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帝陛下》 第一章 求生的本能 饿……饿得连酸水都吐不出来。 杨九是被饿醒的,随之而来,身体骤然感受到冰冷刺骨的寒冷。仿佛身体每一个感官在这个时候完全苏醒。 杨九的身体蜷成一团,卧在雪地里。 他睁开眼,入目的就是一片冰天雪地。 这样对我场景对于经常户外运动的杨九来说,并不少见。但他分明记得,上一刻他还在青城山上,盛夏的青城山,对游客开放的区域也不可能有冰天雪地。 他从地上坐起来,浑身无力。但再这么躺下去,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 吃力的站起来,晃了晃身体,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机会耗费尽他全部的力气。 他早就没精力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吃上一口。多年来的野外运动让他在野外有比常人更强的求生本能。 很快,他就发现附近有一条小河,只是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而其他地方,连嫩草梗都没有,全都被大雪覆盖,银装素裹。 四周唯一能找到吃的东西,只有这条河。 冬天结了冰的河面,就算没有鱼食也能捕到鱼,这么冷的天儿,应该已经冷了一两个月。他咬咬牙,从河岸搬起一块大石头,指头上的冻疮猛然裂开,疼得杨九直抽抽。 身体顿了顿,赶紧回神,他的手上怎么会有冻疮这种玩意儿,这显然不是他的身体。 但饥饿和寒冷已经不能让他想太多,他甚至觉得抱起的这块冰并不太重的石头,双腿就不停的打颤,手臂僵得合抱不起石头。 呼——呼—— 他不停的喘着粗气,心弦紧绷。 小河冻得一点流动的趋势都没有,冰面看起来很厚实,但不管如何,河边的冰和地面的接触还是会有一些缝隙,按照常理来说,这里的鱼最多,但也最不好捕,它们并不是急需氧气,而河岸中央的鱼…… 杨九站在走到河中央,半跪在地面上,双臂抬起石头狠狠的砸在冰面上。 一下,两下,三下…… 寒风中瘦骨嶙峋的小身板瑟瑟发抖。 咔擦! 冰面碎裂的细微声音,还是被他捕捉到,哪怕身体抽不出一丝力气,累得气喘吁吁,杨九休息了一分钟,继续砸冰面。 噗通噗通! 大块的坚冰掉落到河水里,杨九坚毅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喜色,成了! 但这才是开始,他不知道这条河里有没有鱼,他只是在赌,用现在这条即将消失的命在赌。不赌死路一条,赌,有一半的机会活命。 他跌坐在冰面上,后面的,只能祈祷这条河里有鱼。 “啪嗒”,一条成人手掌长的鲫鱼从冰面上碎开的口子跳出来。 杨九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看着冰面上扑腾的鲫鱼,双眼泛红。他咽了咽口水,现在还不能吃,这个身体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东西,现在再吃冰冷的生鱼肉,纯属找死。 两条鱼,三条鱼! 杨九饿得心里发慌,够了,三条鱼够了,他再也等不及,抱起鱼往河岸跑去。 只要在小林子里找点干树枝就能生火,就能吃热乎乎的烤鱼了。 杨九心里对食物的渴望越来越厉害。现在的他,就像是把体内剩余的全部力气都拿出来,竭力奔跑。 跑进小树林,杨九黑乎乎的小脸上表情一僵,七八个十多岁的小乞丐正在林子里挖树根充饥。这里本来就离落脚的破庙不远,杨九心里一沉。 几个小乞丐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杨九的怀里,眼里直冒绿光。 更甚至有一个身体看起来略微健壮的乞丐已经往他这边走过来。 “杨九,你跑哪里去啦,竟然偷回来两条鱼!”小乞丐二牛第一时间,目光就抓捕到杨九怀里抱着的三条鱼。 显然这个小乞丐认识杨九,应该都是破庙里的。 在小乞丐的心里,这么大冷天的,杨九这么个瘦弱的小身板,不可能自己去结了冰的河里抓鱼,那就必然是偷的了。 “呸,我自己在河里抓的!” 杨九说出这话,小乞丐们全都是不信的表情,一个个盯着杨九怀里肥美的鲫鱼咽口水,如狼似虎一般,恨不得把杨九扑在地上,抢了鱼。 “爱信不信,反正我实在是饿的慌,要是再不赶紧吃点鱼,今晚就真的死了。我要死了,你们都不可能知道抓鱼的办法!”杨九的小身板在寒风中飘摇,脸色惨白,精神极差。几乎是求生的本能,支撑着杨九跟这些小乞丐周旋。 小乞丐们也算是经历过不少生死的了,自然知道杨九现在的状态,要是杨九没这顿饭,铁定死。 “别听他瞎说,他是自个儿想活命呐,那三条鱼抢过来,咱能吃上一顿!咱们也两天没吃饭了,不抢他,咱也得饿死!”二牛是这些小乞丐里看起来最壮实的一个,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吸溜了一口口水,看着杨九的眼神开始发狠起来。 杨九心里咯噔一声,人饿急了,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他,肯定打不过这些乞丐。 但现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示弱。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扬起声音猛然呵斥,“这里也就三条鱼,你们七个人,怎么也吃不饱,今年是个什么光景,咱都知道,现在都死了多少人。我有捕鱼的办法,河里那么多鱼,就算再多几十个,也能过冬。我饿死了,你们这个冬天也不一定能挨得过去。” 小乞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被杨九唬住了! 终于,对死亡的恐惧,还有杨九说的捕鱼的办法的诱惑和对生的渴望,让二牛相信杨九说的。他撇开眼,不去看那三条诱人的鱼,咬牙说道:“好,我们就守着你,看你吃。吃完了你就带咱们去抓鱼。” 杨九松了口气,整个身体差点瘫软到地上,真真饿得连指头都不想动。 要是这帮子小乞丐真来抢,他就只能听天由命,等死了。 杨九也不含糊,赶紧生火烤鱼,鱼肉的香味儿让一群小乞丐不停的咽口水,等烤完鱼,杨九狼吞虎咽,连鱼刺都嚼烂咽下肚。 一条鱼下肚,杨九才稍稍缓过气来,又吃了一条,估摸着有四五分饱,有了些体力。抬起头看到小乞丐们口水直流,早就想吃鱼了,却信守承诺只是看着他,他心里有些苦涩,毕竟是个三十好几的人了,总不至于这么欺负一群小乞丐。 当即把剩下的最后一条鱼给了二牛,让二牛分配。七个小乞丐,好歹一人能吃上一口。大冬天的,身上的衣服单薄,哪怕有火堆,可身体里却没有提供热量的食物,也就一口鱼肉,大伙儿就觉得暖了不少。 二牛这群小乞丐对杨九的态度竟好了不少。 第二章 卖鱼(1) 寒风凛冽,天上的雪花撒得越来越大。 八个小乞丐沿着河岸行走。 兴许是打小在外讨生活,天生地养命贱,一个个身上也就穿了不知道多少年,早已经脏得看不清原本样子的破袄子,竟抗住寒冷,哆哆嗦嗦的在寒风中行走。 当杨九按照之前的做法让他们亲眼看到河里的鱼从洞里自己跳出来后,小乞丐们看杨九的眼神带了一份崇敬,甚至在回程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把杨九放在中间,帮杨九挡风。 一群小乞丐,在冰冷刺骨的大冬天里,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吃着香喷喷的烤鱼,喝着浓浓鱼汤,整个身体都暖和了。个个对杨九殷勤得不得了。 其实小乞丐们的需求不高,吃得饱,穿得暖,这辈子就够了。 杨九看着这些单纯质朴的脸,轻松的笑了笑,他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然而身体的疲惫,让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着小乞丐们回到破庙。可脑子里却异常精神,不停的思量穿越后的一切。 他现在这个身体实在是太弱,营养不良,挨饿受冻。现在冰天雪地的,哪怕有吃的,也不一定能活得下去。何况像二牛他们这样的乞丐实在是太多太多,今天躲过二牛他们的抢劫,明天呢?后天呢?比他强壮的乞丐多了去。 为了活命起歹意的乞丐也不少,从遇到二牛这群小乞丐开始,杨九就打算把捕鱼的方法告诉他们。 而以后…… 疲惫感阵阵袭来,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做了多少个梦。 一会儿是在青城山发生意外,一会儿又是一些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又恰恰是他穿越的这个小乞丐的视觉。 等那些片段终于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杨九才真的沉沉的进入梦乡。 随之而来的,就是被饥饿叫醒。 破庙里的乞丐比昨晚上少了,杨九沉默片刻,回想起梦中所知。其实也不多,也就是原主叫杨九,倒是跟上一世他在家里的排行和小名一样。 至于父母是谁,为何会流落到这里乞丐,一概不知,之后就是关于乞讨的一些相关事情。 就比如昨天碰到的二牛那一伙。 二牛算是乞丐里比较强壮的,十三岁,半大小子,力气大,带着另外六个讨生活。 破庙里像这种小团伙多的是,只不过像杨九这种身体太差,指不定一夜过去就见阎王的,就没这么好的机会加入这种小团伙了。 “杨九,你醒啦,二牛先前还担心你睡了醒不过来呢!”叫毛猴的小乞丐才回来,就看到杨九呆坐在草垛上,“我跟你说啊,你昨晚上好凶险,发烧呢,二牛哥让咱们把你挪到火堆跟前,给你盖了好多好多干草,真怕你就跟其他人一样,那么睡过去再也起不来,这下子总算是好了。” 毛猴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杨九这才发现,自己躺着的草堆隔壁就是熄灭的火堆,惊得差点翻白眼,这群熊孩子,都不知道火堆边上不能放干草么?真要出点火灾啥的,整个破庙都得烧起来。 “谢啦!”然而杨九还是道了个谢。 “瞧你说的!”毛猴傻乎乎的挠了挠头,显然不太适应这种礼貌的交际。 他四处瞧了瞧,立马从怀里捞出热乎乎的东西塞到杨九手里,压低了声音说道:“二牛哥说,你说的办法,不告诉任何人。咱们都没把这法子说出去。” 杨九捏了捏怀里的东西,是一条烤鱼。 他点点头。 那个叫二牛的小乞丐,也不傻,竟然让手底下的乞丐们别传出去。 那河,也就那么大一点,城里的乞丐,可不止这么个破庙这么少,真要一传十,十传百,全都到河里抓鱼,用不了多久,必然没吃的。 杨九自认为不是什么坏人,但也绝对不是那种宁可自己死也成全别人生的人。 二牛不傻,那就好! 有了捕鱼技能,杨九,还有二牛带的小乞丐们,不至于饿肚子,但真要吃饱干活什么的,还差得远。鱼肉虽然是肉食,但没有主食,照样消化快。 大伙儿还在去城里的酒楼门口蹲着讨食儿。 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子,正是吃穷爹娘的年龄,哪怕是富裕人家,也是饿得嗷嗷叫的年龄,那些鱼,根本就不够啊。 而杨九,年龄算是最小的,九岁。可上一世日子过得不错,又是户外运动员,对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的要求都多。也是个不吃主食扛不住的主儿。 哪怕是守着一条河的鱼,也不够啊! 何况身上这一身行头,不保暖,就算再抗冻,万一气温再低个一两度,那也能直接跟这个世界说拜拜的节奏。 “毛猴儿,城里的酒楼,要鱼不?”杨九突发奇想。 这大冬天的,做酒楼生意的,应该缺鱼吧? “杨九,你想干啥?难不成想抓鱼卖给酒楼?你就别想了,酒楼怎么可能缺鱼!咱们成天都蹲在那些酒楼客栈门口呐,也时常见里边抬出来的泔水桶里有鱼刺。” 想着泔水桶里的那层层的油花,毛猴儿竟然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那些城里人真有钱,竟然把那么肥厚的剩菜剩饭全拉去喂猪,我跟你说啊……” 毛猴后面的话,杨九当然没听,他皱了皱眉,心中断定,酒楼客栈必定会缺鱼。 这么大冬天的,能吃上一口新鲜的鱼,不容易。 死鱼和鲜鱼的口感,天差地别,隔三差五才能吃到鱼的小户人家兴许是吃不出啥味道,但对于那些顿顿大鱼大肉的有钱人来说,必然能吃出来。 他得亲自去城里走一趟。 不过,自己身上脏得要死,好在冬天身上没虱子。自己得好好打理打理,太脏,看起来也不像卖东西的,就算有好东西,看到他一身脏行头,别说吃了,呕都来不及。 是以,二牛他们回来,就看到杨九在用庙里的烂锅烧热水。 大冬天的洗澡,纯属自作孽呀。 杨九当年在珠穆朗玛峰都没这么冷过。 这才真体会到什么叫天寒地冻,身上刚浇的热水立马被寒风吹冷,才真叫冻得嗷嗷叫。 洗衣服洗澡洗头。 袄子还是破,身上和头发总算是干净了。但乞丐还是乞丐。 “二牛哥,我明天跟你们一起进城。”晚上,杨九对二牛说。 第二天一大早,杨九请了二牛帮忙抓了三条鱼,趁着鱼还没被冻死,赶紧往城里跑。 二牛看着杨九的兴奋劲,在知道杨九竟然是想去酒楼卖鱼的时候,吓得双眼瞪直了,忍不住小声的说道:“杨九,你就别去卖鱼了,咱们别说进酒楼,才到酒楼门口,就会被赶走,咱们,还是去集市上卖吧!” 杨九默默的笑了笑,信心十足,“放心,不会被赶走的。” 二牛不住的摇头,觉得这个杨九肯定是昨晚上烧糊涂了,以前又不是没见过杨九被赶出来过。 到了酒楼,杨九大大方方的进去推销自己的鱼,然而店小二连看都没看杨九一样,杨九径直走到掌柜跟前。 二牛他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而这这这……杨九竟然没被赶出来。 第三章 卖鱼(2) “店家,要买鱼吗?”杨九开口询问。 现在这个时辰,不是吃饭的点,酒楼里没多少客人。 杨九穿得虽然破旧了些,又面黄肌瘦的,但并不像乞丐那般脏,店小二并没有赶杨九。 然而杨九一进去就找掌柜的推销鱼。 掌柜的瞥了一眼杨九手里的两条鱼,戳了戳,鱼倒是新鲜的鱼。不过他们家秋天的时候已经存了不少鱼在冰窖里,并不缺这玩意。 “不买!”掌柜的也没跟杨九多说。 杨九也没死皮赖脸的死磕,一家不要,立马换第二家。 才出酒楼门口,二牛他们就围了上来,惊奇的你一言我一语。 “杨九,你竟然没被赶出来!”二牛说。 “杨九,你是怎么做的,难道去卖东西就不会被赶出来?”毛猴又赶紧问道。 “杨九,你是不是……” 杨九哂笑,“其实就是洗了个澡,洗干净衣服!” 然而一群小乞丐还是不信,都好奇的跟着杨九,看看杨九到底怎么卖鱼。 杨九连续走了六家,竟然都没有买鱼的。 他心里沉凝了几许。 金陵城不小,酒楼多的是,但他不可能跑遍整个金陵城,他等不得,他手里的鱼更等不得,要是鱼死了,还有什么价值。 二牛等乞丐看着杨九仍然没卖出鱼,走上前搭话说道:“我就说嘛,这鱼对咱们来说是稀罕物,但对金陵城的人来说,可不就是平常物件,你这鱼,肯定卖不出去。” 杨九的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杨九,你别倔了,反正这个冬天,保证你能过活下去,你每天待在庙里,咱们讨了东西,分给你!我二牛说话算话,他们肯定不会不听。”二牛在杨九跟前拍着胸脯说道。 杨九盯着二牛半晌,才说道:“你们讨的都不够你们吃呢,我怎么好意思要你们的东西。” 更何况,剩菜剩饭,他实在下不了口。现在能捕鱼,暂时还是能保证身体需求。如果真是他懒的话,这些鱼,还是够过冬的。但是不够,还不够! 他想过的日子是顿顿有饭吃,穿得暖暖的,冬天住在暖和的屋子里,不用每天为吃饱穿暖奔波。 他的眸光又沉了沉,再走几家吧,或许应该直接上大户人家去找找,那样更直接。 他看着手里已经没了生气的鲫鱼暗道。 这么想着,杨九带着冻硬了的鱼往金陵城南边走去。二牛他们也跟着杨九,给杨九指了一户格外富贵有权的。 金陵城东贫西贱,北富南有权。到了南城,哪怕是宅院的院墙都比东西城的结实。 而那些富人后门的街,竟然就如同一个小集市一般。 这还是杨九第一次见到如此繁花的场景。 “杨九,我跟你说啊,这条街其实也是宁王爷府上的,你可别乱来。咱们这几个脏得很,肯定是进不去了,等会儿你别惹麻烦啊。反正你见到男的就喊老爷,见到女的就喊夫人小姐,铁定没错。” 二牛还是第一次发现杨九倔得跟头牛似的,怎么拉都拉不回来。实在没办法,经不住杨九的央求,只好带着杨九来宁王府后街,不过还是一而三的叮嘱。生怕杨九招惹了富贵人,丢了小命。 “放心吧,不会出事!” 说了一句,杨九提着鱼走进这条繁荣的小街。 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有卖头花的,卖猪肉的,卖酒的……东西市里有的,这里的都有。 杨九提着鱼,不急不缓的在街上挪着步子,观察着这条街上形形□□的人。 在街上走动的,大多数都是衣着光鲜的丫鬟妇人。偶尔有几个穿着长袄子,戴着罗帽的男人走动。还有不少小孩子在街上玩耍。 “买鱼吗?新鲜的,刚从河里捞上来不久。”杨九占了个摊,看到有人过来就说上这么一句。 过了一刻钟左右,有个年轻的汉子停下步子,犹豫的站在杨九跟前,最终摇摇头,迈出步子。 杨九双眼珠子不停的转了转,提上鱼,追上那汉子。 “这位老爷要买鱼吗?我这鱼是新鲜的,您摸摸,才死不久,比市面上的鱼都新鲜。”杨九说了一句,之前二牛说的其他事情他一个没记住,对这里头的人的称呼倒是没忘。 周乾仍旧犹豫,媳妇怀了第一胎,生了个儿子,可不出奶,本来是在外头找个贫穷人家的乳娘来喂养,可惜小子不买账,吃一口别家的奶,就吐一口。只有媳妇的奶才喝。 之前也有买鲫鱼给媳妇催奶,可惜媳妇闻着腥味就反胃,精神更差,这可急坏了家里人。 没想到家门口竟然还有卖鱼的,也就稍稍犹豫了一下。 周乾的表情全然落在杨九眼里,杨九唇角微翘,“老爷家里人是不是需要这个,您可有什么难处。您放心,小子的鱼,保证口感好,熬汤那味儿可香了,没腥味儿。” 做鱼,最麻烦的不外乎除掉腥味,杨九遍随口说上一句。 周乾的眼底亮了亮。 杨九心里暗道有戏。 “你这鱼多少钱!” 果不其然。周乾问起了价钱。 “两条鱼二十文钱。” “嘶——”汉子倒吸一口凉气,“你这鱼太贵。” 这鱼,确实卖得贵,杨九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时代,但在中国古代,清朝以前,一两银子至少值六百块钱人民币,二十文钱呢,也就两条鱼巴掌大的鱼,至少卖出十几块钱。已经是死贵死贵的了,也就是普通的鲫鱼,周乾就算有点小钱,也不带这么花钱的。 杨九信心十足,“老爷您可别嫌贵,小子这鱼是好鱼不假,可这终究是鱼,还是有腥味,小子亲自给您做鱼汤,保证一点鱼腥味都没有。” 是了,杨九推销的不仅仅是鱼,最重要的是手艺。 上辈子杨九好歹算半个吃货,哪怕是户外冒险运动,也绝对不会像贝爷那么恶心自己,一个人在外,做饭的手艺必不可少。 对鲫鱼除腥这种小事,妥妥的手到擒来。 周乾不住的打量杨九,才觉得这杨九说话颇有些不卑不亢的感觉,跟他说话的时候站直了身板,应该不是骗子。 也是,这金陵城也没骗子敢来这条街行骗的,心里也就信了杨九几分。 想想自家还不足月,却因为吃不上几口奶饿得嗷嗷叫的儿子,周乾打算赌一赌,把杨九带到家里。可也心疼那银钱,就说道:“我家里的人不吃这鱼,我不给钱啊!” 杨九点头,跟着汉子进了一个小院里的厨房。他也不含糊,身板虽小,刚开始做的时候也有些生疏,熟悉之后倒是游刃有余。 他先把鱼解冻,在外面放了那么久,鱼都冻得硬邦邦的。随后放了点黄酒,又询问了汉子是否有忌口的,是做汤还是做菜。 那汉子一一说清,没什么忌口,杨九便放开手做,切了些姜葱,一并腌渍。 等腌渍了一个时辰,杨九先把鱼下锅煎炸到五成熟,再加上凉水熬煮了半个时辰,瞧着一锅鲫鱼汤慢慢的变成纯净的乳白色。 鱼汤还没起锅,香味就从厨房飘了出去。 周乾的母亲竟寻着鱼汤香味儿过来,笑眯眯的说道:“什么味儿这么香,方才你媳妇在房里闻到,便让我过来问问。” 周乾大喜,赶紧问道:“孩子他娘闻着这味儿不觉得恶心?” “恶心什么呀,这么香的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做好了就给你媳妇端去,别忘了。” 周乾的母亲说了一句,就离开厨房。 杨九瞧着火候差不多了,把汤盛出来,撒上些盐,搭配着葱花的香味儿,鱼汤越发的浓郁。 等周乾把鱼汤端过去,隔了十多分钟过来,手里拿着二十文铜钱,喜笑颜开,“小兄弟,你啥时候再过来,多带几条鱼,我照这个价给你。” 杨九谢过汉子,揣着钱离开,捏着手里冰凉凉的铜钱,杨九心里踏实了不少,不管哪个世道,没钱,终究是万万不能的。 杨九这头才出宁王府,便有一个高高胖胖的身影闻着香味儿摸到刚才杨九待的厨房,不停的吸了吸鼻子,做贼似的把锅里剩下的鱼汤盛起来,咕嘟咕嘟喝掉,忍不住砸吧着嘴,“好喝,好喝!” 周乾再次回到厨房,看到空空如也的大锅,砸吧着嘴,刚才他看着那小孩熬汤,早就留口水了,本来留了一碗给自己,没想到一不注意被那孩子偷吃了。 是的,周乾认为是被杨九偷吃了。 他嘴里嘟囔:“下次那孩子来卖鱼,一定少给点钱……” 杨九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背了一口黑锅。 第四章 乞丐小弟们 从宁王府后门的那条街出来,杨九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脸上多了一分笑容。 冰冷的寒风呼呼的刮着,杨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到杨九出来,仍在守在街口的二牛走上前,问道:“杨九,怎么样啦!” 杨九从怀里掏出几文钱,眼角带着喜悦,“卖出去了,价钱还不错。明天我再来。” 二牛的眼珠子“唰唰”的亮了起来,仍然不敢相信的吸了一口气,“这玩意儿还真能卖钱啊!” 饶是已经看到杨九从怀里摸出钱来,二牛是真不敢相信。 紧接着,杨九又从怀里摸出十文钱,“诺,你看,今天两条鱼卖了二十文钱。咱们能买些米回去。” 不得不说,二牛看到杨九一下子就拿出二十文钱,心里痒痒,眼红得不行,可终究还是没有起什么歹心。毕竟人家杨九把捕鱼的办法教给大伙儿,真要认真算起来,大伙儿的命都是杨九救的呢,要真再抢的话,就不厚道。 二牛晃了晃脑袋。 杨九把铜钱收回怀里,抖了抖身子,搓了搓手,“走,我们去买米,这些钱好歹能让大伙儿吃上几天白米饭。” 二牛挠了挠头,说道:“杨九,二十文钱,也就能买两三斤白米,七八斤糙米,咱们八个人呢,一天就吃完了。” 杨九脸上的表情一垮,现在的物价这么贵? 按照他的计算,最差的米估摸着一两块钱一斤,再怎么也能买个十来斤的米,然而现在的物价,跟后世的物价,还是有差异的。 他还想着用卖鱼的钱来买件厚实的衣服什么的呢,然而想法是美好的,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物价,着实太贵。 他咽了咽口水,自打来这里,都还没吃上一口热乎乎的白米饭,对于一个南方人来说,完全就是煎熬。何况现在这个身体正在长身体,想想那白米饭,杨九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咱先去买米,好好的吃一顿饱饭!”杨九咬了咬牙。 钱还可以再挣,有个不错的客户,今年靠着卖鱼的钱,再怎么也能买一件厚实的衣服。 二牛不愧是在金陵城混久了的老油条,虽然是乞丐,但对金陵城熟悉得不得了,找了一家价格便宜的油米店。 杨九咬咬牙,干脆二十文钱全花掉,买了3斤米。虽然没什么油水,但能从河里捞鱼,好歹有肉。 他让二牛喊了另外的六个小乞丐一起到先前烤鱼的小树林里,就着烤鱼肉,总算是在这个世界里吃了第一顿饱饱的白米饭。 大伙儿吃得喷香,就着鱼,个个吃得肚子滚圆,对于这群从来都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小乞丐来说,算是十足十的打了一顿牙祭。 毛猴儿舔了舔嘴,还不停的砸吧着,看着杨九带着一股子崇拜,“要是能吃上肥肥的猪肉就好了。” 毛猴儿这么说着,眼珠子里冒着一阵阵光,不停的咽着口水。 杨九晃了晃神,他啥时候成九哥了。 “能吃一顿饱饭就不错了,九哥真厉害,两条鱼就能换三斤米。”另一个十岁的小乞丐阿毛带着崇拜的目光往杨九看过去。 “是啊是啊,九哥看起来瘦小,这脑袋瓜子真灵,你们之前走了,是没看到。先头我一个人等在宁王府后街,看到九哥大摇大摆的走出来,还摸出二十文银子的时候,那简直不敢相信。”二牛挺了挺胸,仿佛是看到了这世上最完美的事情,情不自禁的流露出自豪。 还别说,其他小乞丐看着二牛也流露出一股子的羡慕。 他们竟然都走了,没看到九哥厉害的样儿。 杨九心里大汗,竟然连二牛对他的称呼都变了。 他在这群乞丐里,可是年龄最小的,身体最瘦弱的。要不然他来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二牛他们,二牛也不可能选择抢他的。 “九哥,以后咱们都听你的,你说啥,咱们就做啥!”二牛首先发话。 一个个小乞丐们期待的看着杨九。 这…… 这样的发展确实让杨九意外。 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刚开始的时候,告诉二牛他们,好歹算是给自己找个靠山,不至于再次碰到像二牛这么一伙乞丐的时候被欺负。算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这顿饭,也不过是之前发烧的时候,这些乞丐照顾他,还他们的恩情,如果没这群小乞丐照顾,估计穿过来当天晚上就死翘翘了。 只是现在…… 他也没想到,这么一顿饭,就有七个乞丐打算跟他干。 看到杨九沉默,二牛心里发慌,以为杨九是在意他们抢过他,不喜欢他们。慌慌张张的说道:“九哥,之前抢你是我的主意,你收了他们吧,你要怪,怪我就是。我走,但是,你留下他们,他们也不容易。这个冬天真的太冷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要饭都难了,金陵城来了不少乞丐,大家年龄小,打不过其他乞丐。要是没个带头的,指不定挨得过今天,就挨不过明天。您脑子灵光,连河里没人要的鱼都能卖钱,求求你,留下他们。之前他们抢你,也是我的主意,你别怪他们。” 二牛抹了一把眼泪,说着就要走。 毕竟之前确实是他带着大伙儿抢杨九的,但是杨九能让大伙儿活。他一个人死,总比大伙儿一起死强。二牛心里苦笑。 杨九脸色发沉,“胡闹,我又没说让你走!” 杨九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这个二牛。 要以他平时的性格,一群不相关的小屁孩,不管也就不管了。但这个二牛,说聪明呢,竟然知道不把捕鱼的办法告诉其他乞丐。说蠢呢,还真蠢,知道离开这个团伙,就是死路一条,却偏偏为了这群家伙,不要命了。 其他六个小乞丐可怜巴巴的看着杨九。 杨九心里早已经被封闭的那么点善良,竟然真被二牛给感动了。 他抬起头,眨了眨眼,好像真还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家里一群白眼狼亲戚冷眼旁观他家破产,甚至落井下石。却仍旧有那么一个没有义务帮忙的人,之前都不认识的人帮他,帮了好多没钱的孩子念完大学。 那时候他都不明白,世上怎么能有这个圣母的人呢。 甚至连二牛这么个小乞丐都能义无反顾。 他呵呵的笑了笑,“咱们不都是一伙的嘛,放心好了,有我杨九一口饭吃,难不成还饿着你们。” 听到杨九这么说,大伙儿欢呼起来。 二牛也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抹干净眼泪。 “但是……”杨九沉了沉声音,“跟着我可以,你们得把衣服洗干净,把头发和身体洗干净。” 二牛傻眼,其他小乞丐也面面相觑。这是几个意思,大伙儿不都是脏兮兮的过来的吗?这大冬天的,洗,洗澡? 要命啊! 然而杨九就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不洗干净行啊,别跟着,要死要活不管他的事。 然后杨九救看到一群乞丐在天寒地冻中,一边洗着澡,一边冻得嗷嗷直叫。 杨九唇角扬起一抹笑容,心里竟然前所未有的高兴。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竟然还能遇到这么一群单纯可爱的小乞丐。 他是不是,也算是有个家了呢? 以后也是要养家的人,压力好大!!! 第五章 当大哥的福利 第二天一大早,破庙里能动的乞丐们都出动去城里讨饭,至于那些动不了的。要么是因为饥寒交迫,死在睡梦中,要么就是快死了。 对于这些乞丐,杨九除了报以怜悯的目光,也就只能指挥着才收的一群小乞丐把那些冻地僵硬了的尸体掩埋了。 要是不掩埋掉,爆发个瘟疫丢了性命什么的,那才真叫日狗了。 小乞丐们不懂,为啥还要费力帮这些乞丐埋了。杨九也没解释,而是给这群小乞丐上了一课,清理得干干净净去要饭,才不会被赶走。 啥?这是什么道理? 小乞丐们显然都不懂,也没把杨九的话放在心里,反正杨九说了,不把自己洗干净,他就不收。就为了这个,也得把自己洗地干干净净的。 大伙儿去河里抓了鱼,杨九跟昨天一样带着鱼去宁王府后街。其他乞丐们都分散开去讨饭。 杨九才到宁王府后街,就看到周乾在街口张望。显然是在等人。 周乾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小孩儿提着鱼走过来,他赶紧上前了两步。 杨九笑呵呵的说道:“您瞧瞧我今天带来的鱼,活的。” 周乾的目光落在雨上,看到那鱼嘴巴还在动,点点头。 这鱼确实是活的。 “走,跟我去做鱼。”周乾也不废话。 杨九跟着周乾到厨房,跟昨天一样做了鱼汤。不过今天带来三条鱼,周乾也给了三十文钱。 看着手里的三十文钱,杨九叹了口气,果然这门生意养不活七八口人呐。 昨天才收了七个小弟,买棉衣什么的,道路阻且长啊,不知道今年冬天过完了,能不能攒一两银子。 他哈了一口气,好冷,冷得手脚发麻! 出了宁王府后街,杨九惆怅不已。 而周乾,在给媳妇盛了一碗汤过去,回到厨房的时候,发现锅里的鱼汤再次告罄。他的脸色再次难看,心里骂道穷人家的孩子就是手脚不干净。 “阿嚏!”杨九摸了摸冻得通红的鼻子,谁在骂他? 然而偷吃鱼汤的小偷,心满意足的挺着肥圆的肚子,脚步轻快的在宁王府的回廊里慢悠悠的散步。 杨九走到昨天买米的油米店,再次卖了三斤米,手里还剩十文钱。 到目前为止,给宁王府家的下人卖鱼,也就能保证七个人每天能饱吃一顿。 但杨九想得更远,比如开春后。 现在这生意,也不过是那户人家里必须要这鱼。开春后各种鱼都出,他的鱼也卖不出价钱,到时候……得尽快开辟新的客源才行。 提着一袋米,杨九慢悠悠的在街上慌,一双眼睛不停的观察着街道两旁摆摊的小贩,街上卖菜的,卖水果的,卖饰品的,应有尽有。 而作为乞丐的他,除了河里的鲜鱼,暂时还没有其他的资源。 像什么豆芽,豆腐,都是常见物,也有店卖的,至于红薯什么的,街上没有卖的不假,但二牛也说没听过红薯是什么玩意。 显然红薯还没有传到中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时代,之前他也问过二牛他们,可惜他们属于这个时代最底层的,不用关心皇帝是谁,什么朝代,只要每天能要到饭就行,除了金陵城,其他一概不知。 物以稀为贵不假,但前提是,有物。 最终还是得在鱼身上下工夫。 到了中午的点,大伙儿仿佛是约好了似的,全都到了小树林。 外头的天儿冷,但大伙儿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带着今天的收成去破庙里的。破庙里比他们强壮的乞丐多了去。真要带着一包米过去,啥也不用说了,妥妥的会被抢。 这个觉悟大伙儿还是有的。 杨九烧好米饭,烧好鱼,米饭和鱼混合的香味儿让人口舌生津。唔……好像缺盐。 他竟然忘了这一茬,缺盐会水肿,就算吃得再饱,还是会浑身无力,到头来生病是必然。 好像,盐比米贵! 杨九的脸再一次垮下来,好不容易攒了十文钱,还没捂热,连买盐都不够。十天不吃盐没问题,一个月不吃盐! 他揉了揉太阳穴,攒钱买盐,明天多抓点鱼去,看看宁王府后街有没有其他人买鱼的。 可惜鱼终究只是鱼,就算物以稀为贵,也卖不起高价。接触的人也都是底层的,消费水平有限。只能以数量来赚钱了。只希望城外那条河里的鱼多,多得整个冬天都抓不完。 不过一会儿,二牛他们都回来了。 一个个红光满面。 “九哥,今儿咱们几个收入都不错。我今天要到五文钱,之前我算了一下,今天咱们七个人讨饭都要到二十三文钱,天呐,这可比卖鱼都还挣。” 杨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擦,乞丐竟然还是高收入职业。 “九哥,你真厉害,咱们干干净净的竟然真能讨到钱。今天我进酒楼啦,心惊胆战的进去,还逛了一圈,竟然真没人来赶我!”毛猴显摆道。 然后杨九就看到这群小乞丐像是看英雄一样看毛猴。 杨九大汗。 这不应该是正常的吗? 谁会喜欢脏兮兮的人。看着心里都不舒服好么?就算有同情,那也仅仅是同情而已,又不会给几个钱子儿。 大伙儿报告完今天上午的收成,饱饱的吃了一顿,又散开,继续进城乞讨。 大伙儿讨的钱,也都上交给杨九。 这……又是个什么路子? 瞧着杨九不明所以的样子,二牛作为曾经这伙人的老大,给杨九解释道:“九哥,你带着大伙儿,这钱当然归你,咱们虽然是乞丐,也知道做事儿做人的。要不是你,咱们也讨不到这么多钱不是。何况咱们吃饭,也是您出的钱呢,这钱本来就归你。” 杨九傻眼,合着,小乞丐们是把他当成长期饭票?外加管家? 杨九抚额,眼角跳了跳。丝毫没有歉疚,脸不红心不跳的把大家的钱收为己有。 第六章 背黑锅这件事儿 拥有一群乞丐小弟,杨九自己是不用去乞讨了,可身上的担子仍旧重。别看现在大伙儿收益不错,未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但杨九作为一个成年人,知道什么叫居安思危。 住好宅子,穿得暖,吃得饱,仍旧是杨九奋斗的目标。 现在大伙儿一天乞讨的钱,对于这个目标来说,仍然太遥远太遥远。 小乞丐们跟他不一样,他们只觉得能吃饱,能讨到钱,这日子就美满了。一个个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杨九跟前两天一样,带着鱼去宁王府后街,不过这一次,杨九直接去找周乾。 不过这一次,周乾对他的态度不太好,他有些莫名其妙,毕竟给钱的都是大爷,杨九只当没看见。给了四条鱼。 周乾扔了三十文铜板给杨九。 杨九皱了皱眉,“老爷,这鱼十文钱一条,跟往常一样。” 周乾压着怒意,他出的钱,还被这穷孩子偷吃,没骂走让还钱就是好的了。竟然还跟他讨价还价,他冷笑,“你这鱼,也就值这个价。” 杨九变了变脸色,给钱的是大爷不假,不过这钱给得不到位,就去你大爷的。 他把钱还给周乾,“这鱼我不卖了,您老爱买不买。” 周乾心里却犯了怂,不过想想,自家媳妇反正能吃鱼汤了,不买就不买。 杨九挑了挑眼角,周乾不买鱼,杨九的鱼还是有销路,周乾的邻居王顺可是看在眼里的,前连天看到周乾带着这小孩到家里做饭,那鱼汤的香味哟,就算是经常吃肉的人,都觉得香。只是前两回那孩子带着鱼就跟周乾接触,他没机会。 没想到今天运气好,看到那孩子跟周乾的生意闹崩了。 王顺也就上前,跟着孩子买鱼,“小孩儿,这鱼怎么卖?” “十文一条!”杨九没有让价。 王顺皱了皱眉,果然贵,难怪周乾跟这小孩闹崩。 不过想想那鱼的香味儿,这两天中午他可是闻到了。香得流口水。 他家跟周乾家不同,他老子娘在王妃跟前是得力的,家里还真不缺这几个钱,贵就贵点吧,反正老婆孩子,还有老子娘能吃上一回。 就是不知道主子们是不是喜欢这鱼汤,要是喜欢的话,指不定让老子娘献给王妃,还能得些赏钱。 不得不说,王顺确实脑子灵光。 “这四条鱼我全买了!” 王顺大方得很,甚至又多给了杨九十文钱,“你好好做这鱼汤,要是我老子娘满意,少不了你的好处。” 杨九掂量着手里的钱,“成!” 杨九再一次进了宁王府的后门,这一次不过是换了个厨房而已。 鱼汤的香味儿再一次飘出来,做完鱼汤,杨九照常离开王府,今天多得了十文钱,看来这鱼的生意,还是有做头。前两天在周乾家做鱼汤,不是没人在意。 他的唇角扬了扬,做鱼汤这门手艺,他自然是揣着,不会告诉任何人。 杨九心情大好。 周乾可就郁闷了,原本以为自家媳妇对鱼腥味不太在意,没想到在外头买了鱼亲自做,大老远的,媳妇闻到鱼腥味就吐。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一天不喝鲫鱼汤,当天晚上孩子就没奶吃了,饿得哇哇叫。 周乾娘在得知前因后果后,真真气得头晕。家里又不缺那几个钱,那孩子偷喝点鱼汤又不会少块肉。孙子吃不上奶才是大事。 竟然为了那么点小事,不买那孩子的鱼。 周乾娘是个精明的,知道问题不在鱼身上,而是在那孩子的手艺上。 而隔壁飘来的鱼汤香味儿,让周乾娘更加肯定,这鱼卖得贵,是那孩子的手艺好。那孩子也是个精明的,卖的不是鱼,实实在在的手艺。 周乾娘瞧着自己不开窍的儿子,脸色铁青。就王顺娘生了个好儿子,捡了个漏。 是以,周乾带着老娘的命令,明天一定要买那孩子的鱼,带着那孩子进来做鱼汤。 周乾苦笑。 正午的时候,厨房里没了人,胖子再次出现,舔了舔嘴,咕嘟咕嘟的把剩下的鱼汤全喝掉。 好喝,真的好好喝,府里那么多厨子做的饭菜竟然还不如这些下人吃的。 吃完鱼汤,胖子心满意足的,偷偷摸摸的离开。 还好没被人发现,要是有人发现,他的脸就没法搁了。 王顺家也出小偷了。 王顺把杨九送出去,一回来,就看到鱼汤被偷。恼得不行,这特意留的鱼汤,可是他打算让老子娘带去给王妃吃的。 罢了罢了,小事小事。反正跟那个叫杨九的孩子说好,明天多带点鱼来,可以多给十文钱。明天给王妃带去也行,不急一时。 有了这么一笔生意,杨九当然更加勤奋,足足捕了十条鱼,只是没想到,才到宁王府后街街口,就直接被周乾拉到他们家厨房。 周乾仍一钱银子给杨九,不爽的说道:“这鱼我买了,你好好做鱼汤。” 杨九冷眼,把一钱银子还给周乾,“这鱼被王家用一百一十文钱订了!” 一百一十文?竟然还贵了十文! 周乾郁闷不已,不过想想老子娘昨晚可是说狠话了,不买到那孩子的鱼汤,就别想回家。 “我给一百二十文钱!” 杨九翻白眼,这态度,也是醉了。 就多了那么十文钱,用不着受这么个气。 “我已经跟王家的说好,卖给他们!” 周乾气急,可还真拿杨九没辙,“你要多少钱才卖!” “两钱银子!”杨九可是看出来了,这个周乾,是一定要这鱼的。周乾明明很不爽他,但还是想要他做鱼汤。 周乾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别得寸进尺!” “爱买不买!”他就是坐地起价咋地?态度这么差,不多给点钱,他怎么好意思卖,好歹要对得起自己。 然而,周乾还真摸出两钱银子扔给杨九。 杨九眉笑颜开,“好嘞,绝对让您满意。” 周乾看到杨九高兴,他就不高兴了,放狠话说道:“这次你要再偷喝鱼汤,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杨九愣了愣,偷吃鱼汤? 杨九脸上的笑容凝固,“我没偷吃过!” 周乾讥笑,“手脚不干净还这么傲,要不是真要你这手艺,别说十文钱一条鱼,就是白送我,我都不要。” 杨九真被这个周乾的情商气乐了。 这种话竟然当着他的面说。 “呵呵,咱穷是穷,好歹有些骨气,钱我自己会挣,手脚不干净这种事情,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杨九对周乾的态度也不好了。 “呸,说得好听,前两回我留的鱼汤,全都被偷吃,不是你做的还会是谁!” 杨九怔了怔,真出现偷吃的事儿? 看到周乾的生气不是假的,杨九反而冷静下来,平了平心态,却没再跟周乾争执。被背黑锅这种事情,任谁心里都不爽。 但自己好歹是要在这里做生意的。信誉问题很重要。 既然小偷来偷喝他的鱼汤,那必然这次做鱼汤,也会过来。 今天一定要抓住小偷,这黑锅,他绝对不能背! 第七章 腹黑胖墩 今儿做了鱼汤,杨九没早走,既然小偷要来偷喝鱼汤,那必然是闻着鱼汤的味道过来。 这片区域虽然是宁王府下人住的地方,但还是属于宁王府,门口有人守着,外头人进不来,小偷必然是宁王府里的人。 周乾离开后,杨九躲在灶口边。暖和不说,隐藏性也挺不错。 整个厨房冷清得很,就像是没人。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洁白貂袍,腰间挂着玉佩的胖墩出现在杨九眼前。 胖墩实在是太胖,脸眼睛都被脸上的肥肉遮得只剩一条缝。 胖墩吸了吸鼻子,就是这个味儿。昨天竟然不是从这个厨房传来的,害得他找了好久,才重新找到。 今天来这里,算是轻车熟路。 他熟练的揭开锅盖。 杨九看着这胖子的动作,就知道这人肯定是惯犯。 他从灶口旁边钻出来,一把抓住胖墩肥厚的手,“小偷!” 赵湛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瘦小的小破孩抓着他的手。 他手一挥,轻而易于的把小破孩甩开。 杨九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他的身板实在是太轻,胖墩一挥手,轻而易举的就被甩开。 赵湛心里着急不已,赶紧往厨房门口跑,完了完了,竟然被人逮到。这下子全完了,要是被母妃知道,自己肯定会被饿几天肚子。 想到这里,赵湛就好焦急,第一时间就是赶紧跑。 然而实在是太胖,跑得太慢,没跑几步,就被堵在门口。 杨九表情凝重,“别跑了,等会儿有人过来,看你怎么办!” 有人来? 赵湛一双被隐藏在肥肉里的眼睛不停的转着眼珠子。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家下人里的厨房,人少,有人来认出他好像也没什么。 周乾瞧着自己媳妇喝了鱼汤,就赶紧往厨房过来,瞧瞧鱼汤是不是被人偷喝。 可他才到厨房门口,周乾就看到世子大人跟杨九大眼瞪小眼。 周乾吓得双腿哆嗦,世子……世子怎么会来他们家! 还没等他下跪,杨九就说道:“他就是偷喝鱼汤的小偷,这黑锅,我是不会背的。” 周乾好想跪,小偷是世子?他没听错吧,整个王府都是世子的,他还是王府的下人,周乾脸色煞白。 胖墩扬了扬下巴,“我就是喝了点鱼汤而已。” “世……”周乾吓得舌头都不太利索。 赵湛狠狠的瞪了周乾一眼,“是什么是啊,这点鱼汤又不值几个钱,咱们是什么关系,你说是不!” 这一回,周乾的脑袋瓜子竟然灵光了,懂了赵湛的意思,赶紧说道:“是是,就一点鱼汤而已,随便喝。” 赵湛眉笑颜开,不过实在是太胖,这笑容着实……不太好看。脸太大,好丑。 杨九狐疑的看着胖墩和周乾。 赵湛笑眯眯的说道,对杨九说道:“你看,我不是小偷,就是个误会!” 赵湛也觉得好新奇,这王府里,竟然有人不认识他。还好是不认识他,不然这脸就丢大了。至于这个周乾,也就那样了,就不信周乾会说出去。 “话说,你是谁啊,竟然能进王府!”赵湛上下打量杨九,穿得这么破烂,应该不是王府的人,王府有下人穿成这样,也没脸。 “是外面请来做鱼汤的!”周乾先一步回答,口气中带着恭敬。 赵湛眼珠子亮了亮,这么好喝的鱼汤,竟然是这个小破孩做的,“以后我天天来这里吃鱼汤,就这么定了。你走吧,记得明天来做鱼汤,在这里做就行。” 他又对周乾说:“你记得给人家钱啊,他做的鱼汤真的挺好喝的。” “嗯嗯,给了给了!这回给了二钱银子买的。”周乾回应了一句,又对杨九道歉道:“小兄弟对不起啊,之前是我的不对,你别在意,就是个误会。” 杨九看了看周乾,又看了看胖墩,既然是个误会,那就没他什么事了,信誉保住就行。 他告辞了周乾,赶紧往河边跑。今天把鱼卖给周乾,王顺那边还没卖,得赶紧去抓鱼,答应别人的事儿,还是得做到。 杨九一走,赵湛就变了态度,命令道:“以后我就来你家喝鱼汤,你要是把这事儿告诉其他人,你老子娘,还有你,就别想安安生生在府上待着。” 周乾吓得立马跪在地上磕头,“小的懂,小的懂,小的绝对不会说出去。” 看到周乾如此,赵湛满意的自己动手盛鱼汤,喝掉一大碗,心满意足,果然还是这鱼汤好喝。 “还有,你别把我的身份告诉那孩子!”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跟他大声说话的小破孩,这府上的人,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赵湛眼中闪了闪,就像是得到一个好玩的玩具一般。他可不想把才发现的新奇玩具吓跑。 吃饱喝足,赵湛拖着圆润的身体离开。 还好这里的下人不多,没人看到他往这边跑。 周乾吓得一身冷汗,赵湛离开后,周乾抹了一把额头,背后仍然凉飕飕的。 他就说,世子怎么可能这么好说话。 还好,还好没出大事儿。 …… 杨九这边,重新抓了鱼,又在王顺家做了一次鱼汤,喜滋滋的去油米店买了米,这一回,买了一撮盐。 杨九属于那种不会让自己吃苦的,两钱银子,买了一两精盐,粗盐太涩,杨九着实下不了口。今天闹了这么一出,杨九也算是小有资产,就算买了盐,买了米,也剩了九十文钱。 有存款的感觉不错。 烤鱼加了盐,味道更赞,还下饭,中午的三斤米,吃得精光,大伙儿还有一种没吃饱的感觉,可怜巴巴的看着杨九。 “九哥,还能买点米不,今天的鱼真好吃,还下饭,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阿毛咽着口水。 毛猴儿舔了舔嘴,“要是能吃上那种肥肥的肉就好了。” 杨九露出牙,“以后咱们肯定能吃上肉,还要顿顿吃肉,让大伙儿吃腻!” 大伙儿为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心愿,再次斗志满满。 下午的时候,小乞丐们又收获十来文钱,全都交给杨九,杨九叹了一口气,总资产好歹也有一钱银子。 第八章 被欺负的乞丐 冬雪飘洒,整个金陵城银装素裹,杨九双手揣在破旧的袖子里,呼吸里哈出一团团白气。天气虽冷,街上的行人却不少。 杨九走在大街上,突然听到前边有吵闹的声音,不少路人都忍不住上前围观。 他停下步子,想了想就调头打算绕过去。 耳边传来路人低声的说话。 “那个小乞丐真可怜,竟然把朱家公子家养的狗的食儿偷了。” “是啊,朱家公子食什么人,他家的狗养得比人实在,竟然敢去偷狗粮。” 行人说话的声音随风落到杨九耳朵里。 杨九摇摇头。 “我没偷,我没偷!”被围着殴打的小乞丐撕心裂肺的叫喊。 “我只是看到你们把狗牵走了,食物上还沾着灰,才拿的!”小乞丐一边哭一边解释。 杨九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又转了回来,然而围着看热闹的人实在是太多,就连挤进去都吃力得很。 里边又传来恶奴的狰狞的声音:“我家公子的将军不吃的,你这么个小乞丐怎么有资格吃。” 终于,杨九挤了进去,看到毛猴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旁边有一条凶神恶煞的黑狼狗,还有三个身上的衣服写着一个朱字的壮汉。 杨九瞳孔微变,看着其中一个壮汉扬起鞭子往毛猴身上招呼,看到毛猴眼中的绝望,杨九觉得自己的脑子抽了,挺身而出。 “住手!” 随着这声中气十足的吼声,三个恶奴几乎同一时刻转过头看向杨九。 恶奴目光阴辣,只一个眼神,就连围观的人都缩了缩脖子。 杨九平静的看着这三个恶奴,心里却苦笑不已,以一个过来人来看,这三个人身上带着戾气,身体健硕。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奴仆。而那条在旁边蹲着的狗,□□在外面的牙齿锋利带着血丝儿,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这些朱家的恶仆和狗,都手上都是见过血的。 杨九心里苦笑,英雄什么的他才不想做啊! 然而就那么脑抽的站了出来。 他沉了沉心神,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输了自己的底气。 “他有做错什么事吗?让三位大哥如此生气。” 三个恶奴看着眼前这个更瘦弱,年龄更小的乞丐来出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捧腹笑了起来。 那个拿鞭子的恶奴狰狞的笑道,“他偷了我放在地上的肉,没钱陪,你说怎么办。” 杨九的眼睛低低的看了缩在地上的毛猴一眼,“有偷么?” 毛猴对上杨九的眼神,忍不住颤了颤身体。咽了咽口水,但目光从未有过的坚定:“没有,我没偷。他们已经把狗牵走了,不要的了,我才去拿的。” 毛猴一边说着,一边把肉拿出来,杨九在毛猴手上扫了一眼,松了口气,他又抬起头看着朱家的三个恶奴,“三位大哥,看来这是个误会了。” 杨九的脑子不停的转动,真说实话,像这种大户人家里的家丁,不愁吃不愁穿,怎么也不可能真要那些在地上的肉。这三个人明显就是为了找乐子的,说白了,毛猴只是运气不好,正好被撞上而已。他现在为毛猴出头,自己百分之百会搭上去。 但是……杨九看到三个恶奴的面色越来越凶狠,脸上扬起淡淡的笑容,“他跟我是一起的,方才我去宁王府送鱼,让他在外头等着,没想到跑了出来。这喜欢捡小便宜的性子没法改,得罪了三位大哥,不知道三位大哥和这位狗将军还会折回来要这些精贵的吃食。我给三位陪个礼,道个欠。” 杨九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的把宁王府抬出来。 果真,听到宁王府的名头,那三个朱家恶奴犹豫片刻。随后其中那个牵狗的恶奴仔细的把杨九打量了一番,瞧着这个小乞丐也就七八岁,还能跟宁王府送鱼,宁王府什么东西没有?就连一个不入等的丫鬟小斯随手漏出来的,都让人眼馋。这个小乞丐竟然说这样的大话。 “哈哈哈,你们听到没他竟然说去宁王府送鱼。” “管你跟谁有关系,惹了我朱家公子的将军不喜,就得偿命。将军,上,给我咬死他……” “宁王府周乾家媳妇生了孩子,要吃鲜鱼才不吐。宁王府王顺家老子娘有些来头,你们去那条后街打听打听,看是不是我说的。”杨九对上恶狗的蓄势待发,赶紧说。 那牵狗的恶奴赶紧把狗脖子上的绳子勒紧,脸上的表情复杂。 杨九心里冷笑,从怀里拿出一钱银子送到三个恶奴跟前,“今儿送鱼挣了点小钱,请三位喝酒,往后我和我兄弟在金陵城还要三位大哥照顾。” 果不其然,在杨九送上银子后,那个拿鞭子的恶奴不屑的哼了一声,“还算懂事,这次就算了,下次别让咱哥几个碰到,不然打断你们的腿!” 杨九默默的看着这几个恶奴离开,紧紧的握着拳头。 这个世道,比他上一世还不如,乞丐没人权,就是贱命一条。 这事儿明明不是毛猴的错,可偏偏只得赔银子,这口气,杨九怎么能咽得下去。但突然冒出来的这件事,却给杨九实实在在的敲了一次响钟。 做乞丐不管能讨多少钱,总会有恶人来抢,再怎么都护不住那些辛辛苦苦得来的钱。 毛猴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杨九小脸低沉,忍不住弱弱的说道:“九哥,都是我的错,我以为他们不会折回来!” 毛猴脏兮兮的脸上痛苦的拧成一团。 杨九抿了抿嘴巴,“不是你的错!你的伤要紧不。” 毛猴用破旧的袖子擦了擦脸,“没事儿,我皮糙肉厚的,打一顿没啥。” 杨九没好气的把毛猴的袖子翻起来,毛猴手臂上被狼狗咬的地方一片模糊,“还说没事!伤得这么重,不好好处理,手废了怎么办,还好是冬天,伤口不会感染。” 杨九看着毛猴的伤,摸了摸下巴,“反正咱们辛辛苦苦挣的银子没了,你好歹也要养养伤吃点好的,要不咱们今晚就去抓狗,吃狗肉。” 第九章 有仇怎么可能不报 杨九这么一说,毛猴吓的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结结巴巴的说道:“九,九哥,咱们要去把那条狗杀了?” 他一个劲的摆手摇头,“不不不,九哥,你才来金陵不久,不知道朱家的势力,朱家在金陵城也算是个有权有势的员外,杀了他们的狗,咱们的小命就没啦!” “今天算是庆幸,竟然只拿了一钱银子就放过咱们,九哥,你就不该出来的,我真怕他们会把咱们俩都打得半死。菩萨保佑,还好没出大事。” “不过,九哥,你放心,毛猴这条命是你救的,以后你让毛猴干啥,毛猴一定听你的!” 毛猴再三保证,可以说对杨九死心塌地。 杨九扯了扯嘴角,可不是什么菩萨保佑。要不是他抬出宁王府的名号,别说一钱银子,就是一两银子都摆不平这事儿。 “成,你说了听我的,那今天就去打狗!”杨九捏了捏拳头。 毛猴的脸色又垮了垮,缩了缩脖子,“九哥,除了这事儿,其他的我都听你的成不。反正咱们小命保住了,这事儿就算了吧,以后我长个心眼,不乱捡东西。” 杨九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毛猴,心里憋得慌,就这么算了?这可不是他杨九的风格? “有仇不报,难道还要放着发酵了恶心死自己?跟我来,我保证让那三个恶奴吃不了兜着走!”杨九对毛猴招了招手,又折回宁王府后街。 毛猴见实在是拦不住杨九,捂着手上被狗咬的伤口,小跑着跟上去。 二人一直走到宁王府后街街口,毛猴打死也不敢进去,直说怕惹了里头的富贵人。 杨九摇摇头,往宁王府后街走进去,直接去周乾家。 杨九走得急,才走到周乾家门口,一头撞到一个软绵绵的庞然大物上。撞得晕晕乎乎的。 抬起头,就看到之前的胖墩惊讶的看着他。 赵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好肚子上的肉多,撞得不疼。 他惊讶的看着撞到他的小豆丁,这不就是做鱼汤的小孩么?不是走了么?怎么又来了!刚才他跟周乾说的话,有没有被听到? 赵湛想了好久。 杨九抬起头,就看到赵湛呆愣愣的看着他。 “你又回来干嘛?”赵湛先开口。 “找周乾大哥借点东西,不知道周乾大哥借不借!”杨九说道。 “借,当然借!”赵湛立马替周乾答应。 杨九狐疑。 周乾听到外头的声音,赶忙出来,惊颤的看着赵湛和杨九。 “周乾大哥,您能不能赊我一斤肉,再把厨房借给我!”杨九说道。 周乾本来想立马拒绝,却被赵湛隐藏在层层脂肪里的眼睛瞪了一眼,意思很明确的表示,不借你就等死吧。 周乾哽了一口口水,就算他再傻,也知道世子大爷是几个意思了。 嘿嘿的笑了两声,“成啊,我家里还有一块猪肉,你全拿去。这厨房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杨九挠了挠头,这个周乾竟然如此好说话?他又默默的看了一眼赵湛。 站在他跟前的大胖子,大概有一米七二左右。身体却圆成一个球,身上穿的衣服明显比周乾好了几个档次。 周乾在这个胖子跟前又紧张又害怕,不是宁王府的主人,就是爹妈在宁王府里很得恩宠的。 不管是哪种,都算是富贵人。 反正不管怎样,周乾家的厨房被杨九征用了。 杨九直接把周乾家的猪肉切了一半,打开碗柜,找了找调料,眼珠子直直的盯在那一罐红彤彤油辣子上。 竟然有辣椒! 花椒什么的也有! 杨九挑了挑嘴角,是不是还有玉米土豆啊! 把厨房翻了个遍,还真被杨九把土豆给找了出来。 当然,各式各样的香辛料也没少。 不管怎么说,杨九还是从这些看出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水平。总的来说还是不错。一个宁王府的普通家丁,各种调味料,香辛料齐全讲究。那宁王府里的主子,想必生活水平会更好。 当然,这是王府里头的人的生活。 像那些平头百姓肯定是赶不上的。 杨九也不想其他,直接把整块肉贴在烧得滚烫的锅上直接烤,猪油的香味儿瞬间弥散。 其实杨九就是做一个烤肉而已,整块肉,没有经过任何调料浸透,只散发出本身自带的纯粹香味。 作为一个胖子,赵湛当场就挪不动脚,挤在脂肪里的眼睛看着杨九手上不停转动的肉闪闪发亮。 周乾心里发苦,世子爷这是魔怔了还是怎么着,竟然对一个平头百姓家的孩子这么上心。世子爷不走,他敢离开? 显然不能! “周乾大哥,你知道金陵朱家不?朱员外家!”杨九一边用手翻动着肉,一边问。 “知道,他家管家的女儿就嫁给了隔壁王顺,平日里有走动。” 这样啊~~~ 杨九眯起双眼,等肉烤得九层熟,起锅,撒上茴香,猪油和茴香混合的香味儿再一次让烤肉的味道变质,增加了一层别样的风情。 赵湛早就已经咽口水了。就连周乾,也忍不住吞了口水。 猪肉竟然还能这么做? 随后,杨九把肉扔进锅里,加水,酱油等调料焖煮。加了各种调料的猪肉味道越发浓郁。 直到最后起锅。 赵湛立马拿了筷子过来,却被杨九止住。 “这个是给狗吃的!” 赵湛:“……”胖胖的脸上冷冰冰一片。 周乾双腿发软,两眼发黑,这小孩儿不要命啦。 然后,周乾就看着杨九大摇大摆的离开厨房。 等杨九离开后,赵湛才把筷子狠狠的扔在地上大骂,“这小破孩哪里来的,竟然糊弄本世子。本世子要把他抓起来杀了!” “哎哎,小的这就去!” 赵湛气得不行,但立马叫住周乾,“不行,要是把他杀了,本世子吃什么!” 不管怎么说,世子大人心宽体胖,只要跟吃挂钩的,一切都能忍。 于是乎,世子大人打算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过不去。他又不是什么暴虐成性的人。 唔……就这么算了?显然也不是世子大人的风格! 赵湛一双隐藏在脂肪里的眼睛亮了亮,招呼周乾过来,“把他的身份背景给我挖出来,立刻,赶紧!” 嗯哼,他就不信,一个小破孩能斗得过他!! 赵湛脸色一垮,摸了摸肚子,好饿……刚才那块焖肉好香,怎么就是拿去喂狗的呢?本世子都没有吃过这么香的焖肉。 刚才那小破孩是怎么做的来着? 烤了加茴香,然后再加什么?…… 赵湛一边碎碎念,一边揉着肚子离开周乾家。 第十章 打狗 杨九觉得,为了打一条狗,也是蛮拼的了。 他把肉捂在肚子里,直接守在朱家门口。毛猴跟在杨九身后,心里急得不行。 “放心,不会有事!”杨九唇角微翘。 如果有事,他就不会现在立马来打狗了。 就会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然而现在有宁王府这么个大靠山,就算他现在也就是个乞丐,好歹是跟宁王府沾上边的。就不信朱家敢去动宁王府。 终于,外头的天色开始昏暗,三个遛狗的恶奴按照往常一样把那只叫做将军的黑狼狗栓在朱府不远处的树下。 杨九瞧了瞧四周。 这边是住宅区,基本上没什么人从这边过。 而朱府的下人,也都去吃晚饭什么的,四周没人。 杨九快速蹿出去,从怀里掏出肉扔到狼狗边上。那狼狗闻了闻味道,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 毛猴的眼珠子都瞪直了,一路上杨九捂着的东西,竟然是一块油光光的肉。他竟然把这么好,这么香的肉给狗吃。 九哥哎,您什么时候这么有钱啦,还把肉给畜生吃。 毛猴不停的添了嘴。 杨九瞧着狼狗吃得欢快,不急不缓的走近,提起事先准备好的棍子,嘭的一声,给了狼狗一闷棍。 狼狗连发出叫声的时间都没有,哼唧一声被打晕。 “呼……”杨九抹了一把额头,甩了甩有些发软的手,好久没有一棍子敲畜生,有点手生。 杨九也不含糊,赶紧招呼毛猴过来抬狗,找了个地方直接把狗杀了。 动作行云如流水,面色淡然如平常。 毛猴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九唯一觉得不完美的,就是现在这个身体太弱,得赶紧强壮起来才行啊! “九哥,这狼狗平日里警觉性不低,为啥你走过去,他都不抬头!” “所以我才是你九哥!”杨九哂笑。 好歹他把那块肉在自己肚子里捂了这么久,带着他的味道呢。那狗吃得欢畅,熟悉的味道近身,怎么可能抬起头。 这狼狗平日里吃得好,重得不行,杨九吩咐毛猴一起把这条狗搬到宁王府的周乾家去。 人家白天借了那么大一块肉,再怎么也要知恩图报,送些狗肉去。 反正自己的手艺不错,大冬天的吃狗肉汤锅滋补。那边的调料齐全,在周乾家做方便。 …… 这个时候,周乾家正是吃饭的点,周乾娘去王妃那里服侍,不在家吃晚饭,家里就只剩下周乾和周乾媳妇。 周乾正打算关门,就看到杨九和另一个穿着破烂,但还算干净的小孩搬了一条狗过来。 俩孩子满头大汗。 杨九笑容满面,“周乾哥,今天下午在你这里借的肉,我打了一条狗,送些给你吃。今晚上,还得借你的厨房用用。” 周乾看到杨九打了一条皮毛油光光的黑狗,心里大喜。这小子真有些本事。 周乾本身就是王府的下人,什么稀罕物没见过,也不会在意这条狗是从哪里打的。不过想想今天杨九这小子做的肉,香。估计世子爷也喜欢。既然带了一条狗,让这小子煮些狗肉来吃,也是极不错的。 不得不说,周乾被赵湛威胁了那么一两次,还真有些开窍了。 毛猴第一次来宁王府后街,还进了宁王府,新奇,拘谨,只能怯怯的跟在杨九身后,到了周乾家厨房,毛猴赶紧去烧火。杨九直接做了个狗肉汤锅。 这条狗吃得好,又是纯正的黑狗,厚实,肉嫩。 周乾和周乾媳妇吃了不少,杨九把大部分狗肉留在这里,只提了一桶够八个人分吃的离开。 周乾娘才回家,就闻到肉香味儿,本身在王妃那里吃过了,闻着这香味儿也忍不住吃了一块狗肉。 周乾娘脑子好使,乐呵呵的对周乾说道:“这狗肉汤和肉都不错,你分一些给邻居,记得给王顺家一些,对了,锅里不是有个完整的狗头嘛,给王顺家吧。好歹我跟王顺娘一起在王妃那边当差。” 周乾听自家娘的话,给了不少给王顺家,王顺媳妇想着自家爹,留了些,打算等会儿带去孝敬娘家的爹。特意把狗头留下。 大冷天的,吃着狗肉汤锅,这日子过得着实美满。 王顺媳妇趁热把狗头和一些狗肉汤带去朱家,给自家爹。 朱家这边却有些不平静,王顺媳妇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家爹一肚子气的教训下人。 等自家爹教训完下人,看到自己最出息的女儿大冷天的带了狗肉汤过来,高兴得不行,喝了几口狗肉汤,身子立马暖和。 当他往狗头上动筷子的时候,脸色变了变,停下筷子,催促女儿赶紧回夫家。 朱管家也没心情吃狗肉了,那狗头上的耳朵,还穿着一个银环没取下来。朱管家觉得有些熟悉,见四周没人,赶紧把银环转过来看看,果不其然,上头有个朱字。 这还了得。 这煮熟了的狗头,不就是白天丢失了的公子的狗将军么。 怎么是宁王府里的人送过来的。 朱管家不淡定了,赶紧把狗头送到朱公子跟前,并说明这是自己女儿送过来的。 朱公子哪里能顺得下气儿,把今天遛狗的人找出来,问了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儿。才知道白天这三个蠢货惹了一个自称跟宁王府有关系的小孩,三人并没在意,觉得那孩子是说谎的。朱公子后面的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玛的,这哪里是说谎,那孩子就是跟宁王府有关,不然怎么可能吧狗将军煮熟了从宁王府送过来。 朱公子气急败坏,吩咐人把这三个蠢货打算双腿扔出王府。朱家也就是个用钱买的员外,再怎么也比不过宁王府。好不容易朱管家女儿嫁给宁王府的下人,总算是攀上了点关系。结果呢?结果就被三个蠢货给破坏了。 朱公子怎么不气。 三个恶奴从头到尾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打成重伤扔出朱府。 杨九这边,跟毛猴一起抬了一桶狗肉回来。 小乞丐们激动得嗷嗷直叫,就着香喷喷的米饭,把狗肉和汤吃得一口不剩,连骨头渣子都咬细了吞下肚。 跟着九哥有饭吃,有肉吃,他们果然没选错。 杨九也高兴,自打来这里,就没吃过有油水的肉,总算是吃了一顿爽快的饭。 第二天一大早,杨九和小乞丐们再次进城,杨九给周乾家和王家都送了鱼。一家五条。这鱼肯定不能给得太多,这点商业头脑杨九还是有的。 毛猴还是有些担心后怕,他们杀了朱家的狗,怕被朱家人报复,觉得跟着九哥,两个人,应该不会太害怕。 杨九带着毛猴在这边绕了一会儿,绕到朱府门口,朱府门口今日倒是有不少人。杨九起了兴致,带着毛猴一起挤进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才挤进去,杨九就看到昨天欺负毛猴的三个恶奴已经冻得硬邦邦的,死了。 毛猴惊恐的看着那三个人,却被杨九一把逮出来。 杨九心绪浮动,一直带着毛猴跑了好久,不停的喘着粗气,才停下来。 这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设计下,死了三个人。 虽然这三个人不是他亲手杀的,却切切实实是他一步步算计死的。他们不死,朱家的人就会顺着线索找出他们杀了狗,到时候跟着他的小乞丐们都会死。 从穿越成乞丐,他就已经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但是第一次动手,还是有些不适。但是,他准备好了,真的准备好了。 作为乞丐,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二牛毛猴他们。斩草一定要除根,不然这个金陵城,就没有一个地方是他们这些小乞丐能待的。 第十一章 买房 朱家死下人是常事,有人死在朱家门口,隔那么一阵儿也会出一遭。不过像这种还穿着朱家下人衣服的人,死在朱家门口,还是第一回。 这种事情,也就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谈着谈着,也就淡了。 而这件事中的始作俑者者,仍旧每天带着自己的小弟们过日子。 至于朱家,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死了一条狗。朱家公子又买了一条更加凶猛的大狗。朱管家第二天就带着礼物到王顺家,虽然没提及狗肉的事情,但还是表示谢意,感谢女婿贴心,希望以后还能走得更近,多多照拂。 杨九自从第一次带着毛猴进了宁王府后街后,毛猴在其他小乞丐们心里的地位就高了不少。 每次闲下来的时候,毛猴就挺直了身板,大声的说在宁王府后街看到的一切,还进了一回宁王府。哪怕只是宁王府下人住的地方。 这种事情,对于小乞丐们来说,可是比进了酒楼不被赶出来还不得了的事儿。大伙儿听着毛猴儿讲的,听得津津有味。毛猴越发的自豪。 杨九却越发愁苦,为了大伙儿的生计,杨九觉得自己的头发都掉了不少。 现在还没到腊月呢,这冬天什么时候才到头。 近几日,外出的乞丐是越来越少了。金陵的天气月越来越烂。天天下大雪,外头的雪都有一尺厚,龟缩在破庙里的乞丐们冻得瑟瑟发抖,都不愿出门找吃的。 有些实力的乞丐,早已经存了几日过冬的食物,节约点,至少能过个十来日,等临近过年的时候再出去一趟,这个冬天也就这么过了。 杨九这群小乞丐虽然是一个团伙,比那种没有团伙的乞丐好得太多。但还是属于弱势群体,没办法,小群体里最强的就是二牛,十三岁。再怎么也打不过成年乞丐。 二牛明知这一点,所以以前就算讨到食物,也不会明目张胆的拿到庙里去。 杨九才穿过来就被抢,更有深切体会,不会傻到把食物带到庙里。 可是,天着实太冷,不愿出门还不是重要的。这么冷的天,出去跑一趟,还穿得这么透风,非生病不可。 刚穿过来那会儿发高烧,算是自己命大,没死成。要是再病一回,没个药吃大夫看病的,那就说不准了。 看来得加紧跟宁王府的那些仆人合作才行啊。 手里头捏着银子,再买几身厚实的衣服,最最最重要的,得有一个像样的房子,离开这个乞丐窝,不然穿得再好,还是会被抢的。 可惜现在杨九手里刚赔出去一钱银子,手里头也就十几文钱。也就能让大伙儿吃个饱饭而已。 二牛瞧着杨九忧愁,也有些过意不去。之前让大伙儿跟着杨九,是他的主意,现在杨九为了大伙儿发愁,作为这群人的前任老大,也该为杨九分忧。 是以,二牛先找上杨九。 杨九得知二牛的意思,笑着说道:“咱们搬出破庙吧,趁着还没到腊月,咱们去林子里搭个屋子,你看怎么样。” 二牛眼睛一亮,赶紧张罗了小乞丐们,听从杨九的意见。 杨九愣了愣,他只是说出来打算跟二牛商讨来着,二牛他们竟然一点意见都没有? 他们会建屋子嘛? 杨九心里忐忑,上一世作为一个户外运动员,会搭帐篷,会应对在丛林里的各种危险,但最多也就是在丛林里转个半年,又不会待在一个地方不走,搭个简陋的避雨的地方可以,但搭建结实的木屋,他还真不会。 但是,从破庙里搬出来这件事,不宜迟,既然大伙儿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干吧,总能搭出一个像样的木屋。 这一天,小乞丐们都没有乞讨,杨九根据自己的印象,在地上画出一个屋子的模样,大伙儿就按照这个样子,搭建木屋。 铜铁这种东西,基本上没什么人家会扔掉,斧头什么的也没有,大伙儿就把石头磨尖锐了,砍树。 杨九承担起大伙儿的伙食,大清早的提着鱼去周乾家。 周乾看到杨九来,热情了不少。 上回的狗肉汤锅,世子爷吃了,说好吃,随手扔了一块玉给他。 那块玉一转手就多出三十两银子。 周乾脑子没王顺好使,但切切实实的体会到这么一回扔银子,脑袋瓜子就那么开窍了,知道世子爷满意,他就有好东西拿。而这种好事的源头,就是杨九这孩子。 周乾当然对杨九的态度越来越热情。 当然,这种突然多出来的银子,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媳妇和娘解释。世子爷可说了,他过来吃鱼汤和狗肉的事情,千万不要让人知道。 银子放在手里也不安生,周乾想了想,打算把银子给杨九,让杨九帮忙放着。 “杨九,有件事你得帮哥!”周乾把杨九带到厨房,赶紧说道。 “周大哥,瞧您说的,您上回借我猪肉,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您可别跟我生疏,有什么事儿,只管说。”杨九跟周乾熟络了,之前的误会也解除了,也越来越随意。 周乾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塞到杨九手里,小声说道:“这银子你帮我放着。” 杨九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嘶……” 这些银子不少啊! “您就不怕我把银子拿走消失了?”杨九问道。 周乾愣了愣,他之前还真没想过。听着杨九这么说,脸色有些不自在,不过想想实在是没地方放,这些银子放到家里,他怎么跟媳妇和老娘解释?世子爷可说了,不能告诉任何人。 “这么着!我给你二两银子,就当你帮我保管银子的保管费,往后有银子,我就放你那儿。我跟你说,你要是能让我满意,我保管你不缺银子。我好歹是宁王府的人。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事,只管说。” “成!”杨九就等着这句话来着。 “这里头有三十五两银子,我这儿记着账,出不了错!” 杨九一个劲的点头。 给周乾做好鱼汤,心情愉悦的带着一大包银子离开宁王府。 这么大一包银子呢,还自个儿盖什么小木屋呀。 金陵城附近有不少村子,二两银子,应该能去村里买一套房子吧! 二两银子着实多,不少农户家里,一年也就花费三两银子。二两银子在村里买房,妥妥的够。 杨九让二牛介绍一个村子,二牛大喜,连话都多了不少,“九哥,要不去我以前住的村儿里吧。我那村子离城里也就半个时辰的路,我跟村里人也熟,你要是买房,保证便宜。不过九哥,咱们要是去村子里买了房,大伙儿讨饭就不容易了!” 杨九瞪了二牛一眼,“难道你还想一辈子做讨饭的不成!” 二牛缩了缩脖子,嘀咕道,“这年头讨饭比做庄稼户吃的好。” 只不过杨九没听清,也没有太在意。 有房有地,才是他的追求。 买房这件事儿,杨九暂时没告诉小乞丐们,不然小乞丐们估计又觉得他是异想天开不靠谱。 这事儿也就他跟二牛知道。 不过杨九还是让大伙儿回庙里。 第一天开工做木屋,成果实在是惨不忍睹,这件事情只有不了了之。大伙儿也颓丧着脸,心里都知道,没有自己的地方,只待在这个破庙里,肯定不能在庙里吃东西。外头的天儿冷,大家也想在暖和的地方吃东西。 不得不说,人就是这样。以前吧,只想着能有口热饭吃就好了。 现在能吃上饱饭了,就想着要是能在暖和的地方吃饭就好了。 以后的话,估计就是想着能吃得饱,穿得暖就好了!!! 杨九正在为后面的这些想法奋斗。 这天,杨九跟二牛一起去二牛以前住的村子。 “二牛,真没想到,你以前竟然住在村子里。”路上,杨九跟二牛闲聊。 二牛叹了口气,“以前我家倒是有一亩地,我小时候好歹能不饿肚子。不过四年前干旱,村里好多人都到金陵城来乞讨,我爹娘也饿死了,埋在祖坟里,我家里没人了,就把房子卖了五钱银子,自个儿出来讨饭。” 难怪二牛比其他乞丐壮实,杨九心里暗想。 不过想想这么些年,二牛卖房子的钱早已经花光,可身体底子打好了,之前刚出来的时候没被饿着,也就是今年天气实在是太冷,年成不太好,才再次开始挨饿难过日子。 不过五钱银子就能买到一栋房子,这么便宜的价钱,着实让杨九没想到。 要是那样的话,就好了。自己手里好歹有二两银子,能买些棉花和布料,到时候请村里的妇人做几套衣服,应该是够了。总比买成衣便宜。 到了二牛以前住的村子,二牛就直接去了村长家。 村长老赵头看到二牛,也是震惊得不行。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还活着。 杨九给村长送上十文银子,说明来意。 老赵头今年五十三岁,也见识过不少,瞧着这七八岁的孩子捧上十文银子,也觉得可怜,并没有收钱,只是说道:“咱们村空余的房子不少,我也就随手做点事,哪能要你们小娃娃的钱。你们要是有心,往后请老头儿我去吃几顿饭就成。” 杨九大喜,听着老赵头的话,这房子的事情不用发愁了。 “肯定的,小子往后在赵家村落脚,往后还得靠村长爷爷照顾!”杨九嘴巴甜甜的说。 “行,你过两天再来,我瞧瞧那些户搬到城里去住的人家,有没有要卖房的。”老赵头吧嗒吧嗒的抽着烟。 过了三日,杨九和二牛又来赵家村,老赵头把房契拿出来摆在杨九跟前,说道:“这户人家两年前就搬进城里,二牛也是知道的,就是赵强家的。他们家以前就是做毛皮生意的,现在生意做大,不回村了,两天前我去城里找了他一趟,说村里的房子随便给点钱就成。那房子许久没人住,破得不行,我就做主张,用两钱银子买下来。” 杨九赶紧谢过老赵头,二钱银子的房子,直了。 老赵头吸了口烟,说道:“咱们村里外来户不多,除了十几年前来了三户,也就是之前买二牛家房子的那一户。现在又多了你这一户,咱们村里的人都好说话,你那房子需要请个砖瓦工修一修。砖瓦加上做工费,估摸着也要二钱银子。你要是放心,这些事儿我可以跟你一起办了。” 杨九再三道谢,直接给了老赵头五百文铜钱,多出来的一百文,是给老赵头宴请砖瓦工的,人家来干活,中饭和酒是必须的,至于有没有剩余的钱,就不是杨九去想的了。 之前周乾给他的二两银子,他换了一千文铜钱做零花,买东西才方便。 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十来天,房子算是有了,杨九便招呼了大伙儿,全都去赵家村。 突然得知这么个消息,小乞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跟着杨九一起去赵家村。 在离开破庙后,杨九让二牛带着其他小乞丐去赵家村,他带着毛猴和阿毛去城里买布买棉花。毛猴和阿毛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九哥,你怎么能挣这么多钱,这些都是新的棉布哎,咱们能做多少衣服。”毛猴喜滋滋的抱着布料,生怕布料掉到地上。 “大伙儿一人一件,整个冬天都能穿!”杨九说道,心里却苦笑,这些布和棉花,他花了一两三钱银子。 现在他手上也就剩下最后的两钱银子了。 大伙儿虽然住在赵家村,可还没户口呢,二钱银子是不可能上户口的。 “毛猴,你知道上户口要花多少银子不!” “户口是啥?”毛猴不懂。 “没户口就拿不到路引,买不了地,也不能考科举!”杨九解释。 毛猴瞪直了眼,“九哥,你还想考科举?” 九哥的脑袋瓜子肯定被冻出问题了。 这是毛猴的第一反应。 杨九没回答。 他心里却肯定了,是的,他想考科举。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时代,但在古代,对于他这种出身的人,只有考科举这么一条出路。 毛猴见杨九没说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九哥,我打小就在金陵城乞讨,不知道啥叫户口,也不知道路引是啥,更不知道买地还要户口。” 杨九笑了笑,看来这种问题,还是得去问村长才行。 第十二章 赵家村的第一天 房子的事情搞定,杨九又请了村里的妇人帮忙做了八套棉衣,棉衣按照杨九的要求做得大一点。小孩子长得快,不做大一点,第二年就不能穿了。 所有事情办下来,杨九再一次身无分文。 不过比较值得庆幸的是,赵家村附近有一条河。 其实也不奇怪,这些村落,大都是依山傍水,不然怎么可能养活一个村子的人。 只是这条河没有结冰,河水清澈,偶尔有妇人在河边洗衣服。 杨九住在这里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的把整个村子转了一遍,熟悉地形。 河水没结冰,那就更容易了,做个鱼竿,抓点蚯蚓,直接钓鱼。 大清早的,杨九就起床锻炼起来。外头天冷,跑几圈反而身体会暖和。 早起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们第一次见到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在大清早的沿着河边小跑。 有善谈的妇人忍不住跟杨九说道:“谁家的小郎,这么冷的天出来跑,可不得冻病了。” 杨九吐出一口口白气,脸上带着笑容回道:“大婶,这么冷的天,就是要多锻炼身体才会好呢!我是昨天才搬过来住的,我叫杨九,大婶好。” 大婶一边洗着衣服,一边说道:“前两天村长说帮人买房子,不是你家的吧?” “大婶也知道这事儿啊,就是我家的。我跟二牛是朋友,二牛说咱们村子不错,就搬过来了。”杨九停下步子,大口大口的喘气。 现在身子骨实在是太差,也就跑了一公里,竟然累成狗。 不过跑了一段时间,身体确实暖和了不少。 “村长爷爷实在,帮我张罗了不少,大婶,这么冷的天儿洗衣服手冻僵了吧。我就不打扰您洗衣服啦,再见!”杨九向河对岸洗衣服的妇人挥手。 刘家婶子瞧着那孩子会说话,也乐呵呵的笑着,那孩子真懂事! 这是刘家婶子对杨九的第一印象,看着杨九又开始跑起来,刘家婶子扬起声音大喊道:“有空带你爹娘来我家串门,我家小子跟你岁数也差不多,往后一起玩耍也成!” “好嘞!”杨九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小跑了三公里,杨九回到新家,这个时候大伙儿也都起床。 今天大伙儿比往日懒了不少。 大抵是因为不少小乞丐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大冬天里睡得暖和。 昨晚上睡觉的时候烧了炕,又刚得了新衣服,那衣服当成被子盖在身上,睡在暖炕上。大伙儿才发现,冬天竟然也能如此美好。 不知不觉就睡过头了。 杨九看到仍然睡得香甜的孩子们,唇角翘了翘,并没有打扰他们睡觉。这些孩子也挺辛苦的,今儿就让他们多睡会儿好了。反正家里还有一天的口粮,用不着立马开工。 他拿起昨天做的简易鱼竿,在肥沃的地里挖了些蚯蚓,提着个木桶跑到河边钓鱼。 刘家婶子早已经洗好衣服回家,又有其他妇人在这里洗衣服,看到这么个第一次见到的孩子拿着鱼竿钓鱼,都忍不住和善的笑了起来。 “谁家的孩子,大清早的起来钓鱼。这鱼可不好吃,这么冷的天,莫要再钓鱼玩耍,等会儿回去要是着凉生病,你爹娘该着急了!”一个妇人说道。 另一个妇人又说道:“张家媳妇说的是,小孩儿赶紧回去吧,天太冷,等会儿你爹娘该着急了!” 杨九有些尴尬,目前来说,他们家的家长就是他。 今天不钓鱼的话,就没饭吃了。 不过也知道妇人们是好意,乐呵呵的说道:“这鱼可好吃了呢,我在钓我的早饭!” 杨九本身就不大,还一本正经的说出这话,逗得妇人们哈哈的大笑起来。 “你这孩子啊,河里的鱼味道太腥,熬汤闻着想吐,炒了刺又多,可不好吃。你若想吃肉,便让你爹去山里打野兔,这些时日,山里的野兔正是贪嘴的时候。”妇人好心说道。 张家媳妇又说:“赵富媳妇说的是,这河里的鱼,除了给刚生孩子的妇人吃了催奶,或是你们这些小孩子钓鱼玩耍,谁会想抓来吃。” 杨九的眼珠子顿时亮了亮,完全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情况。 这些河里大多产的都是鲫鱼呀,鲫鱼虽小,腥味略重,但肉质鲜美,绝对是美食级别的。没想到在这些人口中竟然就是鸡肋一样的存在。 难怪之前在酒楼里卖鱼卖不出去。 难怪王顺愿意花十多文银子买他一条鱼。 他本以为是缺鲜鱼,毕竟新鲜做的鱼汤和死鱼做的鱼汤味道完全不同,然而并不。实际上却是大家不会做鲫鱼。 他目前做鱼汤的手艺,不是一般的有优势的。 冬天河流,太冷,没什么水藻或者小虫之类的。鱼儿们都饥渴了,看到蚯蚓下水,立马上去咬。没过多久,杨九就钓了满满一桶鱼。 鲫鱼个大鲜活,每个都有巴掌大小,更有一两条有成人一个半手掌大小的。 这些小鱼炸来吃也好啊。大一点的鲫鱼做点什么红烧鲫鱼之类的,也很下饭。 杨九脑子里瞬间闪过四五种做鲫鱼的法子。 回到家,挑了五条稍微大点的鱼熬了汤,煮了一锅饭,再放点盐,热乎乎的汤泡饭下肚,整个人都暖了。 做完这一切,杨九才穿上新棉衣,再把破旧的衣服套在外面防脏。 这时候大伙儿也都起来了,一个个的都低着头,羞愧不已。 他们竟然一觉睡到巳时,整个上午都没有去乞讨,还让九哥做好饭喊他们起床。 “九哥,我们……”二牛眼眶发红。 “没事儿,等会儿咱们进城,我去给宁王府送鱼,你们也记得开工!”杨九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 一群小乞丐……不,现在大家虽然还是要进城乞讨,但已经不算正规的乞丐了。大伙儿都干干净净的,有暖和的衣服穿,还有家,已经不算是乞丐了。 七个小孩子把暖和的新棉衣脱下来,穿上以前的破烂衣服,跟着杨九进城乞讨。 第十三章 错失良机 宁王府后街。 杨九往王顺家送了鱼,做了鱼汤后,便提着一桶冰冻了的小鱼往周乾家走。 今儿杨九来得早,现在也才巳时初刻(九点半左右),周乾有事不在家,倒是周乾娘出来。 杨九还是第一次瞧见周乾娘,愣了一下,便甜甜的叫了一声大娘。 周乾娘仔细的把杨九打量了一番,暗道这孩子穿得干净得体,外面套着的衣服虽然破旧了些,但并不影响整体的感官。 那双手也不像平常百姓家的孩子那样乌黑,该是个有教养的。 周乾娘脸上堆起笑容,乐呵呵的说道:“你就是周乾说的杨九吧。你的手艺真不错,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瘦弱的小孩子。” “你家父母是做厨子的吧?” “不是呢,爹娘过世得早,吃的东西不多,便琢磨着一些大伙儿不太喜欢吃的,便宜,村头的河里就能钓到,好歹是肉,能打打牙祭。”杨九半真半假的说道。 “大娘,今日我带了些小鱼,做一道新菜给您尝尝,不知道您要不要买!”杨九把桶搁置到身前,“都是今天早上钓起来的鱼,天寒地冻的,成了一坨冰,不过保证新鲜。” 周乾娘稍稍犹豫了一下,不过想想这些小鱼也花不了几个钱,便索性应下。 “大娘,您这里有玉米粉不!”杨九问道。 这个时代连玉米土豆都有了,玉米粉土豆粉什么的,应该是有的。 “玉米粉?那玩意还真没有!” 杨九愣了愣,竟然没玉米粉,“面粉呢?” “面粉倒是不少,就在厨房的柜子下面,你自个儿取。”周乾娘站在厨房里的空地,看着杨九处理这些小鱼,“这孩子拿面粉做什么?” 杨九先把鱼解冻了,用盐、黄酒,还有一些香辛料腌渍了,把油锅烧热,直接裹了一层面粉,立马扔到锅里。 油锅发出滋滋的声音。 外面那层面粉瞬间变成金黄色。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也就一个手指头长的小鱼,在杨九的手中变成了一道炸鱼。 好在厨房里有炉子,杨九事先把鱼汤往炉子上搁置,现在也差不多能起锅了。 新鲜出锅的炸小鱼,再配上鲜美的鱼汤,往周乾娘跟前一摆,周乾娘的眼珠子都直了。 她家世世代代都是宁王府的家生子,也从未过过贫穷的日子,自然就没有见过炸小鱼这等食物。 “大娘,您尝尝!”杨九把剩满炸小鱼的碟子往周乾娘跟前推了推。 周乾娘直接用手指捏了一条小鱼放到嘴里,鲜香酥脆,比炸酥肉少了一层油腻,多了一丝鲜嫩。甚至连鱼骨头,都是脆脆焦焦的,她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嚼起来竟也不费力气。 周乾娘的眼睛笑成两条缝,“难怪周乾让你来家里做吃食。手艺果真不错。这炸小鱼当做零嘴吃也不错。你把这些都做完,拿些在路上吃。” 周乾娘显然比周乾大方。周乾娘想得长远。 世子爷素来喜欢吃,连王妃都管不住。又经常说府里的厨子做的菜越来越难吃。这些喜气物,世子爷和王妃该是喜欢的。 周乾娘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会儿趁热把这吃食送到王妃那边。 杨九接了银子,没有推辞周乾娘的好意,拿了八条小鱼。咽了咽口水。 自打来这里,他都没吃过一次猪肉,更别说什么动物油,方才肚子里早就饥肠辘辘了,这些小鱼可都是猪油炸的,香味更比植物油炸的浓郁。 等杨九走后,周乾娘便带着食盒往内宅王妃的住处去。 这个点,宁王妃正在暖屋里伺候花草,赵湛百无聊赖的坐在暖阁里,心思早就飞了出去。不知道今日那孩子什么时候来,好想喝鱼汤,为什么他让厨子做出来的鱼汤,味道就是没这么香呢? 赵湛百思不得其解,吸了吸鼻子,眼珠子都亮了起来,好香,从外面飘进来的。 不多时,周乾娘和王顺娘便一起进来,二人都带着适合。 赵湛稍稍砸吧了一下嘴,有鱼汤的香味,还有一种他没闻过的香味。 周乾娘和王顺娘看到赵湛无精打采的坐在暖阁上的软榻上,她们一进来,眼睛就盯着食盒瞧着,心里就忍不住笑了。 宁王府里的人都知道,服侍好了世子爷,王妃才开心,王妃开心了,她们才有打赏。 显然送好吃的,世子爷吃得舒心了,打赏才能到手。 王顺娘笑呵呵的福了福身,把食盒放到桌上,缓缓的说道:“老奴瞧着世子爷近些日子吃饭消减了不少,便琢磨了些吃食,希望能合世子爷的胃口。” 赵湛不动声色,瞥了王顺娘一眼,“骗人的呢,这鱼汤的香味,显然是杨九那孩子做的,什么时候变成这个奴才琢磨出来的了。” 这个时候,周乾娘也说道:“老奴近些日子寻了个能做菜的厨子,不知晓做的菜合不合世子的胃口。” 说着,周乾娘拿出一碟炸成金黄色的小鱼,还有两盅鱼汤。 才打开,赵湛挑了挑眉,“这鱼汤闻起来味道倒是一样的,王嬷嬷,你去周大娘家做厨子啦!” 王顺娘的脸色顺便变了变,不过毕竟是府里的老人,很快就神色如常,“没想到周嬷嬷跟老奴的想法一样。世子可要尝尝谁家的味道好些?” 赵湛撇了撇嘴,他明明闻出来这汤的味道一样,他的鼻子还从来都没出过差错。 “等母妃出来!” 不过片刻,便有一个宫装女子从暖屋出来,瞧见身边两个得力的嬷嬷带了吃食过来,脸上挂着笑,“你们又费心了,做了什么好吃的,挺香的。” 周乾娘和王顺娘递上鱼汤,可惜王顺娘先了一步,周乾娘赶紧换成小鱼,“王妃尝尝这小鱼儿,配着鱼汤味道更好。” 宁王妃眉目温和,接过王顺娘递过来的鱼汤喝了一口,果然比平日里喝的鱼汤鲜美,且腥味儿很浅。 她又吃了一口周乾娘递过来的小鱼,轻轻咬了一口,酥脆可口,嘴里弥漫着浓郁的鱼香味儿,果然跟鱼汤配起来更可口。 赵湛也忍不住吃了一口,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这道菜必然是杨九的手艺。 他又吃了几口,有点上瘾。不过么…… “不好吃!”赵湛放下筷子,“一点都不好吃,我不喜欢。” 赵湛心中腹诽,要是他说好吃的话,杨九那孩子必然会被母妃招进王府。他可还记得先前关于焖肉的事情呢。 竟然在他要动筷子的时候说是给狗吃的,简直不能忍。 王顺娘和周乾娘欢喜的表情瞬间凝固。 宁王妃也皱了皱眉,仍旧温润如水,“既然湛儿不喜欢,你们以后就不用送过来了。我对吃食想来没什么讲究。” 两位嬷嬷心里都有些泄气。 而此时的杨九,手中掂量着今天才挣的钱为柴米油盐发愁。却不知道竟然错过了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机会。 第十四章 瞎折腾 杨九在东西市里逛了几圈,偶尔有碰到二牛他们,二牛有些好奇杨九今日竟然到东西市这边来。 前些时日,杨九一般都是从宁王府后街出来直接去买米回家,没想到还有闲情出来逛街。 杨九自然是要出来逛的。 今日从周乾娘那里得了一笔小小的打赏。 他原本以为跟周乾接触,还需要磨几天功夫,等炸小鱼这道吃食传得广了才能拿到一笔小钱。今日碰到的周乾娘显然比周乾的目光长远,吃了一口后就大大方方的赏了一两银子。 最近他的生意倒是好了起来,半个月不到就挣了三、四两银子。挣钱也比刚开这里的时候容易得多。 只不过又是买房,又是买新衣的,并没有任何结余,所以还是需要大伙儿乞讨补贴家用。 今儿到市场这边来,就是要去铁匠铺瞧瞧,买铁锅菜刀什么的。 不管怎么说,家里还是要开伙吃饭。 先前都是用的捡来的铁锅,一锅煮了,并没有太多的味道。 有了选择的条件,当然要挑买新的。 “九哥,你要买啥,我带你去!”毛猴看到杨九过来,凑了一张笑脸到杨九跟前。 “买大锅和菜刀,咱们往后还是要在家里吃饭的。”杨九淡淡的说道。 “咿——”毛猴吸了一口凉气,“那可得花不少钱。” 杨九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在毛猴跟前晃了晃,晃得毛猴眼珠子都挪不开。 自从跟着九哥后,银子越来越容易挣了。毛猴心里暗想,以前一天都要不到一文钱,大抵是讨要一些残羹冷炙,偶尔吃得饱罢了。 现如今竟然能买锅自个儿煮白米饭。 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买锅什么的,好浪费钱哎,现在那口锅不是能用吗? 杨九看着毛猴的表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小子肯定是在心疼钱了。买锅是必须的好么,难道要一直用那口破锅? 以后还要自己在家里捣鼓吃食出来摆摊呢,总不能去宁王府借周乾家的厨房用。 走到铁匠铺,看到铁匠铺摆了不少大铁锅和菜刀。 杨九对买铁制品着实不太熟悉,挑了个中等价格的,一两银子便所剩无几。 可惜他身板太小,那么大一口锅着实背不动,只得叫二牛来帮忙把铁锅背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村里冒出一股股炊烟,杨九和二牛随随便便吃了点东西。 二牛打算再次进城乞讨的时候,被杨九叫住,“二牛,今天咱们去山里转转吧,早上在河边钓鱼的时候,听那些婶子说,山里最近野兔不少。要是咱们运气好,真能抓到一只野兔,大伙儿也能吃上一顿好的。” 二牛挠挠头,“九哥,咱们还是别去了,以前我爹娘在世的时候,我也跟着爹进山打过猎,咱们村里进山的人多,这附近还有其他村呢,山里的野兔比猎狗都精明,咱抓不住的。” 杨九却笑了。 野外生存捕猎啥的,还真是他的特长。 上一世上天下海登山,丛林雪山是常去的,没信号没粮食的时候就得自己打猎,一些简单实用的陷阱他还是会。 “咱们先进山里看看,万一运气好也指不定!对了,一定要带些新鲜的菜,我记得咱们村里不少人家都有种大白菜的,等会儿去买一颗。”杨九在家里找了许久,没找到背篓和其他工具,刚买的菜刀倒是能带进山削木棍。 二牛:“……”他心里不停的腹诽,九哥也实在是太能折腾了吧。 但是二牛却还是跟着杨九,虽然心里不太觉得杨九能抓到兔子,但相处的这些时日,潜移默化的,竟然对杨九生出了无理由的信任。 杨九提着一把菜刀,带着二牛往山里去。 才没走多久,天上就开始飘起大雪,好在二人都穿得厚实,比之前做乞丐的时候暖和多了。 山林里有人走过的痕迹,这外围显然不会有什么小动物能猎的。 也不知道这座山里有没有大型野生动物,杨九和二牛只是再深入了一点,发现有动物的痕迹,便停下来,砍了些比较韧性的树枝编了个简陋的筐筐,在地上放着新鲜的菜,用树枝撑起来,再用一根绳子绑着树枝。 二牛的眼睛都看直了。 杨九咧了咧嘴,低声道:“是不是很熟悉,比如秋天的时候抓鸟什么的,就用这招?” 二牛一个劲的点头,抓鸟的法子也能用来抓兔子? 二牛心里一万个不信。 然而眼前一只肥肥的灰兔,却从远处蹦跶过来,在箩筐附近闻了闻,还防备的看了看四周,终于禁不住新鲜菜叶的诱惑,跳进去吃菜,等灰兔吃得正嗨的时候,杨九眼疾手快,拉动绳子,肥硕的兔子到手。 “嘶……竟然这么容易!”二牛赶紧跑过去确认。 便看到那只兔子不停的蹦跶,力气着实大,差点把箩筐掀翻,二牛赶紧按上去。 “这兔子差点跑掉,力气真大,够肥,咱们能的吃上一顿!”想到肥美的兔肉,二牛就忍不住留口水,他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吃过实实在在的肉了。 杨九掀开箩筐,捏住兔子的两只耳朵提起来,“好家伙,有五斤了吧!” 他眼尖的瞧着灰兔的肚子,用手摸了摸,心中大喜,“这只兔子有小兔子了,咱们养起来,以后能生一窝小兔子,就有兔肉吃了。” 二牛的眼珠子更亮,从杨九手里接过兔子,揣在怀里。 二人又等了许久,双腿冻得发麻,总算是又等到了一只兔子。 能在山里抓到兔子,着实不错。以后可以天天都来山里转一圈,好歹是肉啊。杨九心里暗想。 二人回到家,天已经大黑。 二牛果断担任起处理兔子的任务,把兔子剐出来,另外那只兔子,找了个箩筐盖着,放了点菜和水在里边,就当是养着了。 大冬天的晚上,八个孩子,围着灶头,一人端着一碗汤,吃着热乎乎的兔肉,狼吞虎咽。 杨九看着这些孩子脸上简单纯真的笑容,也抿唇笑了笑。 在这个世上,这些人,就是他的家人呢! 早上,杨九卯时二初(六点左右)就起了床。 上一世养成的好习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其他小伙伴也醒了,都收拾好自己。杨九洗了把冷水脸,对大家说道:“今天咱们一起出去跑步吧,现在还早,去城里也不急这么一时。” 冬天的早晨,亮得晚,六点钟,天还没亮。 “咱们先在院子里跑跑,有好处!” 柱子说道:“九哥,咱们要是去城里去晚了,就占不到好地儿啦!” “柱子啊,你现在穿着新衣服,待在一个地儿乞讨,也不像乞丐呀。还是去酒楼里乞讨好。酒楼里结了账,总会有领钱,咱们瘦是瘦,穿得不难看,只要不是特别吝啬的人,一两文钱还是会给的。人家给了钱,偶尔帮那些有重行李的搬搬行李,或者帮酒楼里的客人添点水什么的,也算是出点力,不算完完全全的乞讨。也不会招人生厌。” “这样可行?”二牛问道。 “放心大胆的去干吧,肯定可行!”杨九没有说为什么,只说了办法,兴许以后,等他们长大了就会懂。 至于锻炼什么的,大伙儿还是比较抵触。 但杨九却命令一定要执行。 本来大家都营养不良,身体不好了,就更要多锻炼,才能把身体养好。 身体才是根本。 赵家村的早上,多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赵家村的人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大早就能看到一群孩子沿着河边跑步。而这群孩子,他们都不太熟悉。 “咱们村的孩子,什么时候这般勤奋,冬天大清早的就出来跑,赵强家的,你家小子有这样不?”刘家阿婶问赵强媳妇。 “还在赖床呢,这些孩子我都不太认识,不过那个带头的小孩,前几天我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他在钓鱼,好像是刚搬来的话,叫杨九?” 刘家阿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孩子。” “这孩子真能折腾,大冬天的没事出来受罪!” 几个妇人不住的摇头,只认为杨九这群刚搬来的孩子闲得蛋疼,没事找事。反正不是自家孩子这般折腾,便没人去管。 第十五章 做生意 跑完三公里,小孩子们都开始气喘吁吁起来。 他们以前虽然是乞丐,可毕竟是金陵城的乞丐,整天在金陵城里乞讨走路不假,却从来都没有这么跑过。 别看杨九跑得慢,但速度均衡,小孩子们有样学样,然后全跪了。 三公里,真要锻炼的话,并不算太远,何况杨九还没搞什么加速跑,变速跑之类的折腾呢。毕竟他这个小身板也不太健康,经不起那样的折腾。 然而小伙伴们更经不起折腾。 “九哥,我,我跑不动了!”柱子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气喘吁吁。“您还不如让我在群里讨一天呢。” “是啊,九哥,这比乞讨都累!”毛猴也赶紧接嘴。 外头寒风凛凛,刚跑后喘气喘得大,冷风直直的灌到嘴里,呛得毛猴差点岔气。 “跑完十公里,晚饭给一个鸡腿!”杨九不说其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小孩子们的眼珠子都亮了。 “九哥,我先跑——”二牛第一个开始跑起来。 鸡腿呀,香喷喷热乎乎的鸡腿,做梦都想吃。 “我也跑!”毛猴一个激灵的冲出去。 小孩子们你争我夺的往前奔跑,杨九脸上浮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其实,他本来就打算给大家加餐的,运动锻炼不吃好吃饱,怎么能锻炼出好身体。 不过,杨九没想到鸡腿的诱惑力竟然这么大。 跑完十公里,一个个孩子累得立马躺在地上,却被杨九拉起来,全都不许躺或者坐。才剧烈运动了就坐躺,身体没锻炼出来,惹得一身病就不好了。 跑完步,一个个孩子饥肠辘辘,杨九把小伙伴们叫到厨房吃早饭。大伙儿才震惊的发现,锅里竟然有早已经熬好的白粥。 大伙儿你争我夺的抢食儿,倒是没有人在意杨九的细心。 吃完早饭,二牛带着大家先进了城,杨九提着桶和鱼竿,往河边走。 现在这个点已经不早了,各家各户都已经开了门。要下地干农活的去干农活。到河边洗衣服的妇人已经在河边的石板上洗衣服。 淘气的小孩子们也开始在村子里追逐。 杨九跟昨天一样,站在昨天的位置,甩出鱼线,等待着鱼儿上钩。 也就钓了半个时辰的鱼,杨九收获颇丰。偶尔有村里的小孩子好奇走过来看杨九钓鱼,不过钓鱼这种事情,小孩子们经常玩,也没觉得什么好奇的,不过一会儿就静不下来,离开杨九身边。 杨九再一次提着一桶鱼到宁王府后街。 他还是先去了王顺家,打算先给王顺家做了鱼汤,再去周乾家。 然而才上门,却被告知今日不买鱼。 杨九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 等到了周乾家,周乾娘的脸色有些僵硬。 不过瞧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大冷天的提着一桶鱼过来,也着实不容易,便说道:“杨九啊,你昨日做的炸小鱼确实挺好吃的。昨日我把你做的拿去给世子爷品尝,可惜他并不喜欢,倒是府里的小丫头们好这一口。往后你倒是可以把炸好的小鱼卖给那些嘴馋的小丫头们。只是可惜了,要是世子爷喜欢的话,指不定你就能进府专门陪世子爷了呢!” 杨九心里有些复杂,周大娘竟然把他做的给世子吃了。他眼中微微透露出失落,如果能进宁王府的话,好歹生活有了保障,大伙儿不用天寒地冻的在金陵城乞讨。 不过……这种机会错过也就错过了。他其实更没想到的是,周乾娘竟然帮了他这么大的一个忙,哪怕并没有成功。 不能进宁王府也没什么损失,倒是周大娘的无心之举,又给他开辟了新的客户,先前在王顺家吃了闭门羹的坏心情总算是一扫而空。 “周大娘,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了。”杨九给周乾娘作了个揖,诚恳的感谢。 周乾娘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你毕竟也帮了我家不少忙,至少我那才出生不久的小孙儿,因为你这鱼汤,不至于没奶喝!”周乾娘突然停了口,认为杨九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知道鲫鱼汤催奶,也就是阴差阳错知晓他们家有人要喝鱼汤,便不提这事儿。换了个话题说道: “我见你这小鱼在丫鬟们眼里是稀罕物,府里有些脸面的丫鬟平日里除了买胭脂水粉,也没花几个闲钱,你这小鱼做零嘴卖,倒是可以卖得贵点。你看这样如何,我跟你合计合计,你在这里做小鱼,我给你卖出去,红利五五分如何?” “可以可以!”杨九不住的点头,爽利的答应。 钓鱼炸小鱼根本就不用花任何成本,反而是用的调料和炸鱼的油花点成本。销路他也不用愁,五五分算是很正常的。 杨九本身就是个成年人,正常的人际交际还是不差。 这位周大娘身份地位比他高,如果真要贪那点微薄的红利,也用不着跟他商量。 其实也是周大娘有自己的思量。挣钱是小,她也从来都没想过卖炸小鱼能挣多少钱。只王妃平日里赏的,偶尔一日都有三五两,这点钱她自然是看不上。只是这么点小鱼,却是能跟府里有各个院儿里有些身份的丫鬟们打好关系的好物件。如果不拿钱让杨九这么使用她家的厨房,又说不过去。 杨九又不是傻的,这件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不用脑子就得答应。 瞧着杨九上道,周乾娘满意的点点头。 虽然不能帮着这孩子进王府,不过就算在外头,如此机灵,也吃不到什么亏。 这般说好,杨九便没有任何压力,炸了小鱼,熬了鱼汤。 不过这一回,周乾娘带了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看起来有十二三岁的小丫鬟进来装炸小鱼。 杨九也不管销售渠道,只管制作。 做完后便打算离开,却又被周乾娘叫住,“昨儿我把你做的炸小鱼奉给世子爷的时候,王顺娘也把你的鱼汤送过去了。不过她倒是说是自己琢磨出来的。王顺他们家素来机敏,你莫要跟他们家有生意来往,免不得往后吃亏。” “好嘞,听您的!”杨九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王顺不买他的鱼了。 他的鱼汤是好喝,可终究只是好喝的鱼汤,喝了几次后就没太大兴趣。既然不能把鱼汤推销到宁王府主人那边去,他的鱼汤就没有任何价值。 不过王顺娘隐去他做鱼汤的事情,杨九终究免不得皱了皱眉。 往后还是不要跟那王顺有交集比较好。 第十六章 又是朱家的狗 从宁王府后街出来,杨九忍不住在寒风中瑟缩了一下脖子。 好在天上已经没有飘雪,心里头便觉得没那么冷。 昨日买了菜刀,大锅之类的,今日便打算买些米、面。 在大街上走了几许,杨九看到街上有不少菜贩子在贩卖新鲜的蔬菜,种类跟后世相比竟然相差无几。 白菜,菠菜,冬瓜,南瓜,花菜,白萝卜,莲藕,冬笋,应有尽有。 杨九看着水嫩嫩的素菜,心中大动。 这些日子生活水平好了,偶尔也能吃上肉,但没有素菜也不好。 便随便寻了个摊问了问菜价。 不问还好,一问,却惊得直抽凉气,一斤白菜三文钱。按照后世人民币的算法,也就是一斤白菜差不多两三块钱。 肉价和米价都跟后世差不多,可这青菜却贵得离谱。 至于什么花菜,莲藕,已经是五文钱一斤。至于像菠菜这种青菜,更是八文钱一斤。 “太贵了!”杨九呢喃了一句。 小贩老板说道:“冬天素菜不多,自然会贵。你春天或者夏天来买菜,一文钱能买两斤。” 杨九客气的跟小贩老板闹嗑了几句,思忖着现在手头紧,还是自个儿种点素菜吃比较好。不用多样性,只需有素菜吃。 方才跟小贩老板闹嗑,小贩老板说白菜种子价钱最贱,菠菜种子价钱最贵,有些米店也会经营卖菜种。 刚买的那栋房子正好自带小院,还很宽敞,西边靠墙的地方空旷,正好可以开垦出来种些白菜。 杨九去米店询问了一番,果然是有白菜种子卖的,便买了一小撮,又买了十斤白米,还没捂热的银子再次告罄。 不过十斤米,能吃上好几天,未来的几天里挣的银子完全可以做存款。 只是啊,冬月一过,腊月一到,就要过年了。 来这个时代的第一年,除夕还是要过好的。 杨九肩上扛着十斤大米,怀里揣着一点白菜种子,跨步往赵家村走去。 才走没几步,前头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大声吆喝,“让开让开,被狗咬了概不负责。” 前边的狗虽然被一根绳子拴着,后面还有人拉着,但跑得欢脱,后面那人根本就没用里,可以说是尽情的欢跑。 偶尔有个来不及跑开的行人,屁股上便多了俩狗牙印。 杨九眼睁睁的看着那条凶狠的恶狗直直的往他冲过来,肩上扛着米袋,妥妥的跑步开。 那条恶狗双眼盯着杨九,仿佛是看着猎物一样,奔跑的速度加快。 “卧槽!”杨九心里忍不住狠狠的骂了一句。 只见恶狗已经伸出爪子往杨九身上扑了。 杨九立马转了个身,把屁股送出去,然而,在恶狗还没咬到屁股的时候。 “咚”的一声,米袋落下,正好砸在恶狗的头上。 恶狗半伸出来的舌头没来得及收回,被自己咬到。恶狗立马匍匐在地上,发出委屈的声音。 杨九眨了眨眼,他只是吓得手抖,没拿稳那么重的袋子而已。 真的,不骗人。 遛狗的人傻了。 心里生出一股害怕。 完了完了,自家公子爱狗如命,前不久自家公子的狗将军被杀,那三个遛狗的也没了小命。现在这条公子的新宠受伤,他不死也脱成皮。 原本以为给公子遛狗是门好差事,现在,他心如死灰,仿佛看到自己的前程一片灰暗。 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贱民。 恶奴眼中放着狠光,这罪魁祸首必定要带到公子跟前发落,希望能减轻责罚。 他一把拧起杨九胸口上的衣服,三角眼中露出凶光,“竟敢伤我家公子的狗将军,我定拿你去我家公子跟前偿命。” 杨九从傻眼中回过神来,只觉得这身衣服眼熟,胸口处赫然一个显眼的“朱”字。像什么狗将军的叫法,也着实熟悉。 他心里苦笑,运气真不好,竟然又撞上朱家的狗。 “大哥,您这话说的,这条狗明明好好的,就是被砸了一下。这也不怪我呀,我见它凶狠,心中着实害怕得紧,手就控制不住,一松,就砸上去了。”杨九眨了眨眼。 恶奴听到这话,有些岔气,一把杨九推到地上。 杨九狠狠的摔在地上,不经意的往那条狗身上瞥了一眼,稍稍露出一丝愕然。 “真的,不怪我呀,也就十斤米,就算砸上去,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你看他现在衰弱成这样,显然不是我的错。”杨九又说。 “呸,劳资才不信,走,劳资要把你带到公子跟前,到时候看你怎么狡辩。”恶奴脸上露出狰狞。 “你是怕这狗出了问题,你的小命会丢吧。我记得前几天你们府上喂狗的人就死了!” 听到死字,那恶奴更是毛骨悚然,心中害怕,扬起手就想往杨九脸上招呼,杨九趁着恶奴不妨,一脚踹在那人的蛋蛋上。 恶奴根本就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得罪朱家的人。 但是,蛋蛋真的好痛,好痛。 “你……”恶奴一边捂着蛋蛋,一边用手指指着杨九。 杨九露出一个自认为善良的笑容,“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带我去你们府上,我跟你们家公子解释,保你不会受任何责罚。” 恶奴已然痛得说不出话来。 “要不我先去你们朱府吧,你慢慢来。我在你们家大门口等你!”杨九弯下腰提起米袋。 这一回,轮到那恶奴傻眼了。眼前这傻子,竟然自己主动送上门。 他眼中的目光不停闪动,凶狠劲却从来都没有消散。 “也好,既然这么傻的去送命,他这条小命无碍,应该不会被重责。”恶奴捂着蛋蛋,拉着蔫搭搭,夹着尾巴的狗,往朱府走去。 朱府。 朱红色的大门外,杨九稍稍抬头,羡慕的看着气势恢宏的朱家大门。 往后富贵了,也买一套这样的房子。 “咕咕——”肚子高亢激昂的叫声打断杨九的遐想。 现在还是想着怎么填饱肚子,能顿顿吃肉比较好。就比如现在,嗯,朱家这么富贵,捞几两银子什么的,绝对没什么大碍。 杨九眼中流露出一股淡淡的狡黠。 等了半晌,那牵够的恶奴才姗姗来迟,至于那条狗,自从被砸了后,就有些萎靡不振。 杨九表示,真的不管他的事,十斤的东西砸上去,又不高,最多一个脑震荡,只是震着震着,就让他发现了一点东西。 至于像杨九这种自投罗网的傻子,恶奴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真好。 很快,朱府便有下人去通报朱家公子,说新买的狗将军被贱民给砸伤了,那贱民已经被带到府上。 朱公子大怒,字也不练了,旁边的□□添香也不管了,蹭蹭的跑出去,便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站在院子里。 养狗的恶奴瞧见自家公子出来,赶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指责道:“公子饶命,小的对狗将军看管不严,竟然让这贱民伤了狗将军。小的已经把罪魁祸首抓到府上来。” 杨九一脸云淡风轻,一双眼睛四处转,一边看一遍羡慕,这座宅子比他后世见过的宅子都精致。果然来一趟值了。 杨九的毫不在意和那恶奴的战战兢兢在众人眼里的对比实在是太鲜明,周围的仆人都觉得这孩子根本就不是被抓来的。 杨九欣赏完雪中宅子的美景,抱拳说道:“朱公子安好,其实今日我来这里,只是想跟公子说,您被卖狗的骗了。这条狗有病,最好不要近身,不然您也会染上这病。” 朱公子的眼角抽了抽,倒三角眼里迸射出凶光。 恶奴狠声道:“莫要给自己开脱,公子,狗将军就是因为被这贱民砸了,才受伤的。” 杨九心里很不爽,被这人一口一个贱民的叫,好想一巴掌扇到那副嘴脸上。 第十七章 科举的条件 “这位大哥,您这可就说的不对了!”杨九的声线略显稚嫩,洪亮中带着清脆,“这条狗本身就得了怪病,若不是我今天一砸,往后传染给朱公子可就不好了!” 恶奴冷笑,“我这些日子日日夜夜养狗将军,狗将军能吃能喝,可没瞧见什么病。” 朱公子双眉紧紧的拧在一起,眉宇间透着一股子烦躁。 杨九瞧着也不能拖时间,直接三两下解决了正好,这位朱公子也不是什么善茬。 “公子要是不信,就让人去瞧瞧这狗的眼睛,看那里边是不是红红的,再把那狗的眼皮翻起来,瞅瞅是不是有一丝丝的白虫在蠕动。”杨九笑道:“您只管找人看就是,若是没有,我这条小命随您处置。” 朱公子脸色微变,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杨九,往旁边的人招了招手,待那小厮捏着大狗的头,把狗的眼皮翻起来,便看到里边有一条细细长长的白虫在眼睑里微微蠕动。 细白长虫直入眼窝深处,根本看不到头。 那小厮吓得直接把大狗的头扔开,禀明道:“狗将军的眼眶里有虫,还在动。” 小厮这么一说,朱公子的脸色沉了几分。 杨九说道:“咱们农户家也常常养狗,偶尔有狗染这种虫病。只是狗染上虫病还好,可这虫病是能传染到人身上的。不仅在眼睛里,还会跑到脑袋里,那时候就算再好的大夫也治不好。我老家就有这样生病死亡的。” 其实这狗,就是染了寄生虫,上一世经常看到吃青蛙,吃麻辣烫染寄生虫的新闻,杨九现在倒是有样学样的用上了。 这狗染了寄生虫不假,可跟人相处,又没有同吃一盘食物,也没吃这条狗的肉,基本上是不会感染。杨九不过是撒了个谎。 然而他神色中带着后怕,仿佛这狗真会传染给人一样。 杨九又说道:“不瞒您说,我看到这条威风凛凛的大狗也害怕得紧,把公子您的狗砸了,心中也忐忑,就怕公子怪罪。可我没跑,反而来公子府上,就是提醒公子一声,莫要被这条狗传染了。” 杨九微微垂眼,眼角的余光一直注视着朱公子的表情变化。 看到朱公子的表情冲冷戾不耐烦,到稍稍柔和几许。 他愤恨的说:“我是想快点告诉公子这事儿,可这养狗的恶奴却偏偏说我害了这条狗,要我抵命。朱公子,您是朱员外的长子,朱家在金陵城素来有些声望。难不成连是非都分不清。定是这奴才欺瞒主子,给朱家污了名声。” 杨九这么一说,朱公子的怒意全都转移到那恶奴身上,他吩咐道:“来人,把这个不长眼的狗奴才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那恶奴嘴里不停的叫着求饶,心里早已经后悔得不行,当初他怎么就不信这孩子说的呢。如果刚才在街上听这孩子的话,他甚至是有功无过,然而……现在却仍然被自家主子拉出去打板子。 但恶奴心里又愤恨起来,若不是这小孩,没有这回事,他根本就不用被罚。 听到朱公子的处置,杨九松了一口气。然而背后却觉得被毒蛇盯住一般。 他稍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后背,还好,是他运气好,这条狗本身就感染了寄生虫,这么胡诌两下,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可这么一来,终究是留下了一个祸根。 方才那恶奴离开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事儿根本就不可能善了。 从朱府出来,杨九心情复杂,倒不是想着被那恶奴报复的事情。 而是身份的问题。 贱民,确实贱,身份低贱,是个有钱人就能欺压到头上。 今天碰到一个恶奴,明天碰到一个朱公子。他没钱没势,就只得自己有钱有势。而现在,挣钱的法子不可能那么快,最终还是只有科举这么一条路。 原本,他是打算开春后再慢慢的经营念书什么的。毕竟现在这个身体年龄还小,就算学个五六年去参加科举都没问题。 杨九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气息在空气中凝成一团团白雾。 今天回去就要去拜访一下村长才行。 回到家里,杨九收拾了一番,便带着炸小鱼到村长家。 赵村长家里还算殷实,他这个年纪已经不需要到田里种地,又是大雪天的,便在堂屋里烧了个火盆,吧嗒吧嗒的吸着烟。 杨九来到赵村长家中,恭恭敬敬的给赵村长行了个大礼。 “村长爷爷,小子家中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几条炸小鱼,您可别嫌弃。今日我来,只是想问问,您知道怎样才能考科举吗?”杨九抿着唇,就像是个被人欺负了没人安慰的小孩儿。 赵村长错愕的看着杨九,没想到这么个黄口稚子,竟然有心向学。 赵村长在村子里素来就有些声望,对村子里很了解。只可惜赵家村除了四十年前出了个中举的大老爷之外,就没个中举的。 他对杨九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了。更清楚像杨九这种根本就没有登记造册的人,想要考科举到底有多难。 赵村长抽了两口烟,浑浊的双眸里倒映出烟杆上的火花,“杨九啊,你可知道,要考科举得需要哪些东西?” 杨九迷茫的摇摇头。 赵村长看着杨九迷茫的样子,也忍不住叹息一声,“首先,你得在府衙登记造册,有了身份记载,才有资格参加科考。” 杨九点点头,这个是肯定的,他早就想办户口证明了。可惜不知道怎么开口,今日便一并问了。 “除了这个,你还得读书认字。我没念过书,但也知道,圣人的书,咱们这些普通农户买不起。哪怕你不用买书,找到个好老师,能抄借书,这也就罢,可你还要学习,去学堂学习。学习完了后,等乡试的时候,还需要三位有身份的人保荐。”赵村长一边说,一边摇头。 “我这个村长倒是可以给你保荐,可终归是低人一等。其他的我不知道,却也知道,有些东西,也是要看身份的。我说的这些,不管哪一样,对于你来说,都实在是太难太难。” 杨九沉默下来,双眼比以往更加清亮。 第十八章 决心 十一月二十二,正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雪。 整个金陵却刮了一场暴风雪。 大清早的,杨九按照以往的生物钟起床,才推开门,便被风雪糊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冷风刮得连气儿都喘不过来。 他赶紧关上门,大口大口的深呼吸了几次。 大门动了动,杨九一回头,就看到毛猴儿从外头进来,浑身上下被大雪覆盖。 毛猴儿赶紧掸干净衣服上的积雪,生怕积雪化成水,脏了棉衣。 毛猴儿看到杨九已经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乐呵呵的笑道:“九哥,今日正是小雪呢,外头的雪好大,比往年都大。今天肯定不能去城里了。我方才在厨房做了粥,还有馒头,温着呢,我去给你拿。” “别,外头的雪这么大,等会儿吧,现在刚起床,也不饿!”杨九说道。 他打起卧室的帘子,瞧着里头的小伙伴还睡得香甜,便放下帘子对毛猴儿说道:“今天挺冷的,去炕上暖和,你在外头这么久,也冷了吧,赶紧去炕上暖一会儿。” 毛猴挠挠头,“不冷,不冷,比往年暖和多了。九哥,你赶紧去炕上再睡会儿。” 杨九摇头,“这么多年习惯这么点起床,去炕上也睡不着。” 他想了想,说道:“天寒地冻的,你跟我一起做做热身的动作,暖暖身。” “哎,好!”毛猴儿一口答应。 杨九从原地踏步开始,然后缓缓开始伸手,伸腿。每个相同的动作做两次,然后又换另一个动作。 看起来像是凫水一般,但没过多久,又开始像投掷东西。甚至往下蹲了蹲,然后又起来。然后是剧烈的上下跳动,到最后,又渐渐归于平缓。 毛猴手忙脚乱的跟着杨九做这些的动作。看着杨九的身体如同偏偏起舞一般,迷人,醉心。 从一开始的没头没脑,到后面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甚至头上开始冒汗。到最后竟然还是呼呼的喘气。 杨九眼角的余光看到毛猴已经跟上他的动作,心里不免对毛猴点个赞。这套动作看起来简单,还是他从小学一年级到大学每天早上都一直做的动作。但重复两三次,还是会累的。 一套,两套,仅仅连续做了两套,毛猴发现自己必须得把外面的棉衣脱了。 杨九看了看毛猴,等着毛猴脱掉棉衣后,再一次重复刚才的动作。 重复的做了十次,杨九才停下来,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 毛猴惊喜的叫道:“九哥,这是什么,是武功吗?没想到九哥竟然会武功!” 看着毛猴一脸崇拜的样子,杨九木讷着一张脸,说道:“不,你搞错了,这不是武功。” 咦,不是武功?毛猴不解。对于一个从小到大开始乞讨的乞丐来说,见识并不广,只是偶尔从听书的那里听说有江湖人一身功夫,能强身练体,然而他从来都没见过。“不是武功是啥?” “是……”第二套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杨九差点顺口就把这个名字说出来,然而到了嘴边还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呵呵的笑道,“这只是一个锻炼身体的方法。这个方法看起来简单,但动作方向变化多,节奏跳跃性强。基本涵盖了上下肢的动作,使全身各部位都能得到适宜的锻炼。最重要的是,好看。” 是的,好看,这套体操既锻炼人,又好看。对于现在他们这种战五渣的身体来说,最好的室内运动。 “多练练,对身体有好处。”杨九拍了拍毛猴的肩膀,“以后你就知道这套动作的魅力。” 杨九习惯性的勾了勾唇角,其实他还没说,这套操有个很拉风的名字,叫做时代在召唤。 毛猴直愣愣的待在原地。 广播体操跳了将近一个时辰,卧室里终于有了动静,杨九穿上外套,把门口打开一条缝隙,瞧着外头的风雪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杨九出了门,不管怎么说,刚才跳……不,锻炼了那么久,还是饿了。 顶着风雪,去了厨房,喝上一口热乎乎的粥,吃上一口软绵绵的白馒头,简直是人间天堂。 杨九琢磨着,这么大的雪天,鱼肯定是不好钓的。 又寻思着昨天赵村长说的,考科举的事情。吃完饭,看着天色也已经不早,便起身了赵村长家。 杨九站在赵村长跟前,诚挚的说道:“村长,在衙门登记造册的事情,还劳烦您!” 赵村长错愕,直勾勾的看着杨九,杨九双目与赵村长直视。一时间,整个空间里,只剩下赵村长的烟杆冒起一缕缕轻烟。 赵村长挪开眼神,平静的说道:“你是打算去念书了吧!” “嗯!”杨九坚定的回答。 赵村长略微叹了口气。村子附近是有一个私塾,村里的孩子们也去那儿上学,可他也没见过有哪个小子得到先生夸奖,也没见能过乡试的。 大多数人家也只是觉得,自家孩子识字,有点出息的话,能去金陵城做个账房先生,那已经是光宗耀祖了。 赵村长又吧嗒吧嗒的吸了几口烟,烟斗上的亮光在他的眼中一亮一黯。 “你以前是个乞丐!”赵村长说道。 “是!”杨九的回答铿锵有力。 “祖上应该也没出过什么厉害的人物!你本身也没什么闲钱,万一不是读书那块料,可不是浪费光阴。”赵村长叹息,可要知道,有多少人家供自己孩子读书习字,能考中秀才的,又能有几个,能考中举人的,又能有几个? 他们只是平常庄稼人,又不是金陵城里的有钱有势人家里的孩子,不是刚出生就耳濡目染,怎么能考得中哟。 赵村长打算再劝劝杨九。 “村长,请村长帮杨九去府衙登记造册,往后的路,杨九心中明了。如果一年里,学不出个什么,我便不学了,只踏踏实实的做点小生意,买点田,养活自己。”杨九咬牙。 村长抬头,再一次看了看杨九,这个少年郎啊,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有接触过,就更不怕了。 “罢了罢了,年轻人不听我这个老头子的劝罢了。你准备好三两银子吧,这些银子我拿去打点府衙里的人,给你登记造册。再帮你走一遭,希望私塾里的万先生会收的!”在看到杨九的眼神的那一刻,赵村长竟然有些动容。 也罢,他也是极为希望自己村子里能出一个读书人的,哪怕是秀才也好。 走两遭只是顺手的事情,便顺手办了。 杨九大喜,慎重的对着赵村长拜了拜。 第十九章 私塾 跟杨九约定的事,赵村长可谓是尽心尽力的办。 第一件事,就是去衙门给杨九登记造册。 好在是一村村长,前些年打仗的时候流民也不少,不少百姓的原籍遗失,衙门里相关的人对于登记造册,也算是轻车熟路。 只是这两年日子过好了,除了当地人之外,还真没多少没有户籍的人来登记造册。是以,这费用就多了不少。 仅仅杨九一人的费用,便使了五两银子。 杨九有些红了脸,他暂时没这么多银子。村长瞧着杨九捉襟见肘的模样,也起了恻隐之心。 “我家里还能凑二两银子,先借给你,等你有闲钱了,便连本带利还给我。倘若你能三年考中秀才,这银子不还也罢!” 赵村长一如既往的吸了吸烟杆,目光闪烁。 杨九才八岁,他心里也知晓,杨九三年绝对不可能考上秀才的。 十一岁的秀才,那也只有在府志里有记载过。不过赵村长还是看好杨九的,毕竟,村子里着实没见几个这般大的孩子,一心向学。就算不能三年中秀才,往后的前途也算不错的吧,反正他也不会亏什么。 听二牛说,这孩子以前就是个不起眼的乞丐,可脑子好使,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硬生生的攒了银子买房,让七八个孩子吃上饱饭。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连个童生都不中,就凭着好使的脑子,也能还钱给他,他还是不会吃亏。 杨九大喜,心中一片清明,感激之情更是表露于外。杨九又跟大伙说了他要去念书这件事,甚至明确的告诉大家,这就是个烧钱的行当,甚至可能还不回那些钱。 毛猴乐呵呵的说:“九哥,你去念书吧,我听说读书人连见了父母官都不用下跪。” “九哥,咱们的命说起来都是你给的呢,跟咱见外个啥。咱现在能吃饱,能穿暖,都是托了您的福,往后咱们少吃点,多去讨些银子供你念书。”二牛也说道。 其他人全都一个劲的点头,反正不管杨九做什么,他们都赞同。 杨九瞧着一张张淳朴稚嫩的脸,忍不住畅怀大笑,“好,我杨九定不负众望。” 大伙儿东拼西凑,也总算是凑了三两银子,家中也只有一两斤米,这些天大雪,不好钓鱼,杨九也许久没去宁王府厚街,捉襟见肘啊! 不过……念书考科举势在必得,以前又不是没苦过。而这些孩子,今日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杨九揣着三两银子往找村长家里去,把银子递过去。 赵村长接了银子,便往金陵城去。登记造册后,又带上杨九,去邻村的私塾寻了李先生,送些了山货,李先生淡淡的瞧着赵村长。 读书人的优越感表露无疑,他双眼浮在摆在桌面的山货上,淡淡的说道:“赵村长,你也知道,这附近孩子都在我这儿念书,常年都能收到孩子爹娘送的山货,这些东西,着实不够。” 李先生也算是“见多识广”,对这些山货还真没任何稀罕的。 “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念书不容易!”赵村长吧嗒吧嗒的吸了口烟,“咱们好歹也是表亲,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收了这孩子吧,这孩子不错。” 低垂着眼,双手自然的下垂,心里阵阵发痛。 赵村长与他无亲无故,这般帮助他,而这李先生是赵村长的表亲,竟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这世道,果真难。 赵村长和李先生并排而坐。 杨九走到二人前边,他往赵村长这边跪下,又磕了三个响头,一句话都不说。 这三个响头,是给赵村长磕的。 然而从二人的角度来看,杨九是给两个人磕头。 赵村长心里苦涩,穷人家的孩子,难为了。 杨九起身,这才对着李先生说道:“只要先生让我在一旁旁听。” 李先生想了想,便答应下来,旁听而已,用不会占他任何时间。这种穷人家的孩子,他见多了,也没见过一个能出人头地的。让这孩子来旁听,也算是给亲戚一个脸面。 这般说定,杨九早已尽没了刚开始时候的激动和热血沸腾,所有的一切都沉淀在心里。 从李先生家里出来,外头的大雪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赵村长看着杨九,淡淡的说道:“别太在意,读书人跟咱们这些庄稼汉就是不一样,往后你也可以像李先生那样。” 杨九讥诮的说道:“我才不会像李先生那样目中无人,看低任何人。村长爷爷,你真好。” 赵村长老脸上呵呵的笑着,“你还小,不知道这世道。往后你真要能考中秀才,我也会叫你一声秀才老爷。” 一老一少,在雪地中慢慢行走。 “那不是折了小子的寿啊,村长爷爷,你人真好!”杨九又说了句,“好人有好福!” 一高一低的身影跟私塾渐渐拉远。 回到家里,杨九又开始忙碌起来,五天没给周乾家送鱼,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之前周乾家要鱼,是给周乾媳妇吃的,催奶给孩子的。先前也喝了十几天的鱼汤,这五天没送,应该也不用鱼汤催奶了吧。 不知道炸小鱼在宁王府里卖得怎么样了。 宁王府。 赵湛闻着隔壁耳房里传来的浓郁香味,哈喇子直流,立马跟旁边服侍的丫鬟说道:“你们吃的什么好东西,竟然都不给我吃!” 丫鬟笑盈盈的说道:“是世子爷不要的哩!” 赵湛哀怨的说道:“我什么时候不要这么香的吃食了!” “不是什么好吃食,前些日子周妈妈送过来,您亲口说过不好吃,便没人给您送了。您现在若是想吃了,我便让姐妹们送些过来。” 赵湛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心中郁闷得不行。 他,好像是说过,不过也是为了出口恶气而已,谁让那小子让他丢脸。但是以前说过的话,他又怎么好收回。 以前自己说过不好吃的东西,怎么能再吃了,好丢脸,好丢脸。 “不要,那东西就闻着香,一点都不好吃。”赵湛死鸭子嘴硬。 但是,外面传来的香味儿好诱人,怎么能这样,这种好东西怎么会现在丫鬟们那边传开,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赵湛好后悔,好后悔。 下次那孩子要是再来宁王府,一定要给他好看!!!赵湛握拳。 但是……那孩子有四五天都没来宁王府了吧……周乾那边都没见到人。 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还不来…… 赵湛心里不停的画圈圈。 第二十章 挣了笔钱 趁着这会儿没下雪,杨九提着鱼竿和桶就往小河跑去。 好在之前有先见之明,挖了不少蚯蚓放在家里,这会儿也不用着急鱼饵。 冬天的河里,鱼儿的吃食本就少,这会儿又是大雪初停,河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钓鱼。 先前几天的大雪也让闲不住的小孩子们在家里憋得慌,这不,雪才停了,村里不少孩子就跑出来野。 杨九如同一个雕塑,纹丝不动的站在河边,只有在鱼竿上的浮头摆动的时候,才往上提,便有一条指头大的鲫鱼从河里提起来。 村里的孩子们好几次都看到杨九在河边钓鱼。 刘大婶家的儿子终于忍不住好奇,走过去瞧了瞧,杨九看到有人过来,也目不斜视,没有说话。 反而是刘大婶的儿子,刘达在等了三五分钟后见杨九没理会他,他才忍不住开口,“你叫什么名字,以前都没怎么见过你。你怎么老是在这里钓鱼,钓鱼有什么好玩的,我跟你说啊,这鱼刺多,不好吃。钓鱼又不好玩,春天的时候咱们一起来河边摸鱼,可好玩了!” “我叫杨九。这些鱼好吃哩,多炸一会儿,鱼刺也能一起吃。” 刘达心里一万个不信,“我又不是没吃过,以前我抓了小鱼回去让我娘做,我娘说这玩意费油,炸来不好吃。我还不信,吃了一次,真的不好吃。” 杨九说道:“肯定是你娘做得不好吃,我做的可好吃了。” 刘达一听这话,瞬间炸毛,“瞎说,我娘做的饭菜可好吃了,以后你来我家吃一次,保准你连舌头都想咬掉。” “那肯定是你娘不会做鱼,你让你娘用湿面粉裹着小鱼放到油锅里炸试试,外面那层面粉炸得金黄就捞起来,绝对外焦里嫩。”杨九哂笑。 “呸呸呸,我娘怎么可能不会做鱼,你肯定是瞎说的。”刘达一个劲的摇头。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这么做鱼,不仅好吃,还能卖钱!”刘达就觉得,这个叫杨九的,真能吹牛,一个孩子,还卖小鱼,怎么能挣钱。 刘达瞧着杨九一门心思的钓鱼,着实无聊,便跑开,不跟杨九瞎折腾,去村里找其他小伙伴玩耍。 杨九瞧着刘达跑远的身影,耸了耸肩,看了看桶里的鱼,嗯,一大桶了,挺沉,等下让毛猴帮着一起把鱼送到宁王府周乾家去。 毛猴一听说要去宁王府后街,欢畅的叫了一声。 身板虽小,但力气却长了不少,这一路上硬是不让杨九提,自己一个人提了好几里路,直到宁王府后街周乾家。 周乾看到杨九来了,脸上堆满笑容。 这几天,世子爷可是天天都跑到他跟前来问杨九来了没。 杨九总算是来了。 “杨九,你这几天怎么没来这边!”周乾赶忙招呼。 “雪太大,来宁王府倒是没问题,可不好钓鱼,没东西送过来,我来宁王府干啥!”杨九跟毛猴一起把装满了鱼的大桶提到周乾家的厨房里。 周乾嘴快,“没有鱼可以做其他的呀,之前你做的焖肉挺香的,做焖肉也行,我出肉。” 杨九默,焖肉又卖不出钱,还是小鱼好,炸小鱼能卖钱。最近他不是一般的缺银子,都喝了两天的粥了,一定要挣钱挣钱再挣钱。 “焖肉挣的钱少!”杨九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周乾心头一哽,这孩子,还真是掉进钱眼了。 杨九随即一笑,“周乾哥,周大娘在吗?” “在呢,最近这些日子王妃娘娘礼佛,跟前不用多少人服侍。”周乾说道。 “府里不准备过年的货物?”杨九随口问了一句。 “嗨,我娘在王妃娘娘跟前又不是最红的,这些事儿还轮不到我娘操心。” 杨九砸吧了一下嘴,这样啊。 他摸了摸下巴,“我先做炸小鱼,周大娘说这鱼好吃,可以给府里的丫鬟姐姐们做零嘴。” 周乾恍然大悟,原来府里那些丫鬟吃的小鱼,全都是自己娘和杨九一起做的。 “那成,你先去做吧!”周乾悻悻的说道。 “对了,周乾大哥,嫂子还要喝鱼汤不?前几天我没来这里,不知道嫂子还稀罕这玩意不。”杨九停下步子,挠了挠头。 “不用啦,往后你就送小鱼过来就成,不用熬鱼汤!”周乾嘿嘿的笑了笑。 杨九跟毛猴一起进厨房,让毛猴搭把手,把鲫鱼全清理干净,杨九轻车熟路的找到面粉,打了两个鸡蛋在里边,又加了些水调匀。看到锅里的油烧得差不多了,手指捏起一条小鱼就往锅里扔。 “滋啦!”油炸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厨房。 不过一会儿香味儿便从周乾家的厨房往远处飘去。 周乾娘循着香味儿过来,笑容满面,她还没跨进厨房,声音便早早的就进了来,“远远儿的就闻到一股子香味儿,就知道你这小鱼儿,已经炸好了。” 周乾娘的步子跨进厨房的门槛,就看到杨九踮着脚把小鱼扔进锅里。 “周大娘,好些时日不见,您年轻了不少。”杨九随口打了声招呼。 周乾娘捂着嘴呵呵的笑了起来,“你这嘴真甜,这话我爱听。不过你也说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最近这几天,我可是精神头极好的,只可惜你这些日子没来,我可是眼巴巴的盼着你过来。” 杨九听着周乾娘的话,心里稍动,有戏。 瞧着周乾娘的神态,那些炸小鱼的生意该是不错的吧。 随即,周乾娘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荷包鼓鼓胀胀的,“这些银子归你了!” 周乾娘眉开眼笑。 杨九也乐呵呵的说道:“周大娘,这银子,太多了些!” “自然是多的,咱们府上那些家生子姑娘们,打小就在府里住着,也没什么机会出门,平日里攒的银子可不少,这一回你炸的小鱼算是个稀罕物,卖了些价钱。”周乾娘没说完,可还不止呢,连府里其他几位侧妃娘娘都喜欢吃这物什。 几个侧妃娘娘在王府的地位虽然比不得王妃娘娘,可王爷两年前过世,府上除了世子爷也没个男丁。 王妃也是大度的,把那些育养了子女的妾室都提成了侧妃。没个生育的,便使了银子遣散出去,府上倒是和乐。 连侧妃娘娘和几位姑娘都喜欢这吃食,她自然是狠狠的挣了一笔。 “这里头有六两三钱银子。也就是些小钱,上一回你做的着实不多。这次多做点,该能卖出十多两银子。”周大娘红光满面。 “那成,我就收下了!”杨九云淡风轻。 周大娘暗暗点头,这孩子穷是穷了点,也没见了钱眼珠子就不动了,是个好的。 周大娘对杨九的看法,竟与周乾截然不同。 第二十一章 捣鼓新吃食 杨九把银子揣进怀里。心里头如同坐过山车似的。前两天还欠了账,今天这笔钱就能把账还清。 他把小鱼炸好,叮嘱周乾娘趁热拿出去卖,炸小鱼热的时候才好吃。 周乾娘也是上道的,直接找上了上次买了炸小鱼的姑娘们,卖得也快。这一次姑娘们到手的,是热乎乎的吃食,吃起来跟上一次又是不同的味道,香味更比先前还浓。 虽然这次炸出来的成品多,但卖得比第一次都还快。 一时间,炸小鱼竟然在府里流行起来,甚至有些头脑灵光的,也有样学样,用了小鲫鱼裹着面粉炸出来,虽然不是新鲜鲫鱼,炸出来的味道没有杨九做的好,但那些没买到的,也是退而求其次,何况价格还没周乾娘卖得贵。 这炸小鱼再怎么好吃,也只是一个零嘴,图个新鲜。 四五天下来,周乾娘的生意很明显的降了下来,但是,这么四五天,竟然挣了一百多两银子,哪怕是周乾娘不缺银子,也觉得这是暴利。 而杨九,仅仅四天,挣了六十两银子。 趁着手里银子多,杨九又请赵村长帮其他孩子也把户口给办了,奢侈的买了猪油来熬。又给赵村长买了一壶好酒,送上些炸小鱼。 赵村长也是头一回用酒配炸小鱼,惊讶得不停称赞:“这竟然是炸的小鲫鱼,外头裹的是面粉吧?吃起来像是,配上酒真香。” 最重要的是,像他这种老人家的牙口,竟然也能嚼得动。 杨九笑呵呵的说道:“是啊,我就是靠着这些炸小鱼,挣了些钱,现在总算是能有闲钱给家里兄弟们的登记造册了。” 二牛本身就是赵家村的,不用再去衙门花银子。 毛猴和大柱他们却是乞丐流民,六个人,一人五两银子,足足花去了三十两。 家里又另外添了不少东西,像棉被什么的,又花去了九两,杨九手里竟还剩二十一两。 还别说,这么大一笔结余,都已经赶得上村里比较富足的人家了。 大伙儿完完全全就是咸鱼翻身。 杨九关上院子门,对大伙儿说道:“往后咱们就不用出去乞讨了。家里有些钱,能过些时日,往后,咱们把时间花费到锻炼身体上。” 不用乞讨? 杨九这么一说,院子里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如果真有选择,谁会想去乞讨。 “九哥,咱们还剩多少银子?”二牛抢先问道。 “二十两!”杨九唇角上翘。 二十两银子,已经算是一大笔财富了。 “那咱们是不是能买好多好多田,以后咱们有自己的田了,就能跟其他庄稼户一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二牛乐呵呵的说。 不管怎么说,二牛还是很怀念没有乞讨的日子的,那时候是无忧无虑,不用为吃饭发愁。乞讨的时候,是有上顿没下顿,还会遭毒打,儿时的日子,自然是二牛最向往的。 杨九摇头,“我们现在暂时不买田地。” 买了田地,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产粮的,现在虽然有二十多两银子,但真要说起来的话,也不算多。还不如投到其他地方去。 比如,开个古代版肯德基麦当劳? 反正这个时代玉米有了,土豆有了,虽然不知道番茄有没有。不过,没有番茄酱,可以用山楂加蜂蜜呀,酸甜味儿的酱,再怎么也做得出来。 杨九说干就干,让小伙伴们分头行动,让二牛去问问村里人家有没有土豆买,毛猴大柱他们去城里看看有没有山楂蜂蜜卖。 好在不管是土豆还是山楂,都算是寻常物。 大伙儿先买了几斤回来,杨九尝试着调山楂蜂蜜酱。 四斤新鲜山楂和七斤蜂蜜几乎被消耗殆尽,总算是配置出比较满意的味道。没有番茄酱味道的醇厚香甜,却有山楂和蜂蜜的清淡风味。 本着不浪费的节约精神,大伙儿喝了好几天的山楂蜂蜜水,然后崩溃的发现,还有两盆山楂蜂蜜没吃完。 小伙伴们都快被这玩意虐哭了。 杨九苦笑,山楂蜂蜜也不难吃,只是吃多了腻味儿,山楂本身就是消化的,大家每天也就能吃饱,再消化下去着实扛不住,就暂时放着了。杨九自己也不喜欢吃酸甜的东西,往后看看能不能废物利用,做山楂糕之类的。 山楂糕他是不会做的,最后还是想到周大娘,周大娘在宁王府当差,还是在王妃跟前服侍,小点心之类的应该会做的吧? 不再花时间在做废掉了的山楂蜂蜜上,杨九开始捣鼓炸薯条,炸薯片。 相对于调配山楂蜂蜜的酸甜味来说,炸薯条薯片对杨九来说反而容易很多。上一世吃过那么多,好吃的,不好吃的,肯德基,麦当劳,汉堡王,哪家快餐店里的薯条没吃过。大抵有个方向感。 油温,时间,在练手熟悉后,勉强能炸出正常的薯条。 终于,古代版薯条新鲜出炉。 有了薯条还不行,太干,他也不会做可乐。但奶茶还是会做的,买点鲜牛奶自己煮,买点红茶自己配。 最自然的奶茶也算是捣鼓出来的。 大伙儿瞧着这么个新鲜事物,没见过牛奶还能喝的,更没见过把茶和牛奶混合在一起的。 牛奶是东子和阿毛去找的,在村里找了头刚生了牛犊子的母牛,不多。但那腥味儿,着实熏得二人直想把牛奶倒掉。 阿毛忍不住用指头往碗里的奶茶戳了一下,舔了舔指头,眼珠子发亮,甜甜的,香香的,“还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杨九哂笑,奶茶在大伙儿眼里是稀罕物,毕竟是贫苦出身,没见过好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应该有用过牛奶做糕点的。至于奶茶嘛…… 杨九自个儿把炸薯条蘸上山楂蜂蜜酱尝了尝,酸酸甜甜的,不难吃,再配上暖暖的奶茶,大冬天的,吃这个确实很暖和身子。其实上一世他也没觉得薯条有什么好吃的,倒是大伙儿把炸薯条和奶茶吃得一干二净。 不过杨九还没打算现在立即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卖,目前也就几个人尝过,还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小孩子们品尝,不太保险。 他的双眼不自觉的眯了起来,一个胖胖的,壮实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小白鼠的人选立马敲定。 第二十二章 下雪天奶茶和炸薯条更配哦 天气难得的放晴,外头的积雪不消。 杨九带着自制的山楂蜂蜜酱,鲜牛奶和一桶小鱼到宁王府后街的周乾家。 周乾娘看到杨九又带了这么多小鱼,可惜的说道:“这两天外头的街上也在卖这些小鱼哩,还有一两家口味跟咱们卖的一样,又便宜又好吃,卖炸小鱼这生意,咱是做不了了。” 周乾娘一阵叹息,想想当初四天挣一百两的光景,现在却一点都卖不出去,真真是唏嘘。 杨九早已经猜到会是如此,他也没打算以卖炸小鱼为生,食物这种东西,复制度非常高,他虽然会做菜,味道也不错,但离正儿八经的厨师差得远,又不是什么秘制的配方,有心人自然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吧炸小鱼复制出来。 “周大娘,我带了点酸甜酱,今儿您试试用酸甜酱沾着炸小鱼吃,味道如何!”杨九从桶里拿出一个陶罐,刚打开,就有一股山楂的味道飘出来,“我先去做鱼,在做点新鲜的吃食,您先尝着。” 这边,杨九还在跟周乾娘说话,外头就有人叫周乾娘出去,说是王妃娘娘想吃周乾娘做的吃食,让周乾娘赶紧过去服侍。 周乾娘叮嘱杨九道:“你先做着,等会儿我再过来尝尝。” 杨九瞧了瞧四周,厨房里就他一个人,从桶里拿出装着鲜牛奶的陶罐,背后突然冒出个声音,差点把他手上的陶罐吓得掉到地上。 “你这小孩儿,这些日子竟然没到府上来,你真是大胆!”赵湛看到周乾娘走了,匆匆的跑进来,看到杨九根本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他,忍不住说了句,心里竟然有一种被忽视的感觉。 杨九转过身,就看到赵湛胖胖的身子,胖胖的手,胖胖的脸。 要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这么胖嘟嘟的,肯定很可爱,但很可惜,赵湛是放大版本的,看起来着实让人欣赏不起来。 “我哪里胆子大啊?”杨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呵呵!”赵湛抬了抬嗓子,“来宁王府还不叫胆子大,你有几天没给我做吃食了。不给我吃就算了,竟然还拿到宁王府卖钱,宁王府里的丫鬟都被你带坏了,怎么不叫胆子大!” 赵湛觉得自己一肚子火呀,不给他吃也罢,可府里全都是他做的吃食的味道,肚子里的馋虫早就嗷嗷直叫了,可世子大人着实抹不开脸面找丫鬟们要吃的,怎么想怎么觉得委屈。 杨九翻了个白眼,“您可是自己说不喜欢吃的,刚开始的时候,周乾娘拿着我做的给王妃娘娘,好像也是某位大人物开口说不好吃,王妃娘娘才不要的吧!” 杨九才一肚子气呢,断人财路就是杀人父母好么?这个胖子断了自己的财路,还跑到自己跟前来吐槽他。哪有这种人。 在府里这么久,杨九不聋不哑,当然就知道宁王府的一些情况。 比如宁王早在两年前去世,府里只有王妃娘娘主持。宁王府有一个胖成球的世子,喜欢吃,但一般下人是见不到这位世子大人的,概因为这位世子大人除了吃,也就没什么癖好。 不过,世子大人一出现,必然能认识,实在是这府上,没有一个人比世子更胖。 先前杨九还不知道这胖子的身份,只觉得应该是在府里有些地位,可看来看去,再加上周乾对这胖子的态度,自然就能猜出胖子就是世子。 赵湛一双眼睛努力的瞪得大大的,他的身份被这小孩儿知道了?赵湛的脸突然一下子就红了,让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看到他偷吃东西,看到他跟做贼似的在自己家的下人住的地方出没,就为了一口吃的。 再也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了。 但是,赵湛好歹从一出生就是世子,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很快就平静下来,淡淡的说道:“既然知道是本世子,竟不下跪。” 杨九再一次翻了个白眼,这位胖世子不仅胖,还有病。他又不是府里的仆人,这世上也没有规定见到贵族就得下跪吧? 不过啊,上一世杨九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也用不着跟一个初中生置气,他脸上浮出笑意,乐呵呵的说道:“我今天给你做好吃的,咱们就算两清了,你看怎么样?” 赵湛一听到吃的,眼珠子都亮了,“行,本世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先做出来,这次做得要是不好吃的话,你就天天来府里给我做我喜欢吃的。” 杨九:“……” 他唇角翘了翘,很快的做好奶茶和炸薯条,双眼不自觉的眯了起来,“你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赵湛早就急不可耐,捡起一块薯条蘸了点酱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没有太难吃,但也算不上特别好吃,就是手忍不住拿了一块又一块,不停的往嘴里塞。 吃得有些口干再喝一口有奶香味的东西,整个身子都暖和了。 甜甜的,香香的,比炸的薯条更好吃,“这是什么,我以前从来都没吃过。” “这叫奶茶,用牛奶和茶的,好喝吧!下雪天,炸薯条和奶茶更配哦~~”杨九笑眯眯的说道,看赵湛的表情,对炸薯条和奶茶的搭配还是很满意的。小白鼠实验成功。 “确实不错!”赵湛怅然,不得不说,这小孩儿真会讨人喜。下雪天喝奶茶和炸薯条吗?今天没下雪,过两天下雪的时候再吃一下试试。 “好了,我做完了。炸小鱼也可以蘸这个酱吃,这还不算最好吃的,以后我要是能找到更好的酱,一定先来找你。那个奶茶你自己也可以找人配,反正就是鲜牛奶煮熟和茶水调一下比例再加糖,我还有事,先走了!”杨九心情愉悦。 他倒是不担心赵湛会把配方泄露出去,毕竟是宁王府呢,就算赵湛让下人做,也不可能一下子就传到金陵城里。 杨九欢快的跑出宁王府后街。 赵湛看着杨九的背影,手里还捏着一根薯条,总觉得心里塞塞的。 第二十三章 过冬 土豆,山楂,蜂蜜。 茶叶,牛奶。 除了茶叶,其他东西都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东西,杨九也未曾想过一包炸薯条能卖太多钱,毕竟再怎么新奇,也只是炸薯条而已。 何况消费人群仅仅只是普通人呢! 大清早的,大伙儿借了一辆牛车,拉着炉子,土豆等原材料进城,在集市上摆起了摊儿。 冬天的金陵城坊市还是很热闹,街道左右两旁有卖肉包子的,卖馄饨的,还有不远处德福楼的饭菜香味,在空气中飘散。 “大伙儿都精神些,等会儿要是能挣钱,咱们回去一人加一个鸡腿!”杨九乐呵呵的说道。 大伙儿欢呼,比刚才更有干劲。 炉子生起来,淡淡的奶香味散得远远的。杨九炸好土豆,配上山楂蜂蜜酱,确实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小兄弟,这吃食怎么卖?”有路人询问。 “十文钱一包炸薯条,十文钱一碗奶茶。要是两个一起买,就十五文钱。”杨九说道。 “给我来一包炸薯条和一碗奶茶。”路人说道。 有一个人开始,后面三三两两的客人便多了起来,大人们更喜欢喝奶茶些。而炸薯条的口感更吸引小孩子的注意。 整整一个上午,带来的薯条和牛奶竟然全都卖完。 每卖出一份,杨九心里就记着,到最后,竟然发现卖出去两百多份,收获了一大袋铜钱。 “走,咱们买鸡腿去!”杨九吆喝一声,大伙儿嗷嗷直叫。 除了鸡腿,杨九买了各式各样的肉类,鸡肉,牛肉,羊肉,今天挣的钱几乎花光。 “嘶……”二牛看着杨九花钱的速度,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九哥,咱们才挣了不少钱,可是一上午挣的呐,您不到一个时辰就全花光了!” “这么多钱带回去也没地方放是不,咱们人多,但年龄小,这么多钱肯定放不住的,还不如全换成肉。你还怕大伙儿吃不完么!”杨九说道。 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这群孩子的身体太差了,必须顿顿有肉,何况他想的还不止这些。 金陵城的乞丐实在是太多太多,他们算是比较幸运的,能有一个安身之所。但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冻死的乞丐越来越多,但金陵城的乞丐没有变少,反而增加了。 还有不少外地口音的。 杨九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杨九到现在都没搞清楚。 赵村长兴许知道,宁王府的人兴许也知道,但他要怎么开口才能看不出异样?既然自己想不出来,索性就不开口问了。 只是那股子危机感,却一直隐藏在心里。 “明天开始,咱们加强锻炼身体吧!”杨九开口说道,“大家要是能坚持下来的话,就每顿都有大块大块的肉吃。” “行啊,九哥说啥,咱们就做啥!”毛猴欢快的应道。 其他人也一一附和。 肉啊,还顿顿都有大块的肉。反正之前九哥说的锻炼,大伙儿都熟悉了,就算再加强,也没什么吧,还是肉最实在。 杨九看着大伙儿乐呵呵的把刚买的肉搬到牛车上,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要是仅仅只是加强一点锻炼,他怎么会这么折腾。 第二天一大早,卯时(凌晨五点)刚过,杨九就把大伙儿叫醒。 大伙儿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歪歪扭扭的穿上衣服从炕上爬起来。以前锻炼的时候九哥也没这么早叫他们起来过啊。 但是大家还是从炕上爬下来,站成一团。 “等会儿咱们先绕着村子跑两圈,然后拿着这些布兜,去地里装两斤土回来,一个布兜一斤土。记得装好后,把布兜栓在小腿上,再绕着村子跑两圈。最后回来的今天中午没有肉吃。” “九哥,咱们装土做什么!”阿毛问了一句。 “等你跑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我跟你们一起。”杨九说着,先一步跑出去,大伙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最近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早已经对杨九信任不已。只跟着杨九跑就是了。 杨九跑的速度不快,现在只是热身运动而已,等会儿负重才是难的。哪怕只是两斤土。对于细胳膊细腿来说,绝对够虐。 跑了两圈,在田里装了土,大伙儿有样学样的学着杨九把装满土的布袋捆绑在自个儿小腿肚上。 杨九起身,继续绕着村子跑步,冰冷的空气传进肺里,再加上腿上的两斤,只跑了一小会儿,杨九就觉得浑身发沉,要不是前一段时间坚持跑步,现在早就不行了。 “呼——”杨九从一开始就跑得极为缓慢,必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大伙儿都还记得最后一名中午没肉吃这事儿呢。自从装上土后,都撒开腿跑起来。 二牛跑了一小会儿,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这腿,比平时难抬,步子根本就跨不开呀! 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杨九所谓的锻炼,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九乐此不彼,就仿佛上一世自己锻炼一样。 作为一个户外运动员,身体素质必须强,不然爬山爬到一半没力气了,危险系数会越来越高。 足够的肉类补充,强有力的身体锻炼。 每隔一天去城里卖炸薯条和奶茶。 钱没有结余的,但大家的身体却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好起来。 脸颊越来越饱满,身上的肌肉也开始鼓起来。 杨九还在院子里扎了好多木桩,踢木桩可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手臂和腿部力量的道具。 过年的时候,大伙儿聚在一起吃了顿热乎乎的涮锅,放了些鞭炮,算是把年过了。 一直到开春,杨九和其他人都是在充实又苦逼中度过。 仅仅一个冬天,大家就从面黄肌瘦,变得生龙活虎。丝毫看不出这些孩子曾经是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乞丐。 二月初,春寒料峭,一群个子不高的孩子,却打着光膀子绕着村子跑步。 村里人每天早上都能看到这些孩子绕着村子跑步,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了。可这一次还是头一遭看到这些孩子在初春大冷天的,雪都还没融化完的情况下光着膀子跑步的。 “哎哟,这些孩子竟然能光着膀子,身体真好。”刘大婶羡慕的说道。 他家小子开春的时候才病了一场,真羡慕这些孩子的好身体。 “您也不瞧瞧他们每天都跑呢,刘大姐,我瞧着他们跑步挺好的,以后也让我家小子一起去跑,宁可多跑跑,也不愿去找郎中啊。那得多花银子!”赵富媳妇说。 “可不是么,等我家小子的病好了,也让他去跑。请郎中的钱花得着实心疼!”刘大婶一脸肉痛。 当河里的冰已经融化得差不多的时候,杨九知道,春天,真的来了。 他也要开始去隔壁村私塾旁听念书了!!! 第二十四章 上学 “一,二,三,四……”河边,传来响亮的声音。 乍暖还寒,河边的老树已经开始抽了新芽,八个十岁左右的少年郎跟着一二三四的口号,按着整齐的步伐小跑。 这个杨九带着大家每天都要做的必修课。 十圈跑下来,一个个的已经满头大汗。 少年郎们一溜烟的跳进河里,讲卫生的习惯是杨九从一开始就灌输给大家的,当初天寒地冻的都得烧热水洗澡呢,现在虽说有些冷,但温度已经上升,跑得浑身是汗的,自然要洗澡的。 现在这个温度,已经没有让锻炼了整个冬天的少年郎们惧怕。 跳进河里,从河水里浮上了,自觉的把身体洗干净。 一个个少年光着腚子在水里欢畅玩耍。杨九少了份少年的跳脱,多了分沉稳,在水里没他们闹腾。 昨天赵村长来说,今天李先生那边就开始开课了,还送了个书袋给杨九。 杨九估摸着,洗完澡回去,再收拾收拾,就可以出门去隔壁私塾听课。 “九哥,肩膀上是啥,黑黑的!”毛猴正好在杨九背后,看到杨九后肩上的东西。 杨九错愕,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是画还是啥?”杨九问道。 毛猴一个劲的摇头,不认识,不过挺好看的。 杨九拧眉,“你能照着画出来不?” 毛猴点头。 二人上了岸,毛猴按照杨九肩头的用树枝歪歪扭扭的画了下来。 杨九看了看,虽然是歪歪扭扭的,但清晰。不是什么画,就一个“杨”字。繁体木易“杨”。只是一个姓氏而已。 “这是我的姓,念‘杨’。”杨九幽幽的说道。 毛猴的眼珠子亮了亮,“九哥,你知道我的名字怎么写不!” 杨九撒了个小谎,“不知道,等我去念了书,就知道了!以后我教你。” 毛猴一个劲的傻笑。 杨九洗完,穿好衣服先回家里。叮嘱少年们记得今天去城里卖奶茶和炸薯条。 自从这玩意问世,有不少店家有样学样的做起了炸薯条,至于奶茶么,目前还没有人想到是奶和茶混合在一起配的。 反正世面上已经有不少店子把炸薯条学了去,做起了这样的生意,好在杨九他们从一开始就卖得不高,薄利多销,老客人也有了。这唯一的财源没有被挤掉。这点钱够大伙儿日常开销。 薯条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也不用杨九每天去守着。 背着赵村长送的书袋,杨九按时去李先生那里报到。 这个点不算早也不算晚,教室里已经有几个小孩子坐好了。杨九属于旁听生,没有课桌和书本。 杨九也就席地而坐。不一会儿,学生们都到齐。 李先生教的孩子年龄都不大,最小的六岁,最大的十三岁,加上杨九,一共也就十七个人。 属于启蒙到小学毕业这么个阶段。 趁着李先生还没来,杨九便跟教室里的孩子们聊了会儿天儿。便知道每次开学,李先生都会从三字经开始教,要是学得好的话,第二年李先生就会把学生推荐到县学里去。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是以,像杨九这样的新生,根本就不用担心跟不上。 杨九心里默默的点头,这个推荐制度挺好的。不然每年都是一样的课程,就没有继续深造的机会了。 杨九心里踏实下来。 不一会儿,李先生过来,手中拿着一卷书,还有一把戒尺。 后面还跟着两人拿了一口锅。 不一会儿,讲台后面光洁的墙上,就被黑色的锅灰涂了整整一墙。 那二人事情办完后退去,李先生手里不知何时捏了一块石灰,刷刷的便写上几个大字“人之初,性本善” 杨九心里略微有些惊骇,竟然连黑板这玩意都有了。 过了一个年,李先生自然会考校这些孩子的功课。 杨九不在此列,他只是一个旁听生。李先生也不会管杨九会不会这些字。 然后便是李先生让学生们练字。 杨九大囧,他没准备笔墨。 不过也好,今天来这里,总算是见识了古代的课堂到底是怎样的。 趁着下课的时候,杨九捡了跟木棍在地上练了会儿字,反正教室里的地面打得实实的土,在上面撒点细灰,用树枝是一样的写字。 “人之初,性本善!”杨九有样学样的写下今天李先生教的字。 他点点头,还不错,就是有点手生,多练一段时间还是能拿出来见人的。 “杨九,你好厉害,才第一天上学就能把先生写的字,写出来。”杨九旁边的小胖墩羡慕的叫出声音来。 杨九挠了挠头。 小胖子的声音吸引了附近的学生,一群小孩子围了过来。 “真的哎,还比张卓写得好!”一个小孩子惊叹的说道。 “呵呵,他怎么可能写得比我好!”在座椅上没动的张卓听到这话瞬间炸毛,鄙夷的说道:“他穿得这么差,肯定家里没钱,你们没见先生都没给他桌椅和毛笔么,估计连毛笔都没用过吧。就是在地上写而已。我在地上写,肯定也比他写得好。” “不一定哦,张卓,不信你过来看!”小胖墩很热心的帮杨九推销。 杨九苦笑。 按照正常的事态发展趋势,张卓小朋友肯定会过来,看了之后肯定会掐。 然后,张卓小朋友当然就真的过来了,小脸铁青,脸上写满了不服。 “你有本事写两个毛笔字试试!”张卓愤愤,他家里有些闲钱,六岁就开始读书写字,在李先生这里整整学了四年,哪一年不是被李先生夸奖学得最好的,要不是年纪太小,李先生就推荐他去县学了。 这个刚来的,怎么可能写得有他好。 杨九摊手,“我没毛笔和纸。” “用我的!”张卓把比和纸递给杨九。 杨九心里痒痒的,现在家里挣的那笔钱也就够八个人的生活费,他是很看重身体的,大家本来就正好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一定得跟上,卖炸薯条和奶茶的钱,也就够买肉补身体,毛笔墨水和纸这些…… 这么个送上门的用笔墨的机会,肯定不能错过。 杨九拿起毛笔,很是手生。作为一个现代人,可没学过毛笔。 他在白净的宣纸上写下“人”字! 又缓缓的写下“之”字。之后便是“初”。 很认真的写下这三个字,杨九换了一口气。歪歪扭扭的,果然不好看。 “喏,张卓,你看,杨九才第一次用毛笔写字,比你第一次用毛笔字写得好看多了。比我都写得好。”小胖墩不遗余力的帮杨九拉仇恨值。 张卓一张小脸气得通红,脸快丢没了。 杨九心里喜滋滋的,往后有钱了就去买纸和笔,一捆一捆的买,用一张纸,扔一张。 张卓气得一把抓过杨九写的纸唰唰唰的撕得稀巴烂。 第二十五章 偶遇 “这么丑的字,就该撕烂了才好!”张卓愤愤不平的把纸撕烂,还狠狠的踩上几脚。 他有些虚心,这个贫困人家出来的,竟然比他好。他今年就十一岁了,正是能进县学的年纪,哪怕他心里很清楚先生一旦有名额,就会推荐他去县学,可潜意识里,竟然有一种危机感。 对这个贫困户有危机感? 张卓又不想承认了,笑话,这个贫困农户家出来的,就算再天才,也不可能在今年就立马学会做诗词,写文章。他好歹也跟着先生学了四年。 然而他就是把杨九写的字撕烂了。 “你们看什么看,纸是我的,笔也是我的,我爱干嘛干嘛!”张卓恶狠狠的吵了两句。 跟张卓不太友好的小胖墩撇了撇嘴,外头有同学跑进来吼了一声先生来了,在教室里的众人全都一哄而散,端端正正的坐在课桌跟前。 也独独只有地上那团被撕烂的纸,才显眼。 教室,归于平静。 下午的课程开始,李先生让年纪小的孩子练字。开始给年纪比较大的孩子讲起了经义。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兑命曰:念终始典于学,其此之谓乎。”李先生一边拿着书本,一边摇头晃脑,摸着胡须。 “此为《礼记》中之《学记》,便是与《孟子》之于‘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有异曲同工之说。古圣贤之思,形神皆相似,便是督导后学者,需经历苦难磨砺,才终能成为人上人……” 杨九腰杆挺得笔直,竟把李先生说的听了进去。 这些话听起来深邃,大多数学生都似懂非懂。 杨九默默的点头,算是认同了李先生所讲。 李先生不经意的瞥到杨九的神情,眼中浮出一丝不以为然。他所讲的是儒家大道,又怎么会是一个才刚刚入学的愚民小儿能懂的。 杨九这番表情,反而让李先生认为杨九不懂装懂。 一堂课下来,杨九没有任何压力,现在最有压力的是他没有课本,李先生讲得又慢,不少繁体字还不认识。 礼记什么的,上一世初中到高中,也就学过节选,可时间过得太久,早已经不记得。 但现在科举考试就是考这些,确实让杨九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好在现在他还年轻,才八岁,小学生的年纪而已,却比小学生容易理解这些内容,总体来说还是有优势了。 杨九倒是意犹未尽,可惜李先生根本就不管杨九,他主要的心思是在张卓和几个今年满了十二岁的学生身上。 这些学生才是他的声望。 倘若这些学生推荐到县学里有些成绩,他这个做老师的,在乡里的声望才能上去,生源就不用发愁了。 是以,李先生不厌其烦的给张卓这几个孩子讲了一遍又一遍。 奈何李先生讲的,对于十多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是太深奥,张卓哪怕就天分又勤奋,也听得迷迷糊糊的。 反观杨九,心中默记方才李先生所说,直到完全记下,倒背如流,才开始在地上涂涂画画。 李先生讲的嗓子有些干,喝了口水,便瞧见杨九在地上自己玩自己的,也不知道在画什么,在他的眼里,杨九就是在开小差。 李先生摇摇头,果真乡野愚民不可教。 罢了罢了,反正又没给他束脩,只是在他的私塾里旁听而已,他也不用管这黄口小儿。 杨九在地上用简体字写了一遍又一遍。 果然繁体字还是不会写。 得找个同学把《礼记》抄下来才行。 一天的课结束,杨九立马找了热心的小胖墩,小胖墩表示,课本可以借,但不能弄脏了。明天一定得还。 杨九点头。今晚上就是通宵,也得把课本抄下来。 杨九宝贝似的把借来的课本放到书袋里,上辈子那么多书,他都没见这么宝贝过,果然失去了才会珍惜么?他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番。 马不停蹄的往金陵城赶去,得先去城里买笔墨,明天就得把书还回去呢。 一路上,杨九走得快,这些日子天气放晴,哪怕还带着些冬天的气息,也会让人觉得舒畅。 远处,几辆马车从杨九对面缓缓行过来。 “停车停车!”车上的人突然叫了一声车夫。 车帘撂起来,赵湛胖胖的身体便从马车里露出来。 “杨九,杨九!”赵湛扯来嗓子喊了两声,心里不自觉的愉悦起来,连眼珠子都开始发亮。 杨九停下步子,一回头,就看到马车边上探出的半个肥胖的身体。 杨九咧了咧嘴,一个冬天过去,这位世子大人又胖啦。 “哟,世子,好久不见。你的身体越来越好了!”杨九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赵湛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僵。 他何止身体越来越好啊,是又胖了两圈,不然母妃也不会让他去山庄减肥。 看着赵湛黑了脸,杨九忍不住捂嘴笑了笑。 这位世子越发圆润,肯定有他的功劳。 炸薯条和奶茶什么的,最是催肥了。 赵湛眼里不由得哀怨起来,不就是吃多了炸薯条和奶茶么。这个杨九还真是,把做炸薯条和奶茶的方法告诉他后,就消失了一个冬天。 薯条和奶茶再好吃,也会吃腻的好么! 不过这个杨九,身体倒是被养好了,一个冬天不见,竟然唇红齿白,脸上长了肉,跟之前的瘦黑完全是两个样。若非眉眼着实像,赵湛真差点没认出杨九来。 “世子,车怎么停下来了?”后面的车里,出来一个华服公子,跟赵湛的年龄差不多,身材却比赵湛匀称,一看就是翩翩公子。 赵湛眼珠子转了转,打算不把杨九介绍给好友了。杨九做的菜,还是他一个人享口福就行了。 “没事,车太陡,停下来歇息一会儿!”赵湛对那华服公子说道。 随后,赵湛又眯着眼“怒”瞪了杨九一眼,胖胖的手指指着杨九,“明天记得来宁王府,不来我就去找你。” 说完,赵湛撂下帘子,钻进马车,车夫再次赶着马车往前走。 杨九摸了摸鼻子,“这个世子,有病吧?” 第二十六章 以布为纸,以水为墨 赵湛的马车走远,杨九的步子却越来越快。 眼见着离金陵城越来越近了,杨九摸了摸怀里的银子。 这些银子可是他打算拿来买金属的,大伙儿现在负重能力不错,可家里的背篓装的泥土有限。 现在他已经把干泥土换成掺了水的泥,想着法子折腾。 但年轻人嘛,身体好,吃得又不差,很快就适应了这个重量。 是以,杨九在十天前就开始积攒银子买铁,打算等银子够了,去铁匠铺打造一些实心铁球,把原本腿上装满土的布袋全换成铁砂。 不知道买笔墨纸砚能花多少钱。 杨九惴惴的走进一家卖笔墨的店。 刚问了店家,这纸张多少钱,便忍不住惊呼出来,“一刀纸五钱银子!” 店家一听眼前少年的惊呼,就知道是个寒门子弟,这种人每年他都见得多,“我这店已经算便宜的了,你去街口那家瞧瞧,一刀纸六七钱哩!” 杨九悻悻,他才从街口那家走过来。 只是没想到,这纸竟然如此贵。 “墨锭多少钱?”杨九又问了一句。 “有便宜的,一钱银子。虽说能用个半载,可味道着实不好,还晕纸。稍微好一点的,一钱五,不晕纸。”店家说道。 杨九心里拔凉拔凉的,读书什么的,果真是有钱人才能玩得起的。 “那……笔呢?” “最便宜的三两银子一支!” 杨九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买一支笔!” 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二十多块碎成渣的小银子,方在店家的柜台上。 店家忍不住抽了抽眼角,这银子碎成这样,有三两银子么,随即招呼了小二过来称银子。 杨九把毛笔装到书袋里,叹息一声。着实太贵。就相当于一支笔三千块钱人民币。若说其他物品的物价跟后世相差无几。可跟读书相关的,却贵到了一个离谱的价格。 “少年,你只买笔,却不买纸和墨么?”店家问道。 杨九摇头,他已经被这死贵死贵的物价下得够呛。 再则,纸和墨,是可以用其他东西代替的。 他记得后世有一种多次使用的练字的。其实就是用布做的。白色的布下面蒙一层黑色的东西,用水蘸着在上面写。 虽然不知道下面那层黑色的是什么,他可以直接用纯黑色的布啊。 布料比纸墨便宜了不知多少。 杨九又去布庄转了几圈,发现布庄里有不少形状不规则的碎布,有些甚至有两个手掌的长度。 他询问了布庄老板,知晓这些碎布是没人要的,惊喜连连,挑了好几张能用的白色或者浅蓝色布料。这里纯黑色的碎布没有,倒是有些靛蓝色的,和对着白色的布料,也能将就。 回到家里,杨九把两块布料缝合在一起,用笔蘸上水试了试,效果不错,只是水干后布料会皱。又捡了两块石头压在四个角上,效果好了不少。 明天要用的话,就得熨一下。 这个就更好办了。石头烧热用布包起来,做个简易的熨斗。 不费纸墨,一年也就费点买毛笔的钱,还是能接受的。有了这么个法子,以后大伙儿都能亲自上阵练毛笔字。 找到了练字的方法,杨九心情大好,他不经意的瞥到书袋上,摸了摸书袋,书袋里还装着一本《礼记》。 他拧了拧眉,从书袋里拿起《礼记》翻了翻,还好,内容不算太多。也不是完整的《礼记》。 也该是这样的,毕竟李先生教的学生都是十二岁以下的,不少字都没认全呢,这本上面的字都是比较简单的。 虽说作为一个内陆人,没学过繁体字,但与生俱来的熟悉感还是有的。 从同学小胖墩那里拿来的书,杨九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背得滚瓜烂熟。 第二天一大早,杨九如往常一般带着少年们绕着村子长跑,跑完后,少年们去镇上卖吃食。 着实没办法,现在大家的胃口越来越大,不天天出摊,还真不够每天吃的。 杨九带着书袋上学去。 教室里,杨九还是没有笔墨纸砚,席地而坐,没人管,反而乐得自在。 李先生先让年龄大点的孩子练字,便开始给小孩子们将《三字经》,昨天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今日便讲了“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中间自然穿插了孟母三迁的故事。 有了这么一个故事,小孩子们这一回总算是听得津津有味了。 随后便是让小孩子们练写这十八个字,明天一大早来就要默写。 这么一晃,上午一闪而过。 下午就是李先生讲经史子集的课程。 经,儒家典著。 史,史书。 子,诸子百家。 集,诗词汇编。 昨天李先生讲的是《礼记》的经义,今天自然是继续的,只是多了些历史小故事。 杨九也听得新奇。 就比如历史主讲的《太史公书》,也就是后世的《史记》。只不过李先生讲得太过于沉重,这么反观,倒是以前看过的《百家讲坛》中那几个教授讲的,更合他的胃口,更能记得住。 下课后杨九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小胖墩看着杨九说道:“杨九,你这么快就把书还给我了,你抄完了嘛?” 杨九稍稍错愕,没想到一天都快过完了,小胖墩还记得这件事。 “没呢,我没笔墨纸砚。”杨九回了一句。 小胖墩心里顿时生起了恻隐,“我把笔墨纸砚借给你,你拿去抄吧,只要别把我的书弄坏就行。” 不得不说,杨九对小胖墩生出了些好感,“不用啦,我已经记完了。” 小胖墩眼珠子瞪得直直的,一脸不信。 杨九扬起灿烂的笑容,“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以后我给你带好吃的。” 小胖墩挠挠头,一个穷人家的少年,有啥好吃的。 …… 宁王府这边,赵湛等了大上午就没见到杨九,眼珠子都快红了。 倒是周乾娘发现了赵湛的异样,无意询问了一声,赵湛想着杨九跟周乾娘也是熟人,便随口说了句,“昨日我遇到杨九那孩子,让他来王府呢。那个小刁民,竟无视我。” 赵湛握拳。 周乾娘恍然大悟,杨九那孩子聪明是聪明,可终究是孩子,怎么能分得清高低贵贱,肯定早就把世子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是以,周乾娘说道:“要不您亲自上门去?” 第二十七章 拼音(抓虫) 赵湛眼圈红红的,他才不说,昨天碰到杨九的时候,因为太过于兴奋,忘记问杨九的住处了。 他就算是想找,也找不到呀。 昨天到了山庄后,才想起自个儿得赶紧回王府,就怕杨九上门来找不到他,他突然回府,还让母妃说了他半天呢。 然而杨九根本就没有来,一股挫折感在心里越爬越满。 赵湛垂头丧气。 …… 此时杨九刚放学,一路上看到不少孩童在河边抓小鱼,杨九心里也痒痒的,已经好久都没有去宁王府卖炸小鱼了。 宁王府后街做炸小鱼的生意有几家,价格还便宜,还有不同口味的,自那以后杨九就没再去。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杨九呢喃了两句,随后便抛到脑后。 锻炼身体也不急于一时,现在大家的身体已经非常好了,能干重活,能跑能跳,身体质量上去的,就该提高文化程度。 私塾里教的三字经倒是很适合大家学习。 杨九背着书袋,从今天开始,教大家读书认字。 没这么多钱人手一支笔,可以先用树枝在沙地里练字。 回到家中,杨九把书袋一扔,就开始教大伙儿认字。 “九哥,咱们认字干啥?认字还要花好多钱,也没太多的时间去城里。”二牛听到杨九说要教他们写字,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他宁可每天去城里做炸薯条卖奶茶。 最近大伙儿干活可认真了,合计着又去铁匠铺打两口锅,去城北卖。城北的富人多,铁定能挣不少银子。 “二牛哥,认字不是挺好的嘛!”毛猴艳羡的说道,“以前乞讨的时候,看到举人老爷去客栈里吃东西,那客栈掌柜的亲自去迎接,还有不少人送礼哩。不说举人老爷,就说隔壁村开私塾的李先生,逢年过节的都能收到好多东西,都不用出去做苦力活。” “咱们又不是读书的料,又考不上秀才。”二牛倒是实在,“有九哥一个人能考上秀才,咱们都能沾光。” 毛猴耷拉着脑袋。 “一定要认字!”杨九斩钉截铁。 认字又不是为了考秀才的,以后要是真有机会做点生意,自己不认字,不会算账什么的,怎么搞? 杨九自己的毛笔字都需要练,就不出丑给大家看毛笔字了,拿着树枝在院子的沙地上写字,“咱们从《三字经》开始学,读书以明智,不用去考秀才,却能防骗。要是以后我真为了念书,不在大家身边,总不能每次写信回来都还要让其他人帮忙念信是不!” 大伙儿点头,九哥是个做事的人,现在都已经在私塾里念书了,以后一定会考中秀才。到时候肯定会离开他们,去其他地方的。 看来还是要学会认字才行。 大伙儿达成一致的条件,杨九开始教少年们认字。 然而一开始并不顺利。 “这个字怎么念啊?我老是记不住。” “念‘初’。” “哎哟,我写出来了,我竟然把这个字写出来了!” 杨九用脚底把沙地上的字抹干净,“再写一次试试。” “额……忘了!” 杨九:“……” 他揉了揉太阳穴,正正花了一个时辰,大家竟然只认识“人”和“之”俩字,还有那么几个多认识“习”字,其他笔画多的,一个都没记住。 不应该呀,大家的年龄都在十岁以上,可比六七岁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大脑发育多得多,记忆力和智力应该都还不错。 “哎呀!”杨九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果然自己不太适合教启蒙。 上一世那些孩子都有拼音辅助认字的。现在这个完全是死记硬背,还没有太好的学习环境,第一次,自然慢。 杨九干脆不教大家写字了,先教声母表和韵母表。这些都是单音节的发音和组成,那么多方块字,全都是由这些字母组成的发音,到时候再教写字的话,事半功倍。 大伙儿在院子里学杨九教的拼音字母学得起劲,这笔刚才的那些字好学多了。一天也才学四个。不能再轻松。 院子的大门却被敲响。 杨九去开了门,就看到刘大婶带着她家娃上门。 刘家阿婶笑呵呵的说道:“杨九啊,明儿我家刘达就跟你一起去隔壁村私塾念书,以后你们在路上也有个伴。” “好呀!”杨九说道,“刘婶,你和刘达进来坐会儿。” “刘达跟你们一块儿玩吧,我还得回家做饭哩!”刘家阿婶在门口看了看,只把刘达留下。 刘达早就像来杨九家玩了,杨九家好多同龄的孩子。 刘达一进来,就看到大家在地上写写画画。 “他们在干什么?”刘达好奇的问道。 “学拼音。”杨九回答。 “拼音是啥?” “学了能更好的记字!” 刘达摇头,一脸愁苦,“听说去念书,就不能好好的玩了。” 杨九哂笑,对于孩子来说,读书确实是头号天敌。 拿了炸薯条和炸小鱼来给刘达,刘达瞧着碟子里盛着的炸薯条,忍不住流口水。在集市上的时候他就想吃了,可惜爹娘不给买。虽说也知道是杨九家做的,可也不敢直接上门来要吃食来着。 没想到杨九会拿出来给他吃。 “你这个给我吃没关系嘛?”刘达眼珠子不离炸薯条,“吃吧,我家里也没啥接待客人的东西,只有这玩意。” 刘达眼馋嘴馋得不行,一根根的往嘴里送。 好好吃,还有上面红红的酱,酸酸甜甜的。至于那小鱼,被刘达无视。 “别只吃薯条,炸的小鱼比薯条更好吃!”杨九说道。 刘达不信,“骗人,前些日子我听了你的,去河里抓了些小鱼回去,按照你的法子让我娘做,做出来的一点都不好吃。” “是不是油放少啦,炸小鱼也要跟炸油绳一样,要把整条鱼淹没在油里呢!不信你试试,我做的可好吃了,很下饭。” 刘达的眼珠子亮了亮,往嘴里捡了一条,脆脆的,香香的,那些小刺竟然能嚼断,比炸的薯条还好吃。 “真的哎,等会儿我回去让我娘做来吃!”刘达吃完,摸了摸肚子,“我先回去啦!” 他可是迫不及待的想让自家娘做这种小鱼哩。 第二十八章 要害 第二天大清早的,杨九就去刘阿婶家里叫刘达一起去上学。 刘达看到杨九,心里就如同被一头狂奔的野牛压过,“昨晚上我让我娘照你的法子做,被打了,还说我什么都没学好,就学会败家!” 杨九看着稚气未脱的少年一脸委屈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像我那样炸小鱼和土豆条,确实很废油。” 虽说刘达家给杨九的印象,在村里还是比较富裕的,像刘达平时抓小鱼什么的,刘家阿婶也会费点油给刘达炸小鱼吃,可毕竟都是普通百姓,又不是卖油绳做生意的,谁会没事用那么多油,那不是败家么! “你不早说……”刘达泪流满面,害得他昨晚上被老娘拿着竹片打。 “我也不知道啊!”杨九双手一摊,昨天他想提醒来着,可刘达跑得比兔子还快,叫都叫不住。 二人到了私塾,刘达先去见了李先生,李先生带着刘达去教室,给刘达搬了一套书桌,上面还摆着笔墨纸砚。 杨九一看就知道,刘家阿婶是给刘达教了束脩的。 课余时间的时候,杨九把带来的炸小鱼给小胖墩,小胖墩眼珠子都亮了,一边吃一边说以后有要借书的,就找他。格外的豪气。 今日下午李先生没有讲经义,该是以前教的基本上都学完了,开始了新的学习。课程的教学方式跟上午教六岁以上的那些孩童一样,纯粹的背书。 昨天才学完《礼记》中的《学记》,今天便是《礼记》的第十九篇,《乐记》。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李先生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念出声来。 每念一句,学生们也跟着摇头晃脑。 杨九脑海中浮出《乐记》的内容,这一篇就如其名,主要讲音乐,对于古代的音乐,杨九绝对属于那种一脸茫然的。何况李先生只讲文字,并没有弄点琴箫之类的乐器让大伙儿感受。不少学生已经在跟周公下棋了。杨九自然就感受不到丝竹之音,反而昏昏欲睡,单手撑着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 上了这么几天的学,杨九还是第一次上课开小差。 “杨九,你要睡觉,滚到外边去睡,莫要把课堂的氛围给带坏了!”李先生的声音猛然如惊雷一般在耳边响起。 杨九身子一挺,就看到李先生黑着脸站在他跟前。 再看看教室周围,好几个学生被李先生的声音惊得周公落荒而逃。 杨九悻悻,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正好今天没什么有用的内容,还不如去外边,随处找个水塘就能练字。 杨九才出去,就跟没束缚的野孩子似的,往小溪边跑起。 金陵地处江南,水还少得了么。平地,山丘,溪水,都是常见的。 杨九在小溪边,找了块大石头,拿出“特制”练字“纸”,又掏出毛笔,蘸了水摆了个起笔的姿势就开始心无旁骛的练字。 一笔一划,极为认真。 …… 小溪对岸,赵湛半躺在肩舆(注1)上,被轿夫抬出来,算是消食减肥。 赵湛原本无精打采,却不经意的看到小溪边上有个少年聚精会神的用水练字。少年唇红齿白,穿着半成新的短衫,从赵湛的角度看过去,少年像是半耷着眼皮,头发正中央用一根木簪挽了个发髻,盖因未成年,周围的头发都披在肩上。哪怕原本应该是纯黑色的头发,看起来有些枯黄,赵湛却觉得格外的养眼。 随即让轿夫放他下来,不由自主的往杨九跟前走去。 然而让世子大人心碎的是,他已经站在杨九身后罗预(注2),杨九竟然一点都没发现。难道他的存在感这么弱? 赵湛看了看自己略显厚重的身体,这么大的个儿,不应该呀! 他终于忍不住,探出身子去看杨九到底写的什么,入眼的,却是歪歪扭扭的字。 “好丑!”赵湛忍不住憋出两个字。 杨九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笔掉到小溪里,抬起头,就看到壮硕的赵湛。 “嗯,长得比你好看!”杨九毫不客气的反驳了一句。 赵湛脸上的肉忍不住抖了抖,一双眼睛躲在厚厚的肥肉中瞪得老大,“你竟然说我长得比不上你的字!大胆刁民,你竟然说本世子丑!” “啊!”杨九随随便便的应了一声,倒也不怕赵湛以势压人。 要是赵湛是那种有钱有势就随意欺负人的主的话,之前遇到那么多次,也不可能在他不经意间搞得出丑的时候,他还能活到现在。 嗯,比如说那次做焖肉给狗吃的时候,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赵湛的尴尬。 不过赵湛的心胸就跟他的身材一样,至少杨九是这么认为的,是以赵湛偶尔冒出一些中二的优越感的时候,杨九能堵回去。 他的吐槽功力还是很强大的,可惜被这个时代限制。也只有在赵湛跟前,才能轻松愉快的偶尔吐槽一下。 “你竟然无视本世子!”赵湛的大饼脸涨得通红。 “绝对没有,您站在这里绝对是最大最抢眼的,怎么可能无视得掉!”杨九收起被水打湿得差不多的布收掉。 赵湛的脸色却涨得跟猪肝的颜色是的,咬牙切齿,“你竟然说本世子胖。” “您少吃点炸薯条和奶茶就瘦了!”杨九再补了一刀。 “呸,你还好意思说,这两个吃食不就是你做出来的。”赵湛跳了跳脚。 “少吃点!”杨九还是送上这三个字。 “让我少吃还不如去死,你要是给我做些其他好吃的,我就不跟你计较!” 杨九大汗,怎么又是这句话。 不过最近他没时间呀,忙着上课,忙着练字,他的字跟狗啃似的,到时候别学会了经义,学会了诗词,却输在字上面,那就得不偿失了。 何况家里的财政紧张,还需要多买几支笔,还要攒钱买铁砂。身体才是本钱,这个也不能掉以轻心。总之一句话就是,他很忙,没心思去捣鼓吃食。 赵湛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杨九,他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叫嚣,连他自己都管不住。好想吃之前没吃到的焖肉。 他突然灵光一闪,嘴角勾起歪歪的笑容,“你要是给我做吃的,你说我丑和胖这件事我就不计较了。这话要是传到我母妃耳朵里,你的屁股肯定会被打得皮开肉绽。” 杨九挑了挑眉,威胁?他才不怕呢,王妃会没事跟一个无知小民折腾? 杨九蹭蹭蹭的就跳到高出小溪的路上。 “你走吧,走了我就不给你练字的纸了,哦,对,还有字帖哦,我家里还有好多名人的字帖,比如王羲之的,还有欧阳洵,颜真卿的。哇塞,你没看过,那字帖上的字,多美多漂亮。”赵湛的声音与平日相比格外诱人。 杨九因为惯性冲上去的身体,立马调个头,又蹿了下来。 玛蛋,忘了这家伙是土豪级别的,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字帖呀,字帖。 不得不说,赵湛正好掐住了他的要害,而这个时候,杨九果断的走回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会做红烧肉,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这种读书人的气概,杨九妥妥的抛到脑后,这个时候,一定要折,越折越好。 赵湛这才笑眯眯的说道:“跟我回山庄,先给我做了好吃的,我满意了再给你。” 赵湛扬起宽宽的,肉肉的下巴,心情舒畅,比夏日里吃了冰还清爽。 今日运气不错啊,他只不过又被母妃赶到山庄减肥而已,在山庄附近转悠了几圈,竟然就又遇到杨九了。看杨九身上还背着书袋,显然是附近村子里的,这下子,就算不知道杨九的家在哪里,让人找找,就找到了。 这一回,就不信杨九还能跑得掉。 赵湛眯起一双眼睛,眼中的亮光被肥肉遮挡。 “不不不,现在不行,我还得回私塾上课,方才先生讲课,我打瞌睡被赶出来,可得在放学的时候回去,万一先生没看到我站在门口,我就惨了!”杨九赶紧推脱。上一世念了那么久的书,想着这一世的私塾先生,也应该是老师的那个喜好。他现在好歹是挂名在李先生这里,太跳脱还是不好的。 “我就住在这个村子附近的赵家村,你随便找个人打听就知道赵家村在哪儿,进了赵家村,问个人都知道我家。我先回私塾了!”杨九心里惦记着字帖,连自家的家庭住址都报个精光。 “行,明天你一定要给我做吃的,不然我肯定饶不了你!”赵湛握了握拳头。 杨九一个劲的点头,回到私塾的时候,看到教室里还没下课,便乖乖的站在教室外面。 过了一会儿,教室里头放学了,李先生出来,就看到杨九还站在教室外面,终于点了点头。还是很满意杨九一直在教室外面的。 李先生也没说什么,拿着课本和戒尺离开。 张卓看到先生已经离开,很是兴奋的从教室里蹿出来,嘲笑道:“哈哈哈,果真是穷苦愚民,上课不好好听先生所讲,必定不成器。” 张卓顿时觉得自己如同先生一般,可以好好的数落这个让他前不久吃瘪的穷小子。 杨九的眼角挑了挑,“先生讲的我早就背熟了,字也会写了。今日便忍不住打了个盹。” “呵呵,还瞎狡辩!”张卓的优越感大增,父亲说的果然如此,这种只知道做农活家的出身的,就算上私塾,也翻不了身。 杨九轻蔑的瞥了张卓一眼,“今儿不就学了《礼记》中的《乐记》么,看我背给你听,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子贡问乐。” 张卓的小脸早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杨九背的是整篇《乐记》,而今天李先生讲的,只是《乐记》最开始的一小部分。他心里气得牙痒痒。 “我不仅能正背,还能倒背呐。乐问贡子,也之蹈之足……也生心人由,起之音凡!” 杨九真真的一字不差的倒背了出来。 张卓眼圈发红,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抽噎的说道:“你,你欺负人,我要告诉我爹!” 说完,张卓吸溜着鼻子,离开私塾。 杨九大汗,刚才一时没收住手,装逼装得太过头,竟然把小朋友虐哭了。 第二十九章 李先生的惊讶 晚霞在山中穿行,夕阳在晚霞里羞红了脸。余晖下的草叶新芽上挂了一粒粒圆润的露珠。 一群少年在晚霞和炊烟缭绕的田园里行走。 私塾不远处,赵湛坐在肩舆里拖着肉肉的下巴,呢喃低语:“你们说,念书真的那么好玩么?这些孩子为何如此欢快。” 然而随行的轿夫并没有回答上他的话,他也着实没有指望有人能解答他心中的困惑。 他的眼底浮出一丝怅惘,一闪即逝。随后目光便落到那个小小的,又极为吸引他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粗布短褂,在众多放学的孩子中,赵湛却能一眼找到这个少年。 “杨九,杨九——”赵湛站起身子,脸上的笑容灿烂,朝着杨九不停的挥手。 杨九听到声音,停顿了一下,寻着声音回头,就看到赵湛整个身体都被夕阳的余晖包裹,然而实在是太胖,并没有什么美感。 杨九小跑过去,乐呵呵的说道:“你竟然还在这里。” 赵湛撇嘴,“自然,今晚我就要吃你做的红烧肉。” 杨九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行啊,跟我走,只要你不嫌弃我家太破烂。” 赵湛可不管破烂不破烂的,他就想吃杨九做的红烧肉而已。 杨九走在前面领路,赵湛头一回没用肩舆,走在杨九身边,只可惜身体着实太沉重,走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杨九推开门,赵湛就看到院子里有三五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蹲在地上用树枝涂涂画画。 杨九只让赵湛随意,赵湛忍不住好奇凑上去看了看,便看到少年们认认真真的在地上写字。 赵湛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少年郎竟然都读书呢! “读书有什么好的!”赵湛低声呓语,眼底的艳羡却表露无疑。 其中有一个少年应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很好就是了。” 赵湛脸上艳羡的表情瞬间消失,所以读书认字也没什么不好的,他身边能认字的人多的是,不差他一个。 不过嘛……杨九家好像真的很缺笔墨纸砚。 赵湛心里贼贼的笑了笑。他打算,先只给杨九一点纸笔和字帖。 杨九回到家,就去了厨房。冬天的时候,家里会囤积两三天的肉,大雪天的,跟冰箱没什么区别,一开春,买的肉就少了,也就买一天的量。 这年头牛肉几乎没有出现在世面上,市面上的大多是猪肉,羊肉,鱼肉。或者偶尔有猎人在山里打的野味。 冬天的时候在山里抓的那只怀孕的兔子已经生了一窝,可惜小兔子才三个月,再养肥些才能吃。 山里不安全杨九是知道的,大家现在身体素质虽然好,但没人教打猎,连射箭都不会,去山里靠着简易陷阱猎的都是小动物,杨九便不怎么去山里了。 今天杨九就打算做红烧肉,更确切的说,是土豆焖肉。 他向来会舍得在吃食上下功夫,割的肉都是上好的五花肉,一层肥,一层瘦。在焖煮的过程中用酱油上色,再融合土豆的香味,只是一到平常的家常菜,在院子里的赵湛就已经不停的吸着鼻子,好香,这明明就不是红烧肉的味道。 在赵湛的印象里,红烧肉是带着甜甜的味道,现在闻到的味道完全没有甜的嘛! 菜一上桌,大伙儿都迫不及待的下筷子,少年们又不知道赵湛的身份,自然都没有顾忌。 一个大盘炒青菜,一盆土豆焖肉,每人两个鸡蛋,简单,却能提供大家锻炼和学习所需的体力。 一顿饭吃下来,赵湛心满意足,打算大人大量,明天多送一点纸笔过来。 眼见天色已晚,赵湛依依不舍,杨九却松了口气,这个大胖墩总算是走了。 杨九的生活跟往常一样,只是生活里每天都多了一个跟弥勒佛似的笑眯眯的大胖子。 在私塾里听课,跟同学们处理好关系,偶尔借隔壁桌的小胖子的书背一背。 兴许是拥有成年人的思维,又拥有小孩子的灵活头脑和强大的记忆力,记背文章对于杨九来说完全是小事一桩。记住,并能很快的理解,才能真正的记住。 杨九并没有因此而偷懒,而是把自己的长处发挥到极致,能学多少是多少,甚至连李先生讲诗词的时候,都能写出一首酸诗。 写得不算太好,但在这些少年中,却是数一数二的。 李先生都忍不住惊讶了一番,这个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乡野孩童,在诗词上竟然有天赋? 不过很快,李先生就否定了这一想法。 乡野顽童,启蒙极晚,哪里是已经学了好几年的能比的。 相对于杨九在诗词上的冒头,李先生并不认同。跟张卓相比,这个杨九还差得远呢。 但随之而来,杨九在这里待得越久,越熟悉的情况下,李先生发现杨九的记忆力也是极强的,不仅如此,跟杨九同村的刘达,也就比杨九晚入学几日,年龄相仿,现在连《三字经》的前二十句都背不全。 杨九却偶尔流露出对《礼记》的通悟,让李先生实在不敢相信杨九就是一个天才。 他看着孩童们的试卷,脸色凝重。 杨九虽是旁听生,他也是给了纸笔考核的,诗词,虽幼稚,比张卓高一筹,《礼记》的经义,这学期他所讲的,杨九答得很好,至于其他上学期学的内容,杨九一个没答上。如此,张卓才勉强胜一筹。杨九的字是最差的,总体来看,李先生更倾向于张卓,踏实,一步一个脚印。 杨九这学期才学,底子都没打好,太过于虚浮。 最终,李先生的神色轻松,念头通达,这个杨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呀。 杨九要是知道李先生对他的评价,必定会扒了李先生的胡子不可,然而他并不知道。 李先生只是如往常一般教书,并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张卓身上而已。 今年他收的学生少,只有一个县学推荐的名额,这次一定要把最好的资源砸在张卓身上。李先生如是想。 第三十章 赏识 临近县学考试,李先生的精力全都挂在张卓身上,就希望张卓在进县学的时候能考个好成绩,那样才能得到县学里的身份和学识都极高的先生的青睐。 李先生也加快了经史子集的课程,至于大家有没有听懂,李先生就没太在意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张卓这孩子。 杨九上一世未曾深入学过这些东西,饶是他理解能力强,又先记背住,听着李先生的课也吃力得紧。而其他十来岁的少年,这两日听李先生的课就跟听天书一般,根本就没听懂,心里担忧着,生怕李先生会抽问。 后来大家才发现,担忧是多余的,最近李先生只管讲,不管抽查课程。大家开心了,上课开小差睡觉,只觉得日子过得不能再好。 杨九却郁闷了,实在是没办法,只得把精力全放在练字上。现在他的年龄不大,经义诗词不着急,反而是字得练好。 是以,杨九比其他孩子更大胆,直接翘课窝在家里练字。李先生就是发现杨九好几天没来听课,也不在意,毕竟是没交束脩的孩童。 赵湛倒是每天都来杨九家里打秋风,还嫌弃杨九家的肉食太过单一,自己带食物材料。 什么鹿肉,獐子肉,甚至连海鱼肉都给弄了过来。 杨九看着甚是眼红。金陵城是内陆啊,特么赵湛家到底有多富有,连新鲜海鱼都能搞过来。 当然,杨九来者不拒。单一的猪肉羊肉吃久了也会厌恶,羊肉吃多了身上的味儿还重,这些新花样的食材实在是太符合他的胃口了。 烤鹿肉,焖獐子肉,烟熏海鱼。 赵湛看得眼睛都直了,海鱼也能烟熏?他只吃过盐腌渍的哎,不知道味道如何。 然而杨九说要熏至少半月,赵湛只能憋着等。 “杨九,你怎么会做海鱼!”虽然赵湛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货,却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杨九心里一抖,背上直冒冷汗,赵湛的形象着实太好,人畜无害,平日里相处也很随意,让他潜意识的忘了赵湛的身份和智商。 赵湛好歹十四、五岁,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他会烹饪海鱼很诡异。 杨九冷笑一声:“呵,你不知道今天拿来的食材太多了么?做来吃不完怎么办?咱们是穷人家出身,舍不得扔东西,现在天气越来越好,做出来没吃完坏了怎么办?我没见过怎么做海鱼,难道还没见过怎么熏腊肉么?你当我傻啊!” 赵湛悻悻的摸了摸鼻子,长长的拖了一声气息:“哦~~” 杨九挥了挥手,示意赵湛别妨碍他做菜,待赵湛走后,杨九才觉得背后直冒寒气,双腿发软,这胖子的心思比外表细腻,还好他反应快。 在杨九忙碌的时候,赵湛无所事事,在屋子里不停的转悠,着实无聊,便翻了翻杨九仍然摆在桌上还没收走的纸章。 赵湛眯起厚厚的眼皮,又看了看搁在一旁的字帖。哪怕他不识字,也能从字帖和杨九的字上做出对比,心中惊骇。他才把字帖送过来没几天,纸也没几张,杨九竟然练得有模有样的,这一刻,赵湛真是悔急了没有念书认字。 不过这个悔意只有一刹那,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堂屋里没人,跟做贼似的把杨九写的纸折叠起来放进袖子里,心中暗想:他送纸给杨九,现在拿了一张,也不算偷。 杨九把菜端到桌上,才发现桌上的笔墨纸砚没收掉,匆匆忙忙的把所有东西收回房间里。 等晚上有时间的时候,整理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写了字的那一张不见了。 “奇怪,竟然不见了!”杨九嘟囔了一句,那上面写的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要是被认字的人发现了,那就好玩了,希望只是不小心收去当柴火烧掉了。 可事情就是往杨九不希望的方向发展,赵湛拿到杨九的字,自认为在山庄里,今年肯定也减不了了。有杨九在,必肥,还不如赶紧回宁王府。再胖下去肯定会被母妃强制减肥。虽然不舍杨九做的饭菜,但……最后咬咬牙还是回了宁王府。 赵湛一到宁王府,就去西厢房寻宁王府的西席先生,虽然这些年西席先生很是尽职的教他,他却着实没有学到什么,反而是金陵的几个世家听说了先生的名声,把孩子送过来念书,母妃觉得如此也算是变相的跟金陵的世家交好,便一直聘请先生,如今也是第六个年头。 赵湛拖着步子往西厢走去,如同一坐小山似的在抄手游廊里移动。 “杨先生,快看看这字如何!”赵湛的声音清冽,如果只听声音的话,绝对不会认为他是个大胖子。 杨先生还是头一回见到赵湛如此着急,随时接过赵湛手中的字,眼睛亮了亮,“不太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句话确实极好。”说着,便忍不住念了出来,“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的言语中透着惊艳,不知道是谁能想出这样美的诗句,就是不知道,这句诗的前后是什么。 “什么意思?”赵湛拧眉。 杨源哂笑,“平日里您要是好生念书,你现在就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赵湛黑了黑脸,挑了挑眉,“你若知道,你口中说的字不大好的那孩子,也就用纸练了五天的字,会是什么反应。” “什么?”杨源惊得叫了出来,“你之前在山庄的时候,快马加鞭差人过来要我拓几张字帖,就是为了这孩子?” 看着赵湛的样子,杨源要是还没猜到赵湛的意图,那就真傻了。 赵湛点头承认,那孩子,是他见过的最聪明,最刻苦的孩子,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便想到把这孩子的字给杨先生。要是杨先生能收杨九做弟子就好了,他心里也没那么愧疚。 要是当初他没有破坏杨九进王府的机会,凭着杨九的天赋,肯定能入杨先生的眼的。 除了那一手好菜,赵湛自身也极为赏识杨九,他有这么个条件,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把杨九介绍给杨先生。 第三十一章 城里的变化 烟熏的海鱼做好,杨九就给赵村长家送了一份。赵湛之前拿来的海鱼量不少,但分下来也去多,赵村长对他不错,有了好东西,自然是要想着的。 杨九又挑了最好的一部分,打算送给赵湛。前一段时间赵湛说他要提前回宁王府,就不来蹭吃蹭喝。连熏的海鱼都等不急吃,只说以后有机会再吃。 早晨的晨练锻炼完,杨九洗了把脸,拎着海鱼便往金陵城的方向走去。 因着念书的缘故,杨九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进城,才到城门口,便察觉到一丝异样的紧张。城门口守得严严实实,一个个的检查得极为严厉。 轮到杨九的时候,那守城的士兵问道:“哪里的人。” “金陵青禾县赵家村人。”杨九回答。 随后士兵一个劲的打量杨九的脸,挥了挥手,放了过去。 杨九惊疑,这是怎么的,连进个城都要严查。 他还没走出去几步,就听后面的人说山东盐城人,立马被挡住,不让进金陵。 杨九虽然疑惑,却也没放在心上,直接往宁王府那边赶去。一路上,杨九发现路上的乞丐比过冬的时候多了。偶尔还有一些外地口音的。 冬天的时候,杨九自个儿就是个没登记造册的小乞丐,也有听到一些外地口音的乞丐来金陵。如此想着,杨九把这一丝细微的异样抛到脑后。 到了宁王府后街,杨九找上周乾,做了个烟熏海鱼馅的肉饼,周乾娘听到杨九来了,也赶了过来,这些日子她过得风光,世子从山庄回来后还特意去王妃那儿要她过去服侍,从二等嬷嬷变成了一等嬷嬷,她心里头也清楚,这天大的好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掉下来的,又偶然听到世子找周乾问杨九什么的,周乾娘心里跟明镜似的。 “杨九,你这肉馅是用什么做的!”周乾娘看着砧板上她从未见过的肉末,问了一句。 “熏的海鱼肉,前些日子世子去的山庄离我家不远,现在做好了,便送过来。” 周乾娘不说话,难怪这次世子去山庄没见瘦,原来是碰上杨九了,也是缘分,在外头竟然也能认真。她并不知道杨九和赵湛是早就认识的。 捏出来的饼一下锅,立刻飘出一股腊肉的香味儿。 周乾娘啧啧称奇,烟熏肉竟然也能弄来做馅饼。烟熏肉什么的,不是普通百姓怕买的肉坏了才做成那样的么,没想到这香味儿竟也不错。 等烟熏海鱼肉饼出锅,杨九眼底流露出可惜的神情,一不小心又做了油炸食物,赵湛必胖,还是再做点清粥给赵湛清清肠胃好了。 周乾娘和气的把吃食先端到赵湛的住处,还没到院子,赵湛就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儿,心中暗道:肯定是杨九做的,杨九竟然来了。 赵湛心中大喜,周乾娘才拿着食盒进来,赵湛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周嬷嬷,你先去把杨九留住,别让他走了。” 既然人都来了,择日不如撞日,赵湛又吩咐丫鬟把杨先生找过来,瞧着这几日杨先生日日夜夜琢磨着“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句话,赵湛就简直醉了。 周乾娘放下食盒就赶忙返回去找杨九,瞧着杨九还在洗锅,笑呵呵的说道:“杨九,跟我去见世子。我就知道世子肯定会要你的。” 周乾娘心里也喜滋滋的,以前她想把杨九介绍到府里当差未果,她还可惜了,没想到这次世子出门竟还是认识了杨九,也是这孩子的福气。 杨九觉得莫名其妙,赵湛怎么突然想起要找他,还直接找家里的仆人过来。 他跟在周大娘身后,还是被宁王府的景致吸引。跟以前去过的朱府相比,宁王府已经不是个宅子了,而是公园。 亭台楼阁,花鸟虫鱼,精致里透着大气,偶尔有一群十来岁的小丫鬟走过,或可爱天真,或婀娜袅袅。 一直到了周大娘口中说的世子住的院子,杨九只觉得是从一个公园到了另一个公园而已。 “杨九,你来,我给你介绍一个先生,你那劳什子的私塾也别去了,只管找他。”赵湛指了指旁边的青年男子。 杨九愣了愣,没想到赵湛竟是给他找先生。 这个先生看起来也三十岁出头,精神头极好,微笑着对杨九点了点头。 精气神满满的,完全颠覆了杨九对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形象。这才叫帅啊! 杨源也打量杨九,看着杨九不认生的打量他,心里都笑了。不管赵湛怎么弱,识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可惜赵湛是宁王府的世子,远在金陵。杨源不经意的在赵湛身上看了一眼,把目光收回到杨九身上。 “你写的那句词,很好,字也很好。”只练了十来天的毛笔字就能如此,年龄也才八岁,已经很难得了。 杨九傻眼,看着只管吃饼喝粥的赵湛,忍不住狠狠的剜了赵湛一眼。这个小动作当然没有逃过杨源的眼睛。 杨九突然察觉到杨源的眼神,赶忙低下头,背后冷汗涔涔,感觉自己完全暴露在杨源跟前,一点秘密都藏不住。 “那句话可有上下句?”杨源也不绕弯,直接开门见山。 杨九装傻,不懂。他摇头。 “杨九别装了,杨先生是自己人,他十年前是皇帝钦点的金科状元,跟个狐狸似的,跟他玩最没劲。”赵湛嘴里的饼还没嚼完,声音含含糊糊的。 杨九再次翻了个白眼,赵湛绝对不是他的队友。 “我就知道一句。”杨九坦白。 这句纳兰容若的词实在太出名,他也仅仅知道这一句。 杨源没说话,等着杨九的下文。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我娘经常念叨,那时候我还小,就记得这句。你也别问我娘在哪儿,我娘过世了。” 杨源还没问任何,杨九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才到嗓子眼的话又不得不咽回去。转过眼神哀怨的看了赵湛一眼,合着赵湛找了个跟他差不多的孩子来。 赵湛眯着眼睛笑:“呵呵呵呵呵呵……” 第三十二章 推荐信 杨源又与杨九聊了小半个时辰,杨九只聊他在私塾所学,经义诗词,偶尔带有些自己的见解,让杨源心中直呼挖到了宝贝。他只是诧异教杨九的那个先生,竟然没有发现杨九这块璞玉。 又问及杨九可否拜过师,杨九摇头,杨源便起了爱才之心,索性收了杨九做学生。 “虽然这些年我教的学生不少,可真正拜在我门下的学生,除了赵湛,便是你!”杨源说道。 毕竟杨源也还年轻,不用着急收徒,只是这一次,杨源却心急了,便忍不住先收下来再说。至于赵湛么……他已经无能为力了。教了赵湛这么多年,赵湛连个大字都不认识,这让杨源的内心很受伤。 拜师行礼,是大事。如果杨九已经拜师,就算他再有爱才之心,也不能抢人所爱。 好在杨九从未拜师,也就在李家庄的私塾那边学了两个多月。 杨九也借了宁王府现成的茶水,郑重的拜了老师。他心中一片火热。 “拜我为师,我自当把我所学尽心尽力的教你,不过你还是要去县学念书。入了县学,再去考童生,那样的背景比什么都好说话。”杨源说道。 说白了,县学就是官家办的,他这个老师是私人老师,参加科举,特别是对于寒门来说,走官家的路子,识人广,人脉广,对往后有好处。 杨九沉思,县学么!他才接触这个时代的科举制度,并不太清楚县学到底是怎样的,但在李先生的私塾的,也知晓县学在学生们心中是一个很是向往的地方,连李先生那边推荐到县学的名额,都不多。 杨源立马修书一封,对杨九说道:“你与赵湛不同,毕竟是寒门出身,走科举这条路,便更加艰辛,自当从县学开始。县学那边每日申时一到就下课,到时候你直接来宁王府这边,我再给你授课。” 杨九点头,拜谢了杨源。 “至于笔墨纸砚,你只管开口找赵湛要就是,他什么都没有,这些东西倒是多。”杨源忍不住膈应了赵湛一句。 赵湛擦了擦嘴,心里也着实哀怨,哪里有这样的老师,当徒弟的给他找了个合适满意的弟子,反而膈应起大徒弟来。 杨源扯了扯嘴角,哪里不知道赵湛心中所想,赵湛不就是想留着杨九,能多做些好吃的满足口腹之欲么!他无奈的摇头。 杨九瞧着赵湛和杨源的模样,便觉得这二人并不像上一世史书文献,或者小说之类的书中记载的古代的师生,反而更像朋友。 杨九从宁王府后街出来,摸了摸怀里杨源写的推荐信,迫不及待的返回李先生的私塾,告诉李先生他要退学的事情。 李先生心中嗤之以鼻,就知道这乡野小童是坚持不下来的,他的眼光向来不错。不过一个乡野小童,不来就不来吧。 李先生挥了挥手,杨九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下来。 不管怎样,这个时代尊师重道,他虽未曾拜在李先生门下,只旁听了两个月,李先生在名义上也算是他的半个老师,往后不管他走到哪一步,都脱不了李先生这个人。 只愿往后不要再见到李先生便好。 他初来这里,未曾想过什么远大的志向,但已经选择科举这条路,又遇到李先生和张卓这样的人,便知道这世道如此。 男子汉大丈夫,何愁无前路,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那就一定要走到这条路的尽头。童试、乡试、会试、以及殿试,可谓过五关斩六将。 如果真要跟后世的学习制度对应的话,童试,可以说是初中毕业,乡试是高中毕业,会试是大学毕业,而殿试,完全可以比拟为硕博连读。无他,实在是太难太难。 殿试一甲也就三个名额,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若干,但每年参加殿试的不足两千人,按照比例来算,最多也就百来人,三甲再来一两百人。最多超不过五百。要过了殿试,才能真正的出社会,走马上任,分配工作。有些运气不好的,还要等几年,要等吏部分配。虽说科举是三年一回,但官职调任也是三年一回,当官不出大问题,基本上是平调,不会撤职。想想一个当官的能做到七八十岁才告老还乡。没三年殿试产生的进士都有两三百人,人比官职多。近两年又是太平年,犯事的官员也无多少。 如果不是一甲,或者二甲前十,别说好差事,就连个差事都分配不到,又白白蹉跎三五年,等下一次的调配。 寒门士子,读书数十载,不就是等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么。只得了三甲进士,也是金榜题名,却发现穿的衣服还是粗布衣服,没有一官半职傍身,留在京城又无一技之长,自身生活都难,又如何衣锦还乡,告慰家中父母妻儿。 高门士子就不同了,哪怕没有走科举,也能谋个差事,要是能金榜题名,哪怕是电视三甲最后一名,也能光宗耀祖,在氏族中算是有身份地位的。 杨源便是深知这些,才让杨九去县学念书。 杨九虽不知其中的弯弯道道,却也知晓杨源是为他好,第二天一大早就揣着介绍信,去了县学。 说是县学,其实应该是府学,当初建县学的老先生是金陵附近一个县的县学先生,调任到金陵后对府学大刀阔斧的整改,让整个金陵城每年殿试中二甲的人多出二十多个。 全国几十个州府,只金陵就占了二十五人,当时可谓轰动全国。 概因老先生多年习惯,称呼为县学,金陵府学便的名字便叫做“县学”。 接待杨九的先生四十多岁,两鬓微白,看了杨源的修书,又考验了杨九一番,见杨九对答如流,便直接分到甲班。 “甲班是县学里最好的班,今年六月,班里都会参加县试。” 老先生的意思很明白,杨九今年会参加县试。这是杨源在信中的意思。 概因金陵城附近的乡镇学子,县试的时候是在金陵,府试的时候是在这里,苏州州试的时候,还是在这里,老先生所见的奇才从未少过。看了杨源的推荐信,又瞧着杨九年岁不大,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也只以为杨源是先让杨九看看县试的氛围,毕竟往年也有不少先生认为是可造之才的,便推荐来直接参加县试。也就是为明年正式参加县试做准备而已。 杨九目光灵动,谢过老先生的解说。 老先生见杨九衣着朴实干净,又懂礼貌,便忍不住提醒道:“这一次你就随意答题便可,不用在意成绩。等明年你长了一岁,又学了不少知识,才是真正的县试。” 杨九目光灼灼,心中跃跃欲试,县试也只是小学毕业的难度而已,他也想见见这个时代小学毕业的难度。 这一次,必定要过。 第三十三章 县试 阳春三月,杨九背着赵村长送的书袋,跟在老先生的身后,往县学的甲班。 今年有两个新来的入了甲班,在县学里已经算是为数不多的情况。张卓一大早的就被分到甲班,心中激动万分,毕竟是小孩子,脸上立马流露出惊喜自豪的表情,不消半日,便与班里的同学熟悉。 来这里果然是对的,李先生说这里高手如云,不管是家世还是学识,有比他厉害的人多得多,在这里念书,对他自己的前程有好处。 方才与他说话的,是金陵城王家的公子,王家可是金陵的名门贵胄。与他们做同窗,何愁前程。 可听说今日还会有一人来甲班,都过了半日,竟还未出现。 待下午上了一堂课,谢先生终于带着另一个入甲班的学生进来。 当那个身影才出现,甲班的学生们都忍不住发出声音。张卓一双眼睛瞪得直直的,嘴里发出声音,“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杨九,他怎么会入了县学甲班。李先生说他今年只有一个县学推荐资格,便是他。杨九怎么可能出现。 甲班其他孩童发出声音,只是因为这新来的同窗实在是太小太小。七岁?八岁?九岁?反正不超过十岁。 甲班里不是没有十岁以下的学生,只是这孩子,衣着简单朴素,背着一个褶皱的书袋,怎么看都不像是世家子弟,没有多少资源,竟能入甲班。 杨九眼神飞快的飘过甲班所有人,瞧着大家的年龄差不多是在十岁到十四岁,有一两个与他年岁差不多的。 县学里的桌椅很适合写字,笔墨纸砚都是免费的,学习的氛围也非常好。杨九摩拳擦掌,已经亟不可待的等着老师上课了。 杨九当然也看到张卓了,对着张卓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张卓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怎么又跟着个穷酸成了同窗。 那王家公子瞧着张卓好像跟杨九认识,便问了两句,“你竟然认识杨九。” 张卓轻哼一声,鄙夷的说道:“他不过是个乡野孩童,没一点比得过我的,竟然能入县学甲班,定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 那王公子听了张卓的话,默默的挪了挪身子,远离张卓。 杨九入学便开始学习,他的时间很紧迫,只有三个月就县试了,他的底子薄,《礼记》只在李先生的私塾里学了一卷,其余的一概不知。而县学要考的有四场:大经、兼经、论、策!有时候兼经会变成诗赋。毕竟只是个县试,考诗赋还是其他,就看出题者的喜好。 杨九还特意的问了杨源,杨源只说县试的题目很简单,县试的主要群体还是十岁到十五岁的孩童。论策只要写得有木有样,就能过。至于诗赋和经义,基本上也是死记硬背。 是以,每日杨源主要给杨九讲经义和诗赋,论策只讲方式。而杨九除了上茅厕和睡觉,还有每天必定的锻炼身体,连吃饭的时候都看着书本理解记背杨源和县学里的各个老师讲的。 《诗经》三百零五首,《书经》一百篇,《周礼》《礼记》《论语》《孟子》,虽然杨九不说全都记背住了,却是胸有成竹,经义就算拿不了全部,过关还是可以的。 毕竟杨源也说过,县学主要是针对十岁到十五岁的少年,他把这些书的篇目以及杨源讲的经义对照,很容易就能划分出难易。从易到难的学习,就算难的没学完,总不会考那么多难的。 期间杨源又给了杨九几个论策的例子,大多是出自杨源随手。 每隔几日,张卓必定会来挑衅一次,杨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现在可没时间跟小朋友玩耍。 六月入夏,天气还透着春天尾子的清凉,金陵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县试。 杨九的布袋里揣着吃的,四场考试,只一天。考试前一天终于得知题目,上午兼经,诗赋,下午论,策。 经义的题目为《论语·宪问》中,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其实就是阐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句话的意思。 杨九看到这个题目,就乐了。无他,上一世经常听说以德报怨,很多人也觉得这句话很有理,根本就不知道以直报怨这句话。有一次他跟认识的一个古文研究老先生一起看新闻,突然看到什么杀人犯抛下幼子,被害人心善帮杀人犯养孩子,杀人犯落网的时候,新闻上就说这种以德报怨的行为非常好。大抵是这个意思,当时老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只给了俩字,“瞎扯!” 只能说被害人深明大义,知罪不连无辜。幼儿无罪,若把大人的罪责加到无知幼儿身上,那跟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杨九洋洋洒洒用文言文写了一百多字。 到诗赋的时候稍稍卡了点壳,但无伤大雅。 用馒头就着猪排吃了午饭,下午就是策论。 看到策论的题目时,杨九的手抖了一下。 题目的大概意思是,几十年前辽人夺了咱们的土地,咱们该把手言和,还是养精蓄锐把土地抢过来。 宁王府,杨源得知这次县学的策论考试题目是,刚喝下去的茶一口喷了出来。 “这不是三年前殿试的题目么,这群人疯了,小少年们怎么知道,万一口无遮拦,写了不该写的,这不是逼死人么!”杨源火急火燎的赶往考试现场。 杨九的神情凝重起来,自从跟随杨源学习后,杨九也从各种渠道得知了这个时代的一切。这个时代叫北齐,跟他那个时代北宋的形式有点相似。平时边关小打小闹,但北齐的兵都没能打过黄河。不过现在的北齐经过多年养精蓄锐,已经可以跟辽人一战,而辽国却因为占了半个大齐,领导阶层开始瓜分战果,北齐有多少年,辽国就内战了多少年,现在辽国内乱不断,北齐又坐大,辽国的统治阶层慌了,派人过来握手言和。 是以,现在出现了和派和战派。 杨九吸了一口气,扶了扶额角,这么遥远的事情,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学毕业的卷子上。 他的神情又凝重了几分,唇角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突然清楚出题官的意图了。 上午的以直报怨,和下午的策论。 说起来,那个出题者,其实就是一个战派吧,而且非常不屑和派的作为,不然就不会用以直报怨来作为经义的开始,引到现在辽国和北齐之间的事情。 终于,最后一笔收尾,杨九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四周没有任何响动。虽是县学考试,也是极为严厉的,杨九可不敢东张西望,直到最后的时间敲响,杨九收拾了笔墨放到布袋里,精神抖擞。 第三十四章 考试后的清闲 考场外面,二牛毛猴众人一直等在门口,连杨源和赵湛都来了。 赵湛脸色发黑,“先生,你确定这次的策论题目会得罪人!” 杨源已经没了平日里的淡然,他凝重的点点头,你偏居金陵,不知道汴京的情况,三年前的殿试,只有二十几人考上。往年官职再紧,一甲三人必定能入中书省。而三年前,所有人,至今为止,连个官职都没有,仕途早已经没了。只因为这个题目,答得再好都不能让和派和战派满意。 你不用我的人行啊,我也不让你的人上位。 杨源说起此事,心中一片唏嘘,这批人,兴许只有等三五年,资历熬够了,才能出仕为官吧。 赵湛顿时就坐不住了,“这次的考官是谁,查卷的是谁,全都封口。” 金陵好歹是他的封地,哪个出题官这么没脑子,这是要毁金陵一代人的节奏啊。 于是乎,出题官和该题官还没看到试卷的时候,就被世子大人派人盯着,赵湛放了话,改完试卷后立毁卷,无证物,就算传出去也没啥影响。 做完那一切后,赵湛和杨源便一起来到考场门口。 赵湛心里紧张兮兮的,一个劲的念叨:“你是杨九能过么,能过么,能过么!” 看起来跟他上了考场似的,紧张得不行。 “不能吧!”杨源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他虽然很看好杨九,杨九也着实努力,不过这个跟努力无关,还需要时间堆砌,今年只是让杨九试手而已,争取明年杨九拿个一甲。杨源虽然不觉得今年杨九能过,但明年,势在必得。 “不能过你还让他去!你这不是折腾人么!”赵湛心里焦急。 杨源古怪的敲了一眼赵湛,“哟,你竟然会心急,还从未曾见过你如此在意一个人。” 赵湛鄙夷的看了杨源一眼,“你不也是么,竟然为了那孩子,亲自跑去找出题的人。” “他是我徒弟,还是个好徒弟,你以为他是你么!”杨源吐槽了一句,“我不在意他在意谁。” “他是我找来的,给我做好吃的,又是我师弟。除了我娘,我也就吃这么个嗜好,不在意他在意谁!”赵湛轻哼一声,不再跟杨源拌嘴,这个师傅没师傅样的,他才不喜欢呐! 赵湛撩开帘子,一脸焦急的盯着考场大门口。 终于,杨九踏出了考场,夕阳把外面所有的一切都铺上了一层金色,杨九从夕阳中走出来,在等待的人群里,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其他几个兄弟。 他们也在出来的那么多学子中,第一眼看到杨九。 杨九快速跑下石阶,二牛他们也从人群里跑过去,挤到杨九跟前,他们相互拥抱,给杨九打气。 “九哥,辛苦啦,我今天特意去山里打了一只狍子,咱们回家吃狍子肉。”毛猴说道。 “山里那么危险,你怎么去山里了!”杨九惊骇。 毛猴嘿嘿的笑道:“我跟刘叔学打猎哩,听村里的人说,念书的人要吃好,才有精力念书。两个月前我就跟刘叔学打猎啦!”反正,只要对九哥好的,他都愿意去学。 “我跟刘家阿婶学女红啦,九哥,我给大伙儿做了新衣服,也有你的,就为了给你庆祝,等下回去就换新衣服哈!”阿毛腼腆的说。 家中没有女眷,阿毛平日里不喜欢说话,竟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跟刘家阿婶学女红了。 “我瞒着你买了一小块地,不过青菜涨势很好,那些青菜竟然也可以炸哎,味道很好。一个月前二牛哥还买了个铺子,咱们现在生意越来越好啦!”柱子喜滋滋的说。 杨九甚至都觉得这些每天跟他住在一起的,都不认识似的,这三个月他只是花了所有的事情读书,大家的变化竟如此大。 “你们……真好!”杨九眼眶红红的,不管怎么变,大家竟然都是以他的学习为主,往后就算再如何,也不能忽视这些跟他一起生活的人。 哪怕大家相互间没有血缘,可流露出的关心,从心底里感受到的真情,不会骗人。 “走,回家,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嗯,烤肉,烤狍子肉。”杨九眉笑颜开,脸上的笑容晃人。 赵湛本想下车去杨九那里,看到这一幕,他又缩回车上,唉声叹气,他还从来没见过杨九在其他人跟前笑得如此真切。 心里有点小小的嫉妒。 那群孩子,都比他小的孩子,他竟然嫉妒了。 “哈哈,我们家小九还是很受欢迎的!”看到徒弟的人际关系这么好,杨源当然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就怕教出个念书念傻了的,那他就真的心痛了。不过现在看来,并比用担心杨九的人际交往。 考试完,杨九和大伙儿好好的玩了一晚上。 杨九心情大好,还去赵村长家买了一头羊羔,晚上做了个烤全羊。香辛料虽然没有他那个时代多,但烤出来的羊肉自带天然香味,二牛甚至拿出一坛子酒来,脸红红的说道:“我瞧着街上的人都喜欢去酒楼点酒,我就买过几回,真的很好喝,就怕你们说我,不过这个酒配烤羊肉,肯定更好吃。” 杨九眼珠子都亮了,二牛竟然开始学喝酒,不过想想这个时代大都是米酒之类的,度数很低,大多数跟醪糟的度数相似,七八岁也是可以喝的。 有酒有肉,当然欢畅。 休息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杨九还是头一回睡觉睡到太阳晒屁股。 他猛然坐起来,火急火燎的念叨:“完了,忘记去县学了。” “九哥,你们昨天刚考试完,不用去县学哩。”毛猴听到屋子里的响动,探了个头进来。 额…… 竟然考试完了……杨九松了口气,北齐的小学毕业考试都这么难了,逼得他比高考都还努力,果然科举好难。 杨九斗志昂扬,第一步迈出去,第二步就好走多了。 累了三个月,也该喘口气。 甲班的学生才考完县学,能休息半个月呢。 这半个月他得好好的休息才行,对了。二牛不是买了个铺子么,确实好多东西都可以炸,不仅可以炸,还能烤。 烧烤啊!炙肉啊,这玩意听说是有钱人家才能享受的。 搞点烧烤吧,昨晚上做的烤全羊不错。杨九舔了舔舌头,眼睛发亮。 第三十五章 放榜啦 当县试放榜的时候,杨九正在二牛买的店铺里,拿着炭火烤烧烤。素的一文钱两串,里脊肉一文钱一串,五花肉两文钱一串,三文钱两串,鸡腿五文钱一个,鲫鱼五文钱一个。 蔬菜基本上是直接在村里找街坊邻居买的,价格比城里的便宜了两倍,一串素菜穿得再多,也不没几片,几乎是暴利。鲫鱼虽是肉,河里捞的,更是无本买卖。炖的闷的鲫鱼吃多了腻味儿,家庭条件稍微好些的,会用炭炉炙鱼肉来吃,可也是刺少的鱼。是以还真没多少人会把鲫鱼烤来卖。 兴许乡里有小孩子们拿鱼来烤,可惜不怎么放佐料,味道自然不如杨九做的香。 调料什么的,杨九用得多,其实成本最高的,还是佐料,在北齐这么久,自家也是做小吃生意的,杨九自然会关注佐料。 香辛料在北齐用得不少,比如宁王府里的,连下人家的厨房里都有孜然。孜然这种东西,主要还是从辽国那边过来的,南方很是少见。像平常百姓家里常用的八角、茴香、陈皮、肉桂、丁香,都不算太便宜。 烧烤生意还是不错,金陵毕竟是大城,最不缺的就是人。 一文钱一串,普通百姓也消费得起。当然啦,这个时代本身就是自给自足的社会体系,除了必要品,平常百姓家里也少有人愿意花钱买零食吃。除非有带小孩来赶集的。 带有香辛料的烧烤的香味,不可阻挡。 带着孩子的家长,手里头只要不是很紧的,都忍不住小孩子的央求,买了一串素的,再看那么大一串五花肉两文钱,两串才三文,总会买上两串五花肉。那些素菜上刷的油都能滴下来呢,油刷得够足。 稍微有些钱的小户人家就不用担心银钱不够使,先买上一把边走边吃。到最后竟然愿意把每个月一两左右的零花钱都花到杨九的烧烤上。 “九哥,你不去看榜么?”二牛瞧着杨九撸起袖子挣钱挣得欢乐,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心里可惦记着九哥的成绩呐。 他好想去看看,可惜店里缺人手,走不开,自打九哥搞了个烧烤,店里的声音火爆得不成样。才开了五天呢,就忙成这样。 “现在人太多,反正名单在那儿!”杨九熟练的在一串素菜上面刷一层油,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有做烧烤的天赋了,以后科举中不了进士,就回来做小吃店,哈哈! 杨九眉飞色舞。 檄榜下面,早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县试的榜却迟迟没放出来。 赵湛就坐在改试卷的地方,看着考官们审试卷。 偶尔有考官看上的策论,就由杨源念给赵湛听。赵湛隐藏在肥肉里的眼睛不停的转动,仿佛根本就是来做样子的,对这些一窍不通。 他打了个哈欠,好无聊。这些果然全都是小孩子们过家家玩的,就说嘛,殿试的题目,十来岁的少年哪里能搞得定。 他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只想着杨九的名字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有了!”突然,一个考官惊叫一声,老泪纵横,“没想到啊,没想到连圣上都头疼的大问题,竟然真让一个稚子给些出来了!” 赵湛被吓得连瞌睡都没了。 “什么,什么?”他迷茫了叫了两声,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源一张俊脸上挂着尴尬,他当初怎么就会收这么个徒弟,头好疼。 他接过考卷,看到上面的字迹的时候,眼睛亮了亮,这个策论,不得不说,写得跟狗屎一样,一点都不生动,就是按照他给的例子轮廓按部就班。但是里面写的一个内容,却让杨源平静无波的心里,也荡起了一抹涟漪。 “奇才!”杨源心里忍不住赞叹一声,县试三甲必有杨九一席之地。 寒门士子读书,有家中供养的,跟富家郎君没什么两样,不知世事。家贫孤身的,或能知人情冷暖心思通达,可眼界有限。也只有一步步培养,才能成大器,不过大多数寒门士子,还没培养起来,就被贫穷给夭折了。而杨九这份考卷上的答案,就是以民生开始分析,从最底层的百姓开始说起,举了个例子,一直到“庶民方知以直报怨,国家大事,何不如此”做结语。 杨源一字一句的给赵湛念出来,赵湛眼中迸射出精光,他的思维早已经不在杨九的这份答案上了。而是……哪个大能这么厉害,把这次县试的题全都串联起来了。与其说杨九给出了答案,还不如过是出题的这个人想说的。 这人必定是治国之才,怎么会跑到金陵来做一个县试的出题官,连从九品下这么个不入流的官职都没捞到。 不得不说,这一刻,赵湛和杨源想到一块儿了,二人却都不动声色,只认同这份试卷的好。 赵湛想了想,晃了晃头,这些好像都跟他没关系,不管了,反正这些试卷不对劲的全都销毁就算完事,可不能让这些孩子还没开始走上科举的路,就被堵死了。 檄榜下面,人群躁动,个个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都已经午时了,怎么还没放榜。 往年卯时刚到就开始放榜呀。 终于,在学子们按捺不住,太阳已经顶到头顶,热得想把衣服全都扒光的时候,放榜了! 张卓早早的就盯在檄榜下面,考完后他就去李先生家里,跟李先生说了他的答题内容,李先生连连说了三个好字,并且保证他肯定是排在前面的。 第一张贴出来的,是三甲,第二张贴出来的,是二甲,张卓看到自己的名字在二甲第一,忍不住哈哈大笑,天,他的县试竟如此强。要是再过一年考府试和院试,必定能拿到三甲。要知道,生员也有区分的,廪生整个府学也才四十人,拿到三甲,必定是廪生。便有资格进入国子监。入国子监,就已经注定了飞黄腾达。 张卓本打算离开檄榜,却又贴了一张三甲的榜。 “榜首周珉飞我倒是知晓,位居第二的王良我也认识,可第三的杨九,是何人?这名字着实太随意,根本就不像是读书人,反而是不识字的泥腿子一般。”旁边突然有人说话。 “可别这么说,我记得县学里,甲班今年进了两个学生,还是进了没多久的,一个叫张卓,一个好像就是叫杨九!” “天呐,不是吧,今年进去的两个这么强,我什么时候才能进甲班!” “就你的天赋,怎么可能进得了甲班。你今年考了多少?” “哎……别提了,我没入榜,明年再考便是,我才十二岁,早得很。” 张卓听到旁边的人的谈话,牙齿咬得咯咯咯的直响,杨九怎么能考得比他好,怎么可能? 别人提起杨九的时候,都是一脸崇拜,他却知道杨九的过往,入县学之前也就在李先生那里旁听了两个月的课,再加上在县学里待的三个月,也才学了五个月而已。 杨九怎么可能是天才! 第三十六章 出名了,被黑了 一个小小的县试,没有在金陵城里激起多大的浪花,却在张卓和李先生的心里掀起了巨浪。 申时左右,劳累了大半天的杨九总算是有了休息的时间,集市上的人大都散了,太阳还火辣辣的待在天空中。 还没等烧烤的工具收拾干净,就有同村的人过来报喜。 赵家村好久都没出过一个考上童生的啦,这一回终于出了一个,同村的街坊脸上也带着喜色,在杨九这里沾沾光。 杨九换了身衣服,便从宁王府的后街进去,拜见先生杨源。 自己能入县试一甲,着实承蒙杨先生照拂。 到了宁王府,去了西厢那边,对杨源摆了摆,杨源很是受用,嘴角都快笑到耳根子边了。 “先生,我打算明年再考府试和院试。”杨九双目囧囧有神。 杨源突然发现,自己原本准备的一些话,竟然根本就不用说出口。 虽然他认同杨九的才华,小小年纪就初露锋芒,但也担心杨九一路走得不踏实,基础不牢,又怕这次考试成绩太好,让杨九认为科举是件容易事。想着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杨九必定会到宁王府来找他,准备了不少大道理。 却不曾想,杨九自个儿看得清楚得很。 杨九继续说道:“我这次能入一甲,着实有很大一部分是运气使然。先生精明,学生能猜到这次出题官的意图,先生必定也猜到了。说起来,这次县试的考生,其实也就是被出题官引导写出了答案。想来第一名和第二名,与我所写的答案,也不会相差太多。” 他心思冷静。 杨源点点头,确实,这次考生给的答案,第一名和第二名确实很不错,策论基本上都跟以直报怨沾边,并用此来辩论战与和。 然而,那两份答卷却少了一丝主导性,属于考生自己的思维。也是那出题官运筹帷幄,竟在无意识间让两个毫不相关的学生写出那人想要的结果。 而杨九这份答卷,更能解决问题,想来,杨九这个意外,也是那出题官未曾想到过的。 若非杨九的策论,从文采,字迹,格式都弱于另外二人,哪怕是给个第一,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可惜杨九的字着实不好看。 读书人,首先以字为重,字就是脸。 而除了策论,杨九的诗赋也出了错,排在第三也是无可厚非的。 一甲的试卷,是必须贴出来的,这么定名次,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偏颇。 “既然你自己心里清楚的话,我就不用多说了。”杨源心里高兴,杨九年龄虽小,却比同龄人踏实,眼底透着沉稳,他也就不用太担心杨九的心志问题。 “县试榜已经放了,明天又要开始上学,你记得去县学里,多谢谢教你的先生!”饶是如此,杨源还是提点了一句。 “必须的!”杨九眼睛闪闪发光。 休息了小半个月,总算是能安安心心的念书了。之前刚进县学的三个月,他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错过了多少。马不停蹄的紧迫消失,学习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杨九才到班里,便听到有同窗窃窃私语。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书默默的复习了一遍以前学的,不到一盏茶功夫,便有人走到他跟前。 “杨兄,没想到你来甲班才三个月,就能拿一甲第三,你那份策论我也看了,真真是智慧!”王良先过来跟杨九结交,他生怕杨九不认识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叫王良,想来你该是没注意过我的。” 王良笑得很是干净。 杨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确实不认识,来甲班这几个月,他就只顾着读书了,“原来是王兄,让王兄见笑了,这三个月我只顾着念书,并未与同窗交往,概因谢先生说一进来就要县试,心里着实紧张。” 王良哈哈的笑了两声,“入甲班当年,必定会参加县试的,其实不用考过,只是让大家看看县试的试题如何,氛围如何。难道谢先生没有告知你?” 杨九傻眼,合着他这么累死累活了三个月,其实根本就无所谓?早知道他何必拼命!杨九揉了揉太阳穴。谢先生不告知,估摸着就是杨源的那封信吧!杨九好头疼,突然有一种入错门的感觉。拜的师傅怎么可以这么坑。 王良瞧着杨九一脸迷茫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这个年龄比他小的少年,着实可爱。 “呵,不就是运气好得了个一甲么!”张卓心中嫉妒不已,又瞧见杨九跟王良相谈甚欢,凉凉的说了句。 那王良是金陵王氏的人,金陵王氏又是琅琊王氏的分支,家世渊源,可追溯到魏晋。而金陵王氏本身也是金陵城的世家,可以说,王良是整个甲班身份最尊贵的人。与王良交好,往后必定坦顺不少。可那个乡间野童,怎么能入得了王良的眼。 “王兄,您别看他年龄小,这个杨九可不是什么心思干净的人。”张卓握了握拳,想起曾经在李先生的私塾里的时候,杨九就背诵了《礼记》中的一整篇来欺负他。 “这人早就对《礼记》熟知,不仅如此,还能倒背如流,根本就没有您表面看到的那样坦荡,他以前那般不过是示弱,让你们看看他如何努力而已!”张卓沉不住气了,想起之前在李先生那里,自己被杨九露的那么一手气哭,才发现自己当时好傻。 杨九冷冷的盯着张卓。 他与张卓在李先生的私塾里认识,平日无怨,旧日也没什么仇,反而是这个张卓处处看他不顺眼。 如今又抹黑他,他忍不住讥诮道:“那你可知我为何能倒背如流,对《礼记》如此熟稔么?” 他眼底里透着鄙夷,“当初在私塾里,我穷,没书,只能借同窗的书来学。家中无笔墨纸砚不能记下来,只能生生的死记硬背在心里。借一次,就只得把一章全记下来,又怕忘掉,只得一遍又一遍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刻在心里,我怎么可能对《礼记》不熟?” “在县学,先生讲完,趁着下课,我去请教先生,吃饭睡觉全带着课本。” “我现在所得到的,都是我一分一分的辛苦换来的。我吃饭的时候,捧着书,你在做什么?大半夜的时候怕自己睡着了,还没记住先生讲的东西,在外面边跑边记。记不住就得跑好远的路回家里看一遍。我敢记不住么?那时候你在做什么?” “张卓,我与你早早相识,从来都没针对过你,你平日里如何都无所谓。可偏偏污蔑我的名声,真当我好欺负么!” 杨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读书人,最重名声。哪怕是世家子弟,都不能有一个污点,就别说寒门子弟了。他现在的年龄还小,才过了县试,路还长得很,却偏偏在才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张卓明里暗里说他心思深沉心眼多。若在同窗和先生心里有如此印象,不用说了,最多走到会试,就会被刷下来。 读书人,是给朝廷挑选当官的,从一开始就被烙下这样的烙印,哪个会用他? “我倒是不理解,为何你要如此污我!”最后这句话,杨九几乎是咬着牙齿问出来的。 第三十七章 李先生的污言 杨九气势恢宏,颇有些震慑。 张卓吓得傻愣愣的,一屁股坐到板凳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叫道:“我又不知道你平日里回家做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 杨九反而被张卓搞得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又把这孩子吓哭了。 杨九本身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待杨九离得稍远些,张卓才擦掉眼泪,心里平静下来。暗道那杨九不过是必旁人多了份刻苦才如此。科举之路走到后面,哪里是一个刻苦就能走得下来的。他虽没杨九刻苦,却能拿到二甲第一,天赋和前程比杨九好得太多。可这次他竟然又被吓哭了,心里又在杨九那里暗暗记了一笔账。 虽然出了这么个小插曲,不过班里的同学大都是十岁到十五岁的少年,倒是没有特别在意张卓被吓哭这档子事。 毕竟张卓也不过十一岁而已。 王良倒是欣赏杨九的作风,被人污蔑第一时间站出来,又气势猛如虎,小小年纪便知晓怎么保护自己,比其他人多一份勤奋。哪怕是他,在氏族中都算是勤学苦读的了,在杨九跟前也自愧不如。 再念着杨九年少便知苦读,他虚长杨九几岁竟不知苦读亦能补拙。往后自当更加努力学习才是。如此想着,王良便更想与杨九深交。 “杨九,你在家里是怎么学的,能教我不?我觉得我不如你!”王良叹息。 杨九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少年,眼中透着谦虚,便觉得这个少年是个踏实好学的,饶是县试一甲第二名,也向他请教,如此魄力和心性,又有极好的家世,往后必定会大放光彩。 只不过……杨九说道:“我的方法不适合你。我那时候是着实没有记录的纸笔,只得逼着自个儿记着。现在虽有纸笔,可我家中还有七个兄弟,不算富裕,纸笔实在是太贵,便想着能省钱则省钱,反正村子里平地多的是,跑得远远的,硬逼着自己只能靠自个儿记下来。你素日里必定没吃过这些苦头,如此死办法自然是不行的。” 王良听之只觉可惜,便又与杨九探讨起县试中的策论。 下课后,杨九便如以前那样,去宁王府找杨源补课。 一路上,杨九不停的皱眉,也才走了八百米不到,他就已经遇到十次要饭的。上一年冬天,哪怕大雪比往年下得大,比往年冷,像这种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乞丐,也没这么多。 金陵城本就富饶,乞丐虽多,饥一顿饱一顿,但也能活命,不然二牛当初也不会离乡后在城里乞讨好几年,若非上一年冬天实在是太冷,没多少人出门,自然就找不到什么吃食,一连挨饿三五天是有,但也绝非像这般。 现在可是夏天,河里有鱼,地里有野菜,附近的乞丐绝对不至于饿成这样。 然而,现在金陵城里的乞丐越来越多,就算他有心帮忙,也着实无力,遇上了,给一文钱,能买一个馒头,那乞丐便能熬过一天。 一直走到宁王府后街,杨九心里的压抑感才消散。 回到家中,杨九竟在村子里看到两三个衣衫褴褛的人,带着外地口音,一户户的乞讨。他皱了皱眉,推门而入。 晚上杨九随意做了个焖肉,院子的大门被敲得咚咚响,院子里没人,杨九想着大伙儿应该是做自个儿的事情去了。 他开了门,就看到刘家阿婶脸上带着焦急的神情,“小九,你跟婶说,当初你在李先生那里旁听的时候,可有做过什么不尊师重道的事情。” 杨九立马摇头。 他跟李先生其实一点都不熟,李先生不屑理他,他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但毕竟李先生也算是教他,虽无多少尊敬,可也是当做老师。 刘家阿婶急道:“今儿我家小达回来,就说李先生在课堂上把你做为不尊师重道的反面教材讲了一天。说你自命不凡,明明早已把课文倒背如流,却欺负同窗不知此事故意显摆。又说他在讲圣人之学时,你虽已懂,却不屑听他讲课,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杨九:“……” 他心里沉了沉,抱拳谢过刘家阿婶,“谢谢婶子告知,不过小九从未曾做过什么不尊重师长的事情。小九光明磊落,不怕他人污蔑。” 刘家阿婶心中也是忐忑,她也认识杨九大半年了,这大半年里,杨九哪怕现在是县试一甲,也从未曾看不起他们这些大字不识,做农活的庄稼户。她还是更相信杨九些,“婶子是粗人,不懂啥大道理,不过婶子信你。你可得好好的,给咱们赵家村争气,考个秀才回来,咱们赵家村的人,也跟着沾沾光。” 杨九笑脸把刘家阿婶送走,脸色微沉。 张卓污蔑他的时候,他可以大声呵斥,与之对峙。可李先生这么污蔑他,他几乎百口莫辩。 李先生教过他,从李先生口中说出他不尊师重道,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哪怕连刘家阿婶这种与他熟悉的人都会忐忑的来问上一句,更何况那些不认识的。 他若反驳,便是驳了曾经教过他的先生的脸面,是不敬。如果不驳,他仍然是李先生口中不尊师重道的人。 杨九暗暗的咬了咬牙,这个李先生,现如今,却连这点师生情分都没了。 他双眸颜色微深,缓缓关上大门,神色如常的继续做着晚饭。 只一晚上的时间,李先生说杨九不尊师重道的话如同杂草一样,竟然传到了县学里,连讲课的谢先生,在进来的时候,都多看了杨九一眼,然后轻微的摇了摇头,继而才开始一天的正常授课。 杨九丝毫不在意,身体挺得笔直,极为认真的听谢先生的授课。 第三十八章 传开 李先生送走昔日同窗,这同窗亦是听说他曾经教的学生里出了个不敬重老师的,才过来安慰他。他心中轻松不少,那杨九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担当不起不尊师重道这样的罪责。 他的脸色又沉了沉,这杨九,他原本只以为是个乡野村童,根本就不懂什么大道理,三个月前杨九与他说了声不来上学,他只以为这乡童知难而退,不来耽搁他讲课,却哪里会想到,这乡野村童,竟有本事进县学。 一想到这里,李先生心中烦躁,当初他竟是看走眼了?不不,他从未曾看走眼过。只要他看上的,就如张卓之流,那才是真正的可造之材,怎么是杨九那等粗鄙小童能比得上的。他脸上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管他是不是看走眼,反正杨九那厮,还没成长起来必定会在流言中陨落。 到时候便不会有人知晓这件事情。 然而……一想到杨九从他的手中遗漏,继而在县试上大放光彩这种事情,李先生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一股不安。 …… 宁王府,杨九端坐在案几上,心思沉浸在杨先生所讲的《论语》上,丝毫没有受流言蜚语扰乱心神。 杨源手中拿着书卷,见杨九一笔一划的写着方才他所讲的《论语》,双眼忍不住微微的眯了起来,这个杨九,倒是能沉得住气。 赵湛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块点心往嘴里扔了扔,细嚼慢咽后,缓缓说道:“那个秀才的嘴巴倒是唬人,可惜小九曾经在他那里学过,倒是真不能明面上与他碰撞。” “不过么……”赵湛看了一眼沉静得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焦躁神情的杨九一样,捏着自己肥嘟嘟的下巴,他才不信杨九就什么都不做。 “小九,你打算怎么做?”杨源眯起双眼,饶有兴致的问道。 哎?杨九停下笔,没想到杨先生会问他。 “现在先放着!”杨九回了一句,又凝神开始写字,自己的字实在是太差了,就算有碑帖,每天都在练,都被杨先生吐槽太丑。 “然后?”杨源看着杨九的目光透着期待。 “先生,您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杨九抬起头,看到杨源希冀的目光。 “自然!”这可关系到他跟赵湛打的赌啊,他赌杨九会找他和赵湛求助,毕竟这种事情不是一个八岁左右的孩童能解决的。赵湛却说杨九肯定会自个儿想办法,他当然很感兴趣,这可关系到他的宝贝砚台。 “既然您这么想知道,那我就直说了吧,其实……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大事!”杨九放下笔,盘腿坐直。 杨源好奇起来,他算是比较高看杨九的了,从一开始收杨九做徒弟,便觉得自己收了个好徒弟,只是在县试的时候,杨九实在是超出他的预期太多太多,更比这个年龄的孩子沉稳太多太多。虽然平日里的做事方式与这个年岁的孩子相差无几,但杨源却想扒一扒,这孩子到底有多大的潜力。 听杨九这么一说,杨源自然就认真起来。 杨九缓缓说道:“当初我在李先生那里念书是怎样的情形,当时的同窗都知晓,只是没人会在意我这么个又穷又年幼的。现在我不过是县试一甲第三而已,后面还有府试,院试,院试后也堪堪能取得童生的称号。童生还不够,童生到秀才,好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只有到了秀才,才有资格成为廪生,成了廪生,才能衣食无忧。” 杨源的眼皮沉了沉,要是这种方法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然而杨九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要是你们认为我会走这条路,就大错特错了。我的底子在那儿,不可能今年就考府试,这事儿若过一年,再提及,又有几个人记得这件事,到时候不尊重老师这顶帽子,我想摘都摘不掉。” “所以,待大伙儿都认为那姓李的说的是真的是时候,当时我在私塾里的境遇被外人所知,此事水落石出,我自然就清白了!”这就叫做,打脸!一定要打得啪啪啪啪,打得不痛,姓李的能翻身,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咬他一口,得不偿失。 “哈~~”杨源左手托书卷,右手甩开扇子,心情愉悦,“不愧是我的徒弟,颇有为师的风范!” 赵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都是一样的置人于死地么?先生,你输了,我就说我很了解杨九嘛,愿赌服输,记得把你珍藏的那个水晶砚给我,我记得这是当初你殿试状元的时候,先皇从宫里的库房里拿出来的。” 杨源立马收了笑容,“你家珍品那么多,你又不好好念书,要那玩意做什么!” “收藏,我自己不会写字,就不允许我收藏么?做师傅的怎么能跟徒弟耍赖!”赵湛嘴皮子翻得快。 “反正为师也在府里,那水晶砚放在我这里,也是在你府里,都一样!”杨源悠然自得,怎么能把水晶砚给赵湛,太天真了。 杨九看着赵湛跟杨源你一句我一句,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木,这俩人,其实根本就没担心过他吧? 打赌?拿他打赌?做师傅的输了还耍赖。 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掉进坑里了! 杨源稍稍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表情,眼角的余光却落在杨九身上,杨九说的看似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很难。这就得看杨九如何安排,他倒是对杨九的做法越来越感兴趣。 杨九抿着唇,什么时候才能让大家都以为他不尊重师道呢?还没有传得很开吧?他就听到同窗偶尔说起这事儿。 怎么传得这么慢? 杨九顿时觉得,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就是不好,适当的时候,还是应该八卦一下的。 终于,在事情过去的第十二天的时候,连县学的掌教便耳闻此事。 张掌教问道:“那杨九是哪里录入的学生,若真如此,自该逐出县学!” 谢先生心中犹豫,这杨九,是李秀才口中不重师道的学生,可这样的学生,却偏偏是杨源的学生。 这…… “恐怕杨源那边不好说话!”谢先生叹息。 张掌教心中一凛,杨九竟跟杨源有关? 他叹息一声,“罢了罢了,先任由他吧。可若事情真闹大,我不定不管是不是杨源的学生,都会逐出县学!” 第三十九章 李先生栽了 又过两日,关于杨九不尊重师道的消息又传开了些。 至于传言的开端是什么,杨九又是谁,其实好多人根本就不太在意。只是县学里平日实在是太枯燥,突然冒出来的消息如同一个新奇的事物般,惹得一群半大孩子津津乐道。 然而,又隔三日,丙班新来的学生却说是李先生迫害了杨九。 咦?那新来的学生跟杨九认识? 何止是认识,杨九路过丙班的时候,看到一个小胖墩坐在书桌上口若悬河,“我跟你们说啊,当年我跟杨九都年幼,杨九心中向学,苦苦哀求李先生收其为学生,李先生见杨九拿出来的只有一些腌肉山货,勉强应下,却不给杨九书桌,笔墨纸砚,还有课本。想想那杨九才刚念书,连个书本都没有,还是本少爷借给杨九书本,一晚上过去,那杨九就能把课本倒背如流。你们知道那李先生怎么说不?” 小胖子如同茶馆里说书的一般,说到关键之处,故意停下来。 “天才?” “勤奋?” “刻苦?” 大伙儿不停的猜测。 “不!”小胖子喝了口水,“不,李先生只说一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随后,小胖子便三分假,七分真的添油加醋的把李先生当年对杨九的态度,还有把杨九赶出教室的事情说得精彩纷呈,反正不管什么都往李先生的头上扣就是了。 比如李先生说他笨,他什么时候笨了,然后这事儿从小胖子口中出来,就自然而然的转到李先生说杨九笨。 “哇,不是吧!”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连他们这些还未曾考县试的学童听着就知晓,杨九刻苦,不说天才什么的,只这份坚韧不拔的心智,都让好多学子汗颜。 那李先生是有病吧! 小胖子趁着大伙儿为杨九报不平的时候,顺手摸了一包炸小鱼往自个儿嘴里塞。 想想当初杨九找上门的时候,小胖子心中郁闷,但是杨九走后,自家父亲便把他叫过来询问起李先生和杨九发生的一切。 小胖子家里本身就是小本生意经商的,自小耳濡目染,看到父亲神色凝重,又想着杨九亲自登门,外加当初李先生对着他们说要是谁帮杨九说话,就逐出私塾,就算交了束脩也不收。 在李先生那里念书的小伙伴们当然害怕,不过小胖子无所谓,反正家中有些门路。只是他一直不说而已,想想杨九竟然能不满十岁考得县试一甲,前途无量,他就不说话了。 然后功夫不负有心人,杨九总算是来了,还带来了炸小鱼和山楂蜂蜜酱的配方。 哎呀,他怎么能这么聪明。 而出了这档子事,父亲自然震怒,交了那么多钱,结果跟了个品行不端,污蔑学生的老师,一定不能再待,反正有了炸小鱼和山楂蜂蜜酱的配方,家中尚有余钱,咬咬牙把小胖子送到县学,小胖子十分配合,把自己作为旁观者的优势利用到十成十。 一个他当然还不够,但他可以撺掇在李先生那里念书的其他学生啊。 哦,不不不,不是他去撺掇,是他爹去找其他孩子的家长,说出这事儿。本来吧,大伙儿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户人,交束脩送孩子去私塾就是为了出人头地,结果呢,还没出,私塾先生就搞出这么一手,哪里还出得了哦。 束脩什么的也不要了,纷纷退学。 有些关系的,便托人往稍稍远一点的私塾送过去。没太大关系的,想着是小胖子的爹来通知的,小胖子的爹有点闲钱,既然亲自上门说这事儿,是个好人,便托过去问问有啥门路不。 小胖子的爹自然就帮忙在城里物色了一个不错的私塾,先生的品行又好的,大伙儿也算是因祸得福。 然后小胖子的爹,周地主,在附近的声望也提高了不少,好些庄稼户都愿意去他家租田地住。 哎呀,小胖墩瞬间觉得自己的爹好坏,什么好事都被爹给占了。 但为嘛他会被送进县学,他不想念书,他就想做点小生意而已。 好歹炸小鱼和山楂蜂蜜酱是他从杨九嘴里掏出来的,为何一点都不分给他。小胖子又往嘴里塞了些吃食。 杨九看到小胖子这么无耻,就放心多了。 读书人本来就少,整个县学,也才百来个人,再加上一些私塾里零零散散的,整个州府都没多少人。 这个圈子本身就小。 虽然八卦传得慢,但有了小胖子的爹的推进,现在说杨九被李先生苛责这件事比之前李先生说杨九不重师道那个速度快了三四倍的。 快得让李先生豪无招架之力。 而听到其中内容的时候,李先生气得脸都绿了。 骂杨九是猪?他根本就没跟杨九说过几句话,怎么可能骂杨九是猪。 把杨九写的字撕了?他都没见过杨九有拿纸写字,怎么可能撕得了。 至于辱骂杨九,天呐,他没事吃饱了撑着,去管一个根本就不入他眼的泥腿子的死活! 他真的没有。 然而又人反问了,“人家潜心跟你念书,你可有认真教过他?” 李先生沉默。 又问:“你可有说过杨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李先生又沉默。 “你可有不问青红皂白,把杨九赶出教室?” 李先生反驳,“我是看到他在打瞌睡,不好好念书。” 哦~~众人明白了。这个李先生果然是看人家小孩子太有天赋,看不顺眼,上课打瞌睡能把《礼记》倒背如流,能把《礼记》的经义全都听明白?唬人也不带这样的。 李先生发现,不管自己怎么说,竟然,没人信他。 而他惊恐的发现,有好几个他非常看好的学生,竟然不来上学了。他亲自登门,却被那几个孩子的家长赶出去。 这,这不对啊,怎么会这样? 李先生双手握拳,青筋直冒,满面泪水,仰天怒吼,“杨九毁我!” 第四十章 拦路抢劫 “阿嚏!”杨九鼻子动了动,有些痒,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感冒了? 他从宁王府后街走出来,看着被夕阳染红了半边的天,摇摇头,这么热的天,他怎么可能感冒。 肩上挎着书袋,心里一片轻松。这些日子杨先生没讲经义,只讲经书本身。只是为了让杨九读懂,又把圣人之言用很小白的话讲解了一番。 杨九估摸着,要是哪个老古董听到杨源这么讲解圣人之言,肯定被气得炸胡子。然而杨九懂得不能再懂,妥妥的深入浅出。 而杨源不愧是金科状元出身,绝对可以称得上博闻强识。 北走西夏、辽国、女真,南走大理,西走吐蕃,若非没有那财力物力,杨九甚至觉得杨先生肯定会想东渡扶桑。 每次杨先生说起当年四处走的时候,就说什么时候要是北齐能像唐朝那样,有繁花盛世,让各朝来参拜就好了。 每每值此,杨九心里很是一番不认同。 书越是读得多,越是听杨源说起国事家事的时候,杨九就越是觉得北齐看似朝气蓬勃平,连辽国都称臣求和了。但积若已久。且不说当今圣上如何,就说现在四分五裂的情形,首先,得收回大理,西夏,以及燕云十六州。 其次,除了辽国,还有吐蕃这么个庞然大物。 吐蕃地大物稀,生存环境恶劣,偏偏还是有肥沃且跟中原相连的地方,比如跟四川相连。四川又是天府之国,如果打到四川,就别说什么蜀道难把吐蕃给难住了。一个天府之国就能养得起一个吐蕃。 吐蕃人又凶猛,高原那么恶劣的地方都祖祖辈辈的生存,还怕一个蜀道? 然而现在北齐,一门心思跟辽国死磕。近几年辽国内乱,开始走下坡路,怕被北齐打过来,求和了,北齐的当家的就觉得外患几乎除掉,根本就没想过吐蕃这边。 “嘛,这些好像暂时都跟我没关系!”杨九揉了揉鼻子,拍了拍脸,他只是听到杨源所说的之后,有感而发。 现在他还是好好的念书,明年考府试院试,能考上个功名,再买几亩田,也不用交税什么的。 一想到税,杨九仍然觉得头疼,北齐的税好高,但有功名在身的不在此行列。还是考了功名后去买地比较划算。 从金陵城出来,风里透着丝丝的清凉,果然要到傍晚的时候回家,才会凉爽,要是申时回去,肯定会热成一条狗。 好在现在家里的所有都步入正轨,铁砂什么的暂时买不了,但吃穿用度已经是奔小康了。他也用不着再继续为了钱愁得掉头发。 “少年,你一个人回去嘛?你是哪个村的,要不跟我们一起,最近附近不安全。”走到城门口,有几个附近村子的村民看到杨九背着个书袋独自一人,便好心的说道。 “大叔,怎么了?”杨九疑惑了几许。 “昨儿附近有回家的百姓,害命了。身上的钱被抢,连卖剩下的菜都被抢了。”那不认识的大叔摇摇头。“有好几个人呐,都是人命。你这少年穿得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又背着书袋,必定是有些闲钱的,这么晚回去,一个人不安全。” 杨九摸了摸鼻子,大半年前他还是乞丐,这大半年的变化确实大。特别是身体,吃得太好,又天天锻炼,皮肤有小孩子独有的软糯白皙,这么看起来确实不像贫苦人家。 他谢过了这位不相识的大叔,跟着大叔一起上了牛车。 相谈几句,才知道大叔是隔壁李家庄的,顺路。 有了牛车,路途感觉短了不少。 “嘭!”车轮突然陷进一个凹陷的坑里。 那赶车的大叔连忙下了车,疑惑的说道:“奇怪,这官道上啥时候出了这么大的坑,方才我竟也没看到。” 杨九探出个脑袋,爬在牛车上,入眼的是一个刚好能陷入车轮这么个宽度的坑,略深。他双目微微闪烁,越看越觉得奇怪。 坑里陷着的车轮在赶车大叔抽打水牛的情况下被压了一次又一次。 不,不对。这些泥土实在是太新了,根本就不是天然形成的。他赶紧大叫一声,“有人抢劫!” 这话才刚吼出来,只见不远处人影攒动,如猎豹一般蹿过来,手中拿着削尖了的树枝。三个枯瘦如柴,眼中犹如财狼一般凶狠饥饿的人把牛车围住。 “把吃的东西全交出来!”其中一个人迫不及待的叫道。 杨九丝毫没有任何犹豫,赶紧把书袋里的干粮扔出去。 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三个人。 这三人气息虚弱,双手有茧,衣衫褴褛。看起来应该是普通的百姓,然而那人拿到干粮后狼吞虎咽的,两三口吃完,另外两人如是轮流照做。 之后便让他们交出银钱。 这口音…… 而他这身板…… 还有这三个人的眼神…… 他捏了捏拳头,果然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这三人的眼神,就感觉是不要命的。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三人,就是不要命的。 “不,你们要多少吃的我都给,钱不行!”牛车上一个中年人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袋子。 杨九抚额,这话必定会激怒这三个人。 他们的牛车上有六个人,人数上肯定占优势,但是真要拼命的话,必定不行,他们手上的树枝尖锐,自己这一方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庄稼户。 他往自己的书袋摸了摸,双手愣了一下。 眼瞧见打劫的已经有人过来拽中年人。 杨九猛的跳起来,从书袋里掏出砚台,“嘭”砚台跟劫匪的脑袋亲密接触,砚台被砸成了两掰。 那劫匪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上。杨九苦笑,这一方砚台,就值五两银子呐,还是新的,就这么没了。 好在,成了! 杨九心中大喜。 这三人气血虚弱,如此猛力的撞击头部,必定会受伤,只是没想到,看似凶狠,竟然虚弱到这种程度。 他手中抓着那一半的砚台,丝毫不惧另外两人。 那两人看到杨九砚台上红亮亮的鲜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 “求你们大人大量饶了我们,我们没有想过伤人,我们就只想要点吃的!”二人痛哭流涕。 杨九举起砚台的手瘫软下来,双手因为太用力,虎口竟然被震裂,流出鲜血。 他握了握拳头,现在这身板实在是太小,太弱,还是得继续加把劲努力锻炼才行。 瞧着劫匪求饶,杨九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第四十一章 死人了 杨九的动作迅速,出手没有任何的停顿,从出手到另外二人求饶,对于大伙儿来说,就如同一个呼吸间。 那被抢钱袋的中年男人瘫软在牛车上,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赶车的大叔不免称赞道:“少年郎果真勇武。” 杨九扬起灿烂的笑容,他就只是仗着自己身体好而已。虽然没有成年人那个能手提几百斤,但绝对是精力充沛。而不管是赶车的大叔,还是车上的其他人,脸上都有菜色,显然是不常吃肉,身体素质根本没法跟他比。 而这三个劫匪看起来凶狠,身体更是差到边缘。 而这种状态,杨九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当年他穿过来,身体状态就是如此。若真要说得再清楚些,这三个人,要是再没吃的,四五天后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了。 他抿着唇,从书袋里拿出一个书袋递给求饶的那两人。 这三人,不是金陵附近的,也不是乞丐,更像是,难民。 那抢劫的人愣了愣,没想到那勇猛的少年竟会递水给他。 “喏,你们先喝点水,方才吃的那些不少,不喝水肯定会出事!” “少年郎,你做什么对他们这么好,这群没娘养的,竟做出抢劫这档子事儿,该送去官府!”众人义愤填膺。 “对啊,指不定昨日死的人,就是被他们杀的,送官府!”又有一人附和。 “不不不,各位大老爷,我们没杀人,我们没杀过人,实在是饿得慌,不得不这么做!”那抢劫的人一个劲的磕头。 “上年山东大旱,总算是熬过了冬天,开春种了不少粮,气候又好,粮食长得好,可不曾想,刚入夏,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群蝗虫,越来越多,蝗虫过处,连树芽都啃光了。我们也是没办法……”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 “嘶……”牛车上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几年前金陵也大旱过,还没遭过虫灾,那时候日子就难过。他们也都是从那时候过过来的,听着这人所说,也动了恻隐之心。 “可以入城啊,入城也总比在城外抢劫好!”虽然心中同情,可也愤愤,虽然昨日死了的人跟这三人无关,那也肯定是山东过来的难民了。 他们的日子也才好过了几年,可这些人一来,大伙儿反而提心吊胆起来。 “这位大哥您有所不知!咱们也想入金陵城,别说金陵城了,这一路走来,就算是县城,也不让进。大伙儿心里想着,县城太小,难民太多,不能进城也正常。金陵那么大,总能进城的,只要进城了,就能讨得一口饭吃。可谁想到,到了金陵,仍然被拦在外面。外面的树皮,能吃的,都吃了。可还有孩子们呐,孩子们,女人们怎么受得住,怎么受得住……”说道此处,那人嚎啕大哭起来。 杨九脸色凝重。 大旱加蝗虫,这灾情,可不一般。金陵离山东不近,这些人竟然都到了金陵。显然灾情在山东是真的控制不住了。只是让杨九没想到的是,金陵城不让难民入城。 他突然想起开春的时候,城门把守严格,问祖籍。莫不成那时候,金陵当官的就已经知道山东的灾情了? 山东虽离金陵不近,却也是跟应天府接壤,灾情一出现,北齐的子民不可能往辽国那边跑,只有往应天这边来,却不曾想,跑到应天也是死路一条。 在路途中,总归会有个信念,到了金陵,就是心如死灰。 不应该啊! 杨九心中纳闷,春天的时候,蝗虫还没到,只是大旱过来的难民而已,又不多。金陵能容纳那么多难民。现在难民虽多,但毫无差别的关在城门外,又没听说个救济。县学本身就是离政治比较近的,连县学里的都没听说这件事儿。 显然就真的是没多少难民进金陵了。 现在才六月,上一世,他记得,九月份都有蝗虫,还有三个月呢,也就是说,现在难民还不算太多的,再等三五个月,那时候…… 杨九的脸色难看起来。 不行,这么搞非得搞出动乱来不可!金陵不是宁王的封地么?赵湛是宁王世子,赵湛不管么? 他胸中仿佛堵了一口气似的。 “我要回一趟金陵!”杨九说道。 “现在金陵城肯定关门啦!”赶车的大叔说道。 杨九死死的咬了咬牙,明天吧,明天一大早就去找赵湛问问。这么大的事,赵湛不可能不知道。 他跟赵湛相处了这么久,也知晓这么胖子,看起来是平庸了些,可没什么坏心思,就算真的平庸,难不成杨先生不知道丝毫,不提点丝毫? 这金陵,可是宁王的封地呀! 按捺住心里的迫切,杨九坐着牛车回了家。至于这三个抢劫的人,杨九无能为力,只能把所有的干粮给他们。 而赶牛车的大叔他们,说实话,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一份口粮都难挤出来,自然不会让这些大叔把自个儿的口粮全拿出来给这三个人。 他只能做自己能做到的。 才到村口,杨九便发现氛围有些不对,村口没多少人,都往他家的方向赶过去。杨九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出大事了。 他一路狂奔过去,还没跑到家门口,就听到一个女人哭天喊地,“我的儿啊,我的儿啊,那些个挨千刀的,怎么不把我也杀了……”撕心裂肺的叫喊让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悲沉中。 杨九脸色一白,这声音,是刘家阿婶的。 “走,村里打猎的,身强力壮的,全都去把那些个狗娘养的抓回来!”随之而来,是赵村长悲怒的声音。 杨九从人群里挤进去,看到刘达倒在一滩血水中,没有任何生机。 他脸色发白,出事了! “九哥,我看到了,是一群流民,他们直接闯进刘婶家里抢东西,刘达刚从咱们家出去,碰到了。我要是,我要是再多留刘达一会儿,就不会……”二牛瑟瑟发抖。 一条鲜活的生命,转眼就没了。 杨九声音沉得能结层冰似的,“操起家伙,定要找到凶手,那伙流民抢了一次成功,必定会来第二次。咱们天天锻炼,吃了这么多苦。不在此时出力,更待何时!” 第四十二章 勇猛的少年们 整个赵家村,彻夜未眠。 猎户们带上弓箭,巡逻整个村子,却没发现任何,只有刘达的丧事才让整个赵家村看起来热火朝天,然而众人的心里,却是冷冰冰的。 第二天一大早,村子还蒙着一层雾霭,杨九一如既往的带着少年们围着村子跑步。有村民看到这些孩子,劝道:“现在村子不安全,你们这些孩子尚且年幼,莫要再围着村子跑步,万一遇到歹人,可是关乎性命的事情。” “赵三爷,咱们身子壮实,不怕!”杨九回答得铿锵有力,眼中透着一股子锐利。 自家兄弟们是怎样的实力,他自然是清楚的。 这大半年,可不是只围着村子跑步,带着泥土跑步就这么简单。 上一世那些简单的擒拿动作,杨九也丝毫不遮掩的全教给大家。大伙儿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昨晚上被刘达的事情刺激了,正好心中有怒火没处发。 他原本教大家练擒拿,只是为了防在城里遇到凶狠的有钱人家,有个自保的手段,却不曾想,凶狠的有钱人家没遇到,村子里却遇到了穷凶极恶之徒。 “二牛,你怕不,要是咱们遇到歹徒的话!”杨九问道。 二牛拍了拍壮实的胸脯,“怕什么,歹徒都到村子里行凶了,刘达跟咱们是朋友,刘家阿婶对咱们这般好,怎么能让刘达白死,让刘家阿婶痛心!” 杨九点头,眼底里透着一股子冰冷。 “救命……” 突兀的声音让杨九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小河边,有扑棱棱的声音。 有人掉进河里了? 一层血红从河里渲染开来,杨九的瞳孔微缩,只见一个歹人拿着钢刀站在水里,使劲的往水里那人招呼上去。 一股子凉意从杨九的脚底冒到脑门,对方有凶器。 他双眼不停的看着四周的环境。 河水不急,不远处就是一个比较深的小潭。 “兄弟们,歹人只有一个,手上有钢刀,你们怕吗?”杨九血气翻腾,双眸透着戾气。 “不怕,我跟着刘大叔去打猎,连熊都打过,还怕那人做什么!”毛猴扬声喊道。 “咱们下水!”杨九蹲到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画了个简单的地图,“这个地方很深,咱们身体强健,又经常下水,尽量拖住这人,二牛身体强壮,毛猴打猎见过血,你们二人从正面引起歹人的注意。阿毛,柱子,从右边,记得缠住歹人的脚,尽量往水下面拉,大家也一定要注意别被刀伤了。” 很快,一个个少年伸手矫健的跳进河里。 歹人只听见不远处几声噗通噗通的,并没有太在意。 现在时间还早,这附近根本就没什么人。昨天在这个村子打风的时候,竟然被一个小毛孩伤到,老大嫌他是累赘,竟舍弃了。好在自己身上有吃的,也是他运气好,竟然碰到一个女的出门。 “你叫啊,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他面目狰狞,这些住在金陵城附近的人,凭什么能过安稳的日子,他不服,为何上天如此不公。反正已经走到这个地步,杀一个人是杀,强一个人是强,为何不让自己逍遥快活。 “小娘皮,再动,我这刀可不长眼!你看你的手都被砍出血了……” 杨九潜在水底,水面上清晰的传来歹人的声音。 杨九破水而出,此时,二牛和毛猴也一同出水,立马就吸引了歹人的注意。 水底下的人,却猛的把歹人的双腿拖住,狠狠的把歹人按到水里。 那歹人呛了口水才回过神来。 二牛立马往水深的地方逃,河水深处,又有另外的人早已经埋伏。八个少年,在水中纠缠歹人,直到歹人体力不支,杨九见势抄起一块石头狠狠的往歹人面门一砸。那人被砸得几乎晕厥,毛猴狠狠的把歹人按在水里,直到没有任何生气。 杨九和一众少年从河里爬起来,有些脱力。 他们仰躺在堤坝上,不停的喘气,方才在水里,着实用了不少力气。 杨九看着湛蓝的天空,空气中的雾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干净的天上只有几片白云,宁静,安详。 然而,这种安详的日子,已经快到尽头了。 他毕竟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从古至今,多少动乱是因为天灾引起的。而现在这个天灾,还没官员往好的方向引导。既然他们早就知道灾情,朝廷怎么可能没有人去赈灾。然而事实却是,金陵这么个大后方竟然掉链子,并没有安置好难民。 要变天了! 杨九咬了咬牙,现在就已经出现流民杀人,三个月后会如何……真的不敢想象。 他只能庆幸让大伙儿锻炼身体了,让大伙儿练了擒拿。 只希望,金陵的当管的只是不太擅长赈灾救济,只是还没有缓过气来,等缓过气,就能安置灾民了! “呼……”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就听到旁边有呕吐的声音。 “阿毛,你干啥,吐得这么惨!”二牛看到阿毛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问道。 阿毛脸色惨白,指着水面上飘着的尸体,那尸体双目凸起,死不瞑目一般。而尸体的被水泡后的惨白…… “这颜色,实在是太像鸡肉……今天早上我*肉粥的时候,看到鸡肉就是这种颜色!”阿毛说完,又忍不住吐了。 阿毛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众人只觉得胃里翻腾,一片呕吐的声音此起彼伏。 杨九捂着嘴,也同样脸色发白。 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呢,以前杨九虽然也设计死过人,但毕竟不是自己亲手解决的。这一次……果然这个世界好危险。 他摇了摇头。 大伙儿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想起还有个受伤的女子。 那女子一直啜泣,这些少年虽然救了她,却并没有上前关怀,只得自己包扎伤口。都是农人家的女儿,受了点伤,没那么娇气。 杨九拍了拍额头,“哎呀,还有个人!” 他从地上坐起来,看到那位姑娘打扮的女孩已经自己把伤口包扎好了。 这姑娘是李家庄的,今天一大早本来是打算去赶集卖绣品,却不曾想被歹人抓住。杨九吩咐二牛把姑娘送回家,也让二牛跟李家庄的人说说,最近最好不要单独出门,实在是太危险了。 而河里歹人的尸体……当然是带回去!!! 第四十三章 不是你该管的 一众少年,脸上带着自信和自豪,把歹人的尸首交给赵村长! 众人看到歹人尸首的模样的时候,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这群少年,竟然,真的杀人了! 然而,没有一个人会去怪罪少年们轻易杀人,这人,该杀。只是……少年们竟能把一个手中有凶器的歹人杀了。 这份勇气和实力,着实厉害。 赵村长默默的吸了一口烟,对刘家当家的和刘家阿婶说道:“他们也算是给刘达报仇啦!” 赵村长的嘴动了动,嘴里吐出一圈圈的烟圈,这八个少年,往后必定不凡。只是这话,赵村长只有埋在心里。 少年们得到赵老村长的夸赞,各个自豪不已,连胸都挺得比以往更直了。 杨九心中苦笑,人命不值钱,这种观念,哪怕到现在他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他们的举动竟然得到村民们的肯定和称赞。杨九觉得,在这么个时代,自己的三观果然还是要刷新一下。 杨九还要急着去金陵城上课,便先回了家,大伙儿都留在刘叔家里帮忙。 才到家门口,就看到自家的大门被砸了,那李先生手里提着斧子,就等着杨九回来,他要跟杨九好好的算算,这笔账。 杨九愣愣的看着自家被砸坏了的大门,还有提着斧头,一脸阴沉的李先生,他的心情也跟着沉了沉。 “李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竟然砸我家大门!”杨九淡淡的说道。 李先生气急反笑,“哈哈哈,好你个杨九,果真是奸诈狡猾之辈,竟然如此害我。” 杨九眯起眼睛,“李先生,您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会害你!” 听着杨九的话,李先生指着杨九的鼻子大骂道:“肯定是你指使那些人不在我的私塾读书!” 李先生气得直跳脚,“老夫一世英名,竟被你这么个奸诈小儿给毁了!” 杨九挑了挑眉,“李先生,您还好意思说一世英名么?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却处处针对我,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李先生唇色白了白,“老夫跟你无冤无仇,怎么会处处针对你。若不是你奸诈,我怎么可能针对你!” “李先生,我什么时候奸诈过?当初我家贫,托了赵村长帮忙,到你那里念书,你没指点我一天不说,却又那般诋毁我,到底是几个意思!” “哈哈哈,若不奸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乞丐,到现在有钱有房!” 李先生心中嫉妒,这孩童,以前没仔细的了解过,越是打听,越打听,他心里越慌。这孩子还不过十岁,竟做到如此地步? 必定是做亏心事得来的,不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无依无靠的孩童,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奸诈个鬼!”杨九就算性格再好,也被李先生左一句奸诈,又一句奸诈惹怒了。“你自己有眼无珠,怪我咯?怪我做得太好,丢了你的面子?啊呸!” 李先生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不得不说,杨九的瞎说,竟然真的猜对了。李先生就是觉得自己看走眼丢了脸面,才如此针对杨九。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当初若没选择打压诋毁杨九,兴许就不了了之了,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是现在…… 李先生是悔不当初,他以为只要毁了杨九的名声,杨九这么个没有身份背景的乡野村童,在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肯定会被淹没,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怎么会想到,这村童不仅翻身了,还让他万劫不复。 他是个秀才,若非考了十多年没考中进士,怎么会回乡教书,然而,现在根本就没有一个孩童愿意去他那里念书。别说束脩了,就是他给钱,也没人愿把孩子送到他那里。 李先生眼眶发红,既然他没出路了,那就同归于尽好了。他心里有些疯狂。 “杨九,你站在这里干啥?”突然有乡人看到杨九站在家门口。 那人欣喜的说道:“你们杀了那个歹人,给刘达报了仇,又给咱们村出了口恶气,先去刘家热闹热闹啊!” “不啦,我还要去城里哩,要上课呀,再晚就迟到啦!”杨九灿烂的笑了笑。 李先生握着斧头的手突然软了下来。 杀,杀人? 这乡童,竟然才杀了人? 天,天呐! 李先生觉得自己的双腿动不了了,瑟瑟发抖。 杨九眯起双眼,看着李先生的怂样,脆生生说道:“李先生,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李先生使劲摇头,“没,没事。” “没事的话,记得把我家的大门修好,我先去县学。记得修好哈!”杨九也不再理会李先生,飞快的跑会屋子里背起书袋就往金陵城跑去。 李先生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 金陵城内,一片祥和。 城外的一切,并没有对金陵城带来任何的影响。 勾栏院歌舞升平,酒楼杯盏交错,纸醉金迷。 街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卖头绳的,卖包子的,卖菜的……行人的脸上一片淡然。 杨九先去了县学,听着谢先生讲诗词,讲历史。 县学里没有任何人谈论城外的难民。 县学这边才下课,杨九飞奔到宁王府。 “先生,出大事了!”才见到杨源,杨九便飞快的说道。 “嗯?” “你知道金陵城外有很多难民不?从山东那边来的!”杨九端坐在案几旁,神色凝重。 “知道!”杨源随口回道。 “昨天咱们村子里死人了,是那些流民干的!”杨九的声音沉了几分。 “看来有必要教你几招防身的了!”杨源淡淡的说道,“今天开始跟我习武。” 杨九怔了怔,先生还是习武之人? 哎,不对,这不是重点,“先生,这不是重点好么,重点是怎么治流民?前些日子我就觉得不对,金陵城竟然拦着外地人不让进,现在金陵城外全都是流民,再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 杨源重重的放下手中的书,郑重的说道:“这些,不是你该管的!” “这件事情,当官的会处理,你现在只需要把书念好就行。如果担心村子里的人的安危,就让大伙儿造个墙,把村子围起来。最好是多囤积些粮食。”杨源淡淡的说道。 杨九心里咯噔一声。 杨先生这是要他让大家先准备好?杨先生是早就知道了吧? “先生难道不觉得,只要控制流民,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做么?”杨九的声音也沉了几分。 第四十四章 回家自学 寂静! 突然的寂静在整个房间里蔓延。 杨九双目清澈,希冀的看着杨源。 过了半晌,杨源才回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杨九聪慧沉稳,杨源打心底希望杨九往后能有个好前程,他做为老师,也极为希望自己的弟子将来能有很好的成就。 然而现在,他却发现杨九所拥有的,是超出这个年龄该有的睿智。 八岁的时候,就算在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子弟,最多也就是念书,玩耍,谁会想着什么国家大事,更不会关心民生。 他手指搭在案几上,手指有节奏的发出“嗒嗒”的声音,看到杨九目光中带着渴望,杨源薄唇缓缓张开,“近些年朝廷不太平,自献安皇帝驾崩后,朝廷就乱了。这几年圣上不思早朝,宠信奸佞宦臣。又有几个王爷手握兵权,拥兵自重。圣上这两年身子骨越发不好。大伙儿的心思,也都落在那龙椅上。谁还有心管天下百姓的死活。” “金陵好歹是宁王的封地!”杨九幽幽的应道。 “是宁王的封地,却不是宁王世子的封地!”杨源叹息。 赵湛只是一个世子,还没有承袭爵位。现在朝中本身就乱,赵湛又身在金陵,看似远离了朝廷的混乱,可只要有心,便能猜出,赵湛早就没有资格去争那些权利。可若现在有动作,还不一定能安稳的承袭宁王爵位。 当然,这些事情,杨源并没有说出口。 “这些日子外面乱,你也别往城里跑了,我把以前做的手札全都给你,今儿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把那箱子带回去。县学那边我去说说。待明年开春了你再去上学。” 杨九抿着唇,没有反驳。显然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杨源虽深居宁王府,却是了若指掌。不然也不会在他今日问起的时候,就立马回答他。 想来杨源说的那一箱子手札,也是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就等几日给他了,只是没想到他今日会先问出来,既然已经知晓,便让他全都带回去。 杨九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心里头沉沉的。自打来这个世界,他很努力的过活,从一个吃不饱快死了的乞丐,到现在拥有七个兄弟,有一间铺子,衣食无忧。 本以为可以轻轻松松的考个功名,买几亩地,然后再走上科举的路子,往后兴许还能当个官什么的。这日子就安安生生的过了。 然而事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 书可以念是不假,可这日子,也着实太不安稳了。 身在金陵城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跟一群流民干一架。要是运气好,山东那边也就是今年害了灾,流民在金陵这边生存艰难,还是会想着回家。那时候大伙儿的日子就好过了。若是运气不好,真有流民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往后百姓们去金陵城赶个集,都得想着自个儿的性命。 杨九真觉得头顶的那群人脑子抽了。 就算再怎么争权,最重要的就是民生好么。民生都没解决,就算争了个好的,还得头疼的花钱花力派兵解决闹事的灾民。 杨九从宁王府出来,雇了一辆牛车拉杨源所谓的一箱手札,然而搬出来后,却是整整五箱。看来杨源是打算让他自学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坐在牛车上一晃一晃的走神了。 回到村子,杨九把杨源送的书全都搬进屋子里。有这些书也好,大伙儿虽然有学写字,可终究没有像要考科举一样念书。 他没有奢望大伙儿全都走科举的路子,但正常的九年义务教育还是要有的。读书写字,算学,道理,哪样都得学。 读书以明智。 当杨九把一箱子书打开给大伙儿看的时候,二牛的脸色都变了。 他跟大伙儿相比,算是学得慢的。他对读书认字根本就没太大的兴趣。当初九哥不认字,不也拉扯住一个卖吃食的小摊么,还挣了这么多钱。 每次被九哥考校的时候,他就好想躲一边去啊。 “九哥,咱们在城里的铺子忙,要不我还是去打理生意吧,咱们兄弟几个,吃穿用度都得花钱呐!”二牛看着这些书真的犯怂了。 “二牛,昨天让你默写的那些字,记得了不?”杨九笑嘻嘻的看着二牛。 “额……这个!”二牛挠了挠头,“九哥,你就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念书!我就想打理生意,你看咱们的生意多好!” “别,不管怎样,字是一定要认的,你不认字,往后被人欺骗了咋办?” 二牛讷讷,“我这不已经认识好多字了嘛,昨天你写的那些字太难,我瞧着也是不怎么用的。我就记个账,哪用得着认那么多字。” “你会记账不?”杨九反问。 “记账谁不会啊,就把每天挣的钱和买菜买肉买油的钱记录下来,再算出个数不就得了。” “那一个月的呢?” “全加起来!” “一年的呢,怎么加?” 二牛:“……” 一年的,想想那些熟悉,二牛心里有些小小的发慌。 杨九摊手,“所以咯,你还得学算学和算盘!” 二牛缩了缩脖子,“那就只学算学和算盘就可以了?” “当然还是得继续认字!”杨九无情的打消二牛的念头。 二牛的脸色又垮了垮。 夏天本身就黑得晚,吃过晚饭,天边的朝霞还没散去,杨九带着大伙儿开始练字。 现在日子过得好了,笔墨纸砚倒是能买,但这些东西确实太贵,大伙儿也都不怎么舍得用宣纸练字。都是在布上写了许久后,再用宣纸练两张。 纸太金贵,可不能浪费了。 二牛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纸上的字彻底废了,他肉痛不已。就这么一小片纸,都相当于二两大米的价格呐,好心痛,好心痛。 第二次,二牛再也不敢像方才那样走心,一门心思的练字。 杨九写完两张纸,浑身的肌肉缓缓放松,看了看自己的字,练了这么多天,还是有进步的。 第四十五章 村里开会 清晨,晨曦微亮,因为村子里有人去世的缘故,整个村子都有些低沉。 刘达的丧事办完后,赵村长就把没一户的当家的聚起来在赵家祠堂里开了个会。 赵村长脸色黝黑,低沉的吸着旱烟,众人屏气凝神,整个氛围紧绷。 “赵胜、赵阳、赵旭、赵方、赵正,这几户的没人来!”赵村长叹了口气。 “他们几户人家都去城里了!”不知是那个村民闷声说了一句。 “是啊,他们这几家在城里都有亲戚,昨儿收拾了行李进城了!” 赵家村就算加上三户不姓赵的,统共也就只有十八户人家。那赵旭和赵正还是村里的猎户,身强力壮的,这个时候却进城了。往后要是真发生什么事儿,这个村子就更危险了。 赵村长发愁。 “咱们都是一个宗祠的,赵胜好歹还是咱们赵家的叔字辈,他的三个儿子也是身强力壮的,竟然前天就全搬走了,也忒不是东西!”又有一个人说道。 “人家女儿在大户人家做妾,别说去了十来个人,就算去二十多个人,也去得了。你女儿不也十三了么!” “呸,你这怂货,我家有吃有穿,我闺女哪能作践去做别人的妾。”那人狠狠。 二人又斗了几句嘴,赵村长心烦意乱。可看着大伙儿脸上都惶恐不安,便把自个儿心中的恐惧压下来。 “大伙儿少说两句。”赵村长吼了一嗓子,“咱们村里的人不少,大伙儿近些日子好生看着自家孩子和女人。今年的田地,不种也罢,却也必须得守着家里。” 赵村长又说道:“咱们村前几年的收成都不错,大伙儿家里该是有些余粮,今年没了收成,明天加把劲,多种些便是。也不用为着那么点田地,把自个儿的身家性命抛了出去。” “还有一户日子过得紧巴的,咱们也都匀一匀,都是村里的,各自都帮衬一把。” 杨九作为家里的代表,当然也在赵家祠堂开会。 听着赵村长说的,杨九便觉得赵村长着实靠谱。虽说现在只是有一户意外出事了,但是,赵村长也算是未雨绸缪。 那歹人也着实太猖獗,竟然跑到村子里,进屋抢东西杀人。 要是家里没个强壮的男人守着,指不定会生什么事儿。 听完赵村长的话,众人没有任何异议。 见大伙儿没开口,赵村长又说道:“前两日咱们送要衙门去的歹人尸首,县丞老爷赏了咱们五两银子。又询问起城外发生的抢劫命案,我才知道,那些个贼人竟然已经杀了不少人。可城里的官兵极少,我就掂量着,把这五两银子拿出来在村子外面修一个围墙。歹人是杨九他们杀的,这银子原本是该归杨九的。只是现在……” “村长爷爷,五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杨九说道。 并不是他不想把银子拿出来,实在是,这银子,拿去修墙,就是打水漂。 村子这么大,得修多久?这本身就是一个大工程,不然就起不到防御的作用。再则,流民犯事,只是一时的,流民被平了,这些墙就没有任何的用处。费时费力费财,还吃力不讨好。 赵村长的心里头又沉了沉,他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个。他只是说出来,让大伙儿也听听,要是没有人反对的话,再做。有人反对,就另外像办法。 “村长,我也觉得没必要修什么墙!”村民说道,“官府肯定会派人来把那些歹人全办了的。” 赵家村离金陵城不远,又不是穷山恶水的地方,就算日子过得再艰苦,也能吃上一口饭。哪怕是五年前大旱,大伙儿去城里乞讨,也能饿不死。到最后那两年的艰苦不也过来了么。 更何况现在金陵又没生出天灾,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杨九没有说话,赵村长也没说话。 但杨九一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杨源都让他不要进城了,往后,恐怕会越来越乱。 大伙儿商量了许久,大都认为修墙确实没必要,一番吵吵闹闹下来,修墙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杨九却还是留在祠堂,等着赵村长。 “杨九,正好你没走,跟我一起去我家吧,那银子贵重,我没带在身上。”赵村长说道。 “村长爷爷,那银子,您先留着!”杨九说道,“杀歹人赏下来的银子,就留着给村里吧。” 杨九虽然不认同修墙,但心中对整个村子的防御,却有自己的一些想法。五两银子虽多,但跟村子的安危比起来,还是村子更重要。再则,他所想象的防御,也是需要花银子的,甚至,往后也能用上。 随后,杨九就把他所想的跟赵村长聊了聊,赵村长浑浊的双眼一亮,脸上总算是带了些笑意,低沉的表情轻松了下来。“你这法子不错,我先回家试试,弄好了再跟大伙儿说说。不愧是进了县学的,脑子就是好使。” 提到县学,杨九心里叹息一声,最近他都不会去县学。他也就在县学里学了小半年而已。 “没想到你竟然也觉得流民伤人这事儿,会出大问题。你是读书人,虽然年岁小,县学里的先生们也该谈起这些事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觉得心里不踏实,虽说只是一般的流民伤人,可终究,是死了人。这些日子我这把老骨头,愁得都快散架了。” 杨九抿唇,他觉得事态严重,反而是县学里没有任何人讨论起流民的事情。但这种情况肯定不能给赵村长说,倘若是说了,不知道赵村长会如何想。这个赵村长,虽然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户,又没认几个字,可眼光和危机感却比常人强烈得多。不然也不会想着做防御工程。 事态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杨九不好说,但他心里很清楚,没人管的话,几个月后肯定是一个村一个村的死人,外面的村庄又比不上金陵城那样有城墙防御,一旦有武装兵力,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庄稼人,首当其冲的遭殃。 第四十六章 事情恶化 这几日杨九都在家中学习,二牛他们把拼音用得越发的纯熟了。 几个不认识的字,他念出读音,分分钟能标出拼音读法,又隔一日默写,便能完全记住。 这拼音果然是教人认字的大杀器,二牛他们几个的认字速度绝对比那些所谓的天才还快。每天早上,杨九带着少年们围着村子跑上几圈。 只不过最近,村里的大人们把村里其他十岁左右的孩子塞进杨九的队伍,杨九他们几个少年勇杀歹人,村里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倘若是以往,也用不着让孩子们去跑不,可现在是特殊时期,这么跑下去,对身体有好处,倘若真遇到歹人,好歹有时间逃跑。 如此一来,杨九的队伍一点点大了起来。 杨九也不藏着掖着,把自个儿学会的擒拿也教给大家。 可惜每日大家的锻炼力度实在是太强,没有肉食支撑的话,身体没锻炼好不说,反而营养跟不上。 村里的各户家中虽然都算是自给自足,顿顿能吃上白大米,却也没有顿顿吃肉。 “二牛,咱们在城里的铺子,还是要开起来,不然大伙儿的营养跟不上。”杨九咬了咬牙,原本已经有好几日没去金陵城了,现在看来,是必须让铺子继续开起来。“去城里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要跟村子里其他人一起。要是真运气不好,遇上了,什么都别管,命保住就好。” “九哥,难不成你是想让咱们铺子挣的钱供给他们!还让二牛哥去冒险?”毛猴愤愤,谁这么傻,把自己的钱送给别人的。 杨九瞧着毛猴愤愤的样子,点点头,“不是钱的问题,现在大伙儿的身体锻炼好了,往后咱们村子才会更安全,你以为就靠咱们几个,能保护好村子么?就算再加上,刘大叔,赵坤大叔,赵诚大叔他们,也不行!村子一旦出了问题,咱们也逃不掉。” 这些日子,杨九的紧迫感越来越强烈。每天出门跑步的时候,总觉得附近有人影晃动。 “咱们存的银子,全拿出来买铁器。”杨九又一次咬牙。 金属物件,在北齐是有登记的,他曾经想买铁砂,一个人也就能买十斤。再多的,就不能在铁匠铺买了。而犁头,锄头这些东西,也都是在铁匠铺里有记录的,铁匠铺会把每日打造的铁器记录送到衙门去。 他想买刀什么的完全不可能,“咱们把钱全拿去买锄头耙子。” 铁器铺打造的,锋利又能上手的,也只有锄头耙子之类的东西了。像刘大叔用的弓箭的箭头,也紧紧是刘大叔自个儿用完全坏得不能用的铁捣鼓出来的。 他又去了拜访了刘大叔还有村里的其他几个猎户,让他们教少年们射箭。弓箭全都是用村子里的竹子做的。臂力足够,准头强的话,还是有很强的杀伤力。 “不好了,今儿我听说两里外的王家村被屠村了。路上全都是难民。”从城里回来的人,把这个不好的消息也一同带到村子里来了。 众人慌了神,无独有偶,毛猴今天带着少年们跑步,在水里捞起来一具尸体。 直到这个时候,村民们才真正知道,这日子,真的快没法过了。 赵村长再一次把大伙儿招到祠堂开会。 赵坤怒道:“难道官府就不管管吗?城外有强盗,咱们金陵这么大的地儿,又没多少高山,那些个强盗怎么扎下来的,竟然还敢屠村。” 赵坤的表情因惊恐而狰狞。 “咱们村子还好好的,没事!”杨九开口。 “杨九,你还小,不知道外头的情况!”赵坤深吸一口气,今日护着大伙儿进城,他才知道外头的难民到底有多少,路上,全都是,连树皮都快被难民啃光了,城门却有重兵把守,不让外地人进。 他又怎么不知道外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情况!杨九心里默默道。 赵村长反而没有任何的情绪,心中感慨杨九的未雨绸缪。 他淡淡的说道:“大伙儿也别急,一个多月前咱们不是在祠堂里商讨过么,那个时候我就做好了防备,大家在自个儿家的炕下面,灶下面,全都挖隧道。把粮食,钱财,全都囤积到里边去。每家每户再把隧道全都挖通,那些牛羊牲畜,全都杀了做成腌肉,也一并存到隧道里。” 赵村长说完,对着杨九点点头。 杨九的唇角露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是了,当初他把地道的事情与赵村长说了,可惜那时候大伙儿都没有危机意识,赵村长也怕那时候给大伙儿说了,也没什么用处,两人便合计着,一旦时机到了,就立马提出这事儿。 杨九家里早就已经挖了不少隧道,自保肯定是没问题的。 赵村长也让自己家里人先把粮食,金银细软给转移了。 赵家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却在明面上,没看到任何变化。只是整个村子的底下,蜿蜒曲折,一直蔓延到附近的几个村子。 而地面上,每每到夜里,都关着门窗,有一队身强力壮的汉子,还有一队十岁左右的少年巡逻。一旦有事,大伙儿都能尽快的撤离。 偶尔有人去隔壁村的,回来后心里越发的安生,更甚至有些媳妇把娘家的兄弟爹娘一并接过来。 赵家村的人,又多了起来,比往年还热闹。 那些外村的人过来,看到赵家村井井有条,这么些日子的心惊胆战总算是好了些,能睡个安稳觉了。 “九哥,咱们在村外抓到三个带刀的!”毛猴带着少年们提着三个人扔到杨九跟前。 少年们经过这大半个月的洗礼,脸上虽然还是带着稚气,身上却多了一丝煞气和凶悍。杨九看到那明晃晃的刀,瞳孔微微缩了缩,心里快沉到了谷底。 这刀…… 这些流民曾经都是安安稳稳的农户人,大老远的跑到金陵,哪里来的刀! 莫不是…… 该死! 杨九瞬间有一种想把杨源赵湛他们抽几大耳刮子,这件事从一开始,本身就是有人在煽风点火的吧? 这些流民无路可走,落草为寇实在是太容易了。给一把刀,绝对能不怕死的往前凑。 那些给刀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第四十七章 赵湛来了 看到明晃晃的刀,杨九的心头一紧,不知道有刀的流民到底有多少。 先前村子里大伙儿凑了不少出头,钉耙这些铁器,看似凶猛,可跟货真价实的刀枪相比,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那些钉耙锄头,跟大刀两三个照面,估计就能□□掉。 危险系数比先前预估的更大! 不过想想地底下还有那么多隧道,想想红色年代的地道战连毒气,□□都能扛,杨九心里头才稍稍安稳了些。 村子外水深火热,杨九依然雷打不动的读书,练字。 就连二牛他们,巡逻回来,该念书的,还是要念书,该认字的,还是要认字。 二牛早已经不再去城里了。 虽然没有足够的肉类,但粮食管够,大伙儿也过了训练的初期,身体还是跟得上的。 不过这群半大小子,每天认字念书的时候,都苦着一张脸,蔫儿吧唧的。到巡逻的时候却跟打了鸡血似的。果然少年郎精力旺盛。 杨九自个儿觉得已经过了精力旺盛的时候了,还是在家里读书比较好。杨源给的那些手札书籍,价值不是一般的大。几乎每句话都有杨源的注解。 每每看到杨源在上面写的楷体字,杨九又各种艳羡,这字在后世绝对比电脑画出来的都规整。 有了这么个目标,杨九每天练字越发的有干劲,每天早上锻炼巡逻,上午下午练字,晚上又巡逻,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 “九哥,赵林叔在村子边逮到一伙鬼鬼祟祟的人。”毛猴脸上咧得跟吃了蜂蜜似的。 杨九看毛猴这情形,就知道没什么大事。 “那人都圆成个球了,从村口到这里这么近的路都没走得过来,我反而比他着急,先一步来与你说!”毛猴脸上做着怪相。 哈? 杨九愣了愣,这是什么个情形? 圆成球的,除了赵湛,杨九想不到另外的胖子。 终于,在过了一刻钟后,赵湛那身壮实又圆润的身板出现在杨九的视线范围里。 赵湛脸上笑嘻嘻的,一身肥肉随着步子抖动,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杨九好想在赵湛的肚子上打一拳试试手感。 他眉心的皱纹稍稍竖了起来,“赵湛,你没事出城干嘛?” 赵湛从村口到杨九的家里这一路,把整个村子都看在眼里,还在新奇中,看到杨九,就忍不住凑上去,又听到杨九的话,乐呵呵的笑道:“我来找你呀,许久没有吃你做的吃食,甚是想念。我带了好些牛羊肉来给你,我还没吃过你做的牛羊肉呐!” 听着赵湛的话,杨九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当然,可能更多的,是觉得赵湛不争气。都这么个时候了,还想着吃。 是命重要,还是吃重要啊! 赵湛又往四处看了看,兴奋的说道:“杨九,你这村子,竟然做得如此好,我都差点不认识了!” 提起这个,杨九就来气,闷哼一声,“你要是管一管,根本就不会出现这种事儿。” 赵湛听着杨九要往那里说,赶紧岔开话题,“哎呀,好累,我这身肥肉这么重,走了快百米了,累死我了,杨九,你家的凳子呢?” “在屋子里,自己去找!”杨九的眼角抽了抽,也只得无奈的说了一句。 赵湛挪动着胖胖的身子,重重的坐在凳子上,抹了一把汗,嘟哝道:“方才走了许久,腹中甚饿,现在也快到午时了,杨九,你做些吃食吧!” 他眨了眨眼,奈何双眼四周的肉太多,着实看不出可爱的样子。 “你还真有心思吃啊,世子大爷!”杨九好想把赵湛这张脸戳破,看看是不是个球,戳了会不会漏气。 “要是村子里的人知道你是世子,还不得把你给扔出去让那些流民生吞活剥了。你还敢带牛羊来,那牛,在民间杀一头,就要那一条人命去换的。这么个时候,你还带这些物什,你果真不要命了!”杨九还从来没看过这么拼的人。 杨源那么精明的人,竟然会收赵湛做徒弟,也是蛮拼的了。 “牛羊肉吃了有劲,不信你做出来给大伙儿吃几口试试!”赵湛说道。 杨九闷声,赵湛确实说得不错。牛肉蛋白质含量高,热量足,上一世那些运动员,只吃牛肉而不吃猪肉,就是为了锻炼出力道。 不过,看着赵湛希冀的样子,杨九还是心软了,说道:“我是看在你是我师兄的份上,才给你做的。吃完了赶紧回去吧。你好歹是世子呢,在城外不安全。你要是出了事,先生会伤心的。” 赵湛跟着杨源虽然没识字,杨源还时常说后悔收赵湛这么个徒弟,可杨九看得出来,杨源是真心疼爱赵湛这个弟子的。是真的把赵湛当做弟子。就像对他一样,是全心全意的对待。赵湛心性也不差,倘若赵湛出了意外,兴许他也会伤心的吧。 村子里的人从小到大都还没吃过牛肉,赵湛几乎是带了一车的牛肉,好几百斤,特殊时期,就当是给大伙儿补补身体。大伙儿每天巡逻,精神得保证了。 赵湛心满意足的吃了一顿,早早的把自个儿碗里的吃完,看到毛猴儿他们碗里还有,可怜巴巴的。 毛猴儿赶紧把碗挪开,虽然知晓赵湛是世子,毛猴儿还是有些害怕。不过自家九哥跟世子是师兄弟,这般想想,便壮足了胆子,赶紧把自己的碗拿走,三两下吃完自己碗里的牛肉,连一口汤都不剩。 好好吃,原来牛肉是这么个味儿,竟然比鸡腿都还好吃。 杨九瞧着天色该晚了,又看赵湛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便催促道:“你赶紧回去吧,等会儿要是天色暗了,指不定路上会出什么事。” “你跟我一起进城好不!”赵湛突然说道。 “不!” “毛猴他们也跟你一起,全都去宁王府。”赵湛的声音急了些。 杨九又摇头。 赵湛更急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看来你清楚,我以为你不清楚呢!”杨九说道。 赵湛被噎得直想骂娘,“我当然知道,以前只是听说,这么出来走了一遭,才知道事情比想象中的更难。这一路上我的侍卫杀了两拨流民。” “呵呵!”杨九冷笑,“他们曾经都是安安生生的老百姓。” “现在不是!” “被你们逼的!” 赵湛:“……” 他双眸沉了沉,过了半晌,才说道:“我没啥大报复,就只想吃吃喝喝,守在金陵城。这事儿,没你想的那样简单。” “比如……这些流民手里凭空多出来了刀?”杨九没有给赵湛留丝毫面子。 赵湛瞳孔微缩,浑身透着冷意,然而,只是那么一瞬间,他还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胖子。 “你明明是个不到九岁的孩童,怎么心思比那些个老狐狸都还精。”赵湛甚至觉得,这小屁孩都快赶上杨源了。 杨源好歹是他见识过的最能扮猪吃老虎外加挖得一手好坑的。杨九倒好,人家坑才挖好,就识破了,这还怎么玩? 这师傅师弟什么的,好可怕! 他又张了张嘴,却又把没有说完的话咽到肚子里,“你是怪我没有在发现难民过来的时候,就好生安置,然后又被有心人利用吧!” 赵湛觉得自己有些无力,可惜,他只是一个宁王世子,而不是宁王。 杨九抿嘴,他确实有些怪赵湛,不只是赵湛,还有杨源。 杨源分明是知道的,既然知道,为何又不制止?难道真的是百姓如蝼蚁么?如果,真要到危急自己性命的时候,他可能会抛下村民,自己一个人逃走。但是,往哪里逃?避得过一次,能避两次,三次么?在这个世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姓,什么都没有,不管往哪里走,都是一样的结局,跟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一样。 所以他才宁可花费钱财,让大伙儿吃好喝好,有力气防御村子。把地道战的防御告诉给村长,让大家能躲过这场天灾和人为的劫难。 “也不算怪!”杨九摇头。 赵湛又道:“跟我走吧,城外不管怎么闹,金陵还是很安全的。”这场灾难,不过是某人为了争夺皇位的筹码。等难民聚成盗贼,再出兵绞杀,保下金陵城。功绩和声望够了,皇位就稳了。 那军营,就驻扎在扬州,只两日便能抵达金陵城,那些难民,根本就翻不起大浪。只是,现在正是凶险时期,虽然没人阻止城外的百姓进城,可百姓们又哪里知晓仅仅是普通的天灾,被人加以利用,就成了大祸。 城外的百姓入城的不多。 但他,真的无能为力。 “那就跟我走吧,这些人,入不了金陵城!”除非,那些争夺皇位的,容不下他,会借着这场大祸,把他也一起了结了。 赵湛咬了咬牙。 杨九再一次摇头,“不,我留在这里比较好。你放心,我会没事的,就算在凶险,也没事。” 杨九自信的抬起下巴。 赵湛张了张嘴,瞧着杨九固执的神情,沉默了几许,才说道:“杨先生,也在城外,他就住在山庄里,如果真扛不住了,你把你们村子的村民带到山庄去,先生会想办法的。” 这个消息,对杨九来说,简直是震惊。杨源竟然在城外?怎么会?根本就没有来由在这个时候离城! 第四十八章 宁王妃 “村长,不好了!”有巡逻的村民到村长家里。 今天一大早,巡逻的人就看到不远处李家村有人跑过来,身上带着伤,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不用猜,大伙儿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抄家伙,咱们去李家村!”赵村长吼道。 “可是村长,咱们人太少,那边,肯定去了一大波人。” “谁说咱从地面上走的?咱们从地下走!”村长一张老脸上红光满面,这些时日挖到邻村的地道,总算是有用了。 啥?众人错愕。 咱们村子下面的地道,什么时候挖到李家庄去了? 杨九早已经带着一众少年,从地道往李家庄去。 李家庄是个庄子,比赵家村大了两倍,是城里一户有钱人家在外面的庄子。平日里日子自然是过得好,是以李家庄之前有私塾。 李家庄这边可是有三个出口呢,李家庄有围墙,应该能撑些时日。 杨九他们从出口到李家庄的时候,就看到有歹人拿着明晃晃的刀杀村民。 少年们身体小,又灵活,跟着杨九锻炼了这么久,现在又是乱世,胆子大了不少。绕过歹人偷偷摸摸去了几户人家,把那些村民送到地道的出口。 待还活着的全都入了地道,杨九看到毛猴被人穷追不舍。 “哎呀,九哥,快快,快准备好!”毛猴一边怪叫,一边跑得跟风似的。 杨九招呼少年们左右准备好,等毛猴跑进来,两边立马用石头把出口堵上。 众人又往其他地道跑去,怕那些歹人把出口打开追上来,大伙儿跑了好几条隧道,一边跑,一边堵了好几个关卡。 回到村子,村子里已经展开了救援,只是那些李家庄还活着的人,精神萎靡,一个个垂头丧气。 也有家里人没出事的,抱团痛苦。有家里人出了事的,依然哭得伤心。 待过了一日,告知李家庄那些还活着的人可以去庄子里瞧瞧贼人走了没,要是没走,挖几条隧道去自个儿家里把藏着的贵重物品收拾了。最好是带些吃食来,腌肉熏肉,要是还有没死的牲口,也杀了带到地道里来。 突然多了这么多口人,吃喝拉撒也一定要管管。 打前锋的事情,自然不是杨九这群少年能承担的,杨九便带着少年们,挖了地道往田土那边走,地面上没人的时候,爬出去摘些青菜,最近玉米也该收了,没被毁坏的农田里,再掰几个玉米回来煮嫩玉米。 只吃干粮和肉食也会出人命的,有这么些素菜,大伙儿就在住在地下也没任何问题。 因着前期的准备工作也还算充足,之前也有先见之明的把隧道往附近的村子挖,李家庄这么一出事,大伙儿卯足了劲,把隧道直接挖通,找了几个村的村长。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齐心协力,十天不到,竟然全都在村子下面挖好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地道,如果没有地图的话,必定会迷路。 地道挖得快,当那些歹人入村的时候,发现村子里什么都没有。贵重物品没有,人没有,连被子什么的都没有,只有一些活蹦乱跳的牲畜悠闲的在圈里吃草。 这妥妥的,□□裸的打脸。 贼人们去了好几个村子,都遇到那样的情况。 贼人的头目气急败坏。 杨九瞧着外头的风声松了些,便招呼大伙儿全到地面上来,贼人的探子探到赵家村这么个幸存的村庄,赶紧招呼了同伴过来。 可到了村子,却发现村子里仍然没有一个人。 “见鬼了!”那探子本身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实在是活不下去,才落草为寇。突然遇到这么个怪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神仙恕罪。 百姓出身的贼人们亲眼见识了这么一出活人凭空消失,只剩下一个空村,也吓得心惊胆战。 空闲的时候,杨九还是把书拿起来念书,在地道口,不担心光线不够。 一群十来岁的少年捧着书在地道口摇头晃脑,或拿着笔写上几个不认识的鬼画符,偶尔听一下地面上那些贼人的墙角。 又见到一队队的士兵总算是姗姗来迟,然而这些士兵竟然被凶悍的流民打败了,两败俱伤。谁都奈何不了谁。 这么个结果,着实让杨九这么个看戏的觉得兴趣索然。 不过……既然有军队把守,贼人也不敢明目张胆袭击村子,村民们又在地上幸福而安闲的生活,个个脸上带着笑容,这些日子在地道里伙食太好,好像,身体反而长好了。 谁管呢? 反正活下来的人,并没有任何损失。 而那些在这场大祸中死去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化成一捧黄土。 赵家村离金陵城着实太近,虽然城门口有重兵把守,然而这群外来的兵,看到城外的人来赶集,好像并没有受到太多损失的时候,一个个都警惕不已。 刚开始的时候以为是贼人派来的奸细。然而却发现来赶集的人越来越多,根本就没像遭到洗劫的样子。 守城的队长找了个当地人问了问,那当地人得瑟的说道:“咱们挖了好多地道,对,就是地道,村子下面全都是。不仅是咱们村,咱们隔壁,隔壁的隔壁,隔壁的隔壁村,全都是地道。那些个歹人最多也就抢点牲口走。其他的根本抢不到。咱们瞧着这地面上有军队了,也有好几个月没来赶集,家里的盐快吃完了,就过来赶集了。” 当守城的队长把这事儿告知给上头的人时,上头的人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吃了屎一样。 难怪他带着一个军营的士兵来镇压,却发现这里大多数还是难民,流民,强盗少之又少。原来是这些人看到就算做了强盗也过不活,至少城里偶尔会有一两个大户出来施粥,勒一勒腰带,还是能活下去的,等明年开春了回老家。 不少流民心里都揣着这样的想法。 杨九进城后就去了宁王府后街,原本是拜访杨源的,却被告知杨源已经有小半年没在府里了,杨九又想起之前赵湛说的,杨源在城外的庄子里,想来杨源一直在城外,没有回城。 赵湛听到杨九来了,迫不及待的跑到杨九跟前,见到杨九生龙活虎的,穿得干净整洁,没有任何的颓废慌乱,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下来,“还好你没事!” 见到杨九后,赵湛说的第一句话。 “没事呢,大家都没事!”杨九笑呵呵的回应。 “这些日子你不在,先生也不在,我正无聊着哩。走,随我来,我给你吃些好东西!这些时候,你在城外肯定难受。”赵湛拉着杨九就往他的住处走。 杨九任凭赵湛拉着,心里有些无奈,就算他想挣,也挣不脱。 赵湛别的没有,这么吨位级的体重,还有跟体重符合的大力气,还是有的。就算他锻炼了这么久,直接挣的话,也挣不开。 果然胖子还是有好处的。 在赵湛这里吃了几块桂花糕,赵湛又迫不及待的说道:“杨九,你还没见过我母亲吧,我带你去见她。我时常在她跟前提起过你,你毕竟是我的师弟,该见见!” 杨九想了想,点点头。 他又随着赵湛往宁王妃的住处去。 宁王妃温婉端庄,看着赵湛的眼神带着宠溺,又温和的把杨九打量了一番,唇角带着笑,说道:“许久前就听湛儿说起你,如今见了,竟是个八、九岁的少年。湛儿对你赞不绝口,说这个师弟是极好的。好在杨先生收了你做徒弟。” “湛儿平日里没个玩伴,你是他的师弟,那也便是我的侄子,往后只管时常来府里陪伴湛儿便是。”宁王妃稍稍用手帕掩唇,又宠溺的看向赵湛。 赵湛不好意思的对着杨九笑了笑。 杨九恭敬的给宁王妃行礼,言辞得体,礼仪端重,虽然年纪小了些,却是个聪慧的。宁王妃很是满意杨九能陪赵湛。 “我先前以为湛儿会很快把你带过来给我瞧瞧,没想到过了这么大半年,才把你带过来。你这孩子,我看着眼缘好,这么晚才见,便觉得惋惜,早知道我就在杨先生收你做徒弟的时候,就去瞧瞧。”宁王妃的声音平静柔软,听着让人轻松。 杨九说道:“本该是我先来拜访王妃娘娘的,只是最近外头不安稳,我住在城外,这不,风头松了些,才敢来城里。” “住城外?”宁王妃的声音变了变,急促的问道:“现在城外如何了?” “虽说有流民和强盗,但好像金陵城附近的村子没什么损失,大伙儿都还好好的。军队一来,打了几仗,强盗们几乎不见踪影了。” 宁王妃听着,稍稍有些失神。 他随即恢复了神情,“湛儿也是,竟没有让你住到宁王府来,城外太危险了。今儿你回去,便把你的爹娘和兄弟姐妹带到宁王府来吧。安全些!” “师兄跟我说过哩,不过村子里的人也不少,大伙儿有合计着在村子下面挖了不少地道,强盗来了,咱们就去地道里躲着,没什么损失。我还学了一卷《论语》呢!” 宁王妃又怔了怔,神情复杂,随后又试探的问了句,“城外的流民多么?” “多,多到数不过来,看着都难受。那些流民也是普通百姓。王妃娘娘,为何不让那些流民进城呢?” “我这么个妇道人家倒是不懂这些,只望这场灾难赶紧过去,百姓们都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宁王妃双手合十。 杨九又与宁王妃聊了几句,在宁王府吃过中饭,杨九在街上买了肉食和盐,跟村民们一起回了村子。 第四十九章 拒之门外 等杨九走后,宁王妃的神情才大变,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换上了一层忧虑。 “湛儿,往后,莫要跟杨九来往!” 赵湛原本心里开心,看到母亲不讨厌杨九,对杨九的评价又高,知道母亲不会阻止他跟杨九玩耍,可为什么,却又突然变了卦。 “为什么?”赵湛不解。 “那杨九,还不过十岁吧?太聪慧了。城外没闹出大事来,那些人没得到想要的,总会生出其他事儿来。你与他在一起玩耍,会被注意到的。”宁王妃的声音里透着哀伤。 “他就算再聪慧,也没到十岁。他只想走科举,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还是先生的弟子,我与他相处,合情合理,我也不会有什么事。”赵湛心里急了。 宁王妃劝道:“湛儿,你自小聪慧,可还记得拜杨先生为师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么?你就在宁王府,却差点害了性命,若非娘求你不要跟杨先生学认字,你还能活到今天么?你忘了,当年你爹是怎么死的!” 赵湛默默的不说话。 “湛儿,你就不听娘的话么?”宁王妃说着,眼泪珠子便止不住的往下掉。 “娘,我好不容易找到个玩伴,不在乎我平庸,不在乎我蠢成一头猪。连这样都不能么?” “不能!”宁王妃摇头。 “但是我想!”赵湛坚定,从小到大,除了母亲,他还从来都没有如此在意过一个人。“混吃等死的日子,也好难。这么多年了,您信我,可好。我就是想找个人陪陪,我不会管杨九他微微闭了闭眼,双手死死的握着,城外的百姓,也有金陵城的百姓,是宁王封地里的百姓,他……好想管。明明已经看到了一点出路和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细小的,也一定要试一试。 杨先生在城外,不知可有混进强盗那边,不知可有安排好城外金陵的百姓。 而那些流民……赵湛却不敢明目张胆的出手,母亲会知道的,他也不能让母亲担忧! 赵湛思绪复杂,心里却松了一口气,看来母亲没有发现任何。 …… 杨九这边,买了日常用品跟着村民们回村,才到村口,便发现不对劲。 “每家每户的挨个搜,把那些隧道的入口全都找出来!” “全部放烟熏!” 赵坤先去探了一番,才回到隐蔽的地方说道:“完了,咱们的地道被找到了。他们在用烟熏!” “赵坤叔,别急,没事!”杨九安慰道。 虽然如是说,杨九心里也没底,当初在设计隧道的时候,他是打算像地道战那样的隧道设计。防烟防水防地雷,可当年地道战的那些地道离他那个时代也有几十年了,只从文献和电视里看到过,真正的地道却从没有去见过。 现在做的地道,也只是凭着印象和框架做的。 “咱们有一条地道是连接了村口那条河的,只要把板子当着关卡,烟就会去那条河里。”杨九说道。 村子里的地道多,就算每个口拿烟来熏,也熏不出来什么。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设计了入水的那一条地道。 地道口的烟熏了两个时辰,便有人进去,杨九众人只得窝在小林子里,他们在的这个地方离最近的地道入口也有些距离,中间还没个遮挡的,还有一车肉和盐,现在出去肯定是找死。 如何,也不会管城外的如何!” “不知道那群强盗什么时候能走,咱们村子冒了这么多烟,那些守城的士兵该是发现了,怎么还不来!”赵坤焦急的说道,“不行,我要去金陵城,让那些士兵过来。” “赵坤叔,别去。”杨九赶紧拉着赵坤。 他总觉得现在去找那些当兵的不踏实。 地道那么隐蔽,那些贼人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村民们没进城,地道的事情隐蔽得好好的。 这不才过了半年,就有贼人上门来找地道的入口,直接让烟熏。 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去李家庄!”杨九当机立断。 去李家庄的路,有好几条,只不过要避开贼人的话,就要折回金陵,再从另一条路走。 大伙儿到了李家庄,进了地道,发现众人都没事,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村长,今天这事儿不对劲!”才回来,杨九就找上了村长。 “确实不太对劲,不止是咱们村子,一里地外的杨柳村也遭罪了。好在大伙儿都有地道,没出大事。”赵村长唏嘘。、 杨九握了握拳,明天再去一趟城里,定要向赵湛问个明白。 第二日,杨九便出现在宁王府后街,却没想到竟被拦住了。 周乾娘神情复杂,说道:“杨九,这是王妃娘娘的意思,你也别怪王妃娘娘。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跟世子相处频繁,世子会出事的。” “周大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杨九不解,昨天明明不是这样的! 周乾娘看到杨九一副焦急的神情,也不忍心,便说道:“以往世子也如你一般聪慧,却差点丢了性命,先如今只得浑浑噩噩度日。我能与你说的,便只有这些。世子也是我这个做老奴的看着长大的,我也不希望世子能出事。” “周大娘,那您帮我给赵湛带一句话,就说,村里的地道被贼人发现了,以往贼人都不知晓的,只是近些日子有村民进城,才出了这样的事。我就想问问,怎么会传得这么快!”杨九希冀的看着赵湛。 “好,我给你带话,近两年,你就莫要再来宁王府了。待考上秀才再来吧!”周乾娘无奈的说道。 杨九只等了片刻,就得到了答复。 然而,这个答复只让杨九心里更复杂。 特么的争个皇位捞功绩竟然就搞出这档子事来?功绩没捞够,这场灾难就不消停了? “世子,您远离汴京,就让那些腌臜来让你封地的子民受苦受累,惶惶不可终日?”杨九终于怒得吼了一声,“赵湛,你太窝囊了!” 是的,就是窝囊。连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好,不叫窝囊叫什么! 杨九最后一句话,周乾娘却是没有带给赵湛。 不管是窝囊也好,平庸也罢,只要世子大人没事儿,王妃娘娘平安,一切就是好的。她只是个妇道人家,也只懂守着王妃娘娘和世子。 “世子还说,让你去找杨源先生!”说完这话,周乾娘就把宁王府的后门关上了。 杨九被拒之门外,等平静下来,却是思索起赵湛让周乾娘带的话。 找杨源? 杨源从一开始就没在金陵城,他一个人在城外,没事么? 城外的山庄,这么晃眼的地方,那群歹人不可能找不到。 不管了,既然赵湛还是说去找杨源,那杨源必定会没事。他虽然也是杨源的弟子,但绝对没有赵湛了解杨源。 在赵湛这里吃了闭门羹,杨九也不停歇,往城外宁王府的庄子赶过去。 还没到山庄,杨九便猛的被人一提,夹在腋下,几乎是飞到一根树枝上。 杨源把杨九扔到书上,笑盈盈的说道:“哟,杨九,总算是来了!” 杨九张大了嘴巴,往地面看去,这树,离地面好说歹说也有三米,就这么被杨源提上来了。 “先生,你真会功夫!”他心里翻起滔天大浪。 “你先生我,年少的时候好歹行过军,打过仗,把辽人打得落花流水。我以前不是说过要教你么!” 杨九闭嘴了,那时候他以为杨源在吹牛。 “是赵湛找你来的吧,说吧,什么事儿!”杨源说道。 “我都知道了!”杨九撇着头,不去看杨源。 “哎呀,小子,你还跟我生气啊!”杨源啪的拍了一下杨九的头,“不错嘛,这么快就知道了,不愧是我的徒弟。既然知道了,就好好回去念书,你那个地道挺不错的。” “你知道?”杨九猛的抬起头。 “为师当然知道!”杨源哈哈的笑道:“不然你以为,你那地道,如何传得这么快?” 杨九又闭嘴了。所以挖地道这事儿进行得如此顺利,还有先生他老人家出手。 “既然您老人家有这本事,为何不在事情才生出端倪的时候出手,偏偏要等这么个时候才补救!”杨九心里真心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呐。 “你不都知道了嘛!我也就能在暗地里倒腾一下。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说这些做什么,赶紧回家念书!” 杨九闷哼一声,“我现在跟你说的,是小孩子家家会说的么?我不小好么!既然赵湛让我来找你,你必定有办法。” “你想得太多了,我没办法!”杨源说道。 杨九双眼瞪得直直的,没办法?就这么放任下去? “能出面做事的,只有赵湛,可惜赵湛有他的苦衷,除非他什么时候想通了,或者宁王妃什么时候想通了,这事儿就好办了!” “我去越来越糊涂了,能说人话么?”杨九哼了一声。 杨源扯了扯嘴角,“我教出来的弟子怎么全都一副德行。”之前恭敬尊师重道的小破孩呢?现在说话的口气跟赵湛一模一样。 “为师一直在说人话,你小屁孩不懂,就回去多看几本书。” 杨九双眼微眯,这件事里,宁王府没有任何动作。周乾娘说赵湛曾经跟他一样聪慧,却差点死了。还有皇室的人为了皇位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大祸。 再怎么,杨九也猜出了几分。 赵湛,他会怎么做呢? 第五十章 托付 十月,南方的秋天才姗姗来迟,可这么一来,却又极为猛烈,呼呼的就入了冬似的。 城外的难民日子越发难过,强盗被消灭了好几波,却又有难民源源不断的加入强盗,军队和强盗们展开了猛烈又悠长的拉锯战。 金陵城附近的村子因着地道的原因,并没有太大的损失,村民们该进程买卖,就进程买卖,只是不敢一两个人上路。 而那些难民,却没有原住民的好运。深秋来了,外面能吃的东西却越来越少,一旦入冬,吃的东西就更少了。 金陵城内竟也出现了骚动,打家劫舍,小偷小摸的频繁出现。 “如果城外的难民没人救济的话,冬天,也就再等两个月左右的样子,必定会出现□□。”杨九在进城的路上看到这些难民,心中暗暗的想。 杨先生说,还是得看赵湛如何,赵湛又能做什么? 如果现在,有一个人闹事,必定会一呼百应,就算赵湛再躲,也逃不过失职的罪责。毕竟事情,就是发生在金陵城外。 金陵城,宁王府内。 赵湛一身肥肉默默的跪在宁王妃的住处外边,额头上早已经满头大汗。 “母亲总是与我说不要忘记父亲是怎么死的。可我这些日子总是想着父亲在世的时候,金陵繁花似锦路不拾遗。现在金陵城外的灾民越来越多,城外的百姓有身首异处的,就连城内,鸡鸣狗盗之辈都借此横行起来。” “父亲走的时候我虽年幼,可过了这么些年,我还记得他。请母亲成全!”他在地上对着那扇门磕了几个响头。 金陵城外,村子里的人趁着没有官兵,没有强盗的时候赶紧的收割田地里的稻子。 看着这些原本长势极好,却又被糟蹋了大半的田地,大伙儿自然是能抢救多少便抢救多少回来。 不过零零散散的收割回来,大伙儿又合计了一下,竟是上一年的总产量的三成。 赵村长看着这些黄澄澄的稻子,心中哀叹,今年没什么天灾,每个稻穗都压得沉甸甸的,若不是出了难民和强盗,今年的收成该比上年还多。 好在能抢回三四成,交租子还是够的,就是从今年到明年五六月,大伙儿都得勒紧了裤腰带,继续过苦日子。 只希望明年从外地过来的难民都没了,收成好些。 杨九闲得无聊的时候,就教二牛他们认字,偶尔有其他孩子凑过来,杨九也便一并教上一会儿,日子倒也没那么难过。 等到十月中旬的时候,赵湛又到赵家村了,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看到杨九的时候,笑嘻嘻的说道:“杨九,我能安置城外的难民。” 赵湛说起这话的时候,双眼都在放光。 杨九只是笑笑,又与赵湛一起去找杨源。 只是让杨九意外,杨源竟然还是不愿进城,只说他还有事没办完,以往他不急,只是觉得金陵这边安全,现在却发现金陵也容易生事。 之后杨九才从赵湛口中得知,杨源来金陵,只是为了找寻杨家的子嗣。 一说到这个,赵湛便开始话多起来,说杨家本是忠烈,杨家当年护着太宗过黄河才保全了皇室血脉而建北齐。之后杨家九子全都战死沙场,又有媳妇女儿一群女将为父兄夫君披挂上阵,可惜了一门忠烈,竟连个后人都没有。 而杨家七郎当年未曾死去,被辽国公主所救,才能重回北齐。可十年后便带着一子一女来北齐寻杨七爷。杨七爷原配也是巾帼英雄,得知夫君已亡,哪怕刚入门还未入洞房,也硬生生的守了七八年,终于把杨七爷守回来了。却不曾想杨七爷在辽国竟有了儿女,一怒之下便带着三岁幼子离开汴京,消失在金陵这一带。 “我记得,现在杨家好像全都是女眷了,连一个男丁都没有,自老太君死后,杨家那些女子便想方设法的找到杨七爷的儿子。” “那辽国公主不是有一子一女么?”杨九对赵湛口中所说的杨家很是好奇。 这个杨家,跟他那个时代的历史中的杨家将很是相似,都是一门忠烈,男丁几乎全战死。 “辽国公主之子虽自小在辽国长大,可毕竟是杨家血脉,那辽国公主也是个英雄,来到北齐后竟帮杨家女将们打赢了好几场胜仗,他儿子也在战场上被万箭穿心,死的时候也才十六岁而已。没有侮辱杨家的名声。”赵湛唏嘘。 “好惨!”杨九默默的摇头,忠臣做到这个地步,估计整个历史上都没有的。 “是啊,那杨家九子中,还包括三名养子。莫说什么养子,亲生子了,要是那些个养子有留下后人的,估摸着都能被当做杨家的接班人来培养。可惜,没有!” “没想到先生竟然跟杨家有渊源。”杨九嘟囔了一句。 如此一来,杨源会功夫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杨源知晓上面的动作,就更不是什么怪事。 随后,一系列的政令从宁王府传到府衙,若有不从,便是对宁王爵位的挑衅。宁王虽不在,但宁王的爵位还在,宁王府还在。 第一条政令:围林造田。难民们每日伐木,便能以此分配食物。 第二条政令:减免赋税。减免两年赋税,土地主不可因官府减免百姓赋税,余粮甚足而加重租金,违背命令者,没收田地并充军。 第三条政令:如有外地人希望久居金陵,需徭役修城墙三年,按人口分地并减免赋税五年。 第四条政令…… 每一条政令,深入人心。 城外驻军的大帅,却气得直排桌子。 “赵湛那肥猪何时有如此大的能耐,竟把祝王爷的计划完全打散!”驻军大帅狠声说道。 “大帅,宁王世子好歹是杨源的徒弟,听说杨源在金陵还收了个不得了的徒弟,八岁不到便能拿下县试一甲。还有那张试卷,足以让人相信有大才,这些政令与其说是那头肥猪施行的,我更相信是杨源收的那个新徒弟。” “嗤,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大帅嗤之以鼻。 “那孩童以对辽以直报怨写个一份策论!” 大帅沉默,让手下快速把金陵这边的情形报给祝王爷。 杨九看着这一份份从他手中写出来,却是从赵湛口中说出来的政令,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玛谁说赵湛是什么都不懂的肥猪?站出来,保证把他揍成猪头。 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政令一条条的却能掐住咽喉,有效的控制难民。赵湛才十五岁吧?还不识字!他这个拥有成年人灵魂的都比不上好么,赵湛是原装货。 “杨九,我肚子好饿,你给我做焖肉好不,你做的焖肉,酱汁比我以前吃过的焖肉都好吃!”终于处理完所有的事情,赵湛可怜巴巴的说道。 杨九揉了揉写字都写得快断了的手腕,眼角不经意的挑了挑,“写字的是我,我都没饿好么,一个时辰前你才吃了一大碗酒酿桂花丸子。” 赵湛肥嘟嘟的嘴巴动了动,“那是甜的,吃完了正好吃些咸的,就焖肉吧!” 杨九默…… 看着赵湛傻乎乎的笑容,默默的去厨房做了一份焖肉,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总算是控制住了。 难怪杨源说要看赵湛怎么说呢! 杨九笑了笑,到最后还是自己被蒙在鼓里。 待赵湛吃完焖肉,杨九又帮着赵湛处理了这大半年难民相关的事情,看着自己狗刨似的字,就不知道那些当官的看到这样的字有没有日狗了的感觉。 只不过赵湛的事情,也只有他帮着处理,赵湛现在在外人眼里,还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吃吃吃的猪。 处理完一切,已经是戌时,城门早已经关了,杨九便留在赵湛住的院子里睡一晚上。 赵湛的院子极大,就是一个小园林,左右有厢房,有亭台楼阁,有假山流水。 他要休息的时候,宁王妃却叫丫鬟过来找他。 他去了宁王妃所在的小佛堂,看到宁王妃正在焚香念经,过了半盏茶功夫,才听到宁王妃缓缓的说道:“虽是第二次见面,我却不曾与你生疏,你也莫与我疏离。我是湛儿的母亲,你又是湛儿的师弟,听湛儿说,你父母双亡,你若不嫌弃,也与湛儿一样,叫我一声母亲便是。你年少聪慧,又懂礼节,本来湛儿能有你这么个玩伴,我甚是欣慰。当初阻止你跟湛儿玩耍,是怕湛儿忍不住露了本性,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不管有没有你,湛儿终究是瞒不住他的本性的。” 杨九心里却咯噔一声,不知道宁王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宁王妃起身,看着杨九的样子,慈祥的说道:“这些年我每日吃斋念佛,只希望湛儿能好好的,我只要看着他娶妻生子便可。也希望菩萨能保佑湛儿安安稳稳的在宁王府过活。可惜,湛儿的性子,实在是太像他父亲。” 杨九没说话,只听宁王妃缓缓的说道:“当年宁王有勇有谋,可惜母妃被害死,为了替母妃报仇,便与先皇联手,给先皇夺了天下。先皇忌惮宁王的实力,便封地金陵。初到金陵就颁发政令利国利民,深得人心。可惜终究还是没逃过先皇的忌惮,早早的便走了。” “湛儿年幼时也如你一般聪慧,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还远居金陵,却也知汴京的形式,本以为只要湛儿平庸些,便能安安生生的过了。只是湛儿终究还是不忍心金陵的子民受迫害……我哪怕早早的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心里也终究难受!” “等这件事过去了,如果宁王府真有什么事的话,我只希望你能带湛儿走。不论如何,最后他也是为了金陵的百姓才如此。你虽年少,却把一家子少年拉扯出来,就看在湛儿是你师兄,又为金陵做了这样一件事,把他带走如何!”宁王妃眼中带着泪和哀求。 杨九的心里抖了抖,安慰道:“阿姨,赵湛长得有福相,您只管放心,不会有太大的事的,再说了,那些东西都是我写的呢。” “我只是说万一!”宁王妃用帕子攒了攒眼角,微笑着说道,“只是万一,你……答应么?” 杨九瞬间如鲠在喉,默默的点点头。 第五十一章 隐姓埋名 难民的安排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宁王府的名头在金陵还是很好用的,毕竟是宁王的封地,就算现在世子没有承袭爵位,可那政令是盖了宁王印的,各个州府不敢不听,若是不从,便是抗旨,可流放或杀头。 有这么个震慑,官府的办事效率极快。 城外安排妥当,赵湛又发布了一条对落草为寇的流民的政令。 凡落草为寇着,未伤及百姓性命,服五年徭役便可在金陵城外安家,税收与难民的待遇一样。如果有伤及百姓性命,自当以当朝律令伏法,但不累及家人及后代。家人及后代如想落户金陵,必有一人服徭役五年,其余的税收与难民的待遇一样。 这条政令颁布,原本已经落草为寇了的流民都动摇了,不管是在哪里的百姓,不就想有一亩三分地,过个安安稳稳的日子么,若非真过不下去,怎么会落草为寇。 政令颁布当天,便有人往金陵认罪,赵湛说话算话,未曾为难那些落草为寇的家人及子女。 大伙儿瞧着先去的人没事,大家纷纷扔下兵器伏法。 这么一手不见一滴血,却把金陵城外的强盗的兵力化解了大部分,当然也有顽固分子,赵湛也不是个软弱的人,在期限内认罪的全都以政令赦免。冥顽不化的,自然是派兵力镇压。 原本赵湛是想请金陵城外驻扎的军队出面镇压的,可那大帅不出兵,赵湛只好召集城内兵力,又颁布服罪的灾民可行军伍将功赎罪,不遭牢狱性命之灾。 现在灾民这么多,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这一次的强盗本身大多数都是以灾民为主体,灾民走得差不多,实力也十不存一,纷纷被缴。金陵城为数不多的原有编织兵力的将士们几乎各个都拿了军功。 金陵在北齐腹地,军队编制不多,想立军功的机会也少,这一次,大伙儿可是拿军功拿得手软。 而从灾民中收编的,又有不少表现勇猛的,都纷纷奖赏。 也就是说,这场原本已经达到崩溃边缘的*,被赵湛这么个十五岁的少年给摆平了。 只是现在,愁的是宁王妃,每日心惊胆战,只希望金陵城这边的消息,传得没那么快。 赵湛看着杨九瘦小的身板,幼稚的脸庞,心中很是信服。只用三个字评价:智如妖。 这些政令虽然大部分出自他的手中,可很多细小的改动,完善,都是杨九修改的。杨九几岁?才八岁!八岁的时候他还跟自己的母亲置气呢。 他右手往旁边的果盘伸过去,一直摸着水果往嘴里送。 这孩子,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往后肯定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赵湛倒是不认为杨九这么妖孽的做法有那里不对。前朝骆宾王七岁咏鹅,战国甘罗十二岁做宰相。现在杨九才八岁呢,不会自己作诗,连秀才都不是,离宰相还远得很,这样的表现虽是惊艳和抢手,却也绝对算是在“正常”的表现范围。 而在杨九眼里,赵湛就属于那种“不正常”的,十五岁,就算是他那个时代的少年班,智商堪比爱因斯坦的,都没赵湛这么牛逼。 赵湛不识字,为了降低存在感,几乎不管政事,除了吃喝完乐,就是吃喝玩乐。活动范围也不大,也就是金陵城和城外的山庄。 在杨九眼里,就是个宅男,却是高智商宅男,分分钟虐瞎后世的学霸的节奏。 下令杀人好不手软,哪里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宅男? 妖孽!可惜不识字!要是识字又勤政的话,作为北齐的统治者,必须头疼。宁王妃说赵湛像他爹,那宁王当年的表现……难怪被皇帝灭口了。 好在,入冬之前,没有发生□□,祝王爷的兵马几乎是无功而返。 此时,从遥远的汴京来了一道圣旨,大抵意思是奖赏赵湛的功绩,却只字未提爵位的事情。 宁王妃反而松了一口气,这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可还未等大伙儿松一口气,杨九还没搬出宁王府,竟有刺客来行刺。 好在杨源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而刺客用的刀,却是御林军专用的。杨源曾经在杨家军里待过,也做过皇帝的御前侍卫,对御林军的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而这刺客刺杀连刀都不换,显然是认为赵湛死定了,却没想过有杨源冒出来。 宁王妃握了握拳头,反而比以前镇定,“这还只是御林军,齐国历代帝王,暗地里都培养了一支军队,专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当年宁王曾经遇到过,并将其斩首。他们的功夫兴许不如杨家将,可暗杀的本事却是天下数一数二。今天晚上你们便离开王府。我便对外称宁王世子已死。” “如今皇帝病危,却有御林军来行刺,显然皇宫的防守已经易主。我不得不猜测那支军队也认了主。今日的刺杀,宁王世子已经死了。湛儿,往后你便跟着杨先生和杨九,隐姓埋名。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宁王府,想来他们也不会难为我!” 杨九抿了抿唇,如此一来,赵湛永远都不能用真面目见人了。 这种事情其实已经超出他的想象,按照他的想法,应该是念书考秀才,开个铺子,买十几亩地,耕读传家。然后考进士,最好是能状元及第,做不做官无所谓,有进士这个名头,回乡后不管做什么,都有人让三分,自己过逍遥的日子。 却不曾想,却遇到难民来金陵,又偏偏跟赵湛是师弟,掺和了一脚,自己都脱不干净。当初他可是希望赵湛能出面呢,现在赵湛出面了,遇到了这档子事,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把手搭在赵湛的肩上,“放心吧,往后我一定会中举,他由我罩着。” 这话让赵湛哭笑不得。 赵湛却认同宁王妃的话,这一次,他也问心无愧。既然事情办完了,做不做宁王都无所谓,反正自己也在金陵,只是从城内搬到城外,做了个白目贫民而已,日子一样活,往后还能偶尔回城看看母亲。 如此想来,赵湛便跟杨九一起,趁着夜色连夜翻墙到赵家村。 到了杨九的家里,赵湛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这些日子,他为了灾民的事情,累得够呛,这辈子都没如此累过。 杨九把二牛他们叫过来,低声说道:“大家也都知晓赵湛的身份,往后赵湛便与我们生活。你们也只把赵湛当做普通的兄弟便是。” 二牛点头,“九哥你放心,世子的安全不会有问题,世子毕竟为咱们金陵做了件大好事。真不知道那些挨千刀的竟然会看不过世子如此。” 杨九回来后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大家。 二牛本身就是金陵人,知晓这次*是帝王家搞出来的,又是世子颁发了各种政令才得以度过,对赵湛也有感激之情。 赵湛的身份,大伙儿当然不会说出去。 “只不过赵湛得减肥,咱们村里也有人见过赵湛这个胖子,等他什么时候不胖了,跟以往的形象不一样,才能安安稳稳的在这里过日子。”杨九拧眉。 “九哥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反正我现在已经把家务揽在身上,一般情况都在家里,一定被给他吃多了!”阿毛嘿嘿的笑了起来。 杨九这才放心下来。 安排完一些,杨九也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些日子他跟在赵湛身边处理一些事物,也累得够呛,今天又亲眼见到刺杀,连夜回到村子,早已经精疲力竭。 冬日里,外头飘起了鹅毛大雪,杨九在风雪中行走,开始在县学里正常上课。 杨源对杨家那个后人的寻找程度越来越大,估计是被这次的事情刺激了。 不过,杨九觉得杨源能找到那孩子,实在是悬。 金陵城遭过大旱,那时候就有不少人饿死,就算那位杨家七夫人带着孩子能过得好好的。那这一次呢?如果真在金陵的话,一个武力值超强的女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早就引起注意了。然而并没有。 杨九便想着,那杨家七夫人,要么是不在金陵的地界了,要么就是,嗯,死了! 当然这话,杨九不能跟杨源说。 其实杨源自个儿心里也清楚,只是杨家也只有对当年杨家七夫人有那么一丝丝的希冀。杨家哪怕有一根独苗也行啊。 一切,开始慢慢步入正轨。 二牛继续在城里开烧烤店,重新开业,生意比以往还红火。 杨九在县学里念书,争做好好学生。谢先生对杨九的表现也满意十足,可惜这杨九被杨源早早的收了弟子,不然他真想把杨九抢过来做弟子了。 张卓也安生了不少,虽然跟杨九的关系不太好,也没来找过麻烦,反而是曾经在李先生那里念过书的几个学生,在城里其他的私塾里表现不错,被推荐到县学里来了。 这般一来,县学里的几个老先生便越发的觉得那李先生是误人子弟。这些被推荐到县学里的,最大的已经有十三岁,也仅仅只在城里的私塾里学了大半年而已,就能入县学,可知这资质。然而这些学生从六岁,就开始在李先生那里浪费时间。 好在如今也是因祸得福。 而赵湛,自打去了杨九家,没有瘦,反而比以前更胖了。 赵湛每天也有锻炼,在院子里跑步,背沙袋。吃的却是他们的三倍,要知道,他们每天锻炼身体,吃的已经是常人的两倍了。 然而就是这么个普通的米饭和猪肉羊肉,赵湛又被养圆了。 第五十二章 生死 第五十二章生死 眼瞧着要到除夕,村里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前些日子的强盗和流民动乱留下的创伤渐渐的被大学覆盖。 城里的宁王府却起了大火,大火烧了五天五夜,城里不少百姓都去救火了,大火却仍旧蔓延开来。 大火刚烧起来的那日,杨九便趁着火势冲进宁王府里,却发现府里尸横遍野。 杨九心里有些发抖,猛然想起赵湛,急匆匆的往家里去,整个村,没有一点生气。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二牛也从城里的铺子赶回来,看到村子有被火焚烧的痕迹,大哭了出来。 “二牛,咱们去地道,你仔细看看,死的人不多。”杨九看到院子里跪着大哭的二牛,冷静的说道。 是了,还有地道呢,那些个挨千刀的,怎么连普通百姓都不放过。 杨九和二牛赶紧爬到地道里,往各家各户的地道入口找过去,在不少地道入口十几米,二十几米的时候,看到村民的尸体。 赵坤叔,刘大叔,赵村长……这些没人没死在强盗手里,却死在杀手手里。 这些人在杀手屠村的时候就往地道里跑,如果那些杀手是普通人还好,肯定是杀不进来的,然而这一次来的杀手都是高手,哪怕进了地道,跑不快也被杀手追上要了性命。 每见到一个熟悉的村民好无声息的躺在地上,杨九心里就冰冷一分。 也就是说,那些杀手兴许还在地道里。 他咬咬牙,二牛,咱们去找地道里的杀手,村民们不能白死,这地下的隧道你应该也熟知,咱们在隧道里设下陷阱,再去把杀手引过来。 二牛抹了一把眼泪,看到杨九咬着唇,知道杨九是把怒意压在心里,他现在六神无主,杨九就是主心骨。 杨九这么一说,二牛自然一同去办。 杨九在地道里穿行,不知道赵湛现在在哪儿,希望赵湛没事儿。还有毛猴他们。他没在自家的地道入口看到大伙儿的尸首,大家平日里锻炼没落下,应该能在地道里逃脱。 终于,杨九在地道里看到落单了的柱子,柱子手臂中了一刀,流了不少血,好在没有其他的伤口,只是身体有些虚弱。 杨九问道:“柱子,你怎么在这里?” 柱子艰难地睁开眼,迷迷蒙蒙的看到杨九,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着,大哭起来,“九哥,有蒙面人,好多蒙面人。他们进地道了,大伙儿都没事。可是村长和赵坤叔,死了。赵亮叔还有王大叔都还好好的。” 柱子哭得伤心,杨九仔细的安慰,毕竟是十岁的少年,这之前,哪里见过血腥,如今倒好,又是躲追杀,又看着村里人被杀,现在自个儿还受伤了,看到一个可靠的人,立马就哭了出来。 杨九给柱子包扎了伤口,等柱子昏睡过去,才对二牛说道:“二牛,我去设陷阱,你照顾柱子,一定要记得躲开杀手,要是真逃不快,就把关卡给毁了。” 地道里的关卡设计极为方便,就算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凭借一己之力都能毁掉。 叮嘱完二牛,杨九便离开这一段地道。 这个地道,是他跟赵村长二人一同合计着修建的,除了赵村长,便是他最熟悉这下面的地道。当初设计的视乎,他便是按照曾经电视中所看的,红色时期的地道战设计的,想来就算是这冷兵器时代,那些个杀手实力强大,跑得快,也快不了地道的变化。 他在地道中穿行,看到一个落单了的黑衣蒙面人,便沉下心来,把那人引到陷阱里。 有被毁掉关卡,在地道中如迷宫一般转的,有直接落入地上面铺满尖锐的竹片,四周竹片齐发,射成筛子的,还有落入水流湍急,石块横生的暗河里的。不死也能去半条命。 待杀手死得个七七八八,杨九便去寻赵湛他们,总算是寻到了。 赵湛看到杨九,便松了一口气说道:“大家都没事了,只是赵村长他们,死在进地道的入口里,我着实无能为力。” 他有些歉疚。 随后又说道:“你这地道设计得着实安全,若非我沉下心来摸索许久,总算是找到了些门道,还真没法躲开那些杀手!” “没事就好!”杨九脑子里紧绷着的一根弦,在看到村民们大都安好时,便松了下来。 这么一松懈,竟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 上一世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正常的上大学,服兵役。倘若真要说跟普通人有哪些不同,不过是自己父母被好友坑了,破产了,自杀了。他便一点点的蚕食那人的所有资产,让那人受当年父母曾经受的苦,逼得他们自杀。 来这个世界,就算是成了一个饿得快死了的小乞丐,也觉得挺好,至少没死。只要还活着,就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考个秀才,秀才不用服徭役。最好是能考个举人,举人可是连税都不用交。二牛那个店铺虽然挣钱,可税却高得离谱,大半都交给官府了,这可不好。要是再奋力些,靠个进士,或是状元,再衣锦还乡,买几十亩地。做个逍遥的员外郎,再娶个媳妇,纳两房妾,传宗接代,可这路才刚开始,就卡在宁王府被烧,杀手杀过来了。 这杀手从何而来,不用脑子都能想得明白。 他是赵湛的师弟,如果宁王府出事之后,跟赵湛没有来往,也就那样了,可他偏偏把赵湛藏在家里。那么这个身份,这个名字,便不能再用。 不仅是他,连赵家村的村民们,都不可能再如以前那样在赵家村过活,也只能去外乡,或是在地道里过活三五年,等这事儿过去了,才继续过日子。 看着大伙儿狼狈的坐在地上,有失去亲人的,抱头痛哭。有得以活下来的,仍旧抱头痛哭。 “赵亮叔,往后大伙儿要去哪儿!”杨九问道。 赵亮是赵村长的长子,时常跟着赵村长打理村里和衙门的关系。 赵亮叹息一声,“就看大伙儿吧,赵家村毕竟是我们赵家祖祖辈辈待的地儿,我肯定是不会走的。” “我也是,我五年前才在这里安了家,老婆是赵家村的,儿子也在赵家村长大怎么能说走就走!”王大叔说道。 “咱们村往年收成都不错,之前闹了匪,粮食金银都存在地道里,没啥损失,过个三五年就好了。”又一个村民说。 赵湛噗通跪在地上,给众位村民磕了响头,“是我赵湛害了你们。” “世子大人,您说哪里话。当初若非您下了命令,莫说赵家村还胆战心惊外头的强盗土匪,金陵地界的其他人兴许也命丧土匪的刀里。您是高高在上的世子!”赵亮跪在赵湛跟前。 村子里突然来了这么一波杀手,大伙儿又是见过赵湛的,自然知晓赵湛是世子。可村民们朴实,秋天的时候若非世子下令,大伙儿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好日子,心里都是感激的,如今世子遭难,能帮的,便帮衬着。 赵湛抿着唇,对杨九说道:“现在大伙儿没事了,我也可以放心的出去了!” 杨九的脸色突然变了变,“你不会是想现在就出去吧?” 赵湛不吭声。 杨九瞧着赵湛的神情,又继续追问道:“你不会是想现在去宁王府吧?” 显然,杨九猜对了。 “我才从宁王府出来,宁王府的人,全死了!” “我知道!”赵湛答道。 “那你还会去干什么?”饶是杨九曾经经历过生死,心智是成年人,也被赵湛气晕了,毫不客气的在赵湛身上踹了一脚,“你滚吧,有多远滚多远。” 赵湛看着杨九气呼呼的样子,幽幽的说道:“我真走了!” 说着,他从地上爬起来,消失在地道里。 “我他玛真的日狗了!”杨九这般骂了一句,又追了出去。 外面的寒风,刮在脸上,呼呼的,跟刀割似的,杨九跑了好久,一直追到河边,才追上了赵湛。 “赵湛,你给劳资说清楚,你要去金陵?你要去宁王府?你他玛是要去自投罗网,你是找死!”杨九一把扯着赵湛的袖子。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回去!” “你回去?你他玛好意思说,你回去行啊,把赵村长的命先还了,把刘大叔,赵坤叔的命全都还回来!” “还不回来!”赵湛死硬的说道,反正他现在什么都没了,破罐子破摔。 “你……”杨九气得头顶直冒烟,“劳资果然是日狗了。果然人命在你眼里就是不值钱!” 赵湛心里揪着疼,人命,怎么可能不值钱。 二人说话之时,一阵罡风扑面而来。杨九脸色白了白,大吼道:“快跑,快跑,劳资可不想把命交代在这里。” 说着,杨九拉着赵湛便跑了起来。 赵湛身体壮硕,饶是被阿毛训练了两个多月,速度也不快,只是比曾经稍稍好了一点。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噗!”耳边突然传来破空的声音,杨九下意识的推开赵湛,利器入体的感觉,冰凉凉的。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前有些发花,耳边传来赵湛嘶哑的叫喊。 杨九抓住赵湛的手,“你要活着,给劳资活着。劳资怎么会就你?劳资还没活够!” 随后赶来的杀手看到杨九和赵湛,抬起刀,走到杨九和赵湛跟前跟前,杨九趁其不备,一下子把杀手推倒在地,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力气大得惊人,但眼前却是模糊一片。 他压着杀手,凭着感官感觉到杀手心跳的地方,握着没入身体里的箭,往后使劲的一捅。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背后传来湿润温热的一片,那杀手惊恐的大叫,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在他眼里如蝼蚁一样能轻易捏死的孩童,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能力,竟然……他感觉到血液在流逝,心脏一阵剧痛。 凭着最后一点力气,他带着这孩童一起栽进河里。 杨九的意识陷入黑暗。 等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却睁不开眼,只是朦胧的听着好像有人在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什么呢?杨九?不,杨九只是他在家里的排行而已。已经有好久都没有想过自己叫什么了! “我叫杨宗俟!” 当杨九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了杨源。 第五十三章 回杨家 吸一口气,杨九就觉得肺痛,心痛,肝痛。 总之就是五脏六腑都在痛,那杀手的箭,射到他左肺了,虽然只是擦边,可也是内伤。没呼吸一下,杨九就疼得直抽抽。 看到杨九疼痛的表情,杨源也跟着痛了。 “逞能啊,活该!”杨源毫不客气的吐槽了一句。 杨九翻了个白眼,“有这样做先生的么?” 杨源拿着药碗走到杨九跟前,“杨宗俟?不错嘛,找了你这么久,竟然就是我徒弟!赶紧吃药,你这副样子回去,我必定会生吞活剥。” “我叫杨宗俟是不错,你确定我就是那个,被杨七夫人带走的倒霉孩子?”杨九自个儿可是不信的,他来这个身体的时候,就是个乞丐,对父母没有任何印象。 赵湛可说了,杨七夫人是个巾帼英雄,怎么可能不跟这孩子在一起,让这孩子流落在金陵做乞丐! “假不了,族谱上写的名字,就是杨宗俟,你当然也叫杨九,在家中排行第九。更何况,你肩膀上的杨字,更是假不了。咱们杨家世代军功,只要是杨家儿郎,在周岁的时候就会在身上纹一个“杨”字。那字儿还是老令公时候,请了书法大家亲自写的,没人能造假。我怎么都没想到,杨九是你的假名。” “你现在重伤,一定要养好伤才能回去!”杨源看着小脸苍白的杨九,淡淡的说道。 杨九的伤,其实很重,虽然没伤到心脉,但一个孩子伤了肺,养得不好,便落下病根。他没敢把那支箭拿出来给杨九看。那箭的尾子是三角倒钩,不能拔,还跟那杀手串成一串,箭身上也是倒刺,不仅伤被射中的人,还伤拔箭的人。伤者若受不住那痛,早就死了。 “你身上有字不?”杨九好奇。 “当然没有,咱们北齐,身上能纹东西的只有两类人,一种是罪人,纹在脸上。一种就是军人,可惜我不是杨家子,没那个荣耀能纹‘杨’字。” 原来军人身上能纹身,杨家世代军人,他以后是不是能在身上纹个龙虎什么的。 杨源看着杨九的脸,就知道杨九在想什么,“你想都别想,身体发肤,可不是轻易能动的。你身上的字,是荣誉,若非如此,又怎可在身上动刀子。” “想想嘛,就想想。”杨九咧了咧嘴,就咳了起来,还带了点血沫,又疼得龇牙咧嘴。就是开个玩笑转移一下疼痛而已,这么一咳更疼了。 他又赶紧找点其他的转移一下身上的疼痛,便问道:“赵湛呢?怎么样了!” 杨源摇头。 杨九想想也是,杀手又不止一个人,赵湛死了也很正常,就是心痛,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差点死了。对他极好的赵村长也死了,没想到赵湛还是死了。 “那我家里的那几个兄弟呢?”杨九又问。 “我把你安置好的时候,回去找过,赵家村的人没事,有圣旨直接下到赵家村,给赵家村的人减免了十年的赋税,又赏赐了不少田地。不用担心他们的性命。只是二牛他们,被人带走了。”杨源应道。 杨九心里一哽,“你知道被谁带走了不!” “查了许久,没查出来。”杨源说道。 杨九说了这么几句,就觉得没了精力,罢了,反正二牛他们,也不过是他来这里之后的心里寄托,不见了就不见了吧,就是心里还是塞塞的,估摸着是伤口太难受,疼。 “你伤了肺,肺主思,说几句话就累很正常。你也莫要再想其他,安安生生的歇息便可,待你身体养好了,咱们就去汴京。”杨源道。 汴京啊……他来这个世界,就没想过自己还有亲人。不过……失去了一些亲人,却又意外的得到了一些,就是不知道那些未曾见面的亲人是不是容易相处。 杨源知晓杨九是个不安生的,不然也不会在如此年纪捣鼓出赵家村地底下的隧道,便又说道:“杨家的人,都是很好相处的,也不用多想。你看看我,虽不是杨家的血脉,不也在杨家好好的过着么。” 杨九转了转眼珠子,也是,杨源跟杨家没血缘关系,只是杨家部下之子。看杨源的样儿,也知道杨源过得很安逸。 “往后你便跟我一起习武可好!”杨源说道。 “好!”杨九默默的答了一句。 八年后…… 三月草长莺飞,汴京城繁花似锦,一个十六岁左右的蓝衣少年骑着大马如同乡下人进城一般东张西望,跟在一个青年身后。 “记得,回家后不要露出马脚,一定不要让家中女眷知晓你会功夫!”前面的青年不平不缓的说,“还要收了性子,不能太跳脱,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样子。字一定要写好,画,一定要画好,若是有考校功课的,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能差。” 杨九:“……” 一路上,杨源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就怕他露了马脚。 临近汴京的时候,杨源才与他说,家中长辈们什么都好,就是不希望杨九习武。杨家就杨九这么个独苗苗啦,可不能折在战场上。所以这么一根独苗苗,一定不能习武,一定要考科举。 杨源跟杨九说了身份的那年,杨源就回信给杨家了,说杨九在科举上是可造之材,在金陵小小年纪都能考个县试一甲,派个人去金陵查一下就知道。 这封信一回去,大伙儿可是乐坏了。杨家着实经不起折腾了,走科举挺好的,以后能做安闲的官儿,不用去拼命。 反正杨源以前也考中过状元的,杨家的长辈们很是信任杨源,把杨九交给杨源调教。甚至在杨源说行万里路才能学好学问,杨家的人二话不说,压着对杨九这么个独苗苗的期盼,答应等学成后再回杨家。 可这么一拖,竟然就过去了八年。 “一定不要让长辈们伤心,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你有功夫。”杨源才说完,又说了一遍。 “源叔,我脚上和手上都带了铅块,放心,走路的步子跟正常人一样沉!”杨九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起茧子了,赶紧打断杨源。 杨源瞥了杨九一样,“气息不对,普通人的气息哪有这么轻的。” 杨九闭嘴,斜眼看着杨源。当年杨源可是直接就说要不要跟他习武的。大男儿文能上朝堂,武能马背定天下,又被金庸古龙这些老爷子影响了,当然暗搓搓的想学武来一把大侠风。杨源大叔,您既然一直都知道杨家的长辈们不希望习武,当初怎么就不提醒一声呢! 他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把。 不得不说,这些年跟杨源在一起,自个儿的心性都变得跳脱了。真如十六岁的少年一般。 看着杨九闭嘴,杨源又开始碎碎念,“普通人走路的姿势,跟习武的人走路的姿势也不一样,你这一点也要记住。家中的长辈都是沙场老手,只要一个破绽就能知道你是不是习武了。你若是露了破绽,反正往后我肯定是不敢教你的了!” 杨九翻了个白眼,他心中自然知道,是以……您老能不能不继续碎碎念了,他真的知道了。他不知道比别人多好几倍珍惜习武呐。 看到杨九骑在马上蔫蔫的,杨源才点点头。“这样子就对了,一个读书人舟车劳顿的,精神头还那么好就怪了!要是精神头太好,总显得有几分不对……” 杨九只觉得双耳真真磨出了茧子,贼兮兮的说道:“前些日子大伯母来信与我,说源叔老大不小的,该说们亲事了。” 杨源的话立马就停了下来,回头看杨九,“小孩子一个,什么说亲不说亲的。你先把你会武的事情掩藏好。” “二伯母说你都三十好几,再不说亲就没好姑娘了。” “杨九,你真的赢了,以后不许再提这事。”杨源愤恨,这么些年,杨九怎么越养越歪,当年那个沉着冷静,心思缜密的杨九呢?现在怎么越来越能跟他斗嘴了。 “有这么一个师傅,做徒弟的自然不能好,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杨源就是个话唠加毒舌,还是个喜欢捉弄他的话唠,他要是不毒舍点,着实对不起杨源这些年的教导。 杨源看着杨九嬉皮笑脸的样子,心中大叹,果然自己又养歪了一个。这样不好,不好。 “到府了,咱们进去吧!”两匹马停在一栋气势恢宏的宅院大门门口。 杨九下马,扬起脖子,早已经对这书信来往已久的杨家伯母,婶子,姑姑,姊妹的好奇已久。 朱红色的大门早已经敞开,门口没人,却能从大门内听到嘿嘿哈哈的声音。是一群少年习武的声音。 杨门也就剩下一群寡妇,就算白日里有人听到宅院里传来的习武声,也不会去管,只会说一声杨家不愧是将门。 杨家的牌匾是太宗亲题的,这北齐的皇帝,见了杨家的人,都要礼让三分。 这杨家的大门口,其实并不如那些勋贵世家的华丽,只是那一股子从军队里养出来的肃杀,连杨家的大门口都染了些,自然就比其他勋贵人家气势恢宏。 那杨家的人,半个月前便得了杨源的音信,说是一个月后返回汴京,杨家的人掐着日子,便算着是这几日,又担心杨九未曾回过家,不知是白天回,还是晚上回,回来的时候大门若是关着,又如何显得对杨九的重视,那大门便就那么全天开着了。 杨九看到杨家的大门,心中感慨万千。八年前他还在为生计,为考科举做人上人拼搏努力,现在不用拼搏已然是人上人。身份变化悬殊,任谁都未曾想过。 “愣着做什么,先进去吧,我估摸着他们正在训练那群小子呢。”杨源脸上带着和煦亲切的笑容,眼中透着丝丝的依念。 第五十四章 见家人 杨九进了门,便看到有衣着青衫,精神抖擞的小厮在忙碌,那小厮看到杨源领着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进来,脸上不自觉的带着惊喜,飞快的往正房那边跑去,奔跑的速度让杨九心惊。 “杨府的小厮各个身手不凡!你杨玥姑姑曾经便是烧火丫头出身,一手棍法使得虎虎生威,连辽国大将都闻风丧胆。”杨源声音里流露出自豪。 杨九点头,杨家的种种,这八年里他也从杨源口中得知。 当年老令公和杨家将被奸人所害,就剩杨六爷和杨七爷,杨七爷当年被辽国公主所救未曾丧命,杨六爷因是郡主驸马,郡主又快临盆,未曾上战场,才得以生还。而杨大爷和杨二爷之子,年十八,年十六,随父随祖,也在这场战争中阵亡。 只有老太君便带着杨门寡妇替父兄夫婿上战场,一守边疆就是十几年,杨家四夫人,五夫人,九夫人,还有杨十娘均战死。期间杨三爷,杨四爷之子也才成婚不久便入了战场,之后又是战死。 战场上诡谲,拼的就是命,马革裹尸,白骨累累。 可以说杨门不管男女,全都是战死沙场,谁的名字叫什么,在哪儿战死的,这些都是杨源时时刻刻都在杨九耳边述说的,便是要让杨九牢记杨门跟辽国的恨。是家恨,也是国恨。 “之前我跟你讲的你可记清楚了?现在杨家当家的是你大伯母,二伯母负责在校场教孩童习武。你三伯母打理朝堂之事,六伯母,七伯母,八伯母,杨玥姑姑还有七姐在军中。” “你大伯母的长孙女与你同岁,在国子监进学,这个点估摸着不会在家里。你七姐嫁了广安侯世子,现如今育有两子,今日见完家里人,还要去拜访她。你十一妹比你小三岁,是个习武奇才,是你离开杨府后,你爹和辽国公主所生,除了性子泼辣了些,到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你莫要被她捉弄了。”杨源淡淡的说。 “自然的,都是家中人,虽未曾见过,却也不会认错。杨玥姑姑也有一子与我同岁,也是在国子监进学。二姐,五姐也都已经嫁了人。四姐因上战场耽搁了婚事,如今帮着二伯母在校场上训练人。还有几个小侄女,都需要见礼。”杨九一一说出来。 杨源点头,既然杨九都记得,他也不用多说。 一路走过去,杨九远远的就看到正房院子外面花团锦簇,却又多了几分英气。 便是看到一群女子翘首。 杨九走到她们跟前,便跪在地上磕头叫道,“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 那穿着盘金彩秀祥云裙的杨大夫人泪眼朦胧,由着丫鬟搀扶着擦着泪。 “总算是回来了!”杨二夫人欣慰的点点头,她穿着窄衣领白玉兰暗金绣花衫,手腕处有紫罗兰镶边护腕,下身穿着雪白织锦地裤子和靴子,伸手把杨九扶起来。 三夫人又是一身绢纱金丝绣花短衫和镶金秀刻如意靴子,拍着大夫人的后背。 “沛菡,姝灵,媛媛,熹瑶,赶紧过来见过你们九叔!”大夫人这么说了一声。 便有四个女孩笑嘻嘻的走到杨九跟前磕头行礼。 随后一众女眷才带着杨九和杨源进了正房花厅。 杨家本是将门,规矩不多,养出来的女儿也都性格豪爽,长辈们也都是亲善慈祥的。 大夫人瞧着杨九长得高高瘦瘦,眉眼像极了当年的七夫人,轮廓却有跟杨七爷相似,唇红齿白,精神头又是极好,便笑盈盈的说道:“我们家小九长相俊秀,又有才华。往后京中女儿们定会有不少心悦你的。” “大嫂,小九才回京城,还得好生做学问,儿女私情该是靠后才行!”杨源忍不住出声提醒。 大夫人便说道:“小九确实不急,可你急,你瞧瞧你今年多大了,你都三十有四了,莫说妻子,跟前就连一个服侍的通房丫头都没有。这一次你回来,就莫要走了,留在京中先娶一房妻再说。户部侍郎刘岩庆刘大人之女年方二九,因着母亲过世守孝三年耽搁了,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倒是与你相配。” 杨九瞧着杨源一脸尴尬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听的神情,就忍不住想笑。 杨源心里发苦,他怎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这可不成。 “大嫂,杨源未曾想过娶妻,如今小九回来了,我心里也安心了几许,便可以替着七姑娘去边关戍守!”杨源说道。 “胡闹,小七虽在边关,可你也是知晓的,小七已经嫁人了,就是咱们杨家军中的好儿郎,人家夫妻在边关好好的,你去做什么!”大夫人置气,“当年你来杨家的时候尚且年幼,你与我们是同辈,本该收你做义子,可惜老太君病重,不久便仙逝,这事儿就耽搁了。当年小九被老七媳妇抱走,你什么都没说便跑了出去,说是不找回小九,便不回杨家,现在回来了,你好歹也是杨家人,娶妻生子是应该的,往后生的孩子也是要入杨家祠堂的,怎么能说不娶妻这种话。” “小九不是回来了嘛,小九的学问我还是知晓的,就算现在去考进士都能上榜,成家立业,成家自然是在前头,耽搁不了什么!”杨源使劲的跟杨九打眼色。 杨九挑了挑眉,“不不不,我还未及冠,还早,主要还是进学,需要学的实在是太多。一定要去国子监进学。” 他赶紧把这种事情抛回给杨源。 怎么都没想到,才回来,本来应该是一家子其乐融融的说会儿细碎温馨的话,就完事,怎么就扯到结婚生子上了。他现在可没这种打算。 “大嫂,孩子们才刚回来,你也别着急,这事急不得。杨源虽然三十有四,可长得英俊洒脱,不会没有姑娘喜欢,他这些年在外奔波寻找小九,劳累许久,与京中姑娘们便是不熟,待熟络之后再谈婚论嫁也不迟。”三夫人赶紧打了个圆场。 “我也是着急,咱们杨家,现在就只有小九这么个男丁了。咱们虽然把源儿当做自己人,可终究没有入宗祠,杨家男丁单薄,如今小九是回来了,我心里头却担心着小九出意外。”大夫人揉了揉心口。 这些年杨家是她一个人在外撑着的,九年前小六在的时候还好,可没想到小六才上战场没多久,竟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她心里又怎能好受。 “大伯母,我就在京城呢,您等我考上进士,必定让杨家兴旺。”杨九乖巧的说道。 听到这话,大夫人心里头好受了些。 又拉着杨九考校了一番,从《诗经》到《大学》,从策到论,还有诗词。 杨九被考得心惊胆战,这杨家大夫人,学问实在是太足了些。杨九背后冷汗涔涔,直到大夫人不再询问功课,满意的点点头。 这些年杨九在外游学,被杨源教得极好。 “大伯母的学问着实吓人!”杨九擦了擦额头。 二夫人乐呵呵的说道:“你大伯母的父亲可是三朝太傅,学问自然是好的。这么些年我还从未见过有哪个做状元的能辩得过你大伯母的。” 杨九背后又是一身冷汗,杨家人果然都是藏龙卧虎,武的就不用说了,全门都是习武的,男女都上战场。 可这文的,没想到杨家竟还有。 “这么个点儿,雅茹也该从国子监回来了,她自幼聪慧,就是心气傲了些,这回有你在,她该是会收敛不少。”大夫人唇角含笑。 不多会儿,便有一个黄莺般的声音轻快的飞进来,“祖母,我回来了。” 杨雅茹刚进门的时候就瞧着不对,家里竟然没有习武的声音,丫鬟小厮们都一脸喜气,便急匆匆的过来瞧瞧,到底有什么好事情。 “雅茹,快过来见见你九叔!”大夫人宠溺的看着才进来的女子。 女子跟杨九年岁相当,带着罗帽,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男装,只不过女子的特征也是显露无余,也并未曾刻意遮掩。 杨雅茹这才注意到杨家多了两个男人,那年长的,不用猜,该是杨源叔叔,听人说杨源叔叔曾经可是金科状元。而旁边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跟她同岁的男子,竟是她曾经听家中人说起的,七叔的小儿子? “雅茹,你九叔,往后便是会与你一同在国子监进学!”大夫人又慈祥的说道。 杨雅茹撇嘴,“祖母,他这么柔柔弱弱的,看着一阵风都能吹倒,跟个小白脸似的,竟然也能入国子监?” 杨九脸上囧囧的,这小姑娘,被一个高中生鄙视了。 “九叔,你不会是用了咱们杨家的关系,才进的国子监吧?”杨雅茹笑盈盈的看着杨九。 杨九清了清嗓子,“你猜?猜中了有好吃的!” 杨雅茹翻了个白眼,这人竟把她当做小姑娘一样,“我猜肯定是,不然这些年你怎么不回家。” “圣人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杨九淡淡的说道。 “呸,圣人明明说,读万卷书如行万里路。”杨雅茹反驳。 “那你可知晓诗仙太白所说: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是怎样的场景?可知什么叫做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又可知农家女子采桑,织得绫罗绸缎,到头来却只得穿麻衣?”杨九一连问了好几句。 杨雅茹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又没见过,书本上又没写过,再说了,这些在科举的时候又不会考。” “非也,非也。策论便是考时事,民生也是国事。蜀中有良田千万,称为天府,却因千山隔绝,河流湍急,不好过去,上不达天听,便是国事。农家女采桑织丝却穷得只能穿麻衣,也因赋税和地主,这些事情,就算科举不考,往后若是做官了,也必行要处理这些事情。我跟源叔在外行走八年,所见所闻总总,便是记在心里,有朝一日若能金榜题名,必定要做个好官。”杨九唇角带笑。 杨雅茹被杨九说得哑口无言,大夫人却心中越发感慨,这几年杨九在外,没有白浪费时间。 杨雅茹一双眼睛不停的转了转,一脚扫在杨九的腿上。 杨九下意识的就想躲,冷不丁的想起现在是在杨府,可不能躲开,被杨雅茹硬生生的一脚扫得跌坐在地上。 杨雅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喜滋滋的说道:“就算你学问比我强,可这身手,却弱得很,哪里有男儿的气概。” 杨九摸了摸鼻子,小丫头片子下手不重,还是收了手脚的。 “雅茹!”大夫人立马呵斥。 杨雅茹缩了缩脖子,赶紧站在杨九跟前道歉:“九叔,对不起!” 虽然是把这个刚回来的九叔撂在地上,但杨雅茹还是乖乖的给杨九道歉。其实她心里也被杨九的几句话震撼到了。以前在国子监的时候,跟自己一同进学的,连她都不如。现在这个九叔,不管是学识还是谈吐都在她之上,心中早已经信服,更何况九叔所讲的民生,更是她曾经未想过的。她都未曾想过,国子监里与她一同进学的就更不曾了。 如此想想,九叔虽然不会功夫,这学问却是她见过的同龄人中最好的,不愧是咱们杨家的人。往后要是有人欺负九叔,就帮九叔打回来。 大夫人毕竟是个不会功夫的女子,今儿这么多人都在她这儿聊了一下午,又是上了年龄的,早就乏了。便让大伙儿散了,待晚上摆个家宴为杨九接风洗尘。 十一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大夫人也没派人去找,便让杨雅茹带杨九在家中逛逛,毕竟是同龄人。杨雅茹在国子监进学,也能给杨九讲讲国子监的规矩。 杨九恭敬的给家中长辈们行礼告辞,杨源便跟二夫人一同出去。 杨九跟着杨雅茹在杨府转转,杨雅茹这个向导倒是不错,带着杨九很细致的把整个杨府逛了一圈,介绍了一遍。 “九叔,今儿在祖母那儿是我唐突了,你莫怪侄女!”杨雅茹说道。 “哪里,雅茹你只是与我切磋学识,我好歹是你长辈!”杨九笑呵呵的说道。 “那你也别跟十一姑姑过不去!”杨雅茹说道。 “十一妹?我怎么会跟她过不去呢,虽未曾见面,好歹也是我妹妹!” 杨雅茹拧着眉,“可我听说当年是因为七二婶,七婶才把你带出杨家,让你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十一姑姑可是七二婶的女儿。还有还有,也因为七婶把你带出杨家,七二婶跟七爷爷的关系不大好,十一姑姑心里也讨厌你呢。我今儿来这么一出,也是给十一姑姑出气。哎呀,也不是出气啦,我也想知道你的学识如何!反正,你别怪十一姑姑就是了,她小孩子心性,年龄还没你我大。” 原来如此,“难怪今日我没瞧见她,你与我说说,十一妹到底是怎么个人。” 之后,杨雅茹便把杨十一的生平全都说了一遍,今儿在听到杨九到府上了,杨十一还特意跑到国子监去找杨雅茹,让杨雅茹给她打抱不平。 杨九好头疼,果然杨十一这小姑娘不好相处。 反而是杨雅茹,性子活泼,知书达理是有,将门的豪爽也有,极好相处。 晚宴的时候,杨九总算是见到了这个未曾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杨十一,杨婧。小姑娘穿着一身火红的衣服,别扭的坐在八姐旁边,就是不跟杨九坐一块。甚至隔三差五的瞪他几眼。 第二日,杨九便穿着国子监的衣服去国子监。 第五十五章 去骑马 北齐有三个国子监,一个在汴京,一个在金陵,一个在洛阳。可以说是北齐的最高学府。如果想在北齐立马得到官职,不用等个三五年的话,国子监是最好的选择地方。 然而这些年举子越来越多,国子监的博士,助教,直讲也成了香饽饽。竞争越来越大。三十年前,只需进士便可在国子监任教,现在却是一定要二甲前十。像各个州府的府学,州学,便是一定要进士。 是以杨九在金陵的时候,也就秀才会在城外开私塾。总之这年头,没个后台撑腰的话,当官是极难的。 而汴京本身就是北齐的都城,国子监就在皇城脚下,这些年皇帝陛下偶尔还会到国子监来监学,国子监求学的风气倒是越来越好了。靠关系进来的直讲或是学生是越来越少了。 当然,像杨九这种空降的,还有杨雅茹这种女子都能进国子监的,就必定是靠关系了。杨家也有这么个能耐和脸面往国子监塞几个人。反正杨家都是一门寡妇,声望也在那儿,不会有人说闲话,像杨雅茹这么个姑娘进国子监,反而得到了不少的照顾。 至于杨雅茹挑翻同窗,更是得到了国子监内所有人的敬重。谁敢小瞧杨雅茹?还真没人,人家虽是女儿身,可学识和功夫,却比男子都还厉害。也只有杨家能养出这个个女子来。 当然,汴京的名门贵胄,也没那个胆儿把自家女儿孙女的送到国子监跟一群汉子掺和在一起。闺誉还是要的。看看杨家的长孙女,还有两个月左右都要及笄了,还没定下婚事。是以国子监,也终究只有杨雅茹这么一个女学生。 “九叔,咱们国子监的先生素来严厉,像你这种走后门的学生,大抵是不待见的,若要得先生们的青睐,必定要拿出真本事。”杨雅茹跟杨九混熟后,话多了起来。 “咱们国子监与其他州学,府学不同,有开算学,格物这两科的课程,不过这两科基本上都是左道旁门,听一听便可,也没有太严格的考试。咱们主要还是学儒家之法。也不知圣上是如何想的,那算学和格物又没多大用处,六年前在国子监开了这么两科!”说道最后,杨雅茹嘴里嘟囔,显然是觉得学习算学和格物是浪费时间。 “可不能这么说,《大学》里可说了,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至知。咱们儒学里,早早的就有这样的思想,怎么能说是旁门左道呢!三纲八目中,格物排八目之首,竟如此不遭重视。” “哎呀,说不过你,反正格物没什么用处就是了。”杨雅茹自知自家的九叔算是学富五车,在引经据典上她肯定是吃亏的,所以不跟杨九争论这个,反正科举又不考这玩意,她也没见平日生活中有格物的,反正这些东西,她是没打算怎么学的,便提醒杨九。 “九叔,你可别怪大侄女多嘴,格物这一科,听听是可以,咱们杨家就你这么个男丁啦,是要考科举光耀门楣的,可不能把心思花在格物上。你要是不好好学诗词歌赋,经义策论,我就回家告诉奶奶去。” 杨九哭笑不得。小姑娘的语气,怎么这个像家中的长辈。 杨雅茹是杨家的长孙女,别看她平日里在国子监跟一群男子一同进学,可该懂的道理她都懂。杨家一门没个男丁,总归是会被欺负的,作为家中长孙女,自然也觉得这个九叔精贵着哩。何况九叔跟他同岁,却没有一点长辈的架子,学识又好,除了不会功夫,反正什么都好。比京中闺阁中所传的,安阳侯世子,平阳侯世子,郡王爷,肃侯爷什么的,都强多了,反正他们杨家的男儿,就是比别人家的男儿强。 不得不说,杨雅茹小小年纪,护短绝对是没话说的。要是国子监里有人欺负九叔,她一定帮九叔打回来。 当然,杨九是不知道小姑娘心里所想的,要是知道了,还不得一头撞到墙上不活了,他竟然在一个小姑娘心里这么弱鸡。 到了国子监,杨九办了入学手续,杨九是杨家的男丁,自然是没有先生为难他。杨家的人也觉得杨九才来汴京没个人照顾不行,便让杨九跟杨雅茹一个班。 总的来说,杨九简直是弱爆了。 反正在汴京名门贵胄这个圈里是的。 杨九才回杨家,消息自然瞒不过京城的各个侯府高官,大伙儿都知道,杨七夫人当年抱出去的那孩子,回来了,还靠着杨家的关系,入了国子监,现在跟杨雅茹同窗进学。大伙儿不用脑子就能猜出杨家的意思,不就是让杨雅茹这么个姑娘照顾杨宗俟嘛,大家都懂的。 京城中的闺阁里,也传开来,闺阁中的女子,大都嫌得无聊,突然出现这个一个新的八卦源头,传得比风都还快。 杨家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的娘家,早早的就过,想给自家还未出阁的姑娘们探探,要是可行的话,便亲上加亲,反正杨家就杨宗俟一个男丁,嫁过来一旦生了儿子,那日子必定好得不能再好。 然而杨家人却把杨宗俟捂得实实的,自家九郎可是要考科举的,怎么着也得挑个好亲事。哪儿来一个就说上亲了。 这么三五次试探下来,各家宗妇没试出个名堂,又听杨家九郎杨宗俟在你国子监还得靠着自家侄女仰仗,便觉得这杨九郎也就那样了,久而久之,闺阁里的女子们便觉得杨九郎就是个徒有其表的,不值得关注。 而京中名门士子们在听说杨家九郎回来了之后,也是多方打探,最终结果跟闺阁中的那些姑娘一样,仅仅徒有其表,估摸着根本就没什么真才实学。既然如此,那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了,就更不用过于关注。 杨九在国子监里的日子倒是平静,上课听先生讲课,放学后与杨雅茹一同回杨家。 终于,杨雅茹按捺不住了,她就不明白了,为何京中对自家九叔的评价那么不堪。 要不是前两日她去闺阁好友家做客,她说起自家九叔的时候,神采飞扬,自己的好友却都以为她是在吹牛,在给她家九叔贴金。 这下子,杨雅茹可急了,多番打听下来,才知道,原来大伙儿竟然觉得自家九叔连她都不如。这下子可坏了。 “九叔,监学里的同学说的那些,你都不在意呀!”路上,杨雅茹说道。 “还好!”杨九淡淡的应道。 监学里传他靠着杨家后门,还要杨雅茹这个大侄女撑腰才能在国子监里学习这种事情,他有所耳闻。不过最近他没时间,没精力去管别人的闲话。最近杨源又捣鼓出一个新花样折腾他了。 说他小时候伤了肺,虽然已经治好了,但要是跟习武的人相比的话,还是弱了些,训练如果加强,或者跟别人对打的时候,弱势就出来了。跟越强的人对战,绝对没两回合就喘气,这可不行。得增强耐力且养肺。 想想每天晚上要躲过一群高手的耳朵和眼睛跑出杨府去被杨源折腾,杨九就觉得人生再也没有其他的精力去管闲事。 杨雅茹却急了。自家九叔的性子淡,但是,作为九叔的大侄女,一定要帮九叔。 唔……好像半个月后有个诗会什么的,有人邀请她去参加,虽然对诗会没什么兴趣,不过九叔需要啊。到时候把九叔拐去得了。 杨九一边走路,一边调整自己的内息,在家中高手太多,什么二伯母三伯母,着实太强,不能调整内息。杨雅茹这么个姑娘毕竟还年轻,看不出来,没日里也只有靠上学和放学的这段路来调整内息了,一定要抓紧时间,要是功夫退步了,指不定还被杨源怎么虐呐。 杨雅茹说起诗会的事情,却发现杨九根本就在走神,诗会的事情根本一点都没听进去,气得小姑娘好想动武,可自家九叔太过娇弱,她要忍啊,忍! “呀,杨大姑娘,真巧,竟然在这儿碰到你!”骑着高头大马的安阳侯世子林恪一眼就在大街里的人群中看到杨雅茹,便停下来,跟杨雅茹打了声招呼。 “我家草场今儿刚有一匹汗血宝马,你要不要去试试!”林恪说道。 杨雅茹一听便心动了起来,马上就要脱口答应了,不过想起跟前的九叔,摇摇头,“不去,今儿我回家。” 林恪奇怪中,怎么今儿杨家大姑娘变性子了。往日里杨家大姑娘和杨家十一娘最喜欢这种场合了。 杨家女眷极多,杨九这一辈的杨八娘,杨十一娘还未出嫁,下一辈的杨大姑娘,杨五姑娘,杨六姑娘什么的也渐渐长大,为了区分开来,自然就有了这么个固定的叫法。 “你十一姑姑已经去了,你确定不去?”林恪诱惑。 “去吧!”杨九眨了眨眼。 汗血宝马呢,他还从来都不曾见过,他也摩拳擦掌的想见见。 额…… 杨雅茹怔了怔,自家九叔什么时候反应这么快了,刚才她说诗会的时候,九叔可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呢。 “这是?”林恪这才发现杨雅茹跟前还有一个男子,跟杨雅茹极为亲密,不免有些醋意。 “我九叔!” “呀,竟然是杨九郎,还是头一回见。一块去吧,我家草场什么都缺,最不缺好马了。九郎,你要不要试试手!”林恪立马就说了这么句。 “呸,我家九叔是个纯粹的读书人,又不像你那样一个粗人,除了骑马斗鸡,什么都不会。”杨雅茹跟个护小鸡的母鸡似的。 “就去玩一会儿,这么多人呢,我也想看看一群好马是什么样子!”杨九目光闪烁,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怎么能看不出这个林恪对自家雅茹有意思。当然,那些挑衅的话,他也听到了,既然被挑衅了,就一定要去看看。 当年他跟杨源一起在外面抓野马群里领头的马,酣畅淋漓。既然林恪家的草场有一群好马,当然要去过过瘾。 好久都没去跑一圈,可憋坏了。 第五十六章 赛马 安阳侯家的草场,在城外两公里远的地方,离城不算太远,快马飞驰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到。 杨九早就急不可耐,想瞧瞧草场里的马有多强壮。 才到草场,杨九就听到里边有吆喝的声音,看到一袭鲜红混在一群少年中央。不用说了,这穿着鲜红衣服,十三岁左右的姑娘,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杨十一娘。 杨十一听到动静,看着林恪带着自家大侄女和一个看着有些眼熟的,又丝毫不强壮的少年,策马跑过去笑嘻嘻的说道:“林恪,你小子怎么这一回带了个书生过来,这么个小白脸,来草场必定会吓得尿裤子。” 杨婧身边的少年们听着杨婧的话,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杨九一脸平静,杨雅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十一姑姑,您说别家的读书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便是了,怎的说起自家人来了。 “十一姑姑,别笑了,他是九叔。是你九哥。”杨雅茹觉得好丢脸啊,自家九叔被嘲笑了。 杨九摸了摸鼻子,也觉得好丢脸啊,竟然被一群小朋友给嘲笑了。 杨婧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人是杨宗俟?她这些日子,也就在杨宗俟回来那天晚上见过杨宗俟,她还没正眼瞧过他,怎么可能认识。 这家伙竟然是杨宗俟,这一回真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一个杨家人,读书就读书吧,还跑出来丢人现眼。 “喂,你赶紧回去,要是缺胳膊断腿的,回家我可不负责!”杨婧瞪了杨九一眼,就觉得杨九出现在这个地方就是丢人现眼。 杨九又摸了摸鼻子,看来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还真是一丁点都不待见他。 “没事,不要你负责!”杨九淡淡的说道。 “你……”杨婧心里窝着火,所以她才讨厌读书人,竟然这么没眼色,这个时候不回去,万一被这些人抓着虐哭了怎么办。 她打小跟这些人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人的计俩。大伙儿都是军人世家的,读书人瞧不起他们,他们也不屑读书人,杨家出了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不被他们玩坏就怪了。 “杨十一,他想玩就玩呗,咱们陪他玩!”李将军的嫡三孙李楠笑嘻嘻的凑到杨婧跟前。 “今儿恪哥儿家的马场得了一匹汗血宝马,听说奔跑如风。杨九好歹也是杨家的二郎,骑马拉弓的本事应该还是有的,要不咱们来比一比,谁赢了,恪哥儿就把你家的马赏给谁!”李楠说道。 “行啊!”林恪大方得很。 知道大伙儿对汗血宝马垂涎已久。 这汗血宝马虽然精贵,可林家也不缺这么一匹,大伙儿玩得尽兴,把这匹马赏出去又何妨。 “你们别瞎起哄,我九叔又没马,你们的座驾可都是上等马,我九叔不是必输啊!”杨雅茹心急焦急。 “杨大姑娘,你这可就不厚道了。你是你九叔的晚辈,怎么你九叔还要你护着!你可别小瞧了咱们恪哥儿,恪哥儿家的草场有那么多良驹,杨九随便挑便是!”李楠说道。 “行,我先去挑马,等会儿一定要好生比!”杨九笑呵呵的说。 随后,杨九便由马夫带着去马厩里挑马。 不得不说,安阳侯家的草场确实不错,里面的良驹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而草场之大,竟有上白公顷,还包括了一座小山,偶尔古来打猎都可以。 杨九一匹一匹的过眼,眼神突然停在一匹跪在草垛上的马。 这匹马身上有各种旧伤,眼神温顺,当他看向马的时候,那马仿佛有人性一般,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杨九眼珠子都快瞪直了,这马,眼神中竟然还有一点点的不屑?他是不是眼花了。 “就这一匹吧!”杨九也不再看其他的马了,信心十足的说。 这匹马,先不说眼神很诡异,就看着一身膘,还有毛色,以及牙齿,就觉得是一匹极品的好马。 杨九这么一说,林恪等少年全都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杨雅茹和杨婧也直跺脚。 “这小子,果真不会选马!”杨婧都不想看赛马的结果了,杨九必输。 杨雅茹赶紧提醒:“九叔,咱们要不换一匹马?” “为何?我觉得这马挺好!”杨九蹲下来摸了摸马鬃,摸起来没有其他良马的顺滑,却有一种坚韧。 “这马虽是好马,以前也上过战场,可有暗疾,这些年又养在草场没有跑过,估摸着已经废了!”杨雅茹说道。 杨九检查了这批棕马的马掌。 是旧的,却没有多少磨损,跟杨雅茹说道额一样,这匹马确实没怎么跑了。 不过,这马还是一匹好马! “杨九,我们也不欺负你,给你一次机会重新选马,这马就跟杨大姑娘说的,早就跑不起来了!”李楠说道。 “不选了,我也不懂马,就这一匹吧!”杨九爱不释手的摸着马的鬃毛,这马实在是太好了,竟然放在草场里不用,着实暴遣天物。 他又对杨雅茹说道:“放心,你九叔是谁啊,保准能赢。” 看着杨九执拗,大伙儿又是一笑,杨雅茹只得心里焦急。 等马夫给这匹马套上缰绳,杨九便跨身骑了上去。 林恪的眼角稍稍动了一下,这杨九确定只是个读书人?怎么骑马的动作如此娴熟,还是后骑,他好像记得只有辽人骑马才习惯后骑,而不是侧骑。 唔……估计是杨九不会骑马,误打误撞的吧!林恪摇摇头。 很快,便有人准备了跑道,还有一千米外的猎物。 一群少年蓄势待发。 “杨九,要不你先跑十步,咱们再跑,不然杨十一和杨大姑娘的脸可得丢尽了。”孙将军的长子挤眉弄眼的说道。 “呸,我九叔才不会输!”杨雅茹看着这群少年笑得一脸灿烂,心里就不爽。 杨婧咬着牙,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会还逞强的了。 “咱们就按正常的比赛,我怕我先跑了,你们会哭。”杨九神采飞扬,才骑上这马,双腿夹着马肚,便能从腿上感受到这匹马的力道。 杨九心中惊骇连连。 他跟杨源常年在外,没马的时候就去抓马群里最强壮的马当坐骑,跑完一段路程就会放掉。这匹马的感觉,竟然比他去过的好多地方的马群里最强的马,力道还要强。 “嘭!”比赛的信号一放出来,少年们骑着马狠狠的冲刺,杨九的这匹马却纹丝不动,惹得旁边观看的少年们一阵哄笑。 杨九可没管少年们的笑声,轻柔的摸着棕马的鬃毛,说实话,这匹马,真的一点特色都没有,一看过去,也就当是一般的良驹。 然而这是一匹在战场上跑了一回又一回的马,他骑上来的时候就已经热血沸腾了。 “我杨九虽然不是什么很强的人,如今也没有能力去战场。可若有一天,我也想上战场,也希望能有你这样一匹战马与我同战。今日,你便陪我跑一场,与我同战如何?”杨九低声在棕马的耳边轻声说。 棕马没有任何表示,杨九却立起身体,浑身紧绷,蓄势待发。 “驾!”他扬起缰绳,棕马开始奔跑,速度并不算多快,就连一般的马匹都能与他它比肩。 又过须臾,棕马跑得越来越快,在风中奔跑,鬃毛飘散。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一串串悠扬而急促的马蹄声从少年们身后传来。 “唰……”只是一刹那,棕马便超乎了大部分少年。 “天,是不是我眼花了!”林恪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这是他家草场那头受了伤的马? 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天呐,他真的眼花了,都没看清楚这匹马是怎么超过大家的,就感觉像是一块棕色飘过去。 李楠已经超过少年们好远了,头筹志在必得,扬起鞭子,马儿跑得越快。 “唰——”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旁边扬起一阵疾风,便看到一个青蓝色的模糊身影在那棕色的马上越来越快。 杨九抬起手,轻而易举的摘到猎物。 杨九胜了,过了两个呼吸,李楠的马才到达,又过四五个呼吸,少年们才陆陆续续的到了。 杨九举起锦鸡,笑呵呵的对杨雅茹和杨婧说道:“看,我就说我会赢!” 赢了? 九叔(杨九)竟然赢了? 杨雅茹和杨婧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不算,杨九就仗着有一匹好马才赢的。”有少年吆喝道。 “呵呵,选马也是比赛的重要环节,要是我九哥选得不好,那不是输定了。你们还是习武的呢,心胸竟然如此狭隘!”杨婧也改口,叫杨九为九哥。 杨婧心里畅快无比,这些时日,她虽然不曾见过杨九,但在这群人里,老是听到说杨九如何弱的,她便更不待见杨九,没想到杨九竟然赢了,不管怎么说,杨家人,一定要一致对外。 杨婧扬起下巴,如同一只高傲的孔雀。 杨九今儿也跑得酣畅淋漓,这才是真正的乘风的感觉,畅快! “杨九赢了!”林恪淡淡的说。“那汗血宝马,就是杨九的了!” 少年们听到林恪这么说,心里很是不痛快,不过,大伙儿都是军人世家,也没那么小心眼,人家杨九赢了就是赢了,就算是狗屎运选对了马,还是赢了。 不过想想那匹汗血宝马,就流口水呀。 林恪让人把汗血宝马牵出来,到杨九跟前。 杨九摸了摸汗血宝马,笑呵呵的说道:“我能要这匹马不?” 他摸了摸棕马。 这匹马,一点都不好看,肚子上有伤,伤得连毛都长不出来了,伤痕累累,纵横交错。 林恪心里其实有些舍不得这匹汗血宝马的,听杨九这么一说,立马说道:“你确定?这可是汗血宝马,比这匹马好多了!” 杨九点头,“确定!” “那行,我就把这匹马送你,这匹马还是不错的!”林恪也看过这匹马刚才的风采,也好舍不得。不过想想,以前自个儿也有骑这匹马,半死不活的不愿跑,放在杨九手里,兴许还能多跑几次,便爽快的答应了。 杨九心中大喜,待大伙儿都散去。 杨九便同杨雅茹和杨婧一同回杨府,当然,手里还多了一匹安静温顺的马。 第五十七章 一匹马带来的惊吓 一路上,杨九把这匹棕马宝贝得紧。 众人走得慢,棕马便安静的跟在杨九跟前,眼神平静。 杨十一怎么都想不通,这匹马好在哪里,眼中一点战意都没有,很明显的就是一匹废了的战马,怎么就能跑得那么快呢? 就可惜了那匹汗血宝马。 杨婧心里心痛,杨九这个傻子,竟然宁可要这匹废马,都不要那匹汗血宝马,在她心里,就算这匹马再厉害,也肯定比不上汗血宝马的。 “杨九,你可知汗血宝马有多精贵!”杨婧眼红。 对于安阳侯世子林恪来说,汗血宝马也就是一匹宝马,但对于像杨婧这种出身军人世家的来说,那就是想一辈子有一匹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长得好看,体力好,耐力强,速度快,又耐渴,行军打仗的时候真要有一个百人汗血宝马的骑兵,绝对能踏平一个步兵营。 可惜北齐没这么多汗血宝马。 对于每个将领来说,一辈子要有一匹汗血宝马的话,打仗的时候武力值都要强上不少。 然而杨九就是傻,不要汗血马,竟然要这么一匹半废的马! 仿佛感觉到杨婧对它的不待见,棕马打了个响鼻,杨九赶紧拉紧了缰绳,这马的力道,不是一般的大。 杨九如此吃力的拉马,倒是让杨婧有一种杨九好弱的错觉。 杨九也不跟杨婧争执,这匹马,是真的通人性。还是一匹想重回战场的马,他当然得攥在手里。这么好一匹马让它老死在安阳侯家的草场,着实可惜,还不如捞出来呢。等他往后考了功名,就带着这匹马闯荡江湖,那才叫真正的过日子。 “天太晚了,咱们还是骑马回去吧!”杨九翻身上马。 “也行!”杨雅茹说了句。 三人策马往汴京城去,然而,杨九的马,却悠然轻松的迈着马蹄,不急不缓的小跑,就像是在享受一般。杨九忍不住哑然,这马,还真是成精。 三人骑着马在宽阔的街道上慢行。 街道边上的茶楼,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端着茶杯往外看,便正好看到一个少年和两个少女骑着马在街上走。 少年穿着国子监的青蓝色衣服,另外两个少女,一个的装扮跟那少年相仿,但很容易就能看出是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火红。 “一见那身穿火红衣服的少女,便知晓该是杨家十一娘!”青年的声音清冽,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茶杯轻轻放在唇边。 “郎君好眼神!”旁边服侍的人恭敬的说道。 青年哂笑,“整个京城,也就杨家十一娘穿这身红色能压得住!” 旁边服侍的人心中带着喜色,“郎君的意思是……” “你想多了,我只是好奇那个叫杨宗俟的!”青年的容貌被竹帘遮挡,只听见声音。 杨宗俟的小名,就叫杨九呢!在杨家排行第九。 “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服侍的人往外面探了探眼,便说道。那杨家九郎,除了长相好看些,并无其他出众的。若真有本事,也不会十五岁才回京,也未曾听说杨家九郎有做出什么好文章来。京中可用之才比比皆是,世家中也不乏聪颖的后辈,王丞相的孙子上一年才十四岁,便考中二甲进士。这杨九,却才在国子监进学。 不过,服侍的人猛然惊了一下,“郎君,您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不会是就为了来看着杨家九郎的吧!” 青年毫不否认。 杨九啊,杨九,会不会,就是他认识的那个杨九呢! 杨九在马上回头,往街道旁的茶楼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他心里嘀咕一声,奇怪,他明明感觉有人在看他。他的感官向来不错。 不过现在人多,兴许是他走眼了。 回到杨家,杨九就屁颠颠的把棕马放到马厩的,棕马倒是不认生,慢悠悠的走到马厩里,跟左右两边的马安安生生的做起了邻居。 “哎哟,九郎,你这马真好。咱们杨家的养的马都是能上战场的,性子傲得很,品次稍差些的吗,都会被咬上几口。您这马进来,它们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养马的人略带惊讶的说道。 “那是,必须好!”杨九又拍了拍马身,把马交给专业人士喂养,便往书房走去。 今儿在外面玩疯了,得好好把今天学的东西温习一遍。 二夫人从马厩走过,打算挑一匹马,却意外的发现马厩里多了一匹不起眼,身上有伤疤的马,便问道:“这是谁的马!” “是九郎的!” “哎哟,坏了!”二夫人也顾不得挑马了,赶紧往大夫人的住处跑去,随后,在杨府的所有年长的女眷,全都在大夫人的屋子里商讨杨九带马回来这事儿。 “雅茹说这马是宗俟执意要的,还帮宗俟赢了李将军的孙子。”大夫人沉默。 “我问了十一,十一也这么说!”杨八娘也沉了沉脸。 “宗俟这还没习武,没上战场呢,都会挑马,这还了得。万一哪天宗俟对兵家感兴趣了怎么办?二夫人,你赶紧去问问杨源,以前可有教宗俟兵家的书。”大夫人着急,按照眼前选马这事儿看来,大伙儿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杨九不愧是杨家的血脉,不管是直觉还是什么的,选马这么精准,要是对行军布阵感兴趣的话,不得又去战场啊,这可不行,一定要制止,一定要掐在萌芽中。 还好杨源并没有教杨九行军布阵,杨源也是有分寸的,教功夫可以。毕竟杨九伤了肺,如果不习武,往后身子肯定会差。至于行军布阵,杨家就这么个独苗苗,他怎么可能会教杨九行军布阵。 大晚上的,大夫人亲自带了银耳羹到书房看杨九,见杨九认真的练字,又考校了几句经义,心里的石头才落了下来,“九郎,你的学问大伯母虽是放心,但还需更加精进才是,赛马倒是可以,但莫要受伤,也莫要分了精力。” “大伯母放心,就是骑了会儿马,这马我还是会骑的!” 大夫人可不想让杨九跟杨婧他们混,说道:“你大侄女说十五有个诗会,你便跟你大侄女过去瞧瞧。至于你十一妹,就是个疯丫头,莫要跟她鬼混!” “晓得了!”杨九乖巧的应了一句。 待大夫人走后,杨九便再一次把心神沉浸在习字里。 然而,写的却并不是方块字,而是在字顶上标上拼音。他把所有的字都注了音,眉眼才笑了起来,果然这些不太熟悉的繁体字标上拼音后,顺畅多了。 上一世三十多年没学过繁体字,这不才来这个世界八年,再怎么也不太熟悉。 兴许字是认识的,但要畅读下来,且理解意思,实在是难,标注上拼音便好理解多了。果然拼音万能, 第五十八章 诗会 汴京诗会,便是达官贵人圈子里经常出现的聚会。闺中女子,读书士子,都有参加。 杨九对这个诗会兴趣缺缺,在诗会开始一刻钟后,总算是姗姗来迟。 杨雅茹瞧着杨九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九叔,你怎么看起来对这诗会不慎在意,反而是对骑马有些兴致。若是不相识,我倒是认为你会些功夫。” “我会笔墨功夫!”杨九拿起毛笔在手指中转了几圈,技艺精湛,惹得身旁的人目瞪口呆。 “书写之物,怎能如此亵玩!”旁边的一个不认识的士子看着杨九手中转动的笔,涨红了脸说道。 “就是,本是圣人之物,竟被这番亵玩,这是哪家的后生,竟从未曾见过!”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学士看到杨九这番作为也气得胡子直翘。 杨九苦笑,他也没想到就转了会儿笔,竟然被扣上亵玩圣人之物的帽子。 上一世小的时候不仅转笔,还转书呢,各种顺溜。也就是个潜意识的动作。 “笔本身就是做学问的,这般亵玩,必定成不了什么气候。”又一个青年摇头说道。 “瞎说,我家九叔的学问做得好得很!”杨雅茹嘴里不停的嘀咕。 林恪看到杨雅茹在,赶紧凑到杨雅茹跟前,“雅茹,你在说什么呢!” “还不是这群人,我九叔不过是玩了会儿笔,就让就说我九叔做学问差,我九叔的经义,策,论,都比我好多了!”杨雅茹愤愤。 林恪瞧着这小姑奶奶生气,摸了摸鼻子,“可今儿是诗会,又不看经义和策,论。你可曾见过你九叔写过诗?” 杨雅茹心里咯噔了一下,手心里黏糊糊的,往杨九看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只觉得心中越发的堵了起来,杨九正在场中四处转悠,跟个无头苍蝇似的。 走到一处,便随手拿起桌上的瓜果吃。偶尔有歌妓从他身旁经过,更是连眼珠子都沾到那些女人身上,惹得打扮俏丽的歌妓们咯咯的笑。 杨九也笑,他曾在文献中看到如柳三变,苏轼等人在青楼中与勾栏女子作诗,现如今处在这样的朝代,竟是第一次见到。 曾经,鱼玄机,苏翠,严蕊等,都是她们那个朝代的翘楚。现在出现在诗会这里的勾栏女子,身上虽有脂粉气息,倒是多了几分矜持和婉约。 杨九反而有了些兴致。 林恪略带鄙夷的说道:“你九叔真没见过世面,不过是几个歌妓,连眼珠子都挪不开了。” 杨雅茹狠狠的瞪了林恪一眼,“不许你这么说我九叔。” “本来就是嘛,又不是我一个人这般认为!”林恪有些委屈的说。 杨九双眸清明,其中一仕女瞧着杨九面善,眼中又没有淫邪的目光,便掩唇笑道:“弟弟看够了么?姐姐漂亮么?” 杨九笑呵呵的说道:“自然没看够,倒不是没看够姐姐的容颜,姐姐指腹有茧,想来是经常握笔,必定才情非凡,弟弟倒是想看看姐姐的诗作得如何!” 那仕女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靥如花,“姐姐没几分才情,这汴京勾栏院里,着实有一个人的才情能与众位士子媲美,就是不知,今日他是否回来。” 仕女说起那位男子,连眼眸都柔了几分。 杨九眯起双眼,又与那仕女说了几句,便推开。 “你看你九叔油嘴滑舌的,竟跟一勾栏女子聊得如此欢畅!”林恪抬起下巴指着杨九的方向。 “你少说一句会死啊,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在嫉妒。那浣花姑娘可是你们这些男人梦寐以求的,都没几个能搭上话的,我九叔与她说几句话,你这是在嫉妒!”杨雅茹咬着牙。 林恪缩了缩脖子,浣花姑娘才情卓绝,清冷出尘,多少士子想共度*,却被杨九这么个才来汴京不久的跟搭上话。何止他心里嫉妒。 杨九和浣花姑娘虽只是在角落里说了几句,却落在不少士子眼里,个个眼红得很。 杨九又摸了一粒葡萄扔在嘴里。 浣花掩唇低笑,“姐姐怎么觉得你今日来这里不是为了拿魁首的,而是来吃的。” “魁首又没太多意思,倒不如这些瓜果,能填肚子!”杨九说的是大实话。 今儿本就是沐修的日子,好不容易国子监放假,杨源也不折腾了,能在家里好好待着呢,却被杨雅茹拉出来参加这个劳什子的诗会。 他午饭都没怎么吃呢,现在正饿的慌,反正桌上的瓜果点心是免费的,味道又极好,自然要多吃点,总得把肚子垫饱。 不远处的竹帘里,一双如星辰般的眼眸目不转睛的看着杨九和浣花。 “郎君今日来这里,恐怕还是为了那杨家九郎吧!”青年跟前的人恭敬的说道。 这人头发花白,却没有胡须,声音如女子一般尖锐,却穿着男装。 “苏公公的眼神向来极好!”青年算是默认了旁边这人的话。 “杨家素来以武治家,如今这杨家九郎回汴京,倒是真该多多注意些才是。”苏公公点点头。 青年没有再说话,眼底带着平静。 不管怎么说,这杨家忠烈一门,突然有了个男丁继承家业,对整个朝局还是有影响的。不管是为文官,还是为武将,都会影响整个北齐的朝廷的安定。毕竟是杨家的子嗣呢。 “现在看来,那杨家九郎没什么出彩的,如果为武将,能为朕所用。如果为文官,平平无奇还好,倘若如杨源那般妖孽,朝中必定不稳。”青年低声说道。 杨家在军中的声望之强,当初他继位的时候便已经尝试过了。杨家哪怕只剩一门女眷,却也比京中所有的武将世家都强。自然不能再出现有杨家血脉的男丁。 现在朝局稳定,边关的动乱反而多,杨家九郎若是去边关,不会有任何问题,杨家还是一门武将。若有文官,那便是把持文武,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出现。 当年杨源曾是他的师傅,自然是知晓杨源的本事。他不认为这个杨家九郎就是杨九,杨源不可能把杨九带回杨家,当做杨家的子嗣。但这杨家九郎却跟杨源在一起待了八年。就算是头猪,估计杨源都能把他教导成材。 现在不同往日,他自然是要考虑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