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 开篇:死亡角逐 今天是我当兵的四年八个月零八天我想我可能要死了。 我并太懂他们所说的荣誉。我不是一个好军人。我只是个来自农村的孩子我当了四年八个月零八天的兵最后的几天我来到了这个地方。这里绝对没有仁慈因为这里允许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被流弹击中死亡是合理的因自然条件恶劣死亡是合理的。因为它们代表敌人指望敌人仁慈的军人不如后悔自己的出生……我很遗憾我遇上的甚至不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争。但战斗却是真的战斗只是战斗不是故事。故事是人的事人的事比战斗要复杂不光是你射击我也射击你逃跑我就进攻…… 我的故事是什么呢? 每个人的故事其实都是如何长大的故事…… ★二级士官许三多 这是凌晨前的那片黑暗。有人正从夜视仪里注释着绿色的海滩、绿色的海水以及不远处那片绿色的丛林。几个人影正在滩头的重火器阵地后巡逻。夏末的海边波涛拍岸。 电源突然断了。操纵夜视仪的士兵眼里又回复了凌晨前的黑暗。他转身回到了礁石后的一艘冲锋舟上。有人在影影绰绰地调校着手上的枪械显然他们在等着什么。 这是几个日本来的军人。 其中一个在小声嘀咕着:今村天快要亮了。 再等等吧。回答的是他的队长。 他的队长知道今天早上有很多同行都在等在等一个不够耐心的中**人。 果然一辆中国船终于在半小时之后失去了耐心它开始抢滩了! 突然一声巨响中国船触响了水雷。这象是滩头阵地上的开火号令一阵低沉的重机枪声顿时炸开了曳光弹呼啸着从海面上划过。随后又是两声水雷的巨响。转眼间那艘运气很坏的中国船在溅起的水柱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艘日本船趁机冲上了滩头。几个人影从船上跃入沙地一个炫光弹刚刚在重机枪阵地上炸响有人便翻进了工事打扫了射击位置上的敌军他刚要站起一排机枪弹在他胸口上炸开了。就在他身后的丛林里露出一个伪装良好的地堡射击孔黑洞洞的一个枪口正向他们转过来。 第一批冲上滩头的士兵在一阵扫射中纷纷倒下。 枪口仍在缓缓转动着从余波未尽的海面上扫过水花四溅。忽然一个水怪般的人影腾身而出将一榴弹准确敌射进了地堡的射击孔爆炸声过后那个阴险的枪口终于歪了下来。 这水怪般的人影就是士兵许三多!他随后在突击步枪的挂式榴弹射器装上了一弹药。与此同时他身边冒出了三个人来一个是队长袁朗一个是狙击手成才还有一个是通信兵吴哲。看起来他们在水下已经构成了一条最适于射击的散兵线。 成才手里的狙击步枪一举看不清他的瞄准动作枪弹已经穿透了防水的密封膜一个潜伏的狙击手从树上摔了下来。 跑!跑!跑! 队长袁朗大声地喊道。 四人水淋淋地冲上了滩头。谁也不敢有花哨的动作。子弹是躲不过的。他们一边奔跑一边射击凭着一种惊人的默契扫光了自己射界里的敌人。随后许三多用炸药炸开了隐藏的地堡出入口。成才手上的枪也耍得如同杂技一般瞄都没瞄就把两名追兵给射倒了。 四个人迅跳进了地道几个追兵摸出手雷刚刚逼了上来袁朗的手雷已经先飞了出去把那几个追兵炸得纷纷倒地。 袁朗笑了笑将地道的出口关上。走没多远。地道里的防御者便逼了过来几个人从拐角处跃入敌群中只听得几下低沉的呼吸和压抑的惨叫憧憧的人影在中国的功夫下一个个倒了下去。 一个幸存者正要将重机枪调转枪口只见成才一滚一脚将他的枪口踢得拧转了方向另一脚踢在那人的腹部上不想却整个儿被人扔了出来摔在墙上。许三多几个冲进来一看不由暗暗惊讶那幸存者根本就是个巨人他一个人就几乎占满了整个地堡他微微冷笑着掏出一把样子可怖的丛林砍刀挥舞着。许三多迅晃出一把短刀跟对手相比那简直是把水果刀于是对手笑得更加开心谁知许三多的短刀却出砰的一声枪响那人不由得瞠目结舌倒在了地上。 这种能射击三手枪子弹的短刀是中国士兵的特殊装备。 许三多将机枪扶起调整射界成才给狙击步枪补充着弹药袁朗和吴哲在防水地图上查找着方位。正在这喘口气的当儿一枚手雷从射击孔外扔了进来地堡外躲着的一个袭击者起身要跑却被成才从射击孔重探出的枪托钩倒在地上没等他爬起来许三多接住的手雷已经扔了出去轰的一声爆炸的烟幕将他吞没了。 地堡里冲进的烟雾终于散去许三多仍在重机枪后警戒成才已经上好弹在瞄准镜里搜索着目标。 袁朗和吴哲却浑若无事地在地图上找所处的位子。 报个讯儿吧。袁朗对吴哲吩咐道。 吴哲随即用跳频电台出了讯息:鹰巢、鹰巢红鹰就位方位B4a任务抢滩登6no.11…… 一旁的许三多在无声地笑着心里甜甜的。 然而远远的抢炮声使地堡里的寂静有些让人不安。许三多从枪眼里往外监视着成才蹲在他的身边。许三多看看成才刚才被撞在墙上的肩膀问了一声没事吧?成才摇摇头。许三多有点不相信他用手轻轻拍了拍疼得成才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都快不习惯你了有事吱声好不好?我们是战友是老乡是朋友。许三多说。 成才眼里不由掠过一丝复杂莫名的感情他还是摇头。许三多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将眼神掠往雾气苍茫的原始丛林。 这片异国情调的濒海丛林占满了他的整个视野。 这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二天。这里的原始丛林比袁朗一开始形容的远为险恶敌军的设防也比纸上看到的那个数据远为可畏。到目前为止他们还算顺利不知道能顺利多久所谓顺利是指队员还活着生存并战斗。 一架直升机突然悬停在丛林的上空旋翼掠过之处落叶飞舞。旋翼下那几名被俘的军人被反绑着押了过来。直升机上的扩音器在半空中呜呜地聒噪着说话的是阵地指挥官托杨他说:欢迎你们参加这场军人王国的奥林匹克欢迎你们采纳架这场比赛或者我该说这场死亡角逐。绝对没有观众没人能看你们四天三夜八十七个小时你们在这八十七个小时内要通过世界上最险恶的丛林同时完成侦察阵地、地图测绘、营救人质、狙击目标、火力突击等二十一个任务…… 机翼下的一名俘虏终于无法忍受大喝一声踢翻了看守的士兵就跑却被身后一枪托砸趴地上。 扩音器里的托杨在继续着他的讲话。 这里绝对没有转播世界并不知道这里在生什么能跟着你们跑过这段路程的摄影师还没有出生。这里绝对没有仁慈因为我们的竞赛允许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被流弹击中死亡是合理的因自然条件恶劣死亡是合理的。因为我们代表敌人指望敌人仁慈的军人不如后悔自己的出生…… 那名俘虏被几名士兵刚刚拖起草叶翻飞中许三多和成才飞跃而出将那几个士兵撂倒成才扛起其中一人就跑。 俘虏的嘴里呢喃着在请求许三多的帮助。他对他晃动着手上的绳索。许三多刚一站住却被成才拦住了他告诉他这不是我们的任务。 但那俘虏就是不放他他用生硬的中文再一次求道: 帮帮我!……中国人民解放军。 许三多没有多想用手上的刀挑断了那俘虏手腕上的绳索。那名俘虏抢了支枪便没入了丛林之中。 成才觉得奇怪他说他去干什么? 许三多说让他去救他的战友吧。许三多觉得真正的战友就是活在一起的男人。 成才的眼里忽然飞过一些愧色许三多一看好象意识到了什么说道:别老想着那件事。成才摇摇头说我就想着怎么?许三多说不用想你准定不会让人失望的。 两人拖着抓来的舌头没入了丛林深处。 直升机上的托杨还在不停地嚷嚷着告诉他们参加比赛的是来自十三个国家的三十一个作战分队他相信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军人可已经有五支分队在滩头上被歼灭了。射你们携带的绿色信号弹吧托杨说放弃比赛或者遇上生命危险都可以射信号弹当那颗绿色的星星升起我们会成为你们的朋友而不是置你于死地的敌人。 慢慢地直升机往前飞远了。 袁朗不由笑着骂了一句:拙劣的心理战!一边骂着一边忙着手里的两条蛇。 吴哲一看就知道袁朗在忙什么了。那就是他们的下一顿饭。吴哲看得一时垂涎欲滴。他相信队长做的口味一定很好。 这时许三多和成才拖着俘虏从丛林里钻了出来。袁朗一看不由苦笑了起来他说你们这会就把舌头抓回来了咱们不是还得管他一顿饭吗?这自然是玩笑。吴哲扯下舌头眼上的布条审问道:你的部队番号?舌头看了吴哲一眼却反问道:你们是哪支部队?中国?日本?韩国? 喂俘虏应该是我们向你问。袁朗说道。 舌头象是摸着一点谱了他说原来是中国人。你们一直都不错可最后也会被抓住的。 袁朗无心跟他纠缠他吩咐吴哲问他驻防兵力和火力配置。那舌头竟回答说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袁朗于是吓唬道:这种比赛可是允许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话声刚落那舌头慌忙说道那是指被流弹打中和因条件恶劣导致的死亡你们不能对我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刑讯。说着眼光忽然越过了袁朗往后愣愣地看着。袁朗回头一看不由笑了。把那舌头吓住的就是那两条刚扒了一半皮的眼镜蛇有一条还在微微地抽搐着。 成才将蛇一段一段切下笑着凑过来说:大老远的把人折腾过来咱得请人吃饭。舌头说我不是参赛队!不用吃你们的东西!袁朗说很好吃的比你们的酸面包好吃。 成才咬了一口手里的蛇段对舌头说你要仔细地嚼就会觉得有一股鲜美的甜味。 你们这帮疯子!舌头嘴里骂道看着成才嘴角的蛇血他的心慌了随即告诉他们:我们有两个加强战斗营六百名自愿征募的地方武装人员四十多辆装甲战车和一个直升机中队!说完从吴哲的手底下挣扎了出来。他说你们根本过不去的!我们任何人都比你们熟悉这片丛林! 袁朗几个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笑了。 暮色渐下在许三多瞄准镜里的视野中山谷里一辆重型装甲车正慢慢驶过对面的观测镜泛着微光那是半山腰上的一处哨所。许三多于是合上了镜盖因为镜面的反光容易被人现。袁朗他们三个都在休息一根细绳从许三多的脚踝上牵引到他们三人的脚踝上一旦有什么变故立即将他们拉醒。 B任务是突破封锁线c任务是狙击d7位置的目标。若无法在指定的九十七分钟内突破封锁线则B任务倒扣c任务归零。队长说要大胆也要谨慎所以他们在封锁线外等待黑夜降临并且决定睡上一觉因为剩下的八十个小时里想想睡觉两字就算睡过了。 袁朗睡得四仰八叉惬意之极。 袁朗说什么都是笑着说的他让二级士官许三多觉得好象军衔越高的人越爱开玩笑他是少校差不多两句话一个幽默。他也是许三多见过的最优秀的军人之一。用许三多所在a大队老用的话叫no.1第一名。 吴哲睡觉时手仍握在枪柄之上一张清秀得不似军人。吴哲也爱笑也是个no.1硕士生特长时语言、电子技术、地图作业这两年军队多了很多他这种人可许三多不太知道硕士生代表什么因为许三多的高中课程都是靠自学完成的。 成才睡得极为警醒许三多的目光都能叫他醒来他锐利的眼神扫了一眼现身边是许三多时才又合上了眼睛。这些天成才总是这样醒着时一起笑一起打睡着时仍心事重重。许三多知道他还一直记着改写了他人生的那件事情并且把那当作耻辱。成才是他们四人中最特殊的一个在那个横跨三省两直辖市的军区里他是当之无愧的枪王可他却不属a大队。他是普普通通的步兵被a大队淘汰后又凭着苦干进入了这个代表中**队的行列仅此一点也让袁朗对他刮目相看。 睡得最沉的袁朗反而最先醒来他无声地示意许三多睡一下自己捂着瞄准镜打量着敌军阵地。 敌阵上好象有了更多的守军。 许三多解开脚上的细绳在成才身边坐下再系上袁朗解下的细绳。 许三多以前是机械化的步兵现在隶属a大队。他和成才都是二级士官而且他们是老乡。他觉得自己好象没有什么特长四个人中他与no.1是最没什么相干的人。 今天是他当兵的四年八个月零七天他在等待黑夜好跟他的战友们一起动一次夜袭。 慢慢地许三多睡着了夜幕也随后悄悄地降临。 转眼丛林里黑暗一片。行动可以开始了。四只夜光表一对时间是七时三十五分。袁朗轻声说道:限时九十七分钟吴哲我看见你脸上乐出了酒窝。别乐我知道你们在国内跑这个成绩跟玩似的可这块地形咱们连边都没摸过。袁朗话没说完吴哲笑了他说你冤枉我了。我是碰上难事才乐这老外的地方天时地利人和咱一样不占白天瞅一眼那老林子乖乖腐殖层能埋个活人进去了。九十七分钟?袁朗不管说废话。秒表归零。 四只表上的秒时间齐齐被摁至归零位置与此同时一架直升机忽然从远处掠了过来震耳欲聋的旋翼声中来自空中和对面山头的探照灯光也射了过来。他们马上伏下身子。 四面八方的探照灯光里可以看到山梁上到处事影影绰绰的人影他们正将这里包围示威性的对空射击顿时划破了夜空。扩音器里的呐喊声也跟着嚷开了。 我知道你们是谁。放下武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一辆装甲车从袁朗他们的正前方爬了出来引擎声一时淹没了飞机上的呐喊淹没了一切。 许三多几个有些紧张地看着袁朗。袁朗忽然笑了他把头摇了摇一切便不用多说了成才一抬手就射倒了装甲车上的机枪手。 炮塔因此开始了轰鸣四面八方的守军向这里包围而来。 成才的技艺已经挥到了极限那时血肉与钢铁之间的对抗他打灭了车上探照灯打碎了车前灯打裂了潜望镜而且打坏了车上遥控机枪的供弹装置打得车上的士兵不敢露头但那辆车在渐渐逼近。袁朗三人对付着来自后方的士兵他们知道这将是一场耗时良久的苦战他们用的也是节省弹药的点射击前边的人影倒下了后边的人影又冒了出来好似无穷无尽。直升机上的机枪也开始轰鸣居高临下的火力压得他们几个一时抬不起头来。 成才喊了一声许三多好好干!摸出手雷就向那辆装甲车冲了过去。他很清楚这被堵死的前进之路已成为四个人唯一的退路。然而许三多却把他给钩倒了。许三多抢在了他的前面扑入了装甲车之下的履带之间。 车上的后舱门是敞开的正准备下车冲击的士兵看见了仰卧在地上用突击步枪单臂瞄准他们的许三多。但他来不及作出反应就在许三多的枪前倒下了随后的士兵都没有明白出了什么事也一个个地扑倒在了前一个死者的身上。随着许三多的一只模拟手雷扔进车里浓烈的白烟顿时将周围笼罩。 走啊!快走! 一个因用力而变调的声音突然从车里冒出成才掉头就要冲进烟幕里却被袁朗狠狠地踢了一脚停住了。他看了一眼袁朗的眼神他是在嚷他放弃。他只好喊了一声许三多你等着我!然后冲过瘫痪的装甲车冲进了前边的黑暗之中。 前边的许三多已经被拖在了阵地上。他打倒了一个又补上来两个谁都没有开枪。显然他们打算将他活捉。无数人倒地之后许三多终于碰上了强敌那是上尉乌里扬诺夫。这人敏捷得不似出自他那胖大的身躯。许三多连连挨揍连连后退周围的士兵看到后也都退开了在嘻嘻哈哈地等着这名中**人如何成为他们长官的手下败将。 然而只听得忽然噼噼啪啪地好几下那乌里扬诺夫轰然倒在了地上。许三多头也没回向身后的陡坡滚了下去。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不等号令一队士兵已经追了过去。 这该死的!乌里扬诺夫嘴里嘟哝着揉着痛处爬了起来。过来的托杨却告诉他他在让你你做了他逃走的跳板了。乌里扬诺夫说不可能这山坡是足以让山羊也摔断腿的他是被我打下去的。托杨耸耸肩:您尽可以觉得满足。乌里扬诺夫说我带队去追赶那几个中国人天明前把他们带回您的跟前。托杨说用不着。他说我盯了他们很久了选择他们攻击前的一会松懈动攻击就是要把他们逼进猴子也进不去的丛林陷阱现在他们已经进去了。上尉您上次勘探这条路线用了多长时间?乌里扬诺夫说九小时三十七分钟实在无法通过就撤回了。托杨说限时九十七分钟。九十七分钟?我想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即使他们能清扫我们的滩头阵地B任务倒扣c任务归零可以弃权了。说完暗暗一笑。乌里扬诺夫有点不太放心单也只好跟着长官一起笑了。 托杨说中国兵永远是让人头疼的对手可现在让我们对付别的强者吧。 象是回应山上的一个点射打得他身边的士兵连连倒下。枪声顿时响成一片。 托杨扬了扬眉毛:这就是被您“打”下山的那名士兵他很忠诚还在想怎么拖住我们不去追他的队友。 乌里扬诺夫不禁有些赧然他说我带队去追赶这个中国人我保证天明前把他带回您的面前。 去吧这个人让我担心他走了一条正确的路。 乌里扬诺夫挥挥手让一队士兵跟随他一起前去。 上尉别把这当比赛。对他们来说是比赛对我们这些国防军来说是三十一队敌人入侵我国的领土。他们中间不能出现第一名否则是我们的耻辱。托杨吩咐道。 乌里扬诺夫点点头走了。 丛林里的袁朗在挥刀猛砍着缠住四周莽藤顺手将一条毒蛇远远扔开。成才和吴哲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去。这片原始丛林如果说比别处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更为阴森可怖树与树之间没有丁点空隙而且林地上几尺厚的腐叶半炭化的死树根本让人迈不开步子。 吴哲终于看见树与树之间有一块偌大的空地终于能看见林上的天穹了不由得欢叫道:可算是看见星星啦!他挣开缠得心烦意乱的一处荆棘就往那块空地跃去。袁朗刚要喊他一声小心不料吴哲的身子已经陷到了胸际。 那是被落叶覆盖的一块沼泽! 袁朗砍了一根树枝扔过去让吴哲横在沼泽上以保持浮力。成才过来解下背负的长索扔到他面前才将他慢慢地拉了起来。 远处的丛林传来了俄语的喊叫声人影憧憧的。那是一批追赶许三多的士兵。许三多在断树语断树之上几乎是跳跃着前进这种方式使他的度快上了许多但对于这个从未来过这类莽林的中国士兵来说充满着隐患。 咯的一声轻响许三多的整只左脚陷进一株腐烂了的死树中间这份失衡顿时让他往前栽倒陷在死树中的脚崴成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角度。许三多痛得在地上打滚他狠狠地捶打这自己的大腿将头在树上狠撞了两下但没有喊出声来。 看着自己那只扭歪了一百二十度以上的脚掌许三多感到难以理解。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前方有一种隐隐的低沉可怖之声许三多看着前方一个黑漆漆的腐土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这处丛林中独有的地蜂窝。 吴哲已经完全地逃离了沼泽。袁朗放下手上的绳索第一个动作就是看手上的表。时间的记录时43:5o。时间过了近一半路程却走了不到四分之一。 吴哲在沼泽里耽误了时间而且这条路线时他判定的他说队长是我误事。袁朗沉着脸说你见过沼泽吗?换了我也会踩上去。成才说队长许三多还没有赶上来。那我们在这时泡壶茶等他好吗?说完袁朗就有些后悔对不起了。但成才摇摇头默默地踏入了前边的荆棘丛中。袁朗和吴哲默默地跟了上去。 前边的路还很长他们不再浪费力气去砍掉那些没完没了的树藤荆棘而是从那根本无路的地方硬挣出一条通路。 一头已经腐烂得可见骨骼的犬科动物摊在地上散着恶臭拦住了成才的去路。他略略一停一声不吭地绕了过去。走在后边的吴哲却停了下来他说那是一头狼。他总是不肯放弃那种好钻研的习性。他说它是被困死在这里的它没有手不会使用工具。袁朗在身后推了他一把才继续前进。他们身上的衣服早被扯出一道道的裂口手上脸上到处都是鲜血淋漓。 参天的老树下四处阴森得如同鬼域。 追赶许三多的士兵忽然站住了他听见一种低沉而不祥的嗡嗡声。 快一点!前进! 后边的乌里扬诺夫在不停地催促着。 士兵却在暗暗地后退嘴里嚷着:毒蜂!毒蜂!这里有毒蜂!…… 那地蜂窝早被许三多给砸了一块大石头狂怒的蜂群在四处骚动那股可怕的嗡嗡声越压越近。乌里扬诺夫身边的士兵一看大势不好正想掉头狂奔乌里扬诺夫却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枪。士兵对乌里扬诺夫说道:上尉两只这样的蜂就蜇死了一头牛!中国人他过不去的! 他不想再往前追了。 乌里扬诺夫犹豫了半晌最后挥挥手士兵们大赦一般往后逃开。 许三多其实就躲在不远处的一个水洼里。 蜂群的骚动仍在周围响成一片听起来有些如同飓风。 因为缺氧许三多只好从水洼里挣了出来。他用衣服遮住了头脸然后连浆带水地往一个与追兵相反的方向狂奔。蜂群听到了许三多奔跑的风声嗡嗡地紧跟在后面。 一个只能用一条腿的人是跑不快的。许三多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然后夺路冲出了这片要命的丛林。 一只地蜂蜇在了他背上。 但许三多没有去顾及它。他不敢停下。他就那么拖着一只脚在丛林深处拖出了一条长长的一只脚的脚印。恍惚中他感到周围的丛林似乎在旋转眼前的那棵大树忽远忽近。走到大树下的时候他的意志力也似乎到达了极限最后摔倒下来。 慢慢他现了身上的痛处。那只蜂居然蜇穿了他的战斗服仍然叮在他背上。他拔下那个家伙看了看最后带点尊敬地把那家伙放在地上抓了把腐土盖上。 这时的许三多已经有点神志模糊了他那双瞳孔已经有点涣散。他看看手上的表时间已经9o:55。许三多苦笑着显得无可奈何。 他不知道成才他们在哪里。 这时候成才他们已经走出了那片可能几百年都没有人走出过的原始丛林! 成才为此舔了舔从额际直流到嘴角的血水与汗水。 一身帅气的军装已经被撕扯得如同叫花子似的。 袁朗用绳子将血迹斑斑的裤腿扎了起来他看了看表。91:oo。他无声地挥挥手。成才向来处看了最后一眼转身又进入了下一场亡命的狂奔。 只有许三多还在丛林里挣扎着他嘴里咬着一根粗大的树棍在他的视野里他连自己那只伤得不成样子的脚都看不清楚了。许三多想让自己那只扭歪了脚回到原来的样子可剧痛让他浑身脱力一使劲就痛得他连紧咬的树棍也从嘴里掉了下来。许三多将树棍再次噙回嘴里最后用枪托对准了自己的伤脚闭上了眼睛然后狠狠地砸了下去。骨与骨之间一声清脆的响声脚终于复位了但疼痛几乎让许三多顿时昏了过去。 从许三多嘴里落下来的那根树棍上边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痕。 这时许三多腕上的表是96:59。 袁朗三人这时已狂奔在莽林与河流之间。这时远处传来了炮艇的引擎声。这简直是催命声。三人手上调好的表顿时一起鸣叫起来时间似乎在97;oo上边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了97:o1、97:o2……没有时间去管它了!他们都在奔跑中打开了机枪的保险上弹并完成了瞄准镜的调整。 他们必须狂奔!只有狂奔! 拐弯处已经能看见那艘正在加行驶的炮艇。成才就地一跪一枪就准确地洞穿了人像靶的额头。袁朗的机枪也跟着开始轰鸣他在追赶着那艘炮艇进行射击弹壳在他眼前迸飞一直到炮艇逃出了他们的射程之外。 成才成绩?袁朗问道。 全……全部命中。成才虚脱地扔下枪整个人伏在地上。 吴哲跟着也把枪扔在地上筋疲力尽地翻身躺下。 袁朗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些松弛的神情。 稍后吴哲收到了来自战地指挥所的讯息: B任务从封锁线前往d7区限时九十七分费时九十七分四十二秒倒扣四十二分;c任务狙击河上目标全部命中但因为B任务未按时完成作零分处理。 就是说我们一下子丢掉了一百零八分? 袁朗为此感到有些漠然。吴哲点点头收拾起电台眼里不由掉下了泪水。 我们现在排名多少? 我想是倒数第一。 成才也忍不住了他的泪水也在悄悄落下。 吴哲忽然又打开收拾好的电台他想狠。袁朗问道:你想干什么?吴哲说我要跟指挥部联系!我请他们沿我们的路线走一趟九十七分四十二秒根本就是个奇迹!袁朗说你的语言特长是用来跟指挥部扯皮的吗?吴哲说我们千辛万苦就为了得到这个结果?许三多都丢了!袁朗说这不全是比赛吴哲我就当在练兵分数算什么?我要看到我的士兵配得上我的军队!吴哲犹豫了一会终于将电台关上。 袁朗起身回头走去。 吴哲和成才讶然地看着。 袁朗回头笑了笑说我得去把许三多这小混蛋找回来他是我的兵。我现在想第一是跟咱们无缘了可我们到达终点的时候得是四个人。成才点点头跟了上去。 高兴的只有乌里扬诺夫了他拿着各**人的成绩电讯纸从营帐里走出来朝托杨走去。 托杨正在炮镜里观测阵地。 他说中校同志至今为止的比分排名是:美国第一俄罗斯第二以色列第三。 中国人呢? 倒数第二他们之后还有印度人。 乌里扬诺夫为此而感动。 托杨笑着摇摇头说现在咱们的敌人是美国人。 一整夜的恶战看来也让乌里扬诺夫的好战血液燃烧起来了。 丛林里的许三多仍然昏迷在大树下一张脸又烧又烫看上去异常吓人。肩头的衣服已经撕开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但就那些未拔尽的余毒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昏迷几个昼夜甚至丧命。晨鸟的啼声终于让许三多醒转他神志恍惚地看着树丛缝中透进的阳光他现袁朗正向他俯身下来……他于是叫了一声:队长……叫完现只是自己在瞎乱嘀咕。残酷的现实是树林外的扩音器在不停地呐喊着:……我们知道您躲在里面我们甚至知道您的国籍。我们要警告您这是一片险恶的丛林我们不希望出现意外请射配的绿色信号弹我们将及时给您救护和休息。再说一遍射绿色信号弹您的战斗精神已经让我们敬佩您绝对会受到我们的礼遇…… 许三多爬了起来拄着枪一步一步离去。 终于许三多看见了树上的箭头标志。他一急头重脚轻地摔在了地上。这一摔竟让他再也爬不起来了。他极力地抬头看着身边的一个水塘。水塘里是自己的倒影他恍惚意识到这水可以缓解烧得自己几乎要呻吟的炽热他没有多想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今天是我当兵的四年八个月零八天。许三多忽然想道。我想我快要死了。死了也许上天堂不管天堂多好我会老想着地上的这些人。死了也许是一片黑暗那更不好我从小就怕黑……我怕黑更怕死所以我从来就不是个好军人。 丛林外的扩音器又喧嚣起来了:……这只是比赛不是战争您并没有投降弃权并不影响您心目中的荣誉……我们尊重生命尊重军人的尊严尤其是象您这样的军人……伴随着扩音器的喧嚣许三多还听到了从丛林外围不停碾过的车声。 下意识的求生**让许三多把那支绿色的信号射筒握在了手里他渐渐摁上了射钮但是他的手忽然微微地抖起来。最后他将信号弹扔进了水塘里。然后咬着自己的袖子哭泣了起来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哭到外边的喧嚣声和人声渐渐地远去。 他想:今天是我当兵的四年八个月零八天我想我真的要死了。 可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扔掉那个信号弹? 我想我真的很傻。我并不太懂他们所说的荣誉我不是个好军人。我只是个来自农村的孩子当了四年八个月零八天的兵最后的几天我来到了这里。我很遗憾我遇上的甚至不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争。 这里只是一场比赛一场比赛而已。 这难道就是我的故事吗? 他想如果让他自己来选择的话他肯定不会选择这样的故事至少不要这样开始因为他的人生不是这样的开始。也许他更愿意开始于比这温和得多的一处山林南方的丛林。他会选择他出生的那会那时有一个男人在天天算计着他的出生那就是他许三多的爸爸南方山地里的一个农民许百顺。而那时他许三多还在睡着象这会一样朦胧地睡着睡在母亲的肚子里。 每个人的故事其实都是如何长大的故事…… 第一章:龟儿子 两岁时我开始学走路。 我爸说两岁是个该爬起来挨摔的年纪再不摔该不会走了。 摔起来很痛。 于是我成了大哥和二哥的玩具这个玩具会爬会滚会分泌屎尿鼻涕诸般液体总之是很好玩很捉摸不定的一件东西象是终日在大哥和二哥手上传送的一个皮球这个皮球有时在一个俗称屁蹲的动作中把屁股染成家乡的红土色有时连脑袋也不能幸免。日久天长我挺喜欢做大哥二哥的玩具因为在他们那种穷极无聊又其乐无穷的传送中实际上你是不用费心走路的你只需要摇摇晃晃于两双小泥爪之中实在不想玩了就拿大头照门框上撞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响儿然后在你的大哭声中自有爸拿着新削就的毛竹板过来解围。 结果是我的红色屁股和大哥二哥青肿的屁股。 结果是直到四岁我还是一只需要人传来传去的皮球。我不会走路。 大哥二哥后来很轻松地就宽容了我。他们终于认可这个摇摇晃晃走路吭吭唧唧说话的傻三弟。于是在过了六岁关以后爸交给三儿传承的不仅是大的二的旧衣服臭鞋还有一个常用的称呼:龟儿子。 至于外人也就是下榕树乡的同村人他们不项爸那样满足一个含义暧昧的称呼他们比较直率地叫我许三呆子。这个称呼后来随了同村的成才一直流传到第七装甲侦察连。我那班副伍六一曾很坦诚地问过我:我也可以这样叫你吗? 坦诚和直率是一种美德哪怕是给你带来些微的不快。 ★二级士官许三多 当村口大喇叭嚷嚷的时候许百顺还在刨他那地是人都说他那口子这两天就生大部分人都说他那口子今天就生可许百顺是有主意的人他晓得是那口子生不是他生他刨地那口子照生所以那口子生他也照刨地。 许百顺还记得昨天晚上在垄沟里下了竹篱就象那口子照生一样竹篱里照常会有泥鳅和小鱼生活就是得时常有些小丰收否则不叫百顺。 小鱼在竹篱里翻白眼泥鳅在竹篱里翻肚皮。 大喇叭里还在嚷着:许百顺许百顺你死脱了头的还不回来?你要生闺女啦! 后一句让许百顺气愤了他毫不犹豫地回敬了一句:什么闺女是儿子! 接下来是溅着水花往家奔。清流冽冽泥鳅小鱼们蹦着花儿逃开了。据许百顺夸大其词的说法那天逃掉的泥鳅至少有十二斤而他确实得了个儿子但只有六斤五两所以后来一到许三多的生日许百顺的嘴里总会嘀咕着说可惜可他的那塘泥鳅。有时候是大嘀咕伴着荷包蛋挥过来一个巴掌:真可惜了他娘的那塘泥鳅! 下榕树的村中空地是许百顺的必经之道一个后来被村长改名叫幸福广场的地方。但这时候的村长还没有起名题字的恶习他正抱着他那一岁的儿子成才在那块未来的幸福广场上招摇他朝许百顺从鼻子里哼出一串模糊的声音:回家生儿子呢? 许百顺一向对此类事情不屑挂齿他挥挥手算是一种响应。他说谁知道是骡子是马?又不是我生老母鸡天天抱窝女人家就得生儿子急啥? 村长又哼他说我儿子名起好了叫个成才以后准定成才。 许百顺也哼那是对的意思。 村长说我儿子七斤四两呢。他还要补充什么的时候许百顺已经一划一划地去远了。村长的哼哼声就急成了嚷嚷:不说不急吗?远处的许百顺说不急!小娘养的急! 村长琢磨了会觉得许百顺的背影很象只水鸭子这个想法让他安心重新专注于自己准定成才的儿子。 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两小孩后来竟成才成到一个部队上去了。 半个村子的老少齐拥在许家的门口直拥个水泄不通屋里终于传出一声婴儿哭声人群齐齐轰出个“好”字。许百顺更急了连钻带拱地往里冲。有人不禁对他数落道:不是教训你你们年轻后生要少看这路边的是非心思要用在田里。许百顺一看这不是村里的逃亡富农吗?不禁问道:是我生儿子呢!你啥成分?你逃亡富农来教育我贫下中农?逃亡富农顿时矮了一截但反应很快他说呢叨叨啥呢?四人帮都打倒啦!你以为你准就生儿子吗? 许百顺没有顾理他直直往屋里扎去。 是个儿子!屋里的许百顺突然喊道。 又是个儿子!老子名字都想好啦!叫个许三多!许百顺的嘴里不停地嚷着我许白顺生了三个!三个都是儿子!这么多儿子!**万岁! 那一天许百顺得意得象是疯了一样。 以后的夏天傍晚下榕树村中央的那块空地就时常会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村长一个是许百顺各人手里抱着一个小男人那表情是谁也不服谁。有时候许百顺还会拉上他的一乐和二和一起助阵显出一份男丁兴旺的气势村长就很泄气。后来国家出台了计划生育的政策号召只生一个好村长好象才找回了一股正气。 1979年许三多两岁开始了摇摇晃晃的人生路程。 那时的中国援朝援越之后又援了阿尔巴尼亚和西哈努克。我们抗过美国跟印度战斗跟苏联战斗此时的中国有很多地方等着男子汉们去流血流汗。男子年轻力壮抡得动锹也拿得起枪的男子在中国似乎永远是一个光宗耀祖的话题。 许百顺不再跟村长哼哼了他集结了家里的男丁去村长家表示友好村头的大喇叭正广播中国人民解放军自卫反击战的社论。 村长在屋里坐着正吧嗒着烟锅子瞅见了走来的许百顺。 许百顺拖着十三岁的一乐和八岁的二和背上背着两岁的三多三个崽子都有青的和红的屁股。许百顺只要村长给句实话这战到底打多久?一乐才十三岁还有五年才够但他想好了要让一乐参军。 村长哼道:打完咧头十天就打完咧!你以为还十年抗战?头十天就收拾了狼崽子十个师!村长说我跟你说啊以后呢该种地的种地该搞生产的就搞生产咱们就搞建设了。再过二十一年就2ooo年啦2ooo年就啥都实现啦! 许百顺不信。后来的边境又零零星星的响了好几年的枪声。他的热望又跟着呼呼啦啦地炽热了好几年。在许百顺的主意里家里的三个男丁都是有讲究的工农兵。他老许家一样踏上一只脚那是踏踏实实的硬道理。 1984年许三多七岁终于能站稳了只是说话还夹生。 许百顺让哥仨站成了行他从袋里掏出一些钱来一张一块上又加了张一块三人都激动得不行许百顺也不仅是慷慨而且激昂。他先把钱给了许一乐说家里有钱啦去了县城先吃点好的查身体别刷下来。这两崽子带着让他们长长见识。 许一乐接过爸爸的两块钱兴奋得差点要行一个军礼。 1989年许三多十二岁刚从学校回来身上还背着几乎让成才打散了架的算盘。那天学校正学珠算。一进门许百顺又让哥仨站成了行。许一乐已经和爸一样了他浑身泥泞神态也苍老了不少;那许二和却一脸不屑的神情。 这一次许百顺拿出了一张五块的瞪一眼许二和他说咱家不是万元户你小子又不学好就该上部队练练。你哥押着你去龟儿子傻人有狗运也一起去镇镇你的邪气。 许二和接了钱伸手还想要许百顺不再给只给他扣了一巴掌。 1995年许三多十八岁了。学是不让念了初中毕业后爸就开始怀疑一个学富五车的儿子在下榕树乡这山沟子里会有什么妙用。这一次哥仨也只能站成哥倆了一乐和三多的中间空了一个位子。 许百顺从一摞票子里拿出了一张五十块说家里穷啊也不知道生了你们三个干吗?你龟儿子最笨笨得连庄稼活都不会干还得防着你跟老二学坏。你去当兵吧当兵省钱没准复员时还能闹个工作。拿去。 许三多却摇摇头。 许百顺说说你笨就是你最笨看到钱都不知道要。 许三多说我不要钱。爸当不上兵我还念高中行不? 许百顺将钱狠狠拍在许三多的手上虽没大吆喝但他的脸上已经写着不行二字许三多的脸上不由现出一点茫然的愤怒。 许百顺是个有主意的人他知道哦这山沟子里的农要走出一个工来必须先得做成了兵。 从人武部出来的那天许三多第一次晓得自己的**还可以这样被人检查的而且尽检查一些绝不该检查的所在。就在那时他看到了两个兵一个兵从外边进来一个官从里边出来他看见那个兵很自然地向官敬了一个礼那个礼挺得让许三多有些眼直他自然不晓得那个兵也是官那叫士官班长而那个官则是上尉连长。 站在一旁的许一乐当机立断地踢了踢许三多的屁股那是希望他能抓住这机会给留个印象。许三多却捂了屁股叫痛似乎他爸还能拎了毛竹板子过来帮他。那几个官兵扫了许三多一眼就进去了他们扫过许三多的脸上时那眼神象是看穿了另一个世界。 许一乐觉得这个弟弟实在是龟儿子实在是没什么希望他学着爸的样子打鼻子里哼了两声在他的心里三呆子的兵路看来彻底失败了老许家注定是一个大写的“农”字农自有农该忙的事情他扫见了路边地摊上的一些**画片他站住了。 许三多没有替哥哥多想他说哥走吧。 许一乐却不走他问三多:那五十你还没花是吧?许三多嗯哪了一声。许一乐说去买点。许三多把钱给了哥哥他说要去你去。但许一乐不好意思前往。他都快三十的人了似乎是怕人笑话。他推了一把许三多把许三多推到了地摊的边上。许三多无可奈何只好看着那些画片替哥哥问道:多少钱? 十块!卖画片的说。 许三多伸出那张五十块的钱替哥哥买下了几张裸女。 回到家里却把父亲给气昏了他操起多年不用的毛竹板子在他们的屁股上就是一顿痛打。当然他最恨的还是许一乐他一边打一边不住地骂着:都快三十的人了要么你给我带房儿媳回来!这玩意会生儿子吗? 体检当兵的事又这么无果而终了。这天许百顺让许三多陪着去集市上卖茄子。他看见那逃亡富农的一车西红柿生意红火心里难受便悄悄地对许三多说回去让你妈也种西红柿。 逃亡富农知道许百顺的难处他说百顺呀你就是不赶趟怎么着?老三这回也招不上兵吧?许百顺是有点难受可嘴里却说谁说的?正等消息呢。逃亡富农鼻子一哼哼得很讨厌他说你就是面子大过里子想要的人都有通知了。今儿村长家成才就在家等着军队里来人家访了。许百顺的心一下软了忙问真的假的?逃亡富农说全村人都知道啊没告你呀? 村长家里果然满满当当地盛满了村民。 二级士官史今饺子馅似的正襟危坐着一脑门子的汗珠不知是捂出的还是被问出的。 这个问你这士官到底算是兵还是官啊? 那个问你会开坦克拖拉机会开不? 还有人问你一个月挣得挺多吧? 几乎问什么的都有。但没有人迫切要个答案可这位“大兵”的军容笔挺藏不住和气劲儿更招了人乐呵呵地拢来和他招呼。这就苦了这史今了。村长却很同情史今他抬抬手朝人们连连的喂了几声然后说大家伙儿人解放军同志今儿是来家访的可不是让咱们问的!同志你说是不是? 史今不知说什么好他笑笑地点着头。 村长说我知道你想问啥你是不是想问我儿子为啥要当兵? 史今说对对可那还得他自己答。 一旁等待的成才忙站了起来。这是个伶俐的小伙子从眼睛到身板都透着机灵和精神气儿他说我从小就有一个伟大的理想那就是参加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遥想当年长征、抗日、三大战役南昌城头燎起的星星之火烧遍了整个中国!今天穿上神圣的军装接过前辈的钢枪我热血沸腾难以自已保卫祖国保卫人民成为百万雄师中的一员如融入大海中的一个小水滴…… 声情并茂的成才象是在背书。 史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看看周围的人。周围竟都赞不绝口有人说成才这小伙子就是行跟他爹一样是做大事的。有人说就是打小就透着灵气。 史今只好什么都不说。 村长也被儿子的表达打动了他乐得不行忍不住还给儿子鼓起了掌弄得满屋掌声一片。 这时有一人正仇恨的在门口的阳光下瞪着他。 那当然就是许百顺。 村长装着没事似的和许百顺打了一下招呼说大兄弟来啦? 许百顺却回道:个驴日的! 骂完许百顺掉屁股就走开了。 许三多一路蔫头蔫脑地跟在父亲的身后。 史今觉得有点奇怪问道:他是谁? 村民!村长一脸意见地说。 史今却站了起来他说我还得家访您这村的许百顺家您能给我指条道吗? 村长一下就愣住了脸上的意见明显更大了。 从村长家往回许百顺一路地疾走也顾不得再数落许三多了一直回到自家的院子才开始嚷嚷了起来他说一乐快去买点酒要好点的!叫你妈去办菜要见肉!接着又对二和说二和你个死剁了头的还知道回来?在家呆着待会儿解放军来了大棍子打晕也得留住! 许二和梗起脖子:什么解放军? 反正你给我把人留住! 说话间许百顺已经在院子打了几个转儿把事儿安排妥当又扯起了许三多。 龟儿子快跟我走! 许三多却一直懵着他问干啥? 许百顺说我瞧成才那***说话跟你老师挺象一惊一乍的蛮有名堂这套话是怎么也得找你老师学会了。许三多说我不会说。许百顺说让你老师说了你背下来你龟儿子记性不是挺好么?许三多说那我也说不出来。 许百顺看着许三多急了一脚踢了过去:想吃老竹笋炒肉了不是? 许三多知道什么意思转身就跑出了院子许百顺提着竹板子在后边紧紧追赶。 村长想留下那招兵的史今吃饭史今却坚决不肯说是我们部队上有明文规定的绝对不能吃请他让村长给指个道就成了。村长开始并不怎么殷勤他凌空一指说许三多的家就是村西头那家这都能看见了。可很多村民嚷嚷着要给史今带路时他却突然来了心思了他随即拦住了村民们叫他们都回吧回吧!跟着干啥?然后回头对史今说:我带你去。 村长有点不太放心。他心想这招兵的要到许百顺家干什么呢? 他们俩走进许百顺家的时候许百顺不在家许三多也不在。史今看到的只是挂了一墙的奖状鲜艳生动得让史今有点高兴。村长到处瞄了几眼摇头说:多半是不在。我跟你说这家人见天就在外边忙着做小买卖可没我家成才对队伍那热情。 这时许二和趿拉着鞋走了出来十足一乡村的痞子他瞧了他们一眼问道:干啥呀? 村长说这是队伍上的同志来家访你家老三。 许二和却一脸的不屑他说咋呼半天就是个当兵的呀?史今说对对。许二和随即上下打量了一番史今问:当兵有啥出息? 说完掉脸回了屋里把个史今噎在那儿。 村长一看却乐出了声他说你瞧我跟你说了吧就是这么个家人儿。你要急就先回去这家访我替你来就成了咱们都是代表国家的嘛。史今摇摇头说不急还是等一等吧。话音未落许一乐拎着酒瓶子冲了进来一看有生人先哑了半截。他看看村长又看看史今说:你坐啊!说罢掉头便进了厨房。 史今想跟一乐说句什么却怎么也看不到他出来只好干干地站在那。 那一乐在厨房里已经把锅碗瓢盆弄得热闹起来了。下榕树人嗜辣转眼间外边的史今就被那股铺天盖地的辣味呛得眼泪汪汪的。村长一再让他走了算了可他就是不走他让村长再等等一直等到许百顺回来。 许百顺和许三多是从教师那里回来的他要他的许三多在教师那里把成才给史今背出的那一版都给他背会了。回到门口时许百顺并没有主意看屋里的史今和村长他还在督促着他的许三多他说老师刚才教你的都背会了? 许三多说背会了。 许百顺说待会儿能说出来? 许三多却又犹豫了他说可能还是说不出来。 许百顺一巴掌就扣在了许三多头上扣得又脆又响与此同时他瞧见了史今和村长他一愣愣在了门槛上。 这……这……解放军同志来家访吧? 刹那间他闻到了厨房里辣味一时不知说啥好忽然卯足了气力对许一乐喊道:加红的要大红让解放军同志尝尝咱这就叫个地道! 这一声吆喝把史今吓了一跳赶忙说别别别我这不能吃请这是规定。说着往外走去。 许百顺哪容史今这样他拉住史今说这不叫吃请你瞧这正是饭点不是? 厨房里的爆炒声越来越热闹了一阵阵浓烈的辣烟弄得史今又呛了正着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躲闪剁屋外说外边好还是外边好。转眼看见了许三多问道:这是许三多同志吧?咱们好像有点熟?体检时见过的? 看见史今想跟他搭茬许三多立刻紧张起来。这辈子他也没跟穿军装的说过话一紧张就狠狠地干吸鼻子拿袖子狠狠蹭了两下转过半拉身子拿屁股正对了史今。 村长在一旁笑道: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许百顺马上恨恨地给了儿子一脚说把桌子搬出来。解放军同志来家访你解放军同志想在外边吃你龟儿子还不勤快着点? 许三多乘机溜进了屋子。 史今怕许百顺认真又一再地对他说我真的不能吃请。许百顺不依他说你要是再说我就要生气了。我也是当过兵的那“徒手突刺”也是正经学过的你就这么见外? 史今一愣但村长告诉他他那叫民兵。 村长总是不让许百顺得意。 许百顺毫不示弱他说我那叫全民皆兵!说着就动作了起来:预备!用枪!防左刺!防右刺! 好像真的有一场搏斗许百顺显得十分卖力。史今也知道那许百顺在期待他的一个赞扬便顺口说道:老前辈的功底真是一点没扔。 这时许三多拖着一张大桌从屋里出来史今想走也走不了了。但一桌的红辣椒却把史今吓得不行许百顺只要叫他吃菜他马上举起自己的酒杯。 我……我还是喝。 那就喝。 许百顺的精神也跟着酒精一下上来了他告诉史今:咱们搞“预备用枪”那会我们常跟部队上会餐呢!史今一口地好好挺好。可是老前辈有句话我还是得跟您说。史今说着说着脸上突然就闪出一点提前的内疚。许百顺却没有留意他让史今:说吧我就乐意跟你说话。 史今说如今的部队和您老那时候不大一样这么说您不介意吧? 许百顺瞎乱地点着头。 史今说就拿我们那个团来说吧机械化突击步兵冲击度每小时六十多公里空地协同要掌握的可不光是开枪……以及您那突刺对兵员的素质和反应能力要求很高。 他瞧瞧许三多又看看许百顺:我这么说您明白了? 村长就显得得意插嘴说:他明白。他不明白我回头跟他说明白。 许百顺不乐意地看了一眼村长的得意他说明白明白这机械化就是说开着坦克上呗? 史今连连点头说对对对坦克、步战车、自行火炮、导弹我们这几年正在加机械化装甲化进程我们连就打算在近年内实现全高中连……只可惜许三多同志是初中毕业……我这么说您明白了? 许百顺的酒已经喝多了他狠狠地捶了许三多一下说龟儿子听明白没?平步青云啊!干出去的导弹能打到勃列日涅夫! 史今说:您……真听明白啦?再好的步兵连也不兴装备洲际导弹咱说的是步战车上的反坦克导弹能打三公里不到……您在听吗? 没在听就这会工夫许百顺又灌下了两杯然后对着史今一拳撸了过来。 他问:知道为啥非得跟你喝酒吗? 为你儿子当兵呗。 这话史今也想说可叫村长说了。史今只好摇头。 他说不老前辈自有老前辈的情谊。 许百顺瞪眼道:怎么不是?就是为了这嘛!我还不知道当兵的不兴吃请?生拉硬拽给你弄来我图啥?就是想把个小龟儿子交给你嘛!他没出息不会种地也不会财胆小得是连杀口猪也不敢看这么着就交给你了!部队上练人哪!我许百顺是多想他像点样哪!……我许百顺说话实在不? 史今点头说:实在。史今的酒也早就喝大了。 许百顺于是步步逼近他说部队上就讲个实在这么实在的人你们要不要?你瞧瞧他瞧瞧他……他顺着许三多忙碌的筷子望了过去突然大声吼道: 龟儿子! 许三多吓了一跳知道父亲今天不会放过自己忙蹿了起来嘴里支支吾吾的含着食。 今儿说的可是你的前程哪!你还在这吃吃吃吃吃吃! 酒力慢慢上涌许百顺的语调也伤感了起来他对史今唠叨说:你瞧我这龟儿子他要在家酒这点出息我许百顺想盖房他一口酒吃掉一块上好的红砖!知道为啥叫个许三多吗?因为打出他娘胎我许百顺就看出他没出息!生一个是儿子生两个还算是儿子生三个就只能是龟儿子!瞧他这缩手缩脚的样把食给我咽了! 许三多吓得赶忙把嘴里的食咽了下去然后睁着乌亮的眼睛看着史今期待他对自己说点什么。史今心头一动对许百顺和村长说道:老前辈还有村长要不让我跟许三多同志单独聊聊? 需百顺说聊吧你们聊。那村长却白了他一眼他告诉他:他是说你别在旁边插话。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他想把许百顺叫走许百顺却不肯他说那哪成?但拗不过村长被拉走了。 小院力只剩了史今和许三多两人。许三多瞧眼史今又擦擦鼻子。史今现许三多好像有话要讲便说:你有话尽管说吧这家访就是为听你说话。许三多又擦了擦鼻子想了想说:我爸他尽吹!这不赖我是他自己要生的!史今不禁一笑他说这我知道你说点别的比如说……你想不想当兵? 想! 为什么呢? 当了兵爸就不会再叫我龟儿子了。 史今没接茬问他皱着眉在暗暗地替许三多想着什么。 外边的许百顺也在想着他的许三多村长刚一放手他转身又往院里冲但村长两步就死死地把他抓住。许百顺有点急了他说我得看看这不行你儿子说话时你就在旁边看着!村长说许百顺我倒要问你你跟我争个啥?我是想我儿子当过兵回来好接我的班你儿子当完兵回来也是种地你跟我争个啥? 许百顺突然来气了他瞪着村长说道:二十年前我就明白了只要你肯上的事情准是好事!村长说:问题是你争得过我吗?我儿子高中毕业是人都说人精。你家那个呢?大锤子砸不出个响屁来。 这一戳显然戳到了许百顺的痛处停了半晌看着院里悄无声息的样子许百顺只好说好好那让小辈自个争去。你先放开我好吗?可村长刚一放开他一抽身又扎了回去。 他没想到他的许三多正跟史今玩命地推销着自己。他说我是初中毕业可老师说我学得好爸说当兵小学够用了不让念了。成才他高中毕业可他不好好温课初中他尽打我小抄。我胆不小那回杀猪是没敢看可让爸一通说月下旬我跑了十几里地去上榕树乡看……许三多话没说完许百顺已经进来了后面还紧紧跟着村长。 许百顺一进来就对史今嚷道:同志他兔子腿儿跑得快当兵错不了。然后吩咐许三多龟儿子来两下让解放军同志瞧瞧! 后边的村长说跑得快顶个屁用?打仗想当逃兵啊? 许百顺不理他。他告诉史今他许三多弹弓打得准打起枪来也肯定准还有记性也好得要命而且上树贼快。说着就叫他许三多:爬个树给同志瞧瞧快快呀! 爸进来后许三多几乎就成了哑巴听到这么一声吆喝也没多想立刻飞身往院里的树上爬去还真快!史今追到树下时他都到了树半腰了吓得史今在下边连连地叫他:不用了不用了小心摔着!树上的许三多把脖子反拧着看着下边的史今。其实他打胯底下看去也能看着不过他觉得那不太恭敬。 许三多对下边的史今问道:还爬吗?史今的话他显然没有听到。 许百顺哇哇地插嘴说:还爬!同志你看这挺行吧? 史今看看表觉得是自个该撤的时候了便说行行我先回去了老前辈这事我们再考虑……这么一听树上的许三多就犯急了一急就紧张一紧张就砰的一声从树上摔了下来。 这一摔史今走不了了急忙赶过去搀人。 许百顺一上来就给了三多一个大嘴巴子骂道:你是找摔还是找抽呢净给我丢人!第二个巴掌下去时不想却抽在了史今的手背上了史今阻止道:别别这么教育孩子…… 许百顺没管只朝着许三多继续吼着:没啦!龟儿子掉两句书袋子给解放军同志听听。 许三多捂了捂屁股就哼哼唧唧地念了起来:军队叫army中国人民解放军是apeop1e’sLiberationarmy;日本人1941念12月7日袭击美国珍珠港;一年半后香港回归祖国这个协议是1984年9月3o日签订的…… 史今看着看着又不忍心走了他摁着许三多坐下说:行行说说人民解放军……许三多没等史今说完就自以为是地回答了一句apeop1e’sLiberationarmy弄得史今只好苦笑。 史今说我是问你这七个字让你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许三多愣住了他挠着头擦着鼻子因为书上没写那老师也没教。 许百顺在旁边急得要跳脚他瞪着儿子背呀!不是刚都背下来了吗? 许三多也想跳脚可他知道跳也没有用跳也想不起来。村长终于大笑了。许百顺举起拳头又要往三多身上揍去被史今阻住了。 史今说你倒是老实我以为你至少会说保卫祖国保卫人民呢别人都这么说我知道那叫一个嘴巧可当兵这句话还得会说呀。 许三多低下头仿佛到了末日。 其实你挺不错的史今说我没当兵那会还不如你呢你有很多长处可现在部队跟我当兵的时候不一样了要学的东西太多学历要往高中上靠。 许三多忽然看见父亲从史今的肩膀后瞪过眼来突然壮足了胆对史今说:万有引力是牛顿说的人家爱因斯坦那叫相对论。 史今说我知道你想去部队我也想要你可我得对部队负责……话没说完许三多又抢了过去他说我作文能写一千多字!我会写童年往事不信你问我们老师!你……你不要我是吧? 史今觉得这是明摆的事而不是什么要不要的问题。可史今不是这号人他低下头该说不该说的话把脸都捂成了猪肝色了。他说你爸怎么说你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不像他说的那样。再说了其实不当兵一样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的许三多。 村长觉得大局已定便伸出手来说好了好了人家同志还赶时间呢。 史今刚一转身许百顺的拳头就往许三多抡了过来嘴里骂着:龟儿子你就连兵都当不上!可史今已经听不见了。史今擦着汗跟着村长早已往外走去但他听到了许三多的哭声。许三多的哭声让史今心里一紧不觉走了回来他说老前辈您不能这样。 许百顺说我打儿子你管不着! 史今压着火只好再次坐下。 史今说我明白您那心思你替儿子着急。 史今说你想给他找条路我也挺想给他这条路。 史今说您儿子挺聪明的他是在这山里给沤的你让他出去他擦了这块眼屎立马就能成*人。可这眼屎他得自己擦。 史今还想说点啥说点国防建设啥的可许百顺那表情叫他没了自信。 许百顺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告诉史今说屁道理呢说那么多屁道理还是个不要。 史今只好把什么话都吃了回去。他跟前还是张桌子桌子上有几个酒杯史今拿起自己那个酒杯说:总之是对不起老前辈了我敬您这杯希望您不要看死了您这儿子。 他说着站起来干杯!但膝下那凳子却碍事了许三多瞧起来是真喜欢上了史今赶紧帮史今挪开了凳子谁曾想史今还想把那没说清楚的国防道理再往下说说他放了杯子就往下坐就这样活活地坐在了地上坐出一个坑来。许百顺伸手去扶没扶着就乐开了但嘴里不敢乐。 他说人活一世这个儿子还是个龟儿子我可是头三年就看出来了。 史今早甩开了他的手。他从来不丢人。他没这么丢过人。他也从来不生气。他没这么生过气。他不知道在跟着老头支气还是跟躲到院门前的那傻小子生气那杯酒也和了他心里的羞臊一块往上涌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嘴里竟突然说道: 老前辈你儿子……你们家许三多交给我了是不是? 许百顺一愣:交什么交?你要他啊? 史今说要啦!要了他他就是我的兵。你骂你儿子打你儿子我管不着你叫我的兵龟儿子一百八十个不行! 村长倒是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说这是醉话醉话酒后食言作不得数的。 史今却说醉什么?喝酒不就是个挺?我还有什么没挺过?许三多我跟你说一年时间我把你龟儿子……不你儿子练成一个堂堂正正的兵! 许百顺不由一阵惊喜暗暗地酒撸了许三多一拳。 许三多一紧张又想擦鼻子终是没有擦只是两手相互地击打着。 他高兴啊! 送走史今后许三多觉得茫然因为有人在路上不住地问他: 三多要当兵啦? 许三多不知如何回答那神情实在说不上是喜还是忧。 远处是青山葱茏近处炊烟缭绕许三多的家乡其实是很美丽也很灵秀的一个地方。今儿他觉得就连前面的同村女孩的腰肢也让他感到有一份撩人之意。 正走着身后又有人喊他:三呆子要当兵啦? 嗯哪。许三多答应着回过头便勃然色变成才和几个狗党正恨恨地瞧着他。 他喊了一声成才哥下边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成才却抬起下巴说:谁跟你叫哥? 许三多见势不对在心里做了连连后退他说我爸说这叫公平竞争咱谁也怨不着谁。说完掉头就跑开了。成才几个吆吆喝喝地追在后面。 许三多确是跑得贼快但慌不择路一脚踩进了水稻田立刻让人围了起来。这小子连一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他头一抱往地上一缩将屁股出卖给了成才他们。成才几个一拥上来就连掐带打打得许三多哇哇大叫。 许一乐从边上经过却不帮他嘴里还嘟囔着:使劲打打死才好呢! 许二和出来了他趿拉着鞋在田垄头晃荡着。 许三多大叫着:二哥我被人打啦! 二和一声呐喊捞起把锄头踢飞两拖鞋便杀了过来吓得成才一帮转头就跑二和紧紧追着直到被赶来的村长拦住。 村长大喝道:许二和你个死剁了头的!要伤了人我叫警察过来! 许二和不怕村长他说谁要再打我许家我码百十号 人过来咱有人! 村长看来也奈何不了许二和这个刺头儿只好悻悻离开。 一顿揍对许三多来说无伤大雅他爬起来拍拍屁股好像就没事了。 二和斜视着眼前的弟弟怎么也不敢相信他说你当兵?咱爸怎么把你塞进去的? 许三多说:你们都没当上我就当上了。 二和一个绊子把许三多摔倒了然后再田垄头坐着。 许三多若无其事朝二和凑过来说:二哥。 二和说:干啥? 许三多说:没事。 二和说没事滚一边去! 许三多没滚。两兄弟安静地坐着看着眼前的暮色在慢慢地落下。绯色的山村在他们的眼里就像是世外的仙境。 二和。许三多又叫了一声。 二和说:到底干啥? 许三多笑了笑还是没事。 许二和回头看看弟弟那张憨憨的脸忽然有些舍不得他说到了军队有人跟你来硬的你不能软。软就没人帮你了。 许三多不懂他说怎么硬啊? 许二和给许三多比画他的拳头他说这么着……嗨跟你说个屁什么时候你敢跟人动手? 许三多说:那那我不敢。 暮色越来越浓许二和都看不清弟弟的脸了。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儿说你走了二哥回头也要走了二哥不想在这呆了。这么个地方点支烟就把全村逛完了二哥呆不住。 许三多一时惊讶之极他说二哥要去哪儿? 不知道。 二和转口问:你要去哪儿? 许三多说:我当兵啊。 二和说:为啥要当兵?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他说**有句话说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是为了同一目的走到一起来的。这个目的就是保卫我们的国家和我们的疆土这是我们这个民族自诞生以来贯穿了五千年历史的神圣使命保卫我们的国家也就是保卫我们自己保卫我们的生活和传统…… 得得谁告诉你的?二和不想听这些东西。 许三多告诉他是今天老师让背的刚才一紧张全忘了现在又想起来了。 你挺得意啊? 许三多憨憨地给哥笑着。 二和搓搓弟弟的头说得意啥?看看吧要离开家了。 许三多愣住了眼光慢慢地也显得有些惆怅起来。 第二天村长领了几个人在挨家挨户地往墙上刷着植树造林的标语许三多过来畏畏缩缩地叫了他一声。他说村长。村长听到了却不理他。 许三多说:让成才去吧。 村长这才一愣停下了手里的活他说你说什么? 许三多说:我说当兵让成才去吧我不去了。 村长把手上的刷子给了别人歪着脖子看着许三多。你说让谁去就让谁去啊?你以为是你许家的事情呢?告诉呢打人家说要你你就跟国家挂上钩了那叫个……叫个国家公有财产!瞧见那没有?许三多顺着村长的手指看着刚刚写到墙上的那些标语写的是:砍树是要坐牢的!他现每个字都张牙舞爪的。 砍树是要坐牢的!不去也是要坐牢的! 村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许三多的嘴巴眨眼就扁了象是要哭。 村长说别哭哭也是要坐牢的! 许三多转身就走了走得泪汪汪的。 他心想这个兵看来不当是不行了。 一年一次的军歌本来是很嘹亮的可车站的人群过于喧闹于是添了几分杂乱。送行的家长们算是热闹了而且有人开始哭了起来。终于新兵蛋子们大声唱着刚学的歌过来了由几个人武部官员带领着一张张年轻的脸象胸前的大红花一样兴奋。 家长们又是抹泪又是鼓掌然后冲入人群中将好好的一支新兵队伍给肢解了然后开始唠叨开始叮嘱。史今不停地提醒着:保持队形!保持队形!但怎样努力都是白费的他只好屈服了苦笑着退到了一边。 看着儿子身上的军装许百顺兴致勃勃的。 他说了不起了歌龟儿子转一圈让老子看看! 许三多不甘不愿地转了一圈。 反着再来一圈龟儿子! 许三多不干了他说不转了。 啊呀喝不听你老子的了? 许三多说爸说话不算话爸那天跟班长赌咒誓说日他现任的不叫龟儿子了! 许百顺确是做贼心虚瞧着史今往这边瞧过来声音马上低了下去:我生的你我叫你龟儿子怎么了?没你老子保家卫国能有你这身行头?你老子干过民兵! 许三多却告诉父亲我要去的是正儿八经的正规军。再说你那叫啥保家卫国?弄个徒手突刺象抡锹把子还把左右手弄错了。你还跟班长说我擤鼻涕不打紧你当年可是尿过炕! 许百顺一掌就要打在许三多的脸上他说我是给你长出息才压的自个!尿炕?尿炕的人能生得出三个儿子来?说了你也不懂!便去瞧那边的史今回头说行我看你是早琢磨着要反跟你那二哥一个样。 二哥说他不反你他给你留面子。许三多对父亲说。 屁!大人事你少管!我跟你说你们这班长人还不赖到了部队上贴着他走他能帮你拦枪子儿。 我帮班长拦枪子儿!许三多说人这辈子是得当过兵有了那几年打磨一辈子都知道有个东西叫腰板挺起来就是响当当活得跟别人就是不一样! 许百顺一听愣了忙叫喊着停停停我听这话又不像你说的谁教的? 许三多挺了挺腰板。县人武部长给我们训话说的人可是打过凉山的! 许百顺说我是说你别太勇!中华人民共和国没你就不成个国啦! 这时新兵们的歌声响起来了。许三多声音是最响的。唱的是《再见吧妈妈》歌词里又是牺牲又是牵挂弄得许百顺都气急了起来他说你妈又没来这鬼歌唱给她听去!这又是谁教你的?! 许三多说:也是县人武部长他说他们在前线天天唱这歌。 许百顺突然喊道:不许唱! 不想有个人走了过来。是个中年人他称赞许三多说小伙子唱得好!唱得老子想要打仗!说完就走了许百顺悄悄地就问道:他又是谁? 许三多说:他就是人武部长! 许百顺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眼圈有点红。好在周围的人已渐渐稀疏家长们正聚往几节车皮外的闷罐车厢他们的儿子都已经上车去了。许百顺看了看他们对许三多说:去吧你去死吧! 许三多没见过爸这样顿时愣了他说:……爸那我走啦? 走吧走吧就当没生你个王八日的。 许三多无心再计较这“王八日的”跟“龟儿子”有什么区别应了一声嗯哪就上车去了。许百顺一步上来往许三多手里塞了一点钱说拿去这是一百块以后每月给你寄四十。 许三多嗯哪了一声他说不要! 许百顺说拿去!每月四十败家子呢! 许三多忽然现爸原来和家乡一样是要走时才觉得依恋的但这两人都不会表达他看父亲一眼打算赶去那边车厢却撞上身后两个小混混模样的年轻人。 你刚才唱得好呀?他们说会不会唱这个?“咱当兵的人是个大傻瓜……” 许三多立刻慌张了说不会。 许百顺见状跑了过来说干什么?打架会不会? 许百顺年老体衰被推了一把但他绝不示弱立刻跟人撕巴起来。许三多惊惶失措得连连后退一到这种时候他的脑子都是木的连叫人的勇气也没有。 许百顺对他喊道:龟儿子还不给我上!你瞧好了。说着就是一拳打在一人的脸上他说当兵就得这样当! 这时有人跑了过来。是从闷罐车那边飞跑过来的史今他手一挥把那两人吓得后退了。 史今喝道:需要我教你们什么吗? 那两人立刻意识到这主不善说不用不用就是瞧子弟兵亲切来问候一下。 一边歇着!史今对他们吼道。 那两人不怀好意地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史今回头看这爷俩许百顺刚才明显吃了点小亏在擦着脸上的血道。魂不附体的许三多在一旁看着伸手想碰碰父亲的脸被拦住了。许百顺说滚吧滚吧看你当了兵也没强似什么。许三多打了个转身木木愣愣地要去找那两人讲理被许百顺在屁股后给了一脚让许三多赶快上车!骂完有柔和地吩咐道:当了兵不兴打架你打架班长不要你了。 许三多说我知道。 许三多上车的背影象个小老头。 许百顺看着又是欢喜又是失望。 史今想说什么没说出来打了个军礼最后一个跳到了车上。 列车一声长鸣慢慢往前移动了。许三多挤在门口看着父亲死要面子地挤在送行家长的最外围。两人都一言不地看着。忽然许三多被人在背后捅了一下回头一看才看见是同样穿着军装的成才。 我还是来了我爸有人。成才说有点示威的味道。 许三多没心思理他转了头继续凝视着父亲。 家长们都随着车走着许百顺也随着车走着这时他现被人撞了一下一看竟是刚才的那两个混混他们在对他乐着他们知道现在那个狠兵不可能下车了。 许三多一看就往下跳车却被背后的史今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拔了起来。 许三多挣扎着喊着:让我下车!让我下车! 史今一言不一手把着门一手死抱着许三多帽子都被打飞了。 许三多看见父亲已经跟那两人打起来了但列车已经越来越快这时许三多看见有人正朝父亲的方向飞奔过来但也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那是来送行的许一乐他的大哥。 许一乐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对车上的许三多喊: 三多我不生你气我来送你啦! 正说着被许百顺一掌掴在脸上。 许百顺也朝许三多嚷道:儿子好好活啊! 列车这时驶出了车站史今把许三多刚一放下许三多便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他说班长我爸刚才叫我儿子了。 史今捡起地上的军帽在许三多的后脑上轻轻地打了一下。 第二章:是马是骡 马:家畜颈上有鬃尾有长毛供人骑或拉东西。 骡子:家畜由马跟驴交配而生。鬃短尾巴略扁生命力强一般没有生育能力。可驮东西或拉车。 如果你象我一样见识短浅孤陋寡闻就实在该有一本《新华字典》如果你象我一样常翻字典需要依赖这本小书给出的解释就会找到上边给的两句话板板钉钉搁在那虽说那解释让这一说平添几许陌生可班长告诉我那叫定义。 定义就是用不着你去怀疑的意思:有那工夫干点别的! 这时我当兵学会的第二件事情你走进这个队伍跟大家一样或者说尽可能跟大家一样你就不要怀疑不要怀疑任何一件事情:从命令……到这种简简单单而又叫人似懂非懂的……定义。 在部队我学会的第一件事是一句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有点疑惑于是去翻字典却翻出第二个疑惑为什么字典里的骡子与马和我平常见的不大一样骡子是啥马是啥的疑惑想来不是大疑惑后来也就淡了可是骡子是马的疑惑一直是我们新兵全体的疑惑。 到底怎么是头骡子怎么是个马?骡子不好马好被当作骡子的孬兵都知道骡子和马除了生育能力外到底还有什么区分以至于马是天马而骡子是土骡子? 对了用不着怀疑我现在已经变得很忙了。 用班长的话说有这工夫干点别的。 ★二级士官许三多 史今在军列里到处找人好不容易才找着了。 他说卫生员给我点眼药。 卫生员说你眼睛怎么了? 史今说不是我是新兵还哭呢? 卫生员便想笑说这都出了省啦!怎么还哭? 史今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说我正后悔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了这个兵。有他一个哭这全车谁都停不下来我就担心等到了营里得哭出几个瞎子了。 卫生员又是一笑说我留两瓶这包你就先拿去吧。 列车终于在傍晚时分缓缓停在一个小站里。外边有人在大声地张罗着吃饭啦下来吃饭啦。 车里许三多们的眼睛早已哭得红红的像兔子眼。车门刚一打开一个地方领导便迎上来嘻嘻哈哈招呼着:向军人们问好!欢迎来我这平原县刘关张打天下的地方!就是穷了点粗茶淡饭大家多担待!说罢向车门边的许三多做了个鬼脸说小伙子一个赛一个精神啊!许三多冲着他莫名地笑了笑一看车外满眼陌生的黄土顿时就愣住了。 史今过来还礼手还没有收下就被那地方领导的话给吓住了。 那领导说:你这车兵挺好啊!没看到一个哭的。史今说别您别提这个醒儿!可还是晚了站在边上的许三多呜地就又哭了起来转眼间简直百花齐放整个车厢又泛滥成了一片。吓得那地方领导只有暗暗地恨自个我说啥不好我怎么说这个呢? 许三多已经哭得一脸淋漓一边哭一边抱住一旁的人又是拍又是打拍了好久才忽然现一直被他搂着的那竟是成才。 许三多突然把成才放开了。 成才却狠狠捶了他一拳随后和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许三多哭着说:成才我对不起你我跟班长说你打我小抄! 成才哭得更响他说许三多我也对不起你我跟班长说你不敢看杀猪! 两人捶着拍着眨眼便成了莫逆的相交了。 这时史今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车门边大声喊道: 过了这顿可得到军营里吃下顿啦!你们到底是要哭还是要吃?痛快地给我句话!我数三个数!不下车就开走! 一、 二、 三…… 可是还是没人下车。 史今没有办法只好摇摇头说得了你们边哭边吃吧!我服了你们啦! 新兵们这才一个个悲悲切切地从车上下来。 平原上月色如镜军列在月色下飞驶着。车里的新兵们或偎或坐成堆成团史今坐在铺盖卷上周围仍有间歇的抽噎但大浪头已经过去了。史今的神态也已经放松他说跟你们说说你们要去的部队吧是支顶好的部队呢团史战史摞起来能有这么高团部统计过咱们团歼灭的敌人一共有六个国籍加起来有十个师…… 新兵一下好奇起来嘴里说十个师得有多少人哪? 十七八万人吧。有人说。 咱们团有多少人哪? 史今说三千多人。 有人便惊叫起来我的妈呀这一个人就干掉了六十个?班长你干掉几个? 史今顿时笑了他说哪有这么算的?咱们准备打仗不是说要打仗我一个也没干掉过。我是要告诉你们咱们团战史老鼻子辉煌刺刀见红的战斗打有大小几千次现在呢现 在也是咱中国全机械全装甲化的王牌部队所以谁也不兴再哭啦别让老兵看笑话老兵可就爱看新兵哭想想我入伍那时候也是哭个黄河决裂让老连长一直笑话到现在……不老连长现在可走啦他走的时候我可又哭啦…… 史今是个极感性的人说得自己又有些眼眶湿润这时新兵里有人暗暗出了一声笑。 史今一愣但马上说好好笑总比哭好。谁这么乐观大家跟他学学。于是朝笑声的来处走 去揭开毯子一看是许三多正枕在成才的身上。谁也不知道他笑的是什么。众人不觉一阵轻笑。 史今嘴里轻轻地说了一声王八蛋然后吼着:大家也睡了吧明儿一早就到了家啦以后咱们团就是咱们家以后你们见过的兵啊将啊能成千上万可你们得记住第一个跟你们说这话的是我史今史班长欢迎大家来咱们团! 说完把车厢里的防风灯灭了。 车厢的间隙里有几缕天光透入外边天色很好。 慢慢地许三多在成才身上醒来了。他是被一种从未听到过的声音惊醒的那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震动无休无止似乎从地底下渐渐接近。他惊恐地张大了眼睛周围的新战友却一个都没醒只有史今的床空空的。他看到班长早已经起床了。 许三多不安地问道:班长那是…… 话没说完就听到班长严厉的声音: 到站了!大家起床!列队!整理军容!风纪扣!军帽!裤线!背好背包!一定要给你们的军营第一个良好印象! 车摇晃着在减已经驶进了站里。周围的人都跟着史今依样画葫芦地做着只有许三多仍在注意着外边的轰鸣声他想那绝不是靠站时该有的声。 史今的口令又接着响了起来:列队!集合!成密集队形!按高矮列队!手放背包绳上!立正站好!史今喊完长长吐了口气心里说妈的可算回到家啦! 外边传来阵阵的口令声和跑步声这声音让史今觉得亲切但新兵们惊奇不已有的甚至有些惊惶不安。 车门轰的一下被人从外边拉开了袒露在外边的是广阔到能投射白云阴影的一片草原连长高城和指导员就在外等候着。他们就是以后将领导这队新兵的人。近处的站台上是一辆正在原地转向的主战坦克六米长的炮管看上去几乎从车门外杵了进来。 整个站台上似乎都被这杀气腾腾的家伙占据了。 新兵们都有些震惊。车门边的许三多却反应最快忽地就把双手举了起来像是投降似的。但几秒钟后他的脸上便有点暗暗地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几个小时以后许三多终于明白了这支部队最不屑的就是他的那种姿势。演习的时候这支部队的士兵们宁可演尸体也不演高举双手的投降兵。 但他的那副形象却永远被定格在了高城连长的脑子里。 连长高城大步向车门前走过来说:那个兵干什么?演俘虏吗?你以为你很幽默? 高城觉得很不对劲他朝许三多命令道:你给我下来! 许三多慌慌张张跳下来险些砸在高城的身上。 高城更火了他说慌什么还没上战场呢!然后对着身后的坦克没好气地吼道:还不开走?你们坦克连别在这碍我的事! 坦克手别过脸笑笑地将坦克开走了。 新兵们从坦克与战车之间走过的时候一个个让那**百匹马力的引擎震得神经麻木。老兵们在忙碌着不成队形但透着专业眼里对这帮新媳妇似的新兵蛋子视若无睹。这个机械化步兵团在换装。很多老兵神情严肃地在忙一件事情拿一块抹布细细地擦车擦好了就送走了。 史今在高城身后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事。他一路都在想自己能不能赶上。可高城不是在高城那漫长的军事生涯里已经见过多次换装多次的期待。 换了一个营也有你那7o1车。高城的话语里透着得意他说咱是最好的有好的也先让咱使。 史今说我想去送送7o1。 高城说去吧已经装车了。 他指了指平板车的方向史今的班副伍六一正在一辆装甲输送车上朝他招手。 伍班副算着你今儿回来特地给你留了块布。行了就在这列队吧。 史今刚想走却被高城问住了他说这班兵怎么回事?一个个眼睛跟烂桃似的? 史今只好站住他思忖了一下说哭的。 高城的眼睛顿时就窝火了他扫了新兵们一眼突然停在许三多的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 ……许三多。许三多吓了一跳。 你刚才是什么意思?觉得很可笑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史今随即替他解围:报告连长他不是不严肃他是……没见过。 你是什么意思?他……害怕? 史今只好苦笑。 这个兵谁招来的?高城问。 史今说:我。 高城扫了史今一眼:快去送你的车。 史今如蒙大赦提腿就走开了身后的高城便大声地训起了话来。他说我叫高城是本团钢七连连长此次也担任你们这个新兵连的连长…… 高城的声音吓得新兵们一个个胆颤心惊的。 不远处的伍六一已经将史今拉到了车上随手将一块抹布递给他。全班都擦过了就差你了。那车已擦得新的一般史今仍认真地在上边擦拭着。 ……要送走了?他问。 伍六一说换了换正经的步战车连长算过一笔账说咱们现在等于一个炮连加一个反坦克导弹连再加一个重火力连可他最看重的还是原汁原味的步兵连。史今留恋地拍了拍手下的车说四年的老伙计呢。你舍得呀?伍六一说我才不在乎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史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他还有什么新闻? 伍六一说咱们钢七连这回抽调三名骨干训新兵连连长还是连长我这班副提了半级新兵班班长你最了不得新兵排排长。 史今不禁苦笑起来嘴里嘟哝着新兵新兵一嘟子麻烦兵。 谁说不是呢?我说我不伺候小媳妇连长说你不伺候我也不伺候。 你最好别这种情绪这回的兵里可有你两个老乡。 哪俩?伍六一心中有点暗暗高兴。 史今指着不远处的许三多和成才。 正挨训的那个还有那个下榕树乡的你上榕树乡的吧?你们挨挺近。 就那投降兵?伍六一的高兴顿时消失了嘴里说道可别说是我老乡。 史今说:其实那兵挺实在的咱们得帮帮他。 伍六一说我帮他他要分到我那班我训也训死了他。说着自己先笑了。 装好车的军列很快就又驶走了带走了一个营的旧装备以及部分随车调动的战友。 新兵们正在空地上等候来车将他们接到部队慢慢地就不怎么害怕了他们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因为他们现那些老兵们也哭那些老兵追在车的后边也一个个哭得泪流满面一点都没有了老兵的威风。一个哭成泪人的老兵被战友架着从新兵前走过时新兵们悄悄地出了笑声。 笑什么笑?你们上过车吗?你们哪儿懂那门心思? 高城皱着眉头吼道。 这时伍六一走过来给高城行了一个军礼说报告连长伍六一归队。 高城回身看了看眼眶红的伍六一看了看伍六一身边的史今不由苦笑了他说你小子老是虎头蛇尾吹破了天说绝不会哭了到了还这样……行了行了上车吧。 史今赶忙跑到队列前招呼他的新兵让他们一二一地走起路来走着走着就又唱起了《再见吧妈妈》那是新兵们在人武部里惟一学会的一支歌。 几个月的新兵连生活很快慢的是学踢正步敬礼和瞄准射击的那几个小时。也就在站着队列的时候许三多学会了那句很重要的话:这里的事说简单也简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这话来自罕有好脸子的连长高城。 脑子最快的几个很快就意识到是骡子是马很重要好好表现关系到我们的以后。这些人里就有成才成才的脑子边转就边觉得需要跟人谈谈自己的心得体会了这人就是许三多。 一天他和许三多在宿舍背后找个安全的所在坐下。 成才掏出一盒烟让许三多先点上。 许三多却拒绝不抽。 不抽也得学着抽不是要你抽是给班长排长抽。懂不懂? 许三多不可理解说咱们排长可不抽烟。 那你就给连长抽嘛三呆子都来这么久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还想回那山沟沟吗?我跟你实话说吧我是打下军列看见那满站台轰轰隆隆的我就拿定主意再也不回去顶我爸那个村长了。财也罢小土皇帝也罢我不惦记我只明白:男人就该在这轰轰隆隆中干他妈一辈子。 这样的成才让许三多感到新鲜他说你说粗口?新兵连不让说粗口。 成才说老兵还他妈说呢!连长还说呢!一天能练掉三层皮说句粗口算什么?三呆子你别插话我问你你喜不喜欢那些个轰轰隆隆的家伙? 许三多想想憨笑道:真给劲。……我还投降来着。 别提你那投降啦。给劲是吧?那就长点心眼咱们回头分兵得给分到最给劲的连队。 给劲!想起来咱们在村里那点抠抠搜搜小肚鸡肠什么你打我呀你抢我粘的知了啊真没意思。许三多说。 成才说你别老插话。我冒了当后进的危险叫你到这干吗我是让你长点心眼! 许三多说我长啊。我爸来信说跟我二哥断绝父子关系啦因为二哥不种地去南边了。可我现在挺明白我二哥那心思。 谁让你长这几千公里外的心眼啊?成才给了他一下。 许三多挠挠头:我也有点明白你的意思啊可是……可是我觉得家里也挺好。 成才说家里是好可要出息就不该想那。这都快二千年啦!没看电视里说吗?人生就是个长跑!长跑谁能让谁?再来一次征兵你看我龟儿子能让你的! 许三多有点大惑不解他说你没让我呀。 成才为此感到有些愤怒正要说什么突然看见操场那边来人了。成才一瞧是史今和伍六一忙把许三多给摁在草丛里。 然而他们不是冲他们来的。他们在一边走一边训练伍六一突然一个扑地那做的是卧射的动作。史今看了看伍六一的样子纠正说:肩下沉得太过了你上那边沙坑体会体会。这么再摔两次我看你胳膊肘子也差不离了。说着两人就跑开了。 这一眼两人又长见识了。许三多说:我一直觉得班长挺牛皮呢原来他这么刻苦啊?成才也频频点头说明白了吧?我看他也明白他也想轰轰隆隆过一辈子他知道这个机会不易所以他用心着呢。 机会? 许三多好像不懂成才说的机会。 我都白白地跟你说什么呢?有个词叫做生存懂不? 生存? 这两个词儿令许三多怦然心动他确实是不懂。 成才突然站起来一脚恨恨地踏在地上说:许三多生存不易机会很少所以你一定要多存点心眼子。我恨不得劈开你脑袋把这句话给塞进去许三多! 一个月以后成才果然就成了班副了。 新兵连五班以成班副为基准靠拢!新兵连的操场上班长伍六一出这样的口令了。 成才成班副这时就昂挺胸的甚至有些洋洋得意因为别人在向他靠拢。 许三多是最后一个时常迈多了一步使队尾产生了骚动。 伍六一便呵斥道:许三多想什么呢?打枪跑靶走队出列这么个简单的队列你都要错?许三多试图辩解他说我在看成才……成班副。 伍六一悄悄地对许三多说过几天就分兵了我也不说别的了吧我总不能就让你这一路顺拐地走去连队吧? 谁是骡子谁是马显而易见成才都班副了而许三呆子却一如往昔。好在大家看他还顺眼大家都喜欢他那样因为谁都希望后边还有个垫底的。 明里暗里许三多成了最后一头骡子了。 然而总会有相信能把骡子变马的人这种人性格上通常也是头骡子。 看着许三多腿间的那条缝伍六一突然一脚踢在许三多的腿弯上他说我当兵三年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两腿间的这条缝!许三多你到底怎么搞的?你也不罗圈啊你怎么就是要并出条缝来呢? 许三多说:报告班长我不知道。 伍六一喊了一声立正然后蹲在许三多身后使劲一推许三多双膝一弯差点坐在他的头上。许三多躲着他说我怕痒!伍六一说你用足了劲就不怕痒!你用劲不对你要使对了劲我一推你你会直挺挺往前倒。再来一次。 这一次许三多果然木头桩子似的往前就倒。 我不是要你倒!我要你把劲用对了地方!歇会歇会!伍六一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说许三多我没见过你这号的有时我都怀疑你存心跟我逗着玩。 ……我笨。 我宁可你在跟我逗着玩。 许三多神情很怪地笑笑其实那笑是个阴谋是昨儿晚上成才教的。 你笑什么?伍六一问。 许三多说班长……班长上榕树乡的吧? 伍六一点点头。 许三多说我也是榕树乡的!我们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班长……班长抽烟不? 伍六一一听就愤怒了他说闭嘴!全连都知道我们是老乡!我告你笨人就不要学别人投机取巧。看在老乡面上我这么跟你说一句吧我五公里武装越野跑了有五千公里才拿到个全师第一就这今年才转的志愿兵!你以为靠认老乡就能活下来? 许三多不太懂但心里确定了一件事情:这老乡不喜欢他。 后来许三多有了一次给连长纠正自己印象的机会。 那天史今正在会议室主持新兵二排的会议连长高城偷偷摸了进来但那是瞒不过人的因为兵的目光都看了过去。高城却装着没事对史今说继续说继续说。史今却不肯说了他说本来就是聊个大天正好请连长言。高城笑笑说言?那我就瞎说了。同志们好啊? 连长好! 大家现在队列算有个兵样子了也走烦了吧? 没烦! 高城说才怪呢我都烦了可这是为了让你们把个军队的精气神走到步子里去走不好当一辈子兵军队里也不当你是兵。不过也别跟家里说当兵就是个走队列过两天分到作战部队那才叫一个丰富呢尤其是我那装甲侦察连九辆车九门炮打什么仗都是冲在头一个的 那根本就是九座活动堡垒!咱不跟他坦克比啊咱机械化突击步兵打仗还是靠的个人再牛皮的坦克咱步兵反坦克火器就给它收拾了! 那高城是个好战的主儿一讲到这些就眉飞色舞他说这么着吧我就给大家讲讲这个机步兵训练课目画饼充饥吧?枪械射击、枪械原理、枪械保养和维修战车驾驶……正说着突然现许三多的嘴里在嘀咕着什么便停了下来问道: 许三多说啥呢? 报告连长没说什么。 高城只好接着说可没说两句又现许三多在嘀咕。 许三多到底说什么呢?高城再一次喊道。 报告连长我把连长说的背下来! 高城一愣天下竟有这样的人?便说那么些你能背下来? 许三多说:有些词不知道啥意思。 高城说那你就给我背刚才都说了啥课目。 许三多一张嘴便真的背了起来什么枪械射击什么枪械原理什么枪械保养和维修竟一字不拉。高城惊诧了他说许三多你行啊!成才在许三多的背后暗暗地伸着大拇指。 许三多问连长可我不知道bsp;nBc就是核武器、生物武器和化学武器的防护。高城说着第一次冲许三多笑了。难得有人把你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记着。 许三多背它干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许三多说报告连长背下来好写信给我爸!连长有什么话要跟我爸说吗? 高城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他说没有我没什么说的!然后吩咐他们临睡前把《保密手册》抄写三遍!他说有些事情不该问的就不能问知道吗?说完出去了。 抄《保密手册》可不是小事抄得大家怨声载道。都怨许三多你要真记性好就攒着真想泄密就闷在被子里说给枕头听弄个泄密未遂这算怎么回事呀?有人甚至要许三多帮他们抄。成才看不过眼了说都少一句吧大家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只有许三多还在那里拼命地抄着。成才说你忙什么呢? 许三多说我多抄几遍多抄几遍好匀给大家。 成才一听就气了他索性把他的笔给抢了。他说这样不行这样下去你不被退兵也得分去喂猪如果退兵的话你就惨了就算喂猪你也没啥表现机会了役期一满你就得走人了。来部队一趟你连个枪都没有摸着。许三多我就问你看见那些个轰轰隆隆的家伙你回家种地还种得下吗? 许三多想了想说种不下。 成才便轻声地告诉许三多:你得找人。 班长不喜欢我连长也…… 但成才告诉他排长喜欢你你找排长。 许三多想了想觉得好像是便点了点头。 哪怕是哭都行总之……总之得让排长觉得你喜欢这儿你不离开这儿。 许三多说我是喜欢这啊! 我也喜欢我是说你让他觉得你喜欢! 成才的声音有点压不住周围的人暗暗地往这看来他们这才住嘴。 夜里史今进来查铺现了那摞手抄的保密手册他看了看许三多见他睡得正香就放心地走了谁知他刚一转身许三多就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跟了出去。 其实一个屋的兵谁都没睡都在被窝里看着。 史今走到外边不远忽然觉得身后声音不对灭了手电就闪躲了起来然后吼道:许三多你干什么?他的声音很低许三多还是吓得要叫史今一手掩住了他的嘴他说你怎么不好好睡觉?许三多说刚才让你给吓着了这会我哭不出来。史今一愣干什么要哭?想家了?许三多摇头不迭说我不想家真的一点也不想。想家就说 没什么丢人的。给你爹多写几封信。许三多说不是的我不想家。可一提到家许三多的眼圈就暗暗地红了他说排长我想家可我不要回去! 好像真的要被退回去似的许三多忽然就哭了起来。 史今又一次堵着了他的嘴:你哭什么?不要打扰别人休息! 许三多只好暗暗地啜泣。 史今好像明白了他说谁说要让你回去了?你又没犯啥大错。许三多你放心没人让你回去你其实是个好样的就是……那个了点那也没事这一连兵个顶个都是有用的包括你在内。 许三多突然就说了一句:我不会养猪。 史今一愣你为什么要会养猪? 许三多不知道怎么说嘴里只是一再地嘀咕着:我不要去养猪我不会…… 史今被这个新兵蛋子弄得哭笑不得他说许三多你脑子里转的什么糊涂心思呀?谁让你去养猪啦?军队里养着这些人是打仗的干吗养着些人养猪啊?你自己想想这笔账划算吗?你放心没那么多猪让你们养就你们天天吃的那些猪肉还是半片半片从市场上拉回来的。 排长那分兵会把我分到哪? 那我可不知道。史今突然感到有些问心有愧了他说这事不归我管。那我能摸着枪吗?成才说当兵总得摸着枪啊。史今似乎明白了明白了许三多的焦急他说你能摸着枪我保证你能摸着枪。许三多说排长让我跟成才分一个连吧最好也跟你一个连我一定好好学对了最好也跟班长一个连。史今说伍六一?许三多说是啊昨天他训我了其实我听出来了他一心为我好他跟我是老乡啊。史今忽然有点蹿火了他说你好好回去睡觉这不该你问的事情就不要乱说!许三多嗯哪一声掉头就回去了。 刚一进屋成才就问道:怎么样?许三多说排长说了没猪给咱们喂。成才说啥意思?许三多说排长说养着咱们是打仗的。远处的兵听不到就大声喊道:大声点许三多!许三多这才现一个屋的人都探头在等着他这辈子没这么得意过声音也高了八度:排长说养着咱们是打仗的不能养些人再来养猪这笔账不划算。 是不划算啊。成才狐疑地说可这养猪的事儿是谁传出来的? 那咱天天四菜一汤吃的猪肉是哪来的?在家可没这么些肉。有人想得仔细。 许三多俨然新闻言人似的他说排长说半片半片的猪肉都是从市场上拉回来的。 还有什么许三多? 排长还说保证我能摸着枪! 你都能摸着枪那我就更不用说了。成才说。 许三多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块问路石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成才啥叫人车协同啊? 大概是车在前边跑人在后边跟着吧?成才推测。 这个技术性问题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大家天马行空地聊了起来: 兴许是敌人开车跑咱们起步追吧。 呸呸那是人跟车打战不叫协同。 电影上咋这么放咧? 嘛叫战车火力突击? 三步登车是甚?俺坐公共汽车从来是一步上车呢还三步? 成才忽然吼道:七嘴八舌地说啥?都不睡了是不是? 不是啊班副都来了军队谁乐意这么的就回去啊? 有人在黑暗里回答。反正大家伙儿都是这么想的。想着想着鼾声慢慢地就起来了。 这一天在靶场上练射击一队兵都在那儿紧张着不是因为枪声而是怕打不出个好成绩。班长们的口令声跟着枪声此起彼伏。成才笔挺挺地站着因为知道连长就在身后。 许三多射击就位! 许三多出列接过步枪时伍六一现手上没几个弹匣了转身就到旁边弹药箱去拿子弹去了就这么会工夫许三多端枪转过了身来。他说班长这枪里有没有子弹啊? 许三多的枪口吓得一整队的士兵们都纷纷闪身躲开。 高城急忙喊道:把枪放下! 许三多却蒙了他说什么? 监督的史今一步跨了过来抢住了扳机迅把枪给他下了。 高城一步踏过来:许三多你心思在天上呢? 许三多知道又做错了事对身边的史今说:排长我……话没说完史今小声地对他说先别想这些好好打入总分评估。许三多只好幽幽怨怨地趴下了。一旁的史今还小声地鼓励了一句说你的姿势很好手别抖……别去管自个的心跳现在只有枪和靶放松……放松……然而几个点射过去全都打在了靶子旁边的石头上打得石屑飞溅。 排长我打中了吗?许三多回头问史今道。 没等史今回答一旁的伍六一已经愤怒地喝令许三多归队了。 新兵训练快结束的时候红三连连长到七连连部找高城要兵当然是要好兵。却被高城给轰走了。高城跟史今说你说咱们辛苦这三月图啥?不就图知根知底弄两精英回家好光大七连门庭吗?…… 高城决定把好兵给自己留着但做花名册那天他们却有点犯难了他觉得不能是个好兵就往七连拽!他以自己的经验给兵分了三十七种个性他觉得只能把最符合七连风格的兵再往七连带他要让他们回去没三天就能成为自家人。 伍六一听得稀奇说连长那你说我是个什么个性? 高城说你啊是个火车头可太爱表现老惦记着离开轨道显摆显摆。挺会生存可不自私这种人我信得过。 伍六一被说中了要害赶忙转了话题说那班长呢? 高城说他是个镇山石搁那就搁那了多少年也一动不动。有时看着云彩悠悠他就想我要是也能飘起来该多好可他想是他想连说都不会跟人说。这种人信不过还有什么信得过?我就是惟恐亏待了他。 史今很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有些感动他笑笑的没说什么。 伍六一服气了说连长这水平是跟咱们不一样。你再说说这个新兵连表现最杰出的那个五班副成才看看。 高城想了想他说那是个望月猴心比天高也是能爬多高就爬多高。永远攀在枝头上瞧着月亮想:我要上去上去……可他不明白要上月亮先得下了这树进化成*人再坐了火箭上去他太好耍小聪明。别看他斯斯文文他挺好斗你给他个目标他能飙一辈子。所以这人钢七连要定了七连就怕人不好斗。 那许三多呢?史今说。 高城顿时没了笑脸他摇摇头:不想说。 不想说? 典型的黏液型性格有啥好说的?我知道他好心可老把事情办砸你要对他不好他也不生气你对他好了他天天黏着你他天天那点想头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这种没什么自尊心的兵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能应付完这三年兵役就算胜利。高城说。 史今思量着:那他去哪? 高城说:找个不嫌他碍事的地方。 要不…… 要不什么?高城看见史今吞吞吐吐的要不什么?我看你打进来就有话要说。 要不分我那班吧?我保证能训好他说实在的这许三多也是这班兵里训得最认真的一个。你就不怕他砸了你? 史今说:不怕…… 抄花名册的伍六一却沉不住气了他说我反对!连长跟你我不说二话就是这一个接一个的落后兵拖得班长到现在还提不上去。 高城觉得也是于是开导史今我知道你不怕砸三班长你是块挺有想法的石头嘛。可是想法归想法装甲部队可是实用主义的代名词。你别忘了咱们钢七连是全团拔尖的尖刀连咱们拖不起没工夫给人开那种启蒙学校。谁想过好日子就在家呆着我要的是能用得上的兵。 可史今不肯放弃他说如果有一年时间……话没说完高城打断了他说不行他是初中生我们连要在两年内实现全高中连! 伍六一的手在花名册上晃动。史今一下噎住了。 高城怕史今往心里去赶快缓和气氛说行了行了我拿话噎你呢。我对学历 没有盲目崇拜就你这初中生我们连有几个高中生能比得上?拿两个……不五个高中生我都不换。 许三多这兵我瞧不上的主要就一个。 高城瞧着窗外的暮色说:见了自家的坦克都举手投降见了敌人的坦克他会怎么着?我想不出来。三班长你同情他的懦弱你比我善我打小是让我爹揍大的我爹说乌龟原是王八种老鼠儿子会打洞干我们这行最容不得就是人的懦弱。 史今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他知道许三多的命运可能就这样决定了。 而这个时候的许三多却正在宿舍里给家人写信。 他在信上对他们说: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我挺好睡得好吃得也好三个月天天四菜一汤我练得也好我觉得不好成才说挺好……许三多说:明天就分兵了成才说我准能分到一个很好很好的连队我觉得他在安慰我成才说你放宽心…… 晨曦的阳光刚起操场的哨声就吹响了士兵们拿起打好的背包冲出宿舍他们现在的行动和度确实对得起那身军装。新兵们列了队站好这时才现晨光下有些不太一样操场上停了几辆车几辆军卡一辆空调大巴。 连长高城拿着花名册站在军卡和巴士之间朝他们喊着: 路远二号车;黄一飞二号车;贾洪林一号车;吕宁三号车…… 新兵们觉得不解说班副干吗弄两种车? 成才不假思索说那还用问?去好单位的上空调车去坏单位的上卡车呗。 冯国庆一号车…… 一号车是卡车一个问话的新兵顿时要哭但还是咬着牙过去了。 成才二号车…… 二号车也是卡车成才屹立的军姿顿时有点萎等听到许三多上三号车也就是那惟一一辆空调车时他几乎要哭了。 许三多却乐了他激动得赶在成才之前先上了车。高城看了不满说抢什么?这也夹塞?许三多心里却美滋滋的。 没一会工夫满操场的士兵已经上车成才从军卡篷布里露出双眼睛死死看着旁边那辆空调车。他看见许三多正在空调车上对着他们卡车的兵挤眉弄眼得意得几欲飞天。 高城和指导员握手说您就再辛苦一趟送送他们?指导员笑着说不打紧我可是早瞧出来了七连长这次是满载而归自然也就归心似箭了。高城却半点不让:您那红三连挑的兵可也不差。指导员竖了竖大拇指说比钢七连可差远了要说高连长的眼力劲属这个。没等着高城再说话指导员已上了那辆空调车。 空调车起动了许三多忙对成才做了一个鬼脸忽然现成才泫然欲涕许三多一愣眼圈也跟着红了。他愣愣地对他招着手看着眼里的成才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车队很快穿行在一条战备的公路上。 指导员看了看眼前的兵们说话了。大伙先不要忙说话从今儿起就不是新兵了那就更不能没人看着就放松了自己。我今儿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将服役三年这个师的情况咱们隶属T装甲师这是全国挂了号的装甲部队咱们团是T师的主力机械化步兵团。大伙跟我瞧那边…… 新兵们争先恐后地瞧了过去远远的黄绿色土地上一辆老式坦克在花坛中炮管直指蓝天。那是咱们T师的主力坦克团门口那家伙威风吧?指导员问道。 新兵鼓足了劲:威风!! 那是抗美援朝用的老玩意现在都换了四代了。大家再往那边看。一车的兵们脖子如方向盘似的转动:那是我们现代化的炮团那边驻扎着完全自动化和计算机化的野战火炮。那边那边是装甲侦察营驻地那边那就是咱们的师部!那边大家快看那边小子们算赶上了! 大家刚转头两架武装直升机正从一个被树阴遮掩的野战机场里升起。 很多兵大概是第一次看见直升机都仰了脖半个身子恨不得探出车窗。 那就是咱们的直升机大队!装备了多种型号的直升机担负着重要的对地支援和突击运输任务。 咱们还有飞机啊? 那当然是有的。 咱们能坐上吗? 指导员现许三多把身子探出了窗外忙吼道:坐回来!许三多。许三多刚把身子缩回来正好外面一辆车擦过。 成才那边却是另一番情景一卡车的兵都沉闷地面面相觑。成才一直地盯着对面的一个兵那个兵被他盯得都不好意思了只好同样盯着他。谁也不说话。 篷布外低沉的声音掠过那是刚升空飞过的两架直升机。 这啥动静?一个新兵问。 没人接碴大家都有些责怪地看着他那个兵压低帽子也不再说话。 那两架直升机也甚是凑趣低空掠过引得空调车厢里的兵们又一阵兴奋。 指导员看看外边绿阴掩映的一处军营对兵们说:大家静一静看见那处营门了吗?那就是咱们所属的机械化步兵团我们都属于中间的一分子。同志们骄傲不骄傲? 骄傲!!直升机掠空而去。 指导员又问:自豪不自豪? 新兵嗓子都要吼破了:自豪!! 有人还高呼起了万岁!兴奋得全车都笑了指导员也笑但他说万岁就不用喊了同志们唱个歌吧《装甲兵进行曲》怎么样?这就是个唱歌的时候一个兵自告奋勇地起了个音一歌便吼得地动山摇的士气高得不可再高路人皆为之侧目。 歌没唱完车离团部大门越来越近时忽然拐了个弯上了一条小道。 跟在后边的几个人忽然眼睛直了他们现原来后边的卡车才是直直地开进团部的大门! 真正惊讶的是成才一看车子原来进的是这个地方眼睛都瞪大了。几辆步战车从侧道拐了出来被卡车挡住了车上的士兵激动得来不及再等纷纷从后舱门跳下很快就列好了队伍。 看着那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成才和新兵们刚刚萎下去的腰杆忽然又挺直起来了。许三多他们去的却是一个小镇。 车子一拐上小道荒凉的景象转眼就出现了。在空调车里的新兵们却不知道他们仍在快乐地唱着唱得已经有些愣了。 好久才有人疑惑地问:咱们上哪? 指导员没有回答只招呼大家:同志们接着唱哪! 唱得许三多都有些麻木了。 咱们到底要去哪?有人又悄悄地问。 不知道。 车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卡车在这里实在跟蝼蚁无异。除了一条简易公路周围大概是几十公里内连个人影也没有。 歌声已经渐渐地小了下来。新兵们早已经唱得唇干舌燥都唱不出味道来了。 车子终于在一处小营门前停下营里是绿油油一片菜地几个土坷垃似的兵在门前等着看车停了就敲锣打鼓有人手里还拿着锄头。指导员拿出花名册念了两个兵的名字说你们是这的生产基地。那两个兵下车后车子又往前开去。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另一处小营门。营门上贴着“欢迎新同志来咱家”的标语标语下几个兵如同油炸麻花。指导员说:这是油料仓库。又掏出花名册念了两个人的名字念到的人就又下车去了。 车上的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下慢慢地就少了。 最后一次下车的就剩了一个兵了。 这就是许三多! 这时的指导员早都昏昏欲睡了听到司机在前边喊:最后一个。才猛地醒来回头瞧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许三多两人好像都有点莫名其妙地傻了。 眼前是兀立的四座简易房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看到。 指导员清清嗓子:许三多你就是这了。红三连二排五班看守输油管道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许三多愣了像被敲了一记闷棍半天活不过来。 第三章:红三连三排五班 你去过草原吗?无穷无尽的地平线无穷无尽地来好像在你身边潜行。 潜行的不光是那黄的绿的地平线还有嗖嗖飞的蚂蚱我那战友李梦管它们叫流弹他只要被蚂蚱撞上就会做出烈士的姿势他总是那么有创意我真羡慕他。 还有时时从你脚下蹿开的野兔和沙鼠大腮帮子蹿开几十米再一动不动地回头琢磨你。老马说那真他妈像许三多。 老马是我的第二个班长红三连三排五班的班长。 还有沙鸡那是薛林和老魏的最爱。他俩是我的另外两位战友。 还有狼。狼是李梦他们吓唬我的一个名词老马说早没了可我还是相信有一天晚上站岗的时候我看见了狼并不可怕我们互相盯一会就各忙各的了方圆几十公里只有我们几个它在这比我更少同类何况大家都不缺吃的。 我是个山里人我从来没想过地可以这么平又这样起伏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地平线也会这样生动。这样的空旷让人完全信服草原成了让我最少疑惑的地方。人没了疑惑的时候可以做很多事情他可以“有那工夫干点别的”。 现在别人说我成了人了可有些时候真想再回那里看看。 因为我许三多的神话就是在那里生的。 ★二级士官许三多 走进简易房的时候许三多简直看傻了。 这里的内务不算太整齐叠成了豆腐块的被子被人坐过床上显然是几个屁股痕桌上放着的那副扑克说明有人刚才正在打扑克。看见指导员带着许三多进来李梦几个老兵一言不地在旁边立正显得甚是生分。 你们班长呢?指导员说话了说了今天要来新兵的怎么也不出来欢迎一下?你瞧这多打击新同志积极性。许三多行李放下。 报告在外边没等着估计您那车半路抛锚了。 说话的是李梦。 跟着是老魏。报告现在是集体活动时间您知道我们除了扑克没条件搞别项运动。 薛林说:报告班长输了罚去伙房煮面条了。 指导员听得头晕。一个人报告不行吗?一人一句说相声呢? 李梦说:报告指导员见天就这几人都呆出默契来了! 班长老马这时进来了。报告指导员您咋这就到了?我寻思着得黑天才到呢。 大家跟着老马都把手伸给了许三多嘴里说了好几句欢迎欢迎。指导员看着总算松了口气说是得欢迎!知道吗?另外几个我都没下车就这终点站下来一趟。五班长你让我咋说你好?连个锣鼓都没响……说话间指导员现老马的耳后还贴着一张打扑克时被贴上的纸条顺手就撕了下来。 李梦薛林你们让我咋说?老马不好意思了忙找个台阶。李梦忙敷衍着说这就敲这就敲。真的就要去拿指导员说算了。薛林见指导员一直站着忙说您坐指导员。指导员说坐哪?坐床上?五班长你们这可以坐床啦?没有啊!老马瞪一眼那几个说你们谁又坐啦?几个兵赶紧把被子上的屁股印扑平了将扑克收起来并给指导员和许三多各上了一杯水。薛林说指导员您喝水这水含铜量高也算矿泉水。指导员本来不想喝水的气得喝了一大口说:薛林你小子能吃苦也爱说怪话我这就传达个消息水管子下半年就接到这了你们可以喝干净水了为四个人接根水管子别说团里心里没你们。 您要是再就手给我们接个俱乐部过来那就好了。 指导员没有把话接过去他给李梦指了指许三多:李梦带新同志不这是许三多刚从新兵连出来。去熟悉一下战备环境别在这鸡一嘴鸭一嘴的。 李梦冲许三多使了个眼色两人就出去了。 一出门李梦就比在指导员跟前得意多了他问许三多刚才在车上往外瞅了没有?许三多说一直在瞅。那你就已经熟悉战备环境了。从新兵连来这跑了几个钟头?许三多说大概得四五个钟头。那你也熟悉地理位置了。李梦甩甩手那咱们回去吧。 许三多却愣着四处乱看他说我还没熟悉呢。 李梦有点不太耐烦了:瞧你就是个死认真。有什么好熟悉的?就这么四间东倒西歪屋五个……不你不算……四个千锤百炼的人。此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离团部四小时车程补给车三天一趟卸下给养信件及其他。咱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看守输油管道保证野战部队演习时的燃油供给以及日常的例行出操战备训练巡逻……在哪?我说那管道。 李梦真想拍一下许三多的脑袋说在地下呢!自动化操作不用我们管原来用一个排看着现用不上全撤了。我们的用途就是像麦田里的守望者也就是稻草人往这一戳起个吓唬人的作用……累死我了三天也没说过这么多话了你有烟没有? 没有……有。许三多马上掏出了烟来。 李梦马上点了一支:你自己不抽烟?这烟给老兵预备的? 许三多傻傻地嗯哪了一声。 李梦笑了:还算是可造。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任务说惊不惊说险不险此地民风纯朴别说敌特破坏连偷油这类念头都没有走过脑子此地风暴冰雹百年罕见这地下管道并用不着我们维护。这地方说苦不苦说累也绝对不累就是两个字:枯燥! 许三多愣愣地听着。 有什么爱好没有? 爱好?许三多想了想没有。 那我建议你赶紧找一爱好要不无所事事的你呆上五分钟就得眼冒金星。我跟你说刚才跟我站一块那个你瞧见没有?他叫薛林他的爱好是把走散的羊群给牧民送回去得空就在外边找不图表扬他就图跟五班以外的人说个话;班长老马现在不下棋了他正研究桥牌;老魏干脆就爱好一天给人起十个外号……他们都很傻。 许三多听得愣:你……您的爱好什么? 别那么见外的我叫李梦。李梦忽然间庄严起来我的爱好说实话不来这草原我的理想还没法实现来了这我就一定能实现了。 那是什么? 我写。李梦说。 他说我现在平心静气地开始写。是关于我的人生的我已经二十一了我要写一部两百万字左右的关于我的人生的。如果在繁华闹市我一定是完成不了啦可来了这……对有一位伟大的作家就是因为坐牢而写出了传世之作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许三多说不知道。 李梦说我原来是知道的现在忘了但肯定是像海明威和巴尔扎克一样的伟大作家我会像他们那样。 许三多顿时肃然起敬。 这事别让你以外的任何人知道。李梦吩咐说。 许三多使劲地点点头:我一定不说。 李梦看了看许三多忽然笑了他问指导员有没有跟你说来这是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许三多说:说了。 再给根烟。李梦干脆把烟盒拿了过来顺手放在兜里:我先拿着吧。他告诉许三多指导员并不明白这话的意义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因为漫长无论如何我们可以把有限的生命用在无限的事业上这一切指导员他明白个蛋。 但许三多好像没有听懂。 李梦说:当官嘛鼓励的话总还是得说的。 在伙房里吃面条的指导员果然就又吩咐老马说老马呀你得好好干这是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老马说可不每天六点出操八点巡逻十二点后就眼光光地等着天黑电视电视收不上几副扑克牌都使得能冒充手纸了。指导员说我当然会注意你们战备任务外的文娱生活正建议把连里多余的那套卡拉ok送过来。五个人一套卡拉ok全中国有几个兵有这样好的条件呀老马! 老马随声附和道:那我一个人在这守着套卡拉ok就赶世界水平啦? 指导员当然能听出老马的意思于是放下面碗盯着老马:你原来不是这样的。老马说我原来那个班是跟全连人一块过日子的呀当然亚赛小老虎啦!瞧着老马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指导员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的苦处我都知道而且你们班的任务一直完成得不错我就是不乐意看你们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老马呀今年连里看看给你争取个三等功这样退了伍找工作也管用得想办法不让你在这耗着了。 老马一听就慌了他说别别指导员我乐意在这呆着。 指导员喜欢看老马这样的表情口气跟着就硬了起来他说呆着可就得好好干啊! 老马说我已经在好好干了呀! 指导员说你得把精神面貌搞上去呀! 老马说我们是兵哪!兵是要抱成团才有精气神的呀!四个人咋抱?您别以为我没使劲出操训练巡逻没误过一次事!可别的你让我胳肢他们呀? 现在是五个人了。指导员说五个人你们必须抱成一团。 送走指导员后老马拍拍许三多的肩膀说:叫什么名字来着?许三多。 指导员说你是十八磅锤打不出个屁来你别在意我新兵那会也这样不爱说话也不敢说话。 许三多说我是不会说话。 老马说那你境界要比我高。怎么样?对五班印象怎么样? 许三多顺口说:挺好。 挺好?老马觉得许三多没说实话。 许三多想了想问道:班长咱们班枪吗? 枪?当然枪!明儿就给你派枪这儿站岗都是荷枪不实弹。 那就更好啦! 老马苦笑道:你小子挺会说话嘛不像指导员说的那样。 是挺好。指导员说这任务又光荣又艰巨李梦说光荣因为平淡艰巨因为漫长我不明白啥意思可我觉得……挺好。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在写什么两百万字的呀还有他的人生什么的。 说了可他说不让我告给别人的? 老马不由一笑他说连耗子都知道撕了写写了撕折腾小一年了还是两百字一个序言! 但老马不想坏了李梦的形象于是说:不过许三多我觉得你这人实在我先给你透个底他们得给自己找个想头你也得给自己一个想头要不这地方会闷出病来的。 那班长您的想头是什么呀? 你小子爱刨根我跟你说李梦肯定说我臭棋篓子、臭牌篓子什么的那是假的我的想头就是你们这几个兵现在这些兵跟以前不一样好个胡思乱想没人管要翻了天啦我得看着你们。但老马的声音却越说越低低得像没什么自信他说奉献这两字我是不爱说的但有时候……哎人生就是这样吧。 许三多都听得心里在暗暗地佩服。 屋里的李梦其实哪里写得下写了半天又把稿纸团巴团巴然后扔进了自己的字纸篓里。边上的几个就等着他的这个时候最早的是薛林他赶忙对老魏使了一个眼色老魏立马就吆喝了起来: 托尔斯泰收工啦!阎锡山沈万山哥几个支桌子啊! 牌局又开始了一边玩一边吵吵嚷嚷的。 薛林说老魏我啥时候又改叫阎锡山啦? 老魏说:你是沈万山他才叫阎锡山。我打算给咱全班凑出五座大山这才想出两座山。李梦这时凑过来说加个胡汉三吧。薛林说:打认识你李梦我就不佩服作家了敢情连山和三都分不出来。摔牌我上手就是三个k我B52震死你们…… 这时老马和许三多回来了。 老马一看就把脸沉下了他说:到集体活动时间了吗? 李梦忙看外边悄悄问道:怎么?指导员还没走啊? 指导员走不走跟这事又有什么相干?收起来收起来! 大家像是愣着要理不理的样子。 老马说指导员今儿是正式对咱班这精神状况表示有看法了我寻思咱们也该正正风气大家都该精神抖擞……抱成一团咱们穿的可是军装…… 李梦却听不进去他说:他要能一天一查我睡觉都保持立正姿势可他一月也不来一趟啊! 老马于是火了:给我起来!牌扔了!全班列队!这还反了你们啦?像个兵吗?现在不许打牌!按团队正常作息时间走现在……现在看新闻!看后讨论言! 看来老马这恼火也是日常休闲几个兵使着眼神只好端正坐下看着老马使劲地调整着电视可就是一片雪花。 薛林喜欢闹嘴巴禁不住就模拟起播音来。 今儿是经典影片回顾《大浪淘沙》…… 老马听得有些受气一拳就砸在电视机上这一砸电视里倒出了声音了可还是没有画面。 李梦跟着也凑起了热闹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咋上电视了?这叫侵权…… 听着!别说话。老马白了李梦一眼。 电视里影影绰绰的大概是个军事节目说的是某边防哨所的兵。老马于是有些感慨:看看人家。 老魏说:听听人家。那味道明显是对老马的一种嘲弄。 薛林随着对电视就感叹起来:千里冰封的边防哨所的同志你们至少还落个伟岸身影和美好回忆啊!李梦也跟着叹气说班长我特想为一件很光辉很伟大的事情献身比如救个人什么的然后我说别问我的名我是一个兵。可昨儿听着呼救声赶过去一看你猜怎么着偷粮的耗子落咱水缸里啦! 老马无可奈何只好宣布:解散!啥时候咱这能收电视信号了就必须恢复正常时间!他转过身看了看许三多不由自我解嘲道:你小子算是赶上啦。要说在咱们中国像咱们这样的班还真没几个。你吃了没有?许三多摇摇头。老马终于找着什么似的说那赶紧去吃饭!许三多今儿抱歉啦我们真的是很欢迎你来到我们这个小集体啊!说着领着许三多吃饭去了。 第二天早上许三多看了看窗外的晨曦便从高低铺上爬了起来惊醒的薛林不由问了一声换岗啦? 然而又蒙蒙地睡去了。许三多也没有做声只看了看就蹑手蹑脚地出去了到外跑步去了。远处的广漠和土地上的生机苍茫而壮美。 许三多转眼就跑得气喘吁吁的。 通常到了这种地方看着远处的日出任谁都会站住了感叹一回而许三多这小子却焚琴煮鹤地在那里踢着他的正步。 李梦起来后便在床前抽烟。他看见许三多的床整整齐齐的心里的感觉有点怪怪的。许三多的上铺就是老马。他翻下来时看见李梦愣便问道:大清早犯什么愣呢? 李梦说今天是星期六按规定不出早操。 老马说我让你们出早操了吗? 李梦说可这新兵蛋子自个出操去了我在想…… 想什么?老马还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李梦说我在想人的惯性和惰性能延续多长时间这新兵蛋子能保持他的习惯到什么时候呢?老马说这叫惯性和惰性吗?你现在背上三十公斤负荷给我跑个十公里瞧瞧!说话时他忽然闻出了一股烟味儿。你小子抽的什么烟?玉溪啊?给我一根……嗯你哪来的?李梦说我买的。老马说胡扯最近的烟摊离此十二公里。你拿人许三多的是不?拿出来! 李梦刚把烟掏出来许三多回来了一身汗水淋淋的。老马顺手就把烟递给了许三多说李梦忘了把烟还你了。许三多却说我不抽李梦抽吧。李梦乘机就把烟抢了回去。 这时薛林起来了老魏也起来了他们刚一转身许三多就过去将他们床上的被子一一地整得整整齐齐的弄得他们几个坐在桌前都愣了眼了。 整完了所有人的被子许三多又开始扫地。 李梦几个人悄悄地嘀咕着便在伙房里弄了一面小纸旗上边写着“优秀内务”几个字样一个拿着盆一个专管鼓掌叮叮当当围着许三多转了起来然后把那面小纸旗放在许三多的被子上。 李梦宣布道:向荣获五班有史以来第一届优秀内务奖的许三多同志致敬希望他见好就收不要再……还没有宣布完毕在外边的老马赶了回来一进门就喊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他一看就明白了。收起来收起来全都收起来!薛林你把个和面的盆也抄出来了你咋不用自个的脸盆呢?薛林说不是班长这是可忍孰不可忍。老马说行啦!都给我坐下咱开个班务会!李梦说开什么班务会还没到日子呢。老马瞪了他一眼:由你说日子啦? 三人只好坐下。 老马说:班务会现在召开。许三多这事你别往心里去。看见许三多规规矩矩地站着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心里一下就替他犯难了。心想这许三多到底咋回事这点不怀好意的小荣誉居然能让他真的高兴?于是改口道:其实这也好许三多说实话吧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保持这种良好的军人作风内务军容加口令好兵孬兵一眼就能看出来……许三多却说:报告班长我做得还很不够我会继续地努力。 可是还是说实话吧。老马说一个班最重要的就是大家和气不闹内部矛盾抱成一团就有了精气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三多说:我一定跟大家搞好关系。 李梦却听出了老马的心思说班长这弯子绕得好啊我看他明白才怪呢。 薛林干脆捅破了那层窗纸他说实话就是谢谢你许三多可是我们的床不用您操心啦!一边说一边望着老马。老马的眼睛在盯着他老马的眼光里有点犯难。 可是咱们不是应该互相帮助吗?许三多说。 李梦说这个事情上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助明白啦? 许三多于是嗯哪了一声两眼傻傻地看着班长:班长班务会还有什么要说的? 老马不知还说什么好一抬手便吩咐散会散会散会。 许三多心里有点失落转身就闷闷地往外走去。 看着许三多的背影几个兵忽然有点暗暗的内疚互相看着老马跟着就嘟囔了一句:这事看你们整的。 许三多出门的时候拿走了一把枪然后在草地上玩弄着不时瞄着草原远处的什么。老魏悄悄地跟在后边看着然后回屋悄悄地告诉他们:没啥事在练枪呢。 老马一听大惊失色:枪?枪都扛出来了还说没事! 老魏说班长咱五班搜罗通了也没一子弹他要整事不如扛根通火棍呢。 老马说:重要的是个情绪!那孩子实在不会整事。我说你们这几个你们就好意思?要我才懒得管你们那狗窝呢。 一想也是老魏又出去看许三多去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呢?不好意思。可我们也得过呀。 怎么过? 得过且过呗。 可他一个人搅得咱们鸡犬不宁呢。 忽然想起你大作家常说的话来说有时候多数人掌握的不一定是真理。 李梦居然点点头说很可能他掌握的是真理可也说不定是虚荣。 薛林说在你手上是真理到人那就成虚荣了?你那就打算这么写啊?就这么吧可你啥时候写出来啊?你撕掉的稿纸也得有十几摞了吧?题目到底想好了没? 李梦说薛林你别乐你最近又搜罗到几只羊啦?靠着这羊你又跟牧民小姑娘搭上几句话呀?你没把人家群里的羊给拉过去请功吧?…… 架没吵完老魏又回来了他说没事他真的是在练瞄准呢。 老马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老魏火气更大了他说还有你老魏我最近的外号是什么能 不能公布一下啊?我瞧你们是挺闹心的你们完成了任务可你们自个都在做些没出息的事情要不就是把有出息的事情也做没出息了外面那傻小子却结结实实在当兵!所以你们觉得挺闹心的是不? 老魏说怎么啦这是这么大火? 老马说我就是火大!为你们几个不成器的在这里耽搁我有家不归为你们在军队耗着我图啥呀我? 几个人看他的眼神现这天怎么忽然有点显怪。 老马忽然就心虚了说看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说完往外走去。 外边的许三多仍在练瞄准但已换到山丘上去了。老马跟了上去没精打采地问道:你干什么呢?许三多说:报告班长我在练习射击姿势。老马说你姿势挺对比我标准。 许三多说:可我就是打不准。 老马说:枪法是拿子弹喂出来的你要换个像样点的连队一匣匣子弹喂着就打准了。 许三多点点头觉得有理。 老马说:今儿的事你别跟班长见怪。 许三多却好像忘了他说今儿的什么事? 老马一愣但嘴巴却停不下来他说你明白不明白我都跟你说了我觉得你是对的我这班长挺想维护原则的可我先得维护团结有时候这是个痛苦。许三多你别瞄了我实话跟你说咱们五班配了枪可不子弹咱们一年就打一次实弹射击跟那些真正的战斗部队比起来咱们这个班就是空心菜这你还是得明白。 许三多却不在乎他若无其事地卸下空空的弹匣看一眼又装了上去他说在新兵连我们连长说枪造出来就是为了开火今天明天不开火也许后天就打个火花绽放。 老马愣了他有点替他难受又有点失望想了想他说我跟你讲个故事吧。许三多说什么故事?老马说有个圆形的房子房子里关了八条狗七条狗沿着顺时针方向跑圈一条狗沿着逆时针方向跑圈。后来猎人就把七条狗拉出去打猎把那一条狗宰了吃肉。因为那条狗不合群而七条狗比一条狗值钱七条狗也比一条狗力量要大你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三多点点头但没有回答。 这告诉我们有时候我们做的事情也许是对的但不要太相信自己是对的要想大多数人做的事情才是对的。明白了吗?老马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许三多说话了他说不明白我得想想。 老马忽然就急了说许三多你到底是不是笨蛋?就这么个得过且过的理还要想? 许三多还是说:我得想想。 老马暗暗就叹了口气说等你想好了找我。转身走了。 但许三多怎么也想不好。第二天老马正在整理凌乱的仓库许三多匆匆找了过来他 说报告班长李梦找到一只失散的羊他们三个一起给牧民送羊去了。老马说他们跟我报告过了你怎么不去?许三多说我想事我想明白了班长。 班长真以为他想明白了立即兴奋起来:说说说说你想明白什么理了? 但许三多明白的却不是班长的理他说我想明白了打扑克牌是不对的。老马差点就噎了过去他说扑克牌价廉物美又有内容又能打时间有什么不对的?你怎么就能想出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理呢? 可许三多还是说:打扑克牌就是没有意义。 那什么是有意义?老马恨恨地盯着他。 许三多说:有意义就是好好活。 那什么是好好活? 好好活就是要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老马还想生气不想却突然笑了他说我求你了许三多你不要老站在真理那边好不好?可我就是这么想的啊。许三多很认真地看着班长。 老马有点被伤了自尊了他说:你跟我来!随即把许三多带到门外然后在眼前一划把前边的四间屋子划了一个大圆圈。他说我再跟你讲个故事吧原来这里驻扎过一个排这个排想在那里铺一条路这是个挺有意义的事情可最后因为资金人力还是搁在一边了。为什么?这说明不是什么有意义我们就做什么客观条件允许做什么我们才能做什么。知道吗? 许三多思忖了一下说修路挺有意义的。 老马说有意义吗?那好我命令你铺一条路。 许三多却一脸的高兴转身真的就执行命令去了。 晚上李梦几个给老乡送羊回来就看到了地上的白道道了那是许三多用石灰给划下的顿时都愣了。看见屋里就老马一人在窗前呆着老魏不由问道:许木木呢? 老马说捡石头去啦。 捡什么石头? 老马说:我大概是下错了命令啦他打算修一条路。 什么路? 认真说是四条路就是从伙房到宿舍到库房到岗亭四通八达的四条路。他觉得这事有意义他立刻就开干啦。 李梦忽然狠狠地拍了一掌吓得老马一跳说你什么狠?人家修路至少是妨碍不到你们打牌。李梦说何止啊班长?许木木终于向咱们看齐啦!你想想啊一个人修四条路那不跟我要写两百万字的一样根本是不打算完成的事情嘛!就是个打时间嘛!对不对? 一屋子的人顿时都哈哈地大笑起来。 就这样屋里的人在打牌屋外则多了一种漫长的修路声几乎无休无止。 慢慢地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这天薛林放下牌往外看了看不由替那许三多有点暗暗的忧虑他说这***许三多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马说他忙他的关你啥事? 薛林像没听见他冲着窗外的许三多就大喊了一声:许三多我教你打升级好吗? 许三多只管敲着他的石头他说:我不爱打牌。 薛林说你乐意干什么? 许三多说:我什么都不会。 李梦告诉薛林你就忍一会再忍一会再忍个三五天他就歇啦。薛林却压不住他说这话你三五天前就说过啦!老魏说三五天前的三五天前就说过啦!我恨不得就…… 恨不得就什么?老马说我跟你们几个说他本来就不算做错你们要再做有损安定团结的事情我就……老马一气摔下了手里的扑克牌。 薛林只好老老实实回身继续打牌。 日子就这样又一天天地下去;那条路却在许三多的手里慢慢地显出了一些样子来了。 李梦有点觉得不可思议这天他在窗口瞧着许三多哈着腰在那里砸石头看着草原上的阳光辉煌地洒在许三多的身上不由有点激动也有点感觉好玩于是啊的一声即兴地赞美了起来:看!他根本就是块木头对着那么好的景色不会抬头去看。他也根本不是在修路他是在造路我以为他拿石头砌出个路沿来就算了结果他是要把这条路用石头铺上这是在草原上我都不知道那些石头他都从哪里捡回来的他还把砸碎的石头按色分成堆……李梦突然停下朝外边问道: 许三多你把石头弄成一个色一堆干什么? 许三多说:我想在路面上砌上一些……许三多竟找不着词。 李梦说:是要砌上一些图案? 许三多笑了他说对是图案。 李梦转身又给屋里的人即兴朗诵了起来:听见没有?他还要砌图案他以为他在搞艺术。他是一个爱表现狂他以为他在这个地方表现好会有人看得见的。我要把他写进我的我一定要把他写进我的。 但没人给李梦回应薛林和老魏觉得李梦也挺无聊的。直到老马离开了屋子看看许三多也不知去了哪里才和李梦一起悄悄地跑到许三多的那些石堆上连踢带刨把那些石头踢得遍地都是。 许三多回来看见了那些被踢飞的石头但他没想到是他们干的。他一进屋就告诉他们说草原上的风好大啊!把我捡的石头都吹跑啦!薛林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乐一次竟都乐不起来。都想不明白怎么来了这么一个兵? 窗外的路已经延伸得很远很远了李梦看着路尽头的许三多不觉又是一阵感叹于是骂道:这傻子!凭什么给他个什么鸟事他都干得这么充实?能心安理得为什么?因为咱们说要做的事情都是不打算完成的现在来了这么个傻子一门心思要把他那件事情做完。我不讨厌他我真不讨厌他我就是烦他现在砸石头的声音是听不到啦可外边有个人在干活总让你觉得也应该出去干活。干是绝对不会干的每天的任务都完成了上级并没让咱们做苦工可弄得你心里老有股火冒出来……薛林老魏你们要不要也来骂两句。他听不见的。 白痴!! 薛林走到窗前声嘶力竭地骂道。 二百五!! 老魏提了半天气也骂了过去。 只有老马不骂他说你们闹完了没有?你们好不好意思?说人二百五我看二百五的就是你们。 李梦看了一眼老马对薛林说:班长嘴上不说心里可比谁都烦。老马说我为什么要烦? 李梦说我们至少在这事上心里跟明镜似的三年兵役一完回家好好工作挣钱。班长你呢?你真是为了咱们这几个不成气候的不离开部队啊? 老马一听急了:你什么意思? 薛林一看情况异常忙说没什么意思他王八蛋。可是班长我求求你了你下个命令让这小子停工了吧!这么大间屋子这么几个人我们都不好意思出去因为他在干活我们没干。除了那傻子有事情干咱们全闷着再闷两天咱们自己就得咬起来! 你们可以去干哪?老马挑衅着他们。 那班长你咋不去呀? 你别以为我不想去我保持中立是为了维护本班安定团结。 直白地说吧班长你要维护安定团结就下令让他停工成不? 我不能下这命令修路的命令就是我下的人不能出尔反尔。老马犹豫了一下补充说我是老兵更不能。 老魏说:他已经修完一条路了昨天他跟我说他打算修第二条这我们还活不活了? 老马犹豫着心里暗暗地想着什么。 傍晚老马给李梦几个训话时许三多不在他们刚一解散许三多朝他跑来了他刚说了一声报告班长老马就把他的话截住了。 你是要去修路是吧?以后这事不用报告啦。 许三多说:不是班长。 那几个便立刻竖起了耳朵。 许三多说:明儿是休息日我请一天假不修路了成吧? 老马说:成成太成了。你要干吗? 许三多说:我想在路边再种上花明儿我想去镇上买几块钱花籽我来这快半年了还没去团部看过我也想上团部看看我还想看看我老乡。 行行这要求合理一天假够不够?要不我给你两天?这路可远了你自个会走吗? 我记路特厉害。许三多说。 那就好。你一定要上团部看看看看真正的部队是什么样的你得开开眼。老马希望许三多去了好好开开窍:别天天就想着眼前这点小事。 嗯哪。 一旁的薛林就禁不住了笑着说:我觉得许三多同志这愚公移山的精神是可敬的但早该看看山那边是啥样了。 李梦也上来拍了一下许三多的肩头:三多同志好好地去吧。 许三多却听得有点不大明白但他都一一地点头。 草原上的空气很好草原上的大道很直走着走着许三多看到一辆牧民的拖拉机开过来他想朝他们招手他想搭个便车车子到了却不好意思伸手。但那车却在他不远的前边停了下来。 同志你要上车吗? 要要。 那你咋不招手呢?要去哪? 白沟子镇。 一趟就给你带到咧!我去白沟子买兽药。 许三多笑笑地坐了上去。 那开 车的是一位口若悬河的牧民不时回过头来看着许三多。他说我跟你们军队没少打交道呢!你看这路全是坦克车辙一到打演习全炸起了雾啦根本看不见人。我就捡弹皮。朝勒门有摩托车我一看炮弹落下来我就说朝勒门那边!我们就开车去。 他说的朝勒门是与许三多一同坐在后边的人那人跟许三多一样一直地一声不吭。 他说打榴弹炮没意思最好是打火箭炮跑一趟我能捡一大口袋。别看你是个兵很沉得住气呢你见过将军没有? 许三多说没有。 那人说我见过呢两颗星后来人说那是中将军长。我去捡弹皮他就给我递烟挺和气的他跟我说老乡你行行好你捡弹皮不要紧我一个装甲营都堵在山下不敢冲锋要不以后我让他们给你捡了搁旁边? 那人说着自己朗朗地笑了:我说算了等你们打完我再来。 一路上许三多像在听故事。 团部大门非同一般。许三多看看门上的八一军徽看看门前那几个雕塑般的士兵心里有点毛不敢直直地往里走而是一点一点地往里挪着没等走进一只手将他拦住了:证件。 我我是机步团的。许三多说。 哨兵的手往旁一指:登记。 这时一队步战车打靶归来引擎声和口令声响彻营门。 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许三多!是不是许三多? 许三多晃眼一看一个浑身迷彩的人从车子的后舱门跳下出现在他眼前。我是许三多你是……那人气得狠狠地揍了他一拳:我是成才呀! 许三多一愣:成才今天今天不是休息日吗? 成才说:战斗部队训练一紧就不休息啦! 正想再说些什么有人命令成才归队!成才只好丢下许三多说我先归队。走了两步回头道:你等我你就在那旗杆下等我!说完一跃又上车去了。许三多怔怔地看着开进车场的那队车傻了一般。 他走到操场的旗杆下老老实实地站着等着。如果说以前一直没有见过一个像样的军营那么眼前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营了。正想着什么有两个警侦连的执勤士兵朝他走来。 请把您的衣领翻进去。他们站在他的跟前对他说道。 许三多忙把被风吹乱的衬衣领子翻到了军装的里边。 请出示您的证件。 许三多赶忙又掏出了证件本团的人在本团被查证件连许三多都觉得有些屈辱。 这时成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说:他是我的朋友!他红三连五班的驻扎在训练基地! 以后请注意军容!执勤士兵一个敬礼之后走开了。许三多要给人家还礼但是晚了人家看不见了。成才没在意许三多的这些情绪他问:怎么样?你觉得这怎么样?许三多没说话他正转头看着一辆正在练习原地转向的坦克那引擎声震得他根本无法说话。但成才早习惯了他说走!我带你去看看! 一路走成才一路没停过嘴他说我现在在钢七连就是原来新兵连高连长的那个连钢七连可好可好呢我和史班长在一个连和伍班副也在一个连不过我是七班他们是三班钢七连是这个团最牛皮的尖刀部队刚换装的是个装甲侦察连我现在是班里的机枪副射手我和班长排长关系都可好可好呢……许三多听得简直喘不过来气。 后边突然喊了一声成才。 成才掉头一看是排长忙说:排长好! 干啥呢? 我带我战友来看看咱们的7o4号车。 看吧看吧。今儿靶打得不错明儿接着好好练。 成才大喊了一声谢谢排长把许三多带进了车库。 成才给许三多指了指那辆全封闭的步战车然后告诉许三多:我们今天打靶了我是副射手今儿一天我打了两百子弹轻机枪射击真带劲。许三多你用的什么枪? 许三多说:自动步枪。 成才说:大部分人都用自动步枪。你们打靶吗? 许三多说:一年打一次再八个月就打了。 那你这兵当得太没意思了。成才不由摇头咋舌起来:我以前也以为端上杆枪就很威风现在知道才不是那么回事呢。兵有飞在天上的带着降落伞往下跳那叫空降兵;有坐着直升机飞来飞去的那叫空中骑兵;我们坐在战车里打仗的那叫机械化步兵。要说最能打的那还是我们这些重装备部队。 看着成才的车许三多禁不住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成才说按说是不让看的……可你进去吧。 可许三多根本找不着门成才拧了一下把手许三多才看见后舱门开了车内紧凑而有序让许三多一阵呆。 成才说:这是车载炮炮塔上有重机枪和反坦克导弹射器还有航向机枪和同步机枪这都是专业名词说你也听不懂啦我就跟你说光咱们这个重机枪就能打穿墙壁了。成才往里边一坐摆足了架势说我们在车上是这么坐着的枪放在这战车冲击我们下车战车在后边火力掩护说一声敌人火力太猛烈我们就在车里射击就从这射击孔开火。 许三多从身后的射击孔潜望镜里往外瞧了瞧正好看见外边的史今。成才赶忙提醒许三多:别出声别让他瞧见啦这人可讲原则啦。许三多默默地瞧着史今动也不动。史今是在外边检查车辆来的。史今走后许三多突然默默地坐着眼圈慢慢地就有点红了起来。成才好像感受到了许三多的什么情绪便问: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啦?难受?是不是想家啦?……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明白了谁让你在新兵连不好好表现呢?我早说过啦。 当时的许三多是真的难受难受得只想哭哭他不如成才。 随后成才把许三多带进团队家属们开的一个餐厅要了几个菜还有几瓶啤酒许三多一看眼睛都大了:你会喝酒啦?成才说当然会。每次打完演习都要会餐的会餐就要喝酒。你们不会餐吗? 许三多说:我们只有五个人。 成才简直不敢相信:你们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许三多说:我们人少地方也小可是挺有意思的老马好像个大哥一样可别人老在背后取笑他李梦天天嚷着要写可我看他那样又不像要写什么…… 成才说:那你们那没意思。我还是跟你说我们这吧我们班有一支狙击步枪我的理想是年底做到狙击手我们机枪手希望我接他的班可那机枪加上弹箱加上枪架可就太沉啦。我还是想干狙击手拿着一杆狙击步枪多coo1啊而且我们是侦察连狙击手每次比赛演习都有露脸的机会…… 许三多听不懂他问什么是bsp;成才说:就是很神气的意思啦! 许三多觉得听起来是很神气。 成才接着说:所以我现在很忙但是很充实…… 许三多说:我也很忙也也很充实…… 成才立时就瞪大了眼:你怎么会也很忙很充实?世界上还有比在战车里打行进射击更有意思的事情吗?我跟你说啊今天一个射击日我就打掉了四百子弹…… 不想许三多记性好马上提醒他:不是两百吗? 成才说:我说了两百吗?成才喝了口啤酒接着问:你说你忙什么?你怎么也很充实? 我修路。 修路?修什么路? 许三多忽然看见史今拎着两个饭盒过来赶忙喊了一声排长然后给史今敬了一个礼。史今看了一眼许三多一时愣了他告诉许三多:我是班长排长是在新兵连时临时调的。许三多你……还好吗? 我好挺好挺好。 听说你在三连五班那是个挺重要的地方没你们看着输油管道我们的车就要在草原上抛锚。 许三多说我知道这工作特别特别有意义。许三多的口气很坚决仿佛那是真理。史今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他从许三多眼里看见些莫名的感动。 挺苦吧委屈你了。 不苦。他们对我特别好我们……我们每天也出操也训练我们每年也打靶他们……他们还专给我了一次优秀内务奖。 史今只好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算是鼓励了。他说许三多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好样的是班长没做好。 不不不是的……许三多除了否认也不知道说啥好。 史今只好又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 第四章:许三多的路 没见成才以前我一直以为当兵就是五班这样的:报数就是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数;扛枪就是空膛不带弹。五条枪五张脸低头不见抬头见。 可成才他们不一样。 当兵的身上原来真该有的是股硝烟味混着钢铁和柴油的味道而五班是青草和炸酱面的混合……真叫人自惭形秽好在这味儿早不陌生。 我们是草原上的五班看守着一条藏在地下自动化控制的输油管道我们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我们看守的东西是什么样的东西。 我们就像稻草人。稻草人很快乐可是稻草人空心。这话是李梦说的。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成才已经让他的装甲和每天四百子弹填实了可我们是不是空心? 回去的路很长一直没有过往的车地平线还是无穷无尽这种无穷无尽有时候真让人没了信心。 小时候在家以为世界就是无穷无尽的山因为想知道山那边是些什么总被人嘲笑后来山外的人修过来一条路出了下榕树就是车和路山给分了界限无穷尽也终于有了界限。 现在又没了有的只是脚下正走的这条道要走很远一直走到那片你根本无法把握的空旷。 我只有走的这条道和要修的那条道别的什么都没有。人家李梦还有他的思想和他的。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决定不把这种想法告诉老马和他们另外几个我已经被说了太多次了他们让我:有那工夫干别的去! 告诉和不告诉是我的傻其实,也是我的精明。 ★二级士官许三多 空旷的草原云低天远。许三多在路上走了很久没有过往的车辆他只好徒步行进今天的所见所闻让许三多的心情有点不是太好。 终于有了引擎声可那是一辆装甲车许三多知趣地闪往一边。车上的军官打量了一下许三多问:小伙子你是不是前边那个维护站的?报告我是三连五班的任务是看守维护站。我叫许三多。军官笑嘻嘻地说:那你怎么还不上车?许三多愣了一下这才笨手笨脚地往车上爬。 没上过装甲车吧?新兵蛋子。军官问。 许三多不吭气军官好像知道他的心事:一来就分到这天荒地远的地方是不是觉得挺不值? 许三多还是不吱声。 没啥不值的。我从来不给搭顺风车的我这不是出租车。为什么见你就停下来? 许三多看了看那军官军官对他正色道:因为你是维护站的没你们我不敢跑这么快半路说声没油了我只好安营扎寨等加油车来了。我跟你讲大道理了你不爱听吧? 许三多还是不吱声。 许三多第一次坐这样的车比拖拉机快多了威风多了。 五班的宿舍里李梦拿着一副扑克牌在给自己算什么。薛林看不过说你完啦你解放军战士居然开始算命啦。但李梦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说他算的不是命而是算许三多这一去看了正规军回来还能不能一门心思继续铺他那条鬼路。 老马说李梦你说话要清楚一点我们不是正规军吗? 李梦说是当然是我们是属于正规军中不太重要的那一部分。我们的主要出路在于认清这一现状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情想都不要想这是一个无神论者的现实主义生活方式。老马听得有点糊涂他说什么叫不太重要?你可以不满意你现在做的事情可那叫分工不同。 李梦说我的遣词造句是比较后现代的。 老马说后现代那位以后别嚷嚷你那巨型了也省点稿纸费别老找我们蹭烟。 是长篇。李梦一边说一边继续替许三多算着他说这副扑克牌告诉我们许三多的固执是因为目光短浅就看见前边一条道说白了就是他没见过世面现在他见过了一点点那心可就要散啦。你、我、薛林、老魏咱们以前也都是认真过的人可一看世界那么大就不好太认真了就有了很多个选择。 许三多这时回到了门前但他愣愣地站着。 李梦一看愣了:……许三多怎么就回来啦? 我看了战友买了花籽就回来了。说着这才走进屋里。 怎么没多玩一会? 都看过了我就回来了。 李梦高兴地捅了捅薛林两人相互瞪了一眼。 都看见什么了许三多?李梦朝许三多凑了过来。 坦克、装甲车、大炮、导弹……都看见了。 有感想吧许三多? 许三多想找一些好词怎么也没找着最后说:他们那真好。 比咱们呢? 各有各比。这一句许三多答得十分干脆为之他想了一路了。 李梦几个没想到许三多会这么回答顿时语塞。他们没想到自己是给许三多挖的坑最后却把自己绕了进去。李梦心有不甘逼着说:怎么个各有各比?咱有一百多张扑克牌人家有一百多坦克车是这个比法吗? 咱们大家都认识不查证件;他们休息日还训练也好也不好;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说没咱们他们跑不起来。说完许三多轻松了下来然后对班长说:班长我去看看咱们那路。 几个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老马说:怎么你还修路啊? 许三多说:我想趁着天没黑先把花籽种上。 等等许三多你等等。老马简直不肯相信。许三多说班长你有事吗?老马嗫嚅了半天说:是这样的关于那路你那条路不是咱们那条路你能不能先……许三多好像知道班长要说什么便抢过了话来他说对了班长我差点忘给你了。然后给 班长递上一个纸包。老马看着那个纸包:什么?许三多说书啊打桥牌的书!老马不由乱了阵脚:你还给我买东西?多不好意思!多少钱我给你。许三多说这书打一折我想给钱老板还没要他说当兵的拿走这谁要啊?这地方打桥牌的多半是神经病。 啊?哦……那就好那就好。 几个人一并都哑了好像暗中被许三多敲了一记闷棍。 班长还有事吗?许三多问。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许三多转身就看他的路去了。 那条路仍在不知趣地延伸着。 为了阻止路的延伸老马绞尽了脑汁最后决定来一场训练想用训练来瓦解许三多的精力。但真正受不了的却不是许三多而是另外几个。 先是每个人的训练背包都必须在三十公斤以上。可薛林几个的包加一块也不到三十公斤。老马一看就来气了他说:你们看看人家许三多的! 许三多的包足足实实的可能三十公斤还多。 薛林说班长单兵负荷三十公斤不假可有枪没弹您怎么让我们有三十公斤背吧? 许三多在一旁喜滋滋的说报告班长新兵连教的放砖头。 不光新兵连每个部队都会。老马盯着薛林几个:你们不会?不会也听见了吧? 李梦四处看着说没有砖头。 许三多说屋后还有一小堆我去给你们拿! 他没有注意到李梦几个正在暗里对他恨得直咬牙。 但老马却不让他去。 让他们自己去装每人六块回来要检查。 李梦眼睛大了他说班长玩真的呀?五公里越野呀跑完了我可就完了! 老马不理他说我觉得咱们五班是越来越不成话了体能训练也拉下了李梦薛林你看看你们几个起立坐行跟老百姓也没啥两样了。所以咱们加大一下训练强度就从这全负荷五公里越野开始…… 李梦说咱又不是战斗单位。 老马说这是上级文件精神。 哪份文件?我怎么没看着?薛林嘀咕着。 作为军人应该随时培养自己的专业素质这还用哪份文件告诉你吗? 看见老马动了真火李梦几个便不再做声。 快你们几个一分钟时间码砖。老马朝李梦几个喊道。 码完砖一小队就围着那座丘陵跑起来了跑着跑着队形就慢慢地散了李梦三个又是搀又是扶的慢慢地就又聚成了一堆了。许三多自然领先了一大截跑得异常地轻松自在。 最落后的居然是老马。 他好不容易才赶了上来嘴里却对李梦几个说: 还……跑……跑……跑不跑得动?要……要不……把枪……枪给我。 老魏的嘴也在喘他说:班……班长这早……早过了五公里啦。 老马看一眼前边的许三多说还……还得跑。枪……枪给我…… 看老马的那副样子谁敢把枪给他呀?再没心没肺也得自己扛着。薛林苦笑着:我的班长……你到底干吗呀?你自个都跑不动了。 谁……谁说的?老马吐一口大气往回找一年我跑个十公里跟玩似的跟你们散兵游勇一块呆坏啦! 李梦好像明白了什么说班长你到底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拿拿主意。 老马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了。他说我想加大训练强度他自然而然就没力气修路啦。 三人一下就瘫在了地上。 您早说呀!早说我们把砖头悄悄撤啦! 对早知道还真放什么砖呢! 几个人正想撤砖却被老马吼住了:谁敢撤……谁撤砖我跟谁急!咱们当兵的斗……斗也要斗他个光明磊落不兴搞这些偷鸡摸狗的玩意。 可看着许三多的背影老马自己又愣了。 他说也真是这小子身上到底有没有体力这回事啊? 远处的许三多回头看见他们都没有跟上转头就跑了回来。 薛林说班长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这回你让我说吧。我来说他好不好?老马觉得有点无可奈何只好说好吧你说就说吧。 可许三多过来时薛林又开不了口了。许三多一上来就拿过了他们四人的枪统统地背到了肩上嘴里说我还能行我拿着吧。 薛林一看就泄气了他暗暗地捅了捅李梦:你说吧。 李梦却去捅一旁的老魏:要不你说吧? 老魏却捅旁边的班长:我说……我说班长咱们还是回去吧! 马也只剩了点头的份了他说回去吧可是谁也别在这事上跟我抱怨!那几个败将只好有气无力地点头应和。 往回的路上他们还是怎么也想不开尤其是老魏走在许三多的新路上时越想越恨还不住地在许三多的路上乱踢踢得石屑飞溅。李梦说老魏你也太毒了你用不着这样。可老魏说:我就是气咱们连班长码一块四个老兵兵龄加起来怎么也够十多来年吧?怎么就输给一个新兵蛋子了? 可你踢他的路管什么用啊?路修出来就是让人踩的它巴不得你踩它。 老魏又是一脚:我踩它?我恨不得……恨不得挖了它! 这一句倒像说到了大家心上去了有人暗暗地就点起头来。 果然晚上他们就动手了。 深夜李梦亮着一个手电筒把薛林和老魏叫醒。 三人跟做贼一般一人拿了把镐手电用布蒙着最后现这纯属多余因为这天晚上月光实在太好了路面上的黑石头、白石头还有那些铜矿石到处都在闪闪光。 看着这条忽然间显得温婉而宁静的路三人久久地愣住了。 过了好久老魏问道:挖吧? 李梦看着薛林也问:挖吗? 薛林却转头去看老魏问:挖不挖? 李梦突然咣当一声把镐扔在地上说: 算了算了跟傻瓜认什么真啊? 薛林跟着点头说:就是挖一身臭汗出来我有病啊? 老魏问:什么意思?他们的话他好像没有听到。 没什么意思要挖你挖我不挖了。李梦说。 我挖就我挖!老魏举起镐却没有落下他定定地看着他们。 李梦却转过头去看天他说今天晚上的月亮真好啊!薛林也跟着看说是啊今儿晚上看着就是不错。 老魏只好把镐也扔了。他说你们把我当傻瓜呀?你们不跟傻瓜认真凭什么让我跟傻瓜认真? 话音刚落一道手电光晃了过来。 谁?口令!许三多吼道。 别理他。李梦说。 可我们拿着镐呢!老魏说。有点做贼心虚。 那也不理他! 许三多突然就拉响了枪栓。 老魏吓得声都变了他拉着李梦:他要开枪啦! 李梦说:怕什么没子弹! 老魏不理李梦掉头就往宿舍里扎。李梦回头看见薛林也不见了撑不住也往回就跑临门口时急得一跤倒地让老魏和薛林给拖了进去。 许三多听到有人奔跑跟着就追了上来嘴里喊着我看到了别跑!但在屋头拐弯时他的手电光照着的却是老马。老马的脸显得心事重重的他说:别嚷是我。 许三多马上关上手电。 你怎么擅自离开岗位呢?老马问道。 许三多说我听见这边有声音。 什么声音?回你的岗位吧。 许三多给老马敬了一个礼转身回到了岗亭里。 老马默默地跟了过来看着月光下许三多那张稚气的脸不由问道:许三多多大啦?许三多说快十九了。还是个孩子呢老马说不过穿上军装就显得大了。许三多马上挺起胸膛然后说班长早点回去休息吧。老马却不走他点了根烟说:想跟人聊聊。现许三多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便问:你怎么不说话呢?我想跟你聊聊。 我等着班长说话呢。 许三多你就是这么个人不知道好也不知道坏。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傻瓜。 许三多说:我是挺傻的。 许三多我跟你说大部分人都很懒可又虚荣心很强他们乐意找个大得做不成的事情然后说:瞧我在做大事呢。你不一样其实你要做的事不大可你非把它做好了这挺好可那些人什么也不做他们跟你一个屋住着呢他们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要这么想在这么片几十里不住人家的地方人没个想念是很难活下来的你把你的事做成了他们没做成他们的想念就没了。你比如说我吧我天天都说是为你们这班熊兵才在部队里呆着是这样吗?你修路的时候我天天都在想没了我老马你们在这里活得怎么样?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差。我老马离开部队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跟你一般大就进军队了我都不知道到地方上我怎么活。可我绝不能这么说我得说我为你们在这耗着说得我自己都信了这是我的想念。可这绝对是不能说穿的谁说穿我跟谁急…… 可你现在不是都说出来了吗? 那不是因为你傻吗?唉……许三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停下你手上的事情别干了你干就是在落大家的面子。 好。许三多的回答竟然毫不犹豫。 老马倒愣了:你说好? 可是班长我什么也没干呀你说让我停什么? 还能有什么?就是那路呀! 那不是我的事情那是咱们班的路那是咱们的事情呀。 老马差点哑了。 他说你小子我不跟你说了!你就等着被人整吧! 说完掉头就走。 月光下的老马气哼哼地走着不知不觉地就走到许三多修的路了。走着走着他突然 想起了什么便用很标准的步测法测量起了这条路的长度两步一米他走得很机械但心情很复杂一边走嘴里一边不住地叨念着。 老马没有想到的是许三多的路竟然修了四百二十七米。 他有点不肯相信又认真地走了一圈。 还是四百二十七米。 四百二十七米……你这个傻瓜。老马抬头让目光远远地望着那个岗亭默默地看着看不见的许三多忽然间有些悲伤。 床上的几个还在呼呼地睡着尖厉的哨声突然响起。 老马在外边高声地喊道: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许三多一骨碌下床转眼就打起了背包。 李梦几个只当耳边风他闭着眼对许三多说:许三多你不要犯浑。 紧急集合!全副武装紧急集合!老马的命令声没有停下。 李梦这才跳起来光着身子跑到窗口往外眺望。 老马在窗外看见了李梦吼道:是紧急集合!不是叫你看日出! 哪有日出月亮还没下去呢。班长今年头遭紧急集合呢!输油管烧起来了? 老马狠瞪了他一眼朝他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李梦没有办法只好回头打背包穿衣服。老魏和薛林也跟着爬了起来急忙中两人在争抢着一条裤子谁都说是自己的。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老魏手忙脚乱地喊道。 三个人冲到外边的时候许三多已经立正站了好久了。 老马今天一身迷彩服全副武装十足的一位军人。 薛林为什么军便混穿? 薛林看看自己迷彩服下的便裤:我的作训裤让老魏穿了。 老马指着老魏的裤子:你怎么说? 洗了没干。老魏赔笑着班长怎么搞这么隆重?打起来了? 老马不理他:全负荷加装砖块! 李梦吓了一跳:怎么又来了? 这一次老马盯得挺紧他看着他们往包里塞砖谁也不给作假。随后他命令五班全体战士朝前边的山顶全冲刺!随着喊声他自己最先射了出去把他们几个落在了后边。 这一次最先冲上山顶的竟是老马自然早已满头大汗但他拼命地让自己的呼吸平和下来。许三多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停在山顶上等了好久李梦几个才跌跌撞撞地赶到然后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 远处的天际终于透出了旭光。 老马看看表看看天又看看他的士兵突然又喊道:集合! 人是都站起来了可根本就不是一支成形的队伍老魏扶着腰薛林往李梦身上靠李梦跑散了背包随手把薛林推得靠在了许三多身上。 你们互相看一看看看咱们还像个兵吗?一个七公里不到的急行军就把你们跑成这样!老马盯着老魏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打起来了我现在告诉你就冲你们这表现真打起来了我都不敢指望各位能替我收尸! 没有人做声都累得忘了反应了。 我很想知道当兵没有个当兵的心咱们来这里穷混什么?你们别再跟我说到了这地方干个鸟毛我原来也这么想可我现在蒙自己蒙不下去了!因为我瞧见有人跟咱们不是一个样人家活得比咱们好! 许三多偷偷问了一声薛林:班长怎么生气啦? 薛林说:还不是因为你我们谢谢你了许三多。 许三多你不要被他们带坏了队列里讲小话……老马一时显得异常地严厉他说今天拉你们到这来是有事的昨天我接到团里一个电话今儿六点半师属防空营导弹打靶机通知咱们别听到爆炸声就误当是敌情。我倒是想让你们这班子散兵游勇瞧瞧别以为你们多有理。我平时就是怕伤个和气可今天说真的我受够啦!我知道全中国的部队都不是咱们这个样!有的是真正牛气的兵!那凭啥咱们就得这个样?! 他瞪着眼前的几个兵直到把他们瞪得慢慢地直起了腰来。确实都累得够呛。老马的语气慢慢地也松弛了一些他说你们别怨我我看着你们着急就你们这样复员回家我都替你们不值我不想你们三年当兵除了牢骚摔扑克啥也没学会。今天要好好观摩学习你们要知道导弹打靶机那是很牛气的事情!是先进的科技!人家为什么能很牛气?能用先进的科技?因为人家……突然老马想起了什么朝李梦问道:几点啦? 李梦看了看表:六点半。 话音刚落远处的天边飞过了一个黑影远远的一道白烟掠起那就是老马说的什么靶机而后传来了轻微的爆炸声。 瞧见没?干下来啦!这叫命中!这四个字在你们的军事生涯里是想也没想过的!看看人家多么地牛!人家能做到凭什么咱们做不到?因为咱们最大的问题是自个先跟自个说了去他的吧我做不到…… 报告班长还在飞呢。许三多突然对老马喊道。 老马像给噎住了回头一看那靶机确实还在飞好在很快又有一道白烟掠起。 老马吐了一口气说:两命中!两命中也行啊!那靶机多大点你们知道吗?你们没见过我可见过比马扎大不了多少隔了几公里开火人家容易吗人家?总之还是牛气。对了人家还是个天上飞的物件时几百个公里呢所以仍然是很具有教育意义的……报告班长还没打中!许三多再一次打破了他的话。 是还在飞可看着班长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谁都不忍心说话。 老马看着傻傻的许三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说许三多你到底是没心还是没脑啊?许三多看着班长没有吭声。 队形仍保持着但已经有点散了。老马背对着大家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远处那架靶机仍在空中绕来绕去很丢老马的脸。终于又飞起了一道白烟爆炸声过后这回那 靶机真的被干下来了。 许三多这回高兴了他说报告班长打下来了打下来了!好厉害呀三就打下来了! 老马哪里还好意思?他朝许三多喊了一声:你给我住嘴! 许三多一愣不知道又怎么啦? 很意外的是从另几个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幸灾乐祸的表情。老马再也没了情绪了他说就这样吧我要说的大家都明白了没?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明白了! 老马却说:要明白了就有鬼了。回营! 大量的体力消耗之后通常是一个人困马乏意志松懈的时候。往回的路上老马几乎是强撑着在走。李梦回头看了看凑过来说班长我扶你。老马说用不着。李梦说班长下星期咱们再来次武装越野吧全负荷也没所谓呀。老马知道他是话里有话把他推开了说一边去你小子幸灾乐祸是不是?我告你回头两年我一只脚都跑过了你!李梦说不是啊班长你看太阳刚出来早上的空气又好咱们背着枪列着队走起来是有股子战斗部队的味道跑一趟给劲。 你少损我。老马说。 我要损你我王八蛋!是真的!跑一跑觉得底气足老想嗷嗷一嗓子。其实从来也没人说咱们是孬兵你看演习时多牛的兵见咱们都老老实实的都说谢谢你们啦辛苦你们啦…… 是咱们自己说自己孬兵你说是不是? 老马愣了一会:兴许你真能写。我今天要吭哧没吭哧出来的话就让你吭哧出来了。 其实早就明白。谁都不说怕人说自个二百五。李梦看着前边的许三多说:现在还怕什么? 反正咱们已经有个二百五了。老马笑了说你不要嗷嗷一嗓子吗?你咋不嗷呢? 李梦几个果真就嗷嗷地呼喊了起来喊得乱糟糟的。 桌面上的扑克牌终于被收了起来一沓沓摞好。是李梦收的收完竟在垫底的纸中现自己写了几百遍的那个开头其实也就几百字他看了看就偷偷撕了。 但老魏看见了。老魏说:大文豪不写了? 李梦说:写不过还是先写两千字的实在点。 老魏愣了会说:那我以后只好叫你李梦了…… 这时老马一竿子蹦进来大声叫着我有事要告诉大家。他看着屋里怎么整整齐齐的脸上便挤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身又一步跨了出去。 薛林不觉好奇说他干啥呢? 音刚落外边响起急促的哨声。 随后是老马的声音: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李梦急忙扔了稿纸说妈啊他不会上了瘾吧。老魏说他已经上瘾了他肯定上瘾了!你们砖头都在包里吧?我就没拿出来过!一帮人提脚就冲了出去没一个拖沓的。 老马看着自己面前立正笔挺的四个兵心里感觉挺好。他说老魏你的作训裤不是洗了没干吗?老魏说报告班长但是它现在终于干了!老马说好同志希望它以后不要再这么择日撞日了。老魏说报告班长保证不会了!老马开始在队伍前踱步了不像个班长而像个营长而且气壮如牛。 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大家我刚跟团里通过电话你们猜怎么着? 谁也猜不着。谁也没猜。 老马说:团里告诉我今天是打了导弹但要试的可不是导弹是那新型靶机的机动规避能力!这对越难打才会打得越好嘛而且咱们防空营还手下留了情了一就给它揍下来了还试个什么劲哪?所以牛气仍是真牛气咱们还得向人家学习你们说是不是?…… 李梦几个便笑笑得老马有些毛他说你们别不信这理由我编不出来。是真的要假了你们往后叫我老狗。 这一次许三多也笑了。 修路的事就不再是许三多一个人的事情了全班战士找石头的找石头砸石头的砸石头铺石头的铺石头许三多原计划的四条路很快就修完了。 五班人忽然觉得修路也是一种很快乐的事情。 看看修好的路又看看眼前的宿舍许三多忽然说:我老觉得咱们这缺点啥。李梦说咱们这缺的东西可多啦。你倒说说缺啥?许三多寻思了半天最后想起来了他说缺根旗杆。我们村里学校都有根旗杆团里也有根旗杆我们这怎么就没有呢? 李梦笑了:大家伙听见没?他说的倒也有个傻道理。 老马思量着:旗咱们倒是有旗杆的材料也现成。薛林也觉得好他说那就树根旗杆?老魏却在想着别的他拿石子在地上设想着说:那就再修条路直通到旗杆下边。这话却把李梦吓着了他说你想再修一条路? 你不乐意我修。老魏说。 李梦忙说:你看我脸上写着不乐意了吗? 老马忽然乐了他想起了指导员的话说还是那指导员有水平呢。李梦听不懂他说什么指导员有水平?你听他哪句话有水平呀?他肯定连海明威都没看过。老马说:指导员对我说过一句他说我们要抱成团就有了精气神。 五班的旗杆在空地上竖了起来了。 老马捧着旗和几个兵站在了旗杆下。 立正!升旗! 大家面面相觑因为事先没定谁来升旗。 许三多你来。老马临时喊道。 许三多却愣在了那里他说:我……我不会……我紧张。 老马忽然生气了他说你是个中国人不是?升自家的旗你紧张个什么? 许三多只好接到了手上。 旗终于一点一点地往上升去。旗下的士兵们学着电视上的样子行着注目礼。吹口琴伴奏的是薛林。这一切让人看到了一种温馨中的庄严。 几天后老马写报告打算退伍了就在他写退伍报告时大家都看到了几乎都同时地愣了好像一下子都高兴不起来了。 薛林说班长你要走啊? 李梦说班长你舍得走啊? 许三多则傻傻的像是生了什么事了。 老马说:舍得不舍得人还是实际点好。我瞧我这体能也不行了脑筋也老套了这辈子也不大可能在军队里牛皮了。你们几个又都是有我不多没我不少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回老家图个前程吧。老魏说谁说我们有你不多没你不少啊?许三多你有没有说过这话?许三多不停地晃着头嘴里连连地说没有我没有! 老马说我知道你们是情感上需要实际上可有可无。同志们都心照不宣吧你们年轻在军队还说得上磨练你们班长在这可只能算是三连的累赘啦。不能再混日子啦回头要被日子给混了你们就别再说了。 大家终于意识到班长是认真的都迅地沉默了下来。 一条通往旗杆的路也修好了。 李梦说如果班长真要走的话这算给他的一个礼物可谁都看得出来他和薛林几个都在想办法把班长留下来。 李梦便悄悄地凑到老马的跟前然后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 班长这给你。 什么? 麝香虎骨膏。 我谢你啦可我腰早好了。 不贴白不贴伤筋动骨一百天。 老马感激地接了过去。 班长咱们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老马知道李梦的那点心事他说我回家会想的。 你想我们可又看不着我们你怎么办? 老马不知道怎么办他问李梦你说怎么办? 李梦说别走呀班长我们怪想你的。 想你们又看不着你们那就看不着呗。男子汉大丈夫有那么多怎么办怎么办的。啥叫有得有失知道吗?看不着你们几个小猴崽子可班长能认识更多的人搞不好是前程锦绣。你说那么些干什么??嗦! 老马悻悻地走开了。 李梦好像碰了一鼻子的灰。 这天五班的空中忽然飞过一架直升机。飞机是路过的但他们好像看到了什么然后在空中盘旋了一会才飞走。谁都看见了可谁都不知道上边坐着的是什么人。没几天五班的电话就响了。接电话的当然是老马他立正着听得一愣一愣的。 李梦几个就站在房门外都暗暗地紧张着。 薛林小声说:这回是连部来电话啦问咱们到底在搞什么怎么惊动了师部的电话了。老魏说刚才可是营长先来的电话他说军部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团里。 李梦说:我瞧咱们是乐极生悲啦。 可咱们什么也没干啊? 是啊咱们什么也没干就干了这么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许三多傻呵呵地问道。 修路啊笨蛋! 老马一放下电话就推开窗户朝他们喊道: 你们几个都给我进来! 四个兵蔫头耷脑地站进了屋里老马一开口就说:我瞧咱们是乐极生悲啦。 班长这话我刚说过了。李梦提醒他。 你是班长我是班长?你说了我不能说?我们就是乐极生悲了我寻思咱们这路不该修兴许就犯了哪条纪律比如说暴露了目标比如说破坏绿化什么的。你们可得记住两年前为了保护牧民一块草地整个装甲纵队整整多绕了八公里。 可这又不是牧场!薛林否定这个判断。 老马也拿不定主意他说那就是暴露目标了。你想这么条路正好是导弹袭击的目标吧? 李梦不信:咱们这几间屋值一导弹吗? 反正是错啦指导员说明天他过来瞅瞅。 老马最后说:这是我的错我不该对许三多下命令修路。 许三多说话了他说报告班长路是我要修的。 别?嗦!路是咱们修的!薛林站了出来。 老魏说我觉得咱们没错原来整个排都没修出来的撸让咱们几个给搞掂了这应该表扬!老马说你说表扬就表扬啦?八十年代想修的路搁九十年代兴许就不该修八十年代谁琢磨防巡航导弹啊?薛林把话接了过去:我也觉得咱们没错咱们这是建设军营扎根边防来着。李梦说对建设军营以营为家明天指导员来了咱也这么说!指导员还是护犊子的最多咱们说明我们是出自好的目的不想做了坏的事情而已。 那 也是坏的事情啊。许三多说要不咱把路铲了吧? 薛林忽然就凶了起来喊道:你说铲就铲啊? 指导员开着一辆三轮摩托说来就来了一听到远远而来的引擎声五班几个的心就乱了如临末日地坐在宿舍里。许三多忽然蹭到老马的面前:班长我跟指导员认个错吧…… 老马说凭什么你认错?班长是干什么的班长就是认错的。 谁也不能认错认错就是明知故犯知道吗?李梦说。 指导员的摩托停下来了他在外边高声喊道:五班有没有个喘气的? 老马艰难地站了起来嘴里感叹道:是祸躲不过呀。然而不等他起步许三多几个已经抢着拥了出去。 指导员站在车边打量着眼前这个大为改观的营盘忽然就被许三多几个给围住了这个说:指导员抽烟!那个说:指导员屋里坐。指导员却不急眼里只寻找着老马然后说:老马呀你小子挺能整哩好好的把我从个靶场折腾到这儿来了。 老马却是一脸的苦笑说:我也是不知犯的哪门糊涂心思。老马话没说完被李梦踹了一脚只好改口道:我总得带大家伙干点什么吧? 许三多忽地蹿到了老马的面前说指导员这错误是我先犯的……许三多又被薛林踹了一脚但他嘴里不管他啊哟了一声说我不知道这是个错误。 指导员倒摸不到头脑了他说什么错误? 没什么错误!指导员我们犯了什么错误?李梦把所有人的检讨拦住了。 你闭嘴。跟指导员这么说话呀?真是的。老马火了他说指导员跟你没虚的路是我下令修的也没动公款犯了什么纪律我不知道该怎么着怎么着您也别护着我…… 许三多说报告指导员路是我先修的买了五块钱花籽我犯纪律了你处分我…… 老魏吼道:都闭嘴。路是五班修的那是出自建设军营的良好愿望……指导员被他们吵得晕了头了连连说歇歇歇!歇着!抢什么抢?你们转什么心思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条路嘛! 五条指导员。老马实话实说。 我管你几条呢!最多也就是一精神可嘉又不是训练科技上拿了什么冒尖最多也就是一团部嘉奖! 嘉奖?李梦的眼睛忽然就起光来。 你还想要什么?一等功啊?那是拿命换出来的! 李梦的话马上就改了他说指导员这路是班长一手抓起来的事先开过很庄严的动员大会班长说我们来军营一趟不易总得给后来的人留下点什么我们就这样修路了。对了为了表现我们扎根边防的决心班长亲自给每条路都以战士的名字命名您踩着的这条是老马路那是薛林路老魏路许三多路李梦路…… 老马瞪了李梦一眼说你胡吹个啥?李梦路?你还梦露呢!五个人还动员你不怕吹爆了?这倒有些意思说不定能让团里整点宣传材料。指导员说。 李梦说:那可宣传的事情就多啦!我们班长呀他真是以营为家呀为了我们几个从来没想过退伍的事他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培养大家对驻地的感情就动大家修了这条路。对不对薛林? 对!对!薛林说。 对个屁!老马说这路可不是我修的…… 薛林说指导员你看我们班长多谦虚这路是大家修的可那是班长起的。 老魏说你看他手上都磨出血泡了腰也闪了我们眼里含着热泪…… 老马一时诧异了他说你们都怎么啦?怎么都不说人话了你们? 许三多说:班长还带我们去看导弹打靶机。其实……应该是靶机躲导弹班长搞错了…… 许三多你怎么也这样了?老马喊起来了。 许三多你笨嘴笨舌就别说了。李梦拽了拽许三多。班长带我们武装越野全负荷三十公斤啊!最牛皮的部队也不过如此了。还搞现场教育号召我们向先进部队看齐赶国际水平力争一流…… 我没说!老马再一次喊道。 指导员拍拍老马笑着说:你没说可你做了。老马你跟我来有话跟你说。说着把老马拉到一边说话去了。 指导员说老马呀你这样做就对了修路让大家抱成了团。你瞧他们现在那精气神多足!刚才那些话是吹了点可确实是上下一条心。老马你对三连也是功不可没的老兵了把你放到这么个地方连长和我都不落忍想给你立功想把你留下可你得给个由头。以往那样……我就不说了现在可以说你让我看到了希望弄好了咱们争取往三等功上靠再弄好了咱们连里那司务长……我不用往下说了吧? 可老马感到有些为难他说:其实这路跟我没太大干系…… 这不重要。你不愿意离开部队是不是? 退伍报告我已经写好了正打算交给您。 做一种姿态当然是必要的。可你真的舍得离开部队吗?指导员久久瞪着老马这和李梦的死皮涎脸不同因为他是对老马的去留有影响的人。 老马愣了很久说:不光是不舍得说实在的还有些很现实的问题。 指导员会意地点着头:实在的我都想过咱不说那个。你不愿意走的是不是? 老马想了半天只好说是的。 那咱们就朝一个方向努力我也不愿意对不住我的兵。是不是? 老马只好惶惶地点点头。 指导员高兴地坐了一会然后走了。望着带走指导员远去的那一溜烟尘老马的心情很沉重。他回头看了看许三多说许三多如果回头说这条路是班长抓起来的你会不会有意见? 许三多说:是班长抓起来的呀! 老马却说:其实班长在这个事里边算是受教育的对象你知道吗? 许三多说不知道。 老马说许三多这条路是你修起来的。 许三多笑了笑说不是吧? 看着许三多老马觉得有点内疚他又想看看许三多是否是真心的又问道:许三多为了树典型集体的荣誉得找出一个人来代表……说白了就是大家干的事情归功于一个人你明白吧? 老马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许三多竟然不傻了。 许三多竟然说:我得好好想想。 老马的心忽然就沉重了起来。 许三多说班长你怎么啦? 老马说这些事本来都挺好的可现在……现在班长觉得好像有点串味了。 第五章:我想学打架 假如我是草原上最呆的那只蚂蚱荣誉就是团大院树上结的柿子团部的柿子就算熟到落地也沾不到草原上那只蚂蚱的边这就是我那时候和荣誉的关系。 五班和荣誉也是这种关系。我的柿子很甜可与五班的爷们无关。 不是气话就算到现在我也不太清楚荣誉是什么也不知道当它落到你头上时会生些什么。 伍六一也不清楚哪怕荣誉真的大过命去。很久以后我碰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退伍了我们喝了很多酒他很想酩酊大醉。 伍六一说其实我压根儿不清楚荣誉是什么只知道以前是活在荣誉之下的那没错。这话要放在军装时代剐了他也不带说的可那时候他已经穿着便装。 伍六一说不过现在我知道自由是什么自由……自由就是以后再没人管你了你要自己对自己负责。 他不快乐他自由可他不快乐他憧憬着快乐憧憬和迷彩世界的大老爷们一起浇铸的快乐。 我呢那时候快乐也离开我很久了。有种没心没肺的东西叫快乐我们每个人都有过后来你长全了心肺它就嫌你烦不搭理你等你做梦都乐意把自己当成年人时它就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我那没心没肺的快乐独属于我的草原时代没心没肺的自由绝没有伍六一那份深刻没心没肺地修了条路没心没肺地被人轻视又被人重视这个房间里的二百五也许换个房间就改名叫做纯真。 关键你自个怎么看对吗? 所以我把它看作没心没肺也怀念也觉得很好可我想我用木讷憨傻或者纯真随便怎么叫吧代替了责任这不好。 长不大很好可我真希望能早点长大好早点明白那些帮我成长之人的心情。 ★二级士官许三多 五班的气氛说变就变。李梦几个刚刚还在不住地交头接耳看见许三多进来就不再说了。许三多意识到了什么看见老魏的被褥有点乱马上过去想帮他弄好老魏却抢了过来说我来我来就行啦! 许三多愣了一下想找点事情便说现在是电视时间啦。可他刚一打开电视李梦几个就乘机悄悄地溜到外边去了。 许三多只好呆呆地坐着。 他心想都是些朝夕相处的人一个人的心事很快就被另一个人知道了大家都希望班长留下都知道班长的心理障碍就在于我都不知道怎么对我才好。要是放在以前我会不在乎的可现在我已经需要有友情的生活了。 他转身也出去了。跑到山丘上的一块石头上躺着愣。 老马找了好久才找到了许三多。 他说不能在这里睡觉这风是伤人的。 许三多嗯哪了一声却没有起身。 老马说怎么啦? 许三多说好久没给家里写信了。 老马笑了说那就写吧。 写了。许三多说我跟爸妈哥哥说让他们放心我说五班挺好班长对我最好李梦他们也不对我怪里怪气地说话了我们天天都在忙训练。有一条路还用了我的名字来命名叫许三多路。 很好啊那就寄吧。 可是李梦他们又不跟我说话了。我原来以为他们说话就是那样的后来他们不那样了我觉得还是不那样好可现在他们又那样了。 老马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心情沉重起来他说许三多呀是班长害了你了。许三多说:我想我真的是招人讨厌的。说着自己摇摇头说我想家了班长。 老马望着许三多沮丧的模样再也想不出安慰的话来。 指导员又来了他的三轮摩托上还载着一个戴眼镜的军人。 指导员把车停在五班驻地外大张旗鼓地摁着喇叭直到班里的人统统地跑了出来。他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团宣传科的头号笔杆子张干事是专管团报的!今儿过来打算给咱们好好宣传一下! 众人赶忙给张干事敬礼:长好! 张干事连忙还礼说大家好!什么长不长?叫长我担待不起叫干事我又不乐意叫我老张成不成? 众人觉得这人好接近笑着齐口说:老张好! 张干事扬起脸看着五班的全体说:今儿来没别的为我们团考虑呢采访采访大家给团报上增添点光彩;为我们班考虑呢给大家拍点照卷也没多带就一个。附带说明我老张职业道德不错拍好的照片是一定要给大家寄回来的! 大家顿时眼神里冒了光互相嘀咕着。 指导员说还等什么?不赶紧回屋换身光鲜点的? 大家转身回到宿舍这时老马忽然看见李梦也匆匆地跑了回来拖着枪混在中间。老马拦住了他说李梦不是你的岗吗? 李梦笑笑的说回来小个便! 你不一向就地解决吗?今儿咋文明啦? 这时指导员把老马叫到了一边李梦才乘机混进了宿舍。 大家都在忙着换衣服李梦将他们一头揪了过去。 ……薛林我跟你换岗你替一班我给你站两班。 薛林说:门都没有。 ……老魏我给你买烟! 老魏说:我老魏卖艺不卖身。 没办法只好找许三多了他说许三多我求求你啦! 许三多说换岗呀?我是夜班岗站起来很辛苦的。 李梦说我不在乎我吃得住辛苦! 许三多说可我想照相好寄回家。 我也想照相啊。李梦死皮赖脸地缠着。许三多你没谈对象我谈对象了我得寄照片给人家! 许三多想了想:那你是该照相。 许三多于是接过了李梦的枪。 李梦立时抱住许三多说许三多你真是个好同志! 许三多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薛林猛地给了李梦一脚:你好意思啊?你对了个屁象啊? 李梦笑笑的不回话。 指导员和老马正在里边的角落默默地坐着指导员是有话要说却又一直犹豫着。老马说指导员你不用为难了我知道了。三等功肯定没戏了。指导员说也不是全没戏可团里的精神今年是这样的有限的荣誉得留给那些一线训练的后勤保障方面的尖子今年只好暂不冒尖。 ……司务长是不是也没戏啦?老马硬着头皮问道。 这时指导员真的为难了他说老马呀我今天有了张干事这个由头才敢过来就是觉得对不住你。老马反倒笑了他说指导员说心里话我最近也跟人说对不住你可现在觉得没必要说了军令如山倒要的就是个干脆哪有那么多工夫说对得住对不住的?我以后是不说了我也不再做对不住人的事了。 老马说我当了五年兵没干过一件对不住人的事情虽然到最后险些干出来可还是没干成。幸亏没干成呀要不我得欠了谁的。指导员我知道你咋想你觉得欠了我的你不能再这么想了你再这么想就是公私不分了。 指导员狠狠地拍了一下老马:老马那我谢谢你了。 那天的相李梦他们照了很多有营房的有草原的有路面的有集体的有单人的一张接一张拍得张干事腰一直地弯着。最后一张是老马的但李梦还涎着脸凑过来在他旁边又蹭了一张合影。 你个驴子!你不是有岗吗? 老马突然醒了过来然后四处寻找着许三多。 许三多呢?你换给许三多啦? 李梦嗨嗨地傻笑着。 老魏告道:他蒙人说自己有对象啦得给对象上照片。 老马气愤了:你就这么忍心害理啊?去把人换回来! 李梦刚要跑张干事说没胶卷了。老马急得要跳:怎么没卷了呢?张干事有点不好意思说都馋着照相每次只敢带一卷要不没个完。老马不好多说只好冲着李梦火他说李梦你小子怎么说?李梦还是傻笑。张干事扯住老马:先别说那个了。马班长今天来主要是采访你的咱们这就言归正传吧这路我也看见了真是不易让我有种莫名的感触…… 弄清楚再感慨吧。老马突然甩开了张干事恨恨地吼道: 这路是人家许三多修的! 班长?李梦看着苗头不对想阻止老马却被老马推开。老马说:你就别给我转糊涂心思了我不领你的情。 老马觉得话憋在心里很久了恨不得一股脑倒了出来他对张干事说:我跟你这么说这路是许三多修的五条路有三条半是他一个人修出来的!他一个新兵蛋子来了这踏踏实实反而是我们这几个老兵油子给人添乱使绊最后人新兵蛋子倒把我们给教育了!你知道他修这路怎么修起来的吗?草原上找块石头容易吗?他一块块找出来砸碎了再铺上!你知道他修这路花多少钱吗?五块钱!就是买花籽的钱还是自个掏的!我们怎么着一到这地方就觉得慌了神啦例行忙完不知道做啥好?人呢?人出操内务训练全按新兵连那一套自觉规范!你知道新兵管得比老兵狠啊没人管他照做!我不知道他犯浑还是真傻可我就两个字:我服! 班长……李梦的声音藏着无尽的惋惜和无奈。 你***蒙人家你现在给说句实话! 老马突然指着李梦骂道。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几个一下子眼睛都暗淡了下来。 这个说:说实话是我对不起他他也是比咱们强。 那个说:有时候挺烦他其实想明白了是咱们臭毛病太多。 张干事愣了半天一个字没记索性把本合上了他说这个兵我有兴趣也许是个新兵教育的典型。我想专门采访采访他。 可他不会说话还是我们跟你说吧。李梦说。 闭上你那嘴就瞎编乱造的能耐!老马又怒了。 张干事扫了一遍眼前的草原却没有看到许三多。 这个许三多……在哪呢? 许三多站着的地方是两条路的尽头岗亭和红旗在他的身边飘扬着。远远的老马又生气了。他说李梦你王八羔子!明天的岗你也给许三多替了! 李梦说我替我替这一星期的岗我都替了! 张干事突然喊了一声:别吵!吓得大家都静了下来。张干事看着眼前的景象好像了半天愣然后猛地一个激灵。指导员说怎么啦张干事?张干事喃喃地说:有一阵灵感袭上心头咧。说着狠狠拍了一下脑袋骂道:***暴殄天物啊!没卷啦!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个大本子。那是一个写簿。但他的笔却找不着。 我带没带笔?我到底带没带笔? 指导员掏出一支钢笔递了过去派克笔行吗? 张干事抢过来就把笔尖拗弯了然后抽风似的画了起来。 指导员看着自己的笔好端端地给拗弯了笔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张干事刚刚画完老魏几个就跑过去把许三多搂着夹着拖到了张干事的面前说是要让张干事好好采访。张干事却摇着头只管看着自己的画儿。 他说才情有限呀。我今天兴致已尽采访也出不了好文章啦。 几天后张干事将他的这幅写装进了一个大信封里上边写着“全军美术比赛参赛作品”然后寄了出去。另外的那一卷照片他选了几张晒成黑白照片在了团报上。很快《解放军报》上刊登了全军美术比赛的获奖作品。 张干事的那张写在获奖的作品之中。 这天王团长在团部的靶场驾驶坦克射击张干事在远处远远地看着团长射击完毕从坦克上刚一下来张干事就走了过去。 他说这回射击考核多半是团长第一。 团长哈哈地笑着说不可能的。每连都有那么几个就等着灭我的这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但张干事不肯放弃他悄悄地跟团长说了一句什么要求还没有说完团长骂道:我最烦的人之一就有你这团报主编每回都要来挖一下团长的心得体会哪有那么多豪言壮语说给你听?团主官打不好战车射击干脆回家帮你嫂子做饭去! 张干事不由一乐暗暗说了一声好把最后一句话迅地记了下来。 团长接着说挖我干吗!多去挖挖咱们的兵! 张干事跟着又记了一句:团长认为要深入基层…… 团长一下就现问题了他说你歇着。张干事。这期团报我也看了兵的事是多了可怎么还是你老张的嘴代说呀?你那获奖作品我也看了画得挺来神可哪有那么大个五角星能让兵站在上边啊?你瞧人家评论你这是结合了象征主义与写实精神的作品你跟咱当兵的玩什么象征?要实在! 报告团长评论咱就不说了可那画是完全写实的。 少诓我! 我画的地方就是咱团的地盘画的兵也是咱团的兵。 有鬼了。我这团里还有什么地方我不清楚的? 团报上红三连五班那几个修路的兵您也看见了?张干事提醒团长咱们八十年代曾经想在那儿修路…… 你这是对着和尚骂秃子。修路那会我就是那排的排长动了全排力量可最后还是泡汤了没钱嘛。 可他们用五条路构成了我画的那个五角星这已经是创作的雏形。您猜他们修这路花了多少钱?五块钱的人民币!也就是说他们仅仅用了买花籽的五块钱! 你说的都属实吗? 说得再实在一点这五条路实际上都是我画里的这个士兵修的九五年入伍的一个新兵他修这路还顶住了来自他人的非议和冷嘲热讽。 团长寻思着:那还倒真是不容易。 张干事在不停地转着脑筋:他还一直自觉自律坚持严格的军事技能训练。 团长越听越兴趣了:如果真有这么个兵我是说如果真有的话放在五班是浪费他应该放在这战车里打冲锋。 回到屋里团长就让人把电话打到了红三连连部接电话的是指导员。接完电话指导员骑上摩托车又出现在许三多他们的草原上来了。 那一周是五班历史上见到指导员次数最多的一周。 指导员是来要人的他告诉老马命令也收到了没二话许三多呆会就跟我走。许三多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上来跟指导员拗劲说指导员为啥让我去团部?指导员说我怎么知道?听说是团长开的金口。 老马只好安抚许三多说:不是犯错误的肯定不是犯错误。 指导员看见他们在瞎乱猜疑忍不住就说了:我说多点吧团长说这兵是个好兵放在五班是个浪费。 许三多好像没有听懂他说哪浪费了? 你意思是你比团长大喽?指导员感觉着自己还没见过这么不听命令的兵。 许三多说没啊可我不想走。 指导员说那可以你有活思想我没意见可见了团长再说。 许三多说我不去。 老马忙用班长的口吻对许三多吼道:许三多不要表你的意见。 可许三多还是说:我留在五班。 你闭嘴。老马朝旁边几个喊道李梦薛林你们帮许三多收拾一下行李。 临走前五班给指导员和许三多做了一桌饭菜算是给许三多饯行。可准备开饭的时候许三多却不见了。 薛林说头十分钟还在这愣呢抹眼泪来着。 老魏说好像是出去了小便吧? 李梦说他结石呀?小便要十分钟? 老马突然对三人吼道:给我找回来今儿他是主角。 李梦几个只好嚷嚷地找人去了。 慢慢地天已经断黑了。桌上的菜也早就凉了。 找人的几个兵很快就回来了都蔫头耷脑的。远远的李梦就朝指导员摊着手意思是没人。指导员气得差点要跳起来。 他说我就搞不懂团里看上他哪点了?就这么个无组织无纪律的兵! 薛林顺着就猜测道:可不要是开小差了吧? 指导员说那可好了!红三连的兵居然还能出个开小差的! 老马说别胡说这孩子就是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转了这弯就好了。指导员说马班长你估摸这爷爷啥时候能转过弯来呀?老马知道指导员急便说:要不咱们先吃饭吧。吃完饭指导员先回我们明儿保证把人交到您手里。 指导员说我不吃!我等着! 老马笑了:大家可都饿了。 那就吃吧我还等着。 最后指导员还是一个人走了。看着指导员飞去的摩托车渐渐远去李梦暗暗地琢磨着: 我在想这许三多兴许是咱们中间最有心眼子的一个。薛林说你什么意思?李梦说:我原以为他做的事怎么那么有上进心啊我以为他是一门心思往上爬呢今儿一瞧不是他是真傻。他要假傻我能恨他他要真傻我又替这人担心了。 你们说那傻瓜在哪呢?老马不由问道。 他不会是真回家了吧?他一向挺想家的。 李梦说不会。他要害得你背处分我揍也揍死他。 老马说这处分我倒也担得起就是回家说一声咱也好给他凑点路费啊你说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说得大家的心都有点酸酸的。 其实许三多就藏身在不远处的草窝里。 他不时地从草堆里探出头来看见营房里灯还亮着就又缩了回去接着睡他的。草原上的风很大可许三多却睡得没心没肺的。 第二天早上天亮他才蹑手蹑脚摸了回来。 五班几个全都和衣睡着。老马睡得警惕睁了眼瞪着他。 许三多也看见了班长的眼睛小声问道:班长指导员走啦? 老马霍然跳起命令道:抓住他!抓牢啦!别再跑了王八日的! 李梦几个猛虎一般从床上扑下来扑到许三多的身上。冻了一夜的许三多也跑不动了只好让他们给牢牢地抓住。 你以为你耗走了指导员就过了这关啦?累得我们这一晚上没睡!老马说。 收拾他!李梦喝令道。 斩立决!薛林吼着。 他们把许三多扔到了床上鞋也扒掉衣服也撩了起来所有的手都伸到他的身上玩命地挠他痒痒挠得许三多大声地叫着:被子乱了……被子乱了!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不去啊!班长救命呀!……不去就是不去……真的不去……到了最后笑声没了大伙儿听到的竟是呜呜的哭声。 大家这才放手。 你干吗不去?啥叫命令你知道吗?老马问道。 ……知道。 那你为啥不听命令? 我离开过家了……我不愿意再离开家。 胡扯。可老马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李梦只好拉开老马对许三多说:从五班去团部这是个机会。机会你知道吗?这个机会有多难你知道吗?薛林站在许三多面前也说在五班你是没有什么机会的许三多。 许三多愣着那两人太过严肃了机会这个词许三多可能还要过很久才能明白但现在足以把他吓住了。慢慢地老马已经稳定了情绪他吩咐许三多:马上吃早饭。吃完早饭李梦你跟我送许三多去连部。 然后给连部打去了一个电话说是找着人了。 然后他们拦了一辆拖拉机就上路了。 看见指导员的时候许三多当然少不了紧张他知道已经没有回五班的希望了于是也老实了下来但他愣愣地看着指导员半天也不开口。 老马只好提醒道:许三多知道你该跟指导员说什么吗? 许三多这才慢慢地说道:对不起指导员。 指导员说错了就是错了军队里没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许三多于是说:我错了指导员。 指导员说你没错倒是你指导员有点强人所难了。 老马忙说指导员你要还生气就骂他两句。骂两句消消气。指导员对老马笑了:指导员要靠骂人来消气这指导员也就别干了。行了许三多你让我长见识了。 许三多以为那是反话想说什么嘴巴却闭着。 带了上千号的兵了我最信一种有情有义的兵你小子有情义不枉你班长对你好。指导员的态度令人有点错愕。他接着说虽然你这样在部队里是不对的可我现在忽然有点看好你了。许三多可能的话还是在红三连吧红三连军事训练排第三文娱可是排第一的我保你在连部不比在五班差再说你这不是和五班一个连嘛。 老马说听见没?谢谢指导员。指导员却给了老马一拳:你就别把他当孩子整了。通信员带他去收拾收拾。团长要跟他叙叙怀。 老马一听眼睛都大了。 团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许三多的到来。 陪许三多进去的当然是指导员。他几乎是一路地揪着许三多一直揪到了团长的办公室里。团长只留下了许三多就命令指导员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看着指导员走去的背影许三多如同困在笼里的耗子他看看门想夺路而出却没有那勇气。团长笑嘻嘻地看着他然后让他坐下。 许三多却不敢坐他给团长不迭地摇着头。 团长依然笑嘻嘻的:你喜欢站着说话? 许三多说:我站着我站着好。 团长便跟着也站了起来他说行我也喜欢站着当兵就是得站着。有时候我挺想把这屋椅子都撤了可政委就是不同意。 许三多说:你是团长你不是兵。 团长说:团长就是个老兵嘛。你们班里没老兵吗? 有班长李梦他们都是老兵。 那就行了你把他们当什么就把我当什么这就成了。 团长掏出烟示意他也抽一根他又是一阵摇头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不过老兵多数都抽。团长一听就笑了说对对你这个新兵蛋子你跟我说你怎么一个人把一个排没修出来的路修成的? 不是我是五班铺了五条路大概有三点四五条是我铺的班长跟我说我一个人铺了四百二十七米。 对装甲兵来说精确是个好习惯。团长一听兴趣就上来了:你告诉我这四百二十七米是怎么铺出来的?许三多说今天修一点明天修一点喽。我爸想盖砖房今天买点砖明天买点砖得空就上房弄一弄现在我家已经有两间砖房了。我爸说干活就得这么干。团长说我家没盖过房子不过我知道干事情就是这个理儿。许三多我不想让你再在五班呆着了行吗? 许三多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团长说。 许三多忽然想起了指导员的话急急地改口说:我……我服从领导安排。 那你愿意来公务班吗? 公务班是做什么的? 公务班就是团部的直属单位主要任务是团部的卫生勤务传送文件。看得出你小子很踏实到公务班肯定能做好。 到公务班给枪吗?许三多突然问道。 团长不禁一笑:你要背着八一步枪来给我送文件啊? 就是不给是吧?许三多有些失望。 你打枪很准吗?团长反问道。 不准。我就在新兵连打过十全跑靶。可我觉得当兵的没有枪就很亏。 团长听后哈哈大笑他终于现许三多的眼神一直在往他身后扫那是窗台上的两具金属战车模型。团长拿起模型递给他:你喜欢这个?可我不能送给你。那是我拿炮弹皮一点点焊出来的比你修条路容易不了多少。团长又想了想说你要是立个功我倒可以考虑送给你。 三等功?不三等功太容易。一等功太难你要立个二等功我就送给你。 怎么就能立个二等功? 这个二等功嘛比如说在战场上孤身歼敌一个排或者军事比武时在全国拿个头名就可能了。怎么样? 那我大概是做不到了。许三多说完团长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像是有些捉弄老实人的味道就说:要不你自己说说看你想去哪儿吧?许三多想了想说:我想学打架。 团长说当兵就是为打仗虽然没打可咱们时时准备着。 许三多连忙纠正团长的话:我说的不是打仗是打架。 团长说当兵不打架只打仗。许三多却坚持着说我走的时候我爸和我哥让人揍了我想学好打架回去打回来。团长一时愕然。这个兵从进来已经让他愕然了很多次了团长最后说:你这意思肯定不对可我倒喜欢在你身上看见一些斗志。这么着吧擒拿格斗潜伏捕俘全团最拿手的当然是侦察连。咱们团有个装甲侦察连那是钢七连你敢不敢去钢七连? 许三多眼睛顿时放光说钢七连我知道我老乡成才就在钢七连我新兵连连长排长班长都是钢七连的。 团长说那是全团最牛气的连也是训练强度最大的连你真乐意去啊?许三多说我想去。我看过钢七连的战车跟窗台那个一模一样。团长回头一个苦笑说好小子你还真惦记上了。行我瞧你能把路修好就能去钢七连不过你别到了那光学打架我希望你除了打架还能学点别的。 团长随即拿起了电话把白干事叫了过来。 指导员一直在团部门口等着看见白干事领着许三多出来忙迎了上去一听说许三多去的是钢七连顿时傻在了那然后愣愣地看着许三多走开。 老马和李梦看见许三多有团干事陪着也不敢上去搭讪。老马只是急心急喉地问指导员:去哪?他去哪?指导员说全团的刀锋训练最严的连队淘汰率最高的连队最牛皮烘烘的连队敢跟团长拍桌子的连队你说他去哪? 钢七连?李梦目瞪口呆地喊了一句。 他能在那呆得了三天吗?老马有点担心有点焦虑。 钢七连就是钢七连连值日兵都和别处不一样离老远便站起来一个干脆有声的敬礼弄得白干事不得不老远便把手举到了眉际嘴里说:七连长在吗?值勤兵回答说:连长去车场保养指导员去食堂检查卫生请问长是否需要立刻通知?白干事让这兵的一丝不苟弄得有点没脾气说算了算了我在这等着。 许三多不住地打量着钢七连的外围那个整洁简直不近人情连操场上晾的鞋都全朝着一个方向。进连部的第一道墙上交插着两面钢七连的旗帜一面是:“浴血先锋钢七连”一面是:“装甲之虎钢七连”。一个连队的旗帜做得如此精致似乎正说明了这个连队的一种殊荣。 最独特的一点是在空地边缘上竖了一块板壁每个兵都背诵过的入伍誓言板板正正一字不差地刻在上边。 过了一会钢七连连长高城和三班长史今从外边进来了。白干事告诉他:团长给钢七连推荐了个兵好兵!团长特喜欢这兵……话没说完高城的眼睛早已落在了许三多身上。 许三多你是个好兵吗?高城禁不住问道。 ……我不是。许三多顿时就蔫了下去。 第六章:钢七连(一) 在私下的那个连长俱乐部里连长叫小七字头和年头都靠后可成才见过他踢营长的屁股。 成才羡慕地说因为连长很狂我为这“狂”字又查过字典得到一段越不懂的白纸黑字。 连长有很多的私下他把和全连一百一十七人说话叫做私下他经常私下说点私话我一直不懂怎么有人对着一百多号人吼他的私话后来有一天我冷不丁想明白了像李梦跟稿纸说话老马对石头说话我们就是他的私下。 连长私下里论过各连的大名出处:先锋二连没皮脸常胜四连穷吹嘘但凡查查团史都知道七连才是每战打头的常胜连大功六连最会寒碜自己因为他们才记过一次集体一等功就叫大功连可人家七连光集体一等就记了四次。 那钢七连为什么不叫大功七连呢? “四个集体一等功:表示在四次血战中阵亡过三分之一表示四场硬战中歼敌逾倍甚至二十倍表示四次大战中挥了越连建制的战役性作用。” 连长的解释好像是我们特谦虚但他那种特不谦虚的谦虚表情让大家有了另一种理解那就是我们特意留给兄弟连队找寒碜。 我就来了这么个连。 我来这个连队的原因说主要的因为这是全军熟人最多的连队。 钢七连以前是侦察连我还被一乐二和当球传的时候这个连队正趴在敌军成师建制的后方把一个个大活人从几十公里的炮火连天里拖回来。 现在它是装甲侦察连那就是说除了侦察兵技能外机械化步兵的功夫也得做足做好。 这给了这个连凡事必争的理由说实话钢七连的争强好胜已经到了作茧自缚的程度到最后往往也就是七连的甲在和七连的乙自相残杀。 小七……我是说我们连长就拿这些一直在给全连砌一道障碍越砌越高越砌越高到后来他自己都担心没人越得过去可照样是屡屡有人把自己扔过去。 过了这道障碍的人就是连长眼里的红人说句不恭的话你尽可以踢他的屁股他会回踢嘻嘻哈哈地然后板了脸问障碍那边的人:怎么还不过来? 这就是钢七连的方针别人做不到的七连做得到七连一个人做得到的全连都能做到。我确信我永远踢不到他的屁股但对很多七连人来说那是个极有奔头的目标。 ★二级士官许三多 许三多提着行李在连部的过道里等着。 连部的会议室里高城正大着嗓门吼着:不要!没考虑就不要考虑过了更加不要!转了个大半年他胡汉三倒又杀回来了!我不管他跟团长是什么关系总而言之钢七连的门对这个兵永远是关着的!战斗力不是凭个人好恶决定的我现在就出去跟那个兵说我让他哪来的回哪儿去钢七连容不下举手投降的兵! 史今竭力地拦着说是团长那边这么说。高城说团长那边没言权!他能比我更了解我的连队?我的兵都是我一个一个选的我这连的勇气是一个一个激出来的!你知道什么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吗?一颗老鼠屎…… 连指导员洪兴国从楼道里进来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反感这个兵?高城说因为我记忆犹新你是没看见他被自家的坦克吓得都举起了双手他那是投降你知道吗?洪兴国说既然你有这么大的反应……话没说完高城又把话拦住了他说你没法说服我你指导员同志还是去跟兵多做做说服工作。洪兴国说没人要说服你。我带他回去跟团长好好陈述理由。 没理由。你就跟团长说咱们不要投降兵。 洪兴国刚要出门史今拦住了他说指导员您等会。回头要跟连长说话。高城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说怎么啦?这兵是你招的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 史今却说:这个兵给我吧。 高城愣了双手交叉在胸问:什么理由? 史今说没理由。我就是想要这个兵我保证把他带好。 高城和洪兴国不由面面相觑了一阵。 高城有些不可理解:他跟你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可我答应过他爹要把他带成个像样的兵。 就这点事?高城有点不信。那七连该开个家长会好让你在会上对他爹有个交代。不是给他爹我得给他个交代……不!我得给自己一个交代……也不全是……我是觉得这兵有点意思他不会对不住咱们七连的。 高城犹豫了很长时间对史今说:我不相信你这眼力劲。 史今说我知道。 高城说:我在钢七连从排长干到连长你是我手下最好的班长我可以不给团长面子可我必须给你面子。史今说我知道。高城又犹豫了一会说:那就去领你的兵吧。 就这样许三多和史今两人在命运中又连在了一起。许三多跟着史今往班里走时想起了一个事问道:班长新兵连你不是排长吗?史今说我跟你说过到了新兵连都暂提一级回七连后我就还是班长。许三多说:那我也得叫你班长啦?班长我在五班也有个班长我们叫他老马。史今知道那个老马便说:老马跟我是同年兵。许三多……现在不要说这个。 突然许三多听到后面有人在喊他回头一看瞧见成才在七班宿舍里正瞠目结舌坐着在开班务会。看到成才许三多顿时乐了。 到底成才是他的老乡呀! 史今和许三多一走进班里一屋的兵都有些愕然尤其是班副伍六一一脸讶然地从桌边站了起来。咱班来新人了史今说这是许三多。白铁军把你的铺挪一挪。许三多你住我下铺回头再给你介绍战友。 伍六一怎么也摸不着头脑。 许三多却挺不知趣地对伍六一笑了笑说我不叫你班长了你是班副班长说到新兵连都升一级。 一看见许三多伍六一就有些恼火他说废话少说许三多我们相信整洁的素质和战斗力是分不开的作为最讲协同的装甲兵尤其如此。被褥方面的问题在新兵连就已经说过了…… 许三多边点头边小心翼翼地想把屁股贴到自己的床上。伍六一眼睛一瞪说不准坐床躺床应该在统一的休息时间休息被褥要求整整齐齐平四方侧八角苍蝇飞上去得劈叉蚊子踩上去也打滑…… 许三多忙笔直地站好看得周围几个兵在偷偷笑。 伍六一说:你仍然没改掉随乱插话的臭毛病。你也算进了七连七连就有你的位置你用十二号储物柜和班长共用一号书桌十二号挂钩是你的上边只允许挂军帽军装和武装带要求不论型号大小不论长短必须挂得一般齐…… 那怎么可能?许三多禁不住又多嘴了。 你自己看。伍六一指着挂钩上的衣服让许三多自己看。那些衣服确实挂得立正一般整齐。伍六一接着告诉他:储物柜里只允许放洗漱卫生用品军装内衣和必要的几本书籍书桌上允许摆放五张信纸一支笔和两本以下书籍大的物件都存放在储藏室抽烟必须去室外。卫生值日是轮值按人头算后天轮到你暂时就这么多不明白的你可以问我或同班战友。 那我们五班可不这样。许三多说。 你现在是钢七连的兵不应该再做这种比较。许三多忽然笑了他看见成才悄悄走了进 来。成才笑嘻嘻地过来:伍班副咱们三个是老乡。伍六一却半点不给面子: 看起来咱们得弄杯酒好好唠唠了? 成才乖觉地递上烟说伍班副来根红河。伍六一不接说你们班可以在室内抽烟吗?成才见伍六一这般模样无奈收起了烟说行行我走。刚转身史今走了进来将给许三多的椅子和马扎放下:成才怎么不跟你老乡多聊会?成才看了伍六一一眼没有回话。史今看见屋里的人都有些不自在便把伍六一叫了出去。 伍班副出来帮我搬点东西。然后吩咐成才和许三多你们俩好好聊聊。 史今觉得伍六一有点过了一边走一边就开口劝他: 你对别的兵都不这样干啥对你这两老乡就这样呢? 伍六一说我就不喜欢我这两老乡一个太精另一个太笨。 你呢?你是个尖子没错你就是完人啦? 我就是个宁折不弯的臭毛病……伍六一脖子一挺。钢七连谁不是这毛病? 你们就是让连长教的明知是个毛病还吹成了花顶着泡屎搁脑袋上臭美。 咋啦?你对连长有意见啊? 没有。可训练时能这样做人可不能这样。史今望着安静的大操场说出自己的想法。 伍六一嘘了一口气:我就纳闷他怎么又能绕回来了?班长你不知道我乍见他什么感觉就好像前边躲了这一拳后边却着了一闷棍…… 你们为什么就那么讨厌他呢? 不讨厌他能行吗?班长这兵一来别班可高兴了这样五班就再冒不了尖啦。连长也真是干吗把这兵派我们班来?史今赶忙摇头说不是连长派的连长想让他回去是我给要回来的。伍六一不由错愕莫名地瞪着他不知说什么好。史今说你别这表情。我看着他从老百姓成了兵看着他长大了点我就不能不管他。我也说不清怎么回事但是我凭了天大面子把他留下你是我的班副你就也得给我这面子。 伍六一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刚一坐下成才就让许三多猜猜他现在用的什么枪。一旁的甘小宁马上揭他的老底说成才又开始吹了吧?成才不理他说你用的啥枪?八一杠是不是?那就不叫吹。 白铁军往成才凑过来说给棵烟。成才没说什么就扔了他一根嘴里叮嘱道:别在屋里会害我挨骂。白铁军一看生气了:刚我看到是红河嘛怎么换成建设了?成才不理他回头又问许三多还没猜呢我用啥枪?许三多说:是机枪?成才说比机枪轻比机枪打得远你猜是啥?许三多猜不出成才只好自己说了:是八五式狙击步枪!我用的子弹都跟他们不一样那是专用的狙击弹…… 好像打你那枪里放出来的就是巡航导弹似的。甘小宁在旁边又忍不了了。 许三多却服他说我没见过。成才说没见过是吧?下回打靶就见着了。我打的靶都是专用靶比他们的小一倍距离还远一倍。然后压低了声音说: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吗?我的目标是什么?从机枪副射手做到狙击手现在我的目标已经完成啦。许三多你也做得不错从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五班来了钢七连往下咱们就得好好干啦。 外面有人喊成才:你小子在哪呢? 成才回头一望:排长我在这! 成才连个招呼都没打便飞了出去。 白铁军看看许三多说:你老乡不地道揣了三盒烟十块的红塔山是给排长连长的五块的红河是给班长班副的一块的建设专门给我们这些战友。哪个连都有几个这样的兵可七连就这么一个。 许三多不明就里自己声明:我不抽烟。 白铁军忿忿地说:我是说你老乡。 可许三多说:他挺好的。 白铁军和甘小宁只好暗暗地对了一眼眼神里谁都清楚都在说这许三多不是自己人。 晚上宽敞的三班宿舍里所有人的神情都很肃然看得出这不是一次一般的集合。班长史今在主持仪式他说今天我们将为新来的同志举行欢迎仪式希望新同志能从这个已经延续了四十年的古老仪式中明白七连的精神对于老兵这个仪式已经经历过很多次我希望老兵仍然能从中感到七连的自豪。 许三多在队列之中脸上一如往常的温顺、欢喜他在想着自我介绍的说词暗暗地有些忐忑不安。 列兵许三多出列!这是伍六一的喊声。 许三多随声站了出来。 大家好。我叫许三多我是去年才入伍的新兵我是从红三连五班调来的我们五班在草原上。说着拿出了一大堆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出来:这是我在草原上给大家捡的矿石这是铜矿这是石英矿这是云母石…… 伍六一一把把许三多的东西抢了过去。 列兵许三多严肃一点!你当你在转校插班呢?从今天起你正式成为钢七连的一员!列兵许三多立正!手上的石头扔了!列兵许三多钢七连有多少人? 许三多昏昏然执行着伍六一机关枪似的命令忘了回答。 三班的士兵们脸上都出现了许多不屑。 史今的声音倒有些柔和问:列兵许三多钢七连有多少人? 许三多不知道。他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周围:一百……一百来人吧? 错!是四千九百五十六人!其中一千一百零四人为国捐躯!许三多钢七连建连至今五十一年番号几经改变一共有四千九百五十六人成为钢七连的一员!伍六一一字一句地喊道。 列兵许三多你必须记住你是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名钢七连的士兵! 史今接着喊道: 列兵许三多有的连因为某位战斗英雄而骄傲有的连因为出了将军而骄傲钢七连的骄傲是军人中最神圣的一种!钢七连因为上百次战役中战死沙场的英烈而骄傲!列兵许三多钢七连的士兵必须记住那些在五十一年连史中牺牲的前辈你也应该用最有力的方式要求钢七连的任何一员记住我们的先辈!列兵许三多抗美援朝时钢七连几乎全连阵亡被取消番号被全连人掩护的三名列兵却九死一生地归来。他们带回一百零七名烈士的遗愿在这三个平均年龄十七岁的年轻人身上重建钢七连!从此后钢七连就永远和他们的烈士活在一起了!列兵许三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是活在烈士的希望与荣誉之间的!列兵许三多我们是记载着前辈功绩的年轻部队我们也是战斗的部队! 如果说每一声都是当头一棒那许三多早已经昏昏然不知所措了他茫然地看着史今和伍六一身子早蜷了下来。 列兵许三多下面跟我们一起朗诵钢七连的连歌。最早会唱这歌的人已经在一次阵地战中全部阵亡我们从血与火中间只找到歌词的手抄本但是我们希望你能够听到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吼出的歌声! 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钢七连; 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卫国保家园。 杀声吓破敌人胆百战百胜美名传。 攻必克守必坚踏敌尸骨唱凯旋。 朗诵完伍六一继续着迎接的仪式。 史今忽然瞧见连长高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外知道他有话要说就出去了。 高城在看着七连那两面交叉的旗帜愣幽暗的月光下那两面旗微微飘舞似乎有了生命一样。三班的朗诵声他也听得清楚看看史今走近他说话了:我的经验是好兵孬兵通常从这个仪式上就看出来了。 史今说:他还不明白你得给他时间。 高城说:可有血的人他的血是能被喊出来的。 史今说:他没我们那么好斗。 这一句高城急了他说不好斗来当什么兵? 史今说:不是每个兵都要像钢七连这样的。 高城盯住了史今:那他干吗来钢七连? 史今只好哑住了。 高城说:我对这个兵不抱希望。 晚上灭灯后上铺的史今听到下铺的许三多在不住地翻来辗去。史今探头看了看吩咐道:早点休息。明儿早上五点半起床连里得为春季演习做加强训练。许三多呆在床上不翻了他借窗外的月光怔怔地看着史今。 我今天表现不好是不是班长?许三多突然轻声问道。 现在不说这个别打扰大家别人还得睡。 过了一会许三多却又说了:班长我想家还想五班想我爸爸和大哥二哥还有老马。 史今生气了:许三多我命令你睡!想想又说:是你自己要来的很多人想来这来不了你在这折腾的时候最好想想你对不对得住那些想来来不了的人。 班长我知道这叫机会。 史今说对这就是机会。 许三多这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他真的睡着了。 然而史今却怎么也睡不着轮到他在床上不停地翻动了。 早上天色昏蒙一声哨声忽然炸响黑暗中兵们扑通扑通地跳落地上。等到灯被拉亮时兵们已经在叠被子了十几个人的被子转眼成了一块块的豆腐块实在壮观。 昏暗的走廊里着装好的士兵紧张而有条不紊地出去了。 大部分士兵已经在操场上列队在小声而清晰地报着数。 铺了半个操场的士兵已经集结进几辆动机早预热好的军用卡车转眼拖起烟尘往外开走了。这其实也只是三两分钟内生的事情。七连这两个月都在练机械化人车协同许三多算是赶上了。 拥挤的卡车里士兵们都沉默着。风在往疾驰的车厢里灌刚从被子里爬出来的兵们下意识地挤在一起取暖有人利用这宝贵的时间抽上起床后的第一支烟。 透过车厢的缝隙许三多看着外边的蒙蒙星光。 一支烟递了过来是成才问道:昨儿晚上睡得好吗? 许三多亲热地笑了笑:你知道我不抽烟。 装甲兵不抽烟是不行的。成才凑了过来:挤挤想多穿件毛衣又怕妨碍冲锋。咱们训练烟尘大叫做每天二两土上午吃不够下午还得补。你不抽根烟熏熏肺里边见天一股土味。 点上? 许三多犹豫再三还是不抽。 旁边的白铁军乘机把烟抢了过去。 车子去的是靶场。所谓靶场就是一片宽阔的装甲车辆射击场交错的车辙印尽头是灰蒙蒙的山峦。一排三辆步战车正在空地上驰骋预热射击场上早辗出了近尺深的浮土顿时满天如起了茫然大雾。 对装甲兵来说早算正常了但许三多却不停地打着喷啾。 高城一步一个坑从灰土里拔出脚来站到队伍跟前。 立正!稍息!今天的主要课目是步兵火力与战车火力的协同你们一车连驾驶员十二个人我眼里你们可是一杆枪一门炮总之你们是一个而不是十二个单位我希望你们能把协同观念给烙进脑子里…… 忽然起了阵风把天遮得伸手不见五指满连的士兵随时落了一身的土。 灰雾蒙蒙中现出几个人影当头的一个是团长。 高城一个敬礼大声道:报告团长钢七连正进行人车协同训练课目请团长指示! 团长回了个礼:继续训练。 高城接着对部队喊话:今天风沙大显然会给咱们的射击增加难度。不过我希望大家知 道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天气战场上能见度多半要比这差得多咱们又是刀尖子上的侦察连必须学会不光靠肉眼也靠感觉射击!那个兵你捂什么眼?我还开口说话呢!你以为我吃的土比你少吗? 那个兵当然就是许三多了。他忙将灰迷了的眼睛睁开使劲地癕着。 高城瞪了许三多一眼命令道:解散。上五号车领弹药一排射击准备。 士兵们散开后高城转向团长:报告团长讲话完毕请团长指示。 团长拍拍高城的肩:你就把嘴里的土吐了吧还非得都吃下去呀? 高城果然吐了一嘴的土笑了笑说:这土让车辗多了到嘴里都有股柴油味了。 团长把茶缸子递过去高城毫不客气地喝了口。 您怎么还喝花茶?得换绿茶。高城说。 你小子什么都挑三拣四听说对我推荐的兵也不满意? 您也瞧见了来把土他得捂眼睛来颗子弹他不得尿裤子? 团长说路遥知马力你小子能对我没大没小不也是好几年才磨出来的? 一辆步战车突然驶过来停在许三多的面前许三多看着宽阔的车体刚刚愣就听到了成才的声音成才骄傲地说:许三多看看我的枪!成才说着在灰蒙蒙中举着一支狙击步枪让许三多看。许三多正想过去被伍六一叫住了。 许三多你跟我过来。 许三多被伍六一带进了一辆步战车的后舱门。 你新来的这段时间会对你从宽要求。可你也得注意学习比如说车停在这你就可以练练登车你不练没人盯你可最后做了后进的就是你。 许三多连连点头。伍六一拉开舱门:练吧。说完让到了一旁。可许三多刚一上车又被伍六一叫了下来他说你这么上车就上你一个得了其他的都堵在外边。你以为战场上跟今天一样就刮个风?飞的可全是子弹和弹片。下来注意观察。伍六一把身体蜷成一团嗖的一声跃进了宽高不过一米二的舱门顺手将舱门带上这一切只是一秒内的时间。 拉门!登车!关门!看见了?再体会体会。 许三多学着伍六一的样子收身一跃却咚的一声脑袋撞在了舱门上虽是戴了钢盔也有些晕晕的感觉。伍六一一看就生气了:登车的要诀是一个目标三个注意。一个目标就是车里你的那个座位三个注意是注意你的头注意你的脚还有注意你关门的手。几十公斤重的钢门一闸是多大的力量?我亲眼见过一个兵被闸掉了两个手指头。 许三多一听就有些害怕但他还是蹿上了车而后轻手轻脚将门关上。 伍六一还是说不行他吼了一声:重来!车里有人睡觉你怕吵了人是不是?这是打仗! 指导员洪兴国这时跑过来让伍六一在班里派两个报靶兵。伍六一没有多想就把许三多给派去了。 一起去的还有白铁军。 那是埋在地底近十米深的一道钢筋水泥工事。 白铁军在地上找着一根粉笔头在墙上乱写着。墙上早被人写了好些字了其中有一行写着:“绝情坑主白铁军呜呼于此。”白铁军之下又添了几个字:“又呜呼于此。”然后在下面的几个“正”字上又加了一杠。 咱们来这干啥?许三多有点茫然地问道。 干啥?白铁军在“绝情坑主”四个字的下边加了一横说:做坑主呗。 坑主?什么叫绝情坑主? 坑就是这靶坑它不能叫战壕战壕是打仗的这玩意它是躲自己家子弹猫在里边用的它只能叫个坑;坑主你蹲了这坑就是坑主了;绝情就是没了想头你蹲了这坑听着脑袋顶上单、连射、三点射、急射打个稀里哗啦车来车往轰轰隆隆但跟你啥关系也没有。你只好数数枪声炮声完事了上去报靶你只好万念俱灰这就叫个绝情。 许三多说我还是不懂。 不懂没关系。你好好体会。坐坐许三多今儿就是我的坑主你的副坑主。 那以后我就是副坑主啦? 白铁军说不不你很快就能转正。白铁军在心里暗暗地算计着他说许三多别人不喜欢你我可喜欢你因为咱们连一般是老末当坑主你来了我就不是老末了我这坑主就可以撤了。 啥叫老末呀? 白铁军不说了。 白铁军说:你慢慢体会吧。 靶场上的战车轰鸣起来了。车后成班的步兵在一个响亮的口令之后如压进弹匣的 成梭子弹压了进去。眨眼间战车的射击孔冒出了一串串火舌弹道将战车和它们的目标连成了一线。 靶坑里的白铁军盘腿坐着如老僧入定听着那些炮弹不停地飞来。许三多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枪炮声和从工事口飘进来的火药烟雾让他感到热血沸腾。他激动得不时地站起来但一次次地被白铁军喊了下去。他说坐下坐下做坑主就得坐得住因为子弹绝不会长了眼睛。 在战车们的轰击下那些活动靶转眼就被完全收拾掉了剩下的只是一些半埋入式的地下掩体。 下车冲击!下车冲击! 车上又传出了新的命令。 战车的舱门随声打开了里面一身火药味的士兵被放了出来匍匐着向那些目标接近战车上的伪装烟幕也射了出去烟幕中火焰喷射器的火光撩开了一个地堡一火箭弹飞出撩开了另一个地堡。 先锋车在山腰上把一个个简易工事统统地辗为了平地。 突然许三多从工事的缝隙里看见成才匍匐着从工事前潜伏过去。 成才!成才!许三多激动得大声喊道。 前边的成才当然听不见他跳起来跃入壕沟又没影了。 别喊了听不见。白铁军玩着手中的粉笔头他说现在知道啥叫绝情了吧?这就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许三多茫然坐了下来总算是体会到了。 两人就那么呆着一直等到报靶等到有人远远地朝这边喊着:靶坑里的出来吃饭啦! 打饭的时候史今问许三多有什么体会?许三多说我啥也没看见就听见响。史今暗暗地笑。许三多说我耳朵里现在还嗡嗡地响。史今说:明儿跟指导员说说让你上车体会体会。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吩咐道:可下午你还得去。 正说着忽然听到高城大声地吼着: 起风啦!赶紧隐蔽!找车后边蹲着去!把饭盒揣怀里! 许三多一看果然一阵风卷着烟尘如同一座有形的山脉向他们压来。许三多端着刚刚打好的饭盒在灰雾中一下傻了。 高城看见了忙喊道:你蹲着去!有心没肺啊?你这饭还能吃吗?大风过后高城一看竟是许三多顿时就来气了。他说怎么又是你呢?看了看许三多的饭盒却没有训他的心思只说了句:拨掉上面这层赶紧吃了去!然后走开了。 好在许三多能吃他扒了扒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其实这只是个开张在后来的日子里白铁军离开了那个绝情的靶坑许三多成了惟一的坑主。他经常在登车的时候把一个班的兵都堵在了身后;登了车他又时常坐错了位置弄得别人不知说他什么才好。轮到他在车内射击时别人总是打在靶上就他老是打在活动靶的周围打得烟尘滚滚的打得伍六一一脸的愠怒。而且许三多还晕车晕得大口大口地吐吐得旁边的兵不得不鄙视地看着他没有人表示同情。 高城是希望他的兵神经高度紧张的因为神经紧张时学得更快。可这位主一紧张大脑便立刻停滞连长的教训、指导员的开导、班长的软硬兼施、副班长的呵斥全不管事许三多似乎打算就这样一事无成地度过他的过渡期。 我实在应该还在五班呆着。 这天许三多在操场边上终于把心里话告诉给了成才。成才对这种话已经不需要用脑子回答了他告诉许三多我最不爱听你说的就是这种话。许三多说我知道我没出息可老马和李梦他们至少还把我当自己人。可这儿几乎都不当我是自己人。 成才说:你得争取当骨干做了骨干像我吧那就什么都好办了。许三多说我怎么可能是骨干呢?我上车都会吐昨天给满车人吐了一身。成才不由替他感到有点为难他说这倒也是你跟我确实不一样。许三多说是啊在老家就看出来了你聪明我笨。成才很愿意听到这样的话他嗨了一声嘴里却装着说:那也不能这么说就算笨吧……你也不能让人叫你笨蛋。许三多说可我除了内务还能想办法合格别的啥都做不好呀?成才说那你就得处人你得跟人好好处。许三多也觉得难他说他们现在都不愿意搭理我。成才说你帮他们做事呀!帮他们扫地帮他们打水帮他们……许三多说我都做了可他们不让他们说好好 练你的去三班用不着扫地的兵。 这让成才也头痛了。他说你怎么就能混成这样呢? 这时甘小宁远远地看见了成才便大声地问道:你知道那傻瓜在哪儿吗?他那说的就是许三多。成才不知如何给他回答他让他自己看。甘小宁这才看见了许三多可他却像没事一样。他说许三多班长让你马上回宿舍。 许三多没说什么跳起来就跑开了。 许三多铺上的被子出了问题了。 许三多刚一进门伍六一就拎起他的被子吼道: 你往被子上洒了多少水?我说你的内务怎么整得比老兵还平整今儿一摸你被子都湿的背面都霉了。你老实说洒了多少? ……一杯。 他吞吞吐吐地说。 多大一杯? 许三多指了指柜上的那一个大茶缸。 那你每天晚上怎么睡?伍六一恨不得狠狠地给他一巴掌。 就这么睡了。许三多好像无事一样。 一旁的史今终于说话了他说许三多要求你搞好内务并不是要你拿自己的身体扛整齐划一是很重要可你自己的身体重不重要?这笔账你算不算得过来? 许三多说我怕……伍六一说怕怕怕你怕什么?你是钢七连的兵!为个优秀内务就啥也不顾了钢七连需要的可不光是优秀内务!说完气得掉头就走。 许三多说:我怕拖班里的后腿。 史今为此有些感慨目光都不由温润了下来。 他说许三多今晚上用我的被子。 许三多摇着头他说我不。史今说别跟我犟。我知道你那心思你不想给班里拖后腿这事你急不得的。史今说我招了你你来了三班我就得把你照顾好你知道吗? 许三多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他说我知道就班长一个人对我好。 史今说许三多你说这种话是不对的你应该跟全班每一个人都搞好关系。许三多说:可他们不理我。班长你就像我哥我大哥陪我说话我二哥帮我打架你就像我两个哥合在一块儿。许三多的联想让史今气得直挥手他说可我是绝不会帮你打架的我陪你说话也不是我想陪你说话!你知道吗?说着他看了看许三多他现许三多挺难受的便改口说好了好了行我陪你说话许三多你是不是从小就这么过的?你大哥陪你说话你二哥帮你打架你自己什么事都不用解决? 许三多忽然说:我很努力了。 史今为此有些犯难了许三多这个样子演习的时候怎么办啊? 演习终于开始了。 一支不见尾的装甲部队准备了几个月后向草原挺进而去。 草原的路边突然多了一处简易的小屋屋边还扔了堆干了的羊粪还有几头系在桩上的山羊。一个牧民骑着摩托车从路边经过以为是新来的牧民停下车就推门进去嘴里还嘟哝着:啥时候盖的?咋没人告诉我呢?话刚说完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了他的面前。 快走!士兵轻声地吩咐道。 牧民不由一愣正要说什么看着空屋中间掀起一块木板木板下边是一个地洞。从地洞里出来的便是团长、参谋长和几个参谋。地洞下全都是报声、人声和电机的声音根本搞不清下边有多大的空间藏了多少的人。 老乡我们打扰几天回头就走。团长笑着对那牧民说。 牧民一时摸不着头脑转身就踉踉跄跄地骑车走了。 团长得意地笑了他说成了!能把本地人都瞒过了我对这次伪装演习就有点信心了。参谋长却在旁边警告他:骄兵必败。你可记得上边要求是五十米不见车二十米不见人你非改成十米不见车 五米不见人这丢了人可是自己的。 对对对。团长想了想:这就是个破绽咱这民房伪装外边没个活人也不合理吧?回头吩咐那两个哨兵:你俩不是会说本地话吗?扒了迷彩放羊去! 草地上有块与周围环境一体的山丘贴近了看草皮下是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 这是钢七连的战车和人员掩体。史今带了几个人正在做最后加固。 许三多凑在旁边问:班长你歇会我来帮你干。 史今摇头说许三多这是个细活你翻出来的草皮色不一样从直升机上是能看出来的。 许三多喜欢跟史今呆在一起他问班长我最近表现还可以吧?伍六一却看不顺许三多他说要真表现就别在这儿烦了!都进入倒计时了知不知道?许三多喔了一声低头走了。看 着许三多的背影伍六一觉得不可理解他说这小子怎么回事?现在就贴上你了?史今还没回答前边的许三多又回头嚷嚷开了他说早饭来了班长快吃饭吧! 果然是指导员押着送早餐的炊事车来了。 史今只好对伍六一说:班副你们先去吃我再垫巴垫巴。 伍六一说:还是垫巴垫巴你那肚子吧。 许三多又回到了跟前说就是啊班长你先吃了再…… 伍六一不让他说完一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往炊事车拖去。许三多那一套他听烦了都听出了仇恨来了。士兵们簇拥在炊事车旁刚刚吃饭指导员忽然看见通信兵背着电台紧急跑来知道一定有事赶紧跑了过去刚与通信兵说了一句什么马上回头大声地喝道:立刻疏散! 吓得丘地上的士兵顿时炸窝似的。 怎么啦指导员有人问道。 侦察直升机提前出来了这是存心给咱们搞突然袭击! 史今不觉笑了:那也不用这样都准备多少天了?您把这炊事车开走就完了就它热源太大。指导员一时顿悟说对对对。便吩咐司机:马上给我开出演习区域!快! 吃不完的东西都随车带走别让假想敌看出痕迹。史今朝四周的兵们喊道。士兵从来都是无条件服从的二话不说就连手上只啃了一半的馒头也乖乖地放了回去。史今回头看见许三多还在炊事车旁磨蹭又单独吼了一声许三多回头怪怪地笑了笑才匆匆跑开。 士兵们刚散入地下的伪装掩体不一会一架侦察直升机果然来到了他们的头顶上。可飞机看到的只是两个牧民一个坐在地上抽烟一个正在解裤撒尿。直升机当然看不出那两牧民是假的直直地就往前飞走了但它没有飞远又狡猾地绕了回来了。毕竟方圆几公里就这小丘是可以让人不得不注意的。 直升机似乎现了什么。 直升机从十五米降至十米降至五米几乎就停在了五班的头顶上。史今和士兵们在伪装的工事里咬牙死撑着。许三多一时有点慌了阵脚但被一旁的史今给死死地盯住了他让他不要乱动。 直升机的机轮眼看就要触地的一瞬间终于往上抬起了机头丝毫不再犹豫地飞过了山丘飞到前边去了。 史今几个终于睁开了眼。但他小声地传达着:没吹哨都别动。兴许这小子能杀个回马枪。 回马枪倒是没有但一辆越野车突然停在了他们的身边。 这是谁呀?也不怕暴露? 伍六一的埋怨声刚刚说出就听到连长高城的声音在他们的头上横扫而过: 三班的都给我出来!还藏什么?让人给现啦! 工事里的人都愣了呼地从高城的脚下钻了出来吓得高城不由退了一步。但他火气依旧:忙了足足一个星期你们怎么几分钟就让人抄出来了? 抄出来了?没有!史今极力地争辩着。 你以为人家还下来逮你呢?他直接把可疑点标电子地图上指挥部一看实时传输经纬度都对那就是咱们的事了! 可伍六一向来自信他说别不是碰巧了吧?高城说碰什么巧?指挥部电话里说了红外成像上明显的一个热源!你们的防红外作业怎么做的?什么叫热辐射知不知道?是不是哪位公子哥儿还揣了壶热水呢?很会保养啊? 三班没这号糊涂蛋。连长别不是师部的红外成像又换代了?伍六一懊恼地问。 没换!高城也搞不懂原因他看看周围的兵喊道:大家原地坐息。谁给棵烟?伍六一给了他一支便大口大口地吸着想事。 三班早已一脸的屈辱只有许三多却显得荣辱不惊他悄悄凑到史今身边说:班长明儿就拉回去了吧? 史今没有理他。许三多说:回去就给我爸写信。史今说许三多现在别说这个。可许三多的嘴还是停不下来他说班长刚才没吃饭我瞧见了。史今说吃了……对是没吃。 这时许三多悄悄地给史今递上了两个鸡蛋:我特地留的。史今伸手去接竟烫得他当即缩手回来。许三多说:我刚才在炊事车上拿的。然后傻傻地看着班长显然在等着史今的表扬。史今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把鸡蛋接过来藏进了怀里。 但他们两人还是引起了全班的眼光。 只有高城还在琢磨着怎么回事。 他说伍六一你小子刚才偷着抽烟啦? 伍六一说我还放火了呢。这当然是气话。 得得算我没说。 听高城这么一说史今靠了过来:报告连长热源找着了。然后从怀里掏出许三多给的两个鸡蛋说早上没吃饭我揣了两鸡蛋。高城接过鸡蛋眼睛狠狠地盯着史今。 史今说:回营我写检查。 你把我当傻子呀?高城咆哮道你当了五年兵不踢正步快不会走路了上回防红外作业你连热水都不敢喝!三班的全体都有真觉得你们班长对你好就别靠他挡事谁干的? 伍六一看了一眼史今挺身而出:报告连长是我。 鬼扯!行行我看你们协同观念挺强的我再追究也没意思你们全班检查吧。高城嚷嚷完打算上车许三多却拦住他他说连长鸡蛋您别拿走了我给我们班长带的他没吃早饭呢。 高城瞧他半天终于明白这位仁兄并非在坦白认错而是在牵记着他班长的早饭。他一步冲到许三多的面前说:我也没吃早饭。如果咱们这趟能不让人现我不吃明天的饭不吃后天的饭我三天不吃饭! 许三多好像没有听懂他说:要不您吃一个给班长留一个? 全连三个星期的作业全部泡汤我吃不下你说咋办?高城的两只眼睛简直在燃烧。 许三多不管他说那也得吃饭那不行那饭得吃…… 高城的怒火按捺不住了他猛地吼道:拖出去毙了! 这当然只是一句气话可所有的人都吓呆了。高城自己也愣了。他将鸡蛋往许三多的手上一拍掉头就走。 演习就这样结束了。 准备回营的时候成才悄悄地摸到三班对甘小宁打听道:听说你们班让人揪出来了?甘小宁没有回答只是两眼没好气地瞪着他。 士兵们正在忙着上车有说有笑的只有7o1车前的三班一点没有高兴的心情一个个沉默着想尽早钻进车里。 成才只好转过话题问许三多呢? 连长把他毙啦!甘小宁说着钻进了车里。 成才一愣但他随即笑了他往车舱里瞧了瞧看到一车都是苦大仇深的样子知道是 真的出事了赶忙走开。 坐在班长位置的史今看看许三多那个空着的座位对伍六一说:去叫一下他。伍六一没有理睬只顾摆着手上的枪。 许三多正蹲在前边的地上在无聊地揪着草根因为没人叫他所以没有勇气上车。 最后还是史今喊了他:许三多快上车。许三多听了想哭。史今说上车吧有话回去再说。许三多这才把身子塞到了车上车里的人却像没瞧见他一样。 车里的人除了史今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车子回到营地的路上时碰着了老马几个。他们是前来寻找他们的战友许三多的。他们虽然穿着军装但一个个都像土包子一样。一看见演习的车老马就一路走一路地问着: 是七连的吗? 被问到的兵都摇着头。 认识许三多吗?上过团报的那个? 回答还是不认识。 最后老魏干脆猛然一声大叫:谁是七连的?! 成才的车正好停在不远处车上的士兵随即应道: 我们是钢七连的! 听到这话儿老马几个连忙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 认识许三多吗?薛林问。 就是刚去你们连的那个许三多!老马连忙补充。 一听到许三多的名字那个士兵便神情古怪地笑了笑。他转身看看成才说成才许三 多不是你老乡吗?成才显然是不太想搭碴嘴里说对也算是吧。老马顿时高兴起来缠住成才不住地问:许三多来了吗?他在哪辆车上?成才看了看身后的7o1号车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成才决定不惹那辆车。老马说:我们是一个班的我是他班长不我是说我是他原来的班长……李梦说一天班长就一辈子都是班长这要解释什么?喂许三多到底来没来? 看他们挺热情的样子成才犹豫了。 他……留守他没有来。成才说。 我就说嘛他刚来这演习没准不带他早听我的去团里一趟好了。老魏说。老马却说:这孩子有出息我寻思他能进步挺快。大哥你给我带个信好吗?薛林说什么哥不哥的他比你还小!老马说:我都要走的人了你们还跟我呛!兄弟你给我带个信我这就要退伍了这一走这辈子也许就见不着了…… 成才的心有点软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让他得空回来看看唉战斗部队也不能有空……老马犹豫了。薛林说没空也得有空!你告他要走的是老马!他不能回来也得去送送!哪天走直接上红三连问指导员! 成才的车慢慢地往前开去了。 你告诉他千万得告诉他!老马追着成才的车喊道。 其实许三多早就从瞄准镜里看到了老马他们了他早已泪眼婆娑。 第七章:钢七连(二) 那时候我挺傻。 说这话好像现在我不傻了似的。 有时候我常常想起过去的事情一个个人一件件事打眼前回放不是图个眼眶潮湿只是想提醒自己:瞧你有多傻。 傻真不是件坏事情一遍遍咂摸昨天的傻非常有趣很多人喜欢把昨天的傻事完全否认只对自己的记忆承认光辉的一面结果把他枝繁叶茂的人生砍得像水泥电线杆子一样光秃秃的无趣只剩下英明的、正确的、酷的、牛气的这类修饰语用那种臭烘烘到唯我独尊的墨水写在孤峰突起的一根电线杆子上。 唉最牛气的人都还说:我来!我见!我征服!可很多人干脆把来和见都砍掉了只剩下我征服我还征服我又征服…… 据说现在中国男人的平均年龄是六十九岁那我愿意到时候回忆我六十九年里做过的傻事。 同一件事情有时候让你想哭有时候让你想笑这东西叫回忆。 回忆没有傻与聪明的区别正如我也没有必要用傻来标榜自己正如我确定我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和大家一样平凡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当兵不当兵甚至都没什么重要可是每个人都只能经历一次所以只好感激自己的这段经历。 记得后来有位军报的记者采访我我照常地说完了他很不照常地郑重其事说:你的不平凡就在于你意识到自己的平凡之处。 我隐隐地觉得害怕这样悖论反论的话听多了我会丢失自己即使我不同意他说的也会因此成了他的对立。 除了为我维护的东西我不想与任何人、事、观点对立对立不是平凡。我想要真正的平凡像我被所有人认为傻子的那个时候。 那非常安静。 ★二级士官许三多 车场寂静了。 车库的门一拉上这一季度的训练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伍六一打回宿舍之后神色就一直不对时不时地看着墙上那一面小旗愣。白铁军明白班副的心思便说班副要不我上镇里给您订做一副?伍六一说敢!回来 我贴你脸上!他像一只不能惹的狮子。他忽然听到有人进来回头一看是七班的成才以为是找许三多的开口就说:许三多不在! 成才却说我不找许三多。他说是我们班长让我来的。 干什么?伍六一看到成才的眼睛一进就盯住了墙上的那面小旗。他知道了。他说待会我送过去!成才说:我们班长说还是悄没声地拿走就算了。 你这叫悄没声吗?用得上悄没声吗?这玩意本来就是轮流挂的。 那我拿走了。成才摘了旗看看伍六一。 拿就拿废什么话?伍六一白了他一眼。 成才有点尴尬了只好掏出烟来说伍班副抽根烟?伍六一没理这碴他说没告你吗?这旗不能单手拿它大小是个荣誉。成才笑笑:我不寻思双手太招摇了吗?伍六一说:那你也得双手拿!成才不敢再招惹他笑笑就走了。伍六一在后边自己嘀咕着见这小子就有气他心里幸灾乐祸着呢。 被拿走的那旗在三班实在是挂得太久了一些连墙上都有清晰的印痕。 白铁军把墙壁擦一擦看着像什么样子! 伍六一朝白铁军喊道。 白铁军便满屋装模作样地找抹布找得伍六一又生气了。他说你小子好像也想笑的样子?白铁军说我哪敢我哭都哭不出来!伍六一说那倒用不着不就先进班集体吗?这点小事在三班算什么?白铁军便有意要逗他说是不算什么可我就担心班副的鼻子腆不起来连走道都不会走了。 你还敢说你没有笑!伍六一是全师的擒拿冠军一句话工夫就把白铁军摁在墙边只剩了出吱吱的声音。 高城和指导员是全连惟一有权利住单间的人十几平米的一间房不过因为连带家具都只放了简单的几件制式反而显得空空荡荡。看见史今进来高城拖过一把椅子说:坐下!别这副标准检讨姿态那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今儿是想跟你商量件事。史今一边坐一边说:连长您说。高城说演习完后这周时间都挺宽松也没旁的事我想乘机把七连整顿一下。 史今一颗心马上悬了起来:连长您说的整顿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跟指导员商量先叫你过来聊聊你想想什么意思? 史今低头想了想说:我知道了。 高城说:我今天平心静气说话你也平心静气听着别瞎袒护他。我知道这人不笨做事认真小节上极为把细放在公务班绝对是把好手可他也根本是个心理上的侏儒。钢七连是一线的一线这话我不用再嚷了吧?谁都想在家过好日子可我这要的是能用得上的兵! 史今想解说什么刚抬头高城连忙摆手。 高城说你先别说一连一百一十七个弟兄谁到这连来都是个缘分我也不是要把他推上绝路鉴定上我会好好写团长对他也有兴趣咱争取给他弄到公务班做个像模像样的兵你觉得怎样? 如果这次没那鸡蛋的话他这次演习其实表现不错的。史今说。他说那次挖掩体他一个人就挖了两方土。 我这是侦察连不是工兵。说到鸡蛋我告诉你我已经一个星期不碰鸡蛋了。高城说。 史今还是说:他现在慢慢地也能摸着靶了那天回来他哭了一路倒是没晕车我本以为他准定吐呢……高城却又急了他说你干吗非得把他留这?史今说他喜欢这他不愿意去别处他现在已经慢慢上轨了。高城问:可这对钢七连来说是个理由吗? 史今说不是……可对我是我只是个小班长朝夕相处的那十一个都是兄弟我得想想他们以后的做人。许三多要是走不管怎么个走法那都是一败涂地照您的话他这辈子就得在心理上做个侏儒。 高城说好你对。可各班差距本来不大这一下子三班被拖成倒数第一了倒数第一做长了是要兵心大乱的我怕这个人拖垮了我最好的一个班。再说倒数第一的班这一班之长我想让他进军校让他提干可现在没戏了……我不想为这个人呛走了我最好的一个班长。 史今有些意外他说我没那么像样我没什么太拿手的。 高城说是你没什么强项可你这个班的每个兵都能跟着你去死就这向心力你让我还能要求别的好处吗?史今犹豫了一会说连长就算是吧可这向心力怎么来的?还不就仗着像现在这样什么事情我都先想着他们吗? 这一下高城噎住了他挥挥手哑言地苦笑着。 成才将那面红旗挂到墙上时现许三多贴着墙根从外边走过于是叫住了。他让许三多跟着他直直地往外走去。许三多只有在后边乖乖地跟着。两人再没有原来的亲热。越好的部队里后进的兵越没有容身之地所以许三多对成才也只敢老实地跟在身后。 两人走到操场上坐下。成才拿出一支烟点上盯着许三多说: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你怎么办我想出来了。许三多看着成才没问。 你走!成才很武断地说道。 许三多的脸色黯然下来但他问:我去哪? 你已经把印象搞成这样了那就很难再拧过来了。你在红三连不是干得挺像样吗?那块地盘是你的你跟红三连领导说你想回红三连七连这边肯定放。听我的错不了我是为你考虑的。 可我我不想去。许三多说。 成才觉得奇怪了他说这是你想去不想去的问题吗许三多人这辈子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是不能勉强的这叫定数。 你这是迷信。许三多说。 成才说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我是为你想的你以为你在钢七连还能有什么出息吗?我也替钢七连说一句你就根本不该在这个连队连里天天在说的荣誉感你知道是什么吗?你能为它做什么吗? 他忽然回头瞧见许三多在暗暗地抹泪只好把声音压了压说行了行了我不乐意瞧你这个样子你知道什么叫黏液吗?我知道你心好人善天真纯朴可你来当兵呢那么多人跟你争你就打着这杆旗在里面混啊?……管什么用呢?你以为我是靠做好人好事在七连呆着呢?七连不吃这个! 许三多呜呜地哭起来了。 许三多的哭声把成才弄得乱了心了。他说你再哭我就不想跟你说话了……我真不想跟你说话了!……我跟你说过了主意我也拿了你去找红三连的领导问一下他们要不要你……你还哭我不想跟你说话了跟你是老乡有什么好的?全连都笑话我!我走了!成才终于失去了耐性他真的走了。 许三多想了想觉得成才说的也对就找红三连的指导员去了。但他不知如何跟指导员开口便一直地跟着。指导员从小卖部里出来一看到许三多忙说巧了我正要去找你呢。许三多没想过指导员会找他愣愣地站着。指导员说我跟你说件大喜事啊我他妈有儿子啦!不……指导员忽然现自己说错了忙改口说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事我是跟你说你那老班长老马就要走了后天下午的火车跟我说了好几次了临走前得看见你你得去送送人家。 可许三多想对指导员说自己的心事连连说了几个我还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怕请不下来假是吧?知道你们七连忙假我去帮你请。 许三多还是我我我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指导员说你们钢七连就是像样什么第一都让你们抢了我那连一个排长削尖了脑袋要往七连钻说文娱第一算个屁扛了枪就得听个响打一天快板也比不上半梭子子弹。 说了好久才现许三多好像自己有事问道:你有啥事要说的我瞧你嘴老在动可总得出个声吧? 许三多说:我……我没事。 是不是请不下假?请不下我帮你请。 不……不用。 没事我走啦你可记着啊你们老马后天下午走。 指导员一走许三多又紧紧跟在后边指导员只好又停下了。 有事你就说吧。指导员说。 许三多吞吐了半天最后还是那一句:没事。 到底有事没事? 没事……没事。 可指导员一走他又慢慢地跟了上去指导员烦了回头对许三多道:回吧回吧。许三多不走指导员就一直站着许三多只好嗯哪一声掉了头悻悻地走开了。 今天是自由活动三班的几个兵在屋里打牌。 许三多呆呆地看着。在三班他已经成了影子。 白铁军正在擦墙忽然对许三多喊道: 许三多你看我在干什么? 许三多没长那么多心眼他说:擦墙。 白铁军问:为什么擦墙? 许三多说:为了内务。 白铁军说不对别人擦墙是为了让墙干净我擦墙是为了让它脏好把这块白的擦得和别处一个色好让人看不出这块地方挂过旗来。你知道咱们旗为什么丢的是吧? 许三多明白了。他看看屋里把话引走了。 他说班长呢? 甘小宁说又找班长啊? 白铁军说别烦班长了。 许三多说我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我就是有事。 甘小宁说行了行了班长在车场保养车呢。我劝你别去他跟副班长商量事呢用不着碍眼的人。许三多哦了一声点点头就出去了。看着许三多的背影甘小宁说我保准他立马就烦班长去了。白铁军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他到底啥时候走啊? 史今和伍六一是在车库里与其说在保养车辆不如说是在谈论许三多的事情。史今告诉伍六一说许三多的事连长跟我谈过了。伍六一说跟我也谈过了我说要让他走趁早赶快!要不这样下去三班毁啦! 史今却说倒也不能全赖他。伍六一说不怪他。各班差距又有多大?全靠几个尖子把分顶上去添上这么个鼻子不会出气的先进不飞了才怪。史今说别这么说你俩是老乡我去年在下榕树接的是他大前年在上榕树接的可就是你。伍六一却嗨了一声嘴里说我没这号老乡。 史今对伍六一的这种说法不满了他说对对你一口普通话也说得烂熟了你打出娘胎就是中国第一号机械化突击步兵。伍六一没听出来瞪着班长:咋这么说?说普通话是你的要求。我跟排长连长都说我是他们带出来的那是虚的;我是你招的也是你带出来的兵这是实的。 史今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说生存不易啊伍大傻个也会说两面话了。 都是实话只是分了个亲疏最亲最近还是班长您。 得得先进没了就没了吧大不了以后拉歌时别太张狂。 史今瞧这小子也学会了叹气只好苦笑。 过了一会史今说六一有件事情我要对不住你了。 伍六一说好啊!就想你欠我的! 史今说:这月先进班个人不选你成吗? 就这啊?伍六一哈哈大笑起来。第一次选我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你小子别狂这是钢七连个把个团的嘉奖没人放在眼里。 史今说我打算给许三多。 这时许三多突然出现在了车库的门前。 史今一愣:你来干什么? 跟你们一起擦车。 伍六一说那就提水去。 看不起许三多的还不光是七连的兵。许三多去拎水的时候迎面的哨兵也把他拦住了。许三多说我是钢七连的。那哨兵说我看你不像钢七连的。许三多说我是钢七连的我们连长叫高城指导员是洪兴国我班长叫史今副班长是伍六一。哨兵还是不放他说对倒是都对可钢七连的不像你这么说话钢七连的准说:咱现在练练看是不是钢七连的!后来是另一个哨兵把他放过去的那哨兵说得了得了他是七连的逗什么乐呀? 伍六一怎么想怎么对许三多有意见。他说我伍六一最看不惯的就是地方上那种习气老把军队当成不花钱的学校什么不成器的猫猫不成才的狗狗都说:好送到部队里锻炼一下子。我军是打仗的不是慈善机构呀!这种人你今天给他打了洗脚水明天他就要你给他换尿片。 史今嘎巴一下嘴没出声就给伍六一给噎回去了。 伍六一说班长你是受害人你倒说是不是?我知道你想鼓舞他的士气可这得讲个赏罚分明吧?打枪跑靶走队出列全连惟一的上车晕下车倒!您要送他个生日蛋糕我没半点意见可这是个先进!你这是打击全班士气呀! 伍六一说完大道理还不放过史今他说:你是不是心理年龄也偏大了他天天跟你转你还真把他当儿子啦? 史今一时哭笑不得他问伍六一你这是意见还是牢骚?伍六一说是实话!而且代表三班的六分之五。史今说好六分之五你们烦他见天一副孙子样我比你们还烦!所以我选他。 做先进的人至少得对全班负个责吧?可不光是对我这班长。这是其一;其二许三多有进步他是练得最认真的也是花时间最多的一个他也不笨他就是怕做错事…… 扯淡!伍六一最不乐意听这个。 史今突然提高嗓音说伍六一你是钢七连的第几个兵? 这是钢七连任何一名士兵都记在了血液里的问题伍六一不得不正色了。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个兵! 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八百五十三个兵。史今也正色道。 说完伍六一笑了:问这干吗?做梦都答得上来。史今反问道:我们记住这些数字的意义是什么?伍六一说为了记住每一个战友为了不抛弃任何一个战友……你绕我呀?不抛弃战友可他也得够格做我的战友!他得配在机械化步兵团三营钢七连一排三班呆着! 许三多正好提水回来被吓得咣当一声水桶落在了地上。 伍六一看着许三多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现在是班里集体活动你怎么不参加? 许三多说我刚才说了我来帮班长擦车。 伍六一说:我看你是不招大家待见。 许三多不明白他问什么是待见?伍六一要说被史今制止住了伍六一只好转过话去他说你以为你来擦玻璃呢?这是十二点七吨重的家伙一万两千七百公斤你懂吗?得用这个。 伍六一挥挥手上的撬棍把许三多吓唬得有点暗暗地害怕。 史今忽然抢过伍六一手里的撬棍说许三多你应该跟大家一起玩。伍六一说也就是你拿人当根葱别人才会拿你当碟菜。说完想抽根烟看见墙上写着“小心火烛”只好作罢。 许三多说他们在打扑克牌没意义。旁边的伍六一哈哈一声嘴里懒得再说。 那什么有意义呢?史今问。 好好活我爸说的。有意义就是好好活。 那什么是好好活? 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情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伍六一更加无法忍受了他说你小子老做错事怎么还好意思站在真理那边? 许三多不在乎他认真地瞧了伍六一一眼没多想就顺嘴说道:上榕树比下榕树穷六几年你们上榕树收不上粮跟我们下榕树借红薯…… 伍六一像是受了侮辱呼地蹿了起来。 许三多不怕他说我爸说的! 史今挡住愤怒的伍六一说好吧许三多你跟我们保养车。我们现在是清洗履带这是个重活一副履带几百公斤得用十八磅锤狠砸才能退出来。装甲兵人人都会你在旁边学着。 许三多笑了笑说这有意义。伍六一说是有意义就是你干不了。许三多说我能干。说着就上去了。史今说好许三多你替我你来掌钎。许三多却摇头。他说掌钎没意义抡锤才有意义。史今不由一笑把锤递给了许三多。伍六一说你小子抡过锤吗?砸了人怎么办?史今说许三多你砸吧。这活班里能干的人不多你能干这个准就能干别的。 伍六一心里无法安稳过来要夺班长手里的钢钎。他说我来掌钎!要不许三多我求你你去把车辙擦了!史今却顶开伍六一说你默默唧唧地捣什么乱?许三多我跟你说这活其实挺容易照准了点砸就行了干不好的人都是因为心理素质不好。 他心理素质很好吗?伍六一退到了一边问道。 许三多用不着鼓励就抡起铁锤手抖抖地比画起来。 砸下第一锤就没事了。史今鼓励说。 许三多却忽然放下了他说:这活挺难我干不了。一边的伍六一反而嘘了口气:我谢谢你了许三多你去把车辙擦了吧这活我来成了。史今却没有放手他说许三多你不能老这样给自己鼓了半天劲到头又怕了。你看你上车就晕为什么?因为你老想我会吐的我会吐的。你射击时姿势连长都说标准就是打不中?为什么?因为你老怕做错事。打不中是自然的不算做错事。 许三多心想也是随即把锤又举了起来。 伍六一在一旁慌忙吼道:打不中是个靶子打中了可是个脑袋! 你要为我好……就别制造紧张空气。史今说道。 伍六一还是怕出事但不好再做声了。 许三多的锤子晃晃悠悠的终于砸下去了……结果确实没有砸在钢钎上而是把史今给砸到地上去了。 伍六一顿时愤怒了他骂了一声你个王八日的!跳起来一把就揪住许三多要揍地上的史今喊道:伍六一你先揍人还是先搀我起来?伍六一这才把史今给搀了起来嘴里说我不揍他我揍都懒得揍他。我送你去医务室。史今看看手说不用啦这小子还真是属豆腐的一锤子也就蹭掉点油皮没事我们把剩下这点干完了再回去吧。 许三多早瘫在墙根子轻声地哭泣了起来。 伍六一看出史今心情其实已经坏到了极致他抡起锤三两下就卸了履带然后把锤一扔扶着史今就往外走。他说我们先去医务室吧回头我两下就干完了。 史今终于不再坚持。 他们刚刚走出大门后边的许三多突然大声地号哭起来。 出了门伍六一才现史今痛得脸都变了色了伍六一拉开他的衣服一看一块拳头大的乌青出现在眼前伍六一吓住了他简直不知所措转了几圈说我***我这就去找连长告诉他给三班分的这个好兵一锤子废掉了一个班长! 闭嘴!靠墙的史今对伍六一喊道。伍六一说也好现在你不会管他了吧?这种人还用得着管吗?史今也不得不慷慨地说:不管了真的不管了。伍六一搀起史今说就是!有种泥是糊不上墙的那叫烂泥;有种蛋是不算蛋的那是笨蛋。这一看就能看出来了。 我第一次看他的时候没看出来我觉得他还过得去。史今突然停下脚步。他觉后边的车库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他有点担心。他说六一我得回去。 伍六一说你有毛病啊?史今挣脱了伍六一的手他说我得回去要不心里会落个毛病。伍六一想拖住史今怕带着了他的伤处眼睁睁地看着他回去了。 许三多换了地方蜷在步战车的车厢里哭去了。对个性封闭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个好去处。 他没想到班长又跑了回来。 史今把车门一推大声吼道: 许三多出来!你再试试。 许三多看着班长不住地摇头。 史今却拼命地给自己提神怕把许三多吓着了。 他说许三多其实你很聪明连长都不能像你那样把车辆维护手册给生生地背下来你也很用功你为什么还老做错事?因为你太怕做错事了在家怕到这里更怕。我也怕做错事可我不能不做。要不咱们来个协议?你只管做做几件事给我看看在班长这里你做什么都不算错。 许三多还是不停地摇头他甚至都听不进史今在说什么他只顾摇头只顾蹭鼻子。 史今只好火了他板着脸朝他吼道: 许三多你答应过我不这样了的。 我……我很努力了班长……我太笨了。 走吧你帮不了他他早就完了。伍六一催班长算了。 史今一怒冲过去就将许三多往外拖一直拖到外边。许三多又想钻回车里被史今吼住了。 许三多你给我听着! 许三多好像没听过班长的声音这么重这回吓得站住了。 你那一锤子伤得我不轻!我不想白挨这一锤!招兵的时候我王八蛋想要你是你死乞白赖地要来!来干吗?来吸***鼻涕流***眼泪?我跟你说白了我这个班带得不错!我还指望它提干呢!我不想回家种地!你就真打算一门心思拖死我吗? 这一吼把许三多吓愣了他看着史今最后摇摇头。 这头摇得让史今高兴了一些了。他说别再吸鼻子了也别抹眼泪!跟我抹眼泪的人太多了。 我跟谁抹去?我不是你爸不惯你的毛病。你容易紧张紧张是好事能让你绷紧了认认真真去做事情。可一紧张就跑这兵是逃兵你吸鼻子和做逃兵同理。你给我记着从现在开始每吸一次鼻子你就放弃了一次放弃三次以上的士兵根本做不了士兵!你放弃吗? 许三多摇摇头。 那就把锤拿过来! 许三多拿过锤看着掌着钎的史今。 别让你爸叫你龟儿子。史今盯着许三多说道。 这一句果然让许三多为之一震他抡起了锤。这一次他竟砸准了他心里一下就来了信心了但每一锤下去都像是砸在伍六一的心头上也像是砸在史今的心上慢慢地几锤过后许三多自己都激动地流下了泪来。 夜里熄灯号吹响之后连队的灯光便齐齐地灭去。 月色从窗户外照进来许三多呆呆看着自己的上铺听到有些轻微的声响。史今明显又是没有睡着。许三多于是轻声喊道:班长?……班长?过了一会史今才吱了一声说我睡着了。许三多说你没睡着。班长你还痛吗?不痛了许三多别让人听见。睡吧。许三多说班长我一定好好干。史今说别说这个!睡吧。可许三多歇了一会又说话了他说我睡不着。 史今说那你闭上眼数山羊。许三多说我老家没山羊我数坦克车。一辆两辆三辆……史今说别数出声。许三多说班长你也数什么呢?史今说我数兵一个兵两个兵……许三多说班长你认识好多兵里边有我吗? 当然有你。 黑暗中许三多满意地微笑着。 可史今想睡了他说明儿没什么事我得跟你谈谈可现在不谈。许三多说:明儿我想请假去送我班长老班长。史今说行去吧去吧现在先睡吧。许三多于是闭上眼然后开始默默地数一辆坦克两辆坦克三辆坦克……史今也数他数的是一个兵两个兵三个兵……一直数到不知不觉地睡去。 早上七连的兵正在水房里洗脸刷牙伍六一也不再多话只示意着把许三多叫走了。 两人往过道走去走过那两面旗直走到过道尽头那是个没人的所在。 伍六一恶声恶气地说:许三多你以后不要在深夜跟班长说那些事了好不好? ……吵着你睡觉啦? 不是吵着我睡觉……我是说……我说的你不明白吗? 我知道要是他们知道了非揍我不可。 不是非揍你不可是非揍死你不可! 谢谢班副。 伍六一忽然有些愣了瞧瞧他不知道再说什么。许三多说我知道副班长是对我好。说得伍六一竟下不来台只好给许三多塞了一句:谁他妈对你好?这时史今从水房出来看见两人呆呆在站着便走了过来问道:大清早的你们说什么呢?伍六一一口否认没什么。 史今却想起夜里许三多说过的话说许三多你今儿要去送老马是吧?许三多嗯哪了一声。史今说:别光记着洗脸穿光鲜点让你班长看着高兴。还有你嘴上那层小毛毛刮一刮。说着把自己的电动剃须刀给了许三多。还有以后别在宿舍里说那事昨天我跟你说的那是气话你不能在别处乱说。 许三多拿着剃须刀回到了水房嗡嗡地刮他的胡子。 换好衣服许三多就送老马去了。 一辆拖拉机停在路边荒原上的五班倾巢而出了。老马的行李是别人帮拿的他下车就看着远远的团部大院呆。他们在等着许三多。一直没有看到老马转身就打算走了。薛林说再看看吧。老马却说不看了不看了。 最后掉头真的走了。另外三个只好蔫蔫地跟在后边。走到车站才忽然看到了许三多老马也不吱声激动得老远就跑过去紧紧地抱着。 许三多不太习惯挣开老马笔挺地给了一个敬礼。 老马一愣感慨道:好好许三多还是你像样。 一旁的李梦上去就替老马捶背:放轻松放轻松别激动! 别烦!老马说着给了李梦一下就你老跟我捣乱! 我不是搞活气氛吗?我不是就怕你……那个吗? 我怎么会那个呢?连长指导员要来我说别来你们谁来我跟谁急我老马顶天立地的不婆婆妈妈……老马说着禁不住自己都有点那个起来眼圈忽一下就红了。 见了许三多老马满意了。他想了想突然对他们喊起了口令:立正!稍息!全班都有!向后转!不许回头! 大家先是一愣莫名其妙地行动着再回头时看见老马已经躲到墙根边抹眼泪去了。 大家的眼圈就都红了。最先抹泪的就是李梦。 只有许三多一直地立正着像是还不知道啥叫分离。 许三多班长要走了你知道不?老魏说。 我知道我就是来送班长的。 那你咋不哭?李梦抹泪说。我们老兵都哭就你不哭。你他妈以为自己长出息了?这么感动的时候你不哭你小子把我们都当娘儿们呢? 许三多说:我答应过班长不哭的。 我啥时候说过?老马问道。一边问一边悄悄抹着泪。 我是说现在的班长七连三班的班长。 薛林抹着眼泪说:许三多你不能这么喜新厌旧啊! 放屁!你们都给我瞧瞧!老马指着许三多。你们都给我瞧瞧这许三多!瞧瞧人家这才叫出息呢!这才叫当兵呢!我说的是你李梦你瞧见没?老马好像是真的激动了。 许三多不知就里他说班长我可以解散了吗?老马一拍大腿说大伙儿瞧瞧说了立正有啥事都不带松劲的带兵要做不到这样干脆打背包回家!我跟你们说我是这么当的兵你们还不信!现在看见啦。早跟你们说过不是哪个部队都像咱们班那样的! 李梦说:这小子现在给练得不像人样我就乐意纵情悲欢长歌当哭。老马不理他只管使劲地捏着许三多似乎想在走时从他身上带走点什么。他说许三多呀你这条路走对了呢你们那连是全团最牛气的你现在身上也有股牛劲了。 许三多说我没有啊。 李梦慢慢地就真有点要那个了他说他不伤心他来送啥?他以后要后悔的。老马劈头就给了李梦一下说:口令里有向后退这一条吗?我就乐意他来送!老子当了五年兵临走时就是想有个真当兵的来送我!说完老马正了正衣领向大家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许三多解散!几年时间你们没一个给我像个兵到我临走这会你们一个个的给我像个兵!挺直了!别一个个像拉面似的! 于是几个就都像了拉面似的给老马站着。 站台上李梦想顺便往地上坐屁股上却着了薛林一脚回头看看老马和许三多在说着闲话但身形却一直挺拔着李梦只好挺直了站着使送行更像一个欢迎仪仗什么的。 老马的语调也随着明朗起来他说车快来了我也要走了临走前想了半天送你们什么呢?后来想自个一穷二白只好送你们一人一句话你们几个愿听就给我听着。 老魏笑着说:听着听着。 薛林叫李梦:班长有话交代你给我过来! 老马一直挺拔着腰杆看着自己的兵他的神情又严肃又伤感他说第一个就是你许三多带了这么些兵你是最让我惊讶的你傻得猿人进了城市似的大公无私得跟个孩似的踏实起来跟个没知觉的石头似的。我羡慕你这份不懂事无忧无虑的我想你懂点事又怕你懂了事就没这踏实劲。你不知道你那份踏实有多好要有这份踏实劲李梦那两百万字的就该写出来了…… 创作是要有灵感的团里张干事画画您瞅见了?李梦说。 里子不学你尽学架子?许三多你是一定要在军队干下去的你这种人军队里需要你绝对能当好兵可你还得当出头的兵就是千里挑一的兵万里挑一的兵那就叫个兵王。 李梦点头说:对往下你就能提干当官。 可老马说:许三多要照这条道走就不是许三多了许三多班长给你想得最多班长想你不光要当好兵还要做好人。 李梦说对当很大官挣很多钱。 老马说王八日的是他那个意思许三多咱们都是平平常常的人我的意思是你不光听命令把事做好你也要想个明白。 许三多像往常一样点点头他说班长我记着。 老马回 头看看老魏说老魏呀我就不说你什么了。 老魏嗯了一声与班长有着一份默契。老马说咱们俩差不多除了心善人直没别的好处该好好过日子的人就得好好过日子。军队对有的人会是一辈子有的人只是几年咱们都是后边那个。老魏说:我知道老家已经有份工作在等着我了。老马说那我就放心了。薛林呀我觉得你做生意是块好料你太会跟人交际了老乡连汉话都听不懂你竟能跟人扯一晚上。薛林笑笑地挠着头他说我那是闲的。老马说别小看这个军队里练出来这些东西往往能用一辈子。还有谁?就剩你了李梦。 李梦眨巴着眼听着列车却驶进了站时间还有一些可老马想了想:还是不说了。然 后拿起背包就走头也不回。 喂说了他们你不说我是什么意思?李梦忽然追了上去。 大家突然觉得不能就这样分离了吧就又追上去抢过老马的东西上车争先恐后地往行李架上放然后跑到车窗下继续与老马话别。 列车一声震响开始走了。 只能这样了。老马朝车窗外的战友们挥挥手声音哽咽着。……那我走啦。 老魏说走吧。 薛林说一路顺风。 许三多说班长再见。 只有李梦还眼巴巴地盯着老马他说你欠我句话呢班长。 老马说我还是不说好。你们谁再走时可得写信告我。 李梦急了他说班长你要再不说我咒你生了孩子没屁眼。 老马却满不在乎他说我都还没对上象呢怕你那个?说着自己又忍不住了他对李梦说:你就那么想听啊?李梦说废话同班两年我怎么不想知道你对我是个啥说法呀? 列车慢慢地快起来了。 老马终于说了他说我就跟你说了吧你呀别写了你那我偷着看了我不知道啥叫破不过我觉得那可叫个真破。别看你高中毕业又是大城市人我看你没搞明白当兵的咋活。知道你编的那叫什么玩意吗?我跟牧羊姑娘搞对象?这草原上的羊都是野生放养它不会吃草了还找个人看着?我跟羊姑娘搞对象算什么呢?你以为抓只猴子包片布就成了个人啊? 李梦愣了一下说:我那叫升华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 老马说驴的升华。我就知道中国兵没女人那回事你非得扯个女人进去也就算了干吗非得把我扯进去? 李梦一下急了他说你这就是对号入座啦我写的老马就是你老马啊?再说了人生的内容还不就是男女这回事吗?我得考虑读者啊! 你这就是灯泡底下晃花眼啦!谁说人生就男女间这点事啊?你出娘胎就一天二十四小时惦女人呢?你是你妈拉扯大的吧?你妈听你这话要气死了。你这辈子跟女的说话那女的就必须跟你搞对象啦?那你不就是个公害啦?叫你不要看烂电视剧看你现在把自己都给看完了吧? 李梦跟车走了一段最后停了下来他说:你这个孬班长! 老马毫不服软把头探到窗外也对李梦说:你这个孬兵! 老马骂完似乎还不尽兴冲着另几个也大声地吼道: 你们几个都是孬兵! 薛林说你才孬!孬班长! 老魏也说:你比孬还孬!级孬! 大家的嘴里一时孬成了一片。 大家追到站台的尽头停下了。 李梦对着远去的火车声嘶力竭地喊着:我就写就写就写!我气也气死你!说完转身忽然伏在许三多的身上哭泣了起来。 薛林的眼睛又红了他说别哭了看你气成这样。 李梦说我气呀我骂不着他了他走了……他走了……想想那个你想骂的人却这样离开你了想骂也骂不着了。李梦不禁更大声地哭了起来。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四个兵凄凄落落地往车站外走着除了许三多那三个的眼睛都肿得不行。他们一直慢慢走着一直走到通向草原的路口李梦才没精打采地看着许三多说:许三多咱们这就该分手了。 老魏也看着那条路说:我们还得走好远好远呢四个小时呢到时天该黑了。 许三多却不动他说:我想再呆会跟你们说说话。 薛林说许三多你跟我们不一样了。老魏也跟着点头他说老马说了我跟他一样我们都是老实人。可我也知道他那孬兵不是对你说的你跟我们不一样。薛林强调了一句你是好兵我们是孬兵。 许三多说我不是好兵。 李梦说:好兵和孬兵之间是有代沟的许三多。 许三多说什么叫代沟?我听人说过到底啥意思? 薛林捅了李梦一下。李梦说:代沟就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不过我们都会记得你的许三多老马临走时跟我们说特谢谢你他说做了老百姓了那条路是他以后想起军队就会想到的东西。他说人能有个想一辈子的东西挺不容易的。 许三多好像听不懂他说什么路? 薛林叹了口长气:让你走到这里来的那条路。 许三多看看脚下的路一直从脚下看到门口的哨兵和里边的战车。他说:班长为什么要记住这条路?他为什么要特谢谢我?李梦拍了拍他的肩:你以后会有出息的许三多你糊涂吧可你会有大出息的。 然后李梦老魏还有薛林他们三个走了。 许三多看着远处的路看着那三个东倒西歪的兵慢慢走远。 这时的许三多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分别了。许三多很茫然他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可不知道失去的是什么。送走了老马似乎也同时送走很多别的东西许三多朦朦胧胧地知道我跟李梦他们以后不会有太大关系了。 傍晚史今和伍六一洗完澡回来看见许三多正趴在桌上写东西。史今说别趴着眼睛不要了。然后问:写什么呢?许三多说写信。史今说许三多最近表现不错问你爸好。有没有想家?许三多说没有。他说想家不好班长今儿送老马我眼圈都没红但他们都抱着哭。 史今一愣:怎么回事?老马他不伤心? 许三多说:我要好好当兵。他语气坚定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事情。史今不由摇摇头他说你真是没有长大。对了你那信明天再寄吧。许三多说为什么?史今说马上开班务会。 班务会要选先进个人。史今把手上的票团成一团吩咐道:今天的票跟往常差不多主要是提名的伍班副。白铁军说不会吧?然后对伍六一使了个眼色。虽说是不记名投票可我坦白我投的是班长。伍六一说我也投的是班长。 哪有班长带头来选自个的?那都算废票。史今说。 有人说:伍班副当然是咱们班最拔尖的可咱们这先进个人能不能选出点新意来啊? 话刚落地有人马上说:能! 这说能的是伍六一谁都听得出他声音虽然很大但声音里没有热情。 谁好选谁呗这能有什么新意?甘小宁说。 伍六一说必须得有要不我跟你急。 史今瞪了他一眼说六一你要有意见我重新考虑。 伍六一说我没意见多大点事啊?就是有点情绪。史今说有情绪会后再说。我提议咱们班这月的先进个人选许三多大家有什么意见? 好像大家想都没有想到过一个个神情错愕异常。 史今说:我知道他多半不能算咱们这班里最突出的可他是咱们中间进步最快的。 那是因为他起点太低呗。白铁军说。刚说完被伍六一捅了一下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带头鼓掌。集体生活的人掌声是很容易认同的于是都马马虎虎地鼓起掌来。 许三多有点不知所措忙站起来给大家敬礼。 用不着这样。伍六一掌握着奖励的尺度他说:十二个人中间有十一个同意给你鼓励这是希望你在别人那里也让我们说得过去。 史今暗笑说副班长话不对可意思是对的希望你再接再厉。 第八章:咬咬牙就能做到 还是说傻吧。 我从来不是个合群的人空闲时间就看点仨瓜俩枣的闲书闲书上的意思是世上没有真正的傻人既然连植物人都有情感真正的植物比如说树林吧如果有一个人在树林里被谋杀了所有树木都会出一种独有的哀恸的磁力波。 好像玄了可我愿意相信就算我根本不懂什么叫磁力波。所以没有那么聪明和那么傻的人只有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人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只好使用了最基本的手段表现他的毫无恶意和善良比如我。 我笑拼命地微笑。我拼命出那种搞不懂是什么的磁力波:我是友好的我没有太多的主意你可以帮助我也可以不帮我但是可能的话回报你的友好。 成才说我好狗运一直有人帮我我觉得不是是一直有人在回报我的友好他们很简单地回应了我的简单他们都很纯真。 我见过一个很像我爸的农人因为扛着扁担进了商场被保安驱赶出门他早就被那些陈列商品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琳琅满目气象万千这些词在今天真是屡用不爽现在加上驱赶他完全失措于是他微笑我看见了一向在我脸上的那种笑容只是茫茫然向世界出的一个友好的信号。 他被推到大街上还一直在笑。 推他的保安很像我大哥搞不好他们还是老乡。 班长把自个定位为傻人至少是反应不快的人这倒是真的他独处的时候脸上带种并无对象的平和笑容让人看了舒服和人说话时倒收敛成一种不带笑纹的情感很淡很淡可是友好还是不折不扣地送即使在骂你也让你心里舒服。 六一的笑容是带着装甲的他大概把自己定位成在钢七连出生的人了这也难怪几年来他一直保持着可以踢连长屁股的绝对地位。 他大概完全否认那段像我一样不值得回味的过去了。班长对我好他就说:只有军队才这么纯朴。 他否认军装世界之外的太多东西他退伍时我担心他是否还会向每一个人射他的穿甲燃烧弹。 成才呢?成才是这样的他永远带着三个以上的选择来对待你在接触后又有三个选择然后从这三个中间拿出一个最好的综合。 好是很好的可对于我的智商来说那太聪明了。 我奇怪地现喜欢成才的人并不多也许七连的人并不都是那么聪明。 也许是世界究竟是平常者为多平常者像班长对我那样用简单换回简单精华到八面玲珑的人也许合适当外交家不甘平常就有点太累了。 所以不需要据理力争的时候还是傻一点吧。 ★二级士官许三多 步战车在靶场里刚停下许三多就顾头不顾脸地往外冲然后在车边吐了一地。史今随后下车站到许三多身边给他不停地捶背。 班长我又丢人了。许三多说。史今只是笑说不错不错。许三多觉得有点怪他说班长你怎么老说我不错呀?我许三多委屈死了。史今说今天训练快结束了你才有反应而且车上射击你打得不错。 史今对许三多的安慰让伍六一有些受不了他挽起袖子也过来了。他说我来给你整两下管你不再有反应。说着就是狠狠的两拳捶得许三多一下就没声了。 伍六一的手是狠了点但许三多还真的不吐了。他轻轻地揉了揉对史今说真是奇怪呀副班长整完以后我就不吐了。史今说:有个病人去看头痛病医生说头痛是吧当下就给他屁股上来了一锥子病人说妈呀怎么扎我医生说头还痛吗?不痛了屁股痛!那头痛病 就治好啦!给钱吧! 许三多听得哈哈直乐。 成才和几个兵也大声说笑着从他们旁边走过。 像是害怕那成才许三多突然不笑了。 史今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接着说自己的。他说伍班副就是这法子算是个土造的心理疗法你痛了就不会再想吐了。史今忽然郑重地说:其实许三多你很多毛病都是心理落下来的本来你今天完全可以顶住。 许三多说:我在图书室借心理的书看了上边说什么俄狄浦斯情结、里比多效应我搞不懂。史今说我也不懂那是专家说的话可你班长和副班长一样也是个土造医生只管给你把头痛病治好了就成了。 许三多吓得马上盯住了史今他说你不会也扎我吧? 史今说我是打个比方。乡下来的孩子有几个长时间坐车的?还是这种全封闭能把肠胃颠出来的。我晕车那会就是练那个。史今指指旁边的单双杠他说单杠大回环在上边晕过了上车就不晕了。 许三多打量着乌黑锃亮的单双杠问怎么练? 史今二话没说上手就给许三多悠了几个看得许三多连连地咂嘴不已。他说怎么能这样的?史今说练练就会了。许三多你体能相当不错技巧上再抓一抓就好了。然后给许三多强调说:许三多这玩意可治晕车了。人都是这样晕过一次就不会再晕了。 远远地看见伍六一史今马上喊他过来。 六一你是在这上边晕过的后来还晕车吗? 伍六一说:啥叫晕车呀? 改改你那臭牛皮的说话。史今把伍六一拖到单杠前很有点自豪地说:伍班副上次悠了一百二十一个。 一百二十一个呀?许三多的眼里全都是崇拜。 伍六一爱吃这一套他说那是瞎玩闹。 那你带他瞎玩闹二三十个吧?史今说罢笑着走开了。 伍六一刚想拒绝但史今耳聋一样头也不回。 伍六一无奈地看看许三多吩咐道:注意动作要领上了单杠你就不是自己了你就剩自己找的那个重心别使蛮劲由得他转。说着自己呼地转了好几个随后很利索地收身下来。你自己体会体会吧。 许三多没有上过笨手笨脚地就往单杠上爬被伍六一拉了下来:是上单杠不是爬单杠。你把自己担在上边就会有个重心那两条腿是有用的不要离开地了就把它当个累赘。二三十个?我看你没戏。七连的平均纪录是四十五个。 许三多只好熊猫一般一个接一个地上去结果是一次又一次地从单杠上摔了下来。 伍六一终于失却耐心对许三多不住地摇着头。 许三多一瘸一拐回到屋里时很多人都对伍六一暗示地扮鬼脸坏笑但伍六一没有做声他鞋也不脱就将自己摔到床上。 许三多在床边坐了一会悄悄地就又摸出去了。 伍六一装着没有现。他知道许三多偷偷练单杠去了。正想着忽然听得有人从单杠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许三多把脖子给摔了把手也给摔了他偷偷地摸回屋里找了一副护腕偷偷地戴在手上正要转身出去突然听得有人骂了一声笨蛋。 他知道是甘小宁的声音。 许三多愣住了。因为甘小宁是闭着眼睛说的他只好把眼光找往别处。甘小宁的眼睛突然就睁开了他说你看什么?我说的就是你。你套上那么个玩意摔得更狠。 那我该怎么办?许三多轻声问道。 甘小宁说你的重心要放在肚脐往下一寸的地方这你还找不着吗?甘小宁说你摔下来的熊样真是给钢七连丢人。 白铁军也睁开了眼睛他说咱们是装甲侦察连先就得学会摔。许三多怕把所有的人都闹醒了紧张地示意着小声点他说他们都睡觉了。白铁军一个鲤鱼打挺反倒坐了起来他说还装什么蛋?都给我起来! 全班的战士果然呼的一下都起来了显然都没有睡着。 大家七嘴八舌地就说了起来。这个说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你一出手就不对。那个说能做四五十个的人身子准定是直的你倒好弯得折刀似的。 许三多觉得不可理解揉着脖子看着他们:你们都不睡啦? 甘小宁说睡啥?吵都让你吵死啦。走走! 不由分说就把许三多轰了出去。 只剩伍六一一个在屋里躺着。 五连宿舍隔壁就是六连宿舍每个连队旁边都有一副健身器材。天黑时史今把许三多悄悄地带了过来。史今说我知道你人多的时候你不敢练只好午休时间练。这是六连的地方没人看着你能悠几个给我悠几个。周围确实没看到一个人但许三多上去悠了两个就下来了。 悠不动了。许三多说。史今说不行是人就不止这个数。你别数数给我悠十个。许三多说十个我不行的。史今说你不要一早就带上那么些心理负担这不是没人看你吗? 许三多只好再上去。悠到第十个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人过来许三多一松气就又下来了。 史今觉得奇怪说许三多你怎么就那么怕人笑话你呢? 许三多却低下头问:悠了几个啦? 你自己没记? 许三多摇着头他说我就光使劲光想悠起来。 二十七个。史今一出口说道。 许三多几乎吓一跳:那么多呀?他不相信。 史今说没错你就是悠了二十七个可你老这样能悠二十七的时候你只悠了七个。 他知道班长又是在鼓励他。 然而团部技术考核这天许三多倒是挣得了不少的脸面。 这是在靶场的观察室里参谋们坐在一排桌子的后边列队的士兵一个班接一个班地站在他们的面前一个班接一个班地接受他们的“考核”。 终于到三班了。 史今带着自己的人马直刷刷地站在参谋们的面前。 报告七连三班射击完毕等候下步指示! 一个参谋便哗哗地翻着书一边找题一边寻找回答的士兵名字。 第一个被点出来的就是许三多因为他的名字排在最末。 那参谋望都不望看着题目就机械地提问道: 一o五坦克主炮膛压? 许三多他们是装甲侦察连的没想到参谋却把题看到坦克连那里去了。但对许三多来说没事。他开口道:最大五百零九点五兆帕斯卡正常四百四十一点三兆帕斯卡。 参谋没有在意点点头接着问了下去: 脱壳穿甲弹1ooo米距离下降量? 许三多依然对答如流:四十七米每秒一千米立靶密集度为零点三米乘零点三米。 史今们一下都愣了都暗暗地有点觉得怪异。 但旁边的干事却现题目不对了忙说错了错了他们是装甲侦察连的不是坦克连。那参谋这才抬起头来一脸错愕地看着许三多但他随即有点纳闷:可是他答得很对啊! 不由问道:你把整本书都背啦? 许三多说:报告是的! 那参谋好像来劲了说了一声别太牛了便急急地翻书。 许三多回答说:不牛我就是个死记硬背。 参谋笑了:别吹掉了底就算是纸它也六百多页呢。就说你们那车吧七十三毫米滑膛炮药室容积后坐长度最大后坐阻力? 许三多说:零点六八三立方升一百四十八毫米九八点零六千牛顿。 这时团长从观察室里出来正笑嘻嘻地在旁边看着。 参谋不由喊了一声要得。笑笑地接着问:技术和结构特点。 未等回答干事却阻止了他说喂喂这又不是数据你大了吧? 没想那许三多却只管给他背他说该炮系低膛压滑膛炮身管和炮栓由螺纹连接采用立楔式炮栓栓体内装有电击装置反后坐装置采用同心式制退复进机…… 行了行了。参谋终于叫停了他现许三多竟一字没差。 团长笑了他看着许三多对张干事说:张干事把你们那野战宣传车拉过来! 宣传车一来许三多却开始害怕了。因为周围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周围的队形也乱了 三班也散了摊了各连的连长和指导员还有团部的人都往这边拥来。 这一次是团长亲自上阵主考了。 他盯着许三多说我问你咱们八二迫击炮的尾管材料? 团长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从车上的几个重型音箱传了出去响遍了整个靶场也把许三多吓慌了他迟疑着嘴里说:八……八……八……整个靶场上顿时回响着一连串的“八”字。 史今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往前挤去说让我过去。 团参谋长看见了指着他说你挤什么? 史今说报告参谋长我是他班长。 参谋长明白了:给个道让他过去! 史今挤到前围挤到了许三多的身边。 看见来了班长许三多的腰就挺得直一些了。 许三多的嘴也顺了他说:八二炮用的是铝合金尾管。 团长刁难道:八二炮上用了一项中国创的技术是什么? 许三多拿不定主意了他说是全保险引信?旋入式药管?自锁式高低机?套筒式缓冲机?……咱那书上没写。 就是套筒式缓冲机。团长接着问豹2坦克的一百二十毫米滑膛炮还用在哪种坦克上? 报告……书上没写! 不能光看教材。团长对许三多不满意了那就问你教材上有的吧自行双三七高炮的火控系统? 许三多紧张得早都忘了自己是谁了但团长问的只要是教材上有的他都能回答。靶场上空的音箱几乎都成了许三多的录音机了。 团长看看没有什么可以再问的了便说道:很好。可你不能光看你那本教材教材之外的也得看。许三多给团长不住地点着头。团长突然问你叫什么来着?是许三多吧?是许三多! 靶场的训练和考核算是告一段落。 许三多被指导员和几个参谋拍着打着送上了后车厢弄得史今都被挤到了后边。 甘小宁头一次对许三多另眼看待了他凑过来问:许三多啥时候背的?许三多说我们一起背的呗!甘小宁说得了呀那就两星期工夫能背成这样?你又不是神童。这时史今上来了他说先想想你们是不是用心吧!别的不说你们光背自己手上这点装备谁又把整本书都看啦? 车走的时候许三多才忽然现成才就坐在自己对边正跟几个兵高谈阔论着什么。许三多喊了他一声说我买了烟了。可成才像没听见一样自己掏出烟分别地派给大家嘴里说:我觉得这东西关键还是在于个理解比如说射程3o公里吧你对3o公里外打一炮有个概念吗?比如说这枪里的枪机你没见过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枪机是这个样子的。所以我从来不死记硬背。 看见许三多手里拿出了烟来伍六一拿了一根顺势瞟了成才一眼。 我抽一支行吗?伍六一说。许三多连连点头当然行我本来就是想谢谢你们帮我训练才买的。白铁军挤上前来说那我也得拿一支。 大家都为许三多今天的出色多多少少感到有些开心。 回到家高城便让大家都歇了吧!没多大事钢七连的兵荣辱不惊!然后吩咐早点休息希望还没考的那几个班给他再接再厉!但谁也不会急着先进宿舍都在操场上自由活动着。考核不是体能训练兵们不急着休息。 高城看见散去的兵里史今在对着他微笑便走了上去。 笑什么?高城故意板起面孔。 连长我那兵今儿露脸吧?史今是得了机会便大着嗓门。 远处的许三多正被甘小宁几个追着要练拳高城不由笑了。 他记性好我是新兵连就有印象的够得上泄密标准了。 那记性好的人可不能说笨吧?史今说。 我从来就没有说过他笨我是说他是个黏液型性格!提不起来也火不起来得了得了你别激我我一个连长总不能说自己兵的坏话吧? 两人都不禁往那边的许三多看过去。正好他们在玩擒拿许三多突然一下竟把白铁军给整了一跤。史今笑了说:你瞧他现在不是挺合群的吗? 那是你下边工作做得好。高城反过来表扬了我跟你说吧他不理解他背的书他背十本手册也不能把车开起来。他放公务班肯定是个好兵放这连三个字:不实用。 人家有实用的他现在单杠大回环能悠三十个。史今肯定地伸出手指。 高城不信:就这上车晕下车倒?他要是能悠三十个这月的先进班集体我还给你们班。 史今掉头就喊:许三多! 高城连忙摆手行了行了你认什么真啊? 但许三多已经跑过来了。 史今问许三多你单杠现在能悠多少个? 许三多说二十七个。说完自己的声音先小了他说班长你知道的得在没人的时候。 高城也禁不住笑了。 史今在许三多肩上拍了拍:去悠五十个。 许三多吓了一跳:班长这满操场人都看着呢! 今儿考核不也是人看着吗?你怎么就背啦? 许三多说:那是有你站我对面呢。 史今说:现在我也站你旁边呀。 许三多说:那我那是肚子里有啊这个……我不行。 史今看了看连长对许三多说:许三多连长说了你要是能悠五十个这月先进班集体还回咱们班。 许三多眼睛一亮:真的? 高城只好点点头说真的。 许三多暗暗下了一把劲说那你们别笑我。掉头就往单双杠那边跑去。身后的史今叮嘱道:你别数数许三多。你就一个心思地悠悠到你撑不住了再停下来知道吗? 到了单杠下许三多还是愣结果是第一个都没悠起来。 许三多只好对史今说我重来好吗? 不好。史今说你记住一个动真格的时候没有人给你重来。 许三多似乎知道了。他咬咬牙就上去了只做到第三个的时候高城不想再看了。他说我先回去了。月黑风高时他能做二十七个我信这么些人在旁边看着七个他都做不到。但史今把他扯住了他说别走。他让高城看着许三多往下悠。 悠到第十八个时史今笑了他告诉连长:我给你说实话吧他上回悠了十个我愣骗他说二十七个这已经破纪录啦。 那你赢了。我估计他今儿能悠四十个接近全连水平你给他是五十个的预算嘛。高城故意要杀一杀史今的兴致他回头问伍六一:你那纪录是多少来着? 伍六一说:一百二十一。 高城说听见没?出了体力限度这才叫个神。 说完掉头走开了史今不好再拦。只好看着许三多在单杠上专心地悠着。慢慢地那许三多好像突然掌握到了动作的窍门了他越悠越顺越悠越自在了。 高城刚走进宿舍史今就在后边追了上来。 高城说干什么?烧起来了? 已经九十七个!史今说着把头探到窗外问多少个了?站在外边的是甘小宁说:一百零四个了!一百零五……一百零六…… 高城赶忙过去把史今扒拉开不肯相信地朝窗外看去。 那许三多果然还在不停地悠着。现在是多少?高城问道。 一百零八了……一百零九……史今盯着单杠数着。 高城也不由得跟着数了起来:一百一十……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 许三多还在不停地做着看得出他已经完全找着重心了。 一直抱着膀子不屑站着的伍六一也早就放开了他在暗暗地捏着拳头替许三多高兴。 悠到一百一十八时高城惊叫起来:就把纪录给破了! 伍六一又抱上了膀子了他是真的激动了。 许三多却还在上边不停地悠着他紧闭着双眼忽然问道: 班长我悠了多少了?有没有五十个呀? 没有!史今和高城几乎齐声喊道。 士兵们看看连长和班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还早着呢!他们跟着喊道。 许三多咬着牙猛一声喊整个身子又提了上去。在他整个人生中他还是头一次这样叫喊过以至于周围的人都微微地怔了一下。 许三多不停地荡着荡得伍六一心神不安地在操场边踱步起来。 突然高城喊道:伍六一一百五十个破你纪录啦! 伍六一回过身来脱口说道:这玩意打仗没用。 高城愣了一会他知道伍六一心里的滋味于是说:你这么想就好。 许三多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 ……班……班长有没有五十个了? 下边的兵们早就愣了看着单杠上的许三多所有人像是都有些内疚。 高城说有了! 史今也说:有了! 许三多二话没说便掉了下来被甘小宁几个一把接住军人的反应是很快的不用招呼便把许三多往屋里抬去。 只有白铁军还愣在操场上:一百八十一!我的天啊!…… 连长?……史今突然叫了一声高城。 高城知道史今有话。 史今说:我这兵今儿挺露脸吧? 两人都有点恍惚高城吸口气摘了帽子挠挠头说:露脸?谁都爱出风头可我要的是能打仗的兵。 史今说咋说? 这兵……胆子小。 说罢高城转身出门。他没有想去哪只是乱走。 三班宿舍热闹起来了这会没人再去管是否破坏内务了。 许三多眼里的床在转屋子在转战友们的笑脸也在转。终于许三多看到了史今。他跳起来摇摇晃晃就往外跑。 甘小宁想扶他:去哪?你要去哪? ……厕所……我要吐。 一群兵在后边跟着史今排开众人走在最前。他说吐了就好了吐完就不难受了。这方面史今有经验可话音刚落水房里的许三多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但很快许三多从水房里冲了出来大家都让着他有人要扶他被史今拦住:别扶!别扶!扶了他今天也好不了! 大家笑着纷纷躲开有人笑得几乎倒地。 许三多着实受不了他一听到史今的声音便不住地呼救着:班长!班长!我难受你 帮帮我!……史今当然不帮。史今咬咬牙猛然喊起了口令: 许三多立正! 许三多随即面条一样立在那里。 许三多我知道你难受你得靠自己挺知道吗? 许三多说知道班长先进班集体……还咱们了吗? 史今想了想吐了一口长气说:还了。 许三多好像放心了身子一软一头砸倒了下来。史今赶紧将他扶住与此同时史今现伍六一已经把许三多扶住了。 看着许三多被磨破的手史今有点心疼说许三多班长对不住你你知道吗?许三多说:班长不会对不住我。史今一听就乐了说你今儿做了一百多我还说没有五十个。许三多看班长乐的自己也跟着乐了他说:你是为我好。 史今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轻声说:许三多说真的班长心里一直毛不知道招没招错你现在才知道绝对没错。许三多想了想说:谁咬咬牙都能做到的。 伍六一把一瓶药水扔过来说:我咬过牙一百二十一个。你咬咬牙竟一百八十一个。许三多以后三班不会再照顾你了因为你根本就不弱! 史今笑着说:伍班副的意思是打这后你是他的对手了。 许三多开始自己训练自己了但没有人见过这样训练的。他跑步的时候肩上扛着一支从车上卸下的重机枪打着沙绑腿穿着沙背心。别人背得最多的只有伍六一一挺机枪两箱子弹背上再一个三脚架。但是伍六一很快就从许三多身边冲过去了。 谁都知道伍六一在和许三多争抢。他不能让许三多战胜他他不能让许三多成为第一。 别人都在他们的身后。 三班练近身搏击的时候练着练着到了最后也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伍六一还有一个就是许三多。伍六一下手总是很猛但那许三多完全是一个躲闪的天才。躲得旁边的人都觉得过分了。最着急的总是甘小宁他干脆就吩咐许三多: 你打他呀!他会痛的! 许三多决定试一试终于给了伍六一一拳打得伍六一一脸的痛苦但许三多却是真的长了精神了。随后人们看到的总是两人扭成了一团相互的手脚都被对方制住了。 最后是史今笑着吹响了哨子。 随后的许三多也是越来越露脸了。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七连在演练夜间的潜伏与捉舌头。 三班几个全副武装的伪装士兵经过一条小河的时候许三多突然隐藏了起来。士兵们在小河边的远处刚一消失一个潜伏在河里的舌头就得意洋洋地爬了上来可还没有来得及上岸就被隐藏着的许三多突然从身后的泥洼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腿狠狠一拽拽倒了。 舌头还来不及挣扎后背上又着了许三多一拳痛得嘴巴大张许三多没有等他把嘴闭上就将一个制式的软木塞塞进了舌头的嘴里。舌头不甘示弱地挣扎着但身上的武装带只两三下就完全被褪了下来转眼成了捆绑自己的绳索了。 接着许三多背着俘虏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着: 抓住舌头啦!我抓住舌头啦! 然后把俘虏重重地扔在林间的空地上。 一听到许三多的呐喊侦察兵们顿时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今儿谁演舌头啊?甘小宁心想怎么一下就被许三多给捉了。 白铁军也觉得好奇:连长说他派人保密。 史今说连长就爱搞这套!说着拍了拍地上的舌头说舌头别不吱声。 伍六一上去推了推舌头突然惊叫起来: **!这不是连长吗?……背过气去啦? 众人盯住一看果然是连长高城。 连长横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甘小宁说许三多你把连长打挂啦! 许三多也早愣了:他没说他是连长啊? 史今急了命令赶快急救!白铁军你急救课程用得上了! 白铁军摆好高城当胸就压了起来就在他准备拿高城做人工呼吸时高城猛地一脚把白铁军踹得远远的。 不要动不动就人工呼吸!高城揉揉自己的胸口吼道是谁抓的我?伍班副还是三班长?甘小宁? 报告是许三多!伍六一声音冷冷的。 高城好像有点不太相信他盯着许三多嘀咕道:阴沟里翻船啦。许三多以后抓舌头不要勒脖子舌头也是人舌头也需要喘气的。 众人听了都暗暗地笑。 许三多的射击也越来越出色了子弹只要出去几乎看不到打偏了的。 一年多的士兵生活让他的脸上已经退去了憨气二十岁的年龄在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些稚气可射击的训练却让他的眼光变得锐利了。一句话如果说许三多曾经蒙昧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启蒙了。 过二十岁生日这天班里给他做了一个蛋糕。 蛋糕上写着:许三多你小子可二十啦! 连队的活动室里因为许三多而领回来的锦旗也越来越多了。每次领回来史今总是笑嘻嘻的。这天拿回来的还是许三多挣的是“集团军侦察兵技能第二”。史今一见连长就说:连长三班又给七连添荣誉啦。 高城当时正在看书说:放着吧。 史今看着活动室满墙的锦旗说我放在集团军越野行军第一旁边吧这也是许三多挣的。 别献宝啦!听这话高城对这些锦旗心里有些不在乎。 史今却说不献能成吗?这兵我带出来的呀! 高城说喂这兵你怎么带出来的? 史今说他自己练出来的他本来就适合干这个真的本来就适合。 高城有些不服气了他好像听出了什么来了说:你的意思是他原来就是在耍我? 史今嘻嘻一笑说这孩子是不知道什么叫耍人的。连长有块美玉外面是石头…… 高城说行了行了和氏璧的故事谁不知道啊?你来跟我说这个。你这意思你是现美玉的那位我是瞎了眼的暴君? 史今说:说真的他让我也惊讶。 听得出史今是真的为许三多而得意。 但高城就是有点怎么也想不过去。 其实心里最想不过去的不是高城而是许三多的老乡成才。那天他们几个在沙坑里玩摔跤看见许三多过来成才立马大声地说:别玩啦尖子来啦。 谁都知道成才这是故意的。 士兵们也爱半真半假地逗着许三多取乐: 尖子又拿名次啦? 许三多不在乎总是老实地回答: 就是个亚军那冠军枪法才叫好呢你们信不信他用微冲打单两百三十米命中…… 你还非得第一啊?成才的心里就是不太高兴。 许三多不知道怎么说了他想和成才多呆会就说: 成才我爸来信说你爸在地里摔了一跤。 成才说:我爸来信说他已经爬起来了。 然后成才和那几个兵走开了。 许三多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他也有点想不明白。 第九章:生擒少校袁朗 有人说成功的时候会觉得眩晕这话我绝对相信。 不可能再晕了一百八十一个单杠大回环眩晕想吐走不稳道脑袋在往天上升腰以下倒在往地下抻成功的一切症状我有了。 成功到以后无论怎样的成功我都不会觉得晕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人生的第一次成功实在是过于成功成功到以后再做成什么我都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坐下先把自己放稳。 成功的感觉还不如看蚂蚱愉快。 于是除了不太合群的说法外更多的人说我谦虚。 其实世界上没有谦虚这回事骄傲的背面是没有反义词的谦虚只是比骄傲更合适生存的一种骄傲。 其实我觉得世界上最好的话之一是这么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同时心里一定也要这么想: 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确实是我应该做的你干吗来了? 于是我说了很多次一直说到有人说:其实这小子也挺傲。 是挺傲都傲到不认同谦虚了。 我是个从来没有过自信的人一旦有了就得牢牢抓住那个骄傲是像模像样活下去的起点让我再做一百八十一个大回环也不放手。 清醒以后我就跟班长说其实我啥也没干是你唬出来的。 班长就乐。 我说这压根儿不算真正的成功。 班长说哪有真正的成功? 后来班长也走了。军队里搞数字化负效应是让很多兵有了上网爱好。有一天我上网吧就看见俩网友在敲着字相互调侃。 一个说:你真完美连缺陷都有啦。 一个说:你真成功连遗憾都有啦。 我反应慢我只好慢慢地呆。 ★二级士官许三多 一九九七年许三多赶上了入伍来第一次大演习那不是在眼前这草原上而是拉到几百公里外的一个演习场。一路上士兵们的心几乎都一个劲地跟着车厢晃着:中国兵哪有空像美国兵那样逛呀大部分人没离过营的时间都是按年头算的。所以这种全副武装的演习总是从骨子里感到新鲜激动。 车忽然停住了外边喧闹着欢呼。 街边的电视里正播放香港回归时中**人升起国旗的实况录像。军车的队伍因此被卡在几辆民用车的中间。军车队尾的一辆民用车里是位生意人他一边听一边已经兴奋地跳下车来看见史今正撩起篷布往外看便兴奋地告诉史今: 香港回来啦!正升旗呢!……你等着啊! 生意人突然回头打开了后车厢从里面捧出了半箱可乐一边说一边把可乐往军车里扔一边说:算我谢你们啦!没你们回来得不会这么容易! 史今有点莫名其妙:喂拿走! 生意人朝史今伸着大拇指:你们好好干我才好挣钱!说完上车从车队边抄走了。 香港回归了我当了二十二个月的兵了。坐在角落里的许三多突然说道。 伍六一看了许三多一眼:你是不是一直在算日子呢? 许三多说对啊还有十四个月我的服役期就满了。 伍六一感到惊讶他说许三多你想三年满了就回去吗? 这事许三多却犹豫了他说我还没拿定主意呢。 这时有人在一旁插嘴了说他现在是尖子他要是满役期就回去那不是白冒尖了吗?许三多一听就知道是成才说的他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难过。 好在车又开始走了许三多的心随着车子晃着晃着有很多事情他心里都不太清楚只希望尽快到达目的地。 他们的前方是温带森林山地海拔21oo米平均气温是二十一点五摄氏度。 路上他们换上了列车。 当兵的都是一些习惯长途旅行的人但很多人都耐不住列车枯燥的颠簸有的开始找地方睡觉、打牌。只有许三多仍在打量着车外车外流逝而过的一切仍让他觉得新奇。 史今看见了问他看什么呢? 许三多说外面好大我都没去过。 史今说你都会去的以后你还会去很多别人没去过的地方。 许三多告诉班长这是他的第二次旅行上一次是和班长一起来部队的路上。他说:上次我什么都没看着光顾哭了。 史今想起就笑说那回你坑死我了。 许三多却很开心:真的? 史今又是一笑说假的。这不还活着吗? 就在他们不远的地方成才也在默默地往车厢外看着那份憧憬和专注应该说和许三多一模一样。 夜幕淹没了军列的一声笛鸣。 车厢里的人都已经睡了只剩下几点昏暗的灯光。 不常旅行的人在这种噪声中怕是很难睡得着的许三多只好就着灯光看书。 那是一本高二的英语课本。 史今提醒说别看了。如果你不注意眼睛的话自学了高中课程也当不好兵了。许三多只好放下课本接着看车外的风景可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几点灯光偶尔一掠而过。忽然许三多现车厢一角的成才也和他一样醒着显得有些伤感也有些茫然。许三多想过去跟他们聊聊可他知道成才是不会和他说话的。他正想掉头现一根烟扔了过来。 许三多捡了烟朝成才走去。 许三多说:车厢里不让抽烟。 许三多把烟还给成才。 成才说:我记着数呢你看了五个钟头了我看了四个钟头。这说明你想得比我还多。 许三多说我什么也没想。 成才嘘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我总是在想。 许三多问:想什么呢? 成才说:我想我怎么能做得更好点。机会啊生存啊我现在已经觉得挺没意思了你不想吗? 许三多摇摇头。 你现在可太不像听天由命的人了。成才指着车外说:许三多外面那座山你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了。咱们来当兵时就是走的这条路。 ……我记得你拿我当了一晚上枕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许三多笑了犹豫了一会说:成才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跟我说话了我做了什么错事? 成才说:错事吗?你现在做得很对什么都做得对只是我不太习惯了。许三多较真了他说可我知道什么是对了啊我就不会再做错了。 对对。你现在终于变聪明了说真的以前我从来没想过你原来是个聪明人而且你比我们谁都认真。 许三多说:我不聪明我…… 成才说不争这个。许三多咱们是老乡不是? 许三多点点头:当然。 那我跟你说件事你保证不告诉别人。 我保证。 ……如果这次演习没有突出表现的话我想转个连队。 许三多愣了看一下周围睡着的人他说你疯了? 成才摇摇头他说我没疯。 许三多说:钢七连只有淘汰的兵没有跳槽的兵。 那我就做第一个。许三多你今儿在车上说的是对的咱们已经服役二十二个月了还有十四个月十四个月没突出表现的话就得回家了十四个月是很快的。 你可以……你可以好好做啊! 有你在谁都出不了头的。许三多你太聪明了你学得快体能又好你踏实又从来不松劲最重要的你根本不想那些分散你注意力的事情。其实我并不比你差只是比你想得多了点其实好多人都不比你差只是在这一条上让你比下去了。许三多你绝对绝对是个聪明人。 许三多快把两个眉毛拧到一起了他说别说我聪明从来没人说我聪明。 成才笑了:他们不当你面说。其实全连除了你们三班长以外每一个人都认为你是聪明人。你小半年工夫就拿了好几个名次连团长都知道你现在又在自学高中课程走谁也走不了你啦。可是你也是全连人最强的竞争对手了我们都被你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许三多。 许三多愣住了。 成才轻轻地对许三多说:聪明在这里并不是好的意思你知道吗? ……我知道就是说我很会找机会。 成才点头:你看你心里也有这个词你知道找机会。 ……是你跟我说的你说生存不易机会有限。 你记住了? 谁跟我说话我都会记住的可只有几句话能往心里去。 成才说:随你说吧。 许三多愣了一会:……你要去哪? 红三连要我就是你来的那个连。红三连军事不咋样文娱可是第一的到了那我可以转志愿兵我可以在军队呆下去照样有出头机会…… 成才的声音越来越小。 列车一到站士兵们就迅地在山峦前安营扎寨起来可是野战炊事车刚刚开始准备做饭一个参谋打团部营房里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说:团长命令遭遇敌军空袭我方野战炊事车全部炸毁! 士兵看看天什么也没有:什么空袭呀? 一句话就把我们炸啦?有人问道。 假设敌情懂吗?各炊事班应急作业预备!参谋说。 炊事兵只好在营房不远的空地上刨起了土刨得土屑纷飞。 野战营房的墙上悬挂着大幅的团长作战决心图团长正和参谋长还有几个连长一块打量着眼前的沙盘好像真的碰着了战争一样。 团长说各位山岳地带基本上哪个坡都过了咱们的火炮最大仰角是不是心里有点毛? 让坦克连毛去吧我那车上装的可是侦察兵。高城说。 坦克连长不高兴说我那车上还有高机呢! 高城说:摩托小时三千六百块的家伙就拿高机当主力啊?真是财大气粗。 团长说成成成七连长有这劲头是好的我来这也想改改章程咱们的坦克只好做火力支援用了我打算把侦察连挪作刀锋。说真的暂时收一下牛皮烘烘那劲头听说这回动的是专业蓝军部队。 专业蓝军?有人费解地问。 参谋长解释道:每军区仅有一支主要业务就是研究友军弱点针对其弱点进行训练在演习中予以致命打击。说白了就是专业找碴部队。 团长思索了一会强调说:这次演习的蓝军也搞得格外诡秘咱们到现在没现过蓝军部队的影子。我就见过他们指挥官一面我的老部下姓铁名路这小子可是个鬼精。军区狮子大开口居然给了五个意外伤亡的名额看来是打算真干。 史今正在野战的车场上调整车上的高射机枪同时安装激光射器。许三多悄悄地摸到他身边。史今一眼就看出了什么说:怎么有心事? 许三多犹豫着: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能告诉别人。 史今笑着说:可以。 ……成才要走。许三多说。 史今果然一愣:他告诉你的? 许三多点点头:他想去红三连……你不会告诉连长吧? 史今说:答应你了我不会说的。 ……他说有我在他就出不了头。班长我现在知道成才为什么跟我疏远了。 史今敲了敲许三多的头盔像敲个孩子似的。 许三多说:以前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我太笨。 史今说有些地方你是笨。这也好有些地方我也想笨。 我不想。许三多说:成才说我是个聪明人他还说这个聪明不是个好的意思。 史今理解许三多的心他说不要去希望每个人都能理解你你不是个孩子了。你是尖子。 听这话许三多就觉得委屈突然朝史今喊道:你不要叫我尖子!说着跳下车去。嘴里继续喊着:我就是想干得好一点让你提干让你留下来! 史今一听慌了看看周围没人才定下心来他对许三多连连地喂了几声他说这你不能嚷嚷。许三多你上来我跟你说。许三多执拗着就是不上。他说我不!史今只好说:你不是成才说的那种聪明你是慢慢地开始活得明白了这是穿上军装就必须有的过程。史今说得很轻但说得斩钉截铁的。 什么是明白?许三多问道。 明白……明白就是你开始有烦恼了你得去担当很多责任。许三多我跟你说你不穿这身军装也许还能糊里糊涂地高兴着可你乐意吗? 我乐意。 那就好。 史今叹了口气回头继续忙着自己的激光射器。 车下的许三多竟没走悄悄地他又凑了上来好像有些后悔。 他说班长我不跟你嚷了。 史今看了看许三多说:许三多都说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可这话都是当过兵的才说没当过兵的人怎么知道要后悔一辈子?我问连长连长说这是个二律背反他有学问我可不知道什么叫二律背反。 我也不知道我去翻书。 史今暗暗地苦笑他说我希望你能找到答案。 班长的话在许三多心里打转突然许三多好像有了答案他说我想人是不应该怕后悔的因为后悔也是个进步。 史今顿时就惊讶了他说许三多你长得太快了。 第一绿色的信号弹在清晨的森林间悠悠地升起了。 随着低沉的引擎声七连的步战车迅抢占了林地间的主要通道。车上所有的枪炮全部对准了林地外那片未知的空地。 连长指挥车里高城正在几个武装的士兵中用车内通话系统呼叫着:各班注意各连于三分钟后向453方向起冲击我们的任务是以最大机动度抢占蓝军防区的o34高地建立阵地如果可能对敌纵深进行火力侦察。各车准备看红色信号弹行事…… 但蓝军一直没个动静! 洪兴国猜测:兴许准备打阵地仗吧? 高城却摇头否定:老皇历啦他要有阵地咱们就有靶子啦。 一红色信号弹终于升上了天空高城兴奋地呐喊着:冲击! 钢七连的两杆连旗八面威风地打了起来十辆步战车以五十公里的时射了出去。 然而那红色弹还没落地从七连侧面的山峦间几架直升机已经贴地爬升后而先至地冲向七连冲击的山头。 现蓝军!现蓝军! 车里的通话器响成了一片。 车上的射手迅把高机摇低。 别打啦!根本就在有效射程之外嘛!高城气得直砸车上的钢板。这事就透着不公平!***冲击度比咱们快了整整六倍!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直升机已经沉入山峦明显是占领了七连要占的那块阵地。 这时通话器里传来了团长的声音。团长火了: 七连长你胡咧个啥呢?乱我军心! 高城知道不对忙应了一声:是! 团长在通话器里大声地嚷着:原定计划!你记住指挥室里的人要的就是这种不公平! 是!继续冲击! 高城命令钢七连插向那处莫测高深的山头。 领头车刚接近山地从林地里一声轰响车体上的激光装置感应到激光光束冒出了白烟那杆“装甲之虎”的旗顿时被白烟淹没了。 下车!下车!各连协同进攻!高城指挥道。 一辆车的舱门还没打开又一股白烟冒出。士兵们骂骂咧咧地从车里钻了出来一个一个翻出了白牌“阵亡”了。 散开!五十米间隔推进! 高城看着那两辆车上的兵气不打一处来:平常说什么呢?上车要猛下车要快!没下车折损五分之一!躺下你们现在都是尸体! 话音未落一声怪异的枪声传来高城下意识地闪了一下。 连长你也挂啦?有人喊道。 高城说没打中! 又是一枪。这一次高城顾不得叫喊了只是使劲地把身子伏低。 机枪手和狙击手扑了上去伍六一支开枪架对着目标区域就是一顿猛扫。但在成才的瞄准镜里除了摇晃的草丛空无一人。 战场随后沉寂了下来。 七连也算是训练有素了两个班迅从左右掩了上去。 几名士兵从不同方位扑进目标区域也是一通扫射但什么目标也没有看到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弹壳在纷飞。 但七连很快就学乖了他们的步兵随时在前沿警戒着。 这时的高城正看着一个空筒愣。他身边的士兵也没见过便问:这是什么连长?高城说:是一次性使用的火箭射器。指导员洪兴国就惊讶了:他们用的不是四零火吗?高城马上翻了翻手上的弹壳:他们用的也不是八一杠这根本不是七点六二的子弹。他们打的全是三点射八一杠是没有三点射功能的。刚才那两个点射明显是冲我来的先打车把人逼下车再打指战员这需要极好的观察力和心理素质。 咱们到底在跟哪个国家的军队打仗?洪兴国不由问道。 当然是中**队! 那就等主力部队到达再推进吧? 那是某大国干的事情海6空三军协同对抗小小游击队。高城死死盯着前方对洪兴国说我推进你在这里接应。 沉寂的战场又响起了爆炸和枪声那是来自七连的后方。 七连的士兵以班为单位在林地间推进着。他们现在已经弃车就步了。丛林间山峦间不时冒出些零零星星的枪焰弄得七连想还击的时候都晚了。 甘小宁的头盔上忽然冒出了白烟他只好摘下头盔躺倒在了地上。我没听见枪响啊?他倒在地上大声抗议道。 微声!各班化整为零挥个人优势! 高城用手势指挥道。 伍六一的机枪顿时打得震耳欲聋。 连长说什么?甘小宁问道。 他就躺在伍六一的身边。 微声!伍六一对他说。 大部队终于到来了。 洪兴国望穿秋水终于望出了满脸的喜色。 然而打头的车却忽然冒出了白烟。坦克连连长乖乖地从车上跳下很守规矩地翻出了自己的白牌。 让人家摸啦!又是地雷又是炮炊事车、补给车都让人给炸了!指导员要不先让炊事班埋锅造饭吧?他们活着的不让吃咱牺牲的可还会饿肚子呀? 洪兴国气得一挥手道:我还没牺牲呢! 说完向着等候的步战车跑去。 成才的瞄准镜里终于找到一个淹没在树丛后的人影。 枪声清脆一响成才将树丛后的人影打出了一股白烟。 击毙了一个!成才高兴得猛地跳了起来。 去看看!到底是哪支部队!高城命令道。 伍六一早就冲了出去。其他人成散兵线在后边跟着。 可他们挑开树丛一看后边空空如也。 白铁军不满地喊了起来:他们违规了!被打中了还跑! 没有违规。肯定是两个人活的把死的背走了。伍六一说。 他看见地上的一个弹匣俯身去捡还没碰到脚下已经触到一根纤细的饵线轰的一声炸响伍六一的脸好久才从白烟后冒了出来。 我这就算是死了。伍六一苦笑着说你们要小心饵雷呀。 除了几个通信员外高城周围坐的都是已经“战死”的人。 高城忍不住看了看不知说什么好。 所有的“死者”也只剩了对他的苦笑。 几个士兵气急败坏地跑过来:报告连长!一边喊一边给他看手上一个牌子上边写着“水源已投毒”。 什么意思? 士兵说咱们去打水就看见这个牌子了。 高城说我明白了大家嚼压缩干粮吧。 回头看了一眼伍六一说你们可以去喝水。 伍六一几个却不去而是带头拿出野战口粮艰难地嚼着。 高城有点看不过嘀咕着说这事你们不用讲什么义气。 甘小宁只管做着鬼脸一口一口艰难地咽着。 这时洪兴国从步战车跳下往这边走来他告诉高城:刚跟指挥部联络过。主力攻击部队改变计划移师回防原地固守推进三十公里的目标恐怕是没法完成了。 高城只好合上了手里地图他说咱们不是攻方吗?怎么现在倒打成守方了?洪兴国说:团部的决策是对的装甲部队的弱点就是难以隐藏和依赖后勤冒进绝不是个方法。高城说:那就布防吧!说着他看了看周围的士兵老大的怒气没处。今天晚上看来得在这里过夜了。 战地上的夜连车影都看不清楚了。 幽暗的森林里一个警戒的哨兵忽然被身后的一束红光套住了随着一声轻微的枪声哨兵就死去了。几乎与此同时车灯刷地全打开了枪炮声顿时响成一片。 照明弹中有人影在树林中飞窜着撤退但所有的枪炮都追随了过去。 随后又沉寂了下来。 三班向假想敌撤退的方向搜索而去。 肯定收拾了四五个!这回算是把他们狠狠地搞了一下子。洪兴国有些暗暗地兴奋。跑回来的史今却说:报告连长报告指导员他们又把尸体背走了。 高城有些无奈地笑了:这倒是个好作风!连尸体都不留给敌人?背吧背吧一个人总得有两个人背咱们的要诀就是多给他制造几具尸体。 可咱们还不知道他们是谁。史今担忧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高城的脸色沉了下来。 第二天清早醒来成才冲许三多摆摆手问许三多你昨天干掉几个? 许三多说我就没看见人影你们开枪我也开枪就这样。 成才说我干掉两个!白天一个晚上一个!我在瞄准镜里看得清清楚楚的!许三多你不觉得这种生活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你不知道我的枪套住目标时的感觉整个世界就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了而且是由我来控制的只要我手指头一动……成才的话没说完许三多告诉他:我不明白。他是对成才的生活理论不明白。 成才说你不明白因为你不好斗。许三多我得再好好考虑一下去留的问题。 这是许三多真正感兴趣的问题他眼睛忽然一亮说真的? 成才说:去了红三连就没有参加这种对抗演习的机会了红三连甚至都没有狙击手。红三连给我转志愿兵……你说志愿兵好还是狙击手好许三多? 许三多认真地想了想说:最好你又做狙击手又转志愿兵。 成才笑了说许三多世界上的事情没有这么好的你必须帮我做个选择。我是这么想的比武归比武军队最看重的还是实战中的表现这趟我表现不错吧。 许三多说你很不错。 成才马上给了许三多一下。你小子拍马屁时脸上就写着拍马屁的表情。但他高兴他说我仅仅这样是不行的我终于有了一个机会所以我想留下来。 其实快乐的不光是成才白铁军今天也很高兴。他从隐蔽阵地出来左一个翻滚右一个侧步像是一个十足的金牌杀手。 史今有点看不过去他说白铁军你出什么洋相?枪战片看多了? 白铁军随即来了一个前滚翻的亮相:班长我这个怎么样? 史今来不及回答白铁军便在一声枪响里被一阵滚滚白烟遮住了。 白铁军“死”了!全体吓得马上卧倒。成才却一翻身上了树杈他举起狙击步枪紧张地搜索着终于现对方的瞄准镜对准了自己微微的反光。一切都晚了只听一声枪响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树上的成才冒着白烟翻了下来心灰意冷地躺在了树下。许三多惊慌地喊道成才! 成才…… 成才说:我没死。可是我完了。 刚才的飞扬和希望都不见了许三多在成才那里看到了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 成才想在黑暗中给许三多挤出一个微笑但没能成功。 许三多注意隐蔽!史今突然恼火地吼道。 看着远方的树林许三多的脸上出现一种少有的情绪他也恼火了他上去抱住了成才。 史今对许三多说:他又没死你抱着他干什么? 许三多放下成才但他没有隐蔽而是径直冲了出去。 这位全集团军越野第一的战士跑起来像只豹子。 三多回来! 但许三多早就听不到史今的声音了。史今马上命令身边几个:你们几个跟我上! 许三多玩命地往山林里飞奔着。 又是一声枪响。但没有打到他的身上他往前一跃闪进了树丛中终于他看见了对方的一个身影。 那就是袁朗特种兵队长。 许三多从侧道绕了上去树枝抽得他一脸的血痕他不在乎。他冲到袁朗刚才站着的地方。那里没有人。许三多忽然听着身后一声轻响回身一看有人已正从树上跃下落地未稳便用微声枪向他瞄准了。 许三多怔住了。他是七连第一个直面敌人的人。 袁朗被油彩抹得让许三多根本看不清脸许三多从没见过的丛林迷彩没见过怪模怪样的无托狙击步枪还有袁朗挎着的那支短型冲锋枪。 袁朗手里的枪响了。 许三多下意识间也向对方冲去看起来他像是滑倒的滑倒的时候把对方绊倒在了地上。两人立刻绞作了一团。许三多用步枪拼命绞住对方想向他射击的那支手枪一使劲两支枪都飞了出去。 许三多的枪没有了。 袁朗也没有时间再掏枪。 两人索性跳起来噼噼啪啪地玩起了拳来。 都是军队中无声而致命的毫无花哨的招式。 随后赶来的史今离这已经不远了。 袁朗好不容易摆脱开了许三多的缠斗刚刚掏出枪来许三多已经将一堆落叶带着土撒了过去而且几乎同时整个人也撞向了袁朗把袁朗的枪口撞歪了袁朗只好顺手把许三多扔了出去。 大概是没想过会碰上这么个不要命的对手袁朗掉头就跑。 许三多从山坡上一路滚下爬起来就追。 一直追到一道陡峭的绝壁前。 袁朗回头看看许三多许三多快步如飞像是因这地形而大生振奋。袁朗徒手就往山壁上攀援许三多不顾三七二十一地跟上。 前方再没有可以抓手的石头了两人都进入了一条绝路。无可奈何的袁朗终于回过头来很不情愿地用冲锋枪向许三多瞄准。 许三多看得出他已经感觉到死亡的恐惧也许就是这点恐惧许三多突然一跃扑向了袁朗捞住了对方的一条腿……这根本就是要两人一起往下摔! 袁朗只好丢了枪双手死死地抓住山壁上斜出的一根树根。 你干吗非死缠着我?……你干什么? 袁朗终于被逼出了第一句话。 许三多顺着袁朗的身子往上爬着最后扣住了他的要害。 袁朗明白过来了他说好小子你居然要抓我的舌头? 史今等人已经跑了过来在山壁下站住看着上边的两人。 高城和洪兴国也赶过来了。 报告连长许三多抓了个活的。史今指着已经落在地上的袁朗压低声音问道他到底是哪国的兵? 高城也答不上来他上下打量着袁朗他的少校军衔、他的军装还有他的武器. 袁朗正想翻出身上的白牌被高城阻住了:不用翻牌你没阵亡只是被我们抓了活的。 袁朗笑道:你们这叫板砖破武术乱拳打死老师父。 对方的口气硬高城也不软:板砖也罢乱拳也罢你现在是七连的俘虏。 袁朗点点头:钢七连确实也不是白叫的。我丛林毙敌纪录是一百三跟钢七连居然没打出一个零头就被抓了活的。看看一边的许三多说小伙子死心眼可手底下硬是要得。 高城显然不信:毙敌一百三?哈……您是哪个集团军的? 袁朗说:哪个集团军都不是。 高城说少校同志您比我高一级可也不能这么胡说。 真的哪个军也不是我们是独立部队番号保密我们那习惯叫我absp;ace?王牌飞行员?少校同志你跟我一样是6军? 袁朗笑了笑:6军也有航空兵而且我们是飞过来的。 高城面无表情地点头走开了确定对方看不到时才露出担心的神情。洪兴国跟过来问道:怎么啦?高城咬着牙根说:跟指挥部队联络我猜我们碰上的是a大队。洪兴国暗中吓了一跳:哪个a大队?就是那个号称老a的?集中了全军区最精华人才和技术的老a?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高城恨恨地握紧了拳头。这场演习我想是没有赢的可能了。他看看洪兴国的神情叹了口气:最后这句去掉是我对自己说的。 三绿色信号弹在暮气霭霭的山林间升起了。 集结在山脚下的士兵们纷纷地钻进了步战车里。 演习结束了。 团长的总结是平局收场。可他说:咱们是攻方重装部队而且数量上占绝对优势平手已经等于是输了。参谋长则摇头感慨他说实际上这场演习的攻防概念已经完全混淆了守方在攻攻方反而在守。 咱们是被迫防守的这也算是输了。 团长固执地将输了二字放大嗓门。 报告团长有一位上校想要见你他自称是…… 自称是什么? 蓝军指挥官。 团长顿时就坐直了吩咐四下:喂喂大伙儿都振作点! 指挥室里的人顿时都摆出一副士气高昂的样子。 蓝军指挥官铁路从外边走了进来。没想到他反倒是一脸垂头丧气老远便听见叹气的声音。 他说团长我错了我错了! 团长有点忍不住他说怎么你还错了? 铁路还沉浸在对抗的漏*点中他说我没想到你会放弃自己的优势改攻为守!我太重视杀伤你的有生力量了实际上我就不该跟你缠斗的我就该盯死你的后勤打到你没油了拉倒!我没有良好地挥战场机动性否则我绝不会跟你打成平手! 团长哼哼了两声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参谋长有些忿忿不平他说你这种游击战术只有一次下次就没这些便宜好占了。 铁路说下次我改弦易辙一定。可这次是我错了老a注重单兵素质是没错问题在我我一定要加强战术修养这是团长一早就提醒我的! 一屋子的军官都僵着不知该摆着架子还是共同检讨。 往回的车上兵们都显得有点疲惫何况这明显不是一场大捷。7o1步战车里的三班都沉默着因为中间夹了一个生人一个搭顺风车的俘虏袁朗。袁朗瞄瞄这个瞄瞄那个倒似自己做了主人一般。 你们这八一杠用得还行吗? 甘小宁说:报告还行! 其实八一杠不错我们这枪的问题在于瞄准基线太高了卧姿射击不舒服。 报告是的! 我好像见过你。袁朗眯起眼睛盯着白铁军忽然笑了。我想起来了在瞄准镜里。 报告我好像是被您击中的。 袁朗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不要老是报告报告的好吗?然后去看许三多叫了一声小兄弟。许三多正低着头没有听到。袁朗提高了一些声音说:抓住我的小兄弟! 许三多这才抬起头来。 你今天为什么那么玩命啊?我都让你给追毛了。 许三多说:我老犯浑。 犯浑!这倒是个说法。你知不知道我后来都不舍得? ??你开枪了演习这么来真格的兵我还真没见过。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 报告他说的是您的伤。史今责备许三多道许三多格斗怎么这么没有轻重? 袁朗的脸上确实是乌青了一块嘴角流着血。可袁朗毫不介意他说这个吗?你要知道我们是怎么格斗的就犯不上这么忸忸怩怩了。说着又盯住了许三多: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我叫许三多。 许三多。袁朗称赞地点点头你有没有兴趣上我们a大队试试? 这实在是个太微妙的问题。 史今垂下了眼皮。 伍六一却有点怒气了。 一辆车的兵都为此凝神静气了起来。 我?……我不行。许三多憨憨地摇着头。 现在是还差点可我就看上你这个玩儿命了。当然这事我没权力决定可你当兵总得有个目标是不是?要做就做最好的兵嘛。 伍六一好像揪住了什么机会赶忙对袁朗高声说道:报告兵的好坏并不因兵种而决定。 袁朗把目光落在了伍六一的身上许三多也把目光落在了伍六一的身上。他挺直了腰板对袁朗说:我不去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袁朗一下就乐了说钢七连呀钢七连久仰大名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辛苦了将近两天之后大家都现出一副松懈的神情有些营房传出了口琴和吉他的朝气蓬勃声。许三多却在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寻找着成才。 成才正坐在战车后擦拭着他的狙击步枪。 找到成才后许三多却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成才让他看他的枪:看它漂亮吗?许三多说真的漂亮。可成才说:就要给别人了。许三多听出了成才心里的难过可他还是不知道对他说什么好。 听着那些吉他和歌声成才眼神迷迷离离的有些想哭。 多好听。成才说我一直想学有时做梦还梦见自己在学可醒来我知道我没时间我是个狙击手。要做狙击手就做最好的狙击手。成才抚摸着手上的枪说:我把时间都花在它上边了。现在我知道白费劲了看见那个老a我更觉得没希望了。 许三多还是不知道自己该给成才说什么好。 营房的群落里亮起了灯光七连的会餐开始了。 这次会餐是在露天下的车场边进行的几个车灯被拧往这边作为照明这使会餐平添了几分金戈铁马的味道。司务长张罗着炊事兵用一个个钢饭盒把菜端了上来没什么好的就是肉管够酒管喝十足的野战部队习气。 高城对着他的一连兵举起了盛酒的饭盒看着暮色下的兵显得有些低沉因为七连还没吃过这样的败仗。高城也不知道说啥好。 七连的兄弟们!高城猛一声喊道。 到!全连的兵都齐声响应着。 我本来寻思就不会餐了打了败仗还会什么餐?可指导员说打了败仗尤其得会餐鼓舞士气嘛。 一旁的洪兴国觉得这样说不好便暗暗地捅了他一下。 那就会吧!可是钢七连的士气绷了五十多年啦钢七连的士气还用鼓舞吗? 不用!全连的兵像炸了似的。 洪兴国高兴了对高城点了点头。高城端起饭盒继续道:所以我提议这第一杯酒咱们为败仗喝一杯!这杯酒会喝不会喝都得喝因为败仗是你愿打不愿打可是打了就是打了! 洪兴国又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可高城已经仰脖子灌了个淋漓洪兴国只好也喝了。 刹那间全连一片喝酒声。 第二杯酒咱们为胜仗喝一杯这一杯有信心打胜仗的才喝没信心的可以不喝! 他又喝了。 全连哪还有个不喝的又是一阵牛饮!说是两杯实则是两饭盒一饭盒就是一瓶子又三分之一两口喝了两瓶多很多人已经开始打晃了。洪兴国就是最先晃的。高城当然也晃了。 高城在他耳边问:指导员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洪兴国摇头说:……没……没。高城说:那你也说两句吧。洪兴国毫不犹豫地端起了饭盒他说这第三杯……第三杯收拾残局 重整河山能喝的接着喝! 本就压着的部队顿时闹腾开了。 营地外一群兵在远处弹琴作歌摔跟斗耍把式侦察兵玩得最多的自然还是拳击格斗一个兵从人圈子里被摔了出来直摔到了酒圈子里洪兴国的脚下。 现在还在喝酒的人都已经不多了。 洪兴国看着脚下的兵喊道:曾明!躺在地上的曾明听到了使劲地回了一声:到!洪兴国有点晕问曾明:你、你喝多啦?曾明忙挺起来:报告没有!洪兴国说那就打回去! 谁把你打出来就把他打趴下!曾明应了一声是!就又杀了回去。 高城端着饭盒眼睛已经有点直。他看着面前是史今。 三班长…… ……嗯? ……你是我最好的兵。王八羔子…… ……嗯?! ……再给个一年钢七连能练得不比老a差…… ……哦。 ……许三多抓一个老a……许三多呢? 许三多正给别人倒酒听到叫他随即应了一声:到! 高城说:我看你看走眼了用你老家话说硬是要得!可我就不说…… 史今也就着酒劲喊了起来:许三多!……许三多呢? 许三多忙走到史今眼前应了一声。 史今用手指着许三多:今天老a要你你为什么不去?知道被老a看上多不易吗? 许三多摇头说:我不去。 史今说这是个机会你知不知道? 高城这时才知道有这么回事不觉一愣:老a要他?老a来撬咱七连的墙角?哈哈!就是不给他。史今说:许三多当时就给人一口话就是不去!高城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许三多的肩上他说:冲这!你勒我脖子的事不计啦!勒得好!一旁的伍六一也说:他敢去?他去我打死他!许三多! 许三多又应了一声到! 伍六一说班长怎么把你带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许三多说知道!伍六一说我不喜欢你你知不知道?班长照顾你我也只好照顾你你知不知道?说着拍了拍班长史今。你是站在他肩膀上爬起来的一个班长倒下了一个许三多站起来了…… 史今说谁倒下了?许三多! 许三多说到!史今说他喝大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根本用不着任何人照顾你知不知道? 许三多愣了一下对史今摇着头。一旁的高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高城说: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又都不知道! 几个醉眼惺忪的人互相指着大笑这笑声吸引了别桌上的成才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朝这边撞了过来他说连长我、我跟你喝一杯!说着成才已经一饭盒喝下去了。连长我要转连。成才把心里话给端出来了。 高城跟着也喝了一碗跟着毫无理由地笑着笑完了坐下想了好久才问道:你要什么?成才借着酒劲再一次告诉连长:我要转连转到别的连队。成才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听到了。高城看了看洪兴国伍六一看了看史今然后大家都看着高城酒一下就都醒了一大半了。 还有哪个连比钢七连更好?高城疑惑地问道。 成才打着晃站了起来好像什么也没说过一样。 只有许三多没醉看看他们都差不多了他就悄悄地离开了他们离开了那样的喧闹在外边的树下随意地遛着。看见司务长正一箱箱地往车上搬苹果便走了过去。 我来帮你。许三多说。 司务长说再搬一箱就够了。 许三多说您要去哪儿?我想跟您走走。 司务长一听有人作陪便乐了说不爱热闹啊?许三多说主要是不爱喝酒。司务长点点头说:我跟你一样爱看热闹不爱凑热闹。我要去看老a。许三多愣了愣就上车去了。 特种兵的营房已经拆得就剩个尾声了几架直升机正在空地上转动着旋翼。 司务长终于看到了要找的袁朗便喂喂喂地走了上去袁朗一看叫他的人后边还有一个许三多便笑着问道:你也来了? 司务长说我是七连司务长连长让我给你们送苹果来。 袁朗指着快要消失的营房说:我们这就要走了还是心领了吧?司务长不干说心领就是不要你不要我们连长非一个个塞我嘴里不行。 袁朗只好答应收下了。 袁朗的笑声总是朗朗的让许三多感到亲切他真的有点留恋。 ……你们就走啊?他对袁朗问道。 袁朗肯定地点点头说从来就是天南地北的我都不知道下一顿吃的是担担面还是牛肉拉面。 好走老a。许三多说道。 袁朗忽地一愣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快接受许三多的这种说话风格的。袁朗说我不叫老a就好像你不叫钢七连。我叫袁朗我会记得抓住我的人叫许三多。你来这没事吧?小兄弟? 我……没事我们连会餐我不爱喝酒跟着来转转正好给你们送行。 袁朗说那就好。……你小子是不是对我们这有兴趣? 许三多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好练!我们不想再靠招兵了我们一直就想在各集团军选拔最优秀的兵你够格! 许三多连连地摇着头:我不行我说我真的不行。 袁朗倒有些生气了他说你到底是哪不行了? 许三多说:我真不该跟你说的因为你是个官你今天问我为什么那么玩命我说实话我玩命是因为我害怕。我把你当敌人了。 我是你的敌人啊? 我是说真的敌人会杀了我的那种我不认识你的衣服你的武器我……我一看你就蒙了我不知道你是哪国的。你对我一举枪我就眼前黑了我想我要死了我就扑上去了。 袁朗听得一脸的笑。 许三多说我要知道你是自己人今天我肯定就输了。 袁朗说:最重要的是你扑上来了所以你赢了。 许三多说:那是你让我你踢一脚我就下来了。 许三多略带腼腆的笑容让袁朗更清楚地知道那勇猛的身体里其实是一颗孩子的心。他说小兄弟这话你别介意没上过战场的兵对上过战场的兵只算毛孩子。没打过仗的兵说不知道什么叫害怕那是吹牛我随口可以跟你说出七八十种害怕的方式来。我也有怕得眼前黑的时候。 你上过战场? 袁朗说:反正我应该恭喜你有那么会工夫你觉得自己要死了你真的害怕过了就这点你已经比你的战友多长了一岁。 许三多说我想他们不会像我这么害怕。袁朗不觉又是一阵大笑拍了拍许三多说:我现在对你真的是很有兴趣了。怎么样?许三多说什么怎么样?袁朗说a大队啊!许三多还是摇着头:我是钢七连的兵。袁朗有点皱眉了他问这是个暗号还是切口?许三多说我们连的兵都是这么想的。袁朗自然就知道了于是称赞道:你们那是个很了不起的连队啊。 许三多看了看头上的夜空。夜色真好。 第十章:解散钢七连 班长在的时候我就开始看书班长走了以后我更加看书后来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我就有更多的时间看书了。 我看的书完全是杂乱无章的既然没有机会去看世界那就看书吧什么书都可以军事的地理的自然的诗歌甚至剧本一片芜杂往里塞就是了反正我自知我的知识普及度几乎为零加上死刻棺材板的记性也许以后有时间印证。 团里的图书馆也很芜杂军事倒是好好地分了科目可我看生物类时看过一部叫《白鲸》的而《李自成》是看历史栏目的时候才看到的。 管书的家伙显然不一定是爱看书的家伙这在军队一样适用。 后来终于有机会被人取笑了机步团来了一班军训的学生有几个读书最多的现我居然也知道集体无意识和布匿战争就很惊讶调查到本团也有一个图书馆就很惊喜于是我被笑话了他们告诉我这根本不能算图书馆藏书只有几千索引根本没有排列一塌糊涂最要命的是没有一本书不落伍的可以送到灾区去了。 他们说得非常对。 我相信这里的绝大部分书是他们烂熟于心的可我想:也许《白鲸》和《李自成》这两部书他们没有看过他们说太老了不屑于看。 我并不认为那两部书有多好我的鉴赏水平也实在是不高直至昨天为止我看《东方》一书中一个很老套的情节还看得两眼潮书像人一样也会老吗?就算是老人不是会告诉你更多东西吗? 我知道我的图书馆最后肯定成了他们善意的笑话因为走的时候他们说要给我的图书馆捐赠一批图书尽管没有了下文。 我知道我所在的这个团还有很多人像我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堪称乱七八糟地在读所谓图书馆里的书因为书很贵不是穷士兵买的东西在有限的军费开支里我们只能利用。 现在我所在的部队已经有图书馆了更方便的是索性把整批的书当了下来放在局域网里要看自己调就是了算是最大限度地利用有限资源。 我知道我们仍然会被笑话因为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现在的人们在读些什么。团长在军训学生走后说了一句话:他们永远是走在时代前面的人。 这句话做什么理解都可以的。 我被笑话后很认真地在日记本上记下这么几句我知道这也是一个落伍的行为。 书是要读的翻开书书才有了生命日子是要过的岁月踩上了脚印才算流而不逝。 我被取笑过无数次但这次让我最不习惯我有点……急了。 ★二级士官许三多 回连队不久成才就办手续调去红三连任班副去了。他做了钢七连第一个跳槽的兵。 临走时成才打开背包里边有三条烟分别是塔山、红河和大建设成才将那条塔山扔在了桌上。 给大家抽的。他说。 但谁都没有反应。成才也不期待什么反应许三多帮他拿了行李就出门去了。到门口时成才回身敬礼所有人中只有班长面无表情地给他还礼。 许三多跟在成才身后穿过操场操场上没有一个兵但几乎所有的兵都在班宿舍里看着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叛徒。 成才咬着牙默默地走着许三多陪着他。走着走着一只手不由得搭在了成才肩上。对军人来说这是违规的。但许三多觉得这时的成才需要他这样。 离开是很简单的拎起日常用品前往百米外的另一个宿舍即可可这完全改变了一种生活成才这位前狙击手到了三连后将挥他在文体方面的才能许三多想起成才问过他做狙击手好还是转志愿兵好现在他自己选择了后者。 红三连这边倒是十分的活跃。指导员亲自把成才迎进宿舍里。 他说这个连现在正是大换血的时候以后你就是骨干了!就你在七连的表现我们是绝对信得过的过两月师里田径赛还指着你露一手呢!他说许三多你也回来吧你原来就是咱们连的你跟成才不是老乡吗?你们俩要联手成才的短跑你的长跑咱们连就把全师给震啦! 成才马上拦住了指导员的话他说他是钢七连最好的兵他不会来这的。许三多却在一旁沉默着看着成才一件一件地摆着自己的东西看看摆得差不多了便扯了扯成才说:成才我先回去啦。 成才默默地点点头说许三多你以后要常来看我。 许三多忽然现成才的眼里尽是寂寞他知道成才其实不想离开七连。 成才说:许三多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在连里交了那么些人最后只有你一个人来送我。许三多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说:他们不像你想的那样的。 往回走的时候正碰着史今出来找他。 史今说许三多正找你呢团里命令让你明天去师部做夜间射击示范。许三多想也不想就问那咱们什么时候走?史今说我不去就你一个。这个回答让许三多愣了好久半天才问去多久?史今说一个月。 许三多的眼睛马上就大了他说那我不去。史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说这由你说去和不去吗?许三多说:可我的夜间射击是你教的呀!史今知道他的意思只好拿出班长的口气他说我不去自然有不让我去的理由。当兵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这个道理许三多也懂就挨着班长一起往宿舍走。 走在路上的时候史今有些感慨他说许三多你今天做得很不错。班长的话有点突然许三多一时听不懂他说什么?史今说最后到了他走的时候总得有个人送送他。你很宽容当兵做人这都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许三多明白了怔了一会。 往前走是七连回过头是三连。许三多觉得自己明白了成才了。他胸里憋着气力可面对世界却无能为力于是他突然大声地吼道:他没到最后!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许三多是从来都没对史今大过嗓门的史今突然地就愣在了那里。对不起是我错了他当然没到最后。史今意识到了什么对许三多说道。史今的态度令许三多一下子回过神来他连忙抢过话儿。 我错了班长我不该对你吼。 我知道你难受。史今说。 许三多说:他抢不到第一他是被我逼走的。 许三多的脸显得有些沮丧。史今便说:怎么能这么说呢?可许三多说:是这样的。我笨我总是怕把事情做不好可我现在想我干吗要把事情做这么好呢?机会这个词我现在明白了机会是很少的呀! 许三多说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史今知道再说什么这时都是多余的便不再说了。 许三多并没打算违抗命令尤其是史今传达的命令。他坐上一辆军用越野车就报到去了。越野车的前边是师部参谋正翻看着许三多的材料。但他有点不可理解他问许三多:你两次集团军比武冠亚军一次军区比赛获得名次你怎么还会是个列兵呢? 许三多不做回答。他正看着车后的团部大门口他看到他的班长史今正站在那里不停地对他挥手。 许三多走的时候团长正在参加一个由更多高层举行的会议师长在谈一个议题说我军正在掀起一场触及筋骨的改革曾经是从游击战模式转入装甲化集团化的正规模式这是个拿来主义。现在是从拿来主义转为真正适合我国国情的作战模式这牵涉到编制。而那场不公平的夏季演习就是试图改变官兵作战意识的一个部分。 团长点头说:我明白。 这关系到很多部队的存亡。 师长说得斩钉截铁这份斩钉截铁导致了一片沉默。 沉默中团长有些心烦地扫一眼眼前放着的打印材料: 《全重装部队是否完全适合低烈度局部战争的需要》 《传统的侦察部队是否能满足bsp;对他来说每一个都是一个理性而残酷的问题。 也就是说钢七连要被解散然后面对现代战场新建一个装备自行式光电设备的侦察连连里的士兵要求有相当的物理和化学底子。 黑漆漆的山峦间闪现出一个微小的光靶。 是许三多在示范射击。立射、卧射、跪射、侧身射、急射不管哪一种对许三多来说那只像是一场杂技。看着一个个被打灭的游动光靶后边的观摩兵们赞赏不已。 转眼间许三多就这样示范了一个月了。 他把枪刚一放下旁边的军官马上伸出大拇指来。 你怎么练的? 许三多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也是班长教出来的我们班长说夜间射击和白昼射击其实区别不大还是眼到手到手到枪到最重要是心到如果等目标架到瞄准基线上再开始射击那个人则不该上战场而只能打五分钱一枪的气球靶…… 听他这话靶场响起一片笑声。 笑声打不断许三多想说的话他继续地告诉他们:夜间射击尤重感觉打好夜间射击的兵比打白昼射击的兵耗弹好几倍可以说他是拿子弹喂出来的。夜雾和水汽会把点状的灯光升成一团我们必须找好这个点和团的区别。数据很重要那是个验证也是接收信息的一条捷径可对一个手里拿枪的士兵来说要有枪感枪感像人生的很多事一样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也是我们班长说的…… 又有光靶亮起一阵齐射的声音把许三多的说话打断了。 许三多要离开师部回七连那天碰着了团长。团长是从师部指挥楼里出来的怀里揣着个印着“机密”字样的牛皮纸信封心情有些沉重。那里边是军区核批下来的诀议——一份有关“T师B团钢七连改编事宜”的文件。 团长说许三多你教了一个月表扬你的电话我接了三个。许三多挠挠头他说是他们愿意学。然后问团长您怎么在这?团长说我来师部开会。许三多说:我那点经验早就教完了明天我就搭班车回去!团长说不用了。他说我已跟师部打招呼了今天就顺便把你一车带回去。许三多说那不好吧?团长说路上挺长的我还想有个人说话呢。 许三多这才乐了。他说那您等我一分钟!说完撒开腿就跑。团长刚点上烟许三多提着行李已经回到了团长面前。他早就准备好了。 路上团长问他:许三多你在钢七连呆得怎么样?许三多说挺好。团长说知道你挺好每季度都拔了旗回来。我是问你怎么个好法?许三多想了想:跟家一个样。 团长呵了一声停了一会接着问:……如果没了呢? 许三多不理解团长说的什么他说怎么会没了呢? 团长说我是打个比方我是说如果没了呢? 许三多的脸色这下认真了起来半天没有响声。 ……行了行了你别想了我就是打个比方。团长叹了口气但心情十分沉重。过了一会又禁不住对许三多说:许三多我跟你说吧我还没当团长那会吧整天就盼着换新型坦克现在我这团长也干了一阵啦我就开始有点怕换那新型坦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许三多摇摇头。团长接着说:因为老坦克是四人乘员组新坦克是自动装弹的三人乘员组那就是说每四个人中间就得走一个人。我想不出那些被遣走的兵是什么心情。……你送过兵吗? 许三多说我送过我们班长。……老班长。 哭了吗? 没有。我过二十了不哭。 团长哎了一声:你真是还小啊。 团长怀着十分沉重的心事但一时又不能告诉许三多。那就是他手里拿着的“机密”。 团长在团部大院下车后司机没事便与许三多搭讪了起来他说团长还真是很看得起你啊!也是每季度都是拔旗大将不折不扣的尖子。许三多说:我不是什么尖子。司机以为许三多是害羞便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呢?我要是下连队一门心思就做尖子。 许三多看着回去的路并不远便跟司机说:离连里没几步我自己走过去吧。司机却说那不行团长说了送到连门口的。你不愿意听我不叫就行了。 司机说着就动起了汽车慢慢地往前开去。 尖子……不许三多我跟你们班长是同乡来的。 河北定县? 河北定县。对了他走了没有? 走?上哪?许三多摸不到头脑。 复员啊命令一星期前就下来了他跟我说的…… 话声没落车门砰地响了一声许三多从行驶的车上跳了下去手里拎着行李就飞跑而去。 司机顿时目瞪口呆差点跟迎面而来的坦克撞在一起。 许三多冲进宿舍时几乎撞在高城的身上看见高城身后的史今和伍六一这才眉开眼笑了。 报告连长!报告班长! 高城扫了许三多一眼:你在搞什么? 许三多憨憨地笑了他说他们吓唬我!连长他们说班长要走还真吓着我了怎么可能……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许三多不是傻子他看得出高城的表情也看得见伍六一帮史今拎着的包那根本就是个正要出门的样子。 许三多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自己的上铺那是史今的床现在就剩了光板了。 许三多慌了手脚了:……干什么?……班长不是说三班搞好了就给你提干吗?连长三班搞得不好吗?三班是不是最好的?你还要什么?锦旗我拿回来!训练我们能抓上去! 高城说你在说什么?这提干的话谁跟你说的? 史今凄然一笑他说我说的我骗他的。这孩子心眼实在我跟他说三班搞好了就提干提干就不走了。 许三多有点蒙了他退了两步他从没想过那是一个谎。 史今对他苦笑着:许三多我不对再说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 高城明白过来了他说许三多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玩命地练啦这官司我以后再跟你打现在先…… 高城想摆脱许三多带史今离开。许三多不干他拦住门口拼命地喊道:你还让我怎么样?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是班长教的!我不知道什么荣誉、团队精神、机步协同、擒拿捕俘!全是班长教的!我就是个傻瓜!就会拖后腿丢人现眼!你还让班长怎么样?你还要三班怎么样?你要不要锦旗?我去给你扛回来!就这个季度集团军比武我给你拿第一我保证你让班长留下! 高城让许三多喊晕了他需要缓一下。 你是在跟我做买卖吗?那我给你个实价!许三多别看你现在扛旗夺帅是把好手!你是个尖子给我四五个你这种尖子来换我这班长我不换!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一块呆了五年!我在这连当排长的时候他就是我的兵!你这个新兵蛋子你懂吗? 我不是新兵蛋子。许三多脸红脖子粗的:我也不是尖子! 行了行了史今说。连长你别跟他晕了头地吵。许三多你也别犯浑退伍报告是我自己打的连长也尽力了可他就是个连长…… 我没尽力!高城说。高城的话里有气。 史今说连长你别说气话你跟他新兵蛋子计较干什么?高城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说我没跟他计较。 许三多还是扯着嗓子:我不是新兵蛋子! 史今拍拍许三多脑袋说:你当然不是新兵蛋子可班长眼里你总是有点……史今这句没有说完许三多几乎要哭了。他说你明知道我好骗你还骗我……史今说许三多骗你是我不对可你也不好你都二十一啦二十一岁的人哪还能尽把些想头放在别人身上?你得为你自己活了呀我说你得活个明白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是个兵很好的兵不是个孩子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句话你没体会吧?是啊你还没见过人走人留呢这回体会到啦…… 许三多说我不要体会!史今只有硬起口气了他说许三多对自己负责你是个老兵!许三多说什么老兵新兵滚他个蛋的!反正今天你走不了!他回身就抢了伍六一手上的包死死抱住像头怒的狮子。 史今说你别傻了我就是个班长班长几年就要一换的又不是你爹。可许三多躲闪着就是不把行李还他。史今说你不要傻我不跟你动手我真的不跟你动手。说着猛地就是一扑要扑回自己的行李但许三多早闪开了史今什么也没有扑着。史今只好苦笑了他说你看看你还真快真是不一样了把包给我。 许三多就是不给。 史今一点办法也没有。 史今说好好好包我不要了反正就是几件衣服。说着真的掉头向门口走去那意思明显是真的要走了。许三多一看慌了追上去大声地喊道:班长你别走! 两人于是又抢起了那一个行李包谁也不肯放手。 史今对这个死性子简直有点绝望他只有求救一旁的高城和伍六一:你们帮帮我!高城和伍六一在旁边一直看得愣只好上来帮忙。三个对付一个几乎是将许三多的指头一个一个地扳开。 忽然许三多失声地哭泣了起来。 高城和伍六一还有史今一时都怔住了。 都不知道如何才好。 史今的眼泪也呼地下来了。 他只好拍了拍许三多:别哭了你自己保重。 然后提着行李走了。 又是车站。 伍六一帮史今把那个迷彩包放在了列车的行李架上一个兵五年生活也就是这点行装了。高城将一根烟在嘴里干咬着三人无语。 许三多没有上来他一直地站在车下目光里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他不是来送你吗?怎么不上来?高城对史今说道。 史今说:他生气我骗了他。 高城说道:不成熟这个兵不成熟。 谁都知道这话是有意说给许三多听的。 史今不觉又是一脸的苦笑他说我是骗了他骗得他挺辛苦的谁像他这样都不是一朝一夕就练出来的。他比咱们强那么一丁点因为他吃的苦头比咱们多三四倍。 你不是为他好吗?高城一贯地强硬着。史今摇头说那也不是个理。六一以后你对他好点。伍六一说他是被惯的!史今说他有潜力没错你也别光把他当对手他也是个孩子没经过什么事。伍六一说那就给两件事他担着!史今说这就不是我管的啦以后你们好好干吧。 高城愣了一会突然道:你怎么趁着三班训练这会走呢?他们回来会骂死我的。 史今为难地说你多担当点吧。我怕人多了挺不住。 高城想了想:对还是清净点好。有空来信。史今说会的。高城说得空来看看。史今又说一定。高城说得空我去看你。史今说我等着。六一你也来信。 伍六一点点头嗯哪了一声。 说完高城和伍六一就下车去了。 列车开始行驶了高城和伍六一追在车后大声地嚷嚷着听见听不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这么一次情绪上的宣泄。 许三多却纹丝不动地木立着看着车远走。史今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着许三多大声地喊着什么许三多依然木木地看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车越走越远最后走没了。高城和伍六一沉默着走了回来看见许三多还在愣愣地看着车去的方向伍六一说了一声:许三多回去啦! 许三多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高城突然喊道:许三多我命令你回去! 许三多还是没有反应他依旧愣愣地站着看着史今消失而去的方向。他今天是最不听话的一个兵。 高城和伍六一在车站外边上车坐了好一会还是没有看到许三多的鬼影高城气得狠狠对方向盘砸了一拳。伍六一只好对高城说:连长你先回去吧。 高城说:我再等会。 伍六一说连里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高城犹豫了一下便吩咐伍六一:别动粗。他是真难受。 伍六一说我知道我不动粗。 伍六一说着从车上下来让高城将车先开回去。 许三多还在站台上孤魂野鬼似的站着伍六一上去就揪住他的脖领狠狠地往回拖。周围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不知生了什么事。 伍六一说:你今天痛快啦?让我也痛快痛快!先甭说班长骗没骗你我就问你你弄好了班长提干这种鬼话你怎么会信?你就那么乐意被人哄?我现在就告诉你实话!第一是只有一个的你拿了别人就没有这个机会。现在改革裁军是淘汰率惊人稍走下坡路的兵都准备走人。班长没有走下坡路可咱们几个王八蛋往上一顶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班长就显得在走下坡路了!你拿名次争先进上边就问了这么优秀的士兵怎么还是个列兵啊?可三班有班长了呀!他这人又不争不抢一看不合适了就打退伍报告!上边一看很好光看成绩没什么出色的嘛军龄也冒啦批吧! 许三多听得似乎毫无反应伍六一狠狠推了他一把说:现在听明白了吗?班长是被你……不是被咱们两个逼走的记得跑越野吗?你第一我第二班长第三班长是被咱们两个王八蛋逼走的现在我痛快完啦你爱回去不回去就自己看着办吧! 伍六一又推了许三多一把然后扬长而去。 已经很晚了指导员洪兴国偷偷往三班宿舍张望了一下现屋里那几个兵还是沉默着忙自己的事不时有人往那空板床上看一眼又赶紧把目光挪开。 许三多悄没声息地出现在洪兴国的身后。洪兴国转身时吓了一跳。 许三多把你的铺搬到上铺这两天有新兵要来!洪兴国吩咐道:你暂任代理班长命令明天就下……许三多你已经是做班长的人了不光在训练上在情感上也必须成熟一点懂吗? 好久许三多才回答了一声是。 洪兴国吩咐完就走了。但那张铺板仍是空着的。许三多还是睡在他的下铺。三班的士兵并没有听指导员的命令一直保留着班长的铺位。 两天后洪兴国带着一名年轻的士兵走了进来。 三班的士兵们正在打扫内务。 洪兴国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从电子战营调来的马小帅学员兵当然也是高材生。马小帅这是你们三班许班长。 马小帅马上给许三多敬了一礼。 许三多生硬地还了一礼沉默一下看看一旁的伍六一吩咐道:伍班副你给新同志交代一下有关的内务情况。 伍六一便对马小帅说:这是你专用的储物柜只允许放军装内衣和漱洗用具和一些相关业的书籍十一号挂钩是你的军装军帽和武装带可以挂在上边我们要求不管型号大小必须挂得一般齐我们相信良好的内务是能够锻炼军人的素质…… 许三多在自己的铺前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下那空床板将整个的被褥捧了上去。 马小帅你睡这张床我的下铺。 这对三班来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于是史今在这个班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消失了。 许三多整理着那张铺位他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僵硬地站着。 团长在办公室里已经解开那封“机密”的卷宗将里边的文件递给参谋长。参谋长看着那份题为“T师B团钢七连改编事宜”的文件说:这不是个简单的化整为零它是把一个光荣的连队完全拆散我们拆的可是钢七连活着的兵! 虽然消息还没有公开但一些人事上的调整已经在进行着。团长挺无奈地叹口气倒像委屈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这对许三多来说史班长只是钢七连走的第一个人往下严格的筛选将开始七连的每个人都面临着改编的生存危机。 几天后的靶场上七连正在打活动靶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有几个团部参谋拿着本在身后记录。人人都格外地抖擞精神经常出现几支步枪同时打得一个活动靶四分五裂的情况。 枪声渐渐稀落下来只剩下伍六一和许三多两个人在射击了众人都看着因为看这两人的射击是一种享受似乎他们和子弹有一种默契。 忽然许三多停止了射击。甘小宁说怎么啦? 许三多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他留伍六一一个人在那里进行步枪独奏。 许三多从停放的步战车中间走过现白铁军和新来的学员兵马小帅在说着什么问道:这是聊天的地方吗?马小帅嚷了声是就跑开了他知道许三多是个不太注重这类小节的人而白铁军则更是过分。他说哎哟许班代俺们这厢有礼啦! 许三多不吃这套:代理班长就代理班长什么叫班代啊? 俺们看着你长大的这班代是老兵专用词组。 好好老兵大哥你有话请说。 班代大人请过来我这有绝密内参。 什么内参? 白铁军看着远处那几个参谋在交换着意见说:知道为什么他们天天跟着咱们吗?评估。 为什么要评估呢?我们是一线部队做个评估不是很正常的吗? 白铁军故作神秘早就是惯常表情了。他说我告诉你深层的含义钢七连要改编啦! 许三多说这就是你的绝密内参?上星期我就听过了谁会信这种谣言? 白铁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许三多说瞪我干什么?白铁军说班代你真是块做班长的好料子马上就知道维护军心是第一重要的。许三多说什么意思?白铁军说你知道这回是真的要不你打靶的时候为什么要让着伍班副?许三多说我竞技状态不好。白铁军说你知道连里团里这有意无意搞的每一次测试都关系到这个人以后能不能在部队里呆下去所以你让他。 许三多说没有。白铁军说我还有几月就复员了这改编的事跟我没多大关系。不过班代…… 许三多说:是班长! 班长就班长白铁军说我们看着你着急啊七连的兵都太好斗了你这号的人是没有的所以我必须提醒你你这样做是没有用的。如果说白铁军从来就不习惯太诚恳的话那他这次是诚恳的甚至带点怜悯。许三多觉得很熟悉打他的孬兵时代过去后已经很少人用这种眼光看他了。他终于叹了口气知道太大的事情总是瞒不过去的于是说道:不管怎么样改编这事眼下还只算流言蜚语。 评估完毕许三多和伍六一在战车后门边看着最后一名士兵上车。按惯例随后是班副上车班长最后。伍六一却没动窝许三多看他一眼他的眼睛告诉他你上。 伍六一却说:今儿不算。 许三多知道他说什么说:那什么算? 伍六一说:回去比别的比出来什么什么才算。 不等许三多回答伍六一自己上车去了。 伍六一回营就上三连食堂去揭锅。 他揭的是灶上的大铁锅然后叫人把锅抬到门口对着许三多说:这个是单兵携行具中最难背的家伙。司务长一看吓坏了:背这个跑呀?你干吗不背步战车跑? 伍六一要玩真的了。 一顶军帽握在甘小宁手上他一声令军帽落地。许三多和伍六一两人一人背一口锅手上两箱机枪弹就飞了出去。 谁都知道那样跑起来有多别扭背上一口直径一米多的锅手还没法扶。每一步铁锅沿都在两人腰上重重打磨着。 两人那简直是自虐。 许三多很快就习惯了。从班长走后伍六一对他就没过好脸一直玩命地比比一切粗重的细巧的文的武的比拿手的和不拿手的。 从背上的剧痛中许三多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其实班长走了最难受的并非是他。 所以最后先达到终点的还是伍六一。 可伍六一现了问题他说不算。 许三多说你要怎样才算? 伍六一还是那一句:比出来才算。 两人接着又比起了俯卧撑。记数的是甘小宁和白铁军。一群士兵在旁边呐喊着助威。 最后输的还是许三多。 许三多从一开始就一直输玩命地输这让伍六一更加生气了他把这种容让当作一种蔑视。事实不是事实是许三多不想再抢走别人的机会有了这种念头的人根本没有力气。 白铁军着急了他说:班代你起来呀! 许三多不动弹。 伍六一又撑着多做了一个最后在战士们的叹息声中整个人砸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躺到了床上去了。 一个在床上趴着一个在床上侧着。 外边的操场上高城突然集合连队床上的两人你瞪我我瞪你谁也动不了。 列队进宿舍一排先进行参观。高城命令道。 两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谁也没有做声。 门开了一个排的士兵神情古怪地列队而进默默的像是追悼会似的。 高城说话了:成纵列队形向右转立正稍息。现在看好了就是这两位今儿下午负荷跑了五千米两人又比着做了两百多个俯卧撑现在算是消停了趴窝了。两位别不好意思把衣服撩起来。 两人不情不愿地撩起衣服两张磨破的背上全打着绷带。 同志们有什么感想啊? 伍六一嘴里却还哼哼地说:爬了起来就又是一条好汉。 高城愤怒了:你爬得起来的时候再做检讨吧。白铁军你们同班又是帮凶你个言吧? 白铁军的嘴里刚刚说了一句班代后边就没词了。 说话呀!高城命令道。 班长和班副这种敢练敢比敢拼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白铁军大声回答道。 高城哼了一声:学习是吧?好你现在就学两百个俯卧撑。 白铁军顿时慌了说:报告连长我不是尖子撑死五十个。 一百个! 白铁军二话不说就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高城转身把眼光落在甘小宁的身上:你的态度呢? 甘小宁挠挠头:我能做一百个我做一百五十吧。 两百个! 甘小宁没说什么趴在白铁军身边也做了起来。 这时高城忽然不生气了。他的嘴角出现了一点笑意。 随后是二排进来。洪兴国有点担心悄悄地对高城说连长有个意思就行了。高城说不行这种歪风邪气我怕他们至死方休。 这天吃饭的时候许三多碰见了成才。他现成才的眼神里比自己更加落寞。 军地的餐厅说是吃饭实则是喝酒。那一餐两人都喝了不少的酒喝得成才的身子都有些晃了成才又一口气拎来四瓶啤酒。许三多说喝了。可成才说:我想喝。许三多说你还得回红三连呢。 红三连?这时成才突然说:许三多我想回钢七连。 许三多强打着精神他现在实在没有鼓励别人的力气:我知道你不想走可……到哪都得好好干啊成才这才是你嘛! 成才说你不知道!我不好好干我累了! 许三多说你受什么委屈了? 成才说:我转志愿兵了。一级士官。 许三多乐了:这不是挺好的吗!成才我还是列兵你就是士官了你看你什么事情都走在我前面。 成才却说我不高兴。可许三多还是忍不住乐他说好好你不高兴。想了想 说:得庆祝一下吧怎么庆祝呢?士官同志我不爱喝酒我给你敬个礼吧! 真的就给成才敬了一个礼可许三多的手还没有放下成才的嘴就一扁一扁地要哭起来了。 他说许三多连你也取笑我了?许三多说我没有我怎么会取笑你呢?这不是个好事吗?成才我知道你其实就想在七连干狙击手可你去了三连不就为做了士官好认认真真做自己的事吗?现在做成了不是个好事吗? 成才说我转了志愿兵升了士官做了班长可是许三多你知道我去哪个班吗? 哪个班? 你来的地方。 我来的地方? 你从哪来的你不知道啊? 下榕树乡?不可能哪咱那没部队呀。 成才愤怒了:你是从五班来的你知道吗?荒漠里油管边舅舅不痛姥姥不爱…… 红三连五班?!许三多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成才又气了:你笑什么?你觉得我很好笑? 许三多说我是觉得真巧。 成才说对你来说是巧吧可对我来说它是落后兵的疗养院是所有班长的坟墓! 许三多想了想说:五班不像你想的那样。 成才说你看看我这个圈子绕的啊好像做梦一样七连的人都被我得罪了三连我也没朋友…… 许三多还是对成才说:五班真的挺好的老魏、薛林、李梦他们都是不错的人。 成才说好你怎么不去?还说李梦就是这个李梦好好的班长不干了非得去团部做公务员!我就是去顶他的缺! 许三多一听真的惊讶了他说李梦去团部啦? 成才说我说我的事你管他干什么?听说管团报的干事特赏识他说他文章写得好在杂志上表过。 李梦的啦?许三多不觉又是开心地笑了。 成才却说当兵的写什么呢?他能在八百米外打灭一个灯泡吗?他能在臭水沟里一趴一天等一个目标吗?他就是不务正业!成才看着许三多苦笑的脸忽然间很沮丧。他说许三多你为什么不说说我?许三多说:说你什么?成才说:你可以骂我说我机关算尽太聪明什么的。我的机心也很重我这几天就一直在想我要是跟你一样踏实就好了我就还在七连除了我的狙击步枪什么都不想。 一听成才留恋七连许三多的心忽然就紧了。许三多真想把情况告诉成才可话到嘴边又闭上了。 转身许三多就到团部团报编辑室找李梦去了。一进门就被张干事认出来了他说你就是我画过的那个兵!许三多说您还记得我呀?张干事一下就得意了他说那可是拿了全军奖的画儿。有什么事? 许三多说请问李梦在吗?张干事说对了他是你的战友你来看你的战友?许三多说对如果有什么不方便…… 张干事说方便方便!而且我正在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许三多愣了:等我这样的人? 张干事说对。我正写一篇关于战友情的征文。我实在应该去体会一下战士们朴实的感情可我还得参加这个唉太忙太忙浮生空自忙啊。 许三多看看他手上拿的那印不知道那是什么。张干事告诉他那是篆刻一种古老而高雅的艺术。许三多就说您懂得真多。可张干事竟然叹气他说有时候我希望自己懂得少一点这样我可以拿出真正专心的作品。 许三多不由又是一愣。 张干事说我现在要采访你了先谈谈你的战友吧。许三多以为他说的是李梦便问道:他去哪儿啦?张干事说他一会就回来。然后问许三多:战友这个词能在你心里唤起一种神圣的感情吗? 许三多好像听不懂他说的神圣。张干事只好启了他说就是感动得不行一想起来就想哭什么的?许三多却告诉他:我们连长不喜欢我们哭我们是钢七连打仗的部队…… 一说到钢七连许三多就说不下去了他为钢七连感到难受。 不要压制自己的感情好好想一想。 压制?没有啊我们班长也说了当兵的时候不要想太多脱了军装回家能想一辈子。 张干事不满意他总要套出一点什么来他说这么说吧一种越一切的情感一种炮弹炸过来时扑在他人身上的那种冲动什么的。 许三多说那得等打仗时才知道。 张干事显然很失望了他说你是有思想的啊!可许三多说可我真没想对不起。 张干事只好低头继续砸他的印。许三多看着有点好奇又问您这是在干什么?张干事说:我要在这方印上造出历尽沧桑的效果看见这裂痕没?这代表岁月的年轮。 许三多听不懂:岁月也能造出来呀? 张干事只好抬头瞪了他一眼。 许三多笑笑的说我是说您真行。 两人一时就有点僵了幸好李梦进来把一塑料袋土豆放在桌上嘴里说:看菜给您买回来啦这可是新土豆。他原来是替张干事买菜去了。这李梦真会。 说完李梦现了许三多于是大喊了一声把许三多给抱住了。 李梦真是表了了那叫《荒原上的老马》。 许三多看着李梦给他看的那本杂志问是我们那老马吗? 李梦面有得色说不成体统但是有纪念意义。一个爱情故事。 许三多说是老马临走时说的那事?他和牧羊姑娘什么的? 是。李梦想起有点难堪把书拿过来合上:我已经修改过了比原来好很多了。 许三多说:可你写的事情是根本没有生过的呀! 那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已经走了。李梦说许三多你还是这么死性这是又不是散文! 可许三多说:老马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李梦说他会高兴的不是每个人都能被写进的。 许三多的眼神里却充满否定。他忽然问:薛林和老魏呢?李梦说薛林还在五班可老魏两月前复员走了。 许三多脑里好像有点嗡嗡地响他说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梦说我们寻思你挺忙的全团挂号的尖子嘛。 许三多默然了一会真的有点伤心他说你们每个人走的时候我都想送。我们是一个班的。李梦说我不会走的许三多我以后就在团部了以后你那边有什么先进事迹要先告诉我我是军报的特约通讯员。以后你抓事迹我写稿咱们俩一块风光。 我们那没什么先进事迹。 没有事迹可以挖掘一些有亮点的语言嘛!比如说现在不尽闹改编吗?弄些别看人走心不凉回家建设为国防什么的…… 许三多不想听下去了他说李梦我回连队了。说完转身就走。李梦看着走去的许三多脸上终于露出些不满的表情他觉得有些悻悻的。 张干事却终于把那块印砸好了他如释重负地放在桌上然后去检查李梦买回的土豆。一边看一边说:小李子你这战友可不咋的……这土豆也不咋的嘛。李梦说挑土豆我可有一套您听我的错不了……战友嘛他怎么的我都不在乎这么高尚的感情哪能计较什么回报呢? 张干事忽然就扔了手里的土豆他说:这话对了小李子你再给我来这么两句。 李梦一下就精神了他说:战友好像身上长出的一条胳臂一块长了三年一下没了是怎么着也受不了…… 张干事找了一张纸便狂记了起来嘴里说:接着说接着说。 李梦说:战友绝对不会成为往事因为我们都是一块儿成长的…… 接着说接着说我瞧这篇文章要出来了。小李子这文章咱们俩一块署名弄不好得奖! 李梦备受鼓励了他说战友是最男人的交情因为我们都是想着共一个壕沟的;战友是最无私的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整体他死了我就死了一部分他走了我就走了一部分。如果我战死了我最担心的是我的战友因为我知道他被切掉了一条膀臂;如果我走了我最挂念的是我的战友因为我太希望他比我在的时候活得更好…… 七连的会议室里参谋长和几名军官都在等着高城和洪兴国两人的到来。参谋长让他们坐下。高城不坐他说我站着舒服!请团长指示! 高城的说话和眼神都像带着刀子参谋长暗暗叹了口气说:没有什么指示命令已经下达了就在桌上。高城径直地迈向桌边翻开了那本薄薄的名册上边写着:《T师B团第七装甲侦察连编制改革计划:期人员分配名单》。第一个跃入眼帘的名字便是指导员洪兴国改任c团九连指导员。下一个是三班的老兵白铁军役期将满提前复员。 高城一张一张地翻着心在一点一点地透凉。 第十一章:流水的兵 军队是轧钢的车床锻铁的大砧可等你习惯了那股子刚硬它也是一张能让人大梦不觉的温床。 五点半起床五千米及其他早餐训练视具体课目而定。午餐午休下午接碴训练或机械保养自由活动电视时间睡前五千米及其他睡觉。 所谓其他指的是随时加练的体能项目: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贴墙深蹲一百个引体向上或者加负重什么的。 周二周四周六洗澡休息日小会餐节日大会餐。 有时开班务会有时全连集合照了连长的性子七连的例会不定期这都会带来意外或惊喜条令范围内的意外和预先知道的惊喜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有时就在野外埋锅造饭说是当炊事项目练的我们可当它是个娱乐饭里和了泥土和硝烟甚至都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这种生活大概任何非军人都要觉得无趣其实就算有些前军人跟人回味起这种生活来也要加上一个无趣的尾缀他没有勇气承认他的乐在其中。 并不是说你每天十二点睡觉在下一个十二点起床才有自由我后来那样试过实际上那成了我人生中最潦倒的一段。 那时候我忽然理解我的战友们在钢七连解散时的那种惶然即使以混蛋自诩的白铁军都知道这是为了整支军队的需要可那是个抽象的概念实际地说被要求承担这个磨难的是你自己。 对一个人你走念出你的名字时你还在队列之中你以为像以前那样或好或坏这是一个团体的事情然后你离开了队列对着渐行渐远的过去你现承载那些记忆那些辛苦与快乐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因为你已经被要求离开队伍。 我后来非常后悔在班长走的时候和他生气我过早地让那种离队的感觉降临到他身上相比之下连长和六一做得远比我好他们陪他到最后。 没有可以分享的快乐只有独自承担的磨难现在的软弱也许正好证明你曾经是那么坚强。 ★二级士官许三多 微风拂动钢七连那两幅招摇的连旗显得有些无力了。 高城和洪兴国目送着带来坏消息的参谋长离开洪兴国有些茫然地伸出一只手高城会意地给了他一支烟点火的时候却连打了四五次都没有点上 洪兴国的嘴和手一直在抖抖得很厉害。 洪兴国将手上的烟揉成了一团干脆扔了。 明儿开个联欢会我来操办。军纪和人心都得顾到。洪兴国说。高城只是嗯了一声。洪兴国说:三十多个人都得悄悄走不能让送。一次送走了三分之一非得乱了军心不可。 高城不由委屈地喊了一声老洪! 洪兴国说我是指导员指导员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高城说我对不住你我老压你。 洪兴国说我是指导员是协助工作的你怎么压我了? 高城说我打球犯规下棋使损招打牌我跟对家使眼色。他们都知道惹了指导员没事惹了连长就得出事都帮我捣蛋。洪兴国说你是连长嘛钢七连的头一号你不能输的。 高城便狠狠地给了洪兴国一拳。 七连炊事班的兵从车上拿下许多丰盛的鱼肉蔬菜鸡蛋水果。司务长一声不吭地在一边指挥。路过的兵看得很羡慕都说七连是真不赖伙食也是盖全团第一。 这时的司务长早就没有心思吹点什么了他只挥挥手叫他们滚!然后提着两串香蕉走进食堂。有几个兵正在食堂里郁郁寡欢地布置联欢会场司务长一看就气愤了。 死人啦?又不是殡仪馆!录音机打开! 一边的录音机于是响了起来。 会场上的横幅写着:欢送战友怀念战友祝福战友。 开饭了操场上训练的各部队已经拉着吃饭的号子往食堂里去。白铁军和许三多却一直地坐在操场的边沿。白铁军说班代开饭了。许三多说今天咱们晚点去。干什么?你不怕连长呀?不会的。白铁军说班代你怎么啦?你说有事要跟我说坐了半小时了你又老说车轱辘话。许三多说:我没有……我谢谢你。 又来了又来了你谢我什么呀?白铁军怎么也搞不懂。 谢什么呢?许三多却说不知道他说我对不起你。 白铁军骂了一声:**! 这时七连的一位班长扶着一个哭得不成话的士兵慢慢地向食堂走着。 许三多忽然就站了起来说咱们走吧。 白铁军唠唠叨叨地跟许三多往食堂走去。 一个连的人都在食堂里静静坐着只有刚进来那几名兵轻轻的啜泣声。 白铁军还在外边没有进来嘴里就大声地嚷开了他说班代你明儿个可别这么搞怪啦! 白铁军一进门洪兴国和高城都给他站了起来。接着是一阵热烈的鼓掌。这是个信号全连的鼓掌顿时热闹起来。 掌声中白铁军终于看清了横幅上的字。 然而他却像文盲一样好像一个字都不认识。 慢慢地掌声落了下来。 ……就……就这么快呀?白铁军装了一下极力地笑了笑但身子却突然地蹲了下去。 所有的人好像都在看着他。 突然白铁军咧开了嘴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 酒愁加离情七连的欢送会最后展成不分官阶不分班排的胡乱拥抱。一名士兵拿着麦克风跳到了桌子上嚎叫着我会想你们的!我保证我会想你们!没有等他喊完人们就把他掀了下来了。 在拥抱的人群中哭声笑声和骂声响成了一片有的说:那一百块钱不要你还了!有的说:你要来看我我给你管路费!有的说:咱们俩和啦千错万错都是我错呀!另一个便给他回答说你要是不给我写信我咒你八辈子! 洪兴国也被人不断地拥抱着只有高城散着双手靠边站着显得有些难堪。 白铁军好像看在了眼里悄悄地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连长!白铁军亲亲地叫了一声。 高城一转身便朝他张开双臂可白铁军却不跟他拥抱而是啪的一声给他来了个三年军事生涯中最为像模像样的军礼。然后跟别人拥抱去了。这时洪兴国在后边暗暗地给了他一脚。洪兴国说七连长你就别拉着架子了。然后给高城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高城说了一声不太好吧但人已经投入了洪兴国的拥抱里。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白铁军就悄悄起床了他悄悄地从床下拿书收拾好的背包悄悄地就往外摸去。一个屋的人似乎都在睡着。摸到门口时白铁军回头看了一眼这住了三年的宿舍才突然现全班的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白铁军无声地挥挥手就出门了。 各班要走的兵都在各宿舍门前的走廊上等待着洪兴国和高城从宿舍里轻手轻脚地出来然后悄悄地向外边走去。 七连的兵已经很默契了一个个地跟在后边。 洪兴国从连旗下经过时将背包倒手给高城珍而重之地对连旗敬礼。随后所有的人都在连旗下停住一个一个地敬礼。 这一切都是无声的。 一辆车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洪兴国带着他的兵无声地爬上车后厢车子慢慢地就开走了。 原地站着的高城一直等着洪兴国能回头看他一眼。 一个兵忽然忍不住哭了。洪兴国将那兵的头忽地一揽搂在自己的臂弯里他把下边的高城给忘了。 其实从那时起他们都已不再是兵了。 高城孤单地往回走着他的步子在走廊里显得很重。 终于不知哪个班的宿舍里传来了第一声哭声随后哭声四起。 其实谁都想去送一送的。 可是钢七连的连长高城却下了死命令: 不许送以维护军心。 高城和他的部队突然间就短了一大截了。看着眼前站着的部队高城心里总有点怪怪的。 天正下着雨淅淅沥沥的把每个人都淋湿透了。 高城声嘶力竭地告诉他们:不管去了哪里我要你们知道都是去了打仗的部队!不管去了哪里我要你们记住你们的任务就是训练!训练!继续训练!!别当我说浑话我姓高的有这个信心说一声打起来戳在这里的八十一个还有走了的那三十六个个顶个的都是英雄!就算是没打咱们这一百一十七个个个都对得起七连的祖宗! 沉默的士兵们忽然就爆出一个声音: 训练!训练!继续训练!! 高城好像突然被感动了。他并没指望会有人接口。 下面请……他想说下面请指导员说话可眼光转到洪兴国原来的位置时已经看不到人了。高城顿时愣了很久。那八十个兵比他愣得更久。 于是他只好喊道:目标射击场!距离五公里!出! 一行全副武装的兵钻过操场朝远处的雨雾里冲去。 那些天许三多的心情也相当地不好。他把七连的情况告诉给了成才他希望成才给他一个答案。这是在三连的宿舍。成才在闷闷地吸着烟。 他说:你想转志愿兵? 许三多迟疑着他说我是说我不知道转不转志愿兵。 成才说你不知道那就是你想。他了解许三多的个性他问他:你知道义务兵和志愿兵的区别吗? 许三多说:志愿兵就是延长服役期从士兵转为士官也就是更加专业的士兵。 成才说许三多咱们都已经服了两年半的兵役了。我转了志愿兵我很后悔我往后的日子都得在荒漠里过了。你呢?如果我还在钢七连我会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因为你是我最要命的对手。可现在你不是我的对手了所以我得说你晕了头了。 许三多苦笑着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钢七连以前是最有前途的可现在成了全团最没落的连队。你们连的人一个个都是朝不保夕你还要转志愿兵这至少要再呆两年…… 可是我还想当兵我干不好别的。 成才哈哈地笑了他说许三多你早就不是原来那个三呆子了你干什么都能干好的! 可许三多说:可我已经不想干别的了。连长说每个人都想过好日子可我想要的是能用得上的兵。许三多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我特别爱听他这话用得上的兵听着给劲。 成才目瞪口呆了他说许三多你还把自己当傻子呢?你高中课程学完了吧? ……学完了。 知不知道凭你的聪明凭你背书的能力什么大学你都能考下来的你知道吗? 许三多说:我还没想过。 别听你们那连长的。成才说:要说生存他是为战争生存的我们这些个小兵豆豆那是为生存而战争的。再说了你们那连长现在天天拉着你们狂练什么?他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呀! 他那不是惶惶不可终日。许三多说。 成才只好摇头了他说许三多你别老这么天真好吗?你这样的话我走都会不放心的! 你什么时候走?去五班? 成才说明天我明天就走了。 就在这时甘小宁狂奔着找许三多来了他说许三多连长叫你马上去!他跟团部打起来啦! 果然钢七连的兵们一个个地都扎上了武装带都撸着袖子连那两杆连旗也扛了出来了。 看见许三多跑来高城二话没说就把大旗递了过去。 许三多你把这杆浴血先锋扛上!伍六一你扛装甲之虎! 伍六一二话没有把旗扛到了肩上。 许三多不明原由想问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高城拍了回去。 别劝我现在犯蔫的兵就是逃兵!高城说。 许三多无奈地扛上旗。 高城带领着许三多和伍六一三个人两杆旗从团部走廊上一路急行。值勤官从屋里冲出来问高城:七连长你干什么?高城头也没回径直往前推开了团报编辑室的房门。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白铁军就悄悄起床了他悄悄地从床下拿书收拾好的背包悄悄地就往外摸去。一个屋的人似乎都在睡着。摸到门口时白铁军回头看了一眼这住了三年的宿舍才突然现全班的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白铁军无声地挥挥手就出门了。 各班要走的兵都在各宿舍门前的走廊上等待着洪兴国和高城从宿舍里轻手轻脚地出来然后悄悄地向外边走去。 七连的兵已经很默契了一个个地跟在后边。 洪兴国从连旗下经过时将背包倒手给高城珍而重之地对连旗敬礼。随后所有的人都在连旗下停住一个一个地敬礼。 这一切都是无声的。 一辆车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洪兴国带着他的兵无声地爬上车后厢车子慢慢地就开走了。 原地站着的高城一直等着洪兴国能回头看他一眼。 一个兵忽然忍不住哭了。洪兴国将那兵的头忽地一揽搂在自己的臂弯里他把下边的高城给忘了。 其实从那时起他们都已不再是兵了。 高城孤单地往回走着他的步子在走廊里显得很重。 终于不知哪个班的宿舍里传来了第一声哭声随后哭声四起。 其实谁都想去送一送的。 可是钢七连的连长高城却下了死命令: 不许送以维护军心。 高城和他的部队突然间就短了一大截了。看着眼前站着的部队高城心里总有点怪怪的。 天正下着雨淅淅沥沥的把每个人都淋湿透了。 高城声嘶力竭地告诉他们:不管去了哪里我要你们知道都是去了打仗的部队!不管去了哪里我要你们记住你们的任务就是训练!训练!继续训练!!别当我说浑话我姓高的有这个信心说一声打起来戳在这里的八十一个还有走了的那三十六个个顶个的都是英雄!就算是没打咱们这一百一十七个个个都对得起七连的祖宗! 沉默的士兵们忽然就爆出一个声音: 训练!训练!继续训练!! 高城好像突然被感动了。他并没指望会有人接口。 下面请……他想说下面请指导员说话可眼光转到洪兴国原来的位置时已经看不到人了。高城顿时愣了很久。那八十个兵比他愣得更久。 于是他只好喊道:目标射击场!距离五公里!出! 一行全副武装的兵钻过操场朝远处的雨雾里冲去。 那些天许三多的心情也相当地不好。他把七连的情况告诉给了成才他希望成才给他一个答案。这是在三连的宿舍。成才在闷闷地吸着烟。 他说:你想转志愿兵? 许三多迟疑着他说我是说我不知道转不转志愿兵。 成才说你不知道那就是你想。他了解许三多的个性他问他:你知道义务兵和志愿兵的区别吗? 许三多说:志愿兵就是延长服役期从士兵转为士官也就是更加专业的士兵。 成才说许三多咱们都已经服了两年半的兵役了。我转了志愿兵我很后悔我往后的日子都得在荒漠里过了。你呢?如果我还在钢七连我会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因为你是我最要命的对手。可现在你不是我的对手了所以我得说你晕了头了。 许三多苦笑着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钢七连以前是最有前途的可现在成了全团最没落的连队。你们连的人一个个都是朝不保夕你还要转志愿兵这至少要再呆两年…… 可是我还想当兵我干不好别的。 成才哈哈地笑了他说许三多你早就不是原来那个三呆子了你干什么都能干好的! 可许三多说:可我已经不想干别的了。连长说每个人都想过好日子可我想要的是能用得上的兵。许三多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我特别爱听他这话用得上的兵听着给劲。 成才目瞪口呆了他说许三多你还把自己当傻子呢?你高中课程学完了吧? ……学完了。 知不知道凭你的聪明凭你背书的能力什么大学你都能考下来的你知道吗? 许三多说:我还没想过。 别听你们那连长的。成才说:要说生存他是为战争生存的我们这些个小兵豆豆那是为生存而战争的。再说了你们那连长现在天天拉着你们狂练什么?他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呀! 他那不是惶惶不可终日。许三多说。 成才只好摇头了他说许三多你别老这么天真好吗?你这样的话我走都会不放心的! 你什么时候走?去五班? 成才说明天我明天就走了。 就在这时甘小宁狂奔着找许三多来了他说许三多连长叫你马上去!他跟团部打起来啦! 果然钢七连的兵们一个个地都扎上了武装带都撸着袖子连那两杆连旗也扛了出来了。 看见许三多跑来高城二话没说就把大旗递了过去。 许三多你把这杆浴血先锋扛上!伍六一你扛装甲之虎! 伍六一二话没有把旗扛到了肩上。 许三多不明原由想问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高城拍了回去。 别劝我现在犯蔫的兵就是逃兵!高城说。 许三多无奈地扛上旗。 高城带领着许三多和伍六一三个人两杆旗从团部走廊上一路急行。值勤官从屋里冲出来问高城:七连长你干什么?高城头也没回径直往前推开了团报编辑室的房门。 张干事和李梦看着高城几个进来一时感到惊讶。谁也没见过这样的架势。 有有什么事吗?张干事打量着高城。高城极力地沉住气先拿出一张团报抹平了放在桌上再敬了个军礼然后接过许三多手里那杆“浴血先锋钢七连”放在桌上接着便一字一句地问道:张干事您这报上写着红三连打的孟良崮战?张干事说是啊怎么啦?高城说没怎么。那一仗钢七连打没了五十七个也扛回了这杆旗我就是跟您讨个说法。 那就算你们打的战行吗?张干事知道了他的来意了。 高城的火气突然大了起来他说五十七条汉子的生命您说一句就算了?张干事说:你要我怎么办? 报纸都出去了!张干事想耍赖皮了。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两个人的火也越来越大。一个是拉不下面子一个是听不得对方轻描淡写的口气。 我要求您在这期团报上公开道歉。高城喊道您也可以不道歉。我这里有两个兵想比什么擒拿格斗、登山越野、徒手攀援我们一律奉陪。您要觉得玩粗的有**份咱们团局域网上文着辩6海空三军、装甲步兵战术我陪着你辩。 张干事哪里受过这个说你这不是借题挥吗?你们连解散又不是我的主意找管事的吵吵去! 高城却寸步不让他说第一钢七连还没有解散;第二这事跟钢七连散不散没什么关系。 其实谁都知道高城的气确实是从那里来的。 张干事躲避着高城的目光东张西望地寻找救援终于看到了一位便喊了过去:黄参谋你说他们这是不是借题挥?那黄参谋没好气说:我瞧是你太不懂野战连队的那本经。李梦看看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就说行了行了你们回吧会给个说法的。 李梦说说也就罢了错就错在他动手推人而且推的是高城。高城根本没动高城身后的伍六一手晃了晃李梦一只手被捏住了痛得身子都佝偻了下去。 张干事一看急了呵斥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高城垂下眼一看:我们本来就没想磨嘴皮子。张干事终于现这根本就不是用团机关的威严就可以解决得了的脸就有点白了。 高城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可他手上却乱抓了个东西像是要自卫的样子抓起的竟是张干事的那一块印章石。 围观的人忽然分开了是团长走了进来他皱着眉看了一会高城问:这里在干什么呢?高城还未说话后边的黄参谋先说了他说报告团长咱们团报出了笔误连队找上门来啦!团长说什么笔误?黄参谋说说是红三连打的孟良崮战…… 张干事也以为来了救星了忙说是校稿时没看见团长您说这不是无事生非吗?团长点着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伍六一已经放开了李梦团长没瞧见一般在几个人中间踱了两步忽然狠狠一掌拍在桌上。 孟良崮红三连打的头阵?你美国大片看多了是不是? 团长怒吼着用手点指桌子上的锦旗:你瞧见这旗上的字了吗?什么叫浴血先锋?五十七个人十二个滚了地雷七个垫了铁丝网哪个拿到今天都是头号的好兵!你告我这是无事生非我倒想问问啥事值得你惹事生非? 团长突然拿了一块刻好的印看着:是这个吗? 张干事提心吊胆地望着。 团长明显是想砸的看了看又放了下来说:刻得倒是真好。不过你要到今天还搞不明白军人是怎么回事没了你这人我不会可惜的。……黄参谋。 黄参谋答应着:有! 给张干事安排去四连生活一个月。 张干事的脸顿时苦成了一团。 团长踱到高城跟前看着高城半分不让地对视。团长微微地叹了口气嘴里刚刚说出钢七连三个字旁边的高城马上无声地敬了个礼。团长望着高城笔直的手势他的奖章他的帽檐他的黑……不由轻声问道:你们的荣誉感在血管里吗? 在骨髓里。 高城平淡地回答道。 团长的眼眶忽然湿润了他想伸手碰碰这名不驯的部下。 钢七连对团部还有什么要求吗?团长问。 在团报上声明刊印错误别的没有了。 ……走了的兵要走的兵他们有什么要求吗?团长问。 没有。 有的话要跟我说。 过了很久高城才点了点头。 对高城来说那是他这连长的最后一次反抗从此七连的命运就算是定了一批批的名单下来一批批的人走掉他的连像是被一支无形的枪瞄上了一枪一个绝不落空他却不知道向哪里还击。高连长忽然体会到什么叫内疚。 操场上的七连已经缩得不到一半的队列了但仍然矗立着。高城如同一头困兽他在亲自指导新兵马小帅的队列姿势。 挺胸!昂头!就算迎面射来的是子弹也得这么挺胸昂头地挨着!说着他朝马小帅的眼眶狠狠砸过去两拳每每在贴近马小帅眉毛时才收住。马小帅没有让他失望马小帅的眼眨都没眨。高城这才满意地退开示意许三多和伍六一持旗出列。 钢七连那个古老的新兵仪式今天将为新来的马小帅举行。 钢七连的人可以越来越少但钢七连的精神不能丢。 马小帅钢七连有多少人?做班长的许三多问。 钢七连有五十三年的历史!在五十三年的连史中一共有五千人成为钢七连的一员! 马小帅你是钢七连的第几名士兵? 我是钢七连的第五千名士兵!我为自己骄傲!为我之前的四千九百九十九人骄傲! 马小帅你是否还记得钢七连那些为国捐躯的前辈? 我记得钢七连为国捐躯的一千一百零四名前辈! 一辆三轮摩托的马达声暂时冲断了这个进行中的仪式。红三连的指导员驾驶着摩托车飞奔而来。上边坐着的是成才边上还堆着一堆行李。这是另一个要走的人他将被送往荒漠中的五班看守输油管道走前他又想起了他的钢七连上路了他要过来再看一看看一看他的钢七连。 马达声一停许三多和马小帅的问答又继续了: 马小帅当战斗到最后一人你是否有勇气扛起这杆连旗? 我是钢七连的第五千名士兵!我有扛起这杆旗的勇气!但我更有第一个战死的勇气! 马小帅你是否有勇气为你的战友而牺牲? 他们是我的兄弟。我为我的兄弟而死! 忽然成才从车斗上站了起来他哭了…… 他向着这个被他抛弃的连队高喊着: 许三多!我走了!许三多!你好好混!许三多记住我! 红三连指导员好像是知道闯了祸了加快车瞬间带着成才和他的话尾飞出了视野。 高城的队伍却纹丝不动。旗声猎猎。许三多继续着他们的仪式。 马小帅不论是谁不论是将军、列兵只要他曾是钢七连的一员你就有权利要求他记住钢七连的先辈! 我会要求他记住钢七连的前辈我也会记住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 马小帅现在跟我们一起背诵这无曲的连歌会唱这歌的前辈已经全部牺牲了只剩下钢七连的士兵在这里背诵歌词但是我希望…… 许三多话没说完高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什么他悄悄地靠近许三多轻声地说:把眼泪擦了。那是许三多眼角的两条泪痕那是成才刚才喊出来的。但是许三多一动不动他接着他的话:……但是我希望你能听见五千个喉咙里吼出的歌声! 钢七连的士兵一起开始吼出他们那无曲的歌词: 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钢七连。 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卫国保家园。 杀声吓破敌人胆百战百胜美名传。 攻必克守必坚踏敌尸骨唱凯旋。 许三多一边吼着这才一边擦去了眼角的眼泪。如果是第一年当兵他会不管不顾地给成才回应。如果是第二年当兵他会因为成才破坏纪律生气可现在是第三年当了三年兵他已经只想在大声的口令中吼出那份酸楚。 暮色降临了。战车停泊在库里已经有一阵子没开出去了可那还得保养。许三多一个人在车库里忙着。他试图卸下战车上的某个部件那又是个需要钢钎和铁锤的活一个人做起来就很难。 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帮他抓住了钢钎。 是伍六一。这可能是史今走后伍六一第一次对许三多示好。都不是多话的人伍六一掌着钎许三多挥着锤很快完成了这点活计。 第三批名单也下来了二十七个。 坐下来的时候伍六一沉着嗓门说道。 许三多身子微震了一下但不会再多了这对七连来说已经是既定的命运。 许三多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伍六一转过身眼睛里是满满当当的困惑和焦虑。 什么?许三多下意识地问道。 解散。 伍六一再也不肯避讳那个词他喊了起来:钢七连戳在操场上呢那哪是一个连?那是一个人啊!忽然就有个人拿把刀过来今天卸条胳膊明天下条腿。我们连喊都喊不出来我们只能说立正!全连都有!保持队形!你掐掐我?我是不是做梦?我老掐自己想把自己给掐醒来。 也许大家都希望这是一场梦。许三多也没有答案。 ……连长说这是新时期建设新军队的需要。许三多又像在背课本。连长说钢七连的人去了更适合他们的地方他们在哪里都是钢七连的兵他们在挥他们的效能。在钢七连基础上组建的部队也能更好地挥效能…… 连长说连长说!连长自己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你告诉我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钢七连?我们是最好的说什么都轮不到我们! 许三多想了想:我想钢七连打仗是先锋在这种事情上当然也是先锋。听到这个逻辑伍六一愣在那儿:许三多我讨厌你。也算是处很长时间了就班长走那次你还像个人你跟班长支气可你像个人别的时候你不是人你啥都做得对。我们跟你没法比了我们怎么着都还有个人的毛病你没有他们说是你心眼子活我瞧你活活的就是个怪胎! ……我知道什么是对的怎么还能照错里去做?许三多不像在为自己辩解倒像是在坚持着某种信念。 你是啥都对可你到底懂不懂人的感情? ……我懂的。 伍六一让这不愠不火的一句戳了下似的泄了气坐下。 许三多别以为我没看见钢七连的人不要命也得要强弄得连里特多对头这十来天却让得跟什么似的多大的事也不提了多大的对头也和了因为谁都知道不定哪天就走了要有个后悔可就是一辈子……许三多我是来跟你讲和的。 许三多意外得甚至有了些笑意他说我们本来就是老乡。 伍六一摇摇头:别说那个。许三多我也要走了我去机步一连还是三班三班班长。 这是又一个意外许三多怔了脸上的笑意没了。 反正机步一连很近……许三多喃喃着。 伍六一忍不住要弄醒面前这个人:许三多所以我觉得你从来不是个聪明人。你就不知道开始的时候谁都怕名单里有自己现在大家都盼名单里有自己到现在名单里还没有的人会是什么结果?只能是打背包回家了。 许三多强撑着:……不会的。 这批名单里谁都有了就是没有你也没有连长。伍六一终于说了出来。看得出许三多信了他无意识地反复擦着手上那个部件回家对他来说也难以接受。 伍六一看着这个好勇斗狠的家伙终于不再掩饰心里的同情:我天天在做包打听。我不喜欢你可我真不希望你走。你没错许三多咱们是老乡可我不喜欢我的老乡老家的人太笨了笨得就知道埋头苦干苦干。我知道你我都是凭着这股笨劲才干到今天可当了几年兵我已经把这股劲扔得干干净净了。还有我嫉妒你许三多。 许三多却心不在焉他说我笨笨有什么好嫉妒的? 因为我们以前都很笨现在我们变了。说着说着伍六一的面色柔和了下来。 ……现在我已经很怀念天天被你和班长训的那个时候了。许三多说。 伍六一苦笑着:班长班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对你就没好脸吗? 因为我拖后腿。 不是。是因为班长太疼你了。我呢个子很大心眼很小总觉得班长只能是伍六一的因为就像许三多是被班长带出来的一样……伍六一也是这么长大的。 人受了太多刺激反而就平静伍六一今天告诉了许三多太多的事情许三多静静地看着。伍六一伸出一只手很勉强地和许三多轻触了一下对他来说这算一种和解。 ……不管怎么样别记得我的坏处。伍六一又苦笑了知道班长为什么从来不和你一起洗澡吗?因为被你砸出来的伤从来就没有好过。这话不该说的可我就要走了如果你也走了的话记住一个人的好处总强似记得一个人的坏处吧? 伍六一说完就离开了。 许三多愣愣地看着伍六一离去的背影。 他想哭。 零落的三班仅有的几个士兵正在收拾自己的行装这回是几乎所有人都要走*光了。 许三多的进来使所有人停止了手上的事情马小帅第一个把脚下的包偷偷往床下踢了踢然后除伍六一外所有人都做了这个动作。 因为只有许三多一个人是没有去处的。 许三多很温和地笑了笑:你们先接着忙忙完了咱们开班务会。可能是咱们最后一次班务会。 没有人动弹。 < p>许三多摊摊手说抓紧时间给你们五分钟。我等你们。 这等于是命令几个兵又开始收拾起来。 又得选先进个人了。许三多说往常三班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这回我想做一件。这回的先进个人不用你们提名我自己来提我想选你们所有的人。对我就这么往连里送因为我这班代觉得你们每一个人都很好。我这样可能有点做作可我这班代……想不出别的办法来给你们送行了。 许三多今天是有些反常了他从来不是一个这么多话的人。 伍六一狠狠将最后一件东西塞进包里将包塞进储物柜将柜门狠狠关上。 烈日炎炎一减再减的七连仍站成了一个散列的方队站在操场上。 分属各团各连的几辆车停在操场的空地上是来接兵的。 高城站在七连的门口大声地念着手上最后一份名单:王雷a团机步七连;陈浩c团榴二连;彭小东B团机步七连;伍六一B团机步一连;马小帅c团机步三连;刘建c团坦五连;李烨炮团工兵连…… 每个兵的脚下都放着一个包每个被念到名字的兵都有微微的轻松然后是浓浓的伤感。 高城终于合上了手上的名册:这批名单就是这些了。 他抬起了手也抬高了声音:我想说…… 他看着眼前那些强挺着的年轻士兵从第一行看到最后一行他突然说不出话来。 解散!他干脆喊道。 这支队列就无声无息地散了一直在旁边等待的各连连长和指导员插进了队列中带走属于自己的兵。没有什么言语只是轻轻一拍那个兵的肩膀那个兵便跟在他们身后走开。 高城看着被瓜分的这支军队一动不动地站着。 机步一连的连长和红三连的指导员于心不忍地凑了上来一个掏出烟另一个也掏出烟红三连指导员拍烟的时候紧张得把半盒烟撒在了地上。 高城强带着笑意他想开个什么玩笑但嘴上的烟却抖得不成个话他只好狠狠地咬着烟嘴不让它落到地上。 高城说:手指头心尖肉你们是在分我的肉呀。 红三连指导员和机步一连连长只好苦笑他们能说什么? 伍六一最后看了眼七连的宿舍头也不回地跟着机步一连连长迈开步子。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掠过钻天杨之间的风声。 高城茫然地看着他大概没有想过显赫一时的钢七连解散时竟会如此寂静吧。 忽然高城看见烈日炎炎的空地上许三多依然以最严格的立正姿势站着。 高城甚至有点惊喜:……还给我留下了一个?许三多? 高城有些手忙脚乱地翻开名册。 ……是没有你。这么说就咱们两个人了?我本来是打算一个人留守的这么说还给我留了个伴? 许三多笔挺地站着。高城慢慢也不再高兴了而是有些悲哀。 ……可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尖子吗?你要是傲气一点的话你就是个兵王。 许三多一如平常:报告连长我仍在队列之中! 一个人的队列?高城的语气里充满了嘲弄。好了解散! 许三多放松了一些其实也就是换了个稍息姿势。 高城看看这个人又看了看地上两个短短的影子。他转过神儿来突然咆哮道:你现在可以开始了。 ……开始什么?许三多问。 高城狠狠地盯着他目光似乎能把人射穿了。 哭啊。你不想哭吗? 我哭不出来。 哭吧你只管哭别忍着。兴许我能陪你一起哭。 报告连长我哭不出来! 为什么?你不在乎钢七连?不在乎你的三班?不在乎你的战友吗? 报告连长我真哭不出来! 为什么?! 报告连长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操场上两个人都喊得声嘶力竭的那反倒像哭了。许三多在声嘶力竭的报告声中又下意识地回复了立正姿势。 高城终于冷静了一些他说许三多我们这支军队叫万岁军!全世界只有两支部队敢叫万岁军!一队是以闪击战横扫了菲律宾的日本人!一支是用游击攻坚打遍了朝鲜半岛的我们! 报告连长我知道! 每一场打出万岁呼声的战役都有钢七连! 报告连长我知道! 我相信你和我都觉得钢七连像是一个人有时候我觉得他就站在这操场上比这房子还高跟那棵白杨树一样高。 报告连长我知道! 除了钢七连没哪个连的旗子敢有这么大除了钢七连没哪个连够种把入伍誓词竖在自己眼前。 报告连长我知道! 那屋里挂满了钢七连历年来得的那些锦旗和奖牌那是钢七连的骨血是钢七连的精气神。 报告连长我知道! 可是肉呢? 报告连长肉就是人! 人走了肉分光了!现在我不敢进这宿舍!你还不哭吗? 许三多突然放低了声音:报告连长我觉得您必须进去。 你命令我? 许三多看着钢七连的大门:这是任务!不管里面是什么不管里面让您想起什么我们守护的就是这个! 高城点点头这解不了他心中那种悻悻之情又用手指点了点许三多:好好你跟我讲军规军纪。他仅凭着那股子不顾一切的怒气踏进了钢七连的大门回头看着许三多说:我进来了你还有什么命令? 许三多一丝不苟地回答他:报告连长不论将军列兵只要他曾是钢七连的一员钢七连的士兵就有责任提醒他记得本连的荣誉。 高城算是气炸了掉头便进了宿舍。 许三多看着门洞深处交错的那两杆连旗眼中比任何哭泣都更为悲哀。 一个十二人的房间只剩下了十一张空空的铺板就像欢流了几百年的河流忽然裸出了河床。许三多默默地清理着储物柜清理士兵们遗留下来的一些东西。 每个储物柜里都有张明信片上边写满一个士兵能想起的对班长的祝福。许三多默默地把它们叠拢了归入自己柜中的一大摞家信中。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卡车声一名尉官带着几名士兵走进七连的宿舍。他们是来找七连连长高城的高城一听说找人就咆哮起来:走*光了!那尉官说:我们是炮营的团部让我们来接收物资! 想拿啥拿啥!清单在活动室的柜子里! 许三多在屋里听到后忙走了过来把他们带到了活动室。 很快除了墙上的锦旗和奖牌他们把七连的东西都搬光了。就连那台二十九寸的电视机也没有留下。 最后尉官说还有八张高低床我们打算明天搬。临走的时候尉官还很内疚的样子。我们并不想拿真的团里下的命令。 许三多只好苦笑。 外边的空地上停了三辆卡车。各连各营的兵将各种想得到想不到的家什不停地搬到了卡车上。那样的情景看上去真是有些凄惶。 夜里许三多先是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写完又给班长史今写道:班长一切都好。六一去军里参加比赛咱们班又来了个叫马小帅的兵他是钢七连的第五千个兵为此我们举行了很隆重的仪式…… 写着写着许三多现自己尽是在撒谎最后就又撕掉了。 看着空空的房间许三多最后就着走廊上昏暗的灯光往外走去。 高城的房门仍是虚掩着看起来就没有动过。 许三多在门前犹豫了一会他听到屋里有一种很古怪的声音像是一个溺死者从喉头里挤出来的一样。许三多试探着喊了一声连长? 屋里砰的一声像是什么被碰倒了。 许三多推开房门便冲了进去。 屋里黑乎乎的把灯拉亮之后许三多看到连长的房间里是一地的烟头脱下的军装摔在桌上的帽子乱得已经不像个军营的宿舍了。 高城躺在床上哭着。 他的哭是从枕头里传出来的。 他的头死死地挤在枕头里。 许三多愣了很长一会才喊道:……连长? 接着又喊了几声高城才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说没事。他说:我就是……胃不舒服。 许三多又是一愣他好像没有听说过他的胃不好。 他呢喃了一句:连长你胃不好? 高城指了指胸口他说:胃痛胃痛。 话没说完许三多就揪着他的手往背上拖。 高城说你干什么? 许三多说我背您去医务室! 高城说不用不用!高城一边说一边拼命地挣开从许三多的背上挣脱了下来。但高城的哭没有停下来停下来的只是他的声音。 许三多看见连长的眼睛在一直不停地流泪。他愣了一会惴惴不安地退了出去。走没多远他又回来给他把门轻轻带上。 许三多回到屋里没有多久高城就扛着自己的被褥来到了许三多的宿舍里。他说我想在你们班找个铺睡觉。 当时的许三多正在忙着扫地他先是一愣接着就伸手去接连长的被褥。高城却不给他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你接着忙你的。听连长这么一说许三多便继续扫地。高城就铺在许三多的对面床铺好后他轻轻地吐了口气说:好久没在士兵的宿舍睡过了。说完他便轻松地躺下了。 扫完地许三多在连长的床前一直地站着好像在等着连长的什么命令。高城看了看许三多说你也睡吧。该熄灯了。 远远地果然就响起了熄灯号的声响。 七连惟一亮着的灯跟着整个军营一起灭去了屋里黑了下来。但月光很好许三多在月光下慢慢地爬到自己的床上。他看了看对面的连长他看到连长的床上在闪着一点火光他知道那是连长在吸烟。连长并没有说睡就睡。 许三多你睡觉不翻身吗?高城问道。 报告连长我没有睡着。 你不说报告可以吗? 许三多想了想半天后才回答道:可以。 我想找个人聊聊只要是钢七连的人聊什么都行。许三多你乐意跟我聊吗?许三多你还从来没跟我聊过呢。 ……行。 高城长长地吁一口气他说我不撑了我刚才哭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干吗不说话? ……我没想过连长会哭。 你把我当什么呢?不是我自个把自个当什么呢?许三多我跟你说我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我说那么多就是存了个要你哭的心思。你哭了我就好哭了没曾想你小子不上当我输了。……你干吗还是不说话? ……我觉得做连长真难。 做兵也不容易啊。许三多我跟你说我吧我跟别人从没说过我是人家叫做将门之后的那类人可我从没靠过我那牛皮哄哄的老爸我从军校干到连长靠的全是我自己就为我老爸说高城你个二五眼的时候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一声:你儿子高城从没做过二五眼的事情! ……我明白。 ……你明白吗?可我们根本是两种人啊。许三多我一直在琢磨你从你忽然变成全连最牛的兵我就琢磨你到底是哪种兵?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可班长说我许三多其实你没有变你只是在成长。 高城笑了几天来他第一次由衷地笑了他说对对对其实我们都没有变我们只是越长越像自己了。 我不哭了因为我想我得尽量少哭了我在成长。 高城说对我们都在成长。 成长就是离别。当兵不当兵都一样。许三多突然地来了这么一句。高城听后哑然了一会他说你又让我意外了许三多你跟你外表不一样你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你帮我拿个主意吧我已经拿了一晚上主意了。 人不能靠别人拿主意。许三多说。 我命令你帮我拿。我二十六了我在军队大院就是孩子王后来我当了连长我牛皮二十六年了这好像不太够太不够。不行啊我不能留守留守的下一步准定就是转业了。我还想继续牛皮呢许三多你说我要不要找我老爸帮忙说一声? 走了的班长说您有抱负有理想有水准有文化有思想…… 我就是问你我要不要走走后门你说那么些干什么? 不要。许三多脱口而出。 什么不要? 不要走后门那是二五眼。 高城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叹了口气说许三多啊老子一世英名算是毁在你一句话上了。 您可以不靠我拿主意。许三多说。 高城越想越恼最后说睡了睡了!重重地翻个身似乎睡去。许三多听了听什么不再听到也只好睡去。 清晨睡在三班宿舍的高城眼没睁开就听到许三多正在床边扫去他昨天扔下的烟头。班宿舍是不让抽烟的这不是件光彩事高城只好装睡。但许三多弄出的声音还是把他弄醒了他睁眼一看是许三多在忙着往自己的身上扎沙绑腿穿沙背心。 高城说许三多你搞什么? 报告连长…… 高城一骨碌坐了起来:不说不报告了吗? 许三多说:我定计划每天跑一万米。 高城像是有点蒙了他说许三多现在钢七连只有我们两人。 是啊。 许三多的回答令高城恼怒不堪:我不会查你内务不会管你风纪不会考你的军事技能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没人管我们了我们只要看住屋里的这些东西这就叫留守你懂吗? 许三多试图说点什么但不知如何开口。 如果明天我就转业你就复员你还这样干吗?高城质问着。许三多答不上但高城从他那神情瞧出来了他说就算我今天转业你今天复员你也会这样是吧?为什么?……因为钢七连的荣誉? ……也因为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比较好? 穿着军装还是做军人做的事情比较好。 高城又愣了他似乎被人揪住了什么一样他看了看昨天随意扔在床上的军帽。 连长没事我就跑步去了? 高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许三多几个高抬腿动作后就跑了出去。 高城忽然觉得有种难受他猛地一拳砸在床杠上。他说不清是愤怒还是自责。 许三多已跑得满头的大汗但他一直没有停下他还在不停地跑着。 突然他现有一个人从他的身边了过去那人和他一样穿着沙背心打着沙绑腿。许三多知道那是他的连长高城。他加了一把劲就追上去了。 高城说:许三多我跟你詄上了。 许三多没有听懂他问什么? 跑步内务军规军纪一切照旧全都按照钢七连都在的时候来!我再也不在宿舍里抽烟了因为我原来不抽!我不找人托关系了因为我原来不会托关系!老高今年二十六岁了老高的牛皮就是一辈子没做过二五眼的事情! 高城边跑边说。但许三多一声不吭。 你不信?高城没听到任何回音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许三多说话了他说跑步的时候不应该说话。 你很正确!可你说说你自己的想法好不好? 我……觉得跟您说话时候还是喊报告比较好。您是连长军队必须有上下级。没有上下级观念的军队等于秋后的蚂蚱您自己说的。 高城明显是又被哽了一下:行你喊报告立正敬礼!咱们俩就是一支军队!再这么着以后咱们的饭归六连管了咱们双人成列三人成行排着队去拉歌唱歌口令照喊!倒看谁先泄了这口气!你爽了吧? ……不是爽不爽是应该的。 高城哽得说不出话来带着口火气跑开。许三多不疾也不缓跟在他身边保持一个双人成列的队形。 连队食堂里歌声和口令声此起彼伏地一路响过来过六连时却一下断了由不得大家目光不住地往这边扫。这当然是七连的位子。高城和许三多一官一兵孤零零在旁边立正。 六连长瞧着难受轻声劝道:七连长要不你俩先进去? 高城梗着脖子:没那事。七连番号没撤那就得排在六连后边。说罢看了许三多一眼不想许三多以为是唱歌的暗示一挥手竟唱了起来: 我有一个连队我有一杆枪预备唱! 然后就自己唱开了。在众多的合唱中一个独声显得孤单而独特高城想阻止早就来不及了只好张合着嘴干跟着。 六连长顿时就笑他说老七快停吧您就别自虐了。 高城一下子冒了火声音吼得比许三多的还响。 六连长只好不再说话讪笑着和他的兵尽量把头别往一边。 众多的合唱中两个人的歌声格外孤苦零仃最要命的是七连的歌起得比别人晚了至少半曲几个连队都停了歌声他两人还在唱着。 六连唱完歌就进去了。看着高城六连长再也笑不出来他回到高城身边吩咐道:兄弟别唱了我求你进去。 高城没理那碴直着脖子吼得更凶一直到把歌唱完。 然后:立正!稍息!齐步走!两人正步迈进食堂。 六连的人几乎都在等着等着这两个为面子耽误吃饭的人。 高城和许三多几乎没勇气去看旁人的目光仍认为旁人的目光是讪笑和责难。两人径直走到专为他们预备的小桌坐下。六连指导员大声喊道:通信员把七连长他们的餐具拿过来! 高城说不行你们那桌是连排长专用的。 六连指导员的声音大整个食堂都在回应他说该着的!我抓十次军人风纪还比不上你这一歌唱得透! 高城这才注意到旁边那士兵的目光那明摆是种尊敬因为两人刚做的是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六连长亲自动手把高城和许三多的餐具都拿了过去。 他对高城说:兄弟真服了你了两个人就把我们一个连比下去了!许三多你也过来老早就想听你说说训练的经了。 两个人只好老老实实地和他们坐在一起。 这一餐他们聊了很久一直聊到兵们都吃好了饭走了。 指导员说七连长咱们是比不上七连的可也不想 太输给七连。高城苦笑着打扫完最后一口菜摇摇头没有说话。 六连长说老七你别犯愁。换别人留守我就说没戏了可你们俩一个军校优等生两届优秀连长;一个全能尖兵奖旗拿了半幅墙。团里肯定是另有深意。 高城说我不要什么深意我的兵能回来吗?他有点要火了。 六连长捅了高城一下:我就跟你说一句许三多是你的事。 许三多在一群干部中坐着很不适应。 六连长自顾分析着:许三多你可是我们几个连打破脑袋想要过来的兵可最后团里来了个不了了之你说这正常吗?老七你也依此类推一个连不是白撤的必须要有大变动…… 有一个公务兵在门口问话问钢七连连长高城在吗? 高城说:我是。 公务兵说:团部紧急通知叫你马上去团长办公室! 上边命令高城升调担任师属装甲侦察营副营长。 高城在团长的办公室里看不出喜色也看不出别的什么。团长盯着没听到高城异议他就算是满意了。两人默默地打量一会团长最先开口了他说你有什么话要说?高城果然很平静地回答说:我服从命令。 团长笑了笑说好像还是有些情绪?因为钢七连? 高城说:这两天我刚明白了一个道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刚才我又明白一个道理无业即业无图即图。团长说什么意思?高城道:最重要的是先做好手上的事情这是一位士兵让我明白的道理。 是许三多? 您还记得他? 你们是钢七连剩下的最后两个人。 我有一个要求我想带几个骨干去装甲侦察营。 团长随即笑了:说说你的人选。 第一个许三多。 团长又是笑笑说门都没有。七连还有物资许三多归团部管理看守物资。 他根本不该做这种事的您一定有别的意图。 团长笑笑不置可否。 高城说那么我要伍六一。 那也是个狠角。团长想了想:走了你也罢还要顺走我一个好兵?想都别想。还有什么事吗?高城说没有了。团长说那就好自为之吧。三年军校一年排长三年连长我希望你对得住这七年。高城只好走了到门口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团长正看着桌上的战车模型出神。高城最后说出自己的担心他说如果我再走了钢七连就剩下许三多一个人了。团长点点头他说我知道。高城便什么都不能再说了他只有悄声地把房门带上。 高城回来的时候许三多正在打扫着七连的走廊这种平常由值日轮做的事情现在只能他一人做。高城径直奔许三多过来看得出这可能是他对钢七连最挂怀的一桩心事了他说许三多我调任师部装甲侦察营副营长这就得走。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兵是来帮他搬东西的。 听了高城这话许三多惊喜得有点失态。 他说:连班长都说你有抱负有想法有志气! 高城说:以后钢七连只剩你一个人了许三多当兵的再苦都是一起苦就算死都是抱成一团死可一个人……你知道一个人代表什么吗?高城有些悲悯许三多了。 许三多愣了他当然明白那代表什么。 一名师部参谋已经在后边跟了过来。 高城说我不知道团长怎么想但我打算找我爸帮帮你。 不用。许三多的回答很简单。 高城说如果我爸知道有这么个士兵一定很愿意帮忙的。 后边的参谋急了他说副营长咱们得赶紧回师部报到。您的行李在哪?许三多赶忙替他推开高城的房门说在这里。高城还想劝他两句他却对着他连连地摇着头。 高城的行李主要是书。许三多两三下帮他捆好扛到车上高城的行李就算搬完了。 高城就这样走了。 钢七连眨眼间就要只剩许三多一个了。 高城的手一直搭在后车门上他很想说点什么对着许三多却真找不到词了。看惯了高城的雷厉风行参谋有些奇怪他说副营长咱们赶紧吧?许三多帮高城拉开了车门让高城快点上车。高城却迟疑着。 最后说:许三多……我看错你了看错了好几次。 许三多说:连长……副营长您该走了。走吧。 你叫我连长吧。你不是还叫史今班长吗?你就叫我连长。 连长走吧。 许三多这三年我做了你连长这一辈子我是你哥们。 他在许三多胸上狠狠砸了一拳为了掩饰自己的留恋简直是手忙脚乱地上了车。 车立刻就开动了将一个许三多和钢七连扔在了后边。 暮色浸满了七连的宿舍。 许三多拄着拖把呆呆地在看着一间间空空荡荡的宿舍。 他抓着高低铺做了会引体向上抓着床杠翻到了上铺呆呆地躺在空铺板上。 他把一个个马扎排成方队队形又一个个打开空空的储物柜然后他拿一个水杯当麦克风唱了歌没唱完又到走廊上翻了十来个筋斗最后又回到屋里在桌上拿大顶。 这就叫自由往常做这任何的一件事他都能想得到什么下场其实就现在这会他也在盼望那个被人呵斥的下场。 可无人呵斥。 连长离开的时候许三多并没觉得太难受至少不像班长走时那么难受只是忽然觉得屋子一下大了几万倍似的让他非得去做一些以前绝不会做的事情。 后来他知道这叫空虚。 晚上月光很好。 月夜的军营万籁俱寂。 许三多默默地躺在地上。躺够了他就往回走扶着墙从走廊上一边摸着一边走。周围黑漆漆的。摸到三班虚掩的房门时直挺挺地摔了进去。 他让自己倒在地上而且久久地躺着不动好久好久才爬到了床上。那不是他的床那是一张光板床。他好像听到高城在黑暗的什么地方点数:……马镇宇!吴一兵!史今!伍六一!东方式!白铁军!甘小宁!马小帅!许三多!…… 有! 许三多在床上跳了下来。 ……刘亮!何铁虎!成才!铁铮!李寰!杨小翼! 许三多寂寥地推开房门走向空空的走廊。 ……李苑!明志宇!侯若英!杜海!陈志!浦迅!海辉! 许三多一个屋一个屋地帮他们把房门推开把灯打开…… 夜巡的两名警侦连士兵看到了过来用手电照住他。 熄灯号早吹过了你没听到吗? 许三多失神地看了看他们然后说: 我现……有一只耗子…… 第十二章:孤独之后 人这辈子好像一定会碰上这种时候:没人关心没人搭理一天天地下来有些浑浑噩噩刚开始还想想事到后来依稀堵在心口的一块东西变得越来越着实到最后你终于放弃计划不再去度量时间只记得那种骨鲠在喉的感觉。 堵着的那块东西叫孤独或者是自我这么说不够科学可我觉得这两个词同义至少没有自我的人不会觉得孤独。可谁都有个自我即使木讷如我也有个自我而且好像我还蛮自我的因为我孤独的时间比较多至少看上去落落寡合的时候居多。 军队把这叫内向。 我的概念是没有概念除了几个主要的人生定义外也没什么定义事情可能走向任何方向但最可能的是走向你使劲的方向。 所以那段倒霉的时间别人会叫作落拓或者潦倒我倒不太觉得除开没了方向我基本还是以正常的步子踏着步。 跟六连搭伙吃饭每两天去团部某干事那里报一次到。我现在归团部管理了但团部又并不存在说实话我是随着七连家当打成了包袱的某个部分这就是所谓的看管营房。 说起来跟在草原上看守输油管道有点像可远比那难受就算我是个从没经历辉煌的人可至少也见识过了钢七连的辉煌。 有句话叫曾经沧海难为水说这话的人有点不知进退可我那时候连方向都没了又哪来的进退? 那段时间除了一些例行公事我没跟人说过话。 我的办法是竭力抓住还看得见的任何方向班长和连长走的时候都说你看书学文化要上进。 好。 我就看书。 看书就是看书不是个目的性太强的行为一些不切实际的书反倒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派上用场。 谢谢团里的图书馆我过得至少不用数着时间。 还有就是别放弃你觉得对的规则尽管那很累有一天早晚不跑那五千米及其他确实很舒服而且也没人管你可最好别那么想有过拉练经验的人都知道中途休息时千万别解下背包除非你打算往下的路程如在地狱。 现在我每天做的反而不如那时候多了有了时间也有了空间好像也有了思考的自信可是我现…… 我们忙于思考人生意义的时候往往淡漠了每一件小事的意义。 ★二级士官许三多 许三多依然是穿着沙背心打着沙绑腿天刚蒙蒙亮就跑起来了。脸上却是一片空寂。 一群晨练的兵惊诧地看着许三多过他们而且身上是负了荷的这几乎是犯了众怒于是操场上开始了一场无形的争夺。许三多并没意识到身后的追赶他一边跑一边在嘴里喃喃地自语着:我叫许三多我是一个兵是T师B团三营钢七连一排三班的兵。我是许三多我当了三年零两个月的兵…… 这几个月许三多已经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了好像不跟自己说点什么头脑就不会清醒。 那群士兵们追着追着怎么也追不上最后便不再追了。 你们不追是你们的许三多自己还在不停地跑着嘴里也一直不停地喃喃自语:……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我是钢七连的最后一个兵不钢七连有五千人我是留在钢七连的最后一个兵……说着说着脚步慢慢地就慢了下来。 终于有人从他身边过而且也是负重的。他说许三多你在说什么呢?许三多看了看说你是伍六一?伍六一说你又犯什么愣了?是真的在犯愣许三多似乎又回到了刚进钢七连反应呆滞的时候。伍六一说跑啊许三多!说着自己加起来。许三多好像被人喊醒了似的一使劲就追了上去。 两人在跑道上亡命似的。 许三多终于先伍六一一步了跑完了最后一圈他从冲刺中猛然停了下来在操场边坐下。 伍六一没有坐下他在旁边跳跃着继续活动着筋骨。 起来起来!腿抽筋我可不会背你回去! 许三多无动于衷汗水湿透了军装他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头。伍六一突然觉得不对他蹲下来揭开许三多的军帽他现帽檐下的许三多眼神极其茫然。 你怎么啦许三多? 我在留守。你们都不来看我。 谁乐意回七连去伤心啊?……你怎么不来看我们? 哪个连都不喜欢兄弟连的兵乱串门子的全团有几千人我等于是一个人。 伍六一忽然明白他说这两个月你都是一个人过的? 许三多说我去六连吃饭吃完饭就回宿舍。两个月我跟人说不到十句话。许三多突然脸色惨白地捂着脚。伍六一一慌说你怎么啦?你抽筋了? 许三多的脚果然在抽筋而且抽得极其厉害伍六一一言不地把他揪了起来在操场边走动着边走边骂道:你这个蠢货!许三多自己也沮丧之极他说我怕我顶不住了六一我真怕我顶不住了。转志愿兵的申请下来我连填都不敢填那还得熬两年呢。日子好长啊六一我刚熬过去两个月。伍六一说你原来那点出息劲呢?被人打包走啦? 那时候有你们啊!班长跟你你们什么都教过了你们没教我一个人啊!钢七连钢七连天天喊着同生共死的一下子都没了我一个人我没想到是这样的!我天天都听到你们在屋里说话你在床上翻身我一睁眼就我一个人。 瞧你就这点出息劲。 许三多说我想家了我给我爸写信说我想家了想得要命。我爸说他来接我我没敢回信六一我还是舍不得走。伍六一于是放开了他同时推了他一把然后看着许三多一瘸一拐地在地上活动。他想家就滚蛋滚家呆去! 我想我也舍不得这。 ……你爸啥时候来? 后天。我怎么办? 伍六一没有回答而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眨眼就到了许三多害怕的那个日子。 许三多怕有电话过来干脆他把电话线拔了下来可想了想又犹豫地插上了。走廊上终于响起了脚步声他觉得那脚步像是踩到他的心上。 有人霍然一下推开了他的房门。 是伍六一。 许三多这才松了口气。 伍六一一步冲到许三多的面前他说就知道你躲在这守着电话等着你爸屁都不敢放一个。全团人都说你有多大出息就我知道你那肠子早打结啦屁大个事都得怄死! 有人骂两句许三多反而觉得舒服。伍六一说你爸还没到你在等营门电话呀?许三多嗯哪了一声。接站都不敢接?伍六一接着骂:还拔了电话线把话筒撂一边?许三多嘻嘻地傻笑着说是刚接上的。然后他告诉伍六一:我爸要不来就好了。 伍六一一听就气了。他说许三多碰上点事你就跟罪人一样就等着别人来判!你到底是想走想留?我先把话告诉你走你这三年当个回忆美好不美好你自个寻思。留你兴许接着在这空屋里沤两年。你要哪个? 许三多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他说我不知道……不我不想走可来不及啦。伍六一说:你要么告你爸你不走要么把转志愿兵的报告撕啦!主意你得自个拿!可他告诉伍六一你不知道我爸这人我没告他七连解散他要来了一看原来是个光杆连队我就不走也得走了。伍六一觉得也是。可他说你不会跟他拧吗?许三多说我拧不过他的。 电话铃终于响了。 许三多犹豫着不敢接。 伍六一瞪了一眼抓起了电话。 是许三多的爸爸来了。伍六一放下电话就再一次地吩咐他:你松口气吧你可以把决定留给你老爸做了。许三多还是没有想好他说他准说让我走。伍六一说你想走不想走自个不知道啊?走我陪你去吧! 伍六一揪着许三多出去接他爸爸。 许三多站在团大门口看着空空的路面愣他回头看了看哨兵也不问但他现哨兵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笑意。许三多现了什么身子一闪闪过了背后飞来的一脚。那一脚是想踢在他屁股上的不想踢空了差点倒在地上许三多知道那是他爸他动作快又一闪就把爸爸接到了怀里。 许百顺有点不服:你就这么孝顺啊?没见面先闪我一下子? 许三多一边扶一边满嘴地叫爸! 许百顺没理他说躲得很熟嘛部队上常有人踢你啊? 许三多说没有。 许三多直接把父亲接到了酒馆里。然而让许百顺感到稀奇的却是那些从门前隆隆经过的炮车们他不时地从椅子上提起屁股。他问:那些家伙就是你们的战车? 许三多说那是炮营的自行榴弹炮。 许百顺没听懂说挺贵的吧?伍六一说:顶百十台拖拉机吧。 那又不给你们。许百顺看了一眼伍六一对许三多问道:你说做了啥代理班长这是你的兵吗?许三多说他是伍六一是咱们上榕树的老乡。 伍六一说我是机步一连三班的班长。许百顺挠挠头他搞不懂这关系也不想搞懂他只好转移话题说咋不吃菜?许三多说多了吃不了。许百顺说怎么着怕你老子我付不起钱啊?他把服务员刚拿过来的一瓶酒抢过来却怎么也拧不开。伍六一接了过去两只手指一搓就搓开了他给他满满地倒上了一杯。 许百顺要给儿子倒酒时许三多回绝说部队上不让喝白酒他说我们会餐都喝啤酒。 许百顺不听这些他说部队上是你老子还是我是你老子?伍六一拍拍许三多使了个眼色让许三多用不着这么死心眼。 给许三多倒完酒许百顺就开始摸许三多的肥瘦他想在部队里有的是吃的他觉得许三多应该是一身的肥肉可他现没肥多少嘛。但许三多告诉他自己结实了。 许百顺还是瞅着他的许三多没有什么变化。他说:怎么都说当了兵就长出息我瞧是老皇历了。你还是大锤子砸不出个屁来嘛也是当兵能长啥出息?许三多告诉他:见得比以前多了。许百顺就瞪起眼睛来他说能有我多吗?我去过广州深圳进过世界公园那都照了相。我还坐了摩天轮喝了四十块一杯的洋酒!回来时是机票不打折要不我空中公共车都坐过了! 伍六一使劲绷住了笑脸。 是没您多。许三多愿意顺从他。于是老头的话就来了他说所以啊儿子你这跟我一说想家我那边主意立马就定了!服役期也满了是不是? 满了可是…… 我知道就是个手续你老子等你手续办了咱退伍了。先不回家带你去长趟见识! 我不要。 你就惦记着省钱。我告诉你你大哥跟我学省钱现今还屁股朝天种水稻;你走我指的道怎么现在也没俩钱吧? 许三多连忙掏出准备好的钱递给父亲他说我攒了两千块钱我现在就给您!他父亲说两千?花了花了。我就跟你说你这二哥人不模狗不样的他闯世界了他了他回来跟我说这钱是省出来的吗?它是挣出来的呀!可不什么理也讲不过钱包里揣的理啊我跟他干了…… 许三多说爸这您信里讲过了。老头没讲够。他说讲有啥用?你笨不是吗?要你学!你回家看看咱家去五间红砖青瓦一年就起来了!你跟我回去给你说媳妇也是红砖青瓦再来五间!许三多的脸腾地就红了他说爸说这事还早呢。老头说还早?你大哥娶媳妇晚男根也耗没了连个崽子都造不出来!你二哥干脆不娶摆明了要绝我许家的后。就指望你啦部队上的精壮童男就剩阳气啦三个崽子都有戏!伍六一急忙帮许三多打岔他说老伯这计划生育你可不能再生三个啦!老头一点不怕说罚呀!老子有钱。 许三多只好咬咬牙说爸我想转志愿兵。 老头好像听不懂他问啥志愿兵? 许三多说:就是士官。 许百顺犹豫了一下表示怀疑他说你能当官啦? 许三多说士官还是个兵延长服役期就是更专业的士兵。 老头子接受不了他说延长延长你脑子进水啊!许三多想极力地说服父亲他说我每月都有工资的我每月都寄给你。许百顺气上来了他猛地给了许三多一下瞪着眼:还说?! 你二哥我整不过他我还整不过你?许三多还想说老头的手又举了起来吼道:找打呀! 许三多只好住嘴一边的伍六一也只剩了无可奈何地叹气。 出了酒馆许百顺就照旁边的公厕里扎。伍六一乘机问了一下许三多说你爸从小这么对你啊?许三多点点头嘴里没有回答。那你到底什么打算啊?伍六一问。许三多说本来还真有点想家的他这一来我根本就不乐意回去了。那你得说啊!伍六一都替许三多着急了。 许三多说你又不是没见我没说他就打。 伍六一说你怕痛吗?他打得你很痛吗?许三多说哪能怕痛?咱们哪天练的不比这苦呀他打着刚解痒。可是……可是六一这真怪了我明知道我这么一下他就得折个跟斗可他一伸手我就毛了…… 伍六一说你好大出息?一招制敌冲你爸使?许三多说我没有啊!我挡都没挡我知道一挡他手痛!伍六一说:一直就觉得你是个孬种今天才知道你为啥这么孬。你要不生气我就这么说你大概是从小让你爸打怕了你爸就是你的魔障! 那……那也不能怪他是我自个不长出息。 许三多班长可是也走了七连可也散了你就得靠自个了你还能这么孬吗? 可……那我怎么办? 就问你一句话你真想留在部队? 想。许三多的话还真的很坚决。这一点伍六一看出来了他问他为什么?许三多沉默了一会说:这个事情你我之间还要问为什么吗?伍六一替他点点头忽然说道:你等着我。然后走开了。许百顺追上来正好看见问道: 你哥们咋就走了?咋这么不懂个人情世故呢? 许三多指着伍六一的背影说他是我战友…… 话没完许百顺对着他后脑勺又叩了一下。 你老子还说错了呢!带我去我倒看什么了不起的部队让你王八吃了秤砣子! 这一说许三多还不知道带父亲怎么走了也只好往宿舍里走。 营房空空荡荡的寂静得吓人。 许百顺一路走一路好奇地四处张望说你这连队咋连个人的动静也没有啊?许三多不知如何回答想想只好横了心他说爸我们连现在状况是不太好可它有五十三年的光荣历史…… 许百顺说少来。它要不放你走一百五十三年我也跟它急! 许三多说不是它不放我走是我自己想留。 许百顺说:老许家的事情什么由得你拿主意了?走进宿舍时他又是一愣说咋就能静成这样呢? 许三多只好再一次咬牙了他说爸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跟您说……许三多话没说完宿舍里猛地响起整齐而热烈的掌声。 许百顺被吓着了。 许三多也被吓着了吓得瞠目结舌。 但凡还在这个团的原钢七连的士兵全都在过道两侧站着他们一个个军装笔挺好像已经站了好久了。已经空寂了几个月的钢七连宿舍顿然又聚起了至少两个班的人。 毫无疑问这是伍六一安排的。 伍六一猛喊一声口令:立正!敬礼! 众人齐刷刷地给了许百顺一个军礼。 热烈欢迎许三多的父亲来我连参观指导!众人吼道。 吼完众又给许三多齐刷刷一个军礼:班长好! 许三多虽然一直愣着可许百顺却乐了他推开许三多充满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几十号人嘴里说:啥叫许三多的父亲呀?老子还跟着儿子走了不成? 伍六一马上纠正道:热烈欢迎许老伯来我连探亲! 许百顺得意了他给伍六一点点头长似的瞄了瞄眼前的伍六一说你小伙子倒是有心啊。几个人忙抢上去给他迎住连搀带扶地伺候着这个说许老伯这边是我们士兵宿舍。 那个说许老伯您瞧见我们连旗没有?这旗还是打四八年传下来的。 许百顺能有不相信的吗?他只剩了不住地点头哎哟哎哟那可值老钱?!伍六一看见许三多还在愣猛地就给了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还不赶紧开门去?全连的钥匙都在你一人手里! 你们……许三多傻了。 伍六一说我们串通好了怎么着吧? 许三多急忙开门去了。他的眼眶里感觉着有种热乎乎的东西在流。 几十号兵前前后后地簇拥着这对许百顺来说大概是一辈子都没有过的事。他得意得不知如何是好。甘小宁说许老伯刚才给您看的是生活片断咱现在去看军事片断!许百顺说嗯这个我爱看。伍六一便把许三多喊了过来:许三多不过来陪你爸在那边晃什么?许三多一听马上跑了过来服服帖帖过来在父亲身边陪着。 马小帅拿着一个傻瓜相机一边走一边替老人照相。 老伯回头对笑一笑说个驴字。 老人以为这样好便笑了笑给马小帅傻傻地驴了一声。 为了让老人满意伍六一一路地跑在前边一路地先扫清障碍。 下边就是在车场上玩车了。可看车的兵看着这乌压压的一帮人显得有点为难。他说班长这不太好吧?伍六一说有什么不好?这种事班长来负责。甘小宁说我也是班长我负责! 行行班长您进您这不也是为战友吗? 可许三多却觉得这样做不行他跑过来对伍六一说:六一你这不像话。可伍六一不理他他推着他回去:你陪你老爷子去这边没你什么事。甘小宁也上来拉着许三多他说我的班长不把最好的拿给老爷子看你凭什么留下来啊? 不等许三多再说什么伍六一就钻进车库把一辆步战车动了起来。这当然是许百顺所高兴的了。伍六一刚把车开出来就把老人弄到了上边。 老人戴着伍六一的帽子披着马小帅的衣服山大王似的冒在炮塔上扶着机枪威风凛凛地跟着步战车前进着旋转着。 老爷子看这边。马小帅拿着照相机前后地张罗着。 驴。 老人早就摆熟恕*? 车下的兵们便都默契之极地鼓着掌大声地称赞着说许老伯真威风啊!伍六一说老伯您坐过摩天轮差点坐了空中客车可坐过步战车的人还真不多呀!许百顺说对对我坐过摩天轮也坐过步战车还摸过重机枪回家我跟老大老二说去! 这可都是托了您老三的福啊!伍六一说。 许百顺这才回头瞅了一眼一直在舱里给自己托屁股的许三多心想:倒也是。 许三多出来跟老伯合一张吧!伍六一看见机会成熟了朝许三多喊道。许三多也觉得应该就把托父亲的事转交身边的一个兵自己从舱口钻了出来。许百顺不知哪来的灵机一动拼命地想把机枪口掉过来却怎么也掉不动。甘小宁急忙帮他打开插销许百顺立刻把机枪掉过来对准了刚钻到身边的许三多喊道: 投降!投降!缴枪不杀! 许三多愣着众人都有些愕然。大家都看着许三多。许三多僵在了车顶上他说爸这动作我们这从来不兴做的。老人说什么动作?然后自己举起了双手:是这个?为什么?许三多说穿军装的不投降哪怕是对自个的爸爸。 对自个老爸都不行?你就这么孝顺啊? 父子两个僵住了。 甘小宁扯了扯马小帅对许百顺喊道:老伯说驴快!一、二、三……驴! 许百顺果然又驴了一声马小帅忙胡乱地又给了他一张。 这一天的伍六一真是少有的活跃他让许三多快钻进驾驶舱里让他父亲享受享受儿子开的车!许三多二话不说就钻进了舱里在那块几十米的空地上前进转弯驶过旁边林立的炮车和战车看起来许三多的驾驶技术着实不错。最乐的当然是许百顺了他简直是乐不可支了他说小王八羔子真会开车? 伍六一替许三多应着说会开!开得好着呢! 甘小宁忙跟着说:都是在部队里学的老伯。 伍六一说:他还会开这炮打这重机枪…… 他还会修车车内射击是最难打的可他车内能打点射。伍六一说。 甘小宁说:他是夜间射击集团军第一我们都叫他夜来香(响);打机枪两百弹链一百一十七上靶都说他上辈子就是摸枪的…… 许百顺乐得直点头。 伍六一和甘小宁两人的嘴巴一直没停他们告诉老人许三多是武装越野集团军第一四百米越障集团军第一侦察兵技能集团军第二海了去啦!伍六一说:他是我们最好的班长! 甘小宁把大拇指竖到许百顺的眼皮子底下说我们班长说话我们都服因为他说的他都做到了他没说的他也做到了! 这么好的班长您就给我们留下吧。 是啊老伯这么几年我们都是一起共患难过来的.一个锅里盛饭我们睡觉他站岗我们射击他报靶老伯这都是些把命交给别人的事情。 凭什么交?因为是个战友放心。 许百顺没吭气他好像知道了他们的意图了。他犹豫着玩着手里的枪。 老伯您让班长留下我们这些个我们这整个连!都谢谢您啦! 您不知道我们多不容易老伯您不知道我们这个连多不容易!您也不知道许三多有多不容易! 他们两个说着说着都快把自己说哭了许百顺猛地拍打着车盖喊道:停车!停车!许三多你个小崽子不听我的!不听我的我跳啦!说着果真就要往下跳车子这才停了下来。 许百顺刚一下车士兵们又寸步不离地围了上去这个说老伯许三多真不是以前那个许三多啦!那个说老伯许三多单杠大回环能做两百个! 说得许百顺都烦了他挥挥手:滚滚滚滚一边去!能做两百个能做出个儿子来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 许百顺边走边嘟哝着我当是不花钱玩一趟呢!敢情是要我拿儿子当门票啊?门都没有!甘小宁赶上去要扶他被他狠狠甩开了伍六一上来也被他甩开了他回头指着许三多大声地吼道: 你跟我走! 许三多只好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走去的方向伍六一替许三多着急了他回头问问左右想想还有什么辙把老爷子留住没有?还能有什么辙呢?眼瞅许百顺和许三多越走越远马小帅突然灵机一动说:捕!捕俘!伍六一听到自己熟悉的词儿主意也上来了他说对……捆把老爷子捆成个粽子。甘小宁一听就拉好了架势。 伍六一随即就追到了许三多身后照许三多就是一拳。把许三多打了个正着。伍六一急了悄悄告诉许三多:你还手啊!你不显点本事你爸哪知道你在这长多大的出息!许三多躲了躲只好来真的了。 甘小宁一看有戏了连忙朝前边的许百顺喊了起来: 老伯许三多跟伍六一打起来啦! 这招是真有用。许百顺立刻回头站住了。 两名警侦连执勤也跑过来说停下停下!干什么打架? 马小帅赶紧过去把他们拦住了。 许百顺盯紧了伍六一和许三多他看着他们打着但他很快就看出了什么了伍六一刚被许三多打在地上许百顺掉头就走了而且一脸的不屑。 许三多愣愣地站着看着父亲走去。 伍六一突然对旁边的士兵说:找砖头!快找砖头! 旁边的营房正在扩建一堆砖就摞在那里士兵们不费啥劲就拿了些砖过来不知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要多少一口气拿了将近十块过来。 伍六一提起嗓门大声喊道:老伯您瞧这个这也是部队教的在家里可学不着! 许百顺是真不想回头可那份好热闹的天性还是回过了头来。 十块砖摞在路沿上很高的一堆。伍六一递了一块:许三多快! ……干什么? 劈了它!让你爸瞧瞧你的能耐! ……这有用吗? 有没有用你做就是了! 许三多扶住那摞砖昏昏然看看自己的父亲。 许百顺也莫名其妙地看着。 许三多大吼了一声一掌砍了下去碎屑纷飞十块砖断了九块。剩下那块是烧得起了黑泡的这种砖比树上长的死疙瘩还要结实。 不想许百顺却呸了一口说:这能耐拿哪去都没用! 许三多看着手里的那块砖脸上的无奈突然就成了愤怒了。 他说爸!你看我! 他又狠狠地几下但那砖还是纹丝不动。 许百顺的凶头凶脸好像更有理由了。 他说少耍花样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许三多干脆不说话了玩了命的又是一掌下去。 可那砖还是完整的。 伍六一有点不肯相信抢过来也是重重的一拳。 那块遭老瘟的砖仍是完整的。 伍六一忍不住骂了:这块钢板谁他妈找的?都烧糊啦! 甘小宁说算了别劈啦不是砖的事。 许百顺看他们好像都没有什么辙了便对儿子说:连块砖都捣不碎来跟你老子拧啥?办了手续跟我回家去。 然许三多从伍六一手上把那块砖抢了过来吼了一声照着自己的额头就是一拍谁知那砖砰的一响有半块飞了出去另外半块死死抓在许三多的手上。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所有人也倒吸了口凉气。 许三多的手是早劈破了血顺着那半块砖往下滴答着。 许三多死死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里单调到只剩下执拗。 许百顺也死死盯着儿子一时间似乎只剩下父子两人了。 你是怎么着也不跟我回去了? 许三多点点头。 图啥? 我跟您说我喜欢穿军装喜欢摸枪喜欢上战车喜欢训练这都对又都不对。爸我就喜欢做这么一个人。 你要我许家绝后? 我才二十二爸您让我对得起我这几年兵我回去就给您生儿子。爸我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您看看我这些战友您看看他们怎么对我。您让我怎么迈得开步子? 许百顺看看许三多手上的血看看滴到地上的血再看看伍六一看看甘小宁看看马小帅看看周围的兵终于叹了口气: 你们对他这么好干吗不给他把手包上? 马小帅先就欢叫了一声几个兵同时拥上手绢纸巾齐上把许三多一只右手给包了起来。 而这时许百顺已经走开了。 许三多看着父亲忽然喊道: 爸您上哪? 许百顺回答说: 我回家去! 许三多吓了一跳挣开了身边的士兵朝父亲追去。 许百顺说:你二哥给我看他的钱说他用不着儿子;你给我看你的兵说你不要儿子我不回去干啥? 许三多央求着:爸您别走。 住这让你们哄着我心烦。 爸那我送您。 老子不用你送。他说你再跟我身边我就揪你回去。 许三多犹豫着停下了看着父亲大步流星地走远。 许百顺是当天来的当天就走了再没跟儿子说过一句话。许三多自己也不知道把爸爸给伤得有多重。 许百顺赶到火车站时正好赶着要走的火车验了票就进去了。许三多几个追来被人拦在了门口。伍六一连忙去买了几张站台票等到他们几个冲上站台时许百顺坐着的列车已经往前驶去了。 回到营房时许三多才冒出了一句话他说: 我爸……老多了。 伍六一听了有点沮丧他说我们忒混蛋对不住你爸。许三多你转了志愿兵一定得回家看看。甘小宁也拍拍许三多的肩膀说你爸对你挺好的许三多真的! 据说一个男子的成长就是和父亲的交战可许三多倒觉得对父亲的第一次胜利却更像是一场惨败。他很想追上老爸听一下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一个月后许三多入党了。 在入党的同时他终于成了志愿兵。 许三多知道他会继续这段军事生涯直到军队有一天像对史今那样说:你走吧我们需要更好的。 这地方有无数人在走同样的路。 许三多戴了三年之久的列兵衔终于换成了一级士官。 他仍然驻守在七连的营房里。他仍然能听见宿舍里的报数声可他不再惶恐了他想那是战友们在告诉他:这个连永远不止你一个人。有时候他就独自一人跑着步偶尔向别连里的老战友行一个注目礼。总有人活跃地向他回挤着眼睛除了伍六一。 伍六一与他又是形同陌路面无表情。 他又成了与许三多漠不相干的一个人。 因为对付许三多的老爸伍六一擅自动用装备背了个处分。但他没有后悔。所以许三多觉得伍六一后来之所以对他那样是因为怕他跟他说谢谢。 这是秋季的一个下午。一辆漆成迷彩挂着伪装网竖着天线的猎豹越野车刚驶过拐弯就被两名执勤盯上了。车自己停了下来。里边坐着的竟是特种兵指挥官铁路。他戴着墨镜车是他开的。执勤一眼就看到了铁路肩上的上校军衔但敬礼的时候仍对着那两套见所未见的军装有些疑惑。 团部在哪? 右拐到头东行一百米。 谢谢。 铁路的车开走了。 他是海军还是空军? 那两名执勤竟然弄不清楚。 团长刚看着许三多的简历铁路进来了。 许三多简历上的最后一款仍是钢七连驻守。 铁路没坐他一开口就问:准备好了吗?团长最后看了一眼许三多的简历有意用一摞简历把它压上他说接到师部通知了可我准备讨价还价。 铁路笑了笑点了一支烟: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团长无可无不可地笑笑他说有几个兵我是绝对不给的。 可铁路说:我就是冲他们来的。 两人随后便聊起了上次演习的事儿。团长说你人少就算我输。铁路说:a大队装备好练得也更狠那不能算你输。说实话那一仗打得我对你们刮目相看。说着说着就说到许三多身上来了。他说那一次你有一个叫许三多的士兵居然生擒了我的一名少校。这个兵我有兴趣我一个十二年军事生涯的少校竟然被他一个列兵给抓住了。 团长说:他现在已经是士官了。 铁路说:他要在我们那可能是尉官了。 团长知道铁路的意思了他说许三多我不给。这兵我一直在观察说实话他撑到现在都让我吃惊他有上个时代的精神和这个时代的聪明还不是小聪明。 铁路却较劲了他说你越说我越有兴趣。 团长说不可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把他苦够了。本团也要成立擅长任何环境作战的分队这兵得留着抱窝下蛋。 你给我我也不能就这么要。我们这回是在全军区三省两市范围选拔他先得扛得住竞赛和筛选贵精不贵多你们这师也就选三个人。 团长哼了一声颇有些得意:他绝对能通过可他不参赛。 铁路说老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师里通知是不遗余力要让最好的士兵参赛。 团长说这兵重情义通过了也不会去。 团长和铁路说话的时候军部赛场上的军事十项全能正比画得如火如荼。许三多没有参赛这几个月来他已经习惯赛外照应了。 赛场上全副武装的伍六一高高跃起却没有把住手边那根晃动的绳索重重摔在地上。这一下实在摔得不轻伍六一晃了晃脑袋才清醒过来近在咫尺的加油声也变得很遥远了。 他看了看场外叫着跳着的许三多那个人嘴里几乎是无声的。前边几个参赛的士兵已经利索地攀过了障碍墙。伍六一站了起来有些摇晃他开始加奔跑翻上障碍墙然后是又一次重重摔在地上。他只好冲向终点的射击位置在那里开枪射击。 场外的许三多有点替他担心。 到了最后宣传车公布竞赛成绩的时候许三多听到了伍六一没有拿到第一名。 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是连长高城。 高城戴的已经是少校军衔了。 许三多真替他高兴他说连长两杠一星啦? 你也是士官了。但高城问:你怎么没有参赛? 许三多苦笑着:钢七连就我一个怎么赛?我是场外指导。 老团队还真是风格过硬。可你看见六一没有他干吗那么玩命? 我也觉得他今儿竞技状态不好。 不好就先退一步明年还有这里犯不着拿命拼! 第一名已经让几个士兵抬着一路欢呼地过去了。高城看一眼叹了口气:咱们师的第一是稳拿了我就是担心你们。 伍六一落落寡合地过来了然而他没有注意到高城。 他说许三多咱们拿几项第一啦? 高城说伍六一比赛拿命玩打仗你玩什么? 他这才看见了高城一时也高兴起来说连长你提啦?你想死我们啦!高城却叫少打岔!你知不知道你技巧本来不咋的拿那些名次全凭了自个体力好你还能这么拼几次?伍六一说连长我去一连也是初来乍到总得拿几个名次做见面礼吧。 见面礼不是卖命! 伍六一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出了心里话。 他说连长我二十四啦。 二十四怎么啦?跟我讲老资格啊? 志愿兵快干到头了再不拼该走了。 高城一时有些哑然从袋里掏出瓶红花油塞给许三多:找地方给他揉揉去! 伍六一的背上青一块紫一块几乎都是伤痕。许三多看得愣了一会就默默地给他按摩。 片刻间帐篷里充满了红花油的味道。伍六一自嘲地说:许三多二十四岁的人就觉得自己有点老是不是有点可笑?许三多说是有点。伍六一说人这辈子最好的时间真的就是几年过了这几年想起来都忍不住要微笑。许三多说你怎么啦?伍六一说不怎么就想感慨一下不行吗?许三多说我知道当起兵来一年好像几年一年学几年的东西。今天看昨天都觉得很傻可又很想从昨天再活一下。 伍六一愣了他说你已经有了颗老兵的心了许三多。 许三多没有回话轻轻地触触伍六一腰上的一块伤感觉到伍六一整个身子都轻抽了一下。 也许是红花油的作用没一会工夫伍六一又恢复了常态他说别在那偷偷摸摸的许三多。我挺遗憾你这次没有参赛再不比以后我要真比不过你了。 怎么会?你这次就总分排名第二! 伍六一要的不是这个他说要拿就拿第一第二有什么用?这句话刚说完伍六一穿着衣服就往外走他说许三多你知不知道?我刚来时比你还傻后来比你还牛现在……许三多笑了笑他说六一不说这个。然后跟着一起出去。 两人转身来到了赛场上耀眼的阳光下k师那兵又撂倒一个然后金刚般地立着。伍六一已经穿戴好散打的装束盯着场上那兵对许三多叫道:打我! 许三多愣住了:什么? 伍六一说:打我! 许三多轻轻地给了他一拳。 你家这么打人吗? 许三多重重地给了一拳。 再打!再打! 许三多接连几拳之后伍六一一声虎吼冲了出去直直冲向k师那兵两人对打了起来几个回合之后对方一脚踹在了伍六一的腰上伍六一晃了晃但他却凌空格住了对手的腿整个身子砸了下去。短暂的僵持后那兵终于拍击地认输。 伍六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等待着下一个对手。 高城在赛场边坐着拔了片草叶放在嘴里嚼着。 许三多在他身边坐下。 高城说:……真想你们。 许三多点点头。 ……别拼命别跟那小子似的。 许三多又点点头。 不一会伍六一也过来了他告诉他们四项第一咱们师拿了六项第一。 突然宣传车里传来了广播:各位长各位战友军部决定临时增加一个表演项目请几位来自6749部队的战友将刚才参赛的项目再做一次。 6749是什么呀?许三多问。 6749就是不让你知道的意思呗!伍六一说。 赛场上的官兵们齐刷刷将头转向了赛场。 一辆越野车从坎坷不平的赛道上冲了出来车门微晃了一下几个人影已经从背着观众的那侧跃入了草丛车子随后停下。 伍六一看得莫名其妙:驾驶员在哪? 已经下车了。高城盯得仔细。车刚冲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完成了潜伏。 他的话音未落草丛中已经响起了几个点射离枪响处至少6oo米的几个靶子爆掉了。四条人影从草丛里腾了出来并不见得紧迫但度和姿势上都有种压人的感觉和伍六一们大不相同。 奔跑中又有人开枪远在另一端的靶子爆掉了。 伍六一不解:怎么在起跑线上就开枪?这不算违规吗? 当然违规!可这个距离有几个人能打中?还是行进间射击!高城惊叫着。 周围的士兵都看得目瞪口呆许三多却看得心旷神怡。 伍六一看着一个人在跨越他摔倒的地方居然凌空射击打掉一个靶子。他们根本不是在比赛!他无比地感慨。 他们是在打仗。许三多说。 对他们根本没把这当一个赛场在他们眼里这里根本是战火纷飞危机四伏。你看他们的枪随时保持在待击姿势连跳跃的时候都准备开枪;动作随时保留力气准备应付突事件;队形四面兼顾。咱们跑的时候枪拿在手上当接力棒谁冒个头都把你们给干掉了跟他们比咱们简直是体工队。高城越说越来劲了。眼瞅着那四人翻越障碍墙两人先托上去两人那两人在墙上警戒了干掉几个靶子后两人再翻越落地的同时又有几个靶子被打爆;这时墙上两人才落地。 许三多一直紧盯着其中的一个身影当那个身影在翻越障碍网时居然倒挂金钟一枪中的周围的掌声顿时沸腾了。 6749到底是个什么部队?高城激动地追问道。 不知道可我觉得当兵就得当这样的兵。 伍六一早已一脸的神往。 那几个人仍在冲刺匍匐枪口不断冒出火光动作幅度很小但精确度却很大还没到终点已经没剩下可打的靶子了。 当那几个正要冲破终点稍有松弛时一排流动靶从四面八方冒了起来四个人纵起两个滚翻周围的靶子转眼就全部被打掉了。 掌声早已掀翻了赛场了。 伍六一也在疯狂地鼓掌他说不用算了咱们越障再打靶他们跑不到三分之二就把靶子全削光了比咱们快多了。 许三多却说:真跑他们不一定跑得过咱们。 高城却塞了许三多一句:当兵是来跑步的还是来打仗的? 伍六一说当然是来打仗的他们违规可他们是对的。 这句话让高城叹了口气他说枪法、反应、体能、度最重要的是战场意识这是钢七连都没有学会的东西。 他们远远地看着那几个人从终点往回走枪上肩头盔也压得很低似乎根本没打算跟反应热烈的同仁们来个谢幕。 许三多终于看出了那个身影他大叫一声:袁朗! 什么?高城不信。 打头的那个是跟咱们打演习的那个少校? 高城可着劲地看可从那个小小的身影确实看不出来他说你肯定?就是说他们是老a? 许三多没有回答他已飞一样射了出去射向赛场。 就他那份度也足可以让正在散去的士兵们吃惊。 当他跑到终端时袁朗的身影刚刚上车越野车驶走了。 许三多只好惋然地回过身来他看到高城和伍六一正从身后赶来。 到底是不是?高城问。 可能不是。许三多说。 高城很失望地叹了口气。 参赛的兵被军车送回来了机一连的连长早在大院门口等得望穿秋水一把手先把伍六一拽了下来。第几?他问道。伍六一没说只是一脸的失望。连长赶紧说没事没事全集团军能人多着呢。这时车上的一个士兵笑了。 他告诉连长:第一。 连长一把手扣着伍六一气得就往连队里揪。 伍六一一边乐着一边对许三多挥手再见。 许三多微笑着走回自己的连队。那一个人的连队。 许三多掏出钥匙刚要开门突然一条腿从他两腿间插了进来那是要把他凌空架起许三多反肘被人托住索性坐了下去。那条腿迅抽开了否则被许三多压断。许三多弄不清楚是谁回身就在光线暗淡的走廊里对打了起来几拳过后灯被拉亮了。 是袁朗。 他在灯下对许三多微笑着。 你小子反应蛮快。他说。 许三多简直惊喜万分。 袁朗告诉他他在这里等他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走进宿舍袁朗像是进了大观园似的他看着那些空空的板床呆。许三多给他端了一杯水说您喝水。这里什么都没有。 袁朗说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你们连队的事我也听说了。 可许三多说:我在这屋子里时常想起以前的事情我觉得这几年兵当得挺值的。 袁朗盯着他认真看了看说:嗯上次见也就半年多你好像又变了许多。 许三多憨憨地笑着:今天在场上表演的是您吧? 我和几个老兵。你们军长非让献丑说是更新观念。 真是……太棒了! 喜欢a大队?我好像已经是第三次问你这个问题了。 喜欢不只是喜欢。 许三多的认真劲儿让袁朗正色他说许三多我不是为了看你才来这儿的我们第一次在军区范围内选拔人员因为几年来真是觉得我们光靠招兵是不行的。我负责在你们师进行选拔我是为这事来的。 错不了的我们师有很多好兵! 可袁朗告诉他:只要三个。 许三多颇为自信他说肯定能出这个数来! 不出这个数的许三多。我提前告诉你一声你会参赛。 许三多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我要求你必须参赛。许三多这会比你想象的要激烈我原来还担心你因为太孩子气输掉这场竞争今天我来看见你的处境我想你终于是长大了。 许三多犹豫着。 三班的宿舍只剩一张床板了可袁朗还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活力那是许三多和所有三班士兵留下来的。袁朗明白了他开始用老班长的口吻和许三多交谈起来:我知道你想进老a可又有很多疑虑是不是? 许三多点点头他说是的。 这个连队还有什么可以让你留恋的吗? 许三多说有的您不知道。 袁朗点点头他相信。他说怎么会不知道?老部队是所有老兵的情结我就是怕你有疑虑才来找你。许三多咱们是古老的步兵从有军队开始就有的步兵是不是? 许三多莫名其妙地点点头。袁朗说:古老但是永恒。飞机会被击落战舰会被打沉但是步兵还在战斗因为我们是最艰苦也最坚强的兵种我们没有核弹和轰炸机可我们用的是人用了几百万年的这个……袁朗指了指脑袋。还有我们的身体和我们的意志。 许三多听得很兴奋他说是的我们连长也这么说他说步兵是最值得骄傲的兵种步兵为自己而骄傲。 那你想做最好的步兵吗? 想。许三多毫不犹豫。 全世界有那么多步兵可做步兵就要做最好的步兵。你现在做得很好可以说是出想象的好可你还能做得更好。 许三多沉默着。 你在这个空空荡荡的连队苦苦守候着什么?不就是这个信念吗? 许三多终于点了点头。 想为自己的理想打一仗那就参赛拿出你的本事来让我看一个像样的许三多! 我想……我会的! 袁朗点了点头。 伍六一也在连队里跟连长和指导员谈参加比赛的事。 他们已经谈了很久了已经谈到无话可谈了。 连长说一连的池子小了容不下你这条大鱼?伍六一摇着头他说不是的。连长说很快就给你提干了你还非得去老a?伍六一说报告连长不是去是去参赛。 为什么? 因为他们更狠因为他们好斗当兵就得好斗。 连长和指导员显得有些无奈了。 好像所有的士兵都在谈论老a的事。 甘小宁和马小帅两人窝在车里也在谈。 甘小宁说什么是老a?那就是兵王!真练也真打玩最好的枪穿最酷的衣服!从直升机上跳下去从潜水艇里钻出来!《兰博》你看过吧?马小帅却摇着头说没看过。甘小宁不觉一愣他说你真是太年轻了。反正我跟你说不当兵这辈子白过了在咱们这当兵不当老a这兵当得不够劲懂吧? 马小帅可劲地点着头。 草原上的三连五班成才捆紧了自己的背包然后愣愣地看着身边的这间宿舍。然后他叼上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把烟盒揉了准确地扔进屋子另一边的纸篓里。纸篓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同样的烟盒了。 薛林从外进来说班长收拾好了? 成才点点头:这几天这班就靠你盯了。 薛林说班长放心五班出不了事的。 那我就走了。……抽屉里给兄弟们留了点意思你回头分了。 薛林似乎对他留的东西不太热情只轻轻地应了一声。 外边还是一辆拖拉机。成才爬上去放下包对着草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显得无尽的感慨。士兵们在车下站着说着班长再见!成才也摆摆手说几声再见车就走了。 这是一场例行公事的送别。 车走远后五班的士兵便谈论了起来这个说:班长能选上吗?那是老a呀!另一个说我看悬。有的就说:听说他原来是老七连的尖子呢。 薛林突然想起了成才临走时的吩咐回身从抽屉里把成才留下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条红河香烟。薛林说:他不会回来了。他抽一块的建设给咱们留四块五的红河。一块猫了小半年这就算是个情分。薛林说着把烟给了大家一人一包。 周围没有标杆没有标语只有几辆覆盖着伪装网的军车和几个帐篷。不远处有一个兵那就是老a的哨兵了。 铁路开着车带着团长驶过。 来自各个方向的军车也一辆一辆驶来。 车上是一个个参赛的士兵。 只有风声天地显得异常寂静。 这是一个朦胧的早上。 未尽的月色下集合的士兵们谁都看不清谁。 铁路和团长从队列前走过一个步兵团军官下意识地口令:立正!敬礼! 铁路摆摆手:不用立正今天不看队形只看你们的临场表现。我希望你们从现在开始尽量节省体力因为你们往下要迎接的是直线距离一百公里的行程。比赛规则一直保密我现在公布没有所谓的比赛你们也都在无数的比赛中证明过自己我也不需要那些数据。听着每人要求负重三十公斤食品是一盒午餐肉除了指南针外不许带任何导航仪器然后你们去穿越这一百公里途中要求深入敌阵地完成地形测绘那是你们到达目的地后必须交上的一份作业。 士兵们年轻而严肃其中有许三多、伍六一、成才、甘小宁和马小帅。铁路很有兴致地看着每一个人说时间上很宽松三天三夜截至十七日清晨七时而且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最擅长的武器。袁朗! 袁朗站到了队列前一个敬礼说道:我是a大队第三分队分队长袁朗是你们假想敌方的阵地指挥官。 当你们完成任务我会在目的地等着你们事先声明我开着车我的车上只有三个空位我只带走前三个到达的士兵。现在请记下目的地参照物。 所有人纷纷掏出纸笔。 袁朗笑了:用不着记我不会告诉你们经纬度。现在听着东南方向小山包旁边有个海泡子翻过山有一片槲树林我在槲树林边等你们。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袁朗无动于衷:卡车会把你们带往警戒区请记住到了那里你们就等于进入了战场现在你们可以上二号车挑选自己熟悉的武器。 士兵是最没有异议的人悄然散开向那辆车走去。 队长我先去警戒区布置。袁朗向铁路汇报完也离开了。 一旁的团长盯着人散开肚里那股火终于再也压不住了他说三天三夜一百公里没有参照物一个午餐肉罐头再加上一个师属侦察营跟你们配合你干吗不先把他们绑起来机枪扫射然后把没打死的带走算完? 铁路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心痛了? 一百公里内有多少座山包多少座槲树林多少个海泡子?你的兵是这么练出来的?铁路不置可否地笑笑:我高估了你的士兵吗? 没有!团长从不服软。 那你为什么要低估他们呢? 团长哑然恨恨地瞧着铁路走开。 一盒盒午餐肉扣到列队经过的士兵手上跟着还有一支信号枪扣在另一只手上。军官重复而淡漠地说:撑不住就打信号弹记住那等于弃权。 伍六一很有点不屑地接了过来。 一个个沉重的野战背包背到了士兵们的肩上。 他们校对好指南针后许三多背后忽然有人在捅他回头一看是马小帅的笑脸。许三多有些惊喜说你也来啦?马小帅告诉他还有甘小宁还有伍六一。甘小宁从队伍里闪了出来说:七连的来了好多到哪都是尖子没办法。伍六一却不想多嘴他说别闹了节省体力。 惟独没有人现来的还有他们的战友成才。 成才第一个赶到了车边拿起那杆早就盯上的狙击步枪。 枪的兵忍不住提醒他:很沉的。 成才没理亲昵地将脸颊在枪面上贴了一贴。 许三多是在上车的时候现成才的。他回身伸手拉他们上车。太阳这时正在冒头许三多一眼就看到自己手上拉的就是成才。他不由惊叫起来。但成才没有吱声他上了车回身和许三多一起将战友一个个拉上了车。 这时成才说话了他说我回来了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我真高兴!许三多欢欣地说。 成才说我看见你修的路了你能从那里走出来我也能。 许三多使劲地点着头。 一个老a上前将车帘拉得结结实实的然后敲了敲车帮命令出! 车摇摇晃晃地行进着。士兵们大都在摆弄着手里的枪。 许三多拿的只是一支平平无奇的自动步枪。 军官在驾驶室里突然命令道:即将进入警戒区域做好战斗准备。被击中激光信标者即为阵亡立刻退出比赛。 士兵们纷纷地拉栓上弹但谁也看不见外面的事物。 已经进入了警戒区域。 准备……随着军官的最后一个字车停了下来。接着 军官开始给他们倒计时:十、九、八、七、六…… 士兵们紧张地互望着什么演习也没有过这样的气氛。 许三多拍了拍马小帅的头盔马小帅笑了笑。 伍六一示意大家让一让他端着机枪站到最前方。 ……五、四、三、二、一!开始! 车帘哗的一下拉开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当头的几个人顿时被晃花了眼睛。 外面是空阔的草原和小山丘。 第十三章:致命的选拔 选拔这词不用查字典士兵有自己的解释。 选出拔尖的。 什么是拔尖的? 最适合现实需要的。 这就有些偏差了你用了很大力气照一个方向展却未必能合适所谓的现实需要。袁朗后来说这不能算以偏概全老a设计的选拔方式最看重的是综合素质。 我知道什么叫综合素质不光是体能和技能智能和反应还有你的心你整个的人。 所以我觉得不公平那时候我正像所有参入者一样对这场选拔有着莫大的意见。我觉得被淘汰掉的很多人比我优秀比如说决不扔下你的战友这不光是钢七连也是所有兄弟连队最重要的一条训诫这该不该记入综合素质? 当然当然。袁朗说。 我亲眼看见很多人为了掩护自己的战友而被淘汰。谁谁谁还有谁谁谁。 袁朗回答时想都没想他说军人从来就不是要求公平的职业你放弃了很多人要求的公平才能做到是个军人用以维护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公平。 他说的我听不懂他和我们不一样不是在一个层面上考虑问题的。连我都明白他是个很优秀的军官优秀到我的老连长在他跟前都只能算是个大孩子。 惟一让我安慰的是他记下了我说的那些人名很郑重地记下还说希望以后能再有这样的选拔。 可老a再也没有来我的老部队进行过选拔。 他难道不明白这种机会对一个士兵来说有多不容易吗? 可看起来他明白后来他说他记下那些名字并不是为了哄我他给自己记的记下一种尊敬. 遗憾的尊敬。 ★二级士官许三多 伍六一第一个跳下车就地打了个滚就着车体掩护打开了枪架。老七连的人自然而然地跟在他后边跳下已经构成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火力圈。成才在瞄准镜里搜索着四面的山丘。 风从草原上吹过四周静得出奇。 几个人狐疑地互相看了看。一个个士兵从几辆卡车上跳下当跳到一半时忽然一声尖利怪异的枪声一名士兵还没落到地上就冒烟了。 枪声顿时炸开了来自四面八方低沉而震撼把士兵们还击的枪声都压了下去。车边立足未稳的几个士兵又纷纷冒烟就地躺倒。 成才紧张地报着:三点方向……五点方向、八点方向……六点方向也有! 甘小宁有些慌张:全是重火器咱们根本干不过! 那边!许三多指了一个方向。 几个人向几十米外的一条干沟冲去对方的射手显然训练有素跑到半截就碰着了一阵扫射落后的马小帅被堵得只好往另一边跑开了。许三多和几个别的兵重重地摔进干沟里。许三多身边的一个兵还没跳进沟里当头就被打得冒烟了气得摔了头盔大骂:这哪个部队配合的?一个师的兄弟也打这么狠? 成才在瞄准镜里观察着那些远在步枪射程之外的袭击者终于出现都是一些驾设在高机动越野车上的重机枪、高平两用机枪看起来简直是几座移动的武器库。成才低声说着:师部侦察营!全是高机动车!重火器! 高机动车?这地形?还不走非让人追出蛋黄来不可?!伍六一皱紧眉头说。 几个人再没了抗衡的勇气连滚带爬地逃开了只留下一个冒了烟的兵不情不愿地在那里装死。 草原上那几辆卡车自顾驶开露出车后几个失去掩护的士兵在实力悬殊的对射中他们一个个倒下。一名老a从车上跳下扑在地上击倒了最后一个士兵。周围渐渐地寂静下来。 这场包围战的指挥者驶车过来阴着脸子驾驶着越野车他是高城。四面都是冒着烟躺在地上的人体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真正的战场。挂在车上的野战步话机响着他摘下来说道:指挥部我是哨卫一号……对遭遇战已经结束淘汰二十六人接近半数。剩余者向七点方向、三点方向逃窜我会组织追踪。完毕。 那几辆卡车正好还没有开走可以将刚下车就被淘汰的那些兵带走远远的有几个人不甘心这样就被拉走争吵间推搡起来:王八蛋!有你们这么打的吗?没下车就开打!你们等于是拉进了包围圈再打! 侦察营士兵也嚷嚷着:本来就是考生存能力!你没活下来怨你自己! 高城走到中间说:好好地请人家上车!你们动什么手? 那几名士兵终于泄了气默默地爬到车上。 高城动了自己的车往另一个方向驰去。 许三多几个在干河沟里狂奔上午的阳光已经很毒加上身上的重负已经汗流浃背。 忽然许三多站住了。 甘小宁这时也觉了:马小帅呢?! 成才说:好像被截住了。 早怎么不说? 说了就救得出来吗? 沮丧加上疲劳和焦急两人互相瞪着。 伍六一喝道:行了要吵被抓回指挥部再吵。 几个人随后安静了下来。 许三多看看自己这一行人一共七人成才、伍六一、甘小宁、自己和三名不认识的士兵他说七个人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再丢掉一个。 草原上是没有路可言的只有一尺多高的野草高城似乎想在颠簸中一泄心绪。他忽然现了什么一个转向的急刹车车子差点翻进了草地里。高城从车上跳了下来大步向刚才的草丛走去。 有你这么藏的吗?看见车压过来都不吱一声! 一个用草叶伪装得极好的士兵从草丛中站起来。竟是马小帅。他刚才就伏在高城将碾过的草丛中。 连长您说过伪装潜伏第一要点没被敌方现时绝对不能暴露! 我是装甲侦察营副营长! 老七连的兵都叫您连长! 高城一愣打量着那张被迷彩涂得看不出来的脸:你是老七连的兵? 报告连长我是马小帅我是钢七连第五千名士兵也是最后一名士兵。 高城立刻想了起来:我记得你。为了你这个五千我们举行过一次仪式。 是的连长! 高城犹豫了一下看看四周说:听我的命令继续隐蔽。 马小帅下意识地又伏在了草丛中。高城若无其事地向自己的车走去。刚走到车边马小帅在后边突然叫道:连长!……连长!高城说你嚷什么?马小帅说您干什么不把我带走?高城不理他烦躁地挥挥手说去去去!可马小帅已经站了起来他说您已经现我了!高城还是不理他他说那是碰巧瞎猫撞上死耗子懂吗?马小帅说:你这是违反条令的!连长! 高城说:老七连的兵生存不易我不想因为碰巧卡掉你这次机会。说完上车去了。马小帅在后边又喊了一声连长但高城已经动了汽车往前开走了。 连长?!……你配不配做钢七连的兵?! 马小帅说着摘下自己的头盔在激光信标上弄了几下一股烟从上边冒了出来。 高城只好把车刹住了。 马小帅将钢盔戴回了自己的头上笔挺地站着。 高城只好把车倒了回来。马小帅终于忍不住哭了终究是太年轻。高城在他肩上拍了拍说跟我回去吧以后还做我的兵。 袁朗正在基地里量地图上标出的距离然后看了看身边的两名老a命令道:你们就去这个位置设点打伏这是通往目的地的必经之路。那两名老a临走时袁朗又补充了一句让他们注意淘汰兵的情绪不要刺激他们。 老a说您放心队长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两个兵说着转身离开这时张干事和李梦走了进来。 您是这次比赛的负责人吧?张干事问道。 袁朗扫了一眼张干事笑了他说没有负责人也没有比赛我是战地指挥官。您有什么事? 张干事说我是军内记者张干事这是我的助手小李我们想请您谈一下关于这次比赛。袁朗说有什么好谈的?选手五十九人不到两小时淘汰了二十七个不刚才又有三个三十个了。这不是什么体育运动而是优胜劣汰。 张干事还想要更多的东西他说比如意义啊观念啊现代化啊什么的。 袁朗笑了:谈这些呀那我估计参赛的兵得把我骂个臭死!因为这跟他们以前那些光明正大的比赛根本就两码事。可我们是老a最考验单兵素质的事情是什么。脱离大部队往敌后一扔渗透作战一个人如同一群人。这时候说什么一个够本两个赚番是根本不行的保全自己的生命成了第一位。生存然后将任务完成。我们这次选拔也只要活下来并且完成了任务的人。你知道世界级的军队生存竞赛叫什么名字吗? 张干事摇头说:不知道。 袁朗说名字被叫花了什么死亡角逐什么军人的奥林匹克可它真正的名字翻译过来就叫生存并且突击。 张干事和李梦的脸上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神情。 生存或者说渗透生存当然是活下来的意思;突击只能是战斗的意思。为生存而战斗为战斗而生存挥由心到**的全部潜力现代步兵作战的全部意义说真的也是军人的全部意义。 外边忽然传来一阵依稀的骂声袁朗笑着站了起来。 我得去看看俘虏兵他们又在骂我了。 说完朝外边的俘虏兵走去。 草原深处一辆高机动车在追赶着跑开的两个人影。那两个士兵是分开跑的 机车在最接近其中一个的时候忽然放弃了他们而转向另外的一个追去了。车轮碾过一堆刚刚冒头的火堆一只刚宰的野兔扔在旁边。一个兵正要翻过山丘时被打冒烟了。一个兵被车子给活活圈了回来。 车上的兵坏笑着说:还烧烤?十几里地外就看见冒烟啦。 那兵恨恨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许三多几个躲藏在一个山丘的后边。 他把手上刚刚挖起的几根寒碜的草根递给同行的士兵。 他告诉他们:这是七星草有土腥味可还甜;这是野蕨菜也可以吃。 甘小宁跟着也挖一边骂着这帮死老a!一脚把地上的空罐头盒踢开。伍六一却告诉他:埋起来别暴露目标。 甘小宁只好掘地把那罐头盒埋了嘴里说我就权当在埋设计这场恶作剧的混蛋吧。本来寻思不就是个野外生存吗?弄点野菜一盒午餐肉我贡献个钢盔一生火美美的一锅猪肉翡翠汤还有烤野兔、煮沙鸡、烤蚂蚱…… 有一个士兵抗议了他说你再说我就要起义了。 许三多忙递过一根草根说不能火。 成才同意许三多的说法:你忍一下。这地形咱们个火就跟明火执仗没区别刚才那两个不就这么给提溜了吗? 一下……一下就是两天。饿两天我不怕可这是怎么个两天呀?背六十斤连奔带藏被人追赶给的那点吃够一小时使吗?甘小宁看看手上的草根:人每天得需要多少卡路里?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咽了下去。 伍六一望着远方那里是他们未来的战场:你越这么说我越要进老a你越骂我也越要进老a。 甘小宁跟着也饶起了舌头他说:我越说我也越要进老a我越骂我更要进老a! 成才这时凑过来说许三多你别挖了挖的那点草根还不够费那劲呢。可许三多没有停手他说我给你们挖。 你的午餐肉呢?我们刚才吃了你没吃。成才说。 许三多犹豫一下说我吃了。 成才有些不屑伍六一也看了他一眼。成才想了想说: 光说一个忍字许三多你已经把我毙得服服帖帖了。 突然传来车的声音几个马上伏在地上。 成才从瞄准镜里看着那辆车上神气活现的几个士兵他说到饭点了他们肯定回营吃饭去了。一听到吃甘小宁就又联想起来了他说有一个古老的故事我军打进敌人的大营酒醇肉香架子上的烤羊腿还在冒着热气…… 伍六一懒得理他说你以为你是铁甲威龙啊?一个营的人外加阴森森的一队老a。 许三多忽然说:我觉得我们应该趁现在赶紧走。 甘小宁说怎么走拿什么走?你的腿还没软啊?兵哪那是得有粮的! 许三多说:那也得走。 伍六一拄着枪站了起来他说:他说得对。 成才也跟着说道:就这点空当我们能赶在别人前边一大截了。要知道只要三个我们是有很多竞争对手的。 说得几个人都敏感地看了过来。 伍六一哼了一声:只要三个可我们是六个人。 成才问:谁能顶到最后呢? 大家看了看指南针辨别了一下方位然后就走开了。 前面的草原漫无边际。 夜色渐渐地降了下来。 张干事正伏在案边搜肠刮肚:你说我这么开篇好不好?某月某日塞上秋来风与战旗飘扬歌声与口号同响我军某部本着现代化作战的新观念展开了一场别 开生面的战争…… 旁边的李梦琢磨着说道:号字改成令字更好这样更显出铁血男儿的风骨。 张干事说对对。不是我说你小李子你有才。他接着又念道:我战士龙腾虎跃力克难关再创高峰。如何?李梦说很好。 只有一个感觉着不好那就是刚刚进来的高城他正在查看案上的地图。高城听得实在气不过来。他说两位是记者吧怎么还废寝忘食地不去吃饭? 他看着他们时愣了他们看着他时也愣了。 是你们呀?高城有些吃惊。 张干事连连点头您好您好。 再创高峰是吗?李梦还说着他们的稿子。张干事说对对您有什么意见?高城说没什么。没吃没喝连目标也没个着落我很想把您二位请到荒原里去创两天高峰也省得二位在这里挖空心思闭门造车。当然我得有这个权力。高城说完把脸一绷出去了。 李梦好久才反应过来说您别跟他计较。 那是那是……咱们说到哪了? 哦吃饭。 从野战炊事车上刚煮好的热米饭和菜肴端了下来。士兵们在草地上铺上防水布开始他们的晚餐。袁朗和几名老a从外面驶车回来一个被抓获的士兵灰头土脸地跟在他身后没用人招呼就去了俘虏那边。 高副营长我逮了五个。您几个? 我不跟您比这个。四个。 还剩二十个。 我想问您一句话如果所有的兵都被淘汰了您是不是打算空手回去? 袁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也许这可以证明您那老a有很高的军人素质。高城看看那群垂头丧气的俘虏说:可您知道吗这对他们太残酷了? 袁朗说:我本来能进6航的可我干最苦的步兵并且进了最苦的a大队因为我坚信我因此对他们这么狠?因为我希望他们更好。我进入a大队就是因为武装泅渡了三十公里然后因为风暴耽搁在几十米的礁盘上呆了整整四天。袁朗好像在讲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些天我把自己绑在礁石上有一群鲨鱼陪了我整整四天。 高城显然没有听说过他一下怔住了。 太阳升起来了草原上多了一抹艳丽。 一只肥硕而蠢笨的绵羊嚼着草走过。伍六一悄悄地接近了过去然后猛地一扑那绵羊却惊慌地跑开了。伍六一追逐着一只往另一个方向跑开的沙鼠他一块土坷垃飞了出去就把那家伙砸倒了。 经过一夜的奔跑几个筋疲力尽的人睡在一块洼下的草地里甘小宁睡梦中犹在舔着嘴唇。 伍六一过来静静地在他们身边坐下。成才是睡得最为警醒的他睁开眼看着伍六一的背影看见伍六一的咬肌在嚼动着不由问道:你在吃什么? 伍六一说早饭。 早饭?甘小宁的眼睛忽然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 伍六一说你们也可以吃呀。 甘小宁的神志顿时就清醒了睁眼一看却跳了起来。 我的天哪!这个家伙在吃老鼠! 伍六一脚边放着几只沙鼠虽然已经洗剥干净但鼠就是鼠永远让人看了不舒服。 伍六一说这不是老鼠是沙鼠也叫草原鼠。 几个人全吓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伍六一在那儿嚼着强忍着一股要吐的感觉。甘小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说你是猫呀?我是说这好吃吗? 绝不好吃。伍六一的脸都扭曲了能好吃吗?但成才还在嚼他说不好吃不过你们最好还是吃。你们很走运了睡醒来就有得吃我是一边嚼一边想起它们活着时的样子。终于伍六一皱了皱眉说:我不能再吃了再吃一只我就要吐了。这些全是你们的。 许三多忍着头皮的麻用刺刀挑了一下不敢动。 伍六一却又割了一块扔进了嘴里。 甘小宁还在拼命地摇着头说犯得上吃这个吗? 伍六一眯起眼睛望着一点一点升高的太阳他说我不知道犯不犯得上我就知道再不吃今天就没人撑得下去了。 成才几乎和甘小宁一样的表情:你就那么想赢? 伍六一看看他:不想赢你来干什么?这不是演习这是淘汰。你们不吃你们体力跟不上你们会被淘汰可我会赢。 许三多终于壮着胆子割下了一条肉打量着。 伍六一鼓励地看着他。 许三多也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似乎都在较量。 还要我说为了爸爸吃一口?伍六一揶揄地笑了笑。 许三多终于把肉扔进了嘴里闭着眼直着脖子咽了下去。 你得嚼让嘴里习惯这种味道。伍六一说。 这一口我就开始嚼。许三多又放了一块进嘴里。他说下次打沙鼠我去免得想起来恶心。 看见许三多吃了下去其他几个也拿起了刀动手吃了起来只有甘小宁还在犹豫着。 他说:我还是不吃。 一个士兵刚把第一口肉放进嘴里就忍不住捂着嘴跑到一边呕吐去了。 伍六一却用力嚼着他说你们撑不到底了。我们能。 几辆高机动车在草原上风驰电掣。 高城的装甲侦察营又开始他们的工作了。 许三多几个以几乎不亚于车辆的度冲过了一片毫无屏障的平地扑进一条水沟旁。一辆车从他们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开了过去几人死死地把身子压低。许三多就伏在甘小宁身边甘小宁流着虚汗看着草叶上的一只蚂蚱愣他说如果你生下来就是油炸的该多好自备椒盐蹦到我的嘴里来。 许三多低声地警戒说:小心别闹。 甘小宁叹气说:我饿呀!我眼前乱冒金星。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说你等一下我这里有吃的。 这一句话让周围几个都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甘小宁很得意地笑了:我的好班长我就知道你那午餐肉没吃。伍六一说对你吃了他那份吃了他的机会。 甘小宁说谁吃他的?一份午餐肉管什么用?我饭量大那回跟白铁军打赌大肉包子我消灭了九个。唉老白光荣退伍现在准在吃香喝辣的了。 伍六一有点气了他说你再叨叨我给你吃土了! 甘小宁说咱们图什么呢?都快二十一世纪了还在这里挨饿魂萦梦绕地热爱一个饽。 伍六一烦了他说你觉得不值你就走! 大家多少有点感慨也有点悲哀。 好不容易遇着了一条小沟。几个人在水沟边趴下不分清浊地就是一阵狂喝。只有甘小宁不喝。伍六一往水壶里灌水的时候许三多推了一下甘小宁。甘小宁却说: 我不要真的不要。 你吃不下那东西没什么丢脸我也吃不下。 我吃你省下来的肉我还不如吃我自己的肉呢!甘小宁话没说完忽然一个闪身把许三多猛地推开了。 枪声随后传来。 那是袁朗撒下的两个暗哨。许三多侥幸躲过了一枪。伍六一就地翻身机枪扫得暴雨一般。 成才的狙击枪也紧张地搜索着打得对方不敢露头。 撤退!撤退!许三多招呼着。 谁都知道跟着来的就是装甲侦察营的高机动火力那是根本没有逃离机会的甘小宁抱着枪在后面掩护一帮人冲上河沟往洼地里逃跑而去。刚开过去的那辆机动车已经闻声而来。甘小宁站在车道上一枪把机枪手打冒了烟。许三多看见甘小宁毫不隐蔽地与那台高机动车对射最后被斜刺里冲出来的老a瞄准上了。 甘小宁!跑啊!跑啊!许三多喊道。 但老a已经扣动了扳机击中了甘小宁头盔上的激光标。 伍六一踹了许三多一脚几个人狂奔逃开。 冒着白烟的甘小宁原地站着像一座烽火台。 他笑得有点无奈有点苦涩又有点无赖。 他朝那些朝他走来的老a问道:有吃的吗? 不知又跑过了多少沟沟坎坎许三多们终于得以在岩石的缝隙中藏身了。大家都流着汗喘着气却又时刻地用枪瞄准着来路的老a。 甘小宁丢啦!许三多对伍六一说。 伍六一有些恼火他说我知道! 许三多说:被淘汰啦! 伍六一说:别说他啦! 许三多感到心痛他说为什么?他可以跑掉的! 伍六一说:他是存心的! 许三多说:我不懂! 一旁的成才语气却很冷静他说他饿不起!他不想挨饿啦!他放弃啦!他根本就不知道人是凭啥活的!许三多却瞪了他一眼他说我不信!小宁不是这种人! 几个人都有点气急败坏了都没命地嚷嚷着。来路上终于看不到可疑的人伍六一放下了自己的机枪喘了口气:许三多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许三多说我知道可我就是不信! 你知道什么?成才还是刚才的冷静和不屑。 许三多又看了他一眼他说反正不像你说的那样。 几个人从岩石后爬了起来喘息着走向既定的方向。 成才还在追问着许三多你们到底知道什么了? 伍六一说:你要我告诉你吗?他是饿不起了他吃不下耗子他意志薄弱没错可他也知道自己顶不住了他不想拖咱们的后腿这也没错。 许三多沮丧之极:他不想吃那罐午餐肉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吃他怕自己吃掉我那份机会……其实我吃什么都行的呀!他怎么这么傻呢? 成才不置可否他说他没这么好我告诉你。 他没那么糟!我也告诉你!许三多转身就走。 伍六一望着成才轻轻地说:他是你的战友。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成才不再说话了。这支沉默而沮丧的小队继续前进。 坐在车上的甘小宁头也不抬在毫不客气地吃着给他的那几份野战口粮那份饿劲简直是要连包装袋也一起吃了下去。 一位头上余烟未尽的士兵将水壶递给他嘴里称赞道:兄弟你打得可真准。怎么练的? 甘小宁说:手眼心。还有面包吗? 那兵同情地又拿了个面包给他附加着在里面夹上根香肠:兄弟可苦了你啦。 甘小宁一口撕下了半个面包咀嚼着心不在焉地看着车后越离越远的战友们逃走的方向一只手静静地向那边招了招。 谁都知道他的心在默默地说着什么。 暮色西沉许三多几个仍在草原上艰难跋涉。队形已经有所改变现在是两个夹着一个剩下三人在前后警戒。被夹着的那个是早晨吃下去又吐出来的那个夹着他的人是许三多和伍六一。那个兵几近虚脱一双腿无力地从草叶上拖过。四面仍是无穷无尽的原野几个人似乎是被原野包围了。 那兵察看着指南针问:走了有大半了吧? 成才望了望遥远的地平线说:如果方向没错差不多。 许三多一直在关照着那个几乎人事不省的士兵他看了伍六一一眼伍六一无奈地点点头两人终于把那兵放下。 许三多忧虑地说:不能这样下去了。 伍六一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已经不行了再拖下去就是严重脱水那就救都救不回来了。 那兵在地上挣扎着使劲地摇着头。许三多忽然解下野战背包在背包里掏摸着什么。成才一把拉住许三多的手:你那点吃的救不了他你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伍六一还是不忍他说我们能替他做决定吗? 我们明知道他撑不住了!成才恼火地嚷了起来:我烦你们!你们知道你们这叫啥吗?那个词怎么说?磨叽!妇人之仁!咱们是当兵的!知道吗?当机立断!怎么还要不要开个会讨论一下? 几个人看着他那眼神并不是反感相反成才说中了他们的要害他们外边太硬而里边又太软。 你们不敢不好意思是吗?我来!反正你们眼里我也不是啥好人!自私自利的想啥都只想自己。行我担当得起我来!你们用不着惭愧我帮自己解决问题。成才看了看那士兵沉静地说道:帮他解决问题也帮你们解决问题! 伍六一咬了咬牙根:你对我错。 许三多却迟疑着不知说什么。 成才说得对。伍六一苦笑了:成才是你帮我们我有点孱下不了手。伍六一拉了许三多一把掉头走开。士兵拍拍成才的肩无声地跟在后边。成才掏出自己身上的信号枪看看远去的那几个人又看看草原上苍茫的暮色然后他扣动了扳机一 黄色的信号弹呼啸着升上了天空。成才又看了那兵一眼将信号枪放在他的身边掉头跑开。 那信号弹在天空放射着光芒缓缓落下。 很快一辆车驶了过来车上的人迅现地上的那名士兵。野战救生器材都是随身携带的救护人员开始就地抢救。那名士兵被医务兵用担架抬上了汽车。 只剩下五个兵了他们伏在草丛中监视着那辆远去的车辆。伍六一对伏在身边的成才说:你用的是自己的信号枪?成才的脑袋好像轰的一响说是的。许三多说那你自己怎么办?成才说我用不上。 他说: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伍六一突然说:第一次我大概有点佩服你了。 成才纳闷地看他一眼:别绕弯说话。 伍六一说没绕弯。我当了五年兵佩服的兵就三个第一个老班长史今第二个伍六一对一边的许三多努努嘴:他第三个就是刚才的你。成才又纳闷地看他一眼他大概永远也搞不懂伍六一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围的地形是草原上那种连绵起伏的低矮丘陵几个人正竭力想在指南针上找出一个方位。 然而一点星光都没有这根本就是一个迷路的晚上。 我觉得应该是九点钟方向。许三多说。他很坚定。 另一个士兵也很坚定他说我还是觉得十二点钟方向对。 成才一下就急了他说你们看准点这地方差一点就是几十公里走错了没时间回头。 士兵反驳说:一点参照物也没有!谁不凭自己的直觉说话呀? 成才把希望放在了许三多的身上他说你呢? 许三多说:我也是凭直觉。 成才气得跺脚道:谁信谁的直觉啊?我还觉得是十一点呢! 到底怎么办?伍六一的这句话让几个人都沉默下来。 那个士兵收起了指南针他说我认死了十二点。 立刻有同行者站到他那边。伍六一看着许三多。许三多没说话但摇了摇头。 伍六一二话没说对许三多说:我跟你走。 拿不定主意的成才又看定了许三多:你到底走哪? 许三多指的还是九点的方向:那! 许三多你想清楚啦!这不是闹分裂吧?成才气急败坏了。 我觉得那边对。许三多坚定地说。 成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伍六一只好问他:成才你跟谁走?成才吐了口长气他说那我走十二点我觉得十一点对至少还差不太远。 那两名士兵看看许三多和伍六一说对不起了兄弟。 没事。许三多毫不介意地回了一声。他说我班长说过迷路的时候保持清醒的头脑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个士兵因此而露出了赞许的神色他说:老七连的兵就是像样我这回是见识了。但他没有因此而更改自己的方向。他们简单地敬了个军礼走开了。 草原上的夜真黑。 顷刻间他们便没入黑暗之中。 成才最后看了看许三多又看看黑暗中已经看不见的那两个人影说许三多你错了你肯定错了。许三多没说话。成才也没等他说话掉头追那两人去了。 伍六一端起了机枪对许三多说:我们也走吧。 许三多一直看到成才的身影一点都看不见了才跟着伍六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草地上跋涉而去。 周围显得寂静无比。 伍六一突然问道:许三多你很有把握吗? 许三多说:没有。 伍六一忽然就苦笑了他说其实我觉得走十一点比较好。 许三多哦了一声有点觉得惊奇。 可你准还照着九点的方向走下去一个人走是不是? 许三多说我会的。 咱们几年都是比着过的你要是折了我输得也理直气壮我们一块走吧。 许三多摇摇头。伍六一笑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可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个意思啊那挺傻的。 可你就是那个意思所以咱们才一直走在一起。许三多说。 伍六一于是打起哈哈说是吗是吗? 许三多说伍班副在你眼里我总是那个新兵蛋子对吧。老兵跟新兵是战友可不是朋友因为新兵不懂事。 你还把自己当新兵啊? 你当我是新兵谁让你看着我长大的。咱们又是老乡你不想跟人扯那份老乡见老乡什么的你就是想滴水不漏做你的兵。 滴水不漏吗?那很难的。 许三多点头说:是很难。 两人沉默一会又走了一段不知如何伍六一忽然又有了一些感伤他说咱们不是朋友等跑完这趟兴许就真的成了朋友了。 老这么说干吗?其实还在钢七连较劲的时候就成朋友了。许三多说。许三多的口吻很温和但也很坚决。 一辆夜巡的机动车从前边驶过两人连忙扑倒在草丛里。 忽然身后有人蹑手蹑脚地过来未等他立足就被伍六一摔倒了。许三多的枪口也飞地抵在了他的头盔上。 竟然是成才!他小声地叫着:是我!我…… 许三多伸手便掩住了他的嘴一直到前边的车很快地走远。 伍六一警觉地张望着:越来越紧了现在已经派上夜哨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成才很有些难堪地笑了笑:想想还是咱们一起比较好三个老乡。 许三多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三个人成才在前许三多在中间伍六一断后机警地往前行进。 走着走着成才想起了什么禁不住就开口了他说现在我可以说了咱们三个准定!咱们三个一块儿坐上老a的那? ??鬼车!一起进a大队!咱们三个以后就是最好的搭档那话怎么说来着?梦幻组合!……没等他说完伍六一给他打断了。 喂如果你是这么个警戒前方还是我替你吧。 可成才的嘴巴还是兴奋不止他说不说了不说了咱们三个应该找个地方休息我放哨你们休息你们大可放心!养足了精神明儿再最后一趟冲刺…… 伍六一二话没说端着机枪就赶到了他的面前让成才断后开始警戒前方。 成才只好压了压自己的心情他说许三多这条路我越走越有信心了我觉得你没错九点钟是对的其实我一开始就有点犯嘀咕十二点方向…… 突然许三多指着前方说道:那座山好熟。 成才说我也觉得眼熟草原上一模一样的山多着呢你知道为什么吗?许三多因为…… 许三多却琢磨着:转过那山弯应该就是一条路…… 成才也忽然觉得不对了他往前加紧走了几步一看果然是一条路。 他站住了。 许三多和伍六一赶上来时看见成才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下就明白了。伍六一说怎么啦?成才说怎么说的?刚离开这鬼地方我怎么又绕回来了呢? 许三多则开心地笑了。 他说这是红三连五班的驻地我脚底下踩的应该就是输油管道呀! 三个人猫着腰摸往五班驻地的那几间小屋。 走在许三多铺出的那条小路上时成才禁不住说道:许三多这就是你修的路。许三多说我知道。成才说你就是从这条路上走出去的。许三多说我知道。黑暗中成才的眼睛里全是光芒他说:我也会走出去的。两人几乎是肩并肩了。许三多会意地点点头他说你会的。 走在前边的伍六一忽然往回做了一个手势三人迅卧倒在地。 一个士兵从屋里出来喷了一口嘴里的水转身回去了。 伍六一说:咱们犯得上躲这里边吗?万一让他们逮着可不笑死了人。 成才说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此班例行班务不差说到警惕性是松了些凭咱们几个恐怕在这躲一星期也没人知道最妙的就是这怎么也算一个军营侦察营的家伙决不会来搜查一个军营的。 许三多的眉头就皱起来了他说五班怎么还这样?你不是在这代班长吗? 就代了小半年他们要这样我也没法。成才看看他们两人说:听我的没错保证你们可以在天花板下美美地睡上一觉。 许三多看看伍六一伍六一点头同意。 五班的宿舍里透着灯光里边的士兵还在看电视还在说笑。一名士兵起身关窗户时押后的许三多纵身翻进了伙房。看着这间几年来没有过什么改变的房间许三多眼光里有点茫然。筋疲力尽的伍六一和成才随后摸了进来他们往堆放的米面包上一躲就躺下了。 伍六一顺势提醒了一句许三多:你也抓紧休息吧。 许三多望着屋里的灯光轻声回答了一句:我先看看。 他从新兵连出来就来了这。T师第一班倒着数! 成才的嘴里是有点漫不经心还有点带着嘲笑。 伍六一的话则有点放毒了他说成才你是怎么来的这儿? 成才自然难堪了。他说咱们不提这个反正是来得很糗……不过咱们现在不是还在一起吗?是不是?嗯?他说着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似乎嗅出了什么一囫囵坐了起来。 伍六一笑了:你坐着吧我就是随便一问。 成才紧张地摇摇头他说不不侦察兵同志你们没有侦察到什么内容吗? 许三多和伍六一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那虚掩的门看了看屋里摇摇头。 成才走到墙边堆放的蔬菜前拍拍钩上挂着风干的羊腿:这一切都是很好的不过我相信还有更好的!他终于找准了自己的目标揭开了灶上的锅盖。 锅里的内容使他兴奋得说话都带上了唱腔他说亲爱的五班你第一次没让我失望!同志们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给我个姑娘都不带换的!整整十个馒头!这帮小子的习惯已经被我骂好几次了一天做出几天的饭现在我现这真是个太好太好太好的习惯了! 成才从锅里抓出一个馒头看上去不是想吃一口而想亲吻一口他看了一眼许三多和伍六一把整盆的馒头端了出来。 老兵吃第一个谢谢你今儿给咱们准备的早餐。 伍六一的喉头抽搐了一下却显得有些愣。 成才说十个呢!够吃啦你还客气什么?许三多! 许三多看着那馒头也是一种犯愣的神情明显地抵挡着诱惑。他说不能吃。 成才瞪大了眼:不能吃? 伍六一将眼光从那里转开他说是的。 许三多恪守着原则:假设敌情我们是在一片没有人烟的荒野之上不会有这种人工食品…… 所以不能吃吃这个就算是作弊了。 伍六一也示意成才快放回去。成才哪里肯听他说你们玩真的呀? 放回去吧成才。许三多推了他一下。 宁可吃耗子肉?成才说。 那也就恶心一两小时吃这个得害你一辈子。 成才气得无奈只好把馒头放了回去。 他说好我不怕我吃!我吃不完还揣着!等你们饿趴下的时候我来背你们!看到那时候你们还吃不吃! 伍六一淡淡地看着他有点蔑视又带点冷笑一副不再交流的样子。成才又将一个馒头拿在手里。然而说实话他一时也咬不下去。 许三多还是对成才摇着头说:别吃。 成才头也不回:我就吃! 你吃这个。许三多说着已经拿出那罐两天两夜未曾动过的午餐肉罐头。成才狠狠瞪着许三多想看出他哪怕一丁点嘲讽的意思可许三多没有许三多仍是一如往昔的平静。 成才终于将馒头扔了回去狠狠地将锅盖盖上然后抱头坐着。许三多坐到他的身边轻轻碰碰他想把那罐头给他。 成才说!我觉得你们有病!好你们很优秀你们是真正的士兵!可你们还是不是人?!他看了看眼前的那个罐头一时怒火中烧一把抢了过来塞回了许三多的背包里。 我要是吃了它我就烂掉肠子!许三多你放心我要是吃了那馒头我连心带肺地烂掉!! 五班的宿舍里忽然传来一阵大笑。几个士兵在看一部正火爆的连续剧。 屋外风从草叶间吹过草原真是一个舒心安逸的地方。 伙房里的三个人或者说三个老乡三个战友就像三条平行线继续地躺在米袋上躺得都似乎成一个队形。成才的火气已经下去。伍六一的肚子清晰可闻地呻吟了一声而后是成才的一声苦笑。 他说:几天前我还跟他们坐一块看电视呢。 似乎是回应许三多的肚子也响了两声。伍六一笑了许三多也笑。成才苦笑着用头盔将脸盖上了似乎这样就可以把一切诱惑遮在外边。 他说做一个好兵……真是不易啊有时候我真想回家。 许三多他们听着但不再做声。 清晨一只羊踱上了山头怡然自得地看着远处五班几间小屋和星形的道路。 五班晨起的第一个兵打着呵欠走向伙房。然而许三多他们早已经走了屋里看不出有人呆过的痕迹。锅里的十个馒头也安然无恙。 许三多几个正走在山坡上边走边摘食些可食的植物。 他们必须得吃些东西。 打头的成才刚走上山顶立刻一头扑倒了。后边那两人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紧卧倒翻身握枪准备射击。成才身子一翻无声地大笑了最后他怕笑出声来只好用手狠狠地掩着嘴掩得后边的两个看得莫名其妙的。 成才还在笑着他说许三多你小子真是有狗运不不是咱们三个都走了狗运…… 伍六一收起了枪械:怎么啦?成才说:让个金元宝绊了一跤。许三多想站起来成才却叫他:趴下!到手的鸡又飞啦!你们爬过来!伍六一和许三多爬过去一看前边不远处是一汪清出了蓝天的海泡子海泡子边是沟堑分明的阵地至少有一个排的兵力在守卫和巡逻。 东南方向小山包旁边有个海泡子翻过山有一片槲树林有一辆车在槲树林旁边 等着我们。成才说这句话我都念叨四五百遍了越念就越觉得走得不对想不到你小子啥都不想偏就走对了还犯什么愣?许三多这就是咱们要测绘的那块阵地呀! 三人的脸上顿时容光焕。 成才狙击枪上的瞄准镜眨眼间扫过阵地扫过草原扫过山丘他把它调到最大的倍率一丝一毫地察看着那块阵地。他一边看一边将情况告诉给身后做绘图的许三多:一共三十五人……五个老a……妈的老a真神气枪跟我们都不一样抢过来使使……四个机枪哨位……两个热成像仪哨位……没有机动车太好了……找不到指挥所……中央是洼地……不对肯定不对…… 许三多的手停下了地图上的阵地中央留着一片空白。 怎么啦?许三多问道。 成才说:这个阵地选得太鬼了中央是洼地不潜入肯定看不到指挥所。一个加强排至少六挺机枪只看到四挺也不对。 那就潜入。伍六一很干脆。 现在肯定不行。许三多思量着。 成才说晚上更不行他们有热成像咱们没看清他们他们先现咱们了。 那就拼一下。伍六一狠狠地说。 好容易到这拼不过就全完了……死老a太损了这根本是个完成不了的任务!成才放下了瞄准镜一脸的沮丧。伍六一和成才也是一样。 总不能卡在这吧?都这么想着。许三多忽然有了主意他说降温行不行? 成才说体温由你控制呢?说降就降? 他们都知道海泡子里的水很凉。 然而这确实是个简单而行之有效的办法。 伍六一看了看阵地好像明白了许三多的另一个意思他问你是说在水里把体温降低了再进去?这么一想伍六一忽然就高兴起来了他说:应该是可以缩短热成像的有效距离。 你们说得轻松!草原上昼夜温差有多大?你把你的血液温度降得跟水温一样?我们饿了快三天了你们找死呀?成才低声地吼道。 人是活的还是可以试一试的。许三多看着伍六一。伍六一点点头说等天黑吧许三多跟我潜入成才你火力掩护。成才却急了他说我潜入!你们掩护!伍六一告诉他:你体质不如我们我怕你在水里冻晕掉。成才还想说什么他说现在不是吱气的时候成才如果有个闪失的话我们用得上你这支枪。狙击手要在一定距离上挥效能。 成才犹豫了一下垂下了眼皮。 海泡子和那阵地浸入了深沉的黑暗。许三多终于拿出了那一盒罐头用刺刀挑开推到成才和伍六一面前。成才说我不吃他说你们俩呆会比我更需要热量。伍六一用刀将午餐肉割成了极均匀的两块:吃吧许三多。 许三多说:你先吃。 我的那份自己吃了再吃了这我就吃了一份半的食物了。许三多这几天我比你多吃了整整一倍。伍六一这么一说许三多只好拿起一块午餐肉轻轻地咬了一口。几天来第一口可以称得上食物的东西下肚感觉着整个胃都像在燃烧。 他默默地闭着眼默默地体会着那点热量流入体内。 成才却嚼着一片草叶用狙击枪监视着阵地上那些闪动的电筒光。 伪装之后的许三多和伍六一很快从山坡上缓缓地爬下。他们的动作匀而沉稳几乎是无声的。两双炯炯光的眼神从抹黑的脸上紧紧盯着眼里的海泡子。 从狙击镜里成才看着这两位战友浸入了黑暗。他看到他们将半成的绘图放在水边无声地爬入水中让水浸没自己的身体一直浸到只剩下露在水上的口鼻和眼睛。 顶不住了就吱一声。伍六一用最小的声音提醒了一句。 许三多说:没事。 两个人的声音都在颤身边的水也抖着微微的波纹。 伍六一说:别咬牙越咬牙越抖。 许三多说:知道了不咬啦。 伍六一说:想事情一定要想事情千万别放松。 许三多问:想什么? 伍六一说:想……想水里的一点点火……火永远不灭。 许三多有点神志模糊地笑了笑他说水里边怎么会有火呢? 伍六一说:咱们就是火啊许三多。 许三多一下就明白了。两人就这样忍耐着让水温一点点把身体凉透。 他说是有火六一我觉得浑身在烫。 伍六一说:那就好那就好。 许三多说:真舒服应该让成才也来试试。 伍六一的脸现出了一丝苦笑应和着:是啊是啊。 许三多说:咱们回头一块去看班长他知道他带出了两个老a一定特高兴。 伍六一说:我也正这么想。伍六一的脸上说着就有了浓浓的笑意嘴里嘀咕着:两个死老a牛皮得不行啊…… 慢慢地许三多觉得身上的热量都跑光了许三多的眼皮开始打架了起来。 他说:我……我有点犯困。 伍六一伸手使劲地掐了他一下他说许三多不能睡! 真的很困……吹熄灯号了吧? 没吹!是起床号!许三多老七连集合啦! ……老七连是什么? 是钢七连!钢七连!许三多钢七连正等着你呢!班长又挨训了都是因为你不争气! ……我争气我很争气了呀。 对你很争气。班长也没走班长进了军校咱俩是班长班长做了排长。 你骗我班长走了钢七连也散了。只有我一个人。 许三多说得自己也抽搐了一下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伍六一。 伍六一终于舒口气:你算是醒了。 许三多不再说话他忽然将头慢慢地埋进水里。 也许那是他在悄悄地哭。 伍六一静静望着水面上的那顶钢盔他说顶住啊许三多。这两个字我常对你说我想你听不见。其实他是因为许三多听不见他才这样说的。 成才还在狙击镜里紧紧地注视着他们。他不时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夜光表。他看着时间在慢慢地走着很慢很慢……终于他看到了水里悄悄地泛起了波纹他看到他们终于爬到了岸上。 前边的阵地里成才看到有一名荷枪的士兵在踱来踱去。 许三多和伍六一在战壕边沿轻轻一落滚入了壕沟的拐角里。他们的动作太快快得连壕沟后埋伏的几个暗哨都没有看见他们。 钻过几条纵横相连的沟堑千寻万觅的指挥所中心终于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那指挥所是半埋入式的两人随即迅地绘起了图来。 一个正调整中的红外图像频闪了几下终于平稳了。 这是一名老a他正调整着自己头盔上的轻便型夜视装置这种比望远镜大不了多少的夜视仪是许三多们根本现不了的。他扫描过阵地的外沿没有现什么。不经意地扫描阵地内沿却现一团模模糊糊的热点。那老a索性摘下了自己的夜视仪他以为那东西坏了却压不下心里的疑团他低着身子悄悄地逼来。 许三多和伍六一绘制完地图折叠好放进了怀里回身的时候却正好与那老a撞了个正着。 伍六一和老a几乎是同时扑上来的两人一起撞倒在了地上。伍六一在卡住了他喉咙的同时也掩住了他的嘴老a则赶忙去摸伍六一的头盔他在找那个激光信标。这时许三多扑了上来要扣老a的信标却被一脚扫倒了。老a正要弄开那个信标的开关许三多的枪响了白烟遮住了老a和伍六一的脸。 那老a完蛋了。 阵地上顿时炸了窝探照灯和电筒的光束纷纷扫来。 伍六一火了:干什么开枪? 许三多说:他要杀你! 伍六一没心思多说了端起了机枪就四周打量了起来。 那个已经挂掉的老a笑嘻嘻地招呼着:两位好走。 许三多很礼貌地回了句:再见。 伍六一气得拖了许三多就走:废什么话。 外围的几名机枪手正将机枪掉了过来许三多从壕沟里冒头一阵扫射那几人就都冒烟了。 伍六一用机枪封锁着从指挥所里冲出来的士兵。这时有两名老a看见了伍六一冒头就朝这边打着点射伍六一连连滚在地上才躲了过去。许三多现后一阵猛扫才将那两个老a压了下去。 这几个家伙比一个排都麻烦!伍六一嘀咕着。 那两个老a在伍六一的机枪轰鸣下一时无法抬头。 许三多撤到了阵地外围回头掩护伍六一叫他快撤! 那两个老a忽然会意地做了个手势低下了头去一人在腰后摘下一个东西往壕沟后甩了过来。许三多正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东西轰的一下在空中炸开如同平地上打了个闪炸出了一片白炽的强光。许三多顿时捂住了眼睛一时被晃得什么也看不见。伍六一幸而没有回头他跑到许三多身边将他拖了起来。 我看不见了!许三多惶恐地握住伍六一的手。 是闪光弹!妈的死老a尽用这缺德玩意! 伍六一打算拉着许三多从山坡上跳下去脚下却踩中一块松动的土壤连人带枪摔了出去这一跤摔得太重了伍六一痛得在地上滚动了两下。回头看见许三多仍茫然地站在壕沟之上便大声地喊道:许三多你快跑! 你在哪?我看不见! 跑啊朝前跑就是了! 许三多却依旧在找嘴里喊着:六一你在哪?! 指挥所里的士兵已经冲出来了那几名老a也不再把这两人当对手了一名老a纯粹为了结束战局举起枪向站在壕沟之上的许三多瞄准。然而一声枪响他的头盔上却先冒烟了。 那是成才的杰作。 老a顿时反应过来喊道:狙击手!卧倒! 后面的山坡上也开始冒起了枪焰。 后边也来啦!今儿晚上可真够热闹的! 那老a端枪撂倒了一个从山坡上冲下的参赛选手但又有几个兵从山坡上冲下看来是等待已久了。 许三多的眼睛终于能看见些了他跳下壕沟将地上的伍六一扶了起来:你怎么啦?伍六一说摔的!伍六一看了看许三多的脸:你怎么你哭什么? 许三多擦了擦眼泪说晃的! 阵地那边的枪声愈响愈烈伍六一拄着枪站了起来他一只脚已经无法着地。他拄着枪强走着。 我背你!许三多伏下身。 滚蛋!伍六一骂道。 伍六一不让背许三多只好搀着伍六一一瘸一拐地往前跑开。 后来的那几个兵趁乱已经冲进了壕沟一场阵地战顿时打得如火如荼的。能到达这里的兵大概已经全在这儿了。天马上就要亮了。他们这也算是最后一搏了。阵地上的兵有些吃不消这些生力军何况这些能参赛的兵哪一个都是本团队的兵王。 剩下的几名老a靠自己和几挺机枪支持着局面。 成才拖着几个包从山坡上兴高采烈地冲了下来扶住了许三多和伍六一。 地图到手了吗? 许三多点点头:到手了。 看着伍六一成才现不对他说六一怎么啦? 脚崴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伍六一说。 咱们得赶紧走!可别让那帮捡便宜的家伙把啥都抢走啦! 许三多背好自己的包想去背上伍六一的被伍六一抢了过去。他说:我自个来。 成才早已乐不可支他说这回好啦!往下只是个五公里没那些明岗暗哨啦!咱们就是个五公里越野跑完就到啦! 跑到了再说吧。伍六一说。 许三多和成才架着伍六一要跑伍六一把他们挣开自己小跑了起来。成才笑了说我就知道你没事!我早说过的咱们三个!咱们三个一起坐上那辆鬼车!三个死老a一起打天下黄金梦幻组合! 他和许三多跟在伍六一身后跑了起来。 那几个被成才称为占便宜的家伙正在阵地上做最后的拼搏他们一边开火一边也在紧张地绘制着该绘的地图。 东方已经晨光熹微。 又一个兵头上冒出了白烟。 这支小部队实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们看起来和许三多们一样一样脏一样累一样饿一样狼狈也一样地默契。地图上终于标出了最后一个火力点这时候他们已经只剩下三个人。一个人跳起来进行火力掩护两个人撤离。轰鸣的枪声终于哑了那个掩护的兵也被射中了。 那两个兵最后看了一眼也开始了他们精疲力竭的奔跑。 许三多三个也在狂奔一开始在最前边的伍六一已经落到了后边因为前面两人看不见他他已经又用一只脚在力了。 许三多忽然停住了他回头喊了一声六一? 干什么? 你的脚到底怎么啦? 我没事你们先跑。 成才一脸焦急地看着。 让你们先跑啊!我没事!伍六一简直是要炫耀一下地开始冲刺第一步便重重摔在了地上然后他开始挣扎竭力避开前来扶他的许三多和成才。 伍六一摇着头说我没事啊!我知道我没事的!我不知道……我的腿到底怎么了? 许三多几乎是在跟这个人搏斗他想去撕开他的裤腿。 成才的面色忽然沉了下来他看见了地平线上赶过来的那两名士兵。 他们赶上来了!他朝他们吼道。 伍六一拼命地推开了许三多他说快给我走啊! 许三多示意成才一个拉住伍六一的一只手拖着他往前狂奔。 伍六一愤怒了。 他说你们这样跑得过人家才怪呢!你以为拉练啊这是淘汰!淘汰你们懂吗? 许三多却平静地对他说:你应该用力跑不是用力嚷嚷。 伍六一不嚷了!伍六一竭力地跟上他们的步子然而伤腿每一着地都让他痛得一脸的扭曲。他把成才他们的度都拖下来了。 后面那两个士兵也在摇摇欲坠地狂奔着但他们没有负担他们一点点拉短了与许三多他们的距离。 天已经完全亮了。很难说那奔跑在山丘上的五个人现在已经成了什么样子。浑身的泥水和汗水一张张脸上的神情已经接近虚脱两天三夜没吃没喝地打拼加上最后这场疯狂的冲刺所有的人都已经濒临了极限。 他们有一段是平行的这平行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谁也没有能力把自己的步子再快一点点但后来者在漫长的僵持中终于前了半个身子然后是一个身子一米两米…… 伍六一又愤怒了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你们放开我!我自己跑呀! 这一声等于是没有效果。 我不行啦!你们放开我! 突然成才吼叫了起来他在给他们加油。 五个人又渐渐在拉短了距离。 我自己跑我自己能跑到的!许三多成才我求你们了! 槲树林!那是槲树林! 成才说得没错前边是槲树林林边停着一辆越野车和一辆救护车袁朗和几个卫生兵正等在那里。 成才咬着牙喊着:再加把劲就到啦!我们三个!我们三个! 三个人多少是振奋了一下他们过了那两名已经油尽灯枯的士兵一口气把人拉下了几十米。 那个终点已经只是八百来米的事情了槲树林中忽然跑出一个跌跌撞撞的士兵摔倒在了袁朗的脚下。 那是第一个到达的士兵。 医护人员立刻上前救护。 三个人的步子一下慢了下来。 他们知道只剩下两个名额了。 三个人对望了一眼。 伍六一突然挣扎了这回他的挣扎接近于厮打一下狠狠地甩开了两人。 就剩两个名额了!你们还拖着我干什么? 两个人呆呆地看着伍六一身后两名士兵正缓慢但固执地赶了上来。 成才忽然掉头就跑往终点狂奔。 许三多却看也不看跑去的成才他将背包背在了身子前边抢上来抓住伍六一他不想丢下他。他要背着他走。伍六一强挣着就是不让但那条腿已经吃不上劲了大半拉沉重的身子被许三多架在肩上。 许三多拖着伍六一向终点做拼命的冲刺。 一个三十公斤的背包加上一个成年男子的大部分体重即使精力充沛的壮汉也被压倒。许三多慢得出奇但他没有丢下六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冲着。 伍六一不敢再挣了他一只腿竭力地往前蹦着因为现在的度很重要他得为许三多想点什么。 后边的那两名士兵慢慢地过了他们了。 伍六一受不了了他又开始愤怒地吼了起来了。 他说他们过你了!许三多你疯了!许三多你要干什么?你有毛病吗?这是淘汰你搞没搞明白?我要能拉下你一米我绝对争取拉下你两米!我绝对不让你的!许三多你放开我! 伍六一的声音里都有了哭声了。 前边的那两名士兵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成才已经到达了槲树林终点那股子猛冲的劲头让他几乎撞在了袁朗的身上。 袁朗一把揪住了他的背包带。成才站住了。 精疲力竭的成才没有倒下他立刻转过身看着自己那两名战友他朝他们喊着:许三多快跑!许三多你加油啊! 袁朗意味深长地看看他又看看远处的许三多和伍六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至高无上的钦佩。 对于那还在争夺中奔跑的四个人来说这剩下的几百米简直遥不可及几个人的度都慢得出奇几个人都瞪着对手但要出哪怕一米已经很难。 成才已经到了!只剩下一个名额了!你看见没有?! 伍六一望着绿意葱葱的槲树林对许三多说。 许三多根本就没抬头看他的力气依然用在对伍六一的拖拉上。 只剩一个名额了!你还不放开我!我们是两个人!你拖着我干什么?你跑糊涂了吗? 伍六一都不知道该怎么愤怒才好了。 而许三多的回答是:没有。我没有糊涂。 伍六一盯着那张汗水淋漓的虚脱的脸恍然大悟了他说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了。你想拖着我跑到头你自己装蛋趴窝是不是?然后我就上了那车子是不是?你脑子坏掉啦?进水啦? 饿晕啦? 许三多还是没吱声他只管在脚下使劲。 伍六一想突然挣开他却现那小子手劲大得出奇横搭在他肩上的一只手臂简直已经被许三多的手掐到了肉里。 我要去告你王八蛋!全军区的选拔你就敢这么干?你根本就没资格在这里跑!你丢人现眼!你丢了七连的人!你放开我!许三多我求你放开我!我跑不动是我该着的! 伍六一已经哭了! 你服役期快满了服役期满了你就走了。 走也是我该着的!谁要你这么假惺惺的! 我不让你走!班长已经走了七连也散了我怎么也不让你走了! 这是你该拿的主意吗?这事用得着你这傻瓜来多情吗? 许三多的眼神很涣散使着劲每一步都是挣扎。 伍六一看了很久本来是狂怒加无奈的眼神也慢慢平和下来他说许三多咱们是朋友。 ……什么? 伍六一说跑吧许三多起跑就不要停下来这路可还长着呢。 ……什么? 突然一声枪响把许三多吓了一跳。 是伍六一手中的信号枪枪口在冒烟。 信号弹正缓缓地升上天空。 伍六一一瘸一拐地高举着双臂向着终点挥舞着他说我跑不动了!我弃权! 他真的是跑不动了刚走出两步便轰然倒地。 救护车是随时准备的几名卫生兵已经动汽车过来。 许三多呆呆地看着伍六一。 伍六一瞪着他挥着拳头喊着:跑啊!许三多! 许三多这才掉头开始他的最后一段狂奔。 那领先的两个兵意识到了身后的威胁也使出了最后的力气狂奔了起来。 许三多喊叫起来了他在喊叫中开始了以为不可能的加。 他在第一次加中过了那两人。 一个被过的士兵终于丧失了信心在许三多过他的同时摔在了地上。然而他那位战友却不管不顾地回身拉起了他。 许三多仍在喊叫着。 他在喊叫声中往前冲刺。 他在喊叫声中跨越了终点。 喊叫声中许三多的双手砰然撑在那辆越野车的保险杠上。 成才欢天喜地地跑过来他想与许三多拥抱许三多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的冷淡让成才愣住了。 许三多回头看着刚刚跑过的路他看到那两名士兵正互相地搀扶就要跨越终点。 远处的伍六一已经被卫生兵用担架抬上救护车。伍六一笑得像个大男孩一样在向这边不停地挥手。 如同敲门一般袁朗轻轻敲了几下车子。 三位请上车吧到车上交出你们的测绘作业。如果你们还扛得住往下的考验你们很可能是我的部下。说着他为他们拉开了车门。 袁朗的车开走了就在这时那两名相互搀扶的士兵到达了终点。他们在倒下的时候失声痛哭了起来。 卫生兵剪开了伍六一的裤腿露出肿胀乌青的肌肉。 医官轻轻地摁了一下问:痛吗? 伍六一说:不痛。 医官看了看:真的不痛? 他很快便明白了这个士兵的伤势。他说你的右腿肌腱已经完全拉断了是运动过度造成的。 你这样撑了多久?伍六一的眼神一下就空白了。 他说五年了。 一个累脱了形的士兵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这是这场比赛中能到达终点的最后一个士兵。 车子还没停稳高城就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大步地走向那几个仍在哭泣的士兵。 他告诉他们:我来领人我的任务是把败兵带回去…… 最后那名士兵撞过来的时候高城一把把他拉住了他稳住了他那摇摇晃晃的身子。他看着那张累得神志模糊的脸说:到了这我很惭愧我瞧见这里每一个都是最好样的兵!我不知道你们这三天三夜是怎么过的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痛可我希望你们记住老a出了一个从来没人完成过的题目实际上他们告诉我他们自己可能都做不到而你们我的步兵哥们做了一件以前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情! 他抱起那个身子不断往下坠的士兵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周围的那些军官也学他的样子或抱或背或架地将地上的士兵们放到了车上。 高城接着吩咐道:这里的每一个兵我希望他能去我的装甲侦察营!我相信侦察营总有一天会过他们那个死老a! 袁朗已经将许三多们跑了三天三夜的艰苦路程抛到了脑后。他说你们的? ??业? 成才的作业在许三多身上。他是担任狙击掩护的任务他的测绘作业是由许三多代绘的。许三多从怀里掏出了两份图没看成才便递了过来。 成才眼神很有点虚一不留神没有接住。 地图落在了座位上。 袁朗已经拿到了另一个的作业他在后视镜里看着成才他们。你们的作业?他平静地问道。 成才咬咬牙从座位捡起交给了袁朗他没敢多看许三多。 为什么你们俩的作业是从一个人身上掏出来的? 是分工。许三多回答说我们潜入阵地测绘他担任火力掩护。没有他我们撤不出来。 看来你们互相很信任?袁朗问成才。 成才如蒙大赦他说我们是老乡是朋友还是同届同车同年的兵。 袁朗点点头说话间已经看完了那三份作业:很不错够得上专业测绘标准。 他将车拐过了那片模拟阵地然后说:这三天过得够苦的你们别怪我。美国的海豹号称万里挑一咱们装备不如他们只好十万里挑一啦。 团大院里机一连的连长一如往昔地在操场边等待他们的归来。 但从车上下来的只有许三多有马小帅有甘小宁几个但没有伍六一。 一连长说六一呢?这就让老a撬走啦? 许三多轻轻地说了句:住院了。 怎么会住院呢?你倒是说个明白! 许三多没说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第十四章:老的训练 老a是他们给自己起的名字别的大家熟悉的名字实在已经被人传烂了传玄了再有些媒体捕风捉影夸大其词的说法他们不乐意听。 老a并不是什么第一的意思一支部队在没打仗时在自己脸上标定第一他们觉得有点秀; 即使打仗你该想的也只是战斗和生存。 有的人说活下来就是第一还有的人比如说袁朗吧他干脆认为在战争中说什么第一是很愚蠢的你怎么评定?别把太平盛世的毛病带到那种地方。 老a其实就是打扑克牌时得藏着掖着的那张牌藏着掖着才能赢得更多。我头遭听到这个解释时真是有点愣不过老a也真是跟那些兄弟部队不一样他们最大的习惯就是藏着掖着。 部队真是跟那些组成他们的军人一样每个人都说我跟别人没什么不一样每个人又都从心里希望跟别人有点不一样细到起名字这种事情上。 几年兵当下来一定会熟悉扑克牌你看他们对这个名称的情有独钟就知道了。这让我想:这里边的很多人以前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像我一样。一个人还能有时间打牌那多半不怎么得意。我是这么想的。 老a大部分时间在训练小部分时间出任务。 大部分任务是跟自己的兄弟部队找碴比如把钢七连这样的部队气得打天灵盖生烟小部分时间居然是……真实的战斗任务只是得藏着掖着。 出任务的大部分时间也是藏着掖着那叫潜伏极少的一部分时间开火功成身退通常是以秒计时。 这让我想起我那老部队我们出任务时用大量时间准备防空防地防生化防导弹把自己部署得像头武装的豪猪一样我们的假想敌通常也是一头武装的豪猪在几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碾轧撕咬冲击反冲击一连几个昼夜。 老a的准备时间也是以秒计的很少把时间用在漫漫行军路上它更像一把刀子捅出去然后尽可能不损锋刃地收回。 我们用主要的精力练这个捅出和收回的点点滴滴。我们花的时间你相信吗?我们仅仅在这上边花的时间至少够把两门外语学得像汉语一样好。 这就是老a。 ★二级士官许三多 当然还是那一个宁静无比的宿舍那一个空空的宿舍。 许三多在拖地拖得很细致水泥面子的地被他拖得都能照出人影了。旁边的成才在呆呆地等着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成才说你得说话!我等你十分钟了! 许三多说:我不去。 成才说你为什么不去?你当然得去看他! 许三多说:我不跟你一起去。 成才说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我们三个人是一起的我们是同乡还同连! 许三多看了成才一眼只看一眼又继续拖他的地。 成才委屈得嚷起来了他说我怎么得罪你啦?我做错什么了?你不乐意我先跑掉了是不是?可是就两个名额了咱们三个人呀!谁都会这么干的!再说他的腿都这样了他就算跑到终点也进不了a大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有三个名额我背也要把他背到终点的!如果再来一次…… 你把做错了的事情如此这般地比画一下你就觉得自己做对了是不是?许三多说。 我怎么错了?许三多你不能不讲道理! 我就是不讲道理!许三多扔下拖布走了。 成才恼火地跟着他说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像你!有脑子不使有心眼不用…… 许三多忽然停住了他回过头来问道:你说出哪怕是一个人你没对他用过心眼的!说完不等成才回话便进了宿舍狠狠地把门关上。 成才只好在外边吼着:你倒是让我感动可你就是个傻瓜! 门突然一下开了成才吓得退了一步。许三多径直走了出来头上戴着军帽。成才 一看就知道许三多是在出门。 成才忽然就开心了他说我错了我错了咱们现在就走是不是? 许三多却没理他只管走自己的成才只好在后边胡乱地跟着。 伍六一住的是一家6军医院。 许三多和成才进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机一连连长正在旁边来回地踱来踱去。看样子连长在火。成才和许三多只好忐忑不安地站着。 一连长说你知道什么叫肌腱拉断吗?现在你怎么干步兵? 床上的伍六一很平静地听着。 现在怎么办?你见过一条腿的步兵吗?一连长说。 伍六一平静地说:我不会离开部队的。 一连长说就这么一瘸一拐地在部队呆着? 伍六一抬起眼皮看着他。一连长被他的眼光盯得人都有点萎了下去。他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来一连时间不长可没少给连里挣荣誉。连里会想办法的。 伍六一就一再地重复着他说我不会离开部队的。 一连长让他说得有点眼圈红了他说你别说了行不?连里想办法就是连里想办法!司务长就要走了我跟人打也得让你干司务长!我看你干司务长一点问题也没有!你是个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我还用得着你来说这话吗? 我不会离开部队的。伍六一还是这么一句。 其实他的心里是有一种怕怕让他离开部队。 一连长在墙上恨恨地砸了一拳走了。 一连长一走许三多和成才这才靠近了过来。他们的手里提了很多的东西他们把东西堆满了伍六一的床头。伍六一仍然在床上坐着他看着他们两人轻轻地问道: 你们俩都过了? 许三多点点头说过了。他说准备下周走。 伍六一说下周好。下周来新人你们也换个地方做新兵。他说人有时候得做点没做过事情要不就没大长进。 可许三多说:我不想走。 伍六一笑了他看看成才问:成才你呢? 成才连忙嗳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伍六一说:你说说他许三多这小子老犯傻。 成才看了一眼许三多不知如何开口。 伍六一只好把话引开他说你们买这么多东西来看我干什么?谢谢谢谢你们。 成才说你别说这两字你真的别说这两字……真的。成才说着眼圈有点红了他翻来覆去地说着别谢别谢我们。 伍六一便乐呵呵地看看许三多又看看成才他说我这俩老乡真的都不错真后悔以前没好好跟你们交一交。 许三多说我们交得很好真的很好。 成才看着伍六一的腿忽然问道:怎么办你的腿? 伍六一说:装一条钢筋进去拿它当肌肉使。 一时间三个人都看着那条腿有点愣。最后伍六一舒了口气说好了你们走吧。做好你们那兵去吧。成才站起来就走了到门口才回过头来看见许三多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放在伍六一的床上。伍六一问那是什么? 许三多轻声说:钱。 伍六一问:多少? 许三多说不多两千。 伍六一忽然就很激动地笑了他说你这些年攒的给你爸你爸瞧不上。是那点钱吗? 许三多没有回答许三多只是点了点头。 伍六一将信封往外一推他说我不要好吗?你这个钱太金贵了。 许三多说:你先拿着吧用不上了你再还我。 这么一听伍六一不再推了他说行。你爸瞧不上我瞧得上他不知道当兵的攒点钱多不容易。还有你成才我知道我掏空了你们的腰包了。我会还你们的。走吧。 伍六一的斩钉截铁噎得许三多和成才再无话可说只好真的走了。许三多刚从门口消失后边的伍六一突然大声喊道:许三多好好儿地跑别再像个孩子。 许三多停在门外的过道上。 而伍六一却钻进了被窝里。 他在偷偷地哭。 出了医院成才突然说了一句:他这样就对了。成才的话像是自言自语。许三多没听明白他问你说什么?成才说他一口咬定不离开部队的这就对了。你信不信他会留下来的。 许三多没有多想他说他会留下来的。成才说于情于理他都能做上司务长的对不对? 许三多迟疑了一会他说对。 成才似乎就松了口气他说总算是对他有个交代吧司务长总强过班长还有可能提干。 可许三多不这么想许三多也没想到成才是这么想就问:你想得出做了司务长的伍六一会是个什么样子吗?他拖着一条腿去那搬运大白菜?五年!五年啊他跑了几万公里最后得到的就是这个交代吗?! 成才愣了被许三多问愣了。许三多好像现自己的话有点过了他拍了拍成才独自走了。 团长正在办公室里翻阅着那次选拔的记分。袁朗就坐在他的旁边。团长说我不知道你们a大队怎么看可就你们队长订的那不是人的条件这次的成绩让我惊讶。 袁朗接过话他说6军老大哥的韧性和忍耐一直是让我们钦佩的我们队有好些个前6战队和空降兵可这次坚持把选拔重点放在6军步兵部队就是不希望a大队丢掉了步兵的精神。 团长好像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他说那步兵的精神是什么? 袁朗笑了他说有一个广告语说是以人为本任何高科技都只不过是人类智慧的延伸延伸而不是依附。我们不希望我们的军人在用着红外和激光的时候忘掉自己的眼睛坐着战车和直升机时忘了世界上最可靠的是自己的一双腿。好些国家走了这条弯路结果他们的王牌部队经常干不过只有一把ak47和几个野果子的游击队。 团长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道理是很有道理。可你记得你们的道理跑坏了本团的一个好兵弄走了本团的两个好兵。 我们欠了这份情。可我们的观点是训练时流汗只是打个基础训练时流汗战场上才会少流血甚至不流血。军队是为战争生存的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才有生存的理由。 在你的评估里边本团有生存的理由吗? 贵团有生存的理由但我觉得如果把贵团的坚忍和潜力完全挥所有的思维完全围绕战争贵团能打败暂时领先的a大队。毕竟你们的战史和老团队独有的荣誉是我们这些新部队先天缺乏的在战场上它就成了一支部队的灵魂一支遇强越强的部队是够得上让全世界军人胆寒的这是你们的风格。 是美誉吗?团长问道。 不是忠告。袁朗答。 团长笑了他给袁朗扔去了一支烟。 这时许三多和成才走了进来。 七连一级士官许三多报到! 三连一级士官成才报到! 他们都看到了袁朗但两人的目光不敢斜视。 团长翻翻眼前的档案再看看眼前的两个战士好像直到这时才现了什么惊奇地问道:……你们俩是同乡? 报告是一个村的!成才回答。 团长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看看袁朗他说你看又让你们占个便宜两个同乡兵在战场上顶四个天南海北的!袁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团长拍拍手上档案说:这是你们俩的档案我把它交给这位少校你们就得跟人走了。 两人默默地看着团长转交出去的那份档案好像看到他们的命运正从一个人的手里转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他们立正着动也不动。 你们舍得机步团啊?团长忽然问道。 成才的回答是:报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团长看了看许三多:你呢? 许三多说:报告!……舍不得! 舍不得又怎么办?团长随便问道。 许三多看看团长又看看袁朗他好像是真的。 他说:我希望……希望团长想办法把我扣下来! 团长忽一阵愕然看看袁朗袁朗却笑了。一旁的成才忍不住侧眼看了看许三多他真想给他一脚但这个场合他不敢。团长的脸忽然绷了起来他说那你干吗要去参加选拔? 许三多说:报告!因为……因为有人问我想不想做最好的步兵。我想。可是我留在机步团一样可以做最好的步兵! 袁朗哑然失笑了他说报告团长那是我给他背地里做工作来着。团长知情地瞪了他一眼再瞧瞧许三多。说真话他实在舍不得手上的这个兵他说许三多我想留你可从你参赛开始这事情就不是团里能控制的了。 许三多动也不动眼里却有些落寞之色。团长从他的眼里看得出来。团长说:我一直在注意你你能做尖子能拿名次那没什么了不起是个人就能拼出来;你一个人顶住了钢七连这很了不起。我从你的眼里能看出来天天对着七连空空的墙壁你已经明白怎么做个军人。 报告团长!是的团长!许三多沉静地回答道。 去吧那说法没错做个最好的步兵。你会有大出息的兴许有一天让我这团长也望尘莫及。许三多这才缓缓敬出了那个军礼这就算是告别了。 袁朗带着许三多和成才刚要走团长又想起了什么把许三多喊住了。他说等等许三多! 弄得他们都有些讶然地回过了头来。 团长说:我一直在犹豫我舍不得给。可现在我想这么个兵把什么都交到了团里了我还舍不得给那就太操蛋了! 许三多听得有点莫名其妙他说报告团长但下句又不知该如何问了。他眼睁睁地盯着团长他看到团长回过了身去。团长拿起了窗台上的一架步战车模型那是他有空时用一个个弹壳锻铸起来的。 团长对许三多说:这个拿去送给你的。你别愣了我这个团长我跟兵做过什么许诺我都记得的!这本上记着呢:前年第三个训练季度钢七连列兵许三多我答应送他一辆手铸的战车模型! 您说的是记二等功一次才送我我只记了两次三等功。许三多说。 本团长心里已经给你记二等功了!如果打仗我相信你肯定立了一等功! 可许三多没接他说我不能要这是您拿炮弹皮一点点焊出来的。团长说拿去!就一个要求做最好的步兵!还要记得机步团! 许三多哑然了很久才接到了手上。 团长看着许三多的表情自己也难受不再多话就把他们三人都推了出去。 吃饭的时候许三多仍在望着那辆步战车出神或者说望着难受。成才却显得意气风得很他和袁朗很快就酒至半酣了。袁朗看看许三多笑着拍了拍他说行了赶紧吃饭吧。第一名大概都让队长带到基地了咱们还在这磨叽! 基地在哪?成才好奇地问道。 暂时保密只能给你们透个风离都很近。 离北京很近?!成才高兴得差点要跳。 袁朗不置可否地笑笑:你很想去北京? 那当然一直说我们在保卫北京可咱们的防区地图上连北京的影子都找不着!成才说。可袁朗却问他:这很重要吗?成才说当然重要啦!许三多你说是不是? 许三多还是原样的心不在焉他说很重要比重要还重要……不过是对个人来说的。 袁朗看看周围没人便悄悄地告诉他们:我再告诉你们咱们那可能是全中国不多的几支不断参与实战的部队打击贩毒、特大刑事案件公安解决不了就找我们我们就被从直升机上扔下去然后就搞掂啦。 这话真让许三多和成才愣住了。 许三多谨慎地问道:您说的实战是…… 袁朗说真枪实弹呀真正的敌人真的想杀了你的人。 那你杀过人吗?成才也小心翼翼地问道。 袁朗笑笑地挽起了袖子让他们看他臂上的一个伤疤。他说看见这个没有?m16a2ss1o9子弹钻出来的惯穿型伤口好在没碰着骨头卫生兵拿一块药棉从这头通到那头就消了毒那叫一个痛哟! 两人顿时惊讶莫名。 成才竟有些羡慕了他说真是枪伤? 许三多却以为自己听出了什么怀疑地问道:m16?咱们什么时候跟美军干上了? 袁朗说用得着吗?边境上的贩毒马帮清一色的美式装备。 成才来了兴趣了他推测道:就是说你杀过人了?是不是? 袁朗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说:这杯算是给你们庆功但先得说没经过下面的考试你们还不算死老a……你们背地里都这么叫吧? 也叫臭老a。许三多说。 成才却又找回刚才的话题他说杀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袁朗眉头皱起来了他说别对这个好奇千万别把老a当成银幕上那种廉价的杀手。 趁着酒兴成才不肯罢休他说行行再问个问题好不好? 袁朗说只要不是刚才那个问题问吧。 成才说:你的包里放着我们的档案吗? 袁朗说是的。 成才说可以让我们看看吗?但他马上看到了袁朗在嘲笑他赶忙改口道:你不知道我多想看看自己的档案!据说人一辈子的前程就装在这里边我特想知道别人怎么评价我! 袁朗觉得成才有点意思便问:那你怎么评价你自己呢? 成才说还过得去吧一个人能这样就不坏了。 袁朗看了看许三多问你呢? 许三多愣头愣脑盯着袁朗他说我也想看。 袁朗说那也不给。我是说你怎么评价自己? 许三多说没想过一个人要评价自个总得到五十开外吧? 成才亲昵地给了许三多一下:他主要是特没自信。 袁朗却忽然反问道:你觉得许三多没自信吗? 成才没有回答而是朝他伸出手来:给我们看看吧好吗? 袁朗还是说不行。 成才说别太抠门嘛以后就是一条战壕里的了。 袁朗还是笑而且摇摇头他说那还得走着瞧。 那天晚上成才喝了很多也问了很多他很少这么放松好像已经到了人生的一个标的。袁朗少校最终也没给他们看档案也没告诉他们自己杀没杀过人。 许三多却像个局外人他一直在想这几天就要走了这是不是真的。要走了七连的宿舍这个屋里所有的铺盖都收了起来了宿舍里的高低床终于只剩下光板了。许三多在最后一遍打扫卫生这是一遍极其细致的打扫因为对他来说连一个桌角、一块奖牌的背面、一块床板下的缝隙都是钢七连的一部分。他从贴着伍六一的床板缝里找到了一根烟那根烟已经干得不成话了显然是铺主不小心落在那的。 随后许三多又到车库里擦洗了一遍7o1号步战车。 又一届新兵连训练完毕新兵马上就要搬进来。 这天夜里许三多还第一次抽了烟。 他抽的就是伍六一丢下的那支香烟。他一口口地抽着将烟灰掸在自己的手心里。干了的烟抽起来很辣从不吸烟的许三多被烟呛得不住地流泪。 背包早打好了就放在光光的床板上。看起来许三多今晚不打算把它打开。就是说他不打算睡觉了。 外面的执勤早就认识许三多了。这个绝无仅有的一个人的连队几乎无人不知。他们现了许三多的房里火光一闪一闪的走过来问道:为什么不睡觉? 许三多说:明天我要走了。 执勤将电筒光晃了晃许三多的脸。他们看到了许三多脸上的眼泪。许三多说:是烟呛的这烟放太久了可能跟我兵龄一般长。好心的执勤便掏出一盒递给许三多:给你这个。 许三多摇摇头他说我不抽烟。执勤没去计较许三多这自相矛盾的话他们关了电筒转身走了出门的时候留下了一句: 走好兄弟。 许三多回了一句:谢谢兄弟。 睡会吧。执勤在门外补了一句。 等睡得着的时候再说吧。许三多在黑暗里静静地说。 那天晚上许三多没有睡。 天一亮他就从车道冲上操场的跑道依旧地跑起了步来。这个精力无穷的家伙每天早上总要来一次五千米的全程冲刺。 结束五千米之后许三多跑向连队的方向。 七连的空地上早已停着两辆车一辆是越野车上边坐着袁朗和成才那是来接他的;一辆是卡车是来接收营房的有很多兵正在车下列队。 许三多拿着他的背包出来在自己的连旗下站住了。 一名军官在他身边等待着他的那一队士兵也站在空地里等待着。 许三多缓慢而凝重地开始敬礼。 许三多给大家说点什么。那军官郑重地说。 许三多愣了一下他不是个会说话的人。 他说我不会讲话。 随便说连史战史都行他们都是院校出来的你给他们上上课吧。那军官压低了声音:你的事我跟他们讲过了你在新兵连里等于半个传奇。 许三多愕然了他看看那些年轻的脸目光里居然像认识他们很久的样子。 许三多想了想还是说了。他说:你们都比我有文化连史战史知道得比我还多有些东西也不是能说出来的。我就想……我刚才一直在想……这连旗以后就交给你们了这连旗下边站过五千个人能站满这操场有时候我好像看见这乌压压一大片每个人都有个故事……把它交给你们我不放心不不我是说我放心可我舍不得我相信你们一定会看好它!比我好肯定……我只是个什么也没做好的兵。 许三多有点狼狈地结束了自己的谈话敬个礼想开溜。那名军官很愕然但仍然很捧场地想要鼓掌。所有的兵都齐刷刷地一个军礼然后是最庄重的注目礼看着许三多离开。相比之下军官的鼓掌倒显得有些例行公事了。 许三多头也不回地走向袁朗的车他不敢回头。 袁朗为他将车门拉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上车的时候许三多才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那些士兵仍在对他敬礼着目送着钢七连最后一名士兵的离去。越野车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时候许三多一直地低着头他不敢看。成才说:这就走了我会想它的。许三多你不回头看看?许三多使劲摇着头。成才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哭就哭出来吧?别忍着。 许三多还是摇着头没有吭声。 他们去的是6航机场。袁朗的越野车通过机场口的哨卡穿过跑道驶向一架正待的轻型直升机。我们是要坐这个走吗?成才简直不敢相信。看见袁朗笑笑的成才压抑不住地笑了他捅了一下许三多许三多不动窝他索性痒痒他许三多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一天许三多和成才在飞机上的感觉简直好极了。 那是他们有生以来头一次高高地离开地面高到机翼下的城镇在他们的眼里只像是一个小小的棋盘而远处的草原已经成了一个穹形。 成才惊喜地叫道:机步团! 确实机翼下出现了两人呆了三年的团队看着那些蚂蚁大小的士兵和瓢虫一般大小的战车成才又喊起来了: 许三多你说他们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他们头上? 许三多想了想说:不知道吧。 成才说:我真想往下边扔个什么好让他们知道知道。 许三多信以为真忙说会砸到人的。 成才说你当真了傻子。想想咱们来的时候坐的什么闷罐车!看看咱们走的时候直升机!两种待遇啊!许三多老a啊!以后就坐着这玩意飞来飞去啦!袁朗听了不觉一笑他说喂喂士官同志这是赶时间让咱们搭一次顺风机你还真把a大队当贵族了?开着直升机逛大街呀? 成才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说:我是说坐着直升机执行任务。 驾驶员朝后瞄了一眼:两位飞得还稳吧? 挺稳!特稳!成才依然地兴奋着。 不晕吧? 许三多摇摇头说不晕。 那就好。咱们赶时间。那驾驶员什么招呼都没打飞机忽然就沉了下去再一拉如一出膛的炮弹往前射去。 最后直升机沉入了林阴掩映之中。 这是与草原完全不同的温带森林地貌。 直升机刚一着地成才立刻就从里边扑了出来往机窝后跑了过去。 袁朗看了看许三多说没事人都得有个第一次。我倒是奇怪你你怎么不晕?许三多说我晕过晕得很厉害。袁朗说那难怪狠晕过的人就难得再晕了。闹半天你也飞过? 许三多说没飞过。 那你怎么会晕? 练单杠单杠大回环。一百八十一个。 袁朗不觉大笑了起来。 在进入a大队的腹地中他们现周围的军人也多了起来都是些体形剽悍的行伍之人目光锐利得像捕猎一般。许三多和成才忙不迭地开始跟路过的人敬礼因为周围随便走过的一个人就是尉官。还礼的军人倒对这两个新来的有点好奇。 袁朗脸上却带了点坏笑因为身边这两兵举起的手一直就放不下来。袁朗说:瞧他们看你们的眼神没有?以士官的身份来这受训的是稀罕物了。 他们最后停在了一栋军营楼前。袁朗说这就算到了你们的临时宿舍对面是我们正规军的宿舍我很希望你们能尽快搬到那边去。成才自信地告诉他:我们一准搬过去!袁朗笑了笑:行我喜欢说话不留后路的家伙。齐桓! 随着袁朗的叫唤一个浑身精武之气的中尉跑了过来。 到! 受训人员到齐了没有? 应到四十二人实到四十人!都已经安排了住处。 这里是最后两个你负责安排住宿。 是! 袁朗回头对许三多和成才吩咐道:把你们俩送到了我这就算交代啦。他看着两人很想说话的样子便说:什么都别说我希望很快能在对面那栋楼里看到你们。我在那边。 两人看着袁朗优哉游哉地往别处走去。 姓名?单位?齐桓问道。这是例行公事。 许三多和成才分别报告之后便随着齐桓往宿舍走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卫兵的把守。这让他们在心里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自由出入的地方。 果然一进宿舍齐桓便告诫他们:这里九点钟熄灯;六点钟至六点半洗漱早饭;十二点和下午六点午饭和晚饭教官有权随时对此做出修改。不许私自下楼外出要得到教官或我的批准;不许私自前往其他宿舍;不许与基地人员私下接触;不许打听你们在特训期的得分;不许使用任何私人通讯器材与外界联络;你们的信一律交给我寄;训练期间称呼名字一律使用编号…… 听后成才的脸上出现了不满他说:就是说这几个月我们只能在这栋楼上活动了。 齐桓目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有除教官和我之外你们不能跟任何基地人员私下交流。有意见吗? 许三多和成才都让他那冷冰冰的目光刺得缩了一下。 许三多回答道:没有意见。 齐桓说:你的编号41你的编号42。内务方面不对你们过多要求因为相信你们的兵龄至少都在五年以上知道该怎么做。 许三多说:我是三年零三个月。 任何人的话语齐桓都不置可否。他说这是你们的宿舍晚饭前领作训服和日常用品。 齐桓说完走了。 这里比班里的宿舍小多了只放两张高低床很明显一屋四人。先住进来的两个一个是中尉一个居然是少校。 中尉叫拓永刚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空军迷彩。 少校叫吴哲看起来比许三多大不了多少只是穿着常服。 吴哲和拓永刚两眼就看出了他们两人的身份一时有些错愕。拓永刚疑惑地问道:你们是基地的还是来……受训的? 成才回答道:报告!我们来受训的! 一级士官?拓永刚看看吴哲:这可……哈哈原来四十二人的最后两个是士官。 吴哲却一点架子都没有性格也不像拓永刚他把自己还没打开的行李从下铺往上铺放去说:那就是队友啦!别再报告了我最怕那个。这下铺给你们我以为没人来了。 许三多以礼还礼他说不我们习惯睡上铺了我们都是做班长的。 拓永刚笑了他说班长跟列兵扬风格睡上铺?难道连长和营长还好意思要你们扬风格? 他倒也是个痛快人拿起自己的行李就往上铺掀。 不换了下铺我们睡不着。许三多坚持着。 拓永刚和吴哲都愣了一下他们都看出这是个很执拗的人。 那就听班长大哥的安排。吴哲自我介绍说我叫吴哲编号39他是拓永刚编号27人家是空降兵来了老a蓝天骄子转6地之虎你们…… 没等吴哲想问拓永刚说了他说我给你们补两句他是军事外语双学士学历光电学硕士学历出学校就是上尉年方二十三岁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读的。 吴哲笑了:就是说我的兵龄多半还不如你们长。两位老兵介绍一下自己? 成才说我叫成才编号41他是许三多编号42我们一个团的。 拓永刚就觉着奇怪了他说你们那是特种部队吧?一个军区啊一个团级单位就选出两名受训人员还是士官!准定特牛气! 成才拿不准该怎么说只是笑着。 许三多觉得很自豪他说我们是机械化步兵! 吴哲的眼神顿时就愕然了起来。 拓永刚挠挠头说:只是个步兵团?真的就是个步兵团? 一说步兵团许三多眼睛就亮了。他说我们团是全机械化的!我们跟以前不一样我们是人车协同作战! 拓永刚一听就回头对吴哲示意嘴里嘀咕着:还是八十年代那一套大规模的装甲集团冲锋苏联红军思维。吴哲却有自己的看法他说不能这么说作战思维和装备训练是个相辅相成的东西八六步战车技术成熟可靠要打起穿插迂回一样灵活关键是个思路。 要命的是许三多瞧出了拓永刚脸上有种不太掩饰的轻视于是和他们争论了起来。 他说:我们那是个很好的部队我的连队有五十四年连史啦!孟良崮我们打的仗!打平津我们连堵住了一个团!抗美援朝我们是第一线的!打自卫反击战我们团出了七个一等功!我们是万岁军! 万岁军游击战时代的一个称号。拓永刚神情依旧。 许三多不服他说全世界只有两支部队敢叫万岁军!这两个字是靠硬仗打出来的! 拓永刚依然不顾许三多的心情他说海湾、利比亚、巴拿马今天哪还有什么硬仗可以打啊?今天的战海空军就解决了6军就是个占领作用。 可许三多说:飞机会被击落的军舰会沉下去只有步兵可以战斗到最后。 拓永刚一下愣了不知道怎么说。 许三多说步兵是最古老也最永恒的因为他的武器最可靠这武器就是他自己所以步兵不准备打硬仗的话就啥东西也不是。 拓永刚被完全噎住了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成才不想看到他们再继续他说别说了许三多。一旁的吴哲也笑着说老拓不27我是赞同4 2的。你爱说现代战例我这铁了心的要当兵就是看中国人民解放军打的硬仗着了魔障。吴哲笑着看许三多:步兵老大哥坐请坐请上座! 领军服的那天齐桓告诉大家所有受训人员在受训期间不得再穿戴军衔的因为以代号相称所以所有的人都是从零开始也就是说都是他的士兵。 大多数领到作训服的人都不太满意因为他们现那套作训服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简直普通得让人没情绪。 只有许三多和成才拿的时候宝贝似的捧走。 一名学员对拓永刚使了个眼色拓永刚凑了过去。 学员故做神秘说知道咱教官是干什么的吗? 又有内参啊?干什么的?拓永刚问。 是在战场上真杀过人的! 不会吧?他都多大年纪啦?吴哲暗暗地推算着。 吴哲对拓永刚嘀咕道:你信他你信他你就完了。 那个学员自然不服气他说有个烂俗的词我不愿意说可以前的学员都这么很没创意地叫他。拓永刚终于忍不住了他说叫他什么? 叫他魔鬼教官。魔鬼就是训练严苛可怕的意思。 你好莱坞军教片看多了吧?那种宣传品很烂的。 吴哲不欣赏这种没创意的说法。 拓永刚却琢磨进去了他说他到底是谁啊? 吴哲小声道:你27号不知道他31号倒能知道了?他准告你俩字:保密。 果然那学员朗朗地对拓永刚说道:保密。 回到屋里成才就把衣服穿上了。那是他想了很久的作训服啊穿好后便不停地往镜子里照着怎么也看不够。许三多也一样正玩命把腿往裤子里套一边套一边对成才说:你出去照啊!一楼有军容镜! 成才不去他说你懂啥?去那能这么臭美吗?42敬个礼给我看看!许三多说干吗给你敬礼?你又不是我的上级! 成才说笨蛋!咱们俩差不多看见你就像看见我自己啊! 许三多说:那你也得给我敬! 于是两个傻瓜相对着给对方敬起了礼来敬完了一个又敬一个一直到拓永刚进来才放下了手。进门的拓永刚却看都没看他们。吴哲跟在后边。 这叫什么服装啊?拓永刚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让戴军衔也就罢了连个臂章都不给。闹半天人老a根本不认咱们27号把咱们当囚犯了? 吴哲说快换吧我告你这是心理仗人为制造高压我包咱们这几月不好过。拓永刚这才瞧见许三多和成才早把衣服换了。许三多还在忙着提裤子。他忍不住开口就批道:4142您两位真就这么荣幸? 成才不理他:42咱们出去整整军容。 说着就把还在提着裤子的许三多拽了出去。 一楼军容镜前的许三多和成才都三分害羞七分得意地对着自己微笑着说实话这不太有军人的气节。许三多整理来整理去最后把心都说出来了。他说:真想让熟人看看。成才说:我也是。 成才随即就真的想到了一个熟人他想到了袁朗。 许三多觉得不可能他说:都说了不让出去。 成才说我试试他好像是领导说不定报个名就通过了。 转身成才就向楼门前站岗的哨兵走去。 那哨兵早把这俩傻蛋看在了眼里只是当没看见一样。 41有什么事情?看着过来的成才哨兵问道。 这号一叫等于把老底给揭了成才顿时就有些气馁他再看看对方看看自己服装倒是一样了可人家戴着军衔有狼头臂章全套武装背具满满当当的真是没法比。 可成才还是说了:请问袁朗少校在哪里? 回答是:没有这个人。 成才说:怎么会没有这个人呢?今天他还…… 没说完哨兵打断了:受训期间你们不得与任何基地人员私下接触否则做记过处理。 成才哦了一声好好好……也不让出去是吧? 哨兵却反问了:你说呢? 成才只好忍气吞声地退步:我在这里看可以了吧? 哨兵说:这可以。 许三多过来拽了他一下:成才回去吧。成才说我就要在这儿看。许三多只好陪他呆着看着外边的青山绿树人来人往。几个筋肉达的小伙子在玩着足球笑闹着过来显然是a大队一员没想那球被一脚踢歪了向这边滚来。成才想利用机会跃跃欲试一脚踢回那多少也算个不违规的接触。哨兵却一脚把球踩住了。成才的脚也硬生生地刹住。哨兵一脚把球踢回了那几个小伙子手上让成才狼狈得只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 成才僵直地立着看着那几个人离开:回去吧。 许三多感觉到朋友心里的难受静静地跟着。 阴阳怪气死老a。成才边走边骂道。 天色依然如墨与其说是凌晨不如说还是夜晚。 突然远处一声枪响随后是点射和连枪声随后连成了一片紧密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暴风一般中间间杂几声闷雷般的震爆。 许三多和成才不约而同地一跃而起。 他们是被吓醒的。 他们从上铺直跳到了地上。 他们惊讶到甚至有些恐惧盯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此时的枪声已经响得异常地热闹了像除夕夜十二点后的鞭炮声。 许三多疑惑着这是怎么回事。成才也觉得疑惑觉得不像打靶吧。这个说这什么枪呀怎么没听过。那个说这一阵打出去怎么也得个十万子弹吧。 拓永刚算是被他们给折腾醒了他没好气地揉揉眼睛说打硬仗的步兵难道你们还没换九五吗?你们用的是八一还是五六啊?许三多老实回答说八一杠。拓永刚说那难怪呢用八一杠的部队今生也难这么打枪了。人家这就是打个例行射击叫做吃早点你们没打过呀?当然打过!我做机枪副射手的时候一天就打四百!成才很自豪地说。 机枪才打四百?我们空降兵是九五突击步枪每天早上就打六百!打完了再去吃早饭!九五短突你们没用过吧? 当然用过!成才说。 没用过。许三多老实地说道。 拓永刚当然要笑了他说万岁军还在用八一杠?难怪叫万岁军呢。 吴哲也早就醒了他觉得拓永刚有点过便说八一杠怎么啦可靠性可比ak47精确度过m16你到底是跟八一杠过不去还是跟万岁军过不去啊? 拓永刚感觉到了吴哲的心思他说我一说话你就来呛你干吗跟我过不去呀?吴哲说万岁军怎么啦?我就恨不得我现在有一百岁的年纪二十岁的身体!一百年的阅历加上一个从二十岁开始的人生这就叫万岁军了!吴哲的话语永远半真半假拓永刚也没太当真他说没天理了以前都说秀才怕遇上兵现在当兵的就怕遇上秀才! 楼下的哨声忽然尖利地吹响了。 随后是齐桓冷酷的喝令声:紧急集合! 许三多和成才两下就穿好了衣服不可谓不迅。 吴哲说27清早拌嘴至少有一个好处可以保持头脑清醒。 拓永刚却哼了一声说就一个好处咱第一个看那某战场上杀过人的某教官是个啥样子! 说话的时候许三多和成才已经装束停当拉门跑了出去。拓永刚和吴哲上衣还没上身更别说武装带了。 两人都愣住了。 吴哲忽然笑了:这就叫万岁军。 许三多和成才是第一对冲下楼的周围还是一片夜色最奇怪的是一个人也没有连哨兵和刚才吹哨的齐桓也没有。多年来已经养成习惯了两人立正站着。 往下的人基本度等齐络绎不绝地冲了下来大家自行地开始列队。仍是一片空地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这支刚集合的队伍已经有点松动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拓永刚张望着:刚才那吹集合哨的是咱们吗? 是咱们。喊话的就是那个冷面杀手。 就是那透心凉透骨寒的声音。 没人啊?怎么没人啊? 开玩笑吧? 谁开这种没品位的玩笑?这是军队你当你还在念大一呢? 队伍的嗡嗡声越来越大连成才也已经开始东张西望了。 只有许三多笔挺地站着曾经独自撑住一个连队的人已经习惯做事不是做给人看的了。 学员们还在聊着: 我看你昨天穿着6战服你是6战吧? 卫戍地方保密。你呢? 特种警侦我也是不该说的绝不说气死你…… 交头接耳得正是热闹一个人影慢吞吞地从树丛后踱了出来那是袁朗众人讶然中都沉默下来显然袁朗已经在树丛后呆了很久了。 各位聊得好吗?我也来个介绍我叫袁朗是你们的教官。我很遗憾地通知你们今天这第一道考题绝大部分人过不了关。 许三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里说袁朗就是袁朗仍然是一脸笑容但现在看起来他那笑容似乎就是为了跟人作对。齐桓拿着记分册出来站在袁朗的身边。 袁朗宣布:每人倒扣两分…… 袁朗不认识许三多似的目光从许三多脸上扫过。 齐桓流利地在记分册上一一地打叉。 42表现不错不扣分。41东张西望扣一分。 袁朗看看这支沉默的队伍说:1oo分制扣完分淘汰走人。这两分本来是想送给大家做见面礼的队列中不得交头接耳应该是从新兵连就学会的事情。 一队人一个个腮帮子咬得迸出了咬肌。 随后齐桓宣布往后的训练日程: 早中晚十公里负重越野各一次早晚俯卧撑、引体向上、仰卧起坐、贴墙深蹲各一百个早晚四百米越障、徒手攀援各一次全部项目要求全负重高于二十五公斤全部项目要求在用餐时间前做完因为不能影响每天的正常课目训练。 齐桓说完袁朗宣布:现在开始我们的第一天吧! 这支怒气冲天的队伍跟着他跑了起来。 跟上我!跟上我!在我后边的全部倒扣五分! 袁朗不时地回头喊着。 这支队伍三个月的磨难就这样开始了。 他们经常刚刚解下背上那要命的背包就靠在了一张张课桌的旁边接着听教官讲课。 他们的座位前总有一摊汗水在不停地流。 而且每天课后作业的成绩也会记入总分。 慢慢地一屋子的学员最后连愤怒的力气都没了他们只是无力地看着袁朗。 有人在暗暗地拧着自己的大腿。 有人在狠狠地掐着自己的人中。 累是你们自己的事课是你们不能不听的。一个星期的时间漫长得就像一年但没有一个人放弃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星期天的休息那可以补充消耗殆尽的体力迎接下一个星期。 这天夜里一回到宿舍拓永刚就重重地砸在自己的床上。吴哲也是但吴哲有点同情那两位士官上铺时的艰难。 42我们还是换个铺吧?吴哲对许三多无力地抬抬手。 谢谢不用。许三多回答道。 我担心你们还有没有力气爬得上去。拓永刚呻吟着。 许三多把着上铺做了几个引体向上一翻翻了上去。 几年来他每天都是这样上床。 成才也一样地上去了虽然有点难。 惊奇占满了拓永刚的脸他说你们还是人吗? 吴哲说看看战例吧万岁军就是耐力惊人敌强越强越打越横。不过我真想知道你们这份耐力是从哪来的? 许三多不以为奇他说我觉得所有的步兵都是这样的。 你问他等于白问他说了也等于白说。拓永刚显得有气无力他说好在明天休息今天我一定要脱光了衣服睡觉。转眼间他把自己脱得只剩个裤头。 是啊好在明天休息要没有这个明天我今天就得摇白旗投降。熬了一个星期吴哲也深有同感。 熄灯号吹响了。 拓永刚转眼就打起了鼾来。只有袁朗和齐桓没睡他们在楼下看着他们看着那些漆黑的宿舍。 夜已经越来越深了也许已经凌晨但天是黑的。 他们俩在按计划实施着自己的工作。 齐桓问:现在吗? 袁朗说:现在。 冷脸的齐桓看起来都有些不忍心了。他说:说真的他们每个人都到极限了他们的体能都是出类拔萃的。但黑暗中的袁朗却不动声色他说所以从现在开始就是拼意志了。 突然齐桓吹响了哨子。 那一声尖利之极的哨声炮弹一般在军营里炸开了。 随后是齐桓的声音:紧急集合! 许三多和成才一跃而起那两人仍在沉沉地睡着。 许三多一边穿衣服一边对他们着急地喊道: 紧急集合!快点紧急集合! 许三多的呼喊把他们叫醒了吴哲和拓永刚终于爬了起来。 干什么?吴哲晕晕乎乎的。 紧急集合! 说话间成才和许三多已经抓起背包冲了出去。 拓永刚说:不是今天休息吗? 吴哲也是一脸的恼火:紧急集合还需要理由吗? 拓永刚可惨了索性光着膀子把衣服套进去然后急急地往外跑。 操场上已经站了四五个学员。 齐桓拦住了一个正扣着扣子想冲进队列的学员。 整理军容再进队列! 袁朗手里拿着秒表嘴里宣布道:从现在起晚到者扣去两分。 齐桓一边看着那些迟到的后来者一边毫不留情地在记分册上不停地扣下他们的分数。 最后一个到的就是拓永刚。 袁朗看着这支意志松懈睡眼惺忪的队伍说:天气预报今儿是大晴天咱们加个餐来次五十公里强行军。相信以今天的机械化程度你们已经很少享受到这样的运动和沿途风景了今儿让我们重温旧梦。 累得眼前都了黑的学员们一个个脸上浮出了一丝绝望的神情。 拓永刚忍不住了他恼怒地喊道:报告! 袁朗看了一眼:27言。 今天是休息日! 袁朗冷冷一笑双手交叉在了胸前问道:打仗有休息日吗?跑不动可以不跑只扣十五分!你跑不动吗? 跑得动!这一点拓永刚没有犹豫。 袁朗喊了一声:归队! 袁朗的解释灭不掉这支队伍的愤怒。 吴哲也上前了一步:报告! 39言。 为什么昨天晚上不通知我们? 教官有权随时更改你们的一切日程。 我们盼今天的休息已经盼了六天了! 它突然间就没有了是不是?袁朗简直是故意笑他说对你们来说这是个突事件。 我觉得您存心造成我们的意志松懈。 袁朗笑了:不要瞎揣测指挥官的意图你这样会分散一支作战部队的意志。 吴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觉着袁朗的笑容简直有点无赖。 袁朗说:因为这个我决定扣掉你五分。 吴哲的眼里忽然火冒三丈但他退了回去。 目标正东方出! 学员们跟着袁朗往前跑去。 跑过操场的拐角时有两辆野战救护车悄悄地跟在了队伍的后边。 他哪里像个军人?哪里像个教官?他哪里有什么风度?他哪里懂什么道德?这牢骚的当然是依然愤怒的吴哲。 拓永刚就说:回头我跑不高兴了就躺到救护车上去。 吴哲却死死地咬着他说就冲这王八蛋教官我死也不躺那车上去! 你以为呢?我死也不躺那救护车上去!跑死了我他上军事法庭!拓永刚想出一辙儿。 前方的哨卡打开了阻杆这队人径直冲出了军营。 晨光初起耀着这支怒火满腔又油尽灯枯的部队。 已经到了没有人烟的地区大部分人那点精力已经在几天前就耗光了。有人晃了晃真的就倒在了路边。后边的救护车马上有救护员跳下来将倒地者抬了进去。但那人刚在车上躺下马上清醒了过来。他挣扎着就往车下跳。 让开!滚***死老a! 他对着那些救护员骂道。 他竭力地追赶着已经把他拉了很远的大队。 路上不停地有人倒地。 吴哲也有点支持不住了是许三多用背包绳拉着他在跑。他早就有点神志昏沉了。他说:42你放开我!放开!许三多竭力地拉着他竭力地跑着。成才看到了上来帮了他一把。 又有人倒地了。 是拓永刚。倒得一声不吭。 在前边跑得如狼似虎的袁朗突然回过头来。他说出是四十二个人你们好意思丢掉任何一个人吗? 这话把所有人都惹了有人马上把拓永刚给抬了起来拖手拖脚地往前狂奔。 有人一倒地马上又爬了起来推开前来的卫生员亡命地再次奔跑。 救护车里的学员也一个一个又跑下车来。 救护车只好空空地跟着。 一直冲到了一个山顶袁朗才停了下来然后看着这支摇摇欲坠的部队在一个一个地报数听完最后一个数时袁朗和齐桓都惊讶了:四十二人竟然一个不少。 袁朗在风中点点头审视着眼前这支迎风屹立的部队。相处一周了他第一次用不带戏谑的眼光看着他们。 把车开上来让他们坐车回去。这个冷面教官突然命令道。 人们为此暗暗地舒了一口长气。 在往回的车子里成才在给拓永刚小口小口地灌着矿泉水。拓永刚已经完全软下了。吴哲却已恢复了一些他虚弱地看了看许三多微笑着说许三多其实从第三天开始我们就不是在拼体力了我们是在拼意志。 许三多看看周围的人小声地提醒道:叫我42。 吴哲说不现在我就叫你许三多。许三多我现在真有点服你这么多天之骄子军中新贵都顶不住的时候你还一声不吭地在跑你跑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想什么。许三多说。 不可能我看你那时候的眼神你在想事。 许三多说真没想什么人生就是一场长跑有什么想呢。 吴哲有点哑然了:就是这个? 许三多说是的我知道这是个被人说了一万遍的话跟狼外婆的故事似的。可我没什么文化。 那你的目标是什么呢?要说是长跑的话你的终点在哪? 没目标也没终点多走一步就是终点再走一步这上一步就是起点。 吴哲一下就很有感慨了他说我知道了你只做今天该做的事情步兵对你来说就是一步一脚的兵。 这样的话让许三多又欢喜又信服了他说我真想有文化能像你这样说话。 那你不怕跑迷路了吗步兵?有人问道。 知道几件事情就不会跑迷了。 吴哲苦笑了笑得很感慨他说我大概是比不上你了我想得太多我从石器时代想到纳米时代从芥子想到须弥我订了很多的计划可我的一大半精力可能都用在想上了。我进军队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军队的责任和义务会逼着我动逼着我实现我的计划。 许三多挠着头有点费解他说知道多一些还不好吗? 吴哲没有了答案他说我怎么会想起来跟你说这些呢? 车停了前面的哨声尖锐地传来。 紧急集合! 齐桓又喊起来了。 吴哲说又得开始跑了。42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些话因为……怎么说我都还是一名少校。吴哲说着正了正自己的军装。 许三多点点头两人一起跳到车下。 前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公路。 袁朗看着集合在眼前的队伍突然笑了笑。 今天各位的表现让我满意因此我决定给每人加两分! 那些人搀着扶着目光都已经没有了焦点那是怎么得来的两分。 袁朗接着又笑了。这一笑有人知道有坏事生了。 袁朗说:为了让我更满意我建议最后五公里大家下车以全冲刺回营! 报告!那是被两个人架着的拓永刚。 27言。 这是理由吗? 不是理由但记入总分。 看着学员们的表情袁朗知道他已经被人恨入骨髓了:跑啊!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挥挥手掉头开始以百米度奔跑起来。拓永刚挣开扶着他的战友一声喊跌跌撞撞地跟上。所有的人都奔跑了起来。 夜里所有人都在屋里忙着明天要交的作业。这是记分的作业。最苦的是腿了都叉开地坐着。拓永刚做着做着就又牢骚了起来了。他说这就是传得神话一样的老a?整整一个星期没空降没狙击没潜伏没两栖登6没夜战连枪都没摸着!天天就是跑跑跑跑跑跑!天天让咱们这些职业军人做些新兵蛋子做的事情!除了把强度加大了三四倍和个乙种部队又有什么区别?喂41!42!39!你们被训傻了吗? 那三人伏在案上忙着不肯理他。 拓永刚气起来了他说喂我倒问问你们几位你们这星期被扣多少分了? 各人折分数各人都记得很清楚。吴哲三十九分。成才三十一分。许三多是二十八分。 拓永刚绝望地叫道:我已经很惨了我已经扣了四十分了!我问你们你们枪法咋样? 吴哲说这有关系吗? 明儿星期一第一次实弹射击!咱扳本的机会来了! 拓永刚有点得意。 枪械是这些天没有出现过的概念。吴哲想了想说:我最拿手的是手枪左右开弓右手能打四十米外的烟盒。 然而许三多却说:我一般。 成才想了想也说:我也一般。 拓永刚因此更得意了他说我是枪械全能我能用十一种枪械打出接近满分的成绩。 吴哲理都不理他:估计又是让咱们跑个一二十公里再打喘都喘不过气来成绩得下降一半。我们在空降兵练的就是空中开火打移动目标我明儿震死了他!拓永刚咬牙切齿地说。 许三多忽然觉得不对他说成才你那个枪法能说一般吗? 成才摇摇头偷着做个用狙击步枪瞄准的动作看着正虚拟瞄准的拓永刚偷乐。 齐桓的哨子又吹响了。学员们瞬息间便在楼下集合成整齐的方队。他们忍很久了。袁朗心里说。他看到队列中的大部分人都在暗暗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 随着齐桓的口令队伍往靶场跑去。 空旷的靶场上只听得一声令下要求整队人马便各就各位!四十秒内完成了预备。 拓永刚一声笑跳进了散兵坑。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他伸手到放枪位置上摸枪时只摸着一个扳机的组件他愕然了:这是什么? 他的邻坑则拿着一个枪管愣。众人的位置上都是一些拆散成了七八个部分的枪械零件能否全摸到手还是个问题又怎么可能出枪射击。 吴哲反应最快开始用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度拼装枪械。众人恍然大悟都开始装枪。 齐桓手上的秒表已经到了最后的十个数了:现在进入倒计时!他说: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射击! 夜色中远处开始跳出各种运动靶。 三分之一的倒霉蛋还在摸最后几个零件三分之一的人还没把枪装全反应最快的三分之一的人也只好拿着完全未经校准的枪进行射击。 许三多已经对准了运动靶射击了看起来连他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成才也连开了数枪但那个靶子安然无恙。 吴哲也打了两枪最后索性停下来调瞄具。 拓永刚刚把枪装完打了两个徒劳的点射后干脆换成了全自动开始搂火。 一匣三十子弹很快就打完了周围一片寂静。 结果的成绩是:四十二个人四十二条枪一千二百六十子弹二十二上靶一大部分应该叫做流弹。 所有人隐忍着自己的愤怒站在散兵坑里一动不动。 袁朗又一次笑了他宣布:全体倒扣五分! 此时所有的人都叫出愤怒了。 报告! 32言。 所有枪械完全分解!我们只有四十秒准备时间! 报告! 39言。 这些枪完全没经过校正!校正一把枪至少需要几分钟时间! 报告! 16言。 这么差可视条件很难精确安装枪械! 报告! 27言。 这根本是个不可能的事情!谁能用这种枪打夜间射击? …… 袁朗看着这些绷得极紧的学员突然喊道: 把你们的枪械完全分解! 喀喀嚓嚓的一阵响动学员们手上的枪又分解成了零件。 袁朗示意离他最近的许三多出来他跳进散兵坑。周围仍是暗夜袁朗用一种有条不紊的快把枪装好。他根本没在瞄具上下什么功夫瞄准上也基本是抬手即射对着几百米外的流动靶迅打完了一个弹匣。 把靶子拿过来。袁朗平静地说。 靶纸过来了。 所有的点射弹痕都集中在人体的几个致命的位置上。 报靶员汇报道:跟白昼条件下的射击成绩等齐我说的白昼射击是用刚校正过的枪。 袁朗看一眼他周围的人们所有学员的头都是耷拉着的。 全体扣五分或者……武装越野二十公里你们选择哪一个? 都沉默着。这时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愤怒。 袁朗指着空地:愿意跑步的去那边集合。 一个个学员从散兵坑里跃出来走向旁边列队现在他们可称服帖。 许三多崇敬地看着袁朗从散兵坑里跳出来:现在我真信您打过仗了只有打过仗的人才会这么用枪。 袁朗却面无表情:42等你通过选拔再来跟我谈这个问题。 许三多碰了钉子只好回到他的队列。 齐桓一声口令队伍跑了起来。 袁朗点了一根烟看着这支忽然间对他五体投地的部队远去。 更加刻苦的训练接着开始了。刻苦到了成才和许三多在被褥上都学起了游泳而且还在手脚上绑着沙袋。他们要学的东西很多游泳、射击、空降、机降、狙击、伪装、潜伏、侦察、夜袭用袁朗的话说要学到以为自己永远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学好了。 许三多第一次真正的游泳训练是在一个水库的中央那是从直升机上高高跳下来的。直升机在他们的头上做了一个盘旋就远去了。许三多带着自己的枪械和三十公斤负重全力在水库里拼命上浮。他的几个同室都在他的周围。 袁朗在快艇上从他旁边驶过对他说: 集结点在十公里外的东岸九点方向我在那边等你们! 然后箭一般去远了。 旁边的吴哲两下就过了他回头说:许三多游得不错! 成才却在一边感慨着:没想到吧第一次游泳就是十公里武装泅渡! 拓永刚则觉着有点奇怪他说你们家乡没水吗? 有!两尺深! 许三多忽然呛了一大口水旁边的几个看见了都争先恐后地游开了。 十公里的武装泅渡呀!吴哲和拓永刚从水里爬上来的时候早已筋疲力尽然而成才和许三多还在水里挣扎着。而要命的是岸上的齐桓这时又大喊了一声: 改变集合点!十三公里外六点方向集合! 然而没有人产生怨言纷纷地就跑开了。实际上袁朗这一套把戏都已经顺理成章了。 这一次被扣分的只有许三多和成才两人。 打坦克的那一天拓永刚是第一个头上冒烟。 袁朗说:对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来说单兵轻武器对抗一辆坦克不是什么问题 二战和中东战争的后期就出现了很多老手一次战役单兵摧毁数辆坦克。关键是隐蔽找死角任何东西都有其软肋冷静地找出这块软肋最关键是怎么做到冷静。 坦克上的射手和炮塔在不停地转动着他们仍没有现自己的对手。 下一个!袁朗吼道。 一个人影从近在咫尺的位置扑了出来直插坦克的右后。看来他一直就在那里潜伏着。射手掉转枪口但那人已经抓住车体进入了机枪的死角。 那就是许三多。 他稳稳当当斜挂在坦克侧甲上如附在坦克上的一块钢板。 副射手终于决定去掉这个讨厌的心腹之患端着冲锋枪想爬出炮塔许三多的手早已从侧甲上升了上来一支手枪对着记忆中的概略位置打光了所有的子弹。 许三多翻上坦克时那两名射手冒着白烟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然后许三多有条不紊地把一个手雷扔进了坦克驾驶舱里。 浓烟滚滚的坦克就这样停下了。 加分!袁朗称赞地喊道:最成功就是攀上坦克前的潜伏快压到他身上才开始动作心理素质极好。 第三名受训者就有点缺了德了第一枪就收拾了坦克射手第二枪打在坦克天线上第三枪打在潜望镜上第四枪则打掉了想重掌机枪的副射手第五枪打掉了车长的潜望镜。 坦克索性停了下来炮塔嗡嗡地转动着就是找不到目标。 那个看不见的射手依旧有条不紊地一枪枪打着坦克的外挂油箱直到那个部位冒出白烟逼得车长只好下车手动灭火结果当然是也冒了白烟。至此坦克已经失去战斗力了但那把看不见的枪仍在跟那辆左冲右突的坦克对抗着。 袁朗笑了:好了好了算你赢了! 这时枪声才停了下来可仍然没有动静。 袁朗有点无奈:41你很狡猾你刚才站起来的话我会因暴露扣你一分。现在出来吧不扣分了。 成才这才从树叶和野草的遮盖下站了起来。 潜伏在各处的士兵跟随着跑步集合有被打挂了的也有完好无恙的。 很少见袁朗说41你把你的特长挥得很好。 成才笑了笑嘴里却说:这枪真好! 四十二人有十一个通过今天的测试这个成绩我很满意。你们今天能征服坦克这个有形的障碍那是因为你们先征服了自己心里无形的障碍:恐怖、惊慌、先入为主高看了对方而挥不出自己的潜力。袁朗看看那大部分冒烟的人对另外的人我只好说你们得多点努力不管是在死老a还是在哪里。 吴哲也在冒烟的行列里。 到这时很多名字的后边已经是负数分了。 齐桓在那些名字上很残忍地写上了淘汰二字。 拓永刚的名字就在淘汰里。 他已经换回了原来的那套迷彩了而且给自己别上了久已不戴的中尉肩章。他拿起收拾好的行李看了看同室的那三人大家的神情都很复杂。 跟你们认识很愉快这几个月处得也很愉快。可是我不要你们送我。 吴哲有点感伤他说我们会想你的。 拓永刚看了看他们:再见两位小老弟和步兵老大哥。 成才怔了一下因为拓永? ??第一次这么叫他们。 他对拓永刚说了一句再见。 许三多则用力地点着头:一定会再见的。 拓永刚却一脸的苦笑说41和42我回空降兵就把这两个数字写在墙上好叫自己知道什么叫做踏踏实实。 拓永刚头也不回地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三人在屋里只有呆呆地看着。 我也想退出。吴哲忽然说道。 成才感到很惊讶他说你已经通过了绝大部分的测试了。 吴哲说:我是总分第十一名说白了其实是现在的最后一名。我这辈子做惯了no.1第一名。 人老做第一并不是好事。许三多说有时候拿不到冠军可回头我现进步更快。 我的记分册上只剩下两分只要一次行军掉队就能扣到负数。我觉得很吃力这地方不适合我。吴哲说。 成才说分数是一定要抢的可分数不说明什么。 忽然吴哲笑了。他说如果在以前我肯定走可现在我还真有点恋恋不舍。因为有两个步兵团来的小士官他们做出了很多让我惊讶的事情。我这个书呆子是喜欢玩精神力量的我习惯在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找我的精神力量我就想搞清楚这两个小士官也没有读书破万卷他们的精神力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决定留下来研究研究他们。 许三多笑了。成才也恍然大悟地笑了。 只剩下十一个人了。 队长铁路在翻阅着他们的成绩单和简历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他看了看在旁边等着的袁朗说:说实话你那套暴君计划让我看了都摇头我这些天一直在等着你那队人马起义。四十二人居然没有一个人退出这让我惊讶。 那四十二个是一个比一个更加要强的人。袁朗说。 就这么定了吧铁路合上成绩单:死老a以后又多了十一条汉子。 袁朗毫不客气地从铁路的桌上拿了支烟点上然后沉吟道:必死者可杀也;必生者可虏也。 铁路说什么意思? 袁朗说:我可以凭我的冷静干掉那些跟我拼命的人凭我的勇敢俘虏那些贪生怕死的人我真正害怕或者说我真想要的是那些热爱生命却勇往直前的人。 我还不知道你是个真正的老兵油子我是说你怎么会想起说这句话? 袁朗说突然想起来的。 铁路说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袁朗说:我不放心我要能一起出生入死的人。 好我决定上报通过了。 两人都真真的感到有一种痛快。 只剩下了十一个看上去有点凄凄切切的味道尤其是他们列队进入饭堂的时候。看着那空空的饭堂他们愣了一下然后他们把平常的方桌挪开了换上了一张可容十多人的大圆桌。这一天的桌上放满了丰盛的菜肴还有酒。 袁朗满面春风地进来了。 他说对不起因为拿些东西所以有点晚了。 他拍拍许三多:我坐你旁边好吗?袁朗一坐下就冲着一个学员叫他开酒让他表演一下徒手开瓶的功夫。 然而大家都觉得很不对劲觉得袁朗今天怎么不像袁朗。 终于有人想通了这是为什么说报告教官我是11。 不你现在叫连虎了许三多你也不再是42你叫许三多。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剩下的人已经不再是符号而又成了人了! 袁朗看着眼前这些对他一直怀着戒心的人说:你叫成才你叫黄自强你叫吴哲你叫佟立国你叫薛钢……以后你们在任务中也许会用代号但在自己的地方你们都叫自己的名字。 人们好像一下都反应不过来了都像是不相信有这种好事。 袁朗拿出了一摞狼头臂章放在桌上:刚才是拿它们去了你们的臂章以后你们都得佩戴自己的军衔对了还有欢迎你们成为a大队的一员十一个死老a。 仍是沉默着。 袁朗奇怪了:为什么不开酒?我还以为你们会欢呼呢。 几个兵这才捏开了啤酒瓶盖默默地给众人倒酒。 你们不相信我?我会开这种玩笑或者说我把你们训傻了? 报告教官吴哲站了起来:人经历太多的坏事就有不相信好事的权利。 袁朗哈哈大笑:怎么讲?我做了很多坏事吗? 您让我们做的事情我们自己都想不到居然能做到这就是说您是一流的教官。可我们对您也不得不提防一两手了。 那怎么办?袁朗说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教官了我本来想做你们这支分队的分队长可你们现在不信任我。 您保证您不会再蒙我们吗? 袁朗毫不犹豫地说:我保证。我们今后是要在一个战壕里作战的人我绝不会蒙我的队员。 吴哲终于缓缓跟袁朗碰了一杯说:我很希望做您的队员。 这话说完就炸了窝了众人把摇晃过的啤酒当灭火器一样互相喷着袁朗着了一身的啤酒花子。 让许三多和成才开心的是他们同乡同校同学同一届兵同一辆车同一个连如今又同做了死老a。 第十五章:杀死了一个人 你辛辛苦苦踏过每一步可前边的路上总有个什么等着你让你忽然就觉得以前的遭遇都不算什么。 以前照了钢七连的习惯把这叫做挑战可这次不同这次你没法叫它挑战别人的那条命不是给你形成挑战的用具。 不能当它是挑战就是说你放弃了用吴哲的话来说叫人格崩盘用大家都用的话叫落魄或者潦倒。 我想知道在老a的报告里是怎么写的一纸文书连事故都算不上一级士官许三多毙敌一名云云因此甚至会考虑我的立功嘉奖。 所以剩下的只有我自己一遍遍地把那个镜头在眼前回放清醒的时候我很宽慰我知道出于本能完成的那个战术动作是无可挑剔的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但是在若睡若醒的时候我悚然惊起我杀了一个人抛开其他一切不说就这么简单。 这种事情你是只好抛开一切来说的当有个人眼睁睁在你跟前流失了生命。 吴哲说人生中有股向下引力这回我是相信了。 那段时间,我天天让自己处在一种半睡半醒之间然后悚然惊起我似乎是有意为之希望在哪一次的悚然惊起中找到一个解释后来我连这种希望也放弃了。 老a的一切规则忽然变得一文不值了我睡得很晚起得很晚吃的被齐桓嘲笑为猫食错过了大部分的日常训练。 他们……我是说我的战友那些老a们对此表示宽容这让我感激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表现出来的不仅是宽容还有理解这又让我吃了一惊难道他们都有过同样的经历? 不管了总之后来我们再也不交流这类话题别去交流创伤这是个实用的规则有时候我想起袁朗他说出来的很多这类事,都当成半开玩笑。那么那些不能当成玩笑说出来的呢?我终于能确定的事情,就是他们在这上边经历得要比我多经历多到不需要再说了只有我这样没见过什么的人,才在这里叨叨说自己的故事。 ★二级士官许三多 齐桓的哨声又响了。 等到吴哲一手拎包一手抓着几本书冲出来时别的人已经全部站在自己的屋门口。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行李。 吴哲被齐桓骂了一句:拖拖拉拉的。 报告应该提前通知!吴哲给自己寻找理由。 多大个事情?换个房间而已嘛搬到对面就是了还要提前通知?立正!稍息!以我为基准成纵列队形向右转!只松了一天连步子都不会走了世界上哪有不会适应队形的兵? 其实那队形也没怎么的他习惯地训大家习惯地听队列向楼梯口走去。 许三多走在队尾。 苦苦三个月对剩下的这些人来说不就为了搬到对面的宿舍去吗? 走廊上的老兵讪笑着议论着看着每个房门口都站着的那个刚通过测试的新人只要不在队列中大多数兵其实比百姓更爱看热闹。新人仍是列队的老兵是散散漫漫在一种休息状态这就分出了高下。 齐桓没有站他们一边。 他说你们是新人知道吗?用你们最不爱听的两个字菜鸟! 立正! 十一条汉子抽搐般狠狠地立正着。 背包!半拖半挂的成什么样子? 所有的人立即将包捧在手上。 齐桓明显是在延长这份难受的时间半天后才让他们走进了屋里。条件是改善了屋里只有两张床而且不再是高低床。桌上还有录音机和一台复读机。桌上和墙上贴满了各种武器的三面识别图看上去如齐桓一样冰冷得没有半点人味。 许三多和齐桓是一个屋。 夜色下来了齐桓从外回来看见许三多还站在窗边出神便问他这么黑了怎么不开灯?许三多连忙起身开灯去了。齐桓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又扫一眼许三多。他说以后就是同屋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是不会管你的。 许三多说是。 随你便吧。齐桓继续翻他的书。 许三多又走到了窗边他一直在看着远处丛林掩映的野战机场一架直升机如凝固在半空几名练习直升机机降的士兵正在从空中滑下。 在老a受训的三个月里许三多经常跟自己玩一个游戏:闭上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步兵团。别羡慕。齐桓把头从书堆里抬起来。 许三多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现实:什么? 你看着那直升机不是很想上去吗?我告你不用羡慕最近得动。 怎么个动? 动就是……齐桓想了想又严肃起来不该问的不要问。 他又回到了他的书堆里。轰轰的直升机引擎声越响越近。 齐桓没有瞎说。 几天后他们就进入了战场直升机的引擎声轰鸣着从头上远去而远处机枪的扫射震响了山谷。齐桓许三多和一个队友正在丛林中飞穿行近距的流弹尖啸着划过一排枝叶齐刷刷地倒了下来。 许三多很快知道齐桓说的动是什么了。一个贩毒集团在边境上和武警已经对抗了三天他们用毒品换来的武器精良得出奇。队长说这是真正的战斗任务真正的意思就是空中飞行的弹头真的能置人于死地。 许三多肩上的步话机在聒噪着里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和通话声。 ……一号游击五号在B4接火!完毕! ……游击七号F1机降成功!完毕! ……四号少多事三号用不着你支援!完毕! 齐桓忽然一把扑倒许三多。有两个人影滚进了树丛那名队友也扑进了树丛。几乎就在咫尺的距离两名武装人员灵活得如猿猴一样跑过。许三多下意识地举起枪齐桓一手摁住了。 瞬息工夫那两人已经没入丛林。 齐桓头也不回: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联系线人找出毒品窝点……还有尽量保持隐蔽。 齐桓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摘下步话机说道:一号游击二号潜入c3区展开下步行动。完毕。 轰的一声爆炸声远远传来许三多身子微震了一下。 齐桓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士官同志你不会怯阵吧? 许三多摇摇头:他们还有炮。 小六o炮小炮弹还没个拳头大小ks。士官同志射击潜伏一招制敌除了这子弹真能把你打死这跟平时训练有啥两样吗? 报告没有。 齐桓点点头:你去c4区和头上绑红布条的人取得联系他是线人把他带回来。 ……我自己? 线人靠不住谁硬靠谁两天打下来我怕他又靠回去。总不能把三个人全装进去。 齐桓看许三多的眼神居然有点幸灾乐祸甚至有点缺德许三多木木然点点头:不能。 绝对不要暴露我们的具体位置。 是。 许三多刚跑开两步齐桓又想起什么说:步话机留下。许三多一愣:那我不跟你们失去联系了?齐桓说事在人为没这玩意一样打仗。我不希望它被人缴后监听咱们说话。许三多只好拔下步话机交给队友起身钻进了丛林。 许三多回过头来的时候齐桓等人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只有枪声仍在远远地响着。 他忽地猛跑了几步侧身滚进了丛林。一个手持美式枪械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许三多知道有人是在追踪可他刚刚把枪举起那人的脑袋便像长了眼睛似的缩了下去。 两人于是僵持住了。 许三多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地着抖终于他松开了。 那人的头上正好束着一根红布条。许三多一看就知道那是齐桓所说的线人。线人也将扳机松开了他冲着许三多努努嘴示意许三多跟着他往身后的丛林深处走去。 山谷里有几处似乎早已废弃的窝棚许三多跟着那个线人警惕地摸了过去。走到窝棚前线人站住了。许三多刚一过来却被一推推进了窝棚里。 线人的汉语显得有点生硬他说我开的条件你们答应了? 许三多有点茫然他看着他他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条件。 线人突然拉动了枪栓使劲在许三多胸口上杵着:我知道你们反水了! 许三多下意识地握住了枪但他随即放开了。他知道他不能还手。他只能瞎蒙他。 现在你可以跟我走杀了我你没地方去。他说。 线人犹豫了一下垂下了枪管他说:没答应条件我不跟你们走。 许三多应承着:答应你了。 线人使劲看着许三多。他觉得眼前的许三多不会撒谎因为许三多的脸上十分地真诚。但线人还是有点怀疑他说你骗我!你们狡猾! 许三多使劲地比画着手势说无线电联系不上我专门来告诉你答应你的条件! 线人想了想:你是多大的官?你说话算数? 许三多说:很大的官!我说话肯定算数! 有多大?线人问道。 许三多咬咬牙说:我是指挥官and! 骗我!不是and你年轻! 许三多情急之下急忙拍了拍自己那副二级士官的肩章:中校!看见了吗?To!To!我是中校! 线人认真地看了看似乎得到一个巨大的保证:中校很大。 许三多终于松了口气:跟我走吧。 线人反而退了一步:还有事要办我。还搞不清毒品藏在哪他们不信我。 许三多愣住了这实在是个太要命的理由。 线人比画着:告诉我位置。以后我去找你们。 我们在附近保护你你出来就能找到我们。许三多说。 你不相信我?不信你我也不信。 我没有地图。许三多说。 我有。线人掏出了一份军用防水地图放在许三多面前。许三多一时有点愣。线人说画出你们的位置。找到毒品就去找你。 许三多看着线人的眼睛拼命想看出来什么对方似乎傻子一样的眼神让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觉得有些不祥。于是许三多在地图上画了个很大的范围。 线人顿时火了: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意思! 许三多沉着地说:我们不会在一个地方呆着我们随时都会帮你! 线人急了:你坐着!你别过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是上百公斤的毒品在我的国家是要用上百条人命来换的! 许三多的眉头皱起来了。他说在我的国家注定要被销毁。我讨厌这种东西。 线人瞪着许三多眼神瞬间变得十分强硬。他终于点点头:你等着有个东西你看了就会相信我。他刚一转身背后的枪机轻轻地响了一声。线人回头一看许三多的枪已经对着他立即惊叫起来他说你干什么? 许三多说:现在我不相信你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强行的。 线人说为什么?许三多说不为什么。因为你在骗我你刚开始很消极现在又很积极而我接到的命令只是带你回去。线人愣了一下终于笑了这时候终于可以看出他是个狡黠之极的人。那线人汉语一下变得流利之极他说你不也在骗我吗?二级士官先生。 许三多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右手的枪紧紧地对准线人左手掏出第二支枪对准了窝棚的薄壁:叫他们不要乱动。 线人说没有用的。现在对着这个小草棚的枪至少有十支。 他的话不假几柄刺刀已经轻轻挑破了窝棚的薄壁可以想见后面还有几个黑洞洞的枪口。许三多一动不动地僵持着一直到线人有恃无恐地从他的手里把枪拿下。 帐篷里的武装人员装备果真很好轻重武器夜视仪器一应俱全如果穿上军装你会以为他们就是军人。许三多的脸上已经被他们捂上了一块又一块的湿毛巾。旁边的两个人在使劲地挟住许三多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许三多并没怎么挣扎。线人看看旁边的秒表已经跳到了两分三十秒。但从许三多绷得铁紧的身形可以看出他已经忍耐到了何等地步。线人终于无奈地摇摇头让人把许三多脸上的毛巾拿开。许三多终于长长地吸进一口气然后整个帐篷里都是他粗重的喘息声。 他瞪着线人倒没有什么仇恨。 许三多不太懂仇恨。 线人说你已经折腾我们两个小时了如果只是要面子的话你早就可以说了。 许三多也筋疲力尽了对方的刑讯虽然没有伤及肢体却需要极强的体力和意志来对抗。 但线人不肯如此死心:他们……或者用你们的话说你的战友在哪? 许三多看着他没有回话。 他们对你可不怎么样要不然不会让你独个儿来送死。 许三多还是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这种人韧得出奇意志很强我也知道你们对付刑讯的办法顶过一分钟再顶过一分钟坚持就是胜利坚持到你们自己都不相信的程度。干吗坚持?因为当你们的兵不容易走到今天全是流血流汗一步步踩出来的。我现在就问你你的坚持什么用也没有你还坚持吗? 那线人踱来踱去他找到一个很近的距离看着许三多嘴里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杀了你再在你身上塞上一些毒品你到死都说不清你这辈子的努力全部白费你还坚持吗? 许三多根本就没有表情这让问话的人大为激怒他从弹药箱上拿起一把手枪顶着许三多的头扣动了扳机。 没有枪响。 许三多重新睁开了眼睛。 线人笑了说我忘了装子弹。 他慢慢把一个弹匣装进去拉栓上弹存心让许三多看见让许三多听见子弹上膛的响声。 许三多瞪眼一直地看着。 砰的一声枪响……地上的一个酒瓶爆开了。 现在来真的了。说吧。线人很有些嘲讽地笑笑:你的战友他们的位置。 许三多怔怔地看着那个对准他头部的黑漆漆的枪口。 你只是个二级士官你不过二十二三岁。什么叫春风得意大概你这辈子也没尝过吧?你大概还没有过女人?你多半是个农村孩子你去过多少繁华的地方?你花过多少的钱?大概连我这个外国人都游遍了你们中国进出五星级的饭店。你呢十万块钱对你来说就是神话了吧?你觉得公平吗?你不要命地在这硬挺什么呢?你可能有很多幻想你也幻想你在战场上光荣牺牲可你保证没有想过要这样被人打死吧。 说着他的手指上也在加压他似乎很高兴让许三多看见这个。 跟我们走吧。我肯定你会比以前活得好十倍说真的我以前也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军人。 许三多突然接过了话他说不管你是哪国的军人你真***给军人丢人。 线人愣了一下对旁边的人示意道:吊起来。我要他自己宰了自己。 然后线人带着他的人走了只留下许三多一个人悬吊在空中只有脚尖触到地面上。一支手枪被固定在地上枪口对着许三多。牵着扳机的一根钢丝连接着许三多被吊着的手腕只要他稍有放松那支枪就会被扳动。 许三多的汗水在一滴滴地往下掉。 许三多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那个枪口。 许三多的脚尖只要微微地抖扳机就会一点点地绷紧。 许三多最后一次估算了一下那根绳索的距离咬咬牙猛地一跳那扳机也猛然扳紧了但是许三多已经抓住了绳索。他在空中微微地摇晃着他极力地安定自己然后一只手吊着绳索一只手慢慢解开绳结。终于许三多完成了这个耗尽心力和体力的动作等他把那只手也解开时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先把枪拿到了手里在原地躺了会歇了口气。 他给被勒出血痕来的手腕过过血然后起身离开。 营地里空空荡荡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像是座鬼营。这一切足以让许三多困惑但他没有放松警惕。当他闪到营地里的一顶帐篷时翻身一跃猛地蹿入了丛林。 从昼至夜的一通折磨已经让许三多耗尽了体力他一边摇摇晃晃地穿过丛林一边从树上撸下一些可食的枝叶啜吸着上面的露水咀嚼着苦涩的枝叶以补充自己的体力。 他已经快站不住了一根横伸出来的枝干将他绊得摔出了三四米。他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忽然他听见有人的响动。 他看到几个小小的人影在丛林边缘的山道上正往这边过来。就着月光他看见前边两个被下了枪的人一个是齐桓一个是他的队友。后边几个荷枪实弹的正是那线人和他的同伙。 许三多屏息宁神地躺在树后等着他们从他的身边经过。 他一个一个地数着他们的脚步他们很快就断定除了齐桓和队友一共只有四个敌人。他检查了一下枪里的子弹愣住了枪膛里一弹匣里一他总共只有两子弹。 许三多在紧张地思考或者说他在紧张地决定。 齐桓的身影刚在他眼前一闪许三多猛地跃了出去。 他撞倒了齐桓他夹在那名队友和毒贩的中间。 他的喊叫是随着枪声同时出的他对着最近的一个开了枪然后对着第二个人也开了枪第三个被他撞到了线人的身上他正要将那人锁喉时他的手被线人用枪挡住了。他只好用肘一砸箍住了对方的脖子然后一个甩手准备拧断对方的颈骨。 然而与此同时他被几个人从后边抱住了他刚摔开了一个又一个扑了上来……忽然许三多愣住了抱他的人正是齐桓和那队友被他摔开的人是本应死在他枪下的那第一个人。齐桓和队友都笑了那几个人也都笑了。许三多被他们的笑声弄得很茫然。茫然中那几人已经一个一个叠罗汉似的压在了他的身上。 欢迎新家伙! 欢迎你入伙! 死老a出手太狠啦! 下次俺再也不演毒贩啦! 许三多连打带踹地狠揍着压在他身上的那几个直痛得他们一一闪开。 齐桓也狠狠着了他两脚。 怎么回事?许三多问怎么回事? 齐桓不由嘿嘿地笑了。 其实我们也不想队长非得这样。是测试许三多最后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许三多看周围的几个人被他看到的人都讪讪地笑着。 扮线人的那位仍在揉着自己的胸口。 许三多忽然跳了起来对着那几位一通拳打脚踢那几人刚开始以为是开玩笑痛得受不了只好闪开。 齐桓只好阻止道:干什么?干什么? 那位线人上来阻拦被许三多一掌推开了。 你们害得我去杀人!你们让我以为真的要杀人!许三多沮丧而又愤怒几乎要哭了出来。 旁边的人愣了不知如何才好。齐桓轻轻地搂住他说:对不起。只有这样才相信你才能把全队的命交在你的手上。 那几个人上来一个一个地将许三多搂住。 月夜下他们抱成了一团。 直升机来了就停在林地边。 参加这次测试演习的几个人正在整理着自己的装备准备登机。袁朗在直升机边等候着周围不断有三三两两的部下归来有的面沉似水显然那是没有通过这次测试的家伙了;那些嘻嘻哈哈的都是一些大功告成的。 当许三多蔫头耷脑地走过来时袁朗愣住了。 他问齐桓他怎么啦? 他以为他没有通过他的脸上在为此感到惋惜。 报告!老六差一丁点就死在他手上! 袁朗又是一愣。 那他这是怎么啦? 他是……他是怪我们骗了他害他为了我们准备去杀人。 袁朗看了看许三多几近欣慰地叹了口气。 这时一个得意中略带三分愤怒的家伙过来向他敬礼:报告队长!您说不再骗我们啦! 这是吴哲。 袁朗又开始无赖了他说:兵者诡家之道也。你跟我三个月还不了解我这作风吗? 他很有些奇怪地看看吴哲背后那位扮毒贩的同僚两人相视着就是一下苦笑。 喂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袁朗好奇地问道。 报告队长咱们对他的刑讯根本进行不下去。说我是越南人他就跟我说越南话;说我其实是长居泰国的他立马换了泰国话。下次再有这种军事外语专业的您派给别人吧这活我接不了! 袁朗看看吴哲说这怎么说?你这不能算通过测试吧? 吴哲跟着也是一种无赖的笑他说报告队长耗子妈妈和小耗子碰见一只猫让猫给追慌了耗子妈妈回头对猫汪汪了两声把猫吓跑了耗子安全归队。 你胡扯个什么? 你知道耗子妈妈怎么对小耗子说吗她说这就是多学一门外语的好处。 袁朗不觉一阵大笑一脚就踢在了吴哲的屁股上:滚上飞机!瞧往后我收拾你! 吴哲和许三多被一帮队友拍着脑袋捶着胸脯塞上了飞机许三多忽然看见成才和两位队友从丛林里出来。成才无精打采的那两名队友也没精打采的三人间拉了段很长的距离看起来彼此间比来的时候还要冷淡。那两名队友径直就上了飞机只有成才还在飞机边的空地上愣愣地呆着。 许三多朝成才挥挥手成才没有看到。 走吧。袁朗登机时又喊了一声。 成才登机时几乎避开了所有人的眼神然后拄着枪坐着。 转眼间他们将那片丛林扔在了身后。 铁路和袁朗还有几名基地军官他们坐在桌前在给参与测试的士兵们评估打分。成才面红耳赤地坐着显然答辩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你现了这只是一场演习因此你相信几名被俘的队友没有生命危险于是你独自离开了战区。是这个意思吗?齐桓的火药味挺浓的。 成才的回答是:是的。 演习中就允许抛弃队友吗?演习中你会离开战区吗?是什么让你现这只是演习? 成才有点语塞他说:没有什么……只是感觉。 是感觉还是一种侥幸心理的暗示?我说得白点是逃避。齐桓说。 成才说我不知道。……就算是真的应该有人归队通报。 你的队友在敌人的枪下走过你面前你想的是如何归队通报他们的死讯? 可是他们并没死。 如果他们是正被敌人押赴刑场呢? 成才说我来不及想那么多。 对我也相信一个人的性格早注定了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齐桓看着成才的眼神如判了死刑他看看袁朗示意他的问话结束。 袁朗沉思了一下轮到他问话了。他说士官同志你的表现一向不错军事技能评分很高在这次演习中表现优秀大多数人撑不住的刑讯你撑了过来。说真的临阵脱逃没什么可诧异的因为你们这是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战场。可我不喜欢你给自己找的理由。 成才受不了袁朗那温和的眼神。 成才说我没有找理由真的没有。我觉得我没错!你们常说的话战斗就是生存生存就是战斗!我知道这事情已经无法解决了!我保住了生存的机会留给下一次战斗!这有什么不对吗? 袁朗和铁路互相看了一眼。 袁朗反问道:我们?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吗? 成才有一些狼狈他说当然是。 袁朗摇摇头他说士官同志你说得也没什么不对。作为一支军队当然不能一次拼光了血本。铁路接着说道:可作为队列中的一名军人我随时准备为我的战友挡住子弹因为我相信他甚至会为我挡住炮弹。他的话有点斩钉截铁。 袁朗却依旧地平和着他说作为平民你无可厚非可作为军人你脱离了这支队伍的轴心。成才一直不肯屈服他用困兽一样的目光指向最高的领导铁路。他说我不服我相信我是对的!我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就是对队伍负责! 铁路没有回答。一旁的袁朗又开口了他说你说得对如果这真是你心里想的我要为你拍案叫绝。可是成才同志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策划这次高度拟真的演习? 当然是为了测试虽然我没有好好地表现但是…… 不要急于辩护了你只说出了一小部分的目的。成才同志你应该知道任何战役中伤亡最重的总是初次参战的新兵杀敌最多的却是出生入死的老兵。我们不希望你们面对实战的时候还是第一次所以费尽心机为你们设计出第一次。因为……经历过生死关的人会明白很多事情。现在你告诉我成才你明白了什么? 从成才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在紧张地思考。 袁朗说今天进行答辩的每一个士兵都要回答这个问题。一千个人有一千个说法但回答得让人满意的总是那些打算为别人牺牲的士兵。成才不要想了我问的是你的切身感受可这件事情你根本没有经历过你逃开了这一关你缺了对军人最重要的一段经历。你放弃了你同时也输了。 成才恼火地站了起来:你可以不要我可不能说我放弃!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放弃! 有些人因为现实放弃理想有些人因为理想放弃现实。成才你是因为聪明而放弃了愚笨我不能说你有什么错。但是成才谁告诉你穿上了这身军装的人还应该为自己做出选择?你看看这次因为愚笨而成功的人那不是侥幸。你平心而论他们哪一个不是比你更有信念的人? 成才舔舔干燥的嘴唇嗫嚅着一时无话。 袁朗看看旁边的铁路铁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袁朗说:我觉得很遗憾。其实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狙击手之一。 说完他在成才的名字后边画了一个叉。 从办公楼里出来的成才无比地沮丧。一直等在外边的许三多赶忙追了上去他说怎么样成才?成才没有停下来他满嘴的愤怒。 他告诉许三多:打回原形! 许三多一时没听懂愣了他说打回什么? a大队完了!我回老团队红三连五班一落到底结结实实! 许三多不追了。许三多二话没说掉头就急急地走。成才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望着风风火火而去的许三多大声地问道: 许三多你去干什么?许三多你站住! 许三多没有站住。许三多大声地告诉他:我去跟队长说! 站住! 成才奔跑着追了上来他很认真地看了看许三多这瞬息已急得出汗的脸说:别去了……没有用的。许三多望着成才有些不知所措他说:他不知道你多喜欢这你为这事使了多大劲费了多少的脑筋! 成才好像听到了心上去了他说我大概就是为这事费脑筋费得有点过多了许三多你别去我现在觉得有点后悔……许三多有些惊讶地看着成才。他看见成才的脸上几乎都是愧疚与内疚。他说告诉我实话你……平常信任我这个战友和老乡吗? 成才说当然信任! 成才说我一直觉得你的运气比我好其实不是是你比我会信任人。你跟他们是一个整体的我是自个儿一个……许三多我现在自个都不信任自己。我跟他们争了一上午争得筋疲力尽争得声嘶力竭可说真的……真的我从战场上逃开那会我就明白一件事我不配在这支部队呆下去我也不配在任何部队呆下去…… 成才已经欲哭无泪他几次哽得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他说完就掉头走了整个一个悲哀的背影走得十分的沉重。 许三多回头叫了一声成才!可成才头也不回他只说你别去跟队长说!什么也别说!他什么都明白! 成才就这样走了。走的那天他一直等到四下无人时才从屋里出来。那些训练与他已经没什么相干了。他背上了自己的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当他走到许三多门前时门开了许三多站在里边。 成才略有些诧异:你怎么没去训练? 许三多说:我请假了送你。 成才说:犯不着。 许三多说:得有人送。 成才心里有些激动他不再坚持。 许三多将手上的一个长条盒递给他说这个是给你的。 什么? 瞄准镜。 成才这回是真愣了愣得真的激动。他打开盒子里边真是一具六倍率的光学瞄准镜。他有些惶然地看着许三多。许三多同样惶然他说我昨天买的。你喜欢狙击枪回五班没了狙击枪。我只好买了个瞄准镜运动器材比咱们枪上的差好些可是总比没有好。 许三多我谢谢你。 成才珍而重之地把那只瞄准镜揣进怀里长长嘘了口气。 送送我吧许三多我真没有勇气一个人走出去。 许三多点点头走出了房门。成才忽然就搂住他的肩头。 他说许三多你越做越好了我一直担心你忽然就不是许三多了可你永远是许三多。 许三多说:我……我当然是我自己。 成才说:我一直特想做你这种人许三多可我关键时候就是做不到如果我没有做钢七连的逃兵如果选拔时我没有扔下伍六一如果最后的测验中我准备为别人去死我就做成了你这种人可我做不到。现在我回去我得重新去做。 许三多相信他他说我知道。 不是打回原形是回到起跑线。 我知道。 成才这才放开他很想用一种义无反顾的步伐开步但是他站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在楼道口站着。 那就是袁朗。 成才愣了一小会因为袁朗的目光在看着别处。他明明是冲他来的可他却有点像是看不见他。袁朗真是袁朗! 队长。成才远远地先叫了一声。 袁朗的目光炯炯的他说我忍不住想来看看你说两句话可我现你已经都明白了。 是的我明白了。 士兵生存不仅仅是要人明白生存的手段。 是的还要明白生存的目的。成才一字一句回应着。 袁朗点点头并示意他走吧。 从袁朗身边走过的时候许三多停了一下像是要问他我可以送送他吗?但他没问袁朗就知道了他什么也没说就转过身去那意思像是说现在的你已经是自由的。 许三多跟着成才直直地往外走去。 送走了成才之后许三多忽然觉得有一种孤寂的感觉这种孤寂是他一个人在七连时都没有的。路上有很多的雾孤寂的许三多在雾气中大步地往回走。那天他一直在想一件事他想成才班长伍六一还有连长这些陪他度过了那一段时光的人他们忽然一个都不属于他了。 剩下的十一个人里如今已经淘汰得只剩下七个人了。 他的死老a的日子也就在朋友们都离开的那一天正式开始了。 睡在许三多对面的齐桓是个兵器狂人全班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他难的对象甚至袁朗都说小子***活像军事间谍。许三多是齐桓喜欢的较真的老实人所以千奇百怪的问题会当当当地连一个晚上。 齐桓对着墙上的枪械图问道:枪型? 以色列伽利尔突击步枪。许三多回答说。 错!伽利尔狙击步枪。齐桓坏笑着以色列军工不生产专用的狙击步枪他们习惯从批量生产的突击步枪中挑出一支精度最高的改装成狙击步枪因为他们是一个战斗的民族所以你也很容易弄混。 可许三多将信将疑他想评论几句有关以色列的话却被齐桓阻止了。齐桓教训他:军人对军人先得有一种职业上的尊敬这样你才能学到他们的长处。这个?他指着墙上的图不停地往下问。 这是一张绘制很精细的坦克图纸。 ……梅卡瓦三?不勒克莱尔没有主动防护有点像9反正不是艾布拉姆斯……没见过。a2ooo!你认出来就有鬼了!齐桓大叫着像个小孩似的。 袁朗在门外敲了两下走了进来。他问你们玩什么?又是纸上谈兵?齐? ?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我给许三多挑几个图认认认出来这星期我打开水。 本来我就说我打开水的。许三多说。 你这人就这点没劲啥也不争。齐桓对许三多甚是不满。 袁朗笑了笑:我想跟许三多谈谈。 齐桓连忙站了起来他说那我去找吴哲比画比画。袁朗却摆摆手让他别动。他说我跟许三多出去谈谈。你坐着吧。 袁朗说着就和许三多出去了。 皎月当空几个路口的明哨雕像一般。袁朗示意许三多在空空落落的运动器械边坐下许三多看着有些形单影只的家伙很想立刻把他塑成心里的模样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许三多就是他许三多。 你这家伙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心事跟我说说如何。 袁朗希望许三多唠唠家常。 许三多却说没有。 真没有?我瞧你白天打靶时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许三多抬头看了看袁朗:队长咱们下一步干什么? 什么下一步? 下一步的任务……如果您不方便说可以不说。 你是急着要展望未来? 也不是。 袁朗说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很需要一个目标。我跟你一样刚从步兵转到a大队的时候觉得已经冲顶了冒尖了特茫然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许三多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袁朗说:那说说你的。 许三多说:我觉得……我的人生是这样的军队不断给我新的目标我跑冲刺通过我喜欢这样。我喜欢军队的原因是因为军队给我目标别的人肯定没有这么明确的目标别的人也不会去追求这样的目标现在……我急着知道下边的目标。 袁朗觉得怪有意思地看了他一会说:我知道了你急着接受新的训练? 许三多期待地望着袁朗。可袁朗说:你已经受训完毕了剩下的你得自己学小兄弟。这三个月你们跑了九千公里耗掉了几万子弹你们的军事外语已经相当于四级水平而且这些训练你们都是在全负荷三十公斤的情况下完成的。这三个月你们已经挥了最大的潜能我保证你一辈子也没这样学过东西。 许三多一时显得更加茫然有些欢喜有些哀伤。 当然你还得学更多的东西是你独立地学不打仗的时候军队就在学习。现代人太懒惰大家都习惯一知半解地卖弄自己的皮毛我们就只好玩命地学习。你如果能坚持这样学下去的话我相信你也许会成为全世界最优秀的士兵。 许三多说:我觉得……我觉得我还是有很多东西都不懂。 你这是小顽固可你也是个聪明人。 袁朗在裤袋里掏了掏拿出一个臂章给许三多:拿着恭喜你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许三多看看臂章上的那个狼头道:这个我已经有了。 袁朗颇有些不好意思:你们那只狼是闭着嘴的这只狼才是张着嘴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们还没进来。 许三多的眼睛一下就大了他愣愣地看着他。 袁朗嘿嘿地笑了:有点缺德是吧?为了让你们不那么提防我只好随时搞些小骗局。 许三多很谨慎地看看袁朗很谨慎地把那个臂章放进口袋里又很谨慎地看看袁朗很谨慎地摸摸口袋像是生怕那东西在口袋里掉了。 袁朗说:从此以后你就是老a许三多了实际上应该叫小a因为我们这个团体还很年轻很多人远不是那么沉稳。我们大家当你是小兄弟但很希望你这个小兄弟能把你在钢七连守护的那种东西带给我们。 许三多终于点了点头。 袁朗这回没有骗他从此以后的许三多是真的老a许三多了这不光是有好几套作战服好几支枪来来往往乘坐直升机和战车戴着狼头的肩章扣着数字化头盔身上挂着五花八门不知用途的各种装备。 许三多要做空降兵解开降落伞可以落在地上可以消失在丛林中。许三多要做海军6战队队员……总之像袁朗说的有很多的东西要学习有很多很多目标要实现。 钢七连教会了许三多做人是应该自豪的。在这里许三多又明白了人还有一种叫骄傲的东西。老a能做出很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老a让你没法不骄傲。 草原上车队轰鸣着驶过有时候许三多也夹在其中一辆古怪的机动车里这时他对着装甲车上那些士兵年轻而好奇的脸知道自己在别人的眼里是一个异类。 他尽量去让人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可人看人不一定会看眼神所以许三多也知道他和他的同志注定要做异类。 老a许三多这时已经参与过两次任务和演习中的渗透这支专业找碴的部队袭击了对手的油库和防空基地。 这一次是丛林战教练许三多所在的战斗小组要对付一个精锐的侦察排。 这对许三多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大事追赶他的虽然足足一个加强班的人马但许三多在丛林中跃过一条沟坎后就突然消失了。那名正不抱什么希望射击的班长停了下来做了个手势枪声顿止。 他和几名士兵在望远镜里寻找了半晌却看不到许三多出来。 打中了? 和老a已经较量了两天之久的侦察兵不敢做如此的奢想。 几名士兵跟着班长往那条沟坎匍匐过去将近沟沿时忽然砰的一声枪响一名士兵的脑袋冒起了白烟。 那是齐桓和吴哲的远距离射击三个人设伏了这一个加强班的人。许三多从沟里坐了起来又是一个点射几个冒失鬼被逼了回去。 丛林里应和的枪声响得全无犹豫清脆的点射声中暴露在丛林边沿的人一个个倒下。潜伏在丛林中的齐桓和吴哲有条不紊地在瞄准镜里搜索着已经被引进绝路的对手。 那位班长竟然往后退去了他和另一名士兵翻进了沟里。他没想到沟里的许三多在等着他们。许三多反身就撞倒了那名士兵用手枪把对方打冒了烟那位班长扑上去却被许三多把人给摔倒了手上的枪迅地顶住了对方。 许三多的眼睛忽然一愣他现枪下那位士官抹着迷彩的脸上尽是不忿手里抱着一挺机枪像极了一个人。 六一?许三多突然喊道。 那位士官莫名其妙看着忽然大喜过望的许三多猛挣了一下想反败为胜。但许三多及时地将他制服了他友好地笑了笑一枪后扯下了他胸口的名牌。那位士官冒着烟泄气地看着许三多猿猴般跑开。 又一摞名牌摔在袁朗面前的弹药箱上。 齐桓十个吴哲十个袁朗说许三多坐地分赃快交你的那份。许三多笑笑把他那摞交了过来。吴哲一看就知道比他们的多十二个。 吴哲说:三多最牛剩下那些全是他干掉的有三个居然是被他一把刀给挑了。 许三多却摇摇头他说队长的纪录是一百三十八个咱们赶不上。 但袁朗还是在许三多的脸上看到了那种老实人的得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谦虚!给你们一把好枪碰上个好环境你们谁都能拼掉一百多个可别看这是虚的到动真格的时候你们也许会被一个真正的杀人犯用菜刀就剁了。 几个兵都讪笑着摇头意思是没那种可能。 袁朗有些认真地向这些不知死活的小子问道:你们一个月得干掉近万子弹可你们真对人开过枪吗?小子们第一次动真格的时候脑子是不转的你能答出一加一等于几就算不错了。 吴哲的回答是:一加一等于几本来就是个很大的命题。 齐桓却认真了他说不是玩笑你们听队长的没错。 袁朗看看有些怔的许三多笑笑说:我知道吴哲会想想我说的话可许三多是不信的。 许三多有些意外他说我是真对人开过枪的。就你们骗我那次我还差点徒手杀了人。 袁朗说还是不一样的。许三多你有勇气而且你是为了你的战友这说明你很善良。善良是好事可每一个善良人对着一个恶人都会不知所措哪怕要付出再重的代价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别人。我说得?嗦是想让你长记性明白了没有? 许三多老实地说:道理上算是明白吧。 袁朗苦笑着挽起衣袖露出在机步团跟许三多和成才炫耀过的枪疤:我要你在现实中明白。 记得这个没?许三多点头:记得m16打的。 袁朗和齐桓都会意地笑了。 齐桓突然盯住袁朗的伤疤喊道:屁呀!他这是军警联勤时让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用改锥捅的!许三多以为是真的但他不信他说不是啊m16a2ss1o9弹惯穿型伤口!……队长你还有多少事是蒙我们的? 袁朗笑着说:大家都是军人嘛还不让吹吹牛咋的? 许三多又仔细看看那个伤口还真像枪伤而且就像m16a2ss1o9弹惯穿型伤口。那肯定是队长让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又没带枪。 许三多十分有把握地想。 错了。袁朗似乎猜出许三多的想法:我全副武装一样不拉他第一下是突然袭击可没扎透我的防弹衣第二下就是这个。 你为什么不开枪? 忘了。袁朗似乎真的又回到那时那地停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枪不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所以一犯蒙就只记得用手挡。我现在很庆幸忘了开枪因为照当时的慌张劲就肯定把他打死了那人才二十啷当岁不会一辈子做坏事的。 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吴哲将一块压缩饼干递给许三多。 分队的野战电话机忽然响了起来。 当天下午老a们坐在直升机上离开了那片丛林。 第三项任务和第二项任务几乎是连在一起的许三多和战友们当天晚上就赶往边境协助武警的缉毒行动一个全套美式装备的武装马帮想凭借强大火力穿越边防和他们手上的m4卡宾枪、榴弹射器相比武警的冲锋枪确实是不堪重负那根本是老美的装备水平。 许三多一直在看齐桓和袁朗的神色看得齐桓如芒刺在背。 袁朗说你老看我干什么?你以为又是在骗你啊?许三多这次不是演习。 许三多看着袁朗的脸琢磨了半天他确实不该怀疑应该相信一场真正的战斗就要爆。 但齐桓几个却显然是司空见惯了。 用了足足两天的时间侦察和潜伏这让许三多觉得似乎又是一次演练即使是终于趴在理想的狙击阵地上那种似假非真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这是许三多遇到的最茂密的森林只有在极近的距离才可能看到那些完全为树叶和灌木所覆盖的潜伏者。四下里鸟语啁啾显然晨鸟也没现在丛林里等了整整十四个小时的这小队人马。许三多调整着枪上的瞄准镜让远处的丛林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等的时间太长了有点无聊。 吴哲慢慢摁住了脸上正叮咬的一只虫子然后把那团血亮给齐桓看他小声问道:老兵这叫什么? 牛虻。 太好了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牛虻咬到呢。回家得给它写进日记。吴哲兴奋的声音显然大了些周围立刻闪过几道责难的目光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那只虫子珍重地夹进小本里。 这个闷湿的夜晚算是过去了。 袁朗在各个哨位前匍匐行进检查着每一个人的潜伏状况。 最后他停在了许三多的面前。紧张吗?他问道。许三多轻轻地点点头。袁朗把望远镜递给他:用这个看倒过来看怎么样?现在目标就算到了跟前也离你很远怎么样? 许三多看着那忽而远得不着边际的边境线不由笑了。袁朗说好笑吗?许三多说不好笑。 袁朗说这有用吗?许三多说一点用也没有。 袁朗说对了根本用不着骗自己。许三多你们三个人能干掉一个侦察排而一个班全歼这些人都绰绰有余只要你们挥出正常的水平。 他看着许三多那张还不知善恶的脸暗暗地总有些担心。 齐桓忽然轻轻地吹来了一声鸟叫。 袁朗一下警醒。他们等待的目标终于到来了。 远远的丛林里从边境线那边晃出几个不祥的身影。从瞄准镜里可以看到那些被露水打湿的马脊和他们携带的武器:明晃晃的弹链茶杯般粗大的榴弹甚至还有一具无后坐力的火箭射器。 吴哲小心地调整着狙击步枪小声地跟旁边的齐桓嘀咕道:隔壁这国家怎么啦?敢情他们烟摊上就能买到机枪?市里摆着榴弹炮?齐桓冷静自若地看了看吴哲做个预备待击的手势。吴哲知道自己的毛病说:你知道我一紧张就话多。 还是没人搭理他其他的老a也先后打出了同样的手势。 瞄准镜里的每一个十环都套准了马帮毒贩们的额头。 许三多微微颤的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最后一名士兵也锁定目标时袁朗拿起了话筒压低声音命令道:基地林枭入巢猎手就位只要他们过界就能在一分钟内做到全歼!看看那些正巴巴地等待着射击命令的士兵袁朗的心中不禁为他们骄傲也为这种骄傲隐隐地担心。但话筒又响了话筒里的声音告诉他:基地通知鉴于毒贩国籍复杂为避免扩大事态尽量少杀伤些人员而且这是边境敏感地带尽量少开枪。 士兵们只好合上瞄准镜盖只有看见了他们的那些表情你才知道什么叫做毫无怨言。 毒贩队伍终于越过了边界。 毒贩们自己紧张了起来他们握紧了那些以为持仗的武器不自主地打开了枪机。一个头目像是担心有人走火于是凶狠地吩咐了一句:不要随便开枪! 前方的丛林里忽然传来两个中国士兵的大声说笑吓得毒贩们连忙伏下了身子。他们知道正规军凭的可不光是装备。 警戒在后方的一名毒贩被一声动静惊了一下他慌张地掉转了枪口与此同时他身后的草丛里轻响了一下有两个人朝他压了过来把他连手带脚制得如死人一般拖进了草丛。 这是齐桓和他的一个队员干的。 袁朗也在一棵树后突然掩住了一个毒贩的嘴巴未等那名毒贩动弹一记闷拳就砸在了他的心口把那人给砸在了地上然后快捷地拖进了树林里。 前边的毒贩队伍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他们还在注视着前边两名中国兵的行踪看着他们走入前边的丛林。 跟在他们后边。一个毒贩头目站起来招呼后面的毒贩。 跟在他们后边?有的毒贩在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毒贩头目骂了一声笨蛋!他说:他们巡逻过的路线不会再有人来了知道吗? 毒贩们好像这才放心了脚步也跟着放松了一些他们追随那两个远去的中国士兵的声音慢慢地往前行进着。 有一个毒贩一直地蹲在地上。 快跟上。有人回头催了他一句。 他还在蹲着他说方便一下。 前边那毒贩刚一回头继续走路一支枪马上顶住了蹲在地上的那个毒贩。他还没看清楚持枪的人就被一掌切晕在地。 许三多利落地将那毒贩拖进了丛林。 走在后边的毒贩在不停地冒着虚汗他现后边那几个怎么老也跟不上来。他慌了一脚踩到了前人的脚跟上。 你干什么?被踩的骂道。 他们……没跟上来。他说。 你走过山路么?掉队两三个是常有的事你在这里等着好了。 冒虚汗的毒贩乖乖地站住了他胆怯地等着他不敢不等。 走着走着毒贩们就跟丢了。毒贩的头目一时气急败坏起来。前面都是密重的丛林他们迟疑地选择着往下的路径这时远处林中突然飞起一群喧噪的鸟儿。毒贩头目马上露出了笑容指挥队伍朝鸟起的方向走去。 一队人心虚虚地毛着胆子跟着走着刚越过一条沟坎咔的一声枪机轻响一队人还没转过身来已经被沟里冒出的老a徒手撂倒了好几个。剩下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枪口愣住了。 刚才在前边引诱的就是吴哲。 看着吴哲和几个杀气腾腾的士兵他们纷纷地扔掉了手中的武器。然而有人在扔枪的同时悄悄地去摸腰后的手枪但是晚了随后起来的袁朗他们已经用枪管顶在了他的腰间。 袁朗让他们手放在头上站成横排。 就在齐桓他们收拾地上的枪支时毒贩头目忽然身子一晃趔趄间抓住了一个同伙向对着自己的吴哲推去趁着吴哲闪避的工夫他掉头就狂奔而去瞬息间没入了丛林。 吴哲的枪口曾对准过那毒贩的脑袋但许三多的迅追赶他只好把枪放下了。 吴哲有点欣赏般地看着那一前一后追跑的人心里暗暗想:跟许三多玩越野算他倒霉爹娘少给他一百条腿。正想着一个毒贩朝他扑来只一拧吴哲就将那毒贩摔在了地上。 林地里的许三多已经追上了那名逃跑的头目。那头目回头一看不好急忙转了个弯抄起一根粗大的树棍在那里等待着等许三多的脚步声过来时他狠狠地扫了过去。 被砸着的是许三多迎过来的一只胳臂。 但断成了两截的是那根树棍那头目一下目瞪口呆了。 许三多一拳过来那头目吐了口气就倒下了。 许三多狐疑着警戒了几秒钟然后掏出了一个急救包。 那位头目已经瘫掉了。 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士兵们已经将被制服的毒贩押了过来。 袁朗有些压不住的喜色他拿起野战电话就跟基地通起了话来他告诉他们:一枪未全体擒获总共十三人最后一个已经被许三多擒住正在带过来。电话对面铁路听出了袁朗的过分激动便说了他两句袁朗却不承认。他说我没高兴凭他们的素质这战果不为过可我……唉大队长我就不能高兴吗?你知道我这队人马好几个都是头次参战哟! 吴哲已经把俘虏集合起来了。 他们在等着许三多。 吴哲说三儿怎么还没到呢?说得袁朗心里忽然有点虚虚的感觉。 袁朗说我去看看。 齐桓跟着也闪了出去。 许三多带着那名头目还在丛林中往外穿行着对方已经被上了铐子完全没了反抗的余地。 忽然许三多听到林中的一阵簌簌声而且就在身边不远。他悄悄地就停住了步子。他在放下那头目的同时猛地撞了过去。 林中的毒贩被他撞歪了瞄准点一梭子弹射上了天空。 枪声把袁朗震得一惊他往后给他们做了一个手势吴哲和一名士兵也赶了过去。 那是一早躲进丛林中的那个胆小的毒贩。许三多提起那毒贩就从背上倒摔过来那毒贩刚刚被他摔在地上边上的那名头目转身要跑许三多抓起毒贩的枪把他砸了一个踉跄再顺势一扑扑了过去……可是还没等到他把他制住一柄黑漆漆的丛林刀已从背后刺了过来许三多闻声将身子一闪闪过了一刀不料又一个毒贩挥刀朝他就是一通狂砍。 对着这个完全没有章法的对手许三多连退几步后终于一膝顶在了对方的腹部上那毒贩竟然猛地张开大口狠狠地咬在了许三多的肩头上。 许三多把那毒贩刚一挣开忽然现:这人是完全没有痛觉的他神情疯狂目光涣散。 就在许三多犹豫的同时那把丛林柄刀从他臂上划过切开了一条几寸长的口子。 许三多连忙一退再退那毒贩却穷追不舍全身扑了上来霎时间与许三多扭成了一团手里的刀带着他全身的力量朝许三多胸口刺了下去。 许三多完全是条件反射地一拳击在那人的肘弯上刀尖因此改变了方向这时后边的毒贩头目撞了上来把那把齐肘长的刀送进了那个疯狂毒贩的胸膛从后胸穿了过去。 对方那疯狂的眼神渐渐地熄灭了许三多木然地看着一丝悔意忽然在心底里冒了上来他看着对方胸膛里的血喷在了他的身上。 这时那名头目已经在地上捡起了枪铐在一起的手虽然不便射击但他倒挥着枪托向许三多砸了下来。而许三多却浑然不觉他还在茫茫然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那个已经咽气的毒贩这一刻他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 但与此同时那头目被人打倒了。 是冲过来的齐桓横地里给了一拳。 为什么不开枪?齐桓突然朝地上的许三多吼道。 许三多慢慢推开了身上的那个死人坐了起来。 看着那个死人齐桓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说:这不能怪你。许三多却没什么反应他抱着头默默地坐着。吴哲和几个士兵跑过来时许三多仍呆呆地坐在那个人的尸体旁。齐桓朝吴哲几个挥挥手让他们将那具尸体从许三多身边抬开。 我们撤了。齐桓轻声地说。 许三多依旧如一块木头一般不动。齐桓叹了口气与吴哲一块将他架了起来这时现许三多的脚拖在地上木木然竟不会走道了。 别他妈孬种!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碰上可总得有人碰上!齐桓看着许三多的样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许三多这才随着两人的步子迈开了自己的双腿。 许三多现在的表情已经只能用崩溃来形容他垂着头坐着他的手在不停地抖。袁朗很理解许三多这时的心情。他握了握许三多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看了看许三多同样鲜血淋漓的衣服说道:许三多这是意外真枪实弹难免没有个意外你应付得很好……许三多记得我昨天还跟你说吗?你是个善良人善良人第一次碰上恶人都是这样。许三多你…… 他忽然觉得许三多的脸色不对劲了他托起他的脸他看见许三多眼里空洞而无神。袁朗急得猛地摇了几摇:许三多你怎么啦?许三多你他妈给我说话呀! 许三多愣愣的没有一句话。 许三多的伤口十来分钟就包扎好了。 但许三多的神色却一直地呆滞着像是换了一个人了。 他总在睡觉的时候突然醒来在黑暗中他时常听到那个粗重的喘息声他感觉到那个死人一直地压在他的身上。他看到那濒死的眼睛在一点点向他逼近还有那鲜血淅淅沥沥地淋在他的身上。最要命的是许三多时常现自己动弹不了只有瞪大了眼神将那个人眼里所有的绝望和懊悔全部纳入自己的脑海。 起来!许三多!快起来! 他经常在梦魇中被吴哲推醒然后大汗淋漓地坐着。 吴哲在旁边时常同情地看着。 吴哲说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你本想让你好好睡一会可你这样睡觉让我觉得还不如不睡。 许三多拼命揉着自己的额头看见胳臂上包扎着的刀伤时又慌张地别过了头去。 许三多真的那么难受吗?吴哲想知道自己的战友正承受着什么他也想替许三多分担点什么。吴哲说你知道你睡着时的表情有多可怕吗?我是大半夜敢在乱葬岗睡觉的人可我看着你我想叫齐桓来壮胆。 许三多愣了一会问有烟吗? 吴哲苦笑着点上根烟递给他:你别指望这个我告诉你没有用的。许三多仍抓过去吸了一口便不再吸了。许三多紧紧地抱着头似乎想把什么东西挤出来。 吴哲知道许三多又犯浑如果不是自己解开心结他会固执到底的。 袁朗也在为许三多的情况感到苦恼他对齐桓说:你从一个士兵的角度说说我该怎么对待许三多?袁朗很想在齐桓那里找到这个棘手问题的答案。齐桓说告诉他任务圆满完成边防部队极为满意我们一次出击就彻底切断了这条毒品通道。袁朗摇头说:齐桓许三多没你我那么好斗说实话他是个心里极其缠绵的士兵。 不好斗的兵会有他这么优秀的表现?齐桓质疑道。 袁朗望着橙黄柔和的灯光他陷入了沉思:你老早就进了a大队不理解这些老部队的荣誉。有一个老虎团的兵去切阑尾护士忘了打麻药一刀下去兵痛得哇哇叫护士说老虎团还怕痛?那兵往下就一声不吭到后来活活痛晕了过去。 你要说什么队长? 齐桓急着要切入正题。 许三多的表现是因为他的质朴。袁朗郑重地说:他极为珍惜自己的一言一行他那老连队的荣誉早就渗到了他的血液里可一旦他因为自己的任务觉得内疚他这个兵很可能崩溃掉。话大了吧队长?许三多就是出于自卫目的杀了一个毒贩那小子还是境内的他引路贩进来的毒品已经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他死的时候因为恐惧已经吸毒过量了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痛苦就是说许三多除了杀了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可那是一条人命。袁朗反驳道:我很高兴看见许三多能珍惜别人的生命我也从来不想你们仅仅是一台战斗机器。他吐了一口气若有所思:许三多要求明天去参加死者的火化我想批准他去也许他能找着答案。 说句不恭的话我觉得你们都有病。 袁朗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明知顾问:谁们? 许三多队长您还有您说那个痛死不吭声的兵还有那个合该拖出去毙了的护士!当兵当到这么不干脆军人就是该雷厉风行解决一切事情!齐桓干脆地做了回答。 袁朗眯起眼似乎回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医疗条件很差很多东西没有。那个兵就是我那个护士就是你婶子她后来因为内疚对我穷追不舍。齐桓……很多事情是不能用一句话说清楚的。 齐桓愣住了。袁朗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现在就要求许三多雷厉风行会留下隐患他希望自己的兵是最优秀的但更重要的是袁朗要他们有一个健康的人生。 绿林掩映中的烟囱冒着青烟很少有人去想那是人体焚化时燃出的烟气。许三多在小屋里隔着玻璃窗看着那个烟囱在想着什么时袁朗走了进来。 他说我问过公安了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出去看看。 许三多回答道:是的队长。 但不能太靠近绝对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 是队长。 袁朗为他打开了房门。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忐忑不安地出去了。 火葬地场上死者家属的哭声仿佛淹没了整个空间许三多离得很远看着那人的孩子以及那年轻的妻子还有白苍苍的母亲。他完全被眼前的一切震慑住了他的脚在悄悄地往前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 袁朗跟在后边一直注视着许三多终于忍不住时许三多也站住了。许三多呆呆地目送着那队人远去袁朗上去将手搭在许三多的肩上他看到许三多早已眼泪盈眶。 我真傻……我想我爸。许三多使劲摇摇头最后泣不成声。 袁朗眼也不眨地瞪着他:你好受些了吗? 许三多摇着头。他没办法跟队长说也无法跟任何人说他很想走过去跟人说:我就是杀人凶手杀了我吧……如果他不是军人如果队长不在旁边。 返回营地时直升机舱里气氛沉闷士兵们目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大家都在注意着许三多只有许三多一人魂不守舍地盯着机翼下逝去的那片丛林。 就在这时许三多做了一个决定:复员。 他要离开这个工作离开老a。 回到基地的第二天许三多的复员报告便出现在铁路的桌上。铁路一看就火冒三丈他一拳重重地砸在那份报告上说:我就见不得这副婆娘养的小样!多大个事?失手杀了人真枪实弹有那些唧唧歪歪吗?这就复员?你去问他知不知道调教出一个老a要多少心血?他以为这是跟对象拌嘴呢?这是逃兵! 袁朗静静地看着他说大队长他还是个没有对象的大孩子他也没有在战场上拖着枪撒丫子逃跑。 他要敢那样我就毙了他! 我想我们应该体谅一下他的苦衷…… 他的苦衷?战场上你不杀敌就被敌杀掉就这个苦衷!铁路奇怪袁朗强的耐心。 大队长咱们都是在这军营里泡了半辈子的人我问您个话……您杀过敌吗或者说您杀过人吗? 铁路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有。七九年那会子血书白写了没轮到我那连上。 我也没有。真刀真枪没少练可我真不知道看着一条命在你手上灰飞烟灭是什么感觉……他杀了用刀子血流在自己身上面对面看着那个人一点点死去瞳孔扩散体温消失。那又怎么样?铁路不想认输不想放弃一名优秀的老a。 袁朗非常认真地回答:我想那滋味不好受队长。他一直瘫在那儿是被几个兵从死人旁边拖开的那时候我看着他就想这个兵要好好休息一下了这几年他实在太累了。 铁路犹豫一下最终妥协地撇了一下嘴:休息可以复员绝对不行。袁朗表示赞同他说当然不行我可不能让我的兵带着这么老大个疙瘩去做老百姓。 你小心处理……就算没了疙瘩也不能做老百姓!铁路的脸上还是挂着不放心。 许三多的决定成为老a团体的一等大事这些非同凡响的士兵们都使出看家本领揣测思考着应对许三多的方案。然而大家没有方案对着一个不跟你应战的人你有什么方案。吴哲拿了个一次成相的傻瓜机在不间歇地照着将那些照片一张张扔给许三多。但许三多理都不理。吴哲终于没了耐性了他说许三多我这卷可就剩一张了你总得给我个花枝乱颤吧?许三多这才很勉强地笑了笑但那笑反而让人觉得更加地难看。吴哲气得将相机扔在了一旁。 袁朗看着那些照片时也气了。他看见许三多照了一桌的照片都一个比一个地呆都一个比一个地苦着脸。 放下照片袁朗便命令道:许三多跟我出来一趟。 报告队长。 不是许三多而是吴哲。 吴哲的突然插话让袁朗有些意外他问什么事? 吴哲说:如果是我我也会受不了;如果是我也会天天晚上做噩梦;如果是我可能早就很对不住队长您啦就是说我做了烈士了。 袁朗立刻理解了他的用意他说你这小混蛋你怕我亏待了你的战友是吗? 很多余的提醒队长。吴哲说。 袁朗苦笑着出去了许三多在后边默默地跟着。 一直走到靶场袁朗才停下来。 尽头闪着隐隐约约的灯光有枪声在间歇地响着一队兵正在壕沟里练习夜间射击。 袁朗找了块干净地面坐下回头看看许三多。许三多摇摇头。袁朗无奈地说:许三多这是近一周你最常见的动作还真***有些习惯了。他顿了顿回到正题:你问心有愧吗?因为递上去那份复员报告? 许三多说:还好。 还好?袁朗挠挠头:你这浑球这话我跟我老婆都没说过你这几天让我都想白了头了。 队长您想骂就骂用不着给我留面子。许三多真诚地说。 骂不解气。袁朗对不远处射击壕里的一名老a说:中尉同志把你的枪拿过来。 那名战士被这位神勇的大队长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二话不说就跳了出来把手上的自动步枪递给他。袁朗随手卸下弹匣看了一下把枪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扔给许三多许三多下意识地接住而且从枪着手就完成了一个待击姿势。袁朗又扔过来弹匣许三多左手轻轻动了一下那个弹匣已经装上。 袁朗从心里开始苦笑了。 他说许三多同志你看看你你怎么还可能回去做老百姓?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信念他曾经付出很多从老百姓做到老a也肯定可以从老a做回上榕树的许三多? ??袁朗似乎读懂了许三多的心说:对你肯定能做到这我信。说句怪话有些同志放到肥料堆里是个耙头放到战场上就是把利器……许三多我说你是个粪耙你不笑你也不生气? 许三多不笑也不生气他看看那名中尉想把枪还回去。 袁朗知道许三多需要的不是劝解而是时间:别急。许三多那天你们在训练场耍枪花还被我骂了你再耍给我看看。 许三多盛情难却将那支短小精悍的突击步枪在手上耍了几个花。 这枪怎么样许三多?袁朗问。 好。适合中国人身高射击良好弹道稳定我们老部队好些人要进a大队就为抢先摸上这种枪。 步战车怎么样?潜水服怎么样?直升机怎么样? 好都很好。我……很高兴我有跟别人不一样的经历。 那我告诉你你经历的所有东西都只能算是玩具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坚持。 许三多着怔旁边那名中尉同样听得呆。又一阵震耳欲聋的齐射传了过来夜色下的袁朗眼睛亮得吓人:好了把枪还给人家吧别耽误他们训练。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他知道如果复员报告通过的话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摸枪了。袁朗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看见许三多很礼貌地将枪递还给那名中尉。 袁朗终于又开了口:你不用那么难受我先告诉你报告没有通过。许三多是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表情也显得更加沉重。袁朗接着说:我一直在想怎么让你轻松一点甚至想带你去戒毒所看一看可我想那没用你不会因为别人干的坏事就原谅自己。最后我决定……袁朗把一个装得硬邦邦的信封丢给许三多。 这是两千块我今年的私房钱全在里边。袁朗说。 ……队长?许三多看着袁朗捏着那个信封不知如何是好。 袁朗笑了他说我是别有用心的既然没有办法让你轻松我就给你请了一个月的假私人赞助你两千块钱你尽管去任何地方散散心。一个月后归队然后告诉我你的决定如果你决定留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你一起做。袁朗说这话的时候站起身来而且摆明了是打算扬长而去。 队长?!许三多要追上去但袁朗坚定的眼神又让他立定不动了。 去吧你得一个人去。我们都希望你坚持可是……坚持不坚持是你自个儿的事情。 许三多捏着那个信封看着袁朗在夜色下走远。 许三多要离开的那天才感觉离开是那么地陌生似乎那不是他的决定。对着自己的铺位了会怔终于拽出野战包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齐桓和吴哲从身后进来两个人有点怪怪地打量着他。许三多有些局促不安。齐桓沉默着将一套衣服扔给他那是套便装而且颇为时尚不过这对许三多来说没什么区别穿了这么些年军装他哪还知道什么衣服叫做时尚呢。吴哲给你拿了套衣服可能这个月你不想天天穿着军装。齐桓看出许三多有些不自在便解释道。 吴哲做了个鬼脸笑着说道:你穿着准比我好看你小子其实是个好的衣服架子。说不定你这趟就能把女朋友给解决啦。 许三多并不擅长反应这种玩笑他讷讷地把衣服放进包里。 齐桓对吴哲使个眼色故意问:你不换上呀? 现在不想换……对不起我觉得自个好像个逃兵。许三多把头垂得更低了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吴哲很有信心地说道:你放心吧跑不了兔子你的! 许三多忽然现他们其实就为了说一句话: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齐桓忙不迭地翻着自己的东西翻出什么就往许三多的行李里扣:这是我的级酷的游泳裤结果咱们但凡下水都是穿八一裤衩的!这是我的雷朋墨镜借你!我的奥索卡包借你!我的腰包借你!唉呀攒这么些年初夜权全让你小子用了。对了我的旅行手册全国名山大川都画遍了一直没空去也借你!吴哲你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交出来! 对了!吴哲突然大叫道:三儿总不能再蹬个作战靴吧?我那双锐步也便宜你了!他兴高采烈地就要去拿目瞪口呆的许三多终于醒过神来拦住了吴哲。 他说喂喂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齐桓一反以往的冷静:干什么?你以为大家谁都能有一个月假出去晃荡吗?那还不把全体老a的好行头都凑齐了?免得你出去丢人! 就是就是你回来再还给我们不就得了!吴哲终于推开许三多跑了出去许三多不再阻挡看着齐桓把作战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捣腾到他那个时髦的登山包里。 都很贵的哦!你要知道我这包我这墨镜多少银子会吓死你。 许三多忽然明白他们的用意他们拼命塞东西给他是怕他不回来他们知道就是为了要把这些东西还给他们他许三多也会回来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许三多背着一大包奇形怪状的装备走出了宿舍区。他是偷偷溜出来的。如果不回来他们会恨我吗?许三多暗暗地想:至少他们不用想我了。 其实袁朗他们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 吴哲说:你说这小子会回来吗? 齐桓说:你看他穿什么走的吗? 袁朗没有说话。 许三多是穿着军装走的。 许三多很犟犟得不肯回头这让所有人都感到担心。 许三多坐的是硬座。 火车在穿过隧道的时候一位从他身边经过的旅客把他吓了一跳。那旅客酷似许三多魂萦梦绕的那位死者。许三多看到他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让他不觉霍然一阵惊悚那不是恐惧他与那个人对视的眼光里只有歉疚与悲悯。当列车终于钻出隧道时许三多终于现这不过是一场幻觉。 那个人仍与许三多对视着是一种陌生而毫无礼貌的打量。许三多忽然现身边有人轻触自己的肩章那是邻座的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说叔叔这是什么? 女孩的母亲笑了对女儿说:圆圆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许三多说没关系。许三多终于不能忍受旁边那道冷冰冰的目光了他站起来刚一离开那人立刻坐在他的座位上。 这儿有人。女孩的母亲想为许三多争回座位。 那人自顾嘀咕道:早还不让座当兵的。 许三多回头时那人很不忿地又盯他一眼。许三多惯常温和地笑笑说您坐吧我站习惯了。他退进了过道中的人群里因为那身与众不同的军装愈被人注目。想了想只好从行李架上拿下了自己的背包往厕所里钻去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吴哲赞助的那身衣服甚至戴上了齐桓的墨镜这让他局促不安乍一出门几乎撞在对面的车壁上。 他已经不愿意再回到原来的位子上他钻到车厢接口处呆呆地和几个烟民一起站着呆呆看着车外掠过的风景。 许三多忽然现这是第一次从车窗而不是闷罐子里看外边的风景可是现在的他却不知道去哪。 车窗外的风景确实很好可是终点没有了战友没有了任务也没有了目标。 第十六章:只能是军人 等你想有个归宿的时候就知道了其实没有归宿即使到了你以为是归宿的地方也会现还看不见尽头。人生没有穷尽。 像伊索的舌头一样最好的是没有穷尽最坏的也没有穷尽。就看你怎么想啦。 我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曾经认为子弹有可能是不会打死我的一颗弹头十多克我的体重六十七公斤一颗子弹怎么会让我的生命终结呢?我会痛可我不会死的。 作为一个军人这是个蠢到不能跟人说的说法。 我是说这样的人不会想过要找归宿的。 可突然一下就觉得累了然后归宿这个词就不折不扣放在你的脑子里成了你立刻想实现的一件事情。 几年的辛苦是不是够格休息一下了? 我莫名其妙地去了都当兵的人可能都对都有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尤其我曾呆过的防区反复在说我们在保卫都。 对钢七连的人来说人民英雄纪念碑也有特殊的意义而且七连的老指导员说过军人登上**是不需买票的。 我的军人证还在手上很快就要没有了但我现在去的话还不用买票。 在往都的火车上我甚至想过在都打份工。 后来我彻底否定了这个想法我在都看见一个违章经营的外地人被查证件他摆在地摊上的商品他的皮带甚至鞋带一件件被搜走。 最后是他手上的表。 那个外地人忽然就不再顺从了他挣扎说这是我老部队给我的。 我的脑子里炸了一下我认识那种表军用制式的粗大和沉重在我曾服役的集团军里很流行过一阵子。 我当时很犯傻我想他们如果再碰他一下我就要动手打……为什么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违章者可能是我同集团军的战友。 好在他们只是把那块表和别的私人物件装进一只塑料袋货物装进一只麻袋然后他们带着他走了。 我愣了许久觉得脸上一直很热热得烫。 最后我没上**城楼我忽然觉得很索然。 我只是看了很久国旗和纪念碑久到被几拨兵查过了证件我确定我不属于这儿不属于被我们护卫的这儿至少现在还不。 在那块碑上我们没有名字。 ★二级士官许三多 从北京车站出来便装的许三多如落进沙滩上的一粒沙子。 当兵当到第四年零八个月的时候士官许三多来到了都。虽然最近的时候离它只有一百公里可除了知道它是祖国的心脏他一无所知。 刚下车时许三多以为看见了世界上最高的楼可一出车站就现对面的楼更高最后走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最高的楼而只知道更高的楼这就是都印象。 一身衣服确实能骗不少的人刚走出车站许三多那副不太有头脑但又时髦的样子便引得开出租的和拉人住宾馆的纷纷询问。但许三多机械地告诉他们:“对不起不用了。谢谢。”公交车终于驶来了。许三多一个冲刺就上去了那是用一个上步战车的动作上来的这让车里的人有点瞠目结舌当然也引来了售票员的狠狠一瞪。 上哪?售票员问道。 ……上哪?许三多不知道。 去哪?买票。 许三多终于知道别人并不关心他去哪如释重负地掏出一张零票递过去售票员也懒得再问只给了他一张票就算完了。许三多还想等着给他找钱现没有找便只好找个座坐下。这是始站车很空。 车动的一瞬间车外的霓虹灯开始闪动了。 许三多觉得都很大都的人们都很忙忙得不要找零于是到什么地方都是一块钱。 刚走了一站地就有人急匆匆下车他看着忽然想起这上下间就是成才一天的烟钱。后来他知道这叫工薪族更富裕的人在比自己有几辆车。 夜色降临这座城市开始流光溢彩。 夜里许三多先是进了一间迪吧。铺天盖地的音乐让他觉得里边充斥着枪炮与战车轰鸣的音响。许三多坐在角落手指头下意识地随着节奏在酒杯上弹动。 随后他坐进了一家酒吧。 酒很贵一杯就等于成才三十天的烟钱。 许三多留恋地看看手上的酒杯对他来说酒杯一空就没有再坐下去的理由其实这里许多人都一杯酒耗去一个晚上但许三多不会这种计算。 他就要走出大门的时候生了一件事情在上边舞蹈的狂热人群中一个长得有些高的女孩一脚踩空跌了下来。许三多灵机的反应是转身接住了她。 那女孩眼睛亮了她看到许三多是一个很腼腆的男子。 许三多给女孩敬了一个礼然后现女孩瞪大了眼睛他现自己不对了。 你在开玩笑吗?你真会开玩笑!那女孩说。 在酒吧里这不折不扣是在大声嚷嚷并且女孩依样画瓢地学习着给许三多来了个回礼。但许三多转身就走。 喂你跑什么?我又没要你以身相许!女孩在后边喊道。 许三多错乱了。许三多被堵在了门口被人很仔细地端详他的神情。 那女孩并不傻她说:这么说……你真是个兵? 许三多说:是的。 你们也跷课出来玩儿?喂我不是你们连长!我也被你们军训过的!那女孩没有放过他她说:我觉得你们虽不是最可爱的人可也是蛮有趣的人!这么着行不行?今晚上咱们一块玩儿本小姐把你包啦! 许三多愣了一下掉头还是要走。 女孩还是拦住她说我这么说话挺讨厌是不是?都是网络惹的祸。我的意思就是咱们好好交个朋友! 许三多再没敢搭讪掉头还是走。 女孩追出去的时候眨眼间许三多已经不见了。 许三多就藏身在两辆车的缝隙里等那女孩回身他才快步上了对面的人行道。 随后他戴上了墨镜他要去逛逛前边那条繁华的街道。 落荒而逃那会他忽然想起过队长临行时的问话队长说你觉得自己还可能做回老百姓吗?他说能。可走了这一会他已经明白所有的朋友都是战友所有的规律都照着军规军纪他怎么可能还为不带火药味的事情激动?即使他骂着自己不会生活。可许三多只能是个军人了。军队让人在某些地方变得刚强某些地方却变得软弱。 在地铁下等车时许三多忽然眼睛一亮他看见候车大厅里有人穿着军装。他看到的是一个背影那个背影正艰难地挪动着一副沉重的行李从大厅的这边挪到那边。 当然是因为军人身份的缘故许三多几近欢快地跑了过去他二话没说就帮人拿起了几乎所有的行李然而他愣住了:对方的表情显得诧异而警惕而且这位军人是个女的并且是个中尉。 干什么?女军人问道。 我……帮你。许三多像是有点说不清楚。 用不着我拿得动。女军人告诉他。 ……我是军人!我也是…… 许三多话没说完对方笑了笑得刻薄而又不屑许三多愣了他在战友中间生活了将近五年这种表情对他实在陌生。 他只好把行李慢慢地放下放在对方的手边。 中尉看起来尽量想温和一些她说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 许三多呆呆地看着对方上了对面的地铁大概是被他气的居然一口气把手上的重物拎了过去。 许三多可怜巴巴地看看自己这身时髦的便装。 为了看升旗许三多在**广场等了一夜。 那一夜他两次被士兵盘查了证件每次掏出军人证的时候许三多都觉得他的同僚都惊异又有些鄙薄。是啊他怎么能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 一个国家的清晨终于到了在沉默与风声中他看到护旗兵走过了金水桥在迈向对面的旗杆。但看升旗的人那天不是太多或者说很少许三多孤零零地站在一个角落上。 那面旗被甩起来了在缓缓地上升……许三多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人与他一样表情都浸透了庄严和肃穆。许三多现在觉得:兵还是该去兵该去的地方。 旗升到顶端时许三多忽然想起他那连长说过如果把所有为这面旗牺牲过的全排列在这广场之上其中肯定得有钢七连的旗。 他忽然之间很想他那连队。 他很奇怪他为什么眼巴巴地来到这里。 他觉得军人该做的就是在旗的周围护卫着它足够了。一旦想要向它要求和索取也就失去了自尊。他想。 回到宾馆的时候他脱下那身便装换上了他的军装。 转身许三多又回到了地铁的下边与昨晚的门可罗雀相比此时的地铁站可谓水泄不通。北京站已经到达许三多让着人群下车。 突然身后有人嚷着:哎当兵的! 许三多转身一看是一个打扮得时髦但很俗气的青年女子。 帮个忙好不好?帮我把东西拎上去打车实在有点过沉了。那女子说。 许三多二话没说帮她拿起那堆采购的东西其实并不沉对方似乎是怕挂坏了自己的衣服有损仪容。许三多直起身来的时候脑子像被什么忽然刺了一下他又看了对方一眼这一眼他看出来了她就是昨夜的那个中尉。 对方也在同一瞬间认出了他顿时显得极为窘迫。 你是……昨儿…… 没关系。许三多说。 他沉默地顺着台阶往上他的同伴跟在身边终于忍不住抢他手上的东西。 她说我自己拿吧。 许三多淡淡地把东西挪到另一只手上。 真没关系我昨儿也穿着便装不是?穿了那身就不能光想着自己有时候是挺累的。 可她不再说话只是随着他走着。 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他感到困惑。 他觉得这座城市里有着太多太多的困惑。 随后他回到了白沟子他当兵出来的地方。 机步团的大门似乎都没有变除了门口又换了一茬的哨兵。 值勤官看过许三多的证件后掩不住有些好奇。 他说泄密的话就不用答了您是什么兵种? 许三多看人的眼神很怪那是莫名其妙的一股子亲热劲。 他说报告不该说的不要说只能说我是咱们这练出来的兵。 值勤官看他的眼神一下子也亲切了许多。 他说你小子回娘家还登记个啥?说完对着值班室大声汇报:班长有个小子回娘家! 顺着那条长长的车道许三多看到周围仍是特有的整洁和一尘不染。一个班的兵在清理着路边的植物边打量着这位让他们搞不清楚来路的同仁。车场马达在轰鸣几连整编制的士兵刚从外边操练回来那柴油味儿让许三多闻之精神顿时一振。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他说清楚他想看什么他想看看钢七连那两杆招摇堂皇的连旗……他想看看那辆番号7o1的战车……他想看这里的一切…… 操场上有人在打球……有人在练习单杠大回环和装弹……这就是他的钢七连。他的钢七连一如往昔只是物是人非了。许三多愣在旁边呆呆地看着。 一个值勤兵觉得他穿得不同忍不住朝他走来。 值勤兵说:请问您…… 许三多还来不及回答就被红三连的指导员在后边砸了一拳。 狗小子你算是知道回娘家了! 红三连的指导员说:我捶你一两下子是讲客气了谁叫你这一走小一年都没个音讯?你可是老兵啦这点事还不懂啊?干好干坏总得有个明信片!我那兵在边防买明信片不方便信封里塞张树叶也是个情义啊…… 许三多只有不停地点头称是。 指导员显然还是兴奋不已他说你们钢七连重新组建你知道吗?他们几个领导都不在我这是代教!这兵就是你们七连的。他看着旁边的值勤兵的神情颇为有点骄傲。他说你们七连没人性尽出怪胎!人就得有个人动静是不是?他好了一个闷屁崩出去小一年人间蒸!崩哪儿去了呢? 许三多神秘地拽了他一下他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 那兵听的不明白但他看得清楚透着机灵也透着牛气嚓的一声就给了许三多一个敬礼:欢迎老前辈回家!我希望您看到咱们这个家跟以前不大一样! 指导员明知新兵都有争强好胜的心却也不能放弃教训人的机会他说吹牛皮呢?不就是多两辆电子侦察车上个演习场娇贵得抱蛋老母鸡似的?……你以为你们这点基业谁们给打下来的?我告诉你他喊声列队周围这树兴许就立正了喊声开步走这步战车兴许也就答应了……日子久了全通了灵性这就叫个老兵! 许三多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他说夸张太夸张指导员。 红三连指导员看着他的那一身装束心想他可能有事在身便问道:回来干啥? 许三多笑了笑说回来看看。 想看啥?吱声。红三连指导员说这半年改了不少我不带道你还真不认得。可许三多又忽然说:不看啥。 指导员只好又是一拳他说你小子又来了别扭劲了那你在这一戳半天干吗?老远看当是个特务近了一瞧敢情是你。 ……我看人……看看人。许三多说。 要看谁吧?我给你叫来。 许三多嗫嚅了半天说道:……老同志。 什么?红三连指导员好像没听清楚似的。许三多只好再一次地告诉他:想看看老同志。指导员上下打量了一下许三多登时就有了些难受只好回头去看看那个值勤兵。 许三多一下又说不上来那些老同志都是谁。他只是觉得那些和他一样从懂事起就进了军队就在军营里一起生活训练准备着在打仗时把命交给对方的那些人…… 值勤兵觉得有些糊涂他说这个团的人我叫不上名也混得挺脸熟。你得说是谁。而且我也是个老同志了。 许三多差点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他打量着他问你是老同志? 值勤兵嗯哪了一声他说我是钢七连第五千一百号兵钢七连现在已经出了五千一百五十号兵啦。我当然是老同志。 许三多的脸色忽然就认真起来他看着那个兵看着那张嫩得青的脸忽然没来由地就是一阵心酸眼泪就要涌出眼眶。但许三多已经是个不习惯哭泣的人了他转了身掉头走开。 惟一能明白他那份心事的大概就是指导员了他气得对那兵骂道:你这个新兵蛋子! 值勤兵有些不服:我都快复员啦!还叫个蛋子? 等你回到家再想起这里你就知道为啥叫你新兵蛋子了! 然后追许三多去了。 许三多是真的哭了像是哭回了他的新兵时期。在指导员的屋里坐了一会他说:我要见成才。指导员说好好这就给你见。可细心一想得这会见不着他在草原上你那五班呢。都什么点了?我明儿请了假拉你过去。 可许三多没有给他点头许三多说:我现在就要见。 指导员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说:好我去要车。 可许三多却突然说:算了不要去了这儿还有一个连呢。 指导员说还是去吧我知道你特想去。 许三多摇摇头:不去了。 指导员看着许三多那份温和的执拗劲儿就知道他已经恢复了常态了终于开始苦笑:许三多呀许三多我说你些什么才好呢? 许三多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说他怎么样了? 指导员说知道他问的是成才便告诉他:好着呢。 好着呢是什么意思?指导员说就是比你好呗……我瞧你是有心事的许三多我这做指导员的跟个婆婆也差不离见兵有心事就忍不住要问。不过我想我也大概是帮不上你啦你现在都飞了这么高这么远了…… 许三多看了指导员一眼他真的很想把心里话说出来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一点但他最终还是坚持了原则:不该说的不能说。指导员看他不说便说是吧是吧我说的对吧真给面子。什么事你也不会说忘了你小子的精髓是贼较真。 许三多的眼里忽然闪出一种光来他说不过钢七连的人也许能帮我……指导员听着有点感到遗憾他说是吗?你们这些七连的人哪死了都是七连的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算七连的魂?……我给你说那个成才吧做好做坏来来去去我都不觉得他是我们三连的了他怎么着其实都是七连的货是七连的东西一直地附在他的身上。 许三多没体察到指导员的不满了但听到成才的名字时不知怎的便暗暗地紧张起来他说成才他到底怎么啦?指导员说:那小子打从你们那回来后一猛子扎到五班就没再出来过。 许三多说啥意思? 没啥意思以前五班一月五个牢骚电话三个书面牢骚现如今一个月不通人间烟火气倒是各兄弟单位表扬信源源不断搞得我这心里倒是七上八下的。 听得许三多又是一愣他突然站起来说:我想出去走走?团里还有七连的人我去看看。 别去了你们七连那几个挂了号的我心里都有谱本来攒着劲想往三连要让你们老连长先下手为强一个红头文件全调成师侦察营骨干了。 许三多把所剩的战友便一一过了一遍忽然他高兴了。 他说有一个人肯定还在他去不了侦察营。 谁呀? 六一他在机步一连。 就是上次选拔时跑断了腿的那个? 许三多说对对对他是我的班副! 看起来你们关系挺好? 对他嘴说不当我是朋友可对我比朋友还好。 那他……他走也没告诉你呀? 许三多愣得眼睛都呆了你说他走了怎么可能? 指导员说一连长几月前怒气冲冲说正绞尽脑汁写报告调伍六一当司务长结果团部来人咨询意见可你那朋友也就是伍六一头几天就把退伍报告呈交啦!一连长说真想千里追杀枪毙了他! 枪毙? 气话不是吗?一连长说一口一个不离开部队这辈子没见过比他更坚决要留的结果最后闹一坚决要走。一星期后就走了一连长气得腻腻歪歪现如今还打情绪官司呢。 许三多眼睛都呆得直了成才六一这趟回来他最想见的就是他们两个人。本以为看见他们了自己的心事也许就有了答案了可是…… 许三多忽然又有了一种想哭的味道。 许三多转身找到机一连连长时一连长告诉他:你们七连的人筋道可要较起真来也真他妈硌牙。得了得了这话别转告气头早过去了你要见了六一那小子跟他说我这不气了他那份心那份志我不明白呀?哪是个愿意沾人光的人?我就是搞不懂他既然不要沾这光干吗拖着条断腿还跟我说不离开部队?骗得我当时就剩想哭我老一的眼泪就那么不金贵吗? 指导员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他说别在意看到你回来我们仿佛又看到了钢七连。许三多认真地点着头他说我知道我们连长也是。 一连长于是笑了他说老七才和我们不一样他是个大孩子现在口口声声自称钢七连副营长钢七连下属侦察营任职我要告他乱了编制。 最后他嘱咐许三多:小子看你就好像看见伍六一了。你要是见了伍六一就告诉他到了附近就来这一连里看看你们那老连队是没了家可还在这团里哪个连都是你们家。 许三多频频点头:我一定告诉他。我一定去看他您搞不懂的我也不明白不过我看见他就准能明白。 一连长这时倒似乎伍六一就在面前了他说你告诉这浑球在外边别那么硌人了到地方上要多点绵软。你代我说我求他了别那么生顶生扛让我们这放点心。 许三多嗯哪了一声那是替伍六一答应的。 可一连长的话还没完他想想忽然就有了一点哀伤他说你告诉他我们这些连主官聚一块挺爱给士兵排个座次很多兵都让我们这些连长指导员大写了一个“服”字。别人第一个服的是你第二个是他;我第一个服的可就是他第二个才是你许三多。我喜欢硬朗。这个事说明我挺想王八蛋的。 许三多使劲点点头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从一连连长那里出来红三连指导员陪着许三多往前走去经过操场上的跑道时一辆车戛然停在他们身边车上蹦下两个穿迷彩的一左一右就把许三多给挟住了。许三多没有反抗。在这里他知道他不需要反抗。他任由那两人对他又是拍又是打又是推又是抖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然而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是甘小宁和马小帅。 回来了不吱声!投降!甘小宁喊道。 禁闭!禁闭!马小帅还是以往的那派天真。 许三多乐得一直合不上嘴。 指导员忍不住了他朝他们喊道:喂喂喂士兵风纪! 那两人老实了异口同声地说:谢谢指导员通知!我们副营长说老七情义心领失物带回。指导员问:副营长是这么说的吗?两人说是!指导员看着许三多就笑了他说别愣啦。是我告了密看你一个七连的也找不着我这都替你堵得慌。 许三多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他说:你们都在? 钢七连下属装甲侦察营高副营长手下任职的便是! 许三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指导员只好推了他一把笑着说跟他们去吧许三多来这不就为了看看老朋友吗?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事可我知道我帮不上忙我知道你来这里想有人帮你我把你交给能帮你的人。你的心事大概羞于见人可你的战友都这么想见你你穿着军装就该……为人民服务是吧? 就是就是。我们也是人民。跟人民一块走吧。 许三多还想跟指导员说句什么已被他们挟到了车上。 一路上马小帅一直盯着许三多身上那套不一样的军装。 许三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道:你干什么?甘小宁回身对马小帅笑了笑说:小帅放尊重一点虽然是俘虏可也是咱们班长。马小帅说我是听从副营长指示副营长让咱们不要放弃任何一个研究友军与敌军的机会。甘小宁问那研究结果呢?马小帅说:结果是我更期待全面换装时刻的到来。 甘小宁现许三多一直没有说话便对许三多说:我怎么一直没有听到班座大人话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是优待俘虏的。马小帅说他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子不他的嘴简直被老a锯掉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拿许三多说事完全没有顾及许三多的心情。许三多确实一直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听他们这么一说他终于向甘小宁伸出了右手向马小帅伸出了左手说:来握一握。马小帅对班长突如其来的感情战术有点防不胜防:搞什么?一招制敌?许三多虽然在笑但嗓子已经有点哑了他说不是是见到你们……真的高兴。 那两人就犹豫了他们听出了嗓音里的那种怀念与情感。 甘小宁虽然开车不便还是腾出一只手在许三多的手上狠狠地叩了一下。 马小帅看看甘小宁又看看许三多根本没理那只伸向他的手而是把许三多狠狠抱住他说既然你的意志如此薄弱那么……我的老班长啊你想死我了!许三多挣扎着他有点不习惯别人的拥抱。甘小宁的车因此开得歪向了一边他气恼地对他们嚷道:再瞎搞就让你们徒步前进了! 车继续地往前开着。 一架直升机从空中飞过时让许三多想起还是新兵时的一些情景那时天上也飞过直升机指导员的鼓动工作也做得忒好一路告诉他们这是侦察营那是全电脑化的炮团那是我们亲爱的机步团。同志们骄傲不骄傲啊?自豪不自豪啊? 你们还记得指导员的话吗?许三多问道。 马小帅甘小宁和他心灵相通齐声说:骄傲!自豪!跟俺们一样。 是真骄傲也是真自豪。可那时候知道什么是骄傲什么是自豪吗?只觉得莫名其妙的一股子骚动打哪儿升了起来屁股下也起了火坐不住进了电影里似的海带似的一股子自我膨胀…… 现在知道什么叫骄傲什么叫自豪了?甘小宁问。 知道吧。骄傲就是有一种东西让你负起责任你尽了心也尽了力你觉得值得。自豪嘛?我们那边的队长说飞机大炮导弹航母日新月异一切都是昙花一现的玩具最重要是你们自己的坚持。越来越多的人追逐浮光掠影你坚持了你自豪。 难怪就你在老a留下来了他说的是你的人生准则嘛。 许三多神情中掠过一丝黯然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准则。 车外的风景越来越荒凉了像是城镇与草原的边缘。 许三多不禁问道:这是去侦察营吗? 是侦察营啊。甘小宁回答。 一辆全副武装的装甲指挥车隐藏在天苍草黄的旱草地里车上的高城正把一块压缩饼干嚼得嘎巴作响然后又塞了一根香肠再用军用水壶里的水冲服。很难想象一个人怎么能把这种干涩的食物嚼得如此之香。 他扫视着在车上用餐的士兵大喊大叫道:你们别跟我抢度!趁热多喝点绿豆汤!下次再看见谁偷喝凉水我就替你们爹娘管教了……话没喊完他看见甘小宁的越野车回来了。 ……报告连长。 慢吞吞下车的许三多慢慢地给了高城一个军礼。 上来。 高城朝许三多点点头许三多便从打开了的舱门进去了回头看时甘小宁和马小帅已经将车开走。 许三多很局促地站在指挥车的一个小角上指挥车里边本有宽敞的空间但加上了名目繁多的c4I设备后车内显得拥挤。车里已经坐着的几名通信兵和作战参谋有人给他翻开一把折叠椅让他坐下。周围的几个兵正在完成测绘和转接设备。 高城依旧原样地站在车上在对着通话器高声地嚷嚷着:……我是前哨二号六号我要你机动行事不要形成对战车的心理依赖!……我是前哨二号你哪里?没事不要占用频道……啊你是一号?营长我说的就是你现在我是前沿指挥你当然不该占用频道…… 这时高城才从车舱里俯下了身子拍了拍坐着的许三多。 许三多说了声连长然后想迎着高城站起来高城却让他坐下他说:好好看回头要意见。说完那颗脑袋又上去了。 许三多只好无可奈何地打开了旁边的周视镜往外看着。 后方猛的一声炮响尖啸之后远处的高地上便炸开了。高城一声命令:起冲击!战车便冲锋了起来。一队战车迅从指挥车跟前掠过冲下四十多度的山坡。指挥车震动着随后加入了冲击车上的高机开始震响弹壳四下飞溅。 前方的车开始拉开了烟雾再加上车上的自动抛射器冲击队形很快被淹没在烟幕之中。车载的步兵从行驶的战车上跃下并且在奔跑中保持着战斗的队形。 装甲部队的这等独特景观许三多已经久违了。 枪炮声在周遭震响着突然一个炸点几乎就在许三多坐着的车边炸开黄土砰砰地直打在车体上并就着打开的舱盖迸了进来。 参谋紧急地拉着高城的裤腿喊道:副营长快隐蔽。 里边视野不好!高城喊了一声依旧地站着。 那参谋只好看着目瞪口呆的许三多苦笑着。 外面依旧枪炮喧天而最响的却是来自前舱口打得水泄不通的高机那种武器从舱里听来足以把人震得热血沸腾。 ……四号八号压制!六号七号迂回!三号五号正面冲击!……舱外的高城无视飞沙砾弹镇定自若地进行着他的指挥。 一高机弹壳从前舱叮当作响地蹦了进来许三多刚要去捡指挥车忽然间竖了起来竖得几乎是直立着车里的人脚和头几乎收拾在了同一个水平线上这是障碍翻越之后车又猛地倒回原位。 许三多的手被流弹壳炙了一下。 参谋和通信兵手忙脚乱地抢救着舱里那些未经固定的物品猛烈的震撼中那参谋被甩得直撞到了后舱门上把头上的钢盔撞得铿然大响。车里已经尽是车外飘来的烟尘和硝烟参谋从烟雾弥漫中站了起来气恼又无奈地看着周围通信兵和他一样狼狈车舱里只有两个人是好好的。许三多凑在周视镜旁边稳稳当当地看着一只手捏着那弹壳一只手调着周视镜就是说他没有任何支点站在倾斜四五十度的车上却如履平地。 参谋看着都惊讶了。 许三多看到山脚下的一个隐藏火力点仍在喷射着火舌。 车上的高城显然也现了这一点。 高城俯下身对着驾驶舱说:四点漏掉了一个清除它! 可是咱们没有炮了!副驾驶疑惑地看着高城。 撞掉它!回答无比地坚定。 车里的参谋和通信兵很有先见之明地坐下扣紧了头上的钢盔。与此同时指挥车疯狂地朝那个火力点撞了过去。火力点后的蓝军已经撑不住开始四散奔逃然后在机枪的扫射下一个个地冒起了白烟。 砰的一声震响几个垒工事的沙包腾空飞起。 战车在崩溃的工事上四处转向两条钢铁的履带深深地碾入了泥土里。 车上的机枪手利用原地转向的工夫打扫着周围仍在抵抗的假想敌直至一个一个地冒起白烟。 高城拖出自动步枪与那些化整为零的假想敌对射着因为目标突出他显得甚是吃亏: 重机枪!接手!高城喊道。他忘了机枪手已经牺牲。 车上的参谋左顾右盼了一下才现他就是重机枪于是对着高城解释道:我是参谋! 你是军人! 高城毫不留情。 但舱口的重机枪忽然鸣响了高城惊讶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舱口冒出的许三多他掌握着机枪而且打得比原来的机枪手更有策略他以足够的心理素质判定威胁最大的目标然后一一歼灭。对高城威胁最大的几个假想敌在许三多的扫射下纷纷躺倒。剩下的假想敌被逼出了自己的隐藏地点在奔逃中被他们一一收拾干净。 高城忽然狠狠拍了一下舱盖对许三多说: 这不成! 怎么啦? 你身上没激光接收器没有有效击中这算犯规…… 机枪手忽然探头有些不好意思对高城说:报告副营长他刚才摘了我的钢盔。 高城愣住了因为许三多从冒头便戴着的钢盔上明显地有着激光接收器。 这小子算你有心。传我的命令下车搜索残敌注意协同。 周围的枪炮声渐渐零落那座山连土里都在冒着袅袅的白烟刚才这一会儿它几乎被一个营的饱和打击给翻了一遍。残败的工事和壕沟之间车上的枪炮仍保持着警戒车下的步兵在休息。几个在冲击中真的负伤的士兵正被军医包扎。 这场短暂的演习终于降下帷幕。 高城很有些内疚地看了看这片被自己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草皮。他于是捡起了一只断腿的蚱蜢放在了自己的钢盔里。 许三多的手里仍在玩着那个弹壳高城回头看时他已经把弹壳放进了口袋里。 高城在一块好点的草皮上坐了下来示意许三多坐到他的身边。 怎么样? 高城很想听听自己带出的老a对这场演习的真实感受。 协同、冲击度、火力密集度又比以前高一大截了真好。 许三多真心为看到的感到高兴。 高城听了这话身子一挺坐了起来。 屁话!这个军的度和火力在九十年代就世界拔尖了这还用你说呀?我是说你怎么应付? ?我的假想敌是跟你们死老a……你以为我把你从团里拉过来是让你说这种屁话呀?我是问你在那个山头上会怎么应付? 我们不守山头。避免阵地战。许三多老实作答。 两军相争第一步是把敌军逼进一个不利于他的环境。 我们擅长逃跑队长说先别忙拼命咱们轻装占个便宜挪窝方便。 演习是个虚的将军每五分钟换一个决定营长的更快因为更靠前。 许三多琢磨了一会说:步兵下车太早影响度……不过我是个外行。高城乐了说成有这句话今儿没白拉你过来。然后转头吩咐甘小宁:伙头军造饭!今儿要有特色菜!甘小宁远远应了一声便乐呵呵地去了。 高城回头看着许三多说:回头跟我的兵练练! 演习结束他仍不想放过许三多。许三多说练什么?高城说:刀枪剑戟马上骑射你学了什么给我亮什么。许三多摇摇头他不想。 高城说我的命令。 许三多还是摇头说不。 高城奇怪了他盯着许三多不肯相信许三多怎么会拒绝他。他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事?打见你这张脸子就瞧出来了你好大心事。 许三多低着头没有做声。 高城忽然就同情起来了他说那就不妨说说吧说说。 过了一会许三多终于说道:我……想退伍。 高城愣了愣得一时无话只剩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许三多。 许三多说:这次出来是队长给特批了一月假他说让我先好好想想。 高城坐直了身子他直直地盯着许三多那忧郁而憔悴的眼神。他感觉到在许三多的身上大概生了很可怕的事情但他不愿意说然而却要天天想着它。 高城说:我见识过你的毅力和恒心现在看你的样子大概这种事情我也没有经历过。 许三多说:其实以前我也消沉过每次都有人帮了我班长连长六一都帮了我。这次我回来还想有人帮我。可人都不在了。 为什么事许三多?我能知道吗?高城看着眼前的许三多心想好好的一个兵怎么被那个死老a折磨成了这样了?他心里有点恨。许三多摇摇头开口想说最后又咽了回去。 高城说算了你别说了。我相信说是不解决问题的你是那种不需要廉价安慰的人你自己想通了就一切都通了。你想不通我可以陪你喝到吐。 许三多却说真那样就好了可我不喝酒的。 高城坐了起来拿起了自己的钢盔看起来他好像有点烦了他说许三多你瞧这个。钢盔里那只断了腿的蚱蜢还在高城轻轻一弹那只蚱蜢蹬了一下那条独腿出一声类似榴弹掠过的强劲低啸呈弧线形没入足有四五十米开外的草丛之中。 高城说:它可是断了腿的。你莫非还不如它? 他说完这句走了。 夕阳西下士兵们就着最后的阳光正在草原上捕捉蚱蜢。硝烟散尽后这一切显得极为绚丽几辆先行车已经绕开这小撮人群开始行路。 草原上军车摇晃着前行。高城不时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着对面闷坐的许三多。 参谋没感觉到气氛不对问道:副营长炊事车问在哪开饭? o463吧正好也给那几个慰劳一下。咱不有特色菜吗? 参谋是地应了一声。 咱们营那几把好枪都来了吧? 参谋愣了他诧异地看着高城:怎么还要比呀? 当然得比我就不信这个邪。高城看看许三多问许三多你说比不比? 不比。许三多的话硬邦邦的一点不给松动。 你知道我说比什么吗? 高城的脸上暗示地笑着什么但许三多没注意到他低着头依旧没有做声。 高城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说了一声上车就把许三多拉走了。他把他一直拉到一个山岬的下边才停下车子。 许三多你不出去看看吗?高城在车上对许三多说道。 不看。许三多闭着眼睛在车里坐着他什么也不想看。 你居然连他也不想见了吗? 站在车上的高城好像有点惊讶了。 许三多好像听出了什么不由睁开了眼睛。 谁呀? 成才! 车里的许三多忽然慌乱了起来他没有爬到车外而是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周视镜。 外边夜色渐沉的荒原原来竟是五班的驻地。许三多很快就看到了那根旗杆同时也认出了旗杆下的那一个身影。那就是他的战友成才。 你们是老乡吧?他现在天天在这草原上。他已经把这个烂摊子给整好了。说实话我以前最瞧不上的就是他了可现在你真觉得这王八羔子不含糊。许三多军官喜欢让他敬重的士兵哪怕是个将军。 然而许三多还是没有下去他有些乏力地将头靠在周视镜上。离队后他最想见到成才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比成才优秀但看见成才时却忽然觉得自己没有脸出去见他了。 高城并不强求他他自己下车去了。 许三多后悔来错了地方。他默默地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所谓的丰盛晚餐开始了。辛苦一天的士兵们嘻嘻哈哈的。高城敲打着身边放着的钢盔让大家安静下来他说:大家喂大家!酒是没有的水是管够的不过这o463在的话不管是酒还是水……士兵们很有默契地接他的话茬:一定要敬的! 五班那几人都被侦察营的兵从人群中给推〖hT57ss〗扌〖kg-*3〗〖hT56”ss〗双〖hT了上来。他们都很腼腆地微笑着只有成才这个当班长的显得一脸的老成持重。高城指点着成才说: 成才就是从你开始吧!一、二、三、四……怎么少一位? 听了这话那几个兵眼圈就都有些红了。 成才说报告副营长薛林刚复员了。他说大家要是来就替他问候一声。 那就还是五位。你们五位在草原上风吹日晒雨淋…… 成才说报告副营长没受那些苦了我们不会傻傻地淋着。高城忙说对是我说了虚话了。这个地方最要命的就是没有任何压力人没了压力就没了重心要飞要跑要爬要跳总之就不像个人样稳当走道。我佩服你这点成才几个月全军最烂的班成了能拿到任何地方亮相的班。车要加油人也是要有个家的以前训练的时候拿个小山包都当个家现在你们这o463成了咱家别看它小连个营指挥部都放不下它是个家。 成才笔直地站着:谢谢你副营长。 高城不太满意地瞧他半晌:我现在倒是佩服你了可你也不能老是连眼神也穿了制服似的。高城的感觉很对成才的眼神和口气都像穿了制服似的。成才又是了一声。 瞧着他那份一丝不苟的样子高城忽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说妈的我现在忽然觉得你很像许三多可你跟许三多哪里像了? 成才说:他比我强。 那倒未必。高城高高地举起头盔:扯多了以水代酒先干为敬!说完淋淋漓漓地灌下了一盒水看着大家都要学样又止住了他说都别喝了我这就算表了态啦。你们喝一肚水吃不吃饭了?开饭! 旁边的参谋忽然提醒了一句他说副营长车里头那个…… 高城说:你急什么?上菜还得有会呢。成才这会工夫咱们干点什么?高城的语气是在有意地挑衅。 周围几个兵已经拎了几支狙击步枪过来了。 成才一看就清楚怎么一回事了他说:副营长说了算。 那你挑支枪吧?我不想老占你的便宜。 用趁手的家伙其实是我占便宜。 打什么靶?固定还是移动? 副营长说了算。 你那枪连让你占点便宜移动吧。 成才简单地回答道:成。 高城忍不住笑了:我这几号兵最近练的可是专打移动的。 成才却又给自己加了码了他说你那枪是半自动。那我就只许打单连算违规。 高城忍不住无声地骂了句然后了句牢骚: 我就不信你那枪里干出来的是导弹。 士兵们都兴奋起来了显然成才的枪法已经成了传说了都在等着看呢。 高城有意敲了敲指挥车说:车里的别死不吭气给个亮! 许三多知道是对他说的就替他把车灯打开了。 一个士兵搬了一箱空酒瓶过来士兵们腾出了一块场地。 高城高声吆喝着:这就开练吧。 周围几个狙击手已经如临大敌地拉开了枪栓检查枪机。唯有成才很难堪地看着自己那杆如同骨折般包扎着手的自动步枪。他说副营长这不行…… 高城以为成才服软了说放心。你可以打连这两枪一个档次吗?还真占你便宜? 成才说不是副营长……我没子弹。 高城愣了一下哈哈地大笑起来他说对对对我好胜心切忘了五班不配子弹!这话说出去谁信?我这辈子见过枪法最好的兵居然是个没有一子弹的兵!都说枪法是拿子弹喂出来的?成才你是拿什么喂出来的? ……不知道。成才看着自己的枪若有所思。 侦察营的士兵已经捧了七八个弹匣过来:要多少? 成才想了想:一箱瓶子二十四个就要一匣吧? 高城像是受了伤害他说你还真干单呀? 成才已经取下了那个空弹匣给他那杆滑稽可笑的步枪上了实弹然后一副万事俱备的样子高城摇摇头:得前三招算你让的。 他挥挥手士兵已经把一个酒瓶扔了出去。成才手指轻轻动了一下酒瓶在空中爆开了。而那几名狙击手则还来不及把眼睛凑到目镜上。他们愕然地抬着头被高城一眼瞪了回去高城对那个扔瓶的兵大打手势。那士兵又开始扔了显然是被高城教唆过的一手一只车**战地往外乱扔成才的枪声也越响越急但始终是单把一个个的酒瓶打得粉碎。 那几名狙击手从响了第三枪后就基本斗志全失了只有一个人捞着开了一枪可他瞄的那个酒瓶早已经爆开。而成才已经转向另一个方向。那名狙击手只好苦笑着放下枪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那些酒瓶能在空中飞行的距离也越来越短最后一个几乎就在那士兵刚脱手的时候就爆开了吓得那兵哇地叫了一声。 成才放下枪。他说是不是崩着了?对不起你扔太快我也只好快打了。 那兵摇头。 高城说是吓着了。你放心要说这人能把你额头上的苍蝇打下来又不伤你我准信。 不可能。弹道会炽伤皮肤的。 高城笑了:行你小子狠。换我来扔。 他替下那个士兵看看那箱子里还剩下的六个酒瓶不知又生了什么坏主意。 他说换个地方行不? 成才点头说行。 高城很得意地把箱子捧到了车灯光柱之外的地方那大概是目前看上去最暗的一段。 这儿行不? 成才眯起眼睛说行。 高城已经打算扔了可他现成才仍是单臂持枪半搭半垂的根本不像待击的样子。 有你那种射击姿势吗?高城说。 没有。 那怎么瞄准哪? 这种光线根本没法瞄你肯定还给我假方向所以干脆这样还看得清楚些。 高城笑了搁在箱子上的手狠狠一捞他手大一手就抓住了三个瓶颈然后南北合击地照着暗地里扔了出去。 只听得三声枪响快得如同一响一般然后他翻倒在地就着天空上那点微光看见半空飞舞的酒瓶又是快如一枪的三枪。 最后一个酒瓶在将落地时炸得粉碎。 成才翻身起来的时候掌声才轰然地响了起来。高城只好摇着头苦笑不迭地过来了而成才正掏出武装带上的那个空弹匣装上卸下那个还有余弹的弹匣。 高城又一次服气了他说行了行了我就没打算比过你。只是想让我的兵看看枪还有这样打的。成才将弹匣递过来说:副营长还给您还有六弹。 枪王六子弹你也要还给我? 报告副营长本班不配弹就算留下一也是违规。 高城点了点头接过那个弹匣顺手拿过成才那支怪模怪样的枪指向那辆指挥车的方向。 他说成才为什么你的枪这副鬼形样子?说难听点跟被打得骨折一个样? 成才说副营长这您问过…… 我忘了。 我自己改装的。 为什么要改装?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你这是运动汽枪上的瞄准镜两三百块一个的便宜货连军品规格的脚巴丫子也够不着。 成才很愕然这种愕然是因为高城说话的刻薄并且愕然立刻变成压着的愤怒。 他说副营长因为这是我的战友送给我的他知道我喜欢狙击步枪也知道我呆的地方甚至没有子弹。 你不觉得你这支枪的样子很滑稽吗?说白了你不觉得你的战友很滑稽吗? 周围的士兵都愣了。 成才也几乎要愤怒了他说副营长如果您觉得滑稽……那是您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觉得……半点也不觉得……滑稽我的枪也许滑稽我的战友不是。您明明知道他的许三多最好的步兵钢七连守到最后的一个人我的战友老乡伙伴我的兄弟…… 高城在众多义愤填膺的目光中点点头然后在人们的瞠目结舌下对着指挥车就是重重的一脚。 他说:你这个不知自爱的王八蛋!听听人怎么说你!你又凭了什么就可以作践自己? 那一脚踢得也过重了那可是十几吨的铁家伙。 高城瘸着走开了。 愕然的人们忽然听到车里传出来一串嚎啕的哭声。 愕然的成才一愣但他第一个明白了过来。 成才连忙打开舱门把车里的哭声放到了外边。 而与此同时成才也笑着哭了。 成才和许三多两人紧紧地抱成了一团。 已经散开的士兵们仍带着方才的惊讶。炊事班终于忙着在草地上陈设他们那顿简陋的饭席。席天幕地的宴席中一盆盆爆炒蚱蜢端上来了那就是侦察营的特色菜。 许三多一手筷子一手馒头大口地吃着成才在旁边拼命给他往餐盘里夹菜。在这里许三多才忽然觉得饿现自己从离开基地后就没吃过能算是饭的东西也明白连长为什么要说他作践自己。 狼吞虎咽的许三多看起来要健康多了。成才把自己的馒头也放在许三多的盘里他说你多吃点别噎着。许三多你几顿没吃饭了?许三多摇摇头。高城从身后过来又端来一个食盒让成才接着。 成才回过头:谢谢副营长。 高城甩着瘸了的脚:我就不爱听钢七连的人说谢谢。 成才笑了:王八蛋才说连长! 这就对了成才我也不知道你碰上了什么事可以后别那样了貌似兵味十足其实是对所有人充满警惕。老a怎么残害你了? 是连长。老a没残害我。 许三多擦着嘴:对不住连长。 高城追问:你的心事还有吗? 没有了……暂时没有了。 暂时就暂时吧大概你以前太纯净了可是许三多人没点心事不算是活着的。我就觉得什么无忧无虑是句害死人的屁话有颗人心就得有忧虑没心没肺咱就不说了。许三多你已经是成*人了我这当连长的只能送给你这句话。 许三多犹豫着点了点头。 高城忽然看着成才:怎么着?你还是乐意在这儿呆着不去我那侦察营? 成才迟疑着:……兄弟们刚像点样子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高城戳穿他的谎言:你明知道你这班战友已经很像样子你不在的话他们可能会做得更好。成才终于说:我不想去侦察营。 你想去哪?侦察营已经是全师最好的作战部队说得狂点也是全集团军最好的。 我还想去老a。成才说得是斩钉截铁的许三多和高城因为他这一句都满脸惊诧地看着。 高城几乎是有些生气:你不是刚…… 是刚被淘汰但还可以再试试。成才并不回避这个问题。 高城眼都不眨瞪着他成才也恢复了那种冷若冰霜但风纪十足的姿态。 高城说:你觉得他们是最好的吗? 成才说:没见到真章谁知道什么最好? 高城说:那你干吗一定要去? 成才说:我在那儿栽过跟斗连长。 高城点了点头一言不地走开。 许三多犹豫不决地看着高城的背影。 成才叹了口气:别笑话我我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使足了浑身劲只是为个自己的目标。 许三多说不是的成才你自个都知道你跟以前不一样。 灯光渐渐地熄去了。 成才就着五班营门口那点微弱的灯光将几小时前打过的枪械卸成了零件仔细地擦拭着。周围一片寂静。许三多坐在旁边看着那一个个被完全分解开来的部件默默地也不说话。最后开口的还是成才他说:人有了心事不能搁着就好比这枪打了就得擦。许三多你做事情就总让我羡慕干干净净心无挂碍因为你把自己的心里料理得清清白白。我有了心事我的心事是我被a大队淘汰了我不是个输不起的人可这种输是我受不了的因为我输的不是能力而是人品。队长临走时给我打的评语很好说我表现优秀因为怀念老部队而不乐意在a大队呆着。我知道他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我的未来可人的将来会被什么影响呢?我现在这么想不是别人的评价是怎么看自己。 他回头看许三多灯光下的许三多显得很沉静也很忧郁。 成才继续说着:我在那里摔的摔的不是别的是自个那点人生感悟和以往的信心所以我必须再从那里站起来。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想法还有这杆枪。 许三多看着他那支刚装好的枪绑着绷带绑着完全不配套的瞄准镜看上去很可笑但是又不可笑。 许三多有些担心:你哪来的机会呢?他们会再选你吗没时间来测试每一个人。 我会等着的我得等着。如果连等待都没有了那人还剩些什么? 许三多看着成才的眼神他终于相信有些东西是可以被人改变的他说那我信……我等着你。 成才问许三多:你也有心事许三多。 许三多摇摇头:我就是想你们我没有心事。 许三多想跟成才比起来他那算什么屁心事呢? 第二天清晨袁朗的电话找过来了接电话时许三多感到十分地惊讶他说队长您怎么知道我在这?袁朗说你个当兵的除了这你还能去哪?许三多嗓子立即就有些哽了他嗯哪了一声袁朗在电话的那头便像是看见了一般。 袁朗说:心里那事还没了呢? 许三多说:了啦!队长我这就回去。 袁朗却说:我不是催你回来!也不要看你那张强装的笑脸! 许三多说:是我想回去我特想你们了。 听得袁朗都有些感动了他说这小子想明白再说话。我找你是有事不是队上的事是你家的事你家里来电话我接的。 许三多心里突然一落:我家?我家能有什么事? 袁朗说:说是有一个叫许百顺的人入狱了问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许三多愣了脑子里像被炸了一样话筒在手里都有些捏不住了。 袁朗在电话那边问道:这许百顺是你什么人?你哥?你弟?或者是表亲? 半天后许三多告诉袁朗:队长许百顺他是我爸呀! 电话的那边便再也没有了声音但许三多一直没有听到袁朗把电话挂下。 电话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许三多收拾背包的时候成才在旁边告诉他: 我给我爸去个电话吧兴许他能帮忙的。 成才的爸爸还是他们那里的村长。 许三多摇着头说帮不了的进监狱啊…… 成才看着许三多的那张愁苦脸说:兴许他认识些什么……唉也许也不认识他只是个小村长。 忽然许三多问道:成才多大的事情能让人进监狱呢? 成才想了想:应该很大不多半很小……我怎么知道? 成才看着许三多的表情说:你就别想了老伯那么个人能惹什么大事啊? 这时高城进来了他说许三多车已经来了。我让他们直接送你到车站……别着急你能处理好军队里的事也就能处理好家事。许三多心事重重地点点头背起了背包。高城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走吧我瞧你的心思也不在这了。许三多又是内疚又是难受嘴里只说了一声连长就说不下去了。 高城说:你那意思是说你再不回来了不是? 许三多连忙说回来得空就回来看你们。 那还不说再见?高城撵着许三多一边对成才示意着什么。 成才连忙说再见许三多。 许三多的眼眶里在不停地闪着泪花他很想跟成才抱抱。 高城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他冲身后的甘小宁使个眼神说:甘小宁押走。 甘小宁提了许三多半边身子拖着就走。 成才背起许三多的背包默默地跟在后边。 草原上是闭着眼开车也不会撞到人的。 开车的是甘小宁他问许三多:你啥时候再来呀?……你再来可得匀出一个晚上给我对了还有小帅。……就这一晚上全让连长给占了。说是说下了演习场就是哥们谁敢跟他抢呀?许三多你说是不是? 许三多没有做声。许三多在望着远处丘陵上的那两个人影。那是高城和成才。 甘小宁只好自己哼起了歌来哼完了又去瞧瞧许三多许三多还在那看着。 甘小宁挠头了。 甘小宁说还看得见吗?我说班长你真的还看得见吗? 许三多说:八点半方向他们还瞅这边呢。 甘小宁停下车从司机座里翻出个高倍望远镜一脸的不信邪架在眼睛上就是一阵调。过一会他才找着了目标看了看苦笑了他说**神奇!他仔细看看许三多突奇想地说道:要不咱绕回去吓他们一跳? 许三多苦笑了:会被他们骂的……走吧。 甘小宁的车子只好再次动往车站开去。 因为车票是战友们给他买的这回办了个卧铺。 列车到站的时候是第二天了。下站时他有些茫然看着这已经具备些规模的车站他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他许三多的家乡仅仅几年呀。走出站口时他的茫然已经成了愕然了当年离开时这外边应该是一片人声喧嚷的集市今天已经成了几栋高耸的大楼和广场。看起来市面的兴盛远过于往日。许三多仿佛来到另一座城市和所有正在展中的城市一样它的展足够让所有离家几年的人认不出来这是哪儿。 许三多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问的他向旁边的一位行人提问听到的是熟悉的乡音:人民广场嘞你买衣服买电器就是这儿了。许三多笨拙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他说:我是说这是哪座……城市?那位行人让他气得话也懒得说了随手指了指车站的大门让他自己看那上边的站名。 许三多往那边看了看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家乡名字脸上顿时有了些如释重负的表情。许三多于是知道他的确回到了家乡了。他转身坐上了交通车当天就回到村上了。 他顺着田埂往他的上榕树村走着那是他自家的村落。 不是农忙水稻田里清清闲闲的没个人透着绿色但就连这鸡犬相闻的小村里也有了些改变进村口第一家便是个拥军便民大商城的小卖部这狗屁不通的名字让许三多着实多看了几眼然后走了过去。 刚才也没个人影的店老板从门里一下扎了出来忽然就惊奇地拖住了许三多的手。 是许三多吧?可不是许三多嘛!我刚才瞧你好一会呢!我还以为是我儿子回来了!许三多我儿子啥时候回来? 许三多愣了他说您好!您是…… 你别说不认得我!进屋去! 这位就是成才他爹本村的村长。 许三多说啊呀老伯……我这不是故意的我一时真没想起来…… 坐坐坐我就问你成才他好不好? 好好着呢。 怎么个好呀?你们俩在部队上有没有互相照顾? 我们一直都是互相照顾的。 有没有吃什么苦?我跟你说吃苦时要同甘共苦有事时要互相帮忙。 老伯我们天天都是这样的。 那就好上榕树的人去哪就都该这样才好。 村长不改他的官腔他说我那儿子有什么长进没? 许三多说有啊!老伯您现在再瞧见成才准就认不出来了。 村长却恨得直咬牙他说那就回来看看嘛!等认不出来了还回来干啥?我看见你个军装还以为我儿子回来了呢!许三多终于看见老头脸上的失望和愤怒他说老伯他一准能尽快回来这儿子老说做成了什么就回来说再做好了什么就回来。你做成个天又咋样?你做成个天还是我儿子!等你把爹忘了再回来你做成个天又管啥用? 许三多内疚之极地赔着笑脸他说我准定告诉他。 外边有人敲着玻璃柜说是买烟。村长说你等下子。就卖烟去了。 还是那个呀?村长问外边的人。 买烟的是许二和他说:白石万宝。 村长说:不是我说你咱乡下人抽这烟做啥?什么白石红石的。特意进这两条也快让你抽光了一条一百多你烧钱哪?然后村长小声地嘀咕着:我是说你想想你爹…… 许三多一看是二和便大声地叫了起来: 二哥! 许二和一听也跳了起来:……我还真认不出你来了! 我紧着赶回来的!许三多看了一眼村长说我在这歇会。 许二和的口气忽然就冷淡了他说回来干啥?你回来也没啥用。说着把钱扔在烟柜上掉头走了。许三多愣了一会背了包便跟在了二哥的身后。 二和拆开了烟向许三多示意许三多摇摇头许二和便自己点上了。干吗不说话?许二和说。 许三多反应不过来他说不知道说啥好……二哥你还跟以前一样。 二和愣了一下他说我还跟以前一样?我都不知道你说啥。你当了四年多的兵我可花了三四十万啦还跟以前一样?你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三多被二和的三四十万吓着了:那么多啊? 许二和隐隐有些得色他说那可不?教你个乖花得多才挣得多。说着伸手去拿许三多背上的包。 许三多躲着他说我拿得动。 你有多大劲我还不知道?二哥的不屑就是二哥的温情这许三多也知道就手把包卸了下来。许二和让他那包带得整个身子都往下一坠差点没闪了腰。 你这里头装的都什么玩意? 许三多说:都说北方的苹果好我装了一篓给爸妈尝尝。 许二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说你跑了几千里地背一篓苹果回来?你咋不背个五十公斤东北大米回来呢? 许三多有些高兴了他说我想过都说东北大米好可我吃了几年还是觉得家里种出来的好。二和更来气了他说我是说……我简单地说行不行你有病啊?许三多总算明白了哥哥说的是什么他说那我总得给爸妈带点什么呀没啥钱就买了苹果。许二和也有了些后悔他说我知道有个心意就行了我是说你不用带那么多。 许三多亲昵地冲二哥乐了:没多沉我正好锻炼身体。 让二和意外的是许三多那种行事时丝毫不为外物打动的神情。他说你小子跟以前不一样呢说不出来着实不一样。 许三多说没啥不一样的长大了几岁而已。 那就好不像你二哥只能说长老了几岁而已。 许三多突然想起爸爸来了他说二哥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二和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也不说话叼着烟往前走着。 村里隔几户便有两三层的楼房崛起使这村落不再像个村落而有点像个小镇了。许三多的军装和许二和的傲慢都使同村人好奇而不搭话只远远地看着。 许二和边走边烦躁地掸着烟灰他说是老大给你打的电话我的意思是根本甭告诉你你是不是好好当兵跟我没关系我是说你回来根本没用。二和看着许三多的表情接着说:估计老大啥也没跟你说清楚他那笨嘴跟十年前一个笨样。 许三多摇摇头:那倒不是不是我接的电话。 说不说清都不打紧不管事。咱们欠人家钱那就得还人家钱。二和瞧瞧许三多的背包:这不是苹果。就是这个道理。 二哥我还是没听明白。 我这么告诉你行吗?这事赖我我想让爸挣点钱介绍他个合伙人收咱家乡这些个山货。没曾想那王八蛋靠不住跟爸签了约一卷启动资金跑没影了。我再见他非活剐了他不行。许三多思量着:那也轮不到咱爸进去呀? 爸糊涂我一瞧那合同拟的他不知咋整的是个承担人。没挣过钱的人就这样一看能挣点钱啥也不顾到头了把自己装进去。 许三多犹豫地看二和一眼。许二和很豪爽:我回来就为了了这事。法庭判的还人十二万资金或者是牢里蹲一年都知道这事怨不得他这老农民判得挺轻。 许三多顿时轻松了他说这就好了这就好办了。 许二和却莫名其妙了他说好办什么? 不是咱还人钱就行了吗?二哥你不是有钱吗? 许二和顿时有些赧然了他说我没钱。 这几年你不都花了三四十万了吗? 那是花的花出去的你咋还算自己的钱呢?二哥今年不景气十二万就是拿不出来做生意就是这样。二和看看许三多:信不信由你。许三多一时有些茫然。许二和则有些穷途末路的悲伤。许三多低声道:我信。 我想替爸在里边蹲着爸不让爸说你在外边还能想想办法你比我能挣二和苦笑着:就是爸让法院也不让。我想借钱可人都是拿个几百万做生意不难借个一万都掏他心窝子。我现在天天打听骗咱爸那王八蛋的住址找着了就揣把刀过去他害咱爸我陪他玩。 许三多愣了一会:说句实话二哥你那到底有多少钱? ……三两千吧。 许三多不信。 三两千就是两三千!二哥事做砸了这是最后博一把!财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打天下就是这样你二哥认打认挨! 家虽然是新家但家中暮色很重。许一乐除了多一些老态仍是几年前那副略显愚钝的样子。许三多满脑想的还是父亲的事情他说怎么办呢?二和说没什么怎么办。爸的心思是蹲一年就蹲一年十二万你掐断了他脖子也不吐。我的心思是天塌下来全家顶着不就是俩臭钱吗?无论如何我想办法。许三多问有什么办法?二和说这不正在想吗。 二和真的是一脸的困惑。 许一乐拿起二和放在桌上的烟说:我出去遛会。 许二和横了他一眼:这不跟三弟正琢磨吗?你走什么? 你们琢磨呗。这事我没辙。许一乐也真说得出做得到往门口便走瞧二和神色是终于停了下来便蹲在房门口抽烟。许二和火了:瞧瞧你这德行!三兄弟就你在家陪着爸你还一句你没辙就完了事!许一乐不愠不火还是那一句:我是没辙。你有钱有办法你有辙。就算咱仨一人凑四万我也没那钱。许二和气得跳将起来那架势是要出去追打他说老三当了五年兵你好意思让他掏四万?你盖房子娶媳妇你敢说你没四万? 许三多架住二和说二哥跟大哥好好说话。 许二和不依不饶他说我根本用不着他掏钱!我就是听那话? ?想揍他! 许三多连连跟一乐使着眼色一乐终于有些惧意站起身走了。 夜幕低垂下来了许二和和许三多两人坐在小院的桌椅边还是没找得合适的办法。许二和还是满嘴的骂他说靠老爸这破事老大那破家就那俩臭钱妈的。末了许三多就劝二哥你过得该说是比我好咋倒恨这个恨那个的?二和又是靠的一声他说你小子懂屁事!但二和看看许三多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又说:你大概是懂点事了吧?倒是我现在说不清怎么回事了。 许三多乐了他说你瞧爸把这家拾掇的我到现在还不习惯这就是咱们家呢。 许二和也打量着自家新起的小院他说你知道这呆老头子一乐是搬出去了。他盖了东厢房就凑西厢房东边是我的西边是你娶媳妇生孩子的连家具都办齐了钱花个干干净净好像咱们谁还会回来住似的……许二和忽然说得嗓子有些涩想笑却再也笑不出来哽在那里。 同样的情绪也在许三多心头弥漫着他说二哥你肯定不会再回来了么? 不了。二和说难道你还会回来不成?听说你在军队上干得挺不错的。 那也挺想家……想原来那老房子。许三多说。 许二和愣了一会说我也想。原来挺顺那会瞧爸乐得合不拢嘴我就不知道他美什么这家里除了少俩儿子又多出个什么? 许三多瞧着西厢房说因为他觉得我们会回来的。他想起这个就乐。 许二和看看他又转过头去:大概是吧。我现在可看透了钱是个糟心玩意咱们家原来好好的现在……瞧你大哥连天塌下来全家顶着这话都说不出来了。二和沮丧得不知如何是好许三多不由拍拍他的肩:别这么说他是咱们大哥。 许二和由不得又看了看许三多:老三你这趟回来我觉得是长大了你要没回来我现在大概就又在喝闷酒了跟谁也说不上话。我也不知道你经过啥事大概你们军队上是真炼人。可我就想知道你宽厚你仁义你有孝心这有啥用?你拿这给我换回个十二万来? 许三多苦笑着摇摇头。 许二和说得了得了你知道你二哥一个说了狠话就后悔的脾气。 许三多的目光忽然在眼角扫过的房子上停住了他说二哥咱们家房子值多少?许二和说你敢刨老头子祖坟啊?我想过老头子要跟我玩命。 许三多说:那是爸给咱们盖的可现在出了事的是咱爸。 许二和明白许三多的想法他瞪着许三多愣了。 第二天许三多看父亲去了。 二和没有去他跟许三多忙同样一件事情:让父亲回家。 二和的焦躁是因为没有孝顺爸爸的机会现在他终于找到这个机会了。 这是那种相对疏松的县城拘留所。父亲在警察的陪同下走到许三多的面前。他散手散脚的不光没有萎靡不振反而是满面红光。这让许三多有些意外。 满面红光的许百顺一屁股在儿子对面坐下要不是旁边还有个警察几乎就要乐开了花他说小子你还舍得回来呀?他不知道许三多心里难受许三多只说了一声爸下边的话就哽住了。 许百顺说:听说你现在又换地方啦?高级单位?到高级这班长就该算是个官了吧? 许三多说还是个兵爸。 许百顺说瞧你小子这点出息那赶紧回来算了。 许三多点点头看着父亲那笑脸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许百顺笑了说难受啦?难受啥?你老子用不着你惦记你老子上哪都能照顾自己作息时间都按所里时间勤着点打扫见制服勤问着点好人不会跟你咋的又不是啥大罪。许百顺对着警察问:是不是祁同志? 警察绷着脸转开丢了一句话:这点时间不跟儿子说话你跟我嘀咕啥? 许百顺说对对对。你瞧人多好别替我担心啦。你要这么想这要还可是十二万这要坐呢也就是一年。一年十二万你老子我在这蹲等于一月省一万不是一月赚一万哪!这好事上哪儿找去? 许三多看着爸笑得如花绽放真个是有些哭笑不得他说爸大哥二哥都惦记你不能让您在这呆着。许百顺说惦记呗你老子要在家你们哪还会惦记呀?你回去告诉老大老二大的可劲儿给我把孙子生出来二的可劲儿挣钱这事他们老子顶了一年后出来了你在部队在家里都准备好了咱们全家和和美美聚一阵子。 许三多说爸钱再还不上您就得转正式监狱了那时候钱还上您也出不来了。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呢。你急啥?这钱不还啥时候都不还。 许三多说我昨儿跟二哥合计了一晚上把东西厢房卖了拿钱还人您出来。许百顺一听急了他说嘿你脑子又进水了。房子多少年攒出来的?坐牢不就一年吗?再说了房子卖了咱家住哪?绝不能卖。 正房够您跟妈住了我跟二哥这几年都回不来。 你跟二的就是不想回来把房子卖了好又多个借口。 不我回来当完这几年兵我就回来。我不去别处。 那你住哪?许百顺问。 许三多说我准能把自己住的地方挣出来。 许百顺说闭嘴吧你这房子有哪块砖是你挣出来的?你敢卖老子的房老子回了家跟你玩菜刀! 许三多于是愣愣地看着爸爸许百顺也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可以立刻驳斥的意见。 许三多只好全盘说出来了:说实话爸二哥今儿没来他跟人谈房价去了。这事他拿手卖了钱这几天就接您回家。 许百顺这回是真的急了猛地站了起来:你败家子呀?明明你老子一年就出来你非得给我砸锅卖铁?许三多你砸谁家锅?你老子许百顺的! 一旁的警察呵斥道:459注意点。 许百顺只好坐下他说你现在立马给我走去给二和打电话告他房子不许卖!快去! 许三多摇着头。他不去。许百顺双手叉腰再一次猛地站了起来他说这房子是我的! 许三多也激动了他说卖得了多少钱我一定还给您。 许百顺说谁要你还?你拿什么还? 许三多说:我现在是士官我一月能省下六百块就算我一直是士官一直是六百块工资这钱我十六年后就能还你。 许百顺笑了:十六年?你给我天南地北地开玩笑?谁要你还了?你赶紧去给我把二的吆喝住了。许三多说我不去。许百顺急了他说算老子求你了三的那房子是给你和二的留的呀!许三多说我知道爸这些年挣点钱全花在我和二哥身上了所以我们都觉得现在正好把它还给爸。许百顺还是不让他说有本事你们拿别的还!这老子挣的!你老子爱在这呆着怎么的了?你拿钱来我也不出去! 许三多说爸咱们家光明磊落咱们家不能欠别人的。 许百顺说我欠!又不是你欠! 许三多也急了他说爸您是我爸。我不能让我爸在这我要让我爸回家。二哥急得整天暴青筋因为您在这;二哥一想起以前胡花掉的钱就想扇自个因为您不能回家。我不能让您在这地方委屈因为您是我爸我现在觉得家都不像家因为爸不在家。 许百顺这一下愣了愣到眼圈忽地就红了他终于叹了口气说:你……你还真给我长出息了。我没长什么出息。爸我现在就知道这几年真是没为您做什么到现在有了事也只好卖您给我们攒的房子。爸我记着的等我从部队里回来我准给您把房子买回来咱也不盖别的就把爸亲手盖的房子买回来然后咱全家和和美美地在家里呆着。 许三多的话让许百顺摇摇头就势抹了把眼泪。 那以后怎么办? 许三多说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我就知道咱们家挺好尤其是咱爸凡事都为我们想着这么大个事都没给我们看出苦脸。我还知道二哥了毒誓以后不瞎花钱也不说钱是驴日的货二哥要好好挣钱好好攒钱说不定还娶了媳妇生个儿子。 这个承诺许百顺听着顺耳他说真的假的呀?……这事烧房子二的他都不答应的。 许三多说真的。爸就因为这事二哥好好想了他心里有你。 许百顺忙不迭地点着头:那你呢你呢说给你老子听听。 许三多想了想他说我还想当几年兵我的心愿还没了不过不管我做什么我永远是爸的龟儿子。 许百顺愣了一会伸手一下一下捋许三多的头许三多温顺地低着头让爸捋着。许百顺出神地微笑了从心里说出了一句:龟儿子。他觉得说这句话他心里好受。 那一天许三多他忽然明白自己有一个多好的爸爸。他忽然明白自己有多对不住这个好爸爸那是个让人悔得拿脑袋撞墙的事。他那个本该哭却笑得心花怒放的爸爸让我明白了原来每个当兵的都拖欠了家里人的那份情感所以每个当兵的提起自己家来时都带着些内疚。见过父亲出来在街上他晃过了一家修鞋的摊子他看到上边挂了一个牌子上边写着“军人免费”。他当时笑了笑。心想这年头惊世骇俗的牌子真是飞满了天了。 他想看看修鞋的摊主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便走过去了。然而当他快要走出街口的时候他忽然站住了他又想起了那个修鞋的摊主他突然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转身就狂奔了回来。 那摊主就是他的战友伍六一。 伍六一没有看到许三多。伍六一正牛皮哄哄地跟那一股子兵味的顾客拌嘴他说:说了军人免费就是军人免费你当我打广告呢?那我会在下边注明挂羊头卖狗肉的。那顾客说我现在退役了我在哪不能省俩钱当兵的凭什么占当兵的便宜? 伍六一偏和他叫板:那不叫便宜多少钱买不着个乐意。知道不? 你哪个军的?这么牛皮?那顾客不服了。你哪个军的?这叫一个死硬? 站在一旁的许三多禁不住了他大声地喊道:他万岁军的。 许三多的声音把伍六一吓了一跳他抬头一看看到了许三多脸上的笑容顿时泛开了。这就是你们死老a的军装吗?伍六一神奇地问道。 许三多却没有回答他说:你不是说不离开部队的吗? 伍六一收拾起摊子两人就到饭馆里喝酒去了。 那一天他们喝了很多酒。喝完了伍六一又自己去拿。 许三多说你就别老走动了!还喝我去拿。 伍六一只是笑他说走走好你走的时候我还没出院呢你现在以为我刚出院呢?要不要我给你起个大飞脚看看?许三多知道这人说出来就做得到忙说行了行了你就坐下吧。 伍六一告诉许三多要说修鞋就这个不好天天得坐着没曾想我伍六一最后干了份跟公务员差不多的差使。 许三多一直地审视着伍六一的那条腿最后他问了。 他说你干吗这么干? 伍六一却故作不知他说怎么干?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干。 两人不约而同地去抢桌上的酒给对方倒上。 许三多低着头他说因为要强? 伍六一想了想说我没觉得我多要强。 许三多默不作声地拿杯碰了碰伍六一的杯子然后一饮而尽。伍六一笑着端起杯子说你小子一进老a酒风大变哪。可许三多拿下了他的杯子他说我不用你喝我要你说。 伍六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说行你小子现如今有些连长风范跟他一般强横了。 许三多实话实说了他说我从他那上车回家我们都很挂念你不知道你在弄什么玄虚。 没弄什么玄虚我相信我瘸着这腿儿也能上战场可你信我这腿子能跟你们站一个队列吗?伍六一很认真地望着许三多。许三多只好说:其实那时候我就不信你会老老实实去干什么司务长。伍六一说所以我走了临走时一连长珍而重之给我掖上残废证好像给我掖上个后半生质量的保证。到了这安排我在县机关做个保安我一瞧也摸不上枪自个又试试以前使把劲能追上步战车现在不使劲还真让儿童三轮甩后边了。我去蹭那口饭干吗? 许三多想了想点了点头但心里总是有些难受。 伍六一笑了:你点头是换你也这么干? 这个问题让许三多沉思了一下他说那我会试试做保安做不好再想别的。我点头是我知道你的脾气。伍六一便哈哈大笑起来他说所以伍六一永远比不上许三多呀。可许三多说不对他说许三多是永远追在伍六一后边的。 两人不觉都笑了起来。 但喝着喝着许三多的心里又暗暗地爬上了一丝忧虑。 他说修鞋愉快吗? 伍六一不以为意他说谈不上愉快不愉快吧它是门生计。靠了这门生计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不用把自尊心和在每天的饭里一块吞了就是这样。许三多咱们这自尊心是在钢七连练出来的钢七连没了这玩意可还显得特别金贵。 许三多脱口就说:钢七连还在。 伍六一愣了一下说对对对你还在我也还在。很多事情是只要你心里有他就在。许三多你这次来巧了再几天你就见不着我了。许三多说你要去哪?伍六一卖了一个神秘他说我要去见一个你准也特别想见的人。 许三多想不起:谁呀? 伍六一想了想便提醒道:你想想谁带你进的部队谁教你当的兵你忘了? 是班长? 伍六一笑了将一张压了膜的照片拿出来放在许三多的面前。他说:我珍藏在摊上刚才捎出来了我想你准定想看。 那是史今和一个年轻女人的合影。 全家福?许三多从照片上好像看出了什么。 得重新照啦。咱们嫂子照这张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一个现在出来了是八斤一两我说班长你天天不愠不火的原来劲全攒这了?他说对了就为赶八一这个有纪念意义的词。 许三多看得不肯放手他说你去看他? 才不我们要合伙啦。他住在山下那山听说挺漂亮现在人有钱了就花钱找咱们那种累爬山他刚开始做向导做得八十里闻名了干脆做了教练我打算去他那班继续干班副。许三多光是想想就很开心他看看照片又看看伍六一塌实的笑脸觉得真好。 伍六一说:我去找班长挣不挣钱不是最重要的我就是还想过过去那日子……我打算这辈子就活在过去里了用现如今的话说我这算不算是特失败呢? 许三多很认真地摇摇头:我只能说我特羡慕你。我真想跟你一起去。 伍六一笑了跟许三多碰了碰杯子一饮而尽而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临走的时候伍六一把许三多曾给过他的两千块钱强行地塞着还给了他。伍六一说你已经帮过我了没这钱就没这鞋摊。伍六一说明年来吧来看我和班长以及我们大伙的侄子。让许三多感动的是伍六一给他的钱用的还是部队里的那个旧信封。 许三多回来后就动手搬家具了。他们把东西厢房的家具搬进仍属于自己家的正房然后把父亲亲手盖成的房子卖了出去。 父亲从监狱出来那天是许三多和许一乐两人搀扶着出来的。许二和租了一辆车在外边等着。 家是显得拥挤而凌乱了到处都是搬过来的家具。 父亲一坐下许三多就给递来了一个苹果。许百顺听说是许三多背回来的便细细地嚼着想琢磨出这儿子背回来的苹果到底有什么不同。可嚼了一口又一口最后他现没什么不同心里只是知道这苹果是当兵的儿子买回来的。 三天后许三多就回部队去了。 许家的人都到公路上去送。 许三多回头看看爸许百顺伸出了手许三多会意地低下头那意思是让爸摸摸他的头。许百顺却忽然把手缩回了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他说得了得了龟儿子穿着军装呢。许三多笑了忽然跟父亲狠狠地拥抱了一下。 许三多冲家里其他几个也挥挥手说:我走了! 因为车已经来了。 许二和叫住许三多他说老三。买回房子的钱你不用操心你当兵的能挣几个钱? 许三多笑了他说二哥咱们一块挣好不好? 嗬你小子一个傻大兵敢跟我比挣钱?老子上半年就挣出十二万……二和看着许三多笑着摇摇头他有些赧然。他只好改口说对对对挣出来才算你二哥又犯老毛病了。 许三多叮嘱他要跟大哥好爸说要和和美美过日子。 许二和半真半假地回头冲许一乐瞪一眼许一乐笑了笑仍是很愚钝的样子。许二和便拍了拍弟弟的头他说你走吧。等房子买回来你可得回来住。 许三多挥了挥手就上车去了。 一家人看着车子把许三多慢慢地拉走。 许三多刚回到a大队的宿舍袁朗和齐桓就带了一帮人扑了进来。许三多这一走就一个月了。他们都在等着他的回来。 第二天袁朗让许三多到他的办公室里去了一趟。 他问他:现在你的心里清净了吗?他说许三多你心里要不清净的话你没法做任何事情你知道吗? 许三多点点头他说非常清净。比以前更加清净队长。 袁朗说那你能继续执行任务吗? 许三多告诉他我回来就是为了执行任务的。 袁朗说那你告诉我你出去将近一个月了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呢?许三多说报告队长和您临走时告诉我的一样我是离不开部队的。袁朗说那这趟不是浪费吗?许三多说报告队长别人的忠告会留在脑子里只有自己找到的才能进到心里。袁朗点点头他为他感到满意他说你这个固执的家伙我不怕你不回来了我怕的是你回来了也变了变得不适合我这支部队了。许三多说不会的队长我想对军人来说军队是他衡量世界的尺度。 袁朗说好我都快要说不过你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临走时我说你离不开军队我还说过什么记得吗? 报告队长您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等我回来一起完成。我猜这不是战斗任务咱们的战斗任务都是突的不可能提前一月通知;我猜您现在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袁朗于是认真了起来。 他说有个国际侦察兵竞赛叫生存与突击你听说过吗?许三多摇摇头他没有听说过。 这是自上个世纪冷战结束之后各军事强国为加强军事交流举行的敌后渗透作战比赛说是为了友谊可你知道所谓友谊是建立在较量基础上的。这个竞赛因为选定的地理环境恶劣比赛条件严苛而立刻获得了非人道的名声可这非人道正好是最残酷的敌后作战需要的所以每届的参赛队都是趋之若鹜每届也有许多参赛队因不人道而退出比赛。 许三多在心中想象着:到底是怎么个不人道了。 允许因为环境恶劣而造成的真实死亡允许因流弹击中而造成的真实死亡我这么说你有个概念了吧?赛场选择在直径三百多公里的原始丛林要求在八十七小时内完成奔袭途中的二十多个课目假想敌的兵力、规模和部署是完全按照应付局部特种战争配置的想知道得更多的话这些资料你可以拿去看看。 许三多的眼睛里已经出了光来了他说您希望我参加吗? 我希望你看了这些资料后再回答。我们的国家从未用倾军之力去对付这世界级的比赛每次参赛都只是由各军区轮换选出对手参加每次参赛也都有相当不错的成绩这次是轮到我们军区参照以前的成绩倒让我觉得有威胁。 许三多重复了威胁二字他有点不解。 各军区以前打出的成绩都不错甚至比我们现有纪录好。许三多我相信中国有最好的步兵这可不光说咱们军区。 许三多知道了他立即立正请命:我希望参加。 袁朗笑了他说你不看资料了? 许三多说我肯定看但条件合格的话我肯定参加。我就想问队长一句同队的还有谁? 我们选拔两个参赛队一队四人我这队是你吴哲那小子各种外语说得比母语还好准用得上。 许三多有些意外他说没有齐桓吗? 袁朗也在衡量最后他说没有。他经验丰富可绝没有你那种耐力。 还有一个人是谁?许三多问。 还没有人选。最后一个名额我想留给跟你一样来自步兵团的普通步兵说到单兵能力他们好多人不比老a差。袁朗把那堆资料向许三多推了过去:各团队推荐的人选后天到达我会进行再淘汰然后是几个月的特训。说到特训袁朗笑了他望着许三多说:对你来说主要是外语的特训我希望这几个月你的外语至少达到六级。 许三多敬了个礼庄重地把那堆资料拿走了。 许三多拿回屋里的那些资料是历届比赛中的一些记录。 躺在下铺的齐桓却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一些景点的事他说我让你看那么多的景点你真就去了一个?许三多说对就去了**。齐桓说就是那个我爱北京**的**?老天爷你去那儿干什么?许三多说:我去看升旗。 齐桓忽然就激动了他说那我要通报全队表扬你!你看见什么? 许三多说看见了升旗。 齐桓说还有还有你想起了什么? 许三多说:想起要回老部队看看。 齐桓真真地激动了他说我一定一定要通报全队表扬你! 齐桓突然站了起来他看到了床上的许三多在看什么。他的脸上迅扫过了一丝不悦他说三儿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可我知道你在看什么这不算违反手册。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他迟疑着该不该告诉他。 但齐桓自己说了他说是生存与突击竞赛的资料这是我先说出来的这就不是套情报了。齐桓素来是个磊落之人。 许三多说是的齐桓。 齐桓说我算计着日子也该到了我还知道这次轮到咱们军区。许三多我等这个比赛已经几年了你知道吗?它算是咱们步兵荣誉的顶峰了这比赛要是拿了名次你就是全世界排了头几号的步兵。 许三多想了想说:这些资料……你要看吗? 齐桓说我想看可我不看。 许三多从上铺看着齐桓那个有些抑郁的眼神他很过意不去他说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齐桓反而笑了:我也在算如果没通知到我的话还能通知到谁。我想得有你果然有我想还有吴哲谁让那小子有语言天分。我想剩下那个是我吧?现在看起来不是我。 许三多愣了一会摸出一个从家乡带来的橘子递下去。 齐桓笑着接了他说许三多我想过我战斗经验比你丰富可你的耐力是没人能比的不光是体力上的也是意志上的这场比赛是你的天下错不了。齐桓笑着看手上的那个橘子:现实有时候好像蛮残酷可你如果笑着接受了现实其实也蛮温情的。 许三多长嘘了口气说:谢谢你齐桓。 齐桓干干脆脆地说:跟你说这些话一是不想你那么遮遮掩掩看坏了眼睛一是实在忍不住想给你打个气做全世界最好的步兵许三多。 许三多看着齐桓把自己的灯灭了把自己遮在一片黑暗中。 凌晨许三多像往常一样又与别的老a一样出现在了靶场上。 各步兵团推荐的参赛选手已经到了。袁朗所说的新一轮的选拔又开始了。 这是一场射击的选拔。有效射程上的靶子转眼间就被士兵们收拾掉了。靶场上的枪声慢慢地稀落下来。然而人们很快现还有一个枪声仍在响着而且全部是单的射击者似乎是极其吝啬自己的子弹。 这是个目视距离极差的黎明剩下的靶子几乎在靶场的另一端那位伏在散兵坑里不可见的射击者根本听不出瞄准的间歇那边的靶子却一个一个倒下。 停了射击的那些选手在面面相觑只有特种兵们在暗中窃窃私语。 最先好奇的是齐桓他说这谁呀?早出有效射程了。 吴哲用手测了一下:违反生物规律。此条件下人类目视距离为三百米他已经打到五百米开外。 齐桓突然转头去看许三多的表情他说三儿这射手你认识?晨色下的许三多神情早已有了些异样而且有些激动。 他说我只认识一个人是这样用枪的。 这时袁朗从那边过来了他怒气冲冲的他的身后一个军官在穷追不舍地解释着什么但袁朗不想再听他说我不管你是行文错误还是根本就没过脑子淘汰过一次的人你又送回来做什么?你认为我有很多空闲时间吗? 许三多一听就知道了他为此精神紧张起来。 那军官还在解释着:他是我们集团军力荐的他是驰名塞外的枪王!袁朗不听他说我要的是能和他的集体抱团的兵我要的是个四位一体的小小的兵团! 袁朗说着走远了。 许三多静静地站在那里终于枪声停下来了那名射手从坑里站起。 那就是成才。 许三多没有做声他悄悄地跃进散兵坑里匍匐着朝成才靠近。 成才在孤零零地调整着自己的步枪。 许三多低声喊道:成才!成才! 成才愣了一下回头看一眼起身便走。 许三多想留住他:你别走。我有些资料对你可能有用…… 成才没有回头他加紧步子走向靶场中央。 许三多愣愣地看着成才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许三多决定为成才找袁朗谈谈。 他敲门的时候袁朗正在对着桌上的选手名册愣上边的大部分名字已经打上了叉。让他愣的是成才那个名字和后边的连串项目成绩明显高出侪辈。 许三多一个敬礼之后将一摞靶纸放在了他的桌上。 袁朗有点莫名其妙他说这是什么?汇报你今天的射击成绩?许三多说报告队长这是成才的射击成绩。 袁朗忽然就生气了他说许三多你这算是什么?你的职权范围内包括选拔赛手这件事吗?许三多说没有。许三多说:可我现在不是军人我是在为我的朋友说话。袁朗于是扫了许三多一眼他说军人是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吗? 这话把许三多噎住了。 你现在可以走了袁朗说:你的越级行为我会徇情处理的。 可许三多不动他说:可是军人都有战友您可以说您的级别和职权我要为我的战友说话。袁朗顿时就更加生气了。他说我会记下这一条某月某日士官许三多试图干涉指挥官决策。许三多不怕他说您还可以记下这一条某月某日士官许三多明知故犯试图与选手接触未遂。他明知选手禁止与基地人员接触却试图向选手透露比赛信息该选手因为不愿意占这种小便宜而掉头走开。 我会给你记过一次许三多你丧失原则你让我失望。袁朗吼叫道。 许三多微微镇静了一下说了声谢谢队长。然后准备出门。袁朗也忽然地平静了下来他说你等一下。你先说出你要说的话再走。 许三多说:我觉得现在跟您说什么都会起反作用。 袁朗却来劲了他说你现在连说话的勇气也没了吗?许三多说报告队长我擅自去打听过选手成才的成绩我知道他在各个项目上都名列前茅甚至过我在最佳状态的成绩我也知道这没什么用您对他没有信心。 袁朗叹了口气他说你又违规了许三多你的服役记录非常清白可我现在一次要给你记上三条。许三多却像没有听见一般他说我本来想告诉您他是怎么练出来的可后来我想没用您入伍的时候我们连木头枪都没玩过您当然知道怎样才能练出这样的成绩来。 袁朗肯定地点头:我当然知道。 所以我给您拿来了这些靶纸成才的射击成绩。 你是认为我没见过靶纸还是不知道成才的射击成绩? 许三多看他一眼将那些靶纸在桌面上摊开那些靶纸几乎被洞穿在同一位置上。 许三多说:用自动步枪精确得像在用狙击步枪这就不说了。队长您觉出什么了吗? 袁朗笑了:莫不是你小子把靶纸摞在一块然后一枪打出了这么些洞?许三多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所有的靶子基本都在同一位置命中我想问您这样的射击要多稳的手?这么稳的手要多稳的心? 袁朗却故意轻松地笑了笑:你来跟我说玄的? 不是的队长。我知道您担心成才的不稳重可您摘了您的有色眼镜吧他这趟再来可不是为了什么活得更好要当最牛气的兵到哪都能当最牛气的兵他不是非得来咱们这他来是为了圆自己的梦想。您要专业的军人专业不就是一颗稳重的心吗?都摆在这靶纸上了。您要一个四位一体的兵团我是不是这兵团的四分之一?如果我的战友连公平的竞争都没有就被淘汰我终生遗憾。 袁朗想了一会许三多的话他知道许三多说的有道理可他还是说:我仍然会给你记下那三条甚至考虑到了国外也让你做预备队。 来的选手已经淘汰得只剩下四五个了他们伫立在操场上。但里边有成才。 长官袁朗在队列前踱步忽然回头盯在成才的脸上。 成才你身负重伤弹尽粮绝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你还剩什么? 报告队长唯有意志。成才早把这融在血脉里了。 你被淘汰了回到你的草原上你只有那杆没有子弹的枪你还剩什么? 成才愣了一下看着袁朗那狡黠的眼神立刻明白他已经与某人交谈过了。 报告队长唯有意志。 你有意志吗?袁朗以迟疑的口吻问道。 报告队长意志就是不放弃只有放弃过的人才知道什么叫放弃。我放弃过一次……我够了。袁朗的眼睛眯缝着几乎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神。 结尾:死亡角逐 在我当兵的第四年八个月零八天时我们一起来到了爱沙尼亚我和我的队长战友我的同乡一起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收藏~顶*点*书城书友整~理提~供 我负伤掉队我们的小队丢失了第一天的几乎全部分数。我们有可能拿到中**人参战以来最差的成绩。 我放弃了最后一次逃生的机会我有些后悔因为我碰上的甚至不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我们并不那么看重那场比赛真的也许它标示一种荣誉可连我都知道在袁朗在吴哲在成才的心里我们看重的荣誉远比这个要深沉。 我要的不是这样一个结果如果非要一个结果的话我需要更好的能交代给自己的心灵。所以我们继续接着走自己的人生。 ★二级士官许三多 衣衫褴褛的袁朗成才吴哲终于从无路可走的丛林里砍开了一条可供挣扎的通道。成才摸了摸已经砍得烫的刀刃炽得浑身颤了一下。吴哲和袁朗警戒着搜索这片空地和这片丛林他们踏过簌簌作响的积叶接近空地间的那个小水塘。 吴哲检查着积叶上的些许痕迹现了许三多曾从这里经过而且至少是四个小时以前。他断定许三多的左腿已经负伤因为有只脚几乎没有使劲。 成才默默地在那水塘边注视着那个人躺过的痕迹和泥地上被手抓出来的痕迹他说他是在这里躺过一会他肯定是很痛了才躺的可他为什么不吃药? 脸色铁青的袁朗从成才的面前走过他告诉成才:因为战场上的止痛药带有强效麻醉剂他怕在这种环境里会磨钝了自己的神经。他在水塘边停了一会他突然在泥塘面上看到什么他伸手到泥塘里捞了捞捞着了一个带着泥水的信号弹。 袁朗说:他把信号弹也扔掉了他根本没打算求救。 成才接过信号弹看了看他看呆了。 这时吴哲现了一个路标! 那个路标是被人用刀在树上新砍出来的旁边砍着几条外人根本读不懂的信息。 吴哲说:是许三多留下的。他说负了伤但是可以自理。 可成才担心的是:他如果自己都承认负了伤那就是根本无法自理的伤! 可他们现路标的方向不对。吴哲说他这路标为什么指着那个方向? 袁朗也觉得蹊跷他吩咐吴哲:快看看你的地图。 从地图上他们竟然现只要跟着许三多留的这个路标他们反而越来越接近下一个任务的地点。 许三多他抄了条近道他想赶上下一个任务。 袁朗几乎叫喊了起来。 成才指着地图却蒙了他说:可下一个任务是袭击桥头守敌!要求是无声和隐蔽!说白了就是不能用枪只能格斗!他许三多拖着一条伤腿他能有什么办法? 袁朗觉得不需要再多想了他吩咐了一声全三人就顺着许三多的路标奔去! 前边就是河畔不远处的桥头堡和工事。 一个士兵正俯身在河边用水洗脸看得出他同样是一脸的疲惫而且夜里一直累得不轻。他忽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迅地掉枪回头。 许三多竟然从大道上堂而皇之地朝他走去。 许三多衣衫破烂血迹斑斑摇摇欲坠让那士兵在瞠目结舌中不由产生了一丝怜悯。 许三多的那支枪已经成了许三多的拐杖他正一晃一晃地朝那士兵走去。 士兵没有多想就朝许三多腾去了一只手把许三多扶了一把然而许三多手上拄着的枪不知道怎么动了一下那名外籍士兵便在他的身边倒在了地上许三多的身子顺势也砸在那士兵的身上一柄刀指上了他的喉头。 外籍人惶恐中喊了出来: 中国人你需要帮助你会死的! 许三多说我谢谢你。不过你应该看清楚我没翻白牌我也没放下枪。说着他很不客气地翻出了那名士兵的白牌。 随后许三多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把那士兵搬出了桥头的视野。他连连几次摔倒摔得那士兵都暗暗地为他感到担心。 我自己爬过去吧。那士兵说。 许三多苦笑着说:不行。你已经“死”了。 把那士兵拖到了树丛后许三多坐都不坐就撑膝站了起来。 那士兵同情地望着许三多他说你弃权吧。已经有人弃权了他们就在我们的阵地上休息。我虽然瞧不起他们可我觉得你早该弃权了。 许三多摇摇头将一水壶的凉水倾倒在自己的头上。 士兵还在说:你们现在是最后一名了你们赶不上的。 桥头上果然热闹得很几个弃权者的存在已经让守军们完全放松了警惕虽语言不通也指手画脚地交流着比较着各自的装备与非装备。几个守在机枪工事旁的兵叽叽呱呱地摆开了各国制式军用口粮已经开始了一场野战干粮的宴会。 许三多从桥头迂回上来缓慢地向工事匍匐前进。 一名从小宴上起身去拿啤酒的士兵被许三多从身后突然就掩住了嘴随后手起刀落将那人扛了起来。两个人的重量压得许三多的那条伤腿痛得直咬牙。 工事里坐着的一名守军正和一名弃权者碰杯刚喝完弃权者看见许三多出现在了守军的背后守军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爬着的许三多一刀命中。 许三多冲着那名弃权者轻嘘了一声。 那弃权者是个印度人。 印度人立即说了一句难懂的印度语他说你们还在比赛?我们都说你们已经放弃了! 许三多又嘘了一声但那印度人的嘴巴却一直不停他说你们落在最后!你们完不成任务的!许三多只好反手一刀捅在了印度人的胸口然后迅替他翻出了白牌。 许三多给两位“死者”倒了一杯酒转身艰难地爬了出去。 桥头的两名守军终于和那两名弃权者谈成了一项实物交换的生意。一名守军忽然现了许三多他刚掉过枪口许三多手中的飞刀已经击中了他的胸口另一名守军眼快把许三多的飞刀挡开了。两人随后拧在了一起。 许三多的手插进了那名守军扣住的扳机圈中拼力要夺过枪支。那守军则死死地扣着扳机不放把许三多的手指都压变了形了。许三多突然一脚把那名守军踢了出去几乎同时他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但那名守军的枪被他夺在了手里。 那名守军明显是被踢痛了动了真火冲过来把许三多揪起来摔在桥栏上。许三多拼命地扭转着那名守军要刺下的短刀这个平时做起来得心应手的动作现在显得异常的艰难。 许三多身下是哗哗作响的河水他看着那刀一点点向自己心脏逼近。就在这时成才的枪顶在了那名守军的头上他把那刀轻而易举地夺了过去。 许三多看看成才看看后边的袁朗和吴哲兴奋得只剩了一脸的苦涩。 拉我起来。许三多对成才说道。 成才没有拉他成才说你休息一会吧。 许三多说不能休息。休息了我就再也起不来了。 成才这才腾出一只手将许三多拉了起来然后给许三多的蜇伤上了一些药。袁朗把许三多的那只脚细细地察看了一遍许三多却显得异常的平静他说已经好了。我睡了一觉耽误了几个小时可伤也好了。 旁边的成才说:是睡了一觉还是昏迷了几个小时?记得假想敌方代表跟我们说过什么?宁可被毒蛇咬一口也不能被毒蜂蜇一下。袁朗说:就算你是壁虎变的也该休息至少一个星期知道吗可是你……袁朗话没说完许三多却笑了他说可现在没有这个条件队长事后放我一星期的假吧。成才说要放就放两个星期我正好和许三多一起回家乡看看。 放三星期假!袁朗说道:老子正好回家看看老婆孩子。 说完袁朗拍了拍许三多的屁股:治疗完毕暂时只好这样。 不远处的吴哲刚刚审完一名被他生擒的守军。他过来告诉他们:我们算是捡了个便宜所有的队都已经过去了这里的警报已经解除原有的十二人也减为四人驻防。 就是说我们确实已经是最后一名了? 吴哲对袁朗点点头:已经有三个队弃权了他们的意思是我们也应该弃权。 袁朗说:今年参赛队特别多弃权队自然也就多可不包括我们。 许三多看出了大家的某种情绪他突然在身后单腿蹦了两蹦。 袁朗说你在干什么?许三多又蹦了蹦他说好了我好了队长你真是妙手回春啊你。袁朗说你先别动先老实呆会。许三多你路径识别能力惊人居然能从那条退路迂回到这前沿你来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许三多说:不能走标定的途径。地理环境复杂沿途守军就算放松警惕了跟咱们也是十比一的数量优势。 袁朗同意说:走哪? 许三多说:最近的路是水路。 吴哲早已经亮出了地图。 袁朗早把地图刻在了脑子里他说水路是个弓弦可水路也完全没有丛林遮掩。 许三多说要的就是没有遮掩。没有遮掩守军反而放松警惕。 成才说:可我们没有船。 不用船那反而暴露目标。许三多望了望成才:我记得集训期间我们都拿到了一级潜水证这里跟咱们要去的地方又是个顺流。 袁朗倒吸了口凉气扫了一眼那条貌似平静的河流。 吴哲戳着地图忽然嚷嚷了起来他说许三多这是条半地下河!你知道它的水温是多少吗?咱们现在撑得住体温流失吗?许三多冷静了一下说:这是水路的另一个好处按这河水流咱们漂流到重点设防的F3区时已经是晚上到时候又少不得对付红外夜视仪器水温低咱们体温也低兴许能不被夜视现。 降低自己的体温?你怎么想得出来?袁朗奇怪地问道。这一问许三多便笑了他说我们这么试过的队长。在步兵团为了对付您的选拔。 袁朗也暗暗地笑了他望望成才望望吴哲:大家意见? 成才说可以试试。水面浮力正好减轻我们的负荷这正是个好处。 吴哲也同意他说好像还挺诱人的。可人能承受的极限在我心里有个精确数据。 袁朗则摇摇头他说一点都不诱人。说白了这只是个比赛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这么搏命。那四个人弄来了一段枯木放进了河里随后检查了一番装备该密封的密封好然后就下水去了。他们估摸着不会有别的队这么干的。 桥头堡里的电话响了。一个守军说:你去接吧我已经“死”了。另一个说:你认为我还活着吗?前边的那名守军只好说:那我们只好指望他了。 他们说的是那名被生俘后绑在那里的士兵。 那士兵只好极力地挣扎着往桥头堡蹦去那样子像是夜里的鬼在一跳一跳地走。 电话是乌里扬诺夫打来的。这时托扬进来告诉他:英国绅士们已经弃权了他们指责这场比赛的不人道用词相当精彩。乌里扬诺夫放下电话敷衍了一句:那祝贺您祝贺您又胜了一局了。托扬现他的情绪有点不对说乌里扬诺夫生了什么事情吗? 乌里扬诺夫说:我不太确定可d5区的桥头阵地已经失去联系很长时间了。 托扬说:所有的敌军都已经通过d5区早已经撤防了。 乌里扬诺夫说:还有一支队没有通过我留下了四个人。 哪个队? 中国人二队。 托扬笑了。他说一支在昨天已经失去所有希望的队伍能在今天捡回他们的希望吗? 浮木边上的四个中**人一路地漂浮而下。 他们在瞄准镜里紧紧地监视着河面四周的动静。 即将漂过一座横跨河流的桥梁时河边的丛林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爆炸声随之袁朗通过夜视镜看到桥面上像炸了窝一样密集的守军在东奔西窜地拉响了警报。一辆动的战车正向丛林里的炸点驶去一尊坐镇桥头的重型机炮也掉过头向丛林里猛烈射击。 袁朗摘下了夜视镜放进防水封套里一边苦笑着吩咐道:关上保险。光桥上就一辆Bmp2一门双23一个排兵力外加两具便携式uV咱硬碰不得。 许三多几个用冻得僵硬的手指艰难地关上了枪机。 袁朗一声命令潜渡几个人点点头便无声地没入了水中。 等到他们重新浮出水面的时候他们已经漂了很远了但同时已经冻得不行了。 被冻得都有些神志模糊的成才是许三多拉到岸上的他回身要去帮吴哲时看见袁朗已经扶起可袁朗一放手吴哲就蜷缩着躺了下去看见许三多过来连忙说别碰我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一块冰。一碰我二话不说就得碎…… 袁朗有点担心他说吴哲你没冻迷糊吧? 吴哲说迷糊劲早过去了我现在脑子特清明就是打全身每一个毛孔里渴望一堆火火呀红红的火…… 袁朗说你悠着点然后吩咐许三多:咱们整理装备吧。 成才一听这话马上从地上站了起来用枪支持着。吴哲看看他们也坐了起来他说我烦跟你们同队好像屁股上钉了三根钉子可我也庆幸跟你们是同队让我逃过了刚才那一劫嘿牢骚完毕请队长指示。袁朗说:五分钟后向下一个目标进。 吴哲连忙打听:刚才遇难的是哪国的同仁? 袁朗摇头说:不知道可现在算是知道了这里的丛林对咱们意味着什么丛林里的连环雷一爆就是一百多个。假想敌胃口真大几个工兵就收拾掉一个分队。 吴哲抱怨说:昨天您吓唬我们说进丛林才是进了真正的死亡区域没曾想是真的。 几个人互相看着苦笑了一会。 乌里扬诺夫正在望远镜里监视着眼前的视野那里是一根联接在山涧上的吊索。 乌里扬诺夫说道:又一支参赛队进入任务区域了。 托扬问:他们怎么能通过雷区? 乌里扬诺夫耸耸肩:使用了单兵火箭爆破装置相当不错的新玩意儿。托扬说好前面还有五处雷区一具那玩意至少五六公斤吧?你认为他们能背多少具?过于依赖装备的步兵他们的长处恰恰是他们的弱点。托扬说不用等到那时候他们的爆破已经暴露了目标相信这支队在天明后会被解决。 那边的吊索上已经有人影攀援了上来他们手里的枪支开始喷吐着强烈的火焰把对面山头上的游动靶一个个地打爆了。当最后一声枪响完毕时乌里扬诺夫摁下了手上的秒表:六十九秒全部靶被击中中校同志。 非常惊人的成绩不是吗?可我想这是比赛中他们拿的最后一个项目冠军。托扬也不禁赞叹道。 当然。我这就去办。 说着托扬用望远镜最后扫视了一下那片山头忽然又愣住了:那是什么队?他喊叫了起来。又一小队人出现在对面的山头上而且已经攀上了绳索。 乌里扬诺夫拿起望远镜一看也惊讶了。 枪声已经响起了响得根本听不出瞄准的间隙。许多靶子根本是在刚竖起的同时就被打倒了看起来简直像射击者与操纵游动靶的人有些默契。与此同时第一个人已经消失在山涧的那端后边的人在跃上对面山涧时用最后一枪撂倒了最后一个靶子随后便消失了他们的踪影。 托扬放下了望远镜看了看乌里扬诺夫乌里扬诺夫这才想起来压下手上的秒表。 多长时间? 全部命中三十八秒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包括刚才我耽误的时间。 这到底是哪支队? 我不知道中校!一直没有过这支队的消息他们好像是打平地上冒出来的鬼魂! 他们怎么通过雷场的? 不知道连树梢上都布了雷除非他们是飞过来的! 托扬只有喃喃自语了:我想这场比赛是禁止使用单兵飞行器一类玩意的……立刻去查不用管那些背着火箭行军的家伙了让他们累死去吧。 乌里扬诺夫仍有点回不过味来:我可以去查他们留下的弹壳。 不调用这防区的所有兵力查出这队鬼魂的去向!你还没有感到威胁吗?笨蛋!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几个就是袁朗和许三多他们。 天亮时乌里扬诺夫赶回来报告托扬他们没有找到那个神奇的支队他说:他们失踪了。F5区找不到他们也没有通过相邻的区域。 托扬觉得不可思议他说:这方圆两百公里的阵地是我们一手操办的布置了多少明岗、暗哨、雷区、报警器、夜视、空中观测你自己知道。 乌里扬诺夫点头说:我知道。 你知道?于是你告诉我这样一个结果?托扬摇摇头他说至少你得告诉我是哪支队伍吧?我相信你已经查过了弹壳。 乌里扬诺夫说:查不出来。 乌里扬诺夫亮出了手里的弹壳他说全世界军队的步枪口径也只有这几种五点五六、五点四五、七点六二可我找到的弹壳不属于这任何一种。 托扬拿过那个弹壳看了一眼脸色很快沉了下来: 是中国人! 怎么会? 只有那个不爱随波逐流的国家才在通用口径外为自己的士兵研制了一种枪弹就是这种五点八中国制造。 可中国一队刚通过g5区了。 中国二队。我以为打瘸了一头猛兽可它伸开翅膀飞了。 丛林的雾气中一棵浮木划开了雾气飘来袁朗和许三多几个攀附在浮木之上。他们伪装良好整个上身都用水草和灌木覆盖起来看起来就如同丛林河流上随处可见的枯枝败叶。从灌木中伸出的枪口随时警戒着两侧的河岸。 吴哲不停口地念叨着:这下好了每个任务标定地都是咱们的海港咱们上岸又下水完成任务后再开始异国之航。 袁朗看了他一眼:别硬撑了我听见你牙关在打仗抹了你脸上油彩你脸色要不是青的我输你一双军靴。 吴哲反驳他:难道队长的面色红润吗? 这时许三多突然低声说道:有船。十点方向。 用不着袁朗的命令几个人已经潜进了水里只余下水面上飘浮的枝叶。 一艘快艇上架着机枪驶了过来艇上的士兵在这里只看到些枝叶注意力只是在河岸上。快艇过后袁朗和许三多几个迅从水里钻了出来。 吴哲说:我们到什么地方了?警戒越来越森严了半小时居然过了三趟快艇! 再走下去我就担心水路也行不通了。成才欲言又止。 袁朗看出来了便对成才说:成才有话就说出来。 成才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说:我想得比较乐观警戒森严说明咱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落后假想敌不会在没几支队的区域这么设防。 我喜欢这个说法。吴哲冲成才竖起大拇指。 远远地有直升机的旋翼声传来袁朗几个又迅埋进了水里。 直升机刚从河面上飞过许三多便迅把反坦克火箭推到了肩上吴哲知道许三多已经看上了前面不远的一辆装甲车马上给他把弹装上然后敲了敲他的头盔表示装弹完毕。眨眼间岸上的那辆装甲车便不明不白地冒出了滚滚白烟。 他们继续在水面上前行。 随后他们忽儿悄悄爬到岸上忽儿又鬼快地回到水里将岸上的巡逻士兵和一些隐没的碉堡一一收拾干净。 又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几天不眠不休的战斗下来每个人都接近了虚脱的状态。 当他们最后一次上岸时吴哲觉得自己都爱上了那根浮木了他拿刀在那浮木上刻了一行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英文字然后把那根浮木推进水中并朝那根浮木深情地挥挥手好像那是他们的战友似的。 他说队长我真想知道我们现在排名第几。 袁朗说我们一直在抢时间我不知道能抢回来多少时间。 吴哲捅了捅许三多:这整天冰冷彻骨的旅行我现你跟成才的一个共性你们越苦吧话就越少我呢却成了话痨。许三多笑了笑他说我不说话是为了保持体力你爱开玩笑是为了鼓舞士气。 袁朗却在思量着往下的事情他说最后这一天就得在6地上过了。我们有三个任务:渗透侦察、袭击敌指挥所、战场救生尤其是渗透侦察作战区域足足四平方公里在水里边不可能完成。咱们昨儿一整天的路程算是幸运…… 但吴哲不同意他的说法。他说谁会要这种幸运呢?咱们碰见那队法兰西不是琢磨半天也没下来吗?许三多正色道:人家价值观跟咱们不一样这并没个谁对谁错。肯定自己并不是要否定别人。 吴哲笑了:我喜欢许三多说大道理时的样子不折不扣的思考。 成才背起了他的背包说装备检查完毕。 袁朗点点头:我想说的就是从现在开始就没什么屏障了剩下的路咱们得靠硬碰硬的功夫了。 四人很快隐没在前边的丛林里。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看到了前边的那片阵地就像是个军事氛围极重的小镇。车辆在阵地旁不停地走来走去。他们用望远镜观察了一阵之后袁朗说道:说是硬碰硬先要考的其实是个潜伏和渗透的功夫这是这个比赛中的重头戏s任务侦察这镇上布防的阵地在地图上标出全部军队集结点、火力点、仓库、指挥部的位置要求采用全英语和北约格式所以吴哲你从现在开始又成了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了。 吴哲说:我用不着你们保护。 袁朗说:y任务袭击敌指挥所是个参考任务完成加分不完成不扣分酌情而行。 许三多说:是任务就该完成。 成才说:从这里是无法看清的得靠近说白了我们得进去。 是需要进去。许三多也同意成才的看法:这个任务对咱们难度更大欧洲人可能抓个舌头换身皮就混进去了咱们不行一看体形就看出来了。 吴哲于是锁住了眉头:三儿说了最要命的问题光说话我能冒充可我也是黑眼睛黑头黄皮肤。 成才说:我可以在远距离狙击让他们暴露火力配置你们趁机绘图。 袁朗摇头说:第一不能靠牺牲队员来达成任务;第二这也只解决部分问题仓库和指挥所位置仍然不知道。 许三多拍拍成才:四个人都得进去四平方公里一个人勘察太危险了。 吴哲说:我同意三儿的意见。 袁朗若有所思地抠下一块树皮在手上捏碎了他说不管怎么说一套差不离的服装至少能缩短被现的距离。 于是他们转身朝不远处一个巡逻在丛林里的三人小队摸去。 巡逻队的领队刚狐疑地停下脚步许三多从丛林中忽然一闪一掌砍在了他的颈动脉上另外两个来不及转身也被成才和袁朗一左一右地制服了。 但肥大的军装让吴哲和许三多穿上后极为难看。 吴哲看了看袁朗苦笑着:军容不整是吧? 袁朗说没关系人家注意到你的着装问题之前应该早看清你是东方人了。 吴哲口令问清楚了? 口令是英语的消灭二字。吴哲说完自己都不由吐了吐舌头:好威风好杀气敢情老外比咱会吹。袁朗顿了顿:你肯定没蒙咱们? 吴哲说:我是分开问的。 吴哲边回答边痛快淋漓地将裤管和袖口用刀裁下来了。 许三多的裤管和袖口早被袁朗给裁了下来。 队长我应该也进去。成才说。 你还是火力支援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开枪。成才你的特长是远距作战如同我们四人中的炮兵我不需要炮兵装上刺刀来证明自己。 成才犹疑地给袁朗点点头。 夕阳之下一辆军车从外边回来路口上的哨兵远远地就打开了大门。 丛林里出来了三名巡逻兵他们大摇大摆地从车驶过的路口晃了过去。那就是袁朗和许三多他们。吴哲刚要高兴忽然愣住了因为从对面的丛林里与此同时出来了三个爱沙尼亚方的士兵在谈笑风生地朝他们走了过来。后面是守军前面是巡逻兵他们根本无路可退。许三多下意识地把手一翻一把刀出现在了掌心。 警报!吴哲忽然用英语跺脚大叫了一声。说着他已经操枪对着丛林里射击起来。 周围顿时炸窝了人们奔跑着警报声声。 袁朗和许三多知道吴哲是什么意思跟着也又是叫又是追地冲进了丛林里然后找了个隐蔽地坐了下来。吴哲掩着嘴无声地大笑着袁朗忽然踹了他一脚说:你这通胡闹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蒙混过关的办法。 大家随即悄悄地围了上来。 暮色渐渐地被黑暗淹没了浓浓的夜色从远处缓缓地降临了这片小镇。 袁朗三个不遮不掩地从前边走来守军的探照灯还没射到他们身上他们手中的强光电筒已经照了过去随后是吴哲的大声吆喝: 口令? 消灭! 守军回答道。 袁朗几个马上转向走了一直走到一道铁丝网边才停住。吴哲装着像巡逻兵一样将手里的手电胡乱地照了一会看看没有引来什么怀疑然后把电筒闭上。 许三多迅在袁朗手上垫了一脚跃过了铁丝网。 接着袁朗也在吴哲的手上垫了一脚也过去了。 最后的吴哲只好隔着铁丝网把自己的背包和枪械一样样扔给那边的袁朗然后匍匐下身子爬过去爬到一半时却被铁丝网挂住了使劲地挣扎引起了那铁丝网的动弹一个连在网上的绊索式炫光雷因为那微微的震颤而摇晃了起来眼看就要脱出保险销的一刹那许三多忽然一只手牢牢地摁住了。 许三多对吴哲轻轻地嘘了一声。 袁朗马上钻到网下帮吴哲把衣服解开然后拖着背包和枪械两人奔往最近的一栋房子下隐蔽了起来。袁朗掏出工具刚要回身去解救仍困在铁丝网那里动弹不得的许三多时几道电筒光从路上晃了过来。 吴哲悄悄地将步枪上膛。 一声清脆的枪响忽然划破了夜空那队往前走来的守军立即转过了身去径直向枪声的地方飞奔而去。 许三多乘机用小刀从铁丝网上弄下了那枚该死的炫光雷。这时袁朗已经迅迎了上来帮他从手指下脱出了保险销。 刚才那是成才放的空枪他是为了救我。许三多有些惆怅地说。袁朗连忙安慰道:没人能抓住那只猴子的我对他有信心。 说话间又是一声枪响强烈的探照灯应声碎裂了四周顿时一片黑暗。 许三多知道这一枪又是成才的杰作。 丛林里成才在敌军的追堵下奔跑着他刚打倒前面冒出的一个敌军子弹已经没有了就在他换弹匣的间隙用握着的弹匣又打倒了扑上来的一名敌军然后蹲在地上一枪一个地收拾着从黑暗里扑上来的人影。一匣子弹打完了他迅掏出了手枪手枪快打完的时候他意识到需要夺路奔逃可刚跑开两步忽然想起被他扔在地上的那支狙击步枪他没有多想便回身一扑一个翻滚在枪弹攒射中捡起了他那心爱的步枪可他刚要站起就被冲上来的一名敌军砸倒在了树下。那敌军显然是想抓个活的冲着成才就扑了过来成才一脚将他踢翻跃了起来接着往前不顾遮掩地奔逃而去。显然他是受了伤了奔跑中他的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的。 快跑到丛林的边缘时成才终于听到了河水的咆哮声他静静地听了听听到了四下都是人的说话声这时他反而露出了一丝轻松他猛地一冲冲出了丛林。 一辆装甲车这时从十几米开外朝他开来强烈的车灯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没有犹豫的工夫也没有装弹的工夫车子从成才身边经过时成才身子一闪就跃到了车上只见他枪托一横就砸得那名弹正上膛的射手叮当一声翻进了车舱里转身又从车上跳了下来。 身后的枪声随后又响成了一片。 成才在奔跑中看到了前边的河流一艘快艇正打着灯光往前驶来。 成才在奔跑中把枪背好一边摘下了头盔上的夜视镜毫不犹豫地从山涧上往河里跳去。 袁朗三个已经在枪声中出现在了小镇的中心。他们一边装模作样地晃动着手里的电筒给那些从他们身边跑过的守军胡乱地指路一边照射着那些待或射击中的火力点、仓库、营房和帐篷将他们一一地记在脑子里。 还是没有看到他们的指挥所。吴哲对袁朗说道。 袁朗看了看提醒道:你的身后吴哲停车最多的地方。 吴哲转头一看身后的那排车辆后果然灯火通明一个中校正在门口对着一名上尉咆哮着那正是托扬和乌里扬诺夫。 应该是没错了那位上尉我认识。许三多肯定道。 吴哲随即笑了:s任务完成y任务呢? 袁朗停了脚步说:攻击的话我们会成为所有人围攻的目标。也许就是前功尽弃。 吴哲素来知道袁朗的意图但他说:不攻击对不起成才给我们制造的这场混乱。 许三多也补充道:攻击也许能减轻成才那边的压力。 最后这个理由也许是真的打动了袁朗他对他们点点头不再犹豫。 而这时的托扬还在指挥所前边对着乌里扬诺夫怒他命令乌里扬诺夫:无论如何我要你抓到那名狙击手并且弄清他那三名同伴的下落! 乌里扬诺夫无奈地摊开手:可是他从山涧上跳下去了。 你是要告诉我他自杀了吗? 我只知道如果我让我的士兵从那地方跳下去他们会说你疯了吗? 就在这时一辆车子突然停在了托扬的面前他没有多想就上了车子一边还气愤愤地说:没有比这几个人更危险的了无畏而理智你想想他也许就在你的身边可你一无所知……而托扬没有想到的是吴哲这时就在他的身边。 吴哲对托扬说了一声:多谢美誉中校同志。 说着手里的消音手枪轻轻地响了一下然后顺手一推把托扬推下了车子。车里的许三多也几乎同时地举起了手里的微声手枪将站着的乌里扬诺夫打出了白烟。 警报! 托扬看着许三多他们开去的车子对乌里扬诺夫吼道。 可是中校您已经阵亡了!乌里扬诺夫说道。 托扬才现了自己身上冒着的白烟。但他的愤怒没有停下他依旧地吼道:每支队都来杀我一次难道我要死三十一次吗?警报! 说着他自己掏枪鸣枪示警直至放光了枪膛里所有的子弹。 指挥所和军营里的士兵们蜂拥而出朝那辆疾驰而去的军车追赶而去。 看着后来的追兵袁朗手里的机枪如割草一般。 他说我们的阵地指挥官违规了这笔账怎么算? 而吴哲却一脸的笑意他说能把他气成这样我深感荣幸。 望着前边正在关上的大门吴哲忽然苦笑了他说现在有些后悔了真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吴哲话声刚落许三多大声喝道:坐好!他猛地一下加车子便撞开了铁门。剧烈的震动牵动了整条铁丝网上密布的各式照明雷、眩光雷、信号雷守军们顿时尝到了自己埋下的苦果在一片比白昼还亮十倍的辉煌中掩住了眼睛。 许三多他们的车子也歪歪斜斜地翻在了路沟里但他们三个早在车翻之前跳到了地上。许三多对身后追来的越野车伸手摔出了个什么半空里马上炸开了个小太阳越野车紧急一刹停下了。司机揉着眼大骂着跳了出来。 袁朗有些奇怪:许三多你扔的什么? 炫光弹呀! 袁朗愣了一下:咱们这趟没配那个! 许三多嘻嘻一笑:是我刚才? ?到的那个地雷。 眨眼间三人消失在了丛林中。 整个丛林于是像疯了一般:天上是轰轰作响的直升机公路上来来往往的战车河上是飞奔的快艇还有不时爆出的激烈的枪声…… 已经到了比赛的最后一个白昼了。 守军和参赛者都和开赛时一样进入了白热化。 自昨夜开始的奔逃就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消耗了。袁朗三人在丛林中跌跌撞撞的显得更加狼狈更加衣衫褴褛了。 惟一的安慰是枪声已经自他们背后传来。 许三多跃过一条沟坎时两腿一软重重摔倒在了地上袁朗和吴哲几乎同时把他拉了起来。看看许三多没事袁朗嘘了口气他说:Z任务战场救护……就是前边那片空地了。 这时的吴哲几乎是没了气力了他说:这是最后……最后一个任务了。 三人连扶带挟走过了那片空地真正激烈的交战已经被扔在后边了。这里突然显得十分的平静。 不远处的空地上躺着一个人。 那不是需要救护的“伤员”那是真正需要救护的成才他的身体似乎一个路标在指示着最后一个任务的方向。许三多扑过去将他翻了过来静静地看着。好久成才才睁开了眼睛他说我没死我只伤不残只睡了一会。 吴哲迅掏出了急救包但成才反而坐了起来他说:帮我起来。 四个人蹒跚地走向眼前那条不长但却显得异常艰难的路。 丛林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伤员一名女伤员正烦躁地看着丛林边的通道看见许三多他们时她雀跃了起来。 来了来了!他们可算是来了!她对另外的伤员们喊道。 旁边的伤员劝她还是躺下来吧他们不相信她的话。 女伤员只好躺下然后在自己的身上精心地洒着红药水。 她说:我希望来的是个小伙子。 他们当然都是小伙子。有人起哄道。 女伤员说:最好不要色迷迷的。 他们当然都会色迷迷的。又有人说道。 可许三多他们出现的时候他们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因为来救他们的竟是四个不复人形的人他们摇摇晃晃的好像连自己都保不住了。但他们一蹲下就默不作声地掏出了医药包开始救护了起来。 许三多摊上的就是那个女伤员这让他觉得有些局促他剥开了一片口香糖送过去恨不得把头扎进医药箱里。 那女伤员竟没有马上接住她问他:这是什么? 许三多说:我们特制的口香糖含有强效的止痛剂可以让您忘记自己的伤痛。 女伤员却说:可是我没有什么伤痛!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这个已有些昏沉的年轻男子又看看那边的成才。成才是躺在地上给另一个名义上的伤员包扎的。 女伤员拿着口香糖觉得不可理解。她不相信。 她说有这种药你们自己怎么不吃?你们不知道痛吗? 许三多苦笑着:我们得比赛不能麻醉自己。我们不是伤员。 女伤员差点喊叫起来:你居然认为你们不是伤员? 许三多说:您不明白军人的规则。吃了它吧。 那女伤员犹豫着让许三多把口香糖送进她的嘴里。 她说你们到底走过什么样的路程? 许三多微笑了路程这两个字让他心动他说没什么。今天是我当兵的四年零八个月零十一天我当了四年零八个月零十一天的兵这不过是说我有四天时间用在这里了不过如此。 女伤员迷惑了:您在说什么? 许三多说:我说我们走的就是跟别人一样的路。 女伤员说:不用这样拼命的把别人扔下多远才能满足你们的自尊心? 许三多说:扔下?不我们是最后一个我们只是不想赶成最后一个。 女伤员的眼睛瞪大了:最后一个?你疯了?你们从昨天开始就抢成了当之无愧的第一!难道你们一直认为自己是最后一个? 许三多愣了一下他看一下袁朗袁朗正在一个孩子的耳边低声抚慰看起来不像个军人而更像慈父。 于是许三多对那女伤员微笑着他说:现在这不重要了。 那片麻醉剂带来的睡意让意志不那么坚定的伤员们迅有了睡意她强打着精神看着许三多问道:您是哪国人? 许三多说:1e’sLiberationarmy. 说完他用中文又说了一遍: 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许三多看着她渐渐睡去再去看看成才成才对他做了个鬼脸。他看看吴哲吴哲对他耸耸肩。他看看袁朗袁朗放下抱在手上的那个孩子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他说:他像我儿子。四个人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孩子。 随后他们相互地扶持着站在了一起看看头上那片蓝蓝的天空袁朗掏出了信号枪许三多几个会意地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握在袁朗持枪的手上一绿色的信号弹随后悠悠地飞上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