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捡到一只鬼》 第1章 一根骨头 腊月二十三,晚上十点,天上没有月亮,漆黑一团,但是星空却很灿烂,在这个雾霾日益严重的今天,这么明亮的星空就跟女人的大姨妈一样,每月只有那么几天,还是月经不调型的。 “纪霖,你要是能从a市走到我老家,我就嫁给你。”手机电流声中,陈听听的声音听上去轻而幽怨,纪霖觉得这姑娘大概是在梦游。 开玩笑,从a市到陈听听的老家,全程3247.57公里,他自驾车,没日没夜的开,至少两天,火车特快,第三天才能到,不说到了之后,还要换乘各色拖拉机、摩托车、驴车……才能到她所说的那个老家。 这么一折腾都赶得上红军长征了,若用两条腿走过去,这过程艰辛程度直逼唐僧西天取经,不经历个九九八十一难,根本娶不到媳妇。 纪霖内心万马奔腾,面上却不动声色,说:“好,听听,我明天就出发,你乖乖在家等着我用八抬大轿来娶你,来,亲一个,么!” 宋晨坐在吧台边,看着纪霖隔着电话跟陈听听没完没了地么来么去,轻笑了一声,恶毒地说:“秀恩爱,死得快。” “宋晨,我知道你嫉妒,不过,我是不会怪你的。”纪霖挂上电话,对服务员招手,要了一杯红方,问:“你不会还想着那个方琴吧?” 宋晨端着酒杯,晃了晃,没有说话,方琴,宋晨的女友,不,应该是前女友,一个星期前刚分手。 “我去,兄弟,咱俩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我今天才知道你竟然还是个情种。”纪霖一把揽上他的肩膀,拍了两下,语重心长地说:“哥们,别伤心了,趁着放假,明天跟哥哥我去听听的老家,散散心,大西北,山高地阔,姑娘热情似火,小伙儿豪情奔放,一准能让你忘掉方琴。” 宋晨修长的手指沿着杯沿摸了一圈,似笑非笑地说:“别说我,倒是你,这雄赳赳,气昂昂,见丈母娘的架势……我的直接经验告诉我,就算你真的走过去,陈听听也不会嫁给你的。” 纪霖嘿嘿笑了两声,眉毛得意地飞了起来,说:“哪能真走过去,咱先坐飞机,然后换大巴,我算了一下,大概一天左右就能到。女人嘛,都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浪漫,一个字,就是作,你可以陪着她作,但是不能陪着她实践。” “你若告诉陈听听,你是c&m的幕后老板,我想她肯定会坐火箭过来嫁给你,而不是在你前面吊根胡萝卜,让你像头驴一样跑过去。” 纪霖摆手,说:“谈身份伤感情,说出来污了我和听听纯洁的爱情。” “没听说过谈感情看身份吗?”宋晨上下扫了他两眼,没看出他哪里纯洁了,二十好几的人,出社会都三四年了,还学人高中生玩纯情,说陈听听作,简直就是打他自己的脸。 两天后,腊月二十五,下午四点二十七分,荒茫茫的戈壁滩上,视野里连棵树都没有,刮骨的寒风在天地间鼓荡呼啸,黄沙漫天中,有两个人头发蓬乱,形如越狱逃犯,木桩似的戳在一辆抛锚的吉普车旁边,愁苦地看着司机围着破吉普车上下忙活。 没错,这两人正是宋晨和纪霖,他俩前天买了机票,先到乌鲁木齐,然后换乘大巴到s县,接着换乘买买提·司马夜的吉普车去陈听听家所在的村庄。 本来预计傍晚就能到的,可葛朗台转世的司马夜为了省油,速度控制得很慢,硬是让他俩吹了两小时的风,差点没风干成干尸。 现在车又好死不死的抛锚了,折腾了半天,原来是邮箱漏了,没油了,眼看天幕渐渐暗下来,纪霖急了,和司马夜商量怎么办。 司马夜是个典型的新疆人,留着山羊胡子,头上裹着白头巾,一圈一圈缠着,比女人裹小脚还精细,龇着一口闪亮的大白牙,挥着那双乌黑如老树皮的手,说:“今晚只能在外面过夜啦。” “什么?在外面过夜?会冻死人的,好不好?”纪霖倒吸了一口风沙,脸都青了,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牙齿咯吱咯吱,响成一段交响乐。 “放心,不会的啦,我们经常在野外过夜的。”司马夜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抬手,指挥他们搭帐篷,找柴火,做野营的准备。 宋晨对司马夜的话表示非常的怀疑,借着落日最后一点余晖,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入眼所及之处有很多枯草丛生的石堆,这些石堆排列很有规则,是沿着顺时针方向绕着中央立着的一块巨石围城一圈,巨石上面有许多孔洞,风化很严重。 司马夜见他看着石头发呆,挥着手吆喝,说:“别看啦,都是死人墓,没什么好看的。” 宋晨闻言,心头一跳,没等他说话,纪霖就叫了起来,“什么?死人墓?” 司马夜站在死人墓上拔着人家的坟头草,说:“是啦,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个月前还有专家来这里勘察,说要发掘,不过我看没戏,上次我拉了一伙盗墓贼的路过这里,他们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可见这墓穴的主人是个穷得叮当响的主啊。” 宋晨抿着唇,没有说话,他倒是看过许多有关新疆千年古墓群的报道,像这种建造简单,用几块石头堆砌而成古墓群,时间最远的可追溯到4000年前,极具考古研究价值。 不过,眼前这墓穴,连盗墓贼都看不上,大概墓主人的确很穷。 晚上九点,三人搭好帐篷,围着火堆简单地吃了晚饭,轮流休息守夜,第一班纪霖,第二班司马夜,最后一班宋晨。 司马夜进帐篷叫宋晨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宋晨根本没睡着,接过司马夜递过来的厚重棉大衣裹在身上,紧了紧,见纪霖睡得跟死猪似的,用脚尖踢了踢他,才出去。 一出来,宋晨就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哆嗦,寒风如鬼叫,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他忙竖起毛领,把帽子带到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 坐到火堆边,他又寻了两根木头添到火堆里,火光渐渐旺起来,天上的月亮被一块黑云遮住了,不远处的石堆古墓隐匿在黑暗中,一个一个鼓起来的小坟包,看上去异常阴森诡异,似有恶鬼要从里面爬出来。 吃晚饭的时候,纪霖还抱怨司马夜,怎么好死不死的走这条死人路,司马夜回答得理直气壮,抄近路,省油。 纪霖当时就爆发了,说:“省个屁油啊,老子有的是钱,早知道车子会半路没油,来的时候就应该再叫一辆油车跟上。” 司马夜眼睛都瞪直了,恨不得用山羊胡子戳死纪霖,说:“你怎么不早说啊?看你衣服穿得这么少,我还以为你没钱呢。” 纪霖满脸唾弃地翻了一个白眼,心里暗骂,势利眼的乡巴佬,怪不得之前在车上,司马夜要把那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军大衣送给他,合起来,这汉子是以为他太穷,才会穿这么少? 不过,即使纪霖嫌弃,宋晨也不得不承认,这棉大衣貌不惊人,味道怪异,保暖效果却好得出奇,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很柔软,大概缝了什么动物的皮毛在里面。 宋晨蜷缩着身子,打了一个哈欠,随手拿了一根圆弧形的木棍,拨了一下火里的木头,好让木头充分燃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的月亮露出细成镰刀的身形,撒了一地清冷的月辉,帐篷前的火堆里突然“噼啪”,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宋晨浑身冰冷,迷迷糊糊地眯着眼睛,眼前似乎有黑乎乎的人影在晃动,如果说困意让他神志不清的话,那么下一刻他所看到的东西,已经足够让他清醒了。 火堆的旁边,不知何时躺着一个“人”,如果那还算是一个人的话,它面部朝上,身体成大字型摊开,若是忽略他的样貌,你会以为他在某个阳光充足的沙滩上晒日光浴。 那一身瘦到模特看了都要羡慕的体形,外面包裹着一层焦黑干瘪的皮,一头干枯的长发,海藻一般,铺陈了一地。 它似乎注意到了宋晨这边的动静,撑着胳膊,一点一点爬起来,转向宋晨,上半身一圈一圈的肋骨,随着身体的动作,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让人担心下一刻他的骨头会碎掉。 宋晨大脑一片空白,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有一刻钟时间,对方终于站了起来,清冷的月光从它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一个细瘦的影子,它缓缓的动了一下不知道僵硬了多少年的下巴,发出“咔咔”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宋晨觉得他的下巴会掉下来。 它似乎在对他说话,只是宋晨除了听到咔咔的声音之外,什么也没听到,它似乎有些不耐烦,抬脚,一点一点,直直地走了过来,对,就是那种膝盖不弯曲的直走,若是去参加奥运会竞走项目,他的动作大概算是最标准的了。 眼看着这具丑陋的干尸一步一步的靠近,就差一点,宋晨惊悚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就要脱口而出了,就差一点点,在声音滚上舌尖的瞬间,一只干枯的手精准地捂住了他的嘴,只是这手实在不能算是手,说成爪子都是恭维它的了。 然后,宋晨看到那“人”褐色的眼皮掀了起来,空而黑的眼洞对上宋晨惊恐充血的眼睛,张了张嘴巴,一种奇怪的声音从他的嘴巴里挤了出来,这次宋晨终于听清楚它说的是什么了,“把骨头还给我。” 对,它在说把骨头还给它,宋晨眼角的余光突然瞄到它左胸口心脏部位凹陷了一块,中间明显缺了一根肋骨,宋晨握着木棍的手无力的松开,那根半弧形的木棍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对方听到动静,松开了捂在宋晨嘴唇上的手,缓缓的弯腰,捡起那根木头,对着月光照了照,嘴角勾起,似乎在笑。 宋晨终于知道他一直拿着根本不是木棍,而是这“人”的肋骨,这他娘的到底是谁捡回来的? 只是不等宋晨想清楚,对方就拿着那根骨头戳进了他的胸口,宋晨不可思议地瞪着对面的干尸,张嘴,无声的叫了一声,心脏很疼,但是没有流血。 因为宋晨惊恐地看到前方三步远的火堆边,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安安静静地睡着了,亦或者早已经死了。 宋晨的意识在涣散,他知道他要死了,他的魂魄被这“人”用一根肋骨给杀死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他本来就已经死了,这“人”再杀他一次,宋晨觉得它纯粹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意识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宋晨想起很久之前读过的一本书,《新疆游记》,里面有这么一段话: “据土人云,千年前大风扬沙,流露古棺,启视之,衣冠尚丰,被风乃成灰烬,移置塔中以至今日,何代尸骸,无从稽考,大抵一古代木乃伊也,新疆地属高原,土性干燥,废物土中,可数千年不朽。” 第2章 老佛爷 宋晨是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的,他费力地睁开了眼,眼珠子木然的转了转,身体却没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动不了,跟躺了数千年的僵尸似的,而且身体里的血液好像是在他睁眼的那一刻才开始流动的,那种感觉太他妈的刺激,知道万蚁噬骨是什么感觉吗? 他现在算是切切实实体验了一回,一刻钟后,他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了,撑着抖如筛糠的胳膊坐起来,只是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吧唧”一声,栽到了地板上,门外的敲门声还在锲而不舍地继续。 眼前的房间宋晨很熟悉,这是他自己的卧室,他有些头晕,脑子里的记忆一股脑地翻涌上来,沙漠,吉普车、古墓、月夜、火堆、干尸、骨头…… 对了,他不是被一具干尸给杀死了吗?怎么会在家里?纪霖和司马夜呢?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呃? 只是不等他想明白,外面的人终于不耐烦地推开了门,伴随着暴躁地女高音响起,“臭小子,别装死了,你再不下楼帮忙打扫除,我就让老佛爷上来请你。” 大扫除?什么情况? 老佛爷,是宋晨的外婆,门口站着的是宋晨的妈木婉秋,身上套着一次性黑色雨衣,带着大口罩,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一手抹布,一手拖把,浑身散发着黑暗老巫婆的气息,仿佛抖一抖手,下一刻就能把宋晨给灭了。 “妈,今天哪年哪月哪日啊?”宋晨慢吞吞地穿衣服,下床,动作跟记忆中的干尸有得一拼,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们曾经是兄弟。 木晚秋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说:“儿子,你睡糊涂啦?今天是201x年2月7号,年三十,不然你以为老佛爷会降尊纡贵,光临宋宅。” 宋晨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嘴唇哆嗦,声音都变调了,仰着头,瞪着眼睛问:“你说今天是201x连2月7号?” “对啊!”木晚秋伸手,把宋晨的脑袋揉成鸡窝状,阴笑着说:“别发呆,速速地给我死下来,老佛爷还等着你跪安呢。” 说完,木晚秋姿势婀娜的惦着拖把下楼去了,宋晨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懵然?害怕?纠结?不敢置信?困惑? 这些情绪宋晨都有,他懵然的是为什么今天是2月7号,因为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五天前,腊月二十五那天晚上被/干/尸杀死的那一刻;害怕的是,他怕自己其实已经死了,现在是在做梦;纠结的是腊月二十五到今天,这中间的五天,他的记忆是空白的,像是电脑硬盘被人格式化了一样;不敢置信的是,他记得自己明明被/干/尸给干掉了,可现在却还活着;困惑的是,这所有的一切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打电话给纪霖,问问五天前他们有没有去过新疆,只是门口楼下传来咚咚的小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那是他家外婆不耐烦的征兆。 想到他家外婆,宋晨激灵灵地哆嗦了一下,宋晨的外婆在他家是老佛爷一般的存在,她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你要是跟他对着干,一准会死得很难看。 因为她不仅嘴巴毒,还很刻薄,你要是说她两句,她能把你冲死,就比如现在,老太婆金刀大马地坐在客厅中央,脸不红气不喘,却把木晚秋和宋晨指挥成两只陀螺,偶尔嫌他们动作慢,还要加上一鞭子,“唉,那边,电视的后面,有灰,再擦一遍……对对,看到墙角的蜘蛛网了吗?挑干净……哎呦,这地上怎么还有水……眼睛那么大,没看见玻璃上还有一块黑斑吗……” 宋晨快要疯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古代一服侍太后的苦逼小太监,还是不得宠的那种,刚才被老佛爷拉下楼,连电话都没来得及给纪霖打过去。 “外婆,这地我刚扫过,你不要往地上扔瓜子壳好不好?”这地,宋晨来来回回已经扫了三遍了,每次扫完,他屁股刚转过去,老佛爷就又扔了一嘴瓜子壳。 “嗳,我扔我的,你扫你的,我扔地上,又没往你身上扔,你急什么?”老佛爷牙齿一张一合,嘎嘣一声,又吐了两半黑色的瓜子壳出来。 “外婆,那包是我的,你表乱翻。”沙发上有一只旅行包,黑色的,宋晨记得五天前他和纪霖去新疆的时候,好像带的就是这个包,怎么放客厅里了? “你确定这包是你的?”老佛爷嘴上客气的问着,手却已经不客气的拉开拉链,倒腾了起来。 宋晨气呼呼地说:“当然。” 老佛爷无辜地说:“咦,你说这包是你的,上面怎么没有你的名字啊?” 宋晨一脸黑气,“……” “嗳,这是什么?葡萄干?新疆切糕?”老佛爷兴奋得像个突然发掘到宝藏的孩子,说:“晨晨,你什么时候出去旅游的?怎么不带我玩儿啊?呵……这是什么?化石吗?” 埋头清理地板上瓜子壳的宋晨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抬头,看向老佛爷手中的东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根骨头,半弧形的,颜色黑黑的,和记忆中那根戳死自己的骨头一模一样。 这该死的骨头怎么会在他包里的? 宋晨赶紧上前,一把夺过老佛爷手中的骨头,快步走到门口的垃圾桶边,把骨头扔进大号垃圾袋里,一回头,见老佛爷双眼发光的瞪着他,吓得他差点心脏病发作,“外婆,你走路怎么没声音?不声不响的站在人身后,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 老佛爷一口烤瓷牙把切糕咬得咯吱咯吱响,笑眯眯地说:“乖孙,子不语怪力乱神,亏你还是个教人哲学的大学讲师。” 宋晨抿着唇,没有说话,宋晨是c大的讲师,还是教人马哲的讲师,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他张口就能给你背上一段,大胡子马克思两百年前就说世界是物质,上帝和鬼神都是人类意识的产物,根本不存在。 可若鬼神不存在,五天前晚上他所经历的那一切,难道是他在做梦?亦或者他现在就在梦里? 这诡异的感觉让宋晨想起了一个人,那人叫庄子,庄周晓梦迷蝴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老天,这是一个多么糟心的猜想,宋晨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忙进屋,急吼吼地上楼翻出手机给纪霖打电话,若不搞清楚五天前的晚上发生了什么,他觉得他有必要去趟c市二院。(注:c市二院是全省有名的精神病院。) “喂,宋晨,这么早就给我拜年啊。”纪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感冒了。 宋晨没心情跟他贫,心头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直奔主题地问:“纪霖,五天前,我们有没有去过新疆?那天晚上守夜,我最后一班,早上你起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回来之后,这几天我们有没有见过?” “哎呦,你一次性这么多问题都快把我绕晕了,知不知道重感冒的病人,智商伤不起啊!” 纪霖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不管宋晨这边记得头发都快冒烟了,他又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清清嗓子,才说:“话说,宋晨,你的记忆力怎么变差了,这才几天的事情啊,怎么就记不得了?五天前,我们当然去过新疆啊……” 纪霖絮絮叨叨,讲了一个多小时,宋晨咬牙忍了他一个小时,心想纪霖什么时候这么唠叨了,不去大学祸害那帮无法无天的学生,简直对不起支付给中国移动每分钟两毛钱的话费。 纪霖讲的很乱,不过宋晨还是抓住了他想要知道的东西,五天前,他们的确去过新疆,所有事情都和宋晨记忆里的一一样,吉普车抛锚,他们在古墓旁过夜,吃饭,放屁,打豆豆,之后轮流守夜。 不过,后面的事情,却是宋晨所不熟悉的,不是不熟悉,是根本没有印象。 腊月二十六日,早上六点,天还是黑的,纪霖被一泡尿给憋醒了,出了帐篷,放水,回来见宋晨一动不动的坐在已经灭了的火堆边,跟《丰碑》里的军需处长似的。 这个坑爹的比喻让纪霖哆嗦了一下,忙叫了一嗓子,没见宋晨反应,顿时吓坏了,跑过去一看,宋晨闭着眼睛,表情安详,像是睡着了,只是身体冰冷僵硬,根本没有呼吸,显然已经死了。 第3章 感天动地 “宋晨。”纪霖不敢置信的推了一下宋晨的身体,下一刻便见他直挺挺地歪倒在地上,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兵荒马乱地尖叫了起来。 睡得正香的司马夜被他惊醒了,抓着自己的两只羊皮靴子,光脚冲了出来,一看眼前的情景,他的心立刻凉了,暗叫一声糟,这宋晨明显是守夜的时候睡过去,冻死了啊。 宋晨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都凉了,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问出一句话,“那我现在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呸,大过年的,别说这么晦气的话,你当然还是活着的,你要不是活人,难道我是死人吗?”纪霖又是一阵咳嗽,宋晨透过手机,真担心他把肺给咳炸了。 纪霖急促的呼吸了两下,继续说:“当时我根本接受不了你已经死了的事实,招呼司马夜帮忙把你搬进帐篷,点了火堆,烧了热水,给你擦身,你不知道买买提当时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疯子,可你和我是什么交情?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你出了事,我能不疯吗?” 宋晨心里一暖,脸色缓和了许多,声音平静,说:“所以你我的兄弟情感动了天地?” 纪霖嘿嘿笑了两声,说:“感动天地不敢说,感动阎王爷倒是真的,我当时不相信你死了,心里抱着侥幸,美利坚的科幻片里不是常有那种人体冻结,进入休眠状态事情嘛。” 宋晨揉着抽疼的眉心,无力的呻/吟了一声,纪霖这脑沟回果然与众不同,都说那是科幻片了,科幻片里的东西能信吗?亏他想得出来…… 纪霖却不知道宋晨内心的吐槽,继续兴奋地说:“大西北冬天亮得迟,八点的时候,天才微微擦亮,我已经用热水给你擦了三遍身体,全身按摩了四遍,嘿,不过还真有用,你僵硬冰棍的身体居然变得柔软了,买买提那不识相的货居然嘲笑我,说你那是尸僵已经过去了,身体才变得柔软的,我当时气得差点没抽死他。” 宋晨觉得他要是买买提的话,估计更想抽死纪霖,一社会主义大好青年,面对已经死了的同伴,不离不弃地想要通过人工摩擦,以及外部加热复活死人,还不如让死人早下地狱投胎来得快。 “不过,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纪霖得意洋洋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宋晨几乎能想象的出他飞翘的眉毛,还有裂到耳朵边的嘴巴,“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因为当外面的太阳完全升起来的的时候,你突然有了呼吸,活过来了。” 纪霖哈哈大笑了两声,继续说:“当时买买提看你突然坐起身,以为你诈尸了,吓得差点尿裤子,跪在地上,直呼真主安拉,阿弥陀佛,阿门……把所有的神都拜了一遍,再抬头,却见你已经穿好衣服,坐在火堆边吃早饭了,这才真的相信你没死,不但没死,还饿了。” 宋晨听到这里,直觉这事不对,若说他当时真的活过来了,为什么他会没有那段记忆,他想起了刚才被他扔进垃圾袋的骨头,忙问:“纪霖,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在我身边看到过一根骨头?黑色的,是一根肋骨。” “啊……那个啊,当然看到过。”纪霖低低笑了一声,说:“你一直抓在手里,我帮你擦身的时候,想要拿下来的,可怎么也掰不开你的手,后来你醒了,那根骨头还被你宝贝似的揣在了怀里,碰都不让我碰一下,说吧,是那个妞儿给你的定情物?够独特的啊,居然送你一根骨头,还是肋骨,让你死了都要抓在手里不放,贴身带着,我看前段时间应该不是方琴甩了你,是你甩了她吧,嘿嘿……藏得够深的啊。” 宋晨脸色惨白,后脊背冒了一层冷汗,没理会纪霖的调侃,声音都打飘了,问:“你当时有没有发现我醒来之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对劲?”纪霖皱眉,想了一会儿,说:“嗳,你不问,我还真没想起来,现在想想,你当时确实有些不对劲,你醒来之后就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平时看你文质彬彬,一副衣冠禽兽的样子,没想到装逼,扮演面瘫冷酷大少倒是有一手,在听听家的那两天,居然勾搭了好几个姑娘对你明里暗里地送秋天的菠菜,差点没嫉妒死我……” 接下来的话,宋晨没听进去,他现在可以肯定那个活过来的人不是他自己,他再怎么风花雪月,也不会有把死人骨头贴身带着的癖好,更没有那高超的演技演冰山冷酷大少…… 宋晨挂上电话,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呼哧呼哧地喘气,脑袋像是被人砸了一锤子,疼得都快要裂开了。 五天前的那个晚上,他死了,不仅身体死了,魂魄还被一干尸一骨头戳死了,可纪霖说他把他救活了,至于救活他的方法,任谁听了都不会相信的,一准要把他送到市二院去,关起来,看看他是不是地得精神病了。 最要命的问题,也是宋晨最害怕的问题是,那个在他身体里活过来的人到底是谁?难道有鬼借尸还魂? 若说有鬼借尸还魂,也许大概是有可能的,可关键是哪个鬼人品这么好?借他的身体用几天,等到他魂魄归位,又把身体还给他的?还是那个鬼还在他的身体里? 关键是那个借他身体的鬼还酷爱那块能杀人,不,能杀鬼的骨头,宋晨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想,难道借用他身体的是那位瘦成一把芦柴的干尸同志? 不对,若真是那位干尸同志,它没可能这么好心,它要是个好心的干尸,当初怎么会一骨头杀了他呢? 说到这位干尸同志,宋晨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那就是干尸同志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杀了他? 难不成是因为他用他高贵的骨头拨火堆,侮辱了他高大上的灵魂,所以一怒之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他泄恨? 宋晨愁肠百结,用他那颗能玩转哲学界的大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坑爹诡异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他身上,是他人品不好,还是这个世界的三观碎了? 只是不等他肠子再打一个结,老佛爷突然跑了上来,兴冲冲地说:“晨晨,今天我来你们府上吃年夜饭,若是空着手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带了一样好东西过来,便宜点卖给你,你要不要?” 宋晨正在纠结他的三观问题,百忙之中扭头看了一眼,老佛爷一手扶着门框,一手背在身后,那姿势婀娜的,换上高叉旗袍,穿上小高跟,都能直接参演《花样年华》了。 不过,他隐约看到老佛爷的身后垂了两串珠子出来,一眼就猜出那是他在乌鲁木齐机场买的纪念品,维吾尔族小花帽,也不知道老佛爷怎么翻出来的,还没捂热呢,转眼就成了她的私人物品,现在转手有想卖给他,古代的地主老柴都没她这么彪悍的。 宋晨站起来,往外走,说:“不要!” 老佛爷踮着小脚追上来,问:“为什么不要啊?” 宋晨怕老人家摔着,随即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来,扶着她的胳膊下楼,说:“您卖的东西太贵,我买不起。” 老佛爷摆手,眯眼奸笑,说:“不贵,不贵,只要一千块就好咯。” 宋晨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当初买的时候才一百块钱不到,转眼,到了她老人家的手上就翻了十倍,通货膨胀,也没涨得这么快吧,“我只有两百块。” 老佛爷不乐意了,说:“不行,最低三百五。” 第4章 吾名卜玄 宋晨不理她,她就围着宋晨喋喋不休地吹嘘,说这帽子不论做工,还是用料,多好,多精致,就差把这顶小帽子吹成康熙乾隆头上的那顶夏朝冠,戴上了就能荣登皇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最后称霸美利坚,统治全世界。 最后老佛爷还自创了一句广告词,噢噢,给我一顶小花帽,我能统治全宇宙! 宋晨被她闹得没法儿,委屈的从钱包里掏了四张毛爷爷递给她,说:“好了,别说了,我买,还不行吗?” 老佛爷双眼发亮,欢天喜地的接过红票子,踮起脚尖,迫不及待的把那顶小花帽盖在宋晨的脑门上,得了便宜还卖乖,说:“早点说买多好,费了我这么多口舌,那多出来的五十块就当我的辛苦费了。” 宋晨快要被这老婆子气笑了,不过,心里虽气,但也不敢跟她对着干,都说女人难伺候,他家老佛爷伺候起来要人命,不要命,也要破财,所以他们宋家有个家规,决不能得罪这尊大佛。 下午,有宋晨父亲,宋军帮忙,好不容易打扫完卫生,一家人坐下来吃年夜饭的时候,老婆子的老佛爷脾气又发作了。 “天老爷,这是谁包的饺子啊?这么小,这是要我老婆子卷起裤脚,跳进去碗里,才能捞到一个啊。” 说着,老佛爷一筷子把饺子夹成两半,戳着饺子馅,说:“嗳,下午我看着闺女切的肉,我眼睛这么大,怎么就找不着肉沫啊?” 宋军,见老婆子有没完没了发作下去的趋势,忙把自己还没动过的碗跟老佛爷换了一下,说:“妈,您吃我这一碗,我这碗饺子个大,馅足。” 老佛爷哼了一声,满意的点头,这嘴毒又刻薄的老婆子虽然怪话多,又酷爱找茬,但一家人,属她吃得最多,到最后,为了老人家的肠胃着想,木晚秋不得撒谎说饺子没了,老佛爷不情愿地喝了一碗蔬菜粥才罢休。 宋晨本来还纠结干尸和他死而复生的事情,被老佛爷搅合了一天,倒是没空想这些事了,直到看完喜庆又无聊的春晚,听完新年的鞭炮声,上床睡觉,原先被他刻意扔在角落里的事情才重新被翻出来,涌上心头。 只是,不等他想出个甲乙丙丁出来,枕头下,手机屏幕伴随嘀嘀嘀的铃声,像颗闪光弹似的,闪个不停,多是亲朋好和学生发过来的新年祝福短信,十条短信里有七条是一模一样的,有一条学生的短信,连下面的署名都没有改,直接发了过来。 宋晨举着手机,一张脸被屏幕白光照得阴森如鬼魅,一条一条的翻看短信,每一条都只回四个字:新年快乐,简单又直接,绝无抄袭嫌疑。 凌晨两点,外面的鞭炮烟火声渐渐歇了,宋晨已经躺在床上挺尸了两个小时,一双眼睛圆睁,里面满是红血丝,明明身体叫嚣着很累,想要睡觉,可脑子却兴奋得不行,不停的翻涌着六天前那晚的事情,跟鬼打墙似的,不停的循环,往复。 对于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他始终没有想明白,不仅没想明白,还越想越糊涂,一头脑细胞都快要咕噜咕噜沸腾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晨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渴,不,不是有点,简直就是口干舌燥,他伸手,扭开床头的灯,起身,下楼去厨房冰箱找水喝。 出了卧室的门,宋晨手指沿着墙壁摸索,找到记忆中楼道灯的开关,按下,白炽灯光闪了一下,随即便灭了,宋晨心头一跳,手指在开关上快速地按了几下,头顶的灯根本没有反应,他心想,大概是灯泡坏了。 宋晨回房,拿了手机,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借着微弱的灯光下楼,拖鞋的踢哒声在寂静的夜里听上去异常的响亮,宋晨心里有些发毛,倒不是他胆小,而是六天前用生死见证的事情让他印象太深刻,三观彻底崩坏,经过他的哲学辩证,最后得出一跳结论,那就是这个世界其实是唯心的,有鬼,有会动的干尸…… 好不容走到客厅,摸着开关,开灯,灯同样闪了一下就灭了,然后厨房的灯,冰箱里的灯……全都闪了一下就灭,简直奇了怪了,宋晨怀疑是不是新年用电量激增,导致供电不足,电压不稳。 当然,这只是他自我安慰的想法,因为他楼上卧室的灯此刻正亮着,他之前开的是床头灯,橙黄色的灯光透过门缝射出来,无情地嘲笑他所谓的电压不稳论。 宋晨出了一身冷汗,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猛灌了一气,喝完,他打了一个饱嗝,急促呼了两吓,黑暗中,他看到自己呼出的气变成一团淡淡的白雾,屋里的气温不知何时下降的,他想,自己是不是该吃两颗安眠药。 只是不等他有机会付诸实施,客厅阳台的落地窗突然咯吱咯吱响了两声,那声音突兀刺耳,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抓挠玻璃,屋里没有一丝风,落地窗的窗帘却无风自动起来,慢慢地一点一点鼓起来,然后再消下去。 宋晨手脚冰凉,身体僵硬,缓缓的转身,眼睛死死地盯着窗户,大概有一刻钟之久,那咯吱咯吱的抓挠声终于停止了,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抬手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 下一刻,厨房的灯突然闪了一下亮起来,宋晨抬头,只是眼前瞥见的景象,再次让他僵硬了身体,不仅僵硬,他还想死过去算了。 客厅的沙发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一头黑发披散着,宋晨不知道他是应该夺门而出,还是抱着脑袋尖叫,不过这两件事,他一件也没有做,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距离沙发两米远的地方,视线刚好能看见那人的侧面。 这人,宋晨认识,那是他三观崩坏的源头,新疆古墓的干尸同志。 宋晨张了张嘴巴,满肚子的话在舌尖滚动,比如干尸同志,请你圆润地滚出我家;比如干尸同志,你怎么会在我家?比如干尸同志,你是谁?为什么缠着我?比如干尸同志,前几天是不是你借用我的身体了?再比如干尸同志,你那天为什么要杀我…… 千言万语堵在嘴边,最后只干巴巴的发出了一个字“你”,就禁了声,因为那“人”似乎终于意识到宋晨的存在了,骨头咔嚓咔嚓响,缓缓的站了起来,面向宋晨,黑而空的眼睛像两个窟窿,里面有红色的火焰在跳动。 宋晨脊背上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身体不可抑制地在发抖,心想,这干尸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是他玄幻小说看多了,还是这个世界本来就玄幻? 这“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干尸,眼睛燃火,能用骨头杀人,并且突然出现在他家里,这绝逼是个修炼成精的干尸。 对方干瘪的嘴唇突然动了一下,一口白色的雾气萦绕在他的嘴边,宋晨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听上去异常清冷,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发出来的一样。 话只有一句,像是自我介绍,“吾名卜玄。” 第5章 鬼夜杂谈 对于已经很久没有读过文言文的宋晨来说,这话听上去异常别扭,但也不至于不懂,只是这干尸向他自我介绍之后,就目光曜曜看着宋晨,对,是真的目光曜曜的啊,因为它眼睛里的火苗一直在欢快地跳舞。 宋晨被这干尸看得两股战战,汗如浆下,不明白它千里迢迢,从新疆跟到c市,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告诉他,他叫什么名字? 只是不等他想明白,客厅旁边那间老佛爷专用客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老佛爷穿着一身红色绣花棉布睡衣,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盘着,宋晨简直怀疑她没有睡过。 “晨晨,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客厅灯也不开,直挺挺的,跟僵尸一样戳着,是准备上演午夜惊魂呐?”老佛爷欢快地踢哒着拖鞋出来,伸手在墙上摸索,“啪”的一声,打开客厅的灯。 “外婆,别开……”宋晨惊恐地叫了起来,话未说完,白炽的灯光闪了一下,然后腾地一下,照亮了整个客厅。 宋晨的魂都要飞了,灯亮的那一刻,他几乎是飞奔到了老佛爷的面前的,一路撞翻了两把椅子,伸手把人搂进怀里,不让她乱动,他怕老佛爷看见那位干尸同志,吓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到时可不要哭死他老妈。 老佛爷显然不明白宋晨的良苦用心,不过她倒是没有推开宋晨,抬手拍了一把宋晨的胸口,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讨厌,都不给人家准备,就这么扑过来,好羞人哦。” 宋晨脸都黑了,头发也被雷得竖了起来,这老太婆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老天,好坑爹的猜想!因为屋里还站着一具干尸,他不得不多想,老佛爷被他按在胸口,挣扎了两下,想要推开他,“晨晨,我一糟老婆子你都能抱这么长时间,改天给我报个孙媳妇回来,我就把我那把珍藏版小金锁送给你。” “好啊。”老佛爷自编自演的欢快,宋晨却紧张的不行,那具木乃伊到底有没有走啊? 他缓缓的转头,往身后看去,沙发边已经没有人,但是客厅阳台的落地窗却是被人打开了半扇,刺骨的寒风卷起丝质窗帘,舞成一段飘逸的华尔兹。 宋晨松了一口气,棉质的睡衣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寒风一吹,那效果直逼脱光裸身,冬泳了一把,刺激又透心凉。 他忙放开老佛爷,走到落地窗前,警惕地伸出脑袋,快速的往阳台上扫了一眼,还好,那位叫卜玄的干尸同志不在,这里是五楼,不知道那干尸从阳台跳下去会不会摔死的。 半夜三更,私闯名宅,若是个人,他早去报警了,关键他是个木乃伊,若是可以,他真想给地府的阴差打个电话,让他们用铁链把人给拖走。 宋晨心口堵得慌,“嘭”的一声关上落地窗,利索的上锁,拉好窗帘,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搬了一把椅子抵在窗户玻璃上。即使这样做,但对那位神出鬼没,一看就不是简单的木乃伊来说,也许勾勾指头,就能把眼前的一切化为灰烬, 其实,宋晨他也是为了给自己找心理安慰,所以请不要嘲笑他的阿q行为。 “晨晨,你在干什么?快过来,既然你睡不着觉,就陪我老婆子聊聊天吧。”老佛爷从房间里拿了一袋瓜子出来,又找出咖啡机,咕噜咕噜地开始煮咖啡,俨然一副秉烛夜谈,长聊的架势。 宋晨脑仁疼得厉害,但是老佛爷既然发话了,他不得不舍命相陪,若是他敢说一个不字,老佛爷下一刻绝对能把他给灭了。 没办法,他蹬蹬的上楼,回卧室把汗湿的睡衣换了,下来时还多穿了一件衣服,虽然客厅里的壁挂暖气已经打开,但他还是觉得冷,那是一种从骨头里往外冒寒气的冷。 不过让他更冷的是接下来老佛爷跟他聊的话题——鬼夜杂谈! 老佛爷披着羊毛毯子,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品了一口,咳嗽了两声,用她那一把独特的,满是沧桑感的嗓音,开始了宋晨的噩梦之旅。 什么夺命小红鞋、能借我一双脚吗、还魂油灯、凉亭下有鬼……一个比一个诡异,一个比一个阴森。 宋晨听得头皮都要炸了,老佛爷却越说越兴奋,配上她老人家不时咯咯的阴笑声,差点没把宋晨给吓死,那颗脆弱的小心脏被揉捏了有揉捏,造血功能直线下降。 “外婆,你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宋晨捧着一杯咖啡,手指抖个不停,咖啡已经凉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手捂凉的,还屋里太冷,可对面老佛爷那杯咖啡还在冒热气。 老佛爷两眼一瞪,很不满地说:“哼,这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是我小时候,我外婆讲给我听,你个小崽子,不知深浅哦。” 老佛爷的外婆?老天这都是哪年的事情啊,亏她老人家记得这么清楚,还能添油加醋的乱炖一番,老婆子刁钻古怪的性格不会就是遗传她外婆的吧? 说到刁钻古怪,接下来这老婆子还真就给他刁钻了一回,非逼着宋晨给他讲个鬼故事,宋晨以前对这些妖魔鬼怪不感兴趣,哪里有什么鬼故事好讲,搜肠刮肚了一翻,挑了聊斋里面故事讲给她听。 可老太婆刚听个开头,就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不行,不行,你说的都是老掉牙的东西,一定要讲一个我没有听说过的才行。” 宋晨脸都青了,他小时候都是木晚秋带的,老佛爷没机会祸害他,所以他没听过老婆子那些专门吓小孩的鬼故事,现在让他讲鬼故事,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当然,古怪的老婆子是不会管你强不强人所难的,因为此刻她双眼发光,幽幽地等着宋晨给她讲故事。 宋晨没办法,肠子都打结了,缓缓的吐了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把自己前几天和纪霖去新疆的那段经历降了出来,不过里面的人名当然换成了路人甲乙丙丁的。 这回老佛爷倒是满意了,还听得特起劲,时不时地插嘴,问两句,“那古墓怎么就没去刨两下呢,说不定里面有冥器呐……干尸,嗳,那东西有个学术名词,叫木乃伊,只是木乃伊杀人怎么用骨头呢?还有,木乃伊吃了那人魂魄不是更好,说不定能修成真身呢……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宋晨听着老婆子不着调的问题,不止脸色青了,连肠子都青了,他这是作死才会给她讲自己的亲身经历啊! 第6章 入梦 还冥器呢,他和纪霖又不是盗墓贼,况且那是有命挖坟,没命拿;还有干尸吃人魂魄,你老婆子以为那是修仙玄幻文呢? “外婆,你最近都看了一些什么书啊?”宋晨觉得他家老佛爷肯定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或者电视剧,不然思想哪能这么天马行空,一会儿盗墓,一会儿修仙的。 老佛爷呵呵笑了两声,说:“嗳,说到书,老婆子我最近还真看了一本,很红的,网上好多人都在看呐,叫《盗墓笔记》,你看过吗?” 不等宋晨说话,老佛爷就抢了话题,继续说:“啧,你那么古板,肯定没看过,告诉,这本书好看着呢,有空,你也去瞅一瞅啊,别一天到晚的研究那大胡子马克思,那老头一脸胡子,我瞅着就不喜欢。” 宋晨对天翻了一个白眼,心说,这小说我还真看过,不仅看过这本,我还看过鬼吹灯呢。不过,事实是,他只花了二十分钟浏览了一个大概,具体细节什么的都是略过去的。 至于大胡子马克思同志的胡子问题,宋晨已经不好说这老婆子了,宋晨的父亲,宋军,每次觐见老佛爷之前必是要沐浴焚香,清理一番,尤其是脸上的胡子,要是让老佛爷看到他脸上有胡子茬,她必要唠叨一番,你若不听,她说不定能拿把菜刀上阵,不介意亲自给你把胡子给刮了。 这一夜,宋晨和老佛爷一直聊到清晨6点,木晚秋起来做早饭,老佛爷一夜没睡,精神头还好得不得了,宋晨就不行了,吃早饭的时候差点没一头栽倒在碗里,睡过去。 所以他一吃完早饭就上楼,回卧室补觉去了,头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六天前去新疆的场景,荒漠,古墓,吉普车,月夜,火堆…… 不过,这次梦里的场景和他那天的经历略微有些不同,他依然一个人裹着棉大衣,坐在火堆边守夜,下一刻,天空开始飘起白色的雾气,像刚挤下来的牛奶一般,乳白色的,缓缓的在空中流动。 宋晨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很疼,感觉坑爹的真实,这简直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死了,那天他睡得迷糊,根本不记得那具干尸是何时出现在火堆边的,不过现在火堆边只有他一个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手边没有那根该死的骨头。 他踌躇了一下,决定去帐篷里叫醒纪霖和司马夜,即使现在是做梦,他也不想重复那天晚上相同的经历,太他妈刺激了,怎么着也得找个人陪着。 只是等到他走到帐篷外,掀开布帘,却发现帐篷是空的,纪霖和司马夜根本不在里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晨在帐篷里转了一圈,所有的东西都在,纪霖的手机还放在睡袋旁边的地上呢,他拿起来一看,手机虽然有电,但信号却一格也没有。 他有伸手摸了一下睡袋,里面还有余温,显然人刚离开不久,周围静悄悄的,除了呜咽如鬼哭的风声,什么也听不到,宋晨心跳如鼓,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种种迹象表明纪霖和司马夜刚才肯定还在这里的,只是他们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这是一个问题,难道是因为他在做梦的原因? 只是不等宋晨想明白,帐篷外面传来沙沙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听上去却异常的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踩在沙子上发出的。 宋晨手脚冰凉,额头冒了一层冷汗,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嘴唇上不知何时裂了一道口子,乍然一碰,疼得他嘶嘶直抽气,舌尖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外面的沙沙声不知何时停了,很静,连风声都停了,安静,诡异得让人窒息的安静,宋晨很想一刀劈死自己,那样,不知道能不能从这噩梦中醒过来。 不过他不敢试,因为这几天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这个世界有他解释不了的东西,这让他感觉很不好,对未知的恐惧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稍有差池,会连命都丢了。 他蹲在帐篷里又等了一会儿,见外面依然没有什么动静,他才缓缓地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挪动到帐篷门边,掀开门帘一角,紧张的往外看去。 外面月光清冷,雾气已经散了不少,不远处的火堆孤独地燃烧着,不过木材不多,火势渐渐微弱,但也足够宋晨看清火堆方圆两米的范围,空的,没有记忆中的干尸,远处一个个鼓起小坟包静静的立着。 宋晨刚想松一口气,刚才那种沙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揪着布帘的手指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远处,天地交汇处,有一团白影在移动,方向似乎是朝着帐篷而来的。 宋晨急促地喘了两口气,电光火石间,脑海里已经转过数个念头,逃跑?自杀?还是跑出去直面惨淡的人生? 只是不等宋晨天人交战,纠结出个子丑丁卯,远处那团白影眨眼间已经来到了眼前,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 此人如同落入凡间的仙人,披着一身清冷的月光,踏月而来,宋晨见过的漂亮人物不少,不管是天然的,还是人造的,都比不上眼前这个男人让他惊叹,他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真他妈的漂亮! 宋晨站在原地,手上握着手机,呼吸清浅得好像已经不存在了,几乎有些手足无措的站着,根本没有发现他此时已经不在帐篷里,而是站在一片空寂的沙地上。 男人站在宋晨的对面,凝眉敛目,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宋晨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问:“你……请问,你是……” 男人毫无情绪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了两圈,终于开了口,声音清冷空寂,宛如一声叹息,像是从幽远的空谷中传来一般,“吾名卜玄,汝是有缘人,今以吾之血,还汝之魂,望汝珍重。” “卜玄?”宋晨惊讶的张大嘴巴,实在很难把眼前这位旷古绝今的男人和之前见到的那具黑炭干尸联系在一起。 卜玄点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件东西,那东西宋晨很熟悉,卜玄大概比他还熟悉,那是一根骨头,卜玄自己的肋骨。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划破了手指,殷红的鲜血冒了出来,滴在黑色的骨头上,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骨头吸收了,黑色的骨头开始变红,上面隐约有红色的字迹隐现。 宋晨看得目瞪口呆,心想,他是在做梦呢,还是在做梦呢,绝对是在做梦啊…… 不等他感慨完,卜玄手里的那根骨头却突然燃起红色的火焰,跳跃的火焰中,宋晨看到那根骨头上的字迹渐渐消失,骨头跟着变成了手指大小,最后断成了7小段,发出如玉一般的光泽。 卜玄捻了一根发丝,把7段小骨头串成一串,往前走了一步,几乎与宋晨面贴面,宋晨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想要后退,却被卜玄一伸手,扣住了腰,“别动!” 第7章 救命之恩 卜玄清冷的呼吸喷在宋晨的嘴边,带起不可抑制的酥/痒,宋晨觉得自己快要傻了,脑海里喧嚣一片,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哆嗦着问:“你……你想干什么?” 卜玄把那串骨头系在宋晨的手腕上,放开他,后退了一步,深深地看着他,说:“吾救汝之命,汝当以……” 后面的话,宋晨没有听清,因为眼前突然扬起了巨大的风沙,宋晨没站稳,一个咕噜,被吹得滚远了,等到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卧室的床上。 窗外阳光西斜,夕阳似火,染红了一窗白帘,宋晨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打开一看,下午4点36分,已经睡了这么久了? 他刚想放回手机,眼角的余光落在了左手腕上,那是一串手链,白色的,中间一根黑丝,串着7小段骨头,正是梦里卜玄给他戴上的骨头。 那个梦是真的?! 宋晨一头冷汗,立刻翻身坐起,伸手就想把手腕上的骨头给扯下来,这太荒诞了,梦与现实糅合在一起,这感觉要不要这么诡异。 只是那骨头手链,不论宋晨用什么方法,就是弄不断,剪刀、菜刀、小锤子敲……都没有用,倒是把他自己的手腕折腾出了好几个伤口,他娘的,着手链难不成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了? 宋晨快疯了,只是实在取不下这串手链,他只好暂时先带着,不过心里障碍不小,这手链可是卜玄的死人骨头做成的,带在身上,总让他有种被鬼盯着,凉飕飕的感觉。 而且,他觉得这手链带在他身上,肯定会给他招来不好的事情,那位叫卜玄的人,不,那人应该不算是人,宋晨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的把自己的骨头送人。 在梦里,卜玄说什么还他的魂,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个意思,若是救他的话,那为什么一个星期前的那晚又要杀他?直接让他回魂不是更好,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 最重要的是,那人最后说的话,宋晨没听清,但他能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话,这年头,救命不要钱这种事,连医院里的那些白衣天使都不干了,更何况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了,他要是没什么目的,宋晨还真是不相信。 而纵观整个事件,完全不是宋晨所愿意看到的,卜玄杀了他,又救他,这典型的是捅你一刀,再把伤口给你缝上,然后拍着你的肩膀说:“兄弟,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要对我感恩戴德,今生就做牛做马报答我吧。” 老天,这是多么让人糟心啊,宋晨被自己的想象给恶寒了一下,若真是如他所想的那样,那,那位叫卜玄的人岂不是还要找上门? 只是,不等卜玄找上门,纪霖倒是先找过来了。 宋晨给他泡了一杯热茶,又拿了一些点心,瓜子出来,坐下来,把自己一个星期前经历的事情和今天做的梦给纪霖说了一遍,“喏,你看,这就是那串骨头手链。” 纪霖抓着他的手,细细盯着那串象牙白的手链瞧,说:“这东西真的是那根黑色的骨头做成的?” 宋晨抽回手,落下衣袖遮住那串手链,说:“嗯,我梦里亲眼看到的,而且昨天夜里,那东西来过我家,你说,它想干什么?” 纪霖对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接受挺快,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润润嗓子,说:“宋晨,若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看来你的命还不是我救回来的,只是它杀你在先,救你在后,这其中的因由让人猜不透啊。” 见宋晨的脸色不好,纪霖凝眉,沉吟了一会儿,说:“他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古人,心里想什么,我们也猜不透,现在看来,只能静观其变。” 宋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其实他心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为死而复生,又遇鬼见干尸这种事情他们以前闻所未闻,没有直接可借鉴的经验,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逃么?可那也要能逃得了才行,再说,又能逃到哪去呢?自己一没犯法,二没杀人,就因为去了一趟新疆,莫名其妙的死了,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活了,为了那个只有他见过的鬼,就要过上逃亡的日子,他宋晨还做不出来。 但是这诡异的经历,他也不敢跟父母和外婆说,说了,他们估计也不会相信,他家老佛爷大概还要用手指点着他的脑门,嘲笑一番,“晨晨,这不是你给我讲的鬼故事么?怎么变成你自己的经历啦?是不是天天看着我老婆子不顺眼,想要离家出走啊……” 纪霖想起记忆那荒草丛生的坟头,说:“你说,那干尸会不会是那古墓里的?” 宋晨点头,说:“肯定是的,那根骨头究竟是谁捡回来的啊,真是坑死我了。” 纪霖对宋晨的经历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好兄弟遇上这么坑爹的事情,他还是挺替他糟心的,“绝对是买买提那不靠谱的货捡回来的,那天就他站在人家坟头上拔草来着。” 想起买买提那不靠谱的货,纪霖就一肚子来气,若不是那货抠门省油,想要抄近路,他们怎么会在野外过夜? 在野外过夜也就算了,居然带他们在乱葬岗过夜,关键是找了坟地过夜也就算了,那坟地里居然有个成精的干尸,有干尸就算了,你还去招惹人家,把人家的骨头捡回来,最后让我兄弟顶包替罪,现在这干尸一路跟了过来,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 想到这里,纪霖气闷得不行,掏出手机,给买买提打电话,秉着自己不开心,也要让别人不开心的原则,电话,刚接通,他就把买买提数落了一通。 那边买买提正在开车,被纪霖噼里啪啦的一通骂,脑袋立刻晕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神来,问:“兄弟,我怎么没听懂你在说什么啊?若你说的是那古墓的话,那古墓前几天被人盗了,里面的尸体都不见了,不过,我听说那几个盗墓被人发现,死在了墓地旁边,身上的血被放干了,染红了一地黄沙,心脏被掏出来刚在墓地中间的那块大石头上,大家都说他们得罪了墓主人,被诅咒了。” 纪霖瞪着对面的宋晨,脸色难看得要死,说:“买买提,你说的可是真的?” 司马夜被人质疑,心情很不爽,说:“当然是真的,这事我还能骗你,我现在拉客都不从那条道走了,听人说,现在那条道邪乎的很,白天黄沙漫天,谁路过那里都会迷路,晚上还闹鬼,简直就是禁地,邪乎呢。” 第8章 午夜惊魂 纪霖挂上电话,把听到的消息跟宋晨说了一遍,宋晨眉毛凝成一团,黑色的眼眸里沉得能冒出水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出声,说:“若那些盗墓贼被诅咒的话……那,看来,那位叫卜玄的人……” 宋晨的话没说完,不过纪霖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买买提说那些盗墓贼死相凄惨,惨烈血腥程度直逼大屠杀,不,那就是一场大屠杀,血被放干,心脏被挖出来放在石头上,看上去像是一场带有祭祀性质的大屠杀。 这些人盗了他的墓,他就把人这么杀了,那个叫卜玄的男人不好惹啊!不仅不好惹,还似乎不是个好人。 两人脸色凝重,默默对坐到天黑,也没想出应对的办法,对付人,他们有办法,威胁、恐吓、金钱女色收买……再不济,咱还有社会正义代表者,警察不是。 但是,卜玄却不同,他不是人,也不算纯粹的木乃伊,因为宋晨梦里见过他活生生的样子,可他也不是鬼,因为他三次出场,两次用了他那模特看了都要羡慕嫉妒的芦柴干身体。 若真要找一个确切的名词定义他的话,那只能叫他精怪,或者妖怪,这个外延宽泛的名词或许更适合。 纪霖因为要回家陪人吃饭,对宋晨的处境,他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爱莫能助,但宋晨若真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不说上刀山下火海这么惨烈,为他两列插刀,他纪霖绝不说一个“不”字。 所以,纪霖离开的时候,拍着宋晨的肩膀,说:“宋晨,我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若是再遇上那个卜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记住,尽量保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对付他,咱们徐徐图之,终会找到克制他的法门的。” 宋晨点头,对付卜玄,他们现在连百分之一的胜算都没有,贸然动手,那简直是找死,他宋晨不说把生命看得有多珍重,但谁也不想莫名其妙的死了不是。 其实,宋晨和纪霖的担忧有些多余,因为接下来的几天,卜玄根本没有再出现,虽然卜玄没有出现,倒是有其他东西来骚扰宋晨了,鬼。 对,就是我们嘴上不承认,心里虽然也不想承认,但却一直畏惧的,那些一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东西,人死后的灵魂。 这晚纪霖走后,宋晨一家人的晚饭照常在老佛爷的无事找茬中结束,宋晨白天睡太多,晚上很不幸,成了夜猫子,睁着一双精神奕奕的眼睛,在床上贴烧饼。 他从床右侧滚到床左侧,再从床头滚到床尾,十个来回后,他终于停了下来,头半垂在床榻边,眼睛盯着天花板的黑水晶吊灯发呆。 虽然他面上,发呆,心里却在想着事,想谁?还能想谁?想卜玄。 宋晨现在脑子里全是卜玄,一会儿是他干尸的木乃伊的形象,一会儿又是他披星踏月,惊如天人的样子,对于宋晨二十六年的人生来说,这人太神秘,不要说描述,连想象都不能。 因为太匪夷所思,若不是宋晨还存在一丝理智,说不定他能以为自己疯了,出现幻觉了,见鬼这种事情,就像买彩票,买的人多,真正中奖的人少,很不幸,宋晨他中奖了,可他一点也不要这个彩头。 不过即使宋晨千般万般不想要这个彩头,见鬼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因为下一刻,他发现自己仰着的脸上落了一滴液体,他用手一摸,举到眼前一看,立刻吓得一咕噜滚下了床。 落在他脸上的不是水,而是血,鲜红的,带着腥味的血,宋晨惊恐的抬头,发现白色的天花板上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温热的鲜血一滴一滴从天花板里渗出来,然后汇聚在一起,落了下来。 这恐怖的场景让宋晨想到他家天花板的吊顶上是不是躺了一个被人割断动脉的死人,不然这血从哪里来的? 宋晨吓坏了,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想要报警,却发现手机信号一格都没有,不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屋里的灯突然刺啦闪了两下,灭了。 到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那他宋晨前几天的小命白丢了,他以为是卜玄来找他了,虽然害怕的要命,但他还是梗着脖子,对着黑暗的虚空,叫了两声,“卜,卜玄,是你吗?” 寂静的黑暗里除了血腥味,什么声音也没有,宋晨得不到回答,心情有些焦躁,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对着黑暗照过去,不看还好,一看差点让他倒吸的一口升不上来,憋死自己。 微弱的灯光所及之处,地板上全是血,蜿蜒汇集成一条细流,往宋晨的脚边而来,宋晨惊叫,手脚发软,踉跄地后退,后腿弯碰到床沿,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卜玄,你出来,我知道是你,你他妈的给我出来,弄出这么恶心的东西吓唬我有意思吗?混蛋,你给我出来……” 宋晨坐在床上,疯狂的咒骂卜玄,发泄心中的恐惧,他敢肯定,隔壁的宋军和木晚秋肯定不知道儿子在经历怎样的人间地狱,当然楼下的老佛爷更不可能知道了,这么大动静都没有一人来敲门,这简直是要逼死他的节奏。 然而宋晨不知道的是,接下来还有更恐怖的东西,微弱的灯光中,他看到拉上的窗帘突然飘了起来,窗户玻璃被打开,一股阴风吹了进来,屋里温度直线下降。 宋晨抱着膝盖,缩在床脚,蜷成一团,身体明明已经冷得发抖了,却还在冒汗,是那种冷汗,潮湿黏腻的冷汗,他不敢动,更不敢出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几乎要窒息了。 眼睛充血,死死地盯着黑洞洞的窗户,下一刻,他便看到有黑色一团黑影沿着窗框缓慢的爬了进来,那动作就跟僵死的尸体一样,一骨节一骨节的挪动,宋晨几乎能听到对方咔嚓咔嚓,骨头摩擦的声音。 他看不清那团黑影的面目,磨着牙齿,试探地叫了一声,“卜玄?” 那团黑影因着他的声音,动作顿了一下,不过也只一秒的时间,下一刻依然不急不缓的往屋里爬,在宋晨看到那团黑影后面又跟着另外一团黑影的时候,他终于知道这不是卜玄了。 此刻,这些一个一个爬进来的东西比卜玄还让宋晨害怕,因为他床头的灯突然闪了两下,亮了起来,晕黄的灯光下,那些爬进来的东西无处遁形,尽收眼底。 宋晨看得几乎目眦尽裂,眼前的东西应该是人,不,他们生前应该是人,只是此刻看上去却不像人了,七个人,通通被挖了眼珠子,眼眶黑洞洞的,还有鲜血不断的涌出来,鼻子被齐齐被利器削掉,留了一个三角形的黑洞。 嘴巴被人用红线缝了起来,鲜血淋漓,同时宋晨还注意到这这些人的胸口都破了一个大洞,心脏不见了。 宋晨缩在床上,看得汗毛倒竖,几欲呕吐,尖叫声已经不能表达他内心的恐惧了,他此刻真相死过去算了,可是偏偏他的大脑清醒地很,居然还有闲情注意这些人的穿着。 对,这七个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现代的,虽然染了血,但依然能看出来,那是乐斯菲斯的高档冲锋衣,脚上穿的是专业登山靴,每个人身后还背了一个硕大的登山包,不知道里面塞了什么。 等等,宋晨突然想起傍晚的时候,他上网搜索新疆古墓死人事件,有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上面死去的那几个人……就是这个样子,这七个人难道是那些死去的盗墓贼? 第9章 被鬼群殴 只是网上报道说死了六个人,怎么多了一个人出来? 这些鬼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们的嘴巴都被缝上了,不断的有血从他们的唇缝中溢出来,宋晨简直怀疑他们的舌头是不是也被割掉了。 这几个鬼可不管宋晨怎么在心里意淫他们的惨状,脸色狰狞,直直的伸着手臂,往他身边围了过来。 眼看就要被抓到,宋晨求救无门,只好自救,拿起手边的枕头砸了过去,然后迅速翻身滚下床,踩着满地的鲜血,往门边逃去,只是握着门把转动了半天,却发现门根本打不开,“有没有人?妈,救命啊……” 宋晨拼命的拍门,绝望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些盗墓贼已经转过身,向他逼了过来,不等他用身体撞门呼救,下一刻他就被包围了,身体被抓住,衣服被撕扯,露在外面的皮肤很快便有尖锐的刺痛传来,那是皮肉被割开的疼痛。 “滚,滚开……混蛋,放开,放开我……”宋晨一边大声咒骂,一边奋力挣扎,奈何人单势薄,现场很快变成了一群鬼对一个人的群殴,或者说一个人对七个鬼的单挑,形势完全是一边倒。 宋晨最终便被打趴在了地上,他想不明白,这些惨死的盗墓贼为什么找上他,若是想报仇,应该找错人了才是,又不是他宋晨杀了他们的,这坑爹的人生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宋晨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上的伤口还在增加,皮开筋断的疼,他想这几个盗墓贼难道想把他们的死亡经历重新复制到他的身上? 挖眼,割鼻,封嘴,掏心,放血……比得上地狱十大酷刑了,可他凭什么要受这份罪? 只是,不等他想出原因,他就陷入了黑暗,再次睁开眼睛,宋晨发现他正躺在一张床上,房间不是他熟悉的卧室。 房间是土木结构的,离床不远,靠门的地方有一个壁龛,表面用石膏花纹做的装饰,壁龛旁边的墙壁上挂着色彩鲜艳,花纹繁复的挂毯,那鲜明的少数民族风格让宋晨很快意识到这是哪里——新疆。 可自己怎么会突然到了这个地方? 不过没有那几个向他索命的盗墓贼,宋晨着实松了一口气,在这里,总比死在恶鬼的群殴之下好。 他翻身坐起,下床,只是下一刻,他发现了一件更糟糕的事,他人离开了床,可他的身体却还躺在床上,这明显是魂魄离体了,要不要这么坑爹的。 这感觉就像一个被人绑架的人质,在他跟歹徒斗智斗勇,费尽心机,终于逃出升天的时候,还没走两步就倒了下去,再一看,原来是几天没吃饭,饿晕了,所以,贼老天总是喜欢在你惊喜的时候随手坡上一盆冷水,让你知道它才你人生的导演。 只是宋晨此刻的经历比那饿晕的人质还要糟糕,因为他躺在床上的身体,胸口完全看不到起伏,明显不是活人了,他这是有又死了吗? 不过,他没有时间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因为下一刻,他看到自己的身体突然坐了起来,动作不甚熟练的穿上衣服和鞋子,然后开门,往外走去。 宋晨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只是不等他拿定主意,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扯着,飘飘忽忽地跟了过去,像是被人用线牵扯着风筝。 一人一魂魄拐上外廊,穿过四合院的天井,宋晨终于猜到这屋子的主人是谁了——陈听听。 对,这里是新疆陈听听的老家,这房屋照片,宋晨曾在纪霖的微博里看过,记忆最深刻的便是院子西南面那颗葡萄树了,那是一颗无核白葡萄,肉脆味甜,勾人口水,可惜现在是冬天,叶子都落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枝干纠结缠绕在一起,黑乎乎的,让人联想到倩女幽魂里的树妖。 如此不美好的联想让宋晨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等他回神,抬头看去,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片荒漠之中,前方五米远处,自己的身体正站在一块圆形的大石头上,一动不动的望着不远处的黑暗。 不远处的黑暗中,平坦的大地上隆起几个坟包,坟包中间立着一块大石头,宋晨看了两眼,立刻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卜玄的墓地。 怎么又到这个该死的地方了?宋晨糟心咒骂了两声,原地跺了两脚,对着前方的自己,压着嗓门,问:“喂,请问,你到底是谁?” 问完这句话,宋晨就囧了一下,他有种对着镜子问自己是谁的滑稽感,不过幸好不是问,魔镜,魔镜,这世界上谁最帅…… 前方的人对自己的问话全然无所觉,宋晨忧伤的抹了一把脸,快速冲到了自己的身体面前,愤然地上下打量起来。 自己的身体里现在也不知道被谁霸占了,只是这冰冷的眼神,紧抿的嘴唇,冷酷的表情,完全不是他平常的样子,宋晨伸手想要捶自己的身体一拳,却悲剧的发现自己的手不出所料地穿过了身体。 宋晨绝望的收回拳头,恨恨地磨着牙,千思万绪涌上心头,想了一会儿,他突然问:“卜玄,是你吗?” 只是不等到宋晨做出下一步行动,他看到自己的黑沉的眼底突然燃起了两团幽幽的火苗,宋晨“啊”的惊叫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惊慌失措的蹬着双腿往后缩去,这他娘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此刻占据着自己身体的人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抬脚越过宋晨,大步往前方不远处的墓地走去,脚步摩擦地面,带起沙沙的声音。 宋晨惊魂未定,僵硬的转过身体,视线追随过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只想砍自己两刀,这……卜玄的坟墓怎么起火了? 对,宋晨看到的没错,不远处,那围成一圈的古墓群,每个坟头上都燃起了火苗,幽蓝色,没有温度的火苗,宋晨心想,这是传说中鬼火? 他又想起刚才在自己眼中看到的火苗,大概是远处鬼火的倒影,妈的,吓死他了,他刚才还以为自己的身体变异了呢。 宋晨撑着胳膊,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快步追上前方自己的身体,突然,他发现自己那具身体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这东西宋晨很熟悉,那是卜玄的骨头。 宋晨一惊,伸手撸起自己的袖子,摸上手腕,咦,自己手上的骨头手链还在,那这骨头又是从何而来的? 第10章 真相 然而,不等宋晨继续多想,下一刻他便听到身后几乎能刺破黑夜的惨叫声,他吓得立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转头一看,三魂七魄都要散了。 只见十米之外的坟墓,围着巨石的七个坟包,每个坟包的鬼火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不,确切的说是一个人一个干尸,人在前,干尸在后,人的身体像是被绑在了干尸上,成十字架形站立。 让人脚底生寒的是,这几个人眼睛已经被挖,嘴巴也被缝了起来,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满身鲜血,像是献祭的羔羊一般,宋晨不用猜,也知道这几人是谁,不正是那些已经死去的盗墓贼吗?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此刻并没有断气,因为他们嘴里还在不停地发出呜呜的惨叫声,身上的血液顺着身体,落入他们脚下的幽蓝色的火焰里,火光立刻旺了两分,让人怀疑这鬼火是不是用这些人的血液做的燃料。 如此诡异恐怖的场景,宋晨真切的感到到恐惧,恐惧到手脚僵硬,一动不动,根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耳朵里似乎能听到自己脉搏急促跳动的声音,很响,像密集催人命的死亡鼓点,震得他神智几近恍惚。 很快,眼前的场景渐渐被一团一团稀薄的雾气笼罩起来,一直站在宋晨身后,自己的身体突然动了,抬脚越过宋晨,一步一步坚定的往坟墓中间的巨石走去,边走边唱起了古老的歌曲: 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异域殊方兮,环海之中,魂兮魂兮,游荡迷离,生死相间兮,孤苦无依……爱兮恨兮,冷兮寒兮,情兮缘兮,魂兮魂兮,无悲以恫…… 歌声在空寂的夜里听上去异常的古老沧桑,只是配上眼前的血腥场景,再好听的歌也会变得的阴森诡异起来,直叫人不寒而栗。 宋晨脸色惨白,视线随着自己的身体一路落在了墓地中间的那块巨石上,发现原本空空荡荡的石头上多了七颗鲜红的心脏,最诡异的是,这些脱离身体的心脏居然还在一呼一吸的鼓动着,鲜血顺着腔管喷涌出来,很快便把石头染红了。 昏天黑地间,歌声幽幽,风声潇潇,惨叫声呜咽声不停,宋晨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场景,透过薄薄的雾气,他看到自己的身体站在巨石的对面,挥舞着手中的骨头,比划着奇怪,但却很有规律的动作。 而随着他的动作,那些站在鬼火上的盗墓贼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无底黑洞的眼睛全都对着巨石的方向,宋晨觉得自己似乎能从这黑洞洞的眼睛中看到深入骨髓的惊恐与憎恨。 宋晨的脑袋一片空白,出神的望着这超乎常识的场景,不知道是该逃走,还是自插双眼,他烦躁地舔着干燥的嘴唇,试图发出一些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恐惧,发出的声音听上去异常的奇怪,像是被人掐住喉咙,垂死挣扎发出的嘶鸣声。 手脚依然不听使唤,完全动不了,他就像被人强/奸了一样,被迫看着眼前这场血腥的屠杀,他想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为什么这几个盗墓贼要去找他了,这杀人祭祀的现场,除了自己那具还在动的身体惹的祸,还能是谁? 而且,他敢肯定,此刻借用他身体的肯定是卜玄,只是卜玄杀人祭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不成真的因为这几个人盗了他的墓,他一生气,才杀人的?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显然是几天前他和纪霖在陈听听家时发生的。 宋晨心里又气又害怕,气的是卜玄用他的身体做了这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后,却留了一堆麻烦给他,害怕的是卜玄杀了这么多人,虽然这些盗墓贼不是什么好人,但卜玄杀人,情节恶劣,比这些盗墓贼更可怕。 现在自己身上带了卜玄的骨头,他的人就像被卜玄盖了戳一样,他已经可以预想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的水深火热,身不由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就在宋晨意淫自己未来悲惨生活的时候,突然,卜玄停止了歌声,猛然转头,看了过来,宋晨吓了一跳,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立刻连呼吸都忘了。 卜玄发现他了? 宋晨心跳如鼓,几乎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稀薄的雾气中,他看到卜玄的嘴唇动了一下,那口型似乎……不,应该就是在叫他——宋晨。 看明白的那一刻,宋晨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抓住,捏在了手里,疼得他浑身抽搐,缩成一团,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阴森的歌声又开始响了起来,像一条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身体上,带着皮开肉绽的疼痛,宋晨的意识开始模糊,他觉得自己的魂魄快要散了,身体越来越轻,恍恍惚惚飘了起来。 他在想,卜玄这是不是要杀了他? 然而不等他想清楚,他耳边突然想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声音不仅大,而且还很急促,宋晨费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的卧室。 此刻,他正躺在门后的地板上,对面的窗户玻璃大开,暗夜漆黑,冷风卷起窗帘,呼呼地吹了进来,地板干净,天花板雪白,哪里还有那些盗墓贼的鬼影。 宋晨浑身僵硬,门外的敲门声又急促了几分,还伴随着木晚秋焦急的声音,“晨晨,晨晨,开门……” “来了!”宋晨答应了一声,声音嘶哑难听,像是被钝刀挫过,而且一说话,就疼得厉害,看样子是感冒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先把窗户关上,然后才去开门,门刚打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老佛爷扑了过来,挥舞着拳头捶他的胸口,不满的抱怨,“晨晨,你怎么现在才开门?” 宋晨浑身都疼,看了一眼站在门外,显然被老佛爷的大动静吵醒的木晚秋和宋军,咳嗽了两声,说:“我睡着啦,没听见,嗳,外婆,怎么啦?” 老佛爷又捶了宋晨一拳,揪着他衣襟,抬头,视线在他的脸上溜了两圈,说:“晨晨,我做噩梦了,梦见你死啦,我睡不着,就上来确认一下。” 宋晨闻言,不知道是黑脸还是白脸好,老太婆梦见他死了,就不知道梦里他是怎么死的,不过,事实是他几天前的确死了,现在又活过来,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好啦,外婆,我没事。”宋晨拍着老佛爷的背,安抚她。 木晚秋见老佛爷被安抚好了,立刻觉得眼皮打架,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倚靠在宋军的怀里,说:“好了,妈,晨晨没事,你快点回房休息吧……嗳,晨晨,你没开壁暖吗,屋里怎么这么冷?” 宋晨见木晚秋要进来,忙扶着老佛爷出门,刚好拦着她进来的脚步,说:“大概是我忘了开了,对了,爸,妈,这么晚了,你们快回去睡觉吧,外婆我送她回房就好。” 老太婆不耐烦的挥手,说:“行啦,你们也别在我面前晃悠,回去睡觉,晨晨今晚陪我就好。” 见宋晨点头,木晚秋才领着宋军回去睡觉,宋晨见他们离开,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卧室,屋里灯光暗影,看上去并没有异常,但宋晨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潜伏在屋里,正冷冷的监视着他。 若真是冤魂索命,他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好,父母和外婆不需要,他也不允许他们受到牵连。 第11章 佛祖的粗大腿 “外婆,你小心台阶。”宋晨搀扶着老佛爷,近乎十秒一个台阶,耐心的等着她挪下来,回到楼下的卧房。 老太婆的卧室开了壁暖,一进门,暖暖的热气立刻把人团团裹住,宋晨本来被那群盗墓贼上演午夜惊魂,出了一身冷汗,乍然碰到暖气,一冷一热交替刺激,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老太婆眯着眼睛看他,关心地问:“晨晨,你脸色怎么这么差?难不成我这屋里有东西?” 宋晨搓着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结结实实地打了两个喷嚏,说:“外婆,您别开玩笑,屋里除了你和我还能有什么东西?” 老太婆一身红色真丝睡袍,满脸皱纹镌刻着岁月的风霜,站在白炽灯光下,硬是开成一朵菊花,她煞有介事地背着手,围了宋晨转了两圈,摸着下巴,皱眉凝思了一会儿,说:“晨晨,我看你印堂发黑,面色青白,是大凶之兆,近期必有祸事缠身,明天跟我去东山寺拜拜,去去晦气。” 宋晨闻言,心想,他最近的确是有祸事缠身,先是那个该死的干尸卜玄一骨头戳死了他,现在又来了一群找他报仇的盗墓贼,人生最坑爹莫过于如此了,只是抱佛祖的大腿未必能解决他的问题。 宋晨心里吐槽不断,面上却不动声色,说:“外婆,你前两天才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现在又神神叨叨的,不是打自己的脸嘛,快上床吧,别冻着了。” 老佛爷不满他的敷衍,眼睛一瞪,说:“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打脸,我刚才做梦,梦见你和纪小子去新疆,在野外过夜,冻死了……虽然,你现在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但是这个梦可能是个预示,而且我的左眼皮一直在跳,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明天你乖乖的跟我去东山寺拜拜。” 宋晨一听到野外过夜,冻死了这个几个字眼,几乎惊悚得眼珠子掉了出来,立刻心慌意乱起来,怎么也想不明白老太婆怎么会梦见他死了,而且这梦还是真的…… 只是,不等宋晨想明白,老太婆又说:“还有,晨晨,我总觉得这梦和你前两天给我讲的鬼故事很像嗳,难道是我想多了?” 宋晨默默囧着一张脸,心里吐槽,不是很像,是根本就是啊! “大概是你想多了。”宋晨掩饰性地转开眼,从藤椅上拿了一条雪白的垂着长长流苏的大毛毯,裹到老佛爷的肩上,安抚说:“外婆,别胡思乱想,我一定会好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宋晨因为经历昨晚的鬼上门事件,心神疲惫,正睡得没鼻子没眼睛的,老佛爷却装扮一新,兴冲冲地跑上来,叫道:“晨晨啊,起床啦。” 宋晨死猪一样,眼皮睁开一条缝,吝啬地赏赐了老人家一个迷茫的眼神,嘟囔着说:“外婆,好困,让我再睡会儿。” 说完,宋晨耷拉着的眼皮缓缓的合上,再次陷入黑甜的梦里,只是没睡多久,他突然听到耳边有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响,这声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因为某种床上运动而剧烈晃动的床榻。 宋晨不堪其扰的皱眉,糟心地想,娘的,居然梦见别人滚床单,主角怎么不是他自己? 他抬手捂着耳朵,卷着被子翻滚了两圈,却不想那声音不仅没有停下来,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宋晨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在自己的家里。 耳边的嘎吱嘎吱声还在响着,只是眼前却是一片黑暗,是那种分不清上下左右的黑,宋晨脑袋昏沉,几乎晕了,意识纠缠在睁开眼之前的梦境中,乍然遇到如此深沉厚重的黑暗,脑海里瞬间迸发出各种惊悚的声响,颜色等具体到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只是下一刻,各种声响悠地一声,全部消失了,黑暗中,宋晨手足无措的瞪着眼睛,心脏砰砰直跳,知道自己大概又要遇上见鬼的事情了。 却不想下一刻眼前白光大盛,耀眼得几乎闪瞎人的眼睛,宋晨本能的闭上眼睛,酸涩的泪水沾湿乌浓的睫毛,尾端卷出美妙的弧度,光影里簇簇颤动着,显出不易察觉的慌乱。 再次睁开眼,宋晨惊悚地看到他的前女友方琴站在金色温暖的阳光下跳舞,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褶皱连衣裙,青春活力犹如十八岁少女,这样妖艳的方琴是宋晨从未见过的。 因为方琴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高冷的,美丽冻人,话不多,表情也少,平时两人在一起,一般都是宋晨引导话题,说个不停,不过,他可不是话唠,只是为了不冷场,才不得已化身成聒噪的驴子。 他那么努力,小心地维系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一腔柔情却依旧付诸东流,最终化作臭水沟里的污水,落入黑暗,永不得见光……唉,算了,往事非非,说出来都是泪! 宋晨偏头,看清自己正躺在地上,脑袋扎在一丛青草中,草丛中淡淡开着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花香幽幽,他闭上眼睛,几乎都醉了。 只是,还没等他沉醉两秒,下一刻她便听到了方琴凄厉的尖叫声,他一咕噜翻身坐起,睁开眼看去,却一脸血的看到老佛爷拿着手机,放一段鬼叫声的恐怖铃声,声音调到最大,还设置了循环播放,其行为之恶劣,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宋晨几乎快气疯了,抬手捂着脑袋,把头发揉成鸡窝状,扭曲着一张脸,痛苦地呻/吟道:“外婆,你表要玩人,好不好?我快要被你吓死啦……” 老太太得意的按掉铃声,毫不羞愧地说:“谁叫你不起床,昨晚答应我要跟我去东山寺拜佛的呢。” 宋晨气得呕血,挺尸般的后仰,躺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我又没说不去啊,你那么着急干什么?又不是去投胎。” “我没有着急啊!”老太婆飞快的吐了一下舌头,脸上做出“对不起”的表情,只是眼神却透着“气死你”的得意,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同一时刻在她那满是褶子的脸上交融在一起,直教人看得气血翻涌,口吐白沫,恨不得早死早超生。 最终宋晨没能敌过老太婆的魔鬼攻势,面无血色的起床,游魂似的飘进浴室洗漱,出来的时候,老太婆已经挎着包,站在门口玄关处等他了,小皮鞋咚咚地敲着地板,很明显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宋晨大气不敢喘,连忙换好衣服,下楼,匆忙解决完早饭,快步走到老佛爷面前,卑微得像个苦命的小太监,贡献出一只胳膊肘子,恭迎老太太下楼上车,摆驾去东山寺。 春节出门的人很多,路上堵车,宋晨被堵得直上火,眉宇间弥漫着刻意忍耐后的不耐烦,一旁的老佛爷却难得耐得住性子,没有发脾气,还有兴致谋划晚上和木晚秋去超市购买打折鸡蛋…… 一路闯关,好不容易到了东山寺,一看乌拉拉的一群人,堵得寺人山人海,宋晨几乎想立刻转身逃走,奈何老太太今天拜佛的心坚如磐石,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宋晨立刻怂了,乖乖的跟了上来,为她做开路先锋。 等到他们到达请香的大雄殿时,宋晨已经被挤成了狗,老佛爷却是精神来了,颠儿颠的请香、烧香、拜佛……虔诚得好像自己真是个佛教徒一般,还拉着宋晨一块祈愿磕头。 宋晨无奈,屈于老太太的淫威,弯下了他那对只跪过祖宗的膝盖,抬头看向金光闪闪的佛像,小声嘀咕,“这么多人来抱佛主的大腿,抢得到位置吗?” 老佛爷耳尖,听到他的话,一本正经地说:“没关系,佛主的腿粗,抱不了大腿,咱还可以抱佛祖的脚。” 宋晨立刻脸黑,囧着一张脸,说:“好吧,外婆,你赢了。” 说完,他弯腰低头,俯首磕头,抬头间,眼角的余光突然罩进一双红色的绣花鞋,鞋面绣有富贵牡丹,绿叶萦绕,栩栩如生。 只是那双鞋里的脚却有些不对劲,宋晨不近视,眼力很好,从他这边看过,穿鞋的人应该是逆光站着的,穿在鞋里的脚面光/裸,肤色青白,很容易让人想到死去的尸体。 不过,有人大冬天地穿这样一双鞋出门,所谓不作不会死,双脚冻成这样,也是自作孽啊,宋晨心想,穿这双鞋的一定是个女人,估计还是有点小资情结的女人。 第12章 白日见鬼 宋晨弯腰俯身,额头磕在双手的掌心上,鼻尖萦绕着忽浓忽淡的檀香味,因为昨晚睡眠不足,又半夜见鬼,受了惊吓,此刻闻到这檀香味,宋晨立刻觉得脑袋昏沉得厉害,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意识不受控制地开始飘散。 旁边的老佛爷许完愿,抬起头,准备站起来离开,却见宋晨弯腰低头,还匍匐在地上,她又等了两秒,见他还不动,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晨晨,行啦,别霸占着佛主的大腿不放,也让其他人抱抱啊。” 此刻,宋晨浑身微微发抖,趴在地上,没有动,他根本听不清老佛爷在说什么,其实,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不知道什么原因,根本动不了。 因为,就在刚才,宋晨突然感到他的脊背上像是有千斤重的东西压着,那力道太重,沉重得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脊椎骨咔嚓咔嚓断裂的声音,最糟心的是,他目光所及的范围内,除了那双鲜红如血的绣花鞋,什么也看不到。 宋晨脸色惨白,狠心咬了一口舌尖,尖锐的刺痛立刻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不,不是有些,而是很不对劲,难不成又见鬼了? 只是,这里是寺庙,佛家重地,怎么可能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等等,那双绣花鞋,青白色的小腿,白得发青,这么冷的天……原来,那根本不是活人的脚,是死人啊。 老天,为什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还在金身佛陀面前遇上这么坑爹的事情,他今天出门绝对是没看黄历…… 宋晨趴在地上,额头冷汗直冒,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双红色的绣花鞋,咬着牙,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找上我?” 话刚问完,宋晨就感到后脊背被人用力拍了一巴掌,震得他整个人立刻贴到了地上,幸好脸下方是他自己的手,不然真的要脸着地了。 “晨晨,你今天是不是忘了吃药啦?我是谁?我你外婆。” 老太婆刚才见宋晨趴着不动,后面又有那么多人等着来跪拜许愿,本想伸手把他拉起来的,却不想手指刚碰到他的胳膊,就听到这小子牙咬切齿地问她是谁,心头莫名,抬手,就赏了他一巴掌。 宋晨被老佛爷拍了一掌,那股刚才压着他的力量立刻消失不见了,虽然被震得肝肺都扭曲了,但宋晨还是感谢老太婆那一巴掌的,他哆嗦着爬了起来,皱着眉头,喘着粗气,轻声说:“外婆,好疼……” 老佛爷看他满头白汗,头发都湿了,以为真把人打疼了,忙探身过来,把人扶起来,拉到一边,轻轻地揉着他的脊背,一脸愧疚地说:“晨晨,真疼吗?我没用多大力气……” 宋晨捂着嘴,低声咳嗽,眼睛却不动声色,快速地在大殿里扫了一圈,没发现哪个人穿红色绣花鞋的,暗想,自己刚才难道是真的见鬼了? 只是,这事还是不要让老佛爷知道的好,想了想,宋晨摸了一把汗湿的额头,说:“行了,外婆,我没事,既然已经上完香了,那我们走吧。” 老佛爷一听宋晨说没事,立刻收起愧疚的表情,细细地打量了他两眼,敏锐的察觉到宋晨的不对劲,皱眉,抓住他的胳膊,虎着一张脸,问:“晨晨,你刚才怎么回事?突然问我是谁,怎么?你失忆了吗?” 宋晨听了这话,心头一跳,避开老太婆审视的目光,面色有些不自然,说:“外婆,你听错啦,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聚精会神地磕头许愿,你突然给我来了一巴掌,可吓死我了。” “没说?难道是我老太婆幻听了不成?”老佛爷挑眉,明显不信。 宋晨见老佛爷较真,心里发苦,总不能真告诉她老人家,说他刚才见鬼了吧,要是真说了,老太婆绝对要对他冷嘲热讽一番,在佛主面前说看见鬼,你叫外面还等着上香许愿的香客们情何以堪啊…… 就在宋晨左右为难之际,突然,大殿内,佛像案台左边,一直闭目敲木鱼的和尚站了起来,不急不缓地走到宋晨的身边,双手合十,微微低头,行礼,说:“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我看你……” 不等他说完,宋晨便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把身边的老佛爷拉到前面,问道:“大师,你们有平安符卖吗?我外婆想买。” 眼前这和尚二十八/九岁的样子,被宋晨一声“大师”叫得立刻红了脸颊,腼腆地说:“施主,本寺平安符有的,不用买,我可以送你一个。” 一听有免费平安符送,本来揪着宋晨不放的老佛爷,立刻转移了注意力,脸上笑开了花,开心地跟着那和尚拿平安符去了。 宋晨看着老佛爷的背影,暗暗虚了一口气,刚想抬脚跟上去,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罩进一个人影,他鬼使神差地转头看去,却看到大殿门外的台阶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大殿的佛像,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地长衫古装,罗裙曳地,黑发如墨,披散在身后,如此装扮,实在奇怪。 不过,最奇怪的是,那些来来往往的香客居然目不斜视,没有一人感到诧异的,好像他们都看不见这个衣着如此与众不同的人。 宋晨收回视线,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大殿的另一遍,一张用红布蒙着的案桌旁,老佛爷正兴致勃勃地低头挑选平安符,没注意到这边,倒是刚才那个和尚,回头看了过来,刚好对上宋晨的目光,淡淡地笑了一下。 宋晨以点头回礼,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怪怪的,他收回视线,又看向大殿门外,却发现刚才那位穿古装的人已经转过身,走到门槛处。 宋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下一刻,他便看到那人,提起裙摆,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绣花鞋……方,方琴?” 没错,那只跨进来的脚上,穿的正是宋晨刚才看到的那双绣着富贵牡丹的红色绣花鞋,而穿这双鞋的人是方琴。 宋晨的视线越过人群,定定地看着一脸清冷的方琴,心里疑惑丛丛,方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穿了一身古装来上香?这姑娘好像没有cosy的癖好啊…… 宋晨拧着眉头,刚想上前询问,却见他家老佛爷欢天喜地的拿着两个平安符,挤过人群,身体直直地穿过方琴,走了过来,完全不知所觉,兴奋地说道:“晨晨,看,我给你挑的平安符,嗳,怎么回事?这平安符怎么变黑了?明明刚才还是黄色的呢……” 宋晨脸上血色全无,惨白着一张脸,几乎都傻了,刚才老佛爷穿过方琴身体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方琴缓缓地转头,对着他笑了一下,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只是,那笑太诡异了,让他全身止不住地发冷,怎么会这样?方琴刚才那个样子,难不成是鬼不成? 第13章 诡异的佛像 宋晨脑袋混乱,几乎思考不能,来上香的人越来越多,周围人声鼎沸,香客们各个手执长香,表情虔诚,对着一个人高的金身佛像,俯身磕长头,没有人知道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只是……宋晨抬头,细细的打量着那尊佛像,只见便便头的金身佛陀,盘腿断坐莲花台,一手放在大腿上,一手竖起……等等,这佛像的眼睛怎么是闭着的? 宋晨脸色微变,心下不觉有些荒唐,这闭着眼睛的佛像……难道与刚才青天白日下发生那么见鬼的事情有联系? 这边宋晨百般纠结,那边老佛爷还在因为突然变色的平安符,不满地嘀嘀咕咕,“这免费赠送的平安符果然不好,看看,到手还没两分钟呢,就变颜色了,小和尚这是欺骗我老婆子的感情啊……” 宋晨回神,拿过老佛爷手上那个已经变黑的平安符,看了两秒,当机立断,决定准备找刚才那个和尚,再多要几个平安符。 只是,等他扶着老佛爷,好不容易挤到殿堂的对面,却发现刚才那位送他们平安符的和尚已经不见,而那张本来蒙着红布,用来放平安符的桌子,上面附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这是怎么回事…… 宋晨伸手,在桌子上摸了一把,指尖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等等,这是……这是檀香的味道,是香灰。 “咦,刚才那位小师傅哪去了?”老佛爷转头,四处看了看,殿内,人群挤挤,根本没有刚才那和尚的身影。 老佛爷依然心有不忿,说:“这小和尚倒是跑得快,难不成知道我老婆子要回头找他不成?” 宋晨凝眉,心头直往下沉,知道事情不对劲,电光火石间,猜到刚才那个和尚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如此突然的消失……只是不管他是谁,刚才他给老佛爷的两张平安符,明显没有害他们的意思,这多少让宋晨心里好过了一些。 老佛爷见宋晨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转了转眼珠子,伸手,拍了一下宋晨的胳膊,说:“晨晨,你说我刚才是不是撞邪了?不然,平安符怎么会突然变黑?” 宋晨闻言,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故作轻松地说:“什么撞邪?您别乱想,没有的事。” 见老太婆一脸似信非信的表情,宋晨忙转移话题,说:“外婆,这平安符是免费送的,质量估计有些问题,我们出去问问,寺里应该有开过光的平安符卖的,走,走,出去看看。” 说完,宋晨不由分说地扶着老佛爷往外走去,等他跨过门槛,堪堪走出去的时候,宋晨又鬼使神差地回头,往殿内看了一眼,他奇异地发现那佛像的眼睛似乎睁开了一些。 见鬼了……宋晨绝对不想承认自己刚才眼花了,但是现在他明显地看到佛像那微垂的眼皮下面,有两点黑漆漆的眼珠子,而且还隐隐泛着冷光。 宋晨激灵灵地哆嗦了一下,心头狂跳,忙收回视线,扶着老佛爷,快速地离开。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宋晨的错觉,虽然他已经背过了身,但却敏锐地觉得身后有两束视线在冷冷地盯着他,犹如跗骨之蛆一般,黏在他身上,只叫他脊背生寒,额头冷汗如雨下。 “哎呦,这庙里哪里有卖平安符的啊?”老佛爷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平安符,并没有注意到宋晨的异常。 突然,老佛爷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墨梅树下,一灰袍老和尚端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他面前的桌上,放着各式平安符,老佛爷一激动,忙放开宋晨的手,颠着小脚,快步走了过去。 此刻,正值中午,艳阳当空,可宋晨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暖气,反而出了一身冷汗,被阳光一晒,更加觉得冷了。 他走到墨梅树旁,见老佛爷专心挑选平安符,便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大殿里的一幕,那样一身古装的方琴实在怪异。 宋晨越想越不安,觉得有必要打个电话给方琴,问问她最近的情况,虽然他们已经分手了,但是作为普通朋友,偶尔问候一下好像也是应该的。 宋晨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一边拿出手机,翻到方琴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才按下手指,拨了过去。 只是,电话嘟嘟响了两声,便被对方给按掉了,手机里响起机械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宋晨捏着手机,面色难看,以为方琴故意挂掉,不想接他的电话,心想,分了手,不用这么绝情吧,连电话都不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老死不相往来? 可当初明明是她先提出分手的,两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他宋晨才应该是那个受伤者,好不好? 宋晨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觉得今天在大殿内看到的那一幕实在诡异得很,应该再打一个电话过去,若是这次方琴还是拒绝接听,那就只好算了。 想到这里,宋晨按下手指,熟悉的铃声响起,这次电话倒是没有被人按掉,不过却是没有人接听,等了一会儿,就在宋晨决定挂掉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宋晨,我现在在工作,很忙,你最好给个骚扰我的理由。”方琴冰冷的声线从手机传来,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呼吸还有些急促。 工作? 宋晨咳嗽了一声,关心道:“怎么大过年的还要工作?你老板是黄世仁吗?” “嗳,那个是千年古尸……你们轻点,对,对……这个放那边……那个石头先不要动……对,你去那边……” 方琴条理清晰地指挥着众人动作,也不知道把电话这边的宋晨忘到那个旮旯里去了,等到她再次接起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后了,“宋晨,我们正在发掘一个古墓,你要是没事,我挂了啊。” “等等。”宋晨好脾气的叫住她,问:“方琴,你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墓里。”方琴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明显耐心快要耗尽。 宋晨眉心一跳,深知她的脾气,也不跟她啰嗦,问:“我的意思是你们正在发掘地那个墓地在什么地方?” “新疆。”方琴快速地吐了两个字,又说道:“行了,宋少爷,我真的很忙,没时间陪你唠嗑,挂了。” 说完,方琴不等宋晨再啰嗦,便挂断了电话,宋晨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皱了皱眉头。 第14章 巧合? 新疆……那可不是一个……嗯,至少对于宋晨来说,那不是一个值得回忆的地方,年前那几天,他经历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不说惊心动魄,但也够让人心惊胆寒的。 说起来,人家阴魂投胎之前,地府还给予人文关怀,每人免费赠送一碗孟婆汤,以便让人忘记那生死轮回那段可怖的记忆。 然而,他宋晨却没能得到这么好的待遇,都说无知便无畏,若是那段经历他什么都不记得,倒是好了,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过他平静安泰的日子。 反过来想,若是那坑爹的经历全部清楚的记得的话,那也算还好了,至少知道怎么回事,还能见招拆招,未雨绸缪一番。 可现在倒好,不该记的部分他倒是记住了,该记住的部分,虽说不是完全没有记忆,但却支离破碎,根本连不上一个完整的逻辑,这才是最糟心,这感觉就像一个人看烧脑破案电视剧一样,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眼下这两天,他身边诡异惊悚灵异事件跟世界末日前的火山似的,时不时喷发,昨天晚上的午夜惊魂,今天的白日见鬼,那个送老佛爷平安符后消失的和尚……这些经历,完全颠覆了宋晨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唯物世界观,而且,这种对未知的恐惧和不确定,让他感觉很不好。 还有那个叫卜玄的男人……哎,等等,他刚才好像又听到方琴说什么千年古尸,而且古墓的地点又在新疆…… 宋晨想到这里,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老天,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方琴在发掘的那个古墓可不要是卜玄的墓吧? 不,不……不可能这么巧合的,绝对不可以这么巧合…… 宋晨越想,越心慌,再一联想到昨晚他被那些盗墓贼的阴魂纠缠后,看到的卜玄杀人的场景,直觉心口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下,一沉到底。 他手忙脚乱地又掏出手机,准备给方琴拨打电话,不过,因为太慌张,加上手心出了一层汗,手指僵硬,试了好几次,才再次拨通电话。 只是,这次手机铃声刚响了两声,便被那边挂断了,宋晨冷汗如雨下,端着一张死人脸,再拨,再被挂断,再拨,再被挂断……等到他第五次拨打过去的时候,方琴那边终于忍无可忍,索性关机了。 宋晨脸色唰地一下,血色全无,僵硬地拿着自动黑屏的手机,心里又气又急又担心,方琴这姑娘真是太任性了! 此刻,电话打不通,宋晨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也不敢立刻下定论,见老佛爷已经买好了平安符,走过来,只好先收起心思,决定先回家再说。 奈何,老佛爷突然心血来潮,见正是饭点,提议,说要去吃斋饭,宋晨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老佛爷有令,岂敢不从,只好乖乖的一路护驾,领着人去寺里的斋堂。 吃饭的时候,宋晨不放心,打了个电话给纪霖,让他查一查方琴这次考古队去新疆,挖掘的具体是哪一座古墓,若是卜玄的墓,那真要摊上大事了。 纪霖接到电话的时候也正在吃饭,一听宋晨让打听方琴的事情,以为他想跟方琴旧情复燃,立刻对他好一番调侃,苦口婆心地说:“我说宋晨,不是兄弟我埋汰你啊,好马不吃回头草,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颗草。再说了,你这么关心方琴,说不定人家还不领情呢,你就不要自找没趣,自虐了,什么叫作死,你现在就叫作死,知不知道啊……” 说到最后,纪霖几乎痛心疾首了,就差说,兄弟唉,作践自己不带这么狠的啊,你不心疼你自己,兄弟我看着都受不了啊! 宋晨见纪霖越说越远,忙出声打断他的话,说:“行啦,我让你查方琴的事情,可没有你想的那层意思。” 说着,宋晨停顿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饭桌边的老佛爷一眼,压着声音说:“我今天在东山寺见鬼了! 第15章 女人善变 “鬼?!”纪霖在电话那头立刻喷出一口刚喝进嘴里的红酒,惊疑不定地问:“晨晨,你今天是不是没有吃药?” “滚!”宋晨怒,直想顺着电话线路爬过去,一巴掌抽死纪霖,他寒着一张脸,牙咬切齿地问:“你觉得……我像是跟你撒谎开玩笑的吗?” 纪霖见宋晨恼了,忙打哈哈,说:“啊……那个,宋晨,不是兄弟我不相信你,实在是你这话说得太不可信了。” 宋晨没好气地反问:“哪里不可信了?” 纪霖放下酒杯,把椅子往后挪了一下,姿势优雅地翘起二郎腿,拿出律师上庭辩护的专业精神,分析道:“我说你这话不可信,有两点依据,一是,现在是白天,青天白日啊,人家鬼片编剧都比你专业,还知道要晚上才会安排鬼出来吓人,你见过有谁白天见鬼的吗?” 宋晨黑着一张包公脸,说:“有,就是我。” 纪霖无语抚额,又继续说:“那我们来说说这第二点依据,你说你在东山寺见鬼,寺庙是什么地方?佛啊,那地方要是能有鬼,就跟凤姐说她是范冰冰,打脸啊,国内最烂的鬼片都不敢这么编,你听说过有谁在寺庙见鬼的吗?” “有,就是我!”宋晨垂着头,脸上赤果果地写着杀气。 纪霖被堵得哑口无言,虽然他知道年前他们那次新疆之旅,碰上了诡异的事情,还有那个叫卜玄的干尸缠上了宋晨,但那都是晚上,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 现在,宋晨突然告诉他,大白天的见鬼了,还是在佛寺里面,这怎么不让他惊悚,连佛主都镇压不住的鬼,这得是多厉害的角色啊…… 其实,不是他不信,只是他太惊讶,以至于本能地想要去否定这不和常理的事情,他这种心理就像古代那些未开化地愚民见到下雨天有人被雷劈死,会用天降神罚来解释,以求心安一样。 不过,纪霖现在心态比那些未开化的愚民还不如,掩耳盗铃啊,所以,突然被牛鬼蛇神毁掉三观的孩子真的伤不起…… 纪霖饭也不吃了,满脑子心事,想了想,他又问:“那……你在半山寺看到的那个鬼是卜玄吗?” 宋晨见老佛爷招手,让他过去吃饭,面上不敢怠慢,一边小跑了过去,一边低声说:“不是,是方琴!” 老佛爷人虽老了,但是耳朵却是很灵光,方琴,她家乖孙子的前女友,她自然是知道的,当然,她还知道,年前,她家晨晨就已经和那姑娘分手了。 现在,猛然听到宋晨又提到这姑娘,老佛爷那颗不老的八卦心立刻转了起来,脸上露出高深莫测表情,问:“晨晨,怎么?是想和方丫头复合呐?要不要老婆子我给你支招啊?” 宋晨这头正和纪霖聊到紧要的事情,突然听到老佛爷插话,愣了一下,忙摇头,说:“没,没想复合,外婆你别乱打岔。” 老佛爷一听这话,嘿嘿笑了两声,挤了挤眉头,笑得意味深长,故意哀叹道:“哎,人老了,就遭人嫌啰……” 宋晨闻言,嘴角一抽,直觉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忙和纪霖打招呼,下午约个时间再细聊,便挂断了电话,回头,又来安抚老佛爷那颗受伤的少女心,说:“外婆,我没嫌弃你,真的!我说方琴,是因为得知她大过年的还要去工作,就稍微表示了一下关心而已。” 老佛爷鼻孔出气,斜眼看宋晨,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你以什么身份关心她的?前男友,还是追求者?” 宋晨被老佛爷刁钻到几乎恶毒的问题堵得脑门汗如雨下,感觉自己就像是刑讯室里的杀人犯,而老佛爷就是那经验丰富,手段毒辣老道的审讯员,证据一条一条的摆,威胁恐吓诱导,心理战,各个轮番上,要是放在旧社会,说好听点,那是妥妥的女诸葛,说难听点,那就是酷吏啊…… 当然,老佛爷没他说的那么夸张,只是宋晨还是有些绷不住,直想跪地求饶,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一本正经,干巴巴地说:“不是前男友,也不是追求者,就是普通朋友一般的关心。” 老佛爷眯着眼睛笑,抬手,拍了拍宋晨的肩膀,一副过来人地语气,老气横秋地说:“晨晨,我懂的!你们男人啊,就是这样,到手的姑娘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真爱就在身边!” 老佛爷说着,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便长吁短叹起来,宋晨黑着脸抹汗,郁闷地嘟囔道:“当初分手,可是她提出来的……” “什么?”老佛爷脸色一变,气势立刻盛气凌人起来,一把转过宋晨的脸,寒着声音,问:“晨晨,你说,是方丫头甩的你?” 宋晨一脸警惕,不知道老太婆这演的又是哪出戏,翻脸跟翻书似的,光速都没她快,女人善变,果然不是虚言。 宋晨见老佛爷还在等他答案,忙点头,说:“是她提出分手的。” 老佛爷一听这话,眉毛都竖起来了,捏着宋晨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一脸义愤填膺,说:“哼,好个不识货的丫头啊,晨晨,你这么好,她居然不要你,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 宋晨一听明显护短的气话,瞬间乐了,他知道他家老佛爷之前大概是误会了,虽然他和方琴分手后,有知会过家里的人,但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并没有说。 家里人对他分手之事,一直以为是宋晨甩了方琴的,男人嘛,都这样的,所以也就没多问,在他们心目中,宋晨虽然不是长得帅到没人爱,但也是放在人群里,鹤立鸡群的那种人。 用木晚秋的话来讲,她家晨晨,就是那种姑娘看了脸红心跳,男人看了羡慕嫉妒恨,无与伦比又独一无二,是她木晚秋的宝贝儿子,同时也是她今生最爱的男人,若是方琴不要他家晨晨,简直就是罪过…… 在这样强大到近乎自恋的自尊心下,所有人一致默契地误会了这段已经终结个感情,不过,就算真的知道是方琴甩了宋晨,估计木晚秋也会孤高清傲,说:走了一个方琴不要紧,她家宋晨宝贝儿天生就不缺女人爱,指不定过上几天宋晨就能带个准儿媳回来呢,而且绝对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美人! 说到美人,此刻,木晚秋不知道是,她家将来的儿媳妇的确是个美人,而且这美人的确倾城倾国,不,不……不仅仅倾城倾国了,简直就是他妈的惊天地泣鬼神,男的啊! 第16章 公子朝 宋晨抿着唇,但笑不语,感情这东西,外人看的是热闹,亦或者是笑话,至于孰是孰非,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你错了,不一定我就是对的,当然,话说回来,不管是谁先提出分手的,对方都没有资格责备。 所谓好聚好散,有来才有往,若是死缠烂打,一哭二闹三上吊,撕破脸,大家都是文明人,不仅失了身份,还丢了面子,分了手就老死不相往来这种事,尽量避免的好。 斋饭上桌,宋晨收起心思,哄着还在郁愤难平的老佛爷吃午饭,半山寺的斋饭远近闻名,一碗普通的油焖白菜,竟也做出荤菜的味道,难怪来上香的香客,只要有机会,必会留下来尝一尝这寺里的饭菜,想来这寺里做菜的师傅也算是高手了。 吃完午饭,宋晨又陪着老佛爷在庙里逗留了一圈,直到下午三点才把人送回了家,之后,他门都没进,就又掉转车头,马不停蹄地去见纪霖。 之前中午,纪霖提议,两人本来约在听风茶楼见面的,可一个小时前,纪霖突然打来电话过来,说改地点了,换到太监弄的一家私房菜馆,还说带了几个人让他见见。 宋晨从家出发,到的时候已是日暮西沉,血色的云霞铺满了整片天空,看上去就像九霄云天之上正在进行一场惨绝人寰的厮杀,血流成河,浸透了漫天的云彩。 宋晨本来以为要见的人会是他或者纪霖认识的熟人,即使不是熟人,至少应该是有耳闻过的,可是穿过古旧的宅院,进了里面的包厢才发现,宽宽敞敞的包间里坐了四男一女,除了纪霖,其他三男一女,宋晨均未见过。 宋晨站在门口,率先注意到他的倒不是纪霖,而是正对着门而坐的姑娘,那姑娘看起来二十五六的样子,妆容精致可以直接上时尚杂志海报。 纪霖注意到动静,转头看来,一见是宋晨,立刻站起来,把人拉进去,右手搭在宋晨的右肩上,热情地把人逐一介绍了一番。 双方一番冠冕堂皇的寒暄过后,宋晨大致弄清了这几人的身份,那边,那个带半框黑边眼镜的清瘦男人叫叶文,是位文物鉴定师,专攻青铜和玉石,同时古尸这块也有涉猎。 另外两个男人,一个叫公子朝,一个叫辛尼尔,公子朝,人如其名,的确很公子,据说这人祖爷爷那辈便是京城里的望族,家族发迹史可以追溯到康熙年间。 后来光绪三十四年,也就是慈禧驾崩的那一年,家族里的老爷子神机妙算,料定天下必将有大乱,国将不国,家不成家,所以当机立断,举家避难去了英国。 解放战争时期,国共两党对垒,老头儿独具慧眼,相中了拥有雄厚人民基础的共/党,明里暗里,默默出钱资助。 虽然对于整个解放战争来说,那点钱儿只是杯水车薪,可能一场千把人的小型战争都支撑不了,但公老爷子这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更不要说我党记恩重情,所以,公家在京城权贵的心中,那可是挂了名的,恩人呐。 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改革开放,国门大开,公子朝的父亲,老头儿如同他家先辈一般,诸葛亮附身,看到了祖国十几亿人口的市场潜力,于是,不动声色的把儿子送了回来,出钱投资兴办企业,成了第一家来华投资的外资企业。 如今,三十年的风雨过来,到了公子朝这一代,公家的集团再次在皇城脚下扎稳了根,并且枝繁叶茂,上可通天,下可接地,十足的权贵。 而关于这位公子朝的传闻,说多呢也不多,说少也不少,据说此人很怪,高兴的时候,拿美钞烧火取暖,不高兴的时候,吃顿饭都要计较打七点八折,还是七点九折。 所以,总结起来,这人就是一个阴晴不定,莫名其妙,又任性妄为的有钱人。 另外一个人,辛尼尔,此人是位外科医生,中法混血,但亚裔特征明显,这让他看上去异常精致漂亮,不说话的时候,眼睛半合着,视线飘忽,像只慵懒高贵的波斯猫。 至于屋里的最后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女士,她叫苏墨,职业不明,但是说话很是让人如沐春风,玲珑里透出精明,精致的香奈儿黑色小西装外套里穿了一件白色的低胸小礼服,波涛汹涌间,一道深邃的事业线,晃得宋晨眼睛都花了,妥妥的人间胸器! 然而,直至吃完饭,宋晨依然没有明白纪霖带他来认识这些人的目的,六人出了私家菜馆,又直奔兰庭会所伺候。 本来宋晨是不打算跟着的,但是纪霖拉着,告诉他,若想知道方琴,还有那个墓地的事情,必须得跟着,宋晨无奈,只好上车。 兰庭会所,a市盛名的暖帐销金窟,富贵温柔乡,纸醉金迷,十丈软红,酒池林肉,奢靡风华,直逼古代宫廷。 六人上了五楼的包厢,又是一番觥筹交错,不多一会儿,包厢的门大开,一行妙龄少女款款而入,各个身娇体软,脸蛋或清纯,或妖媚,或端庄,或萝莉,简直就是像帝王选妃一般。 不过,不同的是,这些姑娘却是要钱的,一晚八千块,还是不包过夜的那种档次,光是卖个笑而已,真他妈的贵死人! 姑娘进场的那一刻,宋晨便注意到公子朝表情变了,之前吃饭时候,那脸端得是叫一个矜持高贵,斯文又装逼,眼下,花姑娘上场,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眼神带风地扫过去,干脆利落地挑了俩。 一左一右,笑得风流,端得倜傥,欢场浪语说得深情款款,直把怀中的姑娘们哄得面红耳赤,娇嗔连连,恨不得下一刻为他死也在所不辞。 宋晨冷眼旁观,心想,这公子朝真他妈的是个人才,要是生在古代帝王家,还不把全天下的女人给祸害个遍。 不过,说实话,这公子朝的确长得不错,鼻高眼深,虽不及那辛尼尔精致,但也帅得很有味道,何况人家有钱儿,说话都带着那么一点金闪闪的土豪气息,找个姑娘陪玩儿,那就是勾勾小指头的事情。 公子朝搂着姑娘们玩了一会儿,脑袋从那软香的丰盈中抬起来,眼角的余光罩进宋晨像个旁观者一般坐在角落里,苏墨陪在他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样子,在这一室的*里,显得格外刺眼。 公子朝眯了眯眼睛,盯着宋晨看了一会儿,脸上便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他伸手,推开身边的姑娘,走到宋晨的旁边坐下,拿了一根细长的雪茄点上,抽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烟圈,问:“你和方琴什么关系?为什么打听她?” 宋晨偏头看了公子朝一眼,说:“朋友关系!” 公子朝笑,挑眉,问:“就这么简单?” 宋晨觉得公子朝这问题问得有些古怪,但一时又猜不出哪里奇怪,只好老实地回答,说:“前男友!” “哦?是吗?”这次公子朝又笑了一下,眼底透出一丝意味深长,指尖夹着烟,弹了弹,说:“那就不简单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宋晨一时不明白,便没有答话,沉默了下来,公子朝含着烟,抽了两口,说:“听说,你们年前去新疆,路过一个古墓群,还在那过夜了,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宋晨闻言,心底诧异,也不知道这公子朝想问什么,本来纪霖引荐他们认识,是想让他打听方琴的事情的,他没先问公子朝有关墓地的事情,倒是公子朝先问起了自己,也不知道这葫芦里转的什么心思。 宋晨凝眉,抬头,看向对面玩得正欢的纪霖,不动声色地问:“你所指的怪事是什么?” 公子朝仰头靠向椅背,抬腿,把脚敲在茶桌上,闭着眼睛,说:“比如看见鬼怪,或者梦见不同寻常的东西。” 宋晨心头咯噔一跳,脸色不变,摇头,说:“没见过!” “那倒奇怪了!”公子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睫毛深处,精光一闪,漫不经心地说:“为什么我的人去了都是怪事连连?” “你的人?”宋晨垂眉敛目,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愕,电光火石间,他心里已经转过数个念头,片刻后,他抬起头,脸色惊疑不定,问:“方琴的新老板是你?” 公子朝见宋晨这反映,放肆地笑了起来,眉眼上挑,反问道:“你不知道吗?前男友先生?” 宋晨抿着唇,没有说话,方琴之前是在市文物局工作的,年前,也就是他们分手的第二天,这姑娘突然辞职,换了新工作,宋晨作为被抛弃的前男友,不方便多问,所以,并不知道她的新东家是谁。 没想到,竟然是公子朝,只是这人是开公司的,怎么又跟盗墓扯上关系的?真让人费解! 公子朝见他不说话,稍稍收敛了笑容,一语道破天机,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们分手,是她提出来的啊!” 宋晨一听这话,立刻有些恼羞成怒,不过,转念一想,这本来就是事实,也没什么好辩解的,所以只好忍气吞声,暗暗深呼吸了两口,想起方琴的事情,他又担心起来,问:“公先生,你说你的人出事,是什么意思?” 公子朝心不在焉的端起酒杯,晃了晃,暗红的酒在透明的杯底婉转流动,如同猩红的血液,公子朝仰头,喝了一口,舌尖舔过嘴唇,似乎意犹未尽,说:“我派去的第一拨人莫名其妙的,全都死了,第二拨人,昨天下午便失联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倒是你……” 说着,公子朝顿了顿,转头,凑近宋晨,两人几乎脸贴脸,公子朝的视线直直地落入宋晨的眼底,皮笑肉不笑地说:“倒是你,比较特别,当然,还有纪霖,你们竟然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我很好奇,你们……有何不同之处?命格奇特?还是你们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第17章 文物收藏家 宋晨眸光清澈,偏头,往后挪动身体,不落痕迹地避开公子朝逼人的气势,伸手,端了一杯酒,晃了晃,低声轻笑了一声,问:“公子,难道也信命?” 公子朝眯起眼睛,视线从宋晨的额头滑到他的唇上,最后落在他拿酒杯的细长的手指上,下一秒,他突然想起了宋晨的职业,c大哲学讲师。 一想到这里,公子朝脸上便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意,近乎挑衅地伸出舌尖,舔过一口白牙,说:“我是个胆大的人,什么东西都不怕,但,就是怕命。” 宋晨抬头,看了公子朝一眼,只一秒,复又垂眸,长长的睫毛掩去大半的眼神,不动声色地说:“我们和你派去的那些人最大的不同……大概是我和纪霖只是过路人,而你的人却是要掘人坟墓的。” 公子朝一听这话,愣了两秒,接着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引得屋里的人纷纷好奇的朝他看过来,公子朝全然不在意,伸手,搭上宋晨的肩膀,贴身耳语,声音暗哑低沉,道:“说得不错!” 公子朝靠得太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宋晨的耳朵上,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又不好把人推开,只好僵着身体,转移话题,说:“公先生,你刚才说你派了两拨人去那墓地,第一波死了,第二波失联,可我上午还跟方琴通过电话,想来,他们应该没出事才对。” “哦?是吗?”公子朝挑眉,收回搭在宋晨肩膀上的手臂,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说:“方琴她不接我这个老板的电话,倒是接你这个前男友的电话,难不成我之前的猜测有误,是你甩了方琴不成?” 宋晨心头一跳,不明白这公子朝说着,怎么又把话题扯到他和方琴的事情上来,真是莫名其妙,不过,心里虽然不满,但宋晨面上却不接招,掏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递给公子朝,说:“你要是不信,自己看。” 公子朝叼着烟,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一秒后,他又瞄了第二眼过来,脸色立刻一整,一把拿过宋晨的手机,视线定在上午十一点十七分的那个通话记录上,看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起来,半真半假地说:“我这人从小被人骗怕了,凡事都要亲自验证一下,眼见为实。” 宋晨端着酒杯喝了一口,不在意地伸手,摆了一个请字,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说:“能不能接通,我不能打包票,因为她后来嫌打扰她的工作,关机了。” “是吗?”公子朝舔了舔嘴唇,滑动手指,拨通方琴的电话,龇着一口白牙,凉冰冰地说:“她要是接了,我明天就把她炒了。” 宋晨一听这话,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心里暗骂公子朝蛇经病,一个电话而已,有必要夺人饭碗吗? 公子朝把手机开了免提,没两秒,手机里便传来中国移动温柔甜美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you…… 公子朝挑眉,看着宋晨,宋晨拿过手机,按断电话,说:“这么晚了,她大概在睡觉。” “睡觉?”公子朝笑了起来,只是,眼角眉梢却带着冷意,说:“宋晨,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你自己?拿我的钱,替我办事,就是死了,去阎王那里报到之前,也得跟我报个信,方琴电话不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和第一波被我派去的人一样,死了。” 宋晨收起手机,想起之前一直想问的问题,说:“你派去的第一拨人是……?” 公子朝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晨,毫不避讳地承认,说:“就是新闻上,那七个死去的盗墓贼。” “他们是你的人?”宋晨脸色一变,惊呼一声,不敢置信地脱口道:“你是古董贩子?” 公子朝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似乎被宋晨如此直白惊诧的表情愉悦到了,他扬了扬眉毛,说:“古董贩子多俗,你应该称我为文物收藏家。” 文物收藏家? 宋晨一头黑线,平日他接触的人不是老师就是学生,文化人,说话办事儿都讲究个礼貌周全,端得文雅,做得圆滑,像公子朝这么光明磊落到近乎厚颜无耻的人不是没有,少,真的少…… 公子朝见宋晨不说话,诡异地笑道:“怎么?你打算举报我吗?” “我为什么要举报你?又没有赏金拿!”宋晨当然没有想举报公子朝的念头,他在想方琴的事情,到现在,他可以肯定的是,方琴真的去掘了卜玄的坟墓,这事可比举报公子朝重要得多。 公子朝被他逗得大笑了起来,不自觉地靠近宋晨,诱哄道:“我给你五十万赏金,你去举报我怎么样?” 宋晨蓦然转头,看着公子朝飞扬的眉目,眼底的惊愕被缭乱的灯光照得无所遁形,完全不明白这公子朝是什么意思,直到察觉他眼底的戏谑,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立刻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人,骂道:“神经病!” 话音落下,屋里立刻静了下来,辛尼尔更是惊讶地打翻了手中的杯子,暗红的酒撒了他怀里的姑娘一身,那姑娘刚想惊呼娇嗔,被辛尼尔一个冷眼扫过去,立刻吓得禁了声。 欢场的姑娘大多聪明灵透,不说见多识广,但也知情识趣地很,知道什么时候该撒娇卖笑,什么时候该做闭嘴装死人。 眼下,这情况,明显是宋晨得罪了公子朝,虽然今晚六个人一起进来的,但是六人里面,公子朝明显是个主,被人指着鼻子骂神经病,若不是度量大到能撑船,接下来估计应该不会有好事儿。 就在所有人,包括跟在他身边最久的辛尼尔都以为公子朝大概会对宋晨的发难的时候,公子朝却出人意料,极为沉静地笑了起来,轻快地说道:“你说的对,我的确有病!” 第18章 恋尸 这句碎节操自黑的话,让屋里的其他人瞬间一愣,但也让他们松了一口气,公子朝这样说,便是把刚才那件事揭过去了。 辛尼尔摸着下巴,眼睛似有若无地瞟向对面镇定自若地宋晨,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心里暗想,这宋晨看来,还真是个特别的人! 然而,辛尼尔不知道的是,不是宋晨特别,刚才屋里,还有一个人也很镇定,那人便是纪霖,宋晨那句骂人的话出口之后,他还笑了一声,只是声音很低,没人注意罢了。 纪霖知道,宋晨很少骂人,更很少当面骂人,嗯,对他除外,当然,不是宋晨装逼斯文,也不是他假清高,而是他心太淡,许多人,许多事,过心了,却没能在他心里留下痕迹,不过心的东西,自然是不在意的,不在意的,自然就不会去评价。 纪霖倒不怕公子朝找宋晨麻烦,就怕他不敢,之前中午,吃过午饭,他便找人打听方琴的事情,一个电话过去,查到了公子朝的身上。 他和公子朝不算熟人,只在饭局上见过几次面而已,对这人的印象不是很好,整个儿一个纨绔,让人错觉,以为这位公子的眼睛是不是长到脑门上去了,看什么人,眼神都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派头。 本来,他还犹豫要不要查下去的,只是,不等他做决定,这公子朝倒是先找上了他,纪霖一想到宋晨这几天遇上的糟心事,尤其是上午白日见鬼的事情,心里想着,便掂量出了事情的严重性,知道这事必须得查下去,不仅要查,还要查个彻底。 所以,他当下决定做东,把人约了过来,吃饭的时候,公子朝闭口不提方琴和墓地的事情,纪霖也不急,公子朝既然找上他,必然是有缘由的。 既然大家都对对方有所求,你不急,我就更不急了,看谁沉得住气,反正还没有到要命的时候。 不过,纪霖没想到的是,公子朝居然有胆戏弄宋晨,若是刚才宋晨没有发飙骂人,他绝对会把手里的酒泼到公子朝的脸上去。 什么玩意儿,招待你吃喝玩乐,是跟你客气,给你面子,但你若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把我给你的面子当成我奉承讨好你,那就得寸进尺了。 虽然你公子朝还算是个人物,但是,在他纪霖的眼里,你也只是个人物罢了,还真没放在心上过,他都把公子朝放在心上,那就更不要说宋晨了。 所以,眼下宋晨一派镇定,并没有让纪霖惊讶,他低头,让怀中的姑娘给他倒了一杯酒,对着公子朝摇摇一举,笑着说道:“没想到,公先生还真幽默!” 公子朝眸光一凝,曲指弹了一下杯沿,酒杯空荡,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他勾起唇角,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说:“难不成……纪少以前以为我很古板吗?” “那倒不是!”纪霖松开身边的姑娘,站了起来,看向公子朝,声音低沉而温和,说:“只是,我们交情不深,彼此不了解罢了。” 公子朝眉眼一弯,露出闪亮森白的虎牙,语气轻佻地说:“那,纪少要不要跟我深入了解一下?” 纪霖哈哈一笑,不动声色地把球又踢给了公子朝,说:“那就看公子你怎么想了?” 公子朝眯着眼睛,含着雪茄,吐了一口白烟出来,脸上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语气却稳重不足,暧昧有余,说:“纪少,你大概不知道,其实,公某仰慕纪少很久了,早就想跟纪少深入交流一番,可恨一直没找着机会。” 纪霖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恼,一派和气,举杯敬了一下,说:“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一旁的宋晨冷眼旁观这两人高来高去,见他们谈妥了,才出声开口,问:“公先生,我想知道你挖那座古墓,看中了里面的什么东西?” 说完,宋晨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据我所知,那座古墓似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公子朝眉毛一挑,笑得十足的流氓,答非所问,说:“叫我公先生多生疏,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子朝。” 宋晨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不熟。” 公子朝大乐,没脸没皮地笑道:“不熟,那就先从名字熟起来,等你叫顺口了,我们也就熟了。” 宋晨印堂发黑,直觉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上午见鬼,晚上见流氓,心里万般无奈,但也知道这人说话没正行,不必放在心上,若是嘲回去,给他点颜色,按照公子朝这性子,指不定要开染房,没准还要上房揭瓦。 所以,宋晨虽然心里愤愤,但只好忍下,不接招,淡然道:“说正事吧,那墓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你惦记的?” 公子朝细细地看了宋晨两眼,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收敛起玩笑的神情,挥手,让屋里的姑娘都出去,才沉声道:“那座古墓里的确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也是新疆那边的文物局放弃发掘的原因之一,但是,本人对古尸情有独钟,看上了那墓里的一具古尸。” 宋晨眉头一凛,敏感地问道:“你恋尸?” 公子朝嘴角弯起,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半真半假地说:“是啊!怎么?你害怕了?” 宋晨忍俊不禁,说:“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又不是我喜欢尸体!” “唔,那倒是!”公子朝眸光微闪,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宋晨垂眉敛目,若有所思的眼睛掩藏在睫毛后面,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看上了墓里的哪具尸体?” 宋晨知道那古墓群,除了卜玄的尸体之外,还有另外七具干尸,若是公子朝看上的是另外七具中的一具的话,那估计问题不大。 但,若是看上的是卜玄的身体,问题就大了,不过,从之前的那死去的七个盗墓贼来看,公子朝看上的很大可能就是卜玄的尸体,宋晨如此一问,便是想要一个证实。 公子朝那酒杯的动作一顿,回头看过来,有些诧异地问:“那墓里不是只有一具尸体吗?你这么问,难道那墓还是个合葬的?” 宋晨闻言,眉心一跳,心思急转,面色不变,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当时路过的时候,给我们开车的人说那是一个古墓群,既然是古墓群,我猜古尸应该不止一个。” 公子朝转了转眼珠子,视线在宋晨的脸上溜了一圈,便又低头给自己倒酒,说:“那些都是陪葬的墓,埋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我看上的是主墓穴里的那具,那才是主。” 果然如此,猜测被证实,宋晨心里倒是没有惊讶,只是却替方琴担心,公子朝想要卜玄的尸体,出钱的人是他,但干活的人却是方琴,卜玄要惩罚人,自然只会找到方琴的头上。 这次方琴真的是凶多吉少了,若卜玄只是地痞流氓,亦或者平民百姓,要对付,那有的是办法,但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卜玄不是人,是鬼,是妖,亦或者神,还不可知,但唯一知道的一点便是,无论谁掘了他的坟墓,都是要用命还的。 不过,说起来,卜玄要报复,也没什么不对的,掘人坟墓这种事情,按说要遭天打五雷轰的,而且,若是换做他宋晨,被人掘了坟墓,大概也要气得从地狱里爬出来,把人狠狠地教训一番,老子的墓你们也敢挖,活得不耐烦了啊! 第19章 一语成谶 宋晨的指尖在杯沿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细长的杯脚上,轻轻地敲着,他垂着头,想了片刻,出声,说:“公先生,那墓,你第一波派去的人死得那样惨,眼下这第二拨人又失联,你就没有考虑过放弃那墓里的古尸吗?” “放弃?”公子朝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面上全是玩味的笑意,傲慢自大地说道:“在我公子朝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本公子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说着,公子朝眸光一转,脸上露出了悟的神色,暧昧地挑眉,说:“怎么?你在担心你的前女友?” 宋晨抿着唇,不置可否,对于公子朝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事情没有到要死要活的时候,不,应该是到要他自己命的时候,他是不会罢手的。 宋晨放下手中的杯子,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抬头,看向公子朝,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说:“既然公先生你不打算放弃那具古尸,那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把方琴从这个案子上撤出来。” 公子朝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转头,见宋晨面色认真,目光诚恳地看他,心里觉得有趣,他忽然妖孽的一笑,压着声音,语气像是诱拐儿童的人贩子,说:“叫我一声子朝,我就答应你。” 宋晨脸上一僵,心道,这公子朝真他妈的流氓,什么话到了他嘴里都能有本事说得深情款款,简直就是放肆,若对手是女人,大概早就软成水,化成泥了。 可惜,宋晨不是女人,自然不会吃他这一套,所以,宋晨一脸淡定,面无表情地说:“子朝兄客气!” 公子朝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姿势放松地后仰,伸手,又抽了一支雪茄点上,漫不经心地抽了一口,说:“宋晨,我其实很想答应你这个不情之请,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联系不上方琴,所以,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宋晨冷眼看着公子朝作,面上却不动声色,说:“你的人,替你办事,现在遇上不测,你不报警,难道也不派人支援吗?” 见公子朝笑而不语,宋晨心头恼怒,直觉和公子朝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他站了起来,抬手,向宋晨示意了一下他要先走,便向包厢的门口走去。 只是,堪堪走到门边,宋晨又停了下来,转身看过来,冷声说道:“公先生,不是我吓你,那个人的墓,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挖,否则,我敢肯定,你的下场只会比那七个死去的盗墓贼更惨。” “哦?是吗?”公子朝面低声笑了起来,懒懒地坐直了身体,目光沉沉地看向宋晨,说:“你这么说,让我觉得你好像知道些什么,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墓为什么不能挖?” 宋晨手掌放在门把上,反问,说:“你派去的那七个死去的盗墓贼难道不是证明吗?”、 “他们?”公子朝表情冷漠地笑了一声,说:“自古以来,掘墓挖坟,损阴德,败德行,正人不为之,他们是盗墓贼,说不定是遭了报应呢。” 这厚颜无耻到冠冕堂皇的话,听得宋晨都气笑了,他眉眼一凝,语气讥诮地嘲讽道:“你这算不算是打你自己的脸?不要忘了,你才是幕后的头!” 公子朝见宋晨炸毛,眯眼,无谓地耸肩,龇着一口白牙,笑道:“所以,我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竟然有脸承认,真是好样的! 公子朝如此没脸没皮,宋晨觉得自己若是再跟他纠缠下去,那他就是智商七十的傻子了,想到这里,宋晨眼神低垂,展眉笑了一下,语气寒凉犹如诅咒,低声说:“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公子朝被宋晨这一笑,笑得筋骨都软了,哑着嗓子,叫道:“那你别急着走啊,不想看我怎么遭报应的吗?” 宋晨一头黑线,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开门,只是扭动门把,却怎么也打不开门,他心头一跳,立刻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不等宋晨弄明白,他便又听到身后的窗户那边传来刺人耳膜的咯吱咯吱声,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正在刮擦玻璃,让人听了,汗毛直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宋晨手脚冰凉,几乎下意识地想到了那几个死去的盗墓贼,竟然找到这里来了吗?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此刻,屋里的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动静,叶文最先沉不住气,站了起来,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宋晨握着门把的手心全是冷汗,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白得几乎刺眼,他手指僵硬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没有信号,时间显示,午夜零点。 真是见鬼的好时间啊…… 宋晨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入口袋,扶额,苦笑了一声,轻声低语,犹豫梦呓一般,说道:“报应来了!真快啊……” 包厢的窗户拉了一层窗帘,但,即使这样也没能挡住那越来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刺耳的抓挠声,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那抓挠声颤怵着,发抖着,仿佛下一刻就能撞断肋骨,蹦出胸膛,碎成玻璃。 墙角的空调还在转着,但谁也没有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空调里吹出来的已经是冷气,刺骨的凉风贴着地板,一路蔓延过来,缠着每个人的脚,蜿蜒向上,冻得他们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一直静观其变的公子朝霍然站了起来,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笑着看向宋晨僵硬的脊背,惨白着一张脸,眼底戾气横生,说:“宋晨,恭喜你,一语成谶了。” 宋晨抬手,捏了捏眉心,蓦然转身,视线在屋里几人的脸上逐一扫了一圈,不出所料,所有人的脸色都是青的,包括蛇精病公子朝。 宋晨在心里冷笑,面上强装镇定,语气讽刺,说:“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说着,宋晨抬脚,走到已经炸成一只刺猬的纪霖身边,贴耳低声说:“纪霖,等会儿,无论你看到什么,记住,离我越远越好,不用管我,记住了吗?” 纪霖又惊又恐地转头,红着眼睛,瞪向宋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激动地骂道:“宋晨,你他妈的什么意思?我是那种看着兄弟落难,冷眼旁观的人吗?” 宋晨知道纪霖误会了,忙安抚地拍着他的手,让他放松,压着声音说:“纪霖,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在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总之,等会儿你按照我说的做,不然,今晚我们谁也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纪霖惊疑不定地盯着宋晨,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的变化,确认宋晨真的不是在撒谎,一咬牙,点头,说:“好,我信你!但,若你出了事,我一定会追到阴曹地府,让你不得超生。” 宋晨挣脱开纪霖的抓着他胳膊的手,摸上左手腕上,卜玄给他的那串骨头手链,脸上露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说:“放心,我大概还死不了的!” 第20章 秘密 公子朝脸色难看,白里透着青,青里透着黑,但他这人惯常于装腔作势,即使天塌地陷,沧海桑田,他大概都能端得一身云淡风轻,谈笑自如。 刚才,宋晨和纪霖的私语,公子朝并没有听到多少,但聪明如他,隐约猜出,宋晨应该和外面作怪的诡异东西有瓜葛,这就有趣了! 公子朝嘴角弯起,露出一抹兴味十足的笑,他抬起僵硬的手指,张嘴含着雪茄,猛抽了一口,问:“宋晨,你想干什么?” 宋晨没有说话,舔了舔干燥冰凉的嘴唇,挪动有些冻僵的小腿,一步压着一步,往窗台边走去,在离窗帘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透过四层真丝,他似乎能看到玻璃外面那张牙舞爪,重重叠叠,想要破窗而入的索命阴魂。 宋晨定了定神,把汗湿的掌心在裤子上擦了擦,抬手,抓住最外面那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语气冷漠到近乎有些冷酷,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盖过刺耳的玻璃刮擦声,说:“公子朝,你刚才不是问,我们有什么你不知道的秘密吗?我现在就让你看看这个秘密。” 说完,宋晨也不等公子朝反应,一层一层,快速地拉开窗帘,直到最后一层掀开的那一刻,屋里所有人立刻惊悚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叶文这平日和古物打交道的人,连苏墨一个姑娘都不如,竟吓得哭叫了起来,魂都要飞了,直觉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扭曲叫嚣着想要逃,奈何双腿发软,半步都挪不动,只能瘫倒在了辛尼尔的脚边。 宋晨冷笑了一声,一步一步地后退,头顶忽明忽暗的灯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然而平静的面容下,却有隐隐的煞气自眼角眉梢透出来,丝丝缕缕,缠在身周,凝成逼人的气势,这让他看上去异常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暗夜修罗。 公子朝仿佛刚醒过神来一般,视线在宋晨和窗户上那片诡异的东西之间来回一扫,心脏狂跳,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嘶哑着声音,叫道:“宋晨,你……” 宋晨缓缓地转头,看向公子朝,刀锋利剑一般的眉目如同月下静水,波澜不兴,但却又偏偏好看的要死,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公子朝眼睛一亮,几乎想要尖叫,糟心无比地爆了一句粗口,太他妈地帅了,为什么会这样…… 宋晨可不知道公子朝心里如何想,他抬起手,指着窗外,凉冰冰地一笑,用一种平静无波的调子,说道:“你造的孽,现在找上门了。” 话音堪堪落下的瞬间,窗台那边的六扇玻璃便如同烟花一般,哗地一声,崩裂开来,宋晨惊叫,挥手劈下,大喊了一声,“趴下!” 所有人几乎本能地扑倒在了地上,等他们再回过神的时候,惊恐地发现窗台上多了七个人,不,他们不应该叫人,叫鬼,或者腐尸更确切一些。 腐烂见骨的脸颊,空洞没有眼珠的眼眶里,暗红色的黑血沿着眼角蜿蜒而下,被线缝住,完全破碎的嘴角呜呜地叫着,声音似哭又似笑,听上去异常诡异,森冷。 刺鼻地血腥味凝在空气里,随着呼吸,钻进肺里,刺激着每个人绷直的神经,七具腐尸带着一身腥臭跳下窗台,四肢类似蜘蛛一般拱起,一步一顿,僵硬地往宋晨这边爬过来,并伴随着令人牙齿打颤的骨头摩擦声,咔嚓咔嚓…… 窗外夜色流光,凄厉呼啸的寒风卷着不知何时飘起来的雪花飞入屋内,刮在人身上,带起抽筋剥皮般的痛,一股阴寒惊悚的气息,以野火燎原之势,渗透进每个人的皮肤,穿过毛孔,融入血液,并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屋里的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回了神,虽然被吓得魂飞魄散,但,一个人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总能爆发出令人惊叹的潜能,就像之前吓得瘫软在地上的叶文。 他是第一个爬起来,往门边冲去的人,那速度,兔子都望尘莫及,只是,他伸手想开门,却怎么也扭不开,慌急了,手脚全用上,拳打脚底,身体撞,都没有用,很快整个人便脱力瑟缩成一团,瘫倒在了角落里。 纪霖因为宋晨刚才的嘱咐,犹豫了一下,便连滚带爬地躲到了门边的角落里,还顺手拿了两个酒瓶抱在怀里,想着,等会儿要是宋晨有性命之忧,他也好有武器上去拼命,打不过,也要戳死丫的。 辛尼尔作为外科医生,大概是见惯了肠穿肚烂的血腥场面,表现要比叶文镇定上许多,但青白的脸色和踉跄后退的脚步表明他也吓得不轻。 而公子朝早在玻璃碎裂的那一刻,就敏捷地抓起一个靠枕,护住头部,冲到了门边的角落里。所以,眼下,屋里唯一没有后退的两人,除了宋晨,便是苏墨了。 宋晨不后退,是因为知道这些盗墓贼是来找他的,退了也没用,至于苏墨,一个姑娘,按理说早就应该吓哭了才对,可奇怪的是,她没有,非但没有,还很镇定,不,应该叫兴奋,那是一种姑娘看到心仪小伙的兴奋,很诡异。 只是,这姑娘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的对象却是地上那七个行尸走肉的腐尸,这不得不让宋晨多想了,难道这姑娘也跟公子朝一般,是个重口的,恋尸? 不过,这次,宋晨却是想错了,苏墨不是恋尸,也不是借了豹子胆,亦或者吓傻了,她之所以镇定自若,是因为她……是个道士,不,勉强算是道姑,探阴阳看风水的行家。 至于对付鬼怪,经验没有,纸上谈兵可以,此刻,看到眼前这毛骨悚然的一幕,苏墨第一反应不是逃,而是想着贼老天终于开眼了,让她有机会能理论联系实际,眼前这机会,就是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的,她能不激动嘛。 不过,宋晨并不知道这姑娘的底细,所以,他站了起来,看着离自己还有两米远的腐尸,皱眉劝说道:“苏小姐,你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好。” 苏墨眼睛发亮,对于宋晨的劝告充耳不闻,也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叠黄色的符纸出来,快速地走到宋晨身边,把人往身后一拉,头也没回,霸气十足地说道:“你后退!” 说完,苏墨也不管宋晨的反对,涂了红色丹蔻的手指捏着那叠符纸,挥手一抛,那些符纸便顺势飞出,锐如尖刀,披风破雪,如同盾牌一般,排成一排,挡在了腐尸面前。 接着,宋晨听到苏墨开始念咒,咒文如同天书,完全听不懂,不过,随着苏墨的声音响起,他看到那些符纸上出现了暗红如血的符文,围着腐尸包成了一圈。 行动僵硬的腐尸碰到这些现了符文的符纸,就如同占了硫酸一般,身体立刻哧哧冒烟,变黑,散发出一股股刺鼻的恶臭。 接着,苏墨又变戏法一般,掏出一个铜铃,捏在指尖,嘴角翘起,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手腕翻转,指尖飞动,清脆悠远,犹如梵音的铃声,水波一般,在屋里荡漾开来。听得所有人神智一震,感觉就像是坐化虚空,心明若镜,无惧亦无怖,犹见如来。 宋晨扶额,看着挡在自己面前,脊背纤弱的苏墨,笑了一下,心想,这姑娘还真是深藏不露,居然会法术,自古英雄救美人,眼下美人护英……狗熊,真是毙得他们一屋子的男人无地自容。 唉,女人半边天啊……宋晨错身,凝眉,看向窗台那边,七具腐尸已经被符纸逼到在三尺见方的圈子里,张牙舞爪的嘶叫着,空洞的眼眶里似有怨毒恐惧的目光射出,多看一眼,都叫人脊背发寒。 身后,公子朝姿势娴雅地靠在墙上,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冲着苏墨叫道:“妞儿,杀了他们。” 苏墨头也没回,比了一个食指给他,表示知道了,接着,她手腕一转,指尖轻弹,铜铃自她手中飞出,旋转着飞上半空,罩在那七具腐尸身上,快速地震动着,铃声急促,犹如鼓点。 宋晨退开一步,错身看去,本来立在腐尸周围的那些符纸突然红光大作,呼的一声,腾起妖艳如血的火苗,眨眼间便窜上了那些腐尸的身上。 窗外冷月阴风,白雪乱舞,不足五十平的包厢里火光冲天,七具腐尸疯狂地尖叫,挣扎,扭曲,凄厉阴森的惨叫声如同号角一般鼓荡回旋,整个儿就是一个人间地狱,看得宋晨头皮都要炸开了。 就在所有人以为苏墨成功的时候,忽然,风云突变,一股阴寒的冷风卷着灼热的火苗,灵蛇一般地翻卷着扑向了苏墨。 “不好……”宋晨大骇,瞳孔遽缩,伸手想要拉开苏墨,然而,却是已经来不及,他和苏墨两人同时被那扑过来的火头撞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 就在宋晨身体飞出去的瞬间,对面的大火像是被人埋了地雷一般,哄的一声,炸了开来,漫天烟火,流星一般的飞溅,所有人都惊骇地抱着头,往角落里缩去。 宋晨头晕目眩,直觉身体像是被卡车碾过一般,几乎散了架,动弹不得,恍惚间,他吃力地抬起头,往窗边看去,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漫天飞雪流火中,卜玄一身清冷,犹如涅槃重生的凤凰,从那万丈烈火中走了出来,白衣胜雪,脚底生莲,银月清风,飘逸缱绻,宛若神人。 第21章 问罪 暗沉的夜,燎烈的火,凌厉的风,白色的雪,冷峻的美人……宋晨条件反射地睁大眼睛,全身毛孔都炸了开来,感觉像是在做梦,就像前几天他经常做的梦一样,诡异、艳丽、匪夷所思,却又真实的可怕。 而其他人因为手忙脚乱地躲避飞溅的流火,根本没注意屋里多了一个人,等他们心有余悸地回过神来时,卜玄已经走到宋晨的身边,伸手,五指如爪,一把扣住他的脖子,把人给拎了起来。 “何以使人掘吾坟?”卜玄面带寒霜,山水墨眉凝成利剑,不见一丝阴柔,直直地看入宋晨的眼底。(为什么派人挖我的坟?) 宋晨骤然被人掐住脖子,呼吸困难,脑袋充血,脸颊胀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突突地跳着,仿佛下一刻便会经脉爆裂而亡。 “咳咳……”宋晨脸色惊恐地扭曲着,抬手,拼命地拍打卜玄手臂,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叫道:“你……你说什么……说什么……” 围观的众人,见宋晨被突然出现的古装美男像掐小鸡仔一般扣住脖子,一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最诡异的是,他们只看到宋晨和美男深情对视,张口说话,但是却不听见他们说了什么,那感觉就像在看一部没有声音的默剧。 众人集体大脑空白,完全傻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三秒后,眼看宋晨面色由红转紫,身体抽搐,如同一条缺水的鱼,垂死挣扎,惊呆了的纪霖终于反应过来,脑子里兵荒马乱地跑过一句话,这个男人要杀宋晨! 想清楚这一点,纪霖立刻急了,想也没想,对着墙,一把敲碎手中的酒瓶,拿着破碎的瓶口当刀使,凶神恶煞地朝着卜玄冲过去,大叫了一声,“混蛋,放开他!听到没有,不然,我弄死……” 纪霖叫嚣着,只是,最后一个“你”字还没说出口,猛冲而去的身体却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羽毛一般,腾空飞起,华丽地做了抛物线运动,煎饼一样贴在墙上,光荣地阵亡。 如此惨状,使得原本也想上前救人的公子朝犹豫了,他偏头,看了一眼昏死在角落里苏墨,又把视线转向实力不明的卜玄,心思急转,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先看看再说。 对于其他人的袖手旁观,频临死亡的宋晨没有怨恨,因为他本来就没指望这屋里有人能从卜玄的手里救他,不是他觉得人心寡情薄意,而是以他对卜玄一斑窥全豹地了解,屋里的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眼下,宋晨要想脱困,求谁都不行,还得靠自己,刚才,他猛然被卜玄袭击,加上卜玄吊文言文,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现在想起来,卜玄问的应该是,你为什么派人挖我的坟? 宋晨满心疑惑,暗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挖坟地事可是公子朝那个蛇精病背后一手策划的,怎么又莫名其妙找到他头上了? 卜玄见宋晨眼睛翻白,眼看就要断气,手上的力道微微放松,漏出一线生机,刚好够给宋晨苟延残喘,死不了,但却让人痛苦得够呛。 宋晨抓着卜玄的手腕,张着嘴巴,拼命地呼吸,冰冷的气流如同尖刀一般滑过喉管,带起呼哧呼哧的声响,活像一个破败地风箱。 “卜……卜玄,我,我没有派人挖你的坟……那,那些人……不是我派过去的。” 宋晨磕磕巴巴地解释,脸上疼得冒了一层白汗,被从窗口刮进来的冷风一吹,凝了一层盐白的霜,覆在眼角眉梢,嘴唇都冻紫了。 卜玄垂眉敛目,纯黑的眸子平静无波,好似一口幽深的潭水,印得出月光,却看不出深浅,他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松动,放开宋晨。 只是,在放开宋晨的瞬间,指尖一转,又引来窗边还在燃烧的烈火,在宋晨的脚边围了一个圈,画地为牢,警告宋晨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他分分钟都能让他见阎王。 宋晨捂着灼痛的脖子,弯腰咳嗽,身周烈火熊熊,吓得魂都要飞了,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直起腰,心惊胆寒地看向卜玄,抖着声音,问:“卜玄,你什么意思?那些人,真的不是我派去的,你冤枉人,也要有证据,行不行。” 卜玄冷眼看他,抬手,扔了一个东西过来,沉声说:“汝可识此物?”(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宋晨顾不上脖子上的疼痛,慌忙伸手,接过,低头看去,脸色立刻变了几变,手上的东西他很熟悉,一块极品黄色冻光,金丝玉中最高级的“宝石光”,玉上雕有宝相庄严的观音佛面,色泽温润,莹莹惑惑,宛若佛光。 这东西,是去年方琴生日的时候,宋晨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没想到她还留着,带在身上,眼下这东西既然到了卜玄的手里,那方琴是不是…… 宋晨心头一沉,复又狂跳起来,一股不好的预感如同沾水的豆芽,破土而出,他略一沉吟,便不敢再往深处想,忙抬头看向卜玄,表情惊疑不定,急迫地问道:“那个女孩呢?你把她怎么样了?杀了,还是……” 卜玄无视他急切的表情,不答反问,“女与汝何亲也?”(那个女孩和你什么关系?) 宋晨一听这话,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卜玄这样问,便表示方琴现在大概应该还没有死,若是卜玄已经杀了方琴的话,对于死人,卜玄估计是没有必要了解更多的。 宋晨见卜玄目光沉沉地看他,等着他答案,忙正了正脸色,说:“她是我的前女友。” 说完,宋晨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可为妻之女。” 宋晨抬头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他是学哲学出身,幸好语文功力还不错,不然卜玄这犹如天书一般的文言文调调,大概要对牛弹琴,鸡同鸭讲了,到时候要是因为沟通不畅,或者理解歧义,引起血案,那他真要死不瞑目了,不仅自己死不瞑目,还连累了其他人。 可为妻之女? 卜玄脸上的表情立刻冷了两分,满眼沉重的杀气,目光如箭的射过来,冷声道:“果是汝使人为之。”(果然是你派人做的。) “不,不,不是我……”宋晨被卜玄犹如实质的眼神看得后背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忙摇头,解释说:“我没有派她去挖你坟,她那是工作,考古,做研究的,就是学习,你……我……等等,我可以让她放弃你的墓,不去打扰你,你可不可以放过她的?” 宋晨一脸期待地看着垂眸沉思的卜玄,表情真挚,眼神诚恳,就差跪地磕拜了,期望这位身世不明,但却深不可测,纯在感爆表的大神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们这些不小心触到他逆鳞的小透明。 卜玄薄唇紧抿,没有说话,暗月灯光下,他突然抬起头,极其短暂地凝视了宋晨一眼,幽黑的眸底,倒映着跳跃的红色火光,妖艳犹如勾魂摄魄地蔓珠华沙,仅仅一秒的时间,宋晨却感觉比前世今生还要长。 就在宋晨以为卜玄会拒绝,亦或者杀他的时候,卜玄才缓缓地出声,问:“吾何故放之?”(我为什么要放了她?) 宋晨蓦然睁大眼睛,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卜玄这问题问得太刁钻,因为从整件事情来看,错不在卜玄,是他们先招惹他的,掘了人家的坟头,找了人家的晦气,现在又痴心妄想卜玄能大人大量放人,女娲娘娘都没这肚量,不难就不会派狐妖迷惑纣王,颠覆王权了。 奶奶的,真是糟心啊! 身后的公子朝见两人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可恨却听不到说了什么,向来以自我为中心的他顿觉有些意兴阑珊。 他沉默了两秒,弯腰,捡起一只刚才被爆炸的火光冲击到脚下的雪茄,点燃,含在嘴角,抽了一口,烟雾缭绕间,他突然心念一动,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身体后退一步,脊背靠在身后的墙上,下巴微微抬起,眼睛半合,视线暧昧地从宋晨紧皱的眉头滑到他没有血色的唇上,黯哑着声音,极其性感地叫道:“晨晨,你当着我的面勾引别的野男人,真的好吗?” 第22章 奸/情 话音落下,不出公子朝所料,宋晨和卜玄果然齐齐转头,向他看来,公子朝手指曲起,弹了一下烟头,灰白色的烟灰飘落,他张嘴,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口白烟,眉梢一挑,绽放出一抹肆意张扬的笑,心想,这才对头嘛! 美人如玉,惊鸿绝艳,飘逸宁人,若是没有他公子朝的存在,怎能堪称风月无边!就应该是他探扇浅笑,与美人对望抒情,那这个事儿,它才叫对头。 宋晨拧着眉头,身周跳跃的火焰剪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眼底怒意暗沉,问:“公子朝,你什么意思?” 公子朝眉眼含笑,视线下移,落在宋晨的嘴唇上,带着呼之欲出的性意味,说:“晨晨,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一见到你,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这话如同一颗深水炸弹,一击,便惊起千层浪,不远处,门边的角落里立刻响起了两声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辛尼尔惊讶地下巴都掉到地上,捂着脸,不敢置信地喃喃低语道:“这不会是玩儿真的吧……” 只是,不管公子朝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宋晨是不信这蛇精病的嘴里能吐出象牙,他黑沉着一张脸,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卜玄,说:“别管他,我们再说说那个女孩子的事情,我想知道,你要怎样才愿意放过挖你坟墓的女孩子?” 公子朝见宋晨居然不理他,心里立刻恼火地暗骂了一声,我操,怎么又听不见他说话了?老子当初怎么没去学唇语,现在耳鸣眼瞎的,这叫什么事…… 还有这突然冒出来古装男人,也不知道是鬼,是妖,只要是他和宋晨说的话,都对他屏蔽,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这种被人无视的感觉,简直太糟糕了。 不过,有一点,公子朝心里很清楚,那就是,这个美得不似凡人的男人不是人,绝对不是人! 公子朝满眼戾气,龇牙,咬着雪茄,穷凶极恶地抽了一口,抬头,却见卜玄一脸若有所思的看他,公子朝心头一动,以为终于有机会搭上话,刚想开口,却见卜玄已经收回看向他视线,转向宋晨,问:“子与汝何亲也?”(那个男人和你什么关系?) 宋晨回头看了一眼公子朝,摇头,说:“我和他没有关系!” 你妹的,我草你姥姥……就算你们两个男人说的是情话,也不用这么防着人吧……让人看着,却不让人听见,有本事,你也不要让我看见啊! 公子朝狠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燃剩下的半支扔到地上,抬脚踩上去,碾熄,心想,你们不让我听,我就不让你们说,爷今个儿要跟你们死磕到底。 想到这里,公子朝再抬头时,已经换上一副情深意切的表情,眼神哀怨,沙哑着声音,婉转柔情地叫道:“晨晨,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宋晨闻言,一脑门的黑线挂到地下,捡都捡不起来,沉着一张包公脸,回头看去,眼神如箭,直接射向公子朝的眉心,冷冰冰地骂道:“公子朝,你要是不想死,就他妈地给我闭嘴!” 卜玄漠然地看了公子朝一眼,又把视线转向宋晨,眼神阴利冰冷,刀光剑影一般的杀气,带着逼人的气势压迫而来啊,直叫人喘不过气。 宋晨被他看得后背滚过一道又一道冷汗,连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脸色惨白如纸,心慌意乱地问:“卜玄,你……” 只是,话没说完,却见卜玄突然笑了一下,出声打断他的话,说:“吾改图矣!”(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宋晨迷惑地看着卜玄,心中忽然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心惊胆战地问:“卜玄,你想干什么?你不会是想……” 不会是想杀了公子朝,亦或者他吧!宋晨心脏狂跳,几乎下意识的想要转身逃跑! 然而,他所预料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卜玄伸手,手指悬空从宋晨的脸颊上滑过,落在他的肩上,把人压着靠向自己,极近距离地凝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沐在流火月色里,通透清澈却又深重暗藏玄机。 两人一动不动地彼此互望,宋晨僵硬着身体,心下忐忑,完全猜不透卜玄到底想干什么。 如此近的距离,眼前这张毫无瑕疵的脸,漂亮的简直让人心惊,宋晨心想,即使神佛见到这一张脸,大概也会坠佛入魔。 卜玄眉目凝定,沉默了一会儿,视线下垂,落在宋晨的唇上,放在他肩上的手指下滑,顺着脊背抚下去,扣到他腰上,手臂用力,把人按入怀中,轻声呢喃,“宋晨!” 嗯? 宋晨抬头,眼睛一花,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到一双冰凉柔软的唇覆了上来,他惊骇地睁大眼睛,直觉想伸手推人,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在谈放人的事情吗?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后面的公子朝见宋晨和卜玄两人看着看着竟然吻了起来,直觉莫名其妙,面色难看得要死,低声咒骂道:“我操,果然有奸/情!” 只是,话刚骂完,他就发现自己像是被人点穴了一般,动不了,亦出不了声,只留一双喷火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卜玄在宋晨的嘴唇上贴了一会儿,便微微退开了一些距离,垂眸,对上宋晨惊愕迷离的眼睛,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心脏类似悸动地跳了一下。 宋晨动弹不得,满眼警惕地看着卜玄,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心里又惊又乱。 然而,卜玄什么都没有做,他抬手,在宋晨没有血色的脸颊上摸了一下,叹息了一声,然后不等宋晨反应,便放开了他,身形急速后退,飘至窗台边。 冷月清风中,本来快要熄灭的大火再次腾跃而起,眨眼间,便包围了卜玄的身体,火光冲天中,宋晨看到卜玄的身体越来越淡,就在他快到消失的那一刻,宋晨听到卜玄开口,说: “若欲救女,则以汝之命换之,限汝三日,往西番寻吾!”(如果想救那个姑娘,就用你的命来换,给你三天时间,来新疆找我!) 第23章 天生一对 随着卜玄的话音落下,宋晨的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做了木头人的公子朝脸朝下,直挺挺地扑在了地板上,挺尸一般,动也不动,两秒后,一串喷火地国骂飘了出来,“玛丽隔壁的,我草你妈,我草你大爷,我草你十八代祖宗……丫有种跟爷当面单挑,背后暗算人,算什么本事,我操,操,操……老子的脸……” 窗外,长夜如水,缭乱的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轮皓月当空,银辉清冷,繁星闪闪,窗台边的烈火火势渐弱。 随着最后一丝火星熄灭,宋晨虚脱一般地抬手扶额,再睁眼看去时,不出所料,窗台上的玻璃果然完好无损,哥特风格的真丝窗帘安然垂地,只有满室的碎酒瓶酒杯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公子朝死鱼一般地翻了一个身,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伸手,揉着差点折断的脖子,转眼看去,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极快速地跳了起来,一脸阴晴不定的表情。 片刻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视线如蛇一般,盯着宋晨从额头到下巴的那一条起伏波折的线条,笑得高深莫测,问:“宋晨,你男人哪路来的神仙?” 宋晨脊背一僵,蓦然转身,冷冷地看向公子朝,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似月下静水,寂静无波,却似有暗潮汹涌。 公子朝被宋晨如有实质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直觉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有种死里逃生的酸爽,爽得他热血沸腾,心想,老子怎么没能早点认识这小子的,相见恨晚啊! 宋晨见公子朝直勾勾地看他,心里觉得膈应地慌,眸色一沉,冷哼了一声,抬脚,压着极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公子朝,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站定。 接着,宋晨挑眉一笑,趁着公子朝愣神的时候,出手如电,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拳,然后,俯身低头,波澜不惊地贴着他的耳朵,冷声说道:“公子朝,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死人!但若你乱说话,谁也不能保证你下一刻还是活人。” 公子朝捂着肚子,疼得直抽冷气,头昏眼花,趴在地上干呕,宋晨刚才那一拳,又狠又准,直接招呼到了他的胃上,尖锐的刺痛,几乎让他生了错觉,像是胃穿孔了一般。 “卧槽,宋晨,你……他妈的疯了吗?居然跟我玩儿狠的!” 公子朝扭曲着一张死人脸,虚弱地谩骂,宋晨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入他的眼底,轻描淡写地说:“我没说过我是好人,所以,以后见着我发狠的时候,不要惊讶。” 说完,宋晨甩开公子朝,起身,走向纪霖那边,仔细查探了一下,发现纪霖除了手背有些擦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昏过去了。 公子朝坐起身,挪到墙边靠着,一边按揉还有些抽痛的胃,一边眯眼打量宋晨精瘦的脊背。 宋晨今天穿了一件79色的藏青色大衣配有雪白的立领衬衫和质地上乘的毛料西装裤,款式简单,裁剪精致,从肩膀到腰背,收束得当,弯腰俯身的的时候,腰胯的线条异常诱人,配上那张冷峭的脸,看上去极度禁欲,但却又勾人纵欲。 公子朝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调笑道:“晨晨,你不是好人,我就更不是好人了,正好,我俩天生一对!” 宋晨按压纪霖的人中,把人弄醒,头也没有回,说:“抱歉,我不喜欢男人。” 公子朝嘴角翘起,露出一个轻佻的笑,说:“你不喜欢男人,那,刚才那个吻你的男人又算什么?” “他?”宋晨扶着脑袋昏沉的纪霖站起来,脸色沉了下来,淡然地说:“他什么都不算。” 公子朝闻言,玩味地笑了起来,只是,不等他出声,却又听到宋晨说道:“但他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 “哦?这么厉害?那他岂不是神了?”公子朝朝着辛尼尔招手,让他去把昏死的苏墨弄醒。 宋晨扶着纪霖走到门边,回头,看了公子朝一眼,说:“不管他是不是神,我明天一早会去新疆,你也跟我一块去。” 公子朝愣了一下,纯黑的瞳色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幽光,似笑非笑地说:“怎么?是看上本公子了?还是要去救你的前女友?” 宋晨扭开门,神色平静,露出一个极淡的冷笑,说:“不,若是大家都不能活着回来,有你在身边陪葬,那样大家才死得安心。” 公子朝哈哈大笑,长眉一挑,刻意放软声调,声音缠绵道:“宝贝儿,我很乐意为你殉情!” 第24章 妖僧 宋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磨了磨后槽牙,声音肃杀,说:“公子朝,你他妈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公子朝站起身,朝着宋晨靠近了两步,笑得妖孽横生,一脸油腔滑调地得瑟,气息含在舌尖,婉转低沉道:“宝贝儿,你忘了,我是神经病啊!” 宋晨闻言,一身鸡皮疙瘩,知道若是再跟公子朝纠缠下去,这蛇精病肯定会顺杆爬,蹬鼻子上脸,最好的办法,便是无视他。 想到这里,宋晨冷冷地瞪了公子朝一眼,扶着纪霖出门,“嘭”地一声,狠狠地关上门,带起扑面的冷风袭来,余音袅袅。 然而,公子朝自诩多情,愣是从宋晨的冷眼中看出了三分恼怒,还有七分勾魂,直觉整个人被电得黯然*,他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眼睛亮得发热,低声无耻地呢喃道:“真辣!不过,我喜欢!” 说完,公子朝偏头,看向门后的角落里,之前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叶文已经恢复一贯的斯文装逼,正低头,慢条斯理地用burberry蓝色格纹手帕擦他那副半框眼镜。 公子朝耐心地等他擦完,才出声,说:“叶文,打电话给佛图,让他准备一下,明天跟我一起去新疆。” 叶文正了正鼻梁上的眼镜,脸色一变,有些踟蹰,问:“那,我要不要跟着一起的去的?” 公子朝无视叶文眼底的怯弱,上下扫了他两眼,笑得一脸不怀好意,阴不阴阳不阳地说:“你当然得去,不过,记得带上尿不湿,因为坟地里鬼多。” 叶文满脸通红,窘迫得羞愤欲死,额上青筋暴起,眼睛睁得溜圆,瞪着公子朝,敢怒不敢言,心里小声暗骂:奶奶的,死流氓,混蛋,恶霸,小人…… 第二天一大早,宋晨和纪霖买了最早的一班航班,七点的,从上海去乌鲁木齐,本来宋晨是不愿意带上纪霖的,毕竟这次去不是观光旅行,若是不能和卜玄谈拢,很有可能要客死他乡。 他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但不能拉上兄弟陪葬,奈何纪霖脾气倔,拧了上来,一拍桌子,发狠威胁道:“宋晨,你要不让老子跟着,老子现在就去告诉老佛爷和木姨,说你要去见鬼。” 宋晨当即无语,纪霖这撒泼撒得……简直一招就命中他的罩门,宋晨知道自己这次去新疆见卜玄,大概很有可能是凶多吉少,只是,不管多危险,基于男人的责任心,他并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尤其是家里的两个女人。 现在纪霖拿这个威胁他,若是不让他跟着,这小子不仅要急眼跳墙,更有可能是他前脚走,纪霖后脚就跟了过去,若是这样,让他一个人乱窜,不如豁出去,绑在身边,那样还能有个照应。 若是不幸,遇上最糟的结局,大不了让这小子先死,他一定给他收完尸,立上坟头,再去见阎王。 下午两点,飞机降落在地窝堡机场,大西北的春季,多沙尘大风天气,气温虽然大于零度,但也没超过十度,干冷干冷的,宋晨走下舷梯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皮肤立刻就有些紧绷,生出细小的疙瘩。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罩了一层厚重的棉被,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的当地人,头戴绣花帽,身穿绣花衣,脚蹬绣花鞋,脖子上围着绣花巾,满脸宛若春风的微笑,眉眼鲜明,态度热情。 新疆,这个渊源于匈奴,突厥,鞑靼,蒙古,维吾尔族的混合体,就像蒙上了面纱的维吾尔族姑娘,独特,艳丽,却又神秘莫测。 宋晨和纪霖取了行李,走出机场大厅,便看到公子朝站在一排四辆经过改装的轻型悍马旁,一副深色大号墨镜,几乎遮住了半个脸颊,微翘的嘴角叼着一根大卫杜夫special“r”重口雪茄,这让他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刚刚买得起雪茄的暴发户,流氓又装逼。 公子朝见宋晨出来,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立刻一亮,挥手,叫道:“宝贝儿,这边!” 宋晨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拖着行李,放进第二辆车的后备箱里,绕过车尾,刚想开门上车,却见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下来一个人。 这人脑袋光亮,前脑门上有四排三列菩萨戒,身上穿了一件纯黑色的僧袍,衬得整个人肤白如雪,不要误会,这不是夸他皮肤好,而是这人脸色真的很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宋晨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心里便冒出一个词,妖僧! 因为在,缅甸佛教和蒙藏佛教里,教徒是特别忌讳穿黑衣的,僧人穿黑衣,多行非法之事,所以,一般认为,穿黑衣的僧人多为恶徒。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有礼了!”黑衣和尚双手合十,垂头,向宋晨行礼。 宋晨刚想还礼,却见那僧人抬起了头,眉目平和地看过来,宋晨看清对方的面目,脸色立刻变了,惊诧道:“是你?!” 第25章 吊/丝VS高富帅 公子朝嘴里叼着烟,懒洋洋地吐出一口白烟,走过来,问:“怎么?你们俩认识?” 黑衣僧人不等宋晨开口,便出声道:“不,贫僧与这位施主今日第一次见面。” 僧人说完,转头看向宋晨,眸光清透澄澈,波澜不惊,宋晨满心疑惑,探究的视线与对方寂静无波的眼神短兵相触,无声地交锋,片刻后,终是顺了对方不可言明的意图,摇头,客气有礼地说:“在下宋晨,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黑衣僧人双手合十,脸上露出极淡的的笑意,说:“贫僧法号佛图,俗家名余晃,施主唤我佛图即可。” 宋晨点头,又和其他人打了招呼,才上车,这次公子朝共带了六个人,除了昨天见过面的叶文,辛尼尔和苏墨之外,剩下的便是佛图和另外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据说那两人是退伍军人。 公子朝本来是坐第三辆车的,见宋晨和纪霖选了第二辆车,便又阴魂不散,屁颠屁颠地移驾第二辆车,抢了司机的位置,伸手从椅背上拿了一副手套戴上,才发动车子。 宋晨坐在副驾驶座上,视线轻轻掠过后视镜,若有所思地打量坐在后排的佛图,这和尚明明就是昨天上午,在半山寺送老佛爷平安符的那个人,他想忘记都难。 宋晨不是脸盲症患者,更不是老年痴呆,不说对见过的人过目不忘,但发生白日见鬼那种诡异惊悚毁三观的事情,一般人大概连做梦都不会忘掉,而佛图恰巧是在那种情况下突然出现,而后又突然消失,这不得不让他上心。 昨天,明明两人就见过,为何这和尚却要装作不认识他?还是……这和尚并没有记住他? 公子朝一边抽烟,一边开车,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宋晨左一眼右一眼地从后视镜里瞄佛图,脸上便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微微扬了扬眉毛,笑出一口闪亮的白牙,说:“宋晨,你若再向佛图抛媚眼,我敢肯定他要硬了!” 宋晨脸色一黑,眉间煞气凛然,手痒,直想抽人,只是,不等他发作,却听到后排的纪霖突然出声,问:“大师,可会算命?” 佛图转头看了宋晨一眼,嘴角翘起,脸上露出一个没有血色的笑意,谦虚道:“略知一二!” 纪霖面色一哂,抬头,眼神如刀,劈向公子朝的后脑勺,漫不经心地问:“那大师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可有看黄历?是不是说不宜出行?” 佛图闻言,视线在纪霖和公子朝之间转了转,心下立刻了然,纪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出门没看黄历,遇上了蛇精病! 不过,佛图是出家人,出家人有十善,不出恶言,所以,他故作沉思,片刻后才出声,说:“不管今天宜不宜出行,纪先生既然已经来了,便是既来之则安之,何故问卦乱了心神,那样,即使是福也要变成祸。” “哦?福祸相依吗?”纪霖眉眼低垂,上翘的嘴角表露对佛图和稀泥的不屑,又说:“那,大师可知,我们此去吉凶如何?” 佛图不动声色,双手合十,表情虔诚,说:“阿弥陀佛,贫僧缘浅,此去福祸凶吉不可知。” 说着,佛图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纪霖,眼神光深邃而幽远,视线直直的看入他的眼底,似是要穿透了灵魂一般。 纪霖不惊不惧的和佛图对视,似笑非笑地问:“大师看我这么长时间,可是看出了什么?” 佛图眸光一闪,收回视线,眉目含笑,语带玄机,说:“先生乱世繁华,白衣饮茶,弹指刹那,便是香车宝马玲珑天下,好命!” 纪霖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不甚在意地问:“怎么解释?” 不过,不等佛图说话,前排的公子朝就哈哈大笑起来,抬眼,对着后视镜里的纪霖挑眉,调侃道:“他意思是说你是高富帅!” 纪霖不置可否地愣了一下,抬手指着公子朝,不怀好意地问佛图,“那他呢?” 公子朝对着后视镜挤眉弄眼,得瑟地吹了一声口哨,厚颜无耻地说:“爷还用批命?明摆着的高富帅啊!” 纪霖诡秘地一笑,高深莫测地说:“我看未必!大师怎么说?” 佛图早就看清楚了两人之间的刀光剑影,一直想置身事外,奈何纪霖拖着他不放,心里无奈,只好叹息一声,说:“公子琼梦,犹似多情,醒后万事空净,一身薄命。” 纪霖闻言,心思一转,立刻回过味来,拍腿,畅快大笑,意味深长地说:“命里注定吊/丝,真是好命呐!” 第26章 赌注 公子朝毫不介意地哈哈大笑眉,偏头,从后视镜里风情万种地飞了纪霖一眼,厚颜无耻道:“爷是吊丝,你是高富帅,你不觉得咱俩天生注定有缘吗?” 纪霖脸色不变,免费翻了一个白眼给公子朝,冷声说:“我不觉得有缘,因为高富帅从来不和吊丝做朋友!” 公子朝似乎被纪霖的反应愉悦到了,挑眉,对着后视镜里的纪霖喷了一口烟,狡黠地笑着说:“事实上,爷是吊丝里的高富帅,所以,你我的缘分绝对是前世扭断脖子才换来的!哈哈……” 宋晨和后视镜里的佛图对视了一眼,见他错眼低头,知道对方在回避自己,心中无奈,便只好压下心底的疑惑,把这事先放一放。 车窗外,云头低垂,渐有风沙扬起,宋晨的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在吊丝和高富帅的争论中,他摸出手机,上网查看新疆当地的新闻,并且特别留意了一下天气情况,今天多云,西北风3到4级,温度零下一度到九度。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把手放在空调出风口吹了吹,知道明天应该是个大好天,不过,温度可能会有点低,但要好过大风扬沙天气。 宋晨看了一会儿手机,便有些意兴阑珊,他抬头,看了看前面车子上下颠覆的车尾,问:“公子朝,你的人知不知道怎么去那片墓地?” 说完,宋晨又想起之前司马夜·买买提的话,本来,若是没有要求公子朝一起过来,他和纪霖大概会找司马夜带路,去找卜玄。 宋晨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两秒,漂亮的眉头渐渐拢起,又说道:“据说现在通往古墓群的那条道,白天黄沙漫天,谁路过那里都会迷路,而且晚上还闹鬼。” “宝贝儿,有我在,我就是你的护身符,鬼又能算什么!”公子朝大言不惭,不正经地朝着宋晨眨眨眼睛,见他面露不悦,立刻用翻书的速度翻脸,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说:“这些事,你不用操心,我早就做了安排。” 第二天晚上八点,车队到喀拉亚,宋晨见到了公子朝所谓的安排,十二匹骆驼,两匹马,三个当地向导,其中一个留有山羊胡子的向导,宋晨和纪霖不陌生,正是司马夜·买买提。 宋晨睡眠不足,满眼红血丝,身体斜靠在车门边,点了一根烟提神,烟头在夜风中明明灭灭,白烟阵阵笼上来,罩住他有些疲惫的眉眼。 站了一会儿,宋晨指着驼队,问公子朝,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安排?” 公子朝大概是白天和纪霖斗嘴说多了话,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飘忽,不答反问:“宋晨,你在担心什么?” 宋晨半合着眼睛,烟雾缭绕中,变幻莫测的眼神从黑长的睫毛间漏出来,看上去明亮又妖异,他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烟,说:“不,我什么都不担心!” 其实,宋晨不是不担心,而是他知道,担心也没有用,因为无论他如何煞费苦心,深谋远虑,未雨绸缪,制定出再完美的计划,到了卜玄的面前都不会有用武之地。 那个男人,不是人,他美得勾魂摄魄,却又残酷冷漠,回眸一笑间便可杀人见血,千里飘尸,所以,是不能用一般常理规则去衡量,去揣测他的。 若是认真,先输的便是他! 而相较于卜玄而言,卜玄手里有方琴,宋晨却什么筹码都没有,一旦输了,便是万劫不复,还要连带着所有人一起遭难。 如此想来,这个赌局,卜玄没有给宋晨任何选择的余地,他唯一需要他做的便是下注,跟盘,即使输掉裤子,也得跟下去,没有退路。 公子朝见宋晨不说话,转头看过来,冷月星辉中,宋晨正眯着眼睛看天,月光从他睫毛的缝隙间落进去,化成薄利的光刃,将他的瞳孔劈成两半,一半白,一半黑,如同阴阳轮转,炫目又诡异。 公子朝的视线凝在宋晨的脸上,专注又火辣,宋晨想不注意都不行,他转头看来,眉头微皱,问:“你有什么事?” 公子朝极度遗憾地叹息,眼睛下垂,答非所问,笑眯眯地说:“宋晨,你男人叫什么名字?” 宋晨本来不想回答公子朝的问题的,但是想起刚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心思一转,便不动声色地出声答道:“他叫卜玄!” 公子朝闻言,愣了一下,他原本没指望宋晨回答的,现在宋晨回答他,倒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公子朝眸光一闪,眼底浮上玩味的笑意,脸上却故作悲伤状,说:“所以,你承认昨晚那个美人是你男人了?” 宋晨没有说话,神色渐渐收敛起来,眼角眉梢萦绕着丝丝煞气,落在月色繁星中,看上去极度冰冷肃杀,但却又风情绝艳,让人移不开视线。 公子朝心脏砰砰直跳,几乎震动耳膜,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笑得轻佻又暧昧,压着气息凑近,说:“宝贝儿,你这么含情脉脉地看我,我都要硬了。” 宋晨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近乎恶毒地说:“等你死了,你可以一直硬到来生!” 第27章 电台闹鬼 公子朝不在意地摊手,笑得意味深长,说:“不,来生太长,我只要今生就好。” 宋晨冷哼了一声,把燃尽的烟头扔在地上,碾熄,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和苏墨说笑的纪霖,说:“若是过不了明天,我想你的今生也不会太长了。” 公子朝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儿,问:“宋晨,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在三天之内赶到那墓地?” 宋晨眸光一闪,答非所问,说:“你难道不知道救人如救火吗?” “哦?”公子朝挑了挑眉,脸上露出有趣到几乎无情的神色,说:“若是救人真如救火,三天的时间,72小时,你的前女友大概已经烧成灰了。” 宋晨摇头,没有说话,卜玄说给他三天时间就是三天,他不会食言的,三天期限没到,他就不会杀人,不过……也不排除意外。 宋晨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烦躁地搓了搓僵硬的手指,转身,向驼队火堆那边走去,跳跃的火光映着月辉,照得每个人脸上亮堂堂的,大家笑意盈然,喝酒说笑,快意人生,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们明天将会遇上怎样惊魂失魄的事情。 纪霖凑在两名退伍军人身边,拿着一台无线电收听广播,时间过十点,电台报时,本来接下来应该会是天气播报,却不想,也不知道是不是新疆的广播电台和东部城市不同,电台报时之后,居然直接放起了歌。 只是那歌,不是当下的流行歌曲,也不是经典的老歌,若要确切地描述的话,那是一首诗歌,歌词很古风: 风兮风兮夜微凉,有伊人兮愁上心。 路遥遥兮君何在?魂牵牵兮在故乡。 露华浓兮墨色流,朱窗薄兮心思量。 梦兮梦兮烛晃晃,虫声悄兮伊断肠。 月皎皎兮思难忘,谁解忧兮暗神伤。 叹兮叹兮勿相忘,犹见枝上梨花凉。 风兮风兮琴声扬,盼君来兮归故乡。 “这歌谁唱的?这么有雅韵风味,怎么以前就没有听过?”纪霖听得兴味盎然,手指拨动按钮,把电台的声音又调大了一些,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说:“配乐居然只有古琴,这妞儿真是好雅兴啊。” 苏墨斜靠在辛尼尔的怀里,眼睛半眯着看过来,笑着说:“纪先生真是文艺风雅,你难道不觉得这歌像是向人求救的暗号吗?” “求救?暗号?可明明就是情歌嘛。” 纪霖不赞同地小声咕哝,又把电台的声音调大了一点,沙哑暗沉的女声伴着婉转缠绵的琴声缓缓流泻了出来,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听上去异常清晰。 苏墨听着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说:“纪霖,你说的对,这的确是首情歌,而且还是一首相思情歌,因为姑娘都已经唱哭了。” 苏墨的话音落下,电台里果然传出了低低的哭泣声,抽抽嗒嗒的,听上去像猫叫,又有些像是在哭笑,很是诡异惊悚。 “这……怎么回事?广播电台闹鬼了吗?” 纪霖脸色发白,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抬手把电台甩进旁边叶文的怀里,叶文本来就不是个胆大的,看着纪霖抛过来的电台,就像接了一颗炸弹似的,惊叫了一声,忙手忙脚乱又扔回去。 纪霖吓得魂都要飞了,不敢接,偏身躲过,电台刚好擦着他的手臂落在了宋晨的脚边,翻滚了两下,才停下来,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从里面传出来,像个得了哮喘的病人。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宋晨的身上,宋晨面色惊疑不定,眉目低垂,看着脚边的电台,纤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暗潮汹涌地情绪。 刚才发生的事情他都看到了,尤其是那首歌,不过,让宋晨惊异的不是歌词,而是唱这首歌的人,那声音有点熟悉,像…… 宋晨心思急转,越想,脸色越难看,犹豫了一会儿,便弯腰想去捡那电台,只是,手指刚碰到电台的瞬间,那电台就像是被人强了的姑娘一般,立刻发出一声刺耳的电流声。 这声音很短,不足一秒,但也足以让所有人吓得面色铁青,胆小的叶文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动作迅速地窜到佛图的身边,抱大腿,神经质地小声嘀咕,“佛图,是不是见鬼了……” 宋晨面色惨白如纸,眼底惊恐之色余波未了,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不慢,谨慎地扭动调频按钮,搜索纪霖刚才播放的频道。 没两秒,他便调了出来,广播里的歌声仍在继续,不过,这次唱歌的却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男人,声音不疾不徐,温润空寂,像一杯凉到恰到好处的茶,配着高高低低的琴声,丝丝缕缕,飘荡入耳。 “怎么又变成男人了?”纪霖一张脸,黑得连火光都照不亮。 苏墨忽然从辛尼尔的怀中坐直身体,一双美目诡异得发亮,语气兴奋道:“纪霖,你猜对了,电台闹鬼了。” 第28章 阴兵借道 宋晨捧着电台,手指僵硬,掌心出了一层黏腻的冷汗,遇上冷风,一吹,阴寒之气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迅速钻入皮肉,渗入骨髓,让他整个人从外冷到内,又从内冷到外。 公子朝见宋晨脸色难看,忽然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一把拿过他手上的电台,快速地关掉,漫不经心地笑着说:“不过是电台放个歌而已,你们就吓成这样,至于吗?若真是电台闹鬼,那也不关咱们的事啊!” 宋晨无意识地握掌成拳,眉目低垂,侧脸被火光镂成一半明一半暗的工笔画,深黑的眼睛藏在浓长的睫毛后面,微微颤动,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说:“不,这事跟我们有关,那歌是方琴唱的。” “什么?方琴?”纪霖蓦然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说:“我怎么没听出来?” 众人一阵沉默,倒是苏墨突然轻笑了一声,满脸戏谑的表情,调侃道:“纪霖,你没听出来,那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方小姐的前男友不是你,而是宋先生。” 纪霖脸色难看,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快速爬起来,从公子朝的手里又拿过那个电台,想要再听一遍那首歌,可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按,那电台都没有反应,像是坏了一般。 “怎么回事?电台坏了吗?” 纪霖的话音刚落下,那边叶文却突然尖叫了一声,眼神惊恐,手指慌乱得抖成筛子,指着西南方向,抖抖索索地叫道:“风,风……那边……有风……过来……” 众人心头一跳,不明所以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天高地阔,暗夜繁星与茫茫沙漠合成一线,就在那条线的尽头,有七股接天连地的旋风,正向他们这边急速而来。 宋晨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面色凝重,小跑着向前走了两步,下一秒,他便注意到一个奇怪的事情,那些从天边长长地奔腾而来的风柱,通身漆黑,而且不时有白色的闪电从上面劈下,远远的看去,如同一条狰狞的巨兽,带起满天满地的黄沙和山呼海啸一般的呜鸣声,直震得人手脚冰凉,肝胆俱裂。 “我/日,为什么大晚上的会遇上沙暴龙卷风?”一名叫陈勋的退伍军人突然吐了一口风沙,低声咒骂。 “上车!把火灭了,全部上车!快,快……”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惊呆的众人终于醒过了神,身体顺着风向,几乎被吹着往前滚,连滚带爬,惊慌失措地大叫着朝车边跑去。 当然,跑在第一个的依然是胆小的叶文,脸乎是撞在车门上的,他半边身子都瘫坐在了地上,抬手,想开门,只是,不管他怎么拽,那车门就像是融化胶合在了一起一般,完全打不开。 后面其他三辆车也遇到了同样的状况,公子朝满头满脸的灰,一边捶打车门,一边气急败坏地咒骂:“我操!谁在车上动了手脚……车钥匙呢?” 辛尼尔满头冷汗,手忙脚乱地抹掉车窗上的灰尘,睁大眼睛往车里看,叫道:“子朝了,钥匙在车里!” “钥匙在车里,车门怎么会锁上?”公子朝脸色狰狞,犹如厉鬼。 辛尼尔捂着口鼻,嘶哑着嗓门,叫道:“大概是见鬼了……” “见鬼你妹!”公子朝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沙暴旋风,眼底戾气横生,伸手一把拉起旁边的苏墨,对辛尼尔吼道:“走,往西北方向跑,一百米处趴下!” “喂,别跑,别跑……会死人的……兄弟们,这边!这边!”司马夜一把拖起跌倒在地上的纪霖,回头朝着在车边垂死挣扎的众人叫道:“所有人到这边来……快!到骆驼后面趴下……” 慌成无头苍蝇的众人闻言,不敢怠慢,一路翻滚着跑到驼队边,宋晨滚得头晕眼花,胃里一阵恶心,奈何满脸满头的沙子,想张口说句话都难。 风里传来纪霖断断续续的呐喊声,“宋晨……晨……宋晨……” 宋晨趴在地上,嘴里全是血腥味,视野里黄沙漫天,不辨东西,可见度不足两米,纪霖焦急的呼叫声混在轰鸣的风声里,没传出多远,便散掉了。 “趴下!”司马夜一把按住纪霖的头,把人缩在怀里,按住,骂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纪霖一张脸被司马夜按在了骆驼的肚子上,几乎变形,暴躁地声音从他的牙缝里挤了出来,叫道:“买买提,你他妈的放开我,宋……晨晨,他还没来……我得去找他,你放开我。” 风沙越来越大,司马夜闭着眼睛,声音含糊地叫骂,“闭嘴,你去了只会找死!” 说完,司马夜把人锁在怀里,勒得更紧,几乎听到了骨头被捏碎的咔嚓咔嚓声,纪霖挣扎不过,加上呼吸困难,差点被司马夜勒死。 那边,没能赶上大部队的宋晨,半边身子都被沙土埋住了,沙土里有鹌鹑蛋大小的石子,像冰雹一般地砸了下来,宋晨一边艰难地往前爬,一边用手护住脆弱的后脑勺,手背很快便被风沙割破了皮,鲜血淋漓。 “今晚……大概要死在这里了!”宋晨把脸埋在围巾里,苦笑,皱着像是带了一层沙土面具的脸,声音含在喉咙里,咕哝了一句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耳边呼啸尖叫的风声越来越大,哄得人耳朵都耳鸣了,宋晨鼓噪的内心却奇异地静了下来,他趴在地上,不再移动,自暴自弃地等死。 只是,没过两秒,他却听到风声里夹杂着铃声传来,铃声不大,但却清脆悠扬,宛若利箭,几乎穿透了沙墙风壁,似从遥远的空谷中传来。 宋晨以为是苏墨那个铜铃发出来的,但再仔细一听,却又不像,苏墨那铜铃的声音,音律是左右震荡而出,眼下,这铃声却是回旋滚动的,像铁珠在半圆形的锅底做螺旋滚动发出的声音。 宋晨满心疑惑,但却没有动,因为他又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马蹄声,还有马叫的嘶鸣声,他心头一跳,有人正骑马往这边过来! 不,不……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因为马蹄声多而杂,显然有好多匹马,宋晨又喜又怕,喜的是,有人过来,便表示他有机会得救,怕的是,这滚滚黄沙,遮天蔽日,那些人若是看不见他,他大概很有可能会被马匹踩踏而死。 想到这里,宋晨心头一沉,忙使尽全身的力气,两脚用力往后蹬地,拼命往前挪动,爬出快要埋到他腰上的沙土,然后,双手抱住脸,往侧面翻滚。 只是,没滚两圈,宋晨就力气用尽,停了下来,喉咙里呛了沙子,痒得他不得不张嘴,大声咳嗽,咳得撕心裂肺,眼角都逼出了泪光。 过了好一会儿,等他缓过神来,不经意间抬眼看去,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离他三米的远的地方,一排七辆马车正横列在那里。 那是一种很古旧的马车,因为宋晨注意到这些马车的车轮是用木头做的,车头木缘上各挂了一盏青灯,里面的灯火是诡异的绿色,像鬼火。 这鬼火虽然微弱,但也够宋晨看清马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了,七辆马车,车厢全都半敞着,上面堆满了恐怖狰狞的人头,鲜血淋漓,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死不久的。 宋晨脸色惨白,心跳破表,惊骇得魂都飞了,眼前这七辆车,按照每辆车30个人头来算,那么至少有二百个人死了…… 这么多人……这是谁杀的?凶手是谁?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全部斩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晨坐在地上,动也不敢动,身体几乎石化,呼吸像刀子一般,刮擦着肺叶,疼得他手指都在痉挛了。 耳边的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周围很安静,死一般的寂静,连空气都凝固了,肉眼可见的细小黄沙似乎已经脱离了地球引力一般,飘在半空中,组成一道黄灰色的大雾,直叫天地玄黄。 在宋晨后面,五米远的东南方向,本来躲在驼队后面的众人也注意到了异常,纷纷抬头看过来,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吓得白了脸。 胆小的叶文刚要尖叫,声音还没到舌尖,就被一旁的佛图一把捂住了嘴,连呜咽声都堵了回去,佛图见叶文还要挣扎,忙抬手,在他后脖颈处,砍了一手刀,彻底把人打晕了过去。 佛图打完人之后,又慢动作地缓缓把人放到地上,然后头也没抬,从宽大的袖袍里捏了一张白色的符纸出来,快速地折成六角芒星,并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面画了一个奇怪的符文。 等到符文渗透进符纸之后,佛图便把画好符咒的符纸含在嘴里,开始低声说话,本来吓傻了纪霖忽然转了一下眼珠子,刚好看到佛图的动作,但他只看到佛图嘴巴在动,却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 纪霖心里疑惑,下意识地转身,却被佛图一把按住肩膀,接着,他便惊诧地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出现了佛图的声音,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声音不是从耳朵进去的,而是像直接钻进了脑子里一般。 “听着,我是佛图,所有人都不要动,也不要说话。” 说着,佛图停顿了一下,转头,抬眼,往宋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继续道:“看到前面的马车了吗?那是鬼车,专门接送阴魂去阴间的,你们若是乱动或说话,泄了生人的气息被鬼差发现,会连着一起被带走。记住,不要说话!不要动!阴兵借道,等他们过去,我们就安全了!” 第29章 九黎枫神 纪霖磨着牙,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宋晨,骨溜溜地乱转,心里急得不行,他担心的是,佛图刚才说的话,宋晨到底有没有听到,若是没听到,那岂不是要被鬼差带走? 此刻,宋晨大脑一片空白,正魂不守舍地盯着那一排诡异的马车发呆,佛图刚才说的话,他也听到了,但心里依然有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对面的那些马车,每辆车有两匹马,共十四匹,马匹通身雪白,但眼睛却是红色的,而且这些马车上都没有看到赶车的人。 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按照佛图所说,若这些鬼车是阴兵借道,那这些鬼车又为何突然停在这里不动了? 难道……在等着给他们收魂不成? “牛兄,马车为何不动了?”突然,一马头人身的怪物出现在头排马车上,举着手,懒洋洋地一连打了三个哈欠才停下来。 话音落下,那马面怪物的旁边又出现一个牛头人身怪人,粗声粗气地接口道:“我怎么知道?你是马面,我还想问你呢!这马跑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停下来了?” 马面从腰上解了一条鞭子下来,嬉皮笑脸道:“嘿嘿……牛兄勿要急躁,这马大概是……嗯,就是最近比较流行的菊花紧了,待我用鞭子抽它一抽,看它还走不走。” 说着,马面手腕一抖,黑色的长鞭便如同灵蛇一般,劈开黄沙大雾,带着尖锐呼啸的风声朝着马匹的身上抽去,“啪”的一声,鞭过留痕,被抽中的马背上,从脖颈到后腿处,蜿蜒现出一条红色的血痕。 马面又挥手抽了五六鞭,但那些马却只是痛苦地尖叫嘶鸣,原地踏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肯向前走一步,有两匹马甚至还后退了半步,颠得车上掉了两颗血糊糊的人头下来,气得马面脸都歪了,粗大马鼻子直喷白气,呼哧呼哧的。 “呔,反了!反了!这些个畜生今夜这是要造反了啊!当我马爷爷是纸糊的吗?”马面气急败坏地撸起袖子,刚想再抽几鞭,却被旁边的牛头突然伸手阻止了。 牛头牵过马缰,手上使力,让躁动的马匹平静下来,然后,他转头,视线一扫,往宋晨这边看来,刚好对上宋晨惊恐未定的眼神,面色立刻一变,转头,问旁边的马面,说:“马弟,你看地上那人是不是看得见咱们?” 马面闻言,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张嘴打了一个响鼻,抽着粗大的黑鼻孔,说:“牛兄,咱地府的规矩,除非将死之人,活人若见着咱们,不管是命数是否到限,都得死,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说着,马面停顿了一下,抬脚,跳下马车,把刚才掉下来的人头捡起来,扔回到车上,又转头,盯着宋晨打量了两眼,说:“牛兄,此人面色惊恐,成呆傻状,显然是被咱们吓着了,所以,按地府规矩,此人今晚必死。” “嗯,多一个也无所谓,反正车上还有空位!”牛头点头,复又抬手,指向纪霖所在的驼队那边,说:“那边还有几个人,你去看看,他们是否也看见了我们?若是,便一起带走。” “好咧!牛兄,你等着!” 马面猥琐地笑了两声,甩了一下后脑勺上的鬃毛,踢哒着他那两条曲线波折的罗圈腿,蹦蹦哒哒地往驼队走去。 刚才,就在牛头马面现身的时候,佛图就已经当机立断,让所有人都不声不响地趴到了地上,并提醒他们,等会儿,无论那牛头马面做什么,都不要出声,方可保命。 所以,当马面走到驼队面前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排灰头土脸的人,正趴在地上,专注地装死人。 马面转着眼珠子,背着手,在驼队面前来回走了两圈,见地上的人没反应,他又装虚张声势地吼了几嗓子,然后张嘴吹了一口阴气出来,贴着每个人的耳朵,低声奸笑,说:“我知道你们刚才看见了我们,所以,不是我马面不留情,实在是尔等运气不佳,挡我去路,见我面目,不得不死啊,哈哈……” 马面一边笑,一边直起身,小跑着走到牛头面前,贱兮兮地说:“牛兄,小弟确认过了,那些人也能看见我们,所以,按规矩……嘿嘿……都得咔嚓!” 说完,马面伸出舌头,做了一个抹脖子,翻白眼的动作,牛头嫌弃地推开马面,转身,从马车上拿了一把长柄镰刀出来,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被马面给抢了去。 “嘿嘿……牛兄,这种收割魂魄的事情,怪血腥的,让小弟来就好,您车上等着。” 马面殷勤周到地把牛头请上车,然后,吐了两口吐沫在手心里,抹在后脑勺的鬃毛上,抓出一个杀马特的发型,便一脸杀气地拖着镰刀往宋晨那边走去,镰刀搁到沙地里的石子,带出让人牙酸的哐当哐当声。 驼队后面的众人,刚才被马面一通折腾,有两个向导都吓尿了,其他人虽然不至于这么狼狈,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还算镇定的便是佛图了。 旁边的纪霖看着马面一步一步逼近宋晨,急得快哭了,挣扎着站起来,大声叫道:“宋晨,快跑,快跑……” 不远处,坐在地上的宋晨对纪霖的叫喊声充耳不闻,不是他听不见,而是他知道即使跑,大概也是逃不掉的,况且,他身上有伤,跑,又能跑多远…… 那边,纪霖手忙脚乱,一路翻滚,一路嚎叫着朝宋晨这边爬过来,马面不耐烦地挥手,带起一股阴风,袭向纪霖,立刻把人掀了一个跟头,阴阳怪气地说:“叫什么叫!别着急,下一个就是你!” 说完,马面哼了一声,举起手中的镰刀,就朝宋晨的脖子上砍过来,宋晨苦笑,虽然知道要死,但还是本能地举起手臂去挡。 下一刻,只听哐当一声脆响,宋晨感到自己的手腕被大力撞击了一下,震得他虎口发麻,像是断掉了一般。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垂下没有知觉的手臂,抬眼看去,却见马面一脸惊悚地看着他,舌头都歪出嘴巴了,不敢置信地喃喃低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 宋晨垂眸,看了看马面脚边的崩断的半片镰刀,伸手撸起袖口,摸上酸疼的左手腕,刚才马面那一刀刚好砍在了卜玄送给他的那串骨头手链上。 这手链,当初宋晨怎么折腾都没有能弄下来,现在居然连死神的镰刀都能崩断,真是……件宝贝啊! 宋晨劫后余生,想笑,马面却想哭,捡起脚下的半片镰刀,回头,可怜兮兮地对着身后牛头叫了一声,“牛哥,收魂镰刀断啦!” 牛头不耐烦地呸了一声,从车上拿了一根烧红的铁链甩过来,吼道:“蠢货!镰刀断了,不会用锁魂链啊!” 话刚说完,牛头的视线便落在了宋晨手腕上那串骨头手链上,面色立刻遽变,瞬间纵身跃起,伸手抓住还没来得及落到马面手里的锁魂链。 因为动作太仓促,牛头堪堪够到锁魂链,便脸朝下地砸到了地上,带起一股小型风暴。 宋晨抬手,捂着口鼻,迅速都向后翻滚了两圈,躲过飞扬起来的尘土,等他在回神时,却见那虎背熊腰的牛头弓着腰背,四肢伏地地跪在他面前,身体抖成筛子,哆哆嗦嗦地说道:“九……黎……枫,枫神大人,请恕,恕小的……有,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是大人您在此,惊了大驾,小的,小的……” 马面见牛头反常地举动,心里疑惑,快步走过来,说:“牛哥,你怎么对这快要死的人行礼?” “闭嘴!跪下!”牛头一把拽下马面,把人按到沙地里,严声教训道:“还不快向枫神大人行礼!” “枫……枫神?是……我想的那个枫神吗?”马面一嘴一脸地沙子,舌头都打结了。 牛头偷偷瞥了宋晨一眼,狠狠了捶了马面一拳,恶声说道:“废话,这世上,还有几个枫神吗?” 马面一脸惊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瘫到地上去了,两秒后,马面似是回过了神,再看向宋晨时,满眼都是惊惧之色,竟趴在地上苦着求饶起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小的眼瞎,刚才没认出大人,求大人饶过小的不知之罪……” 宋晨看着哭得眼泪鼻涕齐飞的马面,微微皱起了眉头,根本不知道这两个鬼差在说什么,什么枫神,九黎的,他怎么没听说过神话里有这么一位大神的存在?这牛头马面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过,不管是不是认错人,眼下的形势明显对他们有利,要想活命,宋晨知道不能追问这枫神大人到底是何许人,否则便会露馅,失去他们唯一的活下去的机会。 第30章 枫神何人 宋晨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骨头手链,强撑着站起身,尽量面无表情,装酷,好让自己看上去像个高大上的神明。 趴地上的牛头马面见宋晨站了起来,刚想拍马屁,上前扶一把,一抬头,却对上宋晨突然扫过来的凌厉冷眼,骨头都酥了,立刻一个哆嗦,又规规矩矩地趴到了地上。 “枫,枫神大人,小的……”牛头一头冷汗,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已经哭晕在地上的马面,心里暗骂,不成器的东西,关键时刻掉链子,若是这次能活着回去,一定爆了这蠢货的菊花。 宋晨漫不经心地掩嘴,轻咳了一声,努力回忆神话鬼怪片中,大神说话的腔调,在心里拿捏了一番,然后用一种近乎没有起伏平缓的语调,出声说道:“今夜,本座和朋友结伴出行,方才遇上沙暴,才不得已停下来躲避风暴。尔等路经此地,风大沙急,没认出本座,也是情有可原,本座就不治你们的无心冒犯之罪了,尔等便速速离开吧。” 本来,牛头马面,两人冒犯宋晨在先,以为今夜必死无疑了,现在一听宋晨竟然愿意放过他们,几乎都惊喜的傻了。 宋晨见两人不动,以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哪里露陷了,心思一转,面上便摆出威严的神色,沉声说道:“怎么?你们二人,难不成……真想让本座陪你们去地府走一趟吗?” 话说到最后一句,宋晨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疾声厉色,眼神阴利冰冷,刀光剑影一般的杀气凝在瞳孔里,震得牛头马面从手冷到脚,一时间动弹不得,嘴里呜呜求饶,“不,不……小的不敢……枫神大人误会!误会……误会啊……” “误会?”宋晨轻笑了一声,但这笑只维持了一秒不到,复又恢复一派清冷,面无表情道:“既然是误会,那还不快滚!”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 牛头满头冷汗,抬手,一把按住马面的头,给宋晨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头也不敢抬,依然弯腰弓背,用膝盖后退了三步,拖着马面,两人一路翻滚,不要怀疑,是真的打滚。 直到第十个跟头,马面一头撞在了马腿上,才停下身形,两人也顾不上灰头土脸的,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车。 马面本来要拿鞭子抽马的,但还没等他动作,就被牛头一把夺了鞭子,牛头快要气死了,一巴掌掴在马面的后脑勺上,压着勃发的怒气,低声教训道:“蠢货!枫神面前也敢擅动兵器,你是嫌你的命是捡来,不值钱,还是脑袋被驴踢了,抽筋了啊?” 牛头说完,又回头,对着宋晨谄媚地弯腰行礼,接着才拉住缰绳,连车头都不敢调转,而是施法,让车队直直后退了九米远的距离停下。 然后,牛头站在车辕上,对着宋晨的方向再次弯腰行大礼,行完大礼之后,才调转车头,催促马匹,往正北方向奔腾而去,片刻便已出了二里地。 之前,吓得软成面条的马面终于在呼呼的风声中缓过神来,一看马车行进的方向,立刻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牛兄,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啊?地府在东……” “闭嘴!蠢货!”牛头气呼呼地抽出马鞭,挥手,狠狠地抽在马匹身上,说:“方向没错,先向北,再向东!” 马面被训得跟孙子似的,敢怒不敢言地小声嘀咕,说:“那样的话,岂不是要绕远路了?到时误了时辰,阎王肯定又要怪罪下来,说我们……” 牛头快被碎碎念的马面气疯了,最后终是忍无可忍地爆了粗口,骂道:“该死的,你他妈的就不能闭嘴吗?阎王他再厉害,也比不上枫神一个眼神,若是惹得枫神发怒,那后果可不是你我两个小小的鬼差能承受的,到时,怕是送上整个地府陪葬都不够!所以,你我现在能活着,全都是踩了狗屎运,捡回来的命!” 马面听话,面色惊疑不定,但还是识相的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不过,他也只沉默了一分钟不到,便又出声,问:“牛哥,你确定刚才那男人便是传说中的枫神吗?牛哥,你别瞪我,不是小弟怀疑的你的眼神,实在是……那枫神不是说,早在上古时期就已经陨落了吗?怎么现在还活着?” 说着,马面停顿了一下,顺风甩了甩后脑勺飘逸若飞的鬃毛,又继续道:“而且,刚才我看那人的面色,明显是被我们吓到了,牛哥,你仔细想想,若他真是枫神,怎么可能被我们吓到呢?” 牛头闻言,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思量了一会儿,才出声说:“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枫神,但那人手上的骨头手链,太极龙骨却是枫神所独有的,若他不是枫神,那也肯定是和枫神有关的人。反正,那人除了枫神之外,像你我这样的小鬼,甚至连阎王都不能动他一分一毫。” 马面啧啧咂舌,眼睛贼溜溜地乱转,嘿嘿笑了两声,一脸谄媚地表情,说:“牛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那枫神的太极龙骨,我听都没听说,更没有见过,不然,我也不会对那人动手。不过,刚才我特地留意了一下,发现那什么太极龙骨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就是比我们地府的收魂镰刀硬了一点而已。” “呸!”牛头鄙视地看了一眼马面,说:“你个没见识的土包子,从来都是鼠目寸光,眼里就那么一点小抠小摸的,我现在就敢断定,你将来一定是蠢死的。像我们这样最低级的小鬼,若是不把这些个大神,不管是现在在位的,还是已经陨落,他们主要特征身份牢记在心,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撒泡尿就得罪了某个大神,死翘翘了。” 马面摩挲着下巴,做思考者姿势,点头,说:“牛哥说的有道理!小弟我受教了!不过,牛哥,小弟我还有一事不明白。” 牛头用鼻孔哼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定道:“说!” 马面撸了一把后脑勺的鬃毛,身体顺着转向东,向右拐的马车倒向牛头身上,说:“牛哥,你说,这些个大神陨落之后,为什么还能活过来?” 牛头耸动肩膀,把靠在他身上的马面顶出去,没好气地说:“说你蠢,你还真蠢上了!大神陨落,你以为他们是真的魂飞魄散死了吗?呸,他们那是避世逍遥去了,不过,也不否认,有些大神陨落之后,是真的死了,比如盘古大神!” 马面眼珠子一转,又笑嘻嘻凑过来,讨好地问道:“那,牛哥,这枫神又是何方大神?从我记事以来,我只偶尔听说过这位大神的名号,关于他的事迹却没听过多少,嘿嘿……要不大哥你给小弟科普科普呗!以后若是有机会再见到那位大神,也不至于鲁莽失了分寸,丢了我这条不值钱的贱命不要紧,若是连累大哥,小弟我于心不忍啊。” 牛头不屑地看了一眼贱兮兮的马面,挥手抽了三马鞭,加快车速,一不小心,灌了一口风进喉咙,立刻咳嗽起来,马面见状,忙殷勤地上来,帮他抚背,语带关心,说:“牛哥,别急,慢慢说,慢慢说!” 牛头咳得嗓子都哑了,百忙之中转头,骂道:“闭嘴!你能不能不说话?你一说话,我就觉得肺疼!” 马面一脸委屈,说:“牛哥,小弟怎么能不说话呢?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牛头捂着胸口,气呼呼地翻了一个白眼,一肘子把人顶开,缓了两口气,才继续说:“那枫神,有人传说,远古时期的那场涿鹿之战,黄帝大败蚩尤,命人给蚩尤锁上枷栲,然后才把他斩首。蚩尤被斩首后,身上的枷栲被人取下来,抛掷在荒山上,变成了一片枫树林,据说那枫树林里的每一片红色枫叶,都是蚩尤枷栲上的斑斑血迹染成的,所有,后人称蚩尤为‘枫神’!” “哦,原来是这样!”马面听得津津有味,一脸感叹。 “无知愚民!”牛头嗤笑了一声,说:“那些都是缪传,枫神可不是那败军之将蚩尤。” 马面一惊,面露疑惑,说:“哎呦,牛哥,你一会儿说枫神是蚩尤,一会儿又说他不是,我都晕了,你倒是给小弟一个准信呢,这枫神到底是谁啊?” 牛头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说:“东夷九黎你应该听说过吧!传说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是以上古三皇,天皇伏羲、地皇女娲、人皇神农皆是出自东夷九黎,而那枫神也是九黎之人。不过,若要确切说起来,他其实又不是九黎之人。” 牛头说着,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东夷九黎信奉巫教,杂拜鬼神,那枫神便是他们部落崇拜的鬼神,枫神和我们所知道的任何一个神明都不一样,他是因民愿而生,而且生来便是神。蚩尤和黄帝那一战大败后,东夷九黎一族很快便走向了没落,之后,枫神也跟着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具体是死了,还是消散了。” 马面听到这里,脑子都塞了,但还是习惯性地感叹了一句,说:“哦,原来是这样!” 牛头嘴角不可抑制地抽了抽,对于有这样的猪队友,他表示很糟心,若是将来被猪队友连累死了,想想,他就觉得更糟心。 所以,牛头想了想,又耐着性子解释说:“关于那枫神,唯一流传下来的便是,九黎枫神有一串太极龙骨,共二十四颗。那东西,很久很久以前,我曾有幸在西王母那里看到过三颗。而刚才那人手上的那串手链竟有七颗,猪都能看出来他身份不简单,说不定就是那枫神。” “哦,原来是这样!”马面磨着牙,哼唧哼唧地消化牛头刚刚说的话,想到末了,他突然顿悟一般,惊叫了起来,委屈着小眼神,看向牛头,语气控诉,说:“牛哥,你竟然说小弟我是猪!” 第31章 警告 “你……”牛头仰面扶额,忧伤得心都碎了,有气无力地捶着胸口,说:“不,马面,你是马,驴唇不对马嘴,说的就是你!” 此刻,风暴尽头,被牛头马面甩出二里地的宋晨,再次受到了惊吓,因为,他看到牛头马面的车队后面,整整齐齐地跟着一队没有头的死人,大概有二百人左右,手脚全被黑色的铁链锁着,无意识地尾随在鬼车后面,飘移而去。 原来,地府收魂,收头留身,身随头走!简直就是……太特么的有创意了…… 驼队后面的众人见牛头马面走了,立刻全都躺到了地上,只有公子朝依然站着,精光四射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眼神热的发烫,视线几乎肆无忌惮地落在宋晨的身上。 刚才,惊心动魄又急转直变的情形,公子朝都看在了眼里,没想到地府收魂捉人的牛头马面竟会对宋晨磕头求饶,还叫他枫神,有趣,真是有趣了…… “宝贝儿!”公子朝忽然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见宋晨回头看来,立刻竖起大拇指,满脸意味深长的表情藏在沙土面具后面,笑出一口白牙,说:“干得漂亮!” 宋晨心神疲惫,连个白眼都欠给他,刚想收回视线,眼角余光的里却罩进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身影,方琴!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没有头的方琴,远远地落在那队死人的后面,要说宋晨怎么认出她的,全靠那一双似成相识,红到滴血的富贵牡丹绣花鞋! 宋晨面色惊惧,眼神惶恐,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方琴死了,方琴死了…… 是卜玄杀了她? 然而,不等宋晨想明白,刚刚静下来的沙地里又突然起了一阵风,这阵风不大,以方琴的身体为中心,顺时针方向,带起一股小型的沙暴旋风。 十秒后,风停了下来,但被卷上半空的黄沙却没有落下,而是像被磁铁吸住的铁屑一般,慢慢涌动,集聚,渐渐显出一个高长的形状。 那形状像个人,因为宋晨能清楚地看到那东西的头,手臂和双脚,但是却没有脸,这感觉很诡异,让人容易联想到被剥了皮的青蛙。 刚经历过牛头马面索命事件的众人,神经再次条件反射地紧绷起来,宋晨神色戒备,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心里暗道,这怪事年年有,今晚真是特别多,也不知道这沙人又是什么来路,亦或者,想干什么! 不过,那沙人并没有往他们这边看,而是伸手,一把抓住了方琴没有头的身体,另外一只手,掌心向下,也不知道施了什么法,只见地上的沙土快速地飘起来,凝成一把黄色长刀,落入沙人的手中。 沙人握着刀柄,挥手,一抬一落之间,便斩断了方琴手脚上的铁链,而就在铁链断的那一刻,前方牛头马面的车队里,飘出一颗人头,翻滚着落入沙人的手中,那头正是方琴的人头,急着逃命的牛头马面,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的动静。 那沙人拿到头之后,并没有给方琴,而是依然让方琴身首异处,众人惊得神经都要麻木了,对于这个血腥又惊悚的画面都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然而,沙人可不管众人心中如何翻江倒海,自顾端着一张平滑无起伏的脸,一手拖着方琴的身体,一手拿着方琴的头,直直地朝着宋晨走来。 在离宋晨两米远的地方,沙人方才站定,然后单膝跪地,向宋晨行礼,下一刻,那张本来没有口鼻的脸上裂开一道口子,张张合合之间,竟发出了人声,声音嘶哑粗嘎,像是被烟熏过一般。 “主使吾告汝,汝尚有十二时救女!”(主人让我告你,你还有二十四个小时来救这个姑娘。) 说完,那沙人也不管宋晨的反应,身形如疾风一般后退,眨眼间便化成一道风暴,卷着方琴,消失了踪迹。 宋晨虚脱一般地瘫坐在地上,手指僵硬地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正好午夜十二点,离明天结束,刚好还有二十四个小时。 只是,那沙人称卜玄为主,卜玄派他来夺回方琴的魂魄,如此看来,方琴是死了吗?但她是怎么死的?还有刚才那些人,怎么突然会死了这么多人,凶手会是卜玄吗? 宋晨烦躁地揉着抽痛的脑袋,摇头否定,不,不,凶手应该不是卜玄,若是卜玄杀了这么多人,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再派人夺回方琴的魂魄,而且,刚才那沙人说的话,潜在意思……方琴应该还能活着。 对,卜玄既然能让他宋晨起死回生,便也能让死了方琴活着……想到这里,宋晨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下一刻,他又想起之前电台里放的那首歌,现在细细一想,那歌大概是卜玄给他的提醒,外加警告。 第32章 婚礼 公子朝抬手,小心地抹掉睫毛上的一层沙土,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支雪茄,打开包装,放在鼻尖深深地嗅了一口,便走到宋晨的身边,坐下,拿出雪茄剪,剪掉帽顶,又摸出一根细长地火柴,点燃手中的雪茄,顿时一股混合着坚果和橡木味道的香气弥漫开来。 “要来一口吗?”公子朝把雪茄递到宋晨的面前,见他摇头,只好收回手,自己含在嘴里,轻轻抽了一口,幽幽道:“方琴死了,我很抱歉!” 宋晨闻言,诧异地转头看了公子朝一眼,但他并没有急着说话解释,而是等着公子朝的下文,因为他直觉公子朝要说的重点不是方琴是不是死了。 公子朝抬头,眼睛半眯,望着灰蒙蒙的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天外飞仙地来了一句,问:“宋晨,刚才,那沙人是不是在跟你求婚?” 说完,公子朝偏头,眼神戏谑地看向宋晨,刚才那沙人和宋晨说话,他们只看到那沙人嘴动,却根本听不到声音,这似成相识的场景让公子朝想到两天前的那个晚上,难不成宋晨和这沙人也有一腿? “求婚你个头!”宋晨没好气地免费送了公子朝一记白眼,拍拍屁股上的沙土站了起来,往车边走去,心里暗骂,象牙从来不从狗嘴里出,真他妈的真理。 公子朝看着宋晨的背影,又不怕死地追问道:“那沙人和你男人卜玄什么关系?不要告诉我没有关系,我是不会相信的。” 话音落下,回答公子朝是一声震天响的关车门的声音,身后,退伍军人陈勋,拿着一张纸条走到公子朝的身边,递给他,说:“公先生,这是我刚才读出来的唇语,不过……我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勋,特种兵出身,受过专门的唇语训练,刚才那沙人和宋晨说话的时候,公子朝就已经提醒他注意解读两人具体说了什么。 “猪是无知路,路上有十二时酒女!”公子朝拿着字条,顺着读了两遍,又倒着读了两遍,眉头渐渐拢起,皱成小山川,龇着一口白牙,笑着说:“这话什么意思?天书吗?还是暗号?” 陈勋和公子朝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歉意地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无能为力,公子朝不甚在意的摆手,把纸条叠吧叠吧,塞进了口袋里。 然后,他站起身,看向不远处车内,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的宋晨,勾唇邪魅一笑,眼神嗜血地舔过他模糊的侧脸,低声自语,一副胜券在握的语气,说:“不管是什么意思,我总会有办法知道的。” 陈勋被公子朝看向宋晨的火辣露骨的眼神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直觉他这新老板大概是个蛇精病,他还是尽量离他远一点,只管拿钱消灾就好。 第二天,车队开拔前往墓地,路上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有力地验证了陈勋昨晚的猜想,他的新老板真的是个蛇精病,中二程度晚期,已经病入膏肓,绝逼药石罔效,瞧瞧,又来了…… “晨晨,猪是无知路,路上有十二时酒女!”公子朝第二百六十七次拿起了车里的无线电对讲机,打开了公共频道,对着坐在第二辆车上的宋晨深情地呼叫,“宝贝儿,猪是无知路,路上有十二时酒女!” 纪霖拿着对讲机,嗤嗤地发笑,宋晨面无表情地坐在后排座位上,偏头,看向黄沙漫天的窗外,昨晚,牛头马面走后,这漫天的黄沙大雾就没有散开过,可见度不算底,但也不算高。 而,先前,那两个被牛头马面吓尿的向导,昨夜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趁夜逃走了,徒留司马夜一个光杆司令,最糟糕的是,他们早上检查车子,发现车内的gps定位系统全都没有信号了。 所以,要去那片古墓群,只能靠司马夜能不能老马识途了,公子朝那土豪,为了留住人,用了最简单粗暴方法,直接砸了五十万给司马夜,预付十五万,剩下的三十五万,等他们到了墓地之后,立刻划拨到账。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真心不假,所以,一向惜命的司马夜也眼红豁了出去,要钱不要命,还用他们的真主安拉起誓,保证把他们带到那片古墓地。 只是,眼下这漫漫黄沙,连方向都看不清,而现在已经是下午5点了,天色几乎全黑了,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那片墓地。 宋晨有些烦躁地按着不停跳动的左眼皮,耳边,对讲机里,公子朝还在发病,宋晨沉默了片刻,终于忍无可忍地抬头,让纪霖把对讲机给他,冷声说:道:“公子朝,听着,你不是想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说到这里,宋晨突然停顿了一下,嘴角扬起,凉冰冰地笑了一声,笑声又轻又冷,夹着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听得所有人头皮一麻。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句话的意思是说,若我们……” 宋晨刻意压低声音,嘴唇贴着话筒处,本来轻缓的呼吸声立刻被放大十倍,让人顿时生了错觉,像是有鬼在贴着他们耳边吹冷气一般,直叫人心惊胆寒。 “那句话的意思是说,若我们不能在今晚十二点之前赶到墓地,那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宋晨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胆小的叶文更是吓得快要哭了,本能地向佛图身边靠去,死抱着人不放。 公子朝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两秒,突然笑出了声,语气轻松地问:“宋晨,你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宋晨冷笑了一声,说:“真的!” 公子朝一听这话,心里立刻松了一口气,因为他觉得但凡宋晨说真的事情,那百分之八十九是假的,反过来,若宋晨说假的,那这事肯定是真的,甭管这逻辑对不对,反正公子朝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公子朝此刻笑得一脸妖孽横生,抬起双脚,敲在车子前面的中控台上,黯哑着声音,暧昧低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宝贝儿,听你这么说,我,都,硬,了!” 一旁专注开车的陈勋闻言,身上的鸡皮疙瘩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长了一茬又一茬,心里不可抑制地爆了一句粗口:我操,这蛇精病太他妈没有节操了! 陈勋这句话几乎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而宋晨的反应,是直接关了对讲机,彻底无视,唯一没有受到公子朝荼毒的,便只有外面骑马引路的司马夜了。 因为风大沙也大,所以,司马夜把自己从头到脚,包成了穆斯林的妇女,一副防风沙眼镜几乎罩住了半张脸。 突然,司马夜在前面抬手,示意车队停下来,接着,他翻身策马,来到车边,敲开车窗,指着前方不远处忽明忽暗的灯火处,说:“公先生,那里便是你们要找的墓地。 “哦?”公子朝扣上防风衣帽,打开车门下车,拿出红外夜视镜看了片刻,说:“你确定吗?为什么我看到那里有一群人在活动?” 司马夜迟疑了一下,其实,他可以确定,他所带的路线没有错,至于原来荒无人烟的古墓群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人,还有灯火,他实在解释不了。 “那些人……会不会是你们派去发掘古墓的人?” 司马夜给了一个模凌两可,听上去又合情合理的解释,但经历过昨晚的诡异事件后,谁也不敢妄下断言,所以,墓地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走近看了才知道。 公子朝沉吟了片刻,便让司马夜上车,让驼队走在车队前面开路,若是真有什么异常,毕竟开车逃命要快过骑骆驼。 前方,骆驼跑的很慢,所以,车子开开停停,五百米的距离,竟然用了十五分钟才走完。 不过,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行到近处,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不是古墓群,而是一个十六户,一百多人的小村庄。 村里有人家正在办婚礼喜事,刚才那道明暗的灯火便是从村头这家办喜事的人家里传出来。 司马夜进村打探消息,不到五分钟便跑了回来,一脸见鬼的表情,宋晨心头一跳,一把扶住差点栽倒在地上的司马夜,问:“买买提,怎么回事?” 司马夜借着宋晨的力量,好不容易才站直身体,缓了一会儿,稳住心神,说:“我,我想说两件事,一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带错路,这里就是原来那片古墓群所在的地方;二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突然变成了一个村庄。” 说完,司马夜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一件事,村长让我带信给你们,说请我们去村里歇脚,喝喜酒!” 第33章 情话 喝喜酒?! 宋晨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抬头,眯起眼睛,看向十米开外的村庄,漫天的黄沙大雾不知何时已经散了开来,露出高阔辽远的暗夜繁星,一轮形似猫爪的孤月摇摇欲坠地挂在天上,仿佛一个小小的喷嚏,就能将它震落下来。 春寒料峭的夜晚,热闹的音乐从火光那头的宅院里传出来,经过不长的一段寒冷与悄宁,涣散得只剩下3/4的节拍,这节拍在夜色里律动,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轻颤颤的。 卜玄,你到底想干什么?眼前这一切是不是出自你的手? 宋晨心里突然有些烦躁,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青烟缕缕,袅然上升,正好与那清辉冷月混合在一起,光影暗移,渐渐笼住他那张辨不清神色的脸。 宋晨沉默地,一口一口抽着烟,烟雾缥缈,形成一道墙,很快便把他和所有人都隔绝了开来。 公子朝探究的视线在宋晨暗魅不明的侧脸上滑过,想了想,笑着问:“宋晨,你在想什么?” 宋晨微微沉下眉头,并没有回答公子朝的问话,而是转身,看向佛图,一脸郑重的神色,问:“大师,你觉得此行是进还是退?” 纪霖一听这话,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心里猜到宋晨大概是犹豫了,没错,宋晨是犹豫了,方琴生死未知,眼前又出现这奇异的一幕,他不知道卜玄想干什么,不知道拖着所有人一起进去陪葬是不是能换回他想要的东西。 只是,若眼前这一切不是卜玄搞出来的,那他们进去必定会是凶多吉少,当然,若是卜玄,凶吉亦不会改变多少。 佛图坦然的对上宋晨看过来的视线,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于是,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语气平静地说:“此一场镜花水月,原非真,亦非假!此去,既是缘起,又是缘灭,进是进,退也是进,全在宋先生一念之间。” “镜花水月?”公子朝突然嗤嗤笑了起来,手指摸着下巴,皮笑肉不笑地说:“佛图,你的意思是说眼前这一切是梦吗?” 佛图笑而不语,只是表情平和地看向宋晨,而宋晨却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佛图的视线,他在想佛图刚才的那句话,尤其是后面一句,进是进,退也是进…… 这意思……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生死全在一念,可这一念似乎并不掌握在他宋晨的手里,因为他自己的生死还握在那个男人,卜玄的手里。 宋晨无比糟心地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指尖的烟头上,夜色里,烟灰悄然飘落,红点明明灭灭,几乎灼伤了他的手指,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身体的反应已经快过大脑,把手中的烟给弹了出去。 下一刻,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哄”的一声巨响,一团耀眼的红光自宋晨抛出去的烟头上炸开,灿若流星,火光四射,瞬间便弥漫了整个视野,艳丽,妖异,映衬得朗月繁星都失了颜色。 “卧槽,宋晨,你使了什么妖术?不,不对,你什么时候会妖术了?” 所有人被红光刺激得眼前一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公子朝一边叫囔,一边抹眼泪,伸手向前,想要抓住宋晨,只是,摸索片刻,却是什么也没有碰到。 公子朝心头一跳,忙睁开眼睛,然后又迅速地闭上,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如此反复几次,才看清眼前的状况,只是,这状况却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眼前,这月朗星稀的,天空居然在下雪,鹅毛一般的大雪,没有风,雪花幽幽扬扬,簌簌地落下来,很快,地上便铺了血红色的一层。 对,不要怀疑公子朝的眼睛出了问题,亦或者脑袋被门夹了,因为那白色的雪落地之后是真的变成了红色,很艳丽,但也异常的诡异惊悚,让人想到那流成河的血。 至于宋晨,他正木桩似的,戳在一辆朱漆金顶的马车旁,那马车是封闭的,幕帘深垂,遮住了车里的人影,也挡住了外面人的窥探。 所有人不知道这马车怎么突然出现的,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般,但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那就是,这车里的人是谁?想干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疑窦丛丛的时候,那深垂的幕帘突然掀开了一角,接着,一只修长雪白的手伸到了宋晨面前,并伴随着一道清冷空寂的声音响起。 “宋晨,吾见君甚喜,且上车来。”(宋晨,我很高兴看到你,请到车上来。) “卜玄?”宋晨一听这熟悉又陌生地声音,心头立刻一松,复又一紧,偏头,往马车里看了两眼,奈何幕帘深重,他只看到一席白衣,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卜玄似是察觉到宋晨的动作,愉悦轻松地笑了一声,放缓嗓音,说:“汝欲观吾,吾可许汝于车上徐顾之。”(你想要看我,我可以允许你到车上慢慢看。) 宋晨茫然地睁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但听在宋晨的耳朵里,却像一句暗藏机锋的情话,连着卜玄那清冷的声调里似乎都透着暧昧缱绻的缠绵。 宋晨心慌意乱地缓过神来时,立刻感到某种欲说还羞的羞涩,身体里的血液在茫然无措中瞬间沸腾,眨眼便烧得面上飞霞,眼中含怒,但却又发作不得。 因为卜玄的话里比起公子朝那个没有节操的蛇精病,并没有过分露骨的词语,若是宋晨朝着卜玄发火,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他心里有鬼,只是,不发火,这满腔愤懑憋在心口,实在难受得慌。 就在宋晨左右摇摆,想着要怎么接下去的时候,车里的卜玄却突然出手,手腕一转,便抓着宋晨的胳膊,把人给拉进了车里。 下一刻,车帘翻飞,其他人眼睁睁地看着宋晨整个人以一种饿狼扑虎的姿势,撞到了卜玄的怀里,然后……然后没有了,车帘垂下,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宋晨似痛苦又似……嗯,应该是愉悦的呻/吟声。 “我操,这个男人……为什么每次出场都要比我还拉风?为什么?” 公子朝看着往村里奔腾而去的马车,一脸明媚的忧伤,众人心里憋笑,脸上却一派漠然扭曲之色。 公子朝无趣地纠结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摸出半支雪茄点上,转头,满眼邪气地看向司马夜,问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说:“买买提,村里那家结婚的新娘漂亮吗?” 司马夜被他看得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忙撇开视线,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公先生,新,新娘很……很好看,很好看……” 公子朝闻言,立刻上前走了两步,一把搂住司马夜的肩膀,嘴唇贴在他耳边,把一口烟雾吹进他耳朵里,语气轻佻地问:“那,那新娘比之宋晨如何?” 司马夜被公子朝吹得半边身子都软了,面色忽白忽红,哆哆嗦嗦,说:“比,比……比宋先生好……好看。” “好!好!好!”公子朝神经质地哈哈大笑,用力在司马夜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脸上的表情肆意到几乎张狂,他突然转身往车边走去,语气兴奋的叫道:“走,都上车,我们去看比晨晨宝贝儿还要漂亮的新娘去。” 第34章 调情 司马夜浑身恶寒,激灵灵地哆嗦,抬手,狠狠地揉着嗡嗡作响的耳朵,直觉公子朝刚才那一口烟气似乎将他的脑浆都吹沸腾了,这个男人简直就是……蛇精病啊! “公先生,等等,等等!” 司马夜突然出声,叫住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的公子朝,见他疑惑地转头看过来,司马夜脊背一寒,又慌忙撇开视线,捂着脸,犹犹豫豫开口,说:“公先生,那个新娘很像……很像昨天晚上被沙人抢走的……抢走的那个断了头的姑娘。” “哦?你是说方琴?” 公子朝见司马夜点头,脸上惊愕的表情只维持了半秒不到,便换上了吊儿郎当,玩味的神色,片刻后,他扶额,嗤嗤地笑了起来,低声喃喃自语,说:“宋晨,你男人可真是个有趣的人物啊!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你们翻脸,然后刺刀见红了,那场景一定妙不可言,爽得无与伦比,哈哈……” 纪霖看不惯公子朝如此诅咒宋晨,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讽刺道:“公子朝,我看,你真是想太多了!等会儿,你最好管住你那张臭嘴,否则,你会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公子朝哈哈大笑,飞了一个媚眼过去,嘶哑着声音,语气暧昧道:“纪少都没亲过我,怎么知道我嘴臭不臭呢?怎么样?要不要试试?本公子的吻技不错的哦,保证能让你一吻就能硬起来!” 纪霖一听这话,比了一个中指给他,然后黑着一张暗如黑夜的俊脸,咬牙切齿地想,这特么该死的蛇精病,没底线,更没有下线,怎么就没人来收了他的? 公子朝笑得张狂,不怕死地又抛了一个响亮的飞吻给纪霖,才弯腰上车,领着众人,鬼子扫荡似的往村里进发。 而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路程里,公子朝已经天马行空,意淫了宋晨和卜玄各种相爱相杀的场景,只是,无论哪一种场景,最后若是没有他公子朝出场,似乎都不能算是圆满。 所以,公子朝淡定又纠结地想着,等会儿,他是要英雄救美,还是左拥右抱! 然而,遗憾的是,等到公子朝走进那家热闹的庭院时,看到却是宋晨和卜玄两人柔情蜜意,把酒言欢,压根没就他公子朝什么事儿! 为什么会这样? 公子朝郁猝无比,挑了一个宋晨右手边,斜对角三十度的位置坐下,这个角度,刚好够他看清楚宋晨和卜玄两人之间的动作与表情。 当然,两人说什么,公子朝是听不到的,所以,他特意叫了陈勋坐在他身边,现场同声翻译,只是,这让人蛋疼的对话,怎么听着驴唇不对马嘴,像是在打暗号? “卜玄,方琴她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宋晨心有忐忑,左思右想,犹豫到现在,终于还是问出了一直盘旋他心头的问题。 卜玄正身端坐,眉目半垂,并没有回答宋晨的问题,而是姿势优雅地倒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说:“此酒,名玉醴泉,味甘,汝且品之!”(这酒叫玉醴泉,味道甘甜,你可以尝一尝!) 宋晨端起那杯被卜玄推到自己面前玉色通透的酒杯,杯底清浅,晶莹剔透的酒液倒影着他们身后一棵盘枝错节的枯树,看上去,似有鬼影在里面挣扎奔突,宋晨本来心就不安,这一看,更是慌乱,竟失手,将手中的酒给泼了出去。 然而,出乎宋晨意料的是,那酒撒出去之后,并未直接落地,而是飘在半空中,似有意识一般,回旋流转,行成一个阴阳八卦,朝着他身上扑过来。 宋晨大惊,条件反射地闪身躲过,那水色八卦堪堪擦过他的脸颊,直直击在了那颗枯树枝干上,眨眼便消失了踪迹。 下一刻,还没等宋晨回过神来,就见那棵原本光秃秃的枯树如同得了传说中观音菩萨的仙脂露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抽枝发芽,叶落开花。 花瓣红艳若血,蓬勃如潮地开满了整片树枝,微风轻轻一吹,便纷落如雨,落地却又成了白色的雪,与那化成血色的雪花相映成画,美艳到极致,却又让人隐约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宋晨仰头,看得惊奇,几乎都傻了,落了一头一脸的花瓣,卜玄轻笑出声,伸手,捏着宋晨的下巴,面向自己,问:“此树美哉?若与吾比之,孰好?”(这树好看吗?若是和我相比,哪个更好看?) “你……”宋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下一秒,便觉自己的脑袋“哄”的一声,迷乱的眼底似有烟火炸开,几乎头晕目眩,周围的喧闹声渐渐远去,寂静的夜色里,仿佛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急促却又杂乱,像是在森林里迷了路的小孩。 卜玄笑着放开宋晨,拿过他手中的杯子,又斟了一杯酒递给他,说:“既是吾甚之,汝何故忧女?”(既然是我更好看,那你为什么还要担心那个姑娘?) 不远处,连猜带蒙,稀里糊涂看到这里的公子朝,直觉眼睛都要瞎了,终是忍无可忍地爆了一句粗口,“你妹的,这两人居然众目睽睽之下*!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观众的感受吗?” 第35章 葱还是蒜 纪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讥诮地冷笑,嘲讽道:“考虑你的感受?哼,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葱?非也!非也!” 公子朝笑眯眯地摇头晃脑,挑了一小块还冒着热气的羊肉在手里,用刀切成片,然后,浇了一勺大蒜调制成的酱料在上面,恭敬地递到纪霖的面前,表情挑逗,嬉皮笑脸地说:“公子,奴才一直以为自己是蒜,喏,这大蒜羊肉啊,专治体虚胃寒,还望公子笑纳!” 纪霖看着对自己挤眉弄眼的公子朝,手痒到几乎抽筋,直想把那一盘大蒜羊肉扣到这蛇精病的脸上去,专治体虚胃寒?你他妈的才体虚胃寒呢…… 辛尼尔见两人气氛似有擦枪走火的趋势,忙过来打圆场,伸手端过纪霖面前的羊肉,说:“子朝,纪少大概是不爱吃羊肉,那这盘羊肉就便宜给我吧!” 纪霖从来都不是死缠烂打的主,有人架了梯子,给自己台阶下,他自然会顺坡就驴,人让我一分,我敬人一尺。况且,话说回来,跟公子朝这种蛇精病抬杠,那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快,何必呢! 公子朝见纪霖不理自己,顿觉有些意兴阑珊,他无聊地转头打量了一圈,发现这户人家的院子居然还挺大的,四方土坯花墙,围成一个足有一百五十平方的空间。 东、西、北,三个方向各有一排屋子,二层复式小楼,围栏廊檐的装饰带有明显的伊斯兰教建筑风格,颜色绚丽明快,壁刻雕花样样俱全。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院子四周还种了不少树,由此可见,这户人家在村里大抵应该是个有钱的土鳖。 公子朝懒洋洋地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摸了一支雪茄点上,眼前的的桌上堆满了食物,而他却没有半点食欲,院子角落里篝火雄雄,上面支着一口大铁锅,锅里沸水翻腾,浓郁的肉香把夜都熏得半熟了。 喝到酣处的客人开始站起来,走来走去,面孔发光,女人们去掉了臃肿的外套,身子灵活,举止轻盈,走过时,留下一股子掺着牛奶和羊膻味的体香。 公子朝眯着眼睛,轻轻地嗅着,想起宋晨和卜玄那边刚才发生的奇异一幕,这满院子的人,除了他们这几个,竟然没有一个人去注意惊奇的。 宋晨,你男人……美得勾魂摄魄,令人心生往之,却又深不可测,神秘得让人心惊胆寒,他到底是谁呢?真是让我好奇得心都在发痒啊! 只是,宋晨,你若知道,等会儿嫁人的新娘是方琴,你会有什么反应呢?呵呵……那一定,一定很有趣,而最后,你又会要谁呢?方琴?还是卜玄? 公子朝撸起袖口,看了看手表,突然坐直了身体,转头,看向隔着陈勋的司马夜,漫不经心地说:“司马夜,我记得你们维吾尔族的‘拖依’有规矩,新娘要出来领舞的,这都十点了,新娘什么时候出来啊!” 司马夜正满心疑惑地打量对面那一桌棕发碧眼,有些奇怪的老外客人,猛然听到公子朝的声音,心虚地一哆嗦,差点碰翻手中的杯子,他抬头,透过人群,往婚房那边看了看,说:“公先生,别急,新娘等会儿就……哦,新娘出来了,那边,快看!”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看去,主屋大门洞开,让人千呼万唤的新娘终于缓缓地走了出来。 新娘带着长长的面纱,身上穿了一件雪白蓬松的塔裙,外面又套了一件枣红色的中袖对襟马甲,手指柔柔地捏着一块绣有鸳鸯交颈的绸缎丝帕,身姿曼妙,随着欢快的舞曲扭动,旋转。 公子朝向前倾着身子,眼睛几乎黏在了那新娘的身上,直到他看清飘飞面纱下的那张脸,才收回视线,然后快速地转向宋晨那边。 果不其然,宋晨也看见了面纱下新娘的面目,那张脸,公子朝认识,宋晨自然更熟悉,是方琴! 宋晨霍然站了起来,面色惊疑不定地看向那被众人围在舞池之中的人影,片刻后,就在公子朝以为他会冲过去抢人,亦或者向卜玄发难的时候,宋晨却平静地坐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朝满脸惊愕,一脑门的问号,忙一把拉过陈勋,让他注意宋晨和卜玄在说什么。 那边,宋晨坐回卜玄的身边,却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见卜玄又递了一杯酒过来,他沉默了两秒,便端了起来,仰头喝干。 然后,宋晨不等卜玄给他斟酒,便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酒壶,自斟自饮起来,卜玄伸手,想要阻止,却被宋晨挥手挡开。 直到一曲舞罢,那一壶酒也见底了,宋晨眼神迷离,摇了摇酒壶,成功地把自己给灌醉了,他丢掉酒壶,傻乎乎地转头,睁大眼睛,眸光清亮,一眨不眨地盯着卜玄看。 卜玄贴身靠近,抬手摸了摸宋晨的脸,与他对视片刻,心里终是不忍,叹息了一声,问:“汝有何疑欲问吾者乎?”(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卜玄!”宋晨小声地叫他。 “嗯!?” 卜玄看着宋晨,见他只是一遍一遍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也不说其他话,心里知道,他大概是醉了! 玉醴泉,味甘如泉,饮之,数升辄醉,令人长生! 卜玄一声一声应着宋晨的叫唤,指尖流连过他的耳畔,辗转到脑后,掌心托着他的后脑,犹豫片刻,便缓缓地靠近,偏头吻了上去。 宋晨蓦然睁大眼睛,他虽然知道自己醉了,但是意识却还是清醒的,就是有些不受他自己控制。 这是他第二次被卜玄亲吻,若确切说起来,应该叫强吻,因为他似乎都没有同意。可悲哀的是,当卜玄吻过来的时候,他心脏居然在兴奋地狂跳,而他的手居然违背他的意志,自发扣在了卜玄的腰上! 想要把人抱住,更贴近自己! 宋晨痛心疾首,直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将要永劫不复! 卜玄在宋晨的嘴唇上贴了一会儿,慢慢退开了一些距离,两人四目相对,宋晨清楚地看到了卜玄眼底的灼热与茫然,心头蓦然滚过一丝难言的悸动,同时,脑中又滑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卜玄不会接吻! 宋晨为这个发现心脏狂跳,几乎爆表,就在卜玄再次压过来的时候,他那仅存的一点理智终于被击得溃不成军,瞬间反客为主。 宋晨手脚并用地翻身,跨坐到卜玄的腿上,手指插/入他冰凉的发丝,让他抬起脸,然后居高临下地看入卜玄的眼底,沉默片刻,忽而极其妖孽地轻笑了一声,低头吻了下去。 浓腻的吻在嘴角蔓延开来,火热的舌头带着甘甜酒味,有力地撬开对方的嘴唇和牙关,深深探入口腔内部逡巡,纠缠。 卜玄小心地揽着宋晨,仰头,任他施为,片刻后,才慢慢循着宋晨方才的动作,反过来开始追逐对方的唇舌。 宋晨含糊地呢喃,细细碎碎地叹息,心里却遗憾地想着,学得太快了…… 不远处,热闹的舞曲还在继续,客人们争相扭动身体,滑入舞池,没有人注意那一对在白雪花雨中拥吻的两个人,当然,除了公子朝他们这几个之外! “我操,怎么回事?怎么又亲上了?” 公子朝郁闷得脸都黑了,一口一口地抽着烟,他转头,看向纪霖,人生第一次觉得茫然,问:“纪霖,他们怎么回事?” 纪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眉目半垂,沉声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公子朝咬着烟头,一把抓过纪霖的胳膊,抬起他的头,伸手,指着舞池之中的新娘,说:“纪霖,你看不到吗?那是方琴,是宋晨要救的方琴,宋晨他……他不要了吗?他不要方琴了吗?” 纪霖扭头,挣脱开公子朝的钳制,冷笑了一声,说:“公子朝,你眼神有问题,那不是方琴!” 第36章 我想要你 “不是?怎么可能?” 公子朝不信,转头想要细看,只是人群杂乱,到处都是抖动的屁股和乱晃的手臂,激荡的音乐冲刺着耳膜,狂欢的尖叫一声盖过一声。 纪霖盯着人群中,新娘若隐若现的身影,漫不经心地笑着说:“方琴的身高170,三围分别是88、68、94,而这新娘,身高明显不足,胸围略大,臀围又略小,虽然长了同样的一张脸,但她不是方琴。” 没错,这新娘的确不是方琴,宋晨也早就发现了,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淡定地坐回去。 只是,虽然新娘不是方琴,但宋晨心中的疑惑却更甚,首先,这个长着和方琴极其相似的新娘是谁;其次,新娘不是方琴,那方琴又在哪里;其三,卜玄搞这么一出,目的是什么。 宋晨满肚子的疑问,没胆直接问出来,想借酒壮胆,他酒量不大,但也不算小,只是,没想到一壶酒下去,竟然把自己给灌醉了,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宋晨有理由怀疑,卜玄是不是在酒里给他下了药,不然,怎么都解释不了他会主动吻一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长了一张神佛看了都甘愿堕红尘的好皮相,但他宋晨还没肤浅到要看色下菜。 卜玄注意到宋晨的不专心,慢慢地睁开眼睛,睫毛轻颤,像羽翼一般翕动,明润漆黑的眸子掠过暗月繁星,波光流转,只是眼神却清澈见底,不落半点痕迹。 “汝何所思?”(你在想什么?) 卜玄伸手,扣着宋晨的腰,把人按入怀中,视线平视过去,眉眼一落一转间,全是威严清冷的禁欲色彩,但却又奇异得性感撩人,诱人凝望,令人沉迷。 宋晨心跳过速,脑袋缺氧,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贴近卜玄,细碎地亲吻那双湿润柔软的嘴唇与山水墨画一般的眉目,他一边搂着人不放,一边又在心里深深地唾弃自己,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就是一个又俗又肤浅的人。 美色,全天下所有男人的毒/药,譬如饮鸩止渴,死一万次都不冤。 宋晨偏头,鼻尖蹭过卜玄的脸颊,贪婪的嘴唇流连至对方血色潮红的耳畔,伸出舌尖,去撩那只带着微微凉意的耳垂,牙尖轻磨,张口含吮,温热的气息化作片片羽毛飞过。 “卜玄,你想要什么?你又想干什么?” 宋晨把头埋在卜玄的颈边轻轻地蹭着,声音有些复杂地问出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 卜玄没有说话,环在宋晨腰上的手,顺着他的脊背抚上去,扣住他的脖颈,把人微微拉开一些距离,抬眼,望进宋晨的眼底,轻声说:“吾欲汝!”(我想要你!) “你……你说什么?”宋晨被这个直接到近乎表白的话击中,心脏像是在胸膛里炸开了一般,酒醉立刻醒了,他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睛,直觉脑袋发晕,眼睛发黑。 这……卜玄不会因为刚才……他吻了他,就想让他负责吧? 等等……不对,这话的意思也可能是我想要你的命,不,不……也许可能是卜玄想要他干什么事……应该是这个意思,必须得是这个意思…… 卜玄静静地看着宋晨,又重复了一遍,想了想,他又皱眉,加了一句,语气坚定地说:“吾……想……要你!” 宋晨蓦然睁大眼睛,心底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碎,面色震惊到几乎惊恐,心慌意乱地伸手推人,想要起身离开,奈何卜玄扣住他的腰,动弹不得。 宋晨急促地喘息,电光火石间,心底已经转过数个念头,来新疆之前,他给自己预想了无数个凄惨的结局,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卜玄杀了他一个,放过其他人所有人。 只是,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竟然走上了一条谁也没有想到的路上去,这条路前路未明,后路却已经被卜玄堵死,宋晨想要回头,除非死,否则绝无可能。 何况,他刚才还混蛋地抱着人家吻个不停,就差撕了衣服,直接抱着人上了,卜玄要是个贞操感极强的女人,大概得对他逼婚才行,不过,眼下这状况,似乎和逼婚没什么不同。 美色惑人,报应了啊! 宋晨扶额叹息,心里想着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只能豁出命,往前走了,只是,卜玄怎么会看上他? 宋晨有如此疑惑,其实不是他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卜玄他太特殊,身份神秘,实力又深不可测,和他以往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没有参照,所以无从猜测,更加无法看透。 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他宋晨?怎么可能看上他…… 第37章 承诺 宋晨百思不得其解,满脑门的心思,卜玄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探究地看着他的眼睛,与之对视,冷声问:“汝欲拒我乎?”(你要拒绝我吗?) 我要是拒绝,你能放过我吗? 当然,这话宋晨没敢问出口,只是,他既没有点头同意,也没有摇头拒绝,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卜玄,你是九黎枫神吗?” 话一问完,宋晨就感到气氛陡然变得安静了起来,卜玄面色肃然,眸光深邃,像是从万丈深渊里透出来一般,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包裹住宋晨,直看得他脊背生寒,浑身发颤,额头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宋晨面色苍白,表情痛苦,像是在生死间徘徊,就在他快要顶不住的时候,卜玄终于收回如刀似剑的目光,睫毛半垂,掩去一半的眼神,出声道:“然!”(是的!) 果然……你才是牛头马面口中的九黎枫神! 虽然昨夜生死凶险,究其源头是卜玄,但,不可否认,卜玄又救了他一回! 宋晨压抑着,缓缓呼出一口气,低头,视线复杂地落在左手腕上那串骨头手链上,凝眉沉默片刻,他突然又低声笑了起来。 卜玄看着笑得有些神经的宋晨,静水流深的黑眸中泛起波光,他伸手,抓过宋晨的手,指尖轻轻挑拨了一下那串手链,问:“汝何故笑之?”(你为什么笑?) 宋晨抬头,眼神迷惑地看向卜玄,眼前这张脸,五官精致清晰,黑眸深沉,鼻梁高挺,唇线优美……柔软,好看的要命,却又不是雌雄莫辩的美,所以,没有一丝阴柔与妩媚,因为宋晨觉得,即使是瞎子都无法把他当女人。 如此朗月清风,几乎可让日月失色的男人,他不是人,亦不是妖,也不是鬼,他是神……的确,大概也只有神才能如他这般了。 风情绝艳,却又冷漠古怪,非正亦非邪,出手夺命,收手勾魂,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这样的人,宋晨从来没有见过,神秘得可怕,却又因着这份神秘更加诱人,想要探知那份神秘背后的真实。 好奇心能害死猫,宋晨想,将来若是他死了,必定是死于这份对卜玄的好奇心,否则,还能有什么理由解释他一秒前在心里做的决定! “好,我答应你!”宋晨目光凝定,落进卜玄的眼底,反手,握住他的手,用承诺的语气说出了心中的决定。 卜玄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伸手,抚摸宋晨的脸,身体前倾,一点一点地靠过来。 宋晨瞬间眼睛发亮,呼吸渐紧,就在他以为卜玄要吻自己的时候,卜玄却贴着他的唇边停了下来,轻声低语道:“如此甚好!” 宋晨心里又羞又怒,窘迫得脸上烧红,血色很快便蔓延进了脖颈,他咬牙切齿地暗想,这男人真是……眉目传情,勾了人,却不自知! 若非特纯情,那便是欲擒故纵!着实可恨得紧! 可惜,卜玄,一个连接吻都不会的人,大概应该属于前一种,宋晨甚至怀疑,卜玄作为枫神,到底有没有七情六欲。 若是没有,那他之前所说的,想要他的话,那就值得再商榷了! 宋晨心思转的飞快,伸手,推开卜玄,狠狠地深呼吸了两下,想到他此行的目的,便出声问:“卜玄,你能放了方琴吗?就是那个挖你坟的姑娘!” 卜玄闻言,深深地看向宋晨,暗沉的眼中闪过一丝流光,说:“许之!” 宋晨面色一喜,翻身,从卜玄的腿上下来,抬头,看向不远处人群里的新娘,犹豫了一下,问:“那,她现在在哪里?” 卜玄伸手,抚掉衣袖上的花瓣,跟着站起身,漫不经心地说:“其已死矣!”(她已经死了!) “什么?”宋晨猛然转头,看向一脸云淡风轻的卜玄,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宋晨的预料,但还是他不受控制的表露出了惊讶。 卜玄不是抢回方琴的魂魄了吗?那为什么方琴还是死了?她又是怎么死的?还有那些人,将近二百人,二百条人命,是谁杀的? 宋晨需要一个解释,不是关于所有人的生死,但至少方琴的死,他需要一个解释。 “为什么?你不是答应我,只要我来找你,你就会放过她的吗?” 宋晨面色惨白,眼中溢满沉痛之色,卜玄不忍视之,伸手,捂上他的眼睛,沉声说:“女非我杀之!”(她不是我杀的!) 宋晨一颗沉下去的心又被吊了起来,忙拿下他的手,捏在掌心里,表情急切,问:“那是谁杀了她的?” 卜玄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宋晨用力抓住的手,指尖微动,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抬头,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东北角两桌客人身上,说:“是那些人……为之!” 第38章 地狱轮回 “谁?他们是谁?” 宋晨心里疑惑,忙顺着卜玄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墙角,两桌十四个人,十一男,三女,安安静静的坐着,这些人看上去和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有些不同。 不是说这些人长相奇特,亦或者衣着怪异,而是这些人面前桌子上酒水食物根本就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他们看上去异常的清醒,眼神警惕,表情似乎……还有一些紧张。 最奇怪的是,宋晨注意到,其中有八个人,几乎动作一致的把手插/进了袷袢长袍里,那姿势,像是要掏出什么东西似的。 不过,很快,宋晨就知道这些人要掏出的是什么东西了,枪!手/雷! 爆炸声和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彻底撕破了这本该热闹安宁的夜晚,宋晨眼睁睁地看着一颗子弹穿透新娘的眉心,炸开一团血花! 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地尖叫,四处奔逃,大火借了一颗手/雷的声势,从院角冲天而起,眨眼间便蔓延上了屋顶,呼啸着吞噬一切可燃之物。 半分钟,三十秒,宋晨终于从最初的震惊和慌乱中缓过神来,本能地伸手,抓住卜玄,想拉着人逃命。 卜玄抓着宋晨的手,借力把他拉进怀中,然后抱着人飘上半空,站定,才出声解释,说:“此为昨夜之事,汝勿惧!”(这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不要害怕!) “昨晚?”宋晨低头,刚好看见一颗手/雷在他原来站定的位置炸开,一团火光迅速吞没了那棵逢春不久的枯树,焰火燎烈,繁花如血。 脚下,爆炸声,哀嚎声充斥着耳膜,到处都是乱飞的子弹和横飞的血肉,不断的有人倒下,宋晨惊恐地瞪大眼睛,时间仿佛在变慢,他几乎能看到那些人胸口,或者脖颈处喷出的血飘上半空,然后循着曲线,缓缓落下。 狂热的求生*,让所有人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能,土坯花墙被撞塌,惊慌的人群从院子里冲出来,没头苍蝇似的乱窜,而歹徒的子弹又像鬼影一般,阴魂不散地紧咬着他们不放。 有几个人侥幸逃脱出来,只是没走出百米远,却又被突然冒出来的沙人给推了回来,再次没入地狱轮回,不死不休。 “你……卜玄,为什么?这些人为什么要杀人?是不是你指使的?” 宋晨看得肝胆俱裂,惊骇如水一般,从他眼底漫出来,合着燃烧的火光,折射出破碎的流光。 卜玄嘴角噙着一抹诡秘的笑意,表情冷漠到几乎冷酷,不避不让地与宋晨对视,声音清冷道:“此事,非吾使人为之。然,吾须此场杀戮。”(这件事,不是我指使人干的,但是,我需要这场杀戮。) 宋晨闻言,眼神从惊恐万状慢慢变成了黯淡无光,他张了张嘴,却终是没能说出一句话,许多还没问出口的疑惑又咽了回去。 宋晨沉默了片刻,想起卜玄方才说,方琴也是死于这些人的手,便忍不住,又问道:“那方琴呢?她为什么会死?这些人为什么要杀她?” 卜玄刚想开口回答,脚下却突然传来公子朝的呼救声,宋晨一惊,忙低头看去,却见纪霖和公子朝等人在火光冲天的院子里奔突,陈勋和另外一名退伍军人徐泽,两人尽职的护着众人往门边撤退,奈何一片兵荒马乱,公子朝不小心被人群冲散了出去,刚好滚落在一个持枪的匪徒脚下。 陈勋百忙之中回头看来,面色一变,眸光含血,眼看公子朝躲无可躲,他当机立断,快速地飞起一脚,踹了一股沙子过去,接着,不等那匪徒反应,陈勋的拳脚已经追到。 那匪徒被沙子迷了眼睛,知道有人偷袭,本能地抬肘隔住,却不想竟被陈勋抢了手里的枪,下一秒,他便听到连绵的枪声响起,几乎连成一个声音。 共十四枪,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中间还包括陈勋换弹夹一次,当最后一颗子弹从枪膛射出之时,那个被抢了枪的匪徒刚好从陈勋的脚边仰面倒下,双目圆睁,鲜血从他胸口慢慢溢出,浸入脚下的沙土。 陈勋出手太快,其他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震慑住了,院子里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寂静了下来。 公子朝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呼哧呼哧地喘气,两秒后,他突然大声咒骂了一声,“我草你妈!” 骂完,公子朝便翻身站起来,满脸戾气,一脚踹在那名死不瞑目的匪徒胸口上,发泄心中的郁怒。 陈勋看不过公子朝虐尸,忙出手阻止,“公先生,够了!” 公子朝又狠狠地踹了两脚,才罢手,低头,舔掉手背上溅到的鲜血,再抬头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脸邪魅的笑容,笑嘻嘻地拍了拍陈勋的肩膀,说:“干得不错!回去给你加十万奖金!” 陈勋沉默了两秒,出声拒绝,说:“不用!” 公子朝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怎么?嫌少?” “不是!”陈勋摇头,解释说:“奖金不需要,因为我救你是应该的。” “哦!是吗?”公子朝畅快的哈哈大笑,一把搂住陈勋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调笑道:“既然不要钱,那兄台的救命之恩,需要本公子以身相许吗?” 陈勋黑着一张脸,声音僵硬道:“公先生,你还是给我钱吧!” 第39章 目的 公子朝无趣地耸肩,摊手,表情失望遗憾,语气却深情如水,他抬手,捧心,做病西施状,一唱三叹道:“宝贝儿,你可真是不解风情啊!原来,本公子的身价竟然不值十万,唉,心都碎了!” 陈勋闻言,直觉脑袋上空一阵电闪雷鸣,被那一声“宝贝儿”雷得外焦里嫩,连骨头都黑了,他心里暗想,如果,这个蛇精病不是他的老板,他一定非得打碎他嘴里所有的牙。 公子朝见陈勋一脸含忍隐怒的样子,脸上笑得愈发欢快,调戏老实人,真是太有趣了,刚想再调侃几句,却不想陈勋突然出手,一脚踹向他的胸口,把人给踢了出去。 “我操,你谋杀亲夫……” 公子朝一脸惊愕,疼得五脏六肺都像是移了位,到嘴边的咒骂声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听到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接着,他看到飞驰的子弹堪堪擦过他的脸颊,撞上不远处的石头,激起一团火花。 公子朝躺在地上,表情痛苦地捂着胸口,刚才陈勋那一脚,真是下足了力气,虽然是为了救他的命,但公子朝有理由怀疑,这老实人是不是刚才被自己调戏,恼羞成怒,所以,借此机会,公报私仇。 然而,陈勋可不管公子朝心里如何猜测他心思歹毒,他浑身紧绷,表情严肃,快两步走上去,拉起死狗一般的公子朝,把人护在身后,警惕地往后退去。 “刚才谁开的枪?”公子朝胸口疼得厉害,连声音都劈了叉,有气无力地趴在陈勋的背上,额头冷汗直冒,气喘吁吁地问道:“那些歹徒不是都被你干掉了吗?难道不是十四个人?还有其他人吗?” 陈勋一脸严肃地抬头,望向半空中的卜玄和宋晨,表情惊疑不定,迟疑片刻,才出声,说:“是他们!” “他们?他们是谁?”公子朝满心疑惑,吃力的抬头,顺着陈勋的视线看去,面色立刻变了。 半空中,卜玄站在宋晨的身后,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包裹着他的右手,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中,是一把洛洛克26式手枪,刚才射向公子朝的那一枪,正是从这把手枪里出来的。 宋晨身体僵硬,额头生汗,他惊讶地偏过头去,刚好看到卜玄冷峻的侧脸,眼神坚硬冰冷,薄唇紧抿,看上去像个雕塑,既无情又冷酷。 食指上的压力依然存在,宋晨呼吸急促,心乱如麻,他努力闭了闭眼,挣扎着问:“卜玄,你要杀他?” 刚才,就在陈勋一手十四抢,杀掉所有歹徒的时候,卜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隔空取了一把手枪回来,并在宋晨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握着他的手,朝公子朝的胸口开了一枪,若不是陈勋反应迅速及时,那么此刻躺在地上的已经是公子朝的尸体了。 卜玄贴在宋晨的耳根处轻笑了一声,偏头,微凉的嘴唇摩挲着他的耳垂和脖颈,小声叫着宋晨的名字,声音轻柔细软,像是在说缠绵的情话,只是语气却有些寒凉,缓缓地问:“汝惜之乎?”(你舍不得他吗?) 宋晨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头,摇头,说:“不是,可……你为什么要杀他?” 卜玄收紧手臂,束住宋晨的腰,嘴角一挑,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张嘴,含着宋晨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平静的低声道:“其使人掘吾坟,可杀!”(他派人挖我的坟墓,可以杀了!) “你……”宋晨猝然心惊,他猛然转过身去看卜玄,眸色晦暗幽远,凝眸深处,却藏着蓄势待发的怒气,沉声问:“你都知道,是不是?” 卜玄面色不变,冰冷的视线居高临下的罩过来,点头,坦然承认,说:“然!” 宋晨几乎被卜玄的理直气壮给气笑了,他忽然抬头,目光如箭的扑向卜玄,怒声问:“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在前两天杀了他?为什么扣着方琴不放?为什么非要我过来?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为什么把一切都算到我头上?怎么不说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此刻,宋晨忽然觉得他自己就像一个傻子,卜玄明明什么都知道,知道公子朝才是挖他坟墓的幕后主使人,知道方琴只是一个帮手,知道一切都跟他宋晨没有关系。 可恨,他却有意误导,织了一张大网,然后逼着他自投罗网,步步算计,不给他任何退路,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晨直直地看向卜玄,满目的孤星冷月,脑子里千头万绪,比暗夜繁星还要乱,他隐隐觉得,卜玄的目的一定不简单! 此刻地上,公子朝正百无聊赖地揉着因为仰视而酸疼的脖子,见宋晨和卜玄对峙,立刻幸灾乐祸起来,忙问一旁的陈勋,“他们在吵架吗?说什么了?” 陈勋面色凝重,虽然他只读懂了宋晨的唇语,但也猜到了大概的内容,所以,他无比同情地回头看了一眼公子朝,淡定地说:“公先生,他们在讨论你的生死问题?” “我的生死?为什么?” 公子朝动作一顿,惊讶地瞪大眼睛,他抬头,看了两眼宋晨和卜玄,复又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公子朝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厚颜无耻地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了,肯定是因为晨晨喜欢我,所以,那个男人嫉妒了,想要杀了我。” “你……真是想太多了!”陈勋嘴角抽搐,一头黑线,挂到地上,捡都捡不起来,暗搓搓地想,这蛇精病不仅没有节操,还自恋,真是他妈的欠/操啊! 半空中,卜玄不动声色地错开宋晨咄咄逼人的目光,视线黏在他被牙齿咬出痕迹的嘴唇上,眸光一闪,睫毛垂了下去,刚好掩住眼底的情绪,轻声道:“吾……” 然而,卜玄的话刚出口,就被宋晨突然打断了,宋晨贴身,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捏住卜玄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压着心底暗潮汹涌的怒气,恶狠狠地说道:“看着我的眼睛说!” 卜玄抬起眼皮,波澜不惊地看过来,瞳仁漆黑而明亮,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面镜子,刚好映出宋晨的脸,语气依然淡定得没有一丝情绪,说:“因为吾……我想要你!” “你……”宋晨张了张口,许多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但表情却有些茫然,他呼吸急促,颓然地松开了捏着卜玄下巴的手。 这不是宋晨想要的答案,卜玄布这么大一个局,目的竟是为了他,说出去,鬼都不相信,因为他还没自恋到相信一个神会对他一见钟情,这不是童话,这是一个笑话。 宋晨满心烦躁,血液无序地在身体里奔突,急需找一个出口发泄出来,他咬了咬牙,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苦笑,说:“卜玄,你别耍我了,行不行?” 卜玄皱了皱眉,似乎不明白宋晨为何会不相信他说的话,所以,他沉吟了两秒,指着地上的公子朝等人,开口说:“汝若不信吾,吾便杀之,以解汝之惑!”(你如果不相信我,那我便杀了他们,用来解开你的疑惑。) 宋晨蓦然睁大眼睛,瞬间惊悚了,这是什么鬼逻辑,不,不……这是威胁,绝逼是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宋晨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了,他恨恨地磨牙,最后,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气汹汹地扑向卜玄,想要掐死他,只是,手指碰到卜玄脖颈的瞬间,手势却不自觉地改成了勒住他的脖子。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宋晨怒声低咒,整个人狼狈的吊在卜玄的身上,他愤怒地偏头,一口咬在卜玄的脖子上,很快,舌尖便尝到了咸甜的血腥味,奇异的是,入口的血居然是温热的。 卜玄闷哼了一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下意识地揽住宋晨的腰,深怕他动作太大,掉下去! 片刻后,宋晨松开嘴,舔了舔那处细碎的伤口,鲜血将他的嘴唇染得一片殷红,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进卜玄的眼底,哑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若你是骗我的,最好不要让我知道,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即使你是神也不行!” 卜玄伸手,指尖沾了宋晨唇上的一点血迹,眸色立刻暗了暗,他叹息了一声,抬眼,深深地看过来,眸光柔和而深沉,轻声道:“吾不欺子!”(我不会骗你的!) “你妹的!怎么感觉好像又没有我什么事儿了?”本来坐等着看卜玄和宋晨翻脸的公子朝,郁闷得捶胸顿足。 纪霖冷哼了一声,讽刺道:“你要是不想死,就闭嘴。” “怎么?纪少是在担心本公子吗?”公子朝轻咳了一声,笑得一脸妖娆,抬脚,想往纪霖那边走两步,却不想脚下没注意,被一具尸体给绊了一个跟头。 公子朝痛苦的呻/吟,扶着差点扭断的腰站起来,低头看去,瞬间变了脸色,地上那具绊倒他的尸体,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今晚婚宴的主角,新娘。 只是,眼下,这尸体,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装扮,可那张脸却怎么看怎么不对,这脸虽然漂亮,但一点都不像方琴,而且,这新娘死于胸口中枪。 可刚才,他明明有看到这新娘是被一枪击中眉心而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对了,还有刚才,陈勋一手杀掉所有歹徒之后,应该还有好多村民还活着的,怎么这会儿……院子里除了他们七个人之外,所有人都死了呢?谁干的? 公子朝心里又疑惑又惊恐,宋晨自然也注意到了脚下院子里的状况,尤其是那个新娘,他皱眉想了想,转头,问卜玄,“那个新娘怎么回事?她的脸怎么变了?” 第40章 死不瞑目 卜玄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里的枪,虚晃了两下,声音低而清晰地说道:“此乃女固有之容!”(这是新娘本来的容貌。) 陈勋心惊肉跳地看着卜玄的动作,作为用枪的老手,他一眼便能看得分明,卜玄那两下瞄准的是公子朝的眉心和左胸口心脏处,陈勋心想,这男人看来是真不喜欢公子朝这个蛇精病。 虽然他也不喜欢公子朝,但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何况他这次是拿人钱财,要替/人/消/灾的,公子朝这人就算再怎么该死,也不应该因为他的故意疏忽而丧命。 至于这单生意结束之后,不管卜玄是想把公子朝清蒸了,还是油炸了,都跟他陈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当然,陈勋也知道,若卜玄真想让公子朝死,凭他一个*凡胎,大概就算是佛主来了,也未必能救得下公子朝的命,所以,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人事,听天命。 想到这里,陈勋一边警惕观察卜玄的动作,一边走向还在磨磨唧唧的公子朝,伸手,一把拉着人,就想往外撤退,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只是,没走两步,陈勋却忽然停了下来,视线落在两米远处的一具尸体身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半空中的卜玄,见他似乎在和宋晨说话,并没有注意他们这边。 所以,陈勋犹豫了两秒,便放开公子朝,朝那具尸体走去,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具尸体应该是他刚才击毙的歹徒之一。 “徐泽,过来!”陈勋蹲下身,把地上那具尸体翻了一个身,正面朝上,他伸手抚掉尸体面上的血水,皱着眉头,问一旁的徐泽,说:“你看,这人有没有觉得有些眼熟?” 徐泽凑近,低头看了一眼,眸光一闪,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他朝陈勋点了点头,便站了起来,又去查看其它几具歹徒的尸体,直到翻看完最后一具,他才走回来,和陈勋对视了一眼,两人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凝重。 公子朝见两人含情脉脉地打哑谜,心痒难耐,眼珠子一转,立刻计上心来,他扬了扬眉毛,对着陈勋的背影,语气哀怨地叫道:“陈勋,你和徐泽眉来眼去,当我是死人吗?” 陈勋面色难看,但因为心里想着事情,没空跟公子朝啰嗦,挥手,把人集中到一块儿,简单解释道:“听着,各位,若我预计没错的话,眼下这事与恐怖活动有关,等会儿,应该会有部队过来,若是大家不想惹上什么事的话,最好现在就走。” 陈勋和徐泽当年是在新疆这边服役的,对于这边的复杂状况了解的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尤其是这些于国家安定有关的恐怖分子,接触最多。 刚才那几个歹徒,他们细细查看了一下,发现其中竟有两个在他们当年重点关注的黑名单上,所以,他们有理由相信,这次暴力枪击事件绝对跟恐怖活动有关。 “恐怖活动?”公子朝眼睛一亮,摸着下巴,表情突然有些意味深长起来,沉声道:“说具体点。” 陈勋微微皱眉,显然有些不满公子朝追问,想了想,他只好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说:“土耳其!” 公子朝闻言,立刻露出了悟的神色,笑着低声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既然是……恐怖活动,那……还等什么?我们还是快些,快些走吧!”胆小的叶文,人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场面的屠杀,早就按耐不住想要逃了,说话结结巴巴,都快要哭了,“再不走,再不走,就,就来不及了。” 公子朝鄙视扫了叶文一眼,并没有吱声,但他心思却快速地转着,其实,具体说起来,他主要只想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帮东/突/分/子和卜玄什么关系,若是有关系,那就有趣了,叛国啊,这罪名太大了…… 到时,宋晨会怎么看卜玄呢?公子朝很好奇! 只是,不等公子朝想出个甲乙丙丁出来,却听到纪霖面突然惊呼了一声,失声叫道:“方琴!” 众人心头齐齐一颤,循声望去,只见宋晨和卜玄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地上,而宋晨从一堆死人里找出了方琴的尸体,抱出来,寻了一块稍微平整的地方放下。 公子朝也顾不上给卜玄罗织莫须有的罪名了,忙快步跟着众人上前查看,此刻,放在宋晨面前的,的确是方琴的尸体,眉心中枪而死,黯淡无光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惊恐之色墨一般地凝在眼底。 宋晨面色苍白,连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净,他跪在地上,伸手去抚方琴的眼睛,试图合上她的眼睛,奈何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公子朝偏头,快速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卜玄,复又低头,视线落在宋晨微微弯曲的脊背上,他突然后退了一步,半垂的睫毛隐在黑暗里,刚好遮住他闪闪发亮的眼睛,漫不经心的低声道:“唉,可怜的姑娘!宋晨,方琴她……你说她这是不是死不瞑目啊?” “你居然能看出她死不瞑目,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宋晨声音冰冷,语气讽刺,脊背不自觉地挺直,心里冷哼,暗想,若方琴死不瞑目,那也是你公子朝害的,如今这般惺惺作态,真应该先打死,再问罪。 刚才,宋晨询问卜玄,关于那个新娘容貌的问题,得知,原来之前,卜玄竟然一直没有阻止方琴发掘他的坟墓。 而就在两天前的下午,因为有几天没有联系上公子朝了,所以,方琴决定带着卜玄的尸体先回去,剩下的收尾工作便留给了其他人。 四个人,两辆车,本来方琴打算去附近的县里住宿的,但傍晚四点左右,突然起了风沙,可见度不足五米,两辆车子在荒漠公路上不快不慢的行驶。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连开了四五个小时,车子却跟鬼打墙似的,一直都没能到预定的县城,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出于安全考虑,方琴思前想后,决定听从向导的建议,借宿在阿依巴克村。 当晚,村里有一场拖依,热情好客的村民邀请方琴等人一起过去,喝杯喜酒,沾沾喜气,方琴本来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的,毕竟她那辆车里还藏着一具干尸。 方琴倒不是怕尸体被人发现举报,这具尸体是公子朝点名要的东西,若是真被举报了,凭着公子朝的人脉关系,大概一个电话过去,就能把她捞出来。 而方琴真正担心的是那具尸体有问题,因为上午封存这具干尸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这具尸体包裹在脆弱骨骼上的暗褐色皮肤居然有了一丝微小到不易觉察的弹性。 方琴当即就吃了一惊,凭着她之前的初步判断,这具尸体的形成时间距今至少是千年以前,至于是两千年,还是四千年,还要等她回京做碳14鉴定后,才能确定。 然而,眼下这尸体还没出新疆,就突然起了变化,这不得不让方琴小心起来,不过,让她想不通的是,现在新疆虽然是春天,但气温依然低得能冻死人,加上他们做的密封防护措施,按道理说,这尸体不该出现这个问题的。 方琴是个文物鉴定师,接受的虽然是科学教育那一套唯物主义理论,但当年上学的时候,跟着导师下墓挖坟的经历不少,怪事也听过一两件,亲身经历的倒是没有。 如今遇上这么说怪不算怪的事情,她自然也想过,是不是自己挖了不该挖的坟墓,不过,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八天前,她带着人过来勘察墓地,到如今带着主墓尸体出来,从头至尾都很顺利,一件怪事都没有遇上。 当然,方琴也看过前一批被公子朝派来的人惨死的报道,若说,这墓主不愿别人挖他的坟墓,应该像上次一样,早就有所反应才对,怎么也不会到现在才出怪事。 而且,这怪事出现在墓主尸体身上,并没报复在他们这挖坟人的身上,这才是最让方琴费解地方。 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婚宴上发生的枪杀,直到方琴最后死去,也没能让她把所有的事情和车里的那具尸体联系起来。 不过,方琴不知道的是,婚宴上的枪杀案发生的时候,卜玄当时就在半空中冷眼旁观着,一直到牛头马面来收魂,他都没有插手的打算。 本来,卜玄并没有打算抢回方琴的魂魄,因为方琴的生死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让他做出决定是宋晨。 卜玄不想宋晨来见他的时候,因为方琴的死亡造成他们之间不必要的误会,这不符合他的预想,所以,他后来派人去抢回了方琴的魂魄,并给宋晨带去了口信。 至于今夜,卜玄为何要施法,扭转时空,重现昨晚发生的一切,最浅显的目的自然是让宋晨亲眼看看事情的真相。 而关于新娘容貌的变化,那又是卜玄要做的另外一件事情,当然,这事自然和宋晨有关。 宋晨眉眼低垂,沉默片刻,便向苏墨要了湿巾,轻轻擦掉方琴脸上已经干涸凝固的血迹,直到露出她本来清秀的面目。 第41章 换头 “等等……别动!” 一直没有说话的辛尼尔突然出声,抬脚跨过方琴的身体,蹲下身,伸手,摸上方琴脖颈处的动脉,表情立刻一喜,复又一沉。 过了好一会儿,辛尼尔才收回手,想要站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蹲的时间太长,腿麻了,还是怎么的,他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幸好他及时用手撑地,不然真要跌个四脚朝天。 只是,等辛尼尔站起来时候,一低头,却发现自己满手浓腻的鲜血,跟刚刚杀完人的凶手似的,甚是惊骇。 “怎么回事?”苏墨从未见过辛尼尔露出如此表情,她敢肯定,方琴的尸体一定有问题,而辛尼尔肯定发现了什么。 “她死了!”辛尼尔皱着眉头,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他伸手从叶文身上掏了一块手帕出来,快速地擦拭手上的血迹,直到他双手重归白净,才继续说道:“但她的心脏还在跳。” 说完,辛尼尔抬头,见众人似乎不信,想了想,他犹豫地又加了一句,说:“脑死亡,但又似乎不是!” 宋晨抬头,看了卜玄一眼,沉声问:“怎么说?” 辛尼尔又蹲下来,伸手,探了探方琴的鼻息,解释说:“按理说,脑死亡的患者,有心跳,但无自主呼吸,而方琴这个状况很符合,最不符合的地方便是,她的心跳很慢,一分钟跳七次,声音强健,一点都不像将死之人。” 纪霖低头,看向方琴那双睁大的眼睛,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那她还有救吗?” 辛尼尔遗憾地摇头,摊手,说:“从医学角度来说,她已经死了,除非上帝……” “不!上帝不行!”公子朝低声叹息,眼神似有若无地瞟向卜玄,意味深长地接口道:“除非神仙降临,否则必死无疑!” 话一说完,公子朝自己又突然回过味儿来,眸光发亮地看向卜玄,笑得一脸诡异,心里暗想,方琴真是可怜,死了都要被人利用一把,卜玄这男人心思真是比那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就不知道宋晨有没有看出来。 不过,卜玄城府如此之深,手段玩儿的这么高明,公子朝从未见过像他这号的人,心里觉得又新鲜又刺激,他很想知道,卜玄到底会不会救方琴。 然而,公子朝并不了解宋晨,宋晨虽然认识卜玄没有多久,但他其实早就看出了卜玄的目的,不,应该说是猜出了卜玄的目的。 眼下,方琴的死和他年前死而复生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那种给你一刀,再给你缝上,然后让你感恩戴德的流氓行径是如此让他记忆犹新。 只不过,宋晨和方琴都不是直接死于卜玄之手,所以,即使宋晨心里清楚明白卜玄想要的是什么,却也找不到理由去怪他。 还有另外一件事,那便是宋晨为什么会觉得卜玄会救方琴,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昨夜卜玄有派人抢回了方琴的魂魄,若不是为了再救回方琴,那卜玄抢回方琴的魂魄,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宋晨心里千头万绪,幽幽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把心头那点浮光掠影的想法摇散,他起身站了起来,偏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卜玄,平静地陈述道:“我想要她活过来。” 卜玄抬头,看向宋晨,表情似乎愣了一下,但时间极短,让人以为那大概应该是错觉,不过,其实,他是真的有愣了那么0.1秒。 卜玄生而为神,心性冷淡,从不近人,亦不近其他神,活得孤独又高冷,于他而言,世间大事,譬如天塌地陷,海枯石烂,甚至连当年九黎一族的覆灭都没能让他有如此表情,而宋晨一句话竟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原因很简单,卜玄作为高高在上的神,有道是求神办事,三跪九叩是基本的礼仪,上贡敬香那是不可少的步骤,心诚谦恭更是必须的态度。 而宋晨礼仪没有,步骤省了,态度还有那么一点理直气壮,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自信,如此明目张胆的要求卜玄做事,卜玄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有的话,肯定也已经死了。 卜玄专注的看着宋晨,思来想去,用他那与众不同的神逻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宋晨如此恭而不顺,大概应该是他纵容出来的。 然而,卜玄在他长而无限的生命里,从未纵容过一个人,神更没有,宋晨是第一个,大概也会是最后一个,不过,他并不打算收回这份纵容。 “汝定欲救此者乎?”(你确定要救她吗?) 卜玄贴身靠近宋晨,嘴角慢慢勾起,露出某种魅惑的弧度,语气缓慢,每个字都带着一股轻若鸿羽的气息扑在宋晨的脸上,里面混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 宋晨紧张得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卜玄的神情让他有种挖坑等着他跳的错觉,当然,眼下这情况,若想救人,这坑里即使埋了地雷,他是不跳也得跳,所以,他认命地点了点头,语气坚定道:“是的,我想救她!” “甚好!”卜玄眯了眯眼睛,长长的睫毛刚好遮住眼底细碎的微芒,沉默片刻,又继续说道:“此面已毁矣,若欲使其活,须换面,汝可同意否?”(她的脸已经毁了,若想让她活过来,必须换张脸,你可同意?) 宋晨低头看了一眼方琴,方琴的脸除了眉心被击中,破了一个血洞之外,面容并没有损毁多少,但女人天生爱美,若方琴活过来,顶着这么一个破了洞的脸,大概活了也宁愿死过去。 所以,宋晨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点头同意了,不过,他还是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尽量给方琴换个漂亮一点的脸。 这样的话,等方琴活过来,宋晨至少可以给她一个交代,告诉她,因为枪击案,她毁容了,所以,为了救她,给她整了容,最重要的是,没有整残。 宋晨如此想,全是从方琴的角度出发的,但他忽视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提出这个建议的卜玄,卜玄是神,一个神既然都能让人死而复生了,为何连一张毁容的脸都复原不了,非要换一张呢? 关于这个问题,直到几年之后,宋晨参加方琴的婚礼时才无意间想起来,那天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宋晨终是没安耐住,问了卜玄为什么要给方琴换张脸。 彼时,卜玄正拿着平板,浏览新闻,听到宋晨的问题,他特淡定地转头,看了宋晨一眼,语气凉冰冰地说了另外一件事,“今天婚宴上,你盯着她看了三十七次,时间总计达四十一分钟之久,你应该庆幸,我今天没有把她的婚礼变成葬礼。” 宋晨惊诧地瞪眼,立刻囧得一脸血,脑袋都冒烟了,他知道卜玄占有欲很强,但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他起了如此强的占有欲。 当然,按常理来说,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有占有欲的话,吃醋这种事情也只是伴随而来的并发症,这个并发症对于所有相爱的人来说,无论男女,都是个甜蜜的烦恼。 不过,小醋怡情,大醋伤身,所以,宋晨有时候很担心,若是他哪天多看了一条街的人,卜玄是不是会一怒之下,为了他屠城。 卜玄见宋晨不说话,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解释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救她。” 宋晨正在论证卜玄为他屠城的可能性,所以,听了这话,想也没想,便脱口问道:“那你后来为什么又愿意救她了?” 卜玄放下平板,手伸到被窝里,把宋晨微带凉意的指尖握在掌心里,垂眉,沉默片刻,才出声,说:“若是她死了,你会永远记得她!” “你……”宋晨惊诧地看着卜玄,眼神极为复杂,专注又恍惚,像是想信又不敢信,心脏砰砰直跳。 宋晨深呼吸了两下,坐起身,抬手,捧着卜玄的脸,把他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又轻声低语,问:“那你为什么又要给她换张脸?” 卜玄神色平静,偏头,在宋晨的掌心吻了一下,漆黑的眼底绵延出柔和的光,像涓涓细流,凌空漫过宋晨的心头,几乎将他溺死。 “因为给她换张脸,你再看到她的时候,虽然灵魂一样,但那感觉却是陌生的,我想让你慢慢忘记你对她的感情,而不是时刻想着她曾是你打算共度一生的女朋友。” 宋晨听完这番话,心里又无奈又甜蜜,卜玄这一番解释充满了阴谋诡计,几乎步步都在算计他,但是,他又能怎样呢? 杀了他?还是揍他? 别说宋晨杀不了卜玄,就是揍他一顿,之前他是没胆,现在那是舍不得,所以,最后的最后,满腔郁闷的宋晨只能化悲愤为情/欲,把人压在床上,凶狠又温柔地折磨了一通。 当然,这件事都是后话,此刻宋晨还没有想得那么深远,他现在唯一想的是让卜玄先救活方琴,因为一个人没有命,那说什么都是扯淡。 卜玄见宋晨点头同意,便抬手,在院子里画了一圈,笑着说道:“君可于此中择一面。”(你可以在这些人中选一张脸。) “在他们中选?”宋晨疑惑地看了卜玄两眼,他还以为卜玄会施法给方琴变一张脸出来呢,没想到竟然是让他在这些已经死去的人中选一张脸换上。 若是这样的话,那选择面似乎小了一些,毕竟方琴是个姑娘,所以只能选女人的脸,男人的脸,宋晨一想到方琴顶着西北大汉的脸场景,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只是,等到宋晨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卜玄看似给了他选择,但其实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因为满院子的死人,包括那些歹徒在内,共一百九十七人,其中九十八是男性,其余九十九人中,小孩和老人便占了七成,剩下的年轻女性,不是面有瑕疵,就是被刚才的枪杀爆炸毁了容,而面容唯一完好的便是那个新娘了。 宋晨解开新娘的面纱,露出那张高鼻深目的脸,这脸很漂亮,和方琴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也不知道之前,怎么看着就像方琴了。 这其中的古怪,大概又是卜玄做了手脚,宋晨沉默了下来,心里猜测,这到底是命,还是卜玄早就预定想要让方琴换上新娘这张脸? 不过,不管是不是卜玄的预谋,宋晨似乎只有接受的权利,没有反对的理由,所以,宋晨只能看着卜玄指挥一个沙人砍了新娘和方琴的头,互相换上。 当然,换脸的场景并不怎么美好,其血腥程度不亚于凶杀现场,在场的所有人中,除了辛尼尔和苏墨两个人有些莫名激动之外,其他人的脸色基本都有些难看。 佛图则盘腿坐在一旁,闭眼念起了往生咒,而胆小的叶文,已经哆嗦成一团,差点吓晕过去,只差大声呼叫,“啊啊啊……妈妈,杀人啦,好可怕呀,好可拍呀……” 那边,沙人做完卜玄吩咐的事情之后,便默默的退了下去,宋晨迫不及待地上前,查看方琴的状况,伸手撩开她沾了沙土的头发,发现她那新衔接的脖颈上居然没有一丝伤痕,只是,脉搏似乎跳得有些缓慢,胸口的起伏也很微弱。 宋晨凝着眉头,回头,看向卜玄,问:“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然而,卜玄并没有回答宋晨的话,而是抬头看了看天,沉默了两秒,轻声说道:“你们该走了!” “什么?”宋晨下意识地反问,不明白卜玄到底是什么意思,刚想再问一问,下一刻,却见头顶的天空想是被人击碎的玻璃一般,突然碎裂开来。 而就在同一时间,脚下的地面也在剧烈地震动,狂风忽起,扬起漫天的风沙,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耳边充斥着公子朝的叫骂声,还有叶文等人的呼救尖叫声。 “卜玄,你在哪里?”宋晨心慌意乱,又急又怕,闭着眼睛,伸手,想要抓人,奈何什么都看不见,根本抓不到人。 就在宋晨快要被狂风吹倒的时候,突然有人扶住了他的腰,偏头,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道:“宋晨,携吾尸归去,勿令他人见之。”(带着我的尸体回去,不要让其他人碰它。) “卜玄!你……”然而,宋晨话未说完,就觉脖颈上针扎一般的疼,下一秒,他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宋晨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当时他正半梦半醒,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叫他,还抢他怀里的东西,但宋晨眼皮实在沉重的厉害,怎么都睁不开,所以,他下意识挥手,打开那只想抢他东西的手,再次抱紧怀里的东西,睡了过去。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十分钟,亦或者一个小时,宋晨才幽幽醒过来,只是,一睁眼,却看见公子朝一脸怪异的看着他,那眼神就跟白日见鬼似的,太瘆人。 “你……在看什么?我的脸毁容了吗?”宋晨揉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心惊胆战地眨了眨酸疼的眼睛,发现他正躺在一个帐篷里。 公子朝龇着一口雪白的牙,漫不经心地抽了一口雪茄,浓厚的烟雾遮住了眼底意味深长表情,他半俯下身,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宋晨,你说,你是有多爱这具尸体,才连睡觉都要抱在一起啊!” “啊?尸体?什么尸体?” 宋晨惊悚地弹跳起来,奈何被睡袋束缚着,整个人还没坐起来,就又被弹了回去,就在那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刚好罩进左手边一个黑色干瘦的影子,宋晨偏头看去,瞳孔不自觉的缩了一下,低声惊呼,“卜玄!?” 没错,此刻和宋晨一起躺在睡袋里,正是宋晨印象深刻到做梦大概都不能忘掉的,卜玄的尸体,干瘪的皮肤,枯草一般的头发,排骨森森。 公子朝耳尖,眸光一闪,立刻凑过来,问:“你说什么?这具尸体是你男人?” “不!不是!”宋晨几乎条件反射的否认,慌忙伸手拉开睡袋的拉链,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说:“我是想问卜玄在哪里?昨晚我突然昏过去之后,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你男人你都不知道在哪里,我们就更不知道了。”公子朝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子,盯着宋晨的侧脸细细打量了片刻,复又低头,去看睡袋里的尸体,刚想伸手去摸,却突然被宋晨厉声喝止了。 “别碰他!”宋晨挥手,一把拨开公子朝的手,面色严肃的又重复了一遍,说:“不许碰他!” 公子朝见宋晨情绪激动,面上露出惊愕之色,但嘴上却口花花地说道:“宋晨,你这移情别恋也太快了吧,要是你男人卜玄知道你搂着这尸体睡了一夜,也不知道怎么个反应,你说,他会不会吃醋,愤而鞭尸?” 鞭尸你个头…… 宋晨免费送了他一个白眼,心想,这尸体就是卜玄,他有毛好吃醋的…… 第42章 牙印 这一觉睡得很累,宋晨浑身就跟被卡车碾过似的,稍微一个细小的动作,似乎都能听到关节摩擦的咔嚓咔嚓声,所以,仅仅穿好鞋子就花了他十分钟之久。 “你怎么还在这里?”宋晨皱眉,即使不回头,他也能感觉到公子朝犹如实质的视线在他脊背上游移,那感觉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一样,很不好。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公子朝笑眯眯的反问,表情享受的吐出一口白烟,视线从宋晨的后脑勺滑向他脆弱的脖颈。 突然,公子朝面色一变,快步上前,伸手,一把扶住宋晨的肩膀,宋晨被他突兀的动作弄得一脸莫名,忙侧身躲开,一脸警惕地问:“公子朝,你想干什么?” 公子朝根本没看清宋晨怎么躲开的,有些迷惑地看了看自己抓空的掌心,再抬头,却见宋晨浑身戒备,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立刻抚掌,哈哈大笑起来。 “宋晨,你这样子,搞得我好像要强了你似的,不过,虽然我是真的很想上了你……唉,哎,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其实是看到你脖子上有伤口,想确认一下而已,真的,不信你自己摸摸看,右耳的下方,大动脉那里。” 宋晨收回想要揍人的拳头,在脖子上摸了摸,立刻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按照他手指的感触来看,这伤口很像是被人咬出来的,牙印两排,上面六颗,下面六颗,整齐得像列队等待检阅的士兵似的。 至于凶手是谁,宋晨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卜玄,因为除了他,没人碰过他的脖子,更不可能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留下这么个玩意儿。 不,等等……昨晚他昏过去之前,卜玄有从后面抱着他,跟他说话,后来,他就感觉的到脖子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接着他就昏了过去,难道是那个时候,卜玄咬了他? 只是,这伤口都破了皮,若是再深一点,宋晨绝对有理由相信他会动脉断裂,失血而死,卜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咬他脖子,又不是吸血鬼! 宋晨面无表情地拉高衣领,欲盖弥彰地遮住脖子上的伤口,想了想,出声问道:“方琴呢?她有没有醒过来?” 公子朝夸张地挑着眉头,一脸不怀好意的神色,语气却感伤忧郁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起她呢,哎……果然,有了男人,再心爱的女人从此都是路人了。” 宋晨听到公子朝近乎挑衅的话,脸色稍微沉了沉,冷声道:“公子朝,你不正经说话,是不是就觉得皮痒?” “是啊!要我给你准备鞭子和蜡烛吗?”公子朝非常欠扁地笑出一口森森白牙,喘息一般的把一口烟吹到宋晨脸上,舌尖压着气息,不怕死的说道:“!!” 宋晨眼睛一眯,眼神沉到谷底,用审视的目光把公子朝上下扫描了一遍,恶毒地笑道:“抱歉,本人对着你硬不起来!” 公子朝没想到宋晨会接他的话茬,以至于反应不及,愣了两秒才回神,刚想顺势*下去,一抬眼,却见纪霖一脸风沙地走了进来。 “晨晨,你醒了!”纪霖完全把公子朝当空气,看都不看他一眼,快步走向宋晨,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一边细细地打量他,一边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比如头晕什么的?” “没有啊!”宋晨一脸莫名,不知道纪霖为何会有此一问。 “没有就好!”纪霖轻轻松了一口气,见宋晨面有疑惑,才解释道:“辛尼尔说你失血过多,才会昏睡那么久。” “失血……过多?”宋晨面色难看地摸了摸脖子,直觉那处破碎的伤口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该死的,卜玄果然喝了他的血,而且量还不少,不然也不至于让辛尼尔这个外科医生用“失血过多”这个词来形容。 宋晨恨恨地磨牙,低头,看了看睡袋里安然沉睡的卜玄,这皮包骨头的样子,实在不太好看,也不知道他昨晚怎么就抱着这么一个硌人的尸体睡成一头死猪的。 “你在看什么?”纪霖疑惑地顺着宋晨的视线看去,脚下的防潮垫上除了一个双人睡袋之外,他什么都没看见。 宋晨惊奇地张了张嘴巴,视线在纪霖和卜玄的尸体之间来回看了一圈,疑惑地问:“你看不见?” “看不见什么?”纪霖心里疑惑,面色却突然警惕起来,一把抓住宋晨胳膊,把人拉到身边,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空荡荡的睡袋,惊疑不定地问:“那睡袋里有什么怪东西吗?” 宋晨安抚地拍了拍纪霖的肩膀,刚想开口回答,却听到公子朝突然惊讶地叫了起来,“见鬼,宋晨,你的新欢怎么不见啦?” 新欢? 宋晨脸瞬间绿了,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见公子朝伸手去拨弄睡袋,立刻叫道:“公子朝,你他妈的能不能不要动我的东西!” 公子朝被宋晨吼得一哆嗦,手指凌空停住,他慢动作地回头,见宋晨面色凌厉的瞪他,心思一转,他忽然咧嘴,冲着宋晨狡黠一笑,下一刻,公子朝的手指却猛然下沉,用力按在睡袋上。 “你……”宋晨满目惊恐,惊叫声还没来得及出口,只感觉到面上一股劲风拂过,刮得面皮一阵抽紧,宋晨本能的抬手遮面,等他再回神时,眼前哪里还有公子朝的身影,好在地上的睡袋里,卜玄依然安然无恙的躺着。 宋晨还在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秒,却听到公子朝的哀嚎声从帐篷外面传来,“该死的,宋晨,你的新欢旧爱为什么一个个都是暴力狂,我擦……老子这张凹凸有致的俊脸再来两次脸着地,都要变成飞机场啦……” 纪霖慢慢皱起眉头,盯着地上空荡荡的睡袋看了两秒,面色凝重,他沉默了两秒,转头看向宋晨,问:“宋晨,这睡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我记得之前你应该是睡在里面的。” 宋晨蹲下来,打开睡袋,看了看,确定公子朝刚才的举动没有对卜玄的尸体造成任何损伤之后才放下心,解释说:“这睡袋里是卜玄的尸体,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看不见。” “什么?你说那个男人的尸体在睡袋里面?”纪霖狐疑地瞪大眼睛,见宋晨点头,他难以置信地咽了咽口水,想着宋晨抱着这尸体睡了一夜,直觉后脊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靠,太特么重口了! 纪霖狠命地搓了搓脸颊,把脸上那丝怪异的表情搓成心惊胆战,片刻后,他突然抬起来,惊疑道:“嗳,不对啊!若这睡袋里的尸体是卜玄,那外面方琴那辆车上的尸体又是谁?” 第43章 另有所谋 纪霖说完,本以为宋晨会惊讶疑惑,追问,然而奇怪的是宋晨连问都没有问,只是淡定了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这大仙儿似的淡定让纪霖很不适应。 其实,宋晨不是淡定,而是这事吧,不用猜,也能想到是卜玄干的,而且宋晨敢肯定,方琴车里的干尸绝对和睡袋里的这具一模一样,否则公子朝大概早就把卜玄和那古墓群的墓主联系起来了。 宋晨找水漱口洗脸,纪霖心里觉得不对劲,忙跟上去,像个老妈子似的尾随过去,忧心忡忡地唠叨:“嗳,晨晨,你难道就不想弄清楚方琴车里的尸体是谁吗?还有啊,昨晚的事我可都看见了,那男人是不是威胁你了?不然,大波香软的妹子你不要,怎么会去吻他一个男人?你可是直的,这不符合你一贯的性/趣啊!一定是他逼你的,对不对?” 宋晨满口牙膏沫子,不好说话,纪霖见他这样,以为被自己猜中了真相,心头一沉,愈发为宋晨愤愤不平起来,囔囔道:“哼,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被逼的,你说他一大男人,长那么好看干什么?女人爱慕,男人嫉妒,最可耻的是,他居然威胁你去吻他,这他妈跟强/奸有什么区别……” 纪霖气哼哼地编排卜玄的各种不是,越说越离谱,很快,卜玄便在他的口中变成了一个长相狐媚,心思狠毒的男版苏妲己。 表面上看,卜玄对宋晨使勾引之术,实际上是行加害之事,这等心毒如蛇蝎的男人,简直就该天打雷劈,永堕阿鼻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可惜,宋晨不是一代帝王,若是,卜玄大概便是那覆国殃民的祸水,鹤顶红一杯,砒霜一包,白绫三尺,可死,亦可辱。 宋晨听着纪霖添油加醋的诅咒卜玄,一张脸埋在毛巾里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纪霖从小就拿宋晨当自家兄弟一般看待,曾经年少轻狂的那段岁月,两人狼狈为奸,干了一箩筐的坏事,最后都是由纪妈妈出面,给擦的屁股。 纪妈妈有个天下所有妈妈都有的特点,那就是宠儿子,所以,不管纪霖和宋晨干了什么坏事,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如今纪霖这不分是非,护短的个性,大概应该是遗传而来的。 “晨晨,你不会是真喜欢上那男狐狸精了吧?” 纪霖沉着一张包公脸,皇帝不急,急死他这个太监,起初宋晨不吭声,他还以为宋晨是默认了他的猜测,可等他把口水都说干了之后,宋晨还不吭声,那肯定就有问题了。 宋晨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嘴角带笑,神色如常,半真半假地说道:“哎……事情的真相其实是……他给我下了*药。” “啊……啊?真,真的吗?”纪霖迷瞪着眼睛,跟第一次听神话故事的小孩似的,心里其实根本不信,但嘴上却还是想要确认。 宋晨心里憋着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点头,说:“真的!你看他长成那样,随便勾勾小指头,不要说姑娘了,就是男人也会忍不住前仆后继的,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也不例外。” 纪霖看宋晨说的跟真的似的,立刻脑补起卜玄伸小指头勾人的场景,只是,没想两秒,就被自己给雷了个半死,一抬头,见宋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知道自己被耍了,面色一黑,不忿地控诉道:“晨晨,你节操呢?就算是美人关,那也要是个美人才行啊,虽然我承认那个男人是长得不错,但属性不对,男的啊!你别告诉我,你对他一见钟情了!” 宋晨边笑边摆手,摇头,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纪霖好奇追问:“那……到底是怎样?” 宋晨拧着眉头,收敛起笑意,平静无波的纯黑色眸子蒙上一层凝重,他沉默片刻,并没有直接回答纪霖的问题,而是问了他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事,“纪霖,你说一个从不喝醉的人为何要装醉?” 纪霖想也没想,脱口答道:“形势所逼!亦或者另有所谋!” 说完,纪霖眉头就皱了起来,一脸担忧地看向宋晨,问:“那,你属于前一种,还是后一种?” 宋晨表情轻松地眨了眨眼睛,笑着说:“两者兼而有之!” 对宋晨而言,昨夜种种,譬如一场大梦,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求生或求死,都由不得他,贪生怕死,人之本性,但既已生,何求死。 宋晨做人二十几年,人生顺风顺水,从未遇上过被人逼入死胡同的境地,卜玄是第一个,若非他是神秘莫测的神,宋晨大概早就已经反击回去了。 如今遭遇这般没有身后身,只有眼前路的境况,宋晨并非冥顽不灵的蠢才,当然知道顺势而为,适时的妥协才是上策,这不仅仅是为了救他自己,还包括其他与他相关的人。 而且,目前看来,他与卜玄这场交易当中,生者不必死,死者犹可生,似乎怎么看,都是他占据了绝大多数的好处。 若说宋晨到底喜不喜欢卜玄,这个问题就像你问一个从不吃猪肉的人,猪肉好不好吃一样,宋晨看过猪跑,但从未在他的人生规划里想过要喜欢一个男人,并付诸实践,所以,从这一点来看,宋晨没有爱上卜玄。 当然,单单就卜玄这个人来说,若他不想要你的命,无论男女,大概没人能抵抗住他的美色,所以,宋晨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俗人,他的确喜欢卜玄。 所谓色起欲生,非关情爱,宋晨若用这句话为自己来做解释的话,着实很欠扁,当然,至于后来的后来,等他真的爱上卜玄后,这话就很打脸了。 至于宋晨另有所谋,他谋的很简单,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莫名其妙的给卜玄借口,杀了他,还有其他人。 所以,综合起来,宋晨这是卖身给卜玄,以求保命,不过,卜玄长得那么风情绝艳,到底谁更吃亏,只有偷乐的宋晨自己知道了。 纪霖见宋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愁肠百结地捂脸,想了一会儿,最后摆出一副任重道远的表情,伸手,拍了拍宋晨的肩膀,沉痛地说:“好吧,兄弟,你辛苦了!但是,记得千万要守住贞操,若是最后实在不行,也要男人点,保证是你上他,而不是他上你。” 宋晨端着一张番茄脸,囧囧有神地说道:“你想的可真深远!” 第44章 祭品 “那是必须的!”纪霖一本正经地板着脸,眼神三分忧心,两份戏谑,但表情却无比纯洁,语气跟念吊丧词似的,幽幽说道:“我这是娘嫁女,心切切,能不想得深远一些嘛。” 娘嫁女? 宋晨眼睛一黑,直觉一盆狗血从天而降,砸了他一头一脸,全身戾气萦绕,咬牙切齿地冷哼了一声,心想,他昨晚那么辛苦,对卜玄卖笑又卖身的,那都是为了谁啊?啊? 纪霖看宋晨的表情,知道他恼了,忙打哈哈过去,不过,眼下的确不是讨论滚床单谁上谁下的时候,所以,纪霖又胡扯了两句,便把话题转移到方琴身上去了。 “她怎么了?还没醒过来吗?”饿了两顿的宋晨,皱着眉头,端着一脸吃毒药的表情,快速地解决了一份寡然无味的速食午餐,因为吃得太猛,喉咙发干,又手忙脚乱地去找水喝。 “她醒是醒过来了!”纪霖面色有些游移不定,他搓了搓手,偏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地上对他来说依然空荡的睡袋,心里斟酌了一下,才出声说:“就是……就是有些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宋晨水喝得太急,呛进气管,捂着嘴巴,咳嗽起来。 纪霖见宋晨咳得脸都肿了,忙上前,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一边解释说:“你还记得昨晚最后那场风沙吗?其实,那场沙尘持续时间很短,一分钟不到,来得快,去得也快,跟鬼似的。后来,等我们再次睁开眼时,便发现村庄和死人全都不见了,而同时不见的还有方琴。” 那些村庄和死人都是卜玄弄出来的,必须得不见啊!宋晨咳得撕心裂肺,气息不稳,解释不能,只能不停地摆手。 过了好一会儿,宋晨才停止咳嗽,缓过一口气,他站直了身体,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声音嘶哑,问:“方琴不见了,到底怎么回事?那她后来怎么回来的?” “具体怎么回事,你应该问他!”纪霖脸色半阴半晴,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睡袋,语气不善,说:“昨晚,风沙过去之后,你猜我们当时所在的位置是什么地方?哼,是这男人的墓地里,而你就躺在他墓地中央的那块大石头上,人事不省,要不是辛尼尔说你没事,老子当时就想把他的坟炸个底朝天。” 当时,纪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满地浸透鲜血的沙地,跟铺了红地毯似的,一路延伸到卜玄的主墓,而宋晨就躺在墓地中央那块黑不溜秋的大石头上,像个祭品。 宋晨摸了摸脖子,莫名有些尴尬,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又被纪霖给挥手打断了,纪霖翻了翻身上的口袋,掏出一支烟点上,才继续道:“至于方琴,她是今天早上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到这里的。” 自己一个人开车回来? 宋晨微微愣了一下,目光深长地看了睡袋里的卜玄两眼,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沉吟片刻,他又出声问:“方琴,她……她自己有说什么了吗?” 纪霖眯着眼睛,一张脸藏在缭绕的烟雾后面,看不清表情,只听他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嘴角勾起诡谲的弧度,说:“方琴说她半路遇上了沙尘暴,后来迷了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车子外面,而其他人和另外一辆车都不见了。” “哦?”宋晨眸光闪了闪,面上露出怪异之色,方琴这番解释明显有问题,昨晚发生的事情,大家可都亲眼看见了,她这么说,是卜玄派人交代她的,还是想隐瞒什么呢? 只是,若说卜玄让方琴这么说的,但对象是他们这些人的话,似乎并没有必要,若是她想隐瞒什么的话,似乎倒还说得过去。 宋晨凝眉敛目,长睫毛刚好遮盖住眼底一闪而逝的锐利,他沉默片刻,出声问:“那方琴……她对自己的容貌变化有什么看法吗?” “这个问题啊……”纪霖说着,忽然笑了起来,语气轻松,表情却有些怪异,说:“方琴说她挖了不该挖的坟,遭了报应!呵呵……不过,她这话也不能算不对,你看她都丧命,鬼门关走了一趟了,的确遭了报应。只不过她运气比一般人好,有个你这样的前男友,愿意卖身替她赎命。” 说着,纪霖停顿了一下,含着烟抽了两口,又继续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方琴说她之所以回来,是想把卜玄的尸体还回去。不过,你也知道,公子朝一开始想要的便是那具尸体,所以根本不可能同意方琴的做法” 对于公子朝的反应,宋晨倒没觉得意外,毕竟公子朝是知道方琴变脸真相的,按照公子朝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个性,让他相信报应,除非报应真的报在他身上,否则,这蛇精病绝对能拿鸡蛋碰石头,不死不休。 宋晨低头,看着睡袋里的卜玄,暗暗叹了一口气,满腹心思,问:“那,现在怎么说?” “现在啊……”纪霖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手中的烟头,灰白色的烟灰簇簇落下,露出里面的一点明灭的猩红。 纪霖皱了皱眉头,表情跟吸毒似的,一口一口,把烟抽完了,才出声说:“现在……你刚才出去也看到了,外面有沙尘暴,反正想走是肯定走不了的。” 说完,纪霖有意无意地瞄像地上的睡袋,眼神一沉,又似笑非笑地说道:“只是,这沙尘暴到底是自然原因,还是某人故意为之,我现在很怀疑。” 第45章 杀人狂 哦?你怀疑?我也很怀疑啊! 宋晨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低头数手指,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便出声说:“对了,纪霖,当初方琴离开墓地的时候,留了人下来,做收尾工作,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方琴还留了人下来?”纪霖诧异地瞪着宋晨,见他点头,心脏立刻一沉到底,面色“唰”的一下,青了。 宋晨见纪霖如此表情,立刻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神色也凝重起来,忙问道:“怎么?昨晚沙暴过后,你们难道没有看到那些人?” “我操,见鬼!”纪霖表情凶狠地爆了一句粗口,自虐似的揉着脑袋,深呼吸两下,才勉强平复心底几乎暴怒的烦躁,语气疲惫地说:“昨晚,墓地里除了满地的血,还有五具尸体,但全都是干尸,我们以为是,以为是……” “等等!你先别急着下结论!”宋晨惨白着一张脸,转身,围着卜玄的睡袋,像困兽一般,转了两圈,沉思片刻,他忽然抬头,问:“叶文对那些尸体有什么说法吗?” “他?”纪霖面露讥诮之色,冷笑了一声,语气嘲讽道:“他昨晚看了满地的鲜血之后,就跟个娘们似的,软成面条,昏了过去,让他看尸体,我怕把他吓出大姨妈。” 宋晨皱着眉头,眼神深邃,幽暗不明,他想了想,忽然说:“那些尸体现在在哪?我们去看看!” 只是,宋晨还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让人心惊胆寒的声音,“汝勿须出视之,彼之五人为吾所杀!”(你不需要出去看了,那五个人是我杀的。) “你……”宋晨脑袋嗡一声,炸了开来,脊背僵硬,不用转身,他也知道刚才说话之人是谁。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宋晨拍了拍惊恐莫名的纪霖,转身,满面怒容,看着卜玄动作僵硬地从睡袋里缓缓站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沉痛。 卜玄伸出干瘪枯瘦的手指,勾了一条毯子,裹在身上,语气漫不经心,不答反问道:“吾何以不能杀之?”(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 宋晨一听这话,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问了一个蠢问题,掘人坟头,天打雷劈,死不足惜,卜玄杀人的动机和理由充足得他哑口无言。 然而,纪霖却不这么认为,法治社会,随便打个架都可能构成故意伤害罪,而卜玄这么无视礼法,理所当然,明目张胆,有恃无恐地杀人,直接冲击了纪霖做人的基本道德底线。 所以,被打击到的纪霖连害怕都顾不上了,想也没想,一脸怒不可谒,恶声控诉道:“你个该死的变态杀人狂!你以为你是谁啊?皇帝吗?想杀人就杀人?你……呜呜……” “纪霖,你闭嘴!”宋晨惊恐地大叫,头发都吓的竖起来了,快速地伸手,心惊胆战地捂住纪霖的嘴巴,平生第一次庆幸自己的胳膊长得够长。 纪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的委屈和伤心,闷声闷气地嘟囔,“晨晨,你居然帮他一个外人!” “我……我没帮他,你……”宋晨快要气死了,直觉自己做好人被反咬了一口,但这不能怪纪霖,要怪只能怪卜玄,所以,他异常愤怒地转头,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拉着依然赌气的纪霖走了出去。 两人拉拉扯扯,顶着风沙,一路走到一辆车旁,开门上去,坐定,宋晨才开口,解释说:“纪霖,我刚才那是救你!你别说话,先听我说。” “行,你说!”纪霖伸手,拍掉头发里的沙土,沉着一张脸,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宋晨偏头,透过车窗,向卜玄所在的帐篷那边扫了一眼,轻咳一声,说:“还记得前两天晚上,牛头马面叫我枫神的事情吗?其实,他们口中的枫神不是我,是卜玄。” “啊?”纪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问:“为什么不是你?” 前两天的那个惊魂夜,本来众人以为必死无疑了,可没想到最后峰回路转,牛头马面竟然叫宋晨枫神,还向他下跪求饶。 如此神转折,让所有人心生庆幸的同时,又冒了一脑门的问号,那就是关于枫神的身份问题,因为无论从古至今,无论那部神话传说里,都没有这位大神的存在。 而身为宋晨兄弟的纪霖,他想的更多,凭着多年看神话剧的逻辑,纪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莫过于宋晨若是枫神的话,那他什么时候能恢复神格,升天,到时也好让他这个鸡犬沾那么一丁点儿光。 纪霖的要求不多,成仙就不指望了,去仙界游玩一番似乎不为过,只是,如今看来,他的想法浪漫过了头,绝逼想多了! “怎么可能是我!”宋晨被纪霖的反映逗得笑了起来,伸手,把纪霖的下巴给托回去,说:“我要是枫神,你觉得我还会低声下气地去求他放过方琴吗?” 纪霖愤愤不平,死撑着,说:“可……你也不用那么护着他啊!说都不让我说,他可是杀人凶手呢。” 宋晨被他气笑了,伸手,打开车门下去,说:“得,我这是算是知道好心没好报了,回头,你要是被他用莫名其妙的理由给杀了,做了鬼,记得别来缠我啊!” 说完,宋晨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对了,卜玄的事情,你别和公子朝说。” “为什么?”纪霖脱口反问,下一秒,眸光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幸灾乐祸地笑道:“知道了,虐不死那个蛇精病!” 宋晨笑着摇了摇头,跟纪霖打了招呼,说要回去看看卜玄的状况,便关上车门,往帐篷那边走去。 此时,外面风大沙急,加上临近傍晚,可见度愈来愈低,宋晨回帐篷的路线刚好逆风,所以,他只好背过身,倒着往回走,快到帐篷的时候,他才转过身来。 然而,就在宋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一道清脆的枪声骤然响起,子弹带着让人神经崩裂的速度朝着他的太阳穴疾驰而来。 第46章 老熟人 “趴下!所有人寻找隐蔽!” 陈勋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那撕心裂肺的吼声从重重沙暴后面传来,就像动力不足的炮/火,到宋晨耳边时,只剩下破了声的余音,还没入耳,就已经散了开去。 宋晨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神空茫,惊恐之色如同薄冰一般冻结在脸上,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左脚前伸,离地五厘米,整个人保持着前进的动作,凝成一座雕塑。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连呼吸都停止了,宋晨手脚不能动,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但意识却是异常清醒的,而且还有心思计算子/弹地速度,1……2……3…… 宋晨心脏忽快忽慢的跳着,他在等那颗致命的夺魂子/弹,穿透他的太阳穴,把他的脑袋打成一只爆炸的西瓜,那场景,怎么想都让人心惊胆寒! 然而苦等半天,宋晨没等到子/弹袭来,却见卜玄把一块麻布毛毯穿成君临天下的气势,从帐篷里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施施然,走了出来。 宋晨不适地眨了眨眼睛,心里忍不住爆了一句出口:我操,他都要死了,这男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得让人伤心啊…… 就不能表现的正常一点吗?比如奋不顾身朝着他扑过来,为他挡住那颗不知道在那里飘着的子弹,亦或者说些动人的话,比如,宝贝儿,别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宋晨满腹儿女情长的心思,骨碌碌地转着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眼珠子,试图通过眼神表达自己的渴求和不忿,期待卜玄能跟他心有灵犀,上演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生死别离。 其实,宋晨这是冤枉卜玄了,卜玄一身皮包骨头,顶着那么一张干瘪的面瘫骨头脸,就是想做个惊慌失措的表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况且,有卜玄在,宋晨想死都难,不过,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倒是能偶尔如他所愿的! 卜玄可不管宋晨如何埋怨他,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一顿地走了出来,两人之间三米的距离,七步,卜玄用了整整两分钟才走到宋晨的面前。 这段时间里,宋晨的心情就跟那在教堂里看着自己貌美如花的新娘朝自己走来的新郎一般,各种滋味袭上心头,紧张,忐忑,期待,甜蜜…… 卜玄既然出面了,宋晨肯定是死不了的,因为就在子弹距离宋晨的脑袋一厘米的地方,突然凌空停住了。 那是时间的冻结,画面的定格! 卜玄站在宋晨的面前,用他那双空洞幽黑地眼眶,含情脉脉地看着宋晨,直看得他双腿抽筋,两股战战,心里泪奔哀嚎:求你了,别看了行不行?你这样子,十个汉子,九点八个都消受不了你的美人恩啊…… 一分钟后,卜玄似乎终于看得满足了,抬手,干燥冰凉的掌心贴上宋晨的侧脸,指尖温柔的抚过他有些发白的嘴角,偏头缓缓地靠了过来。 卧槽,这是要接吻吗? 宋晨顿时傻了,心脏咯噔一下,从胸膛里一下子窜到了喉咙口,堵得他一阵头晕气短,双腿由抽筋变成打颤,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只是,事实证明宋晨想多了,卜玄堪堪贴着他嘴角,便停了下来,然后,抬手,把他额角那颗子弹的弹头转了一个方向,接着,指尖一弹,那颗致命的子弹便像镜头倒放一般,“嗖”的一声,往它的出发地飞驰而去。 下一刻,不远处,一声清晰的闷哼惨叫伴随着一团血雾在空气中炸开,像一个开关,被静止的时间开始重新流动起来。 宋晨浑身脱力,双腿发软,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去,卜玄伸手,把人扣在怀里,低声询问:“汝无恙耶?”(你还好吗?) 我一点都不好! 宋晨咬牙,急促地喘息,缓了片刻,才外强中干地点头,说:“我没事!” 卜玄见宋晨脸色难看,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正准备上下其手,诊断一番,却不想,看到纪霖一路大呼小叫地翻滚了过来,一把从卜玄的手里把人给夺了过去,做了卜玄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晨晨,你有没有事?哪里受伤了?疼不疼?嗳,晨晨,你倒是吱个声啊……” 刚才,抢/声响起来的瞬间,纪霖吓了一跳,刚好一头撞在车窗上,当时时间似乎一下子变慢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子弹朝着宋晨飞过去,心脏病都要发作了,奈何浑身僵硬,根本动不了。 宋晨囧着一张脸,接受纪霖的特殊关怀,勉强平心静气道:“我本来没事的!但是,若你再摸下去,我就要有事了!” 不仅我有事,你也要有事,因为即使宋晨不转身,也能感受到卜玄那深深如刀的眼神,正在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 “哦,你真的没事吗?”纪霖浑然不觉宋晨的良苦用心,又把宋晨给捏了一遍,就差把他搓吧搓吧,做成一个汤圆了。 宋晨为了纪霖的小命着想,在卜玄发作之前,利落地做了一个了断,打住纪霖的动作,告诉他自己真的没事,不要担心! 此刻,其他躲起来的人并没有出来,因为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杀手躲在暗处,若是贸然出来,不小心被一抢/爆/了/头,那就悲剧了。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纪霖能第一时间冲到宋晨这里,关心他有没有受伤,那绝对是从小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卜玄见宋晨没事,才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刚才抢响的方向,低声念了一个名字,“左弋!” 卜玄的话音落下,宋晨便看到周围空气里漂浮的沙土快速地流动起来,眨眼间,便幻化出一个沙人,恭敬地朝着卜玄行礼,然后,便转身,往不远处的沙丘跑去。 纪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突然烟消云散的沙尘暴,抬眼,飞快地瞥了卜玄一眼,愤愤地小声嘀咕道:“哼,我就知道是他弄出来的!” 宋晨伸出手指,捅了捅纪霖,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那边,沙人很快便从一座沙丘后面,拖了一具尸体回来,正是刚才朝着宋晨开/抢的人。 只是,这尸体却有些残缺不全,左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半边胸膛都没了,残余的内脏滴着还有温度的鲜血,染红了一地黄沙。 宋晨面色苍白,感觉胃里一阵痉挛,差点把吃了没多久的午饭给吐出来,但他心中又忽然疑惑起来,刚才那颗被卜玄还回去的子弹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半边身子被打没了,这效果……都快比得上手/榴/弹了! 宋晨这个问题很快便在陈勋那里得到了解答,原因全在死者刚才用的那把抢上,那是一把x/m/109狙/击/抢。 这种型号的抢在国/际军/火/界拥有“重/狙/击/之王”的赞誉,与普通狙/击/步/抢相比,有两大优势,一是杀伤力之强大,不仅可以杀人,还可以破坏轻型装/甲车辆,甚至飞机等高价值目标。 它的第二大优势便是射程远,该/抢/射/程高达2.5公里,子弹可轻易击/穿50毫米地装/甲钢板。 所以,可想而知,这种抢发出来的子弹威力有多大了! 陈勋眼睛发亮,表情克制地盯着那把沾了血的狙/击/抢,复又转头,看向不远处,杀/手刚才藏身的沙丘,然后,再回头,把视线转向宋晨,但只停留了一秒,便飘向五米开外的一辆越野车上。 此刻,公子朝正藏在那辆车上,谨慎猥琐地探头探脑,刚好对上陈勋看过来的视线,打手势询问是否安全了,见陈勋点头,他才从车上爬下来,往宋晨他们这边走来。 陈勋等到公子朝走近,才出声说:“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人刚才那一抢的目标不是宋先生,应该是那辆车里的公先生才对。” “我?”公子朝惊魂未定,一来就听到这么让他想要炸毛的消息,直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脱口问道:“为什么要杀我?谁这么胆大包天,想要杀老子?” 纪霖打量了公子朝一眼,幸灾乐祸地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知道你公子朝什么时候得罪了哪个甲乙丙丁,人家看你不顺眼,找上门来了啊!” 话说完,纪霖以为公子朝会用他特有的厚颜无耻反击回来,没想到这次,他却连吭都没吭一声,而是脸色铁青地盯着地上那具尸体看,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阴狠,像是要把那尸体烧出两个洞。 宋晨见他面色异常,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问:“怎么?公子朝,你认识这个人?” “是啊!”公子朝翻脸比翻书还快,转头便换上了一脸轻松的笑意,只是眼神却冰冷阴利,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人叫is,法国人,二十四岁,身高一米八三,体重79公斤,擅长散打、自/由/搏/击,及各种/抢/械。” “哦?”纪霖挑眉,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说:“还是老熟人?” “不!不熟,一点都不熟!他是阎/王,我是人,人和阎/王熟起来,那就离死不远了!” 公子朝面色难看的厉害,但嘴角始终都噙着一抹笑,又继续道:“他是国/际/杀/手第一人lee的养子……之一,是lee众多养子中的佼佼者,去年刚出道,至今共杀过三人,但却已经小负盛名。” 第47章 交易目标 国际杀手,lee? 宋晨快速地扭头,和纪霖对视了一眼,眸光黝黑深沉,泛着细碎到只有他们彼此才看得懂的情绪。 纪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笑得阴损又从容,声线故意压低,语气嘲讽道:“国际杀手?公子朝,看来想要你命的人身份不简单啊!你说,你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让人家雇个这么厉害的杀手来杀你?” 公子朝一脸有恃无恐的悠闲,伸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半只雪茄,点上,表情享受地眯着眼睛,吸了一口,朝天吐了一个烟圈,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爷我就是个商人,能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呢?顶多就是偶尔跟那些人的老婆偷个情,顺带调戏一下他们的儿子和女儿而已!” 纪霖知道公子朝开玩笑,但嘴上却不客气地损道:“有夫之妇你也上,真是够饥不择食的!要是我,早就给你一刀,让你做太监了!” 公子朝听到纪霖这么恶毒的诅咒,不怒反笑,没脸没皮道:“若是纪少想,不要说让本公子做太监了,就是让你上也心甘情愿啊!” 纪霖眼睛黑亮逼人,嫌弃地挑了一下眉头,刚想反击回去,却见辛尼尔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第一句话便是问,有没有人受伤,见众人摇头,辛尼尔才松了一口气。 公子朝面无表情地叼着烟,白色的烟雾从他色泽变浅的唇角泄露出来,丝丝缕缕,像一张网,罩住了他那张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脸。 沉默了两秒,公子朝轻咳一声,指着地上的尸体,声音冰凉地对辛尼尔说:“is,塞吉斯家族派来的杀手!” “塞吉斯家族?”辛尼尔蓦然睁大眼睛,一脸震惊的表情,但这表情也只维持了五秒不到,便又恢复了正常! 辛尼尔抬脚,跨了两步上前,蹲下身,仔细地查看地上那具已经死得透透的尸体,很快,便确定是is本人,没错。 “子朝,这人的确是is,但是……”辛尼尔面色凝重地站了起来,快速地擦掉手指上的血迹,忧心忡忡地看着公子朝,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公子朝见他这样,懒洋洋地吐了一口烟圈,笑道:“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想说就说,我公子朝又不是被吓大的!” 辛尼尔皱着眉头,眼底的忧虑之色并没有因为公子朝的话褪下半分,沉声说道:“子朝,你知道的,lee现在效命于洛维奇家族,从未涉足过亚洲杀手圈is是他的养子,没有他的许可,根本不可能擅自接单杀你,而且……” 说着,辛尼尔停顿了一下,脑子里快速地整理着自己已知的信息,继续分析道:“而且塞吉斯家族若要杀你的话,根本不可能请is接单,adrian世界杀手排名前十,目前就效力于塞吉斯家族,家养的士兵不用,用个外人,这不合塞吉斯家族高傲的行事风格。” “是啊!”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墨突然插嘴,接口说道:“况且,你和塞吉斯家族可是有生意往来的,现在又不是买卖不成,连仁义都不在了,他们没道理派人来杀你,依我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听到这里,宋晨面色愈发凝重起来,快速地在心里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零碎事情整理成一条线,很快便猜出了事情的大概,但到底对不对,他还需要向公子朝确认。 宋晨疲惫地捏了捏抽痛的眉心,回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他身后卜玄,复杂的眼神快速地流连过他空而黑的眼眶,两秒后,他收回视线,看向公子朝,不动声色地出声装傻,问:“你们为什么不怀疑洛维奇家族?is可是他们家族养的爪牙!” 纪霖一听这话,眼睛一转,立刻猜出了宋晨的心思,遂出声附和道:“就是!还有,据我所知,这洛维奇家族和塞吉斯家族,一个是法国的贵族世家,一个是英国的军事贵族世家。公子朝,你可真有种,做生意,做到你这个份上,也算是一只脚踏进欧洲上流社会世家了,钱肯定没少赚吧!” 公子朝眼睛一眯,叼着烟,摊手,笑得一脸无辜又纯洁,龇牙,说道:“没办法,谁叫我是做文物生意的呢!要知道,这些有钱的洋鬼子对咱中国的宝贝,那叫一个稀罕,撒钱都不带眨眼的。本公子其实羞愧的很,做的小本生意,也就是腆着脸,捡他们指甲缝里漏出的那点儿金粉,养家糊口而已。” “羞愧?你还真好意思说?”纪霖鄙视地啐了公子朝一口,语气讥诮道:“这些年,咱国家多少国宝,是被你这种祸国殃民的老鼠倒卖出去的,真他妈地想揍死你!” “祸国殃民这个词,我喜欢!”公子朝笑眯眯地伸过头,偏着脸颊,送到纪霖的面前,眼神暧昧的朝着纪霖眨眨眼,说道:“来吧,送给你打,只盼纪少打完,能让爷我‘祸’你一回,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滚!”纪霖被公子朝的厚颜无耻气了一个倒仰,差点喷出一口心头的老血,这不要脸的蛇精病真他妈的该死! 辛尼尔看两人气氛火药味浓重到一触即发,忙出来打圆场,笑着说:“纪少,你别气,子朝他跟你开玩笑呢!你别放在心上!” 纪霖面色铁青,看在辛尼尔的面上,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嘴里哼了一声,懒得再看公子朝一眼,省得自己糟心! 宋晨眉头蹙成一团,心思急转,刚才的试探被公子朝打了一个擦边球带了过去,这下要是再追着问,势必引起公子朝的警惕,但是若不问,宋晨心里又不安,堵得慌。 宋晨忧心的捏着手指,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公子朝,很快,他便在公子朝那玩世不恭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忧虑和困惑。 公子朝早就察觉到宋晨的目光,但是他心里想事,并没有立刻搭理他,直到他感觉后背的视线又增加了两道之后,才回头,目光快速地在宋晨和卜玄之间来回扫过,咧嘴一笑,没心没肺道:“宋晨,你这么欲求不满地看着我,是想让我做你的第三房小妾吗?我虽然是一百万个没有意见,但你要不要问问你旁边这位新欢的想法!” 宋晨脸色一黑,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卜玄,再没心思跟他绕弯子,沉默了两秒,便直截了当地问:“公子朝,你和塞吉斯家族的生意往来,方琴车里的那具尸体是不是近期交易的目标?” 第48章 威胁 宋晨的话题转换的很突兀,公子朝难得不适地愣了那么一秒,而后他忽然笑了起来,姿势优雅流畅地把嘴里那口烟吐出来,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纤长的睫毛刚好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哑着嗓子,深情款款地说道:“宋晨,我若向你求婚,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或者,我嫁给你也行!” 话音落下,宋晨没有反应,倒是其他人反应挺大的,公子朝惊骇之语,让叶文吓得差点被自己惊讶的口水呛死,捂着嘴巴,咳得眼泪鼻涕横飞。 辛尼尔则一脸见鬼的表情,苏墨是笑得意味深长,而纪霖,若不是陈勋拉着,差点要操起地上那把狙击抢,崩了公子朝的脑袋。 公子朝浑然不在意其他人的反应,至于宋晨为什么也没有反应,那是因为他知道公子朝这话的潜意思算是间接默认了他刚才的猜测。 虽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宋晨心里却升起了更多的疑惑,最大的疑惑便是,塞吉斯家族作为英国的军事贵族世家,为什么会盯上卜玄的尸体? 宋晨拧着眉头,抬起头,极短暂地看了公子朝一眼,心头立刻一沉,复又一跳,幽黑的眼眸瞬间浮上明艳如火的怒气,声音降到冰点,但脸上却挂着一丝笑意,说道:“公子朝,若is真是塞吉斯家族派来杀你的,你说,他们收到is任务失败的消息,接下来会怎么做?” 公子朝的脸色瞬间变了变,目光不避不让地和宋晨对视,两人皆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笑而不语,只是,如出一辙的表情下面,两人想的却是千差万别的心思。 对视片刻,宋晨忽然抬头,望了望已经黑下来的天,出声说道:“公子朝,这次的事情,或许对你来说,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交易。但是,今天的事情,这个杀手,一定不在你预料之中,而现在这个杀手死了,所以,我想你的麻烦应该才刚刚开始。” 说着,宋晨停顿了一下,眸光下垂,转向不远处销毁尸体的陈勋和徐泽,又继续道:“而你的麻烦,就是我们所有人的麻烦,你不觉得你应该告诉我真相吗?或者……我可以杀了你,给你和is伪造出同归于尽的假象,这样,不管是塞吉斯家族,还是洛维奇家族,都算是一个交代。” 公子朝听完,笑得一脸灿烂,带着他特有的有恃无恐,欢呼着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兴奋地叫道:“宋晨,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威胁你?”宋晨笑着摇头,上下打量了公子朝两眼,说:“不,这不是威胁,我只是在陈诉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当然,这个事情会不会发生,全在你选择上。” 公子朝渐渐收敛了笑意,眸光不动神色的落在宋晨旁边的卜玄身上,从刚才沙人出现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知道,这个面容丑陋的干尸和昨天晚上那个惊为天人的男人是同一个人。 凭着宋晨和这男人不清不楚的关系,公子朝相信,若宋晨真想让自己死,这男人绝对会举双手赞成。 因为,昨晚,这男人握着宋晨的手,朝自己开的那一枪,公子朝现在想起来,还会隐隐觉得胸口疼。 不过,这男人为什么要杀自己,公子朝一直没想明白,而他能想到的唯一理由便是宋晨,男人的嫉妒吗? 不应该啊…… 宋晨见公子朝肆无忌惮地打量卜玄,心头不可抑制地跳了一下,眼睛微眯,立刻透出一股锋利的阴冷,他抬脚上前一步,挡在卜玄面前,语气不悦道:“公子朝,你再盯着他,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公子朝笑着收回探究的视线,语气浮夸道:“呦,吃醋啦!” 宋晨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其实,宋晨并不是吃醋,他是怕公子朝胡乱联想卜玄的身份,若是猜出卜玄就是他要的那具尸体,那可就糟糕了。 虽然,卜玄有的是办法,让公子朝带着秘密去见阎王,但这并不能解决最终的问题,没有了公子朝,那些想要卜玄尸体的贵族世家还会派其他人过来,或许比公子朝更难对付。 这可不是宋晨愿意看到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杀不了卜玄,更不可能摆脱他,所以,现在他和卜玄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既然有人盯上了卜玄,那么他势必也会被牵扯进去。 不仅他,还有纪霖,包括他们身边的其他人都会被牵涉进去,除非卜玄血洗欧洲那帮打他注意的贵族世家,否则,这事就算没完。 宋晨沉默地看着公子朝,等待他的决定,时间在两人无声的交锋中慢了下来,气氛凝重粘稠,像加了水的面粉,和成了稀泥,让周围等待的其他人都感觉到呼吸有些不畅,忐忑不安如同野草一般在心底滋生,发芽。 就在宋晨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公子朝终于妥协了,他扔掉手中快要燃尽的雪茄,沉着脸低头,一丝不苟地用脚碾熄,那力道,像是在踩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然而,再抬头时,公子朝已经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笑脸,眉眼平静地问道:“知道鲁斯蒂谦吗?” 宋晨微微皱眉,眼底闪过一丝困惑,问:“鲁斯蒂谦?说清楚点!” 公子朝见宋晨的反应,低声笑了起来,解释说:“就是写《东方见闻录》的那个人,或许你们更熟知的应该是马可波罗这个人,他口述的《马可波罗游记》,你们应该不陌生吧!” 宋晨心里愈加疑惑,但面上却一派平静,不动声色地又问:“这个早死了八百年的人和你的交易有什么关系?” “关系?呵,关系可大了!” 公子朝笑出一嘴白牙,并没有急着回答宋晨的问题,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乔迪奇家族,你应该有所耳闻。” 宋晨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了变,沉声道:“听说过,意大利佛罗伦萨,著名家族!” 第49章 祀神器 公子朝偏头,目光锁在不远处,方琴所在的那辆越野车上,微蹙的眉头下,眸光闪烁浮动,缓缓地出声,说道:“1292年,马可·波罗受忽必烈委托,护送阔阔真公主到波斯成婚,三年后,他回到威尼斯,一夜之间成为威尼斯的首富,这一切和他从中国带回去的那些奇珍异宝不无关系。” “说重点!”宋晨看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皱紧了眉头,不安的情绪在心底盘旋萦绕,不远处,辛尼尔等人正帮着陈勋生火,准备晚饭。 公子朝从宋晨说话的语气里,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焦躁,脸上立刻笑了开来,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故意放缓语速,继续道:“马可·波罗从中国带回去的那批宝贝中,有一样很不起眼的东西,玉龟壳。据说,马可波罗在忽必烈手下为官的十几年中,曾多次被忽必烈派出去执行帝国的秘密任务,这玉龟壳便是在其中一次任务中得到。” 说着,公子朝突然停顿了下来,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支雪茄,打开包装,无视宋晨的不耐烦,有条不紊地剪掉雪茄头,点上,幽幽抽了一口,才继续道:“马可·波罗非常喜爱那玉龟壳,一直珍藏随身携带,从不示人。1298年,那年,马可·波罗参加了威尼斯与热那亚的战争,不幸中箭身亡,而奇怪的事情就在那一刻发生了。” 宋晨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追问:“什么奇怪的事?” 公子朝眯着眼睛,漆黑的瞳孔流转着诡异的亮光,这让他看上像一头三天没吃肉,陡然看见猎物的狐狸,危险而狡猾,他吐出一口烟,笑着说道:“得益于那块玉龟壳,马可·波罗死而复生了!不然,热那亚人来收罗战俘的时候,若非他还活着,是绝不会把他的尸体收进监狱的。” 宋晨听到这个闻所未闻的事情,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但幽深的眼底却跳跃着艳丽的火光,沉声道:“继续说!” 公子朝似乎不满宋晨的态度,冷哼了一声,面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那块玉龟壳,在马可·波罗死后,便被乔迪奇家族收藏了。两年前,洛西家族首次在乌菲兹美术馆展出这块玉龟壳。但展出的当天晚上,这块玉龟壳便被盗了,六个月后,这东西辗转落在了塞吉斯家族手里。”(注:乔迪奇家族因为子嗣凋零,对佛罗伦萨的统治在1737年后由洛西家族接管,洛西家族为乔迪奇家族的旁支。) 宋晨心脏跳动突然快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直接问了一个切中要害的问题,“那块玉龟壳和车里的干尸有什么关系?” “不!现在还不确定!”公子朝摇头,见宋晨表情难看,心情莫名愉悦起来,解释说:“那块玉龟壳据鉴定,可追溯到六千年前红山文化时期,那个时期,玉器是祀神器,只有部落巫师方可持有。” “我不知道你对红山文化有没有了解,红山文化在牛河梁遗址有座女神庙,庙中的女神身上带有人体肢骨的塑件。根据古籍记载,说上古时期,女娲抟黄土做人,所以,国内考古界推测这庙里的女神便是女娲。” 说着,公子朝咬着烟,面露讽刺地笑了一下,摇头,继续道:“距离女神庙一公里的地方有座山,山上有1500个炼红铜的坩埚,每一坩埚约有1尺多高,锅口约有30厘米,像水桶一般大小,据说这是女蜗补天炼五色石留下来的。” 宋晨听到这里,耐心完全耗尽,怒气凝在眼底,结成冰,冷声道:“既然和女娲有关,为什么你找的却是男性的尸体?你不会连男女都分不清了吧?” 公子朝摆手,示意宋晨稍安勿躁,又解释说:“上古时期有个部落叫九黎,传说三皇五帝中的天皇伏羲,地皇女娲,人皇神农皆是从九黎而出。九黎信奉巫教,杂拜鬼神,那块玉龟壳被认为是九黎部落用来祀神的,所以,塞吉斯家族要找的是那个部落的神。” 九黎的神? 宋晨垂眼,咬着下唇,冷笑了一声,说:“为什么就肯定九黎信奉的神是男的,而不是女的?而且,一个传说,连真假都不知道,至于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吗?” 公子朝不置可否,咧嘴,笑了起来,故意拉长声音,说道:“这个嘛……我其实也不知道,只是那帮洋鬼子这么认定,顾客就是上帝,所以,我只是照章办事而已!” 宋晨不满公子朝的故意卖关子,刚想开口再问两句,却突然感到身后的卜玄倾身靠过来,手臂穿过他的腋下,以一种独占的姿势环上他的腰。 “你怎么了?”宋晨心里疑惑,想要转身,却因为被卜玄固定住身体,动弹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抬手,握住他放在自己腰上干枯的手背,安抚地拍了拍。 卜玄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覆在了宋晨的背上,下巴搁在他肩侧,睫毛如羽,遮住了那空洞的眼睛,轻声低语道:“汝谓月之美乎?”(你觉得天上的月亮漂亮吗?) 宋晨闻言,满头问号,心里一时猜不透卜玄问这句话的用意,但他还是抬头看了看天,夜晚的苍穹,漆黑如墨,繁星似灯,一轮船形的残月悬在半空中,像极了他老妈包出来的饺子。 宋晨苦恼地哼了一声,下意识地咽口水,出声回答道:“是很漂亮!像饺子,可惜不能吃!” 卜玄贴着宋晨的耳畔,低声笑了起来,声音从胸腔里婉转而出,听上去低沉而醇厚,像是酿到陈年的酒,光听着都能让人沉醉。 “若吾以此月赠君,君可喜乎?”(如果我把这月亮摘下来,送给你,你可会喜欢?) 卜玄这话让宋晨听着,怎么听怎么像那些哄骗女孩子感情的小流氓,一嘴油枪滑舌的甜言蜜语,可惜没一句是真的。 当然,宋晨从来都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即使心里知道卜玄不会真的去为他摘月亮,但面上还是配合地笑说:“喜欢啊!” 第50章 摘月 公子朝黑着一张锅贴脸,站在宋晨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二三左右,但任他怎么竖起耳朵,都只能看到两人嘴巴动,就是坑爹地听不到说话声。 不过,公子朝这人,向来过的就是鲜衣怒马,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奢靡生活,万花丛中过,绝对算是情场老手了,从宋晨的表情来看,他隐约猜出两人似乎在*,但卜玄那张干瘪枯蒿的脸又让他有些不确定。 公子朝蹙着眉头,思绪万千,最终又想到昨天晚上卜玄射向他的那一抢放冷的子弹,心头蓦然一寒,一股不好的预感像沾了水的豆芽,破土而出,这两人不会又在讨论怎么杀了他吧? 你妹的,这他妈的太过分了啊…… 公子朝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身体瞬间向后弹跳而去,眨眼间,便已经离宋晨五米开外,浑身紧绷,表情警惕,眼神狠厉地瞪着宋晨和卜玄,刚想开口说话,视线里却染上一抹惊心动魄的血色。 “卧槽,宋晨,你男人怎么来大姨妈啦!” 公子朝惊恐莫名的视线直直落在宋晨的脚边,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卜玄的那双棍子似的笔直的小腿上,艳红的鲜血如同蚯蚓一般,在暗褐色的皮肤上,缓慢地蜿蜒而下,血腥味循着夜风似有若无的飘散开来。 宋晨在公子朝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便已经焦急地掰开了卜玄的手,转身查看他的状况,在看清楚他小腿上上的鲜血时,瞳孔遽缩,整个人瞬间白了脸色,心头发慌,喉咙发紧,嘶哑着声音,焦急地问:“卜玄,你,你怎么了?是不是中弹了?哪里受伤了?辛尼尔,辛尼尔……过来,快过来……” 宋晨的话说到最后,几乎已经用吼的了,从未有过的慌乱,惊恐化成血丝,像一张网,铺满了眼底,配上惨白如雪的脸色,让他看上去像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厉鬼。 空气里的血腥味像毒/药一般刺激着宋晨的神经,宋晨伸手,想要扯掉卜玄身上的毯子,查看伤势,只是,手指堪堪伸出来,便被卜玄一把握住了。 卜玄抓着宋晨的手,指尖顺着宋晨的指缝嵌入进去,五指相扣,低声说道:“汝勿要惊恐,吾无碍!”(你不要担心害怕,我没事!) 被惊动的辛尼尔等人踌躇地站在一边,没有卜玄点头同意,谁也不敢上前一步,毕竟昨晚的事情,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个男人除了宋晨,不是他们想碰就能碰的。 卜玄手上用力,拉着宋晨靠近自己,然后把自己身体的重量交付给他,宋晨面色难看,拿眼瞪他,紧皱的眉头藏着深深的担忧,但身体却还是顺从地靠了过去,把人揽在怀里,手指不安分地想要钻进毛毯,探查情况。 卜玄按住宋晨乱动的手,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悬在天边的那一轮银月,只两秒,便收回了目光,视线落在百米远处,枯木丛生的一片胡杨林上,小声地叫着宋晨的名字,说:“扶吾……去那边,吾为君摘月!” 宋晨一听这话,心脏狂跳,视线落进卜玄幽黑的眼底,乱成一盘散沙,下一秒,复又凝成怒气,像火花一般迸裂而出,他张嘴,想要斥责卜玄的任性,但最后话到了嘴边,突兀地转了一个弯,变成一句不算情话的甜言蜜语。 “我不要月亮,我只要你!” 卜玄闻言,愣怔了一下,下一刻,他抓着宋晨手指的手明显紧了紧,附耳低语道:“宋晨,吾……我是神,你要相信我!” 宋晨一瞬间睁大眼睛,表情不是惊讶,也不是害怕,他忽然意识到,刚才天塌下来一般的慌乱让他忽略一个事实,那就是卜玄是神,是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神! 既然他是神,那么他现在这个状况应该大概肯定不会有事,必须不能有事,只是,这血到底又是怎么回事?不会真如公子朝说的那般,来大姨妈了吧? 宋晨瞬间被自己这个想法雷得头冒青烟,忙收束心神,扶着卜玄往不远处的胡杨林走去,一边忧心道:“你在流血,真的不碍事吗?” 卜玄摇头,抬脚跟上宋晨的脚步,腿上的血因为他的动作,沿着骨骼的纹路汇集成流,悄然落下,渗入脚下的沙土。 然而,就在卜玄的血落在地上的瞬间,奇怪的事情,不,应该说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地上的黄沙以卜玄所在的位置为中线,一分为二。 右边的黄沙完全变成了白色,那效果就像一个人瞬间白头一样,而左边的黄沙则相反,变成了黑色,像是被人泼了墨一般。 如果说右边的白沙漠透着一点妖气的话,那左边的黑沙漠绝对是邪气冲天,一黑一白,如同阴阳,而就在两道黑白沙漠相交的地方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阶梯。 阶梯表面成凹凸不平的波浪状,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阶梯竟是死人的头骨砌成的,两边有烧红的的铁链做护栏,一路蜿蜒而上,悬停在那片胡杨林上空。 所有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毛骨悚然,身体像筛子似的,一边发抖,一边冒冷汗,想要转身逃跑,却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宋晨虽然也害怕,但他更多的是担心卜玄,他知道眼前这一切都和卜玄有关,但却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算是真的想要摘月亮,可这人骨阶梯的高度似乎不够啊,离地大概只有九米左右,鸟都够不到…… 两人一路往上走,很快便到了人骨阶梯的尽头,宋晨心惊胆战,一头冷汗,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身后白色的头骨上一行血脚印,看上去甚是触目惊心。 卜玄左手抓着宋晨,右手缓缓地抬了起来,伸向空中,五指张开,像是要抓什么东西。 宋晨困惑地看着卜玄的动作,但他们身后地上的其他人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卜玄张开的那只手刚好覆在了那轮巴掌大小的月亮上。 冰冷的月光从那修长的指缝中泄露出来,凝成一道道仿若实质的光带,轻盈若水,寒凉如冰。 卜玄转头,看了宋晨一眼,漆黑如深渊的眼眶里像是藏了暗夜繁星,一片波光闪动,他松开宋晨的手,复又抬手,摸上他的脸颊,看入他的眼底,轻声道:“汝可闭目乎?”(你可以闭上眼睛吗?) 宋晨心脏狂跳,懵然地眨了一下眼睛,莫名觉得有些羞涩,眼下这气氛太美,感觉太奇妙,让他有种被人求婚的错觉。 宋晨咬着嘴唇,在卜玄的注视中缓缓地闭上眼睛,睫毛轻颤,像要振翅欲飞的碟,翩然翕动,勾魂摄魄。 卜玄愉悦地轻笑出声,手指顺着宋晨的脸颊蜿蜒而下,滑过肩头,沿着后背,落在他腰上,然后用力收紧,把人揽入怀中。 宋晨闭着眼睛,其余六感瞬间被放大,他察觉到卜玄的动作,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搂搂住对方的腰,扶持主卜玄瘦弱的身体,低声询问:“好了没有?” “勿急!”卜玄转头,看向天边那轮银月,干瘪的嘴角翘起,露出一抹极淡笑意。 下一秒,他伸向半空中的手指蓦然合拢,抓握成拳头,就在那一瞬间,天空骤然黑了下来,原本如银似玉的月亮不见了,而那些细小如点的星星则像雨点一般,化作炸开的烟火,纷纷飞落而下。 整片天空一片坠落的星辰,比流星雨还要绚烂,但却又让人胆战心惊,仿佛下一刻,天地似要塌陷下来。 卜玄偏头,低声叫宋晨的名字,宋晨心里又紧张又期待,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入眼的首先是卜玄的脸,而后才是他身后如流火一般下坠的繁星,宋晨几乎都要傻了,心里的震惊让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忙抬头望天,漆黑一片,月亮真的没了。 “你,你把月亮弄哪里去了?” 第51章 琼楼仙境 宋晨结结巴巴,像是突然被猫儿叼了舌头,不会说话了一般,心里又忐忑又期待,两种情绪突兀地交缠在一起,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卜玄把握成拳的手伸到宋晨的面前,空洞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声音愉悦,说:“在吾……在我手中!” “啊?”宋晨傻傻地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卜玄那只握成拳的手,巴掌大小,怎么可能有月亮在里面? 宋晨困惑地抬起头,看向卜玄,眼底浮上怀疑之色,卜玄见他似乎不信,轻声笑了起来,手腕翻转,掌心向下,缓缓地张开五指,银色的光芒如同细长的麦芒一般,从卜玄的指缝里流泻而出。 下一秒,宋晨便看到一轮镰刀形的残月从卜玄的掌心掉落下来,并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由巴掌大小瞬间变成一艘游艇的大小。 不过,这个月亮看着有些怪异,并不是宋晨认知里的球形物体,若要确切的找个形容词的话,眼前这月亮,就像一只扁平的蛋饺,黄橙橙的,薄薄的那么一层,仿佛手指轻轻一戳,就能破个洞! 宋晨脑子里刚这么想着,那边卜玄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已经把他的想法付诸实践了,干枯的手指,骨节分明,笔直而修长,指尖堪堪碰到月亮的表面,便带起了一圈涟漪,波光涟涟。 宋晨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心脏像是磕了药一般兴奋,欢快地在胸膛里蹦跶,发出咚咚地声响,震得他脑袋有些发晕。 都说月光如水,眼前这月光可真成了水了,纯净透彻,还会发光,卜玄回头,看向宋晨,轻轻叫了他一声,问:“君可喜乎?”(你喜欢吗?) “喜欢!”宋晨下意识地点头,卜玄见他神情呆傻,低笑着摇头,收回视线。 卜玄蹲下身,指尖下沉,仅一指波澜,便让那如同盈满湖水的月光溢了出去,瀑布一般,从半空中流泻而下,顷刻间落地,如潮似海,狂卷而去。 地上,枯死的胡杨林在月光中飞快的抽枝发芽,恢复生机,很快便成了一片郁郁葱葱地树林,微风拂过,树叶摇曳,带着夜的静谧,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只马鹿从林间小跑着穿过,无意间惊起一滩白鹤从林间飞出,振翅直上青天,复又如箭一般,俯冲而下,没入林间,徒留鹤声在半空中回旋。 被完全惊呆的纪霖突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宋晨和卜玄,目光迷离地喃喃道:“海市蜃楼?” 佛图心头一跳,快速地抬头,顺着纪霖的目光看去,面色立刻惊/变,激动地摇头,抖着嘴唇,轻声低语道:“不,不是海市蜃楼,是……是琼楼仙境!” 此刻,那胡杨林的上空不知何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座巍峨华丽的宫殿楼阁悬空而出,白玉为阶,翡翠当瓦,飞檐翘角,金匾森森,好不震撼! 而最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是,那座宫殿里居然有人,朱门轻起,发出一道让人牙酸的吱呀声,一行身姿曼妙的宫娥从门内鱼贯而出。 这些宫娥共有十二人,人人手持瓦罐,快步来到卜玄的面前欠身行礼,得到卜玄的回应之后,才起身,往那轮月亮池走去,把手中瓦罐里的水注入进去。 水光交替,等到十二人把瓦罐里的水都倒入月亮之后,宋晨注意到原先皎白的月亮已经变成了一弯碧水流潭,淡淡的烟雾从水面升起,缠绵如丝,袅绕而上,空灵虚幻,宛若仙境。 眼前这场景,让宋晨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云朵上,晕晕乎乎,摇摇欲坠,大脑像是喝了酒,完全罢工,思考不能,好不容易撸直舌头,傻乎乎地出声,问道:“卜玄,你……你想干什么?” 话说完,下一秒,宋晨的眼睛从微眯突然变成了铜铃,因为他看到卜玄突然扯下了身上的毛毯,露出里面身体。 暗褐色的皮肤如同脱胶的脆皮,一块一块的掉落下来,一层细密地肌理纠缠在森森白骨之上,鲜红浓稠的血液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宋晨头皮立刻炸开,面无人色,胃里一阵翻涌,强迫自己不要偏头,咬牙拖着软成面条的双腿,走到卜玄的身边,抖着声音,问:“卜玄,你……你的身体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卜玄看着他惨白的脸,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说:“吾无碍,若君畏之,可勿视!”(我没有事,如果你害怕,就不要看我!) 宋晨坚定地摇头,满眼血红,连呼吸都带上了血腥味,手指痉挛一般地抽搐着,他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卜玄见他摇头,也没在说什么,转身,抬脚往那弯碧水清池的月亮走去,暗红的鲜血沾水即散,瞬间蔓延开去,很快一池清水便变成了妖异的血红色。 那边,十二位宫娥见卜玄进入水池,便又开始往月亮池里注水,满池血水溢流而出,飘落成雨,瞬间便把地上那片黄绿色的胡杨林染成了血红色,远远看去,异常的妖艳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卜玄仰靠在池边,脖子以下完全没入水中,宋晨惊恐地看到水底,那细如发丝的肌肉神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卜玄的身体骨架上快速地扭曲生长,似乎还能听见窸窸窣窣,让人神经发颤的声音。 宋晨喉头发甜,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双手抱肩,脊背弯曲,抖成一团,耳边传来卜玄似有若无的叹息声。 好一会儿,宋晨才勉强稳住心神,面无血色地抬头,急促地喘息,看向卜玄,轻声问:“卜玄,你是不是很疼?” 卜玄没有说话,脖子上的皮肤已经有大片剥落,沾了血的喉管暴露出来,他张了张嘴,气息有些不稳地笑了起来,说:“汝欲陪吾同洗鸳鸯浴乎?”(你要陪我一起洗鸳鸯浴吗?) 宋晨满腔担忧惊悚被卜玄这句软绵绵的话搅成了面糊,心疼得不行,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真的抬手,去脱衣服。 第52章 干柴烈火 卜玄看到宋晨的动作,睫毛悠然颤动起来,视线专注地黏在他正在解衣扣的手指上,指节修长,莹润如玉,卜玄闭了闭眼睛,觉得水面翩然升腾的雾气似乎更浓了。 宋晨看着卜玄整个人缓缓地沉入水底,忙加快手上的动作,一边脱,一边抖,脸都青了,不要误会,纯粹是冻的。 “我操,宋晨,他这迫不及待的架势,是要饿羊扑虎,和他家男人打野战吗?” 公子朝眼睛亮的发烫,半空中脱衣服的宋晨,动作粗鲁而慌乱,但公子朝任是看出了两分妖艳,三分魅惑,还有五分血脉喷张,大脑不用命令,已经开始自动脑补意淫了起来。 纪霖见公子朝表情淫/荡,眼神猥琐,顿觉胃里恶心的厉害,刚想开口收拾他两句,却猛然看见公子朝脚下的黑沙突然翻涌起来,像是又什么东西要从地底爬出来一般。 公子朝精虫上脑,正想着要不要爬上去现场围观,只是,还没等他下决定,整个人就被纪霖突如其来的一脚给踹了出去。 “该死的,纪霖,你想要老子断子绝孙吗?杀人灭口都不带这么狠的啊!” 公子朝脸色扭曲,杀猪似的叫骂了起来,双手捂着裤裆,脚步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只是,刚站稳,后背又被人用力掴了一掌,身体惯性向前倒去,却在快要触碰到地面的时候,被人一把揪住衣领,拖着快速地小跑了起来。 “谁他妈的暗算……”公子朝话说了一半便禁了声,像是突然被人剪掉了舌头,眼珠子惊恐得几乎要瞪出眼眶,身体连挣扎都忘记了。 眼前,黑如墨染的沙漠,像被大风吹皱的湖水,如潮似浪,疯狂地起伏翻涌起来,数以百计干瘦的尸体和枯骨,带着一股地狱的阴森气息,动作僵硬地从地底的沙土中爬了出来。 而就在公子朝刚才站立的地方,一具没有头的干尸正努力从沙土中站起来,手上的皮肤已经腐烂,露出森森白骨,尖锐得像钩子。 公子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死狗一般地瘫坐在白沙地上,陈勋松开他的衣领,把人架了起来,又往后退了几步,才停下来。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对面半边黑沙地已经被黑压压的一层干尸骷髅给占领了,隔着那条头骨阶梯,和他们这几个活人遥遥相望。 “妈的,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子朝终于缓过了那股让他发毛的恐惧,抬手,揉着酸疼的脖子,问一旁的佛图,“难道又是阴兵借道不成?” 佛图摇头,视线落在对面地上的黑沙上,虽然天色昏暗,但近前的那一块黑沙地,他还是能看得清的,细碎的沙粒浸透了艳红的鲜血,那是从半空中的那轮月亮里流出来的。 很奇怪,那血水只流进了黑沙地,这边的白沙却半点没有侵染,白璧无瑕,倒是积了浅浅一层清水,刚好漫过众人的脚踝。 而且水面上,不知何时竟然开出了一片莲花,大如车轮,颜色共四种,青、黄、赤、白,看上去异常微妙香洁。 佛图弯腰,伸手,指尖拂过脚边的一朵白色莲花,面色立刻变了变,但只两秒,便又恢复了一派安然,脸上甚至隐隐带上一丝温润的笑意,轻声低语道:“欲想水者,极乐国土,有八池水;一一池水,七宝所成,其宝柔软,从如意珠王生,分十四支,作七宝妙色,黄金为渠。”(注:此话出自《观无量寿经》) 说完,佛图直起身,双手合十,朝着半空中卜玄所在的地方,欠身行礼,恭敬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纪霖一脑门的浆糊,完全听不懂佛图到底说了什么意思,忙出声问:“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佛图转身回头,看向众人,解释说:“这水为极乐世界的八定水,可随个人内心善念变化无穷,而莲花则为往生莲,专门接引死者往生极乐的,诸位阳寿未尽,万不可坐上这莲花,否则花开见佛,命不久矣!” 众人闻言,脸色立刻一片菜色,绿了个透底,往生,极乐世界,对于死人得是多大的诱惑,怪不得这些死了不知道多年的干尸都从地底爬上来,就等着抢上一朵莲花,赶着抱佛祖的大粗腿呢! 妈妈的,卜玄这是要让他们被这群干尸轮/奸而死吗? 所有人怨念无比,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半空中,却不想,竟看到is领着一群干尸往那条头骨阶梯攀爬而去。 公子朝眯了眯眼睛,突然惊叫了起来,回头,一把拉过旁边的辛尼尔,抬手,指着紧随is身后一个人影,惊疑不定地问:“尼尔is身后那个人……是不是宝儿?” 辛尼尔顺着公子朝的手指看去,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点头,说:“的确是宝儿,但他怎么会在这里的?不,不,他怎么会死在这里了?”(宝儿,法语意为花花公子。) 宝儿,男,二十二岁,法国人,身高一米八一,体重77公斤,擅长策划,爆破和赛车,是个智商一百八以上的天才。他和is一样,同为lee的养子,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他和is是情人关系。 公子朝得到确认信息,立刻暴跳起来,满脸戾气横生,怒声骂道:“玛丽隔壁的,老东西居然派了两个杀手来给老子找茬,真当老子不发威,变成猫了吗?” 辛尼尔面色也凝重起来,他记得宝儿这具尸体似乎昨晚在古墓群那里见过,和其他四具干尸躺在一起的,身体干瘪,除了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什么都看不出来。 当时沙暴刚过,叶文和宋晨都昏迷不醒,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并没有过多的注意,现在这尸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恢复那么一点正常人的样子,否则他也不会认出来。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宝儿到底是谁杀的?另外四具干尸是不是方琴留下来收尾的工作人员?若是的话,那宝儿和这四个人死在了一块,难道是那墓主杀的? 辛尼尔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里不可抑制地一阵发寒,隐隐觉得,或许这次他们真的挖了不该挖的坟! “怎么办?晨晨还在上面,我们要不要去打僵尸救人?”眼看那群尸体快要到阶梯的尽头,纪霖心里急得不行,手指用力地抓着陈勋的胳膊,寻求意见。 半空中,脱衣服脱到一半的宋晨,自然是注意到了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他匆忙抱着衣服,后退了两步,头也不回地叫道:“卜玄,有僵尸上来了!” 卜玄整个人已经沉入水中,听到宋晨的声音,动也没动一下,说道:“汝勿要惊慌,火攻即可!” “火攻?火……”宋晨哆嗦着双腿,一身冷汗,脑袋快速的转着,很快,他眼睛一亮,心生一计。 宋晨把手中的羽绒服拿出来,快速地把所有口袋摸了一遍,掏出半包烟,一个打火机,钱包,手机,还有四包砂糖,这是前段时间去肯德基点餐时剩下的。 宋晨抿着唇,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白骨阶梯上,已经爬上了一只干枯的手,宋晨心头狂跳,当机立断,立刻把自己的那件羽绒服点燃,挥手,丢到那具干尸身上。 然后,宋晨又嫌火势不够旺,便把四包砂糖都撕了,撒了过去,明黄色的火苗腾地一下,窜得老高,接着,他又把打火机扔了过去。 很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了起来,人骨阶梯瞬间被炸断,从半空中碎裂开来,一颗颗燃烧的骷髅头连着漫天的尸体跌落进下面的胡杨林。 胡杨木质干燥,沾火即燃,借着夜风一吹,几乎眨眼间便烧成了一片火海,大火很快便蔓延至对面黑沙上的尸体,这些干尸身体干燥,简直就是上好的人体干柴。 宋晨站在半空中,低头,往下看去,地上*,火海连天,形同人间地狱! 第53章 勾引 橘红色的大火像是在狂欢一般,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干尸们成团地抱在一起,疯狂地挣扎,扭动,嚎叫,声音阴森凄厉,像是用生命在为自己悲剧的命运哭泣。 而纪霖等人,早在大火烧起的那一刻,便已经向后退去,迅速地爬上了车子,四辆车全都挂上四驱,后退了足有百米之远,才停下来。 而就在他们停下来的同时,不远处的大火突然“嘭”的一声,炸了开来,一辆燃烧的越野车像是被点燃的炮竹一般,姿势优雅地在空中翻了一三百六十度回旋转,再次一头扎进了火海中。 几具干尸被爆炸冲击波掀飞了起来,居然因祸得福地越过黑白沙地那条界限,落在了盛开的莲花上,瞬间浴火重生,恢复成生前的模样。 不过,只片刻时间,那些承载着人的莲花便已经合拢花瓣,连人带花,慢慢地沉入了地底,消失不见了,这……是下地狱,还是上天堂了? 公子朝很好奇,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死后才能看到的场景,突然,他脑海里又想起刚才那辆爆炸的越野车,眼睛微眯,脸色立刻惊疑不定起来,忙转头,看向后座上的方琴,问:“方琴,刚才那辆爆炸的车子,是不是你放尸体的那辆?” 方琴半垂着头,侧脸被火光照得暗影重重,看不出任何表情,她沉默了两秒,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平静地回道:“尸体的确在那辆车上,但是,就在之前,我有看到那具尸体从车里爬出来,现在的话,若不是被烧成了灰,那就是已经幸运地被往生莲带入了地狱。” 公子朝一听这话,脸色立刻黑了个彻底,转头,透过车窗,对着半空中已经不知道滚哪里去的宋晨,竖了一个中指,怒声骂道:“宋晨,我日你个仙人儿板板!我操,老子的三千万美金啊,就被你这么一把火给烧没了!” 半空中,宋晨可不管公子朝如何埋怨他,因为他现在整个心都吊在月亮池里的卜玄身上,卜玄已经已经沉入水底半天了,到现在也没有冒上来,因为水面雾气萦绕的,根本看不清水底的状况,也不知道卜玄这是死了,还是成仙了。 宋晨焦躁地在池边转圈,那群宫娥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让他连找个问问的人都没有,又转悠了两圈,宋晨索性把鞋子脱了,伸脚试了试水温,奶奶的,透心凉,绝对能冻死个人啊! “卜玄?”宋晨对着雾气腾腾的水面叫唤了一声,飞快地缩回脚,原地跺了跺,蹦跶了两下。 只是,宋晨的话音落下之后,并没有听到卜玄应声,这让宋晨心底立刻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卜玄不会真的把自己给溺死了吧? 其实,这个猜测宋晨心里是不信的,但是架不住脑袋里胡思乱想,下意识的担心,双脚更是已经自主往池边走,他边走还边把身上最后的保暖内衣也给脱了,准备跳下去救人。 然而,等宋晨站到池边,刚想跳下去时,水底却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冰凉的手指滑腻得像条刚从冬眠中醒过来的蛇,紧紧地缠上他的脚踝,接着,宋晨便看到恢复成正常人模样的卜玄从水底钻了出来。 “你……”宋晨差点一脚踹到卜玄的脸上的去,心脏狂颤,妈妈的,人吓人,吓死人啊! 卜玄眨了一下眼睛,抬头看向宋晨,一头柔软冗长的黑发如同奢华的锦缎,披散在肩头,精致的五官,看上去简直美地惊心动魄。 真他妈的帅! 宋晨冻得浑身发抖,磨牙声嚯嚯,但心里依然忍不住爆了粗口,从没见过这么长这么帅的男人,幸好卜玄是神,不然,早被各色男女流氓给辣手摧花掉了。 “你快放开我,让我去穿衣服!”宋晨抖了抖脚,试图挣脱卜玄的手掌,奈何太冷,全身都僵硬了,那力气就跟猫儿挠痒似的。 “汝何衣?”卜玄轻声低笑,手指暧昧地摩挲着宋晨的脚踝。(你为什么要穿衣服?) 为什么要穿衣服?这话问得太特么绝了…… 宋晨黑着一张,被卜玄摸了一身鸡皮疙瘩,内心悲催得无以复加,该死的,要不要笑得这么勾魂摄魄!想要勾引爷,也要选好时间地点啊,这冻死人的地方,就算爷想硬也硬不起来啊! 宋晨瞪着卜玄,恨恨地磨牙道:“我再不穿衣服,就要冻死啦!” 卜玄笑而不语,指尖沿着宋晨的脚踝一路向上,摸上他肌肉绷直的小腿肚子,出声建议道:“汝……你可以下来陪我!” 宋晨眼睛眯了眯,探究的视线从卜玄的额头滑过,落在他微微勾起的嘴角上,心头立刻一沉,复又狂跳起来,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面上不动声色地拒绝,说:“可是,水太冷了!” 卜玄放开宋晨的小腿,身体后仰,退了开去,但视线却牢牢的纠缠着宋晨不放,笑着说道:“你下来,水就不冷了!” 宋晨听完这话,下意识的摸鼻子,很好,没丢脸地流鼻血,见卜玄还在含情脉脉地看他,宋晨扶额,心底无力地呻/吟了一声,痛心疾首地想,既然美人儿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还推脱,简直就是罪该万死啊! “你这该死的磨人的小妖精!” 宋晨懊恼地低咒了一声,英勇就义一般,纵身扎进水里,扑向卜玄,手脚并用的把人按在池壁上,手指扳起卜玄的下巴,偏头,就气势汹汹地吻了上去,细碎地低喃声从嘴角溢出,为自己可怜的自制力做着最后的解释。 “这是你招我的!即使后悔……也要,也要等到明天,今……今晚不行……” 第54章 欲/仙/欲/死 宋晨抱着人,吻得心神迷醉,嘴唇用力地碾压撕磨着对方,舌尖滑过牙齿,探入口内肆意搅动,极尽热情地挑逗着每一个地方,急促的呼吸几乎和心跳连成了一个频率。 卜玄半垂着眼睛,睫毛密密地遮住了眼底的笑意,手指凌空划过,沿着宋晨的脊背落下,指尖轻触,流连而下,摸上宋晨腰,然后用力搂住,让他更贴近自己,附耳低语道:“君既不悔,吾何故悔之!”(你都不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 被美色迷得晕头转向的宋晨,用支离破碎的理智隐约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他不满地皱了眉头,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宋晨抬头看向卜玄,有些困惑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后悔?是你……” 是你骗了我?还是你想利用我?亦或者是……你现在改变主意,想要杀我了? 卜玄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宋晨,水面升腾气得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明静的水面反射着细碎的波光,落在卜玄的眼底,像是有火光在跳跃。 卜玄握着宋晨的手,缓缓牵引至唇边,低头,吻上他冰凉的指尖,声音低而清晰地说道:“吾……我不会给你机会后悔的!” 指尖上传来的温润和暖意让宋晨心头蓦然一颤,凝在眼底的冰冷瞬间碎裂开来,身周的水流不知不觉间已经升温。 冷热交替,宋晨冰凉的身体像是被无数细针刺了一般,又疼又麻,但这些感觉都不如眼前这个男人带给他的强烈。 虽然卜玄刚才那句话并不能算是甜言蜜语,但听在宋晨的耳朵却异常的顺耳,这难道就是情人眼里出白菜,恋人耳朵里出情话? 宋晨手指颤抖地插/入卜玄那一头黑发中,指尖用力,把人压向自己,纠缠的深吻像是要把人吞没一般,肆无忌惮地吮吸噬咬,从脖颈到胸口,宋晨在卜玄偏白的皮肤上留下一串暗红的印记。 “卜玄……”宋晨把头埋在卜玄的颈窝里,手指下滑,摸到顶在在小腹上灼热,眼睛狡黠地眨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张嘴,迅速地在卜玄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然后,宋晨似乎觉得点的火不够大,又抬高一条腿,缠到卜玄精瘦地腰上,脚跟有意识地寻到尾椎骨的地方落定,暧昧的轻蹭,故意压着声音,问道:“你上,还是我上?” 卜玄眸光幽暗,无比华丽的黑,沉得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但,表情却难得有些迷茫起来,一本正经地问:“汝何意?”(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宋晨有一瞬间的惊愕,两秒后,他突然愉悦地笑了起来,俯身,再次狠狠地吻住卜玄的唇,舌尖激烈地纠缠着对方,轻呼低喃道:“卜玄,你果然是神!” 卜玄很满意宋晨的投怀送抱,一边接受对方的亲吻,一边低声回道:“吾本为神!”(我本来就是神!) “哦,是的!你绝对是神,没人怀疑你!”宋晨诚恳地应声,心里却乐得不行,暗道,你不仅是神,你还是个纯情的神,连上床都不知道,纯的都让我不忍心下手了! 卜玄皱眉,似乎洞悉了宋晨心底的想法一般,脑子里又把两人刚才的对话想了一遍,没两秒,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点。 卜玄勾着嘴角,低声笑了起来,指尖在宋晨柔韧的腰侧若即若离地轻抚,漫不经心地点火,身体突然扭转,把宋晨压在了身下,俯身贴近他耳畔,呼出一口温润地热气,刚好扑进宋晨的耳蜗里,接着,卜玄不意外地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微微颤动了起来。 “卜玄,你……是要弄……弄死我吗?” 宋晨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瞪着卜玄,小声低喊,奈何声音劈了叉,出口地话轻飘飘地在舌尖打了一个旋儿,软成了棉花,毫无气势可言,停上到更像是欲求不满的呻/吟声。 “非也,吾不令汝死之!(不,我不会让你死的!)” 卜玄脚尖勾着宋晨的脚踝,膝盖贴在他腿侧轻轻摩挲,低头,温柔的亲吻他的红得滴血的耳垂,低声笑道:“然,吾可令汝生不可,死不得!”(但是,我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晨怒目而视,但嘴角却带着笑,有恃无恐地问:“那你要怎么折磨我?” 卜玄垂眸,手指贴着宋晨的脸颊滑了下去,指尖捏着他的下巴,勾向自己,贴在唇边,细吻轻咬,黯哑的声线低沉转折,笑着说道:“欲/仙/欲/死矣!” 第55章 一奸钟情 致各位美人儿: 先容银杏顶个锅盖! 各位美人儿,我回来啦!先飞个吻! 银杏忏悔,妞儿们,我有罪,这几天出了一趟远门,参加亲戚的婚礼……累成狗……伴娘不是人干的事啊…… 最可怜的是,我的小4没了!回来坐火车,也不知道这跟在我身边三年有余,已经人老珠黄,半老徐娘,但可能在外人眼里还有点风韵尤纯的“妞儿”,也不知道和哪个汉子看对了眼,居然无情薄义地抛弃了妾身…… 妾身下火车才发现自己被鄙家小4给抛弃了,妾身当时就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迎风流泪…… 二月的冷风吹干了我的泪,我挥一挥衣袖,作别一去不回的小4…… …………………………………………………… 入v公告:此文周一入v,即2月16号入v!因为这周是图榜,不能改文案,只能在这里放通告了! 哎,我对不起各位美人儿,三天没更,一回来就入v,简直就是噩耗啊…… 真的,这绝对是个噩耗,对我来说更是噩耗,三更,我觉得我要坐在电脑前两天,一万字……血喷屏幕,求牛头马面来收尸…… 嗳,已经十一点了,再说点啥呢……嗯,给大家八个小段子吧,关于宋晨和卜玄的,非正文剧情,勿要当真! 从前,有个神,他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此神名叫卜玄。 有一天,此神半夜出来溜达,无意中看上了一个凡人,这个凡人叫宋晨,他是个男滴!无数女仙女神得知此噩耗,黯然神伤,据说,她们的泪水变成了雨雪,一直下了三个月…… 宋晨,此男患有直男癌,不好男色,对于卜玄大神的死缠烂打很是烦恼,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某日,宋晨又路过卜玄大神刻意制造出来的偶遇。 宋晨:我说,大神,你能别再缠着我了吗?我真的不喜欢男人啊! 卜玄:可是,本座喜欢你,怎么办? 宋晨脸黑:说吧,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我改了还不成吗? 卜玄:本座看上了你的全部! 宋晨怒:该死的,你要怎样才会不喜欢我? 卜玄凝眉思索,片刻后,说道:陪本座上床! 宋晨思虑再三,点头:好!一言为定! 卜玄心里想的其实是:生米煮成熟饭再说!(注:次计为卜大神曾经在某册话本上看来的追妻计策。) ………………………… 房间内,哦,应该是卧室内! 赤/身/裸/体的宋晨:大神,你不是要我和你上床吗?怎么不脱衣服?你在看什么? 卜玄捧着某本泛黄的小册子,表情认真,一本正经道:本座在研究春宫图,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看! 宋晨眼睛一转,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脸上露出奸诈的笑:你不会不知道怎么做吧?别看了,我会,我教你啊! 卜玄将信将疑脱掉衣服:你既然知道怎么做,那甚好!我们开始吧! 宋晨激动,一把把人推到,扑了上去……和谐飘过……中间只听到有人喘息的叫了一声:该死的,你里面又紧又热! 从此之后,两人过上了和谐美满的生活! 许久之后的某日,宋晨问卜玄,为什么会喜欢他,卜玄给了一个答案,四个字:一见(奸)钟情! 可惜,宋晨没能领会卜大神的精神,甚是开心了好几天! 哈哈哈…… 银杏捂脸,啊呀,快要十二点我,各位美人儿,来么个晚安吻!之前的评论,明天早上,银杏给大家回复啊,我的天,眼皮都睁不开! 来来来,再飞个吻,么么! 妞儿们,晚安! 第56章 留命非留情 宋晨半眯着眼睛看向卜玄,这个角度,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卜玄下垂的睫毛勾出一道黑色的弧线,眼神半遮半掩,有一种欲说还休的艳情。 宋晨安静地看着他,直觉胸口的心脏跳的有些快,他忙转开视线,叹息了一声,懊恼嘀咕道:“掘墓自坑,早晚要死啊!” “汝寿未尽,言死尚早矣!”卜玄微微睁开眼睛,视线落进宋晨的眼底,似是要把他整个人看穿一般。 宋晨被他看得浑身一激灵,觉得心脏几乎停顿了一下,只一秒,复又快速地跳动起来,他伸手推开卜玄,笑道:“那……多谢上神手下留情!” “吾留汝之命非留情,若吾不欲手下留情,则子必死!”卜玄表情有些晦暗难明,直看得宋晨脸色苍白,才起身上岸,出水瞬间,便已衣袍加身,倒是苦了宋晨,冷得浑身鸡皮疙瘩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难道……这就是人和神的差距?!你妹的差距,这简直就是不合理的存在…… 宋晨冻得四肢僵硬,吸口气都觉得肺腑如焚,他迟疑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卜玄的胳膊,哆哆嗦嗦地问:“卜……卜玄,我们怎么下去啊?” 人骨长梯在之前的大火中被毁,两人此刻站在半空中,如同四处无根的浮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着实让人心慌。当然,这仅限于没有金手指的凡人,宋晨。 卜玄微微偏过身体,抬手,捉住宋晨戳他的那根手指,稍使力道,便把人圈入了怀中,宋晨还来不及惊呼出声,便已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我操,传说中的幻影移形?”公子朝眨了眨眼睛,视线如蚕丝织茧般,一寸一寸地纠缠在卜玄身上。 下一秒,不期然,正撞上卜玄射过来的冷厉目光,公子朝顿觉浑身一激灵,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只是目光却愈发肆无忌惮起来,脸上表情渐变成意味深长,他故意压着黯哑的嗓音,轻笑道:“美人儿,你果然不是人!” 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冷凝了下来,在场的其他人俱是吓了一跳,胆战心惊起来,咬牙切齿地暗骂公子朝脑袋被驴踢了,居然当着卜玄的面说他不是人,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找抽嘛! 眼看人间惨剧就要爆发,辛尼尔顶着卜玄摄人的压力,硬着头皮打圆场,磕磕巴巴道:“玄先生,子朝的意思其实是说您不是一般人,您龙章凤姿,一看就不是凡人,宋晨,宋先生,你说是不是?” 宋晨一落地,就直奔车子而去,飞快的从行李里找了一件新大衣出来,正准备往身上套,听到辛尼尔叫自己,头也没回,随口回道:“是,你说的对,他不是人!” 妈蛋,宋晨,你这是跟我有仇吗!?我要杀你全家…… 辛尼尔脸色又青又黑,额头冷汗争前恐后的往外冒,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张嘴,刚想向卜玄再解释两句,却听到卜玄突然出声道:“吾实非人,乃神也!” 辛尼尔呆愣了一下,片刻才明白过来,又见卜玄语气平和,不像是要生气的架势,忙捧场应声道:“对,对,您是神,您是神,绝对是神!” 公子朝斜眼,不满的睇了辛尼尔一眼,眼珠子飘了一圈,再次落在卜玄身上,原本躺在半空中的月亮池此刻已经重新悬挂上天,脚下的八定水也不知何时已消失无痕,轻薄的雾气翩然升腾,丝丝缕缕,缠绕在卜玄的身周,被月光照得整个人像是罩了一层毛边,通体上下发出淡淡的光亮,看上去甚是赏心悦目。 公子朝黑亮的双眼变得暗沉起来,他勾了勾嘴角,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嗤笑了一声,挑衅地问道:“美人儿既然自称为神,就不知道,您是哪路神仙?要知道,牛鬼蛇神也是神,譬如我们昨晚刚见过面的牛头马面。” “公子朝,你能不能闭嘴?”辛尼尔觉得自己将来肯定是被公子朝这个神经病气死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自来投,简直就是找死啊! 关键是,你找死也就罢了,你特么能不能不要带上大家做炮灰,好想和你从此天涯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 “九黎凤神!”卜玄看着公子朝,漆黑如墨的眼底似乎藏着冰冷的静水深流,肃杀而萧寒,很快便凝成一股威压,铺天盖地的朝着在场的众人扑去。 下一秒,所有人直觉呼吸一沉,如有千斤之鼎压身,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全都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第57章 杀人越货 无垠的沙漠,一时间万籁俱寂,连旷野里放荡不羁的寒风都歇了生气,静寂下来,宋晨整个人匍匐在地,额头磕地,被迫伸长的脖子像只老乌龟,可惜没有坚硬的龟壳,重压如山的脊背嘎吱作响,仿佛下一刻便会天崩地裂,直入轮回。 这一刻,仙凡之别被无线放大,拔高,犹如平地生峰,绝顶孤寒,让人心生畏惧,宋晨浑身剧痛,五脏六腑紧缩在一起,冷汗前赴后继地冒出来,堵在喉头的一口血再也含不住,张嘴便喷了出来。 “咳……咳咳……” 卜玄注意到宋晨的异状,脸色微变,立刻撤了一身气势,下一秒,人已到了宋晨身边,把人扶了起来,让他靠在怀中。 见宋晨脸色青白,浑身抽搐,卜玄皱了皱眉,敛目半垂,冰凉的指尖搭在宋晨的手腕上,片刻后才松开,低声道:“血气亏,眠不足,早衰之症。” 宋晨闻言,差点又要吐出一口鲜血,好不容易咬牙,勉强维持住不动生色的表情,挣扎着站起身,没好气道:“那还真是多谢你!” 要不是你今天给我一个午夜惊魂,明天让我见识一场人间地狱,又或者说个话,都能让人血溅三尺,我能睡眠不足,气血亏损? “非吾之功,不言谢!”卜玄的声音从宋晨的脑后传来,犹如数九寒天里沾满冰渣子的长箭,哔的一声,正中红心。 宋晨的耳尖抖了抖,脸色无奈,叹息道:“是我的错!” “这挺热闹的啊!”一道嘶哑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穿过萧萧寒风,灌入众人的耳中,“公小爷也在啊,真是幸会,幸会!”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魁梧的身影领着数十人有余,从不远处的沙丘后面走了出来,来人一身古旧的唐装,立领盘扣,偏偏搭配了一副金丝眼镜,鹰钩鼻子高高隆起,衬得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格外凶戾。 公子朝刚才被卜玄的气势碾压得正胸闷气短,听到声音,微抬头看过去,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但这并不妨碍他装腔作势的调调,“哎呦,祖师爷刘三大驾光临,岂止幸会?乃是本公子三生有幸才是!” 祖师爷,名刘小刚,内蒙古赤峰人,因在家排行老三,故也叫刘三。据说,此人少小便从父学艺,玩得一手寻龙点穴的盗墓好活计,大概应了那句兔子专吃窝边草的诅咒,这人专盗红山文化文物。 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所在地,百里荒野,千年的风吹日晒,沧海桑田,古老神秘的墓葬早就与周围浑然一体,要找到一个准确的挖掘点,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对于刘三这种祖传的盗墓者来说,简直就像是挖土豆一般简单,传言经他踩点的墓葬点,几乎十拿九稳,可谓神乎其技。 而且,还因其对红山文化文物的鉴赏水平,甚至超过许多文物专家,经他之手掌眼的东西,他看一眼便知真假,因此,圈子里的人无不奉承其为祖师爷。 “公子客气!”刘三徐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满脸虚情假意的笑。 “哪里那里!”公子朝抬起右手,示意一旁的辛尼尔扶他起来,面人似的,懒洋洋道:“本公子很好奇,都说祖师爷贵人事多,轻易不出关,这三更半夜,月黑风高的,你领着这么一帮子人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大西北来凑热闹,还真新奇!” 刘三一直对红山文化文物情有独钟,出道至今都是在牛河梁那一亩三分地里起灶刨食,从未涉足关外这块,此时此刻,在此狭路相逢,明显是来者不善。 刘三冷哼了一声,阴鸷的眼如同毒蛇一般看向公子朝,嘎声笑道:“公子难道不知,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吗?给我上!” 情势瞬间急转直下,随着刘三的一声令下,他身后的数十余人立刻如开闸出笼的野兽一般,夹刀带棒朝着宋晨等人砍杀而来,一时间刀光剑影,杀声四起。 只是,奇怪的是,这些人看着声势吓人,但打起来却手留余力,也不知道是这些人不肯为刘三出力,还是刘三葫芦里装了药,另有所图。 公子朝还未回血,正身娇体软,而且刘三那帮人专找公子朝这边的茬,虽有陈勋等人护着,但拳脚无眼,一不小心他就被揍成了猪头,把公子朝气得肺都要炸了。 “刘三,你个孙子,我/操/你/妈!”公子朝眉目寒光凝成一线,抬脚,兔起鹘落,便来到了刘三跟前,当胸一掌过去,就把人给糊在了地上。 当即,他便愣了一下,不明白这雄壮魁梧的刘三何时变成纸糊的了,亦或者是他自己开了金手指,突然神力加身了? “祖师爷,有枪!”不知是谁,突然嚎叫了一声,宋晨循声望去,那人手中拿的正是他们从死了的杀手手里搜来的那把xm109狙/击/枪。 “撤!”刘三高喝,抹掉嘴角的血丝,踉跄起身,飞鸟游鱼一般闪躲后退而去。 公子朝回神,再想对刘三出手时,已经失了先机,只能望着兔子般逃窜而去的刘三,跳脚大骂,“刘三,你有种,敢抢老子的东西……” “公小爷,你我今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非祸,是福,来日江湖再见,不敢奢望你记得今日之恩,只盼莫要记仇便好!” 刘三声音远远的传来,还未等公子朝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听到西北方隐隐有警笛声响起,三辆警车伴着五辆军车,一路飞沙走石,成左右包抄之势,直冲他们这边而来。 第58章 倒打一耙 浓墨重彩的夜色,立体扩音喇叭夹杂着丝丝刺耳的电流声,犹如一把长刀穿入众人的双耳:“前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妈蛋,谁来告诉老子,这是怎么回事? 宋晨耳朵嗡嗡作响,后背早已窜起一层冷汗,被寒风一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眼看黑压压额车子越开越近,他忙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看向公子朝,叫道:“公子朝,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来了警察? 最重要的是,警察后面还跟着一个排的军力,这阵仗太大,让宋晨冥冥中生起某种不详的预感,这群人不像是来抓人,倒像是来剿匪的! 公子朝再次身娇体软起来,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地,高举双手,平日轻狂不羁气势也收敛了起来,可本质依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只见他转头,一条几乎入鬓的多情长眉挑起来,有恃无恐的笑道:“宝贝儿,别慌!我们是来自驾游旅行的,刚刚被人抢劫,正准备报警,这警察就来了!” 自驾游旅行? 宋晨不置可否地皱了皱眉,眸光一转,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心下已经有了计较,他反手握住一旁卜玄的手,低声道:“等会儿,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说,安静地看着就好!嗯?” 荷枪实弹的军人,密集黝黑的枪口,刀锋一般的杀气,普通人面对其中任何一种情形,轻则吓得屁滚尿流,重则魂飞魄散。 只是,卜玄不同,他非人,而为神,生来便孤高在上,目下无尘,即使在这个戏说诸神者众,信神者寡的时代,他依然是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面对他人的刀枪相胁,岂会乖乖地束手就擒? 虽然刚才面对刘三一伙人的群殴时,卜玄没有发威,只是护着宋晨闪躲在了一旁,但宋晨却是看的清楚,卜玄虽未亲自动手收拾那伙人,但公子朝那毙了刘三的一掌可少不了他的功劳。 一掌断人胸骨,铁砂掌啊……不知情的公子朝估计还洋洋得意着呢! 而眼下,周围的这群人和刘三那一伙却又不同,国家的正规军,政府的权威,可不是那群乌合之众能比拟的,卜玄若一怒之下,动了手,那事情可就不是小打小闹能糊弄过去的了。 因为卜玄一动手便要怪力乱神,不管现在世人敬不敬神,但面对怪力乱神之人,不是抓去做研究所里的大熊猫,就是要千方百计的灭掉,这始于人类天生的好奇心和对未知强大不可战胜之物的畏惧心使然! 轰鸣的马达声戛然而止,惨白刺目的车灯配着清冷的月光,犹如暗色闪电,把黑夜照成了青天白日,卜玄看着宋晨,眸色黝黑内敛,片刻后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活跃跳动的光泽,他捏了捏宋晨的手指,声音极轻极软,仿若叹息一般说道:“善!一切皆由汝处之。” 一阵噼里啪啦的枪/栓声之后,在一群军人加持威慑之下,身为主力的警察却依然警惕慎行,一个个握着枪上来,动作干净利落地搜身,确定宋晨等人没有携带威胁性武器之后,才解除武装,但并未放松警惕。 “那带头抢劫你们的人,长得什么样?有什么特征?”问话的警察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叫姜达,头发花白,满脸都是被西域黄沙磨砺出来的沉重沧桑。 那边,公子朝之前已给众人埋了引子,这边,警察把人拢在一处问讯,宋晨等人自然顺水推舟,有一说一,有二也说一。 “哎呦,那人长得可凶了,鹰钩鼻子配着金丝眼镜,就像传说中的变态杀手,带着一群人,上来就动手,打人不说,还抢我们的东西,若不是我男朋友护着,我怕……嘤嘤……”苏墨缩在公子朝怀中,一脸怯怯的惊恐,眼圈一红,生生掉下泪来,配上我见犹怜的花容月貌,就是传说中的梨花带雨,真真是闻者心软,见者心疼。 姜达瞄了瞄公子朝的猪头脸,眉头皱出两条深深的褶子,又问道:“你说那人抢你们东西,我看你们钱财都在,就不知道那人抢了你们什么东西?” 宋晨闻言,端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皮,心里却“咯噔”一下,打了个突,暗道这人不简单,眼下这事估计也不能轻易善了啊! 面对对方如箭目光,公子朝顶着一张猪头脸,偏偏端得刀/枪不入,眼皮都没眨一下,一面拍着苏墨的后背做安抚状,一面半死不活地回道:“谁说他们没抢我们的东西,一辆悍马h3,不是钱啊?” 说完,公子朝揉着嘴角的伤口,又加了一句,道:“对了,他们手里还有枪,三把g36,两把hkp9,一把xm109狙/击/枪,你说他们不是来抢劫的,难道还是我这个手无寸铁平民抢劫他?” 公子朝睁眼说瞎话,毫无压力,不过,宋晨可是知道,除了那把□□外,其余那几只抢皆是他自己的配置,至于那辆h3,正是不久之前,伴着满地干尸,被烧掉的那辆! 此次被刘三群殴洗劫,平日横行无忌的公子朝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刘三称他一声公子,可他干的却不是翩翩公子的事,落井下石之外再泼一盆脏水,倒打一耙才是他公子朝的独家风格。 可惜,经验老道的姜达也不是吃素的,并没有被公子朝简单的糊弄了,虽然在听到枪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已遽变,但并不妨碍他爱岗敬业地继续挖坑,说道:“枪?你对这些个枪支型号似乎很熟悉啊!” 挖坑技能孤独求败的公子朝愣了一下,忽然咧嘴,傻傻一笑,中二气爆棚,小腿“啪”的一声并拢,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含羞带怯道:“报告长官,我,我是个枪迷,从小就怀着一颗保家卫国的壮志雄心……” 絮絮叨叨声中,众人面色一黑,看着慷慨激昂的公子朝,俱是在心里“呸”了一声,卧了个大槽,好演技,还枪迷?演技帝还差不多,奥斯卡绝对欠他十个小金人! “行了,我知道了!”那姜达数次提了提嘴角,终于仍耐不住地打断了公子朝的胡说八道,回身,走向十步开外,一直没有说话的军人身边,低声道:“锁阳,确定是刘三,之前羊达什客村现场留下的子弹里,虽然没有这三种型号,但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刘三……疑点还有很多,这群人……” 那名叫锁阳的军人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身后的几人打了一串含义丰富的手势,接着宋晨便看到其中十五人快速蹬车,朝着刘三逃窜的方向追去。 随后,姜达和锁阳再次头靠头,嘀嘀咕咕起来,两人声音含糊,加上刻意压低声音避着众人,宋晨隐约只听了半耳朵,但也足够他猜出事情的大致来龙去脉了。 这群人明显是追着刘三那伙人过来的,现下刘三逃走了,剩下他们,刚好撞上了枪/口。军警联合行动,这恐怕不是偷鸡摸狗的小案子,背后肯定是藏着杀人买命的血案,亦或者叛国谋逆的恐怖活动! 不过,说到恐怖活动,宋晨就不得不想到昨晚被屠戮的村庄,羊达什客村,这地方估计就是他们昨晚进去过的村子,至于刘三一个盗墓贼和这村子被屠有什么干系,他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刘三突然对公子朝下黑手,并说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细细想来,似乎有更大的隐情在里面,而不是表面看上去的抢劫那么简单。 而且,宋晨注意到,这群军人里,虽然全都穿的是作战迷彩服,但明显分为两拨人,其中以锁阳为首,加上刚才追逐刘三而去,里面其中的三人,共七人,明显不同于其他人,臂章番号没有,太干净。 若他猜的没错的话,这几人恐怕是特殊部队的! 再说,这锁阳的名字,十有□□也不是真的,而是代号,若是对新疆风土人情稍有了解的话,就会知道,锁阳乃新疆特产,中药材,主治阳痿遗精、腰膝酸软…… 宋晨心思翻涌,一直未说话的卜玄尽心尽职地做着木头人,但大部分注意力却是放在宋城的身上,见他眉头越皱越紧,乌浓的眼底全是凝重之色,遂出声问道:“汝何故忧思?” 宋晨摇了摇头,突然心思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忙转头,凑到卜玄耳边,压低声音,问道:“刚才抢劫的那伙人,你之前见过吗?” 卜玄森长的睫毛颤了颤,转头,嘴唇擦过宋晨的鼻尖,也学他,附耳低语,道:“见过!” “什么时候?”耳蜗流转的热气让宋晨的耳根子一红,他不自觉缩了一下,却不敢再动,怕卜玄再依葫芦画瓢调戏他。 卜玄轻哼了一声,张嘴吻住宋晨烧得发烫的耳垂,抵在舌尖,磨了磨牙,对他不似刚才的行为表示不满,直到宋晨受不了的开始闪躲,才开口道:“其尾随方氏已有月余!” 跟着方琴来的?难道刘三这伙人的目的也是卜玄? 宋晨全身僵硬,心跳得纷乱,他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问道:“那……他们怎么没死?” “嗳……”姜达蓦然转头,见宋晨和卜玄两人旁若无人的咬耳朵,眉头一皱,叫了一声,说道:“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别看别人,说的就是你们……” 说着,姜达踱着八方步,走到了卜玄面前,x光扫描一般,把卜玄上下打量了一遍,继而夸张地扬起眉毛,说道:“年轻人这身衣服挺新潮的啊,汉服?头发这么长,搞艺术还是演戏的?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 卜玄堪堪转过身,面向姜达,英俊的面孔上已经凝出寒霜,眉若折剑,目似寒星,漠然冷凛地看进姜达的眼底,这一刻,时间好像凝滞了一般,在寂静中被无限地拉长,连带着周遭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宋晨见卜玄发威,额角立刻爆出一条快活的小青筋,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卜玄这刚起死回生,别说现在没有身份证,以前更是没有了,嫣然就是一新鲜出炉的黑户,哪里来的身份证? 典型的有身没份! 打个不恰当比喻,就像几千年,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姑娘,即使长得花容月貌,但在这个见多识广,看惯了俊男美女,已经什么疲劳的时代,刷个脸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59章 谁是老板? 眼看气氛越来越凝重,宋晨心急如焚,突然灵光一闪,心生一计,忙上下摸了摸口袋,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过去,笑着打圆场道:“警察同志,要不先看看我的身份证,我a市人,他是我朋友,平时不爱说话,没干过坏事,绝对是好人……” 此刻,姜达正惊恐地看着卜玄,一秒前,他还没听到风过林梢,一秒后,便已被死神携风穿膛而过,短短两秒内,他仿佛已经在无间地狱走了一遭。 惊惧惶恐得脖子上的寒毛都前赴后继地竖立起来,姜达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感到了频临死亡的压力,强烈的危机感几乎让他下意识摸想后腰处的枪夹,似乎下一刻,他就要暴起,拔枪自卫。 幸好这时,见宋晨给了台阶,姜达忙就坡下驴,接过他的身份证,仔细看了看,见没有问题,又让人做了登记,才还回去。 转头,姜达犹豫了几秒,接着便苍白一张媲美白无常的脸后退了一步,全身绷直戒备,再次抬眼,看向卜玄,瞳仁黑亮,抿着的嘴角崩出一条坚毅的肌肉线,这架势,明显是不想轻易放过卜玄。 宋晨心脏砰砰直跳,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忙伸手,扯了扯卜玄的袖口,卜玄无声地偏头看他,静了两秒,嘴角渐渐浮上笑意,再面对姜达时,浓长睫毛下那双漆黑色的眸子已经不复之前一般冷酷,而静水流深一般看不出深浅。 卜玄突然转身,上前一步,凑近宋晨身边,修长的手指探入他上衣口袋,手掌翻转,掏出一片金黄色的树叶,转而递给姜达。 姜达太阳穴不可抑制地跳了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身份证,不满地瞪了蹬表露无辜之色的宋晨一眼,口气不佳的教训道:“小伙子不实诚啊,他的身份证明明就在你身上嘛!还不好意思拿出来。” 宋晨被卜玄当众打脸,尴尬无比,只能呵呵干笑了一声,只是那篇树叶……宋晨一颗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面不改色心狂跳,暗想:卜玄拿片叶子糊弄姜达,这要被看出个甲乙丙丁来,妥妥开撕的节奏啊…… 幸运的是,神之所以谓之神,并非嘴上说说的荤话,他们除了神出鬼没,腾云驾雾,杀人于无形等等技能之外,还有一项必备技能,幻术! 所以,可怕的事情并未如宋晨所担心的发生,姜达拿着那片脉络分明的叶子,翻来覆去,一本正经地看了好几遍,不时比对卜玄那张容色英俊得惊心动魄的脸,小声嘀咕道:“怎么能这么……360度无死角,没整过容吧?” 宋晨嘴角抽了抽,赶在卜玄开口之前回道:“没整过,绝对没整过,都是爹妈生的好,他这长相,世间独一无二,就此一家,别无分号!” 不远处的公子朝闻言,突然笑了起来,暧昧应声附和,油嘴滑舌道:“那是,我们家美人儿玉质金相,百世无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岂是那些黑工厂流水线出来的假冒伪劣产品可比的!” 宋晨一脑门黑线,佯怒道:“你滚!” 姜达被宋晨和公子朝的插科打诨逗得笑了一声,郑重其事地把树叶还给卜玄,说道:“小伙子确实长得俊,就是脾气得改改!” 说完,姜达转身,又问方琴要了身份证,刚接过来,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面色难看,沉声问道:“姑娘,确定这是你的身份证吗?” 宋晨一听这话,刚落下去的心再次提了下来,视线罩过去,刚好落在方琴那双陌生上挑的丹凤眼上,奶奶的,昨晚刚改的头,换的面,能跟身份证同步,那就见鬼了啊! 宋晨心里着急,刚想着找卜玄化解此刻的危机,却听到方琴镇定光棍地回道:“以前长得太丑,被男朋友甩了,所以前两天刚去医院整过,还没来得及去派出所更换新身份证。” 好嘛,又是一个睁眼说瞎话的! 姜达搓着牙花子,心里暗骂了一句“骗鬼呢”,这脸和身份证上的照片就是差之千里,毫厘不谬,简直就是整得爹妈都不认识的事实依据。 再说,就身份证上照片上的长相,不说倾国倾城,那也是花容月貌的,那家小伙子不长眼,甩了这么标致姑娘?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穷折腾! 姜达“啧”了一声,伸手招来不远处的一名年轻警察,让他做了记录,才把身份证递回去,说道:“既然变样了,就该尽快更换身份证,免得出个国,旅个游,还被海关扣留。” 方琴抿了抿唇,从善如流的点头,回道:“等回去就换!” 姜达不置可否的摇头,心里越发有些不放心,快速地把其他人的身份证全都登记了一遍,转头,又和之前那名叫锁阳的军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开起小会:“九男两女……其中还有一个和尚……而且怪的是,这群人有四辆车,刘三带人只抢一辆,逃跑都不够用……这伙人……不简单,有问题,我看……” 那名迷彩帽遮面的军人,锁阳,冷冷地应了两声,若有所思的看了宋晨等人两眼,点头道:“都带回去,查了再说!” 就这样,一句话,定下了宋晨等人的命运,几个人被一群大兵前呼后拥着拖上车,公子朝见情形不对,顿时不开心了,嚷嚷着叫道:“嗳,唉……我说警察同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抢劫的人你们不去抓,反而抓我们回去,我说,你们这是包庇纵容行凶,还想拿我们做替罪羊表竣工呢?小爷我……” 可惜,公子朝话还未说完,就被锁阳那双蓦然扫过来的犀利目光打断了,锁阳上前两步,伸出手指,戳着公子朝的胸口,第三扣纽扣的左边,声色俱厉地吼道:“闭嘴!你什么?你上面有人?还是你爸叫李刚?嗯?” 公子朝被他吼愣怔了一秒,随后眯起眼睛,肆无忌惮地目光,审视的看着这个满脸油彩,看不出五官轮廓的人,只有一双眼睛如寒冰出鞘,一枪见血的锐利。 辛尼尔胆战心惊地见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忍不住起了一箩筐的鸡皮疙瘩,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忙出声打圆场道:“长官,别误会!他上面没人,也没个叫李刚的爸,这人就是个神经病,今天刚好忘记吃药了,您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锁阳转头,看了他一眼,讥诮地哼了一声,说道:“我劝你们还是省点力气,老老实实地配合我们办案,否则出了什么意外,那便是自找苦吃,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 说完,视线还在宋晨等人的脸上依次扫过,掠过卜玄时,锁阳的眼神明显不自觉地缩了缩,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得到想要的效果,这是威慑,也是警告! 公子朝被他看的犹如芒刺在背,寒气从脊背窜上去,如翼羽挠痒,撩拨他心口热血沸腾,兴奋得眼睛发亮,他清了清嗓子,不怕死地再次挑衅道:”长官,小爷我虽然没有一个叫李刚的爸,但上面还是真的有人的,你别不信。” 其实,细细计较起来,公子朝这话确实不假,公家的老一辈,没解放的时候就已经布线经营了,老话说的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五六十年下来,关系地位,不说成丛成林,至少阴天漏雨,避个雷还是能做到的。 彼时,天刚已大亮,宋晨一伙人刚被带进警局,没出一个小时,上面就有人打电话下来,要求放人。 姜达费尽口舌,想要从中周旋,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加上手里没有真凭实据指控宋晨等人的罪名,冠着一个嫌疑人的借口,本来就关不了他们多久。 “姜局,真放了那帮人啊?”一二十出头的小警察,正是正义感爆棚的年龄,一听上面要求放人,立刻忿忿不平起来,嘀嘀咕咕说道:“和尚、医生、文物研究员、退伍兵、老师、富二代、加上一个长得天怒人怨,身份背景却一片空白的古装男,姜局,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这群人有问题啊!” 姜达狠狠地瞪了小警察一眼,没好气地回道:“就你有眼睛!” 说完,姜达似是想起了什么,皱眉问道:“锁阳那边有消息回来了吗?” 小警察被姜达瞪得缩了一下脑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见他转开话题,忙换上一副爱岗敬业的表情,摇头,说:“有消息,不过不是好消息,刘三逃了!” “操!”姜达不甘地爆了一句粗口,咬牙切齿道:“这孙子,狡猾得跟兔子似的,我们布置监控那么久,临头抓捕时,却被他察觉,而且还逃了。知道吗?咱国家有十万盗墓大军,平均每天有上千件文物问世,这里面的功劳,刘三这孙子绝对功不可没啊!” 姜达此话非夸大其词,而实际上的水却更深,谁能想到五星级饭店拍卖会上身价不菲的文物,和钻在漆黑盗洞里灰头土脸的盗墓贼有关? 全球每年800亿美元的文物交易额,是谁人在背后指挥操纵? 刘三?或者吴邪? 都不是,这些人只是盗墓贼而已,并非真正的大老板,他们虽然能够如数家珍地历数各朝各代珍奇文物的特点;知道“生在苏杭,葬在北邙”的古人时尚之风;古墓与河流的关系…… 他们从望风挖坑的“苦力”,到出钱拉关系的“支锅”,即使身份和地位不断改变,却始终无法进入真正的老板行列。 那么,究竟谁是老板呢?公子朝吗? 若是你问公子朝的话,他倒是能给你一个答案,“想知道幕后的老板?哼,在监狱的大墙里,你永远找不到的人便是老板,而本公子便是他们之一。” “啧,刚从拘留所里出来的人居然有脸说这种大话?也不怕闪着舌头!”纪霖人生头一次杯请进警察局喝茶,而且还是用不怎么美好的方式进去的,虽然面容憔悴,但并不妨碍他打击报复罪魁祸首的公子朝。 第60章 一语中的 公子朝仿佛没有听出纪霖话里话外的讽刺,脸皮厚得可以砌墙,他无辜地眨眨眼睛,大言不惭道:“所以,我们才能这么快出来啊!” “行了,累了一夜,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吧!”宋晨一夜未睡,加上精神紧绷,这猛然一出来,顿时头痛欲裂,之前在拘留所时,他已经从卜玄那里得知,刘三那伙人虽然一直暗中跟踪方琴等人,但却一直未打草惊蛇。 而两天前,方琴进羊达什客村借宿时,他们虽然白天进村摸底,但很快便又迅速退了出去,远远的观望,想着等晚上夜深人静时,再行那杀人越货的勾当。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精心筹备,还未来得及粉墨登场,就已经被几个境外恐怖分子捷足先登了,也正因与此,刘三这伙人也才幸运的逃过了死神的镰刀。 之后夜里,刘三估计是看到了村里的异动,眼见硝烟烽火齐飞,多年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的刘三,也是个带着脑子的人,那种情况下,自然是走为上策,明哲保身。 况且,西北,这地理位置特殊的地方,半夜三更突发交火事件,若非官方演习,便是恐怖活动,很明显羊达什客村的这场屠戮是后一种。 此事发生后,并未立刻爆发,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其中缘由,不言而喻,肯定是卜玄做了手脚,他需要借这场杀戮祭奠千年前的亡魂,以此开启重返尘世之路。 等到宋晨等人到的时候,也就是前天,卜玄施法,让惨剧重现,方才惊动了上面的人,那一个排的军人,可不是抓捕刘三这伙盗墓贼,毕竟杀鸡焉用宰牛刀? 而此前,姜达等人早就对刘三一伙人监控许久,村里突发交火,全村死绝,偏偏这伙盗墓贼死里逃生,这样一来二去,守株待兔,准备抓盗墓贼的警察和搜捕恐怖分子残余的部队狭路相逢,一拍即合,联合行动就此达成。 至于刘三突然现身,抢劫公子朝,宋晨猜测,很有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同时祸水东引,因为辛尼尔那边刚刚得到消息,说祖师爷刘三昨晚和人打架,断了三根肋骨,正在□□医院急救。 从新疆乌鲁木齐道内蒙古□□,最快,坐飞机,三个小时的路程,这刘三跑得可真快! “呸!放他娘的狗屁!”公子朝笑着怒骂,从怀里抽出一支雪茄,剥开包装,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勾起嘴角,笑容邪恶道:“这孙子,故事编得不错,夜半三更,千里奔袭,只为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跟本公子打一架?骗我是三岁小孩呢呢,告诉鬼,都不信!” “你的确是三岁小孩!”宋晨面沉如水,乌麻麻的黑成一片,语气不佳地讽刺道:“年前,刘三在道上放出消息,称要买武器装备,若是消息属实,那他半路抢劫,不是为了方琴手上的那具干尸,就是为了你手上那几把枪。” 公子朝闻言,故意睁大了眼睛,极其逼真地装出一点矜持的诧异,面上却从容不迫地咬着雪茄,轻轻吸了一口,细腻的烟雾从唇间吐出来,萦绕在鼻尖,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宝贝儿,你消息挺灵通的啊!道上的消息,你一个四讲五美的老师也知道?真让我震惊!”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来源!”宋晨眉峰一挑,波澜不惊地与公子朝对视,抿直的嘴角刻意露出一丝笑意,配上一旁冷艳到几乎冷酷的卜玄,两人好像站在血海尸山上的修罗,看起来格外的残忍。 公子朝不可抑制地乐了,似是而非地说道:“宝贝儿,你和美人儿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太他妈的般配了!” “言行无德,该拔舌封口!”卜玄不怒不憎,一双绝美的眼睛却透着隐隐杀意,看上去异常的勾魂夺魄。 公子朝呼吸一下子就紧了,想起昨夜的教训,肾上腺素“哔”的一声飙上头顶,虽然人还笔直的站着,但总觉得膝盖发软,双腿在发抖 纪霖见公子朝犯怂,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讥讽道:“公子朝,没想到你也有翻不出如来佛五指山的时候!” 泼皮的猴子,蹦跶得再厉害,终究是个逗比的命! 本以为公子朝会恶声反击,没想到他却郑重其事的点头,姿态闲适的吹出一个烟圈,一副任你嬉笑辱骂浑不在意的坦然,笑道:“我自然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他是神,我是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翻天不易,碰上天罚倒是有可能的!” 你妹的,好个公子朝,这话,明里认怂,暗里却说卜玄仗势欺人,真实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说起来,卜玄也不是个吃素的,公子朝都打上脸来了,不打回去,怎么对得起他尊称自己为天,为神? “天行有常,罚必有因,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不礼不智不信之人,天命曰杀!” 卜玄一口七个“杀”,字字清晰,句句冰冷,仿若刀光,又似剑影,直叫听的人惊骇胆寒,心生惧意。 公子朝立刻被毙得哑口无言,词穷嘴拙,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玻璃心碎了一地,不得不悻悻安慰自己,不是他无能,而是敌人太强大! 操……这叫什么事儿啊! 辛尼尔见公子朝终于安分守己了,才出声,说到另外一条有关刘三的消息,“香港那边传来消息,二十一天前,也就是你和塞吉斯家的夏尔·卡洛斯达成初步交易意向之后的第一个星期,刘三在澳门赌城宴请了洛维奇家的玛利亚·海梅,据说两人当晚共度良宵,相谈甚欢!” “操,海梅?玛利亚·海梅?你确定?”公子朝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眼角眉梢都是浪/荡/风/流的骚/情,神情挑逗地伸出舌头,舔着牙尖,笑眯眯地骂道:“个小□□,本公子一夜七次郎都满足不了她,刘三那缺肾的货能满足她?” 闷葫芦的叶问突然插嘴,问道:“辛,卡洛斯年前和玛利亚分手,是因为子朝和玛利亚偷情,还是卡洛斯在床上满足不了玛利亚?” “这还用问,自然是卡洛斯满足不了玛利亚那个淫/荡的小/妖/精!”说起偷情艳史,公子朝整颗心都荡漾了,瞬间容光焕发起来。 宋晨极深地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说道:“公子朝,你说……is是不是卡洛斯得知你和他女人上床,派来阉/割你的?” 纪霖露出意味深长地笑,附声应和,“我看很有可能!” 公子朝一脸无辜,对着纪霖抛了一个风/骚/火/辣的媚眼,懒洋洋地笑道:“何以见得?卡洛斯和玛利亚分手,是卡洛斯先提出来的……啧,要这样说,似乎也有可能,啧啧,不过一个女人,至于兄弟都不做了嘛!” 宋晨不敢苟同的皱眉,一具放荡不羁的身体配上一个放肆的灵魂,如此结合,无异于干柴遇上烈火,结果便是星火燎原,烧不死别人,大概也会引火烧身! “你难道不知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谁动我衣服,我便砍谁手足?你大概就是卡洛斯想砍的手足!” 公子地高深莫测的摇头,笑而不语,倒是苏墨替他解释了一句,只见他狡猾地眨眨眼睛,说道:“你们大概不知道,其实,子朝还和卡洛斯上过床!” 你妹的,操/你大爷,这真特么够乱的啊! “所以……”闷葫芦叶文掏出他那块burberry格纹手帕,张嘴对着镜片哈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来,边擦边道:“卡洛斯因为子朝穿了他的衣服,派is来砍他的手足,而宝儿应该是玛利亚派来的,因为子朝睡了她的男人!” 纪霖嗤嗤笑了起来,对着叶文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赞道:“精辟!聪明!一语中的!” “还要再加上一点!”苏墨弯着温温软软的一双眼睛,笑出一口白牙,说道:“玛利亚也想要墓地里的那具干尸!不要忘了,刘三逃走时,留下一句话,叫大水冲了龙王庙!她和刘三在澳门约会,肯定不是找个人滚床单那么简单,别忘了,洛维奇家族也对那块玉龟壳伸过手!” 听到这里,宋晨对整件事情的大致脉络终于有了清晰的把握,如此看来,这段时日种种不顺,很大部分要归功于公子朝了,真是个人形麻烦精! “对了!”叶文突然脸色憋红,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扭扭捏捏地抬头,飞快地看向卜玄,下一秒,又迅速收回视线,支支吾吾地说道:“玄,玄先生,我……诉我冒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宋晨心头一跳,转头,看向卜玄,露出疑惑之色,然,卜玄却隐约猜出叶文想问什么,不过,他并不打算主动! 公子朝好笑地看着羞答答的叶文,秉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恶劣兴趣,怂恿道:“叶文,你不要告诉我,你对美人儿一见钟情了?” “才不是!”叶文下了一跳,脸红得可以滴血,他飞快地瞄了卜玄一眼,脑袋摇成拨浪鼓,急急解释道:“我没……没看上他,就是想问他,既然玄先生是九黎凤神,那……古墓里葬着人,玄先生是否知晓是何人?是否是……是九黎的子民?” 公子朝心里立刻卧了个大槽,奶奶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没想到? 宋晨面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卜玄,刚想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却听到卜玄已经出声,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知,或许是,或许不是!” 第61章 傀儡 叶文张了张嘴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失望之色,见卜玄似乎还在注意自己,遂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红着脸呐呐道:“哦,哦……你也,也不知道啊!” “哦,哦!?”公子朝学着叶问叫了两声,邪气地挑眉,忽然大尾巴狼一般地笑起来,斜叼雪茄,龇着一口白牙,故作深沉地说道:“是,或不是,嗯,这是个问题!不过,第六感告诉本公子……美人儿,你绝对有问题!” 说完,公子朝见宋晨瞪眼看自己,心中觉得得趣,又火上加油地加一句,道:“宝贝儿,别怀疑,小爷我的第六感有时是很准的!” 宋晨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听到公子朝所言,冷哼了一声,顺口调侃道:“呦,公子朝,憨情,你这第六感和女人的大姨妈一般,每月总有那么几天,就不知道有没有失调的时候!” “哈哈……”公子朝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一脸疾风骤雨能奈我何的疏狂,浑不在意道:“是啊,即使失调,你也不要忘了,还是总有那么几天是鸿(红)运当头啊!怎么?羡慕嫉妒恨了?哈哈……你也可以选择下辈子做女人的!” 宋晨一脑门黑线,对于公子朝如此公然不要脸的行为简直无语,视线冷冷地扫公子朝的下半身,嗤笑了一声,讽刺地说道:“其实,你这辈子就可以选择做女人,卡洛斯应该很愿意帮你!不然,找你的玛利亚也行!” 卜玄闻言,勾唇一笑,一本正经地对着公子朝说道:“无需他人之手,吾可助子得愿以偿!” “啊?”公子朝眨眨眼睛,见卜玄不似开玩笑的表情,直觉裤/裆一凉,下意识地夹腿,伸手一捂,干巴巴地笑道:“啊哈哈……美人儿,真会开玩笑,这并非我愿,不强求,不强求,咱下辈子再说!” 卜玄盯着公子朝,眼神清澈得几乎冷冽,不见一丝作伪,装的都没有,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即漂亮又无情,道:“汝此言甚善!” 哦,no…… 公子朝根本没想到卜玄如此不依不饶,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地给他定下了下辈子的事情,这简直是就是晴天霹雳,炸得他整个人都傻了,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满脑袋都是:下辈子要做女人了,下辈子要做女人了,做女人啊…… 这感觉可真特么的糟糕,就像砧板上待宰的游鱼,眼睁睁地看着长刀霍霍,热锅喷油,简直就是此命将休的心灰意冷,同时夹杂着最后一丝侥幸求生的望眼欲穿! 可……可老子男人还没做够,真的不想做女人啊,这辈子不想,下辈子也不想……卜玄,你,你……果然最毒美人心! 经此打击,公子萎靡不振了一路,直至到了市区希尔顿酒店,都没有缓过来,辛尼尔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死灰样,鬼使神差地动了恻隐之心,建议道:“子朝,要不要给你叫两个妞儿,或者男人?” 公子朝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电梯,有气无力地觑了他一眼,说道:“下辈子都要做女人了,男人女人,我都硬不起来啊!” 难得见公子朝吃瘪,辛尼尔心里不由发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抬手,搭上公子朝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温声劝慰道:“嘿,哥们,别这样丧气!你们不是有个叫李白的诗人说过,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你做女人不是明天,而是下辈子,何必庸人自扰,应该和李先生学习,当及时行乐才是。” 说完,辛尼尔不知怎的,想起卜玄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伸手勾过公子朝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两眼,笑道:“若你下辈子不幸做了女人,要是能长成玄先生那般风姿卓越,不求完全得其十分姿色,就是七分,本公子其实……也可以勉为其难的娶了你!” 公子朝自从被卜玄强买强卖了一个下辈子的愿望之后,现在最听不得别人提这个事,跟个炮仗似的,一提他就爆。 可,辛尼尔不仅提,还拿他消遣,简直就是万箭戳心,还能不能再好好的做兄弟了? 公子朝一巴掌拍开辛尼尔的手,咬牙切齿道:”给我滚!还李白说,你个文盲,不要说老子做女人,就是做男人,也不会看上你。就你这样胸无点墨的,无才无貌,胸平臀不翘,老子我想来个红袖添香都觉得嫌弃,跟你的李白做朋友去,别来烦老子!” 辛尼尔被公子朝一窜话毙得眼睛溜圆,一脸被人始乱终弃的瞠目结舌,玻璃心碎了一地,眼看电梯门再次合上,忙伸手挡住门,快步跑出去,不甘心地对着公子朝的背影叫道:“子朝,其实,李白很好啊,不仅如花似玉,还才华横溢,你考虑考虑啊!” 回答他的是公子朝毫不留情地关门声,“你滚!” 这边公子朝在明媚的忧伤,那边宋晨却是美人在侧,秀色可餐,所以,人生最大的区别不是黑云和白土距离,而是美人儿在怀,我却特么是女人! 真真是应了那句天打雷劈的诅咒:裤子都脱了,你特么居然没硬起来? 宋晨在酒店冲了热水澡,洗去一身疲乏,便带着卜玄出来吃饭,两人点了六道菜,吃到八分饱时,他就放下了筷子,舒展开手脚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越过桌底,堪堪碰到卜玄的小腿。 宋晨眼皮一跳,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可卜玄却起了兴致,长腿交错,锁住宋晨的两只脚,脚踝相抵,不轻不重的摩挲,十足的亲昵暧昧。 宋晨顿时做贼心虚,眼神慌乱,左右看了两眼,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的状况,才松了口气,转头,对上卜玄戏谑的眼神,蓦然红了脸,尴尬的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你……你快放开……你吃饱了?” “嗯!”卜玄低低应了一声,不为所动,伸手,越过桌子,勾住宋晨的手指,视线掠过他潮湿鲜润的唇和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他漆黑如夜,又幽亮如星的眼睛上,唇边洇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低声说道:“吾见君,方知秀色可餐,再见君,又解何为饱暖思淫/欲!” “你……”宋晨第一次见卜玄如此一本正经的说情话,顿觉有些羞涩,血色瞬间从耳廓漫延到脖颈,整个人都有些茫然无措,他眨了眨眼睛,不敢与卜玄对视,磕磕巴巴地转移话题,道:“你……既然吃饱了,那我们……对了,我带你去对面的商场买几件衣服吧,你这身衣服虽好,却是有些太引人注目了!” 说完,也不等卜玄反应,迅速地抽出腿,站起身,招来服务员结账,直到领着人出来,走上大马路,被风一吹,宋晨才觉自己脸颊热得发烫。 靠,老子居然害羞了!? 下一秒,宋晨脸色再次一红,后知后觉地悲愤起来:你妹的,老子又被调戏了…… 宋晨郁闷地领着卜玄走进商场的一间男装店铺,国际二线的,是他平时常穿的牌子,秉着老妈木碗秋那句“帅要精益求精”的名言,宋晨很是耐心的挑起衣服来。 卜玄进店巡视了一圈,就漫不经心地靠在衣架上,看着宋晨挑衣服,一双漆黑的眸子专注地跟着人动,落在旁人眼里,全是顾盼生辉的旖旎,直叫一帮偷看的女店员桃花朵朵开。 很快,宋晨就挑了好几套衣服,拿给卜玄试穿,卜玄是天生地养的神,生来就有一副好皮囊,光看背影就能诱人凝望,再配上万年清淡高傲禁欲脸,穿上古装,那就是道骨仙风。 此时,换上现代装,纯白色亚麻衬衫配灰色休闲西裤,即使宋晨这两天时时与卜玄相对,也不免被晃了眼,简直英俊得让人忍不住爆粗口,太他妈帅了! 当然,若是把那一头乌丝长发剪了,就更符合他的审美了! 一个小时后,宋晨终于拎着大包小包,告别一众面若桃花,精神兴奋到恍惚的店员出来,接着,他又领着卜玄去理了发,才往酒店走去。 早春的傍晚姗姗来迟,天光还未完全黯淡,五色霓虹却已升起,宋晨和卜玄两人不紧不慢地穿行在流光的车海中,不需点墨,便可成画。 可惜,如此美好的画面很快便被人破坏了,那是一个干瘦干瘦的男人,黑色风衣裹身,防风帽罩顶,隐在帽子里的面目几乎可以用一团漆黑来形容。 宋晨不着痕迹的靠近卜玄,低声道:“卜玄,有人在跟踪我们!” “嗯!”卜玄握住宋晨身侧的手,指尖刮过他有些汗湿的掌心,轻声安抚道:“勿忧,一鬼卒而已。” “鬼卒?”宋晨脚下一个踉跄,猛地握紧卜玄的手指,脸色不仅没有回转,反而更加不好,直觉身后踢踢哒哒的脚步声像是催人性命的鼓点,咚咚敲在心头,他疑神疑鬼地咽了口吐沫,声音干涩地问道:“那……后面那个不……是人?” 卜玄头也没回,从容不迫的拉着宋晨继续前行,见宋晨紧张兮兮地偷瞄自己,才解释说:“纵鬼之术,一傀儡耳!” 宋晨作为一个现代人,关于鬼神之术的认识除了看神话剧,便是从灵异志怪小说中了解的,按照卜玄的解释,身后这人大概是被人操控的傀儡,而其本身应该不是活人,若是活人,大概也离死不远了。 妈的,光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说到傀儡……宋晨心里又升起另外一个疑问,那就是:是谁在背后操纵傀儡跟踪他们?目的为何? 第62章 罚酒 残阳落地,黑暗吞噬掉最后一丝金光,迅速席卷整个大地,连带着周围的温度都降了下来,宋晨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眼看就进了酒店,身后的尾巴居然也跟着走了进来,顿时有些心烦意乱起来,遂开口问道:“卜玄,就这样让后面的东西跟着吗?” “子欲何为?”卜玄捏了捏宋晨的手指,偏头看他,英气的长眉微微上挑,配上又黑又亮的眼睛,性感的要命。 “我……”宋晨轻声吸气,清楚地看到瑰丽的霓虹落进卜玄眼底,绽放出绚烂的异彩,让他不自觉地愣了一秒,才放低声音,道:“我们……嗯,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个傀儡的,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别急,吾……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卜玄微微抬头,视线越过宋晨,落在他身后的某处。 “谁?”宋晨心头一跳,顺着卜玄的视线转身看去,在他们身后的是银光铮亮的电梯门,上面倒映着两人模糊的身影。 很快,“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地从中间打开,卜玄拉着宋晨越过里面出来的人走了进去,轻车熟路地按下楼层,宋晨看了一眼,是二楼,西餐厅。 “你是不是饿了?”宋晨见卜玄不置可否地点头,遂按耐住心底的疑问,说道:“你要是饿了,先去吃饭也行。” 反正,那傀儡一定会跟着过来,说不定此刻就在另外一部电梯里,横竖跑不了。 电梯很快便到了二楼,宋晨放眼望去,正想寻个空位,却不想卜玄径直朝着餐厅西南角,靠窗的一桌走去,而那一桌坐着的正是公子朝等人。 叶文率先看见两人,忙热情地招呼他们就坐,宋晨跟上去,也不客气,翻开菜单,点餐。 “美人儿的新造型不错啊!”公子朝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眯眼打量卜玄,嘴角慵懒地挂着笑,不似早前的颓丧,已然完全恢复成坚强不息的小强,口花花的调侃道:“美人儿,真是天生丽姿难自弃!” 叶文开了一瓶红酒,正准备给卜玄倒酒,一听这话,眼皮立刻跳了起来,刚想开口提醒公子朝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却见卜玄突然抬手,接过他手中的酒瓶,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伸到公子朝的面前。 公子朝立刻受宠若惊,虽然不知卜玄葫芦里买了什么药,但美人儿亲自斟酒这种雅事,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何况最难消受美人恩,没有人能抵挡这种诱惑。 是以,公子朝邪气凛然地一笑,毫不犹豫地递上酒杯,暗红色的酒源源不断地倾入透明的杯中,眼看酒水就要满溢而出,可卜玄却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 公子朝被动地举着酒杯,也不出声提醒,只当卜玄不知西餐礼仪,更是得寸进尺地笑道:“美人儿,你看,我已承你美意,那你……是不是要礼尚往来,敬我一杯才说得过去啊?” 叶文目瞪口呆地瞪着公子朝,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直觉此人已经厚颜无耻到无药可救,早晚要作死! “你想?”卜玄挑了挑眉,神色间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煞气,衬着一张人神共妒的脸,威严禁欲却又性感撩人。 公子朝酒壮色胆,硬是从卜玄冷淡的眼风里看出了风情万种,立刻极其可耻地兴奋了,宋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觉得此刻,就算卜玄赐一杯毒酒给公子朝,公子朝大概也能色迷心窍的喝下去,典型的贪靓不要命。 卜玄倒酒不停,很快,杯中之酒就已高出酒杯一寸之多,而令人惊奇的是,这多出来的酒却没有一滴溢出来。 此事,粗看惊异,细看却察出诡异来! 见卜玄似有继续倒下去的趋势,公子朝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抬头,再看向卜玄之时,哪里还有什么旖旎艳情,在莹白的灯光与摇曳的烛光交相辉映下,同样的一双黑眸,此刻倒映着的全是如火似血的酒红色,像极了尸山血海的修罗场。 两人四目相对,公子朝几乎瞬间便有万箭穿心之感,蚀骨的寒气如跗骨之蛆一般钻进皮肉,融入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他急促地喘息了一声,咽了口吐沫,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不动声色地说道:“美人儿,都说酒满敬人,但这酒太满就欺人了啊!” “汝……你以为我在敬酒?”卜玄静静地看着他,声音漫不经心到没有任何起伏波动,但听在叶文的耳朵里,却已惊雷阵阵。 “难道不是?”公子朝眨着眼睛反问,心脏却上蹿下跳,几乎堵在了喉咙口,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在嘶嘶抽气。 宋晨看戏半天,心思转得飞快,想到傍晚之事,隐约猜到了什么,他放下手中的刀叉,端起酒杯,对着不远处背对着他们一桌的黑色身影,遥遥一敬,蓦然笑道:“都说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不是‘敬酒’,那就是‘罚酒’了!” 宋晨的话音落下,叶文已然雾气罩顶,一脑门的问号,但并不妨碍他做好奇宝宝,立刻转头,顺着宋晨的视线看去,想要探寻究竟。 而在座的另外两个人,苏墨和公子朝却没有回头,两人不知道是镇定过头,还是内心有鬼,心虚。 苏墨如坐针毡地动了动,满心惶恐像野兽一般从心底挣脱出来,吞噬着她已经绷紧的神经,她不自然地把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声音干涩地问道:“宋晨,你看着我做什么?不会是要我也罚酒一杯吧?” 宋晨挑眉,似笑非笑地问道:“苏小姐,你是自罚,还是代公子朝受罚?” 苏墨脸色“唰”的一下,血色全无,咬牙倒抽一口冷气,偏头,看向公子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公子朝根本不看她,苏墨心有不甘,但终是沉默了下来! 卜玄冷冷哼了一声,视线落在对面垂死挣扎的两人身上,眼底隐隐压着风雷,沉声道:“尔等……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涕!” 就在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卜玄出手如电,从桌上的蜡烛上摘下一点星火,指尖轻弹,下一秒,宋晨便见一条碗口粗的火龙自他掌心幻化,飞出。 那火龙张牙舞爪地在众人头顶咆哮嘶吼了一圈,转头,便甩着尾巴,朝着公子朝的面门飞扑而去,公子朝大骇之下狼狈地弯腰闪躲,一撅屁股,整个人灵活地钻到了桌子下面,直把宋晨看得目瞪口呆。 只是,那火龙失去目标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朝着不远处的黑瘦傀儡而去,那傀儡本是受苏墨操控,只是此刻,苏墨早已吓得身娇体软,哪里还有力气管一个傀儡的死活。 很快,那傀儡便被火龙缠上,瞬间成灰,哼都没哼一声就英勇就义去了,公子朝虽然死里逃生,但后脑勺的头发还是被燎了几缕,像是患了斑秃症,隐隐还散发着一股焦臭味。 而最惨的莫过于苏墨,作为傀儡宿主,被卜玄以最血腥直接的方式,强行暂断术法,傀儡消失那一刻,她就已被反噬了,一口黑血喷出来,混合着公子朝打翻的红酒,看上甚是触目惊心。 电光火石之间,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一切发生的惊心动魄,却又悄无声息,因为除了他们这一桌人之外,整个餐厅的人仿佛和他们不在一个次元里,而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宋晨等人的幻觉。 叶文傻傻地发了一会儿呆,才悚然回过神来,看向从地上爬起来的公子朝,哆哆嗦嗦地问道:“子朝,你……你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坏事?” “呸,我能干什么坏事!”公子朝龇牙咧嘴地扶着差点折了的老腰坐下,对上卜玄审视的目光,他立刻深吸了一口气,笑出一口无辜的白牙,插科打诨道:“不过是想喝美人儿一杯酒而已,既然美人儿不想敬酒,那换我来敬你酒,怎么样?” 说着,公子朝自斟了一杯酒,对着卜玄举杯示意,也不等他有所表示,便痛快地仰头灌了下去。 “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吗?”宋晨拿着刀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在他看来,公子朝自罚一杯酒,也算是间接承认傀儡之事和他有关。 公子朝放下酒杯,抹了一下嘴唇,微笑着看进宋晨的眼底,半真半假地回道:“我说我爱你,你信吗?” “他是我的人!”卜玄冷冷地看着公子朝,漆黑的眼眸深处藏着暗潮汹涌的怒气,被缭乱的灯光折射而出,犹如噬人筋骨的凶兽。 其实,宋晨听完公子朝的话,就知道他是不打算解释了,不过,理由大概也与卜玄有关,他们这一路走来,匪夷所思之事一件接着一件,着实让人应接不暇,而卜玄则是所有事情中最神奇的存在,他时刻提醒着众人,前几天所经历之事并非一场白日梦,并且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有鬼,还有神…… 至于公子朝让苏墨施法跟踪卜玄,除了明察暗访之外,应该还有试探之意,现在,如此结果,大概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他意料之外。 宋晨理清楚前因后果之后,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看着满桌狼藉,正想招来服务员,重新上菜,只是,一抬眼,却见辛尼尔突然急冲冲走了过来,一脸忧色地说道:“有个坏消息,刘三在河北三清赌场摆了赌局,彩头是三条人命!” 宋晨脸上露出古怪之色,好奇地问道:“三条人命?哪三条人命?” 辛尼尔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说道:“方琴、纪霖,还有佛图!” 宋晨瞳孔骤然一缩,又缓缓散开,“所以,这是冲着我们来的?” 第63章 神的运气 宋晨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蓦然一白,苦笑道:“若我猜的没错的话,他们三人现在已经不在酒店了吧?” 辛尼尔点点头,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来之前,辛尼尔去了纪霖三人的房间,里面行李都在,并没有打斗的痕迹,酒店那边的监控显示自三人进去后,再没人出入过,不知道刘三是怎么神出鬼没地把三人给劫走的。 “你可知,刘三为何劫走纪霖佛图三人?”宋晨满脑门的心思,直觉有一口闷气吊在心头,不上不下,堵得他异常难受。 辛尼尔叶文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沉默了下来,连公子朝都皱起了眉头,倒是卜玄突然开了口,说道:“刘三盖……可能已经认出方氏。” “认出方琴?”宋晨皱眉,沉默了片刻,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 两天前,羊达什客村的那场屠杀,刘三觉着方琴大概应该是确认死了,不过,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因着卜玄的存在,一只脚踏入地狱的方琴又峰回路转,被拉了出来。 所以,不管刘三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在他的眼里,方琴,不说起死回生,也能称得上死里逃生了,原本,刘三追着方琴,目标便是墓里的干尸,既然方琴还活着,那么那具干尸他觉得应该落在了公子朝的手中。 如此看来,刘三设此赌局,目标应该不是方琴等人的性命,而是那具干尸,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宋晨想到这里,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目前看来,纪霖他们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刘三心心念念的赎金还未到手,又怎么会撕票! “公子朝,你有什么打算?”宋晨满心疲惫,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公子朝勾着嘴角,脸上浮出一丝诡笑,不答反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想怎么做? 刘三要的是卜玄的尸体,而卜玄已经死而复生,他又不可能杀了卜玄,携尸换人,那样,还不如直接杀了刘三,把人抢回来更实际些。 宋晨挑了挑眉,眼底落入一丝烛火,透出玩票的张扬,无辜地笑道:“刘三打了你的左脸,现在又抽了你的右脸,你说还能怎么做?” 卜玄第一见到如此狡猾的宋晨,沉默的面孔下全是压抑不住的笑意盎然,出声接道:“自是以牙还牙!” “好!够狠,我喜欢!哈哈……”公子朝摸着下巴,贼兮兮地笑起来,抬手招来服务员,准备结账绑票去。 “你们……”宋晨被两人难得的情投意合弄了个措手不及,眼看一伙人就要被带着走上霸气侧漏的歪路,不得不解释道:“其实,我的意思是去三清赌场会会刘三,不是绑架啊!” 其实,要救人,绑架刘三并非最好的解决之道,不过,既然他摆了局,请君入瓮,宋晨等人自然不能做缩头乌龟。 要知道,道上混的,不进则退,若不能迎难而上,就只能等着别人来痛打落水狗,而且下场可能比狗还惨! 几个人收拾收拾,连夜坐上了飞往石家庄的飞机,“三清”赌场位于河北安新县内,表面挂的是酒店的名,只有内行人才知道那其实是个赌场。 两尊神气活现的貔貅镇门,一楼的商场包括各式餐厅,服装,洗浴等数十间商铺,二楼则是气派非凡的宴会厅,每天晚上8点到九点会有艳舞表演。 至于犹抱琵半遮面的赌场,则是在酒店的六楼,里面装修得富丽堂皇,云石大堂,巨型水晶吊灯,各色古董和工艺珍藏时而可见,这个赌场不仅是整个河北省最大的赌场,也是北京、山西、河南这一带最大的赌场,据说一赌动辄数亿。 而刘三这人正是“三清”赌场的常客,此人除了“祖师爷”的名号外,还有一个外号叫”老败家”,嗜赌成性,到处赌钱,只要有赌桌,哪怕是村口的小赌桌,他都不放过,坐下来就赌,不赌到身无分文,绝不下场。有时兴致来了,输到分文不剩时,更是用盗来的的文物作赌资。 按说如此差的赌技和赌运,刘三就不该拿三条人命设这个赌局,而刘三自然是不傻的,不能亲自上场,但却可以找人代替,此次他请的人正是圈内新晋的赌术圣手冯峥。 冯峥,广东人,十四岁学古惑仔混街头,走街串巷,学了一身诡异离奇的赌技,十八岁,少年初长成,正是离经叛道的巅峰时期,抱着一颗大富翁心,踏上了澳门赌场。 随后六年,冯峥混迹于澳门各大赌场,从叠码仔到籍籍无名的荷官,再到小有名气的职业牌手,大赌小赌,不下万次。 去年,他参加了世界扑克巡回赛,在第六季,第15站中,凭着高超的牌技力挫群雄,一举夺得德州无上限扑克赛冠军,并赢得高达三百四十万美元的奖金,从此一战成名。 此次,刘三能请到他,着实花了大价钱,光定金就付了一百万,住的是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喝的是82年的波尔多红酒,抽的是古巴雪茄,出行全是专车接送,晚上寂寞了,还要给他叫上两个妞陪床,这待遇,用辛尼尔的话说,上帝见了都要嫉妒。 话说刘三请了如此高手镇场,宋晨这边几人,平时玩牌都是消遣,比不上职业牌手,再说国内扑克玩法跟德/州/扑/克又有不同,这样一比,更拿不出人上场了。 刘三的赌局定在晚上八点,还有五个小时,此刻,宋晨这边若是想寻职业牌手,找是能找到,但想要找个能压住冯峥的高手,怕是并不容易,况且时间也赶不上。 叶文见众人都不说话,心里隐隐着急,犹豫了半天,才出声问道:“真不找人救场吗?那样的话……赢不了刘三,怎么救人?” 公子朝抖着腿,嚣张肆意地抽着雪茄,没有同情心得打击道:“赢了,刘三也不一定会放人!” 叶文一听这话,脸都青了,紧张兮兮地问道:“那……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辛尼尔苦笑了一声,浓重的黑眼圈让他看上去异常的憔悴,“最糟糕的是,刘三要求玩无限注/德/州/扑/克,这种玩法是扑克游戏里的凯迪拉克,除了在拉斯维加斯、蒙特卡罗、澳门的赌场里,在赌场外,很难看到有人玩这种扑克游戏,这已经不是赌博,而是竞技。”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消息! 宋晨凝眉定目地看着窗外的夕阳,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被折射的光线雕刻成水墨剪影,几乎融进身后的背景中。 其实,宋晨想过更直接的救人方法,让卜玄出手,只是,当他问卜玄时,卜玄却不同意,并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仙人不得插手凡间事务! 宋晨听了,当时就想跳起来,掐死卜玄,什么狗屁规定,不插手凡间事务,你还缠上我? 睁眼说瞎话都上了神界了! “我们抽签吧!”叶文冥思苦想半天,提议道:“既然大家牌技都半斤对八两,不如抽签决定,看谁运气好。” 公子朝抚掌大笑,“好主意!” 叶文见其他人没有意见,便拿撕了六张纸条出来,只有其中一张有字,抽中之人,便可对战冯峥。 不过,让宋晨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是卜玄抽中了那张有字的字条,宋晨呆呆地看着卜玄递过来的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恭喜发财! 真特么的吉利!可惜,配上卜玄这个扑克盲,就不那么吉利了! 卜玄意看着宋晨,意味深长道:“此为神之运也!” 神的运气?! 宋晨整张脸都绿了,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气鼓鼓地问:“你不是说,你不能插手凡间之事的吗?” 卜玄面不改色,偏头,凑近宋晨的耳边,笑着低声道:“若按凡间之法来办,亦非不可!” 宋晨哼了一声,道:“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为了不输得太难看,宋晨抓着最后两个小时,给卜玄普及了德/州/扑/克的玩法,完全是纸上谈兵。 晚上八点,宋晨等人准时出现在了“三清”赌场六楼,钢筋混凝土砌成的围城,门窗紧闭,看不到外面的天色。 vip贵宾房里,冯峥趁着发牌员洗牌的间隙,不动声色地打量卜玄,白亮的灯光衬得卜玄那张漂亮英俊的脸愈发眉目如画。只可惜,在冯峥眼里,卜玄那极黑的眉目配上红唇白齿,简直就是鬼气横生的妖物。 对他来说,卜玄是个生面孔,生面孔往往意味着对方是个新手,但也有时也会出现另外一种极端,那就是对方也可能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 盲注扔到牌桌上的声音打断了冯峥的思路,发牌员已经开始发牌,卜玄发到一张黑桃a,一张黑桃10,而冯峥则是两张红色q。 卜玄面无表情地看了冯峥一眼,抬手,推了十万的筹码出去,冯峥冷笑了一声,跟注,发牌员给两人又发了三张,冯峥摩挲着手中的牌,一张方块3,一张红心6,还有一张黑桃j,对他来说,这三张牌没有太大的用处,但他手中有最大的对子。 第64章 神的运气(二) 这边赌场如战场,那边,休闲室里,宋晨等人和刘三隔着一张三米的方形长桌剑拔弩张,暗潮汹涌的刀光剑影全都藏在了群枪舌剑里。 刘三从宽屏闭路上收回视线,转手,端起桌上白底蓝花的茶碗,掀开盖子,装模作样的刮擦了两下,里面正岩顶级大红袍,色泽清亮,香气醇厚,刘三满足地吸了一口,故作忧伤地感慨道:“人啊,有时候,运气太好,也是一种烦恼!你们看,新手必胜十把牌的对子居然落到了冯圣手的手里,我敢肯定,他应该已经不耐烦了。” 宋晨捏着银色小勺,缓缓地搅着咖啡,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回道:“运气太好,有时候也是狗屎运罢了,祖师爷当知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别阴沟里翻了船,那可就成了笑话了。” 刘三偏头,看着宋晨,不甚在意地笑道:“宋先生不愧是读书人,话里话外都是弯弯道道,我刘三一粗人文盲,不懂,真是惭愧啊。” “那就多读读书吧!有时候,没文化也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比如知法犯法。” 宋晨笑了笑,抬头,把视线转向屏幕上的赌局,正如刘三所说,冯峥拿着一手最大的对子,已经没有心思陪着卜玄慢慢玩,他挥手,就潇洒地推了五十万筹码出去,然后目光炯炯地盯着卜玄,行为举止全是不可一世的嚣张,玩的好一手赌场心理战。 可惜,冯峥不知道,卜玄虽是新手,表面看是二十岁的皮子,可内里装的却是千年的灵魂,是先人千磕万拜出来的神,在他面前玩儿心眼,大概是要白费力气了。 因为,对于冯峥而言,他是不配,而卜玄则是不屑! 不就是五十万的筹码吗? 跟了! 冯峥见卜玄想都不想就跟注,心里暗笑起来,不知道卜玄是太大胆,还是太傻,不过,遇上如此豪迈奔放流的对手,他喜欢。 饵都已经下了,还愁鱼儿不上钩! 冯峥半垂下眼睛,睫毛刚好遮住了眼底过分活跃的光泽,他伸手,翻开转牌,一张小黑桃,于他的赢面无关痛痒。 不过,即使这样,现在冯峥手中有最大的牌,若卜玄想要赢他,那卜玄手里的河牌必须击中一张黑桃凑成同花顺,才能赢了冯峥,而这样的机会只有20%的可能会发生。(在德/州/扑/克中,倒数第二张公共牌,叫“转牌”,最后一张牌,叫“河牌”) 这很容易计算,冯峥手里有两张牌,而卜玄也一样,下面已经翻出了四张公共牌,这样发牌员的手里就还有44张牌(52-8)。 两人的手里总共只有4张黑桃,那么还有9张黑桃在外面(13-4),河牌如果是黑桃,卜玄就赢,反之无论任何牌,卜玄都会输掉,所以卜玄的胜率是9/44,略大于20%。 冯峥脸上隐隐浮出兴奋的红晕,两人在牌桌对抗了半小时有余,时间虽不长,但已就此刻的局面来看,冯峥几乎赢定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有那20%的运气的! 冯峥扭了扭有些酸涩的脖子,伸手,把一百万的筹码推了出去,中途,还故意蹭掉了一对筹码,然后才抬头,对着卜玄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他在偷鸡!?”宋晨指间的银勺脱手,“叮”的一声掉入杯中,溅出些许褐色咖啡汁。 所谓偷鸡,是指在自己的牌很小,正常情况下无法赢钱的时候,反而加大注码,使对手感觉你的牌很大,不再继续跟注,从而达到赢钱的目的。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在自己知道赢定的情况下,为了让对手继续跟注,故意让对手感觉你在偷鸡而不会退缩,从而达到赢大钱的目的。 不过,无论哪种情况,总结起来,无非四个字:尔虞我诈,看谁心理先崩溃,结果便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很不幸,卜玄从来不是那个胆小的,只见他勾了勾唇,露出一抹神秘妖异的淡笑,大方地跟注,而后,在冯峥的注目下,翻开了那张河牌,黑桃k,同花顺,刚好是a、k、q、j、10。 看到这里,休闲室里,公子朝兴奋得猛地一拍桌子,张狂肆意地笑了起来,“哈哈……美人儿,干的漂亮!” 刘三一脸震惊的死灰,转头看看宋晨,又看看公子朝,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怎么……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其实,刘三说这句的时候,心里是疯狂的嫉妒的,因为他从来没有在一手抽牌的情况下,凑成过同花顺,说起他的赌运,简直都是泪啊……(抽牌是指同花或者顺子还差一张就成功的情况) 宋晨笑了起来,挑眉,抛了一个得意的眼神过去,说道:“怎么不可能?他可是有‘神’的运气的。” “神的运气?”刘三用堪比翻书的速度翻了脸,冷冷哼了一声,端起手边的大红袍,闷了一口,语气凉凉道:“别高兴太早,三局两胜才算赢,运气再好,并不代表下局还能好运。” 宋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所说的“神”可不是刘三理解的“神”,此神非彼神,看来,今晚的赌局还是有赢得希望的。 刘三见宋晨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立刻不爽了,眼神阴戾地盯着闭路视频里的卜玄,此人五官精致,眉眼低垂,一身疏离的冷漠,把神秘和神圣融合得恰到好处,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既美艳又古怪。 刘三啧了一声,越看心里越没底,见发牌员已经在洗牌,忙抬手招来下属,附耳低声吩咐了几句,很快那人便开门出去了。 宋晨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刘三,刘三刚才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宋晨根本没听到什么,只是,刘三此刻多云转晴的表情,却让他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下一刻,开门声响起,刚才被刘三支出去的那人再次走了进来,并对刘三点了点头,宋晨见两人打暗号一般的行为,眉头愈发紧皱起来。 暗红色的实木门没有关全,一丝阴影从虚掩的门缝里投进来,落在地板上……有人站在门口?是谁? 宋晨眼角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下一刻,他便听到外面响起小孩的咯咯的笑声,那声音又尖又细,像根芒刺一般扎入宋晨的耳中。 宋晨一惊,定睛看去,却见门缝里的阴影悠忽一下不见了,接着,他便听到门外的走廊里响起了吧嗒吧嗒的脚步声,那是没有穿鞋子,光脚重重踩在地板上才会发出的黏腻声音。 一旁的叶文注意到宋晨的异常,偏头过来,问道:“怎么了?” 宋晨脸色有些难看,他摇了摇头,摆手,道:“没什么,就是刚才好像听到外面有小孩的声音。” “小孩?”苏墨突然接口,表情严肃地问道:“你确定听到小孩的声音了?” “嗯,你们……没有听到吗?”宋晨有些不确定起来,怕是自己听错了,他这几天一直没有休息好,神经紧绷,也可能是他出现了幻觉也说不定。 苏墨皱眉,视线在刘三的脸上转了一圈,落到了不远处的闭路电视上,她沉默了片刻,突然抬手,对着闭路电视甩了一张黄符出去,那符顺着力道,像狗皮膏药一般粘在电视左上角。 下一刻,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响起,电视上的画面突然扭曲起来,不过一秒,便恢复过来,宋晨抬眼看去,脸色立刻变了,只见原来只有大人的贵宾室里突然多了七个小孩。 惨白的小脸,青黑的眼睛,乌紫的嘴唇,不做他想,也知道,这些小孩显然不是人,而是鬼! “行啊,刘三,跟我玩儿阴的!”公子朝半张脸隐在叶文的阴影里,一双眼睛诡异得发亮。 把戏被拆穿,刘三一点也不震惊,他毫不避讳地与公子朝对视,无辜的摊手,眯着眼睛笑道:“公小爷客气,刘三班门弄斧了!” 宋晨握了握手指,冷声道:“旁门左道,胜之不武!” 赌场养小鬼,宋晨听说过,但今天却是第一天见识,没想到,刘三为了赌局也真是够拼的,简直就是穷兵黩武了。 现在,宋晨无比庆幸贵宾房里的人是卜玄,对付这种歪门邪道的小鬼,凭着卜玄的身份,分分钟秒杀,若换作他们中的其他人,除了苏墨能应付一二之外,估计只能抓瞎。 诚如宋晨所想,那几个小鬼被人点香唤出,开开心心地直奔贵宾室,准备找人晦气,很不幸,他们今天出来时没看黄历,注定要倒大霉。 卜玄对几个小东西的出现只是懒懒瞥了一眼,并未做任何动作,但也正是这一眼,让几个小鬼瞬间害怕得尖叫起来,兔子一般窜进到墙角,一个挤一个,鹌鹑似的缩成一团。 眼见小鬼的哭叫不停,还有愈发凄厉趋势,卜玄忍不住皱了皱眉,沉下了脸,冷声喝道:“吵死了,闭嘴!” 对面的冯峥猝然不急,吓了一跳,陡然压力扑面,整张脸都白了,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差点站起来,夺门而逃,好不容易集聚了些力气,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玄先生,你什么意思?” 刚才那一瞬间,冯峥几乎以为对面坐着的换了一个人,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已带了雷霆万钧的气势,仿佛弹指间便能置他于死地。 “小鬼太吵!”卜玄掀起眼皮,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冯峥的背后。 “小鬼?”冯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他了然的撇了撇嘴。 赌场养小鬼这种事,冯峥当然知道,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扰人气运,只能针对一般赌徒罢了,专业的牌手玩牌,靠得可不仅仅是运气。 开局之前,刘三有跟他提过小鬼这件事,不过被他拒绝了,玩牌到了他这个境界,看中的已经不单单是输赢了,而是对手。 因为,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更能让他在玩牌的过程产生超越输赢的满足感,眼下他刚输了一局,冯峥大概是沉不住气了,哼,也太小看他冯峥了! 冯峥不满地皱了皱眉,曲起指尖,叩了叩桌子,冷声道:“发牌!” 发牌员愣了一下,看向卜玄,见他点头,才动手拿牌,每人两张,出人意料的是,冯峥再次拿到了一对红色q,和上一把牌一模一样。 第65章 加码 “真他/妈的见鬼了!”冯峥语气懊恼,笑着骂出声,只是飞扬上挑的眉梢却没有一丝恼怒之色。 这把牌虽然和上一把牌相同,但却可以让冯峥处在庄家的位置,这是个抢占先机的位置,可以让他谋而后动,在卜玄行动之后再做决定。 角落里,几只小鬼听了冯峥的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但碍于卜玄的威慑,丝毫不敢妄动,只能瑟瑟缩缩地在角落里画圈圈诅咒冯峥,强烈的怨气搅动得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都跟着暗了暗,一时间微光四散,鬼影重重。 卜玄抬头,随手扔了十万筹码的大盲注出去,冯峥的眼睛瞬间亮了亮,指尖轻快的在牌桌上弹跳了两下,跟注! 休闲室里,刘三虎目圆睁,气咻咻地瞪着闭路电视上专注装着死人的小鬼,脸都青了,他“嘭”的一声,搁下手中的茶碗,眼神锐利地看了一眼之前的那位下属,示意他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宋晨眼睛弯弯,笑得像只刚偷了油小老鼠,火上浇油道:“祖师爷,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没看到你家小鬼吓得三魂六魄都要散了吗?” 屏幕上,几只小鬼的身影时暗时明,正是三魂七魄不稳之象,刘三把脸崩成一张扑克,眼神阴毒地看向宋晨,问道:“宋先生,不知你这位朋友是什么来头?” 刚才,卜玄那一声喝退小鬼的气势,即使隔着屏幕,都让刘三心有余悸,何况卜玄能见阴,就这一点,说明他不是普通人。 “什么来头?”宋晨盯着屏幕上的卜玄,黝黑的瞳孔有片刻的空茫,下一秒,他又突然笑了起来,低声喃喃道:“他自然不是一般人!” 什么狗屁答案?!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刘三气嘟嘟的哼了一声,知道问不出什么,索性不再看宋晨,转头继续关注赌局。 短短十分钟内,冯峥在不断变换下注数量后,已经加注到八十万人民币,而他之所以不断变换下注数量,是不想卜玄从他下注的数量的方式里总结出规律,从而看穿他的底牌。 只是,冯峥不知道的是,卜玄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图,并且有意跟注,陪着他兜圈,当然这并不表示卜玄不会主动出击。 所以,等到冯峥加注到一百万时,卜玄突然微微坐正了些,好整以暇地看着冯峥,说道:“你的牌很好!就不知道你运气会不会和你的牌一样好。” 说完,卜玄笑了一下,抬手,推了一百万的筹码出去,冯峥快意得扬起嘴角,眼睛狡黠地眨了眨,自信狂傲道:“我打牌,靠得从来都不是运气。” 此时此刻,冯峥猜测,卜玄手里应该是两张中等的同花牌,或者两张中等的连续牌,亦或者两者皆是。因为,如果卜玄此刻手中有一对a或者一对k,那么他应该是加注,而卜玄没有加注,这也恰好说明他手里的牌并不好。 发牌员偷偷看了一眼卜玄,沉默地销掉一张牌,发下翻牌,冯峥收到一张黑桃q,一张方块j,一张草花10。 冯峥沉默了两秒,放下手中的牌,抬头看向卜玄,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玄先生,你有ak吗?” “我有!”卜玄凝眉看向冯峥,推出一百万的筹码,漆黑的眼眸沉入静水深流中,透不出深浅。 你不可能有ak! 冯峥内心狂笑,如果卜玄有ak这样的大牌,必定会在翻牌前加注,而他没有,很显然,他这把牌凑成同花的可能性不大。 但,有一点冯峥可以确定,卜玄手里的两张底牌中有一张是9,两张牌,也许是9/10,也许是8/9。两种情况,冯峥不确定是那种,但这并不妨碍他以静制动,跟注。 发牌员丝毫不受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影响,他再次熟练地销掉一张牌,发下一张转牌10,至此,冯峥手里三条q带一对10,刚好凑成葫芦,而葫芦则是同花顺和四条之外最大的牌。 卜玄对冯峥喜上眉梢的得意视而不见,他再次推了一百万的筹码出去,冯峥立刻愣了一下,若是前一秒他还不确定卜玄的底牌,那么这一刻他完全可以肯定卜玄的底牌是两张方块,一张方块8,一张方块9。 可惜,现在方块q在冯峥的手里,卜玄若想赢过冯峥,就只有一张牌的机会,方块7,只有卜玄的河牌击中方块七,那他才能赢过冯峥。 不过,要在44张牌中击中一张牌,这个机率比2%大,比3%小,和上一局相比,显然,卜玄的赢面下降了十成不止,而冯峥有98%的优势,几乎已经胜券在握。 九十秒时限快到了,发牌员出声提醒冯峥,必须马上做出决定,跟注,弃牌,或者加注。 冯峥垂下眼眸,终于决定跟注! 卜玄凝视着冯峥,眼睛眯出危险的弧度,他突然转头,问发牌员:“他还有多少筹码?” 发牌员点了一下冯峥面前的筹码,回道:“先生,他还有四百六十万人民币。” 卜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下一秒,他却在发牌员震惊的目光中把面前所有的筹码都推了出去,冯峥面色立刻变了变,扬眉,问道:“你不相信我手里有10?” “信!”卜玄语气十分诚恳,黑漆漆的眼中一片璀璨的精光,“但我更相信我的运气会比你的牌好,你信不信?” 信你妹!天上掉馅饼,还要看你脑袋够不够硬呢…… 2%的机率,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击中的? 你又不是神…… 冯峥狠狠地在心里扎着卜玄的小人头,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虚情假意地说道:“既然玄先生这么笃信你的运气比我的牌好,那我冯某就奉陪到底,全下!” “等等!”卜玄突然抬了抬手,视线越过冯峥,落在他背后的墙壁上。 冯峥不满地皱眉,冷冷地问道:“怎么?玄先生这是要反悔?” “当然……不!”卜玄微抬下巴,神色间显出难言的傲慢,“我们加个筹码,我要墙上那副画。” 冯峥顺着卜玄的视线回头,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挂了一副古旧发黄的画,上面画着是一只似马非马的动物,马身而覆有龙鳞,头生角,后长龙尾,四蹄有羽翼,看上去像个怪物。 也不知道是哪位艺术家开的脑洞,不过,画工倒是上佳,栩栩如生,画上,那怪物脚踏祥云,前蹄腾空,做引颈长鸣状,仿佛下一刻便要挣脱画框,奔腾而出。 冯峥对这种古董艺术品向来没什么欣赏力,所以,他只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卜玄,耸肩摊手,遗憾道:“玄先生,这幅画是赌场的,我可做不了主。” 卜玄视线一转,看向一旁的发牌员,说道:“去找你们老板,他会同意的。” “先生,我们……” 就在发牌员左右为难之际,贵宾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那人并未走进来,只是木着一张脸,对发牌员点了点头,便又带上门出去了,看来这事成了。 冯峥一边推出手边的筹码,一边好奇问道:“玄先生和关成,关先生是旧识?” 卜玄眼眸半垂,不答反问:“关成是谁?” 冯峥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玄先生,你不认识关成,但你的运气却不错!” 关成,辽宁人,满族,“三清”赌场的老板,此人黑道起家,早年靠放高利贷获得第一桶金,七年前,转行做实业,开始洗白。 说是洗白,其实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以前那些违法活动华丽转身,披上羊皮,买的却是狗肉,这些年下来,俨然已成规模。 休闲室里,刘三若有所思地看了宋晨等人一眼,视线在闭路电视里的那副画上停了停,卜玄要的那副画是他一个月前抵押给赌场的赌资,共五万块八千块,不算什么值钱的小玩意。 虽然不值钱,但这画却也有新奇之处,去年夏天,刘三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墓里挖出一个玉柱,那玉柱上下封顶,全身刻满了万字符,符痕描红,看上去甚是不吉,而那幅画便是柱内封存之物,画上画的是上古妖兽龙马。 刘三当时谨慎,并未亲自开封,而是找下属代劳,他记得很清楚,玉柱开封之时,一股腥臭的黑气伴随着震耳的嘶吼声扑面而出,玉柱当场炸开,而那开封之人因吸入玉柱内的黑气,片刻便七窍流血,死了。 最诡异的是,自从刘三得到那副画之后,便夜夜听到野马嘶鸣惨叫声,搅得他日日失眠,所以,上个月来玩牌的时候,他索性便的把这晦气玩意儿抵了出去。 刘三没想到是,关成居然还挺喜欢,细细询问了这幅画出土的经过,后来,便找能工巧匠用桃木做了画框,并雕上一圈万字符,表了起来。 眼下,卜玄突然指名道姓要这幅画,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名堂。 第二场的赌局正接近尾声,卜玄翻出手里的方块8和方块9,笑道:“我的运气的确不错,顺子,我猜……你没有10。” “你猜的没错,我是没有10。”冯峥迅速的翻出手里的一对q,挑衅地笑道:“但我是葫芦。” “我的天!”休闲室里,刘三兴奋地怪叫了一声,差点打翻手里的茶碗。 “最后一张牌还没有出,别高兴的太早!”宋晨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握成拳,呼吸渐紧。 屏幕里,发牌员弯腰,轻轻锤了锤桌子,销掉一张牌,然后翻出河牌,方块7,正是2%的方块7,价值一千五百万的方块七。 冯峥瞬间红了眼睛,浑身骨头像是被人抽掉了一般,整个人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一脸不敢置信的惨白,喃喃道:“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我说过,我的运气比你的牌好。!” 卜玄起身站了起来,走向冯峥的身后,在那副画前站定,抬手摸上暗黑色的画框,咔哒一声,金红色的火苗在他的指尖弹出,宛若游龙,瞬间便窜上了整个画框。 “佼佼龙马,天地之精,囿于七寸天地,此积经年,屈子矣。” “先生,你要干什么?”发牌员惊恐地尖叫起来,拔腿就往外跑,不知道是要找人来灭火,还是找人来把卜玄叉出去。 第66章 漓 桃木呜鸣,沉郁的金红色万字符从蜡黄的帛锦上浮出来,以画上的龙马为中心,逆时针旋转,飞速地向四周游散开来。 “吼……” 山呼海啸的嘶吼声突然响起,其声悲戚,哀而空寂,仿若洪钟一般从遥远的空谷中传来,带着积年沉久的怨愤,喷薄而出。 屋顶的水晶吊灯“哗啦”一声炸开,连带着天花板内的监控摄像头一起光荣殉情了,整个贵宾室一片浓墨重彩的黑。 “啊……”原本已经吹灯拔蜡的冯峥被刮花了脸,瞬间诈尸,跳起,惊恐看着一脸诡笑的卜玄,吓得说话的舌头都撸不直了,“该,该死的……你……你都干了什么?哦,哦,见鬼,见鬼,那怪物动了……天啊……它要出……出来了,出来了……妖怪,妖怪……鬼啊……” 巨大的视觉冲击完全闪瞎了冯峥的眼,内心崩溃的刹那,他终于鬼哭狼嚎地扭着八字步,屁滚尿流地奔逃而去,顺带肩膀上搭着一串小鬼头,跟接火车似的…… 红色的火焰踩着桃木燃烧的哔哔啵啵声,欢快地扭着圆舞曲,卜玄几不可查地后退了一步,侧脸被火光镂成一道剪影,凝眉定目地看着帛锦上浴火挣扎龙马,出声道:“出来吧!” 画上困兽一般奔突的龙马仿佛受到召唤一般,摇头摆尾地长鸣嘶叫一声,屁股一撅,后蹄猛地蹬地,“嘭”的一声,终于撞破了帛锦上的封印禁制,呼啸着踏云飞出。 出画的瞬间,原本巴掌大的龙马跟吃了发酵粉似的,瞬间膨胀数倍,凌空一个漂亮的空翻,屁股借力后沉,张嘴对着卜玄就咆哮着喷了一团火出来,连带着鼻孔都冒出一阵妖娆的白烟。 卜玄不避不闪地伸出一只手,穿过呼啸而来的烈焰猛火,准确地按在龙马的脑门上,只用一指之力,便把外强中干的龙马按到了地板上。 “嗤”的一声,龙马第二口已经到嘴边的火气立刻打了一个回马枪,被闷回了肚子里,翻滚的浓烟自它口鼻处汹涌而出,瞬间便罩住了他的身体。 片刻后,浓烟散去,原本气势凶悍的龙马再次变回巴掌大小,小东西似无所觉,一骨碌爬起来,打了两个脆梆梆的响鼻,才悲伤地发现自己又变成了矮矬子。 它茫然的抬头看了看卜玄,黑漆漆的小眼睛瞬间亮了,欢快地嗷嗷叫了一声,“吾主……” 刚叫完,小东西又嘴巴一撇,扯着嗓门,嚎嚎大哭起来,“呜呜……嘤嘤……” 小龙马哭着往卜玄脚边跑去,一屁股坐上他的鞋子上,四蹄熟练地缠上卜玄的小腿,呜呜叫道:“呜呜……君生兮,漓甚思君,日日盼君归……然,君久不归兮,漓偿欲以死殉之……然,河伯叛臣,漓不慎为玄女所收,于火烷布中封印至今,漓甚恨兮!呜呜……”(龙马的名字叫漓) 一分钟前,楼上休闲室,闭路电视黑屏之后,宋晨立刻夺门而出,心急火燎地从七楼飞奔而下,直奔卜玄所在贵宾室。 及至门口,宋晨堪堪收住急促的脚步,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暗无天日的室内,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哭成一支带雨梨花的小怪物,然后,他才对上卜玄那双看过来的眼睛,那是一双凝然清亮却又暗藏玄机的眼睛。 “你来了!” “你怎么样?” 两人同时开口,隔着一道门槛,遥遥相望,一人在暗,一人在明,一人在内,一人在外,彼此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天涯之远。 宋晨的右手撑在门框上,身形站得笔直,两人之间的空气渐渐凝固起来,沉静而肃穆。 宋晨突然感到有股闷气自胸口升起,烦躁得要命,眼见卜玄没有出来的意思,他终于还是受不了这冷漠的疏离感,抬脚进门,拉过卜玄的左手,握在掌心,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卜玄摇头,凝了深黑底色的眼底涌上柔软的笑意,他突然弯腰,揪着漓脖颈上一撮鬃毛,把它从腿上扒拉下来,扔到宋晨的怀里。 小龙马四蹄腾空,嗷嗷叫唤起来。 宋晨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揪住小东西的尾巴,遂拎起来,倒提着凑到眼前,打量了两眼,好奇地问道:“这什么东西?” 卜玄极近的凝视着宋晨眼睛,毫无压力地睁眼说瞎话,“狗!” 骗三岁小孩呢?! 宋晨一脸怀疑地看着卜玄,卜玄低眸含笑,温柔而深沉地抬手,弹了一下小东西圆滚滚的肚皮,逗趣道:“漓,叫一声给他听听。” 漓瞬间怨念缠身,直觉心头咆哮过一万头小龙马,不情不愿地撅起嘴巴,窝成小喇叭状,叫了一声,“嗷呜……” 宋晨惊诧地抬头,觑着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笑问道:“你确定这是狗的叫声?” 小龙马不忍卜玄为难,急急解释道:“此乃天狗之声也!” 说完,它又嗷嗷叫了两嗓子,以证自己所言非虚。 宋晨半垂着头,嘴角抽出上扬的弧度,连带着眉眼都弯了起来,他用手指按了按龙马小脑门上的两只角,轻轻笑道:“真丑!” “……”漓目瞪口呆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小眼睛,直觉内心受到了一万点击的伤害,立刻伤心得眼泪掉下来,一撅屁股,高贵冷艳地反击道:“汝与河伯同使人恶矣,吾恨尔!” “河伯是谁?”宋晨掏了纸巾出来,兜头盖在小龙马的脑袋上,揉了两下,本意是想给它擦擦眼泪,没想到却糊了它一脸毛。 漓被揉得晕头转向,眼睛都被鬃毛糊了起来,但仍不忘叽里咕噜地回道:“河伯,乃一龟也,为九黎之叛臣也。” 宋晨小心地帮小龙马扒拉开糊在它眼睛上的鬃毛,又问道:“那你是谁?” 漓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挺着二两肉的小胸脯,回道:“吾乃龙马也,生于……” 话说到一半,小龙马对上了宋晨一脸似笑非笑地表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瞬间肠子都悔青了,呼哧呼哧地喷出一鼻子白烟,糊了整张脸。 呜呜……没脸见主人了…… “龙马?”宋晨挑眉,凝眸看入卜玄的眼底,问道:“它就是那个伏羲氏观天下,看龙马之身的龙马?” 相传,上古伏羲氏时,因伏羲氏教民“结绳为网以渔”,养蓄家畜,促进了生产的发展,改善了人们的生存生活条件。因此,祥瑞迭兴,于是天乃遣一龙背马身的神兽,授神物于伏羲氏。 此神兽,高八尺五寸,身批龙鳞,生有双翼,凌波踏水,如履平地,背负图点,由黄河进入图河(今洛阳市孟津县,白鹤、送庄乡境内),游弋于图河之中。 伏羲氏见后,依照龙马背上的天赐图点,画出了图样,此图样便是神物河图,之后,伏羲又依此而演成八卦,后传为《周易》来源。 不过,关于河图,还有另外一说,那就是——河图乃帝王受命之瑞。 史上有关帝王受河图的言说不甚繁多,如黄帝受河图,帝尧得龙马图,帝舜得黄龙负河图,成汤至落得赤文等等。 卜玄揭下墙壁上的火烷布递给宋晨,见他还在等着自己的答案,遂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复又摇头,解释道:“非伏羲氏观天下,乃有何氏也!”(火烷布,乃用火光兽的毛发织成,脏了用火一烧就可变干净) “有何氏?” 宋晨疑惑,刚想再问点什么,却听到公子朝突然在外面厉声叫了起来:“刘三,我/操/你/祖/宗十八代,跟我玩儿两面三刀,信不信爷我现在就崩了你?” 宋晨一惊,忙用火烷布包住小龙马,塞进口袋,拉着卜玄走了出去,一眼便看见公子朝气势汹汹地拿着一把柯尔特抵在刘三的脑门上,满脸疾言厉色的凶狠。 刘三面不改色地抬手,缓缓拨开抵在脑门上枪口,狐狸般笑道:“公小爷,别冲动,小心擦枪走火!” 公子朝危险地眯起眼睛,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刘三,你抢了我枪,劫了我的人,小爷我再不给你‘走’把火,怎么对得起你的良苦用心,你说是不是?” “公小爷所言甚是!”刘三忙不迭地点头,语气十分的诚恳,但态度藏着七分强硬。 只见他风度翩翩地虚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公小爷,你我都是出来混的,有些债迟早要还,不急。我刘三一向有担当,一事归一事,今日我们暂且不谈枪的事,只谈人的事。” 说着,刘三停顿了一下,偏头,瞥了宋晨和卜玄一眼,又继续道:“刚才你们赢了赌局,按照约定,我是该放人。只是,此前玄先生临时加码,我们也同意了,如此一来,此刻我要求你们再添一具干尸换人,也算是礼尚往来。二常言道礼尚往来,有来才有往,宋先生,玄先生,你们说是也不是?” 宋晨摇头,眼底浮上冷冷地笑意,反驳道:“刘三,你这话可说错了!你想糊涂,我们可不糊涂,加码的那幅画是赌场,可不是你刘三。若照你所言,临时添加的筹码是你的,那我就不得不多问一句,此次赌局,关先生也有参与了?还是说整件事情一直都是关先生策划的?” 第67章 箕伯 啪啪啪…… 沉而慢的巴掌声突然从宋晨的身后响起,随之而起的还有一道浑厚暗沉的男声,“年轻人,好利索的嘴皮子!” 来人梳着大背头,就一张脸来看,年龄三十出头,四十不到,却有一头未老先衰的白发,配上一双锋芒毕露的鹰目,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极了出鞘的利剑。 而此人正是“三清”赌场的老板,关成! 宋晨不急不慢地转身,十分有礼地冲着关成笑了一下,“关先生客气!” 关成神色淡然地回笑了一下,明里暗里地打量着宋晨,直至卜玄不满的皱眉,他才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卜玄,伸出手,隐情地笑道:“玄先生,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 宋晨愣了一下,眼底露出古怪之色,卜玄两日前刚重塑肉身,重生于世,虽有枫神之名,然,涿鹿一战,蚩尤败后,九黎渐散,而炎黄部落拜天为神,以天帝为尊,经年之后,除少数鬼神之外,能记住九黎枫神的人早就化作万千尘埃。 而关成一凡体肉胎,不知是从何处听说卜玄之事?又因何久仰?亦或者说的只是客气话? 卜玄皱了皱眉,没有伸手回握,只是淡淡迎向关成的视线,声音低而清晰道:“箕伯!” “箕伯?!”宋晨口袋里的小龙马突然拱出脑袋,尖着嗓子叫起来,因为激动,一时用力过猛,连带着声音都劈了叉。 宋晨心头剧震,眉目凝定,直直地看向关成。 箕伯,又称风伯,九黎子民,曾与蚩尤一起拜一真道人为师,在祁山修炼,因习得御风神通,故而能掌八风消息,通五运之气候,后被拜为风神。 涿鹿之战中,风伯雨师对阵黄帝先遣大将应龙,两人各显神威,大败应龙,从此一战成名。 若由此看来,关成非凡人,能一眼认出卜玄,倒是情有可原了,毕竟卜玄曾是他俯身磕首,顶礼膜拜过的神! 关成偏头看过来,视线从宋晨的脸上掠过,落在他右手口袋里冒出的小龙马身上,锐利的双眼极快地闪过一丝柔和,但很快又恢复成冰冷的漠然,漫不经心道:“原来是漓啊,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小龙马鼻孔喷烟,咬牙切齿地瞪着关成。因为视角关系,小龙马委实觉得仰着脖子看人,气势实在不足,它骨溜溜地转了转黑漆漆的眼珠子。 下一秒,漓小屁股左右一撅,灵活地爬出宋晨的口袋,四蹄并用地爬上他的肩膀,昂首傲立,居高临下睥睨着关成,语气傲慢地教训道:“呔,汝等叛臣贼子,吾恶之久矣!” “叛臣贼子?哈哈……”关成突然夸张地笑了起来,眼神蛇一样的恶毒,出声讽刺道:“自涿鹿之战后,九黎的时代就已经结束了,那之后是炎黄的天下,而今更是炎黄子孙的天下。我箕伯虽为九黎遗民,然,天行有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而我只不过是顺天之意而已,担不得叛臣贼子这个大名。” 如此冠冕堂皇的狡辩,小龙马听得立刻口喷火,鼻冒烟,厉声诘问道:“天?何为天?何人谓之天?吾等九黎的天,素来惟枫君一人耳,是以枫君之前,无天,枫君之后亦无天。” 说着,小龙马突然提高了声音,激愤起来,“天帝窃枫君之名,自立为天,小人也,而汝叛九黎,入炎黄部下,以天帝为天,耻哉,羞哉。” 关成被小龙马一连串义正言辞的质问,脸都青了,好不容易克制住内心蠢蠢欲动,想要打人的暴躁想法,勉强挤出一丝恭敬地笑意,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卜玄,拱手行礼道:“枫君远道而来,箕伯有礼,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 卜玄眼神锋利,冷冷地看了关成一眼,打断他的话,说道:“说重点!” “哈……”关成不可抑制地抖了抖,一肚子客气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忙换上一副严肃地表情,态度愈发恭敬道:“枫君不问世事日久,有些事恐怕不知道,蚩尤死后,三魂七魄不散,游荡于逐水之边,因吞噬游魂小鬼,几近成魔,后受天帝招安,升天为星宿,封战神,号兵主……” 听到这里,小龙马立刻大呼小叫起来,“呔,尤竟顺天帝之意,屈为臣?” “成王败寇!”关成眼神复杂地瞥了小龙马一眼,似有若无地叹息一声,继续道:“蚩尤封神之后,几千年来,一直都很安分,并未有异常之举。然而,一个月前,天帝的七签阁遭人窃入,丢了一样东西。” 说到这里,关成卖起关子来,他停了停,他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卜玄的眼睛,似是要从他那双静若寒潭的眸子里看出深浅来。 不过,很可惜,箕伯虽已为神千年之久,但此刻,在卜玄的面前,卜玄依然是那个孤高在上的神,而他箕伯,则是神的身体,臣民的命,想要妄揣上意,简直难于登天。 关成盯着卜玄看了片刻,什么也没看出来,心里有些失望,更多的是不甘,还有一丝不敢,他意兴阑珊地收回视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接着说道:“此次七签阁失窃,丢了一本书……” “呔……”小龙马兴奋地大喝了一声,激动地连连喷火,好不容易止住,目光亮晶晶地叫道:“洛书哉?” 关成惊讶地看了它一眼,点头回道:“正是!” 小龙马幸灾乐祸地在宋晨的肩膀打了两个滚,大笑道:“啊哈哈哈……呔,甚善!甚善!” 洛书,又称龟书,相传大禹治水时,有神龟出洛河,其背有文,九文近头,一文近尾,三文近左肋,七文近右肋,四文近左肩,二文近右肩,六文近右足,八文近左足,五文在背中。 其位九,象九宫,中五又象太极,中一文又象一气;其形方,方象地。 大禹见后,忙将神龟背文画下,这便是洛书,后来,大禹依洛书治水成功,遂划天下为九州,又依洛书定九章*,传于后世。 关成三言两语,宋晨不清楚其中缘由,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洛书被盗有何重大干系,亦或者和蚩尤有什么关系。 宋晨见小龙马和关成两人话锋打得火热,遂忍不住插嘴道:“既然洛书被偷了,所以呢?” 宋晨话音刚落下,就听到卜玄突然出声,冷冷地接口道:“所以你就派人挖了我的墓!” “我?!”宋晨惊讶地看向卜玄,片刻才反应过来,卜玄所说的“你”不是指他,而是指关成。 可……怎么是关成?不是公子朝吗?亦或者塞吉斯家的那个夏尔·卡洛斯?再算上洛维奇家的玛利亚·海梅,顺带上刘三一伙人,怎么算也算不到关成啊…… 难道这事另有隐情? “呃……嘿,这件事……”关成看着卜玄那能颠倒众生的脸,忽然从内而外地觉出一股森然的寒意,炸得他头皮阵阵发麻。 关成搓了搓手,心里暗暗叫苦,他干巴巴地扯着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竭力解释道:“枫君,此事其实非我所愿,盖因……天机镜显示那偷盗洛书之人正是蚩尤,而蚩尤不仅偷了天帝的洛书,还从司命星君处盗走了两个人的命书,其中一本是他自己的,而另外一本正是有何氏,河笈的命书。” “河笈?!”小龙马突然惊喜地尖叫了一声,兴冲冲地问道:“河笈尚存乎?” “早死了!”关成见漓闪亮的小眼睛瞬间黯淡下来,心里隐隐升起报复性的快意,“哭丧个脸干什么?你不是早知道他死了吗?现在也不知道投胎转世到哪个旮旯里去了,是人是畜生都未可知!” “你滚,吾恨尔!”小龙马一撇嘴巴,吧嗒吧嗒地掉起眼泪来。 宋晨看小龙马兀自哭的伤心,心有不忍,遂掏出口袋里的火浣布递给它,轻声道:“别哭了,再哭就更丑了。” 哪曾想,这话刚说完,小龙马“哇”的一声,捧着火浣布哭得愈发伤心起来,宋晨顿时尴尬起来,自觉有愧,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卓有成效的安慰话来,嗫嚅了半晌,才温吞吞地问道:“河笈是谁啊?是你朋友吗?” “河笈,吾友,偿待吾如兄也。”小龙马泪眼婆娑,抽抽搭搭地打了一串哭嗝。 原来是如兄长一般的朋友,难怪哭得这么伤心! 关成极短暂地凝视了宋晨一眼,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片刻后,他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小龙马,转而看向卜玄,接着之前的话头,继续说道:“枫君大概不知道,蚩尤不仅偷了河笈的命书,还潜入地府毁了河笈的生死簿,是以现在无从查出河笈投胎何处,更遑论窥其命格,这事天帝甚是重视。” 说着,关成突然压低了声音,几乎无声道:“我想枫君比任何人都清楚河笈此人的特殊处。” 卜玄眸色暗沉,瞳孔深处似有光阴回溯的幽色,他无声地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蚩尤今安在?”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关成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蓦然沉了下来,说道:“据我所查,蚩尤在毁了河笈的生死簿之后,就避入轮回,投胎转世了,真是好谋算。按照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算法,今年他大概有三十岁了,没有三十,也二十七八了。” “蚩尤偷了洛书,又入轮回,天帝怀疑他想借再世为人的机会寻找失踪已久的河图。河图形圆,阴阳合一,五行一气,无为顺生自然之道,而洛书形方,阴阳错综,五行克制,有为逆运变化之道,二者合一,为山河图,依图可逆天道而行。” “河伯当初叛离九黎,是借献洛书之名,投诚黄帝一族,可惜,后来还是被天帝诛杀了。说起来,河伯也曾是你枫君的人,他叛主投敌,死了也未尝不冤。” “河伯已死乎?”小龙马惊讶地抬起,也顾不上为河笈伤心,红着眼睛,急急问道:“天帝何以杀河伯?” “呵……为什么杀他?”关成嗤笑了一声,脸上露出些许不屑的表情,说道:“天帝得了洛书,自然还想要河图,因为没有河图的洛书只能为洛书,只有二者合一,才叫山河图,河伯那老东西献了洛书,却不肯将河图的下落说出来。我们都知道的,若是有其他人从河伯那里得了河图,便可和天帝分庭抗礼,这可不是天帝愿意看到的,所以,天帝一不作二不休,索性杀了河伯,如此六界倒是安定了几百年。” “哦,对了,若是换成人界的时间,应该是安定了几千年才是。” 关成突然偏了偏头,有意无意地瞥了卜玄身后的公子朝一眼,继续道:“前段时间,我得知河伯那老东西的王八壳出现在英国塞吉斯家族人的手里,我就猜测,蚩尤若想找回河图,必会先找河伯。所以,我便遣人去英国吹了一股小风,想要来个引蛇出洞,没想到却引出了枫神君,委实出乎意料。” 第68章 山河 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公子朝突然轻哼了一声,抬脚上前一步,一掌推开刘三,站到关成的面前,只见他几乎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语气阴冷却又平静地骂道:“玛丽隔壁的,原来是你在背后捣的鬼!” 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关成瞬间沉下了脸,一双鹰目透出浓稠如血的杀意,横眉立目地说道:“年轻人,说话客气一点。” “客气?你确定要我对你客气一点?”虽然公子朝刚才只听了一个大概,但凭着狗一般敏锐的直觉,他也看出来,关成这个自称是箕伯的人明显不是普通人,但再不普通,在卜玄这尊大神面前,他还是有所忌惮的。 然而,很不幸,卜美人儿目前是他公子朝这边的人,至少暂时是站在他这边的,所以,面对关成突如其来的迫人气势,公子朝完美演绎了什么叫有靠山就是任性! 你能怎么着?! “关先生,你劫了我的人,还想我对你客气?不是我傻了,就是你太蠢。”说着,公子朝有意偏了偏头,看向一旁的宋晨,故作无辜地问道:“晨晨,你说是不是?” 宋晨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声调冷冰冰地回道:“我觉得,面对绑匪恶徒,用毛/主/席的一句话来回答最恰当,那就是——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再踏上一只脚,让其永世不得翻身!” 宋晨这话一出,偏安一角的走廊瞬间静了下来,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映出众人长长短短的身影,黑乎乎的一片,辨不清本来的面目。 公子朝着实愣怔了两秒,突然邪魅一笑,傲然而张狂道:“啊哈哈……宝贝儿,你说的对,对极了!绝对要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才行,哈哈……” 关成的脸都黑透了,看看宋晨,又看看卜玄,碍于两人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他狠狠地咬碎了一口银牙,和血吞了下去,硬邦邦地说道:“宋先生不愧是教人政治的,权术谋略了然于胸,信口拈来。只是,宋先生是不是对我有些误会?其实,并非我劫走你的朋友,而是关某请他们来这里做做客而已,绑架一事实属夸大其词了,要知道这可是违法犯罪行为,关某一遵纪守法公民,让警察误会了,可就不好了。” 见宋晨似乎要出口驳斥,关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装模作样地摊手,露出一抹苦笑,道:“怎么?宋先生不信?若不信,你可以亲自问问那位佛图,他可是自愿跟着来的。” 说起前天的绑票之事,在这一点上,关成没有说谎,佛图的确是自愿跟着来的! 此事的起因还是在方琴身上,羊达什客村的那场屠杀,方琴本是必死之人,而牛头马面也是照着判官所批的生死簿拿人回地府交差。 只是,卜玄半道劫了方琴的生魂,又施法助其再次还阳,这样一来,方琴的生死簿便出现了异变,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可,因着箕伯奉天帝之意,下界查探蚩尤行踪,所以,他提前跟地府打了招呼,并叮嘱大小鬼差,若发现有人命数异常,需立刻呈报。 那日,牛头马面回到地府之后,两人因偶遇传说中的枫神,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本来想禀报上峰判官大人的,可因为办差误了时辰,两人还没来得及献媚,就被判官骂了个灰头土脸。 那判官抖了官威之后,心情立即爽利了不少,接着便着手忙正事,照着花名册,一点人头,立刻便发现少了一人。 当即,判官小心思如电,想起箕伯的吩咐,他心头瞬间火热了起来,觉着这是个邀功请赏的好机会,不管这死而还生的人是谁,也不管她是不是箕伯要找的人,但报上去一准没错,说不定真能瞎猫撞上死耗子,走一回大运。 说起来,他已经在地府做判官做了五百年有余了,自认为兢兢业业,从无懈怠之过,是时候往上挪一挪位置,把茅坑让出来,给其他小鬼蹲蹲了。 这边,关成得了判官的线报,立刻遣人去查,不幸却遇上卜玄摘月搏美人笑,加之后来卜玄重塑肉身,天地五行之气迅速汇集一处,使得整个西北一片完全被结界屏蔽,苍蝇去了也要碰壁。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关成才陆陆续续收到零散的消息,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蚩尤做了什么大动作,找到河图了,着实激动了一番。 可再一细查,却又有些不确定了,此前,关成先一步,去司命星君处调来了方琴的命书,发现这姑娘命格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完全平平无奇,与蚩尤寻找河图之事无关紧要。 至于卜玄本人,上古天神,重临人世,威势如山,关成即使是能掌八方消息的风神,也无法窥其真容,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此人绝对深不可测。 如此一来,关成心里倒是没底了,但又不愿放弃这条线索,因为能逆天改变一个凡人的命数,这绝不是一般人所为,非大能之人不可。 所以,秉着抓不着泥鳅,也要套两只螃蟹回来的心理,关成暗搓搓地设了一个局,一个请君入瓮的局,当然,那也是愿者上钩。 嘿,没想到居然真的有鱼儿上钩,而且还是一条大鱼! 而在劫人这件事上,关成原本要的只有方琴一人,至于纪霖,那完全是顺带。 说起来,也是纪霖运气不好,那日,关成施法,御风千里,潜入方琴的房中,刚动手砍晕了人,却不想纪霖突然推门而入,撞破了他的好事,得了,那就一起带上吧,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绑票嘛,自然是越肥越好! 至于佛图,当时,他因为突然算到方琴纪霖两人有此劫数,大惊之下,忙飞奔而出,一把拽住将要乘风而去的关成。 当时,佛图一眼便看出关成非一般人,若他主动出击,胜算不大,一时间他心思如电,急中生智,主动要求成为绑票,想着既然不能救下两人,若是跟着去,也能暗地里顾着两人一二。 至此,整个绑架事件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宋晨抿着唇,眼神狐疑地觑着关成,沉默片刻,才说道:“不管他们是不是自愿来的,我现在只想知道,关先生到底是放不放人?” 关成盯着宋晨的眼睛,脸上浮出奇异的笑容,他狠狠地点了点头,爽快地说道:“放!当然放!” 说着,关成故意停顿了一下,视线转向一旁的卜玄,笑得狡猾而又小心翼翼,“只要风神君的一句话,我箕伯立刻放人。” “一句话?”宋晨顿时警觉,微微眯起了眼睛,黝黯的瞳孔像个漩涡,由内而外的凝出锐光。 关成此言,说是放人,可明里暗里还是在用纪霖等人胁迫卜玄,想要卜玄的一句话?什么话? 宋晨直觉关成所要的“话”不简单! 关成见卜玄不说话,渐渐绷紧了肌肉,全身戒备起来,勉强维持住嘴角的笑意,再次问道:“风神君,您看这事……怎么个说法?” 卜玄微抬眼,眼风凛然,带着高傲的冷漠掠过关成,不答反问道:“你想要什么说法?” 关成心脏剧烈地狂跳了两下,冷汗爬过额角,滑入脖颈,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冷静下来,声音干涩道:“枫神君重临尘世,难道就不想知道河图在哪里?不想要山河图?” 关成脸色涨红,黑亮的眼睛里流露出莫名的嘲讽味道,“枫神君大概不知道,自从您避世杳无踪迹之后,天帝可是夜夜噩梦,日日担忧,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就怕您那日突然回来,重掌山河图。” “其实,真要追究起来,那河图洛书本就是您枫神君的东西,不管它曾经辗转几人之手,又为谁所用,小神觉得,它最终都该回到您的手中才对。”说完,关成突然躬身俯首,对着卜玄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大礼。 “那的确是我的东西!”卜玄看着关成卑微佝偻的脊背,整张脸暴露在晕黄的壁灯下,染上一层暖色,只是简单的凝眉敛目,便可不怒自威。 当年,九黎一族得山河图后,族人就潜心研习,进而演化出左旋之理,象形之理,五行之理,阴阳之理,先天之理,并依此种种,使得部族很快繁盛强大起来,不久便奠定了其在各大部落中的霸主地位。 可惜,天道轮回,盛极必衰,利益分化,部落里有人起了独占山河图的不轨之心,一番明争暗斗之后,山河图被一分为二,一分河图,一分洛书。 后来,传至蚩尤手中时,就只剩下洛书,而河图则不知所踪,卜玄作为赐物之人,一直都于九天之上,冷眼旁观整个事情的发展,对于九黎一族,可谓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直至九黎消散,炎黄一族称霸天下。 至于后来河图洛书又落于谁人之手,又被何人争抢,卜玄再没有关注过。 “嗷嗷呜……”小龙马突然兴奋地欢叫起来,迅速地从宋晨的右肩窜到左肩,踢踢哒哒地蹬着四肢,躁动狂喜地问道:“君欲重掌山河图乎?漓可助君一臂之力。” 第69章 替身? 卜玄半侧着身子,姿势随意而慵懒,左手搭在宋晨的肩上,不安分的指尖在其耳后流连逗弄,直把蹲点在宋晨肩膀上的小龙马看得眼睛发直,身体僵硬,仿佛正被调戏的人是它。 宋晨不满地偏了偏头,示意卜玄不要得寸进尺,奈何此人脸皮愈发厚实,撩拨人似有成瘾趋向,宋晨气不过,羞恼成怒,抬眼瞪他,卜玄才勾了勾嘴角,收回手指,只是一转手,复又挑起一旁小龙马的下巴,眉眼半合,不咸不淡地开口问道:“汝以为何如?” 小龙马被卜玄一模,几乎受宠若惊,眯着眼睛,顺着卜玄指尖的力道,以仰断脖子的姿势,哼哼唧唧道:“臣以为……嗯嗯……左一挠挠,此事……呜呜……需从长计议,且……” 话说着,小龙马整个身子都软成了一滩泥,愉悦地往后仰倒,翻出了小肚皮,舒服地直哼哼,只可惜不等它再哼两声,卜玄就已经毫不留情地撤回了作乱的手指。 如此恶劣的行为,简直就是衣服脱了,你却告诉我你没硬起来,这不是特么找抽嘛,可恨小龙马人微势弱,只能偷偷摸摸地翻了两个白眼,才平息了它主动献出小肚皮的羞耻! 宋晨暗暗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小龙马的头,见卜玄以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遂沉默片刻,回道:“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我不发表意见。” 对于重掌山河图这种上古遗留问题,本就不是宋晨一介凡人能够置喙的,况且,卜玄的决定也非他所能左右,而从一开始,宋晨想要的,关心的也只是方琴和纪霖两人的平安,其余无关事项,能置身事外的,最好高高挂起。 然而,此刻卜玄问宋晨的意见,也不知是出于何种用意…… 不过,卜玄听了宋晨的回答,并没有出声,若是细看,会发现其深黑的瞳孔里弥漫出些许凉意,连带着身周的空气都凝滞了下来,小龙马六感敏锐,呜呜地“嗷”了一声,缩臀夹起尾巴,机智地把头埋到了肚皮下面。 公子朝斜靠在壁灯下,双手抱胸,听八卦听得正起劲,陡见两人气氛僵持,心里暗暗唾了一声“卧槽”,刚想开口调解一下,却听到关成突然饶有兴致地开口说道:“宋先生,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你……嗯,你和枫君的一位故人其实长得很像!” “故人?长得像?”宋晨眉眼上挑,看了卜玄一眼,又把视线转向关成,懒懒地问道:“哪位故人?竟让我如此荣幸入了你们枫君的眼,嗯?” “有河氏!”关成不急不慢地吐出三个字,眉角眼梢尽是意味深长的笑意,像是看见猎物入坑的狐狸,就等着扑过去,一口咬住对方的喉咙。 “有河氏?”宋晨正了正身体,含着这个名字在舌尖滚了一圈,立刻想起之前卜玄说过的事。 非伏羲观天下,乃有何氏也! 想到这里,宋晨眸光微转,若有所思地看向关成,继续问道:“你所说的有何氏,是不是叫河笈?” 只是话音落下,不等关成反应,小龙马就先跳了起来,大声叫道:“非也,其非河笈……”(不是,他才不像河笈……) 关成摆摆手,打断小龙马的话头,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说道:“此河笈非彼河笈!” “呔!”小龙马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两圈,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下一秒,它突然惊恐地尖叫了起来,脚下一滑,便一头从宋晨的肩膀上栽了下去。不及脚尖着地,就已经四蹄并用抱住了卜玄的小腿,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但浑身依然抽搐的抖个不停。 宋晨皱了皱眉,一脸若有所思,下意识地觉出事情似乎另有隐情,他抬头,看向卜玄,出声问道:“怎么回事?河笈到底是谁?” 卜玄没有答话,低头看了一眼惊恐不安的小龙马,神色不变,只是暗藏在睫毛下的眼神却变得悠远深长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里。 其实,说起来,河笈并非一人,而是两个人。 很久以前,九黎一族方兴未艾,卜玄作为九黎的神临世巡游,偶遇两个频临死亡的小孩,便顺手带了回去,后来留着两人做了随侍,一人赐名河,一人赐名笈。 河与笈两人性格迥异,河活泼外向,笈相比而言,则更为沉默寡言,少年老成,而且偏爱深入简出,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典型的宅男。 之后岁月流转,河外出闯荡,每惹出祸事,便留河笈之名搪塞他人,久而久之,世人只知河笈,而不知河笈实为两人。 再后来,笈突发恶疾过世,河悲痛异常,不久便离开了卜玄的九重殿,遁入凡尘,并正式改名为河笈,而笈则彻底被人们所遗忘了。 至于小龙马为何如此恐惧笈,盖因传言笈此人性格阴郁恶毒,杀人如麻,死在其手上的妖兽生灵不计其数,后来笈突发恶疾,英年早逝,都说是被冤魂索命,遭了报应才早早死的。 实际上,小龙马于天地之精中孕育而出之后,笈已经过世,它并没有见过笈的真面目,它认识的只是后来的河笈,即河。 而在小龙马懵懂无知的时候,河笈,即河在训练小龙马的野性的时候,常拿笈的事情逗弄吓唬它,更恶劣的是,河还时不时的假扮笈,捉弄小龙马,及至小龙马长大,笈在他的心中已经留下了极大阴影,完全就是它童年的噩梦,几乎到了谈笈色变程度。 不过,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大概只有卜玄和河最清楚了! 此刻,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公子朝等人并不知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更不要说河笈两人与卜玄之间的陈年往事,所以听得云里雾里,但凭着一颗八卦的心,依然嗅出了其中隐情。 而宋晨虽然也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也猜出了少许缘由,至少之前的沙漠之夜,卜玄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救他,大概也是看在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份上,亦或者还有其他什么目的,他不得而知的。 宋晨抿着唇,垂眉敛目,看不出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才抬头看向关成,轻笑了一声,问道:“即便我有幸貌若河笈,那又怎样?” “怎样……”关成故作高深,停顿了一下,看了卜玄两眼,见他似乎没有什么表示,遂暗暗在心里有了计较,斟酌片刻,他打哈哈笑了两声,说道:“这个嘛……总而言之,宋先生你应该明白,你对枫君而言是特别的。” 特别?特别的替代品?! 呵……真是个糟心的解释! “的确是够特别的,至少够我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价值。”宋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玩味地笑了一下,他偏头,逼视着卜玄,看入他的眼底,意味不明地说道:“不过是张皮相,你居然这么看重!说起来,你大概还不知道,这年头整容技术很发达,我可以给自己换张脸,换一张和河笈完全不一样的脸,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关成一听这话,眼皮立刻跳了两下,想着自己似乎无意中点了一把无名的火,考虑到卜玄的杀伤力,他默默地后退了两步,以避免炮灰的下场。 而同时,已经缓过劲来,闲得有些蛋疼的小龙马不甘寂寞地抬头,一会儿看看宋晨,一会儿又看看卜玄,愣是在表面平静的两人中间嗅出了惊涛骇浪,它小心脏一颤,再次机智地夹起尾巴,专注地装死马! 宋晨目光灼热,卜玄不得不从回忆中回神,目光扫过他眼底的青黑,答非所问道:“你困不困?” “……”宋晨满腔郁结,像个皮球,被人一针戳了个洞,瞬间泄气,遂没好气地回道:“当然困!恨不得睡死过去!” “我也困!”卜玄嘴角上翘,伸手拉过宋晨的胳膊,拖着人就往外走。 剧情急转直下,公子朝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看两人就要转过拐角下楼,忙叫了起来:“卧槽,我说你们俩能不能不要播放正剧的时候,临时插播广告的啊?有考虑我们这些观众的感受吗?” 宋晨被卜玄拉着走,也是懵了,公子朝一叫,倒是让他回了神,刚想停下脚步回身,却被卜玄抢先一步,从背后捂住了眼睛,宋晨只觉耳畔呼吸清浅,叹息声萦绕,“汝非河笈,吾亦不重色,然……所以,对我而言,你是不一样的!嗯……你无需改变。” 宋晨抬手,抓住卜玄扣在他腰侧的手指,眨了眨眼睛,睫毛似有若无地扫过卜玄的掌心,带起眼角的涩意,问道:“那我是谁?” “你谁也不是,你就是宋晨!” 第70章 王判官 宋晨心底浮上些许空茫孤寂感,沉默了两秒,他抓住卜玄的手,从眼睛上移开,转身,扭头,眉宇顾盼间已是英气逼人,只是嘴角的笑意却未达到眼底,“你说的对!” 对?对在哪里? 不远处的关成上前了两步,却又突兀的停了下来,对着卜玄的背影遥遥说道:“枫君这是要走了吗?既然……枫君暂时不想成事,小神也不好勉强,不过,枫君若有任何需要,小神愿意随时听候差遣。” 说着,关成双手抱拳,对着卜玄的背影作揖,再抬头,对上宋晨看过来的视线,复又一低头,姿态诚恳,徐徐说道:“至于……宋先生的朋友,关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宋先生海涵,我想此刻……他们三人应该在二楼的宴会厅。”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既然关成愿意放人,那么他们此行的目的也算完成了,没必要再耗在这里。 “关先生客气!”宋晨微微颔首,对关成身后的公子朝招了招手,便转身,打算下楼找人。 只是,前脚刚踏出去,后脚就被卜玄拉住了胳膊,“此路不通!” “不通?!”宋晨挣开被卜玄抓着的胳膊,脸上阴云密布,转头,看向关成,问道:“什么意思?” “咳咳!”关成右手成拳,掩住嘴角,意味不明地咳嗽了两声,避重就轻地解释道:“意思就是说,这楼梯不通二楼。” 不通二楼?怎么可能? 这酒店,他们之前上来,可就是走楼梯上来的,并且在各个楼层都兜了一圈,包括二楼。楼梯不通二楼,那他们之前是怎么上来的? 宋晨闭了闭眼睛,他强压住心头的暗火,冷声说道:“关先生,明人不说暗话!” 关成摇了摇头,装腔作势地叹了一口气,诚惶诚恐地回道:“宋先生,误会了,此二楼非彼二楼也。” “哦?!是嘛!”宋晨沉默了两秒,眸光一转,玩味地挑眉,拿腔作势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关先生带带路,毕竟这是你的地盘!” 关成闻言,却是看向卜玄,见他始终背对着自己没有表示,心里暗自猜测应该是默认了,遂踱步上前,走到楼梯边的电梯口,抬手,在楼层显示器上按了一下。 接着,宋晨便看到本来显示在一楼的电梯却瞬间在关成的面前打开,电梯里已经有五个人,四男一女。 只是,这五个人的衣着装扮着实有些怪异,因为他们穿的俱是古装,且服装特色还不是同一个时期的,囊括了唐、宋、元、明清五代。 宋晨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关成侧身退开一步,笑出一脸虚情假意地谦恭,对着宋晨和卜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走!”宋晨拉着卜玄,又顺手捞起小龙马,走入电梯。 然而,就在两人进入电梯的刹那,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感觉如坠冰窖,而原本电梯里的五个人却仿佛受到了十二万点击的伤害,纷纷惊恐地鬼哭狼嚎起来,各个自带闪光特效,刺激得宋晨一阵眼晕,等他再睁开眼时,眼前五人已经变成了猪、蛇、鼠、鸡,还有一株不起眼的狗尾巴草。 很显然,之前的五人是眼前这些精怪变的! “枫君的神威还是不减当年啊!”关成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瑟缩在角落里的五只,笑出一口森森白牙,仿若要吃人的怪兽。 看戏的公子朝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嗤笑了一声,抬脚,往电梯口走来:“啧啧,有意思,关先生,这个逼装的,真他妈的赞,可惜我只想给0分!” 关成不以为意地一笑,抬手,挡住将要跨入电梯的公子朝,一脸遗憾道:“公小爷谬赞!不过,很遗憾,电梯满员了!” “满员?!关成,别他妈的给脸不要……”公子朝睥睨着关成,视线余光冷不丁地划过电梯光可照人的内壁,大脑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一秒,他上身后仰,整个人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拍飞了出去。 公子朝脸色立变,表情扭曲,怒火冲天地大吼:“关成,我草你妈……宋晨,你出来……” 事发突然,宋晨还未来得及表示什么,电梯门已经关上了,不过,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关成说的没错,电梯的确满员了,因为载重800kg的电梯里,除了他和卜玄,小龙马,关成,外加五个精怪之外,电梯里还有一个人。 确切的说,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鬼,青面獠牙,阴气外泄,见宋晨打量,那鬼慌忙避开他的视线,复又飞快地看了一眼卜玄,瞬间又惊又恐,忙抢在关成之前,慌乱不安的按下了电梯的下行按钮。 清寒的阴气充斥着整个电梯空间,宋晨心里发毛,本能地往卜玄的身边靠了靠,他觉得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关成所谓二楼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 电梯下降速度很快,明显失重的感觉让宋晨有些眩晕,下意识地想找个支撑,他伸手抓住了卜玄的手,不慎带出了露出口袋半截的手机。 宋晨刚要伸手去捞,却被卜玄抢先了一步,宋晨收回前倾的身体,发现卜玄掌心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保上的时钟数字几乎以人眼花的速度倒退着,不出两秒,屏幕就黑掉了。 接着,整个手机如同被风化的沙石,瞬间变成一小撮灰烬,散落了出去,宋晨眼睛发直,有如白日见鬼,一巴掌拍入卜玄的掌心,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卜玄眉目半垂,手指灵活地穿过宋晨的指缝,捏了捏他的指尖,回道:“我们在下阴曹地府!” “什么?地府?”宋晨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抽回被蹂/躏了一把的手指,探究似的看了卜玄一眼,问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还是……关成,你所谓的二楼是在地府?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关成闻言,表情无辜之及,刚想开口给自己辩解两句,猛然瞥见卜玄看过来的森冷视线,立刻像是被人割喉的鸡,识相地闭了嘴。 卜玄微微眯起眼睛,摩挲了两下手指,解释道:“君可知,人间一日,地府一年!” “这个……好像听说过!”宋晨看着电梯门打开,只见电梯外,天玄地黄,阴风凄厉,瑟缩在角落里的阴鬼猛地弹跳了起来,脚不沾地地窜了出去。 “嗳,王判官,怎么走了?今晚的琼华宴可是百年一次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关成看着远去的鬼影,笑得意味深长。 判官? 看来,这只鬼的来头还不小啊! 其实,这只鬼不仅来头不小,而宋晨不知道的是,它还是几日前向关成告密的那个判官,也正是因为此举,才从关成那里获得此次琼华宴的邀请函。 可惜,这王判官大概是出门没看黄历,半路遇上卜玄,吓得三魂七魄都要散了,恨不得再死一次,关成这老狐狸太特妈不是东西了,专业挖坑,套路还深,虽然上报的信息有误,它判官有责任,但是这么坑一只鬼,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合作啊…… 王判官心里苦,头也不回,一路泪崩而去…… 不明真相的宋晨心里好奇,只是不及他做过多的窥视,电梯门再次关上,快速的上升,下一秒,眩晕,呕心,心跳加速,搞得宋晨瞬间病娇附体,整个人瘫软在卜玄的怀中。 “看来,你在天帝的手下混得风生水起,六界通道也敢交给你来折腾!”卜玄眉头微皱,语气冰冷,带着冷冽的肃杀味道。 “枫君,过奖!”关成弓手抱拳,谦卑道:“若是枫君开口,小神更愿意为枫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呸!”小龙马看不过这虚伪的小人,蹭得跳出来,义正言辞地骂道:“不要脸东西,尔等千刀万剐的骑墙派,吾等不屑与之为伍!” “哦,是嘛!骑墙派,挺与时俱进的啊,只是……话可不要说得太满!”关成勾起嘴角,笑得像只狐狸,“不然会被啪啪打脸的,哦,对了,套用当下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图样图森破!” “图样图森破?什么意思?”小龙马疑惑地转了转黑漆漆的眼珠子,一激灵,忙用两只小爪子捂住脸颊,张嘴喷出一口怒气,挺起圆滚滚的小肚皮,叫嚣道:“尔等若敢欺吾……唔……我就咬死你!” “呜……”宋晨头疼欲裂,呼吸急促,仿佛窒息了一般,直觉周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黑影,他手指无力地揪着卜玄的衣襟,双目渐渐失神。 卜玄盯着宋晨的眼睛,看着他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眼神专注而又恍惚,心底突然涌上些不知名的情愫,眼看宋晨就要瘫落到地上,卜玄终于伸手,把人揽入怀中,拇指轻轻拂过他的嘴角,低头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