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之金玉满堂》 第1章 鸡飞狗跳的早晨 “辣子鸡、红烧牛肉、烤乳猪、回锅肉、卤水鹅、糖醋猪手……,天哪,太多好吃的了!”宁溪流着口水扑倒桌边,抄起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突然魔音穿耳:“宁溪!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挺尸,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等着伺候吗?” 大伯娘秦素莲的大嗓门打破了清晨的静谧,震落了梁上的几丝灰尘,“不要、不要啊!”宁溪徒劳无功地挥动双手想要抓住那些在眼前飞快旋转着的美食,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全都消失在虚空之中,伤心得想要嚎啕大哭,她饿啊,真是太饿了啊,好想吃肉。 宁溪翻了个身,拉起只有稀稀拉拉几片破棉絮的被子蒙住了头,按惯例,还能睡上一会子呢! 来到这里一个多月,宁溪才好不容易学会了按这里的习惯计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是卯时初,也就是凌晨五点左右,秦素莲雷打不动的狮吼时间,拉开了秋鹿庄西头宁文照一家一天的序幕。 “娘!你就不会小声一点嘛,吵死人了!”堂姐宁双桂照例要抱怨上一通。 “臭丫头,就知道懒,当心嫁不出去。”秦素莲的嗓音低了八度,虽然还在骂人,但语气中却多了一点纵容的意味。 “哪有当娘的这样说自家女儿的,再说了,家里的活自有那白吃白住的人干,要我那么早起来干什么!” 宁溪知道,这白吃白住的当然就是指自己了,真是没有天理了,你们整整一家的家务活都是我给干的,还天天不给吃饱,根本就是虐待童工啊有木有! 秦素莲换上了一种带笑的语气:“女儿呀,今天不是山庄那边来村里挑下人嘛,你不去看看?” “哎呀,险些儿给忘了,娘,让那死丫头赶紧给我做早饭,这回可不能让马春兰那妖精给占了先。”能去山庄干活是村里人颇有体面的一条出路,所以山庄里一旦放出话来要招个丫鬟或者小厮什么的,村里那些适龄的丫头小子们是打破了头也要争着往里凑的。 去年宁双桂满十一了,长得在村里算是出挑的,本来有很大的希望被选上,却是去迟了被马春兰她姐马春花占了先,把宁双桂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宁溪也是这几天老听村里人议论才知道这些往事的,那神秘的山庄在村里人的眼中就是富贵和享福的代名词,但作为曾经是一个现代人的宁溪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那为奴为婢的日子,究竟有什么值得好向往的。 “宁溪!几天不敲打屁股痒了是不是?还不快滚起来!”宁溪知道再不起来的话一顿竹笋炒肉是躲不过的了,只好认命地爬起来,套上那身手臂和小腿都露出一大截的短小粗布衣裳,她很怀疑这套衣裳是不是宁双桂小时候穿过,又给她弟弟宁锦程穿,实在穿不下了才轮到她穿的,不然怎么会短成这样,而且那本该结实的土布都快洗成纱了,稍不留意一剐就是一个大口子。 宁溪胡乱撸了把头发去灶下烧火,宁家房子小,四下透风,在灶房里也能把屋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只听她大伯娘的宝贝疙瘩,六岁的小儿子宁锦程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娘!”宁溪心中一沉,这倒霉孩子,肯定又尿床了! 果然不出所料,秦素莲道:“来,乖儿子,娘亲给你换衣裳。”一边换还一边唠叨:“要不是你爹那死鬼心软,带回来个赔钱货,哪至于咱家孩子连口稠的都喝不上,天天咣当咣当地喝一肚子水混个肚饱,这能不尿床嘛!可怜咱这孩子才刚开始长身子呢,口粮都给那赔钱货给占去了,我命苦的孩子啊!” 宁溪揭开锅盖,抓起一把玉米渣子往烧开的水里撒,一边撒一边用另一只手搅动着锅勺,撒完之后再顺手扔下一把切碎的马头兰,再滚一会早饭就做好了,那玉米渣子要放多少都是有定规的,要是多放了一点被秦素莲发现,那是一扫帚就飞过来没商量的。 只听屋内闷咳一声,大伯宁文照起身了,认识了一个多月,宁溪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就是老实巴交,属于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那种人,干活倒是勤快的,宁溪曾到地头给他送过几次饭,看他都是汗流浃背地埋头苦干,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就会穷成这个样子,为此他也没少受秦素莲的唠叨,但不管被骂得怎样狗血淋头,也只会搔着脑袋呵呵苦笑,看得宁溪都替他着急。 宁溪就想不明白了,秋鹿庄这个地方还算富庶,土地肥沃也没有很多苛捐杂税什么的,只要踏实肯干有头脑,过上殷实的日子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村子里过得不错的人家也不少,像宁文照一家能过得那么穷的还真是不容易,她细细分析了一下,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大伯母过于刻薄了吧,家和万事兴,古人传下来的教训,总是不会错的。 秦素莲一脚跨进灶房就开始念叨开了,一会儿嫌东西乱了无处下脚,一会说碗又多了个缺口骂宁溪糟蹋东西,揭开锅盖一边指责玉米渣子又放多了一边恨不得把每一粒渣子都捞到她儿子碗中,最后手一叉腰,牛眼一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你弟的铺盖去,果然是没娘教的,一点儿也没个眼力见儿!” 宁溪朝着她的背影吐了下舌头,转身去了屋里,一掀开宁锦程的被子,一股尿骚味扑面而来,熏得宁溪直皱眉,用指尖捏着把被套拆了出来,扔到装脏衣服的竹筐里,棉被就抱到院子里搭到竹竿上去晒。 宁锦程的被子算是这个家里最好的了,也不过是比她的破棉絮稍厚一点儿,因用的时间长久早已变成灰黑色,中间的一部分更是不满了黑黄的尿渍,散发着年深日久积存下来让人作呕的气味。 现在天气还算暖和,便是天天洗被子也不过是累一点儿,可是过不久可就是冬天了,虽然不知道这里的冬天会有多冷,想必也不会好过就是了,如果这个堂弟还是这样天天尿床,那还真是一件麻烦事,宁溪觉得还是得想个法子才行。 收拾好宁锦程的被褥回到灶房,大伯一家人都已经吃完了早饭,只在锅底留下了一点儿清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粥水,上面飘着两三片绿色的马头兰。 宁溪摇头苦笑,难怪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会被饿死,十三岁的小女孩儿,被虐待得像是八岁的模样,天天被奴役着干这么多的活儿,只给这么点吃的,能挣扎长大就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看看四下无人,宁溪找了根拨火棍在灶膛的灰堆深处拨拉几下,翻出了两个圆滚滚的小圆球,小心地吹去表面的灶灰,迅速剥了皮塞进嘴里,这是偷偷在外边地里挖的小土豆,前一天晚上在灶膛里用灰埋着,这些日子要不是靠这些小打小闹维持着,这个身体终究也逃不过再次被饿死的命运。 土豆小是小了点,味道着实是香,前世作为一个世界级的五星大厨,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如今吃上一个烤土豆就觉得是无上美味了,真是天意弄人啊!宁溪意犹未尽地咂巴一下嘴巴,端起碗里的稀粥喝了一口,那清苦寡淡的滋味让她皱了皱眉。 马头兰这种野菜她在前世也吃过,洗摘干净了用开水淖一淖,用来凉拌或者炒鸡蛋,清香微苦,是爽口开胃的小菜,可是这样缺油少盐地煮出来,又苦又涩的,还真是难吃。 “啊!”屋里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叫,连在灶房里洗碗的宁溪都觉得耳膜被震得生疼,对她这个堂姐时不时来上一场的尖叫功夫佩服,这气魄,要在现代说不定能去参加个中国好声音什么的。 正胡思乱想着呢,忽然被人拉住了脑后的头发往外扯,宁溪猝不及防,被扯得倒退了几步,慌乱之中挥着湿哒哒的抹布直往后甩,只听宁双桂“呸、呸!”几声,放开了宁溪的头发,怒喝:“死丫头,你给我出来!” 宁溪恨恨地揉着自己被扯得生疼的头皮,这头发本来就少,只有几根营养不良的黄毛,被她这么一扯,不定又掉了多少呢,宁溪心疼地想。 秦素莲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怎么回事?” 宁双桂扬一扬手中一条大红色□□成新的细布裙子:“娘,你看看!”裙摆处明显裂了一道大口子。这是她唯一的一件好衣裳,不是十分重要的场合都舍不得拿出来穿的,今天想着要去山庄面试,才特地拿了出来。 “啧啧!造孽咯,这好端端的东西怎么会变成这样了?”秦素莲一把抢过裙子,心疼地查看着。 宁双桂指着宁溪:“肯定是这个死丫头,见不得我有这样的好衣裳,故意给我弄坏的。她还不安好心,想让我去不成山庄!” “呸,别乱冤枉好人!我才没有碰过你的裙子呢!”宁溪叉着腰说,她只不过是昨天看见堂弟宁锦程在跟几个小孩玩过家家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他姐姐箱子里有一条红裙子正好可以用来玩新娘子的游戏罢了,其他的可什么也没有做。 “你这个小*、败家精,除了你还能有谁?看我不打死你!”秦素莲随手抄起一把扫帚朝着宁溪兜头兜脑就是一下,宁溪也就是刚来那会傻乎乎地不知闪躲,被她打了一下,现在早学精了,仗着身子小巧灵活,东躲西藏地硬是打她不着。 直把秦素莲追得气喘吁吁、鬓发散乱,一手叉腰一手挥着扫帚站在院子中央破口大骂,急得宁双桂直跺脚:“娘,我去山庄要迟了,你倒是先帮我弄好啊,回头再收拾这赔钱货!” 两人骂骂咧咧地进了屋,宁溪朝屋里做了一个“鄙视你”的手势,拖着那个装满了脏衣服脏被子的竹筐出了门,一日寄人篱下,就得干一日的活,她还没有天真到带着这个单薄瘦弱的小身子去自立门户。 第2章 不能吃的肉 古代的河水就是不一样,清澈得很,宁溪一边洗着衣裳一边发愁地看着闪着银色粼光的鱼群:“多肥的鱼啊,怎么就不能吃呢?” 刚来的时候她觉得奇怪,大家都饿得面有菜色,可是这河里成群结队的鱼,怎么就不见有人去捞来吃呢?难道这地方有什么奇特的风俗不能吃鱼不成? 饿得狠的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悄悄找个没人的地方捞条鱼生火烤熟了正准备吃,突然被人一掌打落:“作死咯,你这丫头饿疯了吗,鱼也敢吃!” 宁溪抬头一看,是村里的黄大娘,平时人挺好的,家里多一口吃的也会偷偷地塞给宁溪,因此宁溪心里对她还是很有几分亲近之意的:“大娘,这鱼为什么不能吃啊!” “鱼肉有毒啊,吃了会死人的,村里人都知道啊,你不知道?” “哦,我忘了。”宁溪暗暗心惊,前世就是吃河豚中毒死的,这辈子如果再吃鱼肉中毒,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呢?不过她是个很惜命的人,没有十足把握的事,决不会轻易去做。 前世让她中毒身亡的那道河豚,是她亲手做的,她对自己的手艺有绝对的信心,而且取下来的河豚眼睛内脏也清清楚楚一样不少地数过了,按道理说是根本不可能有毒的,可她偏偏就在试吃的时候中毒了,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唉,真是作孽啊,这么欺负你一个没娘的孩子,你爹也真是的,这么多年,不闻不问……”黄大娘兀自叹息着。 “大娘,您知道我爹在哪儿吗?”宁溪心中的震惊不小,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原来还有个亲爹来着? “听说是在城里做生意挣大钱呢!” 想起自己那个在城里挣大钱的爹,宁溪又叹了口气,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呢?幸好自己不是原本的宁溪,不然肯定得伤心死。 河里的鱼一点也不怕人,竟敢往她手上撞,宁溪随手就抓起了一条肥鱼,故意恶狠狠地对着一张一合的鱼嘴道:“再来,再来就把你宰了红烧!” “还有你,把你做成水煮鱼,你就做清蒸鱼……”宁溪一时兴起,指着河里的鱼一条条数过去,“酸菜鱼、松子鱼、鱼头豆腐汤、醉鲤鱼、糖醋鱼、香辣鱼、剁椒鱼头……” “原来鱼还有这么多种吃法呀!”一道清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吓得宁溪手一抖,手上的衣裳差点顺水给漂走了,连忙跨上一步把衣裳抓了回来,看看被浸湿的裤脚,不满地回头:“什么人……” 下半句生生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什么叫郎才绝艳、什么叫眉目如画、什么叫恍如谪仙,这就是了。宁溪发誓,上辈子所见过的明星加起来,也没有眼前这个男人好看。 宁溪呆呆地看着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素白的衣袂在风中飘舞,有种我欲乘风归去的感觉,美则美矣,就是少了一点人气,可惜是个瘸子,而且也太瘦了,想来身体也不会太好,宁溪心中暗自惋惜,她还是喜欢阳光健康的男人多一点。可是这个男人他真是好看呀,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呢? 宁溪浑然忘了自己只是个外型看起来只有十岁不到的干瘦小女孩,这么一副痴痴呆呆差点流口水的模样实在是违和得很。眼前的男人倒好像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你方才说的那么多种鱼的做法,可是真的?” 宁溪还没从美色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呆呆地顺着他的话头回答:“当然是真的。” “莫非你亲眼见过?” “不但见过,吃过,我还都会做呢!” 那男人呵呵一笑:“小小年纪胡吹大气。” “谁胡吹大气了,要不是这些鱼不能吃,我当场就能做给你看。” 男子眉头轻蹙:“这鱼不能吃吗?” “是啊,有毒。” “谁说的?” “村里的人都这么说,还有,这里山上的飞禽走兽,统统都是有毒的,我看你挺面生的,是外地人吧,你在我们这里可千万记得别吃肉啊!” “哈哈!”男子反而大笑起来,“还说你不是胡吹大气,听你这么说,你这辈子就没吃过肉吧,还说会做鱼。” 宁溪被他噎得没话说,突然记起了自己的身份,认真想起来可能自己这个前身这辈子果真是没吃过肉的呢!意兴阑珊地甩了甩手里的湿衣裳:“没吃过就没吃过,那又怎么样!”这里的肉都不能吃,又不是她的错! “哈哈哈哈!”男子仿佛特别开心,“肉全都有毒不能吃,哈哈,笑死我了,真是愚昧无知的乡下人!”说完拍了下手掌,两个黑衣人悄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抬起轮椅一下子就走远了。 “什么人啊,这么恶劣!”宁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长得好看了不起啊,你有本事长一双健全的腿啊!” 很好笑吗?宁溪一开始也觉得挺好笑的,这里青山绿水,环境绝对是纯天然无污染,活蹦乱跳的动物身上怎么可能会有毒?可看村民们绝对不像开玩笑的模样,宁愿饿死也不肯碰半口肉,她也不敢掉以轻心。为了以防万一,她特地在山上捉了一只野兔,杀了把肉煮熟喂给村里的狗吃,结果第二天,那狗真的死掉了,狗主人在村口骂了半天。 她还不相信,第二天如法炮制又喂了另一条狗吃肉,结果那条狗也死了,为此村里面还多了一个妖怪的传闻,据说那妖怪专门吃狗脑子,那些狗没了脑子就死掉了。 慢慢地宁溪也就相信,村里的肉都是不能吃的了,至于村外的世界怎么样,她还没去过呢,不知道。 草草把衣裳和被子洗好了拖着筐子往回走,宁溪满心挂念着自己存在山上废窑里的那些干货,还差一点就能存满一篓了,存满了就能拿到庄子里去换钱,一篓干货最多能换三十文呢,这才没多长时间,她就靠着这个攒了快两百文了,一直在废窑里埋着呢,她每天都要去看上一眼,不然放心不下。 刚来到这个世界,宁溪就发现这里的人们食谱特别单调,不能吃肉也就算了,食物也来来去去就是地里种出来的那几样,俗话说靠山吃山嘛,她去山上看过,除了小动物满地跑,各种菇呀菌呀也是遍地都是,可他们就是不吃。 她试着采了一些香菇木耳回去,打算做菜的时候加进去,没想到大伯娘发现了把她狠狠打骂了一通,好像她存心想要把他们宁家满门都给毒死似的,随后自己验证了这些东西确实没有毒之后,每次上山都自己找个破罐子煮着吃,虽然没油没盐的没什么滋味,但也总好过饿肚子不是? 宁溪是个特别会未雨绸缪的人,吃饱了就想着到了冬天找不到能吃的了怎么办,于是趁着天气好,多采了一些香菇晒干了存着,而且香菇这种东西,只有在阳光下晒干了,才会产生一种特殊的香味,比新鲜的更好吃。 有一次采香菇的时候,宁溪意外地遇见了另一个也在采香菇的人,穿着齐整的青布衣裳,看起来比山下的村民们体面多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山庄里的下人,名唤青山,这些天庄上来了贵客,庄主便让他上山找点新鲜的山货招待客人。 “你们山庄里的人也吃这些东西?”宁溪惊讶道。 青山点头:“自然是吃的。”宁溪像寻到了知己一般,高兴地与他攀谈起来,才知道山庄的人虽然也会吃这些东西,但平时也吃得很少,主要是不会做,做出来没滋没味的也不好吃。 这点宁溪能理解,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发现这里的人基本上没什么厨艺可言,什么东西都是放锅里煮熟了就吃,再有什么山珍海味也能被他们给糟蹋了,何况还是这么乏善可陈的几种食材呢! 不过据说山庄里的这个贵客这次可是带着大厨来的,做出来的菜都好吃得不得了,所以庄主这才到处去给贵客搜罗食材。 作为一个资深吃货兼超级大厨,宁溪认识的食材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当下兴致勃勃地把自己认识的可以吃的山货都指给青山看,可青山谨慎得很,不是他认识的坚决不碰。 宁溪想了想,跑回自己的废窑抓了一把晒干的香菇,递到青山的鼻子底下:“你问问看,是不是特别香?” “真的啊,好香啊,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现在摘的这种菇啊,不过是晒干了的。” 青山疑惑地问了问手中刚采下来的香菇,只有泥腥味,根本就没有她手中的那种异香:“不是吧,这味儿根本就不一样啊!” “那你仔细看看,形状是不是一样的?这东西啊,就是要晒干了才会香。”说着宁溪掰了一小块扔进嘴里,“能吃的,不会坑你的啦!” 青山仔细比对了一下,又亲自尝了一口,突然兴奋起来:“这东西你还有吗?都给我,我给你钱。” 宁溪已经存了大半篓,索性全拿了过来,青山给了她二十文钱买了下来,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物价如何,不过平时大伯母她们好像一文两文的都看得蛮重,而且这些东西她得来也不辛苦,当下也就欢欢喜喜地收了。 过了没几天又遇上这青山,他告诉宁溪,贵客很喜欢干香菇,让宁溪以后晒了干香菇都拿到山庄去,他全数收了,宁溪这才算是正式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对于未来,宁溪可不愿意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山村,具体要做什么还没想好,应该是脱不了用厨艺谋生这一条路,无论如何都是需要本钱的,因此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攒下自己的第一桶金。 第3章 天上龙肉 宁溪把满筐的衣裳扔在树下,快步朝自己的秘密基地走去,可是今天林子里的氛围实在有点儿奇怪,宁溪走得越近便越感到压抑,不由得心里直打鼓。 堪堪走近林子边缘,突然听到一声呵斥:“什么人!”一个手持长刀的身影跳了出来,把宁溪吓了个半死,别说是前世的和平年代了,就是穿到这里之后,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身上带武器的人啊,还这么凶神恶煞的,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遇到抢劫的了。 “别杀我,你要钱我可以给你。”宁溪连忙表态。 “废话什么!这里今天不许闲杂人等靠近,赶紧走开!”那人没好气地说。 “可是……”宁溪想着自己的全副身家都还在林子里面的废窑里呢,不由得担心地多往里面看了几眼。 “看什么呢,不想掉脑袋就赶紧走!” “哦!”宁溪缩了缩脖子,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一个熟悉的人,忙高兴地挥手,“青山大哥,这里!” 青山走了过来:“原来是宁小妹呀,我们主子今儿在这林子里打猎呢,你还是别在这里闲晃了,快走吧!” “打猎?打来做什么?”自从有了这里的动物都不能吃的概念之后,宁溪就从没想过这里还有打猎这种说法。 “吃呀!”青山神神秘秘地告诉宁溪,“不说你还真不知道,咱们庄主这位贵客啊,可爱吃肉了,你还没吃过这山上的野獐子肉吧,特香!” “你吃过了?”宁溪惊讶无比。 青山遗憾地摇摇头:“没有,就闻过炖肉的香味,就是用你的那些干香菇给炖的,可惜呀,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有机会品尝。” “这肉能吃,不会毒死人?” “哈哈,谁告诉你肉不能吃的啊,不过是嫌它腥臊,不爱吃而已。” “竟然有这样的事!”宁溪彻底呆住了,她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傻瓜,居然会去相信什么动物的肉都有毒这样的谬论。 “当心!”忽听青山一声惊呼,宁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支利箭呼啸着从耳边擦过,“咄!”地一声把一只野鸟牢牢地钉在身旁的树干上。 “飞龙!”宁溪一时忘了惧怕,惊喜地指着箭身上的野鸟道:“这是飞龙啊!”这野鸟前胸鸡脯硕大,颈骨长而弯曲,犹如龙骨,而腿短有羽毛,爪面有鳞,就像龙爪一般,可不就是传说中的“飞龙鸟”吗? “飞龙鸟”学名榛鸡,自古以来就是著名菜肴,被誉为“八珍”之一,宁溪在现代的时候也是吃过的,不过那是人工饲养的,味道虽然鲜美却总是遗憾,如今终于被她见到活生生的野生“飞龙鸟”了,怎么能不兴奋异常? 青山不明所以,呆呆地应了一声:“哦!” “这可是极品美味啊,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龙肉指的就是这个飞龙肉啊!青山,你看看这鸟是谁打下来的,能不能跟他商量一下,把它让给我?”美味对于吃货的诱惑是致命的,兴奋的宁溪早就忘记了自己穷光蛋的身份。 “嗤!”只听一声轻笑,“个子小小的,胆子可真不小啊!”说话的正是早前在河边遇见的那个美男子,如今依然坐在轮椅上,正把手中的弓箭交给身旁的侍者。 “这是你打的?”宁溪很怀疑他这瘦弱的小身板能不能拉动眼前的那把大弓。 “放肆!”有人朝宁溪拔刀。 美男子摆摆手让那人退下:“听你把这飞龙鸟说得这么好,我倒是很有兴致要品尝一番了。” 宁溪眼珠一转:“飞龙虽然味美,可如果落在不懂料理的庸人手中,却只会糟蹋了这难得的美味。” “那你的意思是……” “让我来做吧!保证能让飞龙肉的鲜美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难得的食材让宁溪手痒了。 “你能行?”美男子用怀疑地眼神看着这个明显还未成年的小丫头。 “当然!不行的话任凭你处置!”宁溪扬起头,高高地挺起平坦的小胸脯。 “好,那就让你试试!” “主上,谨防有诈。” “无妨!”美男子摆摆手,让人把飞龙取下交给宁溪,并吩咐青山,“你看着她。” “宁小妹,你真的会做?”青山不无担心地问。 宁溪感激地看着他:“青山大哥不用担心。”说着放眼四处寻找。 “你要找什么?” “找到了!”宁溪高兴地跑过去,拔了几根野葱,“就是这个,飞龙肉不用加任何佐料即鲜美无比,可这野葱末却能更好地激发飞龙的鲜美滋味,可谓绝配。” 宁溪借了青山身上的匕首飞快地给飞龙开膛破肚,手法娴熟无比,原本一直担心的青山见此也放下心来,看不出来这宁小妹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不到片刻功夫,飞龙肉就已处理停当,宁溪把用来煮汤的吊锅子拿到溪边擦洗得干干净净:“这做汤的锅具不能沾上一点油腥,否则的话飞龙汤的鲜味可会大打折扣,如果不知道的话,用油或酱油去腌制飞龙肉,那可就是鲜味尽失了。” 青山不懂厨艺,只是连连点头。 洗净的吊锅子架到火上烧水,宁溪将雪白的盐末撒到飞龙肉上,待到水滚开时,一手拿着飞龙,一手不停地用勺子舀起沸水浇在飞龙肉上,一边浇一边旋转飞龙肉,每一勺沸水浇下去,旁边众人都能在那蒸腾的白气中闻到一股鲜美的异香。 等到烫到六分熟时,再将整个飞龙肉放进锅里,随即撒进野葱末,滚个两滚,立即离火,此时早已鲜香扑鼻,仅是闻上一闻便让人食指大动。 只见这飞龙汤汤水清澈见底,飞龙肉雪白细嫩,那美男子脸上也充满了赞赏之色,宁溪心里高兴,首先盛了一碗要递给他,还没近身就让人给拦住了:“你先试试。” 宁溪明白了,这是要她试毒呢,当下也不客气,吹着气喝了一口,绝妙的滋味在舌尖萦绕,沁人心脾,让人舍不得下咽,纯正野生飞龙汤,滋味果然不同凡响。 见她露出一副陶醉至极的表情,那美男子也忍不住了,忙唤人盛汤上来,可怜宁溪还没来得及喝第二口呢,就被人一把夺下了碗:”行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哎,我还没吃完呢!”宁溪连忙说。 青山忙不迭地跟旁人一起合力把她给拖了下去,生怕她一时不慎再说出什么激怒主上的话来。 “怎么这样啊!”宁溪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棵树干上,腹诽着那些不把人当一回事的特权阶级,遗憾地想自己可连一块飞龙肉都没吃上呢,这飞龙生性机警,普通人可没那么容易打得着,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了。 不过这漫山遍野的小动物们可都是能吃的呢!这么想着,宁溪仿佛看到了一道道美味的菜肴在眼前蹦跳,不由得又笑了起来,以后可用不着再饿肚子了,万岁! “想什么呢,口水都要掉下来了。主上叫你去呢,快过去,对了,待会说话当心点儿。”青山好笑地看着她。 “哦!”宁溪莫名地跟了上去,好像这里的人都对这个所谓的“主上”惧怕得很,可宁溪觉得他除了有点儿看不起人之外,也没有多可怕嘛! “你可是自小在这村里长大?” “是啊!”宁溪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查户口吗? “据我所知,这里的村民从不吃肉,却不知你从何处得知这飞龙肉的做法,还有早前在河边所说的菜名,又是何从知晓?”美男子缓慢地问。 “啊?”宁溪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脑子飞快旋转,慌乱之中只想到一个借口,“小女的父亲在外经商,这些都是从父亲的来信中得知的。”突然无比感激自己那在城里挣大钱的素未谋面的爹爹。 “唔。”所幸这人没有继续问下去,话音一转道:“光是听说手艺便如此之好,看来你在厨艺一道上天分不错,不知你可愿意跟我回去,在厨房里干活?” 四周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似乎是绝没想到自家主子会说出这样的提议,更让人吃惊的是,宁溪居然摇头拒绝了,她将来可是要自己开餐馆当老板,发展自己的事业的,可不愿意到别人家里当一个奴仆。何况自己撒的这个谎本来就是十分站不住脚的,现在他不再纠结也就罢了,真要长期相处,终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那美男子也没有生气,只是略有惋惜地说:“也罢,既然你不情愿那就算了,你走吧!” 待那小小的身影远走,男子身后闪出一个身影:“主上,这小女孩形迹可疑,是否需要属下……” “不必,她没有恶意。” 宁溪自然不知道自己险些在鬼门关转了一遭,眼看天色已快正午,她得赶快回去做午饭呢,不然大伯娘肯定不能轻易饶她。 回到村里,宁溪发现许多人都一脸喜色,急匆匆地往村头的赶去,好奇地揪住路过的一个小孩:“二狗子,村里有什么喜事吗?怎么人人都往那儿去?” 二狗子欢快地回答:“信客回来啦!哎,你别拉着我呀,我得去看看我城里的大伯有没有捎东西回来。” 信客?这又是个什么鬼东西?宁溪疑惑地望着欢天喜地的村民们。 第4章 被卖 正犹豫着去看热闹还是回去做饭,隔壁家的大柱哥背着一个大包袱欢欢喜喜地往回走:“宁溪,你爹又给你们捎银子回来啦,你还不赶紧去。” “什么?又?”宁溪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两个信息,第一,她爹并不是对她不闻不问,而是会捎银子回来给她的;第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想到这里,宁溪一阵心头火起,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靠大伯家养活,所以就算大伯娘对她极差,她也还是尽心尽力地帮他们干活,没想到原来他们是收了她爹的银子的,收了钱还不给人吃饱,这是人干的事吗? 宁溪把手中的衣裳筐子一扔,赶紧跟着人们跑了过去,她要把她爹捎回来的财物拿到手,然后自立门户,再也不让那母老虎占便宜了。 “哦,宁溪呀,对,这回你爹给你捎回来了五两银子,你大伯娘都拿回家去了。”老信客乐呵呵地告诉宁溪。 五两银子,那是一个什么概念,在这个小山村,五百文就可以换一头耕牛,许多人家一年都花不了二两银子,人人趋之若鹜的山庄的丫鬟,一个月的月银也不过是五十文而已,而据宁溪打听来的消息,她爹每半年都会给她捎回三到五两银子,这些钱足够她和她大伯一家过上富足的日子了,可她大伯娘却还是把日子过成了这个样子,这当中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带着满心的不甘和疑惑,宁溪回到大伯家,大伯娘破天荒地没有骂她回来得太迟,甚至还干巴巴地招呼她上桌吃饭。 饭桌上早已坐了个人,是大伯娘娘家的弟弟,宁溪见过一次,油头粉脸的,一看就是好吃懒做的主,据她所知,大伯娘的娘家也是地里刨食的乡下人家,真不知道这样的家庭怎么供养出这么一个不务正业的男人。 宁溪看这男人不顺眼,再看看饭桌上的干巴巴的玉米面窝窝头,根本就没有跟他们一起吃饭的兴趣,想想那山上活蹦乱跳的动物们可都是能吃的,她就再也不想回这个家里吃饭了。 索性躲在了灶间里,靠在柴火堆上想心事,这个家是不想再呆下去了,得想个什么法子把银子从大伯娘手中拿出来,可最难办的还是住的问题,村里并没有多余的房子,唯一能遮风避雨的就是土地庙了,可那么门窗都不能关严的,她一个女孩子住在那儿真的靠谱吗?还是说暂且委屈求全住在这儿,等自己这个弱不禁风的小身子长大一点儿再作进一步打算? 想得入了神,连大伯娘她弟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突然发现大伯把大伯娘拉了进灶间:“你又把宁溪她爹捎回来的银子全都给你弟了?” 高高的灶头挡住视线,他们并没有发现柴火堆下的宁溪,宁溪支楞起耳朵仔细听。 “什么又不又的,我娘家我把我一个好端端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你这个瘸腿的穷光蛋,给你生儿育女,一天好日子没过过,贴补一点娘家怎么了?” 宁文照确实腿脚不太方便,当初娶秦素莲也是五担粮食换回来的,他一直觉得愧对于她,因此每日只是埋头干活,任由她作威作福。 “可是这钱是给宁溪的,你总不能……” “宁溪?宁溪怎么了?这丫头在我家里白吃白喝,我是短了她吃了还是短了她喝了?她亲爹在外边赚大钱,有管过你吃糠咽菜吗?你倒好,还捡个赔钱货回来当祖宗伺候!”一边说还一边伸个手指猛戳宁文照的额头,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被她欺负得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宁溪忍无可忍地跳了起来:“你这个臭婆娘,我哪里白吃白喝你的了,不说我爹捎回来的银子,就说我给你家干的活也足够抵我吃你的这些破烂东西了。” “我就说这个死丫头是个白眼狼,白吃白喝我的还敢顶嘴,看我不打死你!” “你打呀,看你打不打得着!”宁溪灵活地躲闪着,不让秦素莲近身。 “娘,我回来了!”宁双桂一进门就大喊。 秦素莲赶紧扔下手里的柴火棒,理了理头发,狠狠朝宁溪“呸”了一声,这才满脸堆笑地迎出去:“我宝贝闺女可回来了,怎么样,选上了吗?” “当然选上了!”宁双桂得意地笑着,“听说是因为庄子里来了贵客,伺候的人手不够,这才来村里选下人的,不是身家清白的还不让进呢!往后呀,要是伺候得好了,说不定还能跟着贵客一起回城里去呢!” “那敢情好,闺女啊,往后你过上了好日子可不能忘了你娘跟你弟弟呀!” “娘您就放心吧,凭您闺女我的姿色,别说是通房丫头了,就算当个姨娘也不是什么难事呀!” “哈哈!”宁溪实在忍不住笑了,原来这就是她宁双桂的大志向啊,她还真是不敢苟同啊! “笑什么笑!丑八怪,换了你,连给主子提鞋都还不配呢!” “我才不稀罕,谁爱提谁提去呗!” “哼!”宁双桂不理宁溪,转头对秦素莲道:“娘,我明日就要到山庄里去了,人家说刚进去做事,上上下下都要打点好,日后行事才好方便,也不会被人给你小鞋穿。” “这个娘知道,娘都给你准备好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这道理娘还是懂的。” “还是娘最好了,娘,日后女儿享了荣华富贵,肯定少不了娘这一份!”宁双桂压低嗓音,悄悄问道:“听说今日信客回来了,宁溪她爹应该又捎回不少银子吧,娘您先给我带上。” “这个……”秦素莲有点尴尬地笑着道:“你二舅今天来过……” “什么?又给二舅了?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二舅就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你把钱给他做什么!” “那我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追债的人打死吧!” “他那赌债哪有还清的一天?那你把钱都给他了,我可怎么办?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到山庄里被人欺负?” 秦素莲神神秘秘地避开宁溪,悄声对宁双桂道:“你的钱我不是都说准备好了吗?来来,到房里说。” 宁溪绕到屋后趴窗户底下偷听,只听到宁双桂“呀!”地一声惊呼,然后两人贱贱地笑,具体说些什么却听不分明。撇了撇嘴索性出去闲逛。 正遇上隔壁家的老汉跟提个锄头出门的大伯打招呼:“宁老弟,家里快要办喜事了吧!” 宁文照刚跟秦素莲起了争执,心情正不好,没好气地答:“屁喜事,没影儿的事!” “不对呀,上午明明看见有人往你家里担了好几担东西,你家婆娘亲口说的,是聘礼啊!” “不可能,有这事我咋不知道?”宁文照不相信,他们家唯一适龄的就是十六岁的宁双桂,可是她明明就说要去山庄里干活了呀! “这是要不是真的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尿壶!”老汉也是一个拧人。 宁文照想了想,把锄头一扔,回头就去找秦素莲,宁溪也觉得不对劲,聘礼?宁家就两个女孩,不是宁双桂的,难不成…… 宁文照这回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跟秦素莲闹了一回,事情也算闹明白了,秦素莲果然是把宁溪给卖了,还是卖给了后山里最穷的那户人家当童养媳。 那王家四兄弟,穷得只有一条可以穿出门的裤子,老大都三十多了,还是光棍一条,根本就说不上媳妇,这次砸锅卖铁筹了三担聘礼,家里就更是破席子都不剩一张了。 宁文照气得要打人,秦素莲双掌一拍大腿,一屁股坐在泥地上大哭起来,闹着要是宁文照不答应这事,她就带着儿子回娘家,这日子不过了!反正女儿进了山庄干活,往后也不用再指着他这瘸子过活。 秦素莲这一哭二闹三上吊,宁文照就怂了,狠狠地抱着脑袋蹲地上哭了起来:“我没用,都是我没用,宁溪,大伯对不起你!” 见此情景,宁溪知道大伯再也靠不上了,趁秦素莲还没注意到她,连忙跑了出去,不管如何,不能呆在这里坐以待毙。 秦素莲在她身后大声喊:“跑跑跑,看你跑得到哪里去!跑到天边你也得乖乖地给我回来出嫁!” 宁溪确实是跑不到哪里去,这个时代的户籍管理十分严格,就算要到邻村去卖点自家种的玉米,也必须要有里正开的路引才能让你去,更别说进城或者去别的什么地方了,总之一句话,没有齐全的户籍证明,没有路引,那是寸步难行的。 要逃最多就只能逃到山上当野人了,可白天还好,晚上宁溪可是不敢上山的,这可是纯天然的古代山林,就算没有老虎狮子,野猪野狼之类的猛兽肯定是少不了的。 现在宁溪唯一能想得到的救星就是她那素未谋面的爹爹了,虽然她爹从来没回来过,但从他一直会捎银子回来的举动来看,应该还是关心着他这个女儿的吧,如果他知道秦素莲要把她给卖到山里最穷的人家去,肯定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宁溪想,一定要让爹爹知道这个消息! 第5章 信客 在宁溪心里,唯一能跟她爹扯得上关系的,就只有老信客了。匆匆忙忙跑到山上,幸亏这次没遇上人封山的,从废窑的地里挖出自己珍藏的两百文钱揣在怀里,宁溪去村头找老信客。 与上午热火朝天的景象截然不同,宁溪到了老信客家的时候,只见门窗紧闭,冷冷清清的连鸟也不多一只。 宁溪上午已经打听清楚了信客的工作性质,其实就跟现代的快递员差不多,只是比快递员辛苦多了,因为他要送的是全村人的包裹,村民们在外做工的,天南海北都有,他出去一次,就要跑遍所有有自己村村民的地方,把家里人给他们的土特产给捎到,而外边的人给家里人的东西和信件,也通过信客给捎回来。而信客就是根据物品的大小和重量,收取报酬。 信客背井离乡走一趟,至少要花上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所得报酬也仅够维生而已,有时候带来了旁人不爱听的消息,还会被人怨恨,实在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宁溪找老信客,就是想让他帮自己给爹爹带一个口信,希望他能回来带自己离开。 “砰砰砰!”宁溪用力拍起门来,“泉旺老伯,开门呀!” 手都拍红了,还是没人应声,宁溪心里焦急,不由得拍得更用力了:“泉旺老伯,您在家吗?开开门呀!我有急事要找您帮忙!” 终于有邻人看不过眼出来告诉她:“别叫了,屋里没人!” “大娘,信客老伯到哪儿去了啊?” 那人脸上突然现出鄙夷的表情:“没脸见人,躲起来了吧!”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上午不是还好好的?” 那人道清了原委,宁溪才知道,原来是信客的信誉砸了。 有人从城里托信客给家里带回来一匹红绸子,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在绸子的隐蔽处做了一个标记,刚好信客回来的路上,路过邻村的时候,他嫁到邻村的妹子娶媳妇办喜事,他就在红绸子上裁下了窄窄的一条,用来缠了贺礼。没想到那户人家收到红绸子后,发现暗记没有了,便大声嚷嚷起来,说信客克扣托他捎带的物品。 信客无奈之下只得承认是裁了一条红布用了,这下可不得了,收到东西的人家纷纷回去查看,然后一致认为自家收到的东西也有缺损,尽管信客一再发誓自己这辈子真的只有这绝无仅有的一次挪用了物品,但已再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了。 老信客被气得吐了一口血,当下就回屋收拾了一个小包裹,锁上门出了去。 “那您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吗?” “不知道!”那邻人也摇头叹息,与老信客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对老信客的为人还是有眼看的,只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法帮他说情,“看方向是上山了吧!” “那我去找他。”宁溪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果真被宁溪在山崖边上找到了老信客:“泉旺老伯,您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我找您好半天了。” 老信客苦笑:“我现在在村里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你还找我干什么?” “我有事想找您帮忙!” “我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帮得了你什么忙?” “我大伯娘要把我卖到山里,我大伯也不愿意帮我,只有您见过我爹,我想请您帮我捎个口信给我爹,让他来救我。” 老信客摇摇头:“我老了,走不动了,这信客的活,是不可能再干了。” “可是如今只有您才能帮我这个忙了呀!” “唉,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就算我答应帮你去送信,也要数日才能启程,兜兜转转找到你爹,大半个月都过去了,哪里还来得及。” 宁溪颓然道:“这么说是没有希望了吗?” 老信客看她一眼:“这么伶俐的小姑娘,倒也是可惜了。我跟山庄的管事也算有点交情,你不如去求一求他们,说不定还能留在山庄里干点杂活,不再受制于你那大伯娘呢!” 宁溪叹道:“如果我真的愿意去为奴为婢,倒也不用等到今天了,可我现在怎么说也算是一个自由身,怎么甘心居于人下,带累了自己的子孙后代也抬不起头来做人呢?”这个时代等级森严,一旦为奴,一辈子就摆脱不了下贱的身份,终身低人一等。 老信客奇怪地看她一眼:“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要强。”其实做大户人家的奴仆,如果遇上善心的有钱人家,日子甚至能比普通人过得还好,一些能得主子青睐的,主子甚至会帮你安排好下半生,因此许多人都并不以当奴仆而卑贱,更有像宁溪的堂姐宁双桂那样的,甚至把当丫鬟当成是一种向上爬的手段。 “其实泉旺老伯您看起来也不像是贪心之人,他们怎么会说你克扣客人的财物呢?” 老信客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汉一生清白,就毁在了这最后的一丝不慎上啊!我这一辈子在外东奔西跑,连父母逝世、妹子出嫁等大事都没赶上,好不容易赶上一次侄子的亲事,本想着就裁下一条二指宽的红布条无关紧要,回头再给人家补上银子就行了,没想到回来事忙,一时忘了,这就……” “都怪我,怎么就一时昏了头,去动用了客人的财物了呢!我年纪大了,本想着走完这趟就不走了,没想到就这最后一趟,就把自己一生的清白给毁了啊!” “老伯,您别太自责了,你在村里当了那么多年的信客,大家都知道您的为人,现在只是一时误会,解释开了就没事了。” 老信客摇头:“我毁了不要紧,可这村里不能没有信客啊!村里几乎家家都有人出门在外,这要是不能通音信,得误了多少事啊!可是现在连我那徒弟,也不愿意再当信客了,原本他跟着我走过两趟,已经能独当一面,我准备这一回就让他自己单独走一趟的,如今是连他也不再愿意接手了。” “现在大家只是在气头上,慢慢地会想起您的好来的,也肯定有人会愿意接您的班,继续当信客的。” 老信客微微一笑:“难为你这个小姑娘了,自己遇上这么大的事,竟还能有心情为我着想。”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再怎么愁眉苦脸,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见一步行一步了,也未必就没有转机,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老伯,你肚子饿不饿?我可饿坏了。” “你这孩子,倒难得是个豁达的人。” “您在这儿稍等一下,我去捉指兔子烤来吃,这儿的兔子都傻得很,见人来了都不知道躲的,一抓一个准。” 宁溪烧烤是一把好手,剥洗干净的兔肉用树枝穿着架在火上烤,不停地翻动旋转着,另外削了一根尖细的树枝,只要兔身上一有油脂滴出,立即在兔肉上刺一个洞,油脂便会被兔肉重新吸收回去,这样烤出来的兔肉才会不肉质干柴。 不多时,兔肉烤好,宁溪撕了一只兔腿递给老信客:“老伯,吃吧!”老信客也不客气,接过就吃,还连连点头:“小姑娘手艺不错,老汉这辈子能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宁溪道:“现在条件有限,做不出什么好东西,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给您做更好吃的。”自己也饿得不行,大大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兔肉,虽然没有放盐,但却烤出了肉类特有的香气,而且绝无腥臊,细嚼之下,也能品出一丝甘甜。 “老伯,您见多识光,依您看我这个手艺,如果去城里开饭馆可还成?” “老汉年轻的时候也是过过几天好日子的,你这个手艺,别说开饭馆,就是那些高档酒楼的大厨,也未必比不上啊!” 宁溪笑道:“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将来不管怎样,我也要把我宁溪的酒楼开遍天下!” “好,小姑娘有志气!”老信客放下兔腿,拿起自己的包裹翻找起来,最后拿出一本书册,“这个给你,就当是你请我吃这一顿的谢礼吧!” 宁溪疑惑地接了过来,蓝色封面上竖排着几个繁体字:“《易牙录》?” “这是上古名厨易牙所撰食谱孤本,乃世上学厨之人梦寐以求之物。” 宁溪顿时觉得自己手上像有千斤重:“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怎么可以要您的呢?” “当年老汉也是机缘巧合之中在一乡野不识字的老妇手中得来,放在老汉手里也不过是废纸一般没有丝毫用处,只有到了有用之人的手里,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啊!” “可是,这很值钱吧,我,我哪有那么多钱给您。” “对我来说,它的价值就是小姑娘你对老汉我的理解,看得出来,你在厨艺一道上也是颇具天分的,我相信,这本书如果本身有灵,也一定愿意留在最需要它的人的身边。”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老伯,谢谢您,待我将来日子好过了,一定把您接到城里,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过好日子!” “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喽,可惜啊,老汉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宁溪这才注意到老信客脸色苍白,额上竟有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老伯,您怎么了?” 老信客虚弱地道:“老汉常年不知肉味,肠胃早已虚弱至极,一下吃了那么多油腻之物,自然承受不住。” “那怎么办?原来是我害了您,您千万要撑住了,我这就去找大夫。” “别!”老信客拉住宁溪,“老汉这辈子能认识你这个小友,又吃了你一顿如此美味的烤兔肉,也算是不枉此生了。生死有命,老汉本来就已经是大限将至,如今正是自得其所。只请你待我去后,将我掩埋与此,与这青山相伴,老汉一生奔波,如今终于可以长守故土了。” “老伯!您别这么说,我去请大夫,您一定可以没事的。” “小姑娘别哭,听老汉一句话,去山庄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是为人奴婢,也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总比被卖到山里不见天日的强。” 看着老信客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宁溪伏地大哭,尽管两人是初次见面,却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如此诚心待她的人,叫她怎么能不伤心。 第6章 进城 宁溪找了根树枝想挖个坑把老信客的尸身掩埋起来,可挖了几下才发现,土地坚硬,根本就不是她一个小女孩的力量可以把坑挖成的,只得寻了一个稍微有点深的土坑,费劲地把老信客的尸身拉了过去,又尽可能多的用砂石泥土把坑填满,最后在坟前树了一根木桩,上面刻了几个字:“老信客之墓”,算是完成了老信客的嘱托。 伏地拜了三拜之后,宁溪抬头看清楚四周的地形,尽量记住这个地方,想着日后如果有能力,还是要把老人家重新收殓一番。 忙完这一切,天色也快要黑透了,寒风四起,山上已经开始有了阴森可怖的感觉,宁溪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赶紧一路小跑着下山。她想,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恐怕真的只能去找青山了,只不知那男子还记不记得当日想让她当厨娘的一句戏言。 才到山下就被人捉住了手臂:“宁溪你到哪儿去了,你大伯家敲锣打鼓地找你呢!” “找我干什么?”宁溪警惕地问。 “你爹回来了,听说要接你进城呢!” “啊?”宁溪彻底呆住了,难道这就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马上飞奔回去,家门口果然挺着一辆没有见过的马车,高大的车轴,结实的油布棚子,一看就不是村子里的东西。 见她进来,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子猛地站了起来:“溪儿!” 宁溪上下打量了这男人一眼,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有些富态,虽然刚赶完路,但衣服和头发都还是干净整齐的,可见平日生活得还算不错,她试探着喊了一声:“爹?” 男人朝她招手:“溪儿,快进来,让爹爹看看,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宁溪心道,可不是苦吗?都饿死了。但还不明情况,不能乱说:“多谢爹爹记挂,女儿还好。” 大伯娘也热心地招呼宁溪进来吃饭,看着她谄媚的笑脸,宁溪恶心得想吐,心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这婆娘的恶行好好跟爹爹说说,好给原来的那位宁溪,他真正的女儿出口气。 “溪儿她娘去得早,这么多年多亏了大哥大嫂照顾,眼看溪儿年纪也大了,这次回来,我想把她接进城里去,多少学点女孩子该学的东西,往后也好找婆家。”宁文好道。 宁文照道:“二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宁溪也是我们宁家的孩子,我们照顾她是本分,不过二弟说得也对,在我们这乡下地方,自然比不得你们城里好。” “当年我能够进城,多亏了爹娘卖了家里的地才凑足的盘缠,这次回来,除了接溪儿,我还想把当年卖掉的地双倍买回来,算是我对你们这些年的一些补偿。” “嘿嘿,二叔你真是客气了,一家人哪用得着说这些话。”秦素莲言不由衷地说着客气话,一双眼睛闪烁着贪婪的精光。 宁溪猛地站起来:“爹,不可以!” 宁文好皱眉:“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这些年,他们待孩儿并不好,孩儿从没有吃饱穿暖过,如果不是孩儿自己会去山上找些野菜吃,早就饿死了。” 秦素莲大呼冤枉:“你大伯腿脚不好,地里的活都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干的,家里穷得叮当响,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就算是我亲生的两个孩子,也从没吃过一顿饱饭,二叔,这个你可真怪不得我们啊,要怪只能怪家里穷,要不是连一亩好地都没有,又怎么至于这样。” 宁文好也正色道:“溪儿,这事儿怪不得你大伯大伯娘,如果家里有钱,还会不给你吃的吗?” 宁溪道:“爹您别被这女人骗了,地里的活都是大伯一个人去干的,她别说去地里干活了,家里的活也从来不干,都是我干的,您看看我这双手,像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手吗?”宁溪伸出一双又瘦又粗糙,满是红肿和伤口的手给宁文好看,她是毫不客气地把今日在山上为了葬老信客所受的伤也算在秦素莲的头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不单单是这样,她还想把我卖给山里最穷的人家当童养媳呢!” “什么?”宁文好死死盯着宁文照,“大哥,可有这样的事?” “这……”宁文照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秦素莲还想狡辩:“没有的事,宁溪,你可不要听别人胡说。”与那些聘礼比起来,还是双倍的田地值钱得多了,她早想好了,最多贴他们一点钱把亲事退掉。 “大嫂,这种事可不是轻易能开玩笑的,如果是没影的事,溪儿她会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拿出来乱说吗?” 宁溪大声道:“我有没有说谎,到大伯娘房里一看便知,别告诉我那几担聘礼是给堂姐的。” “那,那是我娘家今天送过来的东西,哪里是什么聘礼!” “别说了!”宁文照一拍桌子,“二弟,是我们对不起你,田地的事你也不用买了,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饶了你大嫂这一回,早点带着宁溪回城里去吧!” “什么田地的事不用买了!”秦素莲尖叫起来,“当初要不是把田都卖了给他进城,他哪有今天的好日子,咱们家又怎么会过得这样苦?我可怜的女儿哟,好不容易进了山庄当丫鬟,当娘的连给你一点打点的银子都没有,这不是让我闺女被人欺负死嘛!” “胡说,这些年二弟捎回来的银子也不少了,你要不是都拿去贴补了你娘家,咱们家的日子怎么至于过成这样!” “我贴补我娘家怎么了?你不说我当年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你一个瘸脚的……” “好了,都不要说了。”宁文好大吼,“没想到这些年我唯一的亲人们就是这样对待我女儿的,什么都不用说了,溪儿,咱们走,咱们这就进城!” “大哥,这眼看天色就要黑了,好歹也住一晚上,明日一早再出门。” “不用了,我怕我一个不当心,我好好的闺女就被你们给卖了。”宁文好气愤道。 宁溪自然也不愿意多留,几件破烂衣裳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些天攒下的铜板和老信客送她的那本书都好好地揣在怀里,于是道:“好的,爹,咱们这就走吧!” 本就残破的木门“砰!”地被人踢开:“想跑,可没那么容易!”进来十几个一脸戾气穿着破烂的山民,“我们老王家好不容易买了个媳妇,可不能这样就给跑了!” 秦素莲心中害怕,又想着反正拿不到宁文好的钱了,索性撕破脸皮,指着宁溪道:“这不就是你媳妇,赶紧带回去吧!” “我才不是!他们家的孩子在那屋里呢!”宁溪没想到当着她爹的面秦素莲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很快就有人把躲在房里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宁双桂和宁锦程给拖了出来,“这还有个女的。” “你们把她带回去,明年保证能抱上大胖儿子,不比我这小女娃子好多了嘛!”宁溪道。 那为首的山民看了一眼干瘪瘦小的宁溪,又看看胸前鼓起老高的宁双桂,邪邪一笑:“当然是谁收了老子的聘礼,谁家的姑娘就是老子的媳妇!兄弟们,动手!” “不要啊,娘!爹!救命啊!”宁双桂吓得大喊起来。 秦素莲“扑通”一声跪下去,双手牢牢抱住那为首山民的大腿:“我求求你,不要带走我女儿,你家的聘礼我全都还给你,你还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吧!” 那人冷冷地一甩腿,把秦素莲甩到一边:“老子什么都不要,就要这个女人!” “二叔,我求求你了,给他们一点银子吧!双桂要是被他们抓了去,会被折磨死的啊!” “爹,别管他们,今天要是您没来,被抓走的就是我了。” 宁文好本来也不忍心,想帮帮自家侄女,听宁溪这么一说,马上反应过来,冷哼一声:“你们这是活该,自作自受!”说完牵起宁溪的手摔门出去。 身后还传来宁双桂凄厉的尖叫:“不要啊,娘,救救我啊!我就要去山庄了啊,我还没过上好日子啊!” 宁文好掀开马车上的帘子:“上车,咱们先去找里正开路引,再看看有谁家可以借宿一宿。” “嗯!”宁溪乖顺地答应着,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第一次有了一个人可以依靠,突然觉得安心极了,哪怕前路艰险,只要跟着爹爹,就觉得什么也不害怕啦! “溪儿,爹爹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爹您说吧!” “进城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爹?” “啊?为什么呀?” “其实,爹一直想回来接你来着,可你现在的娘不许,直到前几天才松了口,但她要求你不能以我女儿的身份进入宁家,对外就说是我老家的侄女。” 宁溪刚刚热起来的一颗心马上冷了下来。 “溪儿,爹知道是爹对不起你,可是爹也有爹的难处,往后,爹会好好待你的。” 宁溪沉默良久,终于低低地应了一声:“那我怎么称呼你?” “就跟你堂姐一样,叫我一声二叔吧!” “好的,二叔。”果然男人都是不可靠的,不过去到城里就好了,去到城里一切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宁溪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将来一定能让自己过上好的生活。 第7章 云海城 马车风尘仆仆地走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下午抵达了云海城,离开了颠簸不平的土路,行走在洁净的青石板大道上。 云海城是一座极为热闹的城市。 宁溪好奇地把头探出马车细细观看,第一次在古代看见这么多高大整齐的房子,外墙刷得雪白,屋顶上铺着整齐的琉璃青瓦,气派极了,一点也不同于乡下触目可见的低矮的茅草屋。光滑的青石板大街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几乎看不见一粒浮尘。 街道两旁的店铺摆满了五光十色的货物,店伙卖力地吆喝,殷勤地招待着上门的客人,街头巷尾还有各式各样的货摊,捏糖人的、耍把戏卖狗皮膏药的,甚至是摸骨算命的,应有尽有,光鲜又热闹,看得宁溪目不暇接。 又走了一炷香时分,马车拐进了一条卵石铺就的小巷,速度放慢下来,巷口遇到手挽菜篮的大婶:“宁老板回来啦,哟,这是谁家的闺女长得这么俊?” 宁文好笑着回道:“这是我乡下大哥家的闺女,今年乡下遭了水灾,没打到粮食,养活不了几个孩子,实在是没法子,想把这个大闺女卖给官老爷家做丫鬟,我看这闺女怪可怜的,就商量着带回来了,也好给童童做个伴。” 大婶点点头:“看这丫头长得个机灵样,怪叫人心疼的,难怪你不舍得,卖给官家做牛做马的,还能有活路吗?” 两人又寒暄一阵,宁文好这才赶着马车走进了巷子尽头一个还算宽敞的院落,院门打开,院子里杂乱地堆满了箱笼货物,不时还有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进进出出,苏忆不由得有些好奇地望望宁文好,宁文好也放低了嗓音说:“这是咱们客栈的客人,不妨事的,下来吧!” 后来宁溪才知道,其实宁文好在云海城里,只算是蝼蚁般的小人物,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开了家简陋的客栈,提供十文钱住一晚的大通铺和一文钱任用的热水,虽然环境跟大街上那些光鲜气派的客栈是没得比的,却胜在便宜方便,生意倒也还过得去。 宁文好带着宁溪穿过一个小门来到后院,刚刚推开门就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飞扑上来:“爹爹,爹爹回来啦!”原来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唇红齿白,相貌周正,穿着青布短衫,胖手胖脚的颇为可爱。 宁文好蹲下身来一把举起小男孩就地转了个圈,高兴地道:“童童,我的宝贝儿子,爹爹回来喽!童童想爹爹不?” 小男孩宁少童连连点头:“想,童童可惦记着爹爹了。爹爹给童童带了什么好东西啊?” 宁文好放下宁少童,从怀里掏出个小包,揭开层层的油纸,露出几个精致的点心来:“童童乖,来,拿去跟娘亲一起吃!” “太好咯!”童童双手捧着油纸包,欢欢喜喜地往屋里走,宁溪看着这一幕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心里微微发酸,为原来的那位宁溪和她的娘亲不值,自己辛辛苦苦地在乡下吃苦,而爹爹却早已有了另外一个家,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另外一个孩子。 门里走出一个高瘦的女人,见了宁溪淡淡地打了声招呼:“来了?进来吧!” 宁文好有些尴尬地介绍:“雪琴,这就是宁溪。宁溪,这是你婶婶。” 宁溪低着头喊了一声:“婶婶。”很明显唐雪琴并不喜欢她,这一点她很可以理解,能答应把她接来已经算是不错了,在路上宁文好告诉过宁溪,当初宁文好娶唐雪琴的时候,唐雪琴并不知道他在乡下有妻有女,换做是宁溪,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她自诩也未必能比唐雪琴做得更好。 “嗯,回来就好,进屋吃饭吧!”唐雪琴说完就转身进去了。 宁文好也带着宁溪进屋去,宁少童正坐在桌旁吃着刚刚宁文好给他的糕点,不舍得一口吃完,只小口小口地慢慢抿,桌上放着一盘馒头,看起来并不太白,想来是掺了不少粗粮,另外还有一盘炒青菜,一盘水煮猪肉,这么看来,宁文好一家在城里的生活也并不是村里人想像的那么好。 宁文好给宁溪夹菜,猪肉切得太大块,而且煮得太老了,还没味,吃起来像肯老树皮似的,宁溪好不容易才咽下一块,见宁文好还要夹给自己,忙伸手阻拦:“不用不用,我吃饱了。” 宁文好道:“肉养身子,要多吃点肉才能长得好,童童,你也多吃点。” “才不要,肉太难吃了。”宁少童不高兴地说。 唐雪琴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宁少童碗里:“乖,吃菜。” 宁少童高兴地吃了起来,宁溪无语,把肉煮得那么难吃,有人爱吃才怪。 饭后宁文好带宁溪去她的房间,那是位于厨房旁边闲置的小屋,一推开门,一股积聚已久的陈年灰尘味扑鼻而来,屋里一边堆满了柴草,另一边扔满了残破的桌凳筐匾等物,想来原来是用作柴房的用途,如今只有一个角落胡乱收拾了出来,摊上了一张小床。 宁文好略有歉意道:“家里地方小,你先将就着住吧,往后再想法子给你腾地方。” 宁溪早打定了主意要尽快自立门户,因此也不太放在心上:“不用了,这里就挺好。”自己手脚利索地收拾起屋子来,把那些杂物都归置整齐,又去打了水来,把看得见的地方都抹了一遍,这么一来,才感觉清爽了许多。 在路上宁文好给宁溪买了两套换洗的衣裳,宁溪自己去厨房烧了水,用一个木桶拎到房里草草擦洗了一遍,又把衣裳洗干净晾起来,天色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赶了两天的路也累得狠,一躺下就睡着了,一夜黑甜无梦。 直到第二天早上去厨房吃早饭的时候,才知道宁家还有一个仆妇,唤作赵大娘的,帮忙在客栈里干一些洒扫洗晒的活儿,家里和客栈的饭食也都归她做,昨日那难吃到极点的肉块便是出自赵大娘之手,而且她一直这样做菜,宁家一家三口和客栈的客人们也一直都这样吃,从没有人提出过任何意见。 赵大娘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两人很快就熟稔起来,不过半天时间,宁溪就明白了很多她原来一直觉得迷惑的事情。 宁溪如今所处的时代是大周朝弘显二十五年,大周自开国以来,历代帝王皆崇尚佛教,严禁杀生,倡导全民茹素,到了某一任帝王,更是变本加厉地推行素食主义,甚至利用手中的权利大肆搜捕会做肉菜的厨师,焚烧世面上流传的肉食菜谱,闹得人心惶惶,这一百多年下来,整个大周国都养成了茹素的习惯,慢慢地年轻人们甚至不知道肉是可以吃的,一些偏僻乡村还流传着一些肉是有毒的,或者吃了肉会遭到上天的谴责之类的传说。 直到近年来,国力减弱,边境不断受到外族滋扰,现任国主御驾亲征,赶跑外敌的同时也确实发现自己的子民完全比不上外族身强体壮,究其原因,竟因为是大周国民从不吃肉的缘故。 于是弘显帝大肆改革,首先就废除了历代流传下来的不许杀生吃肉的禁令,不但鼓励捕猎,还重金鼓励发展畜牧养殖业,凡饲养牲畜或家禽的,都能得到国家的补贴,总而言之,现如今的大周国,正在开展着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吃肉运动”。 可惜推行的效果并不太好,人们久不吃肉,无论是口味还是肠胃都已经不太能适应肉类了,而且实在是没人会做,做出来的肉菜都难吃得很,更进一步阻碍了人们对吃肉的好感。 听到这里,宁溪心中隐隐有了一丝兴奋,难道这就是她穿越的金手指,对她的天赐良机? “赵大娘,今天中午咱们吃什么呀?” 赵大娘指了指灶台上的一堆蔬菜和猪肉:“就吃这个。” “大娘,您忙了一早上也累了,我既然住在这儿,也不能什么活也不干不是?要不往后这做饭的活就交给我吧!”宁溪可不愿意自己的肠胃再受折磨了。 “你行不行啊?”赵大娘不相信地打量了一下宁溪。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还没这灶台高呢,在乡下就已经每天做饭了,这样吧,您先让我试试,要是实在不行您再来?” 赵大娘是乐得清闲:“那行,就让你试试。” 一开始宁溪不敢太露锋芒,只能做些家常菜,看了看灶台上的那些材料,小白菜、白萝卜、一大块半肥瘦的猪肉,还有一根猪筒骨,见她拎起筒骨左右看了看,赵大娘大概怕她嫌弃,解释道:“这骨头不要钱,买肉白送的。” 宁溪道:“这筒骨用来煲汤最好了,小孩子多喝骨头汤才能长得高。”说着利索地开始动起手来。 筒骨洗干净,里里外外撒上一层薄薄的盐花腌起来,再用大锅烧一锅清水,放入筒骨、姜片,大火煮沸,转成中火,直到汤色变白,放入切成小方块的白萝卜,再次煮沸后改为文火,炖煮半个时辰,起锅的时候再撒入少许胡椒粉即可。 炖汤的同时,把肥肉和瘦肉分开,切成薄片,肥肉煎出猪油,把小白菜和腌过的瘦肉片一同旺火急炒,待肉片变色马上收火离锅。 这边的菜刚刚炒好,那边正屋里宁少童早已抽着小鼻子:“娘,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唐雪琴也觉得奇怪,牵起宁少童往厨房这边走来:“走,去看看。” 第8章 孟双双 看见女主人过来,赵大娘赶紧装出一副刚从灶上下来的样子:“老板娘您怎么过来了?饭马上就好。” “做了什么,怎么这么香?” “白菜炒肉,还炖了个萝卜骨头汤。” 唐雪琴探头看了看刚炒好的那盘菜,青菜碧绿,肉片既薄且嫩,还饱含着汁水,跟往日完全不一样,不由奇道:“这不是你做的吧?” 赵大娘尴尬地挠了挠头,嘿嘿直笑:“老板娘您别怪奴婢偷懒,实在是宁姑娘主动提出要做饭,奴婢劝不住……” 唐雪琴不置可否,看着宁溪倒是有了点温和的笑意:“看看老爷回来没有,回来就开饭吧!” “是!”赵大娘心中窃喜,这就是同意让宁溪做饭的意思了吧,那以后可就轻省多了,而且这宁姑娘看起来手艺真不错,方才那香味一起来,她口水都差点没流出来了。平时她吃饭都是等主家先吃完她再吃剩下的,这一回也不知道能不能剩下多少,赵大娘咽了一口唾沫,早知道刚刚就先偷偷盛起一点藏起来。 “娘,真好吃。”宁少童运筷如飞,飞快地往嘴里塞着肉片,“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肉。” 宁文好也笑着道:“没想到溪儿倒是学了这一手。” 宁溪淡淡笑了笑:“做得多了就会了。”等筒骨汤放得稍凉了,捞起一个给宁少童吃,教他先吸出里面的骨髓,再五爪金龙抓起筒骨,撕剥骨头外面的筋肉来吃。 无论是筒骨里的骨髓还是外面的筋肉,都带着咸甘,鲜美至极!这种咸甘仿佛是筒骨与生俱来的本味,汤水不淡不咸,恰到好处,口感浑厚,这就是先腌骨头的妙处了,如果没有那一道腌制的程序,后面的味道肯定会大打折扣。 “既然你会做饭,以后客栈客人的饭食你也做了吧,客人们早就说店里的伙食不好了。”唐雪琴道。 宁溪虽然有点意外,但也还是痛快地答应了,既然寄人篱下,当然要识做一点。 一家人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连一向吃得少的唐雪琴也破天荒地多添了一碗饭,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赵大娘刚把门栓拉开,大门就被人用力地推开了,进来一个公子哥儿打扮的年轻人,四处探头猛吸鼻子:“做什么好吃的呢!” 赵大娘认出这是前边店里的客人,客气道:“这位小爷,这里边是内宅,都是女人孩子,不招呼客人的。” 这年轻人不满道:“既然有这么好的厨子,怎么前边店里的饭食难吃得跟猪食一样?” 每天负责煮“猪食”的赵大娘不乐意了:“这菜是我们家老板的侄女做的,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么能去给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干活?” “我出银子还不行吗?废话少说,今天你们吃什么,照样给我做一份!”说完掏出一小锭银子拍在了桌面上。 宁溪看了看这个年轻人,皮肤雪白、五官细致,连露在外边的双手也是白嫩细滑的,再看看她的脖子,根本就没有喉结,分明就是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她就不信这么明显的女扮男装他们会看不出来。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唐雪琴就笑眯眯地拿起了桌上的银子:“小爷您请稍候。宁溪,做菜去。” 本来还想着帮忙做菜没什么关系的宁溪突然不爽起来,上辈子作为一个有名望的大厨,哪里曾被人这样使唤过:“这汤没有两个时辰可炖不出来,这儿还有现成的,要不你将就一下?” 没想到这也是个不计较的:“这也行!”当下接过赵大娘递过来的碗筷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嗯,不错,味道真好,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呢!” 又吃了几口,突然想起什么:“往后我再不吃你们前边那些大锅菜了,就在你们这儿包餐吧,一天多少银子?” 唐雪琴拿出了算盘“噼里啪啦”地算了一会:“一日三餐都在这儿吃的话,就算你八十文吧!” 那人想了一想:“成交!”突然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方才我给你的那块银子应该也有好几钱吧,你给我算算,能顶到少天?” 唐雪琴一脸不情愿地从腰带里拿出刚才掖进去的银子,一边去找戳子称,一边嘟嘟囔囔,“没钱还装什么大爷!” 能来他们这家又小又破的客栈住的,当然都不是什么有钱人,所以当下午宁溪出现在客栈的大厨房,给客人们做晚饭的时候,那位叫做孟又的客人再次寻香而来,知道宁溪就是那个做菜很好吃的厨子之后,不由大喊吃亏:“要早知道这儿也换了厨子,我就不花那每日八十文的冤枉钱了。” 宁溪只好安慰她:“我保证每日都帮你单独做更好吃的,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天天跟一堆大老爷们一起吃饭不觉得难受吗?”客栈是包饭的,吃饭的时候采取围餐制,十个人一桌,大桶的米饭、大盆的菜就这么放桌上任吃,住这儿的都是些粗人,吃饭的时候啥人都有,有喜欢脱了鞋子蹲在板凳上吃的,有喜欢一边吃一边高谈阔论满嘴喷饭的,还有吃得西里呼噜像猪吃食的,而且还全都是饿鬼投胎,稍慢一点就连渣子也抢不着了。 孟又想想也是,前几天吃饭真的把她恶心坏了,诶,不对呀:“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家!怎么,我扮得很不像吗?” 宁溪告诉她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孟又叹了口气:“那也没法子,一个姑娘家在外行走不方便啊!” “那你为什么不去住家好点的客栈?至少安全点。” 再次叹了口气:“其实我身上的银子不多了,好的客栈一天房钱都要两三百文,哪里住得起。” 宁溪顿时对这位不舍得住倒舍得吃的吃货姑娘增添了几分好感。 慢慢地两人熟悉起来,孟又一个姑娘家住在男人堆里,苦闷起来就找宁溪说话,不知不觉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事情都跟宁溪说了个干净。 原来她原名孟双双,郦水人氏,如今十六岁,幼时倒是有个不错的家世,可是在她八岁那一年家里就发生变故,男丁流放,女人没入官奴。孟双双被一大户人家买了去,做了他们家少爷屋子的一个小丫环,在日夜相处中渐渐与少爷产生的了感情。 可孟双双是个要强的,不愿意当人任人摆布的妾侍,而那少爷对她也用情颇深,发誓非她不娶。两人的感情自然不能被少爷的家人所接受,于是两人就相约好了要私奔。 那少爷帮她伪造了身份,又办好了前往云海城的路引,便雇了马车让她先行出发,相约一个月内两人在云海城碰面。 可如今,她已经在云海城内等了他二十多天了,身上的盘缠也所剩无几,不得已从环境较好的云来客栈转到了宁家客栈继续等。 “那如果他一直不来,你的盘缠又用完了,怎么办呢?” “那就去找点活干,一边干活一边等吧!他答应过我就一定会来的。”孟双双不甚在意地说。 好吧,宁溪承认,吃货们都有一颗乐观的心。 这一等又等了十多天,孟双双天天跑到城门口那么去张望,时间长了连守城门的兵士都认识他了,其中有一个叫做王大富的城卒,还给她带过好几次好吃的,每次跟她说话都会脸红结巴,回来跟宁溪说的时候,宁溪都怀疑人家是看上她了。 这一日宁溪无意在院子里听到客人们闲聊,听说有一个新来的客商是从郦水来的,赶忙跑去城门口把孟双双给叫了回来。 “这位大哥,您在郦水听说过城北江家吗?”孟双双满怀期待地问那客商。 “当然听说过,咱郦水人谁不认识城北江家啊!” “那您可有听说他们家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不就是江家大少爷的喜事嘛!” “什么,江家大少爷成亲了?”孟双双吃惊地拽住了人家的胳膊。 那客商不满地收回自己的胳膊,仔细地坤直上面的褶子:“你这人也是的,人家成亲有你什么事?再怎么也轮不上你!我跟你说,江家大少爷取的是罗家的大小姐,人家那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当日那个场景啊,当真是十里红妆,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比这更风光的婚事啊!” “不可能!他说过除了我不会娶别人的,他说过要来找我的,你们这些骗子,我才不相信!”孟双双大声叫嚷起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又是你自己要问了,说了你又不相信!我骗你有甚好处,不信你随便再找个人问问,只要是从郦水出来的,没有不知道这事的。” “你说谎!”孟双双扑上去想打人。 宁溪没想到她泼辣起来这么猛,赶忙上前去把她拉开:“别着急,江家大少爷的事咱们再慢慢打探真假,现在先回房里说。” “我不去,我要回去找他,我要跟他面对面说清楚!” 宁溪力气没有她大,眼看就要被她冲了出去,情急之下随手操起旁边的擀面杖,照着孟双双的脑袋就敲了下去,孟双双一声不吭就软倒在地。 第9章 孙家 “你别拦着我,我要回去找他。”孟双双醒来后还是哭闹不休。 “你疯啦,你现在的身份可是逃奴,要真的回去的话还能活命吗?” “那不然怎么样,就这样给他白白骗了吗?”孟双双不甘心道。 “你*于他了?” 孟双双脸上一红:“你胡说什么啊,没有的事!” “那不就结了,你现在有了身份,再不是旁人家的奴婢了,就算不跟那什么大少爷在一起,往后也能当个堂堂正正的老百姓,好好的过日子是不?这买卖你没吃亏呀!男人嘛,不是真心待你的,要来干嘛!没了这一个,咱们找下一个,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宁溪劝道。 孟双双停下哭泣:“咦,听起来你这话好像说得也挺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了,你看你长得那么好看,难道还在一颗破树上吊死不成?来来来,为了庆祝你重获自由身,咱们把这一盘藕粉桂花糖糕给吃了!” 孟双双一看晶莹透明的糕点,马上就忘记了伤心:“哇,好香甜的桂花味,这是什么?你做的吗?” “嗯,藕粉里加了冰糖和荸荠切成的小丁,蒸好以后表面还淋了一层桂花糖,你尝尝,保证清甜爽口。” “好好吃,宁溪,你真的太厉害了,什么东西一经你的手都会变得特别好吃,我在江家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呢!”话音刚落,孟双双又一脸低落起来。 宁溪忙道:“这才刚开始呢,我还有好多手艺你没尝过,往后有的你吃的。” “可是,我没什么钱了,也不能每日单独请你做菜了,我看这几日我还是出去找点工做吧!” 宁溪点点头:“对,没了臭男人,咱们就要靠自己了。” 孟双双突然疑惑地看着宁溪:“不对呀,你今年几岁了?” “十三。” “才十三岁怎么就懂得这么多?” “这有什么,我家开客栈的呀,听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那倒也是。不过呀,城里像你那么大的姑娘,都是宝贝似的养在家里的,哪里像你这样,抛头露脸地在客栈里干活,你那个婶子也太过分了些!” “这也不算什么,其实我更怕她把我关在家里,闷也闷死了。不过说也奇怪啊,最近她对我倒是格外好了些,前两天还特地给我做了一身新衣裳,买了新簪子,还带我出门做客呢,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她们这些人啊,都特别爱面子,大概就是做给外人看的,你说她带了你去谁家做客?” “姓孙的人家,应该是挺有钱的,家境应该比宁家好多了,当时一起的还有好几家的夫人,都带着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难道你婶子是想给你找婆家了?当初我在江家也见过,她们大户人家相看媳妇就是这样的。” “不可能吧,这也相差太远了,结亲不都讲个门当户对吗?” “那也不一定,俗话说高嫁低娶嘛,何况宁溪你虽然瘦瘦小小的,可模样还是挺清秀,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也挺文静的嘛,说不定人家真能看上你呢!” “那我也不愿意,如果非要成亲不可,我一定要嫁给我自己喜欢的人。”宁溪坚定地说。 “还有,绝对不能给人做妾,我娘说过,妾侍的性命完全拿捏在主母的手里,一辈子要夹着尾巴做人,别提多憋屈了。”孟双双加上一句。 孟双双第二日便开始上街去找活干了,她给大户人家当过丫鬟,懂规矩,干活又麻利,长得也好看,如果愿意卖身,找个有钱人家当个大丫鬟还是很容易的,可她当然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死活也不肯跟人签卖身契。 不签卖身契,主家不会当你是自己人,自然不会让你近身伺候,这样一来,就只能干一些粗重活了。孟双双算是幸运的,刚好城里的富商孙家内宅有一个洗衣裳的婢女的缺,就让孟双双给顶上了,吃穿用度都跟府里的下人一样,只是月例银子比府里的下人少了一半,好处是随时想要离开,提前说一声就行。 找到活后孟双双兴奋地回来跟宁溪道别,宁溪也替她高兴:“孙家?是不是城东做瓷器生意的那家?” “对呀,就是那个孙家。” “就是我二婶带我去过的那家呀!如果以后我还有机会再去的话,我一定去看你。” “那一言为定。我以后还要吃你做的好吃的呢!” “没问题,有好吃的忘不了你的。” 孟双双高高兴兴地到孙家上工去了,宁溪还是在宁家客栈里当她的厨娘,晚上忙完了就躲到自己的下午里数自己的私房钱。 因为宁溪做的菜好吃,渐渐地宁家客栈在云海城里有了些名声,客人多了起来,有时候也会住进一些稍微有钱的客人,客人们吃得高兴了,偶尔也会打赏宁溪几个铜板,日积月累,她也积攒了快有一千文了,日日随身带着。 期间唐雪琴带着宁溪又去了一次孙家,这次做客的只有她们两人,孙家夫人待她极为亲切,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的,宁溪都一一得体地应付过去,回来之后唐雪琴特别高兴,还给了她一个纯金的叉子。可惜没机会见着孟双双,一晃就是十几日不见,宁溪还蛮想念她的,也不知道她到底过得好不好。 这一夜下大雨,宁溪躲在被窝里数完钱,正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忽然依稀听见有拍门声,她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侧耳到床边仔细再听了一会,这次听真切了,不但是有人拍门,而且还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听声音还很向是孟双双的。 顾不得大雨,赶紧跑过去开了门:“双双,真的是你呀!” 孟双双浑身湿透,上气不接下去到:“宁溪,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快进来再说吧!”宁溪不由分说把她拉进屋子里,给她找了一身衣裳换上,又拿了帕子来给她擦头发,“有什么事不能第二天再说呀,非得这么大雨地跑过来,唉,不行,我还是得给你去煮一碗姜汤。” “不要!”孟双双警惕地朝正房那边看了一眼,“别吵醒了你叔你婶他们。” 宁溪看了一眼那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宁溪的屋子靠近后门,所以能听到拍门声,正屋离这儿还有点距离,这雨下得又大,那边根本听不到一点响动:“没事,那边听不到,咱们去厨房一边煮姜汤一边说。” 生姜洗净去皮,切成细丝,大蒜拍碎,锅里放一碗水,姜丝放进去煮,煮出味道之后加入一勺红糖,搅拌均匀,再煮上片刻,最后加上拍碎的大蒜再煮片刻即可。 宁溪手脚麻利地忙碌着,一边听着孟双双讲述她的惊天大发现。 “你知道吗?孙家几代单传,如今的孙老爷膝下就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孙天佑,可惜大概是孙家作孽太多,连老天也不保佑他家,这孙天佑竟是个天生痴傻的,这长到二十岁,还只会傻吃傻玩,连一个三岁小儿都比不上。” 宁溪皱眉道:“人家是傻子也不关你事,你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就行了,别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宁溪虽然没当过下人,可也知道妄议主子被人发现,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问题是那傻子人虽然傻,可男人该有的一点都不少,成天像一只发情的公猪一样到处拱人,孙老爷和孙夫人又总是纵着他,府里许多丫鬟都遭过他的毒手。” “这样啊,那你可得当心点儿。” “我在后院里洗衣裳,从不到处乱走,没什么事的啦!哎呀,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今晚听到一个事,顾不得大雨急匆匆地赶过来,就是想告诉你,孙老爷孙夫人要给他们的傻儿子娶媳妇了,那可怜的媳妇儿是谁你知道不?” “我怎么会知道啊?” “你当你二婶这些日子这么积极带你到孙家串门是干什么?你看她又给你做新衣裳又给你打新首饰的,你以为真的是因为你做的菜好吃,客栈里生意好,特地做了感谢你吗?” “难道……”宁溪手里的抹布掉到地上。 孟双双弯腰拾起抹布随手扔在一边:“没错,她根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亏你还在这里费心费力地帮她做饭,招揽客人。宁溪,赶紧想想法子吧,千万不能就这样被嫁进孙家呀,听说那孙傻子整天只会咧着嘴傻笑,那哈喇子流了满脸,恶心死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双双,我会想办法的。”宁溪的一颗心都凉透了,没想到好不容易摆脱了在乡下被卖进山里的命运,原来却是才出狼窝又进虎穴。 “好了,宁溪,我要先回去了,你自己当心着啊!” “我知道,你拿着这把伞,路上小心点儿。你也要当心啊,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就别在那儿干了。” “我心里有数,再过几天就能拿到这个月的月例银子了,拿到银子我就不干了。” 送走孟双双,宁溪回到房里却再也睡不着了,这事儿爹他知道吗?除了逃,她是否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第10章 逃走 当初在秋鹿庄的时候宁溪就跑不掉,更别说在这个城门有守卫,夜里有宵禁的云海城了,逃走只是迫不得已之下的最后一条路,宁溪想先探探宁文好的口风,当初他既然能不顾唐雪琴的反对把她接过来,这次应该也能护得自己的周全。 对,这事一定是唐雪琴自己自作主张,把宁文好瞒在了鼓里。 第二日趁人不注意,宁溪悄悄问宁文好:“二叔,我听说二婶最近正在为我相看亲事?” 宁文好点头:“没错。” 宁溪心中一凉:“可我年纪还小呢!才十三。” “不小了,城里的姑娘都是这个年纪开始说亲的,当初也是你二婶说你年纪不小了,早点接到城里好说亲,才让我去接你的。” “那您可知道二婶给我说的是哪一家?” “那家人你也知道,就是城东做瓷器生意的孙家,他们家世代从商,家底丰厚得很,你嫁进去肯定不会吃苦的。” “那您可知道,那孙家的儿子……” 宁文好打断她的话;“那孙家的儿子虽然身子有些不妥,但人家毕竟家大业大,身边也都有丫鬟伺候着,用不着你辛苦照顾,你一嫁过去就是当少奶奶的,将来生了儿子也是孙家唯一的孙子,是要继承孙家的家业的,往后都是享福的命。” 宁溪心中凉透,却不露声色,只低着头应道:“二叔说的是。”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却也不知道疼。 这个家是呆不下去了,一定要尽快想到法子逃出去。 晚上宁文好想起这事,便跟唐雪琴提了一句:“你说那孙家的儿子身子不好,究竟是哪儿不好啊?” 唐雪琴炮仗似的,一点就炸了:“哪儿不好?不过就是自小娇养惯了,身子骨弱了点儿罢了,怎么就不好了?宁文好,你不会是以为我要害你女儿吧?” 宁文好嘟囔道:“不过就是随嘴提这么一句。” “我说宁文好,你不要忘了,当初你只不过是我们客栈一个打杂的小伙计,要不是我爹看重你,你能有今天,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嫁你一个在乡下成过亲的,我够委屈了我。当年我爹把这家客栈交到你手上的时候,在云海城也是数得出名号的,如今呢,都沦落成什么样了?难得孙家能看上咱们家,只盼往后孙家能帮扶咱们一把,咱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其实现在客栈的生意也好了不少,宁溪也算能帮得上忙,她年纪也还小,要不先缓两年?” “好?现在这样叫做好?你看看咱们家,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我多久没做过新衣裳了?出去做客连一件拿得出手的首饰都没有,还有,咱们童童过两年就要上学了,你就不想给他找个好点的书院?好的书院没钱能进得去吗?你就算不为我着想,总也要为童童的将来着想吧!”唐雪琴边说边抹泪。 “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什么,反正你说了算。”宁文好头疼地说。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间说起这个?” “没事,就随口问问。” “该不会那丫头知道这事的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知道了又怎样。” 唐雪琴匆匆披衣起来:“不行,我得去看看。” 宁溪的小屋很快就喧闹起来,宁溪收拾了行李正准备逃跑,被唐雪琴抓了个正着:“看吧,我就说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唐雪琴揪着宁溪的衣领道。 “我们把你从乡下接进城里,好吃好穿地伺候着,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带着我们家值钱的东西逃跑?”唐雪琴拎着宁溪的包袱一抖,把里面的东西都抖在地面上,“叮铛”一声,一个钗头镶着珍珠的簪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看看,这么好的簪子连我都舍不得戴,不过是借给你戴几天,居然就想给我带走?” 明明就是她说送给自己的,宁溪倔强地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闻声赶来的宁文好:“爹,您真的要卖女求荣吗?” 宁文好目光躲闪,支吾道:“你二婶也是为了你好。” 宁溪冷笑:“好一个为了我好,宁文好、唐雪琴,从今往后,我宁溪与你们再无半分干系,将来我要是能过上好日子,不要指望我能分你们一分一毫!” 唐雪琴气得直跳脚,让赵大娘把宁溪给捆了起来,赵大娘平时受过宁溪不少帮助,这时也于心不忍小声在她耳边劝道:“姑娘,你就听你二婶的话吧,那孙家大少爷虽然是个傻子,可毕竟是大户人家,你嫁过去也是享福的。” 宁溪的心早已凉透,连赵大娘都知道孙家少爷是个傻子的事,宁文好哪里可能会不知道?只如今人孤势单,挣脱不得,只能趁她们不注意再想办法逃了。 只是唐雪琴连店也不开了,牢牢地看着她,直到三天以后一抬轿子把她送到了孙家,宁溪都没有找到逃脱的机会。 幸好唐雪琴不敢告诉孙家宁溪嫁过去是被逼的,因此孙家人对她的看守并不太严密,本来下了轿子,接下来的程序该是拜天地了,可这时孙家正乱成一团呢,正主儿不见了。 临拜堂前才发现新郎官不见了,孙家上上下下全都四下寻找,宁溪这个新娘子反而被晾在了一旁。 宁溪借口要上茅厕,悄悄找了一套丫鬟的衣裳换上,幸好自己的积蓄一直随身带着,宁溪压了压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跑了出来学着别人的样子喊了起来:“大少爷、大少爷您在哪儿?” 装模作样地寻找着,脚下不着痕迹地往那偏僻的地方去,趁现在人多混乱,找一个后门混出去再说。 正低了头疾步走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你是哪个屋里的,怎么冒冒失失的!” 宁溪装作一副慌乱的样子:“奴婢,奴婢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刚才有位姐姐叫我帮忙一起找人的。” 那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回去少夫人身边好好呆着,别乱跑。” “是。”宁溪低头退下,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下不敢再乱跑了,只好选些人少的地方去。 不得不说有钱人家就是任性,偌大一个花园竟然说荒废就荒废了,宁溪不知怎的就摸到一个荒僻的花园里,到处都是枯枝残叶,蛛网横生,宁溪心里有些发凉,不敢逗留,正准备回头离开,忽然隐隐听到里面有呼救声。 而且那声音还挺熟悉,依稀像是孟双双的声音。 宁溪心中一紧,忙循声跑过去,绕过一道假山,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正对一个女人欲行不轨,这下宁溪看得分明,那满脸惊恐之色的女子就是孟双双! 那男人身形高大肥硕,情急之下宁溪从地上捧起一块大石头,不由分说就朝那男人头上砸了下去。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那男人猛地趴到地上,身子抽搐了几下,就僵住不动了,粘稠的红色液体从后脑处蜿蜒流出。 “双双,你没事吧?”宁溪赶紧扶起孟双双,抓起地上的衣裳给她裹在身上,孟双双给吓得说不出话来,只会缩在宁溪的怀里直发抖。 “宁溪,咱们杀人了吗?” “没关系,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死有余辜!”宁溪犹自愤恨不已。 “可,可他是孙家大少爷!” 啊?原来这就是把一家人闹得人仰马翻的大少爷?宁溪突然有了一种想要仰天长笑的感觉:“死得好,反正这儿咱们也呆不下去了,我们一起逃走吧!” 孟双双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好!” “这里先处理一下,别让人太快发现了。”宁溪说着站了起来,试图拖起孙少爷肥硕的身躯,孟双双颤抖着双手去帮忙,两个女孩子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人拖到一个隐蔽的假山洞里,找了些枯枝把洞口盖住,地上的血迹也用泥土掩埋了,两人这才把自己身上整理得像样了一些,走了出去。 有熟门熟路的孟双双带着,效率自然高了许多,两人很快就溜到了孟双双平时出入的后门,百忙之中,孟双双还记得回住处拿了自己积攒的月钱,还去厨房顺了几个大馒头塞进怀里。 “宁溪,这次要委屈你了。”孟双双把宁溪带到一辆泔水车旁,“孙家别看有钱,可小气得很,厨房里的泔水都倒在这里存着,三天一次运往乡下的庄子里喂猪,今天刚好是运泔水的日子,咱们躲在这儿就能出城了。” 宁溪还没靠近,就闻到了馊臭的味道,可是逃命要紧,也顾得不那么多了,伸手就去揭车上的篷布:“还说那么多干什么,赶紧上去吧!”话没说完就被轰然飞起的那一大群苍蝇吓得双手一抖,那气味更是熏人欲呕。 两人相视苦笑,强忍着恶心用一块布裹住脑袋爬了上去,躲在几个大桶之间的缝隙里,又重新盖上了篷布。孟双双欲哭无泪地对宁溪道:“我真想我能立马晕过去,好歹不用再忍受这个臭气。” 幸好没过多久泔水车就开始移动了,顺顺利利地出了孙府后门,“嘚嘚嘚嘚”地走过云海城的青石板大街,最后到了城门处。 “上峰有令,孙家大少爷和少奶奶都失踪了,凡出入城门车辆皆要仔细搜索。”宁溪和孟双双听到城门守卒的大嗓门。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泔水车的篷布突然被揭了开来,木棍朝桶间的空隙处胡乱戳了进来,正戳在孟双双身上,她忍不住吃痛闷哼了一声。 第11章 拐卖 孟双双猛地撩开头上的布,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与车外那人对着正着,那人一愣:“是你?” 孟双双眼里都是乞求之意,双手合十朝着站在车外的王大富拜了几拜,王大富犹豫了片刻,有人喝问:“怎么了?” 王大富一松手放下了篷布:“没事!”宁溪绷紧的全身这才放松下来。 跟着泔水车一直到了城外的庄子,天已经黑透了,泔水车停下来之后就没人管了,两人悄悄地混了出去,九死一生地逃得了性命,跑到野外,也顾不得寒冷跳到河里洗干净了一身的臭气,又饱餐了一顿孟双双带出来的馒头,最后筋疲力尽地躺在了草地上,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宁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总算是自由了。” 孟双双没她那么大的感触,对她来说,骨子里向往的还是安定的生活:“可是咱们身上可是背了人命的,官府会不会通缉咱们啊?再说了,咱们又没有路引,能到哪里去呢?” “天无绝人之路,走一步算一步吧!” “如果当时真的被那傻子糟蹋了,我也不想活了,我这条命是宁溪你救的,往后你去哪我去哪,我跟定你了,宁溪,你有什么打算啊?” “我啊,我当然是想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开一个餐馆啊!可是如今这样的形势,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都不知道哪里才是我们的容身之地呢!你呢,最想去哪里?” “其实,我最想的,是回郦水看一看。” “现在回郦水可不安全呀!” “我知道,就是想想罢了,我只是想回去看他一眼,如果确认他真的是变心了,那我也就可以走得义无反顾了,可万一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呢?我不想有什么遗憾。”孟双双叹着气道。 宁溪握住孟双双的手:“等我们有办法了,我一定会跟你回去看一看的。” “谢谢你,宁溪。” “我们姐妹还用得着说这样的话吗?赶紧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说到最后,宁溪忍不住引用了前世所看小说《乱世佳人》里斯佳丽的名言,不管如何,如今的人生,总是掌控在自己的手里了。 第二日清晨两人早早醒来,不敢过多停留,也辨不清方向,只知道离云海城越远越好,便朝着与云海城相反的方向赶路,一开始不敢投宿,只能在荒野露宿,过了几日实在觉得身子承受不住了,便找了一家路边的野店,不查路引的那一种,花了十几枚铜板住了进去。 终于有了热水洗了澡,两人叫了两碟炒菜在房里吃,“好久没吃上热菜了,真好吃。”孟双双感叹。 “你觉不觉得这个味道有点怪怪的?”宁溪皱眉道。 “有吗?我倒是觉得有点头晕。” “我也是。”宁溪伸手按住额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两人一前一后地趴倒在了桌面上。 醒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被反绑着双手塞在了一辆黑乎乎的马车上,嘴也被堵上了,不知道是用什么破布堵的,一阵恶心的臭气。宁溪叹气,真是没想到呀,自己一世英明,居然在一家乡村野店里着了道儿,被人给绑架了。 从车里同样被绑的几个小孩儿来看,这应该是一伙拐卖女人孩子的歹人。 在暗无天日的马车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宁溪以为自己不闷死也得被饿死的时候,她们被转移到了一艘船上,依旧是在阴暗的底舱里,不过至少嘴里不再塞着破布,被绑着的手脚也被松开了,还吃上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顿饭——每人一个干硬的黑面窝头。 船舱里有人“嘤嘤”地哭了起来,不一会儿,哭声传染开来,几乎所有孩子都哭了起来,还越哭越大声,哭声传到船舱外,引来了一阵咒骂,突然头顶的舱门开了,一桶冷水泼了进来:“再哭,再哭抓出来扔江里!” 吓得孩子们不敢再哭,却又忍不住,不时低声地呜咽几乎,宁溪发现,躺在她身旁的一个小男孩一直都蜷缩在那儿,几乎没有动过,不由得担心地摇了摇他的身子:“喂,你怎么样了?” 这一触碰之下大吃了一惊,这小男孩小小的身子竟然是滚烫的,身上的衣裳被刚才那桶冷水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身上,身躯不停地发着抖,看起来真的是难受得要命。 宁溪赶忙帮他把湿透的衣裳脱了下来,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裹上:“怎么办好呢,再这么下去,他肯定熬不住的呀!” 又过了一会,小男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宁溪站了起来:“管不了那么多了,再拖下去要出人命的。”用力地拍起舱门来。 “外边有没有人呀,快开门呀!”手掌都拍得通红,嗓子也喊哑了,终于有人骂骂咧咧地过来:“干什么干什么?活得不耐烦了?” “大爷,我们这里有个小孩发热,就快要不行了。” “发热就发热,咱这船上又没有大夫,有什么法子,死了就扔到江里喂鱼。”说完就要离开,“不许再吵了,不然连你也一块扔下去。” 宁溪忙道:“是个小男孩,能卖不少钱呢,只要一碗姜汤就能救命了。” 说到能卖钱,那人迟疑了一会:“这船上都是大老爷们,谁会弄那东西。” “我会,让我去吧!” “你?莫不是想趁机溜掉?” “这儿不是船上嘛,我又不会水,怎么可能跑得掉,而且你们可以用铁链把我的手脚都锁起来,煮一碗姜汤费不了多少时间,可是能救一条人命呢,那可是不少白花花的银子。” 这些孩子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来的,特别是男孩子比较值钱,那人也不想就这样白白地损失掉,便答应了宁溪的要求,把她的手脚都用长长的铁链锁了起来,让她去了做饭的船舱。 船上除了四五个歹人和一群孩子,还有一个船夫,船夫是个中年汉子,黑着脸,看不出善恶,宁溪也不敢贸然向他求救。到了厨房,看见地上一堆瓜菜,还有一桶新鲜打上来的河鱼,想必就是这些人这些日子的食物了。 宁溪心头隐隐冒出来一个念头,不动声色地找了一块生姜,拍碎,放到锅里煮,见没人理她,又从桶里抓出来一条鲤鱼,飞快地去鳞、开膛破肚,用油把两面煎黄了,加了糖醋去煮,顿时香味传遍了整艘船。 几个歹人闻香而来:“什么味儿?” 宁溪假装害怕道:“几位大爷,这是我做的鱼。” 有人忍不住了,抢了一双竹筷就直接到锅里夹:“好吃!太他/妈的香了。”剩下的几个人也纷纷抢了起来,还不等鱼盛出锅子,就已经被几个人给吃光了。 宁溪这才战战兢兢道:“几位爷,我会厨艺,要不这几日在船上就让我给几位爷做饭如何?” 有个似乎是领头的歹人看了她一眼,宁溪摊开手脚示意自己无害:“我就是想能吃上一口饱饭。” “好,就这么着。”领头的指示另一人道:“每日到饭点你就去把她领出来,做完饭还关回去!” 就这样,宁溪一碗热姜汤救了小男孩章志泽一命,还每天都可以悄悄带回不少食物回来分给船舱里的小孩,大家都感激地叫她仙女姐姐。 章志泽虽然病好了,可还是整天呆呆地坐着,一声不吭,孟双双耐着性子细心地安慰照顾他,终于哄得他卸下心防,告诉了她们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原来前些日子他们村子遭了水灾,一家人逃难出来,没想到路上遇到了歹人,爹娘和两个姐姐都死于非命,只有他一个人被歹人抓住了,关在这里。章志泽的两个姐姐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三岁,正好与孟双双和宁溪一样,孟双双心疼这个小男孩,拍着胸口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的亲弟弟,有我们一口吃的,就决不会饿着你。” 两人抱着哭成一团,宁溪的心里也酸酸的。 由于宁溪表现得十分乖巧听话,那些人对她也渐渐放松了警惕,现在她能在甲板上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手脚上也不用再拴着锁链了。 这一日宁溪看周围的景物,渐渐地像是要入城的样子,再仔细地听他们交谈,果然是到达了目的地了,下午船就能进码头,而买家也会在码头跟他们交易,他们正讨论着要不要把这个做菜特别好吃的小姑娘给留下呢! 午饭宁溪特意做了一道南瓜炖鲤鱼,用料很足,满满的一大盆,香气扑鼻,几个歹人都吃得不亦乐乎。 吃完午饭船就该进码头了,宁溪乖乖地让人把她跟其他几个孩子一样绑了起来,塞进了一个个的麻袋里。 只是等人一离开,宁溪立刻用一只藏在掌心里的小铁片开始磨绑在手上的麻绳,这些天她一直趁人不注意偷偷找了些小铁片磨得锋利,悄悄地藏在了身上。 很快手上的麻绳断了,她飞快地取下嘴里塞着的破布,又把脚上的麻绳也给割断了,割开麻袋钻了出来,又救出了几个人,把铁片分给他们,几个人一起行动,很快就把所有人都从麻袋里放了出来。 所有人都一脸惊异地看着宁溪,只见她悄悄地走到门边听了听外边的动静,然后大喝一声,飞起腿猛踢向舱门,舱门应声而开…… 第12章 卖卤味 宁溪拉了一把仍在发楞的孟双双,让她把孩子们都带到甲板上,她自己先跑上去找那些歹人们,那几个大男人果然一个个都脸色苍白,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在甲板上躺得横七竖八,有的人身上甚至还有呕吐物和排泄物的痕迹,看见宁溪出来,恶狠狠地骂道:“死丫头,居然敢害你爷爷。”只可惜骂出来的声音比蚊子也大不了多少。 宁溪忍着嫌恶用刚来解下来的绳子把几个人捆绑得结结实实,带着一帮孩子候在船上,等巡逻的兵士们路过的时候,就一起大声喊:“救命啊!”自然就把兵士们引了过来。 在集体被运送到官衙的时候,宁溪才想起自己和孟双双可是在逃犯,被官府发现了身份那可不得了,匆忙跟孟双双商量了一下,在征得章志泽同意后,决定借用他两个姐姐的身份,反正被拐卖了嘛,身上没有路引也是很正常的。 到了官衙,两人就按小泽的说法说了一遍,官府的人调查之后,由于她们所说的户籍、年龄、姓名都没有差错,便相信了她们的说法。 其他被拐的女人孩子都被送回原籍,可是小泽的家乡早已被水灾摧毁,家中又没了长辈亲戚,无论去哪里都无家可归,官府的人便想把三人送往专门收养孤儿的善堂。 可是宁溪不太愿意,她还打算大展拳脚做生意呢!孟双双也不愿意,她听说善堂里的生活并不好,特别是新来的,肯定会被欺压,还不如去大户人家里做工呢,起码得的月例银子都是自己的。 于是两人提出他们三人可否自立门户,那官差挺同情她们的,对长相甜美说话又好听的孟双双也很有好感,便答应向上面申请试试,最后,不仅三人得了户贴可以自立门户,还得到十两银子的安家费,着实令人振奋。 宁溪最后才想起来问那官差:“老爷,这儿是什么地方啊?” “什么地方?官衙啊!出门转左,两百余步开外,有一家客栈,收费不贵,你们可以先安顿下来,再去找房子安家。” “老爷,我的意思是,我们在那船上一直被所在底舱,暗无天日的,到了哪儿都不知道,请问这是在什么城里啊?” “原来你们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就大言不惭自立门户。告诉你们吧,这儿可是京城,长安!你们可想好了,今后以何为生?” “原来是京城啊,那就太好了,京城里像老爷您这样的好心人多,我们就更不用担心啦!”宁溪欢呼雀跃道。 那官差被夸得有点飘飘然,又好心地给她们介绍了一家公道的牙行,让她们到那儿找房子,要想找工做也行。 从官衙出来后,宁溪和孟双双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凑起来数了一下,加上官府给的十两,总共有十二两,花了八两银子租下了一处安静的小院子,再买一些锅碗瓢盆、衣裳被褥等必需品,又花掉了二两多银子。 孟双双看着剩下不到二两的银子,心疼地说:“京城的物价那么贵,剩下这点钱咱们可过不了多久的日子,要不我还是去找户人家做工吧,你就在家里好好照顾小泽。” 宁溪道:“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双双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起做,总比去人家家里做工,受人欺负的好。” “做什么?” “刚才找房子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了,咱们找的这个房子位置好得很,左边是一个很大的菜市场,叫做西山口菜市,据说菜价是整个西城最便宜的,右边不远处又是一个很热闹的西门集市,听人说那儿到了晚上,夜市更热闹。我想着咱们白天从菜场买点东西回来做好了,晚上拿到夜市里去卖,应该能赚点钱。” “这个主意好,宁溪你手艺那么好,做什么都好吃,做卖吃食的生意再好不过了。” “我也这么觉得。”宁溪得意地说,上辈子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光是借她的名头开的餐馆就能客似云来呢! “你跟小泽先把家里收拾一下,我去菜市里逛逛,看看咱们做什么生意好。”宁溪对孟双双道。 虽然孟双双年纪比宁溪大,可是一路上宁溪的沉稳老练十分让人信服,所以两人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只是有点儿惊讶:“这么快?” “那自然,如今咱们可是坐吃山空,不快点想法子赚钱可就得喝西北风了。” “那你快去吧,家里有我和小泽就行。”孟双双麻利地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到市场里看了一圈下来,宁溪很快就确定了自己要做什么生意,她的本钱少,自然要从便宜的食材做起,而市场里卖得最便宜的,那就是——肉了。虽然朝廷明令民众必须吃肉,而且也花了大钱扶植畜牧养殖业的发展,现在市场里鸡、鸭、鹅、猪、牛、羊等各种肉类是应有尽有了,可还是改变不了近百年积累下来的饮食习惯。 净肉还好,买回去煮煮就能吃了,但是这些动物的内脏和零部件,诸如猪头、猪肚、猪手、猪肠、猪肝、鹅肝、鹅头、鹅掌、鹅翼、鸡爪……,如果处理得不好,腥臊气极重,本就不惯吃肉的人根本就吃不下,因此这些东西几乎是白送都没人要的,这可就便宜了宁溪,她几乎是没费什么银子就往家里拎回了一大堆。 双双捂着鼻子问她:“你弄这些东西回来干什么呀!恶心死了!” “别着急呀,有你好吃的。”宁溪信心满满地回答,她刚才去药铺看过了,这里的人厨艺不怎么样,可应有的香料却一样也不少,其实也许并不是这里的人厨艺不好,只是不怎么会做肉菜而已,在素菜一道,发展得应该还是挺不错的,只不过她一直都是穷人,没有见识过而已。 宁溪极有耐心地把清理那一大堆动物内脏,双双嫌恶地不肯帮她,她便把从药铺里买来的香料扔给她,让她去清洗干净。 准备好后就可以开油锅了,先炒八角和花椒,花椒不受火,要先用水浸泡,然后捞起沥干水分再放入油锅,火候也至关重要,火太大容易烧糊,火太小了又炒不出来香味,只有当红色的花椒转为紫褐色,香味释放,便马上要收火。 接着把炒过的花椒和八角,连同肉桂皮、小茴香、丁香、豆蔻、罗汉果、甘草,一起放进一只高腰大瓦汤煲里,放上大半煲水,煮滚,再加入沙姜、酱油、冰糖、蒜头、高粱酒,先用中火煮沸,然后把在沸水里焯过除掉血沫的各种内脏放进去煮,使其入味。 双双抽了抽鼻子:“好香啊!这叫什么?” “这叫卤味,不管是什么肉都可以卤,而且卤的肉越多,各种肉类就越能借味互补,更好吃呢!” “真的吗?”双双也不再嫌弃内脏恶心了,兴致勃勃地探头去看,“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宁溪笑着把煮好的肉捞起,放在案板上晾凉,再用刀切成厚片,在盘子里排列整齐,再舀一勺卤汁浇在肉片上,卤汁一见□□便钻,霎时卤味吸满了卤汁,满屋生香。 双双忙不迭地用手拈起一块放进嘴里:“哇,太好吃了,真的一点儿腥味也没有啊!” 宁溪笑着拍了一下她的手:“用筷子吃呀!” “不行不行,我等不及去拿筷子了,实在是太好吃了!”双双一块接一块不停口地吃着,又见宁溪捞了一盘鸡爪鸭掌过来,“这东西也能吃吗?” “嗯,你试试!” “哇,连骨头都可以咬碎呢,里面都是极香的肉汁,小溪溪,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平时都用来扔的东西也可以被你做得那么好吃!” “那你说我们去夜市里卖这些东西好不好?” “嗯,肯定可以!” “那我们准备一下,今晚就开始摆摊。” “等等等等,我还没吃够呢!” “以后天天做这个卖,有得你吃的,吃到你厌烦为止。” “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吃得厌。”孟双双边说边招手叫小泽过来:“快来吃,吃饱了晚上好干活。” 宁溪买了一辆简易的板车,把煮好的卤味用个大盆装着放上去,再装上一个大案板、一把菜刀,还有一把称,刚才去买称的时候还特地向人请教了半天怎么用,真怀念有电子称和塑料食品袋的日子啊!对了,食品袋,宁溪想起一个问题:“双双,别人买了咱们的卤味怎么带回去呀?” “这个啊!”孟双双也不甚明白,“他们不会自己带个盘子来买啊!”当初她当丫环的时候,姐妹们有空的时候想要吃零嘴了,可都是自己拎个碗出去买的。 宁溪觉得这个办法不是很靠谱,不过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法子,只好说:“算了,到时到夜市上看看别人怎么卖的吧!”多想无益,一切到了市场上再说。 因她们到的比较早,夜市里人还不多,可好的摊位早早就被人占着了的,她们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一般不会有人路过的那种,无可奈何地卸下车子,把摊位支了起来。 第13章 京城纨绔 所谓热菜气香,卤味骨香,卤味的香是冷的,事先并不张扬,只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才发现越嚼越香,可如今宁溪她们的摊位躲在角落里,又没有诱人的香味吸引客人前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夜市里渐渐热闹起来,自己的摊位却乏人问津,孟双双着急道:“这可怎么办呀!” 宁溪微笑着从锅里捞出一块猪肝,在案板上切成小块,用一个碟子装了:“亲爱的双双,辛苦你了,把这个拿出去给人试吃吧!” 孟双双瞪大了眼睛:“不要钱白给人吃?” “不然别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东西好吃,又怎么会来买呢?” 孟双双想想也是,高高兴兴地端着盘子就出去了,她长得漂亮,笑容又甜,一口一个大哥大姐地喊得人高兴,别人听见有不要钱白吃的东西也愿意试试,竟还真的被她招徕了几个客人,宁溪早就机灵地向旁边卖糕点的大娘那儿买了一大叠荷叶,用来给客人包卤味。 大半个晚上下来,带出来的那一大盆卤味,居然也卖出了一小半。 宁溪喜滋滋地数着收到的铜板,这卖出的一小半卤味,就能抵得过这一大盆的成本了,待会再卖出去的可就是净赚了,每天如果能赚上一百文,那一家三口吃饭和房租就不成问题了,隔些日子攒了钱,还可以给双双做身新衣裳,她长这么好看,老穿这些灰不溜秋的布衣太委屈她了。小泽的衣裳也得裁新的,小孩子长得快,特别费衣裳,布料不用太贵的,结实舒服就行。 正想得美美的,孟双双突然气呼呼地回来,把盘子往板车上重重一放:“有钱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欺负人!” “小姑奶奶,这是怎么了?”宁溪忙问。 孟双双指着不远处带着两个仆从正在走过来的男子:“就是那人,仗着自己有点臭钱,把别的客人都赶跑了。”那人头束金冠,衣袍上用金线绣满了繁复的花纹,手执一柄羊脂白玉折扇,那握着扇柄的手比寻常女子还要白皙,脸蛋儿长得倒是俊,可惜一双桃花眼一看就是个风流的。 宁溪上前一步挡在孟双双面前:“你们想干什么?” “大胆!居然敢这样跟我们世子爷说话,还想不想做生意了?”一个仆从走上来喝道。 “如果是正正经经来买东西的客人我们自然好好生招待,可如果是来捣乱的,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宁溪道。 那世子突然用折扇拍着手掌笑道:“好辣的小娘子,果然够味!谁说我们不是正正经经的客人了?来人,把这剩下的全都买了。” 宁溪看了看围观上来的路人,突然一拧脖子:“对不起,我们不卖了!” 一手拎起菜刀一手拎一把勺子,“铛铛”地敲响起来:“来呀来呀,卤味免费试吃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见者有份啊!” 见还有人迟疑,捧起一盘鸡爪子递到路人面前:“来来来,都拿一个,尝尝看。”走到那世子面前,面无表情地绕了过去:“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眼看涌上来的路人越来越多,那世子气得脸色铁青,伸出扇子指了指宁溪,想要说什么,突然又垂下手,狠狠地踱一下脚,一甩袖子走了,两个仆从连忙跟了上去,其中一个道:“哪里来的村野女子,世子怎么不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 另一个道:“胡乱出什么馊主意,又想让咱们世子爷让王爷给禁足吗?世子,对付这等小人物,哪里需要您出手,奴才这就找人让她们再也不能在这里摆摊。” 那世子一摆手:“不,那也太便宜她们了,我偏偏要跟她们玩玩,来,跟我去全聚福!” 宁溪她们大半盆卤味很快就分派一空,大家吃了都大呼好吃,直问哪里可以买到,宁溪大声道:“多谢各位捧场,往后我们姐妹每天都在这里做生意,从明日起,三天之内,卤味买一斤送一斤,大家要吃得好吃,多多介绍亲戚朋友们来光顾呀,带一位朋友来买,免费送半斤卤味!” 听得众人都欢呼起来。 孟双双心里直抽,小声道:“你这么送法,亏不亏呀?” “放心,没事,我都算好了,亏不了。” 孟双双这才放下心来,甜甜笑着道:“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我们姐妹初来乍到,还望大家多多关照!” 这时旁边卖糕点的大娘担心地道:“姑娘啊,你们得罪了齐王世子,今后可要当心点啊!” “咦,那是齐王世子?”宁溪惊讶道,她们住的西城是平民生活的区域,东城那才是达官贵人们的出入场所,她一直以为能在这里逛夜市的,最多也不过是些做生意的有钱人家而已。 孟双双后知后觉地问:“我们是不是闯祸了?” 宁溪问卖糕点的大娘:“那齐王世子为人如何?” 大娘叹了口气,悄悄告诉宁溪:“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小霸王,不过最近听说家里管得严了,倒也不怎么惹是生非了。” 孟双双拍着胸口道:“还好,他们应该不会跟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太多吧!” 宁溪拍拍她肩膀道:“不怕,咱们又没做什么违法的事,就算他们有权有势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 大娘看着她们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这些小姑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在人家手里,你们就跟一只蚂蚁一样,搓圆捏扁还不是由得人家高兴。 转眼又是第二天,宁溪她们三个又拉了一盆卤味到夜市上摆摊,虽然位置还是那么偏僻,但有了第一天的铺垫,生意居然变得十分地好,连小泽也动手帮忙打包还是忙不过来,不到一个时辰,一大盆的卤味就卖光了,兜里揣着沉甸甸的铜板,大家心里都特别欢喜,孟双双甚至喜滋滋地念叨着:“这样下去,咱们很快就能赚到钱开个铺子,再不用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在夜市里摆摊了。” 接下来的几日一切都极为顺利,两人早把齐王世子那一茬给忘了,热火朝天地做着生意攒着铜板,宁溪的目标可不止是开个铺子卖卤味那么简单,她可是要开大酒楼的。 这天一来到夜市,就发现在她们摊位的正对面,搭了一个高大的棚子,棚子上华丽丽地悬挂着金字招牌“全聚福”。 “这是怎么回事?”宁溪抓着一个路过的人问。 旁人也不知道,只告诉宁溪“全聚福”是京城有名的高档酒楼,就开在东城最繁华的东大街上,在里面吃东西动辄几十上百两银子,可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去得起的地方。 宁溪就觉得奇怪了,好好的达官贵人的生意不做,跑来这个平民社区摆个摊这是做什么呢?难道是如今生意不好要搞多元化经营? 不过自己小本生意,也跟他们扯不上关系,宁溪想,说不定靠着名牌效应的影响,还能给对面的自家摊位带来不少人流量呢! 直到对面另一块红绸遮挡着的招牌被揭了开来,宁溪和孟双双这才傻眼了,那大大的黑底红字,写的正是“秘制卤味”四个字。 搞什么啊?明明这几天的顾客都说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食,可见这个世界是没有卤味这东西的啊,难道真的是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这不是摆明了要跟咱们抢生意吗?”孟双双叉着腰道。 “别着急,先看看情况!”宁溪自然看得出来全聚福来者不善,但她也不是很紧张,反正她又不是只会做卤味一种吃食,刚开始选择这个只不过是因为原料便宜而已,这些天她们也赚了些钱,要换其他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全聚福的卤味摊档很快就敲锣打鼓地开张了,而且因为地方大人手足,条理也特别分明,一边是免费试吃,另一边是出售的窗口,货品跟宁溪她们卖的差不多,都是一些猪下水之类的,还有鸡头鸡爪、鸭脖鹅掌什么的,个头大,颜色看起来也黑亮黑亮的。 西城的百姓们久闻全聚福的名声,碍于荷包一直没机会进去吃一顿,如今能免费尝试全聚福的手艺,自然不甘人后,呼啦啦地全都涌到免费试吃那里,不一会儿就排成了一条长龙。 有人本来是慕名前来买宁溪家的卤味的,看到这边热闹,又是全聚福出品的卤味,也都全挤到了那边,宁溪这边自然是人丁冷落。 孟双双看着自家一点儿也没卖出去的一大盆卤味,发愁道:“这可怎么办呀!” 宁溪细细品尝着小泽去排队领回来的对方试吃的卤味,突然露出一个微笑:“没事,放心吧!” “还放什么心啊,人都跑光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吃!”孟双双气急败坏道。 “你也吃吃!”宁溪用筷子夹了一小块全聚福出品的卤味到孟双双嘴里。 “有什么好吃的!”孟双双不耐烦地嚼了两口,突然一口吐了出来,“什么东西呀,难吃死了。” 宁溪笑道:“他们家的卤肝!” “我说呢,怎么腥气那么重。” “所以我说不用担心嘛!” “啊,我明白了,亏他们还那么有名呢,什么手艺啊,连我们家宁溪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两人好整以暇地抱着胸,看着前边热闹的全聚福摊位。 “宁溪你看,那谁又来了。”孟双双突然指着斜前方道。 宁溪抬眼,那个大冷天摇着折扇,打扮得花孔雀似的公子哥儿,不是齐王世子是谁? 第14章 卤水鹅 齐王世子带着一脸得意之色看向宁溪她们,宁溪也高昂着头,毫不示弱地回视于他,这种胜利者的眼神让齐王世子很是疑惑,回头仔细看了看自己这边如织的人流,再看看她们那边苍蝇也没有一只的景况,这才放下心来,吩咐人高声叫卖:“全聚福出品,全京城最好吃的卤味,只要十八文一斤啊,手快有手慢无啦,快买回去尝一尝啦!” 孟双双气道:“有没有搞错,居然只卖十八文一斤。”她们的还要二十文一斤呢! 有些人被吸引了,走过去挑选,有的人嘴比较挑,尝出来味道比不上宁溪这边的,走了几步犹豫一下,转头还是朝宁溪这边走了过来。 孟双双大声笑着招呼客人:“我就知道您是识货的,咱这卤味可是独此一家,就算是什么大酒楼,想要仿制也仿不来呢!” 客人点头:“还是你们家的好吃,够香,还不带一点腥气的。” 孟双双一高兴,给客人多搭了两只鸡爪子:“吃得好您下次再来啊!” 陆陆续续地有人在品尝过全聚福的卤味之后,又走来宁溪这边买,齐王世子一看着急了,低声朝下人耳语几句,于是那边又在大喊:“优惠大酬宾啦,全聚福卤味只卖十五文一斤啦!” 有些立场不定的便又回头到全聚福那边去买,齐王世子见状得意地朝宁溪她们笑,不想遭了孟双双一个大大的白眼,宁溪笑着安抚孟双双:“他们这样亏本做生意始终不能长久的,咱们不跟他们比。” 这时听得有客人之间互相争执:“再便宜有什么用?买回去没人爱吃还不是浪费了。”众人一听有道理啊,这些零嘴买回去不就图个好吃嘛,又不是饿了用来填肚子的,不好吃的买回去干嘛呢? 走向宁溪这边的客流又多了起来。 就这样,全聚福那边一直降价,最后一直降到了五文钱一斤,跟白送差不多了,生意也只和宁溪这边打成了个平手,宁溪也不在意,见卖得差不多了,就招呼孟双双和小泽两人帮忙收拾了摊子回家。 第二天照常出摊,全聚福的生意就明显比宁溪的卤味摊差得多了,老客户基本上都来买宁溪家的,一位大婶还抱怨说:“昨晚上买了全聚福的卤味回去,被我家老头子骂了一顿,这么难吃的肉买回去,可不是白瞎了银子嘛!”另一位接口道:“还是宁小妹家的好吃,我家那位每天晚上不就着你们家的卤味喝上两口小酒都睡不着!” 孟双双道:“这个自然,我们家宁溪可是有家传的秘方的,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仿制出来的。”说完,得意地瞟了对面脸色铁青的齐王世子一眼。 到了第三天,全聚福金光闪闪的招牌下面,几个伙计基本上是在百无聊赖地拍苍蝇了,孟双双有心要到他们面前显摆一下,趁自家这边生意不忙的时候,切了一盘卤味端去对面:“几位小哥,要不要尝尝我们家的手艺呀?” 这几位全聚福的伙计,什么好东西没尝过,可是这几天看着对面生意火爆,也十分好奇究竟是有多好吃的东西,竟能引得人们如此趋之若鹜,只碍于面子,一直没好意思提出买点来尝尝而已。 这时见孟双双笑得可亲,自己这边又没有管事的在场,索性厚着脸皮接了过去,一尝之下,果然有独特之处,忍不住夸赞了几句,孟双双一高兴,便攀谈起来。 不多时就打听到原来全聚福是齐王府的产业,几天前不知何故齐王世子君绍枫突然提出要在西门夜市摆摊卖卤味,并且明令总厨荣大全马上试制出卤味的配方。 全聚福当家掌柜姓沈,帮齐王府干了二十多年的活,从没干过这样不靠谱的事,被任性妄为的君绍枫气得差点吐血,有心要向王爷打小报告吧,自家还被世子抓住了偷偷在外面置外室的小辫子,只能乖乖地听君绍枫的吩咐。 荣大全不愧为全聚福厨房里头一号的人物,让人买了一点宁溪家的卤味回去尝了,不出一日真的被他做出味道差不多的卤味来,如果没有吃过宁溪的手艺,这荣大全的卤味也算是味道不错的了。 说着这几个伙计又抱怨起来,他们在全聚福里,来往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客人,手指缝里稍微漏出那么一点赏银,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哪像来这里夜市,又脏又臭不说,来买吃的都是穷鬼,少找他一文钱都得跟你理论半天,他们出来摆摊这三天,可真是亏大了。 君绍枫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自己家的伙计正在跟对面那个趾高气昂的小姑娘聊得火热的一幕,那个怒火中烧啊,差点就没忍住让人去拆了宁溪她们家的摊子! 只是他今天实在是有这心没这胆,当今皇上心情不好,在朝堂上把他爹齐王训了一顿,齐王回来以后,又听说了君绍枫在让全聚福在夜市上摆摊的事,又把他叫过去狠狠地给训了一通,如今他过来,正是叫人拆招牌撤摊的。 孟双双这个可恶的女人,看着他们利索地收拾摊子,居然还笑眯眯地说:“慢走啊,不送了啊!有空过来买卤味吃啊!”气得君绍枫狠狠瞪了她一眼,留下一句话:“你们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孟双双嘻嘻一笑,跑回去跟宁溪说:“什么小霸王,不过是纸老虎罢了!” 总算送走了对面的瘟神,宁溪他们三个做生意做得更是心神畅快了。 摆了几天摊,宁溪手里有了点闲钱,见双双和小泽这些天实在辛苦,决定今天给他们做点好肉吃,不要再吃鸡头鸡爪等零碎了。因此去市场进货的时候,特地多买了一只整鹅。 整鹅卤起来要麻烦一点,要卤上三刻钟才能成,中间还要把鹅吊起离开卤汤后再放下,反复四次,并且在卤制的过程中,要不断地给鹅翻身,用勺子将卤汁淋入鹅肚子里,这样才能入味均匀。 双双现在已经一点儿也不嫌弃动物内脏恶心了,反正不管是多腥多臭的东西,只要经过宁溪的妙手调制,都能变成无上的美味。把今晚要卖的内脏杂碎都洗好,双双跟小泽一起抬着装内脏的大盆子进了厨房,现在她们的生意好得很,做多少都不够卖的。 两人进来的时候,宁溪正把那只被卤水浸泡得金黄晶莹的肥鹅从卤汁中提了出来,鹅身上泛着油光,几乎可以照见人影。宁溪亲切地拍拍鹅身,笑着对两人道:“咱们今天吃点好的!” “好肥的鹅啊!”双双和小泽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宁溪把鹅放在砧板上,持刀利落地往当中一剖,破膛后还有卤汁流出,飞快地运刀切成薄片,在碟中排列整齐,最后舀一勺卤汁浇上去,整个厨房里都弥漫着黑甜的香味。 宁溪把鹅肉放到饭桌上,小泽盛来三碗晶莹的白米饭,双双手持筷子,迫不及待地等着:“快点快点!”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双双嘟囔着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满脸油汗的大胖子,双目紧闭,不停地煽动着鼻子:“什么香味?” 突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目光精准地锁定桌上的那盘卤鹅肉:“就是它!” 猛地冲了进去,把身前的双双撞得一个趔趄,不管不顾地抓起一片卤鹅肉扔进嘴里,再次闭上双眼细细品尝:“嗯,香、鲜、甜、甘、嫩、滑,醇香浓厚,脆嫩不腻,这世上竟有如此美味!” “嘭!”双双冲了过来,随手抓起地上的板凳,往胖子的头上敲了一记,三个人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胖子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 面面相觑! “他死了吗?”双双害怕地扔掉手中的板凳。 宁溪蹲下来探了探胖子的鼻息:“还有气。” “怎么办?” “报官?” “万一我把这人打傻了,那咱们会不会坐牢啊?” “要不拖出去扔掉?” “那万一他醒了又来找咱们呢?” “那扔远点。” “好,就这么办!”双双说着就要动手去拉胖子。 “等等!”宁溪回房里找来一捆身子,先把胖子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眼睛也用布蒙起来了,“这样就不怕他突然醒来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小泽,去望风。” 小泽跑到门口,把大门打开了一条缝往外看,然手朝里招手:“快来,外边没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三个人终于把来历不明的胖子扔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然后又疯了一般地跑回了家,直到重新关上大门,这才弯着腰直喘气,双双拍着胸口道:“可吓死我了。” 宁溪奇道:“对了,双双,你干嘛要砸他啊?” “他这样突然冲进来,不是要抢劫吗?” 宁溪回想了一下:“好像是。” 小泽也担心地问:“他会不会再来啊!” 宁溪想了想说:“咱们这坊里管得严,官府不会让来历不明的人随处走动的,应该不怕吧!” “那咱们今晚还出摊吗?” “当然出,不出摊明天喝西北风啊!” 第15章 胖子大厨 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天,那胖子也没再出现,两人放下心来,只当那人是走错了路的疯子,抛之脑后。 生活安定下来,该考虑的就是小泽上学的问题了:“小泽可不能跟着我们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得去念书才行。”宁溪认真地道。 “没错,最好考个状元回来,这样我们可就是状元的姐姐了!”孟双双兴奋道。 宁溪可没有她这么天真,也不想给小泽那么大的压力,状元什么的,全国只有一个,哪里是这么好考上的? “小泽别听你双双姐的,我们只要你能知书识礼就行,只要你好好学习,考不考得上姐姐们都一样开心。”她可不要这个可爱的弟弟变成书呆子。 小泽一本正经地答:“姐姐放心,小泽一定会好好念书的,将来肯定能让姐姐们过上好日子。” 高兴得孟双双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真是孝顺的好孩子,那姐姐可就等着咯!” 打定了主意要送小泽上学,宁溪四处打听了一下,好的私塾馆子都在东城那边,而且收费还不便宜,像她们这些住在西城的贫苦人家,能上学的还真不多。 “再苦不能苦孩子,就算是砸锅卖铁,咱也要让小泽上学!”宁溪一脸坚毅之色。 孟双双苦着脸道:“可是把锅砸了,咱们岂不是连吃饭的家伙也没有了吗?” 宁溪抚额:“我也就这么一说!我们不是打听好了嘛,那开私塾的苏秀才,最爱吃什么来着?” “爱吃鱼?” “有爱吃的就成了,你想想,跟吃有关的事,还能难得倒我?”宁溪大言不惭道。 “对呀,有我们宁溪在呢,我还瞎担心什么呀!” 宁溪之所以会这么自信满满,还因为她打听到了苏秀才的娘子,会做的鱼只有清蒸一种,宁溪相信,就算苏秀才再爱吃清蒸鱼,也必然会有想换换口味的一天,何况她脑子里用鱼作为主材做的菜式可是多得很呢! “我去买鱼!”孟双双是个行动派,马上跳了起来,“今天中午就把菜做好给苏秀才送过去,顺便把小泽上私塾的事给定下来。” “行,你快去吧!”宁溪笑道。 孟双双买回来的是一条两尺长的大鲩鱼。 他们现在手头还不宽裕,还想着要把钱留下来给小泽当学费,所以宁溪决定要把这鱼全面利用,一点儿也不能浪费。 “那就一鱼四吃好了。”宁溪道。 “哪四吃啊?”孟双双好奇地看着宁溪麻利地开膛剖腹,片刻功夫就把一条整鱼料理得干干净净。 “第一吃,煎鱼头。”宁溪起出鱼头鱼尾和一整条的鱼骨,用粘米粉、鸡蛋黄、花雕酒和酱油调成糊状拌匀了,下油锅煎至金黄色,再把青红椒切丝,加上蒜片、陈皮丝、香葱一同翻炒,炒出来的鱼头金黄金黄的,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见一旁的孟双双和小泽都大咽口水,宁溪笑着一人塞了一片鱼骨,孟双双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鱼骨都酥了,又香又脆,不由感叹道:“这个用来下酒最好不过了。” 第二吃是豉汁蒸鱼腩,鱼腩切块用豉汁清蒸,保留了鱼的肥嫩甘香之余,又增添了香浓的汁水,宁溪相信一定能合苏秀才的口味。 第三吃是白灼,把剩下的鱼肉起成□□片,不用任何酱料腌制。原本的吃法是用滚开的粥水,一灼即起,切得极薄的鱼片微卷即可,沾上葱伴酱油,口感爽滑鲜美,能最大限度地体现鱼之本味。 考虑到要从家里送到苏秀才家,宁溪想了一个法子,结合鱼片粥和过桥米线的做法,用砂锅炖了一锅浓浓的米粥,砂锅保温,上面一层米油厚厚的,能在很大程度上保持温度,这样到了苏秀才家,再把片得飞薄的鱼片倒入砂锅中,尽可能地让鱼肉保持鲜嫩。 最后一吃是蛋角鱼肠,鱼肠清理干净,用鸡蛋、陈皮丝加香葱摊薄煎熟,再用锅铲把蛋饼切成一个个三角形上碟,味道香得能让人收不住筷子。 宁溪今天做的这鱼大多都是南方人的做法,在这儿她还没看见有人喜欢用陈皮做菜呢,现在用的陈皮还是她自己晒的,晒的时间不够,香味也不甚足,但就是这么一丝丝的甘涩幽香,就足以让一道普通的菜肴多了让人意犹未尽的风味。 把做好的菜盛进食盒,宁溪招呼孟双双和小泽一起出门,脚步匆匆地赶往苏秀才家。 大概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居然又被她们遇见了那个倒霉的胖子。 那胖子也不知道眼睛长哪儿去了,这么大一条道,三人好端端地走在路边,他偏偏要往她们身上撞,还好死不死正正撞在了拎着食盒的宁溪身上,只听宁溪一声惊呼,手中的食盒“哗啦”掉了下地,里面精心制作的菜肴也不能幸免,统统散落地上,鲜美的香气也随之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天哪,我们的菜!”孟双双哭丧着脸大声嚷,“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走路长不长眼睛啊,我们刚做好的菜,我都还没来得及尝一口呢,就全被你弄洒了,你赶紧赔给我们!” 宁溪拉了拉孟双双的袖子,小声道:“怎么又是这个疯子啊!” 孟双双定睛一看,果然不就是那个胖疯子吗? 只见这胖子小狗似地鼻子一抽一抽地吸着气,看着地上散落的菜肴,突然眼睛一亮,也顾不上脏不脏了,拈起一块没落到地上的鱼肉就往嘴里塞,闭着眼睛细细咀嚼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那眼神更亮了,炯炯有神地吃了一块又一块,惊的宁溪几个目瞪口呆,这人是几辈子没吃过饭饿死鬼投胎还是怎么的! 到最后胖子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终于被我找到了!姑娘,请问……” 话还没说完,就吓得两个姑娘加一个小孩撒腿就跑。 “别跑啊,你们回来,有话好好说!”胖子在后边追得气喘吁吁的。 宁溪几个跑回家里,把门一栓,想想还不放心,又把家里的桌凳都搬了过来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这才一股脑儿瘫坐在地上喘粗气。 “怎么办呀,你说他是不是认出我们来了?”孟双双心有余悸地问。 “不可能吧,那天他也没怎么看我们呀,一进门就光顾着吃了。” “那他怎么说终于找到了呀?” “糟了,我们不应该跑回家来的,当时在外边就应该死不认账。” “当时慌里慌张的,哪里想得到那么多,那你说现在我们怎么办才好?”这些日子下来,孟双双都已经把宁溪当成主心骨了,什么事情都要先问她的主意。 宁溪想了想安慰她道:“不怕,就算被他认出来也没关系,当初就是他私闯民宅,咱们是自卫来着,就算告到官府去咱们也不怕的。” “没错,是他不对在先!”孟双双的腰杆挺了起来。 “砰砰砰砰!”砸门声想起,三个人又吓得抱成一团:“真追上来了,怎么办?” 宁溪壮起胆子朝外边喊:“你别胡来啊,我们可不怕你的,你要敢硬闯我们就报官啦!” 那胖子在外边放软了嗓音道:“姑娘,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有事相求!你们先开开门好吗?” “有什么事就这么说吧!” “我想问问,今天那几道菜是哪位大厨的手艺?可否麻烦两位姑娘帮我引见引见?” 宁溪和孟双双面面相觑,大厨? 还是宁溪先醒悟过来:“不是什么大厨做的,是我们自己随便做的,你,你想干什么?” 这些美味到让人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的菜是两个小姑娘自己随便做的?荣大全用他全聚福主厨的名头担保,这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小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是全聚福的大厨荣大全,你们要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到全聚福去问问,我现在遇到了一些难处,想求方才做菜的大厨相助,请两位姑娘帮帮忙,告诉我刚才那些菜是谁做的?他现在人在何处?”荣大全放低身段软语相求。 孟双双生气了,站起来叉腰朝门外道:“你这人有完没完,都说这菜是宁溪做的了,你爱信不信!刚才你弄翻了我们的菜我们还没跟你算账呢!” 荣大全从门缝底下塞进来一小块碎银子:“好姑娘,这银子是赔你们菜金的,您行行好,让我见见那位大厨吧!” 孟双双捡起银子,用牙咬了咬,朝宁溪点点头:“真的。” 两人合力把挡着大门的桌凳推开,“吱呀”一声打开了门,朝胖子看了几眼,转身又要关门:“见过了,行了吧?” 荣大全忙伸手挡着,狐疑道:“那些菜真的是你做的?” “是啊!”宁溪坦然道。 “那姑娘你可否再做一道菜给我尝尝?”荣大全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方才那菜他尝过,厨艺之老道,绝不是一个小女孩可以做得出来的。 “你不相信就算了。”宁溪说着又要关门。 荣大全赶紧从怀里又掏出了一锭银子递过去:“姑娘你看眼看就要到中午了,我连早饭都还没吃呢,肚子早饿扁了,中午就在姑娘这儿叨扰一顿如何?” 孟双双伸手一把抢过银锭:“谁还会跟银子过不去啊,宁溪,反正我们自己也是要做饭的,你就露一手给他看看呗,看看是你厉害还是他这个全聚福的主厨厉害啊!” 宁溪撇撇嘴:“好吧,进来吧!” 荣大全抹抹额上的汗,赔着笑跟着进了屋。 第16章 卖菜谱 厨房里还留着一段鱼腩,本来打算留给小泽中午吃的,宁溪心道:“便宜这胖子了。”随手做了一个鱼腩菜心汤,准备好晚上卖的卤味切了一盘,再做个红烧茄子,炒一个藕片,中午这顿饭就算是齐活了。 原本荣大全还不大相信宁溪的手艺,可一看她在厨房忙活时那信手拈来的自信劲儿,还有切菜的刀工、炒菜的手法,不由得就信了七八成,待做好的饭菜一入口,他可就是完全的心服口服了。 中午吃的全是家常菜,随便哪家的主妇都能做得出来,可是要做出堪比大酒楼的美味,那可就不是人能做到的了,能用鲍参翅肚等名贵食材做出好吃的菜品算不得什么本事,在这些日常小炒中体现出来才是真功夫啊! 荣大全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钻研个厨艺,遇见有比他厨艺更好的人,别说面子了,就算是豁出性命来,也要讨教一番的,什么,要拉下脸对着一个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姑娘点头哈腰?完全没有压力好不好! “还没请教姑娘贵姓啊?” “我叫宁溪。” “宁姑娘小小年纪就厨艺绝佳,不知姑娘师从何人啊?” 宁溪心想,要说谁是我的师傅那还真是说不清楚呢!穿越前她从小就热爱厨艺,家里条件也好,还特别支持她的爱好,自小就在全国顶尖的烹饪学院里学习,长大以后更是遍访世界各地的名厨,博采众家之长,才成就了她后来的厨艺巅峰,可是这话却是不能对荣大全说的。 但是自古厨艺就十分讲究个门派渊源,如果她说不出来师承何处,肯定是会被怀疑的吧! 正着急间,忽然想到当初老信客送给她的那本《易牙录》,这段时间她闲下来的时候也会拿出来翻看,毕竟是古时的菜谱,比起她自己所学的来还是差了一点的,不过既然说是不传之秘嘛,想必是没有多少人看过的,拿出来当个幌子也不错。 于是回答:“我的师傅是一位隐姓埋名的高人,据说是易牙后裔。”反正是据说嘛,就算有人提出疑问也不怕,她自己也不知道么! “居然是易牙传人!难怪宁姑娘技艺超凡!”荣大全肃然起敬。 宁溪觉得好笑,古人就是这点可爱,凡事只要一沾上大师的边,再匪夷所思的事都能信以为真。 “不瞒宁姑娘说,荣某这次来,实有一事相求。”荣大全踌躇半晌,试探道。 孟双双听不惯他突然文绉绉地说话:“有事就快说!” 荣大全也不恼她冲人的语气:“我们全聚福过几天要接待一名贵客,贵客指明想要吃鱼,我们酒楼一向是以擅做素菜闻名,在荤菜方面实在是乏善可陈,但又不能怠慢了贵客,因此这几天荣某一直苦恼着,想要寻访一位擅做鱼肉的高人,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们宁溪去帮你们做菜招待贵客?” “对对对,荣某正是这个意思。” “这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孟双双右手拇指和中指互搓,一副你懂的表情看着荣大全。 荣大全忙道:“当然这酬金方面我们也绝不对亏待了宁姑娘的。” “多少?”孟双双直来直去的。 “一百两!”荣大全大着胆子替沈掌柜做了一回主,全聚福厨房里普通的小工一个月月例二两银子,可以上灶的厨师十两,他这个做到了主厨的尊荣位置,也不过二百两银子一个月,放眼整个京城算是头一位了,而现在宁溪只要帮忙做几道菜就能拿一百两,他觉得已经是十分之了不得了。 想了想这个条件恐怕精明的沈掌柜不肯答应,便又加上一句:“不过做完菜后你须得把菜谱写出来给我们。” “一百两?”孟双双的眼睛亮亮地望着宁溪,好多银子啊,足够小泽念书念到考完状元了,没想到宁溪做菜这么值钱,天天让她在家里做菜实在是太浪费了。 没想到宁溪淡笑着摇了摇头:“做菜我就不去了,毕竟我们和齐王世子还是有那么一点儿过节的么!” 宁溪说得慢悠悠的,荣大全一听就着急了,这事怎么又跟齐王世子扯上了关系呢?刚想开口,只听宁溪继续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卖你几道菜谱,价格嘛,五百两银子一道,怎么样?” 这下不但荣大全,连孟双双和小泽都长大了嘴巴齐刷刷地瞪着她,五百两,还真敢开口啊! 宁溪看看手边,没有鸡蛋,不然的话一人嘴里塞一个刚刚好。 “我可不是狮子大开口啊,我打听过了,你们全聚福的菜肴,等闲都要十几二十两一道,而其中最贵的,是一道曾得皇上金口夸赞的‘江南烟雨’,菜单上标价一百两纹银。我今天卖给你的菜谱,可是要做给你们不能得罪的贵客吃的,到时候客人吃得高兴了,宣扬开来,那可是你们酒楼的招牌菜了,卖个百八十两不成问题吧?荣大厨您说,这笔买卖你们全聚福可是稳赚不亏的呢!” “这个……”荣大全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个得回去看看掌柜的意思。” “没问题啊,你们什么时候决定了来找我都行。” 荣大全捂着一颗受惊过度的心回家找沈掌柜去了,宁溪他们几个吃完午饭休息片刻,又准备了一下晚上出摊的东西,荣大全又上门来了:“宁姑娘,掌柜的答应五百两一道买你的菜谱了,不过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要先试菜。” “可以!”宁溪这回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她可以理解,无非就是怕她招摇撞骗嘛,反正她有足够的自信不会白做工,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很缺钱,不但是小泽要上学,她自己也想开一家酒楼,不用一家人风里来雨里去地在夜市里摆摊。 “那不知道宁姑娘现在是否有空?”荣大全没敢说,齐王世子现在正在全聚福,这当场试菜也是他提出来的。 “现在?也可以啊!”宁溪叫过孟双双交待:“我去全聚福,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如果回来晚了,你就带小泽先出摊,我到时候去夜市找你们。” 孟双双道:“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全聚福吗?万一他们欺负你怎么办?” “放心吧,不会的。”宁溪安慰她道。 荣大全也拍着胸脯保证:“宁姑娘是我带出去的,我负责一根毫毛也不少地带回来,你只管放心好了。”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儿,钱能赚就赚,赚不了也没关系,咱们在夜市摆摊也饿不死。”孟双双这是担心她在价格上太固执了惹恼了人家。 宁溪心里暖暖的,拍拍她的后背道:“没事,我有分寸。” 荣大全把宁溪带到了全聚福的雅间,小心地赔着笑脸:“宁姑娘你稍等,我这就去请掌柜的出来。” 全聚福沈掌柜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呆了二十年了,作为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的掌柜,早就习惯了眼睛长在脑袋上,用鼻孔看人的日子,如今听说荣大全找到了能做出一手绝顶美味的肉菜的易牙传人,这才纡尊降贵地亲自出来见上一见。 待看清眼前这个还不到他肩膀高的瘦小女孩时,沈掌柜怒喝一声:“荣大全,你开什么玩笑!” 荣大全忙道:“掌柜的,我真的不是开玩笑,宁姑娘的手艺,绝对是全大周最好的,再也找不着第二个!” 沈掌柜冷笑一声:“你这话骗鬼也不信,你自己也是厨子出身,哪一个学厨的没有十几年的基本功能出师的?这么一个小女孩,刀功练过几年?颠勺能颠得起吗?”别看沈掌柜养尊处优,但也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这整个酒楼各个职业,就没有能瞒得住他的事。 荣大全急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掌柜的,不瞒您说,这事我也觉得蹊跷,但宁姑娘这手艺真的不能从常理揣测……” 宁溪镇定地打断他的解释:“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沈掌柜甩袖欲走:“我忙得很,没空陪你们玩!荣大全,我看在你对酒楼劳苦功高的份上,这回就先不跟你计较,赶紧回去好好准备全鱼宴的事,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荣大全差点没给他跪下来了:“掌柜的,您就给宁姑娘一个机会让她试试吧!” “胡闹!” “我实话跟您说吧,要是没有宁姑娘,这全鱼宴我根本就做不出来!反正早死晚死也都是个死,我干脆也不做什么全鱼宴了,掌柜的您索性今天就把我辞退了吧!”荣大全豁出去了。 “哦?”没想到一向自视甚高的荣大全会说出这样的话,沈掌柜不得不重视起来,“好,就给你们一个机会,给你们一个时辰,去做一道鱼上来,如果做得不能让我满意,那你以后也不用再呆在全聚福了。” “成,就这么说定了!”荣大全毫不在乎地把自己的职业生涯全都押在了宁溪的身上,兴冲冲地拉着宁溪到厨房里去了。 眼下还不到饭点,厨房里的厨师学徒们都还闲着,见荣大全带了个小女孩进来,都打趣道:“荣大厨哪里找来这么个小妹子?这儿可不是你玩过家家的地方啊!” 荣大全一脸严肃:“别乱说话,这位宁姑娘可是易牙传人,今日来试做全鱼宴上的菜肴的。” “扑哧!”一个年轻男人不知深浅地笑了起来,“这么说我还是太和公的传人呢!” 被荣大全狠狠踹了一脚:“滚出去!” 第17章 拆烩鲢鱼头 宁溪正色道:“荣大厨,我今日要做的这道菜是师傅留给我的菜谱上的不传之秘,为了避免有人偷师,我希望做菜的时候不要有闲杂人等在场。” “行,没问题!”荣大全发挥出主厨的威严,把一干人等通通驱逐出了厨房,然后笑呵呵地站在一旁看着宁溪。 “还有你呢!”宁溪不满地看着荣大全。 “我也要出去?” “那自然啊,你们全聚福可还没给我付钱呢!我做菜的时候给你一个大厨看了去,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荣大全想,她这话也算是赞自己了吧,虽然满心不甘,却也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地把厨房让给了宁溪。 宁溪这才挽起袖子开始动起手来。 不多时厨房里就飘出来一股浓郁的香味,惹得外面守候的人们纷纷伸长了脖子猜测,那小姑娘到底会做出一道什么样的菜来呢? 直到里面的宁溪拍了拍手掌,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可以了,进来吧!”这群厨房的混小子门争先恐后地就想涌进去,被荣大全使劲儿拦住了,弓下腰招呼沈掌柜:“掌柜,请!” 沈掌柜昂着头慢慢踱了进去,荣大全喜滋滋地跟在他身后,那一脸得意就跟宁溪是他家亲戚似的,他就知道,宁溪不会让他失望的,就光凭那香味,他就知道,这道菜差不了。 呈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个雪白的瓷钵,瓷钵中“咕咕”地冒着气泡,是一钵乳白浓稠的汤汁,一只硕大的鱼头一劈两半,中间皮肉相连,静静地卧在汤汁中。 沈掌柜脸色凝重,小心地用一个瓷勺舀了一点粘稠的汤汁送入口中,随后就全身僵住不动了。 “掌柜的,味道怎么样?”荣大全兴奋地问了一句,才注意到沈掌柜的异样,忙伸手推他,“掌柜的,您怎么了?” 良久,沈掌柜菜咋了咋双唇,出声吩咐:“把这道菜给世子爷送过去。” 荣大全还满心期待地等着尝上一口呢,听沈掌柜这么说,也没奈何地让人把瓷钵给端走了,突然想起什么,忙道:“慢着!”接着问宁溪,“宁姑娘,你这道菜叫什么名字啊?” “拆烩鲢鱼头!” 这道菜送过去不久,方才那送菜之人就回来禀报:“世子爷请沈掌柜和做菜的宁姑娘一起过去一趟。” “世子?”宁溪心下一凛,该不会是齐王世子又来给自己找麻烦了吧? 荣大全赶紧安慰她:“宁姑娘别担心,世子今天是来试菜的,就凭姑娘的手艺,一定可以叫世子爷刮目相看。” “好吧!”反正这么多人在,他还能吃了自己不成?昂头挺胸地跟着沈掌柜往楼上雅间的方向走。 包间里,两名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各自伸着筷子,牢牢按住瓷钵中最后剩下的一块鱼肉不肯放松。 “绍枫,今天是你作东,岂有跟客人抢食的道理?” “五哥,您年纪大,理当礼让小弟才对。” 这两人互不相让,而两人身后各自的随从皆是面容扭曲,憋笑憋到内伤的模样。 这时房门“叩叩”响了两声,房内两人中被称为兄长的男子叹了口气道:“罢了,看在你口水都快要流出来的份上,让给你吃又如何?” 齐王世子君绍枫面上一喜,张开筷子就要夹,却见另外那男子趁他筷子松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鱼肉夹起送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闭上双眼做享受之状,气得君绍枫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拍,正要发火,房门已被推开:“世子爷,沈掌柜和宁姑娘来了。” 君绍枫上上下下打量了宁溪几眼,拖长了声调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 宁溪坦然直视着君绍枫:“不知道世子对小女子的厨艺可还满意?” 君绍枫原本想着再刺她几句的,可偏偏她刚才做的那道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所谓吃人的嘴短,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五哥,这人一向最腹黑,人又挑剔,能让他满意的东西还真不多。 没想到他五哥居然饶有兴致地看着宁溪,嘴角带笑道:“原来你果然会做鱼啊!” 宁溪一惊,这才注意到旁边的男人居然就是当初在秋鹿庄曾有过两面之缘的极其俊美的男人,当初就觉得他的身份肯定不一般,原来却是京城里的贵人。 当初两人也算是有点儿交情了,宁溪心中未免涌起一种类似于他乡遇故知的亲切之感,不由笑道:“当然是真的,刚才我做的拆烩鲢鱼头你可尝过了?味道怎么样?” “大胆!”沈掌柜见宁溪这样跟男子讲话,吓得手脚都放不利索了,赶紧呵斥她。 那男子摆摆手:“别吓着小姑娘了,上次我听你说的那些菜名,就一直想尝试一下,如今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口福,请宁姑娘给我做一桌全鱼宴呢?” 宁溪眨眨眼睛:“当然可以呀!我今天来全聚福,可不就是来赚钱的嘛!” 男男子哈哈大笑:“价钱的事没问题,你只管跟沈掌柜说,绝不会亏待你的。” 君绍枫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眼前这个和颜悦色的男人,真的是他眼高于顶、从不对人特别是女人有好脸色的五哥? 只见那男子对沈掌柜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三日后的全鱼宴,就由这位宁姑娘主厨。” “等一下,我有一个条件!”宁溪突然脆生生地道,吓得沈掌柜一颗心差点没从腔子里蹦出来,这丫头,还真敢说。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男子竟然没有生气:“什么条件,你说。” “过一段时间我将开一家酒楼,我希望您能过来给我捧场,到时候我免费赠送一桌精美的佳肴。”连齐王世子都要捧着的贵客,如果真能光临自己的酒楼,那是多大的广告效应啊!宁溪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君绍枫惊讶地指着宁溪:“你,你,你可真够大胆的,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宁溪一脸茫然:“不是世子爷的贵客吗?” 君绍枫差点要给她跪了,要是遇上他其他任何一个堂兄,此刻她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也就是宁溪在原来那个人人平等的世界里生活得久了,而且以她的身份,各种名流权贵也见过不少,从来都没有奴颜婢膝的时候,因此到了这里也还是以这样的态度待人,脑子里硬是没有尊卑之分的这根弦。 这时候居然还胆子挺大地问:“不知道贵客怎么称呼啊?” 而他居然也回答她了:“我姓君,你叫我君五爷就可以了。” “君五爷!”宁溪喊得爽快,当然她也并不知道当今皇上也是姓君也就是了,“您还没回答,刚才我做的鱼好不好吃呢!”这是宁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做这么复杂的菜,她很需要别人的反馈来评估一下她的厨艺有没有因为长久不使用而退步。 君五爷点点头:“浓郁鲜香,美味至极!” 短短的八个字评价,让宁溪心花怒放:“君五爷放心,全鱼宴上宁溪一定会给您更大的惊喜!那我刚才提的条件,您看怎么样?”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跟沈掌柜从雅间里出来,宁溪还是满心喜悦,不但有马上就可以赚到一大笔银子的兴奋,更重要的是厨艺得到了别人的认可,说也奇怪,就算是上辈子在国际厨艺大赛上得奖,也没有今天得到君五爷一句称赞来得高兴,宁溪暗自鄙薄了一下自己,真是穷日子过得久了,连眼皮子也变浅了。 回厨房的路上,沈掌柜忍不住问宁溪:“我喝那鱼汤的时候,感觉十分奇妙,那汤汁不仅极香极鲜,而且浓厚无比,以至于口唇接触汤汁之时,竟微微地有些发粘,相互间轻轻一碰,便几乎要黏在一起了,不知为何呢?” 宁溪一笑道:“这可是我的独家秘诀,如果沈掌柜不打算买这道菜谱的话,我可是无可奉告的哦!” 沈掌柜忙道:“菜谱自然是要买的。” “那价钱?” “价钱好说好说!”沈掌柜是个生意人,他自然知道这笔买卖是大大的划算,这道菜如果做了出来,绝对会是全聚福最大的招牌。 最后两人商讨定了,这道菜谱卖给全聚福,价格还是五百两,而三日后宁溪帮忙主厨全鱼宴,要收一千两银子。沈掌柜答应了宁溪的狮子大开口,但要求她绝不能透露给他家厨房里的人知道,否则的话还不翻了天了。 宁溪收了钱自然会认真办事,亲身示范把这道菜又做了一遍,让荣大全在一旁瞧了个仔细。 做这道菜有两个秘诀,其中之一是底汤,选用的是用猪棒骨熬成的底汤,棒骨中富含骨髓,熬出来的汤本就十分浓稠,再加入鱼头烩制,大量的胶原蛋白融于汤中,才使得汤汁如此浓厚,因此这汤须得用保温性能良好的瓷钵来盛装,否则的话汤稍微凉了可就会冻在一起了。 在上辈子宁溪自己开的酒楼中,这可是一道有名的美容菜,非常受明星贵妇们的青睐。 第二个诀窍就是鱼头的拆骨了,这道菜虽然看起来鱼头是完整的,可实际上里面却是一根骨头也没有,整个鱼头夹起来就是一团凝脂,送入唇齿之中,不用咀嚼,便能立刻融化开来,浓郁的鲜香立即泛遍口腔中的每个角落。 宁溪一边解说一边示范给荣大全看:“鲢鱼头先去鳞、去鳃,清洗干净后,用刀在下方进刀劈成两爿,放入锅内,先加清水淹没鱼头,放入葱结、姜片、绍酒等去腥的调料,用旺火烧开,续小火焖十分钟,然后用漏勺捞入冷水中稍浸一下,冷却后用左手托住鱼头,鱼面朝下,右手则在水下将鱼骨一块块拆去。” 只见宁溪双手在水下灵巧地仅凭触感拆骨,每块骨头拆除的先后顺序井井有条,没有丝毫的错漏之处,最后拆出来的整个鱼头完全没有一处划伤,形容完整。 连荣大全也不得不感叹:“宁姑娘真是好生一双巧手啊,瞧你年纪也不大,这手艺,怕是一出生就开始学了吧!”就连他自己,自觉也未必能做到这样,这道菜,要做到宁溪做出来的这个水平,光是这拆鱼骨就是一道坎啊! 第18章 全鱼宴 回去之后宁溪把去夜市摆摊的事交给了孟双双和小泽,自己一心一意为三日后的全鱼宴做准备,她的性格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每一个步骤都要力图尽善尽美。 宁溪先把自己打算做的菜列出了一个单子,把所需要的原料和配料都写清楚,先拿去给荣大全看。 荣大全一看之下,又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小姑娘小小年纪,列出的单子上竟然有好些食材是他闻所未闻的,要知道全聚福的大厨,本就比一般食肆的厨子能见识到更多的珍稀食材,没想到宁溪知道的比他还多,看来易牙传人当真是不容小觑啊! 但有些食材和配料实在是连全聚福都无法弄到,荣大全摇摇头给划掉了,根本就无法做出来。 两人商量着把能做出来的又重新列了个单子,呈给沈掌柜过目,沈掌柜看了一下,大笔一挥,把菜单上一些呈现鱼肉鲜甜本味白灼、清蒸一类的做法给划掉了,只留下一些做法复杂,浓墨重彩的菜色。 宁溪不解:“吃鱼吃鲜,比方这鲥鱼滋味鲜美异常,但只有清蒸才能最好地呈现出其本味精华,而用打量的调料只会糟蹋这份清甜,客人既然爱吃鱼,自然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不知沈掌柜为何要如此安排菜色?” “胡说!”沈掌柜叱道:“清蒸、白灼之类的做法,任一乡野妇人都会做,客人来咱们全聚福,看中的自然就是外边的人没有的手艺,怎能用如此简单的做法糊弄贵客。” “哦!”宁溪明白了,不过就是卖弄手艺而已,她又不是没得卖弄,恰恰相反,上辈子她学厨艺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也是疯狂地迷恋技巧而忽视了食物最原始的滋味,做出的菜式总以复杂、精巧,甚至看不出原本的材质为荣,直到很后来才明白,厨艺的最高境界并不是各种炫酷的技巧,而是用心去激发食物最原始的本味,让美味回归本真。 虽然宁溪并不太认同沈掌柜的想法,但她也认为,既然适当地卖弄技巧能让她更快地在京城的饮食圈子里得到认可,那又何乐而不为呢?反正她自信,要卖弄起技巧来,如今这里还真没什么人能比得上她的。 于是笑道:“要说这清蒸鲥鱼,也有精巧的做法,一般的清蒸鲥鱼,是不刮鱼鳞的,因为只有鱼鳞中的脂肪融解于鱼身上,才有最后鲜美的滋味,可是口感终究不够完美。我的做法是把鱼的鳞片刮下,用丝线一片片穿起来,蒸鱼时均匀地挂在鱼身上方,鱼鳞中的脂肪在蒸制时缓缓融化,滴落到鱼身上,渗入其中,这样蒸出来的鲥鱼吃起来不但不会有鱼鳞的硬涩感,滋味还能更为鲜美。” 沈掌柜闻言点头:“这个可以。” 便是全聚福,要采买齐全宁溪所要求的材料也不容易,有些食材甚至是当地没有的,只能快马加鞭从外边运回来,好不容易把所有食材都准备妥当,贵客上门的日子也到了。 这次的全鱼宴,贵客二人,陪客的有齐王和世子两人,一共四人,全聚福早早就清了场子,一整天的时间就只准备招待两位贵客。 宁溪带了孟双双过来帮忙,虽然她不太懂厨艺,可是手脚利索,跟宁溪配合得又好,通常是宁溪一个眼神就知道要把什么东西递过去,宁溪有这么一个帮手还是很省心的。 全聚福那边就由荣大全出马,另外带了他亲传的两个徒弟,王东平和袁富贵,两个半大小子,也都是聪明伶俐的,打打下手没什么问题。 到了全聚福,两人吃了一惊,这贵客的排场可真够大的,基本上全聚福所在的这条街都被清场了,整条街上没有一个闲杂人等,除了宁溪她们,剩下的全是带着刀的侍卫,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饶是宁溪见过世面的,都觉得有点儿腿软,更别说孟双双了,要不是被宁溪死死拖着,都要走不动道了。 君五爷那天宁溪见过,并没有那么大的排场,那另外一位贵客会是什么人呢?宁溪暗暗有些心惊。 到了厨房,宁溪先跟荣大全一起从准备好的鱼中挑选最新鲜生猛的来用,荣大全随口吩咐两个徒弟跟着孟双双去处理配料,孟双双也不客气,张口就让王东平去刨姜,让袁富贵去剥葱。 王东平倒没啥,他本来就是个老实孩子,师傅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袁富贵就不乐意了,好歹他也是主厨的亲传徒弟,平日里在全聚福的厨房里也是受人吹着捧着惯了的,居然被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丫头指手画脚,他能受得了吗? 可是看看师傅,居然一脸受教的表情听着一个更小的姑娘说些什么,压根就没往这儿看过来,心中更是忿忿不平,也不去剥葱,看着篮子里有不少麻雀蛋,自顾自地拿了个大碗去打蛋。 孟双双忙道:“哎,我说你怎么乱动啊,宁溪还没说这蛋要怎么弄呢,你别弄坏了。” 袁富贵“嗤!”地一声:“这儿可是全聚福的厨房,我师傅还没说话呢,哪里轮到你们这些小丫头!” 孟双双一心急就喊起来:“宁溪,快看,他乱动你的麻雀蛋!” 宁溪抬眼看过来,袁富贵已经把麻雀蛋打碎了好几个在碗里了,便道:“这个是要煮熟了再剥的。” 荣大成也跟着训斥了袁富贵几句:“谁让你自作主张?还好材料预备得多,否则误了事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听着孟姑娘的吩咐,她让你干啥你干啥,没让你动的可不许动。” 袁富贵不敢顶撞师傅,恨恨地埋头去剥葱,看着地下的双眼里满满的都是怨恨。 楼上布置得富丽堂皇,戒备森严的雅间内,一名老者身穿明黄色服饰的老者,正是当今圣上弘显帝,大周国内提倡吃肉强身的第一人,身边作陪的有五皇子君骞煜,齐王及齐王世子君绍枫。 “老五啊,你说的那个女厨子,做的鱼当真有那么好吃吗?”弘显帝问五皇子。 君骞煜道:“父皇稍安勿躁,稍等片刻一尝便知。” 弘显帝爽朗一笑:“你这小子就知道忽悠你父皇,朕今日可是丢下朝堂上一大堆政务跟你出来的,要是做得不好,绝不能轻饶了你。” 君骞煜笑道:“朝堂上的事就让大哥劳心去,父皇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数十年,如今正当好好享享福了。” “你这小子自己躲懒,还想把父皇也拖下水,你看看你们两个,镇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什么时候才愿意到朝堂上去帮帮忙?”弘显帝咳嗽一声对齐王道:“你们齐王府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就忍心看他如此游手好闲下去?” 齐王叹了口气:“他娘要宠着,我有什么法子。” 君骞煜也大呼冤枉:“儿臣可不是游手好闲,前些时日一直在乡下养伤,才回京不过十几日,这一尝到有好吃的就巴巴地带父皇来吃了,这可是儿臣的一片孝心啊!” 正说着,菜开始传上来了,几人停了下来,直直地望向传菜的太监总管和他身旁端着托盘的主厨荣大全,荣大全在几道目光的威压下,登时觉得自己矮了几分,眼光也不敢乱瞟,只好盯着自己眼前那个锃亮光洁的高脚银盘。 本来荣大全的意思,是想让宁溪亲自上菜的,菜是她做出来的,他只是在一旁打打下手而已,关键的地方甚至都没让他看到,万一客人有什么问题问起来,他也未必能答上不是? 可沈掌柜怎么可能把这个露脸的机会让给一个外人?这么风光的事,自然得让自家的主厨来出头才是。 君骞煜奇道:“宁姑娘呢?怎么不是她来做的菜吗?” 沈掌柜忙上前回禀:“五皇子,今日全聚福确实有请了一位宁姑娘前来帮忙,但乡野女子行事粗鄙,唯恐冲撞了圣驾。” 君绍枫“噗嗤!”一笑,想起上次宁溪说起话来横冲直撞的模样,今天如果让她出来还真是凶多吉少,他还想留着她以后多吃点好吃的呢,便挥了挥手道:“说的也是,不用叫她上来了,如果吃的好吃,五哥多多打赏便是。” 荣大全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银盘放下,这银盘质地光洁、闪闪发光,周边用金丝镶嵌着游龙金凤,图案栩栩如生,极尽奢华之能事。 揭开银盘上的圆顶盖子,只见盘中红绿相间,点缀着各色果蔬,晶莹玉润,便如许多翡翠玛瑙散落盘中,中间一处洁白如玉,卧着一条蒸好的鳜鱼。 弘显帝笑道:“这道菜一看就尽显富贵之气,不知菜名叫做什么?” 荣大全躬身上前,手执银筷插-入鱼腹中,轻轻一挑,上半片鱼身随之翻开,同时口中朗声道:“此菜名曰‘老蚌怀珠’!” 鱼身翻开之际,鱼腹中的热气蒸腾而出,银盘中如云似雾,待烟雾渐散后,众人才看见那摊开入蚌壳的鱼腹之中,竟藏着一斛璀璨明珠。 这明珠粒粒有拇指大小,洁白圆润,端的是珠光宝气。 君骞煜率先用勺子舀了两颗明珠到弘显帝的碗中:“父皇请品尝。” 弘显帝仔细一看,才知道这并非真正的明珠,而是不知何物的卵,煮熟剥壳而成。 荣大全适时解释:“这些明珠,乃是野生麻雀蛋,滋味别有一股鲜香。” 弘显帝轻轻夹起一颗明珠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一阵,闭目颔首,似乎颇为满意。 齐王吃过之后也诚心赞叹:“既有鳜鱼之鲜又有雀卵之香,口感软糯,堪称美绝。” 第二道菜是上次君骞煜和君绍枫都品尝过的拆烩鲢鱼头,君骞煜特特让弘显帝品尝了细嫩软滑的眼膏,自己却夹了一块鱼唇,既脆又韧,颇有嚼头。且悠绕反复,鲜香的滋味越嚼越浓,几乎令人舍不得下咽。 接下来的菜色陆续上桌,有清蒸鲥鱼、芙蓉鱼片、西湖醋鱼、松鼠桂鱼、油炸鲩鱼、红烧鳊鱼、酸菜鱼和板栗糖醋鲤鱼……,林林总总的,让人目不暇给,弘显帝不过是每样略略品尝,便已有了几分饱意。 最后上来的是一道养胃的粥品。 宁溪的粥也做得颇为讲究,用上等新米,把米粒擂成两三瓣,漂洗后用油盐拌匀,稍微腌制片刻后再放入大瓦煲里煮。待煮到水米融洽,粥水滚开呈菊花状,一层一层从里往外翻的时候,从花-心处舀上来粥水,就是粥青,乃是粥中精华,清甜绵软、顺滑如汤。 切成纸一样薄的鱼片用油、盐稍腌,放入碗中,再用勺子把沸腾的粥青冲入碗里,鱼片恰恰被烫熟,爽滑无比,粥水里全都是鱼肉的鲜味,这粥一碗下肚,真的让人从心到胃都暖洋洋的,一片熨贴。 第19章 考试招徒 弘显帝吃得高兴,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给了一百两银子的打赏,把沈掌柜感动得热泪盈眶,要知道皇帝来吃饭可是从来都不付账的,可是为了筹备这全鱼宴,又是请外援又是购买各种珍稀食材的,花费可真不少,而这些花费,可都要算入业绩,与他的年底分红挂钩的。 皇上打赏的这一百两,虽然远远不能回本,但也聊胜于无吧!沈掌柜安慰着自己一颗流血的心,突然一回头,却见荣大全眼勾勾地望着他手中托盘上银闪闪的银锭子,心里“咯噔”一下,这傻大个,别是又犯傻了吧? 果然荣大全开口道:“掌柜的,这是皇上赏给宁姑娘的,您可不能私吞了。” 沈掌柜心头一阵呕血,真是个倒霉的傻大个子,正想把他扯过来好生教育一通,雅间内皇上要起驾回宫了,只好赶紧放下赏金去恭送,送完之后齐王又要召见宁溪,匆忙之间来不及交待,荣大全已经把贵客赏了一百两银子的事宣扬得后厨皆知了,这下这赏金不分下去都不行了。 齐王好生客气地接见了宁溪,开出优厚的条件,想请宁溪来他的酒楼里当个大厨,可惜宁溪不是个甘于人下的,一心一意想要自己开酒楼,于是虽然委婉,态度却很是坚决地拒绝了齐王的好意。 齐王面子上有点下不来,还是君骞煜给打了圆场,才不至于跟宁溪过不去,只是气冲冲地拂袖走了,对一个即将成为自己竞争对手的人,他可不愿意客气下去了。 宁溪有点担忧地问君骞煜:“五爷,我是不是得罪王爷了?” 君骞煜笑着安慰她:“无妨,你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便可。” “那我的酒楼开张的时候,五爷可以去给我捧场吗?” “看看吧,如果无事便去。” 宁溪顿时眉花眼笑:“那宁溪先谢谢五爷了!” “唔,你先出去吧!” 看着宁溪欢喜的背影,君绍枫边摇头边“啧啧”叹道:“五哥,你对这姑娘态度不对呀!” 君骞煜想起当初秋鹿庄那个如顽强的野草般在绝境中挣扎着求生存的小姑娘,淡笑着道:“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得到哪一步。” 君绍枫耸耸肩,听不太明白,不过对这个堂哥,他一向不明白,但也无关大雅,反正于他而言,有好东西可以吃,有好玩的事可以瞎掺和,有美女可以看,有曲子可以听,足矣。 宁溪回到后厨,才发现里面闹翻了天,争吵主要集中在孟双双和荣大全的那个叫袁富贵的徒弟身上,还有全聚福厨房里的一些人也在帮腔,宁溪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原来是钱的事。 原来方才荣大全回到厨房,一时高兴就把赏金的事给说了出来,而且,照他的意思,这桌菜主要是宁溪的功劳,赏金也应该是她拿大头,其他人就意思意思沾点光得了。 这么一说首先袁富贵就不干了,他早就看不惯师傅把个黄毛丫头捧上天的势头,这时牵涉到自身的利益,自然不肯相让,这么一嚷起来,厨房里其他的人也不愿意了,能在全聚福厨房里干活的人,哪一个平日里不是自大惯了的?哪里看得惯自家的主厨这样长别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也纷纷出声声援袁富贵。 孟双双当然要为宁溪说话啊,这么一来二去,就吵起来了。 弄清事情原委,宁溪好笑地拉拉孟双双的袖子:“别吵了,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拿到咱们该得的就行了。”拉着孟双双走到荣大全面前。 荣大全把手里的托盘往前一推:“宁姑娘,拿着,别管这些人,吵破了天也翻不出我的掌心外去。” 十两一锭的银锭子,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托盘中,闪闪发着光,确实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宁溪数出五锭放入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剩下的推还给荣大全:“荣大厨,剩下的你们分了吧,今日之事,大家都有一份功劳。” 荣大全窘道:“那怎么好……” 宁溪笑笑,坦然自若地拉着孟双双离开。 有了银子,小泽念书的问题就不成问题了,第二日宁溪就给他找了书塾,穿了崭新的衣裳,挎上一个崭新的书袋,上书塾念书去了。 夜市的摆摊也停了下来,如今有了银子,就不让孟双双跟着她去干这些辛苦活了,再说了,开酒楼的事也要尽早地开始预备起来。 于是接下来的这几天,宁溪就开始有意识地去逛街看店面了。 原本宁溪的计划是先在夜市里摆摊赚钱,攒了钱先在西城开一家小饭馆,慢慢地赚了钱再去东城开高档的酒楼,可是如今一下子赚了一大笔钱,开小饭馆过渡这一步可以直接略过了,这些天她主要逛的是东城里商业繁华的地段。 但在东城逛了几天,宁溪的满腔热情被浇灭了不少,这东城和西城,物价悬殊要不要这么大啊! 原本她的算盘打得好,找一处两层或者三层的铺面,连同后面的院子一起买下来,前边开酒楼,后边住她和孟双双、章志泽一家三口,就算在京城里扎下根,再不用担心房东什么时候不高兴了把她们赶出门了。 可是这一圈逛下来,宁溪的心就冷了半截。 卖菜谱得了五百两,做全鱼宴一千两,再加上后来拿的五十两赏金,加起来足足有一千五百五十两银子了。 在西城,这笔巨款都可以买下一整条街了,可放在东城,不过就是书画铺里一幅字画,或者珍玩店里一个花瓶的价格。 至于铺面,不是她买不买得起的问题,而是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根本就不会有店铺会把店面让出来。 纠结良久,宁溪只能退而求其次,去看一些不那么热闹的地方了,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嘛,菜做得好吃,酒楼开在再偏僻的地方也能客似云来,宁溪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不用去找店面的孟双双也有烦恼,这些天她一出门就被人围着追问:“你们家的卤味摊什么时候再开张啊?我家那老头子,几天没吃上你们家的卤味,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孟双双其实想说:“我们家宁溪要开酒楼了,到时候欢迎大家光临!” 可问题是她们家宁溪开的酒楼,人家也去不起啊! 只好回来跟宁溪诉苦:“咱们刚在这儿摆摊的时候,全靠了这帮街坊帮衬,如今说走就走,是不是有点儿不厚道啊?” “那依你说,怎样才算厚道啊?”宁溪问。 孟双双也说不上来:“酒楼是不能不开的,我也不可能不去帮你,留在这儿摆摊,唉,要是有可靠的人能接手咱们的摊位就好了!” 宁溪心念一动:“没错,咱们这就去找人来接手咱们的摊位!” “可是谁能有宁溪你那么好的手艺啊!” “这有什么难的,找个好学上进的,我教他就可以了啊!” “这样也可以吗?”孟双双讶异道,“这不是你们家传的绝技吗?可以随便传给别人?” 宁溪笑道:“美食可不就是要让更多的人吃到,才有它存在的意义吗?再说了,当初要不是这些街坊,咱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在京城站稳脚跟,如今既能报答街坊,又能让咱们的卤味永远流传下去,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孟双双听得口服心服:“还是宁溪你想得周全,可是咱们这是要传给谁呢?” “双双,你这就传出话去,就说我们要考试招徒了,凡是有志向于把我们的卤味摊位传承下去的都可以报名参加。” “考试招徒?”这个好玩,孟双双兴冲冲地跑了出去,与人打交道向来是孟双双的强项,不多时,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西城夜市。 不多时孟双双又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宁溪,可多人对咱们家的摊位感兴趣呢,都问怎样才能参加考试呢。” 宁溪想起她曾经给当初家乡的那位大少爷红袖添香过,自然是能识些字的,便道:“谁要参加的先到你这儿报名,你把名字登记下来,然后每人发一张写着号码的纸,让他们三日后拿着编号来家里参加考试就可以了。” 孟双双一听,这个简单:“没问题!”说完就要去找纸笔。 宁溪又把她唤住:“等一下,你给他们说来这儿的时间的时候,每个人之间隔着一刻钟,不要都一起来了。” “这又是为什么呀,考试呀,不得一起吗?这样一个一个来,得多久啊,一天也不能完呢!” “你只管照我的安排去做,我自有道理,一天考不完那就两天、三天,这是件大事,总要找着最好的。” “好,你说了算!”孟双双这姑娘,谁让她心服,她就无条件地听谁的话。 为了避免阿猫阿狗都来参加,宁溪又给孟双双增加了一些筛选条件,比如说年纪不能太老啦,家里条件也不要太过富裕,身体健康不能有传染病等等。 孟双双举一反三地主动提问:“男女不限吗?” “当然!” “那如果是身子有残疾的呢?” “能行动自如,能干活就行,只要是自食其力的人都值得尊重,咱不能看不起人!” “好咧!” 宁溪一边让孟双双接受报名,一边这般那般地做了一番布置,很快就到了约定好考试的那一天。 第20章 考试招徒2 宁溪她们如今的住处独门独户的颇为偏僻,从别处过来,要路过两个清净的拐角,宁溪便在这两个拐角处设立了关卡。 第一处是在一棵槐树下一个显眼的位置放了一个蓝底小白花的钱袋,里面鼓鼓囊囊地塞了几块碎银子和大把的铜板,让孟双双躲在一旁偷偷看着路过的人是怎样的反应。 约定的时辰快到了,一号考生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在钱袋前脚步突然顿住,眼光四下看看,迅速地捡起钱袋塞入袖中,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这时孟双双一脸兴奋地带着“我还不抓到你!”的表情蹦了出来,把一号考生惊得后退了两步。 孟双双纤纤玉指往一号考生眼前一伸:“好了,拿出来吧,剩下的考试你不用参加了,我们可不会选一个贪心的人。” 对方只好讪讪地把尚未捂热的钱袋还给孟双双,一脸懊恼地转身走了。 没走多远遇见了大步流星走过来的二号,住在他家对门的宋天顺,不由心中冷笑,家徒四壁的穷小子也来凑热闹,他娘还躺在病床上等着银子买药呢,他就不信这穷小子能忍住不昧了那银子。 因此宋天顺跟一号打招呼的时候,一号只是冷冷地抬了抬眼角,并不打算理他。 宋天顺也不在意,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到了槐树下自然也看到了那个蓝底白花钱袋,疑惑地捡起来打开看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钱,谁丢了不得着急死啊!” 宋天顺手握着钱袋向道路两头看了看,静悄悄地一个人影都没有,为难地挠了挠头,原地踱了几步,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明显是担心错过时间耽误了考试,又不知该如何处理手中的钱袋。 孟双双刚想跳出来,突然宋天顺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脸坚定地在原地站稳,只是不时地往道路两边望望,竟是铁了心要在这儿等待失主了。 孟双双笑吟吟地走出来:“咦,这不是宋大哥吗?我记得你的编号是二号啊,这时辰快到了,怎么还站在这儿?” 宋天顺抱歉地摸了摸脑袋:“不知道是谁在这儿丢了个钱袋,我想在这儿等等,看看失主能不能找回来。” 孟双双不高兴了:“是考试重要还是等失主重要?难道我家的摊位对你来说就是那么不值一提?” 宋天顺急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不不不,孟姑娘别误会,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考试自然重要,可是,这……”举起手中的钱袋给孟双双看,“你看这钱袋,都用旧了还舍不得换新的,说明这钱袋的主人一定不是什么有钱人,丢了钱袋一定十分着急,肯定会回来找的。而且钱袋里有那么多钱,那边不远处又有一个医馆,这些说不定是救命钱呢!如果我就这么走掉,这钱袋被别人捡去了,岂不是平白无故害了一条人命!” 孟双双这才假装惊讶道:“咦,这不是前边王大娘的钱袋吗?” 宋天顺不确定地看着她:“真的?” “珍珠都没那么真,我都看王大娘拿出来过好几次了,你看着儿,白花上沾了点褐色,还是前些日子我跟她一起买鱼的时候不小心溅上去的鱼血。对了,我昨儿听王大娘说王老伯生病了,正要去她女婿家借点银子看大夫呢,不用说,这钱肯定是王大娘跟她女婿借回来的了。”孟双双顺口胡诌。 宋天顺急道:“那得赶紧给人送回去啊!” 孟双双一把拿过钱袋:“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我跟王大娘熟得很,这就帮你送过去,你赶紧去考试,这会儿还来得及。” “那就辛苦孟姑娘了!”宋天顺朝她拱拱手作了个揖,回身大踏步地走了。 孟双双假装朝他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见没了宋天顺的身影,又一蹦一跳地回来,把钱袋放回原位,复又躲了起来,嘴里嘻嘻笑道:“这还蛮好玩的嘛!” 宁溪说了,这一关是为了测试来考试的人是否贪财的,如果是贪财的人接手了她们的摊位,一定会偷工减料,甚至购买便宜变质的原材料以次充好,没得做坏了她们的招牌。 没想到贪财的人还真不少,这才不到一个上午,过去的十个人当中就有六个是直接捡起来揣到自己的怀里的,顺利过关的四个,还有一个是根本没看见地上的钱袋,直接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宁溪没告诉孟双双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不过她想,走路的时候不低头四处看,说明他根本没存了想捡钱的念头,绝对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便没去拦他。 第二关,宁溪特地从城外土地庙里请回来了一个老乞丐,这老乞丐一身脏污破烂,浑身的酸臭味十步之外都能闻到,趴在地上远远地看见有人过来,就捂着肚子“哎唷哎唷”地直叫唤。 待人走到跟前,这老乞丐就会伸手去拉来人的袍子:“好心热,救救老头子吧,老头子坏了肚子,快要没命了,求求您行行好,救老头子一命吧!” 宁溪就在一旁隐蔽处看着,凡是脸上露出嫌恶之色,或对老乞丐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的,一律淘汰,如果是和颜悦色地掏出银子来给老乞丐,或者不嫌脏不嫌累,亲自把他扶起来送去医馆的,宁溪就走出来告诉他已经通过了考验,与人约定最后参加考试的时间,让人先回家去了。 这一关考的是人的爱心,自己家的摊位,说什么也不能落到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手里。 孟双双对宁溪可真是佩服得紧,原本她还忧心着呢,总共五十多个人报名,这可怎么选啊,没想到宁溪费心设置的这两关就刷刷刷地淘汰了一大批人,最后剩下真正能来参加考试的不过只有十个人而已。 宋天顺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个爽朗大方的女孩子,名字叫做周春丽的,家中父母早亡,小小年纪拉扯着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过活,家里穷得叮当响,可看到地上的银子时,一点儿想要据为己有的私心都没有起过,孟双双可喜欢她了,悄悄对宁溪说把摊位交给她算了。 可宁溪说,既然公开考试,就要公平公正,不能徇私。 好吧,那就考试。 第一道题目是测试考生的味觉,要做好吃的不是人好就行的,还得讲究天分,如果连酸甜苦辣都分不清,那说明老天爷没赏你这口饭吃,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宁溪家条件简陋,凳子也找不出多几张,十个考生一字排开坐在院子的地上,孟双双在他们每人面前摆了五个杯子,再给每人一张纸,一根细长条的木炭,然后让每个人把自己品尝到的杯子里都有什么写到纸上。 这条件一说完,登时就有四个人提出了异议:“姑娘你这不为难人嘛,也没说非要识字才能来呀!” 孟双双忙安慰大家:“别着急,咱不考写字,你不会写不要紧,悄悄儿地告诉我,我帮你写在纸上也可以的。” 大家这才安心下来,伸手去端面前的杯子,前边两杯很简单,一杯醋、一杯糖水,几乎所有人都是轻尝一点就马上写下来,不会写字的也招呼孟双双过去帮忙写下来了。 第三杯开始就为难了,因为那不止是一种味道,而是好几种的混合物,初尝是一种味道,细细一品原来低下还有一种。有人抓耳挠腮、有人心有成竹,孟双双在一旁看得有趣。 最后一杯是黄连加了盐、糖、醋和花椒一起煮的,最后还添了酱油,那味道啊,孟双双舔了一点都想要吐了,尝的人也有的喝得呲牙咧嘴,可人周春丽姑娘,还是一脸的淡定,刷刷地写下了几行字。 这么快?可别漏掉了什么,孟双双一边担心一边走到背后偷偷看了一眼,不得了,居然全都写对了,一个不差,看来这回咱周姑娘是赢定了。 咦,那个谁,宋天顺,怎么也那么快交卷了?孟双双赶紧挪过去看看,也是全对。 试完了味觉,接下来是每个人上灶做一道菜,很简单,就普通的炒青菜而已,宁溪要看的不是他们的厨艺,而是做菜的感觉,这一点就没有什么评判标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两轮下来,筛选剩下了四个人,虽然孟双双看来看去都觉得还是周春丽最好,可说实话另外那三个人也不差,味觉题都是全对,上了灶也是得心应手十分麻利能干的。 “宁溪,这剩下的几个人可怎么选呀?” “不急,大家先帮忙把这些木柴给劈了先。”宁溪镇定道。 剩下的四名考生争先恐后地涌到柴火堆旁,搬柴的搬柴,抡斧子的抡斧子,没抢找斧子也就在旁边把劈好的木柴收拾好,整整齐齐地码在屋檐的墙根下,大家都把这当成了一道考题,生怕让宁溪觉得自己拈轻怕重爱偷懒。 孟双双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宁溪啊,你这是看他们能不能吃苦吧!” 宁溪道:“没,我就是想着,昨天买回来的这车柴火得早点劈好,不然的话过两天厨房里就没柴烧了。” 孟双双:“……” 等大伙累出满头大汗终于把柴都劈完码好之后,宁溪拍拍手掌,大声宣布:“都听好了,如今你们四人都能有资格接手我们家的卤味摊,只要谁能拿出五十两银子,我就收他为徒了。” 整个院子一下子全安静了下来。 第21章 说服和反说服 “宁溪!”孟双双首先气急败坏地嚷起来,“你这不是坑人嘛,一开始也没说要钱的呀!” 这选出来的四个人家境都不怎么好,五十两白银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个大数目,要真有这么多钱,谁还去摆地摊呀,早开铺子了。 “可我也没说不要钱呀,不然哪有这样的好事,天上掉馅饼呀!” 其中两人首先拂袖而去:“哼,原来是骗咱们做苦工来了。” 宋天顺也有点儿犹豫:“宁姑娘,这五十两的数目是不是太苛刻了一点?整个摊子买下来也值不了几两银子啊!” 宁溪道:“我这卖的可不是摊子,而是手艺,招牌,懂不?这门手艺学好了,可是祖祖辈辈都能沾光儿的。我们前些日子在夜市里摆摊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你们自己算算,这五十两值不值?” 宋天顺低头想了一会儿,见周春丽的目光中充满了跃跃欲试,便道:“周姑娘,这五十两银子我确实拿不出来,不过家中三五两还是能凑出来的,你如果真的有心要学,我可以先借给你,等你以后生意做开了,手头上宽裕了再慢慢还也不迟。” 孟双双听得心酸,拉过宁溪耳语道:“宁溪,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又不缺那一点钱。” 宁溪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只见周春丽终于下定决心,抬头说道:“这笔钱我现在是没有办法拿出来,但如果宁姑娘能把摊位交给我,我保证三年之内,一定会挣到这五十两还给宁姑娘。” “口说无凭,我怎么相信你三年内一定还得清这笔钱?” “宁姑娘,我这个三年之约可不是随口乱说的,我在夜市里看过你们做生意,街市里食材的价格我也清楚,一天能赚多少钱大概也是能算出来的,只要足够努力,我相信三年之内还清这笔钱并不成问题。” 宁溪拍掌道:“好!思路清晰,有志气!你这个徒弟我是收定了。” 周春丽一脸惊喜:“真的?谢谢宁姑娘!” 宋天顺也很为她高兴:“太好了,周姑娘,以后你弟弟妹妹的生活就不用愁了。” 宁溪笑道:“其实宋大哥也是个厚道人,你们两个要是互相信得过的话,不妨一起来操持这个卤味摊,毕竟周姑娘一个女孩子家,晚上出去也不大方便,而且搬搬抬抬这些粗重活也需要个男人来做。” 宋天顺和周春丽两人既惊且喜:“这样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我的目的是要找到真心想做好卤味摊的人,既然你们两个表现都不错,那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当然咯,如果你们两人能凑成一家,那是最好不过啦!” 宁溪这一席话把周春丽羞得满脸通红,宋天顺也只知道呵呵地傻笑,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宁溪也不再逗他们了,认真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家交待一下,晚上就开始过来学吧!” 两人欢欢喜喜地告辞回了家。 孟双双拍着胸口埋怨宁溪:“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啊,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的贪图那五十两银子呢!” 宁溪道:“哪能呢,只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会让人不懂得去珍惜罢了。” 正说着,小泽放学回来了,一边进屋还一边大声道:“大姐二姐,你们看看谁来了?” 嬉皮笑脸跟在小泽身后进来的,除了荣大全那胖子还能有谁? 荣大全今天为了讨好小泽可没少费功夫,不但给书院里带去了全聚福的点心,还送了他许多街上买的小玩意儿。小泽毕竟还是小孩儿心性,很容易就被他哄得乐呵呵的了,还主动邀请他回家吃饭。 “荣大厨,今天怎么有功夫光临寒舍啊?”宁溪起身打招呼,她以为,全鱼宴的事了结以后,她们跟全聚福也该没什么交集了。 荣大全道:“这不就你上次教我的那道菜,拆烩鲢鱼头,我做了几回,总觉得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味道就是差那么一点儿,所以找你讨教来了。” “嗯,那你做一次我看看。”本着要做好售后服务的原则,宁溪撸起袖子准备好好指点一下荣大全,毕竟收了人家五百两银子么! 但其实荣大全今天来的主要目的还真不是讨教,他是奉沈掌柜之命过来劝说宁溪到全聚福去当大厨的。 事实上荣大全并不是一个很看重名利的人,对他来说,厨艺大过天。因此当沈掌柜提出想要招揽宁溪的时候,他想的不是自己主厨的位置即将不保,而是太好了,又可以跟着她学到很多东西了! 要不是这个时代厨师界特别忌讳带艺投师,他都不介意以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之身,去拜宁溪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为师了。 因此一听到沈掌柜的吩咐,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一路上连说辞都打好腹稿了,借着这个讨教的机会磕唠起来。 “宁溪啊,我听说你打算开酒楼了?” “是啊,正看地方呢!” “你一个女孩家家的,要开个酒楼可不容易啊!就说这个店面吧,好的地段你找不到,不好的地方又没客源,就算地方找到了吧,这个大个地方要装修、要摆设,还要请掌柜、厨师、跑堂、账房、杂役,这人一多嘛,心就散了,要管好那么多人可不容易,再说了,开个酒楼可不光就是开个酒楼那么简单,这白道黑道的,上上下下的关系可都得打点好,这些东西,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应付得过来吗?” 宁溪一听,这话说得有道理,上辈子她也开过餐厅,而且还是全国顶尖的连锁餐厅,不过那时候她有个好哥哥,一切琐事都帮她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她只要一门心思研究怎样做好菜就行。可如今,全都指望着她一个人了…… 见宁溪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荣大全觉得有戏,更加起劲地说道:“就算酒楼开起来了,也不能打包票一定能赚钱是不是?万一不能赚钱,过几个月酒楼撑不下去了,那你前期投入的那些钱可都打了水漂了呀!其实呀,我觉得最稳妥的就是找一家有名的大酒楼去做大厨,既不用费神管理酒楼,又能旱涝保收,赚了银子还能攒下来当嫁妆呢!你说是不?” “其实像宁溪你这么好的手艺,不管去哪家大酒楼都能名利双收,何必自己费心巴力地开什么酒楼呢?” “荣大哥,其实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可是我这个人啊,自由惯了,偏生不喜欢被人管着呢!就好像荣大哥您吧,您在全聚福里当主厨,算是这京城里的头一份了吧,可归根结底全聚福都是齐王爷的,齐王爷说一句他想吃甜的,你敢做成咸的吗?” “这,自然是得听王爷的,可是就算你开酒楼,不也得听客人的吗?还不是客人想吃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那当然不,我开的酒楼当然是我做主,我认为一道菜这样做好吃,如果你偏偏要让我那样做的话,对不起,本店恕不招待。” 荣大全哈哈一笑:“那也得是你底气足才敢这么说,一般的厨子哪敢这么说啊,要都照你这么干,酒楼早就该关门大吉了。” “不是我自夸,荣大哥,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去了全聚福,主厨这个位子很有可能就轮不到你来坐了?” “这有什么,你手艺比我好,主厨这位子自然就应该是你的。”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可是别人呢,也是这么看的吗?全聚福厨房里那么多人,哪能没有捧高踩低之辈?难道就不会有人说闲话,说你技艺不精,被人从主厨的位子上挤了下来?就算你不在意这些,可是相应的你的月银也拿不到现在这么多了吧,你家里人呢?会怎么想?” 荣大全一时语塞,这些问题他确实没有想到,被人说闲话没问题,可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是靠他的月银过日子的,也都习惯了现在手头宽裕的生活,如果他的收入一下子少了一大截,要说没有怨言,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宁溪趁热打铁:“可是自己开的酒楼就不一样了,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果有厨艺比我更好的人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反正到最后赚的钱都是我的呀!荣大哥,不如你来跟我一起开酒楼吧!咱们大家有钱一起赚,怎么样?” 宁溪原本其实是没想着要拉拢荣大全的,可是刚才不是听他说了一大堆开酒楼的难处嘛,她就想着这事还是得找一个熟悉酒楼业务的当地土著帮忙才能办得成,而想要那人死心塌地地帮她的忙,那最好的法子就是让那人把这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办。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眼前的荣大全,可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所以宁溪卯足了力气,想要说动荣大全跟她一起干。 “荣大哥,你现在辛辛苦苦地做菜,带徒弟,可到最后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等到将来年老体衰,全聚福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地?而他们要再找合适的大厨,又是多么易如反掌?可是你自己开的酒楼就不一样了啊,你想想,那可是可以传子传孙的,祖祖辈辈都是你们荣家的产业。荣大哥,你希望你儿子仅仅是一个大厨的儿子呢?还是一家酒楼的少东家?” 第22章 暗中相帮 荣大全被宁溪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脑子一热差点就要一口答应出来干,可还是生生忍住了,出来干可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可以说是要他放弃一切重新开始了,而只凭宁溪这黄毛丫头的几句话,就要他做出这么大的改变,分量似乎还不够啊! 宁溪见他还在犹豫,只好放大招了:“荣大哥,我的志向可不光是开一家酒楼那么简单,我的酒楼可是要开遍全国的,你想啊,要都是我一个人做菜,怎么可能忙得过来,因此你要是跟我一起干,我肯定要把我的厨艺都传授给你的。” “真的?你真的愿意教我做菜?”荣大全激动起来。 “那当然啊,只有把菜做好,才是一家酒楼能长久立足的关键,我不教你厨艺,难道藏着掖着能让我们发财吗?” “太好了,宁溪,只要你愿意教我厨艺,别说辞工跟你一起开酒楼了,就算是让我做牛做马也在所不辞呀!”荣大全的这股激动劲儿,让宁溪觉得,刚才那一大番口舌都白费了,光说最后这一句就够了。 其实对于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宁溪来说,还真没想过要藏着掖着,也从不担心教会了徒弟会饿死师傅,厨艺到了一定的境界,就不再拘泥于某一道菜的做法了,而是任意一种食材到了你的手里,你都有办法让它变成绝顶的美味。 荣大全兴冲冲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宁溪,你等着,我这就回去跟沈掌柜说辞工的事。” “哎,你别着急呀,咱们要不要先来讨论一下开酒楼的具体细节?” “这个不急,从长计议。”对荣大全来说,酒楼开不开得成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学到宁溪的一手厨艺。 荣大全回去跟沈掌柜提出要辞工的时候,刚好齐王世子君绍枫也在,亲眼目睹了这个胖胖的大厨子把沈掌柜气得直跳脚,随后又把这事当笑话讲给君骞煜听:“没想到那小姑娘那么大的面子,居然能说得动咱们全聚福的大厨为了她辞工。” 君骞煜听话的重点却全不在此:“你说她想要开酒楼?” “可不是嘛,口气还挺大的,也不想想,能在咱京城立足的酒楼,哪个没点后台的,也就是她这种没碰过什么钉子的,敢在这儿胡吹大气。”君绍枫还是把这事当成了一个笑话,“在夜市摆个摊就差不多了,酒楼什么的,就算了吧!” “她没后台,你给她当后台不就得了。”君骞煜慢悠悠地道。 “什么?她还来挖我们家的墙角呢,你让我给她当后台?凭什么呀!”君绍枫跳起来。 “就凭她那一手厨艺,你说说,你们全聚福有哪个大厨比得过她的?” “没有。”君绍枫闷闷地答,连厨房里的老大都要跟人家跑了,哪里还有更好的?“就因为她这厨艺好,更不能让她的酒楼开成了,不然哪里还有全聚福的活路?最好就是她开不成酒楼,最后不得不投靠全聚福。”他倒是想得美。 “去,把荣大全叫来。”君骞煜吩咐道。 “干嘛?”君绍枫警惕地问。 “我在正阳街有一家酒楼,你让荣大全牵个线,卖给那个姓宁的丫头吧!不过别让她知道了。” “正阳街的酒楼?哦,我想起来了,叫做天香楼吧,那地儿虽然不是很旺,但生意也不差吧,干嘛不做了?”君绍枫疑惑道。 “反正我也不差那一家酒楼。” “那干嘛不能让她知道啊,做好事还不留名了?” “我只是很好奇,如果有机会,她能做到什么程度,可并不想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如果她知道这店面是我低价让给她的,只有两个结果,要不就是她很有骨气地不接受,那么你想想凭她现在的能力,在京城能开得了酒楼吗?如果她是个惯于逢迎的人,说不定就会趁着这个机会,借着我的名头来招揽生意,这也不是我所想见到的,所以我们就在旁边轻轻地推一把,然后看着她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君骞煜难得有耐心给他解释了一大堆,其实他这番话主要是说给自己听的,刚刚脱口而出那个决定的时候,脑子可并没有想那么多。 “行,你爱玩我就陪你玩玩呗,卖多少钱?” 君骞煜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宁溪的身家,大概不会超过两千两银子:“两千两吧!” “黄金?” “金你个头啊,白银!” “你干脆白送得了,还卖个什么劲啊!” “那不行,她会怀疑的。” 宁溪会不会怀疑还不知道,荣大全倒先怀疑上了,君绍枫把他叫过来交待了这件事,荣大全伸手抹了抹鼻尖上的冷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世子爷恕罪,我荣大全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伤天害理的事却是万万不做的。” 君绍枫拧起眉毛:“我什么时候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荣大全吞吞吐吐地道:“难道不是因为那宁姑娘与世子爷有过节,所以特地设下这个陷阱吗?否则的话,哪有一家现成的酒楼,只卖二千两银子的……” 君绍枫气道:“小爷我爱怎样就怎样,要你管!”他自己还想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一家酒楼就卖二千两银子呢,难道这五哥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想到这里,君绍枫打了个寒颤,不至于吧,没想到自己那看起来端方稳重的五哥竟然会有这样的怪癖,他一天到晚见着的美人难道还少吗? 荣大全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那您的意思是?” “反正那个店就给她开酒楼了,随她折腾去,明白了吧?”君绍枫不耐烦地说。 “明白、明白!”荣大全点头如捣蒜,“那世子爷您的条件是?” “条件?”君绍枫摸着下巴,这倒是有点意思了,五哥说让他出面把酒楼卖给宁溪,可没说不让他提条件呀,“条件就是往后我要吃什么,她随时都得给我做,但是不能让她知道店面是我让给她的。” “这个啊!”荣大全觉得很棘手,那小丫头脾气可是倔得很,说好听了是不畏强权,说白了其实就是傻里傻气的,大概是从乡下来的丫头,还不知道对这些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来说,一条人命对他们来说就是捏在手里的一只蝼蚁,“小人会尽量跟宁姑娘说明白的。” “行了行了,你先带她去看看地方吧!记住啊,这件事一定得办成了,如果有什么差错,那你就得给我全聚福白干十年,哪儿也不许去!”君绍枫也怕节外生枝,到时候五哥又会怪他乱提条件了。 在确定了世子爷并没有要害宁溪之后,荣大全理直气壮地去找宁溪了,走之前还特地去告知沈掌柜:“如今可是世子爷派我去帮助宁姑娘开酒楼的。”气得沈掌柜直翻白眼。 荣大全到了宁溪的住处的时候,她正在手把手地教周春丽和宋天顺两人做卤味,这两人倒也有趣,周春丽在厨艺方面挺有天分的,人也聪明,一听就会,就是爱动些小心思,总想着能不能在宁溪教给她的基础上做出一些小小改变,宁溪告诉她,做菜有这种创新精神是很不错的,但一定要在熟练掌握的基础上做出改变,而不能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就随意改动火候和配料,周春丽这才吐了吐舌头,认认真真地自己练习起来。 而宋天顺却是个老实巴交的,宁溪师傅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人是显得笨拙了些,可胜在足够勤快、踏实、肯干,宁溪相信,只要他完全学会了自己制作卤味的方法,就算一直都没有其他什么进步,这一手也足够他养活自己一辈子了。 所以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还真是一对好玩的组合啊,宁溪就喜欢教这样性子完全不同的人学手艺。 当然还有一个旁听生荣大全,他本来是兴冲冲地要来告诉宁溪那个好消息的,谁知道一听起来就着了迷,虽然她说的很多东西他早就懂了,可总有那么一两句,能点拨到他心中一直以来的存疑,让他油然而生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讲了半天,宁溪才突然意识到多了一个学生,趁着让他们自己练习的功夫,问荣大全道:“荣大哥,您找我有事吗?” 荣大全一脸喜色地告诉宁溪:“宁溪,酒楼的店面我找到了。” 宁溪也惊喜道:“真的!那么快!” “可不是嘛,当真是巧得很!”荣大全开始说起来的路上编出来的借口,“那家酒楼是我家一个亲戚开的,原本开得挺好的,生意也不错,不过是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正准备举家搬迁回原籍去呢,所以才要急着将这家酒楼出手。你看咱们要不要赶紧去看看?要迟了恐怕就轮不着咱们了。” “那当然得去看啦!”宁溪也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当下对两个徒弟吩咐了几句,又叫来孟双双交待一声,便跟着荣大全一起出了门。 第23章 双溪楼 正阳街算不上是繁华的主干道,但来来往往的人流不少,他们到的这个时候不是饭点,但不过楼下已有了三三两两的客人,跑堂小二都穿着相同的青色短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肩上搭着的布巾一律是雪白的,让人一看就觉得精神头十足。 天香楼的苏掌柜早已得了主家的吩咐,听见荣大全的名号,赶紧迎了出来:“荣老板,快往里边请。”荣大全连忙拉过身旁的宁溪:“要开酒楼的是这位宁姑娘。” 苏掌柜一脸惊讶:“想不到宁姑娘小小年纪就有这个本事,真是让人钦佩啊!” 荣大全适时添上一句:“宁姑娘的厨艺超群,我老荣都自愧不如,让她来接手你这家酒楼,你一百个放心,肯定能做得红红火火!” “那就太好了!”苏掌柜叹了口气,“酒楼里这一班都是跟了我好多年都老伙计,我这一走丢下他们,还真是于心不忍啊,希望宁姑娘能够留下他们,给他们一口饭吃。” 宁溪看了他一眼:“苏掌柜尽管放心,能干活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他的。” 苏掌柜感激道:“那老夫就先替他们多谢宁姑娘了。”说实话苏掌柜说真心替他一手带出来的这些手下担心,他自己说君五爷的人,不在这儿干了,换一个地方照样当掌柜,可这些人就不一定了,这小丫头还是在娘亲怀里撒娇的年纪,谁知道是不是心血来潮玩一玩而已。 说不定没几天就把好好的一家酒楼给败了,这些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没了这份工作的收入,那可是要命的。 “苏掌柜,要不咱们先看看酒楼?”宁溪提出。 “好好,宁姑娘请随我来。”苏掌柜连忙带路。 看得出来,酒楼管理得很不错,店面上下三层,看得见的地方都是窗明几净的,上楼的时候,宁溪伸手到楼梯扶手的间隙里摸了一下,嗯,有些灰尘,但并没有油腻,可见还是有擦过的。 当然她主要想看的地方是厨房,厨房在一楼的里间,厨房里人不少,大厨一个,二厨两个,三厨三个,另有洗菜、切菜、烧火小工若干,整个厨房一共十几个人,各自默默地干着自己的活,整个厨房忙而不乱,显得秩序井然。 宁溪满意地点点头:“苏掌柜,您这酒楼管理得实在不错啊!” 苏掌柜颇为伤感地叹了口气,大半生的心血都在这儿了,说丢下就丢下,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幸好君五爷给他安排的去处也不错,他年纪大了,也确实不想在酒楼里劳心劳力了。 宁溪自己也是开过酒楼的人,当然可以理解他这种心情,可惜爱莫能助:“苏掌柜,我的酒楼新开张,厨房里恐怕用不着那么多人,不过大厨二厨都是有手艺的人,要另找安身之处应该不难,要不苏掌柜先跟他们打声招呼,如果谁能找到更好的去处就尽管去?”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苏掌柜连忙应道。君五爷一早给他交待过,酒楼里的人随宁溪安排,她要留就留,不留就另行安排,听她这么一说,苏掌柜心里就更安定了,看她的样子倒也不像谁随便玩玩的人。 “不知道苏掌柜这酒楼,多少银子可以出手?”对于这个酒楼,宁溪非常满意,更让人满意的是酒楼的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地方不算大,一间正房,左右各一间厢房,还有两间放杂物的耳房,住自己一家三口刚刚好。 苏掌柜抚着一颗流血的心,忍痛说出了二千两白银这个数字,宁溪倒是没有露出什么诧异之色,沉吟着点了点头:“苏掌柜请稍候,且容我们商议一下。” 宁溪把荣大全拉到一边:“荣大哥,二千两银子是不是贵了一点?” “贵了?”荣大全吓了一跳,就这地段,就这酒楼的面积,就这装修摆设,随便叫价八千两也有的是人来抢好不好,跟她说个二千两也就是看她不懂行情而已,居然还敢嫌贵,他真的没话好说了。 “我知道,这酒楼确实很好,可您看吧,光是买下这里就要二千两,买下来之后咱们多少得修整一下吧,还有这么多人多月钱要发,每天买菜周转也要一笔银子,依我看,手头上没有三千两银子还真拿不下来。” “三千两能拿下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呀,宁溪!”荣大全都替她着急。 “我实话跟您说吧,我手头上就只有一千五百两,就算您再给我添点,也实在是拿不出三千两啊!我原本是想着最多花一千两买个铺面,剩下的钱作为周转的,这儿虽然很好,但买不起也没办法呀,咱总得掂量着自己的荷包做事。” “这样啊!”荣大全也有点为难,“要不我再去帮你问问,看能不能再便宜点?”看样子世子爷也不是在乎能卖多少钱的样子。 “那会不会不太好意思啊?人家都卖那么便宜了。”听他这么说,宁溪倒有点过意不去了。 荣大全心道您老人家也知道啊,可面上还是笑着:“没事,我跟苏掌柜熟得很,就随便去问问。” 结果苏掌柜极好说话,一下子又给她减了二百两,只要一千八,而且人家说了,伙计们的月钱都是发到了下个月的,送菜送肉的都是固定的商家,保质保量,到月底才结一次款,也就是说,宁溪只要把酒楼的款给付了,接来下就算一文钱没有,也可以顺顺当当地开张一个月,如果到时候还没赚到足够周转的钱,那可就是她经营的问题了。 这么优惠的条件,再不答应那就是傻子了,宁溪二话不说拍了板:“那咱们就签合约吧!”转过头来再悄悄地对荣大全道,“荣大哥,您出三百两,酒楼您占两成的股份,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荣大全根本就是沾了宁溪的光才有机会占这个天大的便宜啊,自然是欢欢喜喜地应了下来。 签好合约,宁溪把一直揣在怀里的银票拿了出来,再加上荣大全的三百两,十分豪气地推到苏掌柜面对:“苏掌柜,天香楼就放心地交给我吧!” 苏掌柜心头滴血,把那几张可怜的银票收进怀里,头一扭,到后院收拾打包去了。 买下天香楼,宁溪又彻底地变回了穷光蛋,她想好了,暂且什么都不改变,直接把家搬过来,换个招牌继续开张,这两个月她虽然暂时不用发月钱,可是这么多张口要吃饭,她可是一天也耽搁不起啊! 晚上回到住处之后,宁溪用剩下的铜板买了菜,整治了一大桌饭菜,请街坊们好好吃了一顿,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她们的关照,没办法,孟双双这姑娘人缘太好了,听说她们要搬走,都要给她们送行。 连小泽念书的书院夫子也特地准了他半天假,让他回来收拾一下东西。 闹了大半个晚上,散了之后都月上中天了,孟双双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问:“宁溪,咱们的酒楼还叫天香楼吗?” “当然不,我们要做自己的品牌。”宁溪自信满满地说。 孟双双虽然不知道品牌是什么意思,可她觉得宁溪说得对:“嗯,我们要让别人一听见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咱们家宁溪开的酒楼。对了,那要不就叫宁溪楼吧?” 宁溪摇头:“这酒楼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看就叫双溪楼吧,咱们两个人的名字都在里面。” 孟双双欢喜道:“太好了,真没想到我的名字也可以开酒楼了!” 这时角落里被忽视的一只讨好地凑了过来:“那我的名字呢?”貌似这家酒楼他也占了两成的股份吧,还真金白银地掏出了银子呢,比你孟双双这白吃白占的好多了。 孟双双嫌弃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荣大全,三个字都那么俗气,难道叫荣双溪、大双溪还是全双溪?” 宁溪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随即整整脸色安慰荣大全:“荣大哥,您到了我们双溪楼还是当大厨,我把您的名字做成大大的金字招牌挂墙上,好吗?” 荣大全这才“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孟双双不服气地朝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苏掌柜效率极高,第二天就把酒楼全部交给宁溪了,原来的大厨二厨都跟着他走了,剩下的三厨和小工们都留了下来,宁溪合计着她自己和荣大全,还有一直跟着荣大全的徒弟王东平,三个人刚好顶上了这个缺,至于荣大全的另一个徒弟袁富贵,他不愿意跟着,荣大全也就当自己没了这个徒弟。 另外跑堂的、打杂的也走了几个,这个宁溪并不放在心上,原本她看他们的工作量就不算太饱和,她相信就算少了几个人,凭自己前世的经验,也一定可以当好双溪楼这个家。 这一天就是孟双双带着几个来帮忙的街坊,主要是她年轻力壮的爱慕者们,把后边的小院子好好地打扫了一遍,而宁溪也把酒楼暂时停业了一天,安排大伙儿一起彻彻底底地搞了场卫生。招牌也找了木匠去做了,因为手头上没钱了,还是原来的旧街坊帮忙,才暂时赊着账做了个黑漆匾额,只等明天一早送过来挂上去,双溪酒楼就正式开张了。 第24章 靠山 一大群人忙到中午,宁溪让人做了饭菜,正准备招呼大家吃饭,有人上门来了。 荣大全一见大摇大摆进门的世子爷君绍枫,这才想起他交待的事还没完成,赶紧把宁溪拉倒一旁说悄悄话。 “宁溪呀,我有些话想跟你你说,你可别嫌我多嘴呀!” “瞧您说的,荣大哥,您有什么话尽管说!” “你有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在京城里啊,随便街上一块匾额掉下来,砸到五个人,其中就有三个能跟皇亲国戚扯上关系。” “嗯,我知道,我们一定要和气生财,尽量不跟别人引起什么纷争。”宁溪以为荣大全是在劝她做人要低调呢,这个她可以理解,当初她在夜市摆个摊还能遇上齐王世子呢,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有点后怕,那时候光想着要争口气了,往后自己开了个酒楼也算得上是家大业大了,可不能再随便得罪人。 “我的意思是,咱们在这京城里开酒楼啊,可比不得别的地方,你就算不去招惹别人,也保不齐会有人看你不顺眼来招惹你,要是没有个过得去的靠山后台,还真不容易混下去啊!” 宁溪恍然大悟:“荣大哥,您说得太有道理了,可是您也知道,我在京城举目无亲,哪里能有什么靠山呢?不知道您那边可有什么办法?” 荣大全为难地摇摇头:“我也跟你一样啊!” 宁溪惊讶道:“不可能吧,荣大哥您好歹也是全聚福的大厨,这些年招待过的达官贵人就算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吧,怎么可能一点交情也没有?” “就算有,那也是跟全聚福的交情,跟我扯不上关系,不过宁溪,我倒是有个法子。”荣大全神神秘秘地朝她招招手。 “什么法子?”宁溪一边凑过耳朵去听,一边看了一眼大堂,齐王世子大大咧咧地坐在中间的桌旁,孟双双正撸起袖子过去招呼。 “那边。”荣大全指了指齐王世子,“那可不是个最好的靠山?” “他?”算了吧,宁溪瘪瘪嘴,“他不来找我们的麻烦就是神明保佑了。” “话可不能那么说,你看哪,这京城里这么多人,可不是哪一个都有幸能认识齐王世子的是不?而且前不久你不是还帮过全聚福的一个大忙嘛!这份交情儿可不小啊!” “可是我还把全聚福的大厨给挖过来了呢!” “没事,这齐王世子好哄得很,只要有好吃的,什么都好说,就凭宁溪你的手艺,完全可以把他笼络过来。” “真的?” “我保证。” “行,我去试试。”宁溪说完朝外边走去,还没走出大堂呢,就听见孟双双在跟君绍枫说话:“世子爷啊,这眼看就要到饭点了,您吃饭了吗?” “没呢!”君绍枫笑眯眯地回答,他觉得孟双双这姑娘好好说话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嘛! “那您还不赶紧找地儿吃饭去呀?还在这干嘛?”孟双双惊讶道。 君绍枫脸色一黑,宁溪连忙冲了过去,趁他发火之前赶紧把孟双双往身后一拉:“难得世子爷大驾光临,自然是要留下来吃饭的,世子爷,不知道您爱吃什么,民女去给您做?” 君绍枫得意地望着孟双双:“还算有个识相的,小爷肚子饿死了,赶紧做几个拿手的肉菜上来,让小爷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在京城开酒楼的本事!” 孟双双正想说些什么,宁溪死死地捂住她的嘴一边往里边拖,一边朝君绍枫道:“世子爷您稍等,您要的菜很快就来。” “唔、唔!”直到出了大堂孟双双才挣开宁溪的魔掌,长长出了口气道:“差点没给你闷死了,宁溪你干嘛呀,你忘了在夜市的时候他对咱们干什么了吗?” 宁溪安抚她道:“那他不也没占便宜嘛,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走了。我跟你说啊,咱们在这京城里开酒楼……”现学现卖地把刚才荣大全说的那一套跟孟双双说了一遍。 孟双双还是有点不甘愿:“那咱们以后就的好吃好喝地供着他?” “乖啊,你以后就把他当成一座金山银山,反正说点好话又少不了一根毫毛,以后赚了钱给你做好吃的,还买漂亮衣服和首饰啊!” 孟双双一拍胸口:“那行,都包我身上了,哄人姐最在行了。” 宁溪看着被她拍得直颤的胸脯,心也跟着颤了两颤,幸亏你这儿长得经拍啊,要是自己,原本就是飞机场,这么一巴掌下去,得变成凹地了。 孟双双在厨房里找了一小碟拌猪耳丝和一碟五香芹菜,再拿了一个小瓷瓶装的竹叶青,一边端出去一边道:“宁溪你慢慢做菜啊,我先出去招呼客人。” 到了君绍枫面前先把自己笑成了一朵花:“世子爷,宁溪那儿还得有一阵子呢,你先吃点小菜填填肚子,别饿坏了,来,民女给您倒酒。” 君绍枫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一反常态的女子,端起酒杯闻了闻:“里面没加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吧?” “瞧您说的,民女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呀!”孟双双娇媚地横了君绍枫一眼,一把抢过酒杯,一仰脖,“咕咚”一声就喝光了,大方地把杯口朝下举给君绍枫看,“先干为敬!” 还别说,有些动作啊,还真不是随便哪个人想学就学得来的,就比如刚才孟双双那个豪装之中还带着点娇媚的动作,做不好了那就是矫情,可人孟双双那是天生自带的技能点啊,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恰到好处。 看着她仰着雪白雪白的长脖子,酒水顺喉而下的时候,君绍枫忍不住也“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唾沫,不知不觉就接住了她递过来的斟满了的酒杯,迷迷糊糊地往嘴里倒,完了才发现tm这不是她刚才喝过的酒杯嘛! 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发火,一双被纤纤玉手握着的筷子夹着几根金黄色切得极细的猪耳丝出现在眼前:“空腹喝酒对身子不好,世子爷快吃口菜压一压,这是熟猪耳切细丝,用了椒末、盐、酒和麻油拌的,您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诱人的熟肉香气拌着麻油的清香冲入鼻端,君绍枫没忍住吃了一口,爽脆可口,没有一丝油腻之感,吃人嘴短,君绍枫决定不跟她计较了。 “再来尝尝这五香芹菜,这是把新鲜的芹菜用盐腌了之后晒干,用花椒、小茴香、丁香一起炒过的,用来配粥吃最好不过了,宁溪做了一大坛呢,您要是吃得好,我给您装一瓶带回去。” 君绍枫腹诽,我看起来是个贪图小恩小惠的人吗?随手夹了一筷,咦,这种清脆爽口的口感是腌菜该有的吗?“拿个大点的瓶子。” “对了,世子爷,您看我们这酒楼里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摆设,这个墙啊,白白的看着也寡淡,要不您给提一副字,咱们一定拿碧纱笼罩着,可长脸了。”孟双双随时不忘给自家争取利益。 君绍枫嘿嘿一笑:“我就算了,有机会帮你找个更能给你们长脸的人来提。”他自己那一笔字还真上不了台面,五哥的字倒是人人都赞不错的,既然他有心要帮宁溪,那干脆就让他帮到底。君绍枫吃人的嘴短,已经开始为她们打算盘了。 由于时间比较赶,宁溪就没做什么要花时间的大菜,就做了家常的糖醋排骨、辣子鸡,另外煎了一条青花鱼,大火煮了一个丝瓜肉片汤,就给君绍枫送出去了。 君绍枫刚吃猪耳朵吃得有点儿口渴了,看见刚上来的丝瓜肉片汤有点儿不满意了:“就拿这清汤寡水地来打发我?” 孟双双笑吟吟地给他盛上半碗:“您先尝尝看。” 君绍枫一副给你面子的表情喝了一口,愣了一下,忍不住一下把半碗汤喝个精光,丝瓜汤的清甜之中似乎有一只小手,“嗖”地一下把肚子里的馋虫全都勾起来了,突然变得胃口大开。 孟双双顺势把糖醋排骨摆到他面前,君绍枫吸了一口气:“这个味道不错。”宁溪做的排骨是金黄色的,外面均匀轻薄地裹着一层鲜亮色泽的汁液,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里面柔嫩多汁,味道酸甜适口,汁液不是用醋,而是用山楂汁调成的,甜、酸、咸三味调兑平衡,不浓不稀,恰好能裹住排骨,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君绍枫忍不住吃了四五块,这才把目光转向其余两道菜,青花鱼煎成金黄色,吃起来皮脆和多汁,辣子鸡色泽红润,鲜红的辣椒和金黄色的鸡块相得益彰,一口下去只觉麻辣鲜香,酥香爽脆,君绍枫吃得额头见汗,头也不抬地高声吩咐:“给小爷上一碗白饭。” 这样的好菜自然是要配饭才吃得香。 君绍枫吃饱喝足之后,接过孟双双递上来的烘得热热的手巾擦了擦脸,撂下话来:“往后每天中午我都来你这儿吃饭。”临走还不忘向孟双双讨了她答应的那瓶五香芹菜。 宁溪、孟双双、荣大全还有酒楼里一干人等,齐刷刷地分成两列站在门口,目光炯炯地恭送着这一块活生生的金字招牌离开,谁也没留意到对面品鲜居酒楼里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第25章 龙井鸡 由于刚刚初来乍到,宁溪没有贸然改变原本天香楼的经营模式,留下来的人也让他们按照原来的安排各司其职,按照原本的惯例将酒楼先运作起来,有些常来的熟客如果不抬头看看牌匾,甚至不知道这原本的天香楼已经换了新东家。 只是落座之后,小二呈上新的菜单,这才诧异起来,怎么多了这么多没听过名目的菜色?糖醋里脊、宫保鸡丁、回锅肉、红烧肉、鱼香肉丝、粉蒸肉,这些都是能吃的吗?面对这些疑问,小二一脸得意地告诉客人,咱们酒楼的新东家,可是有一手做肉菜的绝活,保证您吃过了第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如果这时候客人还在犹豫,小二就会继续介绍一些荤素搭配的菜色,什么栗子焖鸡块啦、肉末茄子啦、土豆烧牛肉啦,有熟悉的素菜配着,客人从心理上就比较容易接受一点,通常都会点上一两道尝尝鲜。 如此一天下来,晚上打烊之后宁溪查看账本,这一天的收入跟往常差不多,卖出去的肉菜占了整天总营业额的三分之一,而往日是占了十分之一也不到的,而且,据小二们反馈,这些客人们吃了宁溪做的菜,没有一个不是交口称赞的。 宁溪听完点点头,看来这里的人对自己的厨艺接受度还是挺高的,这条路没有选错,应该可以顺顺利利地走下去。再观察几天,待时机成熟,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了,宁溪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齐王世子自然还是每日都上门的,不用宁溪吩咐,孟双双自会招呼得妥妥帖帖,美食美酒还有美人殷勤相待,就差没找人来唱个小曲儿了,君绍枫在双溪楼呆得乐不思蜀,菜单上的菜色挨个儿试下去,几天下来,已经尝过大半了,还是意犹未尽。 宁溪趁着客人不多的空档,特地亲手做了一道龙井鸡送上二楼的雅间:“世子请试试民女特地为世子做的这道菜。” “什么菜,我尝过么?”君绍枫随手拿起菜单对照着看。 “这是特地给世子爷做的,菜单上还没有呢!” 君绍枫一脸期待地看着宁溪打开深盘上的盖子,一股龙井茶的清香就伴着肉香弥漫开来,当中还夹杂着一丝清甜,盘子里的肉块看起来像是鸡肉,可颜色却是碧绿的,不由奇道:“这是什么?” 宁溪介绍道:“龙井鸡,深底锅中铺满甘蔗,整鸡抹上油盐放在甘蔗上,再洒满上好的龙井茶叶,上盖焖熟,鸡肉吸收了甘蔗的清甜和茶叶的清香,味道最好不过了,世子爷快尝尝吧!” 君绍枫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鸡肉入口,果然是鸡肉柔嫩、鸡皮爽滑,更妙的是,他刚才已经吃了不少东西,原本以为根本就吃不下多少了,可这浓郁的龙井香味却有消食解腻的效果,让他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又吃下去了好多。 宁溪执起酒壶帮他把酒杯满上,一边说:“世子爷,不知道君五爷最近可有空闲?” 君绍枫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你想找君五爷?” 宁溪小心地道:“上次在全聚福的全鱼宴上,君五爷答应民女,民女的酒楼开张的时候可以前来捧场的,可是民女也无法联系得上君五爷,不知道世子爷可否帮民女代为邀请?” “咦,你这酒楼不是已经开张了吗?”都已经打开门做生意好些天了呀! “这些日子只是试业,民女准备赚到些银子之后,就把这酒楼好好修整一番,再找个黄道吉日正式开张的,到时候还希望世子爷能帮个忙,多邀请些亲朋好友来给民女旺旺场子呢!” 君绍枫就知道这姑娘什么都敢想,要知道他君绍枫的亲朋好友可都是皇亲国戚,让他们来帮她旺场子?一般人还真没那么大的脸,可是吃人嘴短,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干脆就直接推到了君骞煜的身上:“那我就帮你问问君五爷吧!” 宁溪喜道:“那真的太感谢世子爷了,您还想吃什么,民女再去给您做。” 君绍枫摸了摸绷得紧紧的肚皮:“不用了,你就把上次那五香芹菜,再给我装两瓶带回去。”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往后小爷的饭钱就从这儿扣,什么时候用完了再吱一声儿。” 孟双双麻利地跑下去给他装五香芹菜去了,宁溪连忙拿起银票往君绍枫手里塞:“世子爷您能大驾光临就是我们小店的荣幸了,哪能收您的钱呢!” 君绍枫一瞪眼:“少废话,你看小爷是是那种吃白食的人吗?你这钱要是不收就是不给小爷面子。”其实他一开始还真的就打算吃白食来着,可君骞煜听说了他天天到双溪楼吃饭的事,特地去了王府一趟,告诉他人家做生意本小利薄,经不起他这么吃法,要不就老老实实地付账,要么就不许上门,严厉告诫一番之后,还顺手把他的五香芹菜也带走了。 那五香芹菜君绍枫拿回来才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留着等他母妃从护国寺礼佛回来之后表孝心用的,见君骞煜毫不客气地顺手牵羊,不由得嘀咕了一句:“惦记着人家小姑娘的手艺就自己去双溪楼吃呗!”结果换来对方的一记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整天无所事事!” 宁溪当然不会不给君绍枫面子,其实他天天这样来白吃白喝她也心疼呢,如今人家主动给钱,自然是不收白不收啊!收了银票把孟双双包好的两瓶五香芹菜递给君绍枫的长随拿好了,笑容满面地把人送出了门:“世子爷,明天再来啊!” 待齐王世子的身影看不见之后,孟双双拉着宁溪:“快看看,他给了多少钱?”宁溪拿出银票,“铛!”在孟双双眼前展开。 “一千两!”孟双双惊呼,赶紧又捂着嘴,四下看了看,压低嗓音道:“果然是纨绔子弟啊,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一千两。” 宁溪眯了眯眼睛,对孟双双道:“你去跟账房说一声,凡是齐王世子来这儿吃饭记账的,所有菜价都往上加一倍。”孟双双笑得直不起腰:“不行了,宁溪,你太奸诈了。” 宁溪用手弹了弹那张银票,道:“你再去找人问一问,找工匠来把我们这酒楼重新翻修一遍大概得多少钱。” “要翻修呀?咱们这酒楼挺好的呀,干嘛要花这个钱?” “放心吧,有我在,花掉多少都能赚回来。” “好啦,宁溪你说了算,我这去打听。” 君绍枫刚回到王府,就有下人前来回禀:“世子爷,王妃回府了。”君绍枫笑道:“正好,拿上一瓶五香芹菜,我去给母妃请安。” 齐王妃冯氏斜倚在软榻上,夏末的天气膝上却搭着一块毛毯,脸色苍白,下巴尖得吓人,竟是瘦得只剩下一层皮的模样了,尽管衣着华丽,也丝毫不能让人相信,这会是养尊处优的王妃。 王妃身后立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却是长得珠圆玉润的,一双眼睛圆圆的十分灵动可爱,正是王府里封号珮宁郡主的君珮芷,这时候正一边给王妃捏着肩背,一边嘟着小嘴儿撒娇:“母妃您也真狠得下心,要不是女儿快要及笄了,恐怕您还要住在护国寺不肯回来呢!” 齐王妃伸出手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背:“傻孩子,母妃怎么舍得你们兄妹俩呢,好歹也得看着你们两个顺顺利利地娶妻嫁人了,才能安心地住到寺庙里去啊!” “母妃,其实父王也是很关心您,希望您能尽快好起来的。” 齐王妃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这病已经十几年了,就连太医院最厉害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她也早已不再抱任何希望,如今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只盼能多活一天算一天,能看到两个孩子都有好归宿。 “母妃,您看我给您带回来什么好东西?”君绍枫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已经先一步传了进来。 君珮芷一听他的声音就嚷了起来:“大哥,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安明月天天往咱们王府跑,可烦死我了。” “她来找你,关我什么事啊!”这安明月是安国公府的大小姐,跟君珮芷一般大,小时候两人一起在同一家女子书院里念过书,两人都是同样娇蛮任性的大小姐脾气,自小就是死对头,相爱相杀的那种。 两人十二岁的那一年,书院的几个小姐妹一起在王府的院子里游玩,一不小心遇见了当时才十五岁的君绍枫,当时安明月就呆住了,直到君绍枫离开了许久,都还一直迷迷瞪瞪的,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俊俏风流的美少年。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所有人都知道安大小姐疯狂地迷恋着齐王府的世子君绍枫,简直都到了不要脸的地步了,每次名为来齐王府找君珮芷,其实都是为了能见到君绍枫一面,对此,君绍枫表示,他也是很无奈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她自小就不对付,要不是为了跟您偶遇,她又何必天天来这里找不自在?” “那你就直接跟她说我不在行了。” “我说了呀,我说你去找你喜欢的姑娘去了,你这几天天天不在家,都去找那姑娘了。” 第26章 安明月大闹双溪楼 君绍枫瞪她:“叫你胡说八道!” 君珮芷伸长了脖子道:“我才没有胡说呢,你看你这些天魂不守舍的样子,连魂儿都被人家勾跑了,还说不是喜欢的姑娘。” “好啊,几天不打胆子肥了是不是?”君绍枫把手里的白瓷瓶放在桌上,开始卷袖子,“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君珮芷吓得直往齐王妃的怀里躲:“别呀,好大哥,你就放过我吧,算我胡说的还不行吗?” 齐王妃笑道:“好啦好啦,两个人都多大了,还闹。” 君绍枫这才道:“好了,不跟你小孩子一般见识。母妃,您看,我给您带来了这个。”说着打开白瓷瓶的盖子,让人拿来小碟子和银筷,夹了一些五香芹菜出来。 齐王妃一看是吃的东西就皱起了眉头,只是念在儿子一片孝心才多看了一眼,只见那切成小段的芹菜梗油润翠绿,显得晶莹剔透的,倒也不会让人觉得恶心,可也没有想吃的念头罢了。 “母妃,你别看这只是小小的腌菜,味道可比我们往常吃过的不知得好上多少倍,您尝尝?” 齐王妃摇头:“不想吃。”儿子和夫君每次在外面吃到好吃的东西都会给她带回来一份,可能勾起她的食欲的却从来没有过。 君珮芷倒是被吸引了过来:“我来尝尝。”小心地用银筷夹了一根芹菜,先放到鼻下闻一闻,“嗯,真香。” 送进口里嚼了一下:“哇,好爽口啊,这是腌菜吗?怎么能做出这么清脆的口感?”仔细地品完第一根,君珮芷迫不及待地又夹起了第二根、第三根,“太好吃了,我真的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小菜呢!哥,你这是哪里弄来的,再给我来几坛。” “行,我让人去问问,看她那儿还有没有。” “这是你喜欢的那姑娘做的吗?”君珮芷一边吃还不忘一边八卦。 “都说了不是了,你再胡说,我不让你吃了。” “好啦,不说就不说,来人,给我盛碗粳米粥来,这么好吃的小菜,不配着粥吃也太浪费了。”君珮芷吩咐道。 “我也要。”君绍枫也在桌旁坐了下来。 见他们兄妹二人吃得香甜,齐王妃也忍不住夹了一小块芹菜放进嘴里,闭上眼一点一点地咀嚼起来,君绍枫和君珮芷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看着齐王妃,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惊扰了她。 齐王妃慢慢地把芹菜咽了下去,动作十分缓慢地又夹了一根,兄妹俩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给我也来一碗粥。”齐王妃沉声道。 “快去快去,给母妃盛粥。”君珮芷激动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母妃自己主动提出要吃东西,这可是她懂事以来从来就没发生过的事啊! 最后齐王妃就着五香芹菜吃了半碗碧粳粥,放下了筷子:“这腌菜不错,就放在这儿吧!” “母妃,做这个腌菜的人厨艺很好,要不我请她回来给您做菜?”君绍枫激动地道。 “不用了。”齐王妃兴致缺缺地摇摇头,这腌菜清淡爽口,才能让她破例多吃了一点,可是想到其它的食物,她还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尽管齐王妃这么说,君绍枫还是暗暗决定,一定要想办法把宁溪带回来给母妃做菜,希望能用她的美味早日唤醒母妃沉睡多年的食欲。 没过多久,齐王妃一口气吃了半碗粥的好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王府,连齐王都知道了,找了君绍枫去问话,君绍枫告诉齐王,就是那个做出全鱼宴,却拒绝了全聚福的邀请,执意要自己开酒楼的宁溪,她做的腌菜让母妃破天荒地吃了半碗粥。 齐王沉吟片刻,对君绍枫道:“很快就是芷儿的及笄礼了,到时候你请那宁溪过来做菜,你告诉她,只要她能成功地唤起王妃的食欲,我给她一万两银子。” “好,我这就去找她。”君绍枫兴奋地拔腿就走。 “慢着,这样吧,这一万两银子用来悬赏,全京城的厨子,不拘是谁,只要能成功唤起王妃的食欲,这银子就归谁。” 君绍枫一听更兴奋了,他原本就是一个不怕热闹的主儿,何况这场热闹还有美食可以吃,就更让人期待了。 君珮芷听了这事儿也是哭笑不得,自己好端端的及笄礼竟然变成了美食大会,不过只要有好吃的,其他什么的,都可以将就啦! 却说宁溪送走了齐王世子,收好了银票,喜滋滋地正准备回后厨去传授厨艺,突然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手里拿着一根马鞭,带着一群黑衣壮汉气势汹汹地朝双溪楼走来。 走到双溪楼牌匾之下站定,安明月手中的马鞭猛地一甩:“快点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她回去一打听,原来这些日子君绍枫天天去的地方是一个叫做双溪楼的酒楼,听说那酒楼是一个女子新开的,而君绍枫天天过去就是为了给她捧场造势。 安明月心中那个气啊,君绍枫从来都不是一个专情的人,再好吃的酒楼馆子,他就没有连续去过两次以上的,安明月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狐媚子可以把他勾得天天上门了。 宁溪镇定地朝安明月抱了抱拳:“民女就是这家酒楼的掌柜,不知姑娘找民女有何事呢?” “你?”安明月绕着宁溪转了一圈,不敢相信这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丫头会是自己的竞争对手,“齐王世子每天都会来你这儿吃饭?” “不错。”宁溪抬着头不亢不卑地任由安明月打量,“如果姑娘是要来本店吃饭的话,就里边请,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那就素不奉陪了。” 宁溪的态度激怒了安明月,她狠狠地一甩马鞭,轻蔑道:“哼,什么破烂地方,也不怕倒了本小姐的胃口,告诉你,今天本小姐就是来让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要妄图高攀什么你攀不上的高枝儿的!” 说完朝身后一挥手:“来人,给我砸,狠狠地砸,什么都不要留下,看她还开酒楼勾引男人!”她身后的黑衣壮汉一拥而上,进了酒楼的大堂就开始掀桌子。 正在吃饭的客人们见机不妙,赶紧夺路而逃,急得梦双双跟在后面大喊:“别跑啊,还没给钱呢!”才追了出来就被这伙黑衣壮汉的气势给吓住了,用发抖的嗓音问,“宁溪,这,这是怎么回事?” 宁溪心里也是又气又急,可仍然镇定地拉开孟双双,同时朝酒楼里面喊:“双溪楼的伙计都出来,别让人误伤了。”这伙黑衣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同她手下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硬拼的话只有挨打的份,钱财身外物,让人砸了就砸了,人可千万不能出事。 “可是,宁溪,咱们的酒楼……”孟双双急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怎么办呢?成长在法制社会的宁溪遇到这种事情,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报警:“咱们报官吧!” “报官?能行吗?”孟双双不确定地问,这女子一看就来头不小,敢在京城这样闹事的,绝对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啊,报官官府会管吗? “嗯,报官!”宁溪坚定地道,“我就不信,这天子脚下还能没有王法了。”这时一楼的大堂已经砸得差不多了,连一件完整的桌凳都看不到了,安明月还意犹未尽:“楼上也给我砸了,还有厨房,锅碗盆瓢,一样也不能留。” 宁溪找了个腿脚最利索的伙计让他赶紧去官府报案,却没发现另外还有一个小伙计早在事发时就已经不见了踪影,那是离开的苏掌柜一早就吩咐过的,如果这儿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必须第一时间报给君五爷知晓,如今发生了有人来砸场子这么大的事儿,那伙计自然早早去报信了。 那奉命报官的伙计才走到半道上,就遇见了一群官兵浩浩荡荡地走路过来,为首一人问道:“听说有人在正阳街闹事?” 那伙计一边喘息一边回道:“是的,官爷,小人正要去报官呢!” 那人一手按住腰间的跨刀道:“行了,我们就是去抓那伙闹事的人的,快带路。” 伙计赶紧掉头带着官兵过去,不多时就把双溪楼团团地围了个紧实,为首那人道:“把人都给我抓住了,一个也别放跑!” 安明月怒了:“谁敢抓我们安国公府的人!” 那人朝安明月揖了一揖道:“小人也是奉命办差,还请安大小姐见谅!”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的。 安明月气得直跳脚:“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快住手。” 那人不为所动,口中只是道歉:“对不住了。”依然看着手下的人把那群黑衣壮汉一个个地抓起来捆住,最后用绳子结成了一长串,推推搡搡地带回衙门里去了,临走前还和颜悦色地对宁溪道:“宁姑娘请放心,这些歹人砸了姑娘的酒楼,京兆尹大人一定会秉公处理,还姑娘一个公道的。” 第27章 从头再来 安明月气哼哼地瞪了宁溪一眼:“你给我等着!”一甩马鞭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孟双双欲哭无泪地看着满地狼藉:“宁溪,这可怎么办啊!”酒楼的伙计们也都面面相觑,如今这酒楼怕是做不下去了,他们也得尽快想好后路才行。 荣大全见宁溪一直呆呆地站在那儿,不动也不言语,怕她是受不了这个打击,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前安明月也经常会去全聚福,虽然知道她性格刁蛮,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得这么狠,这完全就是不让人活下去的节奏了啊,连门窗都砸得粉碎,这酒楼算是彻底毁了。 不料宁溪却反而朝他笑了笑:“真是抱歉啊,荣大哥,是我连累你了,原本你可以好好地在全聚福当大厨的。” “咳,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又不是你拿刀逼着我来的,再说了,我这几天也不是全无收获,不是还跟你学会了好几道菜吗?” “我这酒楼一时半会怕是开不起来了,荣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说句不怕羞的,我荣大全的名头在这京城里还是能叫得响的,只要有厨艺在身,走到哪里找不到活干?倒是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有什么用得上我荣大全的,只管出声。” 宁溪笑道:“就像荣大哥你说的,有技艺在手,哪里不能混口饭吃。放心吧,我一定能够东山再起的,到时候荣大哥你还愿意来帮我吗?” “那是必须的呀!” “对了,荣大哥,你可知道今天来砸我场子的女子是什么来头?”宁溪原本以为,齐王世子日日出入双溪楼,旁人看在齐王世子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寻衅滋事,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有人杀上门来,而且听她语气,似乎还与齐王世子关系匪浅? “此女叫安明月,她的祖父辅佐□□皇帝建国有功,是□□亲封的安国公,她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安大将军,她亲哥如今驻守漠北,回来之后也少不得封官加爵。”荣大全详细地给宁溪解释着安明月的家世。 宁溪吃了一惊:“这么说她的来头不小啊!” “何止不小,安国公府得皇上看重,连齐王也要敬他们几分,而且这安明月很有可能就是齐王府将来的世子妃,要不是齐王妃觉得安明月性子骄横,这亲事怕是早就定下了。不过不管定不定亲,这安明月都把齐王世子视为己有了,这京城里不管是谁对世子表现出有觊觎之意的,明里暗里可都没落着好。” “不是吧,她这么厉害?” 像是怕宁溪不相信,荣大全又继续道:“前些日子世子爷不过就是多赞了几句如意班的凤娇姑娘唱腔好,身段妙,那如意班就被安明月给砸了场子,还让人把凤娇姑娘给打了一顿,可怜那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整整三天下不了床。” “那如意班的班主就这么算啦?也不去报官?”难怪那些黑衣壮汉打杂起来那么业务熟练的样子,原来是做惯了的。 “报官有什么用,难道京兆尹还敢得罪安国公府不成,最多也就是拿些下人做做样子,赔付些汤药费了事,如今凤娇姑娘还躺在病床上呢,将来也不知道还能唱戏不能。”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这酒楼,被砸也是白砸了?” 荣大全点点头:“反正你就做好这个准备吧,别对官府那边抱太大的希望了。” 宁溪突然想到了什么,怒道:“好你个齐王世子,敢情这是挖好了陷阱让我往下跳呢!” “啊?你这话啥意思?” “我就说他怎么会这么好心帮我们,哼,明知道自己跟哪个女子稍微过从甚密,安明月就不会放过那个女子,所以才故意每天都来我们双溪楼,把安明月引过来闹事的,现在好了,我上次从他家赚的那些银子都没了,酒楼也开不成了,他总该满意了吧!”宁溪恨恨地说。 荣大全仔细想想宁溪的这番推断,再结合当初君五爷和齐王世子十分不合常理地把酒楼低价卖个宁溪,而且价格还刚刚好是宁溪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可以出得起的,不由深深出了一身冷汗:“真没想到,原来世子爷竟然是这么的……” “阴险狡诈,人面兽心!”荣大全还没想好妥帖的形容词,孟双双已经义愤填膺地帮他说了出来,“就当我们前些日子的好酒好菜都被狗吃了,以后别再让我见着他,否则的话我见一次打一次。” “打什么打,就你这小身板,被人一根指头就拎起来扔出去了,算了别想了,那就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人,还是先看看如今这事儿怎么善后吧!”宁溪白了她一眼道。 孟双双立刻就蔫了下来:“对呀,宁溪,我们往后可怎么办啊!” “怕什么呀,当初我们刚来到京城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吗?如今好歹还有栋房子呢!”虽然被人砸得只剩下个屋架子了,可也比原来好得多了呀! 宁溪把伙计们都召集到一起,清了清嗓子道:“伙计们,真的很抱歉,这酒楼一时半会是开不起来了,待会你们都到账房张先生那儿支取三个月的月银,就当是我给你们的遣散费,往后大家都自寻活路的,以后我这酒楼如果还能开得起来,谁想回来干的只管回来。” 伙计们都惊呆了,遇到这种情况,谁都没指望还能拿到遣散银子,如今又都觉得不忍起来,纷纷表示他们的月前都是拿到了下个月的,如今宁溪如果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们去做。 宁溪想了想,便让大家帮忙先把酒楼里乱成一团的垃圾先清理出去,伙计们立刻就手脚利索地干起活来。 宁溪把君绍枫给她的那张一千两银票兑成了银子,把一部分交给账房张先生,让他把这些天欠下的原材料费用都给结清了,伙计们的遣散费也都如数发了下去,最后还把荣大全入股双溪楼的三百两银子还给了他,荣大全原本说什么也不肯收,但宁溪说如果他不收下那以后就不要再指望着跟她学做菜了,荣大全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 这一切都办完之后,宁溪看着手里所剩不多的散碎银子,叹了口气说:“双双啊,你的漂亮衣裳得过些日子才能买了。” 孟双双眼睛都红了,抱着宁溪道:“宁溪,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哪怕是吃糠咽菜,我也愿意跟着你。” “傻丫头,我哪里会让你吃糠咽菜呢!来,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幸亏原来租的房子租期还没到,房东也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宁溪和孟双双就先搬了回去住着再做打算。 “双双啊,又要辛苦你了,咱们再去夜市摆摊好不好?” “可是咱们的卤味摊已经给了周春丽和宋天顺了呀,难道再问他们要回来吗?”孟双双觉得这有点说不过去呀,更何况宁溪她收了人家的银子的啊! “傻瓜,难道我们除了卖卤味就不能卖点别的了吗?” “那你是想卖什么呀?” “你看现在天气渐渐变凉了,就该卖些热乎乎的东西了,最好还有热汤热水的,让人一碗喝下去,手脚都暖和了。” “那究竟是什么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宁溪卖起了关子,“快点先跟我来准备一下吧!” 宁溪准备食材,孟双双就去准备出摊用的东西,还好车架子还留着,炉子和大锅也是现成的,宁溪让孟双双去买多一些碗筷回来,都洗干净了放在大盆里备着,另外她们吃饭用的方桌也要带上。孟双双掰着指头想了想,客人来吃东西的时候也得有桌凳吧? 宁溪脸上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对呀,没有桌凳可怎么吃。” “我有主意了!你等着啊,我出去一趟!”孟双双说着就蹦跳着出去了。 宁溪笑着摇了摇头,这姑娘现在看着是比自己年纪大,可实际上也就是一天真的小姑娘。把刚买回来的食材拿进厨房开始准备。 首先拿鸡鸭架子、大大的猪筒骨,还有猪肘和猪肚熬成浓浓的奶汤,再把新鲜的鱼肉、猪腿上的精瘦肉一起剁成肉泥,虾干、荸荠切成细末,混合在一起,加上适量的骨汤、蛋液、绍酒和虾油,用筷子搅拌均匀。 这边刚准备好,那边孟双双又蹦跳着回来了:“宁溪,我已经跟隔壁的曾大哥说好了,我们的客人借他们家的凳子坐,一个客人给他们一文钱,你看这样行不?”隔壁的曾家也是在夜市上摆摊的,他们卖的是面条、鸭血汤之类的吃食,摊子可比宁溪她们的大多了,给客人坐的桌子就有十几张,他们一家五六口人全在夜市上帮忙才忙得过来。 “行啊,你这个主意好!”宁溪赞道,能够利用别人的资源在最好不过了,不然以她们两个女孩子,就算买了桌凳也没法整日搬来搬去的啊! 孟双双跑进厨房,看见宁溪准备好的材料:“你这是要做馄饨还是包饺子呀?” 第28章 太平燕 “跟馄饨差不多,不过不是馄饨。”宁溪回答。 “那到底是什么呀,你就告诉我吧!” “晚上就知道了。”宁溪还是坚持着卖关子。 “好吧,你不说就不说,谁稀罕!”孟双双气呼呼地转身要出去,宁溪笑着拉住她,递给她一个热气腾腾的碗:“我刚才试做了一下,你尝尝看。” 一股香味顺着那蒸腾的热气送入鼻端,孟双双立刻就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我就知道,宁溪你最好了。”拿起勺子搅拌一下,不由撅起嘴来,“这不就是馄饨嘛,你哄我呢!” “看起来像馄饨,可是跟普通的馄饨又不一样,你吃一下就知道了。” 孟双双疑惑地舀了一个放进嘴里,外皮口感爽滑,一口下去,口里立刻溢满了馅料中鲜美的肉汁,还有一种清脆的口感,那是故意没有切得太碎的荸荠。 “怎么样?”宁溪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好吃!”孟双双猛点头,再看看宁溪立马变得鄙夷的神色,连忙仔细品了品,说道,“这个外皮跟普通的馄饨不一样。” “那是怎么不一样法呢?” “嗯,坚韧一点,很有嚼头,而且,特别香,有一种特别的肉香味。” “不错嘛,咱们双双的舌头就跟小狗一样。” “你才小狗呢!”孟双双很快地把碗里的东西吃完,连汤也喝得一滴不剩,两人一起把准备好的东西搬上车,出发去夜市。 曾家在自己家面摊旁边给宁溪姐妹俩留了一个不大的位置,她们的东西也不多,两个炉子并排挨着,上面架着两口大锅,一锅熬好的奶汤,用慢火温着,另一口锅烧着开水。另外还有一盆碗筷、一盆馅料,外加一张桌子,还有宁溪神神秘秘地带着的一个口袋。 东西都摆出来之后,宁溪把桌面擦干净,拿出一块猪腿上的精瘦肉,又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根前端粗后端细的木棒,不紧不慢地在猪肉上敲打起来。 孟双双原本还不在意,可是看宁溪一直敲了近百下还不停下来的时候,她就有点奇怪了:“宁溪,你这是在干嘛呀?” 宁溪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回答,继续敲着手下的肉块。 这一连串有节奏的“嗒、嗒”声吸引了路过的人们的目光,渐渐有人停下脚步。 “这姑娘在做什么呀?” “她有毛病吧,没事打着肉玩?” “咦,这不是原来在这儿卖卤味的两个小姑娘?” “没错,就是她们,好些日子没来了,这次又是做什么好吃的?” “不知道呢,一直在敲,什么也看不出来。” 慢慢地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浓郁的奶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大家越等越馋,恨不得不管什么都好,马上给来一碗,可宁溪偏偏不紧不慢地,一下一下地捶着肉块,她越是不急,旁边的人就越是着急。 再说君绍枫,那天回去之后把两瓶五香芹菜都给了齐王妃,然后妹子君珮芷又向他讨,他便打发了人到双溪楼去买些回来,谁知道没多久,那被派去买五香芹菜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君绍枫:“双,双溪楼没,没了。” “什么?好端端的双溪楼,怎么会说没了就没了呢?” “被安大小姐带人去砸了,连招牌都被砸了个粉碎。” “不是吧,那贱女人也真做得出来啊!”正好君珮芷也在旁边,闻言不禁插嘴道。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被你的胡说八道害的!”君绍枫狠狠瞪了君珮芷一眼,大步走了出去,“走,跟我去看看。”身边的长随小厮赶紧跟了上去。 待看到双溪楼被砸的那惨状,君绍枫也惊呆了,特么的五哥还让我给她当后台靠山呢,如今被人砸成这个样子,也太不给他这个后台面子了吧? “快去问问,宁姑娘到哪儿去了。”这小姑娘该不会受到太大的打击想不开吧?不行得赶紧找到她,不然出了什么事五哥可不会放过自己。 “回世子,别人都说宁姑娘和孟姑娘回西城去了。” “走,到西城去找。” 君绍枫并不知道宁溪她们在西城的住所,只知道她们曾经摆摊的夜市,如今也只能到那儿去寻找了。 西门夜市一如既往地热闹,吆喝声不绝于耳,各色小吃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引得过往行人停住脚步,君绍枫一行人却行色匆匆地,在人群中搜索着那两个女孩纤细的身影。 “世子,那边不知为何好生热闹,可要过去看看?” 君绍枫看看前面被人团团围住的一处,实在不愿意跟这些衣着粗鄙的平头百姓去挤成一团,可是又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可以引起那么多人的兴趣。想着便抬头四处张望,想要找个地势高一点的地方瞧一瞧,这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面孔。 君绍枫兴奋地抬起手朝那人挥了挥:“五哥,五哥!” 君骞煜慢慢递把目光移了下来,看清是君绍枫之后,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 君绍枫早已欢欢喜喜地蹦了上来:“五哥,看什么呢?” “让你帮我看着点儿那酒楼,你怎么看的?” 君绍枫立马苦了脸:“五哥,我也不想的呀,我怎么知道安明月会那么疯!我这不是怕那姓宁的小丫头会出事,赶紧找她来了吗?对了,五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君骞煜不理他,自顾自地看着前边,君绍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乐了,那人群中的焦点,可不就是那姓宁的小丫头吗? 只见宁溪拿着一根木棒,一下一下地捶着桌面上的肉块,在她坚持不懈的捶打下,肉块渐渐变形,一点点地塌下去,变成肉绒,宁溪偶尔用左手把肉绒翻动一下,在上面洒上一点糯米粉,又继续捶打,慢慢地,肉绒又变成了胶状的肉泥。 君绍枫笑道:“这丫头是在干嘛呢?打着好玩吗?” 围观的人群也在议论纷纷,连孟双双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宁溪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酒。 宁溪微微一笑,终于停止了捶打的动作,把薯粉撒在肉泥上,轻轻地拍打按压,混合均匀,最后取出擀面杖,把混合了肉泥的粉团擀成了近一张桌面那么大的薄片。 “这是擀面条还是包饺子呀?”有人忍不住问。有凑得近的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那粉皮薄得像纸片一样,拎起来还能透光。大家都好奇极了,费了那么大的劲儿,究竟是要做什么好吃的? 宁溪把粉皮切成两寸见方的方块,忙了这么老半天,最后叠起来也不过就是拇指高的一小叠,再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馅料,左手拿起一块粉皮,右手执一双筷子,飞快地一挑一捏,几乎没人看得清她的动作,一个精巧的馄饨就包好了落在碗里。 “闹了半天,原来是包馄饨呀!”可是看起来跟平常吃的馄饨似乎又有所不同,看起来像一只只金元宝,换个角度看又像展翅欲飞的燕子,费那么多功夫做出来的馄饨,味道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宁记太平燕,十文一碗,一碗十只。”宁溪这时才第一次开口。 “十文?这也太贵了吧!”旁边曾家面摊一大海碗面条也不过是三文钱,能让一个大人吃饱了,而她们这指头那么点大的什么太平燕,十只连塞牙缝也不够,居然也敢叫价十文钱? “我来一碗!”那是知道宁溪手艺的老主顾。 “好咧!”孟双双清脆地应着,捅开了炉子,两口大锅很快都沸腾起来。 宁溪飞快地抓起一把太平燕扔进开水锅里,翻滚片刻立即就捞了上来,倒进一个空碗里,另外盛了一勺雪白的奶汤,浇了进去,随手洒上几粒葱花:“好了,请慢用。” 这第一个客人在众人看冤大头的眼光中小心翼翼地舀起一个价值一文钱的太平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两下,突然脸色一变,紧接着一言不发地继续吃了起来。 “怎么样?到底好不好吃啊?” 那人直到喝完碗里的最后一滴汤才停了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来一碗!” “不好意思,今晚材料备得不多,一人限购一碗。”宁溪微笑着拒绝了。 “不会吧!”那人一脸懊恼之色,“早知道这样,刚才我就不吃那么快了。” “我来一碗!”“我也来一碗!”人群爆发起来,这会儿也不再嫌贵了,只怕自己手慢了抢不到。 每一个抢到的人都如获至宝,小口小口地舍不得吃得太快,连一口汤都要回味良久才舍得咽下去,本来曾家借给她们的桌凳就不多,偏偏宁溪又不紧不慢地,等前一桌的人吃完以后才煮下一桌,那些后来还没吃上的就纷纷催促正在吃的,都恨不得直接上手去赶人了。 站在旁边的君骞煜嘴角上翘,轻笑一声道:“果然是打不死的野草啊!”他想过她不会轻易被这样的困难击倒,可没想到她居然能那么快地就爬起来,甚至中间都不用稍微喘息的。 第29章 上衙门 君绍枫早已被底下的那些食客脸上陶醉的表情给馋坏了,这时赶紧道:“五哥,我们也下去吃一碗吧?” 君骞煜又冷下了脸:“把你闯下的祸事收拾利索了再来吃。” “你倒是说清楚啊,我闯什么祸了?” “安明月这性子,也该受点教训了,不然以后成了亲可有你受的。” “说什么呢,谁要跟她成亲了,那就是个泼妇,谁娶了她谁倒霉!哎,五哥,你去哪儿呀!” “安国公府。” “等等我呀!”君绍枫赶紧跟了上去。 宁溪盛起最后一碗太平燕,让孟双双给客人送去:“诸位,由于我们第一天卖这儿,原料准备得不够充足,今天就卖到这里了,明日请早啊!” 还有许多没吃到的客人纷纷叹气,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得更起来了,都暗自决定第二天一定要早点过来,说什么也要尝上一碗。 收了摊回到家里,宁溪敲着肩膀直喊累:“这敲肉糜的活可真不是人干的,天天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啊,手臂都要变粗了怎么办。” 孟双双麻利地收拾了锅碗盆瓢过来给她捏肩膀和手臂:“宁溪你可太厉害了,把整个夜市的人的胃口都钓起来了呀,看来明天的生意一定会更好的。” 宁溪点点头:“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然的话谁能注意到咱们啊!不过咱们还得想想再卖点别的,这太平燕做起来太辛苦,而且价格也贵还不吃不饱,别人也就是尝尝鲜罢了,真正要长期做下去,还得卖些简单又实惠的。” “那要不就卖面吧,反正咱们的汤都是现成的。” “那可不行,人家曾家好心借桌椅给咱们用,咱们可不能抢人家的生意呀!” “说得也是,那卖什么好呢?” “不用着急,慢慢想,这几天还是卖太平燕攒攒人气。” 突然有人敲门:“宁溪姑娘在吗?” 孟双双去开门:“原来是宋大哥和周姐姐啊,快进来!” 宋天顺和周春丽也收了摊子:“宁溪,刚才才听说你们又回来西门夜市了,收了摊就赶紧过来看看,不是说你在东城那边开了酒楼?” 宁溪不在意地笑笑:“是啊,酒楼那边出了点事,就先回来了。” 见她不肯细说,两人也不问了,宋天顺道:“那你这次回来,还准备卖卤味吗?” “不了,卤味摊既然交给了你们,你们就安心地好好干,我能做的事多着呢!” 周春丽笑道:“我们听说了,今晚宁溪的太平燕可是在夜市里火了一把啊!我就说嘛,有你这样的本事,做什么都不愁混不到饭吃。” “呵呵,雕虫小技,倒叫两位见笑了。对了,你们的卤味摊现在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赚得比预计的多。”周春丽从怀里拿出一个蓝花布钱袋,“这里是五两银子,这些日子攒下的,你先拿着。” 宁溪笑着把钱袋推了回去:“我虽然开不成酒楼了,可也还真不差这点钱,原来说要收你们五十两银子也是开开玩笑的,你们两个家里的人都多,总要有点银子以备不时之需,放心吧,如果我真的有困难,肯定会找你们开口的。” “可是,你这样我们怎么过意得去。”宋天顺老实巴交的人,见宁溪不肯收他们的银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孟双双突然说:“对了,宋大哥,你白日里有空的话可不可以过来帮我们做点事?” “有的有的,有什么事要帮忙的你们只管说。”宋天顺猛点头。 “我们做太平燕需要把肉先敲成肉泥,今晚宁溪敲了一晚上,手都累得抬不起来了,我想宋大哥你力气大,可不可以……” 孟双双话还没说完,宋天顺就赶紧答应了下来:“没问题没问题,我明天一早就过来帮你们敲肉泥。” “也不用这么着急,你下午再过来就好了,先把自己要卖的卤味准备好。”宁溪告诉他。 “行,我明儿吃了中午饭就过来。”想到能够给宁溪帮上忙,宋天顺和周春丽都很高兴地离开了。 宁溪和孟双双两人烧了水简单地洗了洗,身子一沾上床很快就睡着了,虽然房子窄小,床铺粗陋,可靠自己双手赚来的生活,过得就是安心。 可这一夜,有人注定是无法入眠了。 这个辗转反侧,长吁短叹的人就是京兆尹黄铭方黄大人,黄大人的爱妾也是有点脾气的,见他翻来覆去吵得自己也睡不成,干脆起来把他身上的被子一掀:“大人,您不睡觉人家还要睡呢,要不您到书房去?” 黄大人刚要发火,转头看见小妾露在被子外面半个雪藕似的臂膀,满腔的怒火就被另一种火给取代了,一头扑了上去,管他娘的,要死之前也得先来一发再说。 好一番被翻红浪之后,小妾娇滴滴地问:“大人,您这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啊?” 黄大人叹了口气,跟小妾诉起苦来:“还不是安国公家的大小姐安明月又惹事了。” 小妾“噗嗤”一笑:“这大小姐怎么就没一刻安宁的啊,上个月不是还在大街上打伤了人?那时也没见大人您为难啊,莫非这次她是惹上了连安国公府也惹不起的人?” “可不就是嘛!如今我是两头都为难哪,两边可都是我惹不起的人。” “她到底招惹谁了啊?” “五皇子。” “不会吧,她好端端的怎么给惹上五皇子了?”小妾也给她吓了一跳。 当今皇上统共五个儿子,大皇子温和敦厚,二皇子精明能干,三皇子和四皇子生母的位分比较低,这两位皇子做人也比较低调,存在感不强,而这个五皇子,跟大皇子一母同胞,同样是皇后所出,又是最小的,自小就以嚣张跋扈闻名,以前在京城里是很能惹是生非的,后来被皇上一狠心给送到边关去历练了,这些年才消停了些,为了这事,传闻皇后娘娘一个月没跟皇上说过话。 前些日子听说五皇子受了重伤,不知道躲到哪儿养伤去了,这才刚刚回京城,不知道安明月是怎么惹上了他了? 黄大人也怎么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姑娘,居然会是五皇子的人,那天五皇子府上的下人过来府衙,告诉他有人在正阳街闹事,让他派人去处理一下,他的人去了才知道,原来闹事的是安明月,这人他是抓回来了,可怎么处置可就犯难了啊,不处置吧,得罪了五皇子,处置吧,又得罪了安国公,两头可都是他惹不起的人啊,一个不小心,丢了头上这顶乌纱是小事,小命没了那可就冤枉了。 小妾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那有什么难的,告诉安国公是五皇子让您处置的不就完了吗?” 黄大人想,说不得也只能如此了,打定主意,第二天一早起来便直奔安国公府。 正好遇上安大将军回京述职,亲自接见了黄大人,两个大男人热火朝天地聊上了,安大将军痛心疾首地告诉黄大人,她这个女儿是被家里的老爷子和夫人给害了啊! 安国公年轻的时候就一直想要个女儿,可一直没生出来,盼了几十年好不容易盼来了个孙女儿,可不就是捧在手心里可劲儿宠着吗?还有安夫人,丈夫和儿子常年在外征战,她的一腔慈母心肠可就全放在这个女儿身上了,她要什么给什么,宠得不像话,养成了这么一副唯我独尊,飞扬跋扈的性子,这长安大街上,连他老子回来了都要勒马缓行,就她敢在闹市里打马飞奔的,这撞伤了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次次安国公和安夫人都护着她,随便赔点钱,以权势压人了事。 昨天晚上,五皇子和齐王世子亲自找上门来,让他好好管教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因此安大将军下定决心,这回不管夫人怎么哭闹,也要好好教训教训安明月了。安夫人原来是不大想得通,但想到女儿这般性子,将来恐怕会有嫁不出去之虞,终于答应了安大将军,他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女儿就交由他来管教了。 因此安大将军交待黄大人,不必有所顾虑,只管好好责罚便是,至于被砸的酒楼那边,务必要卖五皇子一个面子,安抚得妥妥帖帖的。 黄大人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回到衙门便利利索索地升堂了。 安明月和宁溪都被传唤到了堂上,孟双双作为目击证人也跟了过去,而君绍枫,则是作为特邀嘉宾出席的,主要目的是帮他五哥盯着,别让宁溪受委屈了。 安明月这时候还不知道她爹是下定了决心要整治她了,到了公堂上还大呼小叫:“赶紧完事,本小姐还有事呢!都是些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给本小姐看座。” 差役自然是要赔着小心的,可是黄大人不发话,也没人真敢搬张椅子来让她在公堂上坐着,待得安明月看见坐在上面一脸严肃的君绍枫,更是觉得大失面子,要不是手边没有马鞭,早就发狠要抽人了,看着宁溪的双眼更是要冒出火来:“臭女人,居然还敢告我,待会就让你知道怎么死的!” 第30章 门钉肉饼 宁溪倒是淡定得很,最坏的结果无非也就是不能得到任何赔偿而已,作为一个受害者,她总不可能被抓去坐牢吧!因此她的态度特别地不亢不卑,黄大人问她的话她也能从容地侃侃而谈,坐在上方的君绍枫看着她忍不住点头微笑,五哥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姑娘确实挺有意思的。 感觉到上方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宁溪抬头一看,居然是齐王世子,还笑得一脸得意洋洋的,心里的火就不打一出来,好啊,还看热闹来了,亏我们还好吃好喝地招呼了你这么多天,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实在没忍住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君绍枫被她瞪得莫名其妙,心道小丫头,本世子是给你撑腰来了,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一时气不过便又瞪了回去。 安明月看见两个人居然在她的面前就这样眉来眼去,更是气得直跳脚:“黄大人,这家酒楼以次充好,欺诈顾客,我是看不过眼才砸了她的铺子的,你可一定要从重处罚。” 宁溪道:“安小姐,在这公堂之上可是要讲证据的,酒楼附近的街坊邻居都亲眼所见,你带着你一群人过来,可是连我们酒楼的门都没有进,就直接动手的,敢问安小姐是从哪里看到本酒楼以次充好,欺诈顾客的呢?”说完转身朝黄大人躬一躬身道,“大人,至于本店的信誉,您可以随便传唤曾在本店吃过饭的食客,一问便知。” 黄大人心中早有决断,找几个证人来不过是走了个过场,很快就宣布了审判的结果,安明月纵家奴行凶,安府家奴各杖责一百,刑拘十五日,安府赔偿双溪酒楼白银二千两,并着令安明月亲自登门向宁溪赔罪。 宣布完之后,黄大人还特地看了看君绍枫的脸色,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安下心来。宁溪很是吃了一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疑惑地看了君绍枫一眼,只见那家伙得意地冲她笑了一笑,用嘴型问她:“满意不?” 神经病吧,宁溪心道,这种打一棒子又给个甜枣的事,做起来好玩吗?有钱人就是无聊。 安明月可就不干了:“你敢打我的人?凭什么啊,姓黄的,你给我等着,有你好看的!”她已经决定一回到家就飞奔到祖父面前好好地哭上一场,看他这京兆尹还能不能做到过年。 黄大人擦了擦头上的汗,赔笑道:“安大小姐,这可是令尊安大将军的意思。” 安明月狐疑道:“什么?我爹爹?” “正是,否则的话下官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判决啊!” “不可能!”安明月气冲冲地回家去了。 却说宋天顺吃了午饭去宁溪家准备帮忙,到了门口却发现铁将军把门,人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忙找了邻居打听一下,人家说是被衙门的人带走了,宋天顺一下子就着了慌,这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顾不上什么赶紧就往府衙的方向跑,就算是帮不了什么忙,去给她们壮个胆也是好的,想到两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居然被抓到府衙那种阴森森的地方,恐怕都害怕的哭了吧! 没想到走到半路就看见宁溪和孟双双两个人手挽着手欢欢喜喜地一路往回走,忙走过去道:“宁姑娘,孟姑娘,你们没事吧?” 孟双双笑嘻嘻道:“宋大哥,我们没事,京兆尹黄大人是个好官,一点儿也不徇私枉法,不但没有为难我们,还让那个砸了我们酒楼的大小姐赔了我们好多银子呢,我们又有银子可以重新开酒楼啦!”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听到这个结果,宋天顺也为她们感到十分欢喜,“那你们今晚还要去夜市摆摊吗?” “去呀,反正也没什么事,再说了原料一早都买好了,浪费了多可惜啊!”宁溪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赔偿还没拿到手,酒楼的事一日没成,她就一日不能放弃了其他的可能性。 回去的路上正好遇上有人卖牛肉,孟双双一看就馋了:“宁溪,我吃过你做的许多肉,可牛肉还真的没怎么吃过呢!”这卖牛肉啊可真是可遇不可求的,牛不像其他猪啊羊啊,有人专门养了杀来卖肉,一般都是乡下种田的人家养了牛用来耕田的,老了干不动活了才拿出来杀了卖掉,可是这样的牛一般肉质都比较老,这儿的人本来就不爱吃肉,更不要说这些又老又韧还有骚气的牛肉了,所以根本就卖不上什么价钱,很多人根本就懒得拿出来卖。 宁溪自然明白孟双双的意思,笑眯眯地上前问了价钱,便宜得简直让人过意不去,趁宋天顺这个苦力在,买了一大块的牛肉,这卖牛肉的见她爽快,还给搭了两个大棒骨,一起让宋天顺帮忙给扛回去了。 买到了难得的食材,宁溪一回到家就兴致勃勃地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大棒骨先用盐腌过,熬了一锅浓浓的牛骨汤,这就是今晚太平燕的汤底了,另外扔了几块猪腿肉给宋天顺,让他到一旁敲打着去,宁溪接下来要做萝卜牛腩。 她买的是牛腹部带筋带油脂的白腩,切成大块,先用沸水煮一会儿,再捞出用冷水冲洗,用力揉搓,把血水冲干净。孟双双在一旁打下手,帮她把锅烧热,宁溪也不放油,直接把牛腩下到锅里炒到干身,另外萝卜也切成大块,煮熟备用。 然后再次起过,下油、姜和蒜头爆炒片刻,加入八角、花椒和沙姜,再倒进刚才炒干的牛腩急炒,加入煮过沥干水的萝卜,溅入米酒,加红糖、冰糖,再倒入几大碗清水,浸没牛腩和萝卜。 大火烧开之后,把甘草、香叶、草果、茴香、桂皮、陈皮、罗汉果等配料放进去,加上酱油,改用文火慢慢熬煮,如此熬煮一刻钟,停火片刻,又继续熬煮一刻钟,再停火,如此反复几次,直至牛腩绵软适口,最后才放盐,撇去表面的浮油,把里面的配料渣子拣出来扔掉。 闻到这浓郁诱人的香气,宋天顺心里痒痒的,很想去看看她是怎么做的,可是又恪守着规矩,背过身去干活,一点儿也不敢偷看,见他这个样子,宁溪倒是笑了起来:“宋大哥,没关系的,你只管看,要是能学会了更好,以后你们的卤味摊也能增加新品种了。其实大冷天的,夜市里卖这个更好,只是牛肉不好买,怕是不能长期卖。” 一番话说得宋天顺脸都红了起来:“这,这是宁姑娘你吃饭的手艺,我,我怎么好占为己有?” “宋大哥不必担心,我吃饭的手艺多着呢,来来来,我还要做个门钉肉饼,你过来看着,一会还要你帮忙呢!” 这回用的是牛脖子后面那块肥瘦相间的嫩肉,先让宋天顺帮忙剁碎了,加上葱头、姜末,用酱油和香油调好味道,在盆里摔打搅拌均匀,用面皮包成直径一寸多,有一寸半厚的馅饼,像个大厚棋子一样,又像大户人家大门上的门钉,所以叫做门钉肉饼。最后用油煎熟了,那味儿喷香,吃到嘴里也是满口的肉香,软和又有嚼劲,还没有丝毫牛肉的腥臊味。 “今晚咱们就吃这个,吃不完的拿到夜市上卖,对了,宋大哥,你给周姐姐也带点过去。”宁溪道。 宋天顺嘴里嚼着一个肉饼:“这又吃又拿的,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花了力气做的呀,来趁热再多吃几个。”三个人就着锅台,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安明月回去闹了一场,安夫人虽然心疼,可也还是狠下心肠让她听她爹的话,乖乖地去给人赔礼道歉,至于一向都能护着她的安国公老太爷,早被安大将军劝到庄子里郊游散心去了,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她。安明月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人带着银子,亲自到西城来找宁溪了。 宁溪她们住的这里巷子太小了,安府宽大的马车进不来,安明月发了一会儿脾气,最后也只能自己下来走路,一边走还一边不住口地抱怨:“这是什么鬼地方啊,能住人嘛!脏死了臭死了!” 突然停住了脚步:“什么味儿?”旁边的下人们也跟着闻了闻:“小姐,好像是做菜的香气。” “哼,这些穷鬼,能做出什么好吃的?”话是这样说,可安明月还是走不动道儿了,这味儿也太勾人了,只觉得津液一直不停地从舌头底下冒出来,原本并不觉得肚饿,如今却觉得腹中空虚得很,好想吃,真的好想吃。 安明月随手指了个人:“你,去找找看是谁家做的,给我买下来,快点,我一会送完了银子出来就要吃。”说完继续向前走,走了一会儿,发现那人还跟着自己,“怎么回事,快去找啊!” “回禀小姐,奴才觉得,那香气正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奴才不是故意要跟着小姐的。” 安明月皱起鼻子仔细嗅了嗅:“嗯,走吧!” 第31章 金玉满堂 走到宁溪的房子门前,下人告诉安明月:“小姐,就是这儿了。”而那股浓郁的香气,正是从这屋里传出来的,安明月不由自主地吞了一下口水,吩咐道:“砸门。” 这下人是看过上次那帮黑衣人被杖责一百之后的惨状的,哪里还敢造次,上前客客气气地敲起门来。 孟双双出来开门,一见安明月,马上变了脸色,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安明月白了她一眼:“没长眼睛看吗?送银子来了。” 孟双双“哼”了一声,转身让她们进来:“看在银子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安明月大大咧咧地站在院子里,抬头斜斜地望着前边的屋顶,开口道:“喂,那个谁,上次砸了你的酒楼是我不对,这两千两银子赔给你了。” 宁溪只觉得好笑,不过念在她一个从未在人前低过头的大小姐,肯来赔礼道歉就算是不错了,也就不计较什么态度的问题了,直接应道:“行了,银子留下,你可以走了。” 安明月扭头想走,可那香气勾得她一步也走不动了:“本小姐饿了,你厨房里做的是什么,本小姐买了。” 宁溪道:“安大小姐,我这厨房里做的,可是一道名菜——金玉满堂,这食材可都不便宜呀!”孟双双一听就笑了,这萝卜牛腩熬得金黄,再配上雪白的门钉肉饼,可不就是金玉满堂吗? “少废话,多少钱只管说。”安明月不耐烦地道。 “一百两一份。”宁溪毫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 “什么?你还不如去抢?”安明月惊怒道。 “那安小姐请回吧,我这菜做了本来也没打算要卖的。”宁溪伸手送客。 安明月一跺脚,豁出去了:“我就想吃你这个菜,不过现在手头上没那么多钱,你有什么其他条件,尽管提出来。”其实原来一百两银子对安明月来说,真心不算什么大数目,以往她经常到全聚福去吃饭,那些百八十两一道的菜,还不是想点就点,可是如今她爹不是要整治她嘛,首先零花钱这一条就先给断了,现在她跟身边的丫鬟身上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两银子。 宁溪其实也不想跟她闹得太僵,这个小煞星,如果惹急了,到时候开了新的酒楼她又来闹事,那也是烦心,因此也就借着这个台阶下来:“好说,安小姐请先坐一坐。” 转头低声让孟双双把萝卜牛腩和门钉肉饼都装些出来,孟双双不高兴:“宁溪,为什么要给她吃呀!” 宁溪摸摸她的头:“双双乖,听我的没错的,啊!” 东西一端上来,安明月就忍不住提起了筷子,先吃了一块焖得软糯的萝卜:“嗯,不错,真够味。”再夹一块牛腩,只觉得口感爽滑,吃起来既有筋道又不硌牙,味道更是香浓无比,“太好吃了,这是什么肉啊!” 宁溪在一旁回答:“牛肉。” “什么,这东西也能吃啊?”在安大小姐的心目中,牛肉这种粗鄙的食物,都是那些干力气活的粗壮汉子吃的东西,虽然不好吃,可是顶饱啊! 孟双双作势要把盘子端走:“安小姐是贵人,自然看不上这些低贱之物,我看我还是拿走吧!” 安明月忙伸手拦住:“别呀,我还要吃呢!”吃了一整碗的萝卜牛腩,又吃了好几个门钉肉饼,这才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啊,不去开酒楼真可惜了。” 宁溪气结,如果不是你,我的酒楼开得好好的呢! “安小姐,如果我跟你说,我跟齐王世子没有任何的关系,他来我们酒楼也绝对不是因为看上我了,而是因为爱吃我们酒楼的菜,你相信吗?” 这话放在以前,安明月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齐王世子什么身份,自小就是锦衣玉食供着的,自家还开着京城里最有名的全聚福酒楼,怎么会被区区一些美食吸引了,可是吃过宁溪这一餐,她已经有点相信了,这人做的菜确实是好吃啊!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宁溪举起右手放在耳边:“我发誓,我跟齐王世子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这话说完,宁溪突然想到,如果让旁人知道齐王世子并非自己的靠山,那以后再闹起事来岂不是一点顾忌都没有了?可不是每次都能遇上黄大人这么公平公正的好官的呀,因此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其实我身后真正的靠山是君五爷。” 貌似君五爷的来头比齐王世子还大呢,先借他的名头来用用了,能唬住人就行,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大的胆子敢问到君五爷面前去吧! “哦,原来如此。”安明月倒也听说了五皇子为宁溪撑腰的事,因此对她的话是深信不疑,不过还是有点担心,“齐王世子风流倜傥,日日在你面前出现,也难保你不会动心。” 宁溪忙道:“才不会呢,虽然在安小姐的心目中,齐王世子是最好不过的,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的呀,其实,其实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安明月想了想,比齐王世子更好的人,难道是…… “你喜欢的是……五……” “没错!”宁溪豁出去了,“我就是喜欢君五爷,所以绝对不会对齐王世子动心的,安小姐只管放心好了。” “这样啊!”安明月一脸同情的看着宁溪,“可是以他那样的身份,你这样子的人,别说嫁给他了,就连进门做个妾恐怕也是不容易的吧!” 宁溪也就势叹了口气:“唉,这人的心啊,可不是由着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痴心妄想,只要能偶尔见着他一面,知道他好好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安明月登时心里大起同病相怜之感,其实大家都是痴恋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的苦命女子啊:“先前我误会你了,真是对不住,你放心吧,以后你开的酒楼,我安明月罩住了,有谁敢跟你过不去,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宁溪心道,只要你姑奶奶不来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面上还是要客套两句:“那太好了,有安小姐这句话,我这心里就安定得多了。” “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等你的酒楼开起来我再去捧场。”安明月招招手,带着她那一帮子下人呼啦啦地离开了。 宁溪她们吃饱之后,收拾一下也到夜市摆摊去了, 这一夜生意自然也是极好的,前一天没吃上太平燕的自然早早就赶了过来,生怕今晚又轮不上,吃过的割舍不下那种滋味,还想再吃一次,也没有人再觉得十文一碗的价格贵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哪怕再贵一倍也是值得的。 到了宁溪的摊上,得知又多了两种美味,大伙儿更是乐开了花,纷纷掏出银子,一吃上就舍不得走了,要不是后边的人一直催,而宁溪又限定每人只能买一份,前边的人都恨不得能一直吃到地老天荒去。 直到摊子上的东西都卖光了,连一滴汤也没剩下,宁溪这才抱拳对大伙儿说道:“宁溪和姐姐到京城讨生活,全靠各位的捧场,宁溪在此感激不尽,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晚是我们姐妹最后一次在这里摆摊了。” 宁溪这边话还没说完,四下就闹了起来:“不是吧,好好的怎么就不摆摊了?”这些人才刚刚吃上了瘾,这说没就没了,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怎么回事啊?姑娘是你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跟大伙说一说啊!”“莫非是有了更好的去处?” 宁溪耐心地等大家的情绪慢慢平复,议论声也小了之后,才道:“我们姐妹在正阳街开一家酒楼,名字就叫双溪酒楼,到时候还请各位街坊多多捧场啊!” 原来还有得吃,大家这就放心了,虽然酒楼里的菜色绝对会比这夜市里贵得多,但品尝过宁溪的手艺,大家都知道就算攒上几个月的银子去吃上一顿也是值得的,那是将来能给自己孙子炫耀的好厨艺呢!于是众人纷纷表示,让宁溪放心大胆地干,大家一定会给她捧场的。 宁溪第二天就去找了荣大全,跟他商议修缮酒楼的事,荣大全刚刚在另外一家大酒楼找到了一份主厨的工作,今天原本说好是第一天上工的日子,一听说宁溪要重新开酒楼的事,立马就去把这份新工作给辞了,拍着胸脯子跟宁溪说:“你大哥我今后就跟着你混了。” 宁溪初来乍到,找工匠这些事还是要荣大全这地头蛇出马,宁溪说了,现在他们手头上有的是银子,修缮酒楼什么的不要图便宜,最主要工匠的技术要好,他们这双溪楼这回要走的可是高大上的路线。 荣大全也没费什么功夫,才找了一两家,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居然是五皇子介绍来的,对方的来头不小,把荣大全都吓了一跳,再一听对方开出来的价格,更是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带着那人去见宁溪。 第32章 修葺酒楼 “宁溪,这是鲁家班的柳先生。”荣大全客气地指着身旁的人朝宁溪介绍道。 那人手中拿着一大卷图纸,这时也朝宁溪抱拳道:“宁姑娘。” 宁溪见这人一身长衫,是个斯文书生的模样,忙朝他点了点头:“柳先生,你好呀!”疑惑的眼神却看向了荣大全,这是怎么回事? 荣大全兴奋地告诉宁溪:“鲁家班可是京城里最好的泥瓦班子,连皇上在西山的别宫都是请了鲁家班的师傅去监管督造的,还有齐王王府、燕王王府,宋丞相家的园子,都是鲁家班的手笔,咱们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凡是想要修园子的,无一不以能请到鲁家班为荣啊!” 宁溪听得一愣一愣的。 柳先生摊开手中的图纸让宁溪看:“宁姑娘您请看,这是我们这两年修建过的房子的平面图,您看看对我们的手艺可还看得上眼?” 宁溪“呵呵”干笑两声:“那个柳先生啊,其实我只是想修一座小小的酒楼而已。”用力拉过荣大全,在他耳旁低声说道,“搞什么啊,这么大的排场咱们请得起吗?” 柳先生道:“没关系,酒楼我们也是可以做的,不知道宁姑娘想要做成什么样的,还请宁姑娘把您的设想告诉在下,在下这便回去给您画了图纸送过来。” “柳先生啊,我们本钱不多,本也没想着在装修方面花太多的钱,您看……” “价钱方面您大可放心,我们鲁家班保证用料实在,价格公道,您那三层的酒楼,外加一个小院子,整个修葺下来估计不会超过一千两银子,图纸出来之后我们可以按照每一项的用料和做工给您一份详细的价目表,你看过之后如果觉得不满意的话再拒绝也是可以的。” “这么好?”宁溪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样的好事也能被自己遇到?这后边该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这个自然,我们鲁家班在京城里传承了一百五十多年,讲究的就是一个童叟无欺,动工之前咱们可以签订一个合约,我们要是多收您一文钱,你也可以告上官府的。” 宁溪还是不太放心,悄悄地问荣大全:“荣大哥,这靠谱吗?” 荣大全来之前就被交待过了,这鲁家班是五皇子请来帮宁溪的,如今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走个过场而已,因此信誓旦旦地告诉宁溪,鲁家班绝对可靠,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让宁溪千万不可错过了。 宁溪一想也是,自己身上除了安明月赔偿的两千两银子之外就身无长物了,人家就算要骗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啊,还不如相信是自己上辈子拯救了地球,换来了如此好运气呢!因此也爽快地说:“那就有劳柳先生了。” 这柳先生在鲁家班里是专职画设计图的,当下就和宁溪一起到双溪楼原址去实地勘测地形,顺便听取宁溪的构想了。 宁溪这段时间也去了解了一下京城有名的酒楼,除了全聚福之外,还有品鲜居、醉月阁、一品楼,都是实力相当不错的酒楼,无论是从酒楼的装饰还是菜品来说,走的都是金碧辉煌的路线,以迎合达官贵人们的喜好,而且这些酒楼背后都有实力雄厚的靠山,宁溪的酒楼如果要想从富贵这一途上与他们竞争,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如果要走大众化中低档的路线,一来做得辛苦赚的钱又不多,而来既对不起自己的手艺也辜负了荣大全的信任,要知道人家要是去以上那些大酒楼,那是随随便便都能当个大厨的。 宁溪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自己的一个优势,那就是她的厨艺博采众家之长,融会贯通,全国各地的各种菜系,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厨子,师门观念还是很重的,终其一生只能师从一人,学习一个派系的菜式,比如说当初全聚福的荣大全,他学的是鲁菜,因此全聚福就是以鲁菜为主,品鲜居是做淮扬菜的,而一品楼则是川菜的天下,如果你去到一品楼,却想吃淮扬菜系的文思豆腐,一般是吃不上的,就算能做出来,味道也肯定不正宗。 可是这个问题,到了宁溪这儿,却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只要你点得出,就没有她做不出来的菜。 京城地方繁华,机会也多,全国各地的客商纷纭来去,就算是朝堂上的官员,也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就算是同僚小聚,也不能保证每个人的口味一致,如果能有一个地方,能让不管来自哪里的人都能吃上自己喜欢的口味,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因此,宁溪设想,她要做的双溪楼就是这样一家包罗万有的酒楼。 酒楼的设计风格她也是这样考虑的,酒楼拆了重盖,这次一共盖四层,每层都是一个菜系的风格,一楼鲁菜,装修得豪爽大气,有君临天下的威仪,让人一进门就能感受到这家酒楼的格调;二楼川菜、湘菜,外表朴实,内涵丰富,走的是华贵而又不张扬的路子,充满了名士风范;三楼粤菜、闽菜,宛若风流儒雅的俊俏公子;四楼则是淮扬菜系,好比清秀素丽的江南美女,婉约而又风韵悠长。 宁溪有点过意不去地问柳先生:“我这个要求会不会太复杂了点?”风流公子和江南美女什么的,单靠装饰是否能表现出这样的意境,宁溪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没想到柳先生倒是一脸的自信满满:“各地的建筑风格,在下都曾有涉猎,只是在同一栋房子里,要同时展现这么多种不同的风格,对在下来说也是一桩挑战,在下一定会竭尽所能画出让宁姑娘满意的图纸的。”言下充满了跃跃欲试之意。 宁溪欢喜道:“那就辛苦柳先生了。”专业人士果然不一样啊,宁溪虽然会说,可让她自己设计,其实也是完全做不出来的。 只是荣大全对她要做全菜系这一想法却是有不同的意见,作为一个专业的厨师,他还是很有一点自己的风骨的:“老话都有说,术业有专攻,单单是一个菜系,其中的精髓就足够一个人一生钻研不尽了,一个厨师,穷尽一生之力,只要能把一个菜系的菜做好了,就已经非常了不得了,而你居然还想要做全菜系,这只会是贪多嚼不烂,恐怕你想全都做好,结果却是什么都做不好。” 宁溪歪着脑袋问:“那荣大哥您觉得,我是属于哪一个菜系的?” 这话把荣大全给问住了,如今各大菜系的招牌菜都以素菜为主,平时宁溪做的这些荤菜,既有淮扬菜系的清淡细腻,又有川菜的麻辣鲜香,要真的想细分出来还真不容易。莫非真的有人能如此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学贯八大菜系? “可是,就算你能做出任何一个菜系的菜,我们也做不出来啊!” “荣大哥,您放心好了,有我在呢,一定能教会你们的,其实做菜这件事啊,就像是练武功一样,虽然各门各派都有不同的招式,看起来让人眼花缭乱的,可是都离不开一个根本,那就是要制敌取胜。做菜也是这样啊,不管有多少的流派、菜系,最终的目的不就是把原材料做得好吃吗?只要我们坚守这个根本,那用何种方法去达到这个目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应该摒弃门户之见,把各门各派的做法融会贯通,这样才能更好地把我们的美食发扬光大啊!” “宁溪,真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家,对练武之道也有研究啊?哦,不,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愿意毫不藏私地把所学都传授给我们?” “呵呵,没有啦,什么练武之道只是我随口胡诌的而已。只要大家真心为双溪楼着想,我保证绝不会亏待了大家的,大家都是双溪楼的一员,我又何必藏私呢?” 以荣大全传统的师承观念来说,他还是不大接受得了宁溪的这种想法,不过宁溪这样做,对他自己而言,也是有极大好处的,因此也没有再反对,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决定,以后一定要把厨房帮宁溪给看紧了,不能让人给偷师了出去,宁溪年纪小阅历浅,不知道人心险恶,他却是知道的。 柳先生很快就按宁溪的意思把双溪楼的图纸给画出来了,精细到每一张桌椅的形状细节,还有每一处装饰品的摆设都详细标注了出来,果然是每一层楼都有截然不同的风格,不但完全表达出了宁溪想要的意境,还增加了许多他自己的见解,让宁溪都叹为观止,这位柳先生,如果放在现代,那绝对是世界级的艺术大师啊!果然跟高手合作就是省心。 宁溪当即拍板,就这么做!鲁家班有的是技艺娴熟的能工巧匠,当即就热火朝天地开起工来,宁溪从头到尾都跟在一旁,眼看着高楼平地起,内心的满足感真不是一点半点的,跟前世她所拥有的那些产业不同,这完全是她自己一手一脚打拼出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建造起来的啊,不管将来能不能成功地经营下去,起码这一刻,她是心满意足的。 第33章 培训员工 这边酒楼正在修建,那边宁溪也没闲着,得为酒楼的开张做好准备呀!可惜她上辈子全身心沉醉于厨艺,酒店的一切管理都是全权交给她大哥去做的,以至于如今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经验,只能一步一步摸索着来了,不过有一句话她倒是记得很清楚,只有让员工把工作当成自己的事业来做,才有可能会拼尽全力把事情做好。 酒楼要重新开张的消息一放出去,原来的老伙计回来了大半,还有一小部分是找到了新东家不愿意回来的,宁溪也不勉强,按照她前些日子暗中观察的结果,重新安排了工作分工,性子活泼能说会道的,放在前边当跑堂,做事细心爱学习肯钻研的,就放在厨房里学手艺,老实憨厚为人实在的,让他去负责采买,还有脑子不太灵光但是踏实肯干的,那就安排干些打扫洗碗的杂活。 至于一些人前献殷勤人后躲懒耍滑的,对不起了,本店请不起您,还请出门左拐,一路走好。 宁溪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写了一份各岗位工作标准流程,给她的员工们进行岗前培训,对每一个工作岗位,都有详细的规定。 比如说洗碗,以往都是洗完看不出脏了就行,可到了宁溪这儿,连用什么温度的热水,要换几次水,漂洗几遍,都规定得清清楚楚,洗完之后还得拿开水烫过,控干水以后收在干净的柜子里,在拿给客人用之前都不许乱拿乱放,这古代没有消毒柜,可是卫生一定要做好。 还有厨房里使用的食材也有规定,肉类必须要用当天新鲜的,而且买回来之后必须放在干燥阴凉的地方储存,叶菜类也不能隔天,瓜菜类可以放置两到三天,可是一旦出现表皮干瘪失水等情况,就一定不能再使用了。 这些规定虽然繁琐,可是她留下的都是老实人,自然能规规矩矩地按照她的规定去做,最辛苦的就是跑堂小二的训练了。 衣服是酒楼统一定做的,必须每天一换,衣服上面不得有任何的油渍和污渍,发式也要统一,头发梳理整齐用布包住,不能漏在外面给人邋遢的感觉。 连擦桌子的手势都是规定好的,横着擦多少下,竖着擦多少下,都有定数,在宁溪的示范下,一帮子人轮流拿着布巾哼哧哼哧地练习擦桌子。 练完了擦桌子还得学着怎么笑,嘴角咧开不大不小,露出八颗牙齿就是刚刚好,牙还得刷干净,不能是一口大黄牙或者牙缝里还塞着菜叶子。 最近从双溪酒楼门前路过的人都可以看到,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抱着一根竹棒,站在一排穿着整齐的大男人面前,一声令下,这一群人就一同弯下腰去:“欢迎光临!”定住不动,女孩慢慢踱着步子从头到尾审视一遍,发现谁的腰弯得不够低,“刷”地一棍子就抽了过去,最后看满意了,才说一声:“起来!”齐刷刷地一排人同时伸直腰板。 “给我笑一笑,拿出点气势来,咱们不是低声下气伺候人的,要不亢不卑,知道吗?” “知道!”一声响亮的回答,不管懂不懂,都得应了再说,不然又是一棍子下来,疼倒是不疼,就是挺丢脸的,被一个小姑娘家的抽。 还有背菜谱,不但要把本酒楼的菜谱背得滚瓜烂熟,还必须在客人提出要吃什么口味的菜的时候,能顺溜地把合适的菜色推荐出来,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个个都背得愁眉苦脸的。 要不是宁溪这儿每顿都有名厨出品的好菜伺候着,许多人恐怕早就叫苦连天,拍拍屁股不干了。 一边如火如荼地训练着服务员,厨师这边也没闲着,宁溪从各个菜系中挑出最有代表性的菜色作为本酒楼的招牌菜,制作成菜谱,而菜谱上的每一道菜,其制作过程都有一套标准的流程,菜要怎么洗、怎么切,肉要斩成块还是切成片,切片的话厚度是多少,这些都有标准,帮厨的小工们只要按照这些标准去练习就好。 至于大厨,当然就是荣大全了,由他带领着挑选出来的五名二厨完成全部灶上的工作,至于菜的做法,宁溪只要给荣大全演示一遍,他基本上就会做了,再由他教给他带着的五个人,在教的过程中,也能有自己更深刻的领悟。 在菜的具体做法上,宁溪倒是没有什么很严格的标准的,她唯一的标准是,好吃,而这个好吃,却是由顾客来评价的,在她的酒楼里,每一道菜送上去,盘子旁边都会放一个小木牌,牌子上写着做这道菜的厨师的名字,客人点菜是可以自行指定厨师的,菜谱上还会根据客人们的反馈,给不同的厨师做的菜定下不同的价格,越受欢迎的厨师所做的菜售价就越高。 这样,他们才会去认真研究顾客的口味,努力提高自己的厨艺水平,不然的话,如果自己做的菜一直无人问津,那可能就离下岗不远了。 宁溪的酒楼还没开张,齐王世子君绍枫没地儿蹭饭,闲来无事只好去骚扰他堂哥君骞煜了,君骞煜也是个闲人,他之前是混军营的,受了伤回来之后就一直赋闲在家,也没想过要去找点儿什么事做,就这么混日子。 君绍枫这次过来,居然发现他拿着一叠纸在很认真地看,不由得好奇心起,也凑过去瞧,依稀认出来几个字:“岗位职责?”再跟着看了半天,这回是什么也看不懂了,忍不住一拍桌子,“这写的什么鬼东西?” 写这东西的人到底识不识字啊,每个字都缺半边、少笔划不说,有些根本就不能成为字,还有一些弯弯曲曲的符号,根本就是不知所云,亏他五哥还看得那么津津有味。 “我说,这东西你能看懂吗?” “连蒙带猜的,基本上能懂吧!” “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双溪楼的管理方法。”宁溪那一堆洋洋洒洒的员工守则刚写出来,就被人原封不动地眷抄了下来送到君骞煜这里了。 “切!”君绍枫不屑地说,“就那小丫头,能弄出什么东西呀!” “挺有意思的。”君骞煜翻出了一页纸,给他念了起来,“双溪楼按二千两银子分为一千股,每股二两银,其中宁溪本人占四百股,荣大全三百股,孟双双一百股,剩下的二百股,则由全体员工共享。”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君绍枫听得一头雾水。 君骞煜没理他,继续念下去:“基层员工每人分配一股,小主管两股,大主管五股,每年酒楼赚的纯利润,按股份数分红,人人有份。” 君绍枫有点儿琢磨出味儿来了:“这小丫头,倒是大方。”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她一个乡下出来的小姑娘,从来没有念书过,周围认识的人也只不过是乡野村民,究竟是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说得也对啊,她哪里来的这些奇思怪想,还有这一手四不像的字,真是笑死人了,难怪五哥你会对她这么感兴趣。” “嗯,京城里时日无聊,就指着这丫头过日子了。” “哈哈!”君绍枫拍着君骞煜的肩膀笑道:“五哥你果然是够无聊的。”无聊到费心巴力地请来鲁家班给人家盖酒楼,还把最得力的侍卫派过去给人家当跑堂的,事无巨细还得尽数记录下来密报给你。 再说安明月,这大小姐给宁溪送完赔款以后,回去也没闲着。安大将军把安夫人给训了一顿,老子这些年在边疆出生入死,你在家里就把女儿给养成这样了?安夫人委屈完之后也深深地觉得,女儿这样下去肯定是没有什么前途的,必须得给她扳回来才行。 于是,安大将军和夫人成亲近二十年之后,第一次如此齐心协力地合作,要把安明月调-教成一个好姑娘。 好姑娘的标准,不外乎就是琴棋书画、女红烹饪皆通,如果想要嫁进高门大户的人家做当家主母的话,还要学会人情来往,管理各种庶务,对于最后那一点,夫妇俩已经不抱任何一点希望了,这孩子,能不那么自私任性他们就该烧高香了。 所谓培养,也不过是稍微学一点儿表面功夫,将来说亲的时候,能够稍微拿得出手而已。 可是请回来教她弹琴作诗的先生,来一个被她气走一个,到最后圈子里都传开了,不管多少银子就是没人愿意上门,画画她倒是愿意学的,可是画出来的就是一个个墨团子,女红就更不用说了,她能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手指头戳成蜂窝。 安大将军气得直吹胡子:“你说你,到底会些什么呀!” 安明月一把抓起安大将军放在桌上的大刀,“刷刷刷”地舞了一套密不透风的刀法,得意地对她爹道:“不错吧,人家都说将门出虎女!” 安大将军一口老血沤在心头:“你就不能学点儿有用的?”你一个姑娘家,学了这个可就更嫁不出去了呀! 安明月道:“是不是你和娘说的,琴棋书画、女红烹饪,我任意学会一样就可以了?” “没错。”你倒是给我学呀。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学做菜!” 第34章 刀工 安夫人有点儿想不通,大家闺秀虽然也有亲自下厨表示贤惠的,可那都是做做样子,真正干活的那都是厨娘,哪有大家闺秀亲手去做菜,把白白嫩嫩的手指都给磨粗的? 安大将军就问她:“那你觉得,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是她能学会的?” 安夫人认真想了想,果然是没有了,罢了,学做菜就学做菜吧,好歹说出去也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技能:“好,娘这就去给你找师傅。” “不用了,我要去找宁溪学。” “宁溪?” “就是那个我砸了她的酒楼,还赔给他两千两银子的宁溪呀!” “这怎么行?再说人家也不愿意教你吧!” “我才不管,反正我就要找她学。”安明月的想法是,既然齐王世子爱吃她做的菜,那等我也学会了,自然也就可以留住齐王世子的心了呀! 安夫人还来不及让人把她拦住,安明月已经骑着马跑出去了,敢在安国公府内跑马的,除了安明月也没有别人了。 宁溪一见这位安大小姐就头疼,不都已经说清楚了她对齐王世子没意思了吗?她又来干什么? “宁溪,我是来拜师的!”安明月远远地就嚷了起来。 “拜什么师?” “拜你为师啊!宁溪,你教我做菜吧!” “我能说不教吗?” “当然不行,不然的话我就把你这酒楼又给砸了,最多不过是赔点银子而已,我又不是赔不起!” “好吧,你跟我来。”宁溪把安明月带到已经建好的厨房,里面叮叮当当的正忙得热火朝天,“当我的徒弟可是要从头学起的,你看看,要先学什么?” 安明月看了看正在忙碌的学徒们,有正在练刀工的,只见一片刀光闪过,一根萝卜就变成了一堆大小一致的萝卜丁,有正在练习颠锅的,沉重的大铁锅里装满了细沙,单手用力向上一抛,细沙甩上半空,再干脆利落地接回锅里,一粒也没有撒在地上,还有揉面的,上下几个起落,一团面团就在他的手上变成了一把细细的面条。 安明月一脸地不情愿:“我不想学这些,我直接学炒菜行不行?” “当然不行,任何一个学厨的都要从最基础的学起。” “我才不信,难道你也是从这些学起的吗?”宁溪的年纪比自己还要小,如果真的是按部就班地从头学起,就算是从出生就开始学也学不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这个自然,不信的话你随便指出一样,看有没有我不能做到的?” 安明月随手指了指正在切菜的那个人:“那你就切菜给我看吧,如果你的刀工能让我信服,我就听你的,从头学起。” “好,你说话算话。”宁溪挥了挥手让那人让出一个位置,随手拿起旁边的一个白胖萝卜,“看好了。”饶是安明月一直瞪大了眼睛,也完全没看出来宁溪手里的刀是怎么动的,只看见一片刀光闪动,宁溪手中的刀恐怕在那只小小的萝卜身上切了几百上千刀,而她愣是看不出来宁溪究竟在萝卜身上作了什么文章。 直到宁溪把手中的萝卜扔在旁边一只盛满了水的大碗中,她才看清,碗中漂满了像头发丝一样细的萝卜丝,而这些萝卜丝,全都是长在萝卜这个主体上的,像是碗中盛开的菊花。 一个萝卜共有前、后、左、右、上、下六个面,除了其中一个面作为底托之外,其余的五面全都长出了这样一朵萝卜菊花,精巧得让人叹为观止。 宁溪拿起一只完整的萝卜,比划着告诉安明月:“你看这里五个面,每一面从这里横切一百刀,再竖切一百刀,每一刀都不到底,总共要切一千刀,就可以切出这样的五朵菊花来。” 安明月咋舌不已:“这,这个萝卜上,你真的切了一千刀?” 宁溪点头:“没错,而且只要有一刀稍微偏了,切断了一根萝卜丝,那就前功尽弃了,你说,我这刀工怎么样?” 安明月垂头丧气道:“要我把刀工练成这样,你干脆还是杀了我吧!反正我肯定是不成的。” “那倒不用,一般人也练不到这个程度。” “那要怎样?”安明月眼里又闪出了亮光。 “这样吧,你回去好好练练切黄瓜。”说着宁溪随手拿起一根嫩绿的黄瓜,手起刀落之间,一根黄瓜变成了一堆薄薄的黄瓜片,“一根黄瓜至少切成两百片,挑出头尾各三十片,叠在一起比较厚度,只要两叠黄瓜片的厚度不超过五厘,就算你过关了。到时再来跟着我学做菜吧!” 安明月看了看宁溪随手叠起来的两叠黄瓜片,好嘛,一根头发丝的高度都不差的,哭丧着脸说:“两百片太多了,少点儿行不行?” “两百片算什么呀,我们这儿技术最差的学徒,至少也是能切两百五十片的,你要是做不到,那还是趁早不要来丢人现眼了。”宁溪不在意地说。 “哼,我就不信,我连他也比不过!”安明月不屑地瞪了一眼那个畏缩在后边的小学徒,“你们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小学徒心道,东家您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至今为止,我切黄瓜就从来没有超过一百片的。不过,为了不辜负宁溪的这份看得起,他暗自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一定要把训练量加大平常的三倍,要当上整个双溪楼刀工最出色的小学徒。 宁溪用手在小学徒肩膀上拍了一拍:“好好努力啊!” “是的,东家,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小学徒感激涕零地表决心。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安明月,宁溪还有得事要忙的,酒楼的开张定在了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如今她要去邀请客人了。 特地找人写了大红的帖子,宁溪带上孟双双一起去齐王府找君绍枫,以往都是君绍枫主动来找她们,上齐王府,这还是第一次。 踏上齐王府所在的街口,孟双双的双脚就有点儿发软,这跟她们平日生活的地方太不一样了,两边都是青色的高墙,莫名就有一种威严肃穆的压迫感,齐王府大门口那双威猛的石狮子怒目瞪着她们,黑漆漆的大门上金黄色的门钉闪闪发亮,比她以前去过的所有有钱人家都要气派得多。 孟双双抖着嗓子小声问宁溪:“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呀?” 宁溪笑道:“有什么好紧张的,放心吧,这狮子不会吃人。”上前轻轻扣响了有自己的脸那么大的铜环,很快有人出来应门,是个年纪不大的门童,宁溪微笑着给他塞了一小块银子,说明了来意,那门童倒也没有为难她们,让她们候在门房里,自己跑去传话。 君绍枫似乎是刚起来不久,随便披着一件外袍就出来了,头发也还有点儿凌乱,倒是比他往日精心打扮之后的油头粉面看起来顺眼多了。 “小丫头找本世子有什么事?”君绍枫大大咧咧地在她们面前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宁溪取出一个用棉布裹着的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小块状吃食,递给君绍枫:“这是民女早上做的一点小玩意,请世子爷尝尝。” 油纸包刚一打开,一股诱人的香味就钻入君绍枫的鼻孔,他不由自主地放下翘着的腿,把身子凑了过去:“这是什么?” “鸡米花。”这是宁溪按照现代麦当劳的做法,用面粉裹了鸡肉炸出来的,里面加了她自己特制的调料,才一出锅就受到了双溪楼全体员工的一致追捧。 君绍枫迫不及待地用手捏起一颗扔进嘴里,鸡米花还是热的,外层极为酥脆,里面的鸡肉软嫩多汁,正好一口一颗,吃完之后满口留香,引着他不住口地一颗接一颗吃下去,直到油纸包里的鸡米花少了一大半,君绍枫才想到旁边站着的两个人,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来找我什么事,说吧!” 宁溪取出一张大红请柬,恭恭敬敬地递上去,道:“民女的双溪楼三日后开张,想请世子爷大驾光临!” “这没问题,我一定去。”君绍枫不在意地用空着的一只手接过请柬放在桌上。 “民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君绍枫吃人嘴短,这时倒是聪明了起来:“想请我五哥去,对吧?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那真是太感谢世子爷了。” “客气什么呀,只要能常常有这好东西吃就行。”君绍枫一边说还不忘一边往嘴里扔鸡米花。 宁溪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不知道招待君五爷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没有?”她第一次见君骞煜,他坐在轮椅上,清瘦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第二次见他,是在全聚福的雅间里,虽然那时候他的脸色明显健康了很多,但在宁溪的心目中,他的形象早已定格成了弱不禁风,不良于行的模样。 有时候宁溪想起他也会暗自感叹,长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性子也挺好的,竟然不能走路,真是可惜了。如果君绍枫知道她现在脑子里的想法,绝对会笑趴了,可惜他不知道,只觉得莫名其妙:“哪有什么特殊要求,只管好酒好菜招待便是。” 第35章 安明月拜师 既然他这么说,宁溪也不好多问呢,说多了怕是会触犯了人家的忌讳呢!于是宁溪欢欢喜喜地朝君绍枫行了个礼:“那就多谢世子爷了。” 宁溪和孟双双两人从齐王府出来,孟双双拍着胸口说:“方才真是紧张死我了,这齐王世子嘛,平常在外面看起来也没有怎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家里硬是吓得我一句话没敢说。” 宁溪也觉得好笑,平时活泼大方的孟双双,今天一早上都像个害羞的小媳妇似地躲在后面,难得一向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居然也没有吵起来。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冷不防一辆马车停在两人身旁,走过来一个家丁模样的中年男子,朝宁溪作了一个揖道:“宁姑娘,在下乃安国公府家仆,我家夫人想请姑娘过去一趟。” 宁溪疑惑道:“安夫人想见我?”莫非是要兴师问罪来了? 那人恭恭敬敬道:“正是,宁姑娘请上马车。” 孟双双悄悄地拉了拉宁溪的袖子:“宁溪,别去,他们肯定不安好心。” 宁溪看了看对方,那人虽然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可那架势,却不像是可以放她们走的样子,于是拍了拍孟双双的后背,安抚道:“没事,我就跟过去看看,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先回去吧!” “那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那安国公府的家仆又道:“如果宁姑娘要这位姑娘相陪也无妨。” 事到如今,两人也只得上了安国公府的马车,孟双双害怕得有些发抖:“宁溪,怎么办啊?” 宁溪一直紧紧握着孟双双的手:“别害怕。” 进府之后,所有人对她们倒都是很客气,只是却让孟双双在偏厅等着,说是安夫人只见宁溪一个,眼看着宁溪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之中,孟双双看着桌面上精美的糕点和茶水,越等越紧张,烦躁地转来转去。 宁溪神态自如地跟着仆妇左转右拐,一直走到安夫人见客的地方,那仆妇让宁溪现在门外候着,她进去回话:“夫人,宁姑娘来了。” 屋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嗓音:“请她进来吧!” 仆妇出来把宁溪迎了进去,宁溪大大方方地朝软榻上的妇人行了个礼:“民女宁溪,见过安夫人。” 安夫人就是典型的高门大户里那种雍容华贵的女人,打扮素净简单,没有那种把金银首饰往头上身上堆砌的习惯,可就是手腕上一个简简单单的羊脂白玉镯子,就足以让人看出她尊贵的身份。 宁溪不明白,这样的当家主母,究竟是怎样才能教出安明月那种骄纵的大小姐? “你就是宁溪啊?不必多礼,快来这边坐。”安夫人没有一点儿架子,跟安明月眼尾瞧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多谢安夫人。”宁溪小心地在安夫人的下首坐了,“不知道安夫人叫民女前来是有什么事呢?” “我那女儿安明月,自幼骄纵,前些日子对宁溪姑娘多有得罪,还请你见谅。” “安夫人如果是为了此事,那就大可不必了,安小姐已经亲自上门道歉,民女所遭受的损失也已经尽数得到赔偿,这件事往后都不必再提了。” “实不相瞒,此次找宁姑娘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安夫人言重了,有什么事需要民女做的,请尽管吩咐。” “说来惭愧,我这个女儿,一直不学无术,我们给她请的先生也请了不少,可是没有一样是学得进去的,如今难得她起了心思想要学厨艺,而且希望能拜宁姑娘为师,还望宁姑娘能够摒弃前嫌,收下这个徒弟。” 宁溪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大吃一惊:“此事万万不可,宁溪才疏学浅,怎敢当安小姐的师傅?安小姐如果当真要学厨艺,京城中自由许多厨艺高手,凭安国公府的势力,什么样的人请不来呢?” “小女的性子真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那种,她铁了心要找宁姑娘当师傅,便是我和她父亲也无可奈何,何况,依我看来,也只有宁姑娘你能压得住她了。” 宁溪惶恐道:“这怎么可能,民女实在是不敢啊!” “你只管放心,将军说过了,只要你能让小女真真正正学点东西,不要再出去惹是生非,不管你让她吃多少苦,我们都不会护短的。” “夫人的意思是,无论我怎样对安小姐都行?” “就像真正的师傅对待徒弟一样,打骂随心。” “这……”宁溪还是犹豫不决,话虽然是这样说,可人家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要真的闹起来,他们真的会不帮自己的女儿,反而来帮自己一个外人? 安夫人打开桌上的一个锦盒,从中取出一块牌子,递给宁溪:“拿着这个,宁姑娘总可以放心了吧?” 宁溪接过牌子一看,只见这是一块形状古朴的铜牌,一面刻着一个“安”字,另一面写着两个字“免责”,大概就是类似于免死金牌之类的东西了,既然话都说道了这个地步,宁溪要再不答应那就是得罪人了:“安夫人请放心,民女一定会竭尽所能,将己身所学尽数教授与安小姐。”至于她能不能学会,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那就先谢过宁姑娘了。” “安夫人不必客气,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民女就先告退了。” 安夫人唤来侍女,让她带宁溪出去,在去往前厅的回廊上,遇上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长得胖乎乎的,很有神雕侠侣里面老顽童的味道。 宁溪心道,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安国公安老太爷了。 安国公吹胡子瞪眼,故意做出气恼的表情道:“你就是我乖孙女选中的那个师傅?” 宁溪低眉敛目道:“正是民女。” “你给我听好了,我的乖孙女在你那儿如果少了一根毫毛,我也绝不放过你!” “不敢,民女定当对安小姐奉若上宾。” “这还差不多,告诉你,我孙女学不学得会不要紧,要紧的是要让她开心!” 宁溪可算是明白安明月这脾气是怎么来的了,她爷爷给惯出来的:“是,民女谨记在心。” 安国公突然一收脸上的怒容,笑嘻嘻地凑过来:“小姑娘别害怕,只要我孙女开心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听说你做的肉菜极好吃?” “民女的双溪楼三日后就开张了,国公大人如果有兴趣,欢迎前来品尝。” “行,你走吧!”安国公挥了挥手让宁溪离开。 孟双双觉得安国公府的偏厅都要被她踩出一圈脚印来了,才终于看见宁溪从里面出来,连忙跑过去,抓住她的双臂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还好,全须全尾地出来了:“宁溪,他们找你什么事?没有为难你吧?” 宁溪摇摇头:“没有,就是给了我好大一颗烫手的山芋。” 孟双双看着宁溪空着的双手,笔名所以:“什么意思?” “以后啊,我们想不见安明月都不行了。” “怎么回事?那臭丫头又要来找我们的麻烦?” “嗯,天大的麻烦。”一个说要严加管教,一个说少一根毫毛都不行,一个说要让她好好学点东西,一个说最重要是要开心,这到底该用了什么态度,还真的棘手得很,“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双双啊,不如趁今天有空,我们回去收拾了东西搬到双溪楼那边吧!”出了安国公府,宁溪提议道。 “好啊,不然开张了以后又不知道哪天才能空得下来了。” 西城那边租的那个小院子里,她们剩下的东西也不多了,租约也还有几天就要到期,两人回去把东西都收拾打包好,借了一辆推车,两人慢悠悠地一路推着到了双溪楼这边的后院。 后院另外开了一扇门方便她们平时出入之用,刚刚走到门边,两人就觉察到了不对劲,门是虚掩着的,而今天早上她们出门的时候,明明是把门锁好了的。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孟双双这时倒显示出了她当大姐的风范,一把拉住宁溪:“你别动,我先去看看。”放轻脚步走了过去,透过门缝悄悄往里张望。 突然直起身子,双手重重地把门一推,叉着腰大声喝问:“你们在干什么?” 宁溪也顺着她的声音望进了院子里,里边人来人往地热闹得很,安大小姐正指挥着两个抬着一盆巨大的发财树的家丁:“往左挪一点,对对对,就是这里。哎,还有你,这花瓶放到那间房里去。” “安大小姐,您这是在干嘛呢?”宁溪一边走进去一边问道。 安明月笑嘻嘻地跳过来:“宁溪,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了,不过你这儿太过简陋,我稍微布置一下。” 第36章 酒楼开张 宁溪被她吓了一跳:“你要住过来?” “对呀,我娘还没跟你说么,我要拜你为师啊?” “就算是拜我为师,那也不用住过来啊,你每天过来就好啦!反正安国公府距离这儿也不算远。” “那怎么行,拜师就要有拜师的姿态,我是真的一心一意要学好厨艺的。”安明月转头看了一眼那边正在搬行李的仆人,“哎,说你呢,那箱子不是放那边的,放到这边的房里去。” “可是安大小姐,我这里只有两间房,你搬过来了可怎么住啊?” “正好啊,我一间,你们两个一间,你们看,两间房我都重新布置过了,你们原来房里那些破烂东西啊,我都给扔了,全都换上新的,不用谢我啊!” “你扔我什么啦?”孟双双急了,忙跑进房里去查看。 宁溪道:“安大小姐,你如果非要住下来呢,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却要按我们这里的规矩来。” “什么规矩?” “在我这里,人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大小姐,所以不准带丫鬟,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做,还有,我们这里不养吃白食的人,你必须要到店里去帮忙,这样吧,既然你要学厨,那就从厨房里的学徒做起吧!” 安明月本身是个爱玩的性子,听了这两条也没觉得什么,随口就答应了下来:“行,没问题。” “那这些人……”宁溪看了看院子里乱糟糟让她头疼的成群下人。 安明月拍拍掌,大声道:“行了,你们归置好东西就都回去吧,往后没什么事就不要随便过来了。” 下人们被集合到了院子里,一个大丫鬟模样的姑娘站在大家面前吩咐了几句,一群人便依次退了出去,那丫鬟走到安明月身边:“小姐,都按您的吩咐安置妥当了,不知道小姐现在是否要先回房歇息一下?” “丹桂,你也回去。” “啊?”丹桂吓得跪了下来,“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为何小姐要赶奴婢回去?” 安明月不耐烦地道:“叫你回去就回去,啰嗦什么,我在这里好好的,用不着人伺候。” “可是夫人出门前嘱咐奴婢一定要照顾好小姐,奴婢不敢擅离。”丹桂继续磕头道。 “宁姑娘都说了,这里不要丫鬟服侍,你回去就直接跟夫人说,要是害得宁姑娘不肯当我的师傅,那我就为你是问。”安明月随脚踢了她一下,“快走!” 丹桂只好低着头退下:“那奴婢就先走了。对了小姐,是否需要奴婢每天派人前来取小姐的换洗衣裳?” 宁溪咳嗽一声,安明月赶紧道:“快走快走,哪有这么多啰嗦!” 丹桂只好掩上门出去,安明月主动上前把门关好,拍了拍手掌道:“好了,接下来请问师傅有何吩咐?” “我上次让你学刀工的,学得怎么样了?” 安明月马上苦着脸道:“师傅,我不学这个成不成啊?反正我以后做菜也不需要自己切啊,自有人帮我切好的。” 宁溪随意地挥了挥手:“那好吧,你不学就算了,自己爱上哪就上哪呆着吧!” “不要啊,师傅,你别不管我啊,那好吧,我去学,怎么学啊?” “你去厨房,问一下荣师傅,今天中午打算给咱们做什么菜吃,去帮他切菜。” 荣大全难得看见安大小姐低眉顺眼地来问自己话,乐呵呵地给了她一大筐土豆:“中午做土豆炖牛肉,你把这些土豆都削了皮切成大块。” “这么多啊?”安明月嚷起来。 “那您还要不要切呢?”荣大全笑眯眯地问。 “切,当然要切。”安明月气哼哼地拿起一个土豆就大刀阔斧地削起皮来。 原本负责削皮切菜的小学徒看不过眼了:“安大小姐,这土豆不是这么削的,按您这个削法,一只土豆最后剩下的都不到一半了,多浪费啊。” 安明月瞪他一眼:“我就爱这么削,浪费怎么了?” “可,可是这都是要花钱买的,算,算是成本,挂在酒楼的账面上,跟,跟咱们的奖金挂钩的。”小学徒结结巴巴地道,事关自己的月收入,这意见不能不提啊! “没事,你让她干。”孟双双走过来说,“宁溪说,安夫人说过,凡是安大小姐在咱们这儿的一切开销,都能到安国公府去报账,这些浪费的土豆,就直接记在安大小姐的账上好了。” “是,多谢孟姑娘。”小学徒这才心安理得地偷懒去了。 安明月假装听不见,心道本小姐才不跟你们这些没见过银子的乡巴佬计较! 最后切出来的土豆,小的只有小手指那么粗,大的却有一个人的拳头那么大块,饶是荣大全厨艺超群,做出来的土豆炖牛肉还是惨不忍睹,切的小的已经炖得烂了,大块的却还没足够熟软入味。 伙计们这些日子都是被好吃的养刁了口味的,突然吃到这大失水准的菜,不由得都抱怨起来:“这谁切的菜?狗刨的也不至于这水平啊!” 切菜的小学徒忙举手说明:“不是我,是安大小姐切的。” 大伙儿便起哄:“能吃到安大小姐亲手切的菜,再难吃也是值得了。” 安明月真是要气死了。 接下来这两天安明月继续在厨房里帮忙,烧火的时候熏黑了刚粉刷好的半面雪白的墙面,和面的时候打翻了面盆,撒得一屋子的人满头满脸的白色面粉,还不小心砸碎了二十八只碗十六个碟子和九个汤盆,还因用力过猛把厨房里的橱柜都祸害了一遍,现在几乎没有哪只柜子的门是可以顺利关上了。 到最后厨房里一干人等都快要哭了:“姑奶奶,我们求您了,不要再干活了行不?” “不行啊,我不干活的话宁溪得不高兴了。”安明月从笼子里抓出一只鸡,手握菜刀,双眼放光地正准备一刀断头。 “不会不会,我们保证,一定不让宁姑娘知道,还帮您把风,她一过来,您就做做样子就行了,成不?” “行,那你们干吧!”安明月爽快地把鸡一扔,那鸡“咯咯咯”地四下扑腾,又引起厨房内一阵混乱。 刚开始安明月还觉得挺自在的,袖着手哼着小曲儿四下闲逛,看别人忙得人仰马翻的,更显的自己的悠闲自在。 可是渐渐她就觉得奇怪了,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忙呀?宁溪忙着订菜谱,带着几个大厨学做菜式,安明月过去听了几句,发现他们层次太高,她半句也听不懂;孟双双忙着总揽全局,处理各方各面随时发生的问题;跑堂们在忙着背菜谱、练习招呼客人的动作;厨房的学徒们忙着练刀工、练颠勺、练习辨别各种调料;就连干粗活的杂役,也在一遍一遍地擦洗着本就干净明亮的店堂,连楼梯扶手上每一个细微的雕痕都不放过。 安明月觉得,无所事事的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儿空虚呢! 就在安明月空虚的怨念中,双溪酒楼上下一干人等兴奋地迎来了双溪楼正式开张的日子。 齐王世子这一次十分给力,请来了舞狮队,一大早双溪楼门口就敲锣打鼓地开始热闹起来,双溪楼高高的匾额上蒙着一块鲜红的绸布,各色花篮在酒楼门口一字排开,显得极有排场。 不多时整个街口便都聚集满了看热闹的街坊,甚至有人都挤到了对面酒楼品鲜居的门口,品鲜居的小二一边拍着苍蝇一边招呼:“客官里边请?” “去去去,没看这儿正热闹着吗?”旁人不耐烦地挥手。 那小二就冷了脸:“不吃饭就别站在这儿,挡了我们家的生意!” 宁溪今日特地换了一身新衣裳,没听孟双双的建议穿那些花里胡俏的女装,而是一身干净利索的男装,头发也梳成男子的发式,只是容貌俏丽,身形单薄,倒是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 她刚走出来的时候,旁人都以为是酒楼东家的孩子或亲戚,来凑热闹的,没想到她一出来,锣鼓就响得更热闹了,宁溪招呼人点燃了鞭炮,登时整个酒楼门前一片红红火火! 待烟雾散去,宁溪伸手一拉,红绸布飘然落地,亮出了金光闪闪的“双溪楼”三个大字,宁溪抱拳朝着众人朗声道:“各位街坊,民女宁溪的双溪楼今日开张,日后还清各位多多关照!酒楼开业三日之内,凡来本店的客人,茶水费全免,所有菜式一律八折优惠,免费赠送一碟本店特制开胃小菜,欢迎各位进来尝尝鲜!” 话音一落,原本停下来的锣鼓声又起,舞狮队也更卖力地舞动起来,有人议论起来:“这小姑娘就是双溪楼的当家?该不是闹着玩的吧?” “你管她是不是闹着玩,有好吃的就行了,你还没吃过双溪楼的手艺吧?我告诉你,前些日期这儿还没盖新楼之前我就来吃过了,还别说,那味儿就是不一样,特别是肉菜,全京城还没哪一家能比这儿做得更好的。” “真的假的?难不成会做得比全聚福还好?”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原来全聚福的大厨如今都到这儿当大厨来了,不信你待会儿进去看看,那名牌儿都在墙上挂着呢!” 第37章 非分之想 “全聚福的大厨?不会吧,这小丫头什么来头,居然能把墙角都挖到全聚福去了?” “就是,听说全聚福可是齐王府的产业啊!”门外的议论还在继续。 “嘿嘿,听说这齐王世子可是之前那双溪楼的常客呢,说不定哪,这姑娘就是世子的人,人家就是弄个酒楼给玩玩的。” “没错没错,前些日子不是说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到这儿闹事来了嘛,没准儿就是为了齐王世子争风吃醋来着。” “不对呀!你们看,里面那个不正是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吗?”有眼尖的发现了酒楼门口正在和宁溪谈笑风生的女子,“这俩人看起来可不像是有隔夜仇的样子。” “怎么我听说这宁姑娘原来是在西门夜市摆摊的?她做的卤味听说还挺好吃的。” “你是说西门夜市的卤味啊,我吃过几次,那是真的好吃,吃一次能回味好几天呢!如果真是这宁姑娘做的,那她有本事开这一家酒楼还真不奇怪!” “这么说来,这宁姑娘的手艺真的有两下子?” “哎呀,你们在这里说来说去有什么用呢,好不好吃进去吃一次不就知道了?” “对,没错,咱们进去尝尝。” “走,一块儿去。”陆陆续续有人走进酒楼。 路口处的人群突然朝两边退开,让出中间的道路来,后面的人看不清,就问前边的:“那边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不知道啊,看那车驾的模样,应该是位皇子吧!” “不会吧,那也太大面子了吧,居然有皇子前来捧场?” 只见车驾停在双溪楼门前,帘子一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负着手上下打量了双溪楼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迈开长腿朝前走去。 “原来是五皇子!”有人惊呼起来,“连五皇子也来了呢!” 毕竟是在军中历练过的,相较起京中的纨绔子弟,五皇子明显地身高腿长,猿臂蜂腰,光是身形便有看头得多,再加上一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五皇子如今在京中也算得上是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一枚了。 宁溪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正要打招呼,待看清眼前的男子,忽然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上几眼:“君,君五爷?” 君骞煜沉下脸:“怎么,不认识了?” 宁溪低声道:“您的腿没事了?” 这回轮到君骞煜愣了:“我的腿怎么了?” 宁溪忙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君五爷快快请进。”原来只是一场误会啊,宁溪莫名其妙地心情好了许多,可不是嘛,这么养眼的一个人,不能走路的话多可惜啊! 两人低语的这一幕被屋内的安明月看在眼中,心中对宁溪所说她对五皇子的感情又信了一些,嗯,这两人,果真是有些不清白啊! 君骞煜招招手,他身后就有人捧上一个紫檀盒子:“送给你的。” 宁溪惊喜地接过盒子:“多谢君五爷。”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把君骞煜迎了进去,还没上楼,就听见身后传来君绍枫的大嗓门:“五哥,没想到你来得比我还早。” 一眼看到宁溪手中精美的紫檀盒子:“哟,还送了礼物。刚好我也带了礼物过来,要不咱们来比比看,谁的礼物比较好?” 君骞煜“哼”了一声:“才不跟你一般见识。” 君绍枫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拿出一个长形的红木盒子:“来,宁溪,都打开看看,喜欢哪个?” 宁溪放下紫檀盒子,恭敬地把君绍枫的礼物接了过来:“多谢世子,那民女就先看看世子的礼物了。”说完小心地打了开来,却原来是一幅卷轴,展开一看,洋洋洒洒的一篇诗句,书法刚劲有力,行云流水,看起来应是大家之作。 “世子送的墨宝,想来定当是珍品吧!” 君绍枫得意道:“那是当然,这可是我费了老大的劲儿才从大皇子的手中求来的墨宝,当初答应过你们找人给你们写幅字的,如今可算是没有食言了。”说完朝孟双双眨眨眼睛,大有快来夸赞我的意思。 大皇子的才名天下皆知,他的一手字也是出了名的写得好,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都以能拥有大皇子的一幅墨宝为荣,只可惜如今他面前的两个都是不懂行的,君绍枫这个媚眼可真是抛给瞎子看了。 特别是孟双双,充其量也就识得几个常用字而已,如今对着这幅字艰难地看了半天,才念出了几个字:“鱼丽于什么,什么。君子有酒,旨且多……,宁溪,这写的究竟是什么啊,你能看懂不?” 虽然繁体字加草书确实是比较难辨认,不过宁溪上辈子有个国学修养颇为深厚的爷爷,自幼也被逼着学习了不少国学的东西,这诗句虽然有点儿艰涩,可也还是能看懂的,微笑着解释道:“这是《诗经》中的一首宴客用的乐歌,称赞宴席中酒肴丰盛,是用来说明主人待客殷勤、宾主同乐的。” 孟双双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咱们酒楼里的酒肴也很丰盛的意思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不经意看见君骞煜探究的眼神,宁溪心里一惊,“其实我也是以前听人说过,记得前面这几个字而已,如果你要我全念出来,我还真的念不出呢!” “宁溪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但会做菜,还连书也念得这么好呢!”对孟双双来说,书念得这么好的人,就该去考状元了,还做什么菜啊! 君绍枫冷哼一声:“哼,真是乡巴佬不识货,我告诉你们,只要你们把这幅字裱起来往大堂里这么一挂,你们这酒楼的档次啊,立马就高了不止一点半点的。” “那是自然,我们双溪楼能得到如此珍品,都是托了世子爷的福啊!”宁溪道,“不知君五爷送的又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呢?”其实相较之下,她对这份礼物倒是更好奇一些。 盒子打开,红绸之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把——菜刀! 这是一柄红梨木刀柄的菜刀,刀身打磨得极为明亮,布满了一道道锻造形成的花纹,刀刃极为锋利,宁溪小心翼翼地把菜刀提起,握在手中,不轻也不重,不管是大小还是重量都极为适宜,仿佛天生就是为她度身定做的一般。 宁溪脸上现出喜悦之色:“多谢君五爷,这份礼物宁溪极为喜欢。”一把趁手的菜刀对一个厨师来说,就像是剑客的剑一样,存在着非常重要的意义,特别是像宁溪这种受过严苛的传统厨艺教育的人,当初她的师傅对她的要求是,不管这世上有多少各种各样不同功能的刀,她要做到的就是只用同一把菜刀,完成切、砍、劈、剁、斩、削、片、批等所有用得上的刀法。 想当初她也曾经有用一把堪称世界名品的菜刀,可惜穿过来之后,她用的都是集市里买来的十文钱一柄的劣质菜刀,真是委屈了她那精湛的刀工了,她也想过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去买一把上好的菜刀,没想到这个愿望居然是君五爷先帮她实现的。 看着宁溪对这柄菜刀爱不释手的样子,孟双双道:“世子爷,这下不用比了,绝对是君五爷的礼物更好啊!” 君绍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安明月就先跳出来为自己的心上人鸣不平了:“一柄破菜刀有什么了不起,怎么比得上大皇子的墨宝呢,只不过是宁溪自己喜欢五爷,爱屋及乌而已。” “你说什么?宁溪喜欢五爷?”君绍枫觉得自己好像嗅到了什么八卦的味道。 “对呀,宁溪喜欢君五爷,她亲口告诉我的,世子哥哥你就不要来凑这个热闹了,她喜欢的又不是你。”安明月道。 “啧啧,不得了啊五哥,这丫头她居然喜欢你。”君绍枫兴奋地卷起袖子要看热闹了。 宁溪连忙放下手里的菜刀,把安明月往自己的身后拖:“你胡说什么呀!” 正色朝君骞煜道:“请君五爷恕罪,这些都是安大小姐乱说的,民女绝对没有想要冒犯五爷的意思。” “咦,怎么又不承认了?小丫头别不好意思啊,我五哥房里,可是连一个通房妾侍都没有呢,你要是真的有意思,让五哥把你抬了进府也不是不可以的。”难得有热闹看,君绍枫可没那么容易就罢休了。 宁溪脸颊涨得通红,不过看起来不像是害羞,倒像是气的:“世子爷莫要再取笑民女了,民女可以对天发誓,对君五爷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君骞煜一甩袖子朝君绍枫道:“行了,还胡说什么,快点上去吧!”接着又对宁溪道,“你上次说过今日有美食相待,我可等着呢!” “是,请五爷稍候,民女这就去做菜。” 君骞煜一路板着脸进了雅间,君绍枫犹自喋喋不休:“你说宁溪这个小姑娘,她到底对你有没有意思啊?” 君骞煜抓起一个酒杯就朝他扔过去:“再说信不信我把你从这楼上扔下去。” 君绍枫一闪身避开朝他飞过来的酒杯:“哎哟,真生气啦?我说五哥,你这是在气她居然敢对你有非分之想呢?还是在气她居然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第38章 佛跳墙 宁溪正在厨房里准备,荣大全走过来:“宁溪啊,今天准备给五……,那个五爷准备什么菜?”荣大全没想到宁溪还真有这个面子请到了五皇子在开张这一天大驾光临,虽然以宁溪的手艺,五皇子会来这儿吃饭不奇怪,可开张时上门还送礼物这明显给她撑面子的事,可就不是一般的交情了。 看起来貌似宁溪还不知道五皇子的真实身份吧?这些皇亲贵族,没事就爱玩个微服私访什么的,骗着人好玩,可是自己作为宁溪的队友,当然应该告诉她实情真相,要不然她一不小心说错话,惹祸上身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荣大全清了清嗓子道:“宁溪啊,你可知道这君五爷是什么人?” 宁溪想了想道:“君五爷与齐王世子同姓,却是连齐王府都要殷勤接待的贵客,那他一定是身份还在齐王世子之上的贵人吧!” 荣大全心道,原来这孩子也不是傻的呀,“那你怎么……” “既然他自称君五爷,那我就当他是君五爷好了,我宁溪堂堂正正做人,安安分分做事,安身立命靠的是自己的双手,而不是什么攀附权贵的歪门邪道,要去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荣大全叹了口气:“没想到我荣大全白活了这把年纪,想得倒是不如你通透啊!” 宁溪笑道:“荣大哥,这只是每个人为人处事观念不同而已,说实话我也知道,依我这性子,少不得是要吃点亏的,以后在人情世故方面,还要靠荣大哥多多指点呢!” “哪里说得上什么指点,只不过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自然是要齐心协力,共同做好咱们的酒楼的。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今天打算做些什么呢!” 宁溪微微一笑,指着灶上一直以微火慢煨着的一个坛子:“君五爷如此给我宁溪面子,我自然也不能怠慢,我准备的就是这个,佛跳墙。” 坛子黑沉沉的,看不出来什么异样,而且坛口封得极严,竟连一丝味道也未曾泄出来,荣大全是半点儿也看不出究竟:“这佛跳墙究竟是什么?” “连德高望重的老和尚闻到香味之后,都会忍不住翻墙去偷吃的好东西。” “哦,我想起来了,你前些日子到处去搜集各种珍稀罕见的食材,窝在厨房里鼓捣了那么多天,原来就是在做这坛东西啊!” “可不是嘛,做这道菜极费功夫,足以可见我的诚心了吧?”宁溪倒也不藏私,见荣大全好奇,索性详细给他解释起来。 佛跳墙是一道荤菜,所需原料极多,且集山珍海味于一身,在这个不擅长做肉食的世界,要把这些原料收集齐全可是费了宁溪的老大劲儿,有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鱼唇、鳖裙、鹿筋、鸽蛋、鸭珍、鱼肚、花胶、瑶柱、鸽子、排骨、蛏子、火腿、猪肚、羊肘、蹄尖、蹄筋、老母*脯、黄嘴鸭鸭脯、鸡肫、鸭肫、冬菇、冬笋等等。 每种原料,都要用不同的手法先行处理,要用水泡发的先泡发好,或煎或炒或烹或炸,这一步是最费功夫的,譬如鱼翅,就要先水发后去沙,整齐地排放在竹箅上,放进沸水锅中加葱段、姜片和绍酒蒸煮去其腥味,然后再在鱼翅上摆放猪肥膘肉,加入绍酒上笼屉旺火蒸上一个时辰后取出,拣去肥膘肉,滗去蒸汁,置于一旁待用。 饶是以宁溪这样的手艺,把原料全部炮制好,也花了三天的时间,最后把各自炮制好的原料,一层一层地码放在绍兴酒坛里,加入上汤与绍兴酒,使汤、酒、菜充分融合在一起。 煨制佛跳墙讲究储香保味,因此要先用荷叶把坛口密封严实之后再盖上盖子,然后选用木质沉实又不冒烟的白炭,先用武火烧沸,在用文火慢炖五六个时辰才成。 荣大全听得两眼发光,这么多珍贵的食材,这么繁复的做法,光是听听就觉得那个滋味一定是鲜美得不得了吧! “那现在可是做好了吗?”荣大全吸了吸鼻子,可惜还是感觉不到有什么味道。 “过来。”宁溪朝他勾了勾手指,“准备好了吗?我就要打开盖子了哦!” 宁溪打开盖子,慢慢地掀开坛口上的荷叶,那荷叶才刚刚掀开一条缝,一股浓郁的香气溢了出来,仿佛是有形有质的实体直冲入荣大全的鼻端,就算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这一刻他也是只能呆呆地站着,丝毫动弹不得了。 随着整片荷叶的掀开,外面忙碌的人群全都聚集到这个宁溪专用的小厨房门口,伸长了鼻子吸气,不愿错过每一口极致的香气:“这到底是什么味儿?哪怕是全天下最美味的食物加在一起,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香气吧!” 宁溪把坛子里的菜倒在一个白瓷粉彩的大盆内,鸽子蛋放在最上面,碰了碰还在发呆的荣大全:“还愣着干什么,帮忙送菜去呀!” 荣大全的目光艰难地从这盆汤浓色褐,厚而不腻的佛跳墙上移开,咽了一口口水,小心地道:“宁溪,我能尝尝吗?” 宁溪指了指酒坛:“少不了你的,这儿还留着呢,待会回来再吃。” 荣大全端着重重的一盆佛跳墙,宁溪走在他的旁边,手里的托盘上是几碟小菜,蓑衣萝卜、火腿拌豆芽、冬菇炒豆苗,还有银丝卷、芝麻烧饼两碟点心,佐食之用。 厨房门口十几个人眼巴巴地看着两人从眼前慢慢走过,只留下一地奇香,“这样香的东西,要是能给我吃上一口,这辈子就算是无憾了。” 今天这一盆佛跳墙,招待的当然不仅仅是君骞煜和君绍枫两个人,还有一大群君绍枫的狐朋狗友,在京城里也都是有头有脸之辈,一开始对于君绍枫非要让他们来给一个小姑娘捧场还有点儿不太理解,嘴里没遮没拦地说着一些打趣的话,直到两人出现在雅间门口,酒香和菜香混合的香气飘了进去之后,一屋子里就没有一个人再多说一句话了。 大堂中也有客人嗅到了这股香气,招来了小二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那小二赔笑道:“这是我们掌柜亲手做的佛跳墙,只招待贵客的。” 那人不愿意了:“我们就不是客人了吗?那什么佛跳墙,给我们也来上一份。” “客官,真是抱歉,不是我们不卖给您,实在是这道菜用料复杂、做工费时,我们东家说了,想要吃这道菜须得提前十日预定,五百两银子一份。” “那算了,你们店里还有什么好吃的,给我介绍一下。” “好咧!不知客官您喜欢什么口味,我们这儿……” 安明月自然也被这香气馋坏了,等宁溪走开,她张开双手把围观的众人都赶走:“去去去,都站在这儿干什么?不用干活了吗?” 待众人散尽,安明月快步走进厨房,打开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忙不迭地找了双筷子正要伸进去:“这个肯定很好吃,不行,我一定要尝尝。” 刚刚夹起一块,正要送入口中,突然门口一声娇喝:“你在这里干什么?”孟双双就知道,这大小姐过来肯定没好事,特地跟过来看看,果然,偷吃了吧! 安明月嘿嘿一笑:“我就是尝尝。” 孟双双义正辞严道:“尝尝也不行,这是宁溪用来招待贵客的,被你吃了,万一误了事可怎么办。” “我就吃一口。” “一口也不行。”孟双双过来抢安明月的筷子,一不经意瞧见了坛子里的佛跳墙,顿了一下道:“要不,就吃一口?” “嗯嗯!”安明月猛点头。 两人就着一双筷子各吃了一口,安明月道:“天,太好吃了,一口哪里够啊,再多吃一口行不行?”突然发现孟双双眼中噙满了泪水,“喂,你怎么了?” “太过分了,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孟双双抹了抹泪水,甩开膀子吃了起来,原来她这是好吃得哭了呀,安明月不甘示弱,扑上去抢她的筷子,“你别吃那么快呀,我也要!” 等到荣大全跟宁溪送完菜,兴奋地回到小厨房的时候,剩下的小半坛佛跳墙已经被两个恶鬼投胎般的女人吃得一点不剩了,两人正在争着用勺子刮着坛子底下剩下的那一点汤汁:“喂,你都吃了两口了,该轮到我了。” 荣大全一声怒吼:“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正捧着坛子的安明月被这巨大的声音一吓,手一松,坛子“啪”地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你干嘛呀,这儿还有没吃完呢!”孟双双急得直跺脚,赶紧蹲下把坛子底下还沾着最多汤汁的那一块碎瓦片拣了起来,“多浪费啊!” 荣大全冲过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碎瓦片:“这是我的!”小心翼翼地把汤汁尽数舔入口中,闭上眼睛回味了好一会儿,突然怒目圆睁,一手掐着一个人的脖子,把那俩女人抓着像晃小鸡似地狠命摇晃:“吐出来,你们给我吐出来!” 第39章 地痞闹事 开张首日,双溪楼就以一道佛跳墙名噪京城,好几日过去了,那日有幸品尝过佛跳墙的权贵们还在津津乐道着,那细如凝脂的滑,那留香齿颊的鲜,真是余韵不绝,绕梁三日啊! 一炮打响之后,双溪楼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进进出出的客人那是络绎不绝,相比之下,对面品鲜居就显得门庭冷落得多了。品鲜居的老东家身子不好,上个月开始正式把酒楼交给长子李少明管理,李少明刚接手品鲜居的时候,对面的酒楼还叫天香楼,那时候两家酒楼的生意算是旗鼓相当吧,并没有谁能压住谁一头的情况。 后来天香楼变成双溪楼,没几天又被安明月给砸了,许多天香楼的老客户都转来品鲜居,那些天品鲜居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后来宁溪一天到晚地折腾,李少明也只是看热闹般地看着,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能折腾出什么来呢? 此际李少明正站在自家酒楼的二楼窗前看着双溪楼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流,朱掌柜手拿一本账本走过来:“少东家,这是酒楼这几日的收支明细,生意比前几日少了一半都不止。” 李少明没有接账本:“这个宁溪,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们的人查了几日,应该就是逃难的农家女,被人拐卖到京城来的,原本在西门夜市摆地摊,后来因为卖菜谱给全聚福赚了点钱,才开的双溪楼,确实查不到跟京城权贵有任何关系。” 李少明“哼”了一声:“如果真的是毫无来头的农家女,那她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是怎么回事?天香楼原本是五皇子的产业,无端端地怎么会转到她的手上?” 朱掌柜一头冷汗:“这个,这个……” 李少明挥挥手:“罢了,你找些人去试探一下,别做得太过了,留点儿余地。” 没过多久,双溪楼的大堂里,便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几个打扮得极为痞气的男子,本着上门就是客的宗旨,小二还是如常招呼他们入座,同时又悄悄地使眼色,让人进去告诉宁溪。 那人慌忙跑进后厨,还没找着宁溪呢,就先被安明月看见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前边,前边来了几个地痞,怕是要滋事。” 安明月把那人一扔:“瞧你那点出息,几个地痞而已,还能把你给吃了,哼,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在姑奶奶的地头闹事,来,跟我出去看看。”说罢一撸袖子冲了出去。 那人也顾不得再去找宁溪了,紧紧地跟着安明月,万一这姑奶奶真的要开打,还得赶紧拦着,大堂里的桌子凳子一应摆设可都是新买的,花了不少钱呢! 双溪楼服务做得好,菜上得快,安明月进来的时候,几个地痞正在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完全忘记了袖子里还藏着一只蟑螂准备扔进菜里好诬陷店家的。 “啪!”一根马鞭重重地拍在桌上,连桌上的盘碗也震动得跳了两下,马鞭上是一只洁白如玉的纤纤玉手,手的主人恶狠狠地问道:“你们是干什么来的?” 地痞甲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吃,吃饭!” “吃饭,吃饭带银子了吗?带了银子就赶紧去结账。” “结账?”地痞们摸摸袖子,才想起来今天的来意,奶奶的,这菜好吃得都让人忘了今天不是来吃饭的了,还是地痞乙最先回过神来,冷不丁地扔出袖子里的蟑螂到桌子上的残羹里,刚要大声嚷嚷菜里有蟑螂,突然被安明月扬手一鞭抽了过来,那鞭子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把那人的双手牢牢捆在身上,动弹不得。 没等其他几个地痞回过神来,安明月素手一伸,抓住那人两边下颚一捏,那嘴就张得大大的,另一只手端起有蟑螂的那盘残羹,统统都倒进了那张开的嘴里,再把那下巴一托,只听“咕咚”一声,所有人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蟑螂进了地痞乙的肚子。 安明月把盘子一扔,拍拍手道:“敢跟姑奶奶斗,姑奶奶我上这儿闹事的时候,你们这几个兔崽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呆着呢!” 地痞乙弯下腰,哇哇直吐,安明月皱了皱眉,抓着马鞭一扯,把那人扔出了门外:“上外边儿吐去,别影响了我们店里的客人吃饭。” 地痞丙想起哥几个收了朱掌柜的银子,这场戏好歹也得唱下去,壮起胆子指着桌上几乎空了的盘子道:“你,你们店里的菜不干净,害得我兄弟吃坏了肚子,你们得赔、赔偿!” 安明月“嗤!”地一笑:“什么人不长眼,找了你们这群怂蛋来闹事。”眼看门口没人,刚好练练脚法,手提脚踹,把剩下的几个地痞一个接一个地踹出了门外,叠罗汉似地叠成一堆,“告诉你们主子,睁大了眼睛瞧一瞧,打你们的是我安国公府大小姐安明月!想找双溪楼的麻烦,趁早似了这条心!” 身后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安大小姐,好样的,想吃什么,跟你孟姐姐说,我让宁溪给你做去。” “能再来一坛佛跳墙不?” “你可真敢想啊,这个不行,说个别的。” “那就要上次那个鸡米花吧,那东西看起来不起眼,可吃完之后像是上了瘾似的,几天不吃想得紧。”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吃了呢,不过做这个用不着宁溪,王东平就做得挺好,走,咱们找他做去。”孟双双热情地揽着安明月的肩膀,往后面走去,“咱们双溪楼有了安大小姐,连护院也省下了。” 安明月不高兴地板起脸:“我来这儿可不是当护院的,我要学做菜。” “宁溪不是说了吗?等你的黄瓜切好了,就教你做菜?” 安明月哭丧着脸:“好姐姐,你就帮我跟宁溪说说吧,那黄瓜我实在是切不来。” 孟双双道:“你武功这么好,想当初必然也是下过一番苦功的吧,如若能把那份耐心用在切黄瓜上,也不至于就切不好了。你想想啊,等你学会了做菜,那一天齐王世子过来,你亲自做了一道菜送上去,世子爷大加赞赏……” 安明月双眼发光:“没错,我这就去切黄瓜,孟姐姐,我先走一步,你找王东平做好鸡米花再叫我。” 孟双双笑着摇头,没想到这大小姐这么好哄,一抬眼看见王东平心不在焉地从后门进来,跳过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对方毫无反应。 孟双双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喂,小王师傅,发什么呆呢!” 王东平抚着心口道:“孟姑娘,怎么咋咋呼呼的,吓死我了。” “你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叫你都听不到,怎么还怪我。对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呀,该不是被你师父给训了吧?” 王东平摇摇头:“我看见袁富贵了。” 孟双双冷哼一声:“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还提他做什么?” 王东平叹了口气:“怎么说也是师兄弟一场,我刚刚见他进了对面品鲜居的后院。”王东平和袁富贵同为荣大全的徒弟,大家同吃同睡好几年,毕竟还是有些感情的,当时袁富贵不肯跟着他们离开全聚福,王东平虽然觉得他不够义气,可也怪不得他,毕竟留在全聚福,那前程是实打实的,不像当时的双溪楼,还没个影儿呢! 后来听说袁富贵在全聚福后厨混得并不如意,没了荣大全罩着,他一个学徒,无根无基地,听说很受排挤,后来更是不知犯了什么事被赶了出来,王东平还想着,等自己在这边站稳了脚跟,就去劝劝他,让他跟师父道个歉,说不定师父还能重新认回这个徒弟,让他也进来双溪楼一起干活儿呢! 可刚才看见袁富贵,王东平本来一腔欢喜想要跟他打招呼,他却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一闪身就进了品鲜居的后院,倒似不愿与他相见一般。 见他还在默默沉思,孟双双不耐烦道:“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当初是他不肯跟着你们的,如今他如何也与你们不相干了,对了,王大哥,你再给我们做些鸡米花吧,你做的最好吃了。” 被人需要的感觉就是好,王东平一听这话心里就美美的,袁富贵什么的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一边走一边卷起袖子:“行,我这就去做。” 鸡米花是宁溪教他们做的一道小零食,嫩嫩的鸡胸肉切成丁,用盐、胡椒粉和蛋清腌过,沾上淀粉和蛋液,再裹上一层宁溪特制的叫做面包糠的东西,用油炸至金黄就可以吃了,吃起来香酥可口,一口一个简直停不下来。 这东西说来简单,可要是别人做出来的,那味儿无论如何就是差了一点,没那么好吃,也不会让人几天不吃就会惦记着,这秘诀就在宁溪特制的那份面包糠里,里面加了只有她一个人才知道秘方的配料,这秘方宁溪连荣大全也没告诉,据说她是留着将来要派大用场的。 反正现在鸡米花这东西,宁溪并没有把它放进菜单里,平时也只是让他们做着当零食吃吃而已。 第40章 厨师牌 朱掌柜请的那帮地痞在安明月手下吃了个大亏,连个泡也没闹起来就被灰头土脸地扔了出来,朱掌柜觉得这事不好跟少东家交待,正在长吁短叹,新来的二厨袁富贵走了进来:“朱掌柜,可是在为对面双溪楼的事儿犯愁?” 说起这袁富贵,朱掌柜也知道他曾是原全聚福大厨荣大全的徒弟,后来被全聚福给赶出来了的事,可是袁富贵找上门来的时候,正是品鲜居生意一落千丈,朱掌柜焦头烂额之时,他说他手头上有好几个双溪楼招牌菜的菜谱,还当场做了一个拆烩鲢鱼头出来。 朱掌柜没吃过宁溪做的拆烩鲢鱼头,不过这袁富贵做出来的吃起来确实也非同凡响,便答应让他进了品鲜居,当了一个二厨,只可惜品鲜居新推出的几个新菜色,比起对门的双溪楼来说,真正是小巫见大巫,根本就成不了气候,品鲜居的生意依旧是江河日下,朱掌柜如今对这个袁富贵也没了好脸色。 “你又有什么高见?”朱掌柜没好气地道。 “依我大周律例,但凡要在酒楼饭馆里从事厨师一职的,必须要有厨师牌。”袁富贵躬着身子小心道。 “废话!”朱掌柜骂了一句。想要做厨师必须先考厨师牌,这是十几年前新立的律法,起因是当时某位皇亲国戚在酒楼里吃饭,当时的厨师不懂食物相克之理,做了不能放在一起吃的食物给那位大人物吃,结果闹出了挺大的事儿,偏那酒楼的后台也是极有来头的人物,相互之间的责任关系牵扯不清。 最后便有了一条这样的律法,凡在酒楼食肆吃了不合适的食物出了事的,追究厨师的责任,连带当初让这个厨师通过厨师考核的主考官都要负上连带责任,但如果这个人并没有厨师牌,而酒楼食肆还请他回来的话,那要负主要责任的就是酒楼的东家和掌柜了,因此,在大周凡是想做厨师的,学徒出师以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先去考个厨师牌回来。 “掌柜可知,那宁溪并没有厨师牌?” “什么?”朱掌柜站了起来,“此话可当真?” “千真万确,小的也不知那宁溪是真不知此事还是仗着有人撑腰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但小的确实打听清楚了,她确实没有厨师牌。” 朱掌柜冷笑一声:“她倒是好大的胆子。”身为双溪楼的东家,又是大厨,这罪责追究起来,可是双重的。 说起来要考厨师牌这事,在大周饮食界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就因为太寻常了,所以也没有人想起来要问宁溪一句,而宁溪她还偏偏真的就不知道,说起来也怪不得她,一般做厨师的都是师徒相传,师傅自然会告诉徒弟,而宁溪她根本就没有师傅啊,再说了,夜市摆摊的小贩,也没有哪个是有厨师牌的啊,让她上哪儿知道去? 宁溪如今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的,五百两一坛的佛跳墙算是天价了,可挡不住京城里有钱人多,这些日子订单络绎不绝,竟是没有一日断过的,这道菜做法复杂,因此宁溪也只能整天泡在厨房里做菜了。 这一日双溪楼正开门迎客,突然来了几个腰悬明晃晃大刀的官差,把迎客的小二吓了一跳:“几位官、官爷。” 幸而这些官差倒也并不凶神恶煞,只吩咐一句:“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孟双双这些日子跑前跑后迎来送往,倒也锻炼出一些气度来了,不慌不张地朝着几位官差躬一躬手:“不知几位官爷找民女有何事?” 只听那其中之一官差道:“前日是否有一李姓客人在你们这儿点了一坛佛跳墙送到家中去的?” 孟双双忙让人拿来账本,翻看了一下道:“没错,西马胡同的李家,说是给他家老父亲做寿用的。” 那官差道:“如今那李家状告双溪楼出品的佛跳墙中有不洁之物,致使其父食用之后上吐下泻,身子所受伤害极大。” 孟双双急道:“这不可能,就这佛跳墙,我们双溪楼开张以来卖出也不止几十坛了,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吃出事儿来的,他怎么知道不是吃其他什么闹出的事儿来呢?” 官差道:“此事京兆尹大人自有公断,如今不过是先请当日做这道菜的大厨以及贵酒楼的管事先到府衙走一趟罢了,如若你们是清白的,府尹大人自然不会让你们平白无故地蒙冤。” 这时宁溪也已听说了事情始末,平静地走了出来:“双双别慌,我跟这几位官爷到衙门里走一趟便是。” 那官差奇道:“这位是……” 宁溪恭敬道:“民女宁溪,是双溪楼的东家,亦是当日佛跳墙的掌厨,官爷只管带了民女去便是。” 孟双双急忙拉着她:“不行,宁溪,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宁溪拍了拍她安慰道:“放心,我对自己做的菜有绝对的信心,你只管帮我照管好双溪楼就行,你们一直在这儿杵着倒真是会影响生意呢!” 见宁溪一派坦然,大家也放下心来,那些官差得了京兆尹黄大人的吩咐,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因这案子牵涉到双溪楼,京兆尹黄大人格外谨慎,派了有经验的大夫去查验了原告送过来的残余佛跳墙,查验的结果是并无任何相克或*变质之物,而那李家的老父亲,也有大夫把过脉,身子并无大碍。 其实这李家人也是受人钱财,让他们来告上这么一遭罢了,如今要做的事已完成,还白吃了一坛极品美味的佛跳墙,自然不愿再生事,爽爽快快地认了个误告,赔了些银子了事。 而宁溪那边,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地问一问话,眼看就要完事了,那负责记录的官差按照程序说了一句:“把你的厨师牌拿出来查验一下。” 宁溪愣了一下:“厨师牌?” “莫非是没带在身上?那就要劳烦姑娘请人送来一趟了,实在是规程如此,必须要登记一下姑娘的厨师牌上的号码,还清姑娘见谅。” 宁溪小心的问了一句:“请问这厨师牌究竟是何物?”莫非是像身份证一样的东西? 那官差也呆住了:“难道姑娘没有?” 宁溪与他面面相觑,担心此事太过重大,因此不敢胡乱回答,可她的表情已经说明,她分明就是拿不出来厨师牌的。 那官差不敢怠慢:“姑娘请稍候,我去去就来。”慌忙跑出去找上峰请示去了。 黄大人听了这事也觉得头疼,谁会想到一个大张旗鼓开酒楼的人居然是没有厨师牌的呢?忙找了师爷前来商议。 师爷沉吟道:“依律例,双溪楼聘用为获取厨师牌的大厨,算是非法营业,依法可处于三倍非法营业所得的罚款,并且禁止营业半年,待资格齐备后再提出申请,由官府查验合格之后,才能继续开业。” 黄大人急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可如果真那么做的话,恐怕我这个京兆尹也要做到头了。” “这小姑娘的来头居然如此之大?” “你当初不在,可是不知道这事,上次这丫头和安国公府对上了,这丫头背后可是有五皇子和齐王府撑腰的,如今听说连安大小姐也站在了她这一边,你说,我如何惹得起?” 师爷不由责怪道:“既早知如此,那李家人前来状告之时,便应该把此事压下的,何必又把人家宁姑娘请回来闹这一出呢?” 黄大人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当时那李家人前来告状之时,恰巧林御史也在场,当着他们这些言官的面,我自然也要做做样子的,原本以为只是走一走过场,没想到……” “有了!”师爷一拍双掌,“那李家人只是前来状告双溪楼的酒菜吃坏人了,如今这事已经揭过去了,而宁溪没有厨师牌这事,却是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的,只要让她尽快把厨师牌考出来,可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黄大人“嘿嘿”一笑:“没错,就是这样。”一提袍子站了起来,“我这就去跟她说。” “等等,大人,还请大人嘱咐一句,让宁姑娘这些时日先不要做菜了,免得又惹出什么事端。小的这就去安排,务必要让宁姑娘尽快参加厨师考核。” 京城的厨师考核一月一次,最快的一次就在五日后,一个月之前就已经截止了报名的,如果宁溪现在报名的话,只能参加再下个月的那一场了,不过京兆尹府衙的师爷出面,却是很轻易地给她插了一个队,拿了一个参加考核的号牌给宁溪,让她回去准备一下,五日之后参加考试。 宁溪回去之后,把这事儿一说,荣大全他们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这事儿可大可小,要是京兆尹不讲情面依法办事,对双溪楼来说可是一次重创啊! 宁溪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对黄大人的宽宏大量大为感激。 第41章 皇子启蒙 朱掌柜正在自家酒楼,一边翘着腿喝着新送来的春茶,一边等着双溪楼被查封的好消息,没成想等了两天,双溪楼还是照样打开门做生意,忙让人去打听,这才知道宁溪已经安然回来了。 朱掌柜气得砸了一套景泰蓝的杯子,深恨那姓李的人家拿了钱却不好好办事,少不得找人去训斥了一番。 却说宁溪那边,荣大全特地上街去买了好几本厨师考核用得上的书籍给宁溪:“宁溪,厨师考核分为两部分,一是做菜,只要对食材有一定的了解,能把对方随机分配的食材做出来,味道能通过五位主考官的考核就行了,这点咱们大伙儿都放心得很;另一部分是笔试,考的内容大部分都在这些书里了,只是时间有些仓促,你这几日怕是要辛苦一些了。” 宁溪笑着接过书:“谢谢荣大哥。”随意翻看了一会,发现书里讲的都是一些粗浅的厨艺知识,无非是特性和烹制方法等,后面还着重介绍了各种食材的相生相克,这些内容不过是她早已熟知的东西里的一小部分而已,对她来说,根本就不必把时间花在这里。 只是不愿辜负荣大全的一片心意,宁溪把书小心地放在一旁:“荣大哥有心了,我会好好看的,您先去忙吧,我现在不能下厨做菜,厨房里的事就全靠您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这些事儿本来就是我的份内之事。”荣大全说完,大步流星地就往厨房里去了。 宁溪闲来无事,到库房里找了一大袋生姜出来,准备做点儿配餐的小吃。 嫩姜切小片,烫水除去部分辣味,用蜜糖浸渍,要吃的时候取出来,就是甜脆可口的餐前小吃蜜姜了;还有糟姜,则是挑选完整的好姜,不能碰生水,用干布擦干净,晾得半干之后,按一比一的分量加入陈糟和适量的盐,再加上当天采摘的紫红色牵牛花,去蒂拌糖与姜一同封存于瓮中,七日之后就可开瓮,姜色鲜红好看,风味尤其特别。 孟双双在前边招呼客人,忙了好半天好容易得了空喝口水喘口气,突然想起宁溪,便到后院来看看她,见她忙活着便问:“荣大哥不是说你在看书吗?又在鼓捣些什么啊?” 宁溪笑道:“反正没什么事,做些餐前小吃。”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啊,你还做这些,别弄了,赶紧背书去,荣大哥说只要把他买的几本书都背出来,通过厨师考核就不成问题了。” “双双,你说咱们酒楼里,是不是大厨、二厨、三厨都有厨师牌啊?” “这是当然了,你出事之后,我担心再有什么不妥,便让他们把厨师牌都拿出来让我看过了。” “那你说,连他们都考得上的厨师牌,我怎么会考不上呢,你在瞎担心什么啊!” “你这话当真?” “自然当真,我什么时候还骗过你不成?” “说得也是,那宁溪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呀?” “我准备做些红糖姜,做这些东西琐碎又费时,平时是不得空做的,趁现在有几日空闲,便先做起来了。”只见宁溪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梅干,拿个瓶子一层姜片一层梅干地码好,最后用拌过牵牛花的红糖封口,“腌渍好后,这红糖姜酸甜微辣,最是开胃不过了。” 孟双双叹口气:“也就是你,才会有这么多心思去摆弄这些吃食了。” 宁溪笑道:“我是真心喜欢做这些事的,做起来也不会觉得累,对了,安大小姐这几天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叫苦连天?” “没想到她倒是挺有干劲的,这几天一直在卖力地切黄瓜呢!” “那齐王世子呢,这些天也一直没有上门?” “是啊,刚开张那几日来了几回,这几天倒是不见踪影了。” 君绍枫正坐在君骞煜的书房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新出的话本子,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不由得搓了搓双臂:“这大白天的,谁念叨小爷呢!” 前些日子他去教坊里喝酒,为了个唱曲的清倌儿跟礼部尚书的小儿子起了点儿冲突,闹出点不大不小的事儿来,被齐王拘在家里闭门思过,今日好不容易王爷开恩,答应让他出来放放风,只不过不许乱跑,只好上君骞煜这儿来了。 没想到君骞煜一大早就被皇后娘娘召进宫里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幸亏他随身带着一本让小厮新买回来的话本子,才不至于太过百无聊赖。 等得差点儿睡着,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响动,听起来像是君骞煜回来了,有丫环上前招呼却被他呼喝走了,君绍枫刚要站起来出去看个究竟,就见君骞煜气呼呼地进来,把一本册子往书桌上一扔,就去倒了凉茶来喝。 “哟,五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皇后娘娘还给你气受了?” 君骞煜冷笑道:“气是不曾给,倒是给了这个。”说着一指桌上的册子。 君绍枫好奇地捡起册子翻了起来,看了几页,忍不住啧啧感叹:“果然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啊,这书中这么多的绝色美人,难道五哥竟然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你要看上了哪个,便趁早娶回家去,免得被我母后看中,可就轮不着你了。” 君绍枫哈哈大笑:“皇后娘娘又逼你娶妻了吧,五哥,不是我说你,再过两月你都满十九了,屋里连个女人也没有,也太不像话了些。” 君骞煜皱眉:“女人有什么好的,烦也烦死了。”作为一个皇子,早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宫里便会安排有经验的宫女前来开蒙,可是也不知道是他倒霉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总之这第一次的经验糟糕至极,不但没成功,还把他弄得极疼,当下就气得一脚把人踹了下床。 那宫女吓坏了,跪着苦苦哀求,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一身白肉在他眼前不住晃悠,只让他不住地犯恶心,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把这事儿说出去,一来是不想徒造杀孽,二来也是觉得没面子,不想再提罢了。 反正从此以后,他对女人是没了什么好感,凡是皇后派来服侍他的人,他都毫不留情地赶走了。 十六岁出宫开府,皇后给他赐了两名美人,他把她们安置在后院还没怎么着呢,这两人就先暗自斗上了,君骞煜一心好武,开府之前就已经被皇上扔到军营参加过小小的两场战役了,回京之后也很少呆在家里,大部分时间都是混在军营里的,偶尔回家一次,就听说两名美人为了陷害对方而做的那些腌臜事,一怒之下把两名他碰都没有碰过的美人给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去了,只碍于皇后的面子不能把她们卖掉,只能远远地送走眼不见为净。 总之,对君骞煜来说,女人就意味着麻烦,最好是一辈子也不要沾惹上的东西。 “可是皇后娘娘那儿,这回可不会是那么轻易干休了吧,我可是听说她最近十分热衷于召各世家的妙龄女子进宫,总不能是给你大哥选妃吧,他可是有了正妃的人了。”君绍枫道。 君骞煜叹了口气:“算了,她爱选就由得她选吧,反正娶回来了,也是扔后院里住着,反正这京城里我也不会呆得太久,过阵子等父皇心情好了,我总要求他让我回北境去的。” “你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几乎连命都没了,就算皇上答应了,皇后娘娘恐怕也是不愿意让你再出去的吧!” “再说吧!”君骞煜明显是不想再提这件事了,“饿不饿,要不出去吃点东西?” “好啊,上哪儿吃去?” “双溪楼。” “对啊,好些天没见宁溪那丫头了,还真有点儿想着她呢!” “我看你想的是她做的菜吧!” “都想不行吗?我说你不是特烦女人吗?怎么对宁溪就不烦了?” 君骞煜笑了:“她算什么女人啊,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女孩罢了。” 到了双溪楼,才刚坐定,君绍枫就要让宁溪赶紧做几道拿手菜上来,却不料那小二说:“今日主厨的是荣大厨,宁东家这几日都不做菜。” “咦,这又是为何?难道宁姑娘病了不成?”君绍枫奇道,看了一眼君骞煜,后者也是面露紧张之色,盯着那小二。 那小二被两人这么一看,有点儿着了慌:“不,不是,宁东家没生病,只是她没有厨师牌,不能做菜而已。” “没有厨师牌?”君绍枫哈哈大笑,“这丫头倒是好大的胆子!” 君骞煜也笑了:“没有便没有了,以往也不是没做过,还差这一次吗?” 小二为难道:“只是前些日子出了点儿事,京兆尹黄大人交待宁东家近日千万不可再下厨,免得再生事端。” 君骞煜面色一冷:“不过几日没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军营里混过的人,这一生起气来,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凶神恶煞的气息,唬得那小二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君绍枫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快去叫那个姓孟的姑娘过来。” 第42章 作弊 孟双双这会儿还在后院里陪着宁溪做姜霜呢,偏老的姜块擦洗干净之后,磨碎,滤出姜汁,在大太阳下晒成霜状就是了,用小瓷瓶密封装好,可以保存许久,平时可用于调味祛腥,对于脾胃虚寒的人,常常备上一瓶在身上,吃饭的时候加入饮食中,也是极好的。 听到小二来禀的消息,孟双双看了宁溪一眼:“君五爷来了,你真的不去给他做菜?” 宁溪想了想:“还是不去了吧!”虽然君五爷屡次照顾于她,可她也知道那只是自己做菜好吃之故,并不是别人猜测的自己与他有什么渊源,他是自己的后台靠山之类的,如今已经知道自己是个没有厨师牌的人,再贸然给这些贵人们做菜,万一出了什么事,最终吃不了兜着走的也还是自己。 干脆不去做这个菜,顶多也就是让他们不高兴了而已,起码不会惹出什么祸事。 “那行吧!”孟双双拍拍双手站了起来,“少不得我要去替你受这个气了。” 宁溪拿出一罐前两日渍好的蜜姜:“这个拿去。” 孟双双找了个精巧的碟子装了,扭着腰肢走了过去:“不知道五爷和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君绍枫“噗嗤”一笑:“得了,别废话了,还当我不知道你吗,你这时候心里一定在说这俩吃白食的怎么又来了。” “世子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五爷可是贵客,怎么会是吃白食的呢,前些日子不是还送了一把名贵的菜刀给我们宁溪嘛,那菜刀宁溪可是珍爱得很,每天不看上一会儿都睡不着呢!” 君绍枫“哼”了一声:“他送的是好东西,那我送的就是废纸一张咯?” “世子不见您送的墨宝正挂在大堂上嘛,凡是进店的客人,没有不夸赞两句的,专程为了欣赏墨宝而来我们酒楼吃饭的客人也不少呢,宁溪说了,等她能做菜了,必定要找个时间好好酬谢世子的。” 君绍枫这才满意了些:“这还差不多。” 君骞煜道:“好了,都少说两句,孟姑娘,我问你,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宁溪她突然就不能做菜了,似乎还牵涉上了京兆尹?” 孟双双知道瞒不过,便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当然她们并不知道是有人着意陷害,还特意说了一下黄大人是好人,帮她们挡了一灾呢! 君骞煜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心也别太大了,回去好好想想,宁溪没有厨师牌这事,究竟是怎么透露出去的。” 孟双双反倒笑了:“五爷不必多虑,这事儿不是别人透露出去的,只是那官差例行公事要登记号码,这才问出来的,真不是被人故意陷害。” 君绍枫哈哈大笑:“说你们傻还不认!五哥,那李姓人家要不要我派人去查一下?” 君骞煜斜睨她一眼:“自然是要查的,不然的话像她们这样,被人卖了还要喜滋滋地替人数钱呢!” 朱掌柜刚打听到宁溪要去参加厨师考核的事,正琢磨着要不要想个法子扳回这一局,若是告上去说京兆尹包庇双溪楼,这事儿不知道会不会闹得太大了呢?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呢,突然糊里糊涂地就被冲进来的官差给押了起来,一把老骨头,被那官差抓住了胳膊往身后一扭,双臂疼得像要断掉了似的,杀猪似地大叫起来:“你们要干什么?老夫乃一介良民,你们怎么能随便拿人!” 那官差更是用力一扭:“老实点儿,你指使李姓人家诬告双溪楼的事已经败露,还想如何狡辩,待到府尹大人面前再说话吧!” “绝无此事,双溪楼血口喷人!” “那对李姓父子早已如实招了,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朱掌柜突然一口老痰梗在嗓子里,差点儿闭过气去,被那官差一拳砸在胸口,这才又活了过来,被拖得踉踉跄跄地往府衙里去了。 诬告和误告一字之差,原本怎么判,也就是黄大人一句话的事,只是品鲜居这次不走运,偏偏这事是五皇子说了话要严查的,黄大人自然不敢怠慢,除了诬告一事,顺便也到品鲜居的厨房转了一圈,出来之后又多了一个罪名,使用*变质的食材。 这些天品鲜居生意不是不好嘛,进的原料卖不完,天气热不好保存,第二天就有味儿了,本来是应该扔掉的,可这朱掌柜一时鬼迷心窍,不想账本上太过难看,便让人把变质的食材洗洗干净,用油炸过之后再用味道香浓的调料遮盖,这样一般人就吃不出变质的味儿来了,不过要是遇上体弱的吃了这些菜,恐怕肠胃就要受上一番折腾了。 两罪并罚,品鲜居停业整顿三个月,朱掌柜这回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他们少东家李少明知道此事之后,好生地发了一顿脾气,从此更是把宁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孟双双那儿也从官府得知,原来她们双溪楼里确实是有内奸的,是一个在后厨专门洗碗的妇人,而这个妇人,则是她有一次上街的时候见她可怜随手捡回来的,没想到这妇人的丈夫是品鲜居的下人,而且还是个赌鬼,赌输了欠了赌场一大笔债,为了还债逼迫着自家女人到双溪楼来打探消息。 孟双双为此十分懊悔:“宁溪真对不起,真没想到是我一时好心害了你,往后我一定不做这种滥好人了。” 宁溪安慰她:“没事,咱们这次不也是没吃亏吗?好人还是要做的,不过就是要多长个心眼就是了。” “唉,我觉得啊越有钱的人,这些弯弯绕绕就越多,还不如当初我们在夜市里摆地摊自在呢!” “不管别人怎样,咱们只要本着自己的良心,安安分分做人就好,不用想太多。” 转眼便到了宁溪参加厨师考核的日子,上午一场先考笔试,主考官依次验过每人的姓名年纪,还有考试号牌,即可进入考场进行考试,宁溪发现,参加考核的以青年男子居多,大多都是双臂强壮有力,右手虎口带着厚厚的茧子的,可见都是学厨多年的学徒,中年妇女也有几个,应该是考了厨师牌之后去大户人家当厨娘的,像宁溪这样年纪的女子,却是绝无仅有的只她一个。 宁溪神色平静地走到贴着自己名字的桌前,把孟双双给她准备的砚台和毛笔取出来摆好,不紧不慢地开始磨起墨来,这段时间她跟荣大全他们一起研究菜谱,繁体字进步了不少,几乎大部分都能写得出来了。 写毛笔字讲究的是用力沉稳,她之前虽然没怎么练过字,但苦练厨艺多年,在腕力的控制方面还是很有心得的,所以着意练了几次,写出来的字也很像模像样了,起码不会被人觉得是东倒西歪鬼画符一般。 考卷发了下来,宁溪看了一遍题目,脸上笑容微现,提笔蘸了蘸墨,胸有成竹地答起题来。一屋子的考生大概有三十多个,而监考的主考官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坐着,时而走动一下,交换一下位置。 宁溪的毛笔字写得有些慢,而且她脑子里的东西多,答题就答得特别详尽,正全神贯注地写着,忽然一个纸团从天而降,正正落在她面前的考题上。 宁溪满脑子里都是考题,又怕时间不够写不完,因此想也没想,就把那纸团往旁边拨了拨,继续心无旁骛地写着,连那纸团被一只大手拿了起来也没留意到。 随即宁溪握笔的手被人按住,她诧异地抬起头,只见主考官一脸严肃地站在她的面前:“跟我出来。” “考官怎么了?我的题还没答完呢!”话未说完,已经被人不由分说地拉出了考场外。 “考官,究竟出了什么事?”出了考场,宁溪还是一头雾水。 考官把展开的纸团放在她的面前:“你自己看看。” 宁溪果真还认真地看了一下,居然是考题的答案!宁溪心里一惊,忙道:“考官,这不是我的!” 考官冷笑一声:“这可是我亲手从你桌上拿起来的,人赃俱获,还敢狡辩?” “真的不是我的,也不知道是谁扔到我桌面上的,考官您想,如果真是我的,我怎么会不藏好了,还大喇喇地放到桌面上去呢?” “谁知道你不是刚拿出来想要偷看,正巧就被抓获的?反正现在你再说什么也是没用了,快点回去好好学学,半年之后再来吧!”原来在考场之上作弊,是要禁考半年的。 宁溪自然不甘心:“考官,您一定要调查清楚,这真的不是我的,一定是有人有意要陷害我。要不这样,您去取我的考卷过来,看一看我的答案是否与这纸团上的相同再说?” 那考官听她说得真切,心中也有几分疑虑,便让她现在一旁候着:“等考完试再说。” 第43章 被人陷害 考场里陆续有考生答完题交了考卷走出来,宁溪看得心急如焚,万一那个陷害她的人也交了卷走掉怎么办?这么想着,忍不住焦急地在门口直转圈圈。 考场里另一个考官乙注意到她的异常,抬起头来看了几眼,突然脸色微变,急急走到方才抓住宁溪的考官甲面前,低声道:“这个女孩子莫不是走了京兆尹黄大人的关系插队进来考的那个?” 考官甲仔细想了想,猛地一拍额头:“糟糕,我方才怎么没想起来。”站起来朗声道,“考完的考生全都不要离开,先到隔壁候着。” 那些出来的考生都觉莫名其妙,但也只能乖乖地等在一旁,待人渐渐出来得多了,也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个长得胖乎乎的考生说:“我考过四次了,前三次都是交了卷子就能走的,还没试过像这次这样全都得留下来的。” 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就你这样,还是省点儿力气吧,反正再考也是考不上的。” 那胖考生急了:“你才考不上呢,你全家都考不上!” 宁溪听着也不禁莞尔,原本焦躁的心情也放松了些。 待考试时间结束,两名主考官收齐了卷子,其他人的先放到一旁不管,先找出宁溪的那一份,字迹端正、卷面整洁,让人一看就觉得赏心悦目,细细一看之下,发现她答得也很好,甚至比那张小抄上的内容还要详尽得多,考官乙道:“从这卷子上看,还真不像是一个会作弊的人能答出来的。” 考官甲沉吟道:“单是这样,也并不能说明她就没看过这张小抄了,我们既然身为主考,就要秉公办事,不管她有什么后台,既然如今在我们的手下,就要照章办事,绝不能容许弄虚作假之辈从我们的手下轻易地过去了。” 考官乙道:“我倒有一个法子,我们只管把那宁溪唤过来,看她能不能背出答案不就行了吗?” 考官甲道:“没错,就这么办,咱们再考她一考,如果她真能倒背如流,那我们也不至于就埋没人才了。” 于是唤了宁溪过去,把考题打乱了一道道地考她,宁溪面带微笑,侃侃而谈,那两考官既做这一行,其实对厨艺一道,也是很有见地的,没想到听宁溪这么一讲,连原先以为简单至极的东西,都听出了一点新意来,顿时很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不是在考宁溪了,而是不停地提出自己一些了解得不太透彻的问题,大家一同探讨,竟是越来越兴致勃勃,不知不觉间讲了一个多时辰都还不自觉。 终于有个小吏走了过来:“两位大人,那些考生已经等了许久,不知道大人留着他们是有什么事?” 两位主考官这才反应过来,外面还一堆人等着呢,朝宁溪拱一拱拳道:“宁姑娘,今日跟你谈这一场,真是胜读十年书啊,我们相信,以你这样的水平,绝不至于这么简单的考试还要带小抄的,请你放心,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们会还你一个公道。” “那就多谢主考大人了。” 两位主考官找了几个小吏,准备把外边的考生一个个单独审问,务必要找出究竟是什么人陷害宁溪,这时,人群中忽然高高举起了一只手。 顺着大伙的目光,宁溪看到了这只手的主人,是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只是稍微瘦削了些,倒不太像是学厨的,一身青布短衫已经洗得很旧了,干净妥贴地穿在身上,见众人都看着他,还未说话脸就先红了。 考官甲沉着脸问:“你叫什么名字,有何话要说?” 小伙子明显是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小声道:“小人冯志海,看,看见了是谁扔的纸团。” “快说,究竟是谁?” 冯志海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那五大三粗的模样,一个人能顶他冯志海三个,那壮汉狠狠瞪了冯志海一眼,嘴角抽了抽,脸上的横肉随之抖了两下,冯志海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壮着胆子飞快地用手指指了一下身侧的壮汉:“就是他。” 那壮汉一手就抓住冯志海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臭小子,敢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你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大胆!”考官甲一拍桌面,“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你随意伤害人命,快点把人放下!” 那壮汉才“哼”了一声,扔一只小鸡似的把冯志海给扔了下来,冯志海趔趄了几步才站稳了身子:“大人,考试的时候小人就坐在此人旁边,亲眼看见他趁考官们不注意的时候扔的纸团,绝非胡言乱语,小人,小人愿以此次考试的成绩担保!” “老子说没有就是没有!”那壮汉死活不肯承认。 “看来不用点刑你是不肯说实话了,来人啊,刑具伺候!”考官乙喝道。 那壮汉看似强硬,一看见那黑沉沉的笞杖,竟一下子就怂了,“扑通”跪了下来:“大人饶命,小人愿招,那,那纸团确实是小人扔的。” 宁溪气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陷害于我?” 壮汉道:“我只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并非是故意想要陷害你的。” “那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害我?”宁溪追问,她自问并没有得罪什么人,怎么最近,好像事事都被人针对似的? 那壮汉一梗脖子:“我不知道!” 考官甲又是一声怒喝:“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先打二十大板!” 壮汉马上磕头道:“大人饶命,小人确实是不知,昨天夜里,小人正在屋里喝酒,突然听到声响,好似有人扔了什么东西到小人家的院子里,当时小人还以为是有人故意捉弄,追出去骂了两句,不意脚下差点被一包物事绊倒,捡起一看,居然是一包银子,好家伙,足足有二十两之多,里面还附着一封信,信里写着,只要小人在考试的时候把这张纸扔到一个名为宁溪的考生身上。只要她被考官抓着,判了作弊,就算事成,事成之后还会给小人二十两银子,小人一时财迷心窍,想着此事对小人并无坏处,便,便才有了扔纸团的事。大人,小人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隐瞒。” 考官甲看着宁溪道:“宁姑娘,看来此人所言非虚,至于是什么人有心陷害于你,本官恐怕也是帮不了你了。”转头又朝那壮汉厉声道,“你罔顾考场纪律,意图陷害他人,现判你刑拘十日,罚银二十两,半年之内不得再参加厨师考核,你可有异议?” 壮汉忙磕头道:“大人饶了小人这一遭吧,小人只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您不让小人考厨师牌,小人无法养活家人啊,大人!”那些官差可不管他的呼喊,早把他押着下去了。 宁溪走到仍害怕得发抖的冯志海面前:“方才真是多谢你挺身而出了。” 冯志海脸又红了:“不,不客气,这是应该的。” “我叫宁溪,在正阳街开了一家双溪楼,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或是刚才那人以后如果要来找你的麻烦,你都可以来找我。”宁溪道。 “好的,谢谢!”冯志海连连点头道。 原本上午考完笔试之后,考生可以先回家休息,下午才来考做菜的,可出了这样的事,耽误了不少时间,索性大家连中饭都没时间吃了,直接开考下半场。 下午的考核其实更简单,先是抽签,确定参加考试的顺序,宁溪正好抽到了冯志海的后面,见他一直很紧张,便鼓励道:“别害怕,只要把平时师父教你的都记熟了,不会考不过的。” 冯志海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师父,都是自己胡乱学的。” “啊?”这次轮到宁溪吃惊了,“怎么会没有师父?” 冯志海黯然地告诉宁溪,他自小就去酒楼当学徒,只是性子比较内向胆小,一向不讨人喜欢,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被人使唤着干一些杂活,从来没有大厨愿意教他真正的本领,他只好在忙碌之余,悄悄地东学一点西学一点,本来也没想着能来考厨师牌的。没想到前些日子他寡居多年的娘亲突然一病不起,看病需要许多银子,当学徒的他根本就支付不起,这时他的一个远房表舅开了一家小餐馆,对他说只要他能考上厨师牌,就让他到餐馆里去干活,他这才动了心思,来考一考试试的。 宁溪叹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刚才还愿意用你这次考试的成绩来为我担保,可真是难为你了。” 冯志海摸着后脑嘿嘿笑道:“当时一时义愤,也没想那么多。” “不管如何,总之是多谢你。”宁溪觉得,冯志海这人,虽然太过腼腆,但为人却是不错的,往后如果能有她能帮得上的地方,还是要尽量还了这个人情。 第44章 赏金千两 抽完签排定顺序之后,还有一轮抽签,这次抽的是考题,每人将抽到一道菜名,材料任选,只要当着五位考官的面把这道菜做出来,并且整个操作过程和最后成品的味道都得到五位考官的认可之后,就算是通过了这次考试。 宁溪抽到的是炒菜心,不由有点惊愕,怎么这么简单?不过转念又想,厨师考核是要成为厨师最基础的一关,自然考的都是基础的东西,抽到炒菜心这种题目也不足为奇。 奇怪的是比她先去抽题目的冯志海却一脸苦相,便好奇地问:“你抽到的是什么?” 冯志海把手中的字条展开给她看:“炒猪腰。”宁溪一看就笑了,看来考题里出的都是一些急火快炒的菜,也是啊,参加考试的人那么多,如果个个都用花上一两个时辰的话,那主考官们晚上都不用回去睡觉了。 只是不明白他一直摇头叹气是为什么:“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 冯志海苦着脸道:“猪腰子这东西腥臊得要命,根本就无法入口,完了,今天的考核,我注定是无法通过了。” “你没学过如何料理猪腰吗?” “没有啊,这东西一般人都不吃的,我也从来都没看酒楼里的师傅做过,谁知道会这么倒霉,抽中了这个题目。” 宁溪道:“别急,我告诉你一个法子,做出来的猪腰肯定不会有腥臊味的。” 冯志海登时兴奋起来:“什么法子,你快说。” 排好顺序的考生五人一组依次进去考试,宁溪他们的号码排在中间,大概还有两组人才能轮到他们,宁溪快速地告诉冯志海:“你拿到猪腰之后,竖着从中间剖开,记着,千万不能横切,你会看到中间很多白色的筋膜,这些是其腥臊味的主要来源,必须用尖刀完全剔除干净才行,就连白筋旁边暗红色的地方也要剔掉,这一步千万不能着急,一定要细心地剔除干净。” “好,我记着了。” “然后切花刀,再切成小块,用清水漂洗至无血水流出,再在清水中加入适量的白醋和淀粉,把猪腰浸泡至发白,再捞出冲洗干净,最后一步,用姜葱汁、料酒和胡椒粉、盐拌匀后腌制片刻,再用来炒的话保证就不会吃出任何腥臊味了。” “还有炒的时候最好用麻油,火要猛,把麻油爆得生烟,下猪腰,翻炒一两次,下姜丝、盐和米酒即可装盘,你最好把要加入的配料事先调配好,这样就不会耽误了功夫把猪腰炒老了,就按我说的做,保证你能过关。” “真是多谢你了,宁姑娘。”冯志海感激地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有点为难地问:“那个花刀,我不知道该怎么切。” 宁溪真的很想告诉他,就你这水平,真的还不适合来考厨师牌,可看他着急的模样,又有点儿不忍心了:“算了,你过来,我跟你说。”正准备把左手当成猪腰,右手当成菜刀,比划给他看怎么切花刀,忽听前边有声音传来:“二十到二十五号考生,准备去选取材料!” 匆忙之下,宁溪也无法细说,只匆匆说道:“你在切开的面上横竖划上几刀,不要切断,然后再切成小块就可以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听懂了没有。 进了考场就再顾不上别人了,五个灶台一字排开,考官的座位在前面,稍微高了一个台阶,每个考生的一举一动,都在考官的目光之下,无法遁形,宁溪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自然不会紧张,抽空还看了看身旁的冯志海,见他虽然有些紧张,仍是按着她所说一板一眼地处理着他的猪腰,便放心地回到自己手头的工作上。 菜心只要最嫩的幼茎和花的部分,洗净备用。宁溪还选了一小块肥肉,切成薄片,先在锅里熬成猪油渣,用油渣之荤来激活菜心之素,这样炒出来的菜心比用素油炒的又多了一份香气。 待油开始冒轻烟的时候放入少许的糖和盐,再抖入几滴绍兴酒,菜心下锅急翻快炒,翻炒片刻即可上碟,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如果稍有迟疑,那菜心马上就会变老,口感也会差上许多了。 五位考生之中,宁溪的动作是最快的,她端上来的菜心,条条身段均匀,青翠欲滴,一口下去,清甜爽口,鲜嫩得没有一点渣滓,五位考官都吃得赞不绝口,一眨眼的功夫,一碟菜心居然一条不剩都被吃完了。吃完还不住感叹,没想到来考厨师牌的也有这样的高手,跟平常那些刚出师的学徒相比,水平实在是高太多了。 吃完之后才想起评分一事,不约而同地都给了宁溪最高分,宁溪下去的时候,正看见冯志海的炒腰花端了上来,宁溪看了一眼,腰花居然切得不错,吸一口气,很好,并没有腥臊味,悟性不错,宁溪心里暗暗给他点了一个赞。 考完做菜,上午笔试的成绩也出来了,在出口处有人按照两场考试的成绩核发厨师牌,宁溪也领到了属于她自己的那块小铜牌,上面刻着姓名、籍贯,考取厨师牌的时间,还有一个编号,她的编号是二五九八,宁溪暗道,原来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第两千五百九十八个获得厨师牌的人。 冯志海也拿到了厨师牌,出来之后自然又是对宁溪千恩万谢,好不容易打发了他,回到双溪楼,大伙儿像迎接大功臣一样出来迎接她,孟双双首先跳上来挽着她的手臂:“怎么样怎么样,考得怎么样?” 宁溪捏捏她的鼻子:“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安明月道:“我就说嘛,宁溪绝对没有不通过的理由啊,对了,宁溪,你今天考试做的是什么菜?要不做出来给我们品评一下?” “炒菜心,要吃吗?” 安明月失望道:“不会吧,就这么简单?好歹也要有点肉啊,不过没事,以宁溪的手艺,就算是煮碗白水,也比别人煮的好喝呀,走吧走吧,咱们去炒菜心。” 见大家都那么有兴致,宁溪索性做了一大桌菜,权当是庆贺一下了,结果吃得个个都挺起了肚子,瘫在椅子上都不想动弹了。 宁溪回归,双溪楼士气大涨,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只王东平,偶尔还会看着对面大门紧闭的品鲜居,感叹一下袁富贵去了哪儿,如今也不知道过得如何。 这一日负责采买的小管事从外边回来,还顾不上喝口水,急急忙忙地先找到了孟双双:“孟姑娘,您看这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黄纸。 孟双双打开一看,原来是齐王府张贴的黄榜,上面写着,半个月之后齐王妃生辰,齐王府要举办一个美食大会,广邀天下大厨,如果有谁能做出一道让王妃食欲大开的菜肴,赏金千两。 孟双双盯着最后“赏金千两”几个字,“咕咚”吞了一下口水:“这简直就是变着法儿给咱们宁溪送钱来了啊!” 在后厨找到正在跟荣大全一起尝试新菜式的宁溪,“啪”地一下把那张纸拍在她的面前:“宁溪快看,赚钱的机会又来了!” 宁溪笑道:“现在双溪楼赚的钱还不够你花的呀,又来怂恿我赚钱,行了,你上账房那儿支一百两银子上街买衣裳去。”说罢还是拿起那张纸仔细读了一遍,“美食大会啊,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就能赢得这千两黄金?” “那当然啦,如果连你都不能赢,哪里还有谁能赢的?”孟双双大言不惭地说。 宁溪想了想道:“奇怪啊,这美食大会不说请什么评委,就光让王妃食欲大开这一个条件?荣大哥,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 荣大全神神秘秘道:“你这可算是问对人了,一般人还真不会知道为什么呢!” 孟双双不满道:“那你快点说呀,卖什么关子。” 荣大全特地到小厨房的门外看了看,又掩上门,这才跟他们说了起来。 这事儿还得从十五年前说起,十年前京城里出了一场乱子,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叫做青龙教的江湖组织犯上作乱,闹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当时齐王奉命平乱,在京郊的一处庄子里围捕青龙教首脑,那一场恶战哪,据后来清理战场的人说,那庄子里的土掘起一尺之后,下边都还是红的,全都被血浸透了啊! 如今这事儿可是一大禁忌,一般不让人随意提起的,渐渐地年轻一辈的也都不知道有过这事了。 听得宁溪和孟双双两人捂着嘴巴直呼可怕,后来还是宁溪回过神来:“那这与王妃又有何干呢?” 荣大全道:“没什么关系呀!” 孟双双:“切,那你说来干嘛?” 荣大全:“话说那场大乱之后,突然王妃就患了不能吃东西的病了,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一入口马上就会呕吐出来,只勉强能喝下一点儿水,为此那么多年来,王爷一直四处搜罗厨艺名家来给王妃做菜,可不管是多有名的大厨,硬是从来都没有唤起过王妃的食欲。类似这样的美食大会,这十五年来,齐王府办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这赏金也是一次一次地加码,从原来的一百两黄金加到现在的一千两,可事实上,却是从来都没有人能真正拿到这笔钱。” 孟双双奇道:“照你这么说,王妃这十五年来都没吃过什么东西?那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45章 开水白菜 荣大全瞪她一眼:“王爷为了王妃遍请名医,如今常住在王府的名医也有五六个,听说近些年王妃的状况倒是好了些,勉强能进些汤水了,不过也只是吊着性命罢了。” 孟双双听完叹了口气:“这么说来,王爷对王妃也算是情深意重了啊,不过齐王妃日日面对美味佳肴却什么也吃不下,这个王妃当得也当真是没意思啊!宁溪,看在那个齐王世子也算帮过咱们不少忙的份上,你就想个法子,让王妃恢复食欲吧!” 宁溪想,王妃这病,放到现代来说,就是厌食症了呀,可是这个厌食症该怎么治,她还真是没什么概念,不过这些年来齐王遍请名医,应该是可以想的法子都想过了吧,她作为一个厨师,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从厨艺着手,做出真正能打动人心的美食了。 可是具体要做什么,哪怕她满脑子的中外美食,如今也是一筹莫展。 孟双双还在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啊,宁溪,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宁溪苦笑:“你还真当我是神仙啊,整整十五年来,这天下多少大厨给王妃做过菜了?他们全都办不到的事,难道独独就我一个能办到?” “可是我觉得,宁溪你跟旁的大厨都不一样,你一定能办到的。” “你见过多少大厨了就敢说我跟别人都不一样?好了,我尽量就是了。” 这时有人敲门:“宁东家,外边有人找。” 宁溪出去一看,原来是冯志海:“冯大哥,你找我?” 没想到冯志海“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宁姑娘,求求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否则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吓得宁溪赶紧连拉带拽地把他弄起来:“有话好好说呀,怎么的就活不下去了?” 冯志海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地告诉宁溪,原本答应开了饭馆就请他去当厨子的表舅家的饭馆开不成了,他既没有经验也没人脉,找不到愿意请他的饭馆酒楼,他娘亲为了看病欠了不少银子,原本人家见他有活干,也还不说什么,现在见他们家没了银子的来路,一个两个都找上门来逼债了。 走投无路之下,想到宁溪曾说过有了难处可以来找她,便厚着脸皮找过来了。 宁溪叹了口气:“行,你就留下来吧,以你现在的水平,上灶还是不行,就先在厨房里帮帮忙,学点儿东西吧!” 冯志海激动得又一下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谢谢,谢谢宁姑娘。” 宁溪连忙闪开,双溪楼里跟她相处惯了的都知道她最讨厌这一套,便拉起他:“你要感谢宁东家,只管好好干活就是,以后别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宁东家不喜欢这样。” 宁溪想了想有道:“你先去找账房预支五两银子给你娘看病,这些钱以后慢慢地从你的月钱里边扣,你也不忙着来上工,好好照顾你娘,等她病好了再过来吧!” 冯志海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宁溪,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双手握拳欲言又止,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道:“不用了,我明天就可以来上工,我娘有隔壁好心的邻居帮忙照看着,如今有了银子请大夫,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那也行吧,明天你来之后直接去厨房找荣大厨,让他给你安排一下该干些什么。” 孟双双奇怪地问:“宁溪,这人是谁啊?怎么你说留下就留下了?” 宁溪告诉她:“这是我在考厨师牌的时候认识的,性子虽然绵软了些,但人品还是不错的,在厨艺上的悟性也不错,现在遇上困难,我们既然能帮上忙,就帮一帮吧,也算是结点善缘。” 孟双双点头道:“没错,想当初咱们初到京城的时候,也是举目无亲,多亏了有好心人帮忙。” 宁溪想了好些天,始终无法敲定用来参加美食大会的菜式,认真想想,她比这个世界其他厨师强的,无非是肉菜做得好而已,可是王妃多年不思饮食,如果做的大鱼大肉,别说她肯定不想吃,就算吃下去肠胃也受不了啊,可要说到素菜,这十五年来,无数大厨向王妃献过菜,还有什么是没做过的呢? 要不做开水白菜?看起来清淡至极,实际上却是暗藏乾坤。 荣大全说,这些年的美食大会,他都有去参加,因此别人做过什么,他大抵都是知道的,宁溪决定,做一道开水白菜给他尝尝,看看是否有胜算。 开水白菜,功夫就在这“开水”上,看起来清澈透明,像是白水,实际上却是费了大功夫熬制的顶上汤。顶上汤需要有鸡、猪火腿和瑶柱,宁溪曾费尽心思四处打听,但这个世界确实没有火腿这种东西,如今就算现腌制也来不及了,只好将就着不用了,幸而瑶柱还是有的。 鸡是选用老母鸡,猪要猪大骨、猪脊髓骨和精瘦肉,瑶柱选用干身大个的,先用沸水灼过,再放到大瓦煲中,煮沸后小火熬煮三个时辰。 熬制上汤的方法宁溪也教过荣大全他们,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一定要小火熬煮,保持汤面上出现多个上下翻滚,状似菊花的水花则是最好的。千万不能用大火熬煮,也不能中途加水,不然的话,汤水会变得浑浊,也会改变原味。 上汤熬好之后,还要提炼清汤,先把肥油浮沫撇净,加入姜、葱和绍酒,微火熬,再加入少量川盐。瘦猪肉和鸡胸肉分别剁成肉茸,上汤煮开后,先把猪肉茸投入汤中,不断搅动,等肉茸随汤里的泡沫一同浮起,再打捞干净,反复几次,等汤变得清了,再放入鸡茸,依前法一次次撇净浮沫,直到汤色碧清,才算是把这清汤给准备好了。 最后把灼过水的大白菜过冷河,放入盛着清汤的碗里,上笼蒸至入味,一道开水白菜便大功告成了。 早在宁溪在小厨房里煮汤的时候,几个吃货就闻香而动,早早地候在外边儿了,等她把这盆开水白菜端出来,都不用出声招呼,荣大全、孟双双、安明月几人就乖乖地自己拿了碗筷坐在桌旁,就连在一旁干活的冯志海,也忍不住悄悄伸长了脖子看她做了什么。 宁溪见他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不由好笑,朝他招了招手:“过来一起吃。” 冯志海立刻红了脸:“不,不用了。” 孟双双喊他:“让你过来就过来,磨蹭什么,在我们这里,大家都像一家人一样,不带这么客气的。” 冯志海这才腼腼腆腆地走了过来。 安明月不喜道:“好好儿的你喊他过来干什么,本来就不够吃了,还得分他一点。” 孟双双白她一眼:“你道宁溪为什么老不教你厨艺?就因为你这小气劲儿她看不上,别看这小子新来的,人家那股子劲儿你就比不上,瞧人家那黄瓜切得多好。” 安明月不屑道:“切得好有什么用,还不得叫我一声师姐!” 荣大全不耐道:“好了好了,你们就少说两句,看看宁溪究竟做了什么好吃的?” 把盆上的盖子拿开,只见里面就一盆清汤,平平无奇卧着一棵大白菜。 安明月失望道:“不是吧,你忙活了大半天,就用清水煮了一棵白菜呀!” 孟双双用筷子戳了戳:“就算是白菜,那也是宁溪做出来的,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只见那白菜蒸得绵绵软软的,夹起一块菜帮,雪白之中带着一层温润的光泽,如同羊脂白玉一般。 放入口中,只觉软糯香滑,一层层的滋味突然就在舌尖上绽放开来,孟双双猛地睁大了双眼:“天,这么丰厚的味道,真的只是煮白菜吗?” 荣大全不像她们那么多话,早就自顾自地品尝着,吃到陶醉处,还摇头晃脑起来:“好,实在是好,谁能想到这小小的白菜之中,竟能大有乾坤呢?” 冯志海激动地道:“宁姑娘,这道菜就是你打算在美食大会上做的吗?” 宁溪暂且先不回答他,只看着荣大全道:“荣大哥,您说这道菜会引起齐王妃的兴趣吗?” 荣大全面露凝重之色,认真想了想道:“难说。” 孟双双不服气:“怎么不行了?你还见过谁能把白菜做得如此极致美味的吗?” 荣大全道:“虽然这白菜是美味,但你们俩初初见到的时候,不也是失望地说只是一棵白菜吗?要知道王妃本身就对食物毫无任何兴趣,这道菜在外观上并没有太多吸引人的地方,如果吸引不到王妃开口去品尝,她又如何会得知此菜的妙处呢?” 宁溪叹道:“荣大哥说得有道理,但是患有厌食症之人,本来对食物的味道就很容易反感,要想做出一道食物,色香味皆能让王妃满意的,真的是不容易啊!” 孟双双拍着宁溪的肩膀安慰她:“没事的,宁溪,你再想想,一定可以想到一道合适的菜肴的。” 第46章 鸡髓笋 宁溪问荣大全:“荣大哥,您知道王妃在失去食欲之前最喜欢吃什么吗?” 荣大全闷头想了想:“当时我年纪也还不大,并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师傅当年也在齐王府,好像听他说过王妃喜欢吃竹笋。” “竹笋?”孟双双突然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今天早上厨房买了些玉指竹笋,一根根只有手指头那么粗细,看起来特别脆嫩可爱,我还想问问宁溪可以怎么做呢!” 宁溪笑道:“你这个小馋猫,肯定又馋了吧!玉指竹笋可是个难得的好东西,既买了有,晚上便做个鸡髓笋给你们吃吧!” “鸡髓笋?这又是个什么菜?” “到时你便知道,先帮我把竹笋准备好,再准备一块上好的鸡脯肉和两个鸡腿,我迟点就开始做。” “我去准备吧!”冯志海主动说完,马上就跑了出去。 孟双双呵呵一笑:“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积极了?” 荣大全想了想道:“我觉得这小子有点儿心术不正。” 宁溪奇道:“荣大哥怎么会这么说?” “这几天他干活经常都在厨房里磨磨蹭蹭的,我仔细观察过,原来他是在偷看别人做菜。” 宁溪松了一口气:“没事的,荣大哥,你知道我这儿不在意这个,只要不耽误你给他安排的工作就行,他要真能学会那是他自己的本事。” 既然宁溪都这么说了,荣大全也不好再说什么,大家也就散开,各自去干自己的活去了。 没多久冯志海把宁溪所需要的原材料都找齐了来,搓了搓手道:“宁姑娘,我可以留下来帮忙吗?” 宁溪看他兴奋的样子,便点了点头。 买来的玉指竹笋挑选十二根大小一致,品相完好的,漂洗干净之后,将竹笋竖着剖开剔去笋心,放入开水锅中滚透,一边忙着一边吩咐冯志海:“你帮我把鸡脯肉去皮去筋之后捶成鸡茸。” 冯志海应了一声,欢快地忙活起来,宁溪继续把滚透的竹笋放入上汤之中煨制入味。 鸡腿剔除腿肉,用刀背将鸡腿骨敲散,小心地用竹签取出骨髓,加黄酒、姜汁和糖滚透,去掉腥味,再换清汤煨透。 冯志海把他捶好的鸡茸拿给宁溪看:“你看这样可以不?” 宁溪接过来:“可以了。”在鸡茸中加入清汤、蛋清、盐和葱油,让他顺着一个方向使劲搅拌均匀。 鸡骨髓煮好后切成大小均匀的条状备用,宁溪把搅拌好的鸡茸逐个在笋心内抹平,呈散开状地在碟中拼成一朵花的形状,笋尖上点缀鸡骨髓,而在笋底部点缀上去梗的香菜叶。 “真好看。”冯志海由衷感叹。 “快做好了,你看看他们的晚饭做好没有,做好了待会我们端出去一起吃。”宁溪随口吩咐。 冯志海应了一声,脚下却迟迟不肯挪动脚步,宁溪看了他一眼,明白过来:“行,让你看完再说,像你这么好学,看起来不出两年,也能成为我们双溪楼的顶梁柱了。” 冯志海脸上一红:“宁姑娘过奖了,你不嫌弃我就好。” 宁溪在摆好盘的竹笋上淋上清汤,入笼屉中蒸了片刻便即取出,原汤汁入锅,调好味后用水淀粉勾薄欠,淋上鸡油,然后均匀地浇在竹笋上,一碟色香味俱全的鸡髓笋便做好了。 正好大厨房那边也已经把晚饭做好,大家正在轮班吃饭,宁溪让冯志海把这碟玉髓笋端了过去,请几位大厨和孟双双、安明月等人一起尝了,大家一致认为这道菜极好,不但味道好,卖相也足够精致、清雅,用来敬献给王妃是最合适不过了。 既然大家都认为好,宁溪也就决定了用这道菜来参加美食大会,据荣大全说,齐王府历年来举办美食大会,对京城的人来说,已渐渐偏离了齐王的初衷,把这当成了全天下美食汇集的盛会了,因此去参加的老饕不少,而且都是位高权重很有说服力的,宁溪想,就算她的菜不能引起王妃的食欲,但能得到这些老饕的一句好评,对双溪楼来说,就已经是极好的宣传了。 不过她今天只是试做,所用的鸡肉都是普通的,要想做出最好的效果,原料需得精挑细选,而且那鸡腿骨的骨髓,还得选用乌鸡的腿骨为佳。 “你们可知道哪里可以买到乌鸡?” “乌鸡?”大家齐齐摇头,没听说过。 宁溪耐心解释道:“就是全身的羽毛通体雪白,而骨肉却是黑色的,可有见过?” 最后还是荣大全见多识广:“我想起来了,这样的鸡确实是曾有人卖过,可是由于骨肉都是黑色的,敢吃的人不多,就算价格便宜也卖不出去,渐渐地也就没什么人养了,如今在市面上也见不着了。” 宁溪惋惜道:“乌鸡养血益肾,最是滋补,怎么就没人懂得吃呢?荣大哥,可不可以帮我打听一下,曾有什么人养过乌鸡,我想去问问,说不定还有人还留着呢!” 荣大全道:“如今养鸡养得最多,品种最齐全的,莫过于杨家在京郊车田岭上所开的车田养鸡场了,如果说还有谁会留着乌鸡的鸡种,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儿了。” 宁溪兴奋道:“太好了,双双,帮我去请辆马车,我这就去看看。” 孟双双一愣:“现在?天都快黑了呀!” 宁溪“呵呵”一笑:“对啊,那明天再去吧!” “好,我跟你一起去。”孟双双高兴道。 荣大全忙道:“我也去,车田岭路途遥远,马车得走上大半夜,今晚恐怕还得在外过夜,你们两个女孩子去我可不放心。” “不用了,我还要你留下来帮我好好看着双溪楼呢,还有荣大哥,您可是咱们这儿的顶梁柱,万万是走不开的。还有你,”宁溪看了一眼一脸跃跃欲试的安明月,“我可不敢把你大小姐带出去,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我怎么担待得起?” “那怎么办呀,谁能陪着你去呢?”孟双双苦着脸道。 宁溪笑道:“我一个人去也不怕呀,现在太平盛世,我走的又是官道,人来人往的,还怕会出什么事不成?” 一直待在角落里的冯志海突然说:“让我去吧,我怎么说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能保护宁姑娘。” “你?”孟双双不屑地上下扫了他一眼,“就你这小身板儿,真遇上了歹人,是你保护宁溪呢,还是宁溪保护你啊?” 宁溪一拍手:“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冯志海陪我去,明儿一早出发。” 马车是孟双双从京城里最大的车马行里请的,车夫也是有着极老道的经验,宁溪坐在马车里,冯志海跟车夫坐在一起,一路极为顺利地到达了车田岭。 原来车田岭是一个不大的村庄,车夫在路口找人问了一下,旁人指着村里看起来最体面的一处青砖瓦屋告诉他们,那儿就是杨家的屋子。 于是过去敲门,招呼他们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自称名叫杨家宝,据说他家原本穷得很,后来朝廷鼓励养殖家禽家畜,便以极低的价格包下了家门后面的这座山岭,用来养鸡,原本还担心养出来卖不出去,没想到这两年吃鸡肉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也越来越好,养的鸡都有点儿供不应求了,这不今年年初才攒了钱盖了这处宽敞明亮的大瓦房,如今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 车夫是上了年纪的人,喜欢拉些家常,说着说着便问起他娶了媳妇没,杨家宝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原本家里穷,没有姑娘肯嫁过来,如今日子好过了,不过倒是忙得很,还没有功夫想这个事呢! 车夫便笑他得抓紧啊,这么大的家业得赶紧生个儿子好继承。 杨家宝红了脸,带了大家上山去看他们家的养鸡场,宁溪发现,杨家的养鸡场其实原始简陋得很,只用竹篱围起了不大的一片山地,鸡群便散养其中,除了每日来喂食一次,其余时间便让它们自行觅食,这些鸡都养得性子极野,一发现有人想要捉它们,便“咯咯”地叫着飞到树上去了,跑得也很快,要想抓住一只还真的不容易呢! 放到现代来说,这是真正的走地鸡,肉质结实,滋味鲜美,最是受欢迎的,可是这样的饲养方法,也难怪他说会供不应求了。 忽然眼前飞过一只白色的影子,宁溪大喜,忙问杨家宝:“那是乌鸡吗?” 杨家宝道:“那鸡是异种,别看羽毛雪白,可全身的骨肉却是黑色的,在市场上卖不掉,只是我觉得炖汤来喝滋味还是很不错的,因此留了几只自家吃的。” “太好了,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要找到乌鸡,这样吧,这次之后你再帮我多养一些,往后你这儿有多少我要多少。” 杨家宝脸上现出一点为难之色:“我们养鸡倒是不难,可是这乌鸡爱吃的人不多,你真能有多少要多少?” 第47章 夜间来客 对于杨家宝的质疑,宁溪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才是认真做生意的体现,可冯志海却沉不住气了:“这个你只管放心,我们宁姑娘的酒楼生意好得很,只要是她推出的新菜,就没有卖不出去的,到时候就怕你们养不了那么多给我们呢!” 杨家宝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宁溪笑道:“这乌鸡原本行情不好,你们有所担心也是应当的,不过我既然说得出来,就自然能做到,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只是你这个养鸡场,想必你们也觉得这个效率是差了一些吧!” 杨家宝道:“确实如此,我也想过要把养鸡的范围扩大一些,只是家中只有家父家母和在下三人,再大的话也管不过来。” “对于养鸡场的管理,我有一些想法,如果杨大哥不介意的话,不妨大家一起探讨一下?” 杨家宝一拍大腿:“太好了,宁姑娘你们是做大生意的人,眼界比我们乡下人宽阔得多,你的想法必然也是好的,来来,我们回家去,待我整治一桌酒菜好好招待姑娘,再来洗耳恭听。” “不忙,让我先把过几日要用的鸡选好再说。”宁溪挑了两只养了一年左右的母鸡和两只乌鸡,让杨家宝做好记号先好生养着,说定了时间,到时再让人来取。 下山之后杨家宝杀了两只鸡,用些山货炖了一大盆,还特地取出地窖里存的好酒来招待宁溪等一行三人,这乡下的做法虽然粗陋,但胜在材料新鲜,吃起来也十分鲜美,宁溪一边吃一边就说起了她对养鸡场的一些看法。 她前世也曾去那些现代化的养鸡场参观过,说实话对那些毫无人情味的机械化大批量养殖方法确实是不怎么赞同的,可除此之外,毕竟也还有一些值得学习的地方,她就拣一些目前对杨家宝有用的方法说了,杨家宝一听,顿时犹如醍醐灌顶,连连拍桌子叫好。 “宁姑娘,你说的这些建鸡舍、分栏养殖,还有人工孵化这些都能解我的燃眉之急啊,相信按照这样做了之后,养鸡场的鸡出栏的数量一定会大增的。”说着杨家宝神色一敛,平白增添了几分苦恼之色,“但是这些说着轻巧,真要做起来可不容易啊,光是银子和人力,我们一时之间就无法做到。” 宁溪心神一动,忽然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看这样是否可行,我出银子投资你的养鸡场,你们负责管理,我们两家各占一半,今后我的酒楼所要用到的鸡肉都从你这儿进货,咱们长期合作,你看怎么样?” 杨家宝又是惊喜又有点儿担忧,如今他们家虽然是小打小闹,毕竟收入稳定,房子已经盖起来了,娶媳妇也指日可待,可是如果真的和宁溪合作,前景如何却还不知道。 宁溪道:“实话说,按照你这养鸡场如今这样的经营模式,安安稳稳的情况下,确实足以让你们一家过上富足的日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遇上什么异常的年景,比如说百年不遇的寒冬之类的,又或者是染上瘟疫,一个扛不住,你这鸡场可就会颗粒无收了啊!” 杨家宝默默点头,宁溪所说确实是实情。 “可是如果按照我说的,在这山上建一排鸡舍,可抵挡炎热和寒冷,再把整片山岭分成几片区域,分别圈养不同月龄的鸡,就算哪一片的鸡生了病,也可以及时隔离开来,不至于祸害一整片。当然这些你们都可以慢慢建起来,但我直接拿出银子的话,几个月之后一切都可以建设妥当,再加上人工孵化小鸡的想法如果可行,那你们每日所收的银子可就是现在的数倍了啊!” 杨家宝听了十分心动,可仍有些许顾虑:“就算鸡场每日产出是如今的数倍,那也不一定全都能销得出去啊,留着可是每日都要吃粮食的。” 宁溪笑道:“别的不好说,这个你大可放心,方才也听你说过鸡场每日所卖鸡的数量,实话说这个量我们双溪楼每日所需就不止这个数,何况我的目标可不止是一家双溪楼,我们是要在京城甚至全国各地开分店的,到时候我们这个养鸡场恐怕也得跟着不断地开分场才能满足所需呢!” 杨家宝张大了嘴巴许久合不拢,按照宁溪这么说,他以后可不只是小富即安,而是要做大生意赚大钱了呀! “我知道事关重大,也不需要你马上决定,你先好好考虑,与家人商量一下,想好了再给我答复就可以了。” 杨家宝心中激荡,恨不得马上就答应下来,只是想到这鸡场的事还得父亲首肯才好答复,他父亲今日到附近的集市上去买喂鸡的粮食,现下还没回来,母亲又是个拿不得主意的,眼见天色快要暗下来,便热情地招呼宁溪他们留下过夜。 那车夫也觉得夜晚赶路不安全,建议宁溪还是留下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赶路为好,宁溪想想便答应了。 杨家宝家的房子盖得宽敞,收拾两个房间出来不算难事,不过只有一张多余的空床,车夫与冯志海两人便只好铺了稻草在地上打地铺了。 宁溪睡的这个房间平时大概是用来储藏粮食用的,靠墙的另一边还堆放着大袋大袋的玉米,散发着晒干的粮食特有的气味,屋梁上悬挂下来一个大篮子,里面装的不知道是什么,月光从窗户上照进来,在墙上映出不断摇晃的影子,宁溪盯着那影子瞧着,眼前渐渐模糊。 忽然那影子一黑,宁溪还没来得及惊呼,口鼻就被一只充满了血腥味的大掌捂住:“不许出声。”宁溪瞪大了眼睛,“唔唔”点拼命点头。 那人松开手掌:“怎么是你?” 宁溪惊异地低呼:“君五爷!”只见他一只手臂垂在身侧,衣袖都被鲜血染红了,“您受伤了?” 君骞煜沉声道:“去打点水给我包扎一下伤口,别让别人发现。”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着了,宁溪悄悄到院子里打了一桶水,发现竹竿上晾着一套杨家宝的衣裳,顺手也给拿了进来:“五爷,您这衣裳沾满了血腥气,无法再穿了,先将就一下穿这个吧!” 君骞煜点点头,几下就把沾满了血的衣袖撕掉,又从洁白柔软的里衣上撕下来一块,递给宁溪,示意她帮自己清洗伤口。宁溪见那手臂上长长一道刀口,皮肉翻卷,不由得心里一阵阵发紧,双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君骞煜见她这样,一手扯过她手里的白布:“算了,我自己来。” “不,还是我来吧!”宁溪告诉自己,就当眼前的是一块猪肉,这么一想,果然心就定了下来,像她平常料理食材一样,轻轻巧巧地替他把伤口清洗干净,敷上君骞煜给她的金创药。 裹伤口的布条也是君骞煜从里衣上撕下来的,宁溪这一双手是做惯了活的,虽然是第一次包扎伤口,可也包得像模像样,最后打上一个小巧的蝴蝶结,拍了拍双手:“好了。” 把布条在水里洗了洗,拧干递给君骞煜:“擦一擦吧,脸上有血迹。”君骞煜接过布条,想也没想就伸手替宁溪擦了擦脸。 宁溪一愣,君骞煜也愣了一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那个,刚才不小心把你脸上弄脏了。”说完自己也胡乱擦了一下,把布条还给宁溪。 宁溪拎了桶到外面倒水,回来之后发现君骞煜已经把身上的脏衣裳换了下来,穿上了杨家宝那套布衣,他身量高,那套衣裳穿在他身上显得又肥又短,不过颜值高,就算是穿成这样也好看。 宁溪把他换下的衣裳血迹朝里紧紧团了起来:“这个你不要的了吧?不要的话我明天带回去烧掉。”想了想又道,“您如果暂且不离开的话就到床上歇一歇吧,我,我给您守夜。”说着走到另一边坐到玉米袋子上。 君骞煜也不客气,半躺在床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会受伤?” 宁溪心想,小说电视她看得多了,这种情况下,知道的内情越多就越危险,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便道:“五爷放心,今夜的事情宁溪绝不会泄露半句,天明之后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君骞煜轻笑一声:“你倒是识时务,不过明日我还想要你帮个忙呢,你可不能什么都不记得了。” 宁溪一惊:“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恐怕帮不上五爷什么忙吧?” 君骞煜笑道:“别害怕,用不着你花什么力气,你只要想法子把我带回京城里就可以了。” 宁溪心中腹诽:“这还叫不用花什么力气。” 可口中答的却是:“好的,民女一定想法子把五爷平平安安地送回京城。”虽然满心好奇,但还是强忍着,“天色不早了,五爷早点歇息吧!” 君骞煜倒是毫无睡意:“伤口又疼又痒地,睡不着,要不我们说说话吧!” 第48章 鸡汤面 他不困,宁溪今天可是忙了一天的,晚饭的时候还喝了两杯酒,早就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了,强打起精神应了一声,却觉得跟他没什么事情可以聊的,怎么说他们也是属于两个不同社会阶层的人,除了她爱做好吃的,而他爱吃好吃的之外,似乎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了吧! 君骞煜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次我奉命去围剿一股山匪,原本差事办得非常顺利,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却遇到了极厉害的埋伏,我一个不慎落了单,这才被人追杀至此。” 宁溪一惊,猛地站起来朝窗外看,君骞煜笑道:“不用看了,追过来的人都被我解决了,不会有人追上来的。” 宁溪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靠在玉米袋上,一只手戳着玉米粒玩儿。 君骞煜继续道:“我本想随意找一户农家,先休息一夜,明日再让人找官府派人来接我回去的,不过既然这么巧遇上了你,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你有马车吗?有的话直接坐你的马车回去就可以了。” “这不好吧,民女租来的马车十分简陋,怕是有失君五爷的身份。”宁溪忙道。 “没事,能坐人就行,我不嫌弃。” 可是我嫌弃啊!宁溪在心里喊,只是不好说出来。 “其实不用查也知道追杀我的人是谁,为什么要追杀我,只是想不明白,这些年我都已经远远地避到边关去了,大哥也一直是个温和无争的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父亲最喜欢的是聪明能干的二哥,他们为什么还要如此咄咄逼人,紧逼不放。” 宁溪听得暗暗心惊,这些大家族里面争权夺利的纠纷最是阴谋迭出,任何人只要沾上一点儿边都有可能万劫不复,她才不要傻乎乎地卷进去呢,便故意岔开话题道:“五爷,不如您跟我说说您在剿匪时的英勇事迹?” “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你这小姑娘,枉我平日也算待你不薄,偏你胆小怕事,连听我说说心事劝慰一番也不愿意,算了,我不说了,轮到你了。” “我?” “说说你好端端地不呆在双溪楼,跑来这小山村做什么?” “我来买鸡的。” “莫非偌大的京城竟连鸡也买不到?” “不是,只是为了齐王府的美食大会,想来找找乌鸡罢了。” “哦?说说看,你打算在美食大会上做什么菜?” 宁溪便把鸡髓笋的做法详详细细地给他说了:“五爷,依您之看,这道鸡髓笋可有胜算?” 君骞煜摸摸肚子:“原本还不觉得,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肚子饿得厉害了,这样吧,你先去给我做点吃的,回头我在详细给你说说。” 宁溪摇头道:“这大半夜的,还是在别人家里,我去哪儿给你弄吃的去?你不说便算了,反正我也没打算要取胜,不过是志在参与而已,如果能帮到王妃是最好,帮不到也只是自己学艺不精。” “啧啧,看不出来小小年纪,脾气这么大,我跟你说,你这道鸡髓笋就算再好吃,也肯定对不上王妃的胃口。” “凭什么这么说。” 君骞煜勾勾手指:“给我做点吃的,我细细告诉你。” 宁溪白他一眼,靠在粮袋上闭目养神。 君骞煜自言自语道:“唉,这世上知道齐王妃病因的,除了齐王,恐怕就只有我了,连君绍枫那小子都不知道,谁知道有人不识好歹,送上门来都不要,算了算了,既然别人自个儿都不放在心上,我还在这儿瞎操什么心。” 宁溪原本不想理他,无奈心痒难耐,猛地站了起来,回想一下,杨家的厨房在院子的另一边,与主屋并不连在一起,去那做点东西,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响动,应该不会吵到别人。 “您等着,我去给您做吃的。”悄悄溜到厨房,宁溪点起蜡烛看了一下,橱柜里还有一盆吃剩下的鸡汤,干脆就做个鸡汤面,方便快捷。 从缸里舀了半瓢面粉,加点水揉成面团,再擀薄了切成面条,下到沸水中煮熟了,再捞起来过冷河。 舀出一碗鸡汤重新煮沸,选了几块完好的鸡肉,用手撕成细条放进鸡汤里滚了一滚,最后加入煮好的面条,用一个大海碗盛了,面上洒上一把葱花,就是一碗香气扑鼻的鸡汤面。 用过的东西统统收拾干净,宁溪拿了一双筷子一把勺子,端着面回了房间,刚一进门,那男人就大呼小叫起来:“好香,快拿过来,饿死我了。” 宁溪把面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筷子递了过去,君骞煜抬手想接,臂上一疼,方才那伤正是在右臂上,如今却是连筷子也拿不住了,只好用左手拿了,夹了几下,始终觉得不得劲。 君五爷在宁溪心目中一直是个高高在上的形象,如今看了他这个用左手吃面的笨拙模样,竟觉得这个人可亲了许多,便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筷子:“我来帮你。” 说完右手执筷,左手拿着汤勺,把面夹到汤勺里,再舀一点汤在里面,把汤勺递给君骞煜,后者接过汤勺送入口里吃了:“味道不错。” “这个自然,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就这么一口一口地,不到片刻功夫,一大碗鸡汤面就下肚了,连汤也没剩一点儿,宁溪把碗拿回厨房洗干净收好,看看再无异样之后才回到房里:“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知道了病因,在对症下药,总比两眼一抹黑,瞎猫去碰死耗子的强,宁溪搬张小凳子坐到君骞煜面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君骞煜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了起来。 事情要从十五年前青龙教之乱说起,当时齐王和齐王妃成亲三年,长子君绍枫刚满两岁,次女君珮芷刚刚出生,齐王夫妇二人情深爱笃,生活十分和谐美满。 原本大周朝局稳定,百姓生活安居乐业,没想到江湖中突然冒出一个青龙教,据说他们的宗旨是要辅佐一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前朝皇室后裔登上帝位,可是当时前朝早已覆灭了一百多年,自然也没人把他们当一回事,不过就是痴心妄想的乱臣贼子而已。 皇上命齐王率兵剿灭青龙教,没想到小小的青龙教,竟然搅得整个京城鸡犬不宁,许多朝廷重臣被暗中刺杀,百姓们也被吓得不敢出门,商家不敢开门做生意,原本繁华热闹的京城,变得萧条冷落。 皇上大怒,责令齐王如果在一个月之内还不能捉到青龙教匪首,就废去亲王之位,解除一切职务,贬为庶民。 眼看限定的时日将至,青龙教的人神出鬼没,齐王一点头绪也无,日日愁眉苦脸,刚刚坐完月子的齐王妃决定要帮丈夫一把。 说起齐王妃也是来历不凡,她父亲是护国大将军,母亲却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落花山庄的庄主,曾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大将军和女魔头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其中种种曲折就不提了,总之女魔头跟了大将军之后,落花山庄也就洗白了,曾经的部属表面上也归隐田园,而事实上,这部分势力仍在,而能号令这些旧部的落花令,就在当时的齐王妃手中。 既然齐王带领的军队奈何不了青龙教,齐王妃便决定动用自己手中的这部分江湖力量,江湖人物自有其旁门左道,落花山庄打探到青龙教总部所在的天泉山,齐王妃趁齐王没留意,亲自率领一干旧部打了上去。 齐王看到王妃的留书方知此事,马上率领军队按照信中所说围攻青龙教,终于大获全胜,可是却走脱了几位最重要的匪首,而齐王妃也落在了匪首的手中。 这个故事一波三折,君骞煜口才又好,听得宁溪的心都紧紧揪作了一团:“那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齐王把青龙教一网打尽,齐王妃也救了出来。” 宁溪嘘了口气:“还好还好,可是你说的这个故事,与齐王妃的厌食症又有何相干?” 君骞煜道:“王妃回来之后,原本英姿飒爽的一个人,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虚弱得连站也站不起来,而且连一口水一粒米都无法入口,甚至只要一有人在她面前提个吃字,就会呕吐起来,到最后连胆汁也吐没了,也还是干呕不止。” “原来王妃是在匪徒的手中患上厌食症的呀,那她可有说出是何原因?” “只要一提到在青龙教手中的事,王妃就会失控尖叫,齐王于是下令任何人都不可再提,并且还亲自入宫请求皇上派遣宫中最好的太医到王府给王妃治病,可是众太医齐聚,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好施针让王妃昏睡,然后灌进汤药吊着性命而已。” 宁溪不愧为一个配合的好听众,听到这里,无比关心地问:“那后来呢?王妃的性命是怎么保下来的?” 第49章 饺子 后来齐王遍访天下名医,请来了归隐田园的名医孙道一,孙名医在齐王府整整住了两年,才让王妃的病情稍微稳定了下来,算是能进食一些粥水之类的,勉强维持能活下来。 齐王妃情绪稳定的时候,也曾跟孙道一说过不能进食的原因。 原来青龙教匪首挟持王妃逃走的时候,带走的还有王妃的贴身侍女,同时也跟王妃情同姐妹的青桐,时值严冬,他们一行七八个人躲在山上,住在一处猎人废弃的小屋中,由于打不到猎物,饥寒交迫,几乎无法再支持下去。 可是一日醒来,那匪首却给齐王妃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齐王妃惊疑不定地看着匪首:“这是哪来的?” 那匪首道:“今日运气好,打到了一只野猪,还找到原本猎户藏在床底下的小半缸面粉,你我之间虽然为敌,但今日除夕,好歹也先吃一碗饺子再说吧!” 王妃当时只想着要填饱肚子恢复力气,好找到机会逃出去,于是也顾不了那么多,拿起筷子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对于饿了四五日,只喝过一点雪水充饥的齐王妃来说,这算得上是她这辈子所吃过的最鲜美好吃的饺子了,她端起碗,吃得一个不剩,连汤都喝完了,这才放下来,问匪首:“其他人呢,也都吃了吗?” 匪首桀桀怪笑:“自然都吃了的,后面还多的是,你自可过去看看。”这山上到处冰天雪地,走出去积雪能淹到人的半身,匪徒们早已放松了对齐王妃的束缚,她如今在这屋子里也是可以自由走动的。 屋子后边还在煮着一锅饺子,热热的雾气中带着饺子的香气扑面而来,齐王妃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推开了屋后破旧的木门。 “啊!”齐王妃惊恐欲绝的尖叫经久不息,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落在呆若木鸡的王妃头上。 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 地上一具赤-裸的尸首,正是青桐,如今只剩下了一半,一个满脸横肉的匪徒正用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从那白生生的大腿上剔下大块肉,扔到案板上飞快地剁了起来。 齐王妃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开始呕吐,自此再也不能吃下任何东西。 听完之后,宁溪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良久才喃喃道:“原来如此,如果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事,恐怕从此之后也再不能吃下任何东西了。” “齐王自忖愧对王妃,这些年一方面致力于为王妃求医问药,同时也不忘四处寻访厨艺高手,只盼能做出一道绝世好菜,重新唤起王妃的食欲。” 宁溪了然道:“难怪你会说我的鸡髓笋肯定不会得到王妃的青眼,刚刚听你说完那饺子馅的来历,如今我想起酿在笋里面的鸡肉茸,还隐隐有些恶心的感觉呢,看来这几天我都不要指望能吃得下肉了。” 宁溪原本是坐在床对面的粮食袋子上跟他说话,听得入神之后,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走到了床边坐下,再然后不知怎的,就蜷缩到床角去了,讲到那冰天雪地的时候,宁溪也觉得背后升起一团冷气,不由瑟缩了一下,君骞煜随手扔给她一床被子,她也随手就裹在了身上。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形成孤男寡女在同一张床上,各自裹着棉被聊天的状态了,这时候要再下去,似乎太过刻意了些,而且她也舍不得这温暖的床铺,只好装作毫无知觉的样子,继续说话:“照你这么说,王妃这厌食症的来历,也算得上是隐秘了,既然连齐王世子都不知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君骞煜随意道:“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我前些时候在边境曾受过伤,中了一种奇毒,幸亏遇上了孙大夫,就是刚才跟你说的名医孙道一,才得以保命,当时在秋鹿庄一住就是几个月,与孙大夫闲聊之时他说起的。” 宁溪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你不良于行,并且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模样是因为在养伤啊!” 君骞煜笑道:“当时有人定是以为我是瘸子,并且在心中暗自惋惜吧!” 宁溪不好意思道:“谁叫你还坐轮椅上来着,不过我才不替你惋惜呢,就算是瘸了,身边也是一大堆护卫围绕,比当时食不果腹的我要好得太多了,我哪有资格替你惋惜?” “难道你惋惜的不是——这人虽然长得不错,可是是个残疾,却是不能嫁的。”话一出口,君骞煜也觉得有点唐突了,平时和军营里一帮粗汉子说话随意惯了,如今跟个小女孩这般说,也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不料等了许久也不见对方说话,反而听到了均匀的鼻息声,原来她竟就这么靠着睡着了,晨曦微光中的小女孩眉目清秀,睫毛竟然挺长的,平日光看见她太会做菜的光环了,没想到这么细看之下,居然还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眼下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倒是挺期待过两年长开之后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宁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身侧早已没有了君骞煜的身影,不由奇怪道:“不是说要坐我的马车回京城吗?怎么不见了人影?”不过也没去细究,不见了正好,她还怕麻烦呢! 吃完早饭告别了杨家宝,宁溪一脚迈上马车,吓得突然后退一步,脚下一拌,差点儿摔倒,冯志海刚还在她身后,连忙伸手扶了一下:“宁姑娘,怎么了?” 宁溪忙摆手道:“没事,没事,快上车吧,还得赶路呢!”这回上车的时候小心地只把车帘打开了一半,闪身进了车厢,坐下的时候,隐隐听到杨家宝的娘亲念叨了一句:“昨儿刚洗的那身给你刚做的衣裳,怎么不见了?” “昨晚风挺大的,会不会给风刮跑了?”杨家宝随口答了一句。 宁溪心中暗笑,这套被风刮跑的衣裳如今正穿在车厢内这个男人的身上呢,君骞煜懒懒地朝宁溪伸手:“有带什么吃的没?我饿了。” 宁溪拿出刚才杨家宝他娘硬塞给她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黄澄澄的面饼,便拿起一个递给他:“吃这个吧!” 君骞煜低头咬了几口,闷闷道:“没你做的好吃。” 宁溪见他的模样,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乖啊,先吃点儿,在路上在给你买好吃的。” 一时尴尬,便低了头不看他,只听见马蹄“嘚嘚”,不多时君骞煜吃完了面饼,拿起宁溪放在车上的水囊,也不嫌弃,打开盖子凌空就喝了一口。 “还打算参加美食大会吗?” “伤口怎么样了,还疼吗?” 两人同时开口,不由一愣,还是君骞煜先笑了笑道:“一点儿小伤,不碍事。” 宁溪也道:“听说美食大会上会有许多热爱美食的人参加,原本我是想着,即使我做的菜不能引起王妃的食欲,也能被大会上许多人看到,起码能对双溪楼起到宣传的作用。” 君骞煜点头道:“这话不错,这也是大多数人参加美食大会的本意。” “可是自从听你说了王妃的病因,我就觉得,美食大会是齐王对王妃的一片拳拳爱妻之心,对此,他一定也是抱了极大的希望的,如果我们竟将别人的心意当成是谋取自己利益的途径,实在是太过自私自利。” “那你的意思是?” 宁溪突然坚定道:“美食大会我还是会参加,但不会再*髓笋了,我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王妃恢复食欲。” 君骞煜奇道:“说得这么有信心,莫非你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 宁溪摇摇头:“还没想好,对于齐王妃当年的所作所为,我是十分钦佩的,能为这样的奇女子做一点事情,也不枉我辛苦所学的这一身厨艺了,总之我一定会努力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靠在一边的车壁,毕竟昨夜一夜都没怎么睡,如今在马车的摇晃下,困意上来,竟然都睡着了。 途中冯志海唤过宁溪一次,似乎是问她是否要停车打尖之类的,当时宁溪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嘟囔了一句什么,反正马车没停,一路就到了京城门口。 越靠近城门口人声越闹,宁溪懵懵懂懂地醒来,恍惚了好一阵才想明白身在何处,猛地惊觉自己睡着的姿势不对,竟然是趴在君五爷的大腿上睡的,赶紧坐了起来,幸亏对方还好端端地靠在车壁上睡着。 宁溪一边暗自念叨:“没发现没发现。”一边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对,口水?悄悄地望了一眼刚才不小心趴着睡觉的地方,登时如五雷轰顶,那一大滩形迹可疑的印迹…… 天哪,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第50章 流民 趁他还没醒来,要不,擦一擦? 宁溪拿出手帕,比划着不知从何下手,急得一头汗,索性低下头朝着那块口水的印迹吹了几口气,加快空气流通,不知道会不会干得快一点呢? “你在干什么?” 宁溪猛地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人之间距离极近,呼吸可闻,或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君骞煜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懵懂和迷惑,倒是显出几分可爱来。 宁溪“哈!”地干笑一声,不着痕迹地后退,“没什么,刚刚你那边有只飞虫,我已经帮你赶走了。”眼光没忍住往湿的那块儿瞄了一眼。 君骞煜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脸色变得铁青:“怎么回事?” 宁溪是打定主意要赖账的:“什么怎么回事?哦,你说这个啊,放心吧,我不会把你睡觉流口水的事说出去的。” 君骞煜被她气得哭笑不得:“笑话,我睡觉流口水会流到这个地方?” “怎么不会呀?”宁溪亲身示范,“你就这么靠在车厢壁上睡着,手搁在这儿撑着头,口水从这儿流出来,滴下去刚好在这个位置,我刚刚都亲眼看见了,不过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很多人都会这样的啦,反正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君骞煜“哼”了一声:“说得倒是像真的一样,别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睡得像一头猪,靠到别人身上都不知道!” 这时马车被人叫停,车厢外有官兵在查问,宁溪掀起一点帘子探出一个头:“怎么了?” 冯志海告诉她:“听说城里有流民作乱,因此进出城门都要仔细盘查,不过我们都是良民,不用怕。” 可这车上还多出来一个人呢,能不怕吗?宁溪“刷!”地把车帘闭得紧紧的,回过头来低声道:“怎么办?” 君骞煜抖一抖袍子,呃,这一身布衣太短了,抖不起来,只能顺势拍了两下,一低头又看见那尴尬的位置上的一块印迹,极为郁闷地站了起来。 租来的马车车厢十分低矮窄小,他身形高大,只能办弓着身子,语气颇为不善:“让开!” 宁溪愣愣地被他拨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跳了下去,冯志海和马车夫明显也被吓到了:“你,你是什么人?”被君骞煜极具气势瞪了一眼,立马闭嘴不敢出声。 只见他拿出一块牌子在那些官兵面前一晃,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官兵马上就变得十分恭敬,很快就有人给他牵了一匹马过来,君骞煜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什么人啊,不说谢谢就算了,连再见也不会说一声吗?”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宁溪颇为不自在地想,他这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呢?不过生气就生气了吧,反正原本也没指望能跟这些贵人们攀上多大的交情。 官兵也没有问难他们,挥挥手就让他们的马车过去了,冯志海和马车夫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终于是冯志海鼓足了勇气问道:“宁姑娘,刚才那人……” 话还未说完就被宁溪干脆利落地打算:“什么也不许问。”过了一会又探出头加上一句,“还有,回去之后什么也不许说。” 冯志海做了一个封口的手势,表示明白,宁溪这才一甩车帘坐了回去。 很快回到双溪楼,宁溪掏出银子付了马车的账,与冯志海一同走进双溪楼,看看时辰应该正是饭点,可大厅里只有寥寥几个客人,比起往日的热闹来,真是冷清了不止一点半点。 宁溪找到刚从里面出来的孟双双:“这是怎么了?难道我一天不在酒楼就出了什么事?” 孟双双有气无力地道:“酒楼里没出什么事,就是有点不走运,遇上一帮流民在门口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的,把客人都吓跑了。” 听得不是酒楼出事,宁溪这才放下心来:“咱们自己没事就好,客人少点就当让大伙儿休息一下吧!” 孟双双点点头:“没错。” 宁溪看出不对:“双双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孟双双摆了摆手,正要开口,门口传来一个讥讽的女声:“叫她不要去看偏要去,偏偏胆子小得像老鼠一样,活该把苦胆都吐出来。” 孟双双气得要扑上去掐安明月:“就你胆子大,看见打死人了还能笑得出来,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我不是女人,难道只有你才是?”安明月气愤地挺起胸口去撞孟双双。 孟双双不屑:“小馒头!” “你,我跟你拼了。”安明月气得要去抓她的头发,宁溪大声道:“好啦,都别吵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这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不时还要互相刺上几句,宁溪听了好半天,终于明白过来。 前些时候附近的许多地方气候异常,竟然发起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许多受灾的乡民背井离乡,往外迁徙,由于京城富庶,比较容易讨生活,因此不少流民都来到了京城。 原本流民的人数不错,还算不上什么,随着受灾的情况一直得不到缓解,进入京城的流民越来越多,来自不同地方的流民自然就有了地盘之争,仇怨越结越大,今日上午,竟在双溪楼前面的正阳街上爆发了一次大规模的械斗,据说双方都死伤不少人,最后还是官府出动了武装镇压,抓了不少人,才把这件事平息了下去。 至于孟双双为什么会不舒服,用安明月的话来说,就是好奇心太强,偏要去凑热闹看人家打架,结果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被人用利斧劈开了脑袋,白花花的脑浆喷了她一头一脸。 孟双双当时就晕过去了,被人拖回来用冷水泼醒之后,就开始吐得天昏地暗,酒楼的人帮她请了大夫回来,开了药熬好了端上来,可她只喝了一口,满脑子都是那豆腐花似的脑浆子,还“噗噗”地冒着热气,忍不住刚喝下去的那口药汁又喷了出来。 安明月虽然口口声声取笑着她,见她这个样子也有点儿于心不忍:“宁溪你回来就好了,她就是个吃货,你随便做点什么好吃的保证就没事了。” 宁溪便问她:“想吃什么呀?我去给你做。” 孟双双猛地摆手:“别别别,现在千万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吃字,晚饭也别来叫我,我去睡觉。” 回了房里没过一会儿又出来,哭丧着脸:“谁能来陪陪我不?我害怕。” 宁溪叹了口气:“我陪你吧,刚好也有点儿累了。” 两人进了房间,孟双双蒙头大睡,只盼醒来之后能把那件恶心的事给忘掉,宁溪上午在马车上睡足了,这会儿倒没什么睡意,随手拿了纸笔,把自己脑子里记得的菜式一样一样写下来,写了一阵,停下来,想了一会,又尽数划掉,就这么写写划划的,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脑子里仍然是乱的一团浆糊一般,毫无头绪。 孟双双翻了一个身,带着哭腔道:“宁溪,怎么办,我现在还是一闭眼眼前就出现那个人的脑浆子,然后就恶心透了,就算肚子再饿也一点儿不想吃东西,我会不会就这么给饿死了呀!” “不会吧,大概过两天就没事了。”话是这么说,可宁溪心里也有点儿不确定,想到齐王妃瘦骨嶙峋的模样,她实在不敢想像丰满漂亮的孟双双也会变成那样,“要不你努力想一想你爱吃的东西?” “好吧,我试一下。”孟双双闭上眼睛,认真地想了起来。 宁溪紧张地盯着她,见她终于睁开双眼,忙问:“怎么样,想到什么好吃的了吗?” 孟双双沮丧地摇摇头:“不行啊,还是一点儿也不想吃。” “那要不我来说,你来听?”宁溪想了想道:“咱们先说一些好吃的糕点,菊花糕、茯苓糕、八珍糕,槐花糕吃过吗?刚摘下来的鲜槐花,津在甘草水中,再用四成粳米、三成白糯米和三成山药末蒸制而成,吃的时候浇上点儿山野槐米,软糯清甜,最是松软可口。” “等等,你先别说话。”孟双双侧耳细听,“好像有点儿感觉了。” 宁溪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想吃槐花糕吗?现在虽然没有新鲜的槐花,但用晒干的,要做出相似的味道也不难。” “不对不对!”孟双双猛地推开窗户,朝外边喊:“周婶子,您进来一下。” 周婶在酒楼里感谢洒扫的活儿,有空的时候也回来后院帮她们打扫一下,洗洗衣裳什么的,这会儿正洗干净了一盆衣裳,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把湿衣裳往竹竿上晾。 听得孟双双唤她,忙擦干双手走进来:“孟姑娘,找我什么事?” “劳烦周婶子,能把方才哼的歌儿再给我唱一遍吗?”孟双双一脸陶醉地闭上眼睛。 周婶不好意思地扯着衣襟:“这个,我唱得不好。” 宁溪道:“没关系,就像刚才那样儿,随口哼哼就行。” 第51章 南小调 周婶“呵呵”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开始哼了起来:“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与哥哥做管箫,箫儿对着口,口儿对着箫,箫中吹出鲜花调。问哥哥呀,这管箫儿好不好?问哥哥呀,这管箫儿好不好?” 这是一首节奏活泼明快的民间小调,让人听着就觉得心情愉悦,忍不住想要跟着哼唱起来,唱到第二遍的时候,孟双双就跟着唱了起来,她的音色优美,音调节奏也拿捏得很准,唱得比周婶又更动听了几分,宁溪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孟双双唱歌唱得这么好,再加上这没得挑的外型,如果参加什么选秀活动,一准儿能红起来。 唱着唱着,孟双双猛地睁开双眼:“宁溪,我要吃面,水煮面,面上藏着两个大大的荷包蛋。” “好,我这就去做。”宁溪马上站起来走出去,孟双双站起来冲她的身后喊了一句:“就用最普通的那种面,除了盐什么也不加,还有,荷包蛋要藏在面条底下啊!” “那我……”周婶停下哼歌,迟疑地看向孟双双,后者露出她的招牌甜美笑容:“周婶,您忙去吧,今天谢谢您啊!” 周婶笑道:“客气什么啊,姑娘老家是江南人吧,这是想家了?”她今日哼的是江南地区的民间小调,一般在江南长大的小孩,都是听着母辈哼着这支小调长大的。 孟双双道:“我娘是江南人,小时候她在家里干活的时候总哼这支歌儿,周婶,我想我娘了。”说着双手搂着周婶的腰,把头埋到她的怀里,周婶身上有皂荚的清香气息,跟印象中娘亲的味道一样。 周婶慈爱地抚着她的头发:“我也是江南人,自从嫁了我那个死鬼男人,跟着他行商到了京城,好多年都没回去了,好孩子,想家的话就回去看看吧,你爹娘肯定也会很想你呢!” 孟双双摇摇头:“我爹娘都不在了,小小年纪就被叔伯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好不容易才脱了身,再也不愿回去了。” “姑娘如今出息了,能在进城赚大钱了,你爹娘泉下有知,一定也会很欣慰的。” 宁溪端着面进来的时候,孟双双还赖在周婶的怀里撒娇,宁溪笑她:“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孟双双道:“谁都像你呀,小小年纪,还没我大呢,整天端着个架子,装大人。”双手接过面碗,先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就是这个味道。” 拿筷子拨了一下,里面果然藏着两个肥肥的荷包蛋,戳一戳,还有一点儿溏心,金黄色的蛋黄顺着筷子头流了出来,孟双双陶醉地吸了一口,细细品味一番,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面来。 “宁溪你知道吗?小时候家里穷,爹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孩子,一直被家族里看不起,我从小就没有什么好东西吃,可是每次我生病了,娘亲就会顶着我奶奶和伯娘、婶娘的白眼给我做一碗白面,里面还会偷偷地藏两个荷包蛋,怕被人发现,鸡蛋不敢煎太久,总是煎不熟,筷子一夹,里面的蛋黄就会这样流出来,特别特别好吃,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了。”说着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宁溪递给她一块手帕,孟双双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这面太好吃了,好吃得我都想哭了。” “这可是最最普通的白水煮面,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真的,最好吃了。”孟双双肯定地道。 宁溪微笑着看她狼吞虎咽,她知道,好吃的不是面,而是她童年的美好记忆,在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最先想到的,肯定不是他吃过的最昂贵的东西,而一定是小时候最熟悉味道的一粥一饭。 “对了!”宁溪一拍大腿,“就是这样,我只要找出王妃小时候最熟悉的味道,一定能重新唤起她的食欲的。”说完匆匆忙忙就要往外走。 “宁溪你要去哪儿呀?这天都快黑了,你还没吃晚饭呢!” “我有点重要的事要出去一趟,你们那不用等我吃饭。” “你到底要去哪儿啊,这么匆匆忙忙的?” “等我回来再说!”宁溪丢下一句话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一路小跑着到了齐王府的路口,宁溪猛地停了下来,她想要找的,根本就不是齐王世子,相反刚才她心中的念头刚起,心中第一个浮现起的人影就是君五爷,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他是齐王之外,唯一知道齐王妃生病的秘密的人吧,她一想到这个法子,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就是君五爷。 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君五爷的真实身份,也完全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当时满腔激动,兴奋地想要找到齐王世子,让他带她去找君五爷,可细细一想,她与齐王世子交情也是一般,凭什么人家就愿意帮你找人呢? 这么一想,宁溪真是后悔死了,昨天晚上救君五爷的时候,就应该问他要一样信物,约定好凭信物可以交换一次报答的机会什么的。 正犹豫间,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宁溪恍恍惚惚地转头,一人一马只差几步就要冲到她身上了,宁溪吓得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知道双手捂住了眼睛。 隐约只知道那马一个急停,长嘶一声停在了她的身旁,马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喷在了她的脸上,耳旁响起了男人的大笑:“哈哈哈哈,你是鸵鸟吗?以为捂住了眼睛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宁溪气急败坏地甩开手,心中腹诽这人不好好地在家养伤,跑出来吓人,突然想起自己有求于人,忙换上一个笑脸道:“君五爷,我有事要找您。” “找我?” “想请您帮我一个忙,我想……” “等一下。”君骞煜作出个停下的手势,从马上跳了下来,“我为什么要帮你的忙啊?” “因为,因为昨天晚上我帮你包扎了伤口,还留了你一个晚上啊!” “但是作为报答,我已经把齐王妃生病的秘密告诉你了呀!” “那你今天还是搭乘我的马车进的城呢!” “就你那破马车,还好意思说,你还把口水弄我身上,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宁溪最怕他提的就是这一点,涨红了脸道:“那您说,要我做什么才愿意帮我这个忙?” 君骞煜想了想道:“这样吧,事成之后,你要给我做十道菜,每一道都要独一无二,足够奇特,而且要特别美味才行。” 宁溪想想这个时代匮乏的菜色,还有自己心中包罗万象的食谱,觉得这个要求不难,便爽快地答应道:“行,没问题!” 见她答应得那么爽快,君骞煜有种自己吃亏了的感觉,便又加上一句道:“必须得到我的首肯才能算是通过了一道菜,我不答应的不算,不然如果你随便拿几道普通的菜色来糊弄我,我岂不是很吃亏。” “君五爷请放心,宁溪一定尽自己所能,为五爷做出最新奇的菜色。” “好,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快说。” “我想知道王妃小时候最熟悉的味道是什么。”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难得的是君骞煜听完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原来你是想用王妃小时候最熟悉的味道来打动她,这个主意不错。” “那不知五爷您是否有法子帮我打听到?” 君骞煜沉吟道:“这事虽然不易,可也不算太难,这样吧,你先回去,我这边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宁溪双手抱拳:“那就多谢君五爷了。” 君骞煜摆摆手:“不必客气,你记得还欠我十道菜就行,回去好好想想要给我做什么。”说着单手扶着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身姿说不出的潇洒矫健,宁溪没忍住加了一句:“您注意点儿手上的伤。” 君骞煜不在意地笑笑:“这点儿小伤,不碍事。”说完很快绝尘而去。 宁溪了却了一件心事,脚步欢快地回了双溪楼,大伙见她笑得开心,都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想这事儿关乎王妃的*,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便随口扯了点别的事儿掩饰过去。 没想到君骞煜的办事速度这么快,第二天一大早就亲自来到双溪楼找她,当时宁溪的早饭只吃了一半,听人说君五爷找她,手里还抓着半个花卷就跑了出去。 君骞煜一见她,二话不说就把她拉上了马车:“去乐州,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那双溪楼的小伙计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东家被拉进了一辆豪华的大马车,急匆匆地回到后边,嚷了起来:“不好啦,宁东家被人劫走啦!” …… 宁溪手里拿着半个花卷,吃也不是扔了也不是,犹豫了一会儿,干脆三口两口搞定了再说:“去乐州干嘛?” “齐王妃的父亲冯老将军已告老还乡,居家迁离京城,齐王妃生母早亡,自幼是由奶娘秦婆婆抚养长大,王妃与奶娘亲如母女,相信最能给出答案你的人,一定就是她了。” 第52章 豪华房车 “这么说那秦婆婆如今正在乐州了?”宁溪问道。 “没错。”君骞煜回答,“秦婆婆当年身体不太好,齐王妃出嫁的时候就没有跟过来,而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接回乐州老家去了。” “那乐州在哪儿啊?”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走,一直赶路的话,大概三天就能到了。” “什么?要这么久,那你得让我收拾一下行李呀!”宁溪着急得差点跳了起来,“还有酒楼的事务,一点儿都还没交待。” 君骞煜不紧不慢地说:“美食大会在七日之后举行,往返乐州总共要用六天时间,算下来你只剩下一天的时间用来找到秦婆婆,并且获得她的信任,把齐王妃的喜好告诉你,回来之后还要准备做菜用的原材料,你觉得你还有时间慢慢收拾行李,交待酒楼事务?” “可是我就这么走了,他们会担心的。” “放心吧,我的人会跟他们说清楚的,另外如果你的酒楼少了你就无法正常开门做生意,那你请他们的银子可都白花了。” “那好吧!”事已至此,宁溪抱着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乖乖坐了下来,开始打量君骞煜的马车,不用说,跟她租来的那辆破马车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 刚才上车上得匆忙,没仔细看马车的外观,只知道那底座特别高,要不是君骞煜拉她一把,凭她的小个子肯定是爬不上来的,车厢内的空间更是宽敞,连君骞煜那么高大的一个人,也可以随意直立行走。 整个车厢布置得如同富贵人家的暖阁一般,整个车厢的地板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后边一整面墙都做成了一个柜子,上半部分是博古架,摆放着一些精致的瓷器玉雕摆件,每一件看起来都价值不菲,也不怕马车一个颠簸掉了下来摔碎了,宁溪有点心疼地想。 大概是看出了宁溪的想法,君骞煜好心给她解释:“都有机关固定住的,轻易不会掉下来。” 柜子的下半部分是一个个的小抽屉,像药铺那样,君骞煜随手拉开几个,从里面拿出几个晶莹透亮的水晶碟子摆在中间的茶几上,碟子里有精美的点心果子,也有新鲜水果,那水果似乎是刚洗干净,上面还带着晶亮的水珠,茶几的一头还有一个小炉子,正在煮水,旁边一套白玉茶具,哪里像是出行的样子,分明就是围炉品茗。 宁溪和君骞煜两人分别坐在茶几的两旁,身下是铺着雪白狐狸毛坐垫的长凳,说长凳是谦虚了,简直可以说是一张小塌,宁溪整个人躺在上面睡觉也决不会觉得局促。 四面车厢壁上都包裹着夹棉的锦缎,就算不小心睡着了也绝不会有撞到板壁上磕疼之虞,宁溪记得她平时乘坐的马车总是颠簸得厉害,半天下来整个人都像散了架似的,可是这辆马车去平稳得很,想必是有减震的装置,宁溪盯着桌面上的那杯茶好长时间了,那茶水也不曾有一丝半点溅落到桌面上,只是由于轻微晃动而泛起浅浅的涟漪。 隔音效果也是极好的,几乎都不能听到外边传来的响动,以至于宁溪有点儿怀疑:“咱们现在是正在赶路吗?” “你自己看看。”君骞煜示意她推开身后的红木雕花窗户看看,宁溪轻轻推开一些,只见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向后退去,原来他们早已出了城。 宁溪感叹:“我真不敢想像,拥有这样子的马车的人,昨天在我那马车上是怎么坐得下去的。” 君骞煜不在意道:“那算得了什么,我们在边关,什么样的苦没吃过。” “你既知民间疾苦,怎么又还如此奢靡浪费?”宁溪忍不住道。 君骞煜一瞪眼:“我一不偷二不抢,一来生得命好,二来也是自己在战场上拼命挣来的,享受一下怎么了?莫非宁姑娘你辛辛苦苦开酒楼,赚的钱不为自己和家人过上好生活,而是都用来接济广大穷人不成?” 这话如此有道理,宁溪竟无话可说。 君骞煜从架子上拿下两本书,扔给她一本,自己翻开另一本,一边喝茶一边慢慢翻阅起来,宁溪拿起给她的那本书看了一下,居然是本旅游杂记,脸上便露出了欢愉的笑容,虽然古文加繁体字读起来有点儿艰涩,但胜在内容有趣,也读得津津有味。 约莫到了中午时分,君骞煜从底下一个稍大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食盒,变戏法般地从里面端出几盘菜肴,有白切油鸡、鸭掌笋片、水晶肘子、卤味拼盘,都是双溪楼的出品,虽然都是冷盘,但雕花装盘,色相也是挺诱人的。 食盒的最底下,是一盘小馒头,只有婴儿的半个拳头那么大,雪白松软,恰好一口一个,用来配冷盘滋味刚刚好。 宁溪惊奇道:“你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怎么如此齐全?” 君骞煜提起银筷,夹了一片笋片扔进口中:“我有一位好管家。” 宁溪早饭就没怎么吃饱,这时候也老实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两人都胃口大开,很快就把一盘馒头和几碟凉菜吃得干干净净,君骞煜煮水泡茶,宁溪便主动地把空碟子都收回到原来的食盒里,依旧放回柜子里。 然后便袖手看他泡茶,泡茶的水是从造型精致的白瓷瓶子里倒出来的,想必是什么名泉好水之类,茶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一开茶盒盖子便茶香满室,冲泡之后更是香馥若兰,清高持久。 此人此景,真如一幅画卷一般,令人心旷神怡,清澈的茶汤倾入半透明的白玉杯中,宁溪端起杯子浅尝一口,只觉齿间流芳,回味无穷,整个人都觉得无比熨贴舒畅。 说起来前世的宁溪功成名就,也算是会享受之人,这样优雅品茗的时刻也不少,可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整日只为生存而奔忙,确实从未试过这么静下来,只为品一杯好茶。 往后赚了银子,还是要好好享受生活才行,宁溪心想。 如此静坐片刻,宁溪忽然想起一事:“不需要停车歇息片刻吗?车夫还没吃饭吧?” 君骞煜道:“不必,车上配有两名车夫,车厢前边还有一个小隔间,他们自会轮班休息吃饭。” 另外车后还有一个小隔间,那是净室,可以洗手和方便的,这是君骞煜一早就告诉她的,宁溪也使用过一回,非常方便,而且还没有异味,设计当真是精巧之际,简直就是一辆移动房车啊,宁溪表示对此叹为观止。 这么豪华的一辆移动房车,居然没有带上几十名护卫,这不科学呀,万一遇上打劫的怎么办?宁溪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君骞煜哈哈大笑,告诉她京城附近方圆几百里的大小毛贼,都是他一手剿灭的,别说现在是太平盛世,就算真有山匪,一看见他马车上的标志,早就闻风丧胆,躲在窝里不敢出来了。 他这么一说,宁溪更担心了,万一是仇家要复仇呢?那天在车田岭杨家的养鸡场,那儿离京城还只有半天的路程呢,他不就被人追杀而且还受伤了吗?如今伤口恐怕还没好呢! 直到君骞煜告诉她,他车前的两名车夫,都是大内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必定能护着她离开,宁溪这才把提到喉咙的心肝放下来一些儿,不由又有点儿奇怪:“你怎么就没带个丫鬟随身伺候呢?”这些大爷不都是连件衣服都不会自己穿,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吗? 君骞煜笑了笑:“这不是有你在吗?” 宁溪听了这句话第一个念头就是这马车虽然五脏俱全,但毕竟地方不大,再多一个人就挤不下了,因此随口应了一声:“哦!” 再一想觉得不对,他的意思是她可以代替丫鬟的作用吗?还是说,有她在,带个丫鬟不方便? 想到这里,宁溪不由得想入非非起来,一般来说,能当上贴身大丫鬟的,长得一定不差,起码也得是孟双双那一款的,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段有身段,还得温柔体贴,解语如花。 带上这么一个美貌丫鬟,孤男寡女、红|袖添香、*的,这马车的红木雕花门那么结实,床上,哦不,凳子上的狐狸毛垫子那么柔软,天哪,想想就觉得羞死人了。 “想什么呢?你很热吗?怎么脸红了?” 这一连串的问句也没有把宁溪的魂给唤回来,她反而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孤男寡女……”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可是也已经来不及了,君骞煜冷哼一声:“放心好了,爷对小孩子不感兴趣。” 宁溪小声地嘀咕一句:“我说的又不是我!” 君骞煜举起手中的书卷朝她头上敲了一记:“小小年纪不学好,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宁溪嘟囔着:“才没有。”埋头看书不再理他。 看着看着打了几个哈欠,君骞煜道:“累了的话就睡一会,凳子底下的箱子里有被子,自己拿出来用。” 虽然被当成小孩,但对方毕竟是个大男人,宁溪原本没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躺下,可是撑了一会儿明显撑不住了,想到还要如此共处好几天呢,也就熄了矫情的念头,自己拿了被子躺下休息。 这垫子极为柔软,被子也松软舒适,还带着太阳晒过之后的香味,在马车的轻微摇晃中,宁溪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53章 路上 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君骞煜用手背拍了拍仍在熟睡的宁溪的脸:“起来了,下车吃饭。” 听到“吃饭”二字,宁溪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有饭吃啊?” 君骞煜差点笑了起来,转头下车:“说的什么话,别人听了还以为我饿坏你了呢,赶紧下来。” 宁溪一下车,马上就有成群的仆妇手里捧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鱼贯而入车厢,君骞煜带了宁溪到屋里吃饭,很明显京城以外的地区比京城的厨艺水平要差得多,肉食不多,大部分都是素菜,但能吃上一口热饭热菜,对赶了一天路的人来说,已经是很能让肠胃满足的一件事了。 宁溪一点儿也不挑剔地就着炒青菜和清水煮藕吃了两大碗饭,怪不了她食量大,这不正在长身体嘛,说真的她这具身体还没来葵水呢,吃多少也不见胖,只一个劲地往上拔节,才来京城没多久,原来买的两套衣裳就已经短得连手腕都快要露出来了。 吃饱喝足回到马车上,宁溪发现整个车厢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柜子里全都换上了新鲜的吃食,垫上铺的毯子和盖的棉被都换了新的,连茶几上那一套茶具,都由白玉的换成了紫砂的,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清香,原来这不但是豪华移动房车,还是五星级的,服务一流。 原本白天的时候,马车顶上镶有透明的琉璃,用于采光照明,是以车厢内十分明亮,如今天色已黑,车内并未点蜡烛或油灯,可车内的光线仍然是柔和而清晰的,并不像平时点蜡烛时那光影摇晃得让人眼睛难受,宁溪仔细一看,原来是车厢的四角都悬挂了极大的夜明珠,不由暗自咋舌,这得奢华到什么程度啊! 原本以为她开了个酒楼就算得上是有钱人了,可如今看起来,跟真正有钱人的差距还大着呢,看来以后还是要继续努力,将来也要好好地享受一番。 夜明珠的光线毕竟比不上后世的灯光,宁溪不想看坏了眼睛,因此也不看书了,索性躺下来,透过车顶的琉璃看星星,这个时代空气好,夜空黑得纯粹,星光璀璨,竟让人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跟君骞煜相处的时间长了,人也自在起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说着话,君骞煜随口说些在京城里斗鸡走狗的纨绔往事,说起军营的时候,也只拣些比武斗酒的趣事来说,关于行军打仗那些沉重的话题,则一概不提,宁溪听着也觉得蛮有趣的,一时兴起,也说了一些自己当年学厨时候的趣事。 说得忘形的时候,也会随口提起自己曾经吃过的国内国外各种美食,君骞煜饶有兴致,不断地要求她说得再仔细一些:“你说的倭人喜爱生食鱼肉,究竟是如何吃法?” 宁溪却猛然警觉起来:“我说可以,可是您可不可以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今日我们所聊之事,您就当我是在一些怪谈奇闻的书中看来的,我就这么一说,您也就这么一听,不要当真,过了今晚,就当全没听说过可好?” 君骞煜应了,宁溪这才放开心胸,天南海北地胡侃起来,两人也不知道聊了多久,如何睡着的也不知道。 第二日宁溪醒得特别早,起来伸了个懒腰,就算这豪华马车布置得再舒适,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窝得久了,人总是不免感觉腰酸背疼,宁溪悄悄看了一眼君骞煜那边,似乎是睡得正熟,便打算因地制宜做几个瑜伽动作舒展一下筋骨。 上辈子的宁溪是受过专业瑜伽训练的,还曾亲自去过印度寻求大师的指点,来到这里之后,虽然每日都为生活所迫,可是有空的时候也会练一练,算是对平日劳累工作的一种调剂,孟双双还曾笑话她姿势怪异,她告诉孟双双,练习这些动作对身体大有益处,要教她一起练,可孟双双死活都不愿意,还说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就算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也是不会做出这些不雅的动作的。 宁溪对此十分无语,孟双双这人虽然爽朗大方,可毕竟是彻头彻尾的古人,有些思想真的是根深蒂固,无法改变的。有一次宁溪在她面前练习劈叉一字马,孟双双大惊失色,双颊通红地告诉宁溪,千万不可以再练习这样的动作了,否则的话新婚之夜如果没有落红,是会被夫家看轻一辈子的。 当时宁溪很无所谓的说,如果她未来的丈夫真的是这样的人,会因为这样而看不起她,那她也不要跟他在一起了,反正她又不是养不起自己。孟双双当时也很坚定地告诉宁溪,那她也不嫁人了,一辈子陪着宁溪,说得好像笃定了将来宁溪新婚之夜就肯定不会落红一样。 宁溪不知道自己练习的瑜伽动作对这方面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她真的是不在意的。 宁溪练着练着便进入了一种浑然忘我的状态,连身旁那人醒了都不知道,自顾自行云流水般地把动作做到极致。 君骞煜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个人把身体扭成一个又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不敢相信一个人的身体竟然可以柔软成这样,怪异,可是又充满了美感,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干干瘦瘦的小女孩,身体里竟蕴含了这样充满了力量和线条的美。 看着看着,君骞煜羞愧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对一个小女孩产生了不该有的悸动,拼命想移开目光,可对面那人却像是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不断地吸引着他,只想一直一直这么看下去。 这时宁溪已经停止了动作,缓缓收势,盘腿朝着他坐了下来,君骞煜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睡觉,努力平息着身体里不该有的骚动,良久,觉得自己终于与平常无异了,这才睁开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宁溪也像刚刚睡醒那样,一脸天真懵懂的模样跟他打了声招呼,君骞煜看她的样子,分明还是个孩子嘛,早上所见的那个颇具风情的女人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在清晨难免都会产生的一种错觉而已。 接下来的两天皆像第一天一样,两人看看书聊聊天,吃点东西就过去了,第三天天黑透了才到达乐州城内,由于天色已晚,也没法去找秦婆婆了,不出宁溪所料,君骞煜在乐州果然也有落脚之处,和前两天停车休息的地方一样,看起来就是普通富户的宅院,里面仆妇侍从成群,把两人的生活打点料理的妥妥贴贴。 宁溪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需要随身带着丫鬟了,原来在每个地方都养着有啊,而且还个顶个的水灵漂亮,不过这些地方好些年也不一定会来一次,这么养着这群人,就算不怕浪费,管理起来也太麻烦了吧! 宁溪这么想着,忍不住就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君骞煜摊摊手:“没法子,我有一个好管家嘛!”用那位管家的话说,让主子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感觉,是管家的最大职责,而且据说这些人也算不上是他养着,他的好管家在各地都帮他置了产业,平时这些人都自己干活养活自己,还能帮他赚钱呢! 宁溪感叹这位管家真是一位难得的人才。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花瓣澡,宁溪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这也是事先就准备好的,大小长短无一不合适,而且还是宁溪最喜欢的浅绿色,清清爽爽地特别好看。房间也早就布置好了,床铺被褥都是新的,乐州此时正是阴雨天,而且据说已经连续下了好多天的雨了,可是被子里居然还有着清香的阳□□味,可见这儿的管理确实到位。 有钱真是好呀!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了几天四体不勤的日子,宁溪都有点儿不想离开了,心中更坚定了要继续赚大钱的决心,将来她也是要过上这种日子的人。 心中有事,第二日便早早就醒了,洗漱穿戴好出门,君骞煜已经在饭桌前等着她了,两人简单地吃了早点,便出门乘了马车前往秦婆婆所在之处。 当然不是来时的那辆豪华房车,而是一辆轻便的小马车,即便如此,还是比宁溪之前租来的那辆舒适得多,马蹄嘚嘚,很快就到了一处青瓦白墙的宅院。 奶娘秦氏原本是齐王妃冯颖瑜娘家中的一房家人,成为冯颖瑜奶娘之时刚生了长子,奶大了冯颖瑜之后,又生了一子一女,冯颖瑜成亲的时候,开恩把他们一家人都放了出去,还赏赐了不少金银财物,秦氏一家回到乐州城落户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一个日子过得颇为丰裕的富户了。 只是秦氏的两个儿子都不长进,仗着亲娘有钱,好吃懒做,坐吃山空,这些年已经把家产败得差不多了,前几天君骞煜派人来打探消息的时候,正打听到秦氏的长子欠了赌场不少银子,被人追债的事,君骞煜让人先按住不动,想让宁溪到时候向秦氏卖个好,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正好换取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就在昨夜,他还让人来看过,虽然赌场的人追得紧,但也还不至于打杀上门,没想到不过一夜之后,当他们来到秦家门前的时候,看见的居然只是一片狼藉,而住在里面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第54章 秦婆婆 宁溪来不及等马车停稳便着急地跳了下来,冲进去一看,只见整个宅院门户大开,屋子里面所有的箱笼柜子都被打开,没用的东西扔了一地,还有几个下人模样的人在其中胡乱翻检着,看见还有用的就收起来,没用的就扔到一边。 宁溪随手抓住一个人:“这家的主人哪里去了?” 那人不耐烦地推开她:“谁知道!去去去,别碍手碍脚的。” 宁溪急得直跳脚,却没有人肯再理她,生怕耽误了时间好东西就让别人给得去了似的,一边翻检还要一边唠叨:“呸,八月里的黄瓜棚——空架子!面上看起来光鲜,私底下比叫花子还穷。”嫌弃地把手中的一件已经穿得磨了毛边的中衣随手扔在一旁,想了想又过去捡了起来,“拿回去当个抹布也好。” “你们谁可以告诉我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秦家的人上哪儿去了?”宁溪急道。 一个鼻头上长一个黑痣的精瘦汉子瞟了她一眼:“这还用说,躲债去了呗,你没看门口被泼上的那一大滩红漆?欠了赌场的印子钱,还不起债,不逃还能怎么样?奶奶的,逃就逃了,还搜刮得那么干净,连根毛也没留下。” “那你知道,他们会去哪里吗?” “还能去哪里,不就是……”说到这里,那黑痣汉子警觉地看了宁溪和君骞煜两人一眼,“你们是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 君骞煜一抬手,手中就多了一锭闪着光的银子:“就凭这个。” 黑痣两眼放光,咽了口唾沫道:“爷您可真是问对人了,这秦家人的去处,还就只有我能知道。”说着就要伸手去接银子。 君骞煜却不理他,手一扬,朗声道:“都过来说说,谁能说出秦家人的确切去住,这银子就归谁了。” 黑痣一脸猴急:“秦家原本是乡下农户出身,后来发迹了才搬到城里住的,乡下还有一间祖屋几亩破田,往年都会回乡祭祖,他们如今在城里呆不下去,自然是回乡去了。” 旁边有人插话道:“怎么可能,你当秦家的人都是傻子吗?你能知道秦家的乡下在何处,赌场的人如何不知?” “就是,我看一定是出城去了,说不定是去了京城,那秦大往日在坊间吹嘘,总说自己是京城里什么王妃的乳兄,肯定是仗着往日的关系往京城里打秋风去了。” 宁溪猛地抬头看着君骞煜:“五爷,他们真的会去京城吗?” 君骞煜摇摇头:“以秦婆婆的为人,必定不会这样做的,如果真的想要仗着旧日的恩情往京中寻求庇护,又怎么等到今日。” “可是人海茫茫,可到哪里去找啊!” 君骞煜道:“不必担心,我这就让人去查,不会超过半日,必定能找到的。”找几个大活人这种事,对宁溪来说或许能让她束手无策,可对他来说就是小事一桩。 这时,一个一直站得远远地一言不发的妇人走了上前,带着一点怯意开了口:“这位姑娘如此着急,想要找的莫非是秦老夫人?” 宁溪一听,连连点头道:“对对,我找的就是秦婆婆,莫非大婶您知道点儿什么?” 妇人搓着手道:“奴婢是秦家的厨娘,从秦家刚搬到乐州就跟着秦老夫人,到现在已经快有二十年了,因此知道一些往年的旧事。” 黑痣眼看到手的银子就要飞了,粗鲁地打断她的话:“爷您别信她瞎掰扯,秦家的事我最清楚,这秦二在艳红坊有个老相好,昨天晚上他们连夜不能出城门,肯定是躲在他那姘头那儿了。” 听得黑痣出言粗鄙无礼,宁溪瞪他一眼,把妇人拉到一边:“咱们别管他,你继续说。”君骞煜打了个响指,一直跟着他们的车夫提起黑痣的衣领,只听一声惨叫,黑痣被车夫随手一扔就扔到墙外去了。 那妇人继续道:“秦老夫人原本还有一个女儿,十八年前还未出嫁的时候,被两个哥哥设计,差点*给他们的酒肉朋友,因此跟两个哥哥关系闹得极僵,出嫁之后更是跟秦家彻底断绝了关系,从不来往走动,因此很多人都不知道,秦家还曾有一个外嫁的女儿了。” “其实这秦小妹暗地里曾给秦老夫人捎过几次东西,奴婢都看在眼里,昨儿晚上,两兄弟又闹了起来,逼着秦老夫人拿银子,可这些年来,秦老夫人养老的棺材本儿都贴了出来了,哪里还拿得出银子,被逼得无法,只好抓了把剪子搁在脖子上,说是如果他们再闹,便索性死在他们面前,一了百了。那两兄弟这才消停了,随后又是一阵混乱,那两人竟然收拾细软逃走了,把家中年已六旬的老母弃之不顾。” 宁溪道:“你是说他们并未带走秦婆婆?那她现在又是在何处?” 妇人摇摇头:“那两兄弟逃了之后,剩下的人都自顾不暇,走的走散的散,整个宅子一夜之间就散得七零八落的,谁也没功夫去管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太,奴婢家中也有老人孩子,自然不能再在这里耗下去,想着毕竟在秦家做了近二十年的工,走之前还是要跟老夫人说一声,没想到老夫人却不在房中,奴婢找遍了整个宅子都找不着,这才知道老夫人也走了。” “那秦婆婆会去哪儿呢?” “前些日子,秦老夫人就常常暗自抹泪,说两个逆子闹得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秦小妹曾提出要接老夫人过去住,可老夫人想到自己一走,这个家必定就散了,终究还是舍不得,依奴婢看,秦老夫人这是彻底死了心,找秦小妹去了吧!” “那秦小妹嫁到了哪里?” “听说是嫁到了黄家村,具体是那户人家就不知道了。” “知道了地方就好办,我们这就去黄家村找秦小妹吧?”后面这句话却是宁溪转向君骞煜说的。 那妇人加了一句:“黄家村不远,从城门口出去,一直往西走,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老夫人如果是一大早出的城门,现在大概也刚到吧,唉,老夫人身子不好,前两天还病着呢,天又下着雨,这一路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个什么好歹。” 宁溪谢过那妇人,拿了君骞煜手上的银子塞到她手中,便赶紧上了马车,催促车夫快点赶车,去往黄家村,只是近日连日阴雨,乡道泥泞,马车走不快,宁溪心中着急,不住掀起帘子,急切地往外张望,突然看见前边一个小小黑点,正在踯躅前行。 “快去看看,前边那人是谁?”马车渐渐走近,那黑点也逐渐清晰,原来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撑着一把黑伞,身形单薄,似乎还在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跌入这泥地之中。 宁溪冲着老妇人大声道:“请问前边的是秦婆婆吗?” 那身影微微一顿,马车很快就赶到她的面前,放缓了速度,黑伞下花白头发的老妇抬起头来,一双苍老的眼中充满了惊奇:“姑娘如何识得老身?” 宁溪大喜:“真的是秦婆婆。”跳下车来,也不顾沾了一脚的黄泥,搀了秦婆婆的手,“婆婆,我们是特地来找您的,先上车再说吧!” 秦婆婆却不愿意上车:“你们是什么人?” 宁溪知道她心中担忧,忙告诉她:“放心,我们不是追债的,我们是从京城来的,婆婆可还记得齐王妃?” 没想到一听齐王妃三字,秦婆婆猛地抓住宁溪的手腕,忙不迭地问:“王妃可还好?” 宁溪趁机把她馋上车:“咱们上车再说。”秦婆婆极瘦,宁溪握着她的手臂几乎都不敢怎么用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折断了,心中又是一阵酸意漫过。 “婆婆,您的日子过成这样,怎么也不去京城里找齐王妃呢?相信王妃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您受苦的。” 秦婆婆摇摇头:“老身离开的时候,冯府给老身的赏赐已经足够丰厚了,如果还不满足,那就是贪得无厌了,这些年老身只盼王妃能过的好就行了。” 宁溪叹了口气:“可惜王妃过得却不怎么好呢!” 秦婆婆又着急了起来:“瑜儿她怎么了?”她一着急起来,不自觉地便说出了往日只在私底下悄悄唤的齐王妃的乳名。 宁溪自然知道她所说的瑜儿指的是王妃,只是王妃的惨痛经历说出来怕吓着了老人家,只好拣轻了说:“王妃这些年患了厌食症,终日茶饭不思,不能进食,因此我们才特地来找婆婆,希望能得到婆婆的帮助。” 秦婆婆枯瘦的手掌把宁溪的手腕捏得生疼:“我可怜的瑜儿,这,这可怎么是好?” “我想知道,王妃小时候,可有什么特别爱吃的东西,或者说,有那种食物,能唤起她小时候一些特别温馨的记忆?”宁溪强忍着手腕上的不适,反而用另一只手温柔地覆盖在秦婆婆地手上,轻轻安抚着。 秦婆婆身子一直在颤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脑袋向前一栽,居然晕过去了。 第55章 菱角粥 “婆婆,婆婆,你怎么了?”宁溪抱着秦婆婆,着急地喊。 君骞煜伸手探了一探秦婆婆的脉搏:“没事,只是又冷又饿,加上一时受了刺激才会这样,待会到了家里好好暖和一下,吃点东西就没事了。” 到了村口,由于天气的原因,几乎没什么人在外面,宁溪等不及了,顾不得天上下着雨,跳下车便去农户家拍门,问明白了秦小妹家的位置,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秦小妹家。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秦小妹所嫁的人家竟然贫穷至此,只得一间泥屋,竟被雨水冲塌了一个角,屋里窄小潮湿,所幸收拾得还算干净,不至于无处下脚。 秦小妹听说娘亲出了事,挺着个大肚子匆匆迎了出来,一个年轻男子也跛着脚一跳一跳地跟了出来。君骞煜和车夫帮忙把秦婆婆抬了进去,放到床上安置好,秦小妹自去给娘亲换下被雨水淋湿了的衣裳。 宁溪在宁家村住了一段时日,是做惯了农家里的家务活的,当下熟门熟路地找了柴草,把农家的大炕给烧了起来,只是久不烧柴,这手有点儿生了,再加上柴草潮湿,倒是被烟呛得咳了好一阵。不多时屋里就明显温暖了起来,秦婆婆的手脚也不再那么冰冷了,宁溪向秦小妹讨要一些生姜和红糖,准备做一碗生姜红糖水给秦婆婆驱驱寒。 秦小妹脸色有点儿为难地进厨房翻找了好久,最终只拿出来一块已经干瘪的生姜,红糖却是没有的了,宁溪无法,只能把生姜洗净拍碎,熬了一碗生姜水,让秦小妹帮忙给秦婆婆灌了下去,过了一会儿,秦婆婆咳嗽几声,终于悠悠转醒。 母女两个长久不见,乍一见面就是这样的情景,忍不住又是一番抱头痛哭,宁溪不忍打扰她们,便拉了君骞煜在桌旁坐下,耐心地等着她们互诉别情。 待说完了家中的变故,秦婆婆问起秦小妹家中的情况,看看这家徒四壁的屋子,又看见女婿行走不便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番伤心落泪。 宁溪听了半天,也算听明白了,这黄家村是个穷乡僻壤,土地贫瘠,产出不多,因此村里的青壮年大多都会去乐州城里做工,而秦小妹的夫婿,这个叫做阿明的男人,因为家中老母亲一直卧病在床,阿明为了照顾母亲不能出去做工,因此家境一直不宽裕,幸亏还有家传做豆腐的手艺,平日里便做了豆腐在附近几个村子里卖,赚不了什么钱,仅能糊口而已。 年初阿明母亲去世,小俩口的日子原本慢慢地好转起来了,攒了些钱准备重新翻修一下房子,秦小妹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小俩口更是欢喜非常。 为了给怀孕的秦小妹补充营养,阿明有时候会上山捕猎一些小动物煮来给她补身子,没想到前几日上山的时候,由于天雨路滑,阿明一不小心摔断了腿,家中丧失了主要劳动力,攒下的银子又都用来给他治腿了,生活便一下子窘迫起来。 宁溪听在耳中,暗自感叹,无论什么时代,伤病都是压在人民群众头上的一座大山啊! 这样的情况下,宁溪实在不好意思马上开口提出让秦婆婆帮她的事,难得君骞煜竟然也有耐心,居然没催她,而且还好心地帮忙阿明看腿,还让车夫给了阿明一瓶伤药。 还是秦婆婆心中惦念着齐王妃,主动问起宁溪齐王妃的情况,宁溪不敢再惹她伤心,只说王妃并无性命之忧,只是食欲不振,如果能找到她幼时爱吃的食物,大约能对提起王妃的食欲有帮助。 秦婆婆低头细想:“阿瑜自小是个很乖的孩子,从不挑嘴,给什么便吃什么,夫人早逝,冯大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家中的一切都是将军的继室赵氏在操持,赵氏这人十分长袖善舞,在将军面前表现得对阿瑜极好,将军不在家的时候,却在饮食用度上常常克扣。前夫人虽然给阿瑜留下了落花山庄,可那些都是些江湖粗人,只看到将军府表面光鲜,哪里照顾得到那么细,可怜我们阿瑜年纪又小,竟是被人欺负了也说不出来。”语气低沉,尽是伤心之意。 秦小妹强作欢颜劝慰道:“阿瑜姐姐却是跟我说过,当年被娘亲疼爱照顾的日子可是开心得很呢,她还给我哼过一首歌儿,说是当年娘亲最喜欢哼着哄她睡觉的呢!” “是了是了!”秦婆婆脸上泛起微微的笑意,“那支歌儿叫做《采红菱》,你阿瑜姐姐最爱听了,每天都要我哼着才肯睡觉,对了,她最爱吃的就是菱角粥了,那年阿瑜贪玩,中了暑气,夜晚就发起热来,赵氏不肯让人去请大夫,老身就给她做了一碗菱角粥,搁了点儿红糖,甜丝丝的,阿瑜可爱吃了。往后每次身子不舒服,阿瑜总会闹着我给她做菱角粥,有些时节买不到新鲜的菱角,第二年我就趁菱角上市的时候买了许多风干了存起来,阿瑜什么时候想吃我就可以给她做了。” 秦婆婆的神思随着话语回到了那久远的回忆中,脸上也带着恍惚的笑意,宁溪趁机询问:“那婆婆可以告诉我,那菱角粥是如何做的吗?” “不过就是普通人家的做法,菱角剥壳洗干净了,先蒸熟,切成细丁,跟糯米一同熬煮,熬成粘粘的一碗,再加上些红糖,吃起来清润甜糯,正适合小孩子吃,我们这儿的人到了菱角成熟的季节,都喜欢熬这个粥给孩子吃。” “对啊,我小时候也吃过不少呢,确实好吃。”秦小妹道。 宁溪道:“秦姐姐,我可以借你们家的厨房,做一道菱角粥,请你尝尝跟你小时候吃的口味是否一样吗?” 秦小妹忙道:“这个自然是可以的,可是这个时候,却哪里买得到菱角?” 宁溪的目光转向君骞煜:“五爷,可否再请您帮一个忙?” 君骞煜狮子大开口:“再加三道菜,一共十三道。” 宁溪虽然气他趁火打劫,但此刻也只有他能办到这件事了,只能干脆地答应了,君骞煜招招手,让车夫过来,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那车夫应了一声,飞快地出门去了。 趁着空闲,宁溪又请秦婆婆给她唱当年齐王妃最喜欢的那支歌儿,秦婆婆推说自己年纪大了,唱不来,让秦小妹唱,秦小妹也不扭捏,清清嗓子就唱了起来:“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姐姐她多开心,妹妹她多高兴,就好像两角菱,同根生呀,我俩一条心。”也是一首欢快的民间小调。 宁溪把秦小妹拉到旁边的屋子:“好姐姐,你教我唱吧!” 秦小妹欣然应允,便一句一句地教了起来,只是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几句曲子,平常人听上两遍就能会了,宁溪居然磕磕巴巴地学了十几遍,还唱的不像样儿。 这也是宁溪为什么非要拉着她到另外一间屋子来学的原因,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是天生的五音不全,完全没有乐感的那种人,因此也从来不会在人前唱歌,这次为了帮齐王妃恢复食欲,算是豁出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练武之人听觉本来就比常人敏锐,这屋子隔音又不好,她那完全找不着调的歌声早就被他完完全全地听去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秦婆婆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唤,倒是没有听见,絮絮叨叨地又跟他念叨了许多往事,君骞煜便问她为何这么些年都一直不与王妃走动,秦婆婆叹了口气,告诉他当年她儿子秦大仗着她是冯将军府的奶娘,在外面仗势欺人,差点闹出大事。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如果与齐王妃保持联系,这两个儿子必定会给王妃惹麻烦的,因此这些年来才一直刻意疏远。 秦小妹教完宁溪唱歌,看看天色已快到正午,连忙到厨房准备做饭菜招待客人,宁溪要跟着进去帮忙,被秦小妹死活推出去了,只好回到外面陪秦婆婆说话。 没过多久,秦小妹的丈夫阿明也拖着伤腿进了厨房,然后隐隐听到两人低声争执起来,宁溪与君骞煜两人对视一眼,担心秦小妹夫妇是因为他们的到来而闹出什么不愉快,宁溪假作无意地慢慢踱步到了厨房门口。 只听阿明道:“不行,这个银钗是你所剩下最后一件首饰了,还是当初成亲的时候岳母亲手交给你的,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拿去换吃的。” 秦小妹气急道:“家里来的两个是阿娘的贵客,可是如今家中除了这一碗糙米可以用来熬粥之外,连碗干饭都做不出来,你不让我去换吃的,这个时候能让客人吃些什么?” 阿明讷讷道:“那,我去别人家借。” “不用去了,能借的都借遍了,再去也是自取其辱,什么都不用说了,拿我这个钗子去换,这事儿我说了算!” 宁溪眼珠一转,看见屋角似乎还放着两板豆腐,便故意大声道:“秦姐姐,你们家里是不是还有没卖完的豆腐啊,太好了,我最喜欢吃豆腐了。” 秦小妹急忙冲了出来:“这豆腐不能吃!” 第56章 毛豆腐 宁溪眼疾手快,一把掀起了豆腐上盖着的白布,终于明白秦小妹为何说这豆腐不能吃了。 只见这原本应该雪白如玉的豆腐上,长满了一层浓密的白毛,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是豆腐了。 秦小妹红着脸解释:“这几天阿明伤了腿,不能去卖豆腐,天气又潮湿,这豆腐舍不得扔,放在家里都长毛了,实在是不能吃了。” “等等!”宁溪看着这些长毛的豆腐,脑子迅速地回想自己曾经吃过的食物,似乎在徽州地区有一种特产小吃,就叫做毛豆腐,宁溪伸手拿起一块长满了白毛的豆腐,放到鼻子下细细地闻了闻,“这豆腐应该是可以吃的。” 秦小妹不敢相信:“这豆腐都长毛成这样了,怎么还可以吃?” 宁溪道:“一般食物变质发霉,长的毛都是绿色的,而食物本身也会散发出一股*变质的恶臭,可是你看,你们的豆腐身上长的毛都是雪白的,上面只有零零星星的一些黑点,而且拿起来闻也并没有腐臭的味道。” 秦小妹还是有点疑心道:“就算这样,也不说明就可以吃呀!要是吃坏了人可怎么办。”穷人家爱惜食物,有时候东西霉坏了也舍不得扔掉,洗洗就煮来吃了,她是亲眼看过有人吃了长毛的食物之后上吐下泻,差点儿连性命也丢了的。 “放心好了,这种长白毛的豆腐我以前吃过,真的不会吃坏人,我这就做了来吃好不好?不用再准备别的菜了,对了,你们家有油吗?” “有的。”秦小妹从柜子里拿出油罐和盐罐,前些日子阿明腿受伤之前,他们的日子还算过得去,油盐都储备了些,之后阿明受伤,家里攒的钱都用来请大夫了,又没法去干活挣钱,这才到了如今这个连口吃的都难拿得出来的地步。 宁溪看看剩下只有小半罐的油,不好意思地道:“你这油我先用掉了,回头再给你送些回来。” 秦小妹忙道:“你只管用只管用。”用长毛的豆腐来招呼客人,还要让客人自己动手,她的心里可真是过意不去极了。 宁溪到屋后去转了一圈,摘了一把可以用来做香料的野草,回屋里洗干净切碎了,用油和盐熬成了一碗酱料。然后才把长毛的豆腐切成小块,烧热了油锅,把毛豆腐放下去,只听“呲拉”一声,一股独特的香味扑面而来,连一直淡定地坐在桌前的君骞煜也坐不住了,踱进了厨房看宁溪在干些什么。 原本他听见她们在讨论什么长了毛的豆腐,心里是打定主意宁可饿一顿也不要吃的,没想到她居然像模像样地动手做了起来,如今闻到这个香味,心思就有了一点动摇,也许尝一点点也不打紧? 宁溪手里拿着长长的竹筷,把锅里的豆腐翻着面,等两面都煎得焦黄,便夹起一块,在她事先调好的那碗酱料里打了个滚,递到君骞煜的嘴边:“尝尝?” 君骞煜不由自主地就张开嘴吃了,开头那股烫意过后,只觉得满口香而不腻,外焦里嫩,既有豆腐的嫩滑口感,又有一股奇特的香气,独具风味。 宁溪让秦婆婆、秦小妹和阿明也都各尝了一块:“怎么样,好吃吧?” 秦小妹激动得双眼发光:“太好吃了,真没想到,长毛的豆腐居然会这么好吃啊!” 宁溪点点头:“确实,就好像我们腌咸菜、酸菜一样,大自然总有一种奇妙的魔法,能赐予食物全新的生命。” 秦小妹一脸不解:“你说什么魔法?” “没什么。”宁溪指指锅里的豆腐,“那我们今天中午就吃这个吧!”说着把煎好的豆腐盛出来,大家就着秦小妹熬的稀粥吃了一顿饭。 没过多久,那出去找菱角的车夫也回来了,君骞煜手下都是些办事妥帖的人,不但带回了风干的菱角,还有油、盐、米、酱、醋等,凡是可能用得上的东西都带了一大堆,这下宁溪总算不用内疚把人家仅剩的一点儿油都给用完了。 宁溪按照秦婆婆讲的方法熬了一锅菱角粥,分别请秦婆婆和秦小妹都尝了,秦小妹直说好吃,秦婆婆认真想了想,告诉宁溪:“当年我给阿瑜做的粥,因为她当时年纪小,怕不好消化,要熬得更烂一些,还有糖也要多放点,阿瑜自小就爱吃甜的。” 第二次,秦婆婆还是摇了摇头:“菱角放得太多了些。” 第三次,秦婆婆终于点头了:“没错,就是这样。” 宁溪感激地握住了秦婆婆的手:“婆婆,谢谢您了。” 秦婆婆道:“我知道你们做这些都是为了阿瑜,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说什么谢?要不是我这身子不好,还想亲自去京城看看阿瑜,唉,只可惜这辈子怕是去不成咯!” “婆婆,您好好地养好身子,说不定齐王妃很快就能来接你们进京城里享福了呢!” 宁溪把君骞煜拉到一边跟他商量:“五爷,您可不可以先借点银子给我?我回到京城再还给您。” “要银子做什么?” “你看他们生活得这么惨,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秦婆婆还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好歹也要帮他们度过了这个难关啊!” 君骞煜道:“算了,不用你借,我给他们就是了,怎么说也是要了你的好处,这也算是我答应帮你的事情之内的。”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让宁溪拿去给了秦小妹。 秦小妹却说这么也不肯收这个钱:“你们为了我阿瑜姐姐,千里奔波,我们本就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收你们的银子呢?” 宁溪道:“不瞒你们说,我来找秦婆婆,实则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如今见你们生活困难,不帮一把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秦小妹指着一地的米粮道:“这些东西我们都收下了,也能支撑好一阵子,待得阿明的腿伤好了,自可挣得一口吃的,姑娘不必为我们担心。” 秦婆婆也到:“宁姑娘如果非要给这个银子,那就是看不起我老婆子了。” 宁溪见他们实在是不愿意收,只得作罢,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了,不过我有一个赚钱的法子,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上一听?” 秦小妹道:“姑娘的法子必然是好的,只不知我们是否能做到?” 宁溪笑道:“这法子也真就是只有你们能做呢!秦姐姐,我想你们一直做豆腐卖豆腐,可日子却一直过得不太好,想必是这卖豆腐的生意不好做吧?” 秦小妹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这四里八乡会做豆腐的人多了去了,我们这豆腐就算做得再好,卖不出去也是白搭呀!” 宁溪道:“既是这样,何不换个角度想想,咱们不卖白豆腐,而改卖毛豆腐呢?” “毛豆腐?” “没错,就是刚才咱们吃的毛豆腐,你想想,这豆腐人人会做,可是吃过毛豆腐的,可就只有你们一家人啊!咱们这豆腐啊,也不在乡里卖了,到城里去卖,城里人多,也更多人舍得把钱花在吃的上面,你们在城里挣钱,一定能比在乡里容易。” “可是这长了毛的豆腐谁敢吃呀,方才要不是宁姑娘在,这豆腐我们也都是只能扔了呀!” “煎好以后谁看得出来是长了毛的呢?可是这滋味确实要比煎普通的豆腐要妙得多了,对不?我给你们出的这个主意,可不是让你们到大街上去卖长了毛的豆腐,而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地去卖香煎毛豆腐,担子上一头挑着干柴,一头挑个炉子,上头坐一口油锅,找个人多的地儿放下来,把毛豆腐煎得香香的,保管能把四周的人都吸引过来,这生意还愁不好吗?” 秦小妹还是有所顾忌:“可是在城里我们也没地方落脚啊,何况城里不像乡下,随便种几棵菜就有得吃的,在城里样样都得花钱……”说来说去,终归还是没有信心。 宁溪道:“你们好歹也是一家人互相扶持,阿明哥有手有脚,还有一身力气,伤好之后,就算到码头上做苦力也能养活你们,有什么好怕的呢?想当初我刚到京城的时候,也是一无所有,身边只有一个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姐姐和一个年幼的弟弟,还不是被我们到夜市摆地摊熬过来了?如今还在京城里开了一家酒楼,说不上大富大贵,可衣食无忧还是说得上的。” 听到这些,秦小妹看着宁溪的目光里充满了敬佩:“真没想到,原来宁姑娘你这么厉害。”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你夸赞我什么,只是想让你们相信,老天是不会让勤劳肯干的人饿肚子的,我能做得到的事情,你们也一定能做得到。秦婆婆当初在将军府里当过差,是见多识广的,您肯定相信我说的话,是不是?” 秦婆婆感激地点头:“多谢宁姑娘指点,我替小女和女婿谢谢你啦!” 宁溪给他们讲了一些毛豆腐制作的要点,又手把手教了他们几种酱料的做法,不知不觉一晃就到了天黑,在秦小妹的再三挽留下,三个人留在她家吃了一顿饭,然后连夜赶回乐州城,稍事修整了一下,天刚刚放亮就乘上君骞煜的那辆豪华五星级移动房车,急急地往京城的方向赶,只盼一路顺利,能赶上齐王府的美食大会。 第57章 美食大会 话说君骞煜带着宁溪去到乐州城,找到齐王妃年幼时的奶娘秦婆婆,寻到了齐王妃小时候最熟悉的味道,又急匆匆地往回赶,原本按照来时的速度,第三天的夜里应该是能赶到京城的。 只没想到在路上出了点儿意外,虽然很快就解决了,毕竟耽搁了一点时间,赶回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第四日的清晨,也就是齐王府的美食大会召开的日子了。 所幸宁溪需要使用的菱角、糯米和红糖都是事先准备好的,菱角粥的做法也十分简单,所以不用担心,但是还有一件事,宁溪要找孟双双帮忙。 君骞煜为了宁溪答应的十三道美食,索性帮人帮到底,一路奉陪着,事实上他也想知道,他们不远千里找回来的这道所谓记忆中的味道,到底能不能成功唤起齐王妃的食欲。 宁溪一回到双溪楼,就拉着孟双双找了一个没人的包厢,也不管君骞煜还跟在旁边了,急急地对孟双双道:“双双,我教你唱一支歌儿,你学会了,待会帮我去唱给齐王妃听。” 孟双双不明白:“啊?这是为什么啊?齐王妃还少我一个给她唱曲儿的人吗?” “你别问那么多了,总之这件事对唤起王妃的食欲非常重要。” “哦,我明白了,就像我前几天一样,对吗?” “对,没错,你听好了。”宁溪学着秦小妹教她的曲调唱了起来。 “噗嗤!”孟双双实在没忍住,捂着嘴笑了出声。 宁溪气恼地瞪她:“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啊!” 孟双双忍笑道:“听着呢,我唱给你听听对不对啊!”说完唱了起来。 宁溪听了一半,急道:“不对不对,这儿不是这样唱的,你再听我唱一遍。” 孟双双听了道:“对呀,你就是这样唱的。” “不是!” 君骞煜实在听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就唱一次,你听好了。”说完真的唱了起来,嗓音醇厚动听,这么一支轻巧的民间小调,竟然也被他唱出了独特的味道,更重要的是,还真挺好听的。 听完之后,孟双双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着宁溪:“你听听,人家这才叫唱歌呀,你刚才唱的那是什么啊,把我都带歪了。” 宁溪道:“你别光顾着说呀,到底学会没有?” “你以为我是你呀,当然学会啦!”孟双双说完又唱了一遍,果然跟秦小妹唱的音调是一模一样的,没法子,唱歌这玩意儿也是讲究天分的,天生五音不全的宁溪,那是想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所谓美食大会,其实就是齐王妃的寿宴,不过这寿宴举办的时间长了些,从上午巳时起一直到傍晚的酉时才结束,宴席上除了齐王府大厨做的菜,来自天南地北有名或无名的厨子所献上的菜肴才是重头戏。 献菜时,男宾和女宾是分开的,而齐王妃,更是单独在珠帘隔开的内室中,不受众人的影响。送上来的菜肴一式三份,一份送入内室请王妃品尝,另外两份分别送往男宾席和女宾席,菜肴数量不多,自然不能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资格品尝,通常只是送到主桌上,而主桌的客人,当然是非富即贵,都是精于饮食之道的老饕了。 就算送上来的菜肴得不到齐王妃的认可,但是能得到主桌上的客人的一句赞赏,就足以令这名厨子名声大振了,因此这十多年来,虽然从没有人能成功唤起王妃的食欲,但来参加美食大会的厨子,还是越来越多了。 至于做菜的地方,则各自随意,齐王府提供有数十个大灶的大厨房供人使用,但也可以自行在家中做好带过来,总之是只求结果,不问过程。 宁溪的菱角粥做法简单,自然可以在双溪楼事先熬好了,再拿个小炉子坐着,能保持温热就好,倒是可以沾着君骞煜这个贵宾的光,坐在席上好整以暇地等着各种美食上场,只可惜不能坐到主桌,不能品尝到各地厨子献上的美食,幸亏也离得不远,倒是能饱个眼福。 上场的次序名单是早在报名之后就抽签定好了的,宁溪仔细看看,她们双溪楼排在中间,不前也不后,可是前些日子被查封了的对门的品鲜居的大名,却是赫然排在了双溪楼的前面。 献菜开始之后,前面那些菜肴在宁溪看来都十分稀松平常,有些甚至是学了双溪楼里边的菜色,可是做得又不十分到家,实在是有些无趣,只能一边吃点东西一边跟孟双双随意聊着天。 孟双双突然道:“宁溪,这次你做的菱角粥这么简单,味道也平常,必定不能在美食大会中暂露头角了,怎么办呢?” 宁溪笑道:“这有什么,咱们双溪楼的味道好,自然就会有口碑,名声慢慢地会响起来,可是这次如果真的能帮助王妃恢复食欲,那可是一件大功德,可不比区区一点名声好得多了吗?” 看着送进去的菜肴又一盘盘原封不动地送出来,孟双双拿手腕托住下巴:“那你说这个菱角粥真的能唤起王妃的食欲吗?” 宁溪想了想:“说不准,还要靠你的歌声呢!” “可是我好像有点儿紧张呢!” “别紧张呀,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的呀!”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突然孟双双紧张地拍了拍宁溪:“快看,轮到品鲜居了,马上就要到我们了,怎么办?” 宁溪起身拿起温着的砂锅,打算走到后面把粥分好,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菜名:“品鲜居,鸡髓笋。”宁溪愣住,站在原地直到品鲜居的这道菜呈了上来,探头一看,不但菜名是一样的,连材料、做法,甚至是摆盘都跟她前些日子试做的一模一样。 孟双双也觉得奇怪:“鸡髓笋,这不是你做过的吗?” 宁溪冷笑道:“看来咱们双溪楼出内鬼了。”鸡髓笋这道菜最初出自后世的《红楼梦》,宁溪相信,如果不是从自己这里流传出去,这个时代是绝对不会有这道菜出现的,可现在它不但出现了,还出自品鲜居,偏偏还排在双溪楼的前一位,果然是好心计,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留给双溪楼。 如果她今天当真是用这道菜来参加美食大会,那真是临时想换一道菜也没办法了,而且被品鲜居占了先机,食客们先入为主,自然会认为双溪楼抄袭品鲜居了,真是好计谋啊! 宁溪低声对孟双双道:“别管他,我们走。”两人一起走到后头准备上菜的地方,这儿有人是专门试菜的,外面来的人鱼龙混杂,自然不能让可疑之物随意流入王府。 试菜的有二人,先用银针试过,再逐一品尝,这两人先前吃了太多好东西,特别是刚刚吃的鸡髓笋,还有点儿意犹未尽,宁溪二人进来的时候,这两人还在议论:“这鸡髓笋是我今日吃过的菜中最好吃的,你说能不能入得王妃的眼?” “有可能,你看先前那些都是一送进去马上就被送出来了,这道菜可是到现在还没送出来呢,而且这菜做得剔透可爱的,说不定王妃真的会吃上几口呢!” 话刚说完,看见宁溪送过来的三碗粥,不由奇怪地看她一眼:“就这个?” 宁溪自信地点点头:“就是这个,菱角粥。” 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不过内里大有乾坤也说不定,试菜官用银针试过无事之后,另取小碗小勺盛了一点,尝过之后目光中尽是疑惑之色:“就这么普普通通一碗甜粥,莫非是来糊弄人的?” 这句话说出了所有看见这道粥的人的心声,小姑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会做一道寻常的甜粥便当成宝。 疑心归疑心,办事还是要照着规程来的,送菜的内侍从里边出来,好些人都围过去看:“怎么样,王妃吃了没有?” 那内侍摇摇头:“没吃。”大家便都“噢!”了一声散了。 接下来轮到把宁溪的甜粥送进去了,那内侍端了粥,进去之前先大声唱了名字:“双溪楼,菱角粥!” 宁溪跟孟双双跟着到了门外,宁溪一使眼色,孟双双便活泼泼地唱了起来:“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姐姐她多开心,妹妹她多高兴,就好像两角菱,同根生呀,我俩一条心。”她声线优美,唱得又极尽欢快动听,恍惚间仿佛真的看见江南水乡的湖泊间,活波可爱的采菱女娇俏盛着小舟,互相嬉笑打闹一般。 一时之间众人都仿佛呆住了,直到孟双双唱起了第三遍,才有人想起来要去制止她们,这时突然听到帘子里边有人吩咐:“把外边唱歌的人和做这道菱角粥的人都请进来。” 自有人从里面出来领两人进去,孟双双这才止了歌声,悄悄地问宁溪:“不会有事吧?” 宁溪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算做安慰,两人跟着进了帘子里边,隐约看见桌后坐了个衣着华贵的身影,还来不及细看,就被孟双双拉着“噗通”跪了下去,只得跟着她恭敬地道:“民女参见王妃。” 第58章 两个要求 宁溪与孟双双二人跪在齐王妃面前,不敢抬头,宁溪眼角瞥见孟双双膝上的裙摆微微抖动,知道她害怕得紧,又不好说什么,只好悄悄地从袖子下面伸了手过去握住了她的,孟双双的心里这才安定了一些。 头顶上传来一个略微沙哑但还算温和的女声:“起来吧!” 宁溪和孟双双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一不小心就看见了前面那个瘦得可怕的女人,只见她肤色苍白之极,双颊深陷,要说是骷髅上只包裹着一层皮肉也不为过,哪怕是再华贵的衣着也掩盖不住她身上流逝的生气。 孟双双手一抖,差点惊呼出声,亏得宁溪紧紧拉住她,才不至于落荒而逃。 齐王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盯着放在她面前的那一碗菱角粥,渐渐地,有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一直在旁边紧张地看着王妃的珮宁郡主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母妃,您怎么了?” 王妃摇摇头,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拿起了勺子,舀起一小口菱角粥送入口中,粥入口的那一刹那,她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接下来,王妃一口接一口地,把那一小碗菱角粥吃得干干净净,还让人给她再添一碗,珮宁郡主忍不住哭了起来:“太好了,母妃,您终于愿意吃东西了。 王妃终于吃东西了的消息传了出去,外面立刻震动起来,齐王大喜,连忙让人把得了王妃青眼的那盆粥分了下去,主桌上每人都分了小半碗,而没被分到的,也是羡慕不已,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分到了粥的都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细细品尝,接下来各人的表情各自精彩,可就是没人能说出一句评语来,直到某人一拍桌子:“妙啊,添一分水太稀,减一分水太稠,软糯香甜,绵长的米香中带着一丝菱角的清甜,真乃一道养胃养身的妙品啊!” “对对对,确实极妙!”众人纷纷拍掌称好。 原本端坐一旁的君骞煜此时眼中也露出了几分笑意,这粥相对于平常宁溪的手艺来说,确实算得上的平平无奇,甚至为了迁就王妃的口味,做得甚是甜腻了些,但被这些人这么一说,倒变成了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极品佳肴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某个角落中有一道狠毒的目光,狠狠地刺向主桌上的每一个人,这目光来自品鲜居的少东李少明。 李少明费尽心思做出一道鸡髓笋,本以为能在美食大会上狠压双溪楼一头,同时也为不久之后品鲜居的复开铺平道路,没想到那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居然弄出来一道什么菱角粥,竟然还让王妃真的吃了,吃了…… 内室里,齐王妃让人帮她用温热的手巾净了手,这才抬眼看着宁溪和孟双双两人,温言道:“这菱角粥和方才的江南小曲,你们是从哪里学来的?” 宁溪垂首道:“不敢欺瞒王妃,这是民女前几日到乐州秦婆婆处学来的。” “奶娘?你们见到我奶娘了?”王妃大为惊喜,“她老人家如今可好?身子如何了?” 宁溪怕王妃伤心,不敢说太多实话,只道:“秦婆婆如今和小女儿生活在一起,身子还算安康。” 王妃抚着心口道:“这些年我自己身子不好,奶娘也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我竟就疏忽了,幸而她们如今过得还好,否则的话我怎么过意得去。对了,奶娘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吗?如今怎么不跟着儿子住,反而跟女儿住在一处呢?” “约莫是秦婆婆的两个儿子品行不太好,秦婆婆看不惯他们行事,因此不愿跟他们住在一块儿吧!” 王妃叹了口气:“那二人确实……,唉,罢了,过两日还是我亲自派遣可靠的人去看看吧!” “对了,方才你说,是前几日去赶去乐州找到的奶娘,这千里迢迢的,也难为你了,不过,你又是如何想到要这样做的呢?” “民女参加美食大会,原本只想着做出一道好菜,让众人惊艳,以打响双溪楼的名声,后来民女的姐姐因目睹流民斗殴,不思饮食,结果是因为听了家中一名仆妇唱了家乡的小调才好了的,民女受到启发,想起自己小时候如果身体不适,最想吃的也只有自己的娘亲亲手做的一碗青菜粥,因此才有了这个到乐州找秦婆婆的想法。” 王妃缓缓点头:“可是又是否想过,这一碗菱角粥,毫无出色之处,如果不能引起我的兴趣,你们双溪楼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这次机会,而你自己也白跑了一趟?” 宁溪摇头道:“民女当时只想着此举能帮到王妃,并没有想这么多,何况就算是白做工,对我们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呀,一家酒楼要真正做好,靠的是顾客的口碑,可不是这一次半次出风头的机会。” 王妃脸上露出笑容:“真是个机灵的小丫头,既然这次你帮了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吃亏,给你们一人一个机会,想要什么,说吧!” 孟双双没想到会有这么大一个惊喜,可是急切之间真的想不出来自己想要什么,着急地摇着宁溪的手:“怎么办呀,我不知道想提什么要求啊!” 王妃见了她们的小动作也不着恼,只笑道:“别着急,慢慢想。” 旁边的珮宁郡主也加了一句:“对呀,千万要想好了才说,我娘亲可不是那么轻易答应人的。” 宁溪知道虽然王妃说要赏赐她们,但她们也是不好提出什么太过分的要求的,否则就是不识时务了。见孟双双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想必确实也是没有什么东西是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便小声提了一句:“小泽。” 孟双双马上就明白了,这事儿她们私底下也曾经讨论过,小泽如今所在的书院,招收的大多都是像她们这样外来做生意,家境还算殷实的人家,这些人家供得起孩子念书,但从根子里就是不太尊重读书人的,因此书院里的学风也并不太好,很多人无心向学,偷懒、逃学、打架、赌钱,什么都有,甚至是书院里的先生,教学也不是很用心。 小泽是个一心向学的乖孩子,但从他平时回来的言语中,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对他都有一定的影响,孟双双是一心想要小泽考上状元,让她也当一回状元姐姐过把瘾的,对这种情况也挺着急,不止一次跟宁溪提过想给小泽换一个书院念书。 虽然宁溪并不认为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但小泽看起来就是个喜欢读书的人,她也愿意给他更好的环境,打听了一下,这京城里最好的书院当属白麓书院,里面教学的先生都是当世大儒,学风也是极好的,从白麓书院里出来的,最低也是同进士出身,全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只是这种书院,却不是她们这种小小的商户人家可以进得去的了,就算是当朝权贵的子弟,要想进白麓书院,也必须要经过山长的严格考核,才能获得许可,而她们这些没有强大后台的,哪怕十分优秀,也只能望门兴叹。 想到这点,孟双双跪下道:“民女有一事请求王妃成全。” “快说吧!” “民女有一个弟弟,自幼聪慧好学,希望能得到王妃引荐,进入白麓书院学习。” 王妃颔首道:“你们能有这个志气,实属难得,只是白麓书院的山长白先生,为人清高且十分有原则,我帮你引荐可以,但能否过得了白先生这一关,还是要看贵弟的本事啊!” 孟双双忙磕头道:“民女明白,多谢王妃愿意引荐,至于能否得到白先生的认可,那就要看小弟的造化了。” “嗯,这事我会留意,你起来吧!”王妃看向宁溪,“那你呢,有何要求?” 宁溪却无法像孟双双那样做得到说跪就跪,只得抱拳道:“民女只请求王妃能让民女到外边大堂上,当众说几句话。” “哦?”王妃奇道,“你想要说什么?” “请王妃放心,民女并无异心,只是民女的双溪楼被对门品鲜居欺负太甚,民女想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好,我便信你这一回,去吧!”王妃当即吩咐人带宁溪出去。 那人引着宁溪走到台前,又去跟齐王说了几句,齐王也面露惊异之色,不过没说什么,只站了起身,拍拍手让众人安静下来:“诸位请静一静,本王身旁这位,便是做出让王妃恢复食欲的菱角粥的双溪楼东家宁溪,宁姑娘!如今宁姑娘有几句话想跟大家说一下。”齐王双手朝下一压,镇住底下悉悉索索的小声议论,然后朝宁溪摊开一只手掌做出邀请的手势,“宁姑娘,请!” 第59章 内鬼 众人都静了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个只到齐王肩膀高的小姑娘,不知她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没想到宁溪清清嗓子,开口说的却不是她的双溪楼:“方才大家都见到品鲜居呈上的鸡髓笋这道菜了吧?还有不少人甚至已经品尝过了,不知大家觉得味道可好啊?”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据实道来:“创意独特,滋味鲜美,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那么大家可知道这道菜用料是什么,又是如何做出来的呢?” “菜肴的做法乃是厨师不传之秘,怎么可能会让人随意知晓!” “可是我不但会做,就在前几日,还曾亲手做过,打算在今天的美食大会上用来做参赛菜肴呢!” 这句话就像是把一勺冷水倒进了热油锅里,轰然一下就炸开了锅。 在众人的纷纷议论声中,宁溪道:“我这样随口一说,大家必定不能信服,那么,我想请品鲜居的大厨上来,我们一起当众做出这道菜,再让大家来品尝一下,到底是谁做得好!” “好!”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宾客们起哄着,看向品鲜居的少东家李少明。 李少明脸色铁青,正想开口拒绝,不妨宁溪在上面又说了一句:“莫非你们品鲜居的大厨知道自己偷学了别人的菜式,没有胆子出来了?” 李少明拍案而起:“比就比,谁怕谁啊,我们品鲜居在京城扬名的时候,你这黄毛丫头还在娘亲怀里喝奶呢,别以为会做几道菜就了不起,竟敢大言不惭地颠倒是非。” 宁溪悠然道:“那就来看看颠倒是非的到底是谁吧!” 齐王府下人的办事效率高得很,眨眼工夫,大堂中就清出了一块空地,摆上了两张长案,一个火炉,火炉上架着一口大锅,案上各种食材也准备妥当了。 宁溪把袖子扎紧,与那品鲜居的大厨一人占据一张长案,对面而立。 齐王亲口宣布:“开始!” 宁溪微微低着头,有条不紊地开始忙碌起来,煮笋、起鸡肉、剁茸,一桩一件,不慌不忙地信手拈来,一看就知道是完全成竹在胸的样子。 而对面品鲜居的大厨则明显是落了下乘,老是拿起一样东西又匆忙放下,转头去拿另一样,还不时抬抬袖子去擦额头上的冷汗,那个手忙脚乱的样子,根本就没有一个大厨应有的风范。以前去过品鲜居吃饭的人,都深有上当受骗之感。 只见宁溪手指灵巧,上下翻飞,用银针把玉指竹笋一根根划开,酿入剁好的馅料,再在碟上摆出好看的形状,虽然她的动作并不算快,但姿态优美,看的人都不觉得着急,反而是耐心地欣赏着她从容的表演。 不知怎的,君骞煜心中居然会产生一种骄傲的情绪,一种类似于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孩子在别人面前大放异彩的成就感,恨不得拉着别人说,看,我家的孩子,多厉害! 一场比试下来,几乎都不用看最后的结果,谁是原创谁是复制品,早已一目了然,何况宁溪的鸡髓笋被大家品尝之后,一致被认定,比品鲜居的出品确实优胜许多。 宁溪朗声道:“品鲜居在美食大会上使出如此卑劣的行径,盗用他人创意,抄袭别人菜肴的做法,民女在此恳求王爷还民女一个公道!” 齐王站起来宣布道:“品鲜居破坏美食大会规矩,行径卑劣,即日起永久查封品鲜居,不得再开业!” 李少明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瞪着站在齐王身旁的宁溪,脸色铁青,目光中涌现出阵阵恨意,最后,狠狠一箍拳头,大步走了出去。 虽然宁溪的菱角粥得到了王妃的认可,可是预定要献菜的人只献了一半,还有一半巴巴地等着呢,总不能让人辛辛苦苦地准备了许久,最后什么也不干就这么走掉,因此齐王一声令下,美食大会继续进行。 齐王亲自让人在主桌旁加设了一张小桌,请宁溪入席,这对于一个厨子来说,是极大的荣耀了,是许多人努力一辈子也得不到的认可,台下一片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宁溪倒是坐得淡定得很。 之后每一道献上来的菜肴,宁溪都有幸分得了一份品尝,倒也是增长了不少见识。 离开之前,居然还有主桌上的客人跟她搭话,声称改日一定会亲自前去双溪楼品尝美味,待人离去之后,宁溪翻看着手里的名帖,皇商总会会长?这又是个什么名头? 孟双双来找宁溪回去,义愤填膺地道:“待我回去查出究竟谁是内鬼,看我不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宁溪哈哈大笑,就喜欢她这种爱憎分明的性子。 君骞煜临走之前也踱到宁溪身旁,特地提醒道:“别忘了你还欠我的十三道菜。” 宁溪心里高兴,见他这副讨债的模样也不讨厌了:“君五爷请放心,不会忘的,民女一定会用心做出十三道别出心裁的菜肴敬献给五爷。” 孟双双好奇道:“什么十三道菜呀?” 宁溪解释:“君五爷带我到乐州找齐王妃的奶娘,作为交换,我要做十三道别人都没有吃过的菜给他。” 孟双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难怪我说他怎么会突然对你这么好,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白当他好人了。”忽然又笑嘻嘻地凑到跟前,“那个,宁溪啊,你给五爷做菜的时候我可不可以也沾点光啊?” 宁溪笑着拧她的脸:“我做的菜什么时候少过你这个小馋猫啦?放心吧,到时候一定少不了你那一份。” 两人欢欢喜喜地回到双溪楼,荣大全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这会儿都围上来,纷纷打听当时的情景。 “宁东家,齐王妃真的吃了你做的粥吗?” “听说品鲜居做了一道跟你做的一模一样的鸡髓笋,是不是真的?” “齐王府是不是特别大,里边七弯八绕地都认不清路?” “听说齐王妃长得天仙儿一般,是不是特别美?” 这些问题实在是一个比一个离谱,宁溪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 “咳咳!”孟双双在桌前大马金刀地坐定,伸出一只手掌朝大伙儿晃了晃,“来来来,要不要听妙语连珠的孟先生给你们讲一讲今日的齐王府见闻呢?五文钱一位,交齐了钱就开讲了啊!” “切!”大伙儿轰地一下都散了。 只有荣大全等几个厨房里的人留了下来,担心地问:“宁溪,那品鲜居当真是做了鸡髓笋?” 宁溪点头:“当真,而且还跟我上次做的是一模一样。” 荣大全的徒弟王东平突然气愤地道:“肯定是冯志海,我就说那小子鬼鬼祟祟的不对劲儿。” 宁溪平静地问:“冯志海呢?” 王东平道:“前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儿呢,肯定是不敢回来了。” 话音刚落,突然有人从门口冲了进来,“扑通”一下就在宁溪面前跪下了:“宁姑娘,求求您,饶了我这一遭儿吧!” 宁溪略感痛心地看着跪在眼前的冯志海:“当真是你?” 冯志海痛哭道:“对不起宁姑娘,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做出了对不起您,对不起双溪楼的事儿,可是如今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啊,您要是不帮我,我和我娘就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宁溪鄙夷道:“快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地像个什么样子!我就不明白了,我前些时候帮你的还少吗?我和双溪楼究竟是哪儿对不起你,竟让你做出这样的事?” 冯志海勉强收了哭声:“只因我家里娘亲重病,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品鲜居的李少东给我二十两银子,让我帮忙打探宁姑娘打算在美食大会上所做的菜肴,我,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宁溪冷笑一声:“这么说在厨师资格考试的时候,想陷害我作弊一事也是李少东收买你做的咯?” 冯志海窘迫地低下了头:“是……是的。” “所以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就可以出卖你的良心?” “宁姑娘,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您的啊!求求你饶了我这一回吧,只要还能留在双溪楼,今后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对,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心的!呵,如果不是品鲜居被查封,你无处可去,恐怕也不会求上门来吧!冯志海,你想想我当初给了你多好的机会,如果不是在双溪楼,你以为你可以这么轻易就学到最高深的厨艺?你娘看病要银子没问题,我说过你可以预支银子的,可是你却不肯踏踏实实地学本领,偏偏要去走那歪门邪道。我宁溪是心善没错,可也不是傻的,不会把一条咬过我的毒蛇还留在身边养着!” “宁姑娘,求求您了,我现在这样,没有哪家酒楼会收留我,如果您真的要赶我出去,那我们一家人就死定了啊!” “你自己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我开的是酒楼而不是善堂,别再拿你那一套悲情戏来哄我,你出去吧,以后也别再过来了,我这里是绝不会收留你的。” 冯志海还想再求,孟双双在一旁恶狠狠地道:“我们没把你捉起来送到官府去就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还不快滚,下次要敢再来,我见一次打一次。”说罢一脚踢了过去,冯志海一时不备,被她踢倒在地。 两旁的伙计也走了过来,一人一边架起他的胳膊,扔到了门外:“快滚蛋吧!” 冯志海哭哭啼啼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垂头丧气地慢慢走了。 宁溪站在门口,正自感叹着,忽然见有官兵前来,在对门的品鲜居大门上重新贴上了封条,门楣上“品鲜居”三个金漆大字的匾额,也被卸了下来扔在一旁,一派凄冷的模样。 宁溪正要进去休息,却见有君五爷身旁伺候的小厮前来传信,让宁溪做好准备,明日君五爷要过来吃第一道菜了。 第一道菜 宁溪当真是费了点儿思量,这第一道菜,该给君五爷做些什么好呢? 要说创新,其实宁溪如今脑子里的很多道菜,都是这个世界里闻所未闻的,要做出十三道新菜完成这个约定,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这一回他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宁溪并不想随意糊弄他,想来想去,宁溪决定要做一道前世在小说中看来,然后又在自己的实际操作中进行了一些改进的菜——玉笛谁家听梅落。 不过宁溪在这个世界里接触的读书人并不多,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否存在“玉笛谁家听梅落”这句诗句,还好小泽因为要给他换书院念书的事,已经回家来了,正在家里自己念书准备去参加白麓书院的面试。 宁溪把他拎了过来:“小泽啊,我有一次听别人念过一句诗,觉得挺好听的,我想用来做我们酒楼的菜名,可是现在不太记得了,我念给你听,看看你知不知道。” 小泽连忙点头:“二姐,你说吧,只要是书上有的,我肯定都记得。” 小家伙,会不会自信过头了?宁溪忍不住要教育他一句:“学海无涯,记住了吗?以后别随便说自己都知道。” 小泽脸上一红:“是,二姐。” “听着啊,这诗里有一句是玉笛什么什么听梅落,这样的,你听说过吗?” 小泽仔细在脑海里搜索着,越想越是脸红:“对不起,二姐,这句诗我真的没听说过。” “没听说啊,那就算了,我也是随口说说的,你回去好好看书。” “是!”小泽这次答得特别真心诚意,二姐说得没错,学海无涯,千万不能自满自得,以后一定要更努力地念书才行。 宁溪也在暗自嘀咕,看来这句诗还不存在,那她也不能说出来了,这道菜还是要改一个名字才行。 定下了要做的菜,宁溪就安安心心地睡了,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拉着孟双双到集市上去买做菜要用到的原材料。 平时大家买菜都是到市场,也就是集中的一个卖米卖菜卖肉的地方,一般平常要用的食材都能买到,但一些特殊点儿的,如附近的山民到山上猎到的各种野味,在市场里就买不到了。 大周的规矩,逢五逢十是赶集的日子,到了这个时候,附近乡村的村民们会把家里吃不完的蔬菜、鸡鸭,还有河里捕到的鱼虾,都拿到城里的集市里来卖,运气好的话还有山民们打猎的战利品,这些就说不定是什么了,总之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有一次宁溪还看见有人抓了蛇来卖的,不过没人敢买而已。 下次再看见有人来卖蛇,宁溪决定也要买上一条做蛇羹给君五爷吃,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 今天宁溪运气好,做那道菜需要的五种肉类都买到了,特别是獐子肉和兔肉,这两样东西并不是每一次集市都能看到有人来卖的,原来她还想着,如果实在买不到,那就只好将就一下,换别的肉类代替得了。 逛了一会儿,孟双双对宁溪道:“你觉不觉得今天赶集的人少了许多?” 宁溪原来只顾着找她要到肉类了,这时听她一说才仔细看了看,果然,不但摆摊的人少了,连赶集的人也少了许多,以前每次在集市里都得人挤着人走的,现在两个人还提着个大篮子都走得轻轻松松。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把要用的肉类买齐,果然是运气不错。 “会不会是因为时间还早?”宁溪猜测道。 “可能吧!”孟双双点头。 回双溪楼的路上,宁溪又发现,路上也冷清了很多,几乎都没什么人在外边闲逛了,偶尔几个不得不出门的路人也都是行色匆匆的,倒是街角的乞丐多了很多,似乎都还是一些新面孔,男女老幼都有,衣衫破烂,神情麻木。 有些乞丐小孩看见她们路过,都死死地盯着她们手中的篮子,眼中冒出饥饿和渴望的光,看得宁溪心里发慌,孟双双也紧紧地挽住她的手:“咱们快些走吧!” 宁溪点点头,两人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回去,直到回到双溪楼所在的正阳街,可以看到双溪楼的大门了,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天知道那些人的目光有多可怕,盯着她们好像她们是两块会走路的肉似的。 甚至有个小孩还朝她们伸出了黑漆漆的小手,幸好宁溪走得快,才没被他抓到了裙角。 不是宁溪狠心看见人饿得奄奄一息也无动于衷,实在是吃过亏的,以前刚到京城的时候,她曾试过看见一个拦着她的乞丐小孩模样可怜,就给了他一个肉包子,没想到才一转身,呼啦一下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十多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死死地围着她,让她寸步难行,最后不得不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食物全分给了他们才得以脱身。 自此以后宁溪上街再看见乞丐就不敢随意给东西了,特别是像刚才那种情况,她相信要是她们敢把篮子里的食物分给其中任何一个人,其他的人一定会扑上来把她们给撕碎的。 回到双溪楼,宁溪找来荣大全,问他知不知道最近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荣大全道:“我也正想要告诉你,最近这几天酒楼的生意差了许多,还不到往日的一半,街上来往的人也少了,现在大家都不愿意出门。” “哦,这是为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那些流民闹出来的。”就像上次在双溪楼门前斗殴的那些流民一样,现在京城里的流民越来越多,这些人缺衣少穿的,自然免不了会做出一些偷盗抢劫的事出来,直接导致如今的京城治安大差,百姓们如果没什么事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做生意的一方面担心生意差赚不了钱,一方面又更怕流民到店里闹事,总之是越来越人心惶惶。 “闹成这样,官府都不管的吗?” “管,怎么不管,这些天光抓人就抓了不少,可是流民人多,一时半会也安置不了,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说到最后,荣大全还劝宁溪和孟双双她们,这些日子没事就少出去走动了。 这种大环境的事宁溪当然管不了那么多,幸好双溪楼之前生意好,底子还算厚,就算是现在生意变差了,一时半会也还不至于会倒闭,只能见机行事,看看以后怎样再说了。 君五爷将近中午时分才来到双溪楼,宁溪已经把她今天要做的菜做好,连同其他几道他平常爱吃的菜一起送了上去。 宁溪当着他的面打开盘上的盖子,里面是一碟寸许长、大约有小指那么粗的炙肉条,肉条上沾着酱汁,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这是我为五爷做的第一道菜,玉笛听梅,请五爷品尝。” 君骞煜道:“这个名字倒是有意境。”伸筷夹了一条放入口中,嚼了几下,“软嫩多汁,鲜美可口,可这是什么肉,我竟吃不出来?” 宁溪狡黠一笑:“要不您来猜上一猜?” 君骞煜又夹了一条,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似乎像是羊肉,又有点儿像是牛肉,不对,里面还有一点爽脆的骨感,不像一般的肉那么绵软,你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 “给你一个提示,这里每一条肉都是由四条小肉条拼成的,但一共用了五种肉,你再猜猜看?” 难得君骞煜也颇有兴致地陪她玩:“有牛肉、羊肉,还有那个脆脆的是猪耳朵吧,还有两种是什么……”最后他摇了摇头,“真的吃不出来。” 宁溪笑道:“辨得出其中三种,看来五爷的味觉真的挺厉害啊,那这道菜我可算过关了吗?” “嗯,还行,不过你要先告诉我剩下的两种是什么肉。” “这四条小肉条,一条是羊羔坐臀,一条小牛腰子,一条小猪耳朵,还有一条,是獐腿肉和兔肉揉在了一起。” 君骞煜叹道:“你也不嫌麻烦!” “给五爷做菜自然是精益求精,怎么会嫌麻烦呢?而且这道菜的名字也有说法呢!” “哦?什么说法?” “肉虽然只有五种,但是搭配起来的滋味就多了,比如牛肉和羊肉混在一起是一种滋味,獐肉和牛肉同嚼又是另一种滋味,如果不论次序的变化,刚好有二十五变,合五五梅花之数,您再看这肉条的形状如同笛子,因此这道菜的名称就叫做玉笛听梅。” 君骞煜忍不住拍掌道:“这个倒是有意思。” “那这么说我算是过关咯?” “算你吧!” “可是为什么五爷看起来好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莫非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吗?” “不是你们这儿的问题,是遇上了点烦心事儿。” 自从上次两人一起去乐州,在马车上两两相对了整整六天之后,宁溪感觉这人亲切了许多,说起话来也敢比较随意了:“难道是因为流民的事烦恼?” 君骞煜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宁溪道:“如今皇上正当年富力强,正是太平盛世,最近京城里最大的事儿就是流民滋扰京城百姓的事了吧,所以我随口猜猜五爷是为这事烦恼,没想到竟是真的?” 君骞煜苦笑:“可不是吗?皇上气我一声不吭就跑出去好些天,一回来就给了我这个安置流民的差事儿。” “这种事儿肯定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以前怎么处置都有先例,你照着办不就得了,有什么可烦恼的?” “按照以前的做法去处置自然轻松,只是我觉得那些做法都不太好,不愿就这么办而已。” 第61章 安置流民 且说君骞煜奉命安置流民,这种事情其实每过几年都会发生一遍,规模或大或小而已,当年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曾奉命办过这样的差事。 可是不管是大皇子的安抚赈济还是二皇子的直接武力镇压,他都觉得太过极端,且后面遗留的问题不少,这次他想要尝试使用另外一种方式,却不知是否可行,因此仍在犹豫。 这时见宁溪关心这事,不由一时兴起,便问她:“依你看,这些流民可要怎么处置才好呢?” 宁溪道:“我听说,官府已经开始抓人了,甚至牢狱里都已经快要住满了?可是京城的治安似乎还是没有得到根本的缓解啊!” 君骞煜点头:“没错,城门处也已设立关卡,每天限制流民进城的人数,但是每日涌入京城近郊的流民人数太多,全都聚集在城门外,这些人衣食无着,只怕是安定不了多久,很快就会生事了。” “既然流民们衣食无着,朝廷也不赈济的吗?” 君骞煜“哼”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妄议朝廷是非,赈济自然是有的,但僧多粥少,每日能领到的稀粥只能维持不至于饿死而已,况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些人如果找不到谋生之道,朝廷总不能养他们一辈子。” 宁溪道:“其实流落异乡总是情非得已,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也还是希望能够回到家乡的,这些人之所以回来京城,也是觉得京城富庶,比较容易混口饭吃而已,如果这儿能有什么活能给他们干,谁不愿意正正当当地赚钱过日子呢?只要熬过了这几个月,待他们家乡的灾情消减,自然慢慢地都会回去了。” 君骞煜点点头:“确实如此,只是灾民人数众多,要凭空找出这么多活给他们干,也实在不容易啊!”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宁溪,“那你呢?也想回故乡吗?” 宁溪坦然一笑:“无牵无挂,自然就没什么好想的了。” 君骞煜站起身来:“我想到一个安置流民的法子,不知是否可行,去试试看,走了!” 宁溪连忙送到门口:“五爷慢走,下次再来。” 京城的流民很快得到了安置,没几天之后,街上就很少再能见到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群了,普通百姓日渐增多,各商铺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整个京城开始慢慢复苏起来。 宁溪听说,这些流民是被安排到皇陵去修建陵墓去了,大家都说,这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宁溪却想不太明白,后来还是见多识广的荣大全给她解释明白了。 原来皇上自从登基伊始就开始修建陵墓,但是那些去修墓的民工,却不是花钱请的,而是摊派下去的徭役,京城方圆百里,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包括京城,都在此次摊派徭役的范围内。 简单地说,比如京城里的每一户人家,每年都必须出一名男丁,轮流到皇陵去参加义务劳动一个月,朝廷除了包伙食,是不用出一文钱的工钱的。 宁溪听得惊讶极了:“这样也行?那大家也都愿意吗?” 荣大全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反正也都是要交税的,服徭役的话就可以免税,其实还是一样的。” “每个人都要交税吗?” “这个自然,住在京城里有人头税,乡下也有田赋税什么的,服一个月的徭役就能免除一年的税赋,其实很多人还是乐意的。” 宁溪咬着手指头,貌似她们几个来京城这么久还没交过税呢,难道一不小心就偷税漏税了?会不会被人抓去坐牢啊,再不然被抓去服徭役也很悲惨啊! 荣大全似乎是看出她的担心,安慰她道:“要住满一年以上才要交税,你们才来了几个月,没交过税很正常,到了年底会有官差来收税的,到时候你们交了就是。” 宁溪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可是平常也没见有哪个人会去服徭役?你好像也没去呀?” “服徭役去做的都是苦差事,我说的有人乐意一般都是乡下穷苦人家,农闲的时候去服徭役,既不耽误家里的农活,还省了一个月的口粮,可是京城里一般不是太穷的人家,都不愿意去吃这个苦,大多都是花钱请人代替自己去服役的。” “原来如此,那为何又说让流民去修建皇陵是一件人人称快的好事呢?”宁溪还是有点不明白。 “朝廷下令,京城百姓免除一年的徭役,其差额全都由流民顶替,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朝廷还把这次准备用来赈济灾民的银子,全部转为修建皇陵的流民的工钱,这些流民只要做满一年,临走前就可以领到一笔工钱,可以拿回家乡去重建家园,这岂不是皆大欢喜了吗?” 宁溪拍掌道:“这法子果然是好!难怪这几天咱们酒楼生意又好起来了呢!”只不知这法子是否是君五爷提出来的,看来他虽然贪图享乐,个人生活奢靡了些,但还是挺有良心的嘛! 两人正说得起劲,却见孟双双一手端一盘小炒肉,另一手端着几个大馒头,脚步匆匆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宁溪喊住她:“双双,上哪儿去呢?” 孟双双头也不回:“赶着救人呢,待会再说。” 宁溪不放心跟了出去,只见她把手里的食物递给蹲在门外墙角的一个带着小孩的女人:“快点吃吧!” 那女人和孩子身上穿的衣裳都极为破烂,不过头脸都还算干净,那小男孩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年纪,看见生人就直往娘亲的怀里钻。 这女人千恩万谢地接过孟双双手里的食物,和孩子两人用手抓着就大口大口啃了起来,分明就是许久没吃饭饿坏了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啊?”宁溪走过来问。 那女人吓了一跳,生怕她会把食物抢回去似的,更用劲地吃了起来,突然被呛住,猛咳了几声,孟双双安抚她:“别急,慢慢吃,没人抢你的。”这才回头给宁溪解释,“刚刚她们在外面酒楼门前饿得晕倒了,我就拿了点东西出来给她们吃,你不介意吧?” 宁溪皱眉:“饿晕了你怎么能给她们吃这些呀!” “啊?”孟双双不明白,“宁溪你不是一向最大方的吗?” “她们许久没吃饭,肠胃极为虚弱,一下子这么多东西塞下去,肠胃肯定受不了,你应该先给她们一碗肉粥,先慢慢把肠胃调理过来才是呀!” 孟双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没想到嘛,哎,你们先别吃这个了,稍等一会,我去拿点粥出来。” “算了,还是进去再说吧,蹲在这儿吃像什么样子。”宁溪道。 “可是她们身上这么脏,进去得把我们的食客给吓走了。” “那就从后门进,顺便让她们好好洗洗,怕是好些天没洗过了吧!”说着,宁溪蹲下来对那女人道:“大姐,到我们家去休息一下再吃点东西吧!就在这后边。” 那女人手足无措地站着:“这,这不太好吧!” 孟双双一把拉着她就走:“没事,我就说我们东家人最好了。对了,你们不是京城的人吧,是从哪里来的?唉,想当初我们刚到京城的时候也是身无分文,要不是遇上了好心人帮忙,也没有今日这样的好光景。” 把那两人带回后院,烧了热水给母子两个洗干净了身子,又饱饱地吃了一顿,那女人忽地就给宁溪跪下了:“求姑娘可怜我们母子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发发善心收留我们母子吧,我能干很多活,也不怕吃苦,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只求能有一个容身之处。” 宁溪连忙把她拉起来:“别别别,千万别跪,我最怕别人跪我了。能先说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吗?” 那女人告诉宁溪,她也是逃难来的灾民,她男人在水灾中淹死了,家中的财物也尽数都被大水冲走,只有她们母子两个侥幸逃脱了出来,跟着村里逃难的队伍一起来到了京城。 来到京城以后,原本跟村里的人呆在一起,村里的男人有时候找到一点苦力活干,挣点儿吃的偶尔也会分给她们母子俩,虽然没吃过一顿饱饭,毕竟也还能熬得过去。 后来同一个村的能干活的男人都到皇陵干活去了,他们的女人也跟着过去在附近住下来,剩下她这种没有了男人的,皇陵也去不了,只好继续留在京城里乞讨为生,这两天运气不好,一直都没讨到什么东西,走到双溪楼门前的时候,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食物香气,竟然饿得一头栽倒在地。 被双溪楼门口迎客的小伙计看见,马上告诉了孟双双,这才有了后面的一幕。 宁溪叹了口气:“这京城里像你们这样情况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我小小的双溪楼,就算想收留,又能收留得了多少呢?” 第62章 蜜鸭 没想到宁溪话音刚落,那女人“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求求您了姑娘,就算是不能留下我,也请姑娘把我家小宝留下来吧,小宝吃得不多,只要把前边客人吃剩下的给他一点就行,他也很乖不会吵闹,再长大一点就能帮着干活了。” 那小宝似乎还听不太懂,只是看着他娘哭,也跟着哭了起来,那一个凄惨。 宁溪急了:“你快起来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没说要赶你走!” 孟双双也急忙跳过去把她拽起来:“哎呀,你就别乱想了,我们宁溪可不是这样的人,难道还能看着你们骨肉分离不成?” 女人的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芒,结结巴巴道:“那,那是说,我们母子都可以留下来吗?” 宁溪朝她点点头:“先留下来吧,先帮忙干点儿杂活,到时候我再看看有什么适合你做的。” 女人欢天喜地道:“谢谢,太谢谢两位姑娘了!”转身抱住儿子,“宝儿,太好了,娘亲有活干,咱们可以有地方住,有饭吃了。姑娘真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转世……” “好了好了,不用再说了,对了,以后我们怎么称呼你?”孟双双忙制止她继续唠叨下去。 “别人都叫我梅娘,这是小儿小宝,张小宝。” “梅娘,你们这些日子流离失所,相必也是累得很了,我这就让人带你去住的地方,你先好好歇息,过两日再来酒楼帮忙吧!”宁溪说完,让人把梅娘带到酒楼的员工宿舍里去,吩咐下去让人给她安排一个房间,并带她们去买一些日常用品和换洗的衣物。 之前宁溪在双溪楼后面一个比较偏僻的巷子里租了一处大院子,用来作员工宿舍,但是酒楼里大多数员工,如荣大全这种,都是在京城里有家有室的,自然用不着去住,因此现在也还空着几个房间,安排梅娘母子两个住进去并不成问题。 梅娘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直道万万没想到能遇上这样的好心人。 安置好了梅娘,宁溪去了厨房准备做个蜜鸭,小泽不负众望通过了白麓书院的考核,如今已经入学三天了,今日刚好是休沐的日子,可以回家呆上半日。 这孩子爱吃鸭肉,倒也不是非要宁溪亲手做的才行,只是他一个月才回来三次,而且还不在家过夜,只吃一顿午饭待个半天就要回书院了,宁溪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寄宿念书实在是辛苦,因此每次他回来都要亲手给他做一个爱吃的菜犒劳一下。 先挑了一只肥鸭让杂役拿去宰杀,那杂役应了,提起肥鸭就要去找热水,宁溪忙道:“放了血先别忙着热烫去毛,宰完要先破腹去脏,不然脏气会陷入肉里,减了鲜味。” 那杂役为难道:“宁东家,这个宰完之后毛全都紧立起来,怎么好拔毛呢?” 宁溪笑笑,找来半碗烈酒,让那杂役把酒灌入鸭口中,那鸭过不了一会儿就显出昏昏欲醉的模样,站也站立不稳了,摇摇晃晃的,那杂役惊讶道:“哎哟,这鸭当真喝醉了。” 宁溪道:“如此这毛便好拔了,拿去吧!” 那杂役欣然而去:“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法子。” 待杂役把肥鸭剥洗干净,宁溪把肥鸭的头颈斩去,把去了皮和苦芯的白莲子、红糯米、鸡头米、去核的红枣,再在切几片她刚弄出来的火腿片,全都塞到肥鸭的肚子里,最后用针线将整个鸭的肚子密密地缝起来,整只浸入调好的香料酱汁中。 一个时辰之后,取出来全身用姜汁调蜂蜜涂满,然后放到炭火上面炙烤,直到整只鸭皮颜色都变成金黄,再放入砂锅中同海参块一起煨到烂熟。 “宁溪,你这次做的是什么呀?”孟双双抓着一把瓜子,在旁边一边看着她弄一边磕着瓜子问道。 “蜜鸭,莲子补心安神,糯米红枣健脾养胃、养血安神,小泽平日里在书院读书辛苦,正要给他好好地补一补。”宁溪应道。“你做菜可真不嫌麻烦,要我的话,全放到一个锅里炖熟得了,哪里耐烦这样又填又缝,又烤又炖的。” “嫌麻烦呀,那干脆也别吃好了,反正这顿吃完下顿也还是会饿。” 孟双双嘻嘻笑:“那可不行,吃我可是不会嫌麻烦的。” 宁溪接下来做的灌馅蛋更麻烦,把鸭蛋放入沸水中略焯,估摸着里面的蛋白刚熟,蛋黄还是稀的时候取出来,在蛋壳的一端凿个小孔,把蛋黄倒出,然后灌入剁好的火腿菇笋馅,重新上锅蒸熟。 吃的时候剥壳切片,再浇上特制的酱汁,味道极为鲜美。 就跟所有家里有孩子寄宿的家长一样,生怕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孩子一回来就拼命给他弄好吃的,宁溪和孟双双也不例外,两人围在小泽身旁,看着他一口接一口吃得香甜,心中也充满了欣慰。 “小泽,书院的先生怎么样?凶不凶啊?”孟双双问。 “先生的学问很好,对我们也很和蔼可亲,只是……”小泽说着忽然笑了起来。 孟双双紧张道:“只是什么?” “同窗们都在抱怨书院的饭菜极其难吃。” “真的?那可难为你们了,我看看,果真都饿瘦了。”孟双双心疼地摸摸小弟的头。 小泽笑道:“大姐,我才去了书院三天,哪能那么快就饿瘦了啊,再说了,我可不是那种挑嘴的人,什么都能吃,不觉得为难的。” “那我们平时可以做点好吃的给你送过去不?”孟双双觉得,她们跟着宁溪每天都可以吃香喝辣,可小弟却在书院里受苦,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 “可以的呀,同窗们有时也会让随身的小厮到外边买些食物回去打打牙祭的。”小泽随口说道,他在书院里的同窗大多都是权贵子弟,那些公子哥儿自小养尊处优,从来就没有人指望过他们能自己料理生活琐事,自然要带着小厮随伺左右的。 也幸亏小泽这人生性纯良,去书院也是一心一意读书的,也从来没有产生过什么攀比心态,并不觉得自己比起旁人就差了一些。 宁溪想起前世的时候,家中有个侄女,也是小小年纪就念了寄宿学校,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小女生对学校最大的怨念不是其他,也是伙食太差,以至于每次回家都像饿鬼投胎似的,拼命吃个不停。 还记得当时小侄女她们学校管理严格,平时都不许学生出校门,可是这样也遏制不了他们对美食一颗向往的心,学校的围墙外经常有一些推着小车的小贩,故意弄出浓郁的香气吸引学生,总有学生闻风而动,从栏杆的缝隙里把钱递出去购买。等到学校的保安发现赶来驱赶的时候,学生和小贩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宁溪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小泽,你说要是在你们学院外摆摊卖吃食行不行呢?” 小泽欢喜道:“这个自然好啊,同窗们虽然可以让小厮出去买吃食,但是按学院的规定,小厮们外出的次数和时间还是有限制的,因此也并不能经常去买,如果就在书院附近,不用走远便能买到的话,那肯定是很多人买的,特别是二姐做的东西那么好吃,恐怕连先生们也会忍不住呢!” “宁溪,你不会真的打算重操旧业,到小泽他们书院旁边去摆摊吧?”孟双双想不明白了,“咱们都有酒楼了,干嘛还要去吃那个苦,就算你真的心疼小泽,平日里做了好吃的让人给他送去就行了,用不着非要去那儿摆个摊啊!” 小泽也道:“是的二姐,用不着这样,我方才只是说同窗抱怨食物难吃而已,我自己倒也并不觉得的。” 宁溪摇手:“不是我自己去摆摊,只是我一直想着要给那刚来的梅娘找点儿什么事做才好,你们刚才所说的话刚好启发我了。” 孟双双道:“你的意思是,让梅娘去摆这个摊?” “是啊,你看怎样?” “我觉得不好,她才刚来,你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啊,万一又是像那冯志海一样,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呢?” 宁溪若有所思:“我倒觉得不会,再说了,我也不怕。” “行,那你看着办吧!”孟双双知道,宁溪看着还是个小女孩,实际上主意大得很,她一旦决定要做什么,没人能拦得住的,再说这些日子她们的生活确实是越过越好了,说明宁溪的决定还是不会有错的。 摆摊这事,宁溪先按下不说,只是又关心地询问了一些小泽的学习和生活状况,小泽自信满满,告诉她们今年的童试他一定可以顺利考过,孟双双十分欢喜,塞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让他该花就花,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小泽只从里面取出两块碎银揣入怀中,剩下的还是还给孟双双让她收好:“我在书院有吃有穿,用不着花什么钱,带了太多在身上反而不方便,大姐先帮我收着。” 孟双双捏了他一下:“真是好孩子,也对,别跟那些纨绔学坏了。” 宁溪把她之前做好的灌馅蛋装了一盒给他带回书院,晚上读书饿了可以剥来吃,也可以分给同窗,埋头读书重要,但和同学们的关系也一定要处好的,这些同窗将来可是极好的人脉,往后小泽如果真的想考科举走仕途,还真的是少不了这些助力呢! 第63章 快餐车 第二天宁溪让人去问梅娘一声,看她休息好没,休息好了就过来一下。 梅娘自然是马上就过来了:“宁东家,要我做什么事?我马上去做。”她倒是识趣得很,宁溪都还没说定要她在酒楼里干活呢,她就跟着别人叫上宁东家了。 宁溪笑道:“别急,我且问问你,你会做菜吗?” 梅娘有点犹豫,乡下的女人有哪个不会下厨,可是乡下人裹腹的大锅饭菜和酒楼里上得了台面的精致炒菜可不是一回事,她可不知道她这一手可以把饭菜煮熟的本领算不算得上是会做菜。 宁溪一想也明白了:“这样吧,我说你做,看你能不能做的出来。” 梅娘自然满口答应。 宁溪便把制作炸鸡块的做法和注意事项细细地给她说了一遍,然后让她呆在厨房里:“你自己试着做,什么时候做好了就来找我。”同时告诉她厨房里的任何东西都可以随便取用,一应要用到的原料和配料都让她自己解决,只有腌鸡肉时要用到的腌渍料,是宁溪事前调配好的,而且调料的配比她至今没有告诉任何人。 宁溪交代完便出去了,她让人给她找的木匠师傅已经过来,就等在前厅。 宁溪拿出一张图纸:“师傅,我想做这样一种车子,您帮我看看能不能做得出来。”她想要做的是一种快餐车,随便推到哪一个地方,不用把东西搬下来,下面点上炉子,上面架一口油锅,用来炸鸡块,随炸随卖,旁边还能放个大桶,里面是冰镇着的茅根竹蔗水,炸鸡块吃多了容易上火,必须要喝点清凉饮料来压一压。 其实古代的匠人真的是十分心灵手巧的,也许受到见识的限制,很多东西他们想不出来,可是只要有人提一下,他们马上就能恍然大悟,而且做出比你想要的更完美的东西来。 木匠师傅把宁溪的图纸拿回去,告诉她不出两日,必定可以把这辆快餐车做出来。 交代完快餐车的事,宁溪回到厨房看梅娘做得怎么样了,见她还在埋头苦苦思索,便走了过去:“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梅娘愁眉苦脸地拿出刚才做好的炸鸡块给宁溪看:“你看,这炸出来的鸡块一点也不像你方才所说的表皮松脆,而是厚薄不均,还很硬,怎么会这样呢?” 宁溪看了看:“这是裹粉时没裹好,来,我做给你看看。”拿起已经腌制好的鸡肉块,埋入调好的裹粉内,“上裹粉前要保证鸡块的表面充分湿润,但必须沥干,否则的话裹粉就会不均匀,另外裹粉时用的粉要多,十指捏紧鸡块的两端往同一方向用力翻滚揉压五次以上。” 双溪楼的伙计都知道,宁溪教人做菜的时候从不忌讳有人在旁观看,因此这时手里有空的人都聚集了过来,围成一团听宁溪亲自讲解,这种炸鸡块他们平时没少吃,也知道该怎么做,可是宁东家亲自示范,这种机会还是不多的。 宁溪接着把裹好粉的鸡块放进一盆用炸酱粉和水调和而成的汁液里滚了一下,再取出来放入干面粉里,用手轻轻按了几下,最后再拿出来,捏着鸡块的一角,用力抖动几下:“记住了,最后这样抖一抖,炸好后表面就会出现好看的鱼鳞纹。”梅娘赶紧牢牢记住,这种细节,别人不说的话,凭她自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的。 “裹好粉之后要立即油炸,否则也会影响鳞片的生成,最后炸到色泽变成淡淡的金黄色便可捞起,千万不可贪心,如果捞起来的时候颜色已经变成了深金黄,那捞出来放置片刻,可就会过火了。”宁溪说完,把她炸好的鸡块捞出来给大伙看,只见其色泽金黄,表面上一层像炸开的鱼鳞那样的鳞片,一看就极为松脆可口,香味更是浓郁扑鼻。 有人问:“宁东家,您这个腌渍料是怎么调的啊?我回去给我家的小子做,外边倒是能炸得不错,可是这香气,却怎么也比不上您调制出来的啊!” 宁溪神秘一笑:“这个可不能告诉你,你下次再做的时候可以来我这个拿一点我调好的腌渍料回去用,但这个配方嘛,却是说不得的。”这配方是宁溪上辈子特地研究出来的,香味甚至能比遍布大街小巷的那两家连锁快餐店里的都吸引人,吃过宁溪的炸鸡的人都说,她的炸鸡是吃过第一次就想吃第二次,时间长了不吃,甚至连做梦都会梦见流口水。 这个配方,她还留着准备派上大用场呢,如今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尝试而已。 就在梅娘苦练炸鸡技术的时候,宁溪定的快餐车也送过来了,做得很令她满意,底下有四个轮子稳稳当当地支撑,车子两旁都有可以收回去的推杆,无论向往那边走,都可以十分方便地拉出推杆推动车子,放炉子的地方还特地用铁皮包裹着,以免不小心烧着了木板,油锅和放饮料的地方有隔热装置,不会影响冰镇饮料的冰镇效果。 这个时代没有塑料袋,一次性杯碗什么的,街上卖小吃的包装物一般就是各种植物的叶片,什么竹叶、棕榈叶、荷叶之类的,宁溪都曾好奇地看过,还学会了一种用阔竹叶卷起来当成杯子用的做法,虽然这种竹叶杯的杯底是尖的,不好放置,但是用来盛饮料拿着就喝,还是很方便的。 宁溪就让木匠师傅在车上做了一个圆筒,专门用来放这种做好的竹叶杯,底下露出个尖角,一抽就能拿出来一个;另外炸鸡块就用荷叶来包,一份炸鸡块加一杯茅根竹蔗水,标价十文,简单方便,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 宁溪让人把所有工具和原材料都放在车上,叫梅娘过来试试看能不能拉动,还好车轮做得很轻巧,一个女子也可以轻松拉动这许多东西,要停下来的时候,只要把支架放下来支撑住,便能牢牢地停稳在地上,不会晃动。 看看天色也快到中午了,宁溪跟梅娘一起,推着这辆顶上贴着“双溪炸鸡”几个字匾额的快餐车,来到了白麓书院的门口附近,捅开了炉子,热起了油锅。 鸡块是事先已经腌制好的,梅娘练习了两天,手脚已经很熟练,当下就麻利地裹粉,下油锅炸鸡块,浓郁的香气很快就飘散开来,陆陆续续吸引了过往的行人驻足。 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卖的?” 梅娘按宁溪教的:“炸鸡块,十文钱一份,买一份送一杯茅根竹蔗水。”一边说一边用荷叶包起了一份炸鸡块。 那人一看,份量还不小,一个一般饭量的人吃这么一份下去,基本上可以饱腹了,就算在家里自己做饭,算下来一个人也比十文少不了多少,干脆就尝个新鲜,于是掏出荷包数出十枚铜板:“给我来一份。” 梅娘笑盈盈地接了铜板,递给他一份炸鸡块:“这个要趁热吃才够香脆,冷了就不那么好吃了。”接着抽出一个事先卷好的竹叶杯,舀了一勺茅根竹蔗水,装到竹叶杯里刚刚好是一杯,“吃完喝一杯,既解渴又降火。” 那人接过炸鸡块咬了一口,只听“嘎啦”一声,炸成鱼鳞状的面粉在口中散开,浓浓的香气充满了整个口腔,再往下咬得深一些,则是软嫩香滑的鸡肉,那人只吃了一口便不住点头:“香,太香了,这十文钱可花得值!” 引得旁边的跃跃欲试,又有两个人掏钱各自买了一份,吃完以后也是赞不绝口。 看见这般模样,剩下的人也纷纷慷慨解囊,“我要一份。”“我也要一份。” 梅娘有点着急起来,她刚才只是试一试,炸出来的鸡块不多,三份差不多就卖完了,一下子这么多人都说要买,她一下子就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宁溪对梅娘道:“别着急,一步一步来,该做的步骤千万不能乱,情愿少卖一点,也不能把鸡块炸坏了。”接着又对着人群道:“大家也别着急,这鸡块就是要新鲜现炸的才好吃,大家一个一个来,先别忙着吧钱递过来,待会收一个的钱给一份,才不会弄乱了。” 人群安静下来,梅娘也定下心来,一心一意地炸鸡块,这鸡块炸得越多,香味就越浓郁,传到书院里边,早就饥肠辘辘的学子们个个坐立不安,趁授课的先生不备,悄悄交头接耳:“这是什么味道?” “不知道,好香啊!难道是食堂请了新厨子?” 先生吸了吸鼻子,他也坐不住了:“今天的课就先讲到这里,下课。” 立刻有人冲了出去,辨了辨风向,不对呀,这香味不是从食堂那边传来了,好像是在大门口? 越来越多的学子朝着香气传来的方向涌了过去。 第64章 双溪炸鸡 小泽和他的小伙伴们也一起往外走,听见旁人的议论和猜测,小泽心中暗自得意:“这肯定是我二姐的炸鸡块。” “你二姐做的?”同窗中有些人是吃过他带回来宁溪亲手做的小吃的,知道她的手艺极好。 小泽点头:“我二姐做的炸鸡块最好吃了。 这时小伙伴们都高兴地喊:“快去啊,是章志泽他二姐做的炸鸡块!” 一群人呼啦叫着朝门口冲过去。 门口早已挤着大堆的人,买东西这事儿会传染的,见排队的人多,后面的人甚至连卖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也赶紧挤了上来,生怕错过了什么便宜。 梅娘忙得手脚不停,连额上的汗都没功夫去擦一擦,可是人越忙,脸上的笑容就堆得越多。 宁溪眼尖,在人群中看到小泽,挥挥手叫他过来,从后面拿了一大包炸鸡块给他,小泽高兴地分给几个要好的同窗吃,得意地跟人介绍:“这就是我二姐。” 一个小胖子吃完一块炸鸡,一边舔手指一边道:“章志泽,没想到你二姐不但做东西好吃,连人也这么漂亮。” 旁边排了半天队还没买上的人妒忌地看着他们,小泽就得意地嘿嘿笑。 宁溪装了几杯竹蔗水给他们:“炸鸡块热气,吃完别忘了喝点糖水。”又拿了一包给小泽带上,“这个带给你们先生尝尝。” 不到一个时辰,她们准备好的一大桶鸡肉块都炸完了,还有好些没买上的在失望地抗议,直到梅娘一再保证傍晚还会再来,这才悻悻地离开。 宁溪和梅娘回到双溪楼,梅娘拿出沉甸甸的钱匣子,数了好半天,才数清楚钱匣子里的铜板大约有一千三百多枚。 梅娘一脸惊喜地把钱匣子推到宁溪面前:“宁东家,我们今天赚了一千多文呢!” 酒楼的伙计看到这堆铜板笑了笑,并不在意,酒楼里一道菜就能卖好几两银子,他们一天赚的客人打赏都能有上百文钱,酒楼给开的工钱也不低,这些钱对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 宁溪微笑着把钱匣子又推还了给梅娘:“这是你赚的,应该归你!” 梅娘惊讶极了:“这么多钱都给我?” 宁溪点头:“以后还想赚吗?” 梅娘拼命地点头:“想啊,还可以吗?” 宁溪给她算了一笔账:“今天是第一天,很多人好奇,所以生意特别好一些,以后肯定会差一些,我估计一天能有一半的生意额就差不多了,大概也就能卖出六七百文吧,以七百文来算,成本大约要三百文,你一天能赚四百文左右,一个月差不多能赚十二两银子。” 梅娘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难怪别人说京城遍地有黄金,当初家乡遭了灾,逃难的时候说什么也要往京城这方向走呢,如今看来果然赚钱是要容易得多啊,在家乡的时候土里刨食,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赚不了那么多啊! 宁溪继续道:“当然,这个钱不能都给你,因为你这个炸鸡块的技术和工具都是我提供的,打的也是我双溪楼的招牌,所以,以后你卖炸鸡块所赚的利润,我们四六分,我四你六,也就是说,如果你一个月赚十二两,其中的四两八就要交给我,剩下有七两多银子,足够你和你家宝儿在京城里安身立命了,这样你可愿意?” 梅娘继续把头点得像在捣蒜:“愿意愿意,这是应当的,要不是宁东家您,我和宝儿早就饿死了,哪里想得到还能有今天。” “别急,我还有条件。”宁溪道。 “您说,我一定照办。” “第一,你炸鸡块所用的鸡肉和调味料必须从我这里拿货,调味料只能你自己使用,不能流落到外人手上;第二,必须保证产品的质量,绝对不能使用变质腐坏的原料,所有的工具每天都要清洗干净,保证卫生,炸鸡块的油一天换一次,不许重复使用,这事关我们双溪楼的招牌,如果你想使些什么小心眼,只要被我发现一次,以后就不用再做这个了,明白吗?还有第三,不能擅自提价,或者改变炸鸡块的味道,在做生意的过程中,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要及时告诉我。嗯,差不多就是这些了,你看有问题吗?” “那,这个车……”梅娘指指那辆快餐车。 “哦,对了,这个车加上这些工具成本十两银子,我可以先借给你使用,等你赚了钱再慢慢还钱给我,什么时候还清了,这辆车就归你了。” 梅娘激动得差点又跪下去磕头,被宁溪及时拉住了:“多谢宁东家,您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啊!”不但收留了她们,还教给她谋生的法子,让她们能在京城落脚,生活下去,这可真的是天大的恩情哪! 宁溪摆摆手:“你不必那么客气,我虽然帮了你,可是我今后也持续不断地有银子进账,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我做了也不吃亏。” 梅娘期期艾艾地又提了一句:“我有个同乡的姐妹,也是这次逃难出来的,如今不知怎么样了,我想去找找她,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她跟我一起卖炸鸡块,您看可以吗?” 宁溪爽快地道:“可以啊,只要你愿意,你找多少人跟你一起卖都行啊,反正只要赚的银子记得别少了我的那一份就行了。其实京城那么大,随便找个热闹点的集市,推一辆快餐车去卖炸鸡块,都能养活一家人了,这样吧,我想逃难的人里面像你这样情况的人不少,你可以跟她们联系看看,只要她们愿意,都可以来我这里干这个。” 梅娘这次是实打实地跪了下去:“宁东家,这个头是我替我们所有逃难的姐妹们给您磕的,多谢您了。” “好了,你傍晚的时候不是还要到书院门外去摆摊吗?趁现在有空还是赶紧准备一下,把要用的鸡肉腌好吧!早上的就算了,从现在开始你用的鸡肉和其他原料都要算钱了哦!” “应该的应该的。”梅娘忙道。 待梅娘离开,孟双双有点担心地问宁溪:“你就不怕她这个生意做熟了,就撇开咱们自己干?现在她是很感激你没错,可是日子长了,想到自己赚的钱一直都要分一小半给你,谁愿意啊!” 宁溪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没有我特制的调味粉,谁也做不出来这个味道,她只要还来我这里拿调味粉,我就能算得出来她一天大概能卖出多少炸鸡块,瞒不了我的。以后谁想要出去单干我也不拦着,反正咱们的双溪炸鸡的摊子也铺开了,她要真能从中分一杯羹,我倒要佩服她有本事。” 孟双双还是有点不理解:“我们酒楼做得好好的,你要是想卖炸鸡翅,直接在酒楼里卖就得了,何必搞这些呢,受累不说,也赚不了多少钱。” “谁说赚不了多少钱?梅娘一个人每个月给我们五两银子自然是不多,可是你想啊,京城那么大,就像咱们原来摆地摊的那个夜市,就算放上一两辆这样的快餐车,每个月每辆车帮我们赚五两银子不难吧,整个京城这样的地方多的是,我不说多了,就说整个京城一共有五十辆快餐车吧,那一个月就是二百五十两银子了呀,而且还都是净赚的,不像咱们开酒楼还得有这样那样的成本。” 宁溪喝了口水继续道:“好吧,就算二百五十两银子也不算多,可是整个大周这么多的城市,就算我们的双溪炸鸡卖到二十个城市去吧,每个城市二百五十两,那一个月就是五千两银子呢,五千两,多不多?” 孟双双没想到还可以这样的算法,掰着指头算了起来:“嗯,好多。” “何况还有鸡呢!我跟她们定下规矩,所用的鸡肉都要来我们这里拿货,一来可以控制鸡块的质量,二来也可以为我的养鸡场打开销路啊,这么算吧,一辆快餐车一天卖十只鸡,五十辆就是五百只,一个月光是咱们京城,就可以卖出三千五百只鸡,何况还有二十个城市,光是卖鸡这里就赚得不少了呢!双双你就等着吧,将来你的嫁妆一定会丰厚得让整条街的姑娘都羡慕死你的。” 孟双双瞪大了眼睛:“宁溪你还打算开养鸡场?你会养鸡吗?” 宁溪理所当然地道:“我不需要会呀,有人会就可以了,我上次去车田养鸡场的时候就已经跟他们家说好了,我投资给他们的养鸡场扩大规模,还负责解决养出来的鸡的销路,他们只要安安心心地帮我养好鸡就行了。” 孟双双紧紧抱住宁溪的胳膊:“宁溪你太厉害了,我这辈子都不要离开你了,跟着你,有肉吃。” 宁溪摸摸她的脑袋:“乖。” 没过几天,梅娘就带了好几个像她一样在灾难中丧失了依靠的女人,其中有些还带着孩子,一起来见了宁溪,宁溪按照她之前所说,给每个人都配了一辆快餐车,教会她们制作炸鸡块,然后让她们自行练习,做出来的味道得到她的认可之后,就可以自行出去摆摊。 所有人都感动得不行,纷纷称颂宁溪是大善人,宁溪也没想到此举竟会带来这样的效果,她真是只是想要多一条路赚钱而已,做炸鸡块连锁的生意,这个想法她早就有了,不过是刚好碰上了这个机会,没想到无意之中竟做了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 第65章 素排骨 就在宁溪的双溪炸鸡事业一步一步地扩大规模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在人群的背后,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快餐车。 那人便是原来品鲜居的少东家李少明。 李少明虽然是家中的嫡子,但他的亲娘生性软弱,既不能得到李老爷的宠爱,在家中也不能主事,因此带累到李少明自幼在家中也不得宠,他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得到这个品鲜居酒楼的主事权,原本是想要摩拳擦掌干出一番事业,让一直看不起他的李老爷刮目相看。 没想到才刚刚接手品鲜居不久,对门就开了一家双溪楼,不但时时处处压着他的品鲜居,害得品鲜居闭门歇业三个月,最后还害得品鲜居彻底关门。 为此李老爷对李少明彻底失望,甚至还放出话来,李家的产业以后只会交给他的二弟,那个擅会争宠的姨娘所生的小杂种继承。 从此李少明对宁溪可谓是恨之入骨,发誓绝不能让她如此好过。 因此,当他看到宁溪的快餐车队伍红红火火地发展壮大,同时又发现还有另一批人在悄悄地关注着宁溪的时候,一丝邪恶的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角。 当日下午,李少明就出现在一座豪华的大宅子前:“我要见曹会长。” “哪来的混小子,曹老爷岂能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曹会长,请帮帮忙,给我通报一声。”李少明从袖子里摸出一小锭银子,塞到门房手上,那门房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怎么回事?”一辆绣着金丝银线,极尽奢华的软轿停在门口,一只纤纤玉手掀开轿帘,依稀可见里面是一个极其美艳的年轻女子。 门房脸上一喜:“寒姑娘,这人说有重要的事要找曹会长。” 那姓寒的女子上下打量了李少明一番,轻轻“咦”了一声道:“让他进来吧!” 这一日双溪楼来了一位极为张扬的女客人,刚从她那辆极尽奢华的马车上下来,就有侍女上前在她脚下铺上一层洁白的绒毯,狭长的绒毯一直朝前延伸,一直铺到双溪楼最好的一间雅间的门前,女子高扬着头,姿势极尽优美地慢慢走近,眉角眼梢,都流露出一股不尽的风情。 确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美女。 双溪楼的桌椅一向洁净,所用器具也无不雅致清洁,可这女子所坐之处,全都要换上她自己所带来的坐垫,桌上的杯子也换上了她们自家惯用的。 负责照管这间雅间的伙计对此颇有微词:“再怎么装模作样,也不过是个商户女,难道还能变成千金小姐不成?” 孟双双从这抱怨之言中听出了点儿乾坤:“你们知道这女子是谁?” 那些伙计们面露不屑地笑道:“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她呀,寒思烟,原本不过是个出身梨园的小戏子,不知怎的得了曹大老爷的青眼,收为了义女,就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了。” “那曹大老爷又是谁?” “曹大老爷那可不得了,全国皇商总会会长,要论有钱,全大周他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那生意做得可大,据说全国各地的生意,十有五六,可都是他们曹家的。” 孟双双咋舌:“原来那曹家这么厉害?” 这两人正低声说着闲话,冷不防宁溪在身后冷冷扔出一句:“既然人家来头如此之大,怎么不好生去招呼着,还有空躲在这儿说闲话?我看你这个月的奖金都不想要了吧!” 那伙计浑身一个激灵:“宁东家,您可千万别生气,这不是人家挑剔,只要自己人伺候,把咱给赶出来了嘛!” 宁溪气道:“那你怎么不想想,人家干嘛会嫌你伺候得不够好?还不赶紧滚过去看看客人要吃些什么。” “是是是,小的这就过去。” 谁知没过多久,这伙计又愁眉苦脸地回来找宁溪:“这女人太过挑剔,咱还是伺候不来啊!” 宁溪挑眉:“又怎么了?” “这女人说她吃素,荤菜一概都不能上,可是小人给她推荐咱菜单上的素菜,她却全都嫌弃寡淡,说什么要从素菜里吃出肉味来。你说想吃肉就吃肉嘛,矫情什么呢,还非要吃素。” 孟双双一撸袖子:“这人是故意砸场子来的吧,我这就去叫安大小姐出来,给她点颜色瞧瞧!” 正在后厨苦逼地切着萝卜丁的安明月突然觉得鼻子很痒,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宁溪按住孟双双:“稍安勿躁,我想这寒姑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绝不会是来刁难一下那么简单,大概是想来探一探咱们的虚实的。” 孟双双道:“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宁溪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她要从素菜里吃出肉味,那咱们给她做就是了。” 孟双双点头:“对,一定不能让人给小瞧了。” 宁溪对那伙计道:“你去跟那寒姑娘说,你们家宁东家亲自出手,给她做一桌素宴,让她耐心等等!” “是,宁东家。”那伙计口里应着,飞快地一路小跑回去。 孟双双兴趣盎然地跟着宁溪进了小厨房:“宁溪,那你打算给她做些什么呀?” “她不是说想吃肉又非要吃素吗,那我们就给她来一手以假乱真。” 宁溪找出面粉、香菇、萝卜、黄豆、莲藕等食材,开始动起手来,蒸煮揉捏,原本散乱的食材在宁溪的手下渐渐成型,孟双双瞪大了眼睛:“天哪,这真的不是你偷偷给换过来的吗?这唯妙唯俏的排骨和鲤鱼,真的只是用面粉做出来的?” 宁溪笑道:“快让人去上菜吧!” 雅间里寒思烟一看这些刚送上来还冒着热气的菜肴,气得柳眉倒竖:“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我只吃素,怎么,黔驴技穷了,非要弄这些荤菜来糊弄我?” “寒姑娘,这些当真是我们宁东家亲手整治出来的素菜,保证一丝肉腥儿也没有,半滴荤油也没加。” 桌上菜肴冒出的阵阵香气早已引得寒思烟食指大动,如果不是碍于她干爹曹立文严厉的规矩,她早就不管是荤是素,吃了再说了:“你们给我听好了,如果让我在这菜中吃出一点肉来,我可决饶不了你们。” 说罢把筷子伸向那碟色泽鲜亮,早已吸引了她许久的红烧排骨,夹起一块排骨轻轻咬上一口,外层酥脆、里层鲜嫩,有浓厚的肉汁在齿间爆开,酸甜可口。 就算一向没怎么吃过肉,她也知道这绝不应该是素菜所能拥有的鲜美滋味。 寒思烟脸色一变:“还敢说没有骗我?这分明就是真的排骨!”那上菜的伙计吓得腿脚一软,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曹家的大小姐怎么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呢?是不是真的排骨,再吃下去不就知道了?” 寒思烟看了一眼刚进来的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冷笑一声:“你们双溪楼也未免太没有规矩了,随便一个什么小孩也敢这样跟客人说话?” 宁溪双手抱拳:“不敢,鄙人正是这双溪楼的东家宁溪,姑娘眼前的这桌菜也正是出自鄙人之手,还请曹家大小姐指教。” 寒思烟一怔:“你就是宁溪?”不可否认,宁溪的那句“曹家大小姐”取悦了她,她缓和了神色,狠狠心再咬了一口,中间的排骨应齿而断。 寒思烟缓缓咀嚼几下,疑惑地问:“这是莲藕?” 宁溪点头:“正是。莲藕洗净切小长条,插入掏空内部的油条中,两面煎至酥脆,用山楂汁勾兑的芡汁调味,这道素排骨,不知可入得寒姑娘的口?” 不待她回答,宁溪继续一道一道地介绍送上来的菜:“这道笋炒鳝丝,鳝丝是用香菇丝代替;油炸鱼乃黄豆和山药泥烹制而成;鸽蛋是用绿豆粉掺水仿制的;蟹粉是胡萝卜和土豆蒸熟碾成泥,煸炒而成;还有这道鲤鱼跃龙门,是用香芋煮熟搅成芋茸,捏成鲤鱼的形状,入油锅炸酥脆后,再加入多种调味汁调味而得。请寒姑娘品尝。” 寒思烟没有说话,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在旁边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吃得泪流满面,她带来的侍女着急地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寒思烟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我终于吃上肉了,我终于在不惹怒干爹的情况下吃上肉了,原来肉果真是这么好吃。”接着又毫无形象地埋头狂吃起来。 到最后,她居然一个人把桌上的盘子都一扫而空,打了个饱嗝,抚着高高挺起的肚子道:“干爹果然没有骗我,宁东家你的手艺确实是一绝。” 宁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既然该吃的都已经吃完了,那寒姑娘可否说出你来我们双溪楼有何贵干呢?” 第66章 合作协议 寒思烟喝了一口浓普洱消食:“想必你也已经知道,我干爹就是大周皇商总商会的会长。” 宁溪点头:“前些日子在齐王府的美食大会上,民女曾拿到过曹会长的名帖。” “那你想必也知道我们曹家的生意遍布海内,不管是吃穿住行,只要是跟人有关的,我们都有所涉猎吧?” 宁溪极为诚实地摇摇头:“民女孤陋寡闻,今日才第一次听说。” 寒思烟小小地吃了个瘪,脸色隐隐一黑,不过极快地又换上了一副亲切的笑脸:“我今日过来,便是奉干爹之命,来与宁姑娘谈一笔生意的。” 宁溪惊讶道:“我小小的双溪楼,不知何德何能,竟然能与家大业大的曹家谈生意?” 寒思烟道:“干爹从齐王府的美食大会上回来之后,便盛赞宁姑娘厨艺超凡,我原本还不太服气,方才一试之下,才知道果然名不虚传。” 宁溪谦虚地抱拳道:“寒姑娘过奖了。只是即便如此,民女还是想不明白能与你们谈什么生意。” 寒思烟轻咳一声:“宁姑娘今日在京城广设快餐车一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那只不过是我见那些逃难来的妇孺可怜,给她们出的一个谋生的主意而已,并不曾想过要跟曹家抢生意做,况且,我们这些小打小闹的,也不会对根基深厚的曹家有什么影响吧?” 寒思烟忙道:“宁姑娘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对这件事有意见,只是想问问宁姑娘,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把这个快餐车在全大周各地推广开来而已。” 这个推广的念头宁溪一早就有,可是跟人合作嘛,她确实没有想过:“跟你们合作,于我有什么好处呢?” 寒思烟笑道:“当然就算是不跟我们合作,宁姑娘自己也确实可以做到这件事,可是依姑娘如今的财力人力,恐怕没有五年八年,这件事也不易完成吧,这么长的时间里,难道你就不怕被人抢了先机?而跟我们曹家合作,我可以保证,不出三个月,不管你去到大周的哪一个地方,街头巷尾都能看到这样的快餐车,一切都会按照宁姑娘的要求良好运行。” 宁溪仔细想想,对方敢这样说必然是有她的底气,曹家的商业网络遍布全国各地,要做到这件事情也确实不是难事,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寒思烟悠悠地叹了口气:“双溪楼在京城的掘起可是让京城饮食界的诸多大人们都刮目相看啊,再说你的快餐车,如今在旁人眼中虽然算不得什么,可在干爹的眼中,如果任凭你发展下去,将来的成就绝对不容小觑。我们曹家人做事的性格,如果不能完全掌控,便要彻底地毁灭,卧榻之旁,岂能容忍旁人肆意酣睡。” 宁溪目露震惊之色:“那你们想做什么?” “姑娘放心,我们是正当商人,为非作歹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何况宁姑娘有齐王府这么大一座靠山,我们岂敢对宁姑娘做些什么呢?既然不能成为敌人,那就成为朋友好了,因此才会提起合作之事,宁姑娘,你觉得呢?” “那你们想要怎么合作?”宁溪问。 寒思烟顿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我听说宁姑娘在车田岭还办了一个养鸡场?” 宁溪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人是有备而来,把自己的底细摸得挺清楚的呀,她跟杨家合作养鸡场的事,才刚刚开始不久,连双溪楼里都没有多少人知道:“那又如何?” “既然是宁姑娘的生意,我们自然也是要照顾着的,如果我们合作,往后所需要用到的鸡肉,都在宁姑娘的养鸡场这里拿货,你看如何?” 宁溪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可是这曹家,他们明明应该会有更好的渠道,如此示好,究竟是为什么呢? 寒思烟笑吟吟地拿出几张纸:“这是我们拟定的合作协议,宁姑娘你看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今日就把这件事情给定下来了吧,也让我好早点回去跟干爹交差。” 宁溪拿起那份合作协议大致浏览了一遍,内容大概是曹家出资,利用他们的商业网络迅速建立起双溪炸鸡的销售网络,并负责管理,宁溪则负责提供技术、培训人员,还有提供原料。 操作模式跟原来宁溪设想的差不多,而且在分成方面宁溪也不吃亏,净利润按二四四来分,曹家占二成、摊主占四成,而宁溪还是像原来她预定的那样,占了四成,这么说,她不但一点儿不吃亏,还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轻松地建立起她的炸鸡王国,坐等分红入账。 这个便宜,她占得是不是太大了些? 如果宁溪当真是如她表面一样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时候一定会被狂喜冲昏了头脑,迫不及待地签订了这份合作协议,可惜她的芯子里住着一个怪阿姨,越是遇着好事疑心就越重,一字一句地念着那份协议,希望能从中找出他们的不良居心来。 可不论怎么看,那都是一份对宁溪有极大好处的协议。 宁溪把目光主要落在了违约条款上。 诸如在合作期间内,曹家决不允许再开展类似的经营模式之类的条款,都是对宁溪有利的;还有一条,只要是在宁溪开设了养鸡场的地方,双方合作的项目就必须要从宁溪的养鸡场中拿货,而宁溪也必须保证有充足的货量供应,否则的话,任何违约的一方都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 宁溪想了想,这一条似乎也不是特地针对自己的,如果各地的养鸡场真的建立起来,保证供货应该不成问题,就算是某一处的养鸡场由于遇上什么问题而无法供货,也能就近从附近的地方运过去,似乎问题不大。 寒思烟催促道:“宁姑娘,可看仔细了吗?干爹可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宁溪笑了笑:“我这会儿还不是太拿得准主意,要不寒姑娘把这份协议先留下,我再仔细看看,过两日再给你答复?” 寒思烟也没料到宁溪没被这天大的馅饼砸晕了头脑:“看来宁姑娘果然是个谨慎的人,好吧,那我就过两天再来听你的答复。”说罢站了起来,“告辞了。” 等人一出门,孟双双就迫不及待地问宁溪:“那女人找你什么事?” 宁溪把情况给她说了,孟双双问:“那你答应了吗?” 宁溪摇头:“还没,总觉得心里没什么底。”找来荣大全问了问,荣大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曹家的风评一向不错,至少从来没有流传出什么为了钱财而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宁溪沉吟片刻:“双双,明天我还是到车田岭走一趟。” 孟双双点头:“嗯,那我去让阿林和阿忆准备一下,明天跟你一起去。” “阿林和阿忆又是谁?” “护院呀,你去齐王府参加美食大会回来之后,君五爷送过来的。” “那我怎么不知道?” “你也没问呀,君五爷交待了,如果不是你问起,也没有必要特地提起啊!” 宁溪瞪着她:“孟双双,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哎呀,人家这也是帮咱们呀,前些日子闹流民的时候,如果不是阿林和阿忆在,咱们双溪楼指不定会多多少麻烦呢!对了,我跟你说,他们可厉害了,可以在屋顶上飞来飞去,阿林还能单手举起一个装满了水的大水缸。” “他举给你看了?” “对呀,就是咱们后院那口盛水用来洗衣裳的大水缸,好多人都看见了,大伙儿都直鼓掌呢!” 宁溪气极,她一下没留意,这些人就要上天了。 “这样的武林高手,咱们养得起吗?” “不用养啊,他们吃住不在咱们这儿,也不用咱们发月银,嘻嘻,宁溪,我觉得君五爷对咱们挺好的,你说是吧?” 宁溪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干嘛放两个高手在她这儿?内心的阴谋论又作怪了,他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一时想不到,只能暂且置之不理:“那行吧,你让他们准备一下,明天跟我去车田岭。” “我也去可以吗?哎呀宁溪,自从来到京城以后,我就哪儿也没去过了,闷都闷死了。” “好吧,你也去。” 自从上次坐过君骞煜的五星级豪华马车之后,宁溪就再也无法忍受马车行里脏乱差的马车了,只好自己找人打造了一辆,虽然与君骞煜那辆是没法比,至少干净舒适。 宁溪带着叽叽喳喳不停的孟双双出发了,大力士阿林充当车夫帮她们赶车,阿忆神出鬼没,宁溪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不过阿林说他会一直在暗处跟着他们的。 宁溪递给阿林一包牛肉馅夹心的雪玉饼:“我一直不知道你们在我这儿,没有好好招待过你们,真是过意不去,往后吃饭你们就跟我们一起吃吧,我别的不会,吃食上还是做得不错的。”笼络人心,这点道理宁溪还是懂的。 阿林一脸惊喜地接过那包饼:“多谢宁姑娘。” 然后原本要暗中保护他们的阿忆也出现了,两个大男人一起坐在车辕上你争我抢,带累到马车也像喝醉了酒般,走得歪歪斜斜。 不到半日赶到车田岭,宁溪被杨家门前的混乱阵仗吓了一跳。 第67章 陷阱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被两个粗壮的男人反手扭着,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头,脸上充满了懊悔的神色。 另外有好几个男人不断出入着杨家的大门,把里面值钱的物事一样样搬出来,堆在门口停着的大车上,宁溪曾见过的杨家宝的娘亲在一旁呼天抢地:“住手,你们这些天杀的强盗,都给我住手!”冲过去抓住那些壮汉手里的东西要往回夺,被人随意一脚就踢到角落里,捂着腰大声呼痛。 原本正在低声下气地求人放了他爹的杨家宝一看,赶紧跑过去搀起他娘亲:“娘,您没事吧?” 妇人艰难地站起来,指着杨家宝他爹的鼻子大骂:“你这个老不修的,自己在外边干了腌臜事,还把祸事带回来家里,你让我跟宝儿下辈子可怎么活啊!” 杨家宝他爹只会低着头:“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该死!” 宁溪走上一步:“这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啊?”可惜她人微言轻,并没有人理她。 “住手!”阿林舌绽春雷一声怒吼,同时阿忆出手如电,飞快地把在场的几个人都点了穴,有两个壮汉正抬了一个大箱子从屋里出来,突然被阿忆制住,那箱子“砰”地一下掉了下来,正砸在他们动弹不得的脚上,那脸色,宁溪看着都替他疼。 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宁溪指了指杨家宝:“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家宝一上来就面色沉重地朝宁溪道歉:“宁姑娘,对不起,养鸡场的事搞砸了,我们杨家欠你的钱,往后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一定会筹出来还给你的。” “等等,什么叫养鸡场的事搞砸了?”上次宁溪跟杨家宝谈过之后,没多久他就到京城找过宁溪,同意了宁溪的提议,之后宁溪把她这段时间开酒楼攒下来的全部积蓄都交给了杨家宝,让他好好地把养鸡场办起来,而杨家宝也确实不负所望,每次传来的都是好消息。 这些日子,双溪楼和京城里所有的双溪炸鸡所用的鸡肉都是杨家宝送来的,就在昨天,杨家宝还让人送了一批货过来,怎么也想不到一夜之间,居然就发生了变故。 杨家宝叹了口气,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事情发生在他爹杨根友身上,这些日子养鸡场不是改建嘛,杨家宝一心扑在改建养鸡场上,在外面跑的事情就全交给了他爹杨根友。 杨根友原来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受过什么诱惑,这样的老头儿要变坏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遇上了几个流氓,请吃请喝,跟他称兄道弟,说是要带他见见世面,把他带到了勾栏里,被那些窑姐儿一勾,老头儿连魂都没了,身上的银子三两下就被人骗光。 身上没有银子,那些窑姐儿的脸色就变了,杨根友刚刚才得了趣儿,怎么舍得下,于是那些损友又出来了,教唆他到赌场里去翻本,刚开始手气还不错,竟被他赚了一点小钱,又去勾栏里花天酒地了一场。 后来手气就变差了,一直输一直输,杨根友不服气,越输就越想着要翻本,结果欠下的银子越来越多,到最后人家不干了,要上他家里催债来了,杨根友这才慌了起来。 “那么,你们到底欠了他们多少钱?”宁溪强忍着不耐问道。 “三千两!”杨家宝艰难地说出了一个数字。 “什么!”宁溪差点儿没跳起来,把她的双溪楼卖了也不过就是这么多钱好不好,难怪这些人拿走了养鸡场的地契还不够,还要把他的家都给搬空。 “对不起,宁姑娘!”杨家宝“扑通”一下朝她跪下了,“都是我的错,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欠你的钱我一定不会赖账的。”算他是个汉子,到现在也没有推诿责任。 “算了。”宁溪拉起杨家宝,“也不全是你的错,你带着你娘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你先别管了,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你?”杨家宝的眼中闪着惊疑不定的神色,但看看她带来的两个如此厉害的手下,服气道:“那就全靠宁姑娘了。” 宁溪转过身朝阿林阿忆两人道:“走,我们去赌场那边瞧瞧。”见识过两人的武力值之后,宁溪对他们是充满了信心,反正不用自家出工钱,不用白不用。 宁溪带着她的哼哈二将来到那个京郊小城镇上的赌场,不过是一个小破房子,门上挂了一扇厚厚的破布帘,屋里面昏黑一片,乌烟瘴气的,宁溪悄悄问阿林:“你们两个对付得了不?” 阿林不屑地扬了扬拳头:“这些小角色我们可从没放在眼里过。” “好,打进去!”宁溪直接说,对付这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用拳头说话。 阿林阿忆两人跟在宁溪身边那么久,一直风平浪静,拳头早就痒了,好不容易得了发泄的机会,二话不说,闷头冲进去就开打,只听一阵“乒乒乓乓”的打砸声,赌桌都被他们掀翻了,屋里一片鬼哭狼嚎。 赌场老板冲了出来,一下就朝两人跪下来:“两位大爷,行行好,别打了行不?” 阿忆一脚踩在他的背后,把人踩得趴倒在地上:“大爷饶命,饶命啊,您要多少银子,小人都给您拿来。”赌场老板连连求饶。 阿忆冷哼一声:“谁要你的臭钱,快把养鸡场的地契拿出来。” “是是是,我这就拿。”赌场老板抖索着双手,好半天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 阿林一把抢了过去,打开看了一眼,交给宁溪:“宁姑娘,养鸡场地契在这里。” 宁溪接过地契,收进怀里,朗声道:“你这赌场图谋不轨,出老千谋人钱财,你是要私了还是官了?” 那赌场老板眼珠一转,仗着县太爷是他家亲戚,壮着胆子结结巴巴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胆敢擅用私刑,官、官了就官了,谁、谁怕谁啊!” 阿忆脚下用力一拧,赌场老板又是一声惨呼,他还故意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在赌场老板的面前晃了一下,这人还算有点见识,虽然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但也算可以看出他们的来头可比县太爷大多了,就算去了官府,他也不一定能占了便宜去。 “你说什么?”宁溪阴阴地问。 “私了,私了,小人愿意私了。” “好,那你说,是谁让你坑杨根友的?” 那赌场老板不敢隐瞒:“是京城来的一个年轻男子,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给了小人一笔银子,让小人想法子把杨家的养鸡场弄到手。” 果然如此,宁溪就知道这件事跟京城的人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是特意针对她的:“那人长得什么样子?” “高高瘦瘦的,脸很白,眼睛细长,是个公子哥儿的模样。” 宁溪在脑海中细细搜索,却想不起来自己曾见过这么一个人,只好对阿林说:“把这个人先绑起来,我们先回京城再说。” 赌场老板立刻哭喊起来:“饶命啊,小人真的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啊!” 宁溪道:“你让人把杨家的东西都还回去,你跟我们到京城把指使你的那个人找出来,什么时候找到了就什么时候把你放回来。” “救命啊,不要抓走我,我要去官府,我要去官府啊!”赌场老板死命挣扎起来,被阿林不耐烦地一个手刀砍晕了过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回到京城。 孟双双迎了出来:“宁溪,昨天那女人又来了。” 宁溪冷笑一声:“来得正好!”幸亏昨天没有一时冲动签了那合约,原来这人与自己合作是假,挖了个大坑给自己跳倒是真的。 来到和昨天同样的雅间,寒思烟正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饮,这桌上的素菜虽然比不上宁溪亲手做的,可是外边的餐馆好吃多了,她吃得都不想停下来,想到以后也许再也不能吃到如此好吃的菜肴,还真是有点儿可惜呢! “寒姑娘,兴致不浅啊!”宁溪大马金刀地往她面前一坐。 “当然,你这双溪楼实在是让人感到宾至如归啊!对了,不知道昨天我们谈的事宁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呢?” “考虑好了。”宁溪平静地回答。 “那太好了。”寒思烟一脸欣喜,“那咱们这就签了合约吧!” “不忙。”宁溪朝身旁抬起手,孟双双马上把那份合约递到她的手上,“这个合作,我没兴趣。”宁溪说完,“嘶”地一下,把那份合约一撕两半,随后,脸带笑意,慢条斯理地把那些纸张全部撕成碎片。 “你!”寒思烟愤怒地一拍桌子,“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么没诚意的合作,我不愿意。”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寒思烟气急败坏地站起来转身要走。 “慢着,寒姑娘昨天在本酒楼吃饭的账还没结呢,麻烦连同今天的一起结一下。” “哼!”寒思烟气得浑身发抖,重重地扔下一锭银子,“你给我等着瞧!”用力一跺脚,走了。 第二道菜 孟双双拍手称好:“宁溪,你刚才撕合约那一手,实在是玩得太漂亮了,干得好,我早就看这女人不顺眼了。” 宁溪笑道:“你是看人家长得比你漂亮吧!” “就她?笑话!不过就是脸上敷的粉白了一些,头上的首饰闪了一些而已,我敢说,真要洗了脸摘掉首饰,连宁溪你还比不上呢!” 宁溪不高兴了:“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长得很丑吗?” “才不是呢,咱们宁溪是还没长大,长大以后保准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对了,宁溪,咱们什么时候去逛街呀,好久没买过新衣裳了。” 宁溪叹了口气:“这几天恐怕不行了,养鸡场那儿遇到了点儿麻烦。” “什么麻烦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你为什么不答应跟曹家合作呀,我记得你上次说,跟曹家合作的话,对我们也很有好处的。” 宁溪冷哼一声:“这曹家根本就不是真心跟我们合作的,一方面在这里跟我谈条件优厚的合约,另一方面又在养鸡场哪里捣鬼,如果昨天我当真是一时贪心把合约签了,今天我们恐怕连这双溪楼都保不住了。” 孟双双吓了一跳:“这么严重啊,我就说嘛,那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那不合作的话我们的双溪炸鸡怎么办呀,还要在其他的地方继续开吗?” “当然要啊,只不过要慢慢来吧,先在京城里站稳脚跟再说,我算是想明白了,做事情啊可不能心急,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来。对了,你帮我叫阿忆过来。” 阿忆很快出现在宁溪面前:“宁姑娘,有何吩咐?” “麻烦你带着那个赌场老板,这几天尽量盯着刚才从这里出去的那个女人,看看能不能找到指使他的人。”宁溪早已认定,这次的事是曹家要陷害自己,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一家小小的双溪楼,根本对曹家造不成什么影响,他们为什么非要盯着她不放呢? 如果真像寒思烟所说,真的是她的快餐车连锁模式让曹家感觉到了威胁,那他们怎么又不怕她身后的靠山了?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实在是太复杂了,宁溪觉得,以她的智商,还是踏踏实实地做一个厨师就好,唉,如果能像上辈子一样,有一个好哥哥来帮她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好了,她只想要一心一意地钻研厨艺啊! 想到这里,宁溪一头钻进了厨房,既然不开心,那就做点喜欢的事情来让自己高兴一下吧! 宁溪调节心情的办法是做一些需要全神贯注,且极挑战耐心的事情,比如像现在这样——雕刻冬瓜。 特地挑选了一只有她手臂那么长的大冬瓜,首先一切两半,把里面的瓜瓤和部分瓜肉掏空,然后开始在瓜皮上雕花。 最下面雕成细密的格子底座,中间一幅细致繁复的龙凤呈祥图,那龙凤身态舒展,连那凤身上的羽毛和龙嘴角的龙须都清晰可辨,图案上方是切口,刻着“工”字纹,上半部分盖子雕成一个花篮格子,最顶端一朵盛放的芍药花,华美至极。 雕出来的冬瓜要做什么?当然是做冬瓜盅了。 做冬瓜盅的材料也很复杂,宁溪一准备起来脑子就顾不得想别的东西了,鸡肫、田鸡、虾仁、海参、蟹肉、鲜笋、鲜莲子、冬菇、火腿、鸡骨、田鸡骨……,一一准备好,鸡骨和田鸡骨先飞过水,其他的材料洗净备用。 雕好的冬瓜壳先放入一口大锅中,用沸水煮片刻,去除青味,然后取出,在瓜皮上涂上花生油,再放入大炖钟内,把飞过水的鸡骨、田鸡骨、姜、葱放入冬瓜腹中,加满汤,炖半个时辰,让骨头的鲜味充分渗进瓜肉里,再把里面的材料尽数捞出,弃之不用。 另起锅把汤烧开,把虾仁、鸡肫、田鸡、鲜莲子、鲜笋灼熟捞起,另取上汤溅酒,倒入刚刚灼熟的材料,煮滚后一并倒入冬瓜盅内,撇去浮油,这一款一品冬瓜盅就算做好了。 宁溪正想着叫人进来把这冬瓜盅端出去,请大家一起品尝,突然孟双双急匆匆地跑进来,喘着气道:“宁溪……”话还没说出口,看见这尊美奂美轮的冬瓜盅,眼睛都直了。 着迷地绕着冬瓜盅转了一圈:“哇,太美了,宁溪你做的这是什么啊?” “一品冬瓜盅,怎么样,要不要……” 孟双双突然想起了正事:“那个君五爷来了。” “那正好,你帮我找两个力气大的,帮我抬起这冬瓜盅,去见君五爷。” “哪用得着两个人,叫阿林来就可以了,他的力气可大。”孟双双一只脚正要跨出门槛,突然想起什么,停了下来:“宁溪呀,你刚刚是不是想问我要不要吃着冬瓜盅啊?” “没有啊,我没这么想过。”宁溪面不改色回答。 “哦!”孟双双悻悻地往外走,才不是呢,她明明是想这么说来着,都怪自己嘴太快了。 阿林端着一个巨大的冬瓜盅进门,君骞煜也看呆了:“你这是,可以吃的?” “当然。”宁溪笑道,“这就是我给您做的第二道菜,一品冬瓜盅。” 君骞煜看着冬瓜盅顶上那朵唯妙唯俏的芍药花:“就冲这雕花的手艺,便是称之为国色天香,也是当得起的。” “五爷过奖了。”宁溪打开冬瓜盅,一股鲜香便随着那股蒸汽飘散而出,沁人心脾。 君骞煜这次过来原本没打算要吃什么,而是有一件要紧事要跟宁溪说的,这一嗅之下,腹中隐隐饥饿,话也顾不得说了,还是先填饱腹中的馋虫再说。 莲子清甜、鲜笋脆嫩、虾仁弹口、田鸡鲜美,作为容器的冬瓜肉更是吸收了种种配料的鲜美滋味,软烂可口,君骞煜一连吃了好几碗才舍得停下来:“当真不错。” “那我这第二道菜也算过关了?多谢五爷咯。” 君骞煜笑道:“听说你昨日带着阿林阿忆到车田岭去欺负人了?” 宁溪飞快地吐了一下舌头:“才不是呢,是那些人先欺负我,居然想要霸占我的养鸡场,我只不过是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而已,五爷,不会给您惹来什么麻烦吧?” “不会,阿林阿忆自有分寸!” “那以后他们还可以留在这儿帮我吗?”狐假虎威的感觉还真好,宁溪真不愿意就这么让他们回去。 “当然可以。” 宁溪欢喜道:“那真的多谢五爷了。” 忽然门外有人朗声道:“五爷,属下有事回禀。” 宁溪转头一看,却是阿忆,手里还拎着一个人的腰带,那人被他拎得折成两半,头朝下垂着,只看得出是个男人。 “进来。”君骞煜吩咐。 阿忆大跨步走了进来,把手上那人朝地上一扔,双手抱拳拱手道:“五爷,宁姑娘。” 君骞煜点头:“说吧!” 阿忆上前一步,把那男人的脑袋提起来,宁溪一看,是个年轻男子,这模样,似乎有点眼熟。 这男子双眼死死地盯着宁溪,如果目光能变成刀子,此刻恐怕早已把宁溪的身子捅了个对穿,宁溪吓了一跳:“那个,莫非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男子双目似要喷出火来:“成王败寇,我既然落入你的手中,要杀要剐,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便是,又何必废话。” 宁溪叹了口气:“看起来我果然跟你有深仇大恨呀,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这人突然就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瘫软下来,他视为眼中钉,争了斗了那么久的竞争对手,居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这也太欺负人了。 阿忆强忍着笑道:“宁姑娘,这是原品鲜居的少东家,李少明。” 宁溪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李少明啊!当初我的酒楼刚开张的时候,你就找了混混来闹事,故意把蟑螂扔到菜里,后来我参加厨师资格考试,你又找了个人来想陷害我作弊,还有齐王府美食大会的时候,故意找人来偷师,抄袭我要做的菜肴的,也是你吧!哎,害了我那么多次都没成功,最后还落得自家酒楼被封的下场,你怎么还不长教训啊!说吧,这次你又吃什么亏了?” 这个李少明,宁溪还真的一直没怎么放在眼里,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贼心不死,就像一直苍蝇,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可是一直在耳边嗡嗡地叫个不停,还真的让人心烦呢! 阿忆道:“属下奉宁姑娘之命跟着那寒思烟,偶尔发现此人在一家酒楼中跟她见面,那赌场老板认出这人就是指使他之人,因此属下悄悄跟了进去,看见寒思烟正在对他发脾气,骂他不成器,只会办坏事,说什么只要弄倒了宁姑娘,那养鸡场迟早是他的,明明说好了签订好合约之后再动手,他却忍不住提早动了手。那寒思烟说,以后别再指望曹家会帮他夺取李家的掌家之权了。” “哦,原来如此。”宁溪点头道:“你一定是看我的双溪炸鸡眼馋,所以跑去跟曹家合作,想要把我的养鸡场据为己有,甚至还妄想着,等我赔偿了巨额的违约金,破产之后,还要侵占我的双溪楼跟炸鸡的快餐车吧!可惜呀,还是太着急了些,那寒思烟找到你这样的猪队友可真的倒了八辈子霉了。” 李少明气得脖子上的青筋直冒,冷笑一声道:“你也别得意得太早,得罪了曹家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第69章 美味素斋 宁溪冷笑一声:“你还是先想想,得罪了我,你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君骞煜赞了一声:“这气势不错,那不知道宁姑娘你打算怎么办呢?” 宁溪眨眨眼睛:“还能怎么办啊,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私设公堂的事情是不敢做的,还是交给官府处置吧!” “你倒是聪明,阿忆,就照宁姑娘所说,把这个人送到官府里去吧!”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官府的人也不会轻饶了这李少明,宁溪这一招倒是轻省。 君骞煜把身前的碗一推,站了起来:“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宁溪好奇道:“要去哪里呢?” “看在你的冬瓜盅的份上,请你去吃好吃的。” “太好了!”宁溪跳了起来,做出一个跟她的身份毫不相符的拍掌动作,幸好她现在的年纪还可以让人把她当成小孩,偶尔表现得天真一些也没什么。 她这是真的高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还没有好好地品尝过这个世界的美食呢,以前是没钱,现在有钱了,又接二连三地遇上麻烦事,一直都没空下来好好地去觅食。 既然连挑嘴的君骞煜都说是好吃的,那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吧! 君骞煜带宁溪去的是一个竹园,竹篱为栏,里面绿竹成荫,白墙黑瓦掩映其间,十分清雅宜人,宁溪想起苏轼曾经说过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竹园的主人一定是一个雅人吧!” 君骞煜笑道:“这你可说对了,这竹园确实是只吃素斋的。” “莫非这是一个素斋馆?” “正是。” 宁溪来到这里之后,以做肉食为主,那是因为她要钻这个世界上肉类佳肴缺乏的空子,事实上她的素斋也做得十分不错,那天寒思烟来到双溪楼,指明要吃能吃出肉味的素菜,宁溪二话不说就能给她做出来,唯妙唯俏,能以假乱真。 可是这家竹园素斋馆的素菜,却是真正的素菜,而不是像后世那样,以仿真肉类作为噱头,事实上,这也是宁溪所推崇的,把素菜之本味做到极致的观念。 两人找了一间安静的竹屋坐下,凉风习习,屋外竹叶沙沙作响,光是坐在这儿便觉得心旷神怡,再喝一口竹杯里的清茶,更觉得心中的烦闷都烟消云散了,宁溪原本觉得自家的双溪楼已经算是挺不错的,没想到天外有天,要论清雅,却是这家竹园更胜一筹。 “只不知这里的菜品如何呢?”宁溪期待。 “待会你一尝便知。”君骞煜拍掌叫来小二,一口气点了十几道菜,宁溪忙道:“不用点这么多吧,我们两个人吃不完的。” “无妨,只是给你尝尝口味而已,你每样只吃一两口便是,撑不坏你的。” 宁溪无话可说,有钱人的世界果然同一般人不一样,只可惜那厨师了,看见自己辛苦做出来的菜被人这样浪费,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早知道就把孟双双那吃货带过来了,宁溪暗自嘀咕。 首先上来的是一道开胃汤水——清炖冬菇,上好的冬菇只要用清水清炖就能带出香浓菇味,口感至鲜。 宁溪打开炖盅上的纱纸,香味就散了出来,拿起一旁装着细盐的小碟,斟酌着加了一些,拿勺子搅匀,细细品了两口。 “怎么样?”君骞煜问。 “不错。”宁溪点头,“至清至醇。”说着捞出一颗冬菇,只见其菇唇内弯且圆,外面色泽乌黑潮润,内唇呈金黄色,纹路细小而清晰,“这是上品头菇,一般情况下,一百斤里面最多只能挑出三四斤这样品质的冬菇,看来这家素斋馆在用料方面也是诚意十足啊!” 君骞煜叹了口气:“确实是一家不可多得的素斋馆,只可惜……” “怎么了?” “没什么,你快吃吧,以后可能就不那么容易吃得上了。”宁溪很自然地把他这句话理解为这家素斋馆的价格极贵,而且非达官贵人不招待,所以以后她再想上门可不那么容易的意思。 接下来的一道菜色彩极为鲜明饱满,一簇象牙色的绉纱铺在盘底,上面是红白黑三色的碎粒,红的是红萝卜、白的是白萝卜、黑的是黑木耳,旁边装饰两棵青翠欲滴的青菜,所有的原材料都是清清爽爽的本来面目。 君骞煜指指盘底那象牙色的绉纱:“你可知这是何物?” 宁溪笑道:“你这个可考不到我,此物名为竹笙,又名竹参、竹荪、竹仙、竹肉或竹笋菌等,是极为难得的食用菌,在深山老林里,整片的竹子死去之后,在竹子腐烂的根部,才能长出几多竹笙,弥足珍贵。而且竹笙虽然生于腐物,却是出淤泥而不染,像一袭雪白的网状罗裙般,美丽不可方物,只可惜红颜薄命,如果不及时采摘,不过两三日便会凋零。”说完夹起一片竹笙入口,只觉口感鲜爽,似肉非肉,细嚼之下能听到纤维折断的声音,“这竹笙珍贵,一般人恐怕品尝一次也不容易吧!” 紧接着还有菜茸汤羹,苋菜嫩叶洗净汆水,过冷河后切成菜茸,放在素上汤里,再加一个薄芡,色泽青翠,滑不留口。 “白玉藏珍”主材是冬瓜,把冬瓜肉煮熟透,用汤匙把瓜肉慢慢刮出来,盖在鲜菇、冬菇、莲子、干草菇、云耳、榆耳、竹笋等,加入素上汤炖够火候,上桌再撒入夜香花,便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白玉藏珍了。 君骞煜笑言:“这道菜比起你的冬瓜盅来如何?” 宁溪道:“一荤一素,各有千秋。” 还有京蔬四宝、清炒草菇、清蒸豆腐、翡翠白玉、龙井银耳三菇等,无不是清雅淡绝,入口清爽的菜色,宁溪叹道:“这竹园主人可真是个妙人,不知道我可有机会与他结交呢?” 君骞煜微微一笑:“再吃些点心吧!” 竹园的点心也做得极为精美,有温润湿软、滑而起沙的豌豆黄,用白豌豆做主料,成品像一只只垒起来的橙黄色军棋,入口清爽、轻甜。 还有用茯苓、山药、芡实、莲子和着糯米做成的阳春白雪糕;用玫瑰花、香油佐以桃仁瓜子、青红丝做的鲜花玫瑰饼;党参、白术、薏米、扁豆、麦芽、藕粉、砂仁、绿豆做的八珍糕;用冰糖、桃仁、红梅、青梅、桂花、桔饼、米粉、麻油做的玉带糕;以及用灵芝、猴头、银耳、白果、木耳、嵩菇、香菇、茯苓制成的少林八宝酥,另加上紫薯松糕、翡翠凉瓜糕和姜乳蒸饼,就算一样只吃半口,宁溪也已撑得受不住了。 最后是用一道菊花八宝粥收尾,是用捞去菊花的菊花水,加上糯米、小米、薏仁、桂圆、莲子、芡实、白果、百合一起慢火熬成,清香扑鼻,入口解燥生津,这一碗粥下去,当真是心满意足。 “今日真是不虚此行啊,多谢君五爷了。” “今日这席素斋,你觉得比起你的手艺如何?”君骞煜突然问起。 “不遑多让。”宁溪真心实意地说。 “这个自然,这家竹园的素斋可以代表我们大周朝的最高水平了,几百年的传承,如果连你小小女子也比不上,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宁溪惊讶:“原来这竹园主人这么厉害啊,居然可以招揽到大周朝厨艺最好的素菜厨师?君五爷,您快告诉我,这竹园的主人到底是谁?” “京城皇商总会会长,曹立文。” “居然是他!”这回宁溪是真的吓到了,“就是那个企图陷害我的寒思烟的干爹?”宁溪无比心塞,好不容易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一个可以与她棋逢对手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仇家。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吃饭?”宁溪问,难道是想告诉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告诫她不要骄傲吗?可是她一直也没有骄傲啊! 君骞煜道:“我们大周朝有如此精湛的素菜手艺,可是在整治荤菜的时候,手段却极其粗糙,而且世人皆以肉食为粗鄙之物,是干粗活的下等人才会去吃的东西,做得也极其难吃,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宁溪道:“这难道不是因为曾禁食肉类百年,肉类食谱失传,没人会做肉菜的缘故吗?” “即便是肉类食谱失传,可如今解禁肉食已有十几年,这十几年间,难道就没有出过一个如你这样天赋异禀之人,能新创出肉类菜色?” 宁溪认真一想,这话说得有道理,从今日这桌素宴的水平可以看出,大周的厨艺水平并不低,就算一个普通的厨子,以做素菜的方法来做肉食,也不至于会做到那般难吃的程度,那为什么这十几年来,就没有一道拿得上台面的肉菜被人做出来呢? 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曾经因为这个世界的厨艺水平之低而沾沾自喜,实在是惭愧之极。 宁溪问君骞煜:“那这究竟是为何呢?” 第70章 七觉教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宁溪以为君骞煜要带她回去了,没想到他居然把她带到了一条小舟上,湖中泛舟原本是一件风雅事,可宁溪的心里却有点惴惴不安:“莫非您要跟我说的,是什么绝密的事,不能被人听见吗?”要说秘密,在船上说话是最合适不过的,想要偷听都没地方躲。 “算是吧!” “那我可不可以不听啊?其实我也不是很好奇啦!”宁溪一直信奉一句话,知道的秘密越多死得就越快,与她无关的事,就算再劲爆,她也没兴趣知道。 “太迟了,你已经被卷入了此事,此时想要抽身,怕是不那么容易了。” “不会吧,我什么时候惹上不该惹的事了?”宁溪好想哭。 “你可听说过七觉教?”君骞煜问道。 “七觉教?”木兰摇摇头,“没听说过。” “嗯。”君骞煜点头,“你这个年纪,没听说过也不奇怪,可是大周朝内,任何一个五十岁以上的人,对这个七觉教都不会陌生,不过由于当年他们的行事太过血腥,让人忌讳,没人敢再提起而已,慢慢地也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一个青龙教,莫非这个七觉教也那个青龙教一样,是个江湖恐怖组织?” “不一样。”君骞煜道:“七觉教的教众都是佛教徒,其教义是众生平等,所以讲究吃素,不允许宰杀活物为食。” 宁溪明白了,七觉教的教徒其实就是后世的素食主义者啊:“那为什么会说他们行事太过血腥?他们不是不许杀生吗?” “当初虽然是全民尚佛,禁食肉类,但实际上也并不是一点儿肉类也不能吃的,除了大部分的佛教信徒之外,还有一些从事重体力活的下层劳苦大众,以及生活在偏远山区的乡野村民们,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为了填饱肚子什么都吃。” “哦!”宁溪点头,这也正常,一项禁令,就算再怎么推行,也不可能完全做到天衣无缝的程度。 “可是偏偏就有这么一群矫枉过正之徒,在八十多年前,成立了七觉教,这些人的思想和行为都极为偏执,对素食的信仰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只要听说有人吃肉,这些人就会赶过去,把人抓起来一阵毒打,有人甚至被他们打残打废,偏偏朝廷还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因为禁食肉类的禁令是朝廷所发出来的,加上这些人也都是些有权有势的,被打的也只能默默地吃了这个暗亏。” “这些人还四处散布肉类有毒的谣言,为此还特地在肉里下毒,让人吃了中毒身亡,然后宣城是肉类中本身就含毒,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慢慢地许多民众就信以为真,一代一代流传下来,肉类有毒不能吃,这种说法就深入人心了,直到现在,偏远乡村中,还是有许多人是这样认为的。” “没错!”宁溪再次点头,她刚来的时候,也是傻乎乎地相信了肉是不能吃的呢! “这些人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大肆收罗与肉类有关的食谱,并加以销毁,凡是会做肉菜的厨师,统统都被废了右手,慢慢地,也再没有人敢去学做肉菜了,流传已久的肉食传统,就这么几乎被连根拔起。七觉教最盛的那些年,可以说是人人谈肉色变。”君骞煜继续说。 宁溪听得背心一凉,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臂:“那这七觉教现在还存在吗?”她这么高调的推广肉食文化,如果七觉教还存在的话,她这条右臂还保得住吗? “十几年前,皇上废除肉食禁令,提倡全民食肉,也曾与七觉教起了很大的冲突,甚至造成了很多流血事件,最后皇上大刀阔斧地处置了许多七觉教的首脑,这才得以把他提倡肉食的政令推广了下去,可七觉教的余孽并不甘心就此沉寂,这十几年间,私底下还是悄悄干了不少坏事。” “比如说,哪里要是突然出现一个肉菜做得特别好吃的人,那过不了多久,这个人可能会突然暴病身亡,也有可能会突然出点什么意外,手足残废,再也不能做菜,又比如……” 他的话还没说完,宁溪就忍不住带着哭腔道:“五爷,您别吓我!” “齐王府的美食大会之后,你就已经被他们盯上了,特别是你的炸鸡块快餐车,简直就是犯了那些人的大忌,所以我才把阿林和阿忆派到你的身边,这两人都是我身边一流的高手,有他们两个保护,七觉教的人应该没法子对你下手。” 宁溪想起来一阵接着一阵地后怕,亏她还那么得意,以为这个世界的人都是笨蛋,连肉都不会吃,原来世间万事都是有其深层原因的啊! “君五爷,那我该怎么办啊?”把快餐车撤回来,双溪楼改为主营素食,从此再也不做肉菜吗?宁溪脑子飞快地转着,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可,凭她做素菜的手艺,在京城里想要站稳脚跟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钱赚得少了一点而已。 “如今你再做什么恐怕都太迟了,这些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你,肯定是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 “那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呀!”当初她在一个小夜市里卖点卤味应该引不起七觉教的注意吧,他哪怕是在她第一次在全聚福给他做菜的时候提醒她一句也好啊,那她也不会如此高调地开酒楼,还去齐王府的美食大会上抛头露面。 宁溪看他的表情,觉得他就是故意的,这人不安好心,故意帮她,一步步地扶持她把酒楼开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危险的深渊,然后才装好人来提醒他,说不定待会就会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让她屈从了。 所以说嘛,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人家什么身份,怎么会无端端地对她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那么好?宁溪啊宁溪,你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皇上对这个七觉教可谓是深恶痛绝,可惜这些人行事隐秘,朝廷一直抓不到他们什么把柄,一直拿这些人无可奈何。我们怀疑,曹家与七觉教有关,甚至很有可能,宫里也有他们的人。” “没错,曹立文开了这么一家顶级的素菜馆,倒很像是七觉教的人会做出来的事嘛!”而且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好端端地他们要来陷害她了。 宁溪这时也算是认清了现实了,她在京城里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偌大一个双溪楼,还有孟双双和小泽这些家人等着她去保护,唯今之计,只能是牢牢抱紧君骞煜这条大腿了:“说吧,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宁溪坐在这儿,感觉自己就是一块诱饵,被人洗干净,炸得香喷喷的,等着一条叫做“七觉教”的大鱼上前,“啊呜”一口把她吞下肚去。 刚才吃的那一桌素宴在她的肚子里翻江倒海,宁溪抱着双膝,把头埋在腿窝里,难受极了。 “现在暂时不必做些什么,你在明他们在暗,暂时来说,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会加派人手在你们双溪楼的周围,务必保证你们的安全的。” “那就多谢君五爷了。”宁溪有气无力地说。 “你怎么了?”这时才发现她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挂着大颗的汗珠。 “没什么,大概是晕船吧!五爷,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君骞煜飞快地把船靠岸,然后直接把人拦腰抱了起来,足尖一点,就抱着人落到了岸上:“别怕,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要,你放开我!”宁溪突然发起脾气来,挣扎着下了地,头也不回地跑掉了,一边跑还一边不停地掉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 没错,她一开始是想过把君骞煜当成靠山,曾刻意地去讨好过,可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她渐渐地把他当朋友,真心地想要对他好,真心地想做好吃的东西给他吃,可是到头来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被当成了一颗棋子,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宁溪上辈子在厨艺上取得了极大的成就,可正是因为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厨艺上了,所以在为人处事方面,她是没有很多经验的,而且也并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男女之情是什么滋味,但是此刻她的心真是充满了被背叛的疼痛。 因此明知道此刻不是跟他翻脸的好时机,还是忍不住情绪用事。 君骞煜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示意躲在身旁的护卫跟了上去。的确从一开始他就存了让她引出七觉教的人的念头,可是越到后面,他就越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了,可是事已至此,也再没有了后路可以退,只能尽他所能,尽量保证她的安全罢了。 七觉教,君骞煜眯上了双眼,是成是败,就看这一回了。 第71章 游船花会 回到双溪楼门口,宁溪擦干净眼泪,低着头走了进去。 孟双双见她回来,打了声招呼:“宁溪回来啦?” 宁溪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嗯。” “咦,你怎么了?君五爷带你上哪儿干嘛去了?怎么一副丢了钱袋的模样?” “没什么,我有点累了,回去歇一会,” “可是刚刚那个车田岭姓杨的小伙子送鸡过来,说是有事想要找你,还在那儿等着呢,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哦,那好吧,你叫他过来。”宁溪还是提不起精神,她现在就觉得,以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个笑话。 杨家宝的情绪倒是很高涨:“宁姑娘,养鸡场已经拿回来了,这事儿多亏了你哪!” “不用客气,我也是为了自己。”宁溪懒洋洋地说。 “现在养鸡场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基本上改建好了,鸡舍增加了两排,围栏也都建好了大半,现在养鸡场的产量是原来的两倍还多,改建投入的成本,应该很快就可以赚回来了。接下来养鸡场的管理,不知道宁姑娘您还有什么意见?” “没什么,你们做得很好,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 杨家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宁姑娘,我还有个事……” “什么事,说吧!” “我有个亲戚,前些时候来了一趟京城,看见街上的双溪炸鸡,觉得这个挺好干,也能赚钱,他就想托我问问,他也想干这个,行不?” 宁溪现在没有什么心情想这个:“这事儿你去找孟双双,让她安排吧!” “那行,谢谢宁姑娘。” 杨家宝告辞了宁溪又去找孟双双:“孟姑娘啊,我看宁姑娘今儿好像不太高兴啊?” 孟双双道:“是啊,我也觉得纳闷,早上还好好的呢,出去一趟回来就这样了,对了,你还有什么事?” 杨家宝就又把关于他亲戚的那一番话说了一遍,孟双双听说宁溪连这事儿也不想管了,更是忧心,往日可是一说起来她就兴奋不已的呀,不过这些话也不便跟杨家宝多说,便点点头道:“行,你先让你那亲戚过来我见一见,没问题的话再来安排。” 还好之前宁溪已经把选人的注意事项跟她说过一遍,这时候让孟双双来管这事她也完全可以上手。 “好好好。”杨家宝欢喜道,“那我明儿就让他过来。” “行,你让他直接找我就行,这儿要没什么事,你就快点回去吧!” 打发走了杨家宝,孟双双去了厨房找安明月,也难为这安大小姐,在双溪楼呆了这么久也不厌烦,而且她现在几乎都已经忘记了她拜宁溪为师的初衷,是为了多找机会接近齐王世子了,反而是跟荣大全的大徒弟王东平打得火热,现在王东平正在教她雕花。 安明月对切菜没什么心思,雕花倒是挺感兴趣的,孟双双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在把一个红萝卜雕成一朵漂亮的芍药花,眼看就要雕成了,孟双双在后面突然一拍她的肩膀,“喂!”了一声,后者手一抖,两片雕成的花瓣就掉了下来,气得安明月跳起来,拿手中的萝卜花对着孟双双就是一通好揍。 孟双双一边躲一边喊:“还以为这些日子你学斯文了呢,原来还是一只母老虎!” 安明月气哼哼地瞪她:“不在前边招呼客人,跑来厨房干嘛?又想偷东西吃?” “哼,有宁溪在,我想吃什么好吃的没有?还用得着偷吗?你别把自己想做的事栽我头上!喂,我问你啊,这京城里哪家的绣庄做衣裳最好,哪家的首饰坊打的首饰最新最好看?” “我当然知道!”安明月一脸高傲地看着她,“可是你买得起吗?” “给宁溪买的,再贵也得买,就算我买不起,你这个做徒弟的,难道就不要表示一下吗?” “宁溪要的啊,你不早说,我想想看啊!” “不是宁溪自个儿说要的,而是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及笄了,我想给她准备一下,姑娘家长大了,总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及笄呀,那可是大事,是得好好准备,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呢,可以嫁人了。哎呀糟了,宁溪如果嫁人了,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啊,人宁溪嫁人又不要你跟着。” “可是双溪楼呢,到时她还能来双溪楼吗?没有了宁溪的双溪楼,还是双溪楼吗?”安明月绕口令似的说。 “对呀,这倒是个问题。”孟双双不由得也担忧起来。 安明月突然撞了下她的肩膀:“喂,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还不嫁人啊?” “你别只会说别人不会说自己,你也不比我小吧,那你怎么还不嫁人?” “哼,我爱嫁不嫁,关你们什么事?” “我看你是嫁不出吧,你安大小姐的骄横名声,全京城谁不知道啊!” “你敢胡说,看我不撕了你。”安明月回身拿起案板上她用来练习雕花用的红萝卜,一个个直往孟双双身上招呼。 “好了,闹什么闹,一个个只知道捣乱,都给我回去干活去!女孩家家的,满嘴嫁人,知不知羞!”荣大全一声怒喝,厨房终于恢复了平静。 接下来的几日,宁溪的情绪一直都不太高涨,懒洋洋地双溪楼的事情也不想多管,幸亏还有荣大全和孟双双两大台柱子,酒楼的日常运行倒也如常。 孟双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恨不知道她为何难过,就算是劝解也劝不到点子上。 过了两日,安明月突然从家里拿回来一张印制得十分精致的粉色请柬,拍在孟双双面前:“看,姐姐给你们带来了好东西,宁溪一定会高兴的。” 孟双双好奇地拿起来看:“游船花会?这是什么啊?” 安明月得意地说:“长宁长公主举办的游船花会,这可是京城五年一度的盛事。” 听完安明月的解释,孟双双终于明白这游船花会是什么意思了。 长宁长公主喜欢花花草草,常年让人在全国各地搜罗各种奇花异草,珍贵花木,而且她的府里也养着许多技艺高超的花匠,能够把不同时节开花的花卉控制在同一时间开放。 长宁长公主爱花,更爱请人赏花,可她还要另辟蹊径,不是在自家的花园里请人赏花,而是请人造了整整十艘豪华、坚固的大船,每五年一度,在船上请人赏花。 每到这个时候,长公主就会让人把那些奇异花卉全都搬到船上,把船布置得富丽堂皇,并且还会在船上安排精彩的歌舞和精致的美食,游船花会一开就是三天三夜,正所谓是醉生梦死,赏尽世间繁华。每个参加完游船花会的人回来,都会津津乐道许久。 可惜长公主的请柬却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长公主为人率性,看得顺眼的,哪怕只是个市井小民她也会送一张请柬,如果看不顺眼,就算是官至一品,她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上次花会的时候安明月年纪还小,并没有获得去参加的资格,这次她早早就让她爷爷留意着了,终于给她弄来了一张请柬:“这回你跟宁溪就扮作我的贴身丫鬟,跟我一起上船去吧!”安明月对孟双双道。 “凭什么啊,为什么我们要给你当丫鬟?”孟双双不服气道。 “就凭我有这个呀!”安明月得意洋洋地拿着请柬在她面前晃动,“有本事你也去弄来一张请柬呀,这样就用不着当我的丫鬟了呀!我听说呀,船上还能看到金发碧眼的洋人耍杂耍呢,还有白色的大老虎,可吓人了。” “那好吧,不过你可不许真的指使我们服侍你呀!”为了能开这个眼界,孟双双决定委曲求全了。 两人一起去找宁溪,努力地跟她推介这个游船花会:“去嘛去嘛,这个机会可是五年才有一次的,去了保证你不会后悔!” “对呀,去玩开一下心也好啊,这段时间你老是闷闷不乐的,我们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就怕惹烦你了,你不觉得我们双溪楼都变得沉闷多了吗?” “好吧,那就去吧!”宁溪也觉得再这么消沉下去也不是事,既然事实无法改变,那就由得它去了罢,能有一天安生日子过就先过好一天,不管发生什么,再差也差不过当初没东西吃差点饿死,还险些被卖到深山里去给人家当童养媳是不? “太好了!”安明月欢呼,“那咱们赶紧上街去买新衣裳和首饰吧!” “啊?”另外两个女人看着她。 “啊什么啊,能去参加游船花会的女人,那个不是狠命地打扮自己,我们动作得快点啦,不然好东西都被人给抢光啦!” “好,去就去!”宁溪打开箱子,找出这么长时间以来攒下的私房钱,数了数,全部都揣到怀里,“咱们这次就去买个痛快!” 见宁溪这么多天以来脸上第一次露出鲜活的表情,孟双双也开心起来:“对,咱们现在也有钱了,看上什么就买什么!” “走!”三个姑娘手挽手,嘻嘻哈哈地往门外走去。 才踏出双溪楼的大门,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宁溪心里一沉,马车门打开,君骞煜清逸的身影出现在她们眼前:“宁溪,我有事要跟你说。” 孟双双和安明月失望极了,宁溪小声对她们道:“没关系,你们先去,看见有好的帮我买回来就行,我相信你的眼光。” “那好吧!”两人一方面觉得这样撇下宁溪挺不厚道的,另一方面又怕真的像安明月说的那样,好东西都被别人给买完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下次等宁溪有空,再陪她去一次就得了。 宁溪跟着君骞煜走进内室:“不知道君五爷找民女有何事呢?” “你可知道长宁长公主的游船花会?” “知道,刚刚已经听安明月说过了。” “知道就好,我想要你作为厨师去参加。” 第72章 厨师选拔 听见君骞煜要求自己以厨师的身份参加游船花会,宁溪低下头,过了一会才咬着唇答道:“好。” “过两日长公主府开始挑选游船花会的厨师,我已经帮你报了名了。” “这个不是你们安排好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我去参加?”宁溪实在提不起兴致再去参加什么比赛之类的了。 对此君骞煜的回应是:“长公主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好吧,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好好做菜,通过选拔,到了船上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其他的事不用理。” “是!”宁溪闷闷地回答。 习惯了宁溪向来神采飞扬的笑脸,她这样消沉的态度让他感觉很不自在,不由自主地又加上一句:“不要想太多,如无意外,七觉教的事这次应该就可以彻底解决了,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再有任何担心。” “嗯,多谢君五爷。”宁溪还是垂着头,态度恭恭敬敬的,君骞煜却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还是宁愿她像以前那样总是不经意地就冒犯了他,只是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回到原来那种样子了。 孟双双和安明月逛街回来,拎着大包小包来找宁溪:“宁溪快看,我们买了好多漂亮的裙子,这套是给你买的,你快看看喜欢不?” 孟双双拿出一套鹅黄色的锦缎裙子给宁溪看:“小姑娘就是要穿一些颜色鲜亮的才好看,你看你整天穿得这些灰不溜秋的,把人都穿老了。”宁溪整日呆在厨房,烟熏火燎的,所以一般都穿一些颜色深些,而且都是窄袖的衣裳,像这种垂着两个宽大的袖子,肩膀上还要披上一道轻纱的裙子,还真没怎么穿过。 宁溪的眼睛也亮了,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光滑的衣料和裙子上精致的绣花:“真好看呀!” 孟双双的得意地说:“可不是嘛,我一看这条裙子就知道宁溪你穿上肯定好看。” 安明月不服气道:“什么呀,明明是我先看上的,当时这裙子李尚书家那小丫头的手上呢,拿着裙子犹犹豫豫的,想买又要嫌贵,还是我给抢过来的。” “哼,人家哪里是在犹豫啊,都已经在掏荷包拿银子了,硬生生地被你抢了,你没看那李小姐都快要哭了?” “那丫头人长得那么矮,腰身又那么粗,穿这条裙子简直是丑死了,我这是帮了她,没让她在花会上出丑!” “就你有理,我不跟你说了,来宁溪,快点穿上试试,咱们再来看看搭配什么样的首饰合适。” 宁溪脸上露出了失望了神色,摇了摇头说:“还是不用了,我反正是穿不上的。” “又怎么了?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跟我们一起去参加游船花会的吗?”孟双双奇怪道。 “方才君五爷来找我,让我以厨师的名义到船上去做菜,怎么能穿成这样。” “什么嘛!”孟双双气得双手叉腰道,“我们又不是他家的下人,凭什么要我们上船去伺候人?明明人家是要到船上去吃喝玩乐的。” “就是!”安明月也义愤填膺地说,“咱们别理他,这男人也太没良心了,你给他做了多少好吃的了呀,到头来还翻脸不认人。” “没事,我觉得去做厨师也挺好的,双双你跟明月一起去吧,到时候看到有什么好玩的回头说给我听。”宁溪微笑着道。 “宁溪,你就别笑了,你这么笑法,我会觉得心慌,你以前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人啊,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嘛!”孟双双急道。 “没什么。”宁溪也不强撑着笑意了,“就是突然间对自己的定位有了比较明确的认识,咱们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既然人家要让我去,那就只能去咯,难道还能说个不字吗?” “那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跟着你做菜去。” “傻姑娘,跟自己置什么气呢,就你这水平,做什么菜呀,添乱还差不多,乖啦,你们两个去,到时候如果我有空,你们还可以悄悄带我出去看看呢!” “唉,也只能这样了。”孟双双叹了口气说,“游船花会开始那天刚好还是你及笄的日子呢,本来打算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咱们欢欢喜喜地庆贺一番呢。不然这样吧,我们帮你把衣裳首饰也带上船去,到时候等你忙完了就出来找我们,我们还是找个地方给你过生日。” 安明月接着道:“这傻丫头为了给你买衣裳收拾,把自己的全部私房钱都花光了呢!” 宁溪是又感动又觉得奇怪:“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及笄?”连宁溪她自己都不知道呢,当初她穿越到这具身体的时候,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谁还会记得她的生辰八字,这具身体到底多少岁,也是宁溪自己根据身体情况猜测出来的,不过前期由于一直营养不良,她也不知道猜得到底对不对。 孟双双奇怪地看着她:“你自己告诉我的呀!” 宁溪想起来了,孟双双是有一次问过她,当时她胡乱地说了一个日期,具体连自己都忘记了,没想到对方还一直记得,甚至悄悄地准备要为她庆祝,宁溪感动地抱住孟双双:“双双,你对我太好了。” “好啦!”孟双双推开她:“少给我来这套,你能振作起来我就阿弥陀佛了。” 君骞煜让宁溪好好准备参加长公主府的厨师选拔,可宁溪偏偏起了一个坏心思,她决定在参加选拔的时候表现得差一些,故意落选,非得让他们多费些工夫把她弄上船去。 反正到时候如果他们有所怀疑,她就抵死不认账,谁也拿不出证据来。 这么想着,宁溪就感觉轻松了很多,也有心思跟孟双双她们一起研究起参加花会时的打扮来。 长公主府厨师选拔的当天,孟双双和安明月非要跟着宁溪一起去,而荣大全也想带着王东平以双溪楼的名义去参加,王东平现在手艺已经很不错了,可就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所以荣大全打算要带他去见见世面,长长见识。 一行五人到了长公主的一处别院,这几天的厨师选拔都在此处进行。 游船花会需要大量的厨师,除了长公主指定的几家知名酒楼的大厨以外,剩下的厨师就通过这样的选拔确定,因为算不上是什么比赛,所以选拔的流程也很简单,只要身家清白,厨艺过硬就能参加。 每人在进场的时候,都会发给他一张纸,要求填写清楚,里面的内容大概是姓名、年纪、出自那家酒楼、个人情况和家庭情况等,还有个人擅长的厨艺类型,报名参选的菜式等等。 个人情况核实通过之后,参选的厨师只要把他报名的那一道菜做出来,经过十人评委团的投票,只要通过的票数超过五票以上,就算过关,可以上船了。 入选的厨师,根据不同的厨艺水平和到船上负责的不同工作范围,每天都能得到不同等级的报酬,总的来说,这份报酬还算得上是十分优厚的,因此来参加的厨师人满为患。 宁溪存了心思不通过选拔,因此故意报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菜式——炒麻豆腐,这是一般百姓饭桌上的寻常菜式,她相信在长公主的游船花会这么高大上的地方,肯定是不能让这样的菜式上桌的。 安明月觉得好玩,也去找人要了一张报名表填写了,在个人擅长的厨艺那一栏上,她填的是食材雕花,报名参选的菜式则是萝卜花。 还没轮到他们上场,几个人就站在大堂里候着,安大小姐站得腿酸,一边揉腿一边抱怨:“什么长公主府呀,一点礼数都不懂,好歹也拿些凳子出来让人坐一下呀,让人站在这儿干等算是怎么回事?” 孟双双道:“你不亮出身份,谁知道你是安大小姐啊,要不你去跟那些人坐一块儿去?”说着抬起下巴指了指一旁的偏厅,那儿设有不少桌椅。 宁溪上次参加齐王府的美食大会,基本上京城里一些大酒楼的掌柜她都见过,如今看这偏厅里的人都比较面熟,想来应该是带自己的厨师过来参选的掌柜们了,那些厨师挂着酒楼的名头参选,得益的不仅仅是厨师个人,对酒楼的名声也有不少好处,所以很多掌柜都是愿意自家的厨师来参选的。 “对啊,凭什么他们能坐我们就不能?”安明月大大咧咧地带着他们走过去,放眼一看,挑了个人比较少的桌子:“喂,你们让让,我们要坐。” 被赶的男人不屑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这是长公主府的人给我们安排的座位,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凭什么要让给你们?” 安明月怕她娘知道了嫌弃她给安国公府丢脸,忍住了没甩出自己的身份,而是说:“我们是双溪楼的!” 话音刚落,对面的男子发出“嗤”的一声轻蔑的冷笑:“双溪楼算是什么东西!” 第73章 三局两胜 安明月怒了:“那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那男人冷哼一声:“我们万福居好歹是京城里叫得上名号的老字号,你们这种靠投机取巧出名的小酒楼也配跟我们相提并论?让我们的厨师跟你们一起做菜,我都觉得丢脸!” 这下连荣大全也忍不住了:“万老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被称为万老三的男人斜眼看了一眼荣大全:“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全聚福的前大厨啊,怎么,全聚福呆不下去了?呆不下去就来找哥哥我嘛,好歹相识多年,我们万福居的厨房,一个二厨、三厨的位置还是空得出来的,你看看你,跑到什么小酒楼,都混成什么样子了?啧啧,在长公主府里连个座儿都混不上了,真是!” 听到师傅被人这样欺侮,王东平气得冲上去揪着万老三的衣领,提起拳头就要砸下去:“叫你胡说八道!” 万老三脖子一挺:“你打啊,这儿可是长公主的地方,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吃亏。” “荣大哥快拉住他!”宁溪赶紧道,瞪着王东平,“一边给我好好呆着去,别给我惹事。” “哼!算你们识相!”万老三得意地掸了掸衣襟,正要坐下。 宁溪开口道:“酒楼好不好,不是这么嘴里说说就行的,要在厨艺上见真章,想来万老板对你手下的厨师可是很有信心的,那你敢不敢来跟我比试一下呢?” “比就比,有什么不敢的,你想怎么比?” “待会我们进去做菜,谁得到的通过票数越多,谁就胜出,失败的一方必须主动退出,不再参加游船花会,你看怎么样?” 万老三看了看对方的几个人,除了荣大全他没有胜出的把握之外,其他的都是年轻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而他们万福居这次选来参加的,都是有至少十几年经验的大厨,只要不是对上荣大全,获胜那是必须的。 因此他一拍桌子:“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只管说。” “我们三局两胜,双方各出三名厨师,赢得两局以上的一方获胜。” 宁溪还没说话,孟双双就急道:“不行,这样根本就不公平,我们报了名的三个人,除了宁溪之外,一个是学徒,一个连半吊子的刀功都还没学好,怎么跟你们比?” 确实,荣大全这次过来就是打算带徒弟见见世面的,到时候宁溪不在,双溪楼就全靠他了,因此他根本就没报名,双溪楼这边报了名的,就只有宁溪、王东平和安明月。 万老三哈哈大笑:“怕了吧?怕了就跪下来给爷爷磕个头,爷爷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宁溪低声问荣大全:“荣大哥,对方的厨师你认识吗?水平怎么样?” 荣大全也在她耳边悄悄说:“对面那个年纪最大的,是御厨出身,连我也未必能比得上,不过宁溪你出手的话,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其他的几个呢,王东平对上他们赢面怎么样?” “其他几个都很一般,我们这次做足了准备功夫,胜出应该没问题。” “好。”宁溪点点头,提高嗓门道:“就按照你的条件,我们三局两胜,我们双溪楼是我们三个参加。”说完指了指自己和王东平、安明月两人。 见荣大全不参加,万老三哈哈大笑,认定这次他们肯定是赢定了,随手点了包括那前御厨在内的三名厨师出来:“这是我们万福居的厨师。”自从上次在美食大会上被名不见经传的双溪楼抢了风头,万老三不忿了许久,如今终于有机会好好打压一下他们,他得意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一心只想着回去之后可就有了上好的谈资,他们万福居可是把双溪楼都给赶出了游船花会。 “万老板,为了避免待会成绩出来之后纠缠不清,咱们现在就先把次序定下来吧?”宁溪提议道。 万老三完全不把他们几个放在眼里,就算宁溪在美食大会上拔得头筹,他也认为她不过是事先打探了齐王妃的喜好,投机取巧而已,并不认为小小年纪的她能有什么能耐,另外两个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只不过是荣大全的徒弟,另一个瞧那双手的模样就不是干过厨房里的活的,任他们怎么搞也翻不出花儿来。 因此他也爽快地答应了:“排就排。”万老三把前御厨点出来,“你排第一。”另外两个随意安排了第二和第三。 宁溪也把安明月拎了出来:“你排第一。” “不是吧!”安明月刚才也听到荣大全说这老者是对方之中最厉害的,有点害怕地说,“我肯定赢不了他的呀!” 宁溪好笑:“你谁也赢不了好不好,干脆对上一个最强的,剩下的两个我们也好占点便宜呀!” 安明月想了想:“这话有道理。” 怕王东平心里素质不够过关,宁溪把他放到了第二:“别担心,只管把自己发挥到最好就可以了。” “嗯!”王东平双手握拳,重重地点了点头。 至于她自己,就留到最后压轴了,之所以这样安排,主要是她一开始就没想要过关,因此报了个太过普通的菜名,恐怕给评委们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了,因此就取了个巧,没去挑战对方最厉害的前御厨。 对于双溪楼的安排,万老三只觉得啼笑皆非:“你以为这样安排就能赢过我们了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宁溪不在意地笑了笑:“一切都要等结果出来才知。” 报名表交上去之后是被打乱了次序叫进去的,一次进去五个人,上一批进去之后,就有人念出下一批的名单,这五个人就可以去挑选食材做准备了。 很巧,前御厨和安明月是同一批被叫到名字的,两人一起去挑选食材,安明月一手晃动着一把精致的小银刀,一边笑嘻嘻地对前御厨道:“大爷,您这么大年纪了,可要悠着点儿呀!” 气得前御厨吹胡子瞪眼。 安明月反正是存了必输的心思,心里一点儿压力也没有,只挑了一个又大又红的心里美萝卜,就去骚扰前御厨:“大爷,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呀?” 前御厨瞪了安明月一眼,并不理她,他要做的是文思豆腐,一块豆腐片成极薄的薄片,再飞快地把豆腐片切成像头发丝那样的细丝,没有一手刀工绝活,那是绝不可能切得出来的。 眼前这个女孩儿想要跟他比刀工?回去练个几十年再来吧!前御厨不屑地想。 前御厨的豆腐羹汤做得确实很不错,上千缕细如发丝的豆腐丝,似沉似浮地飘荡在汤碗中,如云如絮,其中还点缀着由黄瓜、火腿、金针、香菇、冬笋、鸡茸等切成的各色细丝,或绿或红,或黄或黑,五彩缤纷,令人赏心悦目。 这道菜一送上去,就有评委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举起了通过的牌子。 最后前御厨得到了九票,其中一个没让他通过的,那是因为两人往日曾有嫌隙。 不过九票这个结果也已经让他很是得意了,用眼角撇着安明月,见她还在仔细地拿着萝卜在雕花,心里冷笑,这雕花的手艺是每个厨子学厨最基本的,拿出来这里丢人现眼,这双溪楼也太跌份了。 安明月可不管那么多,她仔仔细细地把萝卜花雕好,送了上去,令人大跌下巴的是,这一轮评委们居然二话不说,齐刷刷地举起了通过的牌子,嗯,十票通过。 这下连安明月都不淡定了:“这,这,这是为什么呀?” 其中一个评委开口:“游船花会嘛,怎么少得了用花做装饰,长公主说了,我们的菜肴,也要尽量做得花团锦簇的,可是这么多厨师,就你一个报名雕花的,我们早就说好了,只要你雕出来的这花还看得过去,我们就要你了,小姑娘,好好努力啊,全靠你了。” “不会吧!”安明月好想反悔,她刚才那么认真雕得那么好干嘛呢,“其实我刚刚学会雕花,技艺还是很差的,你们看,这花瓣还雕得一大一小的,真让我上去,多丢长公主的脸啊,还是不要了吧!” “这点小事,没谁会仔细看的,面上能过得去就行。好了好了,别耽误时间了,下一组!” 两人出去的时候,前御厨的脸黑得吓死人,安明月都担心他会不会气得闭过气去了:“大爷,这回您可真的要悠着点儿呀,我呀,这是瞎猫碰着了死老鼠,要说厉害,还是您比较厉害的,哈哈!” 见安明月满面春风地走出来,映衬地前御厨面如死灰的脸色,宁溪好奇地问:“安大小姐,你对别人做什么啦!别气坏了老人家啊!” 安明月双手一摊:“我没气他呀,谁叫我实力强呢,非要赢了他,我也没办法呀!” 第74章 辣子鸡丁 孟双双故意揉了揉耳朵,大声道:“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赢了?” 安明月得意地道:“可不是嘛,我可是十票通过!” 孟双双尖叫着去抱她:“哇,你太厉害了!” 万老三脸都黑了:“有什么了不起,还有两场呢,我就不信,你们每次都可以瞎猫碰着死老鼠!” “等着瞧!”安明月洋洋得意地甩过去一句。 下一场是对方的厨师先进去的,进去之前万老三狠狠瞪了他一眼:“给我好好做,别给我丢脸!”那厨师被他吓得一个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把前面那人都给撞倒了,前面那人回过头来:“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乐得孟双双哈哈大笑。 最后万福居的这个厨师得了七票,这个票数算不得很好,但在来参加的厨师之中也算得上是中上水平了,毕竟还有一大半的人是不能通过的。 宁溪对王东平说:“别紧张,按照我平时教你们的,慢慢做,按部就班,千万别因为心急就省了一些步奏,要记住,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对食物最终的口味有很大的影响。” 王东平重重点头:“我记得了,宁姑娘。” 因为前边安明月鬼使神差地赢了一场,王东平的心里可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就算他这场失败了,最后一场宁溪也肯定能扳回一局,他轻松得连进场的时候脚步都是微微跳跃着的。 这次他要做的菜是辣子鸡丁,这道菜他已经在荣大全的指导下做了不下数十次,已经到了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做的程度了,不过他还是很仔细地挑选了原材料,鲜嫩的鸡脯肉,颗粒饱满的花生,再加上一条水灵灵的黄瓜和几枚干辣椒、一根大葱。 先炒花生米,用沸水冲泡花生米,剥去外边的红衣,冷锅冷油下花生米去炒,这样才不容易炒焦,用中火炒至花生米表面微微焦黄即可盛起,置于一旁备用。 鸡脯肉先用刀背拍一下,切成小丁,加入料酒、油、盐和淀粉等先腌制一下,再用水淀粉拌匀,以利于快熟而且可以防止泄味;大葱和干辣椒切段,黄瓜切丁,拿一个小碗调出调味汁,王东平一丝不苟地按照步骤有条不紊地操作着,前边的评委有人在打哈欠,有人闲极无聊地说着闲话,在这儿坐了一早上了,好吃不好吃的吃了一堆,虽然每样菜只需要尝一口,吃完以后还要喝一口白水清口,可也吃得他们味觉疲劳,对下面的菜式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王东平继续用小火煸炒干辣椒,煸炸出香味后又加入大葱段一起煸。 “阿嚏!”评委中有人打了个喷嚏,抽了抽鼻子,“什么味儿?” “嗞啦!”雪白的鸡丁倒入油锅,随即溅入料酒,快速翻炒均匀,鸡丁变成微微的金黄色。浓烈的香味冲鼻而来,原本昏昏欲睡的评委们精神一振:“谁做的什么,这么香?” 王东平手腕一转,倒入调料汁,再加入炒好的花生米,翻炒均匀,勾芡,即可上碟。 评委们的食欲早已被香味勾了起来,这时看见这碟色泽红亮的鸡丁,一上桌就忍不住伸出了筷子,鸡丁入口,首先感觉到的是微麻、浅辣,紧接着是一股甜意,鸡肉嫩滑、花生香脆,在麻、辣、酸、甜的包裹下,让人欲罢不能。 评委们似乎都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吃了一口又一口,鲜辣酥香,吃得过瘾极了,恨不得此刻就让人上来一碗白米饭,好吃个痛快! 最后王东平得的票数是八票,那拒绝给他通过的两票的理由是这道菜味道太过浓烈,会掩盖住船上的花香味,而且船上很多大家夫人和闺秀是不能吃辣的,不够符合大众的口味。 但是这个结果已经足够让王东平欢喜万分的了,这下双溪楼可是赢定了。 只可惜了紧跟在王东平后面上菜的厨师,他今天做的是一道清炒藕片,中规中矩的一道菜,手艺也算得上不错,正常情况下,本来是能通过的,只因评委们刚吃了王东平的辣子鸡丁,这会儿嘴里吃什么都没味道,因此这道清炒藕片就被评为了淡而无味,痛失上船的资格。 王东平喜气洋洋地从里面出来,报出了他所得的票数,万老三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今天带来的几个厨师,都是万福居厨房里的好手,原本上船是轻而易举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双溪楼,还跟他们打了这样的一个赌,就算他手下的两个厨师一个获得九票、一个七票的好成绩,如果信守承诺的话,他还得冒着得罪长公主府的风险,找理由推脱上船。 万老三心头呕着一口老血,真是吐也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 “我不服气!”万老三怒喝,“这场比试根本就不公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们这个小女娃根本就是来胡混的,跟她比,简直就是侮辱了我们老师傅的脸面!我们不承认这个结果!” “呸,不要脸!”安明月朝他吐口水道,“输了就耍赖,你丢不丢人!” 宁溪不在意地笑道:“不服气是吧?没问题,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第一场比试咱们就不算了,我再跟你们比一场,这一场,我如果败了,双方就算是平手,大家都能上船,万一我要是再胜了这一场的话,那你们就要愿赌服输,彻底放弃上船的资格。” 万老三仔细一想,今天这最后一道菜,是他们万福居专门为游船花会设计的,不但菜名应景,连这道菜的样式和摆盘都十分风雅,得到评委青睐的可能性非常高,他就不信赢不过眼前这小丫头。 当即一拍桌子:“好,赌就赌!” “不行!”孟双双突然道:“万一结果出来,他又耍赖怎么办?咱们要找个见证人。” “对,咱们就着长公主府的人做见证,免得他到时候又要耍赖皮。”安明月和孟双双一唱一和,气得万老三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安明月真的跑出去找见证人,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居然真的找到了长公主府的一个地位还不低的管事,那人忙得晕头转向,一听这事居然觉得很有趣,当下把手头上的活儿扔给别人,乐颠乐颠地就过来了。 见了万老三还乐呵呵地打趣:“我说你这个万老三,跟几个小姑娘斗什么气嘛,万一你们这真的输了,今儿这面子可丢大咯!” 第75章 炒麻豆腐 这一轮宁溪和万福居的那名厨师一同进去,双溪楼和万福居的最后一轮定乾坤的比试正式开始了。 万福居的厨师选的材料是三十多个鸡蛋和一盘上好的干贝和虾仁。 而宁溪选的材料就尴尬一些儿了,她报的菜名儿是炒麻豆腐,什么是麻豆腐呢?那可是相当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京城底层的老百姓们都爱喝一种叫做“豆汁儿”的东西,这其实是粉房的下脚料,粉房是出产粉皮、淀粉的地方,绿豆放在石磨上,随碾随加水,磨出来的东西,顶细的成了豆浆,是用来做绿豆粉丝和淀粉的,剩下的下脚料,发酵后用火烧开,用布过滤之后,流下去的就是豆汁儿,而布上边控干了水分的就是麻豆腐了。 所以说,豆汁儿和麻豆腐都是不起眼的下脚料,根本入不了那些权贵们的眼,但是由于价格便宜,倒是许多老百姓的心头好。 也亏得长公主府的下人有本事,居然能按宁溪的要求,给她准备了这些只有穷苦老百姓才会买的食材,一小块羊尾巴油,雪里蕻、青豆、青韭各一小把,还有一点儿干辣椒。 羊尾巴油很肥,白白的,有一股子腥膻味儿,也是为上等人家所不喜的。 宁溪这会儿其实也有点后悔了,你说她做什么不好,干嘛非要作死选了这道炒麻豆腐呢? 宁溪拿到了材料,也不忙着做,先看看万福居的厨师打算做些什么。 只见他拿出一个大盆,然后把鸡蛋的上下两端各敲开一个小孔,上端凑在嘴边,悠着力气往下面吹,把蛋清从蛋壳里吹出来,一连吹了三十几个,装了大半盆。 然后起油锅,干贝和鲜虾放进油锅中炸得金黄,撒在满盆的蛋清液中,最后隔水蒸制。 宁溪算是看明白了,他这是蛋清蒸干贝虾仁啊,蛋清蒸熟以后是洁白的颜色,然后金黄色的干贝和虾仁点缀其间,卖相确实不错,不过这三样材料或多或少都有腥气,他没有做任何去腥的措施,做出来的口味应该不会太好。 宁溪想,拼卖相,她的麻豆腐肯定是拼不过了,那就只能拼口味了。 宁溪不紧不慢地把羊尾巴油切成了小色子那么大的小方块儿,然后再切葱花、姜末,青豆用水泡了,雪里蕻也都切成小短段儿。 就在她做这些准备功夫的时候,旁边万福居厨师的菜品也出锅了,只见瓷盆中一汪清水洁白如玉,为了体现江水清润流动的质感,蛋清液并没有完全蒸熟,而是蒸至七成熟,随着端着瓷盆的人走动而微微晃动。 金黄色的干贝和虾仁点缀其间,就像是一汪清水中倒映的明月,而且这些明月或圆或缺,如银盘、似玉钩,形态各有不同,确实形意无双。 万福居的厨师把瓷盆送到评委们的桌上,朗声报出菜名:“春江花月。” 宁溪心中一动,难怪万老三会表现得如此自信,这道菜如果是在花船上,明月映江的时候送出,果然是应景得很,风雅无双啊! 菜送上去之后,评委们纷纷点头:“春江花月,这个名字好!” 只是这味道嘛,宁溪淡淡一笑,一盆半熟的蛋白,能有什么好吃的呢? 宁溪烧热了油锅,开始炒麻豆腐,这麻豆腐要炒两遍,第一遍用葱花炝锅,再放入麻豆腐,麻豆腐特别吸油,瞬间就会把锅里的油全都吸进去,这时候先把麻豆腐盛出来。 然后再用葱花、姜末炝锅,开始煸羊尾巴油,用大火耐心地把羊油全部煸出来,再把刚刚炒过的麻豆腐放进去,一边炒一边加盐、黄酱、雪里蕻和青豆,这个炒的过程中会把刚才麻豆腐吸进去的油全部都炒出来,整锅麻豆腐炒得松松的,乍一看去,就跟肉松一样。 羊油的腥臊气被葱、姜的气息所掩盖,剩下的只有浓浓的荤香味,评委们抽抽鼻子:“香,太香了。” 来参选的厨师还是选择做素菜的比较多,能把菜炒出这样的香味来的,还真不多,一下子就把评委们的胃口给吊起来了。 最后宁溪在麻豆腐上撒上青韭,盛起来在碟子上稍微整了整形状,然后在中间用勺子按了一个窝,用干辣椒炸出辣椒油倒进窝里,面带微笑地把菜送了上去:“炒麻豆腐,请诸位品尝。能吃辣的请从中间吃起,不爱吃辣的请从旁边开始吃,谢谢!” 这帮评委就算再见多识广,毕竟从来养尊处优,哪里能想到麻豆腐这种下脚料居然也是可以给人吃的?因此几乎没人知道这道菜的食材来源,只以为是豆腐做成的菜。 “咦,豆腐呢?”大家看着这盘肉松状的菜肴,“这到底是荤还是素?” 不过不管是荤还是素,这诱人的香味都足以促使评委们拿起勺子,各自盛了一些到眼前的小碗中,第一口感觉有些怪怪的,麻豆腐中一股特殊的酸香味,第一次接触的人都有点难以接受,但其中的香味又吸引着他们忍不住要去吃第二口,习惯了那股味道之后,就可以体会出其中的嫩、滑、香来。 尝完之后,评委们神色各异,这是他们吃过的味道最为怪异的一道菜,可是又致命的诱人,才刚刚吃完,已经忍不住想要再吃第二次了。 一番犹豫之后,评委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牌子,通过、通过、通过…… 没错,他们都想在游船花会上再吃一次。 这样一道上不了台面的穷苦百姓的菜式,居然能做到凭借味道折服了所有评委,得到全票通过的成绩,除了宁溪,恐怕再没有什么人可以做得到了。 忽然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万福居的厨师,脸色煞白,牙齿微微颤抖,发出微弱的叩齿声,他这是在害怕? 评委们抱歉地朝他笑笑,这里还有一个在等着成绩的人呢!原来那道“春江花月”的卖相实在是太好看了,谁也不忍心下手去破坏,结果到现在评委们还没有品尝呢! 拿起勺子,舀起颤颤巍巍的蛋清块,送入口中,评委的眉头皱了起来,也许是期望太高的缘故,这道菜的口味实在让人大失所望,特别是放凉了之后,腥气就更明显了。 可是这道菜的卖相和应景之处又实在让人割舍不下,最后,这道菜还是获得了八票通过。 万福居的厨师脸如死灰,和面色如常的宁溪一起走了出去。 外边的人一看两人的神色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万老三二话不说,大步冲过去一个重重的耳光就扇到了那厨师的脸上:”混账,到底是怎么做菜的?你不是说这道菜有稳赢的把握吗?“ 那厨师被这个耳光扇得斜刺里踉跄跑出了好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回过身来,擦了擦嘴角流下的鲜血:“掌,掌柜的饶命!” 宁溪冷笑道:“万老板,你这么做可就不对了啊,这位师傅获得了八票的成绩,也算得上是很了不起了,而且这道‘春江花月’确实是形意无双,连宁溪也叹为观止,只不过是味道稍微差了一点儿,只要稍加改进,必然能成为你万福居的招牌菜色,可是你这样对待你家的厨师,以后还有谁会真心地替你卖命呢?” 万老三咆哮道:“我万福居的事轮不到你来管!”指了指刚刚参加比试的几个厨师,“滚,都给我滚,万福居不留这样没用的废物!” 荣大全走上去对万福居的几个厨师道:“我看你们还是早日换个东家吧,跟着这样的东家,哪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宁溪也道:“几位如果寻不到什么好去处,他日双溪楼开了分店,欢迎各位前来应聘。” 那前御厨看了一眼宁溪,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剩下的两个厨师还想向万老三求情,可一看到他黑如锅底的脸色,就吓得不敢上前了。 安明月可不怕他,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万老三,乖乖地放弃上船吧!” “我不服,我们三个厨师明明都通过了,凭什么要我们退出!”游船花会五年一度,他整整准备了五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这次机会,怎么甘心就这样放弃。 刚刚被他们请来的长公主府的管事不高兴了:“敢情你们请我过来只不过是说说玩笑话?” “不敢!”宁溪道,“这次比试本就是万福居看不起我们双溪楼,故意想把我们赶出游船花会而挑起的,如今我们双溪楼侥幸获胜,还望管事大人给我们做主。” 管事清了清嗓子:“本人在此宣布,取消万福居参与游船花会的资格!” “太好了!”孟双双和安明月都跳了起来,王东平也喜形于色,只有宁溪和荣大全还能保持镇定,其实心里面也有大出了一口恶气的爽快感。 直到离开长公主别院,宁溪这才想起来,她的本意明明就是想气一气君骞煜,故意不通过选拔的呀,怎么脑子一热,就那么兴高采烈地通过了呢? 第76章 船上惊魂 一直到游船花会开始,君骞煜都没有再来找过宁溪,宁溪根本就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中将要起到什么作用,罢了,不知道更好,一颗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自觉,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到时候长公主和许多达官贵人都在船上,只要自己小心一些,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游船花会是晚上才开始的,但宁溪他们这些干活的,自然要早早地上船准备,宁溪按照长公主府的要求一大早就去了集合的地点,跟其他入选的厨师一起,准备上船。 至于安明月,选拔之后她亮明身份,表明自己只是来玩玩的,长公主府的人自然不敢拿她怎么样,她也就欢欢喜喜地跟孟双双一起梳妆打扮,准备参加晚上的花会了。 宁溪数了一下,光是去船上做菜的厨师就有一百多人,可见这游船花会的规模有多大了。 到了江边一看,饶是宁溪上辈子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见到这样的情景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规模也太宏大了吧,她原来还以为就像是后世一般富豪的游艇那样呢,没想到长公主的这十艘花船,就像是十栋拔江而起的巨大楼房,稳稳地立在江面上。 花船被牢牢地固定在江面上,每艘花船之间有粗大的铁索相连,铁索上铺着木板,两旁设有围栏,客人可以自由地在各艘花船之间通行。 这时正是江水涨满的季节,水流十分湍急,可是这十艘花船相连,稳当得像平地一样,哪怕在两船之间相连的桥上端着一碗水恐怕也不会撒出来。 宁溪对此表示叹为观止。 带他们上船的人告诉他们,中间的五艘花船是游船花会的主要场所,贵客们玩乐、赏花、听戏、观赏歌舞等等娱乐活动都是在这里进行;前面三艘是给贵客们休息过夜用的地方,男宾和女宾是分开的;最后两艘才是他们做菜以及贵客们吃饭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要随时待命,只要有人来要食物,就必须尽快送上。 除了自己所在的游船,所有厨师都不得随意走动,以免冲撞了贵客。 说清楚之后,所有的厨师便被分成了两批,分别上了最后的两艘游船,宁溪所在的是船队中最末尾的一艘,厨房所在的位置也特别靠近船尾,只要一走近窗边,就能听见咆哮的水声,目光所及,也是汹涌而下的水流。 跟宁溪一起上这艘船的厨师相对来说比较少,只有三十多人,在甲板下面,还有一层都是小房间,这些厨师们每人都分了一间,管事的训了一会儿话,就让他们下去把自己的行李先归置好,然后就上来厨房开始干活。 宁溪看了看她这间如鸟笼般大小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仅能一人容身的小床和一个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个木盆,床板掀起来下面是个箱子,被褥都在里面,宁溪把被褥拿出来,然后把带来的几件衣裳放进去。 幸好都是新的,闻一闻也没有什么异味。 余下的地方就只容得下一个人站立了,连转身都不容易。 宁溪把东西放好,整理一下衣裳头发就出去了,上去的时候站在路旁的一个侍卫朝她笑了一下,宁溪定睛一看,这人怎么好生面熟? 只见一左一右两个侍卫微微朝她点了点头,低声道:“宁姑娘。” 宁溪惊喜地道:“阿林、阿忆,你们怎么在这里?” 阿林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五爷吩咐小的上船保护宁姑娘。” 宁溪点点头,也小声道:“那辛苦你们了。”再去厨房的时候心里就定了许多。 这会儿还没客人上船,厨师们到了厨房主要是干些准备食材的事,这些厨师在各个酒楼都是大厨级别的,早就不用干这些杂活了,但船上不能带许多厨工,只能什么都自己干,只因知道上船不易,万一自己做的哪一道菜得了某位贵人的赞赏,那可是大大露脸的事,因此竟然也没人抱怨,都老老实实地干着杀鸡宰鸭、洗菜的活。 到了傍晚时分,贵客们陆陆续续就开始上船了,安明月拿着请柬,跟孟双双一起大摇大摆地上了船,先是随着接引的丫鬟去看了她们的住处,女宾们的住处安排在最前边的第一艘船上,男宾则是第二、第三艘船,这样的安排也能避免有登徒子以误闯之名闯入女宾住处。 这些夫人小姐们的住处就比厨师们的好得多的,安明月的房间在甲板之上的二楼,楼梯过道都十分宽敞,与陆地上没有什么区别,房间也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是随身丫鬟们的下榻之处,里间有床和梳妆台,除了比平常的稍微小些之外,其精致程度竟与平常大家小姐的闺房没有什么区别,床上用品皆是上好绸缎所制,连上面的绣花都十分精美,可见长公主府的确是下足了功夫的。 放下行李,安明月和孟双双先是兴致勃勃地四处游览了一番,确实是有许多新奇的东西让人叹为观止,可惜宁溪不在总是遗憾。 两人在第六艘船上看了一会西域舞娘的歌舞,总觉得那胸前晃动的两团白肉十分碍眼,孟双双不屑道:“这些人真不知羞耻!”话音刚落,只听隔壁传来一声大大的喝彩:“好!” 两人一同转头,只见齐王世子君绍枫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儿,正在拍掌叫好,一个舞娘跳着跳着蹭到了他的身旁,伸手给他倒酒,那高耸的胸脯几乎都要蹭到了脸上。 孟双双斜睨了一眼安明月:“瞧瞧你什么眼光,看上的都是些什么人。” 安明月怒目圆睁,双手一叉腰就要过去,只听孟双双又道:“瞧那西域舞娘的手臂上,那体毛重得,都快赶上我的眉毛多了,也亏他摸得下手!” “噗嗤!”安明月实在没忍住破了功,挥手打了一下孟双双,“你讨厌啦!” “还要过去找你家世子爷算账吗?” “算了,不想理他,咱么走,找宁溪去。” 厨房的厨师们干活之余,自然免不了要吹吹牛,听着听着,宁溪突然发现,这艘船上的厨师,几乎都是比较擅长做肉菜类的,而且几乎都有一道自己独创的成名肉类菜肴。 宁溪问自己身旁那位听口音明显不是京城人士的厨师:“大哥,您是在京城哪家酒楼当的厨师啊?” 那人回答:“我不在京城,是从嘉兴的醉仙居来的。” “哇,那么远哪,您是怎么知道长公主府选厨师的?” “我原本不知道啊,是他们的人去请我来的,我们东家听说能来京城做菜,给的价格又不错,就让我来了。” “哦,原来如此。” 宁溪心中突然冒起一个可怕的想法,就算她在选拔的时候没有通过,君五爷也没有想法子把她弄进来,她也还是能进来的吧,因为七觉教的人本来就想要让她上船。 把所有做肉菜的厨师都集中在最后的一条船上,然后制造一起事故,让他们一起消失,莫非这就是七觉教的阴谋? 怎么办!宁溪做菜的手在微微发抖,马上跳江逃走还来不来得及?可是江水的咆哮声让她心寒,她虽然会一点儿水性,可也仅限于在平静的游泳池,想要在这奔腾汹涌的江水中活命,她想也不敢想。 君骞煜,宁溪恨死他了,明知道船上这么危险,还要让她上来,宁溪不想死,一点儿也不想! 就算他安排了阿林和阿忆在这儿,宁溪也一点不感激他,七觉教既然能在长公主的游船上设计这样一个阴谋,一定是有完全的把握,她这一趟就是十足的冒险! 宁溪强压着心中的害怕,一边观察四周的状况一边迅速地想着脱身的法子,突然看见厨房门外两个女人挤眉弄眼,便悄悄地走了出去:“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说好了要给你庆贺生辰的呀,你什么时候忙完呀?”孟双双道。 远远看见管事朝这边走来,宁溪连忙低声道:“我怀疑这里会有危险,你们快点想个法子把我带走。” “什么……”安明月还没说完,管事就走了过来:“两位姑娘,不知在这儿有何贵干呢?厨房腌臜之地,还请两位姑娘尽快离开才是。” 安明月端起大小姐的架子,倨傲地道:“你们这船上怎么搞的,连个引路的人都没有,我们想要找东西吃,找来找去都找不到。” 那管事连忙点头哈腰道:“前边就是餐厅,小的带两位姑娘前去。” “不用了,我不想在这儿吃。”说着指了指宁溪,“你让这个人给我们做几样菜,然后送到我的房里来。” “是是,请两位姑娘先行回去,菜肴很快送到。” 安明月朝宁溪眨了眨眼睛,拉着孟双双先回房去了。 第77章 船上惊魂2 宁溪此刻哪有什么心情做菜,随意炒了几个菜,用食盒装好,提起来正要出去,那管事拦住了她:“按照规矩,厨师是不能在船上随意走动的,食盒交给我,我会安排人送过去的,你在这里好好干活。” “那好吧!”木兰失望地把食盒交给了管事,她原本是打算混出去之后,就去安明月那儿换上衣裳,装成是船上的客人,然后让安明月把她带到长公主所在的船上去的,七觉教的人胆子再大,想必也不敢在长公主的面前轻举妄动吧! 可是如今连离开这艘船的机会也都没有,怎么办呢? 安明月和孟双双回到房子也在疑惑:“宁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她有危险呢?” 孟双双道:“宁溪不是个会乱说话的人,她说有危险就肯定有问题。” 安明月也点点头道:“嗯,待会等她过来了再仔细问问她吧!” 这时房门被敲响,孟双双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丫鬟:“请问是安大小姐点的菜吗?” 孟双双愣愣地问了一句:“做菜的厨师呢?” “奴婢不知,奴婢只是负责送菜的。” 这时安明月也走了过来:“滚回去,重新让做菜的厨师送过来!” 那丫鬟都快要哭了:“小姐息怒,奴婢不敢!” “那让你们管事的过来!” “是!”小丫鬟把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飞一般地跑走了。 “怎么回事啊?他们居然不然给宁溪过来,莫非真的有危险?”安明月奇道。 “安大小姐,你可一定要救救宁溪啊!”孟双双摇着安明月的手臂道。 “你以为我不想啊!”安明月瞪了孟双双一眼,“待会我再想想法子,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去找君五爷,他肯定会帮你们家宁溪的吧!” “哼!”孟双双气呼呼地道,“谁知道呢,就是他让宁溪来船上当厨师的。” “好像也是啊!”安明月咬着嘴唇为难道。 孟双双突然眼睛一亮:“齐王世子也在船上,要不你去求他帮帮忙吧!” “算了吧!”安明月白了她一眼,“你不是不知道他对我什么态度,我觉得可能你去求他成算还大一点。” 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妇人就跟着方才那小丫鬟过来了,满脸谦卑道:“下人们不懂事,得罪了安大小姐,还望安大小姐息怒!” 安明月在外人面前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指着地上还没有打开的食盒:“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这种东西也能拿来给人吃的吗?” 那妇人忙点头哈腰道:“是,奴婢这就让人换了去。” “慢着!”安明月气势汹汹道,“做这道菜的厨师是哪个?你给我把他叫来,本小姐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这个……”那妇人为难道,“厨房的事不归奴婢管,而且照规矩厨师是不能随意走动的,安大小姐的吩咐奴婢恐怕是无法……” “好大的胆子!本小姐连你也使唤不动了是不是?” “安大小姐息怒,奴婢不敢!” 安明月冷笑道:“不敢?我看你是敢得很呐!废话少说,把做这几道菜的厨师给我找来,要是胆敢随便找个人来唬弄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安大小姐……”那仆妇还想要求情,她们负责宾客起居的和负责饮食的下人本来就不太对付,厨房的人才不会管她们会不会被客人刁难呢,她这是两头都不讨好。 安明月双目一瞪:“还不快滚!” 到底还是不敢得罪贵客,那仆妇匆匆地下去想法子了。 安明月得意道:“怎么样,我刚刚演得不错吧?” 孟双双朝她竖起大拇指:“强!” 宁溪在厨房里忐忑了半天,忽然有人走过来:“你,跟我走一趟!” “请问这位大哥,咱们这是上哪儿去啊?”宁溪小心地问。 那人“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惹了什么人,平白给我们增添这许多麻烦!” 宁溪回头看了一眼,阿林朝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宁溪心中稍稍安定,跟着那人走了出去。 这一路行了许久,终于从最末的一艘游船走到了最前边的一艘,期间宁溪被转了好几次手,最后被一个中年仆妇带到了一间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还不待屋里的人来开门,匆匆丢下一句:“你在这儿等着。”忙不迭地就走掉了。 孟双双过来开门,仰起头用鼻孔看人:“人给我们小姐带来了吗?” “说什么呢?”宁溪担了半天心,乍一见到孟双双居然被她这样对待,真是又气又好笑。 “宁溪是你呀!”孟双双四下看看没人,一把将宁溪拉了进去,关上门,“宁溪你没事吧,为何要叫我们把你弄出来。”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很不安心,总觉得有什么阴谋似的。” “好好的会有什么阴谋啊?” 安明月走过来:“管他有什么阴谋呢,反正出来了就不要再回去了,来,咱们换身衣裳,好好地赏花去。” “嗯,你带我到长公主所在的船上去吧!” “好,你赶紧换衣裳吧!”孟双双把帮宁溪带上来的衣裙拿出来给她换上,正在把她原本包在布巾里的头发重新梳理一番,安明月突然捂着肚子道:“哎呀,糟糕,肚子有点儿疼,要不你们先等一会,我上完茅厕就来。” 孟双双皱着鼻子道:“真是懒人那什么多。” “好了,别胡说了,你快去快回吧。”宁溪道。 安明月刚出门没多久,就听见门外的走廊上有人在说话:“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幸好我们没去最后面那艘船上吃东西。” “可不是吗,要不是你拉着我多看了一会儿花,我们现在恐怕都回不来了。” 宁溪忙开门问道:“你们说最后的那一艘船出了什么事?” 门外那位小姐捂着胸口道:“那最后一艘船上连着前边的索桥突然断了,然后也不知怎么回事,船身居然倾斜了,像是要沉的样子呢,那船上的人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真是吓死人了。” 孟双双吓得一把将宁溪拉了进去,“砰”地关上了门:“原来真的有危险啊,幸好你出来得及时,要不你就在这儿躲着别出去了?” 宁溪一时也慌了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去才好。” 突然头顶上响起一个阴测测的男声:“如今就算是想要出去也迟了。” 两人尖叫一声,一起抬头望去,只见窗户上面跳下来一个蒙面黑衣人,双手展开一卷画轴,对照着宁溪看了看:“难怪少了一个人,原来躲这儿来了。” 说罢画轴一收,手中利剑“倏”地刺向宁溪,宁溪闭上眼睛簌簌发抖,以为自己将要命丧此处,只听“叮”地一声,一阵凉风从面门前掠过,颤抖着睁开眼,原来是阿林和阿忆赶了过来:“宁姑娘不必害怕!” 宁溪与孟双双抱在一起,缩在房间的角落,瑟瑟发抖地看着两人与黑衣人缠斗,没一会儿,那黑衣人似乎是自知不敌,跳窗逃走了,阿忆道:“你们留在这儿,我出去看一下。”说罢也跟着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孟双双带着哭腔道:“宁溪,怎么会这样。” “没事了,别怕。”宁溪拍着她的后背道。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两人一惊,同时道:“安明月!”差点忘了出去上茅厕的安明月还没回来呢! “阿林,你帮忙出去看看好吗?”宁溪道。 “可是,这里……”阿林有点为难。 “我们会当心的,你快去看看呀!” “好的,我马上回来!”阿林也跳了出去。 孟双双紧紧拉着宁溪:“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走,我们到人多的地方去。”宁溪毅然拉开门,突然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朝她们冷冷地一笑:“宁姑娘,别来无恙啊!” “李少明,你想干什么!”宁溪大声道。 “我想干什么?”李少明亮出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我早就看你这条右臂不顺眼了,我今天就是要来毁了它的!” “你疯了吗?我跟你何怨何仇,你非要这样盯着我不放?” “何怨何仇?如果不是你,我的品鲜居如何会关门,我李少明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一无所有的地步?” “那都是你自作孽!你不要过来啊,伤人是犯法的,你不要轻举妄动。”宁溪一边后退,一边颤抖着道。 “哼哼!”李少明冷笑,“你以为你今天还会有机会活着下船吗?七觉教会放过你吗?” “你,你居然和七觉教勾结!” “你乖乖地让我废了右臂,或许他们还会饶你一命!”说完大吼一声,双眼血红地朝宁溪扑了过来,手中的匕首直直朝着宁溪的右臂斩了下去。 宁溪原本可以避过,偏偏孟双双就在她的身后,如果她闪开的话,这匕首肯定会直接招呼到孟双双的身上,情急之下,她硬生生地一扭身子,拼着用左侧身子去生生受了他这一刀,随后弯腰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小刀,出手如电,正扎在李少明双腿之间的要害之处上。 第78章 落难 李少明狂吼一声,仰面倒了下去,双腿间鲜血狂涌。 “宁溪,你怎么样!”孟双双扑过来,颤抖着撕了衣襟去裹她左臂上的伤口。 宁溪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和害怕,抖抖索索地捡起她刚才用来刺李少明的那把小刀,擦了擦上面的血迹,重新塞进了靴筒,这小刀是她方才在厨房的时候偷偷藏在身上,这才在关键时刻派上了大用场。 “双双,我们走!”宁溪挣扎着倚在孟双双的身上站了起来。 “去哪里啊?”孟双双带着哭腔问。 “去人多的地方。” “好!”孟双双用力扶着宁溪,两人朝门外踉跄着跑去。 两人仓惶地下楼,在楼梯的拐角处,一只带血的手掌突然伸过来拉住了孟双双的脚腕,吓得孟双双失声尖叫,双手一松,身旁的宁溪一下没站稳,“骨碌骨碌”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宁溪被摔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强撑着起来时,只见孟双双已经被一个黑衣人劫持在了手上,一柄亮闪闪的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正一步一步地往船舷边上走去。 “双双!”宁溪大声喊,“你想要干什么?” 黑衣人朝宁溪的身后喊:“给我准备一艘小艇,从这儿放下去,让我离开!” 宁溪身后一人冷冷道:“这人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你以为我们花了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布了一个局可以把七觉教的人一网打尽,会那么轻易地为了一个小丫头就放你走吗?” 宁溪猛地回过头,只见一身白衣的君骞煜,神态自若地背负着双手站在船头,双目冰冷如电地盯着黑衣人。 “君五爷,求求你救救双双!”话一出口,宁溪自己也知道这话实在是软弱无力得可笑。 果然,君骞煜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盯着黑衣人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了,乖乖束手就擒,或许还能保得住一条性命!” 宁溪慢慢地靠近船舷,一步一步地接近黑衣人,在别人的眼中孟双双命如草芥,可是那是她的姐妹,她不能不救她。 她挪动得很慢很慢,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可是在离黑衣人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一刀杀了这个女人!” 君骞煜持弓在手,一箭正中黑衣人的眉心,孟双双“啊!”地一声,被他从船弦上甩了出去,宁溪猛扑过去,堪堪用她没受伤的右手拉住了孟双双的一只手,可是她自己也大半个人都离开了船舷。 由于左手受伤完全无法用力,宁溪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被孟双双拉着朝下滑去。 “宁溪你快放手!”孟双双大喊。 “不行!”宁溪咬牙,“有没有人啊,快来救人啊!”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当时所有的人都离黑衣人有那么一段距离,根本没人反应得过来,宁溪的双脚就消失在船舷上。 “扑通!”“扑通!”冰冷刺骨的江水瞬间淹没口鼻,在水流强大的冲击力下,宁溪再也无力拉住孟双双的手,手一松,两人立刻被冲散了。 就在宁溪闭上双眼准备听天由命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臂膀托起了她的身体,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别害怕,尽量放松身体,我带你游上去。” 宁溪睁开眼睛,君骞煜左手搂着她,右手正有力地划水,忽然,竟侧头朝她笑了一下:“好在没事。” 可惜这话似乎说得早了些,由于拖着一个累赘的宁溪,君骞煜与水流的抗争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甚至越是奋力游动离游船就越远。 船上有人在大声呼喊,纷纷把绑着绳子的浮木和浮圈往他们身上扔,有好几次都已经差一点儿就要抓住了,可是偏偏一个浪头打来,又与之失之交臂。 最后,终于再也够不到了,君骞煜终于放弃了挣扎,抱着宁溪任凭湍急的江水把他们越冲越远,只是在遇到有暗礁的地方,他都会尽量把自己的身子背向礁石,替她挡住撞击。 宁溪听到一声声沉重的撞击声,就知道那力度肯定小不了,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脸色,宁溪的心里很难受,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一次又一次地帮她,可是又这样利用她,利用也就算了,回头又这样来救她,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为什么要救我?”江水澎湃,话一出口就被吞没,根本无法传到对方的耳中。 也不知道在江水中漂了多久,他们刚下水的时候还是黄昏,可是现在已经是四处一片漆黑了,天色不好,连点月光也没有,宁溪只觉得自己双手越来越僵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也拉他不住。 忽然感到对方正在解自己衣带,“你想干什么!”宁溪惊呼,可惜对方根本就听不到,也不让她有丝毫反抗的余力。 衣带一松,裙子外面披着的那层轻纱立刻随水飘远,直到君骞煜用衣带将两人的手臂牢牢地缚了起来,她才知道原来他是一片好心,怕她因为体力不支而被江水冲走了。可是忍不住又要腹诽,要衣带不会用自己的,非要解人家一个女孩子的衣带? 水流终于渐渐平缓下来,君骞煜在宁溪耳边大声道:“跟着我,咱们尽量往岸边游!” 宁溪的右臂跟他的左臂绑在了一起,剩下受伤的左臂,被江水泡了那么久,早就已经麻木了,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他带着,双脚胡乱蹬一下,减轻自己身子的重量而已。 就这么游了半天,只觉得水越来越浅,终于可以站起来了,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岸,走了几步,宁溪由于失血过多,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君骞煜被她一扯,也跟着趴了下来,这下两人都不想再走了,直接就这么湿答答地躺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这是什么地方?”宁溪虚弱地问。 “谁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君骞煜喘着气道。 “为什么要救我?” “你还欠我十一道菜呢,你死了我向谁讨去?” 宁溪自嘲地笑了一声:“今天船上的事,是你们赢了还是七觉教赢了?” 君骞煜也“呵呵”笑了一声:“如果我没事的话,我们大获全胜。不过就算我回不去也没关系,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什么目的,彻底剿灭七觉教吗?” “剿灭七觉教,更重要的是,扳倒与七觉教有勾结的二皇子和长宁长公主,然后,我大哥就可以顺理成章,毫无阻碍地登上太子的宝座。” 宁溪只觉得讽刺:“恭喜你们啊,能为将来的太子当一颗棋子,也是我们的荣幸啊!” 君骞煜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 宁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关系吗?可她明明是介意的,曾经那么天真地以为,自己在他心目中是有所不同的。 “我想过了,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去夜市卖卤味,去全聚福做菜,攒钱开酒楼,以精湛的肉菜手艺为噱头招揽顾客,也许这条路会走得艰难一些,但最终还是会走到这一步,也还是会被七觉教盯上,所以,大家都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你没有必要跟我说对不起。”良久之后,宁溪道。 “最后一条船上的厨师都没事,但是当时,我们必须要等他们先动手。”不知为何,君骞煜竟对她开口解释说。 “我明白,只是当时,我真的很害怕而已。”她是真的害怕,到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腿软,始终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上辈子生活在太平盛世,这辈子前半段时间虽然颠沛流离,毕竟没有性命之忧,突然知道自己的性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她真的害怕极了。 可是,就算是再害怕,她也知道在危急时刻尽力自保,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好姐妹,哪怕明知道脚底下就是会吞噬人的江水,她也会义无反顾地扑过去,哪怕掉下去了也不肯松手。 君骞煜想,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对这个女孩子产生这么复杂的感情吧,就在随着她跳下江水的一瞬间,他都没有想明白,到底为何会有如此的冲动,不过既然跳了,那也就跳了,凡事不问原因,只凭心意,那才是他君骞煜的做事风格。 “没事了,以后再没有了七觉教,你可以任意做任何你想要做的菜。” “那么说来,还是要谢谢你了。”宁溪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说完,忽然靠在他身上动也不动了。 君骞煜也累得一动也不想动,可是却感到宁溪的呼吸声忽急忽慢,时而急促,时而几乎听不见,而且她的身上也越来越烫,终于躺不住了,翻身起来去查看她的情况,才知道她早已烧得晕了过去。 再这么又冷又湿地一夜过去,非得要了她的小命不可。 君骞煜把宁溪背了起来,仔细辨明了方向,慢慢地向前面走去。 第79章 回魂 迷迷糊糊之间,宁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有种飘飘欲仙的晕眩感,飞呀飞呀,飞了起来。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阵热闹的喧嚣声,那是一个大型国际烹饪比赛的现场,宁溪非常清楚,因为这是她上辈子参加的最后一场活动。 作为国际烹饪大师兼美食家,宁溪是作为特邀嘉宾的身份来参加这次活动的,为了宣传的噱头,主办方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宁溪能在大会上展示一下她超凡的厨艺,为大家现场烹饪一道河豚。 这次比赛的主办方嘉美饮食集团的老总是她多年的好姐妹邵嘉晴,为了这份姐妹情,宁溪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这个要求。 飘在天上看着前世的自己,实在是一个非常奇特的体验,就像是在看电影一样,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接下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偏偏就是不受自己的控制。 宁溪看见邵嘉晴走进厨房,把一个漂亮的透明水缸里的河豚捞起,扔掉,然后把她一直拎在手中的袋子里的河豚倒入水缸里,这是一条非常健康的河豚,一入水缸,就在水里活泼地游动着。 漂亮的水缸被送上台前,台上的宁溪伸手捞出,查看一番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开膛剖腹。 所有的动作都精准而完美,就像曾经练习过的千百次一样,宁溪熟练地按照每一个标准的步骤处理着这条河豚。 这辈子醒来之后,宁溪曾经千百次地回忆过那个场景,把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无限地放大,可就是找不出她的疏漏究竟在哪里。 因此宁溪尽力瞪大了双眼,不放过眼前的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动作,分解鱼肉,在流动水下冲洗,仔细地清点剔出来的河豚内脏和眼睛,那些河豚身上有剧毒的东西,哪怕是少了一点点,剩下的鱼肉也绝对不能再入口。 可是一切都很完美,没出任何一点纰漏,台上的那个宁溪自信满满地举起做好的河豚,按照规矩,这第一口的河豚,一定是做菜的厨师亲口吃的。 飘在空中的宁溪想要大声喊:“不能吃,千万不能吃!”可是哪怕她喊得声嘶力竭,台上的宁溪也不能听到分毫,她徒劳无功地伸出手想要制止,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只是从虚空中划过。 台上的那个宁溪和漂浮在空中的那个宁溪之间,仿佛是隔着一层无形大屏幕,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台上的那个自己,面带微笑地吃下一口要命的河豚肉。 “啊!”宁溪突然尖叫着醒了过来,然后更为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个光裸的怀抱中,吓得她用力把人一推:“你想干什么?” 君骞煜脸上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醒来了,看起来精神不错呀!” 宁溪低头看了看自己,不但自己的衣裳穿得好好的,还严严实实地裹着君骞煜的衣裳,心神一松,立马就觉得全身酸痛,脑袋也沉得不得了,整个人立刻就萎靡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问:“你为什么要把衣裳给我穿啊?” “昨天晚上你整个人冷得像冰块一样,难道我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冻死了?”说完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把,“还在发热啊,刚刚看你那么精神,还以为好了呢!” 说完君骞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是典型的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人,双臂的肌肉鼓成几团,前边八块腹肌,身上只松松地系着一条裤子,宁溪看着有点脸红,就把他的里衣递了过去:“穿上吧!”至于他的外衣,她就毫不客气地裹在身上了,谁叫他昨晚在水里抽了她的腰带,害得她连外衣也没有了。 君骞煜伸手接过,下意识地放在鼻端嗅了嗅,这才穿到身上,宁溪又火大了,嫌弃我啊,嫌弃你还假好心给我穿? 君骞煜穿好衣裳,问宁溪:“你现在怎么样,能走不?能走的话我们就想个法子离开这儿。” 宁溪这才发现这里是山壁上凹进去的一个石洞,身下大概是君骞煜昨晚找来的一些树枝干草,虽然没有什么野兽的痕迹,但也确实不是一个可以久留之地。 宁溪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谁知一阵晕眩,才站起了一半又跌坐下去:“不行,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君骞煜走出洞口,跳上一块山石四下望了望,眼前是一小片林子,林子前边是奔腾的江水,另一边环山,根本就看不到出路,一边走回来一边皱眉道:“你这个样子肯定走不出去了,干脆就在这儿等着来救援的队伍好了,不过你可千万保重,千万别在救援的人到来之前就先病死了。” 宁溪瞪他:“乌鸦嘴,你就那么确定肯定会有人来救你?” 君骞煜摊手:“不确定啊!” 宁溪觉得,就这么干等下去,不病死她也会饿死的。 刚巧君骞煜就道:“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可惜生不了火,不然也可以打只野兔回来烤烤,喂,生兔肉你敢吃不?” 宁溪虚弱地靠在石洞壁上:“兔肉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下,倒是新鲜的兔子血,可以给我喝两口。”她昨晚失血过多,急需补充能量,要真的有的话说不定还真的敢喝。 君骞煜看她的眼神立刻就变了样,仿佛她是一个茹毛饮血的野人似的:“那我出去了。” “等等!”宁溪喊,“扶我出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得到治病的药。” “你还懂药草?” “不懂啊,不过药食同源嘛,有很多野菜也有疏风解热作用的啊!” “好吧!”君骞煜单手轻松地挟起宁溪,“走吧!” 宁溪双脚碰不到地,着急地甩了两下脚:“哎,你放我下来啊,我自己能走。” 君骞煜在一株大树下找了个干爽的地方把她放下来:“在这儿等着。” 宁溪举目四望,这儿确实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除非是顺水而下,否则的话要从这山里走出去还真不容易。 没多久君骞煜就带着一把草药回来,找一块平整的石头捣烂了,便去拉宁溪受伤的手。 宁溪怀疑道:“你真懂这个?该不是随便找一把野草糊弄人的吧!” 君骞煜气道:“行军打仗过的人谁不知道这个?” “哦!”宁溪乖乖地拉起了袖子,手臂上裹着孟双双当绷带用的布片,湿了又干,渗满了血污,早就不像样子了。 她的手臂像个小孩似的,又细又白,仿佛一碰就要折断似的,君骞煜没给女人处理过伤口,心底有点发颤,下手也有点迟疑了,有些地方被血迹粘着,取不下来,稍一用力,宁溪突然大叫一声:“疼死我了!” 君骞煜出了一头汗,索性甩开手:“要不你自己来?” 宁溪闭上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行了,我不喊了,你动手吧!” 君骞煜狠狠心,用力一撕,布条是撕了下来,可是伤口也跟着迸出了鲜血,宁溪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可还是死死咬着唇只发出闷哼声。 君骞煜忽然就觉得有点心疼了,一边给她的伤口上敷上草药,一边轻轻地吹气:“没事,很快就能好了。” 宁溪有点诧异地看着他,所以他这是在哄小孩吗? 最后君骞煜把自己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里衣撕下来一片,给宁溪裹在伤口上,宁溪有点破罐子破摔地想,如果这次能侥幸不得破伤风,那可真要谢天谢地了。 刚刚裹好伤口,耳旁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捉到了,快来看,真的捉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闪现出一阵惊喜,宁溪大声喊:“孟双双,是你吗?孟双双!” 不远处随即传来了孟双双狂喜的呼喊:“宁溪,是我!你在哪里?”随之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孟双双从密林深处转了出来,飞一样地扑了过来,“宁溪,太好了,你还活着!我们都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宁溪身子本来就虚弱,被她这么一撞之下差点儿就仰头栽倒,孟双双连忙用力扶住了她:“你怎么了?” 宁溪勉强笑了笑:“没事,大概就是饿了。” 孟双双跳了起来:“刚好我们捉到了一只兔子。”说完朝树林那边招了招手,“世子爷,快过来呀,君五爷也在这儿呢!” “来了!”林子里一个男人应了一声,不久也手提一只灰兔转出了林子,宁溪一看,果然是风流倜傥的世子爷啊,就算落难了衣裳还穿得妥妥帖帖,头发也梳得整齐。 反观自己面前那个,只穿着被撕了大口子的里衣不说,头发也是直接披散下来,宁溪正想吐槽几句,忽然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孟双双这姑娘怎么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呢?他们是怎么做到衣裳一点也不破,头发一点也不乱的? 还没来得及把这个疑问问出口,孟双双就一把提过兔子给宁溪看:“你看,多肥的兔子。”展示完了直接扔回给君绍枫,“拿去剥洗干净,咱们炖一锅兔肉汤。” 第80章 鲜笋炖山鸡 宁溪目瞪口呆地问孟双双:“你知道他是谁不?” 孟双双理所当然地答:“当然知道啊,齐王世子啊,宁溪该不会是被水泡傻了吧,连世子爷也不认识了?”说完也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糟了,不是泡傻的,是发烧烧傻的呀!这可怎么办呀?” “我没傻!”宁溪自以为粗暴地甩开孟双双的手,当然由于她的手虚软无力,所做出来的动作也都是软绵绵的,“你知道他是谁还敢让他干活?” “他自己愿意的呀!”孟双双一脸无辜。 宁溪见君绍枫确实是乐颠颠的跑到水边洗剥兔子去了:“对了,你们怎么也会在这里?” “被水冲来的呀,我们掉下去之后,不知怎的齐王世子也掉下来了,然后他拉着我想要往船那边游,可是水太急了,没游过去,后来捡了一根浮木,趴在上面就被水冲到这儿来了。”说着孟双双还拍了拍胸口,“可没把我给吓死,宁溪,还好你也没事。” 宁溪虚弱地点点头,眼尖地看到孟双双脚边的地上类似野葱的植物:“你拔一棵你脚下那种植物给我看看。” “这个吗?”孟双双随手拔了一棵,递给宁溪。 宁溪接过来自己分辨了一下,又尝了一下味道:“果然是野葱没错,快,双双,帮我多拔一些,洗干净了给我。” 孟双双依言去拔野葱:“这个可以吃的吗?” 君骞煜看到野葱,不知怎地却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宁溪,在宁家村的一个小山岭上,她给自己做飞龙肉,似乎也用了这样的野葱,当时只觉得她真是一个胆子极大又有意思的小姑娘,不知不觉过了那么久,有意思的小姑娘也长大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也由原本单纯地觉得有意思变得逐渐复杂起来,具体怎样他却不愿去细想,终归是不能走到一处的人。 回过神来,宁溪却已经在吃那野葱的葱白了,辣得她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了,孟双双正拿了帕子给她擦拭,宁溪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继续痛苦万分地吃着,君骞煜好笑道:“她这是在干嘛?” 孟双双回答:“宁溪说这野葱白可以治风寒。” 君绍枫拎着洗剥干净的兔肉回来:“回去煮吧?” 孟双双点头:“好啊!宁溪,我们在那边发现了一间以前的猎人遗留下来的小屋,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过去好好歇息一下?” “有屋子?你怎么不早说。”宁溪早就想要有个地方可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了,她现在浑身酸软,忽冷又忽热,左臂伤口处还火辣辣地疼,不知道有多难受。 特别是在看到屋里居然还有锅灶的时候,宁溪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就让孟双双拿葱白给她熬水喝了,可是又没好意思说出来,只好当成没这回事。 这间小屋不像是废弃的,居然还被孟双双找到了一点新鲜的小米和晒干的冬菇,小米被她拿来熬了粥,冬菇就跟兔肉一起炖了一锅,大家热热地喝了,宁溪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闷头睡了一大觉。 醒来之后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仔细一听,门外有些响动,慢慢走出去一看,只见君骞煜正在门前的空地上整理几根刚砍下来的竹子,正用猎户的柴刀把竹竿上多余的枝叶削去,然后把竹竿并排放在一起绑起来。 “你在干什么?” “反正闲着无事,看看能不能做个竹排,万一没人来找我们,我们自己也好离开。”君骞煜回答。 宁溪无语,要是再一次被掉到江里面,她觉得自己肯定得没命的:“他们俩呢?” “到山里玩去了。” 宁溪:“……”还真是有兴致啊。 相对无言了一会,宁溪没话找话说:“你这竹子哪里来的?” “那边。”君骞煜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丛竹林。 “有竹笋吗?有的话不如去挖点儿来吃吧,现在这个时节正是春笋拔节的时候,可鲜美了。” 君骞煜拎起柴刀:“走吧!”走了两步回头来看她,“你能走不?” “可以。”宁溪睡了一觉,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不少,缓缓地跟着他走了过去。 地上果然有不少刚冒出头的春笋,君骞煜挖了好些,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就直接用衣裳的下摆兜了回去:“这个怎么弄?” 宁溪道:“用肉炖才好吃,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打些什么野味回来,如果有飞龙就好了。”宁溪一脸神往,滋味绝美的飞龙肉啊,她这辈子就只喝过一口汤,想到这里不由瞪了君骞煜一眼,就是这人,连一碗汤也舍不得给她多喝。 君骞煜也想到了这事,笑道:“这次如果真的有飞龙肉,我的那份也让给你好了。” 孟双双和君绍枫果然是拎了野味回来,不过不是罕见的飞龙,而只是一直普通的山鸡,不过就是普通的山鸡也很美味就是了,宁溪亲自下厨,炖了一锅鲜笋山鸡汤。 宁溪看看君骞煜:“这个算是我给您做的第三道菜了吧?” 君骞煜端起碗喝了一口:“算。” 孟双双一边喝着鲜美的鸡汤一边感叹:“如果每天都能吃上这么好吃的鸡汤,就算在这里长住也没问题啊!” 君绍枫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这儿没有他爹整□□他念书,学习处理那些让让人头疼的政务,自由自在地是在是舒服不过。 “那要不这样。”君骞煜一本正经地提议说,“我们先走,你们就留在这儿,等你们生了十个八个儿女,我们再来把你们接出去?” “呸!谁要跟他生孩子?”孟双双脸红道。 君绍枫“哼”了一声:“想跟我生孩子的女人排着队能绕王府三圈呢!” “那你去呀,找她们生去呀!”孟双双故作不屑道。 “嘿嘿,我才看不上。”君绍枫舔着脸朝她笑。 宁溪简直懒得跟他们说话,忽然侧着耳朵细听了一会儿:“外面好像有什么声音,有人来了吗?” 话音未落,君骞煜已经走了出去,没多久回转来道:“是救兵来了,快走吧!” 原本说要留下来的两个人走得比谁都快,欢呼着跳出门去了,宁溪刚想站起来,突然下腹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眼前发黑,冷汗立刻湿透了衣衫。 君骞煜走到她身边:“你怎么了?” 宁溪单手撑着墙,说不出话来。 君骞煜把她拉起来,伸手一捞,就把人整个儿抱了起来:“走吧,回去找大夫。” 宁溪一站起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股汹涌的热流从腿间涌出,血崩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感觉到对方就在自己臀部下面的那只手臂,宁溪羞愤欲死。 穿越到这具身体上之后,就一直没有来过葵水,时间久了宁溪简直都忘了女人还有这回事了,没想到这几天折腾下来,居然赶巧就来了,而且大概是由于这个身体一直都没好好将养过的原因,这几天又是受伤又是受寒,还刚刚吃了春笋这般寒湿的食物,这一番天葵,宁溪可是受了大罪了。 上辈子一直没有感受过痛经滋味的宁溪这时候才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痛不欲生的感受。 君骞煜感受到手臂上的温热,皱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溪红着脸,张了好几次口也没好意思说出来,简直恨不得就此昏过去才好。 见她这样子,君骞煜突然想到了什么,耳根也微不可见地红了一下,上了船让人找了地方给她躺下,又去叫了孟双双去照顾宁溪。 孟双双看见君骞煜手臂上的一滩红色,惊讶道:“君五爷您受伤了吗?” 君骞煜咳了一声没有说话就出去了。 宁溪急忙扯了一下孟双双,让她附耳过来,低声地说了。 孟双双惊喜道:“宁溪,你终于长大了呀!你等等啊,我去找点用的东西来,哦,还有,要去熬点红糖姜水。” “别去!”宁溪急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再说了,这船上全都是大男人,她上哪儿找合用的东西去? “那好歹也得找个汤婆子给你暖暖,你疼得太厉害了。” 正说着,有人敲门,原来是君骞煜让人送了个灌满了热水的水囊进来,勉强也能当成汤婆子用用了。 孟双双道:“没想到他还挺细心的。” 宁溪却只觉得羞愤难当。 大船逆水而上走得比较慢,一直到了天黑时分,才总算是回到京城的地界,君骞煜让人赶马车把宁溪和孟双双两人送回了双溪楼,双溪楼里一众人等早就着急得不得了了,看见她们回来,个个都直呼老天保佑。 宁溪用热水洗了身子,换上干爽的衣裳,又热热地喝了红糖姜水,躺在床上这才觉得一口气缓上来了,这一轮的出生入死,回想起来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她只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招惹这些是非,安安稳稳地当一个平民百姓就好了。 至于君骞煜,嗯,还是继续敬而远之吧! 第81章 商贸之都 后来的事情,宁溪都是当成听戏文那般听的,七觉教作乱,被一网打尽,二皇子倒台,牵连到宫中的贵妃娘娘以及其娘家等一大批官员倒台,大皇子正式被封为太子,五皇子封煜王,皇后一派大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 当酒楼的食客每日都在高谈阔论这些事情的时候,宁溪只是默默地在后厨做菜,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事实上也确实是没有任何关系。 “双双,你不是说过想要回老家看一看的吗?现在还想去吗?”一日宁溪突然问孟双双。 孟双双奇怪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我只是觉得一直在京城里太闷了,想要出去走走,你要是想回去的话,我就陪你回去一趟。” 孟双双摇摇头:“说实话我真不太想回去呢,我爹娘都不在了,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你之前不是说想去问问那个负心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吗?” “可是现在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也压根儿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任何消息,现在想起来以前真的是太傻了,居然会看上这么一个人。”孟双双撇撇嘴道,“不过倒是宁溪你,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回去走一趟的。” 宁溪也笑了:“我跟你一样,完全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那怎么办,想找个借口出去玩一趟都没机会呀?” “谁说没机会?”荣大全拿进来一张纸,“看看这个。” “咦,又是厨艺大赛?”孟双双好奇地看着纸上的字,“广州?那是什么地方啊?” “是在南边儿吧,那儿不是蛮荒之地吗?”宁溪问,她不知道这里的广州和她上辈子所知道的广州是不是一回事。 “是在南边儿,不过可不是蛮荒之地啊,那儿可是个繁华的商贸之地,咱们京城的许多新奇玩意儿,特别是一些西洋玩意儿,可全都是打那儿来的。”荣大全解释道。 “哇,那一定很好玩!”孟双双道。 “可不是嘛,而且那儿的人还特别敢吃,咱们中原地区禁食肉类的那会儿,那边还多的是偷偷吃肉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就没有他们不能入口的,我看这厨艺大赛在那儿举行,可是再合适不过了。”荣大全道。 “那太好了,宁溪,我们也去参加吧!”孟双双兴奋地道。 “好啊!”宁溪点头,无论身处哪一个时代,美食对一个厨师来说都是具有致命的诱惑力的。 荣大全一脸期待:“那我也能去吗?” “你说呢?”孟双双反问。 荣大全失望地低下头:“走不开。” 宁溪道:“怎么,荣大哥带了那么久的徒弟,也还没有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吗?” 荣大全惊喜地抬头:“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能留下来主持大局,我就能去?” 宁溪点头:“当然啦,到一个各种新奇新鲜食材汇聚的地方,看各地的厨艺高手比赛斗艺,这种盛况一个厨师一辈子能遇上几次?有机会去自然要去啦!”经过上次的七觉教事件,宁溪现在对赚钱的心也淡了许多,人活着不易,钱够用就好,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尽量去做。 “那太好了,我这就去把王东平叫过来。”荣大全乐呵呵地去找自家徒弟去了。 王东平一听说这事,马上道:“师父,我也要去。” 被荣大全狠狠瞪了一眼:“去什么去,我们都走了双溪楼怎么办?可别忘了咱们大伙儿可都是有股份的,师父一大把年纪了,这次不去,以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去,你还年轻,这样吧,下次要是再有这样的机会,就让你去行不?” 王东平能说不行嘛,尽管心中腹诽你也就才三十出头,也好意思说一大把年纪,可是师父的吩咐,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应了。 “这次师父学了什么新菜式回来,一定头一个就教你。”荣大全安慰他。 随后荣大全去找了一个去南边的镖队,给了点银子跟着人家,就开始了这场说走就走的旅程。 “荣大哥,你说咱们这趟去广州要多久啊?”在颠簸的马车上,孟双双问。 “大概得走上两个多月吧!”荣大全估摸着回答,其实他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那你说的那厨艺大赛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呀,我们就看了你捡回来的那张纸,也没再去打听打听。” “不会是假的吧,这上边可都盖着官衙的大印呢!”荣大全说着又把那张快被他们翻烂了的黄纸拿了出来,三个人聚着头,看着那八月中旬在广州府举行厨艺大赛的字样,俱都笑了起来。 “八月金秋,那可是赏菊吃蟹的好时节呢!”宁溪道。 镖队把他们送到广州府之后还得继续南行,三人入了城,只觉得一切都十分新奇,这座城市跟京城有极大的不同,有别于京城的恢宏大气,这儿的一切都显得玲珑婉约,路上的行人个子都比较小,肤色黝黑,颧骨微凸,不过大多眼睛都很大,水灵灵的,给人热情活泼之感。 不时还可以看到有金发碧眼的西洋人招摇过市,看来荣大全说得没错,这个时候的广州,已经是极为繁荣的通商口岸了。 “糟了,宁溪,我发现我一点儿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呢!”孟双双着急地道,这一路行来,虽然各地口音有所不同,但都与官话相差不远,仔细分辨还是能听得出来的,可是这儿的人说的话,她却是半点儿也听不懂了。 宁溪上辈子也在广州香港等地住过不少时间,虽然不会说粤语,但听还是听得懂的,不过她没打算把这事告诉她们,不然还得多费一番口舌解释。 “你不如试试,看他们能不能听懂官话?”宁溪建议孟双双。 正好这时他们看中一家颇为干净宽敞的福运客栈,正准备进去住宿,孟双双道:“也好,我去问问。” 客栈的伙计操着一口半文不白的官话,再加上打手势,竟然也能与孟双双顺利交流,客栈伙计告诉她们,因为不久之后就要举行厨艺大赛,最近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上房只剩下了最后两间,他们要是迟来两天,恐怕一间也剩不着了。 他们把最后的两间上房订下了,因为打算要住比较长的时间,就先预付了半个月的房费。 三人刚把行李放好,孟双双就提议说出去逛逛,顺便找点吃的,其余两人一致赞同。 这一路行来财政大权都是由孟双双掌管的,宁溪是个甩手掌柜,荣大全平时挣的银子全都交给他家娘子打理,手里边的现银从来没有超过一百文钱的时候,一见到数额比较大的银子就会心慌气短,因此一向爱操心的孟双双只好责无旁贷地担起了这个责任。 临出门前,孟双双特地把带来的银票都揣在了身上,散碎的银子也用另一个荷包装了带着:“贵重东西还是要随身带着的好,放在客栈里可不安全。” 荣大全直赞她想得周到。 走出客栈没多久,孟双双就接连被人撞了好几下,不由得抱怨道:“真是一些野小子,太没有规矩了。” 宁溪劝她:“算了,别跟小孩子计较那么多,走,咱们去吃好吃的。” 孟双双道:“咱们这么辛苦才来到这儿,第一顿肯定得吃些好的。” “行啊,那你想吃什么?” “当然是找最好的酒楼吃最贵的。”孟双双肯定地说。 宁溪只觉得好笑:“谁告诉你最贵的就是最好吃的了?”其实真正地道的美食通常都会藏在一些小巷中,不是本地的老饕一般还不容易找得到,不过这些宁溪打算还是住下来以后慢慢再找了,如今就先顺她的意,吃顿大餐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吧! “就去那儿吧!”孟双双指着眼前一家装修十分豪华的酒楼道,“这家酒楼一看就很贵,可是还有那么多人吃,说明肯定是物有所值,宁溪,我说得对吧?” “嗯,有道理。”宁溪看着面前金光闪闪的“同兴楼”三个大字,酒楼里人声鼎沸,看来这里的出品应该不错,“走吧,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吃。” “点什么都可以吗?”孟双双兴奋地问。 “那就要问你我们带的银子够不够了呀,财务总管!” “三位里边请!”见他们的衣着打扮,一看就是外地来的,酒楼的小二自动用官话打招呼,“三位客官想吃些什么呢?” “你们这儿都有些什么招牌菜呀?”宁溪问。 “我们酒楼样样都是招牌,就看你们喜欢吃什么了。”小二的口气极大。 宁溪笑道:“那我就随便点了,脆皮乳鸽、白切文昌鸡、百花酿鸭掌、麻皮乳猪、白灼鲜虾、八宝冬瓜盅,再来一个蒜蓉炒生菜,就这么多,都有吗?” 小二面露难色:“客官您可真会开玩笑,您这不是在为难小的吗?您点的这些菜,除了蒜蓉炒生菜,其他的小的听都没听过,又哪里做得出来?” 第82章 炒鱼片 孟双双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既然这样,那你刚才还胡吹大气些什么?” “是是是,小的知错了,请几位客官见谅!”那小二极为伶俐地赔不是。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拣几样送上来吧!”宁溪道。 “没问题,客官请稍候,马上送到。”小二说完麻利地转身。 “要挑贵的!”孟双双喊了一句,然后撇了撇嘴,“宁溪,方才我听你点的那些菜,听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我还以为真的能吃上呢,谁知道原来是空欢喜一场。话说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啊,那些菜你都会做吗?” 宁溪点头:“只要有材料,都能做得出来。”方才她这样点菜,一方面是想压压那小二的气焰,另一方面也存了试探的心思,据荣大全所说,广州这边的肉食文化,可是比中原地区要超前一些的,毕竟在中原地区禁食肉类的几百年间,这边的肉食文化还在不停地发展着,就算原来比较落后,经过那么多年,也该有许多经典的菜谱出来了。 刚才宁溪所点的,都是她上辈子所尝过的比较经典的广府菜肴,她是想知道,在这个时代,这里的厨艺是否已经发展到了那个阶段,可结果还是让她有那么一点儿失望的。 不过小二送上来的菜肴,除了肉食方面有些欠缺之外,其他的也算得上是很不错的了,也确实是有他得意的资本,三人一路上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吃上一顿好的,自然是吃得十分满意,最后,三个人都吃得腆着肚子。 “双双,付账吧!饭气攻心,想回去睡觉了。”荣大全打着呵欠说。 孟双双也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这一个多月来,这一顿算是吃得最满意的了,小二,结账!” “来咯!”小二一甩手巾,麻利地跑了过来,“盛惠一两八钱银子。” “贵是贵了点,不过看在姑奶奶吃得高兴的份上,不跟你们计较了。”孟双双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掏银子,突然脸色一边,急忙站起来拼命地在身上摸,“银子呢,银子怎么不见了?” 小二的脸色有些变了,但还是客气地道:“姑娘您再仔细找找? 孟双双急得头上的汗都出来了:“怎么回事,银票也没有了。” “你是不是忘带出来了呀?”宁溪问道。 “不是啊,你们不是明明看见我带在身上了?” “啊,我想起来了!”孟双双突然一拍桌子,“一定是刚才撞我的那些兔崽子,看我不去收拾他们!”说完撸起袖子就要往外走。 小二伸手将她拦住:“姑娘,你们这账可还没会钞啊!” 孟双双跳脚道:“你没听见我说吗,我们的银子被人偷了。” 小二挡着她的去路:“偷不偷那是你们的事儿,我们店里可是不能吃白食的。” “可是我们没有银子怎么付账?你让我们先去报官,等我们的银子追回来了,自然就可以给你付账了。” “不好意思,本店概不赊欠,要出门,先付了账再说!”小二一副不见银子不放人的架势。 宁溪拉了拉孟双双:“算了,双双,我们再想想法子吧!” “还能有什么法子!”孟双双气死了,所有的银子都在她的身上,而且为了出门方便,她们两个女的头上身上连一件值钱的首饰都没带。 那小二看着他们:“你们要是有什么亲戚朋友在附近的,我们倒还可以让人去帮你们报个信。” 宁溪道:“多谢小二哥了,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那小二也无法一直盯着她们,很快就被隔壁桌的人给叫过去了:“你们这鱼是怎么回事?又干又柴,该不是拿死鱼糊弄我们的吧!” 小二忙道:“客官,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我们店的鱼可都是新鲜现宰的活鱼。” “叫你们老板来看看!”客人指着桌上那碟蒸鱼道,“你看看,整碟都是水,肉都是削的,叫人怎么吃!” “客官,本店的蒸鱼做了那么久,一直都是这样的,别的客人也从来没有提过什么意见,您不信的话可以到后厨看看,全都是养在桶里的新鲜活鱼。” “小二哥,你们这‘失魂鱼’别的客人吃不出来,可不代表真正嘴刁的客人也吃不出来啊,与其在这里争执这鱼到底新不新鲜,倒不如赶紧道歉,给客人重做一碟好吃的鱼送上来。”宁溪忍不住说道。 “失、失魂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二叉腰道,“你们这些吃白食的,添什么乱!” 宁溪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你们的鱼都是早上渔民送来的吧?” 小二得意道:“这个当然,全都是活蹦乱跳,极新鲜的。” “那请问小二哥,渔民这鱼是什么时候捕的呢?” “自然是昨晚或者是今日清早了。” “没错,就是这样,一条鱼在水里被追捕了半天,捞起来又搁置了半日尚未宰杀,自然就变成‘失魂鱼’了,鱼受过度惊吓,全身紧缩,魂不附体,虽生犹死,就像是被拉去陪行刑的人,吓都吓出毛病来了。这种鱼蒸出来,甘香软滑尽失,吃了还不如不吃呢!”宁溪侃侃而谈。 小二冷笑:“所有餐馆里的鱼都是从渔民手中买来,照你这么说,哪里还有好吃的鱼可吃?” 宁溪道:“这其间细微的差别,一般人的口舌自然是分辨不出来,可是像这位客人这样的老饕,却是不能随意糊弄的,蒸鱼就是要吃一个‘鲜’字,即捕,即宰,即烹,不让鱼受到死亡的恐惧折磨,在它还来不及把惊恐的信号发至全身的时候,便吃掉它,那样的肉质才是最美味的。” 一旁的荣大全恍然大悟地点头:“难怪我们双溪楼里从不卖清蒸鱼,原来是这个缘故。” “说得好!”宁溪回头,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拍着掌走过来,“听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蔡某开餐馆十数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实在是有意思。”原来这是同兴楼的老板,听人说了这边有客人不满意,特地过来看看的,没想到刚好听到了宁溪的这一番话。 蔡老板继续道:“蔡某想请教一下姑娘,这鱼不宜清蒸,却不知要如何整治才好呢?” 宁溪道:“蔡老板,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哦?姑娘的意思是?” “是这样的,我们吃完饭才发现银子被人偷了,现在没钱付账,正在为难呢,如果我可以帮蔡老板做出一道让这位客人满意的鱼肉,您就免了我们这一顿的饭钱,您看可好?”宁溪道。 蔡老板惊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实在是抱歉,怠慢了姑娘和你的朋友了,别的不说,就凭姑娘你刚才关于‘失魂鱼’的一番话,就足以抵消今日的饭钱了,哪能让姑娘再帮忙,不过如果姑娘愿意赐教,蔡某感激不尽。” 宁溪笑了笑:“方便到您这里的厨房去吗?” “请!”蔡老板伸出手。 做一道好吃的鱼肉对宁溪来说轻而易举,她甚至不需要做出像拆烩鲢鱼头那样复杂的菜式,根据这个地方的厨艺水平,她随便做一个炒鱼片就足够了。 其实厨艺到了她这样一个水平,做什么菜已经不重要了,菜式的复杂精巧与否,那都是技巧而已,对她来说,越是简单的做法,就越能体现出她厨艺水平的高超。 宁溪把现杀的鲜鱼切成一寸左右的厚片,先用调料腌过,配上冬笋、香蕈、芹菜梗,加盐酱佐料,快火急炒,最后用豆粉收汤,不过片刻功夫,一碟炒鱼片已经做好了。 蔡老板只觉得一阵眼花,都还没看清楚,这菜就已经出锅了:“这,这就好了?” 宁溪微笑点头:“没错。” 大概是宁溪的自信镇住了他,蔡老板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把菜送了上去。 宁溪这才注意到这挑刺的客人原来是一位清隽的老者,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个无理取闹的人,看来如果不是故意来闹事的话,那就真的是一个对饮食极为注重,一点也不愿意勉强自己的口腹之欲的人了。 只见这客人也面带怀疑的神色夹起了一块鱼片,勉强放入口中咬了一口,咀嚼了两下,突然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把剩下的那一半鱼片也放入口中,这次是闭上了双眼陶醉地品尝。 最后一击掌:“好手艺啊!”猛地睁开眼睛,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吃了起来,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看得桌旁的几个人都忍不住流了口水。 蔡老板心道,早知道刚才在厨房里就先尝一尝,好想吃啊! 一盘鱼片下肚,老者满足地抚着肚子:“今日总算是不虚此行啊!”抬眼上下打量着宁溪,“这道菜真的是你这个小姑娘做的? 第83章 活烤鹅掌 “当然是啦!”对于老者的质疑,孟双双非常不服气,“除了宁溪,这酒楼里还能有谁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 同兴楼的蔡老板也证实道:“没错,这道菜确实就是这个小姑娘做的。” “好!好!”老者抚须赞道,“小姑娘手艺当真不错,希望我们还能后会有期!” 宁溪笑道:“如果有缘再见,下次我再给您做好吃的菜。”与其做菜给普通人吃,还是做给这种真正懂得欣赏的老饕来得比较有成就感啊! 孟双双道:“蔡老板,既然我们做出了让你的客人满意的菜,那我们今天的账可以一笔勾销了吧?” “这个自然。”蔡老板道,“姑娘手艺如此精妙,想必此番是来参加厨艺大赛的吧?” “没错。”宁溪点头。 “只是此刻离厨艺大赛开始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知道这一个多月里姑娘有没有什么安排呢?” 宁溪道:“没什么特殊安排,就是到处走走看看,品尝一下当地美食,探访一下当地有什么与众不同的食材而已。” 蔡老板道:“不是蔡某自夸,要论本地美食之佼佼者,非本酒楼莫属,本地食材,本酒楼也应有尽有,蔡某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宁姑娘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哦?是什么你说吧!” “如果宁姑娘这段时间无事,可否到我们酒楼里来帮一帮忙?薪金方面,我们是绝对不会亏待姑娘的。”蔡老板道。 “哈哈,你可真敢想,要我们宁溪给你们当厨师,也要看你们请不请得起。”孟双双不屑地道。 宁溪悄悄问她:“咱们带来的银两,全都没了?” 孟双双突然耷拉下脸:“对不起啊,宁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宁溪拍了拍她的背:“算了,以后多长点心就行。”转头朝蔡老板道,“蔡老板,不知道我在你这里做菜的话,薪金是怎么算的呢?” “我们这里大厨的月银是二十两银子一个月,如果姑娘来的话,我给你三十两,怎么样?”这个价钱不算低了,如果宁溪他们省着点儿花,这些钱足够他们花到厨艺大赛结束的。 荣大全一拍胸脯:“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子去给别人干活,这事儿我来干吧!” “你?”蔡老板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胖子,看样子他倒是比宁溪更像一个厨师的样子。 宁溪其实也不太想去给别人当厨师,见荣大全主动请缨,便笑道:“这是我师兄,厨艺比起我来只有好没有差的,不如这一个月就让他来给你们当厨师吧!” “当真是姑娘的师兄?”如果是真的,蔡老板倒是情愿要荣大全的,毕竟宁溪年纪小,力气也不够,他还怕她不能胜任厨房里的活儿呢! “怎么,难道蔡老板不信?荣大哥,你去给他露一手。”宁溪道。 “好嘞!”荣大全一边应着一边卷起了袖子。 “不用不用,宁姑娘的话,蔡某还能不信吗?如果你们没问题的话,明天就来上工吧!” “呵呵,蔡老板。”宁溪道,“我们的盘缠刚刚都被人偷了,可不可以先给我们预支半个月的工钱呢?” “啊?”蔡老板一愣,随即马上道,“没问题,我马上让账房给你们支银子,只是,这位荣大厨的厨师牌,可否……”厨师道一家酒楼工作,把厨师牌押在酒楼处,这也是惯例,荣大全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拿了钱之后,大大方方地就把自己的厨师牌交给了蔡老板。 说好第二天去上工的时间,三人便离开了同兴楼。 孟双双一路上都在跟荣大全道歉:“对不起啊,荣大哥,本来我们来这儿是要好好玩的,还害得你要去酒楼干活,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大意的。” “算了,算了。”荣大全不在意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趁这个机会还可以看看别人的酒楼是怎么做的,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宁溪道:“荣大哥你能这么想就好了,咱们也要多学学别人的酒楼里面好的经验,用在我们自己的酒楼上啊!” 接下来的几天,荣大全每天苦逼地到同兴楼上班,而宁溪和孟双双,则拿着他辛苦赚来的血汗银子,开始了走街串巷觅食的日子,街头巷尾有的是名不见经传可是却十分地道的美食小吃。 比如说巷口阿婆的鲜虾云吞面,银丝面软韧弹牙,汤是用大地鱼、连头虾壳、虾子、猪骨、黄豆芽和老姜,熬足了时辰,滋味绝对香浓鲜美,云吞皮极薄,煮熟了就变成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馅料的原色。 阿婆年纪大了,每天只卖一个时辰的云吞,每天一开门,门口就排了长长的队伍,宁溪与孟双双两个也是起了个大早才好不容易吃上了一回。 还有只有在这儿才能吃的到的云香绿豆沙,云香草俗称臭草,味道极为浓烈,一般为人所不喜,偏偏有人想到把它与绿豆沙搭配,只放那么一点点,整煲绿豆沙的滋味便立刻提升,超凡脱俗起来。 夜市里最受欢迎的要数牛杂档了,叫上一碗,档主从牛香扑鼻的浓汤中夹起大块的牛肺或者牛肠,大剪刀“嚓嚓”直响,把牛杂剪碎落入碗中,牛肺最爽软骨最脆,再加上几块萝卜和面筋,捞一勺汤,淋上辣酱,热热的一碗下肚,神仙也不过这般快活。 猪红汤与煎饺是绝配,饺子加了猪油生煎,热浪中饺子被煎得鼓鼓掌掌,焦黄香脆,一口咬下,香喷喷的油流得满嘴,再喝一口鲜美的猪红汤,心满意足。 念书的学子们从学堂里出来,饥肠辘辘之下,都喜欢点上一碗状元及第粥,希望能沾沾状元的好运道。煲到够绵够稠的粥底,加进新鲜的猪腰、猪肝、猪粉肠和肉片滚熟,撒上葱花和胡椒粉,勺子沿着碗边半圈,舀起一勺边吹边吃,一日的劳累便在在浓郁的粥香中烟消云散。如果再配上一个炸得金黄的咸煎饼,更是人生一大享受。 跟着宁溪这么一天天地吃下来,孟双双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带来的衣裳都要穿不下了,胸口鼓得紧绷绷的,每日进出,都会招惹来不少垂诞的目光。 荣大全刚开始的时候,每日放了工回来,都会兴致勃勃地跟宁溪说他新长的见识,又见到了什么新鲜的食材,学会了什么新的做法之类的,可是渐渐地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有时还会默默地出神,时不时长叹一口气。 可是宁溪问起时,他又总是摇头:“没什么事。” 原来那家客栈他们只付了半个月的房费,现在荣大全的工钱大部分都被她们给吃了,只好委屈一下,搬到了一家比较便宜一点的客栈,好在地方还算干净。 孟双双原本还在自责,她的粗心大意害得大家跟她一起吃苦,不过没一会儿,就被隔壁房间的耍猴老汉的一直小猴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小猴子聪明伶俐,能听懂人话,让它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时候还会使坏跟你闹着玩,除了不会说话,跟一个刚懂事的小孩也差不多了。 没两天,孟双双就跟小猴子混得极熟了,每次出去吃好吃的,都不忘留一点儿带回去给小猴子吃,小猴子看上了她带在手腕上的一条用红色丝线编织的手绳,孟双双就取了下来,给小猴子绑到了手上。 小猴子像是得了什么好东西的孩子一样,“吱吱”地叫着,四处显摆。 连荣大全每日回来,也忍不住要逗逗小猴子,一日不见,就好像少了什么似的,浑身都不自在。 这一日荣大全逗完了小猴子,回房坐了半天,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宁溪走过去:“荣大哥,您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在同兴楼里做得不开心,如果不开心的话就别做了,我们想别的法子赚钱。” 荣大全摇摇头:“不是,他们都对我挺好的,前几天还因为做菜做得好,把我调到了专给贵客做菜的小厨房。” “那你为什么整日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是在想,我们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却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其他生灵的痛苦之上,这样做究竟是不是对的呢?”荣大全一脸深沉地道。 宁溪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难道这里还有七觉教那些素食主义者的余党,在给他灌输杀生有罪的观念? 荣大全叹了一口气,说道:“前几日小厨房里按照客人的要求,做了一道活烤鹅掌,你知道是怎么做的吗?” 宁溪一听就明白他到底是受到什么刺激了,活烤鹅掌是一道做法极残忍的菜肴。 大致是把一只活鹅的脚掌洗干净,准备好调料和一块钻了两个洞的木板,把鹅掌穿过木板上的洞,拿到烧得正旺的火炉上烤,一边烤一边涂上调料,鹅掌会在烤制的过程中不断变得肥厚、甘美。 一直把鹅掌烤得像葵扇那么大,才割下炮制妥当,给客人食用。 荣大全满脸不忍地道:“当真是活烤啊,一边烤,那鹅一边叫得极其凄厉。” 第84章 猴脑 而且,这是这些食客不但是喜欢吃这样的菜肴,还喜欢亲眼观赏炮制鹅掌的过程,听着那鹅的惨叫,客人们在一旁觥筹交错,鼓掌称好,荣大全却觉得看了心里难受,可是却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这些鹅养出来本来就是给人吃的,在厨房里做鹅肉他也没少做,可是看着活生生的鹅受这样的苦,他还是觉得受不了。 宁溪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不管是在哪一个世界,这种残忍的做法都存在,这样的活烤鹅掌还可以说是为了获得美味,可有些做法根本就是没必要的,比如说活叫驴,当真是在活生生的驴身上剜肉,美其名曰新鲜,实则不过是为了满足食客阴暗的心理罢了。 作为一个厨师,宁溪自己本身是绝不会做这样的菜的,但有人吃自然就会有人做,她也没有办法:“荣大哥若实在是不想做这样的事,要不我们就去找蔡老板说一声,不要做了吧!” 荣大全摇摇头:“还是不用了,要不了多久就满一个月了,我现在走的话剩下的一半银子就拿不到了。” “荣大哥,真难为你了,害得你要受这样的委屈。” “宁溪你说的哪里的话,咱们学这门手艺,可不就是为了到哪里都有口饭吃嘛!” 两人说说也就罢了,荣大全第二日还是继续回去同兴楼上工,这一日蔡老板特地召集了小厨房的厨师:“两日之后我们酒楼要招待一位贵客,不过这位贵客在吃食上有个癖好,就是喜吃活物,你们都帮我想想,看有什么特色的菜肴。” 厨师都觉得为难:“找到活物不难,可是活物又要好吃的,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谁能想到一道能让贵客满意的菜肴,奖银五十两!” 厨师们一下子激动起来,要知道他们的工钱虽然比外面大厨房的厨师高一点,也不过是二十五两一个月而已,五十两是两个月的工钱了,自然能让他们兴奋,于是纷纷讨论起来。只是说了半天,最终也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荣大全虽然对这五十两有点心动,可是一想到生吃活物的残忍和恶心,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快到中午有客人上门,厨房里开始忙碌起来,荣大全很快就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 没想到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可是收工回家的时候,突然听到厨房旁边的储物间里传来熟悉的“吱吱”叫声,荣大全好奇地探进头去一看,里面多了一个铁笼子,笼子里一只小猴子看起来颇眼熟,那猴子看见他,竟扬着前爪似乎在向他求救。 荣大全再仔细一看,这猴子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色的丝线编成的络子,竟然就是隔壁耍猴老汉的那一只“吱吱”。 “吱吱,是你吗?”荣大全问。 这猴子两只前爪抓着笼子,竟拼命地点头。 荣大全走过去,那笼子是用一把铁锁锁着的,他也没法打开:“你怎么会在这儿?”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问:“谁在里面?” 荣大全回到:“是我,我看见这儿多了一只小猴子,进来看看。” 那人道:“你当心点儿,别给它跑了。” 荣大全问:“这猴子是哪儿来的,关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笑道:“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猴子,跑进厨房里偷东西吃,被咱们的人抓住了,原本还只是逗着玩玩,后来李师傅给老板说了一个古书上记载着的吃法,老板就让把这只猴子留下来,两天后用来招待贵客。” 荣大全心里一惊,“吱吱”竟然要被吃掉?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荣大全问。 那人朝他招招手:“出来说,听说猴子都贼精,别让它给听了去。” 荣大全只好跟他走了出去,“吱吱”在后面摇着笼子拼命狂叫,听得荣大全好一阵心疼,可也只能装着没听见。 那人神神秘秘地在荣大全耳边说:“活吃猴脑!在桌面上挖一个洞,刚好让猴子的脑袋钻出来,然后把脖子卡住,猴子就动弹不得了,拿个锤子,‘嘎嘣’一下,那脑壳儿就敲下来了,白花花的猴脑浆,还冒着热气,直接拿个勺子拌拌就可以吃,听说这玩意儿特补脑。” 荣大全听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听到那白花花的猴脑浆的时候,差点儿没呕吐出来:“不是吧,这也能吃得下?” “怎么吃不下,那贵客可不就是好这一口嘛!” 临走前还要特地嘱咐荣大全一句:“这只猴儿脑袋特别大,里面的脑浆儿肯定也特别多,老板特地叮嘱千万不能让它给跑了。你也要当心点儿。” 荣大全点头道:“我知道。” 待那人去得远了,荣大全才悄悄地潜进储物室,低声对小猴儿道:“别怕,这两日我肯定想法子把你救出去。” “吱吱”拼命点头,那双机灵的大眼里竟然有泪水渗了出来,看得荣大全心里那个疼啊! 匆匆忙忙赶回了客栈,发现宁溪和孟双双居然都不在,等了快两个时辰,都快半夜了两人才回来,荣大全不免有些责怪道:“两个姑娘家大半夜的跑出去干什么?” 孟双双着急地说:“小猴儿不见了,我们都帮忙去找了,可找了一晚上都找不着,老伯说‘吱吱’虽然有点调皮,可是从来不会不回家过夜的,这么久不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说着都快要哭了出来。 荣大全道:“不用找了,我知道它在哪儿。” 孟双双抓着他的手臂:“在哪儿?你快说呀!” 荣大全把今日酒楼里的事跟大伙儿说了一遍,把大家都气得不轻,耍猴的老汉更是吓得后退两步,老泪纵横:“我的吱吱啊!”从小养大到的小猴子,就跟自己的亲生孩儿一样,居然要被人用这种残忍的法子活活吃掉,怎么能够不惊心。 宁溪道:“老伯别急,我们明日就去把吱吱要回来。” 老汉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他们做的这些行当,被人称为下九流,本就是十分被人看不起的,贸贸然上门要猴子,怕是猴子要不到,还会白白被人打一顿赶出来呢! 孟双双道:“他们只不过是想要猴子做菜嘛,咱们去买一只猴子,把吱吱换回来不就行了?” 荣大全却道:“猴子既不能吃,一般人也不会养着玩,上哪儿买去?再者猴子都住在山上,生性机灵,想要活捉一只,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宁溪沉吟道:“蔡老板不过是想要一道可以入肴的活物,如果我能拿出另一道菜谱跟他交换,说不定能把吱吱给换出来。” 孟双双道:“这样的人,你拿菜谱去跟他换,岂不是便宜他了。”自从听了蔡老板想用吱吱做菜招待客人,孟双双对他就再没有半点好感了。 宁溪笑道:“我这道菜谱就算说出来你也肯定不敢吃,留着也没用,索性就拿出来恶心恶心他们吧!” 孟双双好奇道:“那到底是什么呀?” 宁溪也不急着说破,只问旁人道:“不知可否找得到刚出窝还没长毛的小老鼠呢?” 这个倒是不难,说句不好听的,穷苦百姓家里,谁家没养着一两窝老鼠?虽然不是故意养着,但老鼠的生殖能力极强,根本就是打之不尽。 很快就有人找到了一窝五只小老鼠出来给宁溪。 看着那团破棉絮里面五只红通通、软绵绵蠕动着的小东西,孟双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宁溪你要这么恶心的东西干什么呀!” “用来明天拿去交换吱吱呀!”宁溪说着,拿个盘子装了半盘蜂蜜,然后让人把还没睁眼的小老鼠放到里面,那小老鼠一沾着蜂蜜,就在里面翻身打滚,欢快地舔食起来。 孟双双捂着眼睛道:“拿走拿走,千万别放在我房里。” 宁溪其实也觉得恶心,便让荣大全拿到他的房里去:“你明天带上这儿,我跟你一块儿去找蔡老板去。” 第二日三个人连同耍猴老汉一起到了同兴楼,孟双双着急地想要去看小猴子,可是厨房重地,闲杂人等根本就进不去,只好在外面候着,让人到里面去请蔡老板出来。 只见两个小伙计从厨房里出来,其中一个一边走一边向另外那人抱怨:“哪来的野猴子,那么凶,不过是去喂个食,把我的袖子都抓烂了,你看这儿,给我挠了个红印子。” 另一人道:“看你五大三粗的,还被一只猴子欺负,亏你好意思说。” “哼,一只小猴子还想跟小爷我斗,小爷我赏它两脚就够它受的了,要不是老板指明了要好生照顾,看它还能不能留得小命在。” “你也悠着点儿吧,别弄残了明儿给老板看出来。” “放心吧,我手下有分寸,不会留外伤。” 气得孟双双跳了起来:“喂,你们不许欺负小猴子!” 第85章 蜜唧 “哈哈!”那两个伙计大笑起来,其中一人用肘子撞了撞另一人道:“小娘子心疼小猴子呢!” “小猴子有什么好心疼的,小娘子不如来心疼心疼哥哥我?”另一个人上下打量着孟双双,眼神颇为露骨。 “哼!”孟双双转过头去不理他们。 那两人还不甘心:“小娘子,不如跟哥哥们说说话,哥哥带你去看小猴子?” “休想!”孟双双不屑地道,“用不着你们,我们一会就能看到了。” “哟,小娘子还看不起人,走,咱们再跟小猴儿玩玩去。” “喂!你们敢!”孟双双怒目圆睁,气得胸口急剧起伏,碍于宁溪跟荣大全进去找人之前嘱咐她在这儿不要妄动,她才忍住没跟这些人吵起来。 突然被人用力一拉,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了她的身前,朝那两个伙计大吼一声:“滚!” 孟双双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那片月白色用银线绣着繁复云纹的布料,怯怯地探出头去:“世、世子爷。” 君绍枫皱着眉看她:“可真会跑啊,一下子没看着就跑到广州来了,你看看你这穿的什么衣裳?穿这个样子出来像什么样子?” 孟双双疑惑地低头看了看:“我这衣裳怎么了?好好的啊!”才说完,一件外袍甩了过来:“穿上!” “干嘛啊,热死了。” “那就回去找件宽松点的衣裳换上。”君绍枫道。 “那还是算了吧,我的衣裳都是这样儿的。”孟双双乖乖地把他的外袍披在身上,“这样可以了吧?” “嗯。”君绍枫点点头,“回去把衣裳全都扔了,咱们买新的。” 孟双双眼睛一亮:“你给我买?” “当然。” “那能折现不?” “什么意思?” “衣裳可以少买两套,我想留点银子住个好点的客栈,还可以去吃好吃的。” 君绍枫都快要被她气死了:“怎么你们双溪楼很穷吗?” 孟双双苦着脸:“不是啦,我们的银子都被人偷了,现在花的还是荣大哥在这儿给人干活挣的钱呢!” “噗!”君绍枫没忍住笑了出来,“上次我给你的那玉佩还带着不?” “带着呢!幸好我贴身戴着,没给人偷了。”孟双双拍了拍胸口,表示那玉佩正被她贴身戴在胸口上。 君绍枫突然想起当时在水里不小心握了个满手的触感,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以后不管去到哪里,只要看到有齐王府标志的商铺,你把玉佩拿出来,想要拿多少银子都行。” “真的啊!”孟双双惊讶,“原来这玉佩这么管用,你怎么不早说!” “谁知道你会这么傻,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你们就给跑没影了,唉,真可惜,我们这一路上可没少吃好吃的!”君绍枫故意道。 孟双双果然一副懊恼的模样,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君绍枫突然瞪了她一眼:“找你的。” “不会吧!”孟双双吓了一跳,“至于吗?” “你想得美!煜王奉命前来主持厨艺大赛。” “哦,原来如此,那你呢,蹭吃的来了?” “会不会说话,我是从旁协助,当评委的,懂吗?你们家宁溪也要来参加比赛吗?要不要到时候我说说话?”君绍枫一副快来快来讨好我的表情。 “不用了。”孟双双撇撇嘴,“我们宁溪是凭实力说话的。” “那你又在这儿干什么?”君骞煜问道。 “对了!”孟双双突然想起来正事,把事情的原委跟君绍枫说了一遍,“你一定要帮我们这个忙。” 君绍枫一边念叨着:“你们可真是多事。”一边让孟双双带他进去找他们。 孟双双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只好随手抓了一个酒楼的伙计,抬出君绍枫的世子名头,吓得那伙计一愣一愣的,赶紧带了他们进去找蔡老板。 这时候宁溪和荣大全也刚刚找到蔡老板,正在跟他商量用另一道菜换回小猴子的事,蔡老板也有点儿心动,这只猴子没了还可以花重金找人到山上去抓,只要有钱没有办不到的事,可是这菜谱就不一样了,如果宁溪不给他,他有钱也没地儿去买。 当了那么多年的酒楼老板,他当然知道一道菜谱的价值。 不过面子上还是要卖一卖关子:“我怎么知道这道菜值得我跟你换?” 宁溪眨眨眼睛:“只要蔡老板有这个胆子,一试便知。” “笑话!”蔡老板道,“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我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不敢入口的。”世人把南边的人成为南蛮子,不但是因为他们接受中原的教化比较少,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南边的人们特别敢吃,什么蛇啊虫啊,都敢入口,特别是蔡老板,更是什么都敢吃的代表。 “荣大哥,拿出来吧!”宁溪招呼荣大全。 荣大全走过来,把手上一直捧着的一个瓷盆放到桌上,另外又让人拿来一只小碗,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酱料倒在碗中,最后打开了瓷盆的盖子:“蔡老板,请吧!” 君绍枫刚好进来,顾不上打招呼,直接就奔到桌前:“有什么好吃的?” 只见盆中有浅浅一层金黄色的蜂蜜,蜂蜜里面浸泡着几团红通通的肉丸子,仔细一看,那肉团子还在蠕蠕而动,身下四只小小的爪子,有眼有鼻,身后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这是?” 宁溪微微一笑:“蜜唧。” 君绍枫打了个冷战:“我这么看着这么像还没长毛的小老鼠?” 孟双双说了一句:“可不就是小老鼠吗?” 宁溪道:“用蜂蜜养过一夜的小老鼠,蘸着酱汁生食,据说十分之美味,蔡老板可敢试一试?” 蔡老板不愧是什么都敢吃的人,只稍微犹豫了片刻,便执起了筷子,夹向一只软软的肉团子,只听小老鼠“吱”地叫了一声,身旁所有人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连宁溪都移开眼睛不忍再看了。 “嗯,味道不错!”蔡老板赞道,“果真不愧为一道奇菜啊!”说完忍不住又去夹了第二只。 孟双双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干呕着跑了出去。 宁溪强忍着恶心道:“那蔡老板可以答应交换了吗?” “当然可以。”蔡老板爽快道。 “找还没长毛的小老鼠,以刚出生四五日者为佳,用蜂蜜浸泡饲养一两日之后,蘸酱料生食即可。”说完,宁溪拿出一张事先就写好了的酱料的配方给蔡老板,“还请蔡老板尽快将小猴子放出来。” 蔡老板也不含糊,马上叫人进来吩咐下去,宁溪几人拿回了小猴子,顺便说了荣大全不想继续再做下去的事,蔡老板也不勉强,给他结清了剩下的工钱,就让他们走了。 宁溪出来之后才好好地跟君绍枫见了礼,君绍枫让他们跟他一起住到煜王的行馆里去,宁溪客气地拒绝了,只向君绍枫借了银子,并说明回去之后定当全数奉还,这才招呼孟双双和荣大全一起回去。 那耍猴的老汉自然是千恩万谢,孟双双依依不舍地跟那只叫“吱吱”的小猴子告了别,几人重新去找客栈,可是最近城里来了许多来参加厨艺大赛的人,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还有空房的客栈了。 最后,三个人只能多花了一些银子,租住了一户小院子,这才安顿下来。 第二日,君绍枫人没出现,倒是找了城里最好的绣娘过来,给孟双双量身裁衣,孟双双怂恿着宁溪也做几套,宁溪想了想,就让绣娘给她做两套围裙,还有配套的袖套和头巾,能把全身和头发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准备到时做菜的时候用。 衣裳做好之后,没过几天厨艺比赛就要开始了。 这次厨艺比赛官府征用了城里一户富户的园子,宽敞的院子里搭了一长溜的棚子,棚子下面并排二十个灶台,可以容纳二十个人同时做菜。 棚子正对面是一道长廊,里面一排十张太师椅,椅子前各放一张方桌,这是评委的座位。 第一场比赛算是初选,只要有厨师证的都可以报名参赛,赛场门口随时接受报名,然后随即抽取一份食材做一道菜,给评委评分即可,初选时间为三日,在这三日内,十名评委将会在所有的报名者当中选出三十名得分最高的参赛者,参加五日之后的初赛。 宁溪和荣大全毫无疑问都通过了初选,拿到了初赛的题目,用鸡肉做一道菜。 第86章 初赛 用鸡肉做菜,这考题完全难不倒宁溪和荣大全,宁溪随手拈来两个菜谱,就足以使他们在比赛中脱颖而出。 果然在比赛当日,其他的厨师所做无非就是蒸、炒、炖三样,并没有太多的技巧,比的就纯粹是厨艺和当时评委的心情了,不过有个叫做韩向飞的本地厨师做的一道茶香鸡,倒是让宁溪眼前一亮。 这道茶香鸡是用茶叶、姜葱卤料将鸡的腹腔填满,先卤再煮,然后用炒香的茶叶、蔗碎和红糖铺在荷叶之上,将鸡包裹起来,最后经过烟熏制成茶香鸡,这道菜虽然宁溪并没有亲口品尝,但从评委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味道一定不错。 另外还有一个叫做尤珍娘的女子,做的一道汽锅鸡,也让人叹为观止。 说起汽锅,宁溪并不陌生,可是在这个时代,尤珍娘这一盅足足炖了两个多时辰的汽锅鸡送上来,评委们都着实地吃了一惊。 原本他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炖鸡,没想到这形似砂锅的盖子一打开,中央还有一个圆圆的突起,突起是空心的,直通底部。 尤珍娘介绍,这汽锅鸡做的时候,锅内并不放水,把整鸡剁成一寸见方的小块,洗净血水,码放在汽锅里,调味只用姜片和盐,锅内的鸡汤全靠从汽嘴里进来的水蒸气,溶出满满的鸡鲜味,原汁原味,滋味鲜妙非常。 就因为这份巧妙的心思,宁溪也可以断定,她这次肯定能够得到好成绩。 至于宁溪自己,她准备做的是白切鸡。 事实上白切鸡这道菜并不讨巧,白切鸡虽然皮爽肉滑,清淡鲜美,但正因为其的原汁原味,也可能会让人认为有些寡淡,甚至连用具巧妙的汽锅鸡也比不上。 不过宁溪艺高人胆大,她自然是不惧这些问题的。 做白切鸡,最重要的是要使鸡皮爽滑,而让鸡皮爽滑的关键就是冷热交替,煮鸡的时候不能用大火煮,而是要用微微冒着几个小泡的所谓虾眼水。 做的时候先提着鸡脖子,把鸡放入热水中迅速烫一下,马上提起来,接着又再重复上一个动作,反复几次,先把鸡皮烫熟,鸡皮均匀收缩,待会煮的时候就不会把鸡皮煮裂开。 煮鸡的过程中要数次把鸡提出水面,倒出鸡腔内的水,然后再放回锅里,以保持鸡腔内外的温度一致,这样才能熟得均匀。最后,立刻把拿出热水的鸡放进加了冰块的冷开水中,迅速冷却,从而达到皮爽肉滑的效果。 白切鸡与汽锅鸡不同之处在于,汽锅鸡是将鸡肉之中的精华全部溶于汤中,鸡汤滋味鲜美,而白切鸡却是将鸡之精华美味全部锁定在鸡皮内,再配上风味独特的蘸料,让人回味无穷。 白切鸡一重选鸡,二重煮鸡,三重配味,做白切鸡以三黄鸡为佳,宁溪今日选的是一只肉嫩而厚、骨小而软,没有下过蛋的小母鸡。而且在蘸料的调配上也颇下了一番功夫,一共调了好几种味道的蘸料,有最普通的姜葱味、还有沙姜味、葱油味、蒜泥味和香菜味,以配合不同评委的口味。 这一盘端上来的白切鸡,皮黄肉白,肥嫩鲜美,比起前面的炖鸡汤和蒸鸡,光从卖相上便加了分,鸡肉入口,鸡皮的爽滑首先就让人惊艳,再加上能包容百味的原味鸡肉,每蘸一种不同的蘸料吃都能给人一种不同的惊喜,评委们连连点头,不约而同给 打了高分。 至于荣大全,他做的是一道太白醉鸡,早在五日之前,拿到题目的时候,他就挑好了要用的鸡,每天都用浸泡过绍兴花雕的苞米来喂养,这鸡吃了五天,浓郁的酒香味早已完全渗透进入鸡肉里。 做出来的醉鸡酒香扑鼻、肥、鲜醇,爽口不腻。 最后挑选出八名进入复赛的厨师中,宁溪、荣大全、韩向飞和尤珍娘,已占其四,另外的四名厨师,他们所做的菜色分别为香菇蒸鸡、香辣炒鸡肉、清炖鸡汤还有土豆焖鸡。 从今日这个比赛可以看出,宁溪往日对这个世界的美食,了解还是太少了,其实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都掌握了各种肉菜的做法,看来她以后也不能光凭着掌握许多肉菜菜谱的优势横扫这个世界了。 复赛的人选出来之后,题目也很快宣布了,这次要做的是羊肉。 比赛官方提供的羊肉是产自封开地区的莲都山羊。莲都山是当地的一片乳峰一样的石山,连绵数里,成峦叠翠,莲都山羊整日便在那山石陡坡之间跳跃追逐,蹄子像镐,嘴巴像钳,双角像铲,乃是羊中健儿。 这种羊肉,肉质厚实,甘香美味,不骚不膻,可谓是羊中之宝。 当然羊肉的价格也不便宜,官方只能给每个参赛厨师提供不超过一只羊的分量的羊肉,如果还需要更多的,就需要厨师自己去准备了。 这次给的准备时间也比较长,足足有十天之久,让参赛的厨师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自行设计菜式,练习做法。 宁溪从齐王世子君绍枫的口中得知煜王也就是君骞煜也来了此地主持厨师比赛,但在初选和初赛中都没有见到他,原本以为要在最后一场比赛中才能见到了,没想到这天早上,突然有人前来,说是煜王相邀,请她们到郊外踏青。 自从君骞煜被封煜王之后,宁溪就再没有见过他的面了,以前他自称君五爷的时候,宁溪还可以假装不知道他的身份,跟他以朋友相交,如今他变成堂堂煜王,却是再也不能忽视他的身份了,说不定见了面还得下跪见礼,对宁溪来说,真是相见不如不见。 可是来者讲明了要她和孟双双一起去,她们也没这个胆子拒绝,只好上了来接她们的马车,原本以为只是到郊外散散步什么的,没想到那人却直接把她们带到了海边。 宁溪还好,孟双双却是第一次看见大海,一下马车,双足站在绵软的沙滩上,面对浩瀚的大海,惊讶得她眼睛都直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这就是大海啊,这也太一望无垠了吧!” 宁溪笑道:“不错呀,都学会用成语了。” 突然一人站在她身后道:“怎么见你倒不是太惊讶的模样,莫非你不是第一次见到大海?” 宁溪一惊,脑子转了几转,终究还是做不出来那种跪着行礼的动作,只朝他弯了下腰:“煜王殿下。” 君骞煜道:“你我之间不必太客气,还是叫我五爷吧!” 宁溪立刻从善如流:“是,五爷。”这么一来,心上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君骞煜还不放过刚才的问题:“怎么,你什么时候来看过大海吗?” “怎么可能!”宁溪马上道,按照她的身份,当然不可能有机会看过海,“其实我心中也是极为震惊,不过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君骞煜道:“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稳,也是难得。” 这次出来,首要目的当然不是看海,而是——吃海鲜! 海边的海产多而新鲜,他们来的正是时候,刚好有一艘出海打渔的渔船回来,大篓大篓的海鲜从船上搬下来,岸边围了一群人,正在挑选海产,大多数的海产都是被城里的酒楼挑去的,还有一些人是像宁溪他们一样,来尝鲜的,买了新鲜的海产,直接找附近的渔家给他们加工一下就可以吃了。 这附近的渔家也习惯了做这样的生意,十分地好客热情,替人做菜也只是收一点柴火费而已。 不过这些渔家可没有什么烹饪技巧可言,这些新鲜的海产也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烹饪方法,只需清蒸或者是白水煮,就可以完全地表现出海鲜的最极致美味。 孟双双和君绍枫极为兴奋地买了大堆的螃蟹、海虾,还有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贝类和鱼类,一股脑儿用一个大竹篓装了,要不是宁溪说不能买太多,这些东西吃不完,隔了夜便不好吃了,他们还不愿意停手呢。 找了一户渔家,把买到的海鲜交给他们,君绍枫又大方了给了一锭银子,渔家妇连连称谢,欢天喜地地捧了竹篓进去整治了。 没多久又端出一盘晶莹透明的小吃:“客人们先吃着,海鲜很快就能做好。” 第87章 金齑玉脍 孟双双好奇地看着面前那盘小吃,颤颤巍巍的,半透明,有莹润的亮泽:“宁溪,这个有点像你做过的皮冻啊!” 宁溪点点头:“嗯,差不多吧!”这东西她认识,叫做土笋冻,是海边特有的小吃,在内陆地区是吃不到的,做法她也知道,是用海边沙子里的沙虫做的,不过她没打算把这个告诉孟双双,免得她觉得恶心不敢吃了。 孟双双拿起筷子伸手去夹,可是滑溜溜地根本夹不起来,最后索性一用力,把筷子用力一戳,直接叉起来吃:“嗯,好吃,酸酸凉凉的,又韧又滑,你们也快来试试。” 其余几人也分别吃了一些,孟双双还待继续吃,宁溪阻止她道:“凉的东西别吃太多了,对胃不好。” 孟双双只好停了手,不过一会儿又去问了这家渔民的女主人,可不可以让她买点儿回去吃,女主人马上端出了一大盆,让她全都带回去,把孟双双给乐得合不拢嘴。 没多久,一个男人端了一个大盆进来,孟双双好奇地看了一眼,吓得她跳了起来,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宁溪身上:“虫子,好多的虫子。” 原来那大盆中全是指头粗,大约有一只手掌长的虫子,密密麻麻地互相纠缠在一起,蠕蠕而动,叫人看了心里直发毛。 那男人憨厚地笑道:“姑娘别怕,这是土笋,做土笋冻用的。”说着,用目光指了指桌面上他们刚吃过的土笋冻。 孟双双差点反胃:“刚才我们吃的东西就是这种恶心的小虫子做的呀?你们怎么不早说呀,害我还吃了那么多。”双手捂着眼睛,让人把桌上的土笋冻都端走,她再也不要看见这种东西了。 见宁溪似笑非笑的表情,孟双双气愤地道:“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宁溪笑道:“曾经在书上看过,海边的沙子里长着这种白色的虫子,人称沙虫,也有渔民称其为土笋的,挖出来的沙虫先在清水里放养一天,把肚子里的沙子杂物吐干净,然后用石槌碾磨,滚出里面的内脏杂物,再漂洗干净,放进水里熬煮,煮成粘糊状之后,加点盐,舀出来分装在小瓷碗中,放在外边过夜,冷了以后就变成这样的土笋冻了,吃的时候再加上一点酱料就行了。其实这土笋滋味鲜美,如果不去想它原本的模样,也不失为一道美食啊!” 孟双双捂着耳朵:“好了好了,别说啦,反正我是不会再吃的了。” 说话间他们的海鲜也已经煮好送了上来,肥大的海虾是白灼的,螃蟹清蒸,鲜鱼和贝壳则是熬了一大锅海鲜粥,一股极鲜的香味扑鼻而来,让人食指大动,孟双双也很快忘记了方才所受到的刺激,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连君骞煜和君绍枫这两个一向讲究的人也顾不上什么了,用筷子吃不方便,索性双手抓着海鲜,左右开弓,吃得不亦乐乎。 突然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走了进来,对那渔妇道:“娘亲,那倭人买了新鲜的海鱼,又在岸上做生鱼片卖了。” 那渔妇慈祥地笑了笑:“你想去吃吗?娘这就给你银子。”说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正准备掏钱。 “不行!”少年他爹大声道,“咱们自己家里什么鱼没有,干嘛要花钱去吃人家的!” 少年委屈道:“可是人家做的就是好吃啊,咱们自家怎么也做不出这种味道。” 那渔妇瞪了丈夫一眼:“偏你如此吝啬,儿子想去吃点好吃的又怎么了?” 那男人怒道:“不是我吝啬,只是那倭人,实在是欺人太甚,那整整一条鱼买来也不过二三十文,他那小小一碟鱼片便要十文一碟,那一条鱼怕是能片出上百碟来,还口出狂言,说我们大周饮食手段粗鄙,无人能做出如此精细之美食来,实在叫人咽不下这口气。” 听到这里,君绍枫一拍筷子:“什么人胆敢如此狂妄,五哥,咱们看看去,给他一个下马威瞧瞧,别让人欺负咱们大周朝无人。” 君骞煜也放下筷子,对那少年道:“你带我们去看看。” 路上,孟双双好奇地问:“小兄弟,那倭人做的鱼当真很好吃吗?” 少年一脸向往的表情:“好吃。” “那他究竟是怎么做的?” “切成片,蘸酱吃。”少年的官话说得不甚流利,因此都说得比较简短,还要搭配上合适的手势,才能让人看得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孟双双听了,不屑道:“切,我还以为是怎样呢,原来是生吃啊,那可不吃得满口都是腥味?” “不腥。”少年摇摇头说。 很快就到了那倭人出售生鱼片的地方,只见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身前一张长桌,右手方从大到小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五把不同形状的刀具,刀锋都极为锋利,分别用来去鳞、横剖、纵剖、切骨和切片,每一个步骤都要用不同的刀具,极其讲究。 他们到的时候,这人刚好卖完了一条鱼,正从桶里捞出另一条,手法娴熟地变换着刀具去鳞、剖鱼、剔骨,最后炫技似地刀光频闪,手下就出现了极薄的雪白生鱼片。 随后拿起一双细长而且一端尖细的筷子,夹起切好的鱼片整整齐齐地摆放到扇形的陶瓷浅盘中,一盘只有七片,另外再摆上紫苏也、薄荷叶、海草、菊花和细萝卜丝、生姜片,点缀得十分错落有致。 这样一小碟生鱼片,便叫价十文钱,居然也有不少人抢着要,不多时几十碟生鱼片便一抢而空。 虽然一向不太看得惯日本人形式大于内容的做法,但这个男人认真的态度还是很让宁溪叹服的,但随后他身旁一个男轻男子的一句话却让宁溪忍不住生起气来,只听那年轻男子得意地说:“生鱼片是我们大和民族特有的传统,如果不是我们伊藤太一先生专程来到这里,你们怎么有可能吃上如此精致的美味。” “哈哈!”宁溪笑道,“先生此言差矣,这生鱼片原本就是我中原传统美食,早在数百年前,诗人王摩诘便在《洛阳女儿行》中有过‘侍女金盘脍鲤鱼’的记载,这其中的脍鲤鱼,指的便是这生鱼片,亦称之为‘水晶脍’或者‘金齑玉脍’,可见这生食鱼片在我大周朝是早就有了的。” “胡说八道!”那年轻的倭人不屑道,“你说的这些我根本就没听说过,如果你们真的有食用生鱼片的传统,那为何我们来了这几日,却没一个人会做这道菜呢?” 宁溪冷笑:“我们大中华的传统美食文化源远流长,又岂是你们这些孤陋寡闻之辈能够全部知道的?这里没人会做,并不代表我们大周朝就没人会做了。远的不说,我也算懂得一些皮毛,愿意与这位伊藤太一先生切磋切磋如何?” 那倭人道:“我们伊藤太一先生乃是一代大师,岂能自降身份与你这个小女子比试?” 宁溪更是冷笑:“原来却是不敢。” 孟双双接口道:“宁溪,这些不过是些沽名钓誉之辈,连跟你比试一下也不敢,你跟他们说那么多干什么?” 那被称为伊藤太一的倭人抬头凌厉地看了她一眼:“那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位姑娘的手艺。” “那你就看好了!”宁溪走上前两步,把手朝身后一伸:“双双,菜刀伺候!” 孟双双马上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一柄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菜刀,递给宁溪,宁溪缓缓地解开包裹的布条,露出雪白闪亮的刀刃。 君骞煜一看,原来是他当初送她的那柄红梨木柄菜刀,不由微微一笑。 伊藤太一故意一柄一柄地擦拭着他那大小不一的五把刀具,挑衅地看着宁溪,制作生鱼片刀具的选择十分重要,如果用了不合适的刀具或者是刀刃不够锋利,切割时会破坏原料本身的形态和特殊风味,所以在他们那儿,处理生鱼片的刀具十分重要,基本上每个制作生鱼片的人都会有五把甚至是六把专用的刀具。 宁溪浑不在意地从水桶中捞起一条鲷鱼,这种鱼肉质紧密、硬实,要切得极薄才能好吃,他不是要炫技吗?宁溪也有技可炫,只见她右手持刀,左手按住鱼身,只见一片刀光闪动,让人还来不及看清楚,一条完整的鲜鱼就已经变成了一堆薄如蝉翼的鱼片。 宁溪盛起一小碟生鱼片递给伊藤太一:“伊藤先生可愿试一试?”宁溪刚才露的那一手别人或许看不清,可作为从小练习片鱼的伊藤太一,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宁溪的手法专业娴熟,甚至比他做得还要好,实在是让他心惊。 伊藤太一夹起一片生鱼片,放在面前的空碟子中,用筷子沾上一点青芥末,点在鱼片中间,然后把鱼片折叠起来,轻轻夹起,蘸上一点酱油,送入口中。 第88章 复赛 “怎么样?”见他闭上眼睛细细品尝,许久不语,孟双双忍不住问道。 宁溪笑了一下,从孟双双那儿拿了银子,向伊藤太一身旁那个年轻的倭人买一些他们的酱料,然后把她切好的生鱼片尽数免费分给了围观的众人。 众人早就看这两个倭人不顺眼了,不过美食当前,忍不住口腹之欲而已,如今见了宁溪的免费生鱼片,纷纷哄抢一光。 “好吃!” “太好吃了!” “比这个倭人做的好吃多了!” 众人纷纷交口称赞起来。 伊藤太一黑着脸吩咐年轻人收拾东西,孟双双得意地道:“这位什么太一先生,我们宁溪最近都会在广州城里参加厨艺大赛,你如果不服气的话,随时都可以前来挑战啊!对了,顺便见识一下我们大周朝的厨艺水平也好,免得你们一直如此坐井观天。” 伊藤太一怒哼一声,带着那个年轻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君骞煜似笑非笑地看着宁溪:“王摩诘《洛阳女儿行》?这又是哪儿看来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宁溪道:“只不过是在一本不知名的杂记上看来的,五爷不必放在心上。” 带着他们过来的渔家少年由衷钦佩道:“姐姐,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君绍枫却道:“这蘸料冲鼻得很,我却并不觉得如何好吃。” 宁溪道:“那青芥末是倭国特有的酱料,我们中原人吃不惯也是有的,其实我所说的‘金齑玉脍’,其中的‘金齑’,指的却是另外一种特制的酱料,那才是咱们中原人吃生鱼片首选的酱料。世子爷如果有兴趣,宁溪倒可以回去方才的渔家,找齐酱料给您做一份。” “那太好了。”孟双双拍手笑道,“那咱们赶紧回去做吧!” 宁溪问:“不知道五爷可有兴趣?” 君骞煜点头。 宁溪道:“那这可就算是我给五爷做的第四道菜了。”她还欠他十道菜,想起来都觉得是一座小山压在心头上,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算做完。 君骞煜不做声,宁溪就当他是默认了。 回到渔家,宁溪先去准备酱料,这渔家常年为来往客人做菜,各种佐料也算备得足,还差一味白梅没有,宁溪让那少年到邻家去找,也找着了。 这酱料是把蒜、姜、橘、白梅、熟粟黄、粳米饭和酱这七种料放在一起捣碎,再加醋调制而成,成品呈金黄色,不愧有‘金齑’之名。 然后挑了一条鱼,同样刮鳞开膛破腹之后,起了鱼肉切成薄片,这次的鱼片稍微厚了一些,吃起来更有鱼肉软嫩的口感。 宁溪把切好的鱼片和调好的酱料端出来,君绍枫一尝之下,连连夸赞:“这才是真正好吃的生鱼片啊!” 那渔家少年从头至尾仔细观察宁溪的做法,之后苦练片鱼技巧,若干年之后,这一片海滩上出了一个有名的“鱼片张”,但凡路过此地者,没有不来尝一尝“鱼片张”的生鱼片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从海边渔村回来之后,君骞煜大概是公务繁忙,便没有再找过宁溪,而厨艺比赛复赛的日子,也很快到来了。 宁溪依旧走的是大巧不工的路子,做的是白切羊肉,挑选上好的羊腿肉,用白汁浸煮,切薄片,配上沙姜和腐乳两种佐料,皮脆肉嫩,醇香可口。 荣大全做了一道羊肉煲,这十日里他并没有无所事事浪费时间,而是四处走访,了解当地饮食习惯,由于广州地区天气湿热,所以在饮食一道上讲究清润,本地人认为吃羊肉会燥热,因此习惯配上一些清润的食材一同烹煮。 这几天他根据观察所得,再加上宁溪一些随口的指点,便试制出了这道既滋补又清润的羊肉煲。 先将羊肉烤至皮色金红,去尽膻气,然后跟本地产的甜竹蔗一起煲至软滑,再配上萝卜、马蹄、支竹和大蒜,慢火焖煮而成,滋味清甜,软滑可口,很得评委们的青睐。 很明显,荣大全这家伙自从跟了宁溪之后,眼界和思维都开阔了许多,现在都能独创菜肴了。 至于其他参赛者,宁溪看好的还是韩向飞和尤珍娘。 韩向飞做的是西域那边的特色美食,口袋羊肉饼。 他直接把灶上的铁锅拿掉,把木柴换成木炭,然后把大块的新鲜羊肉叠实压紧穿在一把铁钎上,架在灶上烤,一边烤一边转动铁钎把手,铁钎就像是一根轴子,带动整叠羊肉在灶上慢慢转动烤制,热油滴滴答答地往下掉,香气扑鼻。 随后韩向飞手持小刀,在烤好的羊肉上削下小片小片的肉屑,看看削得差不多了,就撒上香菜和葱花,再加上他特制的调料拌匀。 白面饼是事先准备好的,从一端切了个开口,张开成一个口袋状,把拌好的肉料塞进面口袋里,就成了新鲜热烫的口袋羊肉饼了,浓香阵阵,极具特色。 其实尤珍娘做的白萝卜炖羊肉也很不错,白萝卜可以带出羊肉的清甜,两者搭配也很好,只可惜场上的评委被另外一个土豪胖子给吸引了目光。 之所以说他是土豪,主要是因为他用的材料实在是太奢侈了,居然是数十枚羊眼睛,一只羊只有两只眼睛,这里一盆涮羊眼睛,恐怕得用上数十只名贵的莲都山羊。 羊眼睛这东西宁溪前世吃过,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葡萄羊明镜,煮熟之后像是一个带馅的大丸子,吃起来外层软嫩,一口咬下会有滋味独特的汁液溅满整个口腔,细嚼之下又会觉得里面有类似软骨一样的东西,还是很有嚼头的。 这轮比赛一共要选出四名厨师去参加决赛,宁溪、荣大全和韩向飞是众望所归必定要入选的,剩下最后的一个名额,由于评委们被这道独特的羊眼睛所吸引,一番讨论之后,尤珍娘与决赛失之交臂,那位叫做陈德祥的土豪胖子进入了决赛。 只是最后决赛的时间和题目,却暂时没有宣布,只让他们回去等候消息。 既然还不知道题目,自然也没什么还准备的,宁溪和荣大全回到住处,很是优哉游哉地过了几天四处觅食的逍遥快活的日子,然后君骞煜又来找她了。 这次他居然是来找宁溪帮忙的。 原来君骞煜这次来广州,除了明面上的主持厨艺大赛,还有一项秘密任务,暗中查探广州知府余庆林勾结朝中官员,贪桩枉法一案。 这件事由于牵涉到朝中重臣,如果明面上去查,一定会遭遇到许多阻力,因此他打算先从余庆林这里着手,拿到足够的证据之后,才回京一举拿下所有涉事官员。 但这个余庆林是个老狐狸,官面上做得滴水不漏,如果从表面上去查,那肯定是什么问题也查不出来的,原本君骞煜也在他府中安插了人手暗中调查的,可是最近老狐狸也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防范极严,导致那安插的棋子无法与外面的人联系,君骞煜也好些天没得到那人的消息了。 宁溪一脸为难道:“我一介弱女子,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吧!”事实上也她非常不愿意介入这样的事情当中。 君骞煜道:“余庆林为人圆滑、办事周密,可是却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爱吃,凡天下美食,没有他不感兴趣的,这么些年来,凡是广东这边有点名气的厨师,都曾是他的座上之宾。你这次在厨艺比赛中崭露头角,如果不出所料,这两日他恐怕就要派人来请你了。” 宁溪没想到参加个厨艺比赛还会招惹来麻烦,难道做人果然还是要低调才行吗? “那不知五爷要宁溪做些什么?” “你只需在进到余府之后,在隐蔽处做下记号,自然就会有人来找你,你只要帮忙把他给你的东西带出来给我就可以了。” “那这个会有危险吗?”上次游船花会的事,到现在宁溪还心有余悸。 “不会,我们的人行事很小心,你只要当心一些,应该不会有事。” 宁溪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说实话这个忙她实在是不太想帮,可以碍于对方的身份,拒绝的话也真的不好出口。 君骞煜道:“这余庆林为官不仁,如果能搬倒他,实在是一件造福造民的好事。” 宁溪低声嘟囔:“那又与我有何相干。”她不过是一介平民,还轮不到有忧国忧民这样的大抱负。 “那我答应你,只要这次你帮我这个忙,将来我可以答应为你做到三件事,怎么样?”君骞煜道。 宁溪心里一动:“什么事都可以吗?” 君骞煜道:“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其他什么都行。” “那行,成交了!”宁溪干脆地道。 事情果然不出君骞煜所料,他才离开不久,广州知府余大人所派之人就上门来了。 第89章 玉掌献寿 宁溪按照君骞煜所教的,作势推辞了一下,最后才装作盛情难却的样子,应邀到了余府。 这个时代朝廷虽然崇尚美食,但说到底厨师也是一个伺候人的职业,并不真正被人看得起,但这余庆林当真算得上是热爱美食的人,不但让人对宁溪以礼相待,还亲自见了宁溪,告诉她请她过来的主要目的。 原来是为了半个月后他老丈人,也就是当今吏部尚书樊大人的寿诞。 余庆林曾得到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许多过去有名的菜肴,可惜只得其名,不知其法。 余庆林请了许多厨艺高超的厨师回来,帮他还原书中的菜谱,确实也做出了许多美味佳肴,但也有一部分,光从菜名怎么也想不到应该用什么食材烹制,做法什么的更是不得而知了。 比如说这一道“玉掌献寿”便是其一。 吏部尚书樊大人与余庆林虽然是翁婿的关系,但实际上余庆林的原配夫人,也就是樊大人的长女,已经因病逝世多年,翁婿两人政见不同,关系并不怎么好,已经好多年没有多少来往了。 如今余庆林遇上事情,急需樊大人撑腰,这才想着要赶紧讨好这位岳父大人。 樊大人也是个热爱美食之人,余庆林便想着要从美食一道上入手,给他献上前所未有之绝品美食,想来想去,他想到了这道“玉掌献寿”。 这次请宁溪来,便是想请她帮忙参详一下,这道菜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做出来。 宁溪前世在美食上浸淫二十多年,古今中外美食尽皆烂熟于胸,这道“玉掌献寿”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要不要说出来,却让她有一点儿踌躇。 因为这道菜要用到的主要食材是熊掌。 把熊掌扒熟后装盘,再将鱼茸调味做成桃形,上屉蒸熟,码在大盘四周,勾汁淋油后美名其曰:玉掌献寿。 这道菜确有鱼和熊掌兼得之妙,确实是新奇美味。 但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熊掌可以入肴,一旦她把这道菜的做法流传出去,会不会像后世那样,引发世人对熊的狂捕滥杀,把这种舌尖上的美味,演变成舌尖上的罪恶? 见她迟疑,余庆林忙道:“宁姑娘不必着急,可以留下来与我府中的厨师慢慢商议,另外我府中厨房里的菜谱,任由宁姑娘翻阅。” 他这个诱饵下得可算是十分大了,但凡厨师,就没有不对没见过的食谱好奇的,他相信这个筹码肯定可以把宁溪留下来,而且作为报答,她在跟他府中的厨师交流时,也不好意思太过藏私了。 宁溪正好也要想法子留下来,当即便答应了。 到了后厨,饶是宁溪见多识广,也有点儿被震惊到了,这余府厨房中的食材之丰富,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可以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有只要是地上长出来的,大部分能吃的食材,这里都应有尽有,有些宁溪知道,但是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看到过的食材,在这里都能找得到踪影,而且全都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有些新鲜的肉食,旁边还放着冰块,以保证新鲜。 粗略估算一下,光是这一大屋子的食材,恐怕没有几百两银子就拿不下来吧,要说这余庆林不是贪腐,打死她都不信。 厨房里有十数名厨师,大都在专心致志地钻研着如何做菜,时而皱眉、时而恍然大悟,也有一两个因为一些不同看法而争论不休的,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总之是学术氛围极浓,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宁溪走了进来。 有那么一瞬间,宁溪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上辈子学厨的那段时光,身边全都是痴迷于厨艺的师兄弟姐妹们,每日大家就是这样,完全沉浸在百味调和中,偶尔也会为一个小问题上的不同见解而吵得不可开交,但吵完了,一转眼,大家又可以一起嬉笑怒骂,可惜,自从离开那家厨艺学院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志同道合的好友了。 宁溪想,等什么时候她有了足够的钱,也要弄一间这样的厨房,招徕一批同好,每日这样研究厨艺,如果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宁溪还真乐意呆在余庆林这个厨房里头呢! 宁溪见一个蓝色衣裳的男厨师正在切着一个猪肚,切完以后夹起一块放入嘴里,眉头就皱了起来,喃喃自语道:“为何每次不管用何种方法,做出来都是硬得无法嚼得动呢?” 宁溪走过去:“敢问这位师傅,您煮猪肚是煮好才放盐还是先放了盐再煮呢?” 蓝衣男随口答了一句:“自然是要先用盐腌入味。”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宁溪,不耐烦道,“你是哪位夫人还是小姐屋里的丫鬟?去去去,这里可不是你们小丫头来玩的地方,你们主子想吃什么去跟管事的说,管事的自会安排。” 宁溪不管他,自顾自地道:“猪肚必须先煮好再放盐,否则定会缩得像牛筋一般硬,自然是嚼不动了。” 蓝衣男嗤笑道:“你小丫头懂得什么?” 宁溪道:“我当然懂,我还能有办法让你这煮坏了的猪肚变得绵软起来呢!” “你这是胡吹大气的吧,既然已经煮坏了,怎么可能还能变得绵软。”蓝衣男自然不信。 “那我们就来打个赌吧,看我能不能做到,但如果真能做到的话,宁溪有个要求。” “如果真能做到,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蓝衣男想,这些小丫头的要求,最多也不过是想吃些什么好吃的而已,他给她做就是了。 宁溪把他煮好的猪肚拿过来,用刀切成手指般长短粗细的小长块,然后放在碗里,加入一些方才煮猪肚的鲜汤,放入笼屉了去蒸。 蒸了大概一刻钟左右拿出来,蓝衣男眼睛都瞪大了,只见那碗里的猪肚块,全都加厚了一倍有余,宁溪微笑道:“请品尝吧!” 蓝衣男一尝之下,大为佩服:“没想到姑娘居然是位高手啊!” 宁溪忙道:“不敢不敢,不过是恰好知道一些小技巧而已。” 蓝衣男道:“既然你已成功做到让煮得生硬的猪肚变得绵软,那我也不能食言,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便是。” 宁溪抱拳道:“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要求,只是宁溪初来咋到,往后还望这位大哥多多关照。” 蓝衣男大为震惊:“原来你也是余大人请来的厨师?”其实宁溪两次在厨艺比赛中表现出色,在广州城中的知名度已经颇高,平时走出去也都不时会有人认出她来,特地上前来搭话了,只是他们这些被余庆林延请入府的厨师,个个都自视甚高,并没有去看他们认为简单的初赛和复赛而已,因此不认识宁溪。 宁溪道:“小女子参加厨艺比赛,侥幸进了决赛,受余大人相邀,到府中学习几天。” 蓝衣男虽然自视甚高,但对于在厨艺上帮助过自己的人,还是很乐意相帮的,因此拍着胸脯道:“没问题,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只管来问我便是。” 有人带着,宁溪很快便把余府厨房周围的环境摸了个熟,蓝衣男果然如他所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些地方能去,那些地方不能去都详细告诉了宁溪,连哪个地方那个时候有家丁护卫巡逻也说得清清楚楚的。 宁溪寻了机会,在许多隐蔽的地方都留下了君骞煜告诉她的那个记号,随后也没什么好做的,就只能乖乖地等消息了。 闲来无事,宁溪在厨房里查看食材,突然发现一块极像熊肉的东西,便找了那蓝衣男来问道:“这个可是熊肉?” 蓝衣男点头:“正是。” 宁溪装作惊讶的样子道:“真没想到,居然连熊肉也可以吃,只不知味道如何?” 蓝衣男道:“极其粗涩腥膻,极难入口,想了许多法子也无法做得好吃。” “原来如此,那可有熊掌?” “熊掌?”蓝衣男想了想道:“腥臭难闻,早就丢掉了。” “哦!”宁溪点了点头,不再问了。她决定还是不把熊掌的做法说出来,既然这里的人都认为熊掌和熊肉不好吃,以后自然不会再有人冒着危险去猎熊,那她也算得上是为环境保护做出了一点小小的贡献了。 当然难保以后会有人发现熊掌的美味,不过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做完记号的第二天,一个打扮得十分体面的丫鬟来到厨房,指定要新来的女厨子给她们二夫人做一道蒸蛋羹,宁溪左右无事,便把蛋羹做好了,正要让人送过去,那丫鬟又亲自来了。 这次这丫鬟一改先前眼高于顶的态度,十分亲热地对宁溪道:“原来姑娘就是在厨艺大赛的初赛和复赛俱都获得最高分的宁溪姑娘,真是失敬了。”说着来握宁溪的手,“我们二夫人听说能吃到宁姑娘的手艺,也是十分欢喜呢!” 一团纸条悄悄塞进了宁溪的掌心,宁溪一惊,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与她客套几句,一边趁无人注意把纸条藏进袖子里。 第90章 抽签 宁溪拿到纸条之后便想着要快点离开,于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一道玉掌献寿给余庆林,然后好脱身。 玉掌嘛,不用熊掌便用猪手好了,宁溪这段时间四处觅食,并没有发现过白云猪手的存在,那她就可以放心地推出这个创意了。 余府的花园里有一眼活泉水,宁溪去看过,泉水从假山上流下来,冰凉清澈,味道甘甜,正是做白云猪手的不二之选。 所谓白云猪手,选用的自然是猪前蹄,前蹄骨头小,个儿小,肉嫩,筋粗且明显,吃起来口感比较结实,而后蹄肉厚,肥肉也比较多,吃起来会有点过于肥腻的感觉。 宁溪选了八个卖相好看的猪前蹄,只要前面蹄子的部分,去毛、刮洗,除尽蹄甲,放入沸水中煮一个时辰,捞起后趁热用冰凉的泉水冲刷,用流动泉水冲刷一个时辰之后,锅中换水煮沸,再放入猪蹄煮半个时辰,捞出来再冲刷半个时辰,如此反复三次。 最后用沸水烫一次,捞出晾凉后放入糖醋汁里浸泡整整三个时辰,糖和醋都不能用有颜色的,否则成品不够雪白如玉。 最后做出来的成品皮爽肉脆,酸甜可口,完全没有半点肥腻绵软的感觉,而且色白如玉,完全配得上“玉掌”二字。 至于“献寿”,宁溪则是用鱼茸捏了一个唯妙唯俏的寿桃,蒸熟之后,用苋菜煮成的红汤上色,这个上色也有讲究,宁溪拿一把毛细且韧的刷子,轻蘸一点红色的汤汁,然后再拿一个碗在寿桃的旁边,刷子在碗沿上轻刮,红汤就会化成极细的轻雾喷溅在寿桃上,均匀上色。 宁溪把寿桃染成上深下浅的红色,远远望去,几可乱真,八个雪白的猪手依次在碟子旁边摆了一圈,周围在点缀上红绿椒丝,一盘秀色可餐的“玉掌献寿”便做好了。 这道菜送上去之后,余庆林大为满意,赏了宁溪不少银子,还苦苦相劝,希望能留宁溪多一些日子,原本宁溪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刚好听到消息说让决赛的参赛厨师去抽取比赛的题目,宁溪这才顺利脱身。 临走之前,宁溪状似无意地打听了一下二夫人的情况,原来这二夫人原本出身青楼,不知怎的被余大人看中,接了回家,对她言听计从,宠爱得不得了。 回到住处,君骞煜已经在房中等她,宁溪把收到的纸团原封不动地交给了他:“幸不辱命。” 君骞煜点点头:“辛苦你了。” 宁溪心中始终是有点儿不舒服,不想说什么客套话,只低了头用手指缠弄着衣带,君骞煜站起身:“我先走了。” 宁溪始终没忍住,朝着他的背影问道:“你安插在余府的棋子,是二夫人还是二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 君骞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是二夫人。” “哦,我知道了。”宁溪低声道,君骞煜大步离开。 宁溪心中滋味难辨,相较之下,她这颗棋子可比二夫人好得多了,起码不需要为了完成任务,搭上自己的人生。 可是为什么?她来到这个世界,为了生存努力奋斗,难道就是为了成为他的一颗棋子,在他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去帮他完成任务吗? 不,她不愿意,如果可以躲得开的话,她宁愿不要双溪楼,到另外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只是他当真能放手让她如愿地离开吗? “宁溪,还不快走,抽签要开始了。”荣大全着急地催她,最后一场决赛的题目是从古书中来的,从古书中摘录几个做法早已失传的菜谱,让参赛者抽签,抽到什么就做什么,不但考厨师们的厨艺,还要考创意,看谁能从一个简单的名称里还原出最贴近原意的美食来。 宁溪收拾心情,跟荣大全一起去抽签,进入决赛的四个人,除了宁溪和荣大全之外,还有年纪虽轻但厨艺不凡的韩向飞和土豪胖子陈德祥。 待四个人都到齐之后,有侍者送上一个木盒,盒中四个竹筒,每人可以抽取一个,陈德祥最是着急,一开始便拿走了一个,宁溪抬抬手,示意韩向飞和荣大全先取,他二人各自取走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宁溪慢慢拿在手中。 拔开竹筒的塞子,把里面卷成长筒状的纸条拿出来,里面写着的是各人要做的菜名。 还是陈德祥最为着急,首先就念出了他要做的菜——“百鸟还巢”,旁边自有人用纸笔记下。 接着荣大全和韩向飞也分别说出了他们要做的菜,荣大全抽到的是“红梅珠香”,韩向飞抽到“沙舟踏翠”,荣大全挠了挠头,这“红梅珠香”究竟是何物,他当真一点头绪也没有,他有点儿羡慕地看了看身旁同为胖子的陈德祥,百鸟还巢,至少可以知道该用什么原料。 至于韩向飞,他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表情,酷酷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那负责记录的侍者记完三个人的菜名,把目光转向了宁溪,一直以来,宁溪都是最心有成竹的一个,似乎从来没见过她有焦急担心的时刻,但是此刻,她却呆呆地盯着眼前展开的纸条,脸色苍白,入秋的天气,额上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宁溪,你怎么了?”荣大全担心地唤她。 “啊?”宁溪目无焦距地把头转向荣大全这边,似乎听见了他叫她,但又像完全没听明白。 “等着你呢,你抽到的是什么菜?” “西施乳。”宁溪缓缓说道。 “西施乳?”荣大全皱眉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西施他知道,春秋战国时期越国的美女嘛,据说有羞花闭月之貌,沉鱼落雁之容,但这道菜里的西施,指的肯定不是美女西施,那乳指的又是什么?是滑如凝脂的膏腴,还是牛乳之类的食材?不过不管是什么,也不至于让宁溪担忧成这副模样吧? 何况离比赛开始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呢,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 “宁溪,这儿完事了,咱们先回去吧?”荣大全道。 “哦,好!”宁溪浑浑噩噩地回答,转身就走。 “这边,这边才是出去的路。”荣大全连忙拉她,话音未落,宁溪又差点儿在门槛上绊倒,吓得他赶紧拉住她,也不敢放手了,一直揪着她的袖子把她拉回了住处。 见他们回来,孟双双从屋里迎了出来:“怎么样,抽到了怎样的题目?不过不管什么,都肯定难不倒宁溪的,对吧?” 却见宁溪目光呆滞,根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荣大全则苦着一张胖脸,欲哭无泪的模样。 “怎么了,真的抽到了很难的题目吗?”孟双双惊讶地问。 荣大全郁闷地道:“题目难不难我不知道,倒是宁溪,自从抽签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孟双双过来扶住宁溪:“宁溪,你到底怎么了?” 宁溪摇摇头:“没事,我想回房休息一下。” “那好吧,我扶你进去。” 进了房里,宁溪靠在床头上:“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呆着歇会就行了。” “好吧,有什么事你记得叫我。”孟双双担忧地出去了。 宁溪靠在床上,闭上了双眼,眼前又出现了那一天的情景。 那一天,她做的也正是一道西施乳。 别人都不知道西施乳指的是什么,宁溪却是再清楚不过的,“百鱼之王”、“鱼中西施”、“天下第一鲜”…… 这些炫目的称号全都属于同一种鱼类:河豚。一种美味到极致却有着致命毒性的食材。 河豚长相奇特,身体呈圆筒状,肚子几位肥大,皮肤表面光滑无鳞,鱼肚雪白,像是吹大了的气球,因此又名气泡鱼。 河豚好吃不易做,不过那是相对于别人来说的,对于宁溪来说,料理河豚那是信手拈来,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做好了一道西施乳,信心十足地端上台来。 另有一个盘子,里面装的是从河豚身上剔除出来的部分,也是河豚鱼身上含有毒素的部位,分别为鱼眼一对、肝脏一副、肾脏一副、鱼胆一副、鱼皮一张,如果是母豚,则应该还有卵巢一副,不过那天宁溪料理的是一条公河豚,而公河豚身上的精巢是无毒的,因此那天端上来供食客查验的前边五样,一样不少,统统完好无缺。 按照规矩,第一口的河豚必须由料理这条河豚的厨师先吃,宁溪毫不在意地夹了一口吃了下去,脸上自信的表情还未消退,突然腹痛如搅,从口唇、舌尖开始麻木,说不出话来,很快就浑身瘫软,无法呼吸,最后,宁溪只听到有人狂呼她的名字,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至今她仍然想不明白,在完全确认操作没有失误的情况下,究竟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而西施乳,也成了她的一道梦魇,一道她不再敢触碰的菜肴。 第91章 偶遇 吃晚饭的时候,宁溪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情绪走了出来:“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呢?” 如今他们就三个人住,自然是荣大全掌勺,孟双双见宁溪出来,忙拉了她道:“你看,都是你喜欢的呢,虾籽冬笋,五香鳜鱼,鸡丝豆苗还有个蜜汁猪蹄儿。” 宁溪中午就没吃饭,这会儿早饿了,不客气地坐下就吃了起来。 孟双双见状撞了撞荣大全道:“看吧,我就说了,宁溪不是看不开的人,不管遇上什么事,肯定很快就能想明白了。” 宁溪一边吃,一边状似无意地说起:“对了,我想过了,这个厨艺比赛我不参加了,明天你们帮我去说一声吧!” “啊?”孟双双和荣大全面面相觑,“为什么呀?” “那你们觉得我参加厨艺比赛又是为什么呢?” “为,为了好玩吧!”孟双双迟疑着说,“是你说要出来散散心我们才来的呀!” “这就对了呀,我现在觉得不高兴了,所以就不参加了呀!” “可,可是,都已经到决赛了,这样说退出就退出不好吧!”孟双双始终觉得这样做不太对劲。 荣大全突然道:“那你不参加我也不参加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宁溪摇摇头:“不,对我来说,参加这样的比赛只是为了高兴,你们觉得,以我的厨艺,难道还需要通过这样的比赛来证明自己吗?可是你不一样,在比赛中崭露头角,对你将来的名气和发展都很有好处,千万别意气用事啊,我觉得我退出的话,你在这次决赛中夺魁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这话说得有点儿狂妄自大,可偏偏听的人都还很服气:“好,宁溪,我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对了,关于决赛的题目,你有什么想法没?” 荣大全摇头:“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他抽中的题目是“红梅珠香”,这半日他都在往红梅的香气方面去想,不过怎么都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宁溪微微一笑:“这道菜的菜谱我倒也是知道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荣大全打断了:“宁溪,我不能一直都依赖你,这次我想凭自己的本事参赛。” 孟双双忍不住挪揄他:“哟,长本事了呀!” 荣大全就憨厚地笑笑不说话。 宁溪站起来:“你们慢慢吃,我出去走走。” 孟双双和荣大全对望一眼,孟双双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就想一个人走走。”宁溪说得很直接。 两人只好让她一个人出去:“很快就天黑了,别走远啊,早点回来!” 看着宁溪的背影离开巷口,孟双双问:“宁溪说明天帮她去说不参加比赛的事,你去吗?” 荣大全想了想道:“要不先不说吧,离比赛还有半个月呢,说不定过几天她又改变主意了呢?” 孟双双点头:“你说得也有点道理。” 宁溪顺着人多的大路往街上走,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街上还是挺热闹的,路旁不少吃食摊子摆了出来,晚归的路人三五成群地坐在露天的桌凳上,花上几枚铜板,就能吃上一碗热热的吃食,抚慰自己操劳了一天的身体和脾胃。 一阵熟悉的带着韭香味的味道飘过来,突然勾起了宁溪的胃口,走到这个卖云吞面的小摊旁,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卖云吞面的是一对中年的夫妻,女的在包云吞、煮面,男的负责跑腿招呼客人,生意还不错,夫妻俩手脚都不停地忙碌着,可是不时两人会对视一眼,眼里是满满的安宁和幸福。 宁溪想,其实生活也许并不需要大富大贵,只要有一个人能陪伴着自己,胼手砥足,为生活打拼,相濡以沫地过日子,那样便已经很好了。 女人面前的炉子上架着两口大锅,一锅是用大地鱼、虾皮和猪骨熬出来的乳白色浓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另一过是煮云吞的沸水,两口大锅都在翻腾着,冒出漂亮的水花。 女人的动作很快,一捏一放就包成了一个拇指头那么大的云吞,云吞的皮很薄,在水中会散开来像开了花一样,片刻之间便包好了十几个,用爪篱盛着放进沸水中烫熟,倒进大海碗里。 然后煮面,传统的碱水面,面身爽滑弹牙,放入沸水中稍烫片刻即捞起,用长长的竹筷搅匀,掠过冷河,捞上熟油,铺在煮熟的云吞面上,撒上一把切碎的韭黄,再倒入一勺鲜汤,一碗正宗的广式云吞面就做好了。 女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男人马上过来,端起碗,送到宁溪面前:“姑娘请慢用。” “多谢!”宁溪诚意道谢,左手握着勺子,倒上一点淡红色的浙醋,右手执筷,夹起面条稍稍沾着醋吃,先吃了半碗面条,再慢慢地吃云吞,最后在饮热汤。 简单的一碗云吞面,给人从心到胃暖暖的满足感。 正慢慢吃着,忽然听到邻桌有人呵斥:“臭乞丐,快滚开,脏死了!”抬头一看,一个看起来只有□□岁的瘦弱小男孩被人一脚踢得摔倒在地上。 宁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有人把男孩扶了起来,冷淡地道:“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那男孩畏畏缩缩地,对着桌上的食物直咽口水。 那人道:“饿了吗?来,我请你吃云吞面。”带着男孩走了过来,举目四望,面摊生意很好,桌子上几乎都坐满了人,旁人见他带来一个小乞丐,俱都皱起了眉,有人还以手掩鼻。 只有宁溪所在的那张桌子只有她一个人。 待看清是宁溪时,韩向飞脸上一喜,正要开口打招呼,忽然又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这时宁溪已经微笑着朝他们招手:“到这儿来坐吧!” 韩向飞这才带着小乞丐走了过来,先向老板喊了一声:“两碗云吞面。”然后才对宁溪道,“宁姑娘,这么巧。” 宁溪对这个韩向飞的印象不错,虽然他一直不怎么说话,但一开始做菜,眼中便只有专注和对食物的尊重,如今见了他对小乞丐的态度,更是觉得这人人品不错。 韩向飞他们叫的云吞面还没上来,宁溪的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可也不好就这么走掉,只好再聊一聊天,不过两人不熟,除了厨艺大赛便也没其它好聊的,宁溪问:“你抽中的题目是什么来着?”当时她光顾着自己了,别人说什么都没听到。 “沙舟踏翠。”韩向飞略皱着眉回答,关于这道菜他一直没想出什么眉目来,心中烦闷,这才出来散步。 “哦,沙舟啊!”宁溪了然道,“夕阳天际落,大漠红霞飞。古道驼铃响,沙舟踏暮归。这道菜名意境却是不错。”她显然是看出了他的迷惑,有心提点两句,又觉得不好说得太过直白,只好念了一首诗,至于能不能听得明白,那就看他自己了。 韩向飞突然恍然大悟:“好一个古道驼铃响,沙舟踏暮归,多谢宁姑娘提点。” 宁溪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咦,我有说过什么吗?”说完叫老板过来会了钞,站起身道,“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继续缓缓沿着河堤向前走,河堤两岸绿柳成荫,此地民风开放,竟有那大胆的青年男女,相约于花前月下,在树荫浓密处执手低语,宁溪脸上挂着微笑,心中却有一种微妙的酸胀感,难道上辈子一直沉浸在厨艺中,从未品尝过爱情滋味的她,在这个微风拂面的异乡街头,居然开始思春了吗? 可是为什么,此刻浮现在她心头的,居然是君骞煜那张似笑非笑的可恶的脸? 宁溪摇摇头,想把心中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赶走,忽然觉得不对劲,一瞬间劲风扑面,脖子已被一只有力的臂膀卡住,有凶狠的嗓音在耳旁响起:“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宁溪喉咙被卡得呼吸艰难,可是却丝毫都不敢动,生怕那人一个错手,锋利的刀锋便会在她脖子上划下刀痕。 七八个伸手矫健的黑衣人迅速围了过来:“你横竖逃不掉了,何必垂死挣扎,滥伤无辜?”脚底下步子不停,一步步地向宁溪身后的男人靠近。 只听身后的男人沙哑狠笑:“既然逃不掉,临死之前多一个垫背的也好!” 宁溪闭上了眼睛,这些人不会放过这个人,这个人也不会放过自己了,只是这一回,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重来一次呢? “停下!”一声清冷的呼喝,宁溪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身穿夜行衣,脸上也蒙着面罩,可宁溪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君骞煜朝这群黑衣人挥了挥手道:“退后,让他走!” “主上!我们追捕了这人这么久,这次如果放虎归山,下一次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退开!”君骞煜的声音中隐隐含了怒气。 “是!”黑衣人一步一步缓缓退后,宁溪身后那人也挟持着她一步步地往后退,一直退到河堤的尽头。 突然,那人挟起宁溪,一下跳入了身后的河水中,冰凉的河水瞬间没入口鼻,宁溪心里一阵惊慌,还来不及开口呼救,一大口冰冷的河水就呛了进来…… 第92章 桃花流水 还没来得及反应,宁溪就被人捞了起来,扔在岸上,身边一连串“扑通”落水的声音,是那些黑衣人纷纷跳入水中去追那个歹徒,宁溪趴在地上猛地咳嗽着,忽然感觉一只大掌拍上了自己的后背。 宁溪用力把他推开:“不用你假好心!” 君骞煜没有说话,宁溪哭了起来,从一开始的小声抽泣,到后来索性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 君骞煜头疼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反正身上都湿透了,也不管什么泥水不泥水了:“别哭了,这不没事了吗?” “说说我没事了?我快要吓死了!”宁溪哭着说。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遇上你我都会这么倒霉?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罢了,你们那些朝堂上的争斗,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总是要牵扯上我?我很害怕,很害怕你知不知道。算我求你了,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好不好,你就让我好好地过我自己的日子好不好!”宁溪哭成这样,其实也有一点因为之前西施乳的事情,情绪统统积累到一起,突然爆发了出来。 她也知道自己这次是有点儿无理取闹了,今天这件事只是意外撞上,本来怪不到他的头上,可是女孩子嘛,性子起来的时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 君骞煜脱下外袍披在宁溪身上:“走吧,先回去再说。” 宁溪抽抽搭搭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他一起回了住的地方,幸好天色已暗,并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她。 孟双双见宁溪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回事?” 宁溪红着眼眶摇了摇头:“不小心掉到水里去了。” 孟双双自然也看见君骞煜身上只穿着半干的里衣,忙道:“多谢煜王爷这次又救了我们宁溪,民女这就去准备热水,请王爷沐浴更衣。” “不必了,你们好好照顾她,我先回去了。” “您请慢走。” 孟双双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君骞煜,回过头来急忙把宁溪拉进房里:“你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赶紧用热水泡一下,我让荣大哥去做姜汤,千万别着凉了。” “没事,就是不小心掉到水里了。” “那煜王怎么那么巧也在?” “他爱到处乱跑,,我怎么知道!”宁溪的小性子又上来了。 “好好好,我不问了,你快把这身湿衣裳脱掉。” 宁溪泡完澡,一边喝姜汤,一边让孟双双帮她绞干头发:“双双,我们不回京城了怎么样?” 孟双双大吃一惊:“什么?” “咱们找一个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为什么呀?我们不回去,那双溪楼怎么办,快餐车的生意怎么办,还有小泽呢?” “我想过了,生意都交给荣大哥,赚的钱足够供小泽念书直到考上的了,不过,双双你如果不愿意离开京城的话,那你就跟荣大哥一起回去吧,好好打理双溪楼,过两年也可以给自己攒下一笔不少的嫁妆了,到时候要是遇上了合适的人,就嫁过去,好好相夫教子过日子吧!”宁溪道。 孟双双突然把手里的布巾往宁溪身上一甩,生气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枉我还把你当成最好的姐妹,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想把我丢下,自己一个人远走高飞?” “不是!”宁溪忙道,“我也没想好要到哪里去,而且你要是跟着我一起的话,肯定又要吃苦的,说不定还要从在夜市里摆地摊重新开始。” “我不管,反正你去哪里,我也要去哪里。可是宁溪,你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消极?你就真的舍得下京城里的一切?那是我们打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东西,还有小泽,他那么依赖我们,每次书院休沐都会回来看我们,把我们当成亲姐姐一样,你就忍心这样丢下他?”孟双双激动地道。 “双双!”宁溪双手抱住了头,十分痛苦的样子,“我在厨艺大赛上抽到的那一道菜,我,我不敢做!” “什么?”孟双双突然安静了下来,不敢相信一向自信满满,似乎无所不能的宁溪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她不敢做?这世上还会有她不敢做的菜? 宁溪抱着孟双双哭了起来:“那道菜是河豚,河豚身有剧毒,但一个合格的厨师,却可以用河豚做出完全无毒却又极致美味的佳肴。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宁溪说不下去了。 孟双双惊恐地问:“难道是有人吃了你做的河豚中毒了?” 宁溪悲痛地点了点头:“嗯。” “那人……”孟双双小心翼翼地问,“还活着吗?” 宁溪摇头:“死了。” 孟双双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不敢做就不做吧!世间美味千千万万,又何必死盯着一味河豚不放呢?那人也是活该,好端端地放着那么多好吃又无毒的东西不吃,去吃什么河豚呢?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宁溪被她说得差点破涕为笑,是啊,世间美味那么多,她做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去做一道河豚,把自己给毒死了呢? “宁溪,那劳什子厨艺大赛,咱们就不参加了,等荣大哥比赛完,咱们就回京城,就为了这么个事,放弃我们那么辛苦才得到的一切,多不值得啊!” 压在心里的心事说了出来,宁溪心里也好受了一些,知道突然说要离开,孟双双肯定是接受不了的,而自己也不愿意让她再跟着自己在外飘零,只能以后再徐徐图之了。 睡了一觉之后,宁溪的心情平静了许多,第二日孟双双亲自陪宁溪去说了退出比赛的事,组织方非常惊讶,宁溪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厨艺如此精湛,这在厨艺届是闻所未闻的,而且宁溪在这次决赛中,夺魁的机会很大,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要大肆宣传一番,日后回到京城也是他们的一番政绩,说不定还能因此而升官加爵呢! 因此自然没人敢做主答应宁溪的要求,最后层层上报到了煜王处,君骞煜也很惊讶,这小丫头向来痴迷厨艺,有这样的机会,她本该很积极参加才对,这样突然退出,总不能是因为怯场了吧? 君骞煜站起来,就要亲自过去问一问她,究竟是何原因要退出的,可是想到昨日她哭成那个样子,口口声声说不愿意再见到自己的那些话,突然又停住了脚步,罢了,还是不要再去给她添堵了,既然她不想参加,那就遂了她的心愿又如何:“那就把复赛的第五名提上来抽签吧!” 复赛的第五名是尤珍娘,她虽然没有进入决赛,但这样的盛事,自然是不可能错过的,因此也还留在此地等着观看决赛,比赛的组织方找到她,让她去抽签的时候,她还一头雾水,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后来知道是宁溪退出了比赛,不由得万分惋惜,自己得以进入决赛的喜悦也淡了几分。 说完退赛的事,孟双双死活拉着宁溪去吃好吃的:“听说江边开了一家‘桃花流水’酒楼,专做鱼鲜,味道很不错,咱们去尝尝吧!” “我们把荣大哥撇下自己去吃好东西,不太好吧!”宁溪犹豫道。 “他现在天天在琢磨厨艺比赛的菜色,才没有空理我们呢!”孟双双见宁溪还在犹豫,便拍了拍自己腰间的荷包,“放心吧,这次我肯定是带足了钱的,不会让你留在那个干活抵菜钱。” 宁溪这才笑了起来:“好吧,走吧!” 到了酒楼,选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定,酒楼临江,从窗外看出去正是江上美景,水面宽阔,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江上三五渔船,有渔人正在撒网捕鱼,孟双双想起上次在同兴楼宁溪说的那个关于“失魂鱼”的说法,便把小二叫来:“你们家的鱼是什么时候捕上来的啊?” 小二指着窗外一片水域:“客官看见那边的渔网没有?这渔网圈起来的一片地方,都是我们酒楼的,平日里渔船送来的鱼,都放养在江中,客人点了菜之后现抓现宰现做,从鱼出水到上桌绝不对超过半个时辰,保证新鲜。” “那可当真要试一试了。”孟双双让宁溪点菜,宁溪看看菜单,随口点了几样。 不一会儿,果真从窗外看见有人身穿水靠,下水捕鱼。 很快她们点的菜就上来了,一道汤色奶白的鳙鱼豆腐汤,一道蟹粉鱼丸,盘底衬以色泽鲜绿的油淋菠菜,显得丸子色美如玉,还有清蒸鲈鱼、油炸鲩鱼,做法虽然简单,但胜在原料新鲜,味道也十分之鲜美。 更妙的是随菜附赠生菱角一碟,菱角是已经剥好壳的,一颗颗玲珑雪白,可爱之极,咬一口脆中带甜,只觉满口清香。 两人正吃得高兴,突然看见两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上得楼来,其中一个是厨艺比赛的评委之一,经过初赛和复赛,宁溪对这些评委也算了眼熟了,还有一个赫然就是跟他们一起入选决赛的土豪胖子陈德祥。 第93章 巴豆 只见陈德祥对那评委点头哈腰,巴结讨好地把人引入了二楼的雅间,并没有注意到宁溪二人的存在。 见宁溪出神,孟双双奇怪地问:“宁溪,你怎么了,看什么呢?” 宁溪回过神来:“刚刚走过去的那两个人,一个是参加厨师比赛的厨师,一个是比赛的评委。” 孟双双一拍桌子:“我说呢,方才那人那哈巴狗的模样怎么这么恶心人,原来是想要拍马屁走后门呀!不行,咱们不能让他得逞,不然的话荣大哥得多吃亏呀!” 宁溪也觉得这样的事实在太令人气愤:“没错。” “那咱们去告发他们?”孟双双提议。 宁溪想了想,摇头:“不行,我们无凭无据的,他们两人一起吃饭也说明不了什么,万一他们死不承认,我们也是没法子的。”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为所欲为了不成?” 宁溪笑着对她摆了摆手:“想要惩罚他们,法子还是很多的嘛!” “什么法子,别卖关子了,你快说呀!” “方才我们进来酒楼的时候,街对面有一家药材铺,有没有看到?” “看到了,怎么了?” 宁溪朝孟双双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你去买点巴豆粉,撒到他们的菜里去。” 孟双双眼睛一亮,用力推了宁溪一下:“好你个宁溪,平日里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原来骨子里也是一肚子坏水。” “怎么样嘛!” “好,当然好啦!你等着啊,我这就去买。” 巴豆是泻药,为了预防被人买来干坏事,一般情况下没有大夫的药方,药铺是不会随便卖给人的,不过这也难不倒咱们孟双双姑娘。 只见她把头发衣裳稍微弄得凌乱些,装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匆匆跑进药铺:“掌柜的!” 药铺掌柜连忙迎了出来:“姑娘怎么了?可是急着抓药?” 孟双双焦急地道:“我家的母猪已经五天五夜没有拉过了,肚子胀得像个石头一样,现在不吃也不喝地躺着,眼看就要不行了呀!” 药铺掌柜听得不是人有事,顿时松了口气:“姑娘,这事儿要请兽医啊!” 孟双双泫然欲泣道:“你这里不是药铺吗?掌柜的,求求您了,帮我想个法子嘛!”她这个娇娇弱弱撒娇的表情连宁溪都受不了,何况药铺掌柜这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了。 “好好好,要不你先买点巴豆回去试试看?”掌柜这会儿只顾着哄女人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原则。 “可是它现在都吃不下东西了,能吃下巴豆吗?” “这样吧,我们帮你磨成粉,你兑水给它灌下去就行了。” “那您可得快点。”孟双双收了眼泪道。 “没问题。”药铺掌柜赶紧让伙计干活,那伙计手脚麻利,片刻功夫就给准备好了一大包巴豆粉。 药铺掌柜递给孟双双:“姑娘拿着,一次先别放太多了,如果不行的话再添点儿。” “好,我知道了!”孟双双甜甜地笑着,“多谢掌柜的!” 药铺掌柜和伙计被她这个笑容晃花了眼,过了好一会,那伙计才疑惑地道:“掌柜的,方才那姑娘,好像进了对面的酒楼?” “什么?”掌柜慌了,跑出药铺门口左右看了看,“方才没有别人看见她进来吧?” 伙计迟疑道:“应该没有吧!” “记住了,不管谁来问,都不要承认有人在咱们这儿买过巴豆,记住了吗?” 伙计连连点头:“记住了。” 孟双双兴冲冲地回到酒楼,由于这里的鱼都是现捕现杀的,所以她回来的时候,伙计正在给陈德祥所在的那间雅间上菜,这时正好端了一盆鱼汤上来,孟双双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走到伙计面前的时候,突然惊叫一声,指着伙计后面的地板道:“呀,那里,那里有什么?” 伙计自然回头去看,孟双双趁他回头,麻利地将一把巴豆粉撒进汤里,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原来是看错了。” 那伙计没说什么,绕过她继续送菜去了。 孟双双回到她们靠窗的位置上,对宁溪眨了眨眼睛:“咱们等着看好戏吧!” 果然没过多久,陈德祥就捂着肚子冲了出来:“茅厕呢,茅厕在哪里?” 片刻之后,那评委也冲了出来。 孟双双哈哈大笑,宁溪对说:“赶紧去把那道汤处理掉,免得连累了店家。” 孟双双趁没人注意,悄悄跑进雅间,把那道鱼汤直接从窗口倒了出去,然后把空了的汤盆原样放回桌上,出来招呼宁溪:“咱们走吧!” 两人一边走一边笑,宁溪两辈子都没干过坏事,第一次发现原来干坏事也能让人这么开心。 孟双双拿出剩下的那包巴豆粉:“还剩那么多呢,哼,那坏蛋,只让他吃一次是便宜他了,真想让他拉个十天八天,最好直接不能参加比赛。” 宁溪突然拉住她的手:“要不咱们跟着他看看他住在哪里?” 孟双双惊讶:“你不是真玩上瘾了吧?不过这个主意好,我喜欢。” 接下来的几天,陈德祥算了倒了大霉了,在酒楼里好不容易止了泻,跟酒楼掰扯半天没得到什么好处,反而把比赛的评委给得罪了,回到住的客栈,叫了一碗白粥来吃,没想到吃完之后又拉了一整晚。 最后只能找了大夫来看,宁溪和孟双双怕折腾得太狠把人折腾死了,就让他好端端地喝了药,恢复得差不多了再继续在他的饮食中偷偷地下巴豆,让他这毛病时好时坏,缠绵病榻十几天,别说再去讨好评委了,连自己要做的菜都没来得及好好准备。 宁溪在这种每日想方设法偷偷下药的过程中也变得开心了很多,陈德祥简直就是她打发时间、排遣郁气的一道良药。 两人疯完以后,回去也会记得关心一下荣大全,刚开始的两天,荣大全一直愁眉不展,宁溪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告诉他这道菜怎么做了,可是他死活不听,非要自己想,宁溪便也不理他了。 没想到有一天回去之后,荣大全喜滋滋地告诉宁溪:“我终于想到这道菜要用什么做了。” “恭喜你呀,荣大哥,我就知道你肯定行的。”宁溪道。 荣大全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宁溪你,你还记得不,当初你到全聚福帮我们做菜的那一次,做了一道老蚌怀珠。” 宁溪点点头:“没错啊!” “我就是想到你用雀卵当成明珠做的那道菜,才想到要用鸽蛋来做我这一道菜的。” “能够融会贯通,也是荣大哥你的本事,不必在意这个,好好做,不但形意要做到,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吃才行。” 荣大全重重点头:“我知道,我这就去练习。”又一头扎进厨房不出来了。 宁溪和孟双双两人说笑了一番今天陈德祥的丑样,又对明天的战术探讨了一轮,这才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很快就到了厨艺比赛决赛的日子。 宁溪这次总算不用穿着围裙上台了,她跟孟双双两个打扮得漂漂亮亮,轻轻松松地去看人家比赛,其实这种感觉也惬意得很。 作为参赛厨师的亲友团,她们是在评委旁边有好位置的,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全部参赛厨师做菜的全过程,甚至在厨师做完呈上来给评委的时候,还能近距离地感受成品的色香味,除了不能亲口品尝之外,实在是极好的了。 君骞煜今天也出席了比赛现场,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端坐在评委席的中间。 宁溪落座的时候,似乎感受到了他往这边扫了一眼,不过目光并没有多做停留,只庄严肃穆地看着台上:“开始吧!” 台上的四个人中,韩向飞看起来是最镇定的,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他年纪轻轻,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白皙清秀的脸紧紧绷着,认真地处理着手中的食材。 跟后世厨师制服都是白色的不同,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认为在厨房干活又脏又累,一般都是穿黑色、灰色的衣裳,像他这样一身白衣的,除了他本身喜好洁净之外,更有对自己的厨艺十分自信的意思,相信绝不会因为喷溅而弄脏衣裳。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性感,特别是这种禁欲系帅哥认真做菜的样子,更是让人心动,前两次宁溪自己也要参加比赛,没机会好好看看,这回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了。 宁溪单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韩向飞。 他果真是个聪明的,宁溪只不过随口提点了一句,他就想到了要用驼掌来做“沙舟踏翠”这道菜。 驼掌是干制的,必须先处理一番才能使用,清水煮两个时辰,撕去皮毛洗净,看来他用的驼掌已经是处理干净的了。 韩向飞在锅中注入清水,放入鸡肉猪骨等,再加入姜块葱段和料酒,驼掌下锅煮开,撇去浮沫,再用微火炖煮,然后再去清洗处理一把嫩绿的油菜心。 宁溪专注地看着他,一边在想着如果自己做菜的时候动作有没有他做得那么好看,突然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顺着那道目光转过头去,那边正是君骞煜所在的方向,可是此时他正专心地看着台上的厨师们做菜,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样子,宁溪撇撇嘴,不去管他,继续认真地看韩向飞做菜。 第94章 决赛 台上另外几位厨师也在认真地忙碌着。 荣大全长得胖,人特别怕热,这时候额上和鼻尖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也顾不上去擦一下,手里小心翼翼地剥着鸽蛋,他的想法是把鸽蛋当成明珠,可是单纯的鸽蛋滋味太过寡淡,因此他是把鸽蛋煮熟剥壳之后,把里面的蛋黄去掉,填入由瘦火腿、海米、口蘑、干贝等剁在一起,用调料拌匀的细末,然后上屉蒸熟,再用鸡汤煨入滋味。这一步最重要的是不能破坏鸽蛋的完整形状,非得心灵手巧,十分小心不可。 对虾剥去虾壳,去掉沙线,在虾背上划两刀,然后用五成热的猪油炸至熟透,虾肉会向两旁翻开,形成弯弯的花瓣形状。 把番茄切碎,用盐、酒、汤和高汤熬成酱,炸好的对虾放进红红的酱里翻炒,勾芡,最后淋上香油,装在盘子中央,远远看去,像是一堆红梅花瓣。 然后再把煨好的鸽蛋沿着盘子的外缘摆上一圈,虾肉红润、玉珠洁白,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红梅珠香”就出炉了。 这时候韩向飞的作品也做好了,只见翠绿色的小油菜心根部朝里在圆盘中码成圆形,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金黄色的驼掌片,正是“沙舟踏翠”。 尤珍娘抽到的菜式是“怀胎桂鱼”,荣大全一看到这个题目,首先想到的就是当初宁溪做的那道华贵非常的“老蚌怀珠”,不过尤珍娘做得没当初宁溪那么让人惊艳,但基本的思路还是一样的。 她是从鱼鳃处取出鱼内脏,刮去鱼鳞,然后将香菇、玉兰片、荸荠、海参等切成丁,调好味之后从鱼鳃处塞入鱼腹中,码上姜葱蒸熟的。 成菜外型看起来是一条完整的桂鱼,实际上腹中却另有乾坤。 至于土豪胖子陈德祥,他要做的菜是“百鸟还巢”,不过他如今的样子可完全不能称之为胖子了,短短十几天的时间,整个人都瘦脱了形,以至于他上台的时候,还被评委们质疑了一下,是否冒名顶替。 宁溪好笑地看着他,心道你可要好好感谢一些姑娘我,要不是自己帮忙,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减肥成功,其实他人瘦下来,五官还是长得不错的嘛,就是脸色太过蜡黄了些,眼睛下面还带着一个大大的黑眼眶,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病鬼。 “百鸟还巢”这道菜很好做,他用细面盘成一个鸟巢的形状,下油锅炸成金黄色,再把鹌鹑洗剥干净,清水锅中煮熟,摆放在鸟巢中。 宁溪见状轻轻摇头,虽然这道菜大致上的做法是没错的,可是他做得也未免太过粗糙,忽略了许多细节,味道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看他如今的精神状态,估计也是实在没有精力做得更好了。 活该,谁叫他想要投机取巧来着? 这时四道菜都已经摆了上台,只等评委们品尝打分了。 孟双双问宁溪:“宁溪宁溪,你觉得谁夺魁的机会比较大?” 宁溪仔细地看着桌面上的四道菜,以外形的好看来说,荣大全的“红梅珠香”和韩向飞的“沙舟踏翠”明显比另外两道菜高出一个档次,一个是一圈白玉映红梅,一个是一盘翠绿托金黄,而且都是亮泽莹润,勾人食欲。 至于味道嘛,宁溪道:“百鸟还巢就不用看了,鹌鹑事先没有腌制过,煮的时候过长,滋味寡淡兼且肉质老柴,必定不能入得了评委的眼;怀胎桂鱼外观平平无奇,但腹内的配料与鱼肉相得益彰,滋味应该比一般的清蒸桂鱼更为鲜美,可得第三。” “那荣大哥能得第一吗?”孟双双急切地问。 “难说。”宁溪微微摇头道,“按理说荣大哥的红梅珠香味道的层次应该比单纯的煸炒驼掌更为丰富,酿鸽蛋的做法也更为讨巧一些,但韩向飞的手艺不容小觑,谁知道评委们会怎么想呢?” 孟双双失望地撅起嘴,紧张地看着评委们依次品尝台上的四道菜。 评委们的面前,除了那四道参赛的菜肴之外,还有小小的五碟凉菜,在品尝每道菜肴之前,评委们都会先喝一口白水漱口,然后在面前五碟凉菜中各夹一片,缓缓吃下,这才开始品尝菜肴。 孟双双不明白了:“他们这是在干嘛?” 宁溪给她解释:“那五碟凉菜分别是老醋花生、蜜丝大枣、凉拌苦瓜、夫妻肺片和盐水老鸭,分别对应酸、甜、苦、辣、咸五种味道,是用来调节评委的味觉的,每片菜的大小和滋味都恰到好处,各吃一片可以另五味齐发又相互制衡,这时候尝菜才能有最好的效果,不然的话,哪一道菜先吃后吃可都是会影响评委的感觉的。” “哦,原来如此!”孟双双恍然大悟地点头,周围一些同样不明所以的观众也连连点头,“姑娘,你可真厉害,既然懂得那么多,为何不去参加比赛呢?” 这时有人认出了宁溪:“咦,这位姑娘不就是前两次比赛中都得了第一的宁姑娘吗?你今日怎么没上台参赛?” 宁溪微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孟双双怕她不高兴,忙道:“我们家宁溪和台上的荣大全都是代表京城的双溪楼参加比赛的,评委说这样不好,应该把机会让给更多的人,所以我们才退出了一个,反正只要荣大哥一个也能夺得好成绩了。” 她这番胡说八道,倒也得到了周围人的认同。 这时台上的评分也出来了,比赛采用的是十分制,每个评委打分之后把分数相加,然后除以十,取其平均之数,就是每个参赛厨师最后的得分。 陈德祥的分数最先公布,只有五分,这个分数宣布出来的时候,台下的观众都忍不住“嘘”了一声,陈德祥恼羞成怒,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把身前的锅碗盆瓢“乒乒乓乓”一阵乱甩,然后怒气冲冲地走下了台。 尤珍娘的得分是八分,对于这个分数,她是满意得很了,她原本连决赛的资格也没有,如今不但参加了决赛,还得到第三名,也算是对得起乡亲父老了,而且她也知道以自己的厨艺,根本是没法跟荣大全和韩向飞两个人比的。 剩下韩向飞和荣大全两个人,两人在台上站着,韩向飞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不管结果如何都与他无关,相比之下荣大全就显得紧张多了,甚至还不住地拿个帕子抹额上的汗。 孟双双也在手里里替荣大全捏了一把汗,嘴里念念有词:“荣大哥赢,荣大哥赢。” 宁溪听得一头黑线。 “荣大全,最后得分十分!” “太好了,荣大哥赢了!”孟双双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荣大全一张胖脸涨得通红,额上的汗出得更多了,只会“嘿嘿”地傻笑,韩向飞一脸坦然地样子,朝他抱拳道:“恭喜。” “韩向飞,得分十分!” “啊?这是什么意思?”台下的观众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是十分,那到底是谁赢谁输? 台上的荣大全和韩向飞也是一脸不解的模样。 原来两人做的菜,无论是从色、香、味哪个方面来说,都无可挑剔,评委无法分得高下,只能两个都给了十分,各自想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给相同的分数应该是无关要紧的,没想到全部评委不约而同地都这样想,结果就出来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十分。 但比赛最后始终要有一个结果出来,最后商议出来的做法是,让现场的观众投票,主办方反应迅速,很快就从里面搬出来两个大箱子,分别摆在两道菜肴的后面,然后给现场观众每人发了一根竹签,让观众依次走上台来,把竹签投入自己心仪的那一道菜后面的箱子里。 然后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场上出现了完全一边倒的形势,几乎是所有的观众都把手中的竹签投到了韩向飞的箱子里,而荣大全的箱子里只有寥寥几根竹签,记得孟双双直跳脚:“这些人怎么回事嘛,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荣大哥的菜更好吃啊!” 宁溪无奈地劝她:“没办法啊,菜只有一盘,不可能每个人都吃到,不能尝味道,那就只能看脸了,你说,荣大哥能跟人家韩向飞比吗?” 台上的荣大全倒依然是乐呵呵的,他从头到尾对韩向飞的厨艺都是佩服得很,并不觉得屈居于他之下有什么委屈的,而且他能想出用驼掌做“沙舟踏翠”这道菜,这点荣大全就自愧不如,如果是他自己,是万万想不到的,这时候还没有什么人会用骆驼肉做菜的,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弄来的驼掌。 既然形势如此一边倒,那毋庸置疑本次厨艺比赛决赛的获胜者就是韩向飞了,主办方的官员正要宣布最后结果,韩向飞却突然站了出来:“非常抱歉,这个奖,我不能拿。” 第95章 胭脂西施乳 就在比赛主办方的官员正要宣布韩向飞获得此次厨艺比赛第一名的时候,韩向飞却突然站了出来说他不能拿这个奖,此言一出,不但在场观众、评委,连宁溪和荣大全他们都呆住了,这小子这是脑袋里进了水吗?不想拿奖,来参加比赛干什么? 那官员脸色一变,正准备怒斥他胡闹,韩向飞却道:“请诸位大人息怒,容草民道明原委。” “好,你说!”那官员对他还是很有爱才之心的,也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只听韩向飞道:“当日草民抽签抽到‘沙舟踏翠’这道菜名,多日百思不得其解,恰巧一日偶遇宁溪姑娘,全靠她的提点,草民才知道在沙漠地区,沙舟乃是骆驼的代称,因此才能想到用驼掌来做这道菜,可以说如果没有宁姑娘,这道菜草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因此草民实在是不敢厚着脸皮来拿这个奖项,这位荣大哥才是实至名归。” 岂止荣大全也摇头道:“事实上我这道‘红梅香珠’也是受到宁溪曾经做过的一道菜的启发才想出来的,如果韩兄弟说他不敢拿这个奖,那我更是不敢了,这些日子以来,如果不是跟在宁溪的身边,让我在厨艺上受益匪浅,今日又怎么可能有这个做菜水平,要说实至名归,那是非宁溪莫属。” 这一番话说得台下的观众都好奇起来,两位厨艺精湛的大厨都十分推崇的这位宁溪姑娘究竟是谁啊?有看过前两次比赛的人出来解释:“这宁溪就是在初赛和复赛中都得分第一的一个小姑娘。” “居然是个小姑娘?那她怎么不来参加决赛呀?莫非是其中有什么不公平的□□?”质疑之声渐渐多了起来,观众们都要求主办方给出解释,为什么厨艺最好的宁溪却不能参加决赛。 其实主办方也觉得很冤枉,如此年轻的女厨师,多好的宣传噱头啊,明明是她自己非要退出比赛的。 正在吵吵闹闹之时,突然有侍者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有人来踢馆!” “什么踢馆,说清楚些。” “是,是一个倭人,带着一个徒弟前来,叫嚣着要来挑战。” 这时来人已经闯了进来,果真是一个年纪大概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身穿一身玄色和服,身旁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手中提着一个木桶,一脸傲气地大跨步走了进来。 宁溪一看,居然是上次在海边有过一面之缘的伊藤太一。 孟双双紧张地抓着宁溪的手:“宁溪,这人来干嘛?” 宁溪道:“只怕是冲着我来的,来者不善啊!” “那怎么办?” “没事,那就会一会他,手下败将而已,不足挂齿。” 伊藤太一带着他的徒弟直接站到了台上,那台上的官员大喝:“来者何人,竟敢如此嚣张?” 那年轻倭人道:“伊藤大师乃我大和民族料理第一人,外出游历,近日路过此地,深感贵地饮食粗陋,有心想要给贵地民众展示一下我大和民族美□□髓,因此斗胆前来挑战。”这人的汉话倒是说得流利。 被人如此侮辱,任是谁也忍耐不住,韩向飞怒道:“弹丸之地也敢大言不惭,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美食。” 那年轻倭人却高傲地摇摇头:“就凭你,还不配我们伊藤大师亲自动手,我们今日要挑战的是一位名叫宁溪的姑娘。” “宁溪?”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朝宁溪的方位看来。 宁溪不得不站了起来:“那我就来领教一下这位伊藤先生的厨艺吧!”说完也走了上台,朝对方抱拳道,“伊藤先生,又见面了,怎么,莫非是因为上次在生鱼片的比试中落败,你们不服气?” 台下的观众一听,登时喝起倒彩来。 伊藤太一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他徒弟道:“我们远来是客,这一次的比试的题目由我们提出,你们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不行,这太不公平了。”荣大全生气地道。 宁溪微微一笑:“好,就由你们来定题目。” “宁溪!”荣大全着急地喊她。 “放心吧!”宁溪自信地道,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可以看出伊藤太一这个人性情浮躁,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这样的人,是沉不下心来真正用心研究厨艺之道的,因此她相信这人的厨艺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要胜过他,她还是有把握的。 “那就做这个!”年轻倭人把一直拎在手里的木桶放在宁溪的面前,“河豚!” 宁溪一惊,抬头望着伊藤太一,却见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怎么样?如果不敢的话就当众大声说三遍‘大周美食不如东瀛’。” 他这一次是有备而来,自从上次在海滩上输了给宁溪,伊藤太一耿耿于怀,一直想要找机会报复,因此一直在留意宁溪的动向,知道她在厨艺比赛的决赛中抽取到“西施乳”这道菜,而她居然退出了比赛,敏感的伊藤太一马上猜到宁溪是不敢做这一道菜。 东瀛也有吃河豚的传统,但河豚剧毒,在料理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让鱼肉中带有毒素,因此自古以来的规矩,第一口河豚肉必须是由料理河豚的厨师亲口品尝,但就算再小心,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因此每年因吃了带毒河豚而死亡的厨师,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伊藤太一料到宁溪不敢做河豚,大概就是不敢吃这第一口河豚吧,这种情况在东瀛也很常见,很多厨艺高超的厨师,特别是女的,确实是没有这个胆量去料理河豚的。 他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胆敢在这个时候闯上门来,想要给宁溪一个下马威。 宁溪沉默的时间太久了些,君骞煜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按理说她不应该会这么犹豫的呀,再听到旁边似乎有些吵闹声,转头一看,原来是孟双双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来,被人拦住了:“姑娘,别冲动,你真的不能上去。” “快放开我,他们这是在欺负人!”孟双双急切地道。 君骞煜示意身旁的人去把孟双双带过来:“怎么回事?” 孟双双道:“煜王爷,您一定要帮帮宁溪,他们一定是故意的,肯定是打听到了宁溪不敢做河豚,所以特地这样说的。” “哦?宁溪她为何不敢做河豚?” “因为以前曾经有人吃过宁溪做的河豚,中毒死了,这件事给宁溪留下了很大的阴影,自此以后她就不敢再做河豚了,这次比赛她抽签抽到的菜色正是河豚,因此她才会退出。” 君骞煜心中震惊不已:“原来如此。” 他刚想出声,制止本次比试,突然听得宁溪道:“比就比,想要我们认输,白日做梦!”她是声音稳定如昔,没有人知道,她是用自己的手指把大腿掐得都发青了才鼓起勇气说出的这番话。 伊藤太一带来的两条河豚都是一公一母,河豚有公豚和母豚之分,体内分别有精巢和卵巢,卵巢有剧毒,而精巢却是无毒可以食用的。 河豚精巢俗称鱼白,也就是所谓的西施乳,是河豚身上最为美味之处。 伊藤太一抢先挑了母河豚,宁溪便拿了那条公的,公河豚身上有精巢,正好可以做一道胭脂西施乳。 宁溪强迫自己,一定要镇定、镇定,尽量稳定着双手,将河豚剖腹去脏,鱼肉片下,反复用流动水冲洗干净,至鱼肉雪白无血丝才可使用,鱼白也一样,先要摘去周围的血丝,然后稍加盐和矾,搓去粘液,反复冲洗干净,再换水浸泡数次,方可安全食用。 仿佛回到了最初学艺的时候,千般注意、万般小心,下刀的时候不深不浅,绝不会触碰到不该触碰的地方分毫,取下来的内脏仔仔细细分辨清楚,鱼眼一对、肝脏一副、肾脏一副、鱼胆一副、鱼皮一张,尽皆完整毫无破损之处。 冲洗干净的鱼肉和鱼白都认真地检查过,再无半分血丝,宁溪终于定下心来,开始做菜。 加调料上屉蒸熟,炝勺、烹佐料,打高汤后下勺笃炼,用苋菜熬出的红汤着色,然后收汁勾芡,打花椒油翻个出勺。 最后,宁溪呈上一碟香艳美丽的菜肴——胭脂西施乳。 这时伊藤太一的菜也做好了,是一道河豚菜心汤,河豚鲜甜,与嫩嫩的菜心搭配,也不失为一道美味,只是雪白的鱼肉与碧绿的菜心之间,夹杂着一粒粒鲜红的小点点,仔细一看,居然是河豚鱼卵。 宁溪愣住:“这鱼卵……”鱼卵有毒,本是不能吃的,就算他求胜心切,也不应该如此大胆才是。 伊藤太一原本确实是没打算用河豚鱼子做菜的,但他没想到宁溪居然会答应与他比试,宁溪的手艺他是知道的,为了增加胜算,只好冒险用了虽然有毒,但是滋味也是极其鲜美的鱼子。 伊藤太一道:“鱼子毒性并不太强,经过久煮之后,毒性只剩下一小部分,不会致命,反而会在食用之时产生微微的眩晕之感,让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宁溪道:“可是毒性存留的多少极难控制,你怎么可以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感觉,置人的生命安全于不顾呢?” 伊藤太一不屑地笑了一下道:“我亲手做的这道菜,第一口当然也是我自己亲口品尝的,怎么,莫非宁姑娘不敢吃你自己做的河豚吗?” 第96章 喜欢 宁溪看着自己眼前的那盘胭脂西施乳,鱼白呈淡红色,甘腻细嫩,香艳美丽,勾人食欲。 可是她拿着筷子的手却在微微发抖,脸色发白,鼻尖上冒出了细细的冷汗,她一直在告诉自己,整个制作过程毫无破绽,眼前这条河豚,绝对是无毒的,完全可以放心地吃,可是前世的阴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导致她手中的筷子始终无法伸出去。 伊藤太一冷侧侧道:“宁姑娘,这里许多人,可都在等着你呢!” 宁溪狠一狠心,一咬牙、一闭眼,终于把筷子伸了出去,还没触到盘子,突然手上一空,宁溪赶紧睁眼一看,却见自己的筷子被君骞煜拿在手中,极快地自盘里夹了一块河豚,送入了口中。 宁溪震惊不已:“你!” 君骞煜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他也是第一次吃河豚,只觉得那细嫩的鱼白融于唇齿之间,立刻有一股奇妙的鲜美滋味溢出,肥、香、细、嫩、滑,诸多美妙口感都趋极致,连舌头都变得软绵绵的,好像要脱离身体飞去一般。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一饱口福。 宁溪落下泪来:“你,你为什么……” 君骞煜把筷子塞回到她的手中,朝她点点头:“我信得过你。” 宁溪左手用力捂着嘴巴,才不至于哭出声来,他信她,用自己的生命来相信她。 根本没注意这是他用过的筷子,宁溪夹起一块河豚放入口中,细细品味,极致、美味,在那一瞬间,仿佛是七魂六魄全部归位,宁溪又变回了自信、骄傲,无所不能的厨神。 在她身旁的伊藤太一和他的徒弟立刻就感受到了宁溪身上的变化,似乎是压在身上的气场都大大增强了,两人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因为对方有两人都吃了他们的河豚,所以他们这边师徒二人也只能各自吃了一口带有鱼子的河豚菜心汤。 按照规矩,是要稍待片刻,确定尝菜的厨师无事之后,才能给别人品尝的,但是宁溪的这道菜,连身份尊贵的煜王都已经吃过了,那些评委们哪里还敢怠慢,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品尝,河豚肉一入口,则一个个都像木头人般呆住了,直到口中那股奇鲜的滋味慢慢散去,这才回过神来,赞不绝口。 “妙啊,实在是妙!” 伊藤太一和他徒弟二人此刻都觉得腹中隐隐作痛,他徒弟正想开口说什么,被伊藤太一狠狠一瞪,只能缩了回去,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伊藤太一用东瀛话命令他:“必须坚持下去,无论如何不能输了声势。” 评委们品尝完了宁溪的“胭脂西施乳”,正要开始转向伊藤太一的河豚菜心汤,宁溪忽然道:“等一下,我们先来请问一下伊藤先生现在的感觉如何吧!” 她早已注意到两人的面色不对劲,不但脸色极为苍白,背后还汗出如浆,把深色的衣裳都打湿了一片,这模样,绝对不是简单的稍微晕眩可以解释的。 这时评委们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异样:“他们这是怎么了?难道中毒了?” 伊藤的徒弟这是已经忍受不住了,猛地倒地,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救命,救命啊!”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大粪,大粪可以解河豚毒。” 又有人大声喊:“快快,快去取大粪。” 很快有人拎了一桶大粪上来,捏着两人的鼻子就用勺子灌下去,其余人赶紧都捂着口鼻远远地避开了,算是他们走运,久煮过的鱼子毒性并不太强,而且他们吃得也不多,勉强还能让他们留得一条命在。 那两人呕吐得惊天动地,观众们俱都大声哄笑了起来,这一场比试,毋庸置疑是宁溪赢了。 君骞煜命人抬了凉水上来,泼在两人身上,把秽物冲去,再让人抬去找大夫诊治,也算是全了两国之谊了。 最后比赛的一二三名还是原定的三人,君骞煜特意拿出身上一个名贵的玉佩作为奖品,设了一个特别奖,颁发给了宁溪。托伊藤太一师徒二人的福,宁溪今日算是大大地出了一场风头,直到数年之后,当地民众说起这场厨艺比赛,还会津津乐道地谈起这场经典的大周和东瀛两国之争。 此刻的宁溪,内心还是震动不已,散场的时候,她手里紧紧握着君骞煜的玉佩,唤了他一声:“五爷,请留步。” 孟双双和荣大全见状,都识相地先走了,君骞煜转过身,朝她微微笑:“有事吗?”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宁溪低声道。 “不必客气,能够第一个品尝到如此美味,我也不吃亏。” “可是,为什么?” 君骞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就当是第四道菜吧,你欠我十三道菜,还剩九道,我等着呢!”说完转身欲走。 “等一下!”宁溪突然喊道。 “嗯?还有什么事吗?”君骞煜温和地问。 宁溪鼓足勇气,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话:“你,你对我……,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喜欢我?”话一出口,脸都红透了,但愿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吧,如果他否认,那她真的要没脸做人了。 可是不问清楚,她又实在是安不下心来,他对她那么好,一次一次地帮她、救她,总不可能就是为了把她当作一颗好用的棋子? 君骞煜走过来,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宁溪,以后就跟着我吧!”她的手并不像他平时所见的那些女子一般光滑细嫩、柔若无骨,因为常年的劳作而略显粗糙,可是握在手中,却让人觉得无比踏实。 宁溪有点不明所以,抬起眼睛眨呀眨呀地看着他:“跟着你?” 君骞煜点点头:“你可以住到我的府中,如果实在想做菜,双溪楼那边也可以不时回去看一下,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宽容的了,他喜欢的宁溪从来都是自由自在,胆大妄为的,他并不希望她跟了他之后就变成另一个人。 宁溪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原来她还是想得太多了,没错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就可以在一起了,可是她以为的“在一起”跟君骞煜定义的“这一起”却有着天地那么大的差别。 终究还是不甘心,宁溪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颤抖着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一句:“你不跟我成亲吗?” “成亲?”君骞煜居然笑了出来,“你怎么会这么想。”成亲这种事,连他自己都不去想,只等他的母后给他安排就行了,左右不过是哪家朝廷重臣的千金小姐,外貌、衣饰、神情、说话的语调,一举一动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成了亲,生个孩子,后继有人之后,他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至于自己喜欢的女子,养着她,给她一切她所喜欢的,让她去做想做的事,如此便是他能给她的最多。 宁溪脸色一变,把手中的玉佩甩回给他,扭头就走。 君骞煜伸手握住她的手臂:“你怎么了?” “放开我!”宁溪狠狠道。 “又发什么脾气?好啦,对不起,方才我不应该笑你的,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嗯?”君骞煜耐心哄劝。 宁溪气极反笑,原来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只要随便哄哄就能过去的小事? 宁溪突然抬起头:“你说过,只要我帮你去余庆林那里取证据,你就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的,现在我想要使用这个权利了。” “好,你想要什么,只管说。” “我要你现在做出一个选择,要么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女人,要么放我走,从此再也不要见面。”宁溪直直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君骞煜握着她手臂的手逐渐放松:“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不,我并不想离开你,可是我也绝不能容忍跟别的女人一起共同分享一个男人。” “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在君骞煜看来,男子三妻四妾,根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要自己对她好,宠她那就够了,至于跟一个民间女子成亲,就算自己愿意,父皇和母后也绝对不可能会同意的。 宁溪面上冷笑,心底一片冰凉,她就知道,肯定会是这样的结果,问出来不过是想让自己真正死心而已:“那你让我走吧!” 君骞煜自来骄傲,哪里曾被人如此拒绝过,当下也有点恼羞成怒,挥袖道:“走就走,谁稀罕!”女人而已,想找一个合心意的还不容易吗?只是看着她决绝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个角落,居然会隐隐作痛? 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君骞煜招手叫来一个手下:“让人悄悄地跟着她,不要靠得太近。” 宁溪气呼呼地跑了出去,情急之下倒也没有忘了上次的教训,不敢往人少偏僻的地方去,只拣宽阔人多的大路走。 一边走一边抬起手掌抹眼泪,突然手臂被人用力一扯:“臭婆娘,想跑到哪儿去?” 第97章 失踪 宁溪回头一看,只见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抓住了自己,使劲挣扎道:“你想干什么?” “跟我回去!”那壮汉大声道,伸出两只手来抓她。 宁溪用力推他的手:“我根本不认识你,快放开我!” 撕扯打闹很快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宁溪大喊:“救命啊!”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站出来指责壮汉:“你要干什么?快放了她。” 壮汉一瞪少年:“老子管教自己的女人关你什么事,再多管闲事老子连你一起打!” 少年旁边的中年女子扯着少年的耳朵:“别人的家务事你瞎掺和什么,赶紧走!” 少年惨叫着被中年女子拖走了。 宁溪也被壮汉一把夹在了腋下,飞快地拖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被君骞煜派来跟着宁溪的侍卫是个新上任没多久的愣头青,一开始不敢跟得太近,壮汉刚开始扯住宁溪的时候也没反应过来,还真当人家认识的呢,直到他们拐弯走了才意识到不对劲,慌忙赶上去的时候巷子里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 这侍卫慌了,四处查找一番,却不见任何踪迹,只得心惊胆战地回去,把这事回禀了煜王爷。 君骞煜听到这个消息猛地站了起来,难怪刚才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呢,居然敢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活得不耐烦了吧! “来人,全城戒严,封锁所有的出入口,许入不许出,调动所有的人力给我仔细地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他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还能找不出来。 可事实上这人还真就是找不出来了,被藏匿的少女倒是找出来了好几个,每次君骞煜都会兴冲冲地跑过去看,谁知道都不是她,他只得挥挥手,让人妥善处理,然后失望而去。 掘地三尺的搜索已经进行到了第二轮,哪怕是一只死耗子也应该被扒拉出来了,可宁溪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完全没有丝毫的踪影。 君骞煜这回是真的慌了,当年以三千军队对抗敌军两万大军,还能谈笑风生的他此刻双手都在微微发抖,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被人抓去会受到怎样非人的对待? 拷打、虐待,饿肚子还是……,想到那种可怕的可能性,君骞煜的心好像被生生挖去了一大块,疼得发抖。 她胆子小,又怕疼又怕死,一点小事就哭得惊天动地的,遇上这样的事情,她现在该有多害怕呀! 君骞煜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女人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在他的心里占据了那么重要的分量。 君骞煜真是后悔,真不应该跟她吵架,更不应该让她一个人走的,不,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让她跟七觉教的人扯上关系,更不应该让她去余庆林那里拿证据,否则也不至于现在连她在哪里得罪了人,究竟被那路人马抓去了也不知道。 盼只盼,那些人抓去了她只是因为有所求,只有这样,才不至于一开始就对她做出什么太大伤害的事了。 那些人抓了她去究竟想要什么呢?君骞煜决定,只要能救出她,就算是做出再大的牺牲也在所不惜。 只要能够救出她,他一定要把她带在身边,再也不让她离开了,她不是不喜欢他有别的女人吗,那他就一辈子都不成亲好了,只陪着她;像她这样的脑子,留在京城里,只怕会被那些满心城府的女人吃得渣都不剩,没关系,那他就请求去戍边好了,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想把她宠到天上去都行,反正她也不是那种会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只要有好吃的,不,只要有能做菜的原料,她就能做出好吃的,然后高高兴兴地吃下去。 除了没法跟她成亲,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可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不要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孟双双好几回想要冲进去找君骞煜,都被君绍枫给拦住了:“你现在进去也没用,他心情坏着呢,还是别去招惹他了。” 君骞煜所呆的屋子,桌椅都被他拍坏了,砸得满地的碎瓷片,硬是没人敢进去收拾。 一名管事可怜兮兮地求恳君绍枫:“世子爷,求求您了,帮老奴进去煜王爷说句话吧,那艘货船就要开走了呀,如果真的有什么事,这个责老奴真的担不起呀!” 君绍枫气得踢他一脚:“滚,你自个儿不想去受气,倒想要老子帮你受气,有什么话自个儿说去。” 那管事战战兢兢地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走了进去,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痛快一些:“煜、煜王爷,老、老奴有事禀报。” 君骞煜急切地走过来:“有消息了吗?” 那管事硬着头皮道:“不是宁姑娘的事。” 君骞煜狠狠瞪了他一眼:“滚!” 他自然不敢滚,而是“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右边膝盖正压在一块碎瓷片上,疼得他呲牙咧嘴,苦着脸道:“煜王爷,老奴实在是没法子了,如今码头上有一艘货船马上就要开船了。” 君骞煜怒喝:“不是说过一只鸟都不能让它飞出广州城吗?” “可、可是那船主有御赐的通行金牌,可以不听官府号令。”那管事胆战心惊地道。 “那货船和船上的货物可都有仔细地搜过?”君骞煜知道有这样的事,广州城因其地理位置便利,是朝廷特批的通商口岸,每日都有大量的货船从港口进出,与番邦外国互通有无,但是这条政令刚开始施行的时候,由于各种利益关系的纠葛,受到了很大的阻碍,因此当时朝廷特赐了一批通行金牌,能有幸获得此金牌的商人,是拥有极大的自由贸易的权利的。 “都,都搜过了,没有发现问题。” 君骞煜刚想答应放行,可是心里面总是有点不安,索性自己亲自去看一眼:“走,跟我去看看。” 那管事艰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君骞煜嫌他动作慢,也不管他了,自己骑了马飞奔到码头。 货船早已整装待发,官兵不放行,双方正在争执,君骞煜大手一挥:“给我再搜一次,如果没问题,当即放行。”既然他已如此说,那船主也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又再折腾一遍,把所有的货箱都打开查验,他这船上装的都是新鲜食材,一半是活物,鸡鸭鱼肉什么的,都关在笼子里,有专人喂养,另一半是新鲜的果蔬,为了保鲜,货箱里都搁了大块的冰块,这么一轮又一轮地折腾下来,当真是鸡飞狗跳,冰块也融化了不少,弄得一地水渍,船主心疼得不得了,这一船货物送到买家手里,恐怕得损失至少一半。 要不是这些东西都耽搁不得,而他也与买家签订了合约,不能按时把食材送到的话必须要赔偿巨款,他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去触煜王爷的霉头啊! 君骞煜忍着恶臭,亲眼盯着官兵把装活物的笼子一个一个搬开来细细检查,连地板和墙壁也自己敲打过,确认没有暗室什么的这才让人又重新搬了回去。 装蔬果的货箱也一个一个打开来检查,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心里却隐隐的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 这是君绍枫走过来低声道:“五哥,要实在是没什么问题就放行了吧,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他们要真闹起来,被御史参上一本,也不是那么好玩的。” 君骞煜点点头,面色凝重地跟他一起下了船,君绍枫挥一挥手:“放行吧!” “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呢?”君骞煜魂不守舍地想着,君绍枫叹了口气,让其他人都散了,他自己在这儿陪着他:“你也别太担心了,宁姑娘机灵得很,不一定会有事的。” 见他无动于衷,君绍枫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随手在地上划圈圈。 君骞煜突然一拍额头,他想起来了。 方才在一个货箱上面,他看见了一个奇怪的符号,中间一个圈圈,两旁是两条蛇一样弯弯曲曲的线条,那符号是用硬物划在货箱上的,印迹浅浅的,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留意到,当时君骞煜全部精力都放在箱子里的货物上,只随意掠过一眼便忽略了,那符号看在了眼里,却并没有入心。 现在突然想起来,这符号,他是听说过的,那时候他带宁溪到乐州城去找秦婆婆,路上三日三夜两人独处,宁溪叽叽呱呱地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就提到过这样一个符号,她说这是一个求救信号,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却又不方便呼救的时候,可以想法子在别人看得到,但坏人看不到的地方画上这样的符号,这样别人看见了就可以帮忙报官,那画这个符号的人也就可以获救了。 当时君骞煜还笑话她,这样奇怪的符号别人根本就看不懂,谁会知道这是求救的意思呢? 原来真正的傻瓜是他自己,明明她都已经向他求救了,而他还傻乎乎地视而不见,君骞煜简直想一拳砸死自己。 “怎么了?”君绍枫奇怪问他。 君骞煜匆忙道:“那艘船有问题,我追上去看看。” 君绍枫急道:“怎么追,都走没影了。” 君骞煜不管他,抱起地上一摞废弃的船板,把其中一块往水中一扔,足尖一点,整个人跃了起来,落到木板上的同时再扔出第二块,就这么接力般地跃了出去,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越去越远,最后只剩一个黑色的小点…… 第98章 海上 君绍枫骂了一句:“简直是个疯子,淹死你活该!”心里却是焦急如焚,赶紧跑回去找船,希望能赶在他被淹死之前把他给救起。 君骞煜也不是没想过找了人再开船过来追,可是一则怕耽搁了时间找不到这艘船的踪迹,二来也是怕大张旗鼓地追上去会引起船上的人的警觉,宁溪很有可能就在船上,如果惊动了那些人,最怕他们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所以他还是决定自己先赶过去,只盼君绍枫那小子能聪明一些,早日带人前来营救。 幸好这时货船才驶出港口没有多久,并没有扬起风帆全速前进,因此君骞煜才能在最后一块木板用完的时候堪堪追赶了上去,最后那段路程怕被人发现了,没敢施展轻功跃上去,而是从远处游到船底,再悄悄地沿着船舷爬了上去。 船上的守卫并不如他想象中的严密,船尾这一大片地方除了一个正在打盹的船员,就再也没有了其他人。 君骞煜顺利地潜入货仓,急切地在那一大堆货箱中寻找着刻着那个特殊符号的箱子。 几乎把所有的箱子都翻过一遍,刻着特殊符号的箱子终于找到了,君骞煜正要打开来细看,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连忙缩进箱子的缝隙里藏好,原来是来巡查的船员,幸好那人也没细看,只在门口随意看了一下,很快就锁上门离开。 君骞煜迅速出来,从自己湿透的衣裳上拧出水来,洇湿了箱口上的封条,轻轻揭了下来,打开箱盖。 这种货箱极大,长五尺、宽四尺,高度大概有半人高,箱壁是双层木板的,中间夹着一层棉絮,能起到保温的效果,外缘用木板隔出来五寸宽的夹层,里面盛满了白色的碎冰块,中间剩余的部分才是装货物的。 这一箱装的是香瓜,一打开箱盖,便有一阵浓郁的清香扑鼻而来,当时在码头上他们也检查过,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君骞煜想了想,把里面的香瓜全部掏了出来,香瓜都拿出来以后,剩下的就只有箱子底了,确实没有藏着任何东西,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宁溪没有道理会无缘无故在这箱子上留下这么一个符号的呀。 最后他整个人都跳进了箱子里,蹲在里面仔细地敲敲四周的板壁和地下,大概是镶了夹棉的缘故,听起来声音都是沉沉闷闷的,不像是有夹层的样子,君骞煜疑惑地站了起来,正要跨出箱子,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方才他站在外面的时候,箱壁的最上方是在他肚脐以上的位置的,可是现在他站在箱子里,板壁的上缘却只到他下腹的位置了,不用说,夹层就在箱子底下。 君骞煜翻转箱子,终于找到了夹层的开口,赶紧打开一看,一个小小的人儿蜷缩在里面,果然正是宁溪。 只见她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蜷缩在箱底狭小的空间里,毫无生气的样子,君骞煜心中大震,微微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竟是一片冰凉,吓得他魂魄都差点飞了,幸好指尖上还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鼻息,他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箱子里的冰块融化渗水,夹层里一片潮湿,宁溪全身也是冰冷的,君骞煜心疼不已,把她抱在怀中,手掌抵住后心,源源不断地输入内力,一团白气从宁溪身上冒起,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那么久,那团白气才渐渐散去,苍白的小脸恢复了红晕,身上也温暖起来,只是依然昏迷未醒。 君骞煜内力消耗过剧,却是累得不行,把宁溪放在一旁躺好,他自己也靠在货箱上闭目歇息,忽然听到几声“咕咕”的声响,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不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咕咕”又是一阵响声,君骞煜转头一看,笑了,原来是她肚子饿了呀! 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破开一个香瓜,这瓜鲜嫩多汁,瓜瓤里满满的汁水,君骞煜一手持瓜,一手捏着宁溪的下巴,让她张开嘴来,把甜甜的汁水滴到她的口中,然后松手,让她吞咽下去。 几口香瓜汁下肚,宁溪微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就看见眼前一张大脸,君骞煜凑在她的面前:“你醒啦?”眼神里有关切、有担心,还有隐隐的一丝丝戏谑。 “这是什么地方?”宁溪开口,嗓音嘶哑,她记得那天被一个壮汉拉走,后脑被人敲了一下,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倒是清醒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被绑着关在一个黑屋子里,四周黑乎乎的,只有一些巨大的黑色影子,像是大箱子的样子,她不敢乱动,摸到脚边一个小石子,捡起来随手在身旁的箱子上划上“sos”的求救符号,她曾经把这个符号的意思跟孟双双说过,还约好了两人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就用这个符号来通知对方。 现在她只希望这些箱子搬出去之后,能有机会被孟双双看见,然后顺藤摸瓜地找到这里。 箱子很硬,用小石子刻了半天也只有一个浅浅的印子,宁溪失望地扔下小石子,算了,就算是刻上去,能被孟双双看见的机会也极为渺茫。 不久之后,有人进来,拿个帕子在她脸上一捂,只闻到一股奇异的甜香,人就晕了过去,到后来似醒非醒,隐隐还是有些知觉的,只知道自己被人塞入一个极其狭小的地方,又被人抬着走来走去,晃得厉害,但是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眼。 之后更是如坠冰窖,冷得她连这层模糊的意识也是时断时续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有人把她抱了出来,放在柔软的草地上,空气中充满了水果的清香,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身上,身体越来越轻,飘飘荡荡地浮在半空,舒服得她都不愿意醒来了。 难道这次是真的死了,而且因为她平时行善积德太多,所以来到了天堂?那天堂里是不是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呢?宁溪想,我想吃东西。 然后一个硕大的香瓜就凭空出现在蓝天白云之中,而且,瓜身自动变为两半,滴出甜美的汁液,宁溪张开口,贪婪地吸吮着,好香好甜啊! 突然,好吃的香瓜突然飞走了,宁溪连忙伸手去抓,却抓了一个空,情急之下睁开眼睛,不料看到的居然是君骞煜的一张大脸。 原来刚才的那些所谓舒适的天堂只是一场梦啊!可是做梦怎么会这么真实呢?到现在她的鼻尖还萦绕着香瓜的清香呢! 君骞煜举着半个香瓜在她面前晃了晃:“要吃吗?” 原来真的有香瓜啊,宁溪连忙点头:“要吃。”想抬手去接,却发现手脚酸软无力,只能缓缓抬起一点,又无力地跌落下去。 君骞煜用匕首把香瓜切成小块,一点一点地喂她吃,见她吃得慢,干脆自己也吃了起来,两个人足足吃了四个香瓜,才停了下来。 宁溪吃饱肚子,恢复了一点力气,这才有心情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船上。” “船上?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我记得我好像被人抓住了,是你救了我出来吗?” 君骞煜苦笑:“我也不知道这艘船我们这是在往哪儿去,我是打算要救你的,不过还没完全救成功。”虽然货船出港的时候有上报过要去的目的地,不过真正出海以后,谁知道它要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宁溪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君骞煜简单给她解释了一下,着重说明:“我想这次应该不是我害你被抓的。” 宁溪想到自己曾经责怪过他老是害得自己遇险,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每次遇险也都是他救了自己不是? 宁溪看了看堆满了货物的船舱:“你说这里面装的货物都是生鲜蔬果,而且另一个船舱里都是一些可以食用的禽畜,这些全都是食材啊,再加上还运了我这个厨师,你说,他们是不是打算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做菜?” 君骞煜听她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道理,可是要请她做菜哪里不行,非要如此大张旗鼓地绑架人吗?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来到广州之后,他闲来无事,查阅了一些经年累积下来解决不了的无头悬案,发现了有几起失踪案。 这几起失踪案时间跨越几年,事发地点也各有不同,失踪的人更是有男有女,年纪也相差甚远,唯一的相同之处是,失踪者都是远近闻名做菜特别好吃的人,而且都是悄声无息突然就消失了的。当时他会特别留意到这几起案子,也是因为宁溪的身份,而对厨师特别关注的缘故。 君骞煜把这几起失踪案跟宁溪粗略说了一下,宁溪吓了一跳:“你是怀疑抓我的人也与这几宗失踪案有关?” 君骞煜点头:“很有可能。” “那些厨师呢?全都没有回来吗?” “没有任何消息。” “如果真的只是被带到某个地方做菜的话,不管怎么样,应该也会想法子传递个消息回来给家里人吧,难道做完菜以后,就被人杀人灭口了?”说完宁溪自己也打了一个寒颤,抓起君骞煜的手,“趁现在还没被人发现,咱们快逃走吧!” 君骞煜叹了口气:“恐怕没法子逃了,我追上来的时候船才离开港口不远,所以游得过来,现在身处茫茫大海,别说狂风巨浪了,就是随便一条海中的巨鱼就能一口把我们吞入腹中,只怕比在这船上还要危险得紧。” “那怎么办?”宁溪紧张地问,好不容易重活一场,她可一点儿也不想死。 “等人来营救吧!”君骞煜靠在箱壁上,懒懒地道。 “也对啊!”宁溪道,“你可是煜王,肯定会有人来救你的。” 第99章 火山岛 自从君骞煜刚进来的时候有人来巡查了一下之外,之后一直都没有人再进来过,不过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君骞煜还是把香瓜装回了箱子里,按原样给封好了箱盖,只留下十数个香瓜在外面留着吃。 宁溪有点担心地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获救,这点东西够吃吗?” 君骞煜笑道:“担心什么,这些箱子里可都是吃的,再说了,这些东西不能久放,应该不会送去很远的地方,姑且耐心等等吧!” “可是……”宁溪涨红了脸,实在没好意思说出来,人有三急,她现在已经快要急死了。 君骞煜看看她的神色,突然明白过来:“你等着。”说完从高处的窗户跳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木桶,“我在厨房里找来的,你将就用着。” 宁溪拿着木桶,沿着大箱子之间的空隙七拐八弯地朝船舱的深处走去,走到最角落的地方,才把木桶放下,拉起衣裳解决了难题,随后在地上捡起一块破油布,大概是以前用来遮挡货物留下的,刚好用来把木桶盖住,免得散发出不雅的气味。 木桶她当然不会再带回去,这几天就把这里当临时厕所好了。 结果回去的时候她迷路了,这地方就像迷宫似的,大箱子之间的间隙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根本分不出方向,只好低声叫:“五爷、五爷,你在哪里?” 君骞煜应了一声,用手轻轻敲着箱子,宁溪顺着声音的方向,好不容易找回原处,然后才懊恼地想起,她找不回木桶放在哪儿了。 君骞煜递过来一个新鲜的梨子:“要吃吗?刚从旁边个箱子里拿出来的。” 宁溪决然地摇摇头,在她想到如何找回木桶所在之处之前,她决定绝不乱吃东西,这么丢脸的事,坚决不能再说第二次。君骞煜“呵呵”轻笑:“别担心,到时我带你过去。” 宁溪把头扭开,故意装没听见。 货船在海上走了三天两夜,终于慢慢减速,想来是要靠岸了。 君骞煜带着宁溪跃上箱子,从高处的窗户往外看,只见不远处是一座海岛,一眼望去,岛上植被郁郁葱葱,还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云蒸霞蔚,看起来竟像人间仙境一般。 宁溪惊讶道:“火山!”岛中央一座下大上小的锥形山体,分明就是后世在图片上常见的火山形状,山口似乎还在冒烟。 君骞煜有点奇怪地看她一眼:“那是火山?” 宁溪心虚地解释道:“我在古书上看过,远古传说有一种火神山,山内有滚烫的岩浆翻滚,如果人们惹了山神发怒,山神就会让岩浆喷发出来,把方圆百里都化为飞灰。我只是觉得这座山跟书上所画的火神山的模样有点儿像,随口乱说的。” 君骞煜早已习惯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推脱在古书的身上,也不知道以她的家世和年纪,哪来的机会看到那么多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古书,当下也不理她,只问:“看样子这船是要在前面这个岛上卸货的,你说我们是在这里下船呢,还是悄悄跟着船回去?” 宁溪当然知道跟船回去是最稳妥的,可是眼前这座海岛却让她好奇得很,这个美如仙境的地方,一船的食材,还有那些失踪的厨师,都让她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你说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是吗?” “应该会。” “那我们下船去吧,到岛上去看看,可以不?来一趟也不容易……”宁溪充满期待地看着君骞煜。 君骞煜看着她小狗一样祈求的表情就好笑,忍不住伸出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这是货船已经在岸边停靠稳当,货舱门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眼看就要有人进来,君骞煜搂着宁溪的腰肢,突然向上一跃,从窗口跃了出去,带着她挂在船舷上。 脚下就是湛蓝的海水,宁溪吓得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双脚也用力盘在他的腰上:“你可千万别松手啊!” 君骞煜眉头一皱:“真糟糕,三天没吃饭,没力气了。” “那怎么办?”宁溪都想哭了。 “亲一下就有力气了。”君骞煜笑道,白皙的小脸就在自己的眼前,不亲一下简直对不起自己,他一向不是一个做事有太多顾虑的人,想到就要做到,当下就毫不客气地亲了下去。 嗯,软软嫩嫩的,滋味出乎意料地好,忍不住把另一边也啄了一下。 宁溪又气又急,可偏偏还要搂紧了他不能放手,气得她用力瞪他,落在君骞煜的眼中,那眼神儿水汪汪的,面若桃花,一双小嘴唇更是娇艳欲滴,令人心猿意马。 “再瞪我,再瞪我就把你吃了。” 宁溪突然想到后世那个流传甚广的广告,实在没忍住,趴在君骞煜身上大笑起来。 君骞煜突然感到两团小小的柔软在胸前颤动,不时撞到他的身上,心中一热,原来他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他原本就已经有些把持不定,这时更是感到自己的身体起了异样的变化,不得不沿着船舷慢慢地滑下去,让两个人的身体都没入水中。 “你干嘛呀?”宁溪突然发现入了水,着急地问。 君骞煜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峭壁下的乱石滩:“我们先游到那边去。” 宁溪点点头,两人深吸一口气,一起潜入水中,往乱石滩那边游去。然后借着石头遮掩身形,悄悄朝货船这边看过来。 只见货船上的船员把货箱以及装着活禽活畜的笼子统统搬了下来,整齐地堆放在海滩上,岛上也来了许多人,其中两个穿得比较像样的,应该是管事,其中一个跟船主交接清点货物,另一个就挥着鞭子驱赶一群衣衫褴褛的男人去搬那些货箱,这些男人的脚下都栓着一根铁链,长度刚好够小步走路的,想要跑起来却是万万不能。 宁溪感到额上冒汗,看了一眼君骞煜,他的脸颊也是红红的:“哎,你觉不觉得这个水是暖的?” 君骞煜点头:“是啊!”明明是深秋的天气,海水应该是冰凉的,可是如今这里的海水不仅不凉,还温温的像是在泡温泉一样,泡的时间长了全身都在发热。 而且这个季节岛上的植物都还长得极为茂盛,没有丝毫萧瑟之意,宁溪看了远处的火山一眼,小声嘟囔道:“原来这是一座活火山啊!”这些人住在这里,难道不怕它随时喷发,把他们全都给淹埋在火山灰下吗? 夜色将至,两人悄悄地潜上岸,趁着夜幕的掩映偷偷地跟上了搬货的队伍,他们发现,这座岛上应该是住了许多人的,一路上两旁都是开垦的田地,种着各种各样的作物,由于岛上的气候异于其他地方,因此各种不同季节的作物都有,而且都长得特别茂盛,各种瓜果结的果实都特别大且鲜亮,水灵灵的。 光是照管这些田地,也需要不少的人手,何况他们现在已经隐隐约约看到前边一大片的房子,其规模并不亚于一个小型的集镇。 宁溪和君骞煜看见他们把货箱搬到一排看似仓库的房子前的空地上放下来,那些家禽和家畜先分门别类关好,然后开始挑出几个货箱倒置过来,把里面的夹层打开。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没想到这货箱里,除了夹带着宁溪,另外还有还有五个人,其中有两个是他们认识的,正是一同参加厨师比赛的韩向飞和尤珍娘,大概因为他们都是独身一人来广州参加厨师比赛的,而且那些人是趁他们离开的时候抓的人,因此竟也没有人发现他们失踪了。 另外还有三个年轻女子,是他们不认识的。 开到最后一个货箱时,只听那人咒骂一声:“怎么没人?” 另外一个人探过头来看了一眼:“报错数了吧?” 宁溪拉了拉君骞煜的袖子,低声道:“一定要想法子把韩大哥和尤姐姐救出来。” 君骞煜有点不高兴地看了看韩向飞:“先看看吧!” 有人往几个昏迷的人口中各塞了一颗药丸,没多久之后,几个人便陆续悠悠转醒,只是昏迷了这么多天,身体极为虚弱,那些人可不管那么多,拖着人便走。 两人正准备跟上去看看,刚一转身,鼻端只闻到一阵甜香,然后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宁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赶紧坐了起来,只听到一阵清脆的铁链声从自己脚上发出,低头一看,之前在那些男人身上见到的铁链居然也套在了自己的脚上,伸手去拉了拉,牢固得很,没有钥匙的话根本不要指望能随意除掉。 再抬头打量一下身处的这间屋子,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剩下的地方仅余转身,在头顶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窗口透入光线,简直就像一个牢笼差不多。 宁溪心想,不知道君骞煜会不会也像自己这样,被铁链锁住关在这样的地方,还有他说的救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要不是自己任性非要下船,也不会害得他落入如此境地。想到君骞煜,宁溪又不合时宜地想起在船舷上他的那个亲吻,面上一红,忍不住在心中暗骂,真是臭不要脸。 正胡思乱想,门板突然被人“砰砰”拍响:“吃饭了,吃饭了!” 第100章 文思豆腐 宁溪拖着铁链过去打开门,只见门前是一条长廊,左右一长排都是像自己这样的小门,陆续有人从门里走了出来,脚下也是拖着铁链,神情麻木,行动缓慢。 忽然一个女子冲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禁锢我们,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宁溪认出这是昨天新来的女子之一,她的话刚说完,一根皮鞭就飞了过来,“刷”地一下,她的身后立马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这女子向前一扑,挣扎着又站了起来,大声道:“我们大家一起反抗啊,我们这么多人,干嘛要怕他们!”又是一鞭下去,跟刚才的血痕刚好形成一个十字。 可是旁边的人依旧神情麻木,低着头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前走。 宁溪心中不忍,正想过去劝一劝那女人,忽然被人轻轻拉了一下衣袖,回头一看,是韩向飞:“别出头,先看清楚情况再见机行事。” “啪”地一声鞭梢互相击打的声响,管事的一甩皮鞭,大喝:“不许互相说话,快走!” 宁溪和韩向飞互相对视了一眼,低下头跟着众人向前走。 一行人走进一间屋子,屋子里摆满了长桌和长凳,看起来像是食堂的样子,每个人都麻木排着队,每人领了一碗稀粥和两个玉米面窝头,随便找个位置坐了下来,宁溪也趁机跟韩向飞坐在了一起,尤珍娘也看见他们想要过来,被管事粗鲁地踢了一脚:“不许挑拣。” 稀粥里只有几粒米,清得能用来照镜子,玉米面窝头又粗又硬,吞下去的时候会割嗓子,宁溪吃了两口,实在是吞不下去,就停了口放在一边,她身旁那人瞄了她一眼,低声道:“你不要了?” 宁溪摇头:“不要了。” 那人飞快地一伸手,把她的窝头扒拉在手中,大口地往嘴里塞,抬起头看看管事的没注意,也不管是宁溪喝过的稀粥,端过来一股脑儿倒进自己的碗里。 韩向飞低声道:“你多吃点,想逃走也要有力气。”看这些人个个都饿鬼投胎的样子,就知道吃上一顿饱的不容易。 宁溪当然知道要吃饱才行,可实在是吃不下也没办法。 昨天被运来的几个人,除了方才被鞭打的女子,其他的人都在这儿了,唯独没有看见君骞煜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到底逃出去没有,宁溪担心地想。 吃得差不多了,就有管事来赶人去干活了,宁溪,韩向飞和尤珍娘,还有几个新来的被拎了出来:“你们几个,去那边训话。” 一个长得胖乎乎的女人走了过来,油腻腻的手里拿着一张纸:“宁溪、韩向飞、尤珍娘,你们三个会做菜?”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低头应道:“是!” 胖女人道:“算你们走运,刚好厨房人手不够,就免去你们的苦役,直接去厨房吧!” 挥挥手把他们三个带到一边,一边走一边跟他们说了一下岛上的具体情况。 但凡新来的人,不管是在人牙子手上买来的奴婢,还是像宁溪他们这样被绑架来的,刚开始的时候总是不□□分,因此不管是谁,刚来到的时候都要被打发去干一个月的苦活脏活累活,受尽屈辱之后,人也变得麻木老实了,才会被分配到各处干活。 有种田种地的,有砍柴打猎、干各种打扫粗活的,也有伺候上边的老爷夫人们,还有专门伺候贵客的,当然也有到厨房做饭的,还有一些长得特别好或者身强体壮的男女,会被挑选出来送到一个叫做“果园”的地方,据说“果园”专门出产“人参果”,但那地方特别神秘,但凡进去的,就没看见有一个人出来过,所谓的“人参果”究竟是什么东西,也都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人真正知道。 因此这胖女人才会说宁溪他们走运,可以直接就进厨房了。 在这里干活的人也分为好几等,最低等就是干各种苦活累活的,住大通铺,每天的食物只有一早一晚两顿稀粥。 像宁溪他们昨天晚上住的那样的屋子,已经是要高一等的仆役才能住的了,厨房里一般的杂役就属于这一等,每天能吃上三顿饭,有粥有窝头,偶尔还能吃上零星的一些肉渣。 再往上一层就是管事们了,每人可以分得一间小院子,吃的也是有菜有肉,正常的饭食,偶尔讨得主子欢心了,还能得到一些赏赐,在厨房里,这个待遇等级的厨师是属于二等厨师,平时主子们的日常饮食,都是由他们负责的,只要能升上二等厨师,日子也能过得挺滋润的了。 至于一等厨师,具体是干什么的,连胖女人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他们都住在豪华的大院子里,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出入有轿子,平日里还有奴仆婢女伺候,日子过得那是神仙似的。 “那要怎样才能做到一等厨师呢?”宁溪好奇地问。 胖女人“嗤”地一笑:“小姑娘心别太大,能混个二等就不错了!能来到咱们这儿的人可都是厨艺高手,个个都是拔尖的人物。”这个宁溪倒是相信的,厨艺比赛里面的前四名,已经有三个被他们绑到这里了,其他的想必也不是平凡之辈。 只是她也想不明白,这些被抓来的人干嘛不反抗不逃跑呢,难道真的是被开头那一个月的苦活累活给折腾得完全没了反抗之心? 片刻之后她就知道了答案,他们三个人刚来到厨房,就被人捏住下巴,被迫一人吞了一颗药丸,还被灌下了一大瓢凉水,宁溪捂着胸口直咳嗽:“你们到底给我们吃了什么?” 胖女人道:“你们只要乖乖地听话,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每个月都会发解药给你们吃的。” 宁溪心里一惊:“那如果没有解药呢?” 胖女人轻描淡写一句:“肠穿肚烂,然后把人抬去埋了当肥料!” 过了片刻,韩向飞低声问了一句:“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胖女人道:“待会先一人做一道菜,定个等级。”如果只是徒有虚名,厨艺并不过关的话,就只能在厨房里当个杂役,就是干些劈材烧火、初步处理食材的活,以及负责低等仆役的伙食。厨艺还过得去的,就定为二等,可以分到一间小院子,还能领些必要生活用品过日子。至于一等,那是要岛主亲自钦点的,胖女人看看这三个年轻人,摇了摇头,肯定还不够格。 “那做什么菜,以及要用什么食材,都可以自己选择吗?”宁溪问,她越看就越觉得这个火山岛神秘又恐怖,如果要打探到期间的秘密,还要找到君骞煜的下落,就非得要打入内部不可,因此宁溪决定要让人惊艳一把,争取能成为一等。 胖女人道:“不行,由我们选定一种食材,能通过的定为二等,不行的就三等。不过你们运气好,今天岛主刚好要亲自来挑选一等厨师,如果你们能顺利定为二等的话,就可以参加比试,一等厨师的比试是可以自由挑选食材的。” 说完把他们带到一个空着的大灶前,一人眼前摆了一碟豆腐,前边还有一个大筐,里面有葱、姜、蒜,还有香菇、冬笋、青菜、萝卜等各种蔬菜,可以自行选用。 原来这次要他们做的是豆腐。 一个年约五十多的干瘦老头走了过来,胖女人毕恭毕敬地点头哈腰道:“谭总管,这三个是新来的厨子,请您考核一下他们的厨艺。” 谭总管点点头:“嗯,开始吧!” 宁溪有心卖弄,决定要做一个显露刀工的文思豆腐。 宁溪先挑了一些香菇、冬笋和青菜和红萝卜,全都切成细丝,她切丝切得又快又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这是学厨的基本功,一般厨师都做得到这一手。 切好的蔬菜丝先投入沸水中,红、黄、黑、绿几种颜色在水中翻滚,煞是好看。 接着再来处理豆腐。 只见她轻轻用左手托起白嫩的豆腐,放在砧板上,右手沾了一些清水,淋湿,然后拿起菜刀,凝神静气,先把一块豆腐分成三层,再一层一层地片,只见一片刀光闪动,一鼓作气片了几十刀,待她停下来的时候,豆腐还是那块豆腐,在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然后她用刀刃平着将豆腐铲起,右手握刀,刀面略微倾斜,左手用清水轻浇,豆腐片片分离,原来她方才的那一阵刀光,竟是将一块豆腐片成了几十片极薄的薄片。 宁溪手下不停,继续将豆腐片从刀面上推入砧板,深吸一口气,刀刃继续飞快地上下翻飞,手起刀落,行云流水般地把豆腐片再切成细丝,豆腐丝轻轻放入沸水中,一瞬间,成千上万细如发丝的豆腐丝在水中开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用漏勺将煮熟的豆腐丝和刚刚煮好的各种蔬菜丝一起捞起盛入大汤碗中,煮蔬菜丝和豆腐丝的沸水舀起一碗,重新调味煮沸后,浇入大汤碗里,只见轻盈洁白的豆腐丝似沉似浮地飘荡在汤碗中,其间还点缀着五彩的蔬菜丝,精致好看。 宁溪将汤碗送到谭总管的面前:“文思豆腐,请品尝。” 谭总管目光闪动,舀起一勺还冒着热气的豆腐丝放入口中,只觉得豆腐丝鲜嫩爽滑,入口即化,而夹杂其间的蔬菜丝则是鲜香脆爽,再喝上一口汤,这汤虽然用的不是高汤,而是简单的沸水调味,却别有一种清新的滋味。 谭总管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下午岛主亲自过来挑选一等厨师,你可以好好准备一下。” 第101章 一等厨师 胖女人双目发光地看着谭总管:“这么说,她是通过了?这豆腐丝汤,当真那么好喝?”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吞着口水。 谭总管不满地斜睨了她一眼,总算大发善心地开口:“想吃自己拿碗来盛。” “是,是,多谢谭总管。”胖女人喜滋滋地盛了一碗,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原本就被脸上的肥肉挤得很小的眼睛眯了起来,“好喝,太好喝了,姑娘,你有前途啊!”胖手用力地拍上了宁溪的肩膀。 宁溪心道:“如果不让你们抓来这里,我更有前途!” 韩向飞和尤珍娘也不敢掉以轻心,都认认真真地做了一道菜,否则的话万一被排到了三等那可不是好玩的,吃不好住不好不说,三等的厨师受到的管束也是最多的,在韩向飞看来,二等是最好的,有单独的住所,平时可以自由活动的范围也比较大,想要做点什么手脚或者是寻机逃走也更方便一些。 韩向飞做了一碗豆腐丸子汤,用一块纱布把豆腐包起来,揉碎了挤去水分,拿小勺挖起一个小球放入盛有面粉的碗里,撒上一些肉糜,然后晃着手腕旋转碗,让豆腐的四周都裹上面粉,最后将碗靠在锅边一倾斜,豆腐丸子便滚下锅里的沸水中。 他很有耐心地一个一个做,谭总管也极有耐心地一个一个看着,都不嫌动作重复麻烦。 不一会,一碗豆腐丸子做好盛到碗里,煮一碗清汤,撒上盐和葱花,淋点香油和胡椒粉,浇在丸子上。 谭总管见他手法娴熟,早已心里有数,此时只是随便尝尝,便点头算是通过了,剩下的豆腐丸子汤自然又入了胖女人的口里,她先是喝了一大口汤,猛地点头赞道:“很鲜!”接着再吃口豆腐丸子,再次点头称赞,“够嫩。” 尤珍娘做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香葱煎豆腐,厨艺的根底在这儿,自然也是顺利地通过了谭总管的考核,成为二等厨师。 接下来胖女人带着他们三个去领东西,安排住处。 每人领了两套换洗衣裳、一张被子和一条席子,还有一个木桶,这些就是全部家当了,胖女人说做满了一个月后每个月还有工钱发,二等厨师一个月一两银子,可以到集市上买点生活所需的东西。 没错,岛上还是有集市的,如果你有别的什么手艺,比如说会编草鞋、编藤篮什么的,有空的时候可以自己进山寻找原材料,做得的东西可以拿到集市上去卖,换取其他的一些生活必需用品。 集市十天开一次,所出售的物品不管售价多少,岛主都要抽取十分之一的税金,平时不允许私下交易,一旦被发现,就要被罚责打十鞭,那些管事的鞭子上都是带着倒刺的,十鞭下去,不躺上十天半月好不了。 三人分到的房子靠在一起,这是一长排建在一起的独门小院,每个院子有两间房,一个小院子用竹篱笆隔着,屋里有简单的床和桌椅等家具,院子外面,东头有水井,西头有茅厕,都是这一排小院共用的。 刚才过来到时候宁溪留意数了一下,这样一排小院大概有二十间左右,这一大片地方都是这样小院,大概有十多排,如果住满的话,这岛上光是管事这个级别的就有两三百人,没有几十年的累积,估计也无法做到这个程度吧。 现在宁溪他们跟这个胖女人算得上是平级了,加上她刚刚吃了他们做的好吃的,这时候也跟他们热乎了许多,跟他们讲了很多岛上的事,从她的言语中可以听出,这岛上是岛主一人独大,岛上所有的人都是他的奴仆,反正只要来了岛上,这辈子就不要指望再能回到大陆上去了。 许多人在这里成亲生了孩子,一代一代地就在岛上繁衍,久而久之,连大陆上是什么样子的也都不知道了。 宁溪觉得十分奇怪,规模这么大的一个火山岛,离大陆也并不远,她孤陋寡闻没听说过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君骞煜也不知道呢?如果朝廷知道了,又怎么会容忍这么一个占岛为王的岛主如此长期逍遥法外? 不过这些东西就不是她们现在这样的身份可以知道的了,宁溪想,为了尽快探清岛上的秘密,找到君骞煜,还要拿到解药,她一定要尽快成为一等厨师才行。 据胖女人说,他们现在所住的地方都是仆役区,而一等厨师是不住在这里的,他们是住在岛主所在的中心区域,她在这岛上住了十几年,还没有机会进去过呢,听说那儿奢华得跟皇宫一样,连喝水用的都是黄金做的杯子。 下午就是岛主亲自挑选一等厨师的日子,虽说是岛主亲自挑选,但实际上他并不会露面,而是让人把做好的菜送过去给他品尝,除了中心区域的人,并没有什么人见过岛主的真面目,据胖女人说,连谭总管也是没见过的。 在这些仆役的口中,关于岛主的形象有许多传说,有说他身高六尺、三头六臂、虎背熊腰的,也有说他长得十分英俊,是个风流才子的,但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岛主十分厉害,据说他口能喷火,双手一拍就能引起滔天巨浪,总之就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 宁溪自然知道这些传说夸张的成分居多,但同样也对这位岛主充满了好奇。 胖女人带他们到厨房领了饭菜,二等厨师和小管事一样,菜是定量的,一荤一素,具体菜色看当天厨房里有什么菜而定,白米饭一碗,一般女的能吃饱,男的就不一定了,不过他们当厨师的,在厨房能接触到大量的食材,谁挨饿也轮不到他们挨饿。 吃完饭胖女人让他们回住处好好歇息,未时初会有人来领他们去厨房参加考核。 宁溪在心里面换算一下,未时初大概就是下午一点左右,现在还不到午时,还有时间可以休息一下。 宁溪回到住处,才在刚刚铺好的席子上躺下,门就被推开了,尤珍娘走了进来:“宁姑娘,你睡了吗?” “还没呢!”宁溪道,“尤姑娘,请问有什么事吗?” 尤珍娘道:“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你只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一定会帮你的。” 尤珍娘有点不好意思:“我想请你教我做一道古菜谱上的菜。”自从宁溪在厨师比赛上崭露头角,所有人都认为她一定是拥有失传已久的古菜谱,因此才能做出许多众人闻所未闻的顶级美味佳肴。 “为什么?”宁溪挺惊讶的,这个世界的人非常注重师承,特别是菜谱这种东西,更是非常宝贵,一般不会轻易透露给别人知道,如果一个人没经过别人的同意偷学了别人的菜谱,那就是偷师,严重的是要被赶出厨艺届的。尤珍娘的这个要求,算得上是十分过分了,也就是宁溪不太在意这些,换了别人,早发火了。 尤珍娘“扑通”一下给她跪了下来:“宁姑娘,我求求你了,我真很想能够成为一等厨师。” “二等不是挺好的吗?起码安安稳稳的,一等厨师会遇上些什么,我们可全都不知道。” “不,我不甘心。”尤珍娘道,“我不甘心只做一个二等厨师,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地方。宁溪,我家里是开酒楼的,我娘原本只是家中的一个婢女,被我爹看上,生下了我,可是家中嫡母和几个兄长一直都看不起我们母女,我娘和我从来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我自小努力学习厨艺,只为能有一天出人头地,让我爹和几个兄长能看到我对家里的重要性,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他们都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次我很艰难才得到机会来参加厨师比赛,只盼能得到一个好名次,让他们知道,我并不是一无是处!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最终也只得到一个鸡肋般的第四名,宁溪,像你这种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我们这种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沦为别人陪衬的人的痛苦呢?” “可是你在这里就算当了一等厨师,你的父兄他们也不会知道啊!”宁溪还在试图劝说她,火山岛中心区域毕竟不是那么一个好去的地方,就算她教她做菜,让她成为一等厨师,但如果没有真材实料,能不能混下去也还难说,万一被人发现她没有一等厨师的能力,那她还能回来吗?据胖女人说,只要是进入了中心区域或者是“果园”的,她十几年就没见过有回来的,所以那两处地方,对他们这里的人来说,是十分神秘的。 尤珍娘坚决道:“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劝我了,你如果不愿意让我白学你一道菜,那我答应你,我当了一等厨师之后,我所得到的金银财物,全都分给你一半怎么样?” 宁溪反倒笑了,如果她真的看重那些金银财物,以她的能力,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就算不靠做菜的本事,只要她愿意像君骞煜说的跟着他,想要什么没有? “我可以教你,不过不是为了你那些什么金银财物,我只是看在我们相识一场,又一同沦落到这个境地的份上,便帮你这么一次,不过以后如果再遇上什么事,那可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尤珍娘欢喜道:“好,只要能够成为一等厨师,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说怎么样都可以!” 第102章 欢喜霸王脸 宁溪教给尤珍娘做的是一道后世民间喜宴上特别有名的菜色——欢喜霸王脸。 所谓的“欢喜霸王脸”,实际上就是扒烧整猪头,由于做出来的猪头枣红油亮,眯眼咧嘴,看起来是一副开怀大笑的模样,因此而得名。 由于时间紧迫,目前又没有原材料可以让宁溪给她演示一遍,因此所谓的教她做,其实也不过是把具体的做法给她说一遍而已,至于能否领会,她又能做到什么程度,那可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做扒烧整猪头,首先得选用上好的嫩白猪头,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还可以到养猪的地方亲自挑选,如果这只猪整天吃饱喝足,悠然自得,那它的面部皮肤和肌肉自然而然地就会呈现出欢喜的神态,这样做出来的成品才能有“欢喜”的精髓。 选好猪头以后,要把猪头、猪耳内外的毛污刮除干净,然后用刀由下颚处正中间向前劈开,但面部皮肤要保持连接,不能切断了。剔去全部头骨,把猪头放在清水中浸洗,除去血污脏物,然后投入沸水锅中煮上一刻钟,取出置于清水中再刮洗一遍。 这时候再把猪的眼睛、耳朵、两腮肉、嘴尖、猪舌等全都切下来,剩下的猪头放在沸水锅中连煮两次,以彻底去除其中的腥骚气味。 最后才是扒烧,把猪头放在竹篦上,切下来的眼、耳、舌、腮肉等也顺序入锅,铺上姜片、葱结,加进清水至淹没猪头半指高,随后加入冰糖、酱油、绍酒、香醋和各色香料,用大火烧沸后,转小火焖煮一个时辰以上,至汤稠、肉烂方可。 起锅时将猪舌放在大圆盘中,猪头面部朝上盖住猪舌,再将腮肉、猪耳、眼珠等按猪头原来的位置装回去,成整头型,浇上原汁即可。 宁溪虽然说得简单,但尤珍娘本身在厨艺上就有一定的造诣,因此也还算听得明白,再问了宁溪几个问题,待解说完之后,来带他们去厨房的人已经过来了。 三人跟着那人,一起到了一个大厨房。 这厨房坐北朝南,宽敞明亮,收拾得干净利索,不但没有一般厨房的油烟气,反而处处都透着清爽干净,一排大灶两两相对,共有八个灶头,东西两边分别是肉类食材和蔬菜类食材的陈列和处理的地方,而门口正对着的北边,则是处理面食的长条案板。 宁溪只看一眼,便可知道这里的食材甚至比上次在余庆林府中那个厨房里更齐全,在这样一个海岛上,能够置备齐全如此之多的南北食材和调料,可想而知这岛主实在不是简单之辈。 跟他们一同来参加考核的二等厨师还有十几个,看得出来他们对这次考核都很重视,而且对他们三个新来的都有一种仇视的态度,也许是觉得他们会抢占原本就不多的机会吧! 宁溪可不管那么多,她的全副心思已经放在了挑选食材上,她这次准备做的,是“三套鸭”。 “三套鸭”是淮扬传统大菜,采用物性截然不同的一鸽两鸭为原料,用乳鸽外套野鸭,再外套家鸭,三味合一,鲜香叠复,余味无穷。做这道菜,最为关键的就是整禽脱骨的手艺,一般人很难做到在外形基本完好的情况下,把里面全身的骨头尽数脱去,但对宁溪来说,这却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挑选了三只上好的野鸭、家鸭和乳鸽,分别褪毛放血,清理干净,随后在家鸭的鸭脖下方切开一道长约寸半的刀口,一只白嫩的小手从开口中伸进去,几乎没人能看清她是怎样动作的,就已经将整套鸭骨架都从开口中取了出来,只剩下一只白净细腻的鸭身,看起来异常柔软,颤颤悠悠的。 剩下的野鸭和鸽子也是如法炮制,全都处理好后把菜刀放好,先往家鸭腹内填入一些冬菇、笋片等,再把野鸭从家鸭颈下的刀口中塞进去,就好像变戏法一样,先是鸭腿,紧接着是臀、腹、胸,最后整只野鸭都进入了家鸭的腹中,只剩下鸭头和鸭脖露在家鸭的身外,家鸭脖子下的刀口仍是先前那般大小,紧紧地箍住野鸭颈脖的根部。 其余的那些厨师原本看他们三人的眼光,除了敌意,还有一点轻视的态度,毕竟厨师是一个要靠时间积累的职业,他们三个都还那么年轻,手艺再好也有限度,因此也并没有太把他们放在心上。 没想到宁溪一上来就露出了这手净鸭脱骨手艺,狠狠地把众人震惊了一把,这样的手艺,没有几百上千次的练习,怎么可能做得如此娴熟?可是就算抛开年纪不说,又有哪个人家可以有这样的经济条件,让你拿这么多家禽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练习呢?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服气了,换成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绝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尤珍娘也在按照宁溪所说的方法处理猪头,毕竟不是练习惯的,她在剥取头骨的时候手法有些不太熟练,有时候还会不小心差点儿弄破了肉皮,但磕磕绊绊的,也算是让她给弄好了。 手下忙着,眼角的余光也不忘时不时看一下宁溪正在做什么,然后她的心又一次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原本她一再告诉自己,宁溪不过是沾了拥有古菜谱光,如果她也能拥有古菜谱,那她能做的一定不会比宁溪差。 可是看了宁溪娴熟的拆骨手艺,她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纪要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女孩儿,当真的天赋异禀,她便是再努力苦练上十年、二十年也是比不上的。 老天当真是不公平的。 这时宁溪已经把乳鸽也套进了野鸭的腹中,三禽层层套好,只余头颈露在家鸭的腔外,三只禽头从大到小,排列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就像天生长在同一个躯体上一样。 套好的三禽焯水后,加姜块、葱结和绍酒清炖,最后盛在一只细瓷大砂锅中上桌,只见锅中汤色微绿,澄澈碧清,恰似一汪春水,三禽静卧水中,六目紧闭,神态亲昵安详,倒像是正在熟睡一般。 “三套鸭”层层相套,品尝时各种滋味交叠,家鸭单独是一味,野鸭单独是一味,乳鸽单独是一味,家鸭野鸭两两相融是一味,家鸭乳鸽两两相融是一味,野鸭乳鸽两两相融是一味,家鸭野鸭乳鸽三者相融又是一味,饮者往往意犹未尽,咂香多次,因此又称为“七咂汤”。 毫无悬念,宁溪的“三套鸭”得到岛主大加赞赏,并让侍者传话来说,岛主要亲自接见宁溪,这话一出,众皆哗然,这里许多人来了岛上十数年,都还没有机会见上岛主一面,这个刚来的小姑娘,居然一来就能让岛主亲自接见? 不过刚才看了宁溪做菜的人,便是再羡慕妒忌,也不得不口服心服,再怎么说自己就是做不出来。 可是同时也升任成为一等厨师的尤珍娘就让人不服气了,看起来她的厨艺也不怎么样,不过就是占着有好菜谱罢了,这里很多厨师都相信,如果自己也能有这样的菜谱,做出来的菜一定不会比尤珍娘差。 岛上在二等厨师中选拔一等厨师,并没有什么规矩可循,完全岛主随心所致,有时候一两个月会选一次,有时候半年一年也没一次,但每次选拔,能通过的人都极少,上一次是在半年前,而且一个人都没通过,为了这次的选拔,绝大多数人都准备了不止半年,结果却被两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女子得到这个机会,众厨师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韩向飞这次是藏了拙的,顺理成章地留在了二等的位置上,他担心地走到宁溪身旁,低声道:“待会小心一些,不要乱说话。” 宁溪也附在他耳边悄声道:“韩大哥你放心,我会当心的,待我弄到解药,咱们想法子逃出去。”说完宁溪看了一眼尤珍娘,既然她想着要在这里出人头地,赚许多的金银财宝,那她的逃走计划就不预她那一份了。 尤珍娘也正抬头看着他们,宁溪和韩向飞的亲密态度让她感觉很不爽,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也是一同结识的,凭什么他们俩人就要亲密许多。 宁溪被带到一间屋子里,有两个女人对她全身都搜检了一番,连头发都拆散了搜索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夹带之后,才把她的双眼蒙起来,上了一乘小轿。 宁溪心中屈辱不已,只是如今受制于人,不得不忍气吞声,心中不住地发誓,有朝一日总要给这高高在上的岛主一番颜色瞧瞧。 轿子七拐八弯地走了许久,宁溪本就是个方向白痴,再加上蒙住双眼在轿中,更是晕头转向的,根本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才停了下来,让她在轿中暂时等候。 第103章 致幻菇 宁溪心怀忐忑地等了大半个时辰,结果并没有见到岛主,而是被告知岛主突然有事见不了她了,而且由于岛主没有吩咐下来她和尤珍娘的具体安排,所以让她们回原来的地方等消息。 然后宁溪又被一乘小轿给抬了回去,刚跨出轿门,还满脑子晕头转向呢,就被人团团围住。 “怎么样,见到岛主了吗?” “岛主长什么样子啊?是不是真的很威武雄壮?” “岛主跟你说什么了?” 吵得宁溪头晕脑胀,一挥手大声道:“都别问了,我没见到岛主,也没跟岛主说上话,就在那儿白等了半个时辰,而且一直没出过轿子,什么都没看见!” “切!”众人纷纷散去。 只有韩向飞和尤珍娘还留在她的身边,尤珍娘着急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样?” 宁溪道:“还不知道,让咱们回原来安排给我们住的地方等消息。” 韩向飞道:“既然暂时没什么事,那就先回去歇息吧,我听说明日是岛上一个月一次赶集的日子,要不一起去逛逛?” “好啊!”宁溪高兴道,这是了解岛上情况的好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尤珍娘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去逛集市?” 宁溪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想去就算了。” 晚上还是在厨房领的饭,一荤一素,大锅煮出来的,味道不见得好,不过能填饱肚子就是了。 吃完饭后宁溪还回去拎了水桶过来,问厨房的人讨了一桶热水,因为她是要升一等厨师的人,再加上白天露的那一手,厨房的人都不敢怠慢,装了满满一桶热水还帮她送回住处去了。 宁溪拿个盆子去打回一盆冷水跟热水兑了,将就着给自己洗了一下,在船上困了那么些天,她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都有点儿发酸了。 最后,倒在硬板床上好好睡了一觉,尽管前途难料,但天大的事情等它真正发生了再说吧! 第二天早上韩向飞来找宁溪一起去逛集市,两人正准备出发,旁边的门打开,尤珍娘走了出来:“我也去。”她昨晚想了一夜,要想在这个岛上好好地混下去,朋友的扶持必不可少,而且对这个岛上的情况了解也越多越好,因此还是决定要跟他们一起出去。 宁溪没说什么,经过昨天的那件事之后,虽然对她的身世挺同情的,但对她这个人,却是喜欢不起来。 韩向飞则是淡淡了说了一句:“那走吧!” 三人一起来到了集市,这是一大片碾压得极为平实的土地,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地方铺着光滑的青石板,干净清爽,另一半则是泥地,由于天气晴热,走动的人多了,地上带起了一层细细的泥粉。 宁溪找人打听了,这地方平时是晾晒场,打下来的稻谷、小麦,还有平时采集的一些需要晒干的食材,都是在这儿晾晒的,而到了赶集的日子,就摇身一变成为集市了。 买东西免费入场,卖东西却是要交费的,入场先交十文钱摊位费,可以得到一个长宽各三尺见方的摊位,如果想要铺了青石板的摊位,则要五十文。另外卖完以后,还需要按照所得的十分之三交税,因为进出场所携带的货物都要登记,集市中也不时有人巡查,所以想要偷税漏税还是不容易的。 宁溪没想到,这个海岛上的小集市,交易的物品还是挺丰富的,有手工艺人自己做的各种生活用品,箱笼、木盆、木桶什么的,连浴桶都有,还有锅碗盆瓢什么的,还有风干的野鸡、野兔,各种粮食都有,甚至还有一块块的花布,还有千层底的布鞋什么的,也不知道这些人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宁溪还发现了一个摊位上摆着一些颜色十分鲜艳的干蘑菇,她蹲下来拨弄了一下:“这些东西可以吃吗?”一般情况下,长得越是艳丽的蘑菇毒性就越大,这些蘑菇长得五彩缤纷的,菇背上还有这绚丽迷幻的图案,光是看一眼都会让人头晕。 摊主神秘地一笑,低声道:“这是美梦菇,晚上睡觉前吃那么一小片。”伸手比出一个指甲盖的大小,“保你做一晚上的好梦,不过千万不能吃多。” “吃多了会怎么样?”宁溪好奇地问。 “会发疯,拿刀子捅自己,或者疯了一样地往石头上撞,旁人拉都拉不住!” “这么可怕!”宁溪吓得把手里的彩菇扔了回去,“你卖这些东西别人也不管?” 那摊主斜睨了一眼那些趾高气昂走来走去的管事们:“他们只要有钱收就行了,哪管我们卖什么,而且吃这东西有瘾,回头你看,来买得最多的,还就是他们这些人呢!” “那你这东西是哪来的呀?” 摊主警惕地看了宁溪一眼:“到底要不要买东西?不买就赶紧走,问那么多废话干嘛?” “买,当然买呀!”宁溪拿出一双小巧精致的金耳坠子,“纯金的,我拿这个跟你买下你这里全部的美梦菇行不?”这金耳坠子还是昨天尤珍娘求宁溪教她做菜的时候悄悄给宁溪的,他们来岛上的时候都会被搜身,基本上身上什么东西都不能留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这对金耳坠子带进来的。 那摊主眼睛一亮,待要仔细看清楚,宁溪却把掌心握了起来:“怎么样?卖不卖?” 男人迅速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这金耳坠子看起来份量不轻,要换成银子起码也得五六两,更重要的是,首饰这东西在岛上可是奇货可居,转手一卖,恐怕十两银子也会有人愿意出的。 不过他并不打算卖掉,最近他看上了缝衣局的一个女管事,正想献殷勤呢,真要送了她这对耳坠子,说不定就能把人娶回来当娘子了,因此虽然要为此付出一大袋子的美梦菇,而且还要自己掏腰包付这笔税金,让他心疼得不要不要的,但他还是决定要做成这笔交易。 “那你得再给我看看,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金的。”男人道。 宁溪把耳坠子给他:“你只管看,我是二厨房的,就住在五排第五间院子,这耳坠子要有一点儿不对,你随时可以去找我。” 男人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还放到嘴巴里咬了一下确定是不是真金,看得宁溪直犯恶心,这下就算他还给她,她也不想再要了。 男人点点头:“嗯,还成。不过这么些菇你可不能自己一个人带出去,我带进来卖没问题,可你一个人买这么多就不对劲了,你得想法子叫别人帮你带一些。” 宁溪想想也对,一次只要吃一指甲盖的份量,一小包就能吃上好久了,一下子买这么多,要说没有害人之心,谁信。 这男人只管自己做生意,别人买回去干什么,他才管不着,这岛上生活苦闷,许多人都要靠这美梦菇来过日子,因此服用过量而自残的事也时有发生,岛上反正人命贱,只要不闹大,一般也没人去管。 “既然生意都做成了,那你也可以跟我说说这菇的来历了吧?”宁溪道。 反正时间还早,那男人也是闲着无事,随口就跟宁溪胡吹起来。 他是菇园的一个小管事,菇园里除了养着香菇、草菇等可以食用的菇类之外,还有一大块地方,专门用来培育这种美梦菇,岛上需要大量这样的美梦菇,每个月要上交多少,都是有定量的,据说岛主身边有人能用这些菇炼制出让人服用之后忘却世间所有烦恼,如痴如醉,欲死的神药,谁要能服上一粒,那可真是神仙般的享受啊!不过那东西服了第一次就想第二次,吃不到的话就会抓心挠肺般地难受。 那可不就是毒|品嘛,宁溪心道。大概上船之前用来迷昏她的迷药里面也还有这种致幻菇的成分,因此她在船上的时候,才会有各种不同的幻觉。 这男人利用职务之便,常常可以偷偷藏下一些晒干的美梦菇,攒得多了便拿到集市上卖掉换钱,只要不影响上交的数量,别人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大伙儿都这样干,也确实是有这个市场需要。 宁溪找来韩向飞和尤珍娘,把这一大袋美梦菇分开来每个人身上四处藏藏,最后三个人手上只拎着一小包,大摇大摆地在集市的管事面前走过,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宁溪问韩向飞:“你有银子吗?我还想买点东西。” 韩向飞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娘从小就教他,一个人出门在外,无论如何都要在身上藏点钱,他的头发里一直都藏着一小块银子,竟然搜身的时候也没被人发现。他也不问问宁溪想要买什么,就直接把银子给了她。 于是宁溪又买了一口大锅和尽可能多的柴禾,让两人帮她一起背了出去。 韩向飞没说什么,他跟宁溪接触虽然不多,但直觉就很信任她,相信她不管做什么总是有她的道理,反观尤珍娘,则是一脸的不悦,她觉得宁溪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胡乱花钱,可偏偏又不敢说什么。 第104章 梦境 回去之后没多久,天气突变,竟然下起了暴风雨。 海岛上的暴风雨比陆地上可怕许多,乌云压顶,竟有千军万马摧城来的气势,原本上一刻还十分明亮的天色一下子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只有一道道闪电,撕裂浓稠的黑幕,像一把曲折的利剑,直插头顶。 狂风呼啸席卷而过,似乎想要把所能碰到的一切连根拔去,宁溪满耳都是墙壁门窗的“嘎吱”怪叫,仿佛下一秒就要离她远去,她终于明白这儿的房子为什么都造得那么低矮,而且土墙要比别处厚上一倍了。 幸好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她已经把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宁溪用火石点燃她在地上准备好的柴火堆,红红的火舌燃起,照亮了一室的漆黑,在屋子里投下影影绰绰的影子。 地上是宁溪捡来石块搭起的简易炉灶,灶上架起大锅,锅内盛满清水。 宁溪先往锅中投入两棵青草,那是她在路边拔来的蜈蚣草,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药性,可是在熬药的时候添加进去,却可以起到加强药性的作用。 然后隔着袋子用石头将袋子里晒干的美梦菇砸得粉碎,统统都倒进锅了,用大火熬煮起来。 尽管外面依旧是狂风暴雨,但宁溪还是把窗户大大地敞开,只是把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都移过来挡住,不让风把火吹灭了,同时在自己的口鼻上也蒙上了厚厚的布巾,尽量不要吸入太多熬煮出来的气味。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倒是为她的行事提供了方便。 宁溪自己刚刚交换的时候也没有想好这些美梦菇要拿来怎么用,既然是会让人上瘾还有致幻功能,当然不能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体积带在身上也不现实,因此她决定要把它炼制成粉末,带在身上也好见机行事。 锅内的东西熬煮了几个时辰,已经变成一锅粘稠的糊状物,宁溪把还没穿过的那套衣服拿出来,覆盖在木桶上面,然后把锅里的汁液一点点倒上去,一边倒一边用一根小树枝拨弄着,让汁液渗透过布料过滤到木桶中,最后剩余的渣滓她也没有浪费,用力地拧着衣服,尽量把每一滴精华都挤了出来。 过滤出来的汁液继续倒回锅中熬煮,宁溪把用过的那件衣服清理干净,用手撕成几块像手帕那样大小的方块,扔进锅中继续熬煮。 宁溪坐在炉灶前的地板上,一边添柴烧火,一边盯着锅中嘟嘟冒泡的汁液,神思恍惚,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忽然“咚”地一下倒地,睡了过去。 当然在宁溪自己的感知里,她并没有睡着,而是回到了上辈子她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那时候她刚刚拿到她人生中第一个国际级美食大赛的大奖,全世界的媒体都在盛赞她的年轻和天赋异禀,风头一时无两。 然后她那帅气多金,宠妹成狂的大哥笑眯眯地走过来,对她说:“还不快去换衣服,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婚礼?谁的婚礼?” “傻妞,当然是你的啦!就要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了,高兴得傻了吧?” “我的婚礼?”宁溪当真是有点傻了,要说上辈子成功的人生里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没有找到相伴一生的良人了吧,年轻的时候一心一意沉浸在厨艺中,等到功成名就之后,才发现,身边的男人要不就是冲着她的名气,要不就是冲着她的金钱来的,要找一个真心的人竟是那么不容易。 宁溪依稀感觉到自己在做梦,可是又觉得这梦境实在太像是真的了,连手上婚纱那如云的触感都真实无比,换上美丽的婚纱,宁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位最高贵的女王。 在神圣的婚礼进行曲中,亲爱的哥哥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礼堂,她的新郎身穿一套合体的纯黑色西装在等她,高大的身材好到爆,可是他的脸却始终藏在一团迷雾之中,怎么也看不清楚。 宁溪好着急,她的新郎究竟是谁呢? 大哥面带微笑地把她的手交给新郎,在神父的引领下进行婚礼宣誓,然后互相交换戒指,闪亮的钻戒在她手指上熠熠生辉,最后,神父宣布,新郎亲吻新娘。 看不清面目的新郎慢慢靠近,终于在四唇即将相触的那一刹那,宁溪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君骞煜,是你呀!” 对方邪魅一笑,单手托起她的下巴,强力而霸道地亲吻了下来…… 与此同时,岛上的另外一个地方,另一个人也在做着成亲的美梦。 君骞煜身穿大红礼服,胸前系着一朵红花,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迎回了他的新娘。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最后送入洞房。 君骞煜整个过程都牢牢地盯着他的新娘,生怕一个错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他的新娘是多么的美啊,纤细的腰肢就像是风中细柳,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偏偏又是那样的摇曳多姿。 站在他的新娘面前,君骞煜心跳如雷,握着喜杆的手竟在微微发抖,终于一用力,挑开了她头上那块红绸布,新娘白皙的小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果然是他的宁溪,一张素脸不施脂粉,娇俏灵动,顾盼生姿。 他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人搂入怀中:“宁溪,你终于嫁给我了。”怀中的娇人儿红唇微启,颤颤地唤了一句:“煜哥哥。”君骞煜脑中“轰”地一下,气血翻涌,不管不顾地对着那张小嘴亲了下去。 小女人主动投怀送抱,贴在他身上磨蹭,小手牵引着他,主动拉向自己的胸前,君骞煜忘情地揉捏着掌中的饱满和柔软,沉溺在这无边的温柔乡中。 突然一股刺鼻的脂粉味传入鼻腔,让他的脑子有了一丝清明,她从不施脂粉,怎么会……,还有手感也很不对,她明明那么小,那么瘦…… 用力推开身前的女子,君骞煜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脸色潮红,衣不蔽体的女人,薄唇轻启,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女子惊讶道:“郎君,你怎么……”伸出手还想要靠近他,闻了混合了催、情药的美梦菇的烟气,他怎么还能停得下来? 君骞煜挥手打落了她的手掌:“快滚!”要不是浑身的力气都使不上来,他此刻便能要了这个女人的命!平心而论,这女人长得很漂亮,眉眼之间甚至有些宁溪的影子,只是更为美艳一些,可是此时在君骞煜眼中看来,却无异于蛇蝎一般。 女人面容扭曲的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狠狠地道:“好,我便要看看,你能忍得到什么时候!” 君骞煜无力地倒在床上,身上翻腾的烈焰久久不能平息,他只能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腕,用疼痛来抵御体内那股几欲令他疯狂的欲、念。 这种苦楚来到岛上之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承受了。 当时一下没留意着了道儿,醒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全身的功力都消失了,他试着盘腿调息,却发现自己一丝内力都提不起来,完全就跟一个普通人无异。 抬头看看四周,原来屋子里并不止他一个人,他身下躺的是一个大通铺,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跟他穿着一样青色单袍的年轻男子,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些年轻男子长得都还算颇为好看,就是瘦得厉害了些,而且全都是神色慵懒,就算醒着,也懒洋洋地躺着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地方?”君骞煜问。 旁边的那个男子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是男人都想来的好地方。” 君骞煜还想再问,忽然门被推开,有人在门口大喊一声:“吃饭了!” 床上原本还懒洋洋的男人们突然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君骞煜身旁的那个男子也这样,临出门前好心地拉了君骞煜一把:“走啊!” 君骞煜不明所以,也不敢妄动,只能跟了上去,他身上穿的只有薄薄的一件单衣,底下空荡荡的,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饭菜的分量很足,味道也还算不错,四周的男人都吃得狼吞虎咽,君骞煜有点想不明白,吃得那么多,怎么还会那么瘦?他慢慢地也跟着吃了一些,身旁的男子一边大口地吃着一边道:“多吃点呀,不吃多点儿待会怎么有力气干活?” “干什么活?” “待会你就知道了,总是是好活儿。”男子嘿嘿笑。 没过一会,君骞煜突然觉得一股热气从小腹中升起,身体的某处似乎有点想要抬头的迹象,他警觉到:“这饭菜有问题!” 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来是个雏儿啊,反应这么快?” 君骞煜一把抓住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子道:“别动手动脚啊,我又不是女人,女人都在那屋里等着呢!” 第105章 大小姐 很快就有男人扔下饭碗,朝那男人所说的屋子里冲了过去,甚至还有心急的,还没进门就已经把身上的单衣解了下来随手甩在了地上。 从那不时被打开又关上的门中,完全可以想见里面的混乱和不堪,君骞煜不可置信地问身旁的男子:“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男子冷笑:“人参果园啊,专门为岛上的大人们生产人参果的。”他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在笑,可是说起“人参果”的时候却有一种奇异的痛恨。 “里面的女子是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都跟你我一样,不过女人的数量可比咱们男人多得多了,而且每个月都有没□□的新人被送过来,你可要悠着点儿。” “宁溪!”君骞煜心里一惊,猛地冲进那间屋子,他身后的男子摇了摇头,不屑地冷笑一声。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屋子里荒唐的景象还是让他吃了一惊,君骞煜穿过一屋子白花花的身体,一个一个掰过那些神情迷乱的女子的脸来看,引起其他男子不满的咒骂,有人却在取笑:“女人脱了衣服都一样,有什么好挑的!” 君骞煜顾不上管别人,自顾自地一个一个找下去,不是她,不是她,幸好都不是她。 方才吃下去的食物在体内像火一样燃烧着,屋内的气氛更刺激了身体的反应,君骞煜就像是一头困兽,双目通红,在屋子里来回不停地转着,几欲癫狂! 他突然抓住面前一个落单的女人,女人脸颊通红,眼神迷乱,明显也是中了药的状态,一接触到男人的手,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扑过来,君骞煜掌中用力,不让她动弹,狠戾地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女人?” 女人被吓坏了,抖抖索索好一会才说清楚:“有,有的。” “在哪里?”君骞煜继续恶狠狠地问。 女人伸手大概指了一个方位:“那,那边。” 君骞煜扔下她冲了出去。 那女人指的地方是一片低矮的房子,三三两两有女人的身影在其中出没,君骞煜冲过去一看,竟然都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他把所有的房子都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宁溪的踪迹,终于把心放下来一些,岛上的人抓她恐怕看上的还是厨艺吧! 心神一松,君骞煜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几乎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原本他第一次服用这种药物反应就特别激烈,再加上刚才跑动加速血脉运转,更是让药效发挥得淋漓尽致,看见不远处一片湖泊,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跳下水中。 “扑通”“扑通”几声从身后传来,一直追着他的几个男人也跟着跳下了水:“快抓住他,别让他跑到外面去!” 君骞煜只是功力被封,一般人的力气还是有的,再加上他长期习武,身体本来就比别人强健,这时候全身精力无处发泄,狠命地游起水来,竟把后面追他的那些人落下了一大截。 湖面极广,游着游着就出了“人参果园”的范围,身后的那些人更着急了:“那地方不能过去,被岛主发现你就死定了。” 君骞煜才管不了那么多,他是想着跑得越远越好,只是不知怎的,两边也不断有人跳下水,朝他的方向游来,眼看很快就要形成一个包抄的圈子,君骞煜心念一动,转了个弯朝湖面上的一个小亭子里游去。在湖水里不好躲,看来只能上岸跑到房子多的地方去了。 浑身湿淋淋地跳上湖心亭,只听一声尖叫,一个女子从石凳旁站了起来:“你,你是什么人?” 君骞煜这才发现原来湖心亭里有人,这女子身穿一套浅碧色的纱裙,跟亭子里石凳的颜色类似,他刚才一时情急竟然没有发觉,这女子的打扮看着素淡,可是身上这套纱裙却是市面上千金难买的贡品碧云纱,君骞煜是个识货的人,知道这女子在岛上的地位一定非比寻常,当机立断立刻走到她的身后,单手掐着她的脖子,对着湖中的追兵大声道:“别过来,否则我就对她不客气了。” 湖中的人果然被他吓住了,停在原处不停地踏着水:“大小姐,您没事吧?” 被称为大小姐的是岛主最宠爱的女儿谢思南,她冷静地侧头看了君骞煜一眼,心跳加快了那么两拍,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呢?他眼中的狠戾和冷漠,不但丝毫无损他的英俊,更增添了一份男子的气概。 谢思南虽然从小在岛上长大,但由于极得父亲宠爱,见过的陌生男子也算不少,但长得这么让人心动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方才他从水里上来的那一刻,薄薄的衣衫紧紧地贴在结实的身体上,猿臂蜂腰,体态完美,特别是身下某一处让人脸红心跳的地方,看一眼,便让她觉得全身酥麻。 此处岛主行事乖张荒唐,平日里与客人们寻欢作乐也不避着女儿,因此谢思南年纪虽然不大,可知道的东西不少,她从看见君骞煜的第一眼,就认定了,这是她要的男人。 谢思南把身体放软,轻轻地靠在君骞煜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散发着热气的强健肌肉,媚眼如丝地看着他,软软道:“你想要做什么?” 君骞煜掐着她脖子的手一紧:“别乱动,让他们走开!” 谢思南一笑,朝着湖中道:“你们都散了吧!” “大小姐,这个人……” “告诉你们园主,这个男人,是我的了。”听她这么一说,湖中的追兵一个个转身游走,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谢思南伸手朝身后一摸:“这样一直挺着,很累吧?” 君骞煜像被烧得通红的烙铁烫了一般,猛地弹开:“你想干什么?” 谢思南“咯咯”笑:“你是从果园那边逃出来的吧,这样都能忍住,也真的难为你了。不过你不用想了,你逃不出去的,除非你有办法离开这个岛,否则的话不管逃到哪里,始终会被人抓回来。” 君骞煜看着谢思南,隐隐有些心惊,这女子长得跟宁溪非常相似,只是宁溪年纪比她小些,还没长开,看起来只是眉眼清秀,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则显得成熟美艳:“你究竟是什么人?” 谢思南惊讶道:“这里的大小姐呀,你没听他们说吗?放心吧,只要跟着我,他们不会抓你回去再让你去做那种事了,怎么样,以后就跟着我吧,我让你有享不尽的快活!”谢思南在这岛上见到的人,都是来这儿寻欢作乐的,在她的心目中,人生就是为了享乐,自然也认为她可以用享乐来留住君骞煜。 君骞煜心思飞转,短期内他肯定是无法逃出去的,为了找到宁溪,他也确实需要在岛上有一个方便走动的身份才行,看起来这个大小姐对他没有太大恶意,他倒也不妨就此留下来:“只要你能保证我不会被逼迫着做任何事,我可以答应跟着你走。” 谢思南得意道:“这个自然,我的人,谁敢让你做什么?先跟我回去换身衣裳吧!”他这么好看,打扮起来肯定更是人神共愤。 君骞煜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先把解药给我。” “什么解药?”谢思南愣了一下,眼睛朝他身下一看,马上就明白过来,脸上微红道,“这种东西哪有什么解药啊,随便找个人就能解决的事,谁会费这个功夫去配解药?”说着脸上又红了几分,“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我爹说,我第一次……的男人,必须要他同意的才行,要不这样吧,我这就带你去见我爹!” 君骞煜一口答应:“好!”自他来到岛上之后,只觉得一切都透着诡异,要想尽快了解岛上的秘密,自然是接触岛上的中心人物最直接了当。 谢思南伸手去拉君骞煜:“那我们快去吧!”君骞煜身子一侧,避开了她。 谢思南自以为了解地道:“你是怕碰到我忍不住吧?先忍一下啊,待会见完我爹就可以了。”君骞煜没有理她,其实他刚才在冷水中跑了那么久,药性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如今身体虽然还有反应,却并不像原先那样忍得如此难受。 谢思南带着君骞煜直闯岛主的住处,她一向在岛上横冲直撞惯了的,别人见她带着一个陌生男子,虽然有点惊讶,却也并不敢说什么,见到他们都是恭敬地低头行礼。 君骞煜又是暗暗惊心,这岛上建筑的坚固华丽,对见惯奢华的他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是出现在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岛上,却不得不让人怀疑了,这岛主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建设出这样大规模的一座岛屿? 何况这一处的房子,居然是模仿了宫中的建制,虽然规模比京城的宫殿要小了许多,但主殿侧殿都有,装饰得雕龙画凤。君骞煜冷笑,这难道是自立为王的意思吗?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走到这一群建筑当中最华丽的一座宫殿门前的时候,一个身穿深紫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这男人身形高大,国字脸,浓眉深目,鼻子高挺,竟是一个挺有气势的男人。 “爹!”谢思南跑了过去,扑进男人的怀里。 男人一脸慈爱地拍拍她的头:“又淘什么气了?” 第106章 岛主 “爹,我有事要跟您说。”事到临头,谢思南还是有点儿害羞的。 谢玄玮慈爱地道:“爹爹现在有事要去办,要不晚上回来再说?”刚刚选完一等厨师,那个叫宁溪的女子让他很是好奇,刚派人叫了过来,在前边等着见他呢! “不行,迟些就来不及了。”谢思南着急道,“爹爹,我想要这个男人。” “哦?”谢玄玮顺着她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君骞煜几眼,这容貌气度,绝对不是一般人,中了合合散还能支持那么久,这心性也非比寻常,岛上挑人一向很仔细,这人到底是怎么混到岛上来的? 心念一动,谢玄玮轻轻一招手,一个黑衣人悄声没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查查这个人的来历。”黑衣人领命而去。 “爹,到底怎么样嘛!”谢思南有些不耐烦地跺脚道,“再拖下去他都要受不了了。” 谢玄玮手指一弹,一缕青烟飘向君骞煜的鼻端,君骞煜现在功力尽失,反应也慢了一步,等他发现的时候,青烟已经被他吸了进去,只觉得一阵透体清凉,身上的不适之感尽数消失。 黑衣人的效率很高,片刻之后就回来对着谢玄玮耳语了一阵,还把手中的一个东西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谢玄玮脸色一变:“把钟兴给我叫过来!” 君骞煜依稀看到那人手中的物事白腻莹润,忽然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心中一紧,只盼他们不识得玉佩上的皇家标记。 只是能在这儿建立起这么大一个势力的人,怎么可能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呢,谢玄玮脸色黑沉,对谢思南道:“这个人,留不得。” “为什么?”谢思南不明白了,她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爹爹还从未这样严厉地拒绝过她,何况爹爹他不是说过吗?这岛上的东西,只要她想要,都是她的,这男人不过就是“人参果园”的一枚参种而已,有什么留不得的? 谢玄玮目光犀利地盯着君骞煜:“你是怎么到岛上来的?” 君骞煜冷笑:“我倒是想要问你们,究竟是怎样把我弄到这鬼地方来的?” 这时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精瘦男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下就跪倒在谢玄玮的面前,连连磕头道:“岛主饶命,属下办事不力,请岛主恕罪。” 谢玄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个人怎么回事,解释一下?” 这钟兴毕竟是个能干的,虽然紧张,但话说得还算有条理:“此人是跟在谢五的船上混进来的,属下发现此人的时候,他正跟另一个谢五送来的女厨子在一起,属下见此人身份特殊,原本不应留下,但属下一时鬼迷心窍,见他身体强壮异于常人,再加上人参果园最近出产不佳,便私自决定留下了此人,求岛主看在属下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岛上的发展的份上,饶了属下这一次吧!” 这钟兴是岛上专门管人的大总管,手上权力不小,凡是新送到岛上的人,如何分配都要经过他的手,其他各处的总管为了能得到更好的人手,对他都是吹捧有加,慢慢地,这人也变得狂妄自大起来。 那日来送货的船主谢五,是他妻子娘家的一名内侄,船上不慎带了陌生人上岛,这本是大罪,但这么多年,岛上风平浪静惯了,这些人都放松了警惕,为了包庇谢五,钟兴选择了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本来要隐瞒就应该做得利索点,把人杀了扔海里喂鱼,干干净净地不留首尾,可是刚要下手,钟兴突然想起“人参果园”的园主刚给他送的那盅“长生汤”,脑子一抽,就停了手,把人给送到了“人参果园”。 那“长生汤”可是极好的滋补圣品,钟兴年纪大了,家里小妾又多,这样的好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只是“长生汤”除了岛主和岛上的贵客可以喝到,便只有这园主偶尔能弄到一两盅了,因此钟兴决定,对他的要求,还是要多上点心才行。 这园主也是苦闷,园中所用的合合散虽然效果很好,但药性霸道,送到园中的男人,通常都支撑不过三个月,便变成废人一个了,偏偏要成为“参种”的男人,要求还颇高,一般一船的新人送来,还不一定能有一两个符合要求的,有时候还会被别处的管事先抢走了。因此不得不费力讨好钟兴,让他一有好货,就先给他送来。 这次这个男人,园主满意地摸着下巴上的胡须,不错,是个极品。 钟兴把这个男人送进“人参果园”他也很放心,进了去的男人反正就没有能好好地活着出来的,既解决了这个隐患又给自己带来了莫大的好处,他喜滋滋地回家搂着小妾被翻红浪去了。 实在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会跑到了岛主的面前。 谢玄玮面色阴冷:“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人?” 钟兴看到君骞煜身上的玉佩,只知道他来历匪浅,肯定不是出自普通人家,但具体的身份,他还真的不知道:“属下不知,不过属下想,横竖是到了岛上,便不可能有逃脱的机会,与其直接杀了,还不如用个彻底。” 谢玄玮冷笑:“你想?什么时候,这个岛上的事轮到你做主了?来人,拖下去剁了当肥料,家里的女人财产全部充公!” 钟兴吓得屁滚尿流:“岛主饶命啊,岛主饶命啊!”声音越来越远,已经被人远远地拖走了。 “爹,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有什么问题吗?”谢思南也意识到了情况有点不对。 谢玄玮道:“南儿,这人的身份非同小可,留着只会是一个隐患,你想要男人,以后爹爹再给你找个更好的,这个就算了吧!” “不行!”谢思南站在君骞煜面前护住他,“我就要这个。” “南儿,乖,你别这样,这个人真的留不得。” “有什么留不得的,反正他也离不到我们这个岛,能有什么隐患呢?”谢思南还没懂事就已经在岛上生活,对她来说,她爹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爹说岛外有厉害的水道迷宫作为屏障,外人没人带路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来到这里,这十几年来也确实没有人能到岛上闹事。 “岛主。”一直没有说话的君骞煜突然开口,“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便应该知道,如果我在此处海域失踪,不管你现在是不是杀了我,从此这片海域都将不复平静,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干脆来谈一笔交易如何?” 谢玄玮惊疑不定地看着君骞煜:“什么交易?” “你助我登上皇位,我封你为南海王,沿海广东、闽南、琼州一带,以及这片海域及其间的岛屿,全部封为你的领地。”君骞煜眼也不眨地给他画了个大饼,从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这个男人的野心绝对不止屈居于一个小小海岛的岛主那么简单。 谢玄玮哈哈大笑:“我听说太子和煜王手足情深,莫非传言都是假的?” 君骞煜道:“你也是个男人,自然知道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一切都是妄言。” 谢玄玮冷哼一声:“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君骞煜没说话,眼神若有所指地看了看谢思南。 谢思南一脸红晕地回望着他,她挑的男人,果然好厉害呢! 谢玄玮目光闪烁,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动手捏开君骞煜的嘴巴,食指一弹,一颗药丸弹入他的喉咙。 君骞煜只感到一股热力逼着那颗药丸,从喉咙中直滑入腹中:“你给我吃了什么?” “九虫尸脑丸,只要每年按时服用一次解药,对你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但若超过时间没有服用解药,则会慢慢神志全失,变成行尸走肉,受人控制。”谢玄玮冷酷地道。 “爹,您怎么可以这样!”谢思南心疼地看着君骞煜,埋怨道。 谢玄玮一对着谢思南说话语气就变得温柔起来:“南儿乖,爹爹怎么会害我南儿呢,只要他乖乖的,一直做你的好夫婿,爹爹自然不会亏待他的。”话音一转,“你们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息吧!” “郎君,我们走吧!”谢思南伸手去牵他,君骞煜借故去拉衣裳,避开了她的手,走在了前面。 谢思南快走两步跟了上去,低声道:“郎君你别生气,只要你不惹爹爹生气,他一定会按时给你解药的,如果你想要去争那什么皇位,我和爹爹也一定会帮你的。” “唔。”君骞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是回答了。 谢思南越看他就越心动,就连这样冷冷淡淡的样子也是那么惹人喜欢呢!回到她自己的住处,赶紧吩咐人:“把朝南的那间最大的卧房收拾出来,所有的用具都要最好的,快点。” 随后又小心地对君骞煜道:“郎君,你饿不饿?我让人拿点东西上来吃。” 君骞煜神色一动,正要说话,谢思南又忙道:“你放心,我这里的食物绝对不会加料的。” 为了抵抗之前的药性,君骞煜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确实是累了,吃完饭便到谢思南为他准备的卧房中歇息了一会,房中燃着一种甜甜的香料,他不太喜欢,便随手倒一杯水下去浇熄了,不过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已经服用了谢玄玮的九虫尸脑丸,料想他们不会在别的地方再动手脚。 没料到却还是中了谢思南的道儿,做了一个成亲的美梦,还差点儿在梦中铸成大错,幸好清醒得及时,君骞煜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慢慢地平息下来,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107章 销魂岛 “笃笃笃”,门被敲响,方才恼羞成怒而去的谢思南小心地走了进来,递给他一个瓶子:“里面的粉末,闻一下就没事了。”说完撅着嘴转过头去不看君骞煜。 方才他对她的态度,让她作为女孩子的自尊心受到了大大的伤害,被一个箭在弦上的男人拒绝,随便哪个女孩子也接受不了,何况还是一直被人捧得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呢?可是负气出来之后,又觉得放心不下,她让人在房里燃的那香,功效那么强大,他真的不会有事吗? “谢谢!”君骞煜用沙哑的嗓音回答她,接过了她手中的瓶子,打开一嗅,正是之前岛主给他解毒的那种药粉,只消闻得一点便通体清凉。 谢思南咬着嘴唇:“你既已答应留下来,方才为何,为何又不肯……”她终究还是不甘心,想要一个答案。 君骞煜叹了口气:“想必你是自小在岛上长大,从来没有到过岛外的世界,这里也没有人跟你讲过一些外面的规矩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谢思南不悦道,他这么说是看不起她土包子的意思吗? “在外面,女子的贞洁是最重要的,如果一个姑娘在新婚之夜拿不出落红元帕,那她一辈子都会被婆家及旁人看不起,你终究是要跟我出去的,我又怎么能害你呢?” “难道是在成亲之前给了她后来的丈夫也不可以吗?”谢思南不明白了,在她的理解中,男女之间只要互相喜欢,就可以做这种让双方都快乐的事。 “就算是这样,也会被人传言水性杨花,不知自爱,有多难听就会说得多难听。” “我才不怕呢!”谢思南撅着嘴说,“只要你不介意就行了。”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也还是甜丝丝的,原来他不是不想要自己,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要背上骂名而已。 谢思南摇了摇君骞煜的手臂,把身子靠了上去:“我不怕什么流言,我愿意陪着你。”她爹虽然答应了帮他,可是他要真正获得她爹的信任,还不知道要过多久呢,美色当前,她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君骞煜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苦笑一声道:“多谢大小姐的好意,不过我只怕无福消受了。” “为什么?”谢思南惊讶道。 “我所练的内功比较霸道,当初我师父就跟我说,如果内力受到压制,我体内将会产生一股反弹之力,压制越强,反弹便会越强,严重者甚至会伤人伤己,我刚到岛上的时候,便被人用不知何种方法压制了内力。” “是散功散。”谢思南告诉他,岛上的惯例,凡是身怀武艺者,一上岛都会被喂食此药。 “原本我就觉得气血翻涌,很不对劲,再加上后来岛主给我服了那一颗九虫尸脑丸之后,体内的反弹之力更是翻腾得厉害,只能尽量平心静气才能压制得住,如果此时再行男女之事,恐怕会筋脉寸断,七窍流血而亡了。”君骞煜随口胡诌,在他看来,这谢思南就是一个被娇宠过度,过分天真的大小姐。 “天哪,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快去找爹爹,他一定有办法的。”谢思南果然相信了,马上着急地要找他去见岛主。 君骞煜摇头:“不,岛主现在还不信任我,如果此刻去找他,说不定他还会以为我故意利用你来解了身上的毒呢!” 谢思南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君骞煜道:“我现在身上的主要问题,就是因为内力被散功散压制所致,如果能把散功散的药性除掉,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谢思南想了想道:“这散功散虽然用得多,但解药却是从来没用到过的,我想,可能只有我爹爹那里才有,不过这不算是太重要的解药,应该不会收得很紧。”她眨了眨眼睛,“我们想个法子去偷出来吧!” “这样不太好吧!” “没事,只有重要的药,爹爹才会藏在炼药室的密室中,这些普通的药,就是放在炼药室里的,平时我都可以随意进出,去拿点东西算不了什么。”谢思南对她爹的炼药功夫非常自信,她相信有了九虫尸脑丸的制约,那散功散是否解除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事儿,能把解药弄来在他面前刷点好感度也是好的。 “那就辛苦你了。” “我现在就去找找。”谢思南马上站了起来,“爹爹现在忙着选厨师的事,他现在肯定不会在炼药室。”边说边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谢玄玮果然不在炼药室中,谢思南悄悄跑进去快速翻找起来,不对呀,怎么会没有呢?她着急地翻着,药瓶碰撞出叮当响声。 “南儿,你这是在找什么呢?”身后突然传来谢玄玮的声音。 吓得谢思南手一抖,差点儿把架子上的药瓶撞翻:“爹,您怎么回来了?” 谢玄玮的声音平稳如昔:“要什么?我给你找。” “不,不用了,爹您忙吧,我先走了。”谢思南说完飞快地跑了出去。 谢玄玮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慢慢地走到她刚才站立的地方,从不起眼的角落里拈起一个瓶子,看了一眼,收到自己的怀中。 君骞煜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找到了?” 谢思南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有。”然后又担心地问,“怎么,你现在很难受吗?” 君骞煜按了按胸口,倒了一杯凉茶喝下:“没事,还压制得住。”九虫尸脑丸他倒是不很放在眼里,到时总能找到名医给他解去,他现在急于想恢复功力,否则的话实在是寸步难行。 谢思南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找到解药给你的。” 君骞煜点点头:“刚才你说,岛主这几天忙着选厨师的事?” “对呀,三天之后就是客人上岛的日子了,可是就在前两天,负责这次宴席的主厨突然发疯,把自己的手给砍了,再也不能做菜了,因此爹爹这几天挺着急的,要找到能顶替的人。”谢思南没有说出来的是,主厨突然发疯,却是因为美梦菇服用过多所致,在岛上当一等厨师虽然得到的多,但要承受的压力也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因此服食美梦菇成了家常便饭。 那东西不但会让人上瘾,而且分量还必须一次一次地加大,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但是,一旦加大到某个程度,却会让人突然发疯,谁也不知道那些发疯的人眼里看到什么,但每一个都是毫无例外地会疯狂自残。 因此谢思南虽然知道这东西会给人带来极大的快乐,但也不敢随意沾边。 “客人?” 谢思南点头:“你知道别人把我们这个岛叫什么名字吗?” “外面的人知道这里?” “嗯,知道的人不多,而且也绝不会随意外传。” “那叫什么?” “别人都称我们这里为‘美梦销魂岛’,三个月开放一次,每次最多只接待五名客人,每次客人在我们岛上停留七天,收费一百万两银子,而且还不是有钱就能来,必须要有熟人引荐,而且必须发毒誓绝对不把岛上的情况外泄。” 君骞煜震惊:“一百万两银子?真的有人会来吗?” 谢思南得意地笑道:“当然,如今想要来我们岛上的客人,都已经排队排到一年后了。不过每接待一位客人,我们都要提前半年做准备,任凭你身份再贵重,想来的话也只能乖乖地排队。” 君骞煜不信:“有谁会这么傻,花那么多钱就只为来岛上住上七天?” 谢思南突然问他:“你之前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是否是做了一个什么美梦?” 君骞煜神色一凛:“什么意思?” “如果能够达成梦中所想,花上一百万两银子,你可愿意?” 君骞煜陷入沉思,如果真能如梦中那样,能娶得心上之人为妻,别说区区一百万两银子,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甘之如饴。 谢思南脸色有点黯然,他果然已经有了心上人吗?不过没关系,她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一定能让他把心放到自己的身上的,便又笑着继续道:“之所以每接待一位客人之前,要准备半年之久,是因为我们要了解客人的喜好,特别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最想得到的又是什么,然后,让客人能够在我们这里,度过梦幻般的七天,圆他一个美梦。当然,不为圆梦,单纯来享乐的客人也有,美人、美酒、美食、美景,还有大滋补的长生汤,包你乐不思蜀,来了第一次还想第二次。” 谢思南还有一点没说,凡是来过这里的客人,都会成为他们的忠实顾客,一百两银子一包的“长乐散”流水一般不断地长期供应,单是这一项,就能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说实话,谢思南私心里也是很想把“长乐散”拿出来给他用的,等他上瘾了,就不怕他不死心塌地地跟她在一起了,可是又有点儿担心,这“长乐散”虽然经过她爹爹的炼制,不会轻易致人发疯,但万一使用不慎…… 第108章 客厨 “宁溪,宁溪,快醒醒,怎么睡地上了?”那边宁溪正做梦梦见婚礼结束,两人直接飞到水清沙幼、椰林树影的巴厘岛度蜜月,看着蜜月酒店里那张洒满了玫瑰花瓣的心形大床,小心肝“扑通扑通”地乱跳,就突然被人用力地摇醒了。 谁这么讨厌啊,宁溪用力甩开那只摇她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谁要叫醒她她跟谁急。 偏偏那人不放过她,见她不醒,居然还用力掐了掐她的人中,宁溪大叫一声,痛醒了。 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冰凉,身子底下也硬邦邦的,居然是躺在地板上,用力坐了起来,宁溪忍不住呲牙咧嘴:“唉哟,疼死了。”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睡了一夜,全身的骨头都是疼的。 “宁溪你怎么了?没事吧?”韩向飞担心地看着她。 “没事,韩大哥你怎么来了?” “一直不见你出来吃早饭,放心不下,就进来看看,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你躺在地上。”韩向飞这才注意到宁溪身前的那口大锅和早已熄了火的炉灶,“你这是在干嘛?” “呀,差点忘了。”宁溪赶紧跳起来,揭开锅盖一看,里面的水刚好煮干,锅底一层浅褐色的粉末,她扔在里面的布巾上面也沾了慢慢的一层。 宁溪把布巾拿起来轻轻甩一甩,把上面可以看见的粉末甩掉,然后小心地包起来放进怀里,锅里剩下的那些粉末,则另外用一块干净的布包起来,交给韩向飞:“韩大哥,这东西加入饮食中,可致人发疯自残,可是具体的用量我也不清楚,你把它藏好了,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韩向飞心中震惊:“还是你自己带着吧!” 宁溪摇头:“我要去的地方戒备森严,这东西肯定带不进去的,往后也还不知道会如何,总之一切小心为上。” 韩向飞只好接了过来,小心地藏在身上:“好,你也多加小心。快点出去吃早饭吧,迟了怕没有了。” “走吧!对了,韩大哥,这事别跟尤姐姐说。”不知怎的,宁溪对她总是不太放心,也许是因为她太有野心了吧! “我知道,你放心。” 尤珍娘看见他们两个一起从房里出来,明显不太高兴,不过也没说什么,神色淡淡地道:“走吧!”就当先走在了前面。 吃完早饭没多久,就有人来通知她们,让宁溪和尤珍娘收拾好东西跟他们走,这次倒是没说岛主要见宁溪,也不像上次那样蒙着眼坐轿子了,而是带着两人曲曲折折地走了许久,最后来到一片高大如城墙般的围墙边,围墙上只开着一道小门,门旁有一间屋子,两人被要求到屋子里搜了身,随身带的东西也都检查过了。 宁溪带着的那一沓熬煮过的布巾外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因此也就让她带了过去。 两人穿过这道小门,门后的人立刻就把门关上了,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道更高的围墙,两人就站在两道围墙之间阴冷的通道上,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这两道高大的围墙,隔开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之前她们所在的那个地方,就像是一个乡下的村落,算上市集也顶多像个乡下的小集镇,而围墙这边,却像突然间来到了某位王公贵族的府邸中,亭台楼阁,雕龙画凤,所有的房屋装饰,无不精致奢靡,就连脚底下的青石,也比别处的要宽大平整些。 尤珍娘忍不住惊呼出声,宁溪呀在心里暗暗惊叹,这还是在同一个岛上吗? 带她们过来的管事半是骄傲半是警告地对她们说:“在这儿当差,最重要的是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干好自己本份的活儿就好,不该你管的千万别多事。” “是,多谢管事提醒。”尤珍娘道。 宁溪没有说话,只暗暗记着脚下的路径,就算是路痴,如今也只能靠自己了,原本还打算能不能找个机会跟韩向飞互通消息,可是经过那两道巨大的围墙之后,她算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了。 管事给两人安排了住处,各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三间半的青砖大瓦房,比原来那处好得多了,院子里有单独的水井和小厨房,屋子里各种家具齐全,甚至架子上还有一些装饰摆设,京城里一般殷实的百姓家里也不过如此了。 两人只是把东西放下就被带到了厨房。 厨房的总管姓吴,吴总管告诉她们,他们这个厨房人称客厨,只负责招待客人的饮食,作为一等厨师,她们只要把要用到的各种食材和佐料吩咐下去,自然会有人给她们准备好,她们只需要做菜就可以了。 吴总管拿来一张菜单,让两人在两个时辰内将菜单上的菜肴全部做出来,岛主将会亲自品尝,看两人是否有资格取代原来的一等大厨的位置。 宁溪原本想好奇问一句,那原来的一等大厨呢?可是想到之前那管事说的,不该问的别问,忍了忍没问出口,而是认真地看了看那份菜单。 菜单上一共十二道菜,分别为龙井竹荪汤、姜汁鱼片、糖醋荷藕、鸡丝银耳、玉笋蕨菜、油焖草菇、三丝瓜卷、芙蓉豆腐、罗汉大虾、红扒羊蹄、红烧鸡块、浇汁茄盒,还有两道点心,五色松糕和八珍糕。 对宁溪来说,都是普通的菜色,算不得什么,再加上她多年当大厨的经验,很快就心中有数,看着身前一排等候吩咐的人,开口就安排下去,要取什么食材,各种食材前期要怎么料理,吩咐得井井有条。 尤珍娘一头冷汗,趁吴总管不注意,悄悄地宁溪道:“这里好多道菜我都不知道如何做,怎么办?” 宁溪虽然不太喜欢她,但毕竟是一起来的,总不好不帮她,便道:“没事,这些菜是要我们一起做的,你跟着我就行。”说着在菜单上指出了几道,“这几道就由你来做吧!” 尤珍娘心中一惊,宁溪随口指出来的几道菜,正正好就是她能做的,看向她的眼神不由得又复杂了几分。 这一轮菜做下来,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吴总管看在眼里,却并不做声,只是带人将菜陆续送往岛主处。 岛主谢玄玮正在尝菜,大小姐谢思南和新来的男子作陪,大小姐让人称呼这名新来的男子“君公子”。 谢玄玮抬手对君骞煜道:“尝尝,看我们新来的大厨手艺如何?” 有三个侍从站在他们身旁伺候他们用餐,这些侍从都极为训练有素,只要一个眼色就能迅速及时、准确无误地把主子想要吃的菜色夹到他面前的小碟中,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般熟练自如,不会带起丝毫的碗筷碰撞声。 君骞煜只看了一眼那汤盅,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龙井竹荪汤就放在了他的面前,他也不客气,端起来救喝了一口汤,汤一入口,就愣住了,这是——她的味道? 心中顿时激荡不已,一边庆幸她依然安好,一边又担心不知她现在如何,依她的性子,只怕不会甘心受人控制,只盼在他想出法子之前,她不要做出什么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才好。见他出神,谢思南奇怪地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哦不,是太好吃了。”君骞煜忙道。 谢思南也道:“我也觉得,比以前的大厨做的更好吃些。” 谢玄玮哈哈大笑:“这回我算是捡到宝了。”抬眼向吴总管使了个眼神,吴总管会意,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宁溪此刻正在跟厨房里一个叫做丁平的小伙子闲聊,丁平告诉她,他以前在一家大酒楼当学徒,因为老是被师兄弟们欺负,呆不下去了,刚好看到有人高薪招揽厨师,便去报了名,然后就被带到这儿来了,经过几轮考试,被分到了这个厨房里,但是因为手艺不够好,当不了可以上灶的大厨,只能干些打下手的活,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觉得,这儿的生活,比起在外面被人欺负的时候好得多了。可惜就是太闷了,没啥地方可以闲逛的,攒了银子也无处可花。 宁溪见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两人,便悄悄地问了他一些心中不解之处,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这儿虽然管得严,但也管不住人的一腔八卦之心,宁溪这个人看起来又和善可亲,这丁平便没什么戒心地把知道的都跟她说了。 他们这个厨房平时比较清闲,但每三个月会招呼一次客人,客人来的时候就是他们最忙碌也最紧张的时候了,一点差错也出不得,只要出了一点差错,就会被扔到海里喂鱼。 原本厨房里有一位大厨,这位大厨平日里趾高气昂,喜欢颐指气使,厨房里其他人都不喜欢他,大厨还带着一位徒弟,招待客人的时候,主菜都是这位大厨带着他徒弟完成的。 但是前些日子这个大厨连同他徒弟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就再也没出现过了,眼看还有两天就又是招待客人的日子了,厨房里已经准备了半个月,把各色新鲜食材都准备好了,但没有大厨,大伙儿这几天都在议论纷纷,这客人到底还要不要接待? 没想到吴总管今天就带了宁溪她们两个人过来,还要她们试做原来那个大厨的拿手好菜。 丁平最后下了一个结论:“看来吴总管这次是要你们来顶替原来的大厨和他徒弟的位置了。” 第109章 长生汤 宁溪听他说得起劲,忍不住问道:“方才你说如果出了差错就会被扔到海里喂鱼,既然这么危险,你们为什么都不走啊?” 丁平道:“走?到哪儿去能有这么清闲的好日子过?三个月只要忙几天,平日里还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吃得好住得好,给的银子也不少,客人高兴了有赏赐,整个厨房的人都能分上一份。再说了,在哪儿干活不危险?就说我以前那师父吧,有个贵人在酒楼里吃完饭说肚子疼,酒楼就把师傅推出去当替罪羊,还是个大厨呢,连审都不审,就这么活生生给打残了,要不然我干得好好的,也不会想着要离开。” “那你们来这儿,他们有没有给你们吃那个每个月都要吃解药的药丸?” 丁平左右看了一下,正准备说什么,突然有人走过来踢了他一脚:“总管来了,还不赶紧滚去干活,想死啊!” 丁平立马抱起一筐土豆,像模像样地削了起来。 吴主管走进来,指了指宁溪和尤珍娘:“你们两个,跟我来。” 两人满腹疑问地跟着他走了出去,七拐八绕地走了许久,站在一座极为气派的大宅子前:“这就是你们之前的那位一等大厨的宅子。” “哇!”尤珍娘忍不住叹了一声。 沉重的黑漆大门被推开,整整齐齐两列人站在门口,一列是青衣小厮,另一列是年轻美貌的丫鬟,身上的衣裳首饰比宁溪两人身上的还要好得多,两列人恭恭敬敬地朝他们弯下腰:“吴总管。” 吴总管眼尾也不扫一下,径直带着两人进了屋里,也许是有心想要震慑一下她们,这屋里摆满了各种金银珠宝,光灿灿的简直能亮瞎人眼,宁溪只觉得眼花缭乱,除了感叹这前一等大厨果然十分有钱之外,却也没有多大感觉。 尤珍娘的眼里则是满满的羡慕之情,她家原本在家乡那个小城已经算得上是富贵之家了,但放在这儿,连人家的一半都比不上,她暗暗发誓,一定留在这里当大厨,总有一天也赚上这么丰厚的身家,让她那个尖酸刻薄的大娘和眼高于顶的兄长们都趴在她的脚下跪舔! 转完一圈,吴总管回过头来看看两个姑娘,宁溪的眼中有着不明所以的疑问,而另一个女子,眼睛里则好像要冒出火来,贪婪的火。 吴总管清清嗓子道:“只要你们能乖乖地听话,好好为岛主做事,这些东西迟早都是你们的!” 尤珍娘颤着声音表忠心:“是,我一定会好好地为岛主做事。” 吴总管脸上挂起一个奇异的笑容:“你们再跟我来。” 这次出门以后直接上了马车,带着她们到了一处海湾,站在悬崖边上的一块岩石上。 岩石下面就是海水,汹涌的海浪拍打在岩壁上,激起丈高的水花,浪声滔天。 尤珍娘觉得有些腿软,不由得后退两步,站到了宁溪的身后,吴总管突然严厉起来,大喝一声:“过来,好好看着!” 尤珍娘战战兢兢地站出来,跟宁溪一起并排站在悬崖边上,吴总管一挥手,有人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头大肥猪抬过来,扔到海里。 大肥猪凄厉地尖叫着,在水里挣扎翻滚,突然几条大鱼跃出水面,尖利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猛扑到肥猪身上,几下就把它撕得四分五裂,水面一下子被染得通红,尤珍娘掩面惊呼,吴总管阴测测道:“不听话的人,那头猪就是他的下场!” 宁溪镇定地看着吴总管:“你们到底要我们做什么事?”如果只是简单地做菜招待客人,根本就犯不着如此威逼利诱,况且一早就给她们服下了药丸,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难办的事,她们没理由会不听话。 吴总管哈哈一笑:“好,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吴总管把她们带到了大厨房后面的一个小厨房,这儿虽然离大厨房只有几步之隔,却像是一个禁地一般,基本上没有人会踏足这边,就算是路过也是目不斜视,连眼尾都不会朝这边扫过来。 小厨房里边干干净净的,厨具调料等倒也是齐全。 吴总管道:“之前你们做的那些菜都算不上什么,客人花了那么多钱到我们岛上,可不是吃这些在别处也可以吃到的菜肴,我们岛上真正的压轴招牌是现在要你们做的这道——长生汤。” “长生汤?”宁溪表示,就算她见多识广,也没有听说过什么长生汤。 “正是,客人们要来喝的,就是这一道融合了多种秘制药材,具有延年益寿、返老孩童、强精健体功效,特别是能够重振男子雄风的大滋补的长生汤。” “那么说,我们的作用,主要就是做这道长生汤?”宁溪问道。 “没错。” “有菜谱吗?”宁溪觉得,只要有菜谱,没有做不出来的菜,他们这么大费周章,莫非做这道菜,要付出的代价极大? 吴总管招招手,让人提了两个竹篓进来,一人面前放了一个,竹篓上面盖着盖子,严严实实地看不见里面装的是什么:“菜谱待会再说,你们先来看看食材吧!” 宁溪和尤珍娘满心好奇地打开了竹篓的盖子。 “啊!”身旁的尤珍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宁溪手一抖,“啪”地一声,竹篓的盖子跌落回原处。 与此同时,君骞煜正在岛主谢玄玮的爱妾房中被迫听着一场活春|宫。 谢思南趁她爹不注意,又到炼药室悄悄找了两回,可是都没有找到“散功散”的解药,估计是被藏在了密室里,可是密室的钥匙只有一枚,谢玄玮常年随身携带,除了获得他的同意,没有人可以进入,连谢思南也从来都没进去过。 “想要拿到钥匙,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谢思南道,“爹爹如今最宠爱的侍妾是秋娘,每隔十日便会到她那里去一趟,只有这个时候,他的钥匙才会离身,也是我们唯一能拿到钥匙的机会。” 谢思南说着就站了起来,拉着君骞煜的袖子:“走,我们这就过去。” “田管家,我爹呢?”谢思南问掌管岛主衣食住行的大管事。 田管家连忙躬身道:“回大小姐,岛主上秋夫人那儿去了。” “行了,知道了。”谢思南挥挥手让他离开。 谢玄玮不喜人多,因此他过去的时候,秋娘都会屏退了左右,自个儿亲自伺候的,谢思南跟君骞煜两人过来的时候,只见房门紧闭,只有一个小丫鬟百无聊赖地远远站在门外,静候吩咐。 谢思南让君骞煜在一旁等着,她走过去,借口要小丫鬟帮她回去取一件什么东西,小丫鬟不敢违拗于她,犹豫着看了看房门口,谢思南柳眉一竖:“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了吗?” 吓得小丫鬟赶紧一路小跑走开了。 谢思南招招手让君骞煜过来,悄悄儿地走到窗边,用手指沾了唾沫洇湿窗纸,朝里面张望,她选的这个位置能看见的是屏风的外面,只见一堆男子衣衫凌乱地堆在地上,有暧昧的响动从屏风里边传来,从小洞里飘出来的气味甜糯,正是她爹在宠幸妾侍时常用的熏香的味道。 机不可失,谢思南拉着君骞煜快步走到房门前,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你在这儿看着,我去拿钥匙。”让君骞煜在外间望风,她自己悄悄潜入里间,蹲在屏风外面在衣服上翻找。 “找到了!”谢思南欢喜地取下钥匙,正要站起来,突然看见君骞煜悄声没息地闪身进来,掩上了里间的房门,并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原来是方才那小丫鬟擅离职守被人发现,秋娘的贴身大丫鬟气冲冲地捏着她的耳朵把她揪了回来,然后发现房门居然半开,吓得要死,连忙进来检查一番,君骞煜怕被她发现,只好躲了进来。 要说以谢玄玮的功夫,平日里这些响动自然躲不过他的耳朵,只是他用的这种熏香有迷人神智的作用,竟也没有发觉有人在外面。平时他去妾侍房中的时候,都会让人严加看守四周,但屋子旁边却是不能近人的,偏偏那些护卫见了大小姐过来,也不敢拦,才让谢思南钻了这个空子。 这时两人站在里间的屏风外面,里面不住传来女子暧|昧的呼叫和男子粗重的喘息声,谢思南双颊通红,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不时悄悄瞟向君骞煜。 君骞煜却不为所动,只侧耳仔细听着外间的响动。 忽然里间的男子一声低吼,嘴里喃喃唤着:“南儿、南儿!”嗓音里居然有说不出的深情。 君骞煜疑惑地看了一眼谢思南,对上他的目光,谢思南一愣,有些惊慌地想要解释什么,碍于现在的情况又不敢出声说话。 这时外间的人已经出去,君骞煜示意谢思南跟她一起赶紧出去,屋外还是那个小丫鬟在守着,这小丫鬟看见谢思南从房里出来,吓了一大跳,却见谢思南怒气冲冲地朝她走来,把她拉到一边:“我让你拿的东西呢?” 君骞煜趁她把人引来,连忙溜了出去,谢思南这才道:“这次就先饶了你,记住不许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这里,不然的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小丫鬟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谢思南这才丢下她扬长而去。 “爹爹应该还会歇上一两个时辰才会离开,咱们赶紧去找解药。”至于钥匙,她打算找到解药之后就把钥匙随便扔到哪个地方,就说是她爹自己不小心弄掉的就行了。 看着君骞煜冷峻却好看得不得了的侧脸,谢思南又解释道:“我娘的名字里,也是有一个南字的,我的名字本来不叫思南,是我娘离开之后才改的名字,我爹爹很爱我娘亲的。” 君骞煜看着谢思南与宁溪有几分相似的脸孔,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你娘她?” 谢思南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爹从来不跟我说这些,也不让任何人提。” 第110章 梅依南 谢思南悄悄把君骞煜带到炼药室:“咱们一起去找,也能快些。”岛上如此机密之地,她也毫不忌讳地让他自由出入,心中也隐隐藏了一些想要示好的意思。 “这密室我也没进去过,爹爹从不让旁人进去,连打扫也不要下人插手,都是他自己做的。”谢思南说着把架子上的一个花瓶左右转动几下,靠墙的一面书架突然向一侧移开,露出里面的一扇小门,“幸好我以前曾偷偷看过爹爹是怎样进去的。” 用钥匙打开门,谢思南招手让君骞煜跟她一起进去,然后按了一下门边的一个按钮,书架悄声没息地移了回来,把小门挡了个严严实实,谢思南随手把门关上,这才回头去看这间密室。 待看清这间密室的模样,两人都愣住了。 谢思南一直以为这里跟外面的炼药室差不多,都是摆满了各种炉子和瓶瓶罐罐,只不过是用来炼制更为隐秘的药材而已,没想到这儿非但没有丝毫炼药室的模样,反而好像是一间——女子的闺房?而且是一间布置得清雅、脱俗而又不失华贵的闺房。 想到她爹一个月至少会有一半的时间会在这里过夜,谢思南心里就感觉隐隐有些发怵,他一个大男人,平时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好端端地干嘛要把自己住的地方布置得像个女子的房间一样? 君骞煜却是在盯着墙上的一副画像在发呆,方才一眼看去,他几乎要以为这画中之人就是宁溪,可是细细一看,才知不是,这画中的女子年纪比宁溪要大上一些,而且是千金小姐的打扮,安静地笑着,十分端庄贤淑的样子。 再环顾这房中的摆设,一股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说起来他也没怎么进过女子的闺房,可是不知为何这房间却看得很是眼熟。 谢思南见他盯着墙上的画像,忙道:“这就是我娘亲,我爹的卧室里也有。”接着像是怕君骞煜以为她爹不正常,又解释道,“也许这是我娘亲以前住的地方。” 君骞煜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可又总是觉得隔了一层雾,怎么也看不清楚。 谢思南提醒他:“先别看了,赶紧找吧!” “找什么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爹!”谢思南紧张地看着门口,“我,我们……” 谢玄玮死死盯着君骞煜:“你煞费苦心混上岛来,究竟有何目的?” “爹,不是的,是我非要带他进来的。”谢思南忙道。 君骞煜坦然回视谢玄玮:“如果我说没有任何目的,你相信吗?” 也不见谢玄玮有什么动作,他这个人就突然间出现在君骞煜的身旁,单手掐着他的脖子,阴狠地道:“不管你有没有什么目的,你知道得太多了,今天是非死不可!” 方才谢思南去拿钥匙,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际上最后他们出去的时候谢玄玮已经有所觉察,出来一看,衣服上的钥匙不见了,转念一想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谢玄玮盯着君骞煜的眼睛,放在他脖子上的手掌慢慢收紧:“原本见思南喜欢你,还想着多留你几日,可惜你太不安分了。” 谢思南扑过去用力拉谢玄玮的手臂:“爹,您别这样,您别杀他,真的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来的!”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君骞煜想的居然还是墙上的那幅画,就在快要无法呼吸的一刹,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脱口而出:“梅依南!” 谢玄玮脸色大变,手上的劲儿略微松了一些:“你说什么?” 君骞煜呼吸得以顺畅了些,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梅依南的消息。”他果然赌对了。 岛主姓谢,谢思南的娘亲名字里有一个南字,他第一次见到宁溪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好生面熟,这闺房给他的奇异的熟悉感,这一切串起来,君骞煜心里有了个大胆的设想。 这是一件很多年以前的陈年旧事了。 那时候君骞煜年纪还小,整天跟在他大哥,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屁股后面转,大哥的老师是内阁大学士梅浩渊,大哥和老师的感情很好,君骞煜记得,有好几次,他跟着大哥出宫,到梅浩渊家拜访。 大哥跟着梅浩渊在520小说,他年纪小坐不住,就由下人带着在园子里乱晃,遇见了一个特别温柔美丽的大姐姐,这位大姐姐就是梅家的大小姐梅依南。 梅依南对他特别好,见他玩得累了,会用丝帕温柔地给他擦拭额上的汗,柔声地让他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水,给他吃好吃的糕点,有一次他把衣服弄脏了,还把他带回了自己的闺房,亲自给他洗手洗脸,换上干净的衣裳。 君骞煜虽然出身尊贵,但皇后事忙,照顾他的都是太监宫女,虽然无微不至,但是真心待他好还是为了完成差事,小孩子其实心里很清楚,因此他也非常喜欢这个待他极好的大姐姐,每次都特别盼着大哥带他到梅家去。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哥就再也没去过梅家,他自然也没机会去了,偶尔几次在宫中遇见内阁大学士梅浩渊,发现他居然苍老了许多,两鬓都开始有斑白的头发了,身形也变得佝偻憔悴,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他闹了几次,大哥都不肯带她去找漂亮姐姐玩,他也就慢慢地淡忘了此事。 直到很久以后,一次无意间听到了一个让他震惊不已的消息。 那会儿青龙教之乱刚刚平息,还处于人人闻青龙教色变的时候,君骞煜偶然间听到两个宫人在悄悄地嚼舌根,议论说梅家的大小姐跟青龙教的教主私奔了,还说什么梅大小姐不守妇道,闺阁中的千金小姐却与粗鄙不堪的匪首暗通款曲,听说肚子都搞大了,说得极其难听。 君骞煜此时已经成长得有些杀伐果断的模样了,当下大怒,喝令人把这两个宫人拖下去杖毙,并明令伺候如果再有人敢私下里议论此事,杀无赦。 虽然他深信自己心目中温柔可亲的大姐姐不会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但毕竟心中不安,最后还是派人去查了一下。 尽管梅家对此讳莫如深,但还是被他打听到,梅依南确实是失踪了,而且有极大的可能是与当时漏网的青龙教教主,一个谢姓男子有关。 当时毕竟年幼,只是觉得可惜了一阵,很快便把这事放下了,这许多年过去也不曾想起。 那时候遇见宁溪,他只觉得这女孩长得挺亲切的,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去关心她、了解她,但也丝毫没有往这方面去想,直到方才,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才突然想到,莫非宁溪与失踪的梅依南有什么关系?仔细想想,两人的模样还真是越想越相似。 谢玄玮抓着他的手又紧了一些,盯着他的目光狠戾可怕,一片赤红之中又有着狂热的渴望:“你知道梅依南的什么消息,快说!” 君骞煜艰难地道:“你先放开我。” 谢玄玮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他是否说谎的痕迹,君骞煜眼神坚定地坦然回望。 最终,谢玄玮狠狠地把他甩在地上。 君骞煜用双臂把自己撑起来,按着胸口用力喘气,喉间还在火辣辣地疼。 谢思南扑过来:“你没事吧?” 君骞煜摇摇头,缓缓站起身:“给我散功散的解药,我们还是依照原来的约定行事,事成之后,我会把梅依南的消息告诉你。” 谢玄玮怒了:“你这是想要耍我吗?” 君骞煜冷冷道:“当年梅依南失踪的时候,我还不到五岁,那事之后,梅家对此事讳莫如深,世人几乎都已经忘记梅家曾经有那样一位大小姐,如果我不是曾经见过她,你觉得我有可能一看到这张画像,就知道这画中人是谁吗?” 谢玄玮通红的眼睛看向谢思南,谢思南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谢玄玮,吓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我,我不知道梅依南是谁。” 确实,当年梅依南离开的时候,谢思南才两岁,他从来没跟她说过她娘叫什么名字,周围的人也尽数都换了新人,根本没人知道旧事。 谢玄玮带着一点颤音道:“她还活着?她,她怎么样,还好么?” 君骞煜自然不知道,此时却只能故作镇定地道:“活着,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活得好好的。” 谢玄玮又一次揪住了他的衣领:“快说,她在哪里!” “如果说了,我还能活着出去吗?” 两人的目光久久对视着,良久,谢玄玮终于放开了君骞煜,嘶哑着嗓音道:“好,只要你带我去见她,我答应放你走。” “我要散功散的解药,反正我身上还有你的九虫尸脑丸,你不愁不能控制我,我只是想要有自保的能力。”君骞煜道。 谢玄玮弹出一颗药丸,君骞煜接在手里,不假思索地放入口中。 很快,丹田中升起一股热气,功力一点一点慢慢地恢复。 第111章 火山 君骞煜服下散功散的解药,当即盘腿坐在地上,借着丹田内升起的那股热气,一寸寸地打通阻塞的经脉,慢慢恢复功力。 谢玄玮冷冷对君骞煜道:“准备一下,三日之后出发,你带我找到她,我给你九虫尸脑丸的解药!” 君骞煜忙着运功没有回答。 谢思南惊讶道:“爹,客人都已经在路上了,您怎么可以这时候离开?” “交给田管家,你东西不要带太多,但重要的一定要拿上,以后可能不会回来了。” “那这岛上的东西和人怎么办,难道我们连家也不要了吗?”谢思南被吓坏了,她从小在岛上长大,对她来说,这里就是整个世界,她根本无法想象以后再也不回来这里该怎么办。 “傻孩子,找到你娘我们才有真正的家啊!”谢玄玮像个真正的慈父一样,轻轻地摸了摸谢思南的头。 “这里的东西都不要了吗?还有这么多人呢?”谢思南慌乱的问,这从小到大住的房子,用的家具,还有岛上上千的人口,平日里她虽然对他们随意打骂毫不在意,但打心底里都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所有物的呀!说不要就不要了,她真的接受不了。 而且岛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她以前想出去,是因为有这个岛做她的后盾,她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就可以回来,可是如果要抛弃一切出去,她却感到了深深的害怕。 这种恐惧甚至超越了她对君骞煜的感情:“是因为他对不对,因为爹爹答应了放她走,又怕他出去之后泄露了岛上的秘密,所以连家也不要了是不是?爹爹,我不要走,你把他杀了吧,我不要他了,爹爹不要丢下我们的家。”说到最后,她甚至哭了起来。 “乖,我们让他带我们去找你娘,你小时候不是常常哭着要我带你去找娘的吗?”谢玄玮耐着性子劝谢思南。 “不要,我不要什么娘亲,我要留在这里,这里才是我们的家!”谢思南哭闹道。 “住口!”谢玄玮怒喝,“你跟我来!”他带谢思南走到门外,指着远处那座高大的火山,“看到那座山了吗?” 谢思南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嗯。”她从小就知道,这座山顶常年都会喷发一股热气,因此这座岛上的气候才会如此四季如春。 谢玄玮却突然转了话题,感慨地道:“当年我孤身一人带着年幼的你,被数千官兵追赶,走投无路之下,夺了一艘渔船出海,在海上漂流数日,无水无食,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竟被一位异人所救,那就是前任岛主,你还记得不?” 谢思南想了想:“依稀记得,是一个头发和胡子都花白的老爷爷。” “前任岛主确实是一位奇人异士,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这岛上及岛外所有的机关都是他布置下来的,可惜遇见我们的时候,他已自知时日无多,将岛主之位传给我之后,过不多久便离世了。” 谢思南不是很明白谢玄玮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既然如此,爹爹更应该好好爱惜老爷爷留给我们的这座岛才是,为何又舍弃不要呢?” 谢玄玮突然又说起了岛上的火山:“那座山的山腹里,全都是滚烫的岩浆,一旦喷发,整座岛都将会被岩浆覆盖,一草一木都不能幸免。” “啊!”谢思南一声惊呼,右手捂住了嘴巴,“那座山居然那么可怕?那它什么时候才会喷发?” “前任岛主神机妙算,早已算定那座山喷发的时日就在几个月后,这些日子,你可觉得特别热,而且有时候明天是万里晴空,却没来由地会听到轰隆声响?” “嗯嗯!”谢思南连连点头,这些天确实是热了许多,而且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经常会被雷声吵醒,起来推开窗户一看,却是明月当空。 “那轰隆之声便是山体活动所发出来的,而气温越来越高,也是说明了山腹内的岩浆活动频繁,看来前任岛主所言果然不虚,即便不发生这次的事,我本也打算在近期内带你离开。”谢玄玮道。 “那田管家和秋娘他们,也都跟我们一起走吗?”这岛上谢玄玮的心腹下人不少,而且除了秋娘以外,他也曾宠爱过好几个妾侍,如今都还在岛上住着。 谢玄玮摇头:“人多了太引人耳目,就咱们两个,带上这个小子就行了,你放心,爹爹有银子,日后安定下来,不会让你受苦的,只要找到了你娘亲,咱们就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一家人好好地住在一起过日子。” “爹!”谢思南倚在谢玄玮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我好舍不得。”岛上的人她不太放在心上,可这里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感情非同一般。 这时君骞煜也已经运功完毕,他只觉得周身内息运转无碍,已然恢复无恙了,便走了出来:“我还要找一个人。” “不行!”谢玄玮道,“这岛上的人一个都不可以离开。” 君骞煜惊怒:“这岛上上千条人命,你居然忍心就这么让他们毁于一旦?”方才他运功时虽然不能说话,但两人说的话却是一句不漏地全都听入耳中。 谢玄玮冷笑:“上得这个岛来的人,性命都是我,我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我要找的这个人,跟你要找的人也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果你不让我带她离开,你一定会后悔的!” “究竟是什么人,带来见我!”谢玄玮冷然道。 君骞煜知道这个岛上如此危险,只想着尽快把宁溪带走再说,因此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说了出来:“她叫宁溪,是名厨师,跟我一起上岛来的。” “宁溪?”谢玄玮觉得耳熟,想了一下,“莫非就是这次刚选进来的一等厨师?” 君骞煜道:“她的厨艺确实非比寻常。” 谢玄玮对谢思南道:“你去叫人把那个叫宁溪的带过来。” “是,爹爹!”谢思南小跑着出去叫人。 谢玄玮冷冷地看着君骞煜:“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过不了多久谢思南又急匆匆地跑回来:“爹,不好了,那边出事了,吴总管他们都疯了。” 话说当时宁溪和尤珍娘打开竹篓的盖子,却发现里面装的并不是什么动物,而是一个活生生光溜溜的小婴儿,小婴儿睡着了,小小的手指头还放在嘴里,一吮一吮的,全身红通通,应该是刚刚出生没有几天。 尤珍娘吓得腿都软了,跌坐在地上,惊惧地看着周围的人,宁溪也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吴总管盯着案板上雪亮的尖刀,声音里带着蛊惑:“动手吧,谁先动手,主厨的位置就是她的,方才在那房子里看见的一切,也都是她的。没关系的,闭上眼睛,跟你们平时处理过的小羊小猪没有什么两样。” “不,不行,你们不能这样做。我知道很多滋补汤的菜谱,我可以做出比这味道更好,功效更好的滋补汤膳,你们相信我,别杀这些孩子,我一定能做出让你们满意的汤的。”宁溪大声道。 吴总管脸色冷冷的:“你莫非忘了,我早就说过,在这儿干活,最重要的就是听话?” 说完,吴总管把目光转向了尤珍娘:“去吧,我知道,你心里有不甘,凭什么她可以时时处处压你一头,但是这件事,你一定可以做得比她好的,去吧!” 尤珍娘的眼神由恐惧变成了迷惘,她茫然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竹篓走了过去,没错,这是她翻身的机会,竹篓中的小东西算得了什么,她杀过鸡、杀过羊,用得着害怕吗?不过就是一块肉罢了。 她慢慢地把手伸向那把尖刀,对,只要她先动手,她所想要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了。 宁溪突然冲过去,“啪”地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尤珍娘,你疯了吗?那可是一条人命!” 尤珍娘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人命?哈哈,什么命不是命!为什么别的能吃,这就不能吃?我看你是害怕了吧,怕我超过你!”说完飞快地把尖刀抓在手上,另一只手就要去拿竹篓。 “真的是疯了!”宁溪扑过去抢她手里的刀,两人扭打起来,吴总管等人却纹丝不动地站在一边看热闹。 宁溪双手握着尤珍娘拿刀的手,想要把刀夺下来,尤珍娘奋力挣扎,两人扭打间不小心撞倒了身前的竹篓,竹篓在灶台上滚了几滚,险险在一口大锅旁停下了,宁溪的心都差点儿跳了出来。 那口大锅中满满都是沸腾的滚水,灶下的火焰正烈,把锅里的沸水烧得不住翻腾。 宁溪趁尤珍娘不备,忍着被她扯着头发的疼痛,突然松开一只手朝她的眼睛用力戳了一下,尤珍娘大声呼痛,回手捂着眼睛,宁溪趁机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扔进了灶膛里。 灶膛里的熊熊大火一下子就吞噬了宁溪扔进去的那包布巾,吴总管他们并没有留意到什么,一股白烟悄悄从灶膛里涌了出来,飘散在这个小小的厨房中,除了特意摒住呼吸的宁溪,其他人都毫无防备地吸了满腔。 第112章 逃跑 一个定力稍弱的家仆最先发作,只见他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状若疯狂地大声嚷道:“你别过来,害死你的不是我,别向我索命,啊,我掐死你,掐死你!” 宁溪看得目瞪口呆,这人口里喊着“掐死你!”一双手青筋毕露,竟是十分用力地在掐着自己的脖子,脸色憋得通红。 不待别人去拉他,宁溪面前的尤珍娘也发起疯来,只见她凄厉地尖叫着,把刀尖朝着自己的脸用力划下去,嘴里恶狠狠地说着:“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仗着一张脸好看勾引男人吗?我划花你的脸,看你还能不能得意起来!”淋漓鲜血从她脸上流下来,形状极其可怖,她还不停手,一下接一下地不停划下去,仿佛根本就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紧接着一屋子的人都开始发疯了,整个群魔乱舞,嘴里胡乱嚷着各种凄厉的话语,有人狠命地把脑袋往墙上撞,有人甚至把自己的双手伸进滚烫的沸水里…… 宁溪方才只是孤注一掷,根本没想到那小小几块吸满了美梦菇汁液的布巾居然有那么大的功效,只是她此时早已憋气憋得胸腔都要爆了,便趁这个混乱的机会,赶紧一手提着一个竹篓,冲了出去。 君骞煜一听谢思南回来说那边出事了,便飞快地跑了过去,跑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厨房在哪儿,停下来随手抓了一个人,问明白方向,这才向小厨房那边跑去。 到了半路,突然遇上一大群仆役,跟着几条狂吠的恶犬,呼啦啦地正在追赶着什么,有人在喊:“在那边,快追!” 原来刚才宁溪跑出来的时候,外边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倒也被她顺利地跑出了老远,后来小厨房里的疯子闹将出来,被人发现情况不对,这一大群人才想起来要去追上她。 宁溪慌不择路地跑着,竟被她跑了出去,四周的房屋越来越少,竟是靠近海边了,她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色好生熟悉,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糟糕,这里不就是先前吴总管带她们来看食人鱼的地方吗? 这一处海湾三面环海,只有一条路通往岛内,而她现在就在这条路上,身后的追兵渐渐逼近,她竟是跑到绝路上来了。 宁溪索性停下脚步,找了块大石头的背风处把手中的两个竹篓放下,打开盖子一看,里面的两个小婴儿依然是睡得无知无觉:“真是对不住啊,今日终究还是没办法把你们救出去了。” 把竹篓留在那儿,宁溪站在路上进退两难。 刚刚发生那样的事,被这些人抓到了肯定没有好果子吃,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为了让她做菜而不对她怎样,她也绝不可能再回去给她们做菜,杀人的事她做不出来。吴总管早就说过,不听话的,扔海里喂鱼。 但是不想给他们抓到的话,前面唯一的路却是通往食人鱼的悬崖,不管被不被抓住,最后都是喂鱼的下场啊! “君骞煜,你到底在哪里?这次你怎么不来救我了?”不知不觉间,宁溪已经把他当成了最大的依靠。 “汪!汪!”身后传来几声狗吠,宁溪吓得腿一软,下意识地就朝悬崖边跑去,上辈子她小时候有一次放学回家的时候,曾经被一条大狼狗疯狂地追赶,而且还被咬了一口,从此以后一看见这种大型的恶犬她都会腿软,忍不住就会有拔腿狂奔的冲动。 一直跑到悬崖边上,才堪堪刹住了车,探头看下去,水面风平浪静,根本就看不出水底下会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身后的狗叫声越来越近,也许转过这个弯他们就能看见她了。 这时她发现这岸边悬崖上的山石并不是直上直下的,有的地方凸起能落脚的宽度,而有的地方凹陷进去,也许藏得下一个人。 人在着急的时候胆子会大很多,就像这个时候,如果有时间给她稍微考虑一下,她肯定不敢这么做,可是当时情急之下,宁溪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躲到岩石凹陷的地方里面去,让后面的追兵以为她已经掉进海里被鱼吃了。 在爬下去之前,宁溪还记得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扔进海里,造成她已落水的假象,然后趴在悬崖边上,紧紧贴着崖壁,双脚一点一点地往下蹭。 就在她大半个身子都蹭了下去,只剩下一个脑袋还露在外面的时候,转弯处已经有几条恶犬露出了半个身子,吓得宁溪着急地往下一缩,缩下去的最后一瞬间,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狂奔而来:“宁溪!” 可是这时候她再想要停住已经来不及了,她现在整个人都趴在接近九十度倾斜的崖壁上,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紧紧地贴着崖壁,哪怕尖锐的石头不停地刮擦着身体,也丝毫不敢离了片刻。 直到双脚踏上实地,身子止住下滑的趋势,宁溪双手紧紧攀住岩石,丝毫不敢动弹,带着哭腔大声喊:“君骞煜,快来救我啊!”刚才她怎么会这么天真,以为自己可以下来之后还能挪动到合适的地方藏起来,实际上毫无攀岩经验的她,这时候能够稳住身子不掉下去已经是万幸了。 狗叫声就在头顶响起,还有纷杂的人声,可她现在根本连抬一抬头往上看都不敢。 “来,把手给我,我带你上去。”君骞煜轻柔的语声就在不远处响起。 宁溪战战兢兢地转过头,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原来他也跳了下来,正攀在离她不远之处的岩壁上。 “伸手,我拉你过来,别害怕。”君骞煜所站之处落脚的地方比较宽一些,而宁溪站的地方,只有窄窄的一条,根本容不了两个人。 宁溪是想过去,可是她根本就不敢松手啊,她现在死死抓着都还感觉摇摇欲坠,要真的一松手,恐怕还不等他拉住她,她就已经掉下去了。 君骞煜叹了口气:“那你别动,我过来。”话刚说完,他人已经跳了过来,单脚点在宁溪落脚之处,堪堪稳住身子,一手攀在岩壁上,一手搂住宁溪的腰:“没事了,你放松,我带你上去。” 天知道刚才他有多害怕,直到此刻人已经实实在在落入自己怀中,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宁溪全身一松,突然就不再害怕,松开双手紧紧搂在了他的腰上,什么都不管了,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他。 直到脚踏实地,宁溪还是抱着他不肯松开:“你跑哪里去了,这几天吓死我了。” 君骞煜脱下外袍裹在她的身上,也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只管轻轻拍着她的背:“我在呢,没事。” 紧跟在他身后过来的谢思南要气死了,认识他这么久,他何尝用这样轻柔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亏自己还为了给他找解药,不惜跟爹爹作对。 实在气不过,谢思南用力板着宁溪的肩膀把她向后一拉:“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抱着我的男人?” 宁溪一个猝不及防,被她拉得向后一个踉跄,君骞煜站在她的身前,把她护在身后,对谢思南怒目而视:“你想干什么?” 谢思南不甘示弱:“你明明答应过我爹,只要我们帮你,你就娶我为妻的。” 宁溪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然一个男人冲过来,紧紧地搂住她:“南儿、南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吓得宁溪用力挣扎:“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 君骞煜也及时帮她脱离了男人的魔掌,大声道:“她不是梅依南。” 谢玄玮猛地清醒过来,对,她不可能是梅依南,这么多年过去了,依南不可能还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可是真像,实在是太像了,如果说谢思南身上有她娘的几分影子,那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可以说是像了个十成十。 谢玄玮突然抓住宁溪的衣领想下一扯,露出了小巧的锁骨和那上面一个小小的梅花印记:“没错,你是依南的女儿。”梅家的规矩,刚出生的小孩身上都会纹上这样的一个梅花印记。 宁溪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个印记,可是从来都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她甚至从来都不知道她这个身体的亲娘究竟叫什么名字,她掩上衣裳,紧张地看着这个可怕的男人。 一团火在谢玄玮的心里疯狂地燃烧,可是面对宁溪的时候,他似乎比她还要紧张:“你娘她还好吗?你今年多大了?你……,你爹呢?”他的手心流汗,这会是他的女儿吗?可是当初梅依南离开的时候,分明是恨透了他的,如果真是他的女儿,她怎么会留下来?如果是她与别的男人生的女儿,他妒忌得想要发疯! “我,我不知道。”男人通红的双眼让宁溪想到孤独的饿狼,她一步一步后退,“我真的不知道。” “轰!”一声巨大的声响,似乎脚下的地面都摇晃了一下,周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朝那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第113章 攻岛 “轰轰轰!”一连串的巨响,从未发生过的状况让岛上的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而久经沙场的君骞煜早已听出来,这是炮火的声音,他心中一喜,君绍枫那小子终于找过来了。 谢思南着急地去拉谢玄玮:“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玄玮恍若不闻,只顾着一步步朝宁溪逼近:“你娘在哪里,你爹究竟是谁?” “梅依南早已经死了!”君骞煜突然把宁溪拉到自己身后,死死盯着谢玄玮道。 谢玄玮双目喷火:“不可能!” 田管家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岛主,不好了,有官兵攻上岛来,咱们的人快要抵御不住了。”岛上依仗天险和机关布置,安享了十几年的平安,虽然一直都训练着一批护卫,但长久未经实战,实际战斗力并不强,如今对上训练有素的朝廷水军,根本就不是对手,只能节节败退,如今官兵已攻上外围,很快就要攻入岛心腹地了。 谢玄玮仍然像没听到似的,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宁溪:“快说,你娘究竟怎么了!” 宁溪被他疯狂的样子吓坏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我听说我一生下来我娘就死了。” “不,不可能,她这么恨我,都还没有向我报复回来呢,怎么可能就这么死去。”谢玄玮仰天狂吼。 田管家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揪住谢思南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大小姐,您快些劝劝岛主吧,情况紧急,咱们究竟该如何是好?” 谢思南也十分着急,可是如今的谢玄玮,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疯兽般的气场,让人根本不敢靠近。 谢玄玮突然“哈哈”狂笑起来:“我不信!你们骗我,你们全都在骗我!”手掌起落之间,疯狂出掌攻击,掌风所到之处,山石崩裂,沙尘漫天,君骞煜护着宁溪远远避开,而周围好些岛上的人,一时没来得及闪避,竟被他的掌风扫下海去好几个人。 剩下的人这下不顾上听命令了,全都一哄而散,只剩下忠心的田管家和谢思南,在一旁急得直跳脚。 君骞煜对宁溪道:“别管他们了,我们快走吧,应该是救我们的人到了。” “等一下!”宁溪跑到她放下两个竹篓的那块大石头旁,找到两个竹篓,幸好这里没有被谢玄玮的掌风波及到,她打开看看,两个小婴儿都还好好的,被巨大的声响吵醒了,正皱着小眉头,小脚丫一蹬一蹬地大哭呢!看着两个小家伙充满活力的样子,宁溪的心里充满了欣喜,“算你们这两个小家伙好运,咱们的救兵来了!” 站直身子正打算离开,突然身后一阵劲风袭来,脖子一紧就被人从身后揽住了颈脖,谢玄玮嘶哑着嗓音在她耳边道:“南儿,别走,别再离开我了。” 君骞煜没想到他会突然对宁溪出手,一时猝不及防,此时也不敢贸然出手,只对宁溪道:“你别乱动,别惹急了这个疯子。” 宁溪也算是有点明白过来了:“想要我不离开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南儿,往后我再也不做你不想让我做的事了,你别生气,不要离开我了好吗?你看我们的女儿那么可爱,你怎么舍得丢下她?”谢玄玮单手从竹篓里拎出一个小婴儿,提在宁溪面前,“你看,女儿在哭,她要找娘亲呢!” 宁溪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好好好,你把女儿给我,别吓坏她了。”小心地伸出手,想去接过小婴儿。 眼看就要接过来了,谢玄玮突然把手往后一收:“不行,不能把女儿给你,不然你带着她一起走了怎么办?” 小婴儿被他拎着一只手悬空在那儿,哭得都快要断气了,宁溪耐着性子小心道:“不会的,你看女儿没穿衣裳好冷的,待会着凉就不好了,你先让人去给她穿衣裳。”说着示意君骞煜过来把小婴儿抱走。 谢玄玮迟疑地看着他,又看看手里的小婴儿,宁溪假作生气道:“不是说要听我的话吗?怎么这就不听了?” 谢玄玮把小婴儿随手扔了出去:“我听,我听,你说什么我都听。” 君骞煜接住小婴儿,仍旧放回竹篓中,再把两个竹篓拿到远处。 宁溪冷着脸:“我不信,你总是哄我。” 谢玄玮急了:“难道真的要我剖出心肝给你看,你才肯信我吗?” “剖出心肝倒是不用,倘若你真的想要我相信你,你便从这里跳下去给我看。”宁溪指着悬崖下边的海水道。 “好!”谢玄玮一口答应,松开手几步跑过去,双臂大张,宽大的袖子在风中鼓了起来,居然真的如一只大鸟般跳下了悬崖,“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爹!”谢思南惨叫一声扑了过来,恶狠狠地朝宁溪身上一推:“你这个贱女人,害死了我爹,你也下去给我爹陪葬吧!” 这次君骞煜早有防备,飞快冲过来拉开了宁溪,谢思南一下子扑了个空,收势不住,险些儿直冲出去,亏得君骞煜一时心软,拉了她一把。 海中的食人鱼见有猎物入水,立刻猛扑过来,谢玄玮虽然脑子不太清楚,可身手仍是十分了得,双手一伸,生生就把一条食人鱼从张开的大嘴处撕成了两半,只见一阵水花激荡,海面上冒出一股股的鲜红,但谢玄玮居然毫发无损地从水面上跳了起来,攀上岸边的岩石。 “快走!”君骞煜抱起宁溪,施展轻功飞快地跑了起来。 谢思南趴在悬崖边上看着谢玄玮:“爹,您看看我,您还有我呀,您别丢下我不管啊!” 回到几天之前,话说君绍枫眼见君骞煜上了那艘货船,连忙回去调了一艘官船追了上去,没想到那货船行得极快,很快便失去了踪迹,在海上找了几天,又遇上了一场风暴,彻底迷失了方向,只得打道回府。 幸好那货船的船主并没有觉察到异样,按时返航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只是这些人都十分地硬气,严刑拷打之下居然也不肯松口招供,最后还是货船上的一个小工吃不住苦头,把岛上的情况说了出来。 虽然这小工所知岛上的情况并不多,但也还是引起了君绍枫的足够重视,与当地驻军商量之后,带了三千水军,十艘战船,浩浩荡荡地出海搜寻。 因那小工说过那海岛周围有水道迷宫,一般人根本寻不到路径进入,因此君绍枫特地还带上了两名熟知奇门遁甲之术的工匠,在海上兜兜转转数日,终于攻上岛来。 岛上人数虽多,但受过训练的护卫不过一百多人,对上三千精锐水军,再加上他们这边还有火炮在手,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只能节节败退,被官兵顺利地攻上岛来。 在加上岛主不理事,岛上的护卫如一盘散沙般,很快就一败涂地,只顾四下逃散了。 君绍枫下令,让官兵在岛上四下搜寻,务必要尽快找到君骞煜等人。 这是官兵早已停止使用炮轰,但那“轰隆隆”之声仍不绝于耳,君绍枫正觉得奇怪,抬眼朝那声音来源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座锥形的山体,山顶上正不断冒出浓浓的黑烟,这岛上似乎也越来越热,他忍不住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压下心底的不安,大声吩咐:“都赶紧给我找!” 这时正好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飞掠过来,君绍枫赶紧高举右手挥舞道:“五哥,这儿,我在这儿!” 君骞煜停在他面前,指着后面飞奔过来那个浑身是血的疯子道:“想法子把那个人制住。” 大批的官兵围攻过去,谢玄玮饶是厉害,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逼得只有还手之力。 君骞煜道:“看样子那座火山很快就要爆发,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尽快制服此人带回去审问,其余人等,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吧!” 君绍枫应声:“好,来人,都给我上!”岛上人众,如今还在反击的不过剩下谢玄玮一人而已,连田管家都已不知去向。 宁溪忙道:“不行,这里大部分人都是被他们强行抓来干活的,而且还服用了岛上特制的□□,没有解药的话根本就活不了多久。” 君骞煜着急道:“你也中毒了?” 宁溪点头:“没错,还有跟我一起参加厨师比赛的韩向飞,他也被抓来了。” “我带你去找解药!”君骞煜带着宁溪往谢玄玮的炼药室那边赶。 在炼药室中,君骞煜一边着急地翻找,一边问宁溪:“你可知道你们服用的是那种□□?” 宁溪摇头:“不知道,他们并没有说。” 正不知如何是好,谢思南突然走了进来:“我可以给你们解药,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君骞煜问。 “放过我爹爹。” 君骞煜沉默不语,谢玄玮是朝廷追捕了十几年的钦犯,如果这次再放过他,以他的身手,下次再想有机会抓捕极为困难,可是他又不敢拿宁溪的性命冒险,万一外边没有大夫可以解她身上之毒怎么办?这时候他甚至已经忘记,他自己也已中了九虫尸脑丸之毒。 “那解药所在之处,除了爹爹,便只有我一人知道,如果我不拿出来,势必会随着这座岛一起毁灭。”谢思南继续说道。 “拿出来。”君骞煜道,“我答应你。” “不可以。”宁溪忙道,“这岛主罪大恶极,他们,他们用活生生的婴儿做菜,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君骞煜拉过宁溪,不让她再说,对谢思南道:“我答应放过你们父女,把解药拿出来。” 谢思南道:“把这个女人给我们当作人质,让我们父女乘船离开,脱离险地之后,我们会把解药和这个女人放在小艇上。” “不可能!”君骞煜怒道,“不行,换一个人。” 谢思南冷笑:“只要她,否则我跟爹爹带着解药同归于尽。” 君骞煜冷冷地盯着谢思南,后者也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看,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第114章 脱险 宁溪从君骞煜的身后站出来:“好,我去。” “不行。”君骞煜不答应,“那个疯子太危险,我不能让你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我觉得他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他好像把我错认为了什么人?”宁溪有点疑惑地道。 “总之不管如何,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君骞煜说着转向谢思南道,“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交出解药,我可以给你们父女一艘船,让你们离开;第二,跟我们回去,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开口。”他话音冷峻,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 谢思南却不管他,只顾神色异样地打量了宁溪许久:“你当真是梅依南的女儿吗?” 宁溪看着她,心中的感觉也颇为怪异:“我并不知道你们所说的梅依南是什么人。” 谢思南冷笑一声:“不过是个抛夫弃女的冷血女人罢了。” 君骞煜冷冷道:“废话少说,快拿解药!” 谢思南道:“你们先去准备船,等我们上船之后自然会把解药拿出来。” “别想着在我面前弄鬼,你们讨不了好去。”君骞煜带着宁溪先行离开,他不是没想过要对方同时拿出九虫尸脑丸的解药,但是一来不想让宁溪担心,二来也怕对方以此要挟,提出过分的要求,因此竟是一字未提。 君绍枫带来的人已经全面接管了整个火山岛,这时正在清理船坞里的船只,安排岛上的人上船,如果是主管以上的小头目,则绑起来另行关押,此时已经清理了一大半。 君骞煜过来让他另外腾出一条空船的时候,正好有官兵前来:“回禀世子爷,那匪首实在凶悍,咱们的人被他伤了大半,被他逃出去了。” “逃往何处去了?”君骞煜着急道,他还要用谢玄玮来换解药呢! “那边!”那军中的小头目指了指火山的方向道,“那儿实在太热,咱们的人都无法过去。” 君骞煜把宁溪交给君绍枫:“帮我看好她了。”说完飞快地朝那人所指的方向掠了过去。 宁溪也想要跟过去,被君绍枫死死拉住:“你去了也只是添乱,时间快要来不及了,你帮我尽快疏散人群上船。”宁溪见场面确实混乱,只好留了下来帮忙。 且说君骞煜越往火山那边靠近便越觉得热,一开始还汗流浃背,到后来连汗也不见了,一冒出来就被蒸发成汽,能跟着他往前的官兵也越来越少。 君骞煜只觉得脚下的砂石越来越滚烫,每吸一口气都是热辣辣的,烫得口鼻生疼,喉咙里想要喷出火来,如果再向前走几步,似乎自己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 他不得不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前面若无其事仍在缓缓前行的谢玄玮。 谢玄玮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烧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片片脱落,鞋子也已焦透散开,赤着的双足每一次踏下,似乎都能听到皮肉被烧烤的“滋滋”声。 而他却恍然不觉,竟还在张开双臂哈哈大笑:“南儿,我来了,你等着我,我这就过来找你!从今往后,咱们一起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再也不分开了。” 君骞煜身旁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女声,谢思南幽幽说道:“我真想不明白,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竟值得我爹为她如此疯狂。” 君骞煜转头,没想到谢思南居然也跟了上来,她的嘴唇已经被烤得干裂,鬓边的发丝也统统变得卷曲、焦黄:“他已经完全疯狂,不会再跟你一起走了。你跟我们走吧,只要你交出解药,我不会为难你,毕竟,你是她的姐姐。” 谢思南冷笑:“呵,就算你们所有人都喜欢她,可我偏偏不想沾她的这个光!” “你要知道,我问你要解药,只是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就算不靠你们,我们也未必就不能配出解药。”君骞煜道。 谢思南盯着在越走越远的谢玄玮,热气中似乎整个人都已经变形,轻声道:“此刻,也许是爹爹这么多年来最快活的日子也说不定,虽然在你们眼里,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可是对我来说,他是一位疼爱女儿的好父亲,如果她真的是我的妹妹,我想爹爹也会让我把解药给你们的吧!” 火山腹内继续轰隆作响,谢思南把一个瓶子扔给君骞煜,然后突然冲了出去:“爹爹,等等我,女儿跟您一起去找娘亲!” 君骞煜手一动,终究没有拉住她,罢了,对他们来说,这未必不是一个好结局。 见谢玄玮两人已不足为患,君骞煜扬手:“快走!”带着一干人等迅速离开。 这边君绍枫已经差不多把人都安排完上船了,宁溪告诉君骞煜:“除了最开始的两个小婴儿,原来这岛上还有许多孕妇和婴儿,我已经让她们都上船先离开了。” “好!”君骞煜道,“我们也快走吧,再不走当真来不及了。” 宁溪却是不肯:“韩向飞还没找到,你们先上船,我再去找一下。” “不用了,他们来了。”君骞煜沉声道,宁溪抬头一看,只见韩向飞肩上扛着一个人正向这边走来,仔细一看,原来正是满脸血痕的尤珍娘,业已昏迷不醒。 宁溪拿了一瓶伤药过去:“韩大哥,这个给你,你们快上船吧!”怎么说也是一起参加比赛的缘分,宁溪也不希望大家一起被抓过来,最后却少了谁回去。 大船陆陆续续驶离海岛,宁溪和君骞煜等人上了最后的一艘船,确认所有的人都已经撤离才离开。 宁溪这才想起问君骞煜:“解药拿到了吗?” “拿到了。”君骞煜有点紧张,如果宁溪问起她的身世问题,他还没想清楚该如何回答。 宁溪却只点了点头:“那就好。”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歇一会了。” “没事了,你睡吧!”君骞煜柔声道。 宁溪实在是撑不住了,倒头就睡,天大的事也只等睡醒再说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宁溪是被一阵剧烈的颠簸给颠醒的,还没回过神来,整个床往旁边一侧,她就“骨碌碌”地滚了下来,收势不住,肩膀撞在桌脚上。 “疼死了。”宁溪揉着肩膀睁开双眼,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耳旁只有巨大的水声,船身剧烈地摇晃着,宁溪紧紧地抱着桌脚,随着桌子在地面上来回滑动着。 “宁溪!”门“砰”地被撞开,咸腥的水汽扑面而来,“宁溪,你在哪里?”君骞煜的疾呼在滔天巨浪声中显得那么渺小。 “我在这里!”宁溪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很快整个人就跌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许久之后,风浪才渐渐平息下来,两人站起来走到一片狼藉的甲板上,君绍枫正让人清点人数,有船工正在清理甲板上的积水,天空依旧漆黑一片,可是东南方向却有一团奇异的红色光晕,映亮了半边天空。 宁溪惊讶道:“那是什么?” 君骞煜沉声道:“那便是我们前一天离开的地方,若不是离开得及时,恐怕如今也跟那座岛一起,化为齑粉了。”说着他也不禁有点儿后怕,搂着她的双手用力地紧上一紧。 “原来是火山爆发了啊,难怪会有海啸。”宁溪久久地望着那一片红色的天空,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的遭遇,如今回想起来,真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般,实在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可怕的地方。”想到那岛上的人居然以婴儿为食,便觉得一阵恶寒。 “你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吧,不要再去想了。”君骞煜轻声道,万幸她没有纠结于身世问题,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把谢玄玮那疯子的话放在心上吧! 宁溪确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对她来说,前身的身世来历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也没有什么人值得要她去报答养育之恩的,只要不要对她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去惹上什么牵扯的。 只是觉得自己这次给君骞煜惹的麻烦可真够大的,无论是道歉还是感谢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宁溪想来想去,只有表忠心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再乱跑了。” 君骞煜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知道就好,跟我回京城,嗯?” 宁溪咬了咬牙,应了一声:“好!”既然他能为她做到不顾己身安危、豁出性命,那她也就愿意为他不再计较名分,只要他一天对她好,她便同样回报于他,如果哪一天他成亲了,心不再在她身上,那她再悄悄地离开好了。 感觉到怀中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君骞煜哪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笑着叹了口气,在她耳边轻声道:“傻丫头,别胡思乱想,我一定会安排妥当,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嗯!”宁溪咬着唇低下头。 君骞煜把她翻转过来:“怎么,不信我?” 宁溪把目光转向一边:“没有不信。”嘴里不说,脸上的失落感却是显而易见的,尽管以为自己已经想明白了,真的要做到云淡风轻还真的不容易。 君骞煜捏着她的下巴把小脸掰回来,低下头亲了一下:“信我!” “嗯!”宁溪抬起眼,认真看了看他由于劳累而显得有点憔悴脸,突然踮起脚尖,照着那唇也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 君骞煜心中一喜,哪里还容她逃开,用力按住她的后脑贴向自己,灵活的舌尖撬开她紧咬的牙关,毫不客气地攻城略地。 “五,五哥!”君绍枫捂着双眼,“这事儿真的有点着急,我也是没办法。” 宁溪连忙用力把他推开,君骞煜见她双颊粉红,兀自喘息不已,心中更是痒痒地十分难耐,却也不得不强行按捺住,懊恼地瞪了君绍枫一眼:“快说!” 第115章 雪玉饼 君绍枫硬着头皮道:“从岛上出来的人中,方才有几个人突然倒地不起,抱着肚子滚来滚去,据说是吃下去的□□毒性发作,需要服用解药,我听说五哥这里有解药?” 宁溪忙对君骞煜道:“没错,那人给我服下那颗药丸之时,曾说过服下这药之后,必须每个月服用一次解药,否则的话将会腹痛难忍,肠穿肚烂而死,你快点把解药拿去给他们服下吧!” 君骞煜一愣:“不是服下即可解毒,而是每月必须服用一次吗?” 宁溪点头:“那人是这样说的。” 君骞煜吁了口气,他原本还想尽快把解药给宁溪服下的,如今看来却还是不忙着吃了:“还好你早点说出来。”说罢分了几颗药丸给君绍枫,让他先拿去救人,剩下的依旧收了起来。 在海上晃晃悠悠的,三天两夜的时光,船队终于靠岸了。 刚刚下船,宁溪还有点儿不习惯,只觉得脚下虚软,似乎还在船上摇晃一般,忽然一个身影疾冲过来,猛地把她紧紧搂住:“宁溪你可回来了,吓死我了。”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好双双,别哭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不过近十日未见,孟双双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倒是有了一点楚楚可怜的韵致,看来当真是担心得要紧。 荣大全也自人群中挤了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回去再慢慢说吧!”宁溪跟君骞煜说了一声,跟荣大全和孟双双两人一起回了他们租住的院子。 君绍枫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就是闲人一个,最不耐烦管事,之前为了救君骞煜是没办法,现在人救出来了,他把所有的事务一股脑儿扔回给君骞煜,干脆当个甩手掌柜了。 君骞煜要跟当地官府一起处理安置从岛上带出来的人,自有一番忙碌,因此也暂且没空理他们,便让宁溪先回去歇息了。 从岛上带出来的一干人等中,凡是管事以上的小头目,一概收押分别审讯,并依法量刑,其中罪大恶极的,如田管家、吴主管等,岛上许多恶事都是在他们的一手控制之下进行,被判了斩立决,其余人等各自坐牢数年到数十年不等。 至于岛主谢玄玮,本是朝廷追缉了十几年的钦犯,当时在场的许多人都可以证明,犯人已经伏法,君骞煜此轮倒是立了大功。 剩下的无辜之人,由于都中毒未解,倒也不能让人就此回归原籍,只能就地安置,幸好君绍枫当时命人在岛上趁乱搜刮了不少财物,此刻刚好派上用场。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操作起来却是繁琐得紧,君骞煜日以继夜地忙碌了五六日,才稍稍理清了一点头绪,他在岛上之时数次中药,身子本就受损不少,何况回来之后就没有好生歇息过,一直日夜操劳,整个人憔悴得都不成样子了。 宁溪看着心疼,便日日做了好吃的给他送过来,只是君骞煜实在是忙得不行,甚至见她过来也说不上两句话,有时候早上拿来的菜,在桌上摆到下午,早已彻底冰凉,也来不及吃上一口。 宁溪原本不想在公事上指手划脚,此时也忍不住劝上一句:“这事情虽然重大,可也并不是非得急于一时处理完毕,你又何必赶得那么辛苦呢?” 君骞煜趁四下无人,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知道小宁溪关心我,我自有分寸。”如今距离当初宁溪服下那颗□□已经快有半个月了,一回到岸上,他便重金延请了周围有名的大夫,开始研究解药的成分,可是至今仍无任何头绪,叫他如何能不着急,他如今只想尽快把手头上的事情理清,交待下去,他好能尽快带着宁溪去寻找现已隐世独居的神医。 宁溪用力把他推开:“懒得理你了。”把没动过一口的菜肴收回到食盒里,提了离开。 只是终究还是于心不忍,第二日还是寻思着做些点心给他送去,看他忙得那个样子,肯定是没时间坐下来好好吃饭的,干脆做些小点心放在手边,随手拈起便可进食,也不至于饿坏了身子。 只是知道他一向不爱甜食,便不去做那些甜腻的点心,而是做了一道雪玉饼。 君骞煜如今借用府衙的地方办公,宁溪进来的时候,他正专心致志地翻看着卷宗,不时提笔批注几个字,旁边的桌面上摆着一碗面条,不知放了多久,面条早已吸饱了碗中的汤汁,变得绵软糊烂,根本就不能吃了。 宁溪叹了口气,从食盒中取出一碟雪玉饼,放在他左手随时可以拿到的地方,捉了他的左手去取:“这儿有好吃的,你好歹一边看一边吃点儿吧!” 君骞煜转头一看,只见桌面上一碟雪白如玉的饼子,做得只有小孩半个手掌般大小,成年男子一口便能吃下一个,饼皮雪□□润,上面不沾一丝油腻,看起来玲珑可爱,又极为方便取食。 随手拈起一个,咬一口,饼皮甜润,浸着奶香,里面则是胡桃仁和松子仁的浓香,而最里面,干爽柔韧,肉味香浓,居然是切得薄如蝉翼的牛肉片,这牛肉事先用酱料腌制过,咸鲜适口,细嚼之下,咸甜融汇,果仁浓香,滋味竟是极美。 君骞煜一口一个,忍不住一气吃了大半盘,填饱肚子的同时,居然也没耽误了批阅卷宗。 宁溪又给他到了一杯淡黄透绿的茅根竹蔗水放在手边,另放了一大壶在一边:“你这几日熬夜办公,难免肝火旺盛,喝点竹蔗水降降火吧!” 宁溪放下杯子正想走开,突然被他握住了手掌,君骞煜看着她笑:“多谢!” 另外伸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只觉清甜润喉,宁溪知道他不爱喝甜的,并没有加糖,只有竹蔗原本的清甜与香气,特地用冰镇过的,一杯下去,原本干渴燥热的心肺都被滋润得妥妥帖帖。 “过来。”君骞煜唤她,宁溪本就站在他的身边,手还被他握着,不知还要怎么过去,君骞煜却不耐烦了,手腕一用力便把她拉得坐在他的腿上,“好甜的竹蔗水,你也尝尝。” 宁溪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的气息笼了个严严实实,君骞煜的舌尖飞快地在她的口腔里打了一个转:“怎么样,甜不甜?” 虽然屋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大门敞开,随时都可能有人会进来,吓得宁溪赶紧推开他跳了起来:“你干嘛呀!”这人以前一直以礼相待,还觉得他挺庄重的,没想到只给他开了个头,就开始乐此不疲起来。 君骞煜哈哈大笑:“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我们两天之后出发。” “回京城?” “不,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天之后,君骞煜把该处理的事情都料理妥当,安排好了回京的队伍,该带回去审理的主犯也都带上,只等第二天天一亮就出发回京城。 宁溪和孟双双等也把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好,装上了马车,就等着跟大队伍一起出发了。 夜已深,宁溪吹熄烛火,正准备上床睡觉,忽然听到窗户上“咚”地一声轻响,像是有人用小石子砸在窗棱上,她停了一下,再细听时,这声音又没有了。 宁溪摇摇头,不去管它,继续往床边走,不成想那声音又响了一下,她想如果真的是有人欲行不轨,这小小的窗户也阻挡不住,索性直接走过去把窗户打开,一个蒙面黑衣人突然跳了出来,就站在她的面前。 宁溪一把扯下他蒙面的巾子:“干嘛装神弄鬼的,想吓死人啊!” 君骞煜笑了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就臭美吧!”宁溪嗔道,“这大半夜的,你干嘛呀?” “跟我走!”君骞煜搂着宁溪的腰就把她拎了出来。 “去哪里啊?”宁溪刚要大叫,被他一把捂住了嘴,只好在他手心里低声问道。 君骞煜只觉得手心里麻麻痒痒的,万分不舍得离开,只把嘴唇靠近她耳边道:“别声张,咱们去找神医。” 宁溪用力把他的手掰了下来,大口喘气道:“可是我的行李都在马车上呢,何况我就这么离开,双双他们会担心的。” “不用行李,缺什么在路上买,明天会有人跟他们解释的,你放心好了。”说着往上一跃,把宁溪带上了屋顶。 宁溪忍不住问道:“去找神医这事很见不得人吗?” “没有。” “那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的?” 君骞煜突然压低她的身子,两人伏在屋顶上,不多时,就看见好几批夜行人从他们的前边掠过,往府衙那边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宁溪奇道,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睡着以后,原来屋顶上是这么热闹的。 君骞煜笑道:“世子爷最近太闲了,我给他添了点儿麻烦。” 第116章 吃醋 原来在审讯田管家,要他交代出到过岛上的客人名单的时候,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只说客人都是岛主单线联系,而且客人上岛之后,都是带着面具露面的,因此他并不知道来过的客人都有哪些。 君骞煜自然不信他这一套,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让你招供,不过是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本王在岛上的密室中,早已拿到谢玄玮的私密账本,有什么人来过,上头可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说的名单,要是对得上号也就罢了,倘若是对不上号,那可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这番话没把田管家的话给诈出来,倒是引来了不少魑魅魍魉,都是为了那个私密账本而来。 实际上君骞煜想也知道,能去参加岛上的聚会的,肯定非富则贵,说不定还有朝中的大官,但再怎么说这也算不上是掉脑袋的大罪,不过就是名声不那么好听罢了,可是他在牢狱中随便说了那么一句话,就能那么快地引起震动,那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不过这会儿他腾不出功夫来管这些事儿,刚好这些日子君绍枫游手好闲得让他十分看不顺眼,索性给他下了个套儿,特地当着许多人的面,交给君绍枫一个密封的盒子,叮嘱他一定要好好保管,原封不动带回京城去,亲手交给太子殿下。 这么一来,君绍枫就像接手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所有的麻烦都盯着他了。 宁溪听他这么一解释,才算明白今晚的屋顶上怎么会这么热闹了,可是她还是不明白:“那我们为什么非得这么偷偷摸摸地走啊?” “那些人在世子哪里找不到账本,肯定还要着落到我的身上来,你如果不想这一路都不得安宁的话,还是跟着我悄悄地走吧!” “那账本到底在谁的手上啊?” “没有账本。” “啊?” “嗯,我随口说的。” 好吧,宁溪服了:“那我们怎么走?” “骑马!”君骞煜带她跳了下来,变戏法似地牵出一匹乌黑油亮的黑马,这大晚上的,微弱的月光下都可以看得出来马身上泛着一层油光,可见这马养得极好,油光水亮的。 君骞煜让宁溪坐在他的身前,用宽大的披风把她整个儿裹了起来,宁溪个子本就娇小,这么一来,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他身前还有一个人。 君骞煜拿出令牌顺利地让人开了城门出了城,感觉到脚下生风,马儿跑得越来越快,宁溪忍不住扒拉开裹着她的披风,把脑袋探出来透口气,这还是她第一次骑马呢! 只觉得劲风扑面,道路两旁的树木不住地往后退,身下的马儿跑得十分平稳,这种感觉真是新奇之极。 上辈子宁溪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喜欢开着敞篷车出去兜风,不过她性格谨慎,就算是兜风,也不敢把车开到八十码以上,倒还真的没有体验过一把速度和激|情。 而在这个交通工具落后的时代,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速度的感觉,宁溪忍不住张开双臂,感受风从手指缝间流过。 君骞煜在她耳边问:“害怕吗?” 宁溪摇头:“不怕!” “那我们跑起来咯!”君骞煜一夹马腹,低喝一声“驾!”马儿猛一发力,风驰电挚般地奔跑起来,宁溪这才知道,刚才的那点速度根本就是小儿科,现在才是真正的打马飞奔。 宁溪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结结实实地靠在了身后的男人身上,刚想开口说话,便被灌了满口的狂风,只好紧紧地闭上嘴,眯着双眼感受激烈的狂风。 难怪后世许多人喜欢飙车,原来这种带着冲动和危险的激\情还真的能让人产生前所未有的快感,似乎所有的烦恼和不快都在这惊险的速度中烟消云散,只余畅快淋漓。 “好不好玩?”君骞煜在她身后大声地问。 “嗯!”宁溪用力点头。 君骞煜心中好笑,平日里看起来稳重的小丫头,其实骨子里也还是一个贪玩的小女孩,他最喜欢的,便是她这份鲜活的样子,让他只想拥在掌心好好地保护,永远也不要变成如那些京城贵女一般,千人一面的乏味模样。 下马之后宁溪才知道后悔,一夜策马狂奔的结果就是,腰酸背疼,走路的时候双腿都合不拢了,大腿内侧大概是被磨损了,稍稍走动就火辣辣地疼。 君骞煜抱歉地看着她:“实在是对不起,我一时忘形,忘了你是第一次骑马。” 宁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疼痛也就罢了,让人难堪的是周围的人看她的目光,好像她刚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竟激烈到让人走不动路的程度。 两人下榻之处也是君骞煜的一处秘密据点,他这人会享受是当初宁溪跟他一起去乐州找秦婆婆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的,这处地方外面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民居,实际上里面摆设却是豪华舒适,舒服得紧。 这里的下人也都是训练有素的,就算看见宁溪跟君骞煜从同一匹马上下来,也绝不会多看一眼,更不会多嘴问一句,只飞快地为他们准备好房间和沐浴的热水。 宁溪泡了个热水澡,总算感觉身上松快了些,有侍女送进来换洗的衣裳和一个白玉瓶子装的药膏:“这是五爷吩咐给姑娘准备的。” “多谢了,先放下吧!”宁溪不习惯让人太过贴身服侍,打发走了侍女这才从浴桶里站起来,拿起一旁柔软洁白的布巾擦干身子,在大腿内侧红肿的伤处涂上药膏,这药膏涂上去清清凉凉的,原本灼热疼痛的感觉立刻减轻了不少,看来是上好的伤药,宁溪想了想,把瓶子贴身收藏了起来,这一路上说不定还有受伤的时候,带在身上有备无患。 宁溪穿好衣裳出去找君骞煜,他似乎也是刚刚沐浴完毕,白玉一般的脸上还带着丝丝红晕,整个人就像是一块被氤氲的水汽笼罩着的美玉,好看得不像样子。 君骞煜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一头黑缎似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一个年轻美貌女子站在他的身后,手上拿着一块布巾正在给他绞头发,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那女子“吃吃”地笑起来,胀鼓鼓的胸脯一颤一颤的,差点儿就要贴到他的头上去了。 宁溪的心里就有点不太舒服起来,说不定方才他沐浴就是这个女的服侍的呢,不用说,肯定得擦遍全身,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统统都被人给看去了。 “过来!”君骞煜朝她招手。 宁溪冷冷道:“不知道你在忙,我待会再过来。” 君骞煜站起来:“走什么走,正等你呢!”走过来拉住宁溪,把她按到椅子上,“洗了头也不知道擦干,当心着凉了。”说着顺手拿过那女子手中的布巾,开始给她擦头发,这情景,倒像是刚才的情形倒了个个儿。 一旁的紫云瞪大了眼珠,这五爷平日里最是讲究,从不肯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当然他的东西也是决不允许别人碰的,他居然拿自己擦头发的布巾去给这个女子擦头发?不不,他居然亲自给这个女子擦头发,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君骞煜淡淡吩咐一句:“紫云,备饭。” 紫云因受到震惊太过,愣了一会儿才应声道:“是,五爷。”匆匆走了出去。 宁溪道:“人家不高兴了。” 君骞煜笑道:“旁人高不高兴我理她作甚,只是我的小宁溪不高兴了,才让我头疼呢!” 宁溪嘴硬道:“我哪有!” “还说没有?这小嘴儿都可以挂油瓶了。”说着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朱唇,不禁又有点儿心猿意马起来,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低下头就咬了一口。 偷袭得逞,刚想离开,不成想却被宁溪圈着脖子,牢牢拉住了不准离开,紧接着在他那鲜红的唇瓣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刚才她刚进门的时候看见他那副“美人”出浴的样子就很想这么做了,再加上此时心头憋了一股火,这一下就丝毫没有容情。 “嘶!”君骞煜吃痛,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是属小狗的吗?” “哼!”宁溪怒道,“谁叫你让别人给你洗澡了。” 君骞煜居然哈哈笑了起来:“小丫头吃醋了?” “谁吃醋了,你爱给谁看给谁看去!” 君骞煜双手把她圈在怀里:“我谁也不给看,就只给你一个人看。” 宁溪冷笑:“谁信呢!” 君骞煜举起右手在耳侧:“我发誓,自从懂事以来,真的就没让女人服侍我沐浴过,你不信的话,我这就给你看看。” 气得宁溪一把推开他:“讨厌,这怎么看得出来啊!算了,我也不稀罕,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哦,没什么大不了啊,那我下次就找个女人帮我算了,我还嫌自己擦背太辛苦了呢!” “你敢!”宁溪撅起嘴。 “不敢!”君骞煜忍笑道,挤进椅子上坐在她的身旁,“从今往后,只有宁溪能帮我擦背,其他人都不行。” “走开啦,热死了。”宁溪推他。 君骞煜索性把人抱起来放到自己大腿上:“你说,我为你守身如玉这么多年,是不是应该要给我一点奖励?” “奖励什么……”宁溪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按在身前,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仿佛要把刚才的一咬之仇狠狠地报复回去,他亲得那可是相当地不客气,大有不把人折腾死了誓不罢休的劲头。 宁溪原本还想着要抵抗一下,很快就被他弄得浑身无力,只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胡作非为。 紫云在饭厅里摆好了饭,走进来刚要回话,就看到这□□无边的一幕,咬着唇低下头退了出去,吩咐道:“饭菜撤下去先热着,静候吩咐。” 第117章 药王谷 君骞煜早在刚才紫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却只作没有发现,一直亲到怀里的小人儿气喘吁吁,再也招架不住了这才停下来,还把人按在怀里好好地回味了一番。 真是可惜啊,怎么就没早点知道原来软玉温香的滋味是如此美妙? “走吧,去吃饭。”君骞煜牵着宁溪的手往外走,宁溪神思恍惚地跟在后面,想不明白两人的关系怎么就突飞猛进到了这个地步了。 紫云看见他们出来,飞快地吩咐下去把饭菜摆出来,两人慢慢走到饭厅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宁溪一夜没睡,又奔波了整晚,早就累得不行,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碗汤,拣一些清淡的素菜吃了几口,趴在桌上就要昏昏欲睡。 君骞煜盛了一碗粥给她:“先别睡,多吃点,一会到了马车上再睡。” 宁溪只好勉强吃了,这时紫云前来回禀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两人的换洗衣裳和日用品都已经在车上备好,君骞煜见宁溪强撑着坐在桌旁,脑袋早已像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地,便笑着走过去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乖啦,咱们到车上去睡。” 紫云垂在身旁的双手紧紧握拳,低着头送两人出去,她是君骞煜在军营的时候救下的一个孤女,曾经跟着他上过战场,在营帐中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从战场上回来之后,君骞煜没有把她带回京城,而是在这里置下产业把她好生安置,虽然君骞煜对她跟对别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在紫云的心目中,她于他总是不同的。 这许多年君骞煜身边一直都没有女人,听说就算是在京城的家中,贴身伺候他的也只是小厮而非丫鬟,算起来她竟是最能近得他身的女人了,久而久之,紫云的心中也不免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直到两人乘坐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紫云还是久久地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她不能妒忌,也不该妒忌的,只要五爷还会来她这里,只要五爷的眼里还有她,她就应该很欢喜了。 “姑娘,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啊?从来没见五爷那么温柔地待人过。”跟在身旁的丫头好奇地问。 紫云猛地转身,瞪着小丫头道:“五爷的事也是你管得的吗?”吓得小丫头脑袋一缩,赶紧跑了回去。 君骞煜的马车自然是舒适至极的,只是这次他要低调行事,外边倒是普通得紧,马车也不大,但里面那张铺着厚厚的羊绒垫子的床榻勉强也是能挤得下两个人的,君骞煜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效果。 在马车的摇晃下,宁溪很快就睡得人事不知,君骞煜贴身搂着人满心都是甜蜜和欢喜,只是不敢造次,怕给自己惹出火来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便只把头埋在她的颈后,呼吸着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慢慢地也进入了梦乡。 这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宁溪从车窗中望出去,只觉得此地民风与中原有所不同,女子同男子并肩而行,神态亲热的随处可见,女子的衣着打扮也要开放许多,不由好奇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南诏。”君骞煜道。 “南诏啊,我们要找的神医就住在这里吗?” 君骞煜点头道:“没错,我们要找的神医就住在药王镇以南的药王谷中,人称起死回生妙手药王孙道一。” “孙道一?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有点儿耳熟啊!” “我曾经跟你提过,当初齐王妃便是孙神医救治的。” 说话间马车驶进一个颇为热闹的镇子,街道两旁客栈食肆林立,许多店家的门口都站了伙计使劲儿招揽客人,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他们的马车已经被人拦着招呼了好多次了。 君骞煜告诉宁溪,这儿原本只有药王谷而没有药王镇,只是孙神医的名头实在太响,每日里全国各地慕名前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而孙神医接收病人的条件十分严苛,前来求医的人能被他接受的不过是其中的十分之一,剩下被拒绝的自然不甘心,就在附近聚集起来等候机会,慢慢地人越来越多。 有人便在此地开起了客栈,饭铺酒馆也有了,这些前来求医的患者,就算得不到孙神医的救治,毕竟也是要治病的,于是便渐渐有了大夫在此地落脚,药铺也开起来了,随之而来卖衣裳布匹的、卖日用杂货的、卖生鲜肉蔬的,做豆腐的、打铁的,各种各样的营生都做了起来。 后来朝廷派了小吏过来管理此地,一个偌大的药王镇便算是过了明路,正式成立了。 君骞煜挑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两人先进去洗漱一番,打理好仪容以后再去拜见孙神医。 宁溪平时的打扮素来简单,因为常在酒楼里干活,所以经常穿的粗布衣裳,头上也只是随意用头巾包起来,有时候如果想要稍微打扮得好看一些,也是孟双双给她梳的头,因此她自己是根本就不会梳那些女子的繁复发式的。 可是这次紫云大概是因为看见君骞煜待她非同一般的缘故吧,给她准备衣裳的时候也不敢怠慢,带的居然全是一些十分华丽繁复的女装,宁溪光是把它们正确地穿戴上身已经费了一身的力气,既然都已经穿得那么好看了,头发自然也不能像往常那样胡乱地挽起来,宁溪梳着自己一头过腰的漆黑长发直发愁。 幸亏君骞煜是知道她的,特地买了一枚当地女子常用的束发金环上来,亲手给她束上。 “好看吗?”宁溪扶着头上的金环,歪着头问君骞煜。 “好看。”君骞煜声音暗哑道,几乎忍不住那股想要把人拆吃入腹的冲动,他就知道,他的小宁溪着意打扮起来,绝不会比京中那些所谓的美人差。 宁溪有点儿担忧地问:“你说孙神医收治病人条件严苛,却不知道如何严苛法?” 君骞煜道:“孙神医有三不治,非疑难杂症不治,非将死之人不治,他看不顺眼的人不治。不管你是皇亲贵族,还是普通百姓,统统一视同仁。” 宁溪惊道:“那岂不是很多人都过不了这一关?” “不然你当这药王镇是怎么来的?” “放心吧!我既然带得你过来,自然是有办法。”君骞煜拿出一块黑色的木牌给宁溪看,那木牌不知是什么木材所制,黑黝黝的,散发出一股特别的药材香味。 木牌正面刻着一个“孙”字,背面有三条横线,其中两条分别被一个圆形圈了起来:“当年我在军中的时候,曾帮过孙神医一个忙,作为交换,他给了我这个木牌,背上的三条横线,是孙神医可以为我救三次人的承诺,有一次我跟军中的副将同时身受重伤,多亏了孙神医才保住了性命,这三次救命的机会便用了两次。” 宁溪拿着木牌一下子就变得慎重起来:“这么宝贵的机会,就这么被我用掉了岂不可惜,要不我先去试试见一见孙神医,说不定他看我顺眼,不用木牌就答应给我解毒了呢?” 君骞煜道:“这里排队等着见孙神医的病人少说也有上百,而孙神医定下规矩,一天最多只见三人,你真的要排队拿筹码等着见孙神医的话,恐怕没有几个月是轮不上的,就算你有解药不至于立刻毒发,可是你也得想想那同样中毒了的几百号人,我们手头上的解药可不足以让所有人都支持上几个月啊!” 宁溪想想也是:“那我们尽快去找孙神医吧!” “好!”君骞煜携了她的手一同出去。 药王谷位于一处温暖潮湿的山谷之中,谷口上方终日云雾缭绕,隐约可见里面绿草如茵,繁花似锦,进谷的路只有一条,一侧是悬崖峭壁,一侧乃万丈深渊,是一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所在。 路口有两人守卫,凡是前来求医的,都必须经过他们这一关。 由于山路马车难行,君骞煜和宁溪早在远处便开始下车步行过来,一路上只听到悲戚哭号声不绝于耳,宁溪心中不觉颇有微词,觉得这孙神医实在是有负于救死扶伤这一称号。 君骞煜似乎是看出了宁溪心中所想,便道:“凡是不能看表面,你不是孙神医,又岂能知道他的苦衷呢?” 宁溪不甘心道:“尽心尽力救助病人本来就是大夫的天职,有求助的病人,本应该尽力救助才是,而他如今眼睁睁看着这许多人痛苦绝望而袖手旁观,岂是一个医者所为?” “我听说数十年前,孙道一还未有神医之名,却也有着济世救人之心,救治了无数重病垂危之人,但大夫毕竟不是神仙,总有不能治好之绝症,偏偏就有那等偏激之人,把亲人逝世的责任全都怪罪到孙道一的头上,竟然持刀行凶,杀害了孙道一年轻的妻子和年仅一岁的小儿。” 宁溪吓得以手掩口:“天哪,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那人虽然最后伏法,但自此之后,孙道一性情大变,孤身一人隐居到这药王谷中,再也不肯轻易治病救人。” 宁溪叹气:“如此说来,这也怪不得孙神医了。”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谷口,君骞煜拿出木牌递了上去,那守卫脸色一变,立刻恭恭敬敬地弯身请他们进去。 第118章 解毒 神医孙道一跟宁溪想像的差不多,须发皆白,是个道骨仙风的老头,精神矍铄,只是看人的眼神有点儿冷淡,并没有因为君骞煜的皇亲身份,和他身上带着的木牌而对他高看一眼。 只见孙道一冷冷地把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通,,看了看手里的木牌道:“这木牌上救命的次数只剩下一次,不知你们两个,是谁要治?” 君骞煜忙道:“是这位宁姑娘身上中了毒,想请孙先生帮忙配制解药。” 孙道一伸手在宁溪腕上搭了一下,翻了个白眼道:“这点雕虫小技,你确定要用掉这剩下的最后一次机会?” 君骞煜拱手道:“还请孙先生成全。” 孙道一是活了六十多年的人精,从两人的神态就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便对君骞煜道:“你这条性命好歹也是我救回来的,你如今这样糟践自己,这小姑娘知道吗?” 君骞煜还未说话,宁溪就着急地问:“孙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道一看着君骞煜道:“我治病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自个儿喜欢,因此我的规矩是,若非无人可治的疑难杂症,一般我是不会出手的,你身上中的毒算是有点儿意思啊,我想,除了那配制□□之人,这世上除了我之外你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解这毒的人了。” 君骞煜道:“当初孙先生给在下这块木牌,可是说明了不管什么人,只要手持木牌前来,都可以得到救治的,如今再来说什么规矩,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吧?” 孙道一清了清嗓子:“不过是提醒你一句,免得将来后悔!” “请孙先生放心,在下绝不后悔。” “等一下!”宁溪把君骞煜拉到一边,“你也中毒了?怎么不早说!” 君骞煜故作轻松道:“他只是故意往严重了说,你别轻信,如今给你解毒要紧,我这毒还有快一年的时间才会发作呢,慢慢再想法子也不迟。” “你别骗我了,制毒之人是那个姓谢的岛主吧?他早就死了,岛上的一切也毁于一旦,你还怎么想法子?” “宫中有的是御医……” “如果御医有用的话你又何必带我来这里?” “去去去!”孙道一不耐烦地挥手道,“你们回去吵清楚了再来,别在我这里碍事。” “不用了。”君骞煜飞快出手,点了宁溪身上的昏睡穴,一手捞住软倒的她放在一边的榻上,一边对孙道一道:“还请孙先生尽快动手吧!” 孙道一道:“你就不怕小姑娘醒来之后责怪你?” 君骞煜道:“到时再说吧!”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这是解药,据说每月必须服上一颗,可保证不会毒发,但却也不能彻底解毒。” 孙道一接过解药,倒出一颗细细观察,又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突然脸色一变:“这药小姑娘服过几次了?” 君骞煜道:“来得及时,尚未服用过。” “还好,这药霸道至极,在控制原来的毒性的同时,把毒性更深地逼入五脏六腑之中,寻常女子吃上一年半载,便会失去生育能力,要是吃上三五年以上,则毒性深入,饶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了。” 吓得君骞煜出了一头冷汗:“那现今她如何?” 孙道一一瞪眼:“这世上岂有我解决不了的病症?” 君骞煜也不去提醒他这话与他方才那番话的矛盾之处,只客气道:“那就有劳孙先生了。” 孙道一道:“要给小姑娘解毒,有两种法子,一种是我配一副药灌下去,药到毒消,只是药性与毒性在体内相争,必定会对身子有所损伤,不过问题也不大,只要好生调养一两年也就好了。” “那第二种法子呢?”君骞煜自然不愿意让宁溪受到损伤。 “第二种法子便是我给她用银针拔毒,配以温和的汤药慢慢调理,也能把毒性尽数驱出体外,不过需要的时间比较长,大概得花上一两个月,当然这两个月里我药王谷也不能白养着你们,你们要在谷中做工以抵食宿,如何?” 君骞煜皱起了眉,哪怕是在军营这样艰苦的环境中,他也没自己干过任何活,要他给别人做工抵债?亏孙道一说得出来:“我付银子还不成吗?” 孙道一一瞪眼:“我谷中自给自足,不与外界互通有无,要你的银子何用?小伙子不愿干活也没关系,我这就去配药,早点完事早点离开,别在这儿碍事,外边好多人等着呢!” 君骞煜知道他这个人说得出做得到,无奈只得咬了咬牙应道:“好,我留下来干活便是!不过我还有个条件,你说的要药方也要给我。” 孙道一想了想:“要药方?也行,一万两白银。” 君骞煜气得牙痒痒:“你不是说要银子没用吗?” “是没用啊,不过是你想要,我帮你开个价而已,不要就算了。” “一万两便一万两。”君骞煜从怀中掏出银票,拍到孙道一面前,“药方拿来。”要不是想到如果自己对那同样中毒的数百人置之不理,宁溪这丫头醒来一定会不高兴的话,他才不愿意受这臭老头的气呢! 孙道一喜滋滋地拿起银票看了看,叫来药僮:“这个拿去给孙管家,把他平时唠叨的缺这少那的玩意儿统统买上。” “好嘞!”药僮高高兴兴地拿着银票跑着出去了。 孙道一提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张药方,墨迹都没干便递给君骞煜:“拿去,我先说清楚了啊,这药性猛烈,若是中毒已深之人,多服几剂下去,虽然也能药到病除,但是寿命折上个十年八年的,也怪不得我。” 君骞煜双手接过:“多谢孙先生,还清先生尽快帮宁姑娘拔毒吧!”至于别人,他可顾不得那么多了,能解毒就算了,难道他还要包人长命百岁吗? 孙道一指着门外的一块药田道:“那边那块药田看见了吧,先去给我浇一遍,浇完回来我便开始动手给你治这个小姑娘。” 君骞煜抬眼望去,那块药田并不算大,浇完应该用不了多久,抬脚便往外走,孙道一又在后面加了一句:“慢着,我这块药田已经快要长成,药材身上不能沾水,你必须要用勺子在每一棵药材的根部仔细浇水,千万不能碰到其他地方,记住了吗?” 君骞煜强压住一肚子的火气,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便走了出去,挑起药田旁边的一担木桶,到不远处的小河旁边去挑水。 挑水这活他只见别人干过,不过对于自幼习武的他来说,这小小的两桶水自然不算什么,挑上肩膀便健步如飞,走了几步才发现干活并不是那么简单,两个木桶不由自主地晃荡着,走不到半路已经晃得只剩下小半桶了。 只好又回过头去,重新打水,这次着意控制着水桶的平稳,终于顺顺利利地挑回了药田,耐着性子一勺一勺地对着药材的根部浇水。 孙道一坐下来探了探躺在榻上的宁溪的脉息:“小姑娘,能遇上这么个男人,是你的造化,只是长久来说,是福是祸,也未为可知啊!” 说完找来一个火盆,丢下一把药草点燃,屋内很快弥漫着一股药材的清苦香气,孙道一把门窗关上,走了出去,不久之后,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女子走进屋子,顺手掩上了门。 待那女子出来的时候,里面的宁溪趴在榻上,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背上一片光滑的肌肤。 孙道一这才进去,打开装着银针的木盒,挑了几根合用的,细细地捻着刺入各处穴位。 君骞煜终于浇完水回来的时候,孙道一也刚刚好把银针扎完,见状交给君骞煜一块白布:“待会看见银针顶端冒出黑血,便用这块布把污血拭去,待所有的银针都冒过一遍黑血,就可以□□了。我让人去熬点药,待会小丫头醒来给她喝下便可。”说完孙道一便放心地离开了,他这谷中住了不少病人,都还等着他去看呢! 当初君骞煜受了重伤在他这里治伤,也曾帮他照顾过接受针灸的病人,这拔针的动作,还是做得挺熟练的。 没过多久,银针的顶端果然缓缓冒出黑色的液体,慢慢凝成一个圆珠,君骞煜用手中的白布巾小心地靠近那黑色的血珠,血珠一下子便被白布吸了个干净,那颜色竟是墨黑的,散发出一股极腥的恶臭。 每根银针冒过一次血珠之后,便不再有黑血冒出,君骞煜按照孙道一的交待,把那银针逐一拔出,放置到一边。 方才来过一次的女子端了一碗药进来:“君公子,这是孙先生吩咐给这位姑娘的。” 君骞煜抬头一看,对她笑笑:“安荷,是你啊!”当初他在这谷中养伤的时候,也是这位安荷姑娘忙前忙后地照顾他,也算得上是熟人了。 安荷脸上微微一红:“君公子别来无恙?” 第119章 红枣核桃酪 宁溪醒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君骞煜温和地跟安荷在叙旧。 宁溪动了一下,正想起身,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穿着衣裳,低呼一声忙又趴了下去。 安荷道:“还清公子稍微回避一下,待安荷给姑娘整理衣裳。” “不用,我自己会穿,你们出去。”宁溪语气生硬道。 君骞煜温声道:“你先出去吧!”当时养伤的时候,多蒙安荷贴心细致的照顾,君骞煜心中对她还是颇为感激的。 “你也出去!”宁溪大声道。 “好,我也出去,你别生气,自己当心点儿。”君骞煜说着跟安荷一起出了门,顺手把门掩好,站在门边静静地等着。 安荷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微微一笑:“待会就麻烦公子照顾姑娘喝药了,安荷还有别的事要忙,就先离开了。”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当初他在这里养伤的时候,哪怕伤重得动弹不得,身上那种颐指气使的气势还是遮掩不住,有谁能想到他也会有这样做小伏低的一天呢? 当然此时的君骞煜是绝对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做小伏低的,他满心里想的只是要如何哄得宁溪欢喜而已。 约莫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君骞煜敲门:“好了吗?好了我就进来咯。” 屋子里悄声无息,君骞煜心里一急,就推了门进去:“宁溪,你没事吧?” 宁溪方才躺得太久,手脚都有点儿麻木酸软,胸前的衣襟还没完全系好,君骞煜就推门进了来,吓得宁溪连忙转过身去,匆忙系好了腰带。 君骞煜把桌上还热着的药碗端过来:“趁热先把药喝了吧!” “我不喝!”宁溪一边转身一边把手随便一挥,没想到正正好打在他端着的药碗上,只听“啪”地一声,药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里面的药液也泼了一地。 君骞煜急忙抓起她的手看:“怎么样,没烫着吧?” 宁溪没想到会正巧把药碗撞翻,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用力地把手抽回来:“不用你管!” 君骞煜有些急了,声音也严肃起来:“你不要任性!” “呵!”宁溪冷笑,“我任性?真正任性的是谁?你把这唯一的一次救命的机会让给我,觉得自己很伟大是不是?我就应该感激涕零对不对?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究竟想不想要?” 君骞煜是个从来没受过气的人,这种一片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的感觉,让他有点恼羞成怒:“现在不治也治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现在就去找孙大夫,让他把我这条性命还回给你便罢了。” “你敢?”君骞煜瞪她。 宁溪也不甘示弱地瞪他一眼,一跺脚,果真跑出去了。 君骞煜也是憋了一肚子气,伸脚用力一踢,身前的一张椅子登时四分五裂。 可是气归气,治病的事还是不能耽误,君骞煜冷着脸找到安荷:“方才那药不小心弄翻了,麻烦你再给熬一碗。” 宁溪漫无目的地乱跑一气,慢慢地,气消了之后,脑子也清醒起来,也明白其实是自己不讲道理,她知道他是为她好,可是就是恨他这样的自作主张。 随便抓了一个过路人:“请问孙先生在哪里?” 那人给她指了路,宁溪飞快地跑了过去,方才说的什么把性命还给君骞煜之类的不过是气话,但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孙大夫答应替他解毒,否则的话,她就算自己活了下来往后的日子也绝不能安心。 宁溪觉得,孙大夫虽然嘴里面说得绝情,事实上却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果然她接下来看见的这一幕也验证了这一点。 孙道一正一手端着一个小碗,一手拿着勺子,气喘吁吁地追着一个小女孩转圈圈呢! “小姑奶奶,你就吃一口吧,吃一口就行了,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吃!”小女孩个子小小的,十分瘦弱,脸色也不太好,只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看着十分精灵。 孙道一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再不吃爷爷可要用银针扎你了哦!” “啊,不要啊!”小女孩尖叫着,朝宁溪一头冲了过来,紧紧搂着她的大腿,“姐姐救命啊!” 宁溪蹲下来,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小脸:“爷爷跟你开玩笑呢,他怎么舍得扎这么可爱的宝贝!” 孙道一喘着气道:“哼,不吃饭,也不肯喝药,就得扎针。” 小女孩吓得直往宁溪的怀里躲:“我不要扎针。” 宁溪搂着小女孩柔声问道:“那你告诉姐姐,为什么不肯吃饭啊?” “饭饭好难吃!”小女孩苦着脸道。 “那姐姐给你煮很好吃的饭饭好不好?姐姐可是很厉害的大厨哦,我煮的饭饭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真的吗?”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宁溪。 孙道一不屑道:“小丫头不好生歇着,胡乱跑什么?你可别以为讨好了我家小晴儿,我就会答应给你男人解毒。” 宁溪道:“我自然不敢有此妄想,不过既然小晴儿能找上我,说明我跟这个小女孩有缘,再说了,孙先生您救了我,我帮您的小孙女做点好吃的也是应当的,并未想找以此要求什么回报。” 孙道一“哼”了一声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了,我家小晴儿身子弱,不是什么都能吃的,你要给她吃什么得先拿给我看过。” 小晴儿撅起小嘴道:“爷爷让我吃的都是好难吃的东西。” 宁溪笑道:“小晴儿放心,姐姐做的一定不会难吃的。”说罢朝孙道一道,“核桃与红枣性温味甘,有补中益气、养血安神的功效,小晴儿怕是能吃的吧?” 孙道一吹着胡子道:“吃是能吃,只怕她不肯吃呢!”他算是被这个小姑娘整治怕了,天底下就没有她爱吃的东西! 其实说起来也怪不得小晴儿,小姑娘是他在外边捡回来的,刚捡回来的时候比成人的手掌大不了多少,是个早产儿,而且还从娘胎里带出来一身的毛病,大概是她父母也觉得这小东西活不成了,随意拿块破布卷巴卷巴就给扔了,被孙道一看见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 孙道一头一眼看见这小女娃就想起了自己那个没有福气的女儿,难得地发了一回善心,把小女娃捡了回去当自个儿的孙女养着,取了个名字叫小晴儿。 只是小晴儿的身子实在太弱,先天本就不足,出生之后连一口母乳都没有吃过,虽然勉强活了下来,也是一个药罐子,天天得靠着喝药扎针吊着性命,这孩子苦药喝得多了,自然口里都是苦的,不管吃什么都没有滋味。 孙道一性子又急,硬是想逼着她多吃些食物好作养身子,一个逼一个逃的,导致小晴儿的厌食症越来越严重,常常是一天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下肚,孙道一是既着急又无奈。 只好一有时间,就来盯着她吃东西,这不刚看完病人,就过来了。 宁溪道:“孙先生,既然小晴儿不愿意吃您手上的食物,就先别让她吃了,您这样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请问厨房在哪儿,我现在就去给她做好吃的。” 孙道一看她一眼:“你说别吃就别吃啊?饿坏了你能担得起这个责?” 宁溪诚恳地道:“您放心,我肯定可以做出让小晴儿喜欢的食物的。小晴儿,你跟姐姐一起到厨房去,咱们一起做好吃的,好吗?” “好呀好呀!”小晴儿欢呼雀跃,她听见宁溪帮她说话,一颗心早就偏向宁溪了,见她还愿意带自己去玩,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孙道一原本不愿意让小晴儿去厨房那种危险的地方,但难得见她高兴,也只得同意了,只能殷殷嘱咐:“千万当心啊,一定不能玩刀,也不可以玩火!” “我会看好她的。”宁溪说着,带着小晴儿到厨房去了。 宁溪让人给她拿核桃仁和红枣,厨房的人都知道,凡是给小小姐吃的东西,一定要最好的,所以不敢怠慢,很快就把她所需的东西都找了上好的出来。 厨房里还有事先浸泡了大半天的稻米,这是准备晚上用来给小小姐煮粥的,林方晓也不客气地拿了过来。 核桃仁那层薄薄的外皮要先剥开,宁溪先把核桃仁用热水烫过,然后把剥皮的任务交给了小晴儿,小晴儿小手指细细弱弱的,不过足够灵活,很快就剥好一颗核桃仁,欢欢喜喜地举着给宁溪看:“姐姐你看,我剥好了。” “小晴儿真棒,剥得好干净啊,比我剥得都好呢!” 小晴儿平日里没有什么玩伴,身边的人照顾她也生怕嗑着碰着,小心得不得了,哪里敢让她做任何事,因此这算是小晴儿第一次帮人干活,还得到了赞赏,让她觉得自己也是个有用的人了,心中十分欢喜,兴致勃勃地道:“我还要继续剥,剥好多好多的。” “好啊,辛苦小晴儿了,多亏了有你帮忙呢!” 宁溪把红枣的皮削掉,碾成枣泥,核桃也捣得极为细碎,泡过的稻米倒入石臼中,用石杵捣碎,一边捣一边往里加清水,直到把米浆捣得细滑浓稠,这才停下,取出一块干净的纱布,把渣滓滤净。 砂锅里的水烧沸,把米浆倒进去,又依次放入核桃碎和红枣泥,一边放一边拿一只长柄的汤勺缓缓搅动。 小晴儿抽抽小鼻子道:“好香好甜的味道啊,姐姐你做的是什么呀?” “红枣核桃酪啊!有小晴儿帮忙弄的核桃仁在里面,特别地香呢!” “嗯,肯定很好吃!”小晴儿猛点头。 最后宁溪往做好的核桃酪里面加了两勺蜂蜜,搅拌均匀之后盛入雪白的小碗中,深红微紫的一小碗细滑浓稠的米糊,散发着红枣和核桃的甜香,还有米浆特有的清香,小晴儿迫不及待地道:“我要吃,我要吃!” “当心,还烫着呢!”宁溪说着小心地用勺子舀起一小勺,仔细地吹凉了,这才喂到小晴儿口中。 孙道一站在门口,看着小晴儿用力张开小嘴,“啊呜啊呜”地大口吃着,还笑得特别甜美开心,叹了口气,摇摇头回过身走开了,走着走着,觉得眼角有点儿痒,抬手拭了一下,竟然微微有点儿湿意。 第120章 刀鱼面 孙道一走出没多远,就看见君骞煜手里端着一碗药急急忙忙地过来:“请问孙先生,见到宁溪了吗?” 孙道一举起手指指身后的厨房:“在里面。”居然难得地没有吹胡子瞪眼。 君骞煜心里着急,顾不上留意他的异样,只匆匆地走了进去。 厨房里宁溪和小晴儿在灶台旁一人一个小凳子相对而坐,小晴儿已经吃完了一碗核桃酪,吵着还要吃第二碗:“姐姐,我还要吃。” 宁溪摸了摸她的小肚子:“可是小晴儿已经吃饱了呀,一下子不能吃太多哦!” 小晴儿可怜巴巴地:“可是我还想吃嘛!” “那这样,咱们再吃一口,然后就不吃了,好不?姐姐再给你做其他好吃的。” “好,小晴儿也要一起做。” “当然咯,没有小晴儿的帮忙,姐姐一个人怎么做得出来呢?” “咳咳!”两人刚刚才吵完架,君骞煜一时拉不下脸来对她和颜悦色,只黑着脸站在厨房门口道:“先把药喝了。” 他身形高大,在门口这么一站,把大半间屋子的光线都挡住了,脸色又不好,犹如一尊黑门神一般,吓得小晴儿“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我不要喝药!” 宁溪瞪他:“你干嘛呢,吓着孩子了。”转头对小晴儿道,“乖,不是给你的,是姐姐的药。” 小晴儿收了泪,同情地看着宁溪:“姐姐乖,喝了药药吃糖糖。” 宁溪笑了起来:“姐姐喝药很勇敢的哦!”接过君骞煜手中的药碗,一仰脖豪气地喝了下去,苦得她直呲牙,可是在孩子面前还得装作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你看多快,一点也不难喝哦!” 君骞煜皱眉看了看小晴儿:“这是孙道一的小孙女?”当初他在这里养伤的时候也听说过有这么个人,不过倒是没怎么见过,大概也是因为他本身不太喜欢小孩子,所以没留意过吧,没想到宁溪一来就跟人家小孩这么熟了。 宁溪把碗还给他:“已经喝完了,你可以走了,我还要给小晴儿做吃的呢!” 君骞煜才不接,他又不是伺候人的,帮她把药送过来已经不错了,难道还要负责把碗送回去? “你们在吃什么?我也要吃。”一个大男人,竟然像个小孩一样耍起赖来。 宁溪问小晴儿:“他说想吃呢,我们要不要给他吃呀?” 小晴儿嘟着嘴,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逼着她喜欢的姐姐喝药的男人:“不给!” 宁溪摊摊手:“没办法,小晴儿是主人,这儿她说了算。” 君骞煜朝小晴儿瞪了瞪眼:“小丫头,算你狠。”说完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君骞煜也有这样吃瘪的时候,倒也是难得,宁溪抿嘴一笑,对小晴儿道:“来,这儿还有好多红枣,姐姐给你做个好吃的点心吧!” 挑选个大饱满的红枣,小心地从一端把里面的核挖去,酿入雪白如玉的糯米,再用冰糖水煨熟,放凉之后,红枣莹润饱满,枣子的甜香扑鼻而来,咬一口,枣肉沁甜,里面的糯米软糯而又不粘牙,用来当作小孩子餐间的小点心是最适合不过了。 不过宁溪想着小晴儿平时吃饭不多,怕她一下子吃多了肠胃承受不住,只给她吃了几颗便不肯再给了。 小晴儿缠着她撒娇:“我就是想吃嘛!” 宁溪道:“只要你爷爷答应让姐姐留下来,姐姐就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这样利用小孩子,实在是有些汗颜,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毒还需要不少的时日才能彻底去除干净,只想着要想法子留下来才能想法子让孙先生答应给君骞煜解毒。 “好呀!我现在就去跟爷爷说!”小晴儿跳起来道。 宁溪连忙拦住她:“不用着急,等你爷爷要让姐姐走的时候再说,现在先不用说。”如果现在小晴儿马上去跟孙道一说这件事,只怕她的用心就昭然若揭了,还不知道孙道一会不会一气之下马上就赶她走呢! 这时平日里负责照顾小晴儿的张婶走了过来:“小姐,是时候要歇午觉了。” 小晴儿撅着嘴:“我不嘛,我要跟姐姐玩。” 张婶为难道:“小姐,你不去歇午觉,被先生发现了又要生气了。” 宁溪也道:“小晴儿如果乖乖地睡觉的话,醒来以后姐姐还给你做好吃的,不然的话爷爷生气了,就不让姐姐做了哦!” 小晴儿忙道:“我去睡觉,姐姐你记得要给我做好吃的哦!” 小晴儿乖乖地去睡觉了,宁溪想了一下,拟了几个菜单,问人要了笔墨,把要用到的食材都写了上去,请人拿去给孙道一看。 由于她所想的菜单都是从养生食补方面着手,选用的食材也都是性平味甘的,因此孙道一也没什么意见,只叫她放开手脚去做便是,还吩咐下去,谷中所有的食材,都任由宁溪选用。 于是便有了人来带宁溪去挑食材。 那人指着一个大鱼缸给宁溪看:“先生说吃鱼有益,为了让小姐能多吃鱼,这些都是先生让人从各处新鲜送来的鱼,可惜小姐一直不爱吃鱼,做成鱼汤勉强能喝一两口,鱼肉却是一口也不愿意吃的。” 宁溪细看之下,大为惊奇:“哇,这些都是各地有名美味的鱼鲜,能弄得那么齐全怕是不容易吧!” 那人得意道:“我们先生救过的人遍布天下,想要吃些鱼而已,有何难的?” 宁溪见其中一种鱼体型狭长侧薄,银白色,形状颇似尖刀,惊喜道:“这不是刀鱼吗?”刀鱼肉质细嫩、肥而不腻,滋味极其鲜美,被称为“长江四鲜”之一。 只是在后世由于环境污染严重,刀鱼的产量锐减,基本上已经吃不到野生的刀鱼了,市面上所售的都是人工养殖的,其鲜美的滋味也大打折扣。 如今能见到纯天然无污染的野生刀鱼,无怪宁溪会这么惊喜了。 宁溪让人帮她打捞一条刀鱼上来,她决定要做一个刀鱼面给小晴儿吃。 那人有点担心道:“刀鱼身上多骨刺,给小姐吃恐怕不妥。” 宁溪道:“这个请放心,我自有分寸。” 刀鱼身上比较多毛状的细小骨刺,不易去除,确实不太适宜给小孩子吃,但这又怎么难得倒宁溪呢? 只见她找来一个专门用来煲汤用的陶罐,盛上清水,置于火上,陶罐的盖子换成木盖,处理好新鲜的刀鱼,用竹钉固定于锅盖内,盖好。 然后在陶罐下以大火烧沸罐内清水,利用水蒸气将锅盖上的刀鱼蒸至熟烂,再转成文火慢焖,直到刀鱼皮酥肉烂,落入陶罐中,与罐内的汤水融为一体,化成浓稠乳白的刀鱼汤汁,而刀鱼的鱼骨,则留在了锅盖上。 由于刀鱼鲜美,最忌金属,因此不能用铁锅,而且必须要用竹钉木盖,这样才能保留其天然美味。 这是刀鱼面所用的汤汁,而里面的面条,宁溪也颇费了点心思。 分别用紫苋菜、胡萝卜和菠菜熬出不同颜色的汁液,与和好的面团揉在一起,便分别有了紫色、黄色和绿色的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皮后,拿刀切成细细的面条,挂起来晾干水分,吃到时候才会比较爽口。 要吃的时候,只要把面条用沸水烫熟之后,捞起来放入刀鱼汤汁中。 五彩的面条浸没在浓稠如乳的刀鱼汤汁里,上面再撒上一小撮碧绿的葱花,煞是好看,定能引起小姑娘的兴趣。 虽然宁溪相信自己做的刀鱼面美味无双,但毕竟小孩子的心思不好琢磨,万一她就是不喜欢吃呢?反正还有时间,她决定多做几道美味,有备无患。 接下来宁溪打算要做的,是一味虾脑豆腐。 既然孙道一宠着小晴儿,为了她能吃上一口菜而不惜工本,那宁溪也不客气了,用了一大桶的鲜虾,只用竹签将虾头里面那一丁点儿虾脑给剔出来,好几个人帮忙剔了半天,这一大桶鲜虾总共就剔出了小小的一碗虾脑。 先用剥下来的虾壳在油锅里慢火熬出红红的虾油,再把那一小碗虾脑放下去,爆炒得香气四溢,最后加入姜丝和嫩豆腐,小火慢炖,把鲜味都熬进去,这才算是做出一盅虾脑豆腐,软烂鲜美,最重要的是富含钙质和促进孩子大脑发育的营养成分,给小孩吃是最好不过了。 小孩子一般都不喜欢吃蔬菜,为了哄小晴儿吃下有些青菜,宁溪做了一个奶酥生菜,把洗净的生菜叶片撕成小片,用掺了奶酥的面粉薄薄裹上一层,在炭火上烘至酥脆。 这才做出来的奶酥生菜,色泽金黄,呈微微卷曲的片状,随手夹起一片丢入口中,酥脆爽口,还有清甜的奶香,完全掩盖住了蔬菜所特有的生涩的口感。 小晴儿刚刚睡醒,便闹着要去宁溪吃好吃的,张婶不敢擅自做主,便带着她去找孙道一。 孙道一觉得有点儿奇怪,宁溪这丫头真有这样大的魅力,让厌食的小晴儿一下子转了性?诸不知小晴儿从出生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早就饿得狠了,这一下子尝到了甜头,可不就是转了性了吗? “爷爷、爷爷!小晴儿要去找姐姐!”小晴儿一见孙道一就扑过去。 孙道一抱起她:“好,咱们这就去。” 第121章 精心照顾 宁溪得知小晴儿要过来,连忙把做好的吃食都准备好,除了刀鱼面、虾脑豆腐和奶酥生菜之外,还做了一碗香浓甜润的苹果粥,蒸了一个冬菇鸡蛋羹,还有几样适口的小点心,林林总总摆满了一小桌。 小晴儿来到看见,“哇!”地一声就扑了过来,伸手就想抓桌上做成梅花形状的粉色糕点。 宁溪连忙抓住她的小手:“小晴儿,可不能乱拿哦,来,姐姐喂你吃。” 先让她吃了两口酸甜可口的苹果粥开开胃,再来就着奶酥生菜吃彩色的刀鱼面,宁溪一口喂,小晴儿一口接,吃得不亦乐乎。 其实小晴儿人小胃口也小,宁溪准备了这许多吃食,每样吃上一两口也就饱了,宁溪也不敢让她多吃,见吃得差不多了,尽管小晴儿还意犹未尽,也劝着她停了下来。 但是哪怕一样只吃了几口,但比起平常她那小猫一样的食量,也算是吃得非常多了。 孙道一看着满桌宁溪精心准备的菜肴道:“说罢,你如此讨好小晴儿,所求何事?” 宁溪道:“我喜欢小晴儿,做这些菜对我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算不得是悉心讨好,但宁溪心中确有所求,相信孙先生也是清楚的。” 小晴儿眨巴着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看宁溪,又看看她爷爷,突然抱着孙道一大声道:“爷爷,小晴儿喜欢宁溪姐姐,你不要赶姐姐走!” 孙道一清了清嗓子道:“这段时间就由你来照顾小晴儿的日常饮食吧!” 宁溪惊喜道:“孙先生这是答应了?” 孙道一有些不自在地说:“我可没说,看看你们的表现吧!” 宁溪知道他这就算是半答应了,欢喜道:“多谢孙先生,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晴儿的,保准给您养得白白胖胖的。” 接下来的几日宁溪为小晴儿的胃口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开始准备小晴儿的早餐糕点,每天都不带重样的。 甜口的有用玫瑰花、香油佐以桃仁瓜子做的玫瑰饼,有用党参、白术、薏米、扁豆、麦芽、藕粉、砂仁、绿豆做的八珍糕,用茯苓、山药、芡实、莲子和着糯米做成的阳春白雪糕,还有紫薯松糕、姜乳蒸饼、桂花怡饼、百果松糕、马蹄糕、藕粉桂花糕以及甜红豆馅的山药糕等,五颜六色、软糯酥脆,应有尽有。 咸口的有用糯米南瓜萝卜香菇肉丁做成的南瓜糕、葱油芝麻小薄饼、蛋黄千层糕、冬瓜煎饺、鲜虾水晶包、佛手包、银萝火腿酥、糯米百合糕,皆是对身体滋补有益的养生的小点心,连孙道一也是挑不出错处来的。 小晴儿原本不肯喝牛乳,可是有宁溪做的这些可口的小点心配着,慢慢也爱上了,每天早上都能满满地喝上一杯。 照顾小晴儿吃完早餐,张婶带着小晴儿去玩,宁溪便去找孙道一针灸,针灸完喝一碗药,歇息片刻便要开始准备小晴儿的午饭了,小晴儿年纪小,日常饮食主要是以粥为主。 宁溪给小晴儿做的养生粥也是每顿一道不带重样的,中午吃了薏仁山药粥,晚上就是百合小米粥,还有莲子木耳粥、香菇玉米粥、鲜藕粥、牛肉虾球粥、鲍鱼鸡丝粥、海带鲜贝粥、黑米桂圆粥、茨实瘦肉粥、鱼肉牛奶粥、红薯鸡蛋粥、蟹肉豆腐粥、蘑菇兔肉粥……等等,排着队儿轮番做下去。 配粥的小菜也是精致而花样繁多,什么冬笋炒肉丝、竹笋拌鸡丝、山药烩鲜蔬、五丝黄瓜卷、香椿炒鸡蛋、芙蓉丝瓜、三色鱼丁、香菇烤鲫鱼、糖醋银鱼、碧绿虾仁、凉拌莴笋、开阳丝瓜、百合甜豆、蜜汁糯米藕…… 哄得小晴儿吃完上顿盼着下一顿,眼看着那尖尖的小脸儿就胀润起来,抱起来小身子也越来越坠手了,孙道一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舒展,谷中众人都觉得,孙先生最近变得慈和了许多,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喜欢生气的小老头了。 这天宁溪忙完厨房里的活儿,突然想起好几天没怎么见过君骞煜了。 刚开始两人不是闹矛盾了嘛,她作为一个女孩子,自然不能主动服软,只好寄情于做菜,顺便等他来哄自己。 两人晚上住在谷中的客舍中,客舍男女是分开的,因此晚上宁溪回了住处之后,等闲是见不着人的,白天又忙于做菜,顾不上去想其他的,没想到自己不去找他,他居然真的就几天都不露面儿,这摆明了是要跟自己杠上了啊,宁溪愤愤地想,那好,就比比看谁的耐心好吧! 可惜最后没忍住的还是宁溪,这天在安荷过来给她送药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随口问道:“这几天怎么都不见那谁啊?到哪儿逍遥去了?” 安荷微微一笑:“姑娘说的是君公子吧?他在药田那边呢!” “药田?在药田干嘛?”宁溪奇道。 “干活啊,孙先生说,在谷中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不管是谁,只要不是病得不能动弹的,都必须要干活来抵食宿的费用。” 宁溪急了:“好没道理,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啊,怎么还敢让他干活呢?我天天给小晴儿做饭,难道还抵不了两个人的食宿费用?”要知道宁溪那是大师级的身份,等闲一般人还真不能随便吃到她做的菜呢! “可是孙先生说,凡是进得来谷中的,便都是病人,并无身份高低贵贱之分。”安荷依旧是心平气和地说。 见她这样,宁溪一肚子的气也发作不出来,只好问:“他在哪里?我去看看。” 安荷指了指先前孙道一让君骞煜浇水的那片药田:“就在那儿呢,宁姑娘没看见吗?” 宁溪抬头看去,只见屋前不远处确实是有一片药田,田里有个穿着粗布短衫的男子,袖口和裤脚还像一个真正的农民伯伯那样卷了起来,头上一顶大大的斗笠,把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可是仔细看那身形,还是有几分眼熟的,怪不得宁溪没有认出来,实在是没想到堂堂煜王爷有朝一日也会有这样的打扮。 说起来宁溪每天来找孙先生看病,都会路过那片药田,可是因为根本没往这处去想,所以也从来没留意过这田里的农夫是什么人,如今回想起来,难怪每次路过的时候,宁溪都会觉得有些许的不自在,好像总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看似的,可是一转身却什么都没有,原来居然是这个人在暗戳戳地盯着自己呢! 烈日炎炎,君骞煜被白晃晃的日光晃得眼花,孙道一那个老东西,像是非要跟这块药田过不去似的,刚开始是叫他浇水,要仔细地每一棵都从根部浇,这也就罢了,虽然不容易,但浇个半天也能浇完。 本以为还有半天可以歇口气吧,接下来孙道一又给了他一把小玉刀和一个小玉瓶,让他收集叶片上的绒毛,这种药材,成熟的叶片上面长着一层薄薄的雪白的绒毛,用小玉刀轻轻一刮,便可以刮落下来,收集到玉瓶里。 孙道一给他的任务是每天早晚各浇一遍水,另外再收集满一整瓶的绒毛,否则的话便不能歇息。 这条件,比在他的王府里当差还苛刻呢,要不是有求于人,君骞煜早发脾气不干了,更可恨的是,宁溪那个没良心的,他这边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她居然也从来没想着要来看一看,每天打从药田旁边路过,他都会充满怨念地盯着她看,如果目光可以有实质,他都可以把她的后背给戳出两个洞来了,可她倒好,硬是没有认出他来! 君骞煜一肚子的气,发现她过来了也假装没看见,自顾自地低头干活。 突然身后一热,宁溪扑了过来紧紧搂着他的后背:“你这个傻瓜,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怎么都不告诉我呀!” 君骞煜觉得有点不太自在,他身上的衣裳出了汗又晒干,味儿肯定不那么好闻,被她这样紧紧贴着还真不习惯,再说了,她这话叫人听着怎么那么不得劲呢,受委屈什么的,这种话用在他的身上,合适吗? 见他僵着不说话,宁溪又带着哭腔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还在跟你发脾气,你也别怪我了好不好?我这就去求孙先生,只要他答应帮你解毒,就算让我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 “呜呜呜,你为什么不理我啊,还在怪我吗?” 就在她抱上来的那一刻,君骞煜心里再大的气也消了,只是一时还拉不下脸而已,现在她既然已经服软,他当然也就顺台阶下了,正要转过身来,突然脑袋里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一揪,疼得他眼前一黑,抱着头蹲了下来。 宁溪惊道:“君骞煜,你怎么了?” 君骞煜缓了一阵,莫名其妙地摇摇头:“没事了。”那阵疼痛来无影去无踪,一下子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第122章 桃泪雪果 “到底是怎么回事?”宁溪不放心地问,刚才她分明感觉到他的身体狠狠一震,而且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头上也立刻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突然间头疼了一下,现在又没事了,大概是晒得太厉害了一些。”君骞煜道。 宁溪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不由分说地拉了君骞煜起来:“不行,我们去找孙先生,就算他不帮你解毒,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呀!” 君骞煜觉得有点哭笑不得:“这会儿怎么还要你来替我打抱不平了?放心吧,我没事的,孙先生这个人也就是性子偏执了点,其实还算得上是个好人,只要我们顺着他的意思去做,总没有什么坏处。” 宁溪担心地道:“那你再干一会就别干了,中午太阳正当头,千万别出来,做不完的话我下午过来跟你一起做。” 君骞煜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你快去吧!我自有分寸。” 中午做菜的时候,宁溪假公济私,用桃树胶炖了一道炖品给君骞煜。这道炖品叫做桃泪雪果,是用桃树胶和丰水梨一起炖的,还加入了桂花。 桃树胶味道有点苦,但与这两味食材一起煮却能够融出甘甜的味道,这时节天气干燥,秋老虎肆虐,这道炖品能够补水润肺,清火除烦。 现在宁溪已经盛了厨房里的红人,她要做什么别人自然都不敢说什么,见君骞煜在大太阳底下干活辛苦,便一心做了给他补一补。 服侍完小晴儿吃饭,待她去了睡午觉,宁溪便端了这盅炖品往药田那边去,远远地看见君骞煜还蹲在地头上专心致志地刮着叶片上的白绒毛呢,心里便有了点儿气恼,明明跟他说过大中午的时候不要出来晒的,偏生一点儿也不听话。 君骞煜也是无奈,这刮绒毛的活儿看起来轻松,其实一点儿也不容易,刮上半天,那绒毛才能薄薄地盖住玉瓶的一个底儿,非得马不停蹄地刮上一整天,才能松松地装上一瓶子,这东西还急不得,力气稍微用得大一点就会随风飘走,他空有一身力气也用不上,只能这样慢慢地弄。 孙道一晚上还要来检查他的工作成果,要是发现没完成,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淡淡地吩咐安荷:“明天宁姑娘的药不用熬了。”君骞煜就只能乖乖地就着月光蹲在地头上忙活。 宁溪心里着急,脚下便加快了脚步,可是还没等她走到呢,远处的君骞煜突然站了起来,猛地掀起头上的斗笠,双手抱着头,躬下了身子,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 宁溪慌忙朝他跑了过去,不过有个人的速度比他更快,只见安荷猛地从旁边的屋子里跑出来,冲到君骞煜的身边,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焦急地说着什么。 宁溪连手里的汤也顾不上了,往旁边一扔便甩着双手直冲过去,这路看着不远,可是小路七弯八拐地也花了不少时间,等到跑到他们跟前的时候,君骞煜已经恢复了过来,正虚弱地朝安荷道谢:“方才谢谢你了。” 安荷的双手还牢牢地扶着他的手臂,正要开口说话,猛地被宁溪挤到两人身边:“叫了你别在大太阳底下晒着,怎么就是不听呢?” 方才那一些疼痛实在是太猛了些,就像是一根长长的钢针猛地刺进脑袋里,再用力地搅动了好几下的感觉,虽然是短短的一瞬间,但那冷汗就已经湿透了衣裳的整个后背。 君骞煜此刻还是心有余悸,此刻也不敢托大,乖乖地由着宁溪把他拽回了屋里。 宁溪气呼呼地对安荷道:“快去叫孙先生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这……”安荷有点为难。 君骞煜拉了拉宁溪道:“你别这样,咱们有求于人,还是自己去找孙先生吧!” “我就不!”宁溪火气上来,就有点儿不管不顾地了,“你去告诉他,如果他再不过来,那他以后就别想我再给小晴儿做饭了。” “好吧!”安荷咬咬唇,正欲转身出去,君骞煜唤住她。 “安荷,你别去,我们去。” 君骞煜搂着宁溪往外走:“走吧,别气了。” 宁溪不甘心道:“怎么能这样呢,所谓医者父母心,我怎么在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呢?” 君骞煜笑道:“你也别这样想,我反倒觉得,他越是这样,咱们的希望就越大呢,反而是不闻不问地话,恐怕才是没戏了。” 宁溪半信半疑道:“真的?” 君骞煜拍拍她的肩膀:“走吧,很快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孙道一正在给病人看诊,这病人的生的应该是皮肤病,全身都长满了脓疮,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好的地方,红红白白的一片血肉模糊,宁溪远远看着都一阵阵恶心,差点儿呕吐出来。 孙道一这时看起来倒像是个为医者的样子了,毫不顾忌地亲自上手帮病人清理脓疮,该挤的挤,该挖的挖,一个一个处理完了上了药包扎好。 突然一股浊白的脓汁从一个鼓胀得透亮的脓疮中喷射出来,孙道一手中正拿着一柄闪亮的尖刀在剜起一个脓疮,见状只微微往旁边闪了一下,大部分的脓汁都溅在了他的脸上和头上,孙道一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手下不停继续忙活着。 宁溪这时也有点儿怔住了,他如此专注认真的神色,倒是颇有一点儿白衣天使的风范。 两人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看着他直到处理完了这个病人,双手捶着腰站了起来,这才让人打了一盆水过来洗脸,宁溪拉了君骞煜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又有人冲了过来:“孙先生,不好了,早上的那个病人吐得厉害!” 孙道一一听,扔下手里的毛巾就冲了过去,跟着那人进了另一间内室,宁溪一时心急也跟了过去,只见那病床前一人正伏在床头大声呕吐,大概是吐得太急了,身上床上地上都溅满了污物。 孙道一仿佛没看见一样,直接过去扶起那人,手上的针就扎了下去。 宁溪咬着下唇,这样的孙道一,好像真的有点儿不一样呢! 足足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孙道一才终于稍稍清闲了下来,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怎么,今天的活儿都干完了?” 宁溪充满希望地道:“孙先生,他突然头疼,您能不能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 孙道一翻了个白眼:“我记得那木牌上最后的次数可是已经用掉了啊!” “孙先生,我们都知道您不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您就行行好……”想到他刚才认真救人的样子,宁溪忍不住还是想再试一下。 话还未说完,孙道一就抢着道:“谁说我不是?今晚给我一满瓶白绒毛,还有,小晴儿的饭还没做吧?可不能让她给饿着,否则的话你们两个都不用回去睡觉了。” “孙先生……” “还不快去?” 第123章 采血 宁溪一口气噎得梗在胸口,还以为这人转性了呢,原来还是一样的不近人情。 君骞煜拉拉她的袖子:“走吧!” 宁溪恹恹地跟着君骞煜往外走,不知怎的,面对着孙道一,她满肚子的气话就说不出来了:“我跟你一起去药田吧!”宁溪低声道。 “站住!”身后传来孙道一冷冰冰的嗓音:“小姑娘留下,你自己去药田。” “凭什么啊!”宁溪气道,“我们都已经乖乖地听你的话去帮你干活了,我就给他帮帮忙又怎么了?” “不怎么,我不高兴!”孙道一面无表情道。 “简直是不可理喻!”宁溪牵起君骞煜的手,“又什么了不起,这病我不治了,大不了一起死!”拉着他就要离开。 “等一下!”孙道一朝君骞煜伸出手掌,“要走也不是不可以,药方留下!” “什么药方?”宁溪不明所以地问君骞煜。 君骞煜无奈道:“可以解那岛上出来的数百人身上之毒的药方。” 宁溪张大了嘴,对啊,她怎么就忘掉这茬了呢?紧接着她低声在君骞煜耳边道:“那要不咱们打出去?你不是很厉害的吗?” 君骞煜苦笑:“现在可别说打了,连跑都跑不起来了。” 宁溪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不对劲,软软地提不起力气来,瞪着孙道一质问:“你又做了什么手脚?” 孙道一桀桀怪笑:“小姑娘,我教你一个乖,你要跟谁过不去也别大夫过不去。” 宁溪气得双眼通红,眼睁睁地看着君骞煜自个儿离开,好吧,不让她走,那她就消极抵抗,反正今晚是绝对不动手做饭了。 “爷爷!爷爷!宁姐姐在这里吗?”随着一声银铃般清脆的喊叫声,小晴儿像是一颗小炮弹般地冲了进来,就要往孙道一的身上扑,孙道一连忙闪开,一叠声地吩咐跟在她身后的张婶:“快快快,把她拉住,别让她过来!” 张婶忙抱歉地说:“对不起,孙先生,小姐听说宁姑娘在您这儿,非要吵着过来不可。” 小晴儿也知道爷爷在诊室的时候,总是说自己身上脏,从不让她近身,因此也不放在心上,只管跑到宁溪的面前,仰起一张天真的小圆脸问道:“宁姐姐,今天咱们做什么吃的呀?”她现在不但爱吃,连厨艺也爱上了,最喜欢在宁溪做饭的时候在一旁打下手,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捣乱比帮忙多。 宁溪抬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在她圆嘟嘟、嫩生生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小孩儿的变化实在是明显,不过是好好地吃了几天饭,小脸就吹气球似地鼓了起来,一改先前那病怏怏的小模样。 她虽然一肚子气,但在孩子面前也不好发作出来,只好耐着性子道:“今天我们不做饭了,让厨房的厨子给小晴儿做吧!” “我才不要,我就要吃姐姐做的!”小晴儿大声嚷。 “可是今天姐姐不舒服,不想做了,小晴儿乖,跟张婶出去玩,好吗?” 小晴儿紧张起来:“姐姐生病了吗?你哪里不舒服?快点告诉爷爷,让爷爷给你治病!” 宁溪瞄了一眼孙道一:“你爷爷才不会随便给人治病呢!我求了他好久都不肯答应我!” 小晴儿怪罪地瞪着孙道一:“爷爷你干嘛不给宁姐姐治病?我讨厌爷爷,再也不理你了!”说完“蹬蹬蹬”地跑到宁溪身旁,“姐姐哪里不舒服,小晴儿给你揉揉。” 宁溪心中一软,差点儿就要答应给她做饭了,但一想到孙道一的冷血无情,又硬起了心肠:“姐姐心里不舒服,揉不好的,除非你的爷爷答应帮我朋友治病,不然姐姐以后都没有心情做饭了。”她也知道这样利用一个小孩子似乎真的有点卑劣,但除此之外她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小晴儿“哇”地哭了起来:“爷爷不乖,爷爷坏,爷爷不给姐姐治病,小晴儿再也不要跟爷爷玩了。” 把个孙道一气得直吹胡子,指着宁溪道:“你,你,你这个小丫头,用个小孩子来威胁我,你也好意思嘛你!” 宁溪转过头,摆出一副我就这样的人,你耐我何的样子。 “你就不怕我一气之下,连你身上的余毒也不给你解了?” “不解就不解,反正如果他毒发,我也活不成了,你给不给我解毒又有什么两样?”宁溪想的是,他君骞煜是什么身份,还是为了自己才中毒的,如果没事则可,一旦有事,难道皇上还会饶得了她吗? 没想到孙道一神色怪异地上下打量了宁溪几眼:“没想到小姑娘还挺深情的吗,可惜我最爱看的,便是有情人只见生离死别的这一幕了,哈哈!” “先生,君公子他,在药田里晕倒了。”安荷站在门口,对正在哈哈大笑的孙道一说。 “什么!”宁溪着急地冲过来,“他怎么了?” “去看看!”孙道一干脆利落地说,抬腿走了出去,宁溪急忙跟在后面。 君骞煜还躺在药田里,孙道一在他身边蹲下,探了探脉搏,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宁溪看见他如此神色,紧张地问:“怎么样?严重吗?” 孙道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另外还有一根粗得有点吓人的金针,金针大概有两指长,针管是中空的,还弯成一个奇怪的弧度。 只见孙道一把金针从君骞煜的手臂的血管上刺进去,那针尾就有鲜血涌了出来,另一只手迅速地用瓷瓶接了上去,一会儿功夫就接了小半瓶的鲜血。 看样子这是在采血样啊,“你这是要打算给他治疗吗?”宁溪满怀希望地问。 孙道一冷笑一声:“我才没那么好心。” “那你这是在干嘛?” “中了九虫尸脑丸的病人我也是第一次遇上,自然不能错过这样一个好机会,得采点血样回去好生研究一番。” “什么?你……”宁溪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安荷听到“九虫尸脑丸”这几个字时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君骞煜。 孙道一哼了一声,抽出金针,手里拿着装满了血的瓷瓶头也不回也走开了。 宁溪跳了起来指着孙道一的背影骂道:“你这个死老头,见死不救,你,你……”她两辈子没怎么跟人吵过架,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来。 “咦,君公子,你醒了吗?”安荷蹲下去道。 君骞煜伸手按了按额头:“这是怎么回事?” 宁溪小心地把他扶起来:“你怎么样,能起来吗?” 君骞煜晃了晃脑袋,刚才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如今那阵疼痛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突然想起之前握在手中的小玉瓶:“糟糕,没洒出来吧?”紧张地把地上的玉瓶捡起来朝里看。 宁溪劈手把玉瓶夺了过去,手一扬,扔得远远的:“还收集个劳什子的绒毛,那孙老头见死不救,你都晕倒了,他不但不管不顾,甚至还趁人之危,取了你的血去,说是机会难得要好好研究!我们现在就走,别管他什么药方不药方的了,咱们去找别的大夫,我就不信,这世上除了他还真就没有别人了吗?” 君骞煜还想要劝宁溪:“你别着急,再忍耐两天,等你身上的余毒清了,我们就走,行吧?” “不行,要走现在就走,难道你以为你要是真的活不了,我还能苟活吗?”宁溪气愤地道。 君骞煜突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宁溪,眼神亮亮的:“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要走现在就走。” “不是这句,后面那句。” “没有了,你到底走不走?” “你不说我就不走。” “好啦好啦,我说,我跟你同生共死,行了吧?所以我们现在一起走吧,别指望那糟老头了。”宁溪伸手去拽他。 君骞煜满眼都是笑意,摇头道:“这可不行,我不会死,你也不能死,我这毒发之后并不会死掉,而是会变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行尸走肉。” “不会死,但是会变成傻子?”宁溪突然笑了起来,不知为何,明明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可是只要一想到君骞煜变成傻乎乎的白痴样子,宁溪就觉得特别可笑。 “对呀!”君骞煜狠狠地说,“在变成傻子之前,我会派人牢牢地看住你一辈子,你别以为可以离开我。” “我当然不会离开呀!”宁溪双手捧着他的脸道:“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就算变傻了,天天放在身边看着也能赏心悦目啊!而且变傻了才好呢,以后只能乖乖地呆在我身边,再也不能顶着这张脸到处去拈花惹草了。” “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会去拈花惹草了?” “现在不会,可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啊!” “好啊,敢怀疑我,看我饶不饶得了你。”两人一说起来就浑然忘我,完全不记得身旁还有一个安荷在了。 安荷轻轻咳了一声,宁溪这才意识到身旁还有人,连忙推开君骞煜道:“那个,安姑娘啊,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我们就先走了。” 安荷忙道:“请等一下,我想,二位大概是误会了孙先生了。” 第124章 生滚海鲜粥 “误会?有什么好误会的,他分明就是见死不救,难道还有假的吗?”宁溪不满地道。 “不是这样的!”安荷道,“我原本也不明白,孙先生为什么非要君公子来照看这片已经成熟的药田,这片药田上的药材原本前几天就已经可以采收了,而且先前也并没有需要把叶片上的白绒毛刮下来的做法,都是连同枝叶一起入药的。先前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他是在故意整我们吧!”宁溪插嘴道。 “可是方才听说君公子中的是九虫尸脑丸之毒,这才知道原来孙先生是用心良苦。”安荷道。 “哼,你不用为他开脱了,他自己都承认了的。”宁溪不屑道。 君骞煜却心有疑惑地问她:“哦?此话怎讲?” “安荷虽然未曾正式跟着孙先生学医,但跟随孙先生多年,耳濡目染,而且还有幸得到孙先生的首肯,可以随意浏览孙先生书房中的医学书籍,恰巧也曾在书上看到过这九虫尸脑丸的描述。” 宁溪将信将疑道:“真的?那你知道这种毒怎么解吗?” 安荷摇头:“并不知,书上只说了这种毒其实算是一种蛊毒,乃是事先精心饲养饲养九种剧毒的毒虫,长成之后把这九种毒虫关在一起,却不喂食,任其互相捕食,自相残杀,到最后剩下的一只毒虫,则为毒王,用这种方式培育出来的异性毒王之间互相□□,其产下的虫卵才是九虫尸脑丸的主要原料。” 宁溪听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对君骞煜道:“原来你吃下去的就是这样一些虫卵啊!” 安荷继续道:“毒王虫卵孵化之后,会沿着人体的血脉游走至人的头部,并且只以人脑为食,因此中了这种毒的人,会逐渐变得呆傻,直至完全无知无觉,变成与植物无异。” “那他这段时间频频头痛,是因为毒发了吗?那幼虫开始吃他的脑子了吗?”宁溪担心地问道。 “可是不对呀!”君骞煜道,“那谢玄玮明明说是要一年以后才会毒发的。” “没错,这正是孙先生的用心之处,君公子服下去的九虫尸脑丸并不是单纯的虫卵,而是用药物包裹着虫卵的药丸,这药物能抑制虫卵的孵化,因此虫卵要在一年后药物失效时才会开始孵化,如果一年后服用解药,则可以继续压制,甚至可以长达几十年之久,但要解毒的话,却必须要先把这层压制的药物先去除掉。” 宁溪惊呼:“为什么,那多危险啊!”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因为就算都叫做九虫尸脑丸,但究竟用的是哪九种毒虫,最后剩下的毒王又是什么,只有制作药丸的人才知道,而且在饲养毒虫的时候,饲主通常都会加入某些特殊的药引,这药引是什么,外人也不得而知,因此,唯一的法子就是诱发虫卵孵化,才可以设法得知药性,从而制定出解毒方法。而君公子的毒性发作得如此之快,我想应该与这片药田脱不了干系。”安荷解释道。 宁溪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孙先生让他在这片药田上干活,实际上是要用这种草药来解除压制虫卵的药性,所以他才会频频头痛,而孙先生抽取的血液是为了用来研制解药的?” 安荷点头道:“我想应该是这样。” “那他为什么死不承认?” 安荷突然笑了:“孙先生其实是很要面子的,也许是还没有把握确实能研制出解药之前,他不想先说出来吧!那记载九虫尸脑丸的书中并没有记录解法,也许那制作此等歹□□物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配置解药吧!” “那么说我们是错怪了孙先生了呀!不行,我要去找他!” 君骞煜连忙拉住她:“你冒冒失失的又要去哪里?” “去跟孙先生道歉啊,还有小晴儿,她现在一定饿得在哇哇哭呢,我得去看看。” 小晴儿确实是在“哇哇”大哭,方才爷爷突然走掉,宁姐姐也跟着跑了,她本来就已经够伤心了,张婶还拿着厨房做的讨厌的点心来哄她吃,她伸手一推,把点心全都推到地上,然后就“哇哇”地大哭起来,无论谁来也哄不好。 把张婶急得团团转,转着转着,突然眼前一花,仿佛看见宁溪笑盈盈地站在眼前,张婶叹了口气,人一着急啊,连幻觉都来了。 “小晴儿乖啊,这个不爱吃咱们就不要了,咱们去看小猫好不好?咦,小猫呢,小猫在哪里?”张婶抱着小晴儿走来走去,作势要去找小猫。 “不要小猫,我要宁姐姐,我要爷爷!哇——”小晴儿扭着小身子发脾气。 “我来吧!”宁溪从张婶的手里接过小晴儿,“小晴儿怎么了?怎么变成小花猫了?” 张婶松了一口气:“宁姑娘你可来了,再不来我可实在是拿这孩子没办法了。” 小晴儿一见是宁溪,一头就扎进她的怀里,委屈地呜呜哭,宁溪笑着对张婶道:“没关系,交给我吧!” “咱们小晴儿饿坏了吧,来,我们这就去做好吃的,今天小晴儿想吃什么啊?” “要吃糖糖!”小晴儿还记得宁溪给她做过一次玫瑰松子糖,味道又香又甜的。 “可是吃饭之前不能吃糖哦,咱们先煮粥粥吃,吃完以后姐姐再给你做糖糖好不?” “好!”小晴儿的嗓音有点儿哭哑了,这么乖乖地答应着,真让人看着心疼。 宁溪转头对安荷道:“安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也过来一起学一学吧,我总不能一直留在这儿,以后还是要辛苦你们给小晴儿做吃的。” 安荷一脸惊喜:“我真的可以学吗?” 宁溪点头:“嗯,这段时间我给小晴儿做菜的时候你都来学一学吧!” “多谢宁姑娘!”安荷喜不自胜道。 厨房里的粥是一直炖在火上的,早已炖得足够软烂,由于时间已经不早了,宁溪也不做些复杂的,一条鲜鱼、少许蛤蜊和鲜虾,鱼肉去骨切成薄片,鲜虾剥出虾仁以后剁成细茸,蛤蜊去壳,材料都是十分新鲜的,在生粥里滚熟,非但不会觉得腥,反而最大程度地保留了海鲜的鲜甜美味。 宁溪先舀起一碗海鲜粥给张婶先喂给饿坏了的小晴儿,小晴儿几乎是等不及摊凉,迫不及待地就吃了起来,鱼片鲜美、蛤蜊嫩滑、鲜虾清甜,配着细滑绵糯的白粥,当真是美味得紧。 宁溪也不藏私,每做一步都细细地解释一番给安荷听,安荷瞪大了眼睛听着,好像世界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就是那种,哦,原来这个菜还可以这样处理啊,明明做法差不多,可是就是这么一点细微的做法差别,做出来的味道就相差极远,完全就是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在小晴儿吃粥的时候,宁溪开始教安荷做玫瑰松子糖。 其实玫瑰松子糖的做法并不复杂,但讲究的是时间和火候的掌控。 先把舂碎的黑芝麻粉末、松子仁在锅里炒香,另起一口锅准备炒糖,锅里下少许几滴油,先下硬糖、再下麦芽糖和玫瑰花酱,火一定不能大,用小火耐心地慢慢炒,直到糖浆变成金黄色,提起勺子的时候糖浆可以一滴滴地落下来的时候,迅速把芝麻粉和松子仁倒进锅里,飞快地搅拌均匀。 立刻把搅拌均匀的混合物倒出在一个抹过香油的平盘里,拿木勺压平整,趁着热气还未散完,就要把整块正在逐渐变硬的糖块翻倒出来,在干燥洁净的砧板上切出整齐的小方块,切完之后,糖块也刚好便凉了。 讲究点儿的话,可以用裁成小方块的油纸把糖块分别包起来,想吃的时候就拿一块,又香又甜,别说小孩子了,连大人也吃得停不住口。 做完玫瑰松子糖,小晴儿也吃完了粥,正缠着宁溪叽叽喳喳地说话儿呢,宁溪心里牵挂着君骞煜那边,便对小晴儿道:“小晴儿今天对爷爷发脾气了,这可是不对的哦,我们现在去找爷爷,给爷爷道歉好不好?” “好!”小妞儿吃饱了脾气好得很。 安荷道:“我带姑娘过去吧!”她知道孙道一通常研究难题的时候都会呆在他私人的药室,那儿一般不让人随便进去,但小晴儿当然不一样,在这谷中她是想去哪儿都可以的。 走到孙道一的药室前,安荷停住了脚步,对那门前候着的小厮说了几句,那小厮打量了宁溪几眼,回头走到门边,低低地朝着门里道:“孙先生,有位宁姑娘带着小小姐过来找您。” “不见不见!都赶紧走!”屋里传来孙道一暴躁的吼声。 “爷爷!你不理宁姐姐,小晴儿也不要理爷爷了!”小晴儿大声嚷起来。 “哗啦!”药室的门被人从里面重重地拉开,撞在墙上,一脸烦躁的孙道一走了出来:“找我干嘛?” 宁溪见他头上一片凌乱,想来是抓头发抓得太多的缘故,心中微微一凉,莫非研制解药的进展很不顺利? “孙先生,先前我们误会您了,真是非常对不起,接下来我会尽心尽力地好好照顾小晴儿,希望孙先生也能尽快为君五爷研制出解药,在此宁溪先谢过孙先生了。” 孙道一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废话少说,我可没说过要救他。”说完转身把手重重地一挥,“碰”地一声又把门给关上了。 第125章 山鲜馄饨 “孙先生!”宁溪不甘心地喊道。 安荷走了过来:“宁姑娘,先生在忙的时候特别不喜欢受到打扰,要不你还是先回去歇息吧,也许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了。” 宁溪无法,低着头默默地离开,不料才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孙道一的喊声:“等等,把那小子给我叫过来。” “是!”宁溪惊喜地转过头来,“多谢孙先生,我这就去叫他过来。”说完飞快地跑着去了,小晴儿在她身后追了几步,没赶上,嘴一扁差点儿又哭了起来,安荷连忙抱起来哄。 孙道一在背后瞪眼睛:“谢个屁!” 宁溪很快就把君骞煜带了过来,孙道一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就问:“你这毒是谁给你下的?还能找到他吗?” 火山岛一事事属机密,君骞煜也不想说得太多,便只问道:“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能不能活命最终还是要着落在这个人的身上。” 君骞煜眉头蹙起:“此话怎讲?” 孙道一冷笑一声:“这人给你下毒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有要给你解毒的一天,除非你能彻底制服此人,否则的话他绝不肯冒着自己生命危险给你解毒,不过你如果真能制服此人,恐怕也不会中毒了吧!” 宁溪急了:“孙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下毒之人才能解毒?” “因为制作这枚九虫尸脑丸所用的毒王乃是制毒之人以自身血肉滋养而成,虫卵孵化以后深藏在中毒之人的血脉深处,唯一可以引出毒虫的法子就是利用原饲主的新鲜血肉把它引出来,此虫有个特点,尚未成虫之前必须要在活人的血脉中才能存活,一旦离开活人的血脉,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枯竭而亡。” “一定非的要饲主本人才可以吗?” “若非饲主本人,如果是与饲主血脉关系十分相近的直系亲人,或许也有可能可以。” 听完孙道一这句话,宁溪和君骞煜两人神色各异,宁溪是真正的着急:“怎么办呀,早知道这样,当初就算抓不住岛主,怎么也得想法子把他女儿给带回来啊,你也真是的,这么大件事,也不早说出来。”说道最后,她不由得抱怨起君骞煜来。 君骞煜看着宁溪的眼神却有点儿奇怪,心中飞快地衡量着应不应该把她的身世说出来,虽然看起来她对自己的身世一点儿也不在乎,但他还是不想冒一丁点被她当成杀父仇人的危险。 片刻之后,君骞煜开口:“没有了,他已经死了。” 孙道一盯着他的眼睛:“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告诉你,那可是你自己的命,自己不想要我可没法子。” 君骞煜道:“不是说我体内的虫卵可以用药物压制,十几年也不会发作吗?我相信以孙先生的医术,找到解毒的法子应该用不了十几年吧?” “哼!”孙道一冷笑道,“那是虫卵还未孵化之前,可以长期用药物压制,可是如今,虫卵已被催化成熟,我就算给你用药,顶多也只能压制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到时候还不能把幼虫引出体外,那你就等着变傻子吧!” “什么?”宁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明知道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还贸贸然解除了他体内虫卵的压制,造成如今这种局面,就轻飘飘一句等着变傻子打发了?你真当我们是傻子啊?” 孙道一翻了个白眼道:“我也想不到有人竟然会以自己的血肉为引制作九虫尸脑丸哪,要知道他这样做,唯一的解毒方法就是他自己,你说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宁溪失望地坐了下来,把头埋在桌上:“可不就是个疯子吗?怎么办?当真是无法可施了吗?” 君骞煜抚了抚她的头顶:“先别那么快失望,孙先生本事大着呢,你先出去一会,我想跟孙先生单独说几句话。” 宁溪抬起头不悦地看着他:“说什么呀?” “乖,听话,先出去,啊!” “好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你做的我都爱吃。” 目送宁溪的背影远去,君骞煜把门关上,转身问孙道一:“请问孙先生,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能够给我解毒,那在解毒的过程中,对那人会产生伤害吗?” 孙道一道:“我说过,那幼虫一旦离开人体,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枯竭而死,因此那幼虫也十分精明,要引它出来,最好的法子同时在你们二人的身上划开一道伤口,伤口相接,血脉相溶,那幼虫感受到对方的血脉对它的吸引力,并能察觉对方也是活体,这才会出来。” “那引出来以后呢?” “自然是进入对方的身体里了。” “还能出来吗?” “不能了,没救了,这种以己身救人的法子,也只有疯子才能做得出来。” 君骞煜沉默片刻:“原来如此,多谢孙先生了,这几日劳烦孙先生把宁溪身上的余毒去清,然后我们就离开药王谷了。” 孙道一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你是不是知道有谁可以给你解毒?” “没有,那人已经死了。”君骞煜平静道。 “是宁溪那丫头?” 君骞煜猛地转过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不是!” 孙道一摊开双手:“好吧,反正这是你自己的性命。” 君骞煜站了起来,大跨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猛地一拉开门,忽然顿了一下,安荷正抱着小晴儿站在门口,受惊吓般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对,对不起,小晴儿非要来找爷爷。” “让她进来,你们走吧!”孙道一在君骞煜身后道。 小晴儿从安荷身上挣扎下来,朝屋里冲了进去:“爷爷!” “走吧!”君骞煜只说了两个字,大步走在前面。 安荷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直到走出孙道一的住处老远,君骞煜才冷冷道:“方才不管你是否听到什么,最好都完全忘掉。” “安荷刚刚走到门口,公子就拉开门了,安荷什么都没听见。” “那就好!”他是声音里带着丝丝寒意,让安荷的内心轻轻地抖了一下。 君骞煜找到宁溪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剥虾。 山溪里的小米虾,只有半个小手指头那么大,壳软且肉嫩,稍不留神便会弄碎,可宁溪却十分耐心地慢慢剥着,手旁的碗里已经有了小半碗雪白的虾仁。 君骞煜缓缓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后,却见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浑然未觉。 君骞煜刚想开口,忽见两颗晶莹的水珠滴落下来,其中一颗正正好砸在她的手背上,留下莹润的水泽。 君骞煜伸出双臂,从身后抱住她,她又瘦了一些,腰身那么纤细,两只手掌就能握得过来:“给我做什么好吃的呢?” 宁溪侧了侧身子:“别闹,在做馄饨呢,虾肉馄饨,爱吃吗?” “我说过的,你做的我都爱吃。”君骞煜双手牢牢地扣住她。 宁溪见挣脱不了,索性拖着他一起走:“我要去那边拿东西。” “拿什么呢?”两个人连体婴似地挪动过去,宁溪从篮子里选了些新鲜的山菌,洗净之后用沸水焯过,同刚剥好的虾仁一起细细切了,盛在盘子里用力搅拌成胶泥状。 馄饨皮擀得像纸那么薄,切成四方的小块,用筷子头蘸一点馅料点到皮上,单手一捏,便扔进滚开的沸水中,宁溪手指如飞,指尖的馄饨跳舞似地飞进锅中,稍停片刻,便用爪篱把锅中的馄饨捞起,盛入一只大海碗中。 另舀一勺高汤注入碗中,其间的馄饨便如一只只舞动的小精灵,馄饨皮薄如纸,边缘还会随着荡漾的高汤而来回浮动,让人想起女子在晚风中微动的裙摆,随手撒入几粒葱花,香气扑鼻。 宁溪拿勺子舀起一个,轻轻吹了几下,递到身后那人的嘴边:“尝尝。” 山菌滑嫩,虾肉香浓。 “好吃。”君骞煜低声说着,拿过她手里的勺子,也舀了一直馄饨喂给她,“你也吃。” 两人一人一口分吃完了这碗馄饨,还是紧紧地贴在一起,一刻也不愿意分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欠我十三道菜,如今还剩十道吧?” “你就这点出息?我会做的菜,一天一道不重样的,你吃上三个月也吃不完。”宁溪说完突然愣住,怎么刚好就说了三个月了呢? 君骞煜嗓音嘶哑:“那好,就吃上三个月吧!” 静默良久,宁溪突然道:“我们出海吧!” “嗯?” “去火山岛,说不定他们没死呢?这么厉害的岛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去?” “好,都听你的,不过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等过几天你身上的余毒清了,我们就去。” “嗯。”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虽然当时君骞煜并没有告诉她,但随后她也在其他人的口中知道了那两父女最终能够还是留在了岛上,那样震天的爆炸,那样疯狂的海啸,便是神仙也不可能在那座岛上存活下来。 第126章 三个月 “一起出去走走吧!”宁溪道,“来了药王谷那么久,还从没有好好地四处逛过呢!” “恩,走吧!”两人手牵着手,缓缓地走了出去, 是夜月朗星稀,月色如水,静静地在两人身上流淌,宁溪的心里充斥着一种奇异的感觉,如果不能找到解毒的法子,那他是不是就真的只能活三个月了呢? 作为一个备受宠爱的王爷,他的人生本应是一片坦途,却莫名其妙地因为她而遭遇这样的无妄之灾,照常理说,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是应该痛苦、怀疑,继而歇斯底里地疯狂吗?为什么他却可以这样平静、若无其事地跟她一起在夜色中散步? 在这个身体上重活过来之后,宁溪似乎就一直在为生活而努力奔忙着,一开始是为了填饱肚子,努力赚钱,日复一日,慢慢地,她突然就不知道如此奔波忙碌是为了什么了。为利?与生命比起来,金钱这些东西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为名?上辈子她早已功成名就,获得过厨艺界世界最高等级的荣誉,这些虚名对她来说,不过是眼前的浮云。 可是宁溪总是觉得,老天让她重活一回,总不会就是活着这么简单,总要弥补一些上辈子的遗憾,才不枉活这一场。 那么,她来这里,为的就是他吗? 上辈子的她,春风得意,名利双收,如果要说有什么缺憾的话,那就是感情上的空白了吧,上辈子活了三十多岁,她的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厨艺了,始终没有品尝过爱情的滋味。 但如果说她的感情生活是一片白纸的话,似乎也不尽然,其实当初年少的时候,也曾是有过情窦初开的,只不过那情只冒了个小芽,便无疾而终了而已。 说起来这件事还跟邵嘉晴有关,邵嘉晴是她上辈子唯一的闺蜜,从小到大的好友。 当年上初中的时候,宁溪曾经跟一个高她一个年级的学长走得很近,她已经记不起那个学长的名字和长相了,只记得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当年的她也许是曾经很喜欢过他的吧。 不过有一天,宁溪无意中发现邵嘉晴跟学长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举止亲密。 宁溪从小到大朋友都不多,所以她一直很珍惜她跟邵嘉晴的友谊,当时的她认为,友情比爱情重要太多,因此年少的她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默默走开。 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邵嘉晴最终也没有跟学长在一起,而宁溪,也再也没有遇到过让她心动的人。 直到如今,来到这个世界,遇到了他,这个叫做君骞煜的男人,她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心动是这样的滋味。 也许这就是天注定吧! 天注定了她这辈子要遇到他,也注定了她要在认清自己的心意之后,只能相知相伴三个月。 三个月,对长长的人生来说很短很短,可是也许有的人活了一辈子,也没有真正相爱的两个人真心实意地相处三个月所感受到的幸福多。 够了,宁溪想,忘记身外所有的一切,只与心爱的人全心全意地相处三个月,真的已经足够了,到了实在无法挽回的时候,她再跟他一起离开,回到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地方。 想到这里,宁溪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贴在君骞煜的手臂上:“五爷,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君骞煜微微一笑,抬起手臂把人搂进怀里:“傻瓜,不然的话你还想去哪里?”她这么小,在他的怀里只有小小的一点,可是却承载着他所有的爱恋和温柔,君骞煜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女人产生如此深的眷恋之情。 他不怕死么?当然是怕的,其实当初在军营的时候,也曾经有过置生死于度外的豪情,但如今他有了她,还没有真正品尝过情爱之美,让他怎么甘心。 只是不愿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夜凉如水,君骞煜在宁溪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蛋上亲了一下:“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嗯!”宁溪点头,更紧地搂住了他的手臂,“走吧!” “我先送你回去。”君骞煜道。 “不,去你那里。”宁溪住的那处院子除她之外还住了好几个病人家属,而君骞煜现在所住的地方却只住了他一个人,当然是去他那边比较方便。 不过君骞煜没明白过来:“乖,别闹,明日还要早起呢!” “我刚不是说过了吗?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君骞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所说的不离开,是真的寸步不离的意思:“那好,到我那边去住吧!” 君骞煜住的还是他上次来养伤的时候住的院子,地方虽然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做菜什么的可能不太够用,但用来烧点热水却还是可以的。 君骞煜虽然是个没干过活的人,但毕竟在军营中历练过,户外生活能力还是挺好的,起码烧火的技术不错,很快便烧了一大桶热水拎进房里,倒进屏风后面的大浴桶中,又兑了点凉水,伸手摸过合适了,才对宁溪道:“你先洗个澡吧!”说完转身走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宁溪飞快地泡进浴桶里,把自己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高声喊他:“好了,进来吧!”然后就坐在高高的床上,晃着两条腿悠闲地看着他忙乎,偌大的浴桶双手一用力就抬起来了,直接端到外面把水倒了,然后再换上一桶干净的热水,当着宁溪的面神色自若地除掉外衫,走进屏风后面。 直到水声传来,宁溪才觉得有点儿脸红,此情此景,像极了一对民间普通夫妻的日常生活,宁溪想,如果他没中毒,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煜王,就算她还能跟他在一起,家中也肯定是仆役成群,一定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情景发生吧,可是相较之下,她还是更喜欢如今这样的生活呢! 把头发绞得半干,宁溪披散着头发抱膝坐在床上,盯着那扇普通的素面屏风,耐心地等着君骞煜出来。 当然他也并没有耽误太久,很快就自屏风内转了出来,宽松的中衣松松的系在身上,领口敞开了一大片,露出洁白细腻的肌肤,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披在肩头,很快就把肩膀洇湿了一大片。 宁溪跳下来,拿起一块干布跑过去:“果然被人伺候惯了的,连头发也不知道擦一下。”用力把他拉得弯下腰来,干布兜头兜脸地盖了上去,一顿乱揉乱擦。 君骞煜把她的手拉开,干布扯下来,原本整齐的黑发乱成一团堆在头上:“要真的有人敢像你这么伺候,早被拖下去一顿乱棍打死了。” “王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就罚你帮本王把头发梳好吧!” “是,奴婢遵命。”宁溪找来一把梳子,站在他身后帮他梳头,他的头发很浓密,厚厚的一大把,乌黑浓密,让宁溪羡慕得很,她上辈子一直留利落的短发,刚穿到这个身体上的时候,由于营养不良,只有一头稀疏的黄毛,这两年用心养着,长得稍微好些了,但终究还是比不上人家自幼精心养护出来的。 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么尊贵的一个人,怎么就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了呢?” 君骞煜伸手握住她搭在他肩膀上的另一只手:“我倒觉得,如今是我这辈子最欢喜的时刻呢!” 没错,如果把他中毒这件事忘掉的话,这也是宁溪两辈子最欢喜的时刻。 梳好头发,再用干布绞得半干,再晾一晾就差不多可以睡觉了,宁溪主动把床铺好,跳上去缩在角落里,想到待会要发生的事,心里面有点忐忑不安,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还是好紧张怎么办? 君骞煜也站了起来,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宁溪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就赶紧移开眼睛,可是又觉得太过露了行迹,情急之下忙指着油灯道:“灯,灯还没熄呢!”说完之后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显得自己好像非常心急似的。 君骞煜随手一挥,不知道他弹了个什么东西过去,打中了油灯的灯芯,屋内一下子就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听到他的脚步声就停在床边,宁溪的心里更紧张了。 忽然身边的床铺一陷,君骞煜躺了上来,这时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隐约可以看见物件的轮廓,只见他抖开被子盖在身上,带着笑意对依旧缩在床角的宁溪道:“怎么还不睡?” 宁溪虽然是主动上床的,可是这时候却紧张的要命:“我,我还不累。” “来,过来。”君骞煜拍拍他身旁的床板。 宁溪只好一点一点地蹭了过去,蹭到一半,被他用力一拉,整个人就扑到了他的怀中,君骞煜搂着她躺好,盖上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乖,睡觉吧!” 第127章 牛乳芋艿糕 宁溪等了半天,始终不见他有进一步的动作,而且只听得耳边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这是——睡着了? 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好不容易下定了献身的决心,并且做足了心理准备,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睡!着!了! 难道她就真的那么没有吸引力,完全引不起他对她的一点遐想和冲动?宁溪感到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哼,不管你想不想,我还不愿意呢!”宁溪愤愤地想着,转向另一边,抱着被子闭上眼睛,毕竟这天也是累了,很快也就进入了梦乡。 良久,等到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规律,她身后的君骞煜睁开了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臂把人搂进怀里:“真是个傻丫头。” 第二天早上宁溪是被热醒的,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蚕蛹里的蚕,君骞煜长手长脚全都圈在了她的身上,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宁溪用力地挣扎了好一会,才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原来男人的体温这么高啊,这是宁溪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是,这人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嘛,趁人睡着了偷偷抱人家,哼! 她的这一番响动把君骞煜也闹醒了,睁开眼睛一脸笑意地看着怀里的人:“醒了?” 宁溪突然就觉得他昨晚的可恶行径也不是那么不可以原谅的了。 吃完早饭宁溪照旧去接受针灸和喝药,孙道一拔下银针的时候,仔细转着银针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端嗅了一下,道:“差不过了,明日不用再针灸,多喝两副药便能痊愈了。” 宁溪并没有表现出如何高兴的模样,只循规蹈矩道:“多谢孙先生。” 孙道一接着指了指君骞煜道:“你先出去,他留下来。” “做什么?”宁溪紧张地问。 孙道一翻了个白眼:“放心,我还不至于要害他。” 君骞煜柔声道:“听话,先出去吧,你不是还要给小晴儿做饭吗?” 宁溪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随手把门关上,突然发现安荷正站在门口,刚要开口,就见她飞快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门里边。 宁溪觉得她看懂了安荷的眼神:“你就不想听听里面在说什么?” 了然地点点头,两人一起把耳朵贴近门板。 门板突然被拉开,宁溪一下没站稳,一头撞上正开门出来的君骞煜的胸口。 君骞煜扶起宁溪的脑袋揉了揉:“乖,别胡闹。”眼神冷冷地盯着安荷,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安荷垂下双眼,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公子放心。” 门板再次在面前关上,这次宁溪不再敢逗留,转身走了出去,安荷从身后赶上:“宁姑娘,你答应过教我做菜的,这话可还作数?” “当然,你跟我来吧!” 今天宁溪打算给小晴儿做的是牛乳芋艿糕。 芋艿煮熟放凉,剥掉皮以后切成一指厚的片状备用,小锅中倒入一大碗牛乳,加入几勺白糖、蜂蜜和少许猪油,缓缓用勺子搅着文火煮开,然后把切成片的芋艿加进去,用勺子轻轻摁压,与牛乳融在一起熬煮成膏状。 随着牛乳逐渐熬干,芋艿的颜色也愈发显得玉雪可爱。 厨房里弥漫着牛乳的甜味和芋艿的清香,宁溪一边搅拌着锅里的牛乳芋艿,一边道:“其实学厨跟学医术一样,光是背会几个药方算不上高明,最根本的是要了解清楚各种药物的效用,这样才能更好的根据不同的病症调配出不同的药方。你学厨艺也是一样,光是学会了我教你的几个菜谱,并没有什么大用,可能小晴儿吃上几次就厌烦了,倘若真的要把菜做好,需要的还是你自己去融会贯通,学会怎样把每种食物最本真的美味表现出来。” 说罢盛出一勺牛乳芋艿,递给安荷:“你尝尝。” 芋艿原本就是香甜绵软的,又用了牛乳熬煮,还加了蜂蜜和白糖,搅拌得极为细腻均匀,看上去晶莹白润,就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 尝一口,入口即化,绵绵软软的甜。 “小晴儿年纪渐大,不能老是吃这些软嫩的食物,也要学着吃点大人的吃食才行。”想到过几日便要离开药王谷,小晴儿这个小丫头倒是宁溪第一个放不下的,只是短短的时间里,她再想教安荷也教不了多少,只盼她能理解自己的意思,真正学会厨艺的精髓才好。 为了让小晴儿尝试一下大人的吃食,宁溪再让安荷炒了两道菜,一个是将山上新采的蕈子、山笋以及幼嫩的枸杞菜苗切成细丝,用沸水焯过之后,加点麻油和甜醋拌好,做成一个凉拌菜,清香甜脆,适合小孩的口味。 还有一道梨炒鸡片也是小孩子爱吃的口味,宁溪让安荷先把鸡肉切成薄片,安荷挑了一块鸡胸肉,拿在手里看了看,问道:“这鸡肉是要顺着哪个方向切,吃起来才最是嫩滑呢?” 宁溪走过来,伸手指着案板上的鸡肉纹路给她看:“顺着这个纹路横切。” “是这样吗?”安荷手起刀落,谁也没留意到究竟是怎么回事,锋利的刀锋就在宁溪的手指上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呀,对不起!”安荷惊呼,一把抓起宁溪受伤的手,“流了好多血,我带你去孙先生处包扎一下。” 宁溪刚开始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手指上一阵阵温热的鲜血涌出,才感到刺骨的疼痛,她一向怕疼,学厨多年来,除了第一次不小心曾被菜刀划伤过手指之外,以后的每一次她都极为小心,再也没有受过伤,为了就是不再承受这种十指连心的痛苦。 这次在手指上被划了那么大一个口子,对她来说算得上是罕见的重伤了,疼得她浑身都在发抖,六神无主地被安荷拉着往孙道一的诊室跑。 鲜血还在一阵一阵地往外涌,宁溪迷迷糊糊地想,安荷好歹也是跟着孙先生学过一点医术的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先帮她止血吗?还没想清楚,便已经被带到了孙道一的诊室中。 诊室中孙道一正在给君骞煜针灸,头上插满了明晃晃的银针,如果宁溪看见,肯定会笑着说像是一个刺猬头似的,可是她现在早已疼得什么事都管不了了,热热的鲜血不断冒出来,整个手掌都是黏糊糊、湿哒哒的。 安荷把宁溪直接带到了君骞煜的面前,浓重的血腥气直冲他的鼻端。 “啊!”君骞煜突然大叫一声,太阳穴上的血管狠狠跳动几下,他一脸及其痛苦的模样,双手死死地按住了太阳穴。 孙道一也大喝一声:“安荷,你干什么,快带她离开!”一边说一边运针如飞,在君骞煜的头上都插了几枚银针。 安荷奇异地一笑:“我果然没有猜错,原来真的是……”话音未落,君骞煜一个手刀迅疾地敲在宁溪的后颈,后者一下子就软了下去。 君骞煜目光冷绝地盯着安荷:“这件事如果被她知道半分,我绝不会轻饶你。” 安荷也死死地看着他:“为什么,一个连救你也不愿意的女人,值得你为她这样付出吗?” “滚,直到我们离开药王谷之前,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我和她的面前。” 安荷一张脸变得煞白,死死地咬着嘴唇,双手微微发抖。 孙道一叹了口气:“安荷,出去吧,这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是!”安荷声音颤抖道,“是安荷多事了。” 孙道一让君骞煜先离开远一些,他自去帮宁溪把手上的伤口包扎好:“这几天你体内的毒虫还未完全压制住,闻不得她身上的血腥气,还是尽量不要太过接近吧!” “那以后?”君骞煜担心地问。 “待我将你身上的毒虫完全压制,起码三个月之内,便是再亲密的接触,也不用再担心了。” 宁溪醒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包扎好了,大概是用了止疼的药物,疼痛也减轻了许多,她有些莫名其妙地坐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君骞煜坐在屋角处离她最远的地方:“你大概是疼得太厉害,突然就晕过去了,幸好孙先生在,倒也没什么事。” 哦,居然是疼晕了吗?宁溪揉了揉有点发疼的后颈:“那你呢,我记得我刚进来的时候你好像头疼了?” “嗯,孙先生说我这几天闻不得血腥味,过两日便好了。” “哦,原来如此。” “方才怎么弄的,怎么受伤了?” “做菜的时候不小心。” “对了,安荷这几日没空,你不用教她做菜了。” “那以后小晴儿怎么办?” “我前几日传信出去,让人送几个厨艺比较好的厨娘过来,这两日应该也快到了,到时你给把把关,如果资质还可以的话点拨几句应该就差不多了。” “哦,那还好些!你干嘛坐那么远?说话都不方便。” “刚刚不是说了吗?我这几日闻不得血腥味。” 第128章 腊味竹筒饭 这天晚上君骞煜不敢太过靠近宁溪,可也没让她一个人回去女宾的住处,还是让她住在他那里,只是睡觉的时候把房间让给了她,他自己是在外间的榻上歇息的。 宁溪有点儿懊悔自己太过不小心,不过也没想太多,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只不知怎的这一晚做梦竟然梦见了火山岛,还梦见了那个疯疯癫癫的岛主,居然在对着她喊:“女儿,我的乖女儿!来,到爹爹这里来。” 梦中的宁溪浑浑噩噩地走了过去,被那岛主一把拉住,用力一扯,两人双双跃入海中,悬崖好高好高,怎么都摔不到底,巨大的食人鱼在水中露出尖利的牙齿,虎视眈眈地等着他们。 岛主疯狂地大笑,对着宁溪喊道:“跟爹爹一起去吧,咱们去找你娘亲!” “啊——”宁溪忍不住尖叫起来,猛地从床上坐起,君骞煜用力推开门,“宁溪怎么了?” “没事,你别进来。”宁溪喘了口气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君骞煜掩上门:“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宁溪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重新闭上了眼睛,可是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平日里忽略了的一点一滴都涌上心头,渐渐地从一个个点串成了一条线,让她逐渐明白过来,谢岛主对她的态度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疯癫,而今日她的意外受伤也并不是因为安荷的不小心。 她宁溪何德何能,这辈子竟能得一人如此真心相待。 第二日宁溪趁君骞煜在孙道一诊室中的时候,她想去找安荷,可是不出所料,所有人都说安荷有事已经离开药王谷中。 倒是君骞煜安排的厨娘已经到了。宁溪让她们试着做了一些糕点吃食,尝过之后发现味道还算不错,一开始小晴儿不太愿意吃,不过小孩子嘛,哄一哄也就好了,再加上这段时间宁溪给她调理好了脾胃,胃口也好了许多,除了开始的时候闹一闹,后来也吃得挺开心的。 宁溪说为了感谢孙先生的救命之恩,要亲自为他做一顿饭,旁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她请人帮忙砍回来一截竹枝,准备给孙道一做一个竹筒饭。 竹枝足够新鲜,还是翠绿的颜色,上面还带着枝叶,宁溪小心地把枝叶削去,取中间一小段粗细均匀的竹筒,两端的竹节留着,竹筒竖着削去一半。 糯米面和粘米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炊至半熟,肉臊碎肉用蒜头炒香,与米饭搅拌均匀,填入竹筒中,面上再铺上一层切成片的腊肉以及用绍兴酒灌的香肠。 削去的半边竹壳重新盖上,上火蒸熟,竹筒的清香配上鲜香的腊味,饶是孙道一对饮食一向不太在意,也忍不住吃得大呼过瘾。 吃着吃着,筷子头突然戳到一个硬物,拨开米饭一看,居然是一小节比小指还细的竹筒,孙道一不动声色地继续吃着,直到最后才悄悄地把这节小竹筒握在手中,到了无人处才拿出来细看。 竹筒里边塞着一卷油纸,油纸中又包了一张字条,上面是宁溪给他留的一句话:“孙先生,我需要单独跟您见一次面。” 孙道一吹了吹胡子:“这丫头,倒是聪明。” 下次他给君骞煜服药的时候,便多加了一味让人昏睡的药材,君骞煜不疑有他,服下之后很快就睡得人事不知。 孙道一叫来宁溪:“说吧,找我什么事?” 宁溪直接开门见山:“我能救他,是不是?” 孙道一看了她半晌,突然叹了口气道:“他这条性命是我当初费了好大的心思才救回来的,说实话还真的不太甘心就让他这么死掉,可是要用你这小姑娘的命来换吧,我也觉得不忍心,这可怎么是好呢?” 宁溪笑道:“既然您也说这是我的命,那要不要用来救人,选择权应该在我而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吧?你们不把实情告诉我,我又怎么知道该如何选择呢?” 孙道一仔细想上一轮,击掌道:“你这话说得有道理,来,我这就跟你说……”孙道一把救人的法子细细地跟宁溪说了一遍,最后还特地叮嘱道:“依此法施为之后,那毒虫就转移到了你的身上,并且再无药物可以压制,这世上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可以把它引出来了,除非把你身上的血放干,否则的话那毒虫绝不可能会离了你的身体。” “也就是说,我死定了,是吗?” “可以这么说,而且这种毒虫还有一个可怕之处,就算你死了,它也会以你的尸身为食,在你体内孕育后代,到时候会从你的身上钻出许多幼虫,这些幼虫一旦接触到旁人,就会马上通过皮肤钻入旁人的体内,继续依靠吸食别人的血脉而存活,一个不下心,甚至会蔓延成为一场可怕的瘟疫。” 宁溪脸色一变:“有那么可怕?那可有解决的法子?”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最好的法子就是趁毒虫卵还没有破体而出,便把其宿主封在密闭的铁箱之中,用烈火烤炙三日三夜,使其化为齑粉。怎么样,你害怕吗?”说道最后,宁溪简直觉得孙道一的语气里有一种恐吓的意味了。 她倒是淡淡地一笑:“到时候我都早已没有任何知觉了吧,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有点勇气,倒也不枉他如此相待,怎么样,真的下定决心要舍己救人了?” “嗯,我愿意救他。” “那就来吧,趁他现在睡着了,赶紧动手,不然的话他怕是不愿意的。”孙道一从盒子里抽出一枚亮闪闪的薄刃小刀,对着宁溪晃了几下。 “不要,等一下。” “怎么,害怕了?’ “不是,我想问清楚了,如果现在那毒虫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还能像在他身上一样再压制三个月吗?” 孙道一搔搔脑袋想了一下,摇头道:“如今已被我压制过一次,这次唤醒之后,就再也无法压制了。” “那转移到我身上之后,我还能活多久?” “说不准,毕竟这种毒虫以往只在书中见过,并没有人真正炼制出来过,书中也没有记载,我估计,不超过一个月吧!” 宁溪咬着唇低头不语,孙道一道:“小姑娘如果后悔了,那就当这事你从来不知道吧!” “不,我不后悔,我只是,舍不得这三个月……” 孙道一拿出一个瓷瓶拍在桌上:“这个拿去,三个月后想法子偷偷给他服下,能让他昏睡十二个时辰,到时候你想干什么都行了。” 宁溪眼前一亮:“多谢孙先生。” 孙道一挥挥手:“去吧去吧,别在我这儿碍眼了。”这两个人在眼前,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在医术上的失败之处,对一向自视甚高的他来说也是不小的刺激。 盯着宁溪远去的背影,孙道一喃喃自语:“难道真的要去找那个人?” 君骞煜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发现宁溪正趴在他的跟前,受伤的手掌搭在床头,刚好放在他的鼻子前面,可是他却完全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君骞煜轻轻抬起她的手,放在鼻端又嗅了一下,清淡的药味中夹杂着一丝丝血腥气,不是很好闻的味道,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吸了好几口气,体内没有任何异样,看来真的是好了。 宁溪感到手上痒痒的,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干嘛呀?” “你看,我没事了。” “我知道,孙先生说过了,我们明日就可以离开了。” “嗯,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回京城吧,出来好久了,想家了。”对宁溪来说,有孟双双和小泽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不是说要出海吗?” “不想去了,好累。” “也好,都听你的。” 两人歇息一夜,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孙道一当然不会来送,怕小晴儿哭闹,也特地没让她知道。 两人乘着来时的马车,反正不急着赶路,便一路慢慢悠悠地走着,这一日路过一个挺热闹的市镇,宁溪提出赶了几天路有点儿累了,不如停下来歇息两天,君骞煜当然没有异议,便去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宽敞的悦来客栈,要了一间天字一号上房下榻下来。 这几天两人一直形影不离,刚开始住客栈的时候,君骞煜要了两间房,可到了睡觉的时候,宁溪却死活赖在他的房里不肯走,到后来他干脆就只要一间房了。 可是就算是睡在一张床上,他也是循规蹈矩得很,说睡觉便真的只是睡觉而已,弄得宁溪都在怀疑,之前那个一见到她就想抱着亲的君骞煜是不是她的错觉。 作为一个女子,难道还要她厚着脸皮主动吗? 可是不主动的话,难道她就甘心这辈子还没真正做过一次女人就这么死掉? 在马车上摇摇晃晃了一整天,宁溪的心也在要面子和要里子之间摇摇摆摆了一天,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一定争取在今天把他拿下,他们只有三个月宝贵的时间,过一天就少一天,再也不要耽误下去了。 第129章 胭脂红妆 其实这一路行来,君骞煜早就让人在前边先行打点,因此两人每到一处,食宿都不用操心,便早已准备得妥妥帖帖。 可是这次在这个名为万德镇的地方停留,却是临时起意,因此并没有事先准备,所幸这里还算得上繁华,要找个妥当的住处也不是什么难事。 君骞煜抛了一块碎银给客栈的伙计,那伙计便十分热情地把两人迎进客房中:“两位客官是第一次来咱们万德镇?” “对啊!”宁溪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伙计道:“要说好吃的,当然要数咱们镇上有名的万里飘香——万香楼了,楼里可是有告老还乡的老御厨坐镇,皇宫中的御菜也不过如此呢!” “那么厉害啊,那可当真要去见识一下了。” 君骞煜道:“你先拿个新的浴桶上来,干净的热水也要两桶。” “是,小的这就去办。这会儿还不到饭点,先洗个尘歇息一会再去刚刚好!”伙计说着乐颠颠地跑了下去,不多一会儿就抗了个崭新的浴桶上来,“刚开封的新浴桶,镇东头的谭木匠刚送过来的,小的已经帮客官用热水洗刷过了。”说完又麻利地去打水。 宁溪笑道:“这伙计倒是麻利。” 伙计兑了温水在浴桶中,另外放了一桶热水和一桶凉水在旁边,胰子手巾等也都是全新的,备在一旁:“客官请自便,有甚需要请随时喊小的。” 君骞煜淡淡地“嗯”了一声,宁溪朝他笑了笑道:“有劳小哥了。” 吓得伙计直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客官们住得舒服便好。” “你先沐浴,待会再出去吃饭。”说罢君骞煜关上内室的门,走到外边。 宁溪脱了衣裳坐进浴桶里,把还包着纱布的手搭在浴桶边沿,看着闭得紧紧的房门,叹了口气,突然放开嗓子“唉哟!”一声。 “你怎么了?”外面立刻传来焦急的敲门声。 宁溪窃笑着不出声。 “究竟怎么了?你再不出声我要进来咯!”君骞煜着急道。 宁溪暗笑,我就是想要你进来啊! 里面始终毫无声息,君骞煜终于按捺不住推门进来,却见浴桶上方空荡荡的,只有一只缠着纱布的手攀在边缘,急得他大步跨了过去,只见宁溪整个人没在水中,一头乌黑的发丝密密地铺在水面上,看不清底下是如何情景。 君骞煜心里着急,正准备伸手下去把她拎起来,只听“呼啦”一声,一颗小脑袋带着水花从水里探了出来,调皮地朝他笑了一下:“五爷。” 君骞煜脸色一黑:“真是胡闹!”转身拂袖而去。 “你别走!”宁溪忙伸出手来拉他,湿淋淋的手掌在他深色的衣袖上留下一个手印。 君骞煜有点不敢看那截由于从不见阳光而雪白雪白嫩生生的手臂:“你要干嘛?” “我要洗头。”宁溪用撒娇的语气道。 “洗吧!”君骞煜扭着头不看她。 “可是我一只手洗不了。” “那就先别洗了。” “可是头发都已经湿了啊,再说我都好些天没洗过头了,好难受。” “那你想怎样?” “你就帮我洗一下嘛!”宁溪拉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快点嘛!以前你受伤的时候我还照顾过你呢,现在不过是要你帮一点忙就这么推三阻四的。” 君骞煜被她说得无法,无奈道:“好吧,怎么洗?” 宁溪高高兴兴地把背靠在浴桶边上,头仰出外面:“就这么洗。” 浴桶中的水太过清澈,君骞煜尽管竭力避过,但还是不小心瞥见了一眼,还好,重点部位都用手巾盖着呢! 走到她身后,拿起胰子搓出泡沫,君骞煜放轻了动作给她揉头发,宁溪闭上眼睛享受着,轻轻喟叹了一声:“嗯,真舒服。” 略微慵懒的语气像是一根羽毛般撩动着君骞煜的心弦,见她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样,君骞煜鬼使神差地又往浴桶里面看了一眼,真是不得了啊,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语还休的画面可比直接的挑逗还要强烈得多。 赶紧移开了视线,可君骞煜的脑子里不知怎的竟然出现了好久之前的一个清晨,她在马车上舒展身体,练习着各种不可思议的扭曲动作的那一幕。 “啪!”一颗温热的水珠滴在舒服得快要睡着的宁溪脸上,黏黏的,痒痒的,刚想开口问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啪!”又是一滴。 宁溪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君骞煜捂着鼻子狼狈地转过身去,闷闷地丢下一句:“你自己洗。”便大步走了出去。 宁溪疑惑地擦了擦脸,一手鲜红,这才明白过来,不由笑出了声。 君骞煜丢下还满头泡沫的宁溪就这样出去了,后者只好自己用一只手笨拙地把自己冲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衫,这才去打开门,见君骞煜正端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手上捧着一本书,一本正经地读着,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宁溪也不管他,自己叫了伙计过来换了水,帮他准备好换洗的衣物:“五爷,到你了。” 君骞煜走过去,见她还坐在镜子前面擦头发,完全没有要挪动一下的意思,虽然她现在是背对着他的,可是她面前那面大大的铜镜可是正对着浴桶,只要她一抬眼,身后的情景便一览无遗。 宁溪等了一会,见他还没动静,便道:“怎么不快一些?我都饿了。” “你不出去吗?” “为什么要出去啊,我又不会流鼻血。” 这句话成功的刺激到了君骞煜:“那你过来帮我洗。” 宁溪倒是很想过去,到底不好意思:“哎呀,好热啊,外面好像风比较大。”一边说一边假作不在意地溜了出去。 两人洗净这几天赶路下来积攒的风尘,一身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万香楼就在这条繁华的主街的另一头,此时正是饭点,万香楼里客人不少,可也万万不到宾客满盈的地步,宁溪道:“我看这儿也不算很热闹嘛,难道是不怎么好吃?” 君骞煜道:“也可能是很贵。” 这一点在他们落座后小二拿出菜单的时候得到了证实,白玉版纸镶嵌着金丝银线,这菜单一看就很贵重,里面的菜肴更是贵重,简简单单的白米饭三个字,后面的标价便是一两银子,一碗。 宁溪遮着脸小声地问君骞煜:“御厨做菜很好吃的吗?” 君骞煜认真地想了一下:“没你做的好吃。” 宁溪一拍桌子:“那凭什么卖得那么贵啊,还不如去抢呢!” 君骞煜把她的手拉下来:“别气啊,不花你的钱。” “那还不一样。”你的钱还不就是我的钱,宁溪脱口而出,可是仔细想想,好像他的钱也不会变成自己的,这么一想心里又踏实了,他的钱花在自己身上总比用来养一堆什么紫云、红云的好。 豪爽地招呼小二:“把你们酒楼招牌的菜式都给我们上一份,有什么好酒没有?” “当然有,上好的竹叶青。” “行,来两壶。” “不要这个,太烈了,换个柔和点的。”君骞煜道。 “刚好店中来了一批西域的葡萄美酒,酒味清淡、果味芬芳,还有养颜美容的功效,听说皇宫中的娘娘们都喝这个滋补养身呢!客官要不来一壶?” “那就要这个吧!” 宁溪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你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喝果酒?小二,来一壶竹叶青,一壶葡萄酒。咱们今晚不醉无归。”今晚宁溪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他灌醉然后吃掉了的。 菜还没上,酒倒是先上了的,一起上来的还有几碟下酒的小菜。 一碟盐酥花生,一碟凉拌什锦蔬菜,一碟胭脂红妆,再有一小碟芥菜墩和京糕梨丝。 胭脂红妆是用俗称“心里美”的红萝卜切成薄片,用糖醋腌渍之后,卷成小卷上桌,淡粉色的萝卜卷得像花儿一样,跟它的名字一样好看。 芥菜墩是用黄芥末泡成的,吃起来呛喉得很。 京糕梨丝大概是特地为宁溪准备的,可以用来当甜点吃,白色梨丝垫底,鲜红的山楂糕切成细丝铺在上面,最上层再撒上白色的糖粉,酸甜可口。 宁溪热情地倒酒:“来来来,尝尝御厨的手艺。” 君骞煜笑道:“不过是挂了个御厨的名头罢了,你还真当是御厨给你做的菜?” 宁溪不在意道:“都说了是个名头嘛,别那么计较,谁做的还不都是一样吃呢?最重要的是要看跟谁一起吃啊,对不对?” 君骞煜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没错,跟你一起,便是粗茶淡饭,也更胜山珍海味。” 宁溪虽然一心想把他灌醉,可看他空腹喝酒又有点儿心疼,忙夹了一筷子凉拌菜给他:“快吃点菜,你放心,在我手中,便是只得一把青菜,也能给你做出美味佳肴来,怎么会是粗茶淡饭呢?” 君骞煜盯着她笑:“嗯,我运气好,捡了个宝贝。” 宁溪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端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大口,一个不当心被呛得趴在桌子上咳得起不了身。 君骞煜走过来拍着她的背:“别着急,待会菜上来了慢慢喝。” 第130章 不醉无归 凭良心说,万香楼还算得上是名副其实,虽然菜单上的菜肴还是以素食为多,但一道大盘菜做得特别好。 这菜是果真大盘,是用一个半个桌子大的大盆端上来的。菜铺得一层一层,最下面用大颗的蛤蜊铺底,加一层芋头,芋头上面再铺上:一层排骨、一层粉丝、一层白菜、一层猪杂、一层冬菇、一层鱼肉、一层韭黄、一层鸡肉、一层蛋卷,整盆东西加上大量的上汤炖上数个时辰。 本来以为这么混杂的一盆大杂烩味道会很混乱,可奇怪的是,尝起来居然特别鲜甜,简直就与宁溪曾经做过的佛跳墙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佛跳墙用的全都是珍贵的食材,而这大盘菜,用的都是普通大众日常的食物而已。 宁溪以为还会有别的菜,岂知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小二再次上菜,便唤了人来问,那小二喜滋滋地过来:“客官觉得我们酒楼的招牌大盘菜味道可还好?” “味道不错,其他菜呢?怎么还不上来?” 小二惊讶道:“这就是我们酒楼的招牌菜呀?怎么,这么一大盆还不够两位吃的?” 宁溪看了看桌面上那个实在的大盆:“嗯,够了,够了,你这儿的招牌菜分量倒是实在。” 小二得意道:“那可不,要说南来北往的客商,凡是路过咱们万德镇的,没有不来我们万香楼打打牙祭的,我们这大盘菜,可是大名鼎鼎的御厨菜,说起来还有一段来历呢!” 宁溪好奇道:“哦?说来听听?” 小二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却说这万香楼如今坐镇的陈御厨,当年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到了皇宫中当御厨之后,每日看见御厨房里大量吃不完菜就这么白白倒掉,从小挨过饿的陈御厨于心不忍,于是偷偷地把不要的菜都收集到一个大坛子里,封着口用小火焖煮,准备用来送给一些吃不上什么好东西的下等太监宫女们吃。 谁知道在焖煮的过程中陈御厨有事离开了,刚好有人进来,看见这个大坛子不知道煮着什么东西,好奇地打开来看,结果一阵奇异的香气飘出,把整个御厨房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取出来一尝,发现这一坛杂七杂八的大杂烩居然十分美味。 后来陈御厨告老还乡之后,把这种菜的做法也带了出来,经过万香楼的改良,才成了今天的招牌大盘菜。 宁溪听得有趣,问君骞煜:“这是真的吗?” 君骞煜告诉她:“不可能,御膳房的管理最为严格,没有人有胆子做这种事。” 那小二不服气道:“你又没去过御膳房,怎么知道?” 宁溪好笑,这会儿如果遇上君骞煜心情不好,这小二可有得受了。 幸好君骞煜心情愉悦,也不与他计较,挥挥手便让他下去了。 宁溪吃了几口菜,确实是香浓可口,不过味儿却是有点儿重了,得有一碗白米饭配着才够好吃,于是叫了两碗一两银子一碗的白米饭。 这儿的菜价虽然高,但分量还是挺实在的,只不知那一两银子一碗的白米饭能蒸出什么花儿来。 只见那小二一手端着两个碗,一手拎着两个麻绳编成的篓子就上来了,空碗往两人眼前一放,手中的麻绳篓子一挤,香喷喷的一团米饭便落到了空碗中,原来这米饭是用麻绳篓子装着,悬空隔水蒸熟而成,味道倒是真的很香,米粒莹润柔软,粒粒分明。 宁溪先吃了半碗饭下肚,看君骞煜也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始给两人倒酒,两人学着那市井小民一般,玩猜拳的游戏,十五二十地猜了起来,宁溪喜欢热闹,没有要雅间,两人就坐在大堂上的,这么一闹起来引来不少人侧目,大周朝虽然民风开放,但也很少见有女人当众猜拳饮酒。 宁溪是现代人心态,自然不觉得什么,君骞煜也想着索性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她爱怎么便怎么,也不愿拘着她,只要她开心就好,因此竟是放开了胡闹起来。 宁溪上辈子的酒量不错,这样的红酒等闲能喝上一两瓶没有问题,这时候一心想要灌醉君骞煜,自己便也豪爽地喝了不少,想着对方喝的是高度数的竹叶青,即便是两人喝的一样多,先醉倒的也肯定是君骞煜。 她没有想到如今用的这个身体却是从来没有喝过酒的,完全是一点酒量也无,才不过几杯下去,就两眼发直,呆呆地盯着君骞煜,突然嘿嘿一笑,就往前栽了下去。 幸亏君骞煜反应够快,及时伸手把她的头托住,才不至于一头栽进饭碗里,糊得满脸都是白米饭。 宁溪歪倒在君骞煜的怀中,抬起脸来朝他笑:“嘿嘿,你是谁?” 君骞煜懒得理她,扬手招呼小二过来结账,宁溪突然大声嚷了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五爷,五爷,我问你,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跟我睡……” 君骞煜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及时捂住了她的嘴,才没让她把那句话给嚷了出来。 君骞煜一手从后面绕过去一边抱着人一边捂着她的嘴巴,另一只手艰难地从怀中掏银子付账,小醉猫又出幺蛾子了,这回她是双手扯着自己的衣领,就要开始解纽扣,这姑娘喝醉了也一直不忘记自己的初衷,她今晚一定要勾引成功君骞煜的来着。 君骞煜随手扔出一张银票:“不用找了。”在小二的千恩万谢中把人抱了起来,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酒楼。 紫云正站在万香楼的门口,见他出来,走上前来低声道:“不知五爷会在此镇下榻,没有事先做好准备,还请五爷见谅。” 君骞煜淡淡应道:“无事。” “五爷可需要马车?” “不用。”刚刚他也喝了几杯,身上正有些燥热,正想走走散一散。 “住处奴婢也已准备好,是否需要搬过去?” 君骞煜突然“呵呵”一笑,倒是让紫云楞了一下,他想到上次他们下榻在紫云事先准备好的地方,那儿布置得极为舒适妥帖,连沐浴的时候用的熏香都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宁溪撅着小嘴抱怨了一句:“你那紫云倒是很体贴啊!”他便知她心中是不太高兴了,因此这日才会突然提出要在万德镇停留,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惹她不欢喜,便对紫云道,“不用了,你先下去吧!” 紫云低头退下,再抬头看着君骞煜的背影时把下唇咬得发白。 君骞煜大步走着,宁溪小小的身子窝在他的怀中便似没有重量一般,如果不是这人喝醉了也不得安生,不是想要脱自己的衣裳便是想要脱他的衣裳,闹得他手忙脚乱的话,他倒也不介意这段路在长上一些的。 幸亏这时天色已晚,路上行人不多,他身上的披风也足够大,可以把人完全的裹起来,这醉态倒也不会被人给看了去。 这样一路走回客栈,君骞煜也累出了一身汗,把宁溪扔到床上喘了一口气:“平时见你挺沉稳的一个人,怎么喝醉了反而没有一刻安生?” 不过是转头到桌上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一回头这人就把自己身上的外衣都脱干净了,只剩下贴身薄薄的中衣,此刻正在解着中衣的衣带。 吓得君骞煜连忙跑过去按住她的手:“好了好了,不用再脱了。” “不行!”宁溪用力推他的手,“你放开,我要脱了衣裳勾|引五爷!” 君骞煜哭笑不得:“够了够了,要勾|引我脱成这样就足够了。” 宁溪眯着眼睛盯着他看:“啊,你就是五爷,来,你也脱。”说着伸手去扯他身上的衣裳。 “好好,我也脱。”君骞煜也把自己身上的外衫脱掉,“这样行了吧?” 宁溪突然“呜呜”哭了起来:“你为什么一直不肯跟我睡觉?你嫌弃我对不对?我就知道,你嫌弃我胸小,你就喜欢紫云那样的大胸。” “没有。”君骞煜违心地回答,“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大胸,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那你干嘛都不摸我?我天天跟你睡在一起,可是你从来都不摸我,你就是嫌弃我了。” 为了表明自己并没有嫌弃她,君骞煜只能将一只大掌按了上去,鲜活的小鸽子在掌心中跳动,柔软而美好,君骞煜口干舌燥:“乖,别再闹了,不然我真的忍不住了。” 宁溪闭着眼睛喃喃低语:“忍不住就不要忍了呀!”一阵阵倦意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很快便沉沉睡去。 君骞煜艰难地松开手,把人搂在怀中,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傻丫头,我想要你,想得要命,可是怎么办呢,我又不能陪伴你一辈子,不给你留下清白之身,往后你被人嫌弃了可怎么好?” 长夜漫漫,有人睡得安稳,有人却辗转煎熬,彻夜难眠。 第131章 解酒汤 宁溪醒来的时候口干舌燥,头疼得要命,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突然想到什么,掀起被子把自己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衣裳穿得好好的,一点儿异样的感觉也没有,看来昨晚果然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宁溪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重重地重新倒回床上,又失败了! 只听“呵呵”一声轻笑,抬头一看,君骞煜正好笑地看着她:“醒了?” 那眼神,好像把她的全部小心思都看了个通透,宁溪扯过被子把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丢脸死了。 君骞煜走过来拉开她的被子:“喝醉酒连人也变傻了吗?不怕把自己给闷死了?” 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宿醉不好受吧?来,先喝碗醒酒汤。” “我才不要。”宁溪低声嘟囔着,醒酒汤那东西她见孟双双给别人熬过,黑乎乎的一碗,闻起来就知道味道又酸又苦,她才不愿意喝。 “不是一般的醒酒汤,这是黄豆芽汤,加了胡椒粉,你现在胃里肯定不舒服,喝上一点暖暖胃。”君骞煜柔声道。 宁溪将信将疑地接了过来,见是一碗淡黄色清澈的汤水,面上撒着碧绿的葱花,有清淡的香气,原本还没有什么胃口,这一看之下倒是有点儿想喝了。 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清清淡淡的,从喉咙一直熨帖到胃里,登时烦恶焦渴的感觉减轻了许多,待一碗热汤下肚,原本疼得一抽一抽的脑袋也不疼了,整个人精神也好了起来。 这才想起要问:“这汤哪来的?总不能是你自己做的吧?”让他做饭?不把厨房烧了就不错了。 君骞煜不高兴了:“我一片好心,特地一早起来给你做了醒酒汤,你居然不相信是我做的?” “真的?谁教你的?” “不就是……,那个,客栈的伙计嘛!客栈里常常会有宿醉的客人,他们一般都会做了这个汤给客人解酒,我可是一早起来就让伙计教我了啊,还特地借了客栈的厨房做的。” 宁溪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多谢你了啦!” 君骞煜借故把碗收起来,转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还好转圜得快,没说出来这汤是紫云教他做的。 原来却是紫云今日一大早就送了碗汤过来:“奴婢昨夜见宁姑娘醉得不轻,这是解酒暖胃的醒酒汤。” 君骞煜接过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算不错,他知道宿醉之后不但会头痛,而且胃里也会十分难受,一心想要留下给宁溪,可是想到她对紫云的心结,又觉得似乎不太妥当。 想了想便问:“你知道这汤怎么做吗?” 紫云有点儿奇怪,但还是认真地答了起来:“这是黄豆芽汤,是将黄豆芽洗净……” 君骞煜打断了她的话:“你到厨房去教我怎么做。” 紫云还当他是变着法儿责怪自己,忙跪下道:“这碗汤哪儿做得不好请五爷尽管责怪奴婢,可万万不敢劳动五爷万金之躯。” “少废话,快过来。”君骞煜绕过她,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紫云慌忙跟上,见他去问伙计厨房所在,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当真想要自己动手。 黄豆芽汤做法很简单,水烧开,黄豆芽洗净放入,加入蒜末和酱油,转为小火煮上一刻钟,最后加入盐和白胡椒粉,撒上葱花即可。 君骞煜是个聪明人,紫云说了一遍他就明白了,虽是第一次下厨,却也做得有模有样,最后尝一尝味道,居然还挺好喝,他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自得的情绪,难怪那小丫头那么爱做菜,原来从自己的手中做出美味的食物,特别是这份食物将被自己心爱的人吃到嘴里的时候,真是是能让人心情十分愉悦的呢! 找了个青瓷汤盅盛好,外面还要包上一层棉布保温,君骞煜这才亲自把汤端回了房中,没过多久宁溪便醒来了,喝了君骞煜亲手做的解酒汤,精神爽利了许多,两人便相携一起出去吃早饭。 其实君骞煜还是更习惯一切都有人打点好不用自己操心这些小事的感觉,但看宁溪一脸兴奋的样子,他突然就不愿意叫她去吃紫云准备好的丰盛早点了。 “想去吃什么?”君骞煜温声征询宁溪的意见。 “黄记牛肉面。我刚刚问过客栈的伙计了,万香楼的菜做得不错,可要说地道的早点嘛,还是老字号黄记的牛肉面做得好吃。”宁溪说得头头是道。 一边拉着君骞煜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走到路口左拐,第二个十字路口向右转,第五棵树下再往右……” “那边……”君骞煜刚刚开口,就被宁溪神色严肃地打断,“先别跟我说话。”继续一脸认真地数着路口,数来数去数不清楚,气得直跺脚,“都怪你,非要跟我说话,我都记不清了。” 君骞煜拉拉她的袖子:“我说,那边……” 宁溪不耐烦地拍开他:“都说别吵了。我想想看,我们刚刚从那边转过来,然后……,哎呀,急死了,然后该怎么走啊!” 君骞煜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看着她,这是第一个敢用这样的态度对他的人,可他偏偏觉得很好笑…… 这时宁溪没法子只好问人了:“大娘,这儿附近有一家黄记牛肉面,请问您知道怎么走吗?” 路人随手一指前边:“那不就是吗?” 宁溪手搭凉棚在额上,踮起脚尖看了看,突然欢喜地跳了起来:“在那儿,看见没有?黄记牛肉面的招牌。” “嗯!”君骞煜点点头,他早就看见了,只是她不让他说。 宁溪拉着君骞煜快步走过去,还未靠近,就已经闻到了酱牛肉的浓香,还有热气腾腾的面味儿。 这家黄记牛肉面其实是一家特小的面铺,铺子里摆上三张桌子,坐满人之后就只能侧着身子走了,不过外边的地方还算大,门口的老槐树下摆了一圈的桌子,热热闹闹地挤满了正在吃面和等着吃面的客人。 宁溪对君骞煜道:“你别嫌太闹了,人多才说明这儿的东西好吃呢!”东张西望地想要找个位置坐下。 可是仔细看看,眼前一大片可都是粗布短衫的普通老百姓,大大咧咧地把面吸得呼噜呼噜响,空桌是肯定没有了,要坐的话也只能跟别人拼桌子,宁溪挠挠头:“算了,我们还是不在这儿吃了吧,去找一家好点的酒楼。” 这个时候牛肉还属于是粗鄙的吃食,牛肉面本来就只是穷苦大众的日常食物,只要两三文便有一大碗,这面铺是这般模样是再正常不过了,刚开始宁溪是太兴奋了,没想到君骞煜的身份,这时候回过神来,连忙想拉着他走开。 “不用,我闻着这味儿挺香的,尝尝也好。”君骞煜找了张还有两个空位的桌子,撩起衣袍的下摆正要坐下来。 “等一下!”宁溪忙拉住他,自怀中掏出一块帕子,仔仔细细地把油腻的凳子擦了一遍,这才道,“五爷请坐。”接着把他跟前那一块桌面也抹拭了一遍,这才高声喊,“老板,来两碗牛肉面,多加点牛肉!” 牛肉面很快送了上来,热气腾腾的一大海碗,分量足够实在,面上铺着一层切得像纸那么薄的酱牛肉,浸泡在面汤中,最上面还撒着几粒葱花,看着就勾人食欲。 宁溪从桌上的筷筒中抽出两双竹筷,用茶水冲洗了一下,又掏出一条干净的帕子仔细擦了,递给君骞煜一双:“吃吧!” 直到君骞煜面不改色地接过筷子吃了起来,宁溪这才放心地悄悄吁了一口气,自己也吃了起来。 面条柔韧、牛肉浓香,虽然没有高档酒楼的精细美味,但也算得上是别有风味,宁溪吃得挺满意:“真好吃,是吧?”说完还不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君骞煜的反应,平时他吃东西用的都是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白玉小碗,用这样的大海碗吃面宁溪还是第一次看,难得他也能吃得泰然自若。 这面是按照一个壮年男子能吃饱的份量给的,宁溪吃了一半便吃不下,停下了筷子。 君骞煜的那碗吃得差不多了,见她不吃,随手便拉过自己的面前,挑起她吃剩下的面条送入口中。 宁溪笑得眉眼弯弯的,到此刻才真正地安下心来。 吃完面君骞煜提议去逛一逛,宁溪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路过一家绣庄,君骞煜道“你的帕子刚才弄脏了,再去买几条吧!” “好呀!”宁溪高高兴兴地拉着他进去,姑娘家讲究多,这帕子也能翻出许多花样而来,光了料子就有分杭绸的、冰丝的、绉纱的,还有绣边和不绣边的,带香味的和不带香味的,林林总总挑花了眼。 依宁溪的性子,最是不耐烦这些繁琐的东西了,对她来说,手帕纯棉不绣花的最好,能吸水吸汗就行,可是她看君骞煜的样子,分明就是希望她能喜欢这些的。 做人呐,要懂得投桃报李,既然他都愿意陪她去吃路边摊大排挡了,她当然也要做出些大家闺秀的样子来让他高兴,谈恋爱么,总要互相迁就一下的,反正大家高兴就行。 第132章 怡香楼 宁溪欢欢喜喜地挑了几条绣花的丝绸手帕,还主动对君骞煜说:“五爷,我想买衣裳。” 君骞煜果然很高兴:“看上哪件,随便买!” 宁溪扫了一眼店铺里挂着的衣裳,在她眼中,哪一件都是差不多的,心中暗暗叹息,可惜孟双双不在,不然的话她肯定一眼就能找出其中最适合她的那一套出来。 宁溪藏着心虚,故作老练地对殷勤招呼的老板娘道:“就试试最贵的那一套吧!” 老板娘兴奋地从最里边取出一套烟笼碧纱的裙子:“就知道姑娘您好眼光,一下子就挑中了店里最好的。” 宁溪抽了抽嘴角,你这套裙子藏在角落里,有人看得见才怪,还想不想做生意了,举起裙子在身前让君骞煜看:“好看不?” 君骞煜目光中也带着赞赏之色,点头道:“去试试吧!” 宁溪拿了裙子进去里间,过了一会探出个头来唤老板娘进去:“好像有点不太合身啊!” 这些成衣店的衣裳差就差在不能度身定做,都是按照一般人的尺寸事先做好的,宁溪这些日子由于营养充足,身条抽高的很快,身高跟一个成年女子是差不多了,可就是瘦,单薄得很,有些地方实在是撑不起来。 老板娘一脸神秘地朝她笑笑:“没事,我有法子。”转身变戏法似地从柜子里拿出两个东西,宁溪一看,居然是两个做成碗状的棉垫,就跟后世的厚罩杯文胸差不多,只差没用带子系起来了。 见宁溪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老板娘得意道:“信我没错的,把这个放上去,包你好看。”说完动作娴熟地把棉垫塞进宁溪的胸口,“我说了你别不信,咱们镇里怡香楼的头牌姑娘许媚儿都来我这儿买这个东西戴身上呢,我跟你说,这做工,这形状,除了我这儿没人能做得出来。” 整理好衣裳,宁溪挺起胸膛看了看镜子,果真一下子变得波澜壮阔起来,更难得的是,形状还真的挺好看。 “可是,这个会不会掉下来啊?”宁溪不放心地动了动身子。 “放心,这个料子防滑的,只要你不是跟别人打架,等闲都不会掉下来。” “嗯,这东西好,多少钱一对?给我来个十对八对的。”别的地方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还是多备点儿,再买点儿给孟双双,她一定会喜欢。 老板娘心照不宣地笑着,给她拿出了一大包:“我给你算到这套裙子的价格里?”找了块花布把胸垫严严实实地包起来,“放心吧,没人看得出来。” 宁溪出来的时候没有错过君骞煜突然一亮的眼神,欢快地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怎么样,好看吗?” 这裙子是用一种极薄的轻纱做成,每一层只有极浅淡的碧色,几十层重叠在一起,压平了也只不过有平常的一件丝绸衣裳厚,但放开了却会蓬得极松,让宁溪整个人都像笼罩在一圈荡漾的碧波中,她这一转圈,就像是身周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美丽的漩涡,清灵美丽不可方物。 连绣坊的老板娘都看呆了,她知道她家的这套裙子不错,可真没想到竟能好看成这样。 原来不但是人挑衣服,衣服也是挑人的,镇上富户家的小姐也不是没人试过,可硬是没一个人能穿出这种清纯到极致却又极为魅惑人心的感觉来。 君骞煜仿佛喝了最醇的美酒般,迷醉的看着她,低声道:“好看!”连呼气也不敢用力的,生怕吹起了一阵风就会惊走了落入凡间的仙子。 最后老板娘打着哈哈唤醒了这种梦幻般的气氛:“我就说嘛,这裙子姑娘穿最合适不过了,完全就是为你度身定做的嘛,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增之一分则多,减之一分则少……” 君骞煜顺着她的话上下打量着宁溪,看见那纤纤细腰之上的高耸之处时,突然就愣了一下,那个,貌似跟昨晚的手感不一样啊? 宁溪心虚地咳嗽一声:“好了,别看了,老板娘,这套衣裳多少钱?” 老板娘眉开眼笑:“盛惠五百两!” “什么?五百……”刚刚老板娘把衣裳从角落里拿出来的时候,宁溪无意中看见她收起了一个价笺,上面明明写着一百五十两的。 宁溪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板娘一个眼色打断了:“姑娘换下来的衣裳,我帮您包起来?”说着特地盯了那包着胸垫的包裹一眼。 宁溪憋屈地闭了嘴,好嘛,就为了几对胸垫,把自己,哦不,把自家男人给坑了。 不过冤大头君骞煜付款倒是付得很开心,从绣坊里出来之后,还意犹未尽地带宁溪去了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和卖头面首饰的银楼,虽然他有点嫌弃这些小集镇里买不到什么好东西,看见宁溪买得高兴,他便觉得十分心满意足了。 宁溪确实是挺高兴的,虽然这些东西买回去以后都是压箱底的命运,可这毕竟是他的一片心意啊,宁溪两辈子才遇见这么一个能由着性子给自己买买买的人,能不高兴吗? 不知不觉东西就买多了,以君骞煜的身份,自然不是给女人拎包的人,不过他也自有办法,花银子请了个银楼的小伙计,让他帮忙送回客栈去了,送去之后自有紫云派人帮他保管着。 手上没了负累,两人走得一派轻松,遇上一个卖糖人儿的摊子,宁溪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那摊主用勺子舀起一勺融化的糖稀,随手在面前的一块铁皮上勾勾画画,很快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猴儿就出现在围观众人的眼前,“真是行行出状元啊!”宁溪感叹。 君骞煜不屑这些小孩儿的玩意,站在三步开外等她,宁溪一回头,正巧看到从天而降一块粉红色的手绢儿,不偏不倚地恰恰落到了他的头上。 君骞煜眉头一皱,还没说话,头上的手绢就被宁溪一把拿了下来,一边抬头往上看一边道:“谁的东西掉下来了?”话刚说完就被手绢上浓烈的脂粉味儿熏得打了个喷嚏,忙拎着它放远了一些。 只见那大红漆雕龙画凤的骑楼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斜倚在栏杆上,一脸娇羞地朝她身旁的男人抛着媚眼儿,那身子软软的,好像没有骨头一样。 君骞煜一脸鄙夷之色,甩着宁溪的手让她把手绢扔出去:“别碰这些东西,没得脏了手。” 宁溪眼光下移,看到了两盏大红灯笼下面的招牌:“怡香楼?这是青楼吧!”脑子里突然想到刚才那绣坊的老板娘跟她说的,怡香楼的头牌许媚儿也向她买胸垫呢!突然就来了兴致。 “五爷,你去过青楼吗?” 君骞煜一本正经,义正言辞地回答:“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去这种地方。”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是必须的。 “我也没有去过呢!”宁溪一脸神往地道,“要不我们去看看吧!”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古代,要是连青楼都没见识过,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自己穿越过。 “你真想去?”君骞煜审视着她的表情,该不会是在试探自己吧? “去嘛去嘛!”宁溪摇晃着他的手臂道。 “那好吧!”君骞煜迈开步子往怡香楼走去,宁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可惜只跨入大门,便被人不动声色地拦住,一个脸上敷着一层厚厚的□□的半老徐娘挥着手绢儿道:“姑娘请留步,咱们这儿不招待女客。” 君骞煜随手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她,这老鸨打开一看数额,立马瞪大了眼珠子,随即堆上了满脸的笑迎了上来:“两位客人快请进。” 宁溪小心地避开了一些,生怕她脸上的粉儿落在自己的身上。 如果说青楼只是一个风流场所,那可就太小看它了,事实上在青楼里除了能够风流快活之外,这地方还承担了很大一部分的社交功能,不管是亲戚来访、朋友聚会,还是金榜题名、工资浮动,只要是男人之间的应酬活动,都可以到青楼里铺张贺喜一番。 虽说为了避免麻烦一般不招待女客,但总有一些富家小姐好奇心重,由熟客带着来见识一番的,一般这种时候老鸨都不会把那些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叫出来,而是在雅间中摆上几碟瓜果点心,由上了年纪的妈妈殷勤服侍也就罢了。 宁溪坐了一会儿,觉得不太满意了,这跟一般的茶楼也没什么两样嘛,不由拍了拍桌子道:“姑娘呢?怎么没有姑娘上来伺候?” 那妈妈脸上现出为难之色,探询地看着君骞煜:“这……” 宁溪不耐烦道:“快点啊,我要听小曲儿。” 君骞煜微微一笑,吩咐道:“去叫几个干净些的姑娘上来。” “是!”那妈妈应声正要出去,宁溪又加上一句,“就叫那什么许媚儿吧!” “媚儿姑娘正在接待客人,恐怕……” 宁溪一瞪眼:“咱们五爷是什么身份,怎能容得你们这么慢待?” 旁人自然不知他君骞煜是什么身份,可是见他出手大方,通身气度不容小觑,这些在青楼里混的都是人精,自然不敢怠慢,忙点头哈腰地出去:“是,老奴这就去请媚儿姑娘。” 君骞煜好笑地看着宁溪:“你倒是狐假虎威。” 宁溪道:“你不是没来过青楼嘛,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这里的头牌姑娘。” 第133章 承诺 君骞煜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头牌是谁?” 宁溪有点心虚地挥挥手:“这个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好好地看花姑娘是正经。” “待会我真看了你可别生气。” 宁溪打着哈哈道:“看看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君骞煜是见惯了世面的,什么绝世美人没有见过?对这种乡下小镇的青楼头牌,当真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宁溪原本还以为所谓的头牌姑娘,该是怎么国色天香呢,真的出来一看,原来也不过如此,脸上脂粉施得太厚,但好像品质不太好,显得脸上的皮肤有点儿粗糙。宁溪也算了被孟双双养刁了胃口了,眼前这人连紫云都比不上,自然也入不了她的眼。 只是衣服的领口开得委实是低了些,在他们面前抚琴的时候,身子微微地向前倾,在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两道深深的沟壑一览无遗。 这一幕又刺到宁溪的心病,不由得瞪了君骞煜一眼:“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说话间看似无意地挺了挺胸。 君骞煜笑道:“宁溪说得对,不过是一味痴肥,实在没什么看头,怎比得上我们宁溪玲珑有致。” “哼,算你还有点眼光。” 这两人随口说笑,却不知道对面的许媚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咬牙暗自忍耐,好歹她也是万德镇上叫得出名号的花魁,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要不是过来之前妈妈一再叮嘱这个客人来头不小不可轻易得罪,她怎会甘心受如此闲气。 许媚儿一曲奏毕,宁溪只觉得意兴阑珊,挥了挥手掌:“好了,你下去吧!” 忍不住跟君骞煜抱怨道:“原来青楼也没什么好玩的,都不知道你们男的怎么会乐此不疲。” 君骞煜当然要澄清:“你可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好这一口的,像我就从来不涉足此类场所。” “当真。” “自然是真的,既然没什么兴趣了,不如走吧,也是时候该去吃饭了。”君骞煜提议道。 “等等,我先上个茅厕,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宁溪寻了个借口出来,此番来青楼,她还有一个目的没有达成呢。 宁溪找到刚进门时招呼他们的老鸨:“这位妈妈,请借一步说话。” “请问姑娘有何吩咐?” “实不相瞒,我此番是帮一位朋友来求助的。”说完先自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悄悄塞到老鸨的手中。 老鸨颠了颠手中的银子,脸上堆起笑容:“有什么话姑娘只管说。” 宁溪压低了嗓门道:“我那朋友与她相公,那个房中之事有点儿不太顺利,想知道妈妈这儿是否有什么,那个助兴的药……” 老鸨一脸了然地打量着宁溪:“姑娘您这算是找对人了,我这儿的好东西,只要用上一次,保管你们神魂死,再也离不得了。” 宁溪小脸一红:“不,不是我,是我朋友。” 老鸨嘿嘿笑:“好好好,不知姑娘的朋友是想要用来燃香的香料呢,还是无色无味的药粉?” “要药粉吧!”燃香的话不是他用惯的香味怕是会被他察觉,还是无色无味的药粉好,不知不觉之间就可以下在食物饮水中,她就不信这次还真的不能让她得手! 君骞煜看着刚从外面回来,脸蛋兴奋得红扑扑的宁溪,笑道:“可以走了吗?” “走吧走吧!”宁溪迫不及待地挽着他的手走了出去,按照宁溪的意思,吃完午饭就回客栈最好,毕竟是第一次嘛,最好可以沐浴熏香什么的做足周全的准备。 可君骞煜不急啊,他把宁溪带到江边,不知怎的找到一条小渔船,把她带到船上,让船家把船开到江中,在船上生火做饭,用的是直接从江里捞上来的江鲜,活蹦乱跳的河虾和江鱼。 船上的渔家做饭没什么手艺可言,河虾直接用水白灼,江鱼炖汤,可是因为新鲜,竟也极为鲜甜美味。 宁溪见打渔好玩,向船家借了渔网也玩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渔网甩入水中,差点儿把自己也跟着甩了下去,亏得君骞煜及时伸手把她给捞住了。 第一把捞上来的只有几把杂乱的水草,撒第二把网时船家忍不住出声指点了一下,倒是捞上来了几条小鱼,宁溪也不嫌鱼小,亲自清理干净用锅煎了,分给大家一起吃。 她的手艺跟船家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于是又得到船家好一阵称赞。 就这么一晃,半天就过去了,眼看天色变暗,宁溪这才想起来正事还没办呢,赶紧催君骞煜回去。 这一下午又吃又玩的,两人肚子都不饿,索性连晚饭也不用吃了,回到客栈,宁溪便对君骞煜道:“五爷你先回房去吧,我去借个厨房给你做点宵夜。” “不用了吧!”君骞煜道:“我不饿。” “待会就饿了,你等一下,我很快的。”说完不由分说把君骞煜推了进去。 宁溪先跑到楼下找到客栈的伙计,让他先送热水上去给君骞煜沐浴,她自己便去了厨房。 厨房里有事先熬好备用的粳米粥,取一小碗放进砂锅中,兑进一些清鸡汤,再放入枸杞子、山药粒和笋丝,再熬煮片刻,一盅山药枸杞粥便做好了,当然里面没忘记加了点儿料。 为了保险起见,宁溪还亲自尝了一小口,果真没什么味道,连她那么敏感的味觉都尝不大出来,宁溪的小心肝“砰砰”乱跳,事到临头还真是不容她不紧张呢! 随手再做了一个凉拌菜,宁溪找了个托盘端着这两样东西回了房间。 刚在外间的桌上把两样食物摆好,君骞煜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外衫松松地搭在身上,里衣的领口没有系好,松垮垮地露出一侧精致的锁骨,头发还是湿的,有晶莹的水珠从耳侧的发丝上滴下来,顺着修长的颈脖一直滑落到形状优美的锁骨上,然后悄然隐没在雪白的内衣里。 宁溪“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一个大男人,锁骨长这么妖孽真的好吗? 君骞煜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食物,接着又似笑非笑地看了宁溪一眼,宁溪突然就觉得口干舌燥:“你,你自己吃吧,我,我去洗澡!”说完飞快地跑进内室,“砰”地关上了门。 背靠在门上,双手死死按着快要蹦出来的小心脏,天哪,太紧张了怎么办? 在里面磨蹭了老半天,宁溪突然想到那老鸨说这药见效极快,一喝下去不到半盏茶功夫便能起效,心中大呼一声糟糕,她在这屋里可磨蹭了不止好几盏茶的功夫了,君骞煜那粥怕是早就喝完了吧,万一他药效发作又不愿意伤害自己,跑出去自己想办法解决怎么办? 想到这里,宁溪再顾不上害羞,极大动静地拉开门冲了出来,却见君骞煜还好端端地坐在桌前,不但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面色潮红按耐不住的模样,反而是更见月朗风清,出尘绝艳的样子,那雪白的衣衫上,连一个褶子都不起的。 宁溪喘着气走了过来,这才发现桌上的粥和小菜都还原封不动地放着,竟是一点儿也没有碰。 “怎么了?这些不对胃口?”这些日子以来,宁溪发现,只要是她做的,不管是精心制作还是随意敷衍,他都会倍加珍惜,吃得津津有味,从来没有这种看着它们在眼前一点点变凉的时候。 君骞煜神色严肃,抬起下巴致意:“坐。” “怎么了?”宁溪紧张地坐在他面前,该不会是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吧? 看着她紧张地绞着手指的模样,君骞煜苦笑了一下,正色道:“外面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要乱用,这种小地方,哪能有什么好东西呢,胡乱用了对身体不好。” 宁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要嘴硬道:“你说什么呀,我都听不懂。” 君骞煜从身上拿出一个玉牌:“这个你收好,往后要是想要弄到一些市面上不容易买到的东西,就去找招牌上有这个图案的店铺,把玉牌拿出来,不管你想要什么,都一定能给你找到最好的。” 说完看着宁溪,突然又轻声加了一句:“就算我不在了也一样。” 宁溪眼圈一红,心里堵堵的,只好用撒泼来发泄这种异样的情绪:“你都知道了吧?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一直这样,我一个女孩子,用得着这样做吗?” “对不起!”君骞煜突然用力握住她的双臂,把她拉到自己的身上圈着,“宁溪,对不起。” 宁溪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闷闷地问道:“为什么?” 良久,君骞煜才在她耳边低低道:“如果你真的想用,我明天就让人送些过来。” 宁溪“腾”地坐直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君骞煜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宁溪,你是我最看重的人,如果我就这么无名无分地要了你,将来,你是会被人看轻的。” “我不在乎……” 君骞煜伸出两根手指按在她的唇上,不让她再说下去:“我知道你的心意,等回到京城,我就跟你成亲,将来不管我还在不在,你都是煜王府里最尊贵的王妃。” “五爷!”宁溪心里狠狠一抽,抬起眼,泪盈盈地看着他。 突然,君骞煜语气一转,带着些许而轻佻道:“成亲以后,不管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都让你为所欲为,好不好?” 气得宁溪一拳砸在他的肩膀上:“讨厌,谁要对你为所欲为了。” 第134章 回家 既然计划好了,两人心里都有点火急火燎的感觉,当下也不多耽搁了,第二天一早便收拾了行李启程回京城。 这一路上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总免不了会有擦枪走火的时候,只是君骞煜定力非凡,到最后总能发乎情止乎礼,而对于宁溪这种没有实战经验的菜鸟来说,这种程度的亲热已经足够甜蜜。 因为心怀憧憬,如果可以忽略掉将来将会发生的不幸的话,这一路竟能算得上了两人相识以来最快活的一段时光了。 每当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之际,宁溪都会忍不住会默默地希望,这条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永远也不要走到尽头。 只是再长的路也总有终点,从自药王谷出来的那天算起,到今日终于遥遥望见京城的大门,算起来两人足足走了一个月,如此说来,两人剩下的日子,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两个月了。 两人都刻意不去想这个问题,只挑些开心的事来说,荣大全在广州的厨师比赛中获得好成绩,消息传回京城之后,双溪楼的生意一定更好了,这一路上,他们不时会见到双溪楼的炸鸡快餐车的踪迹,看来孟双双把这个生意发展得很不错,宁溪道:“说不定我这次回去之后会发现自己已经变成小富婆了呢!” 君骞煜假装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我这一路上还一直忧心着要怎么给你补贴嫁妆了,看来是可以省下一笔了。” 俗话说看山跑死马,虽然一大早就能望见京城了,可是真正进入京城的大门的时候,也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君骞煜先把宁溪送回双溪楼:“今晚先好好叙叙旧,我明天再来接你。” 宁溪警觉道:“接我去哪?” 君骞煜在她耳边轻轻吐气:“当然是回家了。” 宁溪的心登时漏跳了一拍,可是还要嘴硬:“这里就是我家。” 君骞煜的声音还是低低的:“别闹,我们的时间不多。” 宁溪鼻子一酸,强行忍住对他展颜一笑:“嗯,我等你。” 两人要回来的这事是一早传了信回来的,孟双双和荣大全一早就做好了准备,连小泽都特地从书院里请了假回来,双溪楼也停业一天,一大帮人望眼欲穿地盼呀盼,终于盼到人回来。 可是这两人糖黏豆似的,一下马车就在那儿依依惜别了老半天,看得人牙都酸了。 孟双双实在是看不过去,顶着君骞煜身旁那群冷面侍卫的压力走过去:“好啦,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大家都住在一个京城了,想要见面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宁溪你也太没良心了,咱们姐妹这么久不见,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宁溪脸上一红,连忙推开君骞煜,拉着孟双双就往双溪楼里走。 走到门口,身后“哗啦啦”响起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孟双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啧啧,这排场。” 宁溪也转过身,默默地目送着这一队人气派地离场,心底里莫名地滋生出一股距离感。 这种距离感是从刚进京城的时候开始冒头的,这么些日子以来,君骞煜在她眼里,并不是一个呼风唤雨的王爷,而就只是宠她爱她陪着她的一个普通男人。 直到进城之后,这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开始跟在他们身边,君骞煜从马车里下来,翻身跨上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这种距离感就不受控制地悄然滋生。 如果不是所剩时日无多,她想,她是绝对没有这个勇气,去挑战这种艰难模式的吧! 摇一摇头,把这些不合时宜的思想抛诸脑后,时光那么宝贵,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抓紧时间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君骞煜顾不上回自己的王府,首先进宫拜见了父皇和母后,皇后循例抱着他哭了一通瘦了、黑了,又数落他任性妄为,害人担心,君骞煜心中有愧,默默地低着头,第一次觉得就算是挨骂也是一种幸福。 “母后,您也知道五弟自小就是这么一个定不下来的性子,既已平安归来,您就别再责怪他了,免得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太子出来打圆场。 君骞煜感激地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太子长得丰神俊朗,温润如玉,整个人坐在那儿就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虽然少了一些锐气,但在这个太平盛世当一个明君还是很合适的。 之所以感激,并不是因为太子解了他这个围,而是感激上苍让他有这样一个大哥,能担起江山社稷的重任,如此就算自己两个月后离开,也还有人能代替自己承欢膝下。 只可惜原本想要为他守卫边疆的大志是没法实现了。 当夜君骞煜留宿在了宫中,躺在铺满了绫罗绸缎的柔软大床上,他居然睡不着了,想起宁溪曾经跟他说过,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的时间,他们同宿同寝一个月,习惯早已根深蒂固,这突然间落单一个人,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满心里想的都是那个丫头。 那丫头没心没肺的,此刻怕是睡得正香吧! 他还真冤枉宁溪了,这个时候宁溪正和孟双双喝着小酒,促膝长谈呢! 因为今晚的接风洗尘大餐,齐王世子君绍风也有出席,宁溪就觉得奇怪了,貌似他们之间也没有那么熟吧,怎么就特地赶过来给她接风了呢? 而且说是来给她接风,可是整个就餐的过程,都跟孟双双两个人眉来眼去的,这算几个意思? 所以大伙儿散了之后,宁溪特地拉上孟双双,在房里整了一壶小酒,几碟小菜,以叙旧为名给她问了个清楚。 孟双双一开始有点扭扭捏捏地说不清楚,后来喝多了几杯,整个人晕乎乎地,就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原来是两人从广州一路结伴回来,混得挺熟的,相互之间的相处也变得随意起来。 回来之后为了打听宁溪的消息,孟双双也去找过君绍风几次,有一次刚好君绍风心情不好,叫孟双双陪他一起喝酒,结果酒后那什么,一不小心就发生了点儿不该发生的事情。 宁溪一听就着急了:“那他没说要娶你?” 孟双双黯然道:“怎么可能,我们身份相差那么大,况且他也是早就订了亲的,他说过要接我进王府,给我一个姨娘的名分。” “那你的意思呢?”宁溪担心地问。 “我不愿意。宁溪你知道,我在大户人家里做过丫鬟,知道后宅里的那些腌臜事儿,那些乡下人家,不过是稍微有点钱而已,后宅里就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情,何况还是王府呢?我在双溪楼里好好儿的,自由自在,为何要去过那样的日子呢!” 宁溪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姑娘还算是拎得清的,哦,不对,真拎得清的话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个时代对女人的贞操还是看得很重的,她这样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宁溪想着便把这个意思说了出来,话里话外免不了带着一点责怪的意思。 孟双双咬着唇:“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心里喜欢他,这也是没办法的。总之我这辈子不嫁人就是了,也不是养不活自己。” “就算你不嫁人,难道就一直跟他这样不清不楚下去吗?” 孟双双突然变得神色坚定起来:“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要他心里也是有我的就行。” “不行!我不同意!”宁溪突然生起气来,“双双,你们现在只是一时冲动,可是这份冲动并不足以支撑你们一直走下去,你想一下,他总有一天要成亲的,成亲以后,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来看你呢,长夜漫漫,你孤身一人,寂寞凄清,一想到他正躺在别的女人身边,你的心里是什么感受?你能保证你不会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怨妇?当你在他面前变成只会埋怨和伤心的时候,他难道不会厌烦吗?万一你生了孩子,难道你愿意让他成为一个外室子,一辈子让人看不起?” 孟双双定定地看着宁溪,轻声道:“我知道,你看不起这样的我。” “我不是看不起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宁溪急忙道。 话还未说完,就被孟双双打断:“可是宁溪你呢,你跟煜王呢?” “我们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孟双双冷冷一笑,“你难道不知道,皇宫中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也要查清楚祖宗三代,确保身世清白,你觉得,我们这个不堪一查的身份,真的能够瞒得过去吗?就算当初孙家大少爷的事不被查出来,以我们这种家世,你真的觉得你有可能嫁入王府?不然的话,跟我又有什么分别?” “双双,你……”宁溪一时语塞,她知道她跟君骞煜之间是不同的,他们一同经历了生死,是真正的生死相许,不是一场婚礼,一个名分可以左右的感情,而且,他们能在一起相伴的时间也只剩下了短短的两个月,不存在她跟双双说的那些问题,可是,这一切统统都不能说出口。 孟双双站起来:“对不起,我刚刚说得有些过分了,不过宁溪,我心意已定,你如果还当我是姐妹的话,如果不能祝福我,那就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吧!”说完转身离去,只给宁溪留下一个决然的背影。 第135章 剐鱼片 话说君骞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去上朝,由于他这一趟剿灭外逃多年的青龙教匪首谢玄玮,立了大功,皇上在朝堂上大大表彰了他一番,还给了大堆的赏赐。 散朝之后,君骞煜顾不上众大臣的恭贺,急急忙忙地赶着要出宫去找宁溪,一日不把人接回家里住着,一刻便放不下心去。 走到半路,突然被人截住,若是一般人他就不理了,可来的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君骞煜也不好不给她面子,只好停了下来。 原来是太后她老人家让他晚上进宫一趟,陪她吃个晚饭。 太后一向疼爱皇后亲出的两个孙儿,君骞煜小时候没少留宿在太后的慈宁宫中,祖孙俩的感情挺好的,也就是近两年太后老是唠叨着他不肯成亲的事,每次他进宫来都会给他念叨京中适龄的贵女,君骞煜被念得头大,这才来得少了些。 君骞煜决定趁今晚跟太后好好说说宁溪的事,只要太后她老人家首肯,父皇和母后那边就好说了。 答应了傍晚进宫,君骞煜火急火燎地出了宫门,直奔双溪楼。 双溪楼里,荣大全一早起来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小泽要回书院上课,宁溪一大早就亲手给他包了三鲜饺子当早饭,还做了一大堆的糕点,什么重阳糕、桂花糕、八珍糕、茯苓糕之类的,用食盒装了满满的一盒,让他带回去给书院的夫子和同窗们尝尝。 孟双双也拿了两套新做的中衣和几双袜子,殷殷地嘱咐他在书院里要尊师重道,团结同学,吃好喝好别怕花钱。 乍一看正常得很,可是荣大全跟他们相处惯了,才看得出其中的不妥来,这俩姑娘一起送小泽出门,可是互相之间却一点儿交流也没有,待小泽离开之后,孟双双一转身,就上了二楼,去检查楼里的清洁情况了。 宁溪默默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什么也没说,也进了厨房。 这俩姑娘,昨晚还亲亲热热的,旁人都散了,她们还要在一块喝小酒来着,这一夜之间,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孟双双这人一向大大咧咧,宁溪的性子也最是与人为善的,何况两人情同姐妹,这宁溪才刚回来,怎么就会吵起来了? 荣大全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抓抓头,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吧,自家姐妹哪有隔夜仇的,说不定一会就好起来了。 转个身正要回后厨,眼角突然瞥见一个丰神俊朗的身影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吓得荣大全一个踉跄,连忙回身迎了上去:“不知煜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煜王爷见谅。” 君骞煜摆摆手:“宁溪呢?” “宁姑娘在后厨,王爷先请上座,小人这就去叫宁姑娘。”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她。” “后厨腌臜之地,怕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稍候,小的这就去叫宁溪出来。”荣大全说完急急忙忙地往后厨跑。 “站住!”君骞煜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就吓得荣大全像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也不敢动,君骞煜迈开步子,径自往后面走去。 厨房里,宁溪正在一本正经地教训小学徒:“早跟你们说过,要学做菜,首先要学会辨识食材,我出去的这段时间,你们都没好好地听我的话去做吧?谁来给我说说,这盆里的是什么鱼?” 在厨房这一群人里,宁溪的年纪最小,个子也是最小的,可是所有人都一脸崇敬,毕恭毕敬地围着她,而宁溪则背着手站在最中间,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君骞煜双手抱胸,嘴角含笑,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看着他的小宁溪是怎样大展威风的。 一群学徒耷头耷脑地站在一旁,只有其中一个战战兢兢地答了一句:“黑,黑鱼。” 宁溪瞪他一眼:“那我刚刚叫你们做什么来着?” “剐、剐鱼片。” “那我有没有说过,剐鱼片用什么鱼来做最好?” 一个小学徒看了看盆里的黑鱼一眼,欲言又止。 宁溪一拍桌子:“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是用这样的大黑鱼给客人做剐鱼片吃的?” 众人额上都冒了一层冷汗,君骞煜也没想到原来宁溪也有这么厉害的一面,看得更是饶有兴致了。 宁溪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们的心里一定都在腹诽我吹毛求疵了,反正不管你们做剐鱼片用的是黑鱼还是乌鱼,都从来没有客人提出过意见,是吗?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在我们双溪楼,就一定要遵循我们自己的标准,不能因为客人吃不出来就随意糊弄客人,我们做厨师的,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客人花了这个钱,来我们这里吃我们这道菜,我们就一定要用最合适的食材,做出最好的品质!” 众人连连点头:“是,一定遵从姑娘的教诲。” 可有人还是一脸不解之色:“这乌鱼和黑鱼不是一样的吗?” 宁溪放轻了声音:“我再跟你们说一次,记住了啊!乌鱼和黑鱼确实是同一个品种,不过却不能混为一谈,只有达到八个月以上,色泽纯黑的成年鱼,才能被称为黑鱼,在此之前,鱼身上的鳞片颜色还达不到真正的黑色,只是随着年龄不同呈现出深浅不同的乌色,这时候只能称之为乌鱼。” “我说要剐鱼片,要用生长期在五个月左右,色泽为六分乌的半成年鱼最为合适,这个时候的鱼肉质嫩而不散,用来做剐鱼片味道最为鲜美,而你们拿来的这条大黑鱼,看这个颜色,至少已有一年半了,肉质老韧,已经不适合用来剐鱼片了,待会拿去熬汤吧!” 众学徒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马上有机灵的把地上那盆黑鱼端了开去,还有几个凑上前去,把自己这些日子遇到的问题拿出来问宁溪。 眼见她还有得忙的样子,君骞煜忍不住咳嗽一声,众人转头一看,立刻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宁溪甜甜地笑着跑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怎么教训人呀!” “哪有,我这是悉心教导好不好。你吃饭没有?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说完就要去查看食材。 君骞煜拉住她的手:“回家去做。” 宁溪知道始终都要去的,也就不矫情了,对厨房里说了一声:“往后你们有什么问题,记得去问荣大哥,咱们这儿学艺不会藏私,但一定要记住做厨师的本心。” 这时荣大全也刚好进来,宁溪又道:“荣大哥,我这些日子会住到煜王府,不过有空都会回来看看的,你们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荣大全有点吃惊:“这才刚刚回来,怎么又……”转头看见煜王爷一脸严肃的表情,又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 宁溪笑道:“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们把双溪楼打理得很好,双溪楼交给你们,我放心得很。” 荣大全吞吞吐吐地问:“宁溪,你过去住,那双双知道吗?” 宁溪淡淡一笑:“迟些自然就知道了。”说罢对君骞煜道,“走吧,陪我去收拾点东西。” 她的东西一向不多,不过住了这么些日子,总有些值得留作纪念的,拿了个箱子,一样一样地装好,统共也不过小半箱。 看着这箱子里的东西,宁溪突然又犯了难,自己住到煜王府,不过也是一个过客,何必留下太多的痕迹让人牵挂呢?作为一个识大体顾全局的好女人,她当然应该希望在自己离开之后,君骞煜能忘记她,尽快投入到新生活中。 可是凭什么呀!宁溪狠狠地瞪了君骞煜一眼:“这箱东西你一定要放在床头,每天晚上睡觉前都看一遍。” 君骞煜莫名其妙,探头过去一看,不过是些女孩家零零碎碎的东西,一个碧玉簪子、一朵珠花什么的,唯一跟他相关的是一把用红绸子包裹着的菜刀,还是双溪楼开张的那一天君骞煜送给她的礼物。 “看来干嘛?”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干嘛,反正要看。” “好吧!”君骞煜认命地帮她扛起箱子,“衣裳首饰什么的都不用带太多,回家让人做新的。” 宁溪挽着他空着的那一只手,两个人欢欢喜喜地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愣住了。 孟双双站在门口。 宁溪侧头对君骞煜道:“你到外面等我。”君骞煜点点头,先走了出去。 孟双双红着眼眶盯着宁溪,咬着下唇不说话。 宁溪道:“双双,我接下来这些日子,都会住在煜王府,双溪楼的事,就麻烦你了。” 孟双双轻笑一声:“呵,昨晚还在说我呢,那你呢,你现在这样跟他回去,又算得了什么?” “双双,对不起,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我不该多嘴的,总之,不管怎样,我总是希望你往后能过得开心的。” “宁溪!”孟双双走过来,紧紧地抱住宁溪,“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好姐妹,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只要你想回来,家里的大门永远都是为你开着的。” 宁溪心中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第136章 进王府 君骞煜一出门便把箱子交给了随行的侍卫,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她这么重视这个箱子,还让他放在床头天天看,虽然他想不出天天看有什么意义,但还是不要随便让别的男人碰吧!这么想着,又拿了回来,自个儿抱在胸前。 这么一个衣着华贵、丰神俊朗的男人立在双溪楼门口,身后跟着齐刷刷一队被甲执锐的侍卫,那气势,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原本好些想要进双溪楼吃饭的客人都被这番阵仗给吓跑了。 荣大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刚刚是不忍心两姐妹在临别之前还在闹别扭,才匆匆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孟双双,可也没想着让她俩在里边诉衷情,把人煜王爷一个人晾在一旁喝西北风啊! 幸好宁溪没呆多久就出来了,除了细看之下眼眶有些许遮掩不住的红肿,神色倒也正常,微笑着跟荣大全道了别,走到门外。 君骞煜温柔地碰了碰她的眼睛,低声道:“怎么哭了?” 宁溪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儿舍不得。” “傻丫头。”君骞煜轻轻揽住她的腰,“又不是把你拘禁在王府了,你便是天天回来也没有问题啊!” 他的神态动作太过亲密,这大白天的,身边都是人呢,宁溪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却见他身后的侍卫们全都齐刷刷地转头看着同一个方向,完全没人留意到他们俩。 宁溪好奇地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那儿有什么好看的呢? 只是在宁溪看来,街对面不过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十一二岁的年纪,长相普通,衣衫破旧,只是那篮子鲜花还算得上是娇艳,可也不值得那么多人盯着看吧,莫非有什么玄妙之处是她看不出来的? 那卖花的小姑娘承受不住这么多目光的压力,挎着花篮急匆匆地走开,走了几步,索性撒开脚丫子跑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街角处,那帮侍卫的目光却一直不收回来,盯着那空荡荡的地面发呆。 宁溪扯扯君骞煜的袖子:“要不叫他们一起走吧!” 君骞煜哈哈一笑:“不用,我们走吧!”飞身跨到马背上,单手用力一提,就把宁溪提到了自己的身前坐下,手中的箱子仍交给她自己拿着,双腿一夹马腹,街道两侧的房屋就在宁溪的身旁飞快地倒退起来。 宁溪还有点儿担心那群发呆的侍卫们知不知道跟上来呢,身后整齐的马蹄声便响了起来。 回到煜王府,宁溪大老远就看见一堆人男女各排成一行毕恭毕敬地候在门口,君骞煜低声在她耳边介绍,男的那边领头的那个中年男子,是王府的管家,名叫周平,他身后的那一群人,都是府内大小管事;而女的那边,领头的是府里的一等大丫鬟芳芸,芳芸是皇后特地在宫中指派出来伺候他的,特别懂规矩,让宁溪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她。 宁溪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大堆人,想不明白他一个单身汉,而且据说以前在京城住的日子并不多,怎么就需要这么一大帮人来伺候了。 不对,宁溪突然记起自己从来没有问过他,家里除了他自己还有没有别人,听说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小小年纪家里就会给安排通房丫鬟,他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 宁溪懊恼起来,穿越过来那么久,可是看问题的时候不由自主用的还是现代人的思维,二十出头的男人,在现代还没大学毕业,没交过女朋友很正常,可是这个时代不一样啊! 那个芳芸,说是从宫里跟出来的,看起来年纪跟君骞煜相仿,说不定就是…… 想到这里,宁溪看她的眼神顿时异样起来。 君骞煜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他跳下马来,一手接过宁溪手中的箱子,一手小心地扶她下马,宁溪心中有事,不由自主地去关心芳芸脸上的神色。 只不过芳芸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她身后的小丫鬟或许会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来,可她的脸上却是纹丝不动的微笑,恭敬地过来迎接:“恭迎王爷回府。” 君骞煜牵着宁溪的手站在众人面前:“这位宁姑娘,往后就住在府里,她说的话就等于是本王说的话,任何人不得违抗,可听明白了?” 众人齐齐恭声道:“是,王爷。小人(奴婢)见过宁姑娘。” 君骞煜拉着宁溪:“走吧!” 芳芸道:“请问王爷是先去用饭还是……” 君骞煜看了宁溪一眼:“先把东西安置下来吧!” 芳芸接着道:“梅园那边的屋子是今年刚修葺好的,安排宁姑娘在那边下榻可行?” “不用,就住在墨雪堂好了。”君骞煜随口道。 “是!”芳芸尽管极力掩饰,眼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煜王府这座宅子是皇上亲赐的,地方很大,大大小小十几个院落,还有一个极大的园子,但君骞煜在京的时候不多,因此宅子里的大部分院落都是闲置着的,只有他自己住的墨雪堂是一直都有人打理着。 梅园的附近有一大片梅林,冬日梅花开放的时候,一片云蒸霞蔚,美不胜收,只可惜往年他一般都没空欣赏,今年想着以后呆在京中的时间会比较多,这才让人把梅园收拾妥当,到时候去赏梅也比较方便。 另外府中还有专门的客舍,也是长期有人打理,一般有客人来访的话随时都可以留宿。 不过芳芸见君骞煜对待宁溪与众不同,自然不会没眼色地让她去住客舍,这才提议让宁溪住到梅园里的,没想到君骞煜居然想都没想就让宁溪住到墨雪堂去。 要知道墨雪堂不但是他的居所,同时也是书房所在,平日里除了几个信得过的亲信之人,闲杂人等没有得到允许是不可以随意出入墨雪堂的,而且君骞煜一向不喜有女人近身,随身服侍的也是几个小厮,说起来能进入墨雪堂的女子,也就是她芳芸一人而已。 实在是由不得她不惊讶,就算是正经娶了王妃回府,也不可能就这样住到那儿去的呀! 当然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宁溪并不知情,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过的都是小门小户的日子,对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也并不知道那么多,她只觉得她既然搬过来,那跟君骞煜住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也特别坦然地跟着他一起进了墨雪堂。 到了墨雪堂,芳芸还不是很确定到底要不要给宁溪另外收拾卧房的时候,君骞煜已经让人把她那些少得可怜的随身行李放进了自己的房中,她那个宝贝箱子也抗进去了。 君骞煜卧房的摆设极为简约,家具都是上等的紫檀木,宝蓝色的帐幔用的也是极好的料子,收拾得非常干净,几乎没有任何零碎的物品,就像宁溪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这个人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什么人情味。 “你就住这里啊?也太冷清了吧!”宁溪忍不住抱怨道,这大冬天的,进来屋里感觉比外边还冷。 君骞煜随意道:“平时就我一个人住,简单一点也好收拾,你要是嫌冷清,就照你的意思好好布置一下吧,库房里有好多宫里赏赐下来的好东西,明儿让芳芸带你去好好挑挑。” “好啊!”宁溪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她平时习惯了干活的,这时候也不见外,自己打开君骞煜的衣柜,从他的衣服里面腾出一个地方,再把自己的衣服放了进去。 君骞煜的衣柜一向是芳芸亲自打理的,各种衣物分门别类摆放得好好的,这会儿被宁溪这样胡乱一弄,她心里这个堵啊,碍于煜王爷的面子,只能默默地忍下了。 “行了!”宁溪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拍了拍手掌。 “饿了吧?我带你去洗个脸,回头就吃饭了。”温柔地拉起宁溪的手往净房那边走,随口吩咐芳芸,“午饭就摆在这里吧!” 吃完饭,因为宁溪没有歇午觉的习惯,君骞煜也不让别人歇了,把所有下人都召集到一起,让管家和芳芸分别给宁溪介绍了一下家里的大致情况,又耐心地陪着宁溪把整个王府都大致走了一遍,算是认了家门。 到了傍晚,尽管万般不舍,君骞煜还是不得不进宫去了,临走之前千嘱咐万交代,就怕宁溪会不习惯,最后宁溪不得不用了点儿力气把他给推到门外去了:“好啦,快去吧,早去早回啊!” 回过头对上芳芸还来不及收起来的诧异神色,宁溪笑了笑,招手叫她过来:“你年纪比我大,我叫你一声芳芸姐姐吧!” 芳芸垂首道:“奴婢不敢。” “你们那一套规矩,说真的我也不太懂,你们对我的出现,肯定也是极为意外的,但是你只要记住一点,我留在这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也就几个月吧,所以我不会费心思去学你们那一套规矩,因此我在这儿住的这段时间,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我也希望你们不要太介意,总之大家相安无事就好。” 宁溪想过了,不管这个芳芸是君骞煜的什么人,争风吃醋也好,争权夺利也好,对她这个只剩下两个月生命的人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她知道她没有法子融入这个环境,也不能让这些下人们对她口服心服,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希望能好好地陪伴着君骞煜,安安稳稳地过完这剩下的时光。 第137章 五红汤 说完自己想说的,宁溪也不管她究竟明不明白,直接道:“你先出去吧,我这儿一般不需要人伺候,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去找你的。” “是,宁姑娘请自便。”芳芸低着头慢慢地退下了。 到了外面却抓了一个平时经常会随着君骞煜外出的小厮:“这是怎么回事?” 这小厮经常随着君骞煜出门,双溪楼也是去过几次的,知道宁溪是双溪楼的东家,而且和自家主子关系还不错,但也仅此而已,两人的关系是何时变得如此亲密的,他还真是说不上来。 芳芸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烦躁地挥手让他离开,暗暗盘算着这事得与宫中的皇后娘娘通个气,不然的话煜王爷要真的跟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闹出点儿什么来,到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终究还是她自己。 在进宫的路上,君骞煜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跟太后提起宁溪的事,仗着受宠,他一直都没把这事想得有多难,由于他一直都不肯亲近女色,老人家早就着急得不行,情急之下甚至说过只要他看得上,不管是什么人,都给他娶回来这样的话。 君骞煜想着,只要他先跟太后说他看上了个女的,先讨得太后一个承诺,然后再把宁溪的身世说出来,可能老人家会有点不太乐意,但最后总能如了他的愿的。 至于往后,他也想过,以宁溪的性子,这京中的大宅子肯定是关不住她的,他也没打算真的把她留在这儿守寡,最好是送她离开京城,在别的地方开一个大酒楼,先给她一个镇得住人的身份,再帮她铺好以后的路,往后她只要自由自在地打理酒楼,随心所欲地过她喜欢过的日子就行。 心里想得挺美的,脸上也自然带着笑意,踏入了太后的慈宁宫,还没进门呢,就听到了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还有太后她老人家欣慰的笑声。 君骞煜心里有点儿纳闷,宫里的妃嫔不会有这个胆子在太后这儿笑闹,皇上儿子有八个,可公主却一个也没有,倒是大哥膝下有个三岁的小郡主,可这年龄也对不上啊! 不过不管怎样,太后心情好,那他的事儿也更容易成了。 “煜儿给皇祖母请安。”君骞煜首先跪下给太后磕了个头,眼睛的余光瞥见一个俏丽的身影正站在太后身侧,见他进来,慌忙想要退下。 太后笑呵呵的,一边拉着她,一边叫君骞煜起来:“老五你可算来了,快些过来,见见你诗晴妹妹。” “妹妹?”君骞煜有点发愣。 “这是你嫁到云南的大姑母的女儿。” 君骞煜稍一转念就想明白了,二十年前,朝中局势混乱,先皇为了争取云南郡王的支持,将长宁公主下嫁于云南郡王,但当时当时长宁公主在京中已有心上人,为了这事还曾以死抗争。 当年的具体情况君骞煜并不清楚,但他知道的是,长宁公主自从嫁到云南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连带她所生的二子一女也从来没有跟京城里的亲人见过面。 如今看来,这位诗晴妹妹就是长宁公主的女儿吴诗晴了。 “原来是诗晴表妹。”君骞煜打量了她一眼,传言当年的长宁公主是京城第一美人,嫁给年纪大她十几岁的粗莽汉子云南郡王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吴诗晴看来长相上是随了长宁公主,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吴诗晴脸上一红,羞怯怯地低头:“诗晴见过五表哥。” 太后道:“诗晴第一次来京城,你有空多带她出去逛逛,这一个多月都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别把小姑娘给闷坏了。” 吴诗晴忙道:“诗晴自小在外,从未在外祖母身边好好尽过孝道,如今能陪在外祖母身边,是诗晴的福气,诗晴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闷呢?” 太后欣慰地拍着她的手道:“知道你是个孝顺的,这一个多月来,有你给我调理饮食,我感觉身子都健旺了不少呢!”说着对君骞煜道:“你是个会吃的,今天尝尝诗晴为我们准备的素宴。” 君骞煜奇道:“表妹还会做菜?” “表哥说笑了,诗晴不过是懂得一些饮食搭配之道,胡乱指点一下御厨房做菜而已,也就是外祖母愿意纵着诗晴胡闹。” “哪里是胡闹了?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这么多养生的道理呢!”太后道。 君骞煜也觉得有些意外:“如今的小姑娘家,有兴趣学这个的可不多啊!” 吴诗晴有点不好意思道:“只因诗晴自小体弱,娘亲专门请了人帮我调理身体,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就懂得些皮毛了。” 说着宫人已经把饭摆好,三人移步到桌前,君骞煜陪着太后坐下,吴诗晴却站在了太后的身旁,先给她盛了一碗汤。 “外祖母,这是五红汤,是用顶好的红豆、金丝小红枣、红皮小花生加上枸杞和红糖煮出来的,具有温中益气、补血健胃,养心脾、润血肉的功效,外祖母每日饭前喝个三盏,定能越活越年轻,走出去旁人不知道的,还当您是诗晴的姐姐呢!” 逗得太后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就是嘴甜,那这汤你表哥能喝不?” 吴诗晴微微一笑道:“给表哥准备的在这儿呢!”送上一盅山药排骨汤,“淮山益肾养血,能调理脾胃,听外祖母说表哥常年在外奔波,饮食恐怕不能规律,如今回到京城,可要好好养养才行。” “可不,都喝了,不许剩啊!”太后道。 “有劳表妹费心了。”君骞煜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汤的滋味,也太淡了吧!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被宁溪给养刁了胃口,这一盅汤竟让他觉得难以下咽。 想到就此搁下似乎有点不给人面子,君骞煜勉强多喝了两口,实在无法忍受滋味寡淡的汤里面掩盖不住的排骨腥味,放下了勺子。 太后瞪他一眼:“怎么了?快喝啊,诗晴说了,这汤对你的身子好。” 君骞煜不想拂逆太后的意思,招招手叫人过来:“给我取点盐过来。”不加盐他实在是喝不下。 “慢着!”太后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口味重,可你这个习惯真的要改改,诗晴说了,咱们平时吃盐吃得太多了,对身子不好,诗晴,你给他说说,吃盐太多都有哪些坏处?” 吴诗晴抱歉地朝君骞煜笑了笑,说了一堆吃盐多的坏处,太后一边听还一边赞同地点头,君骞煜算是明白了,太后这是给这吴诗晴给洗脑了,凡是她说的都是对的。 这一桌子的饭菜,说句粗俗点的,简直能让嘴里淡出鸟来,可太后偏偏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停地逼着君骞煜要多吃,这顿饭吃得他郁闷无比。 更郁闷的是,由于吴诗晴一直在太后身边,让他一直找不到机会跟太后说宁溪的事。 喝完两盏促消化的浓普洱之后,原本就没吃饱的肚子更是空得想要“咕咕”叫了,君骞煜实在忍不住道:“表妹陪了皇祖母一天也累了,要不先去歇息吧,我再陪皇祖母说说话。” 吴诗晴识趣地告退离去。 还不等君骞煜开口,太后就先用手帕拭了拭眼角道:“诗晴这孩子,长得跟你那苦命的长宁姑母一模一样,一见到她,就想起我那女儿,也真是个狠心的,一去二十年都不肯回来一次,唉,说到底也还是我们对不起她……” 君骞煜不得不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那这回表妹又为何来京城了?” 太后叹了口气:“你表妹今年也满十五了,该是要找个好人家的时候,可是云南那地方哪能找到什么好人家?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儿,自然要好好为她打算,年前的时候让人传了信到云南那边,想把诗晴接过来,你姑母一直不答应,如今还是你表妹自个儿愿意过来,你姑母才松了口。” “原来如此。”君骞煜对这些事儿并不太感兴趣。 “诗晴陪我住了这一个多月,还真是个好孩子,看来看去,这满朝文武,就没一个人配得上我这个乖外孙女儿的。” 君骞煜笑道:“那您也不能就这样一直把人留着吧!” “这嫁给别人啊,我还真舍不得,不过嫁给我的孙子嘛,就正正好了。” 君骞煜一愣:“皇祖母您的意思?” 太后突然压低了声音道:“老五啊,你觉得诗晴这姑娘配给你怎么样?我知道你眼光高,可是要论人品、论才貌,这孩子都是一等一的,怎么也不至于委屈了你。” 君骞煜吓了一跳:“皇祖母,这是我表妹。” “表妹怎么了?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君骞煜正色道:“皇祖母,其实孙儿这次进宫,是有话想要跟您说的,我,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第138章 金玉满堂 太后原本想得很好,最心疼的外孙女配给自己最喜欢的孙子,两人才貌相当,正是天作之合,她为此沾沾自喜了好多天,好不容易盼得君骞煜回来,迫不及待地亲自跟他说了这事,谁知道他居然劈头盖脸地给她回了一句,他有心上人了? 早不有晚不有偏偏这时候有?太后才不信呢,肯定又是推脱的借口。 “你有心上人了,是谁家的姑娘?”朝中四品以上官员的适龄女儿,她都曾经让人把画像送来,全都给他看过一遍,他就没有一个喜欢的,近期没有新进京的官员,也没听说哪家突然多了一个妙龄的姑娘,他上哪儿找的心上人去? 看着太后的表情,君骞煜隐隐感到今天这事恐怕会不太顺利:“是我在外边认识的姑娘。” “外边认识的?什么家世?” “是个孤女,不过为人很好,对孙儿也是真心的。” 太后突然“呵呵”一笑:“以你的身份样貌,哪个姑娘会不真心?你要是真的喜欢,那也无妨,诗晴也不是个小气的人,等诗晴过门之后,你再把她接进门也就是了,既是个孤女,给个姨娘的身份也差不多了。” 君骞煜双手紧紧握拳,却也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机,只淡淡应道:“皇祖母说得是,对了,今天的饭桌上,只见素菜不见荤腥,莫非是宫中的御厨做得不好?孙儿见皇祖母似乎有所清减,孙儿此番去广州主持厨师比赛,倒也认识了民间不少厨艺高明的厨子,可需要孙儿召几个进宫来专门为皇祖母做菜?” 一说起这个太后就来气:“我原本几十年吃素吃得好好的,都是你父皇非说吃肉对身子好,这吃了几年下来,身子不见得变好,倒是益发笨重。亏得诗晴来得及时,诗晴说了,禽畜都是有灵性的生灵,被宰杀的时候因受到惊吓,惊恐害怕之下身体内会产生一种毒素,人吃了这种带毒的肉,久而久之就会生病了。” 君骞煜皱眉:“皇祖母,这种歪理邪说,不是早就禁绝了吗?你怎么还相信?” 太后不满道:“怎么是歪理了?诗晴说,这是海外的什么什么大师经过几十年研究出来的学说,说得可有道理了。” 君骞煜笑道:“诗晴表妹长期偏居云南,哪里知道什么海外的学说了?” “怎么不知道?那是她常年帮她调理身子的神医说的,当年你表妹生出来的时候先天不足,只有小猫那么一丁点儿大,要不是神医调理得当,怎么会有今天这样健康的身子,你别看我现在看起来是清减了些,诗晴说了,千金难买老来瘦,这样才是最好的呢!” “好,您说的都对。既然皇祖母喜欢吃素,孙儿也认识不少做素菜做得极好的人,不如明日带个人做来做菜给皇祖母尝尝?” 君骞煜对宁溪的厨艺有信心,既然正面不能说通,也只能曲线救国了。 太后仔细想想,其实心底里是觉得这段时间吃的菜是有点儿寡淡无味的,亏得每天一边吃一边听吴诗晴念叨这样吃对身体的好处,才能一直坚持下来,可是想到能有好吃的,还是忍不住有点儿流口水。 “这样也行,不过先说好了,你带进来的人要做什么菜,可都得问过了诗晴,她说可以才行。” “皇祖母放心,当然会以您老人家的身体为重的。” 当晚君骞煜回去之后,看宁溪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地就带了些歉疚的味道,宁溪看在心里,面上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今晚吃了什么?我给你做了宵夜,可还吃得下?” “有宵夜吃?太好了,我晚饭就没吃上几口,早就饿坏了。” 宁溪笑吟吟地送上一盅桂花枸杞炖官燕,用的是上品白燕盏,上面缀了几颗鲜红的枸杞和浅黄色的桂花,不仅更为滋补清润,更是让人一看就赏心悦目,食欲大增。 平日里没有好的食材,这一回到王府,自然是应有尽有的,宁溪便给他炖了这道润喉清肺的滋补佳品。 君骞煜却略略有些失望:“怎么没有肉吃?”平时也不是多爱吃肉的人,只因为那一顿滋味寡淡的晚饭,倒让他十分思念起大鱼大肉的滋味起来。 宁溪看他一眼:“大晚上的,吃那么肥腻干什么?真想吃肉的话,明天再给你做。” 君骞煜原也只是开玩笑,看了这盅燕窝也是胃口大开的,随即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这官燕炖的火候恰到好处,入口绵密细腻,清甜甘美,只觉得从喉咙到肚子一路熨帖到底。 一连吃了好几口,顿了一下,这才略带歉意道:“明天恐怕要辛苦你一阵,到宫里给太后做几道菜。” “太后,也就是你的祖母吗?” “正是。” “既然是长辈,我给她老人家做菜也是应该的,说什么辛苦呢?”宁溪不是攀附权贵的人,但对方是他的长辈,那就不一样了,她喜欢他,自然也愿意对他的家人好。 “太后其实人不错,只是年纪大了,有时候想法略有偏执,如果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不要太介意,此番如果能讨得她的欢心最好,如果不行,那也没关系,咱们再另想法子。”接着,君骞煜把吴诗晴的情况大概给宁溪说了一下,当然把太后有意要把他们配做一对这一节瞒了下来,只说由于太后太过相信吴诗晴,以致对身体都造成了一定影响,希望宁溪能够用她的手艺唤醒太后对美食的渴望。 宁溪点头道:“你放心吧,别的不好说,这个我还是对自己有信心的。” 晚上二人同榻而眠,自然免不了摸摸蹭蹭什么的,宁溪其实想不明白,都到这个程度了,做不做到最后一步还有什么区别呢?真不知道他在坚持个什么劲,要说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吧,两人都住在一起了,在旁人眼中她哪里还有清白可言,真是的,白白惹了一身骚,可肉还没吃上,真让人不甘心啊! 想来想去,只能解释为,他这个人大概是有洞房情结吧! 临睡之前,宁溪随口问了一下太后在饮食上可有什么禁忌,君骞煜想了想道:“禁忌倒是没什么,不过太后不能吃辣,特别讨厌芹菜、青椒和香菇的味道,还有一种海外传进来的胡萝卜,她也是不愿意吃的,只要尽量避开了这几样食材,其他的做什么都行,哦,对了,太后吃东西讲究精致华丽,最好还能有一些好听的说法,就更能让她老人家欢喜了。” 宁溪快要睡着之前迷迷糊糊地想,宫中的食材肯定不缺,要避开这几样味道重的食材完全不成问题,到时候只要挑几样意头好的素菜做出来就行,满汉全席她都能做出来,做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素菜哄老人家高兴完全不是问题。 哪里知道到了第二天早上,君骞煜带宁溪进了宫,由內侍带着进了御厨房里专门为她辟出来的灶台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还是轻敌了,原来人家根本就没有给她选食材的机会。 而是直接把一筐蔬菜放到她的面前:“这是晴姑娘交代的,今天用这些做菜。” 宁溪翻了一下菜筐,芹菜、香菇和青椒、玉米、荸荠,还有两个干瘪失水的胡萝卜以及一沓豆腐皮,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看来这个晴姑娘是有心要让她出丑了呀! 不过她还真的没怕过! 宁溪只稍微考虑了一下,就决定了今天要做的菜色。君骞煜只让她做几道菜吸引太后的注意,并没有让她一个人完成整桌的菜肴,既然那位晴姑娘有心想让她出丑,提供的食材有限,那她就只用这些太后最讨厌的食材做出一道能让她赞不绝口的菜来好了,她相信这个出场更能让人惊艳呢! 豆腐皮先切成四方形的大片状,放置一旁待用。 各种蔬菜都拿出来洗干净,芹菜、香菇切成细末,荸荠和胡萝卜削皮之后也切成细末,玉米剥成小粒,然后混合在一起,加入盐、酱调味,幸好在调料上没有限制,是随她取用的。 然后取一个干净的平地铁盘,底下烧火,铁盘烧热后抹上一层脆浆糊,铺上两张豆腐皮,然后在豆腐皮上再抹上一层薄薄的脆浆糊,把调好味的蔬菜粒铺在上面,盖上一张豆腐皮,涂抹一层脆浆糊,再撒一层蔬菜粒,最后在面上加上一层豆腐皮,抹上脆浆糊。 在铁盘的热力下,脆浆糊很快就将豆腐皮里面的东西包裹成了一整块。 然后再把这做好的豆腐皮,放入热油中慢火炸至金黄色,捞出控干油,切成小方块摆入盘中,旁边的空白处,宁溪发挥了她高超的雕刻手艺,用胡萝卜雕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摆上去,配上金灿灿的小方块,登时整盘菜色就尽显富贵之气。 宁溪端起盘子,递给送菜的太监:“金玉满堂!” 第139章 美味与健康 太监把宁溪做的这盘菜送上去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全都是吴诗晴拟定菜单,让御厨房做上来的。 有清蒸山药、清炖双耳、凉拌翠衣、百合炖雪梨,还有一煲薏米莲子粥,全都是极为清淡的菜色,在做法上也按照吴诗晴的要求,少盐少油,滋味极淡。 如果是在炎热的夏天,心中烦渴,面对这些清淡小菜可能还会有些食欲,可如今正是冬日,虽然太后寝殿中炭火烧得旺盛,可毕竟在这个时候,还是希望能有些热乎乎的油水下肚的。 因此桌旁端坐的四人,竟是没有一人动筷子。 这桌旁的四人分别是太后、皇上、皇后和君骞煜,最近皇上和皇后也是有苦难言,只因太后笃信吴诗晴,在饮食上对他们也诸多要求,害得皇上和皇后快有一个月没吃上好东西了,嘴里寡淡得要命,这一听说君骞煜找了个民间的厨师进宫给太后做菜,忙不迭地就赶过来了,只盼能一饱口福。 没想到上桌的还是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 皇后可怜巴巴地望着君骞煜,那眼神放佛在说:“你不是说有好东西吃的吗?” 吴诗晴站在太后身后,正把一片雪白的蒸山药夹到太后面前的碟子里:“外祖母,山药益气健脾,能消除疲劳、强身健体,对老人家的身子特别好,您多吃一些。” 太后笑着点头:“没错,皇上处理朝政辛苦了,正应该多吃一些,来来来,都来吃。” 皇后识趣地拿起筷子,给皇上和君骞煜一人夹了一块:“皇上政事繁忙,煜儿在外奔波忙碌,都辛苦了,多吃点补补身子。”说完笑吟吟地放下筷子,假装没有看见皇上哀怨的小眼神。 太后已经起筷,剩下的几个人也没法子,勉为其难地夹起那块没有任何滋味的清蒸山药,正准备送入口中,突然鼻端传来一阵浓郁的香气,让人心神为之一振,不自觉地就停了手,目光一致转向那上菜的小太监手上。 随着那小太监把一碟色泽金黄莹润的菜肴放在桌上,旁边的大太监也一挥拂尘,大声唱出菜名:“金玉满堂!” 声音刚落,四双筷子已经伸了出去,各自夹了一块金黄色的小方块,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 入口香脆,内里绵软,最重要的是滋味够足,那咸、鲜、脆、香的滋味充分浸润了口腔中的每一个味蕾,然后延伸到四肢百骸,让人从里到外都舒坦起来。 随着筷子的不断起落,每个人都在大快朵颐,生怕一不留神就吃少了一块。 两双银筷同时落在了碟子里最后一块炸素方上,君骞煜抬眼一笑,松开了筷子:“父皇请。” 皇上却夹起炸素方,放到太后面前:“这最后一块,还是请太后品尝吧!” 太后满心欢喜地夹起来,正准备送入口中,突然听得身后的吴诗晴道:“外祖母,这油炸之物对身体无益,况且里边的馅料也不知用的何物……”见几人吃得那般高兴,吴诗晴气得直咬牙,那个厨子好大的胆子,她专门准备了太后最讨厌的食材,那人居然敢不用? 听她这么一说,太后顿时迟疑地放下筷子,她这段时间为了养生,可是牺牲了很多口福的,可不能为了这一时的口腹之欲,就让之前的努力付之一炬。 桌上另外三人闻言也不高兴了,当年长宁公主还没出嫁时,皇后便不喜她性子骄纵,连带对她这个女儿也并没有什么好感,至于皇上,好不容易才能吃上些好吃的东西,被人这样说三道四,就算是自己嫡亲的外甥女,这心里头也觉得不太舒坦,这两人只碍于太后的面子,不好多说什么而已。 君骞煜心中冷笑,对太后道:“皇祖母,不如请做这道菜的厨师亲自上来说说,用的是何种馅料?” 太后颔首:“也好。” 君骞煜吩咐下去,很快,宁溪在內侍的带领下落落大方地走了进来,按照之前学到的规矩,目不斜视地磕头见礼:“民女宁溪,拜见太后、皇上、皇后、煜王爷。” 宁溪一直垂着眼眸,因此并没有留意到,站在太后身后的吴诗晴突然脸色大变,竟然微微向后退了一小步,双手更是颤抖不已,连忙用力攀住太后坐着的椅背才勉强稳住身形。 太后觉察到她的异样,回过头来担心地看她一眼:“晴儿,你这是怎么了?” 吴诗晴忙道:“多谢外祖母关心,晴儿无事。” 话音刚落,宁溪心中一凛,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来不及多想,太后已经开始问话:“这金玉满堂,是你做的?” “回太后,正是民女所做。” “那你说说,你这道菜里,都用了什么?” “回太后,民女所做的这道菜,所用都是御厨房事先为民女指定的食材,有芹菜、香菇、荸荠、胡萝卜和玉米,外皮则是用豆腐皮做的。”宁溪不紧不慢地回答。 太后脸色一变:“有芹菜和香菇?”转头去问吴诗晴,“晴儿,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知道她从来不碰芹菜和香菇,是以御厨房是从来都不敢把这两样菜端到她面前的。 吴诗晴此刻已恢复镇定:“外祖母,晴儿分明特地嘱咐过御厨房,千万不能使用这几种食材的,也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岔子,竟然出了这样的差错,待会晴儿一定会让人详查一番,外祖母吃了从来不吃的东西,如今是否感觉不舒服?” 太后抚了抚胸口:“这倒是不觉得。”说着看了看碟子中剩下的最后一块炸素方,狐疑道:“这东西里面真的有芹菜和香菇吗?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吃出来?” 君骞煜笑道:“这就说明皇祖母并不是不爱吃芹菜和香菇,只是以往的厨子做得不够好吃而已。” 太后点头:“嗯,这菜做得很不错,该赏!” 吴诗晴道:“外祖母,晴儿倒认为这菜好吃并不是此女的功劳,油炸之物香口,再加上浓厚的调味,自然好吃,可是常年吃这样的菜却会对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如果外祖母重赏此人,他日御厨房的其他人都会认为这样就能讨好外祖母,往后做菜就会偏向重油重盐的方向,反而不好。” “这……”太后犹豫起来。 宁溪突然道:“太后,请恕民女多嘴说一句,养生固然重要,但也要量力而行,如果一个人喜欢吃美食,但偏偏要限制她吃各种好吃的东西,只会造成心理郁结,反而对身体不好,更何况,饮食清淡并不意味这就要吃这些滋味寡淡的食物,事实上,真正的养生菜肴,也是可以做得很美味的,每天心情舒畅地适量进食各种各样滋味鲜美的菜肴,再配合适当的锻炼,这才是养生之根本。” “哼,满嘴歪理!美味与健康根本就不能共存,外祖母,千万别听她胡说!”吴诗晴不屑地说了一句。 听到这句熟悉的论调,宁溪忍不住抬起了头,只一眼,就惊呆了,眼前的这个女人,除了发型和服饰不同,一张脸长得跟她上辈子的好闺蜜邵嘉晴简直是一模一样。 虽然是好闺蜜,但两人在对于美食方面的见解却是完全不同的。 宁溪是世界知名的美女厨神,食物对她来说,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要好吃。 而邵嘉晴却是一个节食减肥狂人,对她来说,一切美食都是减肥瘦身的大敌,她开了一家食品公司,公司的产品都是以健康、塑身为噱头的各种代餐食品,偏偏在那个时代,她这种理念极受追捧,生意也红火得不得了。 邵嘉晴有一句口头禅,那就是——美味与健康不能共存! 宁溪心头大震,邵嘉晴,莫非也跟她一样穿越过来了? “大胆!”吴诗晴突然怒喝一声,“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本郡主也是你这么看得的吗?”入京之前,皇上给她封了郡主,因此她能这样自称。 君骞煜也站了起来:“吴诗晴,你不要太咄咄逼人了。”转而向太后道:“皇祖母,如今只要您说一句,今天宁溪这菜做得您可满意?” 太后当然是满意的,而且在她心里面也更偏向于宁溪的说法一些,她贵为太后,却要过着每天食不知味的日子,原本每天被吴诗晴哄着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听了宁溪的一番话,仔细想想,这样的日子,就算再健康再长寿,也实在没什么意思不是? 何况这宁溪还说,真正的养生菜肴,是可以做得很美味的呢! 那么诗晴每天让她吃的这些,真的是养生菜肴吗? 只是她着实心疼这个外孙女儿,不忍为了一个外人让她难堪,正想说些什么打个圆场,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迷迷糊糊中,只听见吴诗晴一声惊呼:“外祖母,您怎么了?” 第140章 紫苏生姜红枣汤 太医很快赶到,把脉之后告诉皇上等人,太后并无大碍,只是气血不足引起的头晕,只要改善饮食,善加调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大家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宁溪走到吴诗晴身边问她:“你早上给太后她老人家吃什么了?” 吴诗晴高傲地昂起头:“与你何干?” “快说,你这些日子早上都让皇祖母吃什么了?”君骞煜冷冷地盯着她,不带一点温度道。身为尊贵的皇太后,居然会因为营养不良而造成气血不足,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君骞煜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态度。 吴诗晴吓了一跳,委委屈屈道:“早上外祖母喝了一杯蜂蜜雪梨汁,还吃了一根香蕉和半个苹果。” 君骞煜楞了一下:“就吃这些?” 皇后忍不住告状道:“可不是嘛,咱们这位晴姑娘说,早上吃水果能清肠胃、润泽肌肤,消脂减重,对身体的好处极大,这不,太后她老人家不但身体力行,还非要我们也这么吃,吃得本宫呀,天天肚子里都往外冒酸水。” 君骞煜不悦地说:“太后年纪大了,长期这样吃,身子怎么承受得住?” 宁溪道:“补养要顺应四季变化,如今是冬季,人体阳气内敛,饮食上也应该遵循养肾防寒的原则,以滋阴潜阳、增加热量为主,水果之类的寒凉食物实在不宜多吃,更不适合在早上吃,太后如今这样,确实应该好生调养才是。” 皇后急忙道:“那快些叫太医开方子,煎药给太后调养身子吧!” 君骞煜摆手道:“所谓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宁溪,你可有什么法子?” 宁溪道:“皇后觉得腹中不适,口中泛酸,这是因为早上吃了太多的寒凉食物导致胃寒胃弱所致,想必太后的感觉与皇后也是一样的,民女这就去做一道暖胃的汤水给皇后服用。” 宁溪要做的是一道紫苏生姜红枣汤,鲜紫苏叶切成丝,放入盛有温水的砂锅中,加入姜片和红枣,大火煮,开锅以后文火炖上一刻钟便可饮用。 这道汤暖胃散寒,宁溪盛了几碗过来,皇上和皇后一人一碗,热热地喝下去,只觉得丹田中缓缓升起一股热气,顺着血脉流通,直达四肢百骸,只觉寒气顿消。 皇后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喝下去之后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太后经太医施针之后也缓缓醒来,此时君骞煜正在亲自一口一口地喂她喝紫苏生姜红枣汤,几口热汤下肚,太后恢复了些许力气,问道:“你给我喝的这是什么?” 君骞煜却故意不答,只问:“这汤喝下去感觉如何?” 太后缓缓点头:“确实感觉妥帖了许多。” 君骞煜这才道:“这是宁溪特地为您做的紫苏生姜红枣汤,有暖胃散寒的功效,皇祖母这段时间吃得比较寒凉,寒气郁结于腑,这汤能驱散寒气,喝下去自然感觉会比较舒服。由此可见,诗晴表妹的养生法子虽然是好,但过犹不及,皇祖母平时也应该多吃些其他温补的吃食,才对身子有益处。” “你说得也有道理。” “扑通!”吴诗晴突然双膝跪在太后的床前:“外祖母,晴儿不慎,害得外祖母身子不适,还请外祖母降罪。” 太后忙推着君骞煜,让他去把人搀起来:“乖孙女儿,不怪你,外祖母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并不是有心的,往后注意一些便好。” 君骞煜却并不去扶她,只淡淡一句:“诗晴表妹快起来吧!” 吴诗晴抽抽搭搭地站了起来,扑到太后怀里撒娇:“我就知道,外祖母对晴儿最好了。” 皇后满脸期待地请示太后:“母后,那往后皇上和本宫也还可以吃肉了?” 太后无力地挥挥手:“该吃的就吃吧,不过也还是要节制些,诗晴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这油腻的食物吃多了对身子也不好。” 皇后笑道:“这个自然,煜儿,你带来的这位宁溪姑娘倒是不错,不但懂得养生的道理,手艺也好,为太后和你父皇调理身子?” 君骞煜突然牵起宁溪的手:“皇祖母,父皇、母后,儿臣有一事相禀。” 皇后冷不丁瞧见两人互相交握的手,倒是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回事?” 君骞煜道:“宁溪乃儿臣心爱的姑娘,儿臣今日带她进宫,便是想请求长辈做主,答应让儿臣迎娶宁溪的。” 皇后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这怎么可以?皇上,您看,您看这像话嘛?” 皇上倒是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要是看上个宫女,一样可以收用,要是伺候得好了,一步步地晋升,到最后封个妃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推己及人,自己儿子难得喜欢上个女人,当然得让他满意了。 因此皇上打着哈哈道:“你这孩子,总算是开窍了啊,这女子虽然身份不怎么样,但是娶回去做个侧妃也还是可以的嘛!就这样吧,朕这就下旨,让礼部按照侧妃的规格给你办喜事。” 没想到君骞煜严肃否决了他的这个提议:“不,父皇误会了,儿臣并非想要宁溪当侧妃,而是让她当儿臣的王妃,唯一的王妃!” “不行!”太后沉声道:“晴儿才是你要娶的王妃。” “外祖母!”吴诗晴双颊通红,低着头摇着太后的肩膀不依道,“您别这样。”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外祖母会给你做主的。” 君骞煜正色道:“皇祖母,您一向是最疼爱孙儿的,孙儿知道您也疼爱诗晴表妹,可是强扭的瓜不甜,孙儿对表妹并无丝毫男女之情,若是勉强凑做一处,往后只会让孙儿和表妹都过得不快活,相信这一定不是皇祖母愿意看到的吧!” “这……”听他这么说,太后也有点儿迟疑了,她这段时间喜欢吴诗晴,只觉得这姑娘怎么看怎么好,原以为自己孙子也肯定是会喜欢的,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君骞煜继续道:“今日儿臣带宁溪进宫,只是来告知一声,儿臣心意已决,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是娶定了,如果能得到长辈的祝福那是最好不过,如果实在不行,那我们就自去过我们的小日子去,不劳皇祖母,父皇和母后操心了。” 吴诗晴脸色一变,捂着脸飞奔出去。 皇后气得一手抚着胸口,一手颤抖着指着君骞煜道:“你们听听,这像什么话?简直就是胡闹!你,你今日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往后就再也不要进宫来了,本宫就当,就当从来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 君骞煜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朝着太后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转过来对着皇上和皇后也各自磕了三个头,宁溪想了想,也跟着跪在了他的身边。 只听君骞煜朗声道:“不肖子君骞煜以此叩谢皇祖母、父皇和母后的养育之恩,希望皇祖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父皇和母后平安如意,福寿双全,我大周朝江山永固,国泰民安。”说到这里,眼眶微微发红,仿佛如今在说的,就是自己的遗言一般,也许这一离开,就真的是永别了。 其实他一开始,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从小到大,他过的都是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日子,他原本以为,想要娶宁溪,也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是真心希望,在他生命中剩下最后的这段时光,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有亲爱的家人一起度过,也希望自己的婚事,能够得到来自长辈的祝福。 可是方才看到宁溪被为难,看见她必须以低人一等的姿态,以被奴役的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就燃起了一把火,烧得他理智尽失,只想站在她的面前,把自己心爱的女人牢牢地护在身后。 皇后哭着扑倒在皇上的怀中:“皇上您看看,您这个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皇上拍着她的背道:“皇后先别太过伤心,煜儿不过是一时冲动。”转头朝君骞煜威严道,“煜儿,你回去好好想想自己错在何处,再回来好生给你母后道歉。” 君骞煜道:“儿臣并不是一时冲动,儿臣最后再问一句,你们是否真的不能容下宁溪?” 皇上道:“这是什么话?这女人你愿意带回去怎么宠爱都可以,只是要娶作正妃,却是万万不能的。” “如此儿臣还是那句话,请皇祖母、父皇和母后好自珍重吧!”说罢转身牵着宁溪的手,“我们走吧!” 身后的太后突然双手捂着心口:“哎哟,本宫的心,心口疼!” 君骞煜浑身一僵,停了一会儿,闭上了双眼,片刻之后,睁开眼小声道:“走吧!” 宁溪却把手从他掌心之中抽了出来,两三步跑了回去,跪在太后的面前:“民女愿意留在宫中,为太后调理身子。” 第141章 晴姑娘 君骞煜心中一惊,忙过去拉她,神色愠怒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既然他们心中不喜于你,我又怎么会让你如此委屈自己,总之无论如何,我总是能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与我君骞煜的,至于能不能成为皇家儿媳妇,想必你也是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的吧!” 宁溪低声道:“我这样做,自然不是为了那王妃之位,只是你为了我,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闹得众叛亲离,这份恩情,我却不能就这么白白承受了,如今太后身子不好,我知道你也肯定不忍心就这么离去,便让我留在宫中几日,为太后调理好身子,也算是替你尽上几分孝心吧!” 君骞煜看了太后一眼:“你这份孝心,只怕有人未必愿意接受呢!” 太后瞪他一眼:“谁说不接受了?本宫倒要看看,这姑娘到底有什么能耐,能把你迷得这样神魂颠倒的。” 君骞煜微微一笑,竟是耍赖般地坐下了:“如此也好,那我们这几日就住在宫中了。” 太后冷哼一声:“用得着看得那么紧吗?难道本宫还会害了她不成?” 皇后抹了抹眼角的泪,哀怨地道:“那本宫与皇上这几日也都过来陪太后用饭吧!”虽然她对这个占了他儿子的心的女子颇有怨言,但想到能吃上美味又对身子有益处的吃食,心中还是挺有期待的。 当下自有人去安排住处,君骞煜与宁溪住在他出宫开府之前住的宫室里,宁溪对此充满了好奇:“这就是你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啊?” 原本以为皇子的生活该是花团锦簇一般,没想到这宫室的装饰,却极其简单,空荡荡的大殿,冷冰冰的大床,就连书房,也只是一桌一椅,还有一个极大的书架而已,其他摆设玩物,却是一概也无的。 “你小时候玩的东西呢?都收起来了吗?” “并没有,我当时住着,也就这么多东西,父皇认为玩物丧志,因此除了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其他的是一概不许带进殿来的。” “没想到皇上对你们的管教还是挺严格的啊!” “非但如此,我和几位皇兄小时候,每天五更就要起床开始练武,下午还要念书习字,晚上则是学习其他各项技能,比寻常公候之家的子弟还要辛苦许多。” 宁溪同情地看着他:“原来皇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那你们的童年岂不是极为沉闷?” 君骞煜哈哈一笑:“那也未必,只要有心,总能找得到玩闹的机会,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小时候调皮捣蛋玩闹的地方。”说着拉起宁溪往御花园的方向去。 一边走一边说些小时候的趣事给她听,譬如说趁午休的时候偷偷跑到太液池中划船,结果船翻了,差点儿被湖底的水草缠住上不来,又譬如说躲在假山上想要埋伏自小便一本正经的大皇子,结果却自己不小心滚了下来,摔伤了腿一个月不能下地,还有种种爬树掏鸟窝之类的壮举。 果真男孩子就是不一样,就算宫中的规矩再严,也能寻得着机会调皮捣蛋。 到后来年纪渐大了便想方设法地出宫玩耍,大概是小时候被管得太严的缘故,一旦得了自由便是变本加厉地叛逆,倒是得了个混世小魔头的名号,以致皇上不得不把他扔到军营中磨炼,到最后才磨出这个还算得上沉稳的性子来。 所谓沉稳,是君骞煜自己说的,宁溪觉得,在皇上他们的心目中,他就是一个极不省心的。 不过他说的这些,宁溪也很爱听,喜欢一个人,不知不觉地就想了解他的一切,包括自己不曾参与的他的一切过往。 两人一路说笑着,走到湖中一座凉亭外,君骞煜道:“走了这许久累不累?不如就在此处歇歇脚吧!” 宁溪觉得这里天高水阔,景致很不错,便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进来之后才发现这亭中原来有人,确实吴诗晴,她方才坐在角落里,被柱子挡住,两人都没发现,既然已经见面,两人再退出去也不太好,只好打了个招呼在另一端坐下。 君骞煜对吴诗晴的态度并不热络,只淡淡地招呼一声,坐下之后便不再理她,只顾指着远处的风景与宁溪详细分说。 吴诗晴看着他身边这个同样叫做宁溪的女子,只觉得特别刺目,凭什么又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夺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其实在云南,郡王府一家独大,作为郡王府唯一的女儿,她在云南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可是她偏偏不甘心,整个云南郡的青年才俊都任她挑选,可她偏偏一个都看不上,上天给了她如此的美貌和才情,不是让她荒废在那个偏居一隅的地方的。 因此她不顾一切地要来京城,长宁公主爱女心切,实在拗她不过,便派人送了她来京城,还带了信回来给太后和皇上,托他们好生照看。 太后和皇上本就觉得对不起长宁公主,自然就把满腔的歉疚和爱怜都倾注在了吴诗晴的身上,一到京城便给她封了个郡主的称号,太后还亲自带在身边。 可以说,吴诗晴刚到京城的这段日子,过得是非常顺心的。 吴诗晴来京城,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寻一头好亲事。 原本首选的目标当然是太子,以她什么都想要最好的心性,当然是想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太子并不是她想要的男人。 首先,她认为太子这个人性子太过温和了,缺乏一种上位者的杀伐果断,如果其他皇子是尽心辅佐他便罢了,如果不是的话,她觉得,太子未必能守得住这个位子。 其次,太子的东宫中早已有了不止一个女人,何况太子妃还生了嫡长子,其他的侧妃也各有所出,就算她有信心能代替太子妃的位置,将来自己生的孩子终究也占不了一个“长”字。 至于其他的皇子嘛,二、三、四皇子都因各种缘故不得宠于皇上,六皇子和七皇子年纪太小,算来算去,就只剩下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五皇子君骞煜了。 这君骞煜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在宫中却把他的各种事迹听了个一耳朵,他那种叛逆的个性真的非常合她的胃口,据说他的长相还是所有皇子中长得最好的,而且不近女色,这么多年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于是君骞煜还没回来,她就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最佳的夫婿人选。 那天在太后的宫中,第一眼见到君骞煜,她就认定,是这个男人,没错了。 幸好太后也有这样的心思,有意把两人撮合成一对,吴诗晴的心中更是笃定了不少,虽然现在这个男人看不出来有什么野心,但凡是男人,有哪个能受得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势的诱惑? 到时候只要她多吹吹枕头风,她就不信,他没有那夺得大位的心思,那时作为他的王妃,自然就能顺利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了。 为此,吴诗晴兴奋了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安排好太后的膳食之后,就开始梳妆打扮,对自己的身段容貌,她还是很有信心的,从小到大,只要她稍微花上有点儿心思撩拨,就没有哪个男的会不为她神魂颠倒,而她,也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整个云南郡,为她伤心落魄的男人不少,憎厌痛恨她的女人更多,只因她的身份,也是无可奈何。 且说吴诗晴信心满满地侍奉在太后身边,没想到君骞煜自从进来之后,眼神就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片刻,这也就算了,反正吴诗晴想着,只要有太后的旨意,她终究还是可以嫁给他的,来日方长,她总有法子得到他的心。 可恨的是,他居然握着那个女子的手,说那是他心爱之人,甚至为此不惜与长辈闹翻,情愿不要这皇子的身份也要娶那个女人。 吴诗晴恨得那是牙都要咬碎了,偏偏还要维持她一贯温婉柔弱的形象,不能与她正面起了冲突。 宁溪,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外貌,还有一手在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厨艺,吴诗晴冷笑,上一世能让她顺利地离开,这一世自然也不在话下。宁溪,怪只怪你再一次勾搭上了我看上的男人吧! 想到这里,吴诗晴在脸上挂上一个温婉的笑容,走到两人跟前,盈盈一拜道:“五表哥,今日在外祖母宫中,听宁姑娘讲述养生之道,诗晴觉得受益匪浅,如今还想趁此机会,多向宁姑娘讨教一二。” 君骞煜微微皱眉,刚想拒绝,只听宁溪道:“其实我也是只懂些皮毛而已,正想跟晴姑娘探讨一下呢!” 吴诗晴一脸喜色:“多谢宁姑娘赐教。” 宁溪摇了摇君骞煜的手臂:“我们姑娘家说话你一定不爱听,要不你先到前面走走,待会再过来?” 第142章 谈话 君骞煜无奈地摇摇头,旁若无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胆子越发肥了啊,居然敢赶我了。”说罢还是站了起来,“那你们先聊,我去去便来。” 见此情景,吴诗晴暗中气了个半死,可面上却丝毫不显,只笑吟吟道:“多谢五表哥。” 待君骞煜走远,吴诗晴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宁溪:“宁溪,是你吗?” 听她这么一说,宁溪的心中倒是没有太大的震惊,毕竟自己可以穿越,别人也未必不可以,只是自己是因为吃了河豚中毒,而她却是为何? “邵嘉晴?” 吴诗晴快步走上来抱住宁溪,眼泪就下来了:“宁溪,果然是你,真没想到,这辈子我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你,你不知道,当时你突然中毒,我们有多伤心。” 宁溪心中也有一些感动,上辈子她的朋友不多,邵嘉晴算是难得的一个,其实上辈子的宁溪,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厨艺上,在人际交往方面是比较淡漠的,而这个邵嘉晴,虽然在很多方面两个人的看法都不一致,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喜欢粘着宁溪,整天跟在她的身边,宁溪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她的存在,渐渐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看待。 “你怎么也会来了这里?” 吴诗晴叹了口气:“当初你走了之后,我和你哥哥都很伤心,有一次半夜里,你们家的佣人打电话给我,说宁大哥又喝醉了,在家里大发脾气,想请我过去帮忙劝一劝,我就开车过去,可是由于太过心急,车速过快,不小心出了车祸,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了。” 宁溪歉疚地道:“那真是对不起啊,都是我们宁家害了你,我哥哥他真的过得很不好吗?”想到自己一向成熟稳重,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哥,居然会为自己伤心得酗酒发脾气,宁溪心疼得要命,一时间想起往日大哥对自己的种种好处,沉默了下来。 吴诗晴显然也想到了宁大哥,看着宁溪脸上的担忧,她的心里充满了狂热的嫉恨,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宁溪,一天都没有,可是为了能够接近宁大哥,她千方百计地接近她、讨好她,终于跟她成为了好友。 可是宁大哥还是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身上,眼中根本就没有自己。 出车祸的那天她的确是在通往宁家大宅的路上出事的,却并不是为了劝说喝醉的宁大哥,于此相反,她是被宁大哥从宁家大宅中赶出来的。 宁大哥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伤心过度、酗酒放纵,而是很快地收拾起悲伤的心情,好好地料理后事,而且雷厉风行地调查宁溪的死因,她那次去宁家,就是因为听说宁大哥已经查出事情的真相,她过去是求他放自己一马的。 在宁大哥的面前,她放下了一切的面子,低声下气地求他,甚至不惜脱光衣服以色相相诱,露尽一切丑态,结果宁大哥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是疾声厉色地把她教训了一番,并声明绝对不会放过杀害他妹妹的凶手。 她从宁家离开的时候,又伤心又害怕,这才不小心撞下了路边的悬崖。 她把自己的死归结到了宁溪的身上,来到这个世界,虽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毕竟没有上辈子她邵大小姐的生活来得舒适,因此,吴诗晴冷笑一声,终究这辈子你宁溪还是会落到我的手上,这一次,可没有宁大哥来给你讨回公道了。 吴诗晴收起了脸上重逢的激动,柔声劝慰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宁大哥心理素质那么强健的一个人,肯定可以很快调整好心情,好好地生活的。说不定现在他已经结了婚生了宝宝,生活得很幸福呢!” 宁溪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对了,你是怎么会认识煜王,又是怎么跟他在一起的呢?” 宁溪便把来到这里之后的情况用几句话大略说了一遍,同时也问了吴诗晴的情况。 吴诗晴一脸苦恼地告诉宁溪:“别看我出身郡王府,又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实际上日子也是不好过啊!”说了一通在家中不受重视,被几个哥哥欺负,甚至想把她的亲事当成争权夺利的筹码,以致她不得不孤身一人前来京城,就是为了想为自己谋得一桩好亲事。 “所有人都希望我能够嫁给太子,可是我实在不甘心跟别的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因此才费尽心思哄得太后开心,想让她为我跟唯一还未娶妻的煜王牵线,没想到原来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就算是嫁给别人做妾,也绝不对打这个主意的,宁溪你不会怪我吧?” 同为女人,宁溪自然十分理解她的这种心情:“这也怪不得你,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要尽力为自己争取的。只是你现在怎么办才好呢?” 吴诗晴笑道:“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跟你争男人的,我嘛,只能是拼死抗争一下,看一下能不能让家里同意,让我嫁给一个家世不那么显赫,可是却对我一心一意的人了。其实我觉得太后对我挺好的,如果她愿意帮我的话,胜算肯定能大很多。” 说到这里,吴诗晴恳求地看着宁溪:“好宁溪,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什么忙?只要我能做到,肯定会帮你的。” “你也知道,在养生方面的知识,其实我就是半桶水,学得半懂不懂的,如果你愿意教教我,我把太后哄得心情好了,她一定愿意帮我的。” “没问题啊,这些天我就给你写下一些各个季节的养生菜单和做法,你只要稍微用点心思,很容易就能学会的。”宁溪爽快地说,其实她留在宫中为太后调理身体,主要还是为了君骞煜,只有太后身体好了,他离开得才能安心,许多年以后想起来,也不会因为曾经因为她忤逆了自己的长辈而后悔。 可是如果真的要她低声下气地讨好人,她觉得她未必能够做得到,宁溪心中甚至隐隐产生了一个念头,将来她离开以后,如果君骞煜能够跟邵嘉晴在一起,也是挺不错的。 “宁溪,你真是太好了!”吴诗晴挽着她的手臂亲热地说。 “咳咳!”君骞煜踱了进来,他在对面的水榭等了许久,这两个女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点儿都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实在忍不住走了过来。 他也是奇怪了,明明之前这两个人还是挺不友好的,按道理以吴诗晴的性子,应该不会对宁溪有什么好脸色的才对,可是这会儿两个人看起来却像好姐妹似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诗晴见君骞煜进来,娇俏地笑着道:“五表哥,宁溪现在是我的好姐妹了,你可不能欺负她哦,不然我可不依的。” 这话君骞煜可不爱听,她吴诗晴什么身份,这种话也轮得到她说吗?可是看宁溪的神态,竟像是默许了似的,当下板起脸,淡淡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吴诗晴也识趣:“那我就不打扰你们赏景了,这会儿外祖母应该也快要午睡起来了,我先到外祖母跟前伺候了。” 君骞煜更是不喜她这副殷勤讨好的样子,索性也不理她,径直走到宁溪跟前,拉起她的手:“在水边站了那么久,手都凉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吴诗晴恨恨地离开,只在心里面把这两个人咒骂了祖宗十八代。 宁溪方才脑子里还在十分伟大的想着要想办法撮合他们两个,此刻看着君骞煜的脸,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将来他们两个站在这凉亭中,君骞煜体贴地为一脸娇羞的吴诗晴披上披风,温柔地揽着她:“天凉了,我们回去吧!” 这想象中的一幕令宁溪无比刺心,连带着看他那张脸都讨厌起来,生气地一甩他的手:“我不走!” 君骞煜楞了一下,随即除下身上的外袍给她披到身上:“也是,刚才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景色呢!” 宁溪被他这么一来,心中一软,倒是不好意思再发脾气了,只小声说道:“毕竟是你的表妹,干嘛要这样对别人。” 君骞煜冷笑一声道:“好好的云南郡王府千娇万宠的大小姐不当,跑到这京城里做小伏低,你要说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我才不信。” 宁溪想起刚刚吴诗晴说她在云南的种种不如意,心想她也是不得已,不过这些事情她也不指望一个男人能理解得了,便只道:“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坏人。”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努力,算不上是坏事。 君骞煜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她刚刚在这里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宁溪摇头道:“也没什么,不过我想,调理身体是长期的事,我也不可能长久留在这里,不如把我所会的都教给她,以后有她照顾太后她老人家,你也可以放心得下。” 君骞煜叹了一口气:“你呀,老是这么轻信于人,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第143章 琥珀莲子 宁溪见他对吴诗晴态度不好,不知怎的心中竟暗暗有一丝欢喜,索性放开去想,如果吴诗晴真的有这份能耐,将来总有机会能抓得住他的心,现如今,她只要他对自己好就行了。 想到这里,宁溪拉起君骞煜:“我们走吧,她说太后这个时候该起来了,我也去做些下午的点心给太后吃。” “嗯,我陪你去。” “不用了吧,要不你还是去太后那边承欢膝下?” “可我就是愿意陪着你。”君骞煜有点耍赖地说。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在厨艺上天分十足,平时看起来也挺聪明的,可实际上却是个十分没有心计的,让她一个人在宫里待着,怕是被人卖了都还会帮着数钱呢! 这宫里明争暗斗的是非多,怎么可能有人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讨得太后的欢心,别的不说,随便趁她不注意,在她做的食物里下点儿料,就足够她吃不了兜着走了,还是要自己亲眼盯着比较保险。 之前宁溪说要留下来给太后调理饮食的时候,皇上就已经交代下去,给她安排好做菜的地方了,是在御厨房旁边特设的一个小厨房,要用的食材则是随时到御厨房中领用。 宁溪跟君骞煜一起到了为她准备的小厨房中,只见这儿地方虽然不算大,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厨具应有尽有,看来皇上和太后也并没有打算要为难她。 宁溪仔细想了一下,很快便决定了下午要做的点心。 既然是下午点心,自然是不能太油腻的,而且太后习惯了吃素,一下子也不好太过违逆她的意思,宁溪打算要做的便都是素点。 首先是一道具有补中益气、养心安神作用的琥珀莲子。 先将糯米蒸熟,用两勺白糖和清淡的素油拌匀,在一个小碗的碗底抹上油,莲子整齐地码在碗里,再把拌好的糯米放入莲子碗中并盖在莲子上,在糯米中留下一个凹穴,当中放入红豆沙,再用糯米将整个碗装满并抹平。 装好的莲子糯米碗置于蒸笼中蒸至莲子软糯,取出后反扣在一青瓷大盘中,旁边用橘子瓣和绿樱桃点缀,蒸熟后的糯米和莲子晶莹剔透,看着便觉软糯可口。 最后再将山楂汁加糖熬煮后,浇在莲子糯米上,亮褐色的山楂汁覆盖在莹白的糯米表面,其中隐约可见莲子的模样,正如一块品相良好的琥珀。 这东西看着简单,其实每一样原料都是宁溪亲手挑选,亲自料理,做起来也颇费功夫,君骞煜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她专注地模样,这段时间跟他在一起,小脸倒是养得莹白,垂着头料理手中的食材,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竟然凭空生出了一种倾国倾城的味道。 君骞煜的心里颤颤的,有点酸,又有点痒,不知道是长开了的宁溪当真是个美人胚子,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总之这便是个让他放在心尖上还觉得不够的人,只盼这午后的时光永远不要逝去,他就这样一直看着看着,看一辈子。 另外宁溪还做了一个双耳听琴,木耳和银耳加上芹菜凉拌,具有养血助消化、健脾润肺的功效,还有一道陈皮苜蓿,也具有健脾养血之功,主要是宁溪想着前些日子吴诗晴让太后吃得太过寒凉,必定脾胃虚弱,再好的养生餐,如果没有健康的脾胃去消化,那效用也是要减半的,因此便要先把脾胃调理好了。 做了那几样小菜,宁溪怕太后会觉得寡淡,便决定再做一个香甜可口的,刚好想起中午在太后宫中,看见桌上摆着又大又红的苹果,便让人去取了几个,做一个香烤苹果。 将一个苹果一分为二,去核,挖一个小坑,填上葡萄干、核桃仁、杏仁等干果,浇上用白糖和肉桂熬的汁,也是一道健胃健脾的吃食。 所有的吃食宁溪都做了一式四份,分了两份分别让人送去给了皇上和皇后,太后的那份则和君骞煜的那份一起,送到太后宫中,由君骞煜陪着太后一起用。 其实君骞煜在厨房里的时候就吃了不少,去陪太后一起吃,不过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他对宁溪可是全盘信任的。 太后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把吴诗晴叫到了身边,把自己的吃食分了一半给她一起吃,还慈爱地道:“诗晴啊,你来说说,今天吃的这些,可都有什么养生功效?” 平时太后吃东西的时候,她都能头头是道地说出一大堆道理来,因此太后这时候叫她说话,也是存了让她卖弄一下的心思,让自己这个固执的孙儿知道,这世上懂养生的可不止她宁溪一个人。 岂知平时吴诗晴都是事先做足了功课,根据太后当天的食谱翻书背熟了的,这次她事先根本不知道宁溪会做什么,如今这儿又没有度娘可以搜索,她哪里说得出来,只好支支吾吾地瞎掰了几句。 君骞煜笑了一声:“皇祖母,这菜是宁溪做的,还是让她来说吧!” 宁溪细细柔柔地说了起来:“黑木耳舒筋活络,银耳养阴润燥,而芹菜则具有补肾清肝的作用,这道双耳听琴,能养血助消化,具有健脾润肺的功能,而这道陈皮苜蓿,则有健脑活血的功效,老人家吃是最合适不过了。” 太后点了点头:“这味道还算不错。”其实何止不错,吃过宁溪做的菜以后,回想起来,前些日子过的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了,只是不想让她太过得意,这才没有表露出来。 皇上那边倒是很直接地对宁溪表示了赞赏,还赏赐了两锭黄金以示鼓励,其实皇上对君骞煜想娶宁溪这事倒不是像太后和皇后那样反对的,当年□□皇帝也是泥腿子出身,马背上打出来的天下,称帝后照样把家中所娶的糟糠之妻接了出来封为皇后,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传为佳话的。 可是皇后不一样,她是出自世家贵族的贵女,自幼便有森严的等级观念,对家世看得很重,要是其他的皇子想要娶个民间女子,可能她随意反对一下也就算了,可这君骞煜是她的亲生儿子,因此虽然她对宁溪这个人并不算反感,可就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吃完点心,太后就把君骞煜赶了出去,只留下吴诗晴陪她说话。 吴诗晴当然要趁机扮好人的:“外祖母,这个宁溪的手艺的确非同凡响,如果她愿意一直留下来,外祖母倒是有口福呢!” 太后“哼”了一声道:“手艺再好,不过也是个厨子,怎么能配得上我们皇家子嗣,晴儿你放心,这煜王妃的位子,肯定是你的跑不掉,老五那孩子我知道,是个嘴硬心软的。” 吴诗晴脸上一红,扭捏道:“外祖母,又取笑人家了。” 太后“呵呵”笑:“怎么,难道晴儿还看不上你五表哥?” 吴诗晴益发娇羞:“五表哥人中龙凤,晴儿自然,自然是倾慕的。外祖母,其实,其实如果那宁溪愿意留在宫中为外祖母调理身体,晴儿也是不介意让她进王府的。”说到最后,吴诗晴咬着下唇,娇羞之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委屈求全之意。 太后疼爱地搂着她:“好孩子,本宫必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虽然私心里她也是极想让宁溪留下来的。 吴诗晴又道:“外祖母,晴儿也一定会努力学习厨艺和养生的方子,晴儿也希望外祖母能健健康康地长命百岁呢!” 这边吴诗晴在费尽心思地撒娇,那边宁溪已经在认真地准备着晚膳的菜色了。 正餐当然不能只吃素菜不吃肉,但也能一下子大鱼大肉地去碍着太后的眼,因此还是决定做一些清淡的菜色。 想着之前说好要教吴诗晴的,宁溪做菜之前便先让人去问了吴诗晴一声,那人回话说晴姑娘很快便过来,宁溪不乐意那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见面,好说歹说让君骞煜离开了。 君骞煜不愿拂她的意,又放心不下,只好让一个心腹小太监盯着,自己离开了。 吴诗晴很快来到厨房,身上穿着繁复华丽的衣裙,根本就不是来干活的样子,宁溪也没有太在意,前世的邵嘉晴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何况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本来也没想让她干活,只是在做菜的过程中提点她一下,让她懂得一些诀窍,到时候可以指点别人给太后做菜。 其实做菜这件事,很有可能两个人用的原料一样,工具一样,做菜的步骤也一样,可是做出来的结果却截然不同,其关键就在一些小处的诀窍,一些技巧运用得好了,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如今宁溪对着吴诗晴,也算是一点儿也不藏私了,只盼能在短短几天内,把自己的一身本事倾囊相授,就算没有法子,也能教多少便教多少吧! 第144章 芙蓉鱼片 既然是太后和皇上、皇后一起用饭,宁溪自然不敢怠慢,热菜之前,先准备八个冷碟,倒也不讲究什么养生功效,只求赏心悦目,光凭视觉便能起到开胃的作用。 这八道冷碟分别为:胭脂鹅脯、美味茄鲞、水晶肘花、紫香虎尾、金钗银丝、中堡醉蟹、翡翠羽衣和香酥鲫鱼。 上菜的时候有太监在一旁大声地唱菜名,这菜名一报出来,更是引人垂诞。 接下来是热菜,要让茹素的人接受肉食,一道经典的“开水白菜”是必不可少的,宁溪做的开水白菜,是一整颗羊脂玉一般的白菜,静静地卧在碧清的汤水中,再点缀着颜色鲜明的虾米粒、火腿粒和瑶柱丝,太后一看便食欲大开,连连点头:“这个好!” 身旁的吴诗晴立刻乖巧地夹了一片绵软的菜叶到太后面前的碟子里,太后吃了一口,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神色:“这是什么品种的白菜,居然能够鲜美至此?” 吴诗晴笑着解释:“外祖母,这可不是寻常的煮白菜,要做这开水白菜呀,先要用大量的鸡肉、猪肉、火腿等熬上几个时辰,熬成顶上汤之后,再吊成清汤,最后才用清汤蒸出来的白菜,您说,这味儿能不好吗?”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划着动作。 太后不经意地看见她手背上一片红痕,奇怪地问:“你这手怎么了?” 吴诗晴脸上一红,连忙把手掩在背后:“都怪晴儿学艺不精,在给外祖母熬汤的时候不小心给烫着了。” 太后心疼地把她的手拿过来,小心地吹了吹:“你这孩子,这些粗活就让下人去做好了,怎么还能自己亲自动手呢,你看着女孩家的手可是要紧的,万一要是留了疤可怎么是好。”说着赶紧吩咐身边的宫女去把那西域进贡的雪莲玉容膏拿来。 吴诗晴听说过那“雪莲玉容膏”的珍贵,不管是新的伤痕还是陈年旧疤,只要涂抹上几次,渐渐地都能消去,可是统共就只得五瓶,除去太后和皇后处各有两瓶,就只有最受皇上宠爱的皇贵妃处有一瓶了,就连那个新近得宠的玉妃哭着闹着想要还要不到呢! 吴诗晴心中窃喜,口中却连忙道:“能亲手为外祖母做菜是晴儿的福气,这点儿小伤算得了什么?何况早已经上过药,不疼的了。” 这时雪莲玉容膏已经取了过来,不过小小的一瓶,放在托盘上的锦缎中,太后拿过来放入吴诗晴的手中:“那也要好生养着,这东西本宫年纪大了也用不上,还是给你们年轻人吧!记得每天涂抹两次,不过几日便能恢复如初了。” “多谢外祖母,来,外祖母多吃一些,这是芙蓉鱼片,乃是蛋清加鱼茸做成的,细嫩得很。”吴诗晴撒娇着给太后夹菜。 “好好好,我外孙女做的,肯定好吃。” 所谓芙蓉,便是出淤泥而不染,冰清玉洁,这芙蓉鱼片,是取蛋清打成蛋泡糊,和上鱼茸,再用蛋清搅拌成浓稠的蛋液,倒入鱼茸里,入锅泡至三分熟即离火,用勺子把裹上蛋浆的鱼茸剜成柳叶状,再慢火温油把鱼茸泡熟。 做的时候要小心控制油温,保证鱼茸的色泽雪白,味道介于清蒸与香煎之间,肉质也是极为细嫩的。 吴诗晴轻轻巧巧一句话,便把宁溪的功劳据为己有,君骞煜心中冷笑,这个女人,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方才他派去盯着的小太监就已经跟他说了,这些菜色统统都是宁溪亲手做的,这个吴诗晴,不过一直都在袖手旁观罢了,只是最后临上菜前,她说要换一身衣裳,好除掉身上的油烟味,出来的时候,手背上却莫名地多了一个红痕。如今才知道,原来这个红痕是派这个用场的。 除了方才那两道菜,晚膳上宁溪准备的菜肴还有黄芪乌鸡汤、山药奶肉羹、參圆炖鲫鱼、车前子如意菜卷、杞果醉虾仁、珍珠薏米丸子等等一些药食同源,看起来又清淡适口的菜肴。 最后还有餐后甜点,是一道用桑葚膏、蜂蜜加羊奶炖的燕窝,桑葚具有安神功效,晚膳的时候用这道甜点,于晚上有助眠的效果。 吴诗晴自然不过放过这点,好生地又在太后面前卖弄了一通。 皇后原本就不喜欢吴诗晴,看不惯她在太后面前撒娇卖痴,特地对君骞煜道:“这菜都是那个叫做宁溪的姑娘做的吧?你告诉她,本宫和你父皇都很满意。” 君骞煜展颜一笑:“多谢母后夸奖。” 虽然是自己生出来的孩子,这张俊脸也是从小看到大的,但这孩子自从懂事之后就爱耍酷,一般不给人笑脸的,这时候猛地见他这么一笑,连皇后都楞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的滋味,自己千辛万苦,十月怀胎养出来的孩子,居然要因为别的女人才给自己一个笑脸,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其实如果他真的那么喜欢,便遂了他的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以后还可以常常吃上这么美味的菜肴呢!想到这里,皇后抬起头跟皇上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都明白了大家眼中的意思,互相点了点头,携手离开。 太后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下子倒是吃得撑了,君骞煜主动提出陪太后出去散步,消一消食,吴诗晴自然也要跟着去,君骞煜却道:“皇祖母虽然晚膳上吃了不少,可这些都是不顶饱的,如今时辰还早,逛一圈回来说不定还会饿,少不得要辛苦诗晴表妹为皇祖母准备一些清淡的宵夜呢!” 吴诗晴只好笑着道:“五表哥说的是,那晴儿这就去准备。” 恭敬地目送太后和君骞煜的背影远去,这才恨恨地暗自咒骂:“死老太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不得已还是要去找宁溪:“宁溪,太后说要吃宵夜呢,你快去准备吧!” 宁溪此刻正洗干净了手坐在书桌旁提笔认真地写着各个季节的养生菜单,同时还要附上详细的原料和做法,听她这么一说,便停下手来:“没问题呀,我这就去准备,阿晴,你要过来一块学学吗?” 吴诗晴今天在厨房站了半下午的,早就累得不堪,只想回房里好好泡个热水澡,再全身上下抹上滋养身体的润肤膏让人按摩着好好享受一番,自然不愿意再在厨房里受累。 “这些做法你都会写下来的吧?” “当然。” “那就行了,我到时候再看吧,太后那边找我还有事呢,你先去做着,什么时候太后要吃了我再过来端。” 君骞煜陪着太后走了一会,突然笑着道:“没想到诗晴表妹倒是个有孝心的,还会亲自下厨给皇祖母做菜。” “可不是嘛,她当真是个有心的。”太后慈爱地道,平时宫里的宠妃想要讨好她,也会端来一些炖品之类的说是亲手所做,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站在厨房里说几句话而已,看今日吴诗晴为了给她做菜连手都烫伤了,太后想起来还是挺感动的。 君骞煜又道:“诗晴表妹看起来娇滴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孙儿倒是想象不出她干起活来会是个什么模样。”接着,做出一副好奇模样,“皇祖母,不如我们悄悄地过去看一看诗晴表妹是如何做菜的?” 人老了便会有些孩子心性,被君骞煜这么一撺掇,太后的好奇心也被他招惹起来了,更想着难得这个孙儿对诗晴有兴趣,便也兴致勃勃地道:“那敢情好。” 君骞煜挥挥手摈退左右,亲自扶着太后往那小厨房中走去。 厨房门口当值的小宫女看见两人,慌忙要下跪行礼,君骞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小宫女便无声地行了礼,垂首立在一旁不敢说话,两人悄悄走到窗外朝里望去。 却见里面只有宁溪和一个宫女,宁溪站在灶台旁,正专心致志地搅拌着砂锅里的食材。 她下午做完菜时候沐浴更衣过,此时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衣,长长的黑发披垂下来,只在头顶上简单地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一束,神情专注,明明是做着最是人间烟火的动作,偏偏在这样掩映的火光中,让人品味出一种出尘的味道。 太后忍不住感叹:“其实这也是个好孩子,她这个模样,倒样本宫想起了一个人。” 不待君骞煜回话,太后自顾自地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教你大哥读书的梅太傅,他家里有一个女儿,跟你长宁姑母一般大,长得玉雪可爱的,小时候也常常到宫中来玩,唉,可惜啊,红颜薄命,当初如果不是出了那样的事,她的女儿恐怕也有你诗晴表妹那么大了。” 君骞煜心中一惊,他是绝不希望宁溪的真正身份被人发觉的,忙说道:“好端端地说那些做什么?” 太后自嘲地笑笑:“人老了,就喜欢想些过去的事,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听。咦,对了,你诗晴表妹呢?” 第145章 珠玉二宝粥 见太后问起吴诗晴,君骞煜正想找个人来问问,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君骞煜心中一动,飞快地拉着太后往墙角后面一转,隐住了身形。 太后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正要责怪,见他神神秘秘地做出一副噤声的样子,也学着他的模样好奇地侧耳细听。 来的正是吴诗晴和她的贴身侍婢,吴诗晴一边走一边抱怨:“死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了,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吃不死你!还害得我不得不去讨好宁溪那个贱丫头,哼,也亏得那个贱丫头没脑子,三哄两哄的就把功劳全都让给我了。”说着又转了一种喜滋滋的语气,“今天还算走运,拿到了千金难得的雪莲玉容膏,这可是个好东西啊,就算没有伤疤,用来护肤那效果也是极好的呢。” 吴诗晴带在身边的侍女都是从云南那边带过来的,用了手段把她们的身家性命捏得牢牢的,因此在她们面前什么都敢说,也不怕她们会背叛她。 太后气得脸色铁青,要不是被君骞煜紧紧拉着,这会儿就要冲出去一个大耳刮子扇上去了,有什么能比被自己当心肝宝贝疼着的外孙女儿在背后咒骂的感觉更让人难受呢? 君骞煜在太后耳边低声道:“皇祖母请稍安勿躁,再看看她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吴诗晴在厨房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哎呀,差点儿忘了,方才沐浴之后忘记把手背上的伤痕重新画上去了,你快回去帮我把那红色的颜料拿过来。” “是,郡主。”那侍女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吴诗晴走进了厨房:“好宁溪,真是辛苦你了,我刚刚一直陪着太后去散步,这会儿才得空过来,哎呀,这御花园真大,走一圈真的累死了。” 宁溪微笑道:“没什么,我这里也是刚刚做好。” “你做的是什么呀,闻起来好香的样子。”吴诗晴探头闻了一下,随口吩咐厨房里的宫女,“快帮我盛一碗,我要吃。” “这……”宫女有点为难地看看宁溪,专程为太后做的吃食,这宫里还没有哪个敢先吃的先例。 吴诗晴见她犹豫,不悦地道:“你这什么态度,难道我还吃不得这一口粥了?我告诉你,便是太后如今在这儿,她也是宠着我让我先吃的!” 宁溪素来知道她的性格是有点儿骄纵的,当下也不奇怪,只对那宫女道:“你就给她盛一点吧,反正我做的也有多。” 那宫女只好拿个小碗盛了递给吴诗晴,吴诗晴瞪她一眼:“这么烫的碗就这么递给我,想烫死我啊,放那边桌上去!” 说着走到桌边坐下,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对宁溪道:“这粥里头有什么讲究的,你给我说说吧!” “这道粥的名字叫做珠玉二宝粥,主要用的食材有山药、薏米和柿饼,薏米仁煮出来又白又圆,而且还比较明亮,就像珍珠一样,而切成小块的山药则像白玉一样,所以叫做珠玉二宝粥。” “做的时候先把泡好的薏米仁放入锅中,用旺火煮至七成熟,再把山药丁放入锅内去煮,由于山药比较容易糊底,所以一定要一边煮一边搅拌,煮到山药丁软烂可以入口即可,最后把柿饼上那一层雪白的柿霜削下少许,切碎后放进粥里,搅拌均匀,再煮片刻就可以了。” “这道珠玉二宝粥主要有滋阴、润燥和养肺的功效,晚上睡前吃能镇静安神,于睡眠特别有益。另外如果是咳嗽的话,改成用纯白柿霜,还能起到止咳的作用。” 待宁溪说完,吴诗晴也吃得差不多了:“行了,你帮我盛起来,我这就给太后她老人家送过去。” 外边的君骞煜听得直皱眉,这宁溪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听话,人家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没那么乖巧过? 其实从平时宁溪对孟双双和荣大全他们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这姑娘对朋友那是真的没有话说,掏心掏肺的。 这时吴诗晴的婢女也去取了她要的东西回来,吴诗晴直接对宁溪道:“好了,你先回去吧,不是还要忙着写菜谱吗?还有你,你也出去。”她指了指那个小宫女道。 宁溪见这儿确实没自己什么事了,径直便离开了,小宫女却有点儿犹豫,上头吩咐下来,让她一直盯着太后的吃食的。 吴诗晴冷笑一声:“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 小宫女“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郡主饶命,奴婢不敢不听郡主的话,只是宫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我说的话就是规矩!”吴诗晴恨恨地踢了面前跪着的小宫女一脚,“你信不信我这就去回禀了太后娘娘,说你在这粥里动了手脚,要不要看看太后是信你还是信我?” 小宫女吓得连连磕头:“奴婢不敢,郡主饶命!” “滚!”吴诗晴厉声喝道。 小宫女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里面吴诗晴着急地道:“快,给我弄点水珠到额头上,待会好说是一直帮太后搅拌粥汤给热的,还有,手背这个颜色也赶紧给我弄上了,对对对,颜色浅一点,好歹说是用了雪莲玉容膏的,肯定会比晚膳的时候好一些。” 两个人正手忙脚乱地作假,突然厨房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正在上药的侍女手一抖,手中的瓶子跌落在地,淡红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吴诗晴刚想发火,忽然发现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后和煜王。 她立马果断地把袖子往下一盖,跑到太后跟前:“外祖母,您怎么过来了?厨房这地方不干净,您玉体尊贵,怎么好过来?您看我刚给您炖了珠玉二宝粥,正准备给外祖母您送过去呢!” 太后冷笑一声:“诗晴郡主你金枝玉叶,不也在厨房里亲手帮本宫熬粥吗?本宫又有什么来不得的?” 吴诗晴有些奇怪,太后这态度有些不对啊,可是一时也没想太多,只道:“外祖母您这话说的,晴儿孝顺您是应该的,这儿烟熏火燎的,没得熏坏了您,晴儿这就陪外祖母出去。” 太后道:“不急,你手上受了伤还亲手帮本宫煮粥,这份心思旁人可都是比不上的,给本宫看看,伤处怎么样了?” 方才那侍女手上刚沾了药粉,还没来得及给她抹上呢,太后和君骞煜就进来了,吴诗晴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去藏:“多谢外祖母关心,那雪莲玉容膏有效得很,现在已经不碍事了。对了,这粥要趁热喝,放凉了对身子就不好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拿出来!”太后严肃地说。 吴诗晴无奈,慢吞吞的伸出了手臂,太后一手拉住她的手掌,另一只手就把袖子给掀了起来,只见一只纤纤玉手,手背上一片光洁细腻,哪里有半分受伤的痕迹。 只听吴诗晴惊呼道:“天哪,这药膏也太神奇了吧,我想着这是外祖母赐下来的好药,便多涂抹了几次,刚刚抹药的时候看着还有一些痕迹呢,这会儿居然就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 “啪!”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吴诗晴的脸上,“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哄骗本宫?” 这个耳光从太后听到吴诗晴说的第一句话起就想扇到她脸上了,这会儿终于出了手,可心里感觉到的完全没有一点儿畅快,而是满满的心疼:“晴儿啊,枉本宫这么疼你宠你,完全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孙女儿,而你就是这样回报于本宫的?你可知道,本宫是把一腔的爱女之心,统统都倾注在你的身上了啊,你不想伺候本宫的饮食,不愿干这些粗活,尽可以不做,又哪里会影响一点本宫对你的疼爱之心呢?” “可是你看看你现在都干了些什么?把别人做的菜说成是自己做的也就罢了,你还假装受伤来欺骗本宫,让本宫为你心疼!本宫的心是真的疼啊,我那可怜的长宁,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一个女儿?”说到这里,太后一边捂着胸口一边用力地喘气,身形佝偻得站都站不直。 君骞煜连忙帮太后顺着胸口的气,一边道:“皇祖母您千万不要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诗晴表妹也是一直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自己的身体要紧。”一边怒气冲冲地瞪着吴诗晴,使着眼色让她跪下来道歉。 吴诗晴突然被人一个大耳刮子扇过来,整个人都懵了,耳朵嗡嗡地响着,脸上也火辣辣地疼,她两辈子都没被人这么打过呢,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直到太后说了这么一番话,君骞煜又直朝她使眼色,她这才醒悟过来,猛地跪了下来:“外祖母,对不起,您原谅晴儿吧,晴儿也是一时糊涂,怪只怪晴儿自小没有在外祖母身边长大,实在太过渴望外祖母的疼爱了,这才鬼迷心窍做出了这样的事,外祖母您尽管打骂晴儿,可是千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然的话晴儿真的是万死也不能辞其疚啊!” 第146章 五谷养生粥 太后说到底也是心疼她的,这会儿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见她这副吓坏了的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只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回去好生想一想,你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君骞煜也没想着一次就让太后对吴诗晴完全死心,能像现在这样,在太后的心中埋下一根刺,就已经很不错了。本文发 宵夜自然也是没心情吃了,君骞煜送了太后回去,好生劝慰了一番,这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宁溪依然在挑灯夜战,原本以为留下菜谱是件很简单的事,谁知道一写起来才知道要写的东西是那么多,只恨不得把自己所懂得的东西统统都留下来。 君骞煜走到她身后,弯下腰搂住她的肩膀,看她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着,那笔的模样却有些可笑,竟是画眉用的眉黛,一头削尖了,外面裹上一圈布条来写。 写的字也奇怪,也不知道当初教她识字的先生是怎么教的,写的字缺划少笔的,有些根本都不成字,也亏她还写得那么认真。 其实宁溪这段时间也学了不少繁体字,一般书信要用繁体字来书写是完全没问题的,只是她想着这反正是写给邵嘉晴看的,干脆就全用了简体字,这样写得也快一些。 君骞煜看得好笑:“你这菜谱写成这样,别人看得懂才怪。” “没关系,吴诗晴能看懂就行。” “你怎么就知道她能看懂?” “呃,我猜的。” “好啦,不用那么认真,随便写写就行了,你还当真要把一身本事就教给她啊!” 宁溪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吴诗晴啊,我是为了你爹娘和你奶奶呀!”她一直觉得说太后、皇上什么的太过生份,用爹娘、奶奶这样的称呼才能体现出一家人的亲热。 君骞煜拧拧她的鼻子:“小丫头,当心别人说你不敬。”心里却是微微一动,自从他懂事以来,就从来没有称过爹、娘二字,如今听在耳中,倒是泛起丝丝异样的感觉。 “我知道呀,只在私底下悄悄说的。” “别写了,陪我歇息去吧!”君骞煜在她耳边低声道,嗓音里有种别样的沙哑味道。 宁溪心中一颤,自然知他心中所想,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虽然很想再写上一会,看又实在不忍心拒绝与他,便放下了,把写好的那些纸张收好:“走吧!” 君骞煜早就等着她这句话了,当下一把横抱起她,往卧房走去。 “那边那边,还没洗漱呢!” “待会再去!”径直把人扔到了床上,压了上去。 罗帐深深,一时之间窗外风吹树摇,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宁溪气喘吁吁地躺在君骞煜怀中,听着外面的雨声:“其实,我们这样,也跟成了亲没什么分别了吧?”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男人,明明也不是柳下惠,偏偏就能在最后关头克制住自己,然后抒发在她的手中。 “不一样!”君骞煜哑声道,轻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她缓缓入眠,最后才低声道,“万一我真的没法子跟你成亲,你还是可以嫁给别人,并不会因为没有完璧之身而遭人欺凌。” 第二日宁溪依旧是早早地就起了床,随意洗漱一下便到了厨房。 要用的食材昨晚已经交代下去,因此这时已经准备好了,她要做的是一道五谷养生粥,名为五谷,实际上用的材料却丰富得很,有玉米,小米,燥米,大麦,燕麦,甘薯,黑豆,蚕豆,绿豆,豌豆,还要辅以薏米,黑米,红豆,红枣等等。 各种材料分别清洗、浸泡,再根据易熟的程度分别在不同的时候下锅,耐心地慢火细熬。 另外还做了南瓜红枣泥、桂花山药糕、黑芝麻核桃小馒头、山药枸杞饼、葱油芝麻小薄饼、蛋黄千层糕等好几样的糕点小吃,再配上几碟爽口的小菜,这早饭就算准备好了。 这段时间太后习惯了吃东西还要听个讲究的,吴诗晴被罚禁足思过,便让人叫了宁溪上来。 宁溪没见到吴诗晴倒是有点儿奇怪,不过也没想太多,镇定地娓娓而谈:“五谷杂粮养身是有悠久历史的,《黄帝内经》中就有提出‘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的说法,这小小一碗粥,却是养生暖身的第一粥呢!” 正说着,忽然门外匆匆进来一人:“听说皇祖母这里有好东西吃,孙儿可就不请自来了。” 屋内的宫女太监纷纷行礼:“太子爷!” 太后哈哈大笑:“这可是个鼻子尖的,哀家这儿可是一点好东西都藏不住呢?快快快,给太子看座。” 宁溪这才知道原来进来的是君骞煜的大哥,当今太子殿下。见他相貌比起君骞煜确实是差了一些,可是仪表堂堂,气度雍容,也是极有上位者的风范的。 太子坐下吃了几口,赞道:“果然是好东西,要不是孙儿厚脸皮自己凑上来,可就吃不上这么好吃的咯!咱们宫中什么时候来了手艺这么好的御厨?” 皇后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御厨,本宫和你父皇也是沾了太后的光才有机会吃上这么极品的美味呢!” “哦?却不知是哪位的巧手所做?” 太后看了宁溪一眼,温和道:“就是这位宁溪姑娘,这是你五弟的……”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朋友。” 太子突然猛地一击掌:“太好了!” 众人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太子继续兴奋道:“真没想到,我们宫中也有这样的厨艺高手,这些可总算不必再由着他们大越人趾高气昂了。” “大越人怎么了?”皇上沉声问道。 太子这才详细地说了起来,解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这大越国是大周北边的一个小国,向来是对大周俯首称臣的,每年都会派使臣前来进贡,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两天前大越国的出使队伍已经到达了京城。 这两年皇上为了锻炼太子,已经把许多事务交给了太子处理,接待大越国使臣这件事也交给了他,皇上就没有再过问了,只是今年这大越国的队伍中,却多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而这女子竟然是当今大越王膝下最疼爱的幺女,夏波公主。 这夏波公主随行来到大周,大越国的目的不言而喻。 其实两国通婚对两国来说都大有好处,大越国国土虽然不大,但算得上是一个马背上的民族,民风彪悍,全民皆通骑射,再加上这几年边境安稳,休养生息得好,国力已经大大强盛,万一要是真的起了不轨之心,对大周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就算大周不惧大越,但战火一起,受苦的终究是边境的老百姓,太子心地仁善,自然是不愿看着这种事情发生的。 不过配这位公主的人选却也成问题,大越公主身份高贵,自然要皇家中人才堪搭配,可是君骞煜上面的几位皇子,包括他自己,不但早已娶了正妃,连侧妃的位置都已经满人了,要说起来最合适的,莫过于还未成亲的君骞煜了。可是这位五弟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要说服他娶妻,比登天还难。 正在太子为此头疼的时候,这位夏波公主又放出话来,她自幼热爱美食,绝不愿意生活在一个缺乏美食的地方,因此,除非大周有人能够在厨艺上胜过她随身带来的几位大越厨师,否则的话,她是不愿意留在大周的。 这话出来,自然有人不服,还不待太子有所反应呢,民间一些自认为有两把刷子的厨师就已经自发开始挑战夏波公主带来的几位大越厨师了,只是这大越厨师的厨艺还真不是吹的,他们很多食材和手艺都跟大周有极大的不同,但不可否认的是,确实极为美味。 两天下来,前来挑战的大周厨师都输得口服心服。 夏波公主得意洋洋:“想不到你们大周泱泱大国,却连我一个小女子都留不住呢!” 太子这次进宫,当然不是为了蹭这两口吃的,主要目的还是要在宫中的御厨里挑出几个好的,去与那夏波公主带来的大越厨师比试一场,挫一挫他们的威风,没想到倒是有个意外之喜,竟让他发现了宁溪这样的厨艺高手。 说完这件事,太子对君骞煜道:“五弟,这次可要劳烦你这朋友帮我们这个忙了啊!” 君骞煜懒散地笑道:“这个还要看宁溪她自己的意思。” 宁溪忙道:“既然事关大周颜面问题,宁溪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太子喜道:“那太好了,这就请宁姑娘跟本宫一起出宫?” 宁溪有点儿犹豫:“可是太后这儿……” 太后当然要以大局为重:“你只管去,哀家这里自有御厨照料。” 宁溪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叠纸张,这是她昨晚写好的菜谱交给君骞煜:“这儿有一些菜谱,都是太后近期用得上的,你帮我交给御厨按照上面的做法去做,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过来问我好了。” 第147章 英雄救美 她这话一出,在座众人脸色都有点儿异样,要知道对厨师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菜谱了,有些人仅靠一道出色的菜谱,就能开酒楼扬名立万,享一世的荣华富贵。 特别是在这个肉类刚解禁不久的时代,许多古时候的菜谱失传,如今宁溪手里随便一道菜谱,都能卖出令人咋舌的大价钱,岂知她却这样还不犹豫地就交出去了,还大大方方地说不懂可以去问她,怎能不令人惊叹。 君骞煜却是习惯了她这个态度的,随手把这叠稿纸递给身边的侍从:“拿去御厨房吧!” 他这边说得简单,却不知这事儿在御厨房那边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御厨总管捧着这叠纸张就像是捧了一个易碎的宝贝,即兴奋又忐忑,他不敢一人专美,也不能就这么随意让人去学啊,想来想去,最后在御厨房的御厨中搞了一个小型的竞赛,每次比赛获胜者就能学到一道这上面的菜谱。 一时之间,整个御厨房充满了欣欣向荣的好学之风。 且说宁溪跟君骞煜一起随着太子出宫,去往大越国使臣所下榻的驿馆,太子和君骞煜两个骑马,宁溪则是乘了一顶小轿跟在后面。 正走到人声鼎沸的闹市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纷乱的惊呼,宁溪所乘坐的小轿也被人冲撞,晃得厉害,她连忙伸手掀起侧边小窗上的帘子,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一匹高大的黑马向着人群疯狂地直冲过来,马上一名身着红色骑装的女子,双手死死拉着缰绳,口中不断呼喝,想让受惊的马停止下来,却丝毫也不济事,这黑马依然发了狂般地横冲直撞。 接着只听这红衣女子一声惊呼,这马直朝一个炸臭豆腐的老汉的摊子跟前直冲过去,眼看前蹄就要踏入那滚烫的油锅,而那摊主正呆愣地站在一旁,身边还有一个傻乎乎地吃着手指头的小男孩儿。 宁溪伸手捂住眼睛,不敢再去看那接下来会发生的惨况。 怎知耳旁竟然传来一阵欢呼喝彩的声响。 宁溪睁开眼睛看去,只见那炸臭豆腐的摊儿好端端地,而那匹大黑马,则被一柄利剑插在咽喉上,重重地倒在一边。 还有人呢? 那红衣女子此刻正躺在君骞煜的怀中,两人四目相对,噼里啪啦火光四射,似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宁溪的心头冒出一句话:此处该有配乐…… 不对,配什么鬼乐啊,这是她的男人啊,这不要脸的女人赖在人家怀里干什么? 宁溪气急败坏地跳下轿子,这时君骞煜已经把那红衣女子放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站到一边。 那女子感动地道:“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还请公子尊姓大名?改日夏波一定重谢!” 原来这就是大越国的夏波公主,宁溪仔细看她,相貌果然跟大周人不大一样,深目高鼻,面部轮廓比大周人清晰得多,皮肤也比大周人要雪白许多,那眼睛里,隐约还泛着一点蓝色的光芒。 不可否认,这大越公主确实是一位颇具异域风情的大美人。 美人又怎么样,那也不能跟她抢男人啊!宁溪走过去,示威般地站到了君骞煜的身边。 这时候君骞煜和太子已经分别跟夏波公主见礼完毕,夏波公主惊喜地道:“原来你就是煜王啊,当初听过不少煜王爷在沙场上克敌制胜的事迹,夏波一心想要好好会一会煜王爷呢,没想到今日竟然是在如此情况下巧遇,也算是上是缘分了!”说着脸上居然有一点儿晕红。 君骞煜却没什么表情道:“本朝规定,闹市之中不得跑马,公主虽然是贵客,可是也请入乡随俗,莫要再出什么意外才好。” 夏波公主脸色变了一下,她一向骄纵惯了,还真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过话呢,可一看君骞煜那张虽然冰冷但是艳绝人寰的脸,咬咬牙忍住了:“知道了。”太子的脸上一贯是带着和煦的笑容的:“我这个五弟一贯就事论事,并非特意针对公主,还请公主不要介意。” 夏波公主笑道:“当然不会介意啊!对了,大周的太子殿下,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太子道:“听闻公主京城的日常饮食不大满意,刚好我们这位宁溪姑娘在厨艺一道上也颇有造诣,正想到驿馆中请公主品尝一下宁溪姑娘的手艺呢!” 夏波公主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宁溪:“原来只是个厨子啊!”刚才她见宁溪站在君骞煜的身边,姿容不菲,而且两人状似亲密,心里头正不自在呢,这时一听说宁溪的身份,登时放下了心,“既然如此,那我便见识见识你们大周厨师的手艺。” 君骞煜不满道:“宁姑娘可不是厨子,不过是看不惯某些人狂妄自大,让你们见识一下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已。” 太子忙把他拉开:“公主,请!” 此处离驿馆已经不远,几人也不再上班,就这么慢慢地走回了驿馆。 君骞煜心中不悦,跟宁溪一起离得远远的,夏波公主却一直偷眼瞧他,越看越觉得俊俏风流,一颗心只管“砰砰”直跳。 原本她在边境所见过的大周人,要么粗鄙笨拙,要么瘦弱无力,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跑,是以她一直不太看得上大周的男人,在她的心目中,只有她们大越草原上的健硕男儿才配得上她这个公主。 因此对于要来和亲这件事,她一直是持反抗的态度的,所谓的除非有人能在厨艺上胜过她带来的厨师,才愿意留在大周,这不过是她的借口罢了,这几个厨师,其实是她经过层层选拔,然后重金聘请过来的,厨艺本就不是寻常厨师能比得上的。 可是如今见了君骞煜,她才知道自己原来的想法实在是太片面了,原来大周也是有这样的好男儿的,看起来身形修长好看,可是行走之间却又孔武有力,特别的他刚才救她的时候展露的身手,简直就像是神仙一样。 就在躺在他的怀中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夏波公主就决定了,这辈子非他不嫁。 更可喜的是他居然是煜王,大周朝唯一适龄又还没娶妻的五皇子,她真的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 这么露骨的目光宁溪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不高兴地挽起了君骞煜的手臂,君骞煜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害怕,你一定可以胜过那些人的。” 宁溪气得用力拧了他手臂内侧一下,他哪只眼睛看见她在害怕了?她是会害怕这个的人吗? 只可惜那手臂太过结实,她根本就拧不动。 一行人各怀心思走进了驿馆,夏波公主道:“要不今天中午就让你们这位宁姑娘和我带来的厨师一起为我们整治午餐吧,也让太子和煜王殿下品尝一下,看看你们大周和我们大越的美食有何不同之处。” 太子道:“如此甚好,不过如果我们一致认为,宁溪姑娘的厨艺如果真的比贵国的厨师更胜一筹的话,公主可要信守承诺,与我大周永结秦晋之好。” 夏波公主含羞带怯地看了君骞煜一眼:“这个自然!”她暗自决定,反正今天不管这个宁溪做出什么来,她都说好吃就是了。 宁溪这心里那个气啊,简直恨不得在给她的菜里吐上几口口水,当然她是一个有节操的厨师,这种卑劣的事情是不可能做的,不过却也不愿就这么好端端地做菜给她吃,她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 第148章 滋味怪异的菜 今天宁溪要做的,是用一些味道奇特而又绝顶美味的食物来挑战这些大越人的味觉。 其实有很多的食物,具有非常独特的味道,让喜欢的人爱逾性命,不喜欢的人却是闻到都觉得受不了,比如榴莲。 还有一些是闻起来臭不可当,可真的吃到口中却又觉得味道还行,慢慢地会接受甚至爱上这种味道,比如臭豆腐,亦或是安徽的臭鳜鱼。 宁溪打算做的这几道菜,她相信地处一隅的大越人肯定没吃过,一开始对这种味道也绝对的会敬而远之,但她就是有把握,到最后,她肯定能让这些自大的大越人吃得停不了口,输得口服心服。 没错,厨神就是这么的有自信! 这次她要做的菜需要用到的食材和调味料都很多,而且比较少见,一般的厨房里自然是不会备着有的,但她还有双溪楼呢,双溪楼宁溪个人专属的小厨房里,有一个专用的大架子,上面摆满了她费尽心思从各地收集起来的各种配料,可以说是应有尽有,有许多就算是荣大全这种大厨也从没听说过可以用来做菜的,她只要看见或听见别人说过,便想方设法地买了回来。 要不是有了这些收藏,她这些菜还真不容易做出来呢! 宁溪列了一个详细的单子,让人回去双溪楼找孟双双,把单子上所列的调味料都取一些过来,所要用的食材也让人准备了,臭鲑鱼在市面上买不到,不过这道菜在双溪楼是有出品的,那边应该可以找到腌好的臭鲑鱼,宁溪也让人去取了来。 在等原料准备好的过程中,宁溪一边不紧不慢地做着一些准备工作,一边看另一个大灶上那些大越国的厨师在忙碌,他们的夏波公主说要请太子他们吃大越国的特色菜,因此他们今天做的是羊肉。 大块大块新鲜的羊肉叠实压紧穿在一根铁钎上,铁钎挂在火炉上方,有人在一旁慢慢转动铁钎把手,铁钎就像一根轴子一样,带动着整叠肉块在火炉上慢慢地转烤,旁边另一人则拿个刷子不断地往肉块上刷着酱汁。 火力逼出热油,滴滴答答地往下掉,遇着烧红的火炭,刺啦刺啦地响,散发着浓烈的烤肉香气。 另一旁的大锅里,则煮着大锅的羊骨头,用香料煮得咕嘟咕嘟地响。 这种做法宁溪知道,人们称之为“羊蝎子”的,其实与蝎子无关,锅中煮的都是剔掉了大部分肉的羊骨头,骨头翘起,看起来像只蝎子的尾巴,因此而得名。 另外看他们还准备做白煮羊头,羊杂汤、炒羊肉的,看起来手艺确实不错,不过据里宁溪心目中顶级厨艺还是有点儿差距的,对她来说,这样的水平,也就是能吃而已。 很快她需要的食材和调料都送过来了,孟双双怕下人们粗手笨脚,把她要的调料都弄乱了,专门找了个大箱子,里面分门别类地把她要的调料摆放得整整齐齐。 另外还有一个木桶,盖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 厨房里有个帮忙干杂货的小厮是个手多的,随手掀起了桶盖想要看一眼里面究竟是什么,结果才一打开盖子,一股浓烈的腐臭气味就传了出来,吓得那小厮把盖子都脱手掉在了地上,掩着鼻子嚷道:“哎呀,妈呀,这是啥鬼东西,怎么能臭成这样?” 这臭味清晰而强烈,哪怕浓浓的烤肉香气也掩盖不住它像一条有形的毒蛇,钻进厨房里所有人的鼻孔。 一个大越国的厨师一下没忍住,捂着嘴跑到门外去呕吐起来。 旁人也纷纷掩鼻:“到底是什么东西?臭成这样了还能吃吗?” 宁溪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捡起盖子把木桶重新盖好,这可是用盐水在木桶里腌足了七日的鳜鱼,由于现在天气冷,怕温度不够,还特地把木桶放在灶台上,以保证腌制的温度的,气味自然是足足的。 大越国的厨师不干了,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便走了过来,气势汹汹道:“你这是什么东西,早就腐臭不堪了,难道还打算做给我们尊贵的公主吃吗?” 宁溪淡定地回答:“对啊!” “绝对不可以!”那名大越国厨师道,“这种腐臭变质的食物,别说是我们的公主了,便是猪狗也是不能吃的,万一让我们公主吃坏了肚子,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宁溪“嗤!”地一笑道:“我们大中华的饮食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又岂是你们这些大越国的蛮子可能了解透彻的?我今天既然敢做这道菜,便有把握不会有人吃出问题,不但如此,我还要让你们尊贵的公主不但吃下这些你们口中猪狗也不吃的食物,还要她吃得停不下来。” “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我们公主是绝对不会吃这样的食物的!” “是吗?那我们就等着看吧!” 说完宁溪不再理他们,开始飞快地动手做起她要做的菜肴来。 蒜泥、洋葱末、虾肉泥、豆瓣酱、辣椒粉、五香粉、芸香粉、草果粉、姜黄粉、香葱末、香菜籽末、芥末粉、虾米末、香叶末、丁香末、香茅末等香料放到锅中用花生油煸香,加入白糖、酱油、柑橘汁、精盐、辣椒油、芝麻酱和花生酱,用文火炒透。 没错,这就是后世起源于潮汕,盛行于福建、广东地区的沙茶酱了,用了这么多调料熬制的沙茶酱,味道当然极为独特。 在熬制的过程中,特别的香辣味儿呛得厨房里的人喷嚏连连,那几个大越国厨师对这种奇怪的味道都满脸的不屑,忍不住窃窃私语:“这人究竟会不会做菜?不会是胡来的吧!” 宁溪把熬好的沙茶酱盛出来,放凉备用,另外取牛后腿肉切成细长片,加盐、白胡椒和糖腌制,在用淀粉水抓匀备用。 另外再拿过一个从双溪楼带过来的小磨,这小磨只有巴掌大,是宁溪专门请石匠定制,用来将调料磨成粉的。 然后取胡莱子二十钱、疣果子二十钱、小茴香子二十钱、葫芦巴子二十钱、胡椒二十钱、桂花树叶二十钱、芥子二十钱、大蒜二十钱、姜黄粉二十钱、芝麻子二十钱,交给给她打下手的小杂工,让他细细地把这些调料都磨成粉末。 这些粉末磨完之后,搅拌均匀,就是味道同样非常浓郁的咖喱粉了。 一个大越国的厨师趁宁溪不注意,悄悄地踱过去,捻起一点鲜黄色的粉末,在鼻子底下嗅了一下,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一边走一边摇头:“这女人真是想赢想疯了,弄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出来,难道以为这样就能赢?” 宁溪还在继续做她的准备工作,拿起一个塞住的竹筒,打开,把里面乳白色的酸汤倒出来。 这酸汤也是在双溪楼中酿制好带过来的,按照苗族传统方法用烧开的米泔水在酸汤桶中慢慢发酵,酿制而成,味道酸而清香,但醇厚味略差一些。 因此,宁溪另外再用番茄熬制了一些红酸汤,跟原本的白酸汤调和在一起,形成滋味更为醇厚,层次更为丰富的完美酸汤。 这时候,厨房众人都已经被她这种种奇怪的滋味刺激得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知道她这样折腾出来的东西究竟是能吃还是不能吃。 大越国厨师们的菜都已经做好了,正抱着手等着看热闹,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根本没人相信能做出好吃的菜来。 宁溪当然不管那么多,自顾自地正式开始做菜。 先炖酸汤鱼,稻田鱼洗净切成块,锅里放入红、白酸汤调和而成的酸汤,开锅后加入鱼块,还有配料糟辣椒、笋干丝、姜片、豆芽、酸菜丝、葱段、青蒜叶等,中火慢炖。 另外备好盐和胡椒粉,起锅时在加入就可以了。 刚开始众人闻到是是一股奇特的酸辣味和一些中草药的味道,慢慢地,香浓的鲜味就开始出来了。 伴随着这股鱼鲜味,宁溪把切成小块的鸡胸肉、土豆、萝卜和圆葱放入用油爆香的蒜末和咖喱粉中翻炒,加入一点白糖提味,八成熟时加入高汤和牛乳漫过所有食材,加盐,用大火烧沸后转成文火慢熬。 再起油锅,用中火将小干辣椒和黑木耳用油爆香,倒入水后放入事先熬好的沙茶酱和花生酱各一大勺搅拌均匀,而后转为小火,放入腌制好的牛后腿肉和香菇翻炒,煮至牛肉刚好断生即可出锅。 如果说先前那两样菜的味道都还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的话,那她开始炒这道沙茶牛柳的时候,厨房里其他的所有人,包括那几位大越国厨师,都被这阵突然冒出来的浓香给惊呆了,貌似,真的会很好吃的样子? 大越国人以放牧为生,日常饮食就是牛羊肉,主要是以炖或烧烤为主,从来都没想到过,原来牛肉还可以这样炒来吃。 众人还未从牛肉的香气中回过神来,臭鳜鱼出场了。 宁溪把木桶打开,从里面拿出用河卵石压住腌制的臭鲑鱼,用清水清洗,偶然一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以手掩鼻,离得她远远的,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看着她的动作。 宁溪微微一笑,烧热油锅,下干椒老姜煸出香味,放入鳜鱼两面煎黄,倒入清汤急火烧开后转文火小烹,途中放少许花椒料酒蒜瓣调味,待鱼肉入味后再改大火略煮,最后撒上葱花装盘。 见众人还紧紧捂着口鼻不肯松手,其中一个大越国的厨师憋气憋得脸都红了,宁溪笑道:“好啦,不臭啦!” 众人半信半疑地稍稍松开一些,果真发现那股臭味似乎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鲜香味,可是鲜香之中似乎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臭味,待要细细辨认,却又无迹可寻了。 这时候原来炖的酸汤鱼和咖喱鸡块也都可以出锅了,酸汤鱼直接用砂锅上,保温的同时也能保持鲜味不外散,咖喱鸡块则是先盛好一盘米饭,然后连汁带菜一同浇在米饭上,做成一道咖喱盖饭。 随后,宁溪还顺手做了油炸臭豆腐和麻椒鸡丁,再加上酸汤鱼、咖喱盖饭、沙茶牛柳和臭鳜鱼,一共六道怪味菜,臭的臭辣的辣酸的酸麻的麻,就没有一道菜是正经味儿的。 做到最后,连宁溪自己都觉得好笑,强忍着笑意让人把菜送了上去。 第149章 大惊小怪 夏波公主这几天也见过不少大周的厨师,但所做的菜色都大同小异,并无什么出彩之处,再加上他们大越的厨师今天做的烤羊肉确实挺好吃的,夏波公主反而有点儿担心起来,万一这个姓宁的女子做的菜比不上,到头来她却是作茧自缚了。 待宁溪做的菜肴一样一样地送上来,夏波公主更是呆住了,这盘子里的究竟是什么菜,为什么她一样都认不得,而且这个味道,虽然挺香的,可是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夏波看了看太子,希望他能尽地主之谊好生介绍一下,可是对方也是一脸茫然,期待地看向君骞煜的方向。 夏波趁机问君骞煜:“煜王殿下,您这位朋友做的菜看起来都好特别的样子,夏波也算是识遍大周各地名菜了,可也看不出来这些究竟是什么菜呢?” 君骞煜其实也不认识,说起来他们认识了这么久,宁溪却也从来都没做过这些菜给他吃,想到这里,心里面突然有了点儿不满:“如果是寻常可见的菜肴,怎么好意西拿出来招待邻国公主,要上自然也是上最好的了,公主请随意品尝。” 没有答案的夏波公主犹豫了一下,把筷子伸向了那盘看起来最正常的煎鱼。 正在这时,有下人来禀:“公主,哈桑求见。”哈桑是她带来的大越国厨师中的一位。 夏波公主顿了一下:“让他进来吧!”说完继续伸出筷子去夹了一块鱼肉,这鱼肉并不像一般的河鱼那么软嫩,反而觉得肉质纤维紧密,很有弹性。 正欲送入口中,突然听到一声呼喊:“公主,千万不能吃啊!”那哈桑厨师冲了进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夏波公主的面前。 夏波公主的筷子尴尬地停在嘴边,不悦地看着哈桑:“也不看看谁在这里,谁允许你这么放肆的?” 太子爷不高兴道:“公主殿下,不知道贵国的厨师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怀疑我们大周的厨师做的菜有什么不妥吗?” 哈桑连忙磕头道:“公主恕罪,只是此事关乎公主的身体健康,属下无奈,不得已冲撞了大周的太子和煜王殿下,实在是罪该万死,恳请公主让属下说完以后再行处罚。” 夏波公主皱眉道:“你究竟要说什么?快点说!我警告你,你说出来的事情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在太子和君骞煜冷冷的目光下,哈桑一头冷汗,勉强壮着胆子道:“方才在厨房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这鱼的原料早就腐臭不堪,原本就是绝不能再入口的,可是那位大周的女厨师却偏偏用这样的食材来给公主做菜,属下斗胆认为,这位姓宁的厨师必定是心怀不轨,诚心想要破坏两国邦交!” “居然有这样的事?”夏波公主又惊又怒,把手上的鱼块放到鼻子下仔细嗅了嗅,果然闻到了若有若无的丝丝臭气,再一想刚才宁溪跟着君骞煜的模样,更断定了她是有意要把菜做砸,以达到阻止自己嫁给煜王的目的。 夏波公主冷笑一声:“太子殿下,这个你们怎么说?” 太子对宁溪了解不多,此时也有些儿惊疑不定,不由得瞄了一眼君骞煜。 君骞煜却是淡定地伸筷子夹了一块臭鳜鱼放入口中,闭上双眼仔细咀嚼一番,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随手嘴角挂着一丝嘲讽道:“果然是蛮荒之地出来的,见识浅薄,才会如此大惊小怪,我大周地大物博,各地炮制食材的方法千奇百怪,便是有些在炮制的过程中有些奇异的滋味那又如何?终究能做出极品的美味,那便是厨师的本事。” 说完夹了一块到太子碗中:“大哥,你也尝尝!” 太子夹起那块鱼肉闻了闻,似香非香,似臭非臭,味道奇异得很,不由得有点将信将疑,莫非他为了包庇这个宁溪,把臭的也说成香的,还要拖着自己下水来给他打掩护? 面对君骞煜殷切的目光,太子视死如归地把那块鱼肉塞入了口中,罢了,豁出去了,就算难吃得要命,说不得也要演出一副极为好吃的模样来。 鱼一入口,太子倒是楞了一下,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嘛,这鱼肉质紧实,极有嚼头,感觉有点香、有点臭,又有点辣,仔细多嚼几下,越来越觉得鲜香无比,滋味无穷。 忍不住点头赞道:“确实好吃。” 夏波公主面露尴尬之色:“太子殿下,煜王殿下,夏波管教下属不严,倒是教两位见笑了。”说完狠狠瞪了哈桑一眼,“放肆,没有了解清楚也竟敢跑来胡言乱语,来人,给我带下去重重地打!” 哈桑原本只是想来邀功而已,毕竟原本臭鳜鱼那个味道闻过之后,谁都不会想到居然还可以吃的,没想到反而落得这个下场,吓得魂不附体,死死趴在地上大声求饶:“公主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 几个强壮的侍卫上来,有人拖手、有人拽脚,还有人捂着嘴,一下子就把人给弄出去了,太子和君骞煜仿佛没看到似的,自顾自地吃着桌上的美味佳肴。 公主有点讪讪的,也自己提起筷子吃了起来。 刚开始还有点儿放不开,渐渐地就忘乎所以起来,全身心都被食物的美味所吸引,连在心仪的人面前的仪态都顾不上了,只顾大口大口地吃着,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上这么味道独特又极为美味的东西呢! 特别是那一道红色浓汤中浸泡着的酸汤鱼,入口酸味鲜美、辣劲十足,让人胃口大开,一边哈气一边吃得停不了口,嘴唇都辣得通红了还不停地往嘴里塞。 还有那道用浓稠的黄色酱汁浇盖着的米饭,里面还混杂着炖得酥烂的鸡肉和土豆,好吃得不得了,连一向不太爱吃米饭的夏波公主都忍不住连吃了两碗。 最后,捧着一个胀鼓鼓的肚子,连连摆手:“不行了,实在是吃不下了。”作为一个公主,她还是第一次吃东西吃得这么失态呢! 太子笑道:“公主满意就好!” 夏波公主想了想道:“既然这位宁姑娘做菜如此好吃,吃过她做的菜,再吃其他,都索然无味了,不如这几天就让她留在驿馆,给我做几天菜如何?” “抱歉,宁姑娘不是厨师,今日也不过是来帮忙的而已,既然公主认为胜过你们大越国的厨师,那就应该信守诺言,留在大周和亲才是。”君骞煜冷冷道。 虽然他语气不怎么好,但夏波公主的心里还是甜甜的:“夏波自然不会食言,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哦,不知公主有何要求?”太子问道。 太子皱眉道:“公主初来乍到,恐怕对我们大周的礼仪习俗了解不够,在我们这儿,婚姻讲究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即便是公主,也绝没有自己决定自己婚姻大事的,何况公主对我们这里的儿郎了解不多,万一选了一个风流纨绔的,岂不是害了公主?请公主放心,我们一定会好生认真挑选,为公主挑选一位最合适的男子为配的。” 夏波公主道:“按照你们的规矩,如今我坐在这里跟你们谈论我的婚姻大事,就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了,可是在我们大越,却是每个女子都可以自由挑选丈夫的人选的,既然两国要结为秦晋之好,也应该尊重各自的风俗习惯吧!” “那公主的意思是?” “皇上的金口玉言,岂不是比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得更有用?我要求面见皇上,告诉皇上我心仪之人,请皇上为我指婚!” “不行!我想就算是大越王在此,也不会任由你这样胡来的吧!”君骞煜不高兴地说,夏波公主看他的眼神红果果的,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太子看了这个五弟一眼,君骞煜非要明媒正娶一个来自民间的女子这件事,他是知道一点儿的,但站在当大哥的立场,却并不太同意,就算往后他能登上大位,可以护住这个弟弟,可是朝中权势倾轧,如果能有一个强有力的岳家,对他今后的发展还是很有好处的,而娶了大越国的公主,往后整个大越国,都会是他强有力的后盾,太子认为,让君骞煜娶大越公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因此他也不愿把话给说绝了:“公主,这件事本宫也不能做主,不如让本宫回去回禀父皇,看看父皇的意思如何?” “好,那夏波便静候太子殿下的好消息了!” 离开驿馆,君骞煜不满地道:“大哥,那大越国不过是个小小的附属国,就算不与他们结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哥何必如此客气,还答应那刁蛮公主的不合理要求呢?” 太子道:“就算我们不惧那大越国,只是但凡战乱,受苦的还是老百姓,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何况那大越公主,虽然有些任性,却也不失直爽,而且没有什么心计,这种人娶回去最是省心了。” “既然这样,大哥自己娶回去当个侧妃不也挺好?” 太子认真道:“要是她自已愿意,我也是没问题的。” 第150章 金殿选婿 太子回去跟皇上说了这事之后,皇上凝眉一想:“你说这大越公主一见到老五之后,就改了口风,而且还提出要亲自选婿,看起来她是看上老五了啊!” 太子道:“只是依儿臣看,五弟势必是不愿意答应的。” 皇上点点头:“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倔,如今铁了心要娶那民间女子,这事你怎么看?” 太子想了想道:“儿臣以为,婚姻大事不容儿戏,五弟此时只是一时冲动,并没有仔细考虑到此事的不妥之处,作为兄长,儿臣有责任劝说五弟,但是,如果五弟一定要一意孤行,儿臣恳请父皇不要太过强求,毕竟民间有谚语云,强扭的瓜不甜,若五弟确实是不愿意取那大越公主,那咱们也没必要为此而委屈了五弟。” “好!”皇上击掌道,“你这人心性仁厚,可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悠犹寡断,如今能为了你五弟能有这样的魄力,也实属难得了。这样吧,大越公主那里我可以答应她,但煜儿喜欢的那个女子那里,我也要给她一个争取的机会。” 说起宁溪,皇上的感觉是有点儿复杂的,看见她,总会让她想起当年他微服出巡的时候,曾在江南地区遇见过的那个如水般柔美的姑娘。 那时候他还不是九五至尊,只是一个很有机会被选中成为太子的皇子,当时他到江南办一件差事,办完之后一时兴起扮成一个普通的书生四处游山玩水,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一个普通商户人家的姑娘,血气方刚的少年和温柔如水的少女一见钟情,情到浓时,他有一瞬间确实产生过这样一种想法,干脆就这样放弃那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从此隐姓埋名,就此跟这女子相伴一生。 可是到最后,那女子还是不可避免地知道了他的身份,当时他说:“你跟我回去,我不娶左相之女,也不要拿太子之位了,我们回去求父皇答应让我们成亲。” 可是她连争取一下都不愿意,就决绝地离开了他,甚至不惜削发为尼,从此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那天自己那个五儿牵着宁溪的手双双跪在他的面前,皇上眼前忽然有些恍惚,依稀之间仿佛看见是自己牵着那个女子的手跪在那儿,如果当初,他真的把她带了回来,结果会是怎么样的呢? 说到底其实他还是有点恨的,恨她连这个争取的机会都不给他。 所以这一次,他想要看看,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能够走到哪一步。 想到这里,皇上对太子说:“三日后,召集所有皇子以及二品以上官员家中所有十八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未婚男子,咱们来一场金殿选婿。” “金殿选婿?”太子瞪大了眼睛。 皇上哈哈笑道:“最近宫中也太过沉闷了,你皇祖母身子也不太好,弄点热闹出来让他高兴一下也好!传朕的旨意,到时候让后宫女眷也都一起来旁观。” “是!”太子拱手道,只盼皇上为太后准备的这场惊喜不要变成一场惊吓才好。 三日的时光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大越国公主金殿选婿的这一天。 沉寂已久的后宫像是过节一般热闹,每个人都打扮得花团锦簇的,熙熙攘攘地来到金銮殿上特地用珠帘隔起来的地方,好奇地透过珠帘往外张望,想看看那个离经叛道的大越国公主究竟是如何个选婿法。 随侍在太后身边的,除了皇后,还有本应还在禁足的吴诗晴,这吴诗晴也算是个了不起的,仅仅三天时间,就被她重新讨得了太后的欢心,不但解了她的禁足,还允许她今天一起来凑这个热闹。 除开被珠帘隔开的这一群女人,帘子外面也是热闹得很,听到这个选婿的消息,这群拉来被人挑选的少年儿郎们,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因为之前在京城里闹了一场,所以夏波公主的名声并不太好,在这些官家子弟的心目中,夏波公主就是一个骄横跋扈的刁蛮女子,大部分家世清贵的男子都是不愿意娶这等女子回家去的,只有一些想要攀附的,倒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 不管他们到这儿来是被逼还是心甘情愿,在夏波公主出来的那一刻,整个大殿安静了片刻,突然又像一颗石子投入水中,首先泛起一丝涟漪,随即水波一圈圈地扩大,窃窃的语声让大殿很快沸腾起来。 原来夏波公主长得这么美,只见她身穿一袭鲜红色骑装,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数十根小辫子,辫梢上缀着大小均匀一致,闪闪发亮的明珠,肤色雪白细腻,高鼻深目,眼睛里像是藏了两汪蓝湛湛的湖水,隐隐有点摄人心魄的感觉。 在座的许多人只是听说过夏波公主的大名,实际上是没有见过她的,这时一见之下,纷纷激动起来,原本就有意思的人更像捡到了宝一样,能娶到这样一个绝色美人,就算是脾气差一点,性格坏一点,那也是甘之如饴啊!而那些原本不愿意的人,这时候也有点儿动摇了心思。 特别是二皇子,在上次七绝教事件之后就完全沉寂了下来,意志消沉、自暴自弃地大吃大喝,好端端一个英俊潇洒的大好青年活生生地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大胖子,此刻他肥厚的胸膛下面一颗火热的心在“砰砰”跳动,如果真能娶到大越国的公主,在大越国的支持下,那他是不是又有了能与太子分庭抗礼的机会? 既然是选婿嘛,各位男子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以便得到大越公主的青睐,皇上看热闹不嫌事大,下令让大家轮流上来展示一番才艺,当然皇子们是不需要的,他们只要在坐在前面一边喝酒一边评头品足即可。 要参与展示的是各二品以上官员家中的男儿,大部分都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有吟诗作对的,有当场挥毫作画的,只是这些夏波公主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看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双漂亮的蓝眼睛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时不时偷偷地瞄上面端坐着的君骞煜一眼,只盼这个过场早早结束,她好向皇上提出要嫁给君骞煜的要求。 珠帘后面的吴诗晴是一直都注意着夏波公主的,她一向自视甚高,认为要论美貌,她吴诗晴自然是天下无双的,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个风格完全不一样的夏波公主,美貌完全不在她之下,而且居然可以把整个京城最优质的男儿都集中在这儿任她挑选,可是自己呢?为了能得到一份理想的姻缘,不得不讨好太后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太婆。 吴诗晴越想就越生气,妒忌得浑身都在发抖。 特别是看见对方那份意图昭然若揭的眼神,她更是气得要发疯了,凭什么她求而不得,而这个女人却可以如此光明正大地提出要求。 吴诗晴狠狠地捏了自己一下,勉强保持着镇定,悄悄后退几步,朝她身后的贴身侍女招了招手,低声问道:“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那侍女也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回答:“已经准备好了。” 这时候,夏波公主突然被一个走上台来的男子吸引住了目光,这男子身高腿长,长得极为高大,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浑身壮硕的肌肉似乎在那薄薄的衣衫下面呼之欲出,可偏偏看起来却不会显得粗苯,而是十分灵活敏捷。 一张脸也耐看得很,虽然不是君骞煜那种绝美精致,却另有一种明月清风般的清爽好看,自有一份英气勃勃。 这男子表演的是一套剑舞,不同于一般女子有形无力的剑舞,这男子的剑舞带着一股铿锵有力的气势,仿佛将战场的雷霆万钧带到了这大殿之上,顿时让大殿内充满了萧杀豪迈之气。 看得夏波公主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低声感叹了一句:“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气概啊!”这是夏波公主在大周见到的第二个能让她心动的男人。 君骞煜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男子姓萧名明夏,曾是他麾下的一员猛将,当年君骞煜曾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曾经立过誓,只要是煜王有所吩咐,他萧明夏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君骞煜让人打探过夏波公主的喜好,知道她有两个特点,一是热爱美食,二是崇尚武力,最讨厌酸腐的读书人,而对孔武有力的英俊男儿最没有抵抗力了。 而这萧明夏,原本是靖国公府旁支的一个不起眼的庶子,因为在战场上勇猛杀敌,立下不少战功,如今被封为正四品的镇北候,年纪也不过二十有四,尚未婚配,正是年轻有为,将来前途无量,配给附属国的夏波公主也不算是辱没了她。 更巧的是,如今萧明夏的驻地正是大周和大越的交界之处,相信夏波公主如果嫁给了他,对两地边境的和平肯定是有很大的促进作用的,就算大越王会对此有所不满,但这个人是公主自己选的,他们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君骞煜越想便越觉得自己这个算盘打得好,至于人家萧将军喜不喜欢夏波公主的问题,那么个性格简单粗暴又美貌的女子,还怕他对付不了吗? 第151章 赌约 一时间大殿上的人各怀心思。 这时萧将军的剑舞也已到了尾声,只见他一个收势,稳稳地站住,朝上方皇上的方位拱了拱手。 夏波公主是第一个大声叫好的,萧明夏转身朝她看了一眼,稍稍点头表示感谢,随着他的动作,额头豆粒大的汗珠就这么顺着光滑的皮肤滚落下来,滑过轮廓分明的下巴,和高高凸起的喉结,最后没入到衣领之中。 夏波公主没来由地吞了一下口水,看着他快步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心跳得有点儿快! 接下来也有几个或打拳或舞刀弄剑的,可是跟萧将军的剑舞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儿家的花拳绣腿,看得夏波公主意兴阑珊,好不容易全部都展示完毕了,二皇子突然站了起来。 “前日本皇子有幸见过公主一面,对公主一见倾心,因此借这个机会,也想展示一下本皇子对公主的拳拳爱意。” 大家都惊讶极了,二皇子也要展示才艺? 皇上也来了兴致,注意起这个被他忽略了许久的二皇子:“那么老二今天所要展示的是什么?” 二皇子朝皇上拱手道:“儿臣听闻夏波公主热爱美食,并且无肉不欢,因此特地重金聘请了一位在做肉食方面很有一手绝活的大厨前来,希望父皇能允许儿臣现场搭建一个灶台,让那名大厨在大殿上为夏波公主展现厨艺,本皇子可以保证,如果有幸能够被夏波公主选中,公主今后在大周的每一天,都能品尝到如此舌尖上的盛宴。” 夏波公主好奇道:“莫非你请的这位大厨,做出来的菜能比那个姓宁的女的做得还好吃?”自从那天吃过宁溪做的菜之后,夏波公主一直念念不忘,以至于这几天不管再吃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 她甚至想过,如果君骞煜非要娶那个姓宁的,那她甚至可以接受以平妻的身份二女共侍一夫,只要每天都能吃上好吃的那就行了。 夏波公主问出来的那句话也是在场很多人的心声,起码君骞煜就是绝不相信能有人做出的菜比宁溪更好吃的,连皇上也觉十分好奇,大手一挥:“准奏!” 皇宫中的人毕竟都是训练有素的,那搭灶台的材料工具也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只待一声令下,那些物事纷纷搬了进来,拼凑起来,三两下一个简易的灶台就搭成了,各种处理好的食材也流水价地送进来,放到一旁的长桌上。 最后,大厨也出来了,一身雪白的衣裳,头顶上还带着一顶高高的帽子,君骞煜一看就想笑,这整个大周独一份的大厨装扮,除了双溪楼里的人还能有谁呢? 原来这二皇子请来的大厨居然是双溪楼的首席大厨,胖子荣大全。 可是这荣大全如今不但是双溪楼的首席大厨,而且也是股东之一,每个月光是酒楼的分红银子就有一大笔,眼皮子是怎么也浅不了的,这二皇子究竟是开了什么条件才把他请过来的?还是用了暴力手段胁迫? 想到这里,君骞煜不由得回过头看了看离他身后不远处一眼,那里一个扮成小厮模样的人朝他眨了眨眼睛,君骞煜看见她眼里有点狡黠的眼神,登时就明白过来了。 珠帘后面的吴诗晴一直关注着君骞煜和夏波公主两个人,如今夏波公主的注意力被前面的灶台和大厨吸引住了,吴诗晴就把目光更多的投注到了君骞煜的身上,因此刚才他和后面那人的互动她自然也看见了。 后面这一排跟着的都是各位皇子随身伺候的人,因此吴诗晴一直没仔细留意过,这时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那人居然就是男装打扮的宁溪! 吴诗晴冷冷一笑,暗自道:“你来得正好,我还就怕你不来呢!” 荣大全的手艺本来就不错,又跟着宁溪被她手把手地教了那么些时候,如今的厨艺那是相当不错的,而且他做的是双溪楼的招牌菜,几乎每天都要做上几遍的,手法娴熟到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做,那食材的配比、调味的轻重和火候的掌握都是炉火纯青的。 在座的众人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根本就从没踏入过厨房半步的,在他们的想象中,烧饭做菜就是一件烟熏火燎、汗流浃背的粗活,干这种活的人自然也是粗俗之辈。 可是却没想到,荣大全这看起来笨拙的胖子,做起菜来居然像是在跳舞一样,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带着一种自信的韵味,那身洁白的厨师服也为他的动作带来了一种高雅洁净的气度,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做菜,也是一件这么赏心悦目的事。 至于味道,根本不用品尝,光是闻到这诱人的气味,便知道绝对是好吃的不得了的。 有些双溪楼的熟客,现在就已经开始回味起某道菜的滋味来。 二皇子掩饰不住得意地看向夏波公主:“不知公主觉得如何啊?” 夏波公主由衷地赞叹:“看来我们之前确实是孤陋寡闻了,你们大周果然藏龙卧虎,随便拎出来一个人厨艺都这么厉害啊!”那天宁溪做的菜虽然好吃,但毕竟过于怪异,因此在她的眼中,这荣大全竟是比宁溪更为厉害了,这就给她一种大周处处都有厉害的厨子的感觉。 二皇子被她这话噎了一下,什么叫“随便拎出来一个人”?这荣大厨是他放下身段,好不容易才低声下气地请来的好不好! 其实二皇子第一次去请荣大全的时候,荣大全根本不敢随便答应,而是连忙托人传了话给宁溪,问她该怎么办,宁溪了解到原来二皇子也想讨夏波公主的欢喜,自然乐得成全,荣大全得了宁溪的首肯,这才答应了二皇子的。 荣大全做的菜被分成小份,分别呈给了皇上、众皇子和夏波公主,还有珠帘后面的太后、皇后等人,至于其他男子以及普通的嫔妃们,就没有这么口福了。 皇上吃得满意,高兴地问夏波公主:“不知夏波公主觉得我大周的儿郎如何?” 夏波公主回道:“自然都是十分好的。” “那不知公主看上了哪一位呢?” 夏波公主眼珠一转,看向了在座的诸位,二皇子是不用考虑了,如果方才那些好吃的菜肴是他自己做出来的,那还可以考虑一下,既然是别人做的,他能请得动,难道她大越公主就请不动? 她的目光在君骞煜和萧明夏两人的身上来回打了几个转,这位萧将军虽然是很不错,而且强壮的身材更符合她大越公主的审美,但毕竟身份摆在那儿,而且,不管怎么说,君骞煜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看到夏波公主迟疑的目光,萧明夏本能地觉得不妙,想到煜王对他的嘱托,他忍不住站了起来:“公主……” 夏波公主难得地脸上一红,有点娇羞地微微低头道:“萧将军,承蒙您的错爱,夏波十分感动,只是……”说到这里,她用万分遗憾的眼神看着萧明夏,“只可惜本公主已经心有所属,只能辜负将军的美意了。” 说完,夏波公主朝着皇上道:“皇上,夏波已经选好了,就是煜王殿下。”笑盈盈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君骞煜,话却还是对着皇上说的,“求皇上成全!” “等一下!”随着一声清脆的喊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君骞煜的身后走了出来,小厮打扮,看起来像是一个俊俏的小少年,可那声音又实在是太过娇嫩,众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夏波公主倒是一眼就把宁溪认出来了:“咦,这不是那天给我做菜的宁姑娘吗?不知道宁姑娘乔装打扮出现在这大殿上是有什么事呢?你可知道欺君犯上可是大罪?”她知道宁溪的出现是想要破坏她的好事,说话也一点儿也不客气起来。 宁溪微笑道:“不劳公主操心,民女今天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得到皇上首肯的。” “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我告诉你,如果是来跟我抢煜王殿下的,那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公主此言差矣,公主乃金枝玉叶,因此可以有这么多大好男儿排着队等着公主挑选,可是煜王殿下也是我们大周尊贵的皇子,难道就连选择的权利也没有吗?既然公主可以金殿选婿,那煜王殿下又何尝不可以金殿选妻呢?” 殿中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似乎大家都觉得她说得也有那么一点道理,没理由咱们大周的皇子还比不上你一个小小大越国的公主啊! 夏波公主冷笑道:“莫非你也想与我比试才艺?” “公主毕竟远来是客,民女怎么要公主展现才艺?况且民女自幼贫苦,除了有一手厨艺之外,其他的一概不懂,更别说要展示了,因此今日,民女想跟公主打一个赌,任由公主提出一种菜色,民女现场当众做出来,如果民女做不出来,或是做出来的菜色公主并不满意,那么民女二话不说,马上离开,但是如果民女侥幸能做出让公主满意的菜色的话,那公主就必须放弃煜王,如何?” “这……”夏波公主抬头看了看皇上,见皇上居然是饶有兴致的样子,甚至还说:“莫非公主不敢应约?” 夏波公主马上道:“呵呵,笑话,怎么可能不敢?”她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个赌约她简直是没有输的可能性,先不说宁溪到底能不能做出她想要的菜,就说满不满意那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就算是再好吃的东西,只要她坚持说不满意就行了,根本就是稳赢不输啊! 宁溪马上道:“那就一言为定!公主请说吧,您想要民女做什么菜?” 夏波公主想了一下,想到刚刚吃过的荣大全做的那道“拆烩鲢鱼头”,吃到嘴里的时候实在是太惊艳了,她根本想象不出来,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刚才那道菜更好吃的鱼,于是说:“我想要吃这世上最鲜的鱼。” 宁溪有点惊讶:“只是最鲜的鱼那么简单?”她还以为对方会出什么大难题呢! 夏波公主点点头:“没错!”心里想的却是,不管你做得有多么鲜美,我只管找个理由说不够鲜便可以了,连这个都想不到,看来这个姓宁的也是个笨人! 却见宁溪心有成竹地扫了一眼这个临时灶台,发现需要用到的调料等都是齐全的,便道:“没问题,还请皇上和在座的诸位为民女做个见证,看民女是否能为大越公主殿下做出一道世上最鲜的鱼。” 第152章 糖醋活鱼 做这道菜,宁溪只让人准备了一条鲜活的鲤鱼和一桶冰块,还有一块洁净的白色纱布。 在众人猎奇的目光中,宁溪先让鲤鱼在冰桶中浸泡了一会儿,随后取出,飞快地开膛破腹,处理起来。 只见她的双手如蝶翻飞,快得让人根本分辨不清她是如何动作的,一条鲤鱼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然后用一块被冰水浸透的纱布把整个鱼头包裹起来,把切了花刀的鱼身在调好的浆糊中拉过,随即提着鱼头放入滚开的油锅中炸制。 与此同时调制好糖醋汁,鱼一出锅便马上浇上糖醋汁,取走鱼头上包着的纱布。 此时距方才宁溪把鲤鱼从冰桶里拿出来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一盘色泽鲜亮、甜酸诱人的糖醋鲤鱼就做好了,宁溪双手端着这碟糖醋鱼,敬呈到皇上面前:“皇上,民女的菜做好了,此乃世上最鲜的鱼,请皇上和诸位皇子,以及大越公主殿下及时品尝。” 皇上当即下令与众人分食之,这鱼肉爽滑可口,糖醋汁的味道也调得恰到好处,连一向爱吃会吃的二皇子也不得不承认,这味道比起双溪楼出品的糖醋鱼来还要好上许多,只是如果要说这是世上最鲜的鱼嘛…… 夏波公主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因此她毫不吝啬地赞叹道:“不错,果真好吃!”反正待会她只要说还不能算是世上最鲜的鱼就可以了。 宁溪笑吟吟地问她:“请问夏波公主,什么样的鱼才算得上是世上最鲜的鱼呢?” 夏波公主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活鱼最鲜啦!” “那公主请看,您现在品尝的这条鱼可当得上是最鲜的鱼?”宁溪说着把盘子转了一下,鱼头的方向正对准着夏波公主。 夏波公主仔细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这,这鱼怎么可能还活着?”她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碟子里的鱼上,原本大部分人只注意到了被炸成金黄色散开像菊花状的鱼身和上面颜色鲜亮的糖醋汁。 这时候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鱼头竟然还是活的,鱼眼睛活灵活现地睁着,鱼嘴一张一合地还在呼吸,不断煽动的鱼鳃居然还是鲜红色的,如果只看头部,俨然就是一条活鱼的样子。 皇上哈哈大笑:“不错,这果然是世上最鲜的鱼!” 夏波公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这是一步一步被宁溪牵引着入了她的套啊,可是要吃最鲜的鱼这个要求是她提出来的,活着的鱼最鲜这句话也是她自己说的,如今想要否认,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她真是太不甘心了,明明就是一个稳赢不输的赌局,怎么就被自己给输掉了呢? 不过夏波公主毕竟是在那辽阔的草原上长大,性子是拿得起放得下的那种,当下愿赌服输:“好,那本公主就不选煜王了,我选萧将军!”反正刚才她也还在为选谁而犹豫来着,这萧将军也不错,说起来她更喜欢这种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男人味的人呢! 萧明夏闻言耳根竟然微微热了一下,幸好他肤色黑,看不出来。 皇上看向萧明夏:“萧将军可愿意迎娶大越公主?” 萧明夏忙抱拳道:“回皇上,微臣愿意!” “好!”皇上抚掌大笑,“萧将军与夏波公主,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传朕的旨意,命礼部即刻开始操办,十日后大婚!”接着,又零零碎碎地赏赐了一大堆,还特地赐了宅子给萧明夏,让他迎娶夏波公主。 这萧明夏原本出身武将世家,家族里四代同堂都一起住在一个大宅子里,人多的地方自然是非也多,他原本还担心以夏波公主这样的性子,成亲之后如果真的跟他回去大宅子里住,什么婆媳、妯娌关系肯定会弄得一团糟,如今这样可好了,搬出去独门独户的,倒是无拘无束。 君骞煜趁机站了起来:“父皇,既是愿赌服输,夏波公主已经将儿臣输给宁姑娘了,那儿臣与宁姑娘的婚事也可以定下来了吧?” 皇上被他这句话气得直瞪眼,好歹你也是个王爷,怎么就怕没人要了,非要这么上赶子把自己送出去?本来他已经决定要成全他们的,此刻却又起了要逗弄他一回的心思,沉吟道:“这个嘛……” “等一下!”珠帘后面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听得在场的众人心神一振,又有好戏看了。 珠帘掀起,一个窈窕华丽的身影走了出来,外面的众人饶是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惊叹一声,又来一个大美女。 吴诗晴走到皇上面前:“皇上,既然连一个民间女子都能在这金殿上选婿,那晴儿应该也有这个资格上来挑战一番吧!” 皇上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哦?不知晴郡主是要挑战什么呢?” 吴诗晴眯着眼睛看向宁溪:“宁姑娘,弹琴、作诗、画画、书法,这几样不知道你要选哪一样呢?” 宁溪愣住了:“你……”看着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宁溪有点儿被她吓到了,这个邵嘉晴,怎么跟原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呢? 吴诗晴突然不屑地一笑:“哦,差点儿忘记了,你只不过是个厨子而已,这些大家闺秀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呢?哎呀,难不成你想跟我比做菜?可是做菜这等粗俗之事,又岂是我等金枝玉叶能去做的?唉,这可怎么办才好?”她的语气娇怯怯的,似乎真的为此而为难,可是看向宁溪的眼神,只有冷冷的鄙视和愤恨。 既然走出了这道珠帘,她就是下定决心要跟她撕破脸了,上辈子她就算再恨宁溪,也没有跟她撕破脸,一来是因为宁大哥的缘故,而来也是因为在那个时代,两个人的关系是平等的,她邵嘉晴并不比宁溪的地位高,甚至比不上有“厨神”之称的宁溪,撕破脸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而在这里却不一样,在这儿,她是高高在上的云南郡王的女儿,皇上亲封的郡主,而宁溪呢,只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要拿捏她,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就算她有煜王撑腰又怎么样?在这个大殿上,是皇上说了算,后面还有太后和皇后呢,今天她吴诗晴就没打算让宁溪活着走出这个大殿!哪怕事后要付出代价她也在所不惜,一直以来她的性子就是这样,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宁溪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眼前这个明明是上辈子自己最好的朋友,在这里刚刚见面的时候她也是十分惊喜激动的,怎么会突然间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这时宁溪的心里还在好心地为对方开脱,莫非她有什么苦衷? 吴诗晴冷笑道:“怎么,吓傻了,不敢应战?” 君骞煜也觉察出异样,走到宁溪身边,悄悄握住她的手:“别害怕,这种人,不必理会就是。” 吴诗晴“嗤!”地一笑:“还好本郡主够大方,这样吧,既然你那么爱做菜,那我们也来打一个赌吧?听闻河豚有百鱼之王,鱼中第一鲜的美称,只是此鱼身上含有毒性,如果不是精于此道的厨师,那是万万不敢做的。刚好我这儿昨天得了一条河豚,要不就请宁姑娘在这儿当众做了出来?”说完,吴诗晴死死地盯着宁溪,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表情。 “河豚?”宁溪心中一震,抬头凝视着吴诗晴,对方明明知道,上辈子的宁溪就是因为一条河豚而离世的,那她肯定知道,做河豚对宁溪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这一瞬间,宁溪突然就笃定了,这辈子的吴诗晴,再也不是她曾经的那个闺中密友了。 “没错,就是河豚,怎么样,不敢做吗?不敢的话就跪地认输,赶快滚出去,别再痴心妄想当什么王妃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你配吗?” “呵呵!”宁溪轻笑起来,“怎么可能不敢呢?在我这双手上经手过的河豚,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了,料理河豚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那你说说,如果我做到了,你又怎么样呢?”宁溪此刻是打心眼里感激君骞煜,如果不是上次他争着亲口吞下她所做的河豚,她的心结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解开,如果她的心结没有解开,此刻她又怎么可能如此从容地站在这儿? “哈哈!这样就最好了!”吴诗晴高兴极了,在她眼中,宁溪果然是个骄傲自大的丫头,吃过一次亏还不知道长教训,她对自己的厨艺越有自信,便越容易落入套中,吴诗晴得意地用眼睛扫过全场,指着前面最是显眼,一个人占着两个人的位置的二皇子道,“如果你真的吃了自己做所的河豚,而又平安无事的话,我就选二皇子当我的夫婿!” 正在一边看热闹一边往嘴里塞鸡腿的二皇子当场就楞在那儿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里面还会有自己的事儿啊,吴诗晴刚进京的时候他们也曾见过面的,不过他既是一个失宠的落魄皇子,又胖得没谱,吴诗晴是连正眼也没看过他的,走在他面前的时候那鼻孔都是朝天长的。 当然他也知道如今吴诗晴也并不是真的看上了他,只不过是借他来刺激宁溪而已,作为一个曾经受宠如今落魄的皇子,二皇子心中自然很不高兴被人当枪使,当下二皇子只望着吴诗晴冷笑一下,心道:你有本事千万不要落在我的手中,否则的话倒要让你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第153章 自食恶果 &nb“好!”宁溪大声道:“就这么一言为定!” &nb见她如此胸有成竹,吴诗晴心中小小吃了一惊,莫非她真的对河豚一点阴影也没有?转念一想,如此最好,她越是自大,便会对她自己做的河豚越有信心,更会毫无防备地吃下自己给她准备大礼。br>&nb“哈哈!”想到这里,吴诗晴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天,宁溪要么就是不敢吃河豚,灰溜溜地离开,要么就是当场命丧金殿,无论如何,胜利都是属于自己的! &nb“宁溪啊宁溪,便是让你多活一辈子又怎么样?你终究还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吴诗晴在心中得意地感叹。 &nb“来人,把河豚送上来!” &nb就长相来说,吴诗晴让人送上来的这条河豚长得算是很不错的,宁溪把它捞了起来,拿在掌中细看,只见其身体呈圆筒状,肚子极为肥大,眼小而内陷,口若樱桃,上下颌上各生一对凿状牙齿。整条鱼身上的皮肤表面光滑无鳞,鱼肚雪白,背上有横条状的斑纹,胸鳍后方有一对黑色的斑块,而没有腹鳍。 &nb看到这条河豚,宁溪又想起了当初让她丧命的那一条,也跟这条一样,肥壮而完美,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在梦中,自己的好闺蜜邵嘉晴悄悄跑到厨房里,偷偷地更换了自己在台上要使用的那一条河豚…… &nb宁溪心中一惊,莫非,这河豚有什么问题? &nb想到这里,宁溪不敢掉以轻心,更为小心翼翼地处理这手中的河豚。 &nb开膛剖腹之后,一条河豚是公是母便一目了然,公豚体内有精巢,精巢可以食用,而且味道极为鲜美,有西施乳的美称;母豚的体内则会有一副卵巢,这卵巢却是有剧毒的,一旦误食,不过片刻功夫即会毙命。 &nb宁溪手中的这条河豚,鱼腹内的精巢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一条公豚。 &nb宁溪小心地取下精巢,继续把河豚身上其他有毒素的地方清除掉,手边一个盘子,分别摆了鱼眼一对、肝脏一副、肾脏一副、鱼胆一副、鱼皮一张,河豚身上各种有毒脏器都在这里了,一样不少。 &nb剩下的鱼肉则仔细用水冲洗,直到不留一丝血迹为止。 &nb这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曾经经历过的太相似了,相似得让宁溪的心中有一丝隐隐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不安越来越大,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吴诗晴。 &nb吴诗晴冷冷地盯着她的动作,眼睛里的傲慢之中隐藏着一丝丝怜悯,这是一种高高在上者俯视脚底下即将被碾压成泥的蝼蚁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nb“不,不可能就是那么简单。”宁溪想着,吴诗晴这么费尽心思让自己来做这个河豚,绝不可能会让自己就这么无惊无险地轻松过关,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nb宁溪把整个过程都仔细想了一遍,如同上一世一样,没有破绽,每一个环节都找不出任何一点破绽, &nb再想想,一定要再仔细想想仙缘万里亦萦牵。 &nb宁溪认真地看着手中处理好的雪白鱼肉和丰腴的河豚精巢,忽然心中一动,把精巢拨开仔细察看。 &nb一看之下,顿时汗湿浃背,这精巢之中居然还包裹着一副只有母河豚才会有的剧毒卵巢! &nb宁溪的全身充满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软,甚至连手指都忍不住微微地发抖,万一没发现,万一真的没发现…… &nb她抬头看了一眼吴诗晴,后者在远处看不清她的具体动作,眼神依然是那般地倨傲与不屑,宁溪突然就明白了,原来自己上辈子的死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一个精心设置的局,找来一条万中无一、雌雄同体的河豚,让毫无防备的自己就这样着了她的道儿。 &nb可是为什么?宁溪自认带人赤诚,对这个唯一的好友,更是十分真心,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住她的事,为什么,她要那么狠,害了自己一次还不够,还要追过来害第二次? &nb异于寻常的停顿让一直关注宁溪的君骞煜感觉到了一点不妥,走过来轻声问:“怎么了?” &nb发现宁溪的脸色苍白,双手竟然还有些微发抖,他更是心疼得难以自抑,当下就想拉着她跑出去,管他什么皇上、太后,管他什么世俗礼仪,他只想让她欢欢喜喜的,而不是在这里做这些自己不想做的事。 &nb君骞煜伸手握住宁溪:“我们走,不要管这些劳什子东西了。” &nb他这话说得不轻,在场许多人都听到了,吴诗晴冷笑道:“怎么,不敢了?不敢就趁早认输!” &nb宁溪缓缓把自己的手自君骞煜的大掌中抽出,低声道:“放心,我没事。” &nb不动声色地用极其灵巧的手法把卵巢完整无缺地从精巢中取出,没有一点损伤,然后继续把处理好的河豚肉和精巢放到锅中炖煮。 &nb既然知道了根源所在,宁溪满心的自信又回来了,她突然抬起头,笑着大声对君骞煜道:“五爷,这一次的河豚,你来替我尝,可好?” &nb君骞煜微笑着看着她:“自然是可以的。”筷子夹着一块雪白的鱼肉,正要送入口中。 &nb“不可以!”一声尖利的呼喊,把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吴诗晴的身上,她的眼中充满了慌乱之色,“不行,煜王千金之躯,怎么能冒险!” &nb“本王对宁溪有信心,不认为这是冒险。” &nb“那也不行,厨艺界有规矩,吃河豚的时候,必须是由做河豚的厨师最先吃第一口。”吴诗晴急忙说,她害怕如果君骞煜真的吃了这个河豚,那不光是做河豚的宁溪,连自己这个提供河豚的人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如果皇上震怒,再继续查下去的话,还不知会牵扯出什么来,她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nb宁溪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慢慢地说:“煜王自愿帮我品尝,皇上都还没说话呢,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nb吴诗晴怒道:“皇上,这个贱人存心谋害皇室中人,快快命人将她拿下!” &nb宁溪冷笑:“谋害?晴郡主就这么肯定这河豚中一定有毒吗?” &nb“我不肯定,但也不能让煜王以身犯险,就是应该让你自己吃的,怎么能推给别人杨康异界游。” &nb眼看闹得不像样,皇上发话了:“来人,找一条狗进来。” &nb吴诗晴道:“皇上,此事关乎一个厨师的尊严,如果一个厨师,连自己做出来的菜都不敢吃,那还有脸自称为厨师吗?如果这宁溪真的不敢自己亲自品尝,那从今以后,也不必再开酒楼了,还有谁敢去吃他们酒楼出品的菜呢?” &nb吵吵嚷嚷间,一个內侍抱了一条小奶狗进来,君骞煜满脸不悦:“父皇,儿臣对宁溪的手艺十分信任,由儿臣品尝,绝不会有任何问题,不需要这狗。” &nb“由做河豚的人吃第一口,这是规矩。”吴诗晴也坚持说。 &nb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来了兴致,纷纷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场面一片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时候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珠帘后面溜了出来,不声不响,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一张椅子,再从椅子上站起来,右手笨拙地拿起身旁桌上的勺子,然后从桌上那盆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盆子里舀出来一块颤巍巍的鱼肉,笨拙地,但又毫不犹豫地送入了口中。 &nb嚼一嚼,又软又嫩的,真好吃啊! &nb突然,正在争执的大伙听到一声惊呼:“他,他吃了!” &nb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都聚集到桌上的那盆河豚上,一只白胖胖的小手抓着勺子,伸进盆里一阵搅动,然后舀起一块鱼肉,颤颤地起来。 &nb大家顺着那块鱼肉,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椅子上,张大了嘴巴正想“啊呜”一口把鱼肉吞下去的小世子。 &nb这是太子的嫡长子,上个月刚刚满三岁,今天跟着太子妃一起,在珠帘后面看热闹,刚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大殿中的争执给吸引住了,一下没注意盯着他,小世子被大殿上可爱的小奶狗吸引,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珠帘,随即又被桌面上那盆散发着香气的河豚给吸引住了,挪动着小身子爬上了椅子,捞起河豚肉就吃了起来。 &nb“不能吃!”吴诗晴大声尖叫。 &nb原本笑嘻嘻的小世子被她的叫声一吓,手一抖,勺子里的鱼肉就掉到了桌子上,小世子呆呆地看了一眼鱼肉,再看一眼四周对他虎视眈眈的大人们,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nb吴诗晴疯狂地冲过来:“你吐出来,吐出来啊!”一边喊一边抓住小世子,把手指伸到他的嘴里,用力地往里抠,“快呀,吐出来啊,你给我吐出来呀!” &nb太子冲过来,一个耳光重重地刮在吴诗晴脸上:“你这个疯女人,在干什么!来人,把她拉开。”劈手就把小世子夺了过来,搂在怀里安抚着。 &nb很快有人上来,把吴诗晴的双手扭在背后,可她还是疯狂地挣扎着,大声喊:“快让太医来呀,快点呀,不然他要死了!” &nb宁溪突然朗声道:“吴诗晴,你为什么就这么肯定,这条河豚里有毒?” &nb她的声音沉稳和清晰,在这样一个闹哄哄的环境中,居然奇迹般地让所有人都听到了,然后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吴诗晴,整个大殿只有小世子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nb皇上缓缓开口:“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第154章 雌雄同体 &nb吴诗晴突然回过身来,一边后退一边用力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鱼里有没有毒,我,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nb太子愤怒地瞪着她:“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话会这么紧张地冲过来?” &nb宁溪拱手朝着皇上道:“皇上请放心,这河豚无毒,小世子不会有事的。不过这条河豚体内确实另有乾坤,今日如果不是民女,而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厨师,恐怕都会不小心着了这个道儿。” &nb吴诗晴对宁溪怒目而视:“这分明就是一条普通的河豚,你以为你这样危言耸听,皇上就不会追究你的过错了吗?”她用狠厉的神色掩饰着心里的不安,莫非她真的看出什么来了? &nb宁溪笑了:“晴郡主这话说得奇怪,不知民女过错在哪里?反而是晴郡主如此一反常态,怕是心虚的表现吧?” &nb“哼,我心虚?我为什么要心虚?” &nb“那就要看晴郡主的这条河豚是从哪里弄来的了!”说完,宁溪转向皇上道:“寻常河豚,或为公豚或为母豚,而此河豚却与众不同,是雌雄同体的,而且剧毒的卵巢包裹在无毒的精巢之中,一般人以为这是公豚,一时不察便会将包裹着剧毒卵巢的精巢与鱼肉同煮,至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中毒。因此民女请求皇上,彻查此特异的河豚的来源,一面今后再有人受其所害。” &nb“哈哈!”吴诗晴尖利地笑道,“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就算这河豚是雌雄同体,但不剖开之前谁看得出来?以此作为别人有心害你的借口,未免也太过牵强。” &nb原本宁溪也确实是这么想的,雌雄同体的河豚万中也难以挑一,何况从外表上也根本看不出来,谁又能知道自己手中的这条是不是雌雄同体呢? &nb但是吴诗晴偏偏就是两辈子都拿出了一条雌雄同体的河豚来害宁溪,让宁溪不得不怀疑,她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来源,可以保证拿上来的这条必定是雌雄同体的河豚。 &nb“不管是不是,一查便知。”君骞煜淡淡地说了一句。 &nb“查就查,谁怕谁啊朕不会轻易狗带!”吴诗晴自认此事做得隐秘,倒也不是很担心,更让她生气的是这次居然宁溪居然没有中招,这一次被她逃过了,以后再想要害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倒是你,作为一个做河豚的厨师,不但自己不亲口品尝,还疏忽大意让小世子给吃了,这没事还好,万一真的有什么事,这个罪责你可担当得起?” &nb“皇上,此女所作所为,根本不配当一个厨师,晴儿认为,应该收回此女的厨师资格,并取缔双溪楼的营业资格,这样才能给她一点教训!” &nb这话就有点儿引起公愤了,在座的青年才俊,哪个没去过双溪楼品尝美味?如果关闭了双溪楼,往后让他们上哪儿再去吃那么好吃的东西去?顿时大家看吴诗晴的眼光就有点儿不满起来。 &nb二皇子突然道:“晴表妹一开始所说的那个赌约,不知道可还算数不?” &nb吴诗晴气呼呼地随口甩了一句:“什么赌约?” &nb“如果这姓宁的女子能做出美味并且无毒的河豚,晴表妹便自愿嫁给本皇子的赌约。本皇子听说太子家的小世子最是挑食,此刻却对宁姑娘做所的河豚爱不释口,可见美味无疑。”说着,二皇子手指了一下太子怀中的小世子,那粉团般的小娃娃如今正在太子怀中扭来扭曲,小胖手指着桌上的那盆河豚闹着要吃呢! &nb“再者小世子已经吃下河豚多时,依然安然无恙,那美味无毒四个字似乎已经是落实了呢,那晴表妹的承诺,不知何时兑现呢?” &nb吴诗晴高傲地瞟了他一眼,心道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胖成这样子的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嘴里道:“我分明说的是让宁溪亲口吃下她做的河豚,她根本就没吃,落实什么?” &nb宁溪立刻从善如流道:“我这就吃。”拿个小碗舀起一勺河豚肉,几口就吞下了肚,还把空碗朝向吴诗晴,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nb吴诗晴气得跺脚:“这根本就是在耍赖!” &nb二皇子装出一副可怜样:“求父皇看在儿臣早逝的母妃的面子上,可怜儿臣这一回,为儿臣做主。” &nb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前不久在七绝教之乱中身亡的皇贵妃,皇上也难得地静默了一下,皇贵妃那娇柔美丽的身影在脑海中萦绕了一回,再看看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二皇子,皇上心中一软,眼看就要开口答应。 &nb吴诗晴突然朝着珠帘背后依稀的人影跪了下去:“外祖母,太后,您要为晴儿做主啊,晴儿的娘亲最是疼爱晴儿,您老人家难道要让娘亲伤心吗?” &nb皇上一听她提起长宁公主就头疼,摆了摆手道:“罢了,这件事回头朕跟太后商量后再说。”回过头来对二皇子道,“你也先别着急,朕总之是不会亏待你的。” &nb这场热闹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意思,发展到后来牵涉到一些龌蹉的阴谋诡计,就没意思了,皇上揉了揉额头,有点困倦地正想宣布散了,忽然他身边的太监总管一甩手上的拂尘,踩着小碎步轻快地走到皇上身边,俯身在他耳侧低声说了几句。 &nb皇上奇怪地看了吴诗晴一眼:“这么快?召上来吧,此事事关皇嗣性命,早日弄个水落石出也好。” &nb吴诗晴只觉得皇上那一眼冷酷凌厉,吓得她全身打了一个寒颤,却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何。 &nb直到那个本来已经应该烂在了乱葬岗,尸骨都被野狗吃了的干瘦男人活生生地被人抬上来,吴诗晴双腿一下子就软了,一股屁墩坐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就起不来了重生打脸攻略。 &nb跟在那个被抬进来的形容可怖的男人背后,大跨步走进来的,是志满意得,笑得一脸欠揍的齐王世子,君绍枫。 &nb君绍枫先向皇上和诸皇子见了礼,最后回过头来朝君骞煜眨了眨眼,用口型道:“幸不辱使命。” &nb君骞煜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迟了。”他一早觉察到吴诗晴不怀好意,肯定会找机会搞出些幺蛾子,因此早早就让君绍枫安排人手紧盯着她,发现她有什么异动就赶紧告诉他。 &nb可是这次吴诗晴突然发难,君绍枫那边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传过来,如果不是宁溪足够细心,发现了河豚里面的秘密,这时候尸横当场的就不知道是他君骞煜,还是宁溪,亦或是太子家的小世子了。 &nb宁溪睁大了眼睛,看看君骞煜,又看看君绍枫,大概明白了一点儿,难怪她说今天这个整个京城的青年才俊齐聚的场合,居然会看不见他呢,也不知道他找了个什么理由,才能顺利地不参加。 &nb君绍枫委屈地看了一眼君骞煜,清了清嗓子,对皇上道:“启禀皇上,微臣昨日无意中发现此人送了一条河豚进宫给晴郡主,此事原也寻常,微臣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nb听到这里,君骞煜又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认为这事寻常便可以瞒下不报了吗? &nb君绍枫心里委屈地想,这人可真难伺候,之前他事无大小统统都拿来说,被好好训了一通说是不知轻重,如今不过是想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说而已,结果还是要被责怪。 &nb心里委屈着,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只继续说道:“谁知道今天这人居然被人发现躺在城外北郊的乱葬岗上,形容极为可怖,双目被剜掉,双手也被剁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在,微臣急忙延请名医保住了此人的性命,想要询问详情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的嗓子也被毒哑了。” &nb他说到这里,珠帘后面一片惊呼,大殿里也是窃窃私语不断,做出这种事的人也实在是太过狠毒,大周朝盛享多年太平盛世,京城治安良好,连一半的凶杀案也很少听见,更不要说这种穷凶极恶的杀人灭口之法了。 &nb感受到君骞煜越来越冰冷的目光,君绍枫一半向皇上回禀,一半也是存了心向君骞煜解释道:“微臣当时心中一惊,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因怕耽搁时间误了事,当下马不停蹄地亲自调查此事,眼前这人虽然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但心中的怨愤使他挣扎着用脚趾头划出了几个人的名字,微臣立刻命人去调查这几个人,终于顺藤摸瓜,查出原来这河豚是从湘西一个偏远而不知名的小山村千里迢迢运到京城,当时运过来的一共有五条,其中两条在晴郡主的授意下,曾经找过南边两个做河豚出名的厨师整治,结果按照规矩,那两名厨师都在亲口品尝第一口河豚的时候不幸身亡。” &nb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君绍枫继续道:“那两名厨师经受过的河豚无数,从来都没出过事,为何同时都会折在晴郡主带来的这河豚上呢?微臣以为,定然是这河豚中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想到晴郡主曾拿了一条进宫,便急急忙忙赶回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万幸没有造成更坏的后果,否则微臣当真的万死不能辞其疚啊!” &nb太子听了心中也是一阵后怕,紧紧搂住怀中的小世子,对吴诗晴怒目而视:“你还有什么解释?” &nb皇上目光如炬,盯着吴诗晴:“看在长宁公主的面子上,再给你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 第155章 试嫁衣 &nb吴诗晴好不容易被人搀扶起来勉强站定,听到这话,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又“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皇上,晴儿冤枉啊,是那人说湘西一带有一种河豚特别美味,晴儿这才让人去采买回来,打算用来孝敬外祖母及皇上的,至于之前那两个厨师,不过是自己学艺不精而已,怎么能怪得了别人?至于这雌雄同体什么的,我怎么可能会知道,皇上,您一定要还晴儿一个公道啊!” &nb君绍枫听到她这么说,突然冷笑一声道:“这话原本也说得过去,如果不是微臣刚刚得到这份八百里加急的奏报的话!”说完,君绍风把手里的奏折恭恭敬敬地呈上去给皇上,“自从皇上命微臣多加留意云南郡王府的动向以来,微臣一直不敢掉以轻心,前些日子,微臣派去云南的人发现郡王府中有人特地前往湘西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中,微臣觉得事有蹊跷,便特地命人前去查探,查探的结果都在这奏折中了,请皇上明鉴。” &nb皇上狐疑地接过奏折,翻开来一目十行地大略看了一遍,最后猛地一拍座椅的扶手,指着跪在他身前的吴诗晴怒道:“胡说八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知悔改,此女心思狠毒,心怀不轨,私自携带剧毒河豚进宫,即时起削去一切封号,贬入教坊司为官妓!” &nb“不要啊!皇上饶命啊皇上!”吴诗晴吓得不顾场合大哭起来,她一心想要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让她进入教坊司做一个卑贱的官妓,还真不如直接杀了她算了。 &nb“皇上!”珠帘后面传来太后严厉的喊声,“此事事关云南郡王与长宁公主,请皇上三思。” &nb皇上把手中的奏折用力往地上一扔:“你们自己看看吧,既然做出这样的事,便是长宁公主在这儿,也是无话可说。” &nb自有人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奏折送往那珠帘后面的太后手中,皇后也迫不及待地凑在后面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脸色也变了,摇头叹气道:“真是看不出来,如此美丽的皮囊下面竟然长了一副如此狠毒的心肠啊!” &nb关于湘西那个小山村的事,是吴诗晴上辈子无意中发现的,那个地方水土奇特,在那里生活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竟然全都是雌雄同体,那里的人外面看起来虽然跟外面的人没有很大区别,一样有男有女,但实际上,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双性人,只不过是有人雄性的基因强些,看起来就比较像男人,有人雌性基因强些,就作女人打扮,别人也就认为她是女人而已。 &nb那地方地处偏远,要翻越好几座大山才能到达,村长为了保守秘密,保护村民,几乎不与外界接触,因此那个小山村基本上是与世隔绝的,身处现代社会,过的却是几近原始的生活。 &nb那时候的邵嘉晴,颇为认识了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有一次为了买一块元代古玉去讨好一位位高权重的老人,认识了一个一盗墓为生的小团伙,正是在这些人的口中,她听说了那样一个小山村的存在。 &nb那时候邵嘉晴对宁溪的恨意经过不断压抑在心里的发酵,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程度,为了害她,可谓是绞尽了脑汁,最终被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让人找了好多对河豚,送到那个小山村中饲养,经过几代的繁衍,那些河豚居然也变了性,变成了雌雄同体。 &nb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已经变成了吴诗晴的她虽然不知道宁溪也来了这里,却也知道这种雌雄同体的河豚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她不想放弃这个好东西,于是第一时间便让人去查访,这个世界上是否也存在那样一个小山村。 &nb没想到居然被她给找到了,而且跟上辈子一模一样,在这里生活的人和动物都是双性的,外边的人都说这是一个被神仙诅咒过的地方,生活在那里的都是罪大恶极的罪人,所有人都对那个小山村讳莫如深。 &nb吴诗晴如法炮制,稍微花了一点财物就让小山村里的村民对她五体投地,心甘情愿地帮她培育出大量雌雄同体的河豚。 &nb那奏折上还说,吴诗晴用这个法子害人并不是第一次了,当初在云南的时候,她就用这样一条河豚害死了当地一个官员家的小姐,只因为那小姐在一次聚会中穿的裙子比她那天穿的裙子更好看,得到了更多的称赞。 &nb看到这里,太后双手颤抖,心底里涌起一阵阵的凉意,后怕地想,自己这段时间如果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再差一些,如今莫名其妙死于非命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了? &nb太后抚了抚抽疼的胸口,沉重道:“摆驾回宫!”表示这些事儿她是再也不想理了。 &nb太后一走,皇后和其他妃嫔等人自然也是跟着离去。 &nb眼看着珠帘后面稀里哗啦走了一大片,吴诗晴肝胆欲裂,抬头看见宁溪站在玉树临风的煜王身边,居然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涌起一片强烈的恨意,凭什么,分明她各方面都不如自己,凭什么自己落到这般田地,而她就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nb在谁也没有留意到的时候,吴诗晴突然长身而起,猛地扑向宁溪:“你这个贱人,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nb只可惜她还没能扑倒宁溪身前,就被君骞煜一把捏住了手腕,然后像扔一只小鸡一样,毫不怜惜地扔到了地上,金殿的地板上铺的是光滑的金砖,吴诗晴被狠狠地砸在地上,往一旁滑动了老远才停下来,随即像一堆破布片一样摊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了。 &nb原本站在那个位置的人群自动自发地散开了一个圈,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看看她是否真的昏迷过去。 &nb这时二皇子突然站了出来:“父皇,这女子怎么说也是云南郡王与长宁公主之女,没入教坊司也令皇家脸面无光,既然此女之前曾经说过愿意跟了儿臣,如今儿臣斗胆恳请父皇,让儿臣带她回去做个小妾吧!” &nb皇上是一刻也不想再看见这个女人了,不耐烦地挥挥手:“随你的意,带走带走!” &nb二皇子招招手,便有人上前来,一人一边拖住了吴诗晴的两只手,像是拖一只布偶似的把她拖出了大殿。 &nb皇上挥挥手,吩咐都散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告退,这一场金殿选婿,便这样如一场闹剧般散了场。 &nb君骞煜直接把宁溪带出了宫,带回了自己的煜王府。 &nb宁溪回到房里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好好喝杯水喘口气,就有下人上来回禀:“王爷,云想坊的沈娘子已经准备好了,这就让她进来吗?” &nb君骞煜点头:“进来吧!” &nb“你有事?那我要不要先回避一下?”宁溪乖觉地问。 &nb君骞煜笑道:“回避什么,她来找你的。” &nb“找我干什么?” &nb不等他回答,宁溪就已经知道了,门外走进来一长溜水灵灵的大姑娘,每个人身上都满满当当地捧着各种衣饰,全都是鲜艳的大红色,就算宁溪没什么见识,也看得出来这是嫁衣,而且还是很高档次的凤冠霞帔。 &nb“试试!”君骞煜强做镇定地说,桌子底下握着拳,微微发白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心里的紧张。 &nb宁溪站起身来,由着这些人在她身上摆弄,这嫁衣虽然繁复,可是却合身得很,把纤腰紧紧地系起来,显得身段窈窕有致,宁溪惊讶地道:“居然好像是度身定做的一样。” &nb沈娘子笑道:“可不就是度身定做的,煜王爷三日前才给的尺寸,咱们云想坊所有的绣娘可是三日三夜一刻都没歇息,紧赶慢赶可算给赶出了个大概的样子,姑娘您先试试,可千万别嫌弃,真正做好以后保准比现在好看多了。” &nb宁溪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君骞煜,后者被看得有点儿不自在,咳嗽一声道:“快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的地方赶紧改。” &nb沈娘子当下不再多说,认真地把那些宁溪根本分不清用途的衣裳往她的身上披挂,然后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细看,把一些她认为不够完美的地方都做上记号,然后才全部收拾起来,恭恭敬敬地朝君骞煜道:“王爷,再有三日,鄙坊便能把这套嫁衣完全做好了。” &nb君骞煜皱了皱眉:“不能快些么?” &nb沈娘子有一丝惊讶,京城里的贵人,大多数都是在她这儿定制的嫁衣,可要得这么急的,可从来没试过,而且也没听说这煜王殿下要大婚的消息呀,不过她毕竟是常年在这些大人物手底下做生意的,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此也很认真地想了一下道:“最快两日,不然的话实在无法保证质量。” &nb“那就两日后送过来。”君骞煜淡淡地吩咐。 &nb宁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她也想不明白他这么着急想干什么。 &nb可是还没等她找到机会问一下,沈娘子这边还没出完门呢,又一拨人进来了,这一回是金楼的,捧着一匣一匣的珠宝首饰,一字排开在宁溪面前,让她挑拣。 &nb宁溪光是看一眼就被这珠光宝气闪得眼前发晕,哪里还会挑选呀,只好求助地看着君骞煜。 &nb这金楼的老板娘也是有眼色的,连忙一边帮着介绍,一边拿起来在宁溪的头上身上摆弄,君骞煜也是有耐心,一样一样地仔细看,累得宁溪都差点儿睡着了,终于才定下了婚礼当天要用的首饰。 &nb好不容易把一大帮人都打发走了,宁溪终于得空疑惑地问君骞煜:“你这是在干什么?” &nb“还看不出来吗?准备我们的婚礼啊!” &nb“皇上答应了?” &nb君骞煜拥她入怀,嗓音暗哑:“我已经等不及了。” 第156章 煜王大婚 &nb京城百姓爱看热闹,特别是皇亲贵族的喜事,一场盛大的喜事下来,光是嫁妆聘礼这些事情都足够他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上好些日子。 &nb本朝已经许久没有办过什么大喜事了,因此皇上赐婚,大越国公主即将下嫁萧将军的事儿很快就从宫中流传出来,成为茶楼酒馆里人们议论的最新话题,连在城墙跟下蹲着晒太阳抓虱子的老乞丐互相见面寒暄的时候,也要提上这么一两句。 &nb就在大伙儿万众一心期待这场大喜事的时候,另一场大喜事却在悄无声息,但又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然后突然如一瓢凉水泼入一锅滚油之中,在平静的京城里炸起了一声响雷。 &nb那是一个百官休沐的日子,难得不用天还没亮就得爬起来上朝,许多人都还沉浸在美梦之中,京城中大部分达官贵人家中的大门就被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敲开了,一张张红色的请柬如流水般地从煜王府流向了各位显贵官员手中。 &nb“什么,煜王大婚,就,就,就在今日?” &nb据说,城中各个珍玩铺子,在这个上午突然被人抢购一空,据说都是来买煜王大婚的贺礼的。 &nb宫里的皇上一大早听闻这个消息,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一直隐瞒到了正日子才大肆宣扬开来,不是就为了让他们没有阻拦的机会么? &nb不过他倒是想得开,骂了一句“这个臭小子!”也就罢了。 &nb太后捂着胸口直嚷心口疼,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支使得团团转,皇后和一众嫔妃为表孝心也围着太后忙成一团,也就顾不上那煜王在外面闹些什么了。 &nb君骞煜是有心要把这婚事办得体体面面的,虽然时间太紧,有些程序就不那么合规矩了,但该有的习俗还是一个也不落下,他还存心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娶的是双溪楼的东家,一大早大抬大抬的聘礼就往双溪楼里送。 &nb以前宁溪和孟双双住的那个后院地方小,放不下,只好把整个双溪楼一楼的大堂都空了出来摆放聘礼,满满当当塞满了整个大堂,闪瞎人眼的绫罗绸缎、各色珍宝就这样大喇喇地摆着,任人观赏,只是四周站了一圈腰悬大刀的侍卫,即便有人心怀不轨想顺手牵羊也是有贼心没贼胆。 &nb宁溪在屋里倒是不太能感觉得到外面的热闹,她是昨天晚上才让君骞煜送回来的,统共睡了不到两三个时辰,凌晨时分就被拉起来开始沐浴梳妆了。 &nb君骞煜原本安排了一大堆仆妇丫鬟伺候她,但这个地方小啊,这么多人根本就挤不下,最后只留下了紫云和两个惯会给新娘子梳头化妆的喜娘。 &nb君骞煜留下紫云给宁溪,一则是因为当初离开广州的时候,宁溪就曾见过紫云,好歹算是个熟人,相处起来也自在些,二则就是因为紫云有功夫在身,万一有点什么事儿也能保护好宁溪。 &nb如今宁溪正在一桶加了不知道什么香料和药草的水中泡着,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把头靠在浴桶边上,身后一个喜娘正用蛋清给她揉着头发,另一个站在一旁给她揉着手指,顺便修剪指甲。 &nb药水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味道清香怡人,身后揉捏的力度又太过舒服,宁溪差点儿又睡着了过去。 &nb紫云和孟双双在外面帮宁溪准备待会要穿的衣裳,孟双双把她的嫁衣一件一件整理好摆放在顺手的位置,一边还不住“啧啧”感叹:“云想坊的手艺真是好啊,这料子也好,拿在手上跟水一样,稍不留神就滑下去了呢!” &nb紫云心里有点酸酸的,煜王准备的东西,能有不好的吗? &nb她不想再看那嫁衣,转身去收拾宁溪换下来的衣裳,刚弯腰拾起一件衣裳,里头忽然“骨碌碌”地滚出来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nb紫云下意识地回头看看孟双双,见后者还在一脸痴迷地欣赏着嫁衣裳绣着的花纹,轻轻地拾起了小瓷瓶,拔开瓶塞嗅了一下,突然就愣住了,她一个普通的女子,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nb其实紫云对宁溪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对她来说,所有接近煜王的人都是心怀不轨的,虽然她从来都不敢妄想煜王会喜欢上她,但他喜欢的那个人也绝不应该会是宁溪。 &nb在她的想象里,将来的煜王妃,应该是一个矜贵的大家闺秀,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一个让所有人看一眼就自惭形秽,永远高高在上的高贵的千金小姐,而不是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是,随便扔到人堆里便会湮灭无踪的普通女人。 &nb因此,紫云一直疑心,宁溪能够得到煜王,一定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刚刚在宁溪的贴身衣物里发现的这个小瓷瓶,更是为她的疑心增添了强有力的佐证,看吧,普通女人怎么可能会随身携带什么药物呢? &nb打开来一看,却不是她所怀疑的媚药之类的东西,而是……,连紫云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nb紫云跟着煜王的时间不短了,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市面上各种不管是上九流还是下三滥的药物都见得不少,是管什么用的她基本上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可是宁溪这瓶子里的,她就是不认识,可是却知道这绝不是在黑市里随便花点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nb也许是出于多年在江湖中沉浮的直觉吧,紫云一打开瓶子,看见里面那颗无色透明,没有任何味道的药丸,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惧意,哪怕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nb鬼使神差地,紫云把小瓷瓶塞入了自己的衣袖中。 &nb背后的孟双双仍无知无觉地摆弄着那一大堆新嫁娘的首饰。 &nb宁溪终于泡完药水浴出来,拿柔软的细布擦身子的时候,只觉得全身滑不留手,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第一次这么像女人,轻柔的里衣穿在身上,毫无阻碍地一滑而下,就像情人的双手轻轻拂过她的身体,想到晚上即将发生的事,宁溪脸红耳热起来,盼了这么久,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吗? &nb其实对于这个形式上的婚礼,说真的她并不是那么在乎,可是既然他想要,那就当是让他开心吧,再说能在离开之前经历这么一场隆重的古代婚礼,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吧! &nb繁复华丽的嫁衣一件一件在身上穿戴好,头发用干布绞得七八成干摊开了晾着,喜娘开始给宁溪开脸,长长的细线在脸上掠过,卷起脸上细细的绒毛,有一种细细密密的痛,在心里蔓延成绵绵密密的喜悦,果真是要做新娘子了呢,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nb敷粉、上妆,粉上得有点厚,胭脂也有点儿过于浓了,不过没关系,成亲嘛,总要隆重一些儿的。 &nb脸上的妆容画好,头发也晾得差不多了,开始梳头,乌黑的长发用刨花水密密地盘了起来,梳成繁复的妇人发式,各色头饰也一样一样戴了上去,宁溪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重,渐渐地连抬头都要好生费力,新娘子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nb孟双双端进来一盘切成极小块的糕点:“宁溪,快来吃点儿东西填填肚子,晚上还不知道要饿到几点呢,来,张嘴,当心点儿别弄花了嘴上的妆。” &nb宁溪一口一个接过她送过来的糕点吃了,再用一支苇管小心翼翼地喝了点儿水,不敢喝太多,怕到时候忍不住,糕点也不能多吃,嫁衣的腰身极是贴身,万一吃撑了就不好看了。 &nb孟双双把剩下的糕点放在一旁:“你要饿了就跟我说,我再拿给你吃。” &nb宁溪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换下的衣裳呢?” &nb孟双双眼睛在四周扫了一圈:“刚刚还在这儿的啊,咦,哪儿去了?” &nb紫云不动声色道:“我收起来了。” &nb宁溪着急地站起来:“放哪儿了?”随即眼尾扫见放在屏风后面一个装脏衣裳的篮子,不顾身上繁琐的嫁衣,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翻找,“你有没有看见里面有一个瓷瓶?白色的,不到半个手掌大?” &nb紫云没有说话,宁溪急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这瓷瓶里的药事关重大,她一直都贴身收藏着,除了沐浴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离过身,她平时都是自己沐浴,换下的衣裳就放在身边,洗完之后马上取出来贴身藏好,除了今天…… &nb宁溪懊恼得想狠狠地打自己一拳,不过就是一场婚礼罢了,至于这样得意忘形吗? &nb梳妆的喜娘有点着急:“宁姑娘,时辰快到了,这妆还没弄好。” &nb宁溪充耳不闻,把脏衣篮里的衣裳统统都翻了出来,一件一件匆匆忙忙地找:“怎么回事,怎么就不见了呢,到底上哪儿去了?明明刚才还在的。”话音里带着颤音,双手在微微发抖。 &nb孟双双不明所以地走过来:“你到底要找什么?” &nb“一个白色的瓷瓶,方才我脱衣裳的时候还见过,就在这儿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nb“要不先别找了吧,总归是在这间屋子里,总不会长了腿跑到别的地方去,要不你还是先去把妆容弄好,我留在这儿细细地帮你找?”孟双双劝道。 &nb“不行!”宁溪大声道,“这个东西非常非常重要,我一定要找到的。” &nb一直沉默着的紫云突然开口:“比婚礼更重要吗?” 第157章 交杯酒 &nb宁溪突然抬起头盯着紫云:“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看见了是不是,你拿了我的瓷瓶对不对!” &nb紫云移开了目光:“没有。” &nb宁溪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掌摊开向上:“还给我。” &nb紫云的脸色变换几下,最终一咬牙,昂起头道:“如果我就是不给呢?” &nb宁溪冷笑一声:“我看你是不想再留在煜王身边了吧!” &nb紫云狠狠地瞪着她:“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个女人心怀不轨,千方百计地嫁给五爷,还不知道包藏着什么祸心呢!” &nb宁溪突然严厉起来:“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凭你也能这个和我说话吗?煜王派你过来,是给我做事的,不是让你来责问我的,况且我在煜王面前坦坦荡荡,并没有见不得人之处,你敢不敢现在就跟我到煜王面前对质,看看他是信我还是信你?” &nb紫云咬着唇,气得胸腔上下起伏,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nb宁溪放缓了语气:“既然不敢,那就拿出来吧!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记住自己的身份。” &nb紫云就算心中万般不甘,也只能低着头把瓷瓶还给宁溪,咬着牙恨恨道:“是,王妃。” &nb宁溪淡淡地接过来:“行了,你走吧,往后如果没什么事,尽量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nb紫云很快便离开了,孟双双惊疑不定地跑过来:“吓死我了,这女人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放肆,还有你这个瓶子,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nb宁溪摇摇头:“没什么,还要做些什么,快些儿吧,不要误了吉时。” &nb那两个喜娘原来还不怎么把宁溪放在心上,刚才见了她发怒的样子,这才突然意识到她的身份,连忙低眉顺眼地帮她把剩下的妆容化好,依了规矩送了她出门。 &nb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上,宁溪头上顶着沉重的凤冠,默默地想着心事,这个紫云,今天会做出这样的事,绝不仅仅是因为对君骞煜的忠心那么简单,宁溪相信,这个女人,对君骞煜一定也是怀着爱慕的心思。 &nb如今宁溪也没心思去吃什么不相干的飞醋了,她只是担心紫云再闹出什么事来,毕竟一个为爱痴狂的女人,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nb万一这瓶中的药被君骞煜发现,以他的聪明,肯定能很轻易就猜出她的用途,那到时候她再想要做什么,可就不容易了。 &nb所以说,她是不是应该趁他还没发现,趁早把那件事给做了呢? &nb真可惜啊,原本还以为还有两个月相互厮守的日子可以过的…… &nb哪怕早已下定了决心,还是忍不住有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脂粉,一滴一滴地滚落在鲜红的嫁衣上,嫁衣的料子太过顺滑,于是那泪水只在嫁衣上弹了一下,便“倏”地落地,无影无踪。 &nb忽地花轿一顿,原来是地方到了,周遭的一切声响对宁溪来说都恍若无物,她只听到那一道坚定的脚步声,缓缓向她走来…… &nb做梦一般地拜了天地,被送入洞房,宁溪的一颗心还是恍恍惚惚地落不到实处,眼前是一片鲜艳的红,只看得见他脚底下一片鲜红的袍角。 &nb君骞煜略略带着无奈和不舍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先在这等一会,我出去招呼一下宾客,很快便回来,饿的话先吃些点心。” &nb“嗯!”宁溪乖巧地应了一声。 &nb停了一会儿,君骞煜下定决心般地道:“那我先出去了。”说完一转身,那片袍角在她眼里一闪,很快就要消失在视线中。 &nb“等一下!”宁溪突然伸手,拉住那片袍角,“那个紫云似乎有点儿不太对劲。” &nb“我知道了,不用担心。”君骞煜留恋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nb有他这句话,宁溪彻底放下了心,相信紫云再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nb待到一切安静下来,宁溪才轻声问道:“有人在吗?” &nb一道轻快的脚步声过来:“请问王妃有何吩咐?” &nb“你帮我打盆水,绞一条湿帕子过来。”她这是想起了脸上刚刚被泪水冲得一塌糊涂的妆容,自己补妆她是不会了,干脆直接洗干净算了。 &nb结果湿巾,宁溪在盖头底下将就着擦了一下,把脸上那些五颜六色都给擦去了,刚刚上妆的时候她便觉得这个妆容太过夸张,浓得她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了。 &nb换了好几次湿帕子才算擦干净了,感觉到脸上的松快,宁溪也松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巾帕还给那婢女,宁溪开口:“行了,这里没什么事,你们出去候着吧!” &nb那婢女见她擦脸,心中觉得有些不妥,哪有新娘子还没掀盖头便先把妆容给卸去了的,可是她们这些被安排来伺候的侍女,都是训练有素,知道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而且早就被耳提面命过不能违抗王妃的命令,因此什么话也没说,悄声没息地退了下去。 &nb安静地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比往常急且重,就如同宁溪此时突然变得急剧起来的心跳一样。 &nb只听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没有吩咐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nb宁溪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揪着衣带,长长的衣带在她白皙的手指上裹缠出红色的印痕。 &nb“宁溪,我回来了。”强做镇定的声音里遮掩不住的兴奋。 &nb眼前一亮,盖头已被挑起,宁溪抬起头,正落入两潭深邃的眼波中,她不由得看得呆了,一直知道他长得好,可是看了那么久,每一次见到他还是会忍不住有种脸热心跳的感觉。 &nb君骞煜的声音如水般温柔:“累了吧?我帮你把头上的发饰拆下来。” &nb“不急。”宁溪摇头,总要先把婚礼的程序完成,“先去那边。”宁溪含羞地示意那边桌上的酒壶和两个酒杯。 &nb“好,那就先喝交杯酒。”君骞煜牵着她走到桌旁坐下,提起酒壶斟满了两个酒杯。 &nb两人各自拿起一个酒杯,手臂交叉,把酒杯举到了口边,宁溪宽大的嫁衣袖子垂落下来,把口鼻以下的部位都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只留下一双眼睛,神情地注视着对方。 &nb宁溪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君骞煜,想要把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收进眼底,一瞬也舍不得错过。 &nb双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君骞煜眼中满含笑意地放下酒杯,刚想开口说话,宁溪忽然欺身过来,不由分说地坐在了他的腿上,主动亲了上来。 &nb君骞煜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头脑,迷迷糊糊地就把她渡过来的那口香甜的美酒吞了下去,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口酒中似乎还有一颗圆圆滑滑的东西,滑进了他的喉咙。 &nb“你给我吃了什么?” &nb“□□,害怕吗?”宁溪清亮的眼神中带着调皮的笑意。 &nb“当然不,你给我吃的东西,就算是□□,我也甘之如饴。” &nb宁溪拉他起来:“来,我们到床上去说。” &nb药效发作很快,君骞煜首先从指尖感觉到了麻木,抓着最后的一丝清明,他猛地握住宁溪的手:“无论如何,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nb“君骞煜,我爱你。”宁溪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然后看着他缓缓地闭上眼睛,陷入无知无觉的昏睡中。 &nb神医的药效果果然不同凡响。 &nb这个男人,平时看起来拽得二五八六的,一副高高在上,谁也看不起的样子,刚刚认识的时候,宁溪看见他也会觉得发憷呢,谁能想到,睡着了的时候也是会是这样人畜无害的孩子模样。 &nb宁溪的手指拂过他脸上每一寸地方,恰到好处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不是说曾在军营中风吹日晒吗?皮肤怎么会这么好呢,细腻得看不出一个毛孔,真是得天独厚。 &nb真是不舍得啊,怎么看也看不够,怎么亲也觉得意犹未尽。 &nb不知过了多久,宁溪终于恋恋不舍地起身,卸去头上沉重的凤冠,洗尽铅华,躺在他的身边,牵过他的手来。 &nb手中锋利的匕首轻轻划了两下,君骞煜的掌心就出现了一个十字交叉的创口,鲜血涌出,随即宁溪把自己同样划开了十字刀口的手掌覆了上去,十指交扣,紧紧握在了一起…… &nb新婚夫妇总是贪睡的,更何况煜王府中没有长辈,不需早起问安,睡得迟些也是情理之中,可是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新房中还是毫无任何动静,这就有点儿不太对劲了吧? &nb王府管家周平在新房门前转过来又转过去,突然一跺脚,狠了狠心,走到门边屈起中指“笃笃”敲了两下,停了一会儿,又敲了两下,同时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王爷,早膳可要送过来?” &nb说完以后把耳朵贴近门缝,仔细地听了听,可惜他年纪大了,耳力不太足,完全听不出里面是否有任何动静。 &nb两个在门外守了一夜的小丫头也把脑袋凑了过来,其中一个悄声道:“周管家,怎么样?” &nb另一个道:“要不让陈侍卫过来,他耳力好。” &nb周平一脸黑线,听主子壁角这种事,如此兴师动众,真的好吗? 第158章 昏迷 王府的侍卫自然不少,君骞煜就是知道他们的耳力太好了,不愿意让新房中一些情不自禁的响动全都被他们听了去,所以特意遣得远远的,只在王府的外围巡逻。 周管家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时辰,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让人请了丫鬟口中的陈侍卫过来,忧心忡忡地道:“王爷和王妃到现在都没起来,你帮忙听听,里面可有什么动静?” 年轻的陈侍卫脸上一红,可也还是仔细地听了一会:“屋内有两道呼吸声,沉稳绵长,应该是正在熟睡之中。” 周管家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挥了挥手:“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可怜的煜王爷,一大把年纪了第一次成亲,昨晚大概是一夜没睡吧! 这一等又是大半天,都已经快要到开晚饭的时间了,门口守着的小丫鬟都换了两拨,周平想着年轻人尽管贪欢,可到底身子要紧,饭总归还是要吃的。 少不得又是厚着脸皮来敲门,这次多用了些力气,声音也大了一些:“王爷,时候不早了,改起了。”心里想着这回拼着被王爷责怪,也得把他们叫起来,这王妃娇娇弱弱的模样,这么折腾下去身子可受不了,到时候心疼的也还是他们家王爷。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周平的心里就有点儿着慌了,手底下的劲儿一下子没用好,竟把房门给推开了。 既然门都开了,周平心一横,索性跨步走了进去:“王爷恕罪,奴才斗胆进来了。”居然还是毫无声息。 终究还是没敢进内室,唤了一个丫鬟进去看个究竟,忽地那丫鬟一声尖叫:“周管家,不好了,快来人啊!” 吓得周平腿都软了,好容易扶着墙才站稳了,踉踉跄跄跑了进去:“嚷什么嚷,发生了什么事?” 红帐高悬,两个身影并排地躺在大红色的婚床上,身上的喜服都还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脸色苍白,神色却极为安详。 周平哆嗦着手在两人的鼻子底下探了探,还好,都还有气,周平的心定了一些:“快,去请太医。” 这时身旁的小丫鬟又是一声惊呼,周平转头看她,只见她一手掩唇,一手指着床上两人交握着的手。 周平这才发现两人手底下的那一滩血迹,这血流出来的时间长了,已经变成了暗褐色,由于床褥和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红色的,不仔细看的话倒还真发现不了。 看样子那血是从两人交握的掌心中流出来的,可是两人的手交握得太紧,周平无法拉开,又不敢太过使劲,只好等太医来了再说。 这件事太过重大,王府内没人做得了主,周平只好让人报了宫内,太子很快带着太医赶了过来。 两人交握的手掌被太子活生生地掰开,露出两道血迹已经干涸的十字型伤痕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医战战兢兢地看了一轮,没人能说得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幸好煜王的脉象平稳,倒是没有性命之忧,而王妃的脉象则奇怪得很,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激烈地搏动一般,看是可怜太医院好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聚在一起商量来讨论去,就是没人说得出个所以然来! 饶是太子如此温良的性子也要发怒了:“不是说煜王没有事吗?那怎么还不醒过来?” 话音刚落,一直昏睡不醒的君骞煜突然动了一下,嘴里模糊不清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太子连忙蹲下来:“五弟,你醒了,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 君骞煜只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十分沉重,抬起手想按一下太阳穴,不料牵扯到了手心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太子忙道:“别乱动,你手受伤了。” 君骞煜举起手掌看了看,猛地坐起身来:“宁溪呢?” 太子道:“在你旁边呢,还没醒来。” 君骞煜急切地抓起她的手掌看了一眼,大吼一声:“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周平不得不壮着胆子走出来回话:“今日奴才见王爷和王妃久久不起床,担心出了什么事,斗胆让丫鬟进来察看,便发现王爷与王妃交握着手卧在床上,皆昏迷不醒,急切之间便请了太子爷前来做主。” 话未说完便被君骞煜打断:“我是问她到底怎么了。” 为首的太医院院判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臣等无能,看不出来王妃究竟如何……” 这时太医之前让人熬的药送了过来,太子接过托盘走到君骞煜面前道:“五弟,你先别急,先喝了药再说吧!” 君骞煜不耐烦地把手一挥,“咣当”一声药碗砸在地上,药汁与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都出去。” “五弟!” 君骞煜猛地抬头,双目竟是通红:“滚!” 太子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众人都退下了:“五弟你冷静一些,我们就在门外,有什么事说一声就行。”说完他也走了出去,顺手帮他把门掩上。 刚才君骞煜虽然出言无状,他却并未生气,素来知道这个弟弟脾气暴躁,虽然近年来已经收敛了许多,看起来已经有了翩翩君子的模样,但骨子里还是倔强得很,不是他自己想得通的话,别人就算再说什么也是无用。 “等一下!”太子临出门前,君骞煜又唤住了他,“帮我去一趟药王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孙道一给我接过来,如果他不愿意,那就用绑的。” 太子顿了一下:“好,我尽力。”凡是有神医之称的,一般都有点脾气,哪怕是皇家中人,也要以礼相待,不敢逼迫太过,上次君骞煜受伤极重,要求孙道一救命,也不敢强迫对方在京中来,而是把人送到谷中求治,这一回太子口中虽然应了下来,但心中却是分毫把握也无,就算把人强抢来了,他要是宁死不愿意治,哪怕你权势逼人那也无可奈何。 君骞煜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想到些什么,只不过是不愿意相信而已,此时安静下来,内息在体内运转一周,立刻就可以感觉到,原先那股阻滞的感觉已然消失,内息流转顺畅无比,原来那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心腹大患已经完全没有了。 到此刻他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恨恨地把目光转向犹自睡得无知无觉的人身上:“我说过的,如果你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我绝不原谅你!” 可是下一刻,手掌却小心翼翼地抚上她过于苍白如同白瓷一般的脸:“可是,我又怎么舍得呢?” “真是傻瓜,穿着这么多衣裳睡觉,怎么睡得舒服呢?来,我给你除下来。”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把宁溪身上的嫁衣脱了下来,只剩下贴身的中衣,突然又想起什么,“你最是爱干净了,每天都一定要沐浴之后才肯睡觉,既然我已经成为了你的夫君,也不能不管你,只好辛苦一些,帮一帮你了。” 突然扬声道:“来人,备水,王妃要沐浴。” 候在门外的周平心中一喜,忙让人进去看看:“是王妃醒了吗?” 那丫鬟很快出来:“没有。” 虽然满腹疑团,但煜王的吩咐不得不从,很快便在净室中备好了沐浴的水,君骞煜让别人都出去,怕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只留下了一直近身伺候的大丫鬟芳芸。 只不过他几乎大包大揽了所有的事,芳芸所做的也只不过就是在他腾不出手来的时候递递澡巾和澡豆而已,君骞煜手上的伤口并未愈合,在水中浸泡得久了,又有鲜血流了出来,在水中漾起一片诡异的红雾。 芳芸忍不住道:“王爷,您的手……” 君骞煜恍若未闻,像对待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一点一点地给她彻底清洗干净,用最柔软的布巾擦干身子,头发也慢慢地绞干,然后让人搬了一张椅子在院子里的树下,抱了宁溪坐在椅子上。 芳芸大着胆子上前相劝:“王爷,王妃她睡着呢,要不放到床上去?” 君骞煜摸了摸她的发丝,柔声道:“头发还潮着呢,这会儿去睡明天得头疼了,对了,你去把妆台上那瓶蔷薇味的头油拿出来,我给她润一润发丝,不然明日醒来,这头发梳不通又得不高兴了。” 原本是很普通的话,可是对着这样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说出来,芳芸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觉得君骞煜的动作也益发诡异起来。 好容易等宁溪的头发干透了,君骞煜把她放回床上躺好,芳芸问他要不要用饭,君骞煜想了想,肚子果然是饿了,转头朝宁溪道:“你也饿了吧,王府里的厨子手艺比不上你的,将就着吃点儿吧!” 让芳芸把饭菜摆到房里,盛了碗汤喂她喝,昏迷的人不会吞咽,喂进去多少就从旁边流了出来,君骞煜想了想,干脆自己喝了再嘴对嘴地渡过去给她:“昨晚你便是这样喂我喝酒的,如今我照你的样儿做,你不会嫌弃吧!” 站在后面的芳芸只觉得心中一酸,连忙转过了身去,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 第159章 红莲教 &nb于是在煜王大婚这个大热闹之后,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又有了一个八卦的好话题,据说啊,在煜王和王妃新婚的当夜,煜王府里闹妖怪了,那妖怪把煜王妃的魂魄给摄去了,如今煜王妃就像是一个布娃娃,什么也不知道,就差还有一口气吊着,没有完全断气而已。 &nb真是作孽啊,好端端的一个大姑娘,听说还是双溪楼的东家呢,所以说啊,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有些不该自己得的东西就别去攀附,你说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姑娘,哪能是嫁给凤子龙孙的命呢,这不,福气太大了压不住,就惹出来祸事了吧? &nb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煜王啊,还真看不出来,竟然是个痴情种子,这王妃卧床多日,他硬是没让人插手,全都自个儿亲自照料,喂饭喂药、沐浴梳头就不说了,听说就连大解小解,也都是煜王爷亲自伺候的呢,这得多不嫌脏啊,别说一个王爷了,就算是做惯了脏活累活的穷苦老百姓也未必能做到啊。 &nb别的不说,就说巷东头那老李吧,他老娘这才瘫了几天?这就不愿伺候了,关到养牲口的小棚里,一天给扔俩馒头,吃喝拉撒就都不管了,这种没良心的人啊,活该遭雷劈。 &nb流言就像长了脚一般,连煜王府轻功最好的侍卫使尽浑身解数都追不上,连二皇子府后院一个偏僻角落里的小院子都传进去了,两个小丫鬟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对身旁不远处那个所谓的主子完全视为无物。 &nb而这个正坐在院子里泥地上蓬头垢面的疯女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嘶哑的狂笑:“哈哈哈哈,你也有这一天!” &nb那两个丫鬟其中的一个不耐烦地回过头,狠戾地瞪了她一眼:“闹什么,再闹二皇子就过来了。” &nb瘦得完全脱了型的疯女人嘴里吱哇乱叫,整个人蜷成一团往阴影里躲,也不知道这二皇子是怎么折磨的吴诗晴,好端端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居然在短短几天内变成了这副鬼模样。 &nb正在备嫁的大越国夏波公主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nb按照规矩,待嫁的新娘子在成亲前一个月是不能跟新郎官见面的,可是夏波公主一向大大咧咧惯了,根本就不把这些繁文缛节当一回事,反而说要趁这段时间跟她未来夫婿多多培养感情,天天跑到萧明夏将军的练兵场看人操练。 &nb在这个充满了男人粗壮胳膊、黝黑皮肤和汗臭味的地方,夏波公主对她的未来夫婿那是越看越爱,十分庆幸当初没有一时糊涂选了煜王,那个白斩鸡一样的男人哪里比得上她雄壮威武的萧将军呢? &nb因此在听到宁溪昏迷的消息的时候,夏波公主很是忧心了一把,那万一煜王没了王妃,回过头来又想娶她了怎么办? &nb再说了,宁溪做菜那么好吃,要是活不过来,那得多可惜啊! &nb于是,夏波公主一甩袖子,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煜王府。 &nb煜王正在房里给王妃念书听呢,芳芸进去禀报的时候他连眼尾也不眨一下,周管家无奈,只能自己出面接待:“夏波公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呢?” &nb夏波公主大大咧咧地就问:“我听说你们王妃失了魂魄,昏迷不醒?” &nb周平脸色一变,这人也太直接了把,道听途说的混账话也好当面说的?要是被煜王听到不吃了她才怪,面上却还是客气道:“公主误会了,王妃只是身有微恙而已。” &nb夏波公主不耐烦道:“你们也不用隐瞒了,我这次来呢,是真心想要帮忙的,不是说你们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吗?那不如去找我们大越的国师吧,他一定有办法的,当初我有一个姐姐也得了失魂症,就是被国师治好了的。” &nb周平心中有些不屑,不管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连药王谷的孙神医都说没法子的事,你一个小小的大越国不知那圪垯里出来的所谓国师就能救得了? &nb这夏波公主还挺拿自己当一回事,自说自话地从手腕上撸下一个镯子:“我们国师自视甚高,不是一般人谁求他都肯帮忙的,刚好我跟他交情还不错,你让你们煜王拿着这个镯子去找他,他一定愿意帮忙的。” &nb周平好歹道了谢,送走了夏波公主,拿着那个非石非木,暗红色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镯子看了半天,没敢直接拿进去打扰煜王爷,他家主子今儿心情正不好呢! &nb昨天下午太子派去药王谷请孙先生的人回来了,人没请来,孙先生说了,你就算是把药王谷烧了他也还是那句话,这事儿他实在是没法子了。 &nb原本在孙先生的预想里,三个月后君骞煜体内压制蛊王的药力渐消,这时候宁溪再给他服下麻药,依法施为,可以把蛊王引渡到她的身上,但她并不会立时昏迷,而是慢慢丧失神志,直至最后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nb这一过程因人而异,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一两年,总之是还有一段安稳的日子过。 &nb没想到她不知为何如此心急,竟然在一个月后就行动了,这时候君骞煜体内的蛊王还被药物压制沉睡着,当时孙道一为防万一,确实是给了宁溪一颗药丸,她服下之后体内的鲜血确实可以强行唤醒沉睡的蛊王。 &nb但孙道一也跟她说过了,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如非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这样做,谁能想到,她竟然在新婚之夜就服下了呢? &nb孙道一表示,他对此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nb君骞煜当初情急之下发怒,确实说过如果宁溪救不过来,他要让所有人陪葬之类的狠话,但事后仔细想想,也知道此事实在是怪不得别人,因此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也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地关上了房门,继续陪着她的王妃去了。 &nb周平不敢拿夏波公主这事去打扰煜王,可也不能放任不管,便自行遣了人去大越国那边打听。 &nb君骞煜把宁溪照顾得很好,就算是一直躺着,也是半个时辰就翻一次身,每日早中晚三次按着点儿按摩活动一下腿脚,避免血流不畅,一日三餐也是各种美食换着花样儿来,几天下来宁溪竟然被他养胖了一点儿,苍白的脸上也透出点儿血色来。 &nb双手因为不用干活,还每天都被抹上护手的油膏按摩滋润,甚至变得纤细柔滑起来,如果不是没有神志,宁溪现在真过上了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生活。 &nb君骞煜竟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日里照顾宁溪,跟她说说话,看看书,一天天就平静地过去了,除了继续让人求医问药,每天抽出一点儿时间过问一下之外,他甚至懒得跟旁人说话,连宫里来的人都一概拒绝不见。 &nb太后的心里那个疼啊,早知道他对那个女的那么上心,当初就不想方设法地阻拦了,欢欢喜喜地给他把喜事办了,如今一家人和乐融融地住在一起,还能天天吃上好吃的,这该有多好了,唉,当初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呢? &nb太后一天天长吁短叹的,皇上和皇后也不好过,一方面要担心儿子,一方面又操心太后,只好让太子多上点儿心,加派人手日夜寻访隐藏在民间的医术高人。 &nb就在这样一派兵荒马乱之中,周平派出去打听大越国师消息的人回来了。 &nb原来大越国师真有其人,而且还真的是一个神出鬼没的高人,之所以说神出鬼没,那是说他虽然身为国师,却并不常驻在大越王宫内,而是大部分的时间都带在人迹罕至的天山上的红莲教里。 &nb大越国里有拜红莲教的传统,就像大周人拜观音菩萨一样,据说一百多年前,大越国遭到一场千年不遇的大瘟疫,人畜病死无数。 &nb就在举国上下都绝望地等死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人,自称红莲转世,额头上一朵耀眼的红莲,手持一个白玉瓶,把瓶中红色的圣水滴到病人的口中,水到病除,居然凭一己之力解救了整个大越国。 &nb从此红莲教就成了大越国的圣教,凡是被红莲教救了性命的人就都成了红莲信徒,红莲教主也就成了大越国师。 &nb只不过红莲教主挑选教众的要求十分严格,上百年间,能成为教众的人寥寥无几,而且红莲教出没在终年冰雪覆盖的天山上,对于一般人来说,那是一个十分神秘且神圣的所在。 &nb而且红莲教主的继任者也十分特别,并不是世袭继承的,而是在上一任的教主坐化以后,民间就会诞生一个天生额头上带着一朵红莲的婴儿,这个婴儿就是上天选定的继任者,会被送上天山,有红莲教抚养成人,成为下一任的红莲教主,同时也是大越国师。 &nb这世上凡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东西,总是能让人相信其有凡人所不能的能耐的,因此周平听了红莲教的传说之后,马上就相信了夏波公主的说辞,忙不迭地把这个天大的喜讯禀报了君骞煜。 第160章 上天山 &nb君骞煜听完这个消息以后,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好,那我们就走一趟。&nbco;&nb的是当初让宁溪十分惊艳的那辆五星级马车,一应用具以舒适为上,这一趟旅途前程未仆,现在他能做的,也就是尽力让她还在的每一天,哪怕无知无觉,也要过得极尽舒适了。 &nb周平把煜王要带宁溪前往大越国求医的事告诉了夏波公主,夏波公主连忙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了回去,然后告诉周平说,已经让她父王安排了人在两国交界处迎接煜王一行,并亲自护送去寻找国师。 &nb为了轻车简行,这次君骞煜只带了五个侍卫,其中一个侍卫还兼职车夫,就这么一辆马车就准备出发了。 &nb小心翼翼地把宁溪抱到马车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软垫,身上盖着轻薄的羽被,车内燃着淡雅的熏香,君骞煜正要开口吩咐出发,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周管家气喘吁吁地喊:“紫云姑娘,你冷静些,别冲撞了王爷。” &nb“扑通!”紫云突然在马车外面跪了下来,那声响大得旁边听到的人都替她膝盖疼:“王爷,求您让紫云跟着您一同前往大越国。” &nb君骞煜眉头一皱,有点儿不耐烦道:“为何?”自从上次新婚之夜,宁溪跟他说紫云似乎有点儿不对劲之后,他便让人专门盯着她,别让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后来发生那样的事,他就完全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压根儿就没想起来宁溪为什么要说紫云不对劲。 &nb这时突然见她冲出来,忽地心中一动,莫非她与这件事竟有所关联?示意前来阻拦的侍卫,让她继续说下去。 &nb紫云猛地磕了几个头,前额立刻红了一片:“都是紫云的错,害得王妃如此,请王爷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nb君骞煜面色一冷:“此话怎讲?” &nb紫云万分愧疚地把那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接着又道:“奴婢自知罪无可恕,不求王爷宽恕,只求王爷能在这趟大越之旅中给奴婢一个恕罪的机会,不管结果如何,回来之后奴婢定当以死谢罪。” &nb听她这么一说,君骞煜算是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宁溪会这么心急,三月之期不到就这么急急忙忙地引蛊王入体,原来都是这个女人惹的祸,说真的,刚听到的时候真是恨不得一脚过去踹得她肠穿肚烂。 &nb可最后来时理智占了上风,知道这么做于事无补,紫云怎么说也跟了他多年,用得还算顺手,是个能干的。 &nb“那你说说,带着你去有什么好处?” &nb紫云脸上一喜,膝行上前两步,连忙道:“奴婢生母乃大越人氏,奴婢自幼熟悉大越国语言,对大越的风土人情也有所了解,到了大越国之后,在人际沟通方面,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而且奴婢武功不错,又身为女子,一路上王爷在照料王妃方面,若有不便之处,或许奴婢也可以帮上一点儿忙。” &nb君骞煜想了一下,她说的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也不管她是否还需要回去收拾行李之类,直接吩咐道:“给她一匹马,出发。” &nb紫云一脸感激之色,跨上牵到她身边的马匹,跟在缓缓开始移动的马车后面。 &nb由于心中有事,这一路谁也没有心思欣赏路边景色,只是一味埋头赶路,一路行来,只觉风沙渐大,空气也变得十分干燥,已是到达了边境。 &nb这一日下榻的是一个叫做库勒的地方,这地方风沙极其肆虐,满目土黄,着眼望去,所能见到的人全身上下似乎都蒙着一层土黄色的灰,分辨不清衣服头发本来的颜色,出去转一圈回来,哪怕是用布巾蒙脸,眼睫毛里也会夹满了细碎的黄沙。 &nb可当地的人们随遇而安的本事十分强大,便是这样大的风沙之中,也依然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街上甚至还有卖胡饼的,胡饼上盖着一个纱布罩子,有顾客上门的时候,那纱布罩子一拿开,胡饼上就落下了一层黄沙,不管是小贩还是顾客都浑不在意,随手那个小扫帚将那粉尘扫落便是。 &nb当初夏波公主说的那来迎接的人便等在这儿。 &nb大越国的人接了君骞煜一行,来不及说什么客套话,马不停蹄地又出发了,据他们说国师现在不在王城,而在天山之中。 &nb天山海拔极高,一年之中有大半年的时间是大雪封山,无法通行的,如今倒是可以上山,可是还有半个月便要开始下雪了,如果不赶在这半个月之内及时上山,那就只能等到明年才能上去了。 &nb按照脚程计算,从这儿赶过去,半个月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是刚刚好,途中还不能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才成,因此他们不敢拖延,一接到君骞煜他们,便马上动身,连这些话都是在路上一边走一边说的。 &nb越往前走,目光所及的绿色便越少,满眼都是黄沙,竟是走到沙漠上了。 &nb在沙漠上赶路真是不易,白天极热,夜晚又冷得够呛,不时还有要命的狂风,稍不留神就变成一场沙尘暴,像宁溪这样一直在马车里的还好些,在外面和几个大男人一起风吹日晒,早就不见了往日娇嫩白皙的模样,变得风尘仆仆。 &nb幸好大越国的这些人都是老马识途的,倒也没走什么弯路,一路虽然艰辛,也还算是顺顺利利的。 &nb又走了几日,天气越来越冷,身上的衣裳从单衫换成了夹袄,再然后连棉袄都要上身了,君骞煜担心宁溪整日不动弹会着凉,给她裹上了雪狐皮的大衣,那雪白柔软的皮毛围着一张莹白的小脸,让人看了忍不住打心眼里心疼。 &nb渐渐地触目所及的绿色多了起来,呼吸的空气也多了一些水润的感觉,不再是干得让人觉得肺里冒火了。 &nb这一日那些大越国的人道:“煜王殿下,前面便是天山脚下,红莲教的规矩,无关人等不得靠近,因此卑职等只能送到此处了,前边还请煜王殿下自行前往。” &nb君骞煜拱手道:“回去替我感谢大越王的盛情,多谢一路相送,再会!” &nb话别之后,大越国的人往天上放了一个信号弹,告知山上的人有人前往,然后两队人便分道扬镳了。 &nb君骞煜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一直到马车再也不能前进的地方,只能弃了马车,用大氅把宁溪裹得严严实实的,抱着骑马前行。 &nb开头的一段路还算好走,马匹可以上得去,可是越到山上,山路便越是陡峭,有些地方甚至都没了路,非得现把草木砍开,自己拨出一条路来。 &nb如此一来便也没法再骑马了,君骞煜只好把宁溪背在自己的背上,用绳子牢牢地绑住了,依着之前那些大越国人指点的方向,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nb一个侍卫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样的荒山野岭,连条上下山的路都没有,当真有人住在上面吗?他们平时都吃什么呀!” &nb其他人看看身上背了个人,一言不发往上爬的煜王爷,都识趣地没有吭声,争着在前面开路,尽量把周围的草木清理得干净一些,不要划伤了王妃娇嫩的脸蛋。 &nb走着走着,一个负责在前边探路的侍卫一脸慎重地跑回来:“王爷,前边的路不太好走。” &nb“怎么了?” &nb不用等他回答,大家都已经看到了,前边像是被利斧劈了一道,突兀地裂开几十丈宽的深沟,沟里云牵雾绕的,完全看不到底,扔一块石子下去,过了许久也听不到一丝回声。 &nb往两侧看看,根本望不到头,便是想要绕路,也不知该从何绕起。 &nb先前小声嘀咕的那侍卫忍不住又絮叨起来:“明明就是此路不通啊,为什么那些大越人非要告诉我们从这里上山?哦,我知道了,莫非他们根本就不想我们找到红莲教,所以特地指了一跳错路?” &nb别人都狠狠瞪了他一眼,救他话多。 &nb紫云走到君骞煜面前:“王爷,是否需要原路返回,然后再从另一面上山?” &nb君骞煜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脸上一凉,抬头一看,几片细细的雪花正缓缓飘落,喃喃道:“下雪了!” &nb紫云脸色一变:“莫非已经到了下雪封山的时候了?” &nb君骞煜道:“原路返回已经来不及了,你们先四下仔细看看,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渡此天堑。” &nb说完其他人等立刻散开,仔细搜寻着有没有可以继续行走的道路。 &nb君骞煜反手把宁溪头上的风帽仔细拉好,不让雪花飘落到她脸上。 &nb“有了!王爷,这里有东西!”一个侍卫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兴奋地大声喊。 &nb众人很快围了上去,看那侍卫找出来的东西,原来是一卷粗大的绳索,旁边是一套弓箭,这弓通体黝黑,比寻常的弓箭要大了一倍有余,那箭也是极为粗长,看起来根本不是寻常人力能够拉动的模样。 第161章 考验 &nb君骞煜抬头看了一眼对岸,正对着他们这里的,是一株巨大的老树,那树干看起来有五个人合抱那么粗,树冠像一把大伞,笼罩着方圆数丈的土地。 &nb君骞煜拾起那根粗绳的一头,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看来没有走错路啊!”这分明就是红莲教给上山者出的一个难题,让他们用这套弓箭把这根绳索射到对面固定住,然后从绳索上走过去。 &nb“这不是为难人嘛!”那多话的侍卫抱怨道,那张弓虽然看起来很沉重,可是对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卫来说,拉开还是不成问题的,从几十丈远的地方射中对岸的那颗大树,这也不算难事,可是如果在箭尾上再系上这条沉重的绳索,这儿五个侍卫里,没有一个人敢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做得到。 &nb更何况要踩在这根绳索上横渡几十丈宽的悬崖,轻功、胆量缺一不可啊! &nb君骞煜捡起那把黑黝黝的大弓,试着拉了两下,淡淡道:“我试试吧!” &nb没人敢跟他抢。 &nb君骞煜把宁溪先放下来,交给紫云:“帮我照顾好她。” &nb紫云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重重地点头表示不负重托的决心,这一路上她感觉自己没有起到一点作用,正心虚着呢! &nb粗绳的一头系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另一端系在箭尾,君骞煜站起来,神色严肃地看着对面的大树,慢慢地把那弓拉至最大,然后猛地松手。 &nb“嗖!”巨箭带着巨大的风声从耳旁掠过,那根粗大的绳索犹豫一条巨蛇般“嗖嗖”地从眼前笔直地拉了出去,盘在地上的部分迅速地减少,眼看就要绷直了,只听“哚!”地一声,箭头正中对岸的树干。 &nb原本粗大的绳索如今横跨在悬崖之上,看起来竟是这样的脆弱不堪,在风中摇摇晃晃的,让人看了忍不住一阵腿软,这样一根绳索,真能承担起一个人的重量,并能让人顺利地到达对岸吗? &nb君骞煜从紫云怀里接过宁溪,重新系在身后:“事不宜迟,走吧!” &nb正要飞身上绳,紫云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王爷,让奴婢先过去吧!” &nb大伙儿心头一震,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今毕竟是在别人的低头上,万一人在半空中的时候,对方突然发难,那真的是避无可避的。 &nb君骞煜点头:“好!” &nb紫云二话不说,飞身掠了上去,双脚飞快地交错,轻点着绳索,很快就走到了三分之一处。 &nb越往外走,紫云的心里就越惊,这半空中的风比在悬崖边强烈了许多,就像随时都可以把她给吹跑了。 &nb如果是平时,在这样的狂风中,她是可以使个千斤坠把自己的身形稳住,可是此时是在绳索上,而且她可以感觉得到,巨箭带着粗重的绳索射向对岸,本就已到了强弩之末,箭身虽然入树,但并不牢固,如果她用的力气稍微大些,恐怕会扯落下来。 &nb紫云提着心益发小心地走着,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半,突然一阵狂风吹过,绳索猛烈地摇晃起来,她一个落脚不稳,整个身子往下一滑…… &nb“当心!”悬崖边上传来一声惊呼,紫云心中一暖,看来王爷还是关心自己的。 &nb如今她双手拉着绳索,整个人仅靠双手之力悬挂在了绳索上,飘飘荡荡地仿佛一个纸片人一般,让岸边的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nb也许是害怕过头了,紫云这会儿倒是豁出去了,双手不断交错移动,就这么悬挂着一直攀到了对岸。 &nb走到那颗大树下的时候,紫云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只剩下一个箭头浅浅地钉在树上,哪怕她当时使的力气稍微再大一点,恐怕就会被她扯出去了。 &nb紫云捡了个大石头,使劲把巨箭往树干上砸,直到大半个箭身都没入了树干才罢。 &nb接着双手紧紧握住绳索,双脚则是缠上了虬结的树干,这才朝对岸招了招手:“过来吧!” &nb剩下的几个人也都陆陆续续,有惊无险地过了来。 &nb走到一半的时候,君骞煜居然还有心情想,幸好宁溪这时候是睡着的,不然被她看见,肯定又得吓哭了吧,这丫头,好像认识他以来,就没有过过几天的安稳日子。 &nb直到所有人都顺利地过了悬崖,大伙儿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突然耳旁传来一个声音:“贵客上门,有失远迎,在下以琴声一曲谢罪,请诸位贵客欣赏。” &nb话音刚落,便有悠扬的曲调叮咚想起。 &nb朝着声音响起处望去,原来在大树背对着悬崖的一侧,大概一人高的树干上,有一个凹陷的大洞,刚好可以让一个人端坐在内,刚刚说话那人就正盘腿坐在那儿,一把瑶琴从树枝上悬挂下来,正好挂在那人的面前,此时那人正旁若无人的抚着琴。 &nb这琴声初听极其悦耳,如山泉流水淙淙,又如清晨枝头莺蹄,君骞煜眼前浮现出他与宁溪初见时的一幕,衣衫褴褛的小姑娘,一双清澈的眼睛却极其灵动,正对着溪水中的大鱼念念有词,说出一道道与鱼有关的菜名来,让人听了忍不住食指大动。 &nb如果当初就知道自己会对这个小女孩儿如此上心,当时就应该牢牢抓住,放在身边。 &nb心里这么想着,眼前的景物一遍,居然就按照他心中所想继续发展了起来,君骞煜看见,他跟着宁溪回家,给了她家人一笔银子,然后就把宁溪带在身边,给她换上最舒适的衣裳,带上最好看的首饰,像一个真正的贵家千金一样疼宠娇养着,陪她念书,教她写字,带她走遍全国各地,尝遍当地美食。 &nb至于未来,他也为她铺好了路,朝中炙手可热的左相顾大人劝他一个人情,他便让顾大人把宁溪接回相府中,对外声称宁溪是顾大人养在外面多年的女儿,只因当初出生时身子虚弱,听了一个方外高人的话,不得已悄悄养在外面十数年,如今长大成人才接回来。 &nb既然左相都这样说了,旁人就算有所质疑也不敢出声,于是君骞煜顺顺利利地娶得佳人回家。 &nb画面一转,又是热闹隆重的煜王成亲大典,这一次,没有青龙教,没有火山岛,没有那该死的蛊王,煜王殿下一身喜庆的红衣,端坐在高头大马上,春风得意地接回了他的新娘。 &nb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心顺意。 &nb直到他步入洞房的那一刻,新娘子站在窗边,手中举着一把闪着光的匕首,指着自己的颈边。 &nb“君骞煜,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放我走吧!”宁溪决绝地说。 &nb“为什么?”君骞煜大惊失色,“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他没有让她受一点点苦,所有的生活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她只需要在他的庇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他想不出来她还会有什么不满意的。 &nb“你对我很好,可是,你给我的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要的不是锦衣玉食,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米虫生活。” &nb“那你要什么,你说,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nb“我不想无所事事,我希望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我喜欢做菜,我想要抛头露面,去开酒楼,收徒弟,将中华美食发扬光大。” &nb“要开酒楼?可以啊,我给你银子,你想在哪里开就在哪里开,想开多少就开多少,乖,先把刀放下,别伤着自己了,好吗?” &nb“不!”宁溪凄惨地摇摇头,“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我与顾家的公子一见钟情,如今,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君骞煜,算我求你了,你放我跟他一起走吧!” &nb“你,你说什么,你竟敢……”君骞煜的双眼在喷火,怒火完全蒙蔽了理智,“你休想,你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你这一辈子,休想活着离开我半步!” &nb宁溪凄然一笑:“既然如此,那你便杀了我吧!” &nb君骞煜双眼通红,抓住她握着刀柄的那只手:“你以为我舍不得吗?我既然得不到你,那干脆就一起死了算了!”手下一个用力,就要把那匕首插入宁溪的胸口。 &nb就在那匕首离她的胸口只有半寸的时候,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奇怪地问自己,我这是在做什么?眼前这个分明是他最爱的女人啊,宁愿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让她幸福快乐的女人,究竟是怎么鬼迷了心窍竟然想要把她杀死? &nb就算是她的心中没有自己,而是爱上了别人,他也是愿意让她离开的,只要她过得开心就好。 &nb想到这里,眼前的幻想突然消散,君骞煜睁开眼睛,恍惚中以为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其实还是站在悬崖边的树前,连天色都还没有开始变暗,耳边的琴声还在继续响着,悲怆而诡异,但君骞煜的心中已经完全不为所动。 &nb但周遭的情景仍是让他大吃了一惊,那位话最多的侍卫,胸口赫然插着他自己的佩剑,早已没了呼吸,有一个一头撞在岩石上,头破血流,还有三个,昏迷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nb还有一个紫云,盘腿坐在他的身边,脸上是诡异至极的微笑,右手缓缓从她自己的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高高举起,朝自己的胸口直插下去。 &nb“紫云!”君骞煜一声暴喝,同时出手弹出一粒小石子,匕首“当啷”落地,紫云也惊恐地睁开了眼睛。 第162章 血池血莲 紫云很快就想明白了当前的处境,一脸惭愧地跪在君骞煜面前道:“王爷恕罪,奴婢无能,差点儿着了旁人的道儿。” 君骞煜抬抬手让她起来:“这也怪不得你,快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紫云赶紧去检查另外几个人的情况,发现其中见了血的两人已经气绝身亡,而另外三个昏迷不醒的,则怎么都叫不醒。正想要跟君骞煜说,突然发现他正认真地盯着那颗大树的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紫云这才发现那个弹琴的人早已不知所踪,而那树干之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洞,洞前面的地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箭头,上面三个血红的大字:“血莲谷”。在箭头的旁边,放着一个沙漏,里面的沙粒飞快地往下流淌着,眼看已经淌完了一大半。 “王爷,我们要从这里进去吗?”那树洞里潮湿阴暗,似乎潜藏着许多未知的危险。 君骞煜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个沙漏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走吧!”当先抱起宁溪,一弯腰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蜿蜒向下的山道,开凿得很粗陋,脚底下尽是坑坑洼洼的石块,他们三人刚进去没多久,就听见那洞口轰然一声关上了,眼前一下子黑了下来,慢慢地才发现,原来每隔一段距离,山壁上就悬挂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勉强能照得清前行的路。 耳边偶尔能听到滴水声,脚下的感觉也潮潮的,倒也并不气闷,想来是有通气口。 紫云右手紧紧按着佩剑的剑柄,全身紧绷,跟着君骞煜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所幸这一路再也没有出现其他什么幺蛾子,跌跌撞撞地走了许久,耳边的水声也渐渐大了起来,空气益发潮湿,依照地势判断,应该是走到了山底下了。 走着走着,地势突然变得平坦开阔起来,感觉像是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中,没有了每隔一段距离便出现在山壁上的油灯的指引,一下子倒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天哪!”紫云捂着嘴低低地惊呼一声,伸手指着远处一盏幽绿色的火光,那火光飘飘荡荡的,像是无根的鬼火。 黑暗之中君骞煜自然看不见她的手,不过他也看见了那火光,仔细看了一会,低声道:“不必害怕,那是一艘船。” 说完君骞煜开始朝着那火光的方向举步向前走,紫云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 君骞煜的眼力确实是比她好多了,那火光渐渐靠近,依稀可以看得见一叶扁舟的影子,舟上还有一个人影正在划船,那火光正是挂在船头的一盏灯。 小舟停在三人的面前,划船那人收了桨,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人道:“要去血莲谷?”大概是常年生活在地上的缘故,他的脸色极其苍白,在幽绿的火光下,更加绿惨惨的十分瘆人。 “正是。”君骞煜回答,紫云心里忍不住腹诽,莫非这条路还能通往别处去不成? 那人听完悠悠然坐了下来,在眼前摆开了一个棋局,声音里不带一点波澜起伏:“赢一场过去一个人。” 君骞煜二话不说把宁溪交给紫云,坐在那人面前:“请吧!” 那人也不言语,手起棋落,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飞快地开始手谈起来。 紫云心中暗自庆幸,幸亏煜王的棋艺是跟大周最好的国手学的,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时如果是换了自己或是任意哪个侍卫,今天这条路恐怕走到这里就是尽头了。 想到这里,紫云暗暗地打量着这条小舟,心中思忖着把小舟夺过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君骞煜道了一声:“承让!”原来他已经赢了第一场。 两人收拾棋子,很快又进入状态,开始了第二场没有硝烟的厮杀。 紫云盯着棋局看了没一会,又开始走神,这个血莲教行事如此诡异,而且根本就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救万民于水火的圣教,也不知道他们的血池圣莲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传说是真是假,就算真有那么回事,那神出鬼没的教主是否愿意救人也还是未知数。 真不知道那大越国的夏波公主如此思想简单的一个人,是怎么说出她跟国师的交情还算不错的话来的,这一路上山入地,也没有机会把那件信物拿出来,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使。 不等她把这些问题都好好想过一遍,那边的棋局已经结束了,君骞煜毫无悬念地连胜三局,为他们三人赢得了渡河的通行权,那船夫的态度倒是好了很多,站了起来招呼紫云上船:“走喽!”用竹篙往岸边的石块上一撑,小舟便悄声无息地划入到无边的黑暗中。 紫云的双眼慢慢适应了幽绿的灯光,这才发现看似平静的水面上实际危机四伏,真正可通行的地方不过是一叶小舟那么宽,要是一下不小心走错了路,随时会撞个头破血流。 不由得暗暗咋舌,方才幸好没有真的起心思去夺舟,就算真的夺过来了,在这迷宫水道中不认识路的话,一样没有活路。 也幸好煜王的棋艺够好,顺利地赢了三局,想到这里,紫云忍不住问道:“船家大哥,方才我们如果没有赢棋的话,是否就不能渡河,只能原路返回了?” 那船夫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你倒是想得美,进到血莲教腹地,哪有原路返还的道理?” 紫云听他的语气,并不像是说无论输赢都会帮忙渡河的意思:“那您的意思是?” 那船夫随意道:“这黑水河中的活物也饿得够久了。” 紫云心中一惊,低头望去,那黑黝黝的水面,仔细一看依稀能发现有更深色的细长影子飞快地掠过,而且数量还很不少,紫云只觉得一股冷飕飕的凉风吹过,浑身一阵颤栗,忍不住悄悄地往小舟的中心移动了一点儿。 君骞煜倒是一直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不管再遇到什么事都无法在他的心里掀起波澜,只一路悉心地照看着宁溪,以紫云对他的了解,他如今的平静,倒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万一到头来这所谓的国师其实并不能救得了宁溪的话,紫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会跟这些人同归于尽的。 小舟大约行了有一个多时辰,终于停了下来,那船夫掏出一条布条,把自己的双眼蒙了起来,然后从船上拿起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往黑色的山壁上敲了三下,竟然发出清脆的金石之声。 那船夫隔了一会儿又敲了三下,总共敲过三次之后,只听一阵“轧轧”声,他们眼前一面山壁竟然从中裂开,缓缓向两边移动,明亮的光线从那缝隙中猛地照射进来,让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待双眼完全适应了光线之后,这才发现,外面竟然是一个山青水绿,世外桃源般的世界。 那船夫脸上蒙着黑色的布条,把小舟撑出了山洞,沿着蜿蜒的溪流缓缓前行。 在室外明亮的光线下,他的脸色更显得惨白,紫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黑布蒙眼,大概是在黑暗中生活的时间太长,双眼已经不再能接受强光了吧! 说也奇怪,他们上山的时候,天上明明已经开始飘着小雪,天气已是极冷,可这里却是草木葱茏,有点温暖如春的感觉,就算是谷底比较温暖,应该也不至于相差如此之大,除非此地另有温泉什么的,就像当初那火山岛一样,完全不受外界气候的影响,常年都是温暖的气候。 那船夫虽然双目不能视物,可是小舟还是准确无误地停靠在一个码头边上,码头上一个小童子前来接应:“教主命卑下前来迎接贵客,请三位随卑下来。” 君骞煜用公主抱的形式把宁溪托在身前,轻轻一跃跳上了岸,随着那小童子往不远处的茅屋走去。 这小童子与前面所遇见的阴阳怪气的人不同,是个活泼的人物,一张嘴从见到三人开始便说个不停:“这位公子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长这么大,还是看见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呢!” 又问宁溪:“这位神仙一样的姐姐是得了什么病?是来求我们教主治病的吧,唉,近年来求医的人益发少了,我都快有两年没见过生人了,再没有换命的人来,血池里的血莲都开得没有那么精神了。” 君骞煜的眼光陡然凌厉起来:“你说什么换命?” 小童子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所有人都知道啊,血莲教的规矩,一命换一命,血莲救人,但必须用活人的鲜血生祭。”说着走到紫云的跟前,神色天真道:“这个姐姐就是用来换命的吧,你别害怕,生祭血莲的人死后都能到天上享福的。”如此可怕之事,在他的口中说出来,竟是一派天真无邪,似乎是从小就见惯了一般。 紫云忍不住辩驳道:“当初你们血莲教不是以一瓶圣水救了举国上下的人命吗?那时怎么又没有换命的说法?” “怎么没有。”小童子道,“那是我们教主舍弃了自己长生不死之命,才换得举国平安的,如今我们教主无限期地承受轮回之苦,而且每一世都是病弱残缺之躯,从来不能活过三十岁。” 紫云冷哼一声:“我才不信,这世上哪有如此怪力乱神之事。” 第163章 以命换命 “住口!”君骞煜冷冷道,紫云心中一惊,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这段时间见惯了他面对宁溪时的温柔之色,她竟然忘记了这位主子骨子里的杀伐果断和冷漠无情。 可是在他冷冰冰地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紫云相信,如果真有换命一说,他绝对是会毫不犹豫地用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去换的。 幸好那童子也并不在意,把他们引到了一处茅屋门口,朝里面道:“国师,客人到了。” 一个身着暗青色竹纹长衫,模样清秀的青年男子出现在门口,这男子看起来十分普通,身上的衣裳有些皱褶,似乎是蹲在地上刚站起来,衣裳的下摆甚至还沾着一些粉尘。 只听这男子道:“快请进来吧!”声音里有一丝欣喜,双手拍了拍衣袍,带着点歉意道,“屋内杂乱,还请贵客不要介意。” 君骞煜等人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一堆竹篾,在童子的指引下入座。 青衣男子蹲在地上收拾地上的东西,看样子他正在削竹篾,把竹子削成薄薄的细条,然后耐心地用砂纸打磨得油光水滑,旁边还有一个用细竹条编成的框架,看起来像是花灯的形状,而那童子,倒了茶招呼君骞煜等客人之后,便神色恭敬地站在一旁,并不动手收拾。 把地上的东西都收拾到一边,青衣男子屋角的水盆里洗净双手,再用挂在架子上的雪白布巾擦了擦,这才坐下,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姿态悠闲,给人一种时日悠长,万事不急的感觉。 他是不急,有人却沉不住气了,紫云忍不住问道:“请问国师何时才有空见我们?” 青衣男子笑了笑:“我们这不是见面了吗?” 紫云明显吃了一惊:“你,你就是国师?”传言中的国师神秘莫测,乃是有大神通的人物,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普通得在路上一抓就是一大把的青年男子? 君骞煜看起来倒是镇定:“鄙人的妻子身患重病,无处求医,听贵国的夏波公主说国师医术高妙,冒昧前来求医,还请国师慷慨施救。” 听了这句话,国师脸上笑意更甚:“你们是夏波的朋友?” “可以这么说。”君骞煜回答。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这许多年不见,怕是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吧!”国师神色温柔地望向前边无人之处,仿佛他说的那人如今正站在他面前巧笑俏兮。 君骞煜微微一笑,把夏波公主在大周的情形详细跟他说了,包括她的选婿之事:“如今夏波公主与我朝的萧将军应该已经喜结连理了。” 这国师听得极为入神,听到夏波在大周胡闹,找人跟她带去的厨师比试厨艺的时候,更是控制不住脸上宠溺的笑容,对一些君骞煜说的不够详细的地方也细细地问个不停,到最后听到她要嫁人的事,脸上的笑容转为酸涩之中带点欣慰,尽是一言难尽的意味。 君骞煜拿出夏波公主给他的手镯:“这是夏波公主的信物,她说国师一定会认得的。” 国师朝着他们的方位稍稍倾身,那童子赶紧从君骞煜手中接过手镯,送到国师手上。 国师双手捧着那手镯,细细地摩挲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欣喜似眷恋又似忧伤,良久都不曾言语。 紫云心中有些焦躁,不知为何,她自从入谷以来,便感觉心中一直在躁动,仿佛有什么正在召唤着她一般,让她根本不能安定下来。 她有点急躁地看了看君骞煜,却见他严厉地瞪她一眼,并且为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紫云只好强自按捺下焦躁的情绪,耐心地等着。 过了许久,国师才终于开口:“不错,这正是我亲手给她做的手镯,没想到这么爱美的她还会一直戴在身边。”说着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小姑娘终于要嫁人了,真好。” 说完才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朝君骞煜道:“方才你说你们是来谷中求医的,那病人呢?” 这下连君骞煜也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惊了,昏迷中的宁溪一直便在他的手中抱着,进屋以后他甚至都没有把她放下来,而是就那样放在膝上,抱在怀中,明眼人只要一看便知道病人应该是谁。 这时那童子及时站出来说了一句:“我家国师眼睛看不见。” 君骞煜诧异地看了一眼国师,只见他双眼黑白分明,乍一看跟正常人完全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在知道他看不见的前提下仔细看的话,确实能看出来双目无光,缺乏一点神采。 但看他刚才行动自如的模样,谁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是双目失明之人。 国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见笑了。”他眼睛看不见,所以听力特别敏锐,一般情况下可以通过旁人的行动来判断人数和行动方位,但对于沉睡中呼吸缓慢的宁溪,那就无能为力了,顶多也是觉得君骞煜的体重稍重而已。 最后还是君骞煜自己开口说:“鄙人的妻子正在这里,如今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国师点了点头:“今日时辰已晚,三位客人请先安置下来,明日再去血池吧!” 既然主人都这样说了,君骞煜也不好再说什么,跟着先前那童子自去安置不提。 第二日一大早,便有童子前来敲门:“国师已经在血池等你们了。” 君骞煜抱起宁溪,跟着童子走了出去,紫云赶紧也跟了上去。 那童子带着他们七拐八绕的,走到一座全部用石块建成,规模颇为宏大的屋子前,这屋子建得有点怪异,屋顶乃是圆形的,顶上一个尖尖的顶,如利剑一般直插天空。 那童子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恭敬起来,在大门口先弯腰行了个礼,才引着三人缓缓走了进去。 屋内是一个宽敞的大殿,青砖铺地,光鉴可人,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只有正中间一个神龛,供奉的是一朵红色的莲花,鲜红的花瓣是半透明的,光华流转,极为美丽。 童子先在神龛前的一个白玉盆子里洗了洗手,随后取出三支线香点燃,恭恭敬敬地朝那红玉雕成的莲花拜了三拜,插在香炉中。 转过头来对君骞煜他们道:“请两位贵客也拜一拜吧!” 君骞煜与紫云两人便依样画葫芦地拜了一轮。 说也奇怪,两人刚刚拜完,也不见那童子有什么动作,便听到一阵轧轧声响,血莲前面的地板上缓缓裂开了一道裂缝,一道狭长的楼梯蜿蜒而下。 那童子手中举着一盏油灯,引着几人走了下去。 楼梯之中安静得呼吸可闻,只有几人浅浅的脚步声,一步步往下,就连一向镇定的君骞煜,心里也不由一下一下地揪紧,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局面,而这所谓的血池又是否真的能够救得了宁溪的性命。 最后来到一扇厚重的石门前,那童子拨弄了一下旁边的机关,石门很快朝两边滑开,一道诡异的红光登时就将站在门口的几个人笼罩了起来。 昨日见过的国师就在门内,淡声朝着他们道:“进来吧!” 今日国师换了一身纯色的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看起来凭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这长袍原本大概是白色的,可是在一室红光的笼罩下,显出的是淡淡的红。 当然红得最炫目的,是眼前一个巨大的血池,原本听说血池,总是以为有着夸张的成分,怎么也想不到竟然真的会有这样一池血红的液体,粘稠而厚重,在池中延绵不息地汩汩流动。 血池的正中央,伫立着一株血色的莲花,有寻常莲花的两倍大,看起来跟上面所见的那株血玉红莲又有所不同,那株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而眼前的这一株,虽然颜色诡异,但无论怎么看,都是栩栩如生,像是活的一样,仔细看时,甚至还能感觉得到那薄薄的花瓣似乎在微微颤动。 紫云喉头发出一声奇怪的吟叹,君骞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紫云跟了他不断的时间,平日里行事还算靠得住,极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可是如今的她,竟是双目迷离,痴痴地朝血池走了过去,眼看就要坠入池中,脚步也没有丝毫的迟缓。 “紫云!”君骞煜一声断喝,紫云似乎这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站在血池边上,脚底下就是翻滚如沸腾般血红的液体,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快步走回到君骞煜的身后。 君骞煜冷静地看着国师,沉声问道:“这血池血莲如何救人?” 这国师昨日看来,就跟这世上大多数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一般模样,今日在这个略显诡异的环境中,却显得高深莫测了许多,这时只淡淡道:“除去身上衣物,浸入血池之中,每日早中晚各浸泡一个时辰,连续七日,不管是什么疑难绝症,哪怕是已魂断气绝,或是残肢断臂,也能还你一个活生生的人来。” “就这么简单?” 国师淡淡一笑:“当然不是。” 第164章 重生 “当年的红莲教主,舍弃自己长生不老之身,并付出世世代代的红莲教主都不得终老为代价,才换得大越成千上万被瘟疫所苦的百姓的性命,这个传说想必你们都听说过吧!”国师道。 君骞煜道:“传说而已,必有神话夸大的成分,不可尽信。” 国师继续道:“三十年前,大越战神齐古将军在与大周那一场最激烈的战争中,被内奸所害,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当时齐古将军的妻子乃是大越国长公主,长公主亲自携带夫君的尸首前来血莲谷,以己之身向血莲献祭,换得战神的重生。” 这件事显然君骞煜也听说过,点头道:“不错,当时世人皆以为齐古绝无生还的可能,在他重新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绝大部分人还是相信这只不过是一个相貌相似之人,借了战神的名头而已。” “然而那在血池中复活的,确是战神本人无误。” “既然这血池血莲如此神奇,那国师的眼睛……” “世间万物守恒,相生相灭,如果想要有所得,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既然贵为国师,难道还有什么代价是付不起的吗?” “这并不是付不付得起,而只是愿不愿意的问题,五年前,大越王后重病不起,想要用血莲续命,带来了上百名身体健壮之男女,结果百名男女尽皆丧命于此,最后却始终没有挽回王后的性命。” 君骞煜与紫云都是一脸的不解,紫云忍不住问道:“这又是为何,不是有人换命就可以了吗?” 国师摇头:“自然不是,那换命之人,必须心甘情愿,慷概赴死,只要心中怀有一丝怨恨和不甘,这换命之法也不能成功。” 见他们都不说话,国师继续说道:“那换命的法子也很简单,发现池中血莲开始枯萎之时,只要换命之人割破手腕,放入血池之中即可,血莲吸取换命之人的血脉,自会恢复生机,只要在治疗的七日之内,都保持血莲的活力,这件事就算是成功了。”说完也不再管他们,单手提起一盏制作极为精美的灯笼,缓缓走了出去。 君骞煜低头看着怀中的宁溪,苍白的小脸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息,如果他真的是牺牲自己救活了她,当她醒过来的时候,这张小脸一定会是充满了愤怒吧! “紫云。”君骞煜低声道,“待她醒来以后,别让她知道换命的事,你就跟她说,我又要事不得不先行离开,三年之后必定会回来找她的吧!” “是,王爷,紫云必不负王爷所托。”紫云坚定地回答。 “嗯,你先出去吧!”君骞煜淡淡吩咐,蹲下来把宁溪放在自己的膝上,慢慢地开始解开她身上的衣带,一边解一边自言自语道,“说起来我们真正相处,还不足一年的时光,我给你三年,应该足够你把这一切都放下了吧!” 正说着,突然脑后昏睡穴上一麻,眼前一黑,往后倒去。 紫云在君骞煜的身后把他接住,嘴里说着:“得罪了。”手上却丝毫不停,立刻用手中特制的绳索把他全身牢牢地捆绑起来,原本以君骞煜的身手,她未必能一击得手,只是趁他心神不宁,钻了这个空子而已,但相信他很快就能清醒过来,因此紫云丝毫不敢怠慢,结结实实地捆了一层又一层,这绳索用鲛丝制成,又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过,结绳的手法也是特别训练过的,哪怕是内功高深的人,也绝不可能将其震断。 紫云将宁溪身上的衣物除去之后,把她放入血池的水中,池水并不深,宁溪坐着斜靠在池边上,那池水也仅仅到她胸口之上几分而已,池水看起来像是沸腾,实际上却并不滚烫,那靠近她身边的池水,突然翻滚得特别厉害,连带着池中心的莲花,似乎也微微颤动起来。 很快,那朵闪耀着鲜艳光华的红莲身上的光芒就一点一点地开始黯淡起来,仿佛身上的精气被人抽取了的感觉,紫云想起国师的话,毫无犹豫地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划破了自己左手的手腕,温热的鲜血很快涌出,滴落到池中。 鲜血入水的一瞬,发出“嗤嗤”声响,池水更加剧烈地沸腾起来,翻滚着往池中心的血莲涌去。 血莲吸收了人血,重新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紫云把自己的手腕浸没在池水中,能感觉到池水中有一股怪异的吸力,绵绵不绝地吸取着她的血液,让她很明显地就能感受到体内鲜血的流失。 紫云脑中忽然记起国师所说的话,他说这样的治疗过程要进行整整七天呢,以她体内鲜血这样的流失速度,恐怕连一天也撑不下来,又怎么可能撑足七天? 想到这里,紫云心里恐慌起来,万一她真的撑不下去了,宁溪怎么办,煜王爷怎么办? 幸好这个惊慌的念头刚起,手腕上鲜血流出的速度就缓了下来,她甚至能感受到围绕着她手腕的池水中有一种抚慰的力量,正在让她的伤口慢慢恢复。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室中红色的光芒太盛,原本宁溪那苍白的像纸片一般的肤色,此时看起来里面像是有一丝丝的红光在流转,整个人益发地显得莹润通透了起来。 被紫云斜靠在角落里的君骞煜清醒过来,默默地看着紫云所做的一切,终于忍不住用暗哑的嗓音问道:“为什么?” 紫云凄然一笑:“王爷,您知道的,在紫云的心目中,我救的并不是她,而是王爷您,紫云的性命原本就是王爷给的,如今还给王爷,心甘情愿。” 君骞煜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多谢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紫云感动得险些落泪:“今生今世,能得到王爷的一声感谢,紫云死而无憾!”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盯着地上沙漏的君骞煜突然说了一句:“一个时辰到了。” 紫云回过神来,抬起手腕,离开池水的伤口迅速地收口,很快就只剩下一个浅浅的红印,她站起身来,脚步踉跄了一下,大量的失血让她有点儿眩晕,但很快便恢复过来,扶起水中的宁溪。 那池水看起来血红粘稠,可实际上却并不沾身,宁溪从水中出来之后,那鲜红的水珠便很快从光滑的肌肤上滚落,甚至都不用擦拭,就变得干净清爽了。 紫云把宁溪抱起来,对君骞煜道:“王爷请稍后,奴婢先把宁姑娘送回去,再回来接王爷。” 血莲谷中人并不多,他们这两天见的也就是来接应的童子和国师而已,那童子看见五花大绑着被紫云背出来的君骞煜,很是大吃了一惊,不过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大概是被国师嘱咐过,不管看见什么奇怪的事情也不要过问罢。 那童子给他们准备了清水和食物之后便离开了,在给紫云的食物中,有几样明显是补血的食材,如猪肝、红枣等,看来他们人虽然不在,但对血池中发生的事情还是很清楚的。 紫云先喂君骞煜进食了一些东西,那童子送食物过来的时候说了,宁溪在这几天之内都不需要进食,所以紫云便不喂她,而是把剩下的食物都吃光了,虽然吃得很撑,也尽量努力地吃了下去,毕竟她还要尽量地保存精力,以期能熬过七天之期。 饭后歇息了一会儿,很快又到了第二次浸泡血池的时辰,这次紫云没有再管君骞煜,只把宁溪抱了过去,依样画葫芦地又浸泡了一个时辰。 这次血莲吸取她的血液没有第一次那么多,但她还是明显感到身子比上次要虚弱了一些,相反宁溪的气色,看起来倒是又好了。 一晃就这么过去了六天,到第六天最后这次从血池中出来,紫云已经虚弱到再也无法把宁溪抱出来了,无奈只能把君骞煜身上的绳索解开,让他进来帮忙。 经过这些天的治疗,宁溪看起来跟刚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全身上下,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整个人都焕发着勃勃的生机,全身的肌肤像是换了一层新的,如同婴儿般雪白柔嫩,头发乌黑发亮,嘴唇娇艳欲滴,整个人像一朵刚刚开放的鲜花一般,娇嫩鲜亮。 只是尚未醒来而已。 最后一次,紫云已经完全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起来,君骞煜先把宁溪放入池中,然后回头抱起紫云,这个时候的她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比纸还白,君骞煜心中一酸,不忍地移开了目光。 他原本并不太把人命放在心上,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死士,就算是为他付出性命也是理所当然的,如同跟着他一起上山的那几个人一样,只是心中稍微会有些惋惜而已,可是如今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慢慢逝去,心中还是免不了感到悸动。 紫云脸上泛起一个幸福的笑容:“此生能得到王爷的怜惜,紫云真的,很欢喜!” 君骞煜将紫云在池边放下:“你的恩情,本王此生不忘。” 最后一次在自己的腕上划下致命的一道,紫云脸上带笑,缓缓把手臂伸进了鲜红的池水中,脸上甜美的笑容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人心惊。 君骞煜后退几步,紧紧盯着依旧在昏睡中的宁溪,忍不住握紧了双拳,心爱的人儿能否如期醒来,端的就看这一刻了。 原本就翻滚不休的池水突然剧烈地翻腾起来,像是水底有什么巨物在翻搅一般,溅起三尺大浪,一直端坐不动的宁溪忽然想被水底下的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猛地沉了下去,从水面上消失了。 “宁溪!”君骞煜大呼一声,猛地冲到池边,就要跳下去,身后响起一个沉着冷静的嗓音:“稍安勿躁,宁姑娘很快就会出来的。” 君骞煜红了眼睛,死死盯着身后的国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万一她要是出不来呢?” 国师沉静道:“如果你现在跳了下去,那才是真的功亏一篑。” 君骞煜不敢妄动,一瞬不瞬地盯着翻滚的池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说出几个字:“如果她真的出不来,我让你们整个大越国给她陪葬!” 但最狠的话也无法让他的心平静下来,君骞煜发现,自己是真的害怕,他甚至有点儿后悔带她来到这里,哪怕她永远沉睡不醒,起码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陪伴在他的身边,总好过如今的生死不知。 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可是对于君骞煜来说,似乎已经过了漫长的一生,汗水湿透了衣衫,原本乌黑的两鬓,竟在这一刹那染上了斑斑点点的霜华。 血池的浪渐渐平息下来,变得死一般的平静,然后,在这一片死寂之中,从中心的一个点慢慢地向四周漾起一圈圈的涟漪,在涟漪的中间,有一个身影缓缓升起…… 第165章 天真 白玉般的躯体从血池中缓缓站了起来,鲜红的水珠四散而落,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身后,本应是一副妖异的场景,可给人的感觉却如初生的精灵般纯真。 “宁溪!”君骞煜喜极而呼,想要再说什么,却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双手往前伸到一半,忽然就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怎么也无法再伸出去,只能热切地望着她。 水中的宁溪慢慢地睁开眼睛,双眼中似有一汪清泉,清澈透明,不沾染一丝尘埃,亦如初生的婴儿般懵懂、好奇,先转着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岸边的君骞煜,脸上忽然现出欣喜之色,迈开步子向这边走来。 君骞煜心中一喜,正要伸出手去拉她,却被她接下来的一句话惊得楞在了当场,无法动弹。 宁溪一边欢喜地跑过来,一边问:“你是谁呀,为什么会在这里?”声音如雏莺初啼,依稀有些她原来声音的影子,又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君骞煜心中一凉,缓缓收回的手掌握成了拳头,捡起地上的衣裳给她披上:“先穿上吧!” 宁溪拉着衣襟脸上闪过一丝迷惘,然后飞快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君骞煜身上的衣物,学着那个样子胡乱把衣带系了起来。 君骞煜叹了口气,伸手过去帮她:“女孩子的衣裳可不是那样穿的。” 宁溪新奇地看着身上刚穿好的裙子,“咯咯”笑着转了个圈,然后看了看君骞煜外袍上精致的绣纹,再看看自己素净的白裙,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看着她像个孩子似的,把七情六欲全都写在了脸上,君骞煜不由得苦笑:“出去之后就给你买新的。” 宁溪一下子又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地跑到一直背对着这边的国师身后,去拉他的衣袖:“你在干什么?” 君骞煜连忙走过去拉住她:“别胡闹。” 宁溪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乖乖地站在君骞煜的身边,听着他向国师道歉:“冒犯了,不过想请问国师是否能解释一下,如今是怎么回事呢?” 国师转过身:“血莲救人,全凭机缘,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左右。”一句话,便把君骞煜的所有希冀,全都堵得严严实实。 宁溪只不过安分了一会儿,眼珠子又骨碌乱转起来,目光在君骞煜和国师两个人的脸上来回转了好几次,终于把手放上了君骞煜的脸:“还是你长得好看一些。” 君骞煜一把捉住她的手,触手纤细柔软,细嫩得如同这世间最娇贵的花朵,可这并不是他的宁溪的手,不是那双略有薄茧,能做出这世上最美味的佳肴的手。 君骞煜心中大痛,缓缓地放开了她。 回过神来,宁溪已经蹲在了一片白纸般的紫云身边,好奇地拍了拍她的脸:“咦,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喝点水吧!” 随手从旁边的血池中鞠起一捧水来,滴入紫云的口中。 君骞煜快步走过去,抓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宁溪不高兴地甩开他的手:“你弄疼我了!”接着看着紫云又高兴起来,“看,她好了吧!” 躺在地上的紫云果然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君骞煜,嗓音虚弱:“王爷?” 国师开口:“既然血莲给她留下了一条命,也算是难得的机缘,这位姑娘不如就留下来侍奉血莲吧!” 君骞煜问道:“紫云,你意下如何?” 紫云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一直以来,煜王对她说话只有命令,何曾有过这种商量的语气?微弱地点点头:“能侍奉血莲,是紫云之福。” 君骞煜知道她如今的样子,也是绝对没法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的,便点了点头:“好,你好生养好身体。” 国师道:“请放心,我们的人会照顾好紫云姑娘的,她现在身体虚弱,不宜移动,血池周围灵气充沛,适合休养,二位还请先行离开吧!” 君骞煜站起来,伸手去拉宁溪:“我们走吧!” 宁溪还记着他刚才捏疼她的事情呢,把头扭过一边不想理他,君骞煜不由分手拉着她的手腕就走,宁溪甩了几下甩不开,只好乖乖地跟着他走。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又开始闹起脾气来,谷中的食物都是用白水煮熟的简单菜蔬,味道自然不怎么样,仅能裹腹而已,宁溪吃了两口便嫌难吃不肯再吃了,她现在的心智就如孩童一般,说道理是说不通的,君骞煜也不是会哄人的,哄了两句便烦躁地把碗筷一扔:“爱吃不吃!” 走到床边躺下,实在没有耐心理会仍在一旁“嘤嘤”哭泣的宁溪:“不许吵了,我要睡觉。” 他这话说得严厉了些,宁溪吓得不敢出声,默默地流了一会儿泪,看了看床上闭着眼睛的君骞煜,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身边,轻手轻脚地躺下,搂着他的一只手臂,把脸贴在上面,很快也睡着了。 君骞煜睁开眼睛,看着身侧小姑娘一脸委屈和依恋的睡颜,愧疚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他,不由问起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千辛万苦,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让她能清醒过来吗?如今她好端端地活在自己的身边,健康、美好,比自己原来的期待要好了上百倍,自己怎么居然会狠心地呵斥于她?原本不是发过誓,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不管变成怎么样,都一定会好好地陪伴在她的身边的吗?如今的结果已经好得太多,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君骞煜翻了个身,把身侧的人儿紧紧地搂进怀里,嘴唇深深地印上她的额头,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对你的心,永不会变。” 第二日一早,童子送来的早点是寡淡的白粥和馒头,白粥大概是用隔夜的剩饭熬的,看起来稀汤寡水的,没有一点大米的香气,宁溪尝了一口,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君骞煜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地啃着馒头,也不敢做声,像只小猫似的咬下一丁点儿馒头皮,磨磨蹭蹭地嚼着。 君骞煜见她一副委屈的模样,突然心情大好,笑出了声,宁溪立刻把手里的馒头一扔,讨好地看着他:“你笑什么呀?” 君骞煜牵起她的手:“走,我带你去找好吃的。” 宁溪拍手笑道:“好呀好呀!” 君骞煜带着宁溪找到谷中的厨房,这会儿已经过了做饭的时间,厨房里空无一人,宁溪欢呼一声,甩开君骞煜的手跑了进去:“这里有好吃的吗?” 可惜除了半锅白粥和剩余的几个白馒头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可吃的了,厨房里储存的食材也非常简单,也就是一些白米白面,还有一筐青菜而已,连鸡蛋都找不到一个,更不用说肉了。 宁溪可怜巴巴地摇着君骞煜的袖子:“我肚子饿。” 君骞煜为难地看着她,这里要出去得要大半天的时间呢,总不能说出去了再去买好吃的,突然想起宁溪曾给他做过一次阳春面,一捧雪白的面粉,在她的手中顷刻之间便变成了一把细长柔韧的面条,他记得当时她用的调味料不过也就是油和盐而已,可做出来的味道却让人食不停口,意犹未尽。 细细回想当时亲眼见她操作的全过程,君骞煜想,也许他也是可以依样画葫芦做出来的,便道:“我给你煮碗面吃吧!” “好呀!”宁溪连连点头,顺手拿起一个盆子递给他,君骞煜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要用这个?” 宁溪随口道:“不知道啊,我随便拿的。” 约莫放了半勺面粉到盆中,君骞煜按照记忆中宁溪的样子,往盆里加入些许温水开始揉面,只是这揉面当时看她做得简单,如今自己去做,才知道并不容易,水太少了揉不成团,太多了又黏糊糊的变成一盆浆糊,一会儿添水一会儿又要添面粉,原本的一小盆面变成了大半盆,始终还是无法揉成光滑的面团。 君骞煜的鼻尖上开始渗出汗珠,真是上阵杀敌也没有那么累人,偏偏身旁的人儿还不省心,把脸凑近了想要研究他的睫毛,还抓了一把面粉想要撒到他的睫毛上,君骞煜一下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手上那把面粉被他一喷,撒得两人满头满脸。 宁溪哈哈大笑:“真好玩!”继续抓了一把面粉,摊在手心上向他吹气:“变成老头子了。” 昨天下午,宁溪指着君骞煜发鬓的点点星白问他:“这里怎么会变成了白色?” 君骞煜回答:“老了头发就会变白了,等我变成了老头子,便会须发皆白。” 当时宁溪只是“哦!”了一声,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心酸,没想到她倒是记在了心上。 君骞煜抓住她捣乱的手:“如果我真的变成了老头子,你会怎样?” 宁溪“嘻嘻”笑着:“那我就变成老婆婆啦,老头子和老婆婆,天生一对。” 君骞煜心中的郁闷突然消散无踪,用手指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乖啦,别闹。”黏糊糊的面浆糊了她一脸,宁溪苦着脸摸了摸,突然狡黠一笑,伸手从盆里抓起一把面浆,也往君骞煜的脸上糊去,两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最后那盆面糊是彻底没用了,君骞煜把面糊倒了,打水给两人清洗了一番,道:“要不还是先吃馒头吧,我保证,一出到外面就给你买好吃的。” 宁溪眨眨眼:“我来做吧!”说完拿起盆子,歪着头想了一想,舀了半勺面粉到盆中,一手用勺子慢慢地往盆子里倒着温水,另一只手熟练地在盆子里搅动着。 君骞煜惊讶道:“你会?” 宁溪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呀,只是一拿起这些东西,脑子里自动就会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真是奇怪得很。”手法娴熟得让君骞煜怀疑她的失忆是假装出来的。 细白的阳春面很快煮好,宁溪盛了两碗,先递给君骞煜一碗:“尝尝,看看好吃不?” 君骞煜小心地用筷子挑起一缕,送入口中,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没错,跟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第166章 逛街 “怎么样?到底好不好吃呀?”宁溪还在焦急地瞪着他的答案。 君骞煜强忍着眼眶中的酸涩,点头:“好吃,好吃极了。” 宁溪笑得欢快:“我就知道。”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 君骞煜轻轻给她拭去嘴角沾着的汤汁:“除了面,你还会做什么?” 宁溪歪着头想了想,苦恼地道:“我也不知道啊,刚才手一碰到那些东西,自然而然就会做了,可是现在你要我想,却怎么都想不出来啊!” 君骞煜忙道:“那就别想了。” “嗯!”宁溪高高兴兴地点头,继续吃面。 君骞煜一脸温柔地看着她,心道,就算不记得了以往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还是那个她,只盼往后岁月静好,能与伊人相依相伴,共渡人生。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那童子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原来你们跑到这里来了,害我一阵好找。” 君骞煜问:“小哥这么匆匆忙忙的,所为何事?” 童子道:“你们不是说今天要离开吗?船已经准备好了,在码头上等着你们呢!”说着鼻子煽动几下,“什么味儿,这么香?”随即看见锅中仅剩的几根面条和一点面汤,“今天煮了面吗?我怎么不知道?” 宁溪大方地道:“是我做的,你要吃就吃吧!” 这童子也不客气,自己找了个碗盛起来两口吃了,这才惊叹道:“太好吃了,我怎么两口就吞了呢,真该细细品尝一番的。姐姐,这真的是你做的?太好吃了,绝对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乐得宁溪“咯咯”直笑,君骞煜拉起她的手:“我们走吧!” 那童子在后面一把拉住宁溪的袖子:“姐姐,女神姐姐,要不你们先别走吧,好歹再给我做碗面再走啊!” 宁溪犹豫了一下,想要回头,君骞煜可不管,强势地拉着她:“出去以后给你买很多好吃的。” 宁溪抱歉地看了童子一眼,跟上了君骞煜的脚步。 还是来时的那个船夫,看见上船的只有君骞煜和宁溪两人,没有任何震惊,仍是一副见惯不怪的表情,撑船起航。 进入漆黑的水道,宁溪心中害怕,把头紧紧埋在君骞煜的怀中,君骞煜轻轻拍着她的背:“有我在呢,不用害怕。” 宁溪在他怀中,蹭着脑袋摇头:“不怕。”可还是不肯抬起头来,君骞煜搂着她,只觉得心中酥酥软软的。 一路上景色依旧,只是心情却与来时的担心忧虑完全不同,君骞煜唇角扬起一抹微笑。 山下边城的风物远远及不上中原繁华,街上店铺中售卖的,也尽是粗鄙之物,放在以往,高高在上的煜王爷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眼的,可是土包子宁溪却走不动道了,目光被成衣铺里花花绿绿的衣裳吸引着,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君骞煜走出几步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只好折返回去:“怎么了?快走吧,前边不远就是客栈了。” 宁溪撅起嘴:“你答应过要买好看的衣裳给我的。” 君骞煜耐心道:“没错,回到京城我让京城最好的绣坊专为你一个人做衣裳。” “不嘛,我就要买这里的。”宁溪指着街对面的成衣铺。 君骞煜无奈:“好吧,那进去看看。” 宁溪立刻喜笑颜开,拉起他的手蹦跳着进了那家成衣铺:“我要看那套衣裳。”伸手指向在外面就已经看中的那套配着桃红色裹胸的亮黄色裙子。 老板娘是个人精,一看君骞煜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连忙曲意奉承:“这位姑娘天仙一般的人儿,这套裙子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瞧瞧这个颜色多鲜亮,穿上去一定好看,要不您试试?” “好呀,我要试。”宁溪兴高采烈,飞快地进去内室换好了出来,她学东西很快,刚开始还不知道女子的衣裳该怎么穿呢,很快就算遇到再复杂的款式也能极快地穿上身了。 花蝴蝶般地在君骞煜的面前转了几个圈:“怎么样,好看不?” 不得不承认,只要人够美,再丑的衣裳也能撑得起,哪怕是这样辣眼睛的俗艳配色,穿在她身上也有别样的动人。 “好看。”君骞煜勉强回答,买这样粗劣的衣裳实在是有损他王爷的格调,罢了罢了,他心道,小孩子总是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只能回到京城以后再慢慢教导了,以后等她见惯了好东西,自然就不会再喜欢这些了。 就是这么一走神的功夫,宁溪已经挑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衣裳,双眼闪闪发亮地望着他,满心期待地问:“这些我都想要,行不行啊?” 老板娘也在一旁帮腔:“姑娘那么美,买多少好看的衣裳都不为过。” 君骞煜当然不可能拒绝:“那就都买下吧,一共多少银子?” 老板娘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地算了一阵,报了个价格:“盛惠八十五两。” 君骞煜瞪大了眼睛:“这么……”不待他说完,老板娘急急忙忙辩解:“这个价钱可是最便宜的,我看姑娘长得好看,给你们算的成本价,只求你们以后多来惠顾店里的生意,人家夸赞姑娘穿得好看的时候,别忘了提一句长盛街上的紫霞成衣铺就行了。” 王府的用度,哪怕是最普通的一间衣裳,也没有一百两银子以下的,八十五两能买到这么一大堆,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再一看旁边宁溪小心翼翼的眼神,似乎生怕他嘴里吐出来一个“贵”字,君骞煜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乖乖地掏出了银子。 做成了这么大一笔生意,老板娘心花怒放,特地拿了一大块花布,把那一大堆衣裳叠好打了一个大大的包裹,递给君骞煜:“客官走好!” 君骞煜楞了一下,往常他买东西,只要说一句“要了。”转身就能走,自然有人跟着料理一切,如今要他亲自掏钱付账也就算了,还得兼做苦力抗包袱? 宁溪奇怪地拉了拉他:“走啦,还愣着干什么?” “出门左转再过两个门面,就是有名的胜记银楼,姑娘买了这么多新衣裳,不买些漂亮的头面配一配怎么成?”老板娘好心提醒。 又来了,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君骞煜认命道:“走吧,去买首饰。” 抛去这些小地方小银楼的首饰粗劣的做工和成色不说,这种带着自家女人豪爽地买买买的感觉还真的不错,君骞煜道最后竟也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不断地怂恿宁溪:“这个喜欢吗?喜欢就买了吧,那个也不错,一起包上。” 到最后,英明神武的煜王爷化身为人形搬运机,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挂满了形状各异的包裹和盒子,艰难地住进了客栈的房间,“稀里哗啦”地扔下身上的那一堆东西,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宁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呀,原来逛街这么累啊!” 君骞煜愕然,你把我的台词抢了让我说什么? 当然宁溪也不是白眼狼,为了犒劳辛苦了一天的君骞煜,她特地到厨房准备做几道小菜给他吃,她今天在街上的时候就发现了,虽然想不起来自己会做什么菜,可是只要看到街上小摊贩摆卖的食材,自然而然就能想起来这种东西怎么煮会最好吃。 他们所住的这家客栈也是给客人提供膳食的,厨房里的食材还算丰富,宁溪挑了几样,跟厨房的厨娘说了,让她把食材的价格算在住店的房费里,又借了她们的厨房来用。 平常有些挑剔的客人不愿意吃厨娘做的菜,也会借用客栈的厨房的,因此那厨娘也见惯不怪,反正现在不是饭点,就随着她去用了,最后再收点柴火、油盐酱醋的钱就行了。 宁溪挑了一些新鲜的蛤蜊,厨娘随口道:“这蛤蜊鲜甜,做汤是最好不过的。” 这时已经有一道山药鸡丝汤在锅上炖着了,宁溪不想再做汤,随意想了一下,便胸有成竹,加了老白干和姜葱、少许的芦笋段去爆炒。 她一边炒,那厨娘还一边唠叨:“哪有这个做法,我们都不这样吃的,炒出来鲜甜的味儿都没了,怎么好吃。” 宁溪也不生气,炒好之后挑了一只给她:“你尝尝看。” 厨娘犹豫了半晌还是吃了,蛤蜊鲜嫩可口,还带着些许辣味,厨娘吃得上瘾,取了筷子还想再夹几只:“想不到还真好吃,我再尝尝,学会了以后咱客栈里也能多一道菜。” 宁溪护着盘子道:“这可不行,我这儿也剩下不多了。” 厨娘讪讪笑着:“姑娘对你们家男人可真好。” 宁溪想了一下,君骞煜可不就是个男人嘛,点头道:“他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他好的。” 厨娘羡慕道:“你家男人可真大方,给你买了那么多东西,花了不少银子吧!” 宁溪对银钱没什么概念,随口道:“几百两吧!” 厨娘咋舌:“乖乖,几百两银子说花就花啦?” 宁溪奇道:“几百两很多吗?” 厨娘气得胸口疼:“怎么不多,我辛辛苦苦干一个月的活,也就挣个五钱银子的月银,一年到头再加上逢年过年的利是,满打满算有个十两银子就该偷着笑了,你说几百两多不多!” “这样啊!”宁溪有点儿忧虑,君骞煜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一个月能挣多少银子,她这一天该不会把他好几年攒下的银子都给花了吧,难怪她说要买衣裳的时候他的嘴角抽动得那么尴尬,自己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第167章 流水席 宁溪心里忧虑着,手底下却也并不停歇,做了一道马蹄支竹焖烧肉,马蹄甜爽、支竹筋道,又放了蕈子同焖,烧肉中浸入了几种食材的鲜香味,鲜美而不油腻。 蒜苗炒鳝丝是用刚下来的青蒜,加了黄酒、豆瓣酱和葱姜蒜末大火爆炒,鳝丝嫩而微脆,火候刚刚好。 烧白菜则是加了云腿丝、竹笋片和栗子肉,煨得软烂,口味香浓微甜。 厨娘忍不住赞叹:“姑娘你这一手厨艺啊,比起镇上最大的酒楼仙客来的大厨都不差的,我要是有你这个厨艺,说不准就能到大户人家当个厨娘什么的,那月银啊,可得蹭蹭地往上涨。” 宁溪听得心中一动:“大娘,你是说我这手艺也能赚钱吗?” “能,怎么不能!” “那大娘您可以介绍个能赚钱的活儿给我干吗?”宁溪兴奋地问,刚刚还在自怨自艾自己只会花钱,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呢,突然就知道了原来自己也是有用的,能不兴奋嘛! 厨娘咋着舌头想了一下:“这个嘛,你男人答应你出来赚钱?”一般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的女人出去抛头露面的。 宁溪仔细想了一想,似乎从她醒过来以后到现在,她想要做什么事情君骞煜几乎是没有不答应的,便道:“答应的啊!” 看那厨娘还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怕她不愿意帮忙,连忙又加上一句,“就是他让我去找活干的。” 厨娘的脸色马上变得不以为然起来,小声嘟囔起来:“我看你那男人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也不是个东西。”她家男人就是这样,平日里游手好闲,只会吃酒打女人,一家人的日常用度都要靠她在外面帮工赚得,眼前这姑娘看起来娇娇嫩嫩的,本以为是个小姐的命,没想到也是这样。 客房里平白无故躺枪的君骞煜突然打了个喷嚏,想起宁溪说去做点吃的,走了不少时候,推开门打算去找一找她。 宁溪正兴奋着,没听到厨娘嘟囔的是什么:“大娘,你看我能做些什么呢?” 厨娘一拍大腿:“正是巧了,明日吴老爷家娶媳妇,要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我有个内弟在吴老爷家里帮厨的,说是那天需要人手,让我帮忙找几个会做菜的去帮忙,一天给一百文的工钱,正好你也一块儿去吧!” “好呀好呀!”宁溪连忙答应下来,一百文是多少她不知道,不过听厨娘的语气,似乎是一件天大的好差事呢! “那明早辰时初刻,我在这里等你,你记得过来啊,迟了可就不等你了。” “宁溪!”门外传来君骞煜唤她的声音,“做什么呢,还没做好吗?” 宁溪忙把做好的菜往篮子里放:“就好了,我这就出来。” 厨娘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君骞煜,虽然他此刻只是普通人的打扮,但那通身的威仪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连忙敛了声息躲到灶台后面。 宁溪提着装了菜的篮子出来,君骞煜伸手接过,宁溪就挽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怎么这么高兴?” “我明天……”宁溪刚想说出来,突然心念一转,有了一个主意,君骞煜对自己这么好,给自己买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她也要赚钱给他买一样礼物,可是这事如果提前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 “没什么,我做了好多好吃的菜,连这里的厨娘都说好吃呢,我是不是好厉害?” “当然啦!”君骞煜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家宁溪最能干啦!” 吃完饭君骞煜让客栈的伙计打了热水进来,两人分别沐浴之后,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 宁溪是什么都不懂的,自然不会觉得两人同床共枕有什么不妥,她一醒过来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君骞煜,自然而然地产生了雏鸟情结,再加上君骞煜对她也足够好,所以她对他甚是依恋,只恨不得能时时刻刻地粘着他。 于君骞煜来说,两人早已拜堂成为夫妻,一起睡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这件事对他来说,更多的是意味着煎熬,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面对着秀色可餐的娇妻,却什么都不能做更令人抓狂呢? 他真的是无时不刻都想要把他们尚未完成的洞房花烛给完成了啊,只是一来他不想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中委屈了宁溪,二来,更重要的是,面对一个天真如孩童的宁溪,他真的没有办法下手啊! 君骞煜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呢,刚认识宁溪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小孩,好不容易等到她长大了,心智又变成了一个孩童。 偏偏这个孩童还不知死活地要来撩拨他,君骞煜好不容易平息了体内翻腾的热血,平平地躺在床上,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世界,缓缓地调息着。 宁溪突然一个转身,半趴到他身上,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仔细看着他的脸,小手不安分地去摸他的睫毛:“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 君骞煜抓住她的手:“别闹。” “你是我的对不对?” “嗯,是你的。” “刚刚那厨娘说你是我的男人呢!” 君骞煜心口一热,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哑声道:“你知道要怎么样我才能真正变成你的男人吗?” 宁溪吓了一跳:“你干嘛呀,弄疼我了。” 君骞煜恨恨地推开她,走到外间,用刚才沐浴过,现在已经变冷了的洗澡水又冲了一遍澡,喝了三杯桌上的冷茶,缓了半天才缓过来,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要自讨苦吃。 终于平息了心情,走到房里,那个撩起了火又不管灭的人已经没心没肺地睡熟了,君骞煜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给她掖了掖被子,在她身侧躺下。 宁溪心中有事,醒得就早,天刚亮了不久,她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正要下床,突然被人抓住手腕:“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宁溪转过身,轻柔地拍了拍君骞煜的背:“你乖乖地睡觉哦,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君骞煜昨晚煎熬了大半夜,临天亮了才好不容易睡着,这会儿正是最困的时候,听她这么说便又安心地睡去了。 宁溪胡乱梳洗了一下,换好衣裳,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君骞煜这一觉睡得通体舒畅,主要是梦中的场景太过旖旎,以至于他醒来了都不愿意睁开眼睛,抱着被子好好地回味了一番,回味着回味着,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宁溪那丫头都去了厨房多久了,简易版的佛跳墙都该做出来了,她这早餐怎么还没做回来? 想到这儿,君骞煜飞快地起身,跑到厨房,正是准备午饭的时候,厨房里忙得一派热火朝天,上菜的,传话的,人来人往,几个大灶都烧得旺旺的,人还没进去,就被一股炒菜的热气呛得一阵咳嗽。 君骞煜用手在眼前摇了几下,挥去眼前萦绕不去的热气,眼神在里面转了一圈,不见宁溪的身影,随手扯住手里拿着块羊肉从身前匆匆走过的男子:“有没有见过一个年轻女子,早上借用你们的厨房做早饭的?” 那人看也不看他,不耐烦道:“什么早饭不早饭的,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再过一会午饭都吃完了,别闹我了,今天本来人手就少,客人还特别多,都怪那谢娘子,带走我好几个人,等她回来非得扣她半个月的月钱不可。” 君骞煜没心思听他唠叨,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确认找不到人之后,马上跑到外面去找,整个客栈都翻遍了,完全没有任何踪迹。 君骞煜突然就惊慌起来,就是面对敌军的千军万马的时候都没有发抖过的双手,此刻竟然在微微发抖,究竟是什么人,会在他的眼皮底下把她掳去,究竟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短短的一瞬间,君骞煜就已经把自己数年来做过的事、得罪过的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脑子里纷纷扰扰,乱成一团,却怎么也理不出一丝头绪。 茫然地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忽然感觉身边的人潮都朝一个方向跑去,有人焦急地拉扯着身旁的同伴:“快点儿,晚些就吃不上好东西了。” “着急什么,这流水席要摆上三天三夜呢!” “可不是嘛,吴家这次可是花了血本了,听说这街上的流水席,就花了大价钱请的省城的大厨过来掌厨呢,那味儿啊,保管你吃过一次这辈子都忘不了。” “不可能吧,那吴三就是个抠门的,舍得花钱到省城请大厨?” “不管是不是,反正吃过的人都说好吃,在咱们这镇上,还没有人能做出那味儿。” 君骞煜心中一动,猛地拉住身旁的人:“吴家的流水席在哪儿?” 那人随手往前一指:“就在那边,街头摆到街尾呢!” 流水席来者有份,各色菜肴流水价不间断地送上来,把吃空的盘字换下去,取个碗拿双筷子,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就可以开吃,这种贫民百姓的吃法,换在眼前,君骞煜自然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可如今他却也取了碗筷,夹起了桌上的一块黄豆焖猪脚,菜一入口,熟悉的味道萦绕味蕾,君骞煜的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一股怒气! 第168章 完结篇 说起来宁溪跟人打交道的经验不多,不过她人长得好看,态度又谦逊,所以跟她一同来给吴家帮厨的人都挺喜欢她的,一开始人家看她年轻,只让她干点洗菜切菜的活儿,有一回刚好有个掌勺的大厨突然肚子疼,急着要上茅房,手头上炒着的一盘菜马上就要熟了,便随手扯了一旁的宁溪过去,让她帮忙盛起来。 宁溪盛完菜一看,旁边洗干净切好的土豆丝,顺手就倒锅里给炒了,那大厨也不知遇上了什么事,好半天不回来,宁溪炒完土豆丝,顺便又炒了好些个菜,大伙儿都是临时来帮厨的,也没有谁去质疑她干嘛擅自炒菜,于是宁溪就认真地干起大厨的活儿来。 不管旁人递上来的是什么原材料,宁溪的脑子里总会自动闪现出最佳做法出来,然后自然而然顺手就做出来了,手法娴熟得不得了,每一盘菜出炉,她的心里都充满了满满的成就感,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特别是传菜的那人兴冲冲地跑进来大声嚷嚷:“刚才那盘鱼香肉丝是谁做的?客人都说可好吃了,再多来几份!”的时候,她简直就要有点儿飘飘然了,看来自己真是天生当大厨的料啊! 当然就算开的是流水席,厨房里也不是就非得要从头忙到尾的,偶尔也可以停下来歇息一下,吃喝一点东西填填肚子,宁溪歇下来的时候,好奇地问身旁的人:“今日这吴家为什么要请那么多客人啊?” 正在宁溪身旁拼命往嘴里扒拉米饭的是一个心宽体胖的婆子,一看就是喜欢家长里短磕唠闲话的,听宁溪这么一问,连饭也顾不上吃了:“你不知道,不就是吴老爷家的傻儿子娶媳妇了呗!” “娶媳妇是什么意思啊?”宁溪问得一脸天真。 “你不知道?”胖婆子看怪物似地看着她。 “啊!”宁溪点头。 “当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啊,好大娘,你就告诉我吧!” “你这姑娘,看年纪也差不多可以嫁人了,连成亲是什么也不知道?你娘亲都没教过你吗?” 宁溪摇摇头:“我没见过我娘亲。” 胖婆子的眼中顿时充满了怜惜:“难怪了,我要是有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舍得让她出来抛头露脸地干活,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 宁溪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的,她一醒过来就跟着君骞煜,爹爹娘亲这些概念,也都是君骞煜告诉她的,对她来说也就是一个词而已:“那你可以告诉我什么叫成亲了吧!” 胖婆子的回答粗暴有力,言简意赅:“成亲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拜堂以后,就可以一起睡觉,生孩子了。” “生孩子好呀!”宁溪拍手笑道,她见过一丁点儿那么大的小孩子,可爱极了,要是她也有一个就好了,“那怎么才能生孩子呀!” “成了亲一起睡觉就能生孩子了。”大庭广众的,面对一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胖婆子也不好说得太详细。 宁溪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她跟君骞煜一起睡觉,可是没有生孩子,原来因为没有成亲的缘故啊! “宁溪!你给我出来!”一声暴喝从门口传来,吓得宁溪把手中的煎肉饼都掉在了地上。 胖婆子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谁是宁溪呀,还不快点儿出去,莫要连累了旁人!” 宁溪脸上一喜,欢快地跑了出去,一头撞进君骞煜怀中:“君骞煜,你跟我成亲吧!” 君骞煜满腔的怒火突然间就消弭于无形,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揪了出来,好笑地问:“怎么突然想起要成亲了?” “想跟你一起生孩子!” 君骞煜的嘴角简直要咧到耳朵上了:“你知道怎么生孩子吗?” “知道啊,就是成亲后一起睡觉嘛!” 不顾所有人惊奇的目光,君骞煜一把将宁溪的小身躯横抱起来,在她耳旁低声道:“走,我们这就生孩子去。” “不行不行,我们还没成亲呢!”宁溪忙道。 “我们早在京城的时候就成过亲了,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把你迎进门的。”君骞煜脚步匆匆。 成过亲了吗?那为什么两个人睡在一起却没有生孩子呢?宁溪估摸着大概是因为自己不记得了成亲这回事,所以就不算数了:“可是我都不记得了,不算不算,我们再成一次亲吧!” 君骞煜这会儿是她说要天上的月亮也会迫不及待地跳上天去给她摘下来,因此脚下一顿,又往来时的方向折返回去:“那我们这就去成亲。” 吴家的喜堂里,刚迎了新娘子进门,热热闹闹地正要拜堂呢,突然一对奇怪的男女闯了进来,亮出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煜王爷在此,借你这喜堂一用。” 一脸福相的吴老爷愣愣地看着那面金牌:“你这是……”这吴家虽然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富豪,但毕竟是商贾人家,而且这个地方山高皇帝远的,煜王什么的,还真不认识,这个令牌嘛,当然也看不出真假,他这个傻儿子都二十多了,好不容易才说上一门亲事,难得大操大办一场,还真不愿意被人给搅了局。 幸好他跟本地知县的关系还不错,今天还特地请了来当证婚人,这知县老爷一看那金牌,双腿一软,“扑通”就跪下了:“煜、煜王爷!”其他人见状也赶紧纷纷跪下。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仪表堂堂的煜王爷一点儿也不计较地把人家新郎身上的礼服扒拉下来,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对待新娘子他客气了一点儿,没有亲自动手,而是请了旁边一位女眷帮忙,把她的大红喜服换到了宁溪的身上,然后面不改色的吩咐:“继续吧!” 那负责唱礼的老头楞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拖长了嗓音唱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宁溪糊里糊涂地,被君骞煜拉着拜完了堂,只听一声:“礼成,送入洞房!”被君骞煜拉着往前走,红盖头在眼前晃动,一派喜庆的颜色。 这俩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入洞房了,剩下大堂里一群人大眼瞪小眼:“这,这堂还要继续拜吗?” 吴老爷一拍大腿:“拜,怎么不拜了,咱们换个地方洞房还不成吗?” “慢着!”君骞煜突然回头,朝那新娘子招手:“你过来一下。” 年轻的新娘子吓得浑身发抖,可还是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君骞煜尽量放柔和了面部表情:“听说新郎是个傻子,你跟他成亲可是自愿的?如果不是,尽管说出来,本王自会为你做主。”君骞煜得偿所愿,心情甚好,恨不得这世上所有人都能跟他一样。 新娘子低着头小声道:“我知道,阿林哥虽然脑子不太好,但他是真心对我好的,能嫁给阿林哥,是我的福气。”语声虽轻,意思确实很坚决的。 “那就好。”君骞煜不再管她。 一进新房,宁溪迫不及待地把头上的红布掀去:“这就是成了亲了?” 君骞煜含笑点头:“没错。” “那我们走吧!”宁溪挽起君骞煜的手臂。。 “还不能走,成了亲就该入洞房了。” 宁溪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们今晚要在这里睡觉吗?” “嗯!”一团热火自下而上在君骞煜的体内熊熊燃起。 宁溪走到喜床边摸了摸床上的铺盖:“这被褥的料子倒是挺舒服的,就是颜色太过刺眼,不过睡一晚上也没什么关系啦!不知道有没有水可以洗个澡,今天在厨房里忙了一天,身上都是味儿。” 说着跑到隔壁净室去看,欢呼道:“果真有呢!”欢欢喜喜地沐浴更衣,拿起放在浴桶旁边崭新的里衣换上,“这吴老爷可真客气,连衣裳都帮我们准备好了。” 君骞煜揉了揉她的脑袋:“记得把头发擦干,我先去洗一下。” 君骞煜出来的时候,宁溪果然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她今天早上起得太早,又忙累了一天,一看见床就忍不住粘了上去,原本想着先歇一会再起来擦头发的,没想到刚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君骞煜摇头叹气,拿起干帕子去给她擦头发,手下没有刻意放轻力道,他还没打算让她这么早就睡了呢,可是她说的,要跟他成亲生孩子的。 宁溪被他闹醒,不耐烦地嘟囔:“别吵我,困死了。” 君骞煜俯下来在她耳旁轻声道:“还不能睡,成亲该做的事还没做完呢!” 宁溪一下子跳了起来:“还要做什么?”好不容易成一次亲,可不能半途而废。 君骞煜牵起她走到桌边:“来,先喝交杯酒。” 桌上准备的是一壶果酒,味儿有点填填的,宁溪有点口渴,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脸上很快就泛起团团红霞,君骞煜按捺不住地牵起她:“剩下的事要到床上去做。” 宁溪迷迷糊糊地被他拉到床上:“还不能睡觉吗?好困了。”喝了酒就更想睡觉了。 “不行,不做这件事就生不了孩子了。”君骞煜嗓音低哑,伸手去解她的衣带。 宁溪身上只穿了里衣,衣带系得松松的,只轻轻一拉,前襟便敞开了,露出洁白柔腻的肌肤,看在君骞煜的眼中,就如同裹着细雪的酥酪,还未品尝,便可想见其中的甜蜜滋味。 宁溪还浑然未觉,也并未感到这样有什么不妥,只是自然而然地学着他的样子,把他衣裳的系带也拉开了,早在前两个晚上,她就想这么做了,可惜君骞煜一直不让,这会儿趁他不注意拉开了,宁溪赶紧朝他的胸口戳了一把,嗯,跟想象中的一样,硬硬的,还有点儿弹手。 真舒服,宁溪忍不住又多摸了两把。 君骞煜低低笑道:“你自己先动手的,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宁溪还闹不清楚状况呢:“不客气什么呀?”忽地一声惊呼,整个人被横压在床上,两人肌肤想贴,再无缝隙。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娇喘之余,宁溪还是忍不住好奇。 君骞煜百忙之中松口说了一句:“洞房。” “原来这就是洞房啊,挺舒服的嘛!”宁溪作死地说了一句。 君骞煜瞬间忍无可忍,一个沉身,终于陷入这世间最美妙的一处所在。 “啊,疼死了。”宁溪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干嘛呀,快点走开,弄疼我了。” 君骞煜怎么肯走,只深深地吻了下去:“乖,忍一下,很快就不疼了。” 宁溪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半推半就之间,也把他的这场折腾给忍下来了。 事后宁溪摊在床上一动也不肯动,君骞煜只得去打了水来给她清理,宁溪想到方才他的狠心,气呼呼地不想理他,君骞煜可怜兮兮地在她耳边道:“乖宁儿,别怪我了,我也是想生孩子才不得不这样做的。” “君骞煜,你还真当我是傻的啊!” 君骞煜心中一惊,抬起头仔细看她,只见她的眼神清明无比,还带着一丝丝的嗔怒和戏谑,不由大喜:“你都想起来了?” 宁溪推了他一把:“原来我还没清醒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哄我的啊!” 一贯老神在在的君骞煜也不由得微红了脸:“早知道这样能让你清醒,我就不等那么久了。” 宁溪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君骞煜,谢谢你!”谢谢你的情深如许,谢谢你的不离不弃。 166.逛街 “怎么样?到底好不好吃呀?”宁溪还在焦急地瞪着他的答案。 君骞煜强忍着眼眶中的酸涩,点头:“好吃,好吃极了。” 宁溪笑得欢快:“我就知道。”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 君骞煜轻轻给她拭去嘴角沾着的汤汁:“除了面,你还会做什么?” 宁溪歪着头想了想,苦恼地道:“我也不知道啊,刚才手一碰到那些东西,自然而然就会做了,可是现在你要我想,却怎么都想不出来啊!” 君骞煜忙道:“那就别想了。” “嗯!”宁溪高高兴兴地点头,继续吃面。 君骞煜一脸温柔地看着她,心道,就算不记得了以往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还是那个她,只盼往后岁月静好,能与伊人相依相伴,共渡人生。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那童子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原来你们跑到这里来了,害我一阵好找。” 君骞煜问:“小哥这么匆匆忙忙的,所为何事?” 童子道:“你们不是说今天要离开吗?船已经准备好了,在码头上等着你们呢!”说着鼻子煽动几下,“什么味儿,这么香?”随即看见锅中仅剩的几根面条和一点面汤,“今天煮了面吗?我怎么不知道?” 宁溪大方地道:“是我做的,你要吃就吃吧!” 这童子也不客气,自己找了个碗盛起来两口吃了,这才惊叹道:“太好吃了,我怎么两口就吞了呢,真该细细品尝一番的。姐姐,这真的是你做的?太好吃了,绝对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乐得宁溪“咯咯”直笑,君骞煜拉起她的手:“我们走吧!” 那童子在后面一把拉住宁溪的袖子:“姐姐,女神姐姐,要不你们先别走吧,好歹再给我做碗面再走啊!” 宁溪犹豫了一下,想要回头,君骞煜可不管,强势地拉着她:“出去以后给你买很多好吃的。” 宁溪抱歉地看了童子一眼,跟上了君骞煜的脚步。 还是来时的那个船夫,看见上船的只有君骞煜和宁溪两人,没有任何震惊,仍是一副见惯不怪的表情,撑船。 进入漆黑的水道,宁溪心中害怕,把头紧紧埋在君骞煜的怀中,君骞煜轻轻拍着她的背:“有我在呢,不用害怕。” 宁溪在他怀中,蹭着脑袋摇头:“不怕。”可还是不肯抬起头来,君骞煜搂着她,只觉得心中酥酥软软的。 一路上景色依旧,只是心情却与来时的担心忧虑完全不同,君骞煜唇角扬起一抹微笑。 山下边城的风物远远及不上中原繁华,街上店铺中售卖的,也尽是粗鄙之物,放在以往,高高在上的煜王爷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眼的,可是土包子宁溪却走不动道了,目光被成衣铺里花花绿绿的衣裳吸引着,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君骞煜走出几步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只好折返回去:“怎么了?快走吧,前边不远就是客栈了。” 宁溪撅起嘴:“你答应过要买好看的衣裳给我的。” 君骞煜耐心道:“没错,回到京城我让京城最好的绣坊专为你一个人做衣裳。” “不嘛,我就要买这里的。”宁溪指着街对面的成衣铺。 君骞煜无奈:“好吧,那进去看看。” 宁溪立刻喜笑颜开,拉起他的手蹦跳着进了那家成衣铺:“我要看那套衣裳。”伸手指向在外面就已经看中的那套配着桃红色裹胸的亮黄色裙子。 老板娘是个人精,一看君骞煜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连忙曲意奉承:“这位姑娘天仙一般的人儿,这套裙子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瞧瞧这个颜色多鲜亮,穿上去一定好看,要不您试试?” “好呀,我要试。”宁溪兴高采烈,飞快地进去内室换好了出来,她学东西很快,刚开始还不知道女子的衣裳该怎么穿呢,很快就算遇到再复杂的款式也能极快地穿上身了。 花蝴蝶般地在君骞煜的面前转了几个圈:“怎么样,好看不?” 不得不承认,只要人够美,再丑的衣裳也能撑得起,哪怕是这样辣眼睛的俗艳配色,穿在她身上也有别样的动人。 “好看。”君骞煜勉强回答,买这样粗劣的衣裳实在是有损他王爷的格调,罢了罢了,他心道,小孩子总是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只能回到京城以后再慢慢教导了,以后等她见惯了好东西,自然就不会再喜欢这些了。 就是这么一走神的功夫,宁溪已经挑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衣裳,双眼闪闪发亮地望着他,满心期待地问:“这些我都想要,行不行啊?” 老板娘也在一旁帮腔:“姑娘那么美,买多少好看的衣裳都不为过。” 君骞煜当然不可能拒绝:“那就都买下吧,一共多少银子?” 老板娘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地算了一阵,报了个价格:“盛惠八十五两。” 君骞煜瞪大了眼睛:“这么……”不待他说完,老板娘急急忙忙辩解:“这个价钱可是最便宜的,我看姑娘长得好看,给你们算的成本价,只求你们以后多来惠顾店里的生意,人家夸赞姑娘穿得好看的时候,别忘了提一句长盛街上的紫霞成衣铺就行了。” 王府的用度,哪怕是最普通的一间衣裳,也没有一百两银子以下的,八十五两能买到这么一大堆,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再一看旁边宁溪小心翼翼的眼神,似乎生怕他嘴里吐出来一个“贵”字,君骞煜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乖乖地掏出了银子。 做成了这么大一笔生意,老板娘心花怒放,特地拿了一大块花布,把那一大堆衣裳叠好打了一个大大的包裹,递给君骞煜:“客官走好!” 君骞煜楞了一下,往常他买东西,只要说一句“要了。”转身就能走,自然有人跟着料理一切,如今要他亲自掏钱付账也就算了,还得兼做苦力抗包袱? 宁溪奇怪地拉了拉他:“走啦,还愣着干什么?” “出门左转再过两个门面,就是有名的胜记银楼,姑娘买了这么多新衣裳,不买些漂亮的头面配一配怎么成?”老板娘好心提醒。 又来了,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君骞煜认命道:“走吧,去买首饰。” 抛去这些小地方小银楼的首饰粗劣的做工和成色不说,这种带着自家女人豪爽地买买买的感觉还真的不错,君骞煜道最后竟也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不断地怂恿宁溪:“这个喜欢吗?喜欢就买了吧,那个也不错,一起包上。” 到最后,英明神武的煜王爷化身为人形搬运机,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挂满了形状各异的包裹和盒子,艰难地住进了客栈的房间,“稀里哗啦”地扔下身上的那一堆东西,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宁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呀,原来逛街这么累啊!” 君骞煜愕然,你把我的台词抢了让我说什么? 当然宁溪也不是白眼狼,为了犒劳辛苦了一天的君骞煜,她特地到厨房准备做几道小菜给他吃,她今天在街上的时候就发现了,虽然想不起来自己会做什么菜,可是只要看到街上小摊贩摆卖的食材,自然而然就能想起来这种东西怎么煮会最好吃。 他们所住的这家客栈也是给客人提供膳食的,厨房里的食材还算丰富,宁溪挑了几样,跟厨房的厨娘说了,让她把食材的价格算在住店的房费里,又借了她们的厨房来用。 平常有些挑剔的客人不愿意吃厨娘做的菜,也会借用客栈的厨房的,因此那厨娘也见惯不怪,反正现在不是饭点,就随着她去用了,最后再收点柴火、油盐酱醋的钱就行了。 宁溪挑了一些新鲜的蛤蜊,厨娘随口道:“这蛤蜊鲜甜,做汤是最好不过的。” 这时已经有一道山药鸡丝汤在锅上炖着了,宁溪不想再做汤,随意想了一下,便胸有成竹,加了老白干和姜葱、少许的芦笋段去爆炒。 她一边炒,那厨娘还一边唠叨:“哪有这个做法,我们都不这样吃的,炒出来鲜甜的味儿都没了,怎么好吃。” 宁溪也不生气,炒好之后挑了一只给她:“你尝尝看。” 厨娘犹豫了半晌还是吃了,蛤蜊鲜嫩可口,还带着些许辣味,厨娘吃得上瘾,取了筷子还想再夹几只:“想不到还真好吃,我再尝尝,学会了以后咱客栈里也能多一道菜。” 宁溪护着盘子道:“这可不行,我这儿也剩下不多了。” 厨娘讪讪笑着:“姑娘对你们家男人可真好。” 宁溪想了一下,君骞煜可不就是个男人嘛,点头道:“他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他好的。” 厨娘羡慕道:“你家男人可真大方,给你买了那么多东西,花了不少银子吧!” 宁溪对银钱没什么概念,随口道:“几百两吧!” 厨娘咋舌:“乖乖,几百两银子说花就花啦?” 宁溪奇道:“几百两很多吗?” 厨娘气得胸口疼:“怎么不多,我辛辛苦苦干一个月的活,也就挣个五钱银子的月银,一年到头再加上逢年过年的利是,满打满算有个十两银子就该偷着笑了,你说几百两多不多!” “这样啊!”宁溪有点儿忧虑,君骞煜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一个月能挣多少银子,她这一天该不会把他好几年攒下的银子都给花了吧,难怪她说要买衣裳的时候他的嘴角抽动得那么尴尬,自己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169.番外 小宁儿 宁溪一直深信,学厨艺要从娃娃抓起,想当初她三岁的时候,可就开始拿把玩具小刀切菜玩了,小宁儿都已经五岁了,怎么也该进厨房开始接受厨艺基本功培训了吧! 君骞煜匆匆忙忙赶到厨房,一把抢过小宁儿手上那把明晃晃的大菜刀:“你也说了,你三岁的时候玩的那是玩具小刀,这是能随便闹着玩儿的吗?万一把手指头给切了,还能再长出来吗?” 宁溪很想说,长是长不出来了,可是能接上去啊,但看到小宁儿那白生生的细嫩手指头,想着接上去怎么也长不了那么好看,还是闭了嘴 没错,小宁儿就是煜王与王妃唯一的亲生儿子,大名叫做君宁的粉团儿。 小宁儿没出生之前,宁溪整天抚摸着肚子想像孩子出生后活泼可爱的模样,小宁儿也不负众望,长得那是粉妆玉琢,就像是一个玉雕的人儿。 “可不就是玉雕的人儿吗?这玉还得是冷玉。”宁溪撇着嘴道,也不知道是像了谁,这孩子打一生下来就不爱哭也不爱笑,整天像个老头子似的板着脸,刚开始宁溪还以为这孩子是傻的呢,为此还没少担心。 皇后娘娘劝她:“别担心,小宁儿跟他父王小的时候一个模样,聪明着呢!” 为了证明小宁儿的聪明,君骞煜就开始教他念书识字,乖乖不得了,这孩子聪明得过了分了,三字经只要给他念两遍,就能一字不漏地背出来,教他认字每个字都不用超过三遍,过目不忘。 君骞煜得意洋洋地抱着儿子:“我说的没错吧?” 没想到宁溪更伤心了,不用说了,这孩子肯定是有自闭症,不都说自闭症儿童是来自星星的孩子吗?自闭症儿童不都是天才吗?宁溪抱着小宁儿哭了起来:“小宁儿啊,娘亲情愿你做一个笨笨的普通人,也不愿意你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天才啊!” “对了!”宁溪突然站起来,“阿璐不是从庄子上回来了吗?我这就让人去接她过来陪小宁儿玩。” 阿璐是孟双双的女儿,当年孟双双和齐王世子君绍枫牵扯不清,后来君绍枫听从家里的安排准备娶宁远侯家的小姐,身怀六甲孟双双一时想不开来了个离家出走,君绍枫等她走了以后才意识到她对自己的重要性,连忙连亲也不成了,慌慌张张地追了上去。 没想到孟双双这姑娘还挺会跑的,等君少枫好不容易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快要临盆了,结果两人一言不合,孟姑娘又跑了出去,在路上就肚子疼了,连稳婆也来不及找,就在一处无人的小道旁生下了一个女娃。 孟双双说,既然这孩子是在路边生的,那就叫做阿路吧! 这时候世子爷已经排除万难,取了孟双双当王妃,这小女娃可就是千娇万贵的郡主了,怎么能叫这么一个名字呢?于是给个“路”字添了几笔,叫了阿璐,取其美玉之意。 这阿璐的性子,跟宁溪家的小宁儿可谓是两个极端,据孟双双说是因为怀着她的时候整天在外边跑的缘故,所以阿璐也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比小宁儿还小着一岁呢,就已经学会爬树掏鸟窝了,整天招猫惹狗的,没一刻闲得下来。 作为女霸王,阿璐一向是不太看得上小宁儿的,一个男孩儿,长得比女孩儿还漂亮,整天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还老板着脸儿,一点儿都不好玩。 虽然阿璐每次过来都会闹得天翻地覆,把周遭弄得一团糟,但宁溪看得出来,虽然小宁儿仍然是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但他的心里却是欢喜的,因此宁溪总是喜欢把阿璐接过来玩,希望好歹能带着小宁儿变得活泼一些。 前些日子由于阿璐太过调皮,把她娘给气着了,孟双双又怀了身孕,君绍枫怕她一个不小心有个什么事,索性把阿璐给送到了京郊的一个庄子上住,这几天眼看孟双双的身子满了三个月,胎像也稳定了,这才接了回来。 这一看到阿璐小姑娘,宁溪就忍不住笑了,这哪家庄子里出来的小孩啊,黑得跟个小皮猴似的,这孟双双得多心塞啊,宁溪记得她一直憧憬着想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儿,可以天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着。 阿璐三个多月没见小宁儿了,对他也稍微待见了些,捧了个盒子过来说是要送给小宁儿当礼物,兴致勃勃地告诉小宁儿,这是她从庄子里带回来的,可好玩儿了。 伺候小宁儿的大丫头瑞雪接了过来:“谢谢阿璐郡主记挂着我们家世子爷!”说完随手打开一看。 “啊!”伴随着瑞雪的惊呼,一道金光从人们的眼前一闪而过,没入了桌子底下。 “哎呀!你吓坏我的小金了。”阿璐跺着脚道,“小金平时最乖了,要不是你叫那么大声,肯定不会吓得跑了的。” 另一个大丫鬟清风站在旁边没看清盒子里到底有什么,好奇道:“瑞雪姐姐,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瑞雪一向是最沉稳的,能让她尖叫的东西该有多可怕啊! 瑞雪赶紧把盒子扔到桌上:“蛇,有蛇,快,快到外院叫几个小厮进来,帮忙捉蛇。” “不要!”阿璐赶紧道,“太多人了会吓到小金的,放心吧,小金是没有毒的,也不会咬人。”说完弯下腰去掀桌布,“小金,小金你在哪里,快出来啊!” 吓得瑞雪跳开了几步。 “咦,怎么不见了,到哪里去了呢?”阿璐奇怪地说着,随手打开一旁的柜子翻找。 瑞雪心惊胆战地离她远远的:“小世子,咱们先出去吧,让人先进来把蛇捉了再回来。” 小宁儿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阿璐翻箱倒柜地找她的小金,一边找还要一边唠叨:“这样的小蛇我一共得了两条,一条金色一条银色,你这条叫小金,我家的叫小银,你一定要好好养着哦,这小蛇可有用了,我爹爹说可以用来辨毒呢!” 小宁儿不接话,她也毫不在意地自说自话:“你知道是怎么样辨毒吗?这种蛇最爱吃有毒的东西,毒性越大它们就越爱吃,吃完以后身上的鳞片也会越发地闪亮。所以呀,你以后出去吃东西的时候就把小金带在身边,吃东西之前先让小金闻一闻,如果它一点儿也不想吃,那你就可以放心地吃啦!” 瑞雪和清风害怕得双脚都在发抖,虽说小金没毒,可是女孩子都怕这种软绵绵滑溜溜的东西,有心想要出去吧,可是小宁儿不走她们也不敢离开,站在这儿又害怕得要命,只能尽量找个空旷的地方站着,万一小金出来了也能及时躲开。 听阿璐这么一说,瑞雪斟酌着开口:“郡主,我们王爷和王妃都不喜欢世子养这些小东西,要不您还是带回去吧!这小金和小银肯定是好朋友吧,让它们分开多不好啊!” “没事!”阿璐爽快地说,“小金和小银一向合不来,所以我才把小金送过来的。” 瑞雪可怜巴巴地看着小宁儿:“世子……” “留下吧!”小宁儿用他童稚的嗓音冷淡地说了一句。 瑞雪的目光慢慢转向身旁的清风,清风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一看见蛇就腿软,肯定没法好好照顾它呀!” 瑞雪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阿璐的身上,最好她永远也找不到那条小金。 可惜她还没想完,阿璐就高高兴兴地举着一条金色的小蛇跑了出来:“找到了找到了,宁哥哥,给你!” 瑞雪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小宁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手接了,然后飞快地放进盒子里,盖上了盖子。 瑞雪发现,小宁儿悄悄地把手伸到背后,在裤子上擦了又擦。 阿璐还在说个不停:“虽说这个盒子上也有透气孔,可是老养在这儿总是不合适,你可以让人帮你找个竹筒,这样带着出门也方便,平时就让人捉点毒蜈蚣啊、毒蜘蛛什么的给它吃就可以了。” 瑞雪和清风腿软得都快站不起来了,小宁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折腾了一阵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宁溪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孩儿爱吃的菜招待阿璐,阿璐胃口好,一上桌就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吃还要一边说:“宁姨姨做的菜就是好吃,你们家闷死了,要不是能吃到宁姨姨做的菜,我才不爱来玩呢!” 身后伺候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这孩子说话真是耿直。 小宁儿看了看桌上的菜,若有所思。 吃完饭是午睡时间,阿璐很快就睡着了,小宁儿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爬了起来,跑去找宁溪:“阿娘,你教我做菜好不好!” 宁溪本来已经快睡着了,听她这么一说,那点儿瞌睡马上飞到了九霄云外:“真的吗?小宁儿真的想学做菜?”之前这孩子怎么哄都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让她好生失落呢! 小宁儿认真地点头:“嗯。” “太好了!”宁溪激动地说,“让我想想,先教你什么好呢?太难的肯定不行,会打击你的信心,你父王又不许你碰刀和火,得找个简单容易做又好吃的,这样才能保持你对做菜的兴趣,嗯,做什么呢?” 小宁儿的小眉头微微蹙着,一言不发等她唠叨完,才淡淡地说了一句:“听说常吃牛乳可以让人肌肤白皙。” “可不是嘛!”宁溪哈哈笑,“要不然我怎么把你养得这么白白嫩嫩的呢!” 小宁儿耐心地看着她。 宁溪突然一拍手:“我想到了,就教你做牛乳糕吧,这个做法最简单不过了,而且又香又软地最适合小孩子吃,刚好阿璐在这儿,得让她多吃点儿,她娘的心也真大,好端端的女孩子,晒得这么黑,往后可怎么嫁人啊!” 小宁儿觉得,有一个这么啰嗦的娘亲,他也实在是很无奈的啊! 煜王府里自己就养着几头奶牛,随时都有新鲜的牛乳,冰窖里还存着奶油,这是宁溪想法子用牛乳分离出来的,用来做糕点是最好吃不过的。 牛乳和奶油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均匀,加糖调味,微火煮开,另外取一个小碗,盛半碗牛乳,加入适量的淀粉搅拌均匀,然后缓缓加入滚开的牛乳中,一边加一边搅拌,很快牛乳就变得粘稠起来。 然后趁热倒入一个个花朵模样的模子中,冷却之后把模子去掉,就是一个个花朵形状的奶糕了,入口软嫩滑腻,最得家里女人和小孩的喜爱。 宁溪不得不承认,自家儿子真的是个天才啊,所有的操作步骤才跟他说了一遍,他就能顺利地上手,操作得有条不紊,别说一个五岁的孩子了,就算是成年人也未必能做得那么好。 做完以后他只尝了一口,试了试味道就不再吃了,宁溪奇怪地问:“怎么了,不好吃吗?”顺手把他吃剩的那块咬了一口,“不会呀,很好吃呀!” 随手还想再取一块:“第一次吃我儿子亲手做的东西,感觉好幸福。” 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宁儿一把挡开了她的手:“别吃了,不够。” “怎么不够,这儿还好多呢!”宁溪不解。 小宁儿不再理她,小心地托着一盘奶糕,转头就往房间的方向走。 宁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哎,你当心点儿,要不让丫鬟帮你端着吧!” 小宁儿已经有了自己的房间了,而阿璐过来的时候,午睡还是睡在宁溪睡的正房的碧纱橱里,小宁儿端着奶糕,直直地走到宁溪房中,把奶糕放桌上,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认真地盯着奶糕看。 宁溪素日里待人宽和,房里的丫鬟也都是开玩笑惯了的,见了小宁儿的样子,便笑道:“呀,这就是宁哥儿自己做的奶糕呀,一看这模样就知道肯定很好吃,能尝尝不?” “不行!”小宁儿冷冷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宁溪冷哼一声:“连我都吃不上呢,也不知道要留着干什么。” 小宁儿依旧守财奴一样地盯着奶糕看,才不管他娘亲说些什么。 很快,宁溪就充分地认识到了什么叫做“娶了媳妇忘了娘”,不,这媳妇的事还八竿子打不着呢,这小子,真是太没良心了。 小宁儿一直守着那盘奶糕一动不动,直到阿璐睡醒跑出来,好奇地爬到凳子上看:“这是什么东西呀,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啊!” 宁溪冷着脸在一旁不说话,奶糕这孩子还吃得少吗?不过就是借故问问而已。 小宁儿淡淡道:“奶糕,我做的,吃吧!” 阿璐果然惊叹:“哇,宁哥哥你会做奶糕啊,太厉害了。”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吃了起来,小嘴儿塞得鼓鼓囊囊的,还不忘连连点头,“好粗!” 宁溪眼尖地发现,她家儿子一贯冷玉一样的面孔上,竟然隐隐扬起一丝笑容。 做娘亲的伤心地想,幸好她会游泳,不然的话万一有一天她跟阿璐一块儿掉到水里,这个没良心的肯定会先救阿璐。 “再也不想理你们了,我要找你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