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秘密》 第1章 楔子 展宴初举目望去。 江水正从远处汹涌而来,恍如一条披着金鳞的巨龙,奔腾着,呼啸着,迎接着凯旋归来的将士。 千军万马一时间竟也变得渺小起来。 笛声就是在那时响起来的。 那曲调清浅平缓,并不引人注意,马蹄声,脚步声,铠甲摩擦声依旧有条不紊,铿锵有力,似乎未受到丝毫影响。 但一贯谨慎的展宴初却莫名从那调子里感到了些许令人不安的激越,他收了笑,习惯性的戒备起来。 笛声依旧在继续,像是女人的柔夷,温柔的抚在人的肌肤上,便是不懂音律的将士也已经开始享受的眯缝起眼睛,附庸风雅。展宴初却觉得,那只手随时可能将尖锐的指甲掐进人的血肉。 他绷紧身体,有些毛骨悚然。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马的嘶鸣,展宴初连忙循声望去。 队伍的最前方,那匹马正跃起前蹄。马上的人被高高托起,身后的披风随风腾起巨浪,英挺的背影绷成一只拉满的弓。 是陛下!展宴初瞪大眼睛。 “陛下小心!”展宴初喊道,与此同时,马失去了控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展宴初立即本能地骑着马冲了出去,像一只离弦的箭。 “护驾——快护驾!”一阵焦急的嘶吼声后知后觉的传来。 “杀啊!”与此同时,队伍里的奚尤降兵像是被唤醒了的僵尸,突然做出最后的血拼。 长久的安稳的表象,一瞬间便被撕破,兵荒马乱。 “驾——驾——” 马蹄凌乱的踏着,尘烟匝地而起,令玦夹紧马腹,冷峻的脸上满是汗珠,手掌间已被缰绳磨出了血,却仍旧拼命的想要控制那匹马。 一贯倔强到近乎自负的性子和对那匹爱马的信任促使这个年轻的帝王竟鬼使神差的想要抗衡。 但那马却像是忽然犯了失心疯一般,丝毫不受控制,横冲直撞,越跑越快。眼见着马已经冲进河里,令玦终于决定放弃,他咬牙,抽出腰间的佩剑,深深□□马的后颈,贯穿了过去,马来不及挣扎便在一声痛苦地嘶鸣中送了命,血喷到他的铠甲上。 但,一切已经太迟。他同马一起倒了下去,跌入河里。 水灌进铠甲,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陛下!”展宴初嘶吼着追了上去,河里晕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不知是马的血还是人的血。 河里的那人是一国之君! 展宴初急的头脑一片空白,脱了铠甲,就纵身跳了进去。 展宴初在被血染的猩红的水中不断的搜寻着,在抓到那只冰凉的手的瞬间,立即将令玦拉到怀里。他从背后抱住令玦,狂乱的扯着他的铠甲,扶住他的下巴将他往岸边托去。 在汹涌的河流中,救起一个同自己差不多高大的成年男子并不容易,等将几近昏迷的令玦抱上岸,展宴初累的只能跪在岸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抬起头,却猛然停住了呼吸! 令玦的亵裤不知何时被褪开了些,从他的角度可以轻易的窥探到令玦不同于普通男人的光洁白皙的大腿,和那畸形的□□。令玦的下身不仅有男人的体征,也有女人的体征! 展宴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震惊的怔在原地。他不能想象,这个一贯雷厉风行,高高在上的帝王,竟然会有着这样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喘息着,鬼使神差的看向令玦,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皇帝的脸,并不女气,但却异常的英俊,精致,让人无端的想到“美”这个字。一对漆黑笔挺的剑眉微微蹙着,左边的眉梢处有一条浅浅的疤痕,使他看上去强硬中又透着些许脆弱。 “陛——陛下!”展宴初惊得不由自主的唤道。 令玦恢复了些意识,缓缓睁开眼,看到展宴初震惊的表情,这才意识到展宴初发现了他的秘密,气急败坏,顿时一掌把展宴初击开。 “滚开!”令玦恼羞成怒地吼道,一双眼睛赤红。 展宴初登时被打的倒在一边,嘴角溢血。他慌忙起身跪在地上,顾不得擦嘴角的血,拱手道。“末将该死,请陛下恕罪。” 令玦拉好衣服,突然低头哽笑了几声,肩膀微微颤抖,显然是在极力忍耐,良久终于咆哮了一声,一拳砸到了地上,白皙修长的手指顿时鲜血淋淋。 “陛下!”展宴初愕然的抬起头,他初上战场,不过是一名普通将领,平素根本没多少机会接触令玦,只听闻令玦性格恶劣,让人难以琢磨,心里对这位新皇是极为敬畏的。这次见到令玦发这么大的火,顿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 后面的护卫渐渐追了上来。 “把朕的腰带还给朕!”令玦的声音有些哑。 展宴初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竟还拿着令玦的腰带,连忙递给令玦。 令玦将腰带系上,站了起来。 “陛下,臣等护驾来迟,罪该万死。”那些人下马跪了下来。 “回去朕自会查咎,继续赶路吧。”令玦上了马,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情愫,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展宴初等到令玦走远了些,才站了起来,竟发现腿脚已经软的使不出力气。 展晏初心里很慌乱,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并不怕死,他虽然年纪轻轻,但也是上过战场的杀伐之人,过惯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只是担心连累父亲,连累一切可能与自己有交集的人。 皇家的秘密从来都不是外人可以涉足的,一旦有了牵连,便是大祸临头。 第一章 “陛下为什么要杀臣?” “知道朕的秘密,你就必须得死。不止你要死,跟你有过交集的人都得死。”他的声音冰冷低沉,带着至高无上的威严。 “不,陛下要臣死可以。至少,至少放过臣的家人和朋友......关于陛下身体的异状,臣绝没有告诉任何人。臣会誓死为陛下保守秘密的。请陛下相信臣。” “展将军难道不知,只有死人才能获得绝对的信任么?”他冷笑,将剑举起。 “陛下!不!!!” —————————————————— 展晏初今日又做了个噩梦。 醒来看那天色还不过五更,他竟全无睡意,索性披了件外袍去院子里透透气。 冬日天亮的晚,一切都灰蒙蒙的,夜雾也没散,身上有些黏腻的冷汗被风一吹,齁冷。他龇着牙深吸了几口冷气,这才清醒了许多。 长福挑着灯笼送展老将军出门,赶巧看到院子里的一团黑影,呵斥道。“哪个不长眼的,一大早跑院子里扮鬼?” 展晏初还在发呆,冷不防被吓了一个激灵,忙怔怔地往游廊那边看。 “长福?”展晏初声音有些哑。 长福这才认出是展晏初,忙抬起胖乎乎的手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呀,原来是少爷。瞧小的这睁眼瞎!把少爷都能给认错。” “大雾天的怪不得你。”展晏初讪讪一笑,搓了下冻僵了的手,看向展老将军,只见他那大氅之下,一身朝服穿戴整齐,心里没由来一惊。“爹?” 当下正值年关,百官休沐,爹怎么这么早竟要出门,看这身行头,竟似要进宫面圣了! 展故听出他有所疑惑,咳了一声,声音沉闷地解释道。“陛下连夜遣人召见,想是有要事商议。” “什么?!”展晏初大惊失色,忍不住喊了一声。 “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展故的表情在雾里看得不甚清楚,但那语气却是十足的严厉。 “孩儿知错。”展晏初忙低头认错。 展故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些。“天还没亮,不睡觉,跑院子里瞎逛游什么?” 展晏初想到之前的噩梦,心里提心吊胆,只能努力笑笑,心不在焉道。“碰巧醒了就出来透透气,没逛游什么。孩儿这就回屋睡觉。”说着就往屋里走。 “站住。”展故呵斥道。 展晏初停下来,转过身,趁着雾大,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展故方才呵斥出那句话时用了点气力,不禁咳嗽了好几下才缓过来,冷道。“都起来了还要睡回笼觉?练剑去。” 展晏初恭敬地立在原地。“是。”语毕,又试探性地侧了侧身。“孩儿......回房拿剑。” “恩。”展故这才跟长福摆手示意他带路,边走边还在嘴里抱怨道。“自从上次随陛下远征凯旋之后,真是越来越散漫了。整日唯唯诺诺,魂不守舍的,哪有一点将军应有的样子。” 展晏初走了几步,才回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展故的背影。 展故有着和展晏初极为相似的高大英挺的身姿,但显然,在那些战争中经历的无数伤痛,和夫人去世的沉重打击,已经俨然让这位将军的身体变得大不如前。 他眸光微黯,忧虑地攥紧了拳头。 展宴初在院中肆意练剑,想要摒弃心中的烦闷与忧虑,怎奈脑海中却不断地浮现出那天的画面。 那日随陛下凯旋而归,原本应该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可奈何却在救陛下时发现了他的身体有着那样不能示人的秘密。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救了陛下,是立了大功,哪里会知道,他是闯了大祸!这些日子,他虽然表面如常,但心里却没有一刻是安稳的,时不时,就会想起令玦发怒时那双冰冷嗜血的眼眸。 令玦是个公认的暴君。他弑兄夺位,冷傲暴虐,手中的剑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所谓人命,于他不过蝼蚁。他又如何会放过自己? 展宴初一直练到日上三竿,长福实在看不下去了,上来劝他歇息,才只好收剑回房。 展宴初将剑放到剑阁上,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肌肉酸痛,汗湿重衫,就命长福兑好几桶温水送到澡房。他将衣服迫不及待地脱下扔到架子上,抬起桶里的水当头就要浇下。 长福见了,连忙劝道。“大冷天的,少爷还冲澡呐进浴桶里洗吧!” “不了。”展宴初举起木桶。“我练了一身的汗,热得紧!” 带着热气的水流如瀑布般顺着他乌黑的长发冲下,漫过他古铜色的肌肤。他举着木桶,脊背宽阔挺直,四肢修长健壮,活像只充满力量随时可能爆发的豹子。 长福忍不住羡慕地叹道。“少爷长得可真结实,小的要是能像少爷这样威风就好了,京城里的姑娘们一定整天围着我转悠!” 展宴初抹了把脸上的水,笑了。“哪有那么夸张?说起来,你要那么多姑娘围着你转做什么?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姑娘,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是比什么都强。” “少爷还真是不懂情趣啊。”长福无奈地摇摇头,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原来少爷喜欢温柔贤惠的姑娘,难怪不喜欢表小姐。” “谁说我不喜欢了?”展宴初笑笑,认真道。“只是,我同表妹从小一起长大,在我心里,一直把她当妹妹看的。” 长福叹了口气。“少爷不中意表小姐,又中意谁呢?十*岁的年纪也该定下了吧!上次少爷随陛下远征立了大功,在京城里也一时名声大噪,那些大臣看出少爷前途无量,纷纷替自家千金请了媒婆,私下里缠着我问少爷呢。” 展宴初听到前途无量这四个字,不禁苦笑了下。他又何尝不想受到新皇重用,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呢?可如今,却只能奢求,这位性情古怪的君王放他全家上下一条生路。 他又提起一桶水当头浇了下去,才问道。“长福,陛下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召见爹的?” “还能有什么事?”长福耸耸肩。“大概又是一次妥协吧。” “妥协?”展宴初有些诧异。 “陛下登基六年,一直未有子嗣。朝中一众大臣这些年也在不断上书,请求陛下采取种种措施。自上次陛下远征遇险后,这些大臣上奏愈发频繁,言辞也越来越犀利。陛下时常气得大发雷霆,然后又不得不在蒲老公公的劝诫下与大臣们妥协。少爷您就放心吧,这次想来也不例外,老爷晚点就回来了。” 展宴初心下平静了些,又暗暗抱有了一丝侥幸。也许令玦这位“暴君”并非如传言那般凶恶,不过是脾气差了些。令玦当时在那样盛怒之下都没有杀自己,或许就是念及自己救他一命,才网开一面。虽然令玦继位之后,就大肆推行酷刑,用了极其残忍的手段对付了当年反对他的人,被传为暴君,可他却似乎也并非蛮不讲理的庸君。令玦在位的这几年里,天晋已经显现出了空前的盛况。这一点,天晋的子民都是有目共睹的。 他换了身干净衣裳,心情也稍稍愉悦了些,让下人传了膳食来,坐在房中正要动筷,外面突然有丫鬟急急的跑了进来。“少爷!少爷......” 长福斥道。“做什么呢?这样冒冒失失的!少爷不训你们,管家我还在这儿呢!” 那丫鬟连忙认错。“奴婢知错。” “长福,好了。”展宴初放下筷子,又对那丫鬟轻声道。“你有什么事,慢慢说。” “少爷,老爷他......”那丫鬟哭喊出声。“他入狱了!” “这帮大臣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令玦气急败坏地将龙案上的奏折狠狠扫到地上。 周围的宫女太监顿时吓得跪了一地,啖指咬舌,大气不敢出。 蒲怀言走了进来,恰巧看到这一幕,扫了眼那些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用他那烟嗓子细声细气地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没人敢回。 蒲怀言将拂尘夹住,颤巍巍弓身捡起地上的一卷奏折,展开看了眼。 蒲怀言显然对奏折的内容并不意外,叹了口气,直起身对着那些宫女太监道。“都下去吧!” 那些人抬头迟疑的看了眼蒲怀言,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公公伺候过两代皇帝,又是看着令玦长大的,说话总有些分量,但当下龙威震怒,到底还是没人敢站起来。 蒲怀言于是无奈一笑,又看了眼令玦。令玦还在气头上,板着脸杵在原地,被他这么一盯,不自在的微微动了动眼珠子,最后还是不耐烦的对那些宫女太监摆手。“都下去吧!” “是。多谢陛下,蒲老公公。”那些宫女太监这才如同获得了免死金牌一般,躬着身子往外退。 蒲怀言将手里的奏折放到案上。“又是关于子嗣的事情?” 令玦冷笑。“那些大臣整天除了这个还会上奏些什么?” 蒲怀言沉默良久,才道。“听闻,今日陛下把展老将军和几位为他说话的大臣一并打入天牢了?” 令玦剑眉紧蹙,显是气坏了。“朕之前已再三让步,选秀纳妃,驱阴补阳,他们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那展故今日竟然公然在朝堂上进言,让朕请御医诊治是否患有隐疾,究竟置朕于何地?他们既已如此不留情面,朕又何必留情!” “那些大臣的确欠缺教训......”蒲怀言思忖着如何安慰他,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开了口。“但,其实,也怪不得那些大臣,陛下如今已经二十好几,是拖不得了。” 令玦听到连蒲怀言都这么说,再也没了底气,缓缓坐到了椅子上。“他们急?难道朕就不急么?只是......公公是知道的,朕,朕根本就不行。”他说到这里,痛苦地以手扶额。“朕甚至也想过,让人替朕去宠幸那些妃子......可,这等奸恶之事,朕如何做得出。况且事关皇室血脉,朕又岂能儿戏?” 蒲怀言犹豫了许久。“陛下,老臣倒有一计,只是不知当不当讲......” 第二章 令玦放下手,疲惫地瞥向蒲怀言,浓密的睫毛散下浅浅的阴霾,眉梢处浅浅的疤痕使他看起来莫名有些病态的美感。“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蒲怀言看着令玦又顿了下,终是低下头。“老臣,曾在翻阅古籍时看到过,陛下这样的身体,其实......其实是可以受孕的。” “荒谬!”令玦猛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蒲怀言立即跪到地上。“陛下!” 令玦自嘲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受孕哈哈哈哈......受孕......受孕!”他的声音里有了哭腔。“蒲公公!朕到底是什么?一个有着畸形身体的男人,还是一个长得像男人的女人,不,或许根本连人都不算,朕就只是一个披着男人皮囊的怪物!” 蒲怀言顿时老泪纵横。“陛下!陛下千万别这么说啊!”他匍匐的爬过去,颤巍巍地抓住令玦的衣袂。“老臣又何尝忍心让您这么痛苦?可老臣年纪大了,多活一天,都是蒙了先皇的庇佑。如今,陛下被那些大臣们责难,老臣还能替陛下分忧解难,老臣走了,可就再无人了啊!陛下与其一直这么与那些大臣耗着,不若就遂了他们的愿吧。老臣也能对先皇在天之灵有个交代了!” 令玦闭上眼深吸了口凉气,强压制住内心的悲愤,许久,才去扶蒲怀言。“公公,你先下去吧......” 蒲怀言执意跪在地上。“陛下,答应老臣吧!” 令玦扶着蒲怀言的手僵住,语气凝重了下来。“起来!这是命令!” 蒲怀言顿了下,还是将头缓缓叩到地上。 令玦攥紧蒲怀言的胳膊。“蒲公公也要如此逼朕么?” “无论外人如何言说,老臣是看着陛下长大的,老臣知道,陛下是个好皇帝。只是,陛下纵有万般功绩,老臣不能眼睁睁看着天晋皇室血脉就此断送!” “原来,连公公也是这么想的......”令玦的手垂了下来,他脚步虚浮,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边退边哽笑了几声。“呵......呵呵......”他撞到了桌案,手顺势按在桌角,紧紧地攥住,仿佛这是他最后的支撑。 他攥的那么紧,木屑深深地陷进他的指尖,剧烈地刺痛,终于厉声喝道。“来人!” 几个侍卫应声走了进来。 令玦冷冷命令道。“扶蒲公公下去!” “陛下!”蒲怀言被那几个侍卫扶了起来,一时激动咳了几下,只能冲令玦吃力的喊道。“陛下,若非已被逼至绝境,老臣又如何会对陛下提出这样荒唐的恳求!陛下!求陛下三思啊!” “别再说了!”令玦移开视线,不再看蒲怀言,只决然的回道。“蒲公公,什么事,朕都可以答应!唯独此事,休要再提!” “陛下!陛下!......” 令玦闭上眼睛,丝毫不为所动,直到殿门被重新关上,他才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瘫靠着桌案。 空荡荡的御书房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他垂眸,看着满地的狼藉。每一处都在彰显着他的压抑与暴虐。 这么多年来,他不知有多少次濒临崩溃,又有多少次在无望的发泄过后委屈求全。一次又一次,忍辱负重的妥协,已经榨干了他所有的仁慈和耐性。 贵为帝王又如何?所有的人都在逼着他,步步紧逼,如豺狼虎豹,逼得他退无可退。 他举起右手,看着手上缠着的厚厚的纱布。 这是被展宴初发现了身体的秘密后捶地发泄所留下的伤。 其实,关于自己的身体能受孕这种事,他从前并非没有怀疑过。只是本着对自己身体的那一份厌恶的感觉,使他不敢去深想。今日,蒲公公说出这番话,不过是捅破了那层窗纸,对于他来说,其实荒诞居少,厌恶排斥居多。 这具身体的秘密永远都是他最大的底线。 令玦坐在龙案前,努力想静下心批阅奏折,却怎么也无法平静,终于拂袖搁笔,忍不住问一旁的太监道。“公公可有回去?” 那小太监本就怕极了令玦,见他此刻铁青着脸色,说活都结巴起来。“禀,禀陛下,老公公还在外头跪着呢!” 令玦抿唇蹙眉,半饷终是站了起来。 他在殿中反复踱着步,走到殿门前,犹豫了下,看着殿外昏黑的天色,还是大步走了出去。一旁的几个太监宫女连忙挑着灯笼跟了上去,其中太监追上来想为他披上大氅,却被他制住了。 令玦穿着单薄的便衣,站到殿外冰冷的台阶上,往下看去。 蒲公公正跪在殿外的台阶下,脊背弓着,干裂的手交叠在身前以作支撑。他的身影隐在寒冷的暮色中,微微颤动,仿佛下一刻便会倒下。 令玦看着蒲公公。只见那驼背老者须发皆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给他支持和庇护的蒲公公了。 他突然间意识到,蒲公公老了,彻底的老了。 心中的最后一个堤坝猛然崩塌了,他忘却了最初的坚持,难掩慌乱的大步走下台阶。 这是诺大的深宫之中,唯一一个真心待自己的长辈,他不能失去这个人! “蒲公公!”令玦躬身扶住蒲怀言,声音软了许多,急道。“快起来!” 蒲怀言却吃力的回攥住令玦的胳膊,想拉开他的手,执拗的道。“陛下不答应,老臣便不起来!” “公公!”令玦看着蒲怀言那双浑浊的布满泪花的眼睛,心里一阵剧烈的抽痛,终是深吸了口气,喃喃回道。“好!朕......答应你!朕都答应你!” “陛下!”蒲怀言难以置信的看向令玦。令玦立即别过脸,冷峻的侧脸看不出一丝表情,却还是可以看出他红了眼眶。 蒲怀言登时哭出声来,重重磕了个头,喊道。“老臣,谢陛下!” 说完这一句,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昏厥过去。 “蒲公公!”令玦扶着蒲怀言,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那寒冷的夜风,还是因为对蒲公公的紧张,亦或是对自己方才妥协之事的惶恐! “还愣着做什么?快传太医!” 他咆哮着发号施令,却也无法掩饰自己那抑制不住的颤音。 令玦与大臣们撕破了脸,也不再装模作样去“临幸”那些妃子,索性直接在寝宫歇下了。 皇帝的寝宫按理在夜间还要在外面点着些八角灯的,可令玦却没有点灯的习惯,甚至让人拉上帘子,遮住所有的光亮。这样他才能放松警惕,安然入睡。 令玦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漆黑。黑到他几乎分不清,自己是闭着眼还是睁着眼。他到这种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答应了蒲怀言什么。当时,他只是在那种万不得已的情境下对着蒲怀言妥协了。现下,他意识到这是一件怎样的事情,仿佛整颗心都被狠狠绞住一般,痛苦,恶心,甚至夹杂着恐惧。 令玦想起了那个在他十七岁时向他大胆示爱的小姐。娇俏,可人,美丽,明媚。那一刻,他是动心了的。可当那个小姐将手中的绣球抛向了他时,他却连伸出手的勇气都没有。他骑着马,故作冷傲的走开。所有人都惊羡于他的英俊与高贵,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丑陋与卑微。 马上,他就要像一个女人一样,叉开双腿,将自己的最不能示人的地方展现给另一个男人。 令玦记得那种感觉。那个展宴初将他从河里救出来后,居然将他那里看了个遍。他忍不住攥紧拳头,右手背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这是他当时气急败坏,捶地发泄留下的伤。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嗜血火爆的脾性为什么能忍住没有在那种情形下杀人灭口,也许仅仅是因为,他救了自己的命吧! 只是被看到那里都觉得无比排斥,他又如何去承受那种事呢? 他用手捂住眼睛,不愿深想 ...... 直到帘子被拉开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夜无眠。 贴身伺候他的人是杀手阁培养出来的几个死士,面无表情,不言不语。他麻木地被伺候着穿衣洗漱,直到跟随蒲怀言的一位侍卫走了进来,打破了平静。 “叩见陛下。” “公公现下如何了?”令玦问道。 “启禀陛下,公公吃了御医开的药,已经好多了。陛下尽可放心。” “恩。”令玦这才神色稍霁,又不放心的补充道。“回去时再把上次从南安进贡的补药捎过去,公公手里的事暂且交由内务府代为打点。” “属下遵命。”那个侍卫素来聪慧,懂得察言观色,又一直跟随着蒲公公,因此对令玦倒也没那么惧怕。他见令玦歉疚之情溢于言表,便趁机问道。“昨日的事,陛下可有什么......” “一切交由公公安排就是。”令玦打断他,神色阴郁了下来,显然不想提及此事,但仿佛又是想给蒲怀言一颗定心凡似的,强调道。“朕会照做的。” “是。”那个侍卫倒也通情达理,不再多言,只是看了眼令玦憔悴的侧脸道。“还请陛下多多歇息,保重龙体。属下这便告退了。” “等等。”令玦叫住了那个侍卫。 那侍卫连忙停下,问道。“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令玦摩挲着手背上的绷带,眸光微黯,冷冷道。“那个人,朕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了。” 第三章 展宴初在院中不安的来回踱着步。 长福跟在后头安慰道。“少爷,您也别那么着急。依我看啊,这次也就是陛下火气大了些,没准儿心情好了就把老爷放回来了。” 展宴初却始终没有听进长福的话,只是边走边凝眉深思。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父亲入狱了。虽然明知父亲入狱与他那过于耿直刻板的进言方式脱不开关系,但他隐隐又觉得,陛下兴许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迁怒于父亲,否则为何从前不将他打入天牢,偏就在这种关头? 他猛地停了下来,长福在他身后一时没刹住,鼻子猛地撞到他的脊梁骨上,痛的连忙伸手捂住,瓮声瓮气道。“哎幺喂,少爷,您这脊梁骨是铁打的吧,哎幺我这鼻子!” “长福,备马!”展宴初转过身,对长福道。 长福正捂着鼻子叫唤,听他这么一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放下手。“备马?少爷你要去哪儿啊?” 展宴初边走边一字一顿道。“进宫面圣!” “哦。”长福应了下,反应了过来。“进进进进......进宫面圣?”他连忙追了上去,拦住展宴初。“少爷,您可千万别乱来啊!朝中很多大臣,还有蒲老公公都会替老爷求情的!您就再等等吧!” 展宴初焦躁地停下,拧眉道。“等?爹的身体本来就差,平素就受不得半点风寒,那狱中阴暗潮湿,叫我如何能等?” “哎呀!少爷!小的知道您孝顺!可您这一去,万,万一出不来,那可是一大一小都进去了!不是,我这乌鸦嘴......”长福劝不住他,一时口不择言,忙懊恼的拍了下嘴。 展宴初却正色道。“要是救不出爹,我就陪他一起入狱。长福,你让开......”展宴初想避开长福。 长福却死死缠住展宴初。“不行少爷,你不能去!” “让开!” “少爷,您就听小的一句劝吧!” “让开!” ...... 两人正在院中争执不下,突然远远传来绵长地一声“圣旨到——” 两人登时怔在原地。 只见那大门乃至中门纷纷大开,一个老公公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左右跟着些侍从。那老公公身着紫红色总管服,手持黄锻卷轴,两鬓花白,慈眉善目,一看此人便知身份尊贵,绝非普通的公公。 这人,展宴初在宫里曾有幸见过得,他是令玦最为亲近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蒲公公。 展宴初连忙拉着长福跪到地上,府中下人跟着纷纷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蒲怀言不紧不慢展开手中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大将军展故之子正侍至右武郎展宴初入宫觐见。钦此。” “臣接旨。”展宴初忙举起双手恭恭敬敬接过公公手中的黄锻卷轴,盯着那卷轴心中困惑不已。长福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了,大张着嘴巴看向展宴初。府中的下人也纷纷面面相觑。 原本该是内务府的人过来颁旨,可蒲怀言实在放心不下,坚持自己过来了。颁过圣旨,他便已有些体力已有些不支,用袖子掩住口鼻闷咳了几声,左右的侍从连忙上前搀扶。 他放下手,还有些发喘,却已迫不及待地打量起展宴初。只见展宴初穿了件简单的蓝色劲装跪在地上,欠身垂首,低眉顺眼。十八,九岁,原本正是狂放不羁的年纪,他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忠厚与内敛。究其原因,大概是他有个那样严苛的父亲吧!再看那长相,虽然俊朗,但算不上太过出众,与陛下那倾国之姿是完全比不得的。健康的古铜色肤色,高大精壮的身材,在年轻将军之中也并不算少见。蒲怀言眯起眼睛,神色间难掩诧异。陛下,为何选他呢? 展宴初本就一直思忖着陛下召见自己怕是与上次的事有关,又感到蒲怀言一直打量着自己,不禁有些紧张与诧异,抬眼看向蒲怀言。 蒲怀言对上那双眼睛,只见那对浓眉大眼,温而不弱,正而不凛,热情而不恭维,潇洒而不放纵,使他平添了几分独有的魅力。 蒲怀言心下释然,暗道,既然陛下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他往一侧退开,向展宴初颤巍巍抬手示意。“展少将军,请吧!” “这便走?”展宴初站起来,诧异地看向蒲怀言。 “展少将军还有何事么?” 展宴初掩住内心的紧张,讪讪一笑。“并无要事。只是,若是要进宫面圣,难道不用做些准备?” 蒲怀言见他这副情状,想到他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还未见过什么大场面,难免局促,语气又慈祥了些许。“不必了。入了宫,自会有人替你打点。跟咱家走吧。” 展宴初见蒲怀言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也放松了许多,欠身作了一揖,恭敬道。“那就,烦请公公带路了。” 展宴初随着蒲公公走进皇宫,蒲公公年纪大了,步伐极为缓慢,展宴初也只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偷偷扫了眼跟在蒲怀言身后的另外几个侍卫,发现他们竟面无表情,步伐轻稳,甚至连气息都几不可闻,沉寂的像是僵尸一般,完全不同于他平素看到的那些侍卫。 走了一会儿,蒲公公突然停下了,抬头看天,轻叹道。“下雪了。” 展宴初这才感到脖颈有些凉意,伸出手,看到零碎的几片小雪花打在了手上,转眼间就融化成细小的水迹。抬头看天,稀稀疏疏的小雪花洋洋洒洒的从天际深处落了下来。 蒲公公盯着那天,突然长叹了口气。“老天爷呐,您如今也不忍心了么?”语毕,又对着身后的几个侍卫摆了摆手。“去取伞来吧。” 那些侍卫纷纷撑开伞。展宴初这才发现他们的左手背上都有着一个鹰状刺青。早就听说了朝廷中有专门培养死士的杀手阁的传闻,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只是站在这些人之中,他都觉得犹如芒刺在背一般,浑身不自在。 伞遮蔽了头顶上的天空,蒲公公不再看天,他们继续缓缓前行。 展宴初攥紧拳头,内心说不出的憋闷,压抑,惶恐与不安。 展宴初不知道令玦在这种时候传他去究竟是何心思,他唯一可以猜测到的,就是,这一定与上次的事情有关。陛下要真是为了这个责难他,他也只好从容接受。只是,父亲,如何能救出父亲呢? “展少将军。”蒲怀言唤道。 展宴初回过神,忙停下抬起头,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皇帝御书房附近的偏殿。 蒲怀言道。“陛下现下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随咱家进这偏殿等候吧!” 展宴初忙欠身回道。“是。” 蒲怀言又对跟在展宴初身后的几个侍卫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没有咱家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是。”那几个侍卫迅速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展宴初看着那被关上的门,心下又困惑了几分。暗道,既然只是在偏殿等候,为何还要关门? 蒲怀言径自走到一张紫檀木椅子前,缓缓坐下,桌上早已备好两杯热茶。他抬起手,对着展宴初招呼道。“展少将军,过来坐下吧!” 展宴初见蒲怀言言辞温和亲切,虽心里困惑,但索性也不再胡思乱想,走过去恭恭敬敬坐了下来。“谢蒲公公。” 蒲怀言将一杯热茶推给他,问道。“展少将军如今多大了?” “再过两个月,便是十九了。” “展将军是春天生的?”蒲怀言笑了笑。“春天生的好啊,阳气盛,运气好。” “是么?”展宴初挠了挠头,挺不好意思。“下官那几位友人也这么说,还常常打趣,说三月桃花开,下官是三月生的,所以桃花运旺。可下官觉得,那些东西信不得的。” 蒲怀言听了他这话,心里不禁暗道。还真是如此,若这孩子是个姑娘,陛下这样的,怕是绝顶的桃花了。他又笑道。“却是信不得,都是民间的谣传罢了。展少将军这般的,本就讨人喜欢。呃,不知展少将军如今有没有心上人?” “这个,还没有。”展宴初埋头喝茶,更加羞赧了。他之前也遇到过不少这样的问话,隐隐也察觉到了什么。暗道,难道这蒲公公还要给自己介绍什么姑娘之类的? “那,行过房事么?”蒲公公心平气和地问道。 “噗——”展宴初完全没想到蒲怀言接下来会问他这种问题,禁不住被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也涨得通红。半天,才回道。“没,没有。”他擦了擦嘴,有些困惑地问道。“公公为何问这个?” 蒲怀言没有回答他,而是对一侧淡淡喊道。“来人。” 一个侍卫一瞬间就闪了出来,手里抱着些册子,放到了展宴初身旁。 蒲怀言站了起来,向殿门走去。“你继续在这等着吧,顺便可以看看这些画册。” “是。”展宴初恭恭敬敬应了句后,翻开画册,顿时惊得手猛地一抖,把茶杯都打翻在了地上。“公公,这,这是......” “全部看完。”蒲怀言走出了殿门,在殿门被关上的瞬间命令道。 第四章 展宴初怔在座位上,良久才勉强地瞥了眼那画册,又快速的收回视线,心里忐忑不已,脸也红的不成样子。 只见那些画册竟然画的都是男人和女人行房之事,极为清晰详尽,大概就是传闻中的春gong图了。他从前听他的那些友人说起过,自己却从未看过。展府家教甚严,展故是决不允许府中出现这种东西的,长福从前没忍住买了一些,都要寄存在卖画的人那儿等有了空出府去看。 展宴初不知道蒲怀言让他看这些东西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让他打发时间?不管怎么说,蒲怀言最后那句话算是命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重新低下头。 展宴初心里还惦记着救展故的事情,心神不宁,只能尽力打量着那画册上的人物,男人和女人chi身luo体,缠绵悱恻,脸上都带着极致的欢yu。做那种事,真的有那么快乐么?展宴初逐渐集中了注意力,好奇的一页一页看着那些画,小腹似乎有热流上涌一般,气息也愈加不平稳。一种从未有过的躁动在他的心底,像只觉醒的野兽一般,开始冲撞着,想要突破困束的囚笼。 他不由自主的喝了口茶,压住心中那份莫名的躁动,又翻开一本画册,僵住了。 这一本上面画的竟然是男人和男人!虽然他也曾听孟奕羽偶尔说起,那妓馆里也有伺候人的男妓,比女人还厉害。可他完全想象不出,男人跟男人如何行那种事,既怪异又违背伦常。他微微蹙眉,有些排斥地继续看了下去。硬着头皮将整本看完,才松了口气,将那一本放到一旁,又拿起另一本。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抱画册来的那个侍卫突然走上来道。“展少将军。” “啊?”展宴初又惊又臊,连忙合上画册,站了起来。 “请随属下来验身。” “哦,好。”展宴初连忙定了定神,跟了上去。 那个侍卫打开机关,带他走向一边的暗室中。 展宴初一走到暗室,就有另一个侍卫上前道。“展少将军,请把衣服脱了,躺到床上。” “脱衣服?”展宴初有些困惑,进宫面圣还要这样验身么?虽然困惑,但他还是乖乖将身上的衣服尽数脱了下来,躺到床上。他光着身子躺到床上,看着那些侍卫围上来,不禁有些局促。虽然自己跟那几个侍卫都是男人,但光着身子同时被那几个人盯着还是很不自在,加之方才还看了那样的画册,他心里一阵发毛,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几个侍卫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在他身上又是度量,又是敲击,好像正在量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品。 展宴初最耐不住别人这样挠他,忍不住笑了下,连忙憋住,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缩起身子,憨声笑道。“吼吼对,对不住,我有点怕痒......哈哈哈哈......别挠着我哈哈哈哈......”展宴初这话确实不假,他从小就怕痒,让别人这样对他不停的挠痒,还不如被严刑拷打个三天三夜来的痛快。 那几个侍卫停下看了他一眼,展宴初还以为他们是心软了。没想到,其中两个侍卫居然下去拿来手铐脚铐将他手脚固定在床的四角,然后依旧面无表情地继续,手里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客气下来。展宴初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几个侍卫,心想,还好只有一次,要是整天被这些人伺候着,非得被整出神经病不可。正想着,□□猛地一僵,看到一个侍卫正在量他的那里。 他瞬间面红耳赤,笑着道。“怎么哈哈哈哈......怎么连那里都,都要测哈哈......” 那几个侍卫测完他后,退到一旁在册子上分别记下相关的东西。 展宴初筋疲力尽的看着那几个人。“几位大哥,能帮我解开链子了么?” 那几个侍卫这才上前,为展宴初解开脚铐手铐。 展宴初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脚腕都磨破了皮,渗着血珠,一阵火辣辣的痛。两腮更是酸痛不已,他忙揉了下脸颊,才发现自己居然笑的眼泪都淌出来了,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受再大的苦都没哭过,心里不禁憋闷,狼狈地去架子上取衣服。 “展少将军且慢。”那侍卫又喊住他。 展宴初叹了口气,暗道想不到进宫面圣竟然如此麻烦。他耐着性子问道。“几位大哥还有何事么?” “请入内沐浴更衣。” “好。”事到如今展宴初都懒得再多问,无奈地掀开帘子,光着身子耸拉着脑袋走到内室。 只见几个宫女竟已经在那里等候,展宴初又是一惊,连忙羞恼地捂住下身。“你,你们......” 那几个宫女面无表情的齐声道。“将军,请沐浴。” 展宴初看向那中间铺满花瓣冒着热气的大的夸张的浴池,不禁不自在的咽了口唾沫。花瓣?苍天呐!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要被一帮姑娘伺候着泡花瓣澡?他干笑了下。“我在家中已经洗过澡了,能不洗么?” “不能!”那些宫女面无表情,异口同声。 她们的表情和语气让展宴初意识到也许她们下一刻也会拿来手铐脚铐把自己铐住扔到水里,于是只好任命的踏入水中,坐了进去。 几个宫女立即围了上来,替他搓背的搓背,修脚的修脚。其中一个宫女试了试他乌黑的头发,不甚满意的摇摇头,竟然拿过一个鸡蛋直接打在他的头发上。 他闭上了眼睛,动也不敢动。生怕那鸡蛋流到了这热水里,变成一锅蛋花汤。 唉,怎么觉得进宫面个圣,就像这民间来的农妇被皇帝看上了要被送去侍寝似的?想想多次入宫面圣的展故,他突然觉得,他那体弱多病的老爹真是生命力太顽强了! 展宴初沐过浴,换上一身干净的正装,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侍卫取来件貂毛大氅给他披在身上。展宴初换作这身打扮,顿时变得愈加高贵挺拔,英武不凡,比之进宫时,倒真是判若两人。 “展少将军,请将这个服下。”一个侍卫递给他一粒暗红色的药丸。 展宴初接过药丸,好奇的打量着,问道。“这是什么?” 那侍卫面无表情,并不回他。 展宴初无奈地嗤笑了下。“好,我吃。”语毕,他一口将药吞了下去。 守门的两个侍卫见时辰差不多了,将殿门打开。展宴初这才惊觉天色已晚,殿门外的吊灯都已经纷纷被点亮了,那一簇簇透过竹马纸的冷白的光团在寒风中肆意摇曳着,雪也大了许多,纷纷扬扬的扑洒着,地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依稀可见整齐的几列脚印,是当值的侍卫所留下的。 这样冷冽的夜色不觉让展宴初想起了令玦在昏迷时也不忘蹙着的眉,就要面圣了,就要觐见那位性格恶劣古怪的“暴君”了。展宴初暗暗咬牙,被折腾那么久之后几乎被消磨殆尽的紧张重新涌了上来。 走出殿门,已有轿子在那里等候。展宴初掀开轿帘,提靴上轿。 下了轿,展宴初隔着几步之遥外望着那个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的宫殿,只见那高悬的匾额上镀着三个苍劲有力的金字“尚思殿”。 “尚思殿?”展宴初低声自言自语,暗道。这不是皇帝的寝宫么?难道陛下已经要歇息了?那一会儿见了陛下最好还是长话短说吧! 正想着,蒲怀言迎了上来。 展宴初连忙拱手作了一揖,恭敬道。“蒲公公。” 蒲怀言微微颔首,又走到他跟前低声问道。“那画册展少将军可都看了?” 展宴初登时涨红了脸,忙应道。“是,是。” 蒲怀言会意地点点头,对着殿内喊道。“陛下,展少将军到了。” 殿内静了一刻,传来一声圣谕。“让他进来。” 那声音里带着近乎蛮横的威严,冰冷低沉,却着实顺耳,像是漫长严寒过后终于破冰的清泉一般,强硬中透着些许挠人的疲倦。 展宴初嗳出一口白雾,大概他是等这一声等的太久了,竟觉得一个男人的声音恍如天籁。 那两扇雕花大门在他面前被缓缓拉开了,发出一阵绵长的吱呀声,展宴初的心跳随着那开门声骤然加快。 他攥紧拳头,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救出父亲! 展宴初脱下大氅,交由一边的侍卫,然后撩袍入殿,重重一拜。 “臣展宴初叩见陛下。” 令玦坐在龙座上,看着方才因为听到蒲公公传话心下一惊被他不慎划花的奏折,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手中的笔杆。 良久的沉默。 展宴初跪在地上,许是寝宫内置着大量的火盆的缘故,竟觉得口干舌燥,身上也越来越热,难受得紧。 他见令玦许久未给回应,难耐地抬头,有些困惑地打量着令玦。令玦显然也是沐过浴了,只穿了件明黄色便服坐于龙案前,头发随意的束着,有些许额发散落下来,衬得眉眼极尽精致。 喉咙更干了,他禁不住咽了口唾沫,竟感到眼前的人无端变得有些魅惑。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晃了晃脑袋,努力清醒,再看向令玦,那对如黛的剑眉依旧冷冷蹙着,犀利的让人感到难以接近。 令玦意识到展宴初打量他的目光,眉头蹙的更深,终于拂袖搁笔,抬眸睨向殿中跪着的人,冷道。“起来吧!” “谢陛下。”展宴初看着令玦那表情,只觉得他像要将自己千刀万剐一般,心下已凉了半截,怔怔站起来。身上却依旧燥热的紧,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撕个精光。他有些难耐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令玦看着展宴初,知道药效已经上来,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径自向内室走去。 居然就这么去睡觉了?展宴初诧异地站在原地,猜不出令玦到底要他来做什么?想到还要替展故求情,忍不住喊住令玦。“陛下!” 令玦停了下来,隔着那细密的珠帘斜睨着展宴初。那一刻,他居然在心底暗暗期冀,展宴初誓死捍卫气节,拒绝与他的这一夜。 说你不愿意,展宴初,说你不愿意!他在心底近乎咆哮。 展宴初恭恭敬敬拱手道。“家父的事,恳请陛下开恩!” 呵,原来他是想要趁机以此作为交易么?令玦啊令玦,你真可笑!令玦回过头,近乎绝望的冷笑了下。“过了今夜,朕,自会放了你爹。” 令玦背对着展宴初,将身上的衣物缓缓褪下。 第五章 他,麻木地解开衣服,手指早已失去了控制,无意识地颤抖着。 衣服一件一件,缓缓滑落到地上,令玦的身体逐渐暴露在空气中,他的目光也逐渐漫散向虚空。 没有希望的,从来都没有。 注定,无路可退,注定,只能承受。 展宴初怔怔地看着令玦。 只见令玦赤身luo体地站在那帘幕之内,乌黑柔顺的长发,雪白修长的身体,在昏黄的烛光里形成了极致的诱惑,展宴初原本那份隐忍着的燥热一瞬间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突然变成了让人血脉喷张的狂热,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清晰地感觉到了身体的强烈反应。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对着一具男人的身体有了yu望?这绝不可能!可是,热......好热......好想尽情发泄...... “过来!”令玦冷冷命令道。 过去......他,让自己过去......展宴初喘着粗气,几乎可以听到自己那越来越沉重和急促的心跳,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之前蒲公公给他那些画册意欲何为,那侍卫给他的药究竟是什么药! 令玦召见他的目的,竟然真的是为了侍寝! 可是,他们都是男人啊!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这,这到底是为什么?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方才令玦说的过了这一夜,便会放了展故。展宴初攥紧拳头,只要,能放了爹...... “是!”他喘息着应道。 身体上的强烈反应使他已无暇再去想更多的东西,只能踉跄地走过去,他的脚步凌乱而虚浮,却越来越快,甚至是那样的急躁,方才那侍卫许是知道他并非此道中人,给他服下的chun药烈得很,他看着眼前的令玦,几乎出现了重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掀开珠帘,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向令玦,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间,令玦就已经被他压到了床上,自己的衣衫也早已被自己扯到了地上,与令玦的胡乱交叠在一起。 疯狂的辗转缠绵! 一切都是模糊的,展宴初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下的是一具无比香艳的rou体,那些画册中的种种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旋,展宴初觉得他的身体不像是自己的,而像是被一只*的野兽附身了,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肆虐与贪婪。他攥着令玦的手腕,是几乎将骨头捏碎的力道,他啃咬着令玦的脖颈和锁骨,留下的是几乎渗血的印记。 令玦痛苦地侧过头闭上眼睛,使自己竭力忘却自己在做什么。 直至展宴初触及了那秘密之处。 “不.....”令玦猛然绷紧身体,起身用力抵住展宴初。 展宴初被他这么一抵,清醒了些许,瞪大眼睛看着令玦。他们在做什么? 展宴初和令玦对视着,喘息着。那一刻,两个人,都处在放弃的边缘。 令玦冷冷移开视线,掩饰一刹那的失控。“灯,还没灭。” 展宴初顺着令玦的目光看向灯罩内摇曳的烛火,那仿佛是他们最后的理智。他抬起手,用掌风熄灭了那盏灯。一瞬间,整个寝宫就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所有的灯都灭了。 一片漆黑中,展宴初重新压上令玦。 令玦躺在床上,这一次,任由展宴初在他的身上攻城略池...... 直到展宴初再也没了动静,令玦才艰难地下床披衣,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他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目光空洞,在混沌的夜色中踉跄的走着,每走一步,都牵扯起撕裂般的痛楚。他却恍如已经察觉不到,只是兀自走着,英俊的脸上尽失了往昔的威严与高傲,只有让人几乎窒息的麻木和死寂。 令玦绊到了架子,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发出尖利的声响。殿门猛地被人打开了,彻夜守在门外的蒲怀言带着侍卫立即赶了进来。 “陛下!”蒲怀言挑着盏灯笼站在令玦面前。 令玦茫然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盏散着暖黄光晕,在寒风中来回摆动的灯笼,突然想起来幼时,蒲公公也是提着那盏不断晃动的灯笼带人冲了进来,他也是在逃跑中那样被绊倒在地上。失去心智的母妃拿剑追上来,指着他,尖叫着。“你这个怪物!你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上!怪物!怪物!怪物!......” 被另一个男人贯穿那个私密之处时的感觉全部涌现了上来,令玦俯在地上剧烈的干呕起来。 “陛下。”蒲怀言上前吃力地扶令玦。 令玦像小时候那样颤抖地抓住蒲怀言枯瘦而干裂的手,哑着声音道。“蒲公公。”这双手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却已经那样苍老,无力,已经再也拉不动他了。 “乖,站起来。”蒲公公俯下身像儿时那般对令玦轻声道,他的声音已经苍老的让人几乎难以辨别他说什么,却依旧像小时候那样温和。 令玦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蒲公公那日说的“老臣走了,可就再无人了啊!”,紧紧地攥住了蒲怀言的手。 “好。”令玦像小时候那样回道,攥着他的手,自己吃力的站了起来。 蒲公公转过身,对那些侍卫道。“陛下该沐浴了,下去准备吧!” 展宴初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紫檀木镂空雕花的通顶木床罩和金色的纱幔。 这,是哪儿? 展宴初筋疲力尽,拧着眉努力活动了下筋骨,感到浑身像是被榨干了一般,使不出半点力气,后腰也酸痛无比。头痛欲裂,他倒抽着气将手覆上额头,昨晚的记忆突然间便一股脑儿的闪现出来。 金色珠帘后缓缓褪下衣物的令玦,被他压到床上冷冷侧头闭目的令玦,在黑暗中因为被深入而隐忍低泣的令玦......他猛地坐了起来,掀开一边的锦被。 床上只有他! 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荒诞的梦,但是当他看到那锦被下的那一滩触目惊心的早已干涸的血迹时,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震惊,慌乱,手足无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他赤luo着身子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瞠目结舌的看着满地狼藉的衣物,半饷,才抖着手,从地上胡乱的捡起自己的衣服,草草裹到了身上,掀开珠帘跑了出去。 殿门是敞着的,光线有些刺眼。 展宴初站在诺大的寂静的殿中,抬起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待适应后,才缓缓放下手,茫然的看向前方。殿外的青石大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守门的侍卫静静站在门的两侧看不见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该去哪里?该怎么办? 寒风迎面吹了进来,将他披散着的头发吹得愈加凌乱。他穿着单薄的寝衣,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只是身体不受控制的在打着寒颤。 肩膀上传来一阵暖意,他连忙侧过头。 蒲公公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为他披上了那件貂毛大氅。他看着展宴初茫然的脸,慈祥的微笑道。“好孩子,回去吧。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展宴初张张嘴,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说什么,良久,才怔怔道。“蒲公公,陛下,他......他流血了。” 那血算是什么呢?处子的落红?那是来自于一个男人的第一次,他觉得无从开口。 蒲公公颤巍巍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走开,没再说话。 展宴初愣怔地盯着蒲公公,想让这位在深宫中唯一看起来能说些话的慈祥的老公公再对他多说点什么,哪怕只是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却看到蒲公公走到内室时,提起袖子偷偷拭泪。 他凝眉,心中竟突然隐隐作痛,拱手作了一揖,恭敬道。“下官......告退。” 第六章 展宴初回到府中时,脑子里还是浑浑噩噩的。 “少爷!少爷您回来了!”长福一见到他就急忙迎了上来。“怎么样了啊?” 展宴初正发着愣,没回他。 长福急的忍不住拽住他胳膊。“到底怎么样了?您倒是跟小的说说呀!” 展宴初被他这么猛地一拽,身子不由得晃了下,眼神飘忽的看向他,还是没开口。 长福本就担心的不得了,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以为他闯了大祸,顿时万念俱灰。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长福哭丧着脸,自言自语道。“少爷肯定是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陛下!” 他双手合十,抬头望天。“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呀!我家少爷虽然嘴笨了点,可小人向您们保证,他绝对是个实打实儿的好人!您们可一定要保佑展府度过难关啊!” “长福,好了。”展宴初见他急得都开始求神拜佛了,这才无奈地开了口,喊住他,闷声劝道。“你就别瞎想了。总之,爹马上就能回来了。” “啊?”长福难以置信的立在原地。“救,救出来了?这就救出来了!” “恩。” 长福激动地赞叹道。“哎吆!少爷,您可真厉害!这怎么办到的啊?” 展宴初没回他,径自走进屋,又叮嘱道。“我入宫面圣的事,吩咐下人们别和爹说,省的他担心。” 长福站在门外连连笑道。“好好好!”说着,又兴高采烈地对下人们喊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多准备些午膳,老爷也要回来了!” 展宴初一回到屋里,就关上门扑到了床上,深深的吸了口气,确定这是自己的床之后,才有了点真实感。 他缓缓舒了口气,然后翻了个身,踢掉靴子,合衣躺在床上。 展宴初抬起手,用手背覆着额头,盯着床帐上方久久地发愣。 昨夜就像一场缠绵悱恻的梦,他几乎完全被药物掌控了,没有意识,只有*,可现下,那记忆中的感觉却是如此清晰。是药的关系么?他竟然在一个男人的身体里尝到了那种极致的,让人几乎疯狂的快gan。展宴初无法相信,那个像只饥饿的野兽一般对着个男人索求无度的人会是自己。 一定都是那药的作用! 展宴初拧眉。他不可能接受跟男人做这种事,哪怕是跟一个,一个有着特殊身体的男人。在从小就有着严格家教的他看来,这实在是不可思议,违背伦常的。 可是,想起床上的那摊血迹,他又有种奇怪的感觉。内疚,不安,甚至有种莫名的责任感。那是令玦的第一次。那样清冷的,孤傲的,高高在上的男人的第一次。 眼前仿佛又闪过了令玦那对蹙着的眉,展宴初用手背覆住眼睛。 令玦没有食言,展故果然很快便被放了回来。展宴初原本还担心他问起其中的缘由,不好搪塞,哪里知道展故似乎对自己被放出来这种事半点也不惊讶,一切如常,甚至压根没有多做询问,仿佛被那个“暴君”从天牢里放出来,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展宴初却仍有些心神不宁,直到次日,又传来一道圣旨。展宴初因随陛下远征立下大功,特被提拔为殿前副都指挥使,官从四品。这样的官衔,虽然高,但于展宴初立下的赫赫军功而言,似乎也并不为过。 展宴初领了圣旨,才确定,他是真的不用担心全家上下的脑袋了。 他不敢相信,那个性情古怪的暴君,真的就此放过了他。明明,那一夜,他看着自己时的眼神,是那样冷决,犀利,充满杀意。 不管怎么说,这场灾祸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展宴初倒也是很看得开的人,关于那一夜的事情,尽管他心中困惑不已,但也不愿再多想,徒增烦恼。 过去了,就过去了,就当那一夜,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吧,他想。 一日,展宴初正在家中练剑,大老远传来几声娇俏地呼唤。“表哥,表哥!” 展宴初连忙收了剑。 一个少女径直跑了过来。 那少女披着件白狐毛领的大红袍子,里面是一件粉色镶金荷叶裙,看起来极为娇俏。她笑吟吟向后院里打量了下,然后在看到展宴初时,立即跑了过去,娇声唤道。“表哥!” 少女正是展宴初的表妹,窦府的千金窦如嫣。窦相素来溺爱子女,致使这大小姐被宠的不谙世事,骄纵泼辣的很。 展宴初笑道。“嫣儿,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么?”窦如嫣“哼”了一声。“我可是背着爹偷偷跑出来看你的呢!” “难得你这么有心。”展宴初感激地笑笑,窦如嫣虽然性情泼辣,可他二人毕竟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展宴初心里对她自然也是疼爱有加的。 窦如嫣看向展宴初俊朗的侧脸,和挺拔的身形,想到他如今已是娶妻的年纪,又态度软了几分捂嘴嗔笑道。“表哥,这次,你要怎么谢我?” “谢你?”展宴初有些诧异。 窦如嫣见他一脸困惑,不满的撇撇嘴。“真是个呆子!这次姑父入狱,我可没少求我爹!现下姑父可已经平安无事了?你难道要忘恩负义?” 展宴初讪讪一笑,他虽是呆了点,可也自知展故出狱与窦如嫣这番苦求并无多大干系,窦如嫣的爹正是当朝右相窦昆,窦昆权高位重,老谋深算,在朝中极有威望,就连令玦也要看几分他的脸面。这次展故入狱,窦昆表面上会帮上一些,暗地里自然会明哲保身。 展宴初却也不好扫了窦如嫣的兴致,笑道。“那倒的确该谢谢你!嫣儿想要什么谢礼呢?” 窦如嫣白了他一眼。“谢礼谢礼,就知道谢礼。嫣儿才不缺那些呢!你远征回来后,可有找过嫣儿?说,你这些日子都忙些什么了?” “我......”展宴初一时语塞,那些事情自然是说不得的。 窦如嫣知道展宴初是个老实人,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却故作委屈的道。“你如今在京城里是风光了,那些大臣们可都想着让你做上门女婿呢!哪里还会记得我?” 展宴初看窦如嫣一副难过的样子,也不禁心疼,轻声安慰道。“嫣儿,表哥怎么会忘了你呢?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情分,岂是说忘就忘得?” 窦如嫣看着他。“真的?” “当然。”展宴初温柔地笑笑。 “好。”窦如嫣似乎等的就是他这话,抿唇笑了下,停了一会儿,又问道。“那表哥,你到底什么时候......” “恩?”展宴初有些诧异。 “呆子!”窦如嫣跺着脚娇嗔了一声,攥着手帕,羞恼的转过身道。“我问你什么时候上门提亲啊!你要是再不提亲,爹可就把我许配给别人了!” 提亲?展宴初微微蹙眉。他虽然在感情上有些木讷,但嫣儿的心意他并非不知,从前嫣儿并没有明说,他也不愿拂了人姑娘家的面子。可如今,她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也是时候该说清楚了。否则,男婚女嫁的年纪,这么耗下去,对他,对嫣儿都不好。 “嫣儿,我......” 展宴初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门外就传来一阵盛气凌人的声音。“他敢!” 展宴初连忙站了起来,这声音,不见人也知道是窦如嫣的哥哥,他在军营的死对头,窦如鹤。 窦如鹤大步走了过来,长福跟在身后连连劝道。“表少爷,表小姐她自己跑来的!跟咱们少爷可没关系啊!” 窦如鹤没好气地对长福喊道。“死胖子,站远点,别碍着我!” 长福最介意别人说他胖,登时憋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展宴初向来护短,见窦如鹤这般粗鲁地对长福,心里本已有了火气。但念及窦如嫣还在一旁,终究忍住了,对长福道。“长福,你先下去准备你的。” 长福为难地看着展宴初。“少爷,这......” 展宴初笑笑,安慰他。“没事。” “是,那小的就先下去了。”长福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在窦如鹤身后白了窦如鹤一眼,回房去了。 窦如鹤嚣张地抱起胳膊。“怎么着啊?装给谁看啊?小妹在这,你不敢动手啊?军营里怎么教训我的,来啊!” 窦如嫣看着他们两个,不解道。“表哥,哥,你们......这怎么回事?” 展宴初坦言道。“是,我是打你了。你在军营中都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我干什么了?”窦如鹤不屑道。“展宴初,我的好表哥!我不就收拾几个下属么?你就为了几个酒囊饭袋来教训我堂堂一个将军?” 窦如嫣听了,对着展宴初叹气道。“表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不过是几个下属,你至于跟哥闹成这样?” 窦如鹤见窦如嫣帮他说话,顿时气焰更加嚣张,扬起下巴。 展宴初见他们兄妹沆瀣一气,义愤填膺道。“那几个下属都是军中杰出的将士,官阶也不过在你之下而已,你却逼他们跪在地上,学狗叫。我难道不应该教训你?” 窦如鹤冷哼一声。“本将军那可是好心想教他们,在这个世上,从来站着的是人,跪着的是狗。永远别做太出格的事情!” 展宴初闻言,神色冷了下来,走近他,一字一顿道。“窦如鹤,你与其每天担心被别人抢了功,不如自己多练练你那蹩脚的功夫。整天吃些补药是没用的。” 窦如鹤被说到了痛处,咬牙切齿的瞪向展宴初。“你......” 展宴初走开了些。“我不想爹因为我和你的事情费心,如果你不想我动手撵你,毁了你那视如珍宝的面子,最好现在就自己走!” 窦如鹤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展宴初的对手,心里对他也有些忌惮,只能恶狠狠啐了一口。 “我呸!走就走!以为本将军稀罕在这儿呆!”窦如鹤报复似的走过去拉窦如嫣。“小妹,咱们走。” 窦如嫣有些不情愿地被拉着往前走。“哥,你做什么?别拉我呀!哎呀!你自己走!” ...... 展宴初直到那对令人头疼的兄妹走远了,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七章 “恩......恩......” 纵情的喘息声与隐忍的低吟声交叠在一起,入骨的缠绵。他喘息着,情难自禁地抬起头,又看到那对眉眼,凝眉闭目,极尽精致的男人的眉眼。 展宴初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在感觉到腿间的反应时,烦闷地下了床。 年初的清晨,还冷得很,他却顾不得披件外衣,只穿着件中衣,走到桌边提起壶凉茶仰头就灌。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平静,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也在努力忘掉那件事。可类似的梦境却一再出现,提醒着他,那一夜的存在。 因为喝的太急,他被呛得放下茶壶剧烈咳嗽了几下,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下。他却也不擦,只是茫然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是疯了么?如果与令玦的那一夜是因为药的缘故,这些梦是因为什么?自己身下的反应又是因为什么?难道他真的是食髓知味,对一个男人产生了yu望么? 展宴初不愿再多想,去架子上取了衣服,正要穿上。 长福突然在外头敲门。“少爷,您起了?” 展宴初一时竟有些心虚,镇定了下,才道。“恩,进来吧!” “要不是听到里面有动静,还以为您没起呢!”长福边开门进来,边走上前帮展宴初拿外袍。“少爷最近起的可真早。” “本就有些浅眠,爹又说我最近有些懈怠,就顺便早起练练剑。” 长福撇撇嘴。“老爷的话,少爷也别太往心里去。您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刀子嘴豆腐心,口是心非的很。” 展宴初笑笑,眼里难掩温情。“便是如此,我凡事顺着他,他心里也高兴。” 长福看展宴初这副模样,慨叹道。“哎,生子当如展宴初啊!” 展宴初闻言,“啧”了一声,拍了下长福脑袋。“会不会夸人!” 长福挠着后脑勺,嘿嘿一笑,低下头,突然在看到展宴初胯部时停住了。“咦?少爷?” 展宴初见他盯着自己那里,一时心虚,连忙用手遮了下那高高隆起的地方。“别乱看!” “这有什么?小的们伺候您洗澡的时候都看了多少回了?”长福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展宴初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不自在的放下手,支吾道。“那当时你总没这样盯着吧!” 长福贼兮兮的笑笑,小声道。“哎,少爷,您昨儿晚上做什么好梦了?” “瞎想些什么?”展宴初心里乱的很,匆匆抓过长福手里的外袍穿上,边穿边道。“我一个成年男子,晨起时这样不是很正常?” “是么?”长福拉长声音,阴阳怪气的打趣道。“少爷还总说不急着娶媳妇,依小的看呀,您这分明是迫不及待了!小的还是去跟那些媒婆说说吧!” “免了。”展宴初停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认真道。“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急着娶妻。你就别掺和了。” 长福见他态度这么绝对,也不再打趣,只是道。“也是,表小姐那关,少爷还没过呢。” 他想了想,又笑道。“不过,少爷要是实在憋不住了,让您几个好友带着您去凝香阁里快活快活也行啊......” “长福!”展宴初瞥向他。 “行,我不说了!”长福笑了笑,又还是没忍住道。“其实,少爷您也别不好意思了。但凡是个男人,到了您这么个年纪,哪能没点需要……”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打水去。”展宴初对他摆了下手,算是委婉的撵人。 “好好,我去。”长福扬了下眉毛,笑着端着盆走了出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又道。“对了,少爷,过几日那陆家少将军就要娶媳妇了,邀您几个好友晚间去会友阁一聚,可别忘了。” 展宴初这才神色稍霁,笑道。“这事哪能忘了,陆锋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等长福出去了,他才收了笑,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门口。 唉,也该出去透透气了!竟然怎么也忘不掉,那一夜,那个男人,那场欢愉………… 诺大的宫殿中,一个男孩穿着单薄的白色亵衣,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 对面的女人,也穿着白色的亵衣,披散着头发,面容枯槁,脸色阴鹜。女人向他伸出枯瘦苍白的手,如同梦呓般唤道。“玦儿,过来,来娘这儿啊......” 男孩没有动,只是警惕地看着她,瘦小的身体在寒冷的空气中颤抖着,脖颈处有着触目惊心的掐痕。 “娘是做噩梦了,娘不是故意要打你的。乖,回房睡觉......”女人见男孩不过去,抽动着嘴角慢慢地扯出一个微笑,想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一点,却反而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他却因为这难得的一点笑容犹豫了,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对着女人缓缓伸出手。“母妃......” 女人却突然在他快触及到自己的手指时,收回手,捂住头,尖叫道。“不!不!是你这个怪物让本宫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本宫要杀了你!杀了你......”女人痛苦地捂着头,突然睁开赤红的双眼,愤恨地逼了上来。“杀了你,杀了你......” 男孩后退了几步,在女人扑上来时,立即跑开了。 他拼命地跑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突然,猝不及防地撞到一个人的怀里。 他惊了一下,抬起头对上那双还算温和的眼睛。 “皇兄?” “好弟弟,你跑什么?”少年搂住男孩纤窄稚嫩的腰肢,用指尖缓缓摩挲着他的腰侧,眼神越来越怪异。“跟着皇兄吧,那样就不会有人伤害你了。皇兄还会教你很好玩的事情。” “皇兄,你……别这样。”男孩有些慌乱,想推开他,却被禁锢的更紧。 少年yin笑着将另一只手探进他的衣襟,在感受到了那不同于普通男性的如白瓷一般细腻光滑的肌肤之后,禁不住痴迷的赞叹着。“啊,多精致的脸蛋啊,多美妙的身体啊......啧啧,真是个天生的尤物......” 少年的手探向他的身下。 男孩惊恐的瞪大眼睛,激烈的挣扎起来。“不,不要!放开我,皇兄,放开我......” “不!!!”令玦惊呼一声,坐了起来。 “陛下!”蒲公公连忙迎了上来,问道。“陛下又做噩梦了?” 很久未曾有过的噩梦,在近几日都蜂拥而至,令玦喘着粗气,像是极力逼迫自己忘却一般,凝眉,使劲闭了下眼睛。有冷汗从他的额流到了眼睛上,濡湿了睫毛。 “陛下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蒲怀言伸出手试了下令玦的额头。 “竟然这么烫!”蒲怀言急得训那些太监。“还不快请御医。” 令玦吃力的起身,虚弱的坐在床上,一个御医上前欠身道。“请陛下伸出手,让臣替陛下诊脉吧。” “恩。”令玦头脑昏沉,还沉浸在方才的噩梦中没有回过神,淡淡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撩开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御医将手指搭了上去。 当手腕被御医的手指触到时,令玦才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要被诊脉了,不禁眸光微动,想想之前已与展宴初行过房事,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 会,有结果么? 想到自己一个男人却有可能会怀孕,他就说不出的反感,甚至惶恐。如果有了孩子,后面的十个月要怎么办?孩子出生后他又要如何面对?他只是一昧的答应了公公去受孕,可他却未曾想过,若他真的有了孩子,又该如何?他当然希望没有,可,如果没有,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这是他可以摆脱那些大臣进谏的唯一方式,是他可以减轻过往杀戮过重的罪孽的唯一方法,这是他给蒲公公的许诺! 那御医过了半饷,起身拱手做了一揖。“陛下只是染上了风寒,加之心中积郁,过于操劳,致使风寒加重。只要服下臣开的药,再多加休息调养,假以时日,定能好起来。” 令玦闻言,顿了下,不着痕迹地攥紧拳头。“朕知道了。” 令玦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蒲公公躬身上前取下他额上的湿毛巾,用手试了一下他额头,无奈地摇摇头,对一旁的几个侍卫道。“还是烫得很,去把御医再请来一次吧!” 令玦蹙眉,苍白的唇微启。“不必了。才来过,再来也是一样。” 蒲怀言忍不住劝道。“陛下......” “不过是染了风寒,熬熬就过去了。” 蒲怀言急得欠身道。“平素不生病的人,一病可就是大病,马虎不得。” “便是病了......”令玦闷咳了一声,闭上眼。“上次的事不是没成么,又紧张什么?” 蒲怀言看着令玦憔悴的面容,急道。“陛下!看到陛下如今这副模样,老臣已经懊悔至极了!还想什么上次的事!” “那事也怨不得公公。别守着了,下去吧。” 蒲公公叹了口气。“老臣回去了,才不安心呢!” 令玦见他执意坚持,也不再劝他,撑着床坐了起来,剧烈地咳了几下,蒲公公忙取来外袍给他披上。 蒲公公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陛下难受,就陪老臣说说话吧!” 令玦坐在床上沉默了良久,似有千言万语,但却只是吸了口凉气,慨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蒲公公看着令玦倔强却难掩惆怅的眉眼,心中酸涩不已。这个饱受折磨的孤僻冷漠的孩子,好不容易在自己的鼓励下,努力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可他如今还是被自己亲手推回了痛苦的深渊。 “陛下,老臣对不起你啊!”蒲公公忍不住跪了下去。 令玦忙拽住他,看向蒲怀言,劝慰道。“蒲公公,别这样。” 令玦收回视线,伸出修长的手指探向左边剑眉上的浅色疤痕,眼神突然间带上了点狠戾。“其实,朕当日不念骨肉之情,将他们赶尽杀绝时,就该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令玦透过手指,望着支离破碎的景物,语气冷决。“可朕,也甘愿承担这后果。” 蒲公公看向令玦,有些诧异。“陛下?” 令玦凝眉闭目,半饷,才下定了决心一般深吸了口气,缓缓放下手。“那件事,没有成功,就还没有结束。” 第八章 展宴初刚走到会友阁二楼的雅间,就见已经有几个友人先到了,正围坐在桌前,谈笑风生。最中间的是陆锋,长相清俊刚毅,举止投足间都透着股凛然正气。 “展大哥!”陆锋一见展宴初来了,就连忙笑道。“可算来了,快坐!” 展宴初笑笑,坐到陆锋旁边。“陆锋,你可不够义气了!都快娶妻了才告诉我,之前怎么半点消息全无?” 陆锋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娶个媳妇,我爹娘看着行就行。” 展宴初关心道。“什么叫你爹娘看着行就行啊?是你娶媳妇。哎,那夏家的小姐,怎么样啊?” “不知道。” 展宴初登时有些愕然。“你莫不是连人都没见过?” “呵呵,见?他能随口向别人打听一句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见?”说话的人是孟奕羽,已是二十出头,还未娶妻,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性子风流的很。好在除了好色了些,本心倒也不坏,为人也热情豪爽,人缘好得很。孟奕羽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展开。“喏,那小姐的画,家境,爱好,生辰八字也都写在这上面了。” 展宴初奇怪道。“你不也才知道,怎么都打听出来了。” 孟奕羽扬了下眉毛,一对细长的眉眼显得颇为轻佻。“这京城里的美人我都打听过。” 陆锋白了他一眼,拽过那张纸扫了眼,登时僵住了。 “怎么样啊!是不是太美了?”那几个朋友见状,都凑过去一看,只见那夏家的小姐美是美,脸上却有块很大的胎记,看起来极是碍眼。一个友人惊叹道。“天呐,你爹娘怎么会让你娶这样的小姐。这胎记比眼睛还大呢!幸亏孟兄弟把这画拿出来了,陆锋,你现在退婚还来得及。” 另一个友人瞥向孟奕羽。“孟奕羽,这就是你口中的美人?” 孟奕羽耸耸肩,懒懒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语毕,又对陆锋笑道。“锋弟,你觉得如何?” 陆锋微微蹙眉,但还是道。“虽是长相欠佳,但其他都还好。我陆锋,也绝非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既然爹娘已说成了这门婚事,岂有悔婚的道理?” 展宴初赞同道。“锋弟说的极是,人不可貌相。况且,这门婚事已经说成,若是退婚,对那小姐影响也不好。陆锋既已决定娶妻,我们今晚也都提前庆贺庆贺。” 那些友人听了,也都举杯。“说的是,干杯,干杯......” 几位友人正说说笑笑谈得起劲,展宴初说道。“话说起来,陆锋,你明日就要娶妻了。难道不用做些准备?” 陆锋摆了下手。“不过是些无用的繁文缛节,不管也罢!” “锋弟果然爽快!”孟奕羽摸了摸鼻子,突然又认真道。“可,有样东西,你可是必须得准备的。” 陆锋挑眉。“什么?”孟奕羽勾勾手指。“过来点。” 陆锋有些不耐烦地凑过去。 孟奕羽挺神秘地凑近他,突然痞笑道。“床技。” 几位友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陆锋一张俊脸涨的通红,攥住孟奕羽的衣领就吼道。“孟奕羽,你是不是欠收拾!” 孟奕羽忙拍拍他肩膀,安抚道。“好了好了,我说正经的。这个事情呢,你还真得准备。不然万一到时候不行,不是闹得新婚不愉快么?” 展宴初见状,也笑着劝道。“孟奕羽说的也有道理。陆锋,你就别生气了,如今你都是要娶妻的人了,这些事情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锋板着脸,甩开孟奕羽。 孟奕羽指了指展宴初。“还有你,展宴初,先别说别人,你也得好好学学经验。陆锋这婚事都要办了,你也不远了吧!” 那一夜的记忆瞬间浮现出来,展宴初红了脸,埋头喝酒,嘀咕道。“我……我?怎么又扯上我来了?” 孟奕羽挑眉。“你就别装了。咱们这几个人里,属你和陆锋古板。” “你再说一遍?”陆锋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咳咳,老实。”孟奕羽忙清了清嗓子,笑笑。“下面呢,就让本将军带你们两个去领教下这些东西。” 说着,站起身。“今儿这桌我请,小二,结帐!” 陆锋没反应过来,凝眉不耐烦道。“我要娶妻当然我请!你凑什么热闹?”顿了下又抬头看着孟奕羽道。“不是,怎么就结帐了,要去哪儿啊?” 孟奕羽笑笑,一字一顿道。“凝香阁。” 他还没等二人开口拒绝,就摇摇手指警告道。“别说不行啊!平日你们两个拒绝我也就罢了,今天这么个特殊日子,怎么着也得跟我去一趟吧!” 凝香阁距离会友阁很近,展宴初,陆锋,在孟奕羽的推搡下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凝香阁。 凝香阁不愧是京城最大的妓院,门口招揽客人的是一等的美女,来来往往的都是些达官显贵。 展宴初瞥到门口穿着□□,千娇百媚的女子,赶紧移开视线,陆锋更是窘得转身就要走,被孟奕羽拽住,硬拖了进去。展宴初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陆锋和展宴初两人坐在桌前,被美女们团团包围。 “少将军,请喝酒!”一个美女娇滴滴的举起酒杯,往展宴初嘴边送。 “多,多谢姑娘!我自己来。”展宴初僵笑了下,避着那姑娘的手抓着酒杯喝了下去。 伺候陆锋的那女子见陆锋不肯喝酒,笑吟吟打趣道。“展少将军都喝了,陆少将军怎么不喝,难道是想让奴家用嘴伺候你喝?” 陆锋听了,不可思议的凝眉道。“你,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那女子登时变了脸色,不愉快道。“幺,敢情陆少将军不是来找乐子,是存心来找茬来了。” 孟奕羽见状连忙将那女子搂到怀里,劝慰道。“悦心姑娘可别生气,我这两位朋友没什么经验,今日带他二人来,就是来见见世面的。” 那被唤作悦心的姑娘是凝香阁的花魁,结识的都是些大官,心高气傲的很,听孟奕羽这般说了,才哼笑一声。“罢了。” 孟奕羽又对那老鸨笑道。“苏妈妈,这些姑娘都太热情,我怕我朋友招架不住,你这里有没有新来的内敛点的姑娘,叫两个来陪他们吧。” 那老鸨笑道。“好说。赶巧前两日才来了几位漂亮的,还没□□呢。”语毕又对其他的姑娘道。“你们都下去吧!把莲花,和青凤叫来。” “是,苏妈妈。”那些女子有些不情愿的退下去了。 没过一会儿,两个姑娘就走了进来,似乎也是特意被叮嘱过了,行为举止拘谨了许多。 展宴初和陆锋这才放开了些,喝起酒来。 等两个人都有些醉了,两个姑娘分别上来扶人。 展宴初随着那叫莲花的姑娘迷迷糊糊进了房,他有些疲惫,躺到床上就闭上了眼睛。莲花帮他脱着靴子和外衣,他也只当是长福。朦胧中好像又梦到了那个缠绵悱恻的夜,直到感觉胸前有些绵软,才猛然睁开眼,看着那姑娘袒露着胸脯贴了上来,嘴里柔声唤道。“展少将军。” 展宴初惊得立即推开她,坐了起来。“你......做什么?” 莲花被他这么一推,有些委屈。“奴家在伺候将军啊。” 展宴初这才想起这是孟奕羽给他请来的□□,怔怔看向那姑娘。只见莲花坐在床上,面容姣好,弱风扶柳,十分娇俏,身上只着了件纱衣,雪白丰盈的身体一览无遗。 展宴初想起了他之前在皇宫里看的那幅画,连忙赧然地移开视线。 莲花原本想着第一次能给这样的男人真是幸运,可见他这样,不禁有些失望,泣道。“将军要是看不上奴家,奴家就去换别人。” “不是的,你很好。”展宴初最见不得女人哭,连忙安慰道。 “真的么?”莲花含泪看着他。 展宴初突然想到,自从与令玦那一夜后,总是做那种奇怪的梦,魂不守舍的,也许,今夜就是个转机。他重新看向莲花,见她也算温柔知礼,迟疑道。“你......过来吧。” 莲花见他允了,主动凑了上来。 展宴初将莲花压倒在床上,莲花温柔的勾住他的脖子。展宴初被这么一勾,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倾身爱抚了下去。 “将军,莲花好喜欢将军。”莲花一时情动,用腿勾住展宴初精壮有力的腰,难耐地唤道。 眼前又闪过那个冷峻的男人凝眉闭目,隐忍倔强的模样。展宴初怔在原地。 莲花见展宴初迟迟不再动作,睁开眼,诧异道。“将军,你......” 展宴初尴尬无比,起身对莲花道。“实在对不住。我今日不大有兴致,莲花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展宴初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他记得那一日,只是看了那些画身体就已经有了反应,可为何如今,温香软玉在怀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了?反倒只是因为那样的一个梦,就燥热难忍。 难道是因为,尝过了那个男人的滋味,其他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么? ...... 酒意重新席卷上来,展宴初沉沉入睡。 第九章 许是因为喝了酒,加上妓馆里的迷香具有催眠的效果,展宴初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看见窗外竟已艳阳高照。想到陆锋今日还要娶妻,急的外衣都来不及披就跑了出去。 “陆锋!陆锋!”他穿着亵衣急躁的喊着,看到那老鸨,连忙问道。“苏妈妈,陆锋在哪个房间” 那老鸨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笑问道。“展少将军这么急着找陆少将军?” 展宴初有些赧然,若是以前还好,如今他自然知道,那老鸨是看他昨夜对女人不行,误会了他与陆锋的关系。他也来不及解释,只是道。“苏妈妈知道他在哪个房间么?” 那老鸨笑吟吟伸手一指。“喏,顺着这走道一直走,最南边的就是了!” “多谢。”展宴初拱手作揖,连忙冲了过去。 那老鸨对着展宴初的背影笑道。“少将军,您不必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啊,什么样的都有!那红叶公子,绿衣公子各个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下回来您叫上试试,包您满意!” 展宴初涨红了脸,却也没心思去理会她,只是径自跑向陆锋的房间。 展宴初站在陆锋的房门外,刚想推门进去,犹豫了下还是刹住了脚。原本他与陆锋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之间早就免了那许多俗礼,但想着这里毕竟是青楼,里面还不知是怎样的风光,只好停在门外使劲的敲门。“锋弟!锋弟!快起来!” “恩......”门里传来一阵低哑的应声,一听便是喝多了酒,过了一会儿,里面突然传来陆锋的尖叫声。“啊!” 展宴初急的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踹门闯了进去。“锋弟!怎么了?” 陆锋抱着枕头站在地上,身上什么也没穿,只是用枕头遮住了□□。听到展宴初问他,半响说不出话,只是伸出手哆嗦地指着床。 展宴初顺着陆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孟奕羽光着身子靠在床上,用锦被盖着下身,胸前全是红印。展宴初自然知道那红印是什么,惊得目瞪口呆,连忙关上门,盯着孟奕羽,结巴道。“这......发发发,发生什么事了?” “看我干嘛?”孟奕羽用手撑着头,懒懒地瞥向陆锋。“你问他!” 陆锋急得不知所措。“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孟奕羽放下手,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陆锋,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其实我孟奕羽终日流连风月场所,这种事也没什么。可你怎么做了事情不敢承认呢?” 孟奕羽脾气一向很好,无论何时都是嬉皮笑脸的,陆锋见孟奕羽真的生气了。不禁内疚不已,走过去一些,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孟奕羽,我.......对不起。可,我真不记得了。” 孟奕羽这才笑笑,凤眼微眯。“你知道对不起就行。” 展宴初把他俩的衣服捡起来,扔给他们。“你俩先穿上衣服,别着凉了。” 陆锋本就觉得光着身子尴尬得很,接过衣服就三下五除二地穿好。 孟奕羽却盯着被子上那衣服,叹了口气。 展宴初问道。“孟奕羽你也快点穿衣服啊!陆锋婚礼咱俩也得过去啊!这眼见着都快来不及了!” 孟奕羽缓缓地摇摇头。“去不了了。” 陆锋顿了下,看向孟奕羽。“你,还在生气?” 孟奕羽嗤笑一声。“我是那么没有胸襟的人么?”语毕又吃力地坐起来。“唉,只是,我现下可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展宴初有些奇怪。“怎么会下不了床呢?” “所以说你古板!”孟奕羽剜了他一眼,激动道。“你试试被别人搞了一夜的感觉。这小子还是第一次,浑身得蛮劲,也亏得是我,要是那青凤姑娘,早就一命呜呼了!”语毕,又痛得“嘶——”了一声。 陆锋整张脸红的不成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展宴初见孟奕羽那痛苦的表情不像是装的,想到孟奕羽上战场打仗时,受了箭伤都能自己咬牙□□,不禁暗暗惊叹,他一直以为那种事双方都是快乐的,没想到承受的那一方居然这么痛,那,令玦他......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他爷爷的,痛死本将军了!”孟奕羽龇牙咧嘴地仰头慨叹道。“唉,我这可是亲身施教了啊!牺牲真够大的!” 陆锋在一旁听了,更加内疚,终于忍不住拉下脸问道。“孟,孟奕羽,你没事吧?” “还好,就是,那里大概是裂了吧!”孟奕羽愁眉苦脸地收回视线,又对陆锋强颜欢笑道。“不过,陆锋,你就别管我了,去成你的亲去吧,这凝香阁里我有得是熟人,让他们帮我请郎中行了。就是,这郎中进妓院,啧啧......不知道是不是对人家不大好啊!” 展宴初见状无奈道。“不然这样,陆锋你先走,我背孟大哥去见郎中。” 陆锋没说话,顿了下,走到床边,语气坚决地道。“把衣服穿上,我背你。” 孟奕羽边从床上拿起衣服,边为难道。“这,这不大好吧?” 陆锋不耐烦的吼道。“少废话!快点穿。” 孟奕羽很麻溜地把衣服穿好了。 展宴初拽住陆锋。“等等?锋弟,你不成亲了?” “成亲?”陆锋背起孟奕羽,呼出一口气,蹙眉道。“都到这份上了,还成什么亲?” 陆锋的喜事没有办成,一大早背着孟奕羽从青楼衣衫不整出来的丑事倒是被传的沸沸扬扬的,陆夏两家闹得不欢而散,陆父对一贯严谨规矩的陆锋大失所望,只觉他是被孟奕羽等人带坏了,管教愈加严厉,把他关在府里好些时日不准出门。 展宴初也连带着被展父狠狠训斥了一番,只好一直乖乖闷在家里练剑。 这日,展宴初正闷在家中练剑,就听到一声。“表哥!” 他连忙收了剑,看向立在一旁的粉色倩影,无奈道。“嫣儿,怎么又这么就冲上来了。万一误伤了你,我怎么向舅舅交代?” 窦如嫣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姿,眉目含笑,眼里满是倾慕。“嫣儿才不怕呢!表哥可是天晋数一数二的高手。”窦如嫣这话倒并非溢美之词,展宴初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是难得一见的习武奇才,十六岁时就中了武进士。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有个武艺超群而又严厉苛刻的父亲。 展宴初笑笑,谦虚道。“别这么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况且刀剑无眼,你还是小心为妙。” “是是,嫣儿下次小心就是了!”窦如嫣有些不耐烦的努努嘴,走到他身边,又背起手来笑道。“表哥,我好不容易摆脱了我哥,来找你一次呢!你带我出去玩吧!” “这......”展宴初有些为难。 窦如嫣见他面露难色,脸色沉了下来。“我不管,你必须跟我出去!” 展宴初解释道。“嫣儿,不是表哥不愿与你出去。只是,前些阵子,陆锋大婚,我闯了大祸,爹已经很生气了。我不能再随便出门了。” 窦如嫣听了这话,生气的叉起胳膊。“哼!那事怎么能怪你,明明都是孟奕羽的错!本小姐还没去找他算账呢,拉着陆锋去那种地方也就算了,连你也拉!表哥,你以后可要离他远点!” 展宴初叹了口气,劝道。“你别那么说,孟大哥也是一片好心。” “好了。”窦如嫣放下胳膊,扬起下巴道。“念在他是你的朋友,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说着,又上来扯展宴初的衣角,哀求道。“表哥,你带我出去玩吧!你整日呆在家里,都不嫌闷么?再过几日可就是花朝节了,外面多热闹啊!表哥,求你了,求你了!姑父那边,我会和他说的。” 展宴初耐不住窦如嫣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唉,那,那......好吧。” 夜深,令玦仍静静坐在龙案前,专心批阅奏折。 许是累极了,他闭目停笔,用腾出的左手捏了捏蹙着的眉心。 蒲公公见他停下来了,这才趁机将羹汤呈了上来,欠下身,轻声劝道。“陛下,这么晚了,该歇息了!” 令玦疲倦地睁开眼,拂袖搁笔,接过羹汤,浅尝了一口,才道。“无妨,再多阅几卷。” 蒲公公叹了口气。“陛下久病初愈,可别再累伤了龙体。” 令玦见蒲公公担心的紧,将羹汤放下,安抚蒲怀言道。“朕养病多时,许多朝务未及兼顾。待处理完了,便去放松放松。” 蒲公公听他这么说,安心了些,又似想到了些事,面露期冀,笑道。“陛下,再过几日,便是花朝节了。民间又该热闹起来了罢。” 令玦闻言,微微颔首。“恩,御宴之事,也该吩咐礼部安排了。” “唉。”蒲公公无奈地摇头笑笑,只好直言。“陛下不如微服出宫吧!” 令玦一时有些愕然,抬眸看向蒲公公。 蒲公公认真的劝道。“陛下整日闷在宫中,难免积郁,出宫走走,总是好的。”见令玦有些迟疑,他又道。“顺便也可体恤民情,何乐而不为呢?” 令玦听蒲公公说了最后一句话,才移回视线,思虑片刻,道。“也好。” 第十章 展宴初出了府,只见那街市上果然热闹得很,摊铺交杂,人声鼎沸,家家户户门口都张灯结彩,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窦如嫣难得出来一趟,还是和展宴初一起,高兴极了,跑在展宴初前面,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展宴初跟在身后付钱,没一会儿就买了不少有趣的物什。 “表哥,这镯子好看么?”窦如嫣指着一个玉镯对着展宴初问道。 展宴初看了眼那玉镯,虽然不是什么上乘的玉器,但雕工精致,色泽亮丽,着实养眼,于是颔首笑道。“好看。” “这个本小姐要了!”窦如嫣对着那贩夫说道。 “姑娘真是好眼光!小人这就用最好的锦盒给您装起来。”那个贩夫见他二人穿着华贵,知道必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小姐,满脸堆笑,态度极为恭维。 窦如嫣却止住那贩夫道。“不用了。”她拿起玉镯,递给展宴初,期待地看着他。“表哥,你快帮我把这玉镯戴上。” 展宴初看着那玉镯,面露难色。原本跟在嫣儿身后,别人还能当他是个跟班,可他要是这样,定会让别人误解了,他低声道。“嫣儿,男女有别。况且这大街上人来人往,若是被传了出去,实在不妥。” 窦如嫣听了,撇嘴道。“你怕什么?小时候不都是这样的么?还是说你与我生分了?” 展宴初见窦如嫣这般,自知劝她也无济于事。只好叹了口气,道。“好吧,你把手伸过来。” 窦如嫣心满意足的伸出手。 展宴初拿过玉镯,小心翼翼为她戴了上去。 令玦骑着马,在暗卫的陪同下,观赏着路边的繁华盛景,心里也快慰许多,眉目都不由得舒展开来。正观望着,忽然见到路边的一对男女,男子正在为女子仔细戴着镯子。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凝视着那对男女,心中竟禁不住暗暗有些羡艳。举案齐眉,琴瑟相和,那样的感情,是他从来都不敢奢望的。 “公子,可是想要那镯子?”一旁的侍卫不解风情,上前问道。 令玦抬手止住,掩住眼中的微澜,冷道。“不必。” 令玦调转马头,正要离开,那男子忽然挪了一步,从令玦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他的脸。眉目俊朗,鼻直唇丹,温和而不失刚毅。 竟是他? 令玦收回视线,眼里有些复杂的情愫,顿了下,才道。“走吧。” 令玦骑马路过了花神庙,只见那里来往的百姓络绎不绝,大多都是些青年男女。 令玦很少出宫,性子又孤僻的很,极少与人攀谈,因此对民间的神话传说,风俗习惯几乎一概不知,但天晋对于花朝节的重视,致使令玦也知道一些花朝节的习俗。 每至花朝节,天晋的百姓都会去花神庙里拜花神。 令玦从前没去过那里,今日倒莫名有些好奇,举步走了进去。 花神庙与其他的庙并无太大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那庙里的出家人多为女人。庙里跪着很多人,都在随着庙里的师太,虔诚的祈祷着,他怔怔站在庙内,竟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尼姑见他杵在那里,上前行了个礼,低声道。“阿弥托福,施主可是要求姻缘?” 求姻缘?令玦有些愕然。 那个尼姑见他不懂,神色微讶,但还是指着后院的古树,道。“施主可有看到后院的那株古树?” 令玦顺着那尼姑的指向看去,后院有一株古树,看起来已有百年的树龄,树冠上挂满了采笺,很是神圣壮观。 那尼姑在他身旁耐心的解释道。“此树名叫花神树。传闻,只要将心上人的名字写在这彩笺之上,然后系到花神树上,虔诚祈祷,花神娘娘便会赐你姻缘。” 姻缘?令玦在心底自嘲了下,这两个字,于他而言,是多么遥不可及啊! 令玦涩然收回视线。 “施主需要贫尼为您取来笔墨么?”那尼姑问道。 “不必了,只是随便看看。”令玦故作淡然地回了一礼。“多谢师太。” 展宴初和窦如嫣正玩的起兴,突然下起了雨,顺势便进了花神庙里避雨。花神庙里已经来了很多人,都在跪着默默祈祷,展宴初怕窦如嫣发出声响,惊扰了圣地,只好把她带到了后院的游廊里。 “真倒霉!怎么偏偏就下雨了!本小姐的好心情都没了。”窦如嫣愤愤道,又看了下展宴初,笑着抽出帕子要帮展宴初擦脸上的雨水。“表哥,你看看你,脸上都是水。” 展宴初连忙避开窦如嫣,用袖子草草擦了几下,对她道。“男子汉大丈夫淋点雨算什么,倒是你,可别着凉了。” 窦如嫣有些无趣,拿回帕子,往自己的脸上擦了擦,埋怨道。“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停。” 展宴初劝道。“再等等吧。你看看这后院的雨景,不也很美么?” 窦如嫣烦闷地嘀咕道。“有什么美得?不就是个破庙么?本小姐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呆。” 展宴初却笑笑,看着那院中的风景。 只见院中立着一棵古树。粗壮的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抱过来,苍劲有力的枝干被雨浸湿成深棕色,墨绿的树叶间用红绳系满了彩笺。 他突然想起,孟奕羽所说的那株花神庙里的神树。传闻在将自己所爱之人的名字写在彩笺上,并虔诚祈祷,花神便会帮你结成良缘。但是,每个人只能许下一个愿望。难道就是这株? 他好奇的走出游廊。 窦如嫣见展宴初走了出去,困惑道。“表哥,你做什么?” 展宴初却置若罔闻,只是径自走向那古树。 他站在古树下,看着那嶙峋粗糙,瘢痂交错的树皮,内心油然升起种神圣之感,不由得伸出手缓缓摩梭着那树皮。 展宴初横着摸索了过去,突然见到树的另一面,一个男子正站在那里。竟是令玦! 令玦发冠高束,腰佩长剑,一身黑色镶银锦袍,更衬得雪肌墨发,身姿英挺,与那日在寝宫时又有几分不同。 令玦正仰着头,微微闭目,背手而立,站在树下。细密的雨珠划过树梢,洒落在他精致绝伦的脸上,使他的侧脸看起来并不似平时那般冷傲犀利的让人难以接近,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近乎脆弱的悲伤。 令玦缓缓睁开眼,浓密的睫毛都已经被濡湿了,连眼里都染上了雾气。 展宴初顿时感到呼吸一滞,脑海一片空白。 直到令玦意识到了展宴初的目光,看向他。展宴初才惊觉自己居然看痴了。 “陛……” 令玦伸出手指抵在自己的唇间示意他禁声。 展宴初连忙停住。 令玦显然也是排斥被他窥探,剑眉微蹙,漆黑的眸子里恢复了一贯的冷冽与威严。他放下手,低声命令道。“不要生张,退下。” 展宴初作了一倚,低声道。“是。” 展宴初恭恭敬敬转身退了回去,心里却一时混乱无比。 那个冷傲嗜血,让人闻风丧胆的“暴君”,也会有那样的一面么? 为什么,那一刹那,除了美,他竟再也想不起任何字眼。 转眼间到了花朝节,宫中举行御宴。 御花园中,灯火与百花相映成趣,红黄绸带系满牡丹花丛,满园□□,美不胜收。 展宴初坐在座位上,凝视着坐在龙座上的人。只见令玦冷冷高踞主位,龙袍珠冠,玉带缠腰,举止投足尽显王者风范。实在难以想象,那日在花神树下默然静立,黯然神伤的男子,就是他。 那一夜令玦在他身下隐忍低泣的种种浮现于脑海之中。 展宴初烦躁地闷了一大口酒,重重放下酒杯。不,展宴初!不能再想了!全部都过去了! 白玉石阶下,以令玦为首,天晋朝臣按官职高低,文武划分,依次就坐左右两列案几之后。 展宴初,陆锋,孟奕羽三人自上次一别后,已有好些时日未曾聚一聚。展宴初本想和陆锋,孟奕羽好好聊聊。但见陆锋一个劲吃着花糕,孟奕羽自顾自喝着酒,笑眯眯欣赏着歌舞,两人都不说话。展宴初难免尴尬,就捣了下陆锋胳膊。“怎么回事?你们两个?还在闹脾气?” 陆锋瞥了眼孟奕羽,又抬眼看了眼对面那边的陆父,低声道。“我爹说了,最近不许和孟奕羽打交道。”他绷着张俊脸,半边腮还被花糕填的满满的,嘴角还粘了些花糕渣子,看起来严肃木讷中透着几分可爱。 展宴初见他这副执拗模样,噗嗤一笑。“陆锋,你好歹也十八了,哪能什么都听你爹的?” “恩......”陆锋草草咽下口中的花糕,有些被噎到,顾不得喝水,困惑地看向展宴初。“大丈夫当忠孝两全。展大哥不是也如此认为么?” 展宴初温柔笑笑,拍了拍他挺拔的后背。“忠孝并不意味着言听计从。人,还是要有点自己的想法的。”他看了眼孟奕羽,对陆锋小声道。“锋弟,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毕竟,孟奕羽是因为你受了伤,耽误你的婚事也并非本意,你怎么能不理他呢?” 陆锋凝眉,缓缓放下花糕,眸光微动。“我知道,我已经很内疚了。但其实,就算我爹允许,我现下,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陆锋与展宴初正说着,一边的侍卫突然走上来,在展宴初耳边低声道。“传圣上口谕,请展少将军宴席散后,到御书房觐见。不得声张。” 展宴初瞥向那侍卫的手背,看到了熟悉的青鹰刺青,心下一滞。 “方才那侍卫跟你说了什么?”孟奕羽凑过来问展宴初。 展宴初敛了心神,若无其事地笑道。“没什么。” 孟奕羽一贯心细,已经察觉出展宴初的不对劲,但知道他不愿说,因此也没再多问,只是笑笑,继续欣赏歌舞。 待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展宴初才起身,对陆锋,孟奕羽欠身道。“锋弟,孟大哥,我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展大哥,你......”陆锋看着展宴初离开,心下忐忑不已。“保重!” 中间隔着的那个人走了,陆锋跟孟奕羽两人坐在座位上,更加尴尬。 陆锋干咳了一声,终于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不敢看孟奕羽,支吾道。“告,告辞!” 陆锋正要离开,窦如鹤突然走到了陆锋身边,笑道。“陆少将军!” 陆锋蹙眉,厌烦的看向他。“窦少将军有何事么?” 窦如鹤举起酒杯,笑道。“陆将军,我来敬你一杯!” 陆锋素来讨厌窦如鹤,但也是急着要走开,不耐烦地举起酒杯。 窦如鹤却忽然按住他的手,制住陆锋,讥讽道。“哎,对不住,本将军一下子忘了,你还没娶成媳妇呢!看来,这杯酒,是敬不成了。” 陆锋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我陆锋娶不娶妻,干窦将军何事?” 窦如鹤愤愤地咬牙,这事倒的确是跟他有关。那夏家小姐原本是他窦如鹤看好了的,怎奈那小姐早已暗暗心仪陆锋,非陆锋不嫁。如今夏琴心虽是被退了婚,他窦如鹤也不能拉下脸去娶,自然是恨陆锋恨得牙痒痒。 窦如鹤不好直说这事,只是笑道。“陆将军这话就让人寒心了。你我既为同僚,本将军自然应当关心关心。” “不需要。”陆锋烦躁地想要甩开他。窦如鹤突然哎幺一声,只见孟奕羽攥着窦如鹤的手,把他的手从陆锋手上拿开了。 孟奕羽虽是笑的,但见窦如鹤那铁青的脸色,就可看出他用了多大力气。“窦将军,今日我喝多了酒,若有冒犯,还望海涵。”说着,就一连几个狠招,打的窦如鹤措手不及。 窦右丞素来溺爱儿女,这又是皇家御宴,陆锋心知孟奕羽闯了大祸,急得一把制住孟奕羽。“你疯了么?孟奕羽!住手!” 窦如鹤被打的坐在地上,鼻血登时流了出来。他本来已经被灭了气焰,心中有些畏怯,但见陆锋拦住了孟奕羽,于是索性气急败坏道。“姓孟的,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我!” 陆锋见状,提起脚,狠狠踹了过去,窦如鹤登时被踹得没了声响,倒到地上。陆锋一字一顿地警告道。“窦如鹤,今日得罪你的人是我陆锋!记好了。”语毕,拽着孟奕羽就走了出去。 展宴初静静站在御书房外,隔着几步之遥看着那被烛火映的暖黄的窗纸,和打在窗纸上的英挺的身影。 他可以透过那完美的侧面轮廓,想起房中站着的人有着怎样精致的侧脸和身段,他甚至可以想起那个人是怎样在他身下绷着身体颤抖,隐忍而诱惑。 展宴初为内心油然而生的那种陌生的异动而感到羞耻不已,不愿再见到那个男人,却又受着那异动的蛊惑抑制不住的渴望再见到他。 “少将军,您可以进去了。”一个侍卫上前道。 展宴初走进御书房。 第十一章 展宴初走进御书房时,令玦正侧对着他,兀自在看着墙上的一副挂画。 那幅画似是他方才即兴而画的,笔墨还未干,看起来有些浓重,但每一笔都是那样的肆意而又恰到好处,画上是一棵古树,似乎还未画完,树上没有花,也没有叶,只有失去掩饰的枝干以一种扭曲的丑陋的姿态倔强的伸长着,黑白的水墨画,看起来冷漠而死寂,却又透着股近乎激烈的生机。 令玦凝视着那画,仿佛忘掉了周围的一切,他的眼神是冰冷到几近死寂的,却又那样暗流汹涌,似有万般情愫,就像他的画一样。 这样的氛围,使展宴初莫名的感到压抑。他早已感觉到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排斥,但他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还要和自己做那种事。他甚至不敢胡乱揣测,这个喜怒无常,性情古怪的“暴君”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知道的就已经太多了。 他跪到地上,垂眸,不再看令玦。“臣展宴初,叩见陛下。” 令玦没有让他起身,只是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展宴初能感觉到令玦的目光,和那一夜一样,不,或许更加冷冽。他被那目光逼得犹如芒刺在背,忍不住欠身垂首,姿态更加恭敬,不敢有半分疏忽。 令玦走过来,展宴初盯着那双黑底镶金云靴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心跳骤然加快。 “你很怕朕么?”令玦停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声音难掩轻蔑。 展宴初闻言,难免有些不服,拱手作揖,语气恭敬却没有丝毫卑微之感。“回陛下,臣不怕。” “喔?”展宴初能感觉到令玦冷笑了一下。“那你怎么不敢看朕?” 展宴初这才抬眸看向令玦,令玦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浓密的睫毛低垂,黑亮的眼眸里映着展宴初的影子。展宴初怔怔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在花神树下,这一双眼睛曾因寒雨而蒙上水雾,褪去了冰冷傲慢的戾气,那么美,美得叫人窒息。 他心下一紧,忍不住移开视线。 “戚。”令玦见他这副模样,又是一声冷嘲,不屑的转过身,不再看他。展宴初不知是因羞愤还是何故,脸上竟一时发起烫来。 令玦将一瓶药扔到他的手里,冷冷命令道。“吃了它。” 展宴初慌忙接住那瓶药。他取下药塞,将药丸倒到手里,登时瞪大了眼睛,那药,竟和上次在御书房偏殿里侍卫给他的药一模一样!为什么,那么讨厌还要来第二次,令玦,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展宴初抬起头,诧异的看向令玦。“陛下,这药......” “朕要你吃了它!”令玦不愿解释,拂袖打断他,情绪竟一时有些失控。 展宴初僵住,只好苦笑着道了句。“是。”他垂下眼帘将药缓缓放入口中,用力咽下。 令玦看着展宴初同第一次时一样妥协的模样,想到展宴初那日还信誓旦旦的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戴上镯子,不禁觉得可笑。他俯下身狠狠攥住展宴初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 展宴初吃痛的看向令玦。 令玦眯缝着眼睛,讥讽的勾起嘴角,声音冷如刀锋。“展宴初,你本来可以拒绝朕的,可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展宴初感觉到小腹上渐渐攒起一股热流,而令玦就在他的眼前,与他眼对眼,鼻对鼻。那张冷峻高傲的脸上带着讥讽与挑衅,让他更加血脉喷张。 他难耐地垂眸,移开视线,想避开那张极具诱惑的脸,却看到令玦白皙的脖颈,和那整齐的领口微露的两截精致的锁骨。 展宴初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令玦看着他,缓缓垂下了手,他站起身,面对着展宴初,将外面的龙袍褪了,然后将手探向自己的腰带。那一夜的痛苦还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回旋着,他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在碰到腰带的那一瞬间发泄般的疯狂的扯着腰带。 展宴初抬头看着眼前的令玦,令玦低垂着眼帘,眼神空洞,面色煞白,额上已浮了不少的冷汗,睫毛因为痛苦而微微颤动着,修长的手指狠狠的扯开腰带,和衣襟的内扣。因为紧张,令玦扯了好几下都没有完全扯开身上的衣服,衣衫却已经愈加凌乱。 展宴初的yu望越来越强烈,他终于忍无可忍,将令玦猛地抱住压倒在了桌案上,急躁地扯开了他的衣服。 书卷散落了一地,撕裂衣帛的声响是那样刺耳。 令玦被压在桌案上,因为这刺耳的声音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猛然瞪大了眼睛,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再也难以抑制的眼中的慌乱,怔怔看着身上的男人。 昏黄的烛光里,展宴初俊朗的脸已经因药效微微涨红,赤红的双眼里染上了yu望,像一只野兽趴伏在他的身上,正将他的衣服一层层撕扯开,他的身体大片大片的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这一切,就像那些无数次的噩梦里的场景一样,粗暴而yin秽。 不,不!令玦在心里拼命的呐喊。 他抬起胳膊,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他以为,有过了第一次,他就可以坦然一点。却原来,在领略到那种比想象中更加痛苦的感受之后,反而比从前还要排斥,还要惶恐。 在展宴初贴上来亲吻着他的脖颈时,他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展宴初突然停住了。 “谁允许你停下来的!”令玦因为他的停下,更加紧张,喘着粗气几乎哽到喉咙发痛。 展宴初攥住令玦的手腕。 令玦意识到他的举动,拼命的遮着眼睛。展宴初却攥紧了他的手腕,与他僵持了几下,终于还是大力的拉开了令玦的手。 展宴初缓缓的拉开令玦颤抖的手腕,看着令玦强忍着眼泪的倔强的眼睛,和那日在花神树下时一样,那样悲伤,那样绝望,那样痛苦。 展宴初眸光微动,心中竟莫名有些心疼。这样好看的眼睛,应该多笑才是。 令玦被看到了最不想被别人看到的一幕,恼羞成怒的吼道。“展宴初,你,你放肆唔……” 展宴初突然鬼使神差地俯下身,竭力克制几乎喷薄欲出的*,用一种温柔的力道亲吻上令玦的唇。 这样的举动,连展宴初自己都难以置信。 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在说,是的,令玦,我不怕你,移开视线,只是因为,我怕自己会抑制不住想要,想要这样吻你。他攥紧令玦想要挣动的手腕,像是想要确定内心的想法一般加深了那个吻。 令玦怔怔地感受着展宴初这个吻,带着那样陌生的温柔。他仿佛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手腕一时间停止了挣动,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么剧烈的颤抖。 令玦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展宴初松开他,喘着粗气,在他耳边一字一顿认真地道。“陛下,你看,臣不怕你。” 他才感觉到有一滴湿热的液体不知什么时候竟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划入了他的发鬓。 他难以置信的微微瞠目。 那是……泪么?自己居然落泪了!明明不管经历了什么,都没有哭过,明明早已经麻木,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吻就...... “陛下......”展宴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难耐的扯去他身下最后的衣物,在他耳边安抚道。“这一次,臣不会弄疼你了。” …… 展宴初站在地上,草草地提上亵裤,然后系着腰带。 令玦拉上被扯到胳膊上的身上仅剩的一件衣物,系好,有些吃力地站到地上。 展宴初看向令玦,只见令玦墨发凌乱的披散下来,身上只着了一件纱质长衫,长衫已经被扯坏的不成样子,胸前的爱痕一览无遗,腿间的春光也隐隐可见。看着一贯冰冷威严的人变成这副诱人的模样,展宴初脸上不禁又是一阵发烫,赧然的垂下眼帘,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令玦试着往前走几步,突然不小心磕了一下。 “陛下小心。”展宴初忙上前扶他,却瞥到令玦白皙的大腿内侧有和着鲜血的白浊的液体缓缓流下。 展宴初又是羞愧又是惶恐,还是出血了么?虽然已经竭力克制,但那药效实在太强,到了后面难免控制不住。 “让开!”令玦显然也是意识到了展宴初的目光,恼羞成怒地挥开他,因为动作过大,又是一个踉跄,幸好伸手扶住了桌案,才没有倒下。 令玦扶着桌案,平息了下,没有抬头看展宴初一眼,只是不自在的冷道。“朕还要沐浴。你走吧。” 展宴初看着令玦。令玦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是从他那紧绷的唇和攥的骨节发白的手指,就可看出他有多厌恶这种事,厌恶到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最肮脏的事情。 展宴初的心里竟没由来的一阵发堵,在原地立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 令玦没有料到一贯温和听话,只懂息事宁人的展宴初并没有告退,反而还会问出这种话,僵了一下,抬眸看向他。那个少年的表情那么凝重,甚至还掺杂了些委屈,失落。但是,并无厌恶和畏惧。 令玦又想起了方才展宴初亲吻他时说的话,陛下,臣不怕你。不怕,为什么不怕?在外人的眼中,他是那样嗜血残暴的君王,所有的人几乎都对他闻风丧胆,避之不及。他展宴初怎么会不怕呢? “为什么?”展宴初直视着令玦冰冷却难掩困惑的眼睛,语气沉闷,一字一顿道。“陛下如果这么讨厌臣,为什么还要召见臣陪陛下做这种事?” 令玦突然感到有些好笑。为什么?难道要他告诉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一个男人却需要跟另一个男人做这种事情受孕?天晋的皇室子嗣不是那些后宫的三千佳丽诞下,而是靠他堂堂一国之君来生。他要怎么开口呢?这些荒诞恶心的连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的秘密。 令玦故作傲慢地冷笑了下。“你没必要知道。” 展宴初原本就只是抱有一丝期冀,也料到了令玦会这么说,并无太大反应,只是眸光微黯,拱手道。“是臣逾距了。” 令玦闻言,闭上眼睛,心里竟有一丝说不出的苦涩。呵,是啊,这么多年来,他早该习惯了那些老臣所谓的忠言逆耳,早该习惯了那些奸臣的阳奉阴违,早该习惯了万人之上的孤独,除了蒲公公,所有的人于他不过就只是“臣”而已。 正想着,肩膀上突然一阵暖意。他下意识的以为是蒲公公,睁开眼,却是展宴初为他披上了外袍。 展宴初为他温柔地披好外衣,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春寒料峭,小心着凉。” 他后退几步,恭恭敬敬作了一揖。“臣,告退。” 令玦怔在原地。直到展宴初走了出去,他才伸出手缓缓地覆上自己肩膀上的外袍。 第十二章 展宴初回府时已经是亥时,正厅却灯火通明,看上去便是来了贵客。 那屋里,正传来激烈地争吵声。 “姓孟的,我跟你说多少回了,让你看好你那流氓儿子别带坏锋儿,你都当耳旁风是吧!你看看,现在好了?你家儿子闯祸还要拉上我家锋儿。” “哎幺,陆老头,我没听错吧!明明是你家儿子连累了我家羽儿!别睁着眼睛说瞎话行么?” “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就是个风流鬼,你儿子能好到哪去?” ...... 正诧异着,长福急急忙忙跑了上来。“哎呀,我的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哪儿逍遥去了你!陆孟两家老爷都快急死了。” 陆孟两家虽然和展家都是世交,但素来针锋相对,拜亲访友都是能避则避,能一起出现在府上,定是出大事了。展宴初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先进屋。”长福来不及解释,拉着展宴初急急的就往正厅走,边走边喊。“老爷,孟老爷,陆老爷,少爷回来了!” 展宴初还没走进门,孟父和陆父就热情地迎了上来。“贤侄回来了,快快,进屋坐。” 展宴初莫名其妙被两位老爷拉到座位上坐下,看着他们端茶送水,只好连连推辞。 陆博武抢先开口。“贤侄,你来得正好,你给说说,到底是谁的儿子对不起谁的儿子!” 孟秋白冷哼了一声。“这还用问。当然是你儿子对不起我儿子!” 陆博武上前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儿子带坏了我儿子。” 孟秋白也不甘示弱,拽着他衣领。“你儿子还连累了我儿子呢!” “你儿子!” “你儿子!” ....... 展宴初为难的劝道。“呃,伯父.......两位伯父.......”那两人却吵得越来越激烈,完全把展宴初晾到了一边。 “好了!”展故忍无可忍地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吼道。 两位大人这才同时停了下来。 展故一激动,咳了几声,才道。“都一把年纪了还没吵够?再说了,现在是吵架的时候么?” 孟秋白和陆博武两人互相瞪了一眼,这才气冲冲的坐到展故两边的座位上,谁也不搭理谁。 “爹......”展宴初看了眼展故,刚想问怎么回事。 展故就指着展宴初斥道。“还有你,尤其不像话!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鬼混了。” 孟秋白一看到展宴初那唇,顿时会意,撇撇嘴道。“还能哪儿?哪儿的女人能把别人嘴皮子咬成这样。” 展宴初闻言慌忙用手摸了下,看着指腹上的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唇破了,不禁又是羞赧又是心虚。 陆博武冲着孟秋白不屑地啐了一口。“我呸,姓孟的,你能不能把你那龌龊的思想收一收。你以为谁都跟你家的流氓儿子似的,整天就会去些不干不净的地方。” 展故眼见着那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连忙不耐烦地摆手。“好了好了,这事以后再慢慢问你。”他看向展宴初。“初儿,今晚御宴之后,锋儿羽儿两位贤侄一起动手打了鹤儿,被当值的侍卫抓了。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什么?”展宴初诧异地瞪大眼睛。“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陆博武与孟秋白面面相觑,有些失望。“你也不知道么?” 展宴初微微颔首。“我当时有要事在身,因此,便提前离开了。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展宴初见陆父和孟父俱是一脸忧虑,安抚道。“不过,两位伯父也不用这么担心。锋弟素来规矩,不是万不得已绝不会做这种事。孟大哥虽然随性了些,也是识时务的人。他们既然能和表弟大打出手,想必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只要他们在理,我相信,刑部也会从轻论处的。” 孟秋白不以为然道。“说的轻巧,这可是皇家御宴,再说了,那窦老贼哪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心疼儿子还是一方面,还能趁机铲除异己呢。他早就看咱们这帮人不顺眼了。” 陆博武也拧眉,点头道。“哎,是啊,这次锋儿是摊上大事了。” 孟秋白看向展故。“展老头,也就你和窦老贼有来往,现下只能靠你了啊。” “不是我不愿帮你们。”展故叹了口气。“若非当年娶了初儿的娘,我跟窦昆绝对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自从内人去世后,那窦家与我展家的关系也是愈发萧条了。便是我有求于他,想必他也只会阳奉阴违。” 陆博武叹了口气。“完了,这下是真完了。” 孟秋白却沉吟半饷,突然道。“哎,等等!” 展故看向孟秋白。“难道孟兄有什么好主意?” 孟秋白站起来,走到展宴初面前,打量了下展宴初俊朗的面容,啧啧几声,笑了。“贤侄不就是最好的办法么?” 展宴初诧异的指指自己。“我?” “就是你小子。”孟秋白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展父笑道。“展老头,窦昆不管你这个姐夫了,女婿总不能不管吧!” 展宴初闻言,连忙解释道。“伯父,我,我没有......” “伯父知道你还没娶。”孟秋白打断他,又笑道。“只是贤侄相貌堂堂,武艺超群,和窦家千金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加之自上次奚尤一战,名声大噪后,窦昆恐怕也是一心想收了你这个女婿。你若是此刻上门提亲,再趁机求情,窦老贼定会卖你这份人情。此举又能救朋友,又能抱得美人归,何乐而不为呢?” 展故闻言,微微颔首。“恩,这倒的确是个好主意。初儿这么大了,也该娶妻了。” 陆博武也连忙笑着应道。“是啊是啊,若真是那样,就皆大欢喜了!” 展宴初见他们都有此意,慌忙站起来。“两位伯父,这,恐怕不好。” 陆博武见展宴初为难,诧异地问道。“有什么不好的?贤侄莫非是还有什么心上人。” 展宴初眼前竟莫名闪过令玦的脸,脸上微微泛红,一时语塞。“我......” 孟秋白会意,挥挥手。“哎,就是有了心上人,到时也可娶进门啊,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也就展老头当初死心眼,就娶了那一个,到现在还不肯续弦。小子,你可别学你爹。” 展故咳了几声,愤懑地瞪向孟秋白。 孟秋白连忙禁了声。 展故无奈地挥手道。“行了行了,既然差不多想到办法了,都这么晚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陆博武起身,和孟秋白一起拱手作了一揖。“也好,那我等就先回去了。” 两人走到门口又是一阵推搡,才走了出去。 孟秋白临走前忍不住又拍了拍展宴初肩膀,叹了口气道。“贤侄啊,伯父并非想强人所难,但若是真的救不出来,也只能靠你了啊。” 展宴初顿了下,才认真道。“伯父放心,晚辈,定会尽力帮忙的。” 送走了孟秋白和陆博武后,展宴初向展故恭敬道。“爹也早些歇息,孩儿回房了。” “等等。”展故喊住了他。 展宴初连忙停下,问道。“爹还有什么事么?” 展故似乎觉得不好开口,犹豫了下,才道。“你今晚去见谁了?” 展宴初僵在原地,令玦召见他的事,是绝不能说的。但他也不大会撒谎,只好支吾道。“孩儿......没见谁。” 展故叹了口气,闷声道。“你都有事瞒我了。” 展宴初连忙抬头道。“爹,孩儿不敢......” “算了。”展故抬手止住他。“到了你这个年纪,有点事不便与人说也不奇怪。况且,谅你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展宴初讪讪一笑,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他做的事情,岂止出格啊! 展故向他挥了挥手。“回去吧!” “是。”展宴初应了一声,转过身。 展故突然开口,声音竟是难得的温和。“你若真是有了心上人了。提亲的事情,爹不逼你。” 展宴初回过头,有些诧异的看向展故。 展故正低着头,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腰间的平安符,一贯严厉苛刻的脸上竟满是深情与温柔,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展宴初认得那平安符,那是娘生前亲手缝制的,展故曾经带着这平安符,从四面埋伏的战场上杀出了血路,回来时早已浑身是伤,奄奄一息,所有的郎中都以为他没救了,他却在昏睡了几日后奇迹般的醒了过来。醒来时还发着高烧,有些神志不清,一直攥着那平安符,嘴里嘀咕着,我们的孩子还小,我不能死,不能死。后来他好起来了,落下了严重的病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对展宴初也更加严厉,仿佛生怕自己一倒下去就再也没机会管他了似的。 展宴初鼻子不禁有些酸涩,眸光微动。“爹。” 展故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呼唤,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深深凝视着展宴初,认真道。“初儿,认定了一个人,就不要让她受半点委屈。” 展宴初躺在床上,又一次失眠了。认定,他认定了么?一切的感情还都是模糊不清的。谈何认定呢? 他和陆锋孟奕羽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情同手足。如今他二人入了狱,他自然是心急如焚。这种情况下,委曲求全向窦家提亲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就是在从前,他也想过,若是嫣儿执意非他不嫁,而自己拒绝她会给她造成很大的伤害,那他就干脆娶了。可他不明白的是,如今,他的心里为何这般不愿。甚至,连让别人误会他与窦如嫣的关系,他都会觉得很是排斥。 他的手指缓缓覆上自己因为被令玦咬破而微微肿起的唇,又想起了令玦的唇。精致的,柔软的,微凉的,生涩的,像是美妙而圣洁的初雪一般,让人不忍去触碰。可偏偏又带着股倔强的狠劲,引得人不由自主的想去征服。 是为了,令玦么? 他苦笑了下,他是疯了么?竟然真的对那个高不可攀,冷傲狠戾的“暴君”产生了念想!就算爹是个极其重情之人,也不可能接受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儿子爱上一个男人吧。还有,令玦,他又怎么可能接受自己这样的感情?如果他知道,说不定会杀了自己排忧解难吧! 不,趁着这种念想还没有加深,快点忘记吧! 他烦躁的扯上被子蒙住头,当务之急,是救出陆锋和孟奕羽啊! 第十三章 展宴初起的很早,刚出了房门便见展故也已经朝服加身,一副正要进宫面圣的样子。 长福从中门跑进来,对展故道。“老爷,马车已经备好了。宫里那边也打点的差不多了。” 展故点点头,正要走。展宴初突然叫住展故。“爹。” 展故停下,看着他。“怎么?” “爹在家安心修养吧。”展宴初走到他身边,郑重道。“让孩儿进宫。” “你要进宫面圣?” “孟大哥和锋弟还在牢里,我怎么能安心呆着?况且......”展宴初压低声音道。“爹进宫,孩儿实在放心不下!” 展故闻言,知道展宴初是指他进言太过刻板,总引得陛下大发雷霆,一时气闷。“放心不下什么?爹上次进宫面圣,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你现在不过刚入了官场,陛下说不定还认不得你呢!你说的话,他怎可能会听?” 展宴初见展故不同意,索性道。“爹还记得,上次孩儿随陛下远征回来曾救驾有功么?陛下后来也曾召见过臣。” 长福听了,想起上次那事,说道。“是啊!少爷这么一说小的就想起来了!陛下的确召见过少爷,老爷当时入狱,就是少爷求得陛下,陛下才把老爷放了的。” 展故闻言有些惊讶,他原本还以为又是蒲公公求得请,思虑片刻,道。“如此,那陆孟两家的事反倒有转机了。那,你便替为父入宫吧。” 展宴初入了大内,守在寝宫外。 他穿着一身正装,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远远看着那些侍候令玦晨起的时进时出的宫女。 他跪了许久,心里突然忍不住暗暗的想。令玦起了没有?他还好么?那里还痛么?有没有着凉? 天色渐白,太阳不知何时浮出了东方,使这些诺大的宫殿看起来更加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展宴初抬眼看了下那威严肃穆的宫殿,猛然警醒,攥紧拳头。不,不能再想那么多了。那个人可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啊! 正想着,展宴初突然见到蒲怀言从殿内走了出来左右张望,知道他是来接应展故的,忙在他走近时喊道。“蒲公公!” 蒲怀言见到展宴初有些诧异,顿了下,走过来弯下腰低声问道。“怎么是你?展老将军呢?” “是下官救友心切,求家父让下官代替他来的。”展宴初讪讪一笑,想到还要替孟奕羽和陆锋求情,又抬起头坚定道。“烦请公公通报一声了!” 蒲怀言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犹豫了下,才叹了口气,只道。“见了陛下,凡事可要掂量着说。” 展宴初连忙拱手道。“多谢公公。下官一定谨记于心。” 蒲公公点点头,道。“在这候着吧。” 语毕,重又走回寝宫。 晨起,令玦的心情竟也不算太差,脸上虽然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却不似以往那般冰冷烦闷,而是带上了些若有若无的情愫。由宫女伺候着穿上龙袍时,肩膀被不经意的触到,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温柔的话语。“陛下,春寒料峭,小心着凉。” 那是,在关心自己么?这么多年来除了蒲公公以外,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他。 令玦眸光微动,紧绷着的冷峻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了一丝柔和。 正想着,令玦已经被宫女伺候着穿戴整齐了,蒲公公走了进来,欠身道。“陛下,展少将军求见。” 令玦僵了一下,还以为是方才正想着展宴初所以听错了。 一定是听错了吧。 他回道。“传。” “微臣叩见陛下。” 那声音温良俭让,明朗刚毅,与展故苛刻严厉,低沉厚重的声音完全不同。 令玦斜睨向殿门跪着的人,神色微讶。竟然真的是他? 令玦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视线,抬了下手,示意那些侍女退下,然后缓缓整理着自己尚未被理好的袖子。他的声音不似平素那般冰冷戒备,只有些慵懒和轻慢。“你来做什么?” 展宴初垂首欠身,恳切地回道。“臣,有事相求。” 令玦整理袖子的手顿了下,眼里的光彩逐渐隐了下去。 原来,原来和上次一样,不过又是想顺势做一笔交易么? 他的眼里恢复了一贯的冷冽。 昨夜才侍过寝,今早便急着来替人请命,那样的关心,也许,也不过是讨好罢了。想想那日在大街上,展宴初还为一个女人带着镯子,那温柔的表情,简直以假乱真。真是手段高明,他差点就上当了。 他冷笑了下,眼里满是讥讽。“喔,展少将军倒是说说,有何要事。上次是求朕放了你爹?这次,又想让朕做什么?” 展宴初拱手道。“回陛下,臣的两位好友因御宴上醉酒误事,与人动手,被捕入狱了。臣斗胆,恳请陛下开恩,放过他们。” “放过他们?”令玦又是一声冷笑,突然狠狠地拂袖转身,将桌案上厚厚的一摞书猛地掀向展宴初,斥责道。“你当这天晋沿袭了数百年的律法条例全都是一纸空话么!” 书卷重重的落到地上,发出混乱而刺耳的声响,有的甚至直接砸到了展宴初的身上。 展宴初也不闪躲,只是被砸到了实处时吃痛的闷哼一声。龙威震怒,他也禁不住有些奇怪,却脊背挺的笔直,神情更加恭敬,不卑不亢道。“臣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令玦气的脸色发白,在原地平息了良久,才一字一顿道。“上次,朕答应放了你父亲,不过是原本就该如此。如今你朋友触犯律历,自当交由刑部按律论处。朕,绝不姑息!” 他的语气冰冷低沉,豪无波澜,就像是和展宴初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一般。 展宴初连忙抬起头,看向令玦,恳求道。“陛下!” “不过......”令玦垂下眼帘,到底还是没说出侍寝之事,攥紧拳头,强压住内心的耻辱感,冷道。“前两次的事,朕自会给你补偿。你回去吧。” 补偿,补偿......令玦在心里暗暗自嘲道,令玦,枉你贵为一国之君,竟卑贱到这种地步了么?卑贱到要求着别人上你的地步! “陛下!”展宴初知道令玦怕是误会了,连忙道。“臣只是想求陛下开恩放过......” “朕说了,滚出去!”令玦气急败坏地咆哮道。 蒲公公闻声连忙从殿门外走了进来,见到令玦竟被气成这样,急的赶紧上前安抚。“陛下,陛下快消消气,当心伤了龙体啊!” 令玦见蒲公公来了,这才敛去了身上的怒气。他恢复了理智,看着跪在地上茫然无措的展宴初,突然在心底暗暗苦笑道,令玦啊令玦,难怪别人说你是个暴君!你是疯了么?你为何要生他的气?他做错了什么?从头到尾,错的人只有你自己而已。 展宴初看到令玦这副模样,心里说不出的惊诧。他不明白令玦为何大发雷霆,又为何如此悲伤痛苦。他只是替朋友请命而已。他张张口,还想说话。 蒲公公连忙向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退下。” 展宴初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令玦,终是在地上磕了个头。“陛下息怒,臣,告退。”躬身退下了。 等到展宴初退下了,蒲公公才扶令玦坐下,轻声道。“陛下,先坐下歇息会儿。” 令玦坐到龙座上,怔怔地看着蒲怀言,蒲怀言正在弯腰捡被他砸落到地上的书卷,心平气和,没有一丝畏惧。 令玦突然开口道。“蒲公公。” 蒲怀言停下,看着他。“陛下有何事么?” 令玦垂眸,看向那满地的狼藉,每一处都在彰显着他的蛮横暴虐,喜怒无常,叹道。“你不怕朕么?” 蒲怀言闻言,摇头笑笑,道。“在老臣的心中啊,陛下就像一把失去了剑鞘的剑,看起来寒光凛冽,随时可能伤人,其实,只是想求一个庇护罢了。” 一语中的,令玦深吸了口凉气。 蒲怀言直言道。“陛下,你也觉得,展少将军根本就没做错什么吧?” 令玦抬眸看向蒲怀言,什么也没说。 他见令玦默认了,又继续道。“展少将军替友人求情本来无可厚非,和那些老臣们一样,他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可是,却无意触及了陛下的痛处,陛下才会大发雷霆么?” 令玦收回视线,眸光微动。“不,不全是的。” 蒲怀言难得没有说中,诧异地看向令玦。其实,他也对今日发火的令玦有些意外。令玦虽然暴虐了些,却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那陛下是因何故,这般生气?” 令玦薄唇微启,却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并不愿在心底承认,但是,和对那些老臣不一样,他是对展宴初,真的抱有了期冀吧。除了蒲公公,生平第一次,试着对另一个人卸下了戒备的伪装,哪怕只是那一瞬间而已。正因如此,才会感到空前绝后的失望和愤怒。 展宴初可以替他的父亲,他的友人,他所有有关系的人求情,可他实在不该用侍寝的事情作为筹码。这根本就没有必要,也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他烦躁地剑眉微蹙,只冷冷道。“不提也罢。” 蒲怀言见令玦这副模样,又道。“那陛下是决意不愿帮忙了。” 令玦冷哼一声。“能参与御宴的都是王孙子弟,又是酒后误事,刑部自然会从轻发落。何须他来求朕?他这般轻易造次,也无非......”令玦悲愤地攥紧了拳头。“仗着朕与他关系非常罢了。” 蒲怀言闻言,叹了口气。“陛下,这件事,恐怕是您误会了。” “误会?”令玦有些不解。 蒲怀言无奈地解释道。“那可是孟陆两家的少爷打了窦家的少爷啊!窦昆本就溺爱子嗣,又一心想铲除孟陆两家。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那两位少爷。窦昆老奸巨猾,权倾朝野,展少将军一大早就代替展老将军前来求情,恐怕只是迫于无奈啊!” 令玦更加诧异。“代替展老将军?” 蒲怀言点头道。“原先展老将军都打点好了,也是展少将军救友心切,临时决定的。” 原来真的是自己错怪他了!令玦顿时竟有些懊恼。“既如此,他,他为何不说清楚!” “当时那种情况,展少将军如何能说的清啊!”蒲怀言叹了口气,见令玦不再气闷,又低声问道。“那这个忙,陛下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令玦看着散落满地的书卷,想到方才那些失控的举动,脸上竟羞愧地微微泛红,紧抿着唇,沉默良久,才故作傲慢道。“那孟陆两家少爷是难得的良将,此次也不过是酗酒误事,朕自然不会让奸臣从中作梗,趁机陷害。” 蒲公公松了口气,看着令玦这副样子忍不住偷偷笑了下,对令玦道。“陛下英明。” 第十四章 展宴初坐在马车里,仰头叹了口气。 原本,不让爹去其实也是怕爹那耿直刻板的进言方式惹得令玦不高兴,想不到自己这一趟,反而更是引得他龙颜大怒。 令玦,一定很讨厌自己吧!否则,又怎么会,那么生气呢? 他说补偿,补偿什么呢?对令玦来说,他们之间的事,真的就那么不堪么? 展宴初苦笑了下,可令玦,你又是否知道,于我而言,能拥有过你,哪怕只是一夜...... 展宴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提亲了也好,至少可以断了自己的非分之想。 “怎么样了?”展故一见到展宴初回来,就问道。 展宴初微微摇头。 展故凝眉斥道。“啧,定是你这臭小子嘴拙惹恼了陛下。早知道就该我亲自去。” “是,爹,孩儿无能。”展宴初无奈的笑笑,沉吟半饷,深吸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有去窦府提亲了。” 展故冷哼一声。“决定好了?” “恩。” 展故沉默了下,终是忍不住道。“那那个姑娘……” 展宴初打断他,笑道。“爹,放心吧,孩儿心里没什么姑娘。” 展故看着展宴初那副强颜欢笑的坚定模样,叹了口气,没再劝他,向长福挥了挥手。“长福,下去准备吧。” 展宴初骑着马麻木地跟着展故的马车走在去窦府的路上。 要提亲了? 成亲了,跟令玦会不会就再也没有希望了吧?不,原本就没有任何希望。 他攥紧手中的僵绳。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会那么难过呢?他跟令玦明明没有过太多的交集,他怎么可能会,那么在乎那个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在乎。 脑海里又闪现出那一日花神树下那双蒙上了雾气的漆黑眸子,没有傲慢,没有凶狠,只有无尽的悲凉。只是那样的一眼,就足以让他认定,此生除了令玦他再也不会为其他任何人任何事物这样心动。 原来,那一日在花神庙中见到他时,就已经沦陷至此了么? 花神庙…… 他猛然掉转马头,对着一旁坐在马车里的展故喊道。“爹,孩儿临时有要事,离开一阵子。您先走一步。” 展故掀开轿帘,看了眼展宴初骑着马匆匆离去的背影,哼笑一声。“戚,臭小子……” 展宴初骑马来到了花神庙。 花朝节已过,花神庙里已经没多少人。阳光笼着整个古庙,使这静谧的寺庙更透着股神圣之感。 就是在这里,动情,也该在这里,寂灭吧。 展宴初将马系在庙外,掸了掸身上的沙尘,郑重的走了进去。 庙里现下只有一个老尼姑,正闭目盘坐在垫子上,嘴里嘀嘀咕咕念着些经文。展宴初不敢打搅她,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旁的垫子上跪下,双手合十,对着神像祈福。 那老尼念过一轮经,将木鱼放下,看向展宴初。“阿弥陀佛,施主可是要求姻缘?” 展宴初向师太行了个礼,微微一笑。“不,我只为求一人平安。” “施主既然有心,何不求姻缘?” 展宴初苦笑了下。“我与他之间应当是绝无可能的。” “人海茫茫,能相遇相知,已是可能。施主何必如此就盖棺定论呢?” 那老尼缓缓起身,竟是去为展宴初取来了笔墨和采笺。 展宴初又是诧异又是惶恐,看着那些物什,忙道。“师太,这......” 那老尼却淡淡笑道。“姻缘天注定,施主,试一试也无妨。” 展宴初看着那老尼姑的笑,心里莫名安静下来,道了句。“好。” 展宴初提起笔时还有些恍惚,在采笺上面一笔一划写下令玦的名字时却愈加笃定,待写完了,拿着那采笺细细打量,苦笑着自嘲道,这彩笺若是被发现了,免不了又是杀身之祸吧? 展宴初径自走到了花神庙的后院,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那株花神树。 展宴初禁不住嘴角上扬,笑着喃喃道。“花神娘娘,你还真是跟我开了个不小的玩笑啊。不过,即便有缘无分,也感谢你赐予我这场艳遇。展宴初别无所求,日后,只愿你保佑他,健康喜乐,再无烦忧。” 展宴初系完彩笺,正要出庙时,那个老尼姑突然又喊住了他道。“施主且慢。” 展宴初连忙停下,恭敬的问道。“师太还有何事吩咐么?” 那老尼姑取来一个长匣子,走上前递给展宴初。 展宴初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个香囊。 那老尼姑解释道。“这香囊里装的是花神树的花瓣,送给心上人,可怡神养生,佑她平安。” 展宴初接过香囊,感激地作了一揖。“多谢师太。” 蒲怀言接了令玦的允诺,特意带人去了天牢看了一番,以防窦昆从中作梗,哪里知道,已经过了两日,那两个少将军还是安然无恙的。去刑部一查探,才发现窦昆什么都没做,既没有找人刁难,也没有买通刑部借机重判。 蒲怀言有些困惑,窦昆总不可能改邪归正,一定是展宴初想到了什么办法。可,陛下当时并没有答应他啊,他是找的谁呢?这朝中,除了陛下,还有谁的面子比窦昆还大? 蒲怀言正准备回去,途中恰好又碰上了在宫中当值的展宴初,便喊住了他。“展少将军。” “蒲公公。”展宴初看到蒲怀言,连忙走了过来。 蒲怀言低声问道。“那孟陆两家少爷的事展少将军都解决了?” 展宴初笑道。“多谢公公挂心,已经无事了。” 蒲怀言诧异道。“求得谁?” 展宴初讪讪一笑,道。“没求谁,只是,下官去窦家提了亲。” “这样......”蒲怀言这才想起来窦昆还有个女儿,已经到了婚娶的年纪,心境不免又有些复杂。窦昆那个大奸臣本就是权倾朝野,现下有了展宴初这么个栋梁之才做女婿,陛下想要铲除他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展宴初没有察觉到蒲怀言这些心思,只是问道。“蒲公公,陛下他......还好么?” 蒲怀言看到展宴初这副诚恳的模样,又放心了些,回道。“展少将军不必担心,那日陛下只是误会了你,知道原委后便很快消气了。” “如此,下官便放心了。”展宴初欣慰地笑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蒲怀言。 “既然已经无事,展少将军继续当值吧,咱家先回去了。”蒲怀言作势要走。 “公公且慢。”展宴初叫住蒲怀言。 蒲怀言停住脚步,看向他。 展宴初从袖中取出一个长匣子,深深凝视了片刻,终是呈给了蒲怀言,郑重道。“烦请公公将这个转交给陛下。” 蒲怀言有些诧异。 展宴初心虚的垂下眼帘,补充道。“上次一时嘴拙惊扰了陛下,下官很是过意不去。恰奉寺庙里的尼姑送了下官这香囊,听闻有怡神静气之功效,因此特意献给陛下,了表歉意。” 蒲怀言见展宴初对陛下这般体贴,很是欣慰,眉目微展,颔首笑道。“好,那就交给咱家吧。” 令玦坐在龙案前兀自批着奏折,却难以像平素那般聚精会神,手里的笔时不时便停下一小阵子。 那一日晨起见展宴初时是不是对他太过分了?那样不分青红皂白,还对着他大发雷霆…… 令玦在心里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下。难得有个不怕自己的傻小子,又被自己给吓跑了吧。 蒲公公立在一旁问道。“陛下可是有心事?” 令玦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连忙敛了心神,故作淡然道。“不过是困了。没什么要紧事。” “那陛下歇一会儿吧。”蒲怀言劝道。 令玦看着那些奏折,有些犹豫,但思及自己此时心神不宁,恐怕也集中不了精力,便微微颔首,道。“也好。” 令玦解了外袍,靠在龙塌上闭目养神。 蒲公公将一个匣子呈了上来,欠身道。“陛下,这是展少将军托老臣转交给您的。” 令玦闻言睁开眼睛,一时竟睡意全无。他用一只手撑着头靠在床上,另一只手懒懒去接,脸上虽是没什么表情,眼睛却略有兴味的眯缝了下。 展宴初,他倒是……很大的胆子么?上次自己对着他发了那么大的脾气,竟然还敢来求他? 接过那匣子,令玦缓缓地打开,只想着既是替人请命,这匣子里多半是什么宝贝。 打开后,却见只有一个香囊静静躺在其中。那香囊香气清新怡人,表面用金丝绣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精致是精致,但也绝非什么宝贝。 令玦有些困惑。历代的贤臣遇到独断专行的君主也有用些隐晦的法子来请命的。这香囊难道是有什么深意?展宴初是在借着这个香囊暗指什么? 他拿起那个香囊,凝眉细细打量了半饷,也未解其意,只得问蒲怀言道。“他送这姑娘家的物什是何用意?” 蒲公公欠身解释道。“展少将军只说,上次一时嘴拙惊扰了陛下,心里甚是过意不去。恰奉寺庙里的尼姑送了他香囊,听闻有怡神静气之功效,便献给陛下了表歉意。” 令玦有些意外,眸光微动,不自在道。“他......不替他那两位友人求情了?” 蒲怀言道。“那件事展少将军有办法了。” “办法?”令玦看着那香囊精致的很,情不自禁地用手指缓缓梳理着那香囊下纤长的流苏。“什么办法?” “展少将军已经向窦家小姐提亲了。” 令玦僵了下,白皙修长的手指停驻在那大红流苏之间。 第十五章 “这样么……”令玦敛住眼里的微澜,紧了下那手里的流苏,终是将它搁置到长匣子里,不再去看。“把这香囊收起来吧。” “是。”蒲公公边把那匣子收起来,边叹道。“展家原本与窦家就是亲家,这下可是亲上加亲了。这一家子世代忠良,一家子满门奸佞,联起姻来不知是福是祸啊!” 令玦闭上眼睛,安抚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公公不必担心。” 蒲怀言叹了口气。“虽然那展家世代为天晋效忠,可,毕竟,展家曾经拥立过旧太子,难保不对陛下存有异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蒲怀言思忖片刻,对令玦道。“老臣以为,陛下或许可以去展家走一趟。” 令玦睁开眼,有些犹豫地看向蒲怀言。 蒲怀言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多走一步,总无害处。” 正是多雨的时节,路面很是泥泞,马车撵过,发出一阵阵路面被挤压出水的黏糊声响。 令玦坐在马车里,被那声音搅得更加压抑和沉闷。 展府这一趟,说的好听点是去示好,说的难听点就是去拉拢。 令玦向来最不屑去做的便是讨好别人这种事,可他到底还是做了,甚至还亲自去了。其实,一方面是想让蒲公公放心,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他不愿那个除了蒲公公以外唯一给过他温柔的人将来站到他的对立面吧。 令玦深吸了口气。若非那日误会了展宴初,又何来这许多周折呢? “陛下,已经到了展府了。”驾马的侍卫对他恭敬道。 “恩。”令玦淡淡应了一声,回过神,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展府修建极为气派,雕梁画栋,匾额高悬,左雌右雄置着两头石狮,依然可见昔日之盛景。 令玦背手而立,站在展府门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那匾额上的三个苍劲有力的金字,“护国府”。 那三个字曾是先帝亲笔提下,可见先帝对于展故的器重。 展故年轻时足智多谋,骁勇善战,随先帝开疆辟土,立下无数赫赫军功。可惜,后来因为辅佐旧太子,在令玦登基后险些被诛杀九族。还是令玦念及他展家世代忠良,力排众议,护了展故周全。 令玦是信任展故的,即便展故曾经辅佐过旧太子,可令玦知道,展故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况且,如今姓令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今日来,不过是讨个明示罢了。 一边的门房见令玦立了许久,上前询问,令玦言明身份,让门房不要生张,由门房带路,走了进去。 展府内的家丁倒是不少,许是展故平日管教较为严厉的缘故,一切都井井有条,连个胡乱喧哗的人都没有,府里安静恬淡的很。 令玦忍不住暗暗地想,这便是展宴初长大的地方么?倒是与他的性情有几分相符。 还未至后院,便传来一阵练剑声时不时穿来几声训斥,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展故正指导展宴初练剑。 令玦看着展故教展宴初练剑的那副温馨的画面,心里竟莫名有些羡慕。 展故正在为展宴初纠正剑的指向,一见到令玦,认出他来,连忙跪下,恭敬道。“老臣叩见陛下。” 展府家丁见状,都惊得跪了一地。 展宴初难以置信地愣了半饷,竟一时忘了行礼。 展故连忙低声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跪下迎驾。” 展宴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拱手作揖。“微臣,叩见陛下!” 令玦看着展宴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恍惚。前几日还和这个男人共赴*,再见面时,他却已与别人订婚了。 令玦敛了心神,冷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展宴初扶着展故站了起来。 令玦背手而立,道。“朕今日前来,不过是听闻展少将军与窦家小姐已经订婚,前来道贺。” 展宴初闻言,身体一僵,涩然笑道。“臣,谢陛下。” 令玦微微侧头,向身后的几个侍从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侍从立即会意,将贺礼呈了上来。 “承蒙陛下隆恩。”展故虽然料到蒲怀言会让令玦向他示好,但却不曾想过陛下还会亲自来一趟,微露讶色,向令玦作了一揖。“陛下一路辛苦,还请入内喝杯茶。” 令玦并不擅长与人交流,只是简单的与展故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展故与展宴初要送令玦出门,令玦却止住展故道。“不必送了,展老将军身体欠佳,就先回房歇息吧!” 展故闻言颇为动容,忍不住叫住令玦道。“陛下。” 令玦有些诧异地看向展故。“展老将军还有何事?” 展故拱手作了一揖,郑重道。“六年前,陛下力排众议没有赐臣一死,臣便知,陛下乃是明君。这些年,臣虽多次直言进谏冒犯陛下,陛下却从未真正处罚过老臣,更是证实了臣的看法。如今犬子虽再次与窦家结亲,臣却愿以展府上下百来人丁的性命担保,展家绝不会与奸人同流合污。” 令玦微微颔首,道。“你既已言明立场,朕今后也绝不会妄加猜忌。关于旧太子的事,展老将军亦无需耿耿于怀。” 展故放下心来,又对展宴初道。“初儿,你送陛下出门吧。” 气氛着实有些微妙,两人之间毕竟已经有过那样的交集,令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还是展宴初鼓足勇气开了口。“多谢陛下今日前来道贺。” 令玦回过神,听到他这话,莫名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微微蹙眉道。“你该知道朕的本意并非道贺。” 展宴初看着令玦。 令玦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的绝对了些,于是清了清嗓子,冷冷道。“朕是说,并不全是。” 展宴初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臣知道。” 令玦瞥了眼他那温柔的笑,心里又莫名有些乱。 展宴初移开视线,笑容里有了点悲凉的味道,却很郑重的道。“臣绝不会背叛陛下。” 令玦不知该说什么,也移开了视线。“如此,最好。” 两人又都沉默了。 等到令玦坐上了马车,展宴初突然想起了什么,走过来止住车夫,在车厢外轻叩了几下。 “陛下。” 令玦坐在马车里,听到展宴初叫他,心里竟莫名有点愉悦,不动声色的掀开窗帘子,向外瞥向展宴初。“怎么?” 展宴初看着令玦黑亮的眸子,心下一动,移开视线。“其实,那日,臣一直想对陛下说,陛下不需要补偿什么的,因为……” 展宴初看向他,坚定而认真地道。“因为在臣心里,陛下很好。” 令玦猛地僵住了,手微微颤抖了下,缓缓放下了帘子。 是幻听么,那个看过他不堪的身体的人在对他说,他很好。 “请陛下日后,一定好好待自己。” 令玦的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丝弧度。“朕……知道了。” 微凉的雨,和着清浅的花香,不断的滴落在身上。 令玦睁开眼,仰望着上空。满树的彩笺,沉甸甸的挂在树梢上,随风摇曳,不知承载了多少痴情男女的秘密。 多少人曾来这里许下心愿,而他,却连一个念想都不敢有。 一旁,是谁在看着他呢? 他被那炽热的目光惊扰,侧过脸,看向花神树旁立着的少年。 少年生的眉目俊朗,猿臂蜂腰,这样优秀的人,在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本该是桀骜轻狂的,却是那样谦卑温和。 展宴初?是他? 展宴初与他对视了片刻,终于走了过来,一只手情不自禁地轻抚上令玦精致的脸,眼里的温柔让人沦陷。“陛下......” 令玦没有迎合,却也没有躲避,只是缓缓闭上了眼。脸上却没有穿来那温柔的触感,睁开眼,那个少年消失了。花神树下,只剩他一个人。 令玦猛然惊醒。怎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还梦到展宴初了? 他怔怔的盯着那漫无边际的黑夜,心里竟有种难以言语的空落。 什么时候,竟然不习惯孤独了? 令玦烦闷地凝眉闭目,裹紧锦被,辗转反侧,却睡意全无。 对了,那个香囊,有怡神静气之功效。 令玦不由自主地下了床,拿着盏灯,在殿中迷迷糊糊地搜寻起来。那个香囊呢?蒲公公当时把它收哪儿了? 架子上的东西不小心被碰掉了,发出了些声响。 “陛下!”蒲公公闻声赶了进来,屋子里的灯被侍卫们尽数点亮了。 令玦被那光刺得眯缝了下眼睛,一时有些恍惚。 蒲公公惊讶的看着令玦。只见令玦像个梦游的孩童一般,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地弓着身子,一手举着灯,一手在翻箱倒柜。英俊的脸上神情飘忽,全无半点一国之君的威严。 “陛,陛下在找什么?”蒲公公第一次见到令玦这样,一时也不淡定了。 令玦回过神,打量了下自己,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登时红了脸,尴尬的直起身子。 令玦磕磕绊绊地放好烛台,故作镇静道。“没什么。起来喝点茶而已。” 他转过身,顺手拿起桌案上的茶壶,往茶杯里倒。 蒲公公提醒道。“陛下,那里面没茶。” 令玦僵了下,心虚地放下茶壶。 蒲公公见状,忙道。“老臣去为陛下沏壶茶吧!” 令玦止住他。“算了,朕不想喝了。你们都退下吧!” 蒲公公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问,只是道。“是。”犹豫了下,又道。“陛下好好休息。” 第十六章 适逢春搜,令玦率一众骑兵在围场狩猎,展宴初随侍其中。 展宴初有意无意的看向令玦,只见令玦穿了件银色轻裘甲,看起来更显英姿勃发,神采奕奕。 展宴初见他如今一切安好,欣慰的笑笑。虽然知道和他不可能有结果,早已断了心中的念想,但,能够身为臣子这样守护着他,就已经足够了。 “展少将军,听闻你已向窦家千金提亲了。恭喜恭喜啊!”一边的大臣见展宴初为人和气,忍不住与他攀谈起来。 展宴初回过神,笑着向那大臣作了一揖。“多谢。” “啧啧,展少将军真是一表人才,彬彬有礼,窦丞相有这样的女婿可真是有福了啊!” 展宴初讪讪笑道。“大人过奖。” ...... 令玦听到展宴初在后面和别人有说有笑,时不时还有人同他道喜,没由来的心情更加烦闷,眼里一时冷若冰霜。 长久困在宫里心中积郁,难得到了发泄的时候,令玦狩猎时便免不了下了狠手,专挑些迅猛的野禽,百发百中,箭箭穿心,没一会儿就惊得大臣们瞠目结舌。 陆博武骑在马上,见了这情境,由衷赞道。“陛下的骑射技艺果真一绝啊!得君如此,实乃天晋之福!” “是啊是啊。”其他的大臣纷纷应和,又笑道。“此等炉火纯青的技艺只怕天晋是无人能敌了!” 一阵赞叹声中,却忽然突兀的传来一声哼笑,大臣们静了下来,循声望去,原来是窦昆。 其他大臣便是听到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孟秋白却是沉不住气的人,禁不住斜睨了窦昆一眼,嬉皮笑脸道。“幺,窦右丞怎么瞧着有异议呢?” 陆博武冷哼一声,鄙夷道。“八成窦右丞是觉得他那自家的公子能望其项背吧!“ “他家公子——?”孟秋白故意怪声怪气的拉长音道。“哦,想起来了,不就是那英勇无敌的窦少将军么!貌似他还窝在家里下不了床吧!真可惜了,今儿没法让咱们开开眼了!” 窦昆何等老奸巨猾之人,哪能听不出其中讽意,但也沉得住气,笑道。“孟将军怕是误会了。陛下的骑射技艺,本官哪敢有异议呢?只是突然想起件事儿来,才禁不住会心一笑罢了!” “喔,窦右丞倒是说来听听。”孟秋白笑着看向窦昆,暗道看你这老狐狸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窦昆笑道。“昔日陛下御驾亲征,鼓舞士气,在短短数月以寡敌众,大败奚尤大军,可谓惊世之举。岂不料回京途中,陛下的爱马突然不知怎的不受控制,幸而初儿骑马赶上,及时救驾,才避免了一场大祸啊。” 周围的大臣禁不住都神色微恙,暗道这展宴初还没娶媳妇呢,就被这窦昆拿出来显摆,却也谁都不敢流露出不屑之意,都纷纷皮笑肉不笑的应和称赞。 展宴初听了连忙拱手道。“当时晚辈不过碰巧罢了,实在不敢居功。” “展贤侄不必过谦。”孟秋白笑笑,又道。“贤侄年纪轻轻就本领了得,还这般温良俭让,实属难得啊!相比这朝中的某些老臣,啧啧,有点东西就想拿出来显摆。” 窦昆听了这话,一时气闷,皮笑肉不笑道。“孟将军,说起来,本官也许久未曾和你比试过了,要比试比试么?” 陆博武冷笑了下,暗道这窦昆也真够恶心。当年这些人里,除了展故之外,还有谁是窦昆的对手?如今展故身体大不如前,窦昆可是春风得意了。 孟秋白也懒得掺和,连忙摆手道。“哎,不敢不敢,下官认输。年轻人才非要争个胜负,下官这一把老骨头就不折腾了。” 窦昆笑笑。“说得好。年轻人才需要比试。”他又看向令玦,拱手道。“陛下,老臣倒有个提议。” 令玦冷道。“窦右丞只管说便是。” 窦昆向左右打量了一番,笑道。“陛下可愿与展少将军切磋一番,让臣等开开眼界?” 令玦闻言僵了下。 展宴初连忙瞪大眼睛看着令玦。 “也好。”(“臣不敢!”) 两人同时道。 “展宴初。”令玦眯缝起眼睛,瞥向展宴初,冷冷命令道。“出列!” 展宴初对上那双寒气逼人的眼睛,心下一滞,忙道了句“是。” 快马加鞭赶到令玦身旁。 两人并列骑在阵前,只见他二人皆是身姿挺拔,衣袂掀动,看背影便觉英姿飒爽,气宇轩昂,说不出的风华绝代。众大臣都不由自主得敛住心神,拭目以待这场强者之间的较量。 令玦微微昂首,眉眼之间更显冷傲,他握着马鞭向前遥遥一指,对展宴初道。“今日朕与你纵马驰骋,先出了这林子的为胜,卿以为如何?” 展宴初拱手道。“全凭陛下吩咐。” 一路上,展宴初一心让着令玦,只是尾随其后。 令玦感觉到展宴初有意相让,停了下来冷冷斥道。“展宴初,拿出你的实力来!朕可不想和废物比试!” 展宴初闻言,忙道。“末将遵命。”语毕,重重挥了下马鞭,紧紧跟了上去。 展宴初与令玦都是一等的高手,疾行如风,马蹄踏在地上铿锵有力,不一会儿都入了林子深处。 正在两人不相上下之时,林中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奇怪的笛声。 展宴初想起上次陛下遇险时也有这种笛声,感到此事有蹊跷,忙看向令玦。 令玦的马竟然又在听到笛声后扭转方向,疾行而去,完全不受令玦的控制。 “陛下!”展宴初连忙快马加鞭跟在一旁。 那马越跑越快,令玦只觉耳边似是生风一般,任他如何勒紧疆绳,试图控制都无济于事。 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不知是被什么挂到了,大概是树枝之类的。令玦吃痛的咬紧牙关,暗骂可恶,这么深的伤口,怕是连跳下马都难了。 “陛下,把手交给臣!” 一片混乱中,展宴初突然在一旁喊道。令玦看向一侧,只见展宴初就在他的身旁,对他伸出手,眼里是那样的担忧和急切。 那只手是健康的古铜色,修长匀称,骨节分明,掌心因常年练剑而生了厚茧,只是这样对着他微微摊开,便感觉充满了力量。 令玦突然就安下心来,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展宴初紧紧握住他的手,用灼热的大掌包裹住他微凉的手指,然后将他拽了过去。 令玦受着那只有力的手的牵引,落到了展宴初的身前,展宴初将令玦搂在身前,攥着缰绳的那只手用力勒住马绳,迫使马慢慢停了下来。 两个人刚好出了林子。 林子外面是一片辽阔的草原,微风习习,绿草如茵,远处的村落隐隐可见。 令玦心旷神怡地深吸了口气,意识到展宴初还搂着自己,一时又有些不自在。他动动唇,刚想开口让展宴初放开自己,却猛然被展宴初从身后抱住了。 展宴初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心有余悸地安抚道。“陛下,没事了……没事了。” 展宴初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紧张,仿佛生怕他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令玦第一次见到这样失控的展宴初,不禁怔住了,任由他抱着自己,说不出半个字来。 展宴初半饷才意识到自己失控了,松开他。 “陛下恕罪,臣,臣失态了。” 令玦眸光微动,道。“无碍。” 展宴初下了马,对令玦恭敬道。“陛下,先下马让臣替您检查下伤口吧!” 令玦感觉到脚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犹豫了下,想到若是让展宴初抱自己下去免不了又要像方才那样被他搅乱了心神,还是决定自己下马。 他咬牙下了马,奈何脚刚触到地,脚踝就想被用刀子钻了一下疼痛难忍,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向一边倒去。 “陛下!”展宴初连忙倾身接住令玦。 令玦也本能的抓住了展宴初衣襟。 他抬起头,在展宴初那双温柔清澈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令玦突然更乱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他不自在的松开手。 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展宴初的手搂在令玦的腰侧,手心里还有着那熟悉的触感。而令玦与他对望着,微启的薄唇仿佛他一低头就可以品尝到其中的滋味,展宴初涨红了脸,却也顾不得羞,眼神躲闪的扶着令玦缓缓坐下。 “陛下,你怎么样?”展宴初单膝着地跪在令玦的身旁为他检查伤口。 令玦有些恍惚的靠着树坐着。 “陛下,您的脚受伤了!”展宴初看到他脚踝处的血时顿时心急如焚,连忙帮令玦脱掉靴子,然后把他的裤脚捋起,只见那白生生的脚踝处伤口深得几可见骨,血流不止。 “陛下很痛吧……您忍着点。”展宴初心疼的无以复加,从身上的衣服急急撕下布条,小心翼翼地替令玦包扎着脚踝。 令玦看着展宴初。展宴初正单膝着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仔细的为他包扎着脚踝。毫无察觉,自己的头上还插着片树叶。 真是个傻小子。 令玦微微眯了下眼睛,不由自主的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想去为展宴初抽去头上的叶子。 “陛下感觉好些了么?”展宴初为令玦包扎好了,抬头担心的问道。 令玦连忙收回手,若无其事道。“朕没什么大碍。”顿了下,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冷道。“……把你头上的树叶拿掉。” “啊?是!”展宴初挠了挠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头上有树叶,连忙讪讪一笑,将头发上的叶子取了下来。 他站起身看了下四周,叹了口气道。“看来陛下的马一时半会儿是找不来了。陛下的伤要紧,就委屈一下和臣同骑一匹马回去吧!” 令玦听闻要再像方才那样和他骑一匹马,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但还是不动声色道。“也好。” 第十七章 众人许久都不见令玦与展宴初归回,不禁躁动不安起来。 孟秋白终于忍不住道。“这说来也怪了,陛下与展贤侄无论骑射剑术,可都是一流的高手,怎么到现在还未回来?” “是啊是啊......”众人闻言,顿时都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陆博武举目望去,笑道。“陛下,是陛下回来了!” 众大臣也纷纷笑着应道。“陛下回来了!” 等人近了些,有大臣喊道。“不对,是展少将军和陛下一起回来了!” 陆博武定睛一看,展宴初竟然就坐在令玦的后面。 等展宴初带着令玦来到阵前,大臣们立即下马,跪到地上。“臣等恭迎陛下!” 令玦冷道。“都起来吧!” 孟秋白站了起来,首先看到了令玦的脚踝,惊道。“陛下的脚怎么受伤了?陛下的马呢?展贤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展宴初勒住马绳,心有余悸道。“方才下官与陛下比试时,陛下的马突然失去了控制,这才致使陛下受了伤。” “怎么会这样?”那些大臣闻言面面相觑,又都跪到地上。“臣等护驾不力,罪该万死。” “孟伯父,您还是快些派人搜查猎场吧!”展宴初凝眉解释道。“马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失控,这其中必定有蹊跷。实不相瞒,无论是随陛下远征回来那次,还是这一次,下官都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笛声。那笛声听着清浅平缓,却隐隐有些尖锐激越,全然不似天晋的曲风,倒像是有人运功吹出。” 孟秋白闻言眯缝起眼睛。“莫非…………陛下的马其实是中了蛊。” 陆博武难以置信地道。“中蛊?这,这怎么可能!操纵心智,那是奚尤人的传说里才有的巫术啊!即便是可以,通过运功吹笛进行操纵,也是要有极强的功力。这样的人,举国上下,怕也找不出一个。” “那也未必一定找不到。”令玦似是想到了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神情凝重,一字一顿道。“传朕命令,封锁猎场,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是!”那几个大臣拱手作了一揖,重重应道。 陆博武又对展宴初道。“事不宜迟,展贤侄,你尽快将陛下带回军营请御医诊治。” 展宴初拱手道。“好。” 孟秋白对其他将士命令道。“你们几个去通知御医即刻赶去军营。剩余人马随本官封锁猎场,全面搜查。” “是!” 令玦褪去了铠甲,穿着件中衣,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展宴初却守在令玦身旁,盯着他腿上的伤,又是忧虑,又是焦躁,时不时便看向帐门。 一位年轻的御医掀开帘子急步走了进来,跪到令玦脚边。 “臣,叩见陛下。” 令玦将茶盏稳稳放到一边的桌案上,对他抬手道。“起来吧。” 那御医弓着身子走近些,将令玦脚踝上的布条拆下,查看了半饷令玦的伤势,才回道。“启禀陛下,虽然陛下的伤未伤及筋骨,但伤口很深,近日是万万不能继续狩猎了。” “这样么。”令玦闻言,顿时憋闷,剑眉微蹙,神情冷了许多。那御医见令玦这副模样,吓得大气不敢出。 展宴初见状,在一旁安慰令玦道。“万幸未伤及筋骨,那猎场原本就是去不得了,陛下也不必因此不快。” 令玦闻言竟没由来心里真的开阔了些,虽没什么表示,但眉目却已不由得微展。 那御医这才松了口气,替令玦仔细上了药包扎好,然后欠身道。“已经包扎好了。陛下日后只需安心调养,注意不要让伤口碰水,应当很快就能康复了。” 令玦见不会影响到日后的行动,放心了些,道。“朕知道了。” 展宴初见了,却还是不放心,又劝那御医道。“方才情况危急,大人还是顺便再替陛下诊诊脉,以防陛下受到其他的影响吧。” “展少将军说的是。”那御医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上前,对令玦道。“陛下,还请伸出手,让微臣替陛下诊脉。” 令玦听到这话,才想到,自己与展宴初御书房那一夜,怕是会有了结果。如此机密之事,替他诊脉的自然只能是青鹰阁培养出来的死士。他连忙收回手,掩住内心的忐忑,冷道。“朕已无大碍。你去替展少将军检查下。” 展宴初连忙道。“臣都是些小伤,还是陛下的伤要紧。” 那个御医见状,在两人之间犹豫了下。“陛下,这……” 令玦心里心虚的很,不耐烦地斥道。“过去!” “是!”那御医吓得连忙走到了展宴初身边。“展,展,展少将军,还请伸出手来。” 展宴初看那御医吓成这副模样,不忍再让他为难,坐到桌前,将手伸了出来。 那御医惊道。“展少将军的手怎么受伤了?” 展宴初不以为意的笑道。“不过是骑马时用力太过了些。” 令玦看向展宴初的手,只见他用来握缰绳的那只手的手掌心都已被磨破了皮,渗着脓血,很是骇人。他眸光微黯,这是方才为了救自己留下的伤吧! 那御医边替展宴初上药,边惊道。“骑个马怎么竟至于伤成这样!” 展宴初讪讪一笑。“大人说笑了。上过战场的人,哪里会在乎这点小伤?” 那御医见展宴初这副谦卑温和的模样,赞叹道。“展少将军果然好气度。林某虽然自小从医,此生最仰慕的却是像少将军这般驰骋沙场的英雄们!” 仰慕?令玦瞥了眼那御医,才发现那御医生的眉清目秀,帮展宴初上药的手也是白嫩嫩的。令玦不由自主的瞥了眼自己白皙手掌上因为练剑留下的茧,拢了下手指,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哪里哪里?是我该仰慕大人这样的救死扶伤之人啊!”展宴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回道。 “展宴初。”令玦突然攥紧手。 展宴初看向令玦。只见令玦面色竟有些阴沉,忙诧异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朕……”令玦这才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喊他,一时有些语塞,好在看到那衣衫上粘着的沙尘,一脸嫌恶地掸了掸,冷冷道。“衣服太脏了,朕要沐浴更衣!” 展宴初听了,忙起身拱手道。“是臣疏忽了。”语毕对其他几个侍卫吩咐道。“你们几个快些下去准备。” “属下遵命。”那几个侍卫忙应了一声,下去准备了。 没过一会儿,那几个侍卫就赶上来对令玦道。“启禀陛下,可以沐浴了。” 令玦微微颔首,然后对仍站在一旁的林御医及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侍卫冷道。“你们可以退下了。” 那些人齐齐道了句“是”,退了下去。 空荡荡的军帐中只剩下令玦和展宴初,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有些不自在。 沉默了片刻,展宴初走到令玦身旁,欠身恭敬地道。“臣......扶陛下过去吧!” “恩。”令玦冷冷地应了一声,才在展宴初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一步一顿的走了过去,脑子里莫名有些混乱。令玦刚心不在焉地在架子前立定,展宴初就将一只手探到了他的腰间。 令玦腰间一热,本能的攥住他的手,斥道。“你做什么?” 展宴初见他这么激动,有些诧异,红着脸道。“臣……臣在帮陛下宽衣啊,陛下不是要沐浴么?” 令玦这才反应过来竟是自己想偏了,羞愧得脸颊滚烫,别过脸。“不,不必!朕自己来。” 展宴初忙收回手道。“是臣冒昧了。” 令玦低下头,伸出手,扯着自己白色中衣上的腰带。 展宴初看着令玦,只见他还是和上次一样,慌的扯了半天腰带才扯下。但却不再似上次那般脸色煞白,双目绝望,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微微蹙眉,低垂着眼帘,白皙的脸上泛着红,看起来格外诱人。 展宴初又一次忍不住看痴了。 令玦强迫自己忽略展宴初炽热的视线,硬着头皮继续,浑身只剩下一件白色长衫时,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停下,对展宴初冷冷斥道。“展宴初,不要总盯着朕!” “是。”展宴初见他这副竟有些害羞的模样,别过脸去,禁不住笑了下。 令玦听到那声轻笑,更加赧然,没好气的冷道。“你笑什么?” “啊?没……没笑什么。”展宴初挠挠头,他当然不敢说他是在笑这个雷厉风行高高在上的帝王……可爱。 衣服都褪到了肩膀,令玦瞥了眼展宴初,又把衣服拉上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展宴初故作镇静地冷道。“好了。” 展宴初看向令玦,羞赧的低下头提醒道。“陛下,您还有一件没脱......” 令玦有些心虚,蛮横地挑了下眉。“难道展少将军对朕的沐浴方式有异议?” 展宴初连忙抬头正色道。“臣不敢。” 令玦这才松了口气,冷哼一声,正要吃力的向浴桶挪去,腰却猛地被搂住了,双脚也一瞬间离了地,竟是展宴初将他横抱了起来! “陛下,臣抱您进去。”展宴初横抱着他,对他轻声道。 心跳骤然加快,没有了那冰冷的铠甲的隔离,他透过那薄薄的衣衫清晰的感觉到了展宴初抱着他的强健有力的臂膀,和因为呼吸而起伏着的结实的胸膛,那么温热,那么真实。 令玦看向展宴初,展宴初正深深的凝望着他,眼里是让人沦陷的温柔,和梦境里的一样。 这样的温柔,也会像梦境里一样消失么? 他,要娶妻了。 令玦心里突然一阵涩然,闭上了眼。 展宴初稳稳地抱着令玦,将他缓缓放进诺大的浴桶里,安顿好他。 令玦受伤的脚就搭在边上,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小腿,他向后靠着浴桶,闭着眼睛。温热的水浸湿了他的白色长衫,身上的轮廓凸现出来,胸前的茱萸更是若隐若现。 展宴初气息一时有些不稳,强压住内心的躁动,恭敬道。 “陛下,臣告退。” 眼见着展宴初就要起身离开,令玦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水剧烈的晃动了下,大片的水花溅到了展宴初身上。 “恩!”展宴初被拽的躬下身,和令玦眼对眼,鼻对鼻,他又紧张,又困惑,禁不住问道。“陛,陛下?” “展宴初。”令玦缓缓睁开眼,凝视着他,攥着他衣领的手紧到骨节泛白,那双漆黑冷眸被缭绕的热气所熏染,看起来霸道而魅惑。 “和朕一起洗。” 第十八章 展宴初盯着那双眼睛,心中一阵震颤,半饷才道了句。“臣,谢陛下。” 他站在浴桶外故作镇定地脱起了衣服,心里却忐忑不已。令玦要一起洗的目的是要和自己做那种事么? 不,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令玦还受着伤呢,怎么可能。胯间已微微有些反应,他低垂着眼帘,不敢看令玦,那样的令玦,太过诱惑...... 展宴初脱光了衣服,缓缓踏入浴桶之中。 令玦清楚的感觉到了水晃动了下,他的心跳骤然加快。 展宴初缓缓坐到他的身旁,那强健有力的臂膀和他只有咫尺。令玦的身体习惯性的戒备的绷紧,鼻息也有些不稳,与其说是情yu,倒不如说是紧张。 浴桶虽然很大,但两个成年男子呆在里面擦洗身子还是难免会摩肩擦踵。展宴初脸涨得通红,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腿间已经有了些反应,他只能竭力往一边坐过去,避免令玦看到,擦洗身子的手也局促的很,维持着和令玦之间那少的可怜的距离。 令玦感到了展宴初的避让,紧了紧拳头。他,果然还是讨厌这种事么?再怎么温柔,也不过只是他的本性而已啊。说不用补偿,也只是在安慰自己么?呵,是啊,连自己这样的人都排斥和男人做这种事,更何况,展宴初还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的男人。 他冷笑了下,像是挑衅一般,侧过脸在展宴初耳边讥讽道。“没有药,展少将军就不行么?” 展宴初本来就已经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此时被令玦这么一激,再也按耐不住,侧过脸用手按住令玦的后脑猛地吻住了令玦。 令玦被这猛烈的攻势惊了一下,本能的用手抵住展宴初的肩膀。展宴初的脸放大在眼前,闭着的眉眼是那样深情,连扫在他脸上的鼻息都是温柔的。 令玦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下,浑身僵硬,但还是顺从的闭上了眼,手上也渐渐收去了力度。 积压在内心深处的爱慕与思念全部都爆发了,展宴初痴迷的吮吸着他的唇,像是吮吸着最美味的琼浆玉露。 不是药,根本不需要药,他早该知道,他是被这个男人夺去了心智,没有理智,没有底线,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种最原始的*。想要占有他,想要深入他,甚至想要将他揉入骨血,与自己合为一体。 展宴初跪了起来,撬开他的唇齿,辗转着加深了这个吻。 不够,还不够,展宴初一时难耐,忍不住重重的吮了一下,激的令玦闷哼一声,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唇,减轻了力道,亲吻着他的脖颈缓缓向下。 身上留作遮挡的衣服被展宴初扯开了,身体完全的暴露在展宴初面前。令玦喘息着,无措的仰起头,将两只胳膊搭到浴桶边上,手紧紧地攥着浴桶的边缘。 他想盯着屋顶来转移注意力,眼前的视线却被缭绕的雾气所阻断,一切都是模糊的,就像他的心,混沌不堪。 被碰到的每一处都是酥麻的甚至是酸痛的,身体敏感的就像是被针扎了一半。 还是接受不了么? 他双目微合,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他在做什么呢?如果之前两次都是为了有一个孩子,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明明,那么反感这种事,究竟为什么...... 他剑眉微蹙,闭上了眼睛。 直到那私密之处被碰到了,令玦才惊得猛地动了下腿,受伤的那只脚脚踝擦到了浴桶边,他吃痛的闷哼一声。 展宴初慌忙停下,这才恢复了理智。令玦,还受着伤!自己怎么可以这样! “陛下,您的伤......”展宴初喘息着道,眼里满是歉疚。 令玦本就紧张,脑海一片空白,心不在焉地瞥了眼那脚踝,只见白色的绷带又染上了血迹,执拗的收回视线,强忍着紧张冷冷命令道。“继续。” 展宴初沉默了下,终是忍住强烈的*,温柔地劝道。“陛下……还是好好沐浴吧。臣,之后再帮您换一下绷带。” 他喘息着,声音低哑的有些骇人,显然是忍到了极点,话音刚落,就出了浴桶。 令玦愣住了。这种情况下,展宴初还要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强忍着么? 屏风后面,传来极其压抑的男人的声音,那是急促的,粗重的,近乎痛苦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军帐里那样清晰。他不能想象,展宴初是怎样强忍着喷薄欲出的*,自己用手解决的。 令玦眸光微动,紧攥着浴桶的手松开了些。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样温柔的男人。 身上大片大片的皮肤都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昭示着他方才正在做什么。令玦抬起手覆住自己的眼睛。 竟然心甘情愿的像个女人一样把身体献给另一个男人,只因一时贪恋那个男人的温柔。 令玦微微颤抖了下,覆着眼睛的手指渐渐收紧。 不惜一切,哪怕是做出这种自己最为厌恶的事。呵,令玦啊令玦,你竟可以……不知廉耻到这般地步。 展宴初双目放空的靠着屏风,良久才垂眸,看着手里的脏物。他苦笑了下,虽然早已确定自己对令玦的感情,但是他从来不知道,没有了那药,他也可以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强烈的*。那里仍然在不知餍足的叫嚣着,迫切地想得到更加舒服的发泄,展宴初强行忽略那里的异动,用帕子清理干净,走到浴桶旁,对令玦欠身道。“陛下,可以出浴了。” 令玦看着他因为□□而泛红的脸颊,垂下眼帘,淡淡“恩”了一声。 展宴初躬下身,将他抱出浴桶。 令玦像是知道他的隐忍似的,一动也没动。 直到展宴初将令玦放了下来,才感觉到身下一凉,竟是令玦将手握了上去。 他惊讶的看着令玦,一时震惊竟没扶好他,令玦险些摔倒,好在向后靠着了架子。 “蠢货,扶好朕。”令玦恶狠狠地斥道。 “是......是!”展宴初受宠若惊,喘着粗气,紧紧攥着令玦的双肩。 …… 展宴初平息了半饷,才回过神,慌忙道。“臣该死,把陛下的手弄脏了。” 令玦却也没怎么怪他,只是移开视线,冷冷道。“替朕擦干净。” “是。”展宴初连忙取来帕子,然后抬起了令玦的手。 令玦的手好看极了,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但那指间却沾染上了白浊的脏物。 那是自己的…… 展宴初红着脸,用帕子细细的擦着他的每一根手指。 为什么?陛下,为什么在我决定埋葬对你的爱慕时待我这么好,为什么要这样三番五次搅乱我的心神。 展宴初不着痕迹的苦笑了下。事到如今,我又该如何才能……才能彻底收起,对你的非分之想。 令玦由展宴初伺候着换好衣裳,坐在椅子上,看着展宴初单膝着地跪在地上,为他换着绷带。 展宴初的眼神是那样温柔而认真,手里的动作也是那么小心翼翼。仿佛他不是面对着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而是一个无比珍惜的人。 这样温柔的人,若有他一直陪在身边该多好…… 娶妻了,是不是……就跟他再也没有交集了。 “展宴初……”令玦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声音沉闷。“你为什么要去提亲呢……” 展宴初停了下,抬起头看着他。“啊?” 是错觉么?令玦的表情居然有些失落。 令玦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了,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朕的意思是,或许……其实你还有其他的办法。” 展宴初看着令玦苦笑了下。“恕臣愚钝。” “朕……”令玦看着展宴初,突然说不出的憋闷。 “陛下不必这样。” 令玦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展宴初笑着,温柔的安抚他。“臣知道,陛下其实会愿意帮忙的。是臣当时嘴拙让陛下误会了。” 令玦心里的憋闷一瞬间就消散了,却又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之感,他别过脸。“那种情境下……怨不得你。” “多谢陛下谅解。”展宴初笑笑,低下了头,掩住了眼底的悲凉。“其实……臣与表妹自幼一起长大,本就是青梅竹马,能娶她也是臣的福分。” “那日,和你一同游玩的女子就是窦府的小姐么?”令玦问道。 展宴初有些诧异,暗道,令玦整日呆在宫中,是何时遇到自己和表妹的。想起那日和表妹在花神庙后院避雨,偶遇令玦,这才心下了然。回道。“正是。” 令玦眸光微动,如此他二人成亲倒是两厢情愿了。他心中一阵涩然,禁不住冷哼一声。“光天化日,你们倒是开明。” 展宴初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无奈笑笑,回道。“陛下见笑了。臣与表妹自幼一块长大,情同兄妹。表妹娇生惯养,不谙世事,因此不愿与臣避嫌。臣也不好与她生分,寒了她的心。” 令玦这才知道,展宴初并无什么心上人,对那窦如嫣也不过是当做亲生妹妹来看。他没由来神色稍霁,低声道。“这样么......” “启禀陛下,此次随行春搜的诸位大臣都已到齐了。”账外传来一阵传报声。 展宴初停住,神情凝重了下来,与令玦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站到了一边。 令玦眯缝起眼睛,冷冷道。“传他们进来!” “是!” 第十九章 “臣等叩见陛下。”大臣们进了帐,立即跪到地上。 令玦慵懒地靠着椅子,冷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 那些大臣应了声,都起身站到两边,有些胆小怕事的大臣知道令玦狩猎遇险,生怕令玦大发雷霆,吓得啖指咬舌,大气不敢出,时不时偷看一眼令玦的脸色,但令玦的脸上却没什么怒意,反而比平日还要和颜悦色些,连习惯蹙着的剑眉都稍稍舒缓了。 他们面面相觑,都暗暗有些诧异。 令玦问道。“搜查的结果如何了?” 陆博武闻言,立即出了列,拱手恭恭敬敬地回道。“启禀陛下,臣已加派人马对猎场的个个角落逐一排插,均没有发现可疑的线索。” 令玦闻言心下有些困惑,又冷冷问道。“朕的马呢,可有找回?” 陆博武犹豫了下,才有些为难地回道。“回陛下,找到了……不过,找到的时候那匹马已经撞死了。臣已命人将马尸带回。” 令玦闻言面色有些阴鹜,冷道。“抬进来。” “是。” 陆博武忙应了一声,向一侧退开,对外面的侍卫高声命令道。“你们几个去把那马尸抬进帐内。” 那几个侍卫连忙道了句“属下遵命”,退了下去,用一张大担架将马尸抬了进来。 众人见了那马尸都不约而同的倒抽了口气,又是惋惜,又是后怕。 那匹马是上好的宝马,只可惜头骨都已经被撞碎了,脑浆溢散出来,雪白的鬃毛被血染出大片刺目的腥红,粘黏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展宴初看着那匹马,心有余悸地攥紧拳头,幸而当时将陛下拉到了自己的马上,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令玦却不动声色,只是收紧眼眸冷道。“验过尸了么?” 陆博武郑重道。“回陛下,臣一发现了马尸,就立即对其进行了检查,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窦昆闻言,对令玦道。“陛下,既然陆将军都这么说了,臣以为,马突然失控一事应当只是碰巧。陛下大可不必因此心神不宁。” 展宴初却不放心的很,对令玦拱手恳切地道。“陛下,恕臣直言,宫中御用的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良骑,陛下的马更应是出类拔萃,训练有素的好马,却接连两次发生这样的事,下官以为,这其中必有蹊跷,陛下万万不可大意。” 窦昆见展宴初这么说,笑道。“展少将军为何说这其中必有蹊跷呢?陆将军已经对马做过尸检,并无异状,少将军莫非是对他的验尸结果有异议?” 陆博武见窦昆有意让人误解他,气道。“窦右丞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下官便是想徇私舞弊恐怕也没有机会。况且,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险些遇害,下官又怎会对此事有半分疏忽?” 陆博武正气冲冲的辩解,孟秋白突然在一旁笑道。“陆将军的忠心肯定是没问题的,不过……” 陆博武瞪他一眼。“不过什么?” 孟秋白挑衅道。“陆将军怎么就知道马一定是被撞死的呢?” 陆博武不耐烦道。“这还用说么?那马本来就是失心疯了,横冲直撞,头骨又碎成那样不是撞死还能怎么死?” 孟秋白笑笑,没有回他,只是出了列对着令玦拱手道。“陛下,不知臣是否可以当众再次验下尸呢?” 令玦知道孟秋白虽然不懂规矩,但素来聪慧过人,微微颔首道。“孟老将军但验无妨。” 孟秋白笑笑,走到马尸旁边悠悠地转了一圈,然后蹲下身,看着马碎裂的头骨处,摇头道。“啧啧……还真是惨不忍睹啊!”他笑了下,突然将手指伸进了那马的脑壳,扣挖起来,脑浆和血一瞬间攒涌出来,糊的他整个手指都是。 周围的大臣有的都已看不下去,恶心的几欲作呕。 陆博武忍不住骂道。“姓孟的,你做什么?有你这么验尸的么?” 孟秋白没回他,抽出手指看了眼那手指上的脑浆,摇摇头又继续扣挖起来。 大臣们见孟秋白这副样子,又有些好奇,忍住恶心看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陆博武不耐烦地斥道。“你都扣了半天了,到底能不能行?” 终于,孟秋白抽出手指看了看,面露喜色,站起来道。“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陆博武也忍不住好奇的看了过来。 孟秋白得意的对陆博武道。“陆老头,先去拿张帕子过来给本官擦擦手。” “你……”陆博武一时气闷,愤愤地取了帕子来,没好气的甩给他。“给。” 孟秋白接过,用手帕包住手指细细的擦了下,然后摊开呈了上去。“陛下,请看。” 那雪白的帕子上,血和白色的脑浆糊的不成样子,恶心的很。 令玦微微蹙眉,忍住恶心仔细打量了下,才发现,那帕子中间有个小小的红色的东西,宛如断了的红针拼凑而成一般,仔细一看会发现末梢还带着点绒毛。令玦有些诧异,凝眉道。“这是……” 孟秋白一字一顿道。“蛊虫的残骸。” “什么,蛊虫的残骸?”大臣们闻言都窃窃私语起来。 令玦沉默了。 “那个人为了避免留下证据,故意让马撞死,可惜这证据他毁的还不够干净。”孟秋白笑笑,见众大臣不解,又解释道。“帕子上的正是奚尤的一种叫做血蜘蛛的蛊虫。” “什么?血蜘蛛?”陆博武惊得忍不住看向孟秋白。 孟秋白笑道。“奚尤善毒,更善巫蛊之术,这血蜘蛛是上等的蛊虫,极其稀有。能用这血蜘蛛的人,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巫师,必定在奚尤有着很高的地位。” 展宴初闻言,凝眉诧异道。“照这样说来,此事的确是与奚尤有关了!可……猎场戒备森严,重重机关,他们是怎么混进来,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呢?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令玦一时气闷,冷哼一声,沉声斥道。“朕竟不知,天晋的守卫薄弱至这种地步,朝廷每年数十万两的军饷,全都白养了一群饭桶么!” 那些大臣连忙跪了一地。“臣等失察,罪该万死!” 窦昆见令玦气成这样,又拱手应和道。“陛下,那些蛮夷之人实在可恶,不敢直面交锋,只敢使些小人的把戏,陛下可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否则,有辱我天晋国威啊!” “奚尤人如此嚣张,朕自然不会轻饶。但当下,是要找出那个下蛊之人。”令玦眯缝起眼睛,眼里有了杀意。“朕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撒野!” 虽然已经调集了重兵封锁搜查,白日的搜查却并无更多的进展,令玦烦闷地坐在椅子上。 原本每年最舒心点的日子,就是去猎场狩猎,因为只有在那种时候,他才能不用整日闷在深宫之中对着一张张死气沉沉的脸,才能暂时不去想那些处理不完的朝政,才能在纵马驰骋中好好的释放下自己心中的压抑与沉闷。 可现下,连这最后的一点安逸都没有了。 脚踝上的伤不断的传来钻心的痛楚。令玦深吸了口气,那里怕是肿起来了吧…… 他凝眉忽略脚踝处的疼痛,捏着眉心,细细思索着,奚尤人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是什么样的方式让陆博武他们无论如何也搜不到呢? 突然,他猛地僵住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难道是那里……不!不可能的!那是只有天晋的皇室才知道的通道,奚尤人怎么可能知道? “陛下,展少将军求见!”帐外突然有侍卫喊道。 令玦惊了下,回过神来,眸光微动。展宴初……他来做什么? 令玦放下手,道了句。“传。” 展宴初掀开帐帘走了进来,跪到地上。“微臣,叩见陛下。” “起来吧。” “是。”展宴初站了起来。 令玦看着他,问道。“你来做什么?” 展宴初有些局促的拿出一瓶药膏来。“这瓶药,是臣从御医那求来的,可以化瘀止痛。” 令玦拿过那瓶药,攥到手里慢慢收紧,眸光微动。“你来,就是为了送药?” “不只是这样!”展宴初看着他激动道。 令玦有些诧异地看着展宴初。 展宴初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抿了下唇,还是忍不住攥紧拳头,急道。“陛下最好还是快些让人护送您回宫吧,越快越好,猎场的事交给大臣们去查,这里太不安全了!臣……臣实在是放心不下!” 令玦看着展宴初那副着急的模样,禁不住眉目微展,他缓缓摩挲着手中的药瓶,道。“朕知道你的意思,不过,猎场的事,朕还是必须要亲自查一趟的。” “陛下!”展宴初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那匹马的死状陛下也看到了,奚尤人的巫蛊之术那般恶毒,绝不是……” “展宴初。”令玦喊住他。 展宴初憋了一肚子话,又憋闷又焦虑,只好叹了口气,低下头。“臣在。” “朕会回去。”令玦认真道。 “恩?”展宴初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令玦。方才那种语气,令玦……是在安抚他么? 令玦见展宴初这么看着他,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语气冷了些。“猎场的事本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了,朕的脚又受了伤,原本也没打算留下来。” 展宴初闻言,眉目舒展开来,笑道。“陛下英明!” 令玦思忖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将那药轻放到桌案上,神情凝重了下来。 “不过,在这之前,你要陪朕去一个地方。” 第21章 三章 连发 展宴初闻言,好奇地问道:“陛下想去什么地方?” “你先扶朕起来。”令玦微微抬起手。 “是!”展宴初拱手作了一揖,上前扶起令玦。 令玦顺手拿起桌案上的烛台,然后在展宴初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 展宴初稳稳扶着令玦,因为令玦受了伤,展宴初生怕他摔到,一直盯着令玦的脚下看。走了一会儿,展宴初随令玦停下了,抬起头才发现来到了令玦的床边。 他不由得惊了下,暗道令玦难道又要他侍寝? “陛,陛下还受着伤,臣……”展宴初红了脸。 令玦听着展宴初语气有些怪异,看了展宴初一眼,这才意识到展宴初想到了那种事,不禁也红了脸,没好气地斥道:“你想到哪去了?” 可这也怪不得展宴初,令玦与展宴初从前虽然也见到不少次,但两人单独相处却不过数次,这数次中已有三次做了那种事。令玦想到这里,深吸了口气,将烛台递给展宴初,语气软下一些,命令道:“拿着!” 展宴初生怕自己的误解惹得令玦不快,但见他似乎并不大介意,放下心来,忙道了句“是”讪讪一笑,一手扶着令玦,一手接过烛台。 令玦脚伤疼得厉害,只能有些吃力地倾身,伸出手用修长的手指缓缓摸索着,然后在床板侧面不知道什么地方用力一拧,只听一阵机括声中,那床板竟直接向上慢慢翻起,露出幽暗阴森的洞口。 展宴初惊讶的立在原地,谁能想到这看似普通的床下其实暗藏玄机? “陛下,这里是?”展宴初忍不住问道。 令玦直起身,拿回展宴初手里的烛台,神情凝重下来。“这便是,朕必须亲自查一趟的地方。” “陛下,臣背您下去吧!”展宴初见令玦脚受了伤,不忍他多走动,作势要蹲下身。 令玦止住他道:“不必,那样难免不便,你扶着朕就好。” “是。”展宴初只好直起身,扶着令玦走下台阶,令玦在墙壁上的机关处又是一拧,床重新合上了。 令玦将墙壁上的烛台点亮,展宴初这才发现床下是一间很宽敞的密室,密室的四面八方都有着许多通道,宽窄不一,蜿蜒曲折,错综复杂。若不是令玦早已将密道地形牢记于心,定要被困在这里。 “陛下怀疑奚尤人是从这里混进猎场?”展宴初看着那些通道,忍不住问道。 “大臣们的搜查一直没有结果,就只有可能是这里。”令玦凝眉道:“但,这里是只有天晋皇室才知道的通道。” 展宴初惊了下,忙停住,道:“陛下,臣惶恐。” 令玦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你知道的秘密还少么?扶朕过去,朕免你不死。” 展宴初闻言,眸光微动,这才扶住令玦走了过去。 展宴初扶着令玦走在一条相对狭窄些的通道中,令玦举着烛台,照着那墙壁,细细打量着墙壁上的壁画。 展宴初突然在一旁有些迟疑的道:“陛下,其实……臣一直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令玦没有停住勘察,只是冷道:“说。” “那日,陛下为何没有直接杀了臣?”展宴初问。 令玦闻言,顿了下,近乎自嘲地冷笑道:“朕虽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还不至于到恩将仇报的地步。” 展宴初见令玦这么说,急道。“陛下……臣只是觉得,但凡是一个君王被人发现了那样的秘密,便是一时生了怜悯之心,之后总会杀人灭口以防万一的吧!” 令玦这才收起冷笑,颇有些认真的道:“其实,朕知道你不会将秘密泄露出去。” 展宴初闻言不禁有些惊讶,那个时候他才刚上战场,令玦怎么会知道他呢? 令玦感觉到展宴初的疑惑,垂下眼帘,又解释道:“你那时虽初上战场,但已经初露锋芒,朕自然也对你有所留意。你守规矩,识时务,最重要的是,你是不可多得的良将。朕若是为了不必要的猜忌杀了你,未免可惜。” 展宴初闻言,有些欣喜,心里又暗暗对令玦钦佩了几分,暗道他在那种情况下还能知恩惜才,顾全大局,实在是难得,不由得笑道。“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令玦瞥了眼他那温柔爽朗的笑,别过脸,依旧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心里却暗暗道,其实,朕才要庆幸没有杀了你...... “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线索,看来,这密道里应该也没有问题了。”展宴初见许久没有发现异常,劝令玦道。 令玦默认了,他脚上本来就有伤,由展宴初扶着走了一阵子,早已有些不支,停了下来。 展宴初看着令玦神情有些痛苦之色,连忙接过烛台,对他道。“陛下脚上还有伤,先坐下歇会吧!” 令玦被展宴初扶着,靠着墙坐了下来,脚踝处疼痛难忍,他禁不住剑眉微蹙,额上满是冷汗。 展宴初看着令玦这副痛苦的模样,心里难受的很,连忙将烛台放到一边,然后单膝着地跪在地上,去脱令玦的靴子。 令玦回过神来,见展宴初在解自己的绷带,倒抽了口气,忍痛问道。“展宴初,你……做什么?” 展宴初将他的绷带缓缓扯下,看着令玦高高肿起的伤处,叹气道。“陛下,伤口的周围都肿起来了。臣帮您上下药,再帮您揉一下,这样会好很多。” 展宴初说着,就取出药瓶,自言自语的道。“方才那药倒是派上用场了。” 展宴初为令玦上了药,又用手轻轻的在他脚踝上揉了起来。 展宴初揉的很有技巧,指力又温柔的很,没一会儿,令玦就感觉伤处果然缓解了许多,没那么痛了。 ?“陛下觉得好点了么?” “恩。”令玦淡淡应了一声。展宴初这才放心了些,眉目微展,嘴角也不由得欣慰的翘起。 令玦看向展宴初,展宴初正跪在他的身前,干净的笑脸被暖黄的烛光映得半明半暗,看起来,温柔而祥和。他突然觉得很安心,甚至莫名生出一种美好之感。 “展宴初,你是和谁学的这个?”令玦问道,言语间竟有几分闲谈的味道。 展宴初低着头,专心替他揉着脚,闻言讪讪一笑:“没和谁。是臣自己翻阅医书学来的。家父自从大病了一场后,时常会觉得身体不适。臣便去研习了下,以便替家父减轻些痛苦。” 令玦眸光微动,展宴初原来也是个难得的孝子,难怪照顾起别人来这么体贴入微。 令玦看向展宴初手上的绷带,又有些过意不去。等到展宴初替他揉好了脚,穿上靴子,正要站起来时,令玦突然对他道:“把手伸过来。” 展宴初有些诧异,但还是道了句“是”重新跪下,乖乖伸出手。 令玦拿过他的手,看了眼,眯缝起眼睛。 这只手其实细看起来也算不得太过好看,手指不似令玦那般圆润精致,也比令玦的稍稍粗一些,但看起来很有力度。许是方才一直在帮自己揉脚踝的缘故,他的手心很热,古铜色的皮肤被映成密色,那因常年练剑而生出的粗糙的茧子,在昏黄的烛光中莫名的有些暧昧之感。 令玦突然想起了这只带茧的灼热的大掌抚摸过他的身体的感觉,心里竟有些异动。他定了定心神,伸出手,替展宴初扯下绷带。 “陛下?”展宴初见令玦看起来竟是要帮自己上药,不免有些惶恐,拢了下手指。 “别动!”令玦有些赧然,强硬的掰直他的手指,冷冷道:“这药不是有化瘀止痛的功效么?” 令玦将药粉洒在展宴初的伤口上,用手指替他揉匀,虽然蛮横,但力度却很轻。 展宴初原本一直替令玦揉着脚,手掌也是火辣辣的刺痛,令玦微凉的手指轻轻的划过他的伤口,好受许多。 展宴初浅浅舒了口气,看着令玦白净的手指在他的伤口处轻轻揉着,心境又复杂起来,终于忍不住问道。“陛下……为什么待臣这么好?” 令玦没想到展宴初会这么问,僵了下,不自在的垂下眼帘。 “你还要扶着朕走完这密道,朕可不想有什么差池。”令玦冷冷解释道,正欲收回手。 展宴初突然反抓住了他的手,闷声问道:“只是这样么?” 展宴初攥的很紧,力度大的有些惊人,全然不顾掌心还带着伤,令玦惊诧地抬眸看着展宴初,刚好与展宴初对视了。 展宴初看着令玦,那双漆黑的眸子被烛光映出一丝好看的橘黄,看起来不再那么冰冷,微启的唇在烛光下更是有着诱人的光泽,展宴初深深地凝视着他,缓缓凑近。 展宴初深棕色的眸子被烛火映成好看的琥珀色,隐隐映着令玦的身影。令玦被那双眸子盯的一时乱了心神,当展宴初凑了上来时,竟完全没有抗拒的意思。 直到那唇距离令玦只有一线之隔,他才反应过来,微微别过脸躲开了。心里一时忐忑不已,展宴初是在做什么,刚刚那样,是想要主动亲吻他么? “陛下果然不喜欢么?臣……冒昧了。”展宴初苦笑了下,直起上身,缓缓松开他的手。 令玦心里突然有些涩然,不自觉拢了拢手指,在展宴初要收回手时攥住了展宴初的指尖。“展宴初……” 展宴初看向令玦,只见他微微低着头,英俊精致的脸隐在暗处,看不出表情来。 “虽然从未与你说明过缘由,但,你该知道朕与你之间的关系。”令玦深吸了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垂下眼帘,移开视线道。“你若想要,朕不会拦你。” 展宴初闻言,苦笑着,然后缓缓伸出手。 令玦垂下手,顺从地闭上眼睛,他精致的锁骨因为紧张,呼吸不稳而微微起伏,整齐的衣襟只要展宴初轻轻一扯就可以拉开,露出那具充满诱惑的雪白身体。 令玦绷紧身体,半饷,却只是觉得脸颊上微微一热,颤抖着睁开眼,竟是展宴初将手轻覆在了他的脸颊上。 展宴初温柔的轻抚着他的脸,笑着呢喃道:“陛下,别对臣这么好。臣会……”展宴初的笑有了点悲凉和无奈的味道,他终究没有说下去,而是收回手,站了起来。 “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展宴初又变成了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会怎么样?令玦看着展宴初的背影,有些困惑,半饷才道了句。“恩。” “陛下脚上的伤已经肿起,不能再走路了,让臣背您吧!”展宴初劝道。 令玦顿了下,没再拒绝他。 展宴初蹲下身将令玦背了起来。 他们就这样走在暗道中,谁都没有再说话。 展宴初的背很宽阔,很温热,趴在他背上有种很安稳的感觉。令玦被展宴初背着,看着他手中的烛台照射出温暖的光芒,将他和展宴初笼罩在一起,密道中无尽的黑暗都被驱散开来了。 令玦突然暗暗地想,怎么能不对这个人好呢? 曾经,他的生活就像这密道中无尽的黑暗一般那样绝望,可是,自从展宴初出现后,他的生命里好像突然就有了光。 他也从一具麻木冷漠的“行尸走肉”,变成了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第一次落泪,第一次懊恼,第一次微笑,甚至……第一次害羞 令玦眸光微动,不由自主地收紧了胳膊,将展宴初环的更紧一些。 他是怎么了?看到展宴初对别的人好他会不高兴,看到展宴初受伤他会担心,甚至在刚才,在看到展宴初对自己失望时,他会感到有些惶恐,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像个女人一般患得患失了? 笛声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一份美好的安逸,令玦与展宴初顿时都惊了一下。 “陛下当心,这密道里有奚尤人!”展宴初停下,拧眉急道。 令玦看向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冷声斥道。“什么人,给朕滚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那笛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男人的笑声。那声音本来也不算难听,但却硬生生扯的如变态恶鬼一般,凄厉,嘶哑,回荡在空寂黑暗的密道中,让人毛骨悚然。 那人笑了许久才停下,一字一顿的道:“我的好弟弟,你连你的皇兄都不认识了么?” 令玦浑身都僵住了,脊背发凉。 展宴初怔在原地。那个人难道就是令玦的皇兄,旧太子令玖,可外界不是一直都说,他早在令玦继位的那一年就已经被令玦用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么?他,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展宴初感到令玦有些紧张,本能的用背着令玦的那只手拢紧他,厉声喊道:“旧太子早已不在人世,何人在此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有本事出来一见!” 那边却没了声音。 展宴初背着令玦循着声音找去,却终究没有找到人,忍不住咬牙骂道:“可恶!” “别找了,回去吧。”令玦突然道,他的声音沉闷到了极点。 “陛下……”展宴初还有些不死心。 令玦却冷笑道:“人已经知道是谁了,何必再找?况且,就算找到了,你现下,也不是他的对手。” 展宴初劝道:“也许,也许只是奚尤人在故弄玄虚,陛下不必担心。” “不。”令玦闭上眼睛。“他的声音,朕听得出来……” 那犹如噩梦一般的声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展宴初将令玦背出密道,展宴初见令玦脸色煞白,眼神也有些恍惚,不禁担心的很。 沉默了半饷,令玦道:“密道中的事,暂时不要声张。” 展宴初忙道:“这个臣自然知道,陛下尽管放心。”展宴初看着令玦,想找点什么话来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陛下,您......” “朕没事。”令玦心里乱极了,打断他,对他道:“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是!”展宴初只好拱手作了一揖,又不放心道。“陛下……好好休息。” 空荡荡的账房中,令玦瘫坐在床榻上,攥紧拳头,令玖没有死,他居然真的没有死!他早该有所警觉的,是他太过轻敌了! 多年前的回忆就在脑海中盘旋着。 “放过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放过我!”令玖站在悬崖边上,对着他恳求道。他的头发凌乱,浑身是血,看起来狼狈不堪,谁能想到当年那个风华绝代,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令玦拿着剑直指着令玖的咽喉,眼里是无尽的憎恨,语气冷绝。“朕只要你死!” “难道,难道这么多年来……你就对我一点情分都没有么?”令玖看着令玦,不甘心的问道。 “情分……呵,呵呵……”令玦讥讽的冷笑了几声,突然咆哮道:“你呢!我的皇兄!你又何曾对你的亲生弟弟有过半点情分?” “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令玖瞪大眼睛吼道,像个极力挣扎的垂死之人。 “只有恨!”令玦抬高声音喝住他,赤红着眼睛,狠戾而傲慢地笑道。“令玖,这么多年来,朕对你只有恨!无尽的恨!是对你的恨,支撑着朕忍辱负重,苟延残喘的活下来!朕做梦都想有这么一天,亲眼看到你死在朕的面前!”令玦激动地将剑又加深了一点,令玖白皙的脖颈渗出血来。 令玖像是受到了最重的一击一般,面色煞白,他踉跄了下,终于绝望了,哈哈大笑了起来,胸口一阵剧痛,他捂住胸口,嘴角咳出血来:“原来,原来是这样......” “令玦,你以为你成功了么?”令玖哑着嗓子一字一顿,他后退了一步,背对着悬崖峭壁缓缓张开双臂,含血笑道。“我偏不会让你如愿!” 令玦站在悬崖边上,亲眼看着令玖仰面坠落下去,令玖掉下悬崖的时候眼睛还在盯着他,嘴角的笑凄绝而狠厉。 悬崖下是江,令玖的尸体没有找到,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找到。他当时觉得不放心,但蒲怀言却安慰道,令玖跌下悬崖,必死无疑,这么多年,他终于放下了些警惕,却没有想到,令玖还是活了下来,甚至去了奚尤。 六年了,他回来了。 令玦心神不宁,喝了碗催眠的汤药才难得入了睡。 重重的鞭打声和少年隐忍的闷哼声,回荡在整个东宫之中。 少年咬紧牙关跪在地上,因为疼痛挺直的脊背不住的颤抖着,每挨一鞭,身上单薄的中衣都会被划开一道口子,血很快渗出来将那雪白的衣衫晕染出斑驳的腥红。 令玖直到解了气,才走到少年面前用鞭子挑起他的下巴。 少年的墨发已有些凌乱,额头上满是冷汗,漆黑的眼瞳有些放空,似乎是被打得快失去了知觉。但即便这样,他依旧美的让人沉沦。 “好弟弟,清醒些了么?”令玖轻声问,脸上带着的是他面对父皇和大臣时一样温和的微笑。 “是父皇指的婚……” “彭——”令玖重重的踹了令玦一脚,将令玦踹的倒到地上,那一脚极其狠绝,令玦登时被踹的蜷缩起来,浑身痉挛,嘴角也咳出了血。 “还敢骗本殿。令玦,你好大的胆子,趁着本殿出征之时,居然敢求父皇赐婚。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本殿,父皇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天晋男子到了这个年纪应当娶……” “住口!” 鞭子再一次如暴雨般落到令玦的身上,令玖抽打着令玦,赤红了眼睛笑道:“令玦啊令玦!你以为成了亲就可以摆脱本殿么?你做梦!你永远都只能是本殿的玩物。” 令玦蜷缩在地上,痛的脸色煞白,身上几乎体无完肤,头发凌乱的散落在眼前,遮挡住他的视线。永远么?他茫然的盯着一片模糊的前方,终于喃喃吐字:“臣弟……知错。” 令玖这才扔了鞭子,走到他身旁,拽着他如墨的黑发,讥笑着一字一顿道:“说,你是我的玩物。” “我是……你的玩物。”令玦的唇苍白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嘴角却溢着血,看起来更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再说一遍。” “我是你的玩物。” “再说。” “我是你的玩物。” “哈哈哈哈……对,就这样,一直说下去。”令玖将令玦压到地上,痴迷的盯着他,手也探进他的衣襟。 令玦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任由令玖在他身上揉搓捻弄,麻木的开合着双唇。“我是你的玩物,我是你的玩物,我是你的玩物……” “乖……”令玖温柔的摸了下他的脸颊,这才满意的凑上去,舔他嘴角旁的血迹,情难自禁地赞叹道。“啊!多美啊!” 他拉开令玦胸前的衣裳,贪婪的舔拭着令玦的每一道伤口。 令玦目光死寂,没有半点生气,恍如一具死尸,只有在令玖动作太大时痛得身体本能的颤抖几下。 直到令玖的手开始向他的□□探去,他才猛地抓住令玖的手腕。“不!不要!”那里是他拼尽一切所要守护的秘密,是他最后的底线。 令玖有些不耐烦。“你都十六了,还不行么?” 令玦攥紧令玖的手腕,吃力的一字一顿道。“当初说好了,只要皇兄不碰那里,臣弟什么都答应你。皇兄想反悔么?” “难道本殿就一直看的到,吃不到么!不行,本殿等不了了!”令玖扯开他的衣裳,眼看着就要用强。 令玦的眼神突然变得极为犀利与嗜血。“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令玖见一贯逆来顺受的令玦这幅模样,扫兴的起了身,烦躁的道。“算了算了。” 他将裤子褪下,坐到椅子上,叉开腿,对令玦命令道。“过来,用嘴伺候本殿。” 令玦这才闭上了眼睛,回道。“是。” ...... “啊,真棒,我的好弟弟,哈啊……你简直比那京城里最会伺候人的□□还叫人欲xian欲死啊!” “好弟弟,永远做我的玩物吧。” “我不要,不要,不!” 令玦猛地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陛下!” 那呼唤声如此急切,令玦习惯性的以为是蒲公公,怔怔地看向门口。 这一次闯进来的却不是蒲公公,而是展宴初,原来他不放心,一直带人守在账外。 展宴初带人闯了进来,惊讶地看着坐在床上,满脸痛苦和惊慌的令玦,果然是令玖的事情刺激到了他么? 他担忧的走过去,轻声问道。“陛下,您没事吧?” 令玦被这声音又惊了一下,瞬间警惕起来,浑身都剧烈的颤抖着。不,他不是蒲公公,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会理解!那些肮脏的,绝望的,生不如死的过往! “谁让你们进来的!”令玦发了疯的把被子和枕头都扔向展宴初和身后的几个是侍卫。“出去!全都给朕滚出去!” 被子砸到了展宴初的头上,展宴初匆忙接住,扯了下来,僵在原地,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令玦多半是被吓到了。 “是,属下该死!”那几个侍卫急忙退了出去。 “臣……”展宴初紧了紧拳头,想说臣告退,但看着令玦痛苦的模样,顿了下,终是犹豫着走了过去,将枕头和被子放回床上,安置好,然后凝视着坐在床上的令玦。 令玦穿着单薄的亵衣,脸色煞白,额头满是冷汗,显然是被那噩梦吓坏了,意识到展宴初盯着他,他剑眉紧蹙,倔强地凶道。“朕让你们滚,没听见吗?” 展宴初弯下腰,一把抱住了他。 “你!给朕放开……”令玦被他碰到,又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展宴初几乎抱不住他,只能重重的质问道。“放开陛下就会好一点么?还是又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个人独自承受痛苦?” 令玦痛苦的闭上眼睛,终于还是挣开他。“朕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根本一无所知!” “是,臣是一无所知,臣也恨自己身份卑微没资格了解陛下的事情,可是陛下,臣至少还可以感知您的喜怒哀乐,还是可以给陛下一点安慰!不是么?”展宴初痛苦地反问道。 “安慰朕。呵呵……哈哈……”令玦冷笑了几下,突然直视着展宴初的眼睛,挑衅的问道:“展宴初,你也觉得当年朕杀了皇兄是个错误吧!” 展宴初沉默了,他的确不理解令玦即位后为何要把那个才貌双绝,温和谦逊,深得人心的大皇子赶尽杀绝。 “他比朕能力更强,比朕顺应民心,如果不是朕这个所谓的‘暴君’从中做梗,如今登基的就是一位‘好皇帝’了吧。”令玦冷笑道:“展宴初,你跟他们一样看朕吧?” “不是的!”展宴初郑重道:“不是这样的,陛下!臣信你。” “信朕?”令玦有些诧异。 “是!信陛下。”展宴初认真地道:“虽然臣不能理解陛下的所作所为,可臣愿意相信陛下,相信陛下没有错,相信陛下事出有因。” 令玦垂下眼帘,眸光微动。“你为什么……信朕?” “家父维护旧太子时,陛下力排众议护他周全;被臣发现秘密时,陛下没有因为恼羞成怒杀了臣;臣为陛下担心时,陛下会安抚臣;见到臣的手受伤,陛下会关心臣......种种的种种,还不够证明一切吗?无论旁人怎么看,臣说过的……”展宴初坚定而温柔的覆上他的手,认真道:“陛下很好!” 令玦最反感别人随便碰他,但看着展宴初的手,却觉得有些心安,顺从的由他握着手,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陛下还觉得臣跟那些人一样么?”展宴初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令玦听了这话,心下自然是同意了,却也不好承认,冷哼一声,抽回手。“他们才没你那么放肆。” 展宴初无奈的笑笑,想他原本也是言听计从,中规中矩的一名良将,奈何如今竟被皇帝亲口说是个放肆之人?算了,从他对那个最不该动心的人动了心后,他就已经与规矩二字彻底诀别了。展宴初见令玦情绪稳定了,将他按回床上,拉过被子替他盖好。 “展宴初。”令玦看着展宴初温柔的眼睛。 展宴初正细心的将他耳边的发丝撩开,看着他微微一笑,下了床。“陛下安心睡吧,臣会守着您的。” 令玦见他要走了,心里竟有些空落,“恩”了一声,闭上眼。 迷迷糊糊中,感到被子被掀开了一角,睁开眼瞥了一眼,竟是展宴初脱了外衣站在床边。 “你……”令玦瞪大眼睛。 “臣要贴身守着陛下,可,可以么?”展宴初忐忑不安地问。 令玦心跳骤然加快,竟然有一丝莫名的惊喜之感,他背过身对着墙,故作镇定道。“随便你。” “是!”展宴初得到允许,立即喜滋滋钻进了被窝,在令玦身后躺下。 又沉默了许久,展宴初问道。“陛下,臣可以抱着你睡么?” 令玦涨红了脸,没好气道。“方才你问朕了么?现下又想起来为臣之道了?” 展宴初看着令玦红了的耳廓,讪讪一笑,从后面抱住了令玦。令玦顿时又绷紧了身子。他还从来没和别人一起睡过,不知道会不会失眠。 展宴初在他耳后呢喃道。“陛下,有臣在,安心的睡吧。” 这声音没有带着丝毫令人戒备的情yu,而是和展宴初那晚为他披衣时的话一样,温柔而真切。 令玦放松了下来,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轻声应道。 “好。” 令玦竟意外地安稳地睡着了,醒来时也很自然,缓缓地睁开眼睛。 时辰还早,眼前的视线还有些昏暗模糊。 展宴初还抱着他,温热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 令玦有些茫然,他是怎么了?居然会觉得这样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抱着有种安全感。 展宴初,你究竟有什么本事,为什么总能让朕,安心下来。 展宴初的一只手还放在他的腹部,温热的掌心使他下腹有些酥麻。 对了,那里,会不会已经有了结果?! 想到这里,令玦攥紧拳头,顿时变得无比紧张和压抑起来,他不想怀孕,真的不想怀孕,他是个男人,他怎么可能接受!可是……如果是展宴初的话,事情至少还没那么糟糕。想到这里,令玦终于深吸了口气,缓缓松开了拳头,情不自禁地像展宴初昨晚那样,温柔地将手敷上他的手,眸光微动。 “展宴初,还好,朕当初选定的那个人,是你。” 令玦收回手又闭目小憩了一会儿。 天色微亮,晨光半透,展宴初起身了,他轻手轻脚的,但下床穿衣的时候似乎撞到了什么,噼里啪啦一通声响。大概是一夜抱着自己,胳膊僵了的缘故。 身后的声音猛地停住了,令玦知道展宴初在看他有没有被惊醒,于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看到令玦似乎没醒,展宴初才轻轻舒了口气,蹑手蹑脚走了出去,出门又不知道撞了什么,龇牙咧嘴走了出去。 令玦睁开眼睛,微微蹙眉,叹了口气。 好是好,天晋将来的继承人,会不会和他一样笨? 直到感觉展宴初下了床出去有一阵子了,令玦才起身。 坐在马车里赶回宫时,令玦还在思索关于令玖的事。 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声响,烦闷地微微蹙眉。 “啊!对不住!李大人!撞到您的马了!”是展宴初的声音。 “没事,是下官不小心。” 又过了一阵子,又是一阵声响。 “对不住对不住,宋大人。”还是展宴初的声音。 “呃,没,没事!” 令玦有些诧异,微微挑眉,这个展宴初今日怎么冒冒失失的。 没过了一会儿,展宴初又撞到了个人。 “啊!陆伯父!实在对不住!” 陆博武向来直言直语,忍不住问他道。“贤侄,你怎么回事?心不在焉得。这可不像你啊!哎?脸从早上启程就一直这么红,不会是生病了吧?让伯父试试,也没烧啊!” “陆伯父,我,我,我没事,不牢您费心了。”展宴初说话都结巴起来。 “这怎么成?还是请太医看看。” “不不,真没事。晚辈就是昨夜一宿没睡,所以今儿行军时就有些没精神。” “没精神……哦!想起来了,昨日后来是你带人守的夜吧!唉,回去好好歇息啊!” “谢伯父关心,晚辈一定会得。” “对了,你爹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 后面的话令玦都听不下去了,他完全怔住了,脑子里乱成一团。 展宴初他,他一宿没睡! 那他握着展宴初的手的时候,他岂不就是醒着的? 令玦脸色微微泛红,懊恼地捶了下膝盖。这个蠢货,深更半夜,做什么不睡觉呢? 不过,更蠢的人是自己!早该想到的,展宴初那么死心眼的人,怎么可能安心的就睡了。现下想来,他当时说的贴身守夜,意思应该就是一夜不睡的守着啊!自己怎么没意识到呢! 令玦烦躁而又紧张地攥紧拳头。展宴初……应该不会多想的吧? 令玦努力试图冷静下来,设身处地地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展宴初被原本那么冷傲犀利的暴君突然温柔的握住手,还说出了那种话…… 令玦仰头靠着车厢,以手扶额,长呼了口气。 第22章 , 展宴初回到展府时还是浑浑噩噩的,脑子里想得都是令玦握他手的事。临近家门时,猛然想到展故平素最不喜欢他这样,忙打起精神,端正了态度。 展宴初神采奕奕的一进门,却见长福哭丧着脸迎上来。“少爷,您回来了。” “怎么了?见到了我就这么不高兴?”展宴初打趣道。 “没,没!怎么会!”长福连忙摇头,想了想,又拧眉叹了口气。“少爷,老爷让咱们不要说的。可,您从前也吩咐过,若老爷有了什么事,必须跟您说。小的想来想去,还是该听您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展宴初听了他这话,已意识到展故兴许出了什么事,急道。“爹,爹他怎么了?” 长福气的咬牙切齿:“还不都是那表少爷欺人太甚!他气不过他爹不仅不加害陆少将军和孟少将军替他报仇,还将表小姐许配给你。前几日老爷顾及情面上门探望,被他阴阳怪气一阵奚落,气得脸色铁青,回到府里就大病了一场。” “什么!简直岂有此理!”展宴初最见不得展故受委屈,气急败坏得狠狠攥紧了拳头。“这个窦如鹤,竟敢对爹不敬。我早晚收拾他!” “少爷您可别太激动!您一激动,小的就露馅了!”长福急得连忙拉住他。 展宴初咬牙平息了下,才问道。“爹怎么样了?” “请郎中看了,又是针灸又是吃药,现下正躺在床上呢!” 展宴初连忙往卧房跑了过去。 到了门前,展宴初才收住脚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敲了敲门。“爹?” 屋里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显然有些惊讶,顿了半饷,才道。“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狩猎提前结束了。” “长福那小子也不知先通报一声。”展故嘀咕了句。 接着似乎是下床的声音,一阵声响,听着便知他吃力的很。 许久里面才传来一声“进来吧。” 展宴初推门进去,展故已经披了件外袍,坐在桌子旁了。 他又苍老了许多,两鬓黑发里掺杂的白发站在门口就可看到,眼角的细纹也深了。额上浮了一层冷汗,显是方才那点动作就已经耗尽了力气。明明与孟秋白陆博武差不多的年纪,展故的身体却完全与他们比不得了。 展宴初眸光微黯,走过去,坐到他身旁。 展故有些吃力地拿起茶壶,闷声道。“来的正好,为父正喝着茶,你也过来喝点。” 他苍白干瘦的手抖了几下。 “还是孩儿来吧!”展宴初连忙拿过茶壶,抢着往杯子里倒茶。 展故看着展宴初紧张地样子,心下明白了几分,冷哼一声:“臭小子。” “恩?”展宴初感觉到有些异样,抬头看他。 展故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带着苦笑:“长福长胆子了,老的还没走,就听小的了。” “爹!”展宴初鼻中一时酸涩,激动地攥紧了拳头。“您千万别这么说!” 展故见他这样,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 展宴初起身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爹,孩儿扶您回床上歇着。” “恩。” 展故被展宴初扶着,坐到床上,展宴初坐到他的床榻旁,替他轻轻捏着腿。 展故问展宴初道:“陛下此次春搜怎么突然就提前结束了?” “爹不知道么?”展宴初停了下。 “为父整日深居简出,哪里知道那些!”展故回道,他最近生了病,整日卧在家中,不知道那件大事也不足为奇。 展宴初想到令玦遇险的事,心有余悸地道。“陛下此次春搜,马又再次失了控制,致使陛下的脚受了伤,这才不得不提前回京。” “什么?怎么又发生这样的事了?”展故凝眉道。“查出什么原因来了么?” 展宴初顿了下,想到令玦叮嘱他不要声张,回他道。“还没,只说是与奚尤人有关。” 展故听了,义愤填膺道。“那些奚尤人实在可恶!尽会使些阴谋诡计!”展故说完这话,一激动又咳了几声。 展宴初连忙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安抚道。“爹,你如今身体欠佳,就别再操心朝廷的事了!孩儿会替您尽忠的!” “如今明君执政,自然可佑天晋国泰民安,为父也没什么好操心的。”展故看了眼展宴初,又道。“倒是你的婚事,为父才要操心。” 展宴初看到展故说这个,无奈的笑了下。“不是都已经提亲了么?爹又担心什么?” 展故冷哼一声,道:“窦家除了你娘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好不容易才要与他们划清了界限,现下是又要纠缠不清了!为父娶你娘时至少还是心甘情愿,可你……” 展故看了眼展宴初,叹了口气。“苦了你那心上人了。” 令玦回到宫中,心里一直乱的很的。好在近日要处理的朝务比以往少些,不至于耽搁。 蒲怀言立侍在一旁,见他心不在焉的,甚是疑虑,吩咐宫人下去传御膳房做了些安神的补汤,给他呈了上来。 “陛下,喝些汤补补身子。”蒲怀言道。 令玦回过神,“嗯”了一声,拿起碗,用汤匙搅着汤,依旧心不在焉的。 “陛下可是在为旧太子的事情担忧?”蒲怀言终于忍不住闻道。 令玦顿了下。 是啊,那才是他最该深想的事情,他怎么反倒一心想起与展宴初的事了? 他一时有些语塞。“朕……” 蒲怀言见他这样,以为他是从前被令玖折磨的厉害,所以如今有些不知所措,安慰道。“陛下无需担心。既然真人都没有露面,多半是有人在借助他的名号兴风作浪罢了。便是还活着,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如今贵为天子,也断然不会任人宰割了。” “蒲公公不必为朕担心。”令玦冷笑了下,眼里满是杀意。“别忘了,他再怎么强,也终究是个败者。这一次的结局也不会例外。” “那便好。老臣糊涂了,尽瞎操心。”蒲怀言见令玦这副模样,面色稍霁,眼角漾开笑纹。 蒲怀言笑了笑,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那,陛下最近为何总是心不在焉呢。” 令玦僵了下,登时敛了杀气,有些心虚的垂下眼帘。“公公怕是看错了罢……” 他的心里更加乱了,有些烦躁的喝了口汤,微微蹙眉。 真是荒唐!身为一国之君,居然为了那么点小事魂不守舍,成何体统? 既然心里一直有疑问,还是问清楚的好,免得自己再胡思乱想,耽误正事。 陆锋与孟奕羽出狱了。 展宴初一来到会友阁楼下,就见着孟奕羽揽着陆锋站在那里等他。陆锋板着脸抱着胳膊,拧眉时不时向四处打量一番,看到了展宴初,才笑道。“展大哥!” “锋弟,孟大哥!”展宴初见到他们两个也高兴极了,走过去就要伸出胳膊揽住他们。“你们终于出来了!” 孟奕羽却顺手把展宴初拽了过去,一边揽一个,笑道。“是啊是啊,再在那牢里蹲几天,本将军身上可都要长蘑菇了!这次我和锋弟能够脱险,多亏了你了!走,进去,我请客,咱们三个不醉不归!” 展宴初感到孟奕羽有意让他与陆锋保持距离,有些诧异,但还是笑道:“好!不醉不归!” 三人进了会友阁,点了满桌子的菜,陆锋将酒满上,对展宴初敬道:“展大哥,这一杯,我敬你!” 展宴初忙笑着举杯与他碰了一下,朗声笑道:“干杯!” 陆锋一口闷下碗里的酒,才擦了下嘴,重重叹了口气,又是烦闷,又是歉疚。“我都听说了,你为了救咱们两个,向那窦家小姐提亲了!你……唉!展大哥!是我对不起你!” 展宴初闻言,笑着安抚他:“锋弟,别那么说,你们两个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怎能见死不救?况且我和表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若能结为连理,也是好事啊!” “好事?”孟奕羽哼笑一声,语气有些怪异,摇头道:“你啊!就别装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锋弟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 展宴初见他这样,以为是说他与令玦的事,心下一惊,心虚地问道。“你,你知道什么了?” 孟奕羽见他慌成这样,更确定了几分,哼笑一声,凑近他,对他低声道:“凝香阁那次……你对女人不行吧?” “我!”展宴初红了脸,一时语塞。 并不是的,不是对女人不行,而是,除了那个人,再也对其他人提不起兴趣来…… 孟奕羽拍了拍他肩膀,痞里痞气地小声笑道:“放心,这也没什么的!毕竟……有的男人到了床上比女人还勾人么!” 展宴初猛地被呛到了。勾人……令玦从来都是一副不情愿的冰冷模样,但却反而更加诱人。 陆锋没有听到他二人谈话,只是叹了口气,兀自道:“窦家满门奸佞,权倾朝野,展大哥如今可是骑虎难下了!” “怕什么,既然展弟骑虎难下,那咱们就想办法……”孟奕羽懒洋洋抿了下酒,暧出一口气,然后眯缝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笑道:“灭了老虎!” 展宴初在院子里练着剑,与孟奕羽的对话不断回响在耳畔。 “展宴初,你的当务之急,就是获得窦昆的信任,分散他的兵权,搜集他勾结乱党的证据,助皇上铲除窦家!” …… “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展故坐在椅子上斥道。 展宴初回过神来,忙收了剑,拱手道:“孩儿知错!” 展宴初提起剑正要继续,长福突然急匆匆跑进了后院。“少爷!少爷!” 展宴初问道:“怎么了?” “有人送信给您!”长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展故冷道。“让他交给下人,初儿晚点便看。” 长福苦着脸道:“小的都跟那人说了,可那人……那人执意要少爷自己去拿!” 展宴初和展故对视了下,有些困惑,是什么要紧的事,要搞得这么隐秘? 展故对展宴初挥了挥手道:“既如此,你快去快回。” 展宴初疾步走到门口,只见那里站了个黑衣青年,身材矫健,却长相平平。 展宴初上前行了一礼,问道:“这位兄台,信呢……” 那人伸出手,对展宴初面无表情道。“展少将军,请伸出手。” 展宴初看到那人手背上的青鹰刺青,心中一滞,忐忑不安的伸出手。 那人用手指在展宴初的手心缓缓比划道。 “卿以为执手是何意” 执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展宴初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竟是这个,涨红了脸。令玦是在说那一晚的事吗? 展宴初猛然警醒,他怎么能这样想!那可是一国之君啊。 既然注定无果,还不如划清些界限,也好助他铲除奸佞。他思忖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在那人手上比划道。 “龙恩” “他真的这么回?”令玦坐在龙座上,盯着掌心,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侍卫回道:“属下不敢有所隐瞒。” 这明明是令玦最想得到的答案,他却无端在心底暗暗有些失望。“他……没再想想么?” “展少将军想了许久才回的。” 令玦拢了下手指,缓缓攥紧了手。“这样么,朕知道了。” 第23章 ,23 狩猎回京后,宫中设宴为令玦接风洗尘,满朝文武,相对而坐,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一时间其乐融融。 “孟奕羽,谁让你用我的酒杯喝酒的!”陆锋骂道。 孟奕羽吊儿郎当的笑笑:“都是男的,你介意个什么劲啊?” 陆锋有些心虚,红着脸凶道。“男,男的……男的就不能介意了?你口水都跟我混一块儿了,恶心死了!” 孟奕羽哼笑一声,勾了下陆锋下巴,坏笑道:“幺!现在嫌恶心了,那天夜里你亲……嗷!”孟奕羽惨叫一声,哆嗦的抽回被陆锋重重踩了一下的脚:“他娘的,你至于么!” 陆锋瞪他一眼。“至于!你再管不住嘴,老子废了你!” 陆锋和孟奕羽在一旁闹腾着,见展宴初一直在一旁发着愣沉默不语,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展宴初看着令玦,眸光微黯,心里一直在想:不知他的脚怎么样了?这段时间还有没有再做噩梦? “哎,傻了?”孟奕羽用手在展宴初眼前晃了晃。 展宴初回过神来看向孟奕羽和陆锋。 陆锋好奇问道:“展大哥,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展宴初心虚地举起酒杯,讪讪笑道。“没看什么。” 孟奕羽却摸着下巴,顺着展宴初的视线瞥了眼龙座上的男人,由衷赞叹道:“啧啧,果然是个绝色佳人!可惜了,这身份,这地位……” 孟奕羽笑笑凑近展宴初,意味深长地低声道:“你还真是色胆包天啊!” 展宴初红了脸,激动地差点打翻了酒杯,慌忙斥道:“你!你别瞎说!” “哈哈哈哈……”孟奕羽朗声笑了起来,拍了拍他肩膀。“大哥跟你开玩笑呢!” 展宴初这才松了口气,额上却浮了一层冷汗。 正畅饮着,乐师突然开始奏乐,一队身穿纱衣的舞女走了出来,开始跳起舞来,宴席间一时歌舞升平。婀娜多姿的宫娥随着悠扬的乐曲翩翩起舞,中间的蒙面舞姬更是引得文武百官连连称赞。 孟奕羽捣了下展宴初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了下,笑道:“哎!你快看,那是谁?” 展宴初抬起头,看了过去。 中间身穿大红纱裙的蒙面舞姬,正含笑直直地看着他,恰好与他对视。 展宴初慌忙收回视线,对孟奕羽惊道:“是嫣儿!” “看来窦老狐狸要有所行动了!”孟奕羽笑道。 一曲终了,伴舞的宫娥都退下了,只剩那窦如嫣站在殿中。 窦如嫣揭开面纱,跪到地上,娇滴滴行了一礼:“小女子如嫣,叩见陛下!” 大臣们都窃窃私语起来。 窦昆站了起来,笑着向令玦遥敬道:“启禀陛下,这位正是老臣的小女儿如嫣,今日献丑了!” 令玦瞥了眼窦如嫣,想到她与展宴初的关系,心里颇不是滋味,只冷道:“窦右丞过谦了。” 下面的大臣却纷纷恭维起来。 “下官还道是谁呢?原来是窦家千金!” “窦小姐果然舞姿超群,国色天香啊!” …… 一阵恭维声中,突然有人起哄道:“窦小姐的舞姿真是精彩,可愿再跳一支舞助兴!” 窦如嫣行了一礼,笑道:“自然可以,只是即然是助兴,只用些乐师未免无趣,不知在场的大人们有谁愿意为小女子和一曲呢?”窦如嫣言语间,已经看向了展宴初。 令玦心知是窦昆有意安排,只是淡淡道:“诸位爱卿若有精通音律之人,自可上前一试。”他虽这么说,却禁不住暗暗有些忐忑。 孟奕羽对展宴初笑道:“犹豫什么呢!老狐狸是在试探你呢!获取信任的机会来了,你可要好好把握!” 展宴初迟疑了片刻,终是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拱手道:“陛下,臣愿以箫伴奏。” 令玦看向展宴初,不着痕迹的紧了紧手中的酒杯,冷道。 “准!” 展宴初取过侍从呈上来的箫,离了席,径自走到窦如嫣身旁。 窦如嫣心满意足的看着展宴初,笑道:“不知展少将军想奏一首什么曲子呢?” 展宴初一字一顿道:“《为伊痴》。” 《为伊痴》是一首极富有情谊的歌,天晋的男子多喜欢用此曲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窦昆本就是为了试探展宴初,闻言立即眉开眼笑,周围的大臣都笑道:“好,好!” 窦如嫣也喜上眉梢,娇笑道:“那就,开始吧!” 展宴初吹着箫,心里念着令玦,那悠扬的旋律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深情而缱绻。窦如嫣随着那音乐翩然起舞,千娇百媚。 令玦听着那箫声,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酸涩无比,能吹出这样的箫声该是爱极了眼前的人吧!呵,说什么青梅竹马,说什么情同兄妹…… 他攥着手中的酒杯,几乎要用掌力将它震碎。 大臣们看的入了迷,直至他们停下了,才回过神来纷纷击掌赞叹。 “好!好!展少将军与窦家千金真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啊!” 展宴初缓缓放下箫,在那喧闹的赞叹声和笑声中深深看了眼令玦。 令玦从始至终都高高居于主座,面无表情,低垂的浓密睫毛掩住了眼里的所有情愫。 展宴初暗暗苦笑了下。 而后几日,似乎什么都没变,可展宴初明显的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有了一层隔阂。 令玦退朝后坐着金銮起驾回御书房的途中,突然见到了展宴初。展宴初正跪在地上,似乎是等了他许久。 令玦心里无端憋闷的很,抬手让宫人停下。 “你守在这里做什么?”他冷道。 展宴初连忙对令玦道:“臣只是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令玦没说话,默许了。 “陛下还记得臣那日在府中对陛下说的话么?” 令玦眸光微动,展宴初那日说,他不会背叛自己,他这样旧事重提,是怕他误会么。 展宴初拱手道:“陛下,无论如何,请信臣。” 令玦看着展宴初,想到他那句龙恩,想到他那曲深情的《为伊痴》,心里却还是不知何故涩然的很,只道:“你的忠心,朕知道了。” 展宴初有些诧异的看着令玦,不明白为何既然他知道自己是忠心的,看起来还是那么冷淡疏离。 令玦见他似乎还有话说,挑眉问道:“展少将军还有何事么?” 连称呼都变了回去。展宴初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说什么,憋闷难忍,只好叹了口气。 “无事了,臣,告退。”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展宴初醉醺醺地放下酒杯。 “怎么?后悔了?”孟奕羽悠悠地替展宴初添着酒。 展宴初举起酒杯,一口闷了酒,苦笑道:“太累了!” 孟奕羽有些诧异。“累?怎么累了?讨个人欢心而已!” “心累!”展宴初夺过孟奕羽手里的酒壶,直接往嘴里灌,然后自言自语道:“你知道么?我,从未想过得到他......哪怕是,哪怕是能守着他,就够了!可是呢,好像连这样都是一种奢望了。呵呵......” “得到谁啊?”孟奕羽想套他话。 展宴初一手摇晃着举起酒壶,一手搭着孟奕羽肩膀问道:“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皱下眉,你提心吊胆,他勾下唇,你心花怒放,他的一颦一笑,决定了你所有的喜怒哀乐!”展宴初长长叹了口气,放下酒壶:“现下,那个人……好像不理我了!你说,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沉重了!” “没看出你还是个情种啊!”孟奕羽笑笑,懒洋洋的摸了摸下巴。“本将军反正没遇到过。”他思虑了下又道:“不过,有那么个人,他越是发火,我越是高兴,他不发火了,我还想逗着他发火!唉,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欠虐……”他没听到回答,歪了下头看着烂醉如泥的展宴初,无奈的推了推他。“嘿,醒醒啊你小子……” 展宴初一头栽到桌上,没醒。 孟奕羽拿起展宴初没喝完的酒壶。“这么多酒都白灌了!可惜喽......”他举起酒壶自己倒了点到酒杯里,悠悠地喝着。 “陛下......陛下......”展宴初突然嘤咛道。 孟奕羽猛地喷出了酒,他擦着嘴,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房间的门窗都关紧了,这才抵着门叹了口气,神情凝重下来,抱着胳膊摇头道:“展宴初啊展宴初,你,你这么个老实人,是怎么生出那么大逆不道的念头的?” 令玦坐在龙塌上缓缓地旋转着手中的药瓶,脑海里时而浮现出展宴初在那暗道的烛光中为他上药时的模样,时而又浮现出展宴初为窦如嫣深情伴奏的那一幕,心中一阵涩然。 令玦攥紧那药瓶,他在不高兴什么呢,展宴初已经表明了自己不会背叛他,讨好窦昆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他还在不满足什么! “陛下!”蒲怀言走了进来。 令玦有些心虚,顺手将药瓶塞到了锦被下,冷道:“公公有什么事么?” 蒲怀言欠身道:“陛下,该诊脉了。” 令玦僵了下。 令玦坐在龙塌上,由专门的御医为他诊脉。 蒲怀言和令玦虽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俱是万分忐忑,这一次,该有结果了吧...... 那御医却叹了口气,站起身。 蒲怀言见状,忍不住问道。“结果如何。” 那御医摇摇头。“陛下的脉象并无异常。” 令玦收回手,眸光微暗。还是没有结果么? 也许,他跟那个人,注定有缘无分,留不下一丝羁绊。 那御医犹豫了下,对令玦道。“陛下,恕臣冒昧问句,陛下如今只和展少将军行过房事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令玦顿时羞恼的面色泛红,但还是耐着性子凝眉回道。“的确是只和他有过。” 那御医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陛下,或许可以换一个人。” “什么?”令玦心里一时混乱不已,强作镇定问道。“为什么突然要朕换人?” “既然一直都没有结果,臣以为展少将军或许不是陛下最佳的人选。” 令玦有些没好气的辩解道。“上次蒲公公不是派人检查过展宴初,说他没问题么?” “可展少将军毕竟初经人事,还没有足够的经验。恐怕多少会有影响。” 令玦烦躁的斥道。“一次两次能说明什么?” 蒲怀言见令玦这么激动,也一时有些诧异。 那御医毕竟是杀手阁培养出来的,倒是没有被吓到,只是僵了下,有些好奇的问道。“陛下不愿换人么?” 令玦这才意识道自己过激了,愣在原地。他,不愿么?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换人? 如果注定要雌伏于另一个人的身下,为什么那个人只能是展宴初? 他原本以为,他之所以想留住展宴初,仅仅是因为贪恋展宴初给他的温暖。这种感情和他对蒲公公的是一样的。可是,似乎并不仅仅是这样。 那一夜忍不住握住展宴初的手,他是真的怕展宴初误会,可展宴初回了他最想听到的答案,他自己反而又有了种答案不对的感觉。好像,他最不愿展宴初以为的,才是他原本就有的心思。 似乎隐隐感觉到了自己对于展宴初的感情是不合常理,甚至是大逆不道的,令玦闭上眼睛,不愿再深想。 “朕懒得换罢了!” 第24章 ,24 金色的纱幔飘动着,掩住床上的旖旎,男人的喘息声交杂在一起。 令玦剑眉微蹙,痛苦的闭着眼睛,紧紧攥着床单,承受着身上的男人的贪婪索取。又在做那种事么?是和另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不,不,不要……朕不要! 他的手抓破了床单。 “陛下……”那个男人突然停下,轻声唤他。 那声音里带着熟悉的温柔。 令玦禁不住颤动着睫毛,惶恐的睁开酸涩的双眼,看着身上的人。 眉目俊朗,眼眸含笑。 “展宴初……”令玦惊诧的看着他,忍不住喃喃唤道。 是他么?依然是他么? “是臣。”展宴初仿佛知道他内心的疑问,认真的回道。 令玦眸光微动。 展宴初温柔的俯下身亲吻了下他的唇,痴迷地盯着他道。“陛下,放松点,把您完全的交给臣吧!” 那双眼睛太过温柔,足以使任何与他对视的人沦陷。令玦顺从的闭上眼,与他唇舌交缠,紧攥着床单的手终于在那温柔的攻势中缓缓松开,颤抖着攀上展宴初结实宽阔的后背。 …… 令玦睁开眼,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漆黑。 身下的反应是那样清晰。 梦到展宴初了,而且还是那种梦,居然心里还会有种美好之感。 他猛然坐起身,在黑暗中不可思议的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捂住眼睛自嘲一般的抖动着肩膀哽笑了几声,几乎笑出眼泪,良久才收了笑,叹息着喃喃自语道。“令玦,你是……疯了么?” 他烦躁而郁闷的一把掀开被子,冷冷喊道。“来人!” 守在门外的侍卫立即赶了进来:“陛下有何事吩咐?” “朕要沐浴。”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都不能理解令玦深更半夜为何突然要沐浴。顿了下,才齐声回道。“是。” 令玦脚踝上的伤口已经结疤,但仍然高高肿起,每走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痛,他却执意不再让人搀扶,有些吃力的走到浴池旁,一个跟随蒲公公许久的小太监见状,拦住他道。“陛下,夜里水凉,还是稍等片刻吧。奴才们已经在准备热水了。” 令玦不耐烦的挥手道。“不必,就这么洗,你们都下去吧!” “这……”那个太监有些为难,但也不敢忤逆令玦,只好道了句“是”,退了下去。 令玦深吸了口气,缓缓坐进浴池里,冷水没过了身子,他还觉得不够,索性将头也埋进水里。 整个人都没在冷水中,身上令人羞耻的燥热感终于逐渐冷却,脑子里不再那么混乱,取而代之的是理智。 他喜欢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提醒自己。冰冷的,无助的,压抑到令人窒息的,这才是他应该适应的生活。这么多年来,他早习惯了,一旦这种习惯被打破,他的一切都会失去掌控。他厌恶那种茫然与无力的感觉。 直到到了极限时,他才从水里探出头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如墨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大量的冷水从他精致无比的脸上流下,在他削尖的下巴处形成水柱,直注到水池中。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睁开眼时,眼里恢复了一贯的冷冽。 被冻的青紫的唇微微开合,一字一顿。 “适可而止吧。” 蒲怀言站在令玦的身后,自从令玖跳下悬崖后,他不知有多久没有见过,令玦用这样自虐的方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记忆里,那个孩子每次从东宫回来的时候,都会将自己浸在冷水中,狠狠地搓洗。 令玦如墨的发梢不断的滴着冰冷的水珠,脸色苍白,眼神冷漠。“蒲公公……” 蒲怀言连忙道。“陛下有何吩咐么?” 令玦茫然地盯着前方,展宴初的那句“龙恩”还在回荡着,那首《为伊痴》还在不断的冲击着令玦的内心。 他是个男人,他要娶妻了,他爱的是那个女人,他为臣,朕为君,根本就不可能有结果…… 趁还没陷进去,快点抽身也好。 令玦深吸了口气。“选定展宴初,不过只是因为他恰巧知道了朕的秘密,李御医若是觉得该换,那……便换吧。” “陛下,您……”蒲怀言见令玦这么说,似乎有千言万语,却还是叹了口气。“是。” 令玦闭上眼睛。“朕……脚伤未愈,蒲公公晚些再做安排。” 蒲怀言只好回道。“这个是自然。” 令玦不再在批阅奏折时停笔发呆,不再在上朝时有意无意的看向某个固定的位置,不再在夜深人静时突然怀念某一个怀抱。 他似乎终于如他所愿回到了从前,宛如那一夜冰冷的池水一般索然无味的,死气沉沉的从前。 和展宴初之间的一切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或许,他和展宴初会一直这样,除了君臣,再无更深的交集。 长福坐在石凳上,垂头丧气地摇着蒲扇扇着那药炉,双目无神的瞧了眼眼前腾起袅袅的烟雾。“少爷,你说那郎中是不是个庸医?老爷这病,怎么总也好不了了呢?” 展宴初拈起根药草,细细打量着,叹了口气,将药草放回纸包内:“久积成疾,怨不得那郎中。” 长福哭丧着脸抿了下嘴,终是没忍住,道:“少爷,您也别怪小的说话不好听,老爷这次病的那么重,小的真怕……真怕……” 长福没说下去,用胖乎乎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脸上立即留下两道乌黑的烟痕。 展宴初眸光微黯,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下长福脑袋,蹲到他身旁安抚道:“哭什么,我都还没哭呢!你放心吧,爹多少次都熬过来了,这一次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展宴初将纸包递给长福,深吸了口气,苦笑道:“其实,咱们这些动辄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哪里还会在乎什么生死。唯一怕的,是这个世上还有牵挂,还有遗憾吧!” “老爷的牵挂……”长福打开壶盖,将药倒进药壶里,想了想,看着展宴初道。“小的知道了。老爷总念叨着少爷的婚事呢!前些日子,少爷的心上人找人来府上送信,老爷还说,那姑娘这么有心,若是不介意做个侧室,进了展家的门,绝不亏待了她……” 心上人?展宴初想了下,才想起长福说的怕是那日令玦派黑衣人送信的事,自言自语道:“爹,怕是误会了吧……” 长福没注意他说什么,只回道:“少爷,您什么时候让老爷看看您那心上人吧!不然,画像也行啊?虽然小的知道这不符合礼仪,可,老爷看了,心里头也安心点啊!” 展宴初心里一阵抽痛,呵,如果爹知道,他爱上的是怎样的人,他会不会……展宴初拧眉闭上眼睛,不敢想象。 “长福,别和爹乱说了,那日……不过是个朋友送的信罢了!” 大殿之上,令玦高居龙座。英俊非凡的脸上微露疲态,又被玉旒掩住,只留神秘与威严。 “此次漠北举兵犯境,众卿以为,应当派谁去更为妥当?” 陆锋和孟奕羽同时出列,单膝着地跪到地上,拱手道:“陛下,臣愿前往,戴罪立功。” 令玦微微颔首,正要下旨。 展宴初沉默片刻,也站了出来,跪到地上:“陛下,臣愿往!” 孟奕羽惊讶地看了展宴初一眼,连忙又拱手对令玦道:“陛下,臣以为,漠北此次派来的不过是些庸常之辈,不足为惧,展少将军现下还有婚约在身,心有牵挂,贸然出征,恐怕不妥!” 令玦僵了下,眯缝起眼睛,冷道。“展少将军既然报国心切,朕便成全他。此次漠北一战,就由你三人一同前往吧!” “陛下,这……”孟奕羽有些为难,还想开口为展宴初说话。 令玦却扬起下颚,不再看他,只冷道:“今日之事,就到这里吧!退朝!” “展宴初啊展宴初!你,你怎么想的啊!”孟奕羽一退了朝就恨铁不成钢地把展宴初拽到角落里。“漠北派来的那厮听闻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有我和陆锋差不多就够了,你瞎掺和什么劲儿啊!” 展宴初苦笑了下。“多一人,总没害处吧!” “你,你舍得啊?” “舍得什么?” “谁都知道,你展少将军马上就要成为窦家的准女婿了。”孟奕羽“啧”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就不想在成亲之前多看陛下几眼?” 展宴初怔了下:“你都知道了?” 孟奕羽心虚的抱着胳膊,干咳几声。“你自己喝醉酒说的,怪不得本将军啊!” “你……”展宴初无奈的叹了口气,沉默了半饷,才道:“既然注定没有结果,尽早摒弃心里的杂念不也是好事么?能在另一个地方为他效忠,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孟奕羽指着他,最后只能摇摇头,放下手。“真拿你没办法!反正,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以后别后悔就成!” 令玦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御书房中,脚步沉重如灌了铅一般。 为什么会那么难受呢! 明明已经决定不会再想他了!明明已经决定从此与他只为君臣!为什么,为什么在他请命出征之时,心中竟会痛如刀绞! 展宴初,你就真的,对朕连半点的留恋都没有么! 呵,也对,从始至终,你能给朕的,也不过只是你的一片忠心罢了! 令玦麻木的打量着御书房,想到展宴初与他的那一夜,那个缠绵的吻,那替他披上衣服时温柔的话语。 他狠狠的将桌案上的东西扫落到地上,想要粉碎心中不断浮现的回忆。为什么要卸下伪装,为什么要抱有奢望,为什么要贪恋那一份温柔,为什么要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令玦!今日一切的痛苦与无力,全都是你咎由自取! “滚!全都给朕滚出去!”令玦近乎疯狂的咆哮道。 那些宫女太监都吓得连忙退了出来,就连蒲公公走入殿内时,也被那满地的狼藉惊到了。 “陛……陛下?”蒲怀言诧异而忧虑的看着他。 令玦哽笑着看着满地的摔的不成样子的书卷和器具,终于悲哀的发现,不管再怎么努力伪装,他原来从来就没有放下过。 其实,他一开始就隐隐的知道,知道自己还会抱有奢望,就像当年,无论母妃再怎么虐待他甚至扬言要杀他,他还是在心底暗暗贪恋着母妃偶尔良心发现时的一点温存。直到那一日,母妃终于拔出了剑,毫不留情地向他刺来。 他向来不愿抱任何念想,一旦有了,便是执念。非要被逼到绝境,才肯万念俱灰。 如果注定没有结果,他必须强迫自己忘掉那个人的温暖,在他娶妻生子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之前。 否则,他又将如何承受,那重返一个人的冰天雪地之后的漫长岁月。 令玦闭上眼睛,冷道:“公公,去安排那件事吧!” 蒲怀言顿了下,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迟疑地问道:“陛下的伤还没好,老臣以为……” “无碍。” 蒲怀言这才叹了口气。“那陛下……想选谁?” 令玦冷笑了下。“随便。” 除了那个人,其他的人都已经无所谓了。 第25章 ,25 令玦身着一袭黑底镶金龙袍,站在城楼上,静静看着展宴初率大军出了城门。 大风吹的旌旗剌剌作响,马蹄声铿锵如雷,展宴初披坚执锐,稳稳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即便是在人群之中,令玦也能一眼辨别出他的背影。 那矫健挺拔的背曾背着他走过漆黑的密道,令玦仿佛还能记得那宽阔的脊背的温热。 现下那背影正在渐渐远去。 直至几乎看不清人影时,令玦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起手,看了眼手里被攥的温热的青瓷药瓶,将它挥出了城外。 那小小的药瓶跌落在城外初青的草地上,一瞬间瓶身支离破碎,细白的药粉尽数没入湿泥。 令玦拂袖转身,没有再回头。 展宴初心中突然莫名一阵抽痛,倏然转身,看了一眼城楼,上面的人已经走了。 “看什么呢?”孟奕羽打趣展宴初。 展宴初摇头笑笑,转回身:“没什么,走吧!” 孟奕羽没再说话,拍了拍展宴初肩膀。 “公公,你给下官这么多画册做什么!这些下官可都懂!”一个男子坐在座位上,拿着手里的画册毫无羞耻的翻着,眉眼间颇有些老练与轻浮。 蒲怀言看着他,心里不觉又有些后悔,其实他选了关瞿,主要是听了御医的建议,关瞿已经年过三十,生的英俊健壮,经验也很丰富,但关瞿的品行上蒲怀言却并不怎么看好。 他不着痕迹的微微拧眉,对一旁的侍卫道:“再去给关将军多抱些来!” 关瞿闻言合上画册,笑道:“公公,这……怕是用不着吧!一两本解闷就行了!若公公非要那么古道热肠,还不如找两个美人来,最好一男一女……” “全部看完!”蒲怀言命令道,关上了门。 蒲怀言从偏殿走了出来,急的来回踱着步。 他犹豫的看了眼外头,天色灰蒙,乌云密布,一切都是昏暗的,压抑的让人窒息。 蒲怀言像是得到了肯定一般,终于再也忍不住,从袖子里抽出信对一旁的侍卫道:“把这封信交给展少将军!越快越好!” 那侍卫忍不住为难道:“公公,您忘了,展少将军奉旨出征,应当早就离开京城了!” 蒲怀言一向是很好说话的人,这次却不似平素那般通融,只是急急地斥道:“不管用什么办法!一个时辰之内,必须送到!否则,仔细你的脑袋!” 那个侍卫忙跪到地上,拱手道:“是!属下遵命!” 蒲怀言待那侍卫走了,才看着那乌云密布的天,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就助咱家赌这么一次吧!” “这天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陆锋烦闷地掀开帐帘走了进来,狠狠拧了把披风,挤出一汪子的水。 “是啊!真是出师不利啊!”孟奕羽顺手扯过陆锋的披风,擦了把脸上的雨珠。 “呸!怎么说话呢?乌鸦嘴!”陆锋啐了他一口。 展宴初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二人闹腾,忍不住摇摇头笑笑,又顺手倒了两杯热茶,招呼道:“天一直阴着,下雨也是理所当然。孟大哥,锋弟,你们两个就别站在那闹腾了,先过来喝点茶暖暖身子!” “还是展弟体贴!”孟奕羽弯腰,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拿起杯热茶喝了两口,舒了口气,又无奈道。“阴着就一直阴着吧,你说,现下这雨越下越大,多耽误行军啊!” 陆锋大步坐到椅子上,一口灌了热茶,也叹道:“可不是!要是天再暖和些,本来还可以冒雨行军的!这天还冷着,将士们淋着雨,肯定吃不消!只能先安营驻扎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当是养精蓄锐了!”展宴初安慰道。 “报——”帐外传来急急的一声传报。 孟奕羽正喝着茶,被呛了下,连连咳了几声,斥道。“什么事啊?这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出城门就有敌军搞突袭了呢!” 那侍卫也来不及认错,见到展宴初就跪到地上,急急拿出信,显然是快马加鞭仓促赶来的,看起来极为狼狈。“展少将军,您的信!” “我的信?”展宴初有些诧异,接过信道了句。“有劳了。” “这才刚出征呢,什么信,要这么急?”陆锋忍不住问道。 “大概是爹写给我的家书吧!”展宴初笑笑,拿着那封信,拆开看了起来。 展宴初只看了片刻,脸色就猛然变得煞白起来,笑也僵在了脸上,手指几乎都在颤抖。 孟奕羽见展宴初变成这样,眸光微黯,猜出了大概此事是与陛下有关。 “展大哥,你,你没事吧?”陆锋并不知情,还是头一回见到展宴初这样,禁不住担忧的问道。 展宴初却仿佛听不到了,只是抖着手将信紧紧攥在手里,眼睛通红。 孟奕羽面色凝重地看向他。 展宴初快步走向帐门。 “展大哥,下那么大雨,你去哪儿啊!”陆锋好奇的问道。 展宴初停住脚步,背对着陆锋,一字一顿道。“回京!” “什么?你!”陆锋急得站了起来想去拦住展宴初,却被孟奕羽抓住了胳膊。 “让他去吧!”孟奕羽眯缝起眼睛。 陆锋看着展宴初掀开帐帘,消失在雨中,急得对孟奕羽道:“让他去?你知不知道,咱们可是奉旨出征,不是出来玩,他这样贸然回京,就不怕被守城的兵卫抓起来么!” 孟奕羽劝他道:“别担心,写信的人既然能把这封信送到他手上,让他回京,想必自有安排!” 令玦坐在龙案前,专心批着奏折,一切仿佛如常。 “陛下,该沐浴了。”一旁研墨的小太监见时候差不多了,欠身提醒道。 令玦手中的笔顿了下,冷冷应了一声。“朕,知道了。” 他将那一卷奏折批好,拂袖搁笔,起身。 “驾——驾——”展宴初骑着马在雨中疯狂的驰骋着,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马蹄将污泥踏的高高溅起。 信里的内容不断的回荡在他的脑海,他的心中痛如刀绞。 陛下,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从来都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独自一人承受痛苦! 令玦褪尽了衣物,缓缓踏入浴池之中。缭绕的雾气笼罩着他,他麻木地擦洗着身子,水珠从他雪白的肌肤上蜿蜒滴落。 身上仿佛还残留着展宴初的味道。 他闭上眼,已经够了,至少,他生命中的第一个人是展宴初,那就够了。 蒲怀言暗中替展宴初打点了一切,但由于跑的太急,展宴初到了宫中的时候,几乎是从马上直接滚了下来,污水溅得他满身都是,膝盖也擦破了一大块,一瞬间便渗出了血。他却顾不得伤,咬紧牙关,站了起来,一瘸一拐,拼命的在雨中跑着 陛下,等我……求你,等等我…… 令玦沐过浴,出了水池,他站在诺大的浴池前,由宫人伺候着穿上外袍,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衬得他俊美恍如仙人,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冰冷死寂的没有一丝生气。 一旁的宫人用发带为令玦简单束好了发,侍卫为令玦撑着伞,走了出来。 天色已经完全昏黑了下来,雨打在伞面上,发出簌簌的沉重声响,又汇聚在一起,不断注落。 令玦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伸出手,感受着那从伞面上倾泻下的冰冷的雨水,那些雨水冲刷着他修长雪白的手指,从他的指间不断溢出。 这么大的雨,展宴初的行程一定被耽搁了吧…… 令玦感到有些好笑。怎么突然又想到他了? 啧,真没用。 殿外,昏天黑地,殿内,烛火通明。 关瞿跪在地上,偷偷的看向令玦。 其实,他不是一次两次这么看着令玦了。从令玦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惊讶于那个少年的容颜。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令玦无疑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人。 令玦的那张脸明明那么冷傲而犀利,却又是那么的精致,绝美,摄人心魂。 在令玦还是少年的那个时候,令玦的脖颈处时常会露出一些暧昧的痕迹,常有大臣以为那是令玦的妃子太过厉害,还时常私底下取笑,只有他会猜测到,那样凶狠的痕迹,是男人留下的。 令玦这么多年没有子嗣,莫非就是因为他根本就对女人不行?而是喜欢男人? 关瞿的喉结动了下。 在他看到蒲怀言给他看那些画时,他就隐隐有些猜测了,现下,这里是令玦的寝宫,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马上就可以和这个他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绝色之人共度良宵了。 他庆幸着自己是被选中的人,浑身都禁不住的兴奋起来。 关瞿直直的盯着令玦整齐的领口,恨不得立即将那里撕开,将那个冷冰冰的人压到身下,让他脸上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同样的场景,却是不一样的人。 令玦坐在龙座上,看着跪在殿中的男子。他生的比展宴初还要英俊些,但那眼里浓烈的qing欲却让人生恶作呕。 令玦剑眉微蹙,眼里更冷了几分,站起身向内室走去。 关瞿跟了上去,在令玦停下时,迫不及待的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令玦一被碰到,就像是被击中了一般,僵了下,手里也蓄了掌力,随时可以取下身后之人的性命。 “陛下,你好美!”关瞿忍不住在他耳边痴迷的赞叹道。 令玦突然想起了那些幼时的过往,想起了令玖是怎样边赞叹着他的美,便将他的身体肆意猥亵□□,玩弄的伤痕累累,肮脏至极。 为了守住这具身体的秘密,他的唇舌,他的手指,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沾染过那些肮脏污秽的东西。 再后来,就连他一直坚守着的私密之处,都已经被攻破了。 令玦自嘲的冷笑了下,呵,他这样肮脏不堪的身体,还有什么值得珍惜的? 他冷冷闭上眼。 关瞿感受到令玦的顺从,不禁更加兴奋,贪婪的亲吻着令玦白皙滑嫩的颈侧,手也探到令玦的身前狂乱而急切的解着他的衣带。 “陛下!陛下!”朦胧中,殿外突然传来急切的呼喊声。 令玦睁开眼,还以为是幻听。 “陛下!”那个呼喊声更急切了。 令玦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本能地抓住了关瞿那只正解着自己衣带的手。 第26章 ,26 “陛下!臣展宴初求见陛下!”展宴初在雨中不停的喊道。 一旁的两个侍卫便是受了蒲公公的嘱托,见展宴初这副模样,还是忍不住拦着展宴初,低声劝道:“展少将军,陛下现下可不方便见您!您还是快回吧!” 展宴初却置若罔闻,只是苦苦呼喊着:“陛下!陛下!求陛下出来见臣一面!” 关瞿被令玦抓住了手腕,听着门外的呼喊声,有些诧异,禁不住问道:“陛下,怎么了?” 令玦没有回他,只是怔怔看向珠帘之外。 殿外,是展宴初急切呼喊的声音。 展宴初……他不是出征了么?怎么竟回来了? 关瞿见令玦似乎有些不愿,忍不住道:“陛下在犹豫什么呢?时辰可不早了。”他嘴上的话很温和,手上的动作却已有些强硬,急着想要扯开令玦的衣带。 令玦猛地将他挣开了。 “陛下?”关瞿有些不甘心。 令玦没有理会关瞿,他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是盯着那殿门,掀开珠帘,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关瞿看着那个梦寐以求的人推开他,暗暗咬牙,攥紧拳头。 那两扇雕花大门被缓缓打开了。 展宴初被两个侍卫拦着,站在滂沱大雨之中,与令玦隔着几步之遥对望着。 展宴初的浑身都湿透了,凌乱的头发肆意的滴着水,脸色惨白,铠甲脏污,膝盖处已磨的不成样子,鲜血不断渗出。 而令玦站在殿门前,墨发随意的披散着,长衫半解,昭示着他方才在做些什么。 展宴初看着令玦微敞的衣衫,心中一阵酸涩,挣开了那两个侍卫,重重跪到令玦面前。“陛下!” 令玦看着他,半饷,才恍如梦呓般的唤道:“展宴初?” “臣在!”展宴初一字一顿,深深的看着令玦。 令玦这才有了几分真实感,他眯缝起眼睛。“你……不是出征了么?回来做什么?” 展宴初急道:“陛下,不要再让别的人碰你了!” 令玦眸光微动。 展宴初见令玦有些动容,又道:“陛下不喜欢的,是么?陛下不是答应过臣要好好待自己?陛下,别再这么委屈求全伤害自己,好不好!” 原来……又只是他的善良在作祟么? 令玦心中一滞。“蒲公公已经和你说了么?” “若非蒲公公说了,陛下还打算一个人这样承受到什么时候呢?” 令玦叹道:“展宴初。” 展宴初重重应道:“陛下!臣在!” “你不是让朕别对你好么?你也不必对朕这么好……” 展宴初急道:“陛下,那是因为臣会,臣会……” 令玦转过身,打断他。“雨下得这么大,别跪在这了,回去吧!” “不!”展宴初猛地抓住了令玦的手腕。“陛下,别走!求你!别走!” 展宴初的力气那么大,他的手就像是一把铁锁牢牢禁锢着令玦的手腕,令玦一时竟感觉有些无力,他深吸了口气。“展宴初,朕好不容易放了你!你又何必自投罗网?” “不!不是的!”展宴初紧紧抓住令玦的手腕,红了眼眶。“陛下!做的不好的,臣,臣都可以学!只要陛下想要的,臣都会拼尽全力为陛下争取!做陛下的工具也好,棋子也罢,一切都是臣心甘情愿!陛下!求您!别让别的人……” 令玦凝眉闭上眼,伸手去掰展宴初的手。 “陛下,别去……陛下!”展宴初紧紧攥着令玦的手腕。 令玦还是掰开了展宴初的手。 展宴初在被掰开手的一瞬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踉跄了下。 他低着头,怔怔看着夜雨打落在他空了的手掌心上,冰冷彻骨,他的眼神逐渐放空。 呵……陛下,原来,原来连这样的一个位置,您都不愿留给臣么? 令玦走回殿中,关瞿重新凑了上来,低声唤道:“陛下,外面的人可是展少将军……” “那跟你没有关系!”令玦冷道。 关瞿惊了一下,讪讪一笑。“呵呵……也是,臣多嘴了。陛下,*一刻值千金,您看……”他边说边将手探向令玦。“是不是该继续了?” 在关瞿的手碰到令玦的一瞬间,令玦突然拔出了剑阁上的剑,直直横在关瞿的脖颈上。 锋利的剑刃曜出一片寒光,闪过关瞿的眼前。关瞿顿时脸色煞白,连忙哆嗦着跪到地上:“陛下,陛下饶命……” 令玦眯缝起眼睛,眼里尽是狠厉与决然。“今日之事,若是你说出去了一星半点,朕便要你被千刀万剐。” 说话间,关瞿的脖颈上已有鲜血丝丝溢出,只要令玦再将剑深入一分,定要取了关瞿性命。关瞿慌张的连连哀求道:“臣不敢!臣不敢!陛下!饶了臣!” 令玦没有收回剑,只是冷道:“滚出去!” “是,臣……臣告退!”关瞿连忙向后退了几下,直到离开了令玦的剑,才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展宴初跪在地上,任由冰冷的雨水不断的冲刷着他,水珠从他的头发上滴滴落下,那一贯含笑的眉眼里竟俱是悲戚和死寂。 他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生气,血水从他的膝盖处不断漾开。 殿中的人在做什么呢?在和另一个人做着那晚同样的事么?呵,可他又有什么权利干涉?又有什么资格难过呢? 也是啊!纵然蒲公公在信上告诉他,令玦是为了受孕才不得不与男人做这种事,告诉他令玦被他恰好发现了秘密所以和他这样,告诉他令玦心里有多么痛苦有多么不愿意,又有什么用呢? 是他,还是别人,对于令玦来说都是一样的吧? 他回来,有什么用呢? 他想苦笑,却心痛的连强颜欢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展宴初正跪在雨中,关瞿突然连滚带爬的退了出来,他有些诧异,怔怔抬眸看向殿中。 半饷,令玦突然在殿中冷冷道。“展宴初!” 展宴初怔了下。“陛下......” “进来!” 展宴初这才反应过来,激动的无以复加,“是!是!”他有些吃力的站起来,疾步走了进去。 他走的那么急,导致有些踉跄,每走一步,地上都会留下一点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身后的大门被侍卫重新关上了。 殿中重新又只剩下他二人,和那一夜一样。展宴初站在令玦的身后,看着令玦的背影,高挑英挺,却又因为憔悴而显得有些单薄。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下,想给眼前的人一丝安慰,但这压抑的气氛却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令玦背对着他,将剑缓缓收入剑鞘。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展宴初,冰冷的眸子沉闷而死寂,压抑的让人窒息。 许久,他才道:“展宴初,你知道朕的这具身体,曾经经历过什么吗?” 他伸出那修长白净的手。“这……” 他用手指着自己淡色的薄唇。“这……” 令玦将手指下移,指向衣襟微敞的胸口。“还有这……” 令玦倔强的冷笑着,微微颤抖地放下手。“朕的浑身上下,都曾被人肆意的玷污过!用蜡烛,用皮鞭,用那些你可能连想都无法想象的yin秽方式玩弄过!十一岁的年纪,你是不是连男女之事都不曾听过,朕却已经开始被逼着学会了怎样像个最下贱的奴隶一般跪在地上,用嘴伺候另一个男人!” 展宴初震惊的立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无法想象,这样高傲的,冷冽的人,是在那样污秽的环境下长大成人。 “呵呵……哈哈!可笑么?堂堂一国之君的过去,竟然是这样的。”令玦自嘲的哽笑着,红了双眼。 长久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道伤疤被他狠狠的撕开,鲜血淋淋。 他强压住那份悲痛,闭上眼,对展宴初叹道:“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朕应该好好的待自己?你还觉得,这具身体别人碰不得么?” “猥亵陛下的那个人……是旧太子么?”展宴初半饷才哑着嗓子道,感到脊背发凉。 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的温和男人,竟然有那样不为人知的变态的一面……难怪,难怪令玦听到令玖的名字后会那样失控。 令玦闭着眼,长吸了口气,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良久才睁开赤红了的眼睛,看着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冷笑道:“那个时候,朕为了守住这具身体的秘密,不得不用其他的方法满足他,每每从东宫回来沐浴之时,朕都恨不得将自己的这具肮脏不堪的身体千刀万剐!” “陛下,别这么说!”展宴初见到令玦这么痛苦,心里一阵抽痛,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抱住令玦。 “别碰朕!”令玦突然挥开他,后退了几步,发泄般的咆哮着,声音里有了哭腔。“展宴初,你就不会觉得脏么?” “不会!臣不会!”展宴初坚定的回道。 “陛下还不明白么!”展宴初握住令玦白净的手,哽咽道。“真正脏的不是臣这铠甲上的污血,更不是陛下被人猥亵过的身体,脏的是那个对陛下不轨过的人啊!” 展宴初将令玦拉到怀中,轻扶着令玦剧烈颤抖的脊背,努力安抚道。“陛下忘了么?臣说过的,陛下很好。” 眼泪溢满了令玦的眼眶,令玦拼命的想要忍住,终于还是颤抖的伸出手紧紧的回抱住展宴初,将头埋在展宴初的肩膀,哽着喉咙极力压低声音狠狠的抽泣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的揭开伤疤,肆无忌惮的表现出自己最为脆弱的一面。 展宴初紧紧的抱着令玦,恨不得将他与自己合二为一,眼泪从他紧闭着的眼角无声的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点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没有在陛下受到伤害的时候保护陛下,没能及时手刃那个罪恶至极的恶人! 陛下,这么多年,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湿漉漉的铠甲和明黄色的长衫交缠着,散落在床边。 金色的纱幔之下,令玦坐在展宴初的身上,手指轻抚过展宴初膝盖上的伤。“你的伤......” 展宴初微微抬头,轻吮着令玦眼角未干的泪,深深的看着他,被泪水浸润过的双眼是那样的温柔而悲戚。“没关系的。” 令玦看着展宴初,主动吻上展宴初的唇,那个吻毫无情yu的意味,只会生涩的吮着展宴初柔软湿热的唇瓣,强硬甚至有些粗暴。 展宴初却很享受,全然不顾唇被令玦咬痛,有力的搂着令玦的双肩深深的回吻着他,将舌头探入令玦的口中。 令玦配合的微微开口,与展宴初唇舌交缠。 两人狂乱而激烈的深吻着,展宴初情难自禁的将令玦肩膀上最后一件衣物用力拉扯下来。 令玦本能地僵了下。 “陛下……”展宴初停下看着令玦。 令玦与展宴初对视了片刻,他很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终于,他颤抖却坚定的主动扯开了身前的衣带,衣服从他光滑的肩膀上完全滑落下来,雪白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展宴初的面前。 “展宴初,给朕一个孩子。” “好……” 展宴初翻了个身,将令玦压到身下。 殿外的雨越下越大。 第27章 ,27 令玦醒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展宴初正睡在他的身旁,好看的眉眼温柔而安静。 昨日还以为从此要与他彻底没了交集,今日,他却就睡在自己的枕边。 令玦眉目微展,情不自禁的动了动手指,想伸出手去握住展宴初的手。 “卿以为执手是何意?” “龙恩” 展宴初的那句回答浮现在令玦的脑海,令玦停了下,又拢了拢手指,终是没有去牵。 “陛下,您醒了?”展宴初感觉到身边的异动,睁开眼看向令玦,他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还有些带着鼻音。 令玦见展宴初已经醒了,想到锦被下的两人均是□□,有些赧然,想要坐起来。 下半身猛然传来一阵钝痛,令玦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展宴初连忙坐了起来,用有力的胳膊搂住令玦略显单薄的肩膀。“陛下还好么?” 令玦的身上布满了斑驳的爱痕,可以料想他二人昨夜是有多么激烈,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红了脸。 “朕无碍。”令玦不自在的回道,稍稍挣开展宴初。 展宴初见令玦避着他,暗暗有些落寞,缓缓放下胳膊。“那……臣就放心了。” 令玦穿好了中衣,坐到铜镜前。 一边的侍女想上前为令玦梳头,却被展宴初制住了,展宴初拿起梳子,对令玦轻声道:“陛下,让臣为您梳头吧!” 令玦闻言,眸光微动,淡淡道:“好。” 令玦的头发很长很顺,散落下来的时候如同墨色的瀑布一般,他的头发比起普通人黑出许多,甚至泛起盈盈绿光。 展宴初深情的看着令玦,忍不住温柔的掬起一缕墨发,用梳子替他细细的梳理着。 蒲怀言见到这副情境,顿时有些欣慰的眉目微展。 其实,毕竟令玦的身体那么特殊,蒲怀言也已经想过,若是能找个好点的男人陪着陛下也未尝不可。 蒲怀言是打心眼里喜欢展宴初这个温和体贴的好孩子。若要留一个人陪着陛下,蒲怀言知道,没有谁比展宴初更适合了。 展宴初将令玦的头发高高束好,然后从侍女那托盘上取来龙冠,为他带上。24条珠帘将他的表情隐去,只能见到他紧抿着的薄唇,和削尖的下颚。 令玦将头发束起,带上了龙冠之时,顿时像是变了个人,冷傲,威严,神秘莫测,高高在上。 令玦站了起来,张开双臂,两边的侍女为他穿上外袍,那一袭黑底镶金龙袍,衬得他愈发英俊。 展宴初恋恋不舍地看了令玦一眼,才跪到了地上,对令玦道:“陛下,臣告退。” 令玦淡淡“恩”了一声。展宴初这才退了下去。 令玦看着展宴初告退,眸光微黯。 蒲怀言走了进来。“陛下。” 令玦看向蒲怀言。 蒲怀言躬下身,略有深意道:“展少将军可是个良人啊。” 令玦道:“朕知道。” 蒲怀言思虑了片刻,才道:“陛下何不把他留在身边呢?若是陛下想要的人……” “公公。”令玦止住蒲怀言,叹道:“能像现在这样,就已经够了。” 令玦想要出宫透透气。脚伤虽然已好的差不多了,但却还不宜骑马,坐在马车里着实憋闷。 他下了马车,走在街道上。 路过会友阁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背手而立,仰头看着那上面的阁楼。 周围嘈杂的声音一时间都隐去了,他微微眯缝起眼睛。 “抓贼啊!快来抓贼啊!”一个老妇人突然带着哭腔焦急的喊道。“求求你们,帮帮我吧!” 令玦恰好看到一个人慌慌张张正要从围观的人群中逃走。他立即迎了上去,冷冷挡住那个人的去路。 “做什么?闪开!”那个人不耐烦的喊道。 “妇孺的东西都偷,实在可恶。”令玦本就心中烦闷,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拧,那个人登时惨叫出声,连连哀求。“饶命,饶命啊!” 令玦将那贼子手里的钱袋掰出来,惊讶的发现那钱袋竟还鼓鼓囊囊的,难怪小偷会起了邪念,他走过去,递给老妇人。 那老妇人接过钱袋,连忙感激地跪到地上,含泪叩头。“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那个小偷愤恨地咬牙切齿,趁机从地上爬起来还想逃走,立即被几个黑衣侍卫堵住了去路。 令玦瞥了眼身后,知道已经没什么事了,正要走开,突然见那老妇人从钱袋里抽出一个已经旧的不成样子的香囊,激动地紧紧攥住。“还好,还好这个没丢。” 令玦看着那香囊,突然停住了脚步,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你为何这般在意这个香囊?” 那个妇人擦了擦眼泪,犹豫了下,才讪讪道。“这,这是我那死去的老头子年轻时送给我的。这种小姑娘才带着的东西,我一个老太婆子不好直接带在身上,就把它放到了钱袋里,哪知......竟让那贼子以为是什么宝贝,动了歪念。” 令玦见状,回道。“那,以后还是把这香囊收在家中吧。” 那个妇人叹了口气解释道。“实不相瞒。这香囊不是普通的香囊,是我那老头子年轻时从花神庙里求来的。只有在花神树上系上心上人的名字,虔诚许愿,得到花神娘娘的祝福,庙里尼姑才会献出这香囊。若有人将这香囊赠与你,则意味着,此生只你一人,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令玦闻言,突然想起展宴初送他的那个香囊,心跳骤然加快,努力镇定地问道。“可否,让我看一下那香囊。” “当然可以了。”那老妇人将香囊奉上。 令玦拿过那香囊仔细打量着,虽然已经破旧不堪,但上面的鸳鸯刺绣却和展宴初送给他的一模一样。 “陛下,春寒料峭,小心着凉。” “陛下,你有没有受伤。” “陛下何出此言,在臣心底,陛下很好。” “陛下,臣信您。” “陛下,臣可以抱着你吗?” “陛下,陛下......” ...... 无数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温柔的,急切的,悲伤的,痛苦的,喜悦的......他的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他原来......原来早就.......”令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红了眼眶。 “恩公,你怎么了?”那老妇人见他这样,慌忙问道。 令玦却听不到她说话,自言自语道。“那个香囊,那个香囊......” 他将香囊还给妇人,急急的离开了。 令玦一回宫,来不及换上宫装,就穿着身便服在殿中翻箱倒柜,全无半点平素的威严。 几个宫女太监立侍在一旁,见状想出手帮忙,却也不知从何帮起,只能不断询问道。“陛下,陛下在找些什么?” 令玦却置若罔闻,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人急躁的翻找着,各类珍贵的贡品和他收藏的字画剑谱,被他胡乱地扔了一地。 在哪里?在哪里?蒲公公当时,究竟把它收哪里了? “陛下在找这个么?” 令玦停了下来,抬起头。 蒲公公正站在那里,手中拿着展宴初送他的那个香囊,金色的鸳鸯刺绣那样醒目,鲜红的流苏微微晃动。 “若有人将这香囊赠与你,则意味着,此生只你一人,不离不弃,至死不渝......”那老妇人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令玦疲惫地喘着粗气,深深地凝视着那个香囊。 他知道他的回答意味着什么。否则那一夜,他也不会用喝茶来作为借口。 良久,他却还是开口。“是。” 他走过去,步伐有些踉跄,但是却异常坚定。 “是......是......”令玦边走过去边喃喃地重复着,不知是为了说给蒲公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颤抖着手拿过那个香囊,然后攥紧在手里,眼里再也掩盖不住那万般情愫。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找到你了。 蒲怀言慈祥地笑道。“陛下找到了,就莫要再丢了。” 令玦闻言,深吸了口气,终是闭上眼。“公公是如何知道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况且,老臣是看着陛下长大的,如何看不出,自从展少将军出现后,陛下就变得不一样了?” 令玦闻言,有些赧然,却也找不到反驳的话来,半饷才微微蹙眉,低声道。“公公不会觉得怪异么?” “老臣这年纪了,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也是,他连自己这样的身体,都能以平常心待之,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令玦一时有些无力,坐到椅子上,苦笑道。“是又如何呢?不是又如何?朕为君,他为臣,朕与他皆为男子,又如何能......” “在天晋,这种事也并不少见,不过是较为隐晦罢了。陛下大可不必如此顾忌。” 令玦看着手里的香囊。 蒲公公劝道。“陛下,将展少将军留在身边吧。” 令玦犹豫了下,才道。“好。” 展宴初急匆匆地跳下马,一大早就有人来府上传话让他来花神庙一聚,走进花神庙中。庙里却一个人也没有,似乎是被支开了。 他不禁有些奇怪,走到后院时,看着那株花神树,犹豫了下,才慢慢走了过去。 这里是,遇到令玦的地方。 他突然忘却了自己来时的紧张,像那一次见面时温柔的抚摸着树皮,眸光微动。 令玦,令玦…… 抬眼间,竟然又看到了令玦站在树下,背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那树冠。 展宴初怔住了。 令玦的眼睛不再像那一日那般痛苦,悲伤,而是隐隐有了一丝期冀,一丝温柔。这样的令玦,比起那一日,更是叫人移不开视线。 令玦没有穿微服出巡时习惯穿的黑色劲装,而是穿了件雪白便服,如墨的长发只用白色丝带随意的束着,腰间也没有配剑,而是配了个红色的香囊。 香囊……展宴初心中一滞,令玦他莫非已经知道了。 令玦感觉到他的注视,看向他。 展宴初与他对视着。这一刻的令玦卸去了所有的犀利的伪装,他不是那个高傲冷冽,狠戾嗜血的暴君,而只是一个清冷俊美,优雅洒脱的翩翩公子。好美,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美成这样。 令玦薄唇微启,像他在梦里时一样淡淡挑衅道。“展宴初,你不是不怕朕么?怎么不敢过来。” 展宴初有些迟疑地走过去,走到令玦面前,红着脸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令玦眯缝了下眼睛,语气里有了警告的味道。“看着朕,这是命令。” “陛下,臣,臣,臣怕自己会忍不住,冒犯陛下。”展宴初满头冷汗,又羞又紧张,直接结巴了起来。 “朕……”令玦凑到他耳边,勾唇道。“允许你冒犯。” 第28章 ,28 令玦觉得有些疲乏,他拂袖搁笔,用手捏了捏蹙着的眉心。 “陛下,喝点羹汤吧。”蒲怀言在一旁欠身劝到。 令玦看着那桌案上的羹汤微微蹙眉,实在没什么胃口。但念及是蒲怀言呈上来的还是端了起来,用汤匙呈了一勺到口中,汤刚到了口中,胃里就隐隐有些恶心。 他剑眉微蹙,压住那股恶心的感觉,将汤咽了下去,脸色一时变得有些蜡黄。 蒲怀言还是察觉到令玦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道:“陛下,怎么了?” 令玦用手掩了下口,冷道。“没什么。” 蒲怀言还是放心不下。“要传御医给陛下看看么?” “不必。”令玦放下手,微微蹙眉,有些不自在道:“把这羹汤撤了吧!” “是。”一旁的宫女走了上来。 令玦看着宫女上前端起羹汤,眯缝起眼睛,眼神有些飘忽。 他虽然对女子怀孕之事几乎一无所知,但起码的孕吐他还是听说过的。方才身体出现那样的反应,很有可能是已经有了展宴初的孩子。 他突然有些惶恐,怕御医告诉他他已经怀孕,更怕他怀孕后再也没有理由召见展宴初。 “陛下在想些什么?”蒲怀言问道。 令玦回过神,对蒲怀言道:“朕想出宫走走。” 无论如何,他都想先去见那个人一面,再回来揭晓答案,面对接下去会发生的一切。 令玦原本更喜欢骑马,但想到自己身体的状况,以防万一,还是坐了马车。 马车里着实有些憋闷,距离展府还有些路时,他就下了马车。 令玦走在展府的高墙外时,突然又有些犹豫。 以什么理由去见那个人呢?说自己可能怀孕了?简直荒唐。 令玦停住脚步,心里竟打起了退堂鼓。 “陛,陛下?”身后那个声音有些迟疑。 令玦转身,看着身后的人。 展宴初穿了件靛蓝劲装,高高骑在马上,眉目俊朗,英姿勃发。 展宴初原本还在马上观望,有些不大相信,但见来人真的是令玦,不禁惊喜的连忙下了马,想要行礼。“臣展宴初叩见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展宴初喜不自禁的站起来。“陛下怎么会来这里?” 令玦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冷道:“顺路。” “啊?”展宴初看着不远处的马车,令玦这个理由找得似乎太过随便了点。他却也配合,挠头笑笑。“这样么。好巧,臣......也恰好刚从外面回来。” 令玦看向展宴初那干净的笑容,忍不住将语气软了几分,唤道:“展宴初。” 展宴初立即变得郑重许多。“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令玦眸光微动。“带......带朕走走!” 展宴初顿时眉开眼笑,朗声道。“好啊!陛下想去哪儿?” 令玦淡淡道:“随便。” 哪里都好,展宴初,只要有你陪在朕的身边。 展宴初和令玦一同走在大街上。 令玦穿着他出巡时习惯穿的黑底镶银劲装,玄纹紧袖,衬得一双玉手更是白皙修长。展宴初的手与他的时不时碰到,脸不由得微微泛红,用手搓着衣角,与他拉开了点距离。 不管已经对彼此的身体熟悉到什么地步,这样不经意的碰触还是会激起他们心中的涟漪。 令玦意识到了展宴初的举动,眸光微动,蜷了蜷手指,将一时有些无处安放的手放到了腰间的佩剑上。 展宴初与令玦两人并肩而行,极为引人注目。 只见他二人,一个生的眉目俊朗,目光灼灼。另一个生的剑眉星目,器宇不凡。一个热情温和,一个冷淡孤僻,这样的两人走在一起,却没有丝毫违和,反而给人一种莫名的契合之感。 展宴初走在街上左顾右盼,眉开眼笑,神采奕奕,时不时还能与那摊贩闲谈上几句。 令玦沉默着背手而行,打量着街边繁华的美景,脸上虽是面无表情,眼里却颇为惬意。令玦自登基后也曾微服出宫过几次,但多是有事在身,像这般与人闲游的,倒还是头一回。 “卖天灯了!上好的天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个贩夫扯着嗓子站在路边吆喝,见他二人一身打扮便知非富即贵,忙向他俩喊道。“二位爷,我这儿的灯竹篾削的最薄,用的那也都是上好的竹马纸。您快看看!” 两人都停了下来。展宴初上前拿起一个灯仔细打量了下,向令玦笑道。“果然是好灯。您也来挑一个。” 令玦看着那些陈列着的天灯,淡淡道。“随便拿一个吧。” 那贩夫笑着劝他。“这天灯可随便不得,传闻,天灯可以将人的愿望带到天上,让苍天听到。飞得越高,意味着愿望越容易实现。既然是公子的天灯,那自然要是最好的。” 令玦闻言,神色微窘,半饷才对展宴初道。“我不懂这些东西的好坏,你来挑。” 展宴初这才意识到,令玦几乎不怎么出宫,所以并不了解这些,忙笑道。“好。” 展宴初将一个灯拿到他面前,向他笑道。“别看这些灯制作简单,里头可是大有讲究。你看这竹篾架子,越薄飞的就越高,还有这竹马纸,也要挑糊的好的,绝不能有漏缝......” 展宴初边挑边给他仔细解释,令玦站在一边,恍惚间倒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了。 “好了,挑好了,我们晚点一起去放天灯吧!”展宴初对令玦笑道。 令玦听着他说我们,心下一动,微微颔首回道:“恩。” 两人结伴同行,一路上倒也多了许多乐趣。正走着,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吆喝声,周围围了许多百姓。 展宴初看了,笑道。“那边怎么这么多人去看,我们也去瞧瞧吧!” 令玦看着那水泄不通的人群,剑眉微蹙了下,略有介怀,但见展宴初这么期待,还是道。“好!” 台下人很多,展宴初和令玦向里面挤时,展宴初本能的抓住了令玦的手。令玦僵了下,看着展宴初的握着自己的手,不着痕迹的回握住他。 两人挤到台前,只见台上站着十来个人,各个做巫师打扮,头戴平顶三角冠,身着玄色长袖纱袍,手持法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唱着什么,原来是在表演驱鬼的戏班子。 十几个巫师打扮的人正在围成圈跳着驱鬼舞,半点火星都没有的火把,放到嘴边一吹,竟能吹出一长串的火焰来。围观的百姓纷纷叫好。 “哈哈!好!”展宴初击掌赞叹道。 令玦看向展宴初,展宴初站在一旁,高大的身材,宽阔的后背和有力的臂膀让人莫名的感到温暖而安心。在台上发出的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那对被染成金棕色的眼瞳,像是被施了巫术一般,温柔的蛊惑人心。他眸光微动了下,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 正看得尽兴,突然有两道身影飞身上台,舞起剑来。一个作巫师打扮,一个做恶鬼打扮。扮成巫师的人带着有些滑稽的笑脸面具,似乎是为了增添喜感,但那扮成恶鬼的人生的高大魁梧,又带着有獠牙的面具,声音沙哑凄厉,学起恶鬼来惟妙惟肖,非常狰狞。 台下有的人看得入神,竟被吓得张口结舌,战战兢兢,拔腿欲走。胆大一点的人嘲笑道。“你怕什么?那个鬼不过是人扮的!”话音刚落,引得周围的百姓一阵笑声。 那二人正在对峙着,突然,扮成“鬼”的人提剑飞身,向台下直刺了过来。 展宴初看出那剑势竟是向着令玦这边,忙道了句:“陛下小心。”立即挥剑挡在了令玦面前。 那台上的巫师一瞬间都不约而同的杀了过来,台下的百姓顿时惊得四散而逃。 令玦也拔出了剑,那些巫师竟然都是一等的高手,令玦与展宴初应付起来竟有些吃力。好不容易将那些巫师击败,展宴初想带着令玦离开。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展宴初扶着令玦的双肩正准备劝他走,一个巫师突然挥剑从令玦的身后刺了过来。 展宴初瞪大眼睛,本能地抱住令玦转了个身。 剑从展宴初的身后没入,血顿时溅了出来,染红了展宴初肩膀上的衣服,展宴初闷咳一声,嘴角也溢出血来。 “展宴初!”令玦急的扶住展宴初,举起剑就将展宴初身后的巫师一剑穿喉。那个巫师来不及惨叫就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令玦扶着展宴初慢慢蹲下,展宴初的左肩受了伤,血顺着他的胳膊滑落下来,他的脸色苍白的骇人。 “展宴初!”令玦急的说不出话来。 展宴初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一般,只能瘫软着身子,跪在地上靠着令玦。 令玦的手放在展宴初的身后,看着掌心沾染的大片血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赤红了眼睛。“展宴初,你不准死,不准死!” 不!绝不可以失去眼前的这个人! “这点伤死不了。”展宴初努力笑笑,靠着令玦的肩膀,在他耳边安慰道。 令玦急的骂道:“谁要你为朕挡剑,你这个蠢货!以为自己的身体是石头做的吗?” “陛下,臣不会死的,臣还要一直陪着陛下,护着陛下。”展宴初疼的满头冷汗,只能咬牙深深地道,他用一只手回抱着令玦,然后缓缓的伸出那只血淋淋的左手,握住了令玦白净的右手,与令玦十指相扣,吃力而坚定的道。 “陛下,执手,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令玦愣了下,才想起来,展宴初是在回他那一日的问题,忍不住心下一阵震颤,紧紧攥住了展宴初的手。 血从两人紧紧交握的掌心滴滴落到地上。 “朕,知道了。” 第29章 ,29 展宴初趴卧在床上,光裸的后背上是触目惊心的伤口,血还在不断渗出。 御医正躬着身子,为展宴初仔细包扎着。 令玦站在一旁,看着展宴初左肩上骇人的伤口,紧张的抿唇屏息,不敢说出一个字,直到那御医为展宴初包扎好伤口,又为他盖上锦被,起了身,令玦才上前急道。“怎么样了?” 御医拱手作了一揖。“陛下,展少将军的伤虽重,却未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才导致昏迷。臣已为他仔细诊治过了,陛下不必太过担心。” 令玦这才松了口气,又还是不放心的垂眸看向展宴初。“他,什么时候会醒?” 那御医有些为难,欠身道:“这个......怕是一时半会醒不了的。陛下还是耐心等待吧!” 令玦又是焦虑又是烦闷,只好冷冷道:“朕知道了。” 那御医行了个礼,躬身退了出去。 令玦深深看着展宴初,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坐到他身边。 展宴初紧闭着双眼,俊朗的眉眼微露痛苦之色,脸色因失血而变得苍白。 他伸出手,轻轻覆上展宴初的脸颊,用指腹缓缓摩挲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唇。 展宴初,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陛下。”蒲怀言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令玦忙收回手,站了起来。 蒲怀言注意到令玦的举动,只当做没看见,欠身道:“该让展少将军喝药了。” 令玦看着蒲怀言身后的宫女呈上来的乌漆漆的药汁,微微蹙眉,但想到良药苦口利于心,只好道:“那快伺候展少将军喝下吧!” 那两个宫女欠身行了一礼。“是。” 其中一个宫女走到床边,用汤匙舀起药小心翼翼喂展宴初服下,怎奈那药多半都从展宴初的嘴角溢了出来,半天也喝不进去一点。另一个宫女只好用手帕在展宴初的嘴角擦着。 令玦见状,急得走上前将药抢了过来,冷冷斥道:“一群饭桶,连药都不会喂么?” 那两个宫女见状都吓得脸色煞白,忙跪到地上,连连磕头:“奴婢该死!” 令玦凝眉,挥手道:“都退下吧!” “是。”那两个宫女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蒲怀言见那两个宫女退了出去,有些为难,上前劝道:“陛下,展少将军的药还没喝完呢!” 令玦看了眼那药,抿了下唇,终是顾不得那许多,抬起碗闷了一口,然后俯下身对上展宴初的唇。 “陛下,您!”蒲怀言惊了一下。 药里浓重的苦味弥散在令玦的口中,他被苦的剑眉紧蹙,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忍着苦味将药缓缓度到展宴初的口中,待展宴初喝下那一口后,重又闷了一口。 直到碗里的药都被令玦一口一口喂给了展宴初,他才起身,接过蒲怀言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下唇上的药,胃里被那苦味激的一阵翻涌,令玦连忙又用帕子捂住口,额上浮了一层冷汗。 蒲怀言本来还被令玦用嘴喂药的事惊得目瞪口呆,见了令玦蜡黄的脸色,回过神来,忙道:“陛下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令玦努力平息了下,有些吃力的道。“朕没事。” “是那药太苦了吧!老臣这就吩咐御膳房给陛下准备些甜汤来。” 令玦难受的紧,只好道:“也好。” 令玦忍住胃里的不适,守在展宴初身旁,静静的看着展宴初。 没过一会,蒲怀言就将甜汤呈了上来。“陛下,这是银耳莲子羹,陛下快喝点。” “好。”令玦起身,取过碗,喝了没几口,就再也忍不住,将碗放下,急急走到外面,扶着柱子躬身吐了起来。令玦只觉得天旋地转,脚都快站不稳,恶心的恨不得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陛下!”蒲怀言连忙为令玦拍了拍后背,急得斥一旁的侍卫:“快去传李御医过来!” 令玦被扶着靠在椅子上,他难受的紧,什么也不愿想,只能凝眉闭目,做些调息。 那李御医为令玦诊着脉,突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又将手放到令玦的手腕上,手指都颤抖起来。 李御医的医术高超,从来不会有误诊,这一次却诊了第二次,蒲怀言见状急道:“到底怎么样了,李御医,你倒是快和咱家说说呀!” “陛下,陛下他,他是......”那李御医收回手,激动的跪到地上。“是喜脉呀!” 令玦猛然睁开了眼睛。 屏退了李御医后,蒲怀言和令玦都沉默了,心里百感交集。 令玦怔了半饷,垂眸看向自己平坦的腹部。 那里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那是他和展宴初的孩子。 他曾无数次在心中设想这一刻会是什么样的,痛苦,惊诧,排斥,亦或惶恐。 他本该如此,可这一刻,展宴初正因为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他伸出手,缓缓的覆上自己的腹部,眼底难掩温柔。 或许是在心中做过了无数次的准备,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震惊无措,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从容。 从展宴初为他挡剑后坚定的握住他手的那一刻起,或许,那些茫然与无措就已经消失了。 “陛下......”蒲怀言不知该说些什么。道贺?这是一个身为帝王的高高在上的男人怀孕了。安慰,可这样的结果不正是他们一直所想要的么? “蒲公公。”令玦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蒲怀言,面上竟出奇的坦然。“把安胎药呈上来吧!” 蒲怀言难以置信的看着令玦,半饷才道:“是,是,老臣......这便去。” 令玦摩挲着展宴初为他挑的那盏天灯,灯架已经在昨日的混乱中坏的不成样子,白色的灯纸染上了血,看起来根本没法用了,他却没舍得扔,还将这些物什带回了宫里。 呵,上天难道是在用这天灯提醒他,不要抱有奢望么? 令玦又坐回了展宴初的身边。 耳边响起昨日展宴初对他说的话。“陛下,臣不会死的,臣还要一直陪着陛下,护着陛下。执手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握住了展宴初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展宴初,无论你对朕是否有过情,朕都感谢你,给朕的许诺。 若非相爱,承诺相守又有什么意义? 如今,你也该回到你原本的生活了。 展宴初缓缓睁开眼。 “你醒了?”令玦正坐在床边,守着他,见他醒了,神色稍霁。 展宴初的声音有些哑。“恩。” “感觉怎么样?” “臣没有大碍,陛下不必担心。”展宴初想起了什么,又凝眉道:“昨日,陛下受惊了。” 令玦冷哼一声,眼里满是轻蔑。“一群宵小之徒,朕还不至于被他们惊到。” “陛下查出那些刺客的来历了么?” “那些人是死士,刺杀失败后,就都自行了断了。不过,孟老将军已经对此事进行了彻查,结果应当很快就能出来。” 展宴初这才放心了些,坐了起来,肩膀一阵剧痛,他禁不住倒抽了口气。令玦见状,本能地扶住他,斥道:“伤还没好,你乱动什么?” 展宴初见令玦这么关心他,禁不住红了脸,讪讪笑道。“臣知道了。多谢陛下关心。” 令玦看展宴初红着脸,也有些赧然,不自在的收回手,垂下眼帘。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令玦似是下定了决心,面色凝重下来,突然道:“展宴初。” 展宴初看着令玦。“陛下有何事么?” 令玦攥紧拳头,努力使自己的语气自然些。“朕......朕有了。” “恩?”展宴初一时没反应过来。“陛下有什么了?” “......”令玦本来说出这番话就是鼓足了勇气好不容易说出口,心里已经五味杂陈,见展宴初不开窍,被这傻小子气的咬牙切齿,抬眸恶狠狠瞪向展宴初。“蠢货!听不懂就算!” 他站起身,冷冷向外面走去。 展宴初惊了一下,半饷才反应过来,心跳骤然加快,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掀开锦就从床上冲了下来,大步追上令玦。 “陛下!”展宴初一把抓住令玦的手腕。 令玦又羞又恼又憋闷,想置气甩开展宴初,展宴初被牵动了伤处,疼的倒抽了口气。 令玦忙停下,转过身,动也不敢动,只能担心的看着展宴初。 “陛下!嘶!”展宴初疼的龇牙咧嘴,却也顾不得那许多,紧紧攥着令玦的手腕,惊喜地说不出话来。“陛下,你......臣不是在做梦吧!” 令玦心有余悸,又骂了他一句。“蠢货!” “不是做梦!真的不是做梦!”展宴初喜不自禁,突然一把搂住令玦的腰。 “你......”令玦一阵赧然,想挣开他,但想到展宴初有伤,不敢乱动,只好僵着身子任由他搂着。 展宴初欣喜若狂地盯着怀中男人劲瘦柔韧的腰肢和那平坦结实的小腹,难以置信,那里已经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 令玦看着展宴初喜悦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涩然,展宴初,要离开朕了,你就那么高兴么? 展宴初难掩心中的爱意,颤抖的伸出手,忍不住想轻抚令玦的腹部。孩子,孩子,他们的孩子...... 令玦抓住他的手。 展宴初停住了,看向令玦,眼里竟有几分哀求的意味。 令玦垂眸低声道:“放开朕。” “是。”展宴初这才放开了令玦,眼睛还依依不舍的盯着令玦的肚子看。 令玦被盯得不大自在,背过身去,道。“如今事成了,朕与你之间的关系也结束了。” 展宴初,恭喜你,你今后,就自由了。 展宴初方才被喜悦冲昏了头,听到令玦的话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令玦的背影,脸上的欣喜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与不舍。 是啊,他怎么竟忘了,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个帮助陛下受孕的工具,这是陛下的孩子,或许还是未来的王,注定和眼前的人一样,可望不可及。 这个孩子,不会让他们的关系更深,而是意味着,他和令玦之间的羁绊已经消失了。 “臣......”展宴初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咙,终是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万般情愫,拱手作了一揖,努力笑道。“恭喜陛下。” 令玦见他笑着恭喜自己,心情愈加沉重。“既然你已经醒了,就回去吧!你为朕挡剑的事,你爹也已经知道了。现下整个展府怕是都在为你一个人提心吊胆的。” “臣知道了,这便告退。”展宴初跪到地上,不舍的看了眼令玦,终是忍不住道:“陛下,多多保重。” 他攥紧拳头,起身从令玦身旁走了过去。 “展宴初。”令玦突然从展宴初身后抱住了他。 展宴初的后背是那样宽阔温暖,令玦闭上眼,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温柔。“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被朕恶劣的伪装吓跑,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温柔守护。 谢谢你,给朕一个孩子 ...... “陛下!”展宴初僵了下,想转身看看令玦。 令玦却仿佛生怕展宴初转身似的,攥住他的胳膊轻轻止住他,深吸了口气,离开了他的后背。 “你也,多多保重。” 第30章 ,30 “臣孟秋白,叩见陛下。”孟秋白跪到地上。 令玦因为有了身孕,稍有些倦怠,靠着椅子慵懒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谢陛下。”孟秋白这才站了起来。 “刺客的事查出结果了么?” 孟秋白神色凝重下来,看向令玦。“回陛下,臣查出的线索有三。” 令玦略一沉思,不做应答,示意他继续说。 “其一,想必陛下已经猜到了。那些杀手擅长巫术,显然是奚尤人。其二,身为奚尤人,却没有在剑上使毒,直刺而来时也没有伤到要害,幕后指使的人想必并非想取陛下性命,而是想掳走陛下,当然,不介意用残酷的手段。” 令玦听到第二点时,心下几乎可以确定此事是与令玖有关,眯缝起眼睛,眼里满是杀意。 孟秋白又道:“最后一点,陛下微服出宫,那些人能准时埋伏,若非巧合,恐怕,就是这宫中有奚尤人的耳目了。” “展老将军是怀疑,朝中有人与奚尤人暗中勾结?” 孟秋白拱手作了一揖,笑道。“老臣不敢贸然推断,不过,陛下明察秋毫,应当心中有数吧!” 蒲怀言一直立侍在令玦身旁,听着孟秋白的话焦虑不已,待孟秋白退下后,立即上前对令玦急道:“陛下,旧太子如今已经蠢蠢欲动了!” 令玦微微颔首,凝眉道:“窦昆这根刺,也该尽快拔除了。” 他语毕,又想到了展宴初,叹了口气,窦如嫣若是出了事,他一定会很难过吧!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少爷,哎幺我的少爷,您这伤也亏得是您了,要是小的,该痛死过去了!”长福弓着身子边帮展宴初上药,边在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少爷,要是疼了,您就跟小的说一声吧。” 展宴初光着上身,叉开腿反坐在椅子上,两个胳膊交叠着搭在椅背上,用下巴抵着胳膊,双目无神。 展宴初,谢谢你,你也,多多保重...... 呵,难得那样温柔的语气,却是用来告别的。 展宴初深吸了口气,将头埋进胳膊。 “哎,少爷,您说您好端端的怎么就,就跟陛下碰着了。老爷之前还奇怪呢,陛下怎么这么重用你。前些日子总让你往宫里赶。现下想想,咱们少爷这么忠心护主,接二连三的舍身救驾,陛下能不重视么?可少爷您再厉害也是肉做的啊!怎么能用身体挡剑呢?哎,老爷听到消息后都快担心死了!” 长福边嘀咕着,边为展宴初上好药,抬起头见展宴初埋着头久久不吭声吓了一跳。“少爷,您怎么了?您别是疼晕过去了吧?” 展宴初心里烦闷得很,忍无可忍地抬头瞥了长福一眼,无奈道。“长福,你能让我清净会儿么?” 长福听了有些委屈,撇嘴低声道。“少爷,小的可是在帮您上药啊!这要是不多问问你,小的哪儿知道轻重?” 展宴初见状,又有些歉疚,直起身来,向他笑了下。“好了!我这伤其实也没什么,主要还是有些累了。你也忙活半天了,就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长福这才道:“好,那小的就先告退了。少爷您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上的伤啊。” 令玦穿了身便装,在暗卫的陪同下,坐着马车出了宫。 这是他第二次踏入花神庙,心境却与第一次完全不同了。心中有了所爱之人,自然也就明白了花朝节时那些虔诚许愿的人。 他学着那些人的模样跪在安静的寺庙中,第一次为一个人祈福。一旁尼姑敲着木鱼的声音,让这里更加安静而祥和。 许久那个尼姑放下木鱼,向他行了一礼。“施主,又见面了。” 令玦有些诧异,微微挑眉。“师太记得我?” “施主天人之资,自然叫人过目不忘。不过,贫尼印象最深的,却是施主那一日来这花神庙中,不求姻缘,只为好奇看上一看。”那尼姑微微欠身。“施主今日前来,想必是心中已有所属了吧!” 令玦冷冷垂下眼帘。“我只为求他平安。” 那尼姑闻言笑了下。 “师太笑什么?” “贫尼只是突然想起那一日也有一位施主,不求姻缘,只求平安。”那尼姑缓缓站了起来,去取笔墨纸砚。“不过,他后来在贫尼的劝说下试了一下。” “师太,我就不必了。”令玦见状想要推拒。 “施主只当是说与花神娘娘的一个秘密吧。” 令玦闻言,眸光微动。 令玦正要走出寺庙,那尼姑突然递了个长匣子上来。 令玦看着那长匣子眼熟的很,有些诧异,问道:“师太,这是......” 那尼姑解释道:“这盒子里的香囊不是普通的香囊,只有在花神树上系上心上人的名字,虔诚许愿,得到花神娘娘的祝福的有缘人,才可以得到这香囊。若有人将这香囊赠与另一个人,则意味着,此生只那一人,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令玦的心跳骤然加快:“我,可以打开看看么?” 那尼姑微微欠身。“施主自便。” 令玦颤抖着手指打开那长匣子,看着里面的香囊。 和展宴初送给他的一模一样! “陛下,春寒料峭,小心着凉。” “陛下,你有没有受伤。” “陛下不必补偿什么,因为......因为在臣心底,陛下很好。” “陛下,臣信您。” “陛下,执手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陛下,陛下......” ...... 无数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温柔的,急切的,喜悦的,悲伤的,痛苦的,......他的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他原来......原来早就.......”令玦突然笑起来,笑红了眼眶。 “施主,你怎么了?”那尼姑见他这样,好奇的问道。 令玦却听不到她说话,自言自语道。“香囊,那个香囊......” 他上了马车,急急的离开了。 令玦一回宫,来不及换上宫装,就穿着身便服在殿中翻箱倒柜,全无半点平素的威严。 几个宫女太监立侍在一旁,见状想出手帮忙,却也不知从何帮起,只能不断询问道。“陛下,陛下在找些什么?” 令玦却置若罔闻,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人急躁的翻找着,各类珍贵的贡品和他收藏的字画剑谱,被他胡乱地扔了一地。 在哪里?在哪里?蒲公公当时,究竟把它收哪里了? “陛下在找这个么?” 令玦停了下来,抬起头。 蒲公公正站在那里,手中拿着展宴初送他的那个香囊,金色的鸳鸯刺绣那样醒目,鲜红的流苏微微晃动。 “若有人将这香囊赠与另一个人,则意味着,此生只那一人,不离不弃,至死不渝。”那老尼姑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令玦疲惫地喘着粗气,深深地凝视着那个香囊。 他知道他的回答意味着什么。否则那一夜,他也不会用喝茶来作为借口。 良久,他却还是开口。“是。” 他走过去,步伐有些踉跄,但是却异常坚定。 “是......是......”令玦边走过去边喃喃地重复着,不知是为了说给蒲公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颤抖着手拿过那个香囊,然后攥紧在手里,眼里再也掩盖不住那万般情愫。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找到你了。 蒲怀言慈祥地笑道。“陛下找到了,就莫要再丢了。” 令玦闻言,深吸了口气,终是闭上眼。“公公是如何知道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况且,老臣是看着陛下长大的,如何看不出,自从展少将军出现后,陛下就变得不一样了?” 令玦闻言,有些赧然,却也找不到反驳的话来,半饷才微微蹙眉,低声道。“公公不会觉得怪异么?” “老臣这年纪了,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也是,他连自己这样的身体,都能以平常心待之,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令玦一时有些无力,坐到椅子上,有些迟疑道。“可,朕为君,他为臣,朕与他皆为男子......” “在天晋,这种事其实也并不少见,不过是较为隐晦罢了。陛下大可不必如此顾忌。” 令玦看着手里的香囊。 蒲公公劝道。“陛下,就将展少将军留在身边吧。” 令玦攥紧那香囊,微微颔首,坚定道。“好。” “少爷,少爷!”长福在外头敲门。 展宴初正躺在床上发着愣,闻声坐了起来,穿着亵衣,有些没精打采的走到门前开门。“长福,怎么了?” “少爷,有人约您花神庙一聚。” 展宴初僵了一下,攥紧门边,花神庙!那里可是有着他最大把柄的地方! “长福,快去备马!”他急的来不及多想,边让长福备马,边转身去房里草草套了件外衣。 “哎!小的这就去,少爷您伤还没好,别太着急!” 展宴初急匆匆地跳下马,走进花神庙中。庙里一个人也没有,似乎是被支开了。 他不禁有些奇怪,但走了几步又觉得自己多虑了,怎么可能被发现呢?那采笺便是被找到了,也没人会知道是他写的啊。 展宴初这么想着又轻松了些,走到后院时,看着那株花神树,犹豫了下,才慢慢走了过去。 这里是,遇到令玦的地方。 他突然忘却了一切,像那一次见面时温柔的抚摸着树皮,眸光微动。 令玦,令玦…… 他摩挲着树走了几步,抬眼间竟然又看到了令玦站在树下,背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那树冠。 他一时还以为是幻觉,眨了下眼睛。 令玦还在那里,侧脸依旧英俊精致宛如神祗,绝美的双眸却不再像那一日那般痛苦,悲伤,而是隐隐有了一丝期冀,一丝温柔。 这样的令玦,比起那一日,更是叫人移不开视线。 令玦没有穿微服出巡时习惯穿的黑色镶银劲装,而是穿了件雪白长袖便服,如墨的长发只用白色丝带随意的束起一缕,腰间也没有配剑,而是配了个红色的香囊。 香囊……展宴初心中一滞,令玦他莫非,莫非已经知道了! 令玦感觉到他的注视,缓缓看向他。 展宴初与令玦对视着,紧张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口。 可这一刻,他却想不到自己会不会掉脑袋这种事了,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令玦所吸引了。 这一刻的令玦卸去了所有的犀利的伪装,他不是那个高傲冷冽,狠戾嗜血的暴君,而只是一个清冷俊美,优雅洒脱的翩翩公子。 好美,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美成这样! 令玦薄唇微启,像他在梦里时一样淡淡挑衅道。“展宴初,你不是不怕朕么?怎么不敢过来。” 展宴初心跳的更快了,有些慌乱地走过去,走到令玦面前,红着脸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令玦眯缝了下眼睛,语气里有了警告的味道。“看着朕,这是命令。” “陛下,臣,臣,臣怕自己会忍不住,冒犯陛下。”展宴初满头冷汗,又羞又紧张,直接结巴了起来。 “朕……”令玦凑到他耳边,勾唇道。“允许你冒犯。” 展宴初惊诧地瞪大眼睛,仿佛生怕那是错觉似的,怔怔地立了许久,才缓缓回过头看向令玦。 令玦离他那么近,鼻尖几乎快碰到他的脸颊。黑亮的眼眸褪去了冰冷傲慢的戾气,仿佛是在作出邀请。一贯紧绷的嘴角勾起的浅浅弧度,让他周围的一切风景都黯然失色。 是在做梦吗?展宴初紧张的心跳急剧加快,他鼓足勇气凑过去,试探性的轻轻亲吻了下令玦似笑非笑的嘴角。 那一吻轻柔的就像花瓣扶过嘴角。 令玦紧张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却没有反抗,而是双目微阖,顺从的垂下眼帘,白净的脸颊也因为这一吻浮上了一层好看的绯色。 “陛下!”展宴初凝视着令玦,这才确定了令玦的话,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重新吻上令玦诱人的唇,他吮吸着令玦柔软微凉的唇瓣,将舌头探入他的口中,辗转着加深了这个吻。 展宴初的吻温柔却又来势汹汹。 令玦几乎招架不住,被展宴初抵到花神树上,终于生涩地回应起展宴初。 “嗯嗯……唔……” 缠绵而热切的深吻,直到令玦几乎快透不过气来,展宴初才恋恋不舍得离开他的唇。 “陛下,陛下,臣,臣真的……”展宴初喘息着,深深地凝视着令玦,急切的想表达自己的爱意,却激动地不知该如何开口,憋得满脸通红。 令玦也微微喘息着,红着脸,移开视线。“朕知道。” “那陛下……”展宴初忐忑的看向令玦。 令玦与展宴初对视,郑重道。“展宴初,若朕告诉你,朕与你之间的事只能是个秘密,你可还愿意?” “愿意!愿意!”展宴初激动的一把抱住令玦,斩钉截铁地对令玦道。“陛下,臣愿意!陛下没有因臣的非分之想而降罪于臣,反倒接受臣,臣已经欣喜若狂了!” 展宴初突然扑上来,令玦禁不住惊了下,忙撑开他。“你身上还有伤,别乱动。” 展宴初喜笑颜开。“臣知道了。” 他笑笑,又红着脸看令玦的肚子。伤还是其次,不能吓到孩子。 令玦意识到展宴初的视线,赧然的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又道。“这个,给你。” 展宴初抬眼望去,不禁瞪大眼睛,令玦从袖间拿出的,竟是那花神庙的香囊。展宴初难以置信的看着令玦。 令玦看出展宴初的惊诧,有些赧然,却还是肯定的回道。“这香囊是朕亲自为你求来。” “陛下!” 那香囊竟是令玦亲自求来!展宴初自然知道令玦这样做意味着什么,激动的热泪盈眶,接过那香囊,忍不住又抱住令玦,认真道。“臣,谢陛下。” 令玦这次没有再推开他,而是闭上了眼睛,回抱住他。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美好的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令玦不敢相信,他也会有这么一天,和心爱之人紧紧相拥在花神树下。在深宫之中那么多年的孤寂,压抑和烦闷突然间就消散了,他深吸了口气,恍如隔世。 展宴初带着令玦一直到了城外很远的地方,才跳下马。 令玦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美景。 漫山遍野的桃花无拘无束的盛开着,微风扶过,大片大片的桃花瓣飘落到柔软的绿草地上。浅浅的清泉漫过层层叠叠的光滑石子,漾开一道道波纹,在岸边的花树上投射出粼粼的光影。 真美! 令玦情不自禁的走到小溪旁,蹲下身子,伸出手有意无意地捞着水中的花瓣。 展宴初走到他身旁,俯下身温柔的笑道。“陛下可喜欢这里?” 令玦眸光微动,认真道。“喜欢。” “这是臣以前追逐猎物,偶然发现的地方。”展宴初蹲下身,深深的凝视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隐隐浮现着的令玦的身影,忍不住缓缓探出手。“那个时候,臣就在想,若他日,臣有了心爱之人,定要把他带到这里。臣以为,天下间没有比这里更美的风景了。” 令玦默认了。 “可是,臣后来才知道,臣错了。” 令玦有些诧异。 展宴初却将手探入水中,情难自禁的握住令玦的手。“因为,臣遇到了陛下,才发现,这世间最美的风景,是陛下。” 令玦赧然的看向展宴初,竟一时语塞。“你……” 展宴初轻笑了下,将令玦的那只手抓出水面,温柔的亲吻着他布满水珠的白皙手背,然后痴迷的抬眼看向他。 “陛下,你好美。” 令玦红了脸,曾经令玖,关瞿也都用过这样的字眼形容他,他只觉得是种侮辱,说不出的反感和恶心。可如今,被展宴初这样形容,他竟感到有些美好。 “很早以前,在花神庙下那一次,臣就想这么说了。”展宴初情不自禁的将他压倒在一边的草地上,温柔地亲吻着他的眉梢,鼻尖和嘴角。“陛下,你好美,好美……” 令玦反应过来,习惯性的绷紧身子,有些慌乱的蜷了下手指。“展宴初,你,别这样……” 展宴初痴迷的舔着他微微颤抖的修长手指,和那指尖沾上的桃花瓣,难耐地看着他。 “陛下,臣想要你。” 展宴初的眼睛那样温柔。 令玦突然想起了那一夜荒唐的梦,展宴初就是这样看着他,对他深情地呢喃道。“陛下,把您的全部都交给臣吧!” 令玦闭上了眼睛,半饷,终于轻叹道。“好。” 心也好,人也罢,展宴初,只要你要,朕都给你。 展宴初重新俯下身,亲吻上他的脖颈,手探进了他的衣襟。 令玦说不出的紧张,他闭着眼睛,急促的喘息着,却还是像从前那样颤抖着将手伸到腰间,努力配合的解着衣带。 展宴初却握住他的手,轻轻止住他,低声道。“陛下,臣帮你。” 令玦顿了下,将手缓缓放了下来。 当身下的衣物被除去,私密之处完全暴露在展宴初面前时,令玦终于忍不住抓紧身下柔软的绿草,微微蹙眉,脸上再难掩痛苦之色。 那里,永远都是令玦最大的心结。 展宴初见状,突然停住了,温柔的道:“陛下,睁开眼,看着臣,好么?” 令玦喘息着,颤抖着睫毛,微微睁开眼睛。 展宴初微微一笑。“和心爱的人,做这种事,应该是很美好的。陛下,放松身体,感受这种美好吧!” 很美好吗?就算是,面对那样畸形的身体...... 令玦看着展宴初温柔而深情的双眼,竟渐渐放松下来。 ...... “展宴初,叫朕的名字。” “玦,恩,玦......” 听着展宴初毫无君臣之分的呼唤,令玦一时情动,主动将手攀上了展宴初的结实挺拔的后背。 令玦将两手紧紧攀在展宴初的后背,深深的凝望着上空。无数的花枝交缠在一起,粉色的桃花瓣不断的扑洒下来,美的肆无忌惮。 他们完全的属于彼此了。 ...... “玦,我爱你。” 在眼前变得一片花白之前,他听到展宴初在他耳边道。 第31章 ,31 桃花林外,夕阳敛去锋芒,与晚风温柔相拥。 桃花林中,展宴初搂着令玦坐在河边,两人的身影双双投在水里,缱绻缠绵。 令玦静静靠着展宴初小憩,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着,雪白衣裳半敞着,展露着胸前欢爱过的痕迹,长衫衣摆逶迤拖在绿草地上,粉色的桃花瓣不时便有几片扑洒在两人身上。 令玦看着那河面上随风微微颤动着的二人的粼粼身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能和相爱的人相守,互相交付彼此的全部,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了。 “陛下。”展宴初在他耳边唤道。 “恩?”令玦有些享受的眯起眼睛,那个人呼唤他时温柔而低沉的声音真好听。 “陛下……喜欢臣什么呢?”展宴初忐忑的问道。 令玦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展宴初问他什么,有些赧然,微微斜睨向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展宴初红着脸道:“臣只是想知道,臣这么平平无奇,陛下那么好的人怎么会……” ??“你在怀疑朕的眼光?”令玦微微挑眉,故作霸道的打断他。 展宴初惊了下,连忙道:“不不!臣不敢。” 令玦见状,收回视线,认真道。“展宴初,不必妄自菲薄,你很好。” 展宴初闻言,放下心来,喜不自禁的笑道。“臣,知道了。谢陛下。” 他笑着将手轻轻抚摸上令玦健美柔韧的腹部,有些恍惚。“臣总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做梦。陛下选中了臣,陛下有了臣的孩子,陛下……心里有臣。就算是梦,这样的梦也太过美好了。” 令玦没说话,只是将手覆上展宴初的手背,似乎是在给他肯定。 展宴初情不自禁,紧紧反握住令玦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臣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和陛下这样好的人在一起啊!” 令玦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人,看起来腼腆内敛,说起话来怎么这样没遮拦……” “臣一高兴,心里这些话就藏不住了。”展宴初笑笑,满眼藏不住的爱意。 令玦紧了下他的手指,禁不住嘴角微扬。“傻小子。” “嘿嘿。”展宴初傻笑了几下,像只喜欢主人的大狗一般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令玦的发顶。 令玦被蹭的舒服,微微仰头和展宴初的脸颊轻擦了下,像是在奖励他。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朕该回去了。” ?展宴初有些不舍,松开令玦。 令玦坐直了身子,又微微蹙眉,深吸了口气,用手扶了下后腰。 展宴初见状,连忙扶住令玦帮他轻轻揉着,一时担心,竟有些口不择言:“陛下是不是还在疼……都怪臣一时情动没忍住!陛下后面是第一次,难免……” 令玦涨红了脸,咬牙低声斥道:“闭嘴。朕又不是姑娘家,哪有那么娇弱。” “是。”展宴初闭了嘴,又还是忍不住低声道:“陛下有所不知,臣以前有个友人是个将军,上战场中了箭都能咬牙取出,结果……被……那样后,连床都下不了了。臣才会不放心陛下。” 令玦闻言有些愕然。蒲公公说天晋这种事并不少见,不过是较为隐晦,原来是真的。 令玦垂下眼帘,安抚他。“朕真的没事。倒是你,肩膀上的伤还没好,自己回去要多注意些。” “是,臣知道了。陛下放心吧!”展宴初笑笑,用手顺了下令玦略有些乱了的墨发,扶着令玦起身。 两人起身整理着衣服,展宴初很快穿戴整齐,却见令玦站在那里,好奇的问道:“陛下怎么了?” 令玦用手拎着裤子,有些尴尬。“朕,朕的腰带找不到了。” 展宴初闻言,暗暗自责,都怪自己当时粗心,扯下令玦腰带时太过失控,不知将那腰带随手扔到哪里去了。 “陛下别急,臣这就帮您找找。” 展宴初四处打量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在那溪水里看到了腰带。 那白底滚银的玉带被断了的老树根勾住了,在小溪中随着流水肆意波动。 展宴初立即过去将那腰带捞了起来,只见那腰带已经被湿了个透,不断滴着水,他不禁歉疚不已,走到令玦面前,挠了挠头认错道。“陛下,都是臣当时太性急,不小心将腰带扔到小溪里了,好在被树根勾住了,臣才找到……不过,都被溪水浸湿了。” 令玦看着那腰带,倒没怎么介意。“找到了就行,给朕吧!” 展宴初沉吟片刻,将令玦湿漉漉的腰带缠到自己的手臂上,然后走上前,解下自己的腰带,对令玦道:“陛下的腰带都湿了,用臣的吧!” “那你呢?”令玦不解的看着他。 “臣用陛下的。”展宴初笑道。 令玦有些过意不去,微微蹙眉,对着展宴初伸出手,倔道:“你能用,朕怎么就不能用?拿来!” 展宴初看着令玦那副模样可爱的紧忍不住笑了,轻轻拉过令玦的手,搂住令玦的腰,柔声安抚道。“陛下怎么忘了,你有了我们的孩子啊!” 令玦看着展宴初那满是宠溺的温柔双眼,绷着的俊脸顿时涨的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陛下,要照顾好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啊!”展宴初边笑,边为令玦仔细系着腰带。 令玦看着展宴初俊朗温柔的眉眼,健壮的手臂上滴着水的腰带,和他那照顾起人时熟稔体贴的动作,顺从的微微放下手。“恩。” 展宴初,朕遇到了你,又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呢? 展宴初把自己的腰带给令玦细细系好,又将令玦的腰带缠到自己的腰上。 展宴初看着令玦那腰带。“陛下,臣回去把这腰带烘干了,得了空就还给你。” 令玦道:“用不着那么麻烦,一条腰带而已。” 展宴初犹豫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那,臣能留着做纪念么。” 令玦有些赧然,微微扬了扬下颚,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喜欢就留着好了。” 展宴初顿时喜不自禁。“多谢陛下!” 展宴初牵着马和令玦走在林间铺满落花的小道,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在地上。 令玦思忖了许久,才对展宴初轻声道:“展宴初,朕想与你说件事。” 展宴初向他笑道。“陛下只管说便好。” 令玦收紧眼眸,眼里有了一丝决然。“窦家,朕是必须要铲除的。” 展宴初顿了下,颔首。“臣知道,臣会支持陛下的。陛下大可不必考虑到臣。” 令玦闻言,却微微蹙眉,垂眸道:“铲除窦家实是情势所逼,朕,并非想趁此破坏你的婚事。朕承认,你若娶妻,朕的确会因此不高兴,但朕自己幼时就遭人玷污,如今更是有着三千嫔妃,你尚且没有介怀,朕也不该……” “陛下。”展宴初打断令玦,神情凝重下来。“陛下不必这么说。” 他心疼的轻抚了下令玦微蹙的眉心。“陛下真的感觉不到么?若是臣不会介怀,那一夜又怎么可能冒雨回来阻止陛下,又怎么可能不顾陛下的央求那么失控的索要陛下。陛下是臣心中挚爱,臣怎可能不介怀。臣说没关系,因为臣不想陛下再为此难过。陛下知不知道?臣只要一想到陛下曾经受奸人猥亵,就心如刀绞,恨不得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令玦眸光微黯:“展宴初……对不起。” “陛下,唉,陛下怎么还不明白呢,臣不是想让陛下说这个啊。”展宴初无奈的停下,攥住令玦的双肩,认真道。“陛下,臣只想告诉你。只要你会不高兴的事,臣绝不会去做。从前不知道,臣去提亲已经是万分不愿了。臣如今知道了陛下的心意,就绝对不会娶妻,更不会和别人做出会让陛下误会的事情!陛下,不要因为那些事把自己看的那么卑微,你不明白你在臣的心中究竟有多好!你的身体,你的心,都让臣疯狂的迷恋着。你是一国之君,更是臣唯一的挚爱!陛下!命令臣,独占臣,这都是你应有的权利!” 令玦怔怔看着展宴初激动而郑重的模样,眸光微动。“朕知道你的意思了。” 他想不出性格内敛的展宴初说出这番话,心里要有多大的勇气,禁不住将微凉的手覆上展宴初涨红的滚烫的脸颊,也深吸了口气,郑重道。“展宴初,朕也,只属于你。” 展宴初的脸更烫了,却坚定的将手覆到令玦的手上,紧紧攥住他的手。 “好了,今日就送到这里吧。”令玦在回宫的马车前停下。 展宴初牵着马停下来,温柔的看着令玦。“陛下,一路小心。” “恩。”令玦垂眸应道。 展宴初看着令玦坐到了马车里,才恋恋不舍的上马。 “展宴初。”马车里突然传来令玦的呼唤。 展宴初立即调转马头看着令玦,重重的道。“臣在!” 令玦掀开帘子,看着展宴初,微微一笑。“再会。” 令玦本就俊美犹如神祗,那一笑,顷刻间,折尽了日月光华。 展宴初怔在原地。 令玦以前也会笑,或是冷笑,或是苦笑,展宴初从未见过令玦如今日这般真心的愉悦的笑。 虽然那个笑那么轻浅,仿佛一触即破。 展宴初深深的看着令玦那抹浅浅的笑,想起他那绝望痛苦的过去,眼睛竟一时有些湿润,温柔笑道:“再会,陛下。” 再会,再也不会放开你,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 长福看到展宴初喜滋滋的回到展府,忍不住问道:“少爷是去见谁了?高兴成这样。” 展宴初心不在焉,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只是笑笑:“一个人。” “这回答……”长福无奈道:“得!少爷您高兴就好。” 长福看着展宴初,一身蓝色劲装,腰间的白色腰带很是显眼,又问道:“哎?少爷,不对啊!你这腰带不是你自己的吧?” “恩,是别人给我的,你再去帮我找条腰带来。” “是,小的这就去。” 长福找来腰带给展宴初换上,然后看着展宴初手里的腰带,惊道:“幺!少爷您这腰带怎么还是湿的!快!抓紧让小的帮您烤烤。” “不用了!你别碰。”展宴初笑笑,坐到桌前,将腰带放在灯旁小心翼翼的烘着。“我自己来。” “少爷,这是谁的腰带啊?这么宝贝。”长福托着下巴坐在展宴初对面,仔细打量了下那条腰带。“怪了,看着也不像姑娘家的啊?” 展宴初没看长福,一直盯着那腰带,闻言打趣道。“秘密。” 长福仰头吐吐舌。“什么啊?不就是一个腰带么?少爷要搞得这样神秘兮兮的!这腰带看着倒是挺华贵的,可在咱们展府,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什啊。” 展宴初笑着抬眼看了眼长福,有些得瑟。“臭小子,你懂什么呀?这是无价之宝!” 令玦躺在床上,看着手里的蓝色腰带。脑海里又响起展宴初为他系上腰带时说的话。“陛下怎么忘了,你有了我们的孩子啊!” 令玦禁不住嘴角微扬,将手放到腹部轻轻的摸了摸。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怀孕是件让人欣喜的事,甚至居然有些期待这个孩子的诞生,期待展宴初尽早看到这个孩子。 从前所经历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未来将经历什么也没有关系。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是一个人。 ? 第32章 ,32 京城已经没了半点凉意,殿外阳光明媚,点点杨絮随微风浮动,悠悠飘散在殿内。 令玦比以往更容易犯困了,难得闲下来便靠在榻上闭目小憩,发上被人轻触了下,他睁开疲倦的双眼。 “弄醒陛下了?”展宴初连忙收了手,看着令玦,有些过意不去。 展宴初如今入殿,都是无需通报的。他进殿后,见令玦靠在榻上小憩,就一直没有作声,只是在看到有杨絮飘落到令玦的墨发上时,想伸出手替他取下,哪里知道,这一丁点的动作竟惊动了令玦。 令玦微微摇头,坐起身。“本就还没入睡。” 展宴初坐到床边,扶住令玦,温柔的劝道:“那陛下再睡一会儿。” “不了。”令玦定了定神,问展宴初。“你在这站了多久了?” “没多久。”展宴初笑笑。 令玦看着香炉里的那柱香,都快燃尽了。他眸光微动,掀开锦被下了床。 展宴初取过架子上的龙袍,轻轻掸了下上面的杨絮,然后为令玦披上。 令玦瞥了眼那杨絮,淡淡道:“已经六月了。” “是啊。”展宴初边说边为令玦整理着衣襟。 “你的婚期也将至了吧!” 展宴初顿了下,看向令玦。“陛下,臣......” “别胡思乱想,朕只是想说,铲除窦家的最好时机要到了。”令玦又道:“展宴初,朕知道你与你表妹青梅竹马,情深意重,可,你该知道,权力之争,免不了腥风血雨。” 展宴初心底确实有些不忍,但还是郑重道:“事关重大,不容优柔寡断,臣定会顾全大局,全力协助陛下。” 御花园中亭台楼阁,疏密合度,奇石罗布,佳木葱茏。 展宴初和令玦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看着那周围的美景都感到分外惬意。 展宴初赞叹道:“这御花园里真可以称之为人间仙境了!” 令玦打量着御花园,默认了。 展宴初伸出手,温柔的抚摸了下一枝含苞待放的芍药,笑道。“真美啊!” 令玦闻言僵了下,看向展宴初抚弄着的花朵,心里突然浮现起一个久远的场景。 俊美的少年站在花丛前,静静的抚弄着一朵芍药。少年的手修长精致,被艳红的芍药花衬得雪白。他温柔的抚弄着含苞待放的花朵,连嘴角的笑意都是那样的温柔。“真美啊。” 然后,他收紧了手,将那朵含苞待放的花捏的粉碎,残破的花瓣从他的指间飘落到地上。 他依旧在温和的笑。 那是令玦第一次遇见令玖时的场景。 他不由得脊背发凉,眼里流露出无尽的恨意。从第一眼,就该知道那个人是个变态。可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撞见了那个人,注定和那朵含苞待放的芍药是一样的下场。 “陛下,你怎么了?”展宴初收回手,有些担心的看着令玦。 “朕没事。”令玦看着展宴初的手,古铜色,健康,温暖,有力,与令玖的手截然不同。他敛了心神,道:“朕似乎许久不曾练剑了。” 最近过的太过安逸了,他怎么竟忘了,只要令玖还活着,他就随时都可能被卷回到那个肮脏痛苦的过去,他必须时刻保持着警惕。 展宴初只当是令玦喜好练剑,有了身孕后,不便练剑,心中憋闷,于是安抚道:“陛下别担心,不便练剑,总还有别的。陛下会作画吧!那日在御书房中,臣见陛下的画画的很好啊!” 令玦正打算回去作画。展宴初突然又道:“不对,这样好的天气,闷在殿里画画可惜了些。有了,陛下会弹琴么?” 令玦顿了下,微微颔首:“朕倒的确会,不过也许久没弹,有些生疏了。” “那正好趁着今日这么好的日子,陛下来弹一曲吧!” 令玦略作迟疑,道:“也好。” 宫人将琴搬来了御花园中。 令玦临琴而坐,撩袖扶上琴弦。 他身着一拢黑色龙纹锦袍,头上的青玉冠在日光下珠光耀目,衬得他愈发英气逼人。笔挺的剑眉,高挺的鼻梁使他看起来总有着几分锐气,可那低垂下来如同墨蝶一般的浓密睫毛又使他的五官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那双时常持剑的手扶上了琴,竟没有丝毫违和之感。 悠扬的琴声从他的指间流泻出来,宛如涓涓流水,清悦舒缓却丝毫不显平淡,使人不自觉沉醉于其中。 展宴初享受的眯缝起眼睛,细细品味着。 令玦的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了一个场景。绝美的少年衣衫不整的抚琴而坐,吃力的弹着琴,仔细看才会发现少年冷漠的脸上隐隐有痛苦之色,苍白的唇早已被咬出了血,身后年长一些,同样异常俊美的男子笑着微微倾身,手上的红烛烧的滋滋流泪,不断有红色的灼烫的蜡滴到少年光裸的肩膀和脊背上。 琴声蓦地变得激越起来。 “你可以选择死,但死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有疼痛和屈辱,才能让你变成最完美的玩物!” “这对眼珠子曾经觊觎过本殿的东西呢!真是不自量力。” “你是我的,永远永远。” “你以为你成功了么?我偏不会让你如愿。” ...... 无数的画面,结满白色纱幔的礼堂,染血的桌角,幽暗的密室,破碎的衣物...... 令玦的手一时不受控制,使了大力,弦应声而断,指尖瞬间溢出血珠。 “陛下!”展宴初立即担心的冲过去看着令玦。“你没事吧!” 令玦有些恍惚,将指尖攥进掌心。心中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的感觉。 展宴初蹲下身想看令玦的手,令玦却突然攥住了展宴初的手。“展宴初。” “陛下,臣在。”展宴初看着令玦。 “你会离开朕么?”令玦攥紧他的手。 展宴初安抚令玦道:“陛下放心,除非死,否则臣绝对不会的!” “不许你说这种话!”令玦猛然喝住他,额上已浮了一层冷汗。 展宴初见令玦这副模样,连忙道:“陛下别激动,臣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令玦没说话,只是两手紧紧攥住展宴初的手,将他的手背贴向自己的额。 他是真的怕了。他不怕自己受到伤害,他只怕展宴初会被他连累。令玖的手段有多么变态残忍,展宴初根本就没领教过。 “陛下?”展宴初还想问令玦。 令玦却对展宴初道:“回去吧!” 展宴初和令玦回到了殿中。 展宴初见令玦脸色不大好,却也不知如何安慰,两人只能沉默着坐着,展宴初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想到些话来要说:“陛下,您......” 话还没说完,蒲怀言就从外面走了进来。“陛下,该喝药了。” 展宴初和令玦分开了些,展宴初去端了药过来,一股浓浓的药草味顿时盈满鼻息,他微微蹙眉,对蒲公公道:“公公,这安胎药闻着未免太苦了些。” 蒲怀言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良药苦口啊!” “拿来给朕吧。”令玦不动声色道。 展宴初将药递给令玦,叹道:“陛下,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自从展宴初和令玦在一起后,蒲怀言就把展宴初当成了自家人似的,说话一时也没了约束:“唉,陛下素来怕苦,生病了都是能不吃药则不吃药。上次展少将军昏迷不醒喝不下药,陛下亲自喂你,被那药苦的脸色都变了......” “蒲公公!”令玦立即打断他。 蒲怀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掩了下嘴。“老臣糊涂了。” “承蒙陛下厚爱!”展宴初既受宠若惊,又有些奇怪,问蒲怀言道。“不过,喝药的是臣,陛下怎么会被苦到?” 蒲怀言心虚得很,欠身行了一礼,讪讪笑道。“陛下,老臣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就先退下了。” “公公?”展宴初还是头一回见到蒲怀言这样,禁不住更加诧异了。 令玦心虚的咳了下,对展宴初冷道。“别管那么多了,过来坐下。” 展宴初坐到令玦身旁,静静的看着令玦喝药,淡色的薄唇被药浸湿泛着诱人的光泽,他突然想到,当时那种情况只能是令玦用嘴喂得他,一瞬间脸涨得通红。 令玦喝完了药,苦的微微蹙眉,抬头看了眼展宴初,差点被呛到,红着脸凶道。“你脸红什么!” “没,没什么。”展宴初挠头笑笑,停了下,又歉疚道。“那日,让陛下担心了。” “你知道就好!”令玦挑眉冷道,心里不自在的很,只能又岔开话道:“朕喝完药了,去拿帕子来给朕擦嘴。” “是!” 展宴初应了声,立即取来帕子。 令玦刚要伸手去接,展宴初已经抬起他的下巴,拿着帕子替他仔细的擦起了嘴。 “你!”令玦赧然的看着展宴初,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僵着身子任由他擦着。 “陛下,擦好了!”展宴初深深的看着令玦,将帕子慢慢放了下来。 “恩。”令玦垂下眼帘,想将下巴从展宴初手上移开。 展宴初却突然帼紧他的下巴,将唇欺了上来。 令玦微微瞠目。 柔软的双唇贴合在一起,展宴初将舌头探入令玦的口中,分享着药的苦涩。这一吻缓慢而细致,没有狂乱的情yu,只有温柔的深情。令玦禁不住闭上眼,习惯性地回应起展宴初。 两人许久才慢慢分开,展宴初抵着令玦的额轻声问道。“陛下,这样是不是觉得没那么苦了?” 令玦闭着眼低喘着,说不出话来,算作默认。 “陛下的苦,有臣与你一起承担。所以,别怕!” 令玦睁开如渊的冷眸,看着展宴初,黑眸微澜。 两人对视了半饷,展宴初突然红着脸,气息不稳道:“陛下,臣......今晚能留下来么?” 只是亲一下,都能......这个展宴初,未免精力太旺盛了些。 令玦本能的想拒绝,但见展宴初那双眼睛柔情似水的盯着自己,鬼使神差的道。 “好。” “展宴初!展宴初!”令玦猛地从梦中惊醒了。 “恩?臣在?”展宴初睁开惺忪的睡眼。“陛下是不是做噩梦了?” 令玦看着展宴初完好无损的躺在身旁,这才长出了口气。 展宴初将令玦搂到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臣在。安心睡吧!” 令玦感受着展宴初有力的臂膀,和温热的胸膛,安心了许多,闭上了眼。“恩。” 第33章 没赶上情人节的有爱小番外 扯淡向番外: 孟奕羽凝视着坐在屋脊上的人。 被晨光笼着的如墨的发髻,密色的后颈,英挺的背影,以及因为羞愤泛红的耳朵。 孟奕羽禁不住嘴角一勾,走过去,坐到陆锋身边,拍着他肩膀赔笑道:“锋弟这是怎么了?” 陆锋抿唇拧眉,眼珠子斜睨向别处,神情更冷了。 “唉,不就是别人说几句闲话么?你至于这样?” “几句闲话?”陆锋忍无可忍,回头瞪他:“现下京城里关于咱俩的那……那……那种书都出来了,这还叫几句闲话。” “啊?哪种书?”孟奕羽故作糊涂。“那群刁民这么大胆?连咱们陆少将军都敢乱写?” “用的化名,可谁都能看出来是咱俩!”陆锋从袖子里抽出本册子没好气地甩给他。“你自己看!” 孟奕羽堪堪接过,打开,用极为正经的语气念了起来:“孟叉叉将陆叉压在身下急急撕碎他身上衣物,陆叉勾住孟叉叉的脖颈□□道:‘啊,孟,求你,轻点……’” “停!”陆锋捂住耳朵吼道,整张俊脸涨的通红,几乎扭曲。“别念了!” 孟奕羽合上书,摇头。“写书的人简直无耻至极,无药可救,人面兽心,丧心病狂!他日若被本将军知道是谁写的,我一定将他碎尸万啊,啊,啊……啾!” 孟奕羽突然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陆锋嫌弃的瞥向他。 孟奕羽讪讪一笑,揉了揉鼻子,若无其事地抬头望天。“真奇怪,这大夏天儿的,怎么竟有点冷。” 算了,咒咒自己又如何?小爷我才不会告诉你,那书就是我写的呢! ——本是良家少将,奈何竹马无良 正经向番外: (故事发生时间为陆锋未提亲之前) 俗话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皇城之中,八街九陌,软红香土。若要以花喻人,孟奕羽便是那万花丛中的一朵奇葩。 天晋重才,对于将士要求极严,不止要学识渊博,精通骑射剑术,还要以身作则,品行端正。孟奕羽身为将军却不学无术,整日流连烟花巷道,与些纨绔子弟嬉笑厮混,这样“一朵奇葩”自然引得朝中一众老臣屡屡摇头,频频侧目。 反观那与他一起长大的陆锋陆少将军,文武双绝,刚毅自持,京城人每每提到,无不啧啧赞叹,当真与那孟奕羽是两个极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陆锋随陛下出征不过才一年,就在与奚尤临军对垒时,大败了奚尤统帅萧萼,立下赫赫军功,一时声名远播。更是因此被陛下破格提拔为骑都尉,予以重用。 陆锋初入仕途,便为五品武将,前途不可估量。朝中趋炎附势之徒,自是争先恐后欲与之结交,拜官当晚,就纷纷自掏腰包在京城最大的酒楼会友阁设了盛宴,为陆锋庆功。 陆锋性子直率,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父亲陆博武却对他道:“你既入了官场,人情世故总要打点好,此行记得节制便是。” 陆锋平素最听陆博武的话,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席间正对着那一张张谄笑的陌生嘴脸,不知如何应付,孟奕羽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天晋向来崇尚清雅古朴,天晋百姓多穿着素淡,孟奕羽却仿佛非要逆天似的穿了件极其惹眼的火红便服,艳丽的颜色在一堆穿着暗色衣衫的人里极为显眼。所以大臣们一眼就瞧见他了,脸上的笑都僵在脸上,喧闹声戛然而止。 “怎么都静下来了?不欢迎本将军?”孟奕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两颗虎牙在烛光下亮的晃眼,仿佛生怕谁说他无“齿”似的。 那些大臣努力挤起笑来。“哪里哪里,臣等荣幸还来不及呢,呵呵,少将军来的可真巧啊!” “陆少将军的庆功宴本将军岂有不来的道理。”孟奕羽笑笑,提起张檀木椅子径自走到陆锋身旁撩袍挤下,朗声喊道:“小二,再给本将军加副碗筷。” 一旁的大臣只好忍着不快将座位挪了挪。 孟奕羽将酒杯举起,冲陆锋小声笑道:“回头怎么谢我?” 陆锋对他的厚脸皮倒也见怪不怪了,不动声色闷了口酒。“你在这蹭吃蹭喝的,又要怎么谢我?” 孟奕羽将身子半偏向他,脸几乎快贴他脸上,打趣道:“并不介意以身相许。” “喔?”陆锋挑眉,眼里略有些玩味,将酒杯跟他碰了下,应和道:“说吧,做牛还是做马?” 孟奕羽直盯着他,陆锋今日没有穿铠甲。头上束着狼牙紫银冠,身着一拢冰蓝色袍子,只衬清俊刚毅,英气逼人。孟奕羽看得心痒,忍不住贼兮兮一笑,贴的更近了。“做你相公如何?” 陆锋垂眸,攥紧酒杯,极力忍耐,终于…… “恩!!!”孟奕羽闷哼一声,连忙脸色铁青的坐正。 陆锋这才解了气,不动声色地从孟奕羽的靴子上抬起脚。 “幺?孟将军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一位大臣问道。 孟奕羽抽回桌子底下快被踩废了的直哆嗦的脚,嘿嘿一笑,招呼道:“没事儿,没事儿,喝酒,喝酒……” “客官,您要打尖儿还是住......” 客栈里的伙计刚要上来问,就见到陆锋背着孟奕羽站在那里,顿时怔住了。 “住店。”陆锋尴尬的立在原地。 “这,这不是孟少将军么?” 陆锋讪讪的解释道:“庆功宴,多喝了点酒,没事。” “喔,小人这便下去准备。” “放我下来!我还能喝!”孟奕羽对陆锋嘤咛道。 陆锋只觉得丢人的很,忍无可忍,别过脸凶道:“闭嘴!” 陆锋方才对孟奕羽的态度和对那个伙计的完全判若两人。那个伙计被吓了一跳,禁不住停下,看了眼陆锋。 陆锋被那伙计看的浑身不自在,不禁干咳了几下。 陆锋关上客栈的门,将孟奕羽磕磕绊绊扶到床上。 孟奕羽和陆锋差不多高,孟奕羽喝醉了又免不了有些闹腾,陆锋一直扶着他,放到床上时,几乎是跌了上去。 陆锋趴在孟奕羽身上,气喘吁吁,正要起身,却发现被孟奕羽勾住了脖子。他只好维持着那个姿势,僵硬的看着孟奕羽。“姓孟的,快点松手!” 孟奕羽听到有人见他,嘤咛了一声,睁开眼看着陆锋。 陆锋看着孟奕羽,只见孟奕羽凤眼微醺,衣衫半敞,陆锋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异动。 他拧眉想挣开孟奕羽,却猛地被孟奕羽翻了个身,压到了身下。 陆锋有些诧异:“姓孟的,你干什么!” 孟奕羽没回他,只是突然埋下头吻着陆锋的脖颈,手也探进他的衣襟。 孟奕羽微凉的手掌一碰到陆锋,陆锋就浑身一阵激灵,连忙撑开孟奕羽。 “姓孟的,你清醒点!我不是你那些温香软玉的女相好!” “锋。”孟奕羽松开陆锋,看着他。 陆锋以为孟奕羽要放过他了,刚松了口气,唇上便蓦的一热,竟是孟奕羽吻了上来。 “唔……恩……唔!”陆锋被吻的七荤八素,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般,用全力推开孟奕羽。 孟奕羽仰面躺在床上,彻底睡了过去。 陆锋心里乱成一锅粥,走到门前,急急的想离开是非之地。 但见孟奕羽醉醺醺的一个人在那,又有些不放心,犹豫了下,还是回到床上了。 陆锋暗道:反正他们两个,不知在一张床上睡过多少回了,也不差这一回。 方才的一切,就当是一场意外吧! 陆锋这么想,坦然了许多,闭上眼。 入目尽是红色。 红纱外,一个身影踉跄而至。“娘子,娘子……” 他在叫谁?他的声音为什么那么熟悉。 盖头被缓缓挑起,陆锋抬头看向挑盖头的人。孟奕羽正穿着一身大红喜袍,站在一旁醉笑着与他对视,一双凤眼被烛光映得精亮。 “娘子。” “姓孟的,你在叫谁娘子?”陆锋有些诧异。 孟奕羽温柔的覆住他的脸。“当然是在叫你啊,我的锋弟。” 陆锋剑眉微蹙。“你,你这混蛋在说些什么,我可是男人!” “哦?是么?”孟奕羽挑眉,将他压到床上,手探进他的衣襟,揉弄起来。 “恩,你!快住手……”陆锋脸颊发烫,挣扎着想揍他。 “那这是什么?”孟奕羽贴着他耳朵问。 陆锋有些诧异的垂眸,看向孟奕羽掌下,自己隆起的胸部,不,不!自己怎么会变成女儿身! “啊!!!”陆锋猛然惊醒,坐了起来。 孟奕羽打了个哈欠,看着陆锋。“怎么了?” “我不是女人我不是女人!”陆锋涨红了脸道。 孟奕羽笑了下。“我知道。” “我,我不是女人。”陆锋低下头,仿佛没听到孟奕羽说话,仍旧自言自语,满头的冷汗。 “知道,知道!”孟奕羽懒懒的连连应和着,突然漫不经心的伸手在他裆部一抓,笑道:“锋弟这里不是挺精神么?” “你干什么?碰哪呢?”陆锋回过神,红着脸抓住孟奕羽的手,吼道。 “让你相信自己不是女人啊!”孟奕羽痞笑。 “变态!”陆锋恼羞成怒的给了孟奕羽肩膀一拳,下了床,气冲冲出了房门。 孟奕羽揉着肩,龇牙咧嘴的看着那半边空了的床,半饷,摇头笑笑,翻了个身,趴上去,缓缓闭上眼。 第34章 ,34 令玦坐在雾气缭绕的水池中,由展宴初为他擦洗着身子。 与展宴初坦诚相见,令玦已不再像从前那般局促。 展宴初攥着湿热的锦帕,细细擦拭着,水珠从令玦雪白的身前滴滴滑落。展宴初擦到令玦腹部时,他能感觉到那里已经稍稍拢了起来,他透过清澈的温水看着令玦的腹部,那里现下不细看还根本看不出来变化。 展宴初却开始隐隐有些担忧了。 令玦身为一国之君,总要上朝的,若是日后被人发现他大了肚子…… “在想什么?”令玦问。 “臣在想……陛下日后要怎么办?” “这个你不必担心,朕有办法。” 展宴初看着令玦成竹在胸的样子,放心了许多,将手轻覆在令玦的腹部,郑重道: “陛下,臣会一直守着你,直到孩子平平安安的出世。” “恩。” 令玦沐过浴,展宴初伺候令玦穿着衣裳,令玦忍不住对展宴初道:“你不必做这些事,让宫女来就好。” “宫女?”展宴初为令玦整理着领口,挑了下眉,打趣道:“陛下那些贴身伺候的宫女无情无欲,不悲不喜的,整日冷着脸,臣第一次被她们伺候沐浴时,还在想,臣若是整日被那样的人伺候,说不定会疯掉。臣可不忍心让陛下遭罪。” “哪有那么夸张。”令玦不以为意,淡淡道:“朕都习惯了。” 展宴初收了笑,看着令玦,眸光微黯。 难以想象他这么多年的生活有多么孤寂。好在,从前有蒲公公陪着,现在,又有了他。 展宴初又笑笑,掩饰住方才心里的那份感慨,接着打趣道:“便是陛下习惯的了,臣也受不了见别人碰陛下啊。陛下,臣不在就算了,若是臣在,还是都让臣来吧!” 令玦听了他这番话,略有些赧然。“随便你吧!”又道:“对了,朕有东西要给你。你随朕来。” 展宴初随令玦走进了藏宝阁中,只见那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每个隔间里都收藏着数不胜数的奇珍异宝。 “上次,你让朕弹琴,朕偶然想起,你擅长吹箫,该有一只好箫配着。这只箫,送给你。”令玦取出一只箫,递给展宴初。 只见那箫通体笔直圆滑,色泽更是温润典雅,展宴初接过那箫,掂量了下,又将箫放到嘴边顺势吹了片刻,欣喜的笑道:“果然是好箫。” 令玦见展宴初喜欢,很欣慰,又道:“展宴初,吹一曲曲子给朕听吧!” “好啊,陛下想听什么?” “《为伊痴》。” “好……” 展宴初将箫凑到唇边,看着令玦,吹了起来。 悦耳动听的曲调从展宴初的唇下悠悠飘出,连绵缱绻,却又悠远不显俗套,叫人沉醉其中。 令玦听得入迷,缓缓闭上眼。 直到箫声停了,令玦才睁开眼睛。 展宴初突然对令玦道:“陛下,臣这一首《为伊痴》,只为你而奏。那次……在御宴上……” “朕知道了。”令玦坦然的看着他:“我们回去吧!” “是。”展宴初笑笑,为两人之间的信任与默契而感到高兴,正要随令玦离开,看向一旁不大起眼的地方,惊奇道:“那不是上次臣和陛下一起买的天灯么!” 展宴初一步一步走到那天灯旁,蹲下身,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陛下还一直留着吗?” 令玦有些不自在,道:“朕见这天灯似乎还能用,就带回宫了。” “还能用?”展宴初闻言有些惊讶,又看了下手里的灯,只见那灯架和灯面早已坏的不成样子,还染上了血,哪里还能用? 他眸光微动,知道大概是令玦因为这天灯有些特殊的意义,所以才没有扔一直保存下来,心里很是感动。但展宴初也没有拆穿令玦,站起身来笑道:“的确还能用。” “真的?”令玦眼里有了一丝欣喜,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露馅了,又故作淡然道:“是么……” 展宴初见令玦这样,愈发觉得想笑,情不自禁的揽住令玦朗声笑道:“当然了,不过要让臣带回去修一修,才能更好用。” 令玦闻言,也顾不得那许多,微微颔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嘴角都不由得微微上扬。 展宴初拿起那个灯,对令玦笑道:“臣这便带回去修,等修好了,和陛下一起放天灯。” “好。” 天灯已被毁的满目疮痍,灯架几乎快散了,展宴初忙乎了一晚上才用线和竹篾片,将那灯架断了的地方固定好。 但看着那染血,破裂的竹马纸,展宴初又有些犯难。 看来,只能再去买点竹马纸来了。 展宴初去买纸的时候恰巧路过了会友阁。 窦如鹤正被两个家丁架着,摇摇晃晃的从凝香阁里走出来,一脸的醉态。 展宴初反感的微微蹙眉,正要立即走开。 窦如鹤突然打了个酒嗝,色咪咪的搂住其中一个年龄偏小些的家丁,坏笑道:“美人,小美人……来,给爷亲一口。” 那家丁才不过是个豆蔻年纪的小少年,哪里遇过这种事,吓得脸色煞白,又不敢推窦如鹤,只能不停摇着头避着窦如鹤,连连哀求道:“少爷,你别这样,您别这样……” “美人的小脸真白真嫩啊!”窦如鹤亲着那家丁的脸,粗暴的将手探进他衣服,在他胸前贪婪的抓了一把,瞬间清醒了许多。“男的!” “滚开!”窦如鹤猛地打了个激灵,气得把那家丁狠狠一巴掌抽开了,不停的擦着嘴。“呸呸,恶心死了。” 那家丁原本就受了惊吓,又见窦如鹤发这么大的火,顾不得捂被打肿的脸,吓得跪在地上,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周围路过的百姓不少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窦如鹤,有的人甚至捂嘴偷笑起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窦如鹤尴尬的看着那些百姓,气急败坏,又狠狠踹了那少年家丁一脚。 “啊!”那个家丁惨叫了一声,倒到地上。 窦如鹤再怎么无能也是个将军。 那个小家丁受了这狠狠一踢,瘦小的身子立即蜷缩起来,痛的浑身痉挛,说不出话来,白皙的脸上通红的指印让人触目惊心。 窦如鹤恶狠狠的骂道:“不男不女的贱东西,敢勾引本少爷!本少爷今天就叫人把你卖到青楼去伺候那些老头子!” “冤枉……小的……小的冤枉……”那个家丁听了吓得连忙哀求起来,他忍痛吃力的爬起来,跪在地上有气无力磕着头。“少爷,少爷!饶了小的吧。” 窦如鹤见周围那么多人看着,生怕那个家丁解释,急道:“还敢喊冤,阿财,现在就把他拖去凝香阁卖了,省的碍了本少爷的眼!” 那个小家丁吓得浑身瘫软,被拽了起来,不住的哆嗦,眼里满是绝望,哭喊道。“少爷,您打死小的吧,您打死小的吧!别把小的卖去那里!” 窦如鹤却也懒得跟他耗,蛮横的斥道:“阿财,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本少爷拖走!” “是!”那个阿财是个壮汉,应了一声,使劲拽着那个小家丁,吼道。“少废话,快点走!” “不!不要!”小家丁挣扎不过,拼命的哭喊起来。 “住手!”展宴初上前拦住了阿财。 窦如鹤瞥了眼展宴初,讥讽道。“幺?这不是展少将军么?怎么,又要来管闲事?” “表少爷!”那个小家丁知道展宴初是好人,连忙哀求道:“表少爷,救我!” “别怕。”展宴初轻声安抚了下那个小家丁,又冷哼一声,瞪向窦如鹤。“窦如鹤,你的闲事,我懒得插手。不过这个小家丁,我还是要管的!” “你管,你管的着吗?这是我家的下人!” 展宴初道:“你方才不是要卖了他吗?卖给我好了。” “怎么?看上了?”窦如鹤笑笑。“以前还听凝香阁的姑娘说,表哥对女人不行,原来……呵?表哥是喜欢男的?” 周围的百姓顿时惊得窃窃私语起来。那个小家丁吓得禁不住又缩了一下。 展宴初攥紧了拳头,却不无法辩驳。他是爱上了一个男人。 窦如鹤见他不说话,气焰更盛:“没话说了?哈哈哈哈!大家都听着,堂堂展少将军,原来也喜欢男的!你跟那个姓孟的一样,都是喜欢男人的变态……” 展宴初忍无可忍,重重一拳打在了窦如鹤的鼻子上,打断了他的话。 窦如鹤捂住了鼻子,鼻血顿时从他的掌心流了下来,他痛的龇牙咧嘴,说话都瓮声瓮气的。“姓展的,你敢打我!你就不怕我告诉我爹……” “说!”展宴初冷笑了下,突然猛地攥住了窦如鹤的衣领,毫不示弱:“尽管去说!看看你那爹是情愿听我这个有利可图的女婿,还是信你这个一无是处的败类儿子!” “你!你!”窦如鹤一时气结。 展宴初眯缝起眼睛,一字一顿对他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把人给我放了!” 展宴初素来为人和善,被惹急了却比那些平素就凶神恶煞的人还要可怕的多。 窦如鹤看着展宴初满是狠劲的样子,吓得终于软了下来,不情愿的向阿财招手。 “把那贱东西给放了!” 展宴初在屋里专心的修着灯,突然有人敲门。 展宴初停了下,道:“进来吧。” 是白日救的那个小家丁,站在门口,有些迟疑。“展少将军,喝茶。” “放到桌上吧!” “是。”那个小家丁把茶放上桌子,身子微微发抖,偷看了眼展宴初。 展宴初见他怕人的很,摇头笑笑,尽可能使自己看起来亲和些:“长福找人帮你上过药了吗?” “回少爷,长管家帮小的找过了。” “那便好,过来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那个小家丁犹豫了下,颤抖着开始脱衣服。 展宴初正要看那小家丁的伤,突然见到他咬着下唇,无声的流泪。 展宴初顿时惊诧,忙安抚道:“哭什么?你别哭啊!” 那个家丁抽噎着,语无伦次道:“原本就是死了……也不愿……但展少将军……您是小的的救命恩人……还花了好多银子……” 展宴初思忖了下,这才意识到那个小家丁想偏了,笑道:“你这小子,想哪儿去了。我不过是要看看你的伤而已。” 那个小家丁难以置信的愣了半饷,红了脸:“少爷不是喜欢……” 展宴初认真的道:“我这辈子只会喜欢那一人,也只会碰那一人。” 那个小家丁这才如释重负,破涕为笑:“少爷,好人有好报,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小家丁走后,展宴初坐在灯下,看着终于被修好的天灯。那天灯到处都是修整过的痕迹,废的力气,足够做个新灯了。 他久久凝视着那灯,突然叹了口气。 他和令玦之间,又何尝不像这盏灯呢?注定充满艰难险阻。 白日与窦如鹤冲撞时,那么多人看着,看来闲言碎语总是免不了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也该做好准备,面对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了。 第35章 ,35 “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殿里传来一声斥责。 展宴初一进了殿,就见令玦冷着脸站在那里,几个侍卫正跪在地上。 令玦见到展宴初来了,才敛去些怒容。“你们都退下!” “是。”那几个侍卫立即退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陛下?”展宴初看着令玦。 令玦剑眉微蹙,顿了下,叹道:“没什么。” 展宴初见令玦这样,知道他是不愿说,笑笑安抚道:“好了,陛下消消气,你这身子可气不得。” 令玦这才神色稍霁。 “灯修好了,陛下看一看!”展宴初双手捧着灯递给令玦,朗声笑道。 令玦接过那盏天灯,缓缓摩挲着,有些惊喜。 居然真的被修好了! 令玦看了那灯半响,才又有些歉疚道:“你费了不少力气吧。” “哪有?不过是修个灯而已。”展宴初讪讪的挠挠头,然后看了眼殿外,满怀期待的对令玦笑道。“陛下,现下可以同臣一起去放天灯了吧?” “恩。” 天清如水,璀璨星尘铺满夜空。 展宴初与令玦在御花园立定。令玦听展宴初细心指点了一番,亲自俯下身,点燃了天灯。火光一瞬间在他眼前亮了起来,那双漆黑的冷眸里染上一抹温暖的橘黄,看起来竟异常温柔,明亮。 令玦站了起来,展宴初走上前,帮令玦托住天灯的另一边。 两人一起托着那天灯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走了几步,郑重地凝视着它胀满,浮起,升高。 两人松开手,并肩看着那天灯从深宫之中,悠悠浮向漫天星辰。 他们在那里静默着站立了许久,令玦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展宴初笑道:“陛下,你看,虽然历经波折,我们还是成功了。” 令玦看向展宴初。 展宴初也看向令玦,认真道:“陛下,臣知道你这些日子其实心里一直都没安宁过。窦家,旧太子,奚尤,漠北......种种的种种,都还在烦扰着陛下。可是,请陛下相信,无论他日要面临多少艰难险阻,臣都会陪您一起度过。终有一日,臣会与陛下,携手笑看,天晋的太平盛世!” 携手笑看,天晋的太平盛世。 令玦心里默念了遍那句话,眸光微动,像是肯定一般。“展宴初,朕等那一日的到来。” 展宴初握住令玦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轻声道:“回去吧!” “好。” 展故披着件外袍,坐在床上咳嗽着。展宴初在一旁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眼里满是担忧。 一个小家丁端着药走了进来,怯生生道:“老爷,药。” 展故抬眼看了那小家丁一眼。 展宴初知道,展故平日就板着脸,那小家丁一定怕得很,就对那小家丁道:“你把药放着,就下去吧!” “是!”那个小家丁这才如释重负,连忙把药放到桌子上,退了下去。 展故道:“这是新来的下人?怎么看着这样面生?” 展宴初将药端了过来,笑道。“窦如鹤在街上教训他,孩儿瞧着实在可怜,就把他收留在府里了。” 展故喝了口药,叹气道:“那么小的孩子,也确实可怜。不过,窦府里同他一样可怜的多着了。” “爹说的是。”展宴初凝眉,攥紧拳头:“孩儿只恨不能尽早铲除了窦家。” “有人比你还急。可急就有用了?窦家若是那么好对付,早该被铲除了。”展故冷哼一声。“你可知道前几日窦府抓了个贼的事情?” “是有听过。” “说是贼,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展宴初顿了下,才道:“陛下已经暗中有所行动了?” 展故闷咳了声:“陛下其实是想派密探搜查到关于窦昆谋逆的确凿证据,哪里知道那密探不慎被发现了。窦昆老奸巨猾,如今他打草惊蛇,想要得到更是难上加难了。” 展宴初闻言,若有所思。 展宴初在窦府门前,下了马,对门房拱手道:“展宴初前来拜会窦右丞,烦请通报一声。” 窦府的门房一眼就认出了他,忙恭维道。“幺!表少爷客气什么呢?您可马上就是咱们的姑爷了。快请进来吧!” 那门房将展宴初带到正厅,对展宴初笑道:“表少爷,老爷现下房中有贵客,应当过一会儿才能过来,您先候着。” “好。”展宴初笑道,见那门房走了,才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窦昆这样的身份,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是贵客? 展宴初在正厅等了一会儿,窦昆才迎了进来。“初儿来了?” 展宴初见到窦昆,连忙站起来,行了一礼:“晚辈给姑父请安。” 窦昆对他笑道:“不必多礼,快坐。” “多谢姑父。”展宴初道了谢,坐到一旁。 窦昆问:“初儿今日怎么想着过来?” 展宴初只得找了个理由,讪讪笑道:“晚辈与嫣儿的婚事虽然快近了,可也许久没见到他了,所以忍不住还是想来看看,顺便婚礼的安排,也想多问问她的意见,让姑父见笑了。” 窦昆闻言,眉开眼笑,摇了下手:“嗳,你与嫣儿青梅竹马长大,又是表兄妹,多日不见,自然会有些想念,哪有什么让人见笑的。” “这倒也是。”展宴初笑笑,顿了下,又道:“其实,相信姑父也已经知道了,晚辈与表弟之前发生了点冲突,因此一时冲动,动了手。晚辈这次来,主要,还想为前日的事和表弟道个歉。” “我不接受!”门外传来一阵喊声,紧接着就见窦如鹤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窦如嫣跟在身后拽着窦如鹤。“哥,你别进去!别进去!” “你让开!”窦如鹤气的将窦如嫣一推,展宴初连忙扶了窦如嫣一下。“嫣儿,你没事吧!” 窦如嫣顿时红了脸,喜不自禁的低头笑道:“我没事,表哥。” 窦如鹤见状,气道:“展宴初,你装什么装,你根本就是个对女人不行,只喜欢男人的变态。爹,小妹,我都说了多少回了,你们不要上他的当了!尽快把婚给退了,小妹找条狗都比找这个畜生好!” “哥!你!”窦如嫣憋气的很,对窦昆埋怨道:“爹,你看哥!他不看好我和表哥在一起,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窦昆素来溺爱儿女,闻言,也没发多大火,只对窦如鹤轻斥道:“鹤儿,你怎么这么不像话?还不快向你表哥道歉!” “爹,他真的是个变态!你相信我啊!”窦如鹤喊道。 “住口。”窦昆皱皱眉,这才对外面的家丁道:“来人,把鹤儿拉回房!” 立即有两个家丁走了上来,边拉着窦如鹤,边低声劝道:“少爷,您还是跟小的们走吧!” “爹!爹!”窦如鹤气的把那两个家丁打到一边:“滚开!”那两个家丁“哎幺”一声倒在地上,鼻青眼肿。 窦如鹤冲到窦昆面前。“爹,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展宴初见状,叹了口气,看着窦昆:“姑父,看来表弟今日还在气头上,晚辈还是改日再来拜会吧!” “初儿,你别走。”窦昆喊住展宴初。 “走!赶紧走!”窦如鹤轰他。 窦昆忍无可忍的给了窦如鹤一巴掌。“快点下去,还不嫌丢人!” 窦如鹤捂住脸,登时红了眼道:“爹,你,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打我!”他气得浑身发抖:“好!我走!反正你们就是嫌弃我什么都比不上他,我不在这碍你们的眼了,行了吧!” 窦如鹤气的径自走开了。 窦昆见窦如鹤走了,叹了口气,又对展宴初道:“都是给惯出来的,初儿,你受委屈了。” 展宴初笑笑:“没事,倒是表弟他......” 窦昆苦笑了下。“上次你来提亲,那混小子也这样,没过几日就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既然来了,就和嫣儿一块坐坐吧!”他说完,就朝窦如鹤走的方向跟了过去。 展宴初看了眼,知道窦昆一定是去哄窦如鹤去了,叹了口气,疼爱儿女本来是件好事,可窦昆用错了方式。 窦如嫣走上前搀住展宴初的胳膊,劝道:“表哥,你别管哥,哥就那样!” “呵呵。”展宴初笑笑,想抽出胳膊。 窦如嫣突然搀紧他,问道:“表哥,哥说的,是真的么?” 展宴初僵了下,笑道:“你信他?” 窦如嫣看着展宴初,撇嘴道:“那表哥为什么会避着嫣儿?” 展宴初抽出了胳膊,眼神有些躲闪:“男女授受不亲。嫣儿,如今咱们都大了,男未娶,女未嫁,这些自然是要注意的。” 窦如嫣冷哼一声,委屈道:“嫣儿才不要。” 展宴初打趣道:“嫣儿,表哥难得来一趟,你就想一直这么板着脸,给表哥看?” “还不是你!”窦如嫣捶了他一下。 展宴初笑着躲了下:“好了,嫣儿不生气,再生气可就不漂亮了。嫣儿带表哥去府里散散心吧?表哥许久没来了,都生疏了。” “恩。”窦如嫣这才笑笑,走到门口,扬扬下巴。“跟本小姐来吧!” 展宴初一边跟着窦如嫣走,一边仔细的留意着府里的异状,也想顺便套些话出来,哪里知道窦如嫣根本什么都不懂。展宴初心急之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窦昆老奸巨猾,知道自己儿子女儿都靠不住,索性什么都不让他们知道。他这一趟,看来是白来了。 展宴初正有些懊恼,路过花园时,突然瞥见一抹身影,竟然像极了令玦,他禁不住怔了一下,但立即平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因为那个人的头发全白了,银白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身后。 他正拿着一枝刚折下来的艳红的芍药,痴迷的放在鼻尖轻轻的嗅着,他的手指修长精致,近乎苍白。 然后,他转过脸来,看着展宴初,嘴角还带着一抹笑,使他看起来莫名有些妖冶。 展宴初才发现他带着半边面具。 “你......”展宴初见他看到了自己,决定与他打个招呼,却不知该说什么。 哪里知道那个人突然用空着的那一只手猛地掐住了展宴初的脖颈。 展宴初猝不及防,被那人抵到了柱子上。 “表哥!”窦如嫣吓了一跳,对那白发男人喊道。“你快放了他!” 展宴初却没有慌张,只是攥着那个人的手腕,怔怔看着那个人,透过面具,他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狭长上挑的凤眸,微微泛红的眼瞳,狠戾嗜血犹如鬼魅。他不由得脊背发凉。 那个人打量了他片刻,像是确定了一般,凑近他,闭目深嗅了一下。 “你身上有芍药花的香味。” 他一字一顿,声音恍如呓语,然后,他缓缓松开了展宴初。 展宴初的脖颈上留下了深深地掐痕,他几乎窒息,捂住脖子痛苦地闷咳了几声,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回道:“谢谢,你,你身上也有。” 那个人突然笑了,他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冷笑着将手里的花扔到了地上,笑着一下一下,狠狠碾碎,径自走开了。 第36章 ,36 “表哥,你没事吧?”窦如嫣上前扶住展宴初。 “我没事。”展宴初闷咳了一声,放下手。“那个人是谁?” “他啊!是我爹的一位贵客,神秘的很,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窦如嫣看了下远处,用有些轻蔑的语气道:“我哥之前还说,那男人像个狐媚子似的,没准是我爹看上的清倌。” “什么?”展宴初微微瞠目。他倒是从未听闻窦右丞也有龙阳之好。 “表哥不信吧?”窦如嫣道:“嫣儿本来也不信的。可是,爹的卧房从来不准人进的,连我和哥都不准,偏偏就让他进去,而且对他百般讨好,你说,那人不是爹看上的清倌,是什么?” “没有确凿证据,还是不要这样直接下结论的好。”展宴初笑笑。 方才窦如鹤那样说自己,窦昆没什么反应,足以说明窦昆应当没有龙阳之好。那么,只能说明,窦昆的卧房有蹊跷。那个白发男人武功高强,举止投足优雅贵气,绝不可能是什么清倌。 他眯缝起眼睛,看来是该夜探窦府一番了。 夜晚,月隐星疏。雕梁飞檐的府邸,窦府牌匾上的金字在昏暗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展宴初伏卧墙头,在黑暗中屏息注视着窦府里巡行的家丁。经过了上一次的打草惊蛇,窦府守卫果然更加森严。好在展宴初轻功一绝,他像是只敏捷轻灵的狸猫一般迅速沿高墙闪过,跃落上屋顶。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闪过,那些人竟没有半点察觉。 展宴初潜入窦昆的卧房,仔细搜寻,却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地方,等他看到窦昆的床时,想到上次猎场中令玦的床下就有密道,忍不住走了过去,手刚接近了床,就听见外面有了脚步声,他忙向四周打量了下,在门打开的瞬间,闪躲到了壁橱之中。 壁橱中狭长坚硬,黑漆漆一片,氤氲着股淡淡的木漆味和熏香味,展宴初生的高大精壮,只能有些不适地稍稍蜷起身子。 房间里的灯被点亮了,橱门之间透过一线暖黄纤细的光亮,打在展宴初俊朗的脸上。 展宴初眯缝起眼睛,微微将橱门打开一些,透过门缝观望着外面。 站在房里的正是窦昆和他白日遇见的白发男子。 窦昆坐在椅子上道:“陛下已经开始对臣动手了。” 那白发男子悠悠的倒着酒,嘴角噙着笑。“这就是他的作风,一直按兵不动,让你觉得他在顺从你纵容你,然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快刀斩乱麻,杀的你措手不及。不过,他这次急着想要铲除你,大概是因为,他知道本殿回来了吧!” 白发男子将酒杯举到唇边:“我的好弟弟,已经在做好准备迎接我了。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他痛苦而又绝望的美丽模样啊。” 展宴初惊了一下。 那个白发男子!居然是旧太子令玖!无尽的恨意涌现上来,展宴初恨不得立即冲出橱门,将那个人千刀万剐。 窦昆见着令玖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奸笑道:“殿下!只要你我二人联手,这天下还不都在你我的掌控之中么?” 令玖没有回他,静静品了口酒,缓缓嗳出一口气,将酒放到桌上,突然笑道。“这天下只能有两种人,征服本殿的,臣服于本殿的。不知窦相是哪一种呢?” 他凝视着窦昆,眼神一时间充满了压迫感。 窦昆有些难堪,勉强笑道:“老臣自然是绝对服从于殿下。” 令玖笑了一下。“窦右丞既然知道,还是尽早把壁橱里的东西给收拾干净吧!” 展宴初闻言,立即伸手在壁橱中摸索了几下,翻到最底层时,那熟悉的触感让他怔了一下。 他反复摸索了几下,才确定那柔软的丝绸上用金线绣着的似乎是一条龙。展宴初冷笑了下,暗道这窦昆也未免太过自负了些。那些密探怕是也没有想到,窦昆这样老奸巨猾的人,会把龙袍藏到自己的衣橱里。 “把名册拿来给本殿看看。”令玖站起身道。 “是。”窦昆走到床边躬身打开暗格,将名册取了出来,递给令玖。“殿下不是看过了么?难道还有什么异议?” 令玖打开名册,简单翻阅了几下,然后合上。“这名册,暂且就先交由本殿保管吧!” “殿下,这......”窦昆有些为难。 “本殿可不喜欢重复同样的话。”令玦笑着说这句话,语气却是不容辩驳的。 “是。”窦昆只好叹了口气。“还请殿下一定仔细保管。” 等令玖走后,窦昆才在原地咬牙切齿的狠狠踢了几下桌椅,然后停了一会儿,妥协似的向壁橱这边走来。 展宴初绷紧身子,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近,随时准备出击。 然而窦昆的手在橱门上停驻了片刻,还是缓缓垂落下来,攥成拳。 展宴初知道,窦昆不甘心。 他的不甘心,却将他自己的路堵死了。 展宴初一直确定窦昆睡了,才摸黑跳出橱子,从窗户逃走。 他在屋顶上疾步穿行着,刚出了窦府,跃到地上,就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有一头雪白的长发,带着银色面具,在黑夜中犹如厉鬼。 展宴初知道,他是令玖。本来展宴初还存有一丝理智,想要日后再对付他,可他此刻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令玖看着展宴初,勾唇,嘴角扯起一丝诡异的弧度。“捍卫人的武器,如果变成伤人的利器的话,一定会更有意思吧!” 展宴初不知道令玖在说什么,直觉感到厌恶,从腰间拔出剑来,指向令玖,凝眉斥道。“少废话,把名册交出来!” 令玖看着那剑笑了。“那就看你拿不拿的到了。” 展宴初与令玖立即兵刃交接,激烈械斗起来,展宴初在十二三岁时就已听闻太子是个怪才,此次交手证实了传言并非所需,展宴初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强的对手,应对起来难免吃力,不多时额上已浮了一层汗。 展宴初只要一想到令玖对令玦犯下的种种恶行,就恨不能将眼前的人撕碎,出招是从未有过的狠绝。令玖不得不集中精力应对着他,眼里一时也微露异色。 终于,展宴初得到机会,从令玖手中夺过名册,但几乎就在同时,他的胸口挨了一掌。 展宴初被击得连连退后几步,他攥紧手中的名册,暗道:名册已经拿到,报仇的事还是先搁置一边,否则一直硬耗下去,恐怕会得不偿失。 展宴初施展轻功,离开了。 “殿下,不去追么?”一旁的侍从见状,沉声问道。 “不用。”令玖笑了下,眯缝起眼睛。“他已经在本殿的手掌心了。” 展宴初一路上只觉胸口滞闷难忍,终于,他扶着树,倾身吐出一口污血。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直起身,靠着树,平息了下。 “陛下!”展宴初若无其事的笑着走入殿内。 令玦仍在批阅奏折,见到展宴初来了,有些诧异,拂袖搁笔。“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臣是急着要给陛下一样东西。”展宴初从袖中掏出名册递给令玦。“陛下请看。” 令玦接过那名册,翻阅了几下,微微瞠目。“这是!”上面记载的居然都是窦昆勾结的乱党的名录。 他惊喜的看着展宴初:“你是怎么得到的?” “这一趟夜探窦府,收获实在不小。”展宴初笑笑,又语气凝重下来道:“陛下,臣不止找到了这本名册,还见到了旧太子。” 令玦僵住了,抓住展宴初的手腕。“你们交手了?” 展宴初顿了下,怕令玦担心,笑道:“臣是躲在壁橱里时看到的。” 果然不出所料,窦昆与令玖还有往来。 令玦收紧眼眸,不禁感到庆幸。如果那二人联手,这一次他真是胜算无几。好在窦昆的把柄已经被抓到,接下来就可以一一铲除了。 诺大的,空荡荡的房中。 令玖闭目坐在水池中,眉头紧蹙,脸色苍白的骇人,豆大的冷汗从脸颊上滑落。那水池池水发红,浮动着许许多多犹如红色丝线一般的小虫,大小犹如寒毛,能钻入人的肌肤。 桌案上的香已快燃尽,落下一簇簇灰烬。 水池里的水越来越红,直至红的发黑。令玖痛苦地咬紧牙关,隐忍的闷哼着,终于,香,灭了。 令玖虚脱的仰头靠着池壁,喘着粗气,深刻的锁骨随着喘息上下起伏,雪白的长发早已湿成一缕一缕的,凌乱的披散在身后胸前,分不清是被汗水还是被药水浸湿,极为狼狈。 一边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令玖睁开潮湿的眼睛,眼角微微泛红,看起来竟有些孱弱。他吸过衣架上的外衫,从水池中跃出,落在地上时已将外衫披好,他平复了一下,眼里也恢复了一贯的狠戾。 “你在本王面前,还用穿什么衣服?”耶律罗晔哼笑一声,在身后讥讽道。 令玖笑了下,微微侧头看着耶律罗晔。“你在本殿面前,不也穿着衣服。” 耶律罗晔看着令玖雪白的头发,苍白如纸的脸,又瞥了眼那黑红的池水。“这血虫虽可用于解毒,原本却是奚尤重刑时审问犯人所用,被活活痛死的人不在少数!令玖,你连对自己都这么狠。” 令玖回过头,眯缝起眼睛,嘴角虽然在笑,眼神却冰冷狠戾。“狩安王大老远从漠北跑到天晋来,就是想来说这些废话?” 耶律罗晔笑了笑,走到他身后,突然强硬的从身后抱住令玖,然后用一只手轻抚着令玖优美的脖颈。 虽然是差不多高大的人,但令玖苍白的脖颈被耶律罗晔蜜色的大手掐住,却脆弱的仿佛随时都可能被拧断。 耶律罗晔凑在他耳边,勾起嘴角。“不,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第37章 ,37 展宴初摩挲着胸口乌紫的掌印。那是与令玖交手时留下的,居然一直没有好转,反而颜色还在逐渐加深。 他眸光微黯,然后取过桌案上的喜袍穿,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笑着看着令玦。“陛下,看臣这身喜服如何?” 令玦如漆似点的眼眸里映着展宴初英挺的模样,眉目俊朗,鼻直唇丹,一身大红喜袍更衬得他俊逸非凡。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轻扶着展宴初的衣襟。 “很适合你。” 令玦的掌下就是那个掌印,展宴初抓过令玦的手,握在掌心,轻吻他的手背,看着他,温柔地道:“陛下,今夜,臣是你的新郎。” 两人对视着,情难自禁的吻上对方的唇。 “陛下,明日还是留在宫中吧。”展宴初劝令玦道。 令玦闻言,微微蹙眉,虽有些不愿,但还是默认了,又对展宴初道:“展宴初,你要多加小心。” “恩,臣一定会的。”展宴初温柔的摩挲着令玦乌黑的鬓发,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惶恐。 他怕自己有一天会出事,怕眼前这个人又要回到一个人。 他知道自己对于眼前的人有多么重要。 展宴初献过祭,听过展故训诫,前去窦府迎亲。 街道上,大红灯笼开路,沿途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一队长长的迎亲队伍徐徐走过,路边围观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展宴初胸前系着大红喜花,骑在马上,孟奕羽和陆锋一左一右骑在两边。 孟奕羽笑道:“好在这次出征回来的及时,总算赶上了展弟的婚事。” 展宴初拍了下孟奕羽肩膀,笑道:“好兄弟!够义气!” 陆锋却板着脸,直言道:“可惜了,这婚事不是什么好事。” “说的也是。”孟奕羽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笑道:“不过,能给展弟做一次伴郎也算是过把瘾了!” 陆锋冷哼一声:“你去娶个媳妇,当个新郎不是更过瘾?” 孟奕羽闻言,痞笑道:“你舍得啊?” 陆锋听着不自在,却没反驳他,只是剜了孟奕羽一眼,斥道:“闭嘴,谁稀罕你。”然后他低声问展宴初道:“展大哥,今日之事,有几成把握?” 展宴初神色凝重下来,攥紧缰绳,一字一顿道:“今日之事,必须成功。” 迎亲队伍在窦府门前停下,窦家人迎入了队伍,展家的随从打赏过歌姬乐师,乐队奏乐,窦如嫣上了轿。 一切都有条不紊,窦府门前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展府大门前高悬起大红灯笼,双囍字彩绸结满厅房。 展宴初手握彩球绸布的一端,一步一步将窦如嫣引入正厅。 展故坐在主座上,眸光微黯。窦昆笑着看着展宴初与窦如嫣,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看了司仪一眼,催促司仪主持仪式。 孟奕羽与陆锋见状都为展宴初捏了把汗。 那司仪连忙走上前,刚要开始主持。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且慢。” 窦如嫣惊了一下,掀开了盖头。 众人不约而同看了过去,只见孟秋白,陆博武带领着一群身着银甲的将士进了展府。 “爹!”孟奕羽和陆锋喜不自禁,不约而同的喊道。 孟秋白对展宴初笑道:“贤侄,今日伯父没来参加你的婚礼真是对不住了,不过,想来这婚事也是不必进行了!” 展故诧异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孟秋白与陆博武拱手对展故齐声笑道:“我等奉旨,前来缉拿叛党。”语毕看向窦昆。 窦昆见状,心下已知今日他们要抓的人就是自己,却故作镇定的哼笑道:“一派胡言,你们说叛党,证据呢?” “不知这个证据够不够。”孟秋白将一个包裹扔给窦昆。 窦昆接过,打开一看竟是那壁橱里的龙袍。 陆博武厉声对两侧将士命令道:“来人,将他拿下!” 窦如嫣吓得面色煞白,对窦昆喊道:“爹!” 与此同时,几个将士已经冲了上去,窦昆狠狠出招,将那几个将士一举击毙。 窦如嫣急的攥住展宴初的胳膊,喊道:“表哥,你快帮爹啊!”又看着展故:“姑父!” 展宴初与展故纹丝不动。 窦如嫣见状,难以置信道:“你们!” “嫣儿,对不起!”展宴初抽开了胳膊,将身上红色的喜袍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的蓝色劲装,郑重道:“展家,只会效忠于陛下。” 窦如鹤在一旁喊了起来:“我说了什么!你们现下还不信我吗?什么提亲,根本就是圈套!” “你骗我!从一开始你们就在骗我!”窦如嫣哭喊起来,踉跄的退后几步,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绝望,声音也变得愤恨而尖利。“我诅咒你们!” 窦昆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不过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对付得了本相吗?简直痴人说梦!” 话音刚落,外面又来了一群身着黑甲的骑兵,将展府里里外外包围的水泄不通,为首的将军其中一个竟是关瞿。 展宴初看到关瞿,不禁恨得咬牙切齿,厉声骂道:“关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与叛党勾结!” 关瞿被那气势震到了些,但仗着人多势众,攥紧缰绳,喊道:“少废话,胜者为王!你们才是叛党!” “识时务者为俊杰!”窦昆略有深意的看了眼关瞿,笑道:“关将军,等本相继承大统之时,那个落魄的前任帝王还不是随你怎么玩!” 关瞿想到令玦极近精致的面容,喉咙动了下,眼神也变得更加坚定起来。 展宴初闻言,拧眉骂道:“放肆!竟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真是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话音刚落,府里顿时兵刃交接,杀声四起,大红纱幔一时间溅满污血,混乱之中,竟有身着黑甲的骑兵倒戈相向,局势开始有了变化。 窦昆变了脸色。 孟秋白得意的笑道:“窦老贼,你一定想不到吧!你勾结的乱党的名录已经被找到了!那其中的绝大多数,早已被一一暗中制服或劝降。你如今是死到临头了!” 窦昆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难道是令玖出卖了他!这不可能!令玖不是应该比谁都恨令玦吗? 窦昆见情势不妙,纵身将一个骑兵砍下,想跳上马。窦如嫣上前抓住窦昆的胳膊,喊道:“爹,别丢下嫣儿!” 窦昆顿了下,咬牙,将窦如嫣一掌击开,跳上了马。窦如嫣爬了起来,在身后边跑,边喊道:“爹!哥!救我!救我!” “爹,小妹还在那!”窦如鹤与窦如嫣是亲兄妹,到底有些舍不得,忍不住调转了马头,窦昆见状,对窦如鹤喊道:“鹤儿,别回去!” 窦如鹤却已经对窦如嫣伸出手,喊道:“小妹!把手给我!” “蠢货!”窦昆红了眼睛骂道,最终没管他们,骑着马杀出重围逃了出去。 窦如嫣伸出手,还未碰到窦如鹤的手,后面将士的剑从窦如嫣的身后刺了进来,窦如嫣惨叫了声,倒到血泊里。窦如鹤见状,哭喊道:“小妹!” 窦如鹤嘶喊一声,抽出剑就与那几个将士厮杀起来,窦如鹤因为自幼被溺爱,不学无术,武功平平,最终被乱剑砍死,从马上摔了下来。 展宴初看到那兄妹二人,心里颇有些难受。窦昆素来溺爱儿女,却一步一步把他们推上了绝路。但他却来不及犹豫,窦昆还在逃,他必须去追! 展宴初出了展府,正找着窦昆,窦昆却自己迎了上来。 他满身污血,说不出的狼狈,赤红的眼里却丝毫没有败者的仓皇,而是决一死战的狠戾。 展宴初见窦昆趁乱逃了出来,对窦昆喝道:“窦昆,如今你已经是穷途末路,还不束手就擒!” 窦昆笑了起来。“是么?展宴初,你看看,那是谁!” 关瞿挟持着一个人,从一边走了过来。 “爹!”展宴初急道。方才一片混乱之中,展故居然被人挟持了。 窦昆语气缓和下来:“展宴初,本相知道你为人心善,只要你放了本相,本相就放了你爹。如何?” 展故年轻时征战沙场,被用刀架着脖子,也丝毫不显惧色,闷咳了几声,骂道。“我展家世代忠良,为君效命,几时怕过死!少废话!要杀便杀!” “我呸!”关瞿啐了一口,拍着展故的脸,不屑道:“世代忠良!你就不害臊么?你知不知道你儿子为什么对陛下这么死心塌地?” 关瞿笑道:“因为你的好儿子喜欢男人!” “一派胡言!”展故斥道。 “一派胡言?”关瞿笑了下。“原本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说的,可如今,呵呵,反正都已经走上了绝路......展大将军,你知不知道,你那好儿子,是陛下床笫之上的宠臣!呵呵,我真不明白,他比我强在哪里?陛下为什么会选他!” 展宴初怔住了。 展故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瞪大了眼睛,良久才看向展宴初,问道:“这,这是真的么?” “我......” “你说!是不是真的!” 展宴初沉默了半响,终于妥协,他深吸了口气,攥紧了拳头:“是,都是真的。爹......” 展故吼道:“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展宴初见状,跪到展故面前。“爹,对不起,你不要激动,孩儿......” “你住口!”展故打断他,又咳了几声。“为父教你那么多年的忠孝礼义,你全都丢到哪里去了!” “哈哈!真是感人至深啊!”关瞿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的好儿子居然是这样的......” 关瞿正得意着,突然腹部中了一剑,竟是展故趁机刺了过来。 关瞿用力击开展故,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倒到了地上。展宴初连忙扶住展故。 展故被展宴初扶着,哼笑一声,吃力的对关瞿道:“我展府的家事还由不得你一个外人置喙!” 关瞿看着展故,懊恼地瞪大眼睛,血从他的嘴里溢出,他痛苦地挣扎了几下,终是断了气。 “爹,孩儿!”展宴初惊讶的看着展故。 展故瞪了展宴初一眼:“闭嘴,回去再收拾你!先把窦昆拿下。” 展宴初扶着展故坐到一边,让展故靠着墙,然后冷眼看着窦昆。 窦昆看着展宴初,笑道:“展宴初,你以为你是本相的对手吗?当年就连你爹也不过与本相胜负参半!” 展宴初冷哼一声。“窦相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展宴初和窦昆展开了一番激烈的厮杀,最终展宴初把窦昆打败了,他却也受了重伤。 展宴初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到窦昆面前。窦昆终于绝望了,他对展宴初道:“展宴初,就看在你娘的份上,放过我!” 展故看着展宴初,道:“初儿,当年你娘离世前亲口说过,若是你舅舅一直冥顽不灵,不必留情。赐他一条死路,也算是为他超脱了。” 窦昆见状,知道求饶也没有用,还想拼死做出最后一搏,却被展宴初一剑封喉。 展宴初和展故俱是一身狼狈地回到展府,只见那里一片狼藉,柱子上,墙壁上还残留着厮杀过的鲜血。 府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陆老头,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去追窦老贼,你不听!”孟秋白骂着陆博武。 “你怎么不去追!” “当时场面那么混乱,我能抽开身吗?” “你不能,难道我就能!”陆博武毫不示弱。 ...... 孟奕羽跟陆锋早就习惯了,连劝都懒得劝,孟奕羽一脚踩地,一脚踩在椅子沿,坐在张檀木椅子上,拿着个梨子随意的啃着,陆锋直接躺在一旁的长凳上闭目养神。 展故走进正厅,孟秋白见展故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展老头,你怎么样?” 展故道:“我没事。” 陆博武问道:“窦昆呢?” “死了。” 陆博武闻言,赞叹道:“太好了!这个大奸臣,真是死有余辜!” 展故有些疲惫,不想多说什么,只是道:“既然已经事成了,我这还有些家事要处理,你们先回去吧!” 孟秋白打量着展府,道:“你这就赶我们走,亏本将军本来还想说展府现在这个样子,住不得人,你父子二人先来我府上住几日,等这边清理干净,重建好了,再回来住。” 陆博武也不放心道:“是啊。我本来也想这么说。” “不用了,卧房那里也没坏什么。”展故道:“况且,咱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陆博武这才叹了口气:“既然展兄有家事处理,就不打搅了,等你处理完了,陆府随时欢迎你们过来。” 陆博武走过去,踢了下陆锋板凳,对陆锋道:“起来,回去了。” “是,爹。”陆锋立即起身,规规矩矩跟了上去。 孟秋白走过去将孟奕羽的梨子拿起来,边啃边往门外走。“羽儿,跟爹回家。” 孟奕羽连忙跟了上去。“哎!臭老头,那是我的梨!” “臭小子,你来抢啊!” ...... 孟奕羽偷偷摸摸躲到展家的祠堂后面,正巧看到孟秋白。两人对视了下,孟秋白用手指抵着唇示意他噤声,然后他二人一老一少,开始一左一右的听着墙根。 展故在祠堂内,对展宴初斥道:“跪下!” 展宴初立即跪到了地上。 “今天你当着你娘的面,把实话都说出来!”展故深吸了几口气,才问道:“那事,是陛下强迫你的么?” 展宴初看着展故,认真道:“不!孩儿对陛下是真心的!” 展故气道:“真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一激动,剧烈地咳了几声,又道:“你,你看上了男人的事先放在一边不谈,那是陛下,是堂堂一国之君!你哪里来的勇气?” “情爱之事,原本就没有道理可言。”展宴初垂下眼帘,犹豫了下,低声道:“爹,你当初心仪娘时,难道不知道他是大奸臣窦昆的姐姐?” 展故一时气结,又没法反驳他,气道:“你!你!反了你!既然你不肯悔改,你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再起来!” 第38章 ,38 令玦垂下眼帘,伸出手,一下一下的解着衣带。 “令玦,你知道本殿为什么要出卖窦昆让展宴初拿到名册么?”令玖笑着将手探进了令玦的衣襟。“你以为本殿真的稀罕回来与你争这龙座么?征服了天下人又如何,那些远远不及征服你一人来的痛快。” 令玖冰凉的手在令玦的胸口放肆的抚摸着。“整整六年,本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像今日这般,让你完完全全的成为本殿的人,我要你痛苦,要你绝望,要你彻彻底底臣服于本殿。” 令玦闭目凝眉,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忽略令玖的动作,身体却因为强烈的排斥而微微颤抖。 “动作还是像以前那样迟钝,非要让我亲手帮你啊。”令玖迫不及待地将令玦拉到怀里,扯着他的衣服。 令玦墨发凌乱,衣衫不整,一动不动的任由令玖轻薄,即便如此,他却依旧一副冰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令玖痴迷的看着令玦,凑到他的耳边,银白的发丝与令玦如墨般的发丝交缠到一起,他一字一顿道:“令玦,和我建立最深的羁绊吧!” “住手!”殿门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声。 令玖停了下来,令玦应声看向殿门。 展宴初正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 “展宴初!”令玦微微瞠目。 “陛下,你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救臣么!”展宴初赤红着眼睛,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令玦怔怔看着展宴初,冷峻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无措:“展宴初,朕……” 展宴初对令玦伸出手,温柔的道:“陛下,过来吧。” 令玦看着那只手,温暖,有力的古铜色的手,微微抬起手。 “你想看着他死吗?”令玖在令玦耳边一字一顿道。 令玦停住了。 “陛下,你明明知道,臣就是死也不会愿意你这样!” 展宴初拧眉,握住令玦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坚定地道:“陛下,臣曾许诺要一直守着陛下,便是死了,臣的亡魂日后也会一直守护着陛下的。” 令玦看着展宴初温柔的眉眼,深吸了口凉气,终于紧紧回握住他。“展宴初,是朕错了。” 展宴初将令玦拉了过去,一下一下为他细细整理着被拉扯的不成样子的衣服。 令玖看着令玦在展宴初面前竟变成那一副温顺的模样,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齿。“凭什么!你凭什么可以征服他!” 展宴初冷笑了下,放开令玦,走上前直视着令玖。“令玖,你还不明白吗?陛下从来不需要谁去征服他,也不可能有人征服他。他只需要一个真心待他好,能让他放下戒备的人。而你,你自以为是的征服,对于陛下而言,只不过是一场令人恶心的酷刑,除了让他憎恨你厌恶你之外没有丝毫用途!” “你胡说!”令玖咆哮着。“皇室之中,根本不需要温情。那些只会是累赘!” “生于皇室,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令玖,你难道从来就没有体会过心痛的滋味么?你之所以会这样声嘶力竭,恰恰是为了掩饰你得不到陛下的不甘与痛苦吧!” 令玖赤红着眼睛喊道:“你胡说!你胡说!” 他狠狠抽出剑阁上的剑直刺向展宴初。 展宴初抽出腰间的剑猛地抵住令玖,眼里满是杀意:“决一死战吧!令玖!我早就想为陛下报仇了!” “不自量力,你原本就未必是本殿的对手,现下中了噬心散,还想与本殿一战么?” 展宴初冷笑:“殿下难道没有听过移毒丹?” “你!”令玖眯缝起眼睛。“简直自寻死路!” 令玖与展宴初杀红了眼,招招尽绝,终于,展宴初的剑猛地被击落到地上。 大势已定,令玖举剑直刺了过来,展宴初却猛地攥住了令玖的剑,连连后退几步,被抵到柱子上,令玖的剑受到了阻拦,狠狠向前推移。 鲜血从展宴初的手心不断滴落。 令玖哈哈大笑起来。 “受死吧!”他举剑直直刺了过去。 展宴初嘴角突然勾起一丝得意的微笑,等到令玖反应过来时,展宴初已经掰断了令玖的剑。 令玖的断剑没入了展宴初的胸膛,展宴初手中折下来的剑也刺入了令玖的胸膛。 利刃刺进血肉的声音是那样清晰。 令玖难以置信的看着展宴初,后退了几步,终是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展宴初也顺着柱子脱力的坐到了地上。 令玦扶住展宴初。“展宴初。” 展宴初吃力的笑笑,用满是鲜血的手覆住令玦的手。“陛下,别难过,臣本来就是将死之人。能在临死前为你报仇,也是死而无憾了。” 令玦红了眼眶,紧紧攥住展宴初的手。 他拿起展宴初被击落的那柄剑,一步一步走到令玖面前,眼里满是狠戾。 令玖倒在地上,嘴角带血,吃力的喘息着。 令玦决然的举起剑,指着他。“解药在哪里?” 令玖含血而笑,冷然看着他。“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朕再说最后一遍,解药在哪里?”令玦咆哮着,剑尖抵在令玖的咽喉。 血珠从令玖苍白的几乎泛青的脖颈溢出。 令玖哈哈大笑起来,咳了几声,讥讽道。“解药,想都别想!令玦,你就好好的体会绝望的滋味吧!” 令玦赤红了眼睛,终于举起剑。 “你杀了他,就彻底没有解药了。”身旁传来一个声音。 令玦循声望去,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不知何时站到了那里。那人虽蒙着面,但一双深邃如渊的俊眼让人可以看出他似乎并非天晋人。 “你是什么人?”令玦冷道。 黑衣人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办法能救那小子的命。” 令玦缓缓放下剑。 “你不是想要火焱花么?”黑衣人取出一个锦盒,扔给令玦。“这里的就是。” 令玦接过锦盒。 黑衣人走到令玖面前,提起剑来。 令玖吃力的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本能的警惕起来。“你,你想做什么?” “本王说过,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耶律罗晔话音刚落,竟直接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 令玖痛苦的咬牙惨叫了几声,身体因为疼痛而剧烈地痉挛着,半饷才声音嘶哑的骂道:“本殿不会放过你的!” 耶律罗晔看着令玦,眼神平静,仿佛方才做的不过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他已经废了,不会再威胁到你们,你可愿意卖我个人情,让我带走他。毕竟,我们之间还有笔帐要清算。” 令玦默认了。 耶律罗晔抱起满身是血,已经疼的昏厥过去的令玖走了出去。 展宴初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展故正坐在展宴初的身边守着他。 展宴初有些忐忑的看着展故。 展故的脸上满是疲惫。“醒了。” 展宴初眸光微动,有些吃力的坐了起来。“爹,对不起,是孩儿让您担心了。” 展故叹了口气。“醒了就好。” 展故沉默了许久,看着展宴初,突然苦笑了下:“你和你娘还真像。看起来规规矩矩,可认定了的事情,谁也阻拦不了。不过,你娘是个女人,窦家的香火也无需她来延续,可,可你是我展故唯一的儿子......” 展故说到这里有些激动,咳了几下,叹道:“罢了,罢了......你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还说这些做什么?为父如今也是没力气管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爹......”展宴初红了眼睛看着展故。 展故拍了拍展宴初的肩膀:“初儿,陛下待你也是真心的好,爹看得出来。” 窦家被铲除了,参与此事的各个功臣均受到了封赏,展陆孟三家更是受到重赏,成为朝廷之中最具地位的三大家。 令玖这个后患也终于除去了。 展宴初服下用火焱花做的药,在床上惬意的安心养病,半个多月后便已好转了许多。 入夜。 展宴初睡在令玦的身旁,突然道:“陛下和臣的事情,家父已经知道了。” 令玦睁开眼,暗道:难怪那日去展府,展父怪怪的。 令玦有些忐忑地微微蹙眉:“那你爹......” “爹最终同意了,不过......” “不过什么?”令玦问他。 “不过他觉得展家的香火被断了。其实他不知道......”展宴初笑笑,将手覆上令玦已经隆起的肚子。“我们已经有了孩子。” 令玦沉默了许久,突然将手覆上展宴初的手。“展宴初。” “恩?”展宴初挑眉。 “把朕的秘密告诉你爹吧!” “陛下!”展宴初有些惶恐。 令玦认真地看着展宴初。“展宴初,你爹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陛下。”展宴初感激地看着令玦,俯下身,抱住令玦。“谢谢你。” 这个拥抱的姿势使他清楚地感觉到了令玦肚子隆起的形状,展宴初闭上眼,温柔地蹭了蹭令玦。 展故知道令玦的事后惊讶极了,整整一天都闷在房里,似乎在思考什么。展宴初还担心他一时接受不了。 次日展宴初来看令玦时,见他在喝燕窝,惊道:“陛下不是不爱喝这个么?” 令玦看了眼展宴初,闷咳一声,才微微红了脸,道:“这,这是你爹让人献来的。” 展宴初愣了下,朗声笑了起来,眼角竟微微有些湿润。 令玦的肚子越来越大,即便朝服宽大也已经遮挡不住了,令玦只好借口南巡。 秦安的水土好,景致自然尤其的好。 窗外,花叶如雨雪缤纷摇落,风光绮丽。 可这一切,都比不上室内床帐之中的情景旖旎。 层层纱幔随着帐中人的动作摇曳着,隐忍暧昧的喘息声掺杂在一起。 轻纱外露出的十指紧扣的手,一只是健康的古铜色,大而有力,一只是莹白如玉,修长精致。那两只手随着两人蓦的拔高的低吼交握成最紧,几乎合为一体。 然后那动静终于小了下去。 展宴初离开令玦时,又忍不住战栗了几下,才心满意足的轻轻靠在令玦身上。 令玦瘫软在床上,额前如墨的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角,一双如漆似点的黑眸因为到达了极限之后而有些放空,水蒙蒙的极是诱人。 展宴初将令玦黏在额角的头发撩至耳后,意犹未尽的又舔了几下令玦白皙泛红的耳廓,引得令玦又低喘几声,才起身,轻声道:“陛下,臣抱你去沐浴。” “恩。”令玦的声音有些哑。 展宴初将令玦小心翼翼抱到浴桶里,替他仔细清理着。 因为令玦有了身孕,展宴初一直都很克制,难得的发泄一次,便有些索求无度。令玦筋疲力尽的靠着浴桶,闭目小憩。 “陛下,你会紧张么?”展宴初突然问。 令玦睁开眼,有些迷茫的看着展宴初。“紧张什么?” “就是……”展宴初红了脸,觉得有些不大好开口,声音压的极低。“生孩子。” 令玦有些不自在,倔强地剑眉微挑。“不过是生个孩子,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暗暗地想,最多,就是痛吧…… 冬日的阳光清澈的很,将人眼中的阴鹜与冰霜尽数融化。 庭院里梅花开的艳烈,苍劲的枝干上点点红梅傲然绽放,凛然中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妩媚。 令玦站在庭院中,静静端详着院子里的美景。 肩膀上传来一阵暖意,令玦知道,是展宴初,他神色稍霁,微微侧头。“来了。” 展宴初为令玦披上大氅,就势从身后搂住他,手轻覆上令玦高高隆起的肚子。“陛下,秦安虽暖和许多,但如今正是冬日,陛下可要小心,别总在外面站着,着了凉。” “朕哪有那么娇弱。”令玦横了他一眼。 “陛下如今可是有了身子,自然要注意。”展宴初笑笑,走到令玦身前,蹲下身将耳朵贴向令玦的肚子。“琼儿,你说,是不是?” 孩子还在肚子里,哪里会说话? 令玦垂眸看着展宴初,被逗得嘴角微翘,突然腹中一痛,禁不住闷哼一声。 “陛下,你怎么了?”展宴初连忙站起身,扶住令玦。“是琼儿又踢你了吗?” “没有,朕没事……”令玦话音刚落,腹中又是一痛,用手捂住肚子,面上再难掩痛苦之色。 展宴初小心翼翼将令玦扶到床上。“陛下先躺着,臣去叫太医。” 李御医匆匆赶来,替令玦看了下,急道:“陛下是要生了啊!” 令玦与展宴初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的心下一紧。 李御医道:“阵痛会持续很久,陛下忍着点。” 令玦微微颔首,暗暗攥紧了拳头。 展宴初替令玦将身下的衣物除了,然后用锦被仔细盖住,守在令玦身旁。 阵痛持续了许久,已经到了黄昏,时间漫长的让人煎熬。 展宴初一直坐在令玦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嗯嗯……”令玦痛苦的闷哼着,肚子越来越痛,额上满是冷汗,一对剑眉紧锁,手几乎要将床单扯碎。 “该替陛下接生了。”李御医见时候差不多了,让其他几个御医站到床两侧,轻轻推着令玦的肚子,他则上前想要分开令玦的腿。 除了展宴初,令玦从未让人看过他的下面,心里一阵排斥,微微起身,忍着痛冷冷道:“给朕让开!” “这!”李御医有些为难,求助的看向展宴初。 展宴初连忙上前,代替李御医分开令玦的腿,道:“李御医,让我来吧,你来教我怎么做就好!” 李御医颔首道:“也好!” 展宴初攥住令玦细白的脚踝,喃喃道:“陛下安心,臣在这里。陛下……” 耳边传来展宴初温柔的呼唤,熟悉的温度从令玦的脚踝传来,令玦终于放下心,顺从的躺好。 令玦躺在床上,冷汗早已将身上的薄衫浸湿,肚子里像是被一张大网紧紧绞住一般,痛苦无比。 “陛下,用力!用力!”李御医在一旁教着令玦用力。 “恩恩……啊!”令玦使出浑身解数,痛的抑制不住的低叫出声来,手紧紧抓住了床头的栏杆,攥得骨节泛白。 怎奈令玦挣扎了半天,却也不见动静。 展宴初禁不住急道:“李御医,陛下他怎么样了?” 李御医凝眉道:“恕臣直言。臣也是第一次为男人接生。虽然与女人接生的方法基本相同,但陛下毕竟身体特殊,恐怕,恐怕胎儿很难顺利出生……” 令玦之前只是觉得痛,一直咬牙忍着,听了这话,才开始在心里慌乱起来,这个孩子有危险吗? 他闷哼了几声,喘着粗气道:“李御医,给朕......用催生药。” “陛下……这……”李御医有些犹豫。“催生药服下后会非常痛苦,陛下若是用了,恐怕会对龙体……” “给朕服下……这是命令!”令玦说的吃力,语气却斩钉截铁,不容辩驳。 “陛下……”展宴初见状,想阻止令玦。 令玦却安慰展宴初道:“展宴初……相信朕……不会有事的。” 展宴初看着令玦郑重的眼神,终于没再阻止,而是攥紧了令玦。 李御医叹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伺候令玦吃了催生药。 令玦吃过催生药,只觉得腹部比之前还要痛上百倍,浑身都痉挛起来。 李御医对那几个御医道。“你们把陛下扶起来。” “是!”那几个御医和展宴初一同将令玦扶了起来,半拖半抱的让令玦下地行走,想让胎儿快点入盆。 令玦被人架着站在地上,两条长腿根本站不稳微微颤抖着,墨发凌乱的披散下来,长衫已被冷汗浸湿,脸色惨白,两个御医御医架着令玦的胳膊,两个御医抓着腿,展宴初扶着腰,李御医推了几下,仍不见动静,咬牙道:“陛下,忍着点!” 他狠下心,将令玦的肚子用力向下推去! “啊!”令玦惨叫一声,只觉得肚子突然向下一坠,身下突然涌出一股暖流,涨痛得像是被撑裂了一般,但也不自觉的向下用力。 展宴初心疼无比,却不知道怎样才能为令玦减轻痛苦,只能稳稳扶着令玦,不断安抚道:“陛下,别担心……没事的!没事的!” “嗯……” 令玦痛苦的咬紧牙关,听着展宴初的声音,心中不再那么慌乱,只紧紧抓住了展宴初的衣服。 “陛下,破水了!就快了!”李御医激动的喊道,“用力,用力啊陛下!” “嗯……啊!嗯!嗯!啊——”令玦听到快了,配合着用力起来,下面越来越涨,越来越痛。 终于,伴随着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回荡在房中。 令玦扯坏了展宴初的衣服,浑身仿佛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一般,瘫软着倒了下来。 展宴初扶住令玦,将虚脱的令玦抱回床上,听着李御医在一旁道:“陛下!生了!生了!” 展宴初有些恍惚。 方才被可能失去令玦的强烈的恐惧感包围着,这下缓过来才终于意识到一件让他欣喜若狂的事,他和令玦的孩子诞生了! 他攥紧令玦的手,激动的热泪盈眶,语无伦次。“陛......陛下!你听到了么?我们的孩子出生了。” “恩。”令玦一贯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弱而温柔的笑。 李御医将那孩子抱了起来,却突然瞠目结舌。“陛下,这个孩子......” 令玦却已经昏厥过去。 “怎么了?”展宴初见李御医神色不大对劲,还以为孩子出了什么事,走过去看孩子,也禁不住目瞪口呆。 “展少将军,陛下醒来,要怎么和他说?” 展宴初沉默了半响,平静了下来,抱过那孩子亲了又亲,微笑道:“自然是,如实说。” 他将孩子轻轻放到令玦身边,又在令玦苍白的唇上温柔的印下一吻。 “陛下,辛苦了。” 令玦累坏了,睁开酸涩的眼睛的时候,展宴初正抱着孩子守在一旁,清澈的阳光笼罩在他们身上。 “陛下,你醒了?”展宴初温柔地笑。 令玦眯了眯眼睛,心里说不出的愉悦,又有些忐忑。“让朕看看孩子。” 展宴初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将孩子放到了令玦身边。 令玦抚摸着那孩子稚嫩的小脸,眉宇间具是欢欣,打开襁褓,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这!他!他是!” 令玦煞白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孩子,他居然和自己是一样特殊的身体。 第39章 ,39 “为什么!为什么!”令玦苍白的唇微微开合,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 好不容易,以为终于可以完全摆脱过去的阴影,却,还是回到了原点。 “陛下!你冷静一点!”展宴初安抚他。 “你叫朕怎么冷静!”令玦想挣开展宴初,却没有力气,只能红了眼睛,吃力的喊道:“朕上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惩罚朕一个人不够,还要惩罚朕的孩子吗?” 展宴初急道:“这不是惩罚!不管拥有怎样的身体,都是上天的恩赐,都是值得被爱的。” 令玦苦笑了下:“展宴初,你还不明白么?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一般用平常心对待这样的身体的。” “朕额角的这道疤是母妃当年亲手用剑刺出的,她恨朕这样不堪的身体,视朕如同怪物。若非那时有蒲公公相救,朕恐怕早已命丧黄泉。即便是亲生骨肉,都如此不留情面,更何况其他人?”他深吸了口气,紧紧攥住那裹住孩子的锦被。“早知道这个孩子日后会同朕一样活在晦暗与痛苦之中,朕又何必把他生下来!” “不一样!不会一样的!”展宴初心中一阵抽痛,攥紧令玦的手。 令玦怔怔地看着展宴初。 “他是我们的孩子啊!”展宴初轻抚着令玦额角的疤痕,郑重道:“陛下所经历的孤独,奚落,折磨,这个孩子都不会再经历。他会活的开开心心的,和其他的孩子一样。陛下担心他将来继承帝位再受逼迫,我们以后还可以生别的孩子。陛下,接受这个孩子,好吗?” 令玦看着展宴初认真的眉眼,终于渐渐释怀,深吸了口气,替孩子理好襁褓,轻声道:“好。” 令玦南巡回来后,便对外宣称天晋有了第一个龙嗣,只说是后宫妃嫔所诞下。 一切都进行的分外顺利。 京城里簌簌的下着鹅毛大雪,尚思殿中却温暖如春。 展宴初和令玦面对面侧躺在床上,中间的令琼躺在襁褓里睡得香甜。 展宴初摸着令琼稚嫩的小脸,对令玦道:“陛下为什么给琼儿起这个名字。” 令玦将视线从令琼脸上移开,看向展宴初,认真道:“若无琼河,你不会发现朕的秘密,若你没有发现朕的秘密,就不会有这个孩子。” 展宴初情难自禁地握住令玦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这真是个美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