法看清表情,只是言语之间,似乎没那么沉重了。 暮天悠闻言,双手背在身后,走到她面前,狐疑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随后目光落在她还没干的睫毛上,打趣道,“那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风太大,迷了眼。” “你看那船舱里还剩一堆美人怎么办?” 兰花瞄了一眼舱内早已酒醒了一半,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俩,缩在一边满脸紧张的美人们,嘴角一咧,“全部扔下河去陪刚才那位公子好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月夜下的肮脏 京墨被捞上来的时候,呛了好几口水,差点昏迷过去。 如今已是秋末初冬时节,夜晚河水颇凉,他身上本就只穿着一件单衣,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身体早已冻僵,被捞上来后就趴在船板上瑟瑟发抖,全身湿透的样子看起来狼狈至极。 “公子。”兰花拿了一件披风走到他身旁,想要扶他,却不想京墨看到她的脸,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脸上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恐慌。 “公子真是对不起,小人有夜盲症,适才没看到,不小心踩了公子一脚,还请公子见谅。”嘴上虽然说着道歉,见谅之类的话,那凛冽如刀的眸光却让京墨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没事没事。”京墨连忙移开自己的眸光,有些刻意地想要避开兰花扶他的动作,他怕兰花一碰他,他就骨折了卧床不起他又没娶娘子没人照顾那他该怎么办。 兰花见状,心生不悦,把披风扔到他身上站起身,就要离开。 京墨见她生气了,也顾不上害怕,连忙一把抱住了她的脚,可怜兮兮的睁着那双桃花眼,委屈道,“你听我解释……” “公子你在说什么呢,小人听不懂……” 暮天悠看着那俩人,心中只想拍手称快,她竟从来不知道,兰花原来也这么会演戏,平常总是看那丫头一副天真老实,撒谎都不会的样子,没想到装模作样起来,倒是很像那么回事。 “本王为何觉得,你那个侍卫有些眼熟?像极了一个故人?”萧辰昊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在她还没回神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句。 “你眼花。”连官腔都懒得打,暮天悠就差没翻个白眼给他了,现在她也是极不想见到眼前这男人的。 听出了暮天悠语气中浓浓的抵触情绪,萧辰昊觉得自己很冤枉,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就这样被京墨拖下水了。 “本王什么都没干……”萧辰昊眨着无辜地眼睛,想要澄清一下,可惜暮天悠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直接转身往船舱里走去。 不仅不想和他说话,现在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了,萧辰昊意识到今晚这事的严重性,以及对他个人形象造成的重大损失和一系列严重后果,他觉得,他很有必要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免得暮天悠误会。 想到这些,他连忙跟了上去,“本王真的什么都没干,平日里逛青楼的都是京墨那小子,今晚说要吃花酒的也是他,本王不是他那种随便的人……” “萧辰昊!你这个重色轻友的混蛋,你害死老子了,现在竟然张张嘴就把责任全部推到老子身上,你还是不是人,今晚明明是你……啊……”京墨好不容易拉着兰花哄着她肯听自己几句话了,被萧辰昊这么一说,兰花直接甩脸走人了,他不由得火冒三丈,张口就开始骂骂咧咧的。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萧辰昊就直接补了一脚,让他一边凉快去了。 望着萧辰昊跟着暮天悠进了船舱的狗腿样,他在心里把萧辰昊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然后举头望明月,心中的忧伤在无限蔓延。 他做错什么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明明今晚是萧辰昊叫他来吃花酒,为什么最后被揍的最惨的却是他! 此时此刻,听着浴月川上的丝竹笙歌,望着那繁华无尽的夜色,他只觉得自己欲哭无泪。 就在外面一片混乱之时,机舱里,一男一女的身影在烛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王才思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了站在他面前的杭清月,“这是迷药,你在酒里放上这个,再多灌王爷几杯酒,保管他明天早上起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 在京城这种富贵如云的地方,路上随便抓一个人都可能有半个官老爷亲戚,他那些狐朋狗友更是不必多说,有的舅娘是郎中府上的小妾,有的三叔是尚书府的管家,像他这种无权无势的,每每说起来都被笑话,他已经受够了这种日子,所以他早就寻思着要找个靠山。 作为一个市井混混,王才思最该感谢苍天的就是认识了杭清月这个摇钱树,抱着这棵摇钱树,他不仅能够衣食无忧,自从杭清月傍上了萧辰昊,他更觉得自己的前途无限光明。 那可是王爷。 只要能被他相中,哪怕是在王府上做一个妾,这辈子也可衣食无忧,享尽尊贵,而他的前途自是不用说了,这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和其他市井混混抢地盘了。像他们这种人,是想都不敢想这种生活的。 他似乎已经能想象到待到杭清月进了王府后,自己每日穿金戴银,前后奴仆成群,行走在京中各大街市上,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的样子。 可是杭清月没有接,她站在原地,脸上满是悲伤地看着王才思。 这么多年来,她虽身为花满楼的头牌之一,身上却几乎没有积蓄,因为她所有的钱,都拿来养眼前这个男人了,可是这个男人,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就算她用再多的钱也填不满他的贪心。 没认识萧辰昊之前,她整日被王才思强迫卖身,她拼死不愿,好几次差点一头撞死在墙上。幸好有一次遇到王爷,王爷怜她可怜,便出手救下了她,可是她毕竟是花满楼的头牌,名声在外,哪个来逛窑子的不想来尝尝这头牌的滋味,王爷知她处境,便常去花满楼找她,一来二去,常去花满楼的贵人大都知道了她是王爷的人,所以也都收敛了许多,对她也不敢过于造次。 其他的姐妹都说她找到了一个好靠山,王爷定会为她赎身,她飞上枝头变凤凰指日可待。她每次听了都只是笑笑,因为她心中清楚,王爷不过是同情她罢了,对她并无半分情意,更别说为她赎身让她进王府。 “拿着啊。”王才思见她不接,便又把纸包往前递了递。 杭清月后退了几步,王爷对她有恩,她怎么可以恩将仇报,况且,她也很不耻这种行为。 王才思见她满脸悲戚之色,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顿时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上前了两步,“怎么?你不是一直很想进王府吗?” “我是想进,可我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进。”杭清月抬起头,努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水,迎上他的目光,十分坚定道。 王才思见她这副样子,只觉得怒不可遏,抬手就是一巴掌,杭清月脚步踉跄着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下三滥的手段?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就是个婊子,下三滥,呸。” 一口唾沫吐在了她的脸上,她捂着被打红的脸,呆了半晌,最后一言不发,默默抬起衣袖擦掉了脸上的唾沫,拢在袖中的手握成拳,攥的紧紧的,甚至连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是的,她是下三滥,所以她知道自己配不上王爷,所以她才不敢痴心妄想。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让我去陷害王爷,我做不到。”她声音闷闷的,却无比坚定。 王才思笑了,走到她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真以为他会领你这份情?你入了青楼,当了妓女,这辈子都注定了只是男人的玩物,你以为王爷会对你动哪怕一点真心,会把你当成那些大家闺秀一般对待?” “你放开我!”王才思的话深深刺痛她心里的自卑,她忍不住开始挣扎,此时此刻,眼前的男人就像一个魔鬼一般,逼着她一步步往死路上走,她根本不想看到他。 见她像是极厌恶被他抓着一般,竟然开始反抗,王才思不禁更怒,他一把抱住了杭清月的腰,把她推到身后的墙上,牢牢抓住了她的双手,一把扯下了她胸前的衣服。 柔软的胸脯顿时暴露在外,王才思毫不吝惜地一把摸了上去,凑到她面前道,“怎么?你讨厌我碰你吗?难道你还等着王爷碰你吗?我就碰了怎么了?” “不要……不要……”杭清月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簌簌地掉了下来,她拼命扭动着身子,可是王才思压得她根本动弹不得,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逃脱,语气不禁也软了下来,“求你了,不要……” 可是王才思的眼中早已染上了熊熊的欲火,他根本不想再听杭清月说什么求饶的话,只觉得心中的邪火已经忍不住,就要倾泻而出了。 他压着杭清月的身体,手一路往下,开始撕她的裙子。 杭清月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心中更加恐惧,口中不停喊着,“不要,不要……来人啊,救命……” 被她这一声大呼唤回了几分神智的王才思更加怒不可遏,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怒道,“事到如今,你他妈还装什么雏儿?你被那么多人骑过,还在乎多老子这一个?贱女人!”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滚烫泪水自眼角划过,漫湿了整张脸,杭清月只觉得心如死灰,口中却依然不停地叫着,“救命……救命……啊……” 下体传来的疼痛感那般清晰,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全身无力地放弃了挣扎。 不会有人来救她的,她知道,不会有人救她的。 浴月川上,月冷水寒,轻歌曼舞,温言笑语,一切如常。夜更深,雾渐浓,所有的肮脏污秽,都被掩埋在了这沉沉的夜幕中,无人知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威胁(含入v首订活动) 杭清月曾恨过自己的娘,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 她娘是个风尘女子,所以一生下来,她就没有爹,别人都在父母的怀抱中嬉戏的年纪,她却只能整日无休止的打骂中度过。 赔钱货,你活着干什么? 你怎么不去找你那千刀万剐的死鬼爹去。 每天三顿饭养着你,你一分钱都挣不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 每日被人这么戳着脑门大骂,身上常年青一块紫一块,她也在想她活着干什么,如果可以选择,她一定会选择不出生在这个残忍,无情,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上。 可是她一直忍着,捱下了所有的疼痛。 因为这个女人毕竟是她的娘亲,也会在心情好的时候给她买上几块桂花糕,在过年的时候给她添上一套新衣服。 她也看到过有喝醉酒的男人发酒疯打人,或是被有独特兴趣的客人折腾还不得不赔着笑脸,她知道,她们母女不过是在夹缝中艰难生存。她曾在心里发誓要凭自己的努力过上不受人白眼的正常日子,可是在这个男权社会,女子又能靠什么立足呢?对于连读书识字的权利都没有的她,一切是那么遥远。 可是她没想到,把她推上不归之路,重蹈覆辙的人,是她的娘亲。 那年她才十二岁,虽然不小,却也还未到及笄嫁人的年纪,对于一切都还只是懵懵懂懂。 那夜,她被卖了五十两银子。 一夜无眠,清晨,当那三个男人离去的时候,她狼狈不堪地躺在床上,双目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发呆。所有的力气都已在昨夜的呼救中用完,所有的泪水都已在这个沉沉的黑夜流干。全身上下早已麻木,她更是早已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 她的娘亲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抱着她,拿着毛巾给她擦洗身子。 她呆呆地望着床上那抹妖艳的红,似乎知道了在这个清白比什么都重要的社会里,她失去了作为一个女子最宝贵的贞操。 这代表什么?代表她这辈子无论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嫁进正正经经,规规矩矩的大户人家。 她的一辈子。就被卖了五十两银子,在一夜之间,被毁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这就是咱们的命。 人活在这世界上就得认命,虽然辛苦,可是有句老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娘亲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好。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她的内心深处。她呆滞的目光中开始有无助,惊慌聚集,她目光终于有了焦距,望着眼前这个低头正拿着毛巾帮她擦拭身体的女人,眼中染上了一抹仇恨。 为了她好,为什么要把她卖了? 明明知道这是个下三滥遭人白眼的职业,为什么还偏偏把她往死路上推? 她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能?又怎么忍心? 够了,真的够了! 听着眼前的女人仍在絮絮叨叨说当上头牌之后便可以过锦衣玉食,有人伺候的舒服日子,她眸中的所有的无助,绝望,仇恨渐渐凝聚,最终成了一股无法阻挡的杀意。 “我恨你。”说完这三个字,她毫不犹豫地把昨夜藏在枕头下的剪刀狠狠戳进了面前女人的心窝。 血涌如注,温热的血液溅了她一脸,看着眼前女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倒在了地上,连一个字都不曾说出就咽了气,她没有一丝恐惧,反而觉得心中畅快无比,那感觉,好似这么多年的委屈,无奈,隐忍,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哐啷”一声,站在门口端着一盆水的王才思看到这一幕,吓得手一抖,把一盆水都泼在了地上。 他与杭清月一样,都在这青楼里出生,可惜他的命要比杭清月好上一点,一来他是个男的,不至于被逼迫卖身,二来他娘亲读过两天书,天天盼着他能好好读书写字,日后若是能考取功名在朝为官,也好让母子二人脱离苦海,所以给他取了才思这个名字。 可惜他天生就不是念书那块料,从小就看惯了窑子里的男人们吃喝嫖赌,便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活着就该如此,每每都把亲娘给的买书笔纸墨的钱拿去斗蛐蛐儿,斗鸡,学着其他的公子哥下最好的馆子,喝最好的酒。 他看到这一幕并没有大喊大叫逃走,反而关上了门帮杭清月处理现场。 杭清月拿了她娘放在衣柜里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她娘所有的积蓄,然后和王才思一起离开了这个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对于这个地方,她没有丝毫留恋,她想她这辈子可能都不想再回来。 他们到了京城,这个国家最繁华,达官显贵最多的地方。 一个月不到,他们就花光了所有的钱,两个人开始意识到,要挣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王才思还好说,随便去哪里当个学徒,打杂小工,至少一日三餐不愁。可是她呢,她还只是个孩子,又是个女孩,在这繁华的京城,几乎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最终,她自己站在了花满楼的门口,这次,没有人逼她。 但是她自己心里很清楚,像她这样的人,这辈子是不可能嫁进大户人家了,她这一辈子,也就只能沦落风尘了。入了花满楼,她开始每日学习琴棋书画,最后,终于成了花魁之一,过上了她娘说的那种锦衣玉食,有人伺候,宛如大小姐般的生活。甚至有人愿意一掷千金,只为和她共度一晚良宵。 王才思是她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里的唯一熟人,她甚至把他当成了可以依靠的亲人,可是她没想到,人都是会变得,似王才思这种本就心术不正的人,来到这繁华的京城后,心中那份贪慕虚荣享受的心思就更加开始无限膨胀,他整日和京中其他的混混一起进出各种勾栏瓦舍,赌场妓院,过着颓废奢靡的生活。 而他的钱,都是找她要的。 起初她信任王才思,要去她也都给了,却没想到王才思越来越变本加厉,明明没有经济来源,却还要过那种声色犬马的生活,她渐渐开始陷入恐惧,因为她蓦然发现,王才思并不像她想的那般,他其实就是个无底洞,就算她呕心沥血,挣再多钱也无法填满的无底洞。 于是她开始疏远王才思,想要与他划清界限,一刀两断。 但是她没想到,当日的事会成为她在王才思手中的最大把柄。 船舱内,烛光依然在微微跃动,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墙上两人的影子被无限拉长,辨别不出模样。 杭清月衣衫凌乱地窝在墙壁,目光呆滞地看着王才思不急不缓地穿着自己的上衣,裤子。往昔的记忆,在那一刻蜂拥而来,那阴暗的记忆,挤满了她的脑海,她忍不住痛苦地捂住了头。 感觉胸口难受地无法呼吸。 那些她这辈子最不堪,最不愿回首,最想遗忘的记忆,一瞬间如潮水一般涌来,淹没了她,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溺亡在深海中一般,身体冷得僵直,连呼吸都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在隐隐作痛。 好疼,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减轻一丝一毫的痛苦。 王才思穿好衣服后,把那包药扔在了她的身旁,居高临下,带着一种蔑视,看着墙角那抹单薄的身影,语气中带了一丝得意,“你最好乖乖听话,把这药下了,两个月后,你若是有了,就去找王爷,告诉他你怀了他的种,这样他就不可能不让你进王府,从此以后你就可以过那些富家小姐般的生活了。” 而他,也就找到了一辈子的饭票,从此在这富贵如云的京城有了靠山,能够过着游手好闲,逍遥自在的日子了,说不定还能在这帝京安家落户,娶个美貌媳妇,生几个孩子,这样一来他也算是京城人士了,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一番。 王爷虽没有娶妻,但是男人一般都很重视自己的孩子,若是他知道杭清月有了他的孩子,哪怕他再不耻杭清月的身份,为了他的孩子,也肯定会接纳杭清月。 王才思早就有此计划了,可惜萧辰昊已经很久没去花满楼,所以他的计划也就无法实施,不想今晚真是天要助他,王爷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杭清月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埋着头,双手捂着脑袋,看起来一副十分无助的样子。 他心里忽然有一丝触动,不由自主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似乎想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语气中竟夹了一丝无奈道,“像咱们这种出身的人,唯有这样的途径,才可以一步登天,你想按部就班规规矩矩地过日子?那就只能一辈子都看人眼色,受人欺压!清月,我这都是为你好……” 为你好。 一个个人都说着为她好,可是他们明明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顾忌她,一步步在把她往死路上逼。 她还有心吗? 她都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了。 杭清月忽然抬起头,大叫了一声,抽过旁边的一条板凳就开始往面前的男人头上砸。 是的,她恨这些人,不管是她的亲娘也好,还是她在这京中唯一的故人王才思也好,她恨他们,他们就像豺狼虎豹一般,要吃光她的肉,喝干她的血,把她往绝路上逼,她巴不得这些人都赶紧死绝。 可惜她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板凳还没砸到王才思头上,就被他一把扯过,扔出很远。 他捏起了她的下巴,力道之大,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一般,逼着她发红的眼睛正视自己的双眸,一字一句道,“你若是还像这般发疯,我便把你做的那些事都说出去,你想想你以后还能做人吗?你杀了自己的娘,官府正等着将你捉拿归案,到时候你就乖乖等着上刑场吧!” ------题外话------ 文文明天要上架了,很感谢各位看文的亲,虽然这本文效果不好,作者君也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之处,但是还是很感激一路以来大家的相伴,谢谢谢谢,群么么哈哈(づ ̄3 ̄)づ╭?~ 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搞个首订活动吧,第一名奖励399xxb,第二名奖励299xxb,第三名199xxb,然后四到十99xxb,随后逢双十奖励50xxb(也就是20,40,60这样类推无上限),说到这里,还是希望上架以后大家也能多多支持。 作者君本来也想像别人搞个抢楼活动,但想到这篇文好像没什么读者……怕搞了xxb都发不出去,所以视情况而定,如果有亲亲抢了,那作者君就发奖励,奖励同首订活动~ 明天更新时间上午10点整,等着大家o(n_n)o~ 最后说一句,以后也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第一百二十九章 长夜(求首订!!!) 夜已深,酒酣人醉,浴月川上终于也变得清寂起来。 船舱内,蔡师叔众人早已喝得不省人事,东倒西歪一大片,萧辰昊便叫人把船开到岸边,把他们都搬下船,然后在城中安排好了客房供他们休息。 京墨也被人抬下船去休息了,船舱内便只剩了暮天悠和萧辰昊二人。 见众人都散去了,暮天悠觉得今晚这一场闹剧也差不多该收场了,她也该收拾下回家睡觉去了。 见她要走,萧辰昊连忙叫住了她,“暮大人,今夜月色颇好,机会难得,何不留下来喝上几杯,共同畅游一番这浴月川?” “喝几杯,畅游浴月川?和谁?和你?还是算了吧。”暮天悠说完,转身就要走,她觉得,比起和萧辰昊在这里喝酒,还是回去睡觉比较舒服自在。 萧辰昊直接不由分说一把拽了她的胳膊,把她拽进了船舱。 两人在桌边坐了下来,画舫上一片沉寂,周围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唯有河水拍打船板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十分空旷寂寥。 这时,杭清月十分适时地端上了一壶酒和几碟下酒菜。 暮天悠注意到她似乎换了一身衣裳,头发倾数挽到了一边,乌黑浓密的头发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总觉得杭清月的神情和刚才不太一样,不禁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本想叫住杭清月,但是杭清月端上酒之后就退了下去,没有给她留下一丝询问的机会。 萧辰昊倒了一杯酒给她。清澈的液体缓缓从青花瓷酒壶的细口中流出,填满了洁白无暇的酒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醇香,萦绕在口鼻之间,就连暮天悠这种不懂酒的人也知道这酒定是佳酿。 “这是城北赵厨子窖藏了二十年的梨花酒,味道浓厚,香醇无比,本是他精心准备的女儿出嫁时的嫁妆,你尝尝看。” 暮天悠端起酒杯尝了一口,果然觉得这酒入喉滑而不辣,甚至还带着一丝甘甜,饮过之后只觉得唇齿留香,馥郁芬芳,让人回味无穷。 “既然是人家女儿的嫁妆,怎么会跑到你手里了?” “那赵厨子的女儿早在七岁那年就以早夭,这酒可是我颇费了一番功夫才从他那里弄来的,”萧辰昊说着端起酒杯,放在鼻尖闻了一下,连叹了几声好酒,然后看着手中的青瓷酒杯,似是有些遗憾道,“这上等的梨花酒,本该用翡翠杯盛用,可惜一时之间找不到翡翠杯,只好用着青瓷杯将就一下了。” 暮天悠见他一副不无惋惜的样子,不禁乐了,“原来王爷对酒还挺有研究的。” “研究不敢当,只是这喝什么酒用什么杯子,却是有些门道的,比如喝汾酒当用玉杯,能增酒色;关外白酒,酒味是极好的,只可惜少了一股芳冽之气,最好是用犀角杯盛之而饮,那就醇美无比,须知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至于饮葡萄酒,当然要用夜光杯了。要知葡萄美酒作艳红之色,盛入夜光杯之后,酒色便与鲜血一般无异,饮酒有如饮血……” 说起酒来,萧辰昊似乎是有了兴趣,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来,暮天悠听着他说得头头是道,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了一丝弧度。 喝什么酒用什么杯子她是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古代民间有习俗,若是生了女儿,便在女儿满月那天就选酒数坛,埋在地下,直到女儿出嫁的那天再取出请宾客共饮,叫做女儿红。但若是女儿早夭,花已凋谢,酒便不再称作“女儿红”,而是“花凋”,后因为太过悲切故改称为花雕酒。 不管是女儿红还是花雕酒,皆是黄酒。而北沧城的风俗却不太相同,这梨花酒乃是白酒。黄酒也好,白酒也罢,其中都蕴含了为人父母,对女儿的一片慈爱之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对于大部分父母来说,儿女自然是上天所赐的礼物,是生命的延续,可是却也总有那么一些不负责任的父母,毫无人性感情。 比如杭清月的父母。 她不知道杭清月的家庭背景,但是她觉得,但凡一个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哪怕是家里再贫穷,再揭不开锅,也不会把女儿卖到青楼去。 妓女,这个在古代从来不少见但却一直受人歧视的行业,哪怕是随便找个乡野村夫嫁了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比这个要好。 婚姻对一个女子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但是入了这一行,杭清月这一辈子已经算是渺茫了,她唯一的盼头,便是遇上个达官显贵,帮她赎身,让她从此能脱离这水生火热的日子。 不过就目前看来,她遇上的萧辰昊这个达官显贵似乎不太靠谱,至少没看出萧辰昊有想要帮她赎身,接纳她的想法。 似乎从一开始,暮天悠就发现杭清月对她不太友好,虽称不上是敌意,但却也绝对不友善。 杭清月是花满楼的头牌,但是暮天悠总觉得她和其他风尘女子哪里有些不太一样,或许是她那略显阴郁的性格,又或许是她不像其他卖笑女子那般会讨客人欢心。 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心里藏了很多很多事,并且十分抵触别人靠近,永远不想让别人知道了解她。 那次在花满楼,她被欺负,暮天悠出手救她,却没想到她非但不领情,还让暮天悠不要多管闲事。 自那件事以后,暮天悠便更加觉得她难以接近,而她,好像只有在面对萧辰昊的时候,才会显出自己平易近人,温婉如水的那一面。 暮天悠以为她是喜欢萧辰昊,所以视自己为情敌。 她一直这么以为的,而事实,也却是如此。 她今天让府上的婢女给她画了淡妆,眉如远黛,明眸皓齿,肌如凝脂,在淡黄色的烛光下,整个人犹如一个夜明珠般散发着柔和的光华。唯一与这画面不相称的,便是她脸上那丝明显的不耐。 案上的红烛悄悄燃着,明亮的火苗几乎静止,似是不忍打扰这安静祥和的气氛。 四目相对之下,萧辰昊只是嘴角含了一丝笑意,静静地看着暮天悠,那神情,那样子,就像是在欣赏一件上好的古玩一般专注,似乎什么都无法让他移开眼。 暮天悠被他看得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便也狠狠地瞪回他。 忽然,萧辰昊打量的目光凝聚在了她的额角,他愣了一下,伸出手,想要去拨开那片青丝。 暮天悠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别动。”强硬的命令语气,其中似乎还夹着一丝不悦,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自己心里一颤,竟乖乖听了萧辰昊的话。 温热的指腹自她光洁的额角划过,轻轻撩开了那片青丝,露出里面一片淤青的伤口。 “怎么回事?”他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悦,嘴角的笑意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沉声问道。 暮天悠自然不能和他说这是被冷天清弄的,她特特放下了几缕头发,就是为了遮掩额角的伤口,这一晚上也没人看出来,没想到竟被萧辰昊看了出来。 “说话。”见暮天悠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他心中忽然没理由地冒出一丝无名之火。 为什么就连他的关心,她都一副不情不愿,不想接受的样子? “出门不小心磕到了门框。”暮天悠撇开了头,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道。 漫不经心,满不在乎,甚至还有一丝不耐烦,萧辰昊觉得这女人似乎很轻易就能惹恼他,他满心的关怀,她却一副不愿意说的表情,还拿这种理由搪塞他。 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慢慢握紧,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心中的那丝怒意,“你一个女子,怎么这般不在乎自己的容貌,若是留下了疤痕……” “留下疤痕怎么了?”暮天悠忽然出言打断了他的话,面无表情道,“反正口口声声说着要娶我的不是王爷你吗?怎么你现在看到我额头怕留疤,所以嫌弃了?” 嚣张的语气,真的,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和他说话这么嚣张的。 “身为一个女子,若是连自爱都不懂得,又怎么会有人爱她?”他几时说过嫌弃,为何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要被她曲解成这样。 “呵,说得好像真的一样,谁爱我,你爱我吗?你爱我为什么不答应我的条件?不要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假装关心了,我不需要。”暮天悠说完,忽然站起身,抬腿就要走。 她看出来了,今晚这酒是没办法喝了,再待下去她怕她和萧辰昊会打起来。 挑开帘子,夜色已是后半夜,皓月高悬,河上起了微风,扑面而来,让人不禁心生一丝寒意。 萧辰昊也已经起身,追出船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想要留下她。 “出来!”暮天悠忽然毫无预兆地大喝了一声,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船尾。 他心下有些好奇,看着空无一人的船尾,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果真有一人从旁边走了出来。 她一出来就看到有个人影鬼鬼祟祟一闪而过,现下,那人一副船夫打扮,借着淡淡的月光,虽看不太真切,但是暮天悠总觉得他的身影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细细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原来这人,就是那日在花满楼,出言侮辱还想轻薄杭清月,被她打了一顿的那个男人,但是那时杭清月的反应,明显是与他相熟。 暮天悠刚想叫那男人过来,问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忽然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丝像是奸计得逞的阴险笑容。 她不禁心生疑惑,只是还没等她细想,就听到身旁“扑通”一声,抓着她胳膊的手松开了。 扭头一看,萧辰昊不知怎么了,竟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她连忙蹲下身去查看,这才觉得自己眼前也有些模模糊糊的,一阵晕眩,几乎站不住。 不好,是那酒! 迷迷糊糊之间,她看到那男人一脸奸笑地朝他们走了过来,她努力用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没想到最终还是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王才思走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人面前,用脚踢了踢他们,确认他们已经昏迷,这才扭头对着船舱内不耐烦喊道,“还不赶紧出来。” 杭清月挑帘出来,面无表情,看向王才思的眸光中却夹杂了一丝恨意。 王才思蹲下身,开始把萧辰昊往船舱里拖,“快点来帮老子。” 两人合力好不容易把萧辰昊拖进了舱内,船舱尾部有个小隔间,是专门供喝多了酒需要休息的客人休息的,王才思将萧辰昊拖到床上,然后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发呆的杭清月,语气中满是威胁,“你还不快脱?怎么?等着我给你脱?我告诉你,这事你要是办砸了,那你就等着进大牢吧,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别忘了你他妈是个杀人犯,你杀过人,这件事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这辈子都不会改变的!” 杭清月看着他,双眸渐渐有恨意聚集。 那眸光,满是杀意,像是想杀了他一般,看得他心里竟然有点虚,他不禁移开了目光,走出去,一把把杭清月推了进去,“我告诉你,你不要用那种目光看着我,更不要想着我死了你就会有好日子过,我早就已经把你的事都写在纸上了,只要我一死,第二天便会有人将你的罪状递到官府,你记着,我俩是同一条船上的,我好过,你自然也好过,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独活!” 说完,门“嘭”的一声被关上了,随后传来一阵锁门的声音,再接着就是王才思离去的脚步声。 他走出舱外,河面上雾气弥漫,夜色沉沉,空无一人,似乎一切都已沉沉睡去。 暮天悠躺在船板上,睡得正熟。 他蹲下身,看着这暮天悠精致的容颜,心里忽然起了一丝邪念。 这女人,上次教训了他,把他打得三天没能下床。 今夜,风水轮流转,这女人终于栽到了他的手里,既然如此,他何不好好教训一下这女人。 若是等到她明天早上醒来,看到自己全身*的躺在他身边,不知道会不会崩溃地想要自杀呢? 想到这里,王才思心情极好,这女人可是朝廷的内阁大学士,说起来,也算是一个了不得的女人,可是再厉害的女人又怎样,最终还不是得在男人身下承欢? 打定主意,他就把暮天悠拖进舱内,迫不及待地伸手想要去解她的衣服。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暮天悠,就发现躺在地上的人忽然睁开了双眸,那凛冽地眸光,像是能杀人一般,惊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 “你你你……” 没等他说出一句话,暮天悠便直接狠狠的一脚踹了过去,他的身体顿时如一片树叶一般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墙壁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暮天悠站起身,目光落在了船尾的小隔间上。 从杭清月端着酒进来那一刻,她便觉得杭清月的神情有些不对,于是便多长了一个心眼,没想到果真被她猜中,这俩人竟然狼狈为奸,想要祸害萧辰昊。 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睡了萧辰昊,问过她了吗? 原本以为杭清月是个好人,没想到她竟然也恩将仇报,竟然敢设计陷害萧辰昊。 她眸光一暗,抬腿就往船舱尾部走去。 今夜,她要让这两人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与此同时,杭清月转过身,隔间里有一张小小的圆桌,上面放着一个烛台,昏暗的烛光照亮了这狭小的空间,显得温馨而又温暖。 仅容一人卧躺的小木床上,萧辰昊面色平静地躺着,长如蝶翼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浓密的阴影,他安静的睡着,精致的五官好看到像一个妖孽。 就如王才思所说,这张脸,这个人,是她心心念念,一刻都不曾忘记的。 她以为自己已经脏了,入了这风尘,就再无回头之日,直到遇到了萧辰昊,她第一次知道,世间竟还有这般美好的男子,随便往那一站,天地便已黯然失色,所有的都只是他的背景,衬着他整个人宛若谪仙。 她心中一直是自卑的,她知道自己不配,所以她也从来没敢过多奢望过什么。 萧辰昊怜悯,同情她,每次去了花满楼,都会给她银子,却从来不需要她为他做什么。多少达官显贵一掷千金想要买她一夜她都不愿,但是萧辰昊,她心甘情愿,哪怕一文钱不要,她也愿意以身相许。 可是萧辰昊不要她。 她知道,像他这般的王爷,定是嫌弃她的出身,所以她也就没必要自取其辱。每每萧辰昊去了,她就给他弹几首拿手的小曲,泡上一壶清茶,陪他度过一段闲暇时光。 风尘女子,学得曲子都是风月场上的淫词艳调,可是萧辰昊不好那些,于是她便去学那些高雅晦涩,技巧极高的曲子,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从生涩到熟练,甚至光滑细嫩的手指都起了一层薄茧,只为了搏萧辰昊一悦。 王才思说得没错,若是她真与萧辰昊睡上一晚,到时候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以萧辰昊的性子,定然不会不管她,如此一来,她也可以脱离了风尘。 可是如果她这样做了,她的良心会不安一辈子。 她怎么能用这种恩将仇报的卑劣手段去骗帮助了她的萧辰昊,怎么能让他替自己养不是他的孩子。这样的事,她不能,也做不到。 望着躺在木床上熟睡着,对一切都茫然不知的萧辰昊,她缓缓地宽衣解带,一件件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一夜也好。 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只是安安静静地陪他睡一晚,她心里就已经知足了。 她脱光了自己的衣服,望着床上那完美的男子,颤抖着身体,咬紧了下唇,缓缓地上去,在他的身侧躺下。 透过萧辰昊略有些单薄的衣衫,她似乎能感觉到他身上淡淡的体温。 那浓厚的属于男性的气息,紧紧包围着她,她忍不住拉过了他的胳膊,枕在脑后,觉得心里安心无比。 这一刻,曾在她的梦境中无数次出现过,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是梦,萧辰昊就躺在她的身侧,她能听到他均匀绵长的呼吸,能感觉到他淡淡的体温,能摸得到他温暖的手。 如果时间能停止那该多好。 她忍不住又往他身旁靠了靠,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簌簌地从眼眶滑落,浸湿了萧辰昊的衣角。 “对不起,王爷,对不起……”她小声地喃喃道,终于伸出了颤抖的手。 真的,只要一次就够了。 她闭上了眼,细嫩的手摸上了萧辰昊的胸膛,感受到他的胸腔里的心跳,手指颤抖着去解他的扣子。 突然,一只温暖宽厚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她吓了一跳,身体一个哆嗦,蓦然睁开眼,发现萧辰昊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睁开了眼,正看着她,漆黑深邃的双眸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王爷……”她一脸惊慌失措,因为她根本没想到,萧辰昊会突然醒过来,他明明喝下了那杯酒,他应该到天亮以后才会醒的,可是他…… 萧辰昊伸手,拿起地上的衣服,往她身上一扔,遮住了她光溜溜的身体。 这是他能容忍的最后底线,他本想看看杭清月和王才思到底想干什么,才一直装睡,没想到杭清月胆子竟然大到敢去脱他衣服。 他站起身,走到门后,听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了,听得出来人十分愤怒。 他连忙转身,几乎是一跃而起躺到了床上,杭清月正觉得惊讶,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听到萧辰昊在她耳边沉声道,“不许说本王醒了。” 听到来人已经来到了门前,萧辰昊连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 门外传来一阵摆弄锁头的金属声,过了几秒,似乎是弄不开,那人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便走开了。 他心下不解,正觉得奇怪,忽然又听到那人回来了,接着,便是“砰砰砰”几声砸门声,声音大的像是要拆了整条船一般。 他连忙闭上眼睛躺好。 没过十几秒,门终于被砸开了,凉风鱼贯而入,萧辰昊虽然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门口站了一个人。 暮天悠拿着一条板凳,站在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两人,脸色十分不好。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干,萧辰昊衣服也好好的穿在身上,可是看到躺在他身旁的杭清月,暮天悠觉得自己有种想砍人的冲动。 他们俩,竟然睡在一起! 虽然知道杭清月和王才思的目的正是如此,可是此时此刻,见到这种场面,她还是觉得自己根本不能忍。 她看了杭清月一眼,杭清月正睁了泪水还未风干的眼眸也看着她,面上竟无一丝悔改怯懦之意。 她不想去理会杭清月,几步上前,一把拉过萧辰昊,把他从杭清月身边拉开,扔到了地上。 萧辰昊吃痛,差点就皱了眉头,幸好他极力忍住,才没有露出破绽。他早就知道暮天悠看出问题了,因为他也发现了杭清月不太对劲,所以他比暮天悠还先晕倒,想看看她会怎么做,不想她竟然和自己的想法一样,将计就计,想看看这俩人要干什么。 与此同时,已经失踪了很久的兰花终于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你去哪里了?”明显的不悦。 “去……逛了一圈。”兰花有些不敢看暮天悠,因为她一看到眼前的场景,就知道她不在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萧辰昊竟然都和其他女的睡在一起了。 “你去送京墨了吧。”暮天悠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兰花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心软,即使京墨今晚干了混蛋事,但是她肯定心疼他落水,怕他感冒,怕他睡不好,所以不放心偷偷跟过去了。 “我……” 兰花正想否认,却被暮天悠打断了话头,“你也太贱了,那小子那般混账,你就该再狠狠揍他一顿,好好晾他十天半个月,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男人都是惯出来的,你不相信,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 “师姐说得是。”听暮天悠这么一说,兰花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太犯贱了,可是她看到京墨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一下子心软了,实在狠不下心来不管他。 躺在地上的萧辰昊听到这人叫暮天悠师姐,心中一动。 他就知道,暮天悠肯定会救兰花的,同时这也证明他心中的另一个想法,暮天悠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野心够大!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来帮我把这人抬出去。”说着,暮天悠踹了一脚躺在地上的萧辰昊,低声骂了一句“该死”,随后像是不解气一般,又狠狠踹了他两脚。 萧辰昊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十分明智的,好在他装作一无所知,一直装昏迷,不然现在肯定被暮天悠教训的很惨,不过这昏迷既然已经装了,那就只能一直装到底了。 “是,师姐。”兰花领了命,就拽着萧辰昊的两条腿开始把他往外拖,“师姐,他好重。” 暮天悠见状,便示意兰花给她分一条腿,然后两人一起用力开始把萧辰昊往外拖。 “砰”的一声,萧辰昊的头撞上了门槛,疼得他眼冒金星,脑子嗡的一声,差点醒过来。 没走几步,“咚”的一声,他的胳膊关节又撞上了桌子腿,骨头像是要裂了一般,疼得他差点没蹦起来。 “师姐他是不是该减肥了,真的好重。”兰花费劲地拽着萧辰昊的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忍不住抱怨道。 “确实,他肉挺多的。”想起那次看到萧辰昊身上的肉,暮天悠也觉得他是该减下肥了。 “我们休息下吧。”说着,兰花便扔下了萧辰昊的腿。 腿上又是一阵疼痛感传来,萧辰昊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演技不够好,哪里穿帮了,所以这两个女人在故意整他吧,否则怎么会这样虐待他! 他觉得自己现在要好好考虑考虑是不是该醒过来了,他不知道这两个人还要把他往哪里拖,但是他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她们折腾的脑震荡加半身不遂。 “急什么,还有人没处理呢。”暮天悠也扔下了萧辰昊,目光瞟向了倒在墙边的王才思。 “师姐,这个人是谁啊?”她进来的时候直奔暮天悠而去,现在才发现这船舱里竟然还有别人,不禁吓了一跳。 “一个自寻死路的人。”暮天悠说着,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走到王才思面前,蹲下,“你说割哪里好?” 兰花也走过去,蹲在她身旁,将王才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从下刀上打量了一遍,“割脸吧,虽然他长得也不是多好看,但是毁了容,这样他以后就没办法出去见人了,更别说干坏事了。” 暮天悠摇摇头,“太便宜他了。” 随后目光从他身上一寸寸下移,掠过脖子,胸口,肚子,小腹,最后停留在他裆部。 “你说,断子绝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不是比死还难受?”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古代这种封建礼教社会,一般人,尤其是正正规规的大家庭,都十分注重家族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虽然不知道王思才家里的情况,不过想想,像他这种吃喝嫖赌不学无术,刚才竟然还想动她的市井混混,若是让他一辈子都碰不了女人,做个太监,估计他会很想死吧。 想到这里,暮天悠嘴角浮上了一丝冷笑,拿着刀在王才思的裆部比划了几下。 “呀,师姐,你要让他当太监!”兰花见状,脸一红,连忙捂住了眼睛,她打起人来虽然也毫不留情,但到底是个天真纯洁的小姑娘,在面对这些事的时候,自然没有暮天悠那般大胆。 没有丝毫迟疑,暮天悠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手起刀落间,王才思的裆部顿时血流成河…… 与此同时,一声惨叫划破了浴月川的上空。 剧烈的疼痛从下体传来,疼得他甚至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下意识的去摸疼痛传来的地方,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档中空空如也,顾不上其他,他一把抓起地上那坨血肉模糊的肉,不敢相信地大声尖叫了起来。 他竟然变成了太监! 这就意味着他以后的生活,都将毫无意义。青楼不能逛了,媳妇不能娶了,孩子不能生了,就算他再用尽所有途径,得到了再多的钱权,娶了再美貌的妻妾,却不能动,更不能有自己的后代,作为一个男人,这些都成了幻影,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双手颤抖着看着手中那坨血肉模糊的自己的宝贝命根子,忽然大叫了一声,红着眼就朝暮天悠狠狠扑过来,想要掐她的脖子。 他要掐死面前这个可恶的女人。 这个女人害了他多少次,现在竟然害的他连最宝贵的东西都失去了。 他让她偿命,他不能放过她! 暮天悠一个灵活的闪身,避过了他,然后手腕一翻,已将王才思按倒在地,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贴上了他的脖子,“别动,不然杀了你。” 陷害王爷,对朝廷命官图谋不轨,这本以够判王才思个死刑了。像他这种在京城无权无势的人,杀了他不过如碾死一只蝼蚁,就算她现在就地解决了王才思,也不会有人追究她的任何责任。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有权势就可以为所欲为,正因为如此,所有人才拼了命伸长脖子想往高处挤,就如现在被她按在地上的王才思一般,其实他也不过是想跻身上流社会的普通民众中的一员。 “你杀了我吧,杀啊!杀啊!”王才思疯了一般地怒吼着,身体上的疼痛和他此时心中的愤怒相比起来是那般的微不足道,他不服,不服,“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贱女人……” 眸光闪过一丝杀意,暮天悠手中力道加重,那锋利的匕首瞬间便划破了王才思的皮肤,沁出一条猩红的血印。 “住手!”突然有人大喝了一声。 暮天悠和兰花不禁抬眸望去,只见隔间里的杭清月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她看到这一幕,脸上早已满是泪水,跑过来,一把推开了暮天悠,从她手中抢过王才思抱在怀里。 她力道极大,暮天悠被她这一推,险些跌坐在地。 杭清月将王才思搂在怀里,泪水开始簌簌地往下掉,她搂着王才思,原本无声的哭泣,此刻终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大哭,像是要哭尽心中所有的委屈一般。 她从来不愿意在暮天悠面前露出一丝软弱。 她知道自己比不上暮天悠,可是她不服气,暮天悠从小便出生在将军府,至少她家世很好,父亲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至少受尽了别人的尊敬,可是她呢,她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被人歧视,遭人白眼。 她不服气。 她和暮天悠从出生开始便是不平等的,这个世界不公平! “朝廷命官又如何?就可以随便决定别人的命运吗?!” “你凭什么杀他?就凭你有权有势,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吗?” “你过着受人尊敬的日子,就可以肆意草菅人命,不把平民百姓的命当做命吗?!” …… 一声声歇斯底里的控诉,吼得暮天悠莫名其妙,她一直都觉得杭清月是个很冷静沉着,不容易接近的女子,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崩溃,失控的样子。 当然,她不知道今夜在杭清月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杀了她,快给我杀了她啊……”被她抱在怀中的王才思突然也发疯似得大吼大叫起来,他一把推开杭清月,口中不停地一遍遍重复着,“杀了她……杀了她……她把我变成太监了……” 杭清月本就已经接近崩溃,被他这一推,一下子跌到在地,头发散落,露出了她那一直被遮住的脸,暮天悠这才看到,她的半边脸竟然肿了,上面鲜红的手指印,显然是被人打得。 暮天悠愣了一下,将匕首收回去,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想去拉杭清月。 真的,这一刻,她有些同情这个女子。 若是能选择,谁愿意活得这么辛苦?可是人活在这世界上,太多的身不由己,谁不是为了生存在忙忙碌碌,奔波劳累。 暮天悠手刚伸过去,就被杭清月抬手狠狠打开了,“啪”的一声,十分清脆的声音,在这沉寂的船舱中显得有些突兀。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杭清月的眸光中,满满的愤怒,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暮天悠还从来没被人用这种眸光盯着看过,她不解,为何杭清月会如此抵触她,即使她是想伸出援助之手,杭清月也是从来不愿意领情。 她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被杭清月深深地讨厌了。 嘴角微扯,暮天悠忽然站起身,不再管他们俩,对兰花说了一句“走吧”,便迈开步子出了船舱。 天上的月亮已经西沉,也意味着这个夜晚即将过去了。 浴月川上的画舫,静静浮在河面上,雾气氤氲中,就像是沉沉睡去了一般。寒风扑面,却吹不散那层层雾气,暮天悠裹紧了衣服,站在船头眺望远处。 这种时候,她忽然想来一根烟。虽然她从来不抽烟。 或许是被杭清月的话所触动,又或是她哭得过于悲惨,同为女人,看到她那歇斯底里,生无可恋的样子,暮天悠竟觉得自己心中也有点堵的感觉。 兰花跟着她从船舱里出来了,杭清月依旧在低声哭泣,那声音隔着帘子传来,显得十分凄凉,让人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有些瘆得慌。 “师姐,萧辰昊怎么办?”她是不想在这里继续待着了,忙了一夜,也觉得有些困了。 “你在这儿等会,看着他,我去找人来。”暮天悠说着,便跳下了船,朝岸上走去。 自从居杨死后,萧辰昊身边似乎再也没有过别的侍卫。甚至连个随从都极少看到他带,好歹一个王爷,出门却连个伺候左右的人都没有,现在还得让她来解决。 想起居杨,暮天悠不禁抬头望了望天空,深蓝的天幕上,还有几颗星星闪着耀眼的光芒。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虽然知道这只是骗人的,可是她心中却涌上了一丝复杂的感觉。 以前从未觉得人是否有该死和不该死这一说,杀人也从来没想过这人是不是罪大恶极到了该死的地步。 可是唯独居杨和程飞雪二人的死,她的心中觉得有一丝愧疚。 他们俩,是因她而死的。 路上早已空无一人,她又往热闹的街上走了走,才在路边看到一个正准备收摊的小贩,便掏出几两银子,拜托他去帮忙把萧辰昊弄回家。 三个人好不容易才把萧辰昊抬下船,暮天悠在心里计较了一下距离,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还是先把萧辰昊抬回自己家里去。 虽然这样比较冒险,但是她不想再折腾了,她要回去睡觉。 早知道当时就该头也不回地下船,那样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一系列的事了,不过若真是那样,只怕萧辰昊今晚就已经成了杭清月的人了。 唉,人啊,当个有权有钱的男人多好,女人争着睡他。 将萧辰昊弄回府里后,暮天悠便把他交给了王管家,自己则和兰花一起回房准备洗洗睡了。 只是她刚爬上床,就听到王管家在“砰砰砰”的敲门,“大人,大人,不好啦,王爷上吐下泻的,您快去看看吧。” 上吐下泻?! 暮天悠吃了一惊,莫不是那迷药的副作用? 她连忙蹦下床,跟着王管家心急火燎地来到了萧辰昊所住的厢房,却看到萧辰昊一脸平静地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睡得正熟。 王管家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不禁连声道,“怪了怪了,老奴刚才明明见王爷面色郁结,上吐下泻,一副病得不轻的样子……” “好了,王管家,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也下去歇着吧,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用一直看着了。”暮天悠狐疑地上前查看了一番,确定毫无异常之后,便挥了挥手,示意王管家回去。 她回到房中,在床上躺下,刚准备入眠,就听到又有人在门外砸门,“大人,大人,不好了,王爷这次真的不得了,他开始梦游了!” 梦游?! 暮天悠半信半疑地下了床,跟着王管家再次来到了厢房,这次,果然见萧辰昊还是好好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绵长,没有一丝要醒的意思。 “咦?奇怪了,老奴刚才明明看到王爷他……” “王管家你睡去吧,我在这看着他。”暮天悠挥挥手,示意王管家下去,然后走到床前,拍了拍萧辰昊的脸,“别装了,赶紧起来。” 床上的人依旧一副睡着的样子,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 “你是故意的对吧!”暮天悠有些怒了,上去又打了他两巴掌,“你最好乖乖睡觉,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也不管萧辰昊是不是装睡,反正她要回去睡觉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门也被关上了,四下一片寂静了好一会儿,萧辰昊这才睁开眼睛。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他现在不仅脑袋疼,胳膊疼,腿也疼,偏偏暮天悠根本不管他,直接把他撂在这里就自己睡觉去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然后抹黑来到了暮天悠的院里。 四下查看了一番后,他又蹑手蹑脚地从窗户翻进了房里,或许是忙了一夜,实在太累,又或许是他的步子实在太轻,暮天悠竟然没有醒过来。 他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然后点燃了一根香,放在暮天悠的床头。这香乃是安神香,具有极强的催眠功效,专门治失眠症的,吸得越多就会睡得越沉。 他站在床边等了好一会儿,听到暮天悠翻了个身,沉沉睡去了,这才宽衣解带,脱鞋上床,把暮天悠往里面一推,在她的身旁躺了下来。 双眸望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四下一片寂静,听着身旁暮天悠的呼吸声,他心里忽然觉得十分安心。 他曾想过很多次,半夜醒来,能感觉到她睡在自己身边,那该多好。 如今,暮天悠就躺在他身边。 他忽然伸手,一把把她搂到了自己怀中。只有睡着的时候,她才会这么乖,像个普通的女子一般。若是她能就这般安心的做他的妻,那该多好。 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胸前那一丝柔软,萧辰昊一愣,感觉自己心里忽然有点异样的感觉,他忍不住又往下,大手探进她的里衣,狠狠摸了两把。 柔柔的,软软的,暖暖的,滑溜溜的皮肤,富有弹性,手感极好,就像……就像一个软软的大馒头。他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形容词了,只觉得自己有点舍不得移开手。 暮天悠似是觉得他很烦,哼哼了两声,有些不耐烦的想要拨开他的手。 他害怕暮天悠醒来,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过了一会儿,见她又沉沉睡去,便开始脱她的衣服。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把暮天悠的上衣脱下来了,他便又开始抱着她上下其手,一通乱摸。 摸着摸着,总觉得心里有一丝渴望,在这暗沉沉的夜晚开始萌芽,生长,不断长大,最后疯长。 他忽然翻身,一下子把暮天悠压在了身下,大手在黑暗中摸上了她的脸庞,捧着她的脸,温热的唇一寸寸划过她脸上的皮肤,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 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那股躁动,他紧紧地把暮天悠搂在了自己的怀中,两人的皮肤*裸贴在一起,紧紧相拥,他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着火一般火热,他狠狠地吻上了暮天悠的唇,在她的唇齿间辗转,舔舐,吮吸,贪恋着她的每一丝甜美。 萧辰昊觉得自己从未这般激动过,他低喘着粗气,有些意乱情迷,握着暮天悠细腰的大手忍不住一路往下,滑进了她的大腿内侧。 而此时此刻,暮天悠正在做着梦,睡梦中,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同时,胸口像是有块沉重的大石头一般,压得她喘不过起来,她甚至开始挥舞着双臂,想要推开萧辰昊。 萧辰昊见她呼吸有些困难,不禁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瓣。 这时,暮天悠突然说了一句梦话,“卧槽,压死爹了。” 他愣了一下,还没等动作继续,就听到暮天悠又来了一句,“萧辰昊,你特么重死了,该减肥了!” …… 心中一惊,他连忙去看暮天悠的脸,确定她并没有醒过来,只是在说梦话而已,才松了一口气,只是经过暮天悠这一番闹腾,心中的那股热情也减退了不少。 至少,头脑清醒了不少。 他从暮天悠身上翻下,对,他现在不能碰她,他要等到成亲的那日…… 想到暮天悠睡梦中都叫着他的名字,忽然觉得心情不错,伸手便又将她搂入怀中,亲了又亲,像是十分喜爱珍惜的宝物一般。 又折腾了半宿,天空终于泛起了鱼肚白,萧辰昊像八爪鱼一般把暮天悠搂在自己怀里,把腿架在她腿上,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肉中一般紧紧搂着她。 这感觉真好。 经过这一晚,他决定了,他要尽快把暮天悠娶回家。 现在他明白了为啥男人都那么喜欢娶媳妇,有个软乎乎的媳妇搂着睡觉的感觉实在是美妙。 晨曦的微光,渐渐漫过窗柩,落在了地上,残夜将尽,新的一天,也终于到了。 萧辰昊起身,一件件把自己亲手脱了的衣服又穿回去,他得在暮天悠醒来之前离开这里,不然他担心自己会被暮天悠揍。 穿好衣服后,他站在床头,深邃的眸光落在暮天悠脸上,看了许久许久,像是看不够一般。 良久,他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随后翻窗户离开了现场。 暮天悠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懵了,她睡觉一向都是穿衣服的,可是今天醒来,却觉得自己胸前凉飕飕的,掀开被子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上身全裸! 还有昨晚做的那个奇怪的,逼真的春梦又是怎么回事?! 更可耻的是,她竟然清楚的记得那个春梦的男主角是萧辰昊! 难道是因为现在到了发情期,最近她又和萧辰昊接触过于频繁的缘故?! 怀着满脑子的疑问穿衣,起床,梳洗,当她来到大厅的时候,发现萧辰昊正坐在堂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一卷书,好不自在。 她拉下脸,“你怎么还没走?” 听到她的声音,萧辰昊放下手中的书卷,一头雾水道,“走?往哪儿走?” “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有什么不同,反正最后我们都是一家。” 为什么她觉得,最近萧辰昊越来越无耻,脸皮越来越厚了?!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我府上吗?”暮天悠咬牙切齿道,她现在越来越怀疑,萧辰昊昨晚昏迷根本就是存心装出来的。 “哦,那为什么呢?”萧辰昊见她气急,像是要发火的样子,这才慢吞吞地试探着问道。 “出去!”想起昨晚那场春梦,再看着眼前男人一副存心想要逗她的样子,暮天悠只觉得心中又羞又恼,指着大门口,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看着她的脸,想起昨晚的滋味,萧辰昊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正想回她,就见门外有个小厮匆匆来报,“大人,门外有一名叫王彬的男子求见。” 自从程飞雪死后,暮天悠一直都在尽量避免王彬与兰花见面,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只需将私藏朝廷钦犯这一条罪名告到皇上面前,那么她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让他进来吧。” 果不其然,王彬一进来,先是讲了一番客套话,感谢暮天悠对他和程飞雪的知遇之恩以后,便话锋一转,提到想要见见程飞雪,一叙兄妹之情。 既然他提了,自然要让他见,否则更会引起他的疑心。暮天悠让他去后院等着,便开始收拾了,因为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她要去上朝。 每天雷打不动,风吹日晒,天天都得早起上朝,这日子,简直不是一般人能过的,比上班族还辛苦。她忽然有点同情古代的皇帝和朝臣,当然,她现在更心疼自己。 收拾好后,她就打算出门了,萧辰昊便要跟着她一起去上朝,被她一口拒绝了。 本来吧,若是被人知道萧辰昊昨夜在她府上留宿就已经十分不好了,若是再让人看到他们俩一起去上朝,那只怕朝中的流言蜚语又要满天飞了。 她今日的首要任务,就是送茴香和青霄国的使臣一行人回国。 日头高升,大内禁军早已在城门口列好了队,庄严肃穆,只等着送行的队伍由此经过。 暮天悠牵了茴香的手,身后跟着一大帮朝臣,一同朝城门口走去。昨晚她本想带茴香好好玩一玩,却不想发生一系列的事,以至于最后连觉都没睡好,更别说去玩了。 回顾自茴香来沧衡这么多天,似乎每次想要带她出去玩,结果都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心中着实觉得有些不舍,同时又有些遗憾。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暮天悠在城门口拉着茴香说了很多话,最终还是送他们出了城门,目送着他们踏上了归途。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其实是那般微弱,尤其是在同通信不发达的古代。这一别,也不知道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了,或许那时候,茴香都早已成亲了。 送完青霄国的使臣,暮天悠心中思索着昨晚的事还没完呢,本想着要不要去和沈万松说一声,把王才思抓起来,眼前却蓦然浮现出杭清月那满是愤怒和恨意的脸。 她那一声声的控诉,似乎现在还在耳边回响着。 最终,她决定还是算了,她已经惩罚了王才思,也没必要赶尽杀绝,有时候,给别人留条活路也算是给自己积点德。 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不知不觉,都快走回家了,而张言知则是一直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看到她都快回家了,才忍不住出声道,“暮大人,你可听说了,昨夜在浴月川上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什么事?”暮天悠虽然已经猜到了几分,但是还是要装下不知道的样子,毕竟无关的事,还是不要过多的卷入比较好。 不想张言知所说的事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件事,“听说昨夜胡大人在船上遇刺了。” 胡大人?!胡新? 闻言,暮天悠眉头轻皱,难怪今日上朝见他告了病假,原来竟是遇刺了。 “伤势如何?刺客可曾抓住了?” “只是轻伤,倒没什么大事,修养两天也就好了,只是那刺客……竟是这京中花满楼一位唤作杭清月的名妓……更让人惊讶的是,那杭清月被抓住以后,刑部一查她的户籍地址,竟发现她是个潜逃多年的杀人犯……”张言知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叙述着自己一大早从朝中其他大人那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杭清月?她行刺胡新?! 想起昨夜自己和兰花离开时,杭清月那副崩溃的样子,暮天悠倒是相信她情绪不稳之下可能做出什么过激之事,但是她竟然是潜逃多年的杀人犯…… “可知道那杭清月杀了谁?” “听说是她的亲娘。”说着,张言知便把所有知道的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暮天悠。 听完之后,暮天悠只觉得这事十分耸人听闻,她虽然觉得杭清月的性子有些怪癖,却从来没想到过她会有那么阴暗,悲惨的过去。 一个人,到底是恨到了一种什么程度,才会手刃自己的亲娘? 眼前忽然浮现出了杭清月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淡淡忧愁的清丽面孔,她不曾想到,在那具单薄,羸弱的身体下,却背负着这么大的阴影。 十二岁的孩子,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娘,并且逃亡在外这么多年。 她有些无法想象,杭清月这些年是怎样一个人度过的,她是否会在心底后悔过那日的所作所为,是否整夜整夜的做恶梦睡不着觉,是否在每个午夜梦回都想到那日可怕的情景,是否每日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己被官府通缉,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天会被揭发。 又或是,担心自己会像现在这样,被抓进牢里,接受法律的审判? “可知道她为何行刺胡大人?” 张言知想了想,摇头道,“不知,只听说胡大人喝醉了,准备回家时,在路上与她相遇,她一见到胡大人,就发疯似得拿着一把剪刀冲了过去。” “那她现在身在何处?” “刑部大牢。” 听了这番话,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刑部大牢走一趟。 虽然不知道杭清月到底是因为情绪不稳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会去行刺胡新,但她心里隐隐感觉到,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背后一定有着蛛丝马迹的联系。 就算不为了这种原因,她也得去刑部走一趟。 她似乎已经进过很多次刑部大牢了,无论是自己进来,还是来看别人,这黑漆漆的牢房,似乎已经成了她所熟悉的日常场所。 进去的时候,杭清月正靠在墙角,双目呆滞地望着高高的墙壁上那一扇小小的窗户中透下来的白光——外面已经是白天了,这牢房里却永远不分白天黑夜。 “大胆犯人,见到朝廷命官还不下跪!”沈万松见她没有丝毫反应,也不起身行礼,不禁大喝了一声。 暮天悠招了招手示意他下去,她要和杭清月两人单独谈谈。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牢房中瞬间变得清静起来,四下无声,一片死寂,混杂着那些难闻的气味,更加显得阴森恐怖,满是死亡气息。 暮天悠走到杭清月身边,却见她还是呆呆地盯着那抹亮光,就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凌乱不堪的头发,死气沉沉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倦,还有昨夜残留下来的几丝血迹。 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的风华绝代的佳人气质? 她也不顾牢中湿寒,肮脏,在杭清月身边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两个人的身影被笼在黑暗中,就像两尊雕塑一般,只是不同的是,她们俩都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沉默了良久,还是杭清月首先开了口,“你来干什么?” 暮天悠默然,并没有回答杭清月的话。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来干什么,这事本来也不关她什么事,她也没必要来过问,只是心中总有一种好奇心,以及一丝同情在驱使着她。 听她不说话,杭清月笑了,语气中夹了一丝冷嘲热讽,“来看我笑话吗?” “你若是这么觉得,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听出了她话里的敌意,暮天悠心中不禁更加想要知道,为什么杭清月会这般抵触她,难道就因为她们算是情敌,所以就连坐下来好好说一次话都不可以吗? “你可以走了。”杭清月看都没看她一眼,收起了脸上的惨笑,冰冷无情,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行刺胡大人吗?” “不能。”简单而又直白的拒绝,没有一丝犹豫,让暮天悠更加相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杭清月不是情绪不稳所以才会突然行刺胡新。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同样的,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既然杭清月去行刺胡新,那就必定说明,她与胡新之间,必定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她在脑子里细细想了一番,胡新是朝中重臣,在朝廷风评一向极好,为人厚道,资历又老,说话也十分有分量,而且他有十分美满的家庭,妻贤子孝,也没有纳过妻妾,所以后院十分平静,一向为人所称道,所以更别说去青楼吃花酒这等事了,至于昨夜,那也只算是平常的交际应酬,他和杨森二人所上的画舫也只是安排了几个歌姬而已。 既然如此,他会和身在花满楼的杭清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你难道就不想出去吗?” “出去?去哪里?”杭清月似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话一般,终于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十分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屑道,“我为什么要出去?” 暮天悠呆了,她没想到杭清月竟已心如死灰到了这般地步。 “其实我早该死了,只是上天怜悯我,让我在这人世多活了这么多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己做过的事,没有谁能代你受过,我早就有这种觉悟了。”说着,杭清月突然低下了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十分痛苦的往事一般,捂住了脑袋。 若是一个人真的一心寻死,那么谁都救不了她。 暮天悠站起身,准备离开,她知道,今天她来这牢里算是白跑一趟了,因为杭清月,根本不想和她谈,也不打算告诉她任何事,既然如此,她再待下去,似乎有些自讨没趣。 “只是,我不服,为什么我做错了事要受到惩罚,而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朝廷命官做了坏事却可以自由自在,逍遥法外,难道你们的良心就不会受到谴责吗?”暮天悠刚转过身,没走几步,就听到杭清月在背后满心愤懑地骂她。 那语气中,满满的恨意,让暮天悠不禁心中一动。 她忍不住转过身,迎上杭清月的双眸,一字一句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这么恨我吗?” “……”听到她这么问,杭清月的脸上划过一丝痛苦的表情,她忽然闭了嘴,默默地撇开了脸,像是在躲避什么一般,不再看暮天悠。 这种表情,她果然是在隐瞒什么,暮天悠不禁转身,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行刺胡新,你明明知道不可能杀死他的,若是你真是有计划有预谋的杀他,那你不该这么轻易冲动就出手的,那么,你到底是为什么一见他就这样激动,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杭清月拼命捂紧了耳朵,不想听暮天悠的话,可是暮天悠却一直在强迫她,强迫她正视自己脑中的记忆,她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痛不欲生。 她忍不住一把推开了暮天悠,指着门口,红着双眼,大声吼道,“出去,出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杭清月,你知道自己的下场吗?你杀了人,还是自己的亲娘,等待你的只有上刑场,若是你说出原因,或许能够救你一命,但是你若是什么都不说,那就只要死路一条。” “我亲娘?”杭清月忽然大笑了几声,随后恶狠狠道,“她该死,你们都该死!你们比谁都该死!可惜老天不长眼,让你们都好好活着!” 暮天悠见状,知道她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再逼问下去,只怕她会发疯,也不愿再逼她,遂起身,走出了刑部大牢。 牢房外,暖阳高悬,青天高旷,朵朵浮云在天上悠闲自在地飘着,让人心情颇好。 走出刑部大门,暮天悠只觉得自己心中的压抑才稍稍减少了一些。那黑漆漆,阴冷潮湿,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气氛实在太过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再怎么积极乐观的人,若是在那种地方待上十天半个月,只怕也会被那夜以继日的黑暗,满是死亡的气息,消磨地心智全无。很多时候,精神上的折磨甚至胜过*,更能让人发疯。 比如杭清月。 她的心中一定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只是她自己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所以才会这般抵触别人去触碰。 可是暮天悠想知道。 她想弄清楚,杭清月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讨厌她,抵触她,为什么要在昨晚那种情况下还去行刺胡新,所有的行为都一定自己的动机,杭清月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去做这种事。 阳光很暖,十分刺眼,她忍不住抬手在额前遮了遮,走下了刑部大门的台阶。 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新的一天到来,买东西的小贩卖力吆喝着,店铺的老板在热情地给客人介绍自家的货物,茶楼酒肆也都开始营业了,人流进进出出,一派繁荣热闹之景。 在这帝京,每一天都是这样的开始,也都是这样结束。 其实每个人,不过都是芸芸众生的一个,每一秒,都有人在这个世界上降临,每一秒,也都有人离这个世界而去,万物生生不息,却没有什么能够真正的永垂不朽。 说到底,人的一生不过那般短暂,匆匆几十年,不过如一场梦境,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暮天悠缓缓走在人群中,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太明白到目前为止,自己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人生在世,像萧中庭那般,当着皇帝,受尽万人敬仰的日子也是一天天过着,而像街边这些忙忙碌碌,不知姓氏的小贩的日子也是一天天过着,没有人能逃得过一日三餐的平凡日子。 那么,如此那般费尽心机,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第一次,很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繁华的帝京,逃离现在的生活。 可是人生就算再怎么痛苦,再怎么让人想逃避,每一天的日子却不得不继续进行。 她在街上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府上,见兰花正在门口站着等着她回来。 “怎么了?” “师姐,好像有些不妙了。” “什么不妙了?” “今天那王彬来见我,拉着我扯了一堆他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像是在故意试探我。你说他会不会是受人指使,想要来一探虚实。”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就按照你告诉我的那些程飞雪的情况回答的。” “那就没什么事,不要太担心了,你现在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去找王才思。” ------题外话------ 上架第一天,感谢大家支持,摸摸,至于活动奖励名单,明天会公布哟,请大家留意题外话~\(≧▽≦)/~啦啦啦~ 第一百三十章 衣冠禽兽 偏僻的小巷,简陋的平房,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在巷子里追逐打闹,路上的水渍肆意蜿蜒流淌,混着泥土,显得脏乱不堪。 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子正坐在家门口洗衣服,额前的青丝顺着脸庞滑落,她便用手去撩,眸光不经意间,瞥到了站在几步开外的两个人影。 来人是两个女子,虽穿着利索的男装,头发简单束起,却仍能让人一眼看出她们出生不俗,那上好的绸缎锦袍,繁复的花样,金线滚边的暗纹,腰间上好的玉饰,无一不彰显着她俩非富即贵的身份。 往这狭窄脏乱的小巷中一站,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那女子愣了一下,随后用谨慎的目光看着她们,有些迟疑地动了动嘴唇,“你们找谁?” “王才思,听说他住这儿,是吗?”暮天悠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了那个与她们搭话的女子。 “是,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便是了。”那女子闻言点了点头,顺手指向了尽头。 “谢谢,”暮天悠点头向她表示感谢,随后便带着兰花朝那尽头走去,只是没走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语气中带了一丝谦卑,“我想问下,这儿没人管吗?” 她第一次知道,在北沧城这么繁华的帝京,竟还有这般像是贫民窟一样脏乱破落的地方。 那女子见她问起这个,显然变得警惕了许多,立刻便埋下头去,用力搓洗着手中的衣服,不再言语。 如果她没记错,朝廷似乎有专项资金用来修缮重建贫民区,前几天上朝的时候,好像还有某位大人拍着胸脯向皇上保证北沧城中的贫民都已住上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当时皇上还点头赞许。 若是让萧中庭看到眼前的这副景象,不知道那位信誓旦旦的大人会不会吓得立马跪地求饶呢? 暮天悠见状,知道也问不出个什么,便扭过头,径直往小巷尽头走去。 一路上,各种难闻的味道夹杂在一起,在狭窄的道路间弥漫开去,令人难以忍受。 两人走到尽头,果然看见一间泥土房,墙体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显然已建了多年,屋檐上的瓦片稀稀拉拉,透过瓦缝还能看到头顶的蓝天。 暮天悠停下了脚步,兰花十分默契地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两人走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不足二十平米,黑漆漆的,墙上倒是开了一扇小窗,却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屋外的阳光透过墙体的缝隙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在屋内形成了一条条光束。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一张小圆桌,两把椅子和一些日常必需的用品之外,再无其他。 “谁啊?”隔间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接着便看到王才思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一看到暮天悠和她身后的兰花,他二话不说,立马转身准备从隔间的后门逃跑。 还没走几步,就感觉背后有一阵劲风袭来,一下子便被人抓住了衣领。 他知道已经没了逃跑的希望,遂垂头丧气地跪到了已经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的暮天悠面前,“大人,小人知错了,昨夜小人酒喝多了,冲撞了大人,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语气中满是低声下气,再也没有半分昨夜的嚣张。 虽然他很恨暮天悠,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的头踩在脚底,可是他心里更清楚,这个世界是很残酷的,他只是一介平民,暮天悠却是朝廷命官,没权没势,又打不过,除了低三下四,还能怎样? “说,杭清月为什么会杀了她娘?”根本也没想追究王才思什么责任,她只是想来问清楚一些事。 问到这件事,王才思突然沉默了下来。 他平日无正经工作,钱都是找杭清月威逼利诱得来的,杭清月给他的钱也不少,他本不该住在这种地方的,可是他偏偏喜欢和那些其他混混一起整日混吃混喝,赌钱玩女人,什么好玩就玩什么,杭清月给的钱几乎都被他拿去败了。现在杭清月被抓了,也就意味着他断了生活来源。 那他以后该怎么办呢? “说啊!”暮天悠见他沉默了颇久,突然大喝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她娘逼她……”尘封已久的记忆在这一瞬间突然被打开,当日的画面一下子涌了上来,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满地的血水,杭清月手里拿着沾满鲜血的剪刀,站在尸体旁,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逼她干什么?”暮天悠见他一副回忆什么的样子,不禁追问道。 “逼她……逼她……她十二岁那年,她娘把她五十两银子卖了一夜给三个男人。”这件事,一直是杭清月心中最深的阴影,更是她的禁忌,所以就算他再怎么没良心,也是一直佯装不知道,从未在杭清月面前提起过,“她娘是个妓女,当初不小心有了她,但是做那一行的,大家心里都清楚,有了孩子就难混了,所以从她出生她娘就一直想扔了她……” 暮天悠走出这间黑漆漆的屋子里的时候,已经接近薄暮,阳光不再那么刺眼,斜挂在天边,给这条小巷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房顶飘起袅袅的炊烟,玩闹的孩子在家门口互相告别,原本脏乱的巷子,现在看起来竟也别有一番安静祥和之感。 黑夜能够包容一切的污秽阴暗。 她一路沉默不语,兰花也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后,气氛颇有些压抑。 “师姐,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你要救她吗?” “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表明了她的立场。 回到府上,她便吩咐王管家送一张请帖去杨森府上,她要请杨森过府一叙,吃个便饭,顺便谈些事情。 王管家有些为难,杨森是朝廷里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谁去套近乎攀交情都不好使,更何况他本就对暮天悠抱有不满,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能请来的。 暮天悠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为他宽心道,“这请帖是我亲自拟的,你只需派人送过去,然后再让后厨好好做几个菜,莫让他人笑话我暮府招待不周,时辰一到,他自然会来。” 王管家见她如此有信心,也只好应下了,吩咐人去准备饭菜。 申时刚过,果然见杨森的轿子停在了暮府门口,暮天悠连忙上前去迎他,两人说了几句官场上的客套话,暮天悠便把他迎入了府中。 入席之后,暮天悠屏退了其他人,拉着杨森喝了两杯酒,就开始直接进入正题。 “杨大人,你好像,一直对下官很不满?”暮天悠抬起衣袖,又给他添了一杯酒,案上的青白釉灯盏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她的嘴角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闻言,杨森的眸光中闪出一丝锐利,他看着面前这个正抬手给他倒酒的女子,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涌上一丝莫名的不安。 “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朝堂也好,市井也罢,从来都是男子的主场,女子就该深居简出,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孝敬公婆,这才是礼仪之道,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杨森神色一正,话语间满是正直之气,没给暮天悠留半分面子。 “那杨大人,觉得下官入朝以来,对朝廷有什么不利吗?又或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人诟病了吗?”暮天悠微微眯起了眼,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敛了起来。 “暮大人,我们有什么话就挑明了说吧,你今日叫老夫前来,恐怕不是为了让老夫肯定你这些日子在朝堂的功绩吧。”暮天悠越是吊他的胃口,他心里的那种危机感越是明显,索性不如问个清楚。 “既然杨大人是如此率直之人,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让杨大人提拔提拔我,如何?” “提拔?”杨森冷哼了一声,顿时心生怒意,“暮大人,你这莫不是在故意取笑老夫?你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皇上遇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有什么重任都委派给你,似你现在在朝中的地位,还需老夫提拔?” “杨大人说得没错,皇上现在十分信任我,也重任我,我自然十分感激皇上的知遇之恩,只是,这朝中似乎还有许多人私下对我有些偏见,在我执行公务的时候,他们有时候也不太愿意配合……杨大人在朝为官几十载,德高望重,大家对您的口碑可都是好得不得了,若是您愿意提拔一下我,那我以后自然顺风顺水,在朝中要好混得多。” 杨森差点没气得蹦起来。 他是先帝所托的辅国重臣,先帝在位时便颇受器重,在朝中的地位岂非一般人可比的?更别说暮天悠这个入朝还不到半年的小辈,还是个黄毛丫头,有什么资格和他相提并论? 可是现在听暮天悠这话里的意思,竟然还有点想要爬到他头上去的想法? 这真是应了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句老话,他虽看出来暮天悠有些心机,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般狼子野心。 “您看……如何?”见他脸都气得发红了,暮天悠却没有一丝慌张。 “休想!”杨森再也坐不住了,拍案而起,一甩袖子便要离开,他若是知道暮天悠找他要说这件事,他绝对不会来。 见杨森面露愠色,拂袖而去,暮天悠非但不惊慌,反而十分镇定自若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庆历三十九年冬,杨大人奉先皇之命前去锦州勘察水利,与您同去的还有现在同为内阁学士的胡新胡大人,这事,不知杨大人是否还有些许印象?” 杨森身体一僵,那么久以前的事,他早就已经忘了,可是暮天悠一提醒,那久远的记忆便如潮水般瞬间蜂拥而来,所有的画面都历历在目。 暮天悠见他有了反应,知道他定是想起来了,更加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这才缓缓道,“那时,家父正在锦州任职,你与胡大人到访,他自当以礼相待,便在城中最好的酒楼设宴款待你二人,你们三人一醉方休,酒意正酣的时候,不知是谁提出去青楼寻点乐子……” “够了!”杨森忽然转过身来,大声打断了她的话。 暮天悠低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酒杯,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洁的杯口,眸光突然一暗,“庸脂俗粉已经入不了你们的眼了,所以你们便想要玩点新鲜的,刚好有个妓女给你们提了个建议,于是你们三个人,便花了五十两银子……” “不许说了!”杨森突然发疯一般冲到她面前,连自己的形象都不顾,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圆睁着深陷在眼窝里的双眸,松弛年老的皮肤上青筋暴起,大声吼道,“闭嘴,我让你闭嘴!” “杨大人,您可是朝廷重臣,在朝中德高望重,不论是仕途还是生活作风,都是朝廷众臣的表率,呵呵,您想,若是朝中其他大人知道,您不仅去逛窑子,还买过一个十二岁的幼女一夜*,您说,他们会怎么想您呢?”暮天悠毫不在意,脸上仍带着一丝十分刺眼的笑意,嘴唇轻动,继续说着让他崩溃的话。 “你!妖女!”杨森望着眼前女子得意的脸,只觉得血气上涌,抬手便向暮天悠打去。 他是朝廷的元老重臣,一世英名,在朝中的地位无人可比,将来更是要青史留名,怎么能因为这一点小事,让暮天悠毁了他的所有,晚节不保呢?! 他现在只想杀了眼前这个黄毛丫头,让她永永远远地闭上嘴。 手还没碰到暮天悠,便被她一把抓住了,杨森用力挣了挣,却发现抓着他胳膊的虽然只是一个黄毛丫头,但是他却根本无法挣脱。 此时此刻,暮天悠脸上已经全无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的表情,她掰开了杨森抓着她衣服的手,用力一甩,杨森便觉得身体被一股重重的力道甩开,往后踉跄了几步,幸好扶住了桌子,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杨大人,您别忘了,这里可是我的府上,”暮天悠负手而立,站在一旁,面上满是冰冷,沉声道,“自己做过的事,还怕人知道吗?既然如此,当初做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杨森再也没有那份刚正不阿,正直无私的气势,他扶着桌子,身体微微颤抖着,那深深弓着,年老又瘦弱的背影看起来狼狈不堪。 “胡新已经死定了,我念在杨大人您是一朝元老,深受众人信服,今晚才请你过府一叙,您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您觉得身败名裂,门楣受辱也无所谓的话,现在大可起身走出这暮府大门,我定然不会拦你,只是明早起床,这京中会不会满城风雨,都是您的流言蜚语,我就不知道了。” “你……好狠……”杨森缓缓收紧了枯枝一般的手指,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没错,暮天悠说得没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一直以为,那件事再也无人会知道。毕竟是那么久之前的事,又发生在距离京城偏远的锦州,一个根本没人认识他的地方。 他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家中没有三妻四妾,与胡新一样妻贤子孝,更很少涉及风月场所,因此在朝中众人的印象中一向都是清廉无私,满腹经纶。 那次虽然酒后失德,然而事隔多年,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是被翻出来了,还成了他的把柄,被别人握在手里。 他觉得自己脊背发凉,身后的暮天悠像是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所以,杨大人,您是否要再重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暮天悠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杭清月十二岁,这位首辅大人也有六十多岁了吧,可以当她爷爷的人。满腹经纶,先帝在位时的状元,受尽众人尊敬的重臣,却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若不是牵扯到利益关系,暮天悠根本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你别忘了,其中也有你爹。”杨森的声音听起来虽然有气无力,但他心底却还是抱了一丝期望。 暮开君虽然死了,但好歹也是名噪一时的大将军,更是暮天悠的亲爹,若是暮天悠真的把这事爆出去,那么必定会连累暮开君的一世英名尽毁。 毕竟,嫖宿一个十二岁的幼女,和去青楼招妓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爹?”见杨森居然想拿这个威胁自己,暮天悠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杨大人,我爹已经死了,就算他活着,我也会大义灭亲的,他自己做错了事,就该自己承担后果,要知道,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苍天不会放过一个做过坏事的人。” 下午从王才思口中得知那三个男人的名字时,她心中又何尝不惊讶。 脑海中几乎是一瞬间便浮现出了暮开君那满是沧桑慈爱的面容,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立功无数的大将军,一个疼爱自己孩子的慈父,却也干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好一个大义灭亲!暮将军若是还在世,看到有你这么出息的女儿,估计也能瞑目了。”杨森忽然转过身来,哈哈大笑道,“暮天悠,你厉害啊。” ------题外话------ 公布下首订获奖名单,请以下亲亲冒泡,作者君好发放奖励?(^?^*) kangjunsuyun1976liuyiqun60wujiong18博士也疯狂1884418901513638395173赞赞赞赞zzzzz工作日志awei618琴音姑娘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为什么要救她 坏人可能会做好事,好人也可能会做坏事。坏人做一件好事会让人们刮目相看,而好人做一件坏事却会被他人唾弃,以至于可以摸去以前所做的所有好事。 杨森很清楚这个道理。 人这一辈子,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坏事。但就算是这一件坏事,也足以毁了一个人,尤其是他这种名声在外的重臣,所做的坏事更加会被无限放大。 他能想到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朝廷上下一片哗然,杨府自此颜面全无,整个家族都会因他受辱蒙羞,他不仅颜去面对家中的发妻,在儿女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也会从此崩塌。 这简直是要毁了他的一辈子。 他很不愿意就这样败给暮天悠这个小辈,可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他已经别无他法,除了妥协,乖乖听暮天悠的话,他还能怎样。 若是他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当初就算冒死进谏,他也不会让暮天悠入朝。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暮府大门,暮天悠把他送到门口,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天悠在此先谢过大人的栽培。” 望着杨森的轿子渐渐远去,她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了起来。 已经进入初冬的季节了,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比起往常,夜市也早早散了,不到亥时,街上就已经人迹罕至了,暮天悠望了一眼冷清寥落的街道,命人关上了大门。 “师姐,他会不会心存报复?”兰花看着暮天悠一脸深思,跟在她身后朝大厅走去,想起那日王彬的事,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杨森身为首辅,久历官场,能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必定也颇有些心机手腕,否则这位置他不可能坐这么稳,此番他虽有把柄握在暮天悠手上,却也难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就范,她害怕今日暮天悠逼得太紧,话头挑得太明,逼急了杨森,他若真想办法反击,那就麻烦了。 兰花想到的,也正是暮天悠所忧心的。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人呢,若是逼得太紧,杨森就算抓不到她的把柄,只怕也会设计她。 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一个很大的把柄。 “去查查王彬最近和谁走得比较近,见过那些人,明天下午把名单报给我吧,尤其是朝中的官员,一个都不能漏掉。”王彬现在只是一介平民的,与朝堂之事并无牵扯,若是有人找他,那就代表,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当日刑场上,被杀掉的并非真正的钦犯了。 而能怀疑到这件事上,那必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想与她为敌,才会想要去抓她的把柄。 如今这朝中,和她利益冲突最大的敌手是谁?她想了半天,觉得只有萧辰昊。 那么,会是萧辰昊吗? 一切,可能只有等到明日兰花把名单查出来之后才会稍稍明朗。 “师傅的身体今天好些了吗?”两人并肩走在府中的长廊上,暮天悠望着暗沉沉的天空,突然引开了话题。 “虽然没太大的恢复,但是有渐渐好转的迹象,周大夫每日晚饭过后都会去帮他瞧瞧,现在应该正在后院,你要不要去看看?” 暮天悠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自从和冷天清吵了那一架之后,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什么变了。 兰花见她脸上有些落寞之情,不禁叹了口气,幽幽道,“人心真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没人能看得清,就像杨森,看起来一本正经,谁又知道他曾经做过些什么肮脏见不得人的事呢,说不定,你以为待你最好的人,其实是用心最为险恶的人……” “你想说什么?”兰花很少会这般感叹,所以暮天悠总觉得她意有所指。 “师姐,我觉得你还是离昊王爷远点比较好。” 暮天悠哑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又会突然提到了萧辰昊,“那么,你觉得师傅对我是真心的吗?” 兰花闻言,忽然停下了脚步,暮天悠便也站住,看着她,四目相对,兰花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师姐,你可以怀疑任何人,但是不可以怀疑师傅,他虽然出手伤了你,但他真的只是无心的,我是他一手带大的,所以我知道他的为人,他是我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 嘴角忍不住弯起,看着兰花信誓旦旦的样子,暮天悠忽然觉得像她这样真好。 这样无条件的相信一个人,真好。 可是她能相信什么?今天下午从王才思口中得知的真相,不仅颠覆了杨森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更重要的是,颠覆了暮开君在她心目中的印象。 明明是那般公私分明,威名赫赫,侠骨柔情的将军爹,为什么会…… 若不是为了要挟杨森,她宁愿自己不要知道这件事,让暮开君在她心目中一直保持着一个美好的形象。 可惜世事无常,很多事并不是捂上了眼睛耳朵就能够不知道的。 ** 第二日清晨,下了早朝后,她便去了刑部大牢找杭清月。 她需要杭清月指证控诉胡新的罪状,唯有这般,才能救杭清月出狱。 但是事情就像她想的那般,杭清月根本不想看到她,更别说同意她的提议了——那是杭清月心里最深最不愿提起的往事,因此,更不会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天下宣告。 没有证言,连受害者都不愿意亲自控诉,她觉得这件事有点难办。 走出刑部大牢的时候,头顶的阳光依旧明媚,她却有些垂头丧气,既然杭清月不肯指证,那她只要去找王才思商量,但是万一审问的时候,杭清月当堂否认,那也是极糟糕的。 下了台阶,忽然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 她不禁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想问题想得太过于认真,都没发现萧辰昊就在她旁边站着。 “你为什么要救她?” 萧辰昊突然发问,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为什么救杭清月?自然是因为她想要挟杨森,但她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其实不救杭清月会对她更为有利。 杭清月和胡新二人不可能共存,若是要救杭清月除去胡新,那就势必会因为那件事牵连到杨森,乃至她爹暮开君和已经没落的将军府的名声。 只要拿了那件事要挟了胡杨二人,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所以,她为什么要救杭清月? 是因为觉得杭清月可怜,命苦,不该就这么死去,而当年做了伤天害理之事的人还能逍遥法外?又或是因为那三个人中也有暮开君,所以想要代替暮开君恕罪? 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你若是真的想救她,本王去帮你和她说说,如何?”萧辰昊见她不答,随后继续说道,“但是,你不觉得你这样有些残忍吗?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都有自己不想面对,想要逃避的往事,你这样逼着她,无疑是将她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再次狠狠揭开了,并且还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你确定,你这是想救她,而不是想让她受尽羞辱而死?” 暮天悠本来想不出一个应该救杭清月的理由,但是萧辰昊说了这番话之后,她反而突然觉得就该救杭清月。 “就因为不堪回首,所以就要逃避一辈子吗?这虽然是她的伤疤,但是并不见得愈合了吧,你觉得她已经把这事遗忘了吗?对于一个人来说,什么最重要,是命。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名声不名声,羞辱不羞辱,难道王爷没听过一句话叫做好死不如赖活着吗?我相信,再过十年,绝对无人会再提起这件事,况且,这又不是她的错,做错事的不是她,而是那些应该受到惩罚的坏人,为什么她要觉得羞愧呢?” 听了她这番话,萧辰昊放开了她的胳膊,“既然如此,本王去劝她。”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进了刑部大门。 看着他的背影,暮天悠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可能真的是抽风了,才会去管这事,明明杭清月和萧辰昊关系比较近,就算要救,也应该是萧辰昊出面,她跟着瞎凑什么热闹,还把自己忙得团团转。 她回到府上的时候,发现冷天清竟然正端坐在大厅里,等着她。 “师傅,您身体都还没恢复,怎么能下床呢?” “你不想见为师,师傅只好来见你了。”冷天清的身体虽然仍十分虚弱,但是脸色稍微好了些,只不过他现在的脸色着实不太好看。 “师傅你说的哪里话,我没有不想见你,实在是这几日太忙了。” “你忙归忙,可还记得为师交代给你的事?” 暮天悠闻言一愣,随后有些泄气道,“记得。” “那你为何还不去把你师兄找回来?”冷天清终于还是提了她十分不想听到的事。 “这几日政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不繁忙呢?” “……”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有一个月了,白长安和萧雨薇二人只怕现在早已远离京城,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皇上派出去的人都还没找到他们的消息,更别说让她去找了。 “为师知道你不想去,没关系,你帮为师把这封信送出去就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入宫 暮天悠第一次知道,她师傅竟然还认识江湖门派。 说起来,她来这里这么久,一直身在帝京,结交的都是些朝廷显贵,还从来没有认识过什么江湖人士,要硬说的话,也只能算京墨一个。 空白的信封上,用浓墨写着几个遒劲的大字“天下第一庄骆庄主敬启”。 冷天清特意嘱咐她要派信得过的人,一定要亲手把信送到骆庄主手中,不可出分毫差错。 掂量着手中的信,暮天悠心里不禁有些好奇,这名头听起来倒是挺霸气的,天下第一庄,就是不知道这庄有什么神奇的,是否真的天下第一,又是什么天下第一呢? 她忍不住问身旁的兰花,“这天下第一庄是什么地方?” “师傅大概是想拜托骆庄主帮忙找师兄吧,”兰花叹了一口气,“师兄若真不想回来,师傅就算找遍天涯海角肯定也会把他找回来的。” 家破人亡,亡国之痛,又怎能那么轻易越过,还被敌国的公主拐带跑路,兰花能明白师傅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的愤怒,所以她比暮天悠能理解那日师傅为何会大发雷霆,甚至出手伤人。 师傅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骆庄主?”听到这个名字,暮天悠产生了一丝兴趣,自古以来,高手在民间,她一直觉得,江湖与朝堂虽然是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世界,但是必定都有属于自己的人才。 比如她后院的那位周大夫,名气地位虽比不上宫中的那些御医,但是在她看来,医术却也不比那些经过层层选拔,拿着朝廷俸禄的皇家御用大夫差。 “天下第一庄地处沧衡和青要两国边界的苍梧山上,自青要灭国以来,就成了沧衡的境内,骆庄主与师傅是多年的酒友,他手下有各种能人异士,在江湖的分类排行榜上都是第一,因此才叫做天下第一庄,师傅定是想拜托天下第一密探去找师兄的下落。”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敢称天下第一密探,那必定是有些手段,暮天悠现在忽然很想去那个什么所谓的天下第一庄拜访一下那位骆庄主,见识下他的手下到底有多厉害。 “那我能不能也写封信一起送去,拜托他帮我找人?” 自将军府惨遭灭门以来,已经过了大半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哪怕是生前再怎么显贵,威名赫赫,死后也不会留下更多尊贵,风一吹,就什么都没有了,如今,这京城中已经鲜少能听到有人谈论起暮家,谈论起暮开君当年驰骋疆场,金戈铁马是多么威风堂堂,造福了多少百姓。 可是她心里却一直未曾忘记萧辰昊所说过的话,暮开君和暮夕伦,都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活着,虽然她不敢肯定那个只有她相处了十几日的大哥是否还幸存在人世,但是不论如何,她都想去找一找,若是真得能确定他死了,自此也好了却心中一桩牵挂。 兰花见暮天悠兴致勃勃的样子,迟疑了一下,“可以倒是可以,但是骆庄主不是谁的请托都答应的,若是和天下第一庄毫无关系的人有事想拜托,是要给银子的。” “给多少?” “据我所知,好像是分级的,最低好像是五万两银子起,随后会随着所托之事的难度逐级上涨。” 说白了,这天下第一庄,其实就是个收钱帮人办事,类似于商铺一样的存在,只不过是只做有权有势的富人生意,毕竟这价钱,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暮天悠现在十分想见一见那位骆庄主,既然他手下能有那么多能人,头脑又这么聪明会做生意,那必定是个才智过人,极富有人格魅力的人,而且毋庸置疑的一点就是,他肯定很有钱。 她决定了,来日有机会,一定要去那苍梧山上拜访那位骆庄主。 第二日,早朝,杨森告病假未曾上朝,朝中议论纷纷,唯有暮天悠心中坦然。据她估计,杨森再怎么也得在床上躺个两三天的,才能出来见人。 因为他肯定需要时间,考虑自己到底是要与暮天悠为敌,还是就此顺从于她。 下了朝,她去后宫,见了一趟林玉姿,自上次见了一面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林玉姿,只是派人送过几次香水进宫给林玉姿,林玉姿也派人回谢了她几次。 多日不见,林玉姿气色好了不少,看她那满面春风的样子,暮天悠便知道,她最近在这后宫里定是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不禁躬身行了一礼,赞道,“娘娘今日气色颇好,真是光彩照人,风华无限。” “暮大人请坐,”听了这句赞美,林玉姿顿时面露喜色,屏退了宫中其他人,这才接着道,“托暮大人的福,皇上最近对本宫宠爱有加,其他姐妹都说,本宫的恩宠都快压倒皇后了。” 暮天悠在一旁坐下,看着林玉姿得意的样子,只是笑而不答。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经常有事没事在萧中庭面前佯装不经意提起林玉姿,然后赞林玉姿聪慧过人,大方得体,实为众妃典范,而林玉姿也经常在萧中庭面前称赞暮天悠有胆有识,巾帼不让须眉,实为治世贤臣。 一个是皇上眼下最为信任的朝臣,一个是后宫里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这样的两个人联合起来,实在太过于强大。 “暮大人这次入宫,说是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所谓何事?”坐在上首,看着微笑不语的暮天悠,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把暮天悠当成敌手,而是与之成为朋友。 “微臣也就不绕弯子了,微臣这次入宫,是听说娘娘的家乡原本在锦州,因此想到娘娘在当地必定有些关系。”要救杭清月,就得有证据,证明当年所发生的一切。 只是这事已经过去多年,杭清月又不愿自己承认,若是硬要拿这当做胡新的把柄,必定需要铁证如山,再加以王才思的佐证,才能定了胡新的罪名。 “家父曾是锦州通判,现因年老虽已退下,但在当地仍有些名望,若是暮大人有什么所托,或许能帮上一二。” 暮天悠点点头,“那就多谢娘娘了,微臣想请娘娘帮忙查下,当地可否有一个叫做怡春园的青楼,那怡春园的老鸨许氏如今可还找得到人?另外,庆历三十九年冬,怡春园曾发生过一起命案,可否调出当地衙门关于此命案的卷宗。” 林玉姿想了想,像是在回忆什么,断断续续道,“这怡春园是锦州红极一时的青楼,所以本宫也略有耳闻……至于那老鸨与命案……暮大人,是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的?” 她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自然是王才思告诉她的。她来拜托林玉姿之前,早就已经查清了林玉姿家族在锦州的权势,确定林玉姿能帮这个忙,否则怎么会贸贸然进宫来拜托她。 “眼下,这些事与朝廷一件案子有些牵扯,若是娘娘能出手相助,那微臣自然是感激不尽。” “大人对玉姿照顾有加,心中感激不已,现在有事相托,玉姿能帮得上大人的忙也是十分开心的。” “那微臣在此先谢过娘娘了。” “暮大人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况且……玉姿也有一事想与大人商量。”林玉姿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开了口。 “娘娘有何事,但说无妨。” “大人以为,这后宫之中,谁最尊贵?” “自然是权倾后宫的皇后娘娘。” “那暮大人觉得,玉姿可有资格坐这个位子?” 暮天悠心中一惊,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抬眸望去,只见林玉姿脸上含笑,那妆容精致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可怕的野心。 人心就是如此,总是贪婪,不满,得到了还想要更多。就算她现在已经成了这后中最受宠的妃子,被其他人羡慕着,可是她心中却并不满足。 再多的宠爱,见了皇后却还是要下跪行礼,出席宴席时也只能坐在皇后之下,就算再怎么宠爱加身,依旧改变不了有个人压在她头上的事实。 所以她的内心,一直盯着皇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 “德妃娘娘……果然不是一般女子。”暮天悠只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欣赏她了,林玉姿不仅比普通女人聪明,还十分贪婪,争强,野心勃勃。 很好,很好。 “若是暮大人肯助玉姿一臂之力,玉姿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暮大人的大恩大德,有朝一日诞下麟儿,定让他认大人为姑母,大人您看如何?” 根据惯例,皇后为正妻,正妻所生之子为嫡长子,也就是太子,未来的君王。若是皇后无子,那便从其他妃子中挑选最大的儿子,立为长子。 如果林玉姿当了皇后,再生下儿子,那么,未来太子之位就非她之子莫属了,母凭子贵,自此以后她在宫中的地位还有谁能动摇? 就算皇上退位了,登上大统的也是她的儿子,她从此贵为太后,这后宫之中,众人更加要对她唯命是从,再也没人敢压在她头上。 她是如此聪明的女人,深知后宫佳丽众多,萧中庭贵为皇上,以后的妃子只会有增无减越来越多,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好的年华不过那几年,虽然她现在众星拱月,受尽恩宠,但总有年老色衰的那一日。到那时,皇上对她的新鲜感已过,另觅新欢,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能沦落到一个无人问津,在这深宫中当一个怨妇,整日阴郁忧愁,虚度年华,无疾而终的下场。到那时,还会有谁念及她? 她懂得居安思危,未雨绸缪,虽身受隆恩,却并不得意忘形,而是早早将这一辈子的后路都已打算好了。 暮天悠很赏识她。 其实身为皇后又能怎样,若是不能抓住皇上的心,为皇室诞下个一儿半女,就算再怎么受尽恩宠,老了也只剩一个孤苦无依的下场。 人人都认为这后宫中皇后母仪天下,最为尊贵,可是她林玉姿,却能看透,对于人的一辈子来说,长久的利益才是最为重要的。 暮天悠有心想要扶持林玉姿,甚至想过让她当未来的太后,所以才会送香水给她,想让她给萧中庭生个孩子,早早奠定自己的地位。 只是她没想到,林玉姿竟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当即应下,“娘娘有此雄心,微臣定当助娘娘一臂之力。” “暮大人肯相助那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事恐怕并不那么容易。” 乱世重武,盛世重文。沧衡历经开国几百年以来,朝中政治稳定,边境也算是安稳,因此文官在朝中的地位大大高于武官。杨森位高权重,身为皇上的后援,朝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决策,几乎都得过一遍他的眼,这也是内阁的主要作用——为皇上出谋划策,帮助皇上处理政事。 而要说起朝中的大权,那自然不得不提左右丞相。 皇后江柔,出身右丞之家,乃是长女,祖上从沧衡开国便一直在朝为官,可谓是世代忠良,家族势力庞大,许多亲戚都在朝为官,其中利益牵扯更是无法想象,实非一般人可以相比的。 这也是暮天悠的一个心头大患。 右丞江德业,为官多年,资历比起杨森有过之而无不及,杨森虽是先帝在位时的状元,在朝为官多年,但是论起家族势力,与江德业实在是无法相提并论。 毕竟在朝为官,很多时候还是要拼一下关系。江柔能登皇后之位,并不是因为她才貌比别家小姐出众多少,正是因为她背后有庞大的江家势力,这个家族的势力,可谓是遍布了朝野角角落落,小到六品以外的官员,大到右丞江德业。 就连朝廷都忌惮,皇上都要靠政治联姻来拉拢江家,朝中又有谁敢动他们。 暮天悠知道,她的上位之路还十分的任重而道远,但是她心里更清楚,自己正在一步步前进。入了内阁,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她已经打压了对自己异议最大又没太大用处的卢江,除去了胡新,现在更牵制了杨森。 她之所以没有直接除掉杨森取而代之是因为她心中很清楚,她入朝不久,身为女子,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实在太招人嫉妒,就像李霖曾经和她说过的,树大招风,根基不稳,就算爬上高位,也无法坐稳,反而很有可能摔下来。 她要来慢慢建立自己在朝中的威信,培养自己的势力亲信,进而逐步掌控朝局,而这件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她需要时间。 “能成大事者,都有非同一般的韧性,能够忍得住无人问津时的清寂,忍得住漫漫长途中的等待,所以,微臣希望娘娘也能沉得住气,一步步来,毕竟江家的势力,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扳倒的。” “玉姿心中明白,往后的路还长着,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哪怕花上几年十几年,又能如何呢?” 闻言,暮天悠默然,只因林玉姿这番话说到了她的心里。 她要做的事,谁又知道要花多少年呢?几年,十几年?谁也说不准,长路漫漫,却只能一个人走。 没有人能相陪,即使有,最多也不过能陪着走上一段路途,谁又能一直陪她走到最后。 可是,即便知道如此,却还是要走,这才是人。能够花费一辈子去经营一个事业的人,怎么可能不成功? “娘娘,孙御医求见。”正在这时,殿外忽然有个宫女前来禀告。 暮天悠一听林玉姿竟然召了御医,可是来了这么久,看她脸色神情一切正常,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娘娘最近身体有恙?” 林玉姿一笑,连忙道,“进来只觉得有些失眠多梦,白天没有精神,所以便叫孙御医来给瞧瞧,开几帖安神的药吃吃,看看能不能好些。” “娘娘保重身体,”暮天悠闻言起身,掏出一个小盒子,呈到她面前,“这是最近京中最为流行的脂粉,微臣今日来见娘娘,想着总该带点什么,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送些日常用的东西比较实在。” “有劳暮大人费心了。” “既然娘娘召了御医来诊治,那微臣不打扰了,先行告退。”说完,暮天悠行了一礼,退出了殿外。 屋外,阳光正盛,又是一个大晴天,高旷的天空澄净无比,衬得这宫中万物衰落的景致也别有一番韵味。 林玉姿宫里的一个太监送暮天悠出殿,两人一起行走在假山流水之间,虽无绿树红花掩映,颇有些萧条,但却另有一种清净之感。 暮天悠正欲深呼吸一口这屋外的空气,忽见迎面而来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年纪大约二十五岁上下,脸部线条棱角分明,五官长得虽不特别出众,但是整体看起来却让人觉得十分清秀,舒服,尤其是那双眼眸,像是一潭春水般深邃幽深,十分吸引人。 他手中提着一个药香,与他擦肩而过时,暮天悠甚至还能闻到那一瞬间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草药味。 “孙御医,这边请。”在前引路的宫女唤了他一声。 暮天悠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着那位孙御医清俊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深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幽月台 天气一日日冷了起来。 时间一晃便已过了一个多月,进入腊月,家家户户都开始着手准备年货,满街都是各色的春联,爆竹,做工精致的花灯,自然,也少不了孩子们最爱的各种零食。 暮天悠也带着兰花去买了几套新衣服,顺便也给冷天清买了几套。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卧床休养,身体恢复了不少,面色也也一日日好起来,兰花看在心里,喜上眉梢。 王管家说过年,总该有些年味儿,便吩咐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忙活起来,整日打扫庭院,修建草树,早早挂上了喜庆的大红灯笼,还准备了许多吃食,说要在除夕办个热热闹闹的团圆宴,让府中上下都一起过个喜庆年。 暮天悠只好倚着门框,看着他指挥着小厮扫蛛网,挂灯笼,嘴角不禁浮上一丝笑意。 自古以来,对于国人来说,春节无疑是一年中最值得庆祝的日子,远行的人在这一天归家,劳碌了一年,终于可以和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个团年饭,享受这世上最温暖的亲情。 可是对于她来说,春节从来不是一个值得欢庆的日子。去年的除夕,她一个人远在异国他乡,窝在一个狭窄黑暗的房间里,看着电视上人们一起跨年的热闹场景,前年的除夕,她刚执行完一桩任务,直到凌晨才能找到个地方倒头呼呼大睡,大前年的除夕,她受了伤,拼死逃上了一艘即将远航的游轮,一个人躲在船舱里,听起起航的汽笛声入眠…… 没有亲人,一个人的春节又有什么好庆祝的,这个节日,对她来说,是那么遥远。 而今年,她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但是终于,她要在这里度过第一个春节了,只是依旧没有亲人相陪,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还有兰花师傅王管家,以及这府上的人陪着她。她终于不用再一个人过年,终于可以和大家一起欢庆这个团圆的节日。 在这个寒冬,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丝暖意。 “师姐,你在想什么呢?”兰花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吓了她一跳。 “怎么?” “师傅叫你过去。” 她便站直身体,跟着兰花去后院。时间过了一个多月,也没有传来白长安和萧雨薇的消息,暮天悠都有些怀疑那天下第一庄是不是徒有虚名了,冷天清却显得不急不躁,十分淡定。 不过,她的心里,自然是希望白长安和萧雨薇不要被找到。 她来到后院的时候,看到屋内搭起了一个神案,案上放着瓜果祭品,中间还有一个实木牌位,上面写着几个她不认识的字。 没错,她不认识,因为那几个字像是什么神秘的符号一样,她从来没见过,也根本看不懂。 而冷天清,手中正捏了三炷香,拜了三拜,把香插入香炉的炉灰中,这才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对着暮天悠道,“跪下。” 暮天悠一头雾水,但看到他那严肃的神色,还是走到了神案前,乖乖跪下。 “拜。”冷天清见她跪下了却毫无其他动作,不禁神色一凛,大声呵斥道。 暮天悠连忙俯身磕了三个头。 冷天清这才满意,示意她起身,盯着她,缓缓道,“今日乃是我青要国的亡国之日,也是国主携同皇室宗族*的祭日,所以今日要斋戒,以悼念我青要之亡。” 语气中颇有些苍凉之感。暮天悠虽没亲眼见到那日的惨状,却也能想象得到众人一起在烈火中*,与国共存亡的惨状。 “你们二人需得谨记,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为复国大业奉献自己这一生,如若退缩,就算是叛国,为师必定会毫不留情,亲手清理门户。”说完,冷天清让兰花和暮天悠二人发誓。 兰花倒是坦然,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十几年来,每一年的腊月三号,她都是这么过来的,师傅也总是这么教导她的,而她也确实把这件事当成自己一生的使命,一直在不断努力,从未放弃过。 可是轮到暮天悠的时候,她沉默了。 虽说发个誓也不会怎样,随便说几句更不会遭天谴,可是她心中却有那么一丝不情愿。 她要把复兴青要国当成一生的重任吗?! 冷天清见她犹豫了,脸色瞬间变了变,正欲发怒,就见暮天悠早已起身,还没等他发作,就已跑出了门外。 她觉得心里很难受,没错,这个誓她不能发。 一路出了府外,此时天已经黑了,夜幕降临,街上的灯火依次亮起,一眼望去,宛如繁星闪烁,那灯下人影,更似梦境般不真实。 一阵寒风吹来,有些冷意,她不禁裹紧了衣衫,双手抱在胸前,默默看着脚下的路,在街上信步漫游,与一个个人擦肩而过。 好像已经渐渐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杨森没有像她想象中的反击,而是乖乖顺从了她,这段时间来与她显得颇为亲近,再也不在朝堂上公然与她为敌,斥责她的言论,反而对她赞赏有加,引得朝中猜测议论纷纷。 没有人挡着她的路,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却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越来越看不到前方的路在哪里。 忽然很想有个人来给她指条明路。 兰花和冷天清,现在明显是她最亲近,最应该相信的人,可是不知为何,她却越来越觉得,她与冷天清之间似乎隔着什么东西,让她越来越觉得无法相信。 人活在世上,连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是多么悲哀。 忽然觉得背后一股彻骨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街道上。 这条街远离闹市区,更没有那般亮如白昼的灯火,街道上稀稀拉拉开着几家铺子,店前的灯笼在风中忽明忽灭,因为没有客人,守店的小二也早已趴在柜台上打起了瞌睡。 她微微一愣,正准备往回走,目光流转间,却不经意扫到了旁边的一个院子。 围墙很高很长,似乎看不到尽头,借着微弱的夜光,依稀可辨那围墙是朱红色的,只是墙漆已经斑驳,墙皮大片大片的剥落,墙边是一片枯黄的光秃秃的草地,看得出已经久无人至。 朱红的大门紧闭,门上的铁环生了一层厚厚的铁锈,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敲开这扇紧锁的大门。 目光上移,依稀可见墙壁上刻着“幽月台”三个正楷大字,枯藤蜿蜒爬过,显出一番破败荒凉之感。 越过高高的墙头,她看到院里有一座楼阁,大概有五六层楼那么高,楼上黑灯瞎火,显然是没有人,静静矗立在夜幕之下,古老而又神秘。 不知为何,她忽然萌生了一种想要进去看看的想法。 四下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一棵树,她便走过去,借着那棵树翻上了墙头,然后一跃而下,进入这个叫做幽月台的院子。 已是冬季,所以院中满是枯黄的杂草,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人修剪过了。 她顺着院内的长廊一路朝那楼阁走去,发现这个院子其实挺大,而且房屋结构设置也十分合理,院内的建筑虽有些年久失修,但从那残破的精致雕纹中还是能略窥当年的光彩。 那楼阁正门紧闭,她本打算扫兴而归,但是忍不住上前推了推,手刚碰到门锁,那铜锁便像是有外力作用一般,“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其实不过是时间太过久远,所以早已锈蚀,暮天悠轻轻一碰,锁环便断了,从门上掉了下来。 她好奇地推开了门,走进楼内,里面空空荡荡,几乎没有陈设,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每走一步便能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再往里走,便是上楼的楼梯。 她踏了上去,缓步走在这年久的木梯上,楼阁内十分安静,让她也忍不住放轻了脚步,怕惊了这一片沉寂。 五六层楼的高度,却走了像是半个世纪那般漫长,淡淡的月光透过楼内缝隙,落在脚下的木梯上,静谧而又祥和。 她登上了楼顶,顿时觉得一股寒风袭来,吹得她的衣衫在风中飘飞。 眼前,是这夜幕下的沉沉帝京。 抬眼望去,只见那街上的灯火一片接着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犹如一片明亮的星海。街市中心,坐落着一片庞大的建筑群,宫殿,宫墙,平静的湖面,各色的假山奇石,亭台水榭,都一一呈现,正是皇宫。 再往远处看去,便是一片沉沉的天际,远山的轮廓在夜幕下若隐若现,蜿蜒连绵不绝。 在这楼阁之上,竟然能看到整个繁华帝京的全景。 她第一次知道京中还有这样一片没有人涉足,常年荒凉的净土。 身后忽然有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震撼人心的夜景,目光上移,定格在了半空中。 那人缓缓走上了楼梯,走过她背后,来到她身旁站定,放眼望向脚下的帝京夜景,声音轻柔似一阵夜风,“美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能带我飞吗 在大街上的时候,她就知道,萧辰昊一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扭过脸,刚好萧辰昊也扭过脸看她,四目相对,萧辰昊的双眸幽深,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只让人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能不熟悉吗?这张脸,她已经看了将近一年。 不知为何,知道有萧辰昊在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有一丝莫名的安心,像是只要他在,什么都会迎刃而解。 她忽然缓缓地移开了目光,望向那片遥远明亮的街市,夜风刮过脸上,有些凛冽,“再美好景色,也因有人欣赏而美,可是人为何却偏偏要破坏这份安静祥和的美景,自取灭亡呢?”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贪欲,想要成为天下霸主,想要所有人都臣服于自己,所以不停地征战,杀人,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其实人,虽然自诩高贵,但和那些为了争夺地盘食物的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萧辰昊也移开了目光,他一向不喜欢参与朝堂之事,也不喜欢争名逐利,更没有什么野心,只想一辈子做他的清闲王爷,吃穿不愁,这样就够了。 毕竟,他已经身为王爷了,再往上,就是皇帝。 他对皇位从来不感兴趣,一个人得到的越多,也就失去的越多,其实值不值得,只是个人看法罢了,就像很多人觉得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付出多少都值得,他只是觉得不值得罢了。 暮天悠笑了笑,不可置否,因为萧辰昊说得没错,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可是她倒觉得,人正是因为有了*,才有向上,奋斗的动力,才会不断地进取,这个世界才能不断地向前发展。 “既然王爷知道会生灵涂炭,为何要破坏眼前这片美景,就让它这样持续着,不好吗?” 萧辰昊闻言,双手拢在了袖底,负手而立,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有些东西不能退让,比如社稷,比如国家,比如传承多年的家天下皇位世袭制,这些是底线,不能退让。” “那王爷打算如何做呢?” “你可知,脚下的这座楼阁是什么地方?”萧辰昊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话锋一转,扯开了话题,不等暮天悠回答,他就接着说,“这幽月台是一百五十年前,也就是隆庆帝年间所建,那时,沧衡国力繁盛,四海升平,没有一国可与之争雄,万国纷纷来朝拜,这幽月台,就是为了幽禁各附属国送来的质子而建的,这是世事无常,后来许多小国都被兼并,如今周边的几个国家屈指可数,这幽月台也就渐渐失去了它的作用,沦落至此。” 质子。只有那些不受宠的皇子才会被送来异国他乡颠沛流离,受尽折磨吧。平民也好,皇室贵族也好,其实没有哪个人活在这世上是顺心顺意的,更多的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而这幽月台幽禁的最后一个质子,便是十几年前已经亡国的青要国送来的质子。”提起青要国,萧辰昊不禁看向了暮天悠,却见她一脸无动于衷。 十几年前,他和暮天悠都不过是未知世事的孩童,所以无法理解那场战役的惨烈,更无法想象满城尸首,血流成河的惨状。 自那一战之后,周边小国纷纷闻风丧胆,个个争先恐后地来沧衡进贡朝拜,俯首称臣,这十几年间,沧衡得以边界平静,繁荣昌盛,暮开君算得上是第一大功臣。 暮天悠忽然想起了什么,眸中有一丝诧异的神色划过。 望着脚下那繁复交杂的街道,在黑暗中肃立的建筑群,她心底有一个想法,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求证。 “你能带我下去吗?” 有些冰冷的声音飘入耳畔,萧辰昊愣了一下,却见暮天悠所指的,乃是从这顶楼下去,他不禁笑了,“你就这么相信我?” “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有你陪着,不亏。”其实暮天悠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萧辰昊一个王爷,竟然会武,王爷不该从小在宫里养尊处优长大吗? 嘴角的笑意更深,萧辰昊不语,一把搂了她的腰,将她揽进自己怀中,然后抱着她,纵身从顶楼跃下。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暮天悠能清楚地感觉到大地的召唤,好在,有萧辰昊搂着她,倒不至于直线下坠。萧辰昊的头发轻轻在她的脖颈间拂动,轻轻的,还有些痒痒的,她竟觉得心神有丝荡漾。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便已落地,暮天悠从他怀里挣脱,抬头望了望面前的楼阁,由衷地赞道,“不错不错,待哪天晚上睡不着,再让你带我飞吧。” 萧辰昊哑然失笑,不知道该回她什么好,只能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身手敏捷地爬上了墙头。 唔,虽然不会轻功,但是她这爬墙速度也还可以。 “谢谢你。”暮天悠蹲在墙头,忽然回过头来,迎上了他的眸子,声音中含了一丝笑意,裹着夜风,来到他的耳际。 萧辰昊一愣,看到她晶莹的瞳仁里,倒映着头顶的天幕。 这似乎,是暮天悠第一次对他说谢谢,可是她为什么要谢他呢?但是他看得出来,这是她由心而发的感谢。 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陪着我,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纵容我…… 其实她想说的谢谢很多,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是爱着萧辰昊的。 深深地看了萧辰昊一眼,她头也不回地跃下了墙头,消失在了萧辰昊的视线中。 她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兰花确认。 回到府上的时候,王管家正在等她,见她回来了,不禁迎上去道,“大人您去哪里了,晚饭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回来吃呢。” 暮天悠却并没有回他的话,而是直接踏进了大门口,问了一句,“飞雪呢?” “在西苑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暮天悠已经向一阵风一般朝西苑奔去了。 此时此刻,兰花正在房间里,帮暮天悠擦拭着她随身携带的匕首,这匕首做工精致,乃是暮天悠在将军府里无意之中发现的,然后便一直带在身上,以备防身之用。 门忽然一下子被推开了,她不禁抬头望去,只见暮天悠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师姐,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刚说几句话,就发现暮天悠的脸色有些不对,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眸中罩了一层寒霜。 “你说,白长安的到底是什么人?”声音冰冷,语气中毫无感情,完全不像是平常的暮天悠。 “什么什么人?”兰花见此,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不是说他是你哥哥么?” “是啊,他是我哥哥……” “那你为什么要叫他少爷?!” “我……我叫、叫习惯了……”兰花头埋得更低了,有些支支吾吾道。 还不肯告诉她实话! 暮天悠的脸上显出一丝愠怒之色,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欺骗她! 她伸出冰凉的手指,捏上了兰花的下巴,抬起兰花的脸,逼着兰花正视自己的目光,然后一字一句问道,“他根本不是你哥哥对吧!你和师傅在骗我!” “师、师姐……少爷……不,他真是我哥哥……”兰花看到暮天悠脸上显出了一丝怒意,不禁更加心虚,涨红了脸,想要逃开暮天悠那锋利的眸光。 “送去他国的质子,皆是皇子,既然白长安曾经当过质子,那么就说明,他的出身尊贵,而我记得你说过,你爹是青要国的侯爷,若白长安真是你哥哥,那么一个侯爷的儿子,怎么可能有资格被选为质子,送来沧衡?!”刚才在幽月台上,萧辰昊说起十几年前的往事,她忽然心中一动。 从冷天清那般重视白长安,把他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那时开始,她先是有一丝不服气,认为冷天清重男轻女,但后来仔细想想冷天清对待白长安的态度,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冷天清为何那般抵触白长安和萧雨薇在一起,为何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白长安追回来,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师兄,不仅仅是因为白长安要帮忙完成复国重任。 其实,倒不如说,是他要帮白长安完成复国重任。 “他是青要唯一幸存的皇子对吧。”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暮天悠心中已经能肯定了。 兰花为何叫他少爷,却从来不叫他哥哥,兰花为什么在得知白长安摔下悬崖的时候情绪崩溃哭着说他不能死,冷天清为什么得知白长安生死未卜时大发雷霆,问她活着干什么,甚至出手伤了她。 这一切,并不都是无缘无故的,而是因为,白长安的命,的确很重要。 国破家亡,皇室贵族一同在宫中*,无一幸免,这是暮天悠从一开始听到有关于青要国的事时,大家都这么异口同声的说法。 而关于这个说法的事实就是,白长安是唯一幸存的皇族成员。 否则,冷天清这般处心积虑想要复国,即使丝毫看不到前途,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是为了什么,是因为白长安还活着,所以他还有希望。 暮天悠觉得很生气。 她从来到这个世界,遇到了很多人,但是那些人都如昙花一现,在她的生命中匆匆而过,哪怕是她所谓的血亲暮开君,暮楚歌,暮江枫,暮夕伦,她与这些人没有长期的相处,所以也没有太多的感情,无论爱恨,都不深刻,所以她只是觉得他们该有属于自己的结局。 鸟尽弓藏,离开京城对暮开君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自生自灭,暮江枫背叛自己的家人,她虽没下得了手去杀他,也是念在他是暮家的血脉,而她,其实只算是一个外人,没必要那般义愤填膺,誓死要为暮家报仇。 死有余辜,和顾源一同共赴黄泉,对暮楚歌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就算她活着,真的嫁给了顾源,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会过得开心,因为顾源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当然,她真正该死的原因,是她心术不正,活着只会祸害别人,所以还不如早点解决了。 暮夕伦,是整个暮府中,暮天悠唯一觉得同情而且可怜他的人,他身患残疾,心智不全,这本不是他的错,他却因此遭受了太多委屈以及不该遭受的东西,所以她还想找到暮夕伦,哪怕是知道他死了,她也想要一个确切的消息。 可是冷天清和兰花,她是真的把他们当做了可以信任的亲人,虽无血缘关系,但是认识这么久了,也只有他们俩还一直在她身边。 她费尽心机把他们从牢里救出来,替他们摆脱了朝廷钦犯的身份,给了他们一个光明正大的正常人的身份,明知道他们会成为自己的把柄,却还是把他们放在自己的身边。 她以为自己这般真心地对待他们,他们也会真心对待自己的。 可是…… 自己到底还被瞒了多少事,暮天悠不敢想。 她忽然觉得有些心凉,手有些无力,松开了兰花的下颌,狠狠垂下。 “师姐……”兰花见她有些受伤的样子,眼中泛起了泪光,“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是师傅吩咐你不能说出去对吧。”想起冷天清那张清瘦的脸,暮天悠忽然觉得心底发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其实她那最可亲的师傅,才是心机最为深沉的人。 她已经不知道冷天清所说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师傅也不是要故意瞒你的,”兰花有些小心翼翼地去拉了她的手,眸光中浮上一丝乞求,“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就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少爷他、他的命真的很重要,师傅不想告诉你,也是为了保护他……” “所以我是一个外人是吗?!”暮天悠忽然狠狠甩开了她的手,怒吼了一声,“你们!当初逼我拜师的是你们,现在骗我的还是你们!你们根本就把我当成一个不能相信的外人,却还逼着我帮你们做事!你们不觉得很无耻吗?!还是你们根本没有良心,觉得我很好骗,所以把我耍的团团转!” “师姐……”兰花早已泪流满面,看着暮天悠愤怒的样子,她心里也觉得十分难过,只是还没等她说出一句话,就见暮天悠已经扭身往门外走去了,她连忙上去拽住了暮天悠,惊呼一声,“师姐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冷天清问个清楚,既然我是外人,为何还要骗着我帮你们!” “师姐不要!”兰花惊呼一声,以暮天悠现在怒气冲冲的要去找冷天清算账的样子,两个人见了面肯定会吵起来,师傅的身体好不容易好了些,若是再被气得怒火攻心,一口气没缓过来,很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不要?!”暮天悠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话,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送进大牢,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不要怪师傅……”兰花见拦不住她,忽然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牢牢抱住了她的双腿,一边哭着一边哀求道,“师傅他、他真的太苦了,你不能这样对他。” 他苦。 活在这个世界上,谁又不苦呢? 难道她暮天悠不苦吗? 可是又有谁体谅过她?又有谁领过她的情? 就连天天跟着她,围在她身边转的兰花,在这种关头,也只是一味地护着冷天清。 上次冷天清出手伤她,兰花护着他,替他说情。 现在真相大白,她要去找冷天清问个清楚,兰花还是护着冷天清。 谁又想过护着她呢?又有谁问过她一句,暮天悠,你累不累,苦不苦,你想不想停下来休息一下。 而她这么掏心掏肺地替别人卖命,又是为了什么呢?她不敢想象,冷天清到底对她说了多少假话,骗了她多少事情。 她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弯腰,扶起早已哭成泪人的兰花,语气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强硬冲动,“你别哭了,起来吧。” “师姐,你原谅师傅吧……” “你先回房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暮天悠挥挥手,示意她出去,她虽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暮天悠的表情,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便退了下去。 暮天悠窝在椅子里,望着案上那火苗缓缓跃动的蜡烛,燃烧着自己,变成了一滴滴蜡油,滴落在烛台上。 心里最坚固的那一丝信任也已然崩塌。 萧辰昊骗她,现在连冷天清也是骗她的。 他们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一直在欺骗她。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萧辰昊的脸,以及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关心的话语,深情款款的神情,以及他不离不弃地陪伴。 心中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 她想见萧辰昊。 几乎是瞬间起身,她打开了房门,屋外的冷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里,她裹紧了衣衫,头也不回地出了府门,义无反顾地直奔昊王府。 没错,她很想见萧辰昊。她很清楚此时此刻自己心里的想法。 来到昊王府门前,府门紧闭,她毅然地上前敲门,让人通报了之后,便站在门口等候。 月亮躲在了厚重的云层后,只是隐隐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漆黑的天幕上满是云层,几乎遮住了整片天空,望不到头,也散不开。 萧辰昊没想到暮天悠会这么晚来找他,因此,赶到门口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他忍不住眼前一亮。 暮天悠忽然一头冲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他身体一僵,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暮天悠竟然会这么主动抱他。 “我睡不着,你能带我飞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归来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萧雨薇看了一眼城楼上那三个大大的“北沧城”,叹了一口气,还是不得不迈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去。 阔别了两个多月,城内依然是那熟悉的光景。 冬天的早晨,路边的水洼里也结了一层薄冰,街头开始出现三三两两裹着棉衣的行人,陆陆续续有店铺撤下门板开始一天的生意。 这座城,是她从出生就一直生活的地方,可是现在,她心里却没有半分欣喜若狂的回家感觉,只想转身逃开,再也不要回来。 她不想回来的。 白长安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只要有人能带她逃开这里,逃开她的命运,她就什么都不在乎,可是最终,命运还是无法逃脱的。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人生在世,最大敌不过一个“死”字,人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无所谓了。 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 一路进了皇宫,这个她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她本以为自己能逃出去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回来了。徐喜带她去御书房,等萧中庭下朝。 宫中的人只知她是出了意外跌落悬崖,生死未卜,不知她其实是有心想要逃离这皇宫,因此她这一回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自进宫以来,不时能感受到周围各种目光,但是她已经不想再去理会。 徐喜忽然停了下来,俯身行了一礼,“参见王爷。” 她抬起头,看到萧辰昊站在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 “徐公公,本王有几句话想与公主说,你们且先退下吧。”萧辰昊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动声色吩咐道。 徐喜便带着众人退下了,空荡荡的长廊上,顿时只剩下她与萧辰昊二人。 皇室后裔众多,虽是同父,但是关系也并不怎么亲近,萧辰昊算起来虽是她的哥哥,但从小和她也并无什么深厚的感情,她更没有把萧辰昊当成哥哥,和他说过什么知心的话。 说到底,身在皇室,亲情淡如水,还比不得普通寻常百姓。 她撇过脸去,有些不想看萧辰昊。 萧辰昊走到她面前,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脸,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浮春玉在你手里对吧?” 她一怔,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这件事,她本以为没人知道的,却没想到还是没有瞒过萧辰昊。 萧辰昊一看她的反应,心下了然,随后长叹了一口气,既然在她手里,那她自然就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为什么?”她不明白,已经忍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能说,她这次既然回来,就已经打算了鱼死网破,这条命不要也罢的。 与其远嫁他国,过着寄人篱下,郁郁而终的日子,还不如早点了却余生比较痛快。 “你打算怎么说?说了又有什么用?你手中没有任何证据,你能说服谁?你这样做,只会让你丢掉这条命,只会打草惊蛇罢了。” 她的哥哥萧辰昊,她几乎没看过他露出这样急躁的神情,更没有用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和她说过话。 她忽然笑了。 “你是担心暮天悠吧,担心这件事一旦暴露,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会是她,像三哥那般生性多疑的人,若是知道了她的用意,恐怕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她。” 闻言,萧辰昊抿紧了薄唇。 没错,他是担心暮天悠,或许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但是他心里很清楚,所以他一直试图劝暮天悠收手,可是他根本无能为力。 能怎么办呢? 一个人若是真不愿意,就算再怎么逼迫都没有用的。 “六哥,真没想到你也会这般倾心于一个女子,”萧雨薇的目光从屋顶缓缓移到了天际,“你想保全她?可惜人家不领你的情,你又能如何?” “我也担心你。”耳边响起萧辰昊有些低沉的声音,言语之中似乎还夹了一丝苦涩,让她有些不相信地扭过脸,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你这些年来也过得不开心,尤其是父皇去世之后,每天的日子更是难熬吧,以前你还可以和三哥相依为命,但是知道真相的时候,你心里也一定很难受吧,但是,我也是你的哥哥,不是吗?” 我也是你的哥哥,不是吗? 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无声划过,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是啊,她每天都过着难熬的日子。以前的孤独也就罢了,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如今,她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怎样忍。 明明面前,是明晃晃的白昼,她却觉得自己俨然处身于一片黑暗中。 目光望着深远的长廊,她沉默着,迈开步子,从萧辰昊身旁走过。 她来到御书房,站在屋中,等着萧中庭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很急切,似乎还带着一丝兴奋,近了,更近了。 她抬眸望去,看到身着明黄色朝服的萧中庭一脸欣喜地踏进御书房内,看到她高兴地连连道,“雨薇你回来了,朕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怎么可能就那么死了呢……” 说着,就要过来抱她。 “我已嫁为人妻了。”平淡的语气,毫无表情的脸,萧雨薇淡然地站在屋中,看着萧中庭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怔,随后有些不敢相信,再到后来隐忍的怒意。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一众目瞪口呆地太监下去。 “雨薇,你知道这段日子,朕多担心你吗……” “我和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所以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萧雨薇不理会他的热情熟络,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啪”的一声,屋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萧雨薇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脸上随之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却又像是做梦一般,十分不真实。 “身为一国公主,你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萧中庭的脸上满是怒色,他望着眼前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的萧雨薇,心底怒意更甚,“这等话你也说得出来,你也不怕被人听去了笑话你,丢尽皇室的脸面!” “皇上若是觉得丢脸,大可将我贬为庶民,我绝无一句怨言,自此以后,你我的兄妹之情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若是皇上肯成全,我会感激你一辈子。” “混账!”面前的萧雨薇,脸上满是决绝之色,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那般坚定,萧中庭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举起了手,想再给她一巴掌,打醒她。 但是看着萧雨薇嘴角那丝鲜红的血迹,他终究还是没下得去手。 这是他唯一最亲的妹妹,他们一起长大,那时的萧雨薇,总是跟在他身后甜甜叫他哥哥。他们从小感情就很好,在父皇母后的疼爱中长大,当真是天真浪漫,无忧无虑。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萧雨薇变了。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她性子执拗倔强,像是被宠坏了一般,倔强起来连父皇都敢冲撞。 再后来,父皇死了,他继承了大统,和萧雨薇的距离也随之越来越远,远到无言,同住在皇宫里,却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一次面,更别提说上几句话了。 偌大的皇宫,他很孤独,他不知道萧雨薇是否也同样觉得孤独,但是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每天去顾及她的感受,只能任由这种关系继续渐渐的疏远。 直到现在,望着萧雨薇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认识她了。 萧雨薇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听话乖巧懂事的妹妹了。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所以她也不再听他的话了。 心里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你还有什么话说吗?没有我就先下去了。”看着他缓缓放下了手,萧雨薇仍然无动于衷,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陌生很陌生。 他不是自己的哥哥! “朕告诉你,不管你再怎么说,这和亲,你是必须去的。”萧中庭抑制住自己快要爆发的情绪,努力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平静下来。 “必须去?”萧雨薇笑了,随后眸光中浮上一抹深意,“若是松漓国不介意娶了个不贞的公主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你、你!”萧中庭捂着自己的胸口,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萧雨薇说得是真的,他怎么把她嫁到松漓国去? 身居深宫,养尊处优,深居简出的公主,竟然不是个处子,这话传出去,岂不是让皇室蒙羞? 再加上萧雨薇这是政治联姻,若是松漓国的三皇子发现了,这事岂不是会更糟糕?不仅萧雨薇遭殃,两国的关系更会变得紧张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要和他作对,就不能让他顺心呢? 他只不过是想安安稳稳地当个皇帝,为什么这些人都要阻拦他呢?!他到底是得罪了谁,做错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没有结局的爱 天越来越阴沉,大片的乌云自天际压来,看起来,一场暴雨将至。 屋子的上首,冷天清沉着一张脸,整个人窝在一张椅子里。一个多月以来,兰花的精心照料,再加上周大夫朝九晚五地替他诊治,他的身体总算是有了一点起色,开始有明显好转的迹象。 饶是如此,他的身体依旧十分虚弱。 体内的寒毒,再加上被囚,几年都蜷缩在那阴冷潮湿的地牢里,没人照料,就算再正常的人都会被关出一身的毛病来,屋外天气变了,他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关节开始隐隐作痛。 白长安跪在他面前,目光与他平视,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你以为你能跑到哪里去?”冷冷的声音,如刀般锋利的目光,冷天清身体虽然虚弱,但是那板起脸教训人的严厉却如同以前一般,分毫不减。 白长安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想要争辩之色,只是最终,他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低下了头,神情诚恳而又恭敬,“徒儿知错了。” “为师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成大器者,需得以大局为重,抛弃儿女私情,可是你呢?为师这么多年的教导都被你抛之脑后了是不是?!你都忘记了是不是?!”冷天清见他露出一丝想要争辩之色,不由得更怒,声音也提高了几度。 “徒儿不敢。”白长安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更加诚恳恭敬答道。 这十几年日日夜夜的教导,他怎么敢忘? “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日后大事已成,你可以娶这天下任何女子为妻,也绝不可能是那平乐公主萧雨薇!”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是不能改变的,比如国仇家恨,沧衡灭了青要是事实,而他要颠覆沧衡也是事实,就算他们再怎么相爱,白长安与萧雨薇这也只会是一段毫无结果的孽缘。 “师傅……”白长安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 可是没等到他说出口,就被冷天清打断了,“想想你惨死的父王母妃以及千千万万的青要子民吧,你就知道,人活着,不能只为自己而活,更何况是你。” 冷天清的脸上竟浮现出了一丝悲戚之色,语气也一下子放缓了,“若你真的要怪,就怪你为什么要生于皇家吧,每个人生活在这世上,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都有自己的担当,但是就算再苦再累再不乐意,也不得不去承担。” 白长安垂下了眼眸,因为他知道冷天清说得是对的,他更知道冷天清活得比他更苦,若不是为了那一份责任,那一份担当,冷天清又何苦苟延残喘,拖着一条残命至如今地步呢? “师傅,徒儿不孝,徒儿该死,您、您罚我吧。”他忽然很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自私,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胆小懦弱,因为不想承担,竟然想要逃避,想逃开一切,去过自己的清闲日子。 可是师傅都受了这么多苦都没有逃避,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你知错这就够了,为师要你答应,以后不再见那平乐公主萧雨薇,你答不答应?” 想起萧雨薇的脸,他沉默了,心里涌上一丝苦涩,隐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渐渐收紧。 “答不答应?”见他不回答,冷天清眸光一沉,语气也严厉了几分。 “答应。” 快乐的日子,就算短暂,但是能有这段回忆,他也算是满足了。不要太贪心,不要奢求太多。 其实说起来,一切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就算相处了这段日子,萧雨薇对他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因为她早已不记得他,不记得当初那个胆小懦弱,被送来沧衡当做质子的男童,她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可以救自己脱离下半生悲惨命运的救命稻草而已。 她根本不曾记得过他。 可惜,最终他还是没能帮她逃过这无情的命运。 白长安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一阵寒风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夹杂着几片轻飘飘的雪花,落在他的衣襟上。 乌沉沉的天空,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他抬头深深望了一眼那像个无底洞般阴沉的天空,踏进了寒风中。 刚出了院子,就遇到匆匆赶回来的暮天悠,见他脸色凝重,暮天悠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抢先堵住了话头,“走,去喝两杯。”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了暮天悠的胳膊,往大门口走去。 “可是变天了,看样子将有一场暴雪……” 白长安却根本不听她说的话,拉着她一路出了暮府。 突然而至的暴雪,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就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纷纷裹紧了衣衫,在寒风呼啸中往回家赶。 暮天悠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抱紧了自己,她今日穿得不多,白长安丝毫不给她选择的余地就拉着她出来了,别说是披风,就连把伞都不曾拿。 冰凉的雪花迎面扑来,在脸上化成了一滴滴雪水,沁入心底的凉。 她忍不住偷瞄了一眼与她并肩而行的白长安,却见他依然一脸凝重,像是在想些什么,似乎寒风也好,暴雪也罢,都对他毫无影响。 小贩忙着收摊,店铺忙着搭起雨棚,热闹的街市渐渐冷清起来,唯有她与白长安二人像两个异类一般轻步缓行,连把伞都没撑。 “我说……”暮天悠打了个喷嚏,哆嗦着身体,心里琢磨着觉得应该和白长安商量下,找个地方避避这暴风雪,她不想再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了。 白长安像是忽然醒悟过来了,进了旁边的一家酒楼里。暮天悠正要跟过去,却见他买了两坛酒又出来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跟着白长安穿过京城里平日最繁华的街道,渐渐走上了一条偏僻的街市,望着越来越熟悉的街景,暮天悠心下了然,白长安是要带她去幽月台。 那是他当质子时曾经待过一年的地方,也算是他在这繁华的帝京中唯一的故所。 望着高高的围墙,白长安只是撇过脸看了她一眼,然后搂住她的腰,足尖轻点,便跃上了墙头,再一纵身,就落在了院内。 翻个墙对他来说,就像是闹着玩似得。 暮天悠现在越来越想学武了,想她翻墙虽然也不是很困难,但到底没有白长安和萧辰昊这般轻松,她不服。 白长安带着她一路上了楼顶,暮天悠嫌冷,便在屋中找了个背着风雪的角落坐了下来。白长安却丝毫不嫌外面漫天大雪,径直走到廊外,找了条栏杆坐着。 望着他像是耍帅一样的侧影,暮天悠不禁缩了缩脖子,栏杆下就是五六层楼的高度,一不小心摔下去了怎么办?但是转念一想,像白长安这样的,就算摔下去肯定也不会死,她也就没出声。 正在她痴痴望着屋外的大雪时,一团黑影已经出现在了她眼前,差点砸到她脸上,幸好她反应够快,连忙伸手接住,却见白长安已经打开了手中的酒坛,猛灌了一口。 暮天悠默默地收回目光,望着手中足有西瓜大小的酒坛,心里感觉有点无奈。 好吧,反正她是不习惯就这么就这酒坛子喝酒。 “十几年前,我在这北沧城中当质子的时候,就是住在这幽月台。”白长安望着眼前一片白茫茫,逐渐被大雪覆盖了的帝京,眼前一晃,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我很喜欢趴在这栏杆上远眺这座城池,冬天的雪,春天的花,夏天的绿树,秋天的落叶,白天的阳光,夜晚的星星……这座城池什么时候的样子我都看过,我甚至还能数的清最繁华的东街上有几家点心铺子,知道西街的赌坊上又有赌徒闹事……” 暮天悠默然,只是望着他扭过脸去的侧影,觉得他整个人显得十分落寞,鹅毛般的雪花不停落在他的指尖发梢,在他的肩头堆积,他却像是浑然不知,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可是命运,却是谁都无法逃脱……” 他的声音中满是无奈感慨,像是在和暮天悠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为了发泄一下心里的想法。 闻言,暮天悠忽然也拔开了坛口的塞子,仰头灌了一口酒,只是喝得太急,这酒又太过于辛辣,她呛了一口酒,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只觉得眼泪都被咳出来了,颇为狼狈。 “你爱萧辰昊吗?”沉沉的声音,夹杂着寒风飘入耳畔,如同屋外的天空一般,让人觉得沉重。 她本扯着衣袖擦嘴角的酒,听到白长安这句话,动作不禁一滞。 抬眸,只见白长安也正看着她,目光幽深,他的身后,大雪几乎覆盖了整个世界,天地之间都是一片茫茫的白色,就连远山的轮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爱萧辰昊吗? 她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只是,若要说起来,她不得不承认萧辰昊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很不一般,她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时候的感觉,可是她这是爱吗? 她觉得这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喜欢。 “你若是已经决定了这一生一世都要和他在一起,那么就不要再管师傅和我们的事了,就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不要再插手这些事,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他已经牺牲了自己的人生,他不想看着暮天悠也为此不能得到幸福。 她只是一个女子,何必要做这么多,若是能寻得一个好的人家,过着衣食无忧,相夫教子的生活,难道不好吗?萧辰昊对她也算是一片真情,若是他们俩能成眷属,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暮天悠低下了头,不再看他,沉默了半晌,才闷闷道,“可是……” “你别再顾及什么了,师傅是骗你的。” 她猛然抬头,看到白长安正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温柔祥和,“你说师傅他……” “他只不过是为了想让你帮我们,所以才说了那些话骗你的。” 暮天悠渐渐握紧了拳头,只觉得一丝怒火涌上心头。 还是骗她的,到头来什么都是骗她的,那什么才是真的呢? “呵呵,”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意,“师傅这人,心机真是太重了。” 白长安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恨意,忍不住开口劝道,“你也不必怪他,复国这件事对他来说太过于重要,比命还重,所以他才会费劲了心机,甚至不择手段。” 他与兰花这般护着冷天清,暮天悠不懂,是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不能理解,冷天清到底有多苦。 当年,青要国被灭,彼时的冷天清,也不过是像他现在这般二十出头的年纪,而那是的他只是一个孩子,和暮开君一起踏上归途,最后被带上了战场,当作人质。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两军对垒,黑云压境,两国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望不到边的士兵身着盔甲,手执长矛,庄严肃穆如一尊尊雕塑,狂风卷起满地的黄沙,吹在脸上生疼,让人睁不开眼。 他被五花大绑,站在敌军的队伍前,努力睁开双眼,看着百米之外黑压压的人群。 他看到了,为首的有平时最疼他的杨叔叔,副将是经常会偷偷带他出宫去玩的蔡哥哥,还有刘伯伯,孙将军,陈总兵,李都统……甚至连他那二八年华,英姿飒爽,被称为青要国第一女勇士的姑姑阳安公主都赫然在列。 家国存亡之际,所有的人都不得不披挂上阵,为国,为家,为千千万万的子民,为那些还在等待他们归家的亲人,为心中最想保护的东西,进行生死一站。 他们身后,是在天幕下影影绰绰的帝都城楼,那里,是他们最爱的家园,是他们从小生活,现在要誓死捍卫的地方,哪怕是血洒疆场,也要阻止敌人入侵,践踏。 所有人的表情都庄严而肃穆,一双双视死如归的眼眸,一尊尊岿然不动的雕塑,黄沙漫天,被卷入空中,飘飘扬扬,不知道飞向何方。 他只是一个孩子,以前从未见过战场杀伐的孩子。 号角声起,悠远呜咽,像一曲挽歌,响彻天际,在天地之间游荡,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马蹄声,兵器相撞的金属声,惨叫声,甚至是锋利的兵器砍进一具具肉体里,带出一串串鲜血洒向天地的声音,都在他耳边响起。 他闭起了眼睛,不敢再去看,只是感受着四下飞溅的带着淡淡温度的血不断溅在他的脸上,呼吸之间,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突然一道重重的力道撞倒了他,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他的身上,他睁开眼,看到一个身着厚厚盔甲,双目圆睁,满脸是血的士兵倒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鼻子忽然抽了一下,看着四周乱哄哄的厮杀,心里的害怕,恐慌在无限扩大,他想回家,想见父皇母妃,他不想待在这个如炼狱一般的修罗场上。 他想喊救命,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甚至连哭声,都哭不出来。 突然,一个满脸是血,红着双眼的士兵大吼一声,举着手中的大刀朝他砍了下来。 他心中害怕到心跳几乎停止,不由自主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 可是那把刀,却没有像他预想中的落下来,他睁开眼,看到腿上负了伤的冷天清,大吼一声,将那士兵拦腰斩断,然后一脚替他踢开了身上的死人。 “小子,你可是男子汉,这么懦弱可不行。”嘈杂的喊杀声中,他听到冷天清的话语中带了一丝疲倦,却从容不迫,甚至还十分淡然,让人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看到前面那座城了没有?”冷天清蹲在他面前,把手中的刀扔给他,指着身后的遥远的城楼,语气中满是坚定地说,“想回家就要站起来,去战斗。” 可是最终,他们失败了,那一战青要几乎全军覆没,所有他熟悉的人,都一个个倒在了战场上,与众多不知名的士兵一起,天地为葬,马革裹尸。 没有人能回到身后那近在咫尺的家中。 当日,瑶度城破,沧衡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城中,进行了三日屠城,三日之间,一座繁华的城池变为了一片焦土,断壁残垣,街头尸横遍野,国主携同皇室贵族在宫中自焚,一夜之间,他从一国皇子,变成了一个举世无亲,漂泊无依的孤儿。 冷天清带着他在城中东躲西藏,为了躲过沧衡的搜查军队,他们甚至在下水道里住了半个月,每日听着头顶有脚步声踏过的时候,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被人发现。 那时正值十一月份的天气,他记得那天他和冷天清一起逃出来的时候,天上也是像现在这般,下着漫天的大雪。满世界的银白色的雪,掩盖了被烧焦的房屋,掩盖了街头的尸体,更掩盖了那一片片触目惊心的鲜血,所有一切的罪恶,都被掩盖在那洁白纯净的积雪下。 可是,却掩盖不了那些冤死的平民的亡魂。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们结婚好不好 为什么战争过后要屠城呢? 没错,自那一战后,沧衡十几年来几乎无人敢来犯,也成就了暮开君这个功成名就的大将军。可是这一切,是用多少无辜平民的鲜血换来的。 白长安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凛冽,那些从小陪伴他成长,最熟悉的人,如今早已不在人世间,他也就只能在记忆中悼念他们。 曾几何时,他每日望着这繁华的北沧城,幻想自己家乡的模样。如今这北沧城依旧繁华,可是他的家却早已不复存在。 “为什么一定要复国呢?”望着屋外似乎不会停歇的茫茫大雪,暮天悠喃喃道。 此情此景,又或是白长安的情绪影响了她,她也觉得自己心中有一丝莫名的难过,她忽然抱起怀中的酒坛子,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白长安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这突然是怎么了,不过看到她面上有些悲戚的表情,他心里也有点难受。其实他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不管是兰花也好,还是暮天悠也好,她们不过都是女子,他心里只希望看到他们能嫁个好人家,幸福地过日子便好。 从小看惯了师傅对兰花的严厉管教,逼她习武,逼她观星象,布阵通五行之术,兰花性子有些迷糊,总是学不会,师傅就整日打骂她。 有些事,他一个人来做便好。他不想再看到更多的人为了他牺牲自己,他心中会不安,会一辈子愧疚。 暮天悠与白长安二人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喝着手中的酒,望着屋外的雪,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雪,依然簌簌地下着。 热闹的街市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路上几乎全无行人,格外的清冷。屋顶上,树枝上,都被皑皑白雪所笼罩,放眼望去,整个世界一片银白色。 这酒有些烈,半坛下肚,暮天悠只觉得头有点晕晕的,眼前的景象也开始乱晃起来,就连屋外白长安的身影,都显得有些模模糊糊的。 他的身上已经积了很多雪,几乎成了一个雪人,可是他却丝毫没有觉得冷。 暮天悠见状,觉得自己应该去把他拉进来,再这样冻下去,他非感冒不可,人生在世,谁都不容易,何必这般折腾自己呢,自己都不心疼自己,还有谁会心疼。 她站起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脚步,然后裹了裹身上薄薄的衣衫,走向门口。 屋外的风很大,疾风劲雪,带着冬季彻骨的寒意,冰封了整个世界。她一只脚刚踏出门口,身体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真不知道白长安是什么人,竟然不怕冷。 “喂,进去吧,外面这么冷……”她伸手便去拉白长安的胳膊,只是刚一碰到,就感觉白长安整个人,“唰”的一下从她眼前消失了。 嗯?怎么回事? 原本惺忪朦胧的醉眼瞬间清醒了几分,她下意识的朝下看去,不禁惊呼出声。 白长安,竟然在做直线下垂运动,通俗点说,也就是他直接从这栏杆上掉了下去。 他!掉!下!去!了! 暮天悠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明明什么都没干,只是碰了一下他,他怎么会掉下去呢? 再仔细一想,刚才自己似乎……脚下有点不稳,所以用力有点过猛扑到他身上了? 她竟然把白长安推下去了! “嘭”的一声,一声闷响飘入耳畔,暮天悠吓得一惊,不自觉闭上了眼,过了几秒,她才缓缓睁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朝楼下看去。 “啊!” 只见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白长安整个人呈“大”字形趴着,一动不动的,不知是死是活,身旁是已经摔成几瓣的酒坛子。 他的武功呢?! 他怎么不用,就这样摔下去了?! 暮天悠一急,爬上栏杆就准备往下跳,但是就在她要纵身跃下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什么都不会的,这样跳下去,说不定会比白长安更惨吧。 脑袋中清醒了一点,她连忙爬下来,然后似一阵风一般从楼梯上下了楼。 蹲在地上,扯着白长安的脸拍了半天,却见他依然双眸紧闭,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暮天悠这才发现他全身冰冷,脸上的皮肤几乎毫无热气。她连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费劲地扶起他,打算把他弄回家。 再把白长安放在这里,她怕白长安真的会冻死。 白长安看着不胖,但毕竟那么大个人,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她的小身板上,她差点直不起腰。 说来说去,都要怪这具身体,软弱无力,没有一点肌肉,若是换了她以前的身体,至少不用这么辛苦。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白长安拖到了墙边,她发现一个更麻烦的问题,那就是她不可能带着这么大个人爬墙,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蹲在墙头想了半天,她终于还是决定,自己先出去,然后找救兵来搬白长安。 她跃下墙头,刚走没几步,就觉得脑袋一阵剧痛,是那酒的后劲发作了,渐渐的脚步也开始踉跄起来,头晕目眩,双腿一软,直接扑倒在地。 满地的雪,一股彻骨的寒意沁入皮肤,刺激着她的神经,脑中不禁又清醒了几分,只是这样躺着真的十分的舒服,让人根本不想起来。 她翻了个身,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望着雪花纷飞的天空,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张脸。 那人穿着蓝色的锦袍,外罩一件狐裘披风,撑着一把伞,目光居高临下,像是在俯视苍生一般盯着躺在地上的她,眸光中似乎还有些什么探究的意味。 她忍不住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裤脚,“快、快去救白长安。” 萧辰昊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不远处是幽月台,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上醉的一塌糊涂的暮天悠,眸光愈加深沉起来。 暮天悠昏昏沉沉间,只觉得有个人往自己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然后有个什么温暖的东西盖在了她的身上,触感轻柔顺滑,还带着淡淡的温暖,她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这才发现原来萧辰昊把伞塞到她手里了,还解下了身上的披风裹住了她。 这感觉,像是一下从冬天过渡到了春天。 “你把伞撑好。”萧辰昊冷着脸,语气中有些无奈地叮嘱她,然后蹲下身,把她弄到自己的背上,背着她在雪地里缓缓前行。 这场雪极大,不过一个中午的时间,便已经没过脚踝了,因此走起来颇有些吃力,更何况背上还背着神志不清的暮天悠。 “你以后不许喝酒了。”闻着暮天悠身上的酒味,他沉着声警告道,然后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不许和白长安一起喝酒。” 暮天悠不语,只是趴在他背上,觉得他的背十分宽大,厚实,而且还很温暖,她缩了缩脖子,在萧辰昊背上蹭了蹭,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二话不说毫不客气地睡了过去。 一阵寒风吹来,她手中的伞顺势被往后一带,吹出很远很远。 “暮天悠!”迎面而来的是几乎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的寒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毫不留情地吹在他脸上,口中呵出的白气几乎立刻就在空气中凝结。 这该死的女人,不仅把伞扔了,竟然还心安理得的在他背上睡了起来。 努力抑制着心里那股想要把她扔下的冲动,萧辰昊背着她在暴风雪中艰难前行。 自从居杨死后,他没有再招侍卫,因此平日出门,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带,今日也只不过是刚去见完萧中庭从宫里出来,没想到走了没多久就看到喝得烂醉如泥,像个醉汉一样躺在雪地里的暮天悠。 “好冷!”又一阵寒风袭来,暮天悠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微微睁开眼,十分不满嘟囔着,“大哥你能不能走快点啊?” 萧辰昊原本沉着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这女人,是不知道她到底有多重!明明是她自己扔掉了伞,还连累着他一起遭殃! 明明这种情节,是应该发生在月色朦胧,细柳扶风的夏夜,男人背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江边河岸轻步缓行,两人一边漫步前行一边卿卿我我。 可是为什么换成了他,就变成了在这让人睁不开的暴风雪中,背上的女人还醉得一塌糊涂,脚下的雪还越来越深,每走一步都像是千斤那般沉重。 暮天悠不知道抽什么风,双手忽然又勒紧了他的脖子。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萧辰昊气急,腾出一只手去掰她的手,好让她松开自己的脖子。 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大雪茫茫,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更别说想找个人来帮忙了。雪花不断落在他的衣襟发梢,化成的雪水顺着脖子流入衣服里,是沁入心底的凉意。 萧辰昊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狼狈过。 “喂,你想不想和我结婚?”正在他心里觉得怒意翻滚时,背上的人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后背一僵,虽然没说话,但是搂着暮天悠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等到年过了,春天来了,我们结婚好不好?” 第一百三十八章 放弃 他不明白结婚是什么意思,但是心里也隐隐知道,大抵是和成亲差不多的意思吧。 古代的男子成婚早,更何况他身为皇室成员,比他小的皇子都早已封地封王,孩子都已经生了几个了,唯独他,这么久以来一直孑然一身。 难得来这世上走一遭,他生性喜欢自由,不爱将就,所以皇族的各种政治联姻,从来与他毫无关系,他不喜,就算有人逼着也不会去接受。他一直信奉宁缺毋滥,直到暮天悠出现。 没有什么理由,就是想和她在一起。心疼她这么累,受了这么多苦,只要她一句话,他可以明媒正娶将她风风光光娶进王府,给她一个安定温暖的家,让她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如今暮天悠终于和他说了这句话,没有半分玩笑,十分认真地和他说了。 他几乎是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道,“好。” 猛烈的暴风雪淹没了他的声音,也不知道身后的暮天悠有没有听到。他等了一阵,见暮天悠没有任何反应,忍不住扭头一看,才发现她双眸微闭,早已在他背上睡着了。 辛苦地把暮天悠背回府上,又派人去把白长安弄出来,忙活完后已经接近傍晚。 暮天悠还是没睡醒。 他倚在床头,看着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的暮天悠,眸中渐渐浮上一丝温情。 屋外的飞雪无声,看样子还要下很久,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也不知道多久以后才会化去。 想起去年这时候,他还是独自一人,做着他的清闲王爷。如今与暮天悠相识已经快有一年,世事浮沉,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是要做的事却也更多。 他站在床头盯着暮天悠的睡颜很久很久,像是一尊雕塑,忘了时间。 床上的人忽然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然后捂着头,脸上一副痛苦的样子坐起身来。 四目相对,暮天悠惊呆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王府,本王不在这里在哪里?”他的家,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暮天悠连忙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已经被换过的衣服,刚想要骂萧辰昊趁虚而入,萧辰昊却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抢先道,“这是府中的婢女帮忙换的。” 两个人回来时,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说起来,这都要拜暮天悠所赐,要不是她把伞扔了,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不经意间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暮天悠惊得立刻跳下了床,“我先回去了,白长安在哪里?” “客栈。”冷着眼吐出这两个字,萧辰昊决定有些事还是趁早和她说清楚比较好,“他不能住你府上。” “为什么?” “你不觉得他对你有意思吗?” 暮天悠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白长安和萧雨薇才是一对,什么时候和她扯上关系了? “那他为什么要和你走那么近?” “他是我……”没想到那么多,“师兄”两个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她及时止住。 “反正不管如何,不喜欢他和你走那么近。”萧辰昊心下了然,暮天悠既然不想知道,那么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其实他一直对白长安这个人有很大的疑问,因为查不到关于他的任何身世,就像是这个人,是突然从世上冒出来的一般。 而白长安的身份,也是冷天清和兰花一直想要极力隐瞒的,甚至连暮天悠都不告诉,就是因为怕泄露出去。 他的命实在太重要。 暮天悠默然,她没想过那么多,脑子里也能回想起今日白长安和她说的那些话,那些像是要和她划清界限的话。以前,她莫名其妙的和这师徒三人染上了关系,想和他们划清关系都难,如今,却是他们主动要和她划清关系,说到底,白长安其实还是很够意思,在为她着想。 “关于你今天下午说的事,本王考虑过了,等过了年,三月份,就把这事办了如何?” 三月份,听起来很久,其实也不过是一眨眼就过了。 “好。”她第一次这么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 她觉得太累了,她想相信冷天清和兰花,可是白长安今日的那一番话,再次让她心凉了半截,她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既然分不清,那就跟着自己的心走吧。 她也不想再逞强去当什么大官,手握多么大的权力,其实这些东西,若是不在乎的时候,便什么都无所谓了。因为她最近忽然悟出一个道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作为一个女人,其实再怎么去拼命,都不如嫁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 她已经没信心,也懒得去折腾了。 萧辰昊也觉得她好像哪里有些变了,听到她竟然毫不思索就答应了,不禁也觉得十分惊讶,惊讶过后,他告诉了暮天悠另一个消息,“过完年后,平乐要远嫁松漓国和亲,皇上把这件事交给了本王护送她去松漓国。” 终究还是逃不过这命运。 暮天悠为萧雨薇感到惋惜,可是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对她感到惋惜。 白长安都办不到的事,她又怎么去办,她没那个立场,也没有同情心泛滥到这种地步,只是心里有一丝叹息,这个社会的不公,女子真是一点权力都没有,哪怕是公主,又能怎样,到头来也没有什么好的下场,若是萧雨薇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恐怕宁愿选择早早找个人嫁了吧。 其实男子又有多少权力?都不过是身不由己。 “我们去别的地方生活好不好?”望着萧辰昊熟悉的脸,她忽然这般提议道。 她已经不想再待在京城了,虽然繁华,可是在这个地方生活太累太累,她宁愿去一个山高皇帝远,没有那么多达官显贵的地方,过着平淡的日子。 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她可以在古代做生意,开酒楼,开茶庄,甚至是开连锁银庄,她不信她一个现代人还能饿死这个世界,怎样都好,只要不要再待在这里就好。 “等我做完我必须要做的事,我们就去别的地方生活。”萧辰昊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在床边坐下,握住暮天悠的手,微微紧了紧,“我和你保证。” “为什么一定要把萧中庭从皇位上拽下来?”暮天悠皱了皱眉眉头,在她看来,其实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如今四海升平,国内百姓安居乐业,萧中庭虽然不算是一个明君,但是换一个人上去,就能保证一定比他做的好吗?为什么要冒着这种危险,去做这样一件其实并没有太大意义的事。 “你不明白,有些制度是不能改变的。” “可是你打算换谁上去呢?”萧越帆死了,皇室其他成员都已经封王,在封地好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若是萧中庭不做这皇帝了,那么又让谁去做呢? “你放心好了,只要位置空出来,总有人愿意的。” 暮天悠正想问是谁,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随后在门前站定,敲了敲房门,恭敬道,“王爷,外面有人找您。” 打开房门,原来是管家,屋外的寒风夹着暴雪,依然下得正猛。 萧辰昊看了眼天,随口问了一句是谁,就听到管家回答是王才思。 暮天悠与萧辰昊相视一下,一起走出了门外,朝前厅走去。王才思来找他们,只能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杭清月的事。 杭清月在牢里已经待了有一个多月了,暮天悠本想利用她的事除掉胡新,但是杨森却劝她不要这样做,于是这件事便一直这样拖了下来,想必王才思这番来找萧辰昊,也是因为这一个月以来没人给他银子吃喝,所以他饥寒交迫,实在没办法了吧。 像这种吃软饭的男人,暮天悠恨不得他死早点。 两人来到前厅,看见王才思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看得出来他最近过的并不好,他身上还有刚化开的雪水,双目无神,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再也不像以前那个罪大恶极的街头混混。 他看到暮天悠也在的时候,神情先是一愣,随后眸中闪过一丝恨意,可是他又能如何呢? 他眸光移到了萧辰昊身上,双腿一软就跪在了萧辰昊面前,语气中满是恳求道,“王爷,求求您救救杭清月吧。” 果然不出所料。 萧辰昊不语,而是看向了暮天悠,他虽可怜杭清月,但是说到底,这件事他也并不想管,不管杭清月是出于什么目的,就凭她上次恩将仇报,竟然想栽赃嫁祸于他,就已经足够让他对其恩断义绝了。 人有同情心有爱心可以,但是一定要有自己的底线,杭清月既然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那么他也不愿意再去多管她的事。 王才思敏锐地察觉到萧辰昊细微的眼神,心下顿时了悟这件事需得求暮天悠才有用,便挪到了她面前,垂头丧气道,“小人以前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暮大人,还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帮忙救救杭清月吧。” 暮天悠冷笑了一下,“怎么?没钱花了?我倒觉得她在牢中至少不用管你这个寄生虫,挺好。” “不是,她有身孕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自尽 暮天悠愣了,她许久没去看过杭清月,竟不知道她在牢中已有了身孕,想到她与王才思本想陷害萧辰昊,不想现在成真了。若是当晚她没有看破王才思的奸计,那现在杭清月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是萧辰昊的了,一想到这点,就觉得这两个人实在不值得同情。 “无论如何,求求二位救救她吧。”王才思见暮天悠冷着脸,没有任何表示,遂又把哀求的目光投向了萧辰昊。 他知道,当初他曾经想冒犯暮天悠,现在她肯定是不愿意帮这个忙的。 可是他不能不管杭清月。 他现在已经成了太监。这就意味着他这辈子都不能再生孩子了,也没有子孙后代了,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所以他唯一庆幸的就是,幸好杭清月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唯一的希望。 就算他再怎么混账,从小受的却都还是封建礼教的教育,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他可以不顾及杭清月,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他都得去保护,让他平安无事的出生,长大。 萧辰昊没有任何表示,而是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暮天悠。 这件事还是让她决定吧。 其实要救杭清月也十分简单,杨森也好,胡新也罢,现在都被她捏在手里,放不放杭清月,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谁都不敢多说什么。 她想了想,答应了王才思。 或许对她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却是能改变他们命运的事,不过她还有一个条件,“要我救她可以,你得保证以后好好对他们母子,给他们一个名分,努力工作赚钱养他们,如果你做不到这点,就趁早别要那个孩子,免得他生出来和你们一起受苦,你应该也不想你孩子重蹈你们的覆辙吧。” 王才思愣了一下,脸上虽表现出一丝不情愿,但是想想自己的处境,也只好应下了。 他已经成了太监,这辈子还会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呢?就算他以后有了钱,娶到了漂亮媳妇,也肯定会戴绿帽子,这样一想,还不如应下,就和杭清月将就一下算了。 第二日,杭清月出狱,萧辰昊给了她一笔钱,帮她从花满楼赎了身,让她好好安胎。毕竟怀孕了的话,几乎不可能再做这一行,趁此机会脱离了这个行业对她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杭清月自己也清楚,她受过那样的苦,现在她有了身孕,就算这个孩子是王才思的,但也是她的,她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以后也受她小时候受过的苦。 她想过正常的生活,给孩子一个良好的环境,就算不能把他培养成材,至少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做份正经营生,不用遭人白眼。 时间一晃,便到了除夕。 帝京里处处张灯结彩,年夜饭的香味几乎飘满了所有的街道,暮天悠本想在府上和府中上上下下的人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个除夕,她甚至还让王管家提前备好了烟花爆竹。无奈当日上朝,皇上下令,在宫中设宴,与三品以上的大员共度除夕之夜。 三品以上的大员,自然也包括她。 圣命不可违,她也就只好让王管家带着府中上下吃饱喝足,玩个尽兴,自己则是去宫中赴宴了。 萧中庭之所以会在除夕设宴,是因为觉得宫中太过于冷清,他想过个热热闹闹的年,所以特地规定各大臣可以携带家眷,以免扰了朝中重臣与家人团圆的氛围,过得不够尽兴。 暮天悠没有什么好携带的家眷,自然是一个人进宫,路上遇到了萧辰昊,两人结伴而行,一路说说笑笑来到了皇宫。自她和萧辰昊的关系定下来以后,她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不用顾及那么多,不用想那么多,跟着自己的心走便好。面对萧辰昊的时候,也不用刻意去保持两人的距离,不用隐藏自己的心意,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真的是十分快乐。 她心里甚至多多少少有了些期待,期待着年后与萧辰昊成亲,期待着婚后的日子。 朝阳殿上十分热闹,晚宴还未开始,衣着光鲜的宫女太监们还在布置着晚宴会场,摆上各种瓜果酒水,众大人则聚集在灯火通明的殿外,有说有笑的畅聊着。 与此同时,平乐宫中却出了事。 萧中庭正在永庆宫准备晚宴出席适宜,却听到徐公公急促的敲门声,“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平乐公主在平乐宫中悬梁自尽了……” 闻言,萧中庭心中猛地一惊,连忙上前打开了房门,急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发现的及时,已经救下来了,宣了御医正在诊断,暂时还未醒过来。”明明是一场热闹的夜晚前夕,却突然发生这种事,若是没有及时发现,公主今夜宫中身亡,大年初发丧,那只怕今年这个年都没法过了。 “快随朕去看看!”萧中庭没想到,萧雨薇竟然会做出这种选择。 他知道自己过分,逼她远嫁松漓国,更知道婚姻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也心疼萧雨薇,可是松漓国求亲国书他都已经接下这么久了,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事到如今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反悔了。 萧雨薇身为皇室成员,自小享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也该是她付出的时候了。 在其位,谋其职,尽其责。 这是他们从小所受的教育,身为皇室,虽然地位尊贵,受尽万民爱戴,但同时,不管发生什么事,也都需得以百姓为先,肯为百姓牺牲自己。 为了两国的和平邦交,他不能驳松漓国三皇子这个面子。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人生在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就算他不愿意,萧雨薇不愿意,但是该牺牲的时候,却不能不牺牲一些东西。 他和徐喜匆匆来到平乐宫的时候,平乐宫早已乱成了一团,众宫女太监见到他,连忙吓得战战兢兢跪地求饶,害怕他发怒殃及众人。 他却是没时间管这些,直接径直走进宫中,却查看萧雨薇的情况。 平乐宫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床前足足有十来个御医,见到皇上来了,连忙纷纷下跪行礼。 “公主怎么样了?”他来到床前,看到萧雨薇双眸紧闭,身着一袭白衣,像是丧服一般,白净细嫩的脖子上一条深深的红红的勒痕,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到底是把她逼到了一种怎样的境地,她才会想出这种极端的办法结束自己的性命? 她竟是宁死都不愿意远嫁松漓国。 那日萧雨薇说自己已和其他男人有夫妻之实的时候,他十分愤怒,静下来之后,还是不敢相信,遂命宫中的嬷嬷去给她验身,结果得到的是公主依然是处子。那时候他心中便很明白,萧雨薇十分抵触这么亲事,甚至不惜毁了自己的清白,不顾皇室尊严,撒这种谎,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不要送她去和亲。 他心中也十分不忍,萧雨薇是他唯一的胞妹,若是她也走了,这空荡荡的深宫中,便真的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了。 可是他别无选择。 为了防止萧雨薇再次逃跑,他派人将平乐宫围了起来,将萧雨薇禁足平乐宫中,严格限制宫中的人进出,每日更对萧雨薇严加看管,几乎是二十四小时监控。 他没想到,最终还是把萧雨薇逼出了这种悲剧。 幸好她没死,若是她死了,只怕他这个当哥哥的会愧疚一辈子。 “王太医,公主何时才能醒来?”晚宴即将开始,他心中却丝毫顾不上其他,只是看着萧雨薇惨白的脸庞,心里觉得十分愧疚。 “回皇上,微臣替公主查看过了,也进行了应急处理,想必不出一盏茶功夫就可以醒来了。” 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萧雨薇的手指动了一下,他便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片刻之后,偌大的平乐宫中便只剩下他和萧雨薇二人。 空气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随后,他沉声开口道,“别再装睡了。” 萧雨薇听到他的话,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看到他的脸后,便立刻撇过脸去,不想看他。 “你是不是很恨朕?恨朕把你逼到如此地步?” 能不恨吗? 他这是要毁了她的人生,她能不恨吗?她宁愿不要做这个什么公主,谁爱做谁做去,她只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她受够了皇宫这种压抑,压得让人每日喘不过气来的日子。 “雨薇!”萧中庭扣住了她的肩膀,晃了两下,逼着她面对自己,语气中满是无奈道,“你就算不为皇兄考虑,也该为这天下万民考虑下,你已经成年了,需得知道凡事应以大局为重,不该再这般任性了。” 萧雨薇的嘴角浮上一丝冷笑,为他的江山社稷考虑?为天下万民考虑? 那又有谁为她考虑过呢?谁想过她的以后呢?她这样委屈自己,成全别人,又有多少人会感恩她呢? 第一百四十章 平乐之死 一阵噼噼啪啪的爆炸声从城里个个角落传来,此起彼伏,灿烂绚丽的烟花在深蓝的天幕上炸开,璨如星辰,将除夕的气氛推至高潮。 暮天悠和萧辰昊一起站在朝云殿外,望着远方天际的烟花,听着那隐约传来的爆炸声,想着各自的心事,夜风轻轻吹起两人的裙角衣袂,般配如天造地设。 晚宴时间已经到了,萧中庭却迟迟没有现身,更没有知情人来给个说法,现场气氛已经有些骚动,众人纷纷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翘首等待着晚宴开始。 与此同时,在平乐宫中,气氛十分沉寂。 空荡荡的平乐宫中,唯有案台上的灯盏,透过华丽的莲花灯罩,散发着淡淡的亮光。 萧雨薇望着萧中庭的脸,眸光越来越沉。 他身上那明黄色的龙袍在灯光下显得那般刺眼,胸口用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精致龙纹,衣角袖口都是暗纹滚边,绣着朵朵祥云,尊贵奢华不已。 这龙袍,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天之骄子的皇帝一人能穿。 从布料选材,到裁剪,缝纫,图样设计,刺绣,无一不是选用了全国上下最顶尖的能工巧匠花费了极大心血制造出来的。这份尊贵,无人可及,更象征着至高无上,无人能犯的皇权。 面前的人,是这天下的君主,世间最为尊贵的人。 “你有什么资格?!”萧雨薇忽然坐起身,下了床,站在萧中庭面前,哈哈大笑了几声,语气凛冽如刀,还带着一丝愤怒,“你有什么资格让别人替你牺牲保住你的皇位?你根本没有资格穿这龙袍,根本没有资格坐在龙椅上,根本没有资格住在这皇宫里,更没有资格主宰这天下,受尽万民朝拜!” 萧中庭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放肆,朕没有资格,难道你有资格?” 他的手气得微微有些颤抖,可是此时此刻,他面前的萧雨薇,就像一个疯子一般,说着他最忌讳的大逆不道的话,嚣张地无法无天,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气。 哪怕是他最亲的妹妹,他也绝不允许她忤逆自己,挑战自己的权威,更不允许她说出这等犯上作乱的话。 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逼得太紧,还是平日对萧雨薇太过于放纵,竟让她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皇族公主的尊贵之气,简直是一个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 若是换成了别人,此时恐怕早已被禁军拖下,押入大牢了。 萧雨薇扭过微微有些肿了的半边脸,双眸几乎快冒出火来,衣袖下的手指攥的紧紧的,她紧咬着嘴唇,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萧中庭,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那股冲动。 “自古以来,皇位世袭,唯有皇族成员才有资格继承皇位,掌控这天下,而你,没有这资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中庭听出了她话里莫名其妙的质疑,面色一沉,厉声质问道。 “什么意思?呵,”萧雨薇嘴角浮上一丝嘲讽的笑意,眸光闪了闪,最终还是一字一句道,“你还不懂吗?你根本不是皇族成员,你身上所流的不是我沧衡皇族血脉,你根本没资格坐这龙椅,掌控主宰我沧衡!” 她话音刚落,萧中庭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力道之大,将她身体狠狠甩了出去,撞向了身后的桌椅。 脊椎撞上了桌角,背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萧雨薇紧闭着双眸,只觉得全身骨头欲裂,疼痛难忍,她狠狠摔到在地,无力爬起。 还没等她从那彻骨的疼痛感中回过神来,萧中庭就已经冲了过去,扑到她身上,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狠狠摇晃着她,发疯似得质问道,“你说谎,你在说谎对不对!你是骗子,你骗人!” 萧雨薇微微睁开了双眼,看到面前的萧中庭瞪着已经发红的双眼,脸上一副惊讶过度的表情,掐着她脖子的力道加重,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你根本,没资格当皇上!”萧雨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使劲想要推开他,却发现根本是徒劳,她便伸手想去掰开萧中庭的手指。 她这句话再次刺激了萧中庭本来就已经有点崩溃的神经,他不敢相信萧雨薇所说的话,不由自主地用力,想要掐死说出了这个可怕真相的萧雨薇。 不,他不信! 他明明从小就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他的父亲是先皇,母亲是皇后,他从小就是和宫中其他皇子一起长大,过着锦衣玉食,尊贵无比的生活,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设定。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是一国之君,主宰着这个泱泱大国,有着无数的臣子,无数的子民。 他从来都没质疑过自己的身份。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不会不是皇室成员。 可是现在,萧雨薇却告诉他,他不是! 那么他算什么,他现在还当了皇帝,这又算什么? “你骗人,朕不信!你疯了,你在胡说!”萧中庭红着眼,精神已经接近崩溃。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了面前这个妖言惑众的女人! 管她是自己的妹妹也好,是公主也好,她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敢忤逆自己,就是乱臣贼子,就算叛徒,他不允许任何人背叛自己! 看着前一刻还温润如玉的萧中庭,此刻一副发狂的样子,萧雨薇嘴角的笑意更深。 她知道萧中庭接受不了。 这种事,无论发生在谁身上,一时之间都是无法接受的。 像萧中庭这种要靠权力来维护自己的地位,掩盖自己心里的懦弱胆小的人,更加无法接受。 她早就已经料到会是这种结果,所以她本来不想说的,这世上已经没有她留恋的东西了,活着太累,她原本想带着这个秘密入土,就当作从来不知道一般,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最终,她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 萧中庭狠狠的掐着她的脖子,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胸腔剧烈起伏,几乎无法喘气。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心中却觉得十分痛快。 掐死她吧,她今日本来就已经做好了寻死的准备,只不过现在,就算死,她也要毁了萧中庭。 “你去死,去死……” “你以为……杀了我就没人知道了吗?暮天悠早就知道了……哈哈、还有松漓国的皇室……他们早就知道了……”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看着萧中庭越来越发狂的脸色,她心里只觉得越来越痛快,“这个世界上,恐怕就只有你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什么皇帝,其实不过就是个野种,你,真可怜。” 以前他是皇子,以后他是皇帝。这是他这辈子的人设。 可是现在,却有个人告诉他,其实他是个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 他真的很可怜。 手上力道加重,萧雨薇本也就没怎么挣扎的身体,更加渐渐安静了下来,手也缓缓放下,闭上了眼睛,直到最后,完全没有了动静。 他松开了手。 望着地上一动不动,面色平静,脖子被他掐红了的萧雨薇,他有些不敢相信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就在刚才,他用这双手,这十个手指头,杀死了自己最亲爱的妹妹。 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最疼爱,唯一的胞妹,是他亲手杀的。 “啊!”他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怒吼,用手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头。 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现在十分混乱,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也什么都不敢相信,现在的一切,都像是梦境一般。 对,是梦,他不相信,这肯定是梦,他要醒过来。醒来以后,他肯定还是受尽万人敬仰的一国之君,萧雨薇依旧是他最亲爱的妹妹,他还有无数的臣民。 他狠狠地闭上了眼睛,眼前是无边的黑暗,他在脑子中不断强迫自己醒过来,可是当他满怀期待紧张的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还是处在平乐宫中,面前,依旧是萧雨薇面容安详平静的尸体。 这不是梦! 萧雨薇说得是真的,他不是皇室血脉! 他从小母妃就死得早,被皇后收为养子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婴儿,所以就算后来知道,他心中也没有过一丝一毫地动容,对于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娘亲,就算血浓于水,又会有什么感情呢? 他也听到过有关于自己身世的一些传言,却从来未多想过什么。因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这天下的至尊帝王,他是皇子。 直到现在,他似乎终于有点明白,自己虽贵为皇子,心底为什么总有一个阴暗的角落,在那里,藏着他最不为人知胆小,懦弱,自卑。 他害怕自己的地位被人取代,害怕有人爬到自己头上,所以费尽心机想要当皇帝,掌握着天下大权,让众生都臣服于他。 如今,这一切的原因终于真相大白。 这皇位,根本不属于他,他又怎么会不害怕被别人夺走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可是你知道不是吗 暮天悠和萧辰昊赶到平乐宫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偌大的平乐宫中,红烛缓缓地燃着,桌上的茶杯碎了一地,几个宫女跪在一旁,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不远处的床前,萧中庭有些颓废地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痛苦还是难过,嘴角挂着一丝惨笑,他的衣衫有点凌乱,没有半点皇帝的尊贵庄严,反而带着一丝迷茫的狼狈。 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扶他。 萧辰昊一眼便看到了他身边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心中猛地一沉。 似乎已经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暮天悠已经走上前去,她缓缓蹲下身,望着地上一身缟素,双目微闭,表情安详地像是睡着了一般的萧雨薇,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没有。根本没有一丝气息。 她已经死了。 望着她脖子上深深的红色勒痕,暮天悠似乎有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好不容易让自己心底翻滚的情绪平静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扭头转向了萧中庭,“是你杀了她吗?” 没有用敬语,语气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质问。 萧中庭像是没听到一般,没有任何反应,更没有回答她的话。 案台上的莲花宫灯从莲心中静静地散发着亮光,一阵寒风自洞开的寝宫门外吹来,轻轻拂动着宫闱中的轻纱幔帘,带着一丝凄凉的寒意。 深蓝的天幕不时被璀璨的火花点亮,远方的烟花爆竹声依旧,隐隐传来,让人觉得恍然若梦。 明明是最值得庆祝的喜庆除夕。 明明是举家团圆,围在一起吃年夜饭的除夕。 明明是一起守岁,气氛温馨无比的除夕。 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暮天悠见这位高高在上的皇上一言不发,缓缓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开。 杀人的是萧中庭,是这个国家的一国之君,就算死的是萧雨薇,又能怎样呢?在这个封建礼教的古代社会,皇帝是比天都大的权威,他能随意掌控任何人的生死,自然也包括公主。 没人能治他的罪。更没人能指责他。 她把眸光投向了站在几步开外的萧辰昊,却见他面无表情,就像一尊雕塑一般,没有半点想过来看看的想法,即使自己的亲妹妹死在眼前,他却没有丝毫动容,甚至连那双深邃的眸子中都不曾流露出一点悲戚之色。 自始至终,他都没说一句话。 不管是萧中庭也好,萧辰昊也罢,暮天悠只觉得他们都好狠心。 她忍不住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萧雨薇的尸体,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痛苦,难过,懊悔,五味陈杂,却分不清那种更深一些。 只希望萧雨薇来世,不要生在这无情的帝王之家。 萧辰昊见她走过来了,不禁也转身,欲和她一起走出这平乐宫。毕竟,此时此刻,这宫中的气氛太过于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像是有什么情绪在胸口郁结,久久无法散开。 她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想走出这气氛压抑的平乐宫,去呼吸下外面的新鲜空气,吹下那刺骨的寒风,让自己有些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 “暮天悠,”没走几步,就听到萧中庭在她身后唤道,声音冰冷,毫无感情,“你留下,其他人出去。” 萧中庭从来没直呼过她的名字,都是叫她暮爱卿,或是直接省去“暮”字,叫她爱卿,如今从他口中说出那三个字,只觉得让人一阵心惊的凉意。 她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滞,心中纠结了几秒钟,还是停了下来。 虽然很想逃离这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空气,但是她心中明白,皇命不可违,况且,萧中庭这般叫她,她心下已感觉到了一丝隐隐的危机感。 萧辰昊拉住了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萧中庭现在的情绪明显不稳定,他贵为皇上,可以不需理由杀掉任何人,可是若是他人敢动他一下,那便是犯上作乱的杀头大罪。 更何况,他的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情绪十分不善。 暮天悠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但她还是拂开了萧辰昊的手,“没事的,你去外面等我吧。” 就算萧中庭情绪不稳发起疯来,以她的身手,还是足以应付没有学过武功的萧中庭的,所以对于人身安全,她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看着她眼中的肯定,萧辰昊也知道拗不过她,转念一想,以她的身手应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再说,有他在寝宫外等着,万一听到什么动静,也能立即冲进来。 萧辰昊带头走了出去,一屋子的宫女太监便也都头也不敢抬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寝宫中,顿时便只剩下了暮天悠和萧中庭两人,以及躺在地上的萧雨薇。 望着那两个人,暮天悠忽然觉得这世界上真的没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虽然她早就知道,萧中庭不是萧雨薇的亲哥哥,但是萧中庭却并不知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萧雨薇又算是他唯一的胞妹,感情一直十分的好。可是最终,谁又能想到,他竟然会亲手杀了自己唯一的胞妹呢? 她没有走近,只是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那两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萧中庭却只是一直维持着从刚才开始就没改变过的表情。 终于,他露出一丝疲倦的表情,语气有些沉闷道,“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她眯起了眼睛,从来没见过萧中庭这副样子,此时此刻,这位一直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君王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挫败之情。 “你们都知道,我不是皇族血脉,可是你们却都瞒着我,把我当傻子一般,其实每日跪在我面前的时候,你心里都是不服气的对吗?你在想,为什么明明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会当上了这一国之主,你觉得我不配是吗?”嘴角的惨笑越发浓烈,萧中庭的眸中染上了一抹仇恨。 “暮天悠,你之所以会臣服于我,辅佐我坐稳这皇位,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暮天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到萧中庭说自己是“野种”二字时,她只觉得自己身体一僵。 这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到底是谁告诉萧中庭的?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能让萧中庭失控,情绪崩溃到亲手杀了萧雨薇的原因,也十分明了,无非是因为,萧雨薇告诉了萧中庭,他根本不是皇室血脉。 可是她想不清楚,萧雨薇为何会知道这个可怕的秘密。 她觉得自己头皮有些发麻,一时之间,甚至有点不敢去看萧中庭那张怒意和仇恨交杂的脸。 她不知道这两人刚才在平乐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是刚才猜到是萧中庭杀了萧雨薇时,她也不曾想到过,他会知道了这个秘密。 对于现在来说,一切解释似乎都有些多余,她已经能明白为什么萧中庭会这么崩溃。 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子,一年多的皇帝,现在,却突然有人告诉他,你不是皇子,你只不过是个野种,其实你根本没资格坐这皇位。 换做是谁,一时之间都无法接受这种一下子从天上狠狠摔到地下的感觉。 “骗子!”萧中庭见她久久不曾说话,心中的愤怒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枉我那么相信你,你竟然也和别人一起骗我!你们都是骗子!” 看到萧中庭几乎有些发狂的样子,她心下默然,因为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她,所以她多多少少能明白萧中庭心中现在的感觉。 若是换成了她,信任的人一个个背叛自己,蒙骗自己,只怕她也会发疯,会气得想杀了所有人。 看着萧中庭满脸痛苦的样子,她心里忽然有点心疼他。 她能够感同身受。 她忽然抬腿,缓缓走到了萧中庭面前,望着他颓废的身影,语气中带了一丝安慰,“他们不知道的,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我已经帮你把所有的证据都毁了,所以没有人能威胁到你,你,依旧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谁都不能说你不是。” 萧中庭并没有因为她这番安慰而安静下来,而是瞪着满是恨意的双眸看着她,良久以后,忽然笑了,轻轻说了一句,“可是你知道不是吗?” 暮天悠忽然觉得背后有一丝自心底而生的寒意。 其实她早就该想到,若是萧中庭知道这件事,知道她早就已经知道了一切,不仅不会感激她,相信她,把她当成唯一能依靠的人,反而会觉得她是最大的威胁。 因为她知道所有的一切,所以才是他真正的心腹大患。 就算是平日再信任的人,也比不过一个死人更能让人心安理得。 萧雨薇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知道真相,所以萧中庭杀了她,哪怕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将近二十多年的兄妹之情,在利益权势面前,也都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死了,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所有的真相,也都能一起长眠于土下,无人知晓。 她忽然察觉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是有多么危险。 第一百四十二章 相信我就好 原本准备齐全的热闹晚宴,还没开始,就已经被迫结束,当徐喜来到朝云殿前宣布晚宴取消的时候,原本早就已经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炸了锅。 众人纷纷猜测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所以才迟迟不曾现身,等了这么久,结果等来的却是皇上今晚不会出现了。 杨森偷偷把徐喜拉到一旁,悄声问道,“徐公公,今夜宫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莫不是……皇上出事了?” “皇上没事,大人不必担心了,至于其他事情,待到明天早上,就昭告天下了,到时候杨大人就知道了。”徐喜可没那么大胆子,敢把皇上亲手杀了平乐公主这事说出去。 况且,这等事,就算昭告天下,到时候也肯定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比如说是萧雨薇意图谋逆,犯上作乱,被大内禁军当场斩杀。又或是,有刺客进宫袭击圣上,平乐公主为了救驾,不幸死于刺客之手。 至于到底是给已死的萧雨薇一个好名还是恶名,那就只能看皇上的意思了。 这件事,也就只有平乐宫中的那十几个太监宫女看到,只要封了他们的口,就不会再有任何谣言。 众人扫兴而归,渐渐散去,原本热闹的大殿之上,现在就只剩摆放整齐的宴席,以及不知情的宫女太监。 暮天悠走出平乐宫,看到站在宫门外等她的那抹黑影,抿了抿嘴唇,“你既然知道,公主已经知道了真相,为何还要放任她?” 若不是萧雨薇今晚一时冲动说出了实情,事情也不会到现在这般地步。 “她既已知道,嘴长在她身上,我自是没办法管住她到底什么时候说。”萧辰昊眸光一暗,方才看到萧雨薇一身缟素,明显就是已经做好了寻死的准备。 一个一心想要寻死的人,又能拿她如何? 听着萧辰昊语气淡漠地说出这句话,暮天悠心里忽然有些怒意——她为萧雨薇感到愤怒。 自己的妹妹死了,却还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们真的是亲兄妹吗?血浓于水,可是暮天悠只觉得他们这些皇族成员之间的亲情,比水还要淡。 她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准备回家。 今夜宫中发生了这种事,萧雨薇既然已死,早晚都是要发丧的,就算是想隐瞒消息,也瞒不了多久,到那时候,全天下都会知道平乐公主萧雨薇已死这件事。 自然也包括白长安。 若是他知道萧雨薇死了,肯定会后悔,会自责的吧,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着她回来,自责自己为什么答应了冷天清要扔下她。 出了宫门,望着头顶的深蓝天幕,疏星淡月,冷风阵阵,她与萧辰昊两人都穿着锦裘披风。 到底是除夕,城中依然是一片欢乐祥和之景,浓浓的节日气息,让人忍不住心中一暖。这是暮天悠在异国他乡过得第一个除夕,却也是一个十分悲惨的除夕。 她忍不住裹紧了自己的衣衫,只觉得这天气寒冷无比。 萧辰昊一直一言不发,默默跟在她身后,两人就这样走了颇久,萧辰昊才带着一丝试探的语气道,“你能不能把兰花救出来?” “救?”暮天悠闻言眉头一皱,兰花在她身边过得好好的,什么叫做救,更何况,她似乎没和萧辰昊说过兰花没死吧。 不过也都不重要了,反正她现在也是心灰意冷,什么抱负,什么雄心,通通不想要了,好好的过自己的清闲日子,有钱花,有饭吃,不被人欺负,这样不就挺好吗? “京墨想娶她。”他知道兰花是什么人,自然也知道他们的意图是什么,但是今晚的事,再次让他确定,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只怕兰花总有一天也会牺牲。 为了所谓的复国大业,牺牲自己。 暮天悠摇了摇头,她很清楚冷天清的为人,他既然能拆散白长安和萧雨薇,自然也能拆散兰花和京墨,更何况兰花那么听他的话,就算让她为冷天清付出生命,她也会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点头答应。 萧辰昊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暮天悠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往前走的样子,他觉得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愫在不断蔓延,扩大。 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该是有多么失败。 他是这样想的,他相信京墨也是这样想的。 他忽然快步上前,一把从背后搂住了暮天悠。 天寒地冻,街上早已没了什么人影,所以哪怕是他突然做出如此举动,也并没有人注意到。 暮天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正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在自己耳畔响起,“从今以后,你要听我的。” 萧中庭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么下一步的动作显而易见,肯定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对一切知情的人赶尽杀绝,而这些人之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暮天悠。 他手上没有什么证据,无法说服众臣,更无法说服天下众人,若是贸贸然出手,只会被萧中庭冠以乱臣贼子,以下犯上的大不敬罪名,然后和暮天悠一起,被关进大牢,等候处决。 本想等到年过以后,春暖花开,随萧雨薇一起踏上前去松漓和亲的路途,然后去松漓国找些蛛丝马迹的证据,毕竟,萧中庭的身世,和松漓国有着极大的关系,若是去了那里,肯定能找到些什么。 可是现在,萧雨薇已死,和亲自是不用了。 以萧中庭那多疑的性格,朝中必定又是要迎来一阵腥风血雨,暮天悠自不必说,与她平日关系过近的人,只怕个个都得遭殃。 朝廷命官没有了,可以再换一批,但是想要换一个皇帝,却不是那般容易的事。 人们总是盲目地顺从于强者,更别说萧中庭这个一国之君,只要他张张口,必定会有无数人愿意为他卖命,若是再加上一点报酬,根本没人能翻起一点风浪。 换个皇帝本来就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所以他就算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萧中庭并非皇室血脉,却也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原因就在于这件事做好了没什么好处,但是万一做不好,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事到如今,就算没有充分的准备,却也只能先着手部署,先发制人,这样才不至于太过被动,若是等到萧中庭开始着手处理他们,那就太晚太晚了。 萧中庭不知道他也知道这件事,更不知道他早就有谋反之心,但是有一点是十分明确的,就是肯定不会放过暮天悠。 “什么都不要动,不要想,相信我就好,可以吗?” 听着耳旁温柔如情人间低语的呢喃,暮天悠只觉得自己心中有哪个角落动了一下,她眼中现出了一丝迷茫,第一次有些小心翼翼试探问道,“我能相信你吗?” “你若是不相信我,你还能相信谁?”听到她终于松了口,萧辰昊心里有一丝心酸,他不由自主地搂紧了暮天悠,“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们就成亲。” 这件事,是他唯一不能妥协暮天悠的事。 暮天悠一心想要帮萧中庭坐稳皇位,可是他却不得不想方设法把萧中庭拉下皇位。 因为这是他身为皇室一族的使命,他既然知道了真相,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毫无半点皇室血脉的人坐在他萧家的皇位上,指手画脚,号令天下? 他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从小见了太多兄弟之间的争斗,他早就已经厌倦了,所以只想一辈子当个清闲王爷,可是唯独这件事,他不能不管。 萧中庭坐稳了皇位,会生下自己的子孙,然后将皇位传给他们,从此以后,他萧家几百年的江山基业,就要被他人在不知不觉中霸占了去。 也许有人会问,血脉重要吗?都是人,身上都留着同样的血,到底是姓萧还是姓其他,重要吗? 当然重要! 寻常人家都有自己的家谱,族谱,都知道要生儿子延续香火,更别提身为皇室的萧家。现在发生的一切,日后都是要写在史书上,流传千古的。 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来历不明,身份不详,这不是十分可笑吗? 萧中庭今晚只是因为刚知道这个可怕的真相,一时之间有些懵了,所以还并未发难,但是他相信,今夜,萧中庭注定了是要整夜难眠,等到天亮之后,他脑子里没那么混乱了,肯定会着手处理知道真相的人。 而事实也正如萧辰昊所料的那般,他们刚出宫门,平乐宫中的一众太监宫女便被处死在了宫中。 甚至没有交由刑部行刑,连拖出寝宫外都没有,就直接被萧中庭传来的大内禁军,以照看公主不力的罪名,全部处死宫中。 明明是除夕之夜,平乐宫中却是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宫殿,地上满是流着鲜血的尸体,那些血液混合在一起,在地上不停蜿蜒流淌,最后流到了萧雨薇身边。 鲜艳的红色浸湿了她一身白色的丧服,在烛光下格外妖冶。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事发 第二日,宫中传出平乐公主萧雨薇去世的消息,皇上发了诏文,诏文上称其突染重疾,连夜医治,最终却还是不治身亡。 朝中坊间霎时间议论纷纷,但也都是仅限于议论猜测而已。毕竟,就算死了一个公主,自己的日子还是要照过不误,似这种风声,过个几日也就散了。 皇室贵族,不想被外人知道的秘密,一般都是以身染重疾,不治身亡为由。萧中庭也算是念及多年的兄妹之情,手下留情,没有给她扣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 暮天悠今天告了病假没去上朝,经过昨晚的事,她现在实在不想去面对萧中庭,况且,萧中庭现在肯定也是把她视为眼中钉,只怕对她是欲杀之而后快。 辛辛苦苦花了那么多时间建立起来的信任,一夜之间突然功亏一篑,若是换作一个月之前,只怕她会气得吐血身亡,只是现在,她只觉得十分惋惜。 她不知道萧雨薇竟然知道这件事,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阻拦萧雨薇,让她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永远不要和萧中庭提起这件事。 如今,人已经死了,说什么也都没用了。 正在她心里感觉乱七八糟的时候,王管家突然来报说是白长安来了。 这是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关于萧中庭身份这件事,她现在知道的也就是只有她和萧雨薇,萧辰昊三人知道,若是白长安问起萧雨薇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实在不好回答,这件事现在要是被捅出去了,只怕这北沧城分分钟得大乱起来。 正准备回房去避一避,却见白长安已经走进了前厅。 他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袍,乌黑的发丝束起,走进前厅的时候像是带起了一阵风一般,那张平日里眼角眉梢都是暖意的脸上,罩了一层冷意,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愤怒。 其实他不经常笑,至少从暮天悠和他相处久了以后,并没有觉得他有多爱笑。一个心里装着那么多事的人,恐怕也笑不出来。但是他身上总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暮天悠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但是她只觉得自己每次见到白长安时,都觉得如沐春风。 甚至连他的名字,白长安这三个字,都让人觉得心底有一股暖意,干净而又美好,听来让人十分安心。 “告诉我,平乐是怎么死的?” 他的双眸晶莹澄澈,此刻带了一丝凌厉,正灼灼地盯着暮天悠。 暮天悠觉得自己无法撒谎,面对着这双眼眸,就算说再完美的假话,也会被一眼看穿。 “是……皇上杀的。”说完这句话,她忽然垂下了眼眸,不想再去看白长安,因为她怕在那眸光的逼视下,她会不小心说出那个秘密。 面前的人没有动,一句话也没有说,暮天悠低着头,眼角一斜,看到他衣袖下的手指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他会不会,想要进宫去刺杀萧中庭? 想到这里,她连忙抬头,看着白长安,正想劝他,却发现自己动了动嘴唇,结果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去说服白长安。 皇上要杀她,没办法,谁都救不了她的。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想去刺杀皇上,也不过是自投罗网。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天下便会大乱,到时候受苦受难的就是无辜平民。 …… 这些话,她一句都无法说出口。 人活着,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点儿?为什么自私的人要被指责,被唾弃呢? 不要再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国家社稷,民族大义的话了。她相信,这种话,白长安从小听的不会少,可能早就已经倒背如流了。而他和兰花二人,也确实一直这样践行着。 可是他们能得到什么结果? 只不过是普通的人罢了,拯救不了天下苍生,更何况,天下苍生现在活得好好的,也不需要被拯救。 他们不会在意这坐皇位的是不是萧家,他们只在乎统治他们的是不是个明君,能不能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能不能保他们安居乐业。 就像为了这种事而死的萧雨薇,如今在众人看来,也不过是红颜薄命,自此沧衡的历史上又多了一位还未嫁人就已早夭的公主,这种事一笔带过也就够了,甚至,连名字都不会留一个。 可这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浩如星海,每天都有许多生命出生,也有许多生命消亡,能留在历史的长河中的名字,也不过是寥寥无几,更别提有人会记得。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虚无的东西,让自己的一生都背负着沉重的使命? 人真的不过是很渺小很渺小。幸福那么难,自己都无法得到,却还要说着冠冕堂皇的大话,以为自己是拯救天下的救世主一般。其实谁会在意呢? 萧雨薇这个,再过个几天,就不会再有人提起。 然而这个名字,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比如她,比如白长安,再比如萧中庭。 真正能感受到切肤之痛的,永远只有那些把她放在心里最重要位置的人。 “师傅在吗?”白长安见暮天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知道她想说些什么,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她迟迟不曾开口,到最后,直接闭口不再想说话。 “后院。”暮天悠说出这两个字,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让人无法呼吸。 白长安若是去找冷天清,只怕又是一场难免的争吵,她无法去想象那个画面,也不想去想,只觉得自己有些厌烦了现在的生活。 白长安没说话,抬腿便往内室走去,暮天悠忽然感觉自己特别累,她走到一边,整个人窝在椅子里,望着屋外的白光,觉得十分刺眼。 大年初一,从清晨开始,就听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但是自从皇宫里发了诏文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外面安安静静,连人声都不曾听到几声。 明明好好的一个年,结果过成了这样。按照皇室贵族惯例,未出嫁的公主早夭是要一同葬入皇陵,所以这个新年,注定是要在沉重的气氛中度过了。 去年是先帝驾崩,三年孝期都还不曾过,今年就又换成了萧雨薇,明年又会是谁呢? 人生如梦。 门外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着紫色朝服的人,他头戴乌纱,双手背在身后,一步步走上了门口的台阶,就那般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暮天悠的视线中。 是杨森。 接着是身着一身宫装的徐喜,他手中还拿着十分显眼的明黄色绢布圣旨。 再接着是胡新和卢江,还有大理寺卿沈万松,还有几个刑部主事的官员,最后,是一身武官装束的徐山晖。 她视线上移,落在屋檐上的天空中。今日天气颇好,乌云散去,青天流云,阳光普照。 那堆黑压压的人群在门口站定,接着从徐山晖身后,窜进来一队身着盔甲,腰挎大刀的大内禁军,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虽然没人指挥,但十分迅速有序地包围了大门口以及走廊的各个路口。 暮天悠眉头轻皱,自她这学士府落成,还从来没有被朝廷官兵这般对待过。 杨森走在最前头,一步步朝前厅走来,他身后的人亦步亦趋。 暮天悠换了个姿势,翘着二郎腿,坐在堂上,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指关节轻轻叩着黄梨木桌面,冷着眼,眸光中浮上一丝凛冽。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句话用在她现在的处境,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一直知道,用蛮力使人屈服,并不会得到别人死心塌地的信任。 她也没想过要让杨森,沈万松这些人当她的心腹,她想得一直都是在能用到他们的时候,用强权压着他们,让他们乖乖听话就好。 因为她知道,这些人,一旦等她倒台,毫无靠山,会比其他人更疯狂地落井下石,恨不得在她头上多踩几脚。 如今他们这副气势汹汹,趾高气扬,春风得意的样子,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来吧,都来吧,若是以为这样就能狠狠地踩扁她,那他们也太小看她暮天悠了。 “暮大人。”杨森走到她面前,在离她还有大约三米远的地方站定。 “哟呵,这一大清早的,杨大人带了这么多人光临本官这寒舍,莫不是来给本官拜年的?”嘴上虽然说着客气的官话,暮天悠却没显出一丝低声下气的神色,因为她很清楚,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输了阵势。 她瞄了一眼徐喜手中的圣旨,嘴角浮上一抹冷笑。 就算不看,她也知道那圣旨上说得是什么。 以萧中庭的性子,定然是不会放过她,而朝中这群被她欺压已久的小人还不赶紧趁此机会出口气,在萧中庭面前大献谗言,恨不得将她粉身碎骨? 虽然没去上朝,但是她已经能想象得到今日的早朝,众人将她口诛笔伐成什么样,若是她今日去上朝了,恐怕连宫门都出不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禁军 “内阁学士暮天悠接旨。”徐公公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拖着老长的嗓音一本正经地打开了手中的明黄色绢布。 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堂上那个歪坐在椅中,面如冷霜,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冷的蔑视,像是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都不能把她怎样的女子身上。 她没有动,从她脸上看不出丝毫想要起身接旨的想法。 “暮天悠接旨。”四下一片寂静,徐喜只好又耐着性子喊了一遍。 她还是不动。 杨森看不下去了,脸色一沉,就欲开口教训暮天悠,话已到了嘴边,却忽然觉得有股凉意袭来,他不由得迎上了暮天悠的眸光,愣是将那番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为官这么多年,不是没遇过对手,不说与他人对簿公堂,逞口舌之辩,就连怒时动起手来也是有的。 可是不知为何,面对着暮天悠的目光,他心底却涌上了一丝深深的恐惧感,让他无法去直视那道凌厉的目光,让他畏缩不前。 堂上的其他人,此时也没有了上早朝时像打了鸡血一般的激昂慷慨。这些文官平日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骂起人来,却一点都不输武官,他们会搜肠刮肚,用尽毕生所学,一个个把暮天悠骂的狗血淋头,只恨不得立刻绑了暮天悠到皇上面前邀功。 妖女祸国,该杀该杀! 欺君罔上,胆大包天,应该诛其九族! 更有甚者,把暮开君的陈年往事也翻了出来大骂一番。 然而这些欺软怕硬的人,此时却都统统噤了声。 暮天悠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最后落在了徐喜身上,“徐公公,皇上有什么旨意就直接念了吧。” 徐喜表示,他宣了大半辈子的圣旨,第一次见到有人是坐着接旨的,但是一看周围,似乎也没有人愿意出个声,他也就只好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朝中有传言,内阁学士暮天悠胆大包天,私藏青要国余孽,此事事关重大,特遣禁军统领徐山晖带二百禁军,彻查此事,内阁学士杨森为监管,一同前往,所有人员均需配合,若有阻拦之人,交由刑部,依罪论处,钦此。” 竟然是为了冷天清的事! 暮天悠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之色,只因为这件事,实在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是皇上的宠臣时,朝中居心叵测的官员不敢兴风作浪,如今她刚刚一失宠,所有的事就都找上了门,这就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可是,这个传言是谁传出来的? 徐喜也没指望她能接旨,念完后站在原地颇为尴尬,最后上前,将圣旨放在了她身旁的桌子上。 徐山晖见状,上前行了一礼,“暮大人,皇上的旨意已经很清楚了,属下也只是执行公务,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说完,他使了个眼色,屋外的大内禁军便纷纷鱼贯而入。 “慢着!”她突然大喝一声,站起身来,冷眸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皇上的圣旨又如何,这里是我府上,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就别想踏进去一步!” 杨森见她终于急了,不禁嘿嘿冷笑了两声,上前一步,凛然道,“暮大人这般阻拦,岂不是做贼心虚,坐实了这窝藏钦犯的罪名?徐大人,依本官之见,还是先把这妖女抓起来,然后再慢慢在府上……” 他话还未说完,空气中忽然闪过一道寒光,直扑他的面门而来,还不等他看清,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没入了他的喉中,他连惨叫都不曾发出一声,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众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看,才发现杨森的脖子上插着一把泛着锋利白光的匕首。那匕首尾端做工精细,没入他喉中约有一寸,温热的鲜血顺着切口几乎是喷涌而出,染红了刃壁。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又是往后退了一步,生怕那鲜血沾到自己的衣角。 谁能料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暮天悠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害朝廷重官,这可是死罪。 “还有谁?”暮天悠冷眸一眯,嘴角浮上一丝嗜血的冷笑。 若是一个人,连死都不怕,那么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这个人,什么都怕过,却唯独没怕过死。 她知道自己已经是死罪难逃了,就算没有冷天清这件事,萧中庭也不会放过她的。因为他们是一类人,所以她很清楚,萧中庭绝对不会让任何人阻挡自己的前路。 哪怕是他曾表示过好感的暮天悠,若是有一天会威胁到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她。 暮天悠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从来没想过要与萧中庭走得太近,她只不过是想借他的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但是如今,她已经没什么目的了。 原以为,能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和萧辰昊成亲,过自己从未经历过的日子,却没想到,最终老天还是不可能放过她。 人生便是如此,世事难料,沧海桑田,有可能就在一夜之间。 “抓住她,她杀人了……抓住她……”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众人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口中纷纷叫着杀了暮天悠。 但是他们的身体却是不断后退着的,生怕暮天悠再次发难,扔出什么暗器命中自己。 毕竟只是来凑个热闹,若是像杨森那样连命都丢了就实在太不划算,看完热闹,他们还是要回家和老婆孩子过日子的。 厅内的大内禁军纷纷拔出了腰间明晃晃的刀,将暮天悠团团围了起来。 “暮大人,你束手就擒吧,这样对大家都好。”徐山晖念及旧情,心软了一下,没有下令。 他一直觉得像暮天悠一个女子,能入朝为官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心中对她有几分敬佩之感,可是事到如今,所有人都亲眼所见她杀了杨森,这下子,恐怕谁都救不了她了。 他话音刚落,暮天悠就忽然发难,让人猝不及防地一脚踹翻了一个大内禁军,抢过他手中的刀护在身前。 身上唯一的防身武器已经在刚才用来杀杨森了。她擅长近身肉搏,可是这么多锋利的刀对着她,纷纷钟就能把她戳的全身满是窟窿,所以她也只好拿着根本不会用的大刀,能多撑一会儿就尽量多撑一会儿。 其他人见状,不等徐山晖下令,就已经纷纷举着到朝暮天悠砍去。 暮天悠连忙蹲下身,用手中的大刀挡住了第一波攻势,那强劲的冲击感,让她的手腕一沉,关节瞬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感。 没有锻炼过的身体,竟然这么不经打。如果这样下去,只怕她根本撑不到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久。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是若是这么快就被打倒了,那就没办法为冷天清他们争取到逃走的时间了。 她费尽了千辛万苦才把他们救出来的,怎么能在今日前功尽弃? 那次,她和冷天清说她以后可能不能再当他徒弟,要与冷天清划清界限的时候,冷天清气得大发雷霆,不允许她脱离师门,可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从今以后,要与他们撇清关系。 萧雨薇的下场,让她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她已经不能再为冷天清做什么了,帮他们拦住这些官兵就是她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突然大吼了一声,忍着手腕传来的剧痛,竟然硬生生地将那些人格开。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料到她竟然能这么大的力气,皆是吃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暮天悠趁着众人晃神的间隙,忽然借了一个大内禁军的力,一个漂亮的空翻掠过了东倒西歪的大内禁军。 徐山晖愣在一旁,他还从未见过有女子身手能这般矫健利落,就在他惊叹的时候,却见暮天悠冰冷的眸光忽然扫到了他。 他身体抖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觉得面前有一阵疾风而来,一直温暖的手拽了他的胳膊,扣在身后,与此同时,一把冰凉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擒贼先擒王,是谁都懂得的道理。 她心知抓徐山晖当人质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他会武,稍不注意就可能会被他反攻,但是她没有办法,因为那群怕死的文官早就已经快退到厅外了,离她最近的就只有徐山晖。 “退下!” 手握大刀的大内禁军纷纷面面相觑,既没有听她的话退下,却也不敢贸贸然动手。 暮天悠正欲加重手上的力道,却突然听到徐山晖也大喝了一声,“还不退下!” 她一愣,因为她发现,徐山晖竟然在帮她。 她是用那只受伤的手扣着徐山晖的胳膊,根本用不上什么劲,只要徐山晖轻轻一挣,肯定就能挣脱。 但是他没有,他反而佯装被她擒住的样子,十分配合她。 大内禁军终于往后退了一步,毕竟是自己的头儿,说话分量不一样。 暮天悠见此,心中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涌上了一丝感激之情。她拿徐山晖当人质,徐山晖却还肯以德报怨帮助她,这份恩情,她会记在心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温情 “杀了她,杀了她!”众人见状先是一致沉默,但是沉默过后,爆发了更加强烈的抗议声。 “徐统领,你此番就算是丢了性命,那也是为国捐躯,我等定当上报皇上,给你一个名衔。”杨森死了,这群人中最说得上话的就剩胡新了。 徐山晖被扣在身手的手指动了动,虽然早知道这群文官表里不一,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他没想到,到这种时候,他们竟然连这种狼心狗肺的话都说得出来。 暮天悠的嘴角更是浮上了一丝冷笑,在这种时候,才能看清楚,这些人到底有多恶心。 若是换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被她拿着刀架在脖子上,只怕他们早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什么都肯答应了,一个泱泱大国,朝臣却都是这种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小人,何图国家富强? 手握大刀的大内禁军面面相觑,只觉得进退两难,实在不知该听谁的好。 就在厅上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厅外忽然发生了一阵骚动,暮天悠不禁抬眸望去,只觉得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从洞开的大门内走了进来,日光倾泻在他的肩头,看不真切。 “昊王爷到——”突然有人这么喊了一声,厅上所有的人便都扭过头,朝门外看去。 萧辰昊审批盔甲,从众人让开的道中走了过来,英姿飒爽,犹如战神一般。 暮天悠还记得,上次见他这身打扮的时候,还是去年松漓来犯时,如今想来,只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所有人都给本王退下。”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让厅上所有人都是一惊。 “王爷,暮天悠这妖女不仅窝藏钦犯,还在众目睽睽下杀害了首辅大人,您说这话的意思,可是要公然护着她?”说话的又是胡新。 萧辰昊冷冷扫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从把手中的一个锦盒扔向了他。 胡新连忙接住,只见这锦盒是用深蓝色的绸缎敷面,四四方方的,掂在手里还有些沉,他不禁有些狐疑地看了身旁的卢江一眼。 卢江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打开看看。 他打开了盒盖,只见里面是一个正方形的玉石,上半部分刻着山河雏形,还有一条墨绿色的龙在空中腾起,雕刻精细到甚至能看到龙身上的龙鳞,仿佛一松手那玉龙便会腾空而上,直冲云霄。 胡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吓得手一抖,差点将这盒子摔到地上。 这竟然是失踪已久的传国玉玺! 这厅上的众人,也就只有他,在二十来岁的时候,有幸见过这玉玺一次,彼时,就连先帝都还不曾登基,后来,玉玺失踪,再也无人见过。 得玉玺者得天下,如今这玉玺竟然会在萧辰昊手里,难不成皇宫中已经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问,但是却被惊得不敢多说什么。 卢江虽没他那么幸运见过玉玺,但是看他的脸色,加上这象征着皇室权威的龙图腾,心里自然也有几分明白这东西是什么了。 “这是国玺,各位大人可看清楚了。”在萧辰昊的示意下,暮天悠早已放开了徐山晖,只要他来了,那便无事了吧,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心里总算是有了一丝安心感。 说着,萧辰昊又走了徐喜身边,从袖中掏出一条长绢,递给徐喜,“这是松漓国派人送来的国书,徐公公,你给大家念念吧。” 徐喜结果那条长绢,一打开,看到里面的黑字,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手不住地发抖,根本一个字都念不出来。 胡新看出异样,连忙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国书仔细看了起来,突然,他瞳孔放大,口中惊呼出声,“……沧衡皇帝萧中庭,乃是我松漓荣亲王之子……” 厅上资历偏老的朝臣听到这句话,皆是大惊失色,但同时,几乎所有人都一同回想起了多年以前的往事,那时,松漓是沧衡的附属国,也曾送过质子来朝,而那个质子,就是国书中所述的,现在的荣亲王。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萧中庭的母妃,也就是难产而死的淑贵妃,竟然和荣亲王暗结珠胎,还有了三皇子,也就是现在身为沧衡皇帝的萧中庭。 “一个没有皇室血脉的人,怎可做我沧衡的天子?你们也都别折腾了,就算你们现在再想向皇上进献谗言,也已经没有半点意义了,本王已经将他,幽禁在了幽月台,派人十二个时辰轮番看守。”萧辰昊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用警告的眼神看着那几个畏畏缩缩的文官。 胡新和其他人心里都很清楚,自己这下子是真的完蛋了。 在朝为官,最大的靠山莫过于皇上,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所以他们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看着萧中庭的脸色,他把暮天悠当宠臣的时候,他们就算再怎么对暮天悠不满也不敢发泄半句。 可是现在,他们的靠山竟然倒了! 连皇上都下台了,还有什么不能的?! 虽然不明情况到底怎样,但是照现在看来,朝中的大权暂时应该是握在昊王爷手中,而昊王爷和暮天悠有婚姻,肯定是站在她那边的,这也就是说,他们最终还是栽在了暮天悠手里! 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他们面面相觑了半天,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到最后,众人终于统一了意见,目光都落在了胡新身上,然后不知道是谁在他身后狠狠推了一把。 胡新一个趔趄,差点扑到萧辰昊身上,他忍不住回过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身后那群白眼狼,心里将其咒骂了无数次,朝堂上就是这样,别说什么同僚,平日里关系再好,哪怕整天一起吃饭喝酒,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大家都还是只顾自己。 “王、王爷英明,下官早就知道王爷您才思过人……” “徐统领,把这些人都带下去,过几日,刑部新尚书上任,交接工作完成后,将对他们的罪行一一查核清楚,依罪惩处。”萧辰昊直接打断了胡新的话,朝堂上这些大臣的嘴脸,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暮天悠倒是第一次见胡新这么狗腿的样子,原本在她心中,胡新只是一个曲意逢迎,懂得做人,但至少三观还算正常的人,现在只觉得他的形象已经毁的不能再毁了。 “是。”徐山晖领了命,命大内禁军将他们带了下去,带着众人退出了前厅。 萧辰昊的目光,这才落到暮天悠身上。 而此时,暮天悠也正抬眸看着他,四目相对之下,无需多说什么,却都十分默契。 他拉着暮天悠在椅子中坐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里面的药油抹在手心,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开始帮她揉捏。 暮天悠十分惊讶,她刚才受伤的时候,萧辰昊明明不在,又怎么会知道,还提前准备好了药油? 萧辰昊虽没有抬头,却像是读懂了她心中的疑惑一般,解释道,“我知道我不在你肯定会弄伤自己的,刚才看你一直捂着手腕,就知道你肯定受伤了。” 萧辰昊低着头,侧脸十分认真,几缕青丝顺着肩头滑落在暮天悠的掌心,触感柔软光滑。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平王,他是我五哥,虽然没有过人的治国之才,但是他从小性子十分温和,肯听取别人的意见,只要有贤良的朝臣辅佐,就算不能开创天平盛世,也不至于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等他回来登基上任新君,我们便成亲吧。” “好。”暮天悠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望着屋外的白光,只觉得心里忽然像是被一束阳光照亮了。 就这样过正常的日子吧,多好。 萧辰昊抬起头,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颇为惬意,嘴角也忍不住弯起了一丝弧度。 他忽然蹲下身,一把握住了暮天悠的右脚脚踝。 暮天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 萧辰昊却并不在意,而是替她脱下了长靴,然后,一大片被鲜血染红的白色袜子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他的眸光闪了闪,伸手就要去脱那白色的长袜。 暮天悠按住了他的手。 说实话,她还有点不太习惯别人对她这么好,从小到大,还没有男人碰过她的脚。 萧辰昊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拿开了她的手,动作轻柔地脱下了她的白色长袜,将她的脚稳稳托在自己手中。 那皮肤白皙的脚背上,有一道深深的刀口,皮肉外翻,缓缓地往外渗着血,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脚其实也受了伤。 唯独萧辰昊注意到了。 若是真正在乎一个人,就会在乎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不管面前站了再多的人,他的眼中,也就只有暮天悠一人而已。 “暮天悠,从今以后,不许再胡闹了,若是你再这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我会生气的,”萧辰昊握紧了她洁白光滑的脚,抬眸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要知道,你的命不仅是你一个人的,若是你死了,有人会难过,会痛不欲生,所以,就算是为了我,也不准你再伤害自己。” ------题外话------ 好了,从今天开始,本文走温馨路线了,不虐了(づ ̄3 ̄)づ╭?~ 第一百四十六章 缘起缘灭 “她不能和你成亲!”一道虽然中气不足但却十分肯定的声音自内室传来,让人吃了一惊。 萧辰昊和暮天悠纷纷抬头望去,只见冷天清由兰花扶着从内室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白长安,他脸上的神情十分落寞,还带着一丝不甘,想来是刚才和冷天清发生争吵了。 萧辰昊已经替暮天悠包扎好了伤口,帮她穿上靴子,这才站起身,迎上了冷天清的眸光。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与冷天清正面相视,虽然以前一直知道彼此的存在,但是从来都没什么机会像现在这般。 也好,他也有些话想和冷天清说。 “你不能替她做选择。” “我能不能,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说话!”冷天清一听萧辰昊态度强硬,语气不禁也变得强硬起来,“你知道她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我绝对不允许!” 萧辰昊忽然轻笑了两声,“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给她灌输什么思想,但是至少现在,她答应了要和我在一起,只要她答应了,你就别想阻止。” 冷天清被气得身体有些发抖,他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暮天悠,动了动嘴唇,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萧辰昊却突然挡在了暮天悠身前,截住了他那锐利的目光。 “不要再逼她了,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她被带回沧衡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孩,这么多年认贼作父,也毫不知情,你说了这么多谎话去骗她,无非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可是你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人,你还要牺牲掉身边所有人的幸福吗?” “你是用什么身份和我讨论幸福?在你看来的幸福,并不能代表所有人的幸福你懂吗?”冷天清脸色瞬间变了变,强忍着怒气,声音也提高了好几度。 “是,我的幸福不能代表所有人,但是至少能代表她,暮天悠,她和我在一起,我能让她幸福,而你们这些人,只会毁了她!” 萧辰昊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掷地有声,一句句都沉重的敲打着暮天悠的心。 什么都不知道她,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莫名其妙地遇上冷天清,成了他的徒弟,她原本也以为,他只是她的徒弟而已,这种什么关系,随时都可以撇清。 可是突然有一天,冷天清告诉她,她心目中慈父形象的暮开君,其实不是她的亲爹,而是害的她国破家亡,杀死了她父母的罪魁祸首,她一直以为是真爱的萧辰昊,其实不过是为了浮春玉的秘密而接近她,利用她,想要她帮忙达成自己的愿望罢了。 而她,也根本不是什么沧衡镇国将军府的五小姐,而是十几年前,暮开君把她从青要国带回来的。 带她回来的原因,很简单,将军府长子暮夕伦从五岁那年开始,渐渐生了一种怪病,那病不仅侵蚀了他的身体状况,还让他成了一个智障,智商永远停留在了孩童水平。 暮开君为了暮夕伦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人脉,遍访名医,最终从一个世外高人那里得知,此病可医,只是需用至阴之人的心头血做药引子,而体质纯阴之人十分难寻,她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冷天清最初和她见面时说了许多谎话,开了玩笑骗了她,唯独说她是纯阴之体这一点,没有骗她。 她与暮开君相处不久,虽然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她一直以为将军府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家,并且暮开君对她那般慈爱,再加上其他人的传言,让她一直以为暮开君十分疼她,她甚至从来都没怀疑过她这个所谓的爹的用心。 万里迢迢把她从青要国带回来,放在府中从小圈养到大,结果不过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为了取她的血,而暮开君迟迟未曾对她开刀,也是因为那个世外高人已经寻不见踪迹,或许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也说不定。 这样的亲情,她能相信吗? 当知道自己身边所有看似友善的人,实际上都是各怀鬼胎接近她,对她好的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什么。身为特工的她,不得不过着隐藏自己身份的日子,每日都在各地漂泊,身边连个认识超过一个月的朋友都没有,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分辨别人的虚情假意,所以她选择不相信任何人,也没有过人对她好。 来到这里,生命中一下子涌进了很多人,亲人,同门师兄妹,师傅,还有看似喜欢她的萧辰昊,从开始的新鲜,到后来觉得他们对自己都很好,再到发现他们其实不过都是在骗自己。 她心中的纠结,痛苦,其实谁都不能理解。也没有知道,她的心在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多少变化,从最初的试着想去相信别人,到后来的谁都不想再信。 她不懂得人情世故,她适应不了这个世界,她恨所有人,恨他们都把她当成一个傻子一般,用各种各样的谎言去欺骗她,她更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蠢,一次又一次相信了他们。 可是这才是人啊。 世间所有的信任都是相互的,可总要有人要去踏出那一步,先去相信别人。她抱着这样的想法,去相信了这些对她好的人,可是为什么,结果却让她如此失望。 当她知道自己是青要国人的时候,她一度以为,冷天清和兰花白长安,才是她真正的亲人,因为他们是同胞啊,所以她不惜一切,哪怕再辛苦,受再多委屈,也想要去救他们。她不是神,所以没有什么都能心想事成的能力,她只能一步步,不辞辛劳地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你是青要国人,国仇家恨怎么能忘,你身上的担子很重。 你身边有很多可以利用的人,皇上那么相信你,王爷又对你那么好,既然他们都利用你,你为什么不能利用他们,他们可以助你达成你的目的。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所以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但是我们是同胞,我们有共同的目的,我们可以同甘共苦,看,师傅从来就不喜欢骗你。 …… 这是冷天清告诉她真相以后,是不是对她进行的“谆谆教导”。 开始她半信半疑,只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她发现,现实就是如此,原来冷天清说得都是真的。所以她开始照冷天清的吩咐,入朝堂,顶着那么多的压力,每天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才能掌握到这个泱泱大国的政权,才能颠覆这天下,把所有想要欺骗她的人都狠狠踩在脚下。 直到那次行宫之行,白长安出事之后,冷天清对她的态度,终于让她犹如醍醐灌顶,她忽然发现,冷天清好像也没多把她当成一回事。 什么师傅,什么师兄,什么师妹,她费尽了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们,每天遭受着别人的非议,排挤,拼命想要去拉拢别人,努力适应着自己从来不想过的日子,做着自己不擅长的交际。 他们不是同胞吗?不是要一起复国吗?可是这些人,真的有把她当同胞? 后来答案终于揭晓了,哦,原来人家白长安是皇子,和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平民不一样,她死了没关系,人家的命比她金贵千百倍。 她已经厌倦了,她不想再看到所有人,包括冷天清和兰花,她感觉自己又被当成傻子耍了一次。 其实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是哪国人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就算暮开君杀了她亲生父母,那也不过是她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为什么她占了这具身体,就要连同这具身体的所有责任都一起背负? 冷天清不让她和萧辰昊在一起,说国仇家恨不共戴天,但是再大的仇恨,关她什么事,她已经不想再背负着这些所谓的责任生活了。她决定收手,她不想在朝为官,哪怕是过平民百姓的日子,也远比这样的生活开心地多。 本想打算送完萧雨薇去松漓国回来,她就辞官退朝,却不想,事情却发展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听了萧辰昊的一番话,她才知道,原来,他早就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的目的,更知道她的苦衷,她的每一分痛苦,每一次纠结,每一丝心酸,他都知道。  她真的太累了。 眼角忽然掉下一滴泪,顺着脸庞无声地划过,落在手背上,滚烫的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了,就算再难再痛再苦,她都没哭过,可是到了现在,心中的委屈却再也抑制不住,积压了这么久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统统都涌上了心头。 即使到了现在,冷天清还是要阻止她。 她不知道冷天清到底还想要支配她到什么时候,只因为是她师傅,只因为这具身体所背负的使命,就可以牺牲她吗? 既然这样,那她把这具身体还给他们好了,管他沧衡也好,青要也好,欠谁的都好,她用这条命还了他们就好了,这样,以后就再也没有谁能逼着她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别离 厅上的气氛沉默了很久,从始至终,白长安只是一直望着暮天悠所坐的方向——即使萧辰昊挡住了她,他的目光却像是能穿透萧辰昊的身体一般,只是默默地望着暮天悠。 “阿草,你自己说,你到底是要跟这个男人,还是要和你的师兄师妹?”冷天清也沉默了许久,心中的怒气也渐渐平息下来了,他忽然轻叹了一声,把这个选择抛给了暮天悠。 暮天悠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冷天清见暮天悠不说话,心里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有些急了,“为师知道你很不容易,为师也逼着你做了很多事,可是你在这世上无亲无故,你师兄他……” “够了师傅!”一直不曾说话的白长安却突然在此时大声打断了冷天清,那语气,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师妹她只是个女子,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如果你真是为了她着想,有人爱她有人愿意娶她,难道你不该为她高兴吗?就如昊王爷所言,你牺牲了那么多人,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如今你还要把所有人都往绝境上逼吗?你要看到所有人都活在痛苦中你才觉得乐意吗?!” 他这一番质问语气十分强硬,整个过程都像是在怒吼一般,似乎连对萧雨薇的死的难过都一同发泄了出来。 “少爷,别说了……”兰花能感觉到冷天清气得整个人身体都在发抖,几乎站不稳。 师兄一向都很听师傅的话,就算是再让他无法认同的事,就算他脸上露出不乐意的神色,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对师傅吼过,更别说在众人面前驳师傅的面子。 只是他今天真的有些情绪失控,先是为了萧雨薇的事,现在又为了暮天悠的事,都是他心中最在乎的人,他真的不愿意再看到任何人受苦了。 谁知兰花这一出声,却像是突然提醒了白长安一般,他忽然一把拉过冷天清,另一只手拽住了兰花的胳膊,推了她一把,“还有你,兰花,你也走吧,走吧,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幸福吧,你不是谁的附属品,也根本不必背负这些根本与你无关的重担,从今以后,你的人生只属于你自己,谁都无法再阻拦你。” “少爷……”兰花一听这话,眼泪顿时就涌出了眼眶,“你和师傅是兰花从小到大唯一的亲人,如今你却要赶我走,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的家……我能走到哪里去……” 她哭得伤心,冷天清见状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几乎要晕过去,白长安见状连忙把他扶到一边坐好。 事到如今,他已经阻拦不了什么了。 就如白长安所说,他为了心中的执念,已经牺牲了太多,甚至是自己在这世间最爱的人,到头来,还不过是一场空,连身边的人都已经渐渐地想要离他而去了。 罢了,人生如梦,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他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兰花,别哭了,扶师傅回房吧,收拾好东西,咱们就走。” 兰花不言,却默默扶起了冷天清,进了内堂。 白长安越过萧辰昊,来到了暮天悠身前,深深看了她一眼,声音轻柔,带了一丝寂寥,“这么久以来,扰乱了你的生活,我代师傅向你表示歉意,从今以后,过你自己喜欢的日子吧,你不必觉得有负担,本来也不关你什么事,没有人可以阻止你幸福,若此生还有机会再见,彼时我们还能再次月下长谈,把酒言欢。” 暮天悠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 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白长安这番诀别的话说得温柔,可是她却觉得心里有一种深深的难过之感,似乎在提醒着她,这一别,可能就是一生。 真正到了该要分别的时刻,却觉得那般不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冷天清师徒是她一直以来的负担,累赘,逼了她太久太久,可是现在要分开了,她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丝毫没有觉得轻松。 真的很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她只能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兰花和冷天清收拾好了东西,眼中满是不舍地和她道别,看着那三个人影走出空荡的大门口。 她忽然抬起手,遮在了眼前,缓缓闭上了眼眸,许久不曾说话。 萧辰昊一直在旁边默默地陪着她,直到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心中忍不住一动,伸手将她搂在了自己怀中。 “你还有我,从今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轻声的话语,落在耳际犹如轻风呢喃。 暮天悠伸手紧紧抱住了他,把头深深埋在了他的怀中。 ** 沧衡从建国到现在,从来没有在位时间这么短的皇帝,萧中庭是第一个,仅仅不过一年的时间。 这天初三,冷天清等人已经走了2天了,暮府也渐渐冷清下来,明明是春节期间,却没有一丝喜庆气氛了,反倒处处萧条。 平王还不曾回京,京中无君,坊间传言也都已经像洪水猛兽一般,到处都是。朝中乱做一团,没有皇帝自然也不用上早朝,暮天悠已经在府上过了两天浑浑噩噩的日子。 过惯了忙碌的日子,突然闲下来却觉得生活十分空虚,甚至连一日三餐都食之无味。想起这几日来发生的事,只觉得恍然若梦,一切,似乎结束的比她想象中的快了很多。 她决定去看看萧中庭。 虽然萧中庭想杀了她,但是她心中并没有怪他。因为她和萧中庭是同一类人,所以她明白,萧中庭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人罢了,相比之下,她身边好歹还有人一直陪着,温暖着她的心。 如果换做了她,她也会想要杀掉一切能威胁自己的人,只是,她真的比较幸运。 这是她第三次来幽月台。三次,却都是见不同的人。 只是这次,幽月台门口有了大内禁军把守,看起来多多少少也有了点人气,不像之前那般荒芜人烟,一副破败之景。 守门的禁军认识她,因此没有多说什么,就放她进去了。毕竟,萧辰昊是这次最大的人生赢家,他推翻了萧中庭,如今新皇未立,朝中的一切事物都是他在代为管理。 而他与暮天悠的婚期,已经是人尽皆知。 暮天悠踏入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过院中的每一寸土地。 第一次来,是秋末初冬的夜晚,这幽月台中寂静幽深,带着一种神秘感,让人觉得像是蒙了一层面纱般朦胧,还有那帝京的夜景,久久不能忘怀。 第二次来,是大雪纷飞的寒冬,和白长安一同,坐在阁楼上喝酒赏雪,那时是白天,幽月台褪去了那股神秘感,落落大方地呈现在她面前。 如今是第三次,却又是和前两次完全不同的感觉。随处可见的大内禁军,踩乱了这院中的一方宁静,此时的幽月台看来,倒更像是一座监牢。 它本来就是一座监牢,被囚在这里的人,身份各异,如今,这次更是囚着沧衡曾经的天子。 谁会想到一个至高无上的人会在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呢? 可这就是现实,现实总是残酷而又变换莫测的,谁都无法去把握它。 负责这幽月台的官员见暮天悠来了,连忙迎上来行礼,给她带路,“大人,皇上……三皇子他这几日情绪不稳,脾气十分不好,恐伤了大人,下官不好向王爷交代……” 暮天悠笑着摇了摇头,为他宽心道,“只是去叙叙旧,放心,他伤不了我的。” 那负责的官员见此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暮天悠已经走上前,推开了房门。 屋内被打扫过了,也换了新的家具,似乎还重新装修过,萧中庭到底曾经为帝,就算不是皇室血脉,好歹也是与萧辰昊一起长大,熟识了二十来年的兄弟,所以萧辰昊到底还是给他留了一条生路,将他幽禁在这幽月台也好,供他衣食无忧,奴仆伺候。 她踏进房间,房中一片寂静,屋外的阳光从古朴的木质窗框倾泻在地上,却还是不足以照亮这间阴暗的屋子。 目光在房中游荡打量了许久,才在角落的小榻上看到一团黑黑的身影。 她提起手中的酒壶,朝那团黑影走了过去。 “皇上。” 没人答她。 榻上的人倚着墙壁,歪坐着,衣衫凌乱,头发也像是几日都不曾梳洗过一般,面朝窗口,黯淡无光的双眸看着窗外,没有半点反应,像是一尊雕塑一般。 暮天悠在榻边坐了下来,从袖中掏出两个青瓷酒杯,一个摆在萧中庭面前,一个摆在自己面前,然后拿起手中的酒壶,将酒杯斟满。 缓缓的酒水声在这寂静的房间内被无限扩大,入耳竟让人觉得夹了一丝苍凉。 她斟完了酒,萧中庭却还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一种落魄的气息,半点没有当初贵为天子的那份尊贵清俊之气。 暮天悠垂眸,目光落在了杯中酒里。晶莹的酒液,在洁白杯壁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澄净。 “你当爹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繁华落幕 听到这句话,萧中庭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沉默了几秒,缓缓转过头来,迎上了暮天悠的目光。 “德妃娘娘有了身孕了。” 她是昨天才无意间听萧辰昊提起,说是林玉姿有了身孕。 这是她和林玉姿一直以来所期望的事。若是林玉姿第一胎就诞下皇子,那他将是未来的太子无疑,后宫有林玉姿,朝堂有她,这个孩子注定了一出世就要过着非同寻常的富贵日子。 她不恨萧中庭想杀她,是因为她本来也是打算,在取得了萧中庭的信任之后,除掉他,立小皇子为新帝,这样一来,整个沧衡的政权就会悉数落在了她和林玉姿手中,两人联起手来,必定可以只手遮天。 这是她们俩的狼子野心。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再精心周密的计划,也赶不上现实的变化,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早就放弃了,如今这一切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而林玉姿腹中的孩子,倒显得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对萧中庭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吧。 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无论他是不是沧衡的皇帝,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身份,他都有当父亲的权力,如今,他真的已经成了一个父亲了。 “哈哈。”萧中庭忽然笑了两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用衣袖一抹嘴,嘴角浮上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来的真不是时候。” 果然,连他也是这样觉得。 暮天悠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为人父母,都希望给自己的孩子一个良好的环境,若萧中庭现在还是皇帝,听到这消息只怕会高兴的睡不着觉,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是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连人身自由都没有,出个房门都有一堆人看着,更别说出幽月台了。 这样的他,连他孩子的母亲都保护不了,又何谈给那未出世的孩子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从小过着奴仆成群,众星拱月般的生活?更别说他的未来了,在这种重视门第的社会,首先他的出身就已经输给了别人。 自己受苦就已经够了,何必再让孩子也跟着一起受苦? 更何况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看到他这副落魄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的爹是个没用的男人。 暮天悠似是看懂了他心中所想,端起酒杯稍稍抿了一口,这才凝视着地上倾泻的阳光,悠悠道,“人总是这样,喜欢用自己的思维去替别人考虑,其实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决定别人的人生呢?” 第一次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这种话,萧辰昊觉得很新鲜,不禁抬眸看向她,她侧脸的轮廓温和,一面向阳,一面隐在黑暗中,却让人觉得她身上像是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光华。 “所谓的价值,在每个人看来都不同,比如你想当皇帝,你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价值,但是还有很多人,却宁愿过着一辈子平淡无奇的生活,你或许觉得不以为然,但是你不曾知道,他们也根本一点都不羡慕你的生活。” 这是她自己亲生经历过的,所以她懂。 以前总是在拼命想要去追逐自己喜欢的生活,但是后来心境变了,才发现,世间普遍的认知并不能代表所有的认知,她就觉得太累太累,所以她宁愿做个普通人,过着一日三餐的普通日子。 “人活在世上,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真是太好了。”暮天悠伸手,缓缓帮他把面前的空杯满上,悠悠道,“所以,你又怎么知道你的孩子,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你又怎么能决定,到底什么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才是幸福的呢?” 萧中庭凝视着她的双眸,看了很久很久,嘴角渐渐弯起,最后弯成了一个优雅的弧度,“在这幽月台待了这么几天,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知是落寞还是什么别的感情。 说完,他似乎又有些自嘲,毕竟这是早就应该想得到的事。 身为皇帝,自然有很多人捧着,说几句奉承话,就有无数的金银财宝,人人羡慕的权势,这种感觉太好,在京城这种富贵如云的地方,人们趋之若鹜的无非是这两样东西。 人活着,总得往高处爬。 暮天悠不语,只是默默地轻酌着自己的酒,望着那醇香的酒液,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中庭看着她,眼中带了一丝暖意,两人相对而坐,良久不曾说话——哪怕是这样静静的坐着,她也能让人觉得很舒服,就像一朵在黑暗中静静绽开的灿烂夺目的花儿。 “你能帮我照顾德妃和她肚中的孩子吗?”这句话,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拜托暮天悠,虽然,前两天他还想杀掉她,现在却拜托她如此重任,实在是有些厚颜无耻。 可是除了暮天悠,他想不出自己还能拜托谁,说句实话,这朝堂之上唯一能信任的也就只有暮天悠了,所以当他知道暮天悠骗了他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愤怒。 但是现在想来,也已经释然了,毕竟他自己,也只不过是想利用暮天悠,他们俩的关系,更像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的合作伙伴一般。 谁知,暮天悠却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可以。” 他有些吃惊,本想问问原因,但转念一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一个在他落魄时还能想到他,来看他,陪他喝酒,开导他的人,他不该怀疑她的用心,毕竟他现在已经什么都给不了暮天悠,而暮天悠却还肯帮他。 就这一点,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多谢。”这句话从自己口中说出,连萧中庭自己都觉得有点不适应,皇子也好,皇帝也罢,别人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他从来没尝试过想要去说这句话,但是现在,他是发自内心的。 很庆幸,能遇到暮天悠。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扫了一眼这幽深空荡的幽月台,暮天悠似乎已经能看到他以后的人生了,几十年如一日地住在这里,满日忧愁,直到郁郁而终。 可是,他是不可能回去松漓国的,别说萧辰昊不会放他回去,就算能回去,他也什么都不算。如今松漓国邵家掌政,实为朝中第一大宗族,当初邵思齐来沧衡想盗走浮春玉,实际所为就是萧中庭的身世。况且,就算是血亲,从出生到长大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一面,就算现在见了,也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反倒尴尬,所以萧中庭从来就没想过回去。 别人当皇帝都是因为什么丰功伟业青史留名,他却是因为在位时间最短,这个皇帝,当得真够失败。 如果当真要怨,那也只能怨自己这辈子命不好了吧。 “能怎么办,如今命运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曾经,他最讨厌这种感觉,这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只是现在,他已经不得不去接受,其实接受了以后,才发现也没有那么要命。 本来也不知道人生的意义是什么,现在只不过是更不知道了而已。 暮天悠从幽月台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半下午,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她提着空空如也的酒壶,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大街上人来人往,春节期间格外热闹,各式各样的点心零食,饰品灯笼,让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就如这帝京的繁华一般,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走着走着,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扭头一看,原来竟是李霖。 “明日平乐公主下葬,众臣皆需通往送行,暮大人怎么还有空闲喝起酒来,不用回府准备准备吗?” 暮天悠呵呵一笑,“准备什么,自有人把这一切都准备妥当,我等最多也不过需要一身缟素,倒是李大人,不陪亲人,在这街上瞎逛什么?” 李霖也是一笑,“我并非京城人士,父母在家中一切安好,虽有归家之心,但眼下京中变故颇大,也回不去,况且又不曾娶妻,说起亲人,还真是没有。” “李大人为何要在朝为官呢?”仔细想想,李霖这人,虽身为内阁成员,实际上却是最低调的一个,从来不与人抢风头,性子也不张扬,虽然一身才华,却总是安静到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但凡在朝为官,只有两种,一是图利,想要平步青云,想要荣华富贵,二是真心心怀天下,想为国为民,奉献自己的一份力,而李霖,似乎这两种都不属于。 他没有急功近利的心,也没有想要造福一方百姓的大志。 李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呆了一下,随后摸了摸鼻子,笑着打趣道,“唔,或许是觉得好玩吧,所以就去做了。” “什么好玩?” “看着那么多人为了那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穷尽一生机关算尽勾心斗角鱼死网破你死我亡,不觉得挺有意思吗?” 暮天悠扭头看了他半天,最后给了他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你这看透红尘的觉悟,很适合去出家。” ------题外话------ 第一卷到此结束~\(≧▽≦)/~啦啦啦 第一百四十九章 信 新皇即位,政权更迭,朝中的官员也换了大半,熟悉或是不熟悉的面孔,也都已经与暮天悠无关——自平王萧龙炎登基后,她便已经辞官,把将军府的旧所收拾翻新,虽无法复原,但大体上也与其他府宅无二,总算可以住人了。 时间已过了大半年,此时已是六七月的盛夏。 这大半年来,是她人生中最悠闲的日子,每日在府中看看书,养养花草,初春时节还和萧辰昊一起去踏了几回春,约了朝中几个旧友去城外游山玩水一番,倒也不觉得无聊。 与萧辰昊的婚期定在了这个月十五,昊王府倒是早就里里外外忙开了,聘礼和礼单也早早送来了。望着那足足有二十箱的聘礼,暮天悠却发了愁。 将军府是她的娘家,这没错,但是府中上上下下几乎已经没剩下什么主事的人,待她嫁入昊王府,这府上最多也就留个管事的和几个小厮打理下日常,这聘礼,实在是没什么用。 她本来和萧辰昊说过不要送聘礼,但是萧辰昊不肯,说这是成亲的习俗,寻常人家尚且要讲究,更何况是他堂堂王爷,怎么能在这事上失了面子,再说,萧辰昊也不愿意委屈了她。 当初既然说了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她,就自然要做到。 这日,暮天悠正在房中,倚着软榻,手里拿着一册话本看得打盹,这话本讲得无非就是穷书生爱上了富家千金,然后两人一起私奔,结果被追回,千金的爹娘棒打鸳鸯,两个真心相爱的有情人不得善终,只恨不能化蝶飞……又或是穷书生历尽千辛万苦,跋山涉水进京赶考,最后终于修成正果,却贪恋京中富贵繁华,由是做出了抛弃家中父母妻儿的负心事…… 她觉得自己下次应该让书店掌柜的给她多来点兵书。暮开君本是文人,虽为武将,但书房中除了行兵打仗的兵书,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也并不少,当初将军府起火,虽烧毁了一些,但好在幸存了大半,暮天悠便将它们都好好整理了一番,买了新的书架摆放,也顺便添置了些新书。 “小姐。”正在她迷迷糊糊地打着盹的时候,王管家却从院外而来,手中还拿了一个信封。 她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虽不在朝为官,但王管家却依旧愿意跟着她,她觉得王管家把府上管理的井井有条,从来没出过什么乱子,所以也不想再费心费力去找其他人。 “门外有人递了封信进来。”王管家将手中的信呈上后,暮天悠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空白的信封,只写了“暮天悠亲启”五个字,再无其他,十分简洁,捏在手里也很轻,封口完好,看起来十分稀松平常。 暮天悠打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纸上寥寥数字,只说了下月初五,约她在城外栖云亭一会,还望她如期而至。目光再往后移,竟连个落款都没有。 这纸上的字迹是苍劲有力的行楷,笔风大气,一看便知是出自男子之手。 可是她想不通她还认识什么男人,她平日深居简出,认识的人掰着手指头都可以数的出来,而这字迹虽然好看,却十分陌生,她并不认识。 会是谁? 心里虽然有些疑惑,暮天悠还是没怎么在意地将信随手折起,压在了砚台下,这人既然送信约她,却又这般没有诚意,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愿表明,那她自然也可以选择不去赴约。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暮天悠不禁抬头看去,只见萧辰昊满面春风,负手款款而来。 他今日穿了一件蓝色锦袍,一贯的白色暗纹滚边,绣着精致的花纹。自从新君登位之后,萧辰昊这个王爷似乎比以前更加悠闲了,整日无所事事,现在更是每天都乐不思蜀地往她府上跑,一来二去,她也就习以为常了,反倒他如果哪天没来,还有点不习惯。 “你是没衣服穿了吗?”她挑挑眉,忍不住揶揄萧辰昊,因为发现他真的很喜欢蓝色,几乎每天都是穿着蓝色的衣服。 “本王就这几件衣服。”萧辰昊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无奈笑道。 “怎么可能?”暮天悠撇撇嘴,不相信他的话,堂堂一个王爷,再怎么说,买几件衣服的钱总该有吧。 萧辰昊不语,走到她身前一把将她搂入自己怀中,“等到成亲了,你得照顾本王的日常起居。” 暮天悠“哦”了一声,算是回答,她还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像个贤妻良母一样,相夫教子,但是情况发展到现在,竟然也就觉得顺其自然了。 没遇到之前,永远不会懂,有那么一个人,会让自己放下所有的顾虑,骄傲,甘愿做一个平凡的女子,只为守候在他身边。 “等成亲之后,我们出去游山玩水好不好?”暮天悠忽然想来个蜜月旅行,说起来来到这里一年多,其实还真没出过几次城门,在朝为官时总是听说沧衡的国土有多大多大,听大臣们议政时说起的各种各样陌生的地名,却一无所知,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了,出去看看多好。 “想去哪里?”萧辰昊一脸宠溺地看着她,轻抚着她背后柔顺的长发,只觉得只要能和暮天悠在一起,干什么都是快乐的。 一说起来,暮天悠顿时来了兴致,走到书桌前取出地图,指着地图上许多陌生的地名说,“我们可以先往西走,到达泯川,去那里看海,然后再一路南下……” 萧辰昊看着暮天悠认真中带着一丝兴奋的神情,嘴角的笑意不禁更深,从今以后,他希望暮天悠一直都能这么开开心心的,他已经决定了,要将她一辈子圈在自己身边,因为他相信,只有自己,才能给她幸福,让她一直这样没有负担的生活下去。 他情不自禁地握了暮天悠的手,“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过现在,先去换衣服吧。” “怎么?”暮天悠见他突然这样说,不禁愣了下。 “松漓国的使臣来了,来接萧中庭回国的,今晚宫中设宴款待他们,若是今晚不去,”说到这里,萧辰昊顿了一下,“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虽然和萧中庭并非亲兄弟,但是好歹一起长大,十几年来的兄弟情,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这也是他为何对萧中庭手下留情的原因,如今,萧中庭也要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了,从此,萧中庭这个名字也将被另一个名字所取代,他们这辈子,应该也再无机会见面。 暮天悠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他亲生父亲不是……” 据她所知,萧中庭的爹,虽身为皇亲国戚,但在松漓国似乎并没有地位,甚至可以说是过着看人脸色的日子,这样的家族,就算回去了,也不会好过吧,更何况他曾是沧衡的皇帝,若是真回去了,只怕也落人话柄。 “这是松漓国的意思,皇上也答应了。”萧辰昊是不愿意的,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让萧中庭回去,恐怕还不如把他关在幽月台,可能还对他比较好。 但是总不可能关他一辈子吧。 那么他的以后,就变得十分尴尬,更何况林玉姿即将临盆,他也是就要当爹的人了。 其实她不想去,自从辞官以后,她就再也不想参与朝堂上的任何事,因为这一切,真的都与她无关,她只想躲得远远的。这大半年来,除了张言知和李霖,她几乎没见过朝中其他的官员。 冷天清师徒已经走了有大半年了。这么久以来,音信全无,她也几乎要忘了这些人,忘了这具身体的身份,因为她,从今以后,只想为自己而活,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她很喜欢现在的日子,悠哉,舒服,就算偶尔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可是她还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 萧辰昊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的顾虑,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今晚叫你一起去,只是想让你以王妃的身份一同前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 他与暮天悠的婚事朝廷上下已经人尽皆知,在这种场合,若是不带暮天悠一同前去,只怕会招来别人的议论,所以他思索之后,还是觉得带暮天悠一起去。 她喜欢和萧辰昊在一起,因为萧辰昊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总能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让她能够相信,只要有他在,就算发生再大的事,也会迎刃而解。 人生苦短,一辈子那么快,好不容易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好好珍惜,为什么要折腾呢? 她来到这里之后,也经历了很多事,甚至是萧辰昊的欺骗,可是最终,他却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期间,没有小三,没有误会,有的只是她一直在纠结,拒绝,可是萧辰昊却从来没放弃过她。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答应嫁他的原因。 其实爱真的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一壶清茶,相看不厌,共赏夕阳,足矣。 第一百五十章 故敌 如果暮天悠知道眼前这个人也会出现在宫宴上的话,她就不会来参加了。 “邵将军,你已经看了我快有半个时辰了,有话就请直说。”暮天悠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的人,觉得心里有些烦躁,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邵思齐笑了笑,“许久不见,暮姑娘的性子倒还是没变。” 暮天悠冷哼了一声,她没和他算当初那笔账都不错的,难道还想她有什么好脸色? “这一年多来,本将军可是一直心心念念,从未忘记过暮姑娘呢。”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暧昧的神色,想起一年前的事,眸中的神色暗了暗。 世人皆以为一年前帝京被困,是因为援军及时赶到,击退了松漓敌军,实际上是,松漓存放粮草的营帐突然失火,不仅烧光了粮草,还蔓延到其他营帐,如此一来,不仅腹背受敌,单是连天的大火,就足以让军中人心惶惶,自然不攻而破。 他也因此成了俘虏,在北沧城度过了人生最屈辱的日子。 是的,那是他自生下来最屈辱的日子。他出生的家族,邵家,是松漓国最为庞大的氏族,他的亲姑姑是当今王后,他爹是护国公,他长姐是太子妃……作为家族中最小也是唯一的儿子,他从一出生开始,就是被众星拱月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和宫中的皇子们一起念书,习武,这份殊荣,岂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他十五岁就随军出战,因作战时表现极佳,十八岁就被封了将军,不仅是家族的骄傲,事迹更被传为一段佳话。 但是,这样意气风发的他,却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而这个女人,此时就站在他的眼前。 淡淡的月光掠过她的侧脸,留下一个柔和的剪影,她那双漆黑的眼眸此刻也正迎着他的目光,直直的,没有一丝胆怯,退缩,反而十分坦然,眸中的不耐,反感,都看得一清二楚。 正直夏季,暮天悠穿着一身薄裙,那薄纱外套下的锁骨若隐若现,凉风微拂,似乎还能嗅到她身上那股不知名的幽香。 邵思齐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想去捏暮天悠的下颌,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暮天悠,身上有着一种神秘而又勾人的魔力。 只是他手还不曾那精致光滑的下颌,便被暮天悠抬手打开了,“邵将军,这大晚上的,你莫不是发春了吧。” 那双眸子中闪现的光芒她很清楚,一般雄性生物在发春的时候都会露出这种渴望而又情欲难耐的眸光。 邵思齐一愣,沉默了几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暮姑娘真是有趣得紧。” 敢直接对他动手,还这么直白的说他发春,这样的女子,真是少见,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在松漓虽称不上是倾倒万人,但好歹也是无数大家小姐的梦中情郎,理想夫君,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无视过。 “喏,看到没,那里有只狗。”暮天悠说着,撇了撇头,用眼神示意他。 他随着暮天悠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墙角有只毛色金黄的大狗自墙边慢悠悠得踱着步子走过,许是宫中哪位娘娘养得宠物。 “发情了的话,可以去日狗。” 她面无表情,看着邵思齐扭过来的脸上带了一丝怒意,还不等他发怒,就接着道,“那么,邵将军,我们可以说说正事了吧。” “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你哥哥暮江枫的下落吗?”邵思齐见此,也没有心情再和她绕圈子了。 “暮江枫?”暮天悠愣了一下,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怎么?他还没死吗?” “没有,他想回来。”邵思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自从那次之后,暮江枫深知自己留在沧衡只有死路一条,索性横下心去松漓国。他去了松漓国之后,邵思齐倒是一直对他照顾有加。 “他想回来关我什么事,他已经不是我暮家的人了。”说着,暮天悠抬腿就从他身旁走过,如果邵思齐今晚找她就是为了说这事的话,那她已经不想听了。 她早就已经与暮家划清界限了,暮江枫也好,暮开君也罢,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是死是活,她自然也管不着,人生在世,都有自己的命,若是他们死了,那也是他们命中该死。 “你难道就不想见他一面吗?”邵思齐见暮天悠走了,扭过身看着她的背影道。 哪知暮天悠脚步都没顿一下,就直接撂下一句“不想”,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回到正殿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身穿明黄色龙袍的新皇和身穿蓝色锦袍的萧辰昊二人在殿中一角说着什么,二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只是这俩人即使站在角落也太过于醒目。 她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兀自坐回席上等萧辰昊。 新皇登基,朝中政权更迭,一眼望去,此时坐在这朝堂上的朝臣,除了那些资历颇老的重臣,其余的几乎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新面孔。世事浮沉,沧海桑田,皇帝都能换,还有什么不能换的,说起来,也不过短短半年时间而已。 视线从众席上掠过,却隐隐觉得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暮天悠抬眸望去,正好迎上张言知正看向她的目光。 张言知入朝不到一年,如今已经升入礼部,在礼部尚书手下当差,对于他这样一个无钱无权无势的寒门子弟来说,他这速度实在是有些快。而他能够如此迅速的升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暮天悠的提携——新皇登基之后,萧辰昊也帮他说了不少好话。 萧龙炎是萧辰昊一手推上位的,他心中自是感激萧辰昊,再加上他生性平和,愿听他人之言,因此朝中的风气比之萧中庭在位时倒是改了不少。 这大半年来,张言知在朝中得到了历练,整个人由内到外的气质都改变了许多。比如此时,暮天悠望着他,若换了往日,他定是慌慌张张地移开目光,但是现在的他,却不慌不忙,依旧气定神闲地看着暮天悠。 四目相对,过了几秒,暮天悠对他笑了笑,端起桌上的酒水,对他遥遥举杯。 张言知也面露微笑,举杯回了她一礼。 暮天悠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个人,日后必定能成为朝中数一数二的重臣,成为国之栋梁。 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人,只是缺少一个机遇。诚然,张言知是幸运的,他有自身能力,也有那份运气,因此他没有像其他寒门子弟一样被埋没,能一步步走到现在,甚至以后还将走得更远。 杯中的酒清凉润滑,滑下喉咙,带着一丝辛辣,却又留下一缕甘甜清香。 当一个能掌握他人命运的人,也并不那么轻松。 “他会成为一个好官。”萧辰昊回到她身边坐下,自然也将她和张言知刚才的心照不宣看在眼中,但是对张言知的评价,却十分中肯。 “好不好看他自己,能不能做官就要看王爷你的提拔了。”暮天悠听着他肯定句的陈述,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本王倒是想提拔他,但是嘛,这会不会是在养虎为患?”说着,萧辰昊佯装有些担心地摸着下巴思索道,“本王可是一直知道,他对你图谋不轨,他似乎还对本王有些敌意。” “算了吧你,”暮天悠白了他一眼,“他就算真对你有敌意,也不能把你这堂堂王爷怎样。” “这倒是,”萧辰昊一听这话,笑嘻嘻地搂过暮天悠的肩,有些孩子气道,“本王的娘子,谁都别想抢去。” 提拔归提拔,还是要义正言辞地表明暮天悠的归属的。 果然,张言知见这边这两人腻腻歪歪,恩恩爱爱的样子,撇过了头,黯然神伤。 萧辰昊和暮天悠婚期将近,这是朝中上下人尽皆知的事,如今就算再怎么想,又有什么用呢? “你和皇上刚在说什么呢?”想起两人刚才那凝重的神色,暮天悠漫不经心问道。 “怎么?你吃醋?他可是个男的,而且还是本王的亲哥哥。” “没错,我吃醋,所以以后你和男的说话也得先经过我报备。”萧辰昊本想调侃一下暮天悠,却没想到她还真顺着自己的话头接了下去。 “遵命,娘子。”萧辰昊倒是十分乖巧地应下了她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个远房表妹要回京了。” “远房表妹?”暮天悠闻言,在脑中稍稍理了一下关系,既然是表妹,那就也算是皇亲国戚,大概也就是公主郡主之类的了。 果然,萧辰昊接着便道,“当初为了政治联姻,太上皇便收养了一个干女儿,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公主,也就是本王名义上的姑母,这个表妹,也就是她的女儿。” 这么一解释,暮天悠便明白了,这就像昭君出塞一样,定是老皇上心疼自己的女儿,不忍让其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于是便干脆收个公主,既然是收养的,也就是说没什么血缘关系,那这位表妹也就只是名义上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成亲 七月十五,大婚之日,终于还是到了。 天刚亮,暮天悠便从床上爬起来,沐浴,熏香,梳妆,一阵折腾下来,大半个上午便已经过去了。而此时此刻,她正站在暮府的宗祠前,望着面前的一块块牌位,以及上面刻着的对她来说十分陌生的名字,久久无言。 暮开君不在了,曾经显赫的暮府已经破落,今日她再一走,这府上,就真的是没人当家做主了。 半晌,她还是点燃了三炷香,朝着众多灵位拜了三拜。 不管暮开君当初把她带回来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是他养大了暮天悠,若是当初没有他,暮天悠很可能早就死于非命了,如今,她占了这具身体,替暮天悠上个香也是应该。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去恨任何人了,恨一个人太累太累了。 她转过身,对一直默默地站在门口陪着她的王管家鞠了一躬道,“以后这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务,还劳王管家多多费心了。” “小姐说得哪里话。”王管家连忙恭敬地回了她一礼,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身影,只觉得一阵心酸。 他跟了暮天悠这么久,心中深知暮天悠的不易,身为一个女子,今天这一日却来得太迟太迟,他心中不免有些动情道,“小姐请放心,老奴自当看管好这府中上下,不让小姐操心。” 暮天悠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回房,更衣。萧辰昊和昊王府的迎亲队伍已在前厅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暮天悠出来,她穿着一身大红嫁衣,戴着红盖头,由一名丫鬟搀着。 别人嫁女都是一大家子的父母,亲戚到场送别,轮到暮天悠,这堂上却显得有些冷清,她是将军府唯一的当家人,自然也无人送她。 萧辰昊上前,拉了她的手,在堂上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走到厅外,将她放进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花轿中。 霎时间,连天的鞭炮声响起,唢呐声起,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踏上了从将军府门前直接铺到了王府门前的十里红毯,街道上满是穿戴庄严整齐正在维持秩序的大内禁军,路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暮天悠坐在花轿中,耳边不时传来轿外鼎沸的人声,鞭炮声和乐声响成一片,让人觉得恍然若梦。 萧辰昊没有食言,果然是风风光光地将她迎娶进王府。 她从未想过自己结婚的那日,可是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心中五味陈杂,虽然有开心,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别的什么说不清的感觉。 过惯了痛苦的日子,幸福来得太突然,就觉得很不真实,感觉一切都像是一个梦境,梦醒了,她便还只是一个人,无法逃脱自己的命运。 天气颇好,阳光温暖,河岸垂柳拂面,揉碎了岸边的倒影。 白石桥上,一个身着银灰色锦袍的男子负手而立,幽邃深远的眸光望着桥下那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久久不语,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的。 “公子,”他的身旁跟着一个约莫只有十三四岁的年少书童,“那个人好像也一直在看迎亲的队伍,难道他也是暮小姐的旧识吗?” 他便随着书童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河对岸的柳树下,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整个人干净地就像是一张白纸,阳光洒在那具颀长的身躯上,像是随时都会消失在阳光下一般不真实。 那白衣男子脸上的表情因隔得太远看不真切,只能大概看到他一直朝向着那浩荡的迎亲队伍。 许是他探究的目光太过于强烈,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那男子突然扭过脸,迎上了他的视线,但不过一秒,就又移开了视线,转身,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那人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只剩下满树洋洋洒洒的柳枝,还在风中轻晃。 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青天流云,阳光太过于刺眼,他便忍不住伸手遮了遮,随后踏着悠闲的步子,走下了白石桥。 昊王府中,宾客云集,朝中有头有脸的官员都已到场了,自从萧龙炎登基之后,萧辰昊在朝中的地位大增,再也不像萧中庭在位时被欺压,而是一跃成为最大的功臣。 行过礼,拜过堂之后,众人起哄声正浓,萧辰昊只是笑而不语,紧紧握着暮天悠的手,他甚至能感觉到暮天悠的手心里不知为何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她是不安吧。 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有他在,他不会再让暮天悠受委屈了。 正在堂上一片热闹祥和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高呼声,“松漓国邵思齐将军到。” 萧辰昊闻言眸光一暗,瞥了一眼匆匆而来的管家。 管家见状,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道,“奴才想拦来着,可是他不等通报,就硬要往里闯。” 说话间,众人让开了一条道,邵思齐已经进来了,萧辰昊挥了挥手示意管家退下,附身凑到暮天悠耳边小声道,“回房等我,乖。” 不知道为何,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人莫名地觉得安心。 暮天悠轻轻应了一声,便在丫鬟的带领下进了偏厅。 邵思齐走进来,便一眼看到了那抹刚好离开的背影,他移回视线,发现萧辰昊正看着他,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恭喜王爷大婚,特备贺礼,望王爷笑纳。”邵思齐话音一落,身后的随从便呈上一个盒子。 堂上的小厮上前接过,萧辰昊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场面话,“邵将军能来,真是给足了本王的面子……” 两人又说了一些客套话,不知不觉中,便已是薄暮,府中的酒宴早已备好,时辰一到,众宾皆入了席。邵思齐显得十分安静,并没有像萧辰昊想象中的那般故意惹出什么乱子,搅乱婚礼。 萧辰昊正觉得不解时,管家突然匆匆来报,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邵思齐看到萧辰昊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惊讶,眸中浮上一丝精光——可惜,他送的那份大礼,要是当着众人的面拆开了,那才叫精彩。 萧辰昊瞥了他一眼,离席起身,出了偏厅,往厢房走去,管家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到一个房间前停下,房门大开,长岸上摆着蜡烛,屋内所放的,都是今天众宾所送之礼。 而在屋中的圆桌上,放着一个孤零零的大红色锦盒,正是邵思齐今日送来的。 萧辰昊走到桌边,打开盒盖,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眸光沉了一下。 这大红礼盒里所放的不是其他,乃是暮江枫的项上人头。这颗头颅头发凌乱,双目圆睁,满脸都是血渍,面部表情扭曲,十分可怖,显然是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几乎让人有点认不出这竟是往昔的将军府少爷暮江枫。 被血水浸湿盒底已经风干,那血迹比大红色还要暗上几分,散发着阵阵血腥,让人作呕。 萧辰昊将盒盖盖上,“拿出去,找个地方埋了吧。” 姑且不论暮开君对暮天悠如何,一代忠臣的后代,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也只能说是暮家不幸,暮开君中年丧妻,便没有再续弦,共有三子两女,长子暮夕伦是个智障,次子早夭,剩下暮楚歌和暮江枫都已赴黄泉,而暮天悠又非其亲生女儿。 世代忠良的暮家,竟然绝后了。 世事弄人,真不知是报应还是暮开君征战沙场,杀伐太多,上天竟要这般惩罚他。 管家领了命,便捧着盒子出去了。 萧辰昊在房中站了一会儿,随后也转身走出了房门。屋外,月上树梢,晚风拂面,虫鸣此起彼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夏夜。 他心中一动,忽然收回想往前厅而去的脚步,头也不回地朝新房走去。 不知为何,他觉得心中有丝莫名地心慌,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见暮天悠。 他要确定暮天悠好好的站在他面前,他要抱着她,将她搂在自己怀中,再也不要放开她。 邵思齐自是不知道暮天悠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选择在今天送上这样一份礼,妄图让她情绪失控。 院里一片寂静,房中亮着烛火,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房内的那抹身影。 守在门外的婢女见萧辰昊来了,正欲俯身行礼,却被萧辰昊阻止,示意她下去。 他走上青石台阶,敲了敲房门。 屋内响起几声脚步声,随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暮天悠那张熟悉的脸。 他二话不说,一把将面前的人儿搂入了怀中,直至呼吸间都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他才觉得心安下来。 暮天悠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不明白本该在陪酒的萧辰昊为何会出现在她面前,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一脸凝重的抱住自己。 温柔的月光倾泻而下,洒在萧辰昊的肩头,将他整个人都笼在一层薄薄的光晕之中。 暮天悠很自然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只觉得这一天来得太迟太迟,恨不得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怎么,想我了吗?” 萧辰昊听到她声音轻的如风呢喃,不禁将她抱得更紧,“想。” 然后,腾出一只手,将身后的一夜月色都关在了门外。 第一百五十二章 托付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漫过窗柩,落在了屋内的地面上。 萧辰昊睁开眼,暮天悠还窝在他怀中睡得正酣,呼吸均匀绵长,他抚摸着暮天悠绸缎一般散在床上的长发,忍不住捧起她的脸,细细吻了几下。 这一天,他曾幻想了很久很久,暮天悠能躺在他身旁,触手可及的样子,如今这一天终于成真了。 他抱着暮天悠又过了一会儿,这才穿衣服起床,吩咐府上的婢女准备好洗漱用品,在门外静候暮天悠醒来。 没多久,管家就来报说是李霖来了。 他来到前厅的时候,李霖已经坐在堂上悠闲地喝着茶了,见他来了,起身行了一礼,笑道,“王爷今日气色颇好,唔,想是昨夜休息的太好了,大家都说洞房花烛夜是人生第一大喜,这果然是……” 萧辰昊斜睨着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看来李大人是想娶妻了,本王想起来了,林将军昨日还在愁他那次女的婚事,说想找个饱读诗书的才子做女婿,要不本王派人去帮你提个亲?” 李霖一听这话,连忙道,“不必不必,下官目前还不想娶妻。” 京中人人都知道,林将军那些儿女,都是从小和他一起在塞外边关长大,个个勇猛无比,据说他府上的姑娘更是虎背熊腰,力大无穷,且脾气还暴躁,像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若是娶个那般彪悍的娘子养在府中,那他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说正事吧。”萧辰昊见状,满意地敛了衣袂在堂上坐下。 “是,王爷,”李霖这才跟着他坐下,正色道,“王爷您所料果然不错,昨夜果然有人偷偷潜入了将军府,想要杀人放火,闹出一些骚动。” “嗯。”萧辰昊端起手边的茶杯,小酌了一口,“在邵思齐没回国之前,还是事事小心为妙。” “但是,你肯定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李霖身子往前倾了倾,一脸神秘,压低了声音道,“昨夜下官带着人到达将军府之前,就已经有人把那几个刺客收拾了扔出府外。” “谁?”闻言,萧辰昊皱起了眉头,据他所知,暮天悠应该没在暮府留下什么人手,仅有几个管理府中日常的小厮和管家罢了。 “这,下官就不知道了。”李霖耸耸肩,反正他到的时候发现那几个刺客被绑成麻花状扔了出来,但这是谁干的,他就不清楚了。 “去查查。”暮天悠的人脉中,大部分都是规规矩矩朝廷官员,没有动机去干这种事,虽然此人看起来是友非敌,但还是谨慎些为妙。 “……”李霖有些无奈,他只是一个朝中的文官,又没有其他势力,更不是干这一行的,怎么查,总不可能报到官府去让那群人帮忙查吧。 “本王近日在皇上面前说足了你的好话,估计过不了几天,你这就该升官了,你可要好好干,别辜负了本王对你的一番提拔栽培之心。”萧辰昊心里现在思索地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他和暮天悠出去度蜜月这事。 他得去查查最近的黄历,选个良辰吉日,收拾行装,出发。 “那下官先谢过王爷的好意了。” “嗯,没事你就可以先回去了。”萧辰昊挥挥手开始赶人,因为想起查黄历他就想起暮天悠了,想起暮天悠他就想回房了。 “……”李霖看着萧辰昊十分不耐烦地起身进了偏厅,心里觉得十分委屈。 他这么一大早起来跑过来,萧辰昊竟然连顿早饭都不留他吃,以前王爷可不是这么对他的,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句话果然很对,虽然他不是萧辰昊的娘,但是好歹这么多年以来,也是鞍前马后,一片赤诚之心啊。 萧辰昊回到房中的时候,暮天悠刚好洗漱完毕,两人便一起用早膳,用完早膳,萧辰昊正准备带她出去,府外却有人传话来说是林玉姿要生了。 算算日子,这几天也差不多了。她便立刻让人备下马车,打算去看林玉姿。 她答应过萧中庭要替他照顾林玉姿和他的孩子,再加上萧辰昊也念着与萧中庭多年以来的手足之情,便在京中寻了一处幽静适合养胎的大院子,聘了奴仆照顾她母子二人。 她和萧中庭到达的时候,林玉姿已经生了,是个女儿。 暮天悠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看着她直哭的小脸,只觉得心中感慨万分。 若是当初萧中庭没有被拆穿身份,那她手中现在这婴儿就是未来的公主了。可惜古代女子命贱,对于皇室贵族来说,女儿远远比不上儿子重要。 或许,这样对这孩子来说,反而是个好的结局。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萧雨薇的身影,那个身在皇室,却不曾过过开心日子,无法与自己所爱之人终老,最后死于非命的公主。 这样的公主,不做也罢。 想起自己以前心心念念想做的事,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幸好她遇上了萧辰昊,幸好萧辰昊从未放弃过她,一直陪着她,最终让她明白了荣华富贵,再大的权势,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她以前一直觉得,人就该有理想有欲望,有往上爬的动力,否则活着只知吃饭,一日三餐,重复着同样的日子,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但是现在,她真的觉得,对于一个人来说,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知足。 无穷的欲望,无尽的贪念,这才是人。所以不知足的人一直在竭尽所能,甚至费尽心机去争权夺势,勾心斗角,如萧中庭,即使身为一国之君,心中却依然想着要所有人臣服自己,想当一辈子的皇帝,最后落得一个众叛亲离,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最后连一个可以托付的人都没有。 人若是真活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拥有再多的财富,再大的权势,不觉得过于无趣了吗? 人间的真情,温暖,远比那些冰冷的物质珍贵的多。 她却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不缺任何物质上的东西,却还在一味的想要去追求更多,每日把自己弄得身心疲惫,完全不知道生活是为了什么。 “暮姑娘,我有话想和你说。”就在她陷入深思时,躺在床上虚弱不堪的林玉姿却突然叫了她一声。 “什么?”暮天悠把孩子放回床上,在床边坐了下来。 “这个孩子,你能帮我养大她吗?”林玉姿目光呆滞地看着身边的婴儿,苍白的嘴唇微动,说出了这让人惊讶的话。 暮天悠十分不解,“你不想要她?” 闻言,林玉姿愣了一下,随后沉默了片刻,才缓声道,“如今新皇登基,朝廷政权更迭,这繁华如云的京城,哪里还有我们母女的栖身之地?我父母听闻此事,已派人来接我回家,我一个女子,今年才二十出头,总不可能一辈子就这样孤独终老……家中已经为我找好了媒人,所以我想……” 她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后面的话,她不说暮天悠也已经明白了。一个女子,若是带着个孩子再嫁,始终是有些不方便的,所以她能理解林玉姿。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心知暮姑娘你是个好人……再加上王爷与这孩子的爹多少有些手足之情,所以把孩子托付给你们我也放心……若是嫁了他人,婆家不喜这孩子,那她也是个受苦的命……她长大了,必然也会知道那些关于她爹的事,所以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把她托付给你们,至少能保她衣食无忧,不受欺负,我也相信你与王爷定会视她如己出。” 萧中庭如今自身难保,自然顾不上她们母女二人,林玉姿说得没错,她们在这京中,如今没有靠山,就算萧辰昊能保她们衣食无忧,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待到这孩子一日日长大,要考虑的自然更多。 若是真由林玉姿一人抚养,也实在有些辛苦,力不从心,倒不如就把这孩子收进王府,从此隐去她的身世,让她快快乐乐的生活着,没有任何利益纷争,这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 “好,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养她的。” “那玉姿在此先谢过暮姑娘了,这份大恩,玉姿自会记在心上,若有来日,必当重报。” “不必这般客气。”暮天悠说着,目光又落到了那女婴身上。 她竟然要当娘了,以前还真没想过自己有个孩子会是怎样,然后突然就变成了当娘的人。 “暮姑娘,玉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如果有机会,能否把这孩子给她爹看看?”她与萧中庭其实并没有多少感情,她对萧中庭的了解,可能还没有暮天悠透彻,但不管怎么说,这好歹是萧中庭的孩子,她本以为来不及给萧中庭看,却没想到松漓国使臣迟迟没有回国,若是等到萧中庭真的离开了北沧城,那他这辈子恐怕都无缘再见这孩子了。 暮天悠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意,只是萧中庭现在的处境,这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但她仍然点头应下,“我尽力试试。” ------题外话------ 唔,表示纠结了好几个小时写的一章福利,违规不能发,就只好略过了,大婚洞房各位亲亲只能自行脑补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麻烦 时间又过了几日,这几日风平浪静,朝中安然无事,萧辰昊也一直在府中相陪,暮天悠只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轻松安稳,也十分惬意。 这日刚过晌午,日头正高,暮天悠正和萧辰昊一人捧了本书躺在软榻上看着,夏日的午后,天气闷热,让人昏昏欲睡,暮天悠捧着手中的书,只觉得十分乏味。 正在这空当,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后管家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王爷,云阳郡主到了,正在府门外。” 听到“云阳郡主”四个字,暮天悠本来耷拉着的眼皮睁大了一些,抬眸看向萧辰昊,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他眼中染上了一抹光亮之色。 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她似乎还没见过能有一个名字让萧辰昊眼前一亮的。 还没等她多想,萧辰昊便已起身,拉了她的手,脸带淡笑道,“走吧,出去迎她。” 两人来到王府门口时,果然见一辆华盖马车停在府门外,只带着几个小厮以及两个随从的婢女。烈日当空,萧辰昊走下台阶,道了一声表妹,那马车门帘才被挑开。 侍候在一旁婢女连忙撑起手中的伞,一个身着广袖白裙的女子自马车里出来,她弯了腰,一头青丝从肩头滑落到胸前,水袖下伸出一只肌如凝脂的手,搭上了一旁的婢女,动作轻柔地下了马车。 这一看就知道是正宗的大家闺秀。 她下车站定,直起腰来,一张清丽素净的脸上,带着一抹浅笑,犹如夏季的一缕清风,扑面而来一阵清新之气。 连暮天悠都不禁觉得眼前一亮,上下多打量了她几眼。 “萧哥哥。”声音清脆如银铃,带着几分笑意,让人心中颇为受用。 暮天悠心中忽然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虽然这个女子是萧辰昊的表妹,但是她总觉得这声“萧哥哥”,叫得有些不对劲,若真要说哪里不对,许是太过亲热——认识萧辰昊这么久,他身边几乎没出现过什么女人,哪怕是他的亲妹妹萧雨薇,都没这么叫过他。 “嗯。”萧辰昊应了她一声,搂过站在一旁有些尴尬的暮天悠,笑道,“冰儿,这是你的王妃嫂嫂,暮开君将军的女儿暮天悠。” 接着又转向暮天悠道,“天悠,这就是本王上次和你提起过的云阳郡主李冰儿。” 暮天悠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她一向装不来和别人熟络亲热的样子,哪怕是在朝堂上混了那么久,还是无法做到这点。 “冰儿早就听过王妃嫂嫂的大名了,”说到这里,她不禁笑道,“嫂嫂可是朝堂上红极一时的重臣,大家都说生女当如嫂嫂,冰儿仰慕嫂嫂已久。” 这位云阳郡主左一个“嫂嫂”,又一个“嫂嫂”,颇为自然,倒是暮天悠被叫得有点不自在了。 “外面炎热,进府再说吧。”暮天悠有点站不住了,她觉得笑容都快要僵在脸上了。 萧辰昊欣然同意,拉着暮天悠转身上了台阶。 李冰儿看着前面两人亲密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三人在堂上又聊了一会儿,暮天悠便说自己有些倦了,先回房歇着了。 李冰儿一直拉着萧辰昊说小时候的往事,她根本插不上嘴,所以倒还不如识趣点早点走人,给他们留点私人空间,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位高贵优雅的大小姐来者不善,没什么好意。 一个从来没冒出来过的人,偏偏在这种时候冒出来了,她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好事,至少这位郡主肯定不是真心来祝贺她和萧辰昊百年好合的。 也罢,白莲花见得也多了,这里毕竟是王府,她毕竟是王妃,就看李冰儿能翻出什么风浪。 转眼便到了晚饭时间,暮天悠坐上饭桌的时候,发现平常只有她和萧辰昊两人的饭桌上还多坐了一个人,不用多说,自然是李冰儿,眼看到了晚饭时间,她不说走的话,萧辰昊自然也不好赶她,再说这么多年不见,不留她吃顿饭也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今晚的饭比平常丰富了些,多了几个别致的菜品,她和萧辰昊两人平日也吃不了多少,秉承着不奢侈浪费的习惯,平日昊王府的饭菜也十分简单朴素。 暮天悠坐下以后,二话不说,十分识趣地低头只顾吃饭,吃完早点送走这位郡主大小姐就好了,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她不想多生什么事端,毕竟她与萧辰昊才刚刚成亲,还没过几天安稳日子。 李冰儿依旧和萧辰昊笑着说话,只是萧辰昊对她的态度颇为一般,并没有显出十分熟络的样子,这样一来,她一个倒显得有点尴尬了。 终于,看着萧辰昊时不时还往暮天悠碗里夹菜,嘱咐她多吃点,一副亲昵的样子,她有点沉不住气了,“嫂嫂,听说你以前是喜欢顾家长子,想与之成亲,不知后来为何……” 暮天悠原本一直埋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漆黑的双眸向她望去。 不知为何,李冰儿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明明是炎炎夏夜,暮天悠的目光却有些瘆人。 “冰儿,吃饭。”萧辰昊见暮天悠抬起了头,面露不悦之色,他从来就不在暮天悠面前提起这件事,因为他很清楚清白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虽然暮天悠和顾源并未发生过什么,但是她嫁过人这一点是讳莫如深的事实,暮天悠也没少因这事被人诟病,所以他更想保护她。 “嫂嫂对不起……”李冰儿意识到自己的话引起了萧辰昊的不悦之后,连忙一脸歉意道,“冰儿只是想知道,嫂嫂是怎么从喜欢一个人变成不喜欢的,因为冰儿也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闻言,暮天悠挑眉,看了萧辰昊一眼,李冰儿口中所谓的“不该喜欢的人”,该不会是她的夫君萧辰昊吧。 萧辰昊这次却没有再说话了,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暮天悠,因为他也想知道,暮天悠是怎么在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对顾源毫无半点情意的。 遇到暮天悠之后,他有些在意,所以曾去调查过,知道暮天悠原本十分喜欢顾源,心心念念想要嫁顾源为妻,而她当初能嫁入顾府,也实属不易。 那般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得对其毫无感情,甚至最后能亲手设计让顾家上下死无全尸呢? 他承认,他心中也有一点好奇。 暮天悠看了一眼萧辰昊的表情,忽然笑了笑,想了下然后道,“人都是善变的,喜欢与不喜欢也不过是一念之间,更何况郡主也说了只是喜欢,不是爱,当你觉得你喜欢的人十分恶心,多看他一眼就让你作呕的时候,也就没什么所谓的喜欢了。” 李冰儿听着她这番解释,有点愣住了,因为从暮天悠嘴里说出来的话,似乎有点过于恶毒。 “顾源只是一个渣男罢了,他和我亲姐设计杀我,如果换做了郡主,你还会痴情于他吗?我这个人,一向爱憎分明,容不得别人背叛,只要是背叛过的人,哪怕他跪着回来对我挖心掏肺,我也不会对他有半丝留情。当然,一般不让我好过的人,我也不会让她好过的,”说着,暮天悠的嘴角微微弯起,带了一丝高傲,目光有意无意地瞟了萧辰昊一眼,扔下手中的碗筷,“吃饱了,你们慢用。” 说完这句话,暮天悠却没有起身离座,而是坐在原位,目光盯着李冰儿,直盯得她后背发毛。 李冰儿连忙低下头去匆匆吃自己碗里的饭,不敢去看暮天悠的眸光,她似乎还没遇到过这么难搞定的角色,这个叫做暮天悠的女人,不同于其他的人,身上带着一种张狂的气息。 即使不抬头,李冰儿也能感受到暮天悠那斜睨的冷眸,她从小见了不少大家族之中的勾心斗角,更深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之道,却唯独没有遇到过暮天悠这般直接到咄咄逼人,让人倍感压力的人。 吃完饭,暮天悠便打算和萧辰昊一起送她出府。 李冰儿本已做好了在府上多住几日的准备,却没想到萧辰昊根本不留她,可是就这样走了,今日来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心中十分不甘。 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眼看着就要走出昊王府了,再不停下来就没机会了,李冰儿眼一闭心一横,决定用自己的下下之策。 暮天悠和萧辰昊在踏出大门口,在府外站定,与她说了些道别的话,看着她白衣翩翩的身影往台阶下飘去。 “嘭”,一声沉闷的声音传来。 暮天悠和萧辰昊二人眼睁睁地看着李冰儿从台阶上失足摔了下去,整个人扑倒在地。 “哎呀,血,流血了……郡主!”侍候在一旁的婢女见此,连忙上去扶她,在看到被鲜血染红的地面时,忍不住高声尖叫起来。 萧辰昊眸光一沉,还没等人看清,便已似一阵疾风般,冲下了台阶,扶起李冰儿,“快去叫大夫。” 第一百五十四章 喜乐 要说那李冰儿,暮天悠也不得不觉得佩服她,她那晚因为失足摔倒,成功在昊王府住了下来,主要是她摔倒的力度,把握的十分之好,不轻不重的伤势,让人不敢大意,又不至于让自己伤的太重。 李冰儿养伤,住也就住了,毕竟人家为了留下都使出苦肉计了,她也不好太过分,生生将人家赶出去。 不知是那云阳郡主是因为有伤在身,还是惧怕了她,一连几天都不曾惹出什么事。 暮天悠渐渐地也就觉得她住不住在府上都无所谓,反正每日饭菜送到她房中,也不用每天见到她,萧辰昊也不过是每日去看一下她,照这种日子,相信她过不了几天自己就会走了。 这晚,夜风扶柳,李冰儿约暮天悠一起同游后院。 皓月当空,两人身着长裙,身边不曾带一个婢女,一起行走在后花园内,暮天悠双手负在身后,等着邀请她的李冰儿先行开口。 气氛有些沉闷,李冰儿眼角的余光一直不曾离开暮天悠,见她一直是旁若无人的表情,不禁莞尔一笑道,“王妃嫂嫂,冰儿好生羡慕你。” “为何?” “萧哥哥从小就是一个特别温柔,心地善良的人,又不喜争权夺势,一个女子,若是能被自己的夫君温柔对待,这难道不让人羡慕吗?”李冰儿这话不假,富商也好,显贵也罢,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流连花丛,像萧辰昊这般洁身自好,几乎从不出入风月场,更没有什么绯闻的王爷,京中鲜有。 暮天悠不语,只是默默在心里想着她所说的温柔,但是她总觉得萧辰昊对她还不够温柔。 “但是王妃嫂嫂,你可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你吗?” “不知,你倒是说来听听?”暮天悠嘴角一扬,已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心中更加明白李冰儿此番把她叫来这里,不过是为了羞辱她。 “嫂嫂当初入朝为官,虽风光无限,但是大家私底下都说,嫂嫂定是和朝中重臣私下有什么交易……否则嫂嫂一个女子,如何能够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暮天悠只是笑而不语,交易,什么交易,权色交易吗?这才是李冰儿想说的吧。 “冰儿也很想知道,嫂嫂是怎么做到的?”李冰儿见暮天悠不语,有些不死心地追问道。 忽然,不远处的长廊下出现了一个人影,正从长廊内走过。 李冰儿目光一亮,一把抓住了暮天悠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暮天悠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毕竟这种事之前发生过一次,所以根本无需多想。 果不其然,李冰儿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拉着暮天悠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她身后,正是一潭幽深的湖水。 暮天悠看着面前的女人的脸,面无表情地抬腿,一脚将她踹了下去。 同样的事,她不会再吃第二次亏,既然李冰儿这么想下水去玩玩,那她就做个好人,帮她一把。 “啊!”李冰儿显然没想到暮天悠会真的将她踹入水中,惨叫了一声,整个人重心后倾,跌到了水里。 走廊下的人听到声音连忙朝这边走过来,只是还不等他走近,就听到暮天悠冷着声音说了一句,“别过来。” “救我,救我……”李冰儿在手中扑腾着,一副溺水状,脸上惨兮兮的,哭得梨花带雨。 暮天悠这才转过身,看到身后的人之后,她愣了一下,差点没笑出声,原来来人并不是萧辰昊,而是府中的一个小厮。 “王爷在那里?” “刚去东厢房了。”那小厮不明情况,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原本在水中扑腾地起劲的李冰儿一脸失望地停止了动作,灰溜溜正往岸边爬过来。 暮天悠头也不回地朝东厢房走去。 院内,烛火通明,暮天悠推门而入,见萧辰昊正坐在床边,眸光深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而他面前的小床上,躺着一个正在熟睡中的婴儿,正是萧中庭的女儿。这孩子自从来到府上,每日都由奶妈喂养,日夜陪伴,暮天悠与萧辰昊也时常抱了她逗乐,她倒也十分乖巧,不喜哭闹。 虽说是一出生就没有亲生爹娘在身旁,但是这样的生活对这女婴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她现在尚不知人事,在这王府里长大,日后自然是亲近萧辰昊和暮天悠,也不会有和血亲分别之痛。 萧辰昊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喜乐,盼她一生平安喜乐。 暮天悠见萧辰昊盯着喜乐看得出神,神情专注到连自己进来都没发现,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 从很久以前她就觉得,一个男人认真干一件事的时候才是最迷人的时候,现在看萧辰昊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父爱的光辉,不禁觉得这样也挺好。 萧辰昊扭过头,见她来了不禁站起身,笑着走了过来。 “当了爹才觉得,小孩子真是可爱。” “你喜欢小孩吗?” “喜欢。”萧辰昊倒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但是我刚才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出游,这孩子怎么办?” 暮天悠听到他这话不禁哑然失笑,“当然是放在府里,难不成你要带着她吗?” “可是放在府中不放心……” “这里是京城,你的王府,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放心好了,奶妈会好好照顾她的,绝对比你照顾的好。”其实暮天悠也在想着喜乐还这么小,自己和萧辰昊出游似乎不是时候,但是她来这里这么久了,几乎没离开过帝京,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不想再放弃。 世事无常,现在不抓住机会,万一以后就没有了呢? 萧辰昊转念一想,觉得也是,笑盈盈地一把搂过暮天悠,泛黄的烛光将他们俩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下的阴影显得十分温馨。 “娘子,给我生个孩子可好?” 轻柔的声音,夹着一丝温热的气息,在耳际响起,暮天悠只觉得恍然若梦,觉得这一刻是那么得不真实。 暮天悠沉默了半天,才闷闷道,“不是有喜乐了吗?” “正是因为有喜乐,所以我才更想要个咱们俩的孩子……”萧辰昊动情道,“我们一起养他,一起教他读书识字做人,等到把他养大了,我们也就该老了,然后就可以等着抱孙子了……” 听着他的语气中竟夹了一丝神往,暮天悠不禁又失笑出声,明明他们俩都还这么年轻,萧辰昊想得还真不是一般的长远。 “好不好?”萧辰昊见她不语,追问道。 “好好好……”话音刚落,下一秒,整个人就已经离地,萧辰昊把她放在了床上,欺身压了上来,暮天悠不禁急了,大叫了一声,“慢着!” “嗯?” “我们先说说另一件事,你能不能把你那什么表妹送回家去?”想起今晚发生的事,虽说那李冰儿在王府也对她构成不了什么威胁,但是有这么一个闹事的人在总是有些烦的。 “娘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日我就派人送她回去。”萧辰昊说完这句话,伸手便欲去解她的衣服。 “等下!” “嗯?”见暮天悠还是拒绝,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们已经成了亲,当了夫妻,有什么不妥吗? “这里是喜乐的房间,你没看到你都吵醒她了吗?” 经暮天悠这一提醒,萧辰昊抬眸一看,果然看见喜乐已经醒了,不哭不闹,正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喊了一声来人,奶妈便立刻出现在了院中。 “娘子,既然你不喜欢这里,那我们回房去吧。” “……”不等暮天悠回答,萧辰昊便走过来一把抱起暮天悠,在奶妈惊讶的眼神中走出了房外。 屋外月影重重,晚风拂面,暮天悠被萧辰昊抱在怀里,只觉得有些窘迫,虽然是在府里,但是这么明目张胆地秀恩爱不是她的风格,她还是比较喜欢内敛一点的。 “你能把我放下来吗?” “为夫抱着你不好吗?” “好……” 萧辰昊忽然轻笑了一声,似是心情十分愉快,抱着她大步回房。 走了没几步,忽见长廊下有一团黑影,见到他来了,那人连忙起身,声音中满是委屈道,“萧哥哥……” 然而没等说出后面的话,李冰儿就发现了,她的萧哥哥怀中还抱着一名女子,正神情悠哉地看着她。 “冰儿,原来是你啊,挺晚了,早点回房休息吧。”萧辰昊瞥了她一眼,脚步都没停地从她身旁走过,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怀里的人儿身上,只恨不得立刻回房。 “萧哥哥……”她连衣服都没换,想来和萧辰昊告状,没想到萧辰昊却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不禁觉得十分失望。 “对了,明天早上就派人送你回去吧。” 李冰儿听到萧辰昊竟然在赶自己走,不禁更加生气地跺了一下脚,恼怒道,“她把我踹下湖中了!” 萧辰昊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又看了她一眼,果然见她全身湿漉漉的。 “所以,你现在是还想再被踹一次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江湖伊始 萧辰昊向皇上递了封折子请了几个月的大长假,安排好府中的杂事,收拾好行装后就带着暮天悠一起上路了。 二人一人一马,皆身着男装,看起来十分潇洒恣意,出了城,便一路往西,京墨的家便是在西南腹地乐浪。自分别以来,已经颇久没有京墨的音信,萧辰昊便想着此次出游顺道去他家拜访一下。 两人没有带什么繁重的行李,因此脚程颇快,仅仅一日之后,就已行了几百里。 这日已是日薄西山,两人却依然策马奔驰在山间小路上,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若是不赶紧找个地方住下,待到入夜后,山中的猛禽走兽开始活动,那就不妙了。 暮天悠和萧辰昊商量一番后,决定还是先行下山,找个地方住上一晚,天亮再启程赶往乐浪。 好歹在太阳落山之前下了山,这山脚下乃是一个小村庄,耕地水田成片,此时正是日落而息时分,在地里劳作了一天的农民正扛着锄头行走在乡间小道上,准备回家。 袅袅的炊烟自那一座座小小的土房上升腾而起,在似火的晚霞映衬中,别有一番静谧祥和的氛围。 暮天悠和萧辰昊二人牵着马,一同行走在乡间小道上,萧辰昊从小在皇宫中长大,极少来到乡下,因此看到这田园风光不免有些好奇,四下张望着。 看着他像是个刚进村的城里人一般,暮天悠忍不住笑了,这些场景对她来说倒是十分熟悉,小时候因为一些原因曾在乡下生活过一段时间,而那段经历,也成了她人生中最无忧无虑最值得怀念的记忆。 两人行走间,几个五六岁,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孩童从身后追了上来,这小山村偏僻,一般没有什么外人,因此看到这自外面而来的二人,都围着他俩东看西看起来。甚至还有胆大的敢于他们搭话。 身旁的孩子如同一只只蝴蝶围着他二人,暮天悠看着那些天真无邪的小脸,只觉得心里豁然开朗了许多。 忘记已经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纯真的笑容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妇女的高喊声,其中一个孩子便大叫一声,“哎呀,我娘叫我回家吃饭了。”说完,撒开腿就往家跑去,其他小孩见状,也就一哄而散,蹦蹦跳跳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其实人,就应该在这种环境中生活。”看着那些无忧无虑,小小的背影,萧辰昊突然觉得很感慨。 他的童年,就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生活。 身为皇子,天生就高人一等,其他方面自然也不能输常人。 从四岁开始,便要与众皇子一起在太傅的教导下念书。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上午读书识字,下午练习骑射,风吹日晒,雷打不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那么几天可以休假,这份辛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的。 叫他吃饭的永远都是宫里的婢女嬷嬷,父皇孩子太多,根本照看不过来,他自幼丧母,被寄养在一个不受宠爱的娘娘膝下,也就只有在一个月一次的家宴上,才能见上父皇一面。 就算再怎么衣食无忧,但是人在成长必须阶段需要的父爱母爱,是任何物质都无法替代的。 迎面走来一个身着单衣,背后背着一个草帽,手里拿着牛鞭,坐在牛背上的男童,那男童看起来大约七八岁年纪,长得精瘦,一双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二人。 “小子,你叫什么?”不知为何,暮天悠觉得他长得十分讨喜,便忍不住开口向他搭话。 那男童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向自己搭话,先是吃了一惊,随后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叫二狗子。” 萧辰昊一听皱起了眉头,只觉得这名字荒诞不经,哪有人叫这种名字的。 暮天悠看着萧辰昊一脸费解的表情,忍不住小道,“没人问你小名,大名。” “张茂。” “现在天晚了,你带我们去你家住一晚如何?” 二狗子一听这话沉默了一下,又将面前的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像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道,“成,我带你们回家,但是让不让你们住,可不是我说了算。” “没问题。” 小孩子都喜欢热闹,更何况是这平日里没有外人的平静小村庄,现在竟然来了两个客人,二狗子自然是欣喜不已,一路上问了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只让暮天悠觉得无法回答。 “姐姐,你这马是什么品种?”在他们这种小村庄,牛羊倒是多见,马却是少见,再加上暮天悠和萧辰昊所牵之马体格高大,四肢健壮,毛发浓密而有光泽,一看就是良驹,二狗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 “这叫做伊河马,产自西域,坐上去极稳,你要不要试试?”暮天悠拍了拍马背上的马鞍,笑着说。 “可以吗?”二狗子有点受宠若惊,他出生到现在还没骑过马呢。 一直不曾说话的萧辰昊似乎也受到了他的感染,心情十分愉悦地笑道,“当然可以。” 说完,二狗子只觉得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腰,然后一股强大的力道把他往上轻轻一甩,他整个人便已经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了。 他看着一脸笑意的萧辰昊,惊讶的合不拢嘴,“大哥哥,你竟会武?” “你帮我骑马,我帮你赶牛。”暮天悠笑着伸手拍了拍马肚子,那马便踏着慢悠悠的步子往前走去,将他们二人甩在身后。 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到了一座土房前,树枝做成的栅栏围了一个院子,周围满是新鲜嫩绿的果蔬,看起来颇有一番农家小院的清新之感。 萧辰昊将他从马上放下,二狗子一落地便大喊大叫地往家门里奔去,“爹,娘,来客人咯……” 二狗子的娘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农妇,生得清秀端庄,他爹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沉默寡言,看到暮天悠和萧辰昊二人显得颇有些拘谨。 二狗子年龄小,没出过几次村所以不懂事,但他却是知道的,单凭这二人的衣着打扮和不凡的气度便可以看出定然是出身富贵人家。 乡下人热情好客,二狗子他娘特地去地里摘了些新鲜果蔬,又去后院挑了一只老母鸡杀了炖汤,算是招待这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二狗子还有一个妹妹,尚在襁褓中,见了他们也只会咿呀咿呀的笑。 几个人坐在饭桌上吃了一顿晚饭。席间,二狗子显得格外激动,狼吞虎咽的,毕竟这么好的饭菜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只有来客人时才能这么好好吃上一顿。 极其平常的饭菜,甚至算的上是清淡简陋,但不知是因为是刚摘下来的十分新鲜,还是因为被这家人淳朴的气氛所感染,暮天悠和萧辰昊都吃的很香,只觉得再美味的山珍海味都比不上这一桌粗茶淡饭。 吃罢晚饭,天已经全黑了,夜幕降临以后,深蓝天幕上的淡月疏星显得格外清晰。 “我带你们出去玩去不去?”二狗子突然神秘地笑了笑,拉着萧辰昊就往门外跑。 三人一同行走在乡间小路上,晚风拂面,脚下的青草柔软,草丛中的虫鸣青蛙声不绝于耳,简直可以用聒噪来形容,不时还能听到青蛙跳入水中的扑通声。 二狗子唱着歌,在前面蹦蹦跳跳十分欢乐,暮天悠和萧辰昊二人深吸着这晚间的新鲜空气,只觉得整个人都畅快无比。 “到了到了。”不知走了多久,二狗子忽然高兴地蹦了起来,一头扎进了前方半人高的草地中。 暮天悠不禁抬头望去,只见那被风吹拂着低低弯下腰的草丛中,飘出了一粒粒淡淡的绿光,一个个光影,漫天飞舞,在夜空下肆意飘舞,美的像一幅画,让人眼花缭乱。 “你看你看!”二狗子在草丛中蹦蹦跳跳,抓了一粒绿光兴冲冲地跑到暮天悠面前摊开手掌,一颗小小的萤火虫顿时从他掌心飞起,混入了那无数的萤火虫大军中。 这么美的夏夜,就连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三人一起站在草丛中,晚风似乎从遥远的山间吹来,带着一阵沙沙的婆娑声,犹如大自然的乐音一般,配合着那隐隐绰绰的虫鸣声,构成了这个美妙无比的夏夜。 有些人,有些事,只有在某些特定的地方才能见到。 暮天悠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任凭柔柔的夜风在脸上拂过,她觉得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度过的最美的一个夜晚,此时此刻,心中的这份安宁,是花再多的钱财,再大的权势都无法换来的。 恍惚间,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睁开眼,看到萧辰昊正看着她,嘴角含笑。 心跳忽然就那么漏了一拍,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萧辰昊的人。 若不是萧辰昊,或许她现在还在一条歧途上越走越远,最终只能落得个众叛亲离,孤独一人的下场,以前,她总是觉得钱财权势不会背叛自己,所以比感情可靠。 但是现在她懂了,有些感情,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命案 三人回去时,夜已深,这个山间小村庄也渐渐沉寂了下来, 快到张茂家时,暮天悠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她皱了皱眉头,轻轻嗅了一下,发现空气中竟然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没错,她对血腥味很敏感,所以不会弄错的。 她不禁扭头看向萧辰昊,萧辰昊点了点头,随后用眼神示意她,顺着萧辰昊的视线,她看到原本拴住马的地方,现在连根毛都看不见了。 “爹,娘!”屋内突然传来张茂的惨叫声,暮天悠和萧辰昊相视一下,不约而同地朝门口冲了过去。 黑漆漆的房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连暮天悠都忍不住觉得一阵恶心。 借着屋外的月光,她看到房中的地上有一男一女躺在血泊中,身体残破,死状极其可怖,她下意识地伸手挡在了张茂眼前,不想让他再看。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场景过于血腥恐怖,更何况是他的至亲,恐怕这辈子都会在他的心里留下阴影。 萧辰昊走到两句尸体前蹲下,摸了摸地上的鲜血,又摸了摸尸体,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站起身来,“死了不到一个时辰,凶器是刀剑之类的利器,尸体上的刀口虽然看似凌乱,但实际颇有章法招式,应该是习武之人所为。” 暮天悠点点头,拉着张茂走出屋外。 他小小的身子颤抖着,腿几乎站不稳,要暮天悠扶着才能走,暮天悠给他在屋外找了一块石头让他坐下,握着他的手,不停地安慰着他。 萧辰昊也走出了屋外,望着这座沉寂在夜色下的小村庄,眸光深沉。 杀人要有动机,张茂家在这个村子里算不上富裕,甚至可以算是简陋贫寒,若真是为了劫财的强盗土匪所为,那也应该选一家看起来稍微富裕的家庭——不然为什么要费这个功夫,担这个风险? 既然不是劫财,那也不可能是劫色,他刚看了张茂他娘的尸体,虽然被划烂了,但是还是能看出衣服穿戴整齐,没有被人动过的迹象。 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仇杀。 可是这样一户深山里的平民百姓,会和什么人结下这般深仇大恨,以至于要派会武之人将他们残忍杀害呢? 他和暮天悠初来乍到,自然不知,所以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问张茂。 但张茂现在惊魂未定,双目茫然,若是现在问他,他肯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萧辰昊问了张茂村长家的房子后,便去敲开了村长家的房门。 有人被杀这件事在这个消息闭塞的小村庄瞬间炸了锅,被传的沸沸扬扬的,不到一个时辰,几乎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凑到张茂家来看热闹。 但是看完了谁也没个定论,反倒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这两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啊,以前也没见过。” “看样子倒像是富贵人家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披着这身衣服背地里做什么坏事呢。” “他们刚一来就发生了这种事……”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萧辰昊和暮天悠两个陌生人,众人就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声音颇有些刺耳,萧辰昊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正欲张口说些什么,暮天悠却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事到如今,若是解释只会越抹越黑罢了,人生在世,难免会受到别人的非议,尤其是她,听到的非议简直太多,以至于现在都不会有什么感觉了。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到天亮,报官,走正常途径让官府来破案,捉拿犯人归案。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暮天悠一直陪着张茂,等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之后,便问他是否知道父母和别人有什么恩怨。张茂努力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想出来,毕竟他只是一个孩子,就算有什么恩怨也不会让他知道。 东边的天空终于泛起了一丝晨曦的白。 村长派人去出村去报了官,大概快到中午的时候,当地衙门终于派了两个捕头带着小分队赶来了。 勘察现场,检验尸体,走访村民,最后的关键环节,便落到了萧辰昊暮天悠和张茂三人身上,尤其是萧辰昊和暮天悠,嫌疑最大。 仵作验了尸后,暮天悠和萧辰昊的嫌弃便又大了一分——因为他二人都随身佩戴了武器,而那捕头询问的时候,二人也十分坦白的承认了自己会武。 “不管怎样,请二位先去衙门走一遭吧。”现场几乎一无所获,而按照标准,也要带证人回去录口供。 暮天悠明白,这次这件事他们是无法置身事外了,再者,张家夫妇对他二人有一饭之恩,如今这般惨死,真凶不明,他们也不可能就此撒手不管,离开此地,更何况,还留下了张茂孤零零一个人。 “官差老爷,”就在暮天悠和萧辰昊跟着捕头欲走的时候,张茂却突然上前拉住了那捕头的胳膊,“昨夜我爹娘被杀的时候,他们俩一直和我在一起,所以他们不可能是凶手的。”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那捕头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说不定他们是有同伙早就预谋好了呢。” “不可能!”那捕头话音刚落,张茂就十分肯定道,“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是不是那样的人,你一个小毛孩子怎么知道?”那捕头无奈地摇了摇头,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兄弟,你未曾涉世,所以不知这人世间的险恶啊,有些人看着光鲜亮丽,实际却用心险恶啊。” “不会,不可能!” 看着张茂那般相信自己和萧辰昊,暮天悠心中不禁有些感动,孩子的心永远都比大人纯真的多。 “你过来,”正在她遐想间,萧辰昊忽然对张茂招了招手,“你和我们一起走。” 暮天悠不解,张家一家四口,三个人都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张茂,自然应该留下他负责帮忙处理后事,他们这一去,指不定还会不会回来这个小山村,如何能带上张茂? “留他一个人有危险。”萧辰昊却执意要带张茂一起走,他心中隐隐觉得,这次的事肯定是仇杀,若真是这般,那么张茂就是漏网之鱼,若是留他一个人在,难保那些人不会再来加害于他。 经萧辰昊这么一提醒,暮天悠心中顿时了悟。 三人便跟着衙门的人一起离开了这个小山村。 来的时候骑马,倒也不觉得路途遥远,如今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才发现这山极深,根本望不到出路。 古代的交通不发达,生活自给自足,所以大家生死都在同一个地方,比如这个深山里的小村庄,有些村民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山,每天所见的也不过是那几亩熟悉的田地,几座看惯了的山。 走了大半天,终于在日落之前走出了深山,来到了山下的小镇上。 这座镇子不大,薄暮时分,镇上的摊贩都已收拾回家,有些店铺也开始打烊了,街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颇有些苍凉寂寥之感。 饶是如此,对于张茂来说,这一切都还是十分新鲜的,他自出生,就从来没出过山,此时看到街上那些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儿,便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 暮天悠买了一串糖葫芦给他,他吃得很开心。山里的孩子从小的零嘴就只有山上的野果子,玩得也只有自己自制的小玩意儿,比不得城里孩子那般锦衣玉食,见多识广。 穿越了大半个小镇,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府衙。 这座官衙看起来颇有些年代了,大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斜阳映照下,府衙内空无一人,颇为清寂。 捕头让他们在外面候着,自己便进去通报县官老爷了。等了没多久,那捕头便出来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录口供。 三人无奈,只好转身,准备去镇上找个客栈开间房。 “等等,你们要去哪里?”只是他们刚转过身,就被身后的捕头叫住了。 “找地方歇息啊。”暮天悠有一丝无奈。 “要是你们连夜跑了怎么办?”那明天他去哪里找人? “拜托,那要不你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们?”暮天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们要是想跑早就跑了,还用跟着来这里吗? 那捕头心下一计较,这些人既不是嫌犯,不能关进大牢,又不能放跑,思索了一会儿,还真派了两个官兵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无奈,只好不管他们,上了街市,找了一家规模看起来还算可以的客栈。 “客官,开几间房?”刚一走进去,掌柜的就忙着招呼了,这里地属边陲小镇,平日镇上也没什么外来人口,所以生意十分寥落。 暮天悠正准备回答两间,就被萧辰昊抢先回答道,“一间。” 那掌柜的神色颇有些怪异地打量了他们三人一眼,终究没说话,递了钥匙给他们,“上楼左转,第二间房便是。” 上了楼,打开房门,果然发现里面只有一张床,暮天悠不解道,“为什么不开两间?” “谨慎些好。” 不可能让张茂一个人住一间,那太危险,但是让暮天悠一个人住一间,他也放心不下,所以就只能三个人挤一间客房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同道中人 三人把行李放好后便下了楼,叫了一桌饭菜。暮天悠这才认真地打量起这个客栈来。 大厅并不算很大,除了他们三人这一桌,邻桌还有一对看起来像是父女,穿着普通的人,大厅最里面的角落里,则是坐着一个一身灰布麻衣,中等身材的男子,他背对着门口,所以看不到他的脸,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客人。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间是饭点,可是这家客栈的生意也着实有些太不好了。 生意不好的店,必然有它生意不好的理由。 正在暮天悠思索着这家客栈的饭菜是不是极难吃或是价格很贵的时候,门外突然走进来了三四个人。 三个男子,还有一个年纪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几岁的女子,他们腰间皆配着剑,看起来倒像是什么江湖门派人士。 暮天悠还从未见过正正经经的江湖人士,因此不免多看了他们几眼。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穿着土黄色长袍,看起来有四十来岁的男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便看了她一眼,然后解下腰间的佩剑放在桌上,这才喊了一声“小二”。 店小二连忙乐呵呵地跑过来问他们要吃什么,热情地给他们推荐店里的招牌菜,那年纪稍长的中年男子便拿着菜单报了几个菜名,又要了一壶酒,挥手打发小二去了。 暮天悠又看了看其他两个男子,一个年纪大概也是四十岁上下,穿着藏青色长袍,而另外一个却显得十分年轻,穿了件蓝色长袍,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明显是个弟子。 那中年男子点菜的时候丝毫没问别人的意见,其他人也并没有什么异议,由此可以推断出他定是这几人中辈分最高的,而另一个中年男子很有可能是他的师弟,年轻男子和女子就更不必说,自然是辈分最低的小徒。 正在这时,菜上来了,三人点了五菜一汤,折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吃东西,大家肚子都饿得咕咕叫,暮天悠也就没有再过多注意那桌人,开始埋头吃饭。 “三日之后便是大会开始之日,等下吃完饭都早点歇着吧,明天天不亮就得起床赶路。”说话的正是那中年男子,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厅,给桌上的众人各倒了一杯茶水。 众人沉默不语,气氛有些压抑,半晌,那年轻弟子开口道,“师傅,这次就让徒儿上场吧。” “你?你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中年男子的语气颇有些严厉训道,“那林家庄的玉剑公子剑术超神入化,就算是十个你都不够他打的。” “可是……”那小徒明显有些不服气,但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谷风你年纪尚轻,切记下次不可再鲁莽行事,听你师傅的话,好好练功。”这次发话的是那藏青衣衫男子,他的声音像位长者般语重心长,少了几分严厉,“况且,天下第一庄这次也会派人前来,必定没那么容易的。” 听到这句话,暮天悠忽然心中一动,天下第一庄? 她现在开始对这些人口中所说的什么大会有了一点兴趣,听起来像是什么了不得的盛事,难不成是武林盟主换届比武大会?但她毕竟没有行走过江湖,对这些事一概不知,因此更加留心听那些人的谈话。 “管它什么天下第一庄,那玉麒麟本就是我教至宝,都是那群强盗……” “谷风!”那土黄色衣衫的中年男子厉声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目光又在大厅里扫了一遍,这才厉声道,“祸从口出,你忘了为师平时告诉你少说话多做事吗?” 年轻弟子闻言不再说话,埋头开始猛扒碗里的饭。 “吃饭。”萧辰昊见暮天悠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出言提醒她道。 他知道暮天悠定是对那些人的话有了兴趣,但是他们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两个人身上除了钱,甚至连个随从都没带,还是不要招惹是非为好,比如张茂这件事,被卷进去虽然也纯属无奈,但是往后这种情况还是应该尽量避免,江湖险恶,绝不低于朝堂争斗,他虽没行走过江湖,但是平日也听京墨说了不少。 暮天悠三人先吃完了饭,便上楼回房了。一天一夜的劳累下来,张茂早已支撑不住,暮天悠就先让他上床睡觉,自己才走到萧辰昊身边站定。 客房仅有一扇窗户,如今萧辰昊正站在窗前,放眼望去,夜幕中的窗外是一片低矮的民居,星星点点的灯火若影若现,再远处,便是影影绰绰的连绵山廓。 暮天悠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听到床上传来张茂均匀的呼吸声,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明日录完口供,这孩子该怎么办?” 他年龄尚小,却失去了所有的血亲,成了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的孤儿,若是不管他,只怕他连生存都成问题,可是管又该如何管呢? 萧辰昊沉默着,并未回答她的话。 不一会儿,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想来是小二带着那师徒四人上来住房了。 时辰尚早,但是奔波跋涉了一天,暮天悠也觉得有些累了,眼皮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不由自主地想要合上。 萧辰昊见状,找了张凳子靠着窗边坐下,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将她搂在自己怀中,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睡吧。” 这客房窄小,也没有多余的床单被褥,就只能这样将就一下了。 暮天悠先是吃了一惊,本想站起来,但萧辰昊却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她也就只好任凭他抱着。 鼻息间是那股十分熟悉的属于他的味道,暮天悠只觉得十分安心,便又往他怀里靠了靠,脑袋趴在他的胸口,百无聊赖地喃喃道,“到底是谁杀了张家夫妇呢?” 萧辰昊没有搭她的话,想起孤零零的张茂,她便又兀自说道,“这孩子真是可怜,若是咱们是在回京的路上,倒是可以把他一起带回王府,至少能保他衣食无忧,健康长大,可是现在咱们才刚出来,带着他四处乱跑,也不太好……要不这样吧,等明日他醒了,问问他的意见,若是他愿意,就带着他一起上路吧。” 萧辰昊嗯了一声算是应她的话。 渐渐地,她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萧辰昊的怀里真的十分温暖,那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被自己亲爹抱在怀里时的温馨安全。 “有你真好。” 怀中的人忽然这么来了一句,萧辰昊忍不住低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拍了她一下,“睡吧。” 夜渐深,萧辰昊怀里的暮天悠也已经熟睡过去,唯有萧辰昊却没有一丝困意,因为他很清楚,越是容易犯困的时辰越是危险,一般有所图谋的人都会挑在这种时候下手,所以就算再累再困,他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果然,就在他密切注意着四下动静时,一阵轻烟自门外飘了进来。他立刻将一直扣在手中的暗器射了出去。 “嗤”的一声,那暗器穿破了窗户纸,飞了出去,却并没有射中门外的人。 “怎么了?”这时,暮天悠也猛地睁开了眼睛。 “屏住呼吸。”萧辰昊放下她,便走到床边想要去叫张茂,可是张茂已经中了迷药,怎么叫都叫不醒。 “嘭”的一声,忽然有一抹黑色的身影破门而入,那人手中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二话不说,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朝床上的张茂扑了过去。 “小心!”见那人手中有兵器,暮天悠忍不住惊呼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萧辰昊忽然翻起被子,“唰”的一声拔出一把利剑,暮天悠这才发现,他竟不知什么时候在床上藏了兵器。 两人很快打成一团,那黑衣人明显是冲着张茂而来,每一招都是置人于死地的狠招,只是有萧辰昊挡在床前,将张茂护住了。 身后忽然有一道劲风袭来,那黑衣人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却见暮天悠飞起一脚,正要踢向他的后背,他没想到暮天悠竟然会武,所以不曾防备背后,步子不禁有些凌乱地险险避过。 萧辰昊看准时机,一剑刺中了他的胳膊。 那黑衣人瞬间便挂了彩,但他却并没有转身逃走,而是在站稳之后,稍稍调整了步伐,便又提剑冲了上来。 三人顿时扭打成一团,萧辰昊趁机丢了一把匕首给暮天悠——他知道暮天悠不曾习过剑招,所以还不如给她一把匕首比较有用。 “什么人!”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原来是那土黄色衣衫的中年男子听见隔壁房间有打斗声音,带了师徒赶来。 那黑衣人见又来了四人,也不恋战,一个翻身便跃上了窗台,头也不回地跳下消失在了夜色中。 萧辰昊见此,知道也追不上了,因此便收了剑,走到那师徒四人面前躬身道谢,“多谢四位及时出手相助。” 那中年男子便也躬身回礼道,“不敢不敢,在下清城何自敬,不知两位是?” “乐浪京家京墨,久仰何大人盛名。”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野外 行走江湖,多少需要一点名声,萧辰昊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便先冒名顶替一下京墨——虽然京墨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但说起京家,一般人多多少少都还是知道的。 果然,那何自敬闻言脸上的表情立刻便恭敬了许多,“失敬失敬,原来是京神医的后辈。” 萧辰昊微微一笑,便与他们寒暄起来。 寒暄之间,暮天悠唤了床上的张茂好几声,他才醒过来,看着一屋子的人,满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再仔细想想,你爹娘可曾与什么人结下仇怨?”暮天悠压低了声音,再次问道,经过刚才的事,更加能确定张家夫妇的死是因为寻仇,刚才那黑衣男子,剑招直指张茂,每一招都想置他于死地,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又怎么会下这般毒手? 张茂又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结果还是沮丧地摇了摇头。 他从小就生活在那个小山村里,爹娘平时为人心肠极好,与邻里之间相处得也很和睦,况且,就算是不小心结下了什么仇,那个小村庄里也不会有人认识这种武林高手,更没人有那财力能请得起杀手。 暮天悠隐约觉得,张茂的爹娘之死可能另有隐情。 这件事折腾了一宿,不久之后,东方的天空就泛起了鱼肚白,何自敬师徒四人早已收拾好了行装,和萧辰昊打了个招呼后便启程出发了。 暮天悠三人刚用过早饭,那府衙的捕头便十分敬业的来带他们去官府录口供。 一番折腾下来,半天便又过去了,总算是洗脱了嫌疑,暮天悠便和萧辰昊商量着该上路了。这样一来,张茂的去留就成了一个问题。 三人一起走出了这个小镇,继续踏上了前往乐浪之途,暮天悠想了半天,觉得还是问下张茂的意见,“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 一个父母都不在了的孩子,暮天悠实在无法想象他往后的日子一个人要怎么过。 张茂沉默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 暮天悠叹了口气,她明白,对于张茂来说,他们不过是昨天才遇到的,认识还不满一日的陌生人,在一夜之间家中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本来就已经够打击他了,现在还要和两个根本不熟悉的陌生人一起去不知道哪里的陌生地方,他不过是个孩子,心里根本无法接受。 “那我们送他回家吧。”暮天悠拍了拍张茂的肩膀,看了萧辰昊一眼,无奈道。 “不行,他得和我们一起上路。”没想到萧辰昊却一口拒绝了,不等暮天悠回答他就接着说,“若是把他送回去,我敢保证,他活不过今晚。” 张家明显是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才遭此大劫,而张茂命不该绝,和他们一起出去才逃过一命,但是那人必定是要斩草除根的,说不定现在就在什么地方跟着他们,怎么可能把他送回去,那和把他送上绝路毫无分别。 暮天悠转念一想,觉得萧辰昊说得很对,便搂过张茂的肩膀道,“你放心好了,我们不是坏人,会好好待你的。” 如今这情况,已经容不得张茂作选择了。 萧辰昊去买了两匹马,三人一起赶回那个小村庄,把张茂的爹娘埋了,才又连夜出了山——待在那样的小村庄里实在太过于危险,万一那黑衣人卷土重来,带了更多的帮手,那不仅是他们,恐怕还会连累其他村民。 出了山,一路上连户农家都不曾看到,更别说什么小镇了,两匹快马上坐着三个人,在夜色下的官道上奔驰着,马蹄声所到之处,惊起了树上的一群群鸟儿。 夜色渐深,月黑风高,天空中的乌云也越积越多,似是在天空中洒了一团重重的浓墨,无法抹开。 张茂靠在萧辰昊怀中,困得已经有点睁不开双眼了。萧辰昊抬头看了一下乌沉沉的天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嗯。”暮天悠抿了抿嘴唇,她自然知道下雨意味着什么,他们没带雨伞不说,这官道极为荒僻,两旁都是深山,万一有什么猛禽走兽下山觅食,那会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而他们连夜赶路,都不敢稍作歇息,也是想尽快离开那个村庄范围,以免那逃走的黑衣人带了帮手追上来。 暮天悠一夹马肚子,身下的马儿嘶鸣了一声,便加快了速度绝尘而去,三人的身影便在夜色下越行越远。 又行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不远处的路旁,隐约出现了一座建筑物,三人立刻兴奋起来,加快速度朝那栋建筑奔去。 走进了才发现,原来是一座破庙,规模很小,只有一个院子和一座主殿,院门上挂着一把早已生锈坏掉的锁。三人下了马,暮天悠轻轻推开院门,只见院内荒草丛生,已有半人多高,夜风吹拂下,野草低低弯下了腰,颇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萧辰昊将马栓去屋后吃草,暮天悠便拉着张茂走进了破庙内。 这座庙似乎已经是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地上早就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踩上去都能看到脚印,殿中有一座佛像,庄严肃穆,在黑漆漆的坏境下颇有些可怖,佛像前有一张供桌,上面空空如也,墙角四散着几堆烧过的柴火,应该是以前在这里过夜的人生得火堆。 暮天悠让张茂在庙里先待一会儿,自己便出去捡了些枯树枝,然后又从墙角捡了些稻草杆,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 黑漆漆的破庙瞬间就亮了起来,张茂忍不住兴奋地叫了一声,坐在火堆旁烤起火来。 暖黄色的光充斥着整间屋子,就连殿中的那座高大的佛像似乎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安顿好了,便开始觉得有点饿了,可惜他们今天行程太满,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干粮。 暮天悠正想和萧辰昊商量着要不要出去找点吃的,这才发现他只是牵个马去屋后,却迟迟没有回来。她心中猛地沉了一下,连忙跑到屋后。 两匹马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吃着草,却唯独没有萧辰昊的影子。 难道出什么事了?可是她刚才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她连忙进庙和张茂交代了几声让他不要乱跑,便奔出屋外去找萧辰昊。 还没跑出大门,身体就猛地撞上了一堵硬物,紧接着,萧辰昊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干嘛去?” “找你啊!”暮天悠揉着额头,抬头看着他,有些不满道,“出去也不说一声,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萧辰昊不语,径直走进了殿内,暮天悠这才发现,他手中竟然提了三条活蹦乱跳的鱼。 “哪里弄来的?”她十分惊喜,没想到萧辰昊还挺可靠,没等她说就已经把食物找回来了,这野外生存能力还不错,倒不像是过惯了娇生惯养日子的王爷。 “刚在屋后听到有流水声,就过去看了看,发现附近有一条小河。”萧辰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树叶放下,然后把鱼放上面,拔出随身携带的剑,动作娴熟地开膛破肚,没几下就破好了一条鱼,用木棍穿了架在火上烤,然后拿起另一条,如法炮制。 暮天悠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熟练的动作,这绝对不像是第一次杀鱼,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会做饭吗?” 萧辰昊挑了挑眉,“自然。” “那为什么没见你做过?” “府上不是有厨子吗?” “可我想吃你做的。” “……” 萧辰昊不语,只是默默地破好了三条鱼,然后把它们放在火上均匀翻烤着,油汁溅在火上发出嗤嗤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有肉香飘了出来。 “你做饭好吃吗?” “比府上的张厨子好。” “那咱回去把他辞了吧,以后每天你做饭。” 萧辰昊忍不住看了一眼满脸兴奋的暮天悠,觉得有点后悔刚才说自己会做饭了,他可是堂堂王爷,成了做饭的厨子这是怎么回事? 鱼烤好后,三人便吃了起来,老是说味道还不错,就是少了点调料,显得有些单调。 屋外忽然下起了雨,细密的雨线密密麻麻地落在地上,发出阵阵沙沙的声音,屋外一片寂静,除了雨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暮天悠在墙角铺好了稻草,便招呼张茂过去睡觉,等他睡下了,这才走到火堆前,靠着萧辰昊坐了下来。 心里忽然有点寂寥苍凉的感觉,她不是没有一个人在野外过过夜,但是好歹现在,有萧辰昊陪着她了。有人陪着的感觉,真好,就像是心一直被温暖着。 忍不住握住了萧辰昊的手,把头亲亲靠在他的肩头,望着眼前明黄色的火焰,暮天悠的嘴角忍不住浮上了一丝笑意,“偶尔这样,感觉也还不错。” 萧辰昊伸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语气却没有她那么轻松,“以后绝对不能赶夜路,宁愿耽搁些日子,也不能再这样了。” “为什么?” “太危险了。”说着,萧辰昊抬眸望向了屋外,漆黑的雨幕中,弥漫着一股薄薄的雾气,而那片黑暗中,总像是隐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让人心里有些不安。 第一百五十八章 林家庄 夜渐深,张茂早已躺在墙边的稻草上进入了熟睡中。 暮天悠靠在萧辰昊的肩头,也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她昨夜就没睡好,而今夜露宿荒郊野外的,注定又是无法好好睡觉了。 萧辰昊见状,只好再把她搂在自己的怀中,好让她能睡得舒服点。 长夜漫漫,萧辰昊抱着暮天悠,看着她的睡熟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撩了下她的头发。 雨继续下着,越来越大,打在房顶的瓦片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屋外的疾风拍打着纸糊的破窗,发出呼呼的声音,面前明亮的火苗便随着那风左右摇摆跃动着。 雨声中,忽然出现了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虽听不太真切,但还是能听到那马蹄声似乎在破庙门口止住了。 有人来了! 萧辰昊立刻警觉起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扑灭了面前的火堆,叫醒怀里的暮天悠后,便去叫张茂。 三人刚在庙中找地方躲好,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说话的人声音中还带了一丝稚嫩,最多不超过十八岁的年纪,竟是个女子。 “真他妈的晦气!一出来就遇到了这种鬼天气!” 萧辰昊和暮天悠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相视一下,异口同声叫出声来,“京墨!” 刚准备找个地方坐下的京墨一听到有人叫自己,吓得连忙后退了一步,“唰”的一下子拔出自己手中的剑,四下张望着,声音有点颤抖道,“谁?谁在那里给老子装神弄鬼的,快滚出来!”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男子从内室走了出来,接着是一个女子,在接着还有一个孩子。 京墨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有些试探性地叫道,“小昊子?” 暮天悠撇了撇嘴,上前去点燃了火堆,整个破庙内瞬间明亮起来。 “果然是你们!”京墨欢呼了一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萧辰昊,“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还在哪儿捡了个这么大的孩子?” “京中事务都安定下来了,便想着出来游山玩水,半个多月以前就派人送了信到你家,怎么没收到吗?” “我又不在家,怎么可能收到。”京墨白了他一眼,随后拉着他准备开始大诉苦水,“你是不知道我爹有多烦,我如今都不敢回家啦……” 正说着,那一直站在身旁不曾说话的黄衣女子突然开口道,“公子,他们是谁啊?” “本公子的发小,你一边待着去,别影响我们叙旧。”说着,京墨十分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走开,然后拉着萧辰昊去边上说话了。 那黄衣女子不满地撇了撇嘴,在一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刚一坐下,她肚子就开始咕咕叫起来了,她只好用手捂了肚子,哭丧着一张脸。 和京墨一起赶了一天的路了,却什么都没顾得上吃,半夜还下起了大雨,被浇成了落汤鸡,她现在心里是满满的怨念。 暮天悠见状,笑了笑,走到她身旁,蹲下身,“你衣服都湿了,脱下来烤烤,不然容易感染风寒。” 说着,她便好心伸手想要去帮那女子解已经湿透紧紧缠在身上的衣服。 谁知她手还没碰到人,那黄衣女子便皱了下眉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作势就要扭断。 暮天悠吃了一惊,幸好她反应够快,连忙用另一只手挡住了那女子的动作。那女子见此,抬掌便往下劈,瞄准的竟是她的小腹。 眉头拧起,暮天悠连忙用力推了她一把,躲开她那一掌的同时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那女子本就坐在地上,被这力道一推,身体不禁往后一仰,暮天悠见此,正准备伸手去拉她,忽然听到有什么东西“咔”一响,竟有一枚暗器自那女子的腰间飞了出来,直取她的喉咙。 暮天悠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么一招,吓了一跳,连忙俯身在地上滚了一下,这才有些狼狈地站起来,“没想到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出手却这般歹毒。” 那女子听了她的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坐直身体,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满是不屑,“谁让你要非礼我,卑鄙无耻之徒,该死!” 暮天悠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这才想起自己为了行走江湖方便,竟穿得是男装,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丁香儿,谁让你动手的!”至此,京墨和萧辰昊二人才发现这边的俩人竟打起来了,连忙过来,严厉训斥那女子道,“还不赶紧道歉!” “我不!”那名叫丁香儿的女子撇过了头,不再看京墨。 “你这死丫头,你若是再敢不听话,本公子就把你扔半路上,让那些人贩子把你卖到深山老林里给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当媳妇儿。”京墨训斥了她一番,她却依然不为所动。 京墨有些无奈了,只好转过身来对暮天悠道,“嫂子她就这样,你别介意。” “没事。”暮天悠苦笑着,跟一个黄毛丫头计较,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再说这事本来也是她不对。 经过这一小插曲,暮天悠便也不再轻易去招惹那女子,那女子出手颇为毒辣,一上来便是断人手腕,伤人性命的招数,小小年纪,也不知道是谁教的武功。 “小昊子,我正要去林家庄去看那夺宝大会,你既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不如一起去看看,结束后咱们就一起回乐浪。” 京墨这番话成功引起了暮天悠的兴趣,她连忙凑了过去,一脸好奇道,“什么夺宝大会?” “就是江湖上的几件宝贝,比如什么玉麒麟,九节鞭,余音琴,还有一幅前朝王奉的书画真迹……摆上擂台,谁若打赢了,那宝贝就归谁。” “听起来似乎挺有趣的。”还从来没看过别人比武,暮天悠本就想去,只是之前萧辰昊说不愿意多生是非,现在有京墨带着他们去,萧辰昊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萧辰昊心知暮天悠早就想去,如今又在半道上遇到了京墨也正打算去,也只能说这是天意了,便点头应下,“那明日天一亮就启程出发。” “好饿,我都一天没吃饭了。”兴奋劲儿过了,京墨终于开始捂着肚子发起愁来,“要说还是在家里的日子过得好啊,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最不该有那老头子一天到晚烦死人了……”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天刚刚亮,五个人就趁着晨曦的微光启程出发去林家庄了。 主要是京墨快要饿疯了,所以急着找个地方吃顿饭。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奔波之后,三人终于站在了林家庄门口。 暮天悠和萧辰昊二人从未闯荡过江湖,而在江湖上,是很讲个名声的,所以就由京墨上前送上拜帖。 这林家庄看起来像是当地的大户人家,不论从宅子的占地面积,还是从那修建的十分气派的府门来看,都称得上是有头有脸。 正在等京墨的途中,忽然有一个身着破烂衣衫的中年男子走到了府门前。 按照规矩,林家庄原则上是为此次参加夺宝大会的江湖人士提供住处,也可以选择不住,但有入住需求的人必须要送上拜帖,好登记人数。 那男子看起来有些窘迫,连个拜帖都没有,想来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再加上他衣着十分杂乱,甚至一算是有些破破烂烂的,整个人不修边幅,看起来比路边的要饭的好不到哪里去。 但那守门的小厮面上却没有露出一丝嫌弃之色,仍是恭恭敬敬地询问了他的姓名之后,便十分有礼貌地安排人带他进了府门。 暮天悠心底不禁暗暗有些佩服这林家庄的庄主——现在这年头,谁不是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低,尤其是这些守门的小厮,更加是狗仗人势,还没进去就要先把你从头到脚打量个遍,若是觉得你不够格,二话不说就轰你离开,可是这林家庄的小厮,真真是十分的有教养。 仅仅是这一幕,就让暮天悠对这林家庄刮目相看了,她现在倒是很想见见,这庄主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才能教出这么不以貌取人的小厮。 就在他们等待期间,大概就有七八个人送上了拜帖,由此可见,这次参加夺宝大会的人不在少数。 而吸引人们参加的,自然是那些宝贝,虽然暮天悠一个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有什么名堂,但是既然人人都想得到,甚至连天下第一庄都派了人来,足可见这些东西却是是宝物。 林家庄能搜集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物,那也就说明其在江湖中势力极大,也很有财力。 以上,便是暮天悠对林家庄的一个初步印象。 等了好一会儿,京墨才从府中出来,他们几人自然是不住在林家庄的,京墨走出来便一拍萧辰昊的肩膀道,“我已经问过这城里最好的客栈是哪家,最好的酒楼在哪里,包括最好玩的地方都问得清清楚楚了,走,今晚爷请客,保证让你们玩得尽兴,体验一把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游山玩水!”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危机 “这丫头从小就无父无母,我爹上山采药的时候,发现她被扔在山上,见她怪可怜的,我爹就冒险从狼嘴里把她救 不过看京墨这样子,他也是放弃了吧。乐—文 想起兰花,暮天悠忽然有些没理由的心疼,一个女子,一生又能遇到多少真心待自己的人呢? 有时候,有些人就是有缘无分,只适合相识相知相爱,却无法在一起。 看京墨的样子,倒像是已经从阴影里走出来了似的,当初他离京,说是去追兰花去了,也不知道结果到底追上了没有,即便追上了,恐怕也没能挽留住她吧,所以只能选择忘记。 说起兰花…… 但是兰花和丁香儿又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女子,兰花多少有些单纯善良,可这丁香儿更多的是偏向泼辣,直白,不过看得出,她对京墨倒也是一番忠心。 暮天悠见他一脸晦气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你是在哪里找了这么个活宝带在身边?”她还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让京墨这么无可奈何,除了兰花之外。 京墨张了张嘴,气得只想骂她一句,但是顾及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发作,只好转过脸来,十分不耐烦道,“吃饭吃饭,再不吃就凉了,这丫头,每天不骂她她就不舒服。” “拉屎。” “你去哪里?” “那你就试试。”丁香儿忽然腾地站起身,往酒楼的角落里走去。 “嘿,你还会用起俗语了,你信不信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让你每天去陪那些年过半百,肥的流油,表情猥琐的富家老爷去。” 丁香儿被他这一通训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我好心帮你,你还这样对我,呸,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闭嘴!”京墨被她气得只想拉过她狠狠揍一顿,“吃你的饭!不许再说什么和屎相关的话题!” 暮天悠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只觉得这姑娘除了下手有点太狠,言行举止中倒是显得十分可爱。 “粪和狗屎有啥区别,不都差不多嘛……”丁香儿十分不满地摸着脑袋,争辩道,“那不然要说人屎嘛……” 京墨忍不住用手中的扇子敲了一下她的脑瓜子,“叫你平时多读点书你偏不听,那叫做王奉,什么狗屎乱七八糟的,说出来你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再说了,就凭你那点功夫,只怕刚一上场就被人踹下来了,那你让本公子的脸往哪里搁?” “公子!我去!我一定会打败众人,替你把那什么王狗屎的书画拿回来的。”一直埋头吃饭的丁香儿听到这话,忽然猛地举起了手,抬头看着京墨的脸信誓旦旦道。 “你们两个这明明是在欺负我这个人没媳妇儿的人……”看着这两人光明正大的卿卿我我秀恩爱,京墨只觉得心里受到了一万点真实伤害,顿觉心酸无比,为什么就没有个人能来关心关心他呢? 萧辰昊立刻便推脱道,“你嫂子都发话了,我若不从,怕她晚上不让我上床。” “我对你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所以你自己上吧。”暮天悠不想再和他废话了,转而把目光投向了萧辰昊。 “嫂子,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不相信你的夫君呢,你应该对他报以百分之百的信心……” “亲兄弟也不带你这么坑人的,更何况还不是亲兄弟,”暮天悠作势就要再打他,“你怕落下残疾,那万一他落下残疾,你照顾他下半辈子?” “嫂子……”京墨捂着脑袋,扭过头一看是暮天悠,立刻露出一副委屈不已的表情。 他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果不其然,京墨说完便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睁着可怜兮兮的桃花眼道,“我爹肯定不是我的亲爹,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是我的亲兄弟,小昊子,这次你得帮我一把,我相信你,要是你肯上场肯定没什么问题……” 萧辰昊瞥了他一眼,不予置评,心中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我跟你说,我爹想要那什么王奉的书画字迹,说让我出来的时候玩顺便给他弄回去……”京墨愁眉苦脸地叹着气,目光扫了一眼酒楼内正在高谈论阔的江湖人士,哭丧着一张脸看着萧辰昊,“你最清楚我从小就不好好习武,就凭我那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些人,万一到时候落下个残疾,我的后半生……要是娶不到媳妇那我可怎么活!” 他们坐在二楼靠窗位置,抬眼便可以看见楼下的夜景街市,亮如白昼的街道两旁,摆摊的小商贩卖力地吆喝着,人潮拥挤,时而有人驻足,或是说笑,或是与商贩讨价还价,鼎沸之声不绝于耳。 一般比较高档的酒楼,都比较讲究吃饭情趣的高雅,比如这家,便是在最右侧搭了个台子,一个身着青衫,面容清秀的姑娘正抱了一把琵琶,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弦,一首婉转清脆的曲子便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 而暮天悠一行人,正在京墨的带领下,坐在城中最好的酒楼中吃饭。 由此可见,这林家庄的势力在江湖中影响之大。 只因林家庄的夺宝大会的开幕日期将近,最近这城中也来了许多的江湖人士,处处可见穿着道袍道士,穿着僧袍的和尚,甚至有穿着异国风情服饰的非沧衡本国的人。 月上柳梢,城中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第一百六十章 危机2 是夜,林家庄灯火通明,庄主林剑宏特地命人安排了几个别院,用来招待安置参加夺宝大会的江湖人士。庄内这几日也因此人鱼混杂,一天到晚喧闹不休。 别院内的紫薇花满满开了一院,远远望去,如同一朵朵粉红的轻云,娇艳而又柔嫩。 寂静的屋内,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在长案前执笔泼墨,只不过寥寥几笔,一幅宁静致远的深山秋游图便在他的笔端下初现雏形。 忽有疾风吹过,带了几朵粉色的紫薇花瓣飞进窗内,落在白色的南湖宣纸上。 “少爷,人已经抓到了。”一个黑衣男子寂静无声地走进屋内,跪在了那男子面前。 “嗯,”那男子头都不抬一下,接着吩咐道,“这次务必得手,否则不必回来见我了。” 十分平淡的语气,却听得那跪在地上的男子战战兢兢,他连忙低下了头,“是。” 身后的人影瞬间便消失了,屋内又恢复了宁静,那男子轻轻拾起纸上的几朵蔷薇花瓣,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便收紧了手心,没过几秒,他忽然张开手,往案上的宣纸上轻轻一洒,那已被揉碎的花瓣便飘飘洒洒,沾在还未干的墨汁上,瞬间,一幅原本单调无趣的水墨画便被缀上了鲜艳的色彩,那幽静的意境也立刻凸显的淋漓尽致。 何自敬一行人也住在林家庄内,他们这次虽是奉了掌门之命出来公办,但是因为派中常年没什么收入,又是江湖正当门派,不能像那些邪魔外道一般打家劫舍赚些外快,所以经济并不宽裕,他们出来也就没带多少钱,勉强赶到林家庄,这几日因这一大盛事,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纷纷坐地起价,他们实在是住不起了,只好住进了林家庄。 此时此刻,林家庄的一个别院内,一抹蓝色的身影正和一抹白色的身影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看戏的人,纷纷指着两人议论纷纷。 “那年轻小子剑法太稚嫩了。” “不错,看他刚使得那一招铁树开花,倒像是清城派的雨打飞花剑,只可惜那剑尖刺斜了一寸,看来火候还有些不够。” “那钟路虽然算不上个高手,但当年曾以一套八卦刀打败了砚山七侠,在江湖上多少算是有点名气,对付这么个无名小卒,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众人说得不错,那白衣男子手中连把武器都没有,只拿了一把折扇,便不慌不忙地守住了蓝衣男子的所有进攻招式——招式间还有明显地耍弄他之意。 细看那蓝衣男子,却正是清城派的莫谷风。 “别打了,你们快住手,别打了!”一个青衫女子站在一旁,看着在院中打斗的两人,不禁急的直跺脚。 那白衣男子听着她清脆的声音,似是十分受用,忽然身形一闪,便飘到了她的面前,伸出一只玉手,轻轻在她那细如凝脂的脸上摸了一下,“美人儿都发话了,那就不打了吧。” 围观的众人大都是大老爷们儿,此时见钟路调戏那小美人,不禁都哄笑起来。 那青衫女子似是受了极大的屈辱一般,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劈掌就朝面前的白衣男子砍去,可惜她刚出招,钟路便已看懂她的招式,一个闪身便又飘远了,她一掌便劈了个空,连片衣角都不曾沾到。 “小美人,你师傅教的武功不行,不如你拜我为师吧,我定会全心全意,日日夜夜调教你,你看如何?”钟路这番话说得别有用意,听在耳中极其暧昧,院中的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凡是在江湖中混过一年半载的人都知道,钟路的武功虽然算不上很高,但却是个十足的采花大盗,他本来长得也风流倜傥,再加上风流成性,所到之处,必会去城中大家千金的闺房一游,各地的名门贵族对他是恨之入骨,却又不能奈他如何,因为他也从未对那些小姐干过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最多不过是调戏一番,也就去了。 “淫贼!休要辱我师妹!”莫谷风大吼了一声,便又提剑冲了过来。 钟路轻笑一声,正欲闪身避开,却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等他察觉的时候,一枚飞刀便已到了他的面前,他心中一惊,连忙飞身跃开,那飞刀从他身旁险险擦过,带着他手中的折扇,钉在了他身后的红漆圆柱上。 “师傅!”莫谷风回头一看到来人,不禁大喜过望,连忙迎了上去,指着钟路十分愤怒道,“就是这淫贼,居然敢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调戏小师妹。”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清城派的何大侠,只是清城派一向自诩名门正派,不想竟也会暗箭伤人。”钟路望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抬眸看向何自敬,脸上的表情却不急不恼。 “钟大侠既然完好无损,又怎么能说在下暗箭伤人呢?”何自敬声音冷淡,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钟大侠在江湖上已成名,仗着自己年长欺负在下的两个小徒,似乎不妥吧。” 何自敬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便纷纷开始议论起钟路来了,觉得他以大欺小,却是有些不讲道义。 钟路听着耳边风风言风语,却也还是不动怒,兀自走到圆柱前,看起来十分轻松,实则手腕暗运内力,拔出了那把飞刀和自己的折扇,走到何自敬面前,恭恭敬敬递上,“何大侠此言差矣,江湖上都知道钟某一向独来独往,不管他来的是老的还是小的,一个人还是几十个人,钟某都是单打独斗,何来以大欺小一说?” “你这淫贼,都一把年纪了,我小师妹才正值青春,你却出手辱她,如今倒还是你有理了?”见钟路脸上没有一丝惭愧之色,反而镇定自若,莫谷风不禁更加恼怒。 “退下!”何自敬见自己的徒弟又开始口不择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厉声道。 谁知钟路被骂淫贼却还是不生气,嬉皮笑脸地走到了那青衫女子面前。 那青衫女子似乎是被他刚才那突然的举动吓怕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钟路嘻嘻一笑道,“姑娘,钟某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多多包涵,怪只怪……姑娘你长得太美了,让钟某情不自禁就……” 青衫女子见他连道歉的言语中都还带了一丝调戏,一张红透的俏脸上不禁又浮上了一丝怒意。 钟路视而不见,哈哈一笑,转身就走,边走边惋惜叹道,“可惜可惜,可惜了我这把怡红院的春花姑娘送的花好月圆扇啊……” 见钟路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莫谷风气得直跺脚,恨恨道,“师傅你为什么不替小师妹做主,就这般轻易放过那淫贼?!难道您怕自己打不过他吗?” “放肆!”何自敬强忍着怒气,厉声训斥道,大庭广众之下,莫谷风居然不顾及他的面子,说出这种话,他瞥了莫谷风和那青衫女子一眼,语气十分严厉道,“你们俩跟为师回房!” 围观的群众多是为了夺那几件宝贝而来,本想看一场何自敬和钟路的对决,也好知道对方的深浅,却没想到他们俩没打起来,不禁都扫兴而归。 何自敬带着莫谷风一回到房间,还没坐下,就厉声命令道,“跪下!” 莫谷风心知自己刚才一时冲动说错了话,因此也没反抗,乖乖的跪下了。 “说,派规第三条是什么?” “不得逞强好胜,与他人斗殴比武……可是师傅,我……” “你还想狡辩?那钟路武功比你高多少,若不是他今日只是与你玩玩,你这条命恐怕就没了,你可知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不仅没考虑到你自己,还丢了我派的脸,以后人家都会说,原来清城派的人都这么不经打,各个都是绣花枕头,徒有其表!” 莫谷风一听这话,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被深深刺痛了,他忽然站起身来,“是,弟子学艺不精,败在他人手下给师傅丢脸了,可是师傅,我们习武之人不就是为了见义勇为,锄强扶弱,一身正气行走于江湖吗?难道弟子要眼睁睁看着小师妹受辱,却不出手?” “谁让你站起来的!”何自敬见他竟然不听自己的话了,不禁怒道,“你这小兔崽子,还敢和为师讲江湖道义?为师行走江湖的时候,只怕你还在娘胎里呢!” “师傅的话弟子不敢不听,只是弟子真的无法苟同。” “你!滚出去!”何自敬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忽然指着门口大吼了一声。 莫谷风见此,也不多说一句话,转身就大步出了房门。 他年轻气盛,每每有看不惯的事总喜欢出头,可是师傅却总是骂他,训斥他,无论他做什么事,师傅总是不满意,从来就没赞扬过他一句,他不懂,渐渐也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来学武是见多了恃强凌弱的例子,所以想要在学成之后,一萧一剑一壶酒行遍江湖,做一代侠行天下的大侠。 可是现在这样下去,可能吗? 不可能的,师傅根本不喜欢他,又怎么会好好教他,他已经入派三年了,练了两年基本功,师傅近几个月才开始教他雨打飞花剑,而且几个月来只教了他六招,而这套剑法,不过是清城派的入门剑法罢了。 师傅根本就无心好好教他,只不过是碍于面子,随便教他个一招两式打发他罢了。 莫谷风越想越生气,手心紧紧攥成了拳,他突然忍不住狠狠砸向了身旁的墙面,顿时,手指沁出了鲜血,染红了墙面。 “师哥!”身后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然后奔过来,一把抓起他的手。 “小师妹,你怎么在这?”莫谷风看着眼前的青衫女子,眼底忍不住闪出惊讶之色。 “我……”青衫女子捧着他的手几乎就要流泪“都怪我不争气,平日不好好习武,被人欺负了还要师哥你替我出头,连累你被师傅骂,都是我的错……师哥……我、” “不争气的是我,连那淫贼都打不过,我、、唉……”莫谷风只觉得自己颜面扫地,实在无法见人了,师傅说的没错,他今日被那钟路耍的团团转,不仅自己丢脸,还丢了清城派的脸。 “你和我回去吧,我给你包扎一下。” “师傅都赶我出来了,我如何还能回去?” “师傅他只是一时生气,冲动之下所说的气话,师哥你别放在心上了,师傅他、他心里其实还是担心你的,他骂你也是因为江湖险恶,怕你不知天高地厚……” “罢了,”莫谷风不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有些恨恨道,“师傅他根本就是觉得我这个徒弟太没用,丢他脸,坏了他的名声,他巴不得我赶紧消失,又怎会担心我呢?” “师哥,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师傅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小师妹,你回去吧,以后好好保护自己,莫要再被人欺负了。”莫谷风说着,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就要走。 “可是,师哥……”青衫女子连忙想去拉他,可是不等她碰到莫谷风,他就已经翻上墙头,消失在她眼前了。 本想出庄散散心,却没想到这林家庄占地面积太大,走了半天,不仅没走到大门口,还把自己弄迷路了。莫谷风沿着长廊左转右拐,却发现人越来越少,他想找个人问路都找不到。 他心中不禁有些着急起来,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旁边的院子似乎有人的声音。他不禁走了过去,刚一走到院门口,他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宽敞的院内,栽着几颗高大的紫薇花树,满树的紫薇花与绿叶相互映衬,美不胜收,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 树下,一个身着银灰色锦袍的男子手中执了一把剑,时而斜劈,时而直刺,整个人上下翻飞如一只银灰色的蝴蝶,在花海间翩翩起舞,却又能感觉到他剑招之中的凌厉。 莫谷风看得有些呆了,他还从未看过这般好看又凌厉的剑法,只觉得眼前这男子身形轻盈,一套剑招耍下来,让人眼花缭乱,忍不住想要拍案叫绝。 那银灰色锦袍的男子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躲在墙角偷看的正入神的莫谷风,嘴角不禁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耍完了招式,手腕轻轻一送,那闪着寒光的利剑便犹如有灵性一般飞向了立在一旁的剑鞘。 “啪”的一声,竟然十分准确的入了剑鞘,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费力。 莫谷风不禁呆了,忍不住拍了拍手,叹道,“好剑法。” 那银灰色锦袍的男子佯装没发现他,厉声道,“谁?” 莫谷风一愣,连忙从墙后出来,站端正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在下清城派莫谷风,方才见少侠剑法精妙,一时之间忍不住驻足观看,还望少侠不要见怪。” “阁下既是习武之人,就该知道,习武之人最忌讳的便是偷师学艺,阁下也算是出自名门正派,却做这种暗地里的勾当,算什么事?”那银灰锦袍男子冷哼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悦。 “请少侠原谅,在下真是无心的,并非有意想要偷学少侠的剑法……少侠……”莫谷风自是知道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武功绝学,偷看别人练武确实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连忙鞠了一躬,赔礼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有一阵疾风袭面,他连忙抬头,只见那银灰锦袍男子竟已到了他的面前,手一伸,便要直取他喉咙。 情急之下,他连忙想要伸手拔剑去挡,却发现刚才走得匆忙,根本没有带剑出来,无奈之下,他只好使出一套擒拿手,在那男子的手碰到他脖子之前挡住了攻势。 那男子见此,抬腿便往他腰间踢去,他连忙侧身避开,那男子的拳脚功夫倒是一般,他竟能招架得住。 两人就这样拆了五六招,那男子似乎也看得出自己不占什么优势,飞身便去拔剑。 莫谷风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转身就想要跑,却被那男子挡了回来,逼着又和他走了几招。他本就没有兵器在手,所以只能尽量闪避,躲过那男子凌厉的剑招。 可是那男子的剑法实在太过于精妙,不到十招,他就被逼的手忙脚乱,根本应付不过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那把利剑便已架上了他的脖子,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本想着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了,过了几秒,却没感觉到疼痛。 他忍不住睁开眼睛,面前的男子却突然收了剑,嘴角带了一丝笑意,“年轻人,我看你骨骼惊奇,底子也颇好,是个可造之材,你可想学刚才那套剑法?” 莫谷风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那男子刚才竟然只是想要试他的武功? 见他没有回答,银灰锦袍的男子不禁又问了一遍,“你可想学?” “想!”莫谷风十分惊喜答道,只是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可是我已拜入了清城派门下,不可以再学别派武功的。” “这有什么,我偷偷教你,你不要告诉你师傅便好。” 第一百六十一章 选择 问了长生桥的所在之后,暮天悠一行人便连忙赶了过去。 皓月当空,街上的人渐渐少了,灯火寥落,有些冷清起来,长生桥下流水潺潺,在这个凉凉夏夜,虫鸣蛙叫声不绝于耳。 四个人焦急等待了很久,却还是没有人来。 “我去找找吧。”京墨在长生桥下转了颇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座城就这么大个地方,我就不信我一家一家找还找不出来丁香儿。” “别去,你一个人势单力薄,能找到什么?我们本来就只有四个人,你再一走,出个什么事,那岂不是更麻烦?”萧辰昊拉住了他,心下隐隐觉得这事另有隐情,“你与丁香儿初到此地,又不认识什么人,抓她人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以往的仇家,想要寻仇,但他既然约我们到此地,就肯定是别有所图,也就是说他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丁香儿,所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的目的是我们四人中的一人。” 他与暮天悠刚出来行走江湖,根本不可能得罪什么人,若要真说结下仇怨的人,那也只有朝中的大臣,所以这个人的目的肯定不是针对他们俩。 那就只剩张茂和京墨了。 京墨本就出生武林世家,在江湖上有些仇人也是正常。但是这次的事,明显是针对张茂的可能性更大——从他爹娘被杀,到现在凶手依旧没有下落,而他是一家四口人中唯一一个逃过一劫的。 “那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京墨越说越急躁起来,虽然知道萧辰昊说得是对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又如何让他能放心得下来,“丁香儿虽然平日里看起来缺根筋,但她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从小被我爹娘保护得很好,根本不懂江湖险恶,我真怕那些人对她不利……” “现在还不到三更,你先稍安勿躁,我看那些人的目标不是丁香儿,所以在未达成目的之前,他们应该不会对她不利的,倒是张茂,我们得保护好他。” 暮天悠点点头,对萧辰昊的话表示赞同,忽然,萧辰昊的话提醒了她,“不好,我们不该带他来这里的,快带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既然那伙人的目的是张茂的话,那就凭他们三个,保护一个孩子,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吃力了。 “现在想逃,晚了点吧。”暮天悠话音刚落,一个带了一丝笑意的男声便出现了。 四人连忙往后一看,这才发现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带了十几个打手,忽然从桥上跃下,落在了他们面前,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丁香儿呢?我要见她人。”京墨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却并没有见到丁香儿的身影,不禁有些恼怒道。 “死到临头了,还有闲心想别人,你先想想等会有没有人给你收尸吧,”那为首的黑衣男子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一把拔出了身上的刀,大喊了一声,“上!” 霎时间,刀光剑影,暮天悠和萧辰昊都有兵器防身,奈何暮天悠所用的是匕首,充其量只能自保,而京墨身上既无刀剑——就算有他也不会用,只能拿了一把折扇勉强支撑,他从小不好好习武,打起架来周身都是破绽,因此他爹才派了丁香儿来跟着他,算是当他的保镖。 只有萧辰昊一人能稍微好点,把张茂护在身后,而那群人的目标是张茂,所以大部分进攻都是冲着他去的。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双方已经过了几十招,京墨和暮天悠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只剩萧辰昊一人还在勉力支撑,但是从他渐渐有些迟缓的动作中也能看得出他有些疲惫了。 而那些打手见他们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士气更加高涨,进攻越发猛烈。 眼见着再这样下去四个人今日非得丧命在这长生桥下不可,暮天悠脑子里十分清楚,他们必须有一个人出去搬救兵,只有这样,四人才能得救。 可是他们被团团围住,连防守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突出重围去请援手呢? 一阵夜风吹过,长生桥边的柳树下,如同天外来客一般,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人影,为首的男子一身白衣胜雪,他戴了一个斗笠,斗笠上垂下的长长纱罩遮住了他的整张脸,只能隐约看到脸部轮廓。 在他脚边,一大簇一大簇的白色芍药花开得正盛,衬着他一身白衣,更显得整个人宛如谪仙一般。他手中执了一把折扇,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了桥上。 “清风,明月,去帮帮他们吧。”他负手立在桥上,看着桥下正在奋力厮杀的人群,突然开口道,声音低沉而又好听,犹如夏夜的凉风一般。 “是。”身后的两人领了命后,便从桥上一跃而下,加入了厮杀的行列。 暮天悠本来正十分头疼,绞尽脑汁在想着该怎么冲出去,没想到却突然有两个援手不请自来,而且武功还不低,一下子,原本占下风的他们立刻就占了上风,直打得那群打手节节败退。 那为首的黑衣人情势不妙,大喊一声,“谁都不许后退,否则杀无赦。” 于是,众人只好更加卖力地厮杀成一团。 那白衣男子站在桥上,宛如一尊雕塑一般,看着桥下厮杀的众人,目光则是一直跟随着那个穿着一身男装,拿了匕首苦苦支撑的女子身上。 这张久违的面容,他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她。 夜风轻拂,不经意间吹起他纱罩的一角,露出的侧脸,绝世中带了一丝落寞。 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暮天悠下意识地回头朝桥上看去,却发现长生桥上空无一人,唯有几片柳叶慢慢悠悠地从桥上飘下,落入清澈的河水中,轻轻飘远了。 可是,明明感觉那里刚才有人的,而且是那么的熟悉。 正在她晃神间,一把明晃晃的刀已经向她劈了过来,她一回头,那把刀便已经到了她面前,想要去挡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间,她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住,随后便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你在发什么呆?!”语气中明显夹了一丝不悦,暮天悠这才看清原来是萧辰昊救了她,而就在护住她的同时,那把刀擦着萧辰昊的胳膊而过,他的衣服瞬间就被割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鲜血立刻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血!”暮天悠惊呼一声。 “该死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萧辰昊皱了下眉头,手中的长剑一凛,狠狠刺进了那人的喉咙,结束了他的性命。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十几个打手便死的死逃的逃,岸边血流成河,蜿蜒流入了河水中,立刻就被潺潺的流水冲散了。 那为首的黑衣人见此,转身就想要逃走,却被暮天悠一把抓住了衣领,暮天悠狠狠往他膝盖一踢,他便双腿一软,重重磕在了满是石子的河岸边。 暮天悠将他胳膊扭在身后,厉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却闭口不言,摆出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 “不说我就把你大卸八块,拿去喂狗。” 她话音刚落,便觉得那人身体一震,随后整个人瘫软在地,暮天悠将他翻过来一看,这才发现他竟然已经咬舌自尽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又断了,暮天悠只觉得颇为遗憾,正想要好好感谢那两个突然出现的帮手,转过身却发现,那两个人竟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别说人影了,连根毛都没剩下。 “那两个人呢?”暮天悠惊讶地看向了京墨。 “不知道,等注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见了。”京墨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看到。 “你们认识那两个人?” “不认识啊,从来没见过。”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走吧。”看着满地的尸体,萧辰昊抬眸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长生桥上,眸光深沉。 “对,赶紧走吧,”暮天悠说着连忙扯了一条衣服给他扎住伤口,“要赶紧回去处理伤口才行。” 说着,两人便带着张茂匆匆离开了现场。 京墨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大吼大叫起来,“那丁香儿怎么办?这样一来她不是很危险?!” 他们杀了对方这么多人,难保对方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拿丁香儿开刀。 一阵寒风吹过,看着周围满地的死尸,京墨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也来不及多想,赶紧跟了上去。 ** 满院的紫薇花开得正浓,芳香馥郁,甜到甚至有些发腻。 一个黑色的人影忽然便跃下了墙头,朝那依旧灯火通明的房间走去,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房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那人便推门而入,“少爷,失手了。” “人呢?” “都死了。” 闻言,那男子终于缓缓转过身,他年纪大概有三十来岁,长相一般,眉目之间带了一丝书卷气息,倒不像是舞刀弄剑的粗人——他正是这林家庄的庄主林剑宏唯一的儿子林海圣。 他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清茶,这才皱起了眉头,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悦,“怎么回事?” “本来就要得手了,突然出现了两个陌生男子,武功其高,出手救了他们。” “谁的人?” “暂时不知道。” “那还不去查?”林海圣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语气有些严厉。 “是。”那人影领了命便连忙出了房门,霎时间,院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林海圣手握着茶杯,眸光透过半开的窗户,落在屋外的静夜中,静静思索着。 他不过是想取一个小孩的命,半路却杀出这么多碍事的人,让他屡屡失手,难道这真的是天意吗? 缓缓喝完了一杯热茶,将杯子放在桌上,他这才站起身,朝内室走去。 内室的床上,躺着一个手脚被缚,全身被绑的像个粽子一般的黄衣女子。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她不禁扭过脸来,朝着来人的方向,林海圣走到床前,看了她一会儿,弯腰拿出了塞在她口中的布条。 “狗贼,还不快放了姑奶奶!”丁香儿满腹的怨恨得以发泄,第一句话就开始骂他,“你这个孬种,竟然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暗算姑奶奶,有种你放了姑奶奶,咱们单打独斗……废物……日后你全家必定不得好死……” 林海圣见眼前这女子年纪轻轻,一张嘴骂起人却十分厉害,不禁低低笑了,“看来你是还没吃够苦头……姑娘,我们做一个交易可好?你写一封书信让你家少爷把那叫做张茂的孩子交给我,我就放了你,如何?” “呸。”谁知他话音刚落,丁香儿就毫不留情地啐了他一口。 “呵呵,”林海圣抬起衣袖,轻轻擦掉了脸上的口水,眸光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意,他一把捏住了面前女子的下颌,沉声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生气了,所以力道颇大,捏的丁香儿只觉得自己骨头都快被捏碎了,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 “你杀吧,少爷他会替我报仇的……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很好,”见她不肯乖乖合作,林海圣彻底怒了,他忽然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你好像,很在乎你家少爷……你说,若是他明早看到你被先奸后杀,赤身裸体扔在大街上,他会作何感想?” 林海圣这番话确实比什么酷刑都管用,他看到床上的丁香儿的身体明显一僵,脸上露出了一丝恐惧的表情。 她平时虽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是她心里是很清楚女子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的,因为她心中一直爱着京墨,所以才那么讨厌别人碰自己——就连那次女扮男装的暮天悠想要去帮她脱掉湿的衣服,她都下了重手。 若是真被京墨看到她那副样子,她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见她不说话了,林海圣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嘴角不禁轻轻勾起,他又在床头坐下,指腹轻轻抚过丁香儿光滑细嫩的脸庞,“这么一个小美人儿,若是就这样杀了,那多可惜……不如你跟了我?只要你肯对我忠心,我定然不会亏待你,你看如何?嗯?”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丁香儿一脸嫌弃地躲开了他的手,凛然道,“你别做梦了,我家少爷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我是不可能跟着你的。” “哈哈,那你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还会要你?”林海圣说着,一把扯下蒙在她眼前的白色布条,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忍不住惋惜道,“可惜可惜,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却偏偏成了个瞎子,你说你都这样了,你家少爷还会要你吗?现在的你于他来说,不过是个累赘罢了。” 林海圣的话,像是一颗颗铁钉,钉在她的心上,让她觉得胸口生疼,透不过气来。 是啊,现在的她,双目失明,什么都看不到了,她这辈子都会是一个瞎子了,已经配不上京墨了,更不可能连累京墨照顾她一辈子。 “你杀了我吧。”丁香儿的声音明显低沉下来,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恨意。 “杀了你?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弄回来的,你放心好了,现在的你还有利用价值,我是不会杀了你的,”林海圣盯着那双红肿的早已看不出样子的眼眸,又开始继续企图拉拢她,“你若是肯跟我,我立刻就找医术最好的人帮你治好眼睛如何?你可要想好了,时间再拖,你就得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了,连你最在乎的少爷,也不可能再看见了。” 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少爷。 丁香儿犹豫了,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京墨的音容笑貌,那些他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片段,一幕幕在她眼前划过,开心的,难过的,那般真实,让她的心头涌上了一丝辛酸。 一串晶莹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流出,划过她细嫩的脸庞,打湿了枕头。 若是再也不能见到京墨,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只不过想一辈子跟在京墨身边,陪着他,哪怕不能嫁给他,不能当他的妻,只要能在他身边,每天都看到他,能服侍他,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很笨,她什么都不会,做饭能烧了厨房,洗衣服能把上好的绸缎洗烂,除了武功稍微看得过去以外,几乎做什么都不行,可是少爷却从来没嫌弃过她,总是一边骂着她一边去给她做饭,她心里真的很感激。 只要能留在京墨身边,不管什么她都愿意去做,哪怕是让她去背她最不擅长的诗词歌赋,去学她根本学不会的琴棋书画,她也愿意。 说到底,那个叫做张茂的孩子,与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根本没有多大的关系,况且那是他和林海圣之间的深仇大怨,又关他们这些旁人什么事呢? 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认识不过才几天的人牺牲自己的下半辈子? 权衡之后,她忽然就下定了决心,“好,我答应你,我帮你杀了你想杀的那个人,可好?”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夺宝大会 第二日,便是林家庄的夺宝大会正是开始之日。 丁香儿不见了,京墨本来也没什么心思参加,但是手头也没什么蛛丝马迹,只能去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同时,他也飞鸽传书回家,让家里的老头子派人过来支援——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趟江湖之行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为了他的小命着想,还是让他爹多派几个人过来保护一下他为妙。 一大早,林家庄庄主林剑宏就站在大门口迎接众宾客了。 这位庄主年龄大概有六十岁出头,长得倒是矮矮胖胖的,颇像个商人,若是不知道他身份,几乎很难将他与江湖人士联系起来。 他长得很是慈眉善目,一张微胖的脸上带着笑意,十分平易近人,言行举止之间却又透出一种自然而然的威严气息。一般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们对自己的平时的活动圈子都很了解,所以想要判定是不是同一类人,只需要聊上几句便可以判断出来。 可是这位林庄主却十分不同。他浑身上下明明透着一种富家老爷的贵气,可是与那些舞刀弄剑的江湖人士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时候却又不显得格格不入。 京墨代表他们一行人上前与林剑宏打了招呼。 那位林庄主听到乐浪京家名号,拉着京墨好生寒暄了一番。暮天悠虽然没去过京墨家,但是从这一路的情况来看,她已经明白了京墨家在江湖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尤其是他爹,年轻的时候似乎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惜京墨这个侠二代太不给面子了,混得还不如他爹,如今也算是老大不小了,还要处处拿着他爹的名号在江湖上混。 正在众人寒暄间,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忽然带了两个小厮来到了门口,正是这林家庄的大少爷林海圣。 他的目光在京墨一行人身上一扫而过,一眼便看到了跟在暮天悠身旁的张茂,他眸光沉了沉,随后便来到了林剑宏身旁,扶了他语气中略带责怪道,“爹,你都站了这么久了,进去歇歇吧。” 林老庄主笑着摆了摆手道,“今日众贵宾光临我林家庄,实在是给足了面子,我在这里相迎自是理所当然的分内之事。” “身体要紧,这门口迎宾就让我来吧,”说着,他转了头,对身后的管家道,“扶我爹进去歇着吧。” “是。” 林老庄主见拗不过他,也就只好听他的话进去了。 京墨等人见此,向他点了点头,算是行礼,便进去了。 此次大会的主擂台设在林家庄的前院。一进去,里面早已摆好了座椅,不少江湖人士已经就座,京墨等人见此,也就找了个地方坐下。 擂台上,盛放着这次的宝贝,众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那几件宝物上,在底下小声议论着。 京墨大概扫了一眼已经就座的人,反正是没几个认识的,其实他行走江湖也不多,以前的大部分日子都是待在帝京享受那种繁华富贵如云的日子,而且他武功也不行,更不存在江湖上的不打不相识这一说。 昨晚那一战以后,对方没有再送来消息,他心中虽然担心丁香儿,却也无奈,只能看看能不能在今日的夺宝大会上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刚入座,视线中突然出现了几个熟悉的人影,原来竟是何自敬一行人,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后,便也一起静静等着夺宝大会的开始。 京墨的目光一直没离那挂在擂台之上的一卷挂轴,正是传说中的那什么王奉的传世之作。那是一副仕女秋游图,泛黄的纸卷上,几个云鬓高挽,穿着齐胸襦裙的仕女栩栩如生,周围的青山绿水环绕,美不胜收,那些仕女的表情十分自然,形态各异,衣袂无风自动,清新飘逸。 其实单从整幅画的构图和作画手法来说,虽然十分不错,但也没有到那种高超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作者的名气太大,所以随便一幅画都能价值连城,但是对于京墨这种不很懂得欣赏书画的人来说,他实在不明白家里的老头子为什么这般想要这幅画。 百无聊赖的等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堂上的座位终于陆陆续续坐满了人,这些人,来此的目的主要有三种,第一种是真的想要抢夺那些宝贝,这些人大都有一定的实力,自然也有一定的名气,第二种则是为了来打擂,毕竟若是能在这种场合打赢某些早已成名的江湖人物,那么自己的江湖名气便可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也就从此一战成名了,而第三种,也是纯粹为了来观看这场盛会,凑个热闹,他们大多包括众江湖人物的亲友团,以及钱多没事干的有钱公子哥赞助商。 京墨本来应该算是第一种,可惜他没有实力,所以就更偏向第三种,虽然家里的老头子要他带那幅画回去,但是说到底,肯定还是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这件事,还是得量力而行。 大会开始之初,先是林家庄庄主林剑宏上台致词,然后是武林同盟会副盟主上台致词,再接着是少林寺德高望重的空寂大师代表江湖人士上台致词。 一大串致词听下来,暮天悠差点没睡着,就在她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时,终于,林家庄的少庄主林海圣走上台,宣布此届夺宝大会正式开始。 第一件被争夺的宝物便是王奉的仕女秋游图。 这件宝物是书画,而行走江湖的大都是字都不识几个的粗人,所以相较于其他宝物没那么珍贵,便放在了第一。 “此次大会旨在切磋武艺,因此所有的比试均点到为止,若是有出手伤人者,少林寺四位大师将会出手干涉,并直接取消伤人者参赛资格,还请众位大侠注意。”司仪上台宣布了比赛规则后,第一场比赛就算正式开始了。 首先上台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长得五大三粗的,一看便像是山野莽夫,众人不禁纷纷开始起哄,那中年男子十分有自知之明,听到大家的奚落声也不恼怒,反而哈哈一笑,爽朗道,“大家说的没错,俺是个粗人,这书画俺是一点都看不出价值何在,可是幸得上天垂怜,赐给俺一个美貌又精通琴棋书画的娘子,俺家娘子想要这幅画已久,所以俺便上来一试,若是输了,也没什么损失,就算是给大家讨个乐子,若是赢了,俺自然就能欢欢喜喜拿着这书画回家讨俺娘子欢心了。” 经过他这一番解释,众人不禁开始有些能理解他了,甚至有几个人还对他赞不绝口。 暮天悠也觉得这中年男子虽然长像粗野,但听他话里的意思,倒是个疼老婆的好男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一生若能得此疼爱自己一生一世的如意郎君,那真真是比拥有万贯家财的人还要幸福。 中年男子说完过了颇久,场上却无一人上台与之比试,只因这幅画对这些江湖人士来说实在没什么实际意义,大家便都抱了成全那中年男子的想法。 京墨见此,心中大喜过望,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很有机会能胜过那人,于是二话不说就跳上了台。 “小辈京墨上台领教这位大哥的指点。”说着,他朝那人深鞠一躬,江湖上十分讲究辈分,所以他虽然不知对方的深浅,但是礼多人不怪,自然是没什么坏处的。 “哈哈,来吧来吧。”那中年男子也鞠了一躬算是回礼,然后十分豪迈地拍了拍胸脯,摆出了招式。 京墨也摆好了架势,看准时机,便先出手冲了过去,两人眨眼间便已经过了十来招,却都势均力敌,看来一时之间很难分出胜负。 暮天悠这还是第一次坐下来仔细看京墨比武,他的武功套路十分流畅,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却缺乏力度,像他练成这样,耍着看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一旦打起架来,根本伤不了对方,更别提给对方致命一击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过了几十招,眼看着两人越打越久,场下众人不禁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开始起哄,有支持京墨的,也有支持那中年男子的,一时之间,一片嘈杂。 那中年男子的额头也渐渐渗出了  问了长生桥的所在之后,暮天悠一行人便连忙赶了过去。 皓月当空,街上的人渐渐少了,灯火寥落,有些冷清起来,长生桥下流水潺潺,在这个凉凉夏夜,虫鸣蛙叫声不绝于耳。 四个人焦急等待了很久,却还是没有人来。 “我去找找吧。”京墨在长生桥下转了颇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座城就这么大个地方,我就不信我一家一家找还找不出来丁香儿。” “别去,你一个人势单力薄,能找到什么?我们本来就只有四个人,你再一走,出个什么事,那岂不是更麻烦?”萧辰昊拉住了他,心下隐隐觉得这事另有隐情,“你与丁香儿初到此地,又不认识什么人,抓她人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以往的仇家,想要寻仇,但他既然约我们到此地,就肯定是别有所图,也就是说他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丁香儿,所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的目的是我们四人中的一人。” 他与暮天悠刚出来行走江湖,根本不可能得罪什么人,若要真说结下仇怨的人,那也只有朝中的大臣,所以这个人的目的肯定不是针对他们俩。 那就只剩张茂和京墨了。 京墨本就出生武林世家,在江湖上有些仇人也是正常。但是这次的事,明显是针对张茂的可能性更大——从他爹娘被杀,到现在凶手依旧没有下落,而他是一家四口人中唯一一个逃过一劫的。 “那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京墨越说越急躁起来,虽然知道萧辰昊说得是对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又如何让他能放心得下来,“丁香儿虽然平日里看起来缺根筋,但她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从小被我爹娘保护得很好,根本不懂江湖险恶,我真怕那些人对她不利……” “现在还不到三更,你先稍安勿躁,我看那些人的目标不是丁香儿,所以在未达成目的之前,他们应该不会对她不利的,倒是张茂,我们得保护好他。” 暮天悠点点头,对萧辰昊的话表示赞同,忽然,萧辰昊的话提醒了她,“不好,我们不该带他来这里的,快带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既然那伙人的目的是张茂的话,那就凭他们三个,保护一个孩子,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吃力了。 “现在想逃,晚了点吧。”暮天悠话音刚落,一个带了一丝笑意的男声便出现了。 四人连忙往后一看,这才发现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带了十几个打手,忽然从桥上跃下,落在了他们面前,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丁香儿呢?我要见她人。”京墨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却并没有见到丁香儿的身影,不禁有些恼怒道。 “死到临头了,还有闲心想别人,你先想想等会有没有人给你收尸吧,”那为首的黑衣男子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一把拔出了身上的刀,大喊了一声,“上!” 霎时间,刀光剑影,暮天悠和萧辰昊都有兵器防身,奈何暮天悠所用的是匕首,充其量只能自保,而京墨身上既无刀剑——就算有他也不会用,只能拿了一把折扇勉强支撑,他从小不好好习武,打起架来周身都是破绽,因此他爹才派了丁香儿来跟着他,算是当他的保镖。 只有萧辰昊一人能稍微好点,把张茂护在身后,而那群人的目标是张茂,所以大部分进攻都是冲着他去的。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双方已经过了几十招,京墨和暮天悠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只剩萧辰昊一人还在勉力支撑,但是从他渐渐有些迟缓的动作中也能看得出他有些疲惫了。 而那些打手见他们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士气更加高涨,进攻越发猛烈。 眼见着再这样下去四个人今日非得丧命在这长生桥下不可,暮天悠脑子里十分清楚,他们必须有一个人出去搬救兵,只有这样,四人才能得救。 可是他们被团团围住,连防守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突出重围去请援手呢? 一阵夜风吹过,长生桥边的柳树下,如同天外来客一般,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人影,为首的男子一身白衣胜雪,他戴了一个斗笠,斗笠上垂下的长长纱罩遮住了他的整张脸,只能隐约看到脸部轮廓。 在他脚边,一大簇一大簇的白色芍药花开得正盛,衬着他一身白衣,更显得整个人宛如谪仙一般。他手中执了一把折扇,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了桥上。 “清风,明月,去帮帮他们吧。”他负手立在桥上,看着桥下正在奋力厮杀的人群,突然开口道,声音低沉而又好听,犹如夏夜的凉风一般。 “是。”身后的两人领了命后,便从桥上一跃而下,加入了厮杀的行列。 暮天悠本来正十分头疼,绞尽脑汁在想着该怎么冲出去,没想到却突然有两个援手不请自来,而且武功还不低,一下子,原本占下风的他们立刻就占了上风,直打得那群打手节节败退。 那为首的黑衣人情势不妙,大喊一声,“谁都不许后退,否则杀无赦。” 于是,众人只好更加卖力地厮杀成一团。 那白衣男子站在桥上,宛如一尊雕塑一般,看着桥下厮杀的众人,目光则是一直跟随着那个穿着一身男装,拿了匕首苦苦支撑的女子身上。 这张久违的面容,他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她。 夜风轻拂,不经意间吹起他纱罩的一角,露出的侧脸,绝世中带了一丝落寞。 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暮天悠下意识地回头朝桥上看去,却发现长生桥上空无一人,唯有几片柳叶慢慢悠悠地从桥上飘下,落入清澈的河水中,轻轻飘远了。 可是,明明感觉那里刚才有人的,而且是那么的熟悉。 正在她晃神间,一把明晃晃的刀已经向她劈了过来,她一回头,那把刀便已经到了她面前,想要去挡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间,她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住,随后便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你在发什么呆?!”语气中明显夹了一丝不悦,暮天悠这才看清原来是萧辰昊救了她,而就在护住她的同时,那把刀擦着萧辰昊的胳膊而过,他的衣服瞬间就被割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鲜血立刻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血!”暮天悠惊呼一声。 “该死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萧辰昊皱了下眉头,手中的长剑一凛,狠狠刺进了那人的喉咙,结束了他的性命。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十几个打手便死的死逃的逃,岸边血流成河,蜿蜒流入河水中,立刻就被潺潺的河水冲走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夺宝大会2 第二件宝物是玉麒麟。 这尊玉麒麟本是清城派的至宝,三十多年前,在一次清城派的动乱中,这件宝贝不知被谁拿走了,从此下落不明,一度在江湖上消失了踪影,直到近几年才传出玉麒麟重现江湖的消息,后来更是不知为何会落在了林剑宏手中,还被当作了此次夺宝大会的夺宝筹码之一。 传说这玉麒麟是打开清城派最高绝密武学《无相神剑》的必需的机括之一,清城派在几十年前也算得上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派,门下弟子众多,自那次派中出现大的动乱之后,派中的几大重要人物都过世了,余下的弟子死的死逃的逃,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门派也就此没落了。 经历了重建之后,现在清城派算是在稳步发展中,新任掌门一心想要恢复清城派往日在江湖中的辉煌地位,所以在重建的同时,也到处探听玉麒麟的下落,希望能打开派中最高绝学《无相神剑》,以此来震慑群雄。 何自敬心里十分清楚这次自己身上的担子任重而道远,他在派中也算得上是元老级人物之一了,此次掌门人把此等重任交给他,足可以见对他的重视程度,所以他不能让掌门失望,必须将玉麒麟带回派中。 司仪简单介绍了玉麒麟的背景之后,便退下了台,等待众人上台打擂。 场下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大都落在了何自敬身上,众所周知这玉麒麟的宝贵之处,可是却没有一人知道那最高武学到底藏在何处,更别提怎么打开它了,就算打开了,怎么去练同样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何自敬看了场上众人一眼,率先上了台。 有几个不知名的江湖人士也轮番上了台,只是十招之内就被何自敬解决得干干净净,只得灰溜溜的下了台。 台下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这清城派的剑法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为首的黑衣人见此,转身就想要逃走,却被暮天悠一把抓住了衣领,暮天悠狠狠往他膝盖一踢,他便双腿一软,重重磕在了满是石子的河岸边。 暮天悠将他胳膊扭在身后,厉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却闭口不言,摆出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 “不说我就把你大卸八块,拿去喂狗。” 她话音刚落,便觉得那人身体一震,随后整个人瘫软在地,暮天悠将他翻过来一看,这才发现他竟然已经咬舌自尽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又断了,暮天悠只觉得颇为遗憾,正想要好好感谢那两个突然出现的帮手,转过身却发现,那两个人竟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别说人影了,连根毛都没剩下。 “那两个人呢?”暮天悠惊讶地看向了京墨。 “不知道,等注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见了。”京墨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看到。 “你们认识那两个人?” “不认识啊,从来没见过。”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走吧。”看着满地的尸体,萧辰昊抬眸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长生桥上,眸光深沉。 “对,赶紧走吧,”暮天悠说着连忙扯了一条衣服给他扎住伤口,“要赶紧回去处理伤口才行。” 说着,两人便带着张茂匆匆离开了现场。 京墨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大吼大叫起来,“那丁香儿怎么办?这样一来她不是很危险?!” 他们杀了对方这么多人,难保对方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拿丁香儿开刀。 一阵寒风吹过,看着周围满地的死尸,京墨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也来不及多想,赶紧跟了上去。 ** 满院的紫薇花开得正浓,芳香馥郁,甜到甚至有些发腻。 一个黑色的人影忽然便跃下了墙头,朝那依旧灯火通明的房间走去,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房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那人便推门而入,“少爷,失手了。” “人呢?” “都死了。” 闻言,那男子终于缓缓转过身,他年纪大概有三十来岁,长相一般,眉目之间带了一丝书卷气息,倒不像是舞刀弄剑的粗人——他正是这林家庄的庄主林剑宏唯一的儿子林海圣。 他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清茶,这才皱起了眉头,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悦,“怎么回事?” “本来就要得手了,突然出现了两个陌生男子,武功其高,出手救了他们。” “谁的人?” “暂时不知道。” “那还不去查?”林海圣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语气有些严厉。 “是。”那人影领了命便连忙出了房门,霎时间,院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林海圣手握着茶杯,眸光透过半开的窗户,落在屋外的静夜中,静静思索着。 他不过是想取一个小孩的命,半路却杀出这么多碍事的人,让他屡屡失手,难道这真的是天意吗? 缓缓喝完了一杯热茶,将杯子放在桌上,他这才站起身,朝内室走去。 内室的床上,躺着一个手脚被缚,全身被绑的像个粽子一般的黄衣女子。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她不禁扭过脸来,朝着来人的方向,林海圣走到床前,看了她一会儿,弯腰拿出了塞在她口中的布条。 “狗贼,还不快放了姑奶奶!”丁香儿满腹的怨恨得以发泄,第一句话就开始骂他,“你这个孬种,竟然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暗算姑奶奶,有种你放了姑奶奶,咱们单打独斗……废物……日后你全家必定不得好死……” 林海圣见眼前这女子年纪轻轻,一张嘴骂起人却十分厉害,不禁低低笑了,“看来你是还没吃够苦头……姑娘,我们做一个交易可好?你写一封书信让你家少爷把那叫做张茂的孩子交给我,我就放了你,如何?” “呸。”谁知他话音刚落,丁香儿就毫不留情地啐了他一口。 “呵呵,”林海圣抬起衣袖,轻轻擦掉了脸上的口水,眸光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意,他一把捏住了面前女子的下颌,沉声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生气了,所以力道颇大,捏的丁香儿只觉得自己骨头都快被捏碎了,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 “你杀吧,少爷他会替我报仇的……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很好,”见她不肯乖乖合作,林海圣彻底怒了,他忽然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你好像,很在乎你家少爷……你说,若是他明早看到你被先奸后杀,赤身裸体扔在大街上,他会作何感想?” 林海圣这番话确实比什么酷刑都管用,他看到床上的丁香儿的身体明显一僵,脸上露出了一丝恐惧的表情。 她平时虽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是她心里是很清楚女子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的,因为她心中一直爱着京墨,所以才那么讨厌别人碰自己——就连那次女扮男装的暮天悠想要去帮她脱掉湿的衣服,她都下了重手。 若是真被京墨看到她那副样子,她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见她不说话了,林海圣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嘴角不禁轻轻勾起,他又在床头坐下,指腹轻轻抚过丁香儿光滑细嫩的脸庞,“这么一个小美人儿,若是就这样杀了,那多可惜……不如你跟了我?只要你肯对我忠心,我定然不会亏待你,你看如何?嗯?”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丁香儿一脸嫌弃地躲开了他的手,凛然道,“你别做梦了,我家少爷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我是不可能跟着你的。” “哈哈,那你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还会要你?”林海圣说着,一把扯下蒙在她眼前的白色布条,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忍不住惋惜道,“可惜可惜,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却偏偏成了个瞎子,你说你都这样了,你家少爷还会要你吗?现在的你于他来说,不过是个累赘罢了。” 林海圣的话,像是一颗颗铁钉,钉在她的心上,让她觉得胸口生疼,透不过气来。 是啊,现在的她,双目失明,什么都看不到了,她这辈子都会是一个瞎子了,已经配不上京墨了,更不可能连累京墨照顾她一辈子。 “你杀了我吧。”丁香儿的声音明显低沉下来,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恨意。 “杀了你?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弄回来的,你放心好了,现在的你还有利用价值,我是不会杀了你的,”林海圣盯着那双红肿的早已看不出样子的眼眸,又开始继续企图拉拢她,“你若是肯跟我,我立刻就找医术最好的人帮你治好眼睛如何?你可要想好了,时间再拖,你就得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了,连你最在乎的少爷,也不可能再看见了。” 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少爷。 丁香儿犹豫了,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京墨的音容笑貌,那些他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片段,一幕幕在她眼前划过,开心的,难过的,那般真实,让她的心头涌上了一丝辛酸。 一串晶莹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流出,划过她细嫩的脸庞,打湿了枕头。 若是再也不能见到京墨,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只不过想一辈子跟在京墨身边,陪着他,哪怕不能嫁给他,不能当他的妻,只要能在他身边,每天都看到他,能服侍他,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很笨,她什么都不会,做饭能烧了厨房,洗衣服能把上好的绸缎洗烂,除了武功稍微看得过去以外,几乎做什么都不行,可是少爷却从来没嫌弃过她,总是一边骂着她一边去给她做饭,她心里真的很感激。 只要能留在京墨身边,不管什么她都愿意去做,哪怕是让她去背她最不擅长的诗词歌赋,去学她根本学不会的琴棋书画,她也愿意。 说到底,那个叫做张茂的孩子,与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根本没有多大的关系,况且那是他和林海圣之间的深仇大怨,又关他们这些旁人什么事呢? 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认识不过才几天的人牺牲自己的下半辈子? 权衡之后,她忽然就下定了决心,“好,我答应你,我帮你杀了你想杀的那个人,可好?” 第二日,便是林家庄的夺宝大会正是开始之日。 丁香儿不见了,京墨本来也没什么心思参加,但是手头也没什么蛛丝马迹,只能去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同时,他也飞鸽传书回家,让家里的老头子派人过来支援——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趟江湖之行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为了他的小命着想,还是让他爹多派几个人过来保护一下他为妙。 一大早,林家庄庄主林剑宏就站在大门口迎接众宾客了。 这位庄主年龄大概有六十岁出头,长得倒是矮矮胖胖的,颇像个商人,若是不知道他身份,几乎很难将他与江湖人士联系起来。 他长得很是慈眉善目,一张微胖的脸上带着笑意,十分平易近人,言行举止之间却又透出一种自然而然的威严气息。一般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们对自己的平时的活动圈子都很了解,所以想要判定是不是同一类人,只需要聊上几句便可以判断出来。 可是这位林庄主却十分不同。他浑身上下明明透着一种富家老爷的贵气,可是与那些舞刀弄剑的江湖人士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时候却又不显得格格不入。 京墨代表他们一行人上前与林剑宏打了招呼。 那位林庄主听到乐浪京家名号,拉着京墨好生寒暄了一番。暮天悠虽然没去过京墨家,但是从这一路的情况来看,她已经明白了京墨家在江湖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尤其是他爹,年轻的时候似乎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惜京墨这个侠二代太不给面子了,混得还不如他爹,如今也算是老大不小了,还要处处拿着他爹的名号在江湖上混。 正在众人寒暄间,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忽然带了两个小厮来到了门口,正是这林家庄的大少爷林海圣。 他的目光在京墨一行人身上一扫而过,一眼便看到了跟在暮天悠身旁的张茂,他眸光沉了沉,随后便来到了林剑宏身旁,扶了他语气中略带责怪道,“爹,你都站了这么久了,进去歇歇吧。” 林老庄主笑着摆了摆手道,“今日众贵宾光临我林家庄,实在是给足了面子,我在这里相迎自是理所当然的分内之事。” “身体要紧,这门口迎宾就让我来吧,”说着,他转了头,对身后的管家道,“扶我爹进去歇着吧。” “是。” 林老庄主见拗不过他,也就只好听他的话进去了。 京墨等人见此,向他点了点头,算是行礼,便进去了。 此次大会的主擂台设在林家庄的前院。一进去,里面早已摆好了座椅,不少江湖人士已经就座,京墨等人见此,也就找了个地方坐下。 擂台上,盛放着这次的宝贝,众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那几件宝物上,在底下小声议论着。 京墨大概扫了一眼已经就座的人,反正是没几个认识的,其实他行走江湖也不多,以前的大部分日子都是待在帝京享受那种繁华富贵如云的日子,而且他武功也不行,更不存在江湖上的不打不相识这一说。 昨晚那一战以后,对方没有再送来消息,他心中虽然担心丁香儿,却也无奈,只能看看能不能在今日的夺宝大会上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刚入座,视线中突然出现了几个熟悉的人影,原来竟是何自敬一行人,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后,便也一起静静等着夺宝大会的开始。 京墨的目光一直没离那挂在擂台之上的一卷挂轴,正是传说中的那什么王奉的传世之作。那是一副仕女秋游图,泛黄的纸卷上,几个云鬓高挽,穿着齐胸襦裙的仕女栩栩如生,周围的青山绿水环绕,美不胜收,那些仕女的表情十分自然,形态各异,衣袂无风自动,清新飘逸。 其实单从整幅画的构图和作画手法来说,虽然十分不错,但也没有到那种高超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作者的名气太大,所以随便一幅画都能价值连城,但是对于京墨这种不很懂得欣赏书画的人来说,他实在不明白家里的老头子为什么这般想要这幅画。 百无聊赖的等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堂上的座位终于陆陆续续坐满了人,这些人,来此的目的主要有三种,第一种是真的想要抢夺那些宝贝,这些人大都有一定的实力,自然也有一定的名气,第二种则是为了来打擂,毕竟若是能在这种场合打赢某些早已成名的江湖人物,那么自己的江湖名气便可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也就从此一战成名了,而第三种,也是纯粹为了来观看这场盛会,凑个热闹,他们大多包括众江湖人物的亲友团,以及钱多没事干的有钱公子哥赞助商。 京墨本来应该算是第一种,可惜他没有实力,所以就更偏向第三种,虽然家里的老头子要他带那幅画回去,但是说到底,肯定还是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这件事,还是得量力而行。 第一百六十三章 比画 那少年见是个女子上来了,也不多言,笑了笑,正准备鞠躬摆好架势,却听到暮天悠突然说,“久闻天下第一庄的盛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不过,阁下既是天下第一画师,那么若是比武似乎有点不太公平,所以这一局,咱们比画如何?” 此言一出,场下一片哗然,就连那坐在角落里的白衣男子眼中都不禁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意味。 和天下第一画师比画,这是多有自信? 京墨见此,忍不住有些急了,看向坐在一旁的萧辰昊,“她这是疯了吗?比武都比不过,还要比画?” 谁知萧辰昊却一脸悠哉地摇了摇头,笑道,“正是因为比武比不过,所以才要比画,你坐着看就好了。” 白桂自然也是没想到这个陌生的女子竟然向自己挑战画画,一时之间也有些吃惊,但是看面前的女子一脸的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没有推辞,点了点头应下,“好。” 两人准备好后,便立刻有人送上来了文房四宝以及水彩颜料,众所周知,一般传统的绘图大都是水墨画,因此白桂动作十分熟练的铺好了纸,然后拿起毛笔调墨,准备开始作画。 不想暮天悠却站在文房四宝前动也不动,正在众人不解她想干什么的时候,突然有个小厮匆匆而来,递上了一只类似于笔一样的东西,以及一张画板和一张稍厚的白纸。 白桂也十分不解地看着暮天悠在台上支好画板,在画板前坐下,便开始拿着手中那根不是毛笔却又有些相似的笔开始在白纸上画着什么。 原来从京墨和白桂刚开始打的时候,萧辰昊就看出了京墨必输无疑,他本想着等京墨下场了,他就上去会会这个少年,但暮天悠却突然告诉他,自己可以胜过那白桂,不用他上台。 他开始也不解,只是见暮天悠叫了个小厮,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去准备一些东西,后来见她上台,说要与那少年比画的时候,才知道暮天悠是打算上去画画,他有些惊讶,因此此前从来都不知道暮天悠竟然会画画,但是看她一脸志在必得的样子,他便觉得没理由的相信她。 两人在擂台上或急或缓地画着什么,场下的众人却觉得颇为无聊,这作画十分安静,又不像比武那么精彩,跌宕起伏,他们这些人大都不识字,更别说什么懂什么书画了,只好抱着胸坐在场下等得望眼欲穿,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让人十分心烦。 大约过了有大半个时辰,就在场下众人都快要睡着了的时候,暮天悠终于放下了笔,“好了。” 白桂的声音便也接着响起,“我也好了。” 司仪便上场先是拿过白桂的画作,然后又去拿暮天悠的,但是看到暮天悠的画时,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咦?” 坐在场下的林剑宏不禁好奇问道,“怎么了?” “庄主您看。”那司仪便把两幅画展示给众人看,众人这才发现,暮天悠所画的那副画竟然是一副黑白色彩的写实画,根本称不上有什么意境,但是却画的是这擂台现场,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栩栩如生,动作或坐或卧,表情或无聊或不耐,甚至连头发丝都清晰可见,简直可以算是传神。 场下众人的眸光不禁亮了起来,纷纷议论起这幅画,而林剑宏也是吃了一惊,别说那些江湖人士了,就连自诩活了大半辈子,见多识广的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画,他便忍不住抬眸看向了暮天悠,“姑娘这是?” “素描,以朴素的方式去描绘客观事物,并且只用单色的笔触及点、线、面来塑造形体,林庄主,你看我画的怎么样?” “妙妙妙,简直是妙极了,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真实的画,姑娘的画技真是精湛啊。” 暮天悠微微一笑,她平时没有什么特殊爱好,闲来无事也就喜欢画画素描,没想到今日还派上用场了,其实她的素描只能算是画的一般,但是因为在场的众人从来没见过,没见过就没有比较,所以自然觉得她画的极好。 “不敢当,说起画技精湛,天下第一庄的白桂少侠才算得上是真的画技精湛。”暮天悠这句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引到了白桂的画上。 他画的是一幅百鸟朝凤图,用得是传统的水墨画画法,线条勾勒深浅不一,极其随意,却又有条不紊,再用不同颜色的颜料缀上色彩,更显得整幅图构图庞大却十分清晰,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画出这样一幅精细而又繁杂的画,足以见这少年的画工之强,暮天悠心底也暗暗有些佩服。 “还请林庄主鉴赏。”暮天悠十分虚心地向林剑宏鞠了一躬,这在场的人恐怕没几个懂画的人,所以也就只能拜托这位林老庄主了。 “二位画技都十分精湛,要真让老夫说个谁胜谁负,这……”林剑宏也有些为难,因为他真的很难抉择这两幅画到底哪一幅更好点。 “不必了,是我输了,我甘拜下风。”正在这时,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白桂却突然开口道。 暮天悠嘴角微微一扬,她早就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她既然敢挑战被称为天下第一的白桂,自然有她的想法,她连毛笔字都不会写,更别说画水墨画了,但是白桂不一样,她早就料到了白桂看到她的素描一定会认输——一个能画出好的画的人必定是真正爱画之人,而一个爱画之人,自然会对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虚心求教。 “这……”京墨看着场上的白桂竟然自己认输了,心里也十分惊诧,他呆呆地扭过头看着萧辰昊,“没想到暮天悠还有这么一手。” “嗯。”萧辰昊淡淡地应了一声,嘴角微弯,暮天悠这一手,也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眸光不经意从场上众人中扫过,却注意到了角落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那人,坐在那里安静的几乎透明,以至于从开始到现在,几乎没人注意到他。 但是他的目光,是直直地落在场上的暮天悠身上的。 萧辰昊的眸光不禁沉了沉,心里有了一丝警惕,这个男人,是什么来历? “白少侠年少有为,画技如此精湛,实在是令人佩服,其实我俩画的是不同的画,各有千秋,本是不能放在一起相比较的……” 暮天悠本打算谦虚几句,只是她还没说完,白桂就摇着头打断了她的话,“输了便是输了。” 说完,他二话没说地下了台。 司仪见此,不禁看向了林剑宏,见林剑宏点了点头,他便大声宣布道,“还有哪位英雄豪杰想要上来比试一二的……若是没有,那这幅仕女图就归这位姑娘所有了……” 他连着喊了好几遍,场下却是再也没人上来了,于是他便取下那幅画,装在一个锦盒中,由林剑宏上台接过亲手递给了暮天悠。 暮天悠下了台,走到座位上,笑着将那个锦盒扔到了京墨怀里,“你说说,你该怎么谢我?” “今晚请你喝酒去!”京墨喜不自胜地抱着那锦盒如获至宝,想到他爹看见这幅画一定会做梦都笑醒,忽然便又想起了丁香儿。 从昨夜丁香儿失踪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已经托人去调查了,如果不出什么情况,很快就会知道她的下落了,但是现在他只能等。 暮天悠笑了笑,没说话,只觉得这个结果十分的好。 毕竟她打败的人可是人称天下第一的画师。 第一件宝物过后,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夺宝大会第二场便又开始了。 第二件宝物是玉麒麟。 这尊玉麒麟本是清城派的至宝,三十多年前,在一次清城派的动乱中,这件宝贝不知被谁拿走了,从此下落不明,一度在江湖上消失了踪影,直到近几年才传出玉麒麟重现江湖的消息,后来更是不知为何会落在了林剑宏手中,还被当作了此次夺宝大会的夺宝筹码之一。 传说这玉麒麟是打开清城派最高绝密武学《无相神剑》的必需的机括之一,清城派在几十年前也算得上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派,门下弟子众多,自那次派中出现大的动乱之后,派中的几大重要人物都过世了,余下的弟子死的死逃的逃,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门派也就此没落了。 经历了重建之后,现在清城派算是在稳步发展中,新任掌门一心想要恢复清城派往日在江湖中的辉煌地位,所以在重建的同时,也到处探听玉麒麟的下落,希望能打开派中最高绝学《无相神剑》,以此来震慑群雄。 何自敬心里十分清楚这次自己身上的担子任重而道远,他在派中也算得上是元老级人物之一了,此次掌门人把此等重任交给他,足可以见对他的重视程度,所以他不能让掌门失望,必须将玉麒麟带回派中。 司仪简单介绍了玉麒麟的背景之后,便退下了台,等待众人上台打擂。 场下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大都落在了何自敬身上,众所周知这玉麒麟的宝贵之处,可是却没有一人知道那最高武学到底藏在何处,更别提怎么打开它了,就算打开了,怎么去练同样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何自敬看了场上众人一眼,率先上了台。 有几个不知名的江湖人士也轮番上了台,只是十招之内就被何自敬解决得干干净净,只得灰溜溜的下了台。 台下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这清城派的剑法果然是名不虚传。 见此,那与何自敬一起的少女不禁十分高兴,拉了莫谷风的衣袖兴奋道,“师傅的剑法果然厉害,师哥你说是不是,若是咱们什么时候也能达到这种程度就好了。” 莫谷风轻哼了一声,算是应答,心中却不以为然,若是师傅肯教他,他自然可以练到这种地步,但是师傅不教他们的话,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坐在一旁的尹平见莫谷风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不禁想起他昨夜出去后很晚才回来,忍不住问道,“谷风,你昨晚去哪里了?” “回师叔,我昨夜被师傅骂了之后心里觉得郁结,就去散了散步。”他与那人约好了,自然不可能将那人暴露出来。 尹平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何自敬一连打败几人,招式却丝毫不乱,反而十分从容,场下众人虽有心夺那玉麒麟,却也忍不住在心中掂量着自己有几斤几两,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再上台应战。 就在台上的气氛一度冷了下来时,突然一男子飞身上了台,长身玉立,谦恭有礼道,“清城派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苏某倾慕已久,特来向何大侠讨教几招。” 这人一上台,台下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众人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暮天悠见状,心中好奇,便问京墨,“那白衣男子是谁?怎么台下这么大反应?” “他是林家庄的镇庄之宝之一,江湖人称玉剑公子苏净智,此人剑法极高,现在既然上了台,只怕何自敬也不一定能赢得了他。” “他既是林家庄的人,又为何上去争这宝物?” “我哪儿知道,兴许人家就是想要这玉麒麟呢,这次大会又没有说林家庄的人不能上台打擂。” 暮天悠转念一想也是,便坐正了身子,因为看场下众人的神态,她就知道接下来有一场好戏可看了。 高手对决,总是令人激动又期待的。 何自敬见苏净智还是上了台,心中也忍不住一沉,他此次前来,谁都不怕,心里最担心的便是苏净智会上台与他争这玉麒麟,没想到现在还真成了这样。 苏净智的剑法,在江湖上是十分有名的,否则也不会被人称为玉剑公子。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剑,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像刚才那般轻敌了,哪怕是他拼尽全力都不一定能赢得过此人,若是不小心露出了什么破绽,定然会被一招击败。 相比起他的谨慎,苏净智则显得淡然的多,他先是面带微笑地和何自敬打了招呼,然后就从容不迫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这才拔出手中的剑,脸上微微一笑,道了一声,“承让了。” 话音还未落,何自敬便觉得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苏净智竟然就已到了他的面前,手中的剑更是直直朝他刺了过来。 他连忙握紧手中的剑,使出一招流星赶月,隔开了苏净智的剑刃,同时直攻他的下盘。 习武之人,必先练好稳固的下盘,才可能开始进一步的修习,所以下盘是习武之根本,也是比武时打乱对方阵脚的最好攻击位置。 苏净智明显看出了他的意图,连忙收回剑,一一挡回了他的进攻,将自己的周身护的十分周全,堪称滴水不漏,别说伤他分毫,就连打乱他的阵脚都不能。 台下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台上两位高手比试,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两把剑被武得生风,直化作了两道白光,交织在一起发出铮铮的金属碰撞声,让人眼花缭乱。 暮天悠也看得十分起劲,目光一直随着台上二人的身影移动,努力想要看清他们的招式,却发现自己就算再在怎么努力还是无法看清。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台上两人就已经过了五十招以上,速度之快,让人咋舌,根本无人看得清他们的招式,只能看到他们俩打成一团。 苏净智见双方的比武陷入了胶着状态,心中开始有些着急了,若是一直这样比下去,那…… 正在他有点不耐的时候,忽然发现何自敬不知为何手中的剑忽然慢了半拍,胸前露出了一处破绽。 他想都没多想,抬起手腕,剑身一凛,便直指何自敬的膻中穴。 眼看着他的剑就要刺到何自敬了,何自敬却无法抽身来护着自己,台下众人不禁惊呼一声,这样看来,竟是苏净智要赢了。 苏净智眸光忽然便闪过了一丝杀意,本来说好规则是点到为止,他手中的剑居然没有往后收的意思,反而是用尽了全力直指何自敬而去。 “净智!”就在他的剑尖已经快要触到何自敬的衣服时,台下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喝。 苏净智不禁一晃,回过神来,手中的剑也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他抱歉地笑了笑,动作优雅地收回了剑,弯腰行了一礼,“承让了。” 台下的莫谷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一拍桌子,大叫了一声,“太厉害了。” 尹平见他这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谷风!” 莫谷风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大喊出了心声,连忙低下了头不语,心中却是忍不住窃喜起来,昨夜他就见那人武艺高超,现在方知他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玉剑公子苏净智,这样的人物竟然肯教自己剑法,看来自己离出人头地之日不远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陷阱 何自敬见此,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只好也收回了剑,回了苏净智一礼,铁青着一张脸下了台。 天意如此,他也无可奈何了,没想到此番还是无法将玉麒麟带回去,掌门想要复兴清城派的宏愿,只怕无望了,他虽然恨,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输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萧辰昊见何自敬沉着脸下了台,握着手中的茶杯,用略带深意的眸光打量了他几眼。 何自敬也算是个习武大半辈子的人了,按道理说,他刚才不可能出现那种低级错误,竟然把自己的大穴暴露在敌人面前,给敌人可乘之机。 尹平见何自敬脸色十分难看的回到了位上,原本皱起的眉头不禁皱的更深了,“师兄,你刚才为何……” 何自敬摆了摆手,示意尹平不要再说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刚才突然就恍了一下神,手腕突然之间抬不起来,剑招便漏了半拍,给了苏净智可乘之机。 尹平叹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剑,站起身道,“我去。” 无论如何,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拿到玉麒麟,所以想尽办法也要将玉麒麟带回派中。 谁知何自敬却出手拦住了他,“那苏净智的剑法已臻化境,就连我都没把握胜他,你若上去了,不过又是落败,还让人看我清城派的笑话,笑我清城派无人罢了。” 尹平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但是他心知何自敬的话虽然说得难听,却是事实,他的剑法远不如何自敬,既然何自敬都败给了苏净智,他又怎么可能赢呢? 想了想,他只好又坐下,十分懊恼地拍了下桌子,“唉,真是可恶。” 本以为有师兄在,玉麒麟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却没想到,那玉剑公子的剑法却名不虚传,当真如此高超,看来真是他们轻敌了。 司仪见此,忙不迭地上了台,“各位还有谁想上来一试的……若是没有,那这玉麒麟就归苏公子所有了……”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台的,众人心中都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跟苏净智完全就不是一个水平上的,只怕上去还没过上十招就得灰溜溜地下台来,既然如此,还是别丢这个脸了。 萧辰昊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坐在角落的白衣男子,他心中隐隐觉得,此人很不简单,可是他来这里却又不像是为了来夺这几件宝物,因为他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丝毫想要出手的意思。 或许是萧辰昊探究的目光过于强烈,那白衣男子便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萧辰昊还是感觉到了那人的目光,没有敌意,但是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他心里忽然很想弄清楚那个白衣男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在场的所有人,就只有那个白衣男子,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虽然那人并没有做什么,甚至除了他以外几乎没人注意到那人。 那白衣男子似乎轻轻笑了一下,没错,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萧辰昊能感觉到他轻笑了一下,随后他站起身,转身走出了大堂。 这空档,苏净智已经抱了玉麒麟下了台。 “今天的赛程到底为止,现在时辰不早了,该是用午饭的时间了,请大家移步前往后园,我家庄主在园内设下了午宴,宴请众位豪杰,下午将会组织大家去城中好玩的地方游玩,明日一早,大会第二场正式开始。” 司仪在台上说完这番话,众人便都纷纷意犹未尽地涌出了大堂,朝后院而去,准备去吃午饭了。 要说这位林庄主就是会做人,组织了这等大会不说,还提供住宿饭食,最最人道的是,竟然还带大家去玩,这简直就像是出来旅游一般,暮天悠现在算是多少有些明白为何这位林庄主会在江湖上享有盛名,这么多人来捧他的场了。 京墨自从拿到了那幅画,就一直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要说他心里唯一记挂的,那就是丁香儿了,除了这件事以外,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开满了鲜花。 暮天悠忍不住去拍了下他的头,“走了,去吃饭了。” 京墨这才飘飘然的起身,怀中仍然抱着那锦盒,口中念念有词道,“你说我回去了要让我爹赏我点什么呢?” 暮天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拉起萧辰昊和张茂就要走,只是她腿还没踏出去,忽然便有一道身影来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原来竟然是白桂。 还没等她说话,白桂就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姑娘,我想拜你为师,还请你收下我。” 暮天悠哑然无语,忍不住扭头看向了萧辰昊,她原本以为这小子是对自己认输一事反悔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是来拜师来了。 “我不收徒,再说这种东西其实也很简单,再说你的画已经画的很好了,不需要我教。”暮天悠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去扶他起来。 “你若不收下我,我就不起来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作画方法,还有你今天所用的笔,是你自己发明的么……请你一定要收下我……” 暮天悠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她今天只是想要帮京墨赢了那幅画,却没想到还这般阴差阳错地收了个徒弟,而且还是天下第一庄的徒弟。 正在她准备答应下来的时候,却没想到萧辰昊冷冷替她回了一声,“不行。”说完,拉着她绕过了白桂。 ** 何自敬并没有去后园吃午饭,自从下了台后,他就直奔房间,回去收拾行李,准备走人。 “师兄。”尹平见他满脸阴云,虽然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但是还是忍不住道,“这次的事,乃是天意,你也不用太过于自责了,唉,天要亡我清城派。” 何自敬依旧不语,只是顾着收拾自己的行李。他也十分想不通自己当时在台上为何会突然就晃了下神,但是事已至此,输了就是输了,那么多人看着,他也没有话说,如今既然拿不到玉麒麟,就赶紧收拾东西回去吧,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正在此时,莫谷风方才回房,一回来,看见自家师傅在收拾东西,他有些傻眼了,连忙上前道,“师傅,您这是在干什么?” “看不到为师在收拾东西吗?去叫你师妹赶紧回来把东西收拾好,咱们今天下午就出发回清城派。” “这怎么可以?!”莫谷风一听何自敬的话,惊呼出声,苏净智昨晚才答应教他剑法,不过教了他才一招,现在就要走了,那他的剑法去哪里学? 昨夜本来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今日知道了他竟然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玉剑公子,而且亲眼见他打败了自家师傅,莫谷风高兴都来不及,只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上天终于舍得垂怜他了,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放过? “为什么不可以?”何自敬见他反应这么大,心中起了疑,眉头也忍不住拧成了一块,“谷风,你老实告诉为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了?” “没有啊,”莫谷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连忙否认道,“我哪有什么事瞒着师傅您老人家。” “那就快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走。” “可是师傅,林庄主说了今天下午还要组织咱们出去游玩呢,况且明天不是还有比武吗……我们难道不看完就这样回去……” “放肆!”何自敬见他语气中竟然是乐不思蜀,不想回去了,不禁怒了,“为师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好得不学,竟然学着人家贪图享乐!” “我没有!”见何自敬发火了,莫谷风不禁也觉得十分委屈,“徒儿只是觉得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没什么要紧事,何必那么急着回去……” “我没你这个徒弟!你给我滚出去!”何自敬见他不仅不认错,还要强行辩解,心中的怒气不禁更甚,手指指着门外大声吼道,“我不想看见你,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看着自家师傅气得差点没上手打他,莫谷风不禁也来了脾气,“好,我滚!” 师傅就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永远都是这有被骂的份,他真的很不明白,既然如此,师傅还把他留在自己门下干什么。 是了,师傅需要的只是一个出气筒,平时可以给他端茶递水跑腿打杂,不生气了还可以对他发火,拿他开刀,反正他是徒弟,师傅再怎么骂他都可以,他若是敢顶一句嘴那就是欺师灭祖。 心中越想越觉得郁闷,他只觉得自己真的不想再回清城派,也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莫谷风一肚子牢骚来到后园时,众人早就已经开吃了,园内热闹不已,喝酒的,聊天的,埋头吃饭的人到处都是,各个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容,他顿时觉得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过得十分悲惨,每天都过着这种憋屈的日子,从来就没人关心过他,没人想过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正想着,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一看,原来是苏净智,正递过一杯酒,笑盈盈地看着他,“莫兄弟,谁又惹你生气了?” 莫谷风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愤然道,“还不是我师傅,今日明明是他技不如人输给了苏公子你,他心里却觉得当众丢了人,所以十分不痛快,拿我开刀。” 苏净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眸光中染上了一层深意,他四下看了看,笑着凑到了莫谷风耳边,轻声道,“莫兄弟,我们旁边说话去。” 说完,他转身便走,莫谷风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跟在他后面。 两人离开了热闹的午宴现场,苏净智带着他左拐右拐,来到了昨晚初次见面的院内。 如同昨夜一般,院内的紫薇花开得正盛,阳光普照下,花团锦簇,美不胜收,一走进来,便仿佛置身于花海,让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似乎再多的烦恼愤怒都能瞬间消散了。 莫谷风不解他带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苏净智笑而不语走到屋内,拿了两把剑出来,将其中一把递给了他,“昨晚只教了你第一招,今日教你第二招流星赶月,也就是今日在台上我用来打败你师傅的那招。” “好啊!”莫谷风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但是没过几秒,眼神又立刻黯淡了下去,“可是我师傅说今天下午就要走了,所以我,恐怕是没办法和苏大侠你学习剑法了。” “今天下午就走,为何这么着急?”苏净智吃了一惊。 “我也不知道,所以刚才还为这事和师傅吵起来了,可是师傅他铁了心要走,我也留不住他。”说着,他将苏净智伸出的手推了回去,“谷风多谢苏大侠的一番厚爱了,只可惜我没有这个命。” 苏净智听他这么说,眸光闪了闪,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好了,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我教你那招流星赶月吧。” 莫谷风听他还要教自己,一想也觉得不学白不学,遂接过他手中的剑,拔出来,跟着他一招一式的学了起来。 “左腿微弯,右手手肘打直用力,将剑刺出去……不对,不是这样,你要这样刺出去……”苏净智十分耐心地帮他纠正了许久的动作,最后终于有些忍不住道,“莫兄弟,你师傅平日是怎么教你剑法的?你的底子虽然颇好,但是基本动作却都不得要领,就连这用剑去刺的方式都不对……” 莫谷风一听他这话,不禁泄了气,一把扔了剑,坐到紫薇花下的石桌旁生气道,“他怎么教我的?他根本就没教过我什么……我入派也已有几年了,他却连一套雨打飞花剑都还没教完我……他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徒弟,只是装装样子敷衍我罢了……” 苏净智听着他这番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禁走到他面前道,“雨打飞花剑,那不是清城派的入门剑法吗?” “是啊,可是师傅他就连入门剑法都不肯好好教我,更别说其他的剑法了。”说着,莫谷风想起自己一片黑暗的前途,不禁更加垂头丧气了。 “你练来看看,我帮你瞧瞧你可是哪里练错了不得要领。”苏净智说着,将手中的剑递给了他。 没错,雨打飞花剑是清城派的入门剑法,却也是清城派的代表剑法之一,何自敬今日和他比试时,用得就是一套雨打飞花剑,这套剑招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实则变化无穷,若是能从中悟出其规律,则可以演变出无数种招式来,要想破解招式就更加难了。 “第一招,九品莲台,第二招,幻眼云湮,第三招,乾坤一转……”莫谷风一边说着,一边把何自敬教给他的剑法一招一式练给苏净智看,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没想起来,苏净智不过才教了他两招剑法。 苏净智十分认真地看着他将雨打飞花剑练了一遍,在脑海中将那剑法牢牢记住了。 “师傅就只教了我前二十招,后面还有六招,他说我现在的水平练不了,所以就让我先练好前二十招。”说起这件事,莫谷风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失落。 见他脸色不太好,苏净智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莫兄弟,你以后就按照我教你的方法练下去,有朝一日,一定能成一代大侠的……” “真的吗?”听到他的鼓励,莫谷风的眼中总算是又出现了一点光亮。 “当然了,你还这么年轻,况且又有天赋,只要有人在一旁指导,自己再多多练习,日后必定是人中龙凤。” “可是谁指导我呢?我师傅他又不肯。” “不管怎样,你去求你师傅在这里多住几天,好让我把这套剑法传授给你了,然后你才能回去慢慢自己练习。” “嗯。”苏净智的一席话,更加坚定了莫谷风的信念,“苏大侠,你对我真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了。” “何必说这么客气的话,咱们习武之人,都是惺惺相惜,看到你这么好的苗子却无人指导,我心里也颇为遗憾,所以才会想要教你的……你在这里也耽误挺久的了,还是早点回去吧,不然你师傅找不到你该担心了。” “他巴不得我早点消失,又怎么会担心我呢。”想起何自敬刚才骂自己的一番话,莫谷风心里忍不住又觉得十分不满,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师傅,竟然还没有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对自己好,这是何等的可笑。 “怎么会呢,他是你师傅,就算有时候骂你,肯定也是说的气话,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记住,别和他说我教你剑法的事,不然被他知道了,我就不能教你了。” “我知道的,苏少侠你放心吧。”莫谷风感激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只觉得苏净智不仅武功高强,人还没有一点架子,对人也特别温柔。 目送莫谷风离开后,林海圣才从屋内出来,一朵紫薇花悠悠从空中飘到了他的脚边。 “刚才那套剑法,都记下了吧。” “回少爷,记下了。” “那么事不宜迟,今晚就动手吧。”说着,林海圣嘴角微扬,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上了脚边的紫薇花。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来龙去脉 莫谷风一边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边寻思着,无论如何不能这么快让师傅离开,他得等苏净智把那套剑法给他教完,他才能回去。 回到房内的时候,尹平,何自敬以及小师妹三人都已经收拾好行装在等他了。 见他回来了,何自敬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这孽徒不知道回来了呢。” 一听师傅竟然叫自己“孽徒”,莫谷风心中又涌上了一丝怒意,只是想到自己的计划,他才强忍着没有顶嘴,走到何自敬面前,好声好气道,“师傅,我们就在这里多待几日吧,反正那么早回去也没什么事,您何必……” “别说了,咱们现在就走!”何自敬一听他这话,不禁又火冒三丈,恨不得将他拉过来狠揍一顿,“你若是觉得这里的日子安逸,你可以留下不走,我何自敬从此以后便当作没有你这个徒弟!” 说完,何自敬直接拿起包袱就气冲冲的出了门,尹平见此,责备地看了莫谷风一眼,连忙追了出去。 “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傅的脾气,何必要铁了心惹他生气呢?”小师妹有些不知所措,叹了一口道。 “没错,我就是铁了心了。”铁了心了要在这里学完这套剑法再走,玉剑公子苏净智亲授,这种机会可不是哪里都有的,哪怕是被师傅责罚也好,他必须要抓住这机会。 再说何自敬气冲冲得出了房门就直奔大门而去,莫谷风这等忤逆的弟子,他是真的想将其逐出师门,但是想到他毕竟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忍。 “师兄,你就别生气了,谷风这孩子还小,不懂事,他常年在派中清修,不曾见过这世间繁华,此次下山被这红尘眯了眼也是情有可原的……”尹平跟在他身后,还一直不停在帮莫谷风说好话。 自家师兄,尹平是了解的,何自敬虽然平日脾气暴了些,也经常会责骂莫谷风,但是却是真心待他,想要培养他,所以才会恨铁不成钢,严格要求他。 “习武之人,若是贪恋红尘,又如何能够静下心来清修,肩负起复兴光大我清城派的重任呢。”何自敬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他这辈子几乎都是奉献在武学上了,已经快要五十来岁了,却依旧孑然一身,连妻儿都不曾有。 人生,想要得到什么就肯定要失去什么。 他懂这个道理,所以他才选择了这样一条艰辛的路。 可是莫谷风,显然不能像他这般刻苦清修,早知这样,倒不如早些放手,任其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吧。 两人正说着,迎面忽然走来四个人影,为首的人正是萧辰昊。 “原来是何大侠。”何自敬多少算是救过他们一次,因此见面打个招呼也不算过分。 何自敬正在气头上,脸色不太好,因此只是向他随意点了下头,算是回礼,便从他身旁匆匆而过。 萧辰昊见其一脸不悦,像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这还不明白,肯定是因为输给了苏净智呗。”京墨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摇着手中的扇子,一脸悠哉道,“那玉麒麟本就是清城派的至宝,这次他们肯定是为了夺回玉麒麟的,却没想到没能得逞……要我说啊,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就是自诩清高,不做鸡鸣狗盗之事,若是换成了我今日没拿到那仕女图,我就打算趁着夜深人静去偷回来的……”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暮天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四人越走越远,说话声也渐渐消失了,走在前面的何自敬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突然想到,京墨所说的何尝不是一个办法呢? 与光复本派相比,即使他一人身败名裂,又有何不可呢? “师兄?”尹平见他突然停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有些不解,“你这是……” “咱们回去吧,明天一早再走。”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原路返回了房中。 下午,林老庄主命人包下了城里最大的戏园子,请大家去看戏,暮天悠一向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于是便与萧辰昊二人留在林府中,京墨本来是很喜欢凑热闹的,但是现在丁香儿下落不明,他也没心情出去玩,便也留在了府中等探子打听回来的消息。 房间里颇为无聊,萧辰昊便带着暮天悠和张茂在林家庄内散起步来,也好顺便看看这座建筑面积颇大的宅子。 廊腰缦回,雕梁画栋,水榭亭台处处可见,这座庄园内的布置并不比京中的富家老爷的府邸差多少,由此也可看出林老庄主丰厚的家底。 三人在庄内漫步,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林剑宏,这位林庄主是个极其热情好客之人,聊了几句,便邀他们去湖心小筑一聚,也可顺便避避暑。 推辞不过,一行人就只好应了林剑宏的邀请,跟着他一路到了庄内的后花园。 这湖心小筑是用竹子搭建而成,风景颇好,能将后园的整个湖光山色一览无余,夏日的风掠过湖面,吹在脸上虽有一丝热气,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几人入座后,便有下人端上了瓜果,沏上了茶水。 一番寒暄后,林剑宏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张茂身上,他看了张茂几眼,只觉得这孩子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是?” “哦,这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说来十分可怜,他父母妹妹在一夜之间被灭了口,只剩下他一人,如今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我们怜他,又担心他的安危,便带着他一起上路了。” “竟有这等事?”林剑宏听了之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十分严肃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了坏事之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愿如此。”暮天悠点点头,可是这世上又有多少坏人依旧逍遥法外呢? “唉,老夫本来也有一个孙子,若是还活着的话,也该像这位小兄弟这般年纪了。”林剑宏又看了张茂几眼,心里忍不住一阵遗憾。 “怎么?”林剑宏的话勾起了暮天悠的兴趣。 “老夫的长子,爱上了一个贫苦百姓家的女子,非要娶她为妻,当时老夫极力反对他们的婚事,犬子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带着那女子远走高飞了。” “林老庄主,虽然这是您的家事,但是我忍不住要说几句了,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贫贱富贵本不是人能选择的,既然他们是真心相爱,又为何不能在一起呢?您这般棒打鸳鸯,确实有些不够人道了。” 林剑宏听了暮天悠的话,忍不住苦笑道,“老夫后来想通了,派人去接他们回家,可惜为时已晚,犬子和其妻在逃跑的路上遇上了山洪,葬身泥石之中,尸骨无存,就连老夫那不到一岁的孙子也一起没了性命,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不已,可惜再后悔又有什么用,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 暮天悠看了身旁的萧辰昊一眼,默然不语,这世上多少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她和萧辰昊二人实属幸运了。 “唉,贱内去世得早,只留下犬子和老夫二人孤苦伶仃的,犬子又先老夫而去,老夫真是没脸见黄泉之下的贱内啊。”林剑宏一边说着一边摇头道,这件事是他这辈子所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他虽有万贯家财,又能如何,依旧换不回爱子的一条性命。 “那今日坐在林庄主身旁的那位年轻少爷是……”听林剑宏这么说,萧辰昊想起了今日坐在他身旁的那个年轻男子,若是他没记错,那人好像正是这林家庄的少庄主。 “你说海圣啊,那孩子也是命苦,从小身体就不好,被父母遗弃,贱内有次上街见他可怜,便把他带回家抚养成人,他身子弱,只能终日用药材调养身体,到现在都还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听了这些事,暮天悠不禁唏嘘不已,众人都只觉得这林家庄财大气粗,林老庄主在江湖上威望颇高,却不知道这庄内的事说起来也是让人伤心。 “海圣他身子不好,是以已过而立之年却仍未娶妻,更无子嗣,若是他哪日不小心去了,老夫可怎么活,这林家庄以后又怎么办?”想起这些事,林剑宏就满脸愁容,这些事多年来一直压在他的心口,他日思夜想,却也想不出一个周全之计。 他也曾想过再寻一个孩子,认他为义父,以后将这林家庄的家业交给其打理,无奈寻了几年,却也始终没有找个合适的人选。 说起这件事,见林剑宏一脸凄苦之色,暮天悠忍不住宽慰他道,“庄主你人这么好,上天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多想反而无益。” 见现场气氛有些沉重,林剑宏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本来是庄内之事,一不小心聊起来就说过了头,若是影响了二位的心情,还请不要见怪。” 说完,他便扯开了话题,二人又聊了一番,萧辰昊又问了一些问题,待到日头逐渐西斜,三人才起身辞行。 带着张茂回了房中后,萧辰昊又把暮天悠单独叫出去,两人又在院中散了好一会儿步,正当暮天悠百无聊赖,不明白萧辰昊为什么要叫她出来时,萧辰昊却忽然开口。 “假如,我是说假如,林庄主的儿子当时不曾去世,你说事情会是怎样?” “什么会怎样,不曾去世,当然是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了……”暮天悠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问这个问题,“等等,你的意思是……” “没错,假如,当初林庄主的儿子以为林庄主还是要执意拆散他们,所以制造出他们一家发生意外去世的假象,实则带着妻儿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隐居起来……” “你这是哪里来的假如?” “你难道没觉得,张茂长得有点像林庄主吗?”他从第一眼见到林剑宏时,就隐隐觉得其与张茂眉眼之间颇有些相像,虽然差别有点大,但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一些痕迹的。 经过萧辰昊这一提醒,暮天悠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道,“所以说,张茂他爹,其实就是林庄主的儿子,所以他当时见到我们得时候显得有些拘谨,是因为怕我们是来抓他们的人。” 萧辰昊点点头,“这样,也就可以解释张茂一家为何会惨死,以及凶手是谁了。” “凶手是谁?”暮天悠听到他这么说,立即瞪大了眼睛,却还是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想想,林老庄主既然已经后悔,那么自然想接他们回家,若是他们回来了,那首先受到威胁的会是谁?” “你是说……”暮天悠惊呼一声,却还是忍住了没把那个名字说出口。 没错,就是身为少庄主的林海圣了。 他早已知道了林剑宏的亲生儿子其实还活着,并且知道他们藏身哪里,所以才会派人去杀了他们,并且还一直想要杀了张茂斩草除根,原因就是他担心有一天林剑宏找回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么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一个病秧子,没有子嗣不说,还随时可能没命,若是林剑宏的亲生儿子回来了,并且还带回了子嗣,那他必定会被弃如敝履,在这林家庄内再也无地位可言。 “那张茂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虽然这一切都只是假设,他们并没有什么证据,可是暮天悠心中隐隐觉得,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想到张茂现在就身处林家庄内,而杀他全家的凶手就在他身边,暮天悠不禁心中一惊,立刻便拉了萧辰昊往回走,“我们必须保护好张茂,然后想办法揭穿林海圣的真面目,让林庄主和张茂相认!” 萧辰昊有些哭笑不得,这一切不过都是假设罢了,他们手中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觉得这样一想,整件事情就比较能解释得通了,没想到暮天悠还真是把假设当真了。 两人回到房中,京墨正在房中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张茂则是比他安静地多,独自找了一块僻静之处,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他到底能看懂多少。 “该死的,这些人办事越来越没效率了,这又半天过去了,却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你别担心了,我们已经知道是谁抓了丁香儿了,而且,能够确信丁香儿现在肯定是没事的。”她甚至能确信,丁香儿就在这座林家庄内,只是到底被关在哪里,看来还需要她和萧辰昊今晚夜探一下林家庄,去打探一下才能得出结论。 “谁?!到底是谁?!老子要杀了他,竟然敢绑架我的丫鬟!”京墨一听暮天悠的话猛然间便来了精神。 “现在不能告诉你。”京墨这人实在太靠不住,若是现在告诉了他,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打草惊蛇的事,到那时,再想救丁香儿就难了。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京墨十分不满意,“那可是我的丫鬟,你们都已经知道了真相,竟然还不快点告诉我,让我去救她。” “你就消停点吧。”暮天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若是让你去,可能丁香儿这辈子都救不出来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京墨仍是一直缠着暮天悠告诉他真相。吃过晚饭,暮天悠便等着夜幕降临,然后乔装打扮一下却夜探林家庄——这样的事听起来似乎是挺不错的,刺激又神秘。 与此同时,何自敬也已经在心里计划好了今晚去偷那玉麒麟,他下午特地去考察了下林家庄的地形,独自在心里盘算着,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毕竟这事不管做不做得好都是不光彩的事,万一失败了,那必定身败名裂,他一人身败名裂就好,没必要拉着别人一起下水。 何自敬改变主意,最高兴的莫过于莫谷风,他下午本来绞尽脑汁在想着该怎么说服自家师傅多留几天,没想到他点子还没想出来,就见何自敬又提着行李回来说不走了。 吃过晚饭,又过了一会儿,何自敬说自己要出去散下步,便提着剑出门了。 而莫谷风也跟着他后脚出了房门,时间不多,所以他必须抓紧,让苏净智赶紧教了他,虽然苏净智没说让他今天晚上也去。 夜幕降临,林家庄内便纷纷点起了灯笼,一时之间,庄内灯火通明,宾客所住的别院内人声鼎沸,热闹如集市一般。 暮天悠也准备换衣服前去夜探林家庄,却没想到还没开始换,就被萧辰昊制止了,“你不许去。” “为什么?” “我去就好,你乖乖带着,保护好张茂,万一今晚有人想要杀他怎么办,现在既然知道了凶手就在身边,那就更该多长几个心眼。” 暮天悠本来想表示抗议,但是一想到萧辰昊说得要保护张茂,她转念一想,觉得也挺对的,张茂的安危如今比什么都重要。 第一百六十六章 跳进黄河洗不清的罪名 何自敬下午早就已经打听好了苏净智在林家庄的住处,因此一入夜,他就找了个地方换上了夜行衣,提着剑直奔苏净智的别院而去。 院内空无一人,黑灯瞎火的,倒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现在不过才刚入夜,那苏净智怎么可能这么早就歇下了? 恐防有诈,何自敬并不急着进去,而是悄悄溜进了院内,躲在墙角,耳朵贴在墙壁上听了好一会儿,确定屋内无人之后,又从地上捡了一个小石头从窗口扔进去,等了一会儿,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机括转动的声音,这才将窗户打开一个更大的缝隙,跃进屋内。 屋里确实空无一人,也不知道那苏净智去了哪里,何自敬将窗户合上,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屋内这才有了一点光亮。他直奔屋子内室而去,开始翻箱倒柜,那玉麒麟并不是小件的物品,而且又很珍贵,因此必定是盛放在锦盒之中。 何自敬在苏净智房中一切顺利,找了没多久,就找到了玉麒麟,他想都没多想,直接抱上玉麒麟就出了苏净智的房间,却不知道,暗中有个人始终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前脚刚踏出院子,两个黑衣人便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何自敬虽然吃了一惊,但几乎是立刻就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剑与那两人厮杀成一团——他本来也没想到今晚的盗宝之路会如此顺利,所以解决两个人是绰绰有余。 那两人的武功似乎并不怎样,与他交手过了几招之后便败下阵来,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否则等到来人更多,那他就逃不掉了,因此打败了那两人后,转身便跑,那两个黑衣人见此,连忙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林剑宏正从书房回自己的别院,他吃过晚饭后,又和众江湖人士聊了一会儿,又去书房处理了一下日常事务。 “庄主,这个月各大商铺的情况也不太好,您看……”管家跟在他身后,向他汇报着情况。 不说别的,单是这偌大的林家庄内两百多个奴仆,每月的工钱都要好几千两银子,再加上府上日常七七八八的开支,包括这次举办夺宝大会所需的经费,一切都得用庄内财政来补贴。 林剑宏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管家不要说了。 他年事已高,精神大不如从前,身体也越来越不好,每天要操心的事那么多,再加上各商铺的收支情况,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别的富家老爷,像他这个年纪,早就已经退休赋闲在家,每日种种花,养养草,把所有的事务都交给儿子打理,安享晚年了,可是这林家庄里里外外的事,却还是需要他一手操持。 林海圣身体不好,平日他也不敢让其去各大商铺视察,甚至不敢过多让其为这些事劳心费力。 世人皆觉得他家大业大,有权有势,过得安稳自在,谁又知他每天有多辛苦操劳呢? “待到大会结束,把各商铺的掌柜聚集到庄内开个会议,让他们详细给我汇报一下情况。” “是,庄主。” 两人一路往前走着,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一抹黑影闪过。 那黑衣人密切注意着两人的动静,紧跟他们身后,待到他们进入别院范围内时,突然便握紧了手中剑,俯身朝那两人冲了过去。 林剑宏一只脚刚踏进别院内,忽然便觉得身后有一阵疾风袭来,他连忙扭头一看,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已经一招贯穿了身后管家的胸口,露出半寸长的剑刃上,鲜血正一滴滴落在地上。 握着利剑的手猛地往后一拔,带出几滴血珠溅在了林剑宏脸上,他眼睁睁看着管家的身体顿时像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瘫软下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连一声惨叫都不曾发出。 “你……”脸上的血珠似乎还有淡淡的温度,林剑宏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那人穿着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露出的双眸中露出了一丝杀气,他二话不说,提剑便朝林剑宏劈去。 林剑宏既然身为林家庄庄主,自然也是会些武功的,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人中豪杰,可惜自从置下了这么大的庄子以后,大部分时间精力都花在了经营商铺上面,武功也渐渐落下了,再加上他现在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若论起武功,还真是打不过那些年轻人。 一般的江洋大盗杀人放火莫不是为了一个“财”字,可是这黑衣人却二话不说,直接提剑向他扑过来,明显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来的。 林剑宏心中有点慌乱,但他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面上仍强装镇定,不等那剑来到他面前,他忽然就飞起一脚,将那剑刃踢向了一旁。 黑衣人反应极快,还不等他站稳,立刻便又握剑横劈向他。 林剑宏手中没有兵器,眼前的对手剑招又十分凌厉,避是避不开了,情急之下,他竟伸出了肥厚的手掌去挡那横劈而来的利剑,将其牢牢握在了手里。 手心传来一阵剧痛,血水顷刻便从他的指缝间涌出,那黑衣人见状,一脚踢向他的膝关节,他顿时就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膝盖狠狠磕在了硬石板上。 还不等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那黑衣人手腕发力,将手中的利剑用力一挥。 只听“噗”的一声,一块血肉模糊的肉块落在了几米开外的地上,竟是林剑宏的半个手掌。 林剑宏再也忍不住,捂着鲜血直流的手趴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因痛苦扭曲不已,月光下,他看着眼前犹如修罗一般的黑衣人,想说些什么,可是身体传来的剧痛让他全身哆嗦着,竟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发出。 那黑衣人走近林剑宏,使出了一招幻眼云湮,直直刺向了他的要害…… “什么人?!”正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喝,那黑衣人见此,却不逃跑,而是转过身,又使出一招乾坤一转,大漠飞沙,残阳照雪……竟都是清城派的雨打飞花剑的招式。 首先赶来的人,乃是在附近游玩的江湖人士,听到有打斗声,便都赶了过来,此时见有人竟然行凶,都纷纷摩拳擦掌冲了上来。 那黑衣人和他们过了三四招,见人已经越来越多,都聚集过来了,也不恋战,飞身一跃,轻轻松松跃上了房顶,往下一跳,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快追!”赶来的人群便气势汹汹地追了上去,余下的人扶起倒在地上的林剑宏,这才发现他躺在血泊中,已经气绝身亡。 那黑衣人跑了没多久,便看到在一颗梧桐树下,站着一个青衣男子,朝他点了点头。 他心下明白后,便立刻躲进了黑暗中,闪身进了一间房屋内。而那青衣男子,也在他消失后,转身走了。 没过多久,就见一个黑衣人从长廊下匆匆而过,竟然是何自敬,他一边逃一边往身后看着,确定没人追过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没等他放缓步子,他就听到前方似乎有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而来。 他心中一惊,不明白突然间怎么会来了这么多人,正欲逃跑,却发现人群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甚至连房顶上都是,他竟然已经无路可逃。 “抓住他,给林老庄主报仇!” 那些人口中纷纷喊着他听不懂的话,如洪水一般涌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暮天悠一行人闻声赶到的时候,林剑宏的别院中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林剑宏已经被人搬进了房中放在床上,他右手只剩半个手掌,血肉模糊,衣服上满是血迹,身上也都是利剑划过的伤口,而那张慈祥宽厚的脸上,双目紧闭,已经没了气息。 “到底是谁,竟然下此毒手!” “一定要抓住那凶手将其千刀万剐!” “林老庄主为人宽厚一生,不想老了却死于非命,那天杀的凶手,死后一定下地狱!” 房中挤了一大堆人,多是这次来庄上参加夺宝大会的江湖人士,见此情景,各个都是义愤填膺,只恨不得将那凶手抓来千刀万剐。 “让开,让开!”京墨拨开这些来看热闹,但却一点用都没有的人群,来到床前,先是检查了林剑宏的伤势,又翻了他的眼皮,趴在胸口听了他的心律,这才起身对房中的众人道,“你们都先出去等,记住小点声,别吵了,林老庄主或许还有救。” “真的,你说林老庄主还有救?” “他一个小毛孩子懂什么,林老庄主明明都已经咽气了,他又不是大罗神仙,还能让人死而复生不成?” “就是,就是……” 京墨一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不仅不配合自己,还敢质疑自己的水平,不禁猛地把自己手中的扇子往地上一扔,气得跳脚道,“老子行医救人的时候你们都还在娘胎里呢,都给老子滚出去,出去!” 说着,他竟然开始动手往门外推人。 众人见他发火了,纷纷起着哄,陆陆续续出了房门外,京墨把门紧紧闭上,这才消了些气道,“这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我爹可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当年我爹悬壶济世的时候,只怕他们爷爷辈的都还没出世呢……” 暮天悠闻言,瞥了他一眼,要说京墨他爹悬壶济世,她是相信的,可是这关京墨什么事,他爹是神医又不代表着他是神医,再说就他这样子,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医术的人。 “你看什么,连你也不相信我?!我告诉你我可是从小就和我爹一起望闻问切,会治上百种疑难杂症的人……”京墨见连暮天悠都不相信他,不禁更加恼火道。 “行了行了,凭本事说话,你若真能把林老庄主救活,大家自然就信你了。” “救就救,你看着,”说着,京墨坐到床头,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保心丸喂林剑宏服下,这才扶起了他,“小昊子,你来帮我扶好他。” 萧辰昊便十分配合地过去扶住了林剑宏的后背。 京墨也不再说话,开始帮林剑宏打通任督二脉,根据刚才检查的情况来看,林剑宏不过是陷入了假死罢了,他定是在紧紧关头,知道自己性命不保,所以拼死封住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现在若是能帮他打通经脉,让他呼出最后一口气,自然能够让他活过来,他身上的伤势如何不敢保证,首先能留他一口气在,这样才能继续下面的治疗。 暮天悠便带着张茂在一旁看着京墨不停地在林剑宏身上的各个穴道拧来拧去,神情颇为认真,十分像那么回事,没过多久,他就忙得满头大汗了。 泛黄的烛光下,室内人影温馨,室外却突然传出了一阵大声的喧哗,吵得人耳膜都快要被震破了。 暮天悠皱起眉头听了一下,原来是凶手抓住了,众人正在口诛笔伐,破口大骂他。 京墨此时正到紧要关头,屋外的人却吵得他无法静心凝神,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精美的黄色绢布摊开,布上竟然都是一寸多长的银针。 这是行医之人随身必带之物,就连他这个不行医的人也不例外。 他手心都渗出了细汗,只能放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才伸手捏了一根银针,努力镇静下来,让自己的手指不要颤抖,行医救人是个技术活,万一哪一步做错了,那就成了害人了。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救只留了一口气的人,之前也不过是坐在十岁那年,看他爹试过一次,所以心中根本一点底都没有,若是他这一针下去,不小心扎错了地方,那林剑宏就真的得去黄泉路上了,到那时,他就成了杀人凶手了。 想到这一点,京墨还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林剑宏的脖子,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银针刺进了林剑宏的皮肤内,缓缓深入,扎入他的喉管。 房内的所有人,就连暮天悠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那根银针一点点没入林剑宏的喉中,京墨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力道,一边仔细观察着林剑宏的反应,心中越来越焦急,因为林剑宏竟然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难道是他做得不对? 可是他记得很清楚,他爹当初明明就是这样做的,难道是他忘了哪个十分重要的步骤吗? “动了!”暮天悠看到林剑宏的手指动了一下,突然大叫一声,差点没高兴地蹦起来。 京墨被她这突然一吼吓得手一滑,差点将手中的银针整个插进去,他忍不住抬头怒道,“你吼什么吼?!给老子安静点!” 暮天悠见他竟然敢吼自己,正想说什么,转念一想他现在是在救人命,也就懒得和他计较了。 林剑宏果然有了一点反应,京墨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看了一下银针的深度也差不多了,遂缓缓拔出了针。 就在他将针拔出的那一刻,明显感觉到林剑宏呼出了一大口气,他心中一喜,知道是将其救活过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躺在床上的林剑宏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有气无力,但是至少,他真的活过来了。 “厉害,厉害!京墨你太厉害了!”暮天悠忍不住拍手高兴道,没想到京墨在紧急关头还是挺靠得住的。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声惊叹声,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议论声。 京墨再也忍不住了,走到房门前一把打开了房门,大声吼道,“你们吵什么吵,林老庄主需要休息!” 他话音刚落,站在人群中身着青衫的林海圣眸光闪了闪,望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苏净智。 苏净智显然也是没料到,眼中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而众人的目光,此时都落在那个被围在中央,一身夜行衣的人身上。 刚才扯掉了他的面纱,才发现原来竟是何自敬。 “清城派号称名门正派,没想到却也背地里干这种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勾当。” “就是,贼人,林老庄主待我等这么好,你怎么忍心伤他性命?” “杀了他给林老庄主报仇!” 何自敬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扣上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帽子,他憋着早已涨红的脸,忍不住说了一句,“谁杀人了,谁杀人了!” “林老庄主现在就躺在屋内,你竟然还不承认,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我没杀人,没有!” “那你手中的是什么?”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何自敬怀中所抱的玉麒麟上。 “玉麒麟是我偷的,可是我没杀人!” “陈兄弟,你说,你们赶到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我们来的时候看到这贼人正对林老庄主行凶,他看到我们不仅不跑,还和我们过了几招。” “那时他蒙着脸,你怎么知道是他?” “错不了,因为他使得剑法正是清城派的雨打飞花剑,今日他在场上与玉剑公子比武,众人都是看到了的,人虽没瞧见,但是会这雨打飞花剑的除了清城派的人还有谁?” 第一百六十七章 神秘男子 正在众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人群突然被拨开,跑出来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他一把抱住了被围在人群中央的何自敬,痛心疾首道,“师兄!” 何自敬脸色铁青,仍然无法从现实中回过神来。 他只不过去了一趟苏净智的房间,盗了玉麒麟,怎么突然就成了罪大恶极,忘恩负义的杀人凶手? 虽然偷盗也是江湖正派人士十分不耻之事,但是为了清城派的未来,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是现在呢,现在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玉麒麟虽然到手,却被人抓了个现行,现在更是被莫名其妙扣上了一项莫须有的罪名。 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 “师兄!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尹平十分痛心地摇晃着他的肩膀,“我清城派现在在江湖上的地位虽然不如从前,但是一直自诩是江湖正派,你怎么做出这等辱没师门的事呢?” “我糊涂,是我糊涂了……”何自敬被他摇晃着才终于回过神来,面对众人的指责和灼灼的目光,他终于醒悟过来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干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但是我没有杀林老庄主,真的,我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抓住了尹平的胳膊,又用急切的目光看向聚集在别院中的围观群众,“你们相信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事到如今,你竟然不知悔悟,还敢狡辩!”不知是谁突然大喝了一声,围观的人群便都纷纷附和起来。 “杀了他,给林老庄主报仇!” “不能放过他,要让尝尽人间痛苦。” “对,不能放过他……” 什么叫做人言可畏,这就叫做人言可畏。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林海圣和苏净智此时却根本没心情管何自敬的事,他们一心想的是,林剑宏是否真的被救活过来了。 林海圣使了个眼色,苏净智立刻心下了然,两人连忙从人群后面绕到了京墨一行人身边,低声道,“京少爷,您刚才说我爹他活过来了……是真的吗?” 暮天悠有些怀疑地看了林海圣一眼。这两个人是刚到现场,可是他们第一件事却不是直奔房内——尤其是林海圣,被杀的可是他爹,他却一点都不着急,这不奇怪吗?反而是现在,这两个人才反应过来。 京墨挑了挑眉,正欲回答他们俩,就听到林海圣急切道,“算了,我自己进去看吧。” 说完,就急匆匆地走进了屋内,苏净智也连忙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暮天悠和萧辰昊相视一眼,萧辰昊立刻心领神会地跟着那两人走进了屋内。现在所有人都聚集在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何自敬身上,若是心怀鬼胎的真是这两人,那让他们这样进去见林剑宏实在太危险了,难保他们不会真的把林剑宏给杀了。 林海圣和苏净智二人进了房间里,果然看见林剑宏躺在床上,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止了血,半块手掌也被纱布包了起来,他躺在床上,虽气若游丝,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却是还有一口气在。 林海圣见状就要伸手去扶他,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林剑宏的身体,就已经被挡了下来。 “林老庄主现在需要休息,还是不要打扰他吧。”十分平淡的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命令。 林海圣不禁抬眸看向隔开了自己手的萧辰昊,四目相对之下,萧辰昊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厉。 他隐约觉得,萧辰昊一行人似乎是知道些什么的。 “我只不过是担心我爹的安危而已,这位公子何必这么谨慎,像是防贼一般。”见萧辰昊没有放手的意思,他只好先收回了手,有些尴尬道,语气中的“我爹”二字咬得极重。 “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有些事,谁知道呢。” 林海圣原本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室内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苏净智见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连忙打圆场道,“老庄主平安无事就好,少爷,我们先出去吧,看看怎么解决外面清城派的贼人。” 与此同时,屋外也十分热闹。 “你们杀了我吧。”茫然过后,何自敬突然变得十分镇静,他的目光平静地在众人身上扫过,“想杀就杀吧,反正我也已经身败名裂,不在乎多加一条杀人的罪名。” “师兄!”尹平听到他竟然都已经自暴自弃了,脸上表情只差潸然泪下了,“师兄,没做过的事怎么能认呢?我相信你绝不是那种会出手伤害无辜的人……你不是的,你们相信我师兄,他真的不会的!” “我们亲眼所见那黑衣人当时所用的剑招是雨打飞花剑,除了清城派的人,还有谁会这剑招?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我们还能错怪了你不成?!” “对啊,怎么会错怪了他……” “不可能的……” 就在众人义愤填膺,十分不相信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又传来了一声大喝,“你们就是错怪了我师傅!” 众人便纷纷扭过头去看,这才发现说这话的竟然是莫谷风。 不等众人开口说话,莫谷风就走出人群,径直走向了何自敬,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何自敬面前,“师傅,徒儿不孝,已经没脸见您了。” 事到如今,他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从听到师傅被抓的消息,匆匆赶到现场以来,他一直隐在人群中不敢出声,因为他终于渐渐有些明白过来,这一切的原因,竟然都是因为他。 是他,让师傅被奸人陷害。 他觉得自己后背发凉,连站出来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这种欺师灭祖,背叛师傅的行为,他很怕自己会当场被师傅逐出师门。 所以他一直沉默着,直到他看到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坚毅无比的师傅,竟然情绪面临崩溃,平日里对他和颜悦色,关爱有加的师叔竟然痛心疾首,他终于想通了,他必须站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做错的事,怎么能让别人给自己背过呢? 何自敬十分惊讶,他没想到这种时候,站出来的人竟会是莫谷风,正欲训斥他,让他站一边去,不要被卷进去,却忽然听莫谷风痛苦道,“是我,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竟然将我派的剑法练给了玉剑公子看,师傅,徒儿真是对不住您……徒儿竟然让您蒙受了如此不白之冤,您,您杀了我吧,我绝对不会多说一句怨言……” “你说什么?”尹平听了他的话,整个人脑子里犹如五雷轰顶,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根本不敢相信他的话。 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有自己能够在江湖上占领一席之地的绝密武功,为了不被对手仇敌寻出破解之法,所以一般根本不能轻易示人,而本派的弟子将本派武功传授给别人,更是坚决不予许的。 “徒儿知错了,那玉剑公子苏净智说徒儿是可造之材,要交徒儿一套绝世剑招,徒儿以为师傅是故意不想好好教我,所以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他说我剑招练得不对,便让我把师傅平日里教剑招练给他瞧瞧是哪里的问题,我便练给他看了,没想到他竟然是别有用心,早就打算好了一切……”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尹平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平日里,莫谷风在他眼中的印象是虽然不听管教了一些,但是人心眼绝对不坏。 可是他没想到,莫谷风竟然为了一套剑招,背叛了自己的师傅,出卖了清城派。 这样的叛徒,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按照派中的清规戒律,是要何自敬这个当师傅的亲自清理门户的。 “是真的……师叔,我是混蛋……” 莫谷风话还没说完,尹平就已经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力道之大,他身体被带的一歪,竟然摔倒在地上。 “你自行了断吧,我们清城派没有你这种叛徒!”尹平的语气再也不如平日那般温柔了,而是冷得让人生生打了个寒颤。 “师叔,我知错了,”莫谷风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了尹平的大腿,痛哭流涕道,“我真的已经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要找那玉剑公子苏净智,我要和他对质,还师傅一个清白,苏净智,你这狗贼,滚出来……” 当苏净智和林海圣从屋内出来时,莫谷风突然噌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指着苏净智恶狠狠道,“你快说,你骗我说要教我剑法,所以骗我给你练了清城派的雨打飞花剑,然后你用来陷害我师傅……你快和他们解释清楚,还我师傅一个清白!” 苏净智一脸错愕,随后脸色稍缓,带了一丝不解笑道,“这位少侠,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好像没有说过话吧。” 莫谷风愣住了,他看着站在远处一脸淡笑,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的苏净智,忽然明白了自己到底是有多蠢,自始至终,苏净智不过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棋子,利用他罢了。 明明那苏净智才是罪魁祸首,可是他竟然能装的这般逼真,像是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一般,一脸无辜。 “你这狗贼!”莫谷风忽然觉得怒不可遏,他大叫了一声,握起拳头便朝苏净智凶神恶煞冲了过去。 围观的不明真相的群众瞬间都惊呆了,不明白这突然演得是哪一出,但是见莫谷风气得都红了眼,恨不得杀人的眼神,都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苏净智见此,嘴角闪过一抹冷笑,他只伸出了一只手,便挡下了莫谷风的攻势,将莫谷风的拳头拦了下来,让其根本动弹不得。 “这位少侠,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苏净智笑着说了这句话,看向莫谷风的眸光中却满是讽刺之色,那眼神,明明是在说,你能奈我何? 没错,他能耐苏净智怎样呢?打又打不过,人家仅凭一只手就能拦下他,如今苏净智打死不认账,他又能拿苏净智怎样呢? “行了,你们师徒别再演戏了!” “就是,苏公子本就是林老庄主收下的人,他怎么会做出这等杀害主子的大逆不道之事,定是你们这些人,想为自己开脱罪名,所以便想栽赃陷害苏公子。” “就是就是,你们做错了事还毫无悔改之意,可恶。” 一时之间,院中又满是讨伐清城派之声,局势偏向了苏净智一边,根本毫无回旋的余地。 苏净智见此,嘴角浮上了一丝得意地笑容,这种结果,才是正常的。 “众位英雄豪杰有目共睹,清城派何自敬为了盗走玉麒麟,对我林家庄林剑宏老庄主下毒手不说,如今被人抓了现行还不肯承认,公道自在人心,众位英雄豪杰都是心存侠义之人,恳请众位做主,还我一个清白,更要给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林老庄主一个交代。” “对,抓住他们,让他们给林老庄主下跪认错。” “对,抓住他们!” 围观的群众纷纷挽起了袖子胳膊腿,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就下手将这几个罪人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舆论直接倒向了一边,暮天悠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本该有回旋的余地的,可是现在围观的群众都被苏净智的话所蛊惑,失去了辨别是非的能力,再这样下去,只怕何自敬师徒今日真的难逃一劫。 她不禁抬眸望向了萧辰昊,期待萧辰昊能想出什么办法,但是却见萧辰昊也一脸沉重之色。 何自敬心知自己今日已经完蛋了,忽然反应过来,趁着众人气势高涨之际,连忙把手中的玉麒麟塞给了尹平,低声急促道,“师弟,我派光复重任就交给你了,我今天的下场是我咎由自取,但是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将这玉麒麟安全带回派中!” 说完,他用力推了尹平一把,大叫一声,“快走!” 众人见他们竟然在商量着逃跑,不禁纷纷朝他们一拥而上,整个局势,霎时间便失去了控制。 正当何自敬已经认命,闭上了眼睛,等待葬身这些人手中的时候。人群中忽然飘出了一条白色的缎带。 那缎带犹如有生命一般,从众人身旁的空隙中灵活穿梭着,来到了何自敬的身边,然后柔韧却又十分有力的缠上了他的腰。 只微微一用力,那缎带便带着何自敬飞出了人群中,那些气势汹汹地围观群众居然扑了个空。 众人不禁纷纷朝那缎带的主人看去,只见一个一身白衣胜雪,头戴斗笠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在了众人身后,将何自敬拽到一边后,那条白色的缎带便又十分乖巧迅速地收回了他的衣袖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迅速到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见此,苏净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缎带本就是柔软之物,若想要灵活使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强大的内力和手劲才能操控,到如今,江湖上也只听说过一人能将缎带使用的出神入化,莫非,这人是…… “居然还有同伙!”众人扑了个空,不禁更加怒火中烧,瞬间矛头都指向了那白衣男子,纷纷朝着他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空中突然刮起一阵疾风,在场的人几乎都还不曾看清,就见两个小童已经挡在了那白衣男子的身前,将那白衣男子牢牢护在身后。 “是他们!”看到那两个小童,暮天悠忍不住惊叫出声,原来这两人,竟然就是那夜在长生桥下帮助他们脱困后立刻就消失了的人。 那么,那位被他们护在身后的人,自然就是他们俩的主人了。 见是两个小童,没有一人将他俩放在心上,只是下一秒,院中就响起了一阵哀嚎声,那些冲在前面的人手都还不曾碰到那两人的衣衫,就已经被打翻在地,甚至没人看到他们到底是怎么出手的,虽然他们只有两个人,四只手四只脚,但是却让人觉得有无数只手无数只脚打在他们身上一般。 “少庄主,”苏净智的脸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他不禁抬眸看向了站在身旁,眉头紧皱的林海圣,“这些人……” “八卦六十四掌。”林海圣虽然身子极弱,平时也没不能过多习武,但是武功秘籍他却是看了不少的,两个小孩子,却能在一瞬间打倒一群习武之人,这实在太过于可怕。 地上满是痛苦哀嚎之人,其他人见状也不禁吓了一跳,脸色顿时变了,像是见鬼了一样看着那三个人,腿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林海圣见此,知道自己必须出面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了,林剑宏如今卧床不起,他就是整个林家庄的管事之人,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若是他在不出言阻止,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都住手吧。”林海圣高声喊了一句,走下青石板台阶,众人便纷纷自发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他目光平视着那戴斗笠的白衣男子,一步步缓缓走近,最后在五六米之外停了下来,“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第一百六十八章 澄清 别院内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林海圣以及那个神秘的白衣男子身上。 等了片刻,却不见那白衣男子的回答,气氛不禁有些尴尬,林海圣正准备耐着性子再问一遍,却忽然听那白衣男子开了口,“清风,明月。” 声音十分好听,轻柔中又带着一丝男性特有的嗓音,落入耳中,暮天悠竟觉得隐约有种熟悉感。 那两个小童便立刻微微弯腰,恭恭敬敬地听候他的差遣。 “把那雨打飞花剑的前二十招练给在场的众英雄豪杰看。” 这话一出,苏净智心中猛然一惊,听这白衣男子的意思,竟是那日偷看了莫谷风的剑法套路? “是。”那两个小童应了一声,摆好起式后便一招一式练了起来,“第一式,九品莲台,第二式,幻眼云湮,第三式,乾坤一转,第四式,大漠飞沙……” 何自敬和尹平二人看着那两个小童所练的剑法,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们无法想象,清城派这套雨打飞花剑到底已经被多少人偷学了去,尤其是这三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连身份都不清楚的神秘人,竟然也会清城派基本剑法之一的雨打飞花剑。 两人便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一旁早已呆若木鸡的莫谷风。 或是他们的目光太过于严厉,连莫谷风都从惊呆中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跪倒在他俩面前,举起手义正言辞起誓道,“师傅,师叔,你们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受苏净智那贼人蛊惑练了一遍,除此以外再也没练给别人看过,若是我敢欺骗你们,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永堕轮回,不得超生。” 何自敬挣扎着便要起来,尹平连忙扶了他,两人一起站起来,看着月下那两人熟悉的武功套路,如今就这般被演示在众多英雄豪杰眼前,何自敬长叹了一声,摇着头道,“天要亡我清城派啊。” 如今这套入门剑法已经被公诸于众,日后他们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那白衣男子虽然看起来像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想要救他们,帮他们洗脱冤屈,但是他现在这种做法,又明显没有考虑到清城派的立场。 “师傅,师叔……”此时此刻,莫谷风方才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下了多重大的弥天大错,他连忙挪到何自敬面前,想要去抓他的衣角求饶,“师傅,徒儿知错了,您……” 他话还没说完,何自敬便毫不留情地扯开了自己的衣角,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你背叛我清城派,我绝不会再认你当徒儿,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我清城派的人了,而我自己,也毁了清城派的名声,不配做你的师傅,你走吧,以后出去不可以清城派弟子自居,否则我必定亲自清理门户。” 说话的空档,二十招雨打飞花剑也已经练完了,那白衣男子复又开口道,“众位现在看到了吧,并不是只有清城派的人,才会这套雨打飞花剑。” “呵呵,”苏净智刚开始虽然心里因为吃惊有些慌乱,但是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他想好对策了,“既然阁下这么说,那就是说你这两位徒儿以及你自己也可能是凶手咯?” 那白衣男子见他反咬一口,却并不回答,反而轻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苏净智总觉得那笑声中带着几分对自己的嘲讽,不禁有些怒道。 “玉剑公子的嘴上功夫比你的剑法可是厉害多了。” “少废话,没有证据就少血口喷人,否则就连你一起抓起来。”这人过于镇定自若,总让人觉得心中有些不安,苏净智觉得还是早些把他收拾了为好,只是他身边的两个小童就已经这般厉害了,再加上他刚才操纵缎带那一手,还不知道他本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深,所以也不可贸贸然出手。 “证据么?”那白衣男子语气中带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突然便抬眸看向了站在人群中的京墨一行人,朗声道,“京公子,你的侍女现在就在林少庄主的房中,你要不去看看?” “丁香儿!”京墨一听这话,脑子一蒙,随后二话不说便朝院门外奔去,萧辰昊便也跟了上去,留下暮天悠带着张茂站在原地。 “净智!”林海圣见此,心中大惊,若是真让他们现在去救出了丁香儿,那他的所有计划都要被揭穿了,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苏净智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他连忙飞身便向京墨与萧辰昊冲去,企图阻止他们。 感觉到身后有劲风袭来,萧辰昊立刻便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利剑,只是还不等他回头迎战苏净智,就有一条白色的缎带横亘在他与苏净智之间,灵活地缠上了苏净智的胳膊。 苏净智胳膊发力,用力一拽,本想将那白衣男子扯过来,却没想到那缎带十分柔韧,他用力一扯,竟又扯出了好几寸,缠上了他的身体,他整个人脚下步子不稳后退了好几步,而那男子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暮天悠也忍不住对这个神秘的白衣男子刮目相看,她白天是亲眼见识了苏净智的武功的,而这个白衣人却能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上,足可见其武功之高。 月光下,那白衣男子一身白衣胜雪,夜风拂动他的衣袂,宛若谪仙,萧辰昊见暮天悠看那白衣男子的目光中竟然有几分钦佩,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从这个白衣男子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心中就隐隐觉得不太喜欢这个人,此时见他竟然出手相救自己,心中更是冒出了一股无名之火。 “走!”京墨自然没想这么多,见有人相助自己,他一把拉了萧辰昊就往林海圣的别院而去。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二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丁香儿现在怎么样了,若是林海圣虐待她了怎么办,所以他一定得要去救出丁香儿。 苏净智已经多年没被人当众给过难堪了,不禁觉得又羞又恼,他眼睛瞥到了身旁一个人随身所佩的剑,便毫不犹豫地抽了出来,直奔那白衣男子而去。 没等他靠近,那两个小童便又挡在了白衣男子身前,将其好好地护在身后,苏净智虽然想杀了那白衣男子的心都有,却只能看着他站在距离自己几尺远的地方,无法再碰到他的一片衣角。 院中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净智以及那两个小童身上,林海圣心知已经阻止不了京墨他们了,等到他们找到丁香儿,那么他也就此身败名裂。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从小身子就弱,指不定哪天就死了,这么多年以来,虽然林剑宏视他如己出,待他极好,但是他是知道的,林剑宏一直都想再收养一个儿子,日后将林家庄传给别人,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若是林家庄有了新的少庄主,他失去了地位,身子又弱,到那时林剑宏也不再偏爱他,他以后将要过怎么样的日子可想而知。 而在不久之前,他得知了一个更加惊人的内幕,林剑宏的亲生儿子竟然没死,还好好地活在人世上,不仅如此,还娶妻生子了,这若是被林剑宏知道,林剑宏必定二话不说就会把他们一家人接回林家庄,连继承人都不用找了,直接交给自己的亲生儿子。 所以他只能派人去杀了他们一家人企图灭口,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了暮天悠一行人,打乱了他的计划,留下了林剑宏的亲孙子。暮天悠一行人一直守在张茂身边,他无从下手,他便只好改变了自己的策略,趁着庄上这几日人多眼杂,借刀杀人解决了林剑宏,好让其不能与张茂相认,而他就作为林家庄唯一的少庄主,就能名正言顺的接受林家庄。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下去。 张茂没死也就罢了,林剑宏竟然也没有死。 他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杀意,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他忽然转身进了房内,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必须现在立刻马上解决了林剑宏。 屋内烛火明亮,林剑宏就静静地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想都没多想,就直接扑了过去,就在他手快要碰到林剑宏的时候,空气中突然发出“嗖”的一声,一枚锋利的匕首破空而来,擦过他的手腕,割破了他的血管,鲜红的血液顿时顺着他的手指流了下来,濡湿了床上的锦被。 “束手就擒吧,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冰冷的声音,正是暮天悠。 林剑宏握着自己手腕,鲜血不停地从他指缝间渗出,他却毫不在乎,眸光落在了不远处掉在床上的匕首上。 只要能拿到那个,在林剑宏的喉咙上狠狠割上一刀…… 看着他眸光中的杀意,暮天悠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本想给他一个机会,没想到此人却是冥顽不灵,死到临头还不肯束手就擒,她也不能再手下留情了,遂冲上去,狠狠一脚将林海圣踹翻在地。 屋外,苏净智和那白衣男子的两个随从已经过了有几十招了,却仍旧不分上下,但是他心中十分清楚,只要那白衣男子一出手,他必输无疑。 与此同时,京墨和萧辰昊也已经到了林海圣的院中。 丁香儿双手双脚被缚,躺在床上,听到有人踹门而入的声音,不像是林海圣回来了,她心生警惕,大喊了一声,“谁?” “丁香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京墨激动地难以自抑,立刻奔进了内室。 “公子?!”听出京墨的声音,她不禁也喜出望外,本来以为要再过些日子才能见到京墨了,没想到这么快。 “我来救你了!”京墨一边说着,一边匆匆解下缚在她身上的绳子。 “公子……”虽然只分别了十二个时辰不到,但是此时此刻,感觉到京墨熟悉的气息,她只觉得像是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到他了。 “没事没事,本公子来救你了,看我等下把那个贼人打成乌龟王八蛋……”京墨说着便去解蒙在她眼睛上的布条。 他的手刚碰到丁香儿的脸,她就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一把抓住了京墨的手。 “怎么?”京墨不解只是碰了她一下,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走吧。”丁香儿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不肯让他解下自己眼睛上的布条。 “为什么?” “公子,丁香儿以后不能服侍你了,你、你好生珍重……”说着,她便撇过头去,不想再面对京墨。 如今她已经成了一个瞎子,只会连累京墨,需要他照料,成为他的累赘罢了。想起京墨在酒楼里说得那番话,既然他无心和她在一起,她又有什么理由再继续待在京墨身边,让他照顾自己呢? “你说什么呢!”京墨听到她的语气中满是难过,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丁香儿,不禁也有些怒了,一把掰过她的脸,逼着她面朝着自己,“你看着我!” 说完,还是伸手要去解她眼睛上的白布。 “不要!”丁香儿忽然大叫了一声,一把推开了京墨,她不愿意让京墨知道她已经成了一个瞎子的事实,因为这件事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接受,她又怎么能让京墨知道呢?! 京墨措不及防,被她一把推倒在地,看着她满脸惊慌的样子,心中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站起身,二话不说,一把按住了她,“让我看你的眼睛。” “不行……” “给我看!”京墨见她还要挣扎,忽然怒吼了一声,死死地按住了她,直按得她骨头生疼。 解开了那白色的布条,丁香儿那双原本又大又圆的漆黑眼眸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窝被腐蚀的一片红肿,看起来甚至有些骇人。 不知是心疼还是愤怒,他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在江湖上最为人不耻的下三滥招数,可是林海圣居然使了这么阴险卑鄙的手段。 “公子……”感觉到京墨搁在她脸上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哪怕是刚开始的剧痛,都没让她的心像现在这般难受。 京墨忽然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紧紧的,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中,安慰着她的同时,声音中带了几分绝狠,“乖,没事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我要让伤害你的那些人生不如死!” 林剑宏的别院中,苏净智已经被制服了,暮天悠也将林海圣五花大绑起来,扔在了众人面前,林家庄的下人虽然想出手帮忙,但是一来对方人多势众,二来现在搞不清楚状况,老庄主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他们也不敢贸贸然出手。 “诸位江湖上的朋友,清城派的何自敬师徒虽然偷盗在先,为人所不耻,但是这林家庄的少庄主林海圣与玉剑公子苏净智狼狈为奸,竟想假借他人之手杀害林老庄主,如此大逆不道的弑父行为,实在是天理难容,幸好林老庄主福大命大,如今虽然昏迷不醒,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我等自来到林家庄以来,受到林老庄主的厚待,此次他遭此大难,我们又怎能袖手旁观?因此,我提议先将这两个贼人关押起来,待到林老庄主醒来之后再自行决定要如何处罚他们,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说这话的是暮天悠,林剑宏不省人事,林海圣又被抓,如今这偌大的林家庄真是连一个可以站出来说话的人都没有,林剑宏虽然家财万贯,在江湖中也有一定的地位人脉,但是落到今日这种地步,不免有些凄凉。 历史上有无数弑父弑兄夺皇位的事迹,然而这种事并不止发生在皇室贵族中。越是大的家族,亲情反而越是淡薄,人一旦被利益权势蒙蔽了双眼,就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是林剑宏的可悲之处。 在场众人虽然不知道这个突然蹦出来说话的女子是何许人也,但是现在的情况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了,便也纷纷散了去,最后只留下暮天悠和林海圣苏净智,何自敬师徒,以及几个关心林老庄主伤势的人。 折腾了许久,已经是后半夜了,天上的皓月爬上了空中又开始落下,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暮天悠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站在院门口的白衣男子身上。 她想了想,朝那人走了过去,“今夜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不知阁下可否留下高姓大名?” 那白衣男子透过那层斗笠的薄纱,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许久,却一句话都没说,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一般。 心里忽然涌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看着那斗笠下的模糊轮廓,暮天悠脑子一热,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男子听了她这句话,像是怕被她看出什么一般,忽然转身就走。 目送着那抹背影消失在了黑暗中,暮天悠只觉得自己心中又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可是她又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 礼物 暮天悠和京墨一行人在房内守了林剑宏一夜。 自从出了帝京以来,暮天悠和萧辰昊几乎没好好睡过觉。京墨也早已把丁香儿哄睡着了,可是他自己却一夜无眠。 天亮的时候,他把萧辰昊叫出了房外。 晨曦的微光透过云层,渐渐照亮了整个天际,新的一天终究还是来临了。 清晨的风带了一丝凉意,两人站在屋外,看着远方的天际,京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本来打算带你们游山玩水,在外面多走走看看的,可是如今丁香儿情况不太好,我必须尽快带她回家,让我爹替她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恢复她的视力,她还年轻,若是就此瞎了,下半辈子要怎么过呢?” “嗯,那我们天亮之后就启程吧。”这次管的闲事到此为止也差不多了,林剑宏虽然还在昏迷中,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又找回了自己的亲孙子,以后可以爷孙二人共享天伦了,也算是一个圆满结局。 “那就这样决定了,等到天亮了,我们就出发回乐浪,回去之后,我带你去游我们那边的风景名胜,保证让你乐不思蜀,再也不想回帝京了。”一想起要回家,而且还是带着萧辰昊一起,京墨难免有些兴奋。 “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何还要长居帝京?”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总会腻的,就想你一日三餐吃同一道菜会腻,几年如一日对着同一个人会腻……都是一样的道理。” “不会。”没想到萧辰昊却十分肯定地出口反驳了他的话,“如果是真的爱,又怎么会腻?” 时间越久,多的越是熟悉,越是相濡以沫的默契和眷恋。 “懒得和你说了。”京墨见他一副说不通的样子,撇了撇嘴,“可是我一回家,我爹肯定就又要逼着我娶妻了。” “唔,这倒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娶个娘子了。” “可是我爹给我找的那些都不是我喜欢的啊,每次一回去他和我娘就逼着我去相亲,我都快吐了。” “那你就随便挑一个,日久生情,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喜欢了。” “少说风凉话了,你怎么不随便挑一个。” “我已经有了。” “……”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整个城镇也从寂静的沉睡中醒了过来,街上也开始出现了人影。 暮天悠在房中的软榻上小憩了一会儿,天亮了,一行人便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把张茂以及林剑宏托付给林家庄的人以后,便启程离开了这座城镇。 丁香儿的眼睛受了伤,刻不容缓,早一分回到乐浪就多一分复明的希望,因此他们必须快马加鞭赶回去。 早晨的太阳刚刚升上天空,城门缓缓开启,暮天悠一行人便已经骑着马出了城,马蹄飞扬,扬起一层尘土,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了几个淡淡的影子。 这一走,便是一天。 快到日暮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一处边关,这里没有城市的繁华热闹,有的只是漫天的黄沙,呼啸的狂风,以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苍凉之景。 四人在崖上勒马,放眼望去,看到不远处也有一个小镇,遂决定先去镇上歇息一晚,待到人和马都休息好了,明日一早再赶路。 到了镇上,找了间客栈开好房间,四人便一同出去吃饭。 这次,京墨则是不管走到哪里都好生把丁香儿护在自己身后,此番让丁香儿受了这等苦,先不论他自己心中的愧疚,回到家肯定又是得挨爹娘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再者,若是丁香儿的双眼真就从此失明了,那他这一辈子良心都会受到谴责。 想到这些,望着满桌子的饭菜,也觉得索然无味,实在没有胃口。 “怎么?”萧辰昊极少见京墨愁眉苦脸,吃不下饭的样子,忍不住敲了敲桌子把他从发呆中唤回来。 “你们吃吧,我吃不下。”京墨索性丢下筷子,起身出了房间,一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觉得十分心烦,也想不出该怎么办。 丁香儿的眼睛,若是被下了毒倒还好说,偏偏是被石灰腐蚀了,如今她的双目红肿,根本看不出眼部轮廓,想要让她痊愈,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萧辰昊见此,也明白他心里在烦忧什么,便也跟了出去。他与京墨相识多年,也算得上是最好的兄弟,这么多年来,京墨也帮了他不少,因此在京墨心情跌入低谷的时候,他自然也该去安慰一番。 走出房外,夜风夹着新鲜的空气拂面而来,京墨深呼吸了一口,却还是觉得胸口郁结,犹如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恨恨道,“就应该杀了那林海圣去喂狗。” 若不是看在林老庄主对他们照顾有加,林海圣又是他儿子,不能随意处置的份上,他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那贼人。 “罢了,你不是已经废了他的双眼了,还杀了苏净智吗?也算是为丁香儿报仇了,那林老庄主为人宽厚,林海圣既是他的儿子,该有什么样的下场也应该等他醒来了亲自定夺。” “又有什么用呢?哪怕是杀了他们,丁香儿的眼睛也不能好起来……若是她一辈子就这样了,那我要怎么办呢?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那你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 京墨话音一落,两人之间便又是一阵沉默,这却是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丁香儿叫京墨公子,名义上虽然是京墨的随从,但是很明显,对于京墨乃至京家来说她的身份绝对不止是一个随从,而是更像一个家人。 “不如,娶了她吧。”萧辰昊叹了一口气,其实一路以来,谁都看得出丁香儿对京墨有意,京墨心中自然也是清楚的,只是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丁香儿于他,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都只是把她当成妹妹罢了,从来没有过兄妹之情以外的感情。 听到这话,京墨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还是开口道,“可是我不爱她,如何能娶她?” 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若是他真的娶了丁香儿,给她一个名分,从此也就能名正言顺地照顾她一辈子,保她衣食无忧,丁香儿心中也不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 这对他来说,真的是十分简单。 可是他不愿意这样,他在乎丁香儿,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她幸福,所以他不能这么做,他们两个这辈子,只能做兄妹,他不能这么残忍,让丁香儿的下半辈子葬送在自己手里。 “你心里还是想着兰花吗?”说到这里,还是得要提起那个不能避免的名字。 “是,所以我更加不能接受丁香儿。”其实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甚至都已经有点记不清兰花的容貌了,但是他却还很清晰地记得他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 他记得兰花给他做饭,洗衣服,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记得他调戏兰花的时候,她那怒意中带了一丝娇羞的神情,他记得他强吻兰花时被她狠狠甩了一巴掌…… 就算有一天会忘记她的脸,可是想起她的时候那种感觉,却永远那么熟悉,让人一刻都无法忘记。 兰花是他第一,也是唯一一个放在心上的人。 所以他一直没放弃过,哪怕是知道兰花的真实身份后,他也觉得没什么——国与国之间的仇恨,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一介平民,一个只想要自己的幸福的普通人罢了。 可是无论他再怎么坚持,却依旧感动不了兰花。 到最后,他终于明白,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就算他一个人再怎么去苦心经营,再怎么去努力坚持,只要兰花不愿意,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白费功夫罢了。 萧辰昊很想说他,没有结果的事,为什么还要一直放在心里,做人,尤其是一个男人,就该拿得起放得下。可是他终究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这些不过都是风凉话罢了。 人永远都是,劝别人的时候说的那么简单,一旦轮到自己,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都通通没用。 感情的伤口,只有时间能够治愈。 所以他知道,他现在就算说再多的大道理,也只不过会让京墨觉得反感罢了,京墨需要更多更多的时间,来遗忘那些事那些人。 他很庆幸,暮天悠迷途知返,没有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而是选择了他。 如今,没人知道冷天清师徒身在何方,在做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如果他们还没放弃他们的目标,那他们现在必定是还在苦苦煎熬着。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做好自己能做的,其他的就交给上天抉择吧,若你真和她有缘,那么终会成眷属,如果不能,那只能说明她的归宿并不是你。” 听着这番大道理,京墨忽然笑了,他忍不住抬头望向萧辰昊,打趣道,“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些安慰人的大道理了。” 萧辰昊瞥了他一眼,不语,转身进了客栈。 有很多事,他也是遇到暮天悠以后才知道的,他不知道结局会是怎样,所以他只能尽力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若是真的都能做到,结果也总不能算太差吧。 事实证明,他是幸运的,对此,他感到很欣慰,至少他比京墨要好得多。 暮天悠扫了一眼四周,这客栈里的人并不是很多,有几桌酒徒正在喝酒,还有几桌看起来和他们一样的赶路人只顾着埋头匆匆吃饭。 她正准备收回目光,却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那人一身白衣胜雪,头戴斗笠,一层薄纱遮住了他的脸,让人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他的身旁还跟着两个随从,正是清风明月二人。 这个神秘男子,莫不是跟着他们一路过来的?! 暮天悠错愕间,那白衣男子却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轻声道,“我可以坐下吗?” 声音轻柔,落入耳畔便忍不住让人觉得十分放松。 “请坐。”暮天悠下意识的回答他道。 “多谢。”那男子敛了衣袂,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四目相对,暮天悠虽然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但是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眸光也在注视着自己,她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连忙移开了视线。 那男子不语,低下了头,拿去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推到了暮天悠面前。 “给我的?”暮天悠指着自己,十分惊讶地问。 那男子点了点头,语气中似乎还带了一丝笑意,“打开看看吧。” 望着眼前的黑色盒子,虽然觉得随便收别人东西不太好,暮天悠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盖子。盒内,铺着一块黑色的锦布,盛着一条通体黑色的长鞭。 这长鞭表面被打磨的闪闪发光,虽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但是连暮天悠这种外行人都看得出来,这条鞭子绝对的价值不菲。 可是,这个神秘男子,又怎么知道她惯用长鞭,还要送她一条这么好的? “这九节鞭,原本是前朝海外进贡的宝物,自从前朝灭亡后,便流落民间,几经易主,最后竟落在了林剑宏手中,如今将它赠与你,也算是你与它有缘。”那男子似乎看出暮天悠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忍不住解释道。 这么说,这是他从林家庄赢来的? 也就是他今天还留在林家庄参加了夺宝大会,然后赢下了这条长鞭,又快马加鞭,赶了一天的路,追上了他们,因此现在才有可能将这条鞭子摆在她面前。 想到这里,暮天悠连连摆手道,“我与阁下无亲无故,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怎么能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呢?阁下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这东西,我是不能收下的。” 说完,她连忙将那盒子推回白衣男子面前。 见她不收,白衣男子的眸光忍不住黯淡下来,语气中带了一丝落寞,“我约你八月十五相见,是因为那天乃是你的生辰,可是你却没有赴约,因此,这就算是送你的迟到的生日礼物吧。” 此话一出,暮天悠更是惊呆了,“那封信是你写的?是你约我见面?你到底是谁?!” 那白衣男子却撇开了头,兀自去望窗外的夜景,并没有回答她的打算,“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如今看你过得很好,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到底是谁?我们是不是认识?!”暮天悠见他并不想以真面目示人,情急之下不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那白衣男子身体一僵,眸光落在了覆在自己手背的那只白嫩小巧的手指上。 他的嘴角忍不住浮上了一丝苦笑,却还是生生抽回了自己的手,起身欲走,“自此一别,望暮姑娘自己珍重。” 正在这时,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中间。 萧辰昊一进来客栈就看到这神秘的白衣男子阴魂不散地跟着暮天悠,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毫不留情地拿起桌上的锦盒扔到那白衣男子的怀里,冷声道,“拿走你的东西。” 那白衣男子身边的两个小童见此便欲上前,却被其挡了下来,“这是送给暮姑娘的,收与不收,似乎还轮不到阁下来决定。” “她是我的妻,我说她不需要,她就是不需要,劳烦阁下以后不要再跟着她了,否则下次我绝对不会再这般客气。”萧辰昊眸光沉了沉,虽然不知道这人的真面目,但是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白衣男子对暮天悠有所企图,本以为离开了林家庄以后也就和其没什么交集了,却不想这白衣男子一路跟了过来,还专程送来了礼物给暮天悠。 只要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受自己媳妇儿被别人惦记着的滋味。 他自然也不能忍。 “哦?你能奈我何?”那白衣男子听到他的话,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淡淡道。 “你可以试试,就知道了。” “好了好了,你们俩也够了吧。”见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暮天悠赶紧上前去打圆场,她朝那白衣男子鞠了一躬,算是答谢他的好意,“劳烦公子费心了,只是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无功不受禄,我与公子非亲非故,实在受不起这份大礼,还请公子收回去吧。” 她虽然很想知道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而且她心里总是隐隐一种直觉,她是见过这个人的,只要拿掉他的面纱,就能知道他是谁了,可是现在这情况,显然不是解答她心中疑惑的时候。 她怕再这样下去,这两个人会打起来。 而这白衣男子武功深不可测,单是他的两个随从,就已经够呛了,更别说再加上他本人。 白衣男子听她这么说,抿了抿嘴,似乎是有些生气了,不再言语,却把萧辰昊扔回给他的盒子又放在了桌上,二话没说出了客栈,清风明月便也跟着他身后出去了。 这九节鞭,是他特地为暮天悠准备的,若是暮天悠不收下,那么他要来也没有什么用。 第一百七十章 剪不断理还乱 自那一别后,暮天悠再也没见到那个白衣男子。 至于那九节鞭,她见萧辰昊脸色不好,也不敢留在身边,但是扔掉也太可惜,便送给了丁香儿,也算是做个顺水人情。 两天后,一行人到了乐浪。 这座城池位于沧衡西北要塞,虽比不得北沧城的重要地位,但也算得上是一座大城市。 高高的城楼上,站着一身戎装的士兵,还有飘扬的沧衡大旗,看着让人颇有些亲切之感。城门口人来人往,一边站了两个士兵在维护治安。 四人在城外刚下了马,便有一个年过五十的长者上前鞠了一躬,恭恭敬敬道,“少爷,您回来了,老爷听说您带了朋友回来,特命老奴来城门口迎你。” “嗯,去福满楼点开个天字号的包间,点一桌饭菜。”京墨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他,便扶着丁香儿和暮天悠萧辰昊一起进了城。 若是换了以前,他定然没这么快回家,先去外面耍一圈,只是如今,丁香儿的伤势要紧,必须先带她回家给老头子看看,抓紧治疗。 进了城,街上的人忙忙碌碌,街边店铺林立,鳞次栉比,繁华倒是有一番不输帝京的气势。暮天悠一路走一路看,最后跟着京墨来到了一处位置颇好的宅子前。 这宅院极大,单是两边的院墙就几乎横亘了有一条街那么长,正中央是红漆大门,门上的匾额龙飞凤舞书写着“京府”二字。 看起来,京墨这小子竟也是个富二代。 以前虽然也知道他家境富裕,但是听说他家世代行医,暮天悠便以为他家是在江湖上有些地位,却没想到他家中的条件也这么好,也难怪京墨会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几人还没走到门口,便有小厮进府里通报了,不一会儿,一个年纪大概四十来岁,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穿着一身罗裙,但却显得十分精明干练的中年妇人便带了两个丫鬟出现在门口。 “娘。”京墨一见那妇人就十分兴奋地扑了上去。 “墨儿,”那妇人笑着点了点头,拉了他的手,只是没说几句话,脸上突然就又浮上一丝担忧之色,“你回来了就好,你爹在厅里等你,等会不管他说你什么,你都记着不要顶嘴。” 京墨一听这话,知道肯定是因为丁香儿的事,他爹生气了。遂点了点头,拉着丁香儿,和暮天悠萧辰昊一同进了府内。 厅上果然坐了一个四五十岁的清瘦男子,他一脸严肃,见了暮天悠和萧辰昊之后,脸色稍缓,先是寒暄了一阵之后,便单独将京墨和丁香儿叫了出去。京墨他娘许是怕他受什么罚,所以道了一声抱歉,就连忙跟过去了。 暮天悠和萧辰昊相视一下,却都不好多言,毕竟这是京墨的家事,他们就算有意求情,也不好多插嘴,只好在厅上等着。 萧辰昊的脸色依旧不太好,暮天悠只觉得气氛也有些尴尬沉闷,喝了一杯茶水后,终于还是觉得太别扭,忍不住开口道,“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萧辰昊冷冷回了她这么一句,想起那个白衣男子,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回答的十分干脆利落,暮天悠想接下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遂和他一起坐着,发起呆来。 “以后不许随便收别人东西。”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太沉闷了,萧辰昊开口道。 见他松口了,暮天悠忙不迭地点头说好,只是说完她才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随便收别人东西了?” 明明是那人硬要塞给她的,萧辰昊自己也在场看的清清楚楚,这怎么能怪她呢? “如果下次有人再靠近你,你就直接打他。” “哦,”暮天悠呆若木鸡地点点头,随后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要是打不过呢?” “叫我。” “哦。”听萧辰昊这么说,暮天悠不禁在脑子里寻思着,下次若是杀人放火,拦路抢劫被追杀了,是不是也可以叫萧辰昊。 “我们出来也有些日子了,接下来你还想去哪里?”萧辰昊见她十分听话,心中的不满多少也缓和了些。 “唔,不知道,在这里逛几天,接着就一路南下吧。”她想看的东西还有很多,想走遍的地方也还有很多,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出来逛了。 两人又在厅上聊了一会儿,京老爷子就安排让京墨带暮天悠他们先出去吃个饭,自己则是要叫几个人来家里好好给丁香儿查看下伤势,好商量下怎么用药比较好。 回到了家,毕竟有自己亲爹这个神医在,京墨心里多少算是能放心一下了,便带着萧辰昊和暮天悠去福满楼吃饭去了。 吃过饭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黄昏。 日薄西山,一天又要过去,夜幕又要降临了。三人漫步在回府的路上,京墨踏着青石板路,呼吸着家乡的每一缕空气,入眼的每一座建筑,甚至是路边的每一棵树,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熟悉,这是他从小到大就看惯了的风景。 不管怎么说,人还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最为自在。 每次回到家,总觉得十分的安心,因为熟悉,所以有一种任何地方都无法替代的安全感。 “对了,晚上河边有放花灯,要去看看吗?”京墨忽然想起来,眼前一亮,拍手道。 “花灯?”暮天悠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去啊。” 于是两个人没有问过萧辰昊的意见就直接朝河边去了,萧辰昊便也只好跟在他们身后。 夜幕刚刚降临,河岸边却已聚集了许多男男女女,有卖花灯的商人,还有年轻的男男女女,还有拖家带口,带着妻子一起来河岸边游玩的人。 夏夜凉凉,河岸边杨柳扶风,潺潺的河水发出哗哗的声音,岸边一朵朵形状各异的花灯被放入水中,不一会儿就被水流冲远了,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灯火,若隐若现,美若梦境。 河岸边不时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动听如银铃。 萧辰昊看着那些在父母的目光注视下跑来跑去,笑靥如花的小孩,忍不住握了暮天悠的手。 暮天悠不解,抬眸看向他,却发现他眼中有一抹深情。 “我们也生个孩子吧。” 听到这话,暮天悠傻眼了,她发现萧辰昊对孩子的这个问题似乎十分执着,自从他们成亲以来,他不止一次提过这个问题,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小孩。 说完,不等暮天悠回答,他便一把将暮天悠拥入怀中,将自己的嘴唇覆了上来。 暮天悠的眼睛蓦然睁大,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虽然说不算什么事,可是像她这么低调害羞的人,还是很不习惯在众人面前干这种事的。 一旁的京墨看到这一幕,在心里腹诽这两人了无数遍,这明明就是赤裸裸的虐狗,他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想着要是自己也有媳妇儿就好了,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干瞪眼。 夜风拂面,带来萧辰昊身上属于他的味道,两人身体相贴,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暮天悠却一点都不觉得热,只觉得这个夏夜十分美好。 渐渐地也不想再在意别人的目光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了他们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萧辰昊终于放开了她。 新鲜的空气铺满而来,她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终究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所幸看了下四周,大家都玩得很开心,似乎也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姐姐,买个花灯吧,能让你心想事成噢。”正在这时,突然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女孩笑嘻嘻地走到他们面前,双手捧了一只花灯到他们眼前。 虽然一向也不喜欢这些,但是见这小女孩笑容真诚,再加上她都来到了面前,暮天悠也不好拒绝,遂伸手接过,笑道,“多少钱?” “三枚铜钱一个。”那小女孩见她买了这花灯,表情甚是兴奋。 暮天悠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她手里,“不用找了,拿去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那小女孩显然没想到暮天悠会这么大方,喜出望外,拿了那银子连声道了谢后便蹦蹦跳跳离开了。 暮天悠看了萧辰昊一眼,“你说许什么愿呢?” 说完,不等萧辰昊回答,她就走到岸边蹲下了身,“既然你这么想要个孩子,那就许愿快点有个孩子吧。” 在河岸边盛完凉后,三人便回了府中。 暮天悠和萧辰昊回房歇着了,京墨则是去了丁香儿的院子,他得去看看他爹想出怎么替丁香儿疗伤了没有。 月上西楼,清冷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户,落在了房间里,院内一片寂静,京墨推门而入的时候,房中也就只有丁香儿一人。 “丁香儿,我爹呢?他不是说还要叫两个人一起商量下看看怎么给你治疗吗?” “师傅,他已经先行回房了,说是明天白天再来看我。”丁香儿坐在床头,眼睛上依旧蒙着一块白布,房间内灯火通明,她却什么都看不到。 这几日以来,应该算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没有光线,没有色彩,也没有京墨的面容。 一开始,并没有觉得失明有什么可怕的,只是觉得眼睛很疼很疼,直到这几日,习惯了黑暗,接受了这个现实以后,她才明白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她的人生中从此再也没有一丝光明。所有的花红柳绿,莺莺燕燕,她看不到。 站在她眼前的京墨,不管是一颦一笑都好,她也看不到。 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她的心里有一丝恐惧在无限扩大。 如果她一辈子都这样,那她要怎么办? 她才十几岁,以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那么长,她却成了一个瞎子,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去度过。 “我爹怎么说,他有说怎么治你的眼睛吗?”京墨进屋以来只是瞟了她一眼,所以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她的神情,直至倒了一杯水,走至床前端给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神情很不对劲。 丁香儿一直都是十分活泼开朗的,他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么苦大仇深的表情,他忽然觉得心中一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是不是我爹说你的眼睛……” 不管他怎么说,丁香儿却只是一直摇头,师傅是这天下鼎鼎有名的神医,若是连他都无能为力,那她的眼睛就真的是没得治了吧。 “你等着,我去找我爹。”京墨见此,心中已经明了,可是他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他要亲自找老头子问个清清楚楚才行。 “不要,公子。”谁知丁香儿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别走好不好,求你了……我一个人,害怕……” 哪怕知道外面已经是夜晚,可是那黑夜终究会过去,黎明终究会来临,可是她眼前的黑暗呢,她这辈子都只能在这片黑暗中度过了,一想到这个,胸口就像是被压了一座山一般,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从小到大,从来没这么害怕过黑暗。 京墨一愣,他第一次在丁香儿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她从小就是个疯丫头,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是现在的她,却一脸惊恐,脸上的表情将她心里的慌乱表现的一览无余,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怜爱她。 “没事的。”京墨下意识地握了她的手,坐到床头,摸着她的头发,像是一个温柔的兄长在安慰自己的妹妹一般,语气温柔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哪怕是要我上去极寒之地采再珍惜的草药,我也愿意。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公子。”听着他温柔中带了一丝肯定的话语,丁香儿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泪水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京墨身体僵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拍上了她的背,若是换成了平时,他肯定不让丁香儿近他的身,早就推开她了,因为他不愿意让丁香儿误会什么,他们这辈子就只能当兄妹罢了。 可是此情此景之下,他实在无法推开丁香儿。 丁香儿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就是他和他爹娘了,若是这时候连他都推开了她,那她还要怎么活下去。 “别哭了,你先休息,我去找我爹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丁香儿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哭腔,听起来让人很是心疼。 京墨已经忘了上次听她哭是什么时候了,这丫头一向没心没肺,从来不会将什么事放在心上,但是面对痛苦的时候,就连她,也还是忍不住害怕了。 “不会,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京墨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他一向很少说这种情话,就算喜欢在外面玩,也很少会这般认真的说这种话,“假如,假如你的眼睛真的不能治好了,我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不让你受委屈。” 靠在京墨的怀里,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他的语气温柔而又认真笃定,听得让人心跳都忍不住漏了一拍。 京墨从来没对她说过这些话,更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如此认真的表情——即使她看不到,但是从他的语气中,就已经能听出来了。 她的手有些颤抖着上移,轻轻摸上了京墨的脸。 这张她心心念念,从来没有忘记过的脸,可是一直以来,她都只能远远看着这张脸上的喜怒哀乐,却无法触碰到它分毫。 如今她可以了。 她的指腹轻轻抚过京墨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温柔而又轻缓,像是带了无尽的留恋与不舍。 京墨是有些反感的,可是他却并没有推开丁香儿,看着她眼前所蒙的白布都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他又怎么能推开她?! 她的手指,最终停留在了京墨的唇上。 这双嘴唇,温暖而又柔软,她想过很多次,哪怕只是亲一下也好,可是她根本没有靠近京墨的机会。 此时,她终于忍不住,颤巍巍地送上了自己的双唇。 如同想象中的一般,温热柔软,让人犹如置身梦境。 京墨的身子猛地一僵,却忘了推开她。他不是没有亲过女人,这也不是他的初吻,可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亲他的人会是丁香儿。 这个他一直只是当作妹妹来看的小女孩。 妹妹。 对,他们这辈子只能做兄妹的,不可能再有除此以外的其他感情。 忽然醒悟过来,京墨握住她的肩膀,一把推开了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有些低沉道,“丁香儿……” “你明明说会照顾我一辈子,可是你还是推开了我。”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对,这才是真正的京墨,这才是他正确的反应,可是为何,心中会觉得很难过。 “我说了会照顾你,我就会做到,我会把你当亲妹妹,一辈子精心照顾你。” “可是我不想当你的妹妹,”这句话似乎刺痛了她脆弱的内心,“我要你娶我,娶我,你懂吗?” “抱歉,这个,我真的做不到。” 大结局 暮天悠这几日感觉自己老是提不起精神来,也不知是因为夏日炎炎,还是因为每日都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所以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京墨本打算带她和萧辰昊出去转转,却不想她一挥手,果断拒绝了,“你们俩玩去吧,我先回房睡了。” 京墨见此,不禁有些奇怪,平日里,暮天悠一向都是很有精神的,如今倒是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她怎么了?” “不知道。” “我觉得我应该给她看看,看下她是不是水土不服。” “可以。”说完,二人便跟在暮天悠身后一起回了厢房。 回到房间后,京墨便给暮天悠诊起脉来,这一诊,把他吓了一跳,“哎呀,小昊子,恭喜你当爹了。” “什么?”萧辰昊显得有些懵了,这事来的太突然,他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暮天悠也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觉得不可置信。 她竟然有了! 她幻想过很多事很多事,但却唯独没想过有一天她当娘了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暮天悠和萧辰昊在乐浪又待了几天,便准备启程回帝京。原本游山玩水的计划,也因此不得不结束了。江湖凶险,指不定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遇到什么穷凶极恶的人,按照萧辰昊的说法,既然有了孩子,就应该回家养胎。 京墨虽然才回家不久,但是他还是决定跟着萧辰昊一起回京——毕竟他从小在乐浪长大,对这里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已经没什么新意了,再者,在家有爹娘管着他,实在是很不方便,在外面就不一样了,哪怕他几日不回去,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 经过了连日来的治疗,丁香儿的眼睛也在逐渐恢复中。听说京墨又要走了,她死活也要跟着一起去。虽然经过上次的表白,京墨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像以前一样自然了,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是想待在京墨身边,哪怕不能和他当恋人,只要能每天看到他,也是好的。 只是京墨却坚决反对。 他心中很明白,自己这辈子唯独不可能和丁香儿在一起,也给不了她幸福,所以他不能再这样耽搁丁香儿了,若是丁香儿和他一起走,两人整日朝夕相对,丁香儿对他的感情更不可能有一分减少,只会越来越深罢了,到那时,他就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别见,慢慢的也就淡了,她也就可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丁香儿虽然一直坚持,但最终还是拗不过京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萧辰昊暮天悠一起离开了乐浪。 三人一路舟车劳顿,七日之后,终于回到了帝京。 虽然只走了一月有余,但是再次站在北沧城城楼前,暮天悠却觉得感慨颇多。 时光不过一眨眼。 当日帝京被困,兵临城下的场景,如今想来仍历历在目,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般。她在这个陌生的朝代,认识了很多人,但是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却寥寥无几。 兰花和冷天清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白长安更是杳无消息,萧雨薇死了,萧中庭也已不在沧衡,留在她身旁的,也不过就只有萧辰昊一人罢了。 人生就是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所以只能自己一个人走。 萧龙炎得知他们回来了十分开心,特地在宫中设宴,让他们进宫一聚。萧辰昊和暮天悠便带了京墨一起,虽然他既非朝廷官员,也非朝臣之子,但却是萧辰昊最好的兄弟,他在京城无亲无故,也就只有萧辰昊这么一个知己罢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朝阳殿内欢歌笑语,京墨却独自一人,拿了一壶酒来了殿外。 殿外是数百级的台阶,阶下是这宫中最大的广场,广场那头正中央,是通往宫中的正午门。夜晚的风,从遥远的天际,掠过皇城而来,吹在身上,竟让人觉得有一丝寒意。 不知不觉,已是初秋时节了。 京墨望着那深蓝色的天际,眸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举起手中的酒壶,灌了一口。 “这朝阳殿上,曾站过许多皇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那人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目光远眺,继续开口道,“每一位新皇,都是在此登基,加冕为皇,世人都想站在这里,可是这里的风景,却也不见得有多好。” “好与不好,不过都是在各人看法罢了。”京墨扭过脸,看了身旁的萧辰昊一眼,苦笑道。 当日兰花要走,他苦苦哀求,但兰花却还是选择了复国,抛弃了他。 什么山盟海誓都好,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人的感情是这般不堪一击。即便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他却还是无法忘怀。 他以为自己能很快就忘掉的,毕竟他生性乐观,从来不爱强求什么。却没想到,这次还真是输给了自己。 “有些人能看透,有些人看不透,仅此而已。”萧辰昊摇了摇头,空气中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与京墨相识多年,他从未见过京墨脸上的表情如此落寞。 这一年多以来,京墨变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虽然没亲眼所见当日京墨与兰花分别的场景,但从京墨讳莫如深的表情中,也能猜到一二。 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但是放弃一个人,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他从来没劝过京墨。 人只有经历了一些东西,才会成长,而这个过程,别人说再多都是没用的。 “我想她。”京墨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但语气中却夹杂了一丝痛苦,“这一年多以来,我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她,虽然很厌恶自己这么没用,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无法让自己不去想她。” 尤其是在看到别人都出双入对时,心里的那种落寞感更加无限扩大。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不想她,其实我真的很心疼她,她只不过是一个女子,这些事,本不该她去承受的,更不该赔上她这辈子的幸福……” 夜晚的风,愈加猛烈,从耳际呼啸而过,不知去往何处。 沉默了片刻,萧辰昊忽然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去找她吧。” 京墨一愣,扭头不解地看着他的侧脸。 “既然放不下,那为何要逼自己放下,去找她吧。” “可是她当日,已经和我说的清清楚楚了,说这辈子永不再见……” 萧辰昊不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可是你现在每天都过得很痛苦不是吗?与其这样痛苦着,倒不如去找她,不管结果如何,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京墨沉默了,因为他知道,萧辰昊说得没错。 他不是没想过去找,但是一想到兰花那日那般决绝的表情,他便觉得心灰意懒了,他害怕,就算去找到了兰花,不过又是再被拒绝一次罢了。 “这次找到了以后,和她好好说说,如果她还是执意如此,那你就也断了念头吧,人生,不管怎么艰苦,都是必须往前走的。” 京墨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回去找她的,过了这么久,如果她还是固执己见,那也就只能说明我在她心中的分量不够,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嗯。” “一年多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方,过得好不好……” “她在青霄国。”萧辰昊嘴角微微一扬,“和冷天清白长安在一起,应该过得还不错。” “你怎么会……” “自从他们走的那日开始,我便一直有派人跟着他们,后来他们去了青霄国,还在那里住了下来……”萧辰昊抬头望着天际,“据可靠消息,白长安和青霄国茴香公主一个月前已经举行了婚礼,所以兰花估计也会在青霄国常住下去。” “白长安和茴香?”京墨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不过现在情况是这样,所以你直接去青霄国就行了。” “我知道了。”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兰花,劝她回来。 天上墨色的云不停涌动,就如这尘世浮沉一般,萧辰昊的眸光也变得深沉起来。 白长安和茴香成亲,原因不外乎两种,一是他真的和茴香日久生情,所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二是,他想借助青霄国的力量,来完成他的复国大任。 如果是因为第二种原因,只怕不久的将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如今,他也就只能祈祷了。 ** 第二年春,暮天悠诞下一子,取名安乐。昊王府一子一女,一时之间让人艳羡不已。 而京墨也早就派人传来了书信,他已经找到了兰花,虽然兰花还是不愿意见他,但是他一直在青霄国等,等到能见到兰花的那天。 自此,暮天悠终于与萧辰昊过上了平安喜乐的平淡日子。 金钱也好,权势也罢,虽说物质是生活基础,但只有物质的生活未免显得太过单调,知足常乐,便是最好。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