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 第一章 报恩令 这世上只怕没有人比他更急了。 连他自己也从来不会这样子急过。 胯下的坐骑已经是第四匹了一路来他已骑毙了三匹马每赶百五十里路疲马折蹄垮倒道旁可是他仍是没有停下来歇一口气。 只是现在虎尾溪已经近了。 他的马箭也似的掠过一口道旁的水井奔去寻丈远才骤然停住一阵猎猎的衣袂风声他已掠至水井旁打一桶水自他的濯濯光头淋下去然后舀了一瓢子水咕噜咕噜的伸脖子猛灌下去。他一直不明白寨上的哥们为啥要在这里掘一口井现在他才明白一口井水对赶路的人有多大的用处! 在井水旁树阴下的人们都呆住了他们住在虎尾一带不可能没有见过轻功但肯定从来没有见过赶路赶得那么急的和尚! 他才灌完了一瓢水木瓢子往桶里一抛“花”地一声人已侧掠上来马长嘶一声正要绝尘而去忽听一人疾问:“是不是管大师?” 那“和尚”目光在树阴下一扫直似厉电一般自襟中掏出一口木鱼“喀喀喀喀喀”敲了五下。 一名汉子自人群里掠出抱拳半跪行礼道:“属下‘铁组’冯乱虎拜见五当家。” 那“和尚”见同是“连云寨”的人便疾道:“究竟生了什么事?” 冯乱虎惶恐他说道:“我不知道只是” 和尚怒叱:“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快说!”太阳照在他光头上原先淋湿的部位全蒸着腾腾热气。 冯乱虎鬓边也在淌着汗:“我只听说大当家和大寨主生了事情急着要您回去。” 和尚再不打话吆喝了一声策马飞奔:那冯乱虎也掠上一匹马待要追时和尚的马已经只剩下前面一个黑点。 和尚一手执辔一手拿木鱼敲响了五下寨上的人道:“哦原来是五寨主。” 和尚没好气的叱道:“怎么一路上没几个守卫不怕官兵摸上来么?” 守寨的人只敢应:“是是。”着人拉开寨门和尚着马奔入里面散布有好几处木阁好几面帐蓬一人正从一张大帐蓬里疾奔出来向着他唤道:“师父!” 和尚认得那是平日大寨主、大当家及一众兄弟商议大计的“生杀大营”昔日截击铁手等人追捕“绝灭王”楚相玉也是在这里定议的便问:“大寨主在里面么?” 奔出来接迎的青年俊秀的汉子道:“大寨主不在大当家在。” 和尚听得心中一沉:敢情是大寨主出事了!自己欠下大寨主和大当家的恩情无论生了什么事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原来这和尚便是“四大名捕”故之“毒手”里:“连云寨”中的五寨主“千狼魔僧”管仲一。“连云寨”自从上次在虎尾拦截铁手及伍刚中等人追捕“绝灭王”不逮便图自强革新吸收了一名武功绝顶智艺双绝的高人顾惜朝。说来大寨主戚少商气度极大胸襟极宽他重用顾惜朝把“连云寨”的基业采取两马并辔的制法同治共理“连云寨”本在戚少商手下已经兵强马壮人多浩荡加上顾惜朝尽展才华“连云寨”之声威实力更是扶摇直上。 “千狼魔僧”管仲一率领一支人马原驻守边陲这日忽接到自“连云寨”总舵的飞鸽传书得悉总舵领导层有人出事要管仲一“单骑回援”管仲一素来服膺戚少商与顾惜朝他曾经身受严重内伤为戚少商悉心以内力治愈且全家亦为戚少商所救护;顾惜朝也曾在一场官兵围剿的战役里兵救过他他对两人都欠下活命之恩而今惊闻有人出事他即不计生死昼夜兼程全力赶返只想尽一已之能粉身以报! 要知道江湖中的好汉最怕便是欠下别人恩义难偿武林中复仇固然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报恩更是重大至要欠下人情而恩将仇报的都是教武林中人唾弃蔑视的劣行! “千狼魔僧”管仲一虽然是盗匪但盗亦有道尤重恩义当下一跺脚那俊秀汉子说道:“师父您先见了大当家再说。” 管仲一躬身进了皮革大篷背后的帐篷给他掀得“霍”地一响管仲一只觉眼前一黯许是刚才阳光大过猛烈进得帐篷来只觉很是阴凉可能因赶路太剧之故竟略为有些晕眩几要用手扶帐篷内的那根大柱子才稳得住步伐。 管仲一强自宁定心神只见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坐在面南紫檀巨桌之后专心的雕搂着个图章管仲一的蓦然闯进他的眉尖只略剔了那么一剔但始终不曾抬头这帐内气氛文士的精神全都集中在他右手上执着的雕刀、左手拎着的印章上的。 管仲一抱拳涩声喊“顾大当家的。” 那文士扬了扬手蓝袍衬着白边袖里的手更是白。管仲一即止住了声心里却有千百句话要问。 那文士又镂刻了半晌文静得就像他身上穿的熨平无褶的蓝袍一般。 管仲一的汗又一粒粒、一颗颗地冒了上来遍布他的头顶根、下颔胡髭上:“大当家——” 蓝衣人扬了扬眉左手轻轻地把印章放置木桌上只见他的脸色在黝黯的光线里涂了一层白粉似的:“你来了?”声音虚弱低沉似断若续。 管仲一道:“顾大当家究竟生了什么事?!” 蓝衣人当然就是顾惜朝他垂眸沉面低的道:“管大师你真难得我们的还恩令一下你是第一个到。” 管仲一道:“应该的我欠下顾大当家的恩情刀山火海都要赶来……不知戚大寨主他——” 顾惜朝叹了一口气把右手小雕刀徐徐贴近鼻前凝神细看一面说:“你也欠下戚寨主的恩义是罢?” 管仲一颤声道:“戚寨大主他他——出事了?!” 顾惜朝叹息摇头在看着自己的刻刀就像一不小心就会把这珍贵的小刀弄折似的。 管仲一踏前两步已到了顾惜朝桌前双手紧抓桌沿才控制得住心头的激动:“他出了什么事?快说!” 顾惜朝喃喃地道:“看来在你心目中他比我更重要了?” 管仲一一呆没听清楚:“什么?”倏地双指一弹顾惜朝手中的刀急电也似的飞射而出! 管仲一只觉心口一麻背后一痛。 “夺”地一声刀钉入背后隔七尺远的柱子之中。 刀柄兀自顾晃。 刀不沾血。 管仲一低头才蓦地现自己的心口穿了一个洞正在汩汩流血。 他才醒悟那一刀是自他身体穿过去的。 他念及此双手用力抓住桌沿以致那么坚固的上好檀木桌子也出裂裂之声而桌上的文房四宝也在震动中互相碰击着他抖哆着的声音也在嘶响着:“你……为什么……” 顾惜朝充满惋惜的看着他遗憾的道“我也没有法子。” 管仲一哑声道:“我是为报恩而回来的你却——”语音骤然而止咯喀两声檀木给他抓裂两块捏在手里紧紧不放人也“噗”地滑下终于仆倒毙命。 顾惜朝犹自喃喃道:“谁叫你的恩人不只一个呢?”他摇摇头又道:“我不杀你又如何杀他?杀了他岂不是要防着你报仇?我要他死要他孤立无援就必需要先杀你再杀他。” 这时那俊秀的汉子闪了进来垂手而立。 顾惜朝目光也不抬只淡淡地道:“你师父死了。” 那俊秀的汉子道:“他不是我的师父。” 顾惜朝道:“哦?” 俊秀的汉子道:“我是奉大当家之命拜他为师学全了他的绝技后好为大当家效命的。”他冷峻地道:“我跟他只是一个任务要完成全无师徒之情。” 顾惜朝道:“这样最好;”微笑拍拍俊秀汉子的肩膀道:“他驱飞禽走兽的绝活你可学会了?” 俊秀的汉子恭声道:“幸不辱命。” 顾惜朝微笑道:“青出于蓝?” 俊秀的汉子目光闪动道:“他会的我全会;我会的他不会。” 顾惜朝笑道:“好个霍乱步不枉我栽培你的一番心血。” 俊秀汉子霍乱步道:“冯乱虎、张乱法、宋乱水、霍乱步身受大当家深恩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顾惜朝听了也没什么表情只道:“他日的富贵荣华当与你们共享不过”他顿了一顿眼中放出异彩:“当前之急便是先杀戚少商。” 霍乱步道:“大当家放心都准备好了。” 顾惜朝剔一剔眉:“我的安排?” 霍乱步答:“一切无误。” 这时帐篷之外忽传来响亮的语音:“属下‘铜组’张乱法有事禀报。” 顾惜朝扬声道:“进来。” 一名虎虎生风、凛然有威的汉子跨步走了进来禀道:“戚少商劳穴光。阮明正。勾青峰已到山下了正上山来。” 顾惜朝缓步过去手徐按在木柱上的小刀沉思一下忽道:“收拾掉管仲一毙记住要一根头都不留下;”说到这里嗖地拔出小刀刀滑入袖瞬间不见他斩钉截铁地道:“计划照样进行!” 他的计划有个非常简单的名字就叫做:“杀无赦”! 戚少商、劳穴光、阮明正、勾青峰他们进入帐篷的时候帐篷内早已找不到一滴血。 帐篷内摆下了五张檀木大椅顾惜朝起身向四人揖道:“大家辛苦了。”又道“大哥请上座。” 戚少商道:“还拘这俗礼干什么?二哥受伤了要赶快救治才是。” 只见劳穴光一身是血身上至少有七八处伤痕最轻的一处是右臂至右肋有一道深约四分皮肉向两边翻起、可见模糊筋血看来是给人用枪乾之类的长重兵器搠伤的。其余额尽被火的伤伤得甚重。 顾惜朝惊道:“二寨主受伤了?” 劳穴光脸目森冷却毫不动容地道:“皮外伤不碍事的。只是那些狗强盗一次比一次来得凶猛藉围剿我们连云寨之名把这方圆数百里的七处村镇狂搜暴掠打家劫舍、**杀戮无恶不作事后统统赖在我们连云寨的帐上真是猪狗不如。”说着甚是悻然。 阮明正要劳穴光坐下替他敷搽伤口并用小刀把霉肉烂处挑剜出来劳穴光冷哼道:“要不是戚大哥喝止我一定冲下去跟他们撕拼个你死我活!” 戚少商道:“劳二哥您别动气那干人是奸相传宗书派来的其中领头的两个将军一个叫“神鸦将军”冷呼儿一个叫“骆驼老爷”鲜于仇这两人不比上几次派来的庸官懦将只要稍施法度就可以杀他个落花流水。” 阮明正道:“他们是常山‘九幽神君’的三徒及四徒被传宗书收揽过去这次他们调兵遣将倒是来势凶凶的……” 劳穴光冷哼道:“怎么来势凶咱就怕了么!”阮明正为他刮伤疗毒他哼都不哼一声。 勾青峰身上也挂了彩头上也有伤不过伤得不似劳穴光他外号人称“红袍绿”而今头倒是一斑红、一斑绿的血块子凝结下来他亦不以为意笑道:“二寨主平日打雷都不开口今日话倒是挺多的这不是转死性是什么?”说罢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连云寨”的弟兄自己开玩笑惯了勾青峰虽是六寨主说话不知检点但大伙儿也不见怪。原来“连云寨”八位寨主:即是“虎啸鹰飞灵蛇剑”劳穴光“赛诸葛”阮明正、“阵前风”穆鸠平、“千狼魔僧”管仲一、“红袍绿”勾青峰、“金蛇枪”孟有威“双刃搜魂”马掌柜、“霸王棍”游大龙声势已然甚壮规模直迫“武林四大世家”之“南寨”青天寨。 后来“九现神龙”戚少商独闯连云寨以单手击败八大寨主且连换八种完全不同的武功令八名寨主为之折服更佩服他的才智识见拥他为大寨主八大寨主才因而每人依次序降一级连云寨的声势因而更为浩荡早已出南寨。 惟在“毒手”一役中“连云寨”众因保楚相玉而与铁手、青天寨及沧州时震东的部属起冲突八寨主“双刃搜魂”马掌柜因而丧生“连云寨”寨主又回复到八人主政的局面。直至近年戚少商效法自己加入连云寨之先例唯才是用拉拢了顾借朝及其四名部下同主连云寨于是连云寨声威之壮一时无两各方英雄好汉纷纷投靠同时也引起官府的注意数度围剿都损兵折将伤亡惨重这一来连朝廷也为之侧目加派军队暗遣高手以平匪乱。 这些日子连番征战劳穴光等人身心皆疲不过这一众兄弟说笑惯了自恃连云寨心齐力壮固若金汤也不当是一回事。 勾青峰这样说着时阮明正便笑呻道:“狗嘴长不出象牙!” 顾惜朝笑着接道:“劳二哥真了不起人说华陀替关云长刮骨疗毒然查史实医者决非华陀而今阮三哥替劳二哥刮骨疗伤二哥脸不改容三哥神医妙手倒是真个让我们亲眼目睹心折不己。”“连云寨”原就是劳穴光和阮明正一武一文所创立的不管戚少商还是顾惜朝言语间对他俩仍是十分尊重。 劳穴光冷冷地道:“什么脸不改容!你看大汗叠小汗的脸都黑一块、白一块呢!”劳穴光这样一说大家才现他真的淌着冷汗黝黑的脸膛也微微白不禁都笑了起来。 阮明正忍俊说:“快好了你且再忍一忍罢。” 第二章 大刺杀 这时冯乱虎走进帐篷里来手中捧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上有一壶酒五个酒杯。 顾惜朝徐立道:“四位兄弟这趟辛苦了我来敬四位一杯。” 戚少商道:“近来官兵攻势怪异忽紧忽松还是商量大计要紧;我们是下山决战顾兄在此运筹帷幄同样是在做事。这酒慢喝不妨。” 顾惜朝长叹道:“各位跟我义结为盟情同手足你们每次下山杀敌军情紧急兄弟我都心焦如焚坐立不安心想如果万一各位出事我该当拼命赴死也在所不惜又恐迟缓片刻营救无及真如同水淹火煎情急难奈……”他目中露出深厚的感情“每次见各位哥哥能平安回来兄弟的一颗心才又转活过来了魂魄也回来了但总觉自己是坐壁上观深觉惭愧。” 戚少商紧握着顾惜朝的手道:“顾兄何出此言!您镇守山寨身系一众弟兄家室安危遣兵调将更是身负重任况且前些时候顾兄也屡领军杀敌还乔装打扮混入皇城潜杀奸相只借功败垂成;但顾兄英雄肝胆侠义千秋兄弟我甚为佩服!您对我们情深义重我们众家兄弟何尝不是悬念于您之安危难以终寝!顾兄咱们生死同心您再说就见外了。” 顾惜朝缓缓倒了几杯酒道:“无论如何今次见各位兄弟回来心里总是高兴我来敬诸位一杯再说。” 劳穴光嘀沽道:“刚说不见外又来见外了这敬酒嘛算什么!要嘛咱们一起对饮便是!” 阮明正道:“二哥您伤势重不宜沾酒。” 劳穴光道:“我一生大大小小伤一、两百次也没死得了刀砍我都不怕还怕酒不成!” 勾青峰道:“顾当家的这杯我们倒是该喝的就别分谁敬谁了。”说着双手取了两杯酒一递给戚少商一递给劳穴光随后自己拿了一杯。 顾惜朝自己拿了一杯酒又把另一杯递给阮明正阮明正笑道:“管五弟回来了罢怎不请他出来一起喝一杯?”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顾惜朝却如着雷击的心房一震口里却道:“要是管五弟回来就好了大伙儿可以趁此聚一聚唉他独个儿跟‘雷军’大员镇守南塘日以继夜可把这精壮的一条汉子苦瘦了。”一面打量阮明正的神色。 阮明正神色自若淡淡地道:“哦?” 顾惜明举酒道:“我敬诸位。” 劳穴光举杯就喝冷哼道:“太客气就是废话!” 阮明正仍是阻拦道:“二哥你有伤在身不宜多喝。” 劳穴光不听犹可一听就仰脖子把酒喝完道:“有什么宜不宜的!只一杯又不多喝!” 戚少商见劳穴光动了执拗脾性微微一笑跟勾青峰正要喝酒阮明正道:“喝不得!” 顾惜朝心道要糟阮明正外号“赛诸葛”心细如诡计多端不知怎么的教他给瞧破了但又自度毫无疏漏心里正在七上八下时脸上可淡定如斯只见阮明正向他笑道:“大当家的我想那莽裂鲁直的五弟还是来了这样跟我们藏着玩不如叫他出来一起饮一杯吧。这两个月来苦守南塘我倒要看看他瘦了几两几斤!” 顾惜朝细瞧阮明正的神色举止似并未觉阴谋只是断定管仲一已回寨内他百思不得其解何以让阮明正瞧破外表仍不动声色笑道:“你们都知道五寨主的脾性他说要躲一躲给你们个惊喜我且由他却不知三寨主是如何看出来的?” 阮明正笑道:“大当家的紫檀木桌是上好的登城木用刀砍也未必见功……”他没有往下说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桌前两处被抓裂的痕迹。 戚少商笑道:“管五弟的‘废神爪’功力又精进了。 顾惜朝陪笑道:“五弟素来心急倒少来这一套一定有什么喜讯心情好才会逗着咱们闹。” 勾青峰瞪着眼睛问:“五哥呢?”顾惜朝道:“三哥猜得对他倒是立了大功回来了。” 阮明正道:“什么大功?” 顾惜朝用手一比道:“他杀了个恶名昭彰的狗官!” 阮明正喜道“难道是黄金鳞?” 顾惜朝道:“三哥料事如神!” 阮明正不觉有些陶然;戚少商道:“黄金鳞这恶贼把三县十六镇的人全迫得造反连团练也给他逼得倒戈相向而且是好相傅宗书的跟前红人专打小报告诬陷毒害无所不为他升官后同僚清正之士不是惨死就变成了祸害都是此人一手造成的;人称为民当官者为‘父母官’百姓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无父母官’其为人亦可想而知。”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平日这黄金鳞为人好似鬼今番居然给五弟逮着也真是报应!” 顾惜朝道:“何止逮着头也砍下来了。” 勾青峰拍手笑道:“好五哥!” 阮明正道:“却不知道五弟有没有向他审问清楚朝廷军情如何?” 顾惜朝道:“我叫他自己来跟你说罢。”随而向戚少商等道:“三位请坐。” 劳穴光本来就坐下来了只是阮明正勾青峰和戚少商还站着。 勾青峰道:“坐有什么好?我站着!待会儿管老五来我还要跟他较量较量就不信他武功进步到这个地步!”他在“连云寨”排行老六跟管仲一刚好差一级一直都不甚服气。 顾惜朝只笑道:“你老是坐不住也就罢了但大哥三哥得要坐。” 戚少商道:“好端端的坐来作甚?我又不累。” 顾惜朝道:“五弟要把狗官级献给诸位哥哥。” 阮明正笑道:“人头?我可没兴趣大哥坐吧我还要陪在这里看顾二哥。” 戚少商依言坐下。 霍乱步捧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上有只大锅罩着走了进来。 勾青峰咋舌道:“老五真的把狗官的人头烹来吃我可没胃口!” 戚少商奇道:“五弟呢?” 顾惜朝走近两步道:“他来了。” 戚少商道:“在那里?” 霍乱步突然掀开了锅盖。 里面的人头赫然便是管仲一! 戚少商大吃一惊倏地椅上疾弹出几根钢片紧紧箍住了他的身子另外椅靠突出四柄锐刃直弹刺戚少商背心! 戚少商大喝一声内力运至背部四柄刺中他背脊的利刃一齐“崩崩崩崩”折断! 只是在这刹那间顾惜朝已经出手! 他出手如风身法如电! 他一掌击在戚少商胸膛上! 戚少商把内力全都集中在背后震断利刃胸前硬受顾惜朝一掌一下子五脏六腑似全都离了位血气翻涌自他眼、耳、口、鼻一齐溅涌而出! 戚少商眦眶欲裂叫了一声:“你——”血便自喉头激喷而出。 顾惜朝冷笑正要劈第二掌蓦觉手上一阵刺痛连忙跳开才觉右腕已被对方内力反挫而脱臼。 他左手一搭右手关节处“喀”的一声手腕已被他接驳上来。 就在顾惜朝全力暗算戚少商的瞬息间场中已生了许多剧变! 就在戚少商被眼前景象震住之际劳穴光、阮明正。勾青峰也同时怔住——不仅是因为震惊同时也委实太过心痛和愤怒! 但在同一刹间劳穴光的身子也被椅上的机关扣住椅背上四柄刀也疾刺而出! 不过阮明正却在劳穴光身旁! 他武功虽不高才智却是高绝反应更是一流。 他一掌劈在椅背上。 可惜他武功虽不高这一掌未能将上好的紫檀木椅完全震碎只震塌了一部份。 这时勾青峰的铁枷也已到了轰的一声把檀椅击裂。 劳穴光一跃而起背上亮晃晃的插着两把利刃——阮明正那一掌只震毁了其中两刃的机关另外两刃还是刺入劳穴光背里。 劳穴光大吼一声但在同一瞬间霍乱步手捧的锅里蓬地洒喷出一蓬细如牛毛蓝汪汪的细针激射向众人。 阮明正掩护在劳穴光身前一面扯他身退一面用羽扇急拨拨落细针但手臂、腿上已着了几枚勾青峰狂吼一声挥枷而上拦在两人身前他的铁枷大而沉厚正好可以掩护。 他顾着掩护劳穴光与阮明正没防着冯乱虎蹑步而入一剑斩了进来。 阮明正大喝:“小心!” 勾青峰待要跳开己着了一剑。 他们几人乍逢偷袭急变惊怒交加但一时尚未意会过来是自己兄弟出卖且要加害所以处处失着他们平日坦荡心怀视作手足从没想到有一日会倒戈相向兄弟阅墙就连有“赛诸葛”之称的阮明正也一样失算! 这时霍乱步已抽出金鞭冯乱虎也挺着铁剑跃到顾惜朝左右。 阮明正只觉伤口麻怒叱道:“你们——” 顾惜朝冷笑道:“你们完了。” 阮明正怒叱:“为什么?” 顾惜朝回答更直接道:“朝廷招安我们不能因为你们的私念阻碍了大好前程!” 劳穴光气得血气上冲大吼一声:“叛徒!”这一声宛若焦雷他外号“虎啸鹰飞灵蛇剑”曾跟南寨“青天寨”老寨主“三绝一声雷”伍刚中先后比过内力。剑法、轻功内功之高远在勾青峰等人之上他这运气一吼连顾惜朝也愣了愣像上天打了个霹雳地上的人都有迅雷不及掩耳之震动。 劳穴光喝了一声蓦地自己抓紧了喉咙。 接着他五官都溢出血来。 黑血。 他喝下去的酒毒已然作。 劳穴光嘶声惨嚎像一盘火正在他体内燃烧着他倾尽鲜血也无法将之熄灭。 顾惜朝笑了。 阮明正情急扶住劳穴光。 勾青峰抡枷冲向顾惜朝。 顾惜朝冷眼盯着他只说了一声:“开!”突地帐篷下劳、阮、勾三人所立足之处裂开丈宽的一个大洞里面黑漆一片腥风扑鼻! 阮明正脚下骤然一空不及应变一齐往下落去勾青峰正力想冲过陷饼顾惜朝淡定的遥一掌把勾青峰迫住这一逼使得勾青峰也往下坠去! 就在这时那犹在椅上的戚少商突然一扬袖袖子像一匹白绢似的舒卷了出去长及丈外同时卷住劳穴光阮明正和勾青峰用力一扯扯了回来! 只是劳穴光已经中毒正在扭动挣扎着“啪啪”一阵连响竟扯裂了衣袖往下掉去。 衣袖一裂劳穴光又是最靠内的一人登时使阮明正、勾青峰顿失所依往下掉去! 勾青峰狂喊一声:“二哥!” 忽“蓬”地一声戚少商的椅子被震得四分五裂戚少商哇地又吐一口血长空掠起一手抓住阮明正一手揪住勾青峰衣领险险落在陷阶边缘。 只是顾惜朝也无声无息地掠起手里多了一柄五彩璀璨的一斧一斧就砍中戚少商! 戚少商身受重伤提着两人又不能放人才落地只及一闪银斧掠颊而过砍在戚少商的左肩上! 顾惜朝的五色小斧专破一切内家罡气外家功力;这一斧把戚少商的一只左手剁了下来! 血光暴现同时间戚少商一脚踢中顾惜朝右腿腔骨顾惜朝吃痛跳开忽叫道:“伏下!” 人随声倒冯乱虎霍乱步一齐扒下帐篷大开张乱法大喝一声:“射!”乱箭似雨破弩震空向戚少商、阮明正、勾青峰三人射到! 戚少商、阮明正、勾青峰三人既不能身退:退后是陷阶前面是伏兵根本无处可躲! 勾青峰怒吼一声反击上前去挥舞铁枷边嘶喊道:“老三你快护大哥走!”喊到“走”字已着了七、八箭但也挡得箭断矢折杀出一条血路直冲出帐篷之外! 帐篷外埋伏好的杀手早已一涌而上勾青峰越战越勇抖擞神威打翻了七、八人身上又添了五六道血泉兀自大喊道:“决去找七弟九弟替二哥报仇!” 第三章 杀无赦 他口中所谓“七弟”即是“金蛇枪”孟有威“九弟”则是“霸王棍”游天龙这两人同属“连云寨”的老兄弟勾青峰虽然身负重伤但仍念念不忘这两位兄弟。 阮明正正带着戚少商抢了出来后面追着的是顾惜朝冯乱虎和霍乱步。 戚少商神色惨白已在半晕迷状态每跑数步大概因为震动的关系嘴里鼻里的血就不住的淌下来阮明正每冲出七八尺就投过去关照的一眼每看戚少商多一次眼中的愤泪和怒火就炽盛了一分。 他手里的飞刀不住飞出顾惜朝空手接住但冯乱虎和霍乱步各自伏避与阮明正及戚少商的距离倒拉远了。 忽听一声怒吼原来勾青峰见一包事物自寨栅上飞压而至他连忙用铁枷一格啪的一响粉未飞扬原来都是石灰勾青峰铁枷宽厚挡住大部分但依然大半身子都被撒成灰白一片部分石灰仍飘入眼里。 勾青峰以衣袖揩眼腰下已被人一枪刺中。 勾青峰怒吼一枷击断长枪枷沿一撞把那人下颔撞碎但背后又吃一锏。 持锏的人惨呼倒下背后中了阮明正的一记飞刀。 阮明正冲过去扶住勾青峰。 顾惜朝等甘余人急剧掩来。 显然的这二十来人中大部分都是顾惜朝引入寨里的顾借朝动这场叛变并非全寨都参与反对的人想必不是分另别被杀或调到别处不然就是被蒙在鼓里全不知情。 阮明正看清楚了这点但他左手扶着戚少商右手挽着勾青峰已无法抵御那排山倒海势同疯虎的攻势。 勾青峰却勉力说了一句“老……七的帐篷……” 阮明正猛然省起原来已近七寨主孟有威的“军机营”当下飞退如矢倒退入帐篷一面嘶声喊:“老七!” 却见帐篷里两个人一起掩近阮明正喜道:“老九也在姓顾的———话未说完孟有威己一枪刺在勾青峰咽喉上勾青峰却未防备登时惨死。 说时迟那时快九寨主游天龙也一棍当头击下阮明正也来不及闪躲然而游天龙棍头一歪只用棍梢扫及阮明正肩膊一下一面疾声道:“快逃!” 阮明正吃了这一下也痛入心脾但再也不顾及那么多突然之间直闯进去自背面裂帐面出! 这时追兵四起呐喊狂追阮明正单人匹马加上身受重伤的戚少商断无生理但他拖着戚少商一力往劳穴光帐营跑去。 冯乱虎奇道:“他去那儿干什么?”二寨主劳穴光已死而他的帐营所处又是绝地阮明正难道迫疯了往死路跑不成? 顾惜朝喝道:“包围他杀无赦先不必靠得太近!”游天龙依言减缓了度孟有威却一力穷追。 游天龙一把拉住他问:“你那么拼命作啥?他们已穷途末路逃不了的啦!” 孟有威气淋淋的道:“你懂个屁!戚老大的武功盖世阮老三的机智无双万一让他们给逃出生天你我只怕没个死处!” 游天龙脸色倏变道:“你没听见顾大当家说么穷寇莫追阮老三的飞刀你不是没见识过的!” 孟有威闻言犹豫了一下阮明正已跟戚少商冲入帐篷内。 阮明正一冲进去反手射出三柄飞刀把跟着冲进来的三人射倒外面传来顾惜朝的吆喝之声在喧哗混乱中清晰可闻。 很快的敌人己把这帐篷包围得铁桶般严密。 阮明正急促地喘了一口气伸手疾封了戚少商伤口旁几处穴道替他敷上金创药止血戚少商脸色透白只喃喃地道:“不要管我你快走……” 阮明正惨笑道:“我走有什么用?大哥你走才是。走得了他日才能为众兄弟报仇!”说着边脱下戚少商外袍穿在身上。 可惜戚少商神志己模糊因为失血过多神情十分迷茫阮明正忽然掀开当中那面大桌遮地的绵绢把戚少商推了进去。 戚少商迷糊中喃喃地道:“我不去我要杀……” 阮明正仍是把他推进去然后斯下一角衣袂醮血疾写了几个字递给戚少商戚少商在桌底下只觉得袖子里面被塞入了几件东西恍惚中只道:“这是什么……” 阮明正反手又射出两柄飞刀一人才闪了进来便应声而倒另一飞刀射空人已闪了出去。 阮明正只觉全身已渐麻所中毒针的毒力已然作一咬牙用力一踏椅脚又把桌子由左至右的拧了三匝只听一阵机关轧轧声响这时又有两人闪了进来阮明正一刀射倒了一个另一人见同伴倒下心惊胆战阮明正正要掏刀但镖囊已无刀。 阮明正心念电转佯作拔刀那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也不知有无暗器连滚带爬的跳了出去。 忽听一声闷哼这人又回到了帐篷中而且还是倒退回帐篷的然后缓缓的仰天而倒天灵盖上已印了一道斧痕。 只听帐篷外传来顾惜朝冷定的声言:“谁退谁死谁杀了里面的人寨里当家有的是空缺!” 阮明正暗叹一口气目光四处游逡了一下帐篷里勾起了许多当年兄弟们在劳穴光二寨主共处乐融融的情景。 阮明正想着念着眼眶有些湿润起来忽觉外面喧嚣声止一个很有感情的语音道:“戚兄阮弟躲在里面也不是办法出来吧。” 阮明正苦笑一下顾惜朝等了一会不闻回音便道:“你们不出来我们可要进来了。” 阮明正深吸了一口气道:“顾大当家。” 顾惜朝“啊”了一声道:“阮老三你向来是聪明人你现在弃暗投明回头是岸还来得及。” 阮明正道:“你——”他沉吟了一下道:“你说的话可当真?” 顾惜朝心里冷笑聪明人果然都怕死!口里道:“当然是真。” 阮明正道:“我已制住大寨主的穴道了。” 顾惜朝笑道:“那太好了把他交出来吧。” 帐里静了一会儿。 顾惜朝心里暗骂:你出来不出来都难逃一死还迟疑有什么用嘴里却道:“阮三哥还不放心小弟是不是?” 帐里传来阮明正的声音:“我要是贸贸然出来很容易给你们乱箭射死的不如你先进来陪我一齐出去。” 阮明正说了这句话人已退到一个花盆旁把泥都掏了出来那花盆的底子有一条横杆阮明正咬着唇五指紧紧扣住横杆好半晌才传来顾惜明的语音道:“好吧不过我走进来你可要交出戚兄也不要用飞刀射我如何?” 阮明正冷笑道:“大当家凭你的盖世武功还怕我这小小的几柄飞刀不成?” 只听帐外的顾惜朝哈哈一笑步履声往帐篷直踏而来。 阮正明倾耳听着步履声脸色青白。 “霍”地一声帐篷掀开一人踏步进来骤然迫近阮明正。 阮明正悲愤地道:“死吧——!”用力一拔横杆“轰”地一声偌大的一座帐篷蓦地炸成千百碎片连在帐篷外靠得较近的人也被波及或倒或仆遍体鳞伤。 在帐篷里面的人自然是无有幸免炸得血肉模糊。 阮明正是本着一死之心与顾惜朝拼个玉石俱焚的。 可惜顾惜朝并没有死。 他派了张乱法进去。 跟阮明正一齐炸死的是张乱法。 这连顾惜朝自己也捏了一把汗。 连他也没有料到阮明正竟一早便在劳穴光帐营里预伏下炸药。 顾惜朝站在一大堆碎物之前摇叹息道:“阮老三真是个人才。” 当徒众找到现场的骨骸己血肉模糊不堪辨认之际顾惜朝脸色凝重下令搜寻衣服及兵器碎片。 劳穴光的营帐内有很多衣物还有几个闯入帐营叛徒的尸身这一炸也炸得破碎飞扬冯乱虎及霍乱步好不容易才清理出一个头绪来。 “至少有五具以上的死尸”霍乱步这样地向顾惜朝报告。 “五具以上?” “五具以上。” “可认得出是谁?” “支离破碎残缺不全己无法辨认了。” 顾惜朝的脸色开始沉了:“衣服呢?” “戚少商阮明正张乱法身上穿的都在。” “兵器呢?” “有飞刀、银枪、大环刀、狼牙棒……” “有没有‘青龙剑’?”戚少商素来惯用一把淡青色的长剑这柄剑是上古精英、名师殉身所铸非同等闲这炸药再强也未必能对之有所损毁。 “这……” “再找!”顾惜朝断然出这样一声号令。 只是“再找”的结果仍是:“没有”。 顾惜朝脸色铁青喃喃地道:“只怕戚少商仍然未死。” 冯乱虎道:“不会罢这样强的炸药铁铸的也得震得骨肉肢离怎能不死?” 霍乱步道:“我们重重包围戚少商也决无可能逃离现场。” 顾惜朝冷哼道:“我一日未见戚少商的尸一日也不能安心你们去把所有的碎尸拼合起来!” 顾惜朝这一个命令使得在场的四十八名“连云寨”的叛徒忙到了次日早上。 他们把一切碎肉散骨收拾重新拼凑结果令顾惜朝更为震怒。 没有任何一块肉骨证明跟戚少商有关。 顾惜朝狠狠地一脚把其中一具辛苦拼凑起来的尸踢得散飞怒道:“天涯海角也要把戚少商的狗命追回来!” 游天龙期期艾艾地道:“顾大哥戚少商纵然不死也吃了你的‘玉碎掌’不可能再动武了加上他一臂已断——” 冯乱虎接道:“看来这头老虎又老又病没牙没爪的已不足为患了。” 顾惜朝:“要是别人不足为患但他是戚少商——” 他长叹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霍乱步道:“就算给他逃得出山寨宋二师弟也守在山下要道戚少商是逃不了的!” 这时顾惜朝才有了一点笑容道:“就算宋乱水逮他不着有息大娘在的一天他也插翅难飞!” 宋乱水本来就把守山下以戚少商身负重伤只要给宋乱水遇上绝对活不了。 孟有威这时入禀道:“报告大当家鲜于大将军和冷二将军正上山来了。” 顾惜朝沉吟了一下道:“戚少商可能逃脱一事先不要张扬但你们要四出追查;”他顿了一顿又道:“另外设法让息大娘知道戚少商已穷途末路的消息!” 盂有威。游天龙、霍乱步及冯乱虎精神抖擞齐声应道:“是!” 顾惜朝这才扬声道:“决请两位将军!嘱众兄弟列队相迎!” 一朝天子一朝臣“连云寨”本来是抗暴拒强与官兵对垒之大本营而今竟成了卑躬礼敬、恭顺迎迓出名心狠手辣的官兵趾高气扬的打道上山来。 戚少商要是知道一定气得吐血。 戚少商是在吐血。 他没有走。顾惜朝万未料到他就在那爆炸之处的数十尺地底下被一口木桶垂入深井他只觉得一直坠落下去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无处着力但他心里那一团燃烧的火仍是不终不熄。 他心里只在反复的想着:是我把顾惜朝引进“连云寨”的。可是他害死了一众兄弟也就是等于我害死的是我害死他们的……! 他觉得胸臆似在燃烧着什么似的狂喊道:“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声音在深井中回荡着一句接着一句久久不息。 这深井直垂入地再横通向后山以山下为出口本是在戚少商都还未加入“连云寨”之前阮明正在当时大寨主劳穴光的帐营里开一隧道以备万一之需;惟自从戚少商入主“连云寨”声势浩大从无兵败之虞近年又加入顾惜朝声势更一时无两但阮明正心机深沉把此隧道之事绝不提。 故此戚少商喊得再大声一样传不到地面上。 一直过了好久戚少商才从晕迷的噩梦中惊醒。 他惊醒的第一个想法是:梦! 他希望是梦如果只是恶梦那再恶的梦一旦梦醒一切便都过去了! 只是他很快的现不是梦虽然这深沉幽异的环境像梦境一样但他少掉了一只臂膀那全是真的! 断臂之痛和被出卖的痛苦以及一众兄弟惨死之痛深深的的铸着戚少商的心! 如果他的功力不是如此深厚捱了顾惜朝的一记‘玉碎掌’早都五脏离位毙命当堂。 戚少商虽然能保住不死但元气已所剩无几加上断臂重创在这不见天日、不着天地的大木桶里就像地狱里的煎熬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戚少商很快的就现桶里有火摺子、乾粮、还有地图等火摺子是可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光点火乾粮可以充饥地图更有指示出路幽森的雨道壁上还涓涓滴着泉水。 戚少商又现阮明正推他入桌底下塞入他袖里的东西。 他点起一支火摺子才现那是一封血书草草歪歪的写着几个字。 “大哥你不能死找四弟替我们报仇。” 他把纸条紧紧的捏在手心里。阮老三把他塞入桌底甬道木桶的时候还塞给他这样一封血书之后他只觉自己迅沉了下去然后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自上传来碎石残碴刚好封锁了甬道人口随即黑沉一片。 然而阮老三濒死一击前仍念念不忘四弟要他报仇。他突然明白了阮明正的意思:伯他轻生故晓以大义要他活下去! “老四”是“阵前风”穆鸠平英勇善战豪气干云可是他被顾惜朝收买了没有、会不会像孟有威、游天龙一样在生死关头的时候来个阵前倒戈 至于自己捱了顾惜朝这一掌纵复原得了内力也至多只剩一半加上一臂已断武功方面也弱了三分之一他这一身残破之躯仅有的三成武功怎图复仇?怎能挽救连云寨的危难? “连云寨”的老兄弟死的死叛的叛是不争之事实。戚少商感到自己的事业已一败涂地无可收拾在黑暗里他只是为了一封血书一个临死前的兄弟对他的期盼而活着。 第四章 古道 烈日下他所追踪的那五个人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五个人一直在逃亡着后来现有人正在追踪他们他们就逃得更急了。 这五个人都是武林中的狠辣角色一名善于谋略一名武功奇强一名精于暗杀一名擅于易容一名满身暗器这五个人合起来江湖上只怕没什么人能惹得起。 只是这五个人却给一个人追踪得狼狈不堪。 当这五人现有人跟踪他们的时候曾布下陷饼意图杀掉来人但是当他们现来者何人后除了一个“逃”字再也不敢作任何事。 不过逃也没有用他已经“追”上来了。 这五人用尽千方百计甚至用大量的金钱来驱使一班贫民也佯作逃亡来分散追踪者的注意力;曾唆教另一匪帮人马在邻村抢劫来引使追踪者转移目标;也曾暗施偷袭买舟出海骑马长驱上山入林全程共达八百里来躲避追踪;更会利用飞沙飓风地理天时夤夜赶路但一样没有生效用——除了那一匪帮人马全被“追踪者”绳之于法之外。 这五人情知不妙心道糟糕这次来的人不是那以追踪术名闻天下的“四大名捕”之追命还会是谁? 可是这五个逃亡者没有弄清楚制伏那一干匪徒的人名捕虽是名捕但用的不是一双腿而是一双手。 追命是以一双腿名满天下的。 铁手对自己的追踪术很不满意。 他知道要是换作追命这五个人早就逮住了。 不过他此际已相当迫近那五个人了。 那五个人他一个都不认得可是这件案子是他一个至亲的师弟——冷血——带着伤嘱咐他一定要承办的; “这五个人先出卖了待我们最至诚至义的大哥使得他性情大变为害江湖而这五人仍估恶不悛作恶多端有一次落在我手里但‘捕王’李玄衣要我网开一面我还愚昧不堪劝他们改过自新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改过知悔还把他们大哥的独门绝艺夺得并加以杀害……他们的大哥便是‘白狂人’聂千愁对我有救命之恩而我劝这些兔崽子回到聂千愁身边等于是我害了他……这些不仁不义的小人是非杀不可的——” “二师兄我有伤在身不一定能追得着他们;追命三师兄可能已跟大师兄上了金印寺我只有求你;你一向较温和仁厚不过对这五人你千万饶不得。” “这五个恶贼见着了杀了就是了连见官都是多余的其中王命君也当过官要是抓进衙里官官相护又给他逃脱了那就不值了——” 冷血很少求人。 铁手有力地点头。 就算冷血不求铁手也会答允的。 冷血所提到的王命君等五人杀害“老虎啸月”聂千愁的故事详见“骷髅画”故事;至于大师兄无情与三师兄追命上金印寺查蓝元山削为僧一案的源起请见“谈亭会”一文。 铁手虽没有见过他所追捕的五人形貌但他们的名字他却是铭心刻记的: “师爷”王命君。 “刺猖”张穷。 “百变”秦独。 “必死”楼大恐。 “笑杀”彭七勒。 王命君、张穷、秦独、楼大恐、彭七勒等人原本在跟随聂千愁之时都有极好的名声但在他们卖友求荣、率性妄为之后江湖上的声誉自然也就一落千丈。 所以这五个人才投靠官府希望能藉官家的威望来提高自己的声势可是冷血在“骷髅画”一案里粉碎了他们的上司鲁问张、靠山李鳄泪致使这五个顿失所恃的恶棍只好亡命天涯。 他们被追得实在太急了衣衫给汗水湿透又饥又渴但饥寒的不敢去打劫好色的不敢去采花他们只怕留下一点点的破绽就给四大名捕逮着;这段日子虽不是很长的时间但要这五人不敢率意淫乐不断逃亡狼狈一至于斯在他们而言已经难受透顶了。 他们聚在山林里燃着篝火不禁互相埋怨起来: 秦独说:“我都说了聂大哥我们是不该杀的杀了他冷血不会放过我们的。” 王命君说:“冷血不放过我们那么四大名捕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秦独道:“都是彭七勒一定要杀聂大哥这次可糟了!” 彭七勒冷哼道:“你以为我们不杀聂大哥四大名捕就会放过咱们么?” 张穷道:“杀了聂大哥咱们至少还有三宝葫芦!” 王命君道:“得了三宝葫芦又有什么用以咱们的功力使来可不够火候!” 张穷道:“那总好过没有。” 王命君道:“只是为了三宝葫芦咱们值得吗——?” 楼大恐道:“王师爷足智多谋多计的人总是胆小这句话一点也不错。” 王命君苦笑道:“错与不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这样逃也不是办法!” 突然树林子里扑扑几声轻响楼大恐和张穷一个出掌一个捞起一把沙子扑火了火焰。 王命君身子一伏缩在黯影里。彭七勒飞掠上树。秦独抓着十六枚暗器随时准备射。 彭七勒跳到地面上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不是办法”张穷懊恼地道“这样子的确不是办法!” 秦独道:“不是办法又怎样?难道我们能去把他干掉不成?” “为什么不可以?”楼大恐道“他一个人咱们五个人。” 只听“呱呱”地叫了两声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大鸟扑动大翅越过树梢飞空而去。 张穷兴致勃勃地问:“怎么下手?” 大家望身蹲在黑暗里沉思的王命君。 古道上。 铁手大步踏着胸吸迎面的烈风顶上烈阳猛照这两种烈在一起变成*人像浮着似的既不觉日烈也不觉风大。 万山苍翠。 道上尘埃微扬。 山拗道上有一对夫妇正扶持走来。男的苍朴老实女的已腹大便便走动时抚腹有痛楚之色。 铁手忽觉得古道上一对相伴相依的走过是一件非常“个中有真意欲变已忘言”的事。 铁手想起自己到如今仍是孓然一身又念及小珍心头上如饮醇酒不觉嘴角微微笑了开来。 那对夫妇见四周无人以为是向他们招呼便也向他微笑一下。 铁手推了推头上的马连坡大草帽笑道:“热呵?” 那男的正待要应忽听那女的抚腹呻吟了起来满脸痛苦之色。 那男的慌忙扶持既焦急又仓皇关切地问:“怎么了?你……?” 女的只是呻吟作不得声。 铁手忙趋前俯视道:“要临盆了罢?” 男的跺足急煞:“糟啦这地方离市镇还远倒回去也来不及了怎么偏选上……真是!” 铁手笑道:“这事怎估计得着?让我背她下山找产婆再说。” 男的感激地道:“这位大哥真是好心……” 铁手道:“别说这些了”一面背起那女人另外那手牵住男的臂膀道:“咱们这就赶去吧。” 那女人骑在铁手的背上突然之间做了一件甚是奇特的事。 她用手往自己腹上一掀衣裙掀起露出来的不是肚皮而是一只类似筲箕的铁筛。 筲箕弹开里面有上百个小孔。 在同一刹间至少射出八百件小型暗器。 如果这些暗器全打在铁手的背上铁手的背部必定成了“刺猬”。 同时间那男的腾出一只空手掌里已多了一柄蓝光闪闪的利刃往铁手肋下就刺。 这两个变化都十分突兀铁手根本没有办法避躲。 可是铁手就在这生死一间做了一件事。 他突然身子一长。 他这身子一长也没什么只是像一个本来躬着背的人忽然站直了身子而已。 但他这个动作使得他背上的女人钳骑不稳蓬地摔跌下地那些暗器登时打了个空有如射上半天空再急坠下来;有的射时受了震荡倒射回筲箕里去。 铁手在身形一长之际顺便把手一提这一提即是把那男子一抛往后面抛去。 这时铁手的背后全是射空的暗器。 那男子惨嚎一声跌下去时刚好压在那女子的身上。 那女子跌地时裙子刚好盖住了脸孔以致对有些坠落下来的暗器、扑下来的男子都无法闪避更不用说装在肚子上筲箕里的暗器回射了。 那男子的一刀在趴落地面时正好在她手臂戳了一下。 那女子宛似未觉。 这一刀之毒连痛的感觉都失去了。 而那男子此时也被射成了“刺猖”。 男的立即毙命女的却未马上死去。 她挣扎、呻吟道:“铁手……你……怎知……?” 铁手摇道:“你们大小心了也太大意了。普通人家见着陌生人就算微笑招呼男的虽有可能女的还在腹痛怎么可以跟外人随便攀谈呢?另外我要背你下山秦独居然完全放心任由他的妻子给陌生人来背而又不问我脚程快慢分明是把我当作有武功的人……” 那女的眼睛已开始转蓝就跟刚才“百变”秦独所握的匕一般的蓝。 铁手叹道:“张穷我本来只想把你们逮捕不想杀死你们无奈你们下手太毒了结果自己杀死自己……你别看那两个疏忽并不重要但只要有疏失就会叫人生疑一旦生疑就会加以防范注意这一来你们的出手尽在我眼中我便可以轻易地制敌机先了。” 张穷惨笑笑容难分哭笑然后脸上的肌肉也完全僵化了她吃力地道:“你别……得意……我们的……人……”就再也不出声音了。 铁手望着她沉重的道:“我知道还有王命君楼大恐和彭七勒不过他们既然只遣你们两人来送死根本就不会有为你们报仇的意思。可是那三人逃不了的。” 说到这里张穷的眼睛已完全变蓝连眼白、唇色也完全呈现一片蓝色人也失去了生命。 铁手哺哺自语道:“王命君派两个人来送死分薄了自己的实力却是为何呢?难道:……”他一笑道:“要是追命在只要他用鼻子一嗅什么疑难都不解自开了。” 他埋掉了两人的尸体走下山来一路上密林间闪烁着隐约 的灯火已经开始暮晚了。 铁手下到平地的时候天色已晚远处苍宏的塔影映着几只归鸟盘旋天边残霞乱红很有一种凄凉的况味。 他心里浮现了几句前人的诗词心中更加有一种凄落的感觉想起从前自少年的时候总爱写诗填词日落西山的时候上荒漠的山头残月晓风之时到舟上听钟那时候简直是一种享受就算连伤感也是佯作或强作出来的。 而今人仅中年却已怕见残景。 只有念着清美秀丽的小珍才能驱除心里那种来自风景凋零的悲哀。 铁手摇自嘲地道:“老了么?……?”蓦地树丛里霍地一响。 接着下去是数下连响响得很轻但很快一下子已沿着石塔的方向去了。 铁手心中暗忖:来了而且这次不只一人。他冷然拔开灌木丛以一座山似的气概向前移动。 跟着他听到有一些虫豸的叫声以及蛙鸣铁手江湖经验极为丰足他马上判别出来那是道上的人联络的讯号。 看来来的人还不少呢!铁手刚想及此点倏地背后一声春雷般的怒吼“王八羔子看大爷收拾你!” 铁手霍然回身一看只看见那人的胸膛! 其实铁手身形已算高大但跟这暗里的人一比简直如同枝干之别这人是高逾七尺。黑暗中只见他黑头黑脸黑盔黑甲下颔一大蓬黑草似的东西大概是黑髭这雷霆般的一喝后手中持一枝丈八长矛已当头砸落! 换作常人这一矛早已将对手打得脑浆迸溅命丧当堂但铁手临危不乱双手一合已抓住长矛只觉脚下一沉双足已陷地三寸心中惊然一惊:那来一个天生神力的汉子!忽觉眼前这一幕非熟悉不知何时曾经生过心中不禁闪过一阵疑云。 第五章 朋友 那人一矛取不下铁手也自吃一惊自是始料不及连忙用力一扯更不料对方如入士七十尺一般这一下他可以把一棵小树连根拔起却扯不动眼前这人分毫。 便在此时铁手只觉背后有五六道急风劈至! 铁手只有松手。 他一松手那巨汉的矛便已抽回。 可是在同时间铁手的双手已夺下了三把刀、两柄剑、一枝枪。 来袭的人惊呼、怒喝可是没有一人退后。 铁手正待话那巨汉又一矛当胸刺到! 铁手左手一刁有心一挫那人锐气竟以单手握住长矛。 那巨汉长矛被握既刺不出去但抽回也无法怒意攻心大喝一声竟把铁手自长矛上提了起来! 唯铁手仍以单手扣住矛无论巨汉怎么狂挥乱舞他仍粘在矛上不放。 那巨汉身上似乎受了颇重的伤以致他用力挥动长矛时伤口不住迸裂涌出了大量的血。 铁手正要喝问那巨汉狂吼一声手中长矛脱手飞出! 巨矛破空而过直射石塔! 铁手左手仍握着矛尖护胸而持这一掷之力势必会把铁手贯胸钉入石塔壁上不可! 长矛出划空尖啸在残霞里黑龙般一闪而过“崩”地一声已钉入第三层塔壁上破壁而入! 就在矛尖要触及塔壁的电光火石之间铁手已松了手滑落下来。 他一到地只觉着地甚轻原来踏着了一个人体地上的人已没了声息看来可能是个死人铁手心里一慎暗忖:“对不起失礼失礼。” 忽听背后有人冷哼一声铁手倏地回就觉石塔墙下有一双眼睛犹如受伤的狼出孤愤锐利、寂莫不平的暗光。 那石塔第三层刚刚因飞矛而裂陷了一大片碎砖石灰仍不住籁籁而落打在这人的身上这人背贴塔角一动也不动只用一双熠熠的眼神望定铁手。 铁手心念电转:怎么有这般一双寒目!只听灌木丛中那巨汉吆喝道:“快别让那厮缠上大哥!” 只听七、八声应道:“是!”刀风虎虎直砍灌木自四面掩来。 铁手心知有异无论看这干人的行动举止都不似自己所要追捕的三个人当下沉声喝道:“你们是谁?” 他这一扬声那黑脸巨汉已扑了过来咆哮道:“狗贼你这是明知故问!” 铁手身形疾闪利用天黑让巨汉扑了一个空正待话忽听四面八方传来呐喊之声: “他们在这里!” “不要让叛贼跑了!” 跟着下来灌木丛中不断传来兵刃相碰之声巨汉凄厉地呼道:“拦住他们!”双拳呼呼痛击铁手直把铁手当作是不共戴天。十冤九仇的死敌! 铁手一面闪躲并不还手心里渐而明白忖道:糟了看来这是两帮械斗自己无端被卷入输的一帮里替对方的敌人开了路。 铁手一念及此便想快快突围脱离这是非之地再说但巨汉的拳猛力威连铁手屡次想开口说话都被劲风逼得说不出话来又不想下手伤人一时也无法可施。 这时惨呼四起这一千人似勇猛抵抗阻挡掩杀过来的敌人互有伤亡但只闻马蹄纷沓杀声四起来敌似越来越多至少是这干人的三十倍之众这干人渐抵挡不住死的死伤的伤但剩下的仍负隅苦战竭力顽抗既不降也不退。 只听四周有人大声呼道:“降者不杀!降者不杀!骆驼老爷有令降者不杀!”不管他们怎么呼叫苦守的人仍宁死不降不过在军马冲杀下防卫圈已渐渐缩小绕石塔一圈目的明而显之是为了掩护石塔下的人。 铁手见几乎每一回合都有一名苦守的汉子浴血倒下来人恃着人多虽伤亡更巨但已占尽上风对苦守者任加杀戮。铁手一生尽历大浪大风亦鲜见如此英勇的战士所以便突然跳出战圈。 那巨汉恨极铁手跳过去一拳打中铁手胸膛铁手藉此扬气开声:“住手!”他硬受一拳借力开声那大山也似的巨汉给他语音一震竟一跤坐倒! 蓦地衣袂一闪那石塔下的人己拦身在铁手与巨汉之间那人低沉地向巨汉喝了一声:“决带兄弟们退!”这才说了一句。手中已对铁手攻了五招五招里竟夹有“白鹤门”的“金风切”、“天山派”的“雪花弹指”、“龙门九吞”之“滚龙时”、“南螳螂”之“挡车闩”、“唯我派”之“一得拳”而“一得拳”中隐带“少林神拳”之拳势“金风切”里微带“天羽派”之“九弧震日”巧劲这五招七式全是不同门派之奇技杂学铁手见招拆招遇招解招到未了以无招破有招破了这五招才知道自己已退了三步对方连脸孔都还未看清楚只知道他仅以右手出袭! 地上的巨汉一跃而起大声道:“我不走!谁也不走!” 那人似力不从心长吸一口气叱道:“一起死又有何用?”这七个字说完人已飞掠而起居高临下铁手失声叫道:“好个‘一飞冲天’!” 话未说完对方手中一振青光锐射一招“一落千丈”当头刺下! 铁手蓦地升起了一种感觉。 一种极端熟悉的感觉。 但高手彼此间过招迅若惊鸿铁手这一怔之间再闪避得虽快但头上的大帽已被切落! 这人一剑削下铁手的大草帽心中也生起了一种故人的感觉仿佛回到昔日连云寨人强马壮的时候他与“北城”舞阳城主周百字决一胜负之际他亦曾以这招招挑下对手的头上方中。 铁手正张口欲呼忽见半空中的身形一只衣袖空荡荡的身形甚是孤寞跟那故人的雄姿英大不相同正转念间这人剑势向左右一拨先截断了铁手的进退闪躲路向正是“天心派”的“一心无二”接着下来似是随手一剑向铁手当胸刺到! 铁手知道这看似随意的一剑便是“天山派”的名招“一意孤行”这“一心无二”和“一意孤行”两招出处完全不同但这人使来一气呵成、妙浑天成而无暇可袭铁手再无怀疑一招“两不相忘”反攻过去一面欣然大叫道:“是你!” 铁手这一招“两不相忘”是“铁板门”的奇技险中抢攻专破外家兵器而且半步不让;这门武功若手中无二十年以上铁沙掌功力是根本不能使的否则使来双掌也必为对方兵器所伤但这在铁手而言易如反掌。 这人一见这招昔日情景尽涌心头剑光一折斜冲外跃正是“雪山派”的“一泻千里”。这人剑光一收喜叫了一声:“是你——”语音未完人已一抖若非长剑支撑身子早已仆跌地上。 铁手忙过去相扶巨汉怒吼浑拳要打这时四周火把尽亮人声号陶地叫嚷:“抓拿匪贼!抓拿匪贼!”火光映在铁手脸上巨汉看得一愕失声道:“铁二爷!” 铁手一见这人也觉得热血贲腾叫道:“穆鸠平!”在火光中只见戚少商满身浴血衣衫碎烂神情憔悴梢、衣上、鬓边都沾着泥草尤其一只左手更是齐肩断去铁手忆起当年虎尾溪为追捕楚相玉跟连云寨好汉的连番苦拼以及戚少商的风采神态不禁百感丛生。 铁手正待要问穆鸠平忽退了一步悲愤地道:“铁二爷你也来抓我们——!” 铁手见这铁铸一般的好汉而今身上也血渍斑斑满眼红丝跟当年阵前豪勇、虽死无惧的情形大不相同当下便长叹道:“穆四寨主——” 只听戚少商惨笑一声道:“也罢。要是你来抓我我这颈顶上人头送给你也不枉费!” 铁手怫然道:“戚兄你也说这样的话可把我姓铁的小觑了!” 铁手返身大喝一声:“住手!”这一声是运气而像一枚炮弹在众人耳边震炸似的全部人皆为之一怔停下手来。 戚少商勉强提气呼了一句:“回来!”忽地咳嗽起来。这一干苦守的战士全退至戚少商和穆鸠平身边团团围成一圈约莫只剩下十七、八人个个都筋疲力尽身上带伤衣不蔽体但却都战志高昂脸上都有一种“士可杀不可辱”的决心。 一时间除了包围的近百支火把“必啪”燃烧之声响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铁手问戚少商:“什么回事?” 威少商凝视了铁手一会儿问:“你不是跟他们一起来的?” 铁手突然问:“你是戚少商?” 戚少商一愕道:“你不认识我了?” 铁手道:“当年我认识的戚少商不是这个样子的!” 戚少商惨笑道:“当年你只跟我打过一仗我们也不算相熟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铁手大声道:“哈哈。” 戚少商扬眉道:“你笑什么?”语音强抑着愤怒。 铁手道:“我笑你。” 戚少商道:“有什么可笑!” 铁手道:“你说了一句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戚少商待想驳些什么忽然觉得热血贲腾眼中的冷狠之色骤然炽烈起来。 穆鸠平听不懂以为铁手在讥讽戚少商怒叱道:“你懂个屁!连云寨上顾惜朝连同老七老九叛变劳二哥、阮三哥、管五弟、勾六弟全部惨死天见可怜让我跟戚大哥相见这干贼子却带狗官的人马一路追杀大哥断臂伤重对你们这种卖友求荣的东西自然深恶痛绝——” 戚少商叱道:“住口!” 铁手回返身朗声道:“谁是你们的领头?”他高大的身影被火把映得像一座金漆的巨像。 只见两排火把让出一条路来一个将军下颔黄色苍须穿金黄盔甲却是骑在一头似驴似马又似骆驼的动物上下巴也是挂满了黄色茎状的长须冷沉地道:“是我。” 铁手知道这人的来头但也丝毫不惧道:“拜见‘骆驼老爷。” 鲜于仇道:“铁二捕头不必多礼。” 铁手道:“困何事要抓拿这些人?” 鲜于仇道:“铁兄多此一问这干叛贼匪寇人人得而诛之。” 铁手道:“他们素来劫富济贫为民除害不能算是匪寇。” 鲜于仇也不动怒道:“他们是不是盗匪先拿回去刑部自然会审。” 铁手道:“他们既非流匪便不能拿!” 鲜于仇仍不动如山的道:“我们是奉命行事不能违抗旨意。” 铁手道:“如果将军一定要拿铁某愿以身代任何责任铁某一力承担。” 鲜于仇脸不改色只道:“我们不能纵贼行凶放虎归山朝廷归咎起来我们也一样有罪。” 铁手道:“将军——” 忽听一人怒叱道:“铁手你算是什么东西这天大的重责你承担得起?” 铁手返身只见石塔之后的包围网出现了一个人这人穿黑色盔甲红色披肩战马神骏但他却不是骑在马上而是站立在马背上的。 “大将军跟你说话是给面子诸葛先生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铁手也不生气转身拱手道:“‘神鸦将军’。” 冷呼儿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戚少商忽道:“铁手我们原本就是敌人这件事不关你的事你自便吧!” 铁手看着他满眼暖意:“戚兄原来你没变。” 戚少商的语音已经颤抖只尖声叫道:“滚!不然我一剑杀了你!”他身遭重围脸不改容而今却浮躁了起来。” 铁手笑道:“你杀吧。” 戚少商当然拿起了剑一剑刺出剑在铁手咽喉停住他的手紧紧的握住剑锷以致手筋贲露额边的青筋也突突地跳动着。 铁手连眼也不眨道:“请。” 戚少商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道:“你走吧。” 铁手一字一句地道:“你既然杀不下手那我就告诉你: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敌人;从此之后我们是朋友。” 他重复了一句:“永远是朋友。”戚少商听到了最后这一句好像当胸给人打了一拳似的过去的有因兄弟朋友的出卖而失去了的信念而今都一一回复。 第六章 擒王 冷呼儿冷笑道:“铁手你疯了。” 铁手长吸一口气道:“我没有疯。” 冷呼儿用一种几乎是喊的语音道:“你忘了你是个捕快!” 铁手道:“我是个捕快只抓坏人不冤枉好人。” 冷呼儿几乎气炸了肺:“你说我们冤枉好人?” 铁手道:“这方圆五百里之内随便找个人来问问看他们当连云寨的朋友是好恶土匪还是英雄侠士!” 冷呼儿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鲜于仇声调冷沉的道:“铁兄听说你是武林四大名捕里最冷静谦和的一位?” 铁手道:“也是最没本事的一个。” 鲜于仇道:“你内功深厚足智多谋原本有大好前途为几个山贼而自毁前途非但不智且有辱诸葛先生的声誉而且有失‘名捕’之职。” 铁手哈哈一笑把身上的捕衙服饰除了下来向戚少商笑道:“现下我体会到什么是‘无官一身轻’的滋味了。” 鲜于仇忍不住冷哼道:“我倒看不出有什么乐趣。” 铁手笑道:“这个当然那是因为你始终没有卸下过盔甲穿着盔甲无论是哭是笑都不自然。” 鲜于仇目中射出厉芒锐如冷电连铁手都觉一寒只听他道:“铁二捕头你考虑清楚了?” 铁手道:“我已不是捕头我只是一介草民铁游夏。” 鲜于仇捻了捻苍黄长须颔道:“你既是铁游夏那我也不能算礼失于诸葛先生了。” 忽扬声呼道:“来人啊拿下叛匪铁游夏!” 众人“哄”地应了一声拿着火把冲向铁手。 铁手在众人正要冲过来的时候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急退。 他退得异常之急直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 前面冲过来的人自然及不上他的退连背后拥上来的士兵也抓不着他特异的身法一下子他就退到了“神鸦将军”冷呼儿的坐骑之前。 冷呼儿怒叱一声长戟向他背后扎至。 铁手一矮身到了马腹之下。 那匹骏马似通武术般的突然四蹄一缩直向铁手踏下去。 铁手蓦然起身一手托起马腹。 这刹那间局面映入眼帘的竟是:铁手单手托起骏马骏马上还有一个身穿黑铁甲红披风的将军! 马虽被托起但冷呼儿居然在马背上仍能站得稳稳的。 以铁手的功力本可以掌穿马腹抓住冷呼儿足踝的但铁手却不忍心杀伤这样一匹神骏。这时十数名军士已掩杀向铁手。 铁手叱了一声把马一抡直掷向奔来的十五、六名军士。 冷呼儿这下再也站立不稳呼的一声半空掠起红翼一展恍似长了一对红翅膀一般直飞上一株老树。 铁手听声辨位连头也不抬已追蹑而去双臂转抱住枯树。 冷呼儿双手一扬数十点星火疾射了下来! 铁手吐气扬声竟把大树连根拔起抡着巨树把星火全点拨出去! 一时间爆炸四起军士们阵脚大乱纷纷走避。 铁手遥向戚少商穆鸠平大喝一声:“走!” 冷呼儿已离树飞起岂料铁手似吃定了他一般半空击出一掌。 这一掌没有命中只击在冷呼儿身前的空中。 冷呼儿心中一喜忽见铁手又遥劈出一掌。 这一掌也是击空只劈在他的身后。 这时鲜于仇已骑着他那匹“苍黄马”及五、六十名兵马一拥而上。 戚少商、穆鸠平只剩下的连云寨忠烈之徒全挺身拦路跟这些人恶斗起来不让他们围攻铁手。 铁手又遥劈两掌只击在冷呼儿左右也没有击中。 鲜于仇三番四次想施援手但始终为戚少商剑网所缠急得大呼道:“小心——?” 冷呼儿见铁手一连几掌击空以为此人来势汹汹掌功不过尔尔鲜于仇这一呼他才一省急升而起! 铁手“呼”地扑起又击出一掌! 这一掌切断了冷呼儿上空之路冷呼儿心里一凛直要全力往前闯忽见前面似有一栋气墙挡着无论怎样也突破不入。 冷呼儿应变极快急往后退但就在刚才给铁手一掌击中的地方像有一道气体胶着似的冷呼儿凭内力硬闯反被震得血气翻腾几乎一个筋斗自半空栽下来。 幸而他凭着披风滑翔奇技半空一旋往左掠去但又被气墙弹回再往右回一样无法闯破这才觉得魂飞魄散知道铁手内力精湛竟隔空把出去的内力凝结着看似空撞着却是实的。 冷呼儿五闯不入余力已尽只好往下沉铁手正在下面等着他闪电般出手拿住他的腰眼。 这时鲜于仇已然扑到。他突不破戚少商的剑气却低呼一声座下的“苍黄马”忽出蹄踢向戚少商戚少商全力封锁鲜于仇因重伤未愈精神浑噩只是强自撑持着对这突如其来的一踢竟躲不过差点踣地幸而以剑插土维持平衡却见鲜于仇一跃而起已到了铁手背后 戚少商情急叫道:“注意后面——” 铁手警觉背后急风陡生但他知道要是这一下拿不住冷呼儿后果就十分严重时机也一瞬即逝当下不顾一切一手抓住冷呼儿腰胁八大要穴。 同时间蓬的一响他背后已给鲜于仇一杖击中。 鲜于仇的拐杖非藤非木杖柄有两个盘结的大瘤直似骆驼双峰一样这一击之下铁手只觉心房里似有两盘火一齐轰地炸燃火舌来。 他往前一俯冲了两步手上所托的冷呼儿却疾喷了一口血血水花雨般洒下来连鲜于仇也沾了脸上衣上点点艳艳。 鲜于仇一杖击向铁手本不认为可以命中但以为可以阻止铁手擒拿冷呼儿不料铁手拼着硬捱一杖也要抓拿住冷呼儿鲜于仇心中大喜心忖:任你内力再高也断吃不住我这一杖岂知铁手内功高深一至于斯不但硬受了一杖还把一半力道引至臂间撞入冷呼儿体内故此冷呼儿伤得实在要比铁手重多了。 鲜于仇又惊又怒挥杖再劈忽见冷呼儿挡在前面登时劈不下去只闻铁手深吸了一口气道:“别打了……再打下去……只伤了你自己人……住手!”这一声断喝何等威猛场中诸人都又停了手。 鲜于仇脸色大变。 原来铁手在硬受一杖之后开始说话元气不卟只说三个字便顿了一顿等到再说说多了一个字也停了一停再说下去又停了一下到了第三次已完全接近没事的时候一般了;最后一声大喝更是元气充沛淋漓浑厚全不似曾受伤连鲜于仇的双耳都被震得嗡响了一阵一时听不到别的声音。 鲜于仇惊震的是:铁手的内力竟然可以恢复如此之快! 其实铁手还是受了内伤如果他不是硬受了穆鸠平一拳在先就算是鲜于仇这一杖功力再精深几分他还可以复原更快! 鲜于仇外表迟钝实极为机变百出当下疾呼道:“铁手别忘了你是个捕头师父和师兄弟全在官府任职你伤了冷将军可害了全部的人!” 一面说着杖柄倒转疾刺铁手脸门! 那一干军士拿着火把提刀杀了上来! 铁手冷哼一声把冷呼儿往面前一挡鲜于仇险些刺着了冷呼儿连忙跳开! 他才跳开穆鸠平已飞扑上塔拔下长矛一矛刺下! 鲜于仇迎杖一架“崩”地一声把穆鸠平反震上塔顶;穆鸠平想抱住塔壁稳住身形但鲜于仇那一杖蕴有巨力以致他整个人“轰”地一声穿塔而入! 鲜于仇也给穆鸠平一震之力连退七八尺想稳住步伐却感一股大力犹未消尽又退了七八步有五六名军士想讨好相扶却尽为撞倒鲜于仇继续退了三、四步又撞倒四五名军士。 鲜于仇才停住便现手下往铁手猛攻铁手提着冷呼儿就是一挡众人只有收招跳开唯恐不及他心中懊恼至极只听铁手道:“你们再攻下去害死神鸦冷将军的不是我而是鲜于将军!” 鲜于仇本就想错铁手之手对一直碍着自己前程的冷呼儿来个借刀杀人但听铁手这么一喝已经叫破再要逼迫下去难免有此严重后果当下忍气吞声喝了一声:“停。” 众人都停了手仍包围住铁手。铁手道:“西南面让开一条路。” 众军士都望向鲜于仇鲜于仇却只冷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冷呼儿穴道已然受制但一双眼睛也望定鲜于仇满是哀怜之色。 铁手干咳了一声道:“骆驼老爷。” 鲜于仇冷哼道:“铁手你还想逃!” 铁手一笑道:“听说冷将军是你的表弟?” 鲜于仇道:“我这人从来公是公、私是私总不能因为照顾亲属而放走江洋大盗。” 铁手笑道:“哦?不过我也听说冷将军是傅丞相的妻舅不知可有这回事?” 这一问问到鲜于仇怒火炽处他心中恨恨忖道:要不是这累事的小子是傅丞相之十二个老婆之一的胞弟那有资格升到跟我平起平坐?当下冷哼一声道:“你放了冷将军我不追究你。” “可是如果冷将军万一有个什么的;”铁手道:“傅丞相就难免会追究你。” 鲜于仇给说得心中一寒只好问:“你想要怎样?” 铁手斩钉截铁地道:“西南面一条路。” 鲜于仇心里想:好等铁手放了冷呼儿再追不迟谅戚少商等人伤重逃不到那里去。当下道:“你走之前可要先放人!” 铁手想也不想即道:“好!” 鲜于仇反而疑虑了起来“你说话可算数?” 铁手反问:“从诸葛先生到小当差的可有过说话不算数的?” 鲜于仇哑然仍是不放心铁手道:“骆驼老爷我封冷将军的可是重穴你要是一再犹疑往会儿纵解了穴道但是一只腿或一只胳臂不能转动了傅大人问起来可不关我的事儿而是鲜于将军迟疑不决之过了。” 铁手这样一说冷呼儿眼中哀求之色更盛只是连哑穴也被封掉说不出话来罢了不然早就大声求饶央鲜于仇快快答允。 鲜于仇瞧在眼里心里直骂孬种!只顾虑到冷呼儿万一有个什么损伤自己所负的责任重大只好强忍一口乌气挥手道:“西南面。” 军士见鲜于仇的手势号令便让出一条路来。 铁手见这支军队攻守井然有序知是朝廷精兵跟一般酒囊饭桶的队伍大是不同便向戚少商道:“你们先走。” 戚少商凝视铁手想说什么可是没有说黑夜野地里还可以感觉到他剑色苍白如刀。 这时穆鸠平刚自石塔底层步出摔得一身是白尘只听见铁手这一句便大声道:“我们走?你呢?咱们一起走!” 铁手笑道:“我还有人质要放。” 鲜于仇这才知道铁手打算先让戚少商等人逃离自己压住场面他回心一想脸上禁不住有一丝恶毒的笑容:他们走了之后放了人质看你怎么走! 穆鸠平大摇其头道:“不行!不行!要走一起走!要死大伙儿一齐死!” 铁手转望向戚少商道:“戚兄。” 戚少商眼睛一片了然之色只说了一句:“你?” 铁手坚决地点点头。 戚少商沉重地向他摇头。 铁手道:“你走跟你的人才会走;连云寨的血海深仇在你肩上走不走也在你一念之间再不走谁也走不了。” 戚少商一咬唇霍然返身下令道:“走!”大步往西南方的野草荒坟踏去。 穆鸠平急唤:“大哥——”望望铁手又望望戚少商孤漠的背影正取舍未决铁手道:“决去你大哥要人照料。” 穆鸠平惶惑地道:“你……” 铁手笑道:“我随后就来。” 穆鸠平迟疑地道:“你就来……?” 铁手大笑道:“你几时听过四大名捕说话不算数的!” 穆鸠平一顿脚终于追去连云寨馀众也全追了上去。 荒草古塔残月如钩风景何等凋零落索。 正如人生里有很多时候难免也有这样凄凉的光景。 戚少商、穆鸠平等一行人的身影消失之后铁手犹望着残景竟似痴了。 火把拍拍地在燃烧着。 鲜于仇忍不住道:“姓铁的你放是不放?” 忽听一个声音自灌木叶中响起:“铁二爷你这作法可失着得很。” 只见火光骤强东北面一处走出一行人来当先一个头里万字顶头巾挽太原府纽丝金环身着鹦哥绿绽丝战袍腰絮文武双穗绦足穿嵌金绿袜绿靴方脸大鼻环口圆睛极有威势铁手心中一沉暗忖:怎么这狗官也来了口里却道:“黄大人也亲自出马么?” 第七章 被捕 来的人正是敉乱总指挥黄金鳞。 黄金鳞道:“枉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铁二爷你可知道这样做会使得四大名捕英名扫地同时也牵累诸葛先生的一世英名。” 铁手淡淡地道:“黄大人可能来晚一步有所不知我早已解冠弃职既不是什么名捕一切作为也与诸葛先生无涉。” 黄金鳞这一出现在鲜于仇心里却大是不悦心道:你既来迟了何不兜过去截击戚少商却来这儿凑热闹! 黄金鳞却道:“哦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诚然是好但办案官员可会听你说说就算?你就算救走了戚少商这股余孽但自己可有为自己认真想过如何逃走?” 铁手摇笑道:“没有。” 黄金鳞道:“你以为能在鲜于将军和下官手上逃得了?” 铁手道:“如果我要走只怕你们还是拦不住。” 黄金鳞怪笑道:“那么说铁二捕头是不准备走了?”他还是故意称铁手为“捕头”。 铁手忽长叹了一声双指迸点解了冷呼儿身上的穴道道:“我本就没打算要走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我这等小役你们且押我返京吧。” 铁手这一着冷呼儿和鲜于仇大出意料黄金鳞嘿嘿干笑道:“好铁捕头有种!不过你武功群这样可不好押我想铁捕头是明法人也是明理人不想要我们为难罢!” 铁手深吸一口气道:“你要我怎么样?” 黄金鳞道:“自古以来押解犯人都要扣铐锁枷何况此返京城千里长路铁二捕头又武功过人认识的英雄好汉又遍布道上……” 铁手截道:“就算道上好汉看得起我铁某冒险前来相救我铁游夏是自甘伏法决不潜逃!” 黄金鳞桀桀笑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不过铁二捕头就如此跟我们一道走在法理上未免有违先例未免不大……那个……” 铁手长叹道:“你说的对要我束手就缚也未尝不可不过你得允诺在先秉公处理在未返京受审之前不得滥用私刑。” 黄金鳞哈哈笑道:“铁捕头这可小觑了下官!下官若对铁爷分毫逼迫丝毫伤害即卸官解甲自刎当堂血溅五步以谢江湖!” 铁手、冷呼儿、鲜于仇都没料到黄金鳞竟说得如许的烈要知道江湖上最讲承诺、信义黄金鳞这回把话说绝了便决无挽回余地。 黄金鳞又道:“就算铁二捕头还是信不过下官那这一定会信一个人——” 他眼睛眨了眨了笑笑道:“这个人跟铁二捕头的渊源可深得了铁爷就算没有见过也一定对他生平耳熟能详……” 连铁手也不禁问:“你说的是——?” 黄金鳞道:“‘捕神刘独峰。” 铁手动容道:“捕神……?他他来了么?” 黄金鳞道:“敉平连云寨缉拿戚少商的案子圣上有鉴于两位将军久战无功便着傅丞相另选贤能刘捕神曾因听文大人之言怀疑‘捕王’李玄衣是死于四大名捕之手所以借出京之便顺便办理此案;我把你交给他该不会再有二话了罢?” 冷呼儿和鲜于仇在旁闷哼一声却不敢说什么。黄金鳞那一番话无疑系指他们攻不下连云寨乃奇耻大辱最后连云寨得破还是依仗傅丞相所布下的伏兵卧底来个窝里反始能臻功。 他们更不敢得罪的是个号称“捕神”的刘独峰。 原来在“四大名捕”这四个年轻人仍未在江湖上成名之前武林中就有“三绝神捕”那是:“捕神”刘独峰、“捕王”李玄衣、“神捕”柳激烟。 “神捕”柳激烟因公之便暗报私仇进行狙杀把“武林五条龙”残杀殆尽后被冷血查出而身死。(详见“四大名捕”故事之《凶手》?”另“捕王”李玄衣为报子仇要杀一个相当正直无辜的青年人唐青逼得冷血与他生一场冬夜苦斗后飞身追杀一奸恶无良的小人关小趣因而丧生冷血剑下。(详见“骷髅画”书?”。 这“三神捕”里武功最高而名头最响的要算是“捕神”刘独峰。 刘独峰被称为“捕神”不但是因为他是“捕中之神”同时他也是这干捕快中身份最高最养尊处优家世、学问、官位最显赫的一个。 他捕抓犯人时也最有神采。 以刘独峰的辈份而论可以算是铁手的前辈跟诸葛先生来比可以算是师弟级的人马而刘独峰近年来都在京城里座镇退稳享福极少出动。 而今竟连刘独峰都出山了。 铁手最担心的还是戚少商等如果刘独蜂真的要抓他们戚少商以重伤之躯只怕难以逃脱。 黄金鳞道:“我把你交给刘捕神这总够公正了罢?” 铁手叹了一口气伸直双手道:“好你派人来绑我吧。” 黄金鳞左右欲一拥而上黄金鳞叱道:“谁敢对铁捕头无礼!”众皆止步垂手而立。 黄金鳞趋前对铁手道:“二爷乃一条响当当的好仅下官今日敢绑二爷乃执法行事二爷休怪!” 铁手叹道:“你绑吧我不怪你。” 黄金鳞自手下那儿抓了条牛筋绳正要缚绑铁手双臂才绑了两个圈便负手退开铁手奇道:“怎么不绑?” 黄金鳞苦笑道:“二爷功力盖世只要运力于臂捆绑又有何济事?” 铁手想了想道:“也罢我先卸去功力你用牛筋嵌缚我穴道三分我便崩不断了。” 黄金鳞笑道:“好就这么办二爷得罪了。”铁手伸出双手黄金鳞毫不客气三匝五绕的扎个结实蓦地运指如风迅若闪电疾点铁手的“膺窗”、“期门”、“章门”、“天池”四大要穴! 铁手骤然受袭而内力已卸下一时应变不及穴道受制他一面想运功破穴一面怒道:“你……” 黄金鳞再不打话电光火石间又一口气封了铁手“旋机”、“鸠尾”、“巨关”、“幽门”、“关元”五大穴这一连人体九大要穴被封任是铁人也抵受不住铁笔顿失重心跌倒在地。 黄金鳞趋前笑问:“我可有伤你?” 铁手倒在地上瞪视黄金鳞。 黄金鳞笑道:“我哪有伤你!我只不过封了你的穴道你不必盯我。” 冷呼儿、鲜于仇等这才明白黄金鳞的用意一起走近冷呼儿喘了铁手一脚揶揄道:“你也有今天!” 铁手闷哼一声在自有盖世内力但九大穴被封闭便无挥之能。黄金鳞笑向他道:“看见没有不是我踢你是冷将军踹的。” 鲜于仇跟神一亮道:“黄大人的意思是……?” 黄金鳞摇笑道:“我没有意思。打他杀他伤他辱他都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捉拿他而已;你知道江湖上人最讲信义而我黄某人也最重言诺的了。” 冷呼儿登时明白了笑道:“对你只不过是擒他而已至于要把他怎么个整治法就完全是我们的事了你也无法阻止。” 黄金鳞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阻止不了哇。” 鲜于仇冷冷地道:“当然如此这般你好人一人充当咱们来做恶人了。” 黄金鳞道:“话也不是这样说你们要不伤他也可以不过押他返京可是长途漫漫这个龙精虎猛的留着总是祸患!” 冷呼儿嘿声道:“还押他回京?在这儿把他干净干净归尘化灰便了!”说着又迎着铁手的脸门踢了脚。 铁手硬受了这一脚几乎没有晕死过去。 黄金鳞也不阻止只说:“别坏了傅丞相的大计。” 鲜于仇目光一闪道:“正要请教。” “不敢。”黄金鳞压低了声音道:“铁手这次放走戚少商的事正好可以冠之于勾结流寇私通强盗藉公狗私杀伤官差的罪名只要把他押回京城交给傅丞相就可以在皇上面前大大挫了诸葛一下而且……” 他阴笑道:“四大名捕情同手足铁手被捕无情、追命、冷血等一定设法营救届时傅丞相只要请九幽神君布下天罗地网就可以一网打尽不愁他飞上了天!这可是大功一件!” 鲜于颔道:“如此说来这厮的狗命倒是活的比死的值钱。” 冷呼儿悻悻然道:“难道就任由他逍遥自在的回京么?” 鲜于仇和黄金鳞听了都笑了起来。黄金鳞忍俊道:“逍遥自在么?倒不见得!给人扎成大花蟹一般这一路跋涉也没什么逍遥还有什么自在何况……”故意住口不语。 鲜于仇会意笑着接道:“我们至少也可以给铁二爷尝尝甜头。” 冷呼儿道:“如此最好”一拳击落打得铁手牙龈尽是鲜血又一脚踢去拍拍二声左胸两根肋骨齐断却听冷呼儿“哇”地一声抚足飞退。 鲜于仇登时戒备黄金鳞间:“怎么了?” 冷呼儿“哇哇”气道:“这家伙嘿用内力——”原来他吃铁手贮存于体内的功力反击左足尾二趾竟被震断。 黄金鳞这才明白过来。向铁手嗜嗜地摇道:“铁捕头你这身内力修为倒真是羡煞人了可惜啊——” 冷呼儿夺过一张刀一刀往铁手头上砍落鲜于仇一手扣住怒叱道:“傅丞相的大事你忘了么?”冷呼儿顿时不敢妄动。 鲜于仇身子一沉连戳铁手身上七处穴道铁手顿觉全身虚脱有如虫行蚁咬万蜂齐噬十分痛苦每根肌筋都搐抖起来偏偏身子又不能移动分毫。 鲜于仇冷笑道“滋味可好受?” 黄金鳞呵呵笑道:“这样整也可把他整死了。” 鲜于仇道:“猫哭耗子假慈悲什么!不过刘独峰如果查起倒不好交待。” 黄金鳞笑道:“刘独峰么?他其实根本还没来到。就算来了咱们也可以把姓铁的藏起来当没这回事再说刘捕神也是傅丞相派来的他虽跟诸葛交好但谅不致敢违抗傅丞相的命令。况且……李玄衣是他的至交而他一直怀疑‘捕王’乃‘四大名捕’所杀就冲着这点这位养尊处优、身娇肉贵的刘捕神也未必会管这桩闲事。” 鲜于仇哈哈笑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黄金鳞却道:“不过再这样下去姓铁的可给你的‘六阳阴风手’弄得不大好了。” “六阳阴风手”原是武林中一种极歹毒的武功专用于迫供!伤残对方身体元气为主铁手重伤后遭这种恶毒手法钳制宛若在受千刀万剐痛苦不堪饶是他内力精湛一张脸色已紫胀如赭全身颤搐鲜于仇怕弄出人命笑着拍开了禁制又一掌按在铁手心口上。 这一下只是拍中凭铁手内力尚可抵御得住但铁手苦于不能动弹给他按着催劲而正于血气翻腾五内如焚之际一口血就喷溅了出来。 鲜于仇笑道:“求饶吧!” 铁手受制到现在身负重创但始终半声未哼。 冷呼儿有些动容道:“真是一条硬汉!” 黄金鳞满脸笑容地道:“硬汉?剁下他一双手看他还硬不硬!” 鲜于仇眯着眼笑道:“剁下他一双手?那就听你吩咐咯!” 黄金鳞忙不迭地道:“嗳这可不是我的意思不关我的事!” 鲜于仇冷笑道:“你尽做好人我也不剁不过”扬声叫道:“来人啊!” 众人哄地应了一声鲜于仇道:“把手上带着的刑具都拎出来我倒要一件一件的试。” 这干军士此趟出来剿匪手边所携的刑具虽是不多却也有一、二十种全都是厉害无比要人心碎身毁的不过其中有些军士不忍又敬铁手是条好汉自收藏了一些不拎出来但提到鲜于仇面前的总有十一、二具。 鲜于仇咬牙切齿的道:“好我就一件一件的来。”他心里怀恨:本来眼看要逮着戚少商好领功半途却杀出个程咬金打散了他的升官梦弄得给黄金鳞这小人占了便宜。他把一肚子怨气全泄在铁手身上。 他用了四五种十分厉害的刑具有的直把人的全身骨路都扯得节节裂开;有的要把颈骨和脊骨分割;有的要把十指锤成一团肉泥;有的椎心刺骨之痛足可把人痛死。铁手血肉模糊那五副刑具都给他内力震毁但他也给这惨无人道的酷刑弄得不似人形。 冷呼儿本被铁手所擒心怀不忿但见铁手如此好汉心里也服气见鲜于仇意犹未足又要取刑具便道:“我看够了。” 鲜于仇用一只左眼睨着他道:“什么?你不忍?” 这句话可是冷呼儿万万不承认的他只说:“拿这厮回衙慢慢再整治不愁没功夫。” 鲜于仇想了想道:“有理。不过这几下也把他整得个死去活来可省些防他逃脱之虞。” 黄金鳞忽低声道:“你这番当众施刑手下的人可防嘴疏?” 鲜于仇笑道:“这干人跟我吃的喝的升官财全仗我他们敢说;怕没长两根舌头么!” 黄金鳞笑道:“如此甚好!以致抓不到匪戚少商都是他从中作梗非要把他泄泄不可。” 鲜于仇悻然道:“是啊给连云寨的余孽逃掉放虎容易捉虎难!” 黄金鳞笑嘻嘻地道:“这有何难?戚少商压根儿就逃不掉的。” 鲜于仇不解地道:“哦?” 黄金鳞道:“你道我为何不去追捕戚少商却来设计拿下这姓铁的?西南退路早教顾公子及连云寨归顺朝廷的朋友捎上了戚少商逃不掉的!” 鲜于仇这才明白恍然道:“哦!” 黄金鳞接道:“顾惜朝顾公子已被傅丞相收为义子是这次剿匪的真正主持我哪有那么天大的胆子跟他争功、何况连云寨打连云寨窝里反狗咬狗咱们隔篱观火乐得清闲!还不如擒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铁手可望在傅丞相面前讨一个新功。” 鲜于仇这才了然。 冷呼儿却道:“却不知顾惜朝他们有没有本事拿下戚少商这干悍匪?” 黄金鳞微微笑道:“戚少商早已断臂负伤只剩寥寥数卒乃强弩之末顾公子智艺双绝人强势众决无问题。”他摸摸自己光秃秃的下颔得意地道:“不过依我估计顾公于根本不必出手保存实力只要把戚少商等再往西南方逼进戚少商就必死无疑!” 冷呼儿一脸不解之色。 黄金鳞问他道:“你想西南方有谁称霸?” 鲜于仇忽动容道:“息大娘!” 黄金鳞眉开眼笑地道:“对!就是碎云渊上的‘毁诺城’!” 冷呼儿道:“毁诺城?碎云渊?” 黄金鳞笑道:“这里面有庞大的实力但一直未犯朝廷故傅丞相有意招揽无意摧毁才让她维持至今。这‘毁诺城’的城主恨极戚少商当年毁约故奋建立‘碎云渊’、‘毁诺城’专门与戚少商作对。” 冷呼儿不禁问:“究竟是谁把戚少商竟痛恨得那么厉害。” 黄金鳞道:“一个女子。” 他一字一句地道:“碎云渊上毁诺城中江湖人称‘女关公’息大娘!” 铁手这时在地上出一声低微的呻吟。他落到这些人手里自知已然无望只是殊不料自己身受屈辱折磨看来仍换不回来戚少商等人的自由与性命。这想法几乎令他最后的一丝斗志也逐渐消磨。 第八章 神威镖局雷家庄 一轮孤清的明月高挂空中。 寒风飒飒。 草木皆兵。 戚少商和十余名部属正迅地往前推进在他们浴血斑斑的脸上流露着怆惶和郁愤。这些人坚持要活下去已不只是为了世间的一切欲求而是为了一口气。 穆鸠平不住回盼望喃喃的道:“铁二爷怎么还不来?” 戚少商道:“他不会来了。” 穆鸠平脚跟立即似给钉死了不走吼道:“为什么?”震起树上寒鸦无数。 戚少商摇头惨笑望向天边残月如钩。 在黑黝的丛林里远远传。来“为什么”一声呼吼暗处那人脱口而出:“是老四!” 另一个声音即嘘道:“小声!” 第一个失声说话的人是孟有威低声喝止他的是霍乱步。 冯乱虎也在黑暗中他以一种低沉而谦卑的语调请教仿佛已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顾惜朝“我们现在该如何下手?” 顾惜朝人在暗中眸子却漾着月光缓缓摇道:“我们的连云寨以前除了跟官兵为敌之外戚少商还有两个内外夹攻的心腹大患你们知道是什么?” 冯乱虎立即答:“是息大姑娘的‘毁诺城’和江南雷家。” 顾惜朝点头道:“可是息大娘和江南雷家只能相提不能并论。” 霍乱步问:“为什么只能相提不能并论?”他问得非常小心不敢说错一个字在顾惜朝的亲信中他自知不比冯乱虎机智乖巧也比不上宋乱水勇猛刚豪但他能在顾惜朝麾下活得十分之好那是因为他的不够聪明难以担当大任故不招顾惜朝之忌。而且他还懂得在适当时机问好让顾惜朝表现领袖的智慧。 最近霍乱步更是谨慎小心因为他亲眼看见曾经不以为意在语言上顶撞过顾惜朝的张乱法被派入帐篷抓拿阮明正结果被炸得血肉模糊。 他只想升官财并不想入枉死城。 顾惜朝立即接道:“息大娘是戚少商的死敌戚少商早年负了她她三次行刺无功自创‘毁诺城’专门对付戚少商戚少商穷途末路遇着她只有死路一条。江南霹雳堂雷家曾是戚少商的战友当年雷家派了三位家属雷远、雷腾、雷炮由雷卷率领还有雷家的年轻好手沈边儿他们意图在虎尾溪一带根植霹雳堂的势力雷卷看中了戚少商扶掖他起来训练他成为一流高手戚少商也的确是个人才……” 霍乱步即道:“嘿我看也没怎么的!” 冯乱虎眉心一整道:“大当家的眼光怎会有错!” 霍乱步即道:“我是说任他是天王老子比起大当家也不过尔尔。” 冯乱虎还待说话顾惜朝即微微笑道:“你们两个不必争论。戚少商是个非除不可的敌人非除不可的原因便是因为他是个罕见的人才。他在霹雳堂学艺青出于蓝却不甘于只受一个家族所用于是乎空手上连云寨夺得了大权觊觎武林是何等鸿鹄之志!不过连云寨的势力日益壮大江南雷家原本在十一省布下强兵取代了日渐衰微的‘武林四大世家’而今却在这一带吃了憋连云寨这么一闹雷卷的实力大大削减雷家的人对戚少商也大有怨愤……” 霍乱步道:“对呀戚少商此举无疑是‘吃碗面翻碗底’失去了江湖义气。” 顾惜朝道:“不过雷家的雷卷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他早年睥睨天下中年以后神出鬼没神秘莫测:对敌往往一击必杀即全面撤退不留痕迹令人讳莫如深。” 霍乱步道:“可是雷卷却恨死了戚少商……” 冯乱虎忽道:“两种可能。” 霍乱步一怔顾惜朝道:“你说。” 冯乱虎道:“雷卷要是个高手他就会把握这个时机全盘毁灭掉连云寨。”他顿了一顿目中闪耀锐光:“可是要是雷卷是个人物他也可能拯救戚少商重新重用他这是个以德报怨收服人心的好机会!” 顾惜朝眼中已流露出嘉许之色:“所以我说息大娘和雷家五虎将只能相提不能并论。” 冯乱虎道:“息大娘是敌人的敌人敌人的敌人是我们的朋友。雷家五虎将可能是敌人的敌人也可能是敌人的朋友所以是我们的似敌似友。” 宋乱水忽插口道:“管他娘的敌人朋友杀个干净再说!” 冯乱虎和霍乱步一齐皱起眉头。顾惜朝道:“说起戚少商的朋友倒有一帮人马力量不可忽视。” 霍乱步马上问:“哪一帮?” 冯乱虎抢着答道:“自然就是和连云寨一向守望相助戚少商三度兵解围的‘神威镖局’了。” 霍乱步仍是问道:“大当家的看法是……” 冯乱虎插口道:“‘神威镖局’的高风亮现在已受册封皇恩浩荡谅他……”忽然觉顾惜朝眼中有不悦之色忙住口不说。 顾惜朝微笑道:“很好说下去。” 冯乱虎涩声道:“属下属下也没什么意见只是信口胡扯而已。” 顾惜朝慢条斯理的道:“哦?信口胡扯也颇有见地看来你的脑筋倒是越来越精明了。” 冯乱虎忙道:“大当家过奖大当家过奖属下实在——”不知怎的顾惜朝虽在赞赏他他总觉得背脊有一股尖冷的寒意升了上来。 顾惜朝只嘿嘿一笑向霍乱步道:“所以戚少商现在是:“前山有虎后山有狼处身之地有陷井而大局则由我们控制。” 霍乱步道:“大当家分析的是。” 顾惜朝道:“这儿已是雷家的地头再过去便是‘毁诺城’的重地要是雷家迟迟不肯动。咱们就把戚少商的残兵迫入‘碎云渊’、‘毁诺城’!” 霍乱步道:“是。” 宋乱水锐声道:“多说无谓咱们现在就去!” 霍乱步冷然道:“你去那里?没有大当家号司令你急什么?” 宋乱水楞了一愣急得只搔头皮说道:“如果不快一些给姓戚那厮溜掉可——” 冯乱虎打断道:“他现在是插翅难飞能跑去哪里?” 顾惜朝忽道:“乱水你虽然是急一些但杀敌心切很好。” 冯乱虎和霍乱步都心里一怔只见顾惜朝拍拍宋乱水肩膀温声道:“待会儿攻杀戚少商的行动里乱虎和乱步都得要听你的调度。” 霍乱步和冯乱虎都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些什么然而他们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铁二爷骗我铁二爷为什么要骗我?”穆鸠平厉声凄呼。 戚少商忽然反手一掌把穆鸠平打飞出去。他仍然血湿长衫落魄沉哀然而双目中燃烧着的痛的斗志环视惊愕中的部属一字一句道:“铁捕头是骗了我们。他现在可能活着受罪可能已经死了你们谁要让他死得平白无辜可以大呼小叫自戕自杀悉听尊便!” 那些伤残、浴血、受屈、忍痛的连云寨子弟用力地执着兵器咬着唇角没有人说一句话。 穆鸠平霍然而起向戚少商道:“大哥我们要在天未亮前逃出碎云渊……” 另一名连云寨子弟道:“不怕咱们绕小石山九条河栈道不过碎云渊便就得了。” 穆鸠平忽萌起一条生机一拍大腿喜道:“对了咱们绕过碎云渊就可以去‘神威镖局’高风亮高局主他一定不肯坐视——” 一名连云寨的弟子接道:“是呀咱们曾三度出兵力助‘神威镖局’两年前‘神威镖局’跟‘挑粪帮’的人对恃要不是戚大哥出兵‘挑粪帮’早就把‘神威镖局’的家当全给搬走了呢!” 一些连云寨的弟子大喜过望争着道:“对绕过碎云渊投靠神威镖局!” 戚少商仰天想了一会道:“可是神威镖局在去年也因失掉官饷之事几乎满门遭劫最近好不容易才恢复元气 穆鸠平打断道:“老大朋友不在危难之时帮忙交朋友来作什么?我们此时此境就算是麻烦人也只好硬着头皮麻烦这一遭!” 戚少商道:“不过要到青田镇的‘神威镖局’先得经过小石山九条河雷家庄。” 穆鸠平道:“雷家庄又怎么样?” 戚少商长叹道:“此情此境我实在不想见他们。” 忽然双眉一轩抬高了语音朗声道:“哪家店铺没有高梁?树大可遮荫。” 月掩浮云剩下的连云寨子弟脸色都有些变动。 戚少商继续道:“左道旁门月偏西草后石旁都可以重建长城——” 突然厉声叱道:“杀!” 霎时间连云寨子弟十五六把兵器一齐往西面左边一列大树后的草丛和岩石刺去这下攻其不备潜伏在草堆里及石头后的人一时猝不及防至少有七八人登时了账! 戚少商用预先大家已了然的暗语指示行动一击得手暗夜中长剑似青龙一般电掣一匝又有七八人倒地同时穆鸠平长矛飞刺敌人被吓得胆丧魄飞逃既不及挡又无从瞬息间给他杀了五人。 宋乱水金瓜锤一扬喊道:“不要让戚少商逃了!”话才叫出现带来的二十五名士卒剩下不到三人他倒毫不畏惧挺着金瓜锤向戚少商奔去。 戚少商刷地向他刺了一剑宋乱水用金瓜锤在胸前一格叮的一声那金瓜锤是用熟铜打造的戚少商的青龙剑薄细快利吃百来斤重的金瓜锤反震戚少商不禁身形一挫。 戚少商原本这一挫是藉力卸力再趁对方大意来袭时猝然出剑伤敌不料他左臂已断内伤又重这一侧身几乎仆倒宋乱水觑准时机一锤砸至。 戚少商身往侧倒但一剑自下的势子中刺出这一剑十分突兀宋乱水人虽鲁莽但武功甚好百忙中挺锤一封卜的一声戚少商这一剑竟直刺入金瓜锤之中。 这一来戚少商下跌之势反而挽住如果戚少商还有另一双手至少在这刹间可以让宋乱水有十一种不同的死法。 可惜戚少商只有一只手。 他飞起一脚把整头大水牛似的宋乱水踢飞出去跌入草丛里。 他的剑上仍拖着金瓜锤一甩而去撞倒了一名连云寨的叛徒。 穆鸠平早已收拾了剩下来的两名敌人咆哮一声往宋乱水跌落的地方挺矛追去。 戚少商叱道:“退!” 他此语一出树林又出现三四十名敌人领头的是冯乱虎。 戚少商即把剩下的子弟集合在一起正欲往北边退去忽闻喊声四起霍乱步领了三十多人正杀将过来。 穆鸠平急道:“往东北面走!” 戚少商道:“顾惜朝一定在东北面。” 穆鸠平道:“他***碎云渊在西南面!” 戚少商脸上出现了毅然之色:“他正是要把我们逼去毁诺城!” 忽听一阵长笑南面一名蓝袍文士宽步而出身边没有一兵一卒正是顾惜朝。 月光下顾惜朝拱手笑道:“诸位兄弟别来无恙么?” 穆鸠平登时红了眼咬牙挺矛要冲上前去戚少商一手搭住他肩膀越显得他受伤身子强忍痛楚:“承你照顾还死不了。” 顾惜朝道:“死有重若泰山轻若鸿毛戚大哥——” 戚少商即道:“不敢当。” 顾惜朝道:“大哥栽培小弟之恩小弟铭感五中倘若没有大哥信宠小弟在连云寨中焉有今天的威望?” 戚少商淡淡地道:“我没有你这样了不起的兄弟。” 顾惜朝笑道:“大哥何需动气?” 戚少商道:“我宁可留一口气。” 顾惜朝道:“戚大哥一向行义不惜牺牲其实眼前此刻只要大哥一点头就可挽救这十六八位忠心兄弟的性命。” 戚少商道:“哦?” 顾惜朝道:“只要你死了我对他们决不再追究。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戚少商笑了:“算数!中秋月圆献血为盟生死同心共渡危难若有虚言血洒寨门是谁说的?私下你也说过如果没有我生不如死日子不知怎么过这些话都算数顾公子再灌上三桶猪血牛血也不够洒了。” 顾惜朝皮笑肉不笑:“哈哈。” 戚少商道:“好笑好笑。” 顾惜朝道:“这都是时势逼人眼看大伙儿跟着你只有理想志气却没好下场跟官府作对岂不是破家难容?朝廷里有的是功名富贵你一意孤行可有照顾到众家兄弟的福祉?” 戚少商淡淡笑道:“俗语有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高兴怎么说由你说去。你有大好前程大可另谋出路连云寨拱手相送全没碍着你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好兄弟的热血头颅作为一已之私的垫脚石今日我奈不了你何他日总有天意来收拾你我也不必慌惶。” 顾惜朝变色道:“好趁你收拾不了我让我先收拾掉你再说。” 忽听一个声音道:“不管你们谁姓戚的是我霹雳堂的垃圾理应由我们自己来收拾。” 第九章 雷卷与沈边儿 说话的人在树上。 就连戚少商也不曾醒觉树上有人。 顾惜朝却好整以暇笑道:“雷大侠你终于肯出面来主持公道了。” 树上的人有气无力地道:“通常初见面的人叫我做‘大侠’只有两种用意;”月色映照下只见树桠上坐着一人披了件厚厚的毛裘显得身子十分单薄清瘦孤独凄凉。 “一种是熟悉我的人知道我常行善事所以称我作大侠;一种是巴结我的人所以称我作大侠准教我喜欢不会有错。”这时天气甚热这人仍披着厚毛裘里面不知道有几件衣服而且双颊火红额现青光像是病得甚重。“可惜你两种都不是因为我根本不做好事你口里叫我大侠心里等于在讽刺我病猫。” 顾惜朝笑道:“雷大侠说笑了。”心中暗忖:人说江南“霹雳堂”雷家高手中雷卷是第一号难缠人物看来此言非虚。 雷卷道:“顾大当家曾五度派人请我来此恐怕不是为听我说这两句不好听的笑话如此简单罢。” 顾惜朝淡淡笑道:“我倒是觉得雷大侠今晚的第一句话叫人拍案叫绝。” 雷卷道:“第一句话?今晚第一句话?今晚第一句话我好像是说:吃得好饱!不过可不是对你说的。” 顾惜朝也不动气:“是刚才雷大侠在树上说的第一句话。” 雷卷道:“我窝在树上已经好久了我在树上第一句话好像是跟边儿说的;边儿我说的是什么话?” 只听树里边一个声音豪笑道:“你说我们倒先依约来了却不知那干王八兔崽子怎么还没来?”喀喇一阵连响树干爆裂现出一个大汉浓黑的眉毛浓黑的胡须浓黑的鬓毛把他整张脸孔都笼罩了起来只剩下高挺的鼻子眯成一线铁刀般的眼睛。 他自挖空的树干甫一立起整棵大树立刻溃倒雷卷搂着毛裘坐在大汉的臂膀上犹似未动过一般。 穆鸠平天生神勇看到眼前这名汉子的气慨心中也不禁为之震慑:闻悉雷卷手下大将沈边儿是条粗中有细、豪里有情的好汉而今自己负伤不轻只怕难以应付。 顾惜朝拱拱手道:“原来沈少侠也来了。” 沈边儿道:“卷哥去哪里我便去那里尤其捉拿‘霹雳堂叛徒边儿决不落人之后。” 顾惜朝点头道:“是的戚少商有负雷家的事我亦略有所闻。” 雷卷笑道:“岂止有所闻而已?你派人五度请我出关目的便是要藉我们之手除去戚少商。” 顾惜朝道:“不过雷大侠现在当然也看出来:我要剪除戚少商易如反掌。” 雷卷道:“不过由你来杀戚少商你却怕引天下英雄齿冷由我们来杀别人没二话可说戚少商系出雷门武林中收拾叛徒乃天经地义的事。” 顾惜朝叹道:“难怪人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雷大侠面前造作都是多余的。只不过……雷家的叛徒就在那边雷大侠请。” 雷卷全身都蜷缩在毛裘里正向戚少商那儿缓缓转身。他从出现到此刻一直都没有正式望戚少商一眼。戚少商在雷卷出现以后一直垂直而立显得十分悲凉落拓。 穆鸠平急了俯近戚少商耳边低声道:“老天还等什么我们总不能束手待毙。” 戚少商没有作声穆鸠平倒现沈边儿一双锐利的眼睛向他这边望来心中忽地一跳。沈边儿问道:“戚兄还认得我吗?” 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气道:“沈兄。” 沈边儿道:“你大概没想到我们有一天会这样子见面罢?” 戚少商淡淡地道:“说实在的落到这般田地我并不想见你们。” 沈边儿豪笑道:“当你离雷门而去剑震八方做视天下之时我早就知道你会有这么一天我早就等在这样一天和你这样见面!” 戚少商道:“你终于等到了。” 沈边儿望定戚少商长叹道:“我加入雷家主要还是戚兄穿针引线。” 戚少商苦笑道:“那时候我正蒙卷哥之恩身在霹雳堂。” 沈边儿叹息道:“当时咱们联手征东平西合作无间承你教诲让我学得不少经验要不是你‘无良教’早就把我拔掉而不是我铲平‘无良教’了。” 戚少商道:“是你学得炔。” 沈边儿道:“是你教得好。” 戚少商摇道:“我没教你真正教你的是卷哥。” 沈边儿道:“但你却示范给我体会。” 戚少商道:“你是人才纵没有我教迟早都能体会。” 沈边儿道:“不过这些年来我一直没忘了你的情义。” 戚少商长吸了一口气沈边儿接下去厉声道:“但我也没忘了你不告而别在‘霹雳堂’造成的伤害!” 他双眼喷出了怒火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穆鸠平跨一大步拦在戚少商身前大声道:“要杀戚大哥先得杀我!” 沈边儿豪笑道:“先杀了你又何妨!”挥拳痛击穆鸠平! 穆鸠平大喝一声:“好!”交臂格去摹然间沈边儿迅如一支倒飞的强矢那一拳变得向顾惜朝迎脸击到。 顾惜朝猝然受袭仰天倒下后脑贴地沈边儿一拳击空已收拳回劲双脚连环踢出! 顾惜朝身子尚未弹起对方攻击又到顾惜朝贴地一滑竟巧生生地滑开丈余远但沈边儿、一招领先着着抢攻在不过照面问已攻了十七招顾惜朝不但连半招都抢攻不回去连吐气扬声的机会也没有。 宋乱水、冯乱虎、霍乱步一齐大惊失色。冯乱虎反应最快立即要下令向戚少商进攻。才张开了口一阵急风逼来雷卷已到了他身前。 雷卷身上所穿十分累赘厚肿但脸颊十分疲削一双鬼火似的目光正盯在他脸上。冯乱虎只觉这痴汉身上漫散着一股逼人的煞气竟把他刚喊出来的声音倒迫回喉咙里去冯乱虎应变极快双掌一起已击在雷卷病恹恹的身躯上。 这两掌击在厚厚的裘上只出两声闷响陡然之间雷卷左手一提食指已捺在冯乱虎额上。 冯乱虎怪叫一声全身已失去了平衡向后飞了出去! 宋乱水反应当然不比冯乱虎快捷何况他先前还着了戚少商一脚了但他却是第一个冲向沈边儿的人。 他目的是要制住沈边儿好让顾大当家回一口气。 但他还没有冲到沈边儿和顾惜朝的战团里霍地眼前多了一个人。 一个脸色青白的病人。 宋乱水狂吼一声一低头苦练三十年连头也练得不长一根的“铁头功”直撞而出别说眼前是一名风吹得起的病汉就算是一头大牯牛给他这一撞也得骨折肌裂。 他一头撞过去只见眼前一黑整个人被包在一团又软又暖的物体里随后只觉身上突然飞起整个人都似浮在云端里往后的事便失去了知觉。 同这瞬间沈边儿大叫一声向后倒翻一道精光自他胁下擦过直钉入一株树干上是一柄小刀刀柄兀自晃动。 沈边儿胁下的青衫漾起了一滩血渍愈渐扩散开来。 顾惜朝手边却多了一柄银光闪闪的小斧头局面已完全改变过来。 在顾惜朝的银斧之下沈边儿挪移、腾走、翻滚、飞跃完全是凭着小巧灵活的轻功闪躲银斧的攻击沈边儿身形伟岸比穆鸠平还粗豪万分但施展起小巧功夫来轻若无骨天衣无缝使得穆鸠平看得目瞪口呆。 顾惜朝一旦扳回局势正要令他目观四面耳听八方为沈边儿偷袭所逼不过是转眼功夫但回占上风时猛然现自己手下三名爱将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全在这片刻间被人打得爬不起来。 出手的人只有一个。 一个人兜截三人。 这人便是雷卷。 而雷卷已到了他的身前。 顾惜朝抽斧疾退雷卷全身突然旋转起来随着他的疾旋出了一种极大的劲风顾惜朝大叫一声一斧向身旁一棵大树砍去! 别看他手持的仅是一面巴掌大的小斧头这一斧砍去腰粗的大树应声而倒就倒在雷卷所出的罡气上! 却听劈啪啪尖锐响声直欲撕裂耳膜那株勒木在劲气旋转中被直条撕成七八片碎叶木屑漫天喷溅这刹那之间顾惜朝引巨木强挫雷卷所出的罡气同时已找出了对方的破绽之处。 这破绽如同白驹过隙一瞬而灭。 顾惜朝却把握了这电光火石的刹间。 他左手姆食二指一弹疾地一道白光打出! “夺”地飞刀射中雷卷的小腹。 刀刺在毛裘上反弹倒射刀柄射入一名连云寨叛将胸口再穿出嵌进一株树干里。 雷卷旋势陡停一指弹在顾惜朝脸上。 顾惜朝百忙中头一偏“卜”地一声鼻梁折断鼻骨刺入脸肉鲜血溅涌而出。 雷卷还待再攻忽张口吐了一大口血顾惜朝那一刀虽穿不破他的毛裘但内劲已攻入他的五脏六脉所受的伤决不比顾惜朝轻。 顾惜朝一退三丈掩鼻哼道:“好指力!” 雷卷道:“好刀法!” 顾惜朝扬手道:“杀!”手下这才如大梦初觉一拥而上。 沈边儿和穆鸠平一左一右两条铁柱般的大汉拦在雷卷和戚少商的身前。 穆鸠平这才回过神来把大姆指往沈边儿身前一翘道:“好!” 沈边儿道:“你还能不能打?” 穆鸠平把胸一挺道:“能!再一两百个我不在乎!” 沈边儿道“你能不能跑?” 穆鸠平一愣答不上来沈边儿道:“扯着你的老大有那么快跑那么快有那么远跑那么远!” 穆鸠平惊道:“你们——” 沈边儿道:“这儿有我们!” 穆鸠平怒道:“原来你们跟铁手一样全是编人的!” 沈边儿倒没听明白他何指不明所以一愕道:“什么铁手他来了——?” 顾惜朝冷笑道:“你们逃不了的这儿已给我们重重包围了。”他手腕一掣呼地弹出一枝讯号烟花片刻间树林里外影影绰绰孟有威和游天龙已领了近百人包围住戚少商、雷卷、沈边儿、穆鸠平及十余残兵。 雷卷仍蜷缩在厚衣里毛裘上血迹斑斑份外夺目忽道:“你以为只有你能带人来吗?” 顾惜朝一怔失声道:“‘雷家五虎将’……?” 只听有人豪迈地笑道:“还有‘神威镖局’!” 顾惜朝回只见一个红脸银须的矍烁老者后面跟了三、四十人以无坚不摧的阵式突破了孟有威、游天龙所伏下的包围阔步走入阵中。 顾惜朝道:“你……” 老人豪笑道:“老夫是‘神威镖局的老不死高风亮是也!” 他的大手往身后三个青年人一引道:“这三位才是‘雷家五虎将’的三虎。” 高瘦的青年抱拳道:“在下雷腾。” 矮壮的青年拱手道:“在下雷炮。” 一个神情傲慢的青年一揖道:“在下雷远。” 顾惜朝仍捂住鼻子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只有说:“雷家五虎将都到齐了我还有什么话说。你们想怎样?” 游天龙和孟有威面面相觑已露出恐慌之色。 雷卷淡淡地道:“这要问戚少商才知道。”他始终正眼没瞧过戚少商。 戚少商的语音已完全哽咽:“我……” 沈边儿站过去拍拍戚少商的肩膀道:“卷哥问你怎么办?” 戚少商道:“你告诉卷哥过去我戚少商脱离霹雳堂曾让他很下不了台在武林中很为难在江湖上很尴尬我……” 沈边儿转望向雷卷。 雷卷仍窝在毛裘里向沈边儿道:“你去告诉姓戚的他出去没丢了霹雳堂的颜面一切作为都是雷家的荣耀雷家没有他姓戚的一样可以扬光大教他记住霹雳堂不管姓戚的是友是敌雷家的敌人或朋友决不能给江湖无情无义之辈宵小卑鄙之徒所凌辱!” 沈边儿望向戚少商。 戚少商强忍热泪:“你转告卷哥戚少商记住了。” 沈边儿道:“我也记住了。我们都不姓雷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壮志未死意气方豪这才是人生一大快事!” 戚少商涩声道:“我欠你一颗脑袋!” 沈边儿哈哈笑道:“你是指我在你走后扬言要跟你决一死战的事罢?当日你离霹雳堂而创连云寨江湖上传言沸沸腾腾以为雷门在此地已一败涂地很不好受我一时意气逼急了说的话就算咱们要砌磋也得等你伤好全了重振雄威安内攘外平定江山之时再来比划比划打个痛快!” 戚少商也哈哈笑着伸手往沈边儿膀上一击道:“好!咱们这就约定了!” 第十章 福慧双修高风亮 顾惜朝笑道:“恭喜大哥跟旧兄弟能够重聚误会冰释前嫌尽弃。”他捂着鼻子说话声调比哭还难听。 雷卷没有说话只是身子更往毛裘里蜷缩仿佛这世界奇寒正结着寒冰下着大雪一般。 高风亮身边有两个俊秀的青年人两人都背着镶宝石的剑样貌很是相似左边一个道:“我们还等什么?”右边的道:“像这种人还留来作什么?” 高风亮神色有一点迟疑再度望着雷卷。 雷卷仍是没有说话。 雷炮已忍不住要说话他一开口声音直似雷鸣:“这种人若放虎归山留着祸患自当非杀不可!” 雷腾的声音十分尖锐刺耳但只有一个字:“杀!” 顾惜朝忽道:“好!杀就杀!” 两名俊秀青年齐道:“是!”一齐拔剑一齐抽剑一齐双剑刺人雷腾和雷炮的后心! 这下变起猝然雷卷大喝一声“小心!”雷远急掠而起扑向二人忽刀光一起人在半空拦腰被斩为两截喷涌了一团血雾分两处落地一时没有死绝仍张嘴说了一句:“卑鄙!” 出刀的人是高风亮。 他身上的白衣沾染了一蓬蒙蒙的血点。 雷卷急掠而起顾惜朝也飞扑而起。 两人空中相遇各一声闷哼跄然落地。 顾惜朝手中的小斧已然不见。 小斧握在雷卷自毛裘里伸出来的青白的手里。 这一双手像长年未见阳光白嫩的皮肤蕴着节节青筋但指骨突露异常有力的握着斧柄。 这手在颤抖着。 人也在抖着。 悲伤、愤怒都足可让人失却冷静一反常态。 沈边儿也红了眼但他大叫一声:“卷哥!” 雷卷立刻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本来是风中的落叶忽变作了凝立的石头一般。 顾惜朝本来脸上已有了笑意长流的鼻血染遍了脸孔看来十分诡异但眼色越凝重了起来。 雷卷咳嗽。 咳了几声但一直望着地上被砍成两截未死的雷远。 雷远也悲愤地望着他但已失去说话的能力。 雷远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雷卷一直等雷远真的死了仍不把目光收回来一直盯着地上的浓血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三个字:“高风亮。” 高风亮红脸变得煞白退了一步横着大刀守在胸前吞了一口唾液。 雷卷道:“我们雷家可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高风亮涩声道:“没有。” 雷卷一字一句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高风亮眼中呈现了畏惧之色终把胸膛一挺大声道:“雷老弟我们‘神威镖局’曾得罪了官府几乎被满门抄斩一败涂地而今好不容易才得开解这次傅相爷要我们镖局跟官府合作要不然就……我老了我可不能眼见局子再毁于一旦何况——” 他眼中有一种可怜而又带有微悦的神色:“如果这事能成我也会被封官我这一生人……就少了一点贵气……” 雷卷道:“就为了这点贵气你就杀死我三个兄弟!” 左边的俊秀青年道:“何止三个” 右边的俊秀青年道:“还要杀你!” 雷卷没理睬他们两人的话只厉声重复了一句:“就为了封官你就要残杀我三个兄弟!” 高风亮退了一步尖声道:“我不杀你们神威镖局的人难免就要死光死绝了!” 高风亮后面有三、四十人全都是“神威缥局”的镖师和高手一个浓眉大目的汉子忽站出来厉声道:“局主不管怎么样神威镖局再死光死绝也不能做这种不顾江湖义气的事!” 高风亮陡地涨红了脸怒叱道:“唐肯这轮到你来说话?滚回去!” 这汉子雄纠纠也气呼呼的站在那儿一副激愤难平的样子。 (作者按:这汉子自然便是“神威镖局”的镖师唐肯。唐肯跟神威镖局局主高风亮曾一齐共过患难同过生死并受贪官逼害几乎满门蒙羞但后来因得“四大名捕”中的冷血及“捕王”李玄衣之助终于雪冤、重振“神威镖局”声威在这段过程中唐肯所慕恋的心上人丁裳衣也在该役中牺牲高风亮本来豪情侠风因历此劫后人心大变变得哈腰奉迎跟官府常打交道:“胆小怕事而且渴望朝廷封赏完全变了一个人。——故事详见“四大名捕”故事之《骷髅画》?” 雷卷双目仍注视地上的浓血道:“我把你打从老远的青田镇请来为的是替曾救过你们缥局的戚少商解围你却包藏祸心下此毒手!” 高风亮也豁了出去大声道:“可是远在你来找我之前文张文大人和‘福慧双修’李氏昆仲就已经先找过我我已经答应他们如果雷家插手这件事要是擒杀戚少商我助一臂之力要是雷家倒戈相向只听顾公子一声‘杀就杀’的号令就得先要你们雷家命丧当堂!” 雷卷切齿道:“好个命丧当堂!”雷腾与雷炮的胸口仍汩汩的流着鲜血。 沈边儿戳指那两名青年道:“你们就是‘福慧双修’?” 左边的青年道:“我是李福。” 右边的青年道:“我是李慧。” 沈边儿嘿声道:“三个月前你们是在李鳄泪部属李鳄泪给文张官场斗争惨败身亡你们真个儿眼也不霎就转到了文张的麾下?” 李福、李慧互看一眼李福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李慧道:“何况李鳄泪贪脏在法本就该死。”李福接道:“你不必离间我们。”李慧道:“我们忠心耿耿为朝廷效死为文大人、黄大人、顾公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戚少商忽然说了一句:“那你们就死吧!” 戚少商原本离开李氏兄弟足有七丈远以他身负重伤居然一掠而至显然是蓄势已久人在半空剑势如虹向李氏兄弟头上罩落招招尽是抢攻险招。 李福、李慧一时慌了手脚双剑并交见招化招但戚少商全不理会自己安危中了两剑鲜血洒落但手中长剑依然抢攻凌厉李氏兄弟只要被刺中一剑便绝无活命之理。 高风亮见戚少商攻势如此猛烈便想退走不料戚少商剑圈一长连他也急攻在内高风亮只有奋力招架只见戚少商独臂负伤以一团剑气力攻三人竟无一招是守招招杀着高风亮、李福、李慧三人吓得魂飞魄散被逼得手忙脚乱。 雷卷与沈边儿迅地对望了一眼。 两人心里都同时明白:“戚少商这下是在拼死要手刃杀死雷远、雷炮、雷腾的凶手以报雷家临危相助之恩。戚少商可以说是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雷卷心中固然怆痛但他恢复冷静极快戚少商这样拼死他也决不以为然。 可是他却不能妄动。 因为他的敌手是顾惜朝。 顾惜朝就等他动。 只要他再有妄动顾惜朝就会全力置他于死地。 雷卷不能妄动沈边儿却能。 他长身而起直扑向戚少商的战团以他的武功已得雷卷真传孟有威和游天龙决拦他不住。 他身在半空之际忽然间红影一闪一个穿黑盔甲的大汉竟长着一对红翼似的迎而一戟刺到! 沈边儿怪叫一声身形疾沉霍的一声腿粗的或尖自头上擦过刺入茨沈边儿甚至还可以感觉到根给扯裂的刺痛! 他沉得快但脚下急风陡起一个黄须满脸的金甲将军一拐横扫他双腿关节! 这一下如给扫着势子之猛并非脚骨析断而已只怕连一双脚也得被砸成稀粒沈边儿背腹受敌被人上下夹攻绝了退路人急智生蓦地一脚蹬出! 本来金甲将军这一杖扫至沈边儿避犹不及但他外表粗豪心机却十分巧敏眼看避不过去居然不退反攻一脚朝金甲将军额头踢去! 这穿金盔甲的将军自然就是“骆驼老爷”鲜于仇他这一拐虽可把对方打成废人但要是捱了沈边儿这一脚虽是人在半空中匆忙力凭他深厚的内力相抗至多额上肿个大疙疮但脸上却不好看万一堕下马来在众人面前更大损颜面鲜于仇觉得要杀这小子反正机会还多的是故此变招回拐在眼前一格拍的一声沈边儿这一足踢在拐杖的结瘤上内力反挫沈边儿只觉脚趾一阵剧痛未及收回头上那红翼铁甲将军。已挺乾刺将下来! 沈边儿把心一横险中抢险借下堕之势落到苍黄马背上来! 这一下跟鲜于仇只隔着这怪马背上的一座驼峰两人贴身极近鲜于仇的拐杖变得毫无用处霎时间两人互攻了二十余招招招攻取对方死穴两人一面抢攻一面封架只要一个疏神捱得半招决无活命之理。 这时冷呼儿在半空中长乾也不敢击下因恐误伤鲜于仇他也飞身而下落在马头上双掌夹攻沈边儿。 三个缠战在一起水泄不通沈边儿背腹受敌但依然处处抢攻。 那匹苍黄怪马受三人身体所压早已承受不了加上三人运劲互拼怪马长嘶连连蛮扬蹄腾驰起来但三人六腿仍然力夹马腹手上杀着绝不因而减弱。 这时漫山遍野喊杀之声游天龙和孟有威已冲杀过来穆鸠平奋力挡住他受伤极重连番转战体力耗得七七八八若不是游天龙并未出全力穆鸠平早就伏尸就地了。 全场只有两个人不动。 顾惜朝与雷卷。 雷卷蜷缩在毛裘里在这曙色将明的时候寒厉的目光盯着顾惜朝使顾惜朝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澈骨寒意。 所以他立即道:“你的伤也不轻。”他的目光落在雷卷的腰上。 雷卷腰畔的毛裘上有一蓬鲜血正渐渐扩散开来。 毛裘极厚要染红这样一大片毛裘要流很多的血。 雷卷的血已经流了好一会儿。 在高风亮和李福、李慧骤杀雷腾、雷炮、雷远之时雷卷一时情急激动奋身扑去顾惜朝伺机出手砍中雷卷的腰部但银斧也给雷卷劈手拿去。 顾惜朝手上已无斧。 只有刀。 一柄小刀扣在他左手姆食二指之间。 只要雷卷一动他就出这一刀他环视全场已方占尽优势兵力方面更雄厚十数倍而且他知道不久之后文张文大人会带“捕神”刘独峰赶来那时纵有十个戚少商又能如何? 雷卷心里暗急但眼前的局势已无法突破他急也急不来。 忽然之间他觉背后有一种逼人的杀气。 他不知道是谁但眼梢所及来人鹦哥绿绽丝战袍及地腰缚着文武双穗绦脚踏嵌金丝抹绿靴来头非同小可。 而以这杀气揣度来人的武功也决非庸手。 他的心沉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回头。 因他一旦回头眼睛就会稍离开顾惜朝手上的刀一瞬。 纵然这只是一瞬之间的事但顾惜朝的刀可能就已钉在他的额头。 所以背后敌手再强他也不能回头。 顾惜朝笑了。 他的笑是要在雷卷心中造成威胁。 他的笑同时也是得意而情不自禁的笑容:困为他已来了强援。 强援是黄金鳞。 黄金鳞和文张这两名官员都是出名的足智多谋、手段残毒所不同的是文张较善于乘风转舵把握时机也忍辱负重能屈能伸(详见“骷髅画”一文?”而黄金鳞武功底子既高文才也好是文武双全的人物。 这时候戚少商、穆鸠平、雷卷、沈边儿四人全是背腹受敌正在作困兽之斗。 但却有本来无关紧要的人忽然做了一件事改变了这个战局。 第十一章 死人与死囚 在“神威镖局”那三十多人中突然问有一个浓眉大汉虎地跳了出来正是唐肯。他叫了一声:“局主看刀!”一刀砍向高风亮左肩。 高风亮、李福、李慧三人力战独臂的戚少商本已左绌右支。唐肯忽来这一刀高风亮吃了一惊回刀一架高风亮的刀法远胜唐肯的刀法这匆忙使出的一刀看似无力但直把唐肯震得虎口麻几连刀也握不住。 高风亮这一回刀戚少商立时冲天而起连人带剑斜飞而落急刺顾惜朝。 顾惜朝没有想到戚少商忽然能抽身掉头来对付他“嗤”地一声手中刀飞射而出。 “叮”地一响半空中迸出星花飞刀被戚少商的青龙剑震飞剑势依然直取顾惜朝势道更猛! 顾惜朝长空掠起伸手一抄抄住飞刀以姆食二指执住刀柄往下一划刚好格住了戚少商这一剑! “叮”地刀剑再炸出星火! 顾惜朝以指长的小刀格住了戚少商凌厉无比的长剑来势星花四溅中两人尚未落地顾惜朝已揉身而上一刀连接一刀缠着青龙一般的钢剑抢攻戚少商的要害。戚少商的长剑亦似奔龙一样翻腾转折以莫大的威力攻杀向顾惜朝。 顾惜朝的小刀虽短但攻势丝毫不弱两人贴身而搏小刀反而占了极大的便宜这短促的刀光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前一刀。后一刀、正一刀、斜一刀、直把一条青龙切得四分五裂爪断足折以使尾不能呼应进退失据。 戚少商驭剑射向顾惜朝之际雷卷口中出一声长啸。 他的人还未回身子已向后弹了出去黄金鳞只见一件毛裘飞撞了过来头、手、足全部都缩入毛裘里去他第一个感觉便是:自己决非其敌。 他一想到这点便大叫一声:“不关我事!”一面疾退。 雷卷倒撞而出的时候已运起“霹雳雷电神功”正要一击格杀黄金鳞但听黄金鳞这声大呼立时想起救人要紧杀人其次!整个人在疾退中急拔而起掠至沈边儿、冷呼儿。鲜于仇三人格斗的苍黄马上。 雷卷这一坐下去格勒一声苍黄马立时足折而倒三人身形同时往下挫雷卷白嫩的手脚似闪电一般在沈边儿腋下一托沈边儿藉力腾上电光火石间向游天龙孟有戚抢攻了十一招游、孟二人应付得手忙脚乱沈边儿已然拉着穆鸠平身退。 同时间雷卷已到了顾惜朝与戚少商的战团里。 顾惜朝正要把戚少商置于死地忽见一团黑影卷来此时天色初明四周尚不十分明亮顾惜朝一刀飞出正中黑影但黑影原来只是毛裘一清瘦的身影疾闪而出向他攻了一招。 这一招是一指。 姆指。 一指就捺在他的胸前。 顾惜朝奋力一侧身格的一声肩膊的骨骼似是碎了但是他射出去的飞刀倒折而回漾起一道血光人影大叫一声也射回毛裘里。 顾惜朝落地脸色痛得铁青。 戚少商正待追击雷卷沉声道:“跟我走!”戚少商稍一迟疑即随雷卷飞退。 亦在这时沈边儿已示意穆鸠平下令道:“退!”剩下十余名“连云寨”忠心耿耿的死士也跟雷卷、戚少商、沈边儿、穆鸠平直往正南面退去。 这时孟有威和游天龙抢过去看顾惜朝顾惜朝捂着肩膊似受伤极重冷哼道:“追!” 黄金鳞忽道:“慢!” 顾惜朝怒道:“为什么?” 黄金鳞道:“顾公子忘了么?他们再往前去就是碎云渊毁诺城!” 顾惜朝冷哼道:“咱们不迫他到碎云渊戚少商绝对不会自己跳过去;不迫他入毁诺城他自己决不会打开城门咱们就是要迫他进去!”他悻悻然道:“何况息大娘要的是戚少商的命未必会杀雷家的人!” 冷呼儿气愤地道:“对!雷家的人忒也大胆一个都饶不得!” 黄金鳞略一沉吟道:“好这就追去!”想起雷卷背后撞来的声势心有余悸忽道:“高局主。” 高风亮道“属下在。” 黄金鳞横了持刀在一旁的唐肯冷冷地道:“你的属下可不老实。” 高风亮惶然道:“是属下不该带他出来……” 黄金鳞皮笑肉不笑地道:“高局主我看你不是想把当年‘神威镖局官饷失劫的旧事重演吧?” 高风亮冷汗洋洋渗出道:“属下属下……属下一定处置这叛逆!” 黄金鳞冷哼道:“要处置还等什么时候!” 高风亮道:“是……不过……不过……”脸如死色。 黄金鳞脸色一沉道“你不肯?” 唐肯忽站出来弃刀大声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粹纯是我唐肯一时冲动想替一些不该死的人解围要杀就杀我一人好了!” 黄金鳞横扫了高风亮一眼。高风亮毅然亮刀咬牙切齿地咆哮道:“唐肯你找死可怨不得我!”一刀往唐肯当头砍落唐肯登时血流披面仆倒在地。 顾惜朝看也不看早已率连云寨叛徒追赶黄金鳞这稍作拖延使自己已不用打头阵也偕冷呼儿、鲜于仇等官兵追去高风亮期期艾艾道:“大人属下……” 黄金鳞脸上闪过一丝温色:“怎么你不肯来杀贼么?” 高风亮诚惶诚恐地道:“为朝廷杀贼除好义不容辞属下怎甘落人之后?不过……这位镖师跟属下曾有一段同生共死渡过患难的时候故请大人恩准属下留下一人替他收尸。” 黄金鳞心忖:人都死了收尸姑且由他不过看来这老匹夫怀有异志他日鸟尽弓藏这只走狗不妨先烹了再说。心念疾转脸上堆起了笑容道:“你这般念旧当然不妨。李福、李慧!” 李慧、李福躬身应道:“在。” 黄金鳞道:“你们盯好那螃蟹手的!” 李福、李慧应道:“是!” 黄金鳞道:“我们不久便回来这儿如有闪失唯你二人是问!” 李福道:“黄大人放心。” 李慧道:“我们定不令大人失望。” 黄金鳞不再多说往鲜于仇、冷呼儿等大队人马中赶去高风亮向身旁一名腰系大斧头。脚踏铁鞋的老汉说了几句话老汉点了点头留了下来。高风亮跺了跺足也向黄金鳞那一批人马赶去。 树林旁一时只剩下了那老汉还有李福、李慧以及十二名官兵押着一辆囚车车里的人衣衫碎裂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血块还是黑布抑或是肉块。囚车里的人是被一块黑布罩住脸孔的。 李福看看形势向李慧道:“咱们把人押过去背着山石坐下来等黄大人等回来吧后面是树林总不大好。” 李慧道:“我看不如隐身密林这样较不显眼万一有敌人来也可以敌明我暗易守难攻。” 李福则不大同意:“要是黄大人回来咱们进了密林岂不是找不到我们?” 李慧觉得李福的话甚是荒谬:“怎会找不到、他看不到我们我们可看得到他呀!” 李福不喜欢李慧一副讥嘲他的神态觉得这样子的态度等于是侮辱了他的智慧生气地道:“好你这样说待会儿出事你可负责得起!” 李慧亦不喜欢他这个大他半个时辰出世的兄长这种并非就事论事的态度赌气地道:“有事生又怎么样?咱们也别那么自贬身价有什么人我还担当不了的!这人不死已断了半气还能跑去哪?再说在我剑下谁救得了他——”说着扯开了囚犯头上的黑布只见一张平静闭目的脸孔脸上血迹结成一块一块的左眼角被打裂右颧也青黑肿起一大块不过在晨曦之中这人英伟的容貌仍可以揣拟得出来。 李慧道:“这人是谁?” 押囚车为的一保官兵道:“他是铁手。” 李福、李慧并不知道这囚车里的人竟是“天下四大名捕”之一的铁手!他们吃了一惊蓦地囚车中的人睁开了双眼神光暴现李氏兄弟一齐退了两步李福失声道:“是他?”李慧道:“铁手?”四大名捕的威名的确在武林人心目中有很大的力量铁手纵在囚车之中重伤带枷奄奄一息但平素作恶多端的李氏兄弟一时也心惊胆战。 两人怔了一怔这才想及铁手仍在囚车之中又念及当日在李鳄泪麾下何等威风却正是给“四大名捕”中的冷血一手搅砸顿失靠山要不是自己两兄弟见机得快趁风转幌结果堪虞越想越怒想这四大名捕之一落在自己手上出一口乌气也好! 李慧叱道:“兀那恶贼你也有今天!”右拳向铁手脸门击去铁手要是捱这拳这张脸就算毁了。 忽一人伸手一托顶住了李慧的右肘便是李福李慧怒道:“你干什么?” 李福道:“黄大人只叫我们看着囚车没叫我们打杀囚犯万一——”说到这儿没说了去。 李福的意思李慧自然了解兄弟二人心灵本就相通故在外颇能同声共气二位一体但越是因为如此兄弟二人越想表现个别造就故两人其实并不和睦诸多拗气。这时李福的用意是提醒李慧万一铁手仍是黄金鳞的朋友只是犯了一些事情才假意造作一番并不是死囚或重犯如此铁手若被释放出来他俩滥用私刑岂不又惹上一个煞星? 李慧道:“我看……不像……你看他被打成这个样子——”铁手此际被折磨得十分凄惨李慧当然觉得如果铁手跟黄金鳞是一伙的话黄大人自然就不会用这般重刑既然用上了那么这人是断然没准备他活下去的。 李福觉得李慧不肯听他的话便没好气道:“那么你高兴打便怎么打去反正我管不着!” 李慧倒也不敢造次万一黄金鳞谴责下来他已失去李鳄泪这大靠山未必承受得起便道:“也罢就听你的话入树林里去吧!” 李福这才高兴起来一行人把铁手的囚车推人树林里场中只剩下一个老汉正在掘地埋尸也没人留意他。 因为没有人留意他又离得太远更没注意到他在低声跟地上的“死人”说话:“唐肯你知道你这样做会累死了全镖局的人吗?”他一面说着一面把一股内力传入地上那“尸体”的体内。 那“尸体”便是唐肯。 唐肯只觉心脉一股暖流传入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只记得局主高风亮就在自己头上斫了一刀以为自己死了睁目一看却看见局里的另一位镖师勇成。 勇成在“骷髅画”事件中是“神威镖局”中唯一不肯变节的镖师跟唐肯、高风亮反攻“神威”时出过大力唐肯对他有一份亲切的感情只听勇成又道:“局主用的是‘庖丁刀法’来斫你所以刀锋反纯以无厚入有间生杀自如……你只是头上受了点轻伤淌了点血罢了死不了的!” 唐肯听得这样说才知道自己还没有死想挣起来勇成用手按住他低声疾道:“不行你不能起来否则局主也救不了你。他斫你那一刀原趁大家没留意才不觉而且他们也觉得你不足为患故没生疑你这样起来给树林子里的人看到不但你我非死不可连局主也得受累可千万起不得。” 唐肯眼角既有些潮湿、也不知是血是泪小声的说:“我知道局主对我好……可是他实在不该恩将仇报杀死雷家三兄弟啊。” 勇成脸肌搐动了一下微叹道:“我也不同意局主的做法不过他委曲求全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要知道文张文大人本来命他杀的是戚少商但他因念戚少商之情并没有对他下手;李氏兄弟要他杀雷卷但他也顾及雷门的义气没有下手只好选雷远来杀你想要是那一刀是向戚少商或雷卷砍去他俩不防可有活命的余地么?” 唐肯担忧地道:“可是局主这一刀也失了江湖义气……成叔你想雷家的人会放过局主吗?” 勇成无奈地道:“唉。我也觉得自从镖局那次变难后局主也似变了个人似的行事藏头缩尾诸多顾虑且跟官府勾搭全没了当年志气!” 唐肯觉得头上**辣的痛着他自小历艰辛成习惯很能忍痛但这样躺着不动反而很不舒服道:“成叔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勇成想了一想道:“我把你埋下去但留了个透气的窟窿泥是松的我埋得浅我走后待他们也走了之后你来个‘死尸复活’再填平泥土大致上不会启人疑窦。” 唐肯道:“哦!” 勇成又道:“局主虽然性情大变但人心没变他念在你曾为他效过死命重振神威所以甘冒大险不杀你这点心意也算难得了。” 唐肯心中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勇成道:“树林里李氏兄弟必在监视着我不多言了把你埋了。” 唐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们在树林里做什么?” 勇成道:“他们押了一个囚犯生怕有人劫囚所以退入树林。” 唐肯任侠之心一向不减又问:“囚犯?什么囚犯?”由于他自己被人冤枉过当过囚犯所以对“囚犯”特别敏感。 勇成长叹道:“听说便是‘四大名捕’中的铁手铁二爷看来又是一场冤狱!” 唐肯心中一震:怎么是铁手!想启齿再问勇成已开始在掘土因离得远唐肯也不敢扬声问心里只是在想:怎么办?铁二爷竟给人抓了以‘四大名捕’义薄云天为民除害想必是冤的可能是给人设计陷害。 唐肯虽未见过铁手但素闻铁手威名而且“神威镖局”一案全仗冷血鼎力相助才能沉冤得雪唐肯也洗脱了罪名(详见“骷髅画”一书?”。唐肯对“四大名捕”自是又敬重又感激。 唐肯心里焦虑着勇成已掘好了浅坑过来抱起唐肯塞了包金创药给他低声说:“好了下去吧一切都看你运气了暂时还是别回镖局去吧。” 唐肯正想问那么铁二爷就由他……勇成已把他抛入坑里泥沙已经罩下来了。勇成为了做得愈像愈可不使人生疑所以手脚愈是俐落。泥土是松软的勇成在泥层向着唐肯正脸留下了很大的窟窿心里想道:“唐肯躲开此劫总该找个地方躲匿一段时期吧?” 第十二章 轿中蒙面人 又过了一会唐肯在沙堆里昏昏沉沉的但心里一直在想。铁二爷在囚车里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李福、李慧等就在树林子里纳凉这些人不离去唐肯就不能自沙堆里出来这时日头开始猛烈了唐肯给闷得确实有些头昏脑胀。 忽然一阵蹄声急起唐肯全身都陷在沙堆里只有脸鼻冒出了一小截听觉也不灵便。待觉时身上已被几下重踏一块大黑影已掠了过去才知道一匹马自身上的沙堆疾驰而过幸好沙堆得够厚而且总算也没踩着脸部否则准要受伤不可。 只听那马上的人呼叫道:“别动手自己人!”想必是“福慧双修”以为有人来袭要大家动家伙。 只闻李福道:“哦原来是你。” 李慧道:“霍总领不知有何见教。” 那打马赶来的人正是冯乱虎、霍乱步跟宋乱水。冯乱虎隶属于顾惜朝管辖跟李氏兄弟所隶属的不同所以彼此之间也并不十分和洽这时正见冯乱虎打马赶马满头大汗额前青黑了一大片那自是因为曾吃了雷卷一指之故大声道:“黄大人要你们赶快押犯人回衙别在这里守候了!” 李福、李慧互觑一眼李福狐疑地道:“怎么……” 李慧接道:“难道……前面出了事吗?” 冯乱虎道:“唉不要提了没想到……怎么你们不信吗?”掏出一方印釜道:“这是黄大人的手令他怕你们在这儿守候太久有失还是先押此人入城再说。” 李氏兄弟见黄金鳞手令当下不再置疑而在泥沙里的唐肯乍闻此讯心中上喜忖道:莫非是黄金鳞、顾惜朝等追捕戚少商、雷卷等出了乱子?随即又扰虑了起来:高局主和成叔都在那儿会不会也有意外?心里一喜一扰便听李福、李慧喝令士兵押着囚车轱辘辘的行将出来。 李福、李慧一在前一在后推押囚车连同那十二名官兵走了出来冯乱虎则在中间策马贴在囚车巡视这行人和车马走过的地方其中一处正好隔着泥土辗在一个未死的人的身上。 这人当然就是唐肯。 当李福等走过他“身上”的时候他脑里一直盘旋着一个意念:要不要救铁手要不要救铁手……等到囚车辘辘从泥上辗过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大叫一声:“铁二爷!”飞身而起! 压在他身上的沙子其实也有想当的重量他一跃而起肌骨一时仍未舒伸灵动只是他自地里跃起实在出现得大过突然了! 他一跃而起一行人全都怔住像看见一只鬼一般。 唐肯一刀砍在囚车上又叫了一声:“铁二爷。” 铁手缓缓睁开了双眼唐肯和铁手是平生第一次照面但唐肯却觉得铁手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熟朋友一般平静、温暖、但不激动唐肯瞥见铁手全身伤痕想起当年他自己在狱中被拷打的情况又记起许多有关“四大名捕”侠义救人的事迹心中大是不忍一下子什么都豁了出去大声道:“我来救你!”一刀一刀的砍在囚车木栅上。 冯乱虎策马冲了过来叱道:“小子还想再死一次!”身子一俯一剑斩向唐肯。 唐肯这时已砍断了七八根囚车的木栓铁手微弱地叫道:“快走……”冯乱虎的铁剑己砍了下来。 唐肯举刀一格“当”的一声格住一剑那马直冲向他他忙扶铁手往车内一闪险险擦过但那一格之力反挫刀背略为碰在头上他的头顶本来就受了伤这一碰剧痛攻心“哎唷”了一声。 铁手道:“你怎样了?” 唐肯见铁手身负重伤命在垂危却来关心自己”心中感动已极道:“我没事。”觉铁手软弱无力原来身上至少有七八道重穴被封而且手脚还戴枷上锁都是纯铁打铸一时解得穴道也打不开枷锁不禁大急这时那十二名官差散开团团围住了他而李福、李慧齐齐呛然拔剑一前一后进逼而来。 唐肯已经不及去解铁手的穴道持刀对抗他也明知自己决非“福慧双修”之敌但而今只为了救铁手什么也不管了。 正在这时忽听一人道:“犯人可是铁游夏?” 这一声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人人都以为自左耳畔响起忙向左一看却并无人说话却见树林子里有四个蒙面人抬着一顶轿子缓缓行了出来轿子所披和蒙面人身上所着的全都是紫色的绒布远远看去也可以看得出其质地极端名贵。 这下子光天化日下树林子里忽然走出了四个蒙面人抬着一顶轿子一时间李福、李慧等如临大敌吩咐十二名军士围成半月形阵式唐肯忽想起一人向铁手喜道:“是不是无情大爷?” 不料铁手脸色凝肃缓缓的摇了摇头。 唐肯奇道:“那么他是……”话未说完冯乱虎自马上一蹬一扑而至一剑斩下! 唐肯奋力一挡还回砍一刀冯乱虎闪过一刀两人交手七八招冯乱虎的刀忽然变了方向专攻铁手唐肯慌忙阻拦这一来变成冯乱虎有两个攻击对象。一是唐肯二是铁手而只有一人能作招架还击这样自然是占尽优势又七八招唐肯已是被迫得手忙脚乱左继右支。 这时那声音又徐徐响起:“阁下是不是铁手?”这次是分明自轿里传出来的。 李福叱道:“你问来作什么快滚!” 李慧喝道:“我们是官差再不走开连你一起杀了。” 轿里的人悠闲地道:“哦?你是官差就可以连我一起杀了么?” 李慧一扬剑道:“你以为我不敢!” 李福却问了一句:“阁下是什么人?躲在轿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轿里的人却仍是在问:“铁手?” 铁手强持丹田一口气道:“在下正是。” 轿中人道:“凭你铁手神功怎会给这干无能之辈所趁?” 铁手道:“我是甘愿伏法的只是没想到……” 轿中人微讶道:“哦?你犯了什么法?” 铁手道:“我放了几个皇上下旨要抓的侠盗。” 轿中人即道:“是戚少商他们吧?” 铁手也微诧道:“是阁下……?” 轿中人截口道:“他们若要押你回京师便了又何苦这样来折磨你!是黄金鳞鲜于仇、冷呼儿那些下三滥的东西干的罢?” 李福、李慧一齐怒叱:“闭咀!”两人一齐持剑跃出李福把手一扬道:“你押阵!” 李慧道:“我先上!”李福道:“我先!”李慧道:“好!”即退回阵中。 就在李福、李慧极快的几句对话间轿子那儿也说了几句话轿外的蒙面人甲道:“爷让我来!”轿中人道:“不必我好久未试剑了。”蒙面人乙道:“爷这地方很脏你要小心。”轿中人道:“我省得。” 这时李福已化作一道剑光直射向轿子。 蒙面人丙和丁连忙分左右把轿帘拉开里面有一个衣着十分华贵的蒙面人这人唆地掠了出来蒙面人甲连忙相随掠起双手捧着一柄十分名贵的剑疾道:“爷!”轿中蒙面人一颔李福的剑已然刺到。 轿中蒙面人呛地一声自蒙面人甲奉上的剑一拔李福只知眼前精光一亮心里只来得及想天下怎会有这样明亮的剑!第二个念头还未来得及转自己手中的剑已断开七截左肩也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他惊叫了一声轿中蒙面人却把剑往蒙面人乙一抛道:“脏了。”蒙面人乙一手接住即往襟内掏出一块极其名贵的丝绢抹揩剑上的血渍。 轿中蒙面人又遥指李慧道:“我连他也一并教训!”飞身而起他离李慧足有五丈远掠出丈余身形往下一沉蒙面人丙和蒙面人丁已抢到他落脚之处在地上迅地铺了一块紫色绒布的厚垫轿中蒙面人不慌不忙右足藉力一点又凭空跃起掠向李慧他脚下名贵的紫色绒靴竟全不沾掠上泥尘。 他凌空跃起蒙面人甲已赶不上去但迅在轿中掏出一柄纯银打造的剑飞掷而出边叫道:“爷剑!”轿中蒙面人跃至李慧身前手中本没有剑李慧一剑刺去却刺了个空待把住桩子回之际轿中蒙面人已接过银剑一剑划出李慧惨叫一声和着血光捂肩而退手中剑呛然落地。 轿中蒙面人一手把剑回甩道:“又脏了!”银剑教蒙面人丁接住轿中蒙面人却不落地身形微微一沉当即再起竟跃过十二名军士的刀枪直落入唐肯和冯乱虎的战团只闻他说了声:“剑来!”蒙面人乙的剑已经抹好长空投去冯乱虎知道这人历害不战唐肯立意要在这人未接到剑之前把他格杀招招都是杀着但那人的身子直似羽毛一般只要惊起一点劲道都会把他吹走在剑未刺中之前的刹那间换了位置冯乱虎剑剑刺空还待再刺突然之间剑光一闪冯乱虎手中的剑从剑尖到剑愕裂成两片这下可把冯乱虎震住只见那轿中蒙面人手里已有剑正飘然落了下来。 他人才落下那蒙面人丙、丁已赶至两张锦垫立时送到他脚下轿中蒙面人仍是双脚未沾尘埃这时剑光突又闪了一闪。 冯乱虎心知肚明:要是这人手中剑再加一点点力自己的虎口手腕就势必被斩断登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蒙面人把剑一抛蒙面人丙忙双手接住只听他悠闲地道:“抹一抹!”蒙面人丙恭敬地道:“是爷!” 轿中蒙面人倒后一翻竟直掠回轿中!他人一入轿蒙面人甲、乙两人一摇紫羽扇一个用名贵酒壶斟了半杯道:“爷喝茶。”轿帘又垂了下来再也见不到蒙面轿中人的模样。 但就在他自轿中去来间已换了三次剑打败了三名一流剑手脚底连半点泥尘都不沾。 其实李福、李慧肩上所受的伤也不算重但伤得恰到好处两人都哼哎有声无法提剑再战冯乱虎胆气本豪现在却站也不是战也不是只听轿里悠哉游哉的声音道:“铁二捕头你可以走了他们不敢留你的。” 唐肯见那轿中蒙面人在兔起鹘落间已摧毁了所有敌人的战志斗志目定口呆了一阵这时回望过去才现铁手颈上双手、双踝问的铁链枷锁全已被劈开才知道最后那次剑光一闪间那人已斩开了铁手身上的禁制而自己还懵然不知。 只听铁手沉声道:“谢……” 轿中人截断道:“你走吧。我在这儿这里的人在你没有走远之前谁也不会动一动的!”忽唤道:“喂汉子!” 唐肯怔了一怔东看西看只见铁手向他点了点头唐肯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叫我?” 轿中人道:“你扶他去吧!” 唐肯道:“是。可是……” 轿中人道:“你要马代步是不是?”顿了一顿道:“那两兄弟会把马借给你的。” 唐肯大喜忙过去把铁手扶到一匹马上然后自己纵身上马扬声问:道:“阁下救命大恩在下永志不忘敢问……” 铁手忽道:“不必问了他要是方便说又何必蒙面!” 轿中人笑道:“正是我今天救你们说不定改天便要杀你们彼此须不欠情日后动起手来也方便一些。” 铁手道:“好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唐肯牵着他的马自缓而绝尘而去。李福、李慧、冯乱虎及那十二名军士真个连动都不敢动更遑论去追了。 铁手与唐肯去远后蒙面人丙说:“爷咱们这样做……?” 轿中人长舒了一口气道:“尽管日后可能与他决一死战但总不能眼见英雄好汉遭狗腿子凌辱!” 蒙面四人都垂手道:“是!” 第十三章 梦幻城池 一座白玉般的城池在这幽森的林子里幽幽玄玄的出现。 戚少商、雷卷、沈边儿、穆鸠平及这一干走头无路的人在林子里左窜右突在寻找出路便在这时在林木、枝叶。碰权之间和树梢上的视野里积木似的隐现了这般梦幻似的城池左一块右一块待突然奔出了林间整座城堡便在眼前! 穆鸠平失声道:“毁诺城!” 沈边儿却低头看通向那座梦幻城他的护城河:“碎云渊”。只见河上氤氲着浓雾什么也看不清楚只知道这城堡建于绝地鸟飞不入若要硬攻硬打就算是调度三万精兵也一样固若金汤。 河间隐隐约约有一道古老铁索桥通向城门:这似乎是入“毁诺城”的唯一通道。 “毁诺城”冷冷清清在外边的坚石冷树仿佛花到此地再不开放鸟也不敢再鸣叫了。 雷卷忽道:“敌人迫近了。” 人人都望向戚少商。穆鸠平焦急说道:“可是戚大哥要是进去那是自寻死路!” 沈边儿忽然哈哈笑道:“是了敌人来了怎样?最多不过是一拼省得找女人庇护辱没了声名!” 雷卷也道:“要入毁诺城那索桥是必经之路对方若在桥上加以暗算咱们就只好死在河里喂王八横竖是死死在6上痛快多了!我可不会泅泳。” 那一干遍身浴血的连云寨弟兄也纷纷附和道:“是!”“对呀!”“什么毁诺城送给我都不要进去!”“碎云渊有什么了不起咱们突围好了!”“让息大娘那老姑婆息了那条心吧!” 穆鸠平如雷般喝了一声道:“对!咱们突围去!” 戚少商忽道:“人已在三方包围咱们突不了围!” 沈边儿道:“突围不了最多拼命对方只有顾惜朝、黄金鳞、鲜于仇、冷呼儿、霍乱步、冯乱虎、宋乱水、游天龙、孟有戚、高风亮、李福、李慧是硬点子咱们未必拼不过他!” 戚少商道:“他们人多援军还会继续增添。”这时后。左、右三个方向的风吹草动胡啸之声越来越紧密。 雷卷道:“他们有的也带了伤……咱们拼得活一个是一个!” 咸少商说道:“可是刘独峰就要来了!”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静了下来。戚少商长吸一口气道:“咱们过去吧!”当先行出雷卷道:“也罢看它是什么龙潭虎穴!”跟着行去。一行人走到铁索桥中大雾遮掩了一切连旁边的人也看不清脸孔突然之间那索桥剧烈地颠簸起来穆鸠平一面忙于稳住步桩一面骂道:“兀那婆娘竟设计害咱们要给我拿住——” 连沈边儿与雷卷眼中也升起忧惧之色沈边儿心想这次糟了恐怕要全军覆没于此了!雷卷暗忖:怎么如此大意疏忽不留些人在岸上以观变化! 这时树林边的追兵已全赶到顾惜朝、黄金鳞、鲜于仇、冷呼儿走在最前面看见铁索桥高空翻起如一个巨人的巨灵之掌一般几个翻转“叭”地一声打在河流中桥上的人 自然都落入河中只听惨叫连连不一会沙上升起了几具骨骼。这一群追兵连日来与连云寨数番剧斗而今眼见敌人变了白骨胸中虽放下了心头大石但心里亦若有所失。 冷呼儿骇然道:“原来这河水是化骨池!” 顾惜朝道:“嘿没想到戚少商终于还是死在息大娘手下。” 鲜于仇犹有未甘道:“只是这样子大便宜他了。” 黄金鳞忽道:“顾公子。” 顾惜朝道:“黄大人你可心满意足了?” 黄金鳞道:“不知公子跟毁诺城里的息大娘熟不熟络?” 顾惜朝一怔道:“你想见她?” 黄金鳞道:“敌人的朋友也会是自己的朋友我想见一见她准没错儿。” 顾惜朝道:“听说此妹脾气倔强十分凶悍敢作敢为没有必要还是少招惹她的好。” 黄金鳞沉吟了一下道:“我有一事不解。” 鲜于仇没耐烦的说:“眼下强敌尽灭黄大人还有什么事解不开的还是回到醉月楼寻芳阁慢慢再说吧!” 顾惜朝没理会他问:“黄大人什么事?” 黄金鳞忽一笑道:“顾公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为国为民操心劳神对女人风情不枉费神。下官却难免有些定力不足红粉知音亦有几人……” 冷呼儿冷笑道:“原来黄大人却数起他的风流韵事来了。” 顾惜朝知道黄金鳞有话要说便道:“黄大人的意思是?” 黄金鳞正色道:“一个女子如果这般痛恨一个男人似乎不会把他……还没照面就变成一堆白骨……” 顾惜朝何等聪明立即道:“你是说——?” 黄金鳞脸有忧色点了点头。 顾惜朝霍然道:“好我求见息大娘。”长衫一折手下递来纸笔他即挥毫成书束卷扎于箭尾弯弓搭箭“啸”地一声射入隔河的城墙内。 黄金鳞不禁赞道:“公子真是文武全才难怪傅相爷这般赏识。” 冷呼儿这才弄清楚大概是怎么一回事道:“不可能罢我们是亲眼看见戚少商这些人被倒入河中的人都已变成了一堆堆骨头了怎会……” 顾惜朝道:“要是息大娘拒见那就表示有问题。” 黄金鳞道:“她要是真来个相应不理我们……是否真的要挥军攻城?” 鲜于仇望望城墙望望索桥。再望望深河道:“只怕……这儿不好攻。” 黄金鳞有些愁眉不展地道:“问题是:文张文大人交待过毁诺城是拉拢的对象最好不要树敌。” 冷呼儿冷笑道:“文大人?他懂个什么、半年前他还是个地方小官而今乘了风掌了舵也来号施令了。” 黄金鳞笑道:“还是冷二将军豪气拿得起主意!” 蓦地呼地一声一枚响箭疾射而来顾惜朝左手一翻已抓住响箭拆开箭尾的字条一看喜道:“息大娘肯接见我们了” 冷呼儿吟哼了一声道:“量她区区一个小城主也不敢得罪我们这些朝廷命官。” 只见铁索桥又慢慢放了下来黄金鳞等你望我我望你宋乱水道:“公子看来那婆娘是要我们走过去……” 霍乱步即道:“不可以前车可鉴!” 冯乱虎道:“咱们可以留大军在此派代表过去。” 霍乱步道:“可是谁要是过去势必要干冒奇险。” 黄金鳞忽笑道:“下官素来胆小冷二将军一向艺高胆大 冷呼儿脸色都黄了强笑道:“不行不行要论胆色还是鲜于将军行!” 鲜于仇忙摇手道:“我哪里及得上冷将军你!何况冷将军有双羽翼可以滑翔我么?那是连泳术也不会怎能负此重任……” 顾惜朝忽道:“我去。” 霍乱步道:“大当家不行你怎可冒险犯难?” 顾惜朝冷笑道:“人家已打开了大门咱门总不能连代表都派不出一人!” 宋乱水道:“我随大当家去。” 黄金鳞忽道:“可能谁也不必去。” 霍乱步道:“哦?” 黄金鳞道:“因为他们已经派人出来了。” 桥心有一个中年妇人正缓步栅栅走来远远看去脸貌甚是绢好尾扎着蓝色头巾随风飞曳然而走得越近越感其秀气迫人。 顾惜朝走到桥头躬自一揖道:“拜见息大娘。” 妇人道:“谁是顾惜朝?” 顾惜朝:“在下正是。” 妇人道:“咱们已替你料理了敌人你还要做什么?” 顾惜朝彬彬有礼的道:“大娘名闻江湖却无缘一见今特来拜会。” 妇人笑啐道:“呸!我叫秦晚晴才不是息大娘你要见息大娘是吗?” 顾惜朝一愕忙道:“是。” 秦晚晴一笑回手一撒一朵金花烟火直冲而上不一会桥上又走来了一个老妪一步一顿手拿白色藤杖然而眼神甚有风情顾惜朝又一揖:“晚生拜见息大娘。” 老妪点了点头问秦晚晴:“他说什么?”秦晚晴大声说了一遍震得在丈外的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心里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这秀气妇人内力如此充沛。 只见那老姬道:“他要见息大娘呀?” 顾惜朝知道这老姬耳朵有点不灵光也运足气道:“婆婆不是息大娘?” 老妪笑道:“息大娘她是我这般年纪就好罗。”咧嘴一笑道:“我叫唐晚词你要见息大娘好这也不难。”扬手一甩啪地又在半空炸出一朵银色的烟花。 过不一会桥心上又出现了一人这老婆婆蹒跚颠蹭白苍苍在桥上走着使人担心她给风一吹直落深渊。这老婆婆一摇一摆的上了桥墩双手拿着拐杖好一会才喘平了气张开了咀却没有了牙齿说了几句几乎被大风吹走的话:“你是谁?” 顾惜朝这下可学乖了并不马上揖拜道:“在下顾惜朝。” 老婆婆问:“要见谁?” 顾惜朝答道:“息大娘。” 老婆婆摇道:“老身叫南晚楚大娘今天心情不好不会见你们的你们回去吧。”说着巍巍颤颤的拄杖要回去。 顾惜朝忙道:“南婆婆。” 南晚楚回问:“怎么?” 顾惜朝道:“晚辈真心诚意要拜会息大娘请婆婆传报一声。” 南晚楚道:“你跟大娘又素不相识她岂肯见你!” 顾惜朝栏在桥墩前道:“息大娘为朝廷除掉重犯定当上报朝廷必有重赏若息大娘肯予接见教晚生便于为毁诺城说话。” 南晚楚道:“我们并不汲汲于功名你的好意就此代大娘心领。” 顾惜朝道:“婆婆真不肯替在下引见?” 南晚楚已走近桥墩忽道:“公子是不让老身回城了?” 顾惜朝略一迟疑立即闪身一让笑道:“这个晚生怎敢……?不过在下实在不明白何以息大娘不肯让我拜谒一面?” 南晚楚走上桥教唐明词和秦晚晴一左一右扶住了她南晚楚忽道:“你真的要见大娘?” 顾惜朝道:“是!” 南晚楚在唐晚词和秦晚晴扶持之下蹒跚的往桥心走去“若你真的要见请跟我来。”这时两方相距已有段距离风声厉烈但南婆婆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顾惜朝走前两步本要走上索桥但又停住终于扬声道:“婆婆大娘既不肯素脸相见在下也不想相强那就罢了至于杀戚少商一事婆婆就替在下谢过大娘罢!” 唐、秦、南三人也没什么反应径自往桥走去终消失在桥心的浓雾里。 宋乱水一直站在顾惜朝身旁此刻忍不住道:“这几个臭婆娘在摆足架子我说大当家的又何必纤尊降贵的要过去!”却蓦地觉:在如此酷烈的风中顾惜朝背后的衣衫已湿透! 只听顾惜朝喃喃地道:“好险好险!” 黄金鳞走了过来两人交换了一眼黄金鳞脸上忧色更浓:“恐怕这座梦幻城池确有问题。” 顾惜朝长吁一口气道:“她们故布疑阵几乎连我也忍不住要随她们过桥入城去了……只怕我未必走得过这桥心!” 孟有威在一旁不服气地道:“几个老太婆能奈公子何!… “老太婆?”顾惜朝道:“后二人都经过乔装打扮而且易容术都十分高明只怕……其中一人还是息大娘本人!” 孟有威吓了一跳失声道:“吓?” 游天龙不明白地问:“那么公子又放虎归山?” 顾惜朝将手心的汗揩在衣摆上:“她们要是三人同时合击刚才的处境我未必能接得下……”顿了顿随即傲然道:“不过她们也没有把握杀得了我!” 鲜于仇忧疑地道:“那么我们千辛万苦的迫戚少商等来此地岂不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顾惜朝道:“那也不一定何况我们是亲眼看到铁索桥翻转把戚少商等倒落河中的。”他指了指河上仍飘着十几具白骨至于肌肉衣物尽皆销融。 宋乱水骂道:“贼婆娘装神骗鬼准没安好心眼!” 黄金鳞忽道:“一错不能再错我们已擒住了铁手不容有失这儿的事又似一时三刻解决不了不如叫人走一趟把铁手先押回京免得夜长梦多。” 顾惜朝道:“好叫冯乱虎去他够快!”于是冯乱虎受命出赶至林子通知了“福慧双修”不料唐肯拼死救铁手又来了一班蒙面人使他们既失囚犯又挂了彩这且按下不表。 至于黄金鳞、顾惜朝等仍围着毁诺城枯守着冷呼儿却不耐烦道:“这样干巴巴的在这儿算作什么?要嘛挥兵攻进去;不要嘛穷耗在这儿一点意思也没有!” 黄金鳞冷冷地道:“既然冷二将军天生神勇。就由你领兵攻城吧!”冷呼儿眼见那飞鸟难入飞猿难攀的城池便闷住了气不说话鲜于仇也蹩不住了:“咱们现在既不进也不退豁在这儿干什么来着?” 黄金鳞道:“等人。” 冷呼儿问:“什么人?” 黄金鳞道:“一个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人。” 冷呼儿。鲜于仇齐声问:“谁?” 黄金鳞道:“‘捕神’” 这次是冷呼儿、鲜于仇、宋乱水一齐失声道:“刘独峰?” 高风亮道:“听说此人养尊处优又有洁癖他……他老人家肯来这些地方吗?” “我很老吗?”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就似响在场中每人的耳畔:“其实你可能还比我老上几岁呢!” 只见林中出现了一行人四个锦衣华服的人扛着一项纱帐软垫的上品滑竿竿座上坐着一个尊贵高雅的人脸容给竿顶垂纱遮掩着瞧不清楚还有一前一后两个鲜衣人一开道一押阵在这山林乱石间悠然行来令人错觉以为是京城里的一品大官出巡一般。 第十四章 息大娘 那老婆婆南晚楚在老妪唐晚词和妇人秦晚晴的扶持下过了索桥南晚楚问:“铁桥的机关全部开动备战。”秦晚晴道:“是。”自怀里摸出一条蓝色丝中往城头扬了扬城上略有人影闪动。 南晚楚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清脆好听就像清风吹过风铃的声响忽然间她一点也不老态龙钟了也完全不需要人扶持向秦晚晴问:“他们都在‘沉香阁’里?” 那扎蓝头巾的美妇嫣然笑道:“是。” 南晚楚道:“晚词你也不必扮成那个老不溜掉的模样了。” 老姬笑道:“是。”三人已走入城堡老妪一面走着一面卸妆旁边有十数个女子替她卸妆很快的这“老抠”唐晚词变成了一位非常娇艳的美妇她与秦晚晴相视一笑道:“大娘您呢?” 南晚楚笑咋道:“我卸什么装?让他们看看我老了的样子也好。” 唐晚词和秦晚晴都笑了起来。这两个美妇笑起来都十分风情。南晚楚笑道:“笑什么大敌当前要好好守城!” 唐晚词道:“城自然要好好守但心里总为大娘高兴。” 南晚楚不在意的道:“高兴什么?” 秦晚晴摸摸后的蓝巾笑道:“这些年了他终于来了。” 南晚楚喃喃地道:“这些年了……”忽然之间又似老了许多往城内走去。她才离开秦晚晴与唐晚词立即布署这一座就算是千军万马也不易攻破铜墙铁壁的“毁诺城”。 南晚楚一路走去到了一处精致的水阁她舍弃大门不入反而走到一幅墙上这墙壁上画着一对男女女的在梳妆男的正替女子画眉情深款款意态缝绻手笔十分旖旋南晚楚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幽幽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掌在墙上画着的那支眉笔上一拍。 就在她伸手出袖的一刹可以见到她的手白皙嫩滑秀气匀美然后墙壁立刻出现一道裂缝她一低就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偌大的厅房她蓦然出现数十只眼睛在瞧着她。 里面的人衣衫尽血几乎没有一人不受过三处以上的伤痕的这时鸦雀无声只有一个里着厚厚毛裘的人在出轻声的咳嗽。 其中一人走前两步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她眼神里无限痴情道:“你来了。”她看见此人只剩下一臂满身都是血和伤只是俊伟的样子隐约还可从五官追溯得出忆起他从前的丰神俊朗点尘不沾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她竭力忍住悲酸强自镇定地道“我叫南晚楚……”但还是忘了装出那苍老的声音在厅中的人乍听一个老太婆的声音清脆如驾都疑真疑幻。 断臂人怆然道:“大娘你再化装我也认得出来你既然来了又何苦不相认呢?” 息大娘长吸一口气幽幽地道:“你……还认得出我?” 断臂人上前走一步道:“大娘你的眼睛我会记不起吗?这许多年来我念念不忘的就是你天可怜见今回虽然一败涂地但终教我可以再见着你了。” 厅中众人都惊疑不定。这一千人正是连云寨的逃亡者他们抱着必死之心走向“毁诺城”结果索桥吊起忽然裂开了一个大洞把他们都倒入桥心的暗格里一直滑入这偌大的厅堂来大家都不明白毁诺城的意思但都自度必死没想到眼前这个白老妪意然就是息大娘更意外的是在江湖传闻里息大娘恨戚少商入心入肺然而今日两人见面竟如此情深义重众人都为之神疑。 息大娘用手指轻轻触在戚少商左肩断处动作十分轻柔像抚摸一个恬睡了似的婴孩额角柔声道:“是谁砍掉你一条胳臂……我一定要他惨痛十倍!”后一句讲得厉烈坚决无比仿佛不管天崩地裂还是大荒地老都一定做到一般。 戚少商长叹一声道:“我的伤没什么只是因我信错了人害了众家兄弟。” 息大娘喟息道:“你还是那么爱交朋友……这几天我听江湖上传得沸沸荡荡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天大地大你有难时一定要回来。” 戚少商感动地道:“要只是我个人的事这一天只要得你开城门让我回来纵再去一臂也心甘情愿……” 息大娘一手掩着戚少商的咀不让他说下去啐道:“不许你这样胡说。”众人见一双玉手自袖里伸出来心里都明白了几分但见这一双洁白素净的柔夷更想见这双手的主人之真面目。“我们彼此约定过再也不要见面我们一次又一次的不能遵守约定只有更加痛苦所以我不能见你不能毁诺。” “是。我明白”戚少商用一只手去拨大娘额前的丝眼中无限柔情:“只是这些年来你辛苦了。” 息大娘一双眼睛眯着笑有着吹皱一池春水般的风情但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些年来不再见你心里头反而平静。” 戚少商缓缓缩回了手痛苦地道:“红泪过去都是我……” 息大娘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要提了。”她有意把话题岔开“砍你一只手出卖你的人我听说是顾惜朝我几乎就把他引过铁索桥来了可是他很聪明临危止步。” 戚少商道:“那狗贼!”忽想起什么似的握住息大娘的手情切地道:“大娘你要小心那好贼很是狡猾厉害!” 息大娘叹了一声道:“毁诺城易守难攻顾惜朝再难应付我还不怕怕只怕……”两人见面分外情浓浑然忘我话说个不完连戚少商这些兼顾周到的人也忘了眼前事身旁人而今话题才兜回面临的生死大事。 只听戚少商道:“难道……?” 息大娘点道:“‘捕神’刘独峰据说这两天已在附近一带出现恐怕已迫近毁诺城。”她顿了顿道:“这人剑法高绝而且机智绝伦有六名得力手下随行这六人善于阵战、兵法、工艺、导渠、风水、五遁要是他们来了倒不易应付。” 雷卷低低他说了一声:“刘独峰?这人是六扇门里第一把好手就算四大名捕也要怕他三分!” 息大娘道:“除了刘捕神还有一人己兼程赶来也相当不好惹。” 沈边儿问:“谁?” 息大娘道:“文张。” 沈边儿双眉一竖:“那个狗官?” 息大娘道:“不错他本来是个小官但已经三起三落他降职曾贬到潮州当一名门吏但升官也极快曾当过皇帝近前高官还曾得罪过皇帝圣上下诣要处斩他他就消声匿迹过了一段日子又出现在宫廷里安然无恙。这人深藏不露、究竟武功高低深浅鲜有人知但他是个极善于利用时机者则毫无置疑。” 戚少商这才省起忙引介道:“这位是霹雳堂雷卷雷大哥这位是我过去的生死之交沈边儿沈老弟这位是——”一一告诉息大娘然后向诸人道:“这位便是‘毁诺城’城主息红泪:息大娘。” 众人拱手见礼心中都想见息大娘的庐山真面目:穆鸠平却忍不住道:“戚大哥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她她不是你的死敌吗?” 戚少商道:“就因为是死敌所以顾惜朝这等叛徒和黄金鳞这些狗官才千方百计把我迫入碎云渊毁诺城。” 穆鸠平搔搔头皮道:“我还是不明白。” 雷卷忽道:“这天下间最安全的朋友有时反而是敌人。” 沈边儿问:“所以戚寨主故意制造了一个敌人以便生死存亡之际可以有个起死回生之机!” 戚少商道:“有时候有很多真正敌人的手段阴谋也可以从这位‘假敌’处知晓得一清二楚:‘斧头帮’及龙虎崖之乱便是这样平定的。” 雷卷道:“这样子的‘敌人’自然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能揭露身份。” 沈边儿笑着拍了穆鸠平的肩膊:“所以我们到现在才知道‘毁诺城’跟‘连云寨’本来就是并肩作战的一家子了。” 息大娘道:“是。”她的声音很是清悦好听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却让人心里舒服没有抗拒的感觉。 “我跟他的确是分开了的;”息大娘道:“但是人人都以为我恨他其实我也真的恨他;”众人都怔住息大娘又道:“但我不许任何人害他、伤他。” “只要他有事我一定会挺身出来帮他;”息大娘坚决地道:“不过他回复平安重震声威之时我的‘毁诺城’便不许他再踏入半步!” “大娘!”戚少商道:“你……你这又……我还害你不够吗?” 息大娘替他拂去衣上的一些泥尘道:“谁害谁呢我们在一起只有彼此不快乐我不能忍受你专注在大志以及那些风流韵事我们在一起我就会恨你。怨你甚至会忍不住要害你……” 戚少商也顾不得群雄在旁大声道:“大娘这次我再见到你可以誓我再也不……” 息大娘喟息一声仍用手掩住了他的咀:“你现在这样说我相信是真诚的你不用誓以后大事平定便会后悔的;你常常一时感情冲动为朋友、为女人、都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我不然。我跟你在一起没有你我宁可死我的心都凭在你身上;但你不是你是男子汉你有你的大志家国民族你都关心还有很多朋友兄弟更有些增添你风流豪情的红粉知音。” 戚少商激声道:“那些红粉知音算得了什么我有难时全飞入百姓家怎能跟你相提大娘……” 息大娘傲然道:“她们当然不能跟我相比不过你既知如此又为何跟她们往来?” 戚少商一时语塞。息大娘柔声道:“所以还是不提那些事好否则我们就不似是朋友而是对情侣;要是情侣我就不会甘心会恨你的。” 息大娘跟戚少商这二番说话内容牵涉到很多关于他们过去感情上的纠葛听得沈边儿等很是尬尴。戚少商因为是情切反而但然不觉。雷卷轻咳一声道:“息大娘我有一事不解。” 息大娘立刻回头雷卷清楚地瞥见她眼眶含住的泪光但他依然把问题问下去:“外面包围的人明知我们已入城中为何不攻城呢?” 息大娘断然地道:“因为他们不知道。” 雷卷的用意是岔开话题所以他只说了一字:“哦?” 息大娘道:“我用索桥上机关的巧妙把你们卷了进来送来这里同时把已经擒住的十几个武林败类往碎云渊里一倒渊里是化骨销肌池再浮上来时已是一堆白骨教谁也认不出以为你们都死了。” 雷卷心忖毁诺城作了那么多的准备看来息大娘是期盼戚少商等人来此已久才能有那么精密的布署。只闻息大娘笑着反问戚少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你?这么久了我们一直敌对着也有很多流言蜚语挑拔离间你怎不防着我?” 戚少商道:“你不会的我要是连你也提防还有什么心机做人?”他重复一句:“我就知道你不会的。” 息大娘笑道:“你这个傻人。你就是这样。”回跟雷卷道:“不过我觉得顾惜朝和黄金鳞已经生疑了。” 雷卷道:“这两人老奸巨滑不疑才怪。” 息大娘道:“不过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们决不敢徒增死伤另树大敌强攻毁诺城的除非……” 穆鸠平忍不住问:“除非什么?” 息大娘、戚少商、雷卷异口同声道:“除非是刘独峰来了!” 穆鸠平气忿地道:“刘独峰是什么东西!人家铁捕头多么仁义磊落却有他这样子的捕头!” 雷卷道:“这刘独峰决非浪得虚名之辈是黑道上的煞星不过他向来公事公办尽忠职守朝廷既命他抓人他就一定不会放过咱们。” 戚少商道:“世事总是难说。他抓的是强盗我确也是个强盗。官兵追贼永远不会贼捉官兵。” 息大娘道:“你们都伤得不轻我叫晚词、晚晴她们跟你们敷药。” 戚少商道:“晚楚呢?你怎么冒用她名字来见我呢?” 息大娘叹了一口气道:“她么?进来了‘毁诺城’还是藕断丝连结果那个男子还是负了她她自缢死了。”一时间戚少商和息大娘都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息大娘才道:“到后来我在他跟青楼女子鬼混时一镖把他杀了以祭晚楚在天之灵——反正她死了也不知道我杀那负心人要是她知道一定不允我这样做的;真不值得投身进去为这种人落得一死人家连泪也不掉一滴就拥着别的女人喝酒寻欢去了。” 雷卷等都听出息大娘性子甚烈敢爱敢恨但又有情有义只听她道:“这些日子我算定你们会来便也请了几个人过来就算刘独峰来了也不一定不给这几人面于。”说着微微笑一张脸虽然化妆得甚是苍老但斜斜开展的鱼尾纹甚是好看。 戚少商知道她的脾气做了一两件得意事儿总逗引他去追问才肯说出来于是便问道:“是那几个有着天大面子的人?” “高鸡血。” “尤知味。” “赫连春水。” 息大娘说出了三个名字。 戚少商、雷卷、沈边儿面面相觑沈边儿忍不住问道:“可是这三个人……” 息大娘打断道:“我知道。” 戚少商禁不住道:“这三人可从不受人利用——” 息大娘截道:“我有办法。” 连雷卷也说话了:“这三人很难缠。” 息大娘胸有成竹的说:“不然我请他们三个回来做什么?” 戚少商、沈边儿、雷卷都说不出话来独有穆鸠平问一句:“息…息…” 息大娘道:“叫我大娘。” 穆鸠平仍是叫不出口只道:“我连你年纪也不知道怎能叫你做大娘?” 息大娘笑道:“你问我年纪?” “不。”穆鸠平道:“我想看看你原来的样子怎么叫我大哥这般着迷?” 息大娘幽怨的望了戚少商一眼:“你问他可有对我着迷?”众人现她脸上虽经过化装但眼里神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了千般风情、万般柔情。 戚少商急着道:“大娘你怎么说这样的话?这些年来我都在想着你;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 息大娘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你要是真想着我又何必跟别个女子好难道你的一颗心既念着我又去念着别人?” 戚少商的心像被刺了一刀比他断臂的伤口还要疼痛似的变色道:“我是有跟别人……但我只念着你大娘这些年了你却连这点都不信我……” 息大娘冷漠地打断道:“你现在受伤了我不跟你争辩况且众家英雄在此见着了笑话。” 她不待满腔话要说的戚少商说下去返问穆鸠平:“你真要看我的样子?” 穆鸠平愣愣地点了点头。 息大娘道:“我让你看我的样子也可以不过你大哥信得过我你信不信得过我?” 穆鸠平望望戚少商又看看息大娘用力地点头。 息大娘道:“好你也要为我做一件事:待会儿不管我带你去见什么人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照着做:你要是见到我摸出手绢就大吼一声记住要尽你全力叫那一声;要是你见我跺了跺足那么你就瞪住那人眼睛有那么大睁那么大;要是我打了个喷嚏你就挥动长矛越有声威就越好。” 然后问穆鸠平:“你记清楚了没有?”见穆鸠平有些茫然便不胜其烦的又详说了一遍再问:“可记住了?” 穆鸠平咧咀笑道:“这跟连云寨的暗号一般也没什么难记的。妈那个巴子!” 他突然骂了那么一句众皆怔住以为这莽汉的牛脾气又作了戚少商对他相知甚深忙道:“他是提到连云寨的暗语想到寨里的兄弟一时伤心才脱口骂出一句的请不要见怪。” 息大娘摸摸胸口道:“我还以为是骂我呢!”众人见她语音娇俏手指纤美秀气无暇更想看看她原来的模样。 息大娘忽叫道:“你们都进来吧!”壁门再度打开十数名眉目娟好的女子端着疗伤药物在唐晚词引领下进来各自仔细温柔的替连云寨的子弟及沈边儿等疗伤敷药。一名女子想跟雷卷疗伤雷卷走过一旁道:“不必管我不碍事的。我自己有药。” 息大娘笑道:“那也由你。”转身跟已敷上药物的穆鸠平道:“你跟我来。”始终都未再看戚少商一眼。 第十五章 毁诺城 唐晚词照顾大局毁诺城的女弟于们替这一干英雄好汉包扎伤口但她的视线常有意无意间落在雷卷的身上。 雷卷仍披着厚厚的毛裘神色甚力落拓。他一个人远离人群既没有悦色也没有悲容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轻轻的咳嗽着。 然而唐晚词却看出他身上所受的伤决不算轻鲜血还不住的渗出来至少他身上有两道受创甚深的伤口。 ——为什么他却不肯敷药呢? 在场中诸人比较下沈边儿的伤势算是较轻他只是头皮擦伤左足尾二趾断折他很快的就治了伤假作不经意地走到雷卷身边。 他觉得雷卷孤独这么多年来在雷卷觉得孤寂的时候他都不离开雷卷的身边。 雷卷没有看他但从脚步声中就已经断定沈边儿来了:在江湖上年少一辈的武林高手中很少走得那么急躁气浮然而却全是假装出来的——这才是沈边儿潜力不可忽视之处。 雷卷道:“伤口疼吗?” 沈边儿道:“不碍事的。” 雷卷道:“那就好。” 沈边儿道:“卷哥的伤势……” 雷卷道:“还可以。” 沈边儿道:“卷哥不搽点药……?” 雷卷道:“我已敷了在毛裘里我涂了药剜去死肌也没人知道……要论药力毁诺城还比不上咱们霹雳堂的!” 两人哈哈大笑了一阵雷卷脸色愈渐青白沈边儿道:“卷哥。” 雷卷道:“说。” 沈边儿道:“你……在想什么?” 雷卷惨然一笑:“你想……我在想谁?” 沈边儿恨声道:“阿远、阿腾和阿炮都死得好惨!” 雷卷道:“是我害死他们的。” 沈边儿惊然道:“卷哥你怎么这样说!” “要不是我的决定”雷卷道:“阿炮、阿腾他们本来就不赞成来这一趟的!” 沈边儿立即道:“大大夫义所当为当仁不让这件事我们是永不言悔的又能怪谁!”他恨恨地道:“怪只怪我们信错了‘神威镖局’它既已被册封为‘护国镖局’我们就该着意提防实在是太疏忽了。” 雷卷冷笑一声道:“怪只怪江湖传言:高风亮是个老英雄!” 沈边儿哼道:“老英雄通常也是老狐狸!” “可是息大娘需要说服三只老奸巨滑的狐狸!”雷卷忽把话题岔开“高鸡血外号‘鸡犬不留’不是他杀人不留命而是他做生意的手段高明跟他合作的人或对手准是亏蚀得家里连养鸡太猫鹅的能力也没有。” 沈边儿点头道:“其实他摆的是大商家的样子但肚皮上的功夫在武林中恐怕可以称得上第一!” 雷卷道:“可是尤知味更不好惹。” 沈边儿道:“我对此人倒不大清楚。他武功很强?” 雷卷道:“不是。” 沈边儿道:“他智谋高?” 雷卷道:“也不是。” 他顿了顿道:“他捏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沈边儿不解:“所有人的咽喉?” 雷卷道:“他是厨师之王而且司职掌管天下粮食供给只要他摇头谁也找不至!吃的就算找到所有的食肆饭馆都不会烧给你吃。” “不吃饭就得饿死;”沈边儿点头道“尤知味果然厉害。” 雷卷道:“他下毒的功夫更是厉害。” 沈边儿道:“可是这两人再难惹也总比赫连春水好缠。” 雷卷立刻点头:“这个当然。”两人提起赫连春水都脸有忧色起来。 沈边儿看见雷卷越来越白的脸色忍不住道:“卷哥你没事罢?” 雷卷轻咳一声道:“我没事。” 沈边儿道:“我总觉得……刚才你的话说多了……… 雷卷道:“哦?我的话说错了么?” 沈边儿忙道:“当然不是。只是你一向寡言刚才却说了您一天都说不到那么多的话。” 雷卷笑笑道:“有时沉默的人也会变得嚼舌人是会随着环境改变的。” 沈边儿忽道:“您觉不觉得那位大姐……老是望着我们。”他指的是唐晚词。唐晚词已卸下化妆但身上仍穿着粗布的衣裳初初看去只是一位妇人略矮。动作有些粗鲁但看多几眼就越看出韵味来像给蜜糖粘住了扯不开了。这妇人眉清得像黑羽毛浸在清水里一双橄榄一般的眼珠恰到好处当她凝眸的时候眼珠子便凝在近上眼皮之处其他左、右、下三方现出一样的白色令人感觉到一种风情渗合深情之美。沈边儿觉得这妇人有意无意间老往这儿看不禁多看几眼看多了才知道这妇人有一种深深的倦意就是因为这种倦意使得豪情万丈英悍精强的青年人一看了就像阳光掉进了古井里知道了黑暗的温柔。 雷卷始终没有望见唐晚词他只是说:“是吗?这次的事只怕难免也连累了毁诺城……”话未说完忽然全身一颤突地软倒于地。 沈边儿大吃一惊忙扶住脸色苍白如垩的雷卷叫道:“卷哥——”忽“呼”地一声唐晚词掠过众人的头顶落了下来一把挽住雷卷左手在他下颔一钳格的一声雷卷张开了口唐晚词一面看着一面疾道:“我就一直在看着他他受伤本重偏不要治疗还说什么毁诺城的药比不上霹灵堂!” 沈边儿一怔没想到唐晚词的耳力能高明到这个地步离开数丈之远旁边都是聒噪声但他和雷卷低声说话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觉得他刚才好似说了她些什么的便结结巴巴地道:“我们……只是说——” 戚少商这时已经到了他的手臂伤得极重正在包扎雷卷一出事他马上就想掠来但那两名女弟子正在替他裹伤阻了一阻这时赶到气急败坏的问:“唐姊卷哥怎样了?” 唐晚词道:“放心一时三刻他死不了。”她霍然而起竟横抱起雷卷雷卷裹在大毛裘里像一个熟睡了的贫血婴孩。 “我带他进内室医治医治。” 沈边儿从未见这样的一个情形:他一向崇拜的雷卷竟给一个妇人抱着治疗急道:“可是……” 咸少商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生死关头忙向沈边儿正色道:“卷哥性子倔强撑着但他中了顾惜朝一刀一斧是非要救治不可的。唐姊是蜀中唐门精研医术的女华陀她能出手自是最好不过。” 他这番话其实是说给沈边儿听的唐晚词半侧过脸没好气却好风情的问了沈边儿一句:“你不放心?” 沈边儿忙道:“当然不是——” 唐晚词慢着尾音的道:“要是人还给你。”说着便掠入内室。她说话的声音很粗嘎。听下去仿佛很是慵倦但是她拖着每个字来说这种倦意就变得像烟一般淡但仍薰人欲醉的。 沈边儿忽然想喝酒。 他一向以年轻精悍为豪而今却忽然觉得自己年少生涩恨不得自己成熟些老成些会好一些。 息大娘把穆鸠平留在外面吩咐两个女弟子为他疗伤另外三个女弟子分别去布署好待会儿的场面她自己则回到她的小房间落妆梳妆。 她的房间很玲珑小巧布置得十分清简雅洁但并不矜贵华丽。“毁诺城”当然不能完全遗世而独立她要在跟戚少商分手之后仍能维持一个局面让江湖上的人知道她仍是快乐的让武林中的人明白他俩之间谁没有了谁都可以好好的活着她就必需要有很多庶务与俗务亲身去办理:这样“毁诺城”才可以好像与世无争其实然卓立的屹立于风波险恶的武林中。 她抹掉了易容药物在小铜镜前怔怔呆:她觉得自己真的老了眼角的鱼尾纹曾被戚少商形容为“温柔的水纹”现在已打着布褶了罢?那一张瓜子心水清的脸现在已给岁月的沧桑打磨得不再如“轻柔的烛光”了罢以前戚少商总喜欢用小动物形容自己鸡、鸭、小猫、兔子甚至“猫蛋”都形容过还有甚么没有叫过的?小松鼠小猪?小石头?要是给他想到在当年一定已经叫了出来。现在看到她他是会怎样形容呢?烧鹅?橘子?陈皮鸭?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那个仍顽皮的心灵噗嗤笑了出来。不知他会怎么形容呢:她又心里狠的想?不如不见他或不让他看见好了让他心坎里永存一个年轻时温柔的息红泪。该死她心中想女人是经不起岁月的风霜不像男人像刚才初见在逃难中苍凉而落魄的他只一见也像自己被砍了一臂那么的心的那么的痛心。 她心中又想:还这么关心他作啥?该死!自己救助他纯粹为道义也为了回报昔日的一点恩情天下人都可以负他自己就绝对不负他其实她也知道如果她负他且不管负他的是甚么事单止她负他这个事实他便会受不住这打击而崩溃所以她宁可负天下人亦不想负他。 这种感情她不欲再想下去反正保护他让他养好了伤出去把背叛的人杀掉自己的任务算是尽完了然后就把索桥吊起把城门深锁老死也不再见他一面。整个青春都在他不愿意的温柔里渡过这一生已经够了犯不着风流惆悦的他亲眼目睹红颜老去的惆怅。 她落了妆再上了粉刻意打扮了一下换了衣衫自己告诉自己她这样做是为了待会儿要应付几个十分艰难应付的客人。她再对镜子照了照退后两步远远的又照了一下再凑上了脸贴贴近近的跟黄铜镜打了个照面知道一切无碍除了颊上不知何时长了一个小痘该死好长不长这时候长了出来! 然后她才离开了房间走进凌云阁。 穆鸠平刚敷好了药包扎了伤口他气虎虎的站在一盆水仙花旁在想:那女人不知为甚么要叫他做这些古怪玩意准没好事。 那两个替他裹伤的女弟子都静悄悄的走了出去两人出了门才敢伸舌头。挤眼睛年纪稍大一点的说:“哗这人猛张飞似的看来真要刮骨疗毒他也真不皱一皱眉呢!小眉这种好汉你不是一向很崇拜的吗?” 那年纪轻轻的笑啐道:“别胡扯!这样子一天到晚雄纠纠不解温柔的好汉谁稀罕?跟着铁锅的人似的不如一个会痛会叫会流泪的来得像人一些。” 年纪较大的忽然感喟起来叹道:“就是我们这种想法害苦了自己。等到男人够解风情了又不够专情到处去拈花惹草不是把咱姊妹俩害得这个地步么!” 年纪小的眼睛潮湿道:“柳姐别难过其实这城里上下的姊妹们哪个不吃过男人的亏?要不是有大娘我们还不知卖身青楼还是沦落到哪个地步!” 这时息大娘迎面走来这两女子忙福道:“大娘。” 息大娘微微颌道:“他在里面?” 两人都答:“在。” 息大娘道:“伤得怎样?” 年纪大的说:“很重但那个人……”小的接道:“再伤重一些也不碍事的。”说着两人都嗤笑了起来。 息大娘笑骂道:“没出息人家挺得住还望人多受几处伤似的!”两女子觉得含冤正待分辩息大娘已经推门走进凌云阁。 穆鸠平忽听到门的响声看见一个俏生生的女子走了进来不耐烦的道:“不必再裹伤吃药了息大娘在哪里她要我做什么叫她快些吩咐便是——”忽觉眼前一花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清水脸蛋巧笑情兮纤细的腰身比弱不胜衣还要弱不胜衣小小的挽了个髻垂落一些流苏令人来不及分辨她美不美便给她少女特有的风姿吸住了。穆鸠平瞪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才转过了眼睛看见盆上的水仙黯淡得不像花朵他很奇怪自己为何有这种感觉指着花瓣干笑了一声:“哈!” 那女子却笑盈盈地道:“你找我!”她一笑整个室内都似亮了亮。 穆鸠平结结巴巴地道:“你是……那个老太婆不息大娘……?!” 第十六章 息红泪 息大娘笑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穆鸠平愣了一下:“什么?” 息大娘道:“去见人啊。” 穆鸠平仍瞪住她一时收不回视线喃喃自语:“难怪难怪……” 息大娘嫣然一笑道:“难怪甚么呀?” 穆鸠平道:“难怪戚大哥会……” 息大娘笑问:“你为他抱不平?” 穆鸠平还未答话息大娘低声道:“我呢?谁为我抱不平。” 穆鸠平没听清楚问了一声:“吓?” 息大娘微愁一瞬即逝道:“走吧。” 两人走入一间大厅堂里面有一个蓝衣胖子腹大便便笑态可掬眯着一双眼睛仿佛当铺里朝奉的样子只要给他捎上一眼立刻能够拈出斤两来。 息大娘才一走进去这蓝衣胖子拉长了脸孔不见了笑容道:“大娘你来迟了我老远赶来还有很多生意等着我谈我可不能久留了。”说着要站起来想走。 息大娘悠娴地坐下来淡淡地道:“对你太忙了我不留你请吧。” 蓝衫胖子一愕道:“你三番四次请我来也不留我?” 息大娘道:“高老板你要清楚三件事:第一我是毁诺城城主这儿上下都听我之命行事但是执事的各有分派要请你来未必是我的主意;第二这桩生意你未必是最好的人选你不做下面还有几人等着做;第三这单生意谁做了都赚定了天我本就看你不顺眼巴不得你不做。” 说完之后息大娘挥手道:“再见高老板。” 高鸡血的脸上忽又挤出了笑容笑容满团团的其他的表情连一支针都插不进:“嗳这个嘛我也不忙着要走听听是啥生意那又何妨?” 息大娘道:“我跟人谈生意一向不予无关者知道高老板贵人事忙您请自便。” 高鸡血有点急了道:“大娘这是甚么生意大家聊也无妨说不定我干了几十年买卖可以帮帮眼。” 息大娘淡淡一笑道:“我这桩生意志不在赚只在出口气不愁人不做高老板盛情美意倒派不上用场。” 高鸡血用舌尖舐了舐鼻尖上的汗珠——他的舌头血红而细长这一舐可直卷上鼻梁——只听他忽然笑道:“大娘不管你怎么说你请得我来这儿就自有非我不可的事你这就把我请走可要知道有些生意只有我高某人做得来我高某人要是不做嘛……”他嘿地一笑:“高鸡血只有一个只来一次别无分号来过生意做不成当不再来……何况你要我再来我也再来不得了。”他一语双关自觉甚为得意笑得邪极。 息大娘等他说完只接了一连串的名字:“尤知味呢?赫连春水呢、包先定呢?中原弯月刀洗水清呢?”每说一个名字高鸡血脸上的肥肉就颤搐一下说完了一系列四个人名之后高鸡血脸上已挤不出甚么笑容息大娘冷冷地道:“你以为只有你高老板才能干这项买卖?” 高鸡血又用舌头敌了鼻尖上的汗粒涩声道:“他们……也来?” 息大娘道:“你请罢。” 高鸡血忙道:“我对这桩生意……也很……很有兴趣你能不能让我听听……?” 息大娘冷然道:“这桩生意是绝对的机密告诉出来要是你不做岂不多了一个活口?” 高鸡血忙道:“你放心我决不泄漏一丝半点。” 息大娘接道:“活着的口岂能不说话?” 高鸡血脸上阴晴不定好一会才道:“好这生意我做了你说来听听。” 息大娘转脸道:“我倒不一定要你非做不可。” 高鸡血强笑道:“大娘何必这样子逼人嘛……你要怎样才肯——” 息大娘即道:“跪下去于你母亲在天之灵前誓与此事同生共死并进退。” 高鸡血脸色大变道:“你明知……嘿你这算甚么?!” 息大娘脸色一沉叫道:“送客。”立即有两名艳婢出来一左一右要挟持高鸡血走的模样高鸡血整张脸都没有了笑意仿佛连烟花都不能在他脸上爆开顿足道:“你……” 息大娘摸出了襟边的紫色手绢穆鸠平看得分明惊天动地的大吼一声。 高鸡血全身一颤失声道:“‘阵前风’?你已经跟戚少商联手了?” 息大娘也不理他起身要走高鸡血跌足叹道:“也罢这生意我干上了。蚀的赔的我是愿打愿捱这回子在死去的娘灵前起个誓不过你总得让我知道生意好不好做!” 息大娘这才笑道:“你放心高老板朝廷不使饿兵没短了你的好处。” 高鸡血见息大娘笑得灿若鲜花温柔可可不由得长吸一口气道:“大娘要不是赫连小妖穷痴缠了你这么些年为求你这一笑我这不要本儿也心甘情愿。” 息大娘却正色道:“高老板这件事你要是帮得上忙二十万两银子一分也不短给你。” 高鸡血怔了怔苦笑道:“听这口气便知道你这事儿不好办毁诺城一向节衣缩食一年开支敢情不过十来万大娘这一出手便是两年的开支这事情有多恶办可想而知。” 息大娘道:“也不难办。” 高鸡血道:“愿闻其详。” 息大娘道:“你知道戚少商?” 高鸡血苦笑道:“果然是这一号难惹人物。” 息大娘说道:“你当然也知道刘独峰?” 高鸡血惨笑道:“又来一号不好惹人物?” 息大娘道:“刘独峰现在要缉拿戚少商我要你在这件事情上尽一切所能阻止刘独峰抓拿戚少商。” 高鸡血仰半晌忽然站起来道:“谢谢再见。” 息大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鸡血道:“谢谢是不干了再见就是我要去了。” 息大娘缓慢而悠闲他说了一句:“那么你刚才对你死去的娘的誓也不作算了!” 高鸡血脸色忽然异红目中迸射出太阳针芒一般的厉光道:“息红泪你倒是对我清楚得很。” 息大娘笑嘻嘻的道:“我当然清楚。在这儿方圆五百里之内要抓人要放人除非不求人要求人一定要你点头才是语言我不找你找谁去?” 高鸡血冷笑道:“还有尤知味啊。” 息大娘道:“他?早答应了。” 高鸡血脸色阴晴不定跺了跺足道:“好难怪我看见他也在毁诺城里……既然他也干上了我也插这一脚算不上不赏面给刘捕神。” 息大娘银铃般笑了起来像春水一般温柔猫一样顽皮。“这就是了。” 高鸡血瞅着她锐利的眼神再也不锐利反而逐渐温柔了起来问了一句:“江湖上传言你不是跟戚少商势不两立的吗?” 息大娘尽是笑像春日里枝头上的一朵花在风里笑闹。高鸡血瞧了一会长吸了一口气脸上出现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喃喃自语道:“是了是了”然后哈哈干笑了两声道:“赫连小妖是个笨蛋真是个没有指望的大笨蛋!”说着径自走了出去。 息大娘遥向他的背影道:“高老板那事儿就依仗您了。” 高鸡血的声音听来十分无奈也带有一点点失落的况味:“我姓高的虽然吃人不吐骨头不过在死去的娘面前过的誓还不致说过不算数。” 息大娘目送高鸡血走了出去才吁了一口气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一口气舒出去使得穆鸠平觉得息大娘本来已经够消瘦的身子更加轻盈了起来。 息大娘低声但清脆地自语:“总算解决了一个……” 穆鸠平忍不住说道:“那我……我先在这儿吆一声喝一声的什么也帮不上我……” 息大娘回把根一绺那侧颊贴着白玉一般的耳朵令人瞧去眼前一亮后尽是充满了柔和:“你?帮上了呀!没你那一喝这棺材里伸手的家伙怎会在心一乱之下还没谈条件就先答应要揽事上身了呢!” 穆鸠平期期艾艾的道:“那么……下一个………” 息大娘秀眉微蹙有压不住的怨愁逸上眉梢只道:“下一个?仍照老样子瞧瞧运气如何了!”扬声叫道:“请尤大师进来。”婢女躬身答“是”退了出去。 穆鸠平觉息大娘神色有一些微的紧张搔了搔头皮息大娘忽道:“你有话说?” 穆鸠平一怔:“你怎会知道?” 息大娘微微一笑:“你有话尽说无妨。” 穆鸠平道:“干啥一定要找这些人帮忙?没有他们不行么?” 息大娘道:“要对付刘独峰的追捕除非是四大名捕否则谁也逃不了。少商伤得颇重还有顾惜朝虎视眈眈总不能在毁诺城躲一世要逃出去就必须要依仗尤知味。高鸡血和赫连春水要不然这三人先给刘独峰收揽了去那就更无望了……” 穆鸠平道“可是我看那个高鸡血……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对!”息大娘截然道:“我就是与那头老虎谋他的皮!” 这时那珠帘沙的一声一人低行了进来息大娘笑语晏晏的道:“尤大师。” 穆鸠平只见眼前这人瘦小不起眼没想到竟就是名动天下的尤知味。尤知味武功高低知道的人倒是不多但他曾三任皇帝御厨总管天下厨子都听命于他倒真的是不可小觑。 尤知味个子虽小但进来之后也没望过谁一眼径自大刺刺地坐了下来看他的样子倒像自己封了皇称了帝息大娘也不以为件笑道:“尤大师请教一事。” 尤知味头也不抬道:“说。” 息大娘道:“雪玉貂的一寸尾去毛冰镇用来炖龙眼凤爪桂羌花哪一样先下、哪一件后放?” 尤知味毫不思索地道:“雪玉貂狡狯机敏濒临绝种且向来就无尾或长尾长尾肉糙难食唯这一寸者乃天下至佳妙美淆也;水先以龙眼炖开凤爪与貂尾并下不可迟一分不可早一分太熟过硬太生嫌腥桂羌花则在汤要匀入碗前一刹洒下这才是上淆佳法;桂羌花决不可择黄色或深红色的务必要选绯红色瓣蕊上三点绿包儿的这才是正品纯味这种桂羌花只有饮马川流花谷中才有。” 息大娘道:“我们已经找到了。” 尤知味摇摇道:“雪玉貂的一寸尾流花谷的桂羌花难得难得。” 息大娘道:“多谢尤大题指点明法。” 尤知味静了半晌忽问:“好第二件事罢。” 息大娘笑道:“没有第二件事了。” 尤知味突然抬了抬头就在这一抬头的瞬间两道凌锐已极的强光自他双眼闪了闪他随即低下了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息大娘怪有趣的望着他:“什么无可能?” 尤知味的手指轻轻拍在紫檀木椅的扶手上:“你打从老远劳师动众五步一请十步一迎的把我请了来居然就只问这件事儿!” “可不是么?”息大娘笑道:“就这一件事普天之下就只有尤大师的话作得准。” 尤知味的眼睑跳动了几下只道:“息大娘没别的吩咐了?” 息大娘道:“没了谢过尤大师大师贵人事忙我嘱人悉心护送照顾便是。” “什么话!”尤知味一拍扶手怒道:“你叫我来就为了这丁点小事!” 息大娘反而奇道:“不然还有什么事?” 尤知味道:“你宁愿信任高鸡血那等贩夫走卒也不肯邀我插手此事!” 息大娘故作恍然道:“原来尤大师见着高老板了!” 尤知味勃然道:“他在这儿遮遮掩掩的出去休想瞒得过我!” 息大娘道:“可不是吗要说持重我息红泪也不是迷了心窍怎会不知道大师是凛然而有信的义烈汉子可是……”她幽幽一叹道:“这事关体大且凶险得紧呀!” 尤知味道:“我尤知味几时畏过凶怕过险来!” 息大娘道:“对手太不好缠了。” 尤知味哈哈怒笑道:“什么高手不吃人间烟火来着!” 息大娘道:“他是人当然也吃饭喝水但他吃的饭特别硬崩别人一口也嚼不起!” 尤知味冷笑道:“哦?也不过是个吃公门饭的!” 息大娘道:“只不过这人的铁饭碗铁板牙不易惹。” 尤知味一晒道:“怎么?难道是铁手无情。冷血追命不成?” 息大娘道:“那还不至于这人是捕神。” 尤知味仰天大笑道:“刘独峰?他又能怎样我——”忽把嘴一阁低走了出去。 息大娘急道:“你怕了么?” “我不是怕。”尤知味冷着脸道:“我已试探到结果我又没答应说替你做有了结果还不走那是笨人。” 息大娘粉脸煞白咬唇道:“你不做高鸡血可担得起来这件事一旦成功他本来就比你出名——” 尤知味骤然停步怒截道:“你少来激我!我本就比他有实力。” 息大娘见他停步眼睛闪着旭日照海上般的光芒道:“就算是虚名他一直比你响你难道不知道?” 她呢声接道:“高老板他就是比较肯为他人做些好事!” 尤知味哼了一声:“好事?!他干的好事!” 息大娘道:“可不是吗?” 尤知味悻然道:“你倒说说看我要拿捕神刘独峰怎样?” 息大娘道:“也没怎样阻止刘捕神抓拿戚少商。” “戚少商?”尤知味道:“那朝廷钦犯?!” 息大娘脸色一沈:“做不做随你的便!”跺了跺足穆鸠平连忙运足眼力瞪住尤知味尤知味霍然转身正把刀一般锐利的眼神割向息大娘却正好跟穆鸠平铜铃一般大虎眼对了对穆鸠平只觉双眼一阵刺痛尤知味也忙转移了视线。 “要我做也不难;”尤知味道:“我有条件。” 第十七章 捕神来了 息大娘立即道:“你说。” 尤知味道:“这是件非常事我有非常条件。” 息大娘道:“当然你要多少?” 尤知味笑了摇头:“不是为了钱论银子你们整个‘毁诺城’未必强得过我。” 息大娘道:“你要什么?” 尤知味怪笑道:“很多人都知道我这个人所以给了我一个外号叫做‘食色性也’。” 息大娘的眉在任何人都难以觉察的瞬息间蹙了一蹙道:“对这外号倒跟高老板的‘鸡犬不留相得益彰。” 尤知味脸色闪过一丝怒意随即道:“好也不必这样调侃我。我是‘食’字出名但亦好色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手下两名爱将唐晚词和秦晚睛果是人间绝色你许了给我我就冒这一趟浑水。” 息大娘咬住了唇摇头。 尤知味耸了耸肩道:“不多考虑一会?” 息大娘还是摇头:“我这儿不是青楼我也不是鸨母替你这种人做媒我不干。” “难怪这城里的女子这般信任你生死相委哈哈”尤知味摊了摊手道:“那也没法了……我已退求其次不敢说要你……只敢说要你手下两名妇人这都不行还谈什么!” 息大娘忽道:“你不要我?” 知味怔了一怔眼神出奇异的光芒舐了舐干唇道:“梦寐以求自感丑陋不敢提出。” 息大娘冷然道:“你要我倒不难辨。” 尤知味喜出望外的道:“要是你……肯跟我睡一个晚上我……你要我水里火里决不皱一皱眉头。” 息大娘道:“睡一个晚上?” 尤知味忙不迭点头。 息大娘道:“好。” 穆鸠平陡然出一声大吼:“这算什么?!” 尤知味目光一长喝道:“这儿没你的事!” 穆鸠平怒不可遏指着息大娘又乾指尤知味叱道:“你们——嘿嘿!” 息大娘道:“别管他。” 尤知味道:“你答应了?” 息大娘点头道:“你答应了?” 尤知味邪笑道:“我哪有什么可不答应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息大娘道:“只不过一切都得在事成之后……” 尤知味略一犹豫即道:“行!” 息大娘道:“好你走吧。” 尤知味行了两步忽又停下半转着脸道:“我想问你一句话。” 息大娘有些倦意的说:“问。” 尤知味一字一句地道:“你为戚少商这样做究意值不值得?”话一问完他也不等回答一闪两晃间已出了厅堂。 穆鸠平气虎虎地道:“你——你怎能够这样做!” 息大娘淡淡地道:“我这样做与你何于!别烦扰我第三个才是最难对付的人!” 穆鸠平气忿难平“可是可是……你好不要脸!” 息大娘脸色一寒厉声道:“我现在做了没有?” 穆鸠平一愣好一会想通了什么似的喜道:“原来你假装答应他你不会——?” 息大娘微扬下颔呼道:“请赫连公子。”外面的侍女漫声应道“大娘有请赫连公子。”如此“大娘有请赫连公子”一声一声地传了开去听来好像是白头宫女在说天宝遗事有说不尽的幽怨说不出的悠闲。 息大娘倚在椅上皓腕支颐似是有些倦了穆鸠平正想说些什么忽听一人朗声笑道“大娘别来无恙?” 穆鸠平吃了一惊这人无声无息已进入了厅堂连布帘也不曾掀那么一掀;穆鸠平望去只见一名贵介公子举止间自有一股高贵气质正在凝望息大娘情深款款。 息大娘:“你来了。” 赫连春水道:“我来了。”眨了眨一双多情似水的大眼睛。 息大娘婉然道“记得我曾在‘白山黑水’救过你吗?” 赫连春水趋近道“也没忘了当年‘金燕神鹰’追杀我之时承蒙你让我躲在碎云渊里。” 息大娘叹息道:“你记得就好。” 赫连春水道:“大娘要我做什么事?” 息大娘说的无比直接:“我要你制止刘独峰缉拿戚少商必要时杀了他。” 赫连春水瞳孔收缩“什么?” 息大娘伸出柔莫搭住了赫连春水的手背柔声道:“你……怕捕神?” 赫连春水别过脸去:“刘独峰不是问题;”他恨声接道:“设想到你跟戚少商还是藕断丝连!” 息大娘奏近去;在他耳边柔声道:“这是我求你做的。” 赫连春水只觉一阵幽香袭入鼻端只见息大娘眼珠一忽儿黑灵灵的唇儿翘翕着下颔秀秀俏俏的看去有一种美的凄楚赫连春水心头一颤反手抓住息大娘的手心神激动地道:“大娘我……”只觉得这一刹就是世间最美好的死了也值得。” 息大娘却缩回了手委曲地抿了抿唇:“你做不做?” 赫连春水觉得手里一空刚才所把握到的仿佛忽然间都失去了可是幽香犹在心里很想放声大哭却强笑道:“好你求我的我一定做。” 息大娘幽幽一叹“公子……” 赫连春水忽然脸色一冷他的脸一旦板起来就完全不像个多情公子而像个冷脸杀手他盯住穆鸠平道“他是谁?” 息大娘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穆鸠平猛然记起息大娘原先吩咐过的忙挥舞长矛狂风大作整个厅堂杯翻帘掀赫连春水看了一眼再看一眼退了一步再退一步仰勃子提壶灌了数口酒道:“好好汉子!原来是戚少商手下大将‘阵前风’受伤如此这般有神威果尔不凡!”说罢大笑三声走了出去。 息大娘叹了一声道:“他走了你可以停下来了。”穆鸠平虽然把长矛舞得虎虎生风但息大娘清晰的语音一样清清楚楚地传人他耳里。 穆鸠平停止挥矛不明所以地道:“为什么……?” 息大娘美目流盼:“像他这样子的英雄冲着你也在场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忽然语调一变道:“走了。” 穆鸠平更加不明白。 息大娘道:“其实他没走出去听了我刚才最后跟你说的那两句话他才离开厅堂门口的……赫连这人聪敏机智武功也高就坏在大过聪明心术不正又感情用事不择手段……他对我倒是真的……”说到这里息大娘幽幽地叹了一声才展颜道:“他这个人决不在情敌面前认栽他刚才情怀激荡答应了我的要求难保不反口不认但有你在场他知道少商难免也会知晓就不会出乎尔反乎尔了。”忽想起什么似的道:“我找高鸡血。尤知味、赫连春水后援一事你可要答应我不要告诉你的戚大哥。” 穆鸠平忍不住问:“为什么?” 息大娘眼珠一转反问:“你想不想你的大哥能脱离魔掌恢复元气重整连云寨手刃强仇呢?” 穆鸠平不住地点头。 息大娘柔声道:“要是戚寨主知道我这样求人来帮他他一定不肯接受这些援助刘独峰、顾惜朝这些人都非同小可要是戚寨主不接受别人帮忙怎能再中兴大业?不能再振连云寨声威又如何得报大仇呢?所以只要你不说出来一切不就得了!” 穆鸠平总算听懂了一些忍辱负重似的道:“好我不说。” 息大娘美丽地笑了起来:“这才是了。” 忽听外面喊杀震天息大娘也不震讶道:“他们蹩不住攻城了。” 穆鸠平挥矛道:“我去把他们杀退!” 息大娘自袖里伸出白生生的手在端详水葱般的手指说道:“他们攻不进的。” 只听外面传来一个威仪的声音一字一顿的道:“毁诺城里的人听着:交出戚少商。雷卷、沈边儿、穆鸠平可饶不治罪。” 息大娘笑道:“黄金鳞这老狗官中气倒也充沛。”心里揣思:他们是怎么肯定戚少商等就躲在城中呢?” 穆鸠平心里却想:***怎么自己一直是紧紧排在戚少商之后的通缉犯怎么这一下子变成了第四号人物了!… 忽听外面传来一个温和儒雅的语音:“息大娘你们在这儿安居乐乐不干朝政不是无忧无虑吗?何必为了戚少商落得个全城覆灭的下场!” 息大娘哼道:“顾惜朝这坏小子!就会煽风拨火播弄是非!” 穆鸠平一听他的声音就红了双眼:“这王八蛋——!” 又听一个声音说道“戚少商你出来我只抓你不抓旁人。”这声音也无特别之处只是平和有力似打自耳畔响起。 息大娘乍听微吃一惊道:“他来了这么快!” 同样在“沉香阁”里运气调息的戚少商乍听站了起来说道:“他来得这么快!” 沈边儿趋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刘独峰?” 戚少商道:“不知是文张还是刘独峰我也没听过他们说话顾惜朝和黄金鳞他们没有那么圆融深厚的内力这人的武功高身份也比黄金鳞高如果不是莫测高深的文张便是高不可测的刘独峰了。” 这时一个女了一闪而进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那女子向戚少商道:“只怕是刘独峰。” 秦晚晴匆匆走入上的蓝中飘曳着几络乌散在额上一见那女子即道:“大娘第一趟攻势全给咱们挡回去了。” 息大娘脸有忧色的说:“刘独峰已经来了只怕不好应付。” 这时又走进一名猛汉正是穆鸠平见一众连云寨的人尽皆目瞪口呆奇道:“你们做什么呀?点了穴道哪!” 连云寨的弟兄及沈边儿全看着息大娘几忘却了呼吸戚少商上前一一步握住息大娘的手浑然忘我地道:“大娘你还是这么美……” 息大娘娇羞地笑了起来呻道:“大敌当前众目睽睽也不害臊。” 众人都没想到‘毁诺城’的城主息大娘竟出落得如斯秀美更没料到刚才那老态龙钟的老太婆竟然是眼前这位娇美可人儿。 息大娘转望向秦晚晴问:“晚词呢?” 沈边儿道:“卷哥晕倒了唐……唐姐姐正在救他。” 息大娘道:“她医术最精晚晴好好去全力守城。” 沈边儿道:“我们去助一臂。” 连云寨的兄弟都站起来说好他们大都受伤不轻但已作过短暂的休息已有了援助抖擞精神斗志仍然旺盛。 息大娘摇道:“不毁诺城的机关你们不熟悉人多反而碍事要是攻了进来你们想置身事外当然也不可能何不留着气力待会儿杀敌杀个痛快。” 沈边儿道:“你是说……他们能攻得进来?” 息大娘道:“要是没有捕神在可很难说一月半句总是守得住。” 沈边儿道:“刚才大娘所提到的那三个人……” 息大娘道:“那只是为日后铺的路现刻还用不上。” 沈边儿忧愤的道:“卷哥受了伤戚寨主又伤重……难道这儿就没人制得了刘独峰!” 戚少商叹了一声又叹了一声欲言又止。 息大娘瞧在眼里道:“你说出来。” 戚少商仰天长叹道:“我在想铁手……铁二爷要是在这里就好了……可是他……而今……”他也不知道铁手如今生死如何只觉得自己连累了不少人只怕连这毁诺城都要毁于一旦了。 第十八章 刘独峰 话说那四名锦衣人抬着一顶滑竿走了近来黄金鳞一见来势即展颜道:“刘大人你再不来可把小弟我给想死了。” 刘独峰在竿上道:“你想我死?” 黄金鳞一怔刘独峰哈哈笑道:“黄大人别来可好?在下开了一句玩笑请勿见怪。” 黄金鳞又堆上了笑容道:“哪里哪里小弟纵有天作胆子也不敢怪责刘大人。” 谁知刘独峰又加了一句道“那么只要天子给你作胆杀我也无妨了?” 黄金鳞又愕了一愕知此人语言锋利不想和他抗辩忙顾左右而言他笑着引介道:“这位是丞相大人的义子顾公子破连云寨便是他功……这位是传丞相麾下名将‘骆驼将军’鲜于仇这位是相爷的内亲爱将‘神鸦将军’冷呼儿这位是丞相大人向皇上保荐的‘护国镖局’局主高风亮高局主这位是 刘独峰一一点头见过道:“都是傅大人的亲戚朋友瓜蔓牵连你也不简单呀是相爷信宠红人今儿我真个是错以为进访相爷府了可惜我无厚禄重权只怕高攀不上。” 黄金鳞早知此人语言有棱忙回了一句:“刘大人好说大人是圣上御前大将与诸葛先生齐名这下子可把我们都比下去了要论结交是我们求之不得的殊荣呢?” 刘独峰扬手道:“咱们就别客气了。这儿的情形怎么了?” 黄金鳞道:“我们追捕戚少商、雷卷、沈边儿、穆鸠平到此处——” 刘独峰打断道:“‘霹雳堂’的人跟‘连云寨’的余孽联成一气了?” 黄金鳞道:“只有雷卷和沈边儿两人。” 刘独峰奇道:“雷腾、雷炮、雷远不在内么?” 黄金鳞脸有得色:“已给我们杀了。” 刘独峰“哦”了一声道:“那定必是文张文大人的伏兵。我曾听文大人提起过雷门霹雳堂始终是心腹大患就算要用到他们也定必要派人捎着。” 黄金鳞顿感脸上无光刘独峰道:“现在他们人在哪里?” 黄金鳞道“他们直奔毁诺城——” 刘独峰道:“想你们必然以为息大娘和戚少商深仇大恨故意让戚少商走入碎云渊假借毁诺城的力量除去戚少商和雷卷罢?” 黄金鳞心中十分佩服刘独峰的推断:“假他人之手除去这几个人可免除他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省得提防许多防不胜防的报复。” 刘独峰道:“可是他们死了没有?” 黄金鳞道:“全倒在护城河里化成白骨……” 刘独峰即问道:“你确定了是他们吗?” 黄金鳞脸有难色:“这……” 刘独峰双眉一扬道:“问过毁诺城城主息大娘没有?” 顾惜朝上前一步道:“问过了息大娘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且言词闪缩不让我们人内搜查。” 刘独峰冷笑道:“她当然不给你们进去了。” 顾惜朝本早已瞧刘独峰不顺眼道:“她有什么理由不让我们进去?我们是官、她是民!” 刘独峰道:“怎么你曾在连云寨担过要职竟不懂这道理这江湖上的事要讲江湖上的规矩什么官衙朝廷武林中人可不赏你这个颜面!” 顾惜朝早蹩了一肚子的火:“什么江湖不江湖?天下之地莫非王土天子脚下莫不是庶民没有什么江湖规矩、武林道义只有王法!” “王法?”刘独峰徐徐转身跟顾惜朝打了个照面“好个王法!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这才是大公无私的王法若用这王法制裁你顾公子你可能也一样法纲难逃罢?” 顾惜朝只觉独峰脸色明黄很有一股威仪风范他一生中什么英雄好汉达官贵人都见过可是刘独峰不怒而威的神态甫一接触就挫了他那一副自负自大的个性;顾惜朝心里正要认栽但他性格强顽一转念问反而更不服气冷冷地道:“刘捕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独峰淡淡地道:“七年前礼部邢大人的女儿被谁所污五年前肃州知府尹大人平贼有功但全家被杀结果功由你独占凶手是谁?三年前相府里后起七秀竞技武功最高的欧阳吞吐是给人毒死的可知道是谁下的毒?” 刘独峰每说一宗案件顾惜朝的脸色就更增一分难看刘独峰说完了之后哈哈笑道:“当然还有别的案件不过你放心这些案子都不是交由我来办而接办这些案件的人事先已被吩咐过找个替死鬼就算。”他的语音忽有压抑不住的悲愤:“我懂我当然懂我当然懂得怎样做怎样做法才恰到好处我虽然外号人称‘捕神’但惭愧得很也不过是抓抓小毛贼儿不是人人都能像诸葛先生也不是人人都当得了诸葛先生的!” 黄金鳞忙打哈哈道:“依刘大人之见我们是否要依照江湖礼数拜会息大娘……要是她不予接见怎办?” 刘独峰道:“先要证实戚少商他们是不是死了:要是死了我们何必得罪毁诺城里的人?要是还活道息大娘竟在包庇戚少商即与我们为敌只有攻城一途。” 黄金鳞道:“刘大人是怀疑死的人不是戚少商?” 刘独峰抚髯道:“息大娘也不是笨人她就算恨戚少商人骨也只杀戚少商一人就好何必要连雷卷等一齐杀死招引日后霹雳堂的报复呢?” 黄金鳞道:“可是……人己化成了白骨如何证实——” 刘独峰截道:“已经证实了。”他手一扬树林子后面又转出了两名锦衣人快步走到刘独峰面前。刘独峰道:“事情办得怎么了?” 左的锦衣人道:“禀爷我们已下去打捞过了不见他们手上使的兵器。” 右的锦衣人恭敬地道:“戚少商断臂但白骨里也没有断了一条膀子的人。” 刘独峰向黄金鳞道:“那么说戚少商肯定未死。” 黄金鳞惊疑不定地道:“可是……那是化骨池你们如何——?” 刘独峰道:“我这两个好帮手一个擅于水利工程一个精干用毒解毒这些事一向难不倒他们。” 左的锦衣汉道:“我叫云大。” 右的锦衣人道:“我叫李二。” 两人齐声道:“拜见黄大人。” 黄金鳞忙道:“免礼免礼。” 云大道:“黄大人也许没看见护城河里已经没有水了。” 黄金鳞望去只见护城河已干涸毒水都消失了影踪真是叹为观止只能说:“你们……?” 李二道:“我们把水都去毒引流到别的地方去。” 黄金鳞不得不服翅起大姆指说道:“好!好!刘大人身边六爱将真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刘独峰忽道:“这下间毁诺城不知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出入?” 冷呼儿存心要奚落刘独峰一下便道:“这碎云渊给我们重重包围铁桶一样的密连一只鸟也飞不进去怎会有人来去自如?” 刘独峰却不理他抬头眺望一只乌鸦哑哑地叫着打从冷呼儿头上飞过刘独峰悠然道:“那是什么来着?” 冷呼儿正待分辨忽听抬竿的一名锦衣人撮唇尖哨一声那乌鸦忽地撒下一团东西冷呼儿眼明脚快闪身一避肩膊还是沾了一些刘独峰笑道:“却不知那算不算是只鸟。” 冷呼儿知道刘独峰的那名手下擅御鸟之术以哨声来驱鸟撒屎无奈又作不得只听另一名锦衣人道:“这里另有后山地道刚才不久我看见有三个人先后走了出来。” 刘独峰问:“是谁?” 那锦衣人道:“认人的功夫我比不上蓝三眼尖。” 另外一名锦衣人道:“那是赫连春水高鸡血和尤知味。” 刘独峰脸色微微一寒道:“是这三人么?息大娘倒是个难缠的角色。” 那叫蓝三的锦衣人道:“不过他们是出来并非进去。” 刘独峰颔道:“说不定他们是置身事外那总比同在城里死守的好却不知城里还有些什么人物?” 一名抬竿的锦衣人道:“爷让我去探看探看。” 刘独峰笑道:“刺探情报身入虎穴如入无人之境总少不了周四的。” 那叫周四的锦衣人飞快地一行礼道:“我这就去爷。”说罢一掠而落入干涸的泥床忽然跟黑褐的泥泞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那是人那是泥。 刘独峰道:“也来见过黄大人、顾公子、鲜于、冷二位将军等。” 那现毁诺城后山有通道的锦衣人道:“在下张五拜见诸位。” 那叫蓝三的锦衣汉也道:“在下蓝三给张老五抢了先拜谒了诸位。” 剩下一名刚才哨的锦衣人道:“在下廖六排行最末是刘爷最不成材的跟班也来拜见各位。” 众人稽见过忽见霍乱步快步走来脸有张惶之色顾借朝问:“什么事?” 霍乱步眼睛闪烁一下扫了刘独峰一眼顾惜朝知道他的意思但是这当着刘独峰的面反而不便作个恶人便道:“刘捕头是自己人若非机密尽说不妨。” 霍乱步这才敢道:“冯乱虎他们回来了。” 顾惜朝道:“他回来不是好了……是生了事故?” 霍乱步点头。 顾惜朝脸色一沉黄金鳞和他相觑一眼心里都想:千万别给铁手溜了”黄金鳞说了一个字:“传!” 霍乱步道:“是。”快步行去。 刘独峰好整以暇地道:“什么事?” 黄金鳞忙道:“依刘大人之见息大娘既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好我们是否应该这就攻打毁诺城呢?” 刘独峰沉吟道:“毁诺城既不易攻也不好打。”鲜于仇哼了一声。 冷呼儿冷笑道:“刘捕头是不想得罪毁诺城的人讲武林道义守江湖规矩罢?” 冷呼儿这句话说得甚为刺耳挑衅之意甚明岂料刘独峰直认不讳道:“不错皇上下旨要我捉拿叛贼戚少商我也藉此顺道查明李玄衣被杀一事其他的武林中人我既不管也不想开罪。” 鲜于仇道:“刘捕头既不想得罪人可惜人家可把戚少商藏了起来总不得您去登门求她放人罢?” 刘独峰焉会听不出鲜于仇话中的讽嘲之意?他哈哈一笑道:“别说我刘某人向不求人就算求了息大娘既然冒死救了戚少商就不会让他出来受绑……这总得有个解决的法子。” 冷呼儿道:“解决方式?很简单。攻打毁诺城杀个鸡犬不留揪出戚少商就地正法或交你押回京师岂不一了百了?” 刘独峰抚抚干净整洁的黑髯道:“冷兄真是名将本色啊!” 这时冯乱虎、李福、李慧都已垂头丧气走了过来一见刘独峰和五名锦衣人眼色都惊疑不定起来。 顾惜朝即问:“怎么回事?”他见铁手没押回来心中已知不妙。 冯乱虎道:“有人……劫囚车!” 顾惜朝长袖一挥铁青着脸色:“你们怎么……都是酒囊饭袋!是谁干的?!” 李福道:“是唐肯。” 高风亮一呆道:“怎会是他?”目光望向勇成勇成点点头但眼神也十分茫然他“埋”了唐肯就走接下去生的事他也并不清楚。 顾惜朝强抑怒气向高风亮道:“高局主你局子里倒是尽出些不得了的人材——”忽厉声道:“就凭姓唐的那小子你们也制他不住?” 李慧道:“要只是他当然早就乱剑杀了但就是还有 李福道:“一个蒙面人……” 李慧接道:“在桥子里……” 李福接着道:“有四个人抬桥子……”眼睛向刘独峰那儿转了转。 李慧坚持道:“那是蒙住了脸……”视线往刘独峰身侧五名手下瞄了瞄。 李福跟着说:“那桥子里的蒙面人武功极高……” 李慧紧跟着道:“我们敌不过他才给劫去——” 李福、李慧说着的时候眼睛不住地往刘独峰身上溜顾借朝和黄金鳞等自然也有注意到这一点不禁狐疑起来刘独峰哈哈笑道:情来这么会搅排场的人倒有点像我了。” 刘独峰这一开口说话李福、李慧齐声道:“是他!” 顾惜朝脸色一沉望向冯乱虎冯乱虎也用力地点了点头。顾惜朝知道冯乱虎一向精明强干连他也听出刘独峰的声音看来救走铁手的人敢情真是刘独峰。 顾惜朝一念及此脸上反而堆起了笑容叱道:“胡说!你们可知道他是谁?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名闻天下的‘捕神’刘独峰!刘大人只抓犯人不放犯人要是刘捕神也放犯人那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那是刘爷决计不会做的;”他意犹未尽补加了一句:“这一做呀身败名裂何况那是朝廷钦犯搞不好要诛连九族!” 刘独峰道:“说的有理。却不知那救走的犯人是谁?我认不认识?要不要我来参与一份追捕此人?” 顾惜朝道:“不必了。” 刘独峰笑道:“连姓名也不让我知道想必是朝廷要犯了。” 顾惜朝道:“这人跟阁下倒是大有渊源而且说难听点还是同行如敌国哩!” 刘独峰“哦”了一声笑道:“还是吃公门饭的呢!总不会是诸葛先生罢?”说着仰天大笑“要是诸葛就凭你们连同在下也拿他不起!” 顾惜朝沉住了气道:“那么真正劫走囚犯的只有那姓唐的了?” 冯乱虎道:“是。” 顾惜朝疾道:“那么乱虎、乱水、乱步、你们三人一道儿去追他回来要是找着了抓不回格杀毋论!” 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齐声应道:“是。” 黄金鳞也道:“‘福慧双修’。” 李福、李慧齐声应道:“在。” 黄金鳞道:“你们带三十四名精兵务必要抓到此人死活不计。” 李氏兄弟又应了声眼睛又往刘独峰处一转。 黄金鳞道:“刘捕神要留在这儿帮我们抓匪戚少商不能助你们去抓钦犯!” 刘独峰笑道:“你们放心我不抢你们的功劳!” 李氏兄弟和‘三乱’各自领人出忽听一阵喊杀之声原来鲜于仇冷呼儿见毒水已退城无遮拦不再听命于刘独峰调度私下率军攻打毁诺城。 第十九章 铁手的遭遇 铁手和唐肯策马疾驰十来里路折了几条小径翻了两座山丘再转向大路眼看一处三岔口有木牌写着:“往碎云渊”“往思恩镇”“往南燕镇”。铁手指了指“往思恩镇”的路艰辛地道“思恩镇人多地旺而且是市集中心很多逃犯都往那儿躲你过去装成猎户呆上一年半载再离开那儿改名换姓才出来再闯江湖谅他们也拿你不着。” 唐肯点点头道:“是。” 铁手道“那么大恩不言谢就此别过。” 唐肯问:“你往哪儿去?” 铁手道:“碎云渊。” 唐肯道“老局主、黄金鳞、顾惜朝他们都在那儿你去 铁手道:“戚少商等退入碎云渊极之凶险我总要去看看。” 唐肯瞪着眼道:“可是你这一身的伤去了又有何帮助?” 铁手笑了无奈地道:“我们这种人就是这样就算帮不上什么也不能见死不救。”他拍了拍唐肯的肩膀咳呛了出来唇旁的血渍又鲜艳了起来:“你当然明白你也是这样的人你救了我。” 唐肯昂然道“就是因为我明白所以我要跟你一道去。” 铁手摇摇又摆了摆手无力地道:“不必再多个人牺牲。” 唐肯道“我这下子可能连累了老局主我知道自己武功低微但总要去看看。” 铁手道:“你去思恩镇可有重大任务。” 唐肯道:“什么任务。” 铁手道:“我三师弟追命这几天可能经过那儿你要是联络着他或许我们就能救戚少商。” 唐肯道:“那好我们了起去思恩镇等追命三爷来然后再一起去碎云渊救人。” 铁手苦笑道:“这……” 唐肯斩钉截铁的道:“二爷唐肯也不笨你托以重任为的是支开我不让我牺牲难道我们之间还要推推让让婆婆妈妈的么?铁二爷你要是不给我跟你一道就是看不起我你去你的碎云渊我照样赴我的毁诺城!” 铁手叹道:“只是我这身伤……他们不久就要追上这样又对谁都没有好处。” 唐肯拍胸膛道:“我扶你走一定会走快些的。” 铁手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道:“他们找一个伤者容易找你却难你还是……” 唐肯怒道:“二爷——!” 铁手也低喝一声:“好我不说了再说就瞧你不起。兄弟我们先到思恩镇再转道往碎云渊去——只要过得了思恩他们只怕没料到我们会倒转头往毁诺城的。” 唐肯一拍大腿喜道:“好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忽正色问:“二爷追命三爷究竟会不会来?” 铁手道“兄弟叫我铁手便是。” 唐肯一股豪气上冲即道:“铁二哥。” 铁手沉重地摇道:“追命他不会来不过他有重案要办办好了才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冷血正在养伤无情赴陕西金印寺办案;他们一个都不能来。” 他咳呛着道:“就只有我们你和我还有不知死生的戚少商、雷卷他们。” 唐肯哈哈大笑左手牵住铁手胯下灰马的缰辔右手一击自己坐骑马背道:“如此最好!我们前无去路后有兵追既无援军也没银两”他在驰骋中拍拍空囊笑道:“这是反击的最佳时候。” 马驰颠簸中的铁手确感伤口震痛但见唐肯豪气干云心忖:这人武功虽然不高见识地位也都寻常但确是一名好汉!因不忍拂他的兴头强忍痛楚未几便已来到思恩镇。 唐肯徐徐勒马见镇上热闹熙攘来往行人很多市集繁忙便问:“铁二哥咱们往何处落脚?” 铁手道:“找一家最不起眼的客店落脚吃点东西再说。” 唐肯在镇陲近郊找到一家叫做“安顺栈”的酒家客店坐了下来两人叫了点菜饭铁手吃了几口胸口一甜哇地咯了一口血血渗在白饭上份外夺目铁手抚胸喘气边把草笠盖在饭团上怕人瞧见。 唐肯道:“这路上金创药敷完了我跟你请大夫来看看。” 铁手强忍胸口闷痛道:“我这身上的药也全给搜去了。” 唐肯摸摸口袋道:“我还有一些请大夫和今天吃的住的还足够。” 铁手道:“这可是你辛苦挣来的钱。” 唐肯豪笑道:“只望能治好我的二哥这些钱算得了什么!” 铁手低声道:“其实我的伤只要有适当的调养让我有机会运功打坐调息三、四天的功夫就能恢复元气十来天时间便能痊愈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如常倒不必请什么大夫。” 唐肯道:“二哥的内功我是听说过的四大名捕之中就传你内力最深厚要是这身伤落在我身上一年半年怕都好不全哩。” 铁手道:“我们师兄弟四人四处奔波跋涉伤已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四师弟冷血天生坚忍刻苦有过人的体力和意志负伤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事只是他天性感情较为脆弱受不得伤;三师弟浪迹江湖历尽风霜什么伤不曾受过他已经养成一种不怕受伤的能耐。大师兄却最体弱外表冷漠内心多情他是真正经不起伤的。我所幸练的是内功普通的伤奈不了我何就算严重的伤只要给我一定的时间也可以运功疗伤好得较快。” 唐肯听得颇为响往:“除了冷四哥我会过面外追命三哥和无情大哥我都无缘得见。” 铁手拍拍他肩膊笑道:“他日有机缘当给你引见。” 唐肯垂下头去:“他们……名动江湖怎有暇来理我这等小人物!” 铁手一手握住他的臂膀道:“快别这样说!咱们结交只问好汉肝胆相照不分贵践再这般说咱们就不是兄弟!”忽觉五指一阵刺痛不禁闷哼一声变了脸色。他的双手被黄金鳞、鲜于仇等一路上施于苦刑要不是他功力深厚十指双臂早已筋断肯折了。 唐肯见状忙道:“我还是去请大夫来对于外伤跌打有一些现成的药敷贴着总是好的。” 铁手想了想也觉得非要有些金创药、跌打药不可忍痛 道:“也好。” 唐肯疾地起来道:“二哥先吃我去去就来。” 铁手只觉浑身伤痛一起作额上已冒起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闷哼道“自己小心快去快回。” 唐肯答:“是。”人已掠出了店门。 铁手摇摇头本想勉强吃些东西让自己体力能有补充然后运功调息但才嚼了几口已感到胃部抽痛着加上断碎的肋骨刺痛起来再也无法咀嚼只好就地静坐运气。 正在此时店门外走入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一个樵夫、一个猎户、一个郎中看去甚是平凡。 可是铁手只望了一眼立即知道他们是乔装打扮的。 而且铁手也立即分辨出他们是谁。 他们正是这三个月来他一直追缉着的五个凶徒的其中三个:王命君、楼大恐和彭七勒——另外两个凶徒:秦独和张穷因为在山道上对铁手施加暗算早已作法自毙。 这三个人穷凶极恶正是合力谋害了他们的结义大哥“白狂人”聂千悉的罪魁祸铁手受冷血所托追缉了他们数百里才在无意间卷人了戚少商被顾惜朝追杀的漩涡里去。 铁手绝没想到他们会在此际出现! 铁手现刻不能动也不能走连伙计端菜过来他也坐着不动不言因为这一动反而引起这三个亡命之徒的注目铁手而今遍体鳞伤只怕连捧菜的伙计也未必斗得过。 然而眼前却有三个阴险毒辣、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王命君、楼大恐、彭七勒三个人刚刚坐下来王命君就气急败坏的说:“我们吃完东西就走这儿还是不能久留。” 彭七勒刚刚放到唇边的茶杯又放了下来问:“为什么这儿地僻人多各路人马赶集汇集不是正好藏匿吗?” 王命君道:“你没见着么?我们刚走进来的时候外面有大批官差军士似在搜捕什么!” 彭七勒不以为然地道:“那些酒囊饭桶咱们还真不怕!” 王命君吧道:“倒不是怕他们而是万一震动了个冷血或铁手那时候可真自寻死路了!”“走走走!”楼大恐一拍桌子震得杯筷齐声一响店里的客人全向他望来;楼大恐道:“这样子下去整天是逃、逃、逃!有什么生趣不如拼了!” 王命君忙和彭七勒佯作对喝了杯酒笑道:“他喝醉了。”随而压低音道:“你干什么?这样惊动大家要寻死别牵累我们!” 楼大恐豪气顿消沮丧地道:“可是这样天天逃亡日日逃命也不是办法。” 彭七勒没好气地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楼大恐握拳狠狠地道:“不如跟铁手那厮拼一拼!” 王命君冷笑道:“你拿什么去拼?张穷和秦独不是去拼了结果是两具尸而已。” 楼大恐埋怨他说道:“我都说了五人一起上未必打不过铁手你却要张穷秦独去缠住铁手让他转移注意力好让咱们在另一方向逃逸结果白白折损两名弟兄!” 玉命君嘿声道:“你却来怨我:要不是我这一苦肉计现在你可不知死在哪一层地狱里!” 楼大恐也不甘示弱:“你以为你自己上得了天!” 王命君仰勃子一口把酒干尽又去倒酒他正好面朝铁手铁手安然而坐王命君也没加注意又去倒一杯酒说道:“好死不如歹活上天下地狱都不如逃命的好!” 彭七勒忽然抓住王命君置在桌上的包袱王命君闪电般按住了他的手背疾问:“干什么你?!” 彭七勒道:“用‘三宝葫芦’跟铁手一拼!” 王命君骂道:“你们怎么啦!这两天不见那铁手踪影说不定咱们已把他甩脱了呢你们要无事找事当初又何必十万八千里的逃!” 彭七勒缓缓缩了手眼睛却了光喃喃地道:“要是把他给甩脱了那就好……” 这时一个人忽然走近彭七勒吓了一跳楼大恐连忙按住了他彭七勒这才瞧清楚原来是食肆里的伙计。 伙计道:“三位客官要叫点什么菜送酒?”他对失惊无神的彭七勒有些畏惧便只跟王命君说。 王命君心烦意乱挥手道:“随便你点几道菜吧。” 楼大恐却咕喀道:“不知明天还有没饭吃呢!我可要吃好一点的……” 伙计道:“那么客官要吃的是什么小店立即做去。” 楼大恐道:“这里有什么可吃的。” 伙计道:“多着呢本店著名象蚌、静鱼、龙球团团不然就照刚才那两位客官桌上的菜都来一样如何?”他用手指向铁手桌上的菜。 铁手心头一凛:他正意守丹田而至气贯丹田竭力静观入定陷了一种“八触”的境界即动、养、凉、暖、轻、重、涩、滑合而为一任这一心回复元气内力的当口儿他只想恢复一小部分的功力万一那三人猝起难也希望能有招架之力。 楼大恐望去那几道小菜也没什么特别便问王命君:“喂你看怎样?” 王命君懒懒地望了一眼正想说话眼角忽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这人影可以说是他恨得咬牙切齿之梦魔王命君看了一眼不敢相信是真的又看了一眼“哎呀”一声一跤坐倒! 彭七勒早已是惊弓之鸟但反应快捷一把扶住王命君急问:“怎么?” 王合君一张脸变得死灰哭笑难分地道:“他……他……他……”楼大恐和彭七勒随着他颤抖的手指望去脸色大变如同跌入冰窖之中彭七勒几乎就要双膝跪倒下来愕然道:“他……他……怎么也在这里?!” 楼大恐恶向胆边生抄起一张凳子喝道:“铁手你要怎样?” 食馆里的客人一见有人要动武的样子都想走避铁手淡淡地道:“各位这儿没有事我跟他们几位朋友有些过节但我今天仍有公务在身在等另外一位朋友没心情动手不会有事的请各位坐下自便当不骚扰。”说罢自行喝酒也不理会楼大恐的喝问。 其实他强提真气一口气沛然地把话说完五脏六腑又抽痛起来一时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左手抓住酒杯抓得好紧好紧。 第二十章 看不见有人 三人听到铁手那番话本来自度必死一时之间几疑是在梦中楼大恐豪气尽消呆立当堂王命君一把拉他坐下颤声道:“铁大人谢谢不杀之恩。” 食馆里的人客听出那独自饮酒的人竟然是“四大名捕”之铁手都又敬仰、又好奇。 铁手冷冷地道:“滚”这个字一出口腹部奇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命君求之不得哈腰鞠躬道:“是是我这就滚就滚——”却见彭七勒仍然坐着凝望着铁手。 王命君示意道:“走——” 彭七勒忽凑近低声道:“看见没有?” 王命君疾道:“看见什么?” 彭七勒道:“铁手浑身是伤血迹斑斑脸也给打烂了。” 王命君急道:“这关我们屁事我们能走就好!” 彭七勒低声道:“我看不对劲。” 楼大恐忽然会意:“你是说——?” 彭七勒深沉的道:“铁手不是放过我们而是没有能力动手杀我们!” 楼大恐奋然道:“既然他杀不了我们我们就去杀了他!” 王命君狐疑地道:“对呀!我就说他没那么好居然饶我们不杀——不过四大名捕虽死不疆。你们不记得当年他们四人如何浴血战十三杀手吗?结果对方全军覆没看来一早濒死的四大名捕人人都活了下来!” 彭七勒道:“你的意思是——?” 王命君道:“保住性命要紧何必惹事!你没听他说吗他还在等人来来人如果是冷血……” 楼大恐道:“万一铁手真的伤重无法还击咱们岂不错失良机?” 王命君道:“要是铁手武功尚在咱们岂不是在送性命!” 楼大恐道:“这……” 彭七勒说道:“看来这险还是不能冒……”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兴高采烈的叫道:“二哥我请回来了这儿最有名的大夫给您治伤。”说着扯了一个老头子往铁手那儿走去。 铁手叹了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话阻止是好。唐肯道:“二哥你不舒服呀?”转向那大夫道:“你行行好快给铁二哥看看。” 那大夫姓潘在这儿颇负盛名有人称他为“翻生神医”即是誉他医术可以把死人翻生一般他的医术当然没有那么好但医人的经验倒是十足才一探手把脉再一掀铁手眼皮端详铁手全身即摇着叹息道:“完了完了年轻人好勇斗狠你这下子伤得入了筋骨至少也要躺两三个月才能复原一半要不是看你骨格强健神定气足恐怕不一定能活呢 话未说完楼大恐、彭七勒、王命君已三面包抄到了唐肯背后面向铁手。唐肯立时警觉沉住了脸。 彭七勒怪笑道:“好哇铁手你倒有今!” 楼大恐道:“你都把我们逼苦了看今天我不——” 忽听楼里一个食客一拍桌子叱道:“三个不知好歹的小贼铁二爷放你一马还哆嗦什么!” 另一个食客也抓起桌上的长布包走了过来道:“铁二爷虽然受伤但我们素来敬重二爷为人决不容你们放肆!” 食馆里大部分食客都相继起哄;原来这镇上多的是武林中人大部对“四大名捕”十分钦仪或多或少曾间接受过他们四人的恩义而今是铁手身负重伤面临危难会武功的都有意拔刀相助。 王命君笑嘻嘻地道:“哦、原来是打抱不平来的真是不打不相识欢迎欢迎幸会幸会。” 铁手心里却暗暗叫苦:王命君这三人武功虽然跟他相去甚远但比起一般武林人物却又高出许多这食馆里的武林人都是非常平庸的脚色怎会是这三个恶徒之敌呢何况王命君手上还有“三宝葫芦”万一打斗起来伤亡必众铁手自度个人生死并无大碍但决不忍这些古道热肠的汉子送命心中大急。 玉命君已在解开包袱食馆里四、五名武林中人也围了上来人一多胆便壮彭七勒道:“今日我们要报仇雪恨不关事的爬开!四、五名武林人互觑一眼谁也都不走开。 楼大恐一把推开潘大夫面对唐肯粗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唐肯正待拔刀答话铁手忽道:“三师弟”。 唐肯一怔。王命君、楼大恐。彭七勒更是震住当堂。 铁手从容不迫的道:“这三个给脸不要脸的人你拿他们怎么整治?” 唐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铁手叹道:“要不是咱哥儿俩还有要事在身到真要烦三弟你一人送他们一脚好叫他们早些儿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唐肯只答:“是。”点了点头。 彭七勒、楼大恐王命君都开始一步步往后退。彭七勒率先飞退楼大恐和王命君也跟着没命的跑跑出了店门再远离了小镇彭七勒这才扶树喘息道:“妈呀原来……原来……追命也也……也来……来了……” 王命君也道:“你看他那一双脚在进店里来的时候多有劲我就知道他决不好惹他一进来就……” 突然住了口。楼大恐和彭七勒齐声问:“怎么?” 王命君喃喃自语道:“不对啊!” 彭七勒搔搔头皮:“有什么不对了?” 王命君道:“他走进来的时候叫的是‘二哥’而不是‘二师兄’……” 彭七勒为之气结地道:“那有什么?铁手也曾叫了他一声”三弟’……” 语音一变陡然叫道:“不对不对江湖上传言‘四大名捕’中无情是大师兄铁手排二追命行三冷血列第四其实是以入门先后为准要论年纪追命最长铁手次之最年轻的是冷血。刚才那个人粗眉大眼满脸胡碴子但看去绝对还要比铁手年轻……不可能是追命!” 王命君沉吟道:“便是。” 这次到楼大恐比较怀疑“会不会是追命外表年轻过人……” “怎会?追命历尽风霜沧桑风尘……”王命君道:“我们都上当了!” 楼大恐怒道“我们折回去杀了他——!” 王命君望了望天色时已近暮他咬牙切齿的道:“回去是回去不过只捎住他先别动手这次摸清了底儿半夜才下手决不教他活着离开思恩镇!” 王命君等三人甫离“安顺栈”铁手立即脸色惨白抚胸摇摇欲坠他顾得用内功送退敌已无法以内力压住伤痛一时天旋地转几要跌倒食馆里的人都围观问候唐肯情急地道:“铁二哥都是我不好害你……” 铁手苦笑道:“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他喘了一口气向围观的人抱拳道:“诸位仗义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其中一名武林人收起了刀也拱手为礼道:“不必客气四大名捕声名远播替天行道我们皆钦服万分今日有幸得见已感殊荣。” 另一名武林人却关怀地道:“铁二爷没什么事罢……敢情这位是追命三爷了?” 唐肯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铁手见这些人意诚明知不智但亦不忍相欺便道:“他是我新结义兄弟姓唐名肯适才因为急于退敌不得已借用了三师弟名号请诸位见谅。” 众人这才明白见铁手居然道出真相不怕对头再来侵犯此种作为十分诚恳信任都很感动那潘大夫也听过“四大名捕”的名号已开了张药方趋近道:“老夫适才不知是铁二爷一时多口误了大事请二爷勿怪。二爷身受重伤定必是为锄好去恶而不借身这一张方子虽不能立时见效但对疗伤去瘀特别有帮助二爷如不嫌弃我就献上这一贴方子……”说着把药方双手递去。 岂料铁手尚未接过药方已给一人抢去那人道:“单是方子又有何用?得变成药才行!我去抓药马上回来!” 铁手见这里的人这般热诚甚为感动这几日人身上所受的苦楚仿佛都有了补偿铁手哽咽地道:“诸位今日各位的大恩容铁某人他日再报此地在下恐不能久留就此别过 那最先挺身而出的武林人忽沉声道:“二爷你现在离去恐怕有点不妥。” 立即有人间他:“怎么说?二爷留在这儿不怕那三个恶人又来寻仇么?” 那武林人道:“那三个人以为是追命三爷也来了想必不敢回头我们这儿的人吃的是江湖饭走的是武林路谁也不说出去便没有人知道究竟追命三爷在不在这儿、铁手二爷在不在这儿了!” 听的人都说“是呀!”“对!”“照啊!”只有铁手在众人嚷了之后问了一句:“却是为何不宜离开这里?” 那人凑近铁手耳畔低声道:“刚才镇里来了一批官差在大街小巷搜查联同本地衙差如临大敌按家搜索我的是——”他把色音压得更低:“好像就是铁二爷您!” 铁手一震。 唐肯失声道:“官府的人找上来了。” 铁手点头道:“来的好快。”转向众人道:“今日的事多谢诸位援手诸位跟我铁某人以前素未谋面铁某也不知诸位尊姓大名恩藏于心就此别过诸位请——” 他这一番措辞在场谁都听得出来是不想连累今天在场救援的人这些人虽是热血好汉一听跟官衙沾上了边儿虽不知原委亦知铁手肯定是冤枉的但谁也不敢与官府为敌纷纷道:“二爷保重就此别过。” 众人相继离开那人也抱拳道:“两位请忍一忍留在这儿此时出去必跟外面的官差撞上愿二爷命大福大他日有缘再相见。”说罢也行了出去。 这时众人一一都已离去食馆里甚是冷清唐肯扶着铁手四顾凄然那老掌柜道:“铁二爷老夫也听说过您的侠名您要是不嫌窄陋就留在这儿过一宵再说我决不说二爷在这儿二爷也不必提我事先知情这便两相皆便不知意下如何?” 铁手知道这老掌柜敢冒大不违留自己在此过宿已是十分难得眼下这般出去无疑自投罗网并害了唐肯而且自己也需运功疗伤眼下别无选择便道:“老丈美意在下铭感五中蒙您让我们栖身一晚若有意外决不牵连老丈贵号。” 老掌柜笑道“如此甚好。”即嘱伙计带两人上楼入房。 三人走到一半楼梯忽听豁琅琅、当啦啦一阵连响十六八名衙役提着锁链。镣铐、冲了进来。 铁手乍闻铁链碰撞之声已然惊心动魄。只听为一个衙役大声喝问:“李知军事、李知监事有令抓拿朝廷钦犯铁游夏”向老掌柜喝问道:“可有见到些什么陌生脸孔?!” 铁手暗忖:嘿李福、李慧这两个“墙边草”倒是水鬼升城隍成了知监和知军去了这年头真是坏人当令。 老掌柜期期艾艾唐肯当先一步挡在铁手身前拔刀叱道:“铁大人忠肝义胆义薄云天谁要拿他先杀了我唐肯!” 那捕头抬头望了望唐肯转头问身旁的同伴:“上头下令抓的有没有唐肯这个人?” 一名衙役即答:“报大捕头没有这号人物。” 那“大捕头”道:“既然没有这个字号咱们该不该抓?” 一名衙役答道:“既不在名单上咱们就少惹一事好了。” 另一名衙役答:“常言道:‘小心天下去得鲁莽寸步难行’咱们吃公门饭的多得罪个朋友不如少结个敌人。” 铁手的眼睛了光:最后一个说话的衙差便是刚才那位仗义抱不平的大汉只是换了件衣裳敢情他是便装来食馆查探的而今再换上官服。 “大捕头”抚须道:“那么说这人我们就不用管他了。”又道:“他后面是谁呀?怎么我看不清楚。” 二名衙差举手在眼上张了张道:“报大捕头那人后面我看不见有人。” 那名汉子衙役道:“对我也看不到有人你们看不看得见呀?” 大家都哄然答道:“看不见没有人。” 大捕头满意地道:“既然你们都说没有人我老眼昏花自然也看不到什么人了那么这儿已经搜查过了那班来自京城的军爷们就可以免搜这儿啦回去只要咱们都说一声‘看不见有可疑的人”省事得多了。兄弟们咱们打道回衙吧!” 众人‘哇”地吆了一声一行人威风凛凛的行出了食馆临去前在门阶上那汉子回头一笑还抱了拳交了包药材塞到老掌柜手里向铁手遥遥指了一指掀开帘子大步行了出去。 唐肯本横刀要誓死维护铁手而战现在瞧得如在五里雾中诧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回只见铁手热泪盈眶左手紧紧抓住扶梯更奇道:“他们……?” 铁手情怀激荡深吸一口气道:“他们……在成全我。” 老掌柜遥遥头叹道:“他们都听过铁二爷的侠名故意装没见到前来查店用意无非是他们先查过了那些城里派来的军爷可就不必再来查一次了……这镇上的衙差平时作威作福但良心眼儿倒好的。” 铁手知道这些衙差为了维护自己可能要冒上极大的罪名心中感动但也警惕起来知道李福、李慧等带兵搜查这里自己的行藏决不能涉露以免连累他人。 老掌柜道:“您还是随小盛子上去吧。我把这药煎好了再送上给您用。” 铁手和唐肯到了房中掌柜细心周到再叫人送了饭菜上来铁手振起精神吃了一些便运功调息唐肯打醒精神替他护法。 铁手内力十分深厚他跟追命都是带艺投师他的武功一向都是顺序而习投入诸葛门下之后诸葛先生看出他天生异禀也把内力悉尽相传;内功是诸葛先生武功最高修为是以铁手的武功也比无情、追命、冷血都强只不过铁手既专注于内功腿功就不如追命、剑法亦不及冷血至于暗器、轻功和聪明机敏亦不如无情。 铁手轻摩七大要穴渐次温热中指按摩正。反穴各二十四圈中丹田三开合重复数次再作三回嘘息。右手外侧劳宫穴置于百合左掌压于右足涌泉穴反转百圈七按五吐风息绵长正转反旋气流丹田往还渐入佳境。 不知不觉已近初更忽然屋瓦“喀”的一响铁手已有醒觉但唐肯近日过劳手按刀柄伏在桌上瞌着了烛火犹自未熄。 第二十一章 三宝葫芦 这屋顶“喀”的一响十分轻微但铁手还是听到了沉声道:“上面是那位朋友何不进来叙叙?” 唐肯在睡梦中听到铁手说话摹然而醒抓住刀柄惺松着间:“什么事?” 铁手盘膝而坐脸色凝重看了看屋顶唐肯跟着仰看去哗啦啦一阵碎瓦纷落一条人影落了下来一个人乱虬须目露极凶异彩手持一枝臂粗熟铜棍在瓦石碎坠中落地正是楼大恐。 楼大恐杰杰笑道:“怎样?铁二爷咱们是老相识了!你找得咱们好苦这次终于叫大家给碰上了!白天人多碍着咱们叙旧今个儿晚上正好给咱们痛快个够!” 铁手淡淡地道:“楼大恐你最胆小总不会你独自个儿来你的老朋友呢?” “蓬”地一声窗子被拆开一个人双手“拿”着窗子跨入屋来正是凶狠阴隙的彭七勒:“他来了自然也少不了我。我特地赶来替你送丧的。” 铁手道:“王命君呢?” 只听一人道:“王命君在。”他回答的时候人还在门外回答之后人已走了进来但木门并没有开——只是木板上多了个人形的大洞他是直“穿”了进来的。 铁手笑道:“王兄果然好威风连走进来的气派都跟人不一样。” 王命君好像听不懂铁手语言中的讥刺之意大刺刺地坐下来唐肯一跃而起提刀护在铁手身前王命君只看了他一眼笑道“说也奇怪铁二爷这身上一挂了彩咱们几个连走路都神采起来。” 铁手笑道:“这叫此消彼长。”眼光落到王命君腰间的葫芦忽道:“我真佩服你们。” 楼大恐狰狞地道:“现在才来说讨好的话不嫌太迟么!?” 王命君却笑着阻止道:“尽说不妨尽说不妨凡是好话我最爱听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样子好听的话自铁二爷口中说出来人生难得几回闻焉能不听:自然要听!” 铁手道:“我佩服的是你的兄弟们怎么这般信任把三宝葫芦挂你腰畔要是打不过人你拍拍屁股先走凭了腰间的葫芦也足以立于不败之境!” 他这么一说王命君、大恐、彭七勒三人一齐变了脸色。 王命君怒道:“住口——” 楼大恐忽道:“王老二你腰间的葫芦说来应该交给大伙儿每人轮着保存一天这才像话。” 彭七勒道:“对!” 王命君急道:“哎呀你们怎么听这兔崽子挑拔!你们不大会使这宝贝儿便暂由我收着难道我会吞了么!” 彭七勒冷笑道:“就是伯你吞了!”上前一步伸出手掌道:“你给是不给?” 王命君不自觉地用手抓住腰畔的葫芦愤怒地道:“你这算什么?我是你们二哥呀!” 楼大恐冷冷地接了一句:“聂千愁就够是我们的老大了!” 王命君眼珠一转忽然笑道:“好我一定给不过咱们先宰了这挑拔离间的咱们三个人就把葫芦的三只都分了一人一份岂不是好!” 彭七勒瞪了他一眼道:“你说话可要算数!” 王命君道“我说话从没有不算数的。” 铁手道:“当日他答应冷血向聂千愁认错痛改前非结果聂千愁就死在他手上!” 王命君刷地拔出铁扇铁尖钉地弹出一支尺来长的银针直刺铁手! 唐肯早有准备抡刀一格! “叮”地一声银针刺在刀上! 唐肯反攻一刀王命君退了一步但怕背门卖给左边的楼大恐连忙一扭闪至右边又恐彭七勒出手暗算只好身形一闪这下一退三挫变得左继右支极为吃力原本他以智谋好狡见长武功并不太高跟唐肯不相伯仲但唐肯胜于豪勇有力这一下直把王命君逼得狼狈不堪。 唐肯刷刷刷一连几刀把王命君几乎迫出门外。 只听楼大恐冷冷地道:“不管怎样你有意使我们窝囊反以求自保可惜就算我们要反也得先杀了你才反。” 铁手好整以暇道:“这也无妨不过我那番话你们的老二已起了戒心待我死后在阴间还不知等你们哪一位先上路呢!” 彭七勒道:“跟他唠叨什么杀了再说!”手上的凤翅挡一振往铁手“天灵盖”打落! 唐肯一心把王命君逼退但全心全意在留意背后铁手之安危彭七勒一动他顾不得身前大敌人未回身已然疾退及时一刀架住凤翅挡! 唐肯横刀硬挡但王命君如蛆附髓嗖地又贴身跟了近来一针就往唐肯后脑刺到! 正在这时唐肯左右胁下倏地伸出两只手掌迅疾无伦地拍中了王命君的左右胁间! 与其说拍中不如说王命君没料到那儿陡地多了一对手掌所以整个人撞了上去! 这当然是铁手的手掌。 王命君捱了两掌心道:“我命休矣!不料这两掌击在要害只使他一阵血气翻腾全身酥麻在片刻间便已复原大半心头一喜叫道:“铁手没有功力他的手下不中用了!” 同时间唐肯左肩已吃一棍跌跌撞撞了几步彭七勒持凤翅铛追击唐肯半身微侧勉力招架。 楼大恐挺棍逼近铁手。 王命君虽未完全恢复但心知己无大碍扇针一伸直刺铁手眉心穴! 铁手身急向后仰闪过一刺但全身真力难聚砰地跌在床上王命君狞笑上前又一针刺下务要把铁手致死方才甘休!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楼大恐一棍全力打在王命君的背上! 王命君的背脊骨立时断了。 不但断了还碎裂成好几截。 他也立时飞了出去飞出窗外。 在他还没在飞出去之前楼大恐已一手摘了他腰畔的葫芦。 铁手忽然喊了一声:“楼大恐抢了三宝葫芦!” 那边的唐肯因为负伤手中钢刀已被彭七勒打掉正在千钧一之际铁手这样一叫彭七勒骤然放弃唐肯掠了过来凤翅铛直撅楼大恐。 楼大恐本要一棍把铁手打死但彭七勒的功势已到他回身一架拦住凤翅铛怒道:“你要替王老二报仇!?” 彭七勒冷笑一声盯着他手里的葫芦:“你想独吞!?” 楼大恐忽然收棍道:“好给你一只又如何?” 他突然用右手一拍第一只枣红云卷着黛绿色的葫芦! “飕”地一声一道白光尖啸急射而出! 彭七勒怪叫一声忙用凤翅铛一格但喉咙已多了一道孔。 对穿的孔。 血孔。 他明明已经挡了白光但白光仍是射穿了他的咽喉。 他仰天倒下来不及半声惨叫。 出惨叫的是楼大恐。 楼大恐出第一只葫芦但因不谙三宝葫芦的施法葫芦拍地炸开他的右手尾指无名指及中指一齐炸断! 王命君之所以不敢胡乱启用三宝葫芦便是因为掌握不住施法很可能会反伤已身况且他知道纵用三宝葫芦也未必能制得住铁手——当铁手负伤之后他已不必动用到这三只他视为珍宝的葫芦了。 十指痛归心楼大恐惶怖地看着自己被炸烂掉的手指铁手突然弹起双手扣住楼大恐左手的熟铜棍叫了一声:“快!” 唐肯已抄起地上的刀一刀砍去! 楼大恐虽然受伤但反应仍是极快危急中遽然放弃熟铜棍往窗外掠去——他决定只求身退! 唐肯豪勇过人但应变不够快来不及拦阻。 铁手则有心无力也拦不住。 楼大恐刚飞出窗口忽听“嗖”地一声铁手只见他平掠的身形胸向地而背向天倏地一道银芒自腹中没入背脊射出再消失于黑暗中。 楼大恐怪叫一声脚落地时看见王命君全身倚在窗下惨笑看着他。 王命君手中仍执着铁扇。 扇上的银针经已不见。 楼大恐突然想起王命君的“扇上银针历尽苦辛”的传说时只觉腹中一阵剧痛他想上前把王命君碎尸万段但已寸步难移。 王命君惨笑道:“你……暗算……我我暗……算你……大……家……” 陡然间一阵大量的烟雾像会走动黑色的魔手一般全罩在王命君脸上、身上。 王命君一阵痉挛没声没息的倒下。 烟雾来自楼大恐腰畔第二只葫芦。 他已拍碎了第二只葫芦。 但葫芦中的毒烟同样也缠住了他这使得他迅地失去了性命而不必再受王命君那一记淬毒银针的折磨。 烟雾虽然繁密但并不消散过得一会竟自王命君、楼大恐两人鼻孔耳孔。眼孔钻入全消失不见。 窗外一轮清月。 唐肯长嘘了一口气道“好险。” 铁手问:“你的伤?” 唐肯按了按左肩苦笑道:“不碍事的。”他勇猛好斗负伤反而是经常的事。“这班瘟神自相残杀倒省了事。” 铁手长叹道:“可惜今晚的确大多事了一些。” 唐肯奇道:“怎么说?” 铁手道:“因为生事的人刚刚才到。” “正是。”窗外有人拍手笑道:“风好月残如此良辰我们不来惹事谁来惹事?” 另一个声音接道:“我们正是要来滋事生好大的一桩事!” 两人一起在窗口突然出现竟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俊秀青年:“铁手你逃不了的!” 这两人当然就是当年李鳄泪的两大弟子:“福慧双修”——李福和李慧。 铁手在一路上可谓受尽了他们的折磨而今看来又落在他们的手上。 只听李福道:“奇怪你们都说搜过此处却怎么放着一个大钦犯没有瞧见?!” 李慧道:“幸好我们没跟着那三头乱冲乱撞的瞎苍蝇到城郊盲目搜捕看来这个大功我们立定了。” 两人说着笑着已幌身进入屋里完全没把负伤的铁手及唐肯看在眼里。 铁手仿佛暗暗叹息:——要是功力尚在普天之下谁敢对“四大名捕”中的铁手如此不敬?!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英雄落难比常人更孤独哀伤;落井下石雪上加霜此时此境铁铮铮的汉子也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李福笑道:“我们运气可真不坏。” 李慧扬扬手中的葫芦道:“还意外得到了这只东西!”他拿的正是楼大恐手中一直未启用的第三只葫芦。 这两兄弟原属文张的麾下跟顾惜朝的亲信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口和心不和黄金磷下令“福慧双修”带三十四名精兵但又恐攻城时人手不足不能抢功暗下拉去的是“连云寨”中的叛将这些“叛将”原本就是顾惜朝的手下自然不甘听命于李氏兄弟“福慧双修”偏又崖岸自高“三乱”也没把他们瞧在眼里李氏兄弟自讨没趣碰了一鼻子灰难免在搜捕行动中就有点格格不入。 所以当“连云三乱”要到处搜捕铁手顺此“打家劫舍”搜掠点金钱财物之时李氏兄弟坚持并不同往。 这两兄弟正在醉花楼闹酒狎妓之时忽闻“安顺栈”有打斗声他们二人知有蹊跷立即率了十来名衙差赶至正好看见王命君、楼大恐、彭七勒被铁手语言间挑起隐伏于心底的恶意互相残杀而亡。 李福、李慧深知铁手功力未复唐肯远非他们之敌心想这次功从天降自是欣喜莫名。 唐肯拦刀昂然道:“两位大人。” 李福笑道:“哦?称呼起大人来了!” 李慧道:“敢是要求饶吧?” 唐肯道:“不错我求。” 李福道:“求?求什么?” 唐肯道:“求你抓我。” 李慧道:“不求也抓。” 唐肯道:“也求你放了铁二爷。” 李福道:“你是什么东西?抓你一个啥都不是凭什么来换姓铁的!” 李慧道:“我们高兴整治姓铁的就一定要整治个高高兴兴你还有什么可求的?” 唐肯道:“有。” 李慧道:“说。” 唐肯挥刀叱道:“求你妈个头!”一刀横砍李福、李慧两人的脖于! 第二十二章 老人家是谁? 唐肯这一刀凌历非常不过他的刀刚挥出“呛”地一响福慧双修各向左、右迈了半步同时拔剑。 他们拔剑的度一致所以只有一声剑响刹时间李福左手剑自唐肯右手袖中穿入李慧的右手剑从唐肯左手袖子穿入可地一声自背脊骨顶端的衣领上会师剑尖交加后向下一压压在唐肯后颈上。 唐肯只觉颈后一阵刺痛只好低下头去。 李福笑咋道:“低头就算了?” 李慧道:“跪!” 唐肯道:“不跪!” 李福、李慧相视一笑道:“我们平日最喜欢就是倔强家伙!” 李福道:“来人呀!” 后面的衙差吆喝了一声。 李慧道:“先把姓铁的绑起来看我好好玩玩这硬骨头的小子!” 衙差们又应了一声。 李福向李慧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腕上微一用力唐肯的后头便割开了道口子血涌如泉李福笑道:“怎样:好汉名头好听但却不好当罢:……”突厉声问:“怎么还不过去动手!” 后面的衙差只是相应却没有动手捉拿铁手其中一名衙差趋前恭声道:“大人一定要拿?” 李慧登时气歪了鼻子向来只有他对属下号施令从没有属下对他反言相诘他怔得一怔怒道:“叫你抓就抓还问什么!” 那衙差大声道:“好!”一挥手登时有七、八柄刀五、六把剑三、四根木棍一、二条铁链一齐向李氏兄弟攻到! 李福、李慧猝然受袭百忙中不及抽剑飞身而退所有的武器都打了个空。 唐肯怪吼一声反手抓住两剑顿时变成右手大刀左手双剑叫道:“别让他们夺剑别让他们夺剑!” 李氏兄弟一身武功主要都在剑术的修为上现在大意失剑胆气先萎了半截只道:“大胆!你们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那先招呼大家出手的衙差正是今日酒楼上的仅子道:“也没有什么意思铁二爷是我们这行的祖宗爷他光明磊落决不会知法犯法你们要捉他我们只好得罪一次了。” 李福怒道:“喜来锦你们这样以下犯上可知道是什么罪行?!” 那汉子横眉横刀道:“得罪了!” 李慧道:“铁手确是犯了法不信你们自己问他去!” 众人望向铁手铁手沉重地点了点头涩声道:“诸位仗义援手仁至义尽不过在下确曾触犯了王法请诸位带同这位不干事的唐兄弟离开在下就心感莫已。”在他落难之时这一班素昧平生的六扇门中朋友如此拼着丢官舍命维护他他心里当然感动但估量情势知道这些人只怕非福慧双修之敌且生恐这些忠肝义胆之士受累所以力保他们不要插手此事。 铁手这么一说那喜来锦脸色下沉道:“铁二爷您真的犯事了?” 铁手道:“是。” 喜来锦一挥刀道:“那么咱们也犯事了跟你一样!” 他后面的衙差七嘴八舌的说:“对!咱们干上了!” “反正现在要收手也来不及了不如宰掉这两个小子!” “我们思恩镇吃公门饭的全是讲义气的就容不得这两个狐假虎威的折磨好汉!” 铁手长叹一声必中感激莫名正要相劝但想起这下子大家已插上了手如果给福慧双修活命只怕这些人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心里大急。 李福冷笑道:“好你们不识好歹我们就先杀掉你们再杀铁手!” 李慧道:“一个个的杀一条狗命都不留!” 喜来锦冷笑道:“看谁不留谁的狗命!”众人又挥舞刀剑围杀过去。 这一干人的武功应付一些寻常武林人士或地痞流氓自然绰绰有余但李福、李慧的武功都非同等闲之辈这些人要不是仗着人多而且李氏兄弟又大意失剑早就给“福慧双修”杀得一个不剩了。 李氏兄弟赤手空拳苦战一会身上受了几道伤痕但已打倒了四、五名差役李福更抖搂神威夺得一把鳞角刀转眼间又伤二人唐肯已匆促地用破衣包扎住颈后的伤加入战团跟喜来锦等五人力敌李福其他八人则缠战李慧。 李慧久攻不下心烦意躁乍然抓起那一口紫蓝色的葫芦狞笑道:“好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三宝葫芦——” 铁手勉力喝了一声:“快退!” 那八人中有的正要疾退有的不知何事李慧已拔开了葫芦的活塞! 葫芦塞子打开却什么都没有。 李慧一怔原本他在“骷髅画”一案中就已经听说过“白狂人”聂千愁施用“三宝葫芦”时最后一只“梦幻天罗”的威力。 可是这葫芦打开连一滴酒都没有更休说其他的事物了。 李慧一怔正要边退守边还击那八人的攻势忽然觉那八人全部呆立当堂连手中的动作脸部的表情全都给人用重手法制住了似的整个人就“定”在那里连眼睛也不多眨一下。 李慧心中一喜没想到手中这口葫芦竟有这种无形的威力正要出手将那八人杀害忽觉自己手脚似给无形的缠丝绑着丝毫动弹不得! 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运力挣扎但不挣扎还好越挣扎越像被因在茧里外面的丝越缠越密然而这些丝网又是完全无形的剪不断理还乱李慧才不过挣扎几下便全身麻不过总比那八人好一点勉强还能一些许的移动眼睛还能眨嘴巴还可以说话。 不过他此时除了惊恐也没有甚么话可以说的了。 铁手见到这种情形知道李慧因为不懂“三宝葫芦”的用法胡乱拔开塞子结果天下闻名的“梦幻天罗六戊潜形丝”同样也把他罩住不能自拔。 可是那边李福和唐肯。喜来锦的战团正旗鼓相当难分难舍忽听此起彼落的一阵胡哨三个人闪入了房屋。 这三人落地无声但是神情都十分剽悍。 冷静稳重的剽悍。 浮躁威猛的剽悍。 豪勇机智的剽悍。 铁手一见他们三人心里就几乎要出一声浩叹:天亡我也! 这三人正是顾惜朝的三名亲信:剽悍中极有定力的霍乱步剽悍中胆气过人的宋乱水剽悍中反应奇快的冯乱虎! 这三人一到唐肯、喜来锦等人就决不是他们的敌手。 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一到三人打了眼色不去解李慧之困不去相帮李福、反而向铁手逼了过去。 李福边战边怒道:“喂你们快过来——”下面的话给喜来锦的刀风逼了回去。 霍乱步佯作问道:“你说甚么啊?” 李福刷刷刷一连几刀逼开喜来锦但因运刀不趁手唐肯全力一刀砍下李福用刀一格刀被震飞急得他大叫道:“快来收拾掉这些王八!” 霍乱步却道:“李家二兄弟今日可立大功呀差些没给我们撇后头去了。” 冯乱虎道:“幸好我们回转得快。” 宋乱水气呼呼地道:“帮你不如去抓这天字第一号钦犯!”上前要拿铁手唐肯怪叫一声提刀赶了过来李福少去唐肯这号拼死不要命的敌手登时又可以勉强支持。 霍乱步向宋乱水道:“这人你打掉吧。”宋乱水金瓜锤一提拦住唐肯斗了起来。 冯乱虎上前一步欲抓铁手霍乱步道:“夜长梦多不如杀了省事!” 冯乱虎想了一想道:“正合我意。”正要动手忽然房门伊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其实那片“房门”早已不能算是甚么房门实在是因为早已被王命君撞烂任何人随时都可以一步跨了进来但那人依然用手推开房门这才走进来好似生恐用力太大会使房门受损一般。 这人对这一片烂房门就像在抚慰自己豢养的一只宠物一样。 这人竟是那名老掌柜。 他提着一盏油灯老眼昏花似的照了照道:“都不要打了。”他这句话说的有气无力。可是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场中局势大变。 床底下、屋顶上。窗口外楼板底一时间至少涌现了三十来人这些人的身手武功只怕每人都不在唐肯之下而且动作迅配合无间。 这些人陡然涌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夹击那不过片刻间喜来锦和那五名衙差全给制住。 李福大喜过望以为帮手到来讵料这三十多人中有一半一拥而上擒住了他余下十来人团团围住冯乱虎、宋乱水和霍乱步。 “三乱”此惊非同小可冯乱虎迎空连击三掌老掌柜悠然道:“没有用的我外面还有十几人你们带来的官兵全给制住了。”忽扬声叫道:“小盛子!” 外面闪进一人正是那名小伙计“小盛子”只见他向老掌柜恭恭敬敬的躬身道:“师父三十四人不多不少全解决了。” 老掌柜银眉一蹙似颇有隐忧:“没我下令之前可不得杀伤人命。” 小盛子恭声道:“是。” 霍乱步眼见情形不妙想向床上的铁手潜去但老掌柜已点着烟杆悠然立在铁手的床前。 霍乱步又惊又怒实在想不出这儿个米斗大的小地方竟会出来这号人物历声道:“阁下何人?!” 老掌柜没去应他问小盛子道:“他老人家真的要来了?” 小盛子答:“马上就到了。” 老掌柜道:“这地方……?” 小盛子道:“马上要用。”小盛子只有在回答这两个问题时跟先前恭谨的神态全然不同反而有点像他在主持大局一般。 老掌柜用手指捏了捏花灰灰的胡梢下了重大决心似的:“一并擒了!” 小盛子道:“是!”左拳右掌急攻冯乱虎与霍乱步。 霍乱步和冯乱虎两人一个出拳一个出掌硬接小盛子这一拳一掌其实是两人都不约而同要试出这批人的门派来历。 霍乱步接的是拳他是以拳对拳两拳一撞突然间只觉右脚一麻;同时间冯乱虎以掌接掌只觉得掌心像给一只手指戳了一下似的两人大吃一惊同时想起江湖上一个极难缠的人——“韦鸭毛?!” 两人才叫出声那三千余名武林高手一齐出手二十招后寡不敌众两人一齐被擒。 而宋乱水早已给老掌柜手上的烟杆封住了穴道。 霍乱步惊惶莫已问;“你……韦鸭毛……?” 小盛子笑道:“我叫禹全盛外号只有两个字叫做‘冲锋’我刚才那一套在武学上完全反其道而行之的武功:打敌人之手而伤敌人之腿击敌人的掌实伤敌人以指的武功全是我师父教的。” 他向老掌柜一引道:“我的师父当然就是他。” 老掌柜又吸一口烟道:“我就是韦鸭毛。”对禹全盛道:“还不快收拾老人家就要来了!”这人说完转身对铁手道:“对不起铁二爷连你也要委屈一下。”说着出手点了铁手的穴道。 铁手没有避开也不想闪躲。 他非常清楚他此际的体力要躲开普通人一击都不容易何况这人是韦鸭毛。 韦鸭毛在三十年前就很有名是出了名的义盗不独做贼这人七十二行行行都做过从拾粪作肥料到街市卖花他都沾过到最后还当过官据说给十七名著名的贪官一齐告他“贪赃在法”他便弃官不做当贼去了近四、五年来原本已销声匿迹但他那一手“指东打西、出手打脚打自己伤别人”的怪招倒是称绝江湖传诵一时。 而这三十几名武林人物看他们的出手服装有的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有的是绿林道上的好汉有的是邪魔外道里的好手没有几个是好惹的然而都聚在这里像正要而且正在合作完成一件重大的任务: ——等老人家来。 老人家是谁? 铁手从未见过一个已经搅得一塌糊涂的场面竞在三十几人的同心协力之下全收拾得如此之快在片刻间便把破洞铺上地上扫干净。坏了的地方全修好了一间房间回到原来的模样。 “不可以有破绽”韦鸭毛这样吩咐道:“一点漏洞都不可以有。” 铁手不明白韦鸭毛究竟是站在哪一方?——为什么既要制住“三乱”及李氏兄弟同样也制住自己、唐肯和喜来锦等人? 不过铁手知道韦鸭毛对自己应无恶意:至少落在他手里肯定会比落在“福慧双修”那一干人好多了至少韦鸭毛在点他穴道的时候下手非常之轻落穴十分次要让他可以在穴道受制后依然可以把握时间运气调息。 最后这些武林豪客把他们一一搬走搬到房间底层的一个地窖去——他们最迟扶走的是铁手一一韦鸭毛还这样地问铁手:“我们要移走这几个人可是又不想被“梦幻天罗”缠着铁二爷是明眼人也是明理人可以告诉我个方法吗?” 铁手想也不想即道:“只要拿着葫芦本身人就会被扯动跟着走。” 韦鸭毛笑了:“你有什么要求?” 铁手道:“不管这儿将生什么事我想留在这里。” 韦鸭毛双眉一皱随后一扬笑道:“不介意我先封了你的哑穴?” 铁手点点头。 韦鸭毛出手就在这时外面一声低呼:“老人家来了。” 第二十三章 破城 进来的是一名蓝衫胖子。 韦鸭毛一见到他神态变得十分恭谨长揖道:“师兄。” 那胖子看来要比韦鸭毛年轻得多了一张脸白得出奇两道眉毛虽然疏淡但高扬于额只听他道:“都准备好了没有?” 韦鸭毛道:“准备好了。师兄知道他们一定会投宿这里?” 蓝衫胖子道:“他们投宿这里原就是我安排的。” 韦鸭毛有点担忧地道:“却不知他们在仓促逃走之间认不认得来这里的路?” 蓝衣胖子干笑一声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带的路?” 韦鸭毛道:“请教师兄。” 蓝衣胖子用他那又细又长的红舌尖迅地舐了舐鼻尖上的细汗道:“那浑身沾油的家伙!” 韦鸭毛一震道:“尤知味?” 蓝袍胖子道:“这油泡的兔崽子跟咱们作对了十几年这次倒是为了同一件事联手在一起。” 韦鸭毛道:“尤知味也是维护威少商的么?息大娘可真有面子!” 那蓝衫胖子自然便是高鸡血只听他道:“息大娘就是有办法听说连赫连小妖也请动了。” 韦鸭毛搔搔后脑勺子道:“赫连小妖跟威少商份属情敌而今勇小妖救戚寨主实是武林一大奇事。” 高鸡血道“这都是息大娘穿的针引的线。” 韦鸭毛道:“却不知官府方面是谁钉着息大娘和戚少商?” 高鸡血长叹道:“怕的就是——?” 忽听远处一阵犬鸣高嗥低回令人寒怖韦鸭毛失声道:“来了。” 高鸡血小眼睛异常锐利横扫了铁手一眼道:“这人是……?” 韦鸭毛道:“他是铁手。” 高鸡血吃了一惊道:“四大名捕中的铁二爷?!” 韦鸭毛道:“正是不过他受了重伤全身无法运劲刚才来了一批人杀他拿他六扇门的好汉看不过去便出手护着他现在全给我擒住了。” 高鸡血跌足道:“怎么惹了这么一桩烦事!” 韦鸭毛道:“也没法子他们老在这里动手我也一直压着不动但怕误了大事才出手放倒了他们。” 高鸡血有些疑虑的道:“铁手真的受伤如此之重?” 韦鸭毛道:“要是铁二爷能够出手凭我又哪里能点得上他身上穴道?” 高鸡血皱眉道:“来抓他的是些什么人?” 韦鸭毛道:“铁爷闯的祸子似也不小文张文大人的手下‘神慧双修’顾惜朝顾大当家的亲信‘连云三乱”全到了也全拿下了。” 高鸡血一怔道:“怎么跟抓拿戚少商的倒似一伙?” “这倒奇了。”韦鸭毛道:“按照道理应该是铁手追捕戚少商才是怎么铁手反被这些人缉捕呢?” “不管了”高鸡血道:“这人他……” 韦鸭毛道:“他说要留在这里。” 高鸡血道:“什么意思?” 这时犬鸣声越凄历也更近了。 韦鸭毛道:“师兄该怎么办?” 高鸡血道:“不管了且照他的意思先藏在壁柜里再说总之不要引威少商进入这间房便是了。” 韦鸭毛道:“好。” 正在这时楼下已传来嘭嘭的敲门声有人连声喊:“店家店家!” 铁手听得出来那正是戚少商的声音。 戚少商等人不是被困在碎云渊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个问题对于戚少商来说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这像一个连场的恶梦接踵而来他刚自一场恶梦苏醒却又跌入另一大场更凄惨可怖的恶梦里。 恶梦似永不完结。 他一直无法醒来。 唯一使他感到庆幸的是这些恶梦里都有息大娘在他身边。 就算在这些梦厌的至大惊恐里只要他想起这一点就充满了信心和勇气去承受及反抗这些无常的恶运。 只是更使他遗恨的是:他曾立誓要一生一世保护的人而今却要陪着他历经一切流离苦难。 这苦难从她一见到他便又重新开始。 那当然是在毁诺城里…… 鲜于仇与冷呼儿率众攻打“毁诺城”秦晚晴据地固守全力反击靠着机关和地利鲜于仇和冷呼儿可以说是等于一头撞在墙上头破血流然而城墙屹然不倒。 顾惜朝并没有配合攻势。 他知道刘独峰怫然不悦。 不过刘独峰的样子也不像在生气他只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仿佛料定鲜于仇等碰一鼻子灰撤退回来。 真正懊恼的是黄金鳞。 黄金鳞是官。 官最讲权。 冷呼儿和鲜于仇这下出击等于不把他放在眼内。 若论官职在这些人当中黄金鳞的官阶最高。如论名望尤其武林中和江湖上的声威加上负责调训禁军保卫皇城的威望自然是刘独峰最强。顾惜朝是傅丞相的义子撇开他文官的调度这两名将军此举攻城最挂不住脸皮的反而是黄金鳞。 所以鲜于仇与冷呼儿攻城失败无功而退黄金鳞打从私心里最是高兴所以他故意问:“两位将军真是神勇过人不知道攻城攻得怎样了?” 鲜于仇黄眼一翻重重哼了一声他肩胛中了一箭心中恚怒已极。 黄金鳞故意“哦”了一声大惊小怪似的道:“鲜于将军伤得可不轻呀?为国尽忠攻城杀敌真教人钦佩!” 冷呼儿气呼呼地道:“他***这些婆娘可真狠辣得紧!” 黄金鳞道:“想两位骁勇善战而今居然攻不下一个女人把守的毁诺城实在是实在是教人……” 鲜于仇一手把嵌在肉里的箭拔了出来他身边的副将忙替他敷药他也真是脸不改容只是一张崩紧的黄脸更加崩得黄像一张老树皮一般:“好我们攻不下这座城难道你黄大人就攻得下?” 黄金鳞笑嘻嘻的道:“我如果攻不下就不去攻。” 鲜于仇听出他语气中的讥刺之意冷笑道:“咱们受的是国家俸禄怎么?有贼不抓只待在这儿喝西北风就算!” 黄金鳞滑溜溜似的一笑。就像是做京戏时一个滑稽的表情:“我这是自量攻不来的就不攻至于这座城迟早得破。” 鲜于仇干笑一声道:“怎么破吹牛皮吹破?吹西北风吹破?还是黄大入请孟姜女来用眼泪哭破毁诺城?” 黄金鳞摇手笑道:“不必不必有刘捕神在再坚固的城墙再复杂的机关也一样守不住阵脚。 刘独峰微微笑着此时他仍坐在滑竿上一前一后留下的是廖六、蓝三两人。 鲜于仇横了刘独峰一眼抑不住有些敌意流露:“只不过刘捕神一直端坐在他的宝座上似乎并未想舒动筋骨这城又如何不攻自破。 刘独峰忽道:“这城已经破了。” 鲜于仇以为自己听错:“破了?” 刘独峰笑道:“周四已经把城中的机关要枢破坏无遗李二已把这城里一切利用天然动力的机器不能运作你想这城还能守得住吗? 忽听轰隆连声毁诺城绵延不绝的爆炸起来雨石纷飞墙崩垣倒夹杂着不少女子的尖呼与哀号鲜于仇与冷呼儿一时为之口定目呆。 刘独峰笑道:“对了我忘了相告云大已经在城里各处要塞安装好了炸药一旦引爆就这样——”又听轰的一声连城门也塌倒了下来地为之动。 顾惜朝忽道:“不行。” 黄金鳞奇道:“莫非顾公子怜香惜玉起来了?” 顾惜朝道:“那后山的地道!” 刘独峰脸上稍现欣赏之色道:“你忘了我还有个张五。” 廖六接道:“有张五哥在那地道现在想必已不是地道。” 蓝三笑道:“不如称作坟墓适恰一些。” 刘独峰道:“二位将军现在正是你们报效国家攻城掠地之时何以还不动手? 刘独峰的话令人有一种无可拒抗的力量鲜于仇和冷呼儿心里不甘但却不得不服这下子顾惜朝。黄金鳞各率部下攻入城池鲜于仇与冷呼儿自然也调集残兵驱军人城。刘独峰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座位。 他眼看这些官兵们如强盗一般的**杀戮长叹一声道:“看来我又错了一次。” 蓝三道:“爷这样一来我们跟这些人的梁子定必结深了。” 廖六道:“这也没办法她们坚守城池咱们又如何抓得到戚少商?永乐御史、甘大人、万大爷全被扣在天牢看傅丞相给爷的暗示若拿不着戚少商这些爷的好友兄弟只怕就此永生难见天日了……” 刘独峰苦笑一声道:“傅宗书怕我勾结武林中人他这种做法是要我失义于江湖不见容于天下……可是甘搏侯、万铸英、永乐不永他们的性命我又不能不顾……唉!”忽毅然道:“蓝三!” 蓝三应道:“爷!” 刘独峰双眉一竖道:“传我的命令下去遇顽抗者方可伤人尽可能不滥杀无辜谁敢奸污一人我刘独峰亲自送他法办!” 蓝三大声应说道:“得命!”疾掠而去。 廖六道:“这些入如狼似虎这次屠城本就意欲大事该虐一番爷这个命令他们自然不敢造次只怕他们……” 刘独峰道:“只怕他们心里不服是不是?”目中神光暴长。 廖六垂道:“爷。” 刘独峰历声道:“廖六咱们在江湖上朝廷中都是一样既要凭着良知作事管他人怎么个看法?男儿在世得有所不为方能有所为你要切记。” 廖六躬身道:“是。” 刘独峰望了望喊杀连天的毁诺城忍不住又长叹道:“不过我总是觉得这一回我又是做错了事情。” 他抚须叹道:“要是李玄衣在世就好了至少我可以问问他我该如何是好……”李玄衣身为“捕王”但一生清寒听说连一匹马都买不起奉公守法公正廉明从不在杀一人从不妄纵一人刘独峰跟李玄衣是知交也是至交当他念及李玄衣时也想到他已经去世了心中感喟更深。 毁诺城的血腥味更重了。 城已被攻破。 敌人穷凶极恶像潮水一般涌杀进来。 应战中的毁诺城女子弟们全看息大娘的决定。息大娘如果要她们拼她们就宁死不退。 但息大娘要她们走了。 打从她知道刘独峰到了之后她便已经预感到这座城守不住了。 “马上易容扮成男子冲出去!无论如何想尽办法冲出去!他日如果有缘咱们在江湖上会聚再建立一座毁诺城!”由于来攻城的人以为城里都是女子一旦化妆成男子便不好认了或许可以趁乱逃逸。 女弟子们咬牙下了决心。 戚少商忽然站了出来激声道:“谁也不必走我走!” 他坚定地道:“他们要的是我我走出去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们就不必走!” “你以为到此时此境他们还会放过我们?”息大娘冷笑道“我们已骗过他们也杀过他们的人他们就算今天不攻城明天也必定屠城你以为你出去就有用?” “你以为你出去就可以解决事情?”息大娘的语音要比戚少商更坚定使人完全不能想象她那么娇小的人可以用那么娇柔的语音来表达钢刀一般的决心。“现在没有别的路也不可能有别的选择唯一的方法是:咱们四散而逃逃得掉一个便是一个!” 穆鸠平站出来大声道:“你们走我来断后!” 秦晚晴讥诮地道:“你断后你能撑多久?!” 穆鸠平道“你们都是因为我们才落到这般田地……我们!我们不做一点事还算是人?!”穆鸠平说得真诚无比秦晚晴本待讽刺几句但也说不下去。 沈边儿也站出来平静地道:“我和穆兄一起断后。”他和穆鸠平一刚一柔一动一静但同是坚定无比。 息大娘忽道:“好你们都恐后人而死那么你们作先锋我们一起来断后吧。她移了半步和戚少商并肩站在一起。 秦晚晴一向跟随息大娘她马上就明白息大娘的意思:攻城的人志在戚少商雷卷、息大娘、穆鸠平。沈边儿等几人只要他们留着作战或另走他向攻城的主要高手就会集中追拿他们而放弃追杀其他的姐妹们。 一旦这些武功一流的敌手不在其他的姐妹逃生的机会就大了数倍——凭那些官兵军士的武功要对付毁诺城的女弟子们不一定能讨得了好。 于是秦晚晴也道:“好就这么办谁敢跟我第一阵冲出去?” ——她这个“第一阵冲出去”其实主要不是为了逃生而是使敌人转移目标以使其他姐妹们得以逃生。 沈边儿善于运筹帷幄马上了解秦晚晴的意思:道:“我跟你一道去。” 穆鸠平本来也想要去但念及跟一个“女流之辈”冲锋陷阵总是碍手碍脚不大方便一时没有作声。 息大娘向戚少商道:“我们先留在这里压阵。” 戚少商也自然明白她的用意:只要他俩留在城里外面的主要强敌就定必集中精力来对付他们而忽略逃命的女弟子们。 这对戚少商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他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全部在这儿的人。于是他即道:“谢谢你大娘。” 息大娘噗嗤一笑道:“别把我叫成什么‘李’大娘了。”她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笑还有心情开玩笑顿时把整个气氛都轻松下来。 就在这时忽然“轰”地一响西北面一角被炸踏了下来碎石飞溅沈边儿大叫了一声:“卷哥?”原来那儿正是唐晚词扶雷卷入内室医治的地方。 第二十四章 风筝 沈边儿不理壁石仍不断塌落冲入内室戚少商也掠了进去叫道:“卷哥!”息大娘红唇吸动一下无声地叫了一句:“晚词。”这时敌人已经冲杀进来。 还不是有刘独峰的命令毁诺城的女弟子死亡数字肯定会在一倍以上而被**的女子更不可胜算。 但谁都不敢公开违反刘独峰的意旨。 在息大娘下令“逃”之后毁诺城的女弟子们全力冲出重围但至少有四分之一战死四分之一被捕四分之一人靠着鱼目混珠的女扮男妆逃出生天另外四分之一是硬闯出去的。 ——逃出生天怎样?本来在一个温馨快乐和谐的“大家庭”里现刻成了亡命之徒流落天涯还被官府追捕想必心丧若死。 在敌人蜂拥而入之际戚少商与沈边儿还在拼命挖塌倒的石堆希望能救得出雷卷和唐晚词。 戚少商只有一只手他挖得比沈边儿慢。 沈边儿挖得十只手指头都是血。 沈边儿一边咬牙切齿地道:“是谁埋的炸药?!” 戚少商恨声道:“刘独峰的手下至少有两人是引地雷装火器的高手!” 沈边儿脸色煞青一字一句地道:“刘独峰?!” 戚少商和秦晚晴对望一眼他们知道要是雷卷和唐晚词是被埋在这一堆瓦砾里纵挖出来也没有用了。 息大娘和秦晚晴跟唐晚词的交情恐怕不比沈边儿和戚少商对雷卷的浅可是女人在这重要关头时刻有时反而要比男人冷静。 息大娘忽道:“不必挖了!” 沈边儿不想听下去大叫道:“卷哥未死!卷哥未死!手上更疯狂了似的挖砖撬石。 息大娘冷静地道:“雷卷是还没有死。 沈边儿和戚少商立时回顾一个道:“什么?”另一个道:“你说真的?” 息大娘道:“是我的意思要唐晚词先带雷卷走。我请了几位帮手来去自如就是靠那条地下通道不过现在地道的出口已被塞堵了。” 沈边儿喜道:“那就好了。” 息大娘道:“现在是大敌当前对敌要紧假使我们都没有死我们中秋月圆就在南燕县郊七十里的易水畔再见!” 沈边儿道:“好!”疾掠而出秦晚晴跟息大娘一点头两人双手搭在一起相视片刻忽然间秦晚晴松手跟着沈边儿的去向掠去。 她是负责和沈边儿打前锋吸住敌人的注意力好让姐妹们脱逃。 息大娘长叹一声转身要走戚少商一把拉住她沉声问道:“卷哥并没有及时逃得出去是不是?” 息大娘点点头道:“这石室里本是有通道现在已给刘独峰炸毁了那是死路一条。” 一面说着一面拔出剑来在石地上疾画了几个形状古怪的字。 戚少商痛苦地道:“那么你为何要这样说……” “不这样说又怎样?”息大娘收剑反问“难道就眼睁睁的看你们不思报仇只在痛哭流涕?!” 戚少商握着拳头道:“大娘……” 这时敌人已经像潮水般杀了进来。 沈边儿和秦晚晴都自度必死。 沈边儿才冲出去肋部便着了一记飞刀。 他们杀了一批敌人又杀入一批敌人直到他们手是血脸是血衣是血全身都是血然后又遇了顾惜朝和鲜于仇、冷呼儿的包围。 在冲杀之中沈边儿的肋部中了顾惜朝的飞刀他是用肋骨硬生生把刀夹住每一个动作伤口都痛得死去活来。 以照武功论他逊于戚少商戚少商的武功本来略高于顾惜朝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远非顾惜朝之敌。 秦晚晴的武功也非鲜于仇和冷呼儿二人联手之敌。 但是沈边儿和秦晚晴却没有死。 没有死的原因是:忽然间来了四个蒙面人这四个人武功都不高然而却挥了一定的效用有的用暗器有的放烟雾有的撒钉子甚至有一个用上了胡椒粉使得顾惜朝忙于应付无法把沈边儿一举格杀。 沈边儿和秦晚晴被护出碎云渊浑身披血地到了往南燕镇的路上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那四个蒙面人却趁乱逃了出去卸下了脸布由于局面混乱他们又是男子一旦混杂其中便无法追捕。 这四人分四个方向直掠出毁诺城重新聚合往同一个方向疾驰入树林于里。 树林里刘独峰和李二座镇在那里。 这四人当然便是云大蓝三、张五。廖六。 他们却看见刘独峰在放纸驾。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那纸鸯至少离开有三里外但纸鸯的体积约有一个犄牛般大小。 那想必是一只很大的纸鸯。 他们都没有问刘独峰为何要在此地放纸鸢他们知道主人做任何事都必然有理由只是一般人不易察觉那真正理由所在而已。 云大道:“爷已经解决了。” 刘独峰道:“救的是谁?” 蓝三道:“是沈边儿和秦晚晴。” 刘独峰“哦”了一声道:“雷卷呢?” 张五道:“他和唐二娘可能已经殉难了。” 刘独峰脸色不变但一向稳定的手背手背上的贪露的青筋突地动了一下只说了两个字:“可惜。” 这次轮到廖六问了:“周四呢?” 李二答道:“他在三里开外引导风筝的方向。” 刘独峰为什么要放风筝? 他这么多地方不选、偏选这地方。此时此境来放风筝? 沈边儿和秦晚晴倒在稻田的水渠里疲乏得像死了一般。 然而金色的夕阳极力灿丽照在阡陌连畴的金黄稻田上那金色的夕照在水彩画般的云层里筛出来美得像图画一般。 两人忽然觉这地方美得令人如置身仙境。 两个人都愣了好一阵子。 在这时候两人才感觉到自己是逃出来了。 两个人襟凌乱披着泥草忽然相拥在一起浑忘了一切。 他们一起共历过血战走过生走过死现在相拥一起只是一种亲近一种亲切甚至不知是喜悦还是痛苦:他们终于活了下来了! 这时的相拥相依都是自至情至性的。 但是过度的疲乏战斗过后的空虚很快的侵占了他们他们相拥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心跳风徐吹过金黄的麦穗就在他们身后沙沙作响两人觉得这像是没有了一切没有了一切的恬静。 这恬静像风像麦穗的沙沙。 像静时的光阴。 秦晚晴只觉得眼皮很倦像风在呵护依偎男人温暖的臂膀里安眠…… 其实不仅秦晚晴睡了连沈边儿也睡了。 他有生以来像一柄高手铸冶给镇边大将军的剑是利的硬的快的一出炉就作战从没有止息的时刻。 然而这一次在战乱后的短眠却是他毕生至今睡得最安祥的一次。 甚至连梦也没有只有麦穗在沙沙沙沙……梦里的世界也是恬静金黄的。 他终于被恶梦惊醒。 他梦见雷卷。 雷卷满身浴血挣扎把手递向他可是他却似给点了穴道、浑身动弹不得雷卷把手越伸越近竟执了一条羽毛在拂撩他的脸! 他一惊而醒。 他虽惊醒但长年的训练使他全身肌肉完全不动只把眼睛略略睁开。 脸上很痒。 原来是丝。 秦晚晴的丝乱了随着晚风吹掠过他的鼻尖。 月半圆风把稻麦扬起一种寂寞的热闹秦晚晴睡得很甜脸侧向月亮那边红唇微翘像一张小孩子的脸。 沈边儿看着、看着不觉出了神。 风一紧一缓的吹着整个稻田就像一座汹涌的海时而潮涨时而潮落沈边儿有坐在船上、放掉出海的感觉。 由于风吹得稻麦摇晃他俩拥在一起的躯体也有些摇荡沙沙沙沙沈边儿忽然感觉到那身体与身体接触之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秦晚晴的身裁该突的地方突该凹的地方凹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消瘦的地方消瘦她的皮肤虽然稍粗一些可是有一种特有的少*妇的韵味尤其在她细长的颈子表露无遗。 月亮照在她的脖子上她的脚蓬蓬松松的都乱了红唇微微张开露出两只白而大得可爱的门牙有一种少*妇的甜香。 仿佛那是温的、香的、令人贴近去会狂热的、会融化的。 然而她那是那么恬静在月光下细长的脖子里的血脉、宁谧地跃动着素淡的生命她还是微微露着齿仿佛正有一个好梦。 一个少*妇此时却像一个婴孩。 贴在沈边儿身上的却是一个温热的**沈边儿忽然心生爱怜以至无法自抑。 心生爱怜的乎情然而无法自抑那是不能止于礼了。 其实在人类原始的本能嗜了血之后筋疲力倦却便会兴起更原始的**。 沈边儿原本是一个很能自制人的男人。雷卷在他入门三年后就下断语:“边儿比我能忍他能忍人之所以不能忍。一个能做大事的人必顺先要能忍沈边儿会把握时机够聪明加上他能忍如果够运气必定能成大事。 戚少商也在观察了他两年后作出了评语:“沈边儿很冷静自制力极强一个冷静的人可以准确地判断事情而自制力强的人可以压制不必要的冲动不冲动而善于判断是一个领袖必须具备的本领。” 可是沈边儿现在失去了抑制他冲动。 他想强忍这股冲动可是秦晚晴着实太过妩媚而他又一向自抑绝少亲近过什么女子他在女子身上获得的往往不是满足和快乐而是痛苦与煎熬。 所以当一个这样香甜的妇入挨着他睡他愈想抑制就越冲动。 沈边儿本来就双手拥住秦晚晴但在凝神她的时候已松开了手现在反而不敢刻意的搂过去。 但他还是忍不住在秦晚晴的唇上印了一印。 秦晚晴的红唇微微吸动了一下星眸半睁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沈边儿情不自禁轻吻了一下之后忍不住又热烈地吻下去。 秦晚晴仰着着脖子媚眼如丝“樱咛”一声双手也搭在沈边儿肩上。 沈边儿深狂的吻下去。 忽然问秦晚晴猛地推开了他。 沈边儿像被判了死刑似的全身僵住。 秦晚晴迅疾无伦地掴了沈边儿一记清脆的耳光身子像游鱼一般闪出丈外。 然后她站在一片稻海月河下在整理乱宛似什么事情都没生过一般。 可是沈边儿却知道生过什么。 懊悔、耻辱、自责、惭悔……交织齿咬着他他站在原地比打了败仗还要沮丧。 月色如乳稻风送爽。 良久。 沈边儿道:“秦姑娘……” 秦晚晴道:“叫我秦三娘。” 沈边儿道:“秦三娘我……” 秦晚晴道:“叫我三娘。” 沈边儿只恨不得急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下去:“三娘我刚才……” 秦晚晴仿似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似的:“刚才什么了?” 沈边儿胀红了脸看着脚尖了狠地道:“刚才我不是人!” “我连禽兽都不如!”他越说越激昂:“我该死!我该死!”说着捶打自己彭彭有声连鼻孔都呛出血来。 秦晚晴着实吓一了惊连忙一掠上前抓住他的双手。“你干什么?!” 沈边儿沮丧地跪了下去用一种比哭还难听的声音道:“刚才我……我什么不好干!可是我对你……我对你……我竟冒犯了你!” 秦晚晴笑了。 笑声很清脆。 那么清快的笑声可是一点也不让入觉得纯真反而更增妩媚。 “我给你冒犯你才有得冒犯。”秦晚晴淡淡地道:“你又何必自责。” 第二十六章 金黄稻穗鲜红血 秦晚晴以手撂像一个小母亲在看她的小儿子一般的眼神学着他的口吻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沈边儿喃喃地道:“可是我……” 秦晚晴怪有趣地问他:“你说我该生谁的气?” 沈边儿期期艾艾地道:“刚才是我……侵犯了你……你应该生……生我的气呀……” 秦晚晴以一只手挽后束着后凑近脸来问:“我为什么该生你的气?” 沈边儿只觉得月光下这容颜触手可触但又远不可及几疑不是在人间怔了一怔说:“生气?” 秦晚晴笑了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告诉你我不生气我一点也不生气。” “你吻了我一下我打了你一记耳光彼此两不欠;”她笑着说:“我们是江湖儿女我们这样抱在一起你是男的你有冲动理所当然不然除非是我长得丑或者你不喜欢我我长得丑吗?” 又凑过脸去让他看清楚沈边儿迷迷蒙蒙中吃了一惊退了半步忙道:“不丑不丑。” 秦晚晴笑道:“那你喜欢我吗?” 沈边儿更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一时答不出来。 秦晚晴追问道:“你喜不喜欢我?” 沈边儿茫茫地道:“你……秦姑娘你要我——” 秦晚晴截断道:“叫我三娘。” 沈边儿道:“三娘我——我真的喜欢你。”沈边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才现自己对这个眼前的女于有一种深藏心底里汹涌得无对无匹的感情在这一句话吐露出来的时候舒畅非常所以语气也诚恳无比。 秦晚晴听了眼眸里刚有一丝感动之色忽然间脸色一沉。 “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我……”沈边儿实在答不出说因为她美又太因色动心说因为她人好却又未曾真个了解她的为人一时不知怎么作答是好。 “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的。”秦晚晴冷然一晒道:“你只喜欢我的身体。” 沈边儿一听这句话只觉一股热血上冲自己的人格也被侮辱了一般大声道:“不!你以为你自己很漂亮是不是?!嘿我才不稀罕你的美色比你美的人有很多但我连碰都不碰你是我第一个亲近的女人你……” 秦晚晴望着他眼眸忽然朦胧了起来喃喃自语道:“稀罕的你们男人都稀罕的……”忽然问:“你说喜欢我究竟喜欢我什么?” 沈边儿道:“我就喜欢……和你在一起。跟你一起我很快乐。” 秦晚晴眼眶有些潮湿她很久没听过这些话了:“你说的是……” 沈边儿斩钉截铁的道:“是真的!”任谁都可以看出他的眼神诚挚无比。 忽然“铮”地一声秦晚晴的袖口掣出短剑指着沈边儿的咽喉。 沈边儿吓了一跳。 秦晚晴一双亮而细的眼睛显得冷利无比:“不许你喜欢我。” 沈边儿愤然道:“这算什么?” 秦晚晴贴时平举短剑又跨近一步剑尖已在沈边儿头上刺出了一点鲜红的血。 “不许你喜欢我。” “你可以不喜欢我;”沈边儿冷笑道“却不可以下准别人喜欢你。” “可是你不可以喜欢我。”秦晚晴剑尖在擅抖竟掉下泪来。 沈边儿看得心头不忍想了一想终于恍悟似地道:“哦原来你早有了意中人我不知道那我就……” 秦晚晴哭了起来捂着脸呜咽跺足道:“不是才不是哩 沈边儿慌了手脚上前一步想劝慰秦晚睛一不小心给剑尖划中颈旁涌出血行沈边儿不禁“哎”了一声。 秦晚晴哭着本来以手掩目但从指缝里看见沈边儿颈旁受了伤心疼起来用手指去触了一触沈边儿缩了一缩秦晚晴问:“痛吗?痛吗?” 沈边儿有些迷茫的看着秦晚晴道:“不痛不痛。” 秦晚晴突然柔静的凑过脸去轻吻沈边儿颈部的伤处。 沈边儿静看秦晚晴俯下来那浑圆微贲的额以及在额上的几络乱。 他心中生起强烈疼惜的感觉想用手去抚平那几络丝。 秦晚晴停止了吮吸悠悠地抬起了脸。 月光下一对温柔似水多情的眼。 微露的皓齿尖巧的额。 微微的倦色些许的草屑更添楚楚可怜。 沈边儿忍不住用手扶起她的秀额。 “你能不能只要我而不要喜欢我?”秦晚晴用一种令人听了都不忍心的哀求这样地问。 她的唇上还闪着血渍。 是沈边儿身上的血。 沈边儿摇出一声叹息;“不能。”随即大力的吻在她的唇上。 略带腥咸的血味还有湿需柔滑的唇……令沈近儿忽然用力的拥紧了她。 他们第二度亲吻在一起。 月色下风和稻穗的世界。 他们紧紧的贴着仿佛已化成月色化成声音化成两根互相厮磨的稻穗…… 直至秦晚晴微弱地推开他微弱地问:“你……要不要我?” 沈边儿一面怜惜地太息一面温柔有力地道:“我要你也要喜欢你就算你杀了我也不能阻止我要你喜欢你。” 秦晚晴颤声道:“这又何苦?”凄弱得就像一支无助的麦穗。 沈边儿怕失去她似的搂紧了她:“为什么不可以?” 秦晚晴幽幽一叹双手搅住他的腰;忽然间睁开了星眸感觉到他的强烈的冲动。 像灸热铁棒一般的热烈和冲动。 秦晚晴又闭起了眼睛像梦幻一样的声音在沈边儿耳畔响起:“我不是黄花闺女如果你要我你可以……” 沈边儿反而放开了她满脸通红。 秦晚晴幽怨的白了他一眼在月光下双眸盈着泪光她用手解开了衣衫。 沈边儿是人。 他是男人。 而且是十分强壮、年轻的男人。 秦晚晴微弱的喘息在稻穗厮磨声里柔弱得令人心折。 凄清得足以融化沈边儿的热情。 阳光普照。 一遍稻穗如金。 秦晚晴正过去把一件一件的衣衫拾起穿上她幽怨的看着仍在恬睡的沈边儿嘴边含了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然后她挽起了露出细长的颈迎着朝阳伸了个懒腰她细秀的颈还有些毛柔顺的朝下坐着经旭日一照成了金色的柔丝使她格外的明媚像略镀了一层轻金似的。 然后沈边儿也醒来了。 他伸手一揽现不见了身旁的人。 他身旁的人在他心目中已是一生幸福之所寄。 他立即紧张了起来幸好秦晚晴就在他眼前用一种像看淘气孩子的眼神捎住他。 “看你。”秦晚晴嗔着说他“像只脏猪。” 沈边儿笑了一个挺身就起来笑道:“脏?昨晚你又不嫌……” 秦晚晴劈手给他一巴掌沈边儿嘻笑闪过秦晚晴佯作生气地道:“再说你这懒猪我就把你杀了煮来吃!” 沈边儿一伸舌头道:“谋杀亲夫啊这可不得了。” 秦晚晴忽又脸色一寒半晌才央告他说道:“不要这样说真的不要这样说。” 沈边儿再也忍不住过去拥着秦晚晴道:“为什么我不可以这样叫你我们已经……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夫人我的老婆。” 秦晚晴冷静地道:“就当我们是昨晚的缘份今儿把它忘掉好不好?”她的眼睛微微上抬平静的望着沈边儿。 沈边儿突然觉得爱煞了她的神情也恨煞了她的话语:“你……你你!你跟多少人有这种雾水烟缘一夕留情?!你你做的好事!” 秦晚晴轻咬住嘴唇冷冷地道:“你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要怎么骂便怎么骂。” 沈边儿抓住她柔弱的双肩一阵猛摇:“告诉我为什么?!至少让我知道是为了什么?” 秦晚晴忍着痛挣开他背过脸:“就当我是水性杨花的女人罢。” 沈边儿用力地踏着地上的软泥狠狠地道:“水性杨花的女人!女性杨花的女人!” 秦晚晴噙着泪回身道“我们已逃出来从现在起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沈边儿跺足道:“好!你这种女人我也不想再见——”狠狠排开稻草走入人高的稻穗里去。 沈边儿一旦消失在稻海里秦晚晴张日欲呼招手欲唤但却喊不出声音来眼泪籁籁而下。 沈边儿只觉得四周的稻穗都出飕飕的声响脚下也是这令人烦躁的声响全不似昨夜如催眠般柔和的沙沙。 他恨不得用一把刀砍尽这一大片稻草。 也不知是风送来还是怎么他突然听到一句话:“慢着好像有人走过来了——” 沈边儿一愣本来正在分开稻草的手乍然止住。 本来要往前踏的脚步也陡然顿住。 他整个人像遽然定住了一般。 那声音也突然终止。 再也没有人声。 只有其他的杂音。 风拂稻穗声水蛙鸣音泥塘冒泡的微响…… 良久。 沈边儿终于听见有人在说话。 说话的人也在压低语音。 “谁说有人声?” “刚才明明听见好像……” “啪”地一下耳光清脆的响原先那人骂道:“别杯弓蛇影了那两人还没来你就怕成这样!待会见大当家把他们赶入这里我们在此伏击你要是缩在一旁看我不宰了你七块九块喂王八!” “是是……”另一人颤声道。 沈边儿心中飞快转念:这些人看来便是攻打毁诺城那一伙的他们说的两个人……秦三娘有险! 沈边儿一念及此再也镇定不下来飕地掠了出去。 他要在这些人没有现秦晚晴之前找到她! 就这轻微的响那一干人似已觉。 可是沈边儿不管了。 他一定要先找到秦晚晴。 ——可是秦晚晴在哪里川 突然他听见西南角上有短刃交击之声。 他毫不犹疑就窜了过去。 待他掠到那儿时兵器声已静止稻穗倒了大片显然有经过一声激烈的打斗。 地上倒了三个人血染金黄色的稻草。 沈边儿的心突的一跳看清楚才知道秦晚晴不在其中。 那三名伏尸的人都是连云寨党徒的装扮。 沈边儿正要舒一口气忽听四面八方有人叱道:“在这里下?” “咄!还想逃!” “别让他跑了!” 沈边儿迅游目一扫知道在稻草堆里现身的共有十一人其中一个手持金枪跟金黄的稻穗金烈的阳光照映特别威风。 只听其中一个人道:“咦?不是他——” 另一个说:“谁说不是!” 先前的说:“当然不是昨晚那个给顾大当家打得不住吐血这人伤得不怎么重——” 那持金枪的扬声喝问:“喂还有一个女的躲在哪里?!” 沈边儿一听更放了心冷冷地道:“什么男的女的人在这儿命在这里有种上来取去。” 持金枪的怪笑道:“你是什么东西?!可知本大爷是谁?” 他旁边的人立即已结地跟他接了下去:“他便是我们连云寨的二当家“金蛇枪”盂有威盂大侠!” 沈边儿有意拖延时间好让秦晚晴闻风逃脱便道:“哦?孟有威么?我听说他只是连云寨的小脚色排到第六怎么一下子升得那么快?是讨了新主的好拍了新任寨主的马屁还是自己封自己个头衔?” 孟有威气得咬着牙齿金枪“呼”地划了三、四道花枪正要说话忽然间草业里传来几声惨呼。 盂有威脸色一变沈边儿长空掠起一拳将一名连云寨弟子的脸门打裂人已趁这刹那的变乱间窜入稻海之中。 他认准了最后一人惨呼之所在潜越而去。 他潜至出呼叫声的地方与出最后一声惨呼不过相差几个眨眼的功夫可是那儿已经没有人。 只有死人。 死的是一个名连云寨弟子手里有一张七火弹驽。 ——是谁杀死他的? 就在这时沈边儿也已惊觉四处有人潜拥过来的声响。 沈边儿再也不理一切站了起来大声呼道:“三娘。”他在“霹雳堂”雷门一向沉着练达平日在雷卷面前扮演冲动刚烈的角色但雷卷和戚少商都深知他稳重冷静的一面可是他现在因为担心秦晚晴的安危已经失却了他平时的镇定。 第二十七章 私情与私心 沈边儿才叫出声稻丛里立即冒出了七八个人头此起彼落。 这些人正迅在向他包抄过来。 就在此时又一声惨呼。 惨呼声离沈边儿左边不及八尺之遥。 沈边立时向那里掠去。 突然他原先站立的所在噗噗噗连响至少有十四、五件暗器打在稻杆上! 沈边儿长空掠起有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半空夹击。 三道人影一分沈边儿落在惨呼之处那儿多了一名死人伏在地上。 沈边儿左腰多了一道血口。 那两道人影一人落下额骨爆裂永不能起。 另一个惊魂未定孟有威已经赶到一枪往稻丛中沈边儿的背门扎去。 沈边儿倏地往稻丛里一伏消失不见! 孟有威气虎虎地下令:“搜!都给我搜出来我要他死一百九十二次!” 他这一声叱沈边儿自然也是听到。 可是他已无心恋战心里乱成一片。 就在这时自己后面的稻丛微微移动了一下。 沈边儿知道孟有威的人搜到来了他身子不带一丝声息的疾闪过去分开稻草果见人影一闪。 “铮”!那人出剑! 剑好快眼前一亮剑已至! 沈边儿目为之眩闭起双眼双手认准部位一抓一扣。 剑已及咽喉但剑的手已被沈边儿抓住! 剑顿住但那人“铮”地又拔一剑! 沈边儿的时锤也立即撞了出去! 突然间他觉得手里所扣的臂腕柔若无骨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 他不禁顿了一顿。 那人的第二剑也陡然停住。 两人一看不禁一齐失声叫道:“是你!” “三娘!” 两人才一出声稻草丝丝作响又有敌人逼近。 秦晚晴眼珠子往稻丛里一转疾道:“走!”两人一齐翻滚过去原先立足之处已刹然多了几人。 秦晚晴与沈边儿却已不见。 又一声惨呼。 秦晚晴拔出了剑沈边儿收回了拳头。 一名连云寨叛徒倒地而殁。 沈边儿握着秦晚晴的手激动地压低声音哑然道:“三娘我找得你好苦……”一时间千言万语但又无从说起。 秦晚晴的眼眸湿润出现了感动的神色用手掌把沈边儿的手背轻轻覆盖道:“我……我也在找你。” 沈边儿只觉心头一热道:“三娘……你你也是喜欢我的何苦……” 秦晚晴拍拍他的手背嗔笑道:“快别说这些了我算过来他们一共有十九个十一人向你明打着包围另外八人匍伏前来狙击刚才我放倒四人你杀了两名还有一个给我们合力干掉总共七人也就是说他们还剩下十二人。” 沈边儿觉得只要秦晚晴在他身边世间一切都变得没有难事了“那十二人不是什么脚色不是我们的对手。” “可是”秦晚晴狠狠地道:“打退他们并不难我们却不能让他们离开不能活回去一个!” 沈边儿见到秦晚晴狠辣的神情初时也怔了一怔往后立即明白道:“对!” ——只要有一人活回去便会率众回来这里这地方变成不是藏匿之处了! ——黄金鳞。顾惜朝等若知道他俩未死一定会派重兵来搜捕追杀他们的那时就永无宁日了。 沈边儿忽又想起了一点:“他们本来是来伏击两个人的……” 秦晚晴道:“所以更不能让他们回去通风报讯。” 沈边儿突然起身挥拳一拳击碎了一名潜近欲挥刀的敌人之喉核对方连叫都来不及便已咽了气。 沈边儿又伏了下来两人静悄悄地潜离了原地秦晚晴道:“剩下十一人。” 沈边儿道:“要杀他们不难但要杀死他们全部则不易。他们一旦惊惧大可四散而逃。” 秦晚晴道:“除非让他们不感觉到畏惧还以为他们赢定了才有机会逐个击破后一举搏杀。” “好”沈边儿道:“但要留下一人我要问个清楚。” 秦晚晴点点头然后用手抓住稻杆摇了几摇霍然一柄枪尖迎面刺到! 秦晚晴一个跟斗翻了出去哀呼一声。 沈边儿一手抓住金枪。 孟有威心里一凛对手出手之快令他完全不及变招但他也是应变奇把枪一折枪竟分为二截孟有威一手抄住另一截枪急刺沈边儿。 沈边儿闷哼一声掩脸而退。 孟有威还来得及看见对方手背上指缝间都是鲜红的血! 这时一名连云寨叛徒已抄至沈边儿身后但惨叫一声背后着了一剑扑倒于地。 孟有威急抢过去但沈边儿已潜入稻草丛中不见。 孟有威出一阵特别的胡哨。 那是他们的暗号。 一下子便来了十个人。 孟有威持着枪威风地道:“其他的人呢?” 其中一人恐惧地道:“就这么多了能到的都到齐了。” ——不能到的已经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 一名连云寨叛徒怀着惧意的道:“孟寨主我们我看不如……” 孟有威神威凛凛似的道:“怕什么?!那女的已受了伤男的也被我刺中准活不了!快去搜!” “是!”连云寨的叛徒又各自两三人成一小组钻入稻丛里去孟有威不曾留意原先集合的九个人现在已成了八个人。 孟有威自己也在搜索。 他知道这一男一女是大官黄金鳞、大当家顾惜朝眼中钉、大对头如果能抓住甚或杀了这两人必定能使黄金鳞和顾惜朝高兴不管大官还是大当家高兴对他而言可是件大大的好事。 ——先搜杀这一男一女再伏杀跟着要来的那对男女这功可立得不小哇! ——老九游天龙只顾着去抓穆鸠平可给自己独占了这个大功! 想到这里他就比拾到个大元宝还兴奋。 也在这时稻丛里又传来两声低嚎。 叫声方起便似给割断了咽喉再也呼嚷不出了。 孟有威立即挺枪赶了过去。 两个死人。 连云寨的人。 金黄的稻穗沾染了血迹。 孟有威忽然感觉到一丝不祥的念头:他毕竟在连云寨里出生入死大小百数十战情形对不对路一向拿捏得甚为准确。 他这个念头刚起稻丛中又传来扑地的声音。 孟有威立即掠了过去刚好来得及看见两名弟子倒地另一名带着莫大的惊惶恐惧全身着抖。 那名弟子一见孟有威一如见救星舌头打着结:“他们……他们……杀了……杀了……” 孟有威马上决定了一件事。 情形看来并不如他所想象的: 走! 总共是四个人。 两个是连云寨的叛徒弟子。 两个是一男一女。 沈边儿和秦晚晴。 沈边儿和秦晚晴一点也不像是受过重伤的样子。 没有赶来的连云寨子弟自然都遭了毒手。孟有威这儿只剩下了他自己和三名弟子。 孟有威立即知道自己上了当。 他本来还有勇气一拼但当他现沈边儿和秦晚晴根本没有被他所伤时便有一种跌入陷阱的感觉这感觉使他失去了全部的勇气。 他大吼一声“上!”当先一枪搠去! 他一枪出也不管是否命中拖枪就走。 那两名连云寨弟子见主帅先上他们也挥手扑上沈边儿挥拳一拳打在刀尖上。 刀节节断裂。 沈边儿第二拳打在他的手背上。 那人的手臂立时出拍拍如干柴爆裂的声响他的指骨撞拳骨拳骨撞腕骨腕骨撞臂骨臂骨撞时骨一刹那间手臂骨节全碎。 沈边儿并不想使他太痛苦第三拳便杀了他。 另一名连云寨的叛徒的刀给秦晚晴双剑架住交叉一剪刀折为二。 然后双剑到了他的颈上交叉一剪脖子落了下来。 孟有威狂地奔逃另一名连云寨弟子原早已吓破了胆也亡命地逃。 换作平时沈边儿和秦晚晴也不想赶尽杀绝; 可是现在他们没有办法。 留一个活口无疑等于把自己推入死路。 沈边儿疾道:“我抓姓孟的!” 他说完这五个字时己拦住孟有威。 同时间秦晚晴已杀了那连云寨剩下的唯一弟子。 那名弟子惨呼倒地秦晚晴的心里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一剑就毁了一条生命不分什么忠好敌我不论什么正邪好坏倒下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为什么武林中的生命竟如此轻贱非要血来洗涤个人的恩怨不可? ——这些人本来互不相识但为了立功受命他便杀她结果是她杀了他他死了彼此还是互不相识。 ——为了自己活命已在片刻间杀了一十八条人命这样子换来自己的生存值得吗? 可是秦晚晴没有再想下去。 因为她想起了碎云渊。毁诺城。 那一众姐妹为了保护几个朋支结果被人残杀殆尽。 秦晚晴的眼神融在剑芒里。 剑尖遥指孟有威。 沈边儿拦住孟有威还未出手孟有威掉头就走。 沈边儿立即紧追但孟有威只回头没有走他的枪自后遽然刺出! 金枪闪电般刺到沈边儿的腰间沈边儿突然一时往地上沉击竟把金枪压在地上。 孟有威立时弃枪腾身而上扑打点踢连攻沈边儿七招。 沈边儿连忙封开七招孟有威又腾出金枪呼呼呼一连三枪疾攻了过去。 沈边儿退了三步架开三枪反攻一招把孟有威逼退三步孟有威怒吼一声连转三道枪花突然之间枪上红缨全如钢针向沈边儿激射过去! 沈边儿倒吓了一大惊危急间疾脱下了袍子一兜一套已把红缨针尽数收在其中。 孟有威才射出枪上针立即返身就逃。 可是秦晚晴已拦在他面前。 他一枪就刺过去。 秦晚晴双剑一交挟住枪运力一剪孟有威这一柄金枪居然剪拗不断同时间啪的一响枪尖离柄射出眼看便要刺入秦晚晴腹中! 孟有威手上这一支枪有这许多机关变化秦晚晴也意料不到百忙中力注剑上剑籍枪力一沉秦晚晴跃起脚急出! 脚尖踢在枪尖上! 枪尖倒飞“嗤”地射入孟有威右臂中! 盂有威大叫一声手一痛指一松秦晚晴双剑一回手中枪便给夺了过去。 孟有威反应忒也快立时回身向稻丛中窜去。 但沈边儿在那儿抱着臂盯住他。 孟有威忽然跪了下来:“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很多人都会为了生存做他可能平时很不愿意做的事。 孟有威正是这种人。 他正是那种宁可没有原则也要立功宁可不是人也要活着的人。 所以沈边儿问他的话他都据实的答: “毁诺城怎样了?” “毁了。” “你们是在等什么人来?” “雷卷和唐二娘。” “什么?” “是雷卷和唐晚词!” 对沈边儿和秦晚晴而言这句回答无疑是意外之喜! 孟有威也看得出来所以他马上抓紧机会哀求:“只要你们答应不杀我我都告诉你们。” “好我不杀你。”沈边儿道“但只要你说一句谎我决不让你多活片刻。” 孟有威当然不敢撤谎。 “毁诺城破了之后黄大人和大当家就下令我们仔细搜索鸡犬不留……然后刘捕神去追捕戚少商及息大娘‘连云三乱’和李氏兄弟去抓铁手游老七及冷将军去追拿穆鸠平我便和鲜干将军在碎云渊的残垣碎砾中搜查……”孟有威当然不敢仔细详述自己如何对一些毁诺城的伤残者杀戮和**马上便转入正题: “我们搜到一处溃倒的石室忽然听到里面有一些异声便叫人把石块掘开……” 秦晚晴忽道:“慢着。” 第二十八章 石室中的男女 孟有威愕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秦晚晴却问:“你说那堆巨石堵满的石室是不是前面倒着七根红色柱子的地方?” 孟有威道:“红色柱子……是有几根可是可是我没看清楚总共几根……”他正后悔自己当时为何不数个清楚。 秦晚晴转对沈边儿道:“确是二娘和雷卷的石室。”然后历声问孟有威:“之后怎么了?!说!” 孟有威立即就说下去比一头乖顺的狗遇到凶恶的主人还要听话: “我们听到里面有些奇怪的声响像有人在里面推移堵塞的石块我们以为是毁诺城的馀孽……不以为是贵城子弟便着手掘开来岂知——” “原来是雷卷和唐二娘他们俩大概见有人挖掘便伏着不动等我们把洞掘大了他们就突然的扑了出来伤了我们十六、七个人我和鲜于将军不是他们之敌;眼看他们要闯了出去却在这时那唐二娘却顿了一顿直瞪着地上那雷卷便问她‘什么事?’唐二娘没有答腔只对雷卷说了两个字;‘原来——’便没说下去了——” 秦晚晴道:“她在看大娘的刻字。” 沈边儿不明白:“刻字?” 秦晚晴凑过去在沈边儿的耳边悄声道:“大娘用剑在地上刻了几个字是我们毁诺城的暗号只有自己人才看得懂是约定二娘在中秋时易水江畔相见共谋复仇大计。” 沈边儿也压低声音道:“那么说大娘确知二娘只是困在里面并没有死了。” 秦晚晴幽幽一叹小声说:“老实说我和大娘都以为二娘和雷卷只怕难有侥幸了如果有几分把握他们仍活着必嘱大家先撬开堵石救了他们再走。” 沈边儿憬然道:“那么大娘说他们自有通道逃出去是骗我的了?” 秦晚晴笑道:“通道倒是有的但出口已被毁去不这样说你怎么肯走?现在倒好雷卷和二娘吉人天相……想必在爆炸时二娘他们已躲在通道中通道前路已毁但却能避过炸力可是出路封锁退路亦被堵塞也当真是险。……”话音一止向孟有威叱道:“快说后来他们怎样了?!” 孟有威却是心中高兴因为秦晚晴既要对沈边儿悄声说话便无意要杀自己灭口故不想给自己听到只要自己后面的叙述不出错大概还能保住性命于是道:“后来……后来……这阻得一阻黄大人和大当家便赶到了——” 秦晚晴恨声的道:“不好这两个王八——” 孟有威趁风转舵也说:“对这两个王八一上来就伤了两位大侠我便收手不打两位大侠负伤闯出重围——”他除了把激斗中部分重要情形表略过不提外更把自己背后一枪刺伤唐晚词后踝的事略去不说。 沈边儿吁了一口气:“总算也冲出去了。” 孟有威一副是站在沈边儿这一边的样子:“可是那两个王八狼子野心赶尽杀绝一路把两位大侠逼来此地。” 秦晚晴道:“他们四面兜截把二娘他们赶来这里你们则在这里预先埋伏施加暗算以立大功?” 孟有威叩道:“三娘女侠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罢我这不过是奉命行事纵心有不甘也身不由己呀!” 沈边儿冷笑一声道:“怕的是你不甘受辱而且还不甘后人哩。” 孟有威忙不迭地哀告道:“小的一向当戚寨主马是瞻唯命是从奈何受顾惜朝那王八的挟制只好虚与委蛇攻打碎云渊一事我本就极不赞同的但小的武功不济又如何有抗命之能?除了任其摆布又能如何?请两位高抬贵手饶了小的这条狗命罢!” 沈边儿道:“可是适才你追杀我们趾高气扬不是挺威风十足的么?” 孟有威一听沈边儿的语气看来情形不妙很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吓得变了脸色指天誓道:“小的真无加害两位之心只要两位放了小的小的今后修心养性决不作恶奉二位上檀堂祭拜如有违言愿血溅五步死无葬身之地。” 沈边儿笑道:“你也无须如此毒誓我们说过不杀你便不杀你。”孟有威才放下了心沈边儿脸色一沉又道:“可是再给我瞧见你怙恶不俊则要你真个死无全尸!” 孟有威忙道:“不会了不敢了。” 沈边儿道:“卷哥和二娘大概几时会到?” 孟有威看看天色答:“他们四面包围正往内进逼大概再过一会两位大侠便会退到此处来了。” 沈边儿一字一句地道:“你老老实实地答我追杀他们的有多少人?是什么人率领的?” 孟有威道:“大概有一百多人是黄大人、文大人、大当家和鲜于将军领的队。” 沈边儿与秦晚晴相顾一眼伸手点了孟有威的“睡穴”孟有威整个人就似晕死了一般。沈边儿道:“这几个人都不好惹。” 秦晚晴在预算敌我双方的形势:“顾惜朝的武功在你之上黄金鳞的武功也在我之上文张高深莫测加上鲜于仇和众官兵叛贼是难有胜机的除非雷卷和二娘受伤不重我们合四人之能对抗或许还能一战。” 沈边儿道:“那么我们是不是也要在这儿布置一下以便作战还是离开这片稻田去找卷哥他们?” 秦晚晴道:“你知不知道这儿离碎云渊有多远。” 沈边儿是几经浴血才杀出重围逃来这儿的。混乱中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路绕了多少圈于是摇头。 秦晚晴道:“这儿离开碎云渊大约十六里你知不知道这儿叫什么地方?” 沈边儿也不知道。 秦晚晴道:“这儿叫做五重溪这一片稻田其实也是我们的地方。” “毁诺城”的人也要吃饭进餐这一大片稻田便是毁诺城的女弟子耕作的。 所以秦晚晴很熟悉这个地方。 她也曾经带一班姐妹在此播种过。 沈边儿知道秦晚晴还有话说。他在等她说下去。 秦晚晴用手遥指道:“那儿三座茅屋也就是我们耕作后歇息之地。” 沈边儿顺着她尖细的手指看去果然有三所茅屋其中一间已塌倒大半另一间也破旧不堪只有中间的那茅屋还算完整。 秦晚晴道:“我们在茅屋的地底挖了一深长的隧道原本是拿来贮存米谷的留有气孔往外通风大约有半里许长不过这地道只供贮量用所以并没有出口。 沈边儿眼睛了亮:“至少必要时可以在那儿先躲一躲。” 秦晚晴道:“不过要是敌人找不到我们一定会到处搜寻那地道人口并不算太隐蔽很容易便会被现。” 沈边儿道:“你的意思……?” 秦晚晴很认真的凝望沈边儿说:“我往下说的话也许你听了会很不喜欢我。” 沈边儿道:“你说。” 秦晚晴忽然婉约的笑了一下道:“还是不说了我太自私了。” 沈边儿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道:“我的手既粗鲁又染满了鲜血你不嫌弃?” 秦晚晴道:“我的手也染沾了鲜血你也可以嫌弃我啊。”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十分美丽风韵曼妙得连好像稻田都妩媚起来。 沈边儿笑道:“我现在不是握住你的手吗?” 秦晚晴姑妩媚一笑:“这么会说话!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不说出来我可听不懂。” 沈边儿诚恳地道“你说你自私但我也是人我也自私你的话摆在心里不说出来教我怎么明白?” 秦晚晴笑道:“行了拐那么大个圈于目的是要把我的话逗出来。” 沈边儿执着她的手深深地望着她。 秦晚睛低声道“我怕我说出来后你会不喜欢我的。” 沈边儿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不说别的。秦晚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在想我们既然己逃出生天了为何还要跑出去送命呢?” 沈边儿皱了皱眉头。 秦晚晴马上道:“我就知道你会不高兴。可是我们挺出去是不是顾惜朝他们的对手?与其大家抱住一齐送命不如——”忽然停声冷冷的说了一句: “你骂吧。” 沈边儿的眼神冷了。 本来热诚的双目现在如同冰封。 所以秦晚晴也不拟再说下去。 武林于弟的江湖义气本就不容许妇道人家干涉——只是女人有女人的“义气”说出刚才的话秦晚晴对自己也无法忍受。 谁料沈边儿冷冷地道:“你刚才所说的正是我心里所想的。” 秦晚晴吃了一惊。 沈边儿缓缓地道:“以前我从没有这种想法我愿为雷门而活肯为卷哥而死——可是我现在已不只是我我有了你。” 秦晚晴望定了他。 沈边儿痛苦地把脸埋在双手问:“我该怎么办?”他大力搓*揉自己的头道:“我该怎么办?” 秦晚晴把他的头挽过来伏在自己的胸前道:“只要我们不出来顾惜朝他们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是安全的。” 沈边儿道:“如果我们不出来卷哥和二娘就会在这里 秦晚晴哀呼了一声:“为什么上天要安排我们逃到这儿?” 沈边儿忽然紧握秦晚晴的手道“既然上天把我们安排在这里我们就要面对现实不能辜负上天的安排。” 他要秦晚晴看着他“你知道卷哥和我的关系?” 秦晚晴忍着泪点了点头:“没有他就不会有沈边儿沈边儿就饿死在街头或成为一头无用的狗可是我是沈边儿现在的沈边儿全是卷哥一手裁培我起来的。” 他吻着秦晚晴的手:“你明白吗?”他用尽气力道“我不能背弃他。” 秦晚晴抚着他的:“你知道我和大娘、二娘的关系?” “大娘年纪最轻二娘年纪最大;”秦晚晴道:“她由小把我照顾到大在童年时别家男孩子打我她就跟他们打结果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是她有段时候我们还不会武功被卖入青楼鸨母打我她就护着结果她捱了打脸青鼻肿那一晚有个老头子吃醉了酒想要我她也替了我我一生的苦都由她来代受我为什么不能代她受一次?” 她抚着沈边儿的鬓:“我只是舍不得你。” 沈边儿道:“三娘。” 秦晚晴道:“嗯?” 沈边儿道:“我们不能躲躲藏藏一辈子见不得光作出下半辈子都会后悔的事。” 秦晚晴道:“嗯。” 沈边儿毅然道:“所以这件事我们一定要挺身而出。” 沈边儿忽然感觉到手背潮湿。 秦晚晴在落泪。 “可是……”秦晚晴道:“我感到好害怕……” “为什么?”沈边儿眼中又充满了狂热:“我们四人一起联手说不定可以把敌人都杀掉。”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许你喜欢我吗?” “我以前喜欢过的男人而他又喜欢我的话那么很快的他们都会因意外丧生;”秦晚晴颤抖着道:“相师也是这么说他说我克夫所以喜欢我的男人都活不长所以我宁愿躲到碎云渊来。” “不然我会一直克我所爱的人直至我遇上一个煞气比我还大的人也同时克制回我那么我们便会一起死去;”秦晚晴泣道:“我真的好害怕。所以我才推拒你。我真的好害怕。” 沈边儿拥住她嘴里也觉干涩一片只重复地道:“不要怕。不要伯……” 秦晚晴的身子仍在抖着:“我怎能不怕我怎能不怕?” “这些只是迷信而已;”沈边儿安慰她“上天既然使我们逃了出来就不会让我们随随便便死去的。知道吗?” “可是相师的话在我过去都应验了……”秦晚晴道:“现在我们面临到的便是——” 沈边儿忽然哈哈笑道:“如果真的灵验迟早都要生的又何惧之有?何必要躲人生自古准无死能在死前得一红粉知己此生足矣。”沈边儿豪情万丈的道:“横竖是一死何不从容就义?救了卷哥二娘他们日后自会替我们报仇!” “说不定”沈边儿道:“我们不死死的是那一干狗贼呢!” 秦晚晴也被沈边儿的豪气激起了斗志喃喃地道:“说不定卷哥二娘、你。我确能跟那干逼人太甚的兔崽子决一死战呢!” “便是!” 秦晚晴道:“好那么我们先把这些尸埋掉别让顾惜朝他们现有入来过。” 沈边儿疾道:“好!”忽看见晕死过去的孟有威:“这人……” 秦晚晴低声道:“为了灭口只好杀了!” 沈边儿阻止道:“无论怎么说咱们不能不守信。”他沉吟了一下道:“制他重穴保教他三天内不醒不过来把他埋在田中土里只剩下鼻孔用稻草覆掩……三天后就算他出得来大局已定想来不致有害。”秦晚晴笑道:“只是这样却是费事多了……” 沈边儿道:“我们埋掉这些人再退回茅屋里接应卷哥和二娘。” 秦晚晴满怀希望地道:“但愿他俩伤得不重……” 沈边儿和秦晚晴很快便明了他们有多大失望当他们第一眼看见雷卷和唐晚词的时候。 第二十九章 美人一笑就出刀 唐晚词扶雷卷入内室替他掀开长衫治疗伤口。雷卷身上的伤一在胸一在腰胸上是刀伤刀伤及肺;腰间是斧伤肉绽皮掀。 这两处都伤得很不轻两度伤口都是顾惜朝下的毒手。 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已经倒了下去唐晚词很惊讶雷卷能一直支持着。 看不出这个身体单薄神色苍白的人却有这么坚忍的耐力。 这个人看去像个威严的领袖连沈边儿戚少商仿佛对他都十分尊敬但在唐晚词的眼中看来却像个受人遗弃的倔强孩子正需要人照顾。 ——真的有些像初见…… 她想到这点心里便生起了疼借之情越觉得这瘦削苍白的人紧抿的唇亮黑的眉就像当年与她恩情并重的纳兰初见。 故此唐晚词愿意为雷卷亲自医治。 雷卷的伤她一直冷眼旁观留意着。她的医术在毁诺城中可以算是最好的因为她的医术不是在碎云渊中学得的而是少女的时候在青楼中跟纳兰初见学的。 纳兰初见的医学跟他的诗词一样著名誉满京师当时人们常把他的医术与诗才并论人称“神针才子”“神针”便是一匣子的金计他金针度穴沾脉断症的能耐只伯连皇上身边的御医也得向他请教。 纳兰初见却不愿做官皇上要封他个大官专替官里权贵看病他就躲到深山里只替野外乡民治病。 皇帝以为纳兰初见嫌官位小不重用他的诗才接纳了宰相传宗书的意见封了他个主持科举的官位传宗书便派心腹文张去把他从深山里请出来。 文张软硬兼施把纳兰初见“请”了出来纳兰初见虚与委蛇到了京城便躲到妓院里不肯出来天天诈醉佯狂写诗给青楼女子闹得声名狼藉不成体统皇帝一怒之下便打消了重用的念头。 宰相传宗书觉得纳兰初见此举无疑是敬酒不吃没给他面子然后又现纳兰初见在妓院里写了多讥刺他的诗于是记恨在心。 文张这次有负传宗书之托更感脸上无光心里亦欲除纳兰初见而后快。 纳兰初见也无所谓千金散尽十分潦倒常替路边穷人治病却不屑跟有钱人家看病人或问之他便说:“富贵人家已享福够了给病折磨一下又何妨?就算病死了也不在。” 他常翻起醉眼道:“穷苦人家就不一样他们熬了一世穷病不起的我不医他们医谁去?” 又有人问他现在这般穷困想起当日有官不做会不会后悔“后悔?”他叫起来道:“我是聪明!要是在官里像我这种人还能活到现在?我是作了个明智的选择!” 直到纳兰初见在青楼遇见唐晚词。 唐晚词的名字便是纳兰初见第一次见到她之后便脱口而取的他认为这女子就像一卷晚唐的词卷一般醉人。 唐晚词那时正在跟息大娘学武。 纳兰初见见着她以后再不去别家妓院再不找别的女子也再不写诗给别的女人只是见她只为她写诗只陪着她。 纳兰初见的才华以及他的个性、脾气唐晚同都极为欣赏纳兰初见固执倔强的程度有时候比一块岩石还强硬但有些时候却脆弱得像一个无依的孩子搂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胸脯间低诉。 因为爱屋及乌的原故纳兰初见也替南四娘和秦三娘取名字“南晚楚”和“秦晚晴”的名字便是这样得来的。 南晚楚和秦晚晴都很为唐晚词感到高兴。 纳兰初见跟唐晚词双宿双栖只羡鸳鸯不羡仙。唐晚词喜欢纳兰初见替她画眉时候的多情见到穷苦人家病困时候失声痛位的多愁和抚琴作诗精通易数医学的多才而纳兰初见也把唐晚词当作是妻子同时也是可以依傍的母亲以及悉心照料的女儿。 可惜这一段快活似神仙的恋情大过短暂。文张把一纳兰初见亲笔写的诗呈上给传宗书并告他一状说他诗内有辱皇上加上传宗书在旁煽风拨火皇帝可真是龙颜大怒要治纳兰初见的罪。 纳兰初见被抓入牢里三天之内身上没有一块肌肉是完整的喉龙被炉火腌哑双脚十趾被一根根的切去一只眼睛被灸棒刺瞎只剩下一双手还算完好。 纳兰初见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 ——要留下他一双手来画押招供。 纳兰初见的倔强傲气是誓不低头他知道自己已难幸免便以头撞墙铁——撞得头破血流可是偏又给文张叫人救活过来向他逼供。纳兰初见死不肯认罪文张却不让他死慢慢折磨他。 纳兰初见知道这些人的意图趁他们一个不妨把双手伸入灸炭中将十指的焦如此便无法画押。 文张见心愿不能遂更是懊恼又怕唐晚词等劫狱——事实上息大娘唐晚词和秦晚晴已劫狱三次不过面对铜墙壁的大牢都无功而退——便下令用极刑处死纳兰初见。 所谓“极刑”是剁人三百二十六刀还要留人一口气不死来受苦。 不过当剁到第八十三刀纳兰初见已咬舌自尽。 只是招认罪状还是签了押那是文张请来一位专访人笔迹的文人拟摹纳兰初见的字画的押——那位“文人”从来没想到这临摹名家的字体有一日居然还教他了一笔小财;只要有钱这些人没有什么不肯干的。 纳兰初见招了供天下皆闻传宗书等决不让纳兰初见的冤情为人所悉成为烈士。 根据这张罪状凡是纳兰初见的亲友莫不治罪。唐晚词也在搜捕之列但她逃了出来凭她的武功一般捕快也抓不着她。 这件事除了息红泪、唐晚词、秦晚晴在尽力谋救之外还有一人也设法拯救纳兰初见便是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不识得纳兰初见他纯粹是重材怜才可惜纳兰初见的罪是:“讥刺皇帝”非同小可诸葛先生好不容易才把诗意解释清楚平息了皇帝的愤怒然而纳兰初见已经“认了罪”并被“处决”了。 诸葛先生唯有跌足长叹。 诸葛先生企图营救纳兰初见的事唐晚词也有所闻。 事实上当时很多有名的文人都曾上书希望赦免纳兰初见之罪——纳兰初见为人虽然狂放不羁一些但确有才华而且医术高明再加上当时一些有风骨的文入都不愿见这一类平白无辜的“文字狱”。 诸葛先生曾联合这一干文人反映这些意见给天子可惜还是于事无补! 唐晚词自然伤心欲绝。 她为他写了一又一的歌把他送给她的词谱成曲子一又一的唱。每唱一次就掉一次泪听的人也无不落泪。 唐晚词第一眼看到雷卷就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纳兰初见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假装完全没有看到她但却在心里替自己取了名字。 雷卷仿佛也没注意她。 可是她却知道他最留意的是她。 现在雷卷晕了过去她解开他的衣服:好一个瘦弱的人! 唐晚词忽然明白了雷卷为何要穿着厚厚的毛裘了。这使她心里更生怜惜:纳兰初见便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不能练武他精通医道便是固为自己体质薄弱而对医理萌生救助世人之志的。 唐晚词替雷卷敷药再为他推宫过血金针刺穴。 然后雷卷突然醒了过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现自己的衣服被掀开露出瘦骨嶙嶙的躯体。 更令人震怒的是旁边是一位陌生人——一个他不知怎的已经注重起来的女子而不是沈边儿! 这使得他白了脸跳了起来。 他一面掩住衣衫一面嘶声道:“你——”随即他已察觉对方是在为他治伤。 唐晚词嗤地一笑道:“怎么像个大姑娘一般。” 雷卷是个威严的人他一生人都掌有生杀之权机智而且坚强他内心的柔弱决不予他人知道良久跟随他的沈边儿固然得悉一些便也不敢道破只守在他身旁克尽所能暗里相助他决未想到居然有人说他“像大姑娘般”! “嘿!”他怒笑道:“你说什么?!” 唐晚词耸耸肩摊摊手道:“大姑娘啊。” 雷卷怒气极:“什么大姑娘?!” 唐晚词的声音低沉而有进力似笑非笑的道:“还不承认?你看连脸都红了像个红脸大小姐有时候又像白脸小姑娘。” 雷卷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躺下。”唐晚词吩咐道。 雷卷不敢置信:“你叫我?” 唐晚词笑道:“乖躺下否则我不替你治伤了。” 雷卷简直忍无可忍:“你在跟小孩子说话?” 唐晚同有趣的看着他:“哦?你是小孩子么?” 雷卷强忍怒气道:“谢谢你刚才替我疗伤我这伤还死不了他们还在外面罢?我要出去了。” 唐晚词道:“你这样出去不一会又要晕倒。” 雷卷大声道:“我向你保证:我决不再昏倒。” 唐晚词悠哉游哉地道:“我不相信你的保证。” 雷卷为之气结:“你!”长吁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向你保证。” 雷卷正要行出去唐晚词忽又加一句:“因为你不敢向我保证。” 雷卷憋不住回过身来:“我为什么不敢向你保证我刚才不是已经保证过了吗?” 唐晚词淡淡地道:“你这是跟自己赌气。” 雷卷忍不住问:“我为什么要赌气?” 唐晚词道:“因为你怕我。” 雷卷气歪了鼻子:“我怕你?嘿!”又重重地再“嘿”了一声。 唐晚词略带倦意地笑道:“你怕我。” 雷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中的怒火都化作绕指柔作不出来不想与她争辩便道:“好不管谁怕谁我出去好了” 唐晚词笑道:“你不怕我为何要走?” 雷卷反问:“我为何要留在这里?” 唐晚词道:“我给你治伤啊。” 雷卷觉得这样辩下去没完没了便道:“我伤不重谢谢我走了。” 唐晚词道:“你不能走。”说也奇怪雷卷心里却很喜欢唐晚词那低沉的但很有女人味道的嗓音。 雷卷止步道:“我为什么不能走?” 唐晚词道:“你不敢走。” 雷卷“哈”地笑了一声:“我不敢走?” “如果你这样一走衣衫不整我就喊非礼你说外头的人会怎样想你?”唐晚词用一双妙目斜睨着他道。 雷卷的脸又红了忙整好身上的衣服只说了一句:“我……非礼你……你……” 唐晚词微微一笑嘴腮又有倦慵之意:“我逗着你玩罢了你走吧我不留你。” 雷卷忍不住问一句:“你怎么会认为我怕你?” 唐晚词倦懒地道:“我直说你不介意?” 雷卷认真地道:“你说。” 唐晚词道:“其实在你心中你很注意我的不过你一向自大惯了很要面子不管心里想什么外表都装得大公无私像个正人君子举手投足都仿佛要给后世人留个榜样图个好不实际的万世功名。”她悠悠的问:“这样做人不是很痛苦吗?要是给我我宁愿不做人。天天自己欺骗自己戴上不同的面具这又何苦、这又何苦?” 雷卷沉默。 他踱出去。 到了门槛伸手要推门忽停住说了一句:“也许你说得对。” 停了一停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真的很喜欢你的。” 唐晚词笑了笑得很妩媚。 雷卷也笑了充满了善意。 “可是我必须要出去外面大敌当前很多事要等着我去办。” 唐晚词眯了眯眼瞧着他道:“改你那句话一个字。” 雷卷眉毛一挑道:“请。” 唐晚词道:“你那句是真话但开头‘可是’应作‘可惜’我觉得才是你心里的话。” 雷卷深深的望着她道:“你改得很对。”两人都笑了雷卷正要跨出去木门忽然裂了地摇室动爆炸就在这一刹间生。 第三十章 小四大名捕 爆炸陡起唐晚词也着实吃了一大惊。 就在这时石床下忽轧地一声石板移动露出一角幽黯的石级。 爆炸震动了甬道开启的机括这使得唐晚词省起那儿有一条地下秘道。 她立即窜过去扯住雷卷一齐滚下甬道。 但甬道的另一边又传来爆炸声。 随后整个石室都塌了下来。 唐晚词和雷卷就被困在石室的梯级问上面的石块不住的坍落下来甬道的另一端也传来天崩地裂的倒塌声然后就是完全的寂静。 他们才慢慢感受到四周的压力和死寂以及身上碰伤之处的痛楚。 雷卷身上压了几块石头唐晚词身上也压了根柱子雷卷用力推开身上较小的一两块石头过去替唐晚词移开一根石柱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大难不死劫后重逢几丝阳光透过石缝照射进来两人都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无由地感动起来。 不管外面翻天覆地风云色变但这一场劫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渡过。 雷卷挣扎把唐晚词身上重压移开但也力尽两人的手情不自禁的握在一起便晕迷了过去。 过了很久他们便被挖掘声吵醒。 雷卷仿佛醒时看见唐晚词正在温柔而爱怜的注视他他没有回避小声道: “谢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唐晚词去拉他入甬道那炸力一定把他炸成碎片。 唐晚词摇头低声道:“不是我救你是毁诺城的机关救了我们。大娘在城里设下了很多机关可惜却教那班贼子这一炸……唉不知她们怎样了?” 雷卷道:“好像有人现我们了。” 唐晚词道:“却不知是敌是友。” 雷卷道:“如果是敌那么毁诺城就已经失守了。” 唐晚词脸有忧色的道:“如果是姊妹们则表示已打退来敌……” 雷卷冷静地道:“可是现在掘地的人似乎都是男声。”他在这时候显出他面对大事变乱而毫不惶惑的冷静果断。 唐晚词担忧地道:“那么姊妹们……大娘和三娘……” 雷卷心里一痛:他想到死去的三名雷家子弟还有现在生死未卜的沈边儿但语音十分镇定:“你先别急。我们不要说话以免给他们认出来是敌人我们先运气调息待身上重压一旦减轻咱们猝起出袭看是否能闯出重围。 唐晚词忧伤地道:“如果大娘和三娘都……我偷生苟活又有什么意思?” 雷卷紧紧握着她的手只说了一句话:“你不想替他们报仇么?” 唐晚词咬着下唇眼眶漾起泪光。 雷卷柔声道:“冲出去?” 唐晚词望着他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等待。 如果毁诺城已毁息大娘等己死他们更要冲出去有一日必定要为她们报此血海深仇。 要是息大娘等未死他们便要冲出去与她们会合在一起共抗强仇。 人是为希望而活下去的。 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已有了希望。 至少要为对方而活下去。 活下去就得冲出去。 等到身上的重压比较减轻雷卷和唐晚词就蓄力以待。 他们知道只要一露面给黄金鳞等人察觉便决不会让他们脱身出来的。 所以雷卷和唐晚词缩身藏于巨石间不时作出怪声吸引上面的人之好奇往这方向掘当压力减轻之时两人便倏地窜出! 雷卷和唐晚词骤然出现形同疯虎出柙一上来就连伤八人正要闯出去唐晚词忽见地上刻字怔了一怔身法也同时顿了一顿。 雷卷就在她一怔一顿之间又伤六人疾问她:“什么事——?” “原来——”唐晚词眼里闪着光杏腮闪现一丝喜意即道:“咱们突围再说!”两人连环出手又伤四人。 可是顾惜朝和黄金鳞已赶了过来。 这两人武功极高顾惜朝对雷卷黄金鳞对唐晚词交手数招四人都并未为对方所伤但雷卷背后却吃了鲜于仇一杖唐晚词腿下也捱了孟有威一枪。 这时包围的人已越来越多。 雷卷和唐晚词浑身披血。 雷卷久战无功眼见突围无望忽然停手对唐晚词大声道:“这不是我作战不力而是天亡我。” 顾惜朝冷笑道:“这句话项羽也曾说过可是不久之后他就割下了自己的头。” 雷卷不去理他径自大声道:“我告诉你我要杀掉那个连云寨叛徒再提他的头回来见你可证实我说的是真话。”说着向一名小头目一指。 唐晚词不知雷卷在这危急关头何作此举一时茫然失措。 顾惜朝和黄金鳞都是聪明到不得了的人知道雷卷决非易惹之辈这濒死反扑非同小可且必有深意对窥一眼心中都忖:反正这两人已肉在砧上决逃不出去还是避其锋锐的好。 两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禁都退开了一些。 那名连云寨的叛徒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脚色无端给雷卷这一指吓得脸无人色想求同僚保护但雷卷之威在场人人都见识过谁也不想先给他踢到森罗殿去报到”大都纷纷让开。 雷卷长啸一声一路杀了过去那连云寨叛徒只想逃走但给雷卷追上劈手夺来一把大刀一刀便砍下了他的头沿途还杀了三人雷卷把头提到唐晚词眼前道:“杀了。” 唐晚词不明所以只觉雷卷何必为这样一个小头目耗费了如许精力。 雷卷又高声道:“的确不是我战败!我再杀一人给你瞧瞧!”伸手一指这次是遥指一名士兵那兵士登时只吓得七魂飞了三魄一味摇手叫道:“别别别……救命救命啊!” 雷卷趁他高叫之时向唐晚词低声而迅疾地道:“我第三次掠身杀人时你就全力突围我断后不要管我!” 唐晚词一愣。 她迅即明白了雷卷的用意。 雷卷不惜耗费体力杀一些无关轻重的小人物以吸住全场的注意力好让自己独个儿逃生——虽不一定能逃出去但仍为自己增添了生机。 顾惜朝和黄金鳞是何等机警雷卷趁乱中跟唐晚词低声说了几个字他们虽听不见但也注意到了越认定雷卷是有计划了心中更加警惕只要雷卷不是企图外闯他们也要谋定后动免得着了雷卷的计。 这一来正是雷卷所要的。 他要的是吸住全场的注意力以及震慑住敌人的胆气——好让唐晚词有突围的机会! 他当机立断:眼前情势两人一起突围是绝不可能了。 所以便是:唐晚词走! 他则吸住敌手。 他已决定这样做。 他飞身扑去这次引起一些反击肩上捱了一剑但也顺利地砍下了那名兵士的头颅。 他回到唐晚词身旁故意大声地道:“我要三荡五决然后虽死无憾。我现在要杀的是——”包围的敌人都怕他指中自己纷纷哗然散开雷卷背贴着唐晚词低声疾道:“我一掠杀过去你就向相反方向走!” 忽闻唐晚词低沉的语言也在疾道:“你的手一指后立即伏地有暗器!” 这次到雷卷一怔。 但他是什么人虽未弄清楚是什么事但神色不变眼睛四周一逡众人纷纷闪躲顾惜朝和黄金鳞见两人低声交谈知定必有诡计暗自提防。 雷卷沉声疾道:“我要指了。” 唐晚词顿足道:“还等什么!” 雷卷随便一指大喝道:“你!”立即伏下。 唐晚词也同时伏低手掌一按地上一处小小凹陷的地方再用力一扭。 突然间大厅上在一些未倒塌的残垣断柱中机括声动箭如雨下一时间很多人猝不及防被暗器打中死伤倒下了十多人。 这原本是毁诺城重地自然装有机关埋伏但大都被刘独峰手下炸毁息大娘在抗敌时不敢启用这机括是怕在混战中误伤己方的人不过这些机关大都被炸坏失效所以射出来暗器的威力还不及原来的三成。 不过这一下突如奇来包围者受伤的不少一时阵脚大乱顾惜朝与黄金鳞早有防备暗器自是射他们不着但顾忌周遭还有厉害埋伏急忙跳开一旁严阵以待。 唐晚词这时就扯了雷卷翻滚出去! 雷卷和唐晚词这时是尽了全力所向披靡闯了出去! 雷卷的背部因维护唐晚词又吃了鲜于仇的一杖不过趁这一阵乱两人已闯出了重围。 顾惜朝下令道:“追!”他的鼻骨便是被雷卷打扁恨之入骨非要手刃之才能甘心。 雷卷便偕同唐晚词亡命奔逃他们开始是往西南方向走后被高风亮领连云寨叛徒的截击退走东南但仍被冷呼儿的大军兜截故再折回正北面。 这一路上跟鲜于仇所率领的兵马硬拼三次雷卷与唐晚词又伤了数处不过伤得都不算严重。 他们左冲右突都逃不出去但却感觉到包围网正在缩小收紧只要四面罗网一合他们就如同困兽插翅难飞。 他们心中也彷惶无计就在这时山道上来了一顶轿子两个抬轿的汉子硕壮有神步履轻快武功似是不低旁边跟了两个衙役打扮的人看他们身上的官服便知道其身份在六扇门中必定甚高。 雷卷与唐晚词正躲在道旁的树丛里。 雷卷一见到那顶轿子瞳孔就开始收缩道:“轿里的人不管他是敌是友肯定都是高手。” 唐晚词低声道:“会不会是刘独峰?”这两日来她随着雷卷逃亡两人心无隔碍生死相依亲切了许多。 雷卷一直注视着轿子道:“恐怕是……”这时轿子经过两人身前不远轿中的人忽然伸出了扇子。 白色的招扇。 轿夫陡然而止。 轿子行势甚但说停就停全不震动倾侧。 那两名捕快也倏然止步。 摺扇仍伸在轿帘外没有缩回去只听轿中人缓缓地道:“外面是不是大热的天?”这人这么一问仿佛他人在轿中清凉无比对外面的气候全然不知似的。 左边的捕快毕恭毕敬的答:“是。” 轿中人悠然道:“那么你们在外面疾步一定很辛苦了?” 右边的捕快恭敬地答:“不辛苦。” 轿中的人温和地道:“我在轿里坐你们则在路上走心中会不会觉得怨我?” 左边的捕快满脸横肉但神态十分恭谨道:“属下怎敢怨先生?想先生在三十年前大沙漠追拿剧盗霍独夫七天不眠不休滴水未进独闯沙漠部落一十二次终于将之捕获——那时我们还穿着开裆裤哩!” 右边那眉清目秀的捕快也笑了起来道:“说真的先生在南极冰天雪地苦寒之处缉拿叛将马搜神深入冰山寒窖在当地战士三千一百七十八人拼死相抗中独擒马搜神不杀伤任何一人那时候我们还躲在襁褓中不会叫娘哩。” 轿中人笑道:“日后你们自然也会名动八表青出于蓝我老了。” 雷卷听得全身一震脸露喜容。 唐晚词悄声道:“怎么?” 雷卷道:“是他?” 唐晚词侧了侧道:“谁?”忽然几乎忍不住叫出声来:“是他!” 只听那轿中人又道:“外头既然这般的炽热要是躲在草丛里、砂石上岂不是更热闷难受?” 脸肉横生的捕快接着道:“简直热死了。” 轿中人和气地道:“追命你说话未免夸张一些了。” 眉清目秀的捕快道:“奇怪既然这般热为何不出来凉快凉快却还要躲在草堆里受罪?” 轿中人显然不甚同意道:“冷血这可不一定别人这样做总有他的道理和隐衷的。” 雷卷忽向后面的草堆摇摇手然后霍地跃了出来长揖道:“在下雷卷拜请诸葛先生。”他此刻受伤多处但语音洪亮神 第三十一章 火海中的男女 刀光遽射刀芒映寒了诸葛先生的脸! 他陡地向后弹出左掌同时拍出!轿后“砰”地碎裂诸葛先生倒飞而出! 刀尖上有一点血迹正在滴落。 诸葛先生飞落丈外站定右手捂胸脸上惊讶之色多于痛苦。 另一个人向诸葛先生相反的方面飞出! 那是雷卷! 他被诸葛先生拍中一掌震飞丈外。 不过诸葛先生因吃唐晚词一刀在先那一掌只有三成功力击中雷卷。 唐晚词没有追击诸葛先生。 她倒掠而出护着雷卷。 雷卷伤得更重了。 可是他第一句便是:“你为什么要伤诸葛先生?!” 唐晚词的刀尖晃着厉芒她反问:“诸葛先生为什么暗算你?” 那名轿夫已经自轿杆拔出兵器掠过去护着诸葛先生。 雷卷却无法回答唐晚词的反洁。 唐晚词道:。:因为他不是诸葛先生。” 冷血和追命向他们前后包抄过来“追命”手待一枝独脚铜人、“冷血”则抄了一柄钩镰刀蓄势待。 唐晚词美丽的双目出英飒的神采双手执刀柄刀尖轻微颤动着道:“他们自然也不是追命和冷血”眉清目秀的捕快道:“我当然不是冷血他也不是追命。” 脸肉横生的捕头道:“我是郦迟他是舒自绣武林中江湖上出了‘小四大名捕’我们就是其中之二。你们总听说过罢?” 雷卷和唐晚词当然听说过。 “小四大名捕”也是很有名的捕头其中“四大名捕”故事之“大阵仗”一文中捕头郭伤熊便是其中之一。 郭伤熊外号叫做“一阵风”这是形容他卓的轻功郦迟和舒自绣也有外号郦迟叫做“梳子”舒自绣就叫做“咽喉断”。 这两个外号十分奇特。 这两人也非常奇特。 “咽喉断”这个名字比较易解因为舒自绣擅使的兵器是钩镰刀。 “梳子”是指郦迟的办事才干。 头乱了用手拨不行用任何东西去弄都不见得有效甚至用胶水去粘也不一定有用——只有用“梳子”就这样扒梳几下一切就伏伏贴贴了。 郦迟正是这样的人物。 这两人在江湖上的名头固然不少否则也不会被人列入“小四大名捕”榜上但名头响并不代表这两人有的是像“四大名捕”一般的清誉。 事实上这两人在六扇门中无疑是丞相传宗书系的爪牙不但没有甚么“清誉”相反的还有相当的“恶名”。 因为传宗书这一派系人马也需要两类人为他们执行“肃清异己”的任务。 一是以堂堂正正之名加之以十恶不赦之罪为“主持正义”而严办罪犯实行逮捕——郦迟正是这类人物。 二是要“犯人”认罪。“犯人”多半不肯认自己未“犯”之“罪”而舒自绣却能使任何人招认自己莫须有的罪。 所以郦迟和舒自绣一向都十分受重用。 这“四大名捕”把舒自绣和郦迟列进去当然不是江湖上人的意思因为“四大名捕”持正侠义但却是传宗书党人故意塑造这两入的英雄形象——他们肯定不愿意新起一代的“四大名捕”又是诸葛先生派系的人物。 雷卷惨笑道:“你们来抓我?” 舒自绣道:“不只是抓你。” 雷卷道“我知道了。” 舒自绣仔细地问:“我很想知道一个人临死之前知道的事”他怪英俊的笑道:“因为那些话通常对活着的人通常都很有用。” 雷卷道:“我还没有死。在敌人还未死之前死的人就不一定是敌人。” 舒自绣笑道:“这句话就很有用。” 郦迟道:“却不知道你还知道了些什么?” 雷卷道:“除了抓我之外你们还要捉拿戚少商。” 舒自绣有些失望地道:“这倒想当然耳不足为奇。” 雷卷道:“不过你们最想抓的人还不是我和戚少商。”舒自绣笑道:“难道是息大娘?” 雷卷立即摇头:“铁游夏。” 舒自绣向郦迟相顾而笑:“不见得我们如此痛恨铁手吧。我们还是老同行哩。” “就是因为老同行;”雷卷道:“你们谁拿下他便可以取而代之。” 舒自绣喷声赞叹道:“好聪明果知我心就像我肠里的蛔虫。” 郦迟淡淡地道:“实际上上头的意思便是:谁把铁手或死或活的解回京师谁便是‘新铁手’。” 雷卷道:“可惜。” 舒自绣问:“可惜什么?” 雷卷道:“凭两位这般心肠如此身手永远只配做毒手、辣手、就是没资格当铁手。” 舒自绣不怒反笑:“好评语。看来今日咱们不让雷老哥你尝尝咱们的毒手、辣手便算是有在此行!” 雷卷扬眉道:“就凭你们两位?” 舒自绣变了脸色郦迟却仍然笑道:“就凭我俩的确未必奈何得了二位但有文大人在阁下插翅难飞。” 雷卷目光缓缓回归正向那轿中的人目光撞在一起轿中人只觉雷卷目光极厉。雷卷却觉心中一寒。 雷卷道:“文张?” 文张道:“雷大侠。” 雷卷道:“久仰大名。” 文张微微笑道:“恶名昭彰。” 雷卷道:“阁下冒充诸葛先生似模似样敢情算准我们就躲在草丛里才演出这一出戏给我们看?” 文张道:“却不知道唐女侠如何察觉?” 唐晚词道:“我也没有见过诸葛先生。” 舒自绣道:“这个我们早已打探清楚了。” 唐晚词道:“不过诸葛先生既未送过我们青骢宝马也没赠予一文半分的银两。况且四大名捕向称诸葛君世叔而非师父。” 文张笑道:“哦原来二娘在试探下官。” 雷卷道:“以三位的武功要杀我们并不难却还要出动暗袭实在叫人好生失望。”心中却暗自惊栗:文张谦虚寡言淡定神闲这才是个最难应付的人物。 文张只微微一笑道:“所以反而是在下着了唐二娘的暗算可以说是现眼报。” 雷卷道:“文大入实在是太客气了。” 文张道:“好说好说。” 雷卷道:“哪里哪里我要走了。”他接着又道:“我要上路了。” 舒自绣道:“你上路我打。” 雷卷道:“谢了。”突然吐气扬声霹雳一声一拳打向轿子。 轿子四分五裂碎片迸射向文张。 他仍是断定数人中最难惹的是文张。 文张双袖飞卷把激喷的碎片尽皆扫落。 唐晚词也出手了她一刀就往舒自绣砍去舒自绣刷地还了她一刀两人都是抢攻两人各抢攻这一招身上都有一道血口。 郦迟的独脚铜人呼地一声急砸雷卷! 雷卷掠起一拳往舒自绣的脸门打去。 舒自绣乍然问背腹受敌心中惊惧忙退跃丈外! 这时郦迟的独脚铜人已攻到雷卷背门! 唐晚同刷地出刀后先至逼退郦迟五步。两入各替彼此击退了敌人的攻势。 雷卷一挽唐晚词臂膀两人急掠而去。 两人身形刚起两股袖风已然攻到。 雷卷与唐晚词如果要避开势所难免会再被郦迟和舒自绣缠住若回身应战则会与文张缠战但两人却知道再打下去必败无疑。 所以两入宁硬捱这一记袖风藉力飞掠三丈之外顿也未顿急掠而去。 郦迟和舒自绣各自长啸一声急纵而去拿住雷卷和唐晚词是他们必争之功。 斜坡十分6险雷卷和唐晚同连跌带滚的急掠而去郦迟和舒自绣也急起直追突然间草丛间冒出一根长矛在这电光火石问刺入郦迟肚里在背脊里冒出了矛尖。 郦迟惨叫一声万未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收势不住几乎给开了膛他毕竟也是极有经验的武林好手独脚铜人急劈而下碰地击在那人背上! 那人“哇”地一声摇摇欲坠。 舒自绣这时已猛然止步回手一钩嵌入那人胸骨里那人惨叫一声双目一瞪舒自绣被他这一瞪吓得放下镰刀疾退七尺开外那人巍巍颤颤乾指走上前来。 忽然双袖一舒一罩住那名大汉脸门一卷住猛汉颈项这威武的汉子挣动了几下终于噎了气软倒在地。 文张收了长袖看了看地上的郦迟已活不成了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们还是不能当四大名捕实在太大意了。” 舒自绣看着那天神般的壮汉犹有馀悸道:“这人……” 文张道:“穆鸠平。” 舒自绣吃一惊道:“连云寨的四当家?” 文张道:“他也是逃亡的要犯之一想不到伏在这儿要了郦迟的命促成雷卷、唐二娘得以逃脱。” 舒自绣顿足道:“可恨!这厮杀了郦兄令我好生悲痛!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文张微微笑道:“报仇是假立功是真;悲痛在口高兴在心。”他停了一停接道:“舒老弟我们是同一阵线的人所谓真人面前不打诳语郦捕头死了少一个竞争足下大可当令。” 舒自绣胀红了脸想作但又不敢终于道:“文大人明察我实在……”忽又改了口气道:“还望大人日后多多提携。” 文张道:“提携则不敢当眼下还是追捕逃犯要紧。” 舒自绣惋惜地道:“这下布好天罗地网却让那对狗男女逃了实在——” 文张笑道:“他们逃不掉的。” 舒自绣道:“大人明示。” 文张道:“黄大人和顾公子已布下十面埋伏瓮中捉鳖他们最多只能逃到五重溪决逃不出去。” 他接着又道:“刚才那两击我本可要了他们两条性命但雷卷只宜活捉所以只好……” 舒自绣道:“活捉?” 文张道:“傅丞相要对付的是整个‘江南霹雳堂’不单只是雷卷一人。你这还不明白吗?” 舒自绣恍然道:“我明白了。” 文张又道:“不过雷卷和唐晚词着了我这一击只怕再也无作战之力了这两人已不足为患。” 舒自绣喜道:“那么我们这就到五重溪去。” 文张忽然向他一伸手道:“你的刀。” 舒自绣一呆不知文张此举是甚么用意。心里有些惶悚却不敢不把刀双手递交过去。 文张拿着刀刀光映着寒脸阴阴的笑着端详着刀口弯锋舒自绣也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毛。 忽然文张用刀在穆鸠平尸背部砍了几下然后把刀递回给舒自绣道:“行了。”舒自绣惊疑不定接过了刀文张又道:“这样穆鸠平便完全是你所杀不必让死人分功。” 舒自绣大喜过望忙不迭的道:“多谢大人成全多谢文大人成全。”心中对这个上司既畏惧又服贴。 文张喃喃自语地道:“我却不明白一件事……” 舒自绣想问却又不敢。 文张自己却说了出来:“按照道理雷卷这等自命为侠义中人实在没有什么理由任由穆鸠平出来牺牲性命而他不但不回头相救甚至连脚步停也不停……” 他笑了笑道:“这倒是跟我们的作风较为近似。” 第三十二章 天空中的男女 雷卷与唐晚词继续逃亡。 他们的伤比先前更重。 一路上雷卷没有再说话。 唐晚词开始以为雷卷伤得实在太重了所以说不出话来但后来就感觉到雷卷非常不开心。 他的脸色比他晕厥更难看。 唐晚词终于忍不住问:“刚才那闪出来抵挡追兵的人是谁?”她刚才并没有看清楚。 雷卷没有答她。 又疾驰了一段路雷卷忽说了一句:“穆鸠平。” 唐晚词吃了一惊道:“是他?!” 随而惶惑地停步道:“我们怎能让他一个人对抗……” 雷卷截道:“现在回去已没有用了。” 唐晚词道:“可是刚才我们不该撇下他一个人独撑大局啊——” 雷卷冷冷地问:“如果当时你折回去你想现在还能活命吗?” 唐晚词跺足道:“可是我们怎能剩下他不顾?” 雷卷道:“顾了又怎样?只不过大家同在一起死!” 唐晚词再也忍不住美目含威叱道:“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伏击的敌人已经出手。 雷卷与唐晚同苦战、突围、冲杀围攻的人有顾惜朝的手 黄金麟的部属鲜于仇的兵马还有文张的包抄雷卷和唐晚词且战且走终于到了五重溪那一片稻田。 他们抵达这片田野的时候已经脱了力身上的伤已经使他们不能再战。 这时他们就遇上了沈边儿与秦晚晴。 唐晚词是毁若城的人她熟悉这个地方这儿是她们粮食的重地。 她控制着自己尚有一丝清醒的神智扶着只剩下一口气的雷卷撞开了那栋茅屋的门然后她就仆倒下去。 可是她并没有倒地。 因为秦晚晴已扶住了她。 沈边儿也扶住雷卷。 雷卷只望了沈边儿一眼。 他只望了一眼便已晕了过去。 这一路来他都是用一股乎**极限的意志力强撑到这儿来的他的体质本来就比常人赢弱而今一见沈边儿多少难险辛酸乍见这劫后余生的亲信情怀激动之下竟晕了过去。 沈边儿搀扶雷卷虎目含泪。 唐晚词展开一丝笑意艰涩地道:“你们——” 秦晚晴点头用一种平静的声音告诉她:“二娘你来到这里就安全了这里的事有我就像你以前保护我一般你安心吧我不会让你再受到损伤的。” 唐晚词紧紧握住秦晚晴的手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事实上她也无力说话。 秦晚晴拍拍她的手背温声道:“二娘你好好歇歇吧不要说话。” 她说这句话时望着沈边儿沈边儿也正好望着她彼此的眼里都有着依恋和了然的神色。 雷卷已昏迷他当然不晓得。 唐晚词已虚脱她也不曾注意。 秦晚晴道:“我扶你先到下面躲一躲。”茅屋下面有个贮藏谷米的地窖通风良好但并无出路沈边儿和秦晚晴把两人扶了进去正要替他们敷上金创药沈边儿忽然一震伏地贴耳半晌道:“来了!” 秦晚晴微嘘一声把药瓶塞到唐晚同手里道:“他们来得好快。” 沈边儿道:“他们早派人追踪卷哥和二娘来这里的。”他沉声道:“他们要在这儿收网。” 秦晚晴沉吟了一下道:“看来他们的意思似乎旨在活捉卷哥。” 沈边儿眉头一皱道:“他们想藉卷哥来对付向不服膺于傅宗书号令的江南雷门!” 秦晚晴恋恋不舍的替唐晚词拂了拂粘在额前的乱沈边儿握住雷卷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卷哥没有你就没有沈边儿我决不让这班狗徒得逞的!” 可惜雷卷已昏过去没有听见。 唐晚词迷迷糊糊中听到沈边儿在说话眼睛半睁的问了一句:“什么?” 秦晚晴道:“没甚么二娘答应我一件事。” 唐晚词只把秦晚晴的手紧紧握住:“嗯?” 秦晚晴忍着泪道:“你们先歇一下不论外面有何动静都不要出来也不可出声响。此外……日后替我照顾大娘。 唐晚词不明所以秦晚晴忽笑道:“我们要在上面布署好将贼子一网打尽你们先养精蓄锐过段时间我们会来找你大家再一起逃出去。” 唐晚词觉得有些不对劲无奈受伤大重又太过疲乏连说话都困难只能够把头点了点。 秦晚晴向沈边儿默默颔两人携手走上地窖。地窖盖子一关看去便全不觉地板能活动的样子两人再把一些不易燃的杂物堆在上面弄好了一切后沈边儿向秦晚晴笑道:“你猜有多少人包围在外面?” 秦晚晴道:“少说也有五百人罢。” 沈边儿道:“还有顾惜朝、黄金麟、文张、鲜于仇这些高手……” 秦晚晴道:“所以我们连一线逃生之机也不会有。” 沈边儿道:“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会在里面……他们至多只不过是在纳闷怎么派孟有威在这儿伏下的人手全失踪了……忽听外面有一个稳重。沉着、温和的声音在喊:“雷卷、唐二娘我们的大军已在外面重重包围你们不必作愚昧的顽抗了出来吧。” 秦晚晴平静地道:“他们果然不知。” 沈边儿道“好厉害。” 秦晚晴道“你是说……” 沈边儿道“说话的人想必是文张这人一向深藏不露武功莫测高深前段日子以来武林正义之士一直不把他列为大敌这是足以致命的错误。” 文张是在旷野中说话但字字清晰毫不费力绵延响亮、其内力修为亦可想而知。 秦晚晴道:“你想他们会怎样下手?” 沈秦儿说道:“先试探后放火——”话一说完茅屋中至少有七处被闯了进来。 已近晚。 火把却照得通亮。 火舌腊腊风声啸啸茅屋外黑压压一大群人却整整有序鸦雀无声。 只有站在前面的几人在低语。 他们在负着手等待结果。 他们刚派了七个好手闯入茅屋里去。 黄金麟刚才说过:“以雷卷和唐二娘身上的伤保管到手擒来。” 可是他现在有些笑不出来因为他派进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出来。 犹如石沉大海。 文张悠然道:“看来他们两人还有顽抗的能力。” 鲜于仇道:“我们杀进去不就得了!” 顾惜朝道:“我们要的是活口雷卷是那种宁可战死而不降的人。” 黄金麟道:“只有……” 张道:“用火攻——” 顾惜朝道:“不愁他不出来。” 黄金麟柑掌笑道:“对他们一出来就插翅难飞神仙难救。” 文张于是下令: “放火!” 火熊熊。 火光前的脸孔扭曲。 这火焰如许的烈不出来的人必定变成了烧猪。 ——可是还是没有人出来。 难道在里面的人宁愿烧死? 当文张他们念及这点的时候火势极为猛烈加上风助火势连稻田都燃烧了起来他们已无法扑灭这场大火。 沈边儿和秦晚晴身在火海。 沈边儿深情地凝视秦晚晴。 秦晚晴咬了咬下唇一件一件的卸去身上的衣衫。 火光映在她的肤色上却如黄色烛光一般的柔和。 沈边儿的双手就按在最柔和的斜坡上。 秦晚晴呻吟着闭上了眼舌尖伸入了沈边儿的咀里两条舌头在交缠着;她的手伸进了沈边儿的胯里。 沈边儿忽然激动了起来。 火光。 美丽而深恋的人儿。 沈边儿迅把自己变成了赤精着身子紧紧的拥住了秦晚晴。 秦晚晴仰双手抚着沈边儿的后她微仰的下颔在火光映照下出奇的柔美肤上都密布着细汗沈边儿埋在她胸脯问。 他们已浑忘了置身火海之中。 火势猛烈焚毁一切也足以融化一切。 ——仍是没有人出来。 难道真的宁愿烧死都不肯出来?! 顾惜朝、文张、黄金麟等人都不明白:怎么真有宁死不屈这回事! 文张开始怀疑起来了:“难道他们不在里面?” 这时火舌已吞噬了茅屋整间茅屋变成了一条摇摇欲坠的火龙。 黄金麟道:“不可能的刚才他们还在里面动手。” 顾惜朝喃喃地道:“说不定他们就巴不得我们烧死他们。” 黄金麟笑道:“也罢这次教他们如愿以偿——其实不落在我们手里算他们聪明。” 文张望着火海道:“硬骨头——”这时一阵烈风吹来几乎烧着了众人这一干人不由得往后撤退了数十丈。 再烈的火也会烧完。 很快的稻田和茅屋成了残余的灰烬。 文张。顾惜朝和黄金麟过去仔细察看果然见一男一女的骸体相拥在一起活活地被烧死。另外还有七具男尸显然是放火前被派入茅屋试探的七名手下。 顾惜朝摸摸他己裂开的鼻子向烧成炭灰尸狠狠的踢了一脚道:“你倒死得轰烈!”众人见到尸心中放下大石便不疑还有地窖。 黄金麟吁了一口气道:“总算是死了……临死前还杀掉我们七个人也真够狠——”其实他却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人也陪了葬;那就是被活埋地上的孟有威他是被那一场大火活活烧死的。 文张道:“却不知那沈边儿与秦晚晴逃到哪里去了?留着终是祸患。” 顾惜朝道:“现在当前之急还是合力把铁手和戚少商、息红泪除掉——刘捕神抓拿戚少商自是稳操胜券我只怕他要押姓戚的回京夜长梦多还是不如就地正法永除后患的好。……我总是有些怀疑铁手、沈边儿和秦晚晴是刘捕神放的人!” 文张脸色阴暗不定忽扯开话题道:“你看你杀自己的兄弟倒真比我们还急。” 顾惜朝冷哼道:“那是因为戚少商恨我尤甚于你们。” 黄金麟也附和地道:“这么说铁手恨我也远于他人。” 文张道:“不过有刘独峰追缉他们自是万无一失……铁手走脱倒是不能小觑‘福慧双修’和‘连云三乱多万一抓不了他回来让他潜到了京城跟诸葛先生这一说这仇结大了倒是事小万一傅丞相不悦……” 大家都不禁有些忧虑起来这时急听舒自绣走报道:“连云寨九当家游天龙有事急报!” 顾惜朝疾道:“传。” 只见游天龙飞奔过来“噗”地跪下磕如捣蒜泥道:“禀大当家属下该死——” 顾惜朝冷峻地道:“叫你去捉拿穆鸠平但给逃脱了是不具川” 游天龙心里一寒:他素知顾惜朝心狠手辣喜怒不形于色他奉命与高风亮追杀穆鸠平但终究于心不忍故意放他一条生路佯称给他逃脱却没想到听顾惜朝的语气像早已透悉一切心中正十五吊桶七上八下之际只听顾惜朝接着道:“要不是姓穆的早已给舒捕头在途中杀掉你这个过可不小哇!” 游天龙这才知道原来穆鸠平还是难逃一死心里难免有些兔死狐悲咀里却道“幸好有舒捕头仗义出手诛此恶寇否则我真万死不足以赎其辜了。” 文张淡淡的道:“那也不是如此严重。” 顾惜朝道:“我们还是去接应刘捕神吧。” 黄金麟笑道:“看来公子对戚少商真是念念不忘。” 顾惜朝也笑道:“这就五十步笑一百步了黄大人对铁手何尝不也耿耿。” 文张道:“好罢我们这就会合刘捕神去。”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过了好久地窖上的杂物忽然移动起来。 越动越厉害灰烬不断的扬起终于蓬的一声地窖的盖子打开堆积在上面的残烬全都震开一旁。 一人缓缓冒了上来。 雷卷。 他吃力地爬了上来往地窖入口垂下了手:一双玉手伸了出来雷卷用力一拉唐晚词也上了来。 两人脸上给残灰焦物弄得一团黑但两人全不在意很快的便找到了沈边儿与秦晚晴的尸。两人都跪了下来没有说话。 眼泪在唐晚词脸颊上流出两行清沟。 良久后她问雷卷:“为什么?” 雷卷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唐晚词再问的语调开始激动:“为什么你不让我上来杀掉那干恶贼?!为什么你任由三妹和边儿死?!为什么你对穆鸠平见死不救?!你……!” 雷卷仍是没有答。 唐晚词一掌掴了过去。 雷卷没有闪躲。 他的唇角现出夺目的殷红。 唐晚词放声大哭了起来。 雷卷心里在狂喊:他们再醒的时候火已烧过去了沈边儿与秦晚晴已经烧死了要使他们死得有价值便是自己和唐晚词决不要出来! 连声音也不能让人听到。 这样才有希望的一天能报答沈边儿。秦晚晴。穆鸠平为他们而死。 ——那就是要杀死他们的人死。 唐晚词猝然立起哭道:“我要去通知大娘——” 雷卷一把拉住她。 唐晚词失去常性用力扯开但雷卷仍不松手唐晚词力挣不脱反手一掌雷卷本就伤重被打得一个跟斗跌了出去扒在焦炭上唐晚词自知出手太重吃了一惊忙趋过去关怀地问道:“你……” 雷卷舐了舐唇上的血艰辛地一个字一个字他说:“你不要走。我们要对得起为我们死去的人就得回到地窖里先把我们身上的伤治好我们不可以去送死。” 唐晚词含泪点头。 雷卷缓缓闭上眼睛。 这片刻间他真想杀死自己一千次。 作为一个男子他从未想过如此孬种托庇于自己的属下要自己的兄弟牺牲性命来维护他而他却缩头乌龟一般不敢反抗不敢吭声。 他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沉得住气。 如果他身边不是有一位心爱的女子——他宁可自己身亡也不愿她受到伤害——依他的脾气就算再沉着只怕也不能眼见至好的兄弟们一个个惨死有的危在旦夕他却只躲起来顾着自己。 这不是一个英雄可以干的事。 也不是一条汉子的作为。 ——但却是一位复仇者必行之路。 不管旁人能不能了解会不会了解。 不过他知道就算世上任何人都不了解有一个人一定会了解的。 ——戚少商。 戚少商身负的血海深仇只比他重决不比他轻戚少商忍辱偷生只为报仇雪恨他全然同感。 ——只不知戚少商现在是否仍在活着?能否逃得过刘独峰的追捕? ——如果戚少商死了那么报仇的责任全在他的肩上了。 ——戚少商你一定要活着你一定要逃出去。 能活下去才能报仇。 第三十三章 宝剑留情 戚少商几乎肯定自己活不下去了。 在毁诺城的大冲杀里在排山倒海的攻势中他几乎已崩溃无法再战不想再逃了。 这一路来一次又一次的遇险一次又一次的被人围攻一次又一次的牵累别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使戚少商已失去了强烈的斗志几近完全绝望。 ——既然逃不出噩运又何必要逃? ——既然自己不免一死又何苦要连累他人? 而现在他又把毁诺城牵连进去使得满城的人都遭受到厄运。 他觉得这种恶运是他带来的。 想到这点他心中就更为负疚简直想用手中的剑自刎当场。 可是自刎有什么用呢?他宁可再用手中长剑多杀几个可恶的敌人多救走几个毁诺城苦战中的女子。 他已非为求自己活命而战。 他不想逃。 可是他瞥见了激战中的息大娘。 他看见她纤弱的娇躯跟如狼似虎的敌人交战着汗湿了她背后的衣衫使她弱柔的身躯看去更令人生起一种不忍心的感觉。 戚少商只看了一眼心中就决定纵自己死千百次也决不能教她受罪。 所以他一定要救出息大娘。 他重新点燃起斗志。 他杀到息大娘身畔敌人愈来愈多他无法说出一句话。 息大娘没有回头却感觉到是他便把背部与他背贴着两人去了后顾之虞拼力杀敌敌人再多一时也不能奈何他们。 可是顾惜朝和黄金麟加入了战团。 这两人的武功本就是强敌加上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戚少商知道他要护走息大娘的心愿只伯无法达成了。 就在这时忽然飞入了一只极大的纸鸢。 此时此境飞来这样一面纸鸢岂不太怪? 纸鸢是白色底下悬着一张小纸条飘到戚少商跟前: “请上”。 只有两个字。 戚少商没有再考虑抓住息大娘掠身上了纸鸢。这时候的情势确已不容他多作细虑。 他们才上纸鸯纸鸢立即被人力扯一般飞了出去直升上半空。 顾惜朝等要制服已来不及只好喝令放箭但纸鸢升空十 分快。很快的便连箭矢也无法射及反而自半空掉落下来伤了自己的人。 顾惜朝心下悻然但想及刘独峰曾明示过戚少商是他要缉捕的人谅他也飞不上天。 在半空中的戚少商与息大娘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心中却十分差愕莫名惊喜交集。 喜的是终于又在一起。 活着毕竟是件好事。 惊的是这纸鸯是何人所放?要飞到哪里?那儿又是怎么一场命运? 他们在上空俯视底下的毁诺城弟子在浴血奋战时息大娘真忍不住要跳下去。 戚少商将她一把拉住。 纸鸯因两人的动荡而微微一倾幸好并没有倾覆纸鸯仍是照样飞翔。 这纸鸯便是他俩在急湍中的独木舟决不能翻沉这是他们的一线希望。 过了良久息大娘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低沉声音道:“也好现在我跟你一样了。” 戚少商涩声道:“大娘……” 息大娘笑了一下还眺望着愈渐遥远的毁诺城声音在空中也显得十分遥远:“你是失去了山寨失去了兄弟的戚寨主我是没有了城没有了家的息大娘。” 戚少商愧然道:“是我又累了你。” 息大娘道:“这是句俗话。” 戚少商道:“但却是实话。” 息大娘道:“江湖上的人相儒以沫同舟共济怕谁累谁的就不能算是个真正的江湖中人……更何况你我!” 戚少商被她那一句“更何况你我”在心里像醇酒般的温暖着虽然在这上不到天不下及地的形况里他紧紧执着息大娘的手且不管在前面将遭遇到什么这一刻却是美好的。 息大娘却望着纵控着这大纸鸯的那条白线。线那么细线那么白以致在长空白云间不细心几乎辨认不出来所以连顾惜朝等人也忽略了这条线未及将之斩断。 然而这条细线却牵制着他们两人的性命。 这是条什么线? 是谁在控制着这条线? 息大娘很快的便有了答案。 纸鸯已斜飘下降。 放出这条线的人显然已在收线。 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力量用一条线在千军万马中救出两个他要救的人? 纸鸯斜飞人树林。 息大娘认得出:那树林左边脏肮的是沼泽地带右边是断崖中间只有十余丈的一块干净地。 牵线人显然是选择了这块干净的地方——这人对碎云渊的地势如此熟悉难道是毁诺城中的人 不是。 毁诺城中还没有这样的高手。 线在一个人手上。 人在滑竿上。 滑竿在四个人的肩膊上。 另外两个人在纵控着纸鸯下的两条维持平衡的粗线把他们自半空平稳地降落下来。 那竿上的人神态威仪神情威仪连坐姿也十分威仪尾指如姆指都留有长长的指甲正在把玩着一双鼻烟壶。 戚少商却没见过这个人。 息大娘一见那人身旁的六个人脸色就倏然变了。 两人飘然落地戚少商正想说话却现他握住息大娘的手忽然变得冰凉。 他暗自吃了一惊一字一句地道:“刘独峰?” 那滑竿上的人道:“是我。” 戚少商道:“为什么要救我?” 刘独峰道:“因为我要抓你。” 戚少商只觉一波未停一波又起恶魔永无完结:“你何不让他们杀了我?” 刘独峰摇道:“我只要活捉你我不能眼睁睁看见黄金麟和顾惜朝他们折磨你。” 息大娘忽然问:“毁诺城可是你叫人攻破的?!” 刘独峰道:“我这六位小兄弟就有这本领。” 息大娘手中的绳镖呼地舞了一个圈叱道:“刘独峰我与你仇不共戴天!” 刘独峰摇道:“息大娘我也佩服你是位女中丈夫我不想抓你你去吧。” 息大娘气白了脸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派几个人毁了人家的城堡可知道有多少人就这样给你毁掉?!你以为任由你要放的就放要抓的就抓么!” 刘独峰摸摸胡子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顿了一顿长叹道:“戚少商你也是聪明人放弃作无谓的反抗罢我应承你不为难息红泪便是。” 云大接道:“对了为了息大娘你就投降吧。” 李二道:“刘爷把你们救出来他只要押你一人回京。” 蓝三道:“回到京师刘爷说不定能力你开解洗脱罪名。” 周四道:“你也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你们是逃不掉的。” 张五道:“你也该想一想与其落入顾惜朝、黄金麟这等人手里不如还是跟刘爷回去好多了。” 廖六道:“戚寨主请。” 这六人跟随刘独峰数十年自然懂得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廖六最后那一句‘请’是要戚少商束手就擒的意思。 戚少商和息大娘深深地互望一眼。 两人都了然了对方的眼神。 戚少商眼里的意思是:希望他自己留下来而换得息大娘离去。 息大娘的眼神是:执意不肯宁可共生同死。 戚少商了然。 他的眼神不再坚持。 息大娘的眼色又化作春水般柔和:仿佛跟爱郎在一起纵死也心甜。 两人相望一眼眼里的话语两人都心知胜过千言万语。 然后戚少商拱手道:“请。” 他的“请”字是“请动手吧”的意思。 六人转望向刘独峰。 刘独峰长叹道:“戚寨主我这也是逼不得已要是你能在我手下逃得三次我便不抓你如何?” 戚少商肃答道:“坦白说能在刘捕神手下逃脱一次的已属天下奇闻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刘独峰也笑道:“好但愿你是例外不过我下手可不留情。” 云大道:爷这儿地脏不如就把这两人交给我们罢爷就歇息歇息……” 刘独峰道:“不。论奇门遁甲五行机关你们六人当然难逢敌手;但要论武功戚寨主和息城主都比你们高出许多他们苦战在前受伤在先总不能让你们打输了之后我才出手这岂不是成了车轮战?……戚寨主息大娘你们已体力大损功力大耗两人一起上罢不必客气。” 戚少商与息大娘再深深的对视一眼戚少商拔剑道:“那我们就得罪了。” 刘独峰舒然坐在滑竿上脸带微笑一点都不像准备格斗的样子。 戚少商本来单手提剑剑尖平举及眉双目凝视刘独峰那逼人的眼神连那六名锦衣人也为之慑住各退了一步。 戚少商苦战数日浴血负伤体力耗损而且打击接踵而来还断一臂居然仍有这样锐厉的眼神使得刘独峰也暗自赞一声:好! 戚少商蓄势待。 却忽然收剑。 只听他道:“刘捕神你既不愿交手何不放我们一条生路?” 刘独峰笑道:“你可知道刚才一剑待又突然收剑‘水分’。‘溜溜’。右‘肩隅’三处曾有破绽?” 戚少商一听蓦然一惊他在收剑的刹那间因一臂已断动作时不免有些极小的破绽。然而那都只是杀那问的空隙却没想到还是给看来漫不经心的刘独峰瞧破。 刘独峰抚须道:“如果刚才我把握息间的时机去攻你的那三个穴位你会怎样?” 戚少商额上渗出汗珠缓缓抬起了剑尖遥指刘独峰。 刘独峰倏然道:“这才对了不要看我毫不在意的样子就轻敌或不忍心攻我否则后悔莫及的是你自己!” 戚少商大声的说:“是!” 突然间息大娘肩膊一动! 她缠在腕上的绳缥闪电般射了出去! 不是射向刘独峰! 而是射向在替刘独峰抬滑竿的张五!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绳镖飞射张五! 张五、蓝三、周四、廖六四人在抬着滑竿云大和李二则在护法! 息大娘的绳镖一射出去李二怪叫一声抢身一拦亮出一面银牌往绳镖截去! 却不料绳镖一闪忽改变了方向自李二胯下疾穿了过去仍直射张五右膝! 云大大喝一声从旁抢至已抓住绳镖! 他空手抓住绳镖却不料绳镖忽打几个旋转绳子在他指掌间打了几个圈飞镖仍径自射向张五! 这一连两次的拦阻这绳镖竟似有生命的一般乍生变化但射向目标依然不改! 第三十四章 沼泽中的男女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张五猛抬足绳镖本来射向张五右膝张五这一抬脚绳镖必定落空! 但在突然之间绳镖似有生命一般突然变了方向射向张五左腿就像它本来就是一直往张五左脚射去一般! 就在这时蓝三、周四、廖六同时放下肩上滑竿分左右后三方兜截而上蓝三出掌周四出拳廖六出脚分别截击绳镖! 却不料绳镖陡然一震嗖地改了方向哧地射入张五已抬屈的右腿里! 张五闷哼一声右脚踏地脸色苍白但滑竿三方失力只由他一方独撑他肩负滑竿怎么都不肯松手。刘独峰这顶滑竿特别宽敞舒适由四人分四方才能平衡张五一人独撑自然吃力。 蓝三、周四、廖六互觑一眼都现怒容飞掠过去原来的方位上向息大娘怒目而视。 云大和李二上前一步向息大娘戟指怒道:“你——!” 息红泪一击得手脸色泛起了一阵苍白由于她稚气的脸上出现这一丝疲色戚少商心里觉得一阵无由的疼惜。 刘独峰仍坐在滑竿上。 他一字一句地道:“息大娘你不该伤了张五。” 息红泪一络丝晨光映照在颜面上:“为什么不能伤他?你们抓我我就伤人。” 刘独峰强忍怒气道:“我们是奉皇命来拿你们奉国法来抓你们你不束手就擒还敢撒野?” 息红泪傲然道:“我不管你奉的是什么命遵的是什么法!我们江湖上的道义是:决不束手待毙让你们抓回去受折磨至多战死在这里。” 她又不屑地笑道:“我也可以说我是奉天命行事冠冕堂皇的理由谁不会找要说服人就要有理。” 刘独峰涵养再好也按捺不住了长须无风自动:“你说我无理?” 息红泪含笑摇了摇头望了戚少商一眼悠然道:“不是。” 她接下去说:“我只是没有见过比你更自以为是强辞夺理的人而已!” 她望了戚少商一眼。 戚少商明白她的用意。 她的意思就是要激怒刘独峰。 刘独峰的武功太高不可测了不激怒他就不可能有机可趁就算激怒了他也不见得就有机可趁。 但至少不那么高深难测。 可是刘独峰脸肌抽搐一下却笑了起来:“息大娘你自己砍腿上一刀走吧我不抓你。” 息大娘脸色突然变白。 然后她的话从漫到快渐而如连珠炮般进口而出清亮尖锐:刘独峰你这个老匹夫你以为你自己已经很公平了是不是?你要保持自己的风度而不动怒自己却高高坐在别人的肩头上来显示你的与众不同!你以为让我自刺一刀放我走便很宽容为怀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和他活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你要我一再负伤再遇上黄金麟那干混蛋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你这个老王八!你处处为求保自己清誉做的却是件恶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川只不过是个狗杂种大混球?王八缩头乌龟狗官!” 刘独峰猛然飘起。 他的手已一探已自廖六背上抽出一柄剑。 剑光湛蓝。 刘独峰终于动怒。 刘独峰终于出手。 息大娘的用意便是要逼到刘独峰离开滑竿向她出手。 他一旦出手必一定向她攻击。 只要刘独峰向她出手戚少商便可以觑出他的剑路从旁截击。 她坚信戚少商的聪颖和武功。 戚少商跟她初识的时候曾跟她师兄万剑柔交手一招“问君何日所忆”中揣摸到这一门武功的脉络而施展凌厉的剑术使得万剑柔的第二剑“问君何所悉”一直施展不开来。 戚少商的武功虽然不能算是息大娘平生所遇最高的但他对武功的聪悟是息大娘生平仅见。 她相信戚少商一定能及时找到破解之法。 刘独峰出手一剑。 息大娘右手短剑左手绳镖至少有九十六种招式但一招也使不出来。 在这千钩一生死之间她竟使出了一招自己生平想都没有想过但从所有武功招式与交手经验里所悟得的招式在这刹那间用上。 她使了那一招后退了五步。 刘独峰收剑身子飘然回到滑竿上剑又插回廖六背上剑鞘之中仿佛从未动过剑一般。 他一剑刺出戚少商竟然来不及出手。 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楚。 刘独峰直如未曾出过手一般。 息大娘用自创招式架住这一剑向戚少商展颜一笑正想说话突然脸色倏然只觉一股莫匹的剑气涌来把桩不住连退五步剑气已及胸前但刘独峰仍在竿上并没有动手。 ‘挣’的一声戚少商出剑。 剑斩在空气之中。 原先潜的剑气陡然切断。 息大娘脸色苍白捂胸喘息戚少商收剑横胸朗声道:“好一剑‘先为虚后杀人’你出剑反而不是主力收剑后的余势才是真正的剑气。” 刘独峰含笑道:“不错你能瞧破我的‘后剑’已经不容易了。息大娘以急创招法破我一招也了不起。如你们二人未曾受伤联手起来或可与我一战。” 他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你们已经受伤受了重伤。” 戚少商冷冷地道:“你这句话白说了。” 刘独峰道:“哦?” 戚少商道:“你若要顾得我们受伤就不要来抓人既要抓人婆婆妈妈作什么?” 刘独峰道:“说得好我是不该猫哭老鼠假慈悲的。”伸手一探挣地拔起张五背上一柄朱红色的剑。 戚少商、息大娘互觑一眼抱剑而立李二忍不住说了一声:“爷地上很脏要小心。” 云大瞪了他一眼说:“爷自会小心省得你来说!” 刘独峰的身形在滑竿上突然颤动起来他的双袖也像鼓满了风的帆布这势必惊天动地的一击已矢在弦上张满待滑竿之上已出一种隐隐的风雷之声。 突然间两道身形一左一右飞掠而起急袭刘独峰! 戚少商的剑平平一剑刺出但这一剑是他毕身武学精华所集他的剑才抬起站在竿前的云大和李二都不由自主的被一种不算刺目的锋芒迫得闭上了双眼。 他们一阖眼因十分关心战情所以立即张开张眼的时候只见两道人影斜飞落地地上洒落了几点滴血就像梅花一般鲜艳夺目。 戚少商和息大娘落下又互望一眼她看见他的腰间冒起一股血渍在迅扩散他看见她手上的绳镖只剩下半截绳子绳断的利刃已不见。 然而抬竿的四人也察觉头上的风雷之声渐渐隐去。 戚少商与息大娘在刘独峰的“风雷一剑”将未前引了它。 只听刘独峰叹道:“束手就擒吧。” 戚少商大声道:“绝不!” 风雷之声又再响起这次风劲势强比上次更凌厉。 突然之间息大娘平地翻起十六八个跟斗她身形何等轻巧这一连串十来个跟斗不过是一眨眼间的事然后她春葱似的十指已了甘七道暗器射向蓝三、周四、张五、廖六! 云大李二大喝一声正要拦阻忽见寒光一闪戚少商已然出剑。 云大李二被凌厉的剑气逼得向后疾退! 猛然日光一黯一人如大鹏一般一剑往戚少商头上刺落! 戚少商早算到刘独峰会在此时出手翻剑一架两人在电光火石间搏了七剑。 就在同时间息大娘那廿七件暗器骤然合为一件飞射周四! 周四胆寒魄散叫了一声廖六急放下滑竿两人四掌全力往那一道合二十七件暗器的“暗器”击去! 息大娘身形疾闪已欺近蓝三身前双指直夺他双目! 蓝三猛一低头息大娘一足踹上鞋尖可地冒出一截剑尖。 蓝三怪叫一声身子猛地一缩在这上下夹击当中居然像一只泄了气的汽球一般嗖地自半空疾退! 这交手不过瞬眼工夫廖六与周四应付暗器蓝三被息红泪逼退撑持滑竿的只有张五一人。 这时铮地一响戚少商的剑已脱手飞出刘独峰气势已尽呼的一声阳光一掩已落回滑竿上来。 息大娘身形一闪一剑向张五刺到。 张五本已受伤独力维持滑竿本已甚为艰辛息大娘这下来袭他实是无法应付的但他硬拼着血溅当场也不肯放弃滑竿。 忽然阳光一黯。 息大娘的攻势完全变了。 她放弃了一切攻势。 她闪出了滑竿范围。 刘独峰才回到滑竿马上觉张五遇险足尖微一借力急沉下降剑击息大娘! 然而息大娘已早先一步掠了出去! 刘独峰一击落空! 息大娘掠出的身形与戚少商掠出的身形交错而过! 息大娘的短剑已落到戚少商手上。 戚少商向刘独峰刺出一剑。 刘独峰一震剑团大作本可一剑把戚少商手臂斩断但是刘独峰犹豫了一下。 就这么犹豫的刹那戚少商的剑势已欺入中锋刘独峰再也来不及砍下了这一条胳臂。 刘独峰回剑自保玎的一响戚少商的剑尖就刺在刘独峰的剑鞘上。 戚少商借剑尖之力一点身形又弹飞出去! 刘独峰被这剑尖之力一压拍拍二声双足沾地他本仍可来得及反攻戚少商但他双脚才沾地便怪叫一声。 因为地上十分之脏一片湿漉他这一双脚落地用力稍猛拍的一声脏泥溅了上来沾湿了他的下摆刘独峰自十八岁以来一直在宫廷里养尊处优所踏之处莫不是白玉瓷砖洁净无暇锦绢绣褥而今一脚踏在泥上使他怪叫出声身子猛往上拔再回到滑竿上。 戚少商再闪出的时候息大娘已逼退了云大和李二的攻击。 她用的是双脚鞋尖的利刃连环踢出而她白玉般的皓腕不时射出极之淬厉的暗器李二和云大是招架不住的。 戚少商闪到她身旁脚步一阵跄踉。 息大娘马上扶住了他。 任是谁跟刘独峰对剑就算侥未败死但心神体力之消耗非同小可。 两人身形不过略略一顿立即掠去。 这是他们生死存亡的关头再也不容喘息偎依。 他们往沼泽的方向掠去。 这时廖六、周四、蓝三已同时回到滑竿的岗位上异口同声的叫:“爷!” 刘独峰皱着眉头苦着脸看着自己衣摆上的泥渍大喝一声目光暴射手中朱红剑破空射出急追戚少商、息大娘! 戚少商和息大娘都听到激烈的剑气破空之声! 他们两个都没有回头。 因为这一剑的来势是刘独峰盛怒之下出手的他们根本招架不住。 只要他们停下来招架便没有机会逃出去。 他们仍全力往前疾奔。 但他们的身形变了。 由于他们奔行度奇快以致身体几乎是与地平行的直射而出! 朱红的剑影一闪而没! 红剑击空越过他的们的身前哧地插入土里余力未消剑柄兀自嗡动不已。 戚少商掠过的时候手腕一翻已拔起地上的剑。 他乍见剑上刻了两个篆字。 “留情。” 刘独峰大喝一声:“追!” 戚少商与息大娘已掠入那一片沼泽地带。 云大和李二也跟了进去追踪戚少商和息大娘的踪影。 蓝三、周四、张五和廖六却不敢进去。 他们不怕沼泽。 但刘独峰怕脏。 他们怕弄脏了刘独峰。 在沼泽边缘刘独峰道:“他们逃不了的有云大李二的追踪他们总要自沼泽出来。他们逃得了一次逃不了第二次。” 他这样说的时候眼睛有深郁的忧色并没有多少欣悦之意。 第三十五章 逃亡中的男女 在沉浮污浊的沼泽地带戚少商与息大娘匿伏到天色全黯然后戚少商轻轻的道:“我们去罢。” 息大娘一直贴近他的身边此刻忽然用手搭住他的手背紧了一紧。 戚少商转头过去但见息大娘藏在乌里的侧脸月亮映照在她尖巧的鼻梁上十分柔和。 戚少商顿觉以前跟这眼前人儿的种种情份幕幕涌上心头心中无限感慨只道:“大娘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如果这番得以不死我宁愿息隐江湖跟你长相厮守那么多好!” 息大娘的睫毛在月色闪映下微微一颤道:“你说真的?” 戚少商认真地道:“大娘我从不骗你。” 息大娘忽嫣然一笑道:“这样好听的话纵是骗我又何妨?” 戚少商急道:“可是我说的是真心话。” 息大娘道:“就算是真的可是你以前胸怀大志没听入耳始终入世营扰而今你身负深仇要你陪我逍遥过世也决不会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的。” 戚少商长叹道:“也许上天给予我这些灾劫反而教我看开了勘破了待教我出得去活下来还有什么争持不休的。” 息大娘笑道:“纵教你给看化了咱们能不能逃得过刘独峰的手上还是个问题。” 戚少商沉重了起来:“刘独峰的武功极高我们决不是他的敌手。” 息大娘道:“他最后飞剑本可取我们的命但他志在生擒我们不想杀人所以才故意将剑投空。” 戚少商只觉混身伤口一齐作痛苦笑道:“如果他要伤我此刻我早已成了无臂人了。” 息大娘道:“可是若为他所擒迟早落到傅宗书那狗官手里那真比死还不如!” 她忽然用手搭在戚少商的手背上道:“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戚少商觉得一个这样绝世佳人为自己牺牲了那么大的幸福心里一阵强烈的感动忽然哽咽起来:“大娘。” 息大娘把头依靠在他的右肩上轻轻的揩拂让戚少商感到一阵阵的温馨真想一生一世就如此那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息大娘柔声道:“假如我给他抓住了答应我把我杀了。” 戚少商听得一震。心中实在害怕息大娘萌了死志一股热血上冲觉得纵把自己剐上千万刀也决不能教她再受伤害当下便道:“你一定要活下去决不可以死。” 息大娘柔美的双眸坚定地望着他道:“要是我落在他们手上决不如死了的好我是个女子你当然明白我的意思。” 戚少商道:“好假如你死了我也决不苟活。” 息大娘叹道:“你又何必如此要是你一个逃或许还可以逃得出去。” 戚少商立刻道:“你伤得比我轻我在这儿跟你断后你必定能够活出去。” 息大娘道:“你何苦如此。” 戚少商道:“你也不必如此。” 他坚决地道:“大娘我们生一块儿生死一道儿死。” 息大娘道:“你的兄弟朋友全教人害死你活着还可以指望替他们报仇。” 戚少商长叹一口气道:“你也不是一样?毁诺城里的姐妹全教我给连累了你也一样要报仇。” 息大娘蹙着秀眉沉思了好一会儿道:“所以我是没有办法说服你独个儿逃走了?” 戚少商道:“可以。” 息大娘倒出乎意料之外。 戚少商接着道:“你逃我留在这里断后。” 息大娘道:“可是要是我们两人一齐逃很难逃得过刘独峰的追捕。” 戚少商道:“逃不过就逃不过那又怎样?死在他手里总比死在顾惜朝、黄金麟那干人的手上的好!” 他握住息大娘的手深情地道:“大娘你别再劝我了这个时候我们是在一起的不管生死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两人静了下来。 息大娘偎依在戚少商的怀里。 他们处身在罩气浓烈的沼泽地带但星空明净月华遍照两人颜脸一片安祥。 息大娘笑了:“你知道吗?我饿了。” 他们在一起逃亡身上的痛楚危机的杀气已使他们浑忘了饥饿可是他们现在依偎一起那种生死相依的感情已融不尽销不掉了倒是没有了畏惧反而轻松了起来因而感到饥饿。 戚少商笑道:“我也是。” 息大娘道:“可惜这儿是沼泽地区没有甚么野獐山猪之类否则真该吃一顿饱的。” 戚少商望望漆黑的周围道:“蛇吃不吃?蜈蚣吃不吃?要是你敢吃倒不愁没有。” 息大娘白了他一眼:“还有心情说笑我都快饿死了。” 戚少商说:“不说笑又怎样?对了我们心怀大志冲出重围去吃东西!” 息大娘眼睛亮了稚气地笑了起来:“哈!” 戚少商站起来拉着她的手道:“怎样?来吧!” 息大娘却不起身柔媚道:“不我们要在这儿尽可能多待一些时间让刘独峰在外面急急也好。” 戚少商也眨眨眼道:“好那我先去生一堆火或许还可以顺便烤熟两只飞蛾。”他笑着问息大娘:“飞蛾你吃不吃?” 息大娘闭着眼睛呻吟地道:“我吃人肉你的肉。” 戚少商看见她娇俏和祥的脸庞和颔颈匀和的曲线竟似痴了。 当戚少商望着息大娘的时候有人同时在黑暗里注视他。 那是在远处。 一在浮沙里。 一在朽木中。 云大。 李二。 这两个本就是‘五遁术’高手他们在半途就捎上戚少商与息大娘一直在找寻出手的机会。 “一定要把他们拿下”这是李二的意见“这两个家伙耗了我们很多时间而且让爷弄污了衣服实在可恶必要时杀掉也在所不惜反正把他们押回京师他们也决活不了。” “只怕我们两人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这是云大的顾虑。“其实这两人并无大恶现在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我们也身不由己。” “我们出奇不意以五行术制住他们谅他们也逃不了。”李二坚持行动。 “逼虎跳墙是件险事咱们还是谋而后动。”云大仍是犹豫。 忽然间有人扯住了李二的后脚同时一双手已搭住云大的膀子。 云大、李二大吃一惊正要动手才看清楚来人原来是蓝三和周四。 云大喜道:“你们也来了。”他虽高兴但语气低得就似泥沼里冒了一个空气的泡。 周四板着脸孔看看远处正在生火的戚少商:“怎么还没得手?” 李二冷冷地道:“不是还没得手而是还没有动手。” 周四道:“为什么?” 李二道:老大思前想后的尽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云大分辩道:“我想爷没有下令我们动手只要我们把人逼出沼泽来这样冒然下重手只怕不大妥当。” 周四拧头看着戚少商已飞剑刺中一只夜宿于枝上的秃鸟与息大娘正兴高采烈的拔除鸟羽准备大嚼一番。 “你看他们哪里是准备要出去?”周四道“我们可以耗可是在外面的爷怎么办?你难道要劳动他老人家进来这脏地抓人么?” 云大垂下了头。 李二道:爷待我们恩重如山纵是不敌我们也得试试。” 周四道:“怎会不敌咱们四个人还对付不了两个身负重伤的人吗!” 蓝三道:“这个两可恶的人伤了老五我们也该为五弟报仇。” 李二道:“说得是!” 蓝三道:“要是老大顾虑太多不如尽是坐着我们动手好了万一有个差池你先回去报爷这也是万全之策。” 云大听到热血贲腾道:“说什么万全之策咱们一起动手生死胜败都在一起便是了!” 李二、蓝三齐声道:“好!” 云大道:“不过我听说这两人也是江湖上的好汉和奇女子我们能抓就抓最好不要杀人。” 蓝三决然道:“好。” 李二、周四交换了一个眼色。 戚少商和息大娘也交换了一个眼色。 他们的眼神却是温馨的、甜蜜的。 他们正在吃肉。 烤鸟肉。 月亮的清辉圈亮头上。 火光炽热的在脚边。 两人的脸色也有清淡详和也有艳烈不安。 “好吃。”息大娘说:“原来沼泽中的鸟肉这么好味道。” “其实这种鸟是骨多肉少皮太老并不太好味道。”戚少商说。 “我知道了你一定跟鸟争功说是你烤得好吃。”息大娘在舐舐唇上的肉屑笑嘻嘻的道:“其实只要人饿了吃什么东西都好味道。” “不是我是说你的香料和盐调味得恰到好处。”戚少商悠然道:“我真服了你怎么在逃难的还带着调味香料?” 息大娘笑道:“逃难的人不用吃饭吗?” 戚少商马上摇头。 “相反的逃亡的人特别希望吃顿好饭;”息大娘道:“所以我们就应该准备点好味的东西来逃难。” 戚少商奇道:“你是什么时候已有了准备的?” 息大娘道:“我一知道连云寨被攻破的时候香料都准备好了。” 戚少商忍不住感动喀的一声咬碎了鸟肋的骨头。息大娘一旦得知他连云寨覆没即料定他会来毁诺城求助明知毁诺城亦将受连累定被攻破但仍挺身相护半生心血于是被毁戚少商心中更是难过不安。 他这样惴然的时候不觉把目光转移向火焰。 由于柴薪多是湿湿而且柴枝不多所以生起火来并不旺盛只是幽幽蓝蓝的一团火在沼泽之地更有一种英雄解马的古意。 然而突然间火焰大盛。 小势往息红泪掠去。 火焰里有人影。 戚少商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叫出声便已出剑。 但软泥里伸出一双手。 双手闪电般抓住了他双足足踝。 戚少商顾不得这许多剑破空飞出。 火焰里的两人本来一左一右扑向息大娘然而长剑划至两人身形稍顿去势稍挫息大娘手中的烤肉飞出右手一掣一柄小剑已刺入火焰之中。 火势大盛。 火光中的人影已奇迹般消失。 息大娘伯给火势的及颜面遮而急退! 她身形甫退背后的那半株“朽木”突然“动”了起来。 那原是周四的计策。 ——只要先擒住息大娘戚少商定必投降。 所以他们主力是先拿下息大娘。 息大娘一退那“棵树”的双手便已箍住息大娘。 但息大娘的短剑也自时下疾刺出去。 那人怪叫一声松手急退。 火光中的两人便是周四和云大见李二受伤两人身法急闪已抓住息大娘双肩。 息大娘的双脚跃空双飞分成一字急踢而出鞋尖上的利刃已到了两人额角! 这时候突然有一声大叫。 一个人破土而出满身泥沼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原来蓝三紧扣戚少商双踝戚少商情知已然受制难以挣脱手中长剑又以绽出急中生智不挣反沉双脚直没入泥中。 蓝三正用力把戚少商拉住以为他要往上力冲不料对方借力踏下蓝三双肩同时被踏中格格两声蓝三知道自己负伤非轻怪叫一声连忙松手破土掠出! 戚少商虽然伤了蓝三但半身也陷于泥沼之中。 这时息大娘那两脚踢出明明踢到了两人的脸门但突然间脚上的力道击空云大和周四的头像平空消失似的。 在这刹那间双人四手己扣住息大娘双腿而两人的头又神奇地在衣袄里“弹”了出来。 息大娘情知不妙而李二也立刻急攻而至。 她以短剑急划逼退李二要封她穴道的企图。 周四见她顽抗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叱道:“杀了!” 李二的攻势更加猛烈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长啸! 李二知道戚少商已经赶到! 他向息大娘的攻势更加狠毒! 他知道自己若攻不下息大娘制住息大娘双腿的两位兄弟处境必定危殆。 所以他忘了对方是个女子只顾全力动攻势! 第三十六章 绝境中的男女 息大娘双腿被扣要应付李二的攻势是十分艰险的事。 李二进攻了三招息大娘娇喘不已脸都涨红了起来。 李二再攻了三招息大娘仍然封锁得紧剑意更加周密。 李二又攻三招但息大娘已还击一剑。 李二立时现本来扣住息大娘双踝的周四与云大都已倒在地上呻吟着。 接着他就中了戚少商一掌。 他飞了出去好久才拍地倒在地上泥花四溅刚好他掉落的地方是浮松的沼泥他的身子不住往下沉。 他因恐惧而大叫因为胸口中掌不轻一时间血气翻涌连平时的五行遁法也无法施展。 蓝三立即掠了过去救他。 戚少商一手搭住息大娘的肩问:“大娘可有受伤?” 息大娘笑着抚另一只手搭在戚少商的臂上:那动作温柔关切胜过万语千言。 周四与云大捂胸倒在地上互望了一眼。 周四眼神里的信息是:不服再战斗志旺盛。 而云大的意思是:走! 周四一咬牙翻滚过去一手撷下了云大身后负着的一张七色的小弓。 云大脸色大变叱道:“你——” 周四已在怀中摸出一颗金丸拉弦瞄准两人就射。 云大叫道:“不可!”一手抓住周四的右肩。 周四没有理会他这一弹已然射出。 刘独峰麾下有六名亲信即:云大、李二、蓝三、周四、张五、廖六这六人擅于歧黄杂学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无一不情但若论武功则是平平。 刘独峰担心他们武功驳而不纯易为一流高手所乘所以传下六件极其厉害的法宝给他们六人共有。 这六式法宝合起来一共三件必须要两件法宝配合才能挥它的威力。 这六人当中云大敦厚稳重李二刚烈好胜蓝三重情机智周四心狠手辣张五忍辱负重廖六淡泊功名。刘独峰为免这三件威力奇大的武器会出岔错所以分给这六人不同的配搭以俾在性格上互相克制真要在生死关头方可动用这等犀利武器。 云大拥有的是“灭魔弹月弯”周四拥有的是“一丸神泥”两者合一这一弹射出可化为千万弹中者无不成瘫痪。 李二有的是“后弄射阳箭”廖六有的是“轩辕吴天镜”两者配合运用在烈阳之中一箭必杀! 蓝三所分到的一柄“秋鱼刀”张五所分配的是“春秋笔”这一刀一笔配合起来据说可以破尽天下奇阵、兵器。 周四抄起“灭魔弹月弯”把“一丸神泥”射了出去! 戚少商乍听云大的喝叱已然惕觉乍见一颗金丸炫然中天月黯星沉化作漫天泥九直洒而落天地之间直似无所容身! 但只要给一丸打中立即便要终身瘫痪! 戚少商在彷徨无计中忽见息大娘用手一指。 天网恢恢但天意不外人情人情里总有隙缝可以走漏那一线生机就像黎明时的一丝天光戚少商与息大娘像惊弓中的一对比翼疾掠而出! 而这千泥万丸唯一疏漏之处便是弹的地方。 戚少商与息红泪直掠向周四与云大。 周四那一弹出因为云大及时出手搭所以在弹之际震了一震。 这一震使得灭魔弹月弩和一丸神泥的配搭有了疏缺。 这一线疏缺戚少商与息大娘已乘机攻入。 周四为人十分剽悍一见二人欺近双时一曲拳往内伸却分左右击出角度完全不合常理就像一个人的手臂完全被人所折拗扭曲一般。 这是周四的“七屈拳”是刘独峰亲传给他的绝招。 周四的‘七屈拳’一出但指间的‘合谷’掌沿的‘中诸’手臂的‘曲池’、‘温溜’、‘支沟’、‘外关’肩膊上的‘肩锅’一共七穴同时一麻。 戚少商一指破空连中七穴。 周四全身僵直但脚下急退息大娘既时追击一剑刺出! 云大一掌推开周四叱道:“退下!”铁尺架住息大娘一剑。 戚少商已反手夺下周四手上的灭魔弹月弯弓弦反切云大。 云大武功反应十分之快铁尺一拧挡开一弯反手抓住七色弩便要抢夺回来;要知道这是刘独峰传赠的至宝云大是说什么也不容它落入别人手中的。 这一夺之下自然夺不过来但云大忽觉右肋一痛息大娘的金剑已全扎了进去。 云大怪叫一声松了手嘶声道:“你你……” 戚少商也吃一惊道:“大娘!” 息大娘因恨这些人穷追不舍杀红了眼叫道:决把他们杀光一个活口也不要留!” 周四闪身上来一把抱住云大眼见他不活了;只听云大在喉头里道出几个字:“叫爷……爷替我……报仇!”就咽了气。 这时蓝三也救起了李二两人见至好兄弟云大之毙又惊又怒他们随刘独峰闯荡十数年从来没有遇过这样子的事情一时惊得呆住了。 息大娘叱了一句:“杀!”一剑向周四刺去! 周四猛然放下云大返身就逃。 周四一逃蓝三和李二也急掠而去三人走时还留下悲愤的话语: 咸少商息大娘你们杀了我们的老大我们一定会报仇的你们等着给我们碎尸万段吧!” 息大娘身形一动便要追去戚少商一把拉住她。 息大娘回头只见戚少商向她摇头。 息大娘道:“为什么不过去全把他们杀了?” 戚少商摇道:“不行他们本不该死。” 息大娘看着剑尖上的血迹:“但我已杀了一个。” 戚少商看着倒在地上的云大:“这是刘独峰的爱将他不会放过咱们的。” 息大娘冷笑咎了咎头:“难道我放了他们他们就会放过我们么?” 戚少商正色道:“但杀了他们无疑等于与刘独峰结下深仇。” 息大娘道:“结仇又怎样?谁教他逼人入绝路。” 戚少商叹了一声道:“大娘刘独峰是个很可怕的人物我说他可怕不是他武功高而已而是他在朝野问都有一定的名声和影响力;他抓我们并没有尽力如果他要尽力抓拿我们想要逃生是很渺茫的事。” 息大娘静了片刻垂剑道:“我是不是杀错了?” 戚少商道:“看来这是他们六人的‘老大’对我们似心存善意罪不致死。” 息大娘幽幽地道:“我因恨他们攻破毁诺城以致一众姐妹受累一时恨意难平出手便不留余地。” 戚少商道:“杀都已经杀了那也不管那么多了!” 息大娘道:“那么我们该怎办?” 戚少商觉得这巾帼尤胜男儿气概的息大娘忽然仿惶迷惑了起来心中很有疼借的感觉:“我们得冲出去。” 息大娘一愕道:“不多耽片刻?” 戚少商道:“不能再耽了刘独峰他们必定会闯进来的。” 息大娘道:“可是刘独峰不是怕脏的吗?” 戚少商道:“那只是他的洁癖现在死的是他心爱的部下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 息大娘忽然变色道:“有人来了。” 戚少商静息一下。即道:“北边。”息大娘疾道:“咱们自南面退。” 戚少商道:“不行北边来的人武功低微脚步可闻南面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刘独峰。” 息大娘道:“咱们自西面退出去。” 戚少商拉住息大娘疾道:“咱们往东面走!” 息大娘讶然道:“东面东面还是回到沼泽地带——”戚少商已拉住息大娘掠了开去一面道:“越过沼泽地带便是往回走的路咱们只有往回走才能脱险!” 息大娘一面疾驰一面道:“要是刘独峰还是追来怎么办?” 戚少商道:“他见着部下的尸难免会停留一阵子而且他怕脏追我们不致太快!” 息大娘心忖:真的要行军打仗运筹帷幄看来自己还是远不如戚少商。忽听林子里一个强抑悲愤的声音滚滚的传了开来寒鸦震起呱呱乱叫:“戚少商、息大娘你们杀了云大。天涯海角我都会逮你们回案!” 声音恍惚就响在耳边。戚少商与息大娘行驰二十余里声音犹在耳畔嗡嗡不绝。 戚少商与息大娘的逃亡在黑暗里乱冲乱闯只要能逃还有一口气他们就逃! 逃是为了活命。 活命是为了报仇。 他们的逃亡不畏荆棘不怕摔跌只有一个原则: 往最脏的地方逃去。 越是往肮脏的地方追兵就会越顾忌;有了顾忌行动就难免会慢上一些! 所以他们在泥沼中、脏水中、脏臭得像炼狱里众魅呕吐的秽渣中翻滚疾行;而在他们出了沼泽地之后往一个方向全力奔驰: ——西北方! 那是息大娘的意见。 戚少商想问:“为什么?”可是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息大娘能在这危急关头提出来并坚持的意见那么一定是可贵而且重大的。 他全力往西北面疾行。 此刻的戚少商与息大娘已是强弩之未是一股彼此在一起希望对方也能活下去的意志使他们忘了伤忘了痛继续为生命夺路而去。 终于他们来到了陶陶镇。 陶陶镇不是茶楼。 陶陶镇也不是桃花源一般的地方。 陶陶镇是村。 完完全全一个乡下的村落。 陶陶镇本来只是这么一块地方没有名字只有山川、田泽、林木和土地后来一个姓陶的人来这里落定以后一切都变了样。 这人姓陶名清他是个能干的造陶人因为现这儿的粘土很适合制陶所以联合他的弟子、奴仆和工人全到这儿来制陶。 陶清搬来之后这儿就不再有鸟鸣花香河水漏漏这儿的河流变得一片污浊而烧窑的火光常盛冒出浓烟工人在烈日下挥汗。 人类永远是大自然里最具破坏性的动物。 陶清制陶他跟一般人一样很喜欢在自己所居之处起名字于是就起了陶陶镇这名字也陶然于这一占有感里。 不过后来“闻风而至”的人越来越多这儿的土好制上陶人人都蜂拥到这儿来了很快的这儿的陶竞争强而陶土快被“掏清”了。 陶清很有办法他现这地方的另一块很适合种田务农。 于是他开始养家畜。 鸡鸭、鹅、鱼、狗、猫。猪、牛羊……一切凡是能养的他都养。 养了的结果他都能赚。 能赚的结果是人人都弃陶而务农畜牧。 陶器的行业已达饱和京城里精致陶具的垄断使得陶陶镇的人更加倾向于畜、农方面展。 于是陶陶镇更脏了。 本来制造陶具的地方有不少处已被废置不用破窑、碎陶、残砖。乱石、跟水畦、杂草混在一起现在用来作粪池、便塘以供作淋菜浇蔬的肥料加上所畜养的家禽走兽的粪便与秽物陶陶镇更加脏得不像话。 如果谁在陶陶镇的“要紧地方”深吸一口气那么它的代价很可能是要掩鼻疾走三十里才敢再吸第二口“新鲜空与”! 这一切陶陶镇的人都习以为常。 久居鲍肆之市不闻其臭人在秽恶污浊的环境之中都是这样。 戚少商与息大娘逃到这儿来的用意也是这样。 他们的神情和气态以及他们身上的的伤和原来的俊朗及秀美委实太过夺目所以陶陶镇的人全部停下了工作在看这一对负伤的男女走入他们的镇来。 那些鸡鸭牛羊猫也都不叫了有一两只好奇的狗过来嗅嗅他们也许是闻到血垦味摔摔生虱的头皮垂着被砍断的尾巴胡“汪”一声走了。 息大娘忽然走过去。 走到一家门前用陶堡砌成的墙上一肘撞去兵的一声一口陶堡被打得稀花烂。 然后她用其中一块陶片在最近的一棵树干上画下了一个字。 “水”。 那树胶流出白色的胶状汁液息大娘写完了字在树干上踢上三脚便站在一旁仿佛刚才那些匪夷所思的傻事全不是她干的一般。 但是她在做完那些事的时候那些村民乡众包括戚少商在内全都看直了眼。 ——她在干什么? 第三十七章 深笠遮脸的汉子 息大娘撞碎了陶瓷。使这用陶片架成的屋子有了破洞。 破洞里咀透入了阳光。 隐隐望去有三个脸目黝黑的乡下人正在制陶。 这三个人是庄这陶陶镇卫仍留下坚持制陶的二人。 这三个年轻人一向沉默寡言专心制陶与世无争;而今陶墙突然给人撞破了一个大洞这二个人停下了手互望了一眼其中的一个年青人大步行了出来。 这时息大娘刚在树皮上刻了字。 这年青人戴着深垂的竹笠在屋里仍戴笠帽的人本就不多在全镇村民改为种田养猪时这三人仍旧制陶本就不合时宜。 息大娘写完了就回身。 年青入等她完全转过了身子才问“你打烂我的屋子?” 息大娘说:“是。” 青年的深笠点了点:“赔钱。” 息大娘道:“赔多少?… 青年伸手道:“两文钱。” 息大娘微微一怔戚少商等却觉得这价钱太过微薄不知怎的息大娘却似不愿赔。 忽听一个声音道:“价钱不对。” 息大娘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你要多少?” 只见众人让出一条路来迎面来了一个中年人白眉无须脸红如赤像一个沉实的长者又似一名童叟无欺的殷实商人。便是当年独力开陶陶镇的陶清。 陶清道:“三十两。” 众皆哗然就算那陶具是古董三十两也未免大贵。息大娘居然毫不考虑甚至急不及待的拿出二十两的银票交给那年青人。 那年青人无原无故得了这笔银子高兴得虽然戴着深笠也可以想象到他的动容。 陶清微微一笑拾起地上一块陶片在树干上的“水”字下写了三个字。 “往高流。” 四个字合起来变成了“水往高流”。 俗语谓:“人望高处水往低流”。这“水往高流”可以说是不通欠妥的。 息大娘却喜道:“果然是你。” 陶清道:“是我。”伸手一引道:“请。”息大娘当先行去戚少商虽如在五里雾中但他对息大娘决无疑虑也洒然行去。 陶情一面走着走到一处稍微一顿一个蹲在街边跟小儿洗澡的男子即站立跟上;去到一个转角一个屠猪的汉子。马上紧跟而上如此一处接一处跟着走的入己有十七八人。 陶清这时候的神情再也不像是一个镇长商贾看去只像一名威仪服众的武林大豪。 他们所走之地越来越脏。 走到一处是废弃陶窑而今用来作猪栏牛场也养了不少鸡鸭鹅鸽见人一来猪叫牛吼鸡鸭拍动翅膀众人的鞋于都又脏又湿。 陶清突然停了下来。 他一转身双目神光暴长盯在威少商身上一字一句的道:“好江河!” 戚少商微微笑道:“你是说在下这一身的伤?” 陶清道:“我是说你这一身伤的情况下神情还能这般洒脱了不起。” 陶清一直没有正式看过戚少商一眼。他在开步行走的时候也一直没有回头。可是他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已留意到戚少商一举一动。 息大娘忽然对陶清这人很感激。戚少商在劫难之中再坚强的人在孤立无援中都需要鼓励。 她道:“你便是陶清?” 陶清做然道:“这方园数百里就我一个姓陶名清。”他这样说的意思几乎是指“陶清”这个平凡的名字一旦他用上了就没有人胆敢再用。 息大娘抿咀笑道:“我还知道你以前不叫陶清叫马光明你用马光明这名字的时候江湖上。武林中一样没人敢再用。” 马光明是个更平凡的名字。只要在北京城大叫一声。“马光明”至少会有七八个人会相应。不过这人在武林中出现之后江湖上就只剩下一个“行不改姓坐不改名”的马光明了。别人就算叫“马光明”也都不敢再用纷纷改了别的名字。 陶清点点头道:“难得你还能知道老夫的外号。” 息大娘嫣然道:“光明磊落马大人名动京师十七年前由武林人物起家得以封将加爵军中官场黑白二道无不景仰小女于再孤陋寡闻也当如雷贯耳。” 戚少商肃然道:“原来是三尸九命马大人。” 陶清横了戚少商一眼道:“你也听说过老夫的名号?” 威少商道:“苏州苏家九兄弟栽赃诬陷梅大善人密谋造反把他们一门五父子全在牢里迫死再强占梅家田宅梅家媳妇当时此案无人敢理你看不过眼一夜杀了苏家九兄弟。”戚少商目中出神采“苏家九兄弟精于‘九于连环阵’武功暗器尽得‘穷刀恶剑’苏送爽的真传但你在家中设宴拔刀越院而去回来的时候菜还没有冷却。” 息大娘道:“那实在是很快意恩仇的事。” 陶清也有点为当年豪勇神驰气扬重复了一句:“的确是很快意恩仇的事。”他接下去道:“不过你可知道为何三尸几命?” 息大娘道:“因为苏家九个兄弟有三个是通缉犯另六个都当官所以谁也不敢去招惹他们。你杀了三个当贼的其余六名狗官尸不见想必是给你杀了留尸则恐招惹麻烦便都抛到河里喂工八了。” 陶清沉声道:“喂王八倒没有用化尸水全化成一滩黄水更省事得多。”他冷笑道:“可是苏氏九兄弟之死谁都猜得到是我干的。不错也的确是我干的。我便是因此而入了狱。” 息大娘道:“苏送爽在朝廷的力量还是不可忽视的。” 陶清道:“我的确低估了他我以为他会按照武林规矩直接向我寻仇的我就一直等着他来。” 息大娘道:“苏送爽却凭着黄金麟的力量告了你一状你被判个谋反罪名要不是当年你在武林中闯荡时的两位结义兄弟冒死救你出来只怕——” 陶清一字一句地道:“所以高鸡血韦鸭毛对我有再造之恩!”他双目神光暴射。“我举家避难至此易名陶清但只要老人家和韦二哥有令我一定义不容辞。” 他盯住戚少商、息大娘道:“他们正是要我帮助你们!” 息大娘道:“我也要找你们帮助。” “我们不需要帮助;”戚少商忽扬声道:“大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叨扰多时也该起程了。” 陶清瞪着他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戚少商道:“我在向你告辞。” 陶清冷笑道:“你能到哪里去?” 戚少商说道:“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往?” 陶清道:“现在你们已是天下虽大无可容身。”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们不帮助你天下便没有人能帮得了你。” 戚少商欠身道:“阁下盛情在下心领。天下无处容身我便不求存又何足惧?我不需要人帮助我。” 陶清狠狠地盯住他道:“有志气!但息大娘呢?你去送死就不顾她了?” 戚少商向息大娘道:“大娘你留在这里他们主要是缉拿我……” 息大娘打断他的话:“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戚少商垂下了头。 息大娘向陶清温声道:“我明白他的意思。此时此境并非我们要逞强不求人助而是他见你避祸至此建立家园不想再连累你。” 陶清道:“没有老人家韦二哥就没有马光明或陶清所以他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是要帮你们而是要帮他们这你满意了罢?”他特别尊敬高鸡血故称之为“老人家”。 戚少商苦笑道:“可是这样一来你欠他们的情我却欠你的义。” 息大娘忽道:“高鸡血却欠了我的情。” 陶清豪笑道:“在江湖上莫不是你欠我的情我欠你的情这般欠情还情活下去的。” 戚少商道:“说的也是。” 陶清大力拍拍戚少商那没有受伤的肩膀道:“我们先来研究一下如何对付眼前大敌罢!” 戚少商问:“你知道追缉我们的人是谁?” 陶清一怔:“当然不知道我只接到老人家的命令一旦等到碎陶瓷在树干上画字的人出现后马上带他们到最脏的地方去掩护他们逃亡……我虽然不明白但能把戚大寨主和息城主也迫得走投无路的人想必决不简单。” 戚少商叹了一口气道:“何止不简单他是……” 忽然一个村民飞掠而至看他这一身轻功在江湖上也必然已博得名头只听他急促的道:“三爷有两个陌生人抬着一顶滑竿到了镇口。” 陶清简短的下令:“用一切方法拖住他;要是拖不住便截住他。” 那人更简短的应了一声:“是!”立即返身奔去。 陶清继续问戚少商:“究竟是谁?” 忽听一人道:“是我。” 陶清望去众人也随声望去不知何时在众人背后己来了一顶轿子轿子垂帘深重倒不奇怪奇怪的是这顶轿子只有三个人抬。 前面两人后面一人。 陶清神色不变说道:“你不是在镇口?” 轿中人道:“镇口只是故布疑阵。” 陶清道:“你要抓拿这两人?” 轿中人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只有三人抬轿?” 息大娘忽然说了一名:“因为第四名抬轿人给我杀了。” 轿中人“哦”了一声道:“你在维护戚少商。” 息大娘道:“确是我杀的。” 陶清晒然道:“抬轿人我可赠你十个八个。” 轿中人道:“他为我抬了十年八年的轿于这次他死了我也得该为他抬抬棺材。” 陶清道:“这位轿里的朋友何不站出来说话给大家亮亮字号?” 轿中人笑道:“我从来不把双脚踏在这种地方的我是谁你还不清楚吗?” 陶清突然脸色大变颤声道:“你……是你!” 轿中人道:“便是我十三年前我亲手抓你入牢。” 陶清惊魂未定似要全力集中精神但又被恐惧打碎了他的意志一般。 咸少商朗声道:“这儿的事跟陶陶镇的人全无瓜葛我只是路经此地今儿跟这位刘大人有私事了断你们请罢。” 陶清涨红了脸粗声道:“不!” 他大声道:“你不能走!”说着大力挥了两下拳头。 那一群跟着他的人全自衣服里拔出了兵刃。 戚少商道:“这事跟你无关!” 陶清反问:“谁说无关!” 他吼道:“我要替刘大人逮你归案!”话一说完手中突然抄起一柄大铁锤旋砸向戚少商的脑袋! 戚少商猝然遇袭吃了一惊但他反应奇猛一矮身避开一击。 陶清一招击空突然整个身躯像一尾跃出水面的鱼一般弹转之间掠空而过铁锤直往轿子横扫过去! 在这同时那十六、八名跟在陶清身边的人兵器都往那在前面抬轿的两人刺去! 这下变起然敢情陶清挥划的两记拳风便是“动”的暗号。 轿子碎了。 铁锤威力可怖。 人在轿毁前的一刹已经“飘”了出来。 人到了轿后。 轿后是廖六独撑。 刘独峰足尖在廖六肩膊上轻轻一点已拔出了他背负那柄湛蓝色的古剑。 陶清迫到轿后的时候他已“闪”到了轿前。 陶清再挺着大铁锤赶到轿前的时候在轿前动攻击的十七名汉子全被点倒就倒在烂泥碎陶上呻吟挣扎。 要用剑伤人不难但要用剑锋制人而不伤人就极不易。 何况是十七八人。 而这十七、八人却是陶清一手调训的子弟! “三尸九命”马光明当日统领黑箭骑兵名动朝野现在他虽然变成了小镇长陶清但他一直自信他这些弟子足可以抵挡得住一支军队。 然而这支“军队”在刘独峰手下却不堪一击。 这时戚少商和息大娘已不见。 早在攻击甫动之际他已留下两名亲信带走戚少商和息大娘。 刘独峰正站在蓝三和周四的房膊上横剑看着他神态十分据傲。 他只说了一名:“我这次的任务不是来抓拿你你滚罢!” 陶清大吼一声挥锤猛砸! 他已拼出了性子! 高鸡血、韦鸭毛所托重任他决不能负! 就算不敌也要一拼! 他挥锤而上蓝光一闪。 他只觉手中一轻。 铁锤只剩下了锥柄。 锤头已被削去。 陶清呆立当堂。 他已明白这不是敌与不敌的问题而是自己在刘独峰面前跟十三年前一样不堪一击。 刘独峰把剑一抛直插回廖六背后的剑鞘里。 刘独峰看着被砸碎了的轿子拍拍张五和廖六道:“只好……” 廖六和张五会意。 多少年来的服侍已使他们完全明了主人的个性和意思。 ——戚少商和息大娘是志在必得的! 轿子既然烂碎了地方又脏得不像话要追那两个逃犯便由他们背负着刘独峰去追。 ——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追拿息大娘和戚少商! 因为主人有洁癖张五等人也养成好干净的习性进入这污糟龌龊之地他们内心也极不愿意但主子尚且不避恶臭旨在捉人他们自然也没二话说。 张五、廖六各扛刘独峰一腿足便奔蓝三也紧蹑而上。 他们都矢志为云大报仇。 猪栏旁只剩下兀自呆立着的陶清怔怔的望着手中半截铁锤。 第三十八章 巨人细刀 陶清乍然出手戚少商和息大娘想出手相助便有两人上来拉住他们就走。 一个说:“你们快走敌人的目标是你们两人。” 一个道:“你们走了陶爷便能应付这里的局面。” 戚少商和息大娘知道两人说得有理。 他们往烂地直闯身上沾了不少泥泞污物但只一味夺路而逃一路上加入了四五人接应。 戚少商一面逃心中一面感慨:他日如能得志复仇这些在患难中冒死相救的朋友一定要报答他们。 天色愈来愈是暗沉阳光已躲在云层里。 转到了一处是一个粪池和宰猪牛场突然间走在前面的两人仆倒了下去。 戚少商一看住足那两名陶陶镇上的汉子已中了暗器眼看不活了。 屠宰场内跃出两人只听一人喝道:“姓戚的、姓息的、你们逃不了啦!”正是李二和周四。 戚少商怒道:“你们要拿的是我怎么伤害无辜!” 周四道:“他们助纣为虐为虎作怅本就该死!” 息大娘忽然笑道:“很好我杀了你们的老大也不在乎多杀两个!”话未说完人已如矢般射了出去与李二、周四交起手来。 这时池塘畔闪出十一、二人挥刀向李二、周四攻来。 李二独力应付这群人的攻击周四则与息大娘苦战。 戚少商一步逼近周四叱道:“滚开!”一掌劈去周四生性强悍刀势一划向戚少商的五指削去戚少商痛失一臂见对方来招如此歹毒踹起一脚踢飞了周四手中的刀。 周四大吼一声和身向戚少商扑来。 突然之间三道白光一齐没入周四的背脊、腰胁与小腹中。 这时只听一声怒啸。 怒啸自刘独峰。 张五和廖六正背着刘独峰赶到。 周四全身扭曲哀嘶了半声叭地倒在泥地上断了气。 戚少商心中一寒只见刘独峰的双眼出一种极为忿怒的厉芒衣袂无风自动。 ——云大和周四的死都是自己直接或间接所致这个梁子可结深了。 那三道白光嗖地又分三个方向自周四体内收回。 回到三个人手里。 三人深笠遮脸但虎背熊腰看得出来是精悍汉子。 那三点“白光”被三条几近无形的银丝索系着击中周四之后又落回三条汉子的手中。 那三个深笠遮脸的人自然就是原来在镇口向息大娘讨赔款的那三名制陶汉。 刘独峰长吸一口气似要把怒火压制下来只听廖六悲声道:“爷他们杀了四哥——” 蓝三更不打话像怒虎一般冲去。 刘独峰叱道:“不得妄动!” 蓝三陡然停住。 息大娘与李二也住了手。 刘独峰涩声道:“好赫连公子的人也来了钓诗、钩月、金风你们又何必遮遮掩掩?” 三条汉子一齐反手打掉自己头上的深笠露出三张精悍、坚忍。硬朗的脸孔来。 第一人抱拳道:“在下张钓诗。” 第二人拱手道:“在下沈钩月。” 第三人一揖道:“在下孟金风。” 这三个铁打般的汉子却有甚为风雅的名字。 只听张钓诗道:“‘花问三杰’拜见刘大人。” 沈钩月道:“杀刘大人手下的是我们三兄弟拜见刘捕神的也是我们三人。” 孟金风总结道:“所以我们所作所为都跟赫连公子无关。” 刘独峰是老江湖当然明白他们三人的意思。 赫连春水是小侯爷有一定的权势名位“花间三杰”出手救助戚少商与息大娘肯定是赫连春水指使但三人把赫连春水的名义扯开用意至昭不想他们的主子跟自己在朝廷上有正面的冲突。 也就是说这三人是要照武林规矩行事也并非依国家规法而为。 刘独峰虽然养尊处优但也历过大风大浪近年来在傅丞相与诸葛先生之间周旋更加如履薄冰追捕戚少商一事如果要不是圣上下旨他本身也想藉此追查挚友李玄衣的死因便决不会接下这桩棘手的案子。 “花间三杰”的意思他当然清楚。 他也不想多树强仇。 所以他点头道:“好这是我和你们三人之间的恩怨你们杀了周四理应偿命。” 息大娘忽道:“你的手下一出手就杀了两个乡民这又算什么?难道那就不是人命吗?” 李二气呼呼地道:“他们助朝廷钦犯逃亡本就该杀。” 息大娘冷笑道:“哦难怪了你们高兴杀人就杀人我看跟强盗也没什么分别。” 李二怒叱:“你——” 刘独峰沉声道:“李二刚才用‘一九神泥’杀死这两人你有没有出手?” 李二伸手一翻亮出一簇金色箭头蹑懦地道:“属下是有意出手但还没有下手——” 沈钩月道:“他说的倒是实话。” 张钓诗道:“他是还没有出手。” 孟金风道:“出手的人已经死了。” 刘独峰道:“好既然如此周四贸然杀了两人他被你们所杀但他是执行公事逮捕钦犯这两人是助要犯逃亡罪有应得算是扯平——” 李二不服抗声道:“爷——” 刘独峰不理睬他:“我不追究这件事。” 花间三杰脸上全现出了喜容毕竟对付刘独峰这等大敌能免则免最好不过。 刘独峰又道:“这是按照江湖规矩办事。不过这姓戚和姓息的两人杀了我一名部下我要拿他们二人归案你们也不许插手!” 花间三杰俱是一怔。 姜是老的辣。 他们奉赫连公子之命而来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保护息大娘与戚少商决不能让人伤他们分毫。他们便是为了要战决以便护走戚、息二人所以一上便下重手杀了周四刘独峰要他们不管此事花间三杰是决计办不到的。 孟金风忽道:“刘大人听说你有位公子叫刘耿很有才干而今在赫连公子的部属任官颇有建树公子很想禀奏圣上策封他的官位不知刘大人有什么意见。” 刘独峰淡淡的道:“我没有意见耿儿做的好自然应该推荐他要是干的不好丢官也是应当我素不大喜犬子仗赖他人的情面而升官财。” 张钓诗把大姆指一伸道:“好!刘捕神果然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分明!不过刘捕神一直想收集的先帝的黄纩及汉文史的簪白笔公子早为捕神悉心遍觅并有相赠捕神之意……” 刘独峰打断道:“我虽喜好古玩名器但此际是抓人就法这些雅兴待返京城再谈。玩物丧志余不为也。” 沈钩月上前一步道:“刘大人记得水月楼的绝代梦梦姑娘么?” 刘独峰德高望重但在京城空暇之余也附庸风雅到处留情他在京城看上一位名女子色艺双全名为梦梦刘独峰对她倒是痴情一片但梦梦姑娘终守身如玉对这位名动朝野的老捕头倒不怎么看得上眼。 刘独峰神色不变道:“怎么?” 沈钩月启齿笑道:“公子一直想成全这桩人间美事不知刘大人可有没有意思?” 刘独峰忽道:“你的牙齿很白。” 沈钩月倒没料有这一句怔了一怔刘独峰这才悠悠的道:“要真是人间美事就不必要人撮合早就水到渠成风吹花开了。公子的美意。代我谢了罢。” 然后他一字一句的道:“我要抓拿这两人除此无他谁也不能来干涉插手。” 钓诗、钩月、金风三人互望一眼道:“要是有人硬要插手呢?” 刘独峰决然道:“既然这儿都是江湖人这是江湖事我便入乡随俗用江湖上的方法来处理谁强谁作主有人插手杀了便是。” 隐隐雷鸣天色愈来愈阴黯。 花间三杰都长叹了一口气。 张钓诗道:“刘大人其实谁也不想与你为敌。” 刘独峰平静地道:“我知道。” 孟金风道:“要与你为敌胜算太少了。” 刘独峰高高在上做然道:“当然。” 沈钩月叹道:“可惜我们别无选择。” 话一说完在背后的蓝三出一声惊呼。 刘独峰猛回便看见了陶清的钢刀已抵住了蓝三的背心。陶陶镇本就有很多捷径暗道而陶清是对陶陶镇最熟悉的人。 就在刘独峰回头的刹那花间三杰也同时动了攻击。 他们三个人一齐扬手就奇迹般地平空诞生了三朵花。 白花。 花开美丽。 在炫人的灿丽中却是惊人的杀机! 两朵白花分别攻向张五和廖六一朵“开”向刘独峰。 他们认准:要对付刘独峰唯一的办法是先击倒扛着他的两人剪除他的手下让他在极端不利的环境下孤军作战。 人岂非亦往往如此:支撑自己的基础一倒再厉害的人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对敌决不能仁慈。 对敌人大仁慈往往就等于对自己残酷。 刘独峰脸向后转但双手一沉已交叉拔起张五和廖六背上的双剑。 这一白一黑的剑光疾沉挑起两朵“白花”被反挑回射疾向沈钩月、张钓诗罩去! 然后他才以一个急促的大仰身双剑一交叮的一响双剑交叉夹住一枚“白花”。 那是一柄花瓣型的刀。 刀柄有细链。 链在孟金风的手里。 刘独峰双剑一剪链丝居然未断。 孟金风双手一拧藉力一扯人如夜隼急纵而上! 他飞越过刘独峰的头顶细链己反缠住他的脖子。 同时间张钓诗和沈钩月已卸开“花刀”一左一右飞纵而上人在半空飞刀破空射向刘独峰! 这电光火石间张五和廖六手里忽然各掣出一柄匕直刺孟金风腹间! 孟金风虽然可以以银链缠住刘独峰但却势必被张五和廖六二人开了膛! 忽然铮铮二响张五和廖六手里的匕被打落。 震落张五和廖六双匕的正是刘独峰的黑白双剑。 他不能让孟金风死! 就在他垂剑击落张、廖二人双匕他的脖肩已被银链缠住同一刹那间张钓诗、沈钩月的双刀已然射到! 更可怕的是陶清已疾射封了蓝三的穴道挥舞钢刀疾掠而至一刀就向刘独峰的背后劈去。 他半空飞掠的身子沾了不少雨珠。 雨已密集地落下。 他这刀是全力施为。 他们决意不能让刘独峰活着。 只要刘独峰能够作出反击他们知道谁都没有机会活着回去。 江湖上的规矩本来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死总比我亡的好! 这时分刘独峰身上已被银丝链所缠。 他的双剑正往下击击飞了他两名部下的双刃。 陶清的钢刀到了他的背后。 张钓诗、沈钩月的花刀已“开”到了他的胸膛! 雨正在下着一向衣不沾尘的刘独峰鬓尽湿似已睁不开眼来。 便在这时轰隆一声电光耀空刹那间天地一片苍白。 陶清倒飞了出去! 他的身上冒起了一道血泉。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畏惧就连在当年被关在牢里问斩他都不会有这种恐惧。 他也不是怕受伤。他在当将军之前纵横江湖什么伤未曾受过?只是从未有过一次像这一回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受伤伤得如何连敌人是怎么伤自己的也完全不知。 像电光一样一亮间便生了根本无法抵御。 这使得他接近崩溃丧失斗志。 其他三人感觉大同小异。 孟金风本掠到刘独峰的身后忽然被一股大力一甩呼地倒飞而行变成反在刘独峰前面。 他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一股尖锐的痛楚。 同时他现了自己两名结拜兄弟踉跄而退。 张钓诗捂胸沈钩月抚臂。 本来他们四人已占尽上风但在这电殛般的刹那局面递变四人俱伤。 对方仍手持双剑在雨中像看着他们也像也没把谁放在眼里。 所不同的也许只有一点。 刘独峰已经不是站在张五和廖六的肩上。 他已下来。 他站在地上。 他立在雨中。 他双剑交叉站在泥泞地上、滂沱大雨中。 第三十九章 杀人的雨夜 交手仅一回合。 张钓诗、沈钩月、孟金风、陶清四大高手全力以赴但一伤四人皆伤。 刘独峰双脚终于沾地。 这一回合间的凶险可想而知。 刘独峰也衣衫尽湿看他的样子亦有些狼狈。他立在牛棚前张五廖六在他左右。 交手虽只有一招但四人俱已明白。 纵尽四人之力仍决非刘独峰之敌。 所以他们四人迅站在一起成横“一”字四个人拦在戚少商和息红泪面前。 陶清大喝了一声:“走!” 他这一声大喝是针对戚少商和息大娘所的。 他们不管是奉高鸡血之命还是遵赫连春水之令都誓必要完成任务。 纵死无愧。 这一种人在世上已愈来愈少但在一些绝世人物、当代豪雄的身畔仍然可以见到一些。 这四人显然就是这种蹿厉取死之士。 这一种人俗称为“死士”。 一个人可以为你不借生死不顾一切不管是不是人材这种高情高义总是可贵的。 陶清叱了一声“走”刘独峰的双剑已左右平举胸襟大开。 他要出手了。 他已让戚少商、息大娘逃了一次决不想让他们逃第二次。 因为他曾经答应过对方只要能在他手下逃三次他便不再追捕。 他已觉追捕这两人有着前所未有平生遇的麻烦。 他已不想再有大多的麻烦。 他站在泥泞中脚下湿漉漉、滑腻腻的衣衫也全部湿了——他不想再“湿”下去。 只要戚少商和息大娘一逃他立即就飞身追去要是那些人阻挡他杀了四人再说。 可是戚少商和息大娘不逃。 他们反而加了进来一左一右跟“花间三杰”和陶清联成一线。 他们本就是同一条阵线的人。 戚少商和息大娘也明白:这是他们逃亡的好机会。 他们知道这四条汉子一定拼力死守。 他们更清楚四人拼力死守的后果就是:死。 他们也是人也有热血。 逃亡、苦困、危难、挫伤和惨败并不因而使他们的热血冷却。 就算这热血被世界的冷漠所淡化但也被这四人的热血重新沸腾。 六个受伤的人。 六种激烈的斗志。 六个人六件兵器一条心向着刘独峰。 刘独峰一生抓过上干个人从来不曾遇过这样一种燃烧不畏的斗志。 他的双剑合拢。 左右合一。 成为一剑。 张五和廖六似乎有些害怕张五悄声说了一声:“爷。”廖六指指自己的肩膊低声道:“您请。” 就在这时战斗骤然生。 戚少商等六人还未动。 引这场剧战的是牛棚的篷顶遽然倒塌。 雨下得很大茅顶上积了不少水茅篷一倒水柱和枯叶脏物全压向刘独峰。 刘独峰站得比较接近牛棚为的便是可以遮挡部分风雨。 ——如果风雨迎面吹袭对作战会造成一定的障碍。 刘独峰是高手中的高手在作战之际对一切天时地利自然都相当留意。 但他没有留意到棚顶上会有人。 不仅有人而且有六个人。 茅顶三个在棚里也有三个! 六个人一起随棚塌水倾之际分三个方向攻向刘独峰和张五、廖六。 雨花四溅。 而这些雨花绝不是干净的雨水还夹杂着许多肮脏的东西。 刘独峰一面疾退一面出剑。 他迎面而来的是一支红缨枪。 枪花红缨如血。 枪尖在闪电中精亮。 这一枪之力远胜刚才四大高手全力合击之十倍! 刘独峰一声大喝。 他一剑就削去了枪尖。 枪尖只剩下了一截但枪势未减仍直刺而至! 白光一闪宛似电殛。 刘独峰在疾退中又削断了那一截枪尖。 枪头只剩下斜削的铁杆但枪劲不但未减反而更疾! 枪杆始终离刘独峰胸际不过半寸! 黑芒一闪竟比白光还厉! 黑芒来自刘独峰的左手黑剑。 枪杆又被斩去一截。 但枪杆仍朝向刘独峰。 刘独峰双剑一交枪杆再断! 枪杆只剩半尺不到! 但握枪杆的手仍坚定无比。 枪杆仍丝毫不变! 胸膛! 刘独峰的胸膛! 仿佛刺不中刘独峰的胸膛这一招决不收回! 白剑再度刺出! 这次剑势并非斜削而是直刺。 剑直戳入杆心枪杆裂而为二。 枪杆已毁持枪杆的手疾易为指中指一屈直敲刘独峰胸膛! 刘独峰的胸膛忽然多了一样事物。 黑剑的剑锷。 手指就击在剑锷上。 “拍”的一声中指力叩剑锷。 “哇”地一声刘独峰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同时间来人飞起一脚踢掉刘独峰手中的白剑。脏水四溅喷到刘独峰脸上和血雨混在一起。 刘独峰左手脱剑但时腕一震五指已抓住来人中指。 来人一上来就全力抢攻中指未及收回只听他大叫一声:“斩!” 一道刀光如电光疾闪而下! 比电还厉! 比电还烈! 比电还迅疾! 出刀的是一名巨人。 赤棵上身、怒目、贲鼻、身上肌肉像一块块的铅铁头却十分浓密。 他抱刀而立怒目而视。 刀身窄而细长、像为女子所用。 可是那一刀之可比电魂那一刀之厉可比电魄。 他一刀既出立即收回不再出刀。 那一切是他平生功力所聚他一刀之前曾戒斋、浴沐、上香、默祷一刀出元气大伤半响不得复原。 那一刀之威的确夺了众人的心魄。 可是那一刀所造成的结果是什么呢? “好刀法!”刘独峰喝道。 刀光猝现他全力缩手。 这一刀目的不是在砍他的头而是志在斩他的手。 因为这一刀之力若要想砍他的头那还远所未及。 巨人这一刀聚势已久为的是只砍下他一只手臂。 巨人能有这个机会完全是因为那使红缨枪的人抢攻所致。 刘独峰缩手身退刀光下两只手指断落! 一是刘独峰左手的姆指。 一是来人的中指。 这一刀暗袭布局精微合众人全力之一击却只能使刘独峰吐一口鲜血断一只手指! 刘独峰问:“巨人罗盘古?” 巨人不答。 站在刘独峰对面的人在雨中他的枪断为二左手中指断落雨湿重衣但他依然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使他看来英挺。俊朗而又满不在乎。 没有这人的急枪这一刀根本不能奏效。 但这人还得牺牲掉一只手指。 刘独峰武功之高应变之快仍然乎他的想象。 刘独身的目光从巨人罗盘古身上缓缓地收回来他知道罗盘古还不能算是他的敌人。 但眼前这人却是! 不仅是敌人而且是大敌! 刘独峰一字一顿地道:“他既然是巨人细刀罗盘古你当然便是他的主人赫连春水了?” 息大娘乍见此人喜动颜色叫道:“你来了。” 赫连春水平静地看了她身旁的戚少商一眼却没有去瞧她道:“我来了。” 息大娘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赫连春水道:“我说过你有难时我会来的我便一定会来。” 息大娘道:“过去的事你还记得。” 赫连春水道:“那一点一滴都在心头我是不会忘记的。” 这时那棚顶落下的三名快刀手已经制住了张五和廖六。 刘独峰这时忽道:“赫连。” 赫连春水道:“刘捕头。” 刘独峰道:“你当然是因为救助朋友才来冒这趟混水可是这人是皇上下旨要拿的我是一定要执行的你若沾上身纵有你家的几位长辈出面也照不住的你断一指我也断一指两无相欠你带你那十个手下离开去我不会再追究此事。” 赫连春水说道:“刘捕神家父跟您相交二十年论辈份我是您的侄儿……” 刘独峰道:“是儿子也没有用。” 赫连春水微笑徐徐拔剑。剑在腰畔剑鞘翡翠镶边金嵌银环。“好那我就不多言了。” 刘独峰叹道:“其实你又何必——” 赫连春水向息大娘望了一眼只望一眼立即又专心诚意拔剑横胸道:“余无悔。” 刘独峰道:“你既不悔我也不再相劝。好。结束了。” 赫连春水一怔道:“什么结束了?” 刘独峰道:“我已断了一指只有一只手能握剑你们有廿五人我的手下不是不在这儿就是被你们所制或已横死在这里我已别无选择。” 他顿了一顿道:“我的‘留情’已经结束谁再阻止我拿下此入我就要杀人。” 他说话时雨下得一线线利刀似的打在众人的身上可是没有人听见雨声只听到他一人在说话。 戚少商当然明白刘独峰的意思。 刘独峰要全力出手了。 他站上前去不是为了逞能而是觉得这本是他的事不该有人为他而牺牲。 赫连春水忽道:“戚兄。” 戚少商闻说过赫连春水在自己和息大娘分手后追息大娘最力的人。这人少年得志向来养士习艺在王孙公子当中是一名令人刮目相看有雄图壮举的年青人物。“公子这件事在下心领了刘捕神是冲着我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公子与我素昧平生帮人帮到这个地步已情至义尽了公于请由在下自决罢。” 赫连春水冷峻地一笑:“如果我是你我就闭咀。这件事现在不仅是你挑上了息大娘也沾上了大娘惹上的事便是我的事我是非管不可的。” 他冷冷地道:“你现在最后做的是:带大娘走远远地走开去这样我们或许会少流一些血少死一些人少开一些杀孽。” 刘独峰道:“到了这个地步看来血是免不了要流的人是少不免要死的可是谁也逃不掉。” 息大娘道:“我们为什么要逃?” 赫连春水怜惜地望向息大娘息大娘道:“我们何不合力把他杀了!” 刘独峰大笑道:“好你们来杀我吧。” 戚少商道:“刘独峰我一向都敬你是个执法公正的名捕现在非要一决生死不可那是为势所迫你怪不得我。” 刘独峰道:“我们活在这世上又有谁能作得了主?我连对我的剑都作不了主!你杀得了我我便怨不得你怕只怕在我剑下你们这儿没有人能活得了!” 这时高鸡血麾下的陶清和十九名弟子还有赫连春水与巨人罗盘古花间三杰与三名快刀手全围拢了过来在滂沱大雨中重重包围住刘独峰。 刘独峰一个人一柄剑受伤的手斜插襟内神色凛然不惧。 第四十章 鸡血鸭毛 天色已黑。 电闪连连雷鸣不已。 雨如银网密集地上溅起千万朵水花。 攻势就要动。 戚少商忽然闪身过去在息大娘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甚至在大雨中各人五官都像被浆糊粘住了一般模糊可是息大娘的震讶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刘独峰没有法子知道他说了一句什么。 他叱道:“谁先动手我就杀谁!”他向来只抓人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会任意杀人可是今晚这种局面已由不得他选择。仿佛他这样说明在先杀了人也会心安理得一些。 他这句话一出口便有人抢先动了攻势! 罗盘古! 罗盘古是赫连春水一名忠心耿耿的奴仆。 他也是赫连春水身边的一员猛将! 刘独峰一向养尊处优太久不涉江湖虽然很能够熟练地掌握上层高官的勾心斗角但对武林中好汉的烈性和刚耿了解得并不透彻。 他那一句话起不了阻吓作用反而激起了罗盘古的豪勇。 巨人! 细刀! 风雨! 电光一闪一缕黑色的异芒细刀破映雨光而入截断了罗盘古的一切攻势! 不过在同时间过二十件武器同时攻向刘独峰! 刘独峰不退俯身冲入刀光剑影中又自敌方阵营中闪出。 他肩膊上一记深创血水很快的被大雨冲去他脚下的水畦深褐了一大片。 三名壮丁一名快刀手踣地他们没有痛苦在倒地之前已失去了生命。 罗盘古幌摇了一阵喉头出格格一响也仰天而倒刀落在烂地上。 一个照面间刘独峰连杀五人。 刘独峰的手也有点抖这十多年来他很少像今晚这样大开杀戒! 他很想要求停止可是第二轮攻杀又已展开! 今晚仿佛是个杀人的雨夜! 孟金风死。 五名壮丁和一名快刀手也在刹时间失去了生命。 刘独峰掌中的黑剑被击落。 可是他疾退之时李二递上了一柄青色的剑。 刘独峰接剑的时候赫连春水长空飞刺刘独峰。 刘独峰以剑破剑击退赫连春水同一时间李二已被张钓诗、沈钩月和陶清所杀。 刘独峰回援剑若青龙陶清人头落地但李二也已断了气。 这是交手的第二个回合! 雨声犹如七万只怪畦在呜响雷声如天庭的阶前滚过铜鼓他们在等待第三度攻击! 第三个回合又是怎样一个局面? 又是谁死?谁生?谁在流血? 剩下的四名壮丁一见陶清被杀都红了眼这一轮冲杀便是由他们开始的。 刘独峰怒叱道:“送死!” 青剑在密雨中像一头破空飞去的游龙。 青光闪耀着血影。 三名壮丁被杀余下一人战志已完全崩溃掩脸跪在水畦之中。 又一名快刀手哀号倒在血泊中。 赫连春水掌中剑折。 他疾喝道:“退!”不去攻击刘独峰反而剑锷直刺穴道受制的张五! 刘独峰闪身架过一剑还攻一剑赫连春水闪过正欲还击忽然胸膛一热如遭电光劈中。 刘独峰那一有形的剑虽被他剑鞘架住但那无形的剑意仍在他百般防备里刺中了他。 赫连春水中剑但全身立即急遽后缩。剑意伤了胸膛并未刺人心脏。 刘独峰追袭翡翠剑鞘已套入他的剑上! 刘独峰吐气扬声剑鞘震成千百碎片与青色剑芒在雨中化成一蓬极好看的烟花。 却在这刹间刘独峰突然想起:戚少商和戚大娘呢?!除了第一轮攻击之外怎么不曾见他们出手?! 他怔了一怔就在这时赫连春水等已飞乌投林燕子三抄水闪电惊虹投入密雨的暗处。 只有沈钩月在临去前一刀砍去了穴道被制的蓝三的头颅! 刘独峰大怒飞脚一踢地上那柄细小利刀破雨网直射贯入沈钩月背胸! 沈钩月惨呼而倒刘独峰持剑四顾:戚少商和息大娘呢?一时也无心去追那赫连春水、张钓诗和剩下的三名快刀手。 只胜下一名壮了跪在血雨中怔怔呆。 刘独峰长叹一声仰雨中道:“戚少商啊戚少商却还是给你再跑了一次!” 战斗伊始戚少商已经在跑了他见各人之战志没想到戚少商和息大娘竟会不战而退! 他说过若第三次拿不住戚少商便不再追缉他而今已经给他逃了两次。 刘独峰惨笑望望掌中的青锋剑把另一只手自襟里掏出来四指沾满了鲜血一下子便教大雨冲去。雨滴打在伤口上他只觉一阵痛人心肺喃喃地道:“或许我是看错你了……” 他始终没想到戚少商会临阵而逃;否则他未必截他们不住。 刘独峰过去解开了张五和廖六的穴道。 他们本是六人一道儿来而今云大死在息大娘剑下周四被花间三杰所杀李二和蓝三也丧命在这一场格斗里这在刘独峰一生的战役里极少遭逢过如此惨重的折损! 而在刚才舍死忘生的一战里哪里还有什么高手的气派、宗师的风度只不过是为免自己被杀所以杀人。 杀了这么多可能是无辜至少是还不该死的人! 在刚才的格斗里他要不伤人只使对方重创而失去战志那也不难做到;可是他若要剑下留情就会增加自己的困难和危险他便宁愿杀人。 是什么令他如此心狠手辣呢? 也许是因为这雨吧!这场鬼雨!刘独峰心中恨:这身龌龊和肮脏的环境造成他战决的立意因而不惜杀人。 可是因为怕脏就可以杀人吗? 他心里极端难过看着怔的壮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廖六为他披衣系剑抹去泥污张五则为他包扎伤口。 张五和廖六的心情也都难过沉重。 刘独峰忽向张五道:“你留在这儿好好埋葬他们。”旋向廖六道:“你跟我去。” 廖六凛然道:“是。” 张五抗声道:“爷让我也去我要手刃那罪魁祸戚少商!” 刘独峰道:“你身上有伤。你的三位兄长尸不能任由在这儿搁着。要是我们没有回来回去京城不要再来。” 张五悲声道:“爷——这么多年来我们几时分开过求你收回成命我们一起埋葬三位哥哥才一起上路爷……” 刘独峰长叹道:“也罢。反正他们是逃不掉的。”在雨中负手俯这时候的他已完全无视于这地方的恶臭污秽。他一生追捕不少大恶元凶但从未如此沉重沮丧过仿佛追捕者和被迫捕者在这天网恢恢的迷雨里全是被网在同一个噩运中的可怜人。 战斗前戚少商在息大娘耳畔说的话是: “战斗一起你我即走!” 这很不像戚少商的个性! 更不似戚少商口中说出来的话! 然而却是戚少商亲口说的。 息大娘为之愕然。 战局一起便十分剧烈。 每个人都是拼命不是拼掉自己的命便是去拼掉别人的命。 戚少商和息大娘出了第一次攻击后却拉着息大娘就跑。 在这混乱而阴黯的场面里而互相厮杀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连刘独峰都不会留意戚少商会在黑暗泥泞中退却。 他们一直奔出了好远到了一个三岔路口息大娘忽甩开戚少商的手道:“我来引路。” 他们并肩疾奔两人都没有说话这时雨渐渐小了。 隐约可以瞧见远处有一簇灯火。 有人类群居之处总会有灯光。 人总爱光明不喜欢黑暗。 只惜黑暗是无所不在的人们只能在一起尽可能多点一两盏灯来撑起这一角微明。 息大娘心头也有一片阴霾。 戚少商伸手去拉她的手这一拉竟没拉着只听息大娘悠悠地道:“他们不知道怎样了……” 戚少商也感觉出来了道:“你是不是在对我生气?” 息大娘看了看天色。月亮像刚给水淹肿了脸庞自浮云里缓缓踱了出来。“刘独峰的剑在这当儿恐怕不会饶人性命。” 戚少商用手轻轻搭在息大娘肩上:“大娘我……” 息大娘微微一挣戚少商立即缩了手。 息大娘也觉察到自己这样做也太明显了一些于是道:“我是在担心他们的安危。” 戚少商道:“我知道。”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是在生气我临阵脱逃这是懦夫行为!” 息大娘微一抬目迅地看了戚少商一下心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心意但又被他的脸上浓烈的沮丧之色震住上前一步拉他的手道“我知道你这样做是逼不得已刘独峰的武功太高我们从二十五人联手一击也决非其敌。不过既然只有早死或迟死那又何必要逃。” 戚少商脸上的沮丧之色转为痛苦的神情。 息大娘上前看他的断臂关切地问:“伤口痛吗?”又问:“很痛吧?” 戚少商立即摇头。 息大娘道:“刚才的局面你留在那儿也没有用一齐出手只有在送性命……不过想到他们一群朋友还有多年旧交为我们拼命我实在……实在不想走要死就一起死死得也痛快些!” 戚少商道:“他们不是为我死的!” 息大娘不明他所指。 戚少商道:“他们不认识我可是高鸡血、赫连公子他们却认识你他们是因你的情面才来救我。” 息大娘惴然道:“他们是答应我一定要救你……” 戚少商道:“他们是为你效死。” 息大娘说道:“但我却为你不计生死。” “我知道。”戚少商语气忽然又柔和了起来道:“大娘我们共历生死共渡患难难道我会连这点都不明白么?” “可是你不高兴?”息大娘问。 “你也不开心;”戚少商道:“这些人因为你的事才来的结果我们临阵而逃他因维护我们而死战。” “我们留在那儿又会有什么用?”戚少商的声音激动了起来“我们一定不是刘独峰的敌手然后被杀的杀了被抓的抓了有谁来报仇?” “打从连云寨遇劫开始因为我的事情牵连了不少人霹雳堂雷门、碎云渊毁诺城而今是老人家那一帮还有赫连王府一个又一个一群又一群毁家的毁家灭门的灭门;”戚少商痛苦地道:“他们为了护我这个早该死的究竟牺牲了多少人还要牺牲多少人?!如果我死了或者被逮回京城谁来为这些牺牲者报仇?!我怎么对得他住?!” “我的死生已不重要我想通了;”戚少商挥拳痛恨地道:“再死多些人我也要活下去活下去替他们报仇!” “这仇是决不能不报的!” “为了报仇”他握着息大娘的手道:“除了你我可以牺牲一切不顾廉耻的活下去!” “活下去是为了要报仇!” 戚少商道:“所以刚才我不择手段与其大家一齐命丧在刘独峰剑下不如逃生而且刘独峰目的在我我一旦逃走他或许便无心恋战所以我逃。” “我不管了顾惜朝、黄金麟、文张、鲜于仇、冷呼儿、李福、李慧、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还有这个刘独峰有朝一日千刀万剐我一个也不放!” 逃亡了那么久戚少商仍未逃出噩运心中有一股前所未有豪杰式的怨毒。 “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意。”息大娘微喟道“一直都是我劝你逃走的唯有逃得性命一切才有机会……可是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个英雄而今真的见你临阵逃亡心中不知怎的竟……唉这确是我的不该了!” “不是的大娘;”戚少商深情的注视息红泪道:“你一直希望我强希望我好我如今这样子……你也难过。” 戚少商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仰天道:“只是我要报仇所以我会为达到目的不惜厚颜独活为了完成这个心愿我不但要活下去还要愉快的活下去让极不愿意我活下去的人生气、怒、失去冷静……哈哈哈……” 息大娘有些惶惑地道:“你变了……”想伸手去触摸戚少商的唇却又不敢。 “我其实没变。”戚少商道:“我只是要用最有效的办法来打击敌人要让敌人活得不痛快不惬意!他们要我受尽苦楚我偏要活得快快乐乐!” “我刚才那样对你你不要记在心里才好。” “大娘。”戚少商一呼唤这个名字语气就转为动人肝肠的柔情。 “那些人我请动他们来帮忙虽则他们大部分都是有所求的可是他们有些也对我真的好……”息大娘委婉的道:“他们有的人很喜欢我江湖中人相孺以沫他们纵有所求也并不过分。” “我知道他们对你的心意大娘;”戚少商道:“我见穆四弟的神色就已明白了七八分。这段日子我一直不在你身边你当然应该有你的朋友知交。” “我就知道你满脑子胡猜着人家的心意;”息大娘白了他一眼宛然笑道:“我可没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不像你”她一只手指几乎要捺到他的鼻尖上去“在外尽是风流韵事也不见得那些女子为你安危出头伸手!” 戚少商赶快移转了话题:“说来穆老四不知有没逃得出来?” 他当然不知道穆鸠平因救雷卷已死在文张和舒自绣的手上。而且沈边儿和秦晚晴为了掩护雷卷及唐晚词双双被活生生的烧死。在这个生死存亡临大变的处事中雷卷竟和戚少商都是采取了同样的态度: 先求活下去! 再图复仇! 两人的做法不谋而合。 难道英雄与袅雄在临危落难之际的应对之法都是这般不顾一切、不择手段?难道当这些人要活下去都必须要旁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四十一章 尤知味的滋味 “我要活下去。” “我要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还要活得很好。” “活下去才能够报仇。” 这是此刻戚少商的想法。 人是会变的。但大部分的人都以为自己不会变。其实是应该要变的当变即变的只不过有些人是潜移默化的变有些人是彻头彻面的变有些人是外形变有些人在内心变有些人小事变易大节不变有些人却毫无原则只有性情不变。 成长是一种变。 成熟也是一种变。 患难和享乐永远是变的源头很少人能在受尽煎熬苦难和享有荣华富贵之后能够全然不变的。 变也没什么不好变有时候是必须的。 人是依靠适时而变才能活下去的一如夏天摇扇、冬天加衣一般自然。 “他们为了我送死我应该跟他们在一起。”这是息大娘现刻的想法。 她想到雨中搏斗的一群人就热血贲腾。 她明知戚少商和自己应该逃离可是她毕竟是个丽烈的江湖女子有些人比谁都知道生命的可贵比谁都了解逃生的方法但他们在重要关头抛头颅、洒热血将性命作泰山似鸿毛的一掷决无丝毫珍惜。 这究竟是聪明人还是笨人? 也许这并不重要。江湖上、武林中、历史里、可歌可泣的事件往往都是这些人的热血写成的。 戚少商那样一问息大娘同时也想起了秦晚晴和唐晚词以及毁诺成中那一干姊妹戚少商也想起了雷卷、沈边儿和一众连云寨的兄弟。 可是想起了又能怎样?他们仍在逃亡。 逃了那么久那么远仍未逃出生天。 “到思恩镇去。”息大娘心里虽然难过但是她可以肯定一点: 因为临阵脱逃他们已争取了时机。 争取了与刘独峰拉远距离的时机。 如果善于把握这个时机甚至可以甩掉刘独峰的追踪。 既然已经有人为这一点作出牺牲他们就不该平白浪费这个重要的时机。 “思恩镇?”对戚少商而言思恩镇只是一个市集中心商人聚集买卖皮货的地方以及屠宰场所。 “对思恩镇。” “为什么要到思恩镇。” “因为我们约定高鸡血等人在思恩镇接应赫连春水也会到思恩镇会集。” “我跟高鸡血、尤知味、赫连春水他们以前也曾合作过一齐对抗过强敌;”息大娘补充道:“我们进退之间都有一定的默契。” “可惜我们从来没有应付过像刘独峰这样正义、强悍、坚忍而武功高不可测的敌手!” 于是他俩到了思恩镇。 一入思恩镇他们便听到那种很特殊的犬鸣声。 息大娘当然明白这犬鸣声的意思。 她往犬鸣处走去。 最后来到了“安顺栈”。 犬吠声骤然而止。 息大娘与戚少商互望了一眼。 息大娘点了点头。 戚少商遂举起了手叩响了门叫道:“店家店家。” 开门了。 一个胖子、一个老者、一个年轻人站在店门。 年轻人掌着灯灯光映在戚少商和息大娘的脸上。 蓝衫胖子一见到他们就笑眯眯的打量戚少商一眼然后又看了六、七眼再瞪了七、八眼才在脸上挤满了笑容道:“大娘这位就是教赫连小老妖自古多情空遗恨的戚寨主是吗?现在这个模样我是做生意的看准你这桩买卖蚀定了老本。” 息大娘冷凝了脸孔道:“高老板你让不让我们进去?” 高鸡血涎着笑脸道:“让又怎样?不让又怎样?” 息大娘道:“让就少说废话不让咱们立即就走!” 高鸡血慢条斯理的道“我打从老远赶来这儿累死了四匹马磨破了三条裤裆眼巴巴赶到这儿来刚刚才在楼上收拾了三十来个军兵十来名衙差五名高手一位大捕头就是等你来;不让你们进来让谁进来?” “再说”高难血用他那条血红的细长舌头又一敌鼻尖道:“你们要是不进来还能往哪儿跑去?前头据报那姓顾的新贵还有那用黄金买的狗官加上些什么乌鸦、驼背大将军的已直逼而来你们能逃到哪儿去?” “还不止”息大娘道:“后面跟上来的还有当代捕神刘独峰。” 高鸡血忽然笑不出来了。 他突然收起笑容的时候连灯火也为之一黯。 他喃喃地道:“陶清他们……” 息大娘道:“连花间三杰罗盘古也凶多吉少了……” 高鸡血紧接着问:“赫连小妖呢?” 息大娘道:“未知生死……” 高鸡血长叹了一声退了两步微微欠身意即招呼息大娘入内:“我实在不该答允相助你们的!” 他叹了一声又道:“这会使我们‘老头子’一脉全军覆没的!我们原本只是殷实的生意人!” 息大娘并没有立刻进去道:“所以我要先把实情告诉你;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高鸡血回头看了看店里有一处神龛正在上奉看神坛上是一位老婆婆的塑像老婆婆的神态虽然塑得栩栩如生但全不似一般供奉神像的容态倒不似神仙而直如平凡人“迟了迟了。”他摊摊手道:“别忘了我已在家慈名位立过誓。” “这誓约只要我不提你当着没见到我也并不算毁约!”息大娘道:“我现在没有了毁诺城不能给你要的东西你有充份的理由毁约!” 高鸡血笑了笑想了想眯起眼睛道:“我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眼光放长线钓大鱼我的眼光一向不差生意也做得很大。”他指了指息大娘“你还是息大娘”又指了指戚少商“他还是戚少商”顿了顿接着:“只要戚少商、息大娘都还活着谁又知道哪一天又建一座毁诺城起一座连云寨!” 戚少商忽道:“高老板你若能助我他日连云寨重建你就是我寨的供奉——” 高鸡血连忙摇手道:“谢了免了你们大寨讲的是仁义道德、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理所当然我讲的只是钱可不要跟官府朝廷作对也不空谈什么志气理想他日如果还有连云寨有钱可赚的事尽可来找我若无油水可捞光谈侠义我可不干!” 戚少商一时为之气结。 高鸡血又堆起机警的笑脸道:“请进来吧我们就躲在这儿躲得过则是最好否则占着地利跟刘独峰、顾惜朝。黄金鳞他们打一场硬仗又如何!” 戚少商向那老者一拱手道:“阁下想必就是与高老板齐名、一时瑜亮的韦掌柜了?” 韦鸭毛道:“不是瑜亮而是畜牲他鸡我鸭。他会做生意搞阴谋;我会打算盘学人笔迹刻章如此而已。”他指指那小店伙道:“别小看他他就是江湖人称‘冲锋禹全盛。” 禹全盛仍小心翼翼的掌着灯把两人领进来后再返身上好了栓。韦鸭毛道:“今晚这儿上上下下住的全是我们自己人刘独峰他们要是查到这儿来也未必能瞧出跷蹊暂时躲得三五天把伤养好那也是好事。” “是。”戚少商却瞥见高鸡血正向他母亲的灵位上香十分恭诚心中觉得这位“好商”有这份亲念孝心可谓十分难得。 “是了”息大娘忽然记起了什么问:“刚才你们不是说擒住了一批人那是些什么……” 话未说完外面的犬吠声又起凄厉之余竟有些似狼嗥。 高鸡血仍对他母亲灵位叩专心诚意神色不变。 禹全盛脸上微微变色道:“来得好快!” 韦鸭毛银髯微飘疾道:“上楼去!” 禹全盛立即领戚少商与息大娘上楼进入那一间刚才格斗过的房间里。 他们隔着布帘的缝隙在偷窥楼下街上的情形。 来的是什么人? 怎么来得这么快! 来的不止是一个人。 是一队人。 浩浩荡荡的一队军兵。 火光猎猎。 军容肃整。 这一队人马虽历经数场厮杀连日奔波但依然威风有势皆因军纪森严。 这一队人马除了军兵之外还有连云寨的徒众以及神威镖局的高手足有四百余人在火光与马蹄声中进入了思恩镇。 为的是黄金麟。他指挥全军。 全军分三个队次:军队乃由鲜于仇负责镖局高手由高风亮调度连云寨徒众则由游天龙率领。 顾惜朝与冷呼儿则不在其中。 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进入了思恩镇就挨家挨户的搜查。 这一搜的结果他们很快的就现一件事情。 ——李福、李慧兄弟及手下一群差役就在这镇里失踪的。 ——还有“连云三乱”宋乱水霍乱步和冯乱虎还有三十多名高手全不知下落。 这一查的结果很快便勾勒出这些事情或多或少都跟“安顺栈”有关。 大队立刻调到“安顺栈”来重重包围了这个地方。 戚少商知道这次再也逃不了。 他没想到高鸡血。韦鸭毛等人的掩护反而成了瓮中捉鳖。 可是息大娘神色仍然如恒。 因为这时候“咿呀”一声一人开门走了出去迎向箭扣弩张的大军。 却正是蓝衫胖子高鸡血。 高鸡血打开门缓步走出。 黄金麟一见此人也吓了一跳心忖:怎会是此人!忙叱道:“没我下令不许放箭!” 全军一齐喊:“是。”声量齐整有力足可把胆子小的人吓倒当堂。 黄金麟招呼道:“可是高大老板?” 高鸡血遥相拱手笑道:“来的大官可是黄大人?这火花炫眼的我可看不见您的全面!” 黄金麟心中奇道:果真是他!这好钱如命的角色做生意做到朝廷上去了怎么会在此地出现!当即下马笑道:“原来真是高老板!” 高鸡血笑着上前相拥道:“黄大人去年京城一会没想到咱们却在此地会合果真有缘!哈哈哈……” 黄金麟运劲于身防他突袭却不觉高鸡血有何异动心想此人跟朝廷各方大员都有交往与傅宗书也有渊源却不知因何要冒这趟浑水便说:“下官原不知高老板在此居停因公务在身来此勘查。骚扰之处尚祈恕罪则个……” 高鸡血一愕小声道“公务却不知是什么公务?” 黄金麟笑容一敛小声道:“实不相瞒见高兄是自己人我才敢说我这回来是抓拿朝廷钦犯来着的……” 高鸡血即道“朝廷钦犯?戚少商!” 黄金麟没料他竞一语道破呆了一呆道:“你也知道 “当然知道这阵子捉拿戚。息两个叛贼招贴榜文天下不知者几稀矣;”他笑了笑低声道:“何况刑部文大人便是叫我在这儿伏着等戚少商那干逆贼入彀!” 这番话倒出乎黄金麟意料之外他神色不变却忍不住“哦”了一声自然表达了一点诧异和不信。 “你不信么:也难怪”高鸡血自襟内掏出一份火漆密封的函件递给黄金麟道:“你看看便知个中内情。这是文大人的手令。” 黄金麟一手拈接过书束小心翼翼的拆封。打开、展读瞧他的小心防范高手一眼可以看出他在提防信封内沾有毒药在戒备高鸡血的突施暗算。 火光照着他的脸肌在读信的时候突突的跳动着。 火炬出轻微但清晰的声响。 一群军队鸦雀无声只等黄金麟一声令下。 黄金麟读罢信函摺信入封递回给高鸡血道:“大水冲着了龙王庙真是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得罪之处万请见谅。” 匿伏在楼上的戚少商和息大娘虽不明信里内容但知高鸡血已暂时应付过去了正要舒得一口气忽闻黄金麟一字一句地道: “不过下官职责在身这座客店还烦高老板行个方便让我们作个例行公事进去搜一搜。” 第四十二章 赫连小妖 世上的官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翻脸不认人”。 这种做法在清官叫做克尽职守大公无私有时可以叫做铁脸无私执法如山;在贪官也叫做公事公办。依法行事甚至可以叫做六亲不认、大义灭亲总之一个“法”字在他们手上既可颠三倒四也可逆行倒施法理伸缩自如借法行私自是得心应手为所欲为。 大凡官员自有一番官腔。 听官员打官腔那是非同小可的事儿因为官腔既不好听但又不得不听万一在恭聆时神态出个什么差他重则灭族轻则抄家事情可大可小谁敢轻惹? 黄金麟这下子跟高鸡血打的就是“官腔”。 幸好高鸡血这个人已听惯了“官腔”。 甚至可以说他这一世人都在“听官腔”和“打官腔”里度过。 有些人已习惯了天天打官腔有朝一日忽然不打官腔了心里就会不舒服难受得很。就像天天坐轿子的人有朝忽然要用双脚来走远路一样。 高鸡血眉开眼笑的道:“自是应该搜一搜的。不过却也有些儿不便。” 黄金麟盯着高鸡血的全身眼睛眨也不眨:“既然该搜那就不会有什么不便莫非高老板隐藏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在客店里?” 高鸡血笑眯眯的颔:“确是。” 黄金麟眼神转为凌厉:“高兄隐衷无妨直言。” 高鸡血道:“奉皇上圣谕来此设下天罗地网来抓拿逆贼戚少商大人这一带军人内不是把在下苦心布置的局面搞砸了吗?这又何必!” 黄金麟想了一想一揖道:“高兄下官也是军令在身不得不执行公务入内一搜。” 高鸡血眉毛一挑道:“黄大人不赏情面?” 黄金麟道:“高老板言重了。” 高鸡血道:“别无他策?” 黄金麟道:“下官也希望有别条路径为了不伤和气这儿既然无窝藏钦犯何不让下官带七十精兵入内一搜?” 高鸡血笑道:“说得也有道理。”他好整以暇地接道:“我没有问题可惜有一位朋友不会答应。” 黄金麟盯着他的双手神色不变但全身都在戒备状态道:“不知是哪一位朋友不妨请他出来相见。” 忽听远远一个声音道:“是我。” 只听一阵得得的蹄响黑夜里一匹灰马自远而近。 这匹马奔行的度也不算怎么快姿势奇特黄金麟等虽然人多势众但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灰马迅即奔近。 马背上却无人。 弓箭手立即瞄准马腹。 马腹下也没有人。 没有人的马怎么会说话? 难道说话的不是人而是马? 黄金麟的脸色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有点笑不出来。 高鸡血问:“我的朋友来了你不认识吗?” 黄金麟的手已搭在剑柄上。 只听一个奇怪的语音缓缓的道:“听说这个人升官财以后就再也不认得老朋友了。” 这人的声音竟从马嘴里传出来。 火炬。弓箭。刀枪都对准了那匹怪马。 怪马裂开像一尊石膏像被击碎。 马碎裂人在马中。 这人出现气定神闲是个瘦子。 黄金麟一见此人即宽了颜叱道:“不许动手。” 然后三两步上前亲热地揽肩招呼道:“你来了尤大师。” 江湖上、武林中尤大师只有一个跟朝廷上、官场里的尤大师是同一个人。 尤大师只有一个。 尤大师的全名是——“尤大厨师尤知味”。 尤知味这人也没有什么特别他的武功高低没有人知道他的定力如何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为人怎样也不得而知;人们唯一知道的是当今天子就爱吃他亲手烹制的菜肴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黄金麟还比别人知道多一点事情。 那就是尤知味不但控制了皇帝的口胃同时还是当今天下权力最高的傅丞相的亲信。 单凭这两点黄金麟就知道这天底下决不能得罪是这一号人物。 黄金麟是个聪明人。 他跟尤知味毕竟也碰过三次面。 遇到这种重要人物他只要见过一眼立即就会记住下次再见的时候便会变成熟人。有些时候黄金麟的“熟人”根本还未曾谋面。尤知味淡淡地道:“你要入内检查?” 黄金麟怔了一怔道:“这……” 尤知味直截了当的道:“你在进去之前最好能先看看这封密束。”说罢掏出一封公文黄金麟一看神色更是恭谨起来。 尤知味待他看完之后又问道:“怎样?” 黄金麟额上已渗出黄豆大的汗珠道:“下官不知道傅大人已另派人手接管此事……” 尤知味冷笑道:“你们办事不力劳师动众抓拿区区几个反贼都徒劳无功相爷好生不悦。” 黄金麟汗涔涔下:“是是……下官等确已尽力唯望尤大师在相爷面前多美言几句。” “这……我会看着办。”尤知味负手沉吟。 黄金麟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师城南龙凤坡旁有一处大宅正是龙蟠虎踞之地山幽水秀夏凉冬暖我和荆内早已添置唯这等风水旺地贵人方可承受得起不如待大师下次来京之时我们再接你过去看看宅子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这……”尤知味神色稍缓道:“如此厚礼怎好意思啊?” 黄金麟忙道:“这是个权贵双全的好居处在下怎受得起?还是尤大师方才实至名归大师如果坚拒那就是不赏面给在下了。” 尤知味道:“这个……待咱们回京再说罢……你这个地方还要不要搜一搜查一查?” “不搜了不查了”黄金磷忙不迭地道:“既有相爷手令下官有几个脑袋搜个什么搜?我会依照吩咐退离十五里……”当下扬声向高鸡血长揖道:“高老板多有得罪请您高人宽量不要计较。” 说罢返身调度兵马一众凶神恶煞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高鸡血看着风卷残云般去远的军队笑着道:“黄金磷实在是个很够朋友的人。” 尤知味也笑道:“至少他是个很管用的朋友。” 高鸡血转向尤知味笑道:“管用的是你的名头。” 尤知味反手一引道:“其实最管用的还是你那位宝贝师弟韦鸭毛的那一手好字和仿刻图章的本领!” “安顺栈”的大门打开韦鸭毛与禹全盛走了出来韦鸭毛道:“现在应当如何?我那仿制的字章总不能瞒天过海一辈子。” 尤知味道:“现在决不能冒冒然出去外面还有搜索者的天罗地网还有刘独峰这厉害的角色没有来。” 高鸡血有点担心地道:“那顾惜朝呢?好像不在队里。” 尤知味脸有得色的道:“我总得要见见息大娘遂了心愿;”他看着自己白蜇修长的十指道:“也许我突然兴起见大家都逃得饿了先给你们煮一顿好吃的再说!” 禹全盛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拍手道:“好极了能吃到尤大师亲手煮出来的东西那是王亲国戚才有的福份呢!” “胡说!”尤知味感慨地啐道:“其实那干皇室朝臣哪懂吃东西?我在御膳厨里只管把山珍海贵堆在一起摆得华贵漂亮就好味道吗?谁懂得品尝!” 禹全盛满怀希望的说:“我懂我懂。” 尤知味笑笑道:“你也不用急息大娘逃累了也逃饿了我先给她弄一顿好吃的你们自然也有口福了。” 韦鸭毛也喜形于色:“我叫三、五个厨子帮你。” “也罢”尤知味道:“虽然我也有帮手但他们帮我看火切菜也总比没有的好。现在你就告诉我:息大娘在哪里?还有厨房在哪个方向?” 息大娘和戚少商跟尤知味见了面。 戚少商和息大娘身上的新伤已被高鸡血的手下包扎裹好。 尤知味见着息大娘对戚少商深深地望了一眼轻哼一声道:“你欠我一次情。” 息大娘道:“我们仍未脱险。” “我知道”尤知味道:“我不是要你现在还我情。”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现在只是要请你们吃饭吃我尤大厨师煮的‘滋味粥’。”他说完便走下楼去跟高鸡血小声道:“怎么橱柜里有人?是什么人?” 高鸡血当下把铁手唐肯在午间力战王命君等事和盘相告同时也不漏了李福、李慧来捕铁手以及喜来锦等衙差窝里反引出了“连云三乱”及一干官兵后来终教韦鸭毛的手下把这一干人全制住了。 尤知味听后沉吟得一会韦鸭毛问:“要不要先把连云三乱等杀了或把铁二爷放了还是……请他们一起来吃尤大师您的‘滋味粥?” 尤知味道:“不必了。就留他们在隐蔽之处待戚少商等人说险之后再把该杀的杀该放的放这才安全。” 韦鸭毛道:“大师说的是。” 尤知味答道:“我说话一向不见得怎么有理倒是煮菜烧饭还薄有点名气。” 高鸡血伸手一引作恭请状道:“正是要大师大展身手。” 尤知味返身打开了大门门前站了两个人。 这两人站在门前仿佛已站了好久好久。 一人披头散满脸泥污目光闪缩神情可怖;另一人则像贵介公子但左目已眇独眼用皮套罩着脸上近鼻梁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目露神光令人不敢逼视。 韦鸭毛和禹全盛一见却暗吃一惊。 更惊异的是外面布下不少高手竟都不知这两人已来到门口。 尤知味却道:“披的是申子浅外号“三十六臂”。独眼的叫侯失剑绰号只有两个字叫做“血盐”。”他停了停又道:“烧菜就像杀人、动武一样出手要准要快申子浅就够准够快;煮菜不能缺少了盐侯失剑就是我的盐。只不过这个人动起手来无论在任何一方都像菜里已下了盐一般重要。” 他拍拍两人肩膀道:“他们都是我的好帮手。” 因为有最后这一句话高鸡血、韦鸭毛、禹全盛才能放下心头大石。 像这样可伯难测的对手他们实在不想招惹。 然而像这样的帮手则多多益善。 对于这一顿美味而难忘的“滋味粥”戚少商、息大娘、高鸡血韦鸭毛禹全盛等真是吃出滋味来。这一班江湖汉于已轮班、更替的吃了两碗还意犹未足。 偏偏是刚吃出滋味就没得吃了这滋味更叫人疯狂。 也许尤知味因局限于佐料的不够充份这“滋味粥”还弄得并不如何但他那点到为止、恰到好处的粥份使得大家更回味无穷念念不忘。 尤其是戚少商和息大娘这连番逃亡下来哪有好好吃一顿饱餐的机会?这回可让他们大快朵颐了。 高鸡血忽然想到这点便问:“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躲在壁柜里的?”因为铁手在柜里连戚少商和息大娘也察觉不出来尤知味的武功再高也不至于此。 “我闻出来的”尤知味大笑说“你不知道吗?擅于烧菜的人鼻子和舌头都特别灵!” 高鸡血这才明白想了想端起剩下的一小碗粥和送粥的小食向禹全盛道:“你还是送一份给铁二爷吃吧。” 戚少商在一旁听得奇怪问:“铁二爷?” 高鸡血道:“是名捕铁手——铁二爷。” 戚少商一震道:“铁二爷?!他在哪里?!” “他是来抓你的罢?”高鸡血安慰地道“他已落在我们手里穴道被制就困在你们刚才那房间的橱柜里你放心吧。” 戚少商急了起来:“不行铁二爷是帮助我们的人他绝无与我们为敌的意思。” 高鸡血倒没想到“哦”了一声看了看尤知味。尤知味微笑托颐不语。 戚少商巍巍颤颤的站了起来道:“我要去解开他的穴道——”一时却觉天旋地转息大娘忙去扶持他但也觉得一阵晕眩。 尤知味道:“哦原来铁手是自己人你们赶快上去请他下来呀——” 高鸡血的脸色变了。 他暗自运气但不聚气还好一旦运起内息丹田剧痛如绞四肢百骸均感虚脱浑不着力。 他自是又怒又急转去望了韦鸭毛一眼韦鸭毛脸上也冒着汗珠又气又急。 尤知味笑道:“请他下来又怎样?早些送死啊?”又问:“这‘滋叶粥’的滋味怎样?” 高鸡血强自镇静道:“尤知味你在粥里下了什么手脚?” “我誓:我没有下毒;”尤知味笑着摊手道:“下毒不容易而且你们又是顶尖儿的高手一旦吃出来了对谁都不好我只下药稀薄的缓慢的让你们吃下去后还悟然不知让你们的功力在一个时辰内运聚不起来……” 他的笑容一敛道:“一个时辰我们足可以为所欲为了!” 第四十三章 顾惜朝对顾惜朝 高鸡血道:“尤大师我与你一向不和你要害我我没二话可说但你答应过要帮息大娘的忙武林中人若不立信日后江湖上没你混的!” 尤知味道:“你说得对你是靠做生意当了官我是仗烧菜煮饭进了宫虽不同行但也有冲突之处我要害你理所当然;”他指了指息大娘“我在答应帮忙息大娘之前已经先答应了人要抓拿她我答应助她只是将计就计算不上背信弃义。” 息大娘道:“你答应了谁?”才一开口便知道自己真气不继说话的声音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尤知味道:“这你怨不得我。我要得到的是你可是你的心全在这小子的身上;”他一指息大娘身旁的戚少商道:“那我帮你作什么?你的心尽向着别人!” 息大娘不去理他的活只问:“是谁指使你?” “是我。” 一个声音道。 息大娘戚少商一听到这个声音心就往下沉。 这不是谁的声音。 在他们而言这声音代表了一个仿佛永不完结的噩梦。 这正是顾惜朝的声音。 声音是从那吵目刀疤的贵介公子口里出来的。他指了指那披头散的人道:“他不是‘三十六臂’申子浅他是‘神鸦将军冷呼儿’。而今要杀你们已不必三十六臂甚至不需要一条手臂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你们杀个清光……”他接着又指指自己的鼻子道:“我也当然不是侯失剑你们也一定知道我是谁。” “你们千辛万苦历艰逃命到头来还是免不了一死。”顾借朝道:“不过你们最终还是死在我的手上也该瞑目了。” 戚少商心里不觉出绝望的长叹。这一路逃亡下来也不知牵累了多少朋友在送了多少性命结果还是逃不出顾惜朝的加害早知如此就不必这样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奔逃求生连累朋友了。 戚少商至此难免要埋怨上苍作弄。他宁可死得不明不白甚至死无葬身之地总好过让顾惜朝得逞亲手杀死自己。 顾惜朝向他笑道:“你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话要说?” 戚少商长叹一声道:“无话可说。” 顾惜朝道:“我把你们一个个杀了再去杀铁手这样就一劳永逸了;”他顿了顿望向息大娘邪笑道:“也许我会剩下大娘你——戚兄虽是对你一往情深尤大师可也是痴心一片啊!” 息大娘不去理他却问尤知味:“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顾惜朝没让尤知味回答便说:“我的义父是当今丞相你想我会给他多少好处?” 尤知味也笑道:“我侍候皇上进食皇帝在饱食之余奴才说的几句话也许还听得进去……我和顾公子正是再好也没有的搭档。” 高鸡血冷冷地道:“大娘都是你不好你除了请我和赫连助拳之外还请来了这厮……除了狼狈为好贪馋之外啥也不会作!” 尤知味狠狠地望着高鸡血一巴掌就掴了过去高鸡血无法抵抗登时给掴得嘴溢鲜血两颗牙齿也掉落下来高鸡血忒也骨头极硬把牙齿和血都吞到肚子里也不哼一声。 息大娘怒道:“我们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不关别人的事!” 尤知味狞笑道:“你不忍心看我伤他?”他的样子本来并不难看且还算得上清翟严肃一旦狞笑起来予人感觉却十分邪恶息大娘仍不理他。 尤知味恶意地笑道:“你不忍心我打他——我偏打他给你瞧瞧!”一拳挥去高鸡血苦于无法闪躲“砰”地又被击中脸门鼻骨登时被击碎碎骨刺破表面一时间血流披脸。 息大娘怒叱:“你——王八蛋!” 尤知味挥拳又要打禹全盛道:“不要脸!” 尤知味霍然回道:“你这小子也来多嘴!活不耐烦是不是?!” 禹全盛怒道:“有种就先解了我们身上的毒咱们再来决一死战你这样打人算什么——” “我本来就是厨师不是你们江湖上的劳什子英雄!”尤知味上前一步双手抓住禹全盛的颈骨怒骂道:“你死到临头还充什么英雄?!老子就先拿你来开刀——”说着“喀喇”一声就扭断了禹全盛的颈项。 可怜禹全盛无法聚力不能抵抗登时颈折身殁。 尤知味看来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但杀人如砍瓜切菜脸不改色。当下拍拍手掌又问:“谁还敢不服?!” 忽听一人竭力地放大声音道:“好!” 尤知味霍然转身见是韦鸭毛在说话:“小盛子死得好!就可惜是死在江湖上一个败类加不好种的手下可恨啊可恨!不过你虽然死也替武林中的好汉争回一口气总不像一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尽是杀无力还手抵抗的人!” 尤知味笑眯眯的盯着他道:“骂得好!果然不愧为高鸡血的拜把子兄弟!” 他一步步走到韦鸭毛面前眼睛在端详他的脖子仿佛那儿有一块煮熟了的嫩肉他巴不得一口吞下肚里:“你想必知道话说得大多的人容易受人注意但通常都会命不大长?” 戚少商忽道:“我们有的是命就怕你不敢来取!” 尤知味斜剔一条眉毛问道:“你想死?” 顾惜朝怕尤知味真的下手他就没法好好整治这个人便插口道:“看来要这个人死得太容易只是便宜了他。” 尤知味点点头道:“我把其他人都杀光把大娘的身子也要了才杀他就像最好的菜肴总要留到最后才回味无穷。” 顾惜朝道:“便是。而今我们私下立了这个大功义父自然高兴这一高兴嘛自然会有赏赐这下子黄金麟他们可气歪了鼻子谁叫他们自以为了不起敢跟咱们争功!” 冷呼儿这下也插口道:“便是!那老骆驼也只顾在黄金麟面前巴结争宠好不要脸!”他口里骂的“老骆驼”自然便是:“骆驼将军”鲜于仇他们之间在追杀戚少商等人的过程里势力互相牵制也渐分作两派。 黄金麟是傅宗书安排在朝廷以外的心腹他的官位不小但主要还是替傅宗书监视京城以外的异动尤其是江湖上武林中的风吹草动;为了巩固自己的实力黄金麟也拉拢能人异士为他效力;鲜于仇、李福、李慧、高风亮都向他投靠。顾惜朝则份属傅宗书的内亲他年纪虽轻野心却大有意建功立威替义父一统江湖意图先拿下武林江山再说;尤知味、冷呼儿、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都是向他靠拢。不料因为志大才疏还是事与愿违单数平逆党“连云寨”一事便始终未能斩草除根顾惜朝心中已大是不快。 他知道除黄金麟外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即是文张:这人升官极快已位至钦差大臣表面以傅丞相马是瞻唯唯诺诺其实是皇上私下遣出来的心腹密探来牵制朝中权臣之势力。 顾惜朝想自己千辛万苦混入虎穴才把“连云寨”一网打尽要是逃逸中的“匪”戚少商落在别股势力的手里减了功勋教他怎能服气?所以他千方百计用尤知味调开了黄金鳞等为的便是要独占大功! 顾惜朝道:“有些该杀的便立即杀的;要留活的便押回去。” 冷呼儿道:“让我去唤军队过来。”他顿了顿接道:“但这客店外面有四人把守村口更有四人刚才咱们在村口杀了两个店旁杀了一个!还有五人只怕在放讯号之前先得解决。” 顾惜朝道:“那五个人正要劳冷将军走一趟。” 冷呼儿笑道:“对付那五个小脚色再容易不过了待我先杀了他们再去空旷之处燃放烟花召大队过来便是。” 顾惜朝拱手道:“冷将军去回。” 冷呼儿揭下邋塌污糟的易容之物笑道:“对付那些三脚猫的玩意还会延误么!”说着干笑两声。 顾惜朝知道这冷呼儿内心极为好强孤傲。便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屈服于六功、智慧皆在他之上的鲜于仇于是才会问自己靠拢当下也不便再劝只说:“将军要是回来在门前击八长七短信号为记。” 冷呼儿道:“得了。”顺手扯下禹全盛尸上的腰带便掠出店门。 他们来攻这“安顺栈”前早已把这儿前前后后的环境状况暗桩明桩窥探得一清二楚他认清店后的粪池旁古井里有一名高鸡血布下的弟子伏在那儿。 他决定要先去解决那人。 他把腰带系于腰间。 他知道这腰带是高鸡血。韦鸭毛一帮的“暗记”在黑暗中腰带会出淡淡的微光他们便知道“来人”是“自己人”。 ——可是这个“自己人”却专要“自己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冷呼儿不禁得意起来。 杀人立功轻而易举冷呼儿在杀人之前总会有一种无名的兴奋更何况这次杀人万无一失胸有成竹而且有大功可立怎教冷呼儿不喜形于色。 不过高兴高兴在月色下冷呼儿的行动仍然小心谨慎他浑身散出一种极盛的杀气几乎比月色还要浓烈。 可是杀气是看不见的。 通常当你感觉到杀气的存在之时人已经开始被杀了。 冷呼儿果尔看见了有人影自古井口一闪。 那人一闪即不见。 不久又慢慢自古井里冒起头来这次再也不马上就缩回去。 ——这必定是因为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腰带”! 冷呼儿慢慢的走近去但脸并不向着古井佯作并没有看到这位“同伴”。 果然这“同伴”在低声招呼:“嘘嘘过来过来这里这里!” 冷呼儿假装没听见并且好一会才找到声音的来源。 冷呼儿慢慢地走过去“喂”了一声。 那人喜道:“怎么这么迟才换班!店里有事吗?” 冷呼儿心忖:原来他们要换班了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冷呼儿走上前去那戍卒背对井口其实已被冷呼儿逼入死角。 冷呼儿知道只要自己一动手先把对方喉咙切断对方呼叫无从头颅跌落井中卟通一声一条人命便了了帐!他再去找下一个! 他心下计议已定一只手便佯装很友善的往对方搭去仿佛要叫人早点休息一下一切放心由他接班。 就在他左手伸出去之际右手已暗地掏出一柄匕只要左手五指一旦扣住对方的肩骨右手的匕便会切入对方的咽喉里! 正在此时那人的身子忽然一侧。 他这一侧乃险到巅毫冷呼儿的手指已触及他的肩膊正要力他才闪了开去! 那人这一闪使冷呼儿推了个空一时收力不住身子往前一抢! 便在这时井口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人! 这人一扬手黑暗里就“开”了一朵白花! 这“花”正“开”向冷呼儿脸上! 冷呼儿当真是临危不乱一脚踢在井沿上力道回蹬整个人从前扑之势遽变为往后疾射! 那朵“白花”虽然“开”得极快但依然追不及冷呼儿疾退的度。 可是冷呼儿却觉得背后响起了一道急风! 他等于是背向着那急风撞去! 冷呼儿心中一沉但反应丝毫不缓身子仍急遽后弹同时半空一翻身匕迎向背后的兵器! “兵”地一声垦花四射。 匕与一柄虎头刀交击一起。 冷呼儿人在半空一连躲开两记致命的攻击正欲大呼突然之间一物飞刺入他的口中! 那是一柄银枪! 月光下只见枪握在刚才那个站在井边的人手中! 这人就像一个王孙公子但神色冷峻——冷呼儿的意识只到这里为止接下去那柄枪尖已完全刺入他的喉咙里而枪上的红缨也塞住他的喉头。 这人一击得手拔枪就在冷呼儿鲜血迸射、人在半空中坠下的刹那他一抬腿把冷呼儿踢入了井里! 原先伏在井里的人却已跃了出来。 这两人并不是谁正是在雷雨中跟刘独峰决战而败退的赫连春水与张钓诗! 赫连春水道:“杀了一个。” 张钓诗道:“属下把十一郎、十二郎、十三妹他们都唤来。” 赫连春水颔。 张钓诗向黑暗的树林子里疾掠过去。 赫连春水向那名使虎头刀的道:“顾惜朝、尤知味他们正胁持你家主人我们这就先去营救你和守在这里的四人小心把守要塞如有可疑的人入村立刻通知。” 那使虎头刀的汉子本来是把守古井幸得赫连春水调换埋伏才不致着了暗算反而杀了来人对赫连春水钦服已极当下便答:“是。” 这时张钓诗又带来一女二男掠近赫连春水五人互一抱拳赫连春水道:“土狗和土牛呢?”张钓诗答:“早已埋伏好了。”赫连春水道:“好这就干去!”便向客店潜了过去。 这两男一女原也是赫连春水的手下赫连春水本来就有实力与刘独峰一役虽然损兵折将但仍立刻能召集了数名高手一起谋求营救息大娘等。 那兵器相碰击之声虽然并不甚响但在客店里的顾惜朝和尤知味还是听到的。 那时尤知味已一口气杀了三名高鸡血的手下正要把韦鸭毛也杀死之际忽听这一声微响便道:“冷将军和人动上手了。” 仅这一句便听到有人卟通掉下水里的微响。 顾惜朝道:“冷呼儿下手还是不够神不知、鬼不觉!” 尤知味笑道:“不过外面剩下几个孤魂野鬼冷二将军还对付得来……就怕他日后要对付鲜于仇将军这可不一定吃得下了。” 谈得几句忽听有人敲了几下门扉。 尤知味顾惜朝两人脸色一齐变了变因为这门响并非预定的暗号尤知味冷笑道:“总不成是这些孤魂野鬼倒摸上来了罢?” 顾惜朝道:“那也正好收拾他们入幽冥道。”走到戚少商和高鸡血身上两只手按住他们的“百会穴”道:“大师去开门一有异动我就先杀了这两个罪根祸看几只小鬼能有什么作为?!” 尤知味心里嘀咕:我去开门是要冒险你来杀人倒是舒服。不过也不想就这点跟他对冲便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搞鬼?”便去开门。 顾惜朝在后面看见他走路的背影心中不禁暗暗钦服这人随便几步走去不但前面全无破绽可攻就连背后左右也无暇可袭方悉这尤知味的武功当真非同小可自己有此强助固然可喜但若变成强敌可要千万小心才是不禁暗自警惕起来。 第四十四章 垂帘里苍白的手 尤知味打开木门的时候他的身体各个部分都在全面备战的状况。 就算在一眨眼间他可以至少出二十六种致人于死的招式让攻击他的人死上二十七次! 他以烹饪名闻天下很少入知道他的武功如何其实他杀人就像砍骨切瓜一样只切得比别人更优美更从容。 他把门打开。 他已作好一切防范。 可是他做梦都没想到在门口出现的会是谁! 顾惜朝! 顾惜朝怎么会在门外?! 顾惜朝怎会来敲门?! 顾惜朝不是留在店里吗?! 尤知味在一错愕间二十七道杀手均未出一记银枪震起红缨已劈脸刺到! 尤知味在错愕间反应依然极快身子一晃枪尖险险自颈旁擦过缨穗也扑在颊边! 就在这刹那间在店内顾惜朝立足之处蓬蓬两声巨响尘土飞溅两只手臂已分别抓住顾惜朝双脚。 顾惜朝乍见尤知味遇袭又见自己的样子在店门前一晃而过心神一震便在这时下盘已被人扣着。 顾惜朝大喝一声全身拔起。 那土中两人虽然得手但顾惜朝的内劲非同小可冲天而起那两人也抓紧他的脚被带上半窒! 顾惜朝双手一沉一刀一斧已劈入两人脑门之中但顾惜朝亦觉双腿一阵刺痛那两人十指如钢锥也抓入自己脚胫骨里! 这瞬间的变化虽锥极但土中那两人一个叫做土牛。一个叫做土狗俱是土遁法高手投入赫连春水帐下他们一旦拿住顾惜朝双脚原可废之不过顾惜朝更快一步先把他们抽离土中再格杀之但他双腿也受创不轻。 顾惜朝飞降而下他第一个意志便是:杀戚少商和高鸡血! 他自知受创非轻生恐夜长梦多又让戚少商逃脱便生了立毙戚少商之意。 但就在他落下地来之际有一男一女遽然向他包抄过来。 顾惜朝正要全力应战那一男一女忽然同时飞起一脚把刚才那两名伏击者——土狗与土牛——的尸身踢飞! 顾惜朝的斧头和小刀仍嵌在上狗与土牛的脑壳里两具尸身被踢开顾惜朝一时也不及拔回武器。 那男的突攻了一刀。 女的也砍了一刀。 顾惜朝正欲招架忽然现那两刀并不是砍向自己而是两刀互击。 “呛”的一声响星花四溅两刀交击出极之灿亮的星火亮得令顾惜朝等一时睁不开眼来。 就在他闭目的刹那间那双刀交击间炸出数十枚细如牛芒的金针银针射向顾惜朝。 顾惜朝双袖一卷一遮把细针全收入袖里。 那一男一女忽然滚身欺入双刀如雪飞祈顾惜朝双足。 顾惜朝脚下本已受伤;这一轮急攻把他攻退了十七、八步那对男女刀法虽然劲急诡奇但要杀伤顾惜朝仍然力有未逮突然收刀疾退护守住戚少商、高鸡血、韦鸭毛、息大娘这一干无力抵抗的人。 顾惜朝喘得过一口气正待还击忽瞥见大门口一人溅血而倒一人摇晃不已。 原来赫连春水一枪不中尤知味已一手刁住枪杆揉身急上追打急拿赫连春水身上七十二要穴! 赫连春水单手托枪用一只右手与之对抗一拆四十一招两人既未进得一步也未后退半步。 两人正打出真火来那“顾惜朝”突又出现! 尤知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顾惜朝仍在屋里应敌才不再上当双手仍步步进迫招招封杀双脚却疾踢了出去:玉环鸳鸯步、麒麟十八踢、谭腿连环蹴、七煞绝命蹬、虎尾脚急踢背后那个“顾惜朝”。 “顾惜朝”在后赫连春水在前尤知味双手攻扣赫连春水双脚急踢“顾惜朝”出招凌厉无暇可击以一敌二丝毫不乱。 这“顾惜朝”原来便是十一郎。 那双刀布下奇阵联手攻杀顾惜朝的是十二郎和十三妹。 这三人原本是苗疆子弟擅易容术和奇招幻阵很有制敌之效;赫连春水少有大志麾下连鸡鸣狗盗之士无不收容有意效仿战国四公子之遗风。十一郎一上来即易容成“顾惜朝”模样乍然亮相令尤知味大吃一惊因而措手不及。 要知道天下间再精明的“易容术”也只不过能使脸容、年岁、身段略有些改变但是断不可能经过长期相处之后连亲人都认不出来先前顾惜朝和冷呼儿故意把自己化装得残缺丑陋使入不想多看一眼加上尤知味的掩护众人才未觉十一郎以彼道还彼身化装成顾惜朝的样子乍然闪出的确是吓了尤知味一跳若要再期欺瞒则绝不可能。 尤知味连踢数脚逼退十一郎双手一击已夺下赫连春水手上的银枪但忽觉脑门一晕浑身不着力内力无法聚合倒有些似自己也喝了“滋味粥”的感觉心知不妙大喝一声心下一横连击数掌。 赫连春水接了他一掌却得对方掌力甚劲知道已中了自己的“**香’但内息依然如此之强心中暗惊。又接得一掌顿觉对方掌力已弱。再接一掌已大占上风。第四掌拍来之时赫连春水双掌一挫立意要把尤知味震伤不料尤知味这一掌却不聚力反而随这一震之力飞出门外! 尤知味的目的便是藉力逃脱! 他知道自己再不全力逃遁所中的迷药一旦完全作就跟戚少商、高鸡血的情形等没什么两样! 尤知味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是一知情况不妙立即急退但他虽然退得快运道却不怎么好! 一朵“花”正向他迎面开到! 他把银枪一横震开“刀花”红缨又是一荡尤知味只觉鼻端闻间一阵香味登时省悟原来迷药就下在枪尖的红缨里! 尤知味怒叱一声银枪飞射把张钓诗贯胸钉在地上但背后响起一道急风! 尤知味急回身然而神志已难以清醒双手架住一拳那“砰”地一脚正踢在他的胸口格勒勒一阵至少碎了三根助骨赫连春水的另一只手已封住了他身上七处穴道。 这刹那的景象是: 尤知味受制。 张钓诗死。 十二郎与十三妹正横刀护守戚少商等。 赫连春水与十一郎亦正向顾惜朝望来。 顾惜朝马上作了一个决定: 逃! 顾惜朝当然认得赫连春水! 他曾经拜会过赫连春水的父亲但知道赫连春水决不会因这点渊源而有所容情——相反的赫连春水会杀他灭口以免顾惜朝奏上朝廷致有灭族之祸。 顾惜朝自然明白这点。 尤知味已遭擒看来刚才出去的冷呼儿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儿除赫连春水之外还有三名高手自己却负伤在身一对脚又流血不止。 顾惜朝于是立刻就逃! “杀死他!”息大娘叫道。 ——让顾惜朝逃走会连累赫连春水一家的! “别放过他!”高鸡血也大呼。他恨绝顾惜朝和尤知味杀死禹全盛几位弟兄。 赫连春水却知道当前之急不是此事。 而且他必知傅宗书正与自己父亲密谋大计断不会因自己的行动而贸然去消灭强助破坏两股势力的合作团结。 况且他并没有把握能够抓住顾惜朝。 他现在更重要的是如何救走息大娘这一伙人。 所以他用两只手指压住尤知味的眼盖尤知味的眼珠在眼皮下不住颤动冷汗涔涔而下。骇然呼道:“别别杀我!” 赫连春水叹道:“我本来也不想杀你……听说你烧的菜尝过一次之后剁掉舌头也无憾我很想有这个口福。” 尤知味道:“你要吃什么我去烧……” 赫连春水道:“可是我又怕你对待我就像对待他们一样下了些血盐什么的——”说时手指微微用力。 尤知味只觉眼球有一阵刺心的疼痛忙不迭地道:“我不会的不敢的我……”只觉眼皮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刺痛越来越甚忙道:“我去解他们的毒……我是诚心的你不要杀我!” 赫连春水指尖上的劲道略为一收冷冷地道:“如何解法?” 尤知味知道这些人的解药乃是自己的“救命符”便期期艾艾地道:“这些药嘛配制有些麻烦……” 赫连春水打断道:“我知道会有些麻烦但我只要干净俐落快捷神见效的药方!”说着一只手已按在尤知味的“百会穴”上!尤知味的身子虽然敕敕地着抖但这生死关头他是抓着“活命本钱”死不放手的:“这……这药方没有现成的一定要另外配制……我乱给你解药那也无用啊。” 赫连春水忽然笑了。 尤知味只听得毛骨惊然。 韦鸭毛恨他杀死禹全盛嘶声道:“赫连小妖把他杀了算了我们——” 赫连春水笑声陡止在尤知味眼前摇了摇手道:“看到这手没有?” 尤知味知道眼前这人决不好惹但肉在砧上只好道:“公子您这……” 赫连春水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我要你看看这是我的手不然待会儿你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千万别忘了挖掉你眼珠是那一只手是它对不住你。” 尤知味眼皮子不住跳动但仍然坚持道:“顾惜朝逃走了……他很快便会叫大队过来。” 赫连春水笑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是要威胁我不成?” 尤知味忙不迭地道:“公子小人哪里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只是……小的只是想公子如果杀掉小人那么这三、四十位英雄好汉没有解药撤走似乎有些个不便……” 赫连春水一拍大腿“啊”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随后用手拍拍尤知味的肩膊道:“我明白了原来你真的是在威胁我。” 尤知味一味地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赫连春水笑道:“你胆子大得很你当然敢。” 尤知味惶然道:“小的说的是实情。” “我也有个实情要说予你听;”赫连春水好整以暇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放走顾惜朝?” 尤知味连忙摇。 “我放走他是因为他根本走不了。”赫连春水道:“你知道我素来喜欢交朋友是不是?” 尤知味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心更沉到了底:“公子义薄云天仁义满天下各路英雄好汉江湖豪杰自都来为公子效命。” “你很会说话啊”赫连春水笑道:“那你想必知道我养士若干了?” 尤知味更惧:“公子威仪服众摩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赫连春水微微一笑“一万?八千?你倒夸大了跟我一起的朋友凑合起来勉强算个一千来位这次我只带了一半来你看顾惜朝顾公子和他的部队是否可以敌得过呢?” 尤知味一听更知大势已去神色惨然“公子部下个个神勇过人顾惜朝那干乌合之众如何能敌!” 赫连春水笑着说:“这便是了既然顾惜朝他们逃不出去又有谁会知道戚寨主等住在此?我又何必忙着要逃?再过一两个时辰迷药力不持久自然消散我们再撤走未迟只是到那时候——” 他用手掌拍拍尤知味微秃的额顶啧啧有声地道:“到那时候可怜一代名厨已变作了一滩浓血罗!” 尤知味又吓得籁籁颤。 赫连春水忽正色道:“所以解药你阁下高兴给就给不高兴给也由你威胁不到我的!” 尤知味脸无人色地道:“我给但是——”他现在只求赫连春水能因他给解药而答允饶他不杀只怕要高兴得叫爹喊娘了。 赫连春水攸然脸色一变双指往尤知味眼睛插落! 尤知味吓得魂不附体忙把双目一闭赫连春水指到半途突然一转挟住尤知味的左耳一拧竟鲜血淋漓的撕下了尤知味一只耳朵! 第四十五章 魔轿 赫连春水拧着他的耳朵只笑道:“怎样?滋味好受罢?”尤知味痛得只是惨叫偏连举手捂耳都乏力。 赫连春水道:“就算我不动手杀你任你流血你的血也不见得流个一天半天流不尽罢?” 尤知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现在又痛得椎心刺骨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忍痛道:“解药……就在我襟里。” 赫连春水一扬眉道:“这可是你自己招供的我没答应你什么。”他一手还挟着血淋漓的人耳长相却尊贵温文有一种温玉似的气质白里透红的肤色相映成一幅诡异已极的图画。 十二郎过去果在尤知味衣衫里掏了七八瓶药粉。 尤知味道:“把绿色的药未渗和白色的服食一捺药粉便行……求求你先替我止血好不好……?” 赫连春水笑道:“这也无不可不过你先服下一剂再说。”他是防尤知味索性同归于尽胡乱凑合了一种毒药害大家一起送命。 十二郎马上会意捏着尤知味的鼻子把一小撮药未往他喉里倒尤知味英雄一世就算在他未诣武功之前烹饪木己是名冠天下谁敢对他不敬?日后他仗赖这一门绝活使得武功高强之士为了大快朵颐不借以一门半门绝艺换他下厨一餐。尤知味武功渐高名气也更大能请得动他的人也越有面子而他学的武功也愈渐精深普通的武林人物武功上己决非他的手脚又哪里请得动他?今日他遭到这般折磨也算平生遇当下又惊又痛变得傍徨无计胆气全消。 赫连春水见尤知味服后也没什么异象便疾封了尤知味近耳的血脉不让他失血过多而殁一面示意十一郎、十二郎和十三妹去给群侠服食解药。 解药一服功力较深厚的高鸡血与韦鸭毛很快便几近完全复原。 戚少商和息红泪因为逃亡岁月里负伤太重元气大伤一时还未恢复。 高鸡血乾指尤知味向赫连春水道:“这种败类饶他不得!” 赫连春水道:“我本就没打算饶他。” 尤知味哀声道:“诸位大侠念在大家同在江湖道上就饶了我一条狗命吧!” 高鸡血冷笑道:“刚才又不见得你饶了小弟我的鸡命!” 尤知味大声道:“杀我对你们可没什么好处!” 赫连春水道:“不杀你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尤知味赶忙道:“你们这一路上难免还是要饮食充饥的你们杀了我全天下管膳食烹任的厨师都会跟你们过不去防不胜防;留着我不管吃的喝的我用不着舌头去醮都可以分辨得出来又何苦一定要杀我?” 赫连春水笑道:“哦我倒忘了你是天下厨子之王杀了你等于是跟自己的肠胃作对……可是如果不杀你我又实在信你不过。” 尤知味几乎要哭出来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已经受你们所制我又能作些什么呢……” 赫连春水道:“哦?要是一个不小心让你给逃脱了呢?那我们岂不是十分危险?”说着把手轻轻按在他的“百会穴”上只要一力立即便可要了尤知味的命。 尤知味给赫连春水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忽听息大娘道:“先不杀他。” 尤知味大喜过望赫连春水转向息大娘息大娘道:“这人还有用处。” 赫连春水道:“好!”忽然一掌拍了下去! 尤知味见息大娘挺身阻止赫连春水杀害自己以为今番有救不料猝然之间赫连春水便施杀手“轰”地一声眼前一黑便扑地而倒不省人事。 赫连春水道:这一掌至少要他躺上一天一夜睁不开眼来。这厮十分狡诈须得小心提防。” 息大娘幽幽一叹道:“公子我没想到、这件事你会……” 赫连春水哈哈一笑道:“大娘一直以为我这个小妖怪是无信无义之徒是不是?” 息大娘忽正色道:“其实你并没有带那么多兵马来的对不对?” 赫连春水也正色道:“我来助你家严本就不许我只偷偷带了二十人出来现在剩下不到一半实力绝对无法与他们相持所以此地守不得一定要撤退。” 赫连春水领“花间三杰”、六名快刀手巨人罗盘古、土狗土牛、十一郎、十二郎、十三妹、虎头刀龚翠环、四大家仆等二十人赴解毁诺城之危但在阻拦刘独峰逮捕息大娘之际牺牲惨重加上击溃顾惜朝擒下尤知味一役赫连春水手边只剩下十一郎、十二郎、十二妹、龚翠环及四大家仆八人而已。 这样的实力自然阻挡不住黄金麟等的大队军马。 息大娘道:“既然如此我们即刻离开。” 韦鸭毛已为部下一一解去药力高鸡血道:“楼上还有人我去处理。” 戚少商道:“铁二爷在上面我去看看;没有他仗义相助我们恐伯早已横尸多时他遭人逼害都因为救我们所致。” 赫连春水诧异问:“铁二爷?他是……?” 话未说完忽听三长二短的信号宛似狼曝犬吠但仔细听去却像怪兽夜哭十分尖森刺耳。 赫连春水眉头一皱。 高鸡血道:“怎样——?”忽然住口不语只听一阵闷响像有人在泥泞底层击响棺椁很是暗痖难听。 这时又是二长三短的嘶呜比前声要急促多。 掺杂着闷响之声特别令人感觉幽森悚骨。 这次到戚少商问道:“生了什么事?” 赫连春水沉着脸色道:“来得好快!” 高鸡血更是神色凝重:“点子扎手得很!” 这时际暗号此起彼落更加尖锐急促。 赫连春水道:“来人不多但决不易与己攻破了咱们两道防线!” 高鸡血攸然变色道:“不好对方已攻近来了。” 韦鸭毛长身道:“咱们要退还是要战?!” 高鸡血道:“来不及选择了。” 赫连春水在这两人对话间已打开了店门长吸一口气大步踱了出去。 明月映空。 长街微霜。 一顶轿子赫然在长街口巨大的木轮正辘辘的向前转动缓缓移近。 轿帘深垂。 轿前轿后隐约有几名衣白如雪的人影。在深夜里的月色中这顶轿子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杀气。 赫连春水横枪当胸就算他知道来人好快他已断未料到对方看来似是兵不刃血的就能来到了这里。 他横枪而立有一股万夫莫开睥睨群雄的气态却因这冷森的杀气而震荡。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煞气陡增! 因为戚少商已立在他身边。 他马上觉得一股激荡的气势使得他衣袂皆奋扬起来! 戚少商出来朱红色的宝剑“留情”正遥指轿车。 “你逼我入死路我要你先死!” 那轿子忽然停了。 完全静了下来。 静得连路边林中一只夜鸟子眨眼的声音都隐约可闻。 戚少商忽然感觉到这寂静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只听轿子里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道:“是你吗?” 赫连春水把枪一舞虎地一响仿佛要藉枪风的威力来破除这刀锋般凄寂的杀气。 赫连春水大声叱道:“还有我!” 轿里完全没有反应。 静寂了半晌轿帘略为动了一动赫连春水执枪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轿里又传出了那无力但清晰可闻的语音:“我只要拿犯人旁人不相干。” 高鸡血也站出来扬声道:“没有谁相干谁不相干我们都是站在同一道上的人!” 轿里的人轻轻咳了一声又一声然后静了静似乎等呼吸平静下来才道:“哦原来你们千方百计拦阻我进去便是为了要维护他!” 赫连春水怒道:“废话!” 那轿中人便不说话。 木轮又开始轧轧转动。 轿子再度向店子逼近。 赫连春水压低声音向戚少商道:“刘独峰既已追来看来决无善了战斗一起你立即带息大娘走!” 戚少商怔了一怔忍不住道:“我已经临阵逃过一次了你不怪我?” 赫连春水没料戚少商这般说也是一怔才道:“我不是在救你也不会救你我是要救大娘因为大娘才救你所以你的责任就是带大娘逃出生天我的任务就是让你和大娘逃生别的事我不管!” 戚少商道:“很好!” 赫连春水道:“怎么很好?” 戚少商道:“这一次刘独峰不会放过我的我不能被他逮着的一旦逮住必定自杀大娘就要烦你照顾了。” 赫连春水账红了脸道:“胡说!” 戚少商双眼望定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大娘跟你我很放心。” 赫连春水忽然感到他眼中的善意与信任心里一阵无由的感动这时轿子已逼近众人赫连春水猛抬头向戚少商道:“一动手马上走!” 戚少商用力地点头。 除非自己再度落在顾惜朝这些人的手上他就不惜身死不然他一定要活着并且要跟息大娘活在一起的。 高鸡血这时厉声道:“止!” 轿子仍缓缓前进。 高鸡血双袖如吃饱了风的帆布鼓荡不已。 赫连春水的银枪忽然一沉砰地拍打在地上! 陡地四条人影自四个不同的角度疾射向轿子! 这四人身形极快到了半途骤然改变:四人本来从东南西北四面斜射向轿子但此际东那人身形在半空强自一顿高拔而起以泰山压顶之势由上而下直降入轿顶! 南那人半空中身形如游鱼般一拧变成横撞向轿侧;西那人身形疾沉急降而下滚入车底;北面那人身形翻跃已绕至轿后这刹那间四人的兵器同时出手! 这四件兵器俱十分奇特刚拔出来时只是一件黑黝黝的短兵器但只不过在霎眼之间他们人在半空双手疾动已把这样一件短兵器拆合接驳成一技长兵器四个人四件长兵器带着锋锐割耳的尖啸一齐刺入轿子里! 赫连春水一枪击在地上便是下令这四人出手攻袭的暗号。 他觉得十分满意这“四大家仆”并非他所养之士而是为赫连家族世代尽忠的仆役赫连乐吾父子待他们如一家人“四大家仆”对赫连家自然也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这四大高手分四个角度用四种不同的兵器、手法足可在刹那间里把这顶轿子粉碎! 赫连春水的银枪遥遥对准轿帘。 只要轿里的人为了躲避这凌厉的攻势而掠出轿子他的银枪便立即出雷霆一击! 对付像刘独峰这样的高手决不能容允他有片刻喘息的余地。 可是接下来的变化不但令赫连春水意想不到就连曾与刘独峰数次交手的戚少商也始料未及。 帘子略为掀了一掀。 一只苍白的手指像分花拂柳般露了一露立即又缩了回去。 一道细长的白光疾地打在持巨钳仆人的钳柄上! 这仆人痛哼半声巨钳脱手飞出白光一折反弹飞射击中他的左胁他身形一跌斜仆出去! 巨钳恰好撞在另一仆人的巨斧上“当”地星花四溅那仆人的一斧自然也失去了威力。 原来那仆人跌撞向另一仆人的巨剪下! 这仆人立收招扶住同伴。 两人一个踉跄刚好封住第四名仆人巨挫的攻势那仆人只好把巨挫一收跃开戒备。 第一名仆人这才现嵌在自己腰间大横穴上是一枚制钱。 这一枚铜钱嵌在他的穴道上却并没有割伤他的肌理但它挥的效用无疑把四大家仆四人联手的一击一尽化解。 但却未伤一人。 第四十六章 绿剑红芒白衣人 “四大家仆”一击失败四人互望一眼身形交错手中兵器舞得虎虎生风四人合力的第二击又要出! 只听轿内传来一声叹息。 “我只是要捉拿犯人你们这又何苦呢?” 赫连春水突然大喝一声:“停!” 他已看出刚才轿中人若要杀死“四大家仆”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四大家仆”身形一顿他的身子突然变成一道尖啸! 人是人不可能会变成声音。 赫连春水骤然化为一道尖锐的风声是因为他与手上的枪已合而为一了。 就像一个巨弯的强力出锐无可挡的一矢赫连春水蓄势已久的一枪已直刺了出去! 他的人已成为枪的一部分! 他浑身的锋芒聚成这杀气无匹的一枪不但要刺穿轿子和轿内的人仿佛连轿后的那一脉山丘也要破山腹而出! 这一枪之力未时已使得站在他身边的戚少商等人衣袂间带起一股扯力、头而往后鬓直贴! 枪未到轿帘已被疾风荡扬! 而赫连春水这一枪的目的并不是要立毙刘独峰。 他只是要把刘独峰逼出来! 轿帘被激风卷开。 轿里黑黝黝的有一个人着白色长衫坐在那里还未看清楚面目那人手已一扬。 手苍白。 苍白的手。 手指更白。 手指拧着雪亮的刀。 刀更白! 比雪还白。 刀锋亮。 刀光更亮。 刀光灿眩了赫连春水的眼睛! 刀尖刹那间已到了赫连春水的双目之间。 赫连春水长啸一声已不顾伤人直射的身躯长空冲起! 刀掷空。 赫连春水居高临下抢势改由自上往下直戮! 但刀击空竟然也是半空一折倒射赫连春水小腹! 大凡武林高手的全力一击居然可以半空换气易势再袭那已经极难做到赫连春水这一击之气势淋漓但给飞刀所挫第二次再袭飞刀又至他大喝一声半空三个翻身落在丈外一口元气无处渲泄枪尖一撒哧地刺入道旁一颗大石里! 那大石当中吃这一枪竟喀喇一声四分五裂赫连春水只觉真气逆走五脏有说不出难受张口欲呕出一口鲜血但生性倔强硬生生地又把一口热血吞下一时只觉天旋地转不料那一刀仿有人驾驭驱使二次刺空竟又静悄悄地折射而至! 待赫连春水现时已不及闪躲! “铮”的一响。 白衣一闪。 戚少商落在赫连春水身前。 他断臂仗剑击落飞刀。 他的人就拦在赫连春水的银枪前。 两个人一剑一枪四只眼睛盯着那一顶轿子。 轿帘又已掩上。 轿在月光下。 这一顶鬼轿子。 戚少商出道以来攻下过不少难以攻克的天险难关攻破了数不清的阵势军容但这样一顶轿子却似固若金汤的雷池奠测高深的堡垒完全无暇可袭无处可攻! 这时候忽听呼呼两声。 这两声就像是一个巨人在运用他的天生育力挥舞两根巨柞的声响。 然而却只是头斑白举止老迈的韦鸭毛在挥动他那一双袖子。 他那一双袖子像吃饱了风的帆布他一面挥动着袖子一面向轿子大步行去。 接着又是虎、虎几声这风声骤加凌厉好像挥舞的已不是巨杵而是两棵大树。 韦鸭毛步子更疾。 他全身被袖子遮个风雨不透。 就像头到脚趾全让浑厚的袖风所遮掩。 韦鸭毛走得更快。 他的步于越密双袖的急风更劲。 这时离轿子不到七尺袖风已成莱恐。恐的声音像两面大鼓在互相碰击着。 而韦鸭毛全身也膨胀了起来。 他遍体都布满了真气一个本来枯干瘦小的老头变得像高鸡血一样的胖。 然而高鸡血却知道他这个江湖上从未背叛过他的老拍档已使出他的看家本领“干元大周天小阳神功”以六十年来苦修的纯阳元功使得轿中人的暗器无法破这浑实淋漓的元气而入。 他要一气摧毁这顶魔轿! 韦鸭毛已逼近轿子。 还有五步。 韦鸭毛准备以先天黑气之“干元大周天小阳神功”把轿子震个粉碎。 还有四步。 轿子里的人似乎想不出什么法儿来制住这一股势莫能御的内家真气。 若硬闯出来势必要和韦鸭毛硬拼。 韦鸭毛武功不杂!内力却纯这一身内气之盛决不在铁手之下纵横江湖能够与他“干元小阳神功”相持的人确也不能算多! 就在这时帘子一掀! 一只白玉般的手指向下指了一指。 疾的一声。 手指又很快的收入帘内。 高鸡血突然尖叫一声:“小心!” 他的人胖声音却尖。 他叫的时候整个人掠起他的人胖得像一粒球肚子又圆又突当他掠起时就像一粒柿子遽然飞上了天。 可是没有人能形容他的度。 就像赫连春水那一枪比之尚且还有不如。 韦鸭毛一愣。 他见帘中伸出了手以为要向他攻击正全力以赴凝神以待不料手指又缩了回去。 便在其时突觉脚心一痛。 这一痛非同小可他立时感觉到一口细针正自脚心直冲上内庭穴转入昆仑穴位破跗阳而上一刹间已过三道要穴! 韦鸭毛只觉剧痛难当“干元大周天小阳神功”一散又聚强自压下要逼住那一口尖针上攒! 这时候帘子一掀那只手又伸了出来。 雪白的手。 修长的手指。 令人惊心动魄的手! 这只手双指一挥疾地又射出一物。 那物细小度又快以致让在场的高手都无法看得清楚那是什么。 但这只手以一柄飞刀破去赫连春水的“残山剩水夺命枪”以一枚制钱使得四大家仆狼狈不堪就算是他弹出来的是一条头也足以令在场的数大高手心惊胆战。 那事物疾射向韦鸭毛心口! 韦鸭毛的“干元大周天小阳神功”已转入右足逼住细针随血循环攻上已无法抵御那一道暗器。 暗器来得何等之快就算戚少商等要救但也来不及了。 可是高鸡血却在危机刚起已然动。 他的身形何等之快! 他的身形甫动已到了韦鸭毛身边再看时他的人已到了天边手里还揪住韦鸭毛。 那事物“啸”地打空竟又“唆”地回射入轿中帘里。 这是什么鬼暗器?! 高鸡血拖走韦鸭毛尖声道:“鬼手神叟‘地心夺命针’!”他说时额上已渗出了汗。 纵然他在尤知味挟持之下临死不惧但此际却因关心身边的老拍档而汗如雨下。 韦鸭毛用真气强逼住细针运行痛哼出声却不停的猛摇头:“不……是……这针……无毒……” 众人这才明白刚才那轿中人向下一扬手乃是射出一枚细针刺入地面穿入地下再攒刺入韦鸭毛脚心里这射暗器的手劲、本领真是巧到巅毫令人叹为观止。 武林中能以地底穿针杀人于百步之外的便是擅施“地心夺命针”的鬼手神叟海托山但鬼手神叟的针是淬毒的见血封喉无药可医高鸡血听闻韦鸭毛所中之针并无淬毒心中一宽但惊栗之意因不知来者何人只有更甚。 他宽心的是韦鸭毛内力高深普通细针虽潜入体内但断不致死惊的是来人若是鬼手神叟尚好因海托山的暗器、偷盗、掌法俱有盛名但内功、下盘却是弱点如今若不是海托山换作剑法精湛内功奇强的刘独峰这一战便劫数难逃。 只听轿中人冷冷地道:“他死不了。” 高鸡血长叹一口气道:“好暗器!” 轿中人道:“我的暗器从来不淬毒。” 高鸡血再吸一口气道:“可惜。” 轿中人道:“可惜什么?” 高鸡血道:“身手这般好却当昏君奸臣的狗奴才!” 轿中人沉默了半晌居然没有生气只淡淡地道:“我要抓的人伤天害理十恶不赦是该抓的这事情跟你们无关!” 高鸡血怒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轿中人也冷笑道:“为虎作伥见恶不除看来武林中人言‘鸡血鸭毛手狠心慈’也不过如此!” 高鸡血忽然一阵尖笑半晌才道:“你这见不得光的东西滚出来吧——” 突然间叮的一响。 原来在高鸡血与轿中人对话的时候息大娘已无声无息的自后潜近轿子。 高鸡血的尖笑正掩饰了息大娘本就如片叶落地的步履。 息大娘见已贴近轿子遽然出剑。 剑尖刺入轿内。 “蓬”地一声一条白影自轿顶跃出。 高鸡血早已蓄势以待一千钧! 他尖啸。 啸声一起人已到。 没有人能想象一个这么肥胖臃肿痴胖的人身法会快到如此不可思议。 在轻功里“决”并不是最难达到的。 在身轻如燕、一泻千里的急掠中还能保持杀力和声势这才是极难并存的。 高鸡血在白影一闪的刹那已到了白影之后。 他的七道杀手同时攻了出去。 但是突然之间他眼前的人不见了。 背后却一凉。 敌人已到了他背后。 轿中人的轻功比他还要可怕十倍高鸡血完全不能想象那人要躲开息大娘无声无息的一剑正冲身而起乍遇自己暗袭却怎能于一闪身间已到了自己背后? 白衣人到了高鸡血的背后高鸡血等于把背上的空门卖给了对方。 白衣人有没有出手? 高鸡血不知道。 他突然感觉到剑风。 白衣人也惊觉到剑风。 剑风来自他的背后。 “九现神龙”戚少商已然出剑。 剑刺白衣人背后。 白衣人突然滴溜溜一转身子疾往下沉人已落回轿中。 戚少商那一剑变得刺向高鸡血的背心! 戚少商一惊高鸡血霍然回身回手一拍已挟住长剑。 两人疾落了下来。 下面的轿子。 轿子并不可怕。 但轿子里的人随时都会出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器。 戚少商那一剑蓄势已久自是非同小可;高鸡血那回身一招也是毕生武功精华所在叫做“方佛一印”。这两下击空两人力道对消身形落下正好让轿中人有机可趁! 赫连春水大喝一声一跃而起人在半空一枪横扫以枪杆把戚、高二人身子横拨了出去。 这时候息大娘见一剑不中拔剑欲退。 剑刚拔出白衣人已落回轿中。 原先抽剑的那个剑孔遽然射出细如针眼般十七八颗五色珠子! 息大娘一时躲避不及突然劲风扑至韦鸭毛拦在她身前双袖一阵急挥把彩珠尽皆拨落一面护息大娘急退。 原来韦鸭毛内力浑厚在这片刻里已逼出脚底细针救拯息大娘。 这鹊起兔落的几个照面间轿中人始终未正式露面单以骇人听闻的暗器和凡脱俗的轻功已力挫戚少商、高鸡血、韦鸭毛、息大娘、赫连春水五大高手的三次合攻! 轿子依然是轿子。 五人相顾失色退了开去。 “你……”戚少商双目出逼人的锐气:“你不是刘独峰!” “你是谁?!” 轿子的人淡淡地道:“我不是刘独峰但一样是来抓人的。” 这同时间五人一齐出一声断喝! 不管来人是谁都是来抓人的! 他们已没有别的路! 只有杀死来人趁顾惜朝等大军未调回前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五人一齐冲了过去。 银枪。红色的剑。激荡的袖风。无声的短剑。胖身以佛掌抢进。 他们立意要集五人之力把这顶魔轿一举摧毁。 有谁能抵挡得住这五大高手全力的合击? 第四十七章 名捕与神捕 “呼”地一条白影飞上了安顺栈的楼阁。 白衣人刚飘起五人的攻势便攻不出去。 因为这时候对轿子出攻击很容易便为敌人居高临下所乘。 这五人都是应变奇的武林好手当然知道何时攻何时要守。 那人一手抓住栏杆在月光下被楼栏遮着面目看不甚清楚只听他道:“如果我有意下毒手你们还可以五人联手么?” 息大娘忽然“呀”了一声她现自己譬上不知何时嵌了一颗绿色晶莹的珠子她现在才撷落下来。 戚少商也变了脸色。 他现一枚金色小巧袖箭正串在他袖口边上。 高鸡血也胀红了脸他的长袍下摆齐齐整整钉了四口白骨丧门针。 这几枚暗器敢情都是在刚才戚少商与高鸡血半空落下时息大娘拔剑未及后跃之际轿中白衣人所出的但都留了手并未杀伤他们。 他们五人合击白衣人便无法在轿中应付但若白衣人一早下了杀手他们又岂能五人联手? 这五人都是绝顶聪明的武林好手这种情状他们当然了解。 轿中白衣人无伤他们之意这点也是至为明显的事一时间五人都面面相觑要攻击下去还是不攻击? 要束手就擒还是抵抗到底? 这人武功那未高到底是谁? 不论是谁戚少商、息红泪、高鸡血、韦鸭毛、赫连春水已无法阻止这一场剧斗。 因为那一列对着街心的楼房突然全被震开高鸡血和韦鸭毛预先安排好的一组伏兵蜂拥而出。 一下子栏杆断裂。 攻击全向白衣人动。 这十几人的攻击全落了空。 白衣人一上屋顶身法十分俐落但戚少商“噫”了一声他已经现这白衣人翻腾之术全仗一口真气运转和双手之力而这人的一双腿子软荡荡的浑不着力竟似废了一般! 戚少商惊党的同时高鸡血已失声道:“难道是他!”赫连春水也变色道:“是他!” 这时白衣人已到了屋顶上任何人都不能想象得到一个残废的人身手能够如此敏捷。 只是他一到了屋顶屋顶上又冒出十几名大汉。 这些大汉如狼似虎攻向白衣人。 白衣人突然说话了:“你们再苦苦相逼我可要开杀戒了。” 高鸡血和韦鸭毛一高一胖两条身影已掠上了屋瓦拦在白衣人身前。 他们已知道来人是谁。 他们不想让手下白白送死。 高鸡血和韦鸭毛掠上屋顶戚少商和息大娘再也没有选择。 他们也飞身上屋顶。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人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恐怕当今武林中能在他手下暗器活回来的人当真寥寥可数。 戚少商和息大娘一掠上屋顶使得赫连春水也没有选择。 他要保护息大娘。 他要完成息大娘的心愿。 所以他更不能让戚少商被捕或死亡。 他也只有飞上屋顶。 他知道这一上纵能否再活着落到地上实在是没有多大把握的事。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上跃之前出一声长叱:“毁轿!” 赫连春水这道命令是向“四大家仆”而的。 既然是跟这个天下间第一等辣手人物对上了就必须干到底先把他那使黑白二道闻名丧胆的轿子毁碎再说。 赫连春水掠了上去“四大家仆”立时全面毁碎这顶怪轿。 正在这时突然间闪出四条瘦小的人影。 四个穿紫衫、灵巧的孩童各施一对金银小剑刺戮四大家仆的下盘。 四大家仆的兵器既粗而重长大而具威力但四名小憧一味近攻身法灵动使四大家仆一时穷于应付。 赫连春水双脚刚要沾到瓦面突然间一块瓦片飞射向他足踝。 这一下激射而至以赫连春水的武功并不怎么难以闪躲但这一记攻击却拿捏得妙到巅毫赫连春水足尖还有半寸即达屋顶眼看就要站稳全心全意凝聚下盘之力降落就在这时瓦片破空而至! 这好比一个人正在凝神沉思只要在他耳边随便叫上一声都会使他大吃一惊;又像一个在吃嫩滑鱼肉时冷不防肉中夹了一根鱼刺特别容易被刺伤咽喉。 赫连春水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原可一个跟斗避了开去只是这样会稍微狼狈了些他立意要在来人面前显示一下他的实力当下力聚足尖骤然加快拍的一声把瓦片踩于足下。 他这一脚已踏住瓦片这一脚之力刚可裂石但又使得恰到好处不致踩碎屋瓦足陷其中。 可是他脚下的瓦片竟像游鱼一般的滑动饶是功力霸道的赫连春水也把桩不住一滑倒退直泻而下。 瓦面是下斜的他足足滑退了七尺瓦片仍在溜动。赫连春水应变奇另一只脚尖及时又踏住了瓦片。 这时那瓦片被赫连春水双脚踏住再也无法滑动。 可是在这时候赫连春水的位置也不利到了极点。 他落脚之处本来是面对白衣人位置略高甚宜抢攻而今一滑七尺余变得尽处于下风白衣人若再施暗器赫连春水只有两种情形: 一是死一是翻落屋瓦。 就在赫连春水应付那足下瓦片的刹那间戚少商、息大娘、高鸡血、韦鸭毛四大高手已一齐向白衣人出强力的攻击。 白衣人也出了四道暗器。 四道完全不同的暗器。 他的暗器就像抓药一般。 不同的药方适用于不同的病人。 不同的药物抵抗不同的疾病。 他这四种暗器刚好是觑准这四大高手武功招式的破绽而出的。 所以四人的攻势俱被挡回。 白衣人手上已多了一枚钢镖。这一枚钢镖仍在他的指间并未出。 但这一件暗器要出时的杀气声势全都聚集在赫连春水的身上。 赫连春水如不想死只有被迫跃下屋顶。 可是赫连春水也当真顽强他右手提枪高举过额准备全力掷出! 只要白衣人出飞镖他就扔出那银枪! ——宁可拼个同归于尽也绝不临阵退缩! 战况在这种剑拔弯张一触即的情形下僵持胶着! 月光下戚少商等四人看见白衣人萧杀的神态不禁都为之悚然。 白衣人那一镖若出去赫连春水就不一定能接得下。 同样白衣人在闪躲赫连春水银枪奋力一掷后也不一定能接下他们四人的全力攻袭。 这是生死关头。 问题是:谁死?谁生? 白衣人并没有出他那一镖。 他只是冷冷地道:“你是‘神枪小霸王’赫连春水?”他说话不像说话像在桶里掏泼一片片的薄冰。 “你的‘铁翼迎风’袖法是用‘小阳神功’使的当然是韦鸭毛;另外一位身法踏‘玉树临风’、双掌并施鸭犬不留万佛手上’想必是高鸡血。”白衣人继续说下去他在提到那一个人的时候便向对方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便似一片冰剑在对方脸上刺了一记。 比月色还冷。 比雪还寒。 “双剑如梦身如絮花落花开霜满天剑法好、出手辣、人如此美不是息红泪息大娘不可能有第二位。”然后他双目盯着戚少商英华毕露:“你的‘碧落剑法’还有‘鸟尽弓藏’心法决非‘独臂剑’周笑笑能使——你是‘连云寨’的‘九现神龙’戚少商!” 五大高手无不骇然。 白衣人能在这短短交手的几个照面里能够从他们的武功家数觑出他们的名号。 更可怕的是白衣人不是从正面过招里得悉他们的武功绝招而只是从他们招a架闪躲暗器的招式中即道破他们的身份。 白衣人一字一句地道:“你是不是戚少商?” 戚少商虽给他看得心头寒但凛然不惧昂然道:“你来抓的是我岂不知道我是谁!” 白衣人摇头道:“我抓的当然不是你。” 此语一出众皆愕然。 白衣人道:“我抓的是周笑笑。” 戚少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以为我是周笑笑?” 白衣人颔道:“周笑笑也是独臂的他逃亡的时候‘海上神山烟云阁’的‘天姚一凤’惠千紫也跟随着他逃跑。而我追捕他这一路来也有很多武林高手出手拦阻所以才致生此误会你们……” 戚少商和息大娘都舒了一口气戚少商道:“还好如果连‘四大名捕’中的老大无情也来抓我那我算是多生一双翅膀也飞不掉了。” 白衣人这才一笑道:“戚寨主言重了。”这人一笑仿似严冬尽去春暖花开一天的阴霾俱隐去云开月朗。 这青年人正是“四大名捕”中的大师兄原名成崖余江湖人称“无情”。 无情与众人一番交手他人尽皆叹服。他因先天体弱内气走岔无法练成武功只依靠一双巧手以冠绝天下的暗器还有自己精制的轿子机括来抗巨敌。他双腿俱废却以无比的毅力练成绝世轻功适才五大高手联手也伤不了他分毫。 像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残废人却是名震天下的名捕之戚少商断臂之伤未愈见了也不由心生振奋。 无情问:“却不知戚寨主因何而逃?是何人追你?何以会弄到这个地步?” 戚少商长叹道:“这事说来话长………说来你还有一位知交在我们这儿。” 无情扬眉道:“哦?” 无情和戚少商等的紧张局面一旦缓和下面轿子旁的四名小僮与四大家仆也纷纷住手。 高鸡血知道眼前这极难缠的白衣青年并非敌人当下放下了心头大石涩笑道:“啊原来是一场误会。” 韦鸭毛本来全身绷紧僵硬也缓缓松弛下来道:“周笑笑是‘天灵堂’的堂主一向甚有令名却不知是犯了何事要劳名捕追缉?” 无情冷哼道:“周笑笑就是有盛名可是他的所作所为不堪已极我因机缘巧合得知他的罪行既不是奉师父之命拿他也不是刑部要抓他只是我要揭他的罪状……”他顿了一顿道:“这一路来很多道上的人都被这伪君子骗倒和我作对我因抓此人确也得罪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 息大娘见无情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隐有愤色知道无情着实甚恨周笑笑却不知周笑笑犯了什么滔天罪衍。 正在这时忽听无情叱道:“谁?!” 一条人影疾掠上屋顶。 这人来得十分迅疾快得不可思议连高鸡血、赫连春水等五大高手事先也全无省觉反倒由无情一喝这才警省! 这人直掠而上他所掠之处却是赫连春水的一道暗卡所在:那是十一郎十二郎及十三妹防守的要塞。 三条人影。 三道刀光直卷来人。 只听一声惊呼三道刀光如长空急电激飞投入夜空之中。 三人的身躯被一种奇异的力量震得飞向赫连春水、高鸡血、韦鸭毛之处投来。 赫连春水、高鸡血、韦鸭毛因事起伦然不及应变只连忙把人扶住。 来人已扑向戚少商。 戚少商大喝一声出剑刺去。 那一柄留情”宝剑原为朱红颜色戚少商仓猝运力剑身在黑暗中呈现通体金红直刺来人。 来人横剑一架手中所持的剑通体碧绿像黑夜森林里的狼眼。 双剑一交红芒锐消绿光暴长。 息大娘见戚少商遇险双剑急刺来人背心来人反手一剑红色剑芒暴长息大娘剑短只好急忙退开。 来人的绿剑已指在戚少商的咽喉上。 红剑已在这人手里他是用这夺来的剑击退息大娘的。 息大娘退避是因为她完全没有想到来者可以在一招之内制伏戚少商。 息大娘、赫连春水、高鸡血、韦鸭毛再想冲近戚少商已为来人所制。 忽听一人冷冷地道:“放开他。” 来人一怔。觉一枚飞刀已无声无息到了自己背心三尺之远突然硬生生停住只要白衣人力一催便会疾射过来。 这样短的距离他是不是能躲得过? 这样可怕的暗器他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他也不知道。 他没有收剑。 剑尖仍指着戚少商的脖子。 他缓缓回头。 他只知道一点像这样高明的暗器手法普天之下绝对不三位。 他希望是他想见到的那一位。 第四十八章 钩子与袖子 这个人高大、威仪顾盼间有一种高贵的气派但身上衣衫半干不湿血渍和泥渍斑斑点点却仍不使他的气派稍减。 这人正是刘独峰。 刘独峰回头。 无情一震失声道:“是你!”伸手凌空一挽收回飞刀。 刘独峰可说是六扇门中顶尖儿的好手辈份绝对高于四大名捕甚至足可与诸葛先生平起平坐;四大名捕声名鹊起后来居上大有青出于蓝之势但四大名捕对这位公门名宿仍是十分尊敬仰仪。 四大名捕里无情和追命都曾因缘际会曾与刘独峰碰过面无情还总共与刘独峰见过三次一次是诸葛先生宴晤刘独峰与李玄衣;一次是跟御史大人、刑部尚书、吏部各大员议事;另一次是他们合力制服天梁、夭相、天府这“三星七煞”。 那一次合作破案使无情与刘独峰有更进一步的合作而且惺惺相惜起来。 刘独峰向不轻易许人那一次他忍不住向无情说过这样的话: “我佩服你。” “你比别人少了一双腿子但你的轻功比谁都好你的体质比任何人都弱但你的意志比谁都坚强。你连武功都不能练但暗器使得比蜀中唐门还好。但是谁都可以当捕快唯独你不可以可是你当得比谁都称职。” “我要是你我办不到。我真的佩服你。” 这是刘独峰对无情最高的称许。 那次无情只说了一句话。 “我一生都是在向你学习。” 那是五年前的事。 之后他们就没有再碰过面。 刘独峰也道:“是你!” 他是先惊觉那绝世的暗器手法推想可能是无情所以震讶的程度远不如无情为甚。 无情这才抱拳道:“刘大人。” 刘独峰道:“成捕头。”无情原名成崖余江湖上反而忘了刘独峰却是记得非常清楚。“你怎么也来这里?不是赴陕西金印寺办案吗?” 无情道:“那案件已结了三师弟仍在那儿善后我因追缉一个恶徒到了南燕镇那恶徒伤了人我找这儿的名医那医师姓潘大家谈起来我才知道二师弟曾在思恩县出现过像还受了伤特地过来看看便遇到了这桩事儿……” “三师弟”便是追命“二师弟”即是铁手那姓“潘”的医师自然就是日间铁手求医的“翻生神医”了。 无情毕竟办案久了知道在什么时候必需要立即表明立场他这几句话即清楚交待自己何以在这里刘独峰当下道:“哦你跟他们并不在一块儿的。”言下之意是:如果你们是一伙的那倒不好办事了。 无情道:“戚寨主义薄云天向有侠名却不知今儿犯了什么事要劳动刘爷的大驾千里迢迢来缉拿他呢?” 无情知道不论是什么案件只要是惊动到这位深居皇宫里养尊处优的刘神捕事情决难善了只是不忍见传言里一向庸洒清逸、侠名远播的戚少商落难断臂后仍难逃法网故出此一问。 刘独峰道:“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戚少商是皇上下旨要抓的。” 无情凛然道:“是。” 刘独峰道:“这一路来有不少人护着他我就趁他们和你对敌之时偷偷潜入一举擒下他……我掩进来的时候只看见他们全神贯注在围攻你我也没看清楚是谁却没想到是成大捕头你。我倒是检了这个便宜了。” 无情道:“他们把我当作是刘爷了。” 刘独峰忽道:“这个息大娘还有赫连春水也拒捕杀害我四名随从按照道理我也要把他们一并拿下依法定罪。” 赫连春水狠狠地道:“我呸!你算算看手上的剑染了我们赫连春水侯府多少鲜血!你杀害了我们多少热血好汉的性命那就不用偿命了吗?!” 刘独峰道:“因你拒捕在先他们是秉公行事杀他们是应该的!” 高鸡血忿然道:“大家都是命一条没啥应不应该的你们要杀我们我们就杀你们!这儿不是朝廷一切都得照江湖规矩!” 刘独峰怒笑道:“按照江湖规矩我便要取你性命!” 高鸡血拉开马步一手朝前招了招道:“来啊有本事尽来取去!” 刘独峰冷笑道:“你也引开我好抢救戚少商别以为我会上当!” 高鸡血道:“你是没种不敢接战只敢欺负受伤断臂的人。” 刘独峰脸色一变强忍道:“杀人者死别的我不管。息大娘杀死云大必须偿命。” 赫连春水长身拦在息大娘身前道:“好你杀了我多名部属也得先偿命来!” 刘独峰脸露怒色冷哼道:“没想到赫连乐吾有这样一个不成材的儿子!” 赫连春水道:“不成材?我这个不成材的东西至少可以剁掉大名鼎鼎的刘神捕一只姆指!”他自己中指折断手里紧紧握住银枪正在冒血。 刘独峰心里正在迅转念:他的确也杀了不少人那些人大多是忠义不畏死之士心里难免有愧云大的死息大娘自该偿命至于杀死李二、周四和蓝三的人都已丧生在该役中没有什么不公平的刘独峰心里清楚:戚少商和息大娘并无大恶而且素有侠名自己奉旨抓拿偏在他们落难负伤、巨雠未报之际一上来先破了碎云渊在害了不少无辜女子又因追捕两人先后与江湖上的高鸡血韦鸭毛等硬角色结仇又与在朝廷中颇有影响力的赫连府中人结怨这些梁子愈结愈深当非好事。 他看出赫连春水与高鸡血舍命出手不像是为戚少商而是要帮息大娘至于韦鸭毛则一向都是高鸡血的拍档。如果自己一定要杀息大娘赫连春水与高鸡血则可以为报一众弟兄之仇来追杀自己如此冤冤相报何时是了?他要一并杀掉赫连春水与高鸡血还不算太难“但高鸡血的部属赫连府的亲人难保都不报仇这样下去如何善了?他手上已抓住了戚少商总算号要犯已拿住生恐夜长梦多不如先押回京城便算是完成任务;何况圣上旨意并没有要抓息大娘等自己又何必逼人于绝呢? 刘独峰这一阵转念已下了决断便道:“好我冲着你们几位的面子息大娘杀死云大的帐暂且记下;这位戚寨主我是身奉皇命非抓回去不可刘某人这趟行事有何亏江湖礼节处他日再当谢罪。”当下未待众人反应便向无情匆匆低声说了一句:“我要走了你先替我挡上一挡。他日再叙。” 一面说着一剑刺出! 戚少商乍见剑波一吐以为刘独峰已动恶念要杀自己偏又避无可避自度必死不料剑尖刺在他的穴道上何等锋锐的剑却似变成了钝木只封了他颈肩五处大穴却不刺破皮肤戚少商仰天倒下刘独峰一手揪住叱道:“后会有期。”身形直向地面急射! 赫连春水、高鸡血俱是一怔。 他们主要的目的是要维护息大娘他们自己也心知肚明单凭自己几人就算联手也未必就能敌得过刘独峰何况还有个无情?俗语说:官官相护更何况无情和刘独峰同是名捕! 可是为了保护息大娘他们也只好一拼。 而今乍然闻说刘独峰只要抓走戚少商先不计较息大娘他们二人心中俱是一喜。 就在这时刘独峰挟了戚少商就走。 刘独峰知道单凭那几人之力无情若出手相助这些人也断留他不住自己日后再向无情面谢总好过耗在这里夹缠不清。 刘独峰对接手这椿案子已感到前所未有的懊恼。 刘独峰一走赫连春水与高鸡血一时没有想到该不该出手。 韦鸭毛则看高鸡血而行事他年纪比高鸡血大经验比高鸡血丰富但高鸡血却是他的师兄他也只服高鸡血一个人只对高鸡血一人尽力、尽忠、鞠躬尽瘁这种江湖人的感情也非一般人所能了解的。 可是只有一人完全没有考虑。 没有考虑到自己生死安危不考虑一切…… 这人当然就是息大娘。 息大娘全力出手。 她焉能忍容刘独峰挟走戚少商! 息大娘一旦出手赫连春水和高鸡血也出手韦鸭毛自然也随着出手。 但他们只迟了这么一刹。 息大娘第一个出手她最可以阻拦刘独峰但一道黑物飞至! 息大娘全神拦截刘独峰竟无及闪躲腿上“跳环穴”着了一下登时一个跄踉赫连春水伸枪一拦用手相扶息大娘才不致滑落下去。 这一来息大娘便不及拦住疾若隼鹰的刘独峰。 刘独峰胁下挟了一人但动作度丝毫不减。 他人未落地已出一声长啸。 三匹快马即从街角处急驰而出! 三匹健马并行骑在左右两匹马上的便是张五和廖六。 中间一马空驮。 刘独峰身形一降轻轻地落在空驮的马背上。 三马急驰而去。 高鸡血和赫连春水所布下人手想上前围拢拦阻但全给廖六和张五舞起扫刀逼了开去。 三马飞驰息大娘等追了几步距离已经拉远但息大娘仍然狠急急追。 赫连春水、高鸡血只好也相伴足狂追。 韦鸭毛则退了回来。 这儿的大本营他还要坐镇照顾。 真正的江湖中人所顾念决不只是一己之私而是一众兄弟朋友的福利安危。 韦鸭毛身形一顿目眺高鸡血等身形远去索然回长叹一声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他问的是无情。 语音里充满了失望、难受。 刚才那一道暗器打在息大娘的“跳环穴”上的确是无情出的手。 无情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刘独峰是捕神他是奉旨意抓拿戚少商;他也是捕头没有理由眼看同僚在不伤害其他江湖好汉之下擒住要犯而在强敌围攻下不出手相助的。 所以他打出那一枚暗器。 那枚暗器旨不在伤人只是要阻人。 可是他也知道他这种做法无疑已跟这一干江猢人物结怨。 韦鸭毛见他不语也了解他的苦衷便道:“你知道戚寨主因何落到这般田地?” 无情摇他远赴陕西勘查金印寺奇案后因闻铁手遇危而赶来这里对连云寨、毁诺城被攻破的事情均一无所知。 韦鸭毛简单扼要的对他说明。 无情听了又惭又悔。要知道四大名捕虽身在公门但时获诸葛先生谆谆告诫要体情察微了解黎民百姓疾苦;在江湖上要秉道义处事;在武林中亦要照规矩行止。“连云寨”素有侠盗之名因招忌而被铲除寨主戚少商只身一人身负重创被叛徒追杀自己还出手使之成擒在情在理未免说不过去。 韦鸭毛说罢之后叹道:“没想到戚寨主他逃过重重险阻以为总有一天能报血海深仇却仍是逃不过这一关。” 无情静默了一会道:“刘神捕不是那种人。这一路上决不会难为他的。” 韦鸭毛晒笑道:“刘神捕再好又有何用?就算戚少商不死在路上押回京师傅丞相会放过他么?” 无情沉默。 这时忽听远处喊杀之声大起又一阵衣袂掠风赫连春水、高鸡血已挟着息大娘急奔回来。 原来息大娘、赫连春水、高鸡血狂追刘独峰追了二、三里忽见人马浩荡火炬耀目竟是顾惜朝已召集黄金麟部众赶来剿灭刘独峰打马驰入军队中高鸡血和赫连春水见势不利忙挟了息大娘就走。 息大娘脸上出现了一种悲愤的神色这却使她尖秀的脸颊有一种决绝的美。 高鸡血掠回镇中立即布署撤退赫连春水则在旁留意息大娘生怕她又冲回敌阵为救戚少商而不顾一切。息大娘却出奇地平静她掠上屋顶走向无情到七步开外处停步一字一句地道:“你害了他好我杀了你的兄弟!” 无情一愕不知她是何所指。突想起刚才戚少商曾向他提起“有一位知交还留在我们这儿”心中隐隐感到不安。息大娘已一个倒翻掠入客栈二楼。 息大娘这不出手反而飞退令无情心中惴然不安双手一拍屋瓦急掠而上。 赫连春水一向痴心于息大娘。他是世家子弟虽然聪明过人能果断、用人、任事、这从他身边多效死之士可以见出他不借断一指之击以求伤退刘独峰亦可见他的勇慨果决不过毕竟是年少易冲动对情这一关十分的勘不破。他情有独钟于息大娘本来眼见戚少商被刘独峰掳去心底深处难免隐有一丝喜意但见息大娘心丧欲死他即如失了魂魄一般。 这下他见无情要追赶息大娘不加思虑银枪一拦一枪向无情脸门扎到! 无情见这一枪来势非同小可心想自己跟他谈不上深仇大恨何故出手如此不留余地赫连春水的“残山剩水夺命枪”自是不可小觑当即全神应付。 息大娘跃进房里一连转入三间房里踢开橱柜都没有现有人先前她听韦鸭毛等人说起铁手穴道被制并藏在橱柜内她对无情恨绝总是觉得要是没有无情相阻必定可以拦住刘独峰救回戚少商所以她要搜出铁手杀他以泄恨。 待她踢开第四间房子的橱柜时赫然现铁手正在里面。 息大娘叱道:“你的大师兄害了戚少商你怨不得我!”银牙一咬一剑向铁手心口刺落! 第四十九章 大刀和扇子 忽然拍的一声息大娘这一剑被人双掌一拍硬生生挟住。 息大娘脸色一变道:“高老板你别阻我!” 来人出手阻挡正是高鸡血。 高鸡血虽然也倾慕息大娘但其实十分自量以义气为重色倒在其次只不过他惯于与人做生意绳头小利铢锱必争反而不似别人装出一副大仁大义的模样。他不像赫连春水一般痴心知道息大娘是去杀铁手泄愤觉得大大不妥便出手拦阻。 高鸡血道:“大娘这是危急之际何苦多树强仇?” 息大娘道:“我不管!无情害了少商我杀死他的师兄弟有何不当?” 高鸡血脸露迟疑之色:“可是……” 突然外面喊杀之声大作敌人愈冲愈近。息大娘直望高鸡血背后叱道:“顾惜朝你还敢来!” 高鸡血大吃一惊。他听声辨位知道敌军己然迫近但决未料到顾惜朝已攻上客栈了连忙回身防范。 只是背后哪里有人?他急回身息大娘脸上充溢着霜刃般的煞气又一剑向铁手扎下高鸡血这次已不及出掌挽救。 突然拍的一响一片飞蝗石将剑锋撞偏! 跟着又拍的一声一片飞蝗石击在铁手腰胁上别看这小小一片事物却把铁手震得斜飞出橱柜。 同一时间七八片飞蝗石打在铁手身上。 息大娘一怔只见门口白影一闪无情已出现。 后面追了个赫连春水。 原来几个照面间无情已用凌厉的暗器迫开赫连春水抢上客栈房间来一见竟是二师弟铁手连忙施放暗器阻止息大娘杀人。 息大娘气得抖刷地撕下墙上一块窗纸道:“好你来受死更好!一干卑鄙小人枉称四大名捕!” 无情也不动气只道:“你们大敌当前大祸临头还不从退去跟我穷耗作甚!” 息大娘骂道:“你们这些冷血无情的东西惺惺作态又如何!”一剑往无情刺去! 她的人飘起单剑直攻无情但另一只手却在背后一扬“嗖”地一支绳镖直射铁手胸膛! 无情一手支地微用力一撑左闪三尺避过一剑。 息大娘的左手绳镖却掩饰得十分巧妙直射近铁手胸膛众人才觉不觉失声呼叫。 息大娘如果杀了铁手与四大名捕的梁子可结得深了。 不料铁手轻嘘一声伸手一抄已抓住绳镖。 韦鸭毛暗吃一惊心道:铁手明明是给自己封住了穴道为何还能动弹?口心一想当即省悟:无情的后来几片飞蝗石想必是替铁手打通了被封的穴道。 只听铁手道:“大师兄你来了。” 无情道:“二师弟你伤得如何?” 铁手放开绳镖道:“不得事的。不过连云寨一案十分冤枉戚寨主也是一名豪杰这样被他们抓去实在说不过去。” 无情道:“是。这个事我处理得殊为不当。现下大敌顷刻便近看来是要捉拿剩下这几位的不如先行退走再从详计议。” 铁手当即道:“是。”向众人道:“戚寨主的事我们师兄弟必当设法你们犯不着留在此地任凭宰割何不先撤走再说?” 高鸡血和韦鸭毛都觉有理赫连春水望向息大娘要看她的决定。 戚少商一旦被擒息大娘已心乱如麻只想要报仇怒愤莫已。而今略定心神知道就算自己不顾性命也决不能叫这几名江湖好汉陪死当下便道:“你们先退我去追刘独峰!” 铁手摇道:“你一个人去追刘独峰武功高强追着了又能奈何?不如先跟大伙儿退走再合力营救戚寨主方才是善策!” 息大娘含泪道:“可是……可是……再不救少商可能就——”她生怕戚少商会落在顾惜朝等人手中又恐刘独峰行动迅疾不易追及。 铁手看出她心中所虑:“你急又有何用?依我看刘大人是个公正明理重英雄的人决不会胡乱把戚寨主交落黄金麟这等小人手上……”这时喊杀之声已越逼越近韦鸭毛早放暗号命部下在林子里外迎抗来敌。 无情忽道:“息大娘戚寨主被擒一事因我而起如果戚寨主实属无辜我会负责追回此事你不必担心。” 无情说的话自是十分有份量。他的轻功又极好如以他追赶刘独峰自然有相当把握。息大娘情知此刻不能任性行事害己误人便道:“高老板、赫连公子我们该当如何撤退好?” 她这样一问显然心头怒火已暂告平复高鸡血、赫连春水等都松了一口气这才商议如何退走。 铁手道:“如果要撤我还有一位姓唐的小兄弟还有十几名六扇门的朋友也得一齐撤走。” 韦鸭毛应道:“好。”又问:“李福、李慧、连云三乱等要不要都一刀杀了?” 铁手道:“这个……三宝葫芦的梦幻天罗那是一定要收回的免得给这干伤天害理的狗腿子用来害人……” 韦鸭毛道:“这事我自会办理。” 无情忽问:“有一干连云寨的叛徒被你们擒住了?” 铁手道:“也有黄金麟的部属。” 无情道:“如此甚好。黄金麟和顾惜朝非易惹之辈必先布署妥善才兵攻来我们硬闯不是办法这些人大是有用。” 众人知道无情是四大名捕之足智多谋诸葛先生有许多重大决定不能亲力亲为时便交付无情代决可见此人办事智计过人连忙向他请教。 无情嘱韦鸭毛及部下们把李福、李慧、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一众人等放了出来铁手也设法打开三宝葫芦收回梦幻天罗于是把冯乱虎一干人等用布蒙脸换去原来服饰逼每人强服一颗丹丸这一干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怎敢不从?无情吩咐道:“我一喊“滚”字你们立刻往东北方逃走得快不让我追到或可活命;而且你们吞了我的“三尸腐脑丸”要不疾奔出汗将药性自毛孔逼出立即丧心病狂毒力入脑 自噬而殁如想要得以活命就要看你们跑得够不够快卖不卖力了。” 众人一听更是吓得双腿打颤却不知丹九有毒其实是假要他们撒腿逃跑是真。 无情便暗示韦鸭毛令手下撤退退入栈中。待顾惜朝、黄金鳞等大军一到便命连云三乱等腿猛跑无情和四僮喊穷追一面出暗器那一干贪生怕死之辈见逃得慢的同伴中镖路地吓得巴不得亲娘多生两条腿子没命似地狂奔。 顾惜朝、黄金麟与鲜于仇冲杀过来的时候原已料定息大娘等决不会留在客栈内坐以待毙此番见这班人一逃加上无情全力追逐便更加判定客栈内不会留下什么重要人物都全力追赶黄金麟与顾惜朝虽知铁手维护息大娘等但却不知无情也帮着这一伙人他们刚才确遇上刘独峰刘独峰虽坚持不让戚少商落在他们手里但却提到之所以能顺利擒得戚少商乃仗赖无情从旁出手相助故此黄金麟、顾惜朝都以为无情是“自己人”。 黄金麟及顾惜朝虽然巴不得手刃戚少商方才甘心但刘独峰说什么都不允可几乎不惜大动干戈坚持护此重犯黄金鳞等也不敢强索心里都在盘算:反正戚少商押回京师落在傅大人手里绝免不了一死又何须挂虑?当下便兵全力攻打安顺栈。 连云三乱等蒙面奔窜顾惜朝等自然认不出来他们也不知道铁手就在栈内并曾与无情交谈过设法要救护这一班讲道义的江湖朋友。 顾惜朝和黄金麟动主力追赶弓矢齐射倒了七、八人剩下二十余人更加吓得魂不附体既不敢回头也不敢停步足猛逃狼窜兔奔狼狈不堪。 鲜于仇则留下来跟一队人马搜索安顺栈。 这一来便遇上息大娘、赫连春水、铁手、高鸡血、韦鸭毛、喜来锦、唐肯等这一脉的主力。 这些人虽伤的伤疲的疲但武功大都在鲜于仇之上鲜于仇一下子便给息大娘、赫连春水、高鸡血与韦鸭毛等包围堵死。 铁手大声呼道:“不可恋战!”他总是认为报仇是日后的事万一黄金麟等拨大队回头则不易应付可是息大娘杀红了眼巴不得把这些强雠全杀个清光方才甘休。 鲜于仇在万分危险之际忽然出现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不多但都十分精锐。 铁手一见脸色攸变疾喝:“快退!”他自度元气恢复不到一、二成这还是靠韦鸭毛在点穴时并未用重手也不封要穴使他得以在橱柜内虽动弹不得但仍可以运气调息元气方才得以恢复一小部分。但在己方阵容里息大娘伤疲过度根本不宜再战赫连春水也挂了彩只有高鸡血、韦鸭毛等比较在体力上没有什么耗损但敌方增援极快如果为了杀死鲜于仇而恋战这是十分不智的。 鲜于仇的骆驼双峰杖挥舞极急策苍黄马突围但却被高鸡血突然抱住马整匹健马像浑没了骨骼般的瘫软了下来。 鲜于仇滚落地面依然苦战不休。 赫连春水一记银枪把他逼入绝路。 背后是石墙。 前面是息大娘要取他性命的双剑。 这鲜于仇到了性命交攸的时分倒也非同小可怪杖往后一击竟将石墙击塌他越墙而出! 息大娘报仇心切自破墙里疾穿而出! 没料这鲜于仇作战经验丰富临危反噬自己越破墙而过后一杖回击就在息大娘在墙洞将越未越的刹间下了杀手! 息大娘双剑一交架住一杖剑尖一捺刺入怪杖的两颗怪瘤结上。 鲜于仇回杖一抡息大娘剑尖嵌在杖上剑柄则在手中藉势掠了过来。 鲜于仇大吃一惊一掌拍出息大娘双剑都刺入杖中体力衰弱一时不及应变但鲜于仇这一掌“砰”地一声却击在一只袖子上。 那袖子鼓满了真气就像一面皮鼓一样鲜于仇一掌击下去手腕被震得几乎脱臼;韦鸭毛替息大娘挡过一击一腿向鲜于仇踢去! 韦鸭毛上用衣袖遮挡脚下这一贼无声无息极是难防但鲜于仇临危不乱见韦鸭毛肩膀一动当即跃起不料人才跃起肩上已着了一记闷哼一声斜飞出去! 鲜于仇着了这一记心里还完全不能明白何以韦鸭毛明明是腿下一勾但吃痛的反而是自己的肩膊。 他不知道韦鸭毛除了“铁翼迎风”袖功之外在江湖上尤为称著的是他那“借东打西出手打脚打自己伤别人’的怪招。他出脚绊鲜于仇却已出掌击中鲜于仇。 鲜于仇藉力飞退却遇上唐肯。 唐肯更不打话一刀研去。 鲜于仇在跄踉痛退中无法闪躲。 唐肯刀斫至一半突然住手狠狠地吐了一口痰骂道:“这样杀你胜之不武!” 他身旁的捕头喜来锦可不是这种想法。 他的铁枷一舞用力向鲜于仇头部砸去! “不杀留着成祸患不可妇人之仁!”喜来锦如此叱道。 可是鲜于仇只稍缓得一口气这人也算勇悍一杖反击过去枷杖互碰鲜于仇功力本远胜喜来锦。但他仓惶应战受伤在先怪杖反而被喜来锦的双枷夹硬锁住。 鲜于仇四面受敌临危反扑一味勇悍;喜来锦养精蓄锐除恶务尽下手自不容情一时间两人争持不下。 突然一人平越过众人头顶一钩挂向喜来锦! 唐肯横刀一架手中大刀几乎脱手飞出!他也天生豪勇强自立马拼死不让人拉扳过去。那人一钩不能奏功轻噫一声一闪身已出足扫跌唐肯。 唐肯一倒那人的钩子便向他脖子钩落! 挣的一声钩子钩在一杆银枪上。 使枪赶来的正是赫连春水! 那人用刀一拖钩口磨擦枪杆出尖锐刺耳的响声赫连春水连跌两步那人居然松钩钩不回收却以钩头反撞而出! 要知道赫连春水正被钩力扯得前冲钩头迎胸撞来这一正一反之力何等巨大若是击实赫连春水非要立毙当前不可。 那人钩法十分歹毒巧妙可是他却忽略了赫连春水的枪法原就叫做“残山剩水夺命枪”! 夺命枪”自然是指枪法夺命但“残山剩水”四字形容的正是这一路枪法在遇险拼命、绝境危局之时越能挥它的威力! 赫连春水一招失利但即一枪搠出! 枪是长兵器必须要回枪刺出才有力道否则只能藉直搠横拖刺冲之势才能挥效力但赫连春水一枪在短距离出击一枪直刺那人脸门! 那人应变奇急时一仰枪尖险险掠鼻而过赫连春水借这一枪之势回转一格拍地架住那一钩。 那人脸虽后仰但左手一刁已扣住赫连春水脉门! 赫连春水一挣不脱揉身直上一时就打了出去! 凡古今使枪名家莫不是与人拉长距离动手为尚赫连春水却步步进逼着着抢攻贴身肉搏近距招“砰”地一记正中那人胸胁。 但那人也斜步一勾把赫连春水勾跌了半步。 不过赫连春水的一时也足以打断了他两二条胁骨。 赫连春水一跌立刻借银枪之力反撑而起那人亦捂胸而起赫连春水跟那人互相抢攻一个照面间两人俱伤只不过那人伤得惨重一些;赫连春水伤得实在不算什么但觉得那人出手不论兵器拳脚全是以“钩”法为主武功甚是奇特不禁往那人看去。 只见那人眉清目秀脸色煞白胸胁那一记伤得显然不轻。 赫连春水一怔脸色攸变忽想起武林中一人形貌脱口道:“舒自绣!” 赫连春水怕的当然不是舒自绣。 而是他知道舒自绣与邝连其二人都有一个大靠山。 这个“靠山”便是文张。 赫连春水怕的是文张! 可是文张早已来了! 鲜于仇与喜来锦比拼三招鲜于仇越战越勇内力恢复得越快喜来锦已尽落下风。 但韦鸭毛的袖子忽然卷住他的怪杖。 鲜于仇最忌畏的就是韦鸭毛。 韦鸭毛的另一只袖子已卷上了鲜于仇的颈项! 正在此时另一只袖子已攻了上来。 鲜于仇心惊胆战不料韦鸭毛竟有三只袖子;一对袖子他已应付不过来更何况有三只袖子! 可是这只袖子却半截住韦鸭毛的袖子绞缠在一起。 韦鸭毛的人立即变了。 他本来枯瘦的身躯突然膨胀了起来。 他随即松开了卷住鲜于仇拐杖的袖子攻向来人。 那人的白袖也舒了过来;一青一白两只袖子袖口对联在一起两只袖子里都像有汹涌波涛一般激荡起来也不知两只手掌在袖里过了多少招、多少式。 鲜于仇眼见来了强助大喜过望正要乘虚攻韦鸭毛但息大娘双剑已然攻到。 高鸡血砰地撞破石墙跨了过来猛见一人神态从容慈和清癯有神的白衣文士正以一双袖子与韦鸭毛一双袖子战在一起高鸡血一看情知不妙叫道“是文张!师弟小心!” 突地一刀斫来出刀者神容威猛白白须正是高风亮! 第五十章 拒马沟、青天寨 高鸡血的武功原来就刁钻灵活刚才与无情一战因为无情暗器太过凌厉高鸡血的武功根本不及挥而今高风亮一刀砍来声威逼人高鸡血后退半步刷地抽出招扇竟架住一刀。 刀是锋锐无比削铁如泥的大刀! 但招扇只是纸和竹制成的扇子。 这一扇居然架住了这一刀。 高风亮喝了一声:“好!”一刀便成千刀万刀犹如漫天风雨挟威而至! 高鸡血的扇子一开扇子只书“高处不胜寒”五字仿如游龙直冲云霄破扇飞去;他的扇子一开张扬遮掩那一轮急刀全给他拦了下来。 高鸡血赞叹道:“‘八方风雨留人刀’好刀法!” 高风亮也拼出了真火一持白花花的胡子双手捧刀一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之势道:“还有‘五鬼开山刀’!” 一刀斫去! 高鸡血大喝一声招扇飞刺高风亮十一处要穴! 高风亮那一刀自斫他那一刀高鸡血的招扇自抢攻他的要害两人招式全不相近而且也完全不理会对方攻势但奇的是两人拆式到了半途却都会合在一起交击之下高风亮身子一晃高鸡血身形一震两人都喝了一声采:“好!” 高风亮刀法一转竟双手握住刀口以刀柄为锋叱道:“试试我的‘颠倒众生授人于柄’刀法!” 他这一刀斫出高鸡血突然揉身抢进他身体虽胖动作却出奇灵敏挺着个大肚子砰地撞上了高风亮! 高风亮给他撞跌七、八步一时血气责腾但一刀已然斫落正中高鸡血肚皮上。 高鸡血闷哼一声也退了三、四步勉强把稳桩子但腹部已为刀气所伤。 要是他不是用“弥陀笑佛肚皮功”抵御这一刀若是斫落在其它的地方则非骨折肉离不可! 高风亮刀势又是一变。 他双手捧刀高举过顶胸门大露刀舞急旋自生一股猛烈的狂风。 高鸡血叱道:“好个‘龙卷风刀法’!”即弹跳跃翻纵掠闪躲高风亮刀风的大力全被他轻巧的避了开去。 高风亮已斗出了真火刀法又是一变那口近六十斤重的大刀在他使来如鹅毛一般轻若无物。 高鸡血这才攸然色变。 他知道这才是“神威镖局”的看家本领: 庖丁刀法! 高鸡血是绿林里的顶尖儿好手高风亮则是走镖的一流高手这两人天生就是对头但这次却为了官府朋友的事拼个你死我活出手间谁也不留余地。 这一轮苦战争持下去要走的反而是息大娘。 息大娘、喜来锦力战鲜于仇息大娘因伤未愈一路逃亡以来自是疲极倦极武功更是大打折扣不过因与喜来锦双斗鲜于仇仍是占了上风也因而她得以统观全场…… 高鸡血正苦斗高风亮难分高下。 赫连春水决战舒自绣稳占上风。 韦鸭毛力拼文张却险象环生! 唐肯与勇成交手看来两人都未尽全力。 铁手正领十几名衙役以及四十余名韦鸭毛的部属还有赫连春水的八名部下与如潮水般涌来的军兵、连云寨叛徒、神威镖局子弟恶战铁手等人武功较高大可应付无奈军队愈来愈多纠合成众再这样下去难免要全军覆没了。 息大娘虽然豁出了性命但她怎忍心教这一干义气之交陪她送死? 这样一转念问息大娘心下清明:无论如何留得性命这才可以为姊妹们报仇营救戚少商——这同样也是戚少商对她深深期许的。 息大娘心中已下决定也不顾杀死鲜于仇只一连七八招杀着把鲜于仇逼得手忙脚乱突然间她皓腕一震绳镖急如蛇信“嗖”地射了过去! 鲜于仇怪拐一封绳镖突然在拐子上一绕数圈仍疾射鲜于仇鲜于仇一时不想放弃拐杖只来得及侧了侧身绳镖已射中了他的右胸! 他大叫一声抚胸而退! 息大娘呼道:“快撤!” 她这一叫可真有效。 高鸡血的扇子突然脱出飞出旋舞追打高风亮高风亮急忙跳开凝神以待高鸡血却凌空接引取回扇子转身就走! 高鸡血的轻功原比高风亮高年纪又远比高风亮轻他这一逃高风亮实在追他不着。 赫连春水本来就占了上风长枪一轮急攻突然双手抓住枪尾全身跃起意欲全力当头砸下! 舒自绣几曾看过如此不要命的枪法一面举钩招架一面卸力急退! 不料赫连春水这凌厉无俦的战姿接下来却凌空一个翻身拖枪就走与高鸡血、喜来锦、息大娘等人会合一道正要撤走。 可惜韦鸭毛却被困住。 文张的武功深不可测。 这时铁手忽然掠了过来喝道:“决出手!”一把抓住韦鸭毛一掌向文张劈去! 息大娘、高鸡血、赫连春水见铁手如此张惶不禁同时一惊飞掠向韦鸭毛身旁这时文张的袖子已不跟他相接三人一触韦鸭毛才现他衣服里无一根骨骼是完整的咀角溢血牙龈紧闭敢情咀里还含了一大口血未曾吐出来再一摸鼻孔已无呼息! 一时之间、息大娘、高鸡血、赫连春水三人大恸大患齐向文张出掌。 其实文张的内力本就胜过韦鸭毛。 韦鸭毛的“铁袖迎风”真气遍布全身但他的真气是自袖功而生并非本身真元;文张出身极杂所学也博但本元内息却习自少林“金刚拳”及“大韦陀杵”功力元气充沛刚猛生生不息他也长于“东海水云袖功”以袖缠袖两人旗鼓相当但袖底下交手文张便大占上风。 本来二人对掌文张虽占优势但一时未必能制住韦鸭毛。文张为人卑鄙袖里藏刀以匕割伤韦鸭毛中指。 文张当日在“骷髅画”一案杀死鲁问张用的就是匕原并不出奇;两人在袖中对掌文张却以匕伤人韦鸭毛一痛失神一着失利文张内力源源涌至先以宏厚无比的内力震断韦鸭毛中指第一节再以韦鸭毛折断的中指节撞断其中指第二节再集二节断指之力震断其中指第三节。 三节指骨尽碎韦鸭毛内力一散文张内力却汹涌而至以其三节断指撞碎其掌骨再以掌骨撞断腕骨腕骨震碎前臂骨前臂骨震断后臂骨臂骨震碎肩骨肩骨撞碎琵琶骨琵琶骨震碎胁骨胁骨刺人心脏——韦鸭毛半声惨呼未出立时身亡。 文张虽一举击杀韦鸭毛心中正是得意之时不料韦鸭毛濒死反扑抬足向他踢去。 文张手上加劲侧身闪开同时用左手一格想抄住来腿岂料这一捞未着反而胸上着了一掌。 韦鸭毛使的是他“声东击西”的看家本领看似出的是腿其实是腾出一手劈出一掌文张虽老好巨猾只一时大意也吃了一记不过此时他已是强弯之未文张又内劲遍布全身他这一掌只能教文张血气翻腾一阵而已。 可是铁手这时已看出韦鸭毛情形不妙急掠而至一掌劈到! 文张血气未平掌力已乱只好勉力相接。 要换作平时以铁手内功之强足可把文张震得吐血当堂但此时铁手元气大伤这一掌击出最多只有平时两成功力文张要硬接一掌尚可应付。 不过这时息大娘、赫连春水、高鸡血三人掌力已至! 文张突然遇险临危不乱他左手与铁手交掌右袖一挥以“东海水云袖”截挡三股强劲1 这一下交接文张连退五尺口里一甜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息大娘、赫连春水、铁手等还待再攻高风亮、舒自绣、鲜于仇已拢了过来护住文张。 高鸡血一见韦鸭毛死去心中悲愤若狂哀呼了一声:“师弟!”心感韦鸭毛、禹全盛师徒都为自己的事而丧命他本来悲愤若狂但毕竟是一代宗主领导绿林同道大有经验情知如果自己不退别人感念韦鸭毛之死更不会退如此就算能手刃文张大伙儿也全丧在这里不可当下心意已决以大局为重叱道:“快撤!” 高鸡血这一声号令人人莫敢不从。 息大娘急退赫连春水也传令部下退铁手则招呼衙役们退走。 唐肯则不忘背负尤知味而退。其实他并不清楚尤知味是敌人只见他也在客栈之中被封了穴道穴道封得又甚特异唐肯功力不足无法解开便不管他是敌是友总之也要一齐撤走这一来可恨得尤知味牙嘶嘶的文张虽然精明料定客栈内可能还有要犯故意留下讨伐立功此际血战一番尤知味依然落在息大娘等人手里。 高鸡血则负了韦鸭毛就跑。 这一来韦鸭毛的部下都错以为韦鸭毛未死全跟高鸡血撤退。 高风亮本就不怎么热衷于擒下这一干人舒自绣被赫连春水伤得不轻只顾护着文张不敢再追只有鲜于仇十分剽悍竟率兵追了出来。 追了几步铁手陡然一停一掌劈来。 鲜于仇素惧铁手神威猛然止步不料铁手功力锐减这一掌只是虚张声势果然把鲜于仇唬住。 鲜于仇在部下面前受骗十分恚怒足再追少说也要杀得一名重犯以平怒火。 世间对落水狗穷追猛打的人在所多有由于对方逃避更激起他一贯欺压之心加上立功心切鲜于仇领兵猛追追近赫连春水赫连春水不等他出招一沉身半旋步就是一记“回马枪”! 这一枪当胸刺到声势何等疾厉但鲜于仇骁勇善战应变奇确有过人之能在急驰中突然吐气扬声双脚如钉子般然敲入土里四平大马拦拐一格“啼”的一声枪尖刺入杖瘤内。 鲜于仇力一扳想将赫连春水的银枪甩脱赫连春水左手中指新断握枪不稳索性弃枪揉身而上“砰”地一时撞中鲜于仇。 鲜于仇大叫一声他身后七八名精兵拥了上来但十一郎、十二郎、十三妹一阵快斩冲乱敌方阵脚息大娘一扬手绳镖向鲜于仇迎面打到! 鲜于仇百忙中拐杖一划缠住绳子绳索迅在拐颈转成几匝镖仍疾射向鲜于仇鲜于仇眼明手快一手抄住他见自己片刻间夺两大高手的兵器心中得意正要说话突然左肩府、右脖一齐凉了一下跟着刺痛了起来。 原来息大娘绳镖射出皓腕一翻另有两片尖镞悄悄射出鲜于仇只顾及应付绳镖不意连中两下暗器他心中一惊息大娘一闪而至一足蹴出踢在他的腹中。 鲜于仇中了这一脚并不退后反而抚腹弯腰息大娘拔出右腿四大家仆等上前护住息大娘与赫连春水相偕急退。 高风亮与勇成追近扶住鲜于仇这才知道息大娘鞋上藏有利刃等于是一刀刺入鲜于仇肚里鲜于仇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一干追兵见息大娘等反扑如此凌厉都心存怯意不敢迫近高风亮本就不怎么全力以赴文张因为负伤待他调息后赶上赫连春水等一干人早已逃得不知所踪了。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逃往的地方正是南燕县郊的拒马沟、青天寨! “拒马沟”住的不是强盗也不是匪寇而是一班以牧马为业的北方好汉。 这一群好汉的领袖原本是义薄云天、豪迈狂放的“三绝一声雷”伍刚中但伍刚中在追随铁手追捕“灭绝王”楚相玉一案中身殁“青天寨”的重任全落在他的爱婿——“急电”殷乘风的肩上。 殷乘风本来与伍刚中掌上明珠伍彩云青梅竹马恩爱逾恒可是伍彩云也在“谈亭会”一案中惨死这件惨案生后殷乘风性情大变虽然真正凶手已被无情和追命杀死不过伍彩云的死令殷乘风郁郁寡欢无心理事青天寨的声望也从此一蹶不振。 “青天寨”本在武林中俗称“南寨”它被称“南寨”却非关位居南方而是近易水南支建寨而得名。“南寨”原与“东堡”“西镇”“北城”合称“武林四大家”但经过数番战乱、变故“撼天堡”黄天星已殁东堡欲振乏力;西镇“伏犀镇”蓝元山因欲逞一己野心造成爱妻霍银仙之死已孑然出家伏犀镇亦名存实亡;北城“舞阳城”城主周白字因与蓝元山之妻小霍有染愧对天下好汉双双自杀舞阳城本就因“魔姑”姬摇花攻城而元气大伤迄此可说寿终正寝。这些种种兴亡盛衰的变化都在四大名捕故事中的“会京师”及“谈亭会”里一一述及。 殷乘风虽然已变得无精打采但他毕竟仍是南寨寨主。 息大娘是“毁诺城”城主她原本跟伍彩云十分交好;戚少商是“连云寨”寨主连云寨声势后来居上他跟殷乘风也是相熟。高鸡血是绿林中的“中间人”跟殷乘风虽然不熟但跟伍刚中却有深厚的交情。 铁手曾跟伍刚中一道办案而无情跟殷乘风渊源可就更深了。 要不是无情殷乘风未必能报得了杀妻之仇。 息大娘在“毁诺城”临毁之前跟一众姐妹约好在易水见面大家心照不宣自然就是“青天寨”。 因为以“青天寨”与“连云寨”及“毁诺城”的交谊断不会见死不救、坐视不理的。 大家集合的地点正是这曾一度是“武林四大世家”的青天寨。 易水南。 拒马沟。 南寨。 第五十一章 暗斗 息大娘、赫连春水、铁手、高鸡血、唐肯、喜来锦这一行人终于逃到了易水南支拒马沟的青天寨内。 息大娘是因以碎云渊的力量护戚少商以致毁诺城被攻破从此不断逃亡的她一心全系在戚少商身上而今只身得到暂时的安全心情也不见得快乐。 赫连春水与高鸡血则因助息大娘而遭连累引这一场逃亡的其中赫连春水带了七名部属高鸡血领了韦鸭毛的三十一名弟子投奔青天寨。这一路来的逃亡自然也遇到了截杀赫连春水方面十二郎身亡高鸡血的部下也死了三人可谓损失惨重。 铁手是因救戚少商而身受重创他的内功一直未完全恢复便无法挥他那惊世骇俗的武功;唐肯本因神威镖局为势所迫不得已投向官府要助官兵剿匪牵涉其中后因出手相救铁手相偕逃亡而今与息大娘一伙汇合一起索性成为这浩浩荡荡大逃亡的一份子。 可是促成他们逃亡的关键人物:戚少商到头来还是教刘独峰逮捕了去不能跟他们一齐逃入青天寨。 青天寨的子弟初见这一干人物前来以为是敌后来才弄清楚急急走报寨主殷乘风。殷乘凤正在寺中借酒消愁一听是息大娘等人前来也稍现喜色;息大娘原本与伍彩云是手帕交而他本身跟戚少商意气相投两寨之间守望相顾连云寨出事之后他一直很是担心换作以往他必然兵去助但此际他已意气消沉再不欲插手江湖恩怨是故未有行动。未几又闻毁诺城被攻破连霹雳堂分堂也被牵连心中大急找到寨主“三眼怪”薛丈一商议要不要兵营救戚少商、息大娘、雷卷等。 “三眼怪”薛丈一原是“黑煞神”薛丈二的兄长与“黑煞神”薛丈二和“地趟刀”原混天还有“上方剑”盛朝光合起来是南寨中的四大高手但薛丈二原混天全在“毒手”一役中壮烈牺牲了于是薛丈一升为副寨主盛朝光则为寨中的总头目。 “三眼怪”薛丈一好胜尚义力主调兵下山但盛朝光比较稳重任事大力否诀认为此际东堡已倾北城亦毁西镇欲振无力南寨人手缺乏不宜招摇树敌再结强仇。两人争持不下。殷乘风本人却始终念念不忘伍彩云心灰意懒而前几天寨里又来两位稀客对这件事虽心念繁忙但一直未作出决定更迟迟未出兵救援没料息大娘一行人却已经到了。 更没料到的是连四大名捕中的铁手竟也在逃亡之行列之中。盛朝光之所以力阻青天寨下山救援主要理由之一是不想与四大名捕为敌:四大名捕与诸葛先生跟“武林四大家”关系一向甚佳互为奥援盛朝光为恐追捕戚少商一案是在四大名捕手中办理为此与四大名捕为敌殊为不值亦为不智却未料到铁手居然也跟息大娘等一道投来青天寨! 殷乘风忙命盛朝光迎众人寨自己匆匆洗脸更衣与近日入寨的两位贵宾到青天寨“朝霞堂”中迎客。 息大娘、高鸡血、铁手乍见殷乘风都吃了一惊。殷乘风本来爽朗英挺而今却满脸于思形枯骨销这样看上一眼便可以想见他对伍彩云是何等念念不忘伤心痛苦了。 众人见过之后殷乘风和息大娘异口同声都在问对方:“为何弄成这般田地?”话才出口知道所问的心中已知答案无疑形同问了一句废话都没有再说话。 铁手道:“我们逃来贵寨如果不便尽说无妨我们实在是不想再牵累别人。” 殷乘风猛抬头拱手道:“铁二哥这是什么话!各位在江湖上为义舍身不借冒险犯难辗转逃亡在下却在这里饮酒伤心实在惭愧已极若在此时不再为诸位一尽己力那还是个人么!” 高鸡血听铁手这等说法自是光明磊落但他一向做惯生意虚实不予人说当真生怕就此让青天寨有借口推拒不答忙道:“殷乘风寨主不必担心。我们此番入寨早已撇开官府眼线暗渡陈仓谅他们也不得知我们已入贵寨。” 铁手却道:“他们虽没看见但黄金麟、顾惜朝非泛泛之辈这儿方圆百里论势力、讲义气除南寨之外焉有他处?他们亦必定怀疑。” 高鸡血急得向铁手猛使眼色:“唉呀他们就算起疑也无证据难道贸贸然挥军入侵青天寨不成?” 青天寨总头目盛朝光一向稳重小心道:“这也难说我看朝廷军歼灭连云寨再拨军攻打毁诺城是一串连锁行动他们只要抓到些微把柄即可寻衅另生战端不可不防。” 副寨主薛丈一却颇不耐烦一拍桌子道:“我管他们不兵的!他们要是敢来来一个杀单的来一对宰一双要是来十个百个干了不必计算!” 盛朝光不服冷笑道:“咱们青天寨现在经得起官兵鏖战吗?!” 薛丈一铜铃般的双眼一瞪道:“舍事经不起?!想老寨主在生的时候什么天大的仗儿不一概掮了?现在时势变了但要青天寨的好汉贪生怕死当缩头乌龟我姓薛的第一个不干!” 在殷乘风身边的男子忽道:“在下倒有一个计议不知便不便说。” 殷乘风忙道:“谢兄尽说无妨。” 那男子道:“青天寨有的是不怕死的兄弟息大娘等一行人不过四十来人殷寨主不妨用金蝉脱壳暗渡陈仓之计引开官兵的追索。”说到这里微笑不语。 殷乘风即问:“如何金蝉脱壳暗渡陈仓尚请谢兄明示。” 那姓谢的男子一笑道:“先遣派八十余人分成两批假扮成息大娘一行人的样貌一批往翼东山路走一批乘舟赴江南把追兵引开顾惜朝他们自然不会疑心铁二爷、赫连公子等已投入青天寨。” 众人往那青年男子望去只见他眉字清朗目带异彩满脸笑容谈吐温雅仪表端的不凡。殷乘风会意向众人引介道:“这位是九九峰连目上人的入室弟子谢三胜谢兄。连目上人早年是家父创立山寨的老兄弟后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归隐九九峰上潜修佛理、武功这位便是他的高足谢兄。同行的是他师妹姚女侠——” 那女子抱拳颔道:“我叫姚小雯。” 众人也抱拳答礼。谢三胜接道:“家师每年都来拒马沟拜会青天寨与伍老寨主聚旧可是这两年来伍老寨主已然过世家师不想触景伤情故遣在下与师妹来拜会殷少寨主专程讨教。” 殷乘风道:“谢兄客气了你来了敝寨给予我们不少指点使青天寨得益匪浅。” 谢三胜谦道:“殷寨主言重在下叨扰多日不胜惭愧。” 高鸡血道:“刚才谢兄所提的意见甚有见地不过一口气派出八十余人不是个少数目这样对南寨恐怕不大好……” 殷乘风道:“这是义所当为的事。这几年来青天寨虽欲振乏力但派出近百人手却还只是稀松平常。” 盛朝光沉吟道:“不过寨中的兄弟要是装扮成铁二爷等的模样万一给黄金麟等人逮着难保不招出实情岂不是弄巧反拙?” 薛丈一不耐烦地道:“老盛你以为咱们青天寨的兄弟是贪生怕死、吃里扒外之辈?你放心他们忠心一片决不致连累大伙儿的!” 盛朝光心里有气道:“要真给那干官兵拿着严刑迫供你敢保证他们不说?就算他们不说这些兄弟们有的家眷是在寨中有的却住在寨外只要给官府锁了起来要挟利诱你能担保没有人供出一言半句?!” 薛丈一一时反驳不出只冷笑道:“老盛你顾虑恁多!就算那些狗官们知道是咱们青天寨干的又能怎样?咱们南寨好久没大干一番了正好拿他们祭刀!你这几年没动家伙可胆小手软了么?” 盛朝光这回抑不住怒火了忿然道:“薛老大我这番思虑纯粹是为了南寨。南寨跟官府直接起冲突兵祸连延对谁会有好处?息大娘、铁二爷等驾临咱们青天寨咱们就得处处保他们平安咱们若明着跟官兵对垒这算什么?!真要拿兵器流血拼命你一哥跑第一位我老盛决不站第二位你这番话以为我姓盛的是怕事之徒么?!薛老二原老弟去了青天寨就仗寨主和咱几人撑着要是逞个人之勇我老盛早就快意恩仇去了用不着你来唠叨!” 薛丈一给盛朝光一轮数落一时说不出话来。铁手忙道:“盛兄所言甚是。” 姚小受忽道:“其实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贵寨兄弟引开官兵一段路程然后暂到市集或城里卸去化装回复本来形貌化整为零黄金麟等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寨中兄弟也不必冒被捕之险了。” 高鸡血拊掌笑道:“是也!此计甚妙!” 息大娘向姚小受看去只见她鹅蛋脸儿纤瘦清秀便笑着握她的手道:“好妹妹如果毁诺城还在真要请你多来谈心哩。”忽觉她的手甚是冰凉。 殷乘风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便立即召八十余名寨中兄弟进来分别按照众人形貌化装相偕出寨依计行事。 待此事料理妥当之后殷乘风嘱寨中大夫为受伤众人疗伤略作休息共用晚膳并暂将尤知味扣押起来次日傍晚忽闻头目来报:“四大名捕之成崖余的两名剑僮求见寨主。” 殷乘风道:“快请。” 铁手等乍闻无情的四名近身剑僮中两名折返却不见无情自是十分担心。 两剑僮来到“朝霞堂”上分别向诸人见礼之后铁手便问:“情形如何?” 铁剑僮子道:“公子把那一干恶人蒙面赶跑那些官兵乱放暗器伤了八、九人逃了一段路连云寨的游天龙、神威镖局的勇成等率众伏击一轮冲锋又杀了七、八人才弄清楚是那三个大捣乱和姓李的那对活宝真是笑死人了。” 铜剑僮子道:“是啊笑死人了。黄金麟、顾惜朝等人追到跟“连云三乱”、“福慧双修”等一朝相哈那个模样儿知道是自己人杀自己人更气了个吹胡子直瞪眼!” 唐肯知道:“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李氏兄弟这五人没死也算他们命大!” 铁手却问:“金剑和银剑到哪儿去了?你们公子呢?” 铁剑僮子道:“公子要我们先回南寨禀报情况以免诸位担心。” 息大娘皱眉道:“他自己却去哪儿了?” 铜剑僮子道:“公子交待我们向大娘您交代一声:他要和金剑、银剑去追刘独峰要人。” 息大娘一震道:“什么!” 铁手长叹一声道:“我就知道大师兄对此事耿耿于怀决不会袖手旁观的。” 谢三胜问:“那么你们公子会不会回来这儿?” 铁剑、铜剑相顾一眼眼中都有委屈、悬念的神色先后道:“公子说过救不回戚寨主他便无脸目以对诸位英雄誓与刘捕神周旋到底。” “如果人救得了自然回转;我们本也要跟金剑、银剑师兄去公子就是不准命我们回来这里向诸位禀报实情……二爷我们该怎么办呀?” 这未了的一句是向铁手问的。铁手伸出一双大手轻轻在二剑僮肩上拍了拍道:“你们的公子要办一件事的时候无论多大的困难无论多少阻扰他都会去克服完成的;以前有很多不可能解决的事都给他解决了现在事情虽然很棘手但他也一定能够解决的你们不用担心。” 两名剑僮两对清灵的眼睛眨动一下听话的点了点头。 然而在铁手的心里却十分的迷惘:刘独峰是六扇门的第一把好手当年捕快群中的名宿无情则是四大名捕里的大师兄当今青年高手中的杰出人物;而今要无情在刘独峰的掌握中救人那会是个怎么样的局面? ——谁胜?谁输? 铁手心里也不怎么明白:无情为何如此参与这件事?以无情一向冷静得接近冷酷的作风应该不会只为了自己促成戚少商被捕而要跟刘独峰为敌;何况皇上的确曾下密旨要刘独峰拿人无情这等做法岂不是违抗圣旨? 而在息大娘的心中又是另外一个想法。 她本来恨死了无情恨透了四大名捕因为她觉得戚少商也是给什么捕神抓去的而无情也曾出手阻拦了自己那么一下子以致自己不及抢救戚少商。 她对一切的官兵、捕衙全都心恶痛绝。 她就是一个这样的女子敌友分明爱恨分明;她可以为她所爱的人不惜死也可以不惜一切的对她所憎恨的人报复。 可是她没有想到那个在月光下残废、冷傲、清俊的白衣青年突然真的履行他的诺言去营救戚少商! 她不禁深深的回忆了一下那白衣青年的样貌神情然后这样想: ——要是他真的能救回戚少商我愿意牺牲一切来报答他。 只要戚少商真的能无恙回来。 戚少商真的能无恙回来与息大娘共聚吗? 第五十二章 不是逼供 铁剑与铜剑的确已经把实况转达但还是把一些情况隐住不说。 这些没有向诸侠说出来的事情不是两僮子不说而是无情曾叮嘱过他们:不要说。 无情不想他们知道太多。 一旦知道得大多息大娘等就无法静心疗伤。 无情尤其希望铁手能早日康复恢复功力——只有自强才能御敌! 要想除强易暴先自己得要够强。 而今他很清楚息大娘、赫连春水、高鸡血这一群人都不够强就算铁手和殷乘风也不是在他们最佳的状况。 无情是个有残疾的人他是在褪褓的时候就给杀父辱母的强仇挑断了双腿筋脉但他坚忍不拔最彻底的坚持自强不息奋斗不懈的道理终于练成了绝技。 ——如果想要锄强扶弱而自己却不够强那只是空有大志无所济事反会遭人弱肉强食。 ——如要助人必须先能自助;如要持正卫道自己先要人强气壮! 无情一双腿子有等于无但他经过苦练轻功在武林中已算数一数二;他不能练高深的内功但他暗器的手段可以算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 无情决不向命运屈服。 他觉得命运老是挫他、辱他、讥笑他为的便是要他克服这一切障碍而成为一个不凡的人。 所以他成为“四大名捕”中的大师兄当今六扇门中最受重视的人物。 他略施小计让顾惜朝、黄金麟等对自己手下胡里胡涂追杀了半天便与四剑僮隐身树上偷听“连云三乱”、“福慧双修”以为自己已中剧毒并且垂头丧气、气急败坏的遭顾惜朝顿足斥骂。 当时黄金麟情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也明知顾惜朝争功冒险以致折损了尤知味、冷呼儿等两员大将心中当然有气却不作把李福、李慧叫近前来端详一番再掀开他们的眼皮瞧瞧沉着气问:“那干盗匪迫你们服下的是什么毒药?” 李福早已惧得脸无人色声音颤:“他们说……迫我吃下的是什么‘三尸腐脑丸’服了会全身奇痒丧志失心自噬而亡……” 李慧哭丧着脸问:“黄大人这、这种毒丸可有解救么?” 黄金麟微晒道:“是‘三尸腐脑丸’?” 冯乱虎、霍乱步异口同声抢着道:“是‘三尸腐脑丸’!” 黄金麟游目一扫看过众人气色心中己有计较“连云三乱”是顾惜朝的心腹“福慧双修”也是文张的手下加上高风亮等仍受文张的控制而较听命于自己、并无权位上冲突。然而武将鲜于仇与冷呼儿冷已身亡鲜于仇又不在此自己显得有些势孤力薄非要广结善缘不可便道:“你们都受人摆布了。‘三尸腐脑丸’是一种天山派的奇毒任何人服了半个时辰之后眼白都会有十数至百粒灰点耳筋突露、鼻涕、唾液、汗水都无法控制黄脓不堪你们都没有这些症状牙龈也没渗出浓血服的自然不是‘三尸腐脑九’。” “福慧双修”喜形于色“连云三乱”则惊疑不定。 宋乱水道:“可是我服了之后的确觉全身都有些不妥……” 黄金麟道:“哪里不妥?” 宋乱水期期艾艾地道:“这………这又说不上来。” 黄金麟笑道:“那是心理有阴影所致有人告诉你已服了奇毒自然就会感到不适我们曾经处死过一个犯人饿了他十多天让他意志消沉筋疲力尽再蒙他双眼绑他在石床上用冰块划过他腕脉然后悬放一漏水的木桶并告诉他我们已用尖刀划断他的脉门如此把他弃置在密室内两天两夜这犯人果然就死了其实他并无受伤只是以为自己血已流干斗志生机全失而殁那都是心理作用。” 宋乱水喜道:“真的?” 李福道:“黄大人精于医道朝野闻名黄大人下的判定自然不错!” 李慧恨恨地道:“看来我们真的受骗了。” 无情和四名剑僮躲在隐蔽处本来甚觉喜闹但见黄金麟如此冷静处事心中倒是一惊暗中端详黄金麟只见他方脸大口狮鼻环目头巾飘飘战袍束带绿靴虎步很有气派心下起了警惕觉得这是一个劲敌倒不可小觑了。 只见一个高颧阔肩、虬髯满腮的精壮汉子没好气的道:“叫你们抓人结果给人耍了使大家露了行藏实在枉费了大当家在林中安排伏兵这一着。” 这说话的人正是游天龙。他原在“连云寨”九大当家中排行最末早在劳穴光还是大当家的时候已经加入“连云寨”后来戚少商独闯“连云寨”败服八大当家被推举为领游天龙更受到重用。只是游天龙再怎么受重用以他的武功才干也难以胜过其他八名当家直到顾惜朝入主连云寨后任用游天龙位居要职使他心存感激再以威迫利诱使他背叛连云寨仅对顾惜朝一人效忠。 游天龙毕竟是“连云寨”的“老臣子”对冯乱虎、张乱法、宋乱水、霍乱步等四名“新贵”本就不怎么瞧得顺眼而对正统的官府人物也格格不入。刚才他在林子里伏袭来人不知竟是自己人曾扫中宋乱水一棍但也被霍乱步击中一掌并与冯乱虎打得难分难解而今伤有余痛“新仇旧恨”越涌上心头。 游天龙这般一说登时激起“连云三乱”心头怒火宋乱水骂道:“你这小子真***明知是自家人还斜来暗算老子一个这又算什么?!” 宋乱水不骂尤可他这一骂游天龙是张飞脾性也冒上了火戟指霍乱步斥道:“他也从后打了我一掌大家都是同袍战友这又叫什么名堂?!” 冯乱虎冷冷地道:“打你又怎样刚才要不是大当家赶到再二三十招要你死在我掌下!” 李慧因恨“连云三乱”在“安顺栈”里故意不施援手插咀冷笑道:“其实刚才我已嘱大家不要乱跑了还不是这三位“连云寨”“乱”字军的高人慌作一团早就不必自己人误打误伤了。” 霍乱步沉声道:“刚才鬼叫豕号、贪生怕死的难道也是我们师兄弟三人?” 李福怒道:“你们这三个草寇野盗说话可要检点一些!” 冯乱虎吼了回去:“你叫咱们什么?!咱们四师兄弟可一向都跟随顾公子就算在连云寨落草为的也是替朝廷剿灭祸患!” 游天龙最怕听别人论出身当下按捺不住大声道:“我可是奉顾大当家之命在林里埋伏你们自己闯入破坏了计划不向大当家请罪还在这里推诿胡赖什么!” 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一听倒是觉得有理生怕顾惜朝怪责诚惶诚恐的往顾惜朝望去。顾惜朝的脸色非常难看却并不作只说:“你们不必再互相谴责日后谁抓了戚少商杀了息大娘擒了铁手拿下那一干叛逆谁就可以论功行赏。” 霍乱步、冯乱虎、宋乱水、游天龙稽说:“是。” 李福、李慧互觑一眼知道自己势孤力单刚才一时嘴快怒斥三乱时难免有得罪顾惜朝之处便自然倾向黄金麟那一方李福道:“咱兄弟未能达成任务有负大人所托请大人降罪。” 李慧与李福心意相通也道:“这次我们受贼人愚弄全仗大人释疑万请大人予我们将功赎罪的机会。” 黄金麟当然会意笑道:“对手非同泛泛今日之失不能怪你们日后多加警惕便是。此当用人之际你们跟高局主应紧密配合早日拿下钦犯以报皇恩。” 李福、李慧都答:“是。” 黄金麟向顾惜朝道:“顾兄。” 顾惜朝微笑道:“黄大人。”两人语气上竟都似客气了起来。 黄金麟道:“现在的情况那一干强盗定已去远顾公子有何妙计?” 顾惜朝淡淡一笑道:“妙计不敢只不过黄大人真以为他们已经逃远?” 黄金麟脸色不变笑道:“顾兄果尔明察秋毫。下官心中的确起疑这既是声东击西之计只怕他们仍在——”住口不语望向顾惜朝。 顾惜朝知道自己不得不说:“安顺栈。” 黄金麟拊掌道:“公子与下官真是所见略同。” 顾惜朝却道:“如果不幸料中他们仍在安顺栈的活……鲜于将军的情况可不怎么令人放心。” 黄金麟笑道:“不过有一位渔人早就撤网苦候多时了。” 顾惜朝心头一震道:“文大人?” 黄金麟道:“看来咱们只是空忙了一场这大功还是文张兄独占鳌头了。” 顾惜朝淡淡晒道:“看来比起文大人咱们只能配是打先锋和作探哨的。” 两人哈哈大笑竟生敌汽同仇之意。 这时一骑急骋而至。 马上的人是官兵装扮。 官兵匆匆下马向黄金麟、顾惜朝二人见礼后迅疾地向他们说了几句话。 那几句话是报告安顺栈的战况。 ——鲜于仇阵亡。 ——文大人负伤。 ——敌寇中除韦鸭毛已被格杀外余众全皆撤离连铁手也在其中。 顾惜朝和黄金麟听了都沉下了脸。他们心里有惊有喜又怒又急。 ——喜的是文张抢不了这个大功他们这一路来艰辛跋涉连场恶战捉拿要犯自不想让后来居上的文张独占功。 ——惊的是息大娘居然能够逃脱。 ——怒的是连鲜于仇都命丧敌手。 ——急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虎归山让这一群跟他们已有深仇大恨的人脱逃。 他们都知道这是要紧关头决不能再各执其是闹意见黄金鳞道:“我们这就马上调大队过去。” 顾惜朝吩咐道:“游当家的你留在这儿看看贼子有无留下线索再来跟我们会合。”当下各领部属往安顺栈赶去只留下游天龙和十九名部下在林子里把尸清理观察有无敌人留下的痕迹。 这些人与其说是清理尸不如说是搜查尸上有无遗下值钱事物、银两等至于死尸只往沟壑里一抛就算了事。 无情见大队远去心中有了计议向四剑僮低声道:“我要生擒这个人。”四剑僮自幼便受无情调训深知主人个性早已配合无间当下都点头准备。 俟游天龙身边手下分头远去只剩下三人在旁时无情微一颔“嗖”地一声打出一根树枝。 树枝“吓”地没入一堆灌木林中。 游天龙登时起了警觉挥手命两名部属过去察看。 便在此时金剑和银剑同时在灌木丛里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住两名连云寨子弟的穴道。 铜剑自树上飞身而下踢倒剩下一名部属并迅刺其要穴。 游天龙即有所觉霍地一声树上又落下一人正在自己背后。 游天龙急忙拧身挥棍欲击却见是一小童正是铁剑僮子游天龙见来人只是个小孩一时击不下去。 就在他转身之际无情五指一弹已疾射出三道暗器。 游天龙闻声欲再转身已迟。 他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伏身闪过一枚暗器再滚身避过一枚暗器然后再翻身躲过另一枚暗器一个鲤鱼打挺站立在地想大呼应战却觉胸口一麻已着了暗器。 无情的第四道暗器根本就是无声无息的。 他要出的本来就只是第四道暗器。 然后金剑与银剑前后用两条竹竿托着他在树与树之间急驰。 游天龙则被铁剑与铜剑一前一后的抬着疾掠。 无情的目的是要劫持游天龙但又不想任何人知道:人是他劫持的同时他也不想有人知道游天龙被劫持了。 金银铜铁四位剑僮轻功要比他们的武功更高急驰了个把时辰已到了一处乡间。 这时大部分的农夫已下田耕作无情用一块布中蒙住脸孔才解开游天龙的“哑穴”让他正视自己。 游天龙瞪着眼问:“你抓我干什么?!” 无情道:“我要杀你。” 游天龙昂然道:“杀吧。” 无情道:“你不怕死?” 游天龙道:“我落在你手上怕死又能怎样?” 无情道:“你败得不服是不是?” 游天龙不服道:“暗算算得了什么英雄?!” 无情双指一弹一石飞出撞开了游天龙身上被封的穴道。 游天龙霍然站起无情伸手一拨把置于膝边的熟铜棍拨了过去游天龙一手接住呼呼舞了几个棍花。 游天龙天生神力棍法走劲急路线这随手挥舞几棍棍身都给劲气所激震颤不已。 无情淡淡地道:“请吧。” 游天龙瞪眼道:“请什么?” 无情招手道:“来攻我呀。” 游天龙瞧了他一阵子看他秀气文弱忍不住道:你站起来呀。”他好像居然看不出无情双脚已废。 无情道:“我坐着就可以。” 游天龙怒道:“亮兵器吧。” 无情道:“我有暗器。” 游天龙以为对方瞧他不起叱道:“那你死吧!”力挥铜棍出风雷之声直砸无情左肩! 第五十三章 在空气中消失 游天龙这一棍所取的部位是对方的肩部而不是要害便是因为对方已把他制住而又放了他让他有公平一战的机会他也不想把对方一棍打死。 无情没有动。 这一棍所带动的风声把他衣袂激得直飘。 游天龙大喝道:“还不躲开?” 无情突然出手。 他是俟棍子击近他肩膊时才出手。 一片飞石。 后先至石片射中游天龙肘部! 游天龙左臂一麻右手一震熟铜棍神奇般地弹起反击在他的额上。 游天龙哇地叫了一声虽没有被击个正中但也稍碰了一下额上起了一个老大的瘤。 跟着就是双脚一麻蹼地跪倒。 只见那个瘦弱的人仍是端坐未动问他:“怎样?” 游天龙冷哼道:“不怎样。” 无情道:“你不服?” 游天龙摸着肿瘤道:“我怕你会给我一棍砸死所以留了手。” 无情伸手一弹味味两声两枚石屑推开了游天龙腿上穴道:“棍在你的手上。” 游天龙抓住棍身站了起来瞪着无情。 无情道:“这次不必再留情。” 游天龙道:“你!” 无情道:“请。” 游天龙想了想抡棍吼道:“好!” 一棍打出棍未至人弹起这迎面一棍变成了在无情身后击至! 可是就在他飞身掠过无情头顶之际无情一扬手。 一把砂子。 游天龙只党眼前一黯这先声夺人的一击只好变成化攻为守身子斜飞丈外待砂尘稍降便要看清楚敌在何方忽闻一声冷哼就在自己身后两尺不到之处。 游天龙猛然回身举棍欲击忽顿住。 无情道:“打呀还等什么?” 游天龙一跺脚放下了棍子突目怒视无情。 无情道:“怎么?” 游天龙气呼呼的道:“服了。” 无情道:“不打了?” 游天龙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杀就杀吧。” 无情问:“你想死?” 游天龙道:“不想。” 无情道:“我要问你几句话你照实答我可以饶你不死。” 游天龙哼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问题。” 无情道:“你的性命在我手里我要杀就杀你不想死就不能不答。” “我是不想死。”游天龙道:“可是我该死。你要杀我我就当是现眼报死了也无妨。” 无情不明白:“现眼报?” 游天龙坦然道:“我背叛了一众兄弟我本就该死!” 无情本来就是要问这事当下以退为进“你要的是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那些吃古不化只甘心当强盗的人你当然要大义灭亲了。” “大义灭亲?”游天龙却光火了“当年我被官府逼得无路可去是连云寨收容了我他们当我亲如手足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虽然当强盗但做的是扶弱济贫的事你看那些狗官们弄得百姓受苦民不聊生这样当官只会欺压人们不如当强盗好!” 无情故意说:“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弃暗投明加入官兵军队剿灭连云寨?” 游天龙恨恨地道:“都是上了顾大当家的当!” 无情道:“哦?” 游天龙握紧拳头道:“都恨我自己不好听信顾惜朝的话。” 无情道:“他说过些什么?” 游天龙忽生戒备之意:“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谁?要知道这些干什么?” 无情淡淡地道:“你且别管我是谁。你说了至多不过是一死但如不说立刻就死;你本来就有愧于心把它说出来才死不是也死得磊落死得英雄死得瞑目么!” 游天龙睁大双眼瞪住他一会儿后才道:“他说朝廷招安原是要重用各寨主但戚寨主和劳二寨主一意孤行不肯受劝他要我和七寨主助他促成此事先动兵变再劝服大寨主和二寨主等。他跟我们说:与其成天在荒山野岭忍饥受寒沦为贼寇不如效命朝廷为国尽忠更加事半功倍名正言顺得多了……” 他顿了顿又道:“他一向都较重用七寨主和我又保证说日后连云寨顺利变成正规军队他保我个兵马大元帅做。何况……”他垂下了头“我是被逼落草成为官府通缉的巨盗我也很希望有一日能衣锦还乡让我那被人瞧不起的老母在乡亲们面前能够风光一番……” 无情淡淡地道:“所以你就出卖了戚少商?” 游天龙涨红了脸怒道:“我不知道他们会那么绝那么狠下手不留情——” 无情道:‘你大可制止或通风报讯至少可以在半途退出这个手足相残的圈套啊。” 游天龙道:。‘那时我已身在其中一举一动完全被孟老六监视稍有异动只怕大当家就会先把我除掉我我又能作什么?” 无情一晒道:“瞧你神武豪勇却不料你也贪生伯死卖友求荣!” 游天龙怒道:“你若要侮辱我就把我杀了吧!” 无情道:“大丈夫敢作敢为你竟出卖同胞给人数落了两句有什么听不得的!” 游天龙激怒地道:“你见我豪迈大胆就以为这种人不会出卖兄弟朋友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其实像我们这种人胆小的时候比谁都胆小怕事的时候比谁都怕事怕死的时候比谁都怕死出卖起人来的时候谁都不敢置信连被出卖的人都以为像我们这样子的人不会做出那样子的事!” 无情静静的在听他说下去。 “在连云寨里人人都说我和穆四寨主老实耿直勇猛重义但说多了我自己就想说的人光凭一张咀巴就可以了可是一旦被冠上了这些名头就非要老实、耿直、勇猛、重义不可以!对任何事情都要老老实实否则别人就大为震讶;处事一定要耿直不然别人会大为失望。遇到危险必须要勇往直前;一定要以义气为重否则别人就为你摇头叹息。有时候遇到一些事情自己明明想自私一些儿但不行要以义气为重。有时候前面明摆着凶多吉少自己确也畏缩不前但不成我是勇猛出名一定要冲锋陷阵。有时候想讨点便宜取些便利但一个老实耿直的人又怎么能做这种事呢!”游天龙苦笑道:“一个是我一个是穆鸠平我们都给困住了!可是我们解脱不掉这无形的枷锁穆老四比我好他是一个真正的忠实勇敢人他乐在其中我呢?” “第一那不是真正的我我也懦怯、自私、贪图荣华富贵;第二就算我做得再好我也当不了像戚寨主这样的领袖就算连这种形象也不能比穆鸠平做得成功!”游天龙厉声问“那我自己算是个什么?!” 无情道:“因此你就甘于受顾惜朝的引诱背叛连云寨出卖戚少商了?” 游天龙颓然道:“如果我知道后果是那么严重我也断不会这样做的可是后来我已身不由己就算放手不干戚寨主一旦复起也不会放过我的我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干到底了。” 无情淡淡地道:“你以忠厚老实、耿介英勇出名只要你也出面反叛戚少商自然很多人会相信你的话跟从你的行动看来戚少商从前那未信任你实在是他的失败之处。” 游天龙但然道:“不错。若不是戚寨主在下山对抗官兵火枪队前把维系寨里安危的亲兵交我统管戚少商也不致给顾借朝打个攻其不备一败涂地。” 无情道:“你能解散连云寨精锐之师并鼓励叛变想来戚少商也必有不是之处使人不服才致如此。” 游天龙冷笑道:“顾公子令下谁敢不从?哪个不服只有死路。当然也有不怕死的但十成中有二成贪生怕死只好从了;二成贪富慕贵趋炎附势;有二成先被歼灭、制伏;还有两成被调远方根本无法回援多半给官兵剿灭;剩下两成不到的人被杀个措手不及跟着大寨主长期逃亡只怕也所剩无几了。” “大寨主确是个人材二寨主与兄弟们共生同死兄弟们都十分感念可惜的是他们只顾着全忠尽义宁死不屈却不为大伙儿着想一下这样下去兄弟们可有前途?大寨主再英明能干也只是个寨主他掌管了数千兄弟的生杀大权而一般兄弟却有的是什么?作战、戍守、流亡的马上岁月有谁不想过安定的生活?” 无情微微震讶于外表粗豪的游天龙却粗中有细而且言谈间显示出他心思周密点头道:“你跟他们一起出身就这一点上的确可能要比戚少商更了解连云寨下层弟兄的心态可是劳穴光呢?” 游天龙冷哼道:“二寨主一向服膺大寨主他是大寨主的应声虫。”他摇摇又道:“戚大哥虽然神武过人但也不是完人他风流调傥跟一些寨中的姐妹们难免把持不住一夕风流这些女子有些是日后成为弟兄们的妻室如此一来顾老大便更加宣扬煽动使得大寨主确实失了一些人心……” 无情忽截道:“戚少商跟这些寨中女子往来可有不情愿的成份?” 游天龙一怔答:“这倒没有。” 无情道:“可有份属人妻戚少商加以强占?” 游大龙迟疑了一阵:“其实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只是在事后女方总会归咎是对方诱迫——” 无情截道:“这当然是顾惜朝离间的重点。” 游天龙冷晒道:“顾惜朝其实比戚少商起码要不检点十倍!” 无情道:“戚少商的到处留情早已传遍江湖世间风流男子多不胜数凭此也不能定他的罪。” 游天龙道:“顾老大说过:要去征讨一个人的时候必须要先冠之以滔天大罪以此恶名这样才可以兴堂正之师有很多方便。” 无情道:“除此以外你还觉得戚少商有哪些该杀之处?” 游天龙沉吟了一阵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毕生最佩服的只有一个人便是戚少商。”他回忆而感触良深地道:“他虽是权势集一身但处处关心部属冷暖温饱事事为子弟着想。他要判一个人罪时不惜心力交瘁明查暗访常想为他翻案;无论任何不出色的弟兄来请他帮忙他总义不容辞。他钟爱一位部下的才干时比什么都高兴;他重用一个人才时不会因过错和谗言而有所改变。他真的把连云寨一干苦人儿当作自己的亲生兄弟;半生里大部分时间精力都耗在其间。” 游天龙长叹一声又道:“我知道像他这种人若为了自己前程而尽全力不管在朝在野早就大富大贵权力功名享之不尽了。” 无情道:“可是现在他已是你们的敌人你们已经失去他了。” 游天龙自嘲地一笑道:“我们不是他的敌人我们没有资格成为他的敌人顾惜朝才配当他的敌人。”“他用讥消的语调道:“没有了他连云寨还算是连云寨吗?哪只是强取豪夺的官府多了一处变相的支部罢了。” 无情不再作声。 游天龙又瞪住他:“你还想问些什么?” 无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游天龙道:“你要杀我便不需多考虑我就当是叛忠背义所应遭的报应。” 无情忽道:“你走吧。” 游天龙忽道:“你好像一直没有站起来过。” 无情不说话。 游天龙道:“所以我已知道你是谁了你的暗器手法的确天下无双不过我会当我自己不知道的。”他说这句话的神情一点也不像个老粗了。 接着游天龙瞪了无情一眼。 深深地瞪他一眼。 然后就走。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一旦迈步只怕很难有什么东西能叫他分心止步。 游天龙走了之后四剑僮又闪了出来。 他们站在无情身旁谁也没有说话。 无情平时偶尔也会跟他们有说有笑甚至闹作一团但在无情肃然沉思的时候任谁也不敢去惊扰他的思路。 良久无情长吁了一口气。 “我抓这个人是为了要从他的口里让我作一个明智的抉择。” 他没有说出那是个怎么样的抉择。 他只是问:“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从我教你们那么多的先例中要真正的了解一个人应该从那一些人的口中了解较为可靠?” 这个问题对这四位仍未长大的小孩来说是非常有趣的。 “从他朋友的口中一个人的一言一行他的朋友自然了解得最清楚。” “从他亲人的口中一个人再能掩饰他的真正个性也瞒不过他至亲的人。” “从他敌人的口中一个人的优点与缺点从他的敌人眼里看得最细微清楚。” “从不认识他的人口中这些人根本不认识他只从他言行里得到印象必定是最客观的。” 四剑僮各有意见而且都装得非常成熟的样子。 无情笑了。 他道:“好那我们就去问问这儿的一处人家。” 可是他已经不用问了。 他看见三个人走入这乡间然后走向一问较大的茅屋走了进去。 无情从他们的装束上看得出来这三人正是连云寨子弟而且还是跟游天龙一起留下来在树林子里的其中三人。 ——他们来作什么? ——是来找游天龙?还是找息大娘等人?或是来搜索自己的? 无情也想看看他们进入那茅屋里作什么? 第五十四章 蚂蚁记 三名连云寨的人一脚踢开了门闯入了那家茅屋。 茅屋的门一倒屋里有女人的惊呼还有小孩的哭声。 一个粗布妇人抱着婴孩畏惧地道:“大爷……你们又来做什么?” 一名麻脸大汉怪笑道:“怎么?我们不能来么?” 另一名塌鼻大汉道:“我们连云寨的人高兴来就来高兴怎样就怎样。”他恶意地干笑两声葵扇大的手掌往木桌重重一拍叱道:“决去把韩老头儿叫回来不然我杀了你儿子宰了你家的猪还好了你!” 那女人吓得脸无人色低着头紧抱着孩子匆匆去了。 三人乐得哈哈大笑。 另一人道:“要不是这娘儿长得并不标致我看你早就不放过了!” 塌鼻大汉一们鼻子咳呸一声往地上吐一口浓痰道:“老九这倒不是假的老子好久没开斋趁此乐上一乐那婆娘真要把老子搅火了管她咀大皮粗的咱们也要她叫死叫活!” “可得小心一些。”那被唤作“老九”的汉子道“自从咱们连云寨换了新主儿这些老百姓好像不怎么卖咱们的情面。” 麻脸大汉粗声骂道:“我卖他娘的!这些人都给姓戚的宠坏了偌大的山寨人家不给‘红赃’、‘保银’还要我们终年庇护、分米派粮的谁不撑着腰板子等咱们奉养!” 塌鼻子大汉又吐了一口唾液:“那好!自有顾大当家做靠山他们吃下去的都要他们吐出来!” 老九道:“只怕这些人不听话。” 塌鼻大汉伸手自背后拔出一柄大刀把刀往桌面‘拍”地一放道:“谁不听话我就一刀一个杀了反正也不怕官府追究!” 这时门口来了几人都是农人装扮粗布上都沾黏泥泞东一块西一块的荷着锄头其中一个年纪很大其余两个是中年人还有三个青年可能因耕作维生之故都很高大结实。 那个惊惶未消的女人用手往屋里一指道:“就是他们。” 麻脸大汉一看来人便道:“嗳韩老头儿你回来得正好安乐里进贡的五两银子七口猪六只羊三头牛可都准备好了没有?” 几名农夫面面相觑。 其中一名中年农夫怒道:“什么?先时不是只要五口猪两头牛哪有六只羊这一桩?” 麻脸怪汉笑道:“六只羊?那是给咱们三兄弟的茶钱路费呀!咱们为你们这些区区贡品往来了几次你们送六只羊来也是天经地义!” 老九笑嘻嘻接道:“识相的把鸡呀鹅呀鸭呀什么的都抓几只来给爷们带走。” 塌鼻汉眉开眼笑地道:“还有还有你们村里不是有个叫什么来娣的标致娘儿也得送来让咱们乐上一乐:这才不枉费了爷儿为你们保护财物人命的大功大德!” “我呸!”一名庄稼汉道:“这儿一向平安几时出过事情都是你们这班人来搅扰村里已经起了几宗人命还有颜脸来讨什么贡品红赃!” 这人性子十分冲动他身旁的几人连忙制止。 麻皮汉脸色一沉叉腰道:“哦你们这算什么?不认帐了?!” 一名青年大声道:“我们又没欠帐凭什么要我们认帐!” “就凭这个!”麻脸汉刷地一刀把桌子一砍两爿挥刀指着门口几人道:“你们要敢不给就是反抗连云寨咱们连云寨一向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怕死的尽管不交!” 一名庄稼心平气和地道:“这位大哥以前连云寨都没这些规例戚寨主一向都很照顾咱们怎么现在全变了样呢?” 塌鼻汉一听人提起戚少商更加怒不可遏跃上前迎面一拳把那庄稼汉打得捂脸踏地鼻血长流“什么戚寨主不戚寨主的!现在只有顾大当家没有戚什么寨主!” 老九却觉得恶名不妨由别人顶替便接塌鼻汉的话说下去“我们就是戚寨主派来的他要你们交白银献贡礼我们也没办法!” 那几个农人虽然长得结实但对武功是一窍不通塌鼻汉闪身掠近出击命中他们全无法抵挡知道决不是这几人之敌心中都怒不敢言。 麻皮汉怪眼一翻道:“怎样?你们交是不交?” 那韩老爹道:“三位好汉请高抬贵手我们不是不交而是最近收成实在不好贡礼又那么多我们怎交得起?” 麻皮汉嘿地一笑:“交不起?交不起我们就要放火烧你们的田看你们交是不交?” 几名青年都忍无可忍韩老爹道:“你们忒也霸道……能不能通融一下收少一些?” 塌鼻汉笑道:“可也!不过要把那个来娣姑娘一并奉上咱三人要是满意那就不跟你们多作计较!” 那名极易冲动的庄稼汉怒吼道:“你们这算什么?!无法无天强欺良民从前连云寨岂是这个样子的——” 塌鼻汉脸色一变一刀砍去几名庄稼汉挥动锄具反击这几人虽不会武功但含忿出手塌鼻汉竟一时有些招架不住老九与麻皮汉双双扑出拳打脚踢把几人击倒塌鼻汉一把扭住那火气大脾性躁的汉子骑在他的背上挥刀狞笑道:“我先宰了你好教人看看不听话的人如何下场——”挥刀就要砍下眼前突然多了两个孩童。 这两名小僮样子十分可爱札着冲天小辫子双眼圆骨溜。黑乌乌的唇红齿白双颊朴红塌鼻汉一怔怎么会突然自天而降一对仙童?这一刀倒没立即斫得下去。 这两名童子侧头望着他他也侧望着两名童子望得头都歪了。 其中一名伶俐的童子说:“你们三人实在太坏了怎么这样欺负好人?” “什么?!”塌鼻汉为之气煞几曾被一个小孩子这般指着痛斥过? 另一个灵巧的孩童则道:“这是你们最后机会滚吧!” 塌鼻汉忍无可忍叱道:“无知小儿再不滚开我一刀杀了!” 两个童子却笑道:“我们不怕你杀吧!” 麻皮汉和老九伸出大手要把两个小孩像猫一般地拎出去。 就在此时剑光闪动! 剑光并不太亮。 但极快。 麻脸汉、塌鼻汉和老九要想招架防御时左边小僮的铁剑已割下了麻脸汉的右耳再斩断了老九的左手指而铜剑先刺瞎塌鼻汉一只左眼再斩掉麻脸汉左耳然后两剑交叉铮地一响收剑回鞘拍拍手掌像拍掉身上的灰尘一般在三人负伤惨鸣中说道: “我家公子说你们罪当处斩但如果并未出手要杀我俩则可免一死。” “我家公子叫你们告诉顾惜朝不要再假冒戚少商之名作恶否则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那干乡民万未料到这一对粉雕玉琢似的孩童武功如此之高剑术如此之好而出手竟又这般狠辣都喷喷称奇不已韩老爹不禁问道:“你们家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啊?” 铜剑道:“你们听说过四大名捕吗?” 铁剑道:“我家主人就是无情公子。” 这一群庄稼汉毕生都难得进城一趟除了韩老爹曾略闻“四大名捕”之威名外余人大都不知“无情”是何方神圣。 可是那三名负伤的大汉一听到“无情”二字连呻吟都吞回喉咙里了。 断手的拾手妙目的遮眼两颊淌血的捂住双耳溜之大吉——事后他们只有庆幸……幸亏那天出手的不是无情! 一要是无情亲自出手他们要想活命只怕也是下辈子的事。 铁剑与铜剑便在此时与无情及两位师兄分手的。 无情亲眼目睹这一切事情。 他看出顾惜朝、黄金麟与文张三人之间表面是共同对敌内里勾心斗角。顾惜朝想借灭“连云寨”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突出自己在朝野间的成就;黄金麟是牧乱总指挥、文张是敉乱督察使一受命于天子一为傅丞相效命各有争功之心。 游天龙更是连云寨九大当家之一后来背叛了戚少商无情劫持他便是要从他的口中了解戚少商是怎么一个人连云寨是怎样的一个组织。 而今他又从这三个连云寨“叛徒”的行为里明白了连云寨今昔作风的对照。 他吩咐铁剑与铜剑“处理”那三个欺压百姓的人而他自己决定带金剑与银剑去做一件事: 追刘独峰! ——戚少商不该被捕。 很多汪洋大盗穷凶极恶的人看到无情知道他手段冷酷处事狠辣都吓得双脚打颤就像老鼠遇着了猫能逃得了性命己算徼天之幸。 可是无情只杀该杀的人。 他知道戚少商并不该死。 他更加明白只要戚少商一旦被押回京师则非送命不可——傅宗书要他死谁也保他不住。 所以他要去追刘独峰希望能说服他劝他放走戚少商。 ——刘独峰会答应吗?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能追得上刘独峰吗? 无情全无把握。 但是他只知道一点:该做的事便一定要去做。 虽然他跟戚少商并没有交情也不想有刘独峰这样的敌人! 追踪刘独峰绝对是件吃力而不讨好、而且容易毫无结果的事。 刘独峰出身世家贵为望族养尊处优锦衣美食就算早年行走江湖也是仆从如云华厦香车声势浩大排场威皇但这一次刘独峰几经艰辛方才捕获戚少商。身边六名高手忠仆折损其四显然使到刘独峰深自警惕;无情沿着刘独峰必经之处已然追出两百余里仍是全无刘独峰一行四人的踪迹! 无情深知刘独峰一向讲究排场气派而且出身贵介但他毕竟是捕快中最卓绝的前辈人物。如果刻意要避免招摇隐蔽身份除非是三师弟追命亲至否则要追搜出他的行藏只怕希望甚渺。 无情并不气馁。 他又追出百余里。 无情本身功力甚弱轻功虽高身法再快但借无长力以他来追踪刘独峰自然无法持久;一般情形都是由金剑和银剑用竹竿架负他赶路金、银二剑还是孩童内力也并不深厚无论再怎么快也打了折扣而且时时需要休息。如此一来无情心中难免怀疑可能自己已被刘独峰一行人所远远抛离了!所以他更不分昼夜的疾行赶路一路追查但仍旧音讯全无。 无情在逼于无奈的情形下做了一件事。 他要金剑和银剑在每一处衙门官府出示“平乱玉佩”。 “平乱玉佩”是御赐的玉块四大名捕曾跟随诸葛先生为朝廷立过敉平大功所以四人手上都有“平乱玉佩一旦将此玉块出示地方官员和军队一定要给予最大的配合与调度。四大名捕在江湖上行走一向极少用到“平乱玉佩”不想仗兵权官威行事反教江湖中人看不起。 无情这次动用“平乱玉佩”只是打听一件事。 ——可有现刘独峰的行踪? 无情算准刘独峰返京路途原以为一定会有所现但一无所获。他只要出示“平乱玉佩”大小地方州乡官员莫不俯听命明查暗访尤其六扇门中的捕役衙差本来就对“四大名捕”久闻其名而今知道无情亲自重托都四出侦察望能受无情器重立功扬名不过到头来仍是白忙一场。 ——刘独峰究竟去了哪里? 无情经过一番深恩知道刘独峰生怕戚少商的党羽好友来救提防铁手或自己出手谋救所以隐伏行藏使人无法追查得知。 自己乔装打扮昼伏夜行倒非难事但是要押着一个身怀绝技的独臂犯人要完全避人耳目决非是件轻易事。 ——刘独峰是用什么办法来遮掩行藏的呢? 不管他用的是什么办法以刘独峰惯于享受、安于逸乐的性子如此藏伏赶路都是一件大逆常情的事——刘独峰为安全计而出此下策坚忍负重无情是十分佩服的。 这使得他益坚决要查出刘独峰的下落。 他本来要追捕周笑笑和惠千紫一事反而耽搁了下来。如此行行重行行已赶了近五百里路过了七日的行程仍是一无所获倒是刘独峰初时追缉戚少商等人的讯息许多人都能提供但对他回返的行程却无人知晓。 ——难道这一行人在空气中消失了不成? 第五十五章 太阳下去明朝依样 这一日无情来到比较靠近碎云渊的一处叫做土坑的地方这小镇只有五。六百户人以种稻麦为生;此处啬夫里吏极少入城见世面之故孤陋寡闻连四大名捕是什么人只怕也没听说过问起刘独峰这一行人他们倒有讯息。 他们有的却是昔日刘独峰刚到的时候攻破毁诺城追击息大娘等人的消息。 这儿一带的人对毁诺城的女子显然很有好感对刘独峰“助纣为虐”覆灭毁诺城的作为决不予好评只不过这一路上大多数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土坑镇的人则较朴直见无情打探行踪都很不乐意相告。 至于毁诺城惨遭荼毒官兵如狼似虎的劣行乡民提起此事莫不咬牙切齿。 无情听在心里也感沉重官兵军队如此无法无天怎能治理好天下? 有一名衙差还充满敌意地道:“这位公子爷你要打探官爷押解犯人的事小的实在不知道就算知道也轮不到小的知道不过那些官爷们从连云寨打到碎云渊他们的马踏坏了我们的秧他们的脚步踩坏了我们的苗他们还放一把大火烧了我们的田还抓了我们折妇女吃尽我们的干粮这些案子呈报上去乡绅的爷们不理县衙的爷们也不理这又怎么处理?” 无情顿感无辞以对。 另外一名差役犹有余忿道:“五重溪的一大片稻田全给烧毁了还有几具尸体有一具身子全埋在土里只剩下头露土外五官都被烧焦了火是官兵放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就算处决犯人也不须用这等酷刑并要咱们一大块熟了的稻米也赔上去!” 一名老捕役感叹地道:“早知道这样这次我们就提早几天收割就不致今年入冬便要捱饿了。” 无情听得心里一动道:“被埋在土里烧焦的人可知是谁?” 衙役道:“我们怎么知道、五官烧焦辨认不出了就是他父母前来也保教他们认不出这是准。” 那老捕役忽道:“在他尸旁倒有一支被烧得变了色的金枪。” 衙役笑道:“要不是烤褪了色这支金枪又怎会留在那里早给那些强盗都不如的官——咳那些人抢走了。” 无情心头一动即问:“那支枪在何处?” 老捕役道:“公子要检查凶器?” 衙役哼哼地道:“公子爷要这柄金枪拿去也无妨咱们这儿地僻人穷可没有什么好孝敬的。” 无情语音一整道:“各位我这次来旨在查案。官兵罔视国法残民放肆我一旦证据齐集定必举报绳之以法请诸位万勿因害群之马而怨怼于朝廷。我是个残废的人千里迢迢来查案为的是弄清楚其中有无冤情须否平反否则千里往来风尘仆仆又何苦来哉?我双腿已废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对我又有何用?望诸位仗义相助以匡国法成某人感激不尽。” 这干差役听无情如此诚恳直言又见他真的下身残废为之感动都严肃认真了起来带他进入班房端出长枪让无情过目。 无情仔细视察金枪见枪身虽已变色但确是用钝金镶裹此枪锋链作波曲状更特别的是枪尖已脱离枪杆仅连着一条幼细的铁链内有机括虽然是使枪者已在格斗中放出枪尖暗算敌手但在金枪脱手时定必十分仓促以致尚未将枪尖安装回杆上去。 无情向诸人道:“可否劳驾诸位带我们到现场看看?” 老捕役等人都说:“好。” 金剑在路上悄声问无情:“公子这枪有什么跷蹊?” 无情道:“这枪没什么特别只是使用这柄枪的人如果我没料错便是连云寨的七寨主孟有威。” 银剑接问:“孟有威?‘金蛇枪’孟有威的手上金枪怎会离手?” 无情道:“所以我怀疑孟有威已被烧死否则大火灭后他大可回来寻回金枪的。能令孟有威命丧的战役自然应该去看看。” 于是他们到了五重溪。 无情请诸差役先回乡镇也嘱金、银二剑到溪边去掐虾抓鱼作乐。他则自己一人在旷野上沉思。 与其说是旷野不如说是一大片烧焦了的田野。 一大片昏鸦掠过上空或许它们在前些日子还栖息在稻田间但而今稻草已被烧个干净昏鸦无处可栖唯哑哑鸣叫。 天际残霞如赭。 四野苍茫远处五重溪映如金带。 烧剩的残根烧焦的枯烬使得这四周都有一种焦辛的味道。 被火烧过的地方都有这种历劫的遗味。 这样一片土地就算能再翻种起码也要三、四年后的事了一片肥沃的土地给一把火烧成这个样子难怪乡民们无不惋惜。 无情长叹一声。 他望着残霞、归鸦、以及远方金光闪闪的河流心中可一点头绪也没有。 听说这块焦土上曾现一男一女相拥的尸但后来被“那一干官爷们挫骨扬灰”尸骨全无。 这使无情心里有一个想法:看来黄金麟、顾惜朝等人曾在此地全力围捕犯人中的高手以致损失了孟有威但犯人中也有一男一女两大高手丧命于此。 ——这一男一女既然不是戚少商与息大娘那么会是谁呢? 无情也在这段日子里逐渐弄清楚了:江南霹雳堂分堂堂主雷卷还有年轻一辈的出色人物沈边儿还有毁诺城的唐二娘、秦三娘也卷入这场腥风血雨之中。 如果这地方只是顾惜朝集团与息大娘的人火并之处那么与刘独峰押解戚少商无关自己算是白来一趟了。 无情心中忽然生起一个奇怪的意念他是向那一对被烧死的男女默祷:如果他们真的是同情支持戚少商的友人之英魂请让他能够掌握线索救走戚少商。 无情如此默念了一会也没有什么灵感只是晚照愈来愈黯淡霞色愈来愈深艳罢了。其实他也不求有什么结果低沉思了一会正想回去忽然腿腰之间疼了一下像给什么东西螫了一下似的。 他开始还以为是蚊子伸手一捏才知道是只蚂蚁。 他坐在木轮车上蚂蚁沿着轮车爬上了几只是一些红头火蚁螫人特别疼痛。 无情也并不在意。 他甚至连那只蚂蚁都没有捏死。 他只轻轻挥指弹掉那只蚂蚁。那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蚂蚁。 地上还有许多蚂蚁正排成一个行军的阵势一般的往灰烬堆里婉蜒而去。 由于无情稍稍移动了这一下有好几只战斗力强警觉性高的蚂蚁都停了下来抬头昂身触须交剪磨动着似乎是要用这种姿势来阻吓敌人的侵犯。 无情不觉莞尔。 他觉这些蚂蚁正抬着一只死去的壁虎往蚁洞里爬去十分有规律、守秩序。 有一只蟑螂一只爪子被一只蚂蚁噬住它抖不掉第二只蚂蚁又缠上了它它抖动再三还是甩不开。 这就注定了它的噩运。 蚂蚁群拥而至终于把它噬伏。 蟑螂身上都铺满了蚂蚁然后小蚂蚁又同心协力拉须的拉须抬腿的抬腿把偌大蟑螂的身子推动拖回蚁穴里去。 无情忽然觉得很佩服。 这些小生命的战斗力顽强勇猛而且团结合作远乎人类。 他心中除了感叹之外还有一些什么但却不怎么为意。 他隐约听到远处传来金剑和银剑传来嬉戏的声音觉得很安慰。 他遣金银双剑去溪边玩耍便是不想这些孩子太过沉闷这该是他们嬉闹玩乐的时候然而他却教了他们狠辣的剑法、武功以及对付成年人奸诈之心。应变之法这实在都使孩童的心理负担过重了。 他自幼失双亲身患残伤任何在别人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自己却要花十倍八倍的苦功才能达到;他为报答诸葛先生很早就少年志成为诸葛先生分忧解劳所以未曾享受过多少儿时的乐趣他当然不欲四剑僮步入他的后尘。 四剑僮本是遭人掳劫拐带的孩童无情因侦破一案把他们救出后收养教诲才学得一身本领。无情因内息走岔双腿已废既精习暗器可在远距离防身便无法兼通剑术他把剑法尽皆传授给四剑憧。 他跟四剑僮已经不只是主仆的关系而且有一种至深的真情他自己已深知吃公门饭的就算是六扇门中的第一把好手生活也并不安定常在刀口敌血的日子里过活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所以他希望俟四僮长大后退出江湖出仕或从商总而言之有安稳的生活才是至为重要的。 而他自己呢? 他是个残废的人天生就不幸与寂寞。 可是他偏偏害怕寂寞怕不快乐。 他回想三个同门师兄弟本来也是在江湖涉险里过活热闹但又寂寞多变却也恒常不过近来却有了变化。 冷血跟习玫红是一对欢喜冤家。 铁手跟小珍一刚一柔正是一对令人羡煞的爱侣。 追命与离离的苦恋更似酒入愁肠愁更愁。 只有自己…… 无情无奈地苦笑一下:他难动真情一旦动情则永难磨灭。他跟姬瑶花一场由爱转恨的感情已使他饱受创伤。 人总是要有一个安栖之所的他希望日后四剑僮都比他幸运。 想到这里心头忽又是一动。 人的思想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偶然会有刹那的灵感但又不易捕捉轻易溜走不容易回想得起来。 无情也在奇怪:那是什么事情?已经是第二次浮现了通常那是极重要的现才会有这种情形可是究竟那是个什么样的意念呢 他忆起刚才思索的事情尽可能联想起一些相关的东西;通常一个人要唤起自己的记忆这是一个较为有效的法子。 “……人总是要有个安栖之处的——”他刚才曾想到这一句话那念头就一闪而过难道那意念跟这句话有什么关系不成? 他突然明白了。 ——蚂蚁! 他的腰脊立即挺直起来。 通常他遇上大敌、或处理要务时都有这种绷紧的反应。 他刚才思索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的凝视蚂蚁的行列想到这句话。——“人总是要有个安栖之所的”蚂蚁也正往它们的“安栖之所”行去。 本来这并无特异之处可是一处刚经过大火烧得一干二净的所在又怎会有蚁穴呢? ——蚂蚁怎么会选在火神肆掠过的地方建穴? ——蚂蚁的巢穴总是离可以觅食物的地方不远何况这祝融肆威之处居然还有壁虎和蟑螂! ——本来这些爬虫集处的地方应该是食物贮藏之地才是! ——可是这儿在几天之前被一把大火烧得什么都不剩! ——这是什么道理呢? 无情循着蚂蚁的路向跟去只见一处废墟倒着几根烧焦了梁木显然在大火之前有一间小屋便是建在这里。 屋子早在大火里烧得个什么也不留。 蚂蚁的行列却钻入黑土里。 ——难道下面是另外一个世界? 无情立即采取行动。 他推断出从前这儿是一大片稻田屋子建在这里多半会怎么一个位置再从残余的梁木中推算出这屋子原来的方位与陈设然后很快地找到一重心。 无情在四大名捕中原就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布阵所以很快便能判断出:假使要在此处辟一地道而又要能隔断火焰水源自给的话会设在何处。 他已找到了那个地方。 然后用了三种手法五种手段终于把一大堆杂物清除掀开了一块已被烤烧但仍紧合的铁片揭起。 他才掀开铁皮一道刀光迎面飞到! 无情精于暗器。 无情善于应变。 他在揭这块铁皮时也暗自警戒。 他的轻功奇佳一有异动立时就翻退而去。 可是这一道刀光之快、之奇、之锐令他完全不及应变不及招架不及退避! 他的手仍扣着铁皮突然往下一压! 这刹那间铁皮遽沉加上机括本身的弹力骤然而及时地盖下! “崩”! 刀破铁皮而出露出尺长的一截刀尖! 这铁皮足有近半寸厚虽经大火烧过但铁质无损地底下那人的一刀竟有如斯威力! 刀夹在铁皮破洞里刀尖离他鼻尖不及一寸! 无情知道自己无疑是在阎罗殿里打了一个转回来。 他毕生历经无数战役但这一刀之险委实向所未遇! 要不是自己双手仍扣着铁皮这一刀就断断避不过去! 他长吸一口气道: “好功力!” 他却不赞暗器快、刀法好! 如果那人擅刀法精于暗器此刻他己永远没有办法再说出任何一句话来了。 第五十六章 残废者与病人 无情又长吸一口气才能平定乍死还生的震动他扬声道:“尊驾何人?在下不知下面有人大胆冒犯还请现身相见。” 地底下没有人回应。 无情等了一阵子他跌坐在残烬之中白袍萎地状甚安祥。 暮色渐渐降落。 无情又道:“这地穴出入口虽不易强入但如我要攻破并不是难事。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某局此穴暮入阴中东壁四度若用炸药全室必致塌毁阁下恐难身免。至于四角的通风口若加以封闭也不是件难事阁下不是要逼我如此罢?” 久久只闻乌鸦偶尔飞落在残烬之地但无回音。 无情微一皱眉问:“尊驾是不肯相信在下所言?” 忽听远处“呀”的一声接出“铮铮”二响急出剑的啸风无情脸色倏变:不好!原来这地下石室还另有通道室内之人己乘他说话之时潜离地底却教金银二剑现动上手了! 无情知道敌人武功极高内力深厚金剑银剑绝不是其敌手双掌往地上一按正转身弹出! 就在他的注意力刚离开铁皮转身离去的刹那“砰”地铁支被一掌震开! 无情已不及回身! 他藉双掌一按之力低头疾冲了出去! 一缕指风破空急射啸地自他头上掠过! 他头上的儒巾飘落下来! 头披落在肩上。 无情仍是没有回身。 他双腿转动不便而他知道在他背后的肯定是第一流的劲敌。 刚才如果他先回过身来才应敌那一指早就洞穿了他的额头。 后面的人早已窜了上来。 那人似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躲得了他这一指。 无情心急。 但他没有回身。 这一回身可能就永远翻不了身。 他急的是心悬于金银双剑的安危。 隔了半晌那人轻咳一声道:“好快。” 无情道:“太阳落得好快?” 暮色却已十分沉重昏黄的夕阳隔着烧焦的木柱照进来很有一种荒凉的感觉。 那人道:“两次你都闪躲得快。” 无情道:“你的指法也很快。” 那人咳嗽咳得好一会有些气喘气咻咻地道:“我不知道你的腿……” 无情挺直了背脊。 那人顿了一下才接道:“要是我知道我就不致要暗算你。” 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可以公平的决一死战。” 无情冷着脸孔道:“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你暗算我也没能杀死我。” 那人淡淡地道:“以刚才的情形我尚不能得手我的武功只怕不及你。但是我占了三个便宜。” 无情道:“你有腿我无腿。” 那人道:“我在你背后。” 无情道:“还有呢?” 那人一拍手掌。 无情身前丈远之处就出现一个女子。 女于皓腕上掣着一把刀。 刀架在两个孩子的脖子上。 两个小孩当然就是金剑与银剑。 金剑与银剑的眸子都有点害怕的神情。 他们不是怕死而是怕无情责怪。 押着他们的女子在暮色里眉毛像两把黑色的小刀眼睛利得似两道剑。 秀丽的刀。 美丽的剑。 这女子的英气在暮色里份外浓。 无情一点也不轻视这个女子。 她能够在片刻间制伏金银双剑武功自然是高。 他看得出金银双剑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他没有动容但心已被牵动。 他待四剑僮犹如兄弟、手足。 后面的人并没有看见他的脸但仿佛已了解他脆弱的内心。“这是你的手下?” 无情淡淡地道:“这就是你占的第三个便宜?” “不是”那人斩钉截铁的道“我不会用他们来威胁你不过我们有两个人你一个。” 无情静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道: “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 那人道:“请说。” 无情道:“你一个便宜都占不了。” 话一说完两道激光电射而出一前一后快得连声音也没有! 背后的人明知道无情会出手他早已有防备。 可是就算他有防备一样无法应付这样快疾无伦的暗器! 厉芒一闪的刹那他已全身拔起! 可是他拔起得快暗器却半空一折往上射来闪电般到了胸口! 他拇食二指一屈一伸“拍”地弹在暗器上! 他弹出这一指之际还不知道是什么暗器当手指与暗器相接的刹那他已知道那是一把刀。 一柄薄刀! 他这一弹是毕生功力所聚弹在暗器上暗器哧地激飞但突然之间他头上一根烧焦了的柱于和着石屑塌了下来当头砸到! 他马上双掌一架斜掠而去这瞬息间他知道那一把飞刀虽被他弹飞但对方把一切应变、方向和力道计算得厘毫不失飞刀旁射时切断了原已烧成焦炭的柱子向他塌压了下来。 他足尖落地放眼望去场中局势已然大变。 无情的另外一枚暗器已在那女子未及有任何行动之前打飞了她手中的单刀同时间他已飞身过去护住了金银二剑并替他们解了穴道。 待那人落地时无情已扳回了大局望定向他。 无情道:“是不是?我说你一件便宜都没有占。” 那人终于看清楚无情的形貌冷沉地道:“你是无情四大名捕的无情!” 这样的残障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暗器这样的轻功武林中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 无情道:“如果你不是重创未愈我这道暗器未必能拦得住你雷堂主。” 那人一震苦笑道:“看来江湖上满脸病容身子赢弱的人真不算多。” 无情道:“半指挽强弩一指定乾坤阁下在此时此境此地还裹了件大毛裘要不是雷堂主还有谁能弹指间震落在下的暗器?” 雷卷苦笑道:“你既已算准我接得下你这一刀所以才利用我这一指之力刀断残柱阻我扑前也就是说早在回身之前已知道我是谁了。” 无情道:“转身以前我只是猜臆未能断定。” 雷卷道:“要是我不是雷卷接不下你这一道暗器呢?” 无情道:“那我会出更快的暗器击落我这把飞刀。” 雷卷长叹道:“原来你还有更快的暗器。你没有施放暗器以前我也猜是你但也不能肯定。”他喃喃自语道“他们果然派四大名捕来。” 无情回身道:“我正要找你。这位是毁诺城的当家罢?” 那女子声音低沉眼见这无腿青年在举手投足间击落了她手中的单刀抢回了金银二剑但毫无惧意:“我姓唐唐二娘唐晚词就是我大捕头你要拿人就请便。” 无情摇道:“我为什么要抓你?” 唐晚词盯着他道:“你要抓人何须问犯人理由!”她缓缓把手腕举近颊前用鲜红的唇吸吮皓腕上鲜红的血。 无情刚才用一叶飞刀飞射在刀柄上震落了她手上的刀虎口渗出血渍。 无情看着她吸吮伤口的神情心头突然有些震荡好像风拂过一朵花在枝头催落。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双凌厉的眼神但美丽深刻得令人连心都痛了起来。 这使得无情突然忆起了一些不欲忆起的事: ——姬瑶花临死前被浓烟熏过、被泪水洗过的眼睛。 这使得他一时忘了回应唐晚词的话。 雷卷突然出一声铺天卷地的大喝。 雷卷瘦削、苍白、身子常半裹在厚厚的大毛毯里看来弱不禁风。 可是他那一声大喝如同焦雷在耳畔乍响连无情也不禁为之一震金银双剑一齐坐倒。 雷卷衣风猎猎飞扑而至。 无情霍然回身他要应付雷卷飞身扑来至少有十七种方法可是他必须要弄清楚雷卷扑将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扑过来的目的只可能有二:一是要攻击自己;二是自己所占的位置刚好切断了雷卷和唐晚词联手的死角雷卷要硬闯过去与唐晚词会合这样会较方便保护唐晚词也方便与唐晚词合力攻袭自己。 如果是第一种目的他是非予以截击不可。 要是第二种目的他要不要出手呢? 他在一犹豫间忽见眼前一空半空的毛裘已收了回去雷卷根本没有移动过半步唐晚词已掠至雷卷身畔。 ——原来雷卷根本没有动过。 ——他是用毛裘遮掩让对方以为他已动攻势其实是让唐晚词潜了过来。 ——这是掩耳盗铃之法要是刚才无情对毛裘错误的动攻击那反而被雷卷有机可趁。 雷卷已跟唐晚词在一起。 他心里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感觉便是:仿佛他们两人只要在一起就算死也不觉有什么遗憾了。 他知道眼前的对手是当今最难应付的十个人中之一。虽然他自己年轻。残废。不会武功——但他心中难应付的人和事一向很少奇少。 雷卷与唐晚词深深地对望了一眼。 雷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定力。”他是指刚才无情觑出空门却仍没有贸然动攻势。 无情道:“我没有看破而且我还没有决定如何应付。” 雷卷道:“你现在已可想出如何对付我们的法子了?” 无情截然道:“我根本就不想对付你们。” 雷卷和唐晚词俱是一怔。 雷卷道:“可是全天下的官兵、军队、捕快、衙差都在缉拿我们。” 无情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雷卷忽向唐晚词道:“我初听说铁二捕头仗义援助戚少商他们本也并不怎么相信;江湖人说:四大名捕身出公门但完全照江湖义气、武林规矩行事我原也不如何相信而今”他的身子又往毛裘里瑟缩了一下道“不到我不相信。原来那些人是那些人四大名捕是四大名捕。” 无情道:“你想不想知道你那于朋友的下落?” 雷卷和唐晚词都没有答话。 他们的神情比千言万语都说得还要多。 一个真正注重友情的人无论受尽打击都不能磨灭对朋友的关注。 无情道:“戚少商已被刘独峰抓走。息大娘与赫连春水等一干人退到青天寨去暂时应尚无凶险。” 唐晚词笑了起来。 她的样子像暮色一般成熟是个浓艳且有魅力的妇人可是她开心的时候又像是个小女孩一般。 她好开心。 她一个箭步跑到无情身边好像想一把抱住他们的又跳回雷卷身边沙嘎着声地笑着开心地对无情道:“大娘没事你真是个好人。” 雷卷却咳嗽了起来。 他一面咳身子一面往裘里缩仿佛外面的世界太过冷冽教他禁受不住。 唐晚词挽扶他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雷卷的裘毛贴住他双颊他脸色愈白两颊愈是火红:“没想到。” 他顿了一顿接下去道:“没想到戚少商这一劫还是躲不过去。” 无情忽然说:“我这次来便是要找一个人的。” 雷卷和唐晚词都没有问。 他们不是不想知道而是不知道该不该问。 ——像无情这样的身份有很多事是不便给任何人知道 无情道:“我是来找戚少商的。” 雷卷心里一沉缓缓的道:“你是要抓戚少商?” 无情点点头道:“他是因为我所以才被刘捕神拿住的。” 雷卷很慢的但很深的长吸一口气道:“又给他逃走了?” 无情道:“不是。” 雷卷道:“他既已给逮着了他再找他做什么?” 唐晚词厉声道:“你是不是想在押送过程中杀了他?!” 无情笑了:“听江湖上的人传说:戚少商本来是霹雳堂的人是雷老大一手扶植他起来了可是等到他羽翼已丰武功有成时即弃霹雳堂不顾反出雷门脱离你的旗下是不是有这等事?” 雷卷想也不想道:“是。” 无情道:“你栽培他他背叛你而今他被人出卖不正合你意大快人心吗?他被人拿住又与你们何干。” 雷卷忽道:“你看那天。” 无情看去夕阳如金残霞似血西天好一片遗艳的美。 无情叹道:“黄昏是太阳最后的一个媚眼。” 雷卷道:“不过太阳明天还是照样会升起来的……”他指了指荒地道“现在这儿是一片枯草焦土但过得两三个月就有新芽三数年后照样茸飞草长——你说太阳需不需要我们来唤醒它?这儿要不要人来换土种栽?” 无情听得出雷卷的话别有所指便不作声等他继续说下去。 雷卷道:“一个真正的人才不需要栽培就似太阳的光辉黯了一段时间仍会光耀天下又像肥沃的土地上自然会开花长草……真正的才人对恶劣的环境自然会克服、突破只要加上一些儿的运气配合时机或有一点儿耐心是没有怀才不遇这回事的——”他咳了两声道“通常自觉怀才不遇的人未必真有才。” 无情点头道:“一个人的‘才’已包括了他克服万难、造就自己的先决条件。” 雷卷道:“所以我们不要认为自己栽培了些什么人要图他们的回报要他们感恩以为他们没有你就不行了这世间里没有什么人没有了谁便不能活下去的事。”他双手钻进裘袖里像很畏寒的样子脸色始终惨白惨白的说道: “他们只是像经过风景一般的经过了你你也适逢其会不管你教了他还是他帮了你都是互利的心甘情愿的没有谁欠了谁。”他的眉浓如东边的夜色整个人有一种很深重的郁勃之气“他们没有我也一样可以活得下去取得功成名就。要是他们记得这一段情义那是最好不过的事要是不记得 他深郁的笑了一笑:“也且由他。” 无情突问:“他记得吗?” 雷卷反问:“谁?” 无情道:“戚少商。” 雷卷忽然静了下来。他佝偻着背影。无情的脸色如其衣衫一般霜白。只有唐晚词在深暮中更是美艳。 第五十七章 九幽神君的九个徒弟 “其实戚少商也是一个极重情义的人。” 雷卷缓缓伸出了袖里的一双手负手望向西天的残阳:“很多人以为他忘恩负义。其实我知道今日要是江南霹雳堂遇危他一样会拼命相救。” 无情目光闪动:“就这样你便为他不借一切患难相助?” 雷卷皱着浓眉沉声问了一句:“你要找他?” 无情道:“是。” 雷卷道:“既然是你替刘独峰拿下的人你又为何失去了他的下落?” 无情道:“我帮刘捕神抓他的时候不知道他何故被通缉。” 雷卷眉梢一振道:“你还没把事情弄清楚就抓人了?” 无情垂下了头道:“是。” 雷卷嘿声道:“四大名捕也不例外!” 无情道:“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 雷卷冷然望了他一眼。 无情道:“刘捕神是我的长辈他一生清誉卓著决不徇私我对戚少商仅知其名尚未结识。当时是在混战中敌众我寡刘捕神要抓戚少商我自然应当出手相助。” 雷卷的眼睛看向远方沉声道:“那你又何必再找他?” 无情道:“我想办理这个案件。” 雷卷双眉一展道:“是上级要你为戚少商翻案?” 无情道:“不是。” 雷卷紧接着道:“是有人要你救戚少商?” 无情道:“二师弟与戚少商意气相投但他深知我的为人并没有开口求我;息大娘为这件事很不能原谅我她跟戚少商情深义重可是如果戚少商是该死的就得死。” 雷卷道:“那你为何插手?” 无情长叹道:“因为我现戚少商并不该死而他一旦被押回京师就非死不可我不能见死不救!” 雷卷回过头来他一直未曾正式望过无情一眼如今一双鬼火似的眼睛盯在无情的脸上:“我知道刘独峰在朝廷里很有名望你比起他来只是个后辈你插手管这件案子很可能会使他不快再说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无情道:“我也知道。” 雷卷鬼火似的双眼鬼火似的闪动着浓粗的眉毛像两条黑虫一昂一扬:“你既知道又何必生事?” 无情道:“我可能已造成了错事我不能一错再错而且只要我知道有冤就不能不平反。” 雷卷的目光又望向远处:“你知不知道朝廷为何要灭连云寨抓拿戚少商?” 无情道:“请教。” 雷卷将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清晰:“宋室偏安残民以虐不抗外敌只压内愤朝廷乌烟瘴气强征荷税百姓民不聊生苟延残喘有几个县里的昔民连草根树皮都吃光只好互相噬食朝中大臣只懂得作乐什么三院御史既未巡监、赈灾、平冤案、查失职、究贪读、举荐人才反而跟地方官员狼狈为好朋庇贪财直达朝廷。所以各地都有百姓组织的力量本来主要是对抗金兵入侵可是好相一意求和皇帝无意作战畏于金人的阻吓所以便命人敉平这些所谓的‘乱党’并派朝廷里的大将缉拿‘叛乱’暗遣高手杀害人们崇拜的头领。连云寨便是这样的组织戚少商便是这样的领袖。” 雷卷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问:“你觉得我这样说很大逆不道是不是?” 无情一对锐利的眼睛盯住他半点不移平静的说:“我知道你说的是实情。” 雷卷干笑一声道:“单凭你这句话传到好相耳里便足以灭九族。” 无情眼也不眨:“说下去。” 雷卷道:“当年戚少商看重‘灭绝王’楚相玉能号召十万军民抗金曾在皇帝下旨格杀后仍维护楚相玉复出后来楚相玉被阁下的同门铁二捕头所杀二捕头并未向连云寨追究这件事情。” 他的脸色愈是青白眉毛愈是浓得化不开:“可是消息还是传到好相昏君耳里连云寨这根刺是非除去不可的。”说到这里剧烈的呛咳起来。 唐晚词接下去道:“可是戚少商是深受百姓乡民爱戴的领袖军气如虹又得民心据险固守傅宗书恨得牙为之碎也奈他不何。” 雷卷接道:“所以傅宗书便看准了戚少商的弱点:爱才!他遣了自己的义子顾惜朝混入连云寨中从事破坏离间岂料戚少商重才一致于斯让了寨主的位置给他当但顾惜朝还是狼子野心毁了连云寨自然也不会放过戚少商。” 无情道:“像戚少商这种人生在这样的一种时局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雷卷沉默了一阵才再说话:“昏君和好相都视他为眼中钉才不惜派出刘独峰、文张、黄金麟、顾惜朝这样的人物来剿‘匪’平‘乱’。” 无情道:“奇怪。” 雷卷问:“怎么了?” 无情道:“傅丞相不知有何用意?” 雷卷皱起了眉头眉心呈现一条竖纹深如刀刻。 无情道:“黄金麟顾惜朝和文张都是傅丞相手上大将。黄金麟跟顾惜朝里应外合黄金麟一向是他官场中的心腹顾借朝则是他的义子至于文张本来已在仕途失势却由傅丞相一手提摆成为要员;傅宗书这次一口气派了三名得力手下来办这件案子有什么深意?” 雷卷道:“那么说来刘独峰是奉旨来抓戚少商的了?” 无情道:“奉旨北上的人定不止他一人。” 雷卷道:“却不见得有人比他更难缠。” 无情道:“有一个。” 雷卷讶然道:“谁?” 无情道:“常山九幽神君。” 雷卷动容道:“他?!” 无情道:“鲜于仇和冷呼儿都是他的门徒。当年我们四师兄弟曾跟他的两名得意弟子独孤威和孙不恭交过手他们武功诡奇殊难取胜。九幽神君本来一直隐伏不出但这几日带了两名弟子离开常山悄然东渡诸葛先生飞鸽传书予我点明此事可能与缉捕戚少商一案有关。” 雷卷叹道:“对付区区一个戚少商何用这么多高手!” 无情扬眉道:“故此在戚少商身上一定有什么极重要秘密有人非要杀他不可。这一点恐怕戚少商自己也未必知道。” 雷卷道:“如果你参与此事又秉公处理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从来就不怕吃不了也不怕兜着走。”无情笑了剔眉问道“雷堂主这是相激在下?” “不敢但确有此意;”雷卷但然道“你要是因为此事得罪了刘捕神开罪了傅宗书跟九幽神君、黄金麟、顾惜朝、文张这一干难缠难惹。有权有势的人结了仇岂不是愚笨得很?” 无情笑。他笑起来很俊很清朗甚至很俏连唐晚词在一旁看了不知怎的也跟着开心起来。 无情扬着眉毛道:“他们又能怎样、人生总不能老是拣不得罪人的事情做。” 雷卷的眼神已禁不住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悠悠地道:“你刚才不是问起我为何要舍身救戚少商吗?” 无情点头望向他。 雷卷道:“佛家有谓业力。业力何者?天底下人人都营营役役往一个去向便形成一个共业。若果是为了万民福祉和睦共处升平喜乐同一意向同一方向的去努力那就是共同的业力定能形成一种进步的作用使大家都富裕快乐了起来。不过世事常与愿违金人要侵占大宋富庶的土地两国争锋战祸连绵生灵荼害百姓希望逐退外侵安居乐业但朝廷偏偏偷安求存耽于逸乐掌权间势之人往往暴虐苛政于是少数的人控制了大多数人的命运业力作祟正往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堕去。” 雷卷说到这里长叹道:“人像什么?就像掏一把水水里有许多看不见的细微生物挣扎求存。又像这地上的蚂蚁终日蠕蠕不知何之。这是共业。个人的努力与意愿只是别业往往受共业的操纵身不由己所谓因果循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福有攸归往往不能立足。不过一旦形转势移能坚持一己‘别业的人’说不定能救天下助万民于水火之中扭转‘共业’。戚少商便是一个这样的人。他明知不可为而为这种人往往是悲惨下场但教你见着了遇着了总希望这样的好人好事不该让它毁了灭了全无希望了是不是?” 他涩笑了一下道:“人说戚少商叛了雷门我以德报怨救他助他其实不然;他出去仗三尺剑管不平事便是光大了雷门大壮霹雳堂之威名我引以为荣。” 无情的眼神里已有敬佩之色:“江南霹雳堂是不是人人都是这样想?” 雷卷一愕道:“不一定。” 无情问:“雷门的人是不是人人都像你?” 雷卷静了一下道:“也不一定。” 无情道:“可惜。” 雷卷道:“可惜什么?” 无情道:“要是人人都像你所想天下何愁不能定?” 雷卷摇充满倦意的道:“可惜的不是我是你。” 无情微讶道:“哦?” 雷卷道:“你刚说过像戚少商这种人生在这样的一种时局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很不幸的你自己也正是这种人。” 无情扬扬眉道:“我是吗?我以为你才是。” 两人都相视笑了起来。 无情自幼遭逢亲离死别、孤独伤残所以养成了他略近孤做的个性很少欢笑称心;雷卷早年身遭劫患肺疾缠躯性近孤癖亦甚少言笑;而今两人相知相说之下心情大畅引为知交眉头舒展。 唐晚词跟雷卷一段时日鲜少见他舒眉欢笑过;金银二剑服侍无情已久亦不常见他喜溢于色。而今得见两人说笑甚欢都因而宽怀而心情喜乐了起来。 雷卷笑道:“适才我暗算了你一刀一指原先以为你跟顾惜朝等人是一伙的又不知道你是个残废的实在无耻!” 无情大笑道:“你这个工八蛋病得已只剩下一口气居然还有这般指力!可惜暗器手法却是第九流的!” 雷卷哈哈笑道:“你瞎了眼珠是不是!我要不是受了不轻的伤那一刀一指你躲得过去?!” 无情笑容微微一敛道:“你伤得倒不轻。” 雷卷指指披在身上的毛裘道:“已好得六成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无情道:“谁伤的?” 雷卷道:“大多人了其中文张和顾惜朝的遗祸最深。” 无情道:“你病得也不轻。” 雷卷豪笑道:“这个病已二十年迄今还死不了。” 无情道:“要小心病不死人的病往往最要命。” 雷卷转开话题:“你找到刘独峰的行踪没有?” 无情道:“没有。” 雷卷的眉又蹙了起来两道浓眉像被斜线缝合在一起在印堂上结成了一线:“一点线索也没有?” 无情的眼睛闪着慧黠的光芒:“本来是没有的。” 雷卷道:“现在呢?” 无情道:“你告诉了我。” 雷卷诧然道:“我告诉了你?” 无情微笑颔。 第五十八章 冲天火光深心恨 无情道:“你那一刀让我知道地下有个高手‘危险’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况;但那一指却很管用。” 雷卷沉吟道:“你是说我请二娘遁地溜出去擒下在溪边的两位小哥儿分开你的注意力乘机震开铁盖背后暗算你那一指?” 无情道:“我原本守在通道口大占地利为什么差点着了你的道儿?” 雷卷想也不想便说:“因为你以为我已在溪边没想到我仍伏在铁皮下。” 无情道:“这便是声东击西之计。”他停了一停眼睛在着亮“我以为你已逸至溪畔然则你仍在地底里。” “我一直以为刘捕神已押着戚少商在返回京师的路途中;”无情微微有些兴奋“其实他可能根本未曾离开过那儿他算准可能有人在道上拦截他既不欲伤人又不想与戚少商的朋友交手最好的办法便是以静制动暂时不动让敌人扑空一再无功定必灰心那时他再押人入京可保平安。……刘独峰毕竟是老狐狸。” 雷卷道:“所以你已经可以追查得到刘独峰的下落?” 无情道:“到目前为止我只觉先前我追查的方向是错误的。” 雷卷咳了两声道:“不过我还是欠你一刀一指。” 无情微微一笑问:“你们因何在此?” 雷卷道:“养伤报仇。” 无情打量了雷卷一阵子道:“伤是要养的病也是要养的。” 雷卷道:“伤不好无法作战所以要养伤;我这个病已纠缠了我二十多年我没给它病死它也没给我医好谁也奈不了谁的何我才不去管它!” 无情道:“如果要养伤为何不回到霹雳堂?” 雷卷淡淡一笑道:“我干这件事江南霹雳堂不见得同意;这纯粹是我个人的事我已经连累了三位兄弟送命一位最信重的人牺牲了。” 无情道:“既然如此你养你的伤我找我的人。” 雷卷道:“我要养伤也要找人。”他转面向唐晚词问“你的意思怎样?” 唐晚词道:“先时我们不知道大娘他们在那儿便只好在这里养伤;现在我们也该赶去青天寨聚合了。” 雷卷道:“正是。” 无情拱手道:“既然如此请你转一句话给息大娘戚少商的事在下无论如何都会给她一个交代。” 雷卷凝视着他道:“可惜没有酒。” 无情道:“你想喝酒?” 雷卷道:“不只是要敬你一杯以壮行色!” 无情笑道:“酒且留待我们再见面时才喝以目下雷堂主的伤和病也不宜多喝而且亦不便在大庭广众共醉。” 雷卷道:“待他年乾坤事了再与足下痛饮。” 无情微笑望了两人一眼:“那时候我叨饮岂止一杯?” 无情坐在滑竿上被金银二剑抬走了之后唐晚词忽道:“江湖人都传他辣手无情当真是传言不可尽信。” 雷卷声音忽似沉落了许多:“其实这个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太重情重义只不过外表出一副冷漠态度罢了。”有些人一旦没有了朋友整个人便像站在虚空处。 唐晚词忽然转过脸来深深的瞧着他道:“你呢?” 雷卷苦笑道:“我?” 唐晚词眨眨眼睛问:“你是无情?还是多情?” 雷卷道:“我?我已经没有情了。” 唐晚词垂下眼来幽幽的说:“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雷卷笑道:“我的情都给了你自己不是什么情都没有了吗?” 唐晚词美丽而娇娆地笑了起来用手去擂他的胸膛。 “你也会贪咀!” “因为要你想不到我会这样说。” “不要脸谁要你的情了!” “那我可是无脸又无情了。” 唐晚词又笑着擂他。 恋爱中的女子最美丽。 唐晚词在这时一颦一笑都美艳得还比残霞夺目。 雷卷看了一阵心痛。 他真愿就这样跟她静静而亲亲地渡过下半辈子。 可是他不能。 男儿汉有他的事业和志业。 雷卷还有很多事要做。 要重建霹雳堂。 要光大雷门。 要救朋友。 要报仇。 昏鸦起夕阳低无情在晚风里起程去继续他那无情但有义的追逐。 第二天略经易容的雷卷与唐晚词就到了碧鸡县。他们绕道而走目标是拒马沟。 傍晚时分他们已到了南角口这是一个市镇离小子湾的环西城不过十八里路按照道理两人是要再赶一程的。 将靠近南角口镇时两匹快马自官道疾驰而至! 一般来说马匹到了镇上要道无论怎么赶路都该放慢下来才是以免误伤人畜;但这两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不过马上的人骑术十分精娴也没撞着什么两骑经过市场时同时弯身向左右弯身一抄一个在路旁摊口抓了一只鸡一个则在店门前拎了一坛酒扬长而去。 雷卷和唐晚词早已闪到一旁他们耳力甚尖除了摊店主人在怒斥吆骂外也听到了马上的两人在笑着说:“你那只鸡可不够胖咱们还有两个师兄姐在前面等着——” “有肉有酒逍遥快活只要别谈师父的事就……” 声音渐远再难以分辨。 唐晚词以为除了马上两人特别膘悍语音不大像中土人氏外也不过是普通武林黑道上的恶人要在平时她早已掀脑们下马好好的教训一顿了。 可是她现雷卷脸色变了。 雷卷按低草帽疾行入镇。 唐晚词紧紧跟随没有问。 走了好一会到了一家客栈前雷卷道:“我们进去住。” 唐晚词点头。 两人走了进去后掌柜见二人行动有点古怪显然有些疑虑。唐晚词一锭银子就掷在桌上。 掌柜登时改了态度一张脸皮全涨满了笑容:“两位要一间上好干净光猛漂亮宽敞舒适软床雅致豪华舒服的大房还是两间?” 雷卷一怔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是好。 唐晚词即道:“一间。” 掌柜更加眉开眼笑忙不迭的道:“剩下的银子小号就为两位客官保留着俟结帐时一起——” 唐晚词截道:“不必了。我们住一晚就走替我们准备上好的酒菜。” 掌柜脸上的笑容更挤得满满的道:“是是……”乐得什么似的一面大声吩咐伙计准备酒菜一面叫人打扫房间捧上热水供二人洗脸还亲为二人领入房间。 雷卷一见那又窄又小又脏又乱的房子不禁失笑道:“这就是上房?” 掌柜的怕两人稍不称心掉头就走哈着腰道:“小店是本镇字号最老、服务最好、名头最响房间最大的客栈客官要是认为不满意旁边还有两间请移步过去参观参观。” 雷卷看旁边那三四间房间也不会好到那里去而这间客栈不过六、七间房间不想多作计较不耐烦地道:“去吧。” 掌柜的欢天喜地的去了不一会伙计小心翼翼的捧酒菜入房来唐晚词特别给他们一些碎银他们感激得什么似的唐晚词吩咐道:“小心收着不要让你们老板瞧见又分了去。” 伙计离开后唐晚词向雷卷柔声道:“是不是嫌我大会花钱?” 雷卷笑道:“怎会?”他跟唐晚同这些日子来脸上已渐可常见笑容。 唐晚词道:“所谓‘狗眼看人低’又云‘人靠衣装、佛仗金装’多给一些钱待遇也会好些;至于这几个苦哈哈儿才是该多给他们一点只怕他们藏不妥当还是给掌柜的勒诈了去。” 雷卷微微笑道:“应该的。” 唐晚词仰着红唇问:“既是应该的为啥连笑的时候也皱着眉心?” 雷卷沉吟不语。 唐晚词省觉地道:“你有心事?” 雷卷负手望向窗外。 唐晚词即道:“刚才道上的两骑……?” 雷卷点点头道:“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唐晚词问:“谁?” 雷卷忧心怔忡地道:“狐震碑与铁蔟黎。” 唐晚词秀美的眉光一整道“是些什么人?” 雷卷眼望窗外一字一句地道:“九幽神君的两名徒弟!” 唐晚词霍然一惊失声道:“九幽神君?!” 雷卷沉重地道:“常山九幽神君是个极为可怕的人。听说当年朝廷要请国师诸葛先生与九幽神君掀起一场斗争兵部恃郎凤郁岗御史石凤旋。左右司谏力荐诸葛先生蔡京。傅宗书力主起用九幽神君两人经过一场明争暗斗九幽神君功败垂成遁迹天涯使得傅宗书掌握大权得以延后一十六年。” “可是九幽神君仍跟傅权相暗中勾结九幽神君可以说是傅宗书在武林中伏下的一记杀着。”雷卷平素沉默寡言但与唐晚词在一起话也说得比平时多了几倍“九幽神君收了九个徒弟他们在江湖中都大有名头。” “他们是:孙不恭、独孤威、鲜于仇、冷呼儿、狐震碑、龙涉虚、英绿荷、铁羡黎和泡泡。”雷卷附加一句道“孙不恭外号‘土行孙’独孤威则有‘人在千里枪在眼前的称号他们两人都丧命在四大名捕的手里于是九幽神君和诸葛先生的怨隙更深了。冷呼儿与鲜于仇则是当上了将军这次攻打连云寨与毁诺城便有他们的份儿!” 唐晚词则颇好奇地道:“铁蔟藜?泡泡?” “你别小看这两个名字”雷卷道“铁蔟藜是什么?” 唐晚词道:“是一种暗器呀。” 雷卷道:“铁蔟藜通体有刺使用不娴熟的人常未伤人先伤己。这种暗器体积虽小攻击敌人时呼啸旋转不易抵挡。”他顿了顿道“泡泡是虚幻的你去抓它它就碎了然而它偏又神奇夺目令人防范松懈。” “这些年来武林中因为疏于防范而死在泡泡手上的人实在不能算少就算武功比他高的人也一样着了道儿。”雷卷道“至于英绿荷是九幽神君九名徒弟中最难缠的一名。” 唐晚词道:“他们来这儿干什么?” 雷卷长叹一声捂胸咳嗽皱起了眉头。 唐晚词扶着他看着他柔和的笑道:“不管他们来做什么你都要把伤还有病养好了再说。” 雷卷点头用手轻轻搭住她挽扶他肩上的手背苦笑道:“你的伤也还没复原。” 唐晚词道:“已经不碍事了。” 盾卷望着她问:“还痛吗?” 唐晚词一笑收回了手道:“我们来比赛看谁好得快些?” 两人正在吃饭的时候忽然问楼下传来一阵嚷嚷唐晚词侧耳要听雷卷道:“楼下可能来了不之客。” 不一会即听到有人大步走上楼来的声音。两人以为来人是冲着他们来但步子走过他们房间进了隔壁房间。随而还听到伙计们被大声斥喝的声音伙计只敢唯唯诺诺不敢反驳唐晚词悄声道:“这人步子好重他一个人走比三个伙计份量还重!” 雷卷聚精会神地道:“还有一个人步子好轻使人完全察觉不出来。” 唐晚词“哦”了一声微觉诧异。听了一会忽听到隔壁房多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滚出去吧拿上好的酒菜来省得教人生气!”唐晚词听了向雷卷点了点头表示还是他的耳力好。 只听“劈拍”几声接着是“哎唷”夹着“叭登”连响敢情几名伙计都给这一男一女打下楼去。 唐晚词低声道:“那有这么霸道的人!”肩膊微微一起雷卷的手即按在她的肩上用手指凑近唇边轻“嘘”了一声。这时两人站得极近雷卷见唐晚词眉目姣好一双俊俏的眉和一双多情的眼教他看了心里一荡。唐晚词用舌尖舐了舐微干的红唇。 这时隔壁传来那豪壮的男子语音:“看来铁师兄和狐师哥刚去不远咱们为何在这间小客栈停留不赶路去?” 那女音说话十分的轻细要不是雷卷内力精深、唐晚词耳力极佳根本不可能分辩得出她在说什么。可是那男子的一番话令雷卷与唐晚词大力震动知道这两人跟九幽神君必有渊源于是更加留心聆听。 “七师哥咱们这么快赶去会合这又何苦呢?这一趟要取的是四大名捕中的老大和老二的性命必有伤亡咱们何必冲锋打头阵呢?” “英师妹这么说我们就耽在这里违抗师命了?嘿什么四大名捕我龙涉虚可从来没怕过谁来!” “准敢违抗师父意旨?!谁又要违抗来着?小妹只是觉得不妨拖上一拖况且咱们也可以多叙上片刻……师哥你不珍爱我吗?怎么老是这般粗暴!” “我怎舍得对你粗暴呢……不过你对其他师兄弟都一视同仁你是因为孤师哥冷落了你你才对我好——” “拍”地一声似有人被掴了一记耳光只听那女子尖声道:“你说什么?!老娘对你稍假颜色你就臭美语言上来侮辱老娘!你不知好歹啊你!” 只听那男子讪讪然道:“我……我……” 隔了半晌那女子又呢声道:“我打了你你可恼我不?”只听咿唔有声显然女子正在挑逗那汉子两人动情而呻吟起来。 雷卷和唐晚同听了却有些不自然起来唐晚词笑着低呻了一口道“不要脸……” 第五十九章 人知道得太多便不会快乐 只听那龙涉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声音也较先前温驯得多了“那么我们几时才赶上去?” “你急什么?”英绿荷喉头出一阵荡人心魄的声音这句话也不知是指龙涉虚急着赶路还是急着做别的勾当。停了一阵她才接下去道:“师父的旨意是取无情和铁手的狗命;但傅相爷更进一步他还要刘独峰的人头。最好是刘独峰跟四大名捕拼个玉石俱焚这样皇帝的手上红人出事龙颜大怒自然迁怒到诸葛先生身上只要有了芥蒂傅相爷便可乘虚而入了。咱们也学学他们的榜样。” 龙涉虚呻吟似的道:“怎么个学法?” 英绿荷又道:“让几位师兄弟先跟他们硬拼几场咱们再过去收拾场面岂不是好?记得以前孙大师兄和独孤老二吗?跟四大名捕硬碰硬结果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咱们可不这样子笨法!” 龙涉虚道:“是呀。”语音已经心不在焉并传来两人哼哼卿卿的声响。 唐晚词与雷卷乍闻有关四大名捕与刘独峰的消息不禁份外留意屏息聆听却只听到那对男女胡混的声息。忽听英绿荷道:“慢着。” 龙涉虚粗嘎地道:“我不管了你又——” 英绿荷声音甜糯糯地道:“暖不是呀要是我们刚才的话给隔壁住的人听去了该怎么办?” 雷卷和唐晚词都是一震。 只听龙涉虚道:“当然不能给人听去。” 英绿荷道:“万一给人听去了怎办?” 龙涉虚不耐烦的说道:“在这山村小镇有谁会听到?谁会在这儿留意咱们说什么?听到了也不关他的事理他作甚!” 英绿荷道:“话不是这么说。隔墙有耳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这番话传到师父耳里咱们可有全尸之望?” 雷卷与唐晚词对看了一眼心中同时都升起了一种感觉:这个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英绿荷确是个谨慎辣手的角色。 只听龙涉虚的口气也急了起来:“怎会有人听到我们谈话?” 英绿荷道:“我的声音小你的嗓门大事情要是传出去都是你误的事。”一下子她把责任推诿得一干二净。 龙涉虚道:“这……这怎么办是好?” 英绿荷道:“很简单。到左右隔壁去不管有无听到杀了便是。师父不是常教我们:‘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么!” 唐晚词向雷卷望了一眼意思是问他:要不要逃走或者先下手为强?雷卷摇了摇头。 只听龙涉虚道:“既然如此不如把这店子的上上下下一概杀光放把火烧干净才走。” 英绿荷道:“这就是了。这才是万无一失反正我们手上银子不够花用了趁此捞一笔也好。” 雷卷与唐晚词都觉得这两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几句话下来便定了这一客店里的人的生死。 却听英绿荷又道:“刚才我们在楼下打听到左边那间房里那对夫妇手上很阔绰我们先去下手。” 唐晚词知道两人要冲着这边来低声向雷卷疾道:“怎办?” 雷卷指了指窗口道:“你先出去这儿由我来应付。” 唐晚词不解问:“为什么?” 雷卷道:“我们不能杀死他们他们一死九幽神君一定会把箭头指向我们我们非他们之敌也不能逃。两人都逃走便是表示已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定不会放过咱们而今之计你先走我来应付。你放心他们不知我会武功我还应付得了。” 唐晚词还是不放心。 雷卷道:“你去那镇口小桥墩下等我无论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过来。” 唐晚词眼色依依:“你……” 雷卷一字一句的道:“我一定会来找你。” 唐晚词轻叹一声一双美目望定雷卷咬着下唇道:“你一定要来找我。” 雷卷用力地点头。 “嘎”的一声隔壁那对男女已开了房门。 雷卷伸手往唐晚词背后一送道:“快去!” 唐晚词轻盈地掠出了窗外落在瓦上半空还回眸看了雷卷一眼。 雷卷也望着窗外但窗外一片灰瓦和黯穹已不见了唐晚词的身影。 这时候门房已响起了敲门声。 雷卷把毡帽压低了一些装出一口粗浓混浊的声调他本来说话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而今刻意说来更像一个瘩病多年的语音:“谁呀:你回来了?” 对方只是敲门不应。 雷卷先把怀中一包银子放在桌上然后一面蹒珊的走过去开门一面唠叨着说:“我嘱你去拾几剂药是要你花银子去找药局里的行家把药煎好熬好省得拿回这儿让这些店里不懂事的小伙计乱搅一通这些药材是很贵的万一给人摸走了一些就不够效力了……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把门打开还假装咳嗽着没瞧见加问了一句:“是不是有药材没买着?” 门口站的是一男一女。 雷卷很仓促的瞥了一眼。 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记住这两人的容貌。 门前那男的熊背虎腰满腮虬髯眉粗眼大样子倒有七分威武英挺可惜眼神有点痴呆。 女的却像个粉团娃娃头齐短弯月眉眼眯眯的整张脸上粉扑扑的给人很驯良的感觉整个看去都软糯糯的。 那男的向女的望了一眼。 女的点头。 那男的马上出手。 龙涉虚要出手之前雷卷已经知道。 可是他没有躲避。一躲对方就会知道他有武功。 他也没有用内力护体因为这样做结果只有比躲避更槽。 他只暗自用真气护住心脉。 “砰”地一声龙涉虚一脚踢在他胸口! 他闷哼半声口吐鲜血直飞出丈外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龙涉虚冷笑道:“窝囊废!”然后一个箭步过去把桌上的包袱拆开看见有银子就往怀里揣。 龙涉虚里外搜了一下再往雷卷身上一翻一摸雷卷鼻息笑道:“这痨病鬼要了他的命倒帮了他不必活受罪!”又搜走了些银子。 英绿荷道:“死了?” 龙涉虚笑道:“他怎受得了我一脚!”又道“可惜那婆娘出去买药没回来。” 英绿荷啐道:“可惜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龙涉虚忙道:“哪有哪有!” 英绿荷道:“我们再到别家去杀光了再放火!” 龙涉虚大步走了出去。英绿荷走在后面跨过了地上雷卷的身躯突然间拔出一把铁如意闪电般向雷卷背上拍落! 雷卷当然未死。 他只是诈死。 他要龙涉虚和英绿荷不虞有他以为已杀人夺银而去这样才是万全之策。 但他没料到英绿荷闷不作声突然施辣手! 他现时铁如意已近背心! 他只有三个选择: 一是避。 二是反击。 三是硬受。 第一和第二点反应会使他前功尽弃。何况他已硬受了龙涉虚一脚这时候才跟这两人拼命实力已然受挫不如一开始就联同唐晚词力战这两大煞星的好。 雷卷并不闪躲默运玄功硬受一击。 “拍”的一声铁如意击在雷卷背门上。 英绿荷击实一记淡淡地道:“真的死了。” 龙涉虚这时已步出门房听到背后异响回过头来问:“他已经死了你还打他干什么?” 英绿荷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又喃喃地道“我见你踹他一脚飞出去时的身子未免太轻了一些所以不放心为安全计补他一下没料到他真的给病淘虚了身子。” 说着再跨过雷卷的“尸身”跟龙涉虚走到楼下去。 惨呼哀号、求饶、呻吟声不绝于耳。 这些声音很快的丛楼下到楼上遍布了这客栈的每一角落。 而且很快的就逐渐微弱下去。 这对煞星当真是杀人不眨眼无论老幼都不放过。 雷卷咬着牙。 他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身上所受的伤虽然痛楚但周遭所生令人指的事更令他痛苦。 可是他要强忍。 忍到有那一天自己才可以为自己、为这些人报仇! ——只是这一日何时才到来呢? 残忍的杀虐持续了好一会才告平息。 接下来是熊熊的火焰吞噬着整个被血腥充满的客栈。 雷卷在火光冲天时才静悄悄的跃出火场他一面走一面吐血。他一定要走到桥墩下会合唐晚词。他不能倒下。他绝不能倒下。他要报仇。他一定要报仇。要报仇就一定不能倒下去。 他不能倒下。 他要报仇。 他一定要报仇。 他一定不能倒下。 在桥墩下守候的唐晚词在暮晚里看见客栈那儿的浓烟跟着便是冲天而起的火光。 她几次想折回去可是她记得雷卷说过什么话她都强忍住。 她知道雷卷说的话一定算数。 她认识他虽然不深但却完全相信他。 他外表看来那么坚忍冷静但她却知道他有一颗正义的赤子之心还有对人世间如火般的热诚。 就在这个时候两匹快马疾驰过桥上。 她在深暮中辨认得出来这一男一女在马上说话的声音: “今儿的银子可不少……” “咱们在前面城里可以往得舒服一些……” 唐晚词不知客店那儿生了什么事雷卷如何了?可是她却知道无论生的是什么事牺牲都定必惨重。 她突然觉得很忍辱。 她自从加入“毁诺城”跟着息大娘确实快意恩仇行侠仗义了好些时候而今落难到处躲藏实在不像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可是再大的侮辱也比不上她现时对雷卷的担心。 她看着熊熊的火光眼泪不觉淌在脸上。 ——卷哥你快回来。 ——我们还要在一起报这个大仇! 就是为了“报仇”这个意念戚少商才会活到现在。 “报仇”是冤冤相报无时或了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未尝不是好事而且还是活下去的主要根源。 有很多人是依靠这个意念而奋向上用惊人的意志力完成普通人不能完成的事业。 有些人也依凭这个心愿忍人之所不能忍渡险严炼终于在生死边缘中熬炼出一个坚忍不拔的人物。 戚少商便是因此而活下去。 没有这个强烈的**他早就死了一百次了——不管是别人杀了他还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可是他要报仇就不能死。 开始几天他不知道刘独峰要拿他干什么? 刘独峰抓住了他封了他的穴道与张五、廖六连夜赶程——但没有赶出很远只到了思恩县旁的南燕镇直人衙门便不再行动了。 以刘独峰尊贵的身份来到南燕镇自然是大件事。那身份差不多只是“三老”的小官儿宾东成吓得几乎要三跪九叩把城里所有见得的东西都奉上去孝敬刘独峰。 可是刘独峰只要他做一件事: 不要铺张。 ——万万不要铺张不许惊动任何人。 那姓宾的小官唯唯诺诺心里以为还是得要尽其所能招待这位皇上跟前的佩剑红人。 刘独峰却真的做到“不扰民”。 他对宾东成的“招待”毫不假颜色斥责退回他只要一席干净舒适的行居之所同时也要张五。廖六和戚少商有舒服的下榻处对其他一切应酢酬宴一概严拒。 宾东成是地方小官职掌一向只负责收税和赊贷最多只兼管管地方罪案、开垦废田、先修水利、建立堤防、修贻圩秆的事儿而今见到这位素来办要事破巨案的刘神捕来当真是手足无措慌了手脚。 刘独峰把戚少商封了要穴使其无法行动。从此以外他让他吃得好用自己珍藏的金创药为他治伤还时时照料他的伤口甚至运用自己的内功助他恢复元气。 此外也并不跟他多说什么。 戚少商不知道刘独峰因何这般善待自己却又滞留在南燕镇始终不走。 他心中疑团虽多但只问过刘独峰一次。 刘独峰一笑不答。 戚少商没有再问。 次日他开始绝食。 第六十章 往没有路的地有逃 绝食到了第三大刘独峰便过来和戚少商开始了谈判。 刘独峰道:“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戚少商道:“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刘独峰眯起了眼睛。 戚少商道:“你抓我既不回京又不启程不如痛痛快快的杀了我!” 刘独峰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戚少商道:“你不杀又不押也不放所以应该是我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刘独峰道“是维护你也是在保护你。” 戚少商道:“保护我?” 刘独峰抚髯笑道:“你不明白?” 戚少商愤然笑道:“铲平区区一个连云寨京城各路人马尽数出动未免太瞧得起我戚某了。我从头到尾都不明白!” “单凭连云寨还不成气候不足为大患的确犯不着动用那么多的人来抓你。”刘独峰道“不幸的是你所知道的事情着实大多了一些你所认识的朋友也未免大杂了一些。” 戚少商冷哼道:“不错认识到像顾惜朝这种人是我自己瞎了眼睛连累了大家。” 刘独峰淡淡地道:“也不只是顾惜朝还有楚相玉。” 戚少商微微一震失声道:“楚相玉?” 刘独峰点头:“绝灭王。” 戚少商瞠目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刘独峰道:“当然有关系因为楚相玉知道皇上的一些重要的秘密而他在被铁手杀死之前曾上过连云寨而且楚相玉一向极为赏识你器重你这些秘密很可能会向你提过。” 他有条不紊地道:“有人不希望你把这些秘密说出去所以便下令全力剿灭连云寨傅宗书派了顾惜朝来卧底结果真的从你口中得悉楚相玉的确曾告诉了你一些事情傅宗书本已派出文将黄金麟和武将鲜于仇。冷呼儿围剿你因要探知这个秘密再派出心腹文张来暗中主理此事打算从你口中探得一切之后必要时就地灭口至于当今天子也知道你得悉秘密一事便命我来抓你回京。” 戚少商道:“原来真的有……嘿嘿嘿!” 刘独峰不愠不火的望向他道:“你这三声‘嘿’算啥意思?” 戚少商恍然道:“我本来根本不知道那真的是个秘密……这昏君这么一搅倒让我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刘独峰道:“那秘密你原本并不相信?” 戚少商道:“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情。” 刘独峰忙道:“谢了免了如果是那桩秘密我可不要听我不想惹来杀身之祸同时也并不好奇更不想知道大多知道大多的人便不会快活。” 戚少商苦笑道:“说的是我便是因为知道大多……” 刘独峰接道:“还有交友不慎……” 戚少商道:“便落得如此下场!” 刘独峰微笑望着他道:“谁要知道真相都要付出代价。谁有太多朋友定必带来许多麻烦。” 戚少商道:“不过我不是要告诉你什么秘密而只想告诉你楚相玉虽然是我的朋友但我对他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务求夺位掌权的做法一向并不以为然。” 刘独峰道:“哦?” 戚少商道:“不错他是义军的领袖也是我们的前辈不过大家行事的方式不同他跟连云寨也并无太密切的关系。” 刘独峰道:“但他在遇难逃亡的时候你们连云寨还是庇护他?” 戚少商道:“那是义所当为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我们也仅只阻了追兵一阵并没有全力护他。他后来被杀我也自觉歉疚但为了大局着想我不想把连云寨全为他赔了出去。” 刘独峰道:“你没有想到结果连云寨还是为他赔掉了。” 戚少商道:“是没想到。” 刘独峰目光亮道:“可是当日楚相玉逃入连云寨的时候告诉了你一些话你姑且听之并不相信现在却不由得你不信了。” 戚少商道:“怒动天颜劳师动众要他说的不是事实何用这般阵仗?我敢不信么!” 刘独峰叹道:“所以皇上要我抓你回去是有道理的。” 戚少商但然道:“既已抓到定立大功还不回京流连此地作甚?” 刘独峰道:“那么我也无妨告诉你现在若回去不是不回去而是回不去。” 戚少商讶然道:“回不去?” 刘独峰道:“现在傅宗书想先一步知道这秘密文张已然赶到传达了密令一定先要逮住你逼你说出机密必要时杀人灭口免得皇上追查傅丞相则可以此秘密相胁皇上。” 戚少商恍然道:“你怕文张、黄金麟、顾惜朝等兜截到我抢了你的大功——没想到我这条命倒还值钱!” 刘独峰摇道:“随你怎么说。我既受命来抓你就决不能让你半途落于他人之手也不可以让你死得不明不白。而且我倒不是怕这几个人……” 戚少商怪有趣的问道:“还有更厉害的脚色来了不成?” 刘独峰点头。 戚少商现刘独峰神色凝重禁不住问:“谁?” 刘独峰道:“当年要不是诸葛先生仅以一招之胜恐怕早在二十年前就要天下大乱。” 戚少商动容道:“常山——” 刘独峰沉重的道:“九幽神君。” 戚少商道:“这倒是个魔君。可是你是奉旨抓我九幽神君虽然暴戾凶残但一向听从皇命不致公然抗旨罢?” 刘独峰摇苦笑道:“其实皇上有没有命九幽神君出动我也不知晓到目前为止都只是揣测而已。不过九幽神君表面听命于皇上但实则俯从于傅相故此九幽神君是奉皇上之命而行傅相之意如果皇上派九幽神君来抓你无疑是正合了傅宗书之意你落在他的手上比死都不如。” 戚少商道:“我知道九幽神君不是人他当人更不是人。” 刘独峰道:“坏就坏在他手上可能有圣旨见着了他我只有避一避不能硬碰。” 戚少商道:“你这是为我着想?” 刘独峰忽然静了下来半晌才道:“你不怕?” 戚少商惨笑了起来:“我有什么好怕?我是一只飞不上天躲不进河的跛足兔子给谁抓着我的下场都是一样只不过你可以给我死得舒服一些他们要我死得百般痛楚——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我见风势不对自戕在先就得了。你们之间争这只兔子我横坚不过一死见有机会就逃还耽心什么?” 刘独峰盯住他一会儿才道:“说的也是。” 戚少商道:“不过我奇怪的是既然你知道九幽神君为非作歹助纣为虐攀附傅宗书的权势为何不跟皇帝禀明由他敌我不分的胡混下去呢?” 刘独峰道:“你要我廷前谏君胪举失政么?” 戚少商道:“难道不应该么?” 刘独峰叹了一口气道:“有四件事你有所不知。你不知道皇上多宠信于傅承相此其一。我曾欠傅相之情不想作违背他的事此其二。皇上不是个可以接纳忠言的人我不想因此牵连亲友此其三。皇上其实也有意让九幽神君保持实力以制衡诸葛先生与我。此其四。” 戚少商大笑。 刘独峰瞪住他。 戚少商一面笑一面道:“便是这样……便是这样……你怕死所以不敢直谏。你顾全情面不想得罪小人。你怕别人说你争宠清高自重。你眼见昏君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将你们势力划分互相对峙但又不图阻止不敢力挽狂澜便由错误继续下去……像你这等独善其身贪生怕死的人我倒是高估了你!” 刘独峰脸色一沉道:“你自命不凡么?你与众不同么?如果你在官场浸得久了只要还活着只怕比我更滑不溜丢比我更没有作为!” 他冷笑:“你们这些自以为侠义之士为民请命不惜动叛变以为万民之福祉而启战祸结果流了多少血牺牲了多少人命换得来什么?就算给你们当上了皇帝一朝得了大权身在高位之后不也一样残民以虐草菅人命那有将百姓放在心上?说的好听满怀理想不一定就能成大事能担大任!” 戚少商道:“你说的对。我就是这样领导了一群兄弟看来是使到他们团结在一起过的热闹快乐的生活以百姓福利为己任结果只是害苦了他们害死了他们!” 刘独峰心里一怔。他没想到戚少商如此但然地承认他们领导组织“连云寨”所带来破坏的一面;随即他也省悟:在这般逃亡受辱的日子里戚少商身边兄弟几乎伤亡殆尽而且连累了不少英雄好汉这些残酷事实在在都逼使他早已作出深刻的反省。 刘独峰有点懊悔自己用语过重便在话题上转了个弯回来:“便是为了这些煞星我们一动不如一静免得给他们截着拼上数场都不是好事。” 戚少商道:“我明白了。” 刘独峰道:“那你还绝食不?” 戚少商道:“说来你是一个人他们是全部?” 刘独峰道:“也不是全部他们之间彼此也不和。” 戚少商道:“看来在这些抓我的人当中落在你手上是我的最好收场。” 刘独峰道:“这点倒没有说错。” 戚少商道:“你知道我活下去是为了什么?” 刘独峰在等他说下去。 戚少商道:“报仇。”他说这两个字时不见得有如何激动仿佛这两个字已根深蒂固得与生俱来一般。 刘独峰微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实在不必为了——” 戚少商断然截道:“你没有亲身经历这些祸害当然不知其苦!就算我不报仇、我那些被害得家破人亡的兄弟朋友又何辜?你身置事外要说什么话都可以但我深受其害活着不报仇就不是人!” 刘独峰不跟他争辨只说:“好也许你便是凭着这样一股意志力才能活下去的。” 戚少商道:“既然你们之间会为了我自相残杀我便乐意继续活下去所以现在我饿了。” 刘独峰笑道:“这是句好话。” 于是他们结束了这次友善的谈话。 刘独峰吩咐张五去弄一点好吃的回来廖六则继续看守戚少商。 可是张五去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回来。 刘独峰深知张五的办事能力。 张五干练、精警、胆大而心细反应奇快虽略冲动。暴躁一些但遇大事亦能忍耐在这小县镇里武功肯定是无对无匹的。 除非有特殊的意外否则张五不可能会出事。 刘独峰觉得奇怪的时候廖六便进来要求去接应张五。 刘独峰同意。 他亲自过去“监视”戚少商。 这一等又是等了个把时辰。 戚少商忽道:“这次我恐怕想吃也不一定有得吃了。” 刘独峰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只坐在窗旁借下午的阳光看书。 戚少商喃喃自语道:“你那两位弟子一去这般之久只怕难免遇到了事故。……你不耽心么?” 刘独峰缓缓放下了书道:“我不耽心因为……” 他接着道:“他们已经回来了。” 张五、廖六等跟随了刘独峰多年刘独峰自然分辨得出他们的步伐:张五在膘悍迅捷中略嫌轻浮但遇大事时极能忍辱负重廖六在沉稳中略为迟钝但在遇变时甚能镇定刘独峰都了如指掌。 他常常感叹:人生的际遇可以有不同的变化但人的性情却说什么都难以改变。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每个人的天性再怎么掩饰最多只不过是埋藏在内心深处骨子里还是没有变更有日一旦引反而变本加厉一不可收拾。 他因人施教所以他的六名部属都有不同的武功和特长。 就这一点上他觉得人是非常公平的。张五聪敏性急所以武功上手得快但功夫底子就扎得不够深他能忍但不堪激;廖六功夫学得慢练成的更少。但根基却扎得极好他为人淡泊但胆气较弱。 自从云大、李二、蓝三、周四死后刘独峰更加痛惜剩下的两名部属。云大平实敦厚李二勇悍急进蓝三以柔制刚周四手辣心狠加上张五反应快捷负重坚忍廖六步步为营本来这是最好的配搭可是没想到在这一场追捕里六去其四想到这里刘独峰直恨不得一剑杀了戚少商。 其实张五、廖六也痛恨戚少商。 没有他云大李二蓝三周四就不会丧命。 刘独峰曾用了颇大的心力来压制自己不能因私怨而杀人的冲动同时也抑制住张五、廖六的报仇之念。 他心里有时候也闪过自己不杀亦无妨只要让戚少商给顾惜朝等逮着不是什么仇都报了…… 他又立刻制止自己想下去。 故此当他听到戚少商口口声声要报仇的时候他心里也呐喊着一个声音: ——如果我也要替四名部下报仇呢?! 但他并没有喊出来也没有做出任何复仇的行动。因为他知道戚少商是被迫抵抗他没有别条路可走同时他也没有亲手杀死自己的部属真正杀人的凶手是这个“案件”。从一开始直至现在在这件事里就牺牲了不少人。 而且好像还要牺牲下去。 他想到这里就看见张五、廖六两张大异常态的脸孔。 第六十一章 一个决定足以改变一主 张五和廖六进了房中互望一眼向刘独峰揖拜道:“爷。” 刘独峰点点头。 张五、廖六二人又互望一眼张五道:“属下因事耽搁致令爷为属下操心伏乞降罪。” 廖六也道:“属下也没遵照爷的吩咐因事耽待了一些时候特来请罪。” 刘独峰静静的坐着他的座椅舒适铺着白狐裘毛似望着他俩又像谁也没看。 廖六和张五互觑一眼。 刘独峰道:“可以说了。” 张五和廖六脸上都掠过一丝惊诧之色刘独峰笑道:“你们跟了我这许久有事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心里有话就说出来罢——是不是在这儿不便说?” 他指的是戚少商在场是不是有些不便?张五口齿伶俐即道:“不是的爷的是明察秋毫我今回儿出去的确遇上一些不寻常的事儿。” “说来奇怪这两天来思恩县上生了件大案子。邻近的徐舞镇驻扎的戎防连营二十七但被人一夜间尽拔无一活口。思恩县的知县梁纪文被人砍了级另外在无终山的十二户乡民给人一把火烧个清光。”张五越说越是激动“燕南镇上有十一个闺女大前天失了踪刚才我出去吩咐宾老爷的管事送饭菜来听说河上有浮尸便赶过去一张——那十一位美貌的黄花闺女全被人剥了衣衫浮尸河上!” 刘独峰没什么反应用手徐徐揭了茶盅低呷了一口茶。戚少商坐得较近觉他的脸肌似微微抽搐了一下。 张五激忿未平:“所以我便呆在孔雀桥上查看有何蛛丝马迹耽搁了一些时候——” 刘独峰道:“可有线索?” 张五说道:“那是些武林败类干的好事!” 刘独峰道:“何以见得?” 张五咬牙切齿地道:“她们被**后被人用‘落凤掌’震碎经脉而死再投落水中。” 刘独峰未及说话戚少商脸色一变失声道:“‘落凤掌’!” 张五恨声道:“便是套取女子贞元越多掌力越犀利难敌的落凤掌。” 刘独峰沉吟道:“你不会看错了?” 廖六道:“五哥没有看错因为‘卧龙爪’也出现了。” 刘独峰道:“哦?” 廖六道:“属下本来出去要找老五可是听到外面沸沸腾腾牢里的犯人都给放出来了到处作乱大牢看守的人全给杀害属下禁不住过去察看见被害的狱卒全在脸上有五个洞……” 刘独峰道:“双眼、人中、印堂、喉咙?” 廖六忿然道:“正是。” 张五忍不住道:“练‘卧龙爪’要不是自己先保童子身练就童子功就得伤残幼童更惨无人道!” 刘独峰道:“既然有‘落风掌’在先‘卧龙爪’的出现也不足为奇。”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刘独峰住口细聆。 廖六道:“外面变乱迭生宾老爷自然大为惊怒县里也即转报城中郗军事调兵遣将来察明此事。” 刘独峰道:“假如真的是使‘落风掌’和‘卧龙爪’的人作的乱子郗舜才派再多帮手前来恐怕也没有用。” 张五道:“所以依属下之见既然恰好给咱们撞上不如……” 刘独峰截问:“你想插手此案?” 张五道:“反正……” 刘独峰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张五道:“爷……” 刘独峰道:“你知道这些案子是冲着谁干的?” 张五愕然。 刘独峰道:“他们在回京的途上兜截我们不着便猜我们仍逗留在附近在这一带先干下几桩大案诱使我们出手——我们只要一出手他便知道我们所在。他们是冲着我们而来的目标是戚寨主。” 张五讶然道:“他们……” 廖六疑惑地道:“他们是谁?” 刘独峰道:“武林中同时会使‘落凤掌’和‘卧龙爪’的人不多九幽神君是其中一个。” 张五怒道:“九幽老妖是傅相爷的人他用这种卑鄙手段也不怕人参他一招!” 刘独峰道:“九幽老怪干了这事谁也指证不了是他下的手他的目的只是拿住正犯手段向来不顾惜。另者这事也未必是他下的手近年来九幽老怪也很少亲自动手作孽。” 廖六道:“可是他的弟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张五道:“我看这说不定是鲜于仇和冷呼儿那两个狗东西干的!” 刘独峰道:“他们身任官职还不敢明目张胆再说这两人武功不大济事未必能使这两种歹毒绝伦的妖功!” 廖六道:“爷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戚少商忽道:“把我押出去交给他们。” 刘独峰微讶道:“你刚才不是说过要挺下去报仇雪恨吗?” 戚少商的话音有一种万念俱灰后的平静“不错我是要为死去的兄弟朋友报仇没想到却又连累这许多连见也未曾见过面的无辜。” 刘独峰忽然站了起来背负双手来回走了几步这次他竟以无视于地上的尘埃:“不管是谁这种作为都为天理不容。” 然后他突然停了下来望定戚少商道:“故此我们更不能把你交出去!” 戚少商道:“为什么?” 刘独峰道:“你好歹是个侠义之士就算我把你交出去也决不交给辱杀好汉的卑鄙小人!” 戚少商道:“你……”忽然嘎咽说不下去。 刘独峰陡地喝了一声:“谁?” 一人怆惶而入向刘独峰拜倒。 刘独峰上前一步把他扶起道:“宾兄我早就说过你我非以廷礼相见。” 来人正是此镇小官宾东成。他执意要拜倒对刘独峰想刻意讨好着意结纳但他被刘独峰这沾袖一扶只觉一股柔力将身子托起再也拜不下去。 宾东成慌忙道:“下官不知刘捕神诸位在谈要事贸然闯入该当向刘大人讨罪。” 刘独峰知道宾东成此人俗礼既多又好丢虚文实不耐烦与他细谈只说:“外面都是些什么人?” 宾东成道:“城里郗大将军身边的九大护卫。这九位勇士个个骁勇善战立过大功今番郗将军恩准前来为刘大人金躯保驾亦可算是下官和都将军的一番心意……” 刘独峰憬然一震却道:“慢着!你是说都将军从城里调来了‘无敌九卫士’来此处?” 宾东成连忙道:“是呀!这九位大英雄大勇士是都将军身边爱将这次郗将军肯把他身边九位卫士派来便是因为刘大人面子够贵重之身决不能受近日一带作乱生祸的妖人骚扰所以才特别遣派这九位——” 刘独峰即问:“都舜才是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的?!” 宾东成听他直呼郗将军之名暗知不妙但却不知何故得罪了刘独峰只吓得忙不迭地道:“下官该死下官该死下官见近日怪事四起祸乱频生囚犯逃窜既耽心下官部属不才无法保护刘大人周全又答应过郗将军如果有何贵人显要到来务必要先通报他知道……故此下官愚鲁莽撞昨日通知了郗将军郗将军一听得刘大人来了便毫不犹豫今早就拨来了这九位勇士……刘大人可不要见怪这九位勇士虽远远比不上大人神功盖世但忠心耿耿胆色过人还……” 刘独峰一挥手制止他再唠叨下去向张五、廖六道:“准备启程。” 宾东成惶恐起来但他又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刘大人您息怒我撵走他们就是请您——” 刘独峰道:“不关这九人的事。你不该把我在这里的事告诉郗舜才。我们马上就走我们来过的事千万不可再泄露出去 他顿了一顿沉声道:“否则回京以后你的乌纱帽只怕难保。” 宾东成不料自己这一趟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觉得自己顶上的乌纱当真要逸空飞去吓得只会说:“是是是是是下官……” 刘独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地道:“你先出去最近的怪案你管不来的尽可能去安慰死者家属重加抚恤便是了。” 宾东成只会道:“是是……” 刘独峰打开了门道:“请。” 宾东成可怜巴巴的走了出去。 刘独峰沉思着回身。廖六道:“爷咱们真的要走?” 刘独峰沉重地道:“非走不可。” 张五道:“为什么?” 刘独峰道:“如果这些怪案都是为试探我们在那里而生的那么宾东成的行踪一定为敌人所注意加上郗舜才这下着意示好派了手下九名要将过来对方如果精细厉害早就留心了咱们再呆在这里不安全至极非走不可。” 张五道:“不如——”住口不语。 刘独峰如冷电般盯了他一眼只说了一个字:“说!” 张五道:“我们跟他们面对面拼一拼!” 廖六也插口道:“对他们犯上那么大的案子咱们也该为民除害。” 刘独峰摇道:“不。” 张五、廖六脸上都有失望之色。 戚少商道:“你们有所不知他不是不敢拼而是对方万一奉有圣旨、持有密令如果坚持硬拼那是违抗皇命。就算对方没有奉命这一出手相对无疑是跟傅宗书正面为敌我看你们的‘爷’向来竭力避免这僵局。” 刘独峰淡淡地道:“你说对了一半。” 戚少商问道:“却不知错的是那一半?” 刘独峰道:“他们大致并未受旨否则大可明正言顺要各省各县官衙交出在下及足下便是。我一则不愿与傅丞相正面为敌二则……我跟九幽老怪有些渊源我希望他不要逼人太甚!” 戚少商哈哈笑道:“你们官场里渊源可真不少!” 刘独峰似没听出他语调里讥诮之意只道:“跟你在江湖上朋友的因缘也差不了多少。” 廖六道:“那我们该怎么走?” 刘独峰双眉一皱道:“这儿有几条路回京的?” 廖六道:“一条是官道经过燕南县直至丹阳城转巴道回京;另一条是捷径翻过无趾山再转入邺城然后抄小道上夕阳崖如此转转折折回京。” 刘独峰只沉吟了一下就道:“这大小二道九幽老怪必已留意不能走。” 廖六道:“还有一条路。” 张五道:“水道。” 廖六道:“我们可乘舟西行航入易水以水路缩减行径待离开这一带之后才上岸返京。” 刘独峰道:“水路是万万不可的因为九幽老怪精通水性在水里遇上了他敌优我劣敌暗我明决非其敌!”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茶杯盅盖又道:“不是往回京的路又有几条?” 廖六眼睛亮了一下道:“一共也是三条一是——” 刘独峰截道:“三条都不走。” 廖六和张五都是一怔。 刘独峰道:“我们往没有路的地方去。避开有水的地方、避开极宜布阵的乱石绝壁这都是善于布阵的九幽老怪易于挥的所在。我们往没有人迹、没有路的地方去带好干粮、营帐躲它几天让九幽老怪摸不着头绪再说。” 廖六道:“可是……” 刘独峰道:“可是什么?没有这样适合的地方么?” 廖六惶惑地道:“有是有可是都很脏乱……我们又只剩下两师兄弟恐怕服待您不周……” 刘独峰看看自己洁净的一双手又望望自己素净的一双腿子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算了这是什么时候脏就脏一些罢只是辛苦你两人了。”他顿了顿又瞧瞧自己中指上的翡翠玉戒指同时看见自己已断了的一只尾指正裹着白布时仍渗出血水来心中大感烦恶喃喃地道:“实在不该来这一趟的。” 他在京城养尊处优原可不必亲出捉拿戚少商就算皇上降旨他大可诈病养晦皇上也不致即降罪于他他也料不到在这追捕押解的过程里会生这么多事情有这些种种不如意的变化。这使他很气恼。本来他决意视此次捕押为最后一次而且为了解救在京里的一些好友身受的刑枷他毅然承担这个不讨好的重任结果现在夹在几重矛盾与为难下进退不得。他既不能完全秉公行事因为他觉这“公”是陷人于不义;他又不能完全站在正义来对抗强敌因为他有大多的顾虑使他不能作一个决然的姿势。他只有维持自己“捕头”的责任既不让人伤害他押解的囚犯也不让他的“同僚”侵犯到他的权威同时亦不能让他的“囚犯”脱逃。 在这件事里他至少已损失了一只手指和四名爱将。 他想着有些苦恼道:“你们不必管我看顾戚寨主便是。” 戚少商道:“你们如想轻松一些何不解开我双腿穴道我答应只要大局还是为你所控制不逃就是。” 刘独峰斜睨着他:“你不逃?” 戚少商道:“我不逃。” 刘独峰又道:“你会跟我们行动一致?” 戚少商道:“他们是来抓我的我若落在他们手上比落在你手上要惨一百倍都不止我要逃也要逃出他们的魔掌不是你们。” 刘独峰觉得如果戚少商肯合作倒是大可减轻负担于是道:“你说话可要算数。” 戚少商道:“我得先声明要是大局仍控制在你手我便不逃否则我就要逃命去了。” 刘独峰沉吟一下道:“一言为定不过……你的伤——” 戚少商苦笑道:“有这几天调养稍好转了一些儿。” 刘独峰抚髯道:“如此甚好——” 忽然外面一阵喧闹“砰”地一声有儿条人影冲了进来。 第六十二章 不是人叫得出来的叫声 这几个人冲了进来一齐下跪行礼“属下给刘大人请安。” 刘独峰脸上浮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只道:“你们来得可正是时候。” 只听宾东成气急败坏的说:“谁叫你们来的!决回快回!”他刚才已极力拦阻过这九名边防守将郗舜才的近身士卫进来可是这九人却不肯听他的话他只恐刘独峰见责。在外县僻镇当个小父母官边防小将虽然是个肥缺但对能够在天子面前说得上几句话的朝廷命官总要矮上一大截。他宁可得罪郗将军也不敢开罪刘捕神。 那为的大汉满脸笑容的道:“宾老爷这可是你的不是了。” 宾东成气得鼻子都白了他身旁两名衙役已手按刀柄一口叱道:“大胆!”一口喝道:“闭嘴!” 宾东成一摆手制止两名手下有所行动。那两名衙役瞧在职责上头不得不吃喝几声充充模样其实要他们真个出手对付边防将领的亲信那可真要他们的命!他心里总是盘算自己还要在这地方混下去好歹都是直接负责治安的地方官但郗舜才手握兵符尽量不要扯破了颜脸。当下强忍一口气道:“洪副统领你有什么高见!” 大汉笑龇了牙但话锋分毫不让:“高见不敢当!宾老爷是知书识礼我洪放斗大的字都不识得一个只知道刘捕神是万民景仰的大捕头这次因公莅临本县荒镇我们都将军慕名已久诚心结纳宾大人这下拒人于千里之外把刘捕神这么一位名震八表的人物关门藏了起来其他钦仪刘捕神的人岂不是都要求见不得了你这般做法岂不是使将军抱憾错失交臂?” 宾东成怒道:“如果我有意把刘捕神的行藏遮瞒郗将军又怎会知道刘捕神来了?你这番忒也无理!” 洪放仍然笑道笑得十分谦卑“属下不敢无礼。刘捕神这下明明要走将军早料有这一着要我们先行一步保护刘大人将军随后就到。” 宾东成气得跺足只道:“刘大人你看这……我左右做人难哪。” 刘独峰知道宾东成拦不住这九人才让他们闯了进来实非他有意设计便道:“是我叫他不必张扬的。他通知了郗将军我很不高兴。我这番来原有重要任务不打算通知任何人。” 洪放似没想到刘独峰会这样说怔了一怔仍满脸笑容地道:“将军是怕这一路上不平静特别要我们九人来侍奉刘大人的。” 宾东成道:“咄。路上不平静刘大人天下无敌谁敢招惹?就凭你们就保护得了刘捕神么?” 刘独峰双眉微微一皱:“诸位请回我承办一些案件不宜偏劳各位请转告都将军一声:将军好意在下心领了便是。” 洪放等人互觑了觑其中一个瘦子道:“都将军命我们前来要是我们违命自去必遭重罚刘大人可否稍待片刻俟郗将军亲来拜会再说?” 刘独峰心忖:郗舜才这一来可就更加招摇了当下便道:“不必了我们这下正要赶路马上就走。” 洪放道:“将军想必已启程刘大人不必久候只需片刻将军必可赶到……” 刘独峰森然道:“我有公事在身如有延误你们负责得起? 那九名汉子一齐变色都俯说:“不敢。” 刘独峰知道这一句话已然奏效心下一阵惭愧:利用职权。权威的确可以享受很多常人不能有的方便。自己一直力求避免但有时为情势所逼一样不能或免。只要有了个开始滥用特权就会不知不觉的腐化下去造成肆施淫威。自己尚且如此定力不够的人更不堪设想。其实他在此地并没有什么特殊任务只是为了躲避敌人追杀只好这般说以免这干人老是夹缠不休;但这般说了自己分明是仗声威唬人实在问心有愧。 他双手一拱向九人道:“诸位请了。”阔步踏出;张五、廖六押着戚少商走出了宾府。 迤逦的泥道穿过衙弄不知往何处延伸?残垣上有一丛草在阳光下水葱也似的碧绿乍看还以为草端上都白了头。 长路漫漫。 他们没有马上离开燕南镇。 这镇上有两家客栈一大一小。大的较干净小的很肮脏。规模大的价钱在规模较小的三倍以上。过路的客人没有钱的多选小的住。大的客人并不多可是一旦有人住上一个的花费便顶得住小店里投宿四人。所以总计算来还是大店赚钱小客栈只能维持门面。 人就是这样仰卧不过三尺来地但要好的要干净的要讲究体面的也因为这样店子越开越漂亮人为了要充这些体面手段只好越来越肮脏。 刘独峰等走进了那家小客栈。 这当然不是刘独峰的本性。 他一向注重享受好排场讲舒服。 他们从前门前门走了进去不到半个时辰便自后门溜了出来。 进去和出来的时候已完全换了个模样。 刘独峰变成了个商贾。本来绕在颚下的五络长髯而今绕缠两腮一双本来极为凌威凛凛的眼睛用肉色的黏泥贴在眼盖上使得看得眼睑如刀裁眉尾用染黑的玉蜀黍茎须沾上垂及眼角穿上城里绸商的云雁细锦头戴大裁帽皂履革带看起来福泰团团的完全变了个模样。 戚少商却裹在鹤氅之中头戴席帽活像个在中暑的病人连行路都没了气力看了更不带眼力。 张五和廖六则上身着袄下身青裤头扎布帻脚绑行缠四人雇来了一匹马车给足了银两张五扶着装扮成“病人”的戚少商上车刘独峰也翻入车篷之内由廖六打马赶车匆匆离开燕南直驱无趾山。 燕南是个大镇甸来往商贾自然不少这情景就像一个商客带着个患病的子侄去城里求治谁也不起疑心。 这些化装自然都是张五的把戏以图瞒过敌人的视线。 至于能不能避过敌人的注意力?或许这只是假想出来的敌人——敌人根本就不存在?这都是难以逆料的事。在意外生之前感觉到危机的伺伏设法去避开它是门最高深的学问。因为危机虽在但被你料敌机先先行避开或先将其彻底毁灭危机就不存在了。不过谁也不知道危机是不是果真会生不像危机真的生之后悔不当初之际来得那么分明清楚。 真正的高手是要在危机生之前觉察出来而不是在危机生之后才去痛悔。 刘独峰装扮成商贾模样贴上了许多“假须”粘上了许多“肉泥”变成了个非常有福气。反应迟钝的的商贾刘独峰自然不喜欢。 他出身素封之家富裕尊贵生活舒适已极但始终保养得好练功极勤所以依然双星铄雄健。这段日子以来为了追捕、押解戚少商已吃过不少苦头而今又叫他沾泥混尘的乔装打扮成个胖商贾模样心里虽老大的不愿意但仍然不怨一声。 因为他知道若不如此难免就要遇上危机:要押活的戚少商回京这一路上就得要委屈自己一些。 张五知道主子难受所以已经尽量不替刘独峰浓装——不像戚少商脸上青的蓝的白的粉垩涂了一大堆要是往帽子底下一张活像个古墓的僵尸。 马车辘辘。 起先一个时辰道上还有行入车辆不久之后行人渐少路渐崎岖。 廖六果是个赶车能手。 马匹都像跟他有默契似的要他们急驰就急驰缓行就缓行不管驰徐行车上都不感到震荡。 戚少商忽然想起连云寨的兄弟:他们也各有各的本领。像“千狼魔僧”管仲一就善于召兽驱狼“赛诸葛”阮明正擅运筹帷幄“阵前风”穆鸠平能决胜千里……但也有一些兄弟狼子野心不惜卖友求荣在自相交一场…… 忽听廖六低吟两声又尖啸数下似跟马匹交谈又似是喃喃自语。 张五道:“爷属下过去察看察看。” 戚少商警省地道:“什么事?” 刘独峰说道:“小六子现有人跟踪。” 戚少商愤笑道:“这些冤魂不散的真非要戚某人头不可!” 刘独峰笑道:“你的人头我已定下要你的头得先问我。” 张五脸有忧色道:“爷要不要属下先去探路?” 刘独峰道:“你别急小六子已过去看了。” 戚少商微微一愕马车仍然疾行有度廖六却己不在辔前纵控看来廖六的御马术比张五的易容术不逞多让。其他四人什么云大、李二、蓝三、周四等想都必有过人之能都因为追捕自己而一一死于非命不但可惜在刘独峰和张五、廖六心里也想必悲痛莫名。 戚少商不觉有些歉疚起来。 忽闻车外几声低啸微吟。 那是廖六的声音。 他已回到辔前就像从未离开过一般。 刘独峰说:“是他们。” 张五脸上已没有那么紧张。 戚少商不禁问:“是谁?” 刘独峰说:“那九个人” 戚少商道:“‘无敌九卫士’?他们跟来干啥?” 刘独峰晒然道:“坏就坏在他们真以为自己‘无敌’。” 张五请示道:“爷属下去把他们打。” 刘独峰沉吟一下向帘外道:“离下一个歇脚处有多远?”他的声音不大也不高昂但刚好可以送入廖六耳里马蹄车轮声也掩盖不住。 廖六道:“离开黄槐山神庙不到三里路那儿很合歇息。” 刘独峰向张五道:“反正不急。到那儿才略施小惩把这干无聊的东西赶回老家去。” 张五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恭声道:“是。” 戚少商见张五还很容易便露出一种少年人的气盛和顽谑之色便道:“敢问五哥今年贵庚?” 张五慌忙道:“戚寨王千万不要折煞小人叫小五即可。我叫张五原字五可今年十九我们跟随爷以先后入门定长幼所以廖六虽比我年长但因迟我两年入门只好屈居老么。他原名廖六德其实无能无德。” 只听廖六在外笑呻道:“死老五你又在背后嚼舌什么?” 张五笑骂道:“你这小六子五哥也不呼唤一声没长没幼的鬼叫什么!” 刘独峰笑道:“他们就是这样爱闹爱玩入我门下正经事儿没办成几件倒爱钻邪门歪道嬉笑玩闹……”说到这里忽然念及云大李二蓝三周四已死心里不禁难过顿生话也接不下去。 戚少商因为先前已深觉愧疚现下知道刘独峰伤怀就没有特殊的感触反而生起一种奇怪的对照:云大等六人加入刘独峰门下以先后定辈份一如“四大名捕”投效诸葛先生门下一般。可是“四大名捕”名满天下威震八表这六个人却只是跟从在武林中既无鼎鼎之名也无赫赫之功可见人的命运与际遇是何等的不同。 一个人无意间的一个决定足以改变他的一生。 ——息大娘如果不维护他现在“毁诺城”想必固若金汤。 ——雷卷若不支持他江南雷家便不会兵败人亡。 ——连云寨的兄弟不跟着他也许便不会有这场浩劫! “到了!” 这一声语音把戚少商唤回了现实。 掀开帘子日正黄昏几棵苍劲的松树掩映着一角的庙字。 戚少商看看古旧的匾牌上面写着几乎被尘网遮没不见的字。 “山神庙”。 这庙字已失修多年廖六找了一处比较干净的青石板找了两个破垫子一个替刘独峰垫下另一个要给戚少商戚少商摇摇了手谢道:“不必。” 俟廖六生起了火要烘热干粮和葫芦里的酒之时张五已静悄悄的溜了回来。 他虽然像狸猫一般无声无息的闪进了庙门刘独峰已然察觉:“怎样?” 张五立即顿住垂手道:“禀爷。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庙里歇脚便在一里外的军家歇脚我过去张了张的确是那九位‘无敌人物’。” 刘独峰抚髯正欲说话现长髯收拢钩到腮边去了嘴里道:“这九人居然跟得上来也算是个脚色。” 张五道:“爷要不要我这就去打打。” 刘独峰道:“急什么?等小六子煮顿好吃的你们两人才一块儿过去。” 张五道:“爷打他们我一人就可以。” 刘独峰望望天色“天快要黑了摸黑下手事半功倍而且也好叫他们认不着点子。” 张五转向廖六嚷道:“小六子还不快些把食粮弄好咱们要去闹乐子哩。” 廖六迳自把干肉往火上烤撒了一些调味料儿笑道:“快了快了。咱们打掉那几位无敌的大爷们这些草上的火头还未熄呢!” 刘独峰向戚少商笑道:“你看我这几位伴在身边的人还倒像小子们闹着玩哩。” 戚少商又想起他那一群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块嫡闹、癫在一团的兄弟们不觉心里一阵黯然。 第六十三章 临死前,照镜子 干粮——恐怕是江湖人最怕吃但最惯吃的食物。 人在旅途上不是那里都有食肆、酒楼以供疗饥的为了不饿在荒山僻壤带着干粮上路是必须的。 不过绝少有人像他们手上的干粮那么美味——经过廖六的泡制这些干粮比大鱼大肉还叫人垂涎。 戚少商忍不住赞道:“六哥的手艺真是一绝。看来‘厨王’尤知味真要让贤了。”口里刚提到尤知味心里就念及息大娘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在心里狂喊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她……他现在自身难保命在旦夕一生全无希望再要想息大娘和从前的老兄弟除了倍加伤心肯定无济于事。 廖六谦了几句和张五扫出一块干净之地用草席垫底再以缎绒覆盖其上置妥小枕、暖毯、拨好火芯这才向刘独峰请命:“爷属下跟老五去把那干烦人的家伙撵走。” 刘独峰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手捏字诀正在默练玄功“去吧可是别杀伤人。” 张五道:“是。”两人并未走开。 过得半晌刘独峰奇道:“去啊。” 廖六道:“是爷。”仍不离开。 刘独峰睁眼:“嗯?” 廖六眼珠子往戚少商坐落处转了转:“爷要自己保重。” 刘独峰莞尔一笑:“不碍事的。戚寨主不会趁此开溜的。” 戚少商心里明白插口道:“我就算想溜在刘大人的法网下也逃不了。” 廖六道:“这样咱们去了。” 刘独峰挥手道:“去罢。”心里却有些纳罕:怎么两名跟随自己多年的部属今晚却如此婆婆妈妈起来? 张五、廖六常抬着刘独峰追捕犯人翻山越岭而且还不让轿里的刘独峰受震动轻功自然极高再加上他们藉夜色施五遁隐身法更加是神不知。鬼不觉。 他们分头而去不久后又在一株被雷劈了一半的盘根古树下会合。廖六吐吐舌头说:“那叫洪放的耳力不错我还险些儿教他现了呢。” 张五道:“他们是分成三批以东、南、北三个方向各距一里离山神庙也有一里之遥各有三个人照这情形一旦有啥风吹草动他们必有一套自己的联络暗号。” 张五想了想道:“这阵势摆明了是三面包团网开一面那向北之处是易水南流之秘魔崖谁也渡不过去。” 廖六道:“他们一批三人分作三批是跟咱们耗上了。” 张五道:“他们力量分散咱哥儿俩正好逐个击破。” 廖六微笑道:“不是击破是吓破。” 张五笑了起来:“难道你想……” 廖六笑了笑道:“这不也是挺好玩的吗?” 火并不是烧得很旺盛。 这三名卫士正是吃着干粮他们不敢太喧闹也不敢把火拨得太盛便是因为不想惊动一里之外山神庙里的人。 这三名卫士自然怨载连天。 这三人从围着火堆开始就一直怨个不休: “将军也真没来由的偏要咱们跟着这姓刘的受寒捱饿的全没道理!” “谁教咱们是下人呢!将军叫咱们向东咱们还敢往西走不成!” “将军把我们师弟兄九人都遣了出来万一有人暗算他岂不危险!” “这小地方有谁敢太岁头上叮虱子?如今不似当年咱跟将军一起剿抚乱匪那时可真是步步惊心。” “现在将军可高俸厚禄太平安定了咱们呢?可还不是在这里餐风饮露的!” “看来将军还是只宠信洪老大一人咱们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东西!” “算了就少一句罢。”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汉子道“洪放比我们狠功夫比我们强最近这两天他又似转了性子似的脸上全长出疮痘来不知是不是染了那股子寻香院的毒?脾气可戾得很这下子跟他拗上可化不来都少说几句罢。” “不说便不说了。”最多牢骚的高个子起身伸了伸懒腰“咱去解小溲。” “余大民特别多屎尿”那个阔口扁鼻的小个子说“你呀你就是大瘦小溲的过了大辈子!” 两人都调笑了起来。那余大民不去管他们迳自走进人高的草丛里解开挎子正要解手忽然觉得草丛里有样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敢情是蛇罢! 余大民忽生一念:要真的是蛇抓起来剥了烧烤倒也鲜味。 想到这里食指大动正俯身看准才出手忽觉背后的火光暗了暗有一个似哭泣、又似呜咽的声音钻入了耳朵里。 这声音似有若无听来教人怪不舒服的余大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一交定眼看去只见一具宽袍尸竟是没有头颅的! 余大民也不是胆小的人刀口报血杀人的事他决非没有干过但在荒山里这么一具尸直逼眼前也难免心底里一寒暗下默念:有怪莫怪我这下不是故意踩上去的孤魂野鬼万勿见怪…… 但那位诉之声又隐隐传来。 余大民这一下可听得清楚了毛骨悚然。 声音来自背后。 余大民刷地抽出一对**钩掣在手中才敢霍然回。 后面没有人。 连鬼影都没一个。 声音依然响着哀凄无比。 声音自脚下传来。 余大民悚然垂目看见了一件事物: 人头! 人头是被砍下来的。 血溅得一脸都是。 更可怕的是那被砍下来的人头正在启唇说话:“还……我……命……来……” 余大民怪叫一声拔足想逃但双脚怎样都跨不出去。 他惧然警觉地上正冒出一双手抓住了他的双踝。 血手! 他以为是鬼拉脚踝只觉头皮炸心跳如雷跑又跑不掉一时之间只能再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后脑忽给敲了一下晕死过去。 余大民出第一声惊呼的时候围在篝火边的两条大汉都觉得好笑。 “敢情老余踩上僵尸了。”小个子笑说。 “没法啦一个人上茅坑里的时候……”年纪较大的汉子说到这里突然听到余大民的第二惨叫他也陡然住口抽出单刀霍然而起道:“好像不大对路。” 小个子仍不怎么警觉:“怎么?” 老汉道:“余大民不是个没事乱呼一遍的人。” 小个子也抄起熟铜棍道:“去看看。” 两人掠入草丛里蓦见一处草丛几下起伏小个子林阁和老汉陈素招呼一下一左一右包抄了过去。 林阁掠到一处见草丛略略移动吃道:“呔!还不滚出来!”举棍要砸忽然一人长身而起只见一披头散、五官淌血、脸容崩裂、獠牙垂舌的僵尸面对面地跟他贴身照个正着! 一下子两边都没了声音。 陡地林阁出一声大叫转身就逃这几人当中本就要算他的胆子最小。又因曾杀过几人午夜梦回已常常吓出一身冷汗这下真的见着了鬼可三魂吓去了七魄撒脚就跑。 他不溜还好这一转身刚好跟另一张血脸几乎碰个正着。这张血脸已血肉模糊嘴巴裂到耳下眼角裂到鬓边额间一道裂纹斜裂至颚下一张脸已不算是脸四分五裂只差没松散脱落下来。 这张脸比鬼还可怕。 一种腐尸般的臭味直冲入林阁的鼻端。 林阁举棍要打突然间手腕一麻那根棍子竟“飞”了出去。 真的脱手“飞”去不知飞到哪里去。 那两只僵尸一前一后把他夹个水泄不通林阁又惧又怕大叫一声:“鬼呀!——”只觉有人往他脑门一拍便晕了过去。 林阁见鬼的时候陈素掠到草丛颤动之处见到了卧在地上口吐白沫全身痉挛的余大民。 陈素扶起了他用两只手指在他额上大力摩擦着余大民醒了一半来来回回只一句:“鬼……有鬼……” 陈素听得心头一寒他江湖跑得多大大小小鬼进传说他耳里眼里都听过看过邪门事也撞上过几桩。余大民一向不信邪今回儿要不是真的碰上些什么决不会吓得个半死不活。余大民这么一说他倒觉得附近妖雾重影鬼气森森。 正在这时使传来林阁哪一声:“鬼呀——”便没了声息。 才醒了一半的余大民乍听之下陡然振起推开陈素没命似的飞奔而逃一面惶然叫道:“鬼——鬼!饶了我饶了我 陈素再无置疑眼见情势不妙人总斗不过鬼单刀霍霍舞几道刀法口中念念有词尽是乡间辟邪驱鬼的咒语一面念着一面脚底加油紧跟余大民之后落荒而逃。至于剩下的另一伙伴那是再也顾不得了。 这可把张五和廖六笑得直打跌。 那些“鬼”当然就是他们两人的把戏。 张五和廖六正道武功虽不如何但这些儿吓人、唬人的玩意可懂得不少。两人穿上足可令人付目惊心的服饰脸上涂得鲜血斑斑一个把头埋在土里只留身子在外;一个把身子埋在泥里把头搁在土外。两人这一搭配变成无头尸会说话直要把余大民吓得魂飞魄散更不消说本来胆小如鼠的林阁了。 两人这一场把戏成功比打了一场胜仗还高兴扣着胳臂欢笑几个圈张五道:“看他们吓破了胆子还敢不滚回老家去!” 廖六忍笑道:“还有两批人马咱们还得演上两场戏。” 张五道:“这又有何难。不如一人演一场你去吓东面那批崽子我去吓北面的比一比看谁先得手谁就是唬人大王!” 廖六微沉吟道:“这不好罢……” 张五一向好胜:“这又有啥不好!万一给他们瞧破了格斗起来难道咱还会输给这干号称无敌的软骨头不成?” 廖六好整以暇的说:“我攻东面有那洪放在他是硬点子自然是你比较容易得手。” 张五一听当然蹩不住气便拍胸膛说:“这样好了你去北面我负责东面姓洪的那弃官也不是什么东西且看我三两下手脚把他料理。” 廖六连忙说道:“吓不着人不到必要可也不许伤人哦!你没听爷吩咐下来吗!” 张五没好耐性地道:“早听见了。敢包他吓得尿滚屎流夹尾就逃。这就干了!”便往东面掠去。 廖六早已摸熟张五的性子洪放看来有两下硬把式他正好看这趟功夫而且实际上张五的武功也比他高不愁他会出事。廖六如此想着便往北方纵去。 奔行了一段路忽听前面有急促对话声忙隐伏到乱石后再伸出头来细聆。这一听之下几要失笑。 原来那个余大民跑到北面的三个师兄弟面前气急败坏但又绘影图声的叙述刚才遇鬼的事。火光映在三名大汉的脸上忽明忽暗脸上僵着半个不自然的笑容看来心里头倒是信了大半。 廖六一看知道大局已定:真是天助我也!余大民这下说得煞有其事已在三人心里打了底只要再吓一吓准能成事。看来那年纪较大的汉子则可能跑去东面报警自己要胜过张五倒要快些动手才是。 这边余大民还怕三人不信一面说一面还打着颤道:“我誓那真的是被砍下来的人头血流了一地但他……他还会说话这……” 其中一名猴脸汉子忍不住道:“余师兄可惜你这下见着的是恶鬼不是艳鬼啊!啧啧啧。” 他这一句把其他两个在诡异气氛中的人都逗得爆笑了起来。 余大民登时拉长了脸沉声道:“倪卜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叫倪卜的汉子忙着:“余师兄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刚才说的实在太……对不起我只是开了一句玩笑你别当真。” 另一名鼠耳汉子也道:“这年头也不平静。前几天乱葬岗上在死了几个人有人亲眼看到是一只赤足披的女妖眼睛里两个血洞飘在空中只叫:‘还我命来还我命来……。”鼠耳汉子正要往下说忽见对面三人都变了脸色。 他已经没有再叫下去但:“还……我……命……来……”的凄呼仍若断若续索回在夜风中。 四人的手一齐按住了兵器。 除了余大民一直紧执手中仅剩的一柄**钩外其他三人都摸了个空。 有的人的兵器是系在背上;有的人是挂在腰畔;还有一个枪在马背上。但这三件兵器全摸了个空。 地上生的火头忽然暗了下来变成青绿色的一抹火焰映照得这四人好不可怖。 那似男若女的诡异声音依然飘飘荡荡:“我……死……得……好……惨……啊……还……我……命……来……命……来……” 那叫倪卜的突嚷了一声:“若兰山庄!”四人都大叫而起同时想起了一件他们曾经做过的丧心病狂之事他们曾在行军时借剿匪之名进入一家“若兰山庄”干出了不为人所知的兽行。这师兄弟九人虽然干下了这宗淫辱杀人勾当但心中不免暗惧而今听到索命的声音自然都想到自己做过的亏心事越心寒。 这时只见一条白影在空中冉冉飘起。 四人中倪卜和余大民早无斗志另外两人一个还不十分相信世上真的是有鬼一个觉得不妨一拼正在此时倏地一声惊心动魄、恐惧已极的惨嚎自远方裂空刺耳的传了过来。 要不是遇上极端诡异恐怖的事任谁都不出这种叫声。 他们分辨得出那是二师兄朱魂的声音。 朱魂外号“失魂”这个人只会把敌人杀得失心丧魂一生人可以说是从来不知惧伯为何物。 连他都出这样的惨嚎情况可想而知。 朱魂一向是个连死都不哼一声的人。 这一声惨叫把四人的斗志摧毁。 四人齐齐出一声怪叫落荒而逃。 廖六是成功地吓跑了这四个人。 可是他还未感到高兴而是先感到奇怪。 ——他诧异张五怎会有本领教这些总算见过世面的江湖人会吓到出这种不是人能叫出来的叫声! 第六十四章 你是谁?我是谁? 廖六决定要过去东面看个究竟。 四周都是寂静的流动着一股淡漠的烟气月色朦胧有一股说不出的诡秘。 月色一忽儿明一忽儿暗明的时候似没有限度的膨胀着暗的时候像突然间被林间、草丛里什么野兽吞噬了一般。 这种幽异的气氛令廖六有一种奇特的感觉。那感觉就好像他从前听过的一个故事:一群人摸黑上山去挖掘山顶那两颗闪闪亮的宝石山下的人远远望去那些上山的火光到了靠近宝石的地方忽然间一阵狂风大作就熄灭了那些人再也没有回来。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是有很多人都为了宝石带良弓备良箭驱良犬骑良马上山掘宝但结果仍是一般没有下落。 后来村民现那座山居然会移动这才知道:那座山不是山。 而是一条盘伏已久几已化石的千年巨蟒。 那两颗五彩斑澜的宝石自然就是蛇的双目。 寻宝者要采“宝石”自然要经过巨蟒的大口等于送入蟒口这血盆大口在一张一合间便把寻宝石的人全吞食掉了。 廖六现在正有这种感觉。 他觉得自己正站在“蛇口”上。 危机似是一触即可是他又不知道危机在那里。 他用手拍了拍绑在腰间的一个国字织锦镖囊四处探了探撮唇卷舌出三长一短又一短三长的蛙鸣。 这原是他与张五的联络讯号。 没有回应。 廖六等了半晌心下纳闷忽然鼻端飘过一丝淡淡的烟味。 廖六从这似有若无的烟气里立时分辨出方向往乱草丛中掩去。 越过了一大片荒草地从草缝里看出去可以见到一大片乱石之地怪石鳞峋大小不一再过去便是河涧水流潺潺在黑夜里像喃喃的念着符咒除了偶然撞击在河岩上翻出巨浪其余都像一匹灰色的长布伏在夜的深处谁也瞧不清楚它的真面目。 河边有一堆余烟残木火光刚刚熄灭。余烟仍袅绕。 廖六心付:老五好快居然已把那三个恶煞逐走了?” 他瞧了一眼正想又出蛙鸣暗号联络张五突然他眼角瞥见一件事物: 一对脚自一块大石后平伸出来。 有人倒在石后。 廖六一伏身已贴地闪到石旁。 他没有立时转入石后他虽然能判断对方是仰倒在地上但仍提防对方是不是诱他入彀。 他可以肯定那不是张五的脚。 张五穿的不是这种编织草履。 廖六在石旁等了一阵那双脚依然动也不动。 廖六突然伸手一弹一颗小石子已击在那对脚的脚背上。 同时间廖六一闪身已自伸脚处的另一端转了进去。 他的目的是要对方觉脚部遇袭的刹那间他已自从另一端逼近而取得制敌先机。 那双脚“拍”地被石子弹了一下却并无动静。 廖六抢进石后本来旨在声东击西但月下的情景却令他当堂惊住! ——只有脚。 ——没有头。 这一对脚只到了腰身便被人拦腰斩断断口处血肉模糊令人不忍卒睹。 廖六大吃一惊退了一步第一个意念就是:老五怎能下此毒手! 他这一退蓦地觉头上似乎被某件事物遮去了月华的光影。 他单掌护顶身子斜裹一错抬目一看:几乎和一个人打了个正照面! 那人俯脸垂手廖六惊觉时已离得极近但因背着月光样子看不清楚廖六闪开再看才觉那人双目凸露五官溢血早已气绝多时。 廖六心下狐疑:究竟这儿生过什么事情?!这时他也认出这人是“九大护卫”里的其中一人被人拦腰砍为二截身异处下身落在地上仅露出二足于石旁而上身就搁在石上血液犹汩汩淌下由于石块高巨在昏暗月色下廖六一时没有留神不意石上还有半截尸。 廖六退了两步足下突然踏到一物。 江边的石子全是硬崩崩的而今他脚下突然触及一件软绵绵的物件。 廖六反应何等之快脚未踩实立即一弹而起人在半空拔刃出手只见地上是一个人伏在那儿也不知是生是死。 廖六左足足尖方才沾地右足已疾地一挑把地上那人挑得一个大翻身变成仰朝向天! 浮云掩映光暗间照了一照地上有一件事物也寒了一寒。 廖六眼光一瞥立即认得出来这是刚才被自己和张五联手吓跑的三名“护卫”中里那名老汉。 现在老汉陈素就躺在地上。 单刀已脱手。 刀口有血迹。 他的颈项也只剩下一道薄皮连着。 这老汉赶来通风报信却死在这儿难道老五为了争功竟下了这般辣手忘了爷的吩咐么?!廖六心下狐疑忽见远处又趴了两个人。一个半身浸在溪涧一个伏倒在涧边草旁。 廖六一见心中像被擂了一记。 半身浸在溪中的人廖六认得那便是“九大护卫”之洪放。 另外一人在月色昏冥中从衣饰身形中隐约可以分辨:张五! ——莫不是张五和这干人拼得个两败俱亡?! 廖六心下一急急掠过去叫了一声:“老五!” 张五唉了一声身子略略掀动了一下。 廖六连忙俯身扶起了他。 廖六在弯腰搀扶之际仍有戒备若有任何不测之变他至少有七种应变之法六记杀手三种闪躲之法防备来自身后左右的攻袭但近里一看现果是张五。 只见张五血流披脸奄奄一息廖六情急之下防范便疏就在这里张五双眼一翻。 张五睁开了眼睛。 廖六突然觉得异样。 ——那感觉就像是:怀里的人是张五但那一对眼睛却肯定不是张五! 他警觉的同时“张五”双肘一缩。 这一缩十分奇特就像双手突然自手肘间倒缩回骨里去但在肩膀上突生了出来。 这变化十分之快廖六一旦现情形不对那一双“怪手”各执一柄铁叉已刺到他双肩上! 廖六原本想立即放手但己无及急中生智双手原本抱住张五陡然变招五指挥弹扣拿他身上七道要穴! ——就算对方用双叉废了他的一双手他也要对方全身为他所制! 他这一招果然要得“张五”双叉骤止也不知怎的双肘一拢竟挟住他的双臂但一对铁叉也一时插不下去。 这一下子僵持廖六突然一脚踩地! 他这一脚踏地砰地一声“张五”双脚似被什么大力震起一般一时跃了半尺。 人一离地难以藉力功力便衰。 廖六一个大旋身把“张五”摔了出去! 他务求先脱身看定局势再定进退! 可惜就在他旋身的刹那两柄钩子已到了他的胸际。 廖六手上还与“张五”纠缠着人也正好在全力旋转这一对亮晃晃的利钩他是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这刹那右钩子先刺入他的左胁左钧子挂入他的右腰廖六这一下子猛旋登时自腰至胁从左而右被撕裂了两道口子皮开肉绽鲜血直冒肠流胃破。 廖六大叫一声力把“张五”摔了出去一手拔出一个布包一脚把从后袭击的人踢退三步。 突袭的人是洪放。 洪放没有死。 他觑准时机一击得手。 他的双钩留在廖六体内一时抽不出来廖六突然出脚他只有弃械急退。 廖六已然打开了布包。 一面长柄古镜。 镜子! 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临危之际却抽出了面镜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庙里。 火光渐渐暗了下去只维持一点点的暖意。因为没有人添加柴火原先的柴薪已渐渐烧完了。 戚少商合起眼睛想好好的运气调息但眼前本来还有晕黄的微光随着光芒的暗落在黑暗里出现的身影也就越来越多。 劳穴光、阮明正、勾青峰……一位位结义兄弟的溅血一个个连云寨弟子的哀号……最后息大娘哀怨的目光。 “少商。” 她伸出手来柔弱无依。 杀伐声起影影绰绰里也不知有多少敌人。 在黑暗里似乎有一个强大无匹的力量把她卷了进去拖了进去…… 息红泪的手如临风无凭的一朵白花。 眼神楚楚…… “少商”。 仍是那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一声无奈的呼唤。 就在这时那一声不像是人可以呼叫出来的惨嘶透过重重黑幕刺入戚少商耳里。 戚少商双目一睁。 他立即看到昏暗里一对厉目。 那双目光闪着晶绿的神采。 刘独峰的眼睛。 刘独峰的眼神比剑还厉。 在他睁目的同时刘独峰已睁开了双眼。 “你不静心打坐内外伤便不易复原。”刘独峰的眼睛像透视了他的内心。 戚少商惭然:“我……” “我明白。”刘独峰道。 “那声惨呼……?”戚少商问。 刘独峰皱了皱眉头:“也许是小五小六太淘皮了声音不是他们两人出来的。”刘独峰语气里也有些不安。这时火头已熄了只剩些金红的残烬随着野外的松风激扬星散。“你应该要敛定心神。一个学武的人必须要先能定静然后才能有修为这跟学道的人一样先静后定才生大智慧。”刘独峰双目炯炯有神望着他道“你甚有天分招式极具创意变化繁复很有‘通悟’的境界只在内力修为上不足定力也差了一皮。” 戚少商道:“所以我不是你的对手。” 刘独峰道:“但日后焉知我是否敌得过你。” 戚少商双眉一展随后沮然道:“我这身伤恐怕要恢复当年功力也断无可能了。” 刘独峰道:“你别忘了无情天生不能聚力习武还双腿残废呢!” 戚少商长叹道:“其实这身体的伤戚某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心上的伤再也难以愈合。” 刘独峰微微一笑道:“你现在觉得很难受是吗?” 戚少商点点头。 刘独峰两道锐利的目光观察似的逡巡了戚少商脸上几遍“以前没有经历过这等苦是吗?” 戚少商道:“我原是管缨世族但为奸宦所害自幼沦为草野十三岁起浪荡江湖浪迹天涯什么苦楚不曾受过?只是到了今天这种处境众叛亲离人残志废前后无路身在俎上人生里还有什么比这更苦的?” 刘独峰淡淡地道:“我也曾经过这种时份也许没有你的情形险恶但是要想渡过人生最不易渡过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当它已经渡过了现在只是一场回忆:越艰苦的事情只要渡过了就越值得记住。只要当它是记忆已经过去了就不过得那么艰苦了。” 戚少商望定刘独峰笑了笑得很傲慢也很滞洒:“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试试。”他说。 刘独峰和戚少商都合起了双目。 正在此际廖六那一声撕肝裂肺的惨呼再度刺入了戚少商的耳中。 戚少商陡地睁目。 黑暗中那双绿眼已经隐灭。 刘独峰呢? 难道刘独峰已在这一刹间不在庙里了?! 第六十五章 山神庙里的风雷 惨叫甫起刘独峰已掠出庙字。 洪放一眼望见廖六掏出了镜子即猱身抢进一声叫道:“别让他照镜!” 他手上已多了一条链镖伸手一挽一放飕地向廖六射了一镖。 廖六已经伤重无法闪躲。 他只把镜子向着洪放一映。 眼看那一记链镖就要命中突然间洪放现有一个人向他射了一镖。 洪放应变奇急冲天而起躲过一镖。 就在这时他现又有一人激冲而起再向他射了一镖而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洪放急忙一个千斤坠往地上一伏就地翻滚扳身挺起正以为躲过了这一镖但见一人滚地而至由下而上向他胁下甩出一记链镖! 洪放一口气躲过二镖第三镖又到他心念电转但身手决不稍缓一连八个半旋转不但避过链镖身形却反迫了过去! 可是那链镖“飕”地回转直钉洪放的背心。 洪放心下已有定夺手上链镖一圈一套已勒住廖六颈项“哈”地一声狞笑道:“那只是镜子里的幻象我才不信——”话未说完急风袭背而至! 洪放这下可谓惊得魂散神飞顾不得用力勒杀廖六急一侧身“叭”地一声链镖射入洪放左背臂骨之中。 洪放痛得死去活来廖六再把镜子一扬只见镜里掠过一条人影又向洪放射了一镖! 洪放痛得魂散不全那有余力闪躲 却在此时廖六身子一僵扒仆在地上他背上插了两支铁叉。 “张五”正在他的身后。 镜子已到了“张五”的手上。 只见这“张五”眼睛出异光紧紧握着手上的镜子喃喃地道:“轩辕吴大镜!正是轩辕吴天镜!果是神物!” 突听一声悲号:“老六!” 洪放急呼道:“小心!” 一条人影挟着劲风急扑向假“张五”。 假“张五”百忙中一个大仰身鲤鱼打挺野鹤投林转而黄茸掠柳急上而落以细胸巧翻云急扑攫来人! 假“张五”在刹那间反守为攻并把镜子插入腰间一连变了四种身法把来人逼入绝地他手上一击阴阳三才夺锁扣而出! 阴阳三才夺布满钢刺上下如钩锁套敌手兵刃易如反掌钢锥喂毒未端鸭嘴形尖矛锋背微凹见血透风血挡亦可伤人是极歹毒的武器! 但来人突然拔出一件兵器。 这兵器令假“张五”意想不到。 那竟然是一支笔。 一支笔居然要硬碰他足令江湖闻风色变的“阴阳三才夺”! “阴阳三才夺”是他师父传授给他的独门兵器。三才夺总共有两根他拿的是阳夺通体闪着令人不寒而惊的惨白光芒。 这一种武器总共有九招他只学会一招。 那一招叫做“指天划地”。 但就凭这一招已经成了他的外号。 他这柄“三才夺”锁下过十二颗人头七条胳臂四条腿子还有两个人是被拦腰锁断的。 这廿五个人如果不是毁在他手里武林中江湖上起码有一千名黑道厉害人物要藏匿一辈子不敢冒出头来。 所以假“张五”对自己的武器十分有信心。 他也知道敌手是谁。 那是真的张五。 张五一点也没有犹疑。 他那一支细笔立时被绞入三才夺里。 假“张五”连第一招都尚未使出来笔夺已锁在一道。 结果完全令洪放和假“张五”震愕。 “阴阳三才夺”就像变成了树枝张五手中那支小笔就像利刀一记记的削了下去。 才不过一下子三才夺被削成了一根秃棒。 笔尖已转入中锋那是张五“春秋笔”笔法里最凌厉的杀着每一笔都带着虎虎狂风犹如战阵杀伐! 假张五怪叫一声百忙中抽出吴天镜一架这照映之下春秋笔的杀势反向张五反攻而至! 张五跟廖六是同门感情也最融洽。 他当然知道“轩辕吴天镜”最大的威力是在:利用虚幻的景象把对方的攻势反击对方当对方以为只是水月镜花不过幻像之时它就会变成实实在在的杀着;如果对方防备招架时却不过是幻影假象而已。 对方攻势越凌厉反击也更强烈。 张“五笔”意一缓竟凌空画起花鸟山水来。 攻势顿灭。 假张五手持吴天镜物应心通一时间竟难以节制意与滔淡防范顿疏洪放见情形不妙叱道:“五师兄你干什么?!” 张五突然做出一个动作。 他把笔往咽喉一递。 假“张五”在迷惚间也把镜沿往喉咙一送。 这支横扫千军的笔攻不了人就反攻自己。 当笔攻向镜子镜子反照了它的攻势而令笔反过来攻伐自己镜子顿失去了作用人反而成了镜子。 张五的笔到了喉咙突然软了就像一根普通的笔一样笔尖在他的咽喉只是轻轻点了一点捺上一抹淡淡的墨痕如此而已春秋笔可刚可柔随心所欲。 可是假“张五”却不知道如何控制“吴天镜”的用法这一个杀着到了假“张五”手上变成了一个危机。 “轩辕吴天镜”边沿顶端有一枚尖簇! 假“张五”这回手一戳无异是自取灭亡。 洪放乍见情形顾不得背上疼痛伸手一扬三枚铁蒺藜呼啸而出! 一枚射向镜子的尖簇上! 一枚射向镜子的弯柄上! 一枚直取张五的眉心! 张五已经豁出了性命。 他看见云大、李二蓝三、周四一个个先他而逝又眼见廖六惨死。 他决意要杀眼前的两人为廖六报仇夺回吴天镜。 当他一见“阴阳三才夺”的时候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指天划地”狐震碑。 “铁蒺藜”。 这是九幽神君的两大弟子。 狐震碑化装成自己“铁蒺藜”扮成洪放抑或洪放根本就是“铁蒺藜”合力暗杀廖六。 他明知自己决非狐震碑和“铁蒺藜”联手之敌但悲愤之情已掩盖了一切他决定要以手中刘捕神的独门法宝来与这两个恶魔一拼。 他伸手一按“啸”的一声一团墨汁恰好迎射在飞弹而来的铁蒺藜上。 “波”的一响墨汁结成的硬块与铁蒺藜一撞之下碎成无数十片但铁蒺藜的方向也被打歪不知落到那里去了。 同一时间“假张五”狐震碑手上的“轩辕吴天镜”被一枚铁蒺藜震得一歪尖棱便刺不中咽喉只镜沿在颈上抹了一道瘀痕。 而另一枚铁蒺藜却射在狐震碑手腕上。狐震碑手腕一抖吴天镜落了下来。 “铁蒺藜”的铁蒺藜是淬有剧毒通体尖刺的但这一枚飞激在狐震碑的手上竟只震落吴天镜而不划破皮肤可见铁蒺藜在匆急中的施放暗器手法轻重拿捏仍毫厘不失! 吴天镜一落狐震碑如大梦初醒不意自己的师弟铁蒺藜会暗算他怒吆一声:“你干什……”但却省起刚才危机一时变了脸色。 张五手上的春秋笔一扬人往吴天镜掠去! ——这件宝物决不能落到敌人手上! “铁蒺藜”却是志在必得。 他一扬手间两枚铁蒺藜分上下射至。 张五窜身一伏伸手一抄两枚铁蒺藜已然射到! 他要接住吴天镜便得给那铁蒺藜射中! 他如果退身躲避吴天镜便必定落在敌人手中! ——吴天镜落在敌人手里他的春秋笔威力便必然受制自是必死于敌人手中。 ——如果强取吴天镜这两枚铁蒺藜已不及闪躲。 横死。 坚死。 张五决定置于死地而后生。 他要搏一搏。 他身法不变陡然加快。 镜已接在手中。 铁蒺藜已在眼前、胸前! 他把镜子一反照出了一上一下的两枚铁蒺藜! 这当口儿两枚铁蒺藜已经十分逼近吴天镜照见它们的时候两枚铁蒺藜几乎都要在刹那间打入张五的身上! 可是吴天镜已经及时映照了这两枚铁蒺藜! 由于张五抄镜急照角度上已无法顾及这一照只把上射额顶的一枚铁蒺藜照见大半下射胸膛的那枚照见小半。 不过吴天镜的奇特力量已然挥。 两枚铁蒺藜上面一枚立即反射! 下面一枚欲不能退力亦不足在半空微微一顿“波”的一声炸成碎片! “铁蒺藜”射出两枚绝门暗器以为垂手必得不管张五或避或死他却要先一步抢得吴天镜。 不料人才窜至铁蒺藜倒射回来! “铁蒺藜”人往前窜等于向铁蒺藜撞了过去! 一迎一射何等迅疾! “铁蒺藜”确有过人之能啸啸二声两枚铁蒺藜又自双手激射而出! 第一枚铁蒺藜抵消了反射那枚铁蒺藜的劲力第二枚铁蒺藜把那两枚在空中消劲的铁蒺藜震飞出去。 “铁蒺藜”掠势不减。 张五抓住吴天镜柄子的同时“铁蒺藜”也伸手抓住镜沿。 张五手腕一掣把镜子一捺。 镜沿有尖棱。 “铁蒺藜”只好缩手! 就在这里张五察觉背后急风陡至! 他一回身一枚铁蒺藜已到了他的鼻尖。 那枚铁蒺藜竟是刚才张五用“春秋笔”里的“墨汁”震飞的那一枚。 那枚铁蒺藜竟没有被震落。 它仍然飞旋着换了另一个方位无声无息地射近张五。 待张五现的时候任何应变都来为不及把自己从鬼门关里抢救回来。 这就是为什么“铁蒺藜”在江湖上凭着几颗小小的铁蒺藜就可以吃尽三湘七泽、绿林十六分舵的红赃之故。 “铁蔟藜见血封喉一路赶到阎王殿。” 张五的命运看来也只有阎罗王才可以处理。 戚少商眼皮一张现刘独峰已不在庙里。 但他却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这庙里不止是他一个人。 黑暗里必定还有人。 什么人? 就在这个时候残烬竟然重燃。 几缕烟气笔直上升那余烬竟又成了火焰火光虽旺但庙里的光影却更暗。 因为火的颜色是惨绿的。 几缕烟气摇荡不定绿焰摇曳吞吐;戚少商仿佛听到地底下的哀鸣惨嚎脚链轧轧。 戚少商却定了下来。 越是遇险越要镇静。 恐慌无补于事。 真正历劫渡险的江湖人都有这种定力。 绿焰愈来愈盛。 整座破庙都是惨绿色连菩萨的宝相密封的蛛纲都有了凹凸、玲珑诡异的深浅碧意。 火焰烟气聚而忽散成为四柱四柱直升合成一体渐渐形成一条平薄的绿片好像一张薄纱罩在绿焰三尺之上。 戚少商望定了变化莫测、幻异万千的绿焰只觉得一阵刺目他缓缓合上了双目。 危机当前他居然不看? 只听一个声音道“你是戚少商?” 戚少商闭上了眼可是比开眼的时候更敏锐清醒但这一句问话却令他心神一震。 这声音如同鬼啸魅鸣都不能令他惊怕但这语音却是来自他的喉里。 刚才那句话竟似他自己问的。 那语音完全跟他的声音一模一样。 究竟是什么力量能使他自己问了自己这样的一句话? 戚少商禁不住答了一句:“你是谁?” 那语音仿佛仍似来自他的喉底也是问了一句:“你是谁?” 戚少商汗自额冒嘶声道:“你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依样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戚少商喃喃地道:“戚少商我是戚少商。” 那一个声音突然分成两种声音一是戚少商的语声:“我是戚少商我是戚少商我是戚少商……”一个如婴孩断气病弱弥留时的语音道:“你是戚少商你是戚少商你是戚少商……” 戚少商断喝一声:“你是谁?!”震得喀喇喇庙顶一阵尘沙籁籁落下来。 这一声断喝又造成回声:“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旋又分成两个声音:“你是谁”、“我是谁”接着又嗡嗡回应地分成了四个声音:“你是谁”、“我是谁”。“你是谁我就是谁”、“我是戚少商”……反覆回旋着然后又分成八个、十六个不同的语音交织、回荡成在戚少商脑里耳中。 戚少商突然骤起长啸。 啸声清越。 绿焰一幌。破庙里蝙蝠、昏鸦四飞而起。庙字蓦然又静了下来。只剩下戚少商一人盘膝而坐而对绿焰。戚少商眉皆碧。无声。静。 第六十六章 埋葬 铁蒺藜已到了张五的眼前! 饶是一向机变百出的张五也不及作出任何应变。 这是一枚夺命的暗器! 因为这一下避无可避非死不可在这刹那间张五的脑里因为自份必死反而没有震愕没有恐惧全副心神都在一个“死”字上! (没想到我就这样死了!) 这是张五在这生死一间唯一想到的事! 他盯住疾飞而来的铁蒺藜居然连眼也不眨。 正在此时突然一片小物飞旋而至! 就在铁蒺藜差一分就要钉入张五鼻梁之际这片事物后先至从侧激撞“拍”的一声爆出了星花。 张五甚至感觉到自己鼻尖微微一痒。 那枚铁蒺藜被这一撞突然加快往相反方向迅若星火疾飞而去! 而那片事物余力已尽落到地上。 张五大叫一声仰身而倒。 狐震碑突然厉啸一声:“来了!”扬手打出一道火箭花旗在夜空里璀瑰烁目! 戚少商的呼息已调匀。 他双目出冷湛的神光。 他盯着绿焰一字一句地道:“九幽神君亏你还是个武林前辈在暗里施展这装神弄鬼的把式这算什么?!” 只听一个幽幽细细的语音卿卿笑道:“好眼光居然识得我老人家的‘夺魂回音’。” 戚少商冷冷地道:“还有‘勾魂鬼火’。” 那幽异的声音忽又哼哼嘿嘿转成了娇娇厉厉的女音:“静无虚念、以制万幻戚寨主落到这个地步还能有这样的定力。” 戚少商微微一笑道:“过奖。” 那语音转为阴侧侧直以从地底里传来:“不过定力是不够用的在江湖上要讲究实力而你我之间则要比功力。” 正在这时庙外突然光了一光亮了一亮。 戚少商瞥见夜空爆起一朵奇花绽如雨树坠如流金这劈面映得一映已听九幽神君笑道:“刘独峰已去了抢救他心爱的部属他再快也不及回来救你了。” 这句话才说完那一面被火焰托起的绿色薄纱突然震起攫了过来! 那薄纱看去只是火焰燃烧时所形成的一种幻觉而已可是这“绿纱”竟然离开了火焰活似一头绿兽罩向戚少商! 戚少商眉眼全碧。 “绿纱”已直盖下来一阵腥膻污秽的恶味扑鼻而来。 戚少商突然拔剑。 他身上无剑剑在何处 原来剑就藏在他的断臂袖子里! 剑拔出时“绿纱”已离头顶不及半尺青光乍现迅逾电掣把“绿纱”斩而为二! 那“绿纱”一旦裂开便出一声暗哑的惨呼听来令人不寒而悚! “绿纱”一分为二竟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平削向戚少商! 戚少商一生历过不少险跟不少高人交过手但如今始终是一面“绿纱”追袭可谓闻所未闻遇所未遇! 戚少商脚步游离倒错突然一翻间不容的自两片绿光之间穿过青芒一闪又把两片“绿纱”砍为四片! 戚少商手上的剑正是“青龙剑”。 “青龙剑”在他第一次跟刘独峰交手时已失去刘独峰知道九幽神君的弟子已经出现便把“青龙剑”还给戚少商以备应急之需。“青龙剑”是戚少商的爱剑当日连云寨叛徒人人都以为戚少商已被炸死独顾惜朝见“青龙剑”不在现场认为戚少商定已逃逸。 那四块“绿纱”呜呜哀鸣在半空游散飘荡忽又四片合一笋接无间天衣无缝并乍然响起一阵桀桀怪笑呼地向戚少商平削而至! 这片“绿纱”竟然像活的一般! 戚少商一时也不知如何应付是好! 那片“薄纱”经已飞切而至! 戚少商一个旱地拔葱孤鹤横空全身拔起“薄纱”削空锉入庙柱喀喇喇一阵瓦落梁移那偌大的一条柱子竟给割为两截使得这陈年失修的庙字一阵幌摇! “薄纱”却似人一般以后为前退撞而至! 戚少商对这毫无生命不怕伤害、但却又似有生命能伤害人、倏忽在前忽焉在后的“事物”束手无策退跳丈远眼看“绿纱”飞袭而近! 戚少商突一让身。 他背后原是火焰。 他一脚横扫往火炉扫去! 几根兀自燃烧的柴薪直撒向“绿纱”。 戚少商想以火灭纱。 那些火团扑到了绿纱身上果然蔓延开来几处都着了火可是经这一烧变成了镶满朵朵绿焰的袖子中间一陷两边包抄恰似一个罩袍人展袍左右一拢要把戚少商用绿火袖子搂实! 那一道“绿纱”连柱子都削木如灰加上“满身”火焰一旦被他沾上岂有活命之理? 戚少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敌人”、一种“武器”任何招架它或反击它的方式都只使它更加威力强大! 戚少商唯有再退。他退往庙角一片灰暗所在。 他脚倒踩七垦横剑当胸正待全神对付那片“绿纱”突然间天地全暗了下来。 原来他退入的地方不是地方。 而是一张灰袍。 灰袍已合拢。 戚少商正要挣扎忽闻到一阵如兰似穗的香味全身如同跌了一个不着边际、浑不着力的地方已觉一阵昏眩。 这时候戚少商已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灰袍覆盖向他就像一张天罗地网! 突然间他被裂帛刺耳的锐响惊醒! 他出力一挣一个翻身扑跌出去! 人逸丈外足下一稳回剑边峙却见那一张灰袍已然粉碎成漫天布片在庙内回荡如灰蝶飞幅。 灰袍碎裂处有一个人手中有一把剑。 红光荡漾。 三增长髯目蕴神光正是刘独峰! 绿芒红光把这人脸上映得阴晴不定。 灰布飞扬只听庙里回响着一个惨厉的语音:“你没有走!” 刘独峰道:“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那语音厉声道:“你丢掉两个手下亲信的生死不理却来救这小子性命?!” 刘独峰道:“因为我知道你会来你一定会来。” 语音突灭剩下那片“绿纱”突然颤震扭曲驳缠绞结就似一条抽搐的绿蛇。 刘独峰道:“你已中了我的‘一雷天下响’万籁无声五雷矗顶你可够受了。” 那绿纱绞成一个时老时嫩的音:“你……你这老狐狸你暗算我伤了我形神——” 刘独峰长吸一口气道:“不错我暗算了你。”他又自背后拔出一剑蓝光湛然与右手红剑相互浸揉成紫他脸上也煞气大盛“我还要杀了你。” 那九幽神君的语音凄凄惨惨的道:“我早知道你和诸葛都容不得我。” 刘独峰长叹一声道:“你又何尝容得下我!” 那“绿纱”突然光芒暴长竟向自身一投全影即时变形化成一缕绿烟一溜儿往庙处掠去! 刘独峰长啸一声! 地上近破鼎之处原插着一把剑。 啸声一起刘独峰凌空接引隔空力黄光陡起破鞘而出拦截绿烟! 那“绿烟”竟似有人性一般半途一扭窜入破旧幔帐之后往神龛掠去! 神龛上供着被蛛纲绕缠、脸目难以辨认的山神! 刘独峰沉声喝道:“那里逃!”蓝红双剑合一电射入幔帘之后双剑一分一斩绿烟之一截绿烟之尾! 戚少商历过不少阵仗但这等怪异斗法平生仅见他只觉神志迷惚四肢无力未能恢复一时也不知何从插手臂助是好。 却眼见刘独峰驭剑两头一截那缕绿烟走投无路刘独峰这下急掠陈旧的黄幔已陡扬了起来。 戚少商眼快只见那座山神神像突然眨了眨眼。 ——神像怎会霎眼? 那一双眼神倏地变成极其凄恶! “山神”突然动了:双手一掣多了一柄三尖刃镶链齐眉棍一棍自上而下往刘独峰拦腰打落! 戚少商勉力叫了一声:“留神!” 刘独峰身子陡止双剑一架剪住齐眉棍! 正在此时那黄布幔暮地夭矫盘旋已卷在刘独峰腰上! 这时候庙内突然充满了风雷之声。 这一连串闷响使得戚少商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大力像万浪排壑、惊涛裂岸的潜涌而至耳为之塞鼻为之窒。 只听拍功功一阵声响再看去时只见卷裹在刘独峰腰畔的黄幔全碎。 接着一声厉啸像是痛极而呼非男非女刺耳欲聋这时龛上的神像那一缕绿烟一齐消失不见。 只剩下刘独峰一人脸色微微黄他那红青双剑全插在身前土中兀自幌动不已。双手执持黄剑状若人定。戚少商率众与他对敌数次甚至毁掉他的青、黑、白三剑从未见过他动用黄剑应敌的。 戚少商道:“你——” 刘独峰陡地睁目神光暴长叱道:“退后!”此语一出庙内陡而响起了一阵万钧怒惊魄欲裂的怒啸像九万张强弩满弓欲射亿串厉雨狂飙飞袭的刹那全涌了进庙里。 戚少商只觉庙门砰的一声被震了开来外面无星无月一片漆黑其中一张黑色的“苍穹”竟以硕峨无匹的声势罩盖而来! 戚少商看不见敌人。 只见一张黑袍! 他甚至一时无法分辨得出是苍穹还是一面黑衣! 黑影一至天地尽黑。 刘独峰全身突然出一阵风雷之声闪身便到了戚少商的身前坐马扬声双掌平推而出! 这两掌推出之后外面突又一声爆响一朵火树银花在半空亮了一亮而厉啸声突然增强但由近而远满庙的劲气忽一扫而空。 星月满天。 古庙寂然。 刘独峰缓缓收掌一幌再幌三幌戚少商想上前扶持但又浑不着力只见刘独峰一个跄踉扶着一排木牌架子回苦笑边挥袖揩去嘴边的血迹道:“这一掌对得好实!” 却又反过来问戚少商:“你觉得怎样了?” 戚少商仍觉天旋地转刚才的事就像一场来去如风的恶梦一般。 “这是……怎么一回事?”戚少商很有些迷茫。 刘独峰叹道:“敌人已经退走了。” 戚少商还是觉得有些浑浑饨饨刘独峰道:“你中了‘尸居余气无心香’幸你的‘一元神功’基础稳实所以中毒不深但一时三刻怕仍难以复原必须要抱元归一活脉行血祛逼毒力。张五廖六恐已遇危我先过去探探。如无意外。敌人经已远去会调兵蓄锐再动攻击但决不会是顷刻间的事。” 戚少商知道他心念部属忙道:“我不碍事你去救人吧。” 刘独峰一跺足忽道:“我不放心我们还是一道儿去的好。” 戚少商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不是防自己脱逃心中感念。刘独峰一手搭住他的肩膀道:“你不必力奔行只消提气便可。”当下便以这“一臂之力”扶着戚少商疾驰起来。 刘独峰与戚少商在乱岩嗟峨、怪石矮树的河涧找到了几具尸体。 一名是被斩成两截的死人。 一名是颈之间只剩一张薄皮连着的老汉。 另一名便是被开了膛子背插铁叉的廖六。 刘独峰用手轻轻合了廖六怒瞪的双目。“小六子你是死不瞑目的我是知道的你们遇难我没有赶去救援可是我也知道九幽老妖的目的便是要我过去他们好把戚少商杀死他们既有这一着便会防我赶至所以我是万万不能中计不能离开戚少商的。” 刘独峰平静地道“我虽不能及时赶来但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一定。” 戚少商被晚风一吹已清醒了大半加上路上血脉畅行剩余的一点毒力已被迫出体外。他当然明了刘独峰正在极度的悲痛之中。他心里又侮又憾知道刘独峰是为了不忍放下他不理以致无法及时救援他的两名部属的。 他只能在旁说:“张五不在这里。他可能还活着。” 刘独峰喃喃地道:“是的他可能仍然活着。” 戚少商垂道:“都是我累事害死了……” 刘独峰长叹一声道:“也不仅是为你。我料想九幽老怪用他几个徒弟调虎离山旨在杀你。他以为我赶过去营救再赶回来山神庙时大约他已能把你制住他同样会设法取我性命故此我让他错以为我已离开先制人一举先重创了他。” 戚少商茫然道:“他……他究竟是人还是鬼?是什么妖魔?怎么变成一道绿芒?那绿芒是什么东西?” 刘独峰道:“这九幽老怪有过人之能古怪武功极多他能借五行五遁攻袭对方倏忽难防那道由火焰炼化的绿纱就是他形神凝聚的化身之一只要能使那绿芒粉碎便可以杀伤他。但我还是太疏忽了。” 戚少商也很想明白个究竟不由问:“为什么?” 刘独峰说:“我忘了他还有一个小徒弟叫‘泡泡’!” 第六十七章 枪·矛·朝 戚少商皱眉道:“‘泡泡’?” 刘独峰道:“泡泡是九幽老妖的得意弟子学了他不少本领。刚才一战开始潜化为那件‘绿芒’的九幽老怪后来则由泡泡撑持他化作灰袍罩住你。你失去抵抗之力便是着了泡泡‘尸居余气无心香’之故。他以为我已远去不及赶回故现身出手因此为我‘风雷一剑’所伤。” 他说到这里把廖六抱到地势较高、泥土较松软一边用地上那一对银钩一下一下往地上掘落。 戚少商明白他的意思。 刘独峰要把廖六埋好。 戚少商也有这个意思。 他总是觉得刘独峰带来的六个人有五个人都可以说是他间接害死的。 他没有任何法子去偿还这些人的命债但心里决不忍廖六就此横尸荒山。 所以他也收剑回鞘在地上拾起那把被削得像是根钢椎秃棒的兵器用力往地上掘。 刘独峰忽道:“你手上的棒子是九幽老怪的趁手兵器之一叫做‘阴阳三才夺’看来狐震碑已经来了这地上还有几枚铁蒺藜‘铁蒺藜’也肯定到过这里。你交手的时候可要留意九幽老怪手上还有一支阴夺能使九招七种机关务需小心。” 戚少商看看自己手上的“秃棒”不禁趁着涵照的月色细细把玩了一番道:“我看他没什么。一把利器被削成这般怪样看来也不大济事。” 刘独峰冷哼道:“那是因为它碰着兵器的克星:春秋笔!” 戚少商抬头望了一眼凛然道:“笔则笔削则削春秋之笔严如斧越。” 刘独峰颔道:“‘春秋笔’就在张五手里。” 戚少商道:“那么说张五也来过这里了?” 刘独峰微喟道:“廖六遇难张五怎么不过来?我这六名部属只有临危赴义之辈没有贪生怕死的人!” 戚少商怕他又触景伤情忙找个比较转忧为喜的话题:“看来张五得以身免却不知到那里去了?” 刘独峰用钩子指指地上下颔微扬道:“你看。”那对钩子被他大力掘地早已碰损撞崩刃口倒卷刘独峰恨它为杀廖六凶器之一掘土时全不护惜。 戚少商只见身前地上有两行轮印虽被乱石枯岩切断但在有泥土不远之处亦可续接。这轮痕在辗过石上绿苔时尤为深刻分明。 戚少商恍然道:“来人乘坐木轮轿子?” 刘独峰眉心打了一个结道:“我就是奇怪这一点。九幽老怪风瘫多年乘舆而出原无足奇;但九幽老怪既在破庙偷袭又怎么能分身来此袭击廖六这倒是奇。” 戚少商道:“在破庙的确是九幽老鬼?” 刘独峰微哼道:“要不是九幽亲至就有这等功力那岂容我们两人活到现在?” 戚少商知道刘独峰年纪虽大德高望重但争强好胜之心仍然热切不过他说的话也确有道理便道:“在破庙里那块灰布——九幽老妖中了你一剑明明已化作一道青烟被你兜截住了怎会——?” 刘独峰道:“你被‘尸居余气’所迷看去的有一半模糊不清一半是幻像要是别人早已倒下了你的内力毕竟不弱几经折腾还可以保住元气。不错九幽老怪是着了我一剑我错以为他潜化为‘绿纱’再转为青烟溜走正欲乘胜追击不料那一道青烟只是他徒弟‘泡泡’的杰作他则潜入帐幔之中趁我乍然受他另一位徒弟龙涉虚化作山神像攻袭时也伤了我一记。” 他苦笑一下接道:“要不是我伤他也相当不轻加上那一道示警的烟火九幽老怪才不会与龙涉虚、泡泡急急退走。” 戚少商道:“烟花?示警?” 刘独峰道:“九幽老怪一定还有别的门徒在外把风第一道烟花显然是向他暗示我已赶到这里意促九幽老怪动手。第二道烟花应该是示警但还有什么含意我就不知道了。他临撤走前仍不死心全力反扑彼此对了一掌嘿嘿谁也讨不了好。” 戚少商微一沉思道:“不过那第一道烟花所传递的讯息未免失误你压根儿没离开过庙里。” 刘独峰手下不停一面道“是呀我也觉得奇怪。”突然弯腰抚腹闷哼一声。 戚少商知他伤得不轻忙问:“你怎样了?” 刘独峰立即挺身截然道:“我没事。”双眉闪电般迅快一整长吸一口气反问道:“你呢?” 戚少商知他好强便道:“还有些浑浑噩噩要不是捕神来得快我迷醉得被人大卸八块也浑然不知呢!” 刘独峰拍拍戚少商肩膀笑道:“你岂会这般不济事!我当年也着过迷香全凭一口真气制住了七巨寇才倒下去昏迷了个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那七个窝囊却仍未冲开穴道能奈我何?哈哈……”这笑得几声不知是因笑震痛了伤处还是忽又想到伤心处抚胸变脸却成了几声干咳。 戚少商岔开话题道:“看来九幽老妖这一伤非要一段时间不能复原。” 刘独峰脸色越来越差戚少商迎着月色一望只见他头上的白气越来越浓仔细看去隐隐晦黑不禁吓了一跳。 刘独峰大力掘了几下又大声喘了几口气忽然道:“你在担心我的伤势?” 戚少商却说:“天快亮了张五他不知道会不会退回庙里找我们?不如廖六的葬地就由我来挖土刘大人先回庙里歇歇。” 刘独峰道:“你看我只是在掘土其实我是用大力掘地的挫力来疗伤回气。我伤在腰肾五行中水属黑我头上冒黑气便是要把肾脏的瘀伤散出来而已我正要借掘土时所冒升之气来运导体内的水流往正途你要我回庙疗伤反而是我舍近求远了。” 戚少商这才恍悟刘独峰正是要借土力生化催养调和恢复伤患。只听刘独峰又道:“张五如果能回到庙里也必会来此处找我们只怕他——” 戚少商忙道:“张五哥机警过人而且他手上又有你亲传的‘春秋笔’只要不是九幽老怪亲出要为难他谈何容易!” 刘独峰道:“我知道这是你安慰我。廖六死了他本来也有‘轩辕昊天镜’而今不也一样不翼而飞!难道除了九幽老怪之处又来了些什么强敌?”戚少商心中一动道:“江湖传闻说你给六位部属亲信六件宝物件件都是犀利霸道的武器不知可有此事?” 刘独峰微微笑道:“你可知道那六件武器的名堂?” 戚少商道:“倒是听人说过。” 刘独峰道:“你说来听听。” 戚少商道:“‘灭魔弹月弯’、‘后羿射阳箭’、‘秋鱼刀’、‘春秋笔’、‘一九神泥’和‘轩辕吴天镜’。” 刘独峰点点头道:“不错。他们六人武功不高我原先之意是把这六件宝贝传予他们配合运用来的就算是高手也不易应付。” 戚少商道:“张五哥生死未卜廖六哥的‘轩辕昊天镜’恐怕已然落入敌手剩下的三件不知道是否还在刘大人处。” 刘独峰眼睛忽出异采道:“‘一丸神泥’已给周四用去。‘秋鱼刀’、‘后羿射阳箭’在蓝三、李二死时廖六已收回交我现仍在我这儿。”他顿一顿沉声问“你为何不说四件而说三件?” 戚少商道:“这便是我问的真正用意。当日周四的‘一丸神泥’便施放在我和息大娘一役中。是役大娘顺手拿去‘灭魔弹月弯’这件事我觉得应该向你交代一声。” 刘独峰颓然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有也罢无也罢再见这六宝无非增添睹物思人。我生平惯用六把剑即是‘黄云’、‘红花’、‘碧苔’、‘蓝玉’、‘黑山’、‘白水’六剑而今黑山、白水、蓝玉三剑已毁仅存黄、青、红三剑其实世上有那一事那一物能永存?纵连宝剑古鞘也不过是一时之利器罢了。” 这时上坑已掘得相当深宽刘独峰替廖六拔掉背上的铁叉血污汩汩流出沾染了他的双手刘独峰平静地道:“廖六我知道杀你的人是狐震碑和铁蒺藜这些都是他们的独门暗器。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你放心安息罢。” 说着把廖六放入坑里开始拨泥入坑。 戚少商在旁协力拨土。 刘独峰一直没有说话。 他的双手和鞋子全沾满了泥土。 冷月下戚少商突然觉得这位一向荣贵逸尊。锦衣玉食的老人很是孤独无依凄凉可怜。 刘独峰在奋力填土浑似已忘了身上的泥污。 他身边已没有服待的人。 刘独峰忽然震了一震从侧面望去他白花花的胡子也微微颤动着。 戚少商很想过去挽扶他。 刘独峰马上就感觉出来了。 他突然强了起来。 整个人就像是无坚不摧、无敌不克的一种坚强。 上已填平他用双掌平压了几次然后说:“九幽老怪不可能就此放过我们这一路上难免多事。” 戚少商垂下头来好半晌才涩声道:“我觉得……大人——” 刘独峰微笑打断道:“叫我刘独峰。” 戚少商顿了一顿道:“刘前辈。” 刘独峰坚持道:“如蒙不弃我们就交了这个朋友。我叫刘独峰。” 戚少商道:“不行。” 刘独峰讶然道:“哦?” 戚少商道:“这个时候不行。” 刘独峰问:“为什么?” 戚少商道:“这个时候你是在扣押我假如我是你的朋友你还方便押解我吗?” 刘独峰道:“不对。朋友是朋友押解是押解。你纵然是我的朋友只要犯了法我还是要拿你。” 戚少商道:“不是的。我只要跟谁交上了朋友我就维护他他做错了事我也会袒护他除非他泯不悔改我才下手制裁。” 刘独峰道:“所以你遇劫难时也有很多人为你泯不畏死。” 戚少商点头道:“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刘独峰道:“那只是个性上不同而已。人与人之间不一定要个性相同才能成为好朋友只要志趣相投便可以成为知交。” 戚少商道:“如果我当你是朋友纵然应付了九幽老鬼之后我有机会逃脱但也不能逃脱了因为这样会对不起朋友的。我一生不是没有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而是尽可能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但只要有机会我是一定要逃的因为我要为我的朋友报仇我还是叫你刘捕神好了。” 刘独峰叹道:“你执意如此我也不能勉强。但我心里还是当你为朋友。” 两人静默了半晌。 刘独峰才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戚少商道:“我觉得九幽老怪志在杀我你大可不必插手。我要是能在他手下逃脱那是我的造化你不必为我挡这个灾煞!” “这点你估计错了。”刘独峰道“九幽老怪要是只想把我引出庙外不杀廖六我或许也能相信他目的只在取你之命。他既然下令把廖六也杀死便无惧于与我结下深仇。想来傅宗书所下的指令里不但要拿你的命也要我的人头。这也罢我跟他的新仇旧恨、多年对峙总该找个时候算算总帐!” 他抚髯又道:“现在我跟你是在同一条道上并肩作战你不必再担心连累我的事等击退了强敌你再设法你的脱逃我再进行我的押解。” 戚少商长叹道:“也罢。”忽道“看!” 刘独峰循指望去只见来处漆黑一片但凝视一会之后隐隐觉得黑幕天边似乎有一股蒙蒙黄光微微幌动。 刘独峰诧道:“火光?” 戚少商毕竟长年累日在“连云寨”上主持大局对风火所示方面探测极有把握:“我们走时庙里的火是否已经灭了?” 他们走时确把柴火完全踏熄生怕山火无情肆虐。 刘独峰会意地道:“是在庙里的火?” 戚少商望定天边临风岸立薄唇抿得紧紧道:“庙里有人。” 庙里有人。 是敌?是友? 刘独峰和戚少商都没有避开。 如果是敌避也避不开。如果是友又何必要避? 所以他们一齐往火光处掠去。 火晕渐渐旺炽。 除了两人已渐渐接近火光之处这火也正好被拨生起来。 ——生火的人似有恃无恐! 刘独峰、戚少商接近庙门之际摹地两人一分戚少商一鹤冲天掠上庙檐倒挂金钩揉身而下捷逾猿猴轻似四两棉花。 刘独峰一按剑一捋髯吐气扬声提足踢开半掩的庙门! 突见火光一盛一支火把焰子迎面扑来! 刘独峰一闪身猱身而上青芒一闪火把已斩成两半火头掉落地上的了那白鼻人的脚一下。 那入痛得大叫一声还喊了一个字:“爷——” 话止声绝。 戚少商的剑已架在那人头侧。 他的也无声无息地落在那人背后。 刘独峰乍听语言叱了一声:“慢着!” 这时三人才彼此看清楚了对方的面目都喊了一声: “是你!” 这人正是张五。 张五的鼻子白了一块。 那是一块包扎着他伤口的白布。 张五没有死。 他还一只手拿着昊天镜另一只手去掏春秋笔准备跟来敌拼个死活。 可是他这时已被制止。 同时也清楚了来人。 来人正是他惦念着的主子! 张五仍然活着。 可是连他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那一片事物撞开了铁蔟藜落到地上原来是一枚铜钱。 张五全身都软了。 而鼻尖的麻痒更厉害了。 他仰身倒下时只见狐震碑扬手出了烟花金灿夺目! 他还看见那枚被倒撞回去的铁蔟藜竟倒射向“铁蔟藜”! “铁蒺藜”本来胜券在握乍逢急变一时慌了手脚。 他也听见另一个女音叫道:“正点子来了。”随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第六十八章 燃烧的棺材 再醒来的时候张五现自己身在破庙里鼻子隐隐有点疼痛伸手一摸原来裹了块白布。 张五迷迷糊糊摸索间觉得自己胸腹有一方轻物类似纸帛在庙里光线昏沉正在挣扎起来点火突然间一物闪入如飞蝠一般在张五身上一掠而过。 张五神智未复竭力闪躲把桩不住摔了一个大交。 那“飞幅”一晃而灭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楚但也没有再行扑击。 张五再起来的时候那方纸帛却不见了。 他用火煤生火再找但寻遍亦不可得。 张五生起了火想起廖六已经丧生六名同门中只剩下自己一人顿觉伤情。 正值这种情绪之际庙门突被踢开;张五以为有敌来犯急忙抄起一根火棒就往前搠去! 可是来者非敌! 而是刘独峰。 张五所知也仅只这些。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是怎样会回到破庙的。 刘独峰拍拍他的肩膀道:“能没事那就是好那就是好事。” 张五垂泪道:“可是六弟他……” 刘独峰大力点头道:“我知道。我已把他埋了。” 张五禁不住落泪:“六弟他也去了就只剩下我了。当年记得在中条山缉拿‘显道神’李化的时候刚刚立下大功由兵部转奏圣上龙颜大悦降旨策封我们云大就说:‘我们今日得此荣华全是爷提拔我们的。’一个说:‘我们永远也不要忘了爷的恩典。一个说:‘我们也永远不要分开。’我说:‘对在一起才是力量。’大概是四哥说:‘我们要服侍爷一辈子他待我们恩义如山我们竭尽今生恐也难以报还。’李二哥说:。我们没有了爷也不知如何是好;爷失去了我们恐怕也会伤心也有许多不便。那次见爷有意在京城休生养息我们六人都以为虽曾在江湖上刀头砥血但终究可在京师告老归山……不料才几个月下来他们……我们……就只剩下我一人了!”说着有点泣不成声。 刘独峰银髯微颤道:“都怪我早该偃旗息鼓不该再带你们出这一趟差事。云大曾劝我……”突然忍不住老泪纷披颤巍巍的道:“其实你们都曾劝过我要是我心头没那么热要在撒手归隐逍遥晚景之前再管一管事亮一亮身手你们……何至于此!” 张五垂泪道:“爷都是我们平日疏懒老爱沉迷旁门左道的小技武功没有学好才遭此劫。” 刘独峰长叹道:“瓦罐不离井上破江湖几个好收场、我看黄泉路。路不远你的几位兄弟也不需久候了。” 张五听了心如刀割只叫:“爷!”戚少商却听得心里一寒虽然明知刘独峰待部属如亲子;平素华衣锦被住的是画栋雕梁这次屡遭迭变连丧数名亲信且心乏力疲风尘仆仆一直强抑悲楚而今乍逢死里逃生的张五反而忍悲不住尽皆渲泄出来。可是此际刘独峰所说的话未免不吉不祥强敌环视怎可斗志全消?不禁心头大急。 刘独峰哭得几声忽道:“你仔细听有人来了。” 戚少商一震。 刘独峰虽然在伤心中但依然耳聪目敏反应迅捷。 戚少商一沉肩耳贴地上。 “四个人的脚步声。” 刘独峰嗯了一声。 “还抬着一件东西。” 刘独峰点点头。 “是件重物。” “是个人。”刘独峰然后自问了一句“他怎会恢复得如此之快?” “已到门前了。”戚少商忽道。 那是因为抬东西的人脚步突然加快。 庙门仍然半掩。 外面了无动静。 张五的手执住“春秋笔”。 刘独峰横手伸去握住他的手腕示意要他别轻举妄动。 只听外面传来一个慈祥的语音: “刘捕神请借一步出来说话。” 月亮下大道上。 四个人抬一口棺材。 那四个人清一色状若死尸脸色惨白木无表情挺身僵立每人还斜背了口油纸大布袋臭气薰天不知盛着什么事物。 刘独峰。戚少商、张五三人打开庙门直行出去。 停在庙旁的马匹希聿聿一阵嘶鸣。 三人迎风直行。 刘独峰一面阔步而行一面对张五低声说:“那抬棺的四人都吃过在云南风魔岭一带的毒药‘押不庐’都迷失了本性全受人奴役不顾性命跟他们交手就算杀了他们也全无意义这点不可不知。” 他的语音已然压低一面递给张五一弓五箭箭身小巧玲珑但箭链金光闪闪。 可是那慈和的声音突然转为一阵张狂的大笑:“刘捕神你伤在三焦俞、太阳俞、肾俞都伤得不轻!” 刘独峰道:“听声辨伤足见高明!” 遽然停步。 戚少商在他的左边张五在他的右边也都一齐停步。 那语音又开始有点混浊起来了:“你说得对。这些‘药人’都是我的奴隶任我摆布听我驱策他们本身是没有性命的他们的命是我的。” 刘独峰矍然道:“没有人的命是谁的。” 那语音顿了一顿随即笑道:“可是他们的命全是我的。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他们全是我杀了他们父母或全家害了他们师门或全族剩下来矢志要报仇雪恨的人我放过不杀留了下来设计让他们吃了‘押不庐’男的毕生供我驱使女的任凭我淫辱你说痛快不痛快过痛不过痛?” 张五脸色有点寒。 刘独峰道:“痛快”。 戚少商道:“过瘾”。 “这就是了”那语音道“而且凡是吃了我这种药便绝无解救之法就算能使他们乱性也不能使他们回复本性你说他们还有什么指望复仇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语音一顿变作认真的劝戒口吻:“与我为敌不好玩得啊。刘捕神虽然妻早丧但还有一位未出阁的女儿……戚寨主则还有位息大娘好像还在到处逃亡哩。” 刘独峰忽问了一句:“以前也有个武林人物专门制造药人驱为己用后来怎样来着?”他这句话是问戚少商的。 戚少商即道:“这传闻我也听说过。后来那使人失心丧魂的姬摇花教‘四大名捕’中的无情杀了一把火烧得连骸骨也不剩。” 刘独峰道:“真的?” 戚少商道:“真的。” 刘独峰道:“那真是恶有恶报了。” 戚少商道:“迟早都要报的。” 那语音静了半晌才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刘独峰和戚少商都不知道他这一问是何用意?张五抢先道:“是无情无情大爷!” 那语音道:“无情?成崖馀?” 突然像裂柴似的笑了起来“砰”棺盖飞了起来烟雾起刘独峰用蚁语传言示警道:“小心不要呼吸。” 棺内伸出两只手。 白生生、秀气的手。 手在黑夜里份外的白。 白手伸到肘部突然间没有了。 只剩下两团血污。 这断手握在两只枯瘦如鬼爪的掌里。 刘独峰和戚少商这才弄清楚:棺材里伸手那一双白玉般的手不是属于棺里人的。 那一对鬼爪才是棺里人的手。 而白手是握在鬼手上。 白手是被人硬生生砍下来的。 刘独峰脸上微微变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鬼里鬼气的语音忽又祥和了下来:“没有意思。只不过给你看一对手臂。” 刘独峰和戚少商的样子都似被打了一拳似的。 那棺村里的声音又道:“放心这对手臂还不是刘大人千金刘映雪的藕臂也不是息大娘的皓腕这只是嘛……”语音笑道“天下四大名捕之无情手臂一双!” 刘独峰、戚少商闻言都是一震。 那语言怪笑道:“若然不信请看。” 微一抬手一面纸帛平平向刘、戚、张三人身前送来就像有无形的走兽托负着潜浮而来一般。 刘独峰用极低的语音道:“提防有诈不可用手碰触。” 一面道:“好一手‘无极含一极”老兄不但邪门武功练得多正道内功也练得精……” 棺内一阵格格大笑:“得捕神提评贱及胜过万人称誉。” 刘独峰截道:“不过你伤在‘天宗’、‘隔俞’、‘身柱’三处恐剑伤亦不为轻。” 棺内语音忽止。 棺内人露了一手玄功。 可是却教刘独峰瞧破了他的伤患。 他语音千变百幻叫人无从捉摸刘独峰起先也以为他并无负创或负伤不重但这一招以‘无极含一极’平送薄纸却令刘独峰看出了他功力返本还元略失凝神反虚有隙因而断定他的伤势。 张五拔出春秋笔。 他以春秋笔平托住信函。 春秋笔没有变色。 纸上无毒。 正在这时张五只觉那薄薄的一张纸上骤然涌来大力他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但才退了一步力道更如万涛决堤崩裂而至但戚少商一只手及时在他肩上一搭。 这一搭使他生起大力塞住功力的决口稳住了脚步。 戚少商缩手。 缩手之前在他肩膊上五指一挥。 这一挥手使张五胸口烦恶尽去。 刘独峰忽道:“看来你的‘无极含一极’的亢阳之力未足当然决不会是阁下有欠功候而是‘脾俞’也有伤未愈……看来你化身幔廉卷住我腰际我那兜身一剑毕竟也奏了功效。” 九幽神君冷哼道:“戚寨主身上所受的伤可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啊。” 这时刘独峰与戚少商已借月色看清楚了那纸上的符印。 戚少商对官场印鉴还不十分了然刘独峰可脸色大变。 “这是无情的符印!诸葛先生亲传的‘平乱玉佩’!” 棺里的鬼手拿着一颗印章在月下一扬:“他的印信都在我这里人还能活么?” 刘独峰想起无情的才情和他在擒获戚少商时所给予的援手怒道:“九幽老鬼你杀了无情我和诸葛先生都不会放过你的!” 九幽神君怪笑道:“我正是要你不放过我。” 刘独峰道:“说得好!”话一说完钻天鹞子般腾空而起只听半空宛似响了几道焦雷而焦雷又连着一起响山雨欲来郁闷迫人。 青光一闪刘独峰的“碧苔剑”已然出手! 棺谆里突然伸出了一柄长枪! 长枪红缨飘飞金镰震刹那间不知向半空腾身的刘独峰攻出了多少枪下了多少记杀手。 长枪由来最古能取远敌可格近敌攻如潜龙出水守如猛虎奔山。 ——当年在四大名捕“会京师”之役十三杀手中的“人在千里枪在眼前”的独孤威便是九幽神君九名弟子之一九幽神君更是精于枪法。 刘独峰在半空搏战不管长枪怎样刺攒来势如何猛烈都被他在空中纵横游行挥剑格开。 但刘独峰也攻不进棺材里。 两人一在棺里一在半空交战六十七招;刘独峰藉剑架长枪之力仍在半空浮移腾挪并不落下来。 风雷之声愈来愈盛! 红光一闪绿芒大盛。 长枪枪尖已被斩落! 刘独峰双手双剑直压棺椁! 突然间棺里又挺出一矛一戟怒刺刘独峰! 矛为兵器至长矛头怡尽形扁平双刃弯曲如蛇形架荡攻刺如虎入平原。 戟近于矛秘端有刃冲铲横刺回砍截割以主力破万敌势不可挡。 ——“神鸦将军”冷呼儿本就擅使矛、戟的而冷呼儿也正是九幽神君门徒之一。 矛、戟本来都是重门长兵器耗力甚钜但像九幽神君矛、戟并使施展得大开大合飞砂走石金风飞腾每一出击所带起的厉风连刘独峰的风卷雷行都为之减色。 戚少商与张五立即动了攻势。 他们要制住那四名“药人”如此不愁不把棺里的人逼出来。 他们也要见见这个令人闻风丧胆、横行江湖五十年的大魔头是个何等人物? 他们身形一动暗处立即跃出四人。 张五怒吼道:“就是他们杀死六弟!” 来人正是孤震碑与“铁蒺藜”。 他们两人的服饰装扮依然一个是“洪放”一个是“张五”。 洪放当然就是“铁蒺藜”“张五”则是狐震碑。 另外两人一个就像一座铁塔山神。 他的确是“山神”雄武威猛凛凛生风但目光有些痴呆。 还有一个却是女子。 这女子就像个粉琢的囡囡。 女子笑起来的时候便吹皱一池春水。可是春水是净洁无暇的但这女子却姣艳如花骚媚入骨。 这两人正是龙涉虚与英绿荷。 正是九幽神君的四大弟子。 狐震碑、龙涉虚、英绿荷、铁蒺藜都来齐了。 ——泡泡呢? 第六十九章 青红双袖黑影子 九幽神君的战略是这样的: ——以狐震碑与龙涉虚缠住戚少商。 ——再以英绿荷及铁蒺藜先把张五干掉然后聚四人之力制服戚少商。 英绿荷与铁蒺藜拦向张五。 张五跟铁蒺藜正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 铁蒺藜假扮成“洪放”以“子母天魔钩”暗算重创廖六廖六才致被狐震碑的“子午透骨叉”刺死。而后铁蒺藜施放暗器与狐震碑的“阴阳三才夺”合斗张五眼看得手杀敌取宝但迭逢突变未能一举杀之心中也是恨极。 张五盯上铁蒺藜! 铁蒺藜一闪身链镖在一侧间飞射而出! 张五身躺笔飞直削铁蒺藜双腿! 铁蒺藜平飞一丈有余人未回身链镖已自胁间倒射而出! 张五突然挺直弹起春秋笔一架让链镖射空镖链缠在笔杆上用力一阵回卷。 铁蒺藜知道“春秋笔”吹毛断、削铁如泥一方面藉力旋身想脱离春秋笔的纠缠以保住他的“丁甲神镖”这“丁甲神镖”他已练得五六成火候他希望日后在江湖上除了以“铁蒺藜”享得盛名外名头上还加添:“丁甲神镖铁蒺藜”。 同时间他左手一扬两枚铁蒺藜急取张五下盘! 张五的一条腿子本来就带伤铁蒺藜觑准他的弱点下手。 可是铁蒺藜的一条胳臂曾着了自己的链镖一记伤得也不轻加上他中了廖六临死前的一脚也受了点内伤比起张五绝讨不了便宜。 张五若要扭断“丁甲神镖”脚下一定要把桩力。 若他立马不动必中暗器! 铁蒺藜这下是围魏救赵攻其所必救! 但张五不救。 他亮出吴天镜。 铁蒺藜一见昊天镜便知道情形不妙。 他的“丁甲神镖”喀裂裂一阵连响寸寸断折。 他的铁蒺藜也开始倒射而至! 张五用“昊天镜”和“春秋笔”把铁蒺藜打得狼狈不堪可是他也没闲着。 因为英绿荷悄没声息的掩过来手上的铁如意已敲在镜背上! 英绿荷并没有向着“昊天镜”正面下手因为她知道“轩辕昊天镜”能把任何在镜面中反映的事物反射回去。 她往镜背下手。 “兵!”内力透摧镜面碎裂! “轩辕昊天镜”毁! 张五怒吼一声“春秋笔”追刺英绿荷背门! 英绿荷急于要一举毁去“昊天镜”背后难免防疏但她突一扬手撒出一条五彩锦帕“ 张五一见丝巾知道是她的独门**香急忙把笔势一收蓦地飞掠向棺材处! 他本与铁蒺藜和英绿荷交手突然撤手就跑铁、英二人不禁一呆正待追击倏地剑光一寒。 戚少商已向他们攻出一剑。 只是一剑。 两人都觉得这一剑是攻向自己的两人都急忙退避、跃开。 不但他们有此感觉连狐震碑与龙涉虚也不例外。 戚少商那一剑劈出也像是向他们而的。 他们也急忙招架、闪躲、还击。 他们原是跟戚少商缠战但七、八招下来他们已被引进二十来步变成转到张五与英绿荷及铁蒺藜的战团来了。 张五一跑戚少商的剑就补了上去。 铁蒺藜与英绿荷要应付戚少商的宝剑已无及追截张五。 戚少商以一把“青龙剑”独力缠住龙涉虚、英绿荷、狐震碑、铁蒺藜四人! 他出剑不多但每一剑都似攻向四人。 一剑当然不可能连攻四人。 可是谁也无法断定他攻杀向谁。 所以四人只有都先求自保。 张五却全力往棺材奔去。 刘独峰已在半空抢攻七次都抢不进棺椁里去。 张五奔近未待那四名药人出手一伏身解弓搭箭“飕”地射出一箭! 其中一名“药人”伸手一抄抄在箭身但金箭依然疾飞他的右腕却被锐力撕断沾在箭上直射在棺上! 这一箭之力竟把棺木洞穿自棺木另一面穿破出去那药人“的手被棺木撞得直飞了起来棺里也出一声厉呼! 同时间棺材起火。 火势极盛一不可收拾。 这时一张黑袍陡地自着火的棺材里飞腾而起: 张五的“后羿射阳箭”一击得手张弯瞄准黑袍欲第二箭! 刘独峰的青红双剑立时与黑袍斗了起来空中斗得飞砂走石下面烧得火舌腾天张五只见红光绿芒夹着黑影飞展倏掠一时抓不定准儿搭箭凝神迟不敢。 那四名“药人”仍背着焚烧的棺材不晓得放下。 连那名断臂的“药人”也全无动静断腕处只淌落乳状胶汁也似的液体而全无血污想是九幽老怪全力应战已来不及向这四人号司令了。 两人在半空交手足下不住点到四名“药人”头上借力四人也不规避。 光影交锗风啸雷作张五只见有几滴鲜血自四名“药人”的头上滴落。 ——在空中的两人必有一人淌血。 张五这样一想越焦急生怕刘独峰负伤想予臂助但在激烈交战中又分不清谁是谁拉满了弯却不敢箭。 九幽神君的几名弟子知道这是生死关头全面冲出戚少商的剑纲可是戚少商在这个时候也把他武功剑法的韧力挥得淋漓尽致。 如果他不是独臂而且受伤他每一剑都能令眼前四名敌手有承受百剑千剑的压力。 但在狐震碑、龙涉虚、英绿荷、铁蒺藜而言戚少商每一剑仍有万钩之力。 不过戚少商只有一条手臂。 他的内外伤都未痊愈。 三人集中攻他的断臂铁蒺藜拉远了距离施放暗器。 戚少商全身化作一道青龙。 怒龙。 他知道这四名敌手的目的。 他绝对不能让这四人冲过去夹击刘独峰。 他已把坚守这一道防线当作保卫他的性命一般重要。 他决不能让敌人越雷池一步——这样才可以使刘独峰全力对付九幽神君。 这样刘独峰才有希望解决九幽神君。 大凡对敌的时候默契调配与齐心协力有时候比个人的勇气和武功更重要刘独峰、戚少商、张五虽然以寡击众但彼此的心意却是一般的、步调都是一致的。 狐震碑、英绿荷铁蒺藜、龙涉虚四人心里虽急但亦不能马上冲破这道紧密的防线。 张五这时已走得很近。 半空的激战已成了啸啸的剑风和滚滚的雷动。 那四名“药人”依然目光呆滞愕立不动他们肩上还托了具焚烧的棺材甚至连抬棺的木担都已开始燃烧他们亦似全无所觉。 张五决定箭。 这时剧战中青红二芒遽然大增只见一道黑旋风也似的魅影急卷直升张五大唱一声撒手放箭! 箭风如万雷! 箭如一电! 蓦地一个透明的、椭圆形、无色无味的大泡泡冒了上来。 箭射穿了泡泡但却穿不出来。 张五吃了一惊四名“药人”中的一人脸上突然有了表情。 他手中有一支吹泡泡的竹管。 他的竹管往张五眉心穴就是一刺。 张五离这“药人”本近不虞这一着说时迟那时快根本避无可避陡听一声长啸风雷之声大作在剑芒疾闪之刹那那“药人”眼神一碧抽身急退! 急退之际还飞起一脚把一名“药人”踢向风雷剑光之所在。 刘独峰从上击下及时救了张五放过了与九幽神君生死之战但不忍伤杀这神迷智丧的“药人”猛将剑气一收。 黑云又落了下来。 黑云贴俯在那名吹泡泡的“药人”背上同时出一声急哨。 剩下两名“药人”立即置下燃烧的棺材把背上的油袋一开往地上就是一泼一撤。 地上立时流着又青又蓝、污秽粘腥、浆糊呕渣般的胶液向前流来。 姑不论这些粘浆似的呕心秽物是否有毒但刘独峰整个脸色都变了。 他紧紧地握着剑双目盯住那婉蜒流来的秽物脸肌被火光映得抽搐不已。 刘独峰身居高堂华厦封官世袭一向养尊处优锦衣绣服而且确有过人本领德高望重几时受过这些长途跋涉野宿山行的苦?何况他小时家族曾被人诬害被囚在天牢一段时候在那光景里的经历使他对污垢不洁的事物感到未日危途式的畏惧这一路来他已经竭力摆脱过去的阴影心里的障碍了可是这一滩污秽事物一泼流过来他真的不知如何应付是好。 他的“风雷剑法”一向是居高临下剑便是要凌空虚刺制敌后足不沾地而回到座上轿中;他连平常的泥地也不愿意踏践更何况这一地秽物! 刘独峰空有一身本领却无从施展! 张五机伶叫道:“爷马车!” 刘独峰一跺脚向后一窜掠上了马车。 跟戚少商交手的四人突然散开往四个不同的方向倒纵而去。 戚少商本来全力拦截四人却不料这四人骤然撒退一时倒也追击不及。 刘独峰人在马车上见九幽神君的四名弟子如何进退有度急叱:“别追小心有诈!” 只是“泡泡”背上那面黑布高高隆起像有什么事物正在里面蠕动一般又似有什么生物正在里面痛楚挣动一样并传出一个郁闷的声音道:“刘独峰我的琼液仙浆沾不上你你的火箭也烧我不死!你够狠我们就在石屏铁鳞松处恭车候教!” 刘独峰扬声道:“要分生死胜负在此便可何庸费事!” “泡泡”等那面黑袍的话说完撒腿就跑刘独峰双剑一交正欲长身掠起越过秽物追击九幽神君摹见黑袍里“啸啸”二声射出两道黑漆漆的事物“拍拍”各打在剩下两名神志呆滞“药人”的背心上! 两名“药人”一齐狂叫一声躬俯地上用手捏起污秽浆胶往刘独峰等身上就是乱泼! 这一下子不但刘独峰至为震惊连戚少商都甚为狼狈。 刘独峰叱道:“快入车来!” 戚少商、张五飞掠上车刘独峰身子一缩缩入车篷内纵有污水泼来只溅及车篷不会沾到他们身上。 可是戚少商在半空一抄已拿来张五背上的“后羿射阳箭”人方落在马车上回身单手箭“哄”地一声箭过半空亮如金阳一箭连透二药人胸膛再飞射“泡泡”。 这一箭之威在戚少商手中使来又比张五施用时高出许多。 可惜“泡泡”已趁那一瞬之隙逃入林中“射阳箭”连折数树才钉入一块巨岩之中。 刘独峰叱道:“我们追他去!” 张五一策丝僵双骏齐鸣放蹄驰去。 戚少商不管秽物有无毒质挥剑把车篷外沾上污水的地方一一削去一面道:“不怕有诈?” 两旁景物呼呼飞驰树木迎奔刘独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跟九幽老怪交手本来谁也没占谁的便宜但小五子的那一射射得适时老怪着了一下才中了我一招伤上加伤不过我要救小五子来不及杀他但此时老怪负伤甚重此时正是歼灭他的最好时机不能放过。” 张五听自己立了大功自是喜上心头一面赶车一面大声道:“幸有戚寨主截住四人否则我也不了箭!” 刘独峰一面观察地形一面道:“你别得意忘形!泡泡在你眼前你还懵然不知呢要不——停!” 马车轧然而止。 一旁是悬岩陡峭壁立千寻。 另一旁是山深菁密松涛怒风看去浓阴匝地月色掩映下略见松林铁麟虬髯半枯半茂荒道上有一辆冷沉沉、铁铸也似的轿于僵尸似的矗在路中。 刘独峰、戚少商、张五一齐感觉到一阵迫人的寒意自这深冷的轿子里隐隐浸透出来。 第七十章 谁愿意负仇? 一边是峭壁千仞屹立如削崖下溪声急湍隐约可闻却不知有多深多远。 那一边是参天古松藤萝密绕牛腰般粗大的枝干栲栳般粗的搓丫挂满流苏般的藤葛。 月色溶溶那一顶怪轿仍静寂寂、黑漠漠的全无动静。 马车里的三个人也静了下来。 松风阵阵。 溪水漏漏。 一二声马蹄踏地轻响。 马车轿子就僵在这断崖松岭上。 又隔了半晌刘独峰才开口道:“九幽老怪你又何必在此时此地还装神弄鬼呢!” 忽听轿子里一个年轻而负痛的声音道:“你是谁?快叫潜入松林的人止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这句话使刘独峰为之一愕。 正在自崖壁滑贴入林再自密松上移枝渡干准备在刘独峰吸住对方的注意力时作尾相应的突袭的戚少商也为之怔住。 轿内的人已经知道他的举动。 可是听刚才那一句反问轿内的人难道不是九幽神君? ——九幽老怪的语声千变万化谁也不知道那一个声音才是他的真正声音可是刚才的语音却恁地熟悉! 刘独峰问:“你是谁?” 轿内人语音忽显惊异:“林内的人是不是只有一条胳臂?” 戚少商一时也不知答好还是不答的好。 刘独峰冷笑:“你这是多此一问!” 轿内人道:“我不是多此一问我只是从他的步法中听出他上身左边虚乏故才有此问。” 这人顿了一顿又道:“如果他是独臂又有此功力那就一定是戚寨主无疑。如果他是戚兄那么阁下就想必是刘捕神了!” 刘独峰一震乍想起一人道:“无情!” 轿人语音悲酸也喊:“刘大人!” 刘独峰禁不住道:“你不是受伤了……?” 无情忿声道:“九幽老匹夫……他使诈我——!” 刘独峰掀开布帘走出车外停住遥相问道:“贤侄你……可不可以出轿来一趟?” 无情唤了一声:“铁剑。” 只听轿后缓缓地走出一个扎辫梳髻的幼童悲声道:“公子。” 无情说道:“把我的印鉴交给刘大人。” 刘独峰道:“无情你这是——” 无情截住道:“刘大人我双腿早废此际双手又断生不如死也不想让人见到……我这个样子只求大人把我的印鉴转呈诸葛先生就说无情已……有负他老人家厚爱……”说到这里竟说不下去。 刘独峰戚然道:“贤侄你切莫这样想……” 那剑僮这时已钻进轿里不一会又闪了出来他身形虽小行动却有些僵滞可能是因身上也受了伤之故。 他手上拿了一方事物双手捧着低前行。 张五一撒丝缰跃下车辔道:“爷让我来接。” 刘独峰点头道:“去呀!贤侄这个仇我一定会问九幽老怪讨个公道这件事你还是跟我一道返京、跟诸葛兄禀明再说千万不要怀忧丧志遂了九幽老怪的野心!” 无情悲愤地道:“刘大人你想想一个人四肢全废活下去还有什么乐趣?” 这时铁剑已经把手上的印鉴交到张五的手上。 张五接过印鉴突觉手心凉寒飒飒的感觉十分特异诧道:“这是什么东西……”张开手心一看“印鉴”竟只剩下一滩粘粘的液体! 张五大吃一惊。他原本早有防备。刘独峰那一句“去呀”已经是提醒他“小心防范”的暗号要不然平常刘独峰会说“去罢”或“好”。张五有提防铁。剑倏然出手但万未料到握在手里好好的一枚印鉴竟成了几滴水见热就钻已全吸入张五的掌心里! 张五只觉全身一寒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再想说话舌头与牙根已纠结在一起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铁剑陡然出手! 刘独峰即已警觉怒叱一声:“你干什么?!” 铁剑双手已按在张五两肘上! 张五全身僵硬动弹不得铁剑一触他双肘五指挥动弹了几弹又迅向他双腿关节处按去! 刘独峰长啸一声全身衣袂如吃饱了风的帆布青剑凌空虚剑气破空而至挟着隐隐雷声越空锐斩“铁剑”! “铁剑”双目尽碧! 本来好好的一个小孩子突然间双目尽碧暴射妖光而全身骨骼也陡然长了起来他口中呼啸有声双手已按住张五的膝部。 在这紧急的关头“铁剑”的举动无疑十分不合常理! 刘独峰的剑锋已当头斩至! “铁剑”身形暴长双目绿芒一如剑光般寒厉! 刘独峰从“铁剑”的瞳仁中乍见一道红色的布帛已向自己的后颈迅无声地伸掩而至! 刘独峰半空换气陡地拔起铁鹞翻身月影横斜剑光回切红布但就在他整个姿势在半空中作极大变化之际右足同时踢出凌空飞蹴“铁剑”额顶! 刘独峰身形陡变之际红帛一折已把“铁剑”拦腰卷起迅至极地抽回轿车中。 红布虽收得甚快到了半途白影一闪戚少商已一剑斩下! 突听到刘独峰怒叱道:“小心!”他已仗剑拦在张五身前原来在他鹞起兔落的刹间左手已跟“铁剑”过了三招把“铁剑”本已到手的“春秋笔”夺了回来那剑光回斩是抵御红布突袭飞足蹴踢其实是对“铁剑”作扭转乾坤之一击:他算准轿中人会救“铁剑”他便可以护住张五。 红布果然卷走“铁剑”但“春秋笔”已被他夺回! 他喝得一声戚少商乍然现一条绿巾已像寒蟒出洞般无声无息地掩切而至! 他要斩断红布腰身也得被绿中切为两截! 戚少商把心一横“一飞冲天”往上拔起“一意孤行”人剑合一“一落千丈”陡然骤沉“一往无前”半空迎着绿布折射而去! 他决意以驭“青龙剑”无匹剑气力抗那一面既似光芒似布帛的事物! 刘独峰一见再不迟疑弯弓搭箭“呼”的一声只见一道极为灿目的金火流光自刘独峰手上疾溜而出凡所过去金光夺目强胜白昼! 轿中突然飘出一条黑影! 这黑影一出青红二帛立即疾缩了回去戚少商那驭剑一绞击了个空忙敛神落地只见轿前一道黑影用左半身绿色右半身红色的袖子一合己把金光抓在绿布红袖黑袍里! 刘独峰怒叱一声:“开!”这一声真有移山动地之威! 只听“轰”的一声万道金光竟然自红、绿、黑中炸了开来! 这一炸轿车立即轧轧催动急驰而去。 刘独峰已弯弓搭上另一支金箭但这已是最后一箭了因无法认准目标一霎眼间轿子已隐入松林之中。 刘独峰跺足道:“又给他逃去了!” 戚少商疾道:“为何不迫?”眼睛瞥处只见张五目光呆滞神志迷惚! 戚少商道:“他——” 刘独峰道:“抱他先上马车老怪已一伤再伤此时不诛留着祸患!” 说着一手抄起张五如鹰隼搏兔飞掠上车;一策绳缰策马追去。 戚少商知道自己可施展轻功追蹑轿子但张五情形不妥而刘独峰甚惧污物九幽老怪的弟子又擅放秽物是以决不便弃车! 追得一阵只见松林渐密松荫所盖风入林间高吟低哦各种巨松不同形态有的如苍龙攫海有的如独钓寒江有的如群魔伸爪、穿云拿月有的如丹风朝阳。岸然独立;而路径至此则分作左右中三道。 戚少商风驰电掣打马过去选择了右边有轿痕的一道追去! 忽听背后车内的刘独峰道:“你佯作未见继续前驶。”: 刘独峰这样一说戚少商仍然控辔前驶但不禁多加留意蓦然现一棵数人尚不能合抱的巨松枝权上有一顶黑忽忽的事物! 如果不留意细看这挂在树权上的事物很容易便被忽略过去了。 戚少商浑足目力看去虽树影沉沉但依稀仍能分辨得出那是一顶轿子。 轿影正随松风飘幌跟松影恍惚交揉在一起。 戚少商心道好险若果自己一时不察策马掠过轿子里的人从上狙袭只怕难以防范! 说时迟那时快马车已在那株巨松下驰过! 突见一道青光自马车里疾掠而出飞射向松顶直取挂在树上的轿子剑风夹着闷雷之声刹那间掩没了一切山岚杂响。 戚少商心中喝了一声采! 刘独峰是以其人之道反治其身在对方以为自己方才中计落入陷阱之时攻他个措手不及! 这一剑显见刘独峰是全力施为只许成功不可败! 剑过苍穹! 剑气掠空! 剑意振出了杀气! 杀气逼止了疾奔中的马车。 马长嘶。 人怒叱! 一声惨呼! 一人自半空摔落下来! 白影在树上一闪一时间好像下雨一般的声音细、碎、而急、疾! 那瘦小的身形已然落下刚好掉在马车的蓬盖上“砰”的一响再弹落到马前来。 戚少商一手接住默运“一元神功”凝神看去只见一名垂髫小童胸前一大滩鲜血。 戚少商手所触处心神一震: ——这是个小童! ——小孩子的骨胳! ——没有经过易容化妆! ——九幽老怪的九名徒弟中只有“土行孙”孙不恭是个侏儒但孙不恭是个中年人只是骨骼奇小而已“泡泡”虽精干易容形象难以捉摸甚至通晓“缩骨法”但肯定不会是个小孩子! ——然则这中剑落下的人确是个小童! 戚少商心中一阵茫然这只不过是瞬眼间的事再抬头望去只见那白色影子和刘独峰已三分三合两条身影均摇摇幌幌的欲坠不坠! 戚少商觉得情形不对劲正想大喝住手只见头上人影倏合又分刘独峰啊声道:“怎么——”那白影也喘息道:“是你 正在此时两股巨飚排山倒海从松林深处而至! 一袭青袖如流云般穿枝越干飞卷而来罩向白影! 一袭红袖如长蛇般回旋起伏疾横切扫向刘独峰! 拍勒勒一阵连响那一株巨松转眼枝断叶落成为一株疏秃秃的松树! 戚少商策马急移。 “轰”的一声那轿子骤然跌落下来! 戚少商勒住马缰树枝和轿子全打落在原来马车停着之处。 那轿子凌空摔下来竟然未碎但也变了形状。 这时月光已有一方之地可以照见。 红袖已卷住白影。 青袖罩住刘独峰。 奇怪的是青红二袖全部拉得崩直似出这双长袖的人正与刘独峰和白影子全力对抗相峙不下一般。 青袖子不住颤动着像有无数的青蛇在里中蠕动;红袖子不停的在翻动着像千浪万涛在里面滚涌不已。 戚少商知道情形不妙百忙中先把张五往车篷内一放拔去他腰间的“春秋笔”抽出青龙剑剑作龙吟一拔而起连人带剑射向青袖! 这里红、绿两袖陡地收了回去! 一条人影半空跃起迎面向戚少商打出一件东西。 泡泡! 戚少商是“连云寨”寨主他未入连云寨前早就以文会友以武结交对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秘技了如指掌。 而今他虽然寨毁子弟亡、断臂人负伤但他的识见反应仍是在武林中年轻一代好手里足以睥睨群伦的! 敌人这一手兵器——或是暗器——竟是一个似透明又似无形既胶粘又轻盈的“泡泡”实令他无法应付! 他第一个意念就是把这一招人剑合一的“一泻千里”往“泡泡”攻去以剑气大力攻破这无足轻重的事物! 这刹间戚少商心念电转他想起张五以“后羿射阳箭”射去但金箭却被“泡泡”裹住丝毫挥不了威力。 ——以“后羿射阳箭”尚且攻破不了“泡泡”自己连人带剑射去岂不自投罗网?! 这时泡泡经月色一映竟漾出千万道眩人心魄的幻彩来。 仿佛每一个幻彩里都有憧憬都有梦幻。 谁愿意亲手去刺破自己的梦境? 谁忍心去终止自己的憧憬? 这一迷惚泡泡已迫了过来。 “青龙剑”已刺入泡泡里。 泡泡立即裂开但迅有一种奇异复合的魔力裂开处自动缝合裹住了“青龙剑”。 ——人剑合一于一击的戚少商呢? ——会不会也被吞噬在泡泡里? 第七十一章 劫后重逢 泡泡已裹住“青龙剑”。 “青龙剑”剑气使气泡膨胀崩紧。 但泡泡仍然圈裹往剑锋而且向戚少商之手臂及身子粘来。 戚少商立即撒剑! “驭剑之术”通常都是把人的精气神、功力身与剑合而为一以锐不可夺之势摧坚削抗这是一种置于死地而后生全力一击以死相搏不惜玉石俱焚的拼命打法。 这种人与剑已为一体人就是剑剑即是人的招法非功力深厚的人不能为之。一般会家子剑是剑人是人是人使剑道行较差的甚且为剑所驱成了剑使人。 功力较高的确能把剑使得出神入化但仍然是“剑法”;把剑法再融入自己的情感思想的进而至“剑术”不过真正能够把剑变成了自己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才能激出剑的全部锐气和人的全部潜力二而为一是人剑之极限这叫“驭剑之术”。 不过一旦“驭剑”便难分难解一旦剑毁人也不能卵存。 戚少商的青龙剑己被泡泡裹在气圈之中眼看他自己也得被罩了进去。 可是戚少商居然能及时弃剑。 他能“驭剑”但更进一步又也到剑仍是剑人仍是人人的元气与剑的精华合一出击但念动形分一旦遇危人仍可离形归神人与剑分! ——剑是剑人是人。人以剑御敌剑若不敌人何必亡? 戚少商一撒剑身形便落了下来。 他只有一只手。 他撒剑的时候已抄出“春秋笔”。 春秋笔在泡泡的未完全愈合的底部裂缝上一划! 青龙剑虽被吞裹但锐气过处泡泡仍裂了一道隙缝正在迅合拢中。 春秋笔这一捺割泡泡就裂开了! 戚少商以春秋笔配合破了这一一个奇异的“泡泡”! 泡泡一破忽听一个女音哀呼了一声。 松影婆娑里一个瘦小的身影闪幌了一下戚少商人在半空骤落下来就在他破泡泡之后足未沾地之际头上松顶突然爆出一声极大的巨响! 这声音像千魔万魅被一阵旋风卷去似的戚少商猛抬头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子在树梢间一抹而过这影子的左右两侧像一对羽翼一青一红青得令人心寒红得令人心悸。 而那瘦小影子也随这魔影紧蹑而去。 几乎是在同一刹那四个人自四棵齐排的松树上落了下来。 这四人凌空蹑虚拔步飞渡直向那棵枝散叶落的凌霄长松逼去。 只见巨松上一处盘根虬结的枝干交搭之处一左一右端坐着两个人。 趁月色一张那两个人一个便是刘独峰而另外一个竟是 “四大名捕”之:无情! 戚少商心神一震。 他已经可以感觉到刘独峰和自己做错了些什么无可补救的事可是在这紧急关头他已无及多虑。 他长身拦在松树下。 那四个人互觑一眼扇形地分了开来仍逼步前行。 那四个正是: 龙涉虚 英绿荷 铁蒺藜 狐震碑 九幽神君的四大弟子! 戚少商仗剑拦在松树前。 任何人要靠近松树不管飞天遁地都得先经过他的身子。 那等于是先要问过他手中那口宝剑。 戚少商心中非常清楚这局面显然是:九幽老怪费尽心机假意逃走引刘独峰追赶而把无情的轿子误作敌轿出手杀了无情的一名近身剑憧无情含忿反击与刘独峰互拼重伤才现竟是对方但九幽老怪趁机骤下杀手把二人击至重伤恐怕一时三刻两人都难以复原也不能再战的至于九幽老怪似也在刘独峰与无情合力反挫之下吃了大亏已跟被自己剑笔攻破的“泡泡”避遁而去而这四名凶神恶煞的九幽老怪之弟子便是要留下来取刘独峰、无情和自己及张五的性命! 戚少商决不容人取自己的性命。 他还要活下去活下去报仇。 只有从来没有真正尝过仇恨的人才妄口胡言:何必报仇、何苦报仇!戚少商当年能大度容人、吸收精英、结纳贤能但待他真正身历血海深仇之时便知道世上有些仇你要想不报、设法要避掉也甩不开。避不掉的! ——戚少商何尝希望有一天自己竟成了“复仇”的代号! ——他何尝不想容人、忍人、恕人! 可是他现在若不挥剑自卫还有什么路可走? 他不截断来敌的去路他自己可有退路? 没有负仇的人是不会了解身负深仇的人之忍痛、无奈不会怀仇的人是幸福而幸运的但不可就此挪揄讥讽记仇的可怜入! ——谁愿意有仇? ——谁希望记仇? 戚少商观形察势他不能落在这四个恶魔的手里而且也决不能容人加一指于刘独峰与无情! ——刘独峰是扣捕押解他的官差。 ——无情是促使他被捕的祸。 ——可是他们是两条好汉戚少商决不能让他们落在这些恶徒的手上。 他可以逃走。 此刻这四人似乎志在刘独峰与无情他一旦逃跑对方顶多只能分出两个人来追击! 四个人他恐非其敌。 两个人则好解决。 可是戚少商不能逃。 他不能以一条胳臂带三个伤重的人走。 刘独峰、无情、张五……无一人不是身受重伤连生死都未有着落的。 他只有咬牙苦拼。 狐震碑、龙涉虚铁蒺藜、英绿荷交换了眼色。 ——今晚能杀刘独峰、无情、戚少商在师父面前就是大功一件而且也是件哄动天下的大事! ——不过要杀刘独峰和无情就得先除掉眼前这个戚少商! 戚少商横剑立在树旁月光下独臂凌霜大有一夫当关、虽死不悔的神貌。 英绿荷笑嘻嘻的道:“戚寨主你一个人我们四个人刘捕神和无情大捕头已被我们师父伤得奄奄一息束手待死我看你还是乖乖的投降省得再作无谓的顽抗了。” 戚少商淡淡地道:“这一路来大概走了两千里路很少有以一敌四的局面。”他顿了一顿接道“通常我都是以一敌十以一挡百的。” 英绿荷看见戚少商落拓但潇洒、负隅但傲岸的样子心中着实爱煞很想兵不刃血的把他收服恣肆纵情一番便道:“你看我们师父的神威刘独峰和无情现在不是被打得泥塌散的人像似的端在树上动也不能!你能将我们的小师妹泡泡儿的法宝毁掉足见高明朝廷既视你为祸害非要抓你正法不可你又何必护着这些狗衙差、臭捕头过去一剑把他们杀了投诚于我们我跟你向师父说情去说不定他老人家心中一乐把你收为小师弟也不一定哩……”说着自己叽叽咕咕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水眼儿眯成一线俏俏钧瞄也确是媚人。 戚少商低凝视手上剑锋道:“令师武功高强么?他狼狈遁去恐怕伤得不比树上的两位轻罢?” 英绿荷粉脸在冷月下变得更白道:“戚少商你这是非讨死不甘休了?” 铁蒺藜冷笑道:“跟他罗嗦什么?他无非是要拖宕时间!” 英绿荷小脸一扬“你等什么?刘独峰和无情捱的是我师父的‘空劫神功’功力愈高受伤愈重他们怎复原得了张五中了小师妹的‘摩云摄魄‘嘻断回复不了你等救兵:白等了!”英绿荷的面貌姣好虽不是花容月貌但一副天真未泯小女孩子的模样但说起话腰肢摆个不定声音也低沉浓浊这倒似是秦淮江畔老于经验的风尘女子才有的举止。 戚少商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一阵昏眩。 不知怎的英绿荷肤色的白使人立即冒起一种邪想:很想撕剥掉她的衣衫看她衣衫里面的身子是否仍一样细嫩白皙直似捏得出水来。 戚少商知道对方正施展邪术立即不去看她。 他看剑锋。 剑锋蓦地透绿了起来。 “一元神功”已逼入剑身之中。 英绿荷陡地笑了起来:“看我呀怎么不敢看我?” 龙涉虚忽吼了一声:“跟他多说什么!我杀了他!” 狐震碑冷沉的脱了他一眼道:“我还没有下令你急什么!” 狐震碑的辈份在同门中要比龙涉虚高龙涉虚一时无法说下去狠狠地一脚喘去一棵小松树竟给他一脚踢断轰然而倒! 狐震碑冷笑道:“你这算是不服?忘了师父的吩咐?” 龙涉虚一听“师父”二字赶忙强忍怒气不敢多说二字。 狐震碑双目闪着豺狼一般的光茫向戚少商拊掌笑道:“戚寨主以德报怨人要锁你斩你仍护主心切了不起了不得!” 戚少商笑笑不语。 狐震碑道:“你真的要以一敌四?我是在顾全你啊!” 戚少商一晒道:“刚才在下没你的顾全一样曾经以一敌四。” 狐震碑脸上杀气一闪反退了一步道:“好”顿了顿又说“破轿子里的人滚出来!” 他一语未毕七道溜烟已从他身旁的铁蒺藜手上疾射出去! 铁蒺藜这一出手暗器入轿却如泥牛入海。 然后月色下只见一矮瘦的身躯一溜烟似的闪了出来蜻蜒回气似的掠了前来。 一个梳髫扎辫的小童。 戚少商与他一照面只见这小僮骨骼清奇目灵眉清但满泪痕一脸悲愤的样子。 戚少商跟他这一朝相特别看个清楚对方是否真是个小懂小僮一落下地来看见伏在马车上的小僮尸体就呜咽起来。 这一下留意知道绝非易容决非花假只见那流泪的小僮向戚少商一揖道:“戚寨主。” 戚少商迟疑道:“你是……” 那小僮乌灵灵的眼睛霎了霎揩掉脸上的泪珠向戚少商道:“戚寨主你不必疑虑我们在思恩镇安顺栈见过当时公子以为你是巨寇恶匪仓促间出手助刘爷把你擒下后来听一众英雄好汉说你的种种事迹心生仰慕自告奋勇要赶来把你从刘爷手上救回……岂知刘爷一上来就下了杀手把我的小兄弟杀了也重创了公子完全是……”说着又哭泣起来。 戚少商看了心中难过道:“你不要哭。” 英绿荷笑道:“他害怕嘛。”说话时一双眼睛还是勾着戚少商瞧溜。 不料英绿荷那句话一说小僮手中多了一把银色小剑。 银剑一掣在手剑尖己到了英绿荷的咽喉! 英绿荷吃了一惊。 她知道无情身边的四名剑童也自有过人之能但万未料到出手竟如此快、狠而且话也不打便出杀手。 何况英绿荷见得在月色下秃松前的戚少商志高倜傥、傲岸不群的样子早已心神酥了半爿银剑这一刺她几乎躲不开去。 狐震碑冷眼旁观英绿荷对戚少商另眼相看早已妒火中烧;龙涉虚则早已暴跳如雷恨不得把戚少商大卸八块倒没注意银剑会猝然出手! 连戚少商都没料到银剑会骤施杀手! 英绿荷心神一惊脚步倒踩一逸丈余银剑急纵而出食指一按“崩”的一声剑尖飞脱射出仍然飞钉英绿荷的喉咙! 正在此时“啸”的一响一枚拳头般大的铁蒺藜飞旋而到后先至击在剑尖上! 剑尖一荡银剑僮子几把握不住脱手飞去忙把银链一扯稳住身形可是英绿荷这时已出一声厉啸。 只见她虽不长但散披在脸上尖上打着好些环结用彩线束着她已拔出一支铁如意夹着厉叱揉身抢上往银剑僮子头上、身上狠命的打击下去! 戚少商一见便知英绿荷动了真怒。 他怕银剑遇危刚要上前狐震碑叱道:“上!” 铁蒺藜伸手一扬五道暗影直射入马车内! 暗影从车篷而入。 只听一声惨哼。 戚少商目眶欲裂怒吼:“张五!” 狐震碑已一溜烟似的直掠上松树。 他的目标是刘独峰和无情! 戚少商正要上前拦截龙涉虚已像一座山似的压了下来。 他全身胀红脸如粪血全身像吃饱了风胀满了气的红帆鼓革又似一只鼓着气的白蛤向戚少商拦腰就是一抱! 第七十二章 顺逆神针 戚少商又急又怒身子一闪龙涉虚已搂了一个空。 戚少商正要飞身掠上半空拦截狐震碑对刘独峰与无情下毒手可是龙涉虚一扭身又扑了过来! 戚少商换步移位在急切间仍能拿捏极准他一抢得空隙正拟急掠而起对方再要拦截除非是不要命了。 龙涉虚看来真似不要命一样。 戚少商一咬牙剑锋游电般刺出! 剑刺在龙涉虚胸膛。 人已被龙涉虚揽个结实! 戚少商马上现了一个事实。 那一剑犹如刺在铜墙铁壁上。 当龙涉虚抓住戚少商双肩的时候戚少商在还未被对方扯过来之前刺出了三剑! 肚脐、心窝、咽喉! 这是一般武林高手练硬门气功的三处死门! 龙涉虚高大魁梧戚少商上身给他扳住要刺他脸部并不容易。 戚少商只有急取这三个要害。 三剑俱命中! 三剑皆白废! 龙涉虚已按住戚少商把他的身子拉了过来戚少商已经感觉到左臂创口奇痛攻心而全身骨骼抵受不住那巨大的压力出阴郁的闷响。 戚少商这才知道:铁蒺藜擅施“铁蒺藜”龙涉虚则练成了“金钟罩”! ——在武林中这种刀枪不入的硬门气功大致可分:“十三大保横练”、“铁布衫”、“童子功”、“金刚不坏禅功”、“金钟罩”五大类。 练这种武功的付出的代价十分惨痛。 “童子功”要以童子之身方可完功故龙涉虚练的不可能是“童子功”。“金刚不坏掸功”是佛门正宗。“铁布衫”是这一类硬气功的入门决抵挡不住“青龙剑”的锋锐;“十三太保横练”混身似铜墙铁壁但仍怕攻击穴位而今龙涉虚不惧锋利无比的青龙剑刺戮穴位练的必然是“金钟罩”! 练“金钟罩”的人不易让人找得到他的罩门! 戚少商被龙涉虚搂住之前仍做了一件事! 他双指一弹把“青龙剑”化作一道青龙飞出狐震碑! 这一记他是早有准备的。 龙涉虚既敢和身扑来对他手上的利剑视若无睹自然就有制他之法。 ——他自己纵不能脱身也一定要阻止狐震碑下辣手! 剑脱手他手腕一掣要拔出“春秋笔”。 可惜他只有一只手。 龙涉虚已用力抱住他正运“金钟罩”的活门气功要把戚少商全身的骨骼震得节节碎裂! 戚少商因分心而先势尽失只有强运“一元神功”力抗! 就算在这紧急关头他仍是分心。 分心于树上无情与刘独峰的安危。 分心于与英绿荷困战“银剑”的生死。 分心于在马车中张五的存亡。 分心让他更感绝望…… 他的剑甫一掷出手铁蒺藜就迎空飞追! 他在半空追上了剑一兜腕把剑抄在手里一个空翻边笑道:“好一把剑谢了!”人又落回马车旁正在仔细把玩手上的青龙剑。 狐震碑飞身上树冷笑道:“捕神刘独峰、名捕无情你们也有今天!”说着缓缓推出双掌。 他以“隔空破山掌”遥击二人心中也着实对二人的声威存有惧意纵明知二人受伤极重决无抵抗力但他一向谨慎小心仍不敢贴近于这两大高手以免冒险。 他一面掌一面防着刘独峰与无情的反击也提防戚少商的拦击。 戚少商果然出击! 他飞剑投来! 狐震碑一见来势立时收掌心忖:久闻戚少商有一柄“青龙剑”先夺下来也算捡了个便宜。 没料半途杀出个程咬金。 铁蒺藜把剑截去。 他素知这一干师兄弟们的脾性——谁得了好东西决不让给任何人! 他心中暗恨只好又拟推出双掌杀掉刘独峰与无情是大功一件此大功当然是四人都有份;但这两个赫赫有名的人是死于自己掌下传出去对自己日后在武林中的威名肯定有助。 他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蓦地现件令他诧异至极的事情: 马车里闪出了人影! ——张五为小师妹所制如同废人再加上铁师弟的暗器自是非死不可怎么在马车里还无声无息地闪出了人影来? ——人影还不止一人! 他正待出警告人影已经出手。 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左边那名到了铁蒺藜身后右边人直掠向英绿荷。 狐震碑连忙大喝一声:“小心!” 可是就在他这一声喝出之前那在铁蒺藜身后的人影已先叱了一句道:“看打!” 铁蒺藜吓了一大跳急忙旋身! 他转身的时候单掌守八路身疾后退右手扣了七枚铁蒺藜随时都一触即! 他一转身黑影就出手! 右手用食指一捺。 指头捺在他额顶上。 铁蒺藜空有七八种身法十几道杀手但偏避不开去施不开来头上已着了一指。 他只看见跟前的人穿着厚厚的毛裘瘦小的身子一张削寒阴冷、双目如冷电的脸! 他的意识只到这里为止。 这时他的人已经倒飞丈五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松林深处。 狐震碑正待跃下来那人自毛裘里伸出一只瘦寒的白手已扣了“青龙剑”剑尖遥指松顶向他问:“你要继续杀树上的人还是要下来杀我?” 狐震碑只觉那人一只鬼火般的眼使他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上头皮。 那裹在毛裘里的人在对铁蒺藜出击之前尚且喝了一声可是那位潜向英绿荷背后的女子可半声不吭一刀就砍了下去。 英绿荷却有警觉。 那是因为狐震碑那一声大喝以及她从银剑眼中现狂喜的神色。 她霍然回身铁如意横胸一架架住一刀星火四溅两人都觉脸上一痛! 英绿荷也在星火四迸的刹间瞥见对方绝美的容颜! 对方第二刀紧接砍到! 英绿荷唯有奋臂再格! 两人都觉臂腕酸痛虎口麻痹但那女子第三刀又砍了下来一刀快过一刀。 英绿荷尖叫一声五指骄伸抓向那女子脸门! 那女子黑披落下来竟不闪避反手一刀研向英绿荷的脸! 英绿荷本算准美丽女子都爱惜自己的容颜想以抓毁对方容貌来逼使对自己的攻势稍缓;不料对方根本不闪不避不怕花容被毁而要一刀把自己一张脸分成两爿! 英绿荷回臂又用铁如意一封星火激迸两人贴身近搏脸上都被星火溅得一阵刺痛! 这时银剑已歇息得一口气挺剑刺来。 英绿荷在几下交手后已知道来人武功只在自己之上决不在自己之下眼看又加了个小灵精心中一慌四周一望现远远地上倒了个半死不活的铁蒺藜而狐震碑竟不知去了那里情形不妙心头一慌嘴里尖啸一声衣衫竟裂了开来! 英绿荷本来穿一身镶绣花绦子的深黛衬红的紧袖衣裳此际突然爆裂开来只见上身雪白眩目急旋之间前后两道晶光一闪女子和银剑都觉刺眼。 英绿荷铁如意一回力砸银剑天灵盖似非要把这幼童打得迸出脑浆来不能甘心! 银剑双目因烈光而无法睁开只有一面急退、一面挥剑胡乱招架! 那女子却低着头、闭着目刷刷一连三刀往英绿荷背上直斫! 英绿荷只好挥铁如意招架那女子根本闭上双目只求贴身近搏几乎每一招都时向后缩刀尖才能刺中对手而膝肘腕肩揉身搏掣无不是抢攻连英绿荷一向刁辣也应付不来只好反手一拍胸前! 原来在她裸露的上身**之间和背心各扎了一面晶镜幻着七色妖彩但有时各种异彩合成一道极强烈的白光与她对手的人根本睁不开眼来。 如果对手是定力较低的男子眼中则只有她的**在她的“荡心镜”的幻照下早任由她摆布。 银剑僮子不曾见过女子**一见之下已大吃一惊慌忙闭目不敢看英绿荷正要得手但那个拼命的女人却闭着眼更拼出了狠劲! 英绿荷怪叫一声凌虚拔步跃出战团她的样子在月光下像一只白色的鸟但又妖治无比。 她只求退! 她心中还在诅咒:怎么突然杀出一个这么不要命的女人究竟是谁…… 忽听耳边传来了一句话:“你曾在客栈里暗算过我一记——”“砰”的一声背后己着了一下。 英绿荷全身一搐但身子仍然不停鲜血像雨花一般喷溅下来。 只听那人仍冷森森地道:“记住了暗算你的人是雷卷和唐二娘。” 英绿荷是记住了。 但她不敢回答。 她只求脱身。 此时她身上所受的伤也真叫她说不出话来。 就在她逃命的时候耳际听到龙涉虚的一声怒吼。 她也不敢回身相救。 甚至不敢回。 ——在九幽神君的九名弟子的观念里:没有任何人的性命比自己的更重要甚至连最亲的人都如是。 在英绿荷的心目中她可不愿意为龙涉虚牺牲一小片指甲。 龙涉虚出惨叫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以泰山压顶拿住一个软绵绵的身子慢慢变成了一条炙炭那情形就像自己用力挥拳却打在一口钉子上一般。 戚少商见有人来援心就定了。 他本身的“一元神功”也全力施为。 龙涉虚好比老虎。 戚少商却是蚤子。 龙涉商用尽巨力却伤不了戚少商。 戚少商在对方回力未复之前开始反螫对方。 龙涉虚开始现他抱的是一只刺猬。 可以攻破他“金钟罩”的刺猬。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力都攻不破对方的防线但对方内力回吐他忍耐不住力道徐泄渐渐松了手。 手一松戚少商便拔出“春秋笔”。 春秋笔刺在龙涉虚的肚皮上。 龙涉虚出一声狂嚎。 他撒手就走。 戚少商没有马上追击。 因为他现连“春秋笔”都未能戳破龙涉虚的肚皮只是让他感到尖锐的痛楚吓退了他而已。 龙涉虚的“金钟罩”的确到了神兵难摧之地步。 不过戚少商在这种凶险的情形下拔笔挺刺力道拿捏的自然失准否则以“春秋笔”之锐龙涉虚是断断承受不住的。 所以这才把他惊退。 戚少商不追击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看见了雷卷与唐晚词。 ——劫后重逢只要彼此还互相关怀有什么能比宛若隔世的相逢更欢畅、 唐晚词待龙涉虚一退就闪到戚少商身前:“嗨!” 戚少商也笑着招呼:“嗨!” 唐晚词掠了掠笑道:“别说我不过来助你一刀你们一对一不好帮你只有一条胳臂对方又跟你是同辈我帮你等于是同情你独臂……你不需要人同情的对不对?” 戚少商只有答:“对!” 唐晚词妩媚的笑道:“你们两个反倒没话可说是不是?” 戚少商觉得唐晚词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在横嗔雷卷一眼的时候有说不出的风情与深情心中突然感悟到一些事情。 雷卷仍裹在毛裘里脸色青白比以前还要瘦削还要病恹恹得多但奇怪的是双眼里的寒光却显然清淡了许多了像有两盏微烛把他眼里的寒意渐渐烘暖了起来。 戚少商叫道:“卷哥。” 雷卷点了点头。 戚少商问:“你们怎么会来这儿的?” 自从在“毁诺城”被冲散以后他们彼此也断了讯失却了对方的消息。 雷卷说:”我们在五重溪就见过无情后来又在拒马沟无意中知道九幽老妖率他的徒弟们来找你们的麻烦便盯上他们一路上怕他们现不敢过于接近今晚想掩过山神庙来通知你们刚好赶上这一场事。” 戚少商知道雷卷轻描淡写几句活就转辗到了黄槐来其中必有说不尽的凶险曲折他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边儿呢?” 雷卷没有答。 戚少商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沉到底。 两人相对冷月无声。 往事如风声掠过。 唐晚词道:“刘捕神和无情还有马车里的人都伤重先救治他们再说。” 她和雷卷在九幽神君与泡泡遁走之际掩至趁戚少商拦截四名敌人时潜入马车内铁蒺藜攻杀张五的暗器也教雷卷用毛裘尽数兜住了并佯作中了暗器呼了一声然后在紧急关头之际才一出手就重创铁蒺藜伤了英绿荷、吓跑了狐震碑洱由戚少商打退了龙涉虚。 戚少商与银剑以二敌四银剑还只是个小童戚少商又负刀伤对方是四大恶煞雷卷这才肯下手突袭但他在动手之前还是先扬声不过仍把铁蒺藜一指捺倒至于英绿荷原先曾在他背上敲了一记铁如意他也毫不客气的一指弹碎她背上的“晶镜”这两面“晶镜”也是九幽神君所传跟刘独峰的“轩辕昊天镜”一正一邪功效截然不同。 “轩辕昊天镜”能把对方的兵器施还其身只要映落在镜面上即可以映象反击对方疑真疑幻不易应对;是故廖六重伤之下仍把铁蒺藜和狐震碑二人打得阵脚大乱。 英绿荷的“姹女摄阳镜”却能将任何热力和光芒聚摄于镜中再反射出来成为莫大的锐力弱可迷眩对方视线强则可割体伤人英绿荷身体不住旋转甚至要脱光衣服便是藉体内功力的一切能力来吸取月亮的光芒在晶镜里反激出去使唐晚词和银剑无法睁目她正可赖以求胜。 雷卷却一指戳破一片晶镜。 英绿荷既然负伤雷卷也不施加杀手。 除非不得已暗算伤人本来就不是雷卷的个性何况对手是个女子。 唐晚词则恰好相反。 她不管。 她冲出去根本对暗算不暗算没有观念她的目的是要斫倒敌人如此而已。 这一路来雷卷与唐晚词生死同心同舟共济并肩作战齐历患难但在性格上谁也没有影响了谁。 雷卷深沉含蓄。 唐晚词侠爽豪放。 两人性格不同——但性格不同的人只要有量度有慧眼反而较能相处、互相欣赏。 能在一起历难那也是一种幸福;戚少商看见他们双双掠往树上的俪影心中不由生起慨叹: ——大娘。大娘。 第七十三章 空劫神功 戚少商也飞身上树忽听银剑叫了声:“公子!”他才现情况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 刘独峰身上中了三把飞刀。 左胸、右胸、胸腹之间。 三柄仍嵌在胸肌里。 刘独峰鼻孔里有一点点的血迹。 无情背部裂开一道口子有一道剑伤血己渗透白衫。 他身上并无其他的伤痕。 戚少商、唐晚词、雷卷掠上了松枝银剑却是转转折折一节一升的跟上来的这时无情缓缓睁眼道:“我们决不能留在此地。” 银剑僮子道:“是。”可是样子很是茫然。 唐晚词说:“我们先上马车再说。” 戚少商有点迟疑:“可是两匹马——”两匹马拉上七个人坐的车子恐怕走得不快何况这是山道。 雷卷道:“只要行过山坳不到半里我们有两匹马候在那儿。” 戚少商知道他们是为免惊动敌人是故弃马欺近正要过去替刘独峰拔刀敷药刘独峰陡地睁眼一手按住戚少商的手摇头道:“不要拔。” 戚少商一见刘独峰的目光心中一寒因为那一双一向寒芒锐蕴的眼光此刻变得倦倦无神了。 “刀不拔我还能敝住一口气上了马车再说;”刘独峰道“我的伤主要不在这三把飞刀。” 他这句话是说给无情听的也许是他的傲岸也许他是要让无情心安。 无情没说什么他只是重覆一句:“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唐晚词问:“我们该到那里去?” 她是问雷卷。 雷卷也没了主意:他自度决非九幽神君之敌但不知九幽神君现下伤成怎样?究竟要与之对抗还是设法潜逃? 无情道:“九幽老妖还会再来要到最靠近的人多的地方找一处王公门第深院广厦去。” 雷卷与戚少商都颇感踌躇这一带都没有江南霹雳堂和连云寨的势力就算有这一轮风声传布开去谁敢破家相容 刘独峰怒道:“到郗将军府去。” 戚少商道:“他?” 雷卷感觉敏锐道:“怎么?” 刘独峰道:“这方圆数十里内只有他那里较恰当。” 戚少商道:“这可给郗舜才盼着了。” 无情向银剑道:“金儿他?” 银剑目中泪光闪动。 刘独峰垂下了头。 无情长吸了一口气“记得也要带他一起走。” 银剑悲声道:“公子放心银儿决不会撇下金哥哥的。” 刘独峰忽道:“我——”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满目都是惶愧之色。 无情低沉地道:“我们在路上再说少停只怕那老妖又到了。” 唐晚词的眼睛像两片水云都勾在无情处:“你没事罢?”无情只笑笑。 戚少商和雷卷一听都知道九幽老怪伤得似乎并不重心中也忧虑了起来九幽老怪非同泛泛若是“福慧双修”、“连云三乱”等最多只能施加暗算不足为患若是顾惜朝、黄金鳞则功力相仿只要多加提防还可应付独是九幽老怪门徒既众武功又高又擅妖法、奇术稍一不慎即成祸患就算力拼也不足以御。 唐晚词心急:“那我们还等什么?” 刘独峰点点头长身而起戚少商挽他一把两人飘下树来直掠马车刘独峰的一口气似已用完了在车内胸膛不住起伏话也说不出来。 戚少商张眼一看只见银剑双手把无情抱了下来因为他年幼力小树高地远雷卷在半途掺银剑一把戚少商看了心中一凛:看来无情的伤势要比刘独峰更恶劣! 应付九幽老怪那魔头只怕要落在卷哥、唐二娘和自己的身上! 只听唐晚词道:“林子里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东西让我去补一刀。” 雷卷却道:“那放铁蒺藜的么?不必了!他活下来也充不了好汉!” 刘独峰在车内听着了知道那被放倒了的人是九幽老鬼的弟子铁蒺藜也就是杀伤廖六的凶手之一本想过去替廖六雪仇无奈一阵天旋地转胸中一阵气塞一时之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马车略略一沉。 无情与银剑已坐了进来。 银剑右手挽住脸如白纸的无情。 银剑膝上躺了一个人: 衣衫遍血的金剑。 刘独峰身边也坐了人。 形如痴呆的张五。 刘独峰看了心中越难过收回视线却正好看到无情那一对明利的目光。 一声马嘶。 车后景物如飞。 刘独峰的心绪也乱如飞逝的松林山景。 无情望定他虚弱地道:“江湖中人都说我孤僻寡情其实我是没有什么怨言的。” 刘独峰等他说下去。 “因为我是有亲人、有兄弟、有朋友的。”无情道“我的亲人只有一个那是诸葛先生我一辈子都感激的人。” 无情微微笑了他用手拥紧一些银剑的瘦肩“我的兄弟举世皆知那是铁手追命冷血另外还有四人我也当他是小兄弟那是金儿、银儿铜儿、铁儿。” “这几个人只要他们受到任何人的欺辱我都不会放过对方——”然后他道“可是金儿现在死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他是你杀的。” 刘独峰点头。 张五仍在傻笑。 刘独峰只觉心口一阵搐痛。 他道:“我懂得你心中的感受。”他顿了顿又道“我这一趟来六个手足死了五人。我曾矢意要杀戚少商、息大娘替他们报仇。” 无情道:“你明白就好。” 刘独峰摇道:“可是我不明白。” 无情摇头道:“我也有很多事情不大明白。” 刘独峰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无情道:“上次在思恩镇的安顺栈我不知道事情始未见你抓人就出了手这件事我很后悔。” 刘独峰道:“那次若果没有你我不一定能在他们一众拼命维护的人里逮得住戚少商。” 无情道:“现在看来你跟他倒似有不错的交情。” 刘独峰道:“所以你是为救戚少商来的?” 无情道:“不错我走了许多冤枉路没把你找着却打听了许多有关戚少商的事越使我觉得要向你手上讨一个情不要押解戚少商回京。后来误打误撞找着了雷堂主两人拼了一场才省悟你可能根本没有走仍留在思恩镇。” 刘独峰说道:“所以你立即就赶了过来。” 无情道:“我赶过来的时候你刚刚离开我见郗将军府派出九名侍卫追踪你我便远远捎着也跟了上来。” 刘独峰道:“那么说小五子曾告诉过我他眼看要被铁蒺藜所伤之际却被人救了回山神庙想必就是你了。” 无情道:“我想以你一向作风晚上不致动身故在夜里赶上会方便一些刚好就遇上张五被铁蒺藜和狐震碑围攻我了一轮暗器把英绿荷及龙涉虚也逼了出来他们不敢恋战落荒而逃我见张五也沾了点毒便没迫赶——” 刘独峰满目都是谢意:“你还替他剜去鼻尖的伤处把他救了回庙。” 无情道:“我知道你和戚寨主就要回来便不在庙里呆着把写好的条子放在张五的身上。” 刘独峰动容道:“条子?什么条子?” 无情变色道:“你没有看到么?” 刘独峰诧道:“是写些什么的。” 无情仰天长叹抚摸金剑的头忍悲声道:“既是天意也是我大意合当有此劫。” 刘独峰急道:“你写了条子?小五子没交给我哇!是写什么……” 无情微扬手刘独峰就住了声。 银剑在一旁忍不住道:“我家公子怕面陈过于唐突所以写了一张信柬恳求刘爷您高抬贵手放戚寨主一马他感同身受无论你允可与否都相烦来铁翼松断崖口处一晤因怕你不置信还留下了公子的印鉴恳祈刘爷移步商酌……岂知……” 刘独峰这才省悟跌足长叹道:“这——我——” 无情道:“我明白了。都怪我一时不慎没想到连九幽老怪都出动了他先一步取去了信柬和印鉴千方百计把你引去松崖口让你惜以为我们是敌!” 刘独峰一时只觉种种大恨都已铸成体内气息并抑制不住乱流乱窜无情一见即道:“刘大人气纳丹田导息畅流大敌在前保重为要。” 刘独峰猛自一省忙抱息归元好一会才勉强平复惨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为了不想挟恩协报又为求光明磊落故先赐柬于我道明此事邀约见识。九幽老妖早到一步取去信柬阅过内容特意以棺材、步轿出现再出示你之印鉴使我急怒中种此大错……我一见松上有轿即急下毒手那一剑破轿而入杀了小哥儿伤了你……”说到这里愧莫能言。 银剑悉怒地道:“公子一见是你的马车便疏于防范你飞剑而至我们都大为错愕……如果我们有备你怎伤得了公子杀得了金哥哥!” 刘独峰赧然道:“那是我的鲁莽。九幽老妖几度装在棺材、轿里还宁愿身上挂彩把我们引来我以为他在上面伏击便一声不响、先制人却……却害了这位小哥的性命我一定会给你们公子一个交代。” 银剑冷哼道:“人都死了你能有什么交代!” 无情沉声道:“银儿。” 银剑立即不说话了但显得很悲愤的样子。 静了半晌无情才道:“当时月遮林密我一见有人出剑杀道凌厉不留余地也疑不是你……所以便全力出手。” 刘独峰知道无情这样说也是在为他开脱只道:“我……还是伤了你……” 无情做然笑道:“你可也没捡着便宜!” 戚少商忽攒入了脸面问道:“九幽老怪是在你们受伤后施暗算的?”他一直都在留心聆听车里两人的对话也是有意要让他也听明白他这时的问话也有意岔开两边之间的仇忿;问了这句话之后他又调身过去继续打马策辔。 刘独峰说:“我跟无情交手三招两人都以为是劲敌尽了全力彼此都受了伤……但从对方招式里现不对劲心中疑惑正要住手喊话九幽老怪就猝然施加辣手……” “其中大部分攻势都是刘大人一力接下的要不然我现在也没命坐在这里了。”无情接道“我们齐心合力全力反击但受伤已重抵不住他的攻势唯刘大人全力抵挡住他的攻击我才能趁隙赏他三口‘顺逆神针’。” 刘独峰道:“他着的是‘顺逆神针’?” 无情道:“要不是无声无息无光无形的‘顺逆神针’又怎能在号称‘遇强愈强得必全失’的‘空劫神功’下藉掌风却逆掌力而入射中了他的掌沿、指尖和袖襟呢?” 刘独峰点道:‘难怪那几道几乎看不见的细毫只沾着他袖口也能钻入衫内飞若游丝直戮九幽老妖的手腕。闻说‘顺逆神针顺血攻心若以内力抵抗则逆真气运走钻脑而殁。” 无情道:“是。” 刘独峰道:“听说天下间无药可救治这‘顺逆神针’只要中了一口便只有攻心或刺脑不死也得残废!” 无情道:“是。” 刘独峰道:“那么……” 无情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他是九幽老怪。” “‘顺逆神针确不可药救但却可以凭极深厚的内力将它逼出来有这般高强内力的人举世滔滔只怕无几九幽老怪却刚好是其中一个。”他语音一顿又道“而我的暗器偏偏从来都不淬毒。” 第七十四章 月色如刀 这时雷卷骑马在前唐晚词策马在后一前一后夹护着由戚少商攒辔的这辆马车而驰。 刘独峰出神了一会儿叹了一声。 无情道:“刘大人——” 刘独峰用手掌在无情手背上拍了拍道:“到这个地步已同生共死了还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你要是不见弃就称我一声‘大哥’罢。” 无情并不同意:“家师是诸葛先生但他因收过一名大逆不道的徒弟曾当天立誓永不收徒他视我们如同己出跟你原是同朝命官份属同僚先生也尊称你为‘兄’我岂能僭越辈份” 刘独峰摇道:“俗礼、俗礼可废、可废!” 无情一笑道:“我就称一声刘捕神罢。” 刘独峰道:“那也随你。”便等无情说下去。 无情道:“九幽老怪一上来时便似已受了点儿伤?” 刘独峰苦笑道:“我原先在庙里腰部已着他一击但我也赏了他一剑。第二次在庙外接战又趁火势劈了他一记在崖前他扮作是你诱我上当张五着了他们的毒手但他也被我的射阳箭炸伤本来在这场战斗里他一直占不了上风……” 说着嗟叹道:“都怪我糊涂三十多年的跟恶匪强敌周旋竟还是上了老妖的圈套!第三遭在山神庙内他遣入杀了廖六却算不到我仍伺伏庙里在他正在要对戚寨主下毒手时我伤了他但他手下人多我也着了他一下算是打和。接下来他因为有了你的平乱玉佩和手迹便处心积虑躲在棺村里在庙外向我挑战但也没讨着便宜只把我引到松林崖前又弄了一顶与你的行辕相似的轿子突施攻袭然后就逃让我乘胜追击因而误伤了你才遭他暗算。”他摇头冷笑道“老妖可真能忍我也服他!” 无情道:“要不是我大避嫌老早跟你拜面直禀就不会生这种事情。” 刘独峰道:“若不是我执意要抓戚少商也不会有这种事列!”他自嘲的一笑又道“看来现在是他在护着咱们了。” 无情双眉一剔道:“你的伤?” 刘独峰长叹一声:“完了。” 无情道:“我那三刀……实在……” 刘独峰道:“你那三刀是伤了我但我也划了你一剑而且是伤了你的右臂筋脉要不然你也不至于被九幽老怪的‘空劫神掌’震脱了左腕手臼!” 无情道:“我本身并无内功而所练的内劲又只为射暗器用跟一般内功大相逞庭九幽老怪的‘空劫神功”遇强愈强遇抗更厉所以他是非遇上劲敌不轻易施展‘空劫神功’那一掌只能使我左臂全使不上力却不能伤我。” 刘独峰喜道:“要多久才能恢复?” 无情眉宇之间不禁愁云满布:“恐怕也要明晨才能转动一天一夜才能使劲完全恢复怕要两天两夜。” 刘独峰幌一幌头道:“劫数!劫数!右手又如何?” 无情忽问:“刚才在松树上交手我第三刀时你大可以‘风雷剑法’断我一臂但突改用短刃一捺按理我这条胳臂也断保不住才是!” 刘独峰微微一笑:“九幽老怪武功再高也断断放不出这样光明磊落的暗器所以我已觉出来可能是你。” 无情道:“幸好你手下留情不然我这条膀子——”忽想起戚少商断臂便没说下去。 刘独峰歉意地笑道:“我施的是‘秋鱼刀’被它触及任何部分都会麻痹无力少说也要三天三夜才能复原。” 无情讶然道:“‘秋鱼刀’是捕神六宝之一我是听说过了但怎会——” 刘独峰道:“‘秋鱼刀其实不是刀而是鱼。” 无情更感诧异:“鱼?” 刘独峰道:“那是天竺圣峰上天池里的一种通体透白的鱼潜泳的人碰上了它全身麻这种鱼原名‘秋骥清明”是电神的意思简称‘秋鱼’是在秋天里出现产量极稀据闻已经绝种。这鱼上的骨骼是透明的在水里可以看到鱼的脊骼。这种鱼极不好抓当地又当是神物而它寿命又短仅三个月就不活了一旦死后其使人麻痹之力量全消成为其他鱼类所争的食物独是我手上这一尾‘秋鱼’据悉已活了三百个秋天最后在湖里吞噬了一柄神刃因而致死。它的背脊竟与神刃混化为一体成为这一柄‘秋鱼刀”我也是几番机缘巧合才能获得的。世问所谓利刃无非是杀人如何快利如何吹毛断、削铁如泥我手上这柄却是能制人不会杀人我认为这才是宝刀!” 无情道:“看来你的六件实物都各有来历。” “我还有六把宝剑呢!”刘独峰正得意处忽看见全失了神的张五便痛心的道“但本来拿这六件宝物的人现在不是死了就是伤成这样子!” 无情赶忙道:“也就因为是‘秋鱼刀’所以我这条臂膀还能保住。” 刘独峰道::‘但现在重大关头你的双手仍不能力而我……”说到这里心下已有了决定急笑一声道“没想到这条命要赔给九幽老怪!” 无情知他伤重但仍估计不出伤得究竟有多重只关切地道:“‘空劫神功越是遇上高深的内力反挫力越大我看见你背上被印了一掌。” 刘独峰截断道:“我伤得自是不轻。不过凭我苦熬三十五年的‘雷厉风行**’遇上越重的伤也越能压抑得住。”他哈哈一笑又道“刚才我说完了实在灰心丧志之至待九幽老怪逼出老弟的‘顺逆神针’我们的伤说不定已好了七八成!” 无情眼光闪动道:“但愿如此。” 其实刘独峰是强颜作笑。九幽老怪处心积虑。千方百计不惜三度以身作饵为的只是废了无情一条臂膀在自己的背上印上一掌那一掌自然非同小可! 那一掌用的是“空劫神功”但与袖风力拚时指掌间也迸伏了“落风掌”和“卧龙爪”的内劲这两种内功一是夺取女子元阴而练得的一是吸取童子元阳而修成的练法都不堪已极令人指但这两种功力是专破内家护体罡气任是绝世高手一旦沾上如果有幸及时护住经脉不立时丧命也非要三个月以上运功苦修静坐行功也可以将阴劲阳煞清除。 可是此时此境教刘独峰有什么时机可以行功运气? 刘独峰怕给无情瞧破便反问道:“你看以九幽老怪的功力如果要逼出三口‘顺逆神针’要多少时间?” 无情道:“快则一天慢则三天。” 刘独峰摇摇头唱然道:“这样说来我、你、九幽老怪三人暂时都失去了战斗能力。” 无情双眉微扬道:“可惜我轿子都摔坏了连机关都生不了效用。” 刘独峰长吁一口气:“九幽老怪还有五名弟子。” 无情道:“铁蒺藜着了雷老大一指纵保得了命也保不了元气剩下只有泡泡、狐震碑、龙涉虚和英绿荷。” 刘独峰道:“泡泡难缠身份莫辨。” 无情道:“不过她的独门兵器已给戚寨主破了人也受了伤倒是狐震碑他也练得‘落风掌’、‘卧龙爪’之类的阴毒功夫不可不防。” 刘独峰道:“英绿荷身上系的‘姹女摄阳镜’能吸收任何光亮成锐劲不过已给雷堡主戮破了一面。” 他们二人说话时都故意放响了一些目的是让戚少商也能听到。 听到就会注意。 注意才能防范。 现在这一场战斗倒不在九幽神君无情、刘独峰的身上而是靠戚少商、雷卷、唐晚词和九幽神君四名弟子的胜负而定——至少在这一两天内的局势看来如此。 无情伤怀于金剑僮子之死但见张五神志呆滞忍不住道:“他中了毒?” 刘独峰看了张五忧伤地摇摇头道:“中毒还可药救他现在只怕是神志受制解铃还需系铃人除非把九幽老怪或泡泡擒住否则……” 无情正待说话突听戚少商大喝一声马车轧然而止。 马车陡止张五和金剑的尸几被弹出车外刘独峰双手一抬抓住两人。 无情伸头出车帘问:“什么事?” 戚少商神色凝重扬了扬下颔道:“卷哥进去了。” 无情一看只见道上插了数百很大大小小被削过的竹子大小不一一望无尽每间隔数十根就有一盏如萤灯火粘在竹尖上出幽幽的光芒远黯处还不知有多少根这样的竹子但当中倒有一条路可供马匹驰入。 无情失声道:“雷堡主走入阵中去了?” 戚少商双眼往断竹林中不住逡巡道:“卷哥一看就抛了一句话:‘可能有诈我去看看!便策马驰了进去。” 唐晚词这时已打马拢了上来皱眉道:“这是啥劳什子玩意?” 刘独峰喃喃地道:“是阵势。” 无情也脸色冷沉地道:“这阵非九幽老娇摆不出来!” 刘独峰变色道:“难道九幽已逼出了‘顺逆神针?” 无情略一思虑即断然道:“这阵确是九幽布的。唯其是他布下的便足以证实他已无出力之手但此人思虑周密行动快捷能够先制人预先设伏或是指使徒弟布此‘竹篱九限阵’切断我们的去路!” 唐晚词秀眉一蹩英气大现扬鞭叱道:“这是什么阵?!我也要闯一闯!” 刘独峰和无情一齐道:“使不得!” 就在这时一阵怪异的声音传了过来。 戚少商听到的是息大娘的一声哀呼。 无情听到的是铁手的一声怒吼。 银剑听到的是金剑的一声惨叫。 刘独峰听到的是廖六的一声厉嗥。 唐晚词听到的是雷卷的一声求救。 这一声传入人人的耳中但感受人人不一。 张五这时脸肌一搐但没有人注意到。 人人都因那一种幻异的叫声而震住。 银剑功力较弱但他知道金剑已经死了不可能出这种呼声。 呼声每人听来不一但都传自于那断竹丛中。 只见那一条迤通的竹灯路在黑暗里有说不出的诡异。 唐晚词叱了一声扬刀一挥打马就往竹路里闯:“喝!我看这是什么鬼阵!” 无情急叫道:“拦住她!” 说时迟那时快戚少商在唐晚词策骑飞掠过他的马车之际已一手勒住了她马上的缰绳! 马长嘶作人立。 唐晚词怒道:“干什么?!” 无情道:“里面凶险不能进去!” 唐晚词情急一刀反砍戚少商手腕。 戚少商只有缩手。 他只有一只手。 他不防此着唯有缩手唐晚词便纵骑入了断竹丛中她的后还高高的扬晃了起来露出玉雪一般的后颈。 刘独峰顿足道:“她进去又有何用!” 戚少商道:“二娘进去说不定能助卷哥一臂之力。” 无情立刻摇:“没有用这阵势多少人进去都如孤身一般除非把这阵毁了否则就算是一人能出阵其他人也难保安全。” 戚少商呛地拔出“青龙剑”剑作龙吟“我们一路把竹削去看这阵怎还挥效能!” 无情即阻止道:“斩不得!这竹上涂有毒药竹下有炸药一旦引就算阵外人安然阵内人也要遭殃!” 戚少商急道:“这……” 无情望向刘独峰:“依你之见?” 刘独峰沉默半晌开口即道:“九幽老怪目的是要困杀我们一二人他想必还有更厉害的后着来对付未入阵的人!” 无情道:“所以事不宜迟得立刻破阵!” 刘独峰目中神光暴长但旋即黯淡他全副精神都在思虑当中:“鬼神不测之机天地造化之妙。一限九变九限八十一变这应该是八重门户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的变化和生克怎会有第九道门?!” 无情经这一提点豁然而通道:“对这不是生克奇门而是迎神役鬼拘魂摄物的左道邪门最后一门才是万端法门随魔生障!” 刘独峰目光又是一亮喜道:“对!” 无情即向银剑吩咐说道:“按四时化五行合三才布九宫你可都还记得?” 银剑晶莹的目光一闪道:“记得。” 无情道:“按照六丁遁甲参用奇门八卦逢三一拔见六一劈遇九灭灯或可破之。” 银剑拔剑长身道:“是。” 无情道:“记住此阵巧侔造化易生幻象破阵时必须无私无视无思无事不能生畏怖之心记住手不可触火足不能沾竹!” 银剑又道:“是。” 无情挥手道:“去回!” 银剑闪身即入阵中。 戚少商吃了一惊担心的道:“此阵凶险不如我去!” 无情道:“破此阵要兼修颠倒遁甲和太极玄门法银儿去较适妥。” 戚少商仍然不放心:“我……” 刘独峰道:“这儿必有更不易渡过的奇艰还仗你——” 话未说完戚少商突然大喝一声一剑下刺插入土中。 土里刚伸出的十只又粗又短的手指攸又收回土里去了。 戚少商再拔剑时剑上沾血。 只见一人闷哼一声破土而出捂胸跄踉了儿步一双眼珠子怨毒地盯着戚少商正是狐震碑。 戚少商却霍然回身。 一个脸圆圆一个甜甜的女孩子。 青春得连她的丰腴都充满了弹性和软嫩。 戚少商一见到她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突然遇上了一头老虎一般。 那少女唉了一声蹙眉哀怨的说:“你弄环了我的泡泡还弄伤了我。” 第七十五章 黑穴黄土 这小女娃子粉砌酥搓脸上粉嫩中又隐透绊红像蒸得恰到好处的寿桃包子但她样子却不是艳丽到绝顶但却十分甜美看来一点也不妖冶反而有点像邻家小女孩的朴素与平凡。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才一出现场中刘独峰、无情、戚少商三大高手无不回头。 那小女孩的话一出口人人都知道她便是“泡泡”。 这样一个女孩子便是三次在众高手中护走她师父九幽神君的人而且也是九幽神君三次弃时都把她携走的“泡泡”。 刘独峰心忖:自己跟九幽老怪交手四次竟连他的脸孔也瞧不着这“泡泡”也神秘莫测没想到竟是一个娇柔的小女孩。 戚少商更是如临大敌。 雷卷、唐晚词身陷敌人布设的奇阵之中。 银剑僮子正窜去鹤伏鹭行的破阵。 车中有三个无还手之人要仗他这个独臂人来照护。 他不能有失。 车里的几个人都可以说是为他才落到这个地步的。 他虽然曾破了泡泡的奇门兵器但这回泡泡居然敢现身定必胜算稳操才会干冒奇险。 泡泡向戚少商噘着嘴儿道:“我不要你要赔我泡泡。” 戚少商冷笑道:“你过来呀我给。”心里暗道:你要是敢过来我就赏你一剑。想到这里心中一寒:怎么自己对一个看来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也这般残狠莫不是这段日子在逃亡与杀戮中渡过真的把自己的天性都磨得这般狰狞了! 泡泡欢颜地道:“好你可不许赖啊。”走了过来伸出了手。 刘独峰猛想起张五被制住的情形叱道:“不要碰她的手!” 戚少商本想一剑剁下她的手但面对这样一个娇柔的女子也觉得无从下手刘独峰这一叱喝他便不由自主的反退了一步。 泡泡欲软腰一伸伸手迎空虚点。 戚少商见状大吃一惊。 泡泡这凌空虚划仿似全无劲道但究竟是不是运施极高深的内力隔空打穴远距伤人?戚少商全无把握当下心念电转想起武林中绝少有的几种越空制人的指法:“金刚指”、“诃摩指”、“拈花指”、“多罗叶指”、“六脉神剑”、“弹指神通”、“一阳指”等但却无一样跟眼前少女一般脸上笑嘻嘻、浑身不着劲的、五指软绵绵的架式相似! 戚少商正要设法闪躲又现对方出指全无劲道便要观而后动。 刘独峰和无情也一时摸不着头绪。 攸地张五长身而起十指箕张双手已抓住戚少商背后的灵台穴与志堂穴。 戚少商手紧握剑但全身不能动弹。 泡泡尖啸一声。 张五飞身而出抱住戚少商大步往松林密处疾奔! 这一下变起骤然就连在车中的刘独峰和无情也措手不及戚少商便受制于人。 刘独峰大喝一声:“张五!” 张五浑然不觉。 刘独峰再怒吼一声:“张五!” 张五已奔入树林里他本来腿部受伤但而今仿佛也不觉得痛。 刘独峰脸色紫胀突然盘膝打坐。 无情变色道:“不可!” 泡泡甜甜地笑了一笑。 她走近马车。 狐震碑也逼近马车。 两人正好一左一右向马车行来。 无情长吸一口气再徐徐吐气然后又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气接着又长吸一口气—— 然后撂起长衫移位出帘往马车篷前端然一坐眼睛平视二人。 泡泡眼睛骨溜溜一转向无情招呼道:“大捕头你可好?” 无情微微一笑望着她。 泡泡缓缓自腰畔抽出一根竹管子又慢慢的把竹管子举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对准无情才道:“听说你一双腿子已经废了是不是?” 无情没有说话只看着她。 泡泡说:“也听说你的一双手现在也不大灵便对吗?” 无情脸无表情望着泡泡泡泡突然觉得有些心寒不禁升起战决的念头。 泡泡仍甜笑道:“而且你那一顶宝贝轿子好像也毁了也就是说你没有脚动不了手机关也废了所以变成百无一用了对不对?” 无情冷冷地没有言语。 泡泡用眼稍往车里探了一下:“还有里面那位捕神老爷捱了家师一记‘空劫神功’又着了‘落凤掌’和‘卧龙爪’大概已跟废人差不多了罢?” 无情这才变了脸色。 他现在才知道刘独峰不止着了“空劫神功”还硬受了“落凤掌”及“卧龙爪”这两种阴毒绝伦的邪门掌功。 泡泡用一对美目向狐震碑瞟了瞟道:“大师兄看来我们这大捕头和里面那位老捕神都是外强中干的货色你还不过去向他们请教请教。亲近亲近?” 狐震碑似乎对这位“小师妹”甚是畏惧捂胸干咳一声应道:“是。” 蓦地马车内风雷之声大作。 无情一回只见刘独峰五络长髯无风自荡一双电目神光暴射胸臆间一连出四道闷雷般的响声。 然后“轰”地一响车篷震飞! 刘独峰只说了一声:“我去追回戚少商!”人已似怒鹏冲霄般直掠出车外。 刘独峰重伤之下居然有这般声势泡泡本要出手但心念一转向狐震碑叱道:“截下!” 狐震碑铁鹏凌空左落凤、右卧龙截击刘独峰。 狐震碑并非无惧而是认定刘独峰只是虚张声势、不堪一击便要用落凤掌与卧龙爪置之死命! 只听长空一声霹雳! 青光如电一闪而没! 一条人影飞起。 一条人影掠入林中。 飞起的人影叭地撞在山壁上! 这人被撞得五官血如泉涌但贯胸一把青碧色的剑把他钉在石壁上没及剑锷! 这人正是狐震碑! 刘独峰如巨鸟投林遇挫不顿已掠入林中。 只闻林里一阵如狂贱骤雨之声、愈渐远去。 泡泡为之玉容失色。 如果那一剑是向她掷来她一样闪躲不了如果不是一念之间改变主意而向刘独峰出攻击只怕此刻被钉入崖壁上的人不是狐震碑而是她! 刘独峰因为强持一口气且痛恨使“落凤掌”与“卧龙爪”的人又急于追敌将自己手中的一口“碧苔剑”凌空飞投把狐震碑钉入了崖壁上! 狐震碑一死泡泡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耸耸肩伸伸舌头笑了笑道:“哗!幸好送死的还不是我。” 然后又向无情道:“那不好脾气走了剩下你好脾气的一个儿了也怪寂寞的。” 无情冷冷地看着她眼光里有一种澈骨的寒。 泡泡的眼眸子往上面溜了溜又往林子里瞟了瞟竹管子遥对着无情:“车内的老捕神还胜一口气已经飞走了只剩下一个飞不走的小捕头是个废人想走也走不了对不对?” 无情目光暴长“对!”啸地一声一物自口而闪电般击中泡泡额前! 泡泡手腕一掣竹管一震已射出一道黄朦朦的光线。 那两匹健马突然踣地哀鸣半声整个身体都在融化中。 泡泡撒手仰天而倒。 一人从天而降。 铁塔般的巨人。 同时间林子里疾掠出一条人影。 正是龙涉虚与英绿荷他们是配合行动! 无情一低一阵弓弯之声三枝急箭一齐钉入龙涉虚小腹上! 龙涉虚怪叫一声半空一个翻身落在丈外! 三矢命中但他“金钟罩”护体居然簇尖见血但未入肉。 英绿荷马上停步。 她还没有出手。 但她已现武功最神秘莫测的小师妹已经倒在地上没有声息七师哥中了三箭要不是他铜皮铁骨肯定也报了销。 无情却还是安然一端坐在车辔上虽然车子因马匹路地面渐渐下塌倾斜。 她自度可没有龙涉虚的铁功护体也不比泡泡刁钻犀利。 她不知道那个看来文弱无力的残废书生还会有什么厉害法宝。 她可不想轻试。 她不想死。 无情冷冷地望着她。 那种冷的感觉仿佛冷入她的骨子里去了。 那眼神仿佛也是无形的暗器。 “你想怎样?”无情问。 英绿荷看看地上的泡泡额上渗出了鲜血生死不知。龙涉虚呆在那里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正在废幸自己是以“金钟罩”护住全身然后再扑击而下准备以巨力砸死对方要是平常贪图快攻护体内劲不够周密这三箭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就算要不了他的命只要射低两寸也要自己绝子绝孙! 他想到这里天大的勇气都成了半空折翅沉到十八层地底里去了。 英绿荷看到了他的样子想到他所思跟自己大致一般当下咬牙跺了跺足话还未说出口已听到一个小童的欢笑声:“你们出来了!” 英绿荷更不敢怠慢疾喝一句:“走!”急掠而去! 龙涉虚一向以英绿荷马是瞻只怔了一怔也跨步追去;两人都相继消失在林子里。 无情这才舒了一口气。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英绿荷与龙涉虚用一根手指都能杀得了他。 他所有的暗器都因为双手不能运力而不出去而几道不必动手就可以射的暗器也都已光了。 那顶藏有无数机关和暗器的轿子又已经毁了。 无情只有强作镇静。 如果他一旦撑不住局面龙涉虚和英绿荷来一记反兜截杀银剑童子断非所敌这竹箩阵不破雷卷和唐晚词也就危险了。 他以背弩射击龙涉虚但此人毕竟有过人之能中而不倒他心里就凉了半截。 他口中含的一块飞棱因要先把泡泡这个极难缠的敌手击倒只好先行喷射如果龙涉虚与英绿荷再行逼近他可无法应付。 但他们终究不敢。 而且两人一听银剑说:“你们来了”吓得立刻就走! 银剑这时冒了出来样子十分可爱。 他探着头问:“公子爷那两个恶人走啦?” 无情微笑的点了点头说:“雷堡主和唐二娘呢”” 银剑嘻的一笑“我已照公子的吩咐做了但到现在仍不见有人出来。” 无情啐了一口道:“好小子把我也欺瞒过去了!” 银剑伸伸舌头。 只听轰地一声大响像引爆了什么威力极大的地雷似的一人倒飞上老半天才一个倒栽葱似的落了下来。 来人脸色青、人瘦、身子裹在毛裘里鬓被烧卷几处毛裘被的焦了数处。 正是雷卷。 雷卷一落地来就问:“二娘呢?” 忽听哗啦啦一阵响一条艳红色的人影像游鱼一般自竹林间疾闪了出来。 她紧身的红衣已湿透越突现出她诱人的身裁一头的黑也湿透束披在红彩上有一种惊心的艳。 正是唐晚词。 雷卷喜形于色走前一步。 唐晚词回身撂嫣然一笑道:“你也出来了。” 雷卷道:“我一进去只见暮合雾深风云窄起雷电交加骤生大火我在火中左冲右突到处是火妖四起火球四迸火中喊杀震天但却又偏不见去路觅不着敌人正危急间忽有山分火裂现出一处洞天我一闯进即似遭雷轰震了出来才知道竹子仍是竹子不曾着火。” 唐晚词道:“我跟你全然不一样。我一头钻了进去就见风云变色海飞波立浪高如山波涛汹涌我被吞噬在水里便是怎么挣扎回避仍被奔流急湍所控制以为这次难有生机了不料双足突然着了6但马儿却大概淹在里面了。” 雷卷喃喃地道:“原来只是虚幻一场好厉害的阵势!” 无情道:“马仍陷在里面无碍一会儿就会出来。” 唐晚词问:“这儿的情形究竟怎样了?” 无情急道:“雷堡主才进阵中唐二娘也跟了进去刘捕神和我商议了破阵之法我便嘱银儿进入阵中攻破不料泡泡和狐震碑突然出来戚寨主正要力抗不料张五原来是着了‘押不卢和蛊术合并的暗器神志已为泡泡所制碎然出手制住戚寨主背后要穴往林子里就跑大概是九幽老鬼在松林里声纵控罢。当时情况紧急刘捕神竟运起‘雷厉风行**”硬生生把内创压住一拔剑就杀了狐震碑然后全力追逐张五。”他顿了顿又道“我跟泡泡对峙终用暗器把她击倒但她应无性命之碍我要留她活命找出救张五哥之法不料来了英绿荷与龙涉虚要乘隙讨便宜但银儿正好出来了他们知道你们也将脱阵毕竟没有勇气再战也逃之夭夭了。” 雷卷望了唐晚词一眼只说:“看来我们是闯祸了既未顾全大局还全仗公子相救。” 无情道:“快别这样说。现在更严重的情形是:刘捕神不止着了‘空劫神功”还身受‘落凤掌’与‘卧龙爪’之伤他若强用深湛内力逼住再贸然与人动手只怕——” 雷卷疾道:“我去接应。” 唐晚词身形也一展雷卷道:“你留在这里!”燕子掠波已没入密林间。 唐晚词返问无情在月下好一股英凛的艳色:。只怕怎样?” 无情叹了一声:“轻则残废重则走火入魔——”话题一转向银剑嘱道“你去把那女子扶起制住她气海、建里、章门三处穴道把她手上的竹管子拿来要小心一些竹管子里是九幽门下最歹毒的‘大化酞醒”沾也沾不得的。” 银剑应声去办。 唐晚词上前一步撂了撂湿她的手上扬的时候胸前的红衫皱了一些微纹更显出她胸脯丰满而腰肢如柳她自己却似未觉察只问:“卷哥怎样才找得到他们。” 无情没有去看她。 他只看着月色。 月色如刀为死亡的千岁明辨细毫。 “你有没有听到雷声?” 唐晚词侧耳细聆了一阵道:“有很是隐约。”听到一声像隔着棺材出的闷响一声两声三声。 无情道:“既然我听到你听到雷堡主也定必听得到。” 他的脸色因月色而煞白:“刘捕神也该听得到。” 第七十六章 九幽神君一捕神 荒坟。 冷月。 一件黑袍罩在一块残碑上。 这坟冢已废修多年。多年前这儿有过村落也有过战争。但战争终于吞噬了村落。加上一场洪水把剩下的村民全都逐走这儿已成了无主孤魂的荒冢野狼掘尸嗥月的所在地。 没有人再来这个地方。 周围都是泥泞、瘴气、尸骸枯骨不是被浸得霉烂便是被野兽噬得七零八落。 到处流窜着鬼火一般的绿芒。 低畦处积存着污秽的死水。 不知是什么事物在出惊人的低鸣是人?是兽?还是鬼? 这是人间地狱。 九幽神君选在这里。 因为他知道刘独峰不会来这里同时也不敢来到这里。 他中了三枚“顺逆神针”在未把针逼出来前他也不想力拼刘独峰或无情。 九幽老怪在轻轻的敲打着一面黑色的小鼓。 一声、一声、一声………… 单调的回响。 像死人的心跳。 然后远处的狼嗥忽止。 接着近处的虫鸣又静了下来。 远处狼嚎再起这荒冢间已多了两个人。 一个直挺挺的人抱住一个不能动弹的人缓缓放下然后呆呆的站在那罩着黑袍的墓碑前。 直挺挺的人是张五。 那不能动弹的人当然就是戚少商。 戚少商穴道被制神智却仍清醒。 张五虽可活动但已丧神失志。 戚少商知道自己已难幸免。 他知道自己已落在九幽老怪手里这不比落在无情或刘独峰手中甚至连手段残毒的顾惜朝、黄金鳞都不能比。 落在九幽老怪的手上连死都不如。 戚少商也想自绝但他连自绝的力量都没有。 而且他已从这一连串的失意和失败中学得:忍到最后一刻、挺到最后一刻、活到最后一刻! 能活下去再厚颜、丢脸再痛苦、绝望也是要活活下去才会有变化才能有转机! 为了要活下去戚少商已经吃了不少苦头、熬了不少屈辱而且还不知有多少更苦楚的更屈愤的事情在等着他。 他现在已全不能动弹。 可是面对的是一个绝世魔王。 ——无情、刘独峰加上自己……跟他数次遇战居然连这老妖的样子也未曾瞥见! 戚少商倒要看看:九幽老怪是啥模样? 没有模样。 碑上是黑袍。 碑下是深穴。 穴里黑漆不见物。 穴旁是一具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死尸。 这乱葬岗上至少有二、三十具缺头缺肢、腐烂腐臭的尸体。 穴前有一面鼓。 三角形的鼓黑而亮不知是什么皮革制成的。 鼓一声一声的响像死亡的节拍冗慢而沉重。 却不见敲鼓的人。 ——难道是一只无形的手? ——九幽老怪是没有影子的鬼魂? 戚少商猜测这鼓是被隔空的内力敲响的。 不过却不见内力的人。 却突然听到一个阴侧恻的声音:“你来了。”声音响自耳边。 戚少商并不吃惊。 他在山神庙里已经领略过九幽老怪的“夺魄回音”知道九幽神君的声音可以无所不在早有了防范。 只是那声音那么近就像跟他面对面说话一般还可以感受到对方嘴里的一股寒气。 ——难道九幽老妖真的能隐身? 戚少商的眼光不禁往前面的黑穴看去。 黑穴黑。 黄土黄。 冷月冷。 那声音又道:“你看不见我我却看得见你。” 戚少商不言。 声音道:“我只叫人制住你的穴道不给你动但却没有不给你说话。” 戚少商冷笑。 “你不必冷笑。你到现在还不死只是因为我要问你一句话。” 戚少商还是不说话。 那声音只好说下去:“我要问的是:当今天子的把柄是不是落在你的手里?” 戚少商道:“原来也是为了此事。” 九幽神君道:“还有什么人也为此事而来?” 戚少商冷笑道:“朝延派出这么多大官猛将传相爷出动这么多左道邪门的高人好手不都是为了这桩事情吗?” 九幽神君道:“那是什么事情?” 戚少商道:“傅丞相不是管叫你杀、没叫你问吗?” 九幽神君道:“现在你落在我的手上要杀要问随我高兴说不定我心里一欢喜就放了你。” 戚少商嘿了一声。 九幽神君道:“你不说?我倒有法子要你说出来!” 戚少商道:“你刚才在破庙里用‘夺魄回音’又施‘勾魂鬼火’为的便是把我逼得失心丧魂把这天大的秘密供出来但不是一样徒劳无功!” 九幽神君说:“你的‘一元神功’火候不错但我只是顾惜你要不然你大概也听说过‘押不卢’罢我把‘押不卢’的药性和‘三十三天九十九极乐神冰’掺和在一起往你掌心一钻且看这位刘独峰身旁的爱将现在不是成了我的忠仆么?” 戚少商心中自然惊惧但他神色不变:“你对我下了药只多了一名‘药人’而我心中的秘密却水远套不出来了。你杀了我秘密也永远是秘密。我要是说了不就等于逼你马上杀我么?” 九幽神君道:“你说了自有你的好处你不说我不下药也不杀你一次割你一块肉挖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头砍了你的四肢把你腌在尸堆里古时候吕后对付当年皇帝宠妃的故事你不是没听说过罢?” 戚少商知道这次当真比死还惨只图激怒九幽老怪让他一怒之下格杀了自己:“傅相爷叫你杀我你却光问不杀莫不是要探得秘密好威胁他?还是傅相爷要你向我逼供以便挟天子以令天下?今回我活得出去把这事一传扬你、傅相爷当今圣上无一不有祸患看你又怎么承担得起!” 九幽神君怪笑道:“你只不过想激我杀你让你有个痛快!我今日若叫你死得容易便不叫九幽——” 戚少商截道:“叫八幽王八的八!” 九幽神君阴笑道:“骂得好!越骂我就越清楚你不怕死但怕痛苦怕难受怕道破真相!” 他桀桀地笑道:“我就越要你痛苦、难过、说出真相。” 突然语音一变:“你不该来的。” 戚少商警觉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这句话语音里有惊惧之意甚至也不似是九幽老怪说的。 就在这时风雷之声大作。 一道惊虹闪起矫若神龙。 极强烈的剑光已笼罩了来人。 只见剑不见人。 戚少商却认出了那柄剑。 “红花剑”。 ——刘独峰的宝剑“留情”! 剑来了!人到了! 戚少商喜出望外! 这一剑以锐不可当之势直刺黑穴! 朱红色的剑光直荡入穴中! 万未料到地上那具残缺腐烂的死尸一挺而起黑袍已铺罩在他的身上。 红色剑芒自穴中一沉既升! 九幽神君的黑袍一展青袖已卷住红剑。 刘独峰大喝一声黄剑拔鞘而出! 黄芒暴射! 红袖却又卷住黄剑。 两人各往后一扯只听一种令人牙酸的声响黄红二剑竟似面条似的越拉越长而那青红双袖却似钢板也似的越来越硬。 铁剑如绵。 软袖成铁。 戚少商不知道两人胜负如何但却知道刘独峰和九幽神君正在比拼内力作殊死斗。 刘独峰原先受了伤而且左手也伤了一指更要命的是他着了“空劫神功”而且吃了“落凤掌”和“卧龙爪”的阴毒暗劲。 按照他受伤如许之重静息调气尚恐不及本是决不能再动武的。 刘独峰这一鼓作气的追赶越过不少脏乱之地但他全然不理因为这是个垂死关头他不能让自己苦心培养出来的部下张五被人控制了心志致而害死了自己所押解的是钦犯也是朋友戚少商! 他用“雷厉风行**”强振元气再以“一雷天下响”的内力力拼九幽神君。 九幽神君也没有料到刘独峰竟然全不顾借自己的元气而追到这里来。 ——这头号劲敌既然来了除了力拼也无他法! 九幽神君使的是“空劫神功”。 对方功力越高劫力越大。 刘独峰施的是“一雷天下响”。 以万钧之力其中摧坚挫锐的劲气攻破对方的防守。 戚少商感觉到自己好似突然置身于雷电交轰、杀气撕裂着空气之中。 任何决斗都会有对峙。 只看对峙的长短。 任何决战都会有结果。 不管是两败俱亡或是一战功成万骨枯还是会有结果。 人岂不就是为了这些“结果”而战? 两片袖子锵然落地。 黄剑粉碎。 红剑落入黑穴中。 九幽神君急退。 黑袍飞旋如巨幅。 刘独峰正要追击蓦地旷野里有十七八具腐臭自的尸都向刘独峰掩扑过来。 尸虫、腐肉、臭气、秽液……一齐向刘独峰攫近! 这些都是九幽神君的药人。 生前是他的宿敌、失去知觉后仍被他驱役的可怜人! 刘独峰闪躲、回避身上已沾了不少尸虫、尸臭有的还扑抓到他的身上而且在一跄踉间掉进了一个坟穴里。 里面伸出一双腐烂见骨的手抓住他的双肩。 刘独峰长啸。 他拔出“秋鱼刀”。 刀过处“药人”纷纷软倒。 “秋鱼刀”只制人不杀人。 在这急乱之中刘独峰背后砰地中了一掌 这一掌足把刘独峰身上仅聚的内力打散。 刘独峰飞跌出去的同时剩下七八具腐尸药入仍向他追去。 刘独峰在半空中张弓搭箭! 金芒迸现穿过两名药人胸背射中黑袍! 黑袍立即着火。 九幽神君痛嚎纵上窜下火星子仍爆焚在黑袍上。 刘独峰出的是“后弄射阳箭”。 那是最后一支箭。 第七十七章 叛逆 刘独峰背部着地正跌得星移斗转药人已包拢上来半顷也不容他喘息。 刘独峰一箭射出身上已着了几下拳脚连金弓也被夺去他一面招架一面图冲出重围但觉一阵天旋地转气促神虚又着了两三记攻击有两名腐臭溃烂的“药人”还揉身跟刘独峰扭打在一起几乎跟他面贴面缠战。 刘独峰这时已不顾得肮脏污秽他力把几个人摔开一口气已按不上来体内更觉如万虫噬咬万箭穿心。 九幽神君的身上仍沾着火黑袍连着火光往地上一抄已抄起那面三角形的鼓用力一擂咯的一声张五徐徐开眼盯住戚少商! 再咚的一声张五已向戚少商迈步踏来。 又咚的一声张五扬掌往戚少商额顶拍落。 这三声鼓响正是无情问唐晚词有没有听到鼓响唐晚词侧耳细聆隐约听到的鼓声。 无情的心何尝不急? 他千里迢迢的赶来帮不了刘独峰。救不了戚少商却中了九幽神君的圈套跟刘独峰斗得两败俱伤反而授敌予机! 可是他右臂因着了“秋鱼刀”一天之内不能转动左臂被“空劫神功”所侵浑不着力急又有何用? 他估量时间就算雷卷赶得上只怕恶斗已有了结果。 ——结果如何? ——强逼住内外重创的刘独峰决战中了三枚“顺逆神针”的九幽老妖谁胜谁败?谁生谁死? 张五掌击戚少商。 九幽神君整个火团似的人扑入黑穴里。 泥土罩下填入了坑穴。 他是要用上来灭火。 刘独峰猛喝了一声:“咄!” 他手上的“秋鱼刀”猝然碎了! 每根“骨刺”化成银色的碎片在银色的月光下分别射中六名“药人”。 “药人”一挨着“秋鱼刀”立即变成泥塑一般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剩下两名“药人”刘独峰身形涉地一沉环腿一扫两人脚骨齐折踣地不起刘独峰双掌在他们背上一按这两名“药人”便没有了声息。 刘独锋也借这双掌一按之力扑到张五身前一脚把戚少商踢了出去顺手拔出了戚少商腰畔的“春秋笔”! 张五一掌击空反手向刘独峰攻来! 刘独峰叱道:“张五!”一手刁住他的掌势不料地上突然噗地突出一截红色的剑尖已穿透刘独峰的左足踝。 刘独峰痛心入肺闷哼一声张五趁此一掌把刘独峰胸前的一枝匕直按没柄而入! 刘独峰闷哼变成了惨哼。 他俯身削笔这一下是拼尽毕生之力一笔削落红剑剑尖切断他才拔足一反肘把张五撞飞出去! 哄的一声一条黑袍影子破土而出。左手持矛、右手仗敦:“刘独峰你完了。” 刘独峰只觉眼前一黑金星直冒他突然做了一件事。 把胸上另两把短刀疾拔了出来。 血涌如泉。 九幽神君退了一步。 刘独峰已肢着腿窜了过去。 他把最后一分的生命力都逼了出来。 他手中的“春秋笔”与一矛一戟战在一起只见银光忽东忽西忽聚忽散、紫电飞空、旋光遍体两人一合又分九幽神君手上的矛、戟全已断折只剩下半尺不到的一端握在手里。 九幽神君出一声怒啸拔出一管鸭嘴形尖牙钢锥尚未出手忽全身一震双手紧抓头部全身颤痛苦不堪。 刘独峰见他拔出“阴阳三才夺”知道凭自己几近油尽灯枯的体力只怕难以抵挡但九幽老怪却痛苦得全身抽搐黑袍籁籁而动虽瞧不见他的脸孔但知要这等高手突然因病而脑袋痛得如同被人刀斫爷劈那自是罕见的事! 刘独峰猛然省起扬声戟指道:“老怪你的顺逆神针已钻入脑里去了!” 九幽神君惨哼一声全身抖得越厉害。 刘独峰正要持笔上前出手但脚下一阵跄踉竟给人拦腰抱住。 抱住他的人是张五。 九幽神君突然尖啸了三声。 啸声使得远处林木撼摆欲穿耳膜一声比一声凄厉只见他啸了之后持“阴阳三才夺”往刘独峰身上就搠。 刘独峰一时挣脱不得怒喝道:“张五放手!” 张五已失心丧魂只抱住刘独峰不放怎会听他号令? 刘独峰慌忙以春秋笔回捺过去虽然双臂被抱但笔法依然错落飞旋笔法如山笔意似练封住九幽神君的攻势。 “阴阳三才夺”落到九幽神君手里决不似握在狐震碑手上所施;而“春秋笔”执在刘独峰手里也决不似张五手中所使;可是刘独峰的身子却被紧紧搂住施展不开来。 “嗒”的一声“阴阳三才夺”的钢刺暗扣已挟住了“春秋笔”。 刘独峰还待力拔但三才夺连声嗒嗒作响至少有十六七道活扣暗卡都钳住了春秋笔。 九幽神君疯狂似的尖笑起来。 他全身绕着三才夺在半空旋动。 春秋笔变形、扭曲、虽不致断裂但已弯折得不成样子。 刘独峰猛喝一声如同半空雷震双手涉地一扬张五便翻跌出去。 刘独峰震开张五趁九幽神君尖笑起落之际一手抓住了三才夺就要抢夺过来。 可是三才夺尖突然射出一道细细的白芒。 白芒正中刘独峰脸上。 刘独峰捂脸倒下。 九幽神君桀桀狂笑。 冷月如钩大地如罩上一层冰屑。 这样一轮冷月唐晚词却有万千的愁绪。 ——戚少商被擒。 ——雷卷追敌。 唐晚词在担心着两人安危自然其中惦念的是雷卷。 息大娘力主要救戚少商于水火之中之时唐晚词曾大力反对过果然毁诺城因此而城毁人亡唐晚词亦曾在心里埋怨过。 ——可是换作如今遇难的是雷卷她愿不愿意舍身破家相援? 愿意! 答案绝对毋庸置疑。 她终于明白息大娘的心意。 唐晚词现刻不能相随雷卷赴救戚少商只因为这儿需要人守护。 可是她的一颗心仍无法安静得下来。 也因为这样她对一切都较不留意。 蓦闻一声惊呼唐晚词霍然回刷地拔刀刀光比月色更冷。 只见一道薄雾轻纱般轻颤的绿色微芒飞旋而没入林中。 银剑拔出小剑一面忿然不甘的样子。 唐晚词问:“什么事?” 无情慨叹道:“也罢这女娃子命不该绝且望她能痛改前非好自为之。” 原来泡泡倒在地上额上着了无情一片飞梭晕了一阵却未毙命主要是因为无情双手无力运力不畅而见泡泡是个女孩子也不忍心猛下杀手所以未尽全力。 银剑正要过来擒住泡泡封其穴道的时候泡泡却醒了过来。 她入虽醒额角还流着血神志却乱成一团。 无情的暗器使她脑门受到极大的震汤一下子变成连一点记忆也没有了。 她本能的觉得惊惶飞身而起一拍命门全身化成一道“碧毯”往林内掠去;其实碧芒只是障眼法她的人是藉着诡奇的光芒护身而遁走。 银剑未曾见识过九幽门下“身幻光影”的奇技一怔之下只觉好玩而唐晚词又心不在焉终给泡泡逃跑。 这一逃日后江湖上便多了一个失去记忆、额上有一道艳疤、手段很辣、武功怪异、脸目甜美的小女孩子人称“无梦女”干出了不少惊人的大事这是题外在此不提。 无情本来也无杀她之心但见她太过狠毒不能放过但泡泡这一逃无情要追也有心无力这对泡泡而言反而等于重新以另一个面目再活了一次。 唐晚词觉得自己一时不察以致跑掉了一个劲敌有点不好意思只说:“没想到这小娃儿流了一脸的血行动还如此迅捷。” 无情不答她却转向银剑道:“银儿你去把道上的竹子全削断拔去吧免伤了路人。”于是便授银剑拔竹之法唐晚词在旁听了也讪讪然地帮银剑削竹清道。不久连那两匹马都牵了出来。 唐晚词看见马又想到人。 ——雷卷啊雷卷这一路上我跟你共历患难你都没有丧命决不可一个人的时候而遇到不幸…… 任何人都有幸与不幸。 刘独峰身上有严重的内伤是他的不幸所以他明知“阴阳三才夺”里有杀着也躲不开去。 九幽神君被“顺逆神针”射中同样是不幸因为他强瞥住一口气跟刘独峰动手不意三枚针中其中一枚已逆走入脑一枚顺刺人心只有一枚仍逼在尾指甲问。 九幽神君的痛楚自不堪言。 其实九幽神君和刘独峰对上了是彼此的不幸。 刘独峰中了白芒倒下之后再也没有起来。 任何人跌倒都得爬起来。 也有人认为在那里跌倒就必须在那里爬起来。 甚至有人说跌倒就是为了再爬起来而且永远不跌倒两次。 刘独峰却不能再起来。 他已失去了再起来的能力。 九幽神君见刘独峰倒下“三才夺”哧的一声又射出一道黄雾似的东西钉中了张五。 张五怪叫一声全身慢慢融化表情痛苦至极! 九幽神君的三才夺一沉往地上的刘独峰当头砸下! 这时候青光疾递戚少商已挺剑攻来! 九幽神君回夺一架两人走了几招进退几步戚少商攻不进九幽神君的防守九幽神君也逼不退戚少商! ——只要逼退戚长商他矢志要先杀了刘独峰、亲眼看见他断气才甘心。 戚少商之所以能拔剑再战完全是因为刘独峰在他背门踢了一脚。 那一脚是端在气海俞穴上刘独峰藉着这一脚把内力传到戚少商的身上他踢了这一脚之后更加神竭力衰加败亡。 戚少商却贮聚那一踢之力默运玄功经过一阵冲激终于冲破被制之穴道抄起青龙剑立即赶援但刘独峰已倒了下去。 戚少商连忙护在刘独峰身前一味抢攻但他穴道被制刚才解除运气仍有阻塞要不是九幽神君心痛头疼只怕早就被“阴阳三才夺”分了尸! 戚少商咬牙苦战但只能进或苦苦撑持坚持不退九幽神君神乱志昏但他手上的三才夺机关精密自动卡地扣住了青龙剑! 戚少商力一拉不曾把剑扯得过来九幽神君负痛蛮大力回扯戚少商聚力相抗“拍”的一声剑锷突然松脱掉下一张织帛来! 锦帛在月下一照血渍斑斑的遍写了字九幽神君喜道:“在这里了!”他要逼戚少商道出的秘密显然在这布帛上! 九幽神君飞快地弯身俯拾。 戚少商单手抢入三才夺里。 九幽神君回夺一绞立意要把戚少商的手臂绞断。 戚少商的用意却不是要抢三才夺。 他的手指极迅急的在三才夺柄上一个绝难看得出来的活扣上一按“啼”的一声一股淡而迅疾的黄雾反射在九幽神君黑袍内的头部! 九幽神君半声惨呼顿住。 戚少商急缩手袖子被扯裂他一抄手拖起刘独峰急略三丈才敢回身。 只见在冷月下那黑袍筛糠般的抖动。 白烟自黑袍里冒出里面的事物似越缩越小越来越瘪到后来白烟越来越浓连黑袍都逐渐腐蚀。 “三才夺”噗地落在地上。 刚才射在九幽神君脸上的正是他用来射杀张五的。‘大化酞醪”那是一种厉害无比的毒液稍加沾醮立即要化成一滩尸水。 戚少商曾在山神庙附近得刘独峰指点过他记性好、悟心高已记住三才夺机括的运作法在刚才危急关头要决心一搏按下一个机括果然使九幽神君作法自毙。 九幽神君终于变成了一滩尸水。 不过还是谁都没有看过他的真面目。 戚少商怔怔出神半晌突然间有两条人影向他飞扑而至! 他手上还抱着奄奄一息的刘独峰这两人攸地出现寒光照面一根三尖刃齐眉棍已向他当头打到那女的却疾掠向地上的织帛! 同一刹那忽听一人沉声叱道:“看打!” 在这两人攻击未及戚少商前双手的拇指已按在两人的背上!那女子背上“兵”的一声像有什么碎裂了的声音那男子往前一冲哗地吐了一口鲜血! 两人不敢恋战只没命的往前就跑。 那后面的人也不迫赶身子像没四两的棉花轻飘飘的落下地来但身上穿着极厚的毛裘月亮照出他一张瘦削深沉的脸。 这人当然就是雷卷。 他赶到的时候英绿荷与龙涉虚正向戚少商暗算他不动声色先制人又弹破了英绿荷背上的一面晶镜而龙涉虚仗着“金钟罩”护体居然伤而不死但两人现既被人“黄雀在后”师父九幽神君又己惨死那敢恋战当下不要命似的飞逃。 雷卷一到知道织锦里必有重要秘密当下看也不看就把织锦塞回青龙剑剑锣内把剑愕重新旋上交回给戚少商。 戚少商正全神贯注在刘独峰的身上。 第七十八章 胜利中相见 月光下刘独峰缓缓睁开双眼瞳孔失神眼白赤紫脸色青白一片看不见青紫煞白之处便是给血污沾污。戚少商见了一颗心往下沉。 刘独峰昏绝了过去醒来时现挽着他的是戚少商正替自己止血并要拔除嵌入他左颧骨上的一枚紫蓝色的钢刺立即将头一偏道:“千万不要——”戚少商即停手。 刘独峰问:“九幽老怪呢?” 戚少商道:“死了。”” 刘独峰也没说什么隔了一会道:“我在南他在北各人有各人的因缘际会没想到他注定要因我而死我也是注定要死在他手里。” 戚少商道:“快别那未说。你的伤是可以治愈的我扶你回石屏铁麟松处跟无情他们先行会合然后马上赶到镇上悉心调理应无大碍。” 刘独峰摇头微笑道:“我自己受的伤我自己比你清楚。我颧上着了‘三阴绝户刺’是决不能活了而且原先的内伤掌毒全作了出来又恃强苦拼以致内息走岔而今我身上没有一处经脉是能复续的我之所以能够不即死是这支毒刺反而以毒攻毒镇住了九幽老怪四种毒掌的阴劲但是一旦这五种毒力互相抵制之力消解并攻心我就求死不能了。这钢刺……现在是不能拔了。” 戚少商知道刘独峰说的是实情只能谨遵的道:“是。” 刘独峰苦笑道:“我是个最怕脏的人虽说我世袭缨侯华衣美食扈从如云但好洁如此却非我之大性。我少年时家道曾一度中落为奸臣逼陷幸得忠仆抱到猪栏里躲藏才逃得过性命。那段日子里在脏臭污浊之地度日如年目睹亲人被残害自己又害了重病变成深刻的梦魇镂刻在心里日后虽能重振家声衣锦荣归唯一见到脏秽之地就心生畏怖访似恶梦重现死期将至……” 他讥消地一笑道:“没想到这隔了多年之后我真的是在泥坑里秽物中打滚然后就要一命归西了。” 戚少商听了心里十分难过:“都是我把你连累了……” 刘独峰道:“要是我能忍得下操纵傅宗书的人这种手段我也不是刘独峰了我就是不能任由九幽神君杀人灭口所以就算杀的不是你我也一样会插手何况傅宗书要的不止你的命还有我的人头!这不干你的事。” 戚少商知道刘独峰是替他开脱不使他歉疚。 “你曾向我提过握有关系到当今天子的秘密。那时候我还活着知道听了反而招惹麻烦所以不听为尚。”刘独峰说话艰辛但运息仍然清明:“但在我快不行了你的秘密。可以告诉我了你们长期被敉剿追缉也不是办法总要想个法于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有个安身立命的时机。” 戚少商垂泪道:“你如果要听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坦然奉告不过现在你还是疗伤要紧这些事暂缓再说。” 刘独峰忽然握住戚少商的手道:“再缓我已听不到不能给你意见了到这地步我是活不了的你也不必尽说些安慰的话。” 雷卷过去在九幽老怪那一滩尸水里小心翼翼的拾了一方印章正是无情的“平乱玉佩”他收入怀中听闻刘独峰这样说法知道这老人古道热肠濒死仍要为人排忧解难便向戚少商道:“你还是把话告诉捕神罢。” 戚少商道:“是我的秘密来自楚相玉楚相玉自沧洲大牢逃了出来曾躲在连云寨一段时期他屡次兴兵造反都被剿平那次逃出来野心不减但知道朝延已派出好手追捕他他便有些不宁定起来有一日悄悄的跟我说:他手上握有皇帝的秘密证据一分为二把其中之一寄存在我处——” 雷卷忽道:“这事我该听吗?” 戚少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独峰神志倒是十分清醒:“这事可听可不听不过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就算你不曾听着作贼心虚的也认定你知道始未同样不会放过如此说来这事多一人知道也无不可。” 雷卷淡淡地道:“反正这趟浑水我是冒进去了不听白不听。” 戚少商道:“其实秘密很简单:当今天子赵信不是依先帝的遗诏所立这里面涉及一场宫廷斗争皇室内哄楚相玉说里中情形诸葛先生是知道的傅宗书也明白几分其中蔡京已二度被罢丞相之位但实权尚在其实便是傅宗书的后台朝中新旧二党谁也扳不过他。” 刘独峰震诧地道:“蔡京的确是个位极人臣、祸国殃民的得势小人而今朝政颠复这人可谓罪魁祸;但赵情确是由向大后所立乃典礼之常莫非其中别有内情……” 戚少商点头道:“据说太子太傅离奇暴毙资事堂变乱向太后临朝只半年就离奇病逝新党章谆被贬和亲王赵似出亡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楚相玉原是三太子少保曾护皇叔赵似出亡投奔女真部图谋争回帝位但中途被蔡京和傅宗书的人截杀楚相玉逃得一死身上有太后的手渝与太子的血书足可揭露赵信的大逆不道、逼害宗室的手迹。太后手渝楚相玉携之逃亡而太子的血书则嘱我代藏……” 刘独峰摇叹道:“赵信轻桃群臣进言直谏莫不是降罪的降罪抄斩的抄斩充军的充军贬滴的贬谪独是浮滑无行、不学无术的蔡京凡政事之要者不论宗室、冗官、国用、商旅、盐泽、赋调、尹牧无一不夺权独搅箝制天子因‘花石纲’事而动天下之怒皇上为平众分忿暂时罢黜但仍由他忠心党羽、武功高强的傅宗书代左仆射之职大权在握弄得朝政日非民不聊生。不过而今国难当前外敌侵略赵似已殁朝延若然再倾轧动乱想非社稷之福纵有血证又有何用:实在大势已去安定是福啊!” 雷卷忽然:“看来赵信和蔡京、傅宗书谋夺这些血证不过只是为了保持令誉他年谥号追封功过不致遗臭万年罢了。” 刘独峰点头道:“天子赵情沽名钓誉自然得毁灭这些逼害宗室的铁证。不过我倒认为圣上要追回这些证物是要保全英名傅宗书要得此铁证为的是巴结蔡京使他更可挟令天子……”突然心口一痛全身抽搐了一阵。 雷卷早已蹲在刘独峰之后左手拇指抵着刘独峰的命门穴将一股内力缓缓输入刘独峰歇了一歇才道:“他们目标一致。但图谋不一。” 戚少商苦笑道:“而今我手上有了这份血证其实并无用处但却怀壁其罪这烫手山芋一天在手他们必不会放过我就算我把它毁弃他们也非要杀我灭口不可。”他揶揄地道“我本还以为‘绝灭王’楚相玉胡诌也没有当真现在出动到这么多朝中权贵派出那么多武林高手这证物自然也是真有其事了。没想到楚相玉被捕杀这么一段时间之后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连云寨、毁诺城、霹雳堂都遭了连累也许楚相玉死后阴魂怪责我当年只挡追缉军队一阵没有力他截住追兵罢不过当时的情形我们也算是全力以赴了连云寨亦因此而折兵损将哩。” 刘独峰道:“这件事一日不解决天下虽大但你永无处容身、无所安歇我倒有一个计议。” 戚少商知道若在平时刘独峰忠心社稷决不会跟他密谋对付朝廷的计策而今肯于授计乃因自知不久于人世矣。 “我们来个‘以毒攻毒将计就计’。”刘独峰道。 雷卷目中寒光吞吐:“捕神的意思是?” 刘独峰道:“你反过来不要逃避威胁朝廷他们再迫害你你就把证物公诸于世!” 戚少商与雷卷都吃了一惊。 刘独峰道:“你只要表示血证和内中曲折你已告知十数友人知晓他们散处各地如你一旦被人缉捕灭口江湖朋友必为你公诸天下这样昏君不但不敢杀害你反过来还要遣人来保护你怕你被人害了却连累了他就连傅宗书、蔡京也不敢造次如此你便扭转乾坤。” 戚少商瞠目半晌一时说不出话来。 雷卷长吁了一口气道:“可是该怎么着手进行?” 刘独锋道:“无情。” 雷卷道:“无情?” 刘独峰道:“他有侠义的心肠他又同情你们。自他出面事可稳成这件事你们也应对他说明也提到是我的意思。”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们应先到郗将军府无情跟郗舜才很有些交情安全大致不成问题你们住在官家傅宗书的人也不敢不照章行事俟无情双臂伤愈‘无敌九卫士’倒可派上用场一日连赶两百里只要往东城找到诸葛先生握此证据面呈献议局面应可把持。我们刚才要先赴燕南为的是借重郗舜才手下的人在广宅深府里布阵迎战九幽老怪而今你们还是赴郗将军府但情形却大大不同了。” 戚少商犹疑的道:“这件事我已连累大多好友了再要劳扰无情兄还要惊动诸葛先生未免说不过去我也于心不安。” “这有什么!”刘独峰道“官场的事由你们自己去解决那是事倍功半且易徒劳无功的这件事交回官场的方式办理则易办多了诸葛先生比我更知进退懂分寸只要他得悉原来个中情由他向来足智多谋必有化解办法。” 雷卷道:“少商这件事刘捕神说的是你也不必多处推辞 “这种欺君逆主之事我本也不便说的”刘独峰道“可是他们所作所为端实是大甚了金人进侵辽军逼境他们一味弃盟议和苟且偷安抱残守缺但只对内部荼毒百姓欺压良善。当年有位神相替我算命说我将来难免‘晚节不保’又说‘为臣不忠’我当时尽忠职守为国效命怎会信他一派胡言?现在看来倒是在我临终之前现验了。” 雷卷瞧见刘独峰脸上的气色已跟死人无疑便道:“我们还是先跟无情兄等会合再从详计议罢。”一面暗催内力灌入真气尽力护住刘独峰微弱的气息。 “我要是能捱到石屏还要在此地把话说清楚么?我因把毕生功力全拼了出来内息弄岔走火入魔而新伤之毒又恰好能克制;日伤之毒才能嘴叨到现在已经油尽灯枯了。死又如何?不过是一场梦醒而已!你们不必为我悲伤。人生再活数十年也难免一死现在我身边六个亲如手足的人都全军覆没了我也该去会合他们他们既一起来也该一起去的。”刘独峰兴叹道“要是像这些躯壳未腐神智却为人所奴役而又无药可救的人苟延不死这才是世间第一惨事……” 说到这里五脏六腑似有百把小刀同时拥捣痛得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戚少商连忙也加了一道真气自刘独峰“志室穴”输了进去刘独峰怪眼一翻声音浓浊知道他连说话启齿都十分痛苦:“拔刀!” 戚少商一怔不知他何所指。 刘独峰想用手拔除胸前被张五拍入的那一柄刀但连手也无力举起又叱了一声:“替我……拔刀!” 戚少商知道刘独峰是要死但他又狠不下心眼看刘独峰死于自己手下。 雷卷冷着脸色道:“这样他会很痛苦的。” 戚少商的手碰到刀柄上他没有抽拔抱着一线希望的道:“说不定还有救。” 雷卷忽然起身。 他一掌推开戚少商。 一手拔出刘独峰胸中的刀。 血迸溅刘独峰大叫一声毙命当场。 雷卷脸无表情执着刀子每走近一名倒在地上的“药人”就过去刺戳一刀。 戚少商忍不住道:“为何要杀他们?” 雷卷下刀不停边道:“让他们成为无主孤魂而又返魂乏术岂不更惨?” 戚少商明白雷卷的意思只见张五已化成一滩尸水遂过去拾起“阴阳三才夺”。要不是在这之前刘独峰已教他留意三才夺他曾细察这武器上的种种机关今晚就未必能把九幽老妖杀死心道好险犹有余悸;想起刘独峰可以说是为自己而千里跋涉万里送命心中更是难过。 雷卷背起刘独峰的尸身向戚少商道:“来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办。” 戚少商与雷卷在车内向无情说明了这件事的始未无情对刘独峰的死十分悲伤只说:“要是我不来九幽老妖未必能伤捕神却是我累事。” 戚少商垂泪道:“不刘爷是为我的事而出京是我累死他的。” 雷卷把“平乱玉佩”还给无情说:“你们谁也别自责了刘捕神已经死了他临死前的建议不知可不可办?能不能办?” 无情皱着眉心没有说话。 马车飞驰这次是由唐晚词和银剑赶的车。原先拉车的两匹马被泡泡的暗器射死唐晚词把她和雷卷骑来的骏马替换上。 戚少商向雷卷道:“不能办也不打紧。反正己逃亡了这些日子不见得就逃不过。” 雷卷盯住无情冷冷沉沉地道:“你若是不能帮这个忙也要说一句话。” 无情道:“刘捕神这个意见很好。” 戚少商与雷卷脸上都现出了喜容。 无情道:“我只不过在想这一劳永逸、以恶制恶之计不如顺水推舟连消带打借刀杀人!” 戚少商和雷卷都不明白。 无情一笑道:“秘密在手里你可以开出条件。你要他们不再追捕你是最低要求可是你也可以开出其他的条件来交换你不再亡命天涯及弥补这些日子来所遭受的荼台。” 戚少商明白了几分道:“我们这样做却由何人转达?” 无情道:“我。” 雷卷道:“你?” 无情道:“我仍坐镇燕甫郗将军府跟你们同在一起九幽老妖已除有我在这里凭这只‘平乱玉佩’他们一时不敢乱来我则请郗将军亲信联同银剑飞骑赶回皇城面报诸葛先生快则十一二日迟则二十天事情便有了决定。” 戚少商道:“可是这可会使你不便?” 无情道:“只要做得技巧一些便可反客为主。你提出条件我佯装是为皇上平息这项丑事外扬之人将消息飞报天子并非跟你们同道不应有罪何况皇上也需要派人跟你们商议解决此事之法故此并无为难之处。” 戚少商喜道:“如此甚好。” 雷卷道:“却不知要附加些什么条件?” 无情微微笑道:“我这也算叛君逆国了罢?” 忽语音一整冷笑道:“横是叛、竖是逆但对这样一班君不为君、臣不为臣的昏庸奢恶之徒我就逆他一逆叛他一叛!” 第七十九章 雨与同情 燕南县本来不是兵家重地但因金国入侵宋土节节失陷拱手让人燕南县逐渐成为边防后方显得重要了起来。 此地民产丰庶兴旺繁盛。其中燕南镇只是该县的一个小镇宾东成的职份近于该镇镇长至于郗舜才则是官拜副参将他个人倒没有什么过人之能但却是名福将常莫名奇妙、胡里胡涂的打了一些无关轻重的小胜仗。当时宋金对垒士气消沉忠勇之将领无不悲惨下场几曾闻宋兵得过胜仗的?且不管是数百人围攻数十人或对方仅是老弱残兵不堪一击只要能打胜仗定必严然民族英雄模样。郗舜才打的根本是胡涂仗对方人多势众他偃旗息鼓往后就撤敌方人少气弱就穷追猛打居然也赢了少数二、三仗便自称“郗大将军”这一带也没有什么重要守将是从朝廷遣下来的郗大将军这称号自然也没什么敢提出异议。 无情跟郗舜才谈不上交情但郗舜才却跟诸葛先生有些渊源。郗舜才原属蔡京爱将张贴逸的部下虽也一样会奉迎巴结但毕竟坚守原则所以并不得意官途。 在当年“千手王”京城作乱之时他勇猛赴战虽未立战功但其奋勇护主为诸葛先生所赏识多方保西下蔫使他终有个外使参将的差事离了蔡京傅宗书一伙不致同流合污。 郗舜才出来几年居移气养移体也就福了人的享乐一旦多了便不似当年勇猛了而且当时朝政**真正敢奋勇抗敌的多不得志阵前多是求和将兵郗舜才眼里瞧惯了作战亦是虚张声势而已倒是作威作福排场十足。 无情一到燕南郗将军府的管家潘天生便着他的侄儿暗地里通知思恩镇的宾东成。原因非常简单:宾东城是文官郗舜才是武将论官阶当然是郗舜才高论资格却要算宾东成老。故此两人脸和心不和都将军有兵权但在地方上宾东成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凡是有朝廷派下来的“贵人”两家都密切留意争相接待好让贵人回去美言荐举升官财。 刘独峰曾匿居思恩镇要宾东成不要把消息外泄宾东成当然正中下怀。 唯宾东成的家人也有郗舜才伏下的线眼赶忙通知郗舜才郗舜才千方百计接待不到刘独峰甚至连见上一面也办不到对宾东成恚怒在心几乎破脸。 最惨重的是他派出“无敌九卫士”以洪放为追迎刘独峰等人不料却因“闹鬼”把两名部下朱魂和陈素的性命也丢了派人到“十八罗汉涧”一查现两人是死在刀下要是有鬼怎会使刀?郗舜才近年再没胆气也不致信鬼神之说故此份外气忿。 就在他下令得力干员追查命案之同时也对宾东成这地方小官施加压力限时破案不料这日来一行人投帖子里写的竟是“成崖余”三个字! 郗舜才一看只觉名字好熟却记不起是谁。 洪放想了一会儿忽“啊”了一声失声道:“难道是他?” 洪放是。‘无敌九卫士”之是郗舜才的爱将。当年郗舜才要提摧武功高强的亲信要部下表演功夫谁的武功高谁便是卫士统领。几天下来一众卫士都有表现以肉掌破砖的破砖以空拳穿墙的穿墙一幌眼窜上飞帘倒挂下来的也有一口气把同时放出笼子的两只鸟雀抓住的也有他们便是余大民、林阁、曾宾宣等人武功都有相当造诣但大统领这个位子却是旗鼓相当争持甚烈谁也不服谁。 这时候洪放就站了出来。 “你们擅长的是内力和轻功我就以内力和轻功赢你。” 郗舜才见洪放大言不惭也要看看他的本事教人抬出两大袋盛满黄豆子的沙包要他试演铁沙掌。 不料洪放却道:“打沙包?把袋里的豆子撒在石板地上吧!” 郗舜才不明所以只好把硬豆子铺撒在地上洪放从容不迫的走过去躺下轻翻他躺到那里翻身到那里也不见他用力豆子都扁爆成粉未紧粘在石板上众人这才知洪放的内力已经到了不费力而能聚千钧之力的地步。 在喝采声中洪放越得意更加要炫技卖弄便说:“请放鸟儿。” 郗舜才知道他要显露轻功不外是抓鸟逐兔便叫人放了两只鸟儿众人以为他顶尖儿也不过是空手追擒不料洪放说:“不够再多放一对儿。” 总共是四只鸟儿一齐往天上放。 洪放飞掠而起人在半空鸟儿飞到那里他的手就截到那里四只鸟儿就在方圆十尺的半空之中一只也飞不出洪放双手的天罗地网里。 众人看得连喝采也忘了当真是目不眨睛张口结舌。 洪放炫技了片刻这才把四鸟抓住纳在口袋里双手呈给郗舜才。郗舜才本来也勇武过人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轻舞可以只断不伤头皮重使可以裂石如切豆腐不然当年也不为诸葛先生所看重了。郗舜才使的大刀其实便是单刀他在当将领时的刀法十招中有九招半是往前抢攻只有半招回刀自守但守中仍带攻势。近几年来却修成一种刀法十刀中有九招自守另一招纯属试探一旦势头不对立即舞圈刀花往后就走。 郗将军把当年刀法名为“一夫当关”近日研创的刀法称为“万夫莫敌”他自觉刀法上大有进境不似当年心浮气燥易作无谓牺牲免成匹夫之勇云云。 郗舜才见洪放有此能耐自然破格起用他为“大统领”。其余余大民、陈素、朱魂、林阁、曾宾宣、曾宾新、倪卜、梁二昌虽亦有过人之能但自知技不如人心中未必服气但也只好服膺。 这便是郗舜才属下“无敌九卫士”的来历。 由于洪放是郗舜才的得意部属所以说话极有份量洪放这失声一呼郗舜才便问:“究竟是谁?” 洪放问倪卜:“是不是他”? 倪卜一看名帖变色道:“是他!” 郗舜才不耐地道:“你们九人已剩下七人怎么说话还是有一截没一截的?究竟来者何人?” 倪卜望向洪放。不该抢先说话的时候他一向少说话。 洪放道:“无情。” 郗舜才道:“无情!” 洪放道:“四大名捕之无情。” 郗舜才跺足押手喊道:“这还得了!快请快恭请不不我们且出门恭迎!” 郗舜才近日虽是好逸恶劳兼且贪生怕死但诸葛先生当日扶掖之恩他倒是永志不忘的何况无情虽然份属捕头但其实是现今国师太傅诸葛先生的亲信也即是金銮殿前的侍卫自是非同小可郗舜才这一听无情驾临无论在公在私都当作一件殊荣。 门房把无情、戚少商、雷卷、唐晚词、银剑等人接入大厅叙了几句无情便吩咐郗将军把刘独峰、金剑的遗体好好收殓待他日事了再奉灵回京风光大葬。 郗舜才见刘独峰亡毙为之惊住。 刘独峰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他领了几个禁宫总指挥使的名衔但最名动武林的还是江湖上人人封他一个“捕神”的绰号这样一名朝廷要员死在这个小地方他和宾东成只怕都脱不了关系。 无情道:“刘捕神的死我已有案目是朝中另一高官策使的其中还牵涉到一桩大案子我正要回报朝廷听候指令。” 郗舜才知道无情有破案的把握这才放了心。 “你可知道这案子有多严重?”无情问。 ——大名鼎鼎的“捕神”也丢了性命案子当然非同小可了。 郗舜才心中是这么想。 “这件案子闹开来只怕要诛连不少的人这些人有的是皇亲国戚有的是朝廷命官有的是权贵闻人有的是武林名宿。”郗舜才听得直瞪着眼无情才接道“你试想想如果侦破这件案子你也立了一个旁功封赐升官垂手可得的。” 郗舜才期期艾艾地道:“可是……这案子一直全仗大捕头你独力勘查标下迄今仍懵然不知能免重罚已经感恩不尽了。” 无情微笑道:“如果要你也领一功何难之有!” 郗舜才听出无情话里的意思忙道:“请大捕头指点明路。” 无情慢条斯理的道:“将军只要跟你手下雄兵护送我们返京也是大功一件。” 郗舜才立即拍胸膛承担道:“只要大捕头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无情淡淡地道:“好。”遂把返京面奏圣上的情形告知郗舜才但把戚少商手中的血证与秘密隐住不说只提自己若平安回京即能提出足够证据侦破此案;如果护送有功赏赠封赐在所必然。 郗舜才觉得这是件美差自然兴高采烈除了急于立功之外心中也未尝不存报答诸葛先生栽培之心——保护诸葛先生的得力弟子无情回返京师不但可略表对诸葛先生的敬意也是件光采的事儿。 于是问道:“大捕头准备何时出?” 无情答:“明晨。” 于是无情跟一众人等上房歇息。戚少商等跟无情同来郗舜才自然礼待有加奉上美酒佳肴服侍得妥贴周到。 到了晚上无情等在商议计策。 雷卷问:“你的双手明天是不是可以复原?” 无情只道:“不碍事的。” 戚少商忽插口道:“我在篷车的时候听你曾向刘捕神说过你的手明日至多只能转动要能使劲少说也捱到后天完全恢复则更费时可是你准备明天动身万一遇上了强敌岂不危险?” 无情道:“我自有打算。” 雷卷道:“我们随你一同进京。” 无情说道:“不成你们早已被绘图缉捕不能露面跟我同行反而打草惊蛇让傅宗书那一伙人早作防患迎途拦截。” 雷卷道:“你这样返京未免太过冒险。” 无情道:“过一两天后我双臂可运劲自如不见得他们能奈我何。” 雷卷道:“怕就怕在这一两天出事。” 无情道:“救人如救火焉能延缓!我早一日回京希望早一日能使你们不必再逃亡早一日减免不必要的牺牲。” 戚少商道:“最多我们易容乔装还是一起去的好。” 无情摇头道:“不行。你们也不闲着也有要事待办。” 雷情冷笑道:“有什么事重要得过送你返京。” 无情道:“有。” 戚少商讶然道:“什么事?” 无情道:“你们送我回京为的是保护朋友但有一群好友在‘青天寨’里不知安危如何?你们早去一步说不定有起死回生的绝大效用。” 戚少商一时无言。 他想起息大娘。 雷卷静了下来好半晌才道:“你就靠那九个什么大将军、无敌卫士护送你?” 无情道:“他们是官一路上有许多方便。” 雷卷道:“这两天你未复原二娘一路上倒可相护。” 无情仍是摇:“二娘和银儿另外有任务。” 雷卷望定他眼睛里闪着寒光只道:“好好那你要一路小心一路顺风。” 无情也望定他们两个道:“你们也是。这件事我们是站在同一艘船上处于同一阵线上我们本不相识而且各成敌对而今逼使我们在一道儿的只有两个字:道义。” 无情道:“为了这两个字我们更不能败。我们要是输了不是输去名誉不是输掉生命而是输了在江湖上这两个字给人的信心予人的意义。” “所以”无情正色道“你们赶赴‘青天寨’。二娘和银儿有重责在身我返京师我们都不能败。” “我们要活着相见。” “胜利中再见。” 第八十章 独臂毒剑 浙沥浙沥下着小雨。 雨丝钻入衣拎上的脖子里怪痒痒的。 雨丝彷如情愁。 人生的哀愁好比无常的雨晴时多云浓淡无定。 唐晚词在郗大将军的花园子里。 她在等候雷卷走出房间来向她走过来。 明天就要分手了今晚不诉衷情他日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月自东升月在中天月渐西沉雷卷仍是没有走出房来。 唐晚词听不到她久已盼待那一声门开的衣呀响。 ——那死东西难道他忘了明天就是别离? 一场生死不知的别离。 ——难道他太累了睡着了? 唐晚词却分外明白:在别人而言也许还会生但决不会生在雷卷的身上。 ——这个看来病恹恹的人骨削肉少但每一分每一寸都似是铜打的铁铸的不怕风吹雨打煎熬磨炼的。 ——糟的是连他的心看来也是铁造的! ——不来良夜是不能留的为何不来? ——不说一声告别? ——这样就走? 唐晚词霍然回花圃仍寂寂厢房紧掩。 ——这算什么?! ——说不定他以为这就是潇洒! 唐晚词猛撷下了一朵已睡熟了的龙吐珠。 ——不行! 她飞燕穿柳飘上石阶穿过曲廊掠到雷卷和戚少商的门前正要敲门忽听里面的人道:“你总得跟她说上一说呀。”声音很带点恼意正是戚少商在说话。 隔了一会却不曾听见回应。 戚少商又道:“瞎子都看出二娘对你的感情。我们这次逃难初入碎云渊的时候二娘就一直往你身上盯着看。” 只听另一个冷深深的声音道:“往我看?那是因为我整个病瘟神的模样罢。”说着干笑一声正是雷卷的语气。 戚少商似并不认为有何可笑之处语音更是逼人:“这句话是你心里要说的么?你们经过患难有什么事不能再在一起的?你们明天就要分头办事了你也很应该去跟她说上一说呀!” 雷卷忽道:“你明天真的要赶去‘青天寨’?” “易水南拒马沟青天寨那自是要去的。”戚少商道“只不过不是明天。” 雷卷道:“你要等到无情双手复原?” 戚少商道:“至少也要护送他一两天。” 雷卷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戚少商道:“青天寨势威虽大不如前殷乘风怀优丧志但以拒马沟的实力天险地绝只要稳守慎防文张、黄金鳞、顾惜朝十天半月间还未必能拔之得下。无情身负重任而又伤重未愈就花上一两天工夫护他也理所当然。” 雷卷道:“看来无情坚持不要我们护送其意甚决我们一路上暗中保护就是了不必道明。” 戚少商道:“是。”说到这里略为一顿又道“不过二娘那儿你还是应该跟她叙别的。” 雷卷语言中显示极大的不耐烦:“我自省得。这事与你无关你也别费心了。” 戚少商道:“这事当然跟我不相干。你兜了个大圈子目的也在于不想谈此事我是知道的不过你总不能辜负了二娘对你的一番情意。” 雷卷冷笑道:“那么当年你又辜负了大娘对你的深情厚意?”这句话方才出口雷卷也自觉用语大重了一些。 戚少商默然半晌涩声道:“是。我负了她我误了她我害了她。” 雷卷心中觉得愧疚反过来安慰他:“也不是这么说的万事都有因缘在强求无用当日你俩各是一方之主却不能结为鸳盟这一场动乱反而把她跟你撮在一起这也不是姻缘有定吗?” 戚少商道:“这只是累了她还不知道要累她多久。”他深吸一口气又道“我和大娘的情形不同。以前我自命风流、拈花惹草大娘是一个专情女子她忍不了我的作风才天涯远去自创局面;卷哥我知道你是一个不易动情的人但凡不易动真情的汉子一旦注入深情怎可轻易自拔?你跟二娘正好天生一对你又何苦强作情薄何必矫情!” 雷卷恼道:“我矫情?你这是——”忽又深深的叹息一声“我不是矫情而是我这个残薄的身子是有情不得的。” 戚少商似吃了一惊。在窗外偷听的唐晚词乍听也吃了一惊。她从第一眼见到雷卷起便知道他的身子单薄但决没有想到这么严重心里也急欲细聆下去。 “我身上受过十七八种伤而且我自己知道我肝脏间有一处恶瘤那是内力化解不了的一旦作断无幸理。”雷卷望着窗外下着的小雨怔怔的说。其实要不是风声雨声凭雷卷与戚少商的警觉断无不知唐晚词已在门外之理。”这数年来我愈制不住恶瘤的作看来也不久于人世了我怎忍再惹情障害了二娘呢?” 雷卷说话不住的咳嗽起来。 他的人在厚厚的毛裘里但抖得就像一个在寒冬里未披衣的人。 戚少商颤声道:“卷哥你你此话当真——” 雷卷竭力忍住咳嗽惨笑道:“我骗你作甚俟险难过后我再见着她时也只跟她说:你这厚颜跟我做什么!我不喜欢你!” 戚少商还待说话蓦地砰然一声门被打了开来一个绝色女子目光泛泪银牙咬住红唇一上来劈手就掴了雷卷一记耳光。唐晚词出现得太突然雷卷也忘了闪避。 也许他也不想闪躲。 唐晚词一跺脚双目噙泪吐字如剑:“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雷卷抚摸**辣的脸颊一时说不出话来。 唐晚词竟走上前来揽住了他一头伏在他肩上哭了起来:“我告诉你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你打我赶我骂我我都要跟着你。你不要跟我在一起今晚我偏要依着你看你能把我怎样!” 雷卷想劝开唐晚词手触处只觉温香玉软唐晚词梨花带泪更添娇艳一时心都疼了脑也乱了整合不出一句话来。 唐晚词忽又笑了起来嗔喜之间泪犹未干笑靥娇美已极雷卷一时看得呆住了。 戚少商笑着摸摸鼻子:“我出去一下明天我们依照约定行事。”也不得雷卷的反应一纵身就跃出房去。 唐晚词用手抚摩雷卷的脸庞眸子透露出万种痴迷红唇微翕:“明天明天我们就要分手了吗?” 雷卷的心也热了起来怜惜的注视她“你明天非去不可吗?” 唐晚词整个人都温柔可可作不似平时的英气凛凛。她眼神掠过一阵黯然但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雷卷捧起她的脸靥问:“是什么任务?” 唐晚词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简直要把他浸沉在其中。“谁也不能告诉。”她摇头“我会在路上想你”她摸摸自己的胸脯又把玉掌按在雷卷瘦削的胸前“你在路上不要出事你在我心里无论你在哪里我呢?在不在你心里?”她微扬问。 “你也不要出事。”雷卷被一股潜伏已久突然奔泻的深情感动得全身都似燃烧起来一般“无论你去哪里我都惦着你。” 唐晚词笑了白了他一眼她那略带沙戛但韵味深回的语音道:“刚才你又说出那样子的话来?” 雷卷忽叹息般唤了一声:“二娘。” 唐晚词扬翩翩的瞅着他用鼻音应了一声:“晤?” 雷卷用手撂了撂她额前的丝看着她忍不住为那一双明静的眸子而叹息叹了一声意犹未尽又叹一声终于问出了他心中一直想问的话: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雷卷决定要问个明白“你是不是同情我?可怜我?” 唐晚词望了他一眼深情转为冷锐。她离开了他的怀抱也撂了撂丝说:“你的毛裘真暖。” “你瞧我这句话无疑是说我在你身上得到温暖受到你的照拂可是世界上偏偏有些人把自己当作是冷的这样就要暖也暖不起来了。” 唐晚词一面说着一面俯脸在看一盏八角小灯的灯蕊她用手烘焙着眼睫毛在灯光下长长的眨着“我是上了年纪的女人而且曾在青楼里混过自然可以说是阅人无数。在楼子里有钱有面的爷们自然教姐儿巴不得出尽混身解数但也有的没银两却是俊俏哥儿、文人雅士、还有懂得使姐妹服服贴贴的汉子一样是受欢迎的人物。” “其中还有一类人那是或四肢残废、或天生畸型的苦命人他们有的是瞎子有的是侏儒有的遭意外断了手脚有的病得奄奄一息我们在行有余力莫不顾恤。你别以为我们青楼女子就狠心冷漠我们大多数也是薄命女子不得已才坠落风尘里所以不少人仍秉着善心对那些残障的可怜人布施捐献不落人后。”唐晚词瞧着自己略为粗糙的手指夹着一朵龙吐珠在灯下细瞧着。 雷卷也细聆着。 “这般说来我们姐儿们都安着好心眼是不是?其实那也不尽然。我们好比穷人遇着乞丐因而提省自己虽比上不足但仍比下有余。”唐晚词的薄唇在灯下艳得像滴蜡的红烛“我眼看有几个姐妹她们不但布米捐帛甚至以千种温柔、多方呵护一些落难书生还有特别体恤照顾几个天生残废丑陋的可怜人。我初以为她们全是善心诚意不禁由衷佩服。但旋又现这些可怜人全生了依赖依附在她们的身上连奋斗的志气也没有了只伸手待人施舍以为自己尽得女人青睐天生有贵人相助便洋洋自得不图上进这样下去这些虽有缺憾但仍有作为的人反给这些仁慈施予害了。” “伪善谁不会作?三数句温柔话儿几日夜温柔照拂、谁不会做?只是把有志气的人全变成了女人手上的粉团儿这男人卖弄他的自怜、自伤有时又弄得过份自负、自信反而满足了姐儿们作活菩萨、能助人的意图。”唐晚词脸上有一种接近讥刺的笑容眼角鱼尾纹里漾出了一种熟读人世的沧桑“做好事谁不会?听说过吗?北京城里有人乐善好施见残废伤眇者就捐赠布施于是便出了一个拐人贩子和组织专把小孩抓了去挖目斩手有时只砍剩一只左膀子放他们在大街求乞幕后操纵人便全倒人自己私囊里这桩案子后来终为人所侦破想你也有所闻这样说来自以为行善的人反而是在作恶了。” “其实要捐点小钱偶尔照料一下弱小又有何难?同时可以自觉份外的高贵对女人而言都有一种母亲待儿女般的得意可叹的是那些被照顾的残陋者不知是伪善莫不以为这便是真情以为世间真有此不变之情死心塌地到头来这些姐儿们都只管逗引、不动真情的免不了真相大白一走了之可怜人便知道自己仍是自己非自立图强不可但已欲振乏力其心中所受之创何尝只见于外形!”唐晚词道“她们照顾过了遇上抉择便不顾而去或把善心做足了自己满意之后渐渐生厌了不再假意柔情这都不啻使身体有缺憾的贫弱者更受心灵上的创伤。” “我那时看了就感觉到:如果我是善的就拿出实际的帮助绝不温言甘词而是激扬跃进不是让他们自作多情而是要他们奋图强。如果高兴就一慈悲心帮他一下反正也不是跟他一辈子的事这样不如不帮我宁可不行善要行善则要行彻伪善我是万万不干的。”唐晚词语锋如刀“当年我初见纳兰他贫而有志文采盖世他是既猖又狂不过决不是软骨头在脂粉丛中他亦不改其狷在落难挫境中不易其狂也不藉文士风流之名来行污秽之事我就喜欢他这傲然不拔。” 一提到纳兰初见她的语气就愈渐温柔起来“他是不需世间予同情的人。那才是我心目中的男子汉。由于我粗通医理我初初见到你的时候便晓得你有七八种顽疾缠身戚少商被砍断了一臂身上十七八道伤但那只是外伤你患的是别人看不见的却无时无刻不煎熬着你五内的伤。” 她艳艳柔柔的一笑:“可是你一副孤高无人可近自洁傲岸的样子身上的伤重得不能再重但却不许任何人碰你残弱的身子在那儿一站仿佛人人都受你保护似的我看了便想去惹你但另一方面却又敬你。”她偏着头儿双手十指交剪着负在背后剪水双瞳斜乜看雷卷问:“这前后我都说了。我跟你是相依为命共渡患难这其中没有谁是弱者就此相儒而沫。你看我像是为了同情你而接近你吗?你想想自己是不是个需要人可怜的人呢?” 她没有等雷卷回应便说:“刚才我的说法很多妹妹们都笑称我为不慈不悲唐观音只有大娘跟我说:晚词世人只知行小慈小悲唯你能持大慈悲心。可惜我们行事下手都辣了一些够不上善行两个字。” 雷卷向她微微笑道:“你表面上不施同情其实是让人不必再求同情;你所作为看起来无情其实比谁都多情。” 唐晚词刮脸羞他:“你几时学会那么甜嘴滑舌的!” 雷卷笑着搂住她。一具热力四射的胭体在他身边轻轻扭动雷卷不禁为之动心只唤道:“二娘……” 忽听雨声中一阵噪吵。 有人大声呼道:“有刺客!” 有人大喊:“拿下!” 也有人喝道:“住手!” 有人叱道:“是自己人!” 最后那个声音正是无情。 雷卷与唐晚词彼此看了一眼一齐飞身掠出上房直扑堂前。 第八十一章 祸患 雷卷与唐晚词掩扑至堂前才现无情、戚少商及洪放等数名侍卫都在。倪卜、曾氏兄弟、林阁等人正在收回拔出的武器而有两名小童生得精乖可爱跟银剑聚在一起脸上都洋溢着久别重逢的亲热。 无情道:“是在下的两名仆僮误闯府上惊扰各位恕罪恕罪。”众人才知是铜、铁二剑僮。 只见两名小僮都衣衫破损唇焦额汗唐晚词便端水给二僮喝了二僮似有满腹的话要说这时连郗舜才也惊动了由梁二昌和余大民拱护着出来无情再解释数句便与率先现有人闯入的戚少商、以及雷卷、唐晚词等走入内房这时两僮虽未说明情形但四人心头沉重可以揣想得出“青天寨”必有不利的变动。 本来“青天寨”派出了数十人乔装打扮成息大娘、铁手、赫连春水等确已把追兵引走殷乘风着副寨主盛朝光派人打听知道黄金鳞等果然中计心怀稍宽向铁手、息大娘、高鸡血、赫连春水、唐肯、喜来锦等报告这个大好消息。 殷乘风向谢三胜和姚小雯嘉许地道:“两位计策确是要得可把那一群煞星引出三十里看来再过二十余里官兵便会兵分二路一往翼东山直扑浮塘难免在三官庙穷耗着;一往南下经过坟山会被我们的人引领到柴家集一带绕圈子非要二、三十天不可能回头这可是你们诱敌之功免战得胜。” 谢三胜谦道:“主要还是殷寨主派出去的人精于易容敢于诱敌擅于隐躲才把黄金鳞一干狗蛋搞得团团转。” 息大娘盈盈立起向谢三胜、姚小雯和殷乘风等揖谢道:“两位妙计退敌自是该谢殷寨主和各位对咱们患难相助秣兵厉马、严防厉守更是铭感五中谢犹觉轻。” 殷乘风、谢三胜、姚小雯、盛朝光、薛丈一五人全都回礼薛丈一还大声道:“大娘客气作啥?我们只是做该做的事这样道谢反而显得我们做的勉强、做的艰难不要谢不要谢千万谢不得。” 息大娘眼尖觉得谢三胜站起来还礼时左边上身似有些不便就问:“谢兄身上可带着伤?” 谢三胜说道:“旧伤已愈不碍事的。” 息大娘回盼了赫连春水一眼又向青天寨一众好手道:“官兵已去我等也应趁此告辞。” 殷乘风奇道:“官兵才刚刚拔队铁二哥等伤势仍未复原何不多耽一头半月待风平浪静后才走?” 赫连春水道:“铁二哥就先留在此处养好伤再说我在易水对岸八仙台那儿住着家父的一位世交可不妨先到那儿避避再说。” 殷乘风还未说话盛朝光已问道:“在八仙台住的朋友?想必是令尊赫连大人当年八拜之交人称‘鬼手神叟’的海托山了?” 赫连春水近日来跟“青天寨”的相处知道盛朝光粗中有细心思缜密博见多闻。海托山在这一带颇有盛名原是名绿林大盗跟赫连春水的父亲赫连乐吾不打不相识一正一邪结为知己海托山从此洗手不干官府也不再追究主要便是赫连神侯托情说项还使他在易水似南一带作了个举足轻重的绅董州官。海托山出身武林颇了解黑白两道的难处青天寨的实力强大在武林中素有清誉而且决不欺侵良民百姓海托山的兵马也从不烦扰南寨彼此一向相安无事。盛朝光一听赫连春水要往八仙台投奔左右一想便知道必是海托山莫属了。 果然赫连春水答:“便是海伯伯。” 盛朝光不再打话望向殷乘风殷乘风道:“有几句衷心话说了得罪人公子不要见怪。海老武功虽高尤其擅‘地心夺命针’称绝武林但若论兵强马壮、人多势众‘青天寨’多年基业只怕要比八仙台的朋友稍强上一些诸位又何不留在敝处却要再冒险露脸过江投奔?难道是敝寨有怠慢之处冒犯了诸位不成?” 赫连春水忙说不是一时不知如何推托。原来息大娘昨晚已找他和高鸡血一众人马议定叨扰“青天寨”已好些时候而今追兵眼见已被骗追锗了方向正好趁此离开以免见好不收万一牵连南寨吃官府大军围剿跟毁诺城、连云寨一般下场岂不疚悔无及?因念及此息大娘深觉殷乘风大有难处处境微妙犯不了为自己等人而惹上大祸。赫连春水便提出海托山这个去处息大娘想:海托山在绿林时心狠手辣但一向以义气为重而今当了见得光的官大概也不会忘了武林同道的义气至于手段够毒正好可用来对付文张、黄金鳞、顾惜朝那一干毒人。 不料殷乘风却极力反对。 息大娘只好道:“寨主及各位兄弟待我们恩重如山款待厚遇我们焉有不知?我们在此已渡过最危艰的劫难不能再拖累诸位故走投海神叟也好让贵寨恢复常业。” 薛丈一摇头大声道:“说错了说错了。” 盛朝光接道:“诸位来此是看得起南寨是敝寨无上光荣不怕诸位笑话说一句敝寨一向自耕自织自吃其力偶看有为富不仁的下山出沟打打秋风诸位在这里那有影响我们什么作业!我们可不是开黑店的诸位来店里歇脚便让不出上房招待其他客人!大娘却是过虑了。” 薛丈一又摇头摆脑的说:“说对了说对了。” 息大娘心头感动:“实不相瞒我是伯官兵搜追了个空转疑贵寨回来排搜这样连累大家我们于心有愧。” 盛朝光问道:“诸位如躲在海托山那儿万一给官府知道了就不会牵累海家么?” 息大娘被问得一时哑口无言。殷乘风道:“诸位这可是你们的不是了。你们宁可牵累神叟不愿连累我们青天寨可不是把南寨兄弟的热血看作寒冰吗?” 高鸡血连忙站了起来说道:“寨主言重了是我们多虑请诸位大哥万勿介怀。” 殷乘风这才展颜笑道:“既然如此如承各位仍看得起那就再在敝寨多盘桓数日待铁二哥、息大娘的伤痊愈再说罢。赫连公子你的指头仍渗着血哩。还有高老板你那张脸还不仍绷着伤布吗?这样走出去穿府越县的岂不招摇?” 高鸡血的脸可是给尤知味行刑逼供时打砸的不提起这件事尤可提起来他就把尤知味恨得心痒痒一路上已不知打还尤知味多少记耳光、喘了他多少腿子不过都没下重手就是了。 高鸡血摸摸那张脸手指触着的不是裹伤的簿帛便是疤结心中恚怒息大娘见殷乘风等拳拳盛意知道不好推辞便说:“如此还要再叨扰几天了。” 谢三胜忽道:“大娘是怕追兵回头?” 息大娘道:“文张、顾惜朝都是极精明的人。” 谢三胜道:“我有办法。”遂向殷乘风道“请寨主给我三数人马我跟姚师妹出去一趟布下疑阵就算追兵现不对路回头寻索我也留下线索要他们往易水北支方向误折直入老龙口这样把他们搅得团团转的以绝他对青天寨之疑。” 殷乘风犹豫地道:“这危险啊。” 谢三胜微微一笑道:“我自有把握。” 姚小受站出来向殷乘风抱拳道:“我愿随谢师哥一道去请准寨主。” 殷乘风沉吟一阵道:“我跟你一道去。” 谢三胜即道:“寨里的事还要寨主主持大局我和姚师妹便绰绰有余。” 殷乘风道:“不如盛副寨主且随你们一道他足智多谋地面又熟可能有帮助。” 谢三胜也不再推搪盛朝光却向他和姚小受表示亲热道:“你们本是客人却为此事跋涉偏劳偏劳。” 谢三胜说:“什么话自家人!” 便由谢三胜、姚小雯挑了“迅雷”、“疾雨”堂四名好手盛朝光则挑了“追堂风”两名精兵拜别而去。 九匹快马疾驰出拒马沟。 谢三胜策马赶程往翼东岭山路追去追了近十里已接近宁家铺子盛朝光双腿一夹追上了谢三胜舆姚小受在风里嚷道:“两位是要追上官兵么?” 谢、姚二人勒缰按辔徐行谢三胜笑道:“当然不是追上去给官兵杀么!” 盛朝光道:“两位这样的打马奔驰只怕不消半日便要碰上官兵了。” 姚小雯知是打趣巧巧的笑道:“我们先赶去宁家铺子再作计议。” 盛朝光道:“好宁家铺子村口有一座花神庙荒废已久可先到那儿再作安排。” 再驰一程已接近了花神庙盛朝光一看道上蹄迹便道:“官兵昨晚曾在此处落脚”又眺了眺庙顶伸手拦阻道“不要过去。” 姚小雯奇道:“为啥?” 盛朝天指指天上的一股灰烟道:“那是庙子里有人生火这一带村民都传庙给邪神占了平素不敢入内黄金鳞、文张、顾惜朝不愧能人可能见追踪的方向势头不对一路上留下人来监守想必还有传书健鸽方便通讯。” 姚小雯道:“副寨主果然细心。” 盛朝光道:“只是因地头熟而已。不如我们绕道往野坟地去聚议准情没人料着。” 谢三胜道:“好。” 三人又绕了道往坟地驰去。 到了野坟地东一冢西一堆还留有半爿阳宅破落不堪盛朝光道:“在此歇歇罢。”遂取出干粮分予大家吃。 谢三胜也命部下取出水囊供大伙饮用。 盛朝光忽道:“我倒有一计。” 谢三胜凑近问道:“请教。” 盛朝光边吃边道:“狗官既派人留守此地我们不如挨到晚上掩杀过去把人擒下逼问他们联络之法万一顾惜朝等人警觉折回我们也以其人之道把他们拧个团团乱转。” 谢三胜竖起大姆指赞道:“好办法。盛副寨主不愧智勇双全。” 盛朝光谦辞道:“我看谢老弟和姚家妹子才是成竹在胸真人不露相不像我这半桶子这一路格登响。却不知两位打算怎样着手?” 姚小雯见盛朝光吃得告一段落便把水囊递了过去说道:“文张、黄金鳞、顾惜朝这些都是聪明人、老江湖没有理由不曾防着青天寨出手救人只不过他们见前面猎物仍在逃是故尚未生疑罢了。” 盛朝光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这一路来赶程渴比饥甚出汗大多更需水份补给。一边说:“照呀!所以一旦他们现走了冤枉路还是很可能疑心到青天寨上头去。” 谢三胜走近盛朝光盛朝光把水壶递了给他谢三胜接过:“这似乎是无可避免的。” 盛朝光笑道:“我总觉得谢老弟已有万全之法”目光落在他左膀子上“我也总觉得……谢老弟的左手似乎——” 谢三胜笑问:“似乎怎样?” 盛朝光道:“似乎不大灵便。” 谢三胜爽快地撕下左手袖子露出一双巧夺天工、不细辨几乎分不出来的木制假手“我的确只有一只手。” 盛朝光诧异地道:“没想到是真的。谢老弟的手是啥时遇事的呢。” 谢三胜道:“我的手是给一种毒物咬断的”他把衣袖掀至肘部凑近盛朝光边道“你看当年留下这伤口——” 攸然玎的一声那假手的肘部疾射出一枚小刺猖团般的暗器! 盛朝光大叫一声仰身便倒钢针掠脸而过身子一仰立即弹起鲤鱼打挺又站了起来。 谢三胜手中的水壶激喷出一道水箭射在盛朝光的脸上盛朝光掩脸拔剑谢三胜一剑已剁下他的右腕姚小雯的短锋锯齿刀一个冲步全扎人盛朝光的腰脊里去。 盛朝光惨呼半声挺着腰痛跳几步。半身侧倚着一棵老树挨倒下来仍瞪着眼睛厉视两人。 谢三胜把剑压在靴子一抹血迹边笑道:“盛副寨主你完了。” 盛朝光艰辛地道:“你不是……谢三胜!” 谢三胜点头道:“真正的谢三胜早已给我在途中杀了我是‘独臂剑’周笑笑她是‘天姚一风’惠千紫我们犯了大案还杀了九九峰的连目上人被无情一路追缉躲到这里都怪你那位年轻寨主根本弄不清楚我们是什么人便收留了我们。你居然看出我一只手有点异相可惜你向以为我是谢三胜自然就未联想起一向有‘独臂剑’之称的周某了。” 盛朝光想说话一开口就吐血。 周笑笑笑道:“你觉得自己反应不如平时快才着了道儿是不是?也罢这教你死得心服。这袋子里的水是加了料要是毒药以你精明未曾喝下便已觉察要是蒙*汗*药只怕也骗不过你我只下了轻量的迷药你喝了也没什么决不致晕迷只反应迟钝了一些;只要你慢了那么一些些又怎躲得掉我们的暗算?” 转乎问惠千紫:“是吗?” 惠千紫也笑了:“他已听不完你这番话了。” 盛朝光已然死去。 他死时仍瞪着眼睛。 他死的时候他带去的两名“追风堂”弟子也在其他四人的出手狙击之下身亡。 惠千紫眠声笑向周笑笑道:“下一步?” 周笑笑搂着她一脸邪笑道:“咱们师兄师妹好久不曾亲热亲热了。” 惠千紫的样子也姣得似滴得出水来:“他们还在啊。” 周笑笑道:“还不简单叫他们把守在庙里的官兵请过来我要铲平无情所有的线、除掉他所有的朋友然后仗官府的力量重新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惠千紫斜脱着他那笑意说有多媚就有多媚道:“英雄?不知你要做个那一门道的英雄。” 周笑笑用手拧拧她的脸蛋:“做个难过美人关的英雄!” 周笑笑舆惠千紫只带两员弟子回寨向殷乘风报称:“已布署稳妥纵官兵折回仍必被引走盛副寨主因不放心转领四名弟子沿路布局以引官兵上当一二日即返大寨。” 殷乘风深信不疑。他知道盛朝光一向审慎智计多端这等作为正合乎他的性情。 殷乘风毕竟不是伍刚中。 要是老寨主“三绝一声雷”伍刚中自然就会知道盛朝光既然一向审慎便断没理由自作决定不先作禀即行离寨有所行动。殷乘风毕竟仍大年轻。 他要派薛丈一在这数日领一舵弟子严加防守青天寨卡子暗桩一直设到寨外三十里外。 周笑笑问:“官兵已不可能折回何必这般费事?” 殷乘风答:“还是不能大意双策万全。” 周笑笑道:“既然如此请寨主也两堂弟子让我和师妹列入暗卡以尽棉力。” 息大娘、赫连春水、高鸡血等知道事因自己等人而起也向殷乘风请将巡防殷乘风只有五堂弟子把一堂弟子交谢三胜舆姚小雯另一堂交较给伤得较轻的唐肯和喜来锦布防五舵轮流列班。赫连春水及高鸡血也不闲着把带来的人手作调配也参与戍守。防范归防范众人听说官兵经已远去莫不松了一口气。但真正的意外常常都是在人松一口气的时候生的。 第八十二章 乘风轩之风波 尤如味身上被下了七道铁锁。 这几日来压根儿就没有什么人理会他南寨的人知道曾出卖朋友、害死禹全盛;都对他十分鄙夷、憎恶有一餐没一餐的或在餐中偷工减料甚至在饭肴中加料泡制故意整治他。 尤如味生前美酒佳食最擅巧手调味选肴而今面对粗食淡水都求而不得苦屈之处可想而知。 不过他倒希望赫连春水等人把他忘记尤其是高鸡血因恨他杀死禹全盛一见着他就拳打脚踢、诅骂咒斥尤知味早已遍体鳞伤见着胖影子就害怕。 日子实在难熬尤知味总是盼望官兵早日攻下青天寨所以无论再怎么苦都要熬下去。尤如味怕的是死。 自古以来没有什么人是不怕死的。一个人活得好好的谁愿意死?只有在活得不如意、不自由、不顺遂或为了免除痛苦、坚持原则才会自寻死路尤知味挤着活一天是一天也要活下去。 只是他不大明白为何自己还未遭到毒手。 不过他很快也想通了。 息大娘进来了两次。 一次令他道出了“滋味粥”里放的“五股烟”的制法一次使他交出了另一种有色美味的毒药“笑迎仙”并还逼他逐步说出几种特殊珍肴的秘制方法看来这便是把他“留着不杀”之用处。 ——只是这种“留着不杀”恐怕迟早仍难免一死。 尤知味无进无刻不在想尽办法逃可是身上有三处要穴被封扣上了七道锁链外面还有每天三组、每组七人在戍守尤知味自知逃不出去。 ——假使逃不出去被抓回来可能反致对方动了杀心! ——好死不知赖活。 ——只要不死总有机会。 尤知味终于有些明白了戚少商、息大娘这一行“逃亡者”的心境。 身上忧患动荡中的人只求活得平安无事。 已经活得安稳的人才求要生活多采多姿要遂青云之志。 遂了大志又如何?那时候又有更高的奢望、更多的**人的欲求是永远不会有止境的。 尤知味开始后悔他何必要帮顾惜朝干这件出卖武林同道的事情他大可以两不相帮的。也许他一向都在暗自憎忿息大娘跟戚少商的深情相知或许他无法忍受息大娘除了邀他助拳之外还有赫连春水、高鸡血这两个“情敌”的插手他知道相帮反而不见得会受息大娘青睐、重视却宁可做那出卖朋友的事如此息大娘才会明白他的举足轻重后悔不该薄待他。 如果息大娘只求他一人相帮他会不会帮呢? 尤知味搁心自问:如果息大娘真只求他一人他倒真的会为她卖命绝对不会帮顾惜朝来倒戈相向的。 他在“安顺栈”制住了息大娘一千人之后曾故意当众说过:“我要把其他人都杀光把大娘的身子也要了才杀她就像把最好的菜肴总要留到最后才回味无穷。”这句话他是故意恫吓高鸡血等、也故意使顾惜朝对他信任放心的。 他说的也是衷心之言只不过他才舍不得杀息大娘他只望可以把息大娘唬得向他求饶那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却成了他最后悔的一句话。 其实他也深知息大娘的个性要是她怕吓也就不是息大娘了他就是喜欢她这种个性是别个女子身上难得一见的。他把话这样一说又为树立威望而打死了一个跟他争地盘的韦鸭毛的得力手下“冲锋”那就情断义绝只剩下深仇大恨了。 这些都是尤知味后悔无及的事。 他真希望事情能重来一次他便不再为虎作怅跟息大娘、赫连春水这一伙虽然亡命但到处有江湖人物尊敬、道上朋友放线而今自己这一闹就算能逃出生天武林中人也会不耻于他所为。 况且他也是老精细明的人如果他当天不杀“小盛子”禹全盛那还可能有活命的机会而今他杀了“冲锋”高鸡血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而最近高鸡血在青天寨里又召集了手下大将“陷阵”范忠和七八位手下赶到这范忠跟禹全盛合称“冲锋陷阵”“禹冲锋”与‘范陷阵”一向是焦不离孟有过命的交情一是高鸡血亲信一是韦鸭毛心腹禹全盛为自己所杀范忠是决不会放他活着离开南寨的。 尤知味正是思前想后左忖右度十分难过的时候铁栏里突然闪进一条人影。 尤知味心中一凛暗自危栗:这回惨了。敢情是范忠忍捺不下悄悄过来了结他。 只见那人左右四顾掏出一大把锁匙试了几根好一会儿才把铁门吱呀打开来。 尤知味心中一喜以为是来救命的却见是殷乘风的幕客谢三胜手上还持着利剑登时冷了半截。 只听谢三胜问道:“你想活不想?” 尤知味忙道:“蝼蚁尚且贪生求谢兄予我生路。” 谢三胜狞笑把剑一幌尤知味以为我命休矣不料谢三胜把剑锋往他脖子微微一压并不力只低声疾道:“我要是救了你你可知感恩图报?” 尤知味声音都抖了:“谢大哥只是蒙你相救尤某永志不忘粉身以报。” 谢三胜目光闪动:“我不姓谢我姓周江湖人称‘独臂剑’周笑笑便是我。” 尤知味见他左臂僵直而剑锋沾血想必是已杀死看守的人周笑笑一向有恶名“独臂毒剑”可是黑白两道都憎恶的人物而今反出青天寨想来不假便道:“周大侠尤某一切凭你吩咐。” 周笑笑道:“我师妹跟你曾会过面她也不叫姚小雯原名惠千紫武林素称‘天姚一凤’跟我们是同一道上的。我们今晚要里应外合打开寨门、造成骚乱接应文、黄二位大人、顾公子的兵马亟需人手要你出力。今日在此地并肩作战他日在官途上相互照应你可别忘了今晚的事。” 尤知味知道有望逃生心中狂喜忙不迭道:“一定一定。” 周笑笑问明尤知味身上铁锁是那一根锁匙一面替他开启一面咐嘱道:“青天寨里有不少能手我们攻其不备暗中下手能杀一个便是去一名强敌知道吗?” 尤知味嘴里唯唯诺诺心中却有些为难:这一来岂不是又要跟他们更结深雠吗?但回心一想此乃生死关头决不能妇人之仁拼着活命就非要杀敌不可。 这时候周笑笑忽疾道:“有人来了!”即要尤知味佯作铁锁未解仍缠在身上掩上铁栅自己闪身门后。 只听一个人落步甚轻自远而近巡逡一阵之后又踯躅不去。尤知味怕自己逃生希望告吹一颗心忐忑乱跳着。 只见那木门“吱”的一声被推了开来一个狮鼻阔口的青年张望走入尤知味一看便知是赫连春水的“四大家仆”的其中之一。 原来赫连春水与高鸡血都觉得该对青天寨付出一分防守的责任赫连春水遣“四大家仆”对各处多加留意高鸡血也嘱咐范忠参与巡逻戒备。这家仆独经此处现空荡荡的把守的四名士卒都不知去了那里大起疑窦便进来瞧瞧见尤知味仍锁在墙上囚在栅里这才算放了心。 家仆正要离去忽见地上投了一条长长的人影疾退数步单掌护胸掣刀在手喝道:“是谁?!” 人影立即走了出来道:“是我。” 家仆一见原来是寨中的谢三胜即收刀拱手道:“不知是谢爷得罪之处尚祈见谅。” 周笑笑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 家仆微微一怔不明白他何有此语。 周笑笑道:“这儿看守的四位兄弟却到哪里去了?” 家仆道:“是呀我正觉得奇怪所以进来看看。” 周笑笑扬手拿出一件东西道:“我现一物沾有血迹你看看可有蹊跷?” 家仆凑脸过去一看现只不过是一只钢镖也没沾什么血迹还待话攸地周笑笑一甩手钢镖迎面打到! 家仆又惊又怒急闪身急避钢镖钉入肩膊家仆正待喝问周笑笑一剑已刺入他的胸里:一面笑着跟他道:“没办法你既送上门来我非杀你不可这儿的人迟也是死早也是死你就先走一步罢。” 家仆手中巨锉半式未展已含恨而殁。周笑笑把他的尸身摆成尤知味蜡伏墙角的模样把家仆身上的衣服卸下叫尤知味换上。 周笑笑返身对尤知味道:“你瞧见了吧?” 尤知味忙说:“瞧见了。” 周笑笑道:“文大人、黄老爷、顾公子、高镖头的兵马二更就到。惠师妹已领了人左腕蒙上黑中作为暗记尽可能把青天寨暗卡引开或引不开例逐一掩杀你我两在此处把站防班守的翦除最好也把青天寨高手格杀里应外合不愁南寨不破我还有几名手下已散布四处行事都是以腕缠黑布为记。” 尤如味诺诺但心下议定无论往那儿去杀人放火都要随着周笑笑这不是为别的只因为尤知味自知几日来身受打熬折磨万一遇上强敌可能真应付不来岂不自我死路? 尤知味心里想着咀里却道:“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周笑笑道:“大军从西北二门攻入西门的人马已受控制大军一到定必响应北门有范陷阵与三大家仆值夜守更撞上谁便先解决谁。范忠饶勇善战遇上了可得小心。四大家仆声气同心而今一人失踪其他三人必定往寻为免张扬还是及早除去。” 尤知味道:“是是只不过我对这地头不熟只望能跟在周大侠身边行事……” 周笑笑以指比唇低声道:“噤声快脸向墙角蹲下。”把先前那家仆的武器巨锉迅递给尤知味尤知味连忙找阴黯处伏下了。 有人沉声喝道:“今年是十二生肖那一肖?阁下何人。” 周笑笑即以暗句回答道:“今年肖猫在下非人。” 那人立即现身原来又是“四大家仆”中另一人手持巨剪见是周笑笑揖道:“原来是谢爷。” 周笑笑招呼道:“老哥出来巡察么?” 那名家仆道:“老三刚往这边看看但却不见了不知谢爷可曾见着?” 周笑笑扬眉道:“你那位大眼阔嘴的弟兄么?他刚才……”突一声断喝“是谁?!滚出来!”指着蹲着的身影神色十分紧张。 尤知味心头一震以为周笑笑要出卖自己。那家仆也吃一惊随指望去只见一个老三服饰手持巨挫的人影正待喝问忽觉背心一痛。 这仆人此惊非同小可他迎变奇快往前急纵但剑尖已嵌入背肌三分。 仆人往前掠周笑笑也往前掠。 剑尖仍在背上。 剑再刺不进去仆人也甩不掉剑锋。 两人一追一逃仆人只觉刺痛入心但脚下绝不能缓只想换得一口气呼叫求助但前面那影子突然立起巨挫横截已击在他胸前! 他的胁骨登时碎了七、八根! 这一顿之间剑已刺入背内自胸前冒出一截尖剑。 这仆人瞪目吐舌扑地惨死。 周笑笑笑道:“又一个……” 尤知味知情识趣忙道:“周大侠好剑法。” 周笑笑道:“那里我们是合作无间。” 尤知味赶忙道:“我是誓死追随。” 周笑笑看看沉沉天色道:“一更天早过去了不知惠师妹可顺利否?” “天姚一凤”惠千紫一向是周笑笑最得力的左右手。所以江湖人都传说:周笑笑虽然失去了左臂但有惠千紫就等于有两条右臂。 周笑笑其实并不杀人放火、结伙掠去也不行侠仗义、抱打不平只偶尔明抢暗盗江湖人称他“毒剑”是因为他心胸极窄睚眦必报甚至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会记仇在心报复得惨无人道。 商邱有一家绸店因东家不怎么瞧得起周笑笑语言刻薄了几句周笑笑也不作;到得夜里竟持剑到了东家屋里奸污了他的老婆还要逼那东家奸他的女儿。镇江有一家“晓岚镖局”遭周笑笑拦路索财局主甘晓岚是个老英雄脾气刚烈说什么也不交呈“拜礼”周笑笑战之不胜居然偷了官帑、贡品栽赃甘家害得甘晓岚满门抄斩充军镖局也因而消散。 所以武林中人大都鄙薄周笑笑为人又不敢宣之于口怕惹来这个魔星寻仇。 周笑笑最令人不耻的行为是惯“抽后腿”谁跟他结下梁子他固然不择手段施加报仇但就算相交甚笃一旦有祸患来时或利益当前他也把伙伴照“卖”不误。 如果说周笑笑也有“原则”的话那么肯定就是他从不做对不起惠千紫的事。 周笑笑的断臂便是为惠千紫力退强敌“神剑”萧亮。惠千紫生性淫狠又极好面子凡是跟她相好过的男子她多在事后杀而灭口。萧亮的一位好友不会武功诗文极好受惠千紫所诱胡里胡涂就缠绵了几天以为飞来艳福结果一颗头颅被惠千紫的锯齿刀锯剩下一块头皮。 萧亮大怒为友出头追杀惠千紫周笑笑竟然为惠千紫奋勇迎战被萧亮剁去一臂负伤逃逸。后萧亮要力战“大梦”方觉晓不能再追杀二人(事详见上大名捕故事之“开谢花”)。周笑笑、惠千紫作恶如故。洪泽旁一家饭铺的伙计见周笑笑独臂憔悴服侍恶劣招待不周惠千紫斥喝几句那伙计反说:“我是你家奴么?我是你儿子吗?去你***你们作威作福不怕生个没屁股的儿子!” 周笑笑听了恨极。公然把那伙计扭到菜市街口大庭广众之下挖眼拔牙穿耳剁鼻还把他的牙齿全打落逼他吞下然后才扬长而去。这件事恰好惊动了要追查那一批官帑贡品真相、还“晓岚镖局”清白的无情他知道周笑笑在何地出现立即追了过去。 周笑笑和惠千紫自然不是无情之敌闻风而逃。周笑笑虽谈不上有什么朋友但和惠千紫却握有绿林同道的不少“秘密”以此为要挟要他们设法阻拦截下无情有些不怕死的不知四大名捕厉害的也在沿路阻截无情但全都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周笑笑、惠千紫一急投奔九九峰连目上人连目上人本是周笑笑父执辈的世交好心劝渝周笑笑要他向无情自投案。周笑笑恶向胆边生狙杀了连目上人待谢三胜和姚小雯回来布下陷阱把二人格杀然后装扮成他们形貌投奔南寨殷乘风一时不察便将这两个祸患收容。 其实大凡武林中人挟技斗勇以求快意思仇也是常事只不过大都智者知藏适可为止恩怨分明尤其不对不识武艺的常人恃武行凶。周笑笑这种作为实犯众怒是故才引动“四大名捕”里的无情千里追缉因而误将戚少商捕拿惹起了跟刘独峰的一场误斗为九幽神君所趁的种种事故。 周笑笑和惠千紫却为无情这一逼迫入了青天寨灵机一动恶念又起知道自己被缉拿得紧总不能逃亡一辈子决意跟官府合作将“功”赎罪要歼灭南寨换取自己的自由、生命与功名。 第八十三章 害人反害己 惠千紫参与“青天寨”的布防第一步便把暗卡撤后十五里。 由于她有寨主殷乘风的手令对暗卡的调动别人也不敢置啄。 她第二步便要把后五里地的明卡归由她的部属掌管。 这遭致薛丈一的反对。 薛丈一这样说:“没有寨主的命令谁都不可以作这样的调度。” 惠千紫幽怨地眄了薛丈一一眼故意挨近身子肩膊微融薛大一的胸膛昵声道:“你天天晚上都忙这忙那的总没歇过人家怕你辛苦嘛。” 薛丈一是个老粗心中有点陶陶然嘴里却说:“辛苦点也没办法。” 惠千紫拧他的脸:“你这人怎么那么呆板。” 薛丈一的大手搂住了她的腰:“什么板?” 惠千紫斜乜了他一眼:“你歇歇呀我待会儿就来陪你。” 薛丈一乐不可支张着嘴合不拢一味的道:“好好。待明晨换哨了就回去。” 惠千紫跺足嘟着嘴儿道:“什么换哨?这儿就留给我啦。” 薛丈一色迷迷的看着惠千紫道:“不行不行。” 惠千紫给他气煞:“你干什么啦!” 薛丈一的手一路摸了上去惠千紫把他的手打开却正色道:“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不能违背青天寨的规矩。” 惠千紫见他对美色兴趣盎然但决不因私废公恨不得一刀把他杀了但这桩子里双方都有部属一旦闹了开来事情就穿了惠千紫也不敢冒这个险只好佯怒道:“你要是不放心我我就不睬你。” 薛丈一扯她衣角央她不要生气。 惠千紫又施温柔手段:“你就少管一晚事罢。” 不料薛丈一仍是道:“就这样不可以。寨主把责任交给我我乐归乐不能误事。” 惠千紫游说道:“你交给我我替你盯牢着那有误事来着!你别婆婆妈妈娘点子样儿放点男人气概出来好不好?难怪殷寨主只瞧得起盛副寨主没把你看在眼里!” 薛丈一恨恨的道:“寨主看重谁我也拿他没法谁胆小手脚软谁不是好汉用不着我姓薛的充!不过有违责守的事我老薛说什么也不干!” 惠千紫只好翻脸:“你不干便是对我不好我这辈子都不睬你。” 薛丈大一急得跳脚但仍是道:“你体谅体谅。” 惠千紫没法可施忽灵机一动拿出盛朝光的印信冷语道:“其实盛副寨主早已下达命令要你撤守寨内。” 薛丈一气得干瞪眼忿忿地道:“那姓盛的这不明争功嘛!我——” 惠千紫以为薛丈一必定不服谁知薛丈一道:“按照寨规我也不能不听副寨主的行军调度唉算了。”便依令撤军退守入寨。 惠千紫不意误打正着正要顺水推舟实行第三步骤:“外面的传讯盛副寨主有令也一概由我明、暗二卡接收你们不得插手。” 薛丈一怒笑道:“没这样子的事!” 惠千紫以为露了马脚暗吃一惊。 薛丈一忿忿地道:“副寨主权限只能叫我撤人不能禁止传递急信。青天寨设在外的传讯三十六处万一有敌掩扑少说也有十几路信号告急分七种门道明卡接收五成暗卡接收三成我们寨防接收二成另外三路直接通告殷寨主谁也更改不得。” 惠千紫听青天寨传讯系统这般严密知道此事难以求功心里准备一旦官兵掩近青天寨她即率部属将忠心防守的南寨弟子除去反扑大寨先把薛丈一格杀再说。至于传递给殷乘风的讯息有周笑笑在内截阻理应无碍。当下便峻然道:“好你先退返寨内罢。” 果然接近二更时分官兵急扑青天寨由于南寨外围疏于防范军队又有备而来行动犹如迅雷不少桩子猝不及防全给拔掉其他方面未被惊动犹是如此仍有十三道伏桩出了告急暗号。 这些急讯有用烟花作讯号有燃火以传递有快马传信有飞鸽传书但给惠千紫的明卡截去六件暗卡截去四件且把传讯者诛杀。 但仍有三件传讯成了混网之鱼不透过旁人之手直入青天寨其中两项是要直接送达殷乘风之手的。 剩下一个快讯是经拒马沟的护寨沟道塞在空瓶子里流经寨前由薛丈一亲信接获立刻交给薛丈一。 薛丈一命人展开一看此惊非同小可却因未证实消息真假立即单骑赴前卡找上惠千紫问个清楚。 薛丈一是一个极遵守寨规的人古板而老实偏偏古板而又老实的人往往也不怎么聪明此事颇为跷蹊怎会前卡风声全无而告急讯息反直达寨里呢?薛丈一却不加思索也没命人走报寨主逞自去察看卡桩。 他找着惠千紫劈面就问:“你是干什么的?!敌人逼近都不知晓!” 惠千紫察看他身边没带手下便道:“那有此事。” 薛丈一粗声道:“赶快传七路分卡的头目来见我!” 惠千紫忽嘘声道:“其实我早有了线报作乱的贼子是盛副寨主!” 薛丈一一听就立刻不信:“胡说!”。 惠千紫掏出一张纸道:“不信你看这封血书!” 薛丈一伸手就要夺来看不料一阵风来信纸飘落地下薛丈一俯身去捡惠千紫自后拔刀一刀斫落把薛丈一由脊至股直劈了进去! 薛一丈惨嚎一声惠千紫再把刀尖往前一送自内直搠入心脏然后沉腕稳住刀势抬足把薛丈一的尸踢飞。 她把刀锋上的血迹抹在布慢上喃喃自语:“快二更了。”嘴角仍带一丝**的笑意。 “快二更了。”周笑笑说。 他和尤知味又合作杀了一名“四大家仆”正要截杀最后一名家仆免生祸患忽有惠千紫派遣的人来报可能会有告急讯号入寨要周笑笑留意拦截。 周笑笑略沉思片刻便道:“以此为重。”只要殷乘风一旦接到讯息立即加紧防范官兵要攻入青天寨那就事倍功半了。他又知其中一种通讯管道是从地底通道直入殷乘风寝室内通道口设在寨外远处除了寨主和负责传讯的人外谁也不知设在何处。要截阻此事除非得要在寨主卧室里。 周笑笑道:“殷寨主对我倒有情义我本不想杀他但事到头来想不杀他也不可以。尤大师你想不想立一个大功?” 尤知味失手遭擒当然想将功赎过。他倒不怕殷乘风觉得他年轻识薄不见得是自己之敌可虑的只是他自己受伤不轻只怕万一制之不住但既是施加暗算谅殷乘风也没多大能耐能躲开自己的杀着。当下便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当然听你调度。 周笑笑道:“不敢当。我们合作做事到殷乘风寝室去来个永绝后患。” 尤知味正要答好忽有一阵轻微的振翅越空之声周笑笑一抬拳射出一道白光暴没入苍穹一物落了下来正落在“烟云厢”的屋瓦上。 周笑笑冷眺低声道:“是信鸽已给我射了下来告急的信息又给我截了一路。” 尤知味道:“这信鸽必须取回。” 周笑笑道:“对。你小心着跟在我后面当是我部属别让人现了。” 尤知味早已换上四大家仆之一的服饰点道:“是。” 周笑笑到“烟云厢”廊前四顾无人一纵身到了屋顶拾得那只染血的健鸽细看鸽爪上系着告急密札才放了心正要下去忽听有人和气地道:“谢兄还未休息?” 周笑笑暗目一栗知道是铁手已上了屋顶就在近处。铁手恐怕是这干敌人中最难缠的角色纵受伤未愈却也不可轻视又怕在屋下的尤知味被现了那就更是不妙。他暗自惊栗脸上却镇定如常微微笑道:“二爷快二更天了上来凉快着?” 铁手踩在瓦拢上负手笑道:“谢兄好手劲我听到暗器破空之声生怕出了岔子便上来瞧瞧。” 周笑笑心中更惊自己不过出一片飞蝗石打落健鸽立即就使铁手生警觉上来巡察如有一个应对不妥恐有麻烦便道:“我奉寨主之命坐夜守更见有异鸟掠过一时手痒打下一头没想到骚扰了铁二爷。” 铁手笑道:“那有骚扰我反正是还没睡着本道谁的手劲这么好出得房来就见一物自天而落暗佩眼尖忒准果是谢兄佩服佩服!” 周笑笑用手把健鸽握着笑道:“二爷见笑了。” 铁手往屋下望了一望扬眉笑问:“下面那位兄台是谁?” 周笑笑俯瞰一望只见一个人影把毡帽压得低低的站在树影暗处面孔谁也不易看清知道尤知味机警知道不对劲尽量遮掩着便道:“那是赫连公子的近身今晚与在下一道司防。” 铁手忙道:“谢兄辛苦了。” 周笑笑道:“那里应该的。” 铁手道:“既然没啥事我也不干扰谢兄的公事。” 周笑笑道:“二爷伤未痊愈早些歇歇好呢。” 铁手笑着拱手:“有劳费心。”也不显轻功逐步下得屋檐落下围墙再推门入房。 周笑笑下得屋椽来跟尤知味道:“好险差点给他瞧破。” 尤知味道:“这人十分难缠还是让大军来收拾他才好。” 周笑笑道:“他周身是伤合我们二人之力倒不怕他只不过他机警过人一旦收拾不下惊动寨内那就前功尽废了。” 尤知味巴不得能不惹此人忙道:“是啊。” 周笑笑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先去把姓殷的翦除好教他们群龙无。” 两人趋近殷乘风的“乘风轩”。南寨内对粮仓、银库、眷房、要道把守倒十分严密但对寨主寝居之地防卫却不森严主要是因为殷乘风自觉俯仰无愧光明磊落不怕敌人攻陷青天寨他又自恃艺高胆大不怕自己人暗算他所以根本不加重防。其余一般设防见是周笑笑对了暗语也不加怀疑。 故此周笑笑与尤知味二人毫无阻碍的便到了“乘风轩”门前。 “乘风轩”本有四名精悍卫士把守可是殷乘风却认为:“我在睡觉他们却为我熬夜这算什么?再说要是有人杀得了我他们又焉能救得了我?”于是撤消四人职守另派要务。不过盛朝光一向审慎又派了四名手下侍候殷乘风仍然不允撤了二人只留二人守夜算是“聊备一格”。 周笑笑和尤知味手辣心狠一上来应对了几句两名青天寨子弟正要入禀已给一人一个下重手格杀当场。 周笑笑与尤知味蹑手蹑脚进入“乘风轩”。 殷乘风正和衣睡在床上。 周笑笑正要动手忽闻帐上一阵清脆的铃响两人大惊失色:都以为自己误踏机关触动了警报这时殷乘风眼皮一翻正要坐起周笑笑和尤知味行动何等之快一个像一股烟似的钻入了床帘子下一个闪电似的躲进了挂衣镜后。 殷乘风乍醒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物闪了两闪但警号更扰乱他的心思。他马上打开床前的一道活板地底下立即冒出一个身着深色夜行装的汉子向殷乘风拜倒在地。 殷乘风忙问:“玉冠珊什么事这般急?” 那汉子满头大汗神色惶急但神态间依然十分恭敬:“弟子玉冠珊拜见寨主前方告急有大队官兵左右包抄离大寨已不及五里!” 殷乘风此惊非同小可:“什么?!” 玉冠珊道:“请寨主立即下谕。” 殷乘风为之震怒:“敌人迫得如此之近你们现在才来报告?!” 玉冠珊惶然道:“我们至少已派出十七路走报我是最后一起却不知……” 殷乘风变了脸色喃喃道:“有奸细有奸细……… 正待令攸地两道人影飞扑而出! 一自镜后一自床底一剑双爪急攻殷乘风! 这下猝不及防殷乘风外号“急电”但剑不在手闪躲无及招架不能眼看要伤在狙击者之手蓦地一人破窗而入双拳左右齐“砰砰”二声把两个暗算者逼得拔步后退脱身不得。 殷乘风定睛一看来人原来便是铁手。 铁手一面拳牵制二人一面扬声叱道:“殷寨主赶快下令防守这两人由我料理便得!” 殷乘风见铁手及时到援自是大喜;这时又一大汉闯将进来正是唐肯一见他就报道:“殷寨主我已将息大娘、赫连公子、高老板等唤醒正候你调度。” 殷乘风又感动又惊佩但又见一人驰入报告:“寨主不好了卅里明暗卡惠舵主引路回攻已攻下寨门西路寨防为防守者打开敌兵已攻入寨内!” 第八十四章 渡江 原来铁手在厢房已然歇着忽听暗器划空之声紧接着一物落在瓦上。铁手的伤势只好了几成但他内功深厚一旦调息得多恢复极快而且一向机警精细乍听有异响即纵上房去巡视。 及后见是谢三胜本已消疑但谢三胜掩饰其辞铁手眼尖看他藏掩手中所拾的原是信鸽而非夜枭心中疑念又起便不动声色跃下厢房唐肯仍然呼呼大睡铁手把他推醒唐肯惺松着眼问:“有事吗?” 铁手凑近低声疾道:“我见谢三胜行动有异他的身后还跟了个人黑里瞧不清楚身形却似尤知味。” 唐肯奇道:“尤知味?怎么放出来了么!” 铁手道:“我也不知道。我且去捎住他们你去寨前寨后走一趟看有何异动若现不对路马上通知大娘他们聚拢防范再到‘乘风轩’报急。” 唐肯即打起精神道:“是。”他一向服膺铁手经这次出生入死后两人更是肝胆相照相惜相重。唐肯对铁手的吩咐更是精神抖擞全力以赴。 唐肯连长衫也不披就冲了出去铁手则穿檐越脊四下一望见“乘风轩”那儿人影疾闪铁手便提气赶去却迟了一步遥见守在“乘风轩”的两名弟子似遭了毒手谢三胜和另一人不让那两名守卫软萎于地便扶住背起置于暗处再摸入“乘风轩”。 铁手好生歉疚不及制止谢三胜骤下毒手救不回两名守卫于是更下决心要弄清楚谢三胜究竟搞的是什么鬼。 及至见轩内玉冠珊告急殷乘风猝受暗袭铁手破窗而入连起两拳把谢三胜与尤知味逼退。在房内朝相一看这会可看清楚了真的是尤知味。 殷乘风戟指叱道:“姓谢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饶是周笑笑一向狡桧但行藏一旦被对方撞破也不免心慌铁手双拳打到一股极强的劲气将二人逼近墙边! 周笑笑忙叫道:“误会殷寨主误会……” 殷乘风“刷”地抓起悬在床前的无鞘利剑厉声道:“你放走尤知味暗算于我还是误会不成!” 周笑笑与尤知味左冲右突就是没有办法冲得过铁手的一双铁拳笼罩之下。铁手出招不多只是无论周笑笑与尤知味用何种招式和方式以图突破防线他仅在要紧关头在要紧之处加上一掌或一拳伸手一拦或一拨就把对方的去路截死把两人的攻势消解一面向殷乘风说道:“殷寨主他们至少已杀了你轩前的两名子弟我自会留下他们寨中防守还需你主持大局这儿的事就交给我。” 殷乘风一听大怒即叱:“好贼子!”“啸”地一剑划出一道银光急叮周笑笑的咽喉! 周笑笑本来已是惊弓之鸟。他见事机败露青天寨一众高手必不肯放过他只图全力夺路而逃;偏是尤知味曾为阶下之囚这次说什么也不愿再失手被擒只拼命脱险两人本就不同心现各为活命只顾逃亡动手间亦未为照应殷乘风这一剑含忿出手直夺周笑笑还喝了一声:“看剑!” 要不是殷乘风这一声叱周笑笑可能真接不来这一剑。 周笑笑翻腕一架剑身回护咽喉“铮”地一声殷乘风那柄窄细利剑剑尖刺在周笑笑的剑身上。 殷乘风冷笑一声身形一挫左膝一弓右脚一挺剑尖转刺周笑笑肋下! 周笑笑剑往上回格开殷乘风第一剑腋下却露了一个小小的破绽这空隙不过霎间但殷乘风的剑已似银蛇般攒到! 周笑笑大叫一声全身一抽! 他这种抽退法像整个人突然被抽掉了气整个人干瘪了也似的突然从原来的位置缩退了三步使身与剑之间争取一个空间殷乘风的剑尖还待往前递周笑笑的剑锋已及时拍了下来压住了殷乘风的剑正待借势回刺殷乘风扬眉叱道:“难怪!原来你是‘独臂毒剑!”突然间剑到了左手剑光一闪又是一刺! 他在交手第二招里已从对方剑法中判断出这便是“独臂剑”周笑笑。殷乘风精好剑法所以对江湖上一般用剑名手、以及剑法招式十分详熟若是伍彩云仍在青天寨内以她对武林各家各派武术的了如指掌周笑笑更加不可能以“谢三胜”的名义瞒骗了这好一段时间! 周笑笑以缩身奇法来争取刹间以剑反压对方之剑正待反攻不料殷乘风只做了一件事:右手剑突交左手。 周笑笑的剑骤压了一个空身子往下一沉! 殷乘风的左手剑已向他左胸刺到。 这一下攻其无备而殷乘风外号“急电”剑势何等之疾! 周笑笑本已避不开去危急间突一拧身侧身一让以左臂掩挡殷乘风那一剑正刺在他的左肘上! “啼”的一声周笑笑回剑飞刺直夺殷乘风咽喉。 殷乘风马上省悟:周笑笑是有名的“独臂剑”他的左膀子当然是假的。 他想到立即拔剑一面拔剑一边身退不料他那一柄剑却嵌在那假臂里拔也拔不出来! 这稍慢得一慢周笑笑的剑已近眼前! 殷乘风应变奇急不抽反递大喝一声运劲于臂剑自肘部穿出直取周笑笑左肋! 周笑笑的假臂是用豫鄂边界的一种叫无歇木精制一般兵器刺入其中只要将肩部耸起木纹软革便易入难出不少武功犹在周笑笑之上的武林高手都毁在周笑笑这一招令人防不胜防的机关里轻则丢了兵器重则为他所杀。 殷乘风却在心念电转的刹间不退反进剑锋破臂而出直取其要害。 周笑笑此惊非同小可忙一闪身但殷乘风冲步再刺剑粘于肘间扔也扔不掉甩也甩不去成了一个大破绽处处受刺于人。 周笑笑怎顾得再作攻击忙回剑自守殷乘风攻得三、四剑把周笑笑逼得手忙脚乱忽听铁手在旁沉声道:“殷寨主还是大事为重。” 殷乘风冷哼一声力注于腕沉腕一捺剑锋生生把那木制假手震裂周笑笑不惊反喜以为脱困殷乘风将剑一收插回腰间向铁手一拱手道:“这厮非杀不可交给二爷了。”便与来报的青天寨头目疾行了出去。 周笑笑反身欲逃却见铁手冷森森的瞧着他尤知味早已倒在地上左手腕像被人卸了臼一双腿子似也站不起来。 周笑笑大吃一惊殷乘风和他交手不过数招惊险互见尤知味却一声未响已被受伤未愈的铁手放倒看来这在“四大名捕”里坐第二把交椅的好手当真是非同小可。 周笑笑心中虽惊但反而不敢莽撞他瞧得出铁手的气势与方位自己若贸然硬闯只有输得更惨所以反而笑道:“铁二爷咱们河水不犯井水我没伤着你老手下的人青天寨与你又非亲非故你老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又如何?” 铁手道:“就是因为你伤的是青天寨的人我才不好自作主张任由你走更何况大师兄好像也正千里迢迢追查你的下落所以你更不能走。” 周笑笑打量情势强笑道:“大家都是江湖人二爷何不留点面子。” 铁手道:“似乎也曾有过不少武林前辈给你留面子可是到头来他们好像一个都没能逃得过你复仇剑下。” 周笑笑道:“那是有人在恶意低毁我我一向感恩必报决无2心。” 铁手道:“青天寨也有恩予你你现下的所作所为便算是报答?” 周笑笑忙道:“我只是受了好人挑拨一时糊涂又受命于黄金鳞与文张想将功赎罪才干下这种汗颜愧煞的事!” 尤知味人虽受伤无法再战但一听周笑笑这种说法便知对方实暗中把罪行推诿于他忙撞天屈似的叫道:“是你自己逼我逃出来还杀了赫连春水的手下不是我唆教的我是冤枉的二爷明鉴我是冤枉的!” 铁手寒起了脸:“周笑笑你干得好事!” 周笑笑挥手道:“我……”突然暗芒一闪一物已射向铁手面门。 铁手一扬手已抓住那件暗器。 周笑笑一闪身并不冲出去一剑急刺唐肯! 唐肯猝不及防挥刀一格周笑笑藉刀势之力急旋一圈骤然下坐刀尖扬刺唐肯的咽喉。 他的目的不是杀死唐肯他只是要制住唐肯。 他明知今番难以逃出青天寨除非能先制住寨里一名要将或能挟持交换自己一条性命或延宕时间让救兵攻进寨来再说。 这一剑蓄势已久唐肯慌忙间避不开去! 忽闻“铮”的一声一件暗器疾射在周笑笑的剑尖上剑尖震得一歪险些脱手飞出唐肯趁此一个大仰身往后翻去喘了几口气才定过神来暗器却落到墙边。 撞歪周笑笑剑尖的暗器正是刚才他出去的那枚。 周笑笑反而笑了。 那枚暗器叫做“刺猬”那一颗如铁莲子的物体上足有三百八十四枚长短尖刺且淬有奇毒任何人沾上了被刺破一小块表皮毒便入侵就算是放射的人不预先戴上手套也得遭殃。 周笑笑故意向铁手求情便是藉此暗中戴上手套他因只有一条臂膀另一只假手已被殷乘风削毁戴手套花费工夫一旦戴上他便动攻击出“刺猖”。 这种毒辣的暗器是他杀害了一名唐门暗器高手唐春雨身上所得的只有两枚连他自己本身都没有解药非到万不得已时不敢乱用一旦施用也必千方百计取回再用。这种暗器毒性极具持久力一枚大概可用上十次毒性依然不减据翻是昔年唐门掌刑唐铁书亲手所制。 周笑笑先见铁手空手接下暗器又把暗器了回来想必难免遭到刺戮破掌心手指心下大定但仍不敢直接对付铁手只虚幌一剑翻身破窗而出一面抛下一句话:“姓铁的小心你的手掌罢周某可不奉陪了!” 他人一到屋外夜凉如水深吸了一口气忽见月色一暗后颈已教人拿住。 周笑笑还待挣扎但这一揪拿之间几乎令他窒息四肢百骸一点气力都施不上来心中又惊又惧。 但那手掌一抓又放只听铁手沉声道:“你以为我中毒了?我的手是百毒不侵的你没听说过吗?好你这下是大意不算小心着了下一招可不再饶了。” 周笑笑知道对方并不占这个便宜越是这样越是心慌。 这时外面火光四起喊杀连天。 铁手眉头一皱道:“姓周的南寨待你不薄你做的好事!” 周笑笑立即跪了下来恳道:“二爷人谁无过请予活路。” 铁手趋前道:“快制止你的部属作那里应外合的事或能将功抵过。” 周笑笑神色惨然地道:“二爷他们一旦动我……我也无能为力啊。” 铁手略一犹豫伸手扶挽道:“你且先起来再说。” 周笑笑抬头。 铁手挽着他的肩膊。 周笑笑伸手。 铁手正想把他拉起攸地周笑笑的腕间疾射出一枚物体直夺铁手咽喉! 这一下相距既近出手又毒铁手想用双手遮拨已迟闪躲亦已无及百忙中吐气扬声喝了一声:“咄!” 一股气流迸喷而出激在暗器上! 铁手的内力全化作一股劲气那暗器登时折射倒射向周笑笑胸膛。 周笑笑正要提剑疾刺忽见暗器倒射回来顿时唬得魂飞魄散回剑便格但已慢了一步引臂一封暗器虽没打在胸膛上却嵌入手背中。 周笑笑怪叫一声立即什么都不顾了大敌当前也不理只见他以指挟剑设法想将剑近柄处利刃回割手背上的暗器;他只有一只手目赤嘴张十分狼狈仍无法把手背上的暗器扫落下来。 铁手见周笑笑两次暗算自己心下提防一时不敢再上前去只静观其变。 只见周笑笑低低地嘶吼了两声竟用牙齿咬着剑柄稳定住剑势以剑尖一挑把嵌在手背上的暗器抛了出来伤势只淡淡现了几个细小的孔手背上便流出瘀色的血。 周笑笑眼中满是惊惧仿佛手背中的暗器仍未抛去含剑将自己手背上划了三四道血口但伤口里流出的血仍是褐色的。 周笑笑的喉咙嗬嗬地叫着全身颤抖了起来。他的手一面抖着一面淌着血伸入到襟内挖出了几个盒子他把盒子一个个的打开往嘴里塞了六七颗药九又想把药未敷在手背上但因独臂而又因心头太过恐惧竟连极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完成。 铁手见他真的慌惶便想过去替他裹伤敷药周笑笑神色怪异双目无神时又赤火逼人铁手一搭手上去只觉他的手腕肌肉似热铁一般硬胀火烫。 铁手吃了一惊暗忖那暗器竟是这般毒!若捱着的是我岂不…… 这时周笑笑手背上流的血越流越少越流越浓颜色也越深褐隐有一股腥味。周笑笑忽狂似的甩开铁手的掌握以铁手双手之力竟也拿他不住;周笑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住往身上挖摸出一个锦盒盒子里有三颗晶莹剔透的丹丸铁手瞧得仔细记得周笑笑原先已服了一颗但听他“唉”了一声把三颗药丸全一股脑儿吞入腹中双眼一阵翻白铁手忙道:“我去端水给你。” 唐肯道:“我去。” 周笑笑惨然道:“完了这是唐门的淬毒暗器叫做‘刺猖’。 铁手见势头不妙周笑笑声近嘶哑牙关紧咬牙龈已渗出血来唇呈青紫唇吻沁血两颗充血的眸子直似要弯出眶来知道须清除此毒可能要壮士断臂但周笑笑只有一臂这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却见周笑笑胸肌一阵抽搐忽哑声道:“快……快替我砍掉这条膀子!” 第八十五章 抢崖 铁手闻言吃了一惊知道周笑笑又急又惧正要出言安慰周笑笑忽似内脏被刀子搠了一下似的怪叫起来跃起丈高落地却站立不稳栽倒下来。 铁手再看时周笑笑已口吐白沫。 铁手忙用掌心逼近他的“神道穴”想以己身的内力修为替他逼住毒力无料掌才贴上去只觉触手如炙周笑笑体内真气乱流一时之间竟无法收摄。 铁手的内力再输进周笑笑体内周笑笑眼眶立时渗出血来唇裂紫胀铁手大吃一惊暗忖:这暗器怎么这般毒法! 这时忽听轻如柳絮拂地的细响铁手惶中不乱抬头只见一个清眉秀目的女子在月光下双瞳剪水眼尾如钩看着在地上辗转挣扎的周笑笑脸上也微微白正是息大娘。 息大娘道:“官兵已包围大寨前寨已告攻破寨主要你到朝霞堂急议。”却见周笑笑全身打颤仿佛每一根骨骼都被寒冰切割一般但双目犹如赤火牙齿错响汗流泱背不住打颤不禁失声道:“怎么这么个毒法?” 铁手往掉落地上的“刺猖”一指道:“他射这枚暗器反受其害在手背上刺了一下就这个样子了。” 息大娘俯身端详一阵道:“这是蜀中唐门的‘刺猖’是当年唐门掌刑十九老爷唐铁书的独门暗器据说流传在江湖上只有二枚” 铁手伸手往房内近挂衣镜桌旁一指道:“那儿还有一枚。” 息大娘吐舌道:“好家伙居然身上就带了两枚也竟然一口气就了两枚真个深仇大恨不成!” 周笑笑忽又一声怪吼巍颤颤的站了起来以牙齿咬住剑柄就要往手臂砍落砍得几砍手臂鲜血淋漓无奈毒伤过重无以力就是没法把手砍断。 铁手一手夺过剑来急问息大娘:“这暗器可有解救之法?” 息大娘摇头道:“仓促间那有解法?”说着要拈手捡起“刺猖”观察铁手忙提省道:“小心这东西恶利得很!”他仗着一双苦练三十年的铁掌才不为这毒物所趁。 息大娘小心谨慎地撕下一片布帛连着手绢再拾缀上几片叶子才轻手软指的把暗器拈上在月下细看又凑近一闻似有淡淡的甜味只有暗器尖芒上经月色一映隐有暗青微芒不禁低声道:“好毒好毒!” 铁手正要挥剑断臂以阻毒力蔓延却见周笑笑颈筋青暴粗胀一股紫气笼罩喉骨当下不顾他乱挣乱颤撕开他的衣襟一看只见他胸上已呈现无数血斑东一块西一块的有的巴掌大有的绿豆小铁手长叹一声知已无救那一剑已砍不下去了。 周笑笑一见铁手的神态倒是宁定了下来眼角滚下了两行热泪来喃喃地道:“我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声音遂低沉了下去。 铁手正不知要拿什么话来安慰他是好忽见周笑笑长身暴起一手向他脸部抓来! 周笑笑在此时此境仍猝起难实令铁手始料未及但铁手伤虽未完全愈合功力却已恢复了七八成一侧身便让过了这一招周笑笑却一沉时已扣住长剑和身扑来快捷犹胜平常! 铁手暗吃一惊又不愿刺伤周笑笑唯有撒剑身退。 铁手一退周笑笑夺剑在手长笑一声一剑砍向唐肯! 唐明见他乾目赤唇裂龈血吓得连跳带纵挥刀乱挡且战且退! 周笑笑虚砍两三剑全身突然一搐顿时全身又抖颤起来。 挨伏在地上的尤知味更怕是再度落入这班人的手中见状连忙叫道:“周大侠周大侠我的腿上穴道被封快来解——— 周笑笑狞笑起来榔哪跄跄的冲将过去铁手逼近叱道:“不可!”周笑笑回手就是一剑! 这一剑已全无章法状若疯虎但便是这样越难接铁手只得闪让一旁。 周笑笑喉咙里怪嘶半声却听不出他音旋身一剑竟把尤知味半片脑袋砍飞脑浆、血浆溅得墙地皆是。 众人齐吃了一惊。 周笑笑挺剑又刺向唐肯。 唐肯胆子再大也不敢跟这样的疯子交手扭头就跑周笑笑茫然四顾挥剑往息大娘砍去。 息大娘目光如棱忽一招手“嗤”地一声那枚“刺猖”已钉入周笑笑的额上。 周笑笑身子一幌马上怔住。 铁手叹道:“你——” 息大娘道:“不杀反而痛苦。” 周笑笑脸上出现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剑也掉落地上正伸手要摸额前伸及半途忽咕的一声栽下地来身子压在剑上立时溅出了一道血泉那血也是褐色的。 铁手小心翼翼的过去摸摸他的鼻息。息大娘却弯腰把另一枚“刺猖”拾了起来。唐肯犹有余悸问道:“到底死了没有?” 铁手摇摇头叹了口气。 息大娘冷然道:“这种人临死还凶性不改自己朋友也下毒手没什么好惋惜的整个青天寨都势必教他累了他刚才一剑杀了尤知味不管尤知味的人品如何他总是因我而死的我算是替他报了仇了我们这还是先到朝霞堂聚议罢。” 周笑笑和尤知味的行藏虽被现遵致两人恶贯满盈但周笑笑所伏下的心腹早已四出行动加上惠千紫把明桩暗卡全控在手一上来先杀害了薛丈一又没有盛朝光主持大局惠千紫一面暗中剪除对青天寨忠心耿耿的部属一面率众反扑大寨迅即被攻了下来。 殷乘风惊觉后匆促率兵迎战加上赫连春水、高鸡血二部鼎力臂助眼看可以收复但黄金鳞、文张、顾惜朝已统兵攻到。 黄金鳞统领的兵员早在追斗转战中死伤甚众但他以奉令剿匪之名征用沿途府道衙门营弃防军声势只强不弱。加以文张参与追剿平匪事件拨入五名帮带三名统带纠军三千声势大增。文张又邀一批武林中人来为他效命说这是“参聊枚匪”为“效忠朝廷”以表心迹很多绿林同道都被他捏有把柄在手心存畏怯只好从之不借对穷途未路的“连云寨”、“毁诺城”、“雷门”、“青天寨”、“赫连府”的人穷追猛打落井下石。另外一些武林中人有的是想趁此献功捐官有的则不敢得罪得势高官实行敷衍了事。其中高风亮数度托辞镖局有事须亲往料理主持但文张一意不肯加上黄金鳞轻描淡写的表示:铁手已伙同流寇叛逆朝廷正已上奏候决但铁手是“神威镖局”的镖头唐肯所释的“神威镖局”自是责无旁贷务要清理此案否则一概当同匪结党查办高风亮曾亡命天涯深受无辜获罹之害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好带局中高手随军征伐不敢有所怨咎。 文张却自有他的打算。 他正是要藉“枚匪平乱”的名目来收揽这一群江湖中人为他效命日后成为巩固自己的势力在傅相爷面前自有不可取代之功。 黄金鳞更是聪明人有做官人“见风转舵”、“顺应时势”的习气稍加相处下但见文张意气舒升递极快请奏无不爽利交往莫非权贵知道他在朝中甚有倚阴马上转了脸色跟文张成了同一鼻孔出气。 这一来顾惜朝连同一干寨子里人的更形孤立他的手下“连云三乱”也暗自不服但都不敢形于色。他们合起来是一股军力但内里实是文张领舒自绣等自成一派成为主力;黄金鳞表面附和奉谈暗里跟李福、李慧结成一脉、保持实力。顾惜朝却与宋乱水、霍乱步、冯乱虎及游天龙联成一气虽受排轧但仍互为奥援;高风亮与勇成及一众武林人物等也另有打算。 他们本来就对青天寨极为留心早欲除之而后快但不想节外生枝又生恐南寨为顾全武林同道之义收留叛逆息大娘等后经探子打探得悉那一众逃犯未在拒马沟逗留自是喜忻以为可免招惹多一强敌。不料才返出二、三十里却接获留后布防的信鸽信讯犯人仍在后方文张等心中疑虑再探虚实知确有人告密即领大队回扑跟周笑笑与惠千紫会合。 周笑笑与惠千紫明本要求虽肯提供钦犯行踪亦愿代为应合但要文张、黄金鳞等应承他们“代功抵罪”赦免前刑并禀奏他们一个武职官衔才肯合作并要画明盖章签据为凭以凭等种种允诺。 文张老奸巨滑心知周笑笑和惠千紫案乃“四大名捕”要办与他无涉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凭他受傅宗书识重加上暗权在握的蔡京也重托于他跟这两个“卖友求荣”的小毛贼捐个文官武职又有何难?何况待大功告成这两人生死握在自己手里如无可用之处悔约又如何?于是便一一答应下来。 周笑笑与惠千紫便跟他们禀明情由布署擘划准两更天率兵全力攻打青天寨。 待计划安排妥当后官兵找个僻谷隐蔽起来周笑笑与惠千紫便回青天寨分头行事。 周笑笑因贪功而被铁手识破行藏到头来跟尤知味一同命丧南寨但惠千紫方面却依计划行事攻破了青天寨纠合大军杀进南寨总堂。 殷乘风的“青天寨”兵力虽已远不如昔亦有近千人之众不过其中两成不在寨中一成为周笑笑、惠千紫所杀或已反出南寨剩下七成仓皇迎敌被官兵杀个措手不及死了二、三百人。 殷乘风还想顽抗赫连春水与高鸡血见势头不对忙拉殷乘风退却殷乘风退入“朝霞堂”时铁手和息大娘刚到了堂上他们见殷乘风披浴血便知阵前失利。铁手碍于身有官职不便明目张胆与官兵鏖战。 赫连春水极力主张:“这种情形不可恋战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殷寨主我看还是撤兵退走的好。” 殷乘风咬牙切齿地道:“岳丈留给我这一片基业我怎忍心教它毁在我的手里不行我再跟官兵拼一拼再说。” 高鸡血急道:“少寨主这祸事本就是因我们而起的你想拼命我们要不想拼那还是不成?!我们当然也想和狗官拼死!但此时若不退兵一味死守敌众我寡敌优我劣只怕徒连累寨里一众弟兄丧命何不保持实力暂撤大寨他日一旦能扭转局势寨主何愁不能再重整旗鼓、重新收拾么!” 殷乘风从来惯听伍彩云的意见但自妻新丧后心志颓丧不曾下过重大决定多由盛朝光作主。现听赫连春水、高鸡血这般相劝一时踌躇未决。 息大娘目明心清道:“殷寨主你莫要再犹豫了我想如果彩云姑娘在生也会这般做法的。” 此语果然有效。殷乘风神色愕然道:“恨只恨我连这块与彩云生前相聚之地也保不住!” 于是下令急撤青天寨一向以牧马为业当下挑选健马数百匹连同寨中老弱妇孺尽皆撤走留下两百精兵以强弯利兵苦守断后。 息大娘、高鸡血、赫连春水因见祸由己出拖累南寨全向殷乘风请命要求截阻追兵。 铁手则道:“断后固然重要但南寨一众精英、眷属仍需高手相护、开路。”遂作安排:由铁手作先锋息大娘随行护眷高鸡血和赫连春水这两员猛将则拦阻追兵。殷乘风主持大队强渡易水沉舟登6往八仙台避去。 这一路虞战连番恶斗了几场“连云寨”子弟伤亡或遭擒了近半只余两百余众直奔八仙台;然而官兵也死伤两百多人被易水拦断无舟可渡徒呼奈何。 黄金鳞即命当地县衙立即造船制筏准备过江追击文张乔装打扮率舒自绣先行渡易水到了八仙台。 黄金鳞这下可又佩又嫉心想文张身为权贵居然敢冒险犯难直捣黄龙就凭这点胆识自己可比不上于是羡慕之余更多了一层嫉忌。 文张却也有文张的想法。 他见殷乘风弃车保帅得存元气渡江只怕八天十日难以轻取唯在战斗中瞥见无情的两名近身仆僮心想无情、铁手必在附近因何却一直不出手、不出头、不出面只要自己擒得住一名剑僮便可押其返京交由相爷落藉以指证无情参与叛变残杀官兵最好还抓到铁手混在匪军内的罪证一石二乌除了捉拿戚少商、平匪乱之外又是一个排除异己、得建殊功的妙计! 文张这下定计所种下的因以及所得到的果机缘巧合生死变化连他自己也意想不到! 第八十六章 枪与肚皮 殷乘风把三百多名残兵重新编整高鸡血建议要化整为零使官兵顾应不及。 铁手却不赞同:“若无妇孺老弱此计可行但如今寨中眷属安全为要一定要集中兵力全力护眷突围强渡易水如果军力分散更易被敌人逐个击破应救无及。” 赫连春水是将门之子行军打仗自有腹旬:“铁二爷所说甚是。敌众我寡此时兵力只宜集中以锐锋破重困不能各觅生路、各自为政。” 高鸡血身为绿林中人对布军对阵之事并不甚详相比之下赫连春水是将门虎子对调军进退反而甚为干练。高鸡血自然听从赫连春水的意见。 殷乘风本也舍不得跟手下弟兄、寨中老弱分散于是遣兵调将自与铁手、唐肯、范忠作先锋开道以赫连春水的部属十一郎、十二妹及“虎头刀”龚翠环押左翼南寨弟于玉冠珊和喜来锦那一组捕役衙差押右翼赫连春水、高鸡血及其什八名部属负责断后各率残兵杀出拒马沟直奔绕影山意图自绕影壁翻落再渡易水逸向八仙台。 官兵的主力不在拒马沟反而等候青天寨的人翻越绕影山时才在山腰团团包围想一股将之歼灭。青天寨集中主力突围向后山三度冲杀官兵人多势众几也抵不住一冲再冲。 黄金鳞原率部在前山攻打全山包围接到急报忙命顾惜朝率一千精兵增授后山的文张部队。 殷乘风心乱神清在第四轮突围时忽转向垭口盘旋而下顾惜朝增援反把兵力堵在后山青天寨却自山阴栈道强闯而下。 但山**上亦有官兵把守。 李福、李慧还有游天龙都是扼守山阴栈道的重将他们带有五百兵力伏弯布阵栈道狭隘殷乘风一众本是决渡不过去的。 “陷阵”范忠提着斩马刀几度冲杀第一次眼看要冲过去了但被箭雨射退回来。第二次他是冲过去了可是大队跟不上来。第三次再冲中了数箭眼看就要被伏兵所杀铁手抢上栈道把他救了下来。 殷乘风看得义愤填膺拔剑上阵咬牙道:“让我来。” 铁手拦住了他:“你是主帅。寨中兄弟以你为寄;寨中父老以你为托。你出事不得让我去。” 殷乘风急道:“你是官面上的人这一露面可就难以翻身了。” 铁手说道:“就是因为我算是身负官职此时若不为正义出头那才是愧负皇恩。” 他不理殷乘风拦阻抢上栈道一时箭如蝗雨铁手深呼一口气往道上猛冲。 他的内力己恢复了七、八成。 在他聚气全力冲刺之时带起一道强厉的急风所有的箭矢全在他身前震飞跌落。 他冲上栈道口。 官兵一拥而上包围着他。 铁手双手拔起崖边一棵枯树横扫狂舞当者披靡。 李福喝道:“快把此人拿下这是要犯!” 李福不叫还好他这样一叫官兵本来就悉闻“四大名捕”中的铁手和无情也在叛军之中列入追缉名单里大家都深自惶惑有的是出自于敬慕之情有的是心生惧畏之意最怕便是遇上这两大名捕;一来不知手上要不要留情的好二来也自知决非他们之敌。铁手这一上阵气势非凡已伤了十六、七人还有七、八人被震落崖下箭矢都射他不着正惊疑间李福这一着紧人人都知道来的是铁手反而让出了一条路。 铁手奋身力敌一面招呼殷乘风等率军抢渡栈道。 李慧叱道:“姓铁的亏你也是御封名捕居然纠盗杀官还不受死?!” 铁手怒笑不答赤手空拳追击李福、李慧。 李氏兄弟明知决非铁手之敌当日又曾乘铁手伤重尽情凌辱过他更怕铁手报复一见铁手冲了上来立刻急退。 他们一退官兵自然心无战志殷乘风等一众人已有小半抢登栈道反守住栈口让后人跟上。 其实铁手之意也旨在吓唬李氏兄弟他们一退官兵必减战意趁此使青天寨的人能渡此天险。 ——栈道下面是百丈深渊栈道狭隘最多可容二人按照情理青天寨扶弱携老决无可能从此间突围。 铁手、殷乘风、赫连春水等人商量的结果:便是故意声东击西让敌人集中火力攻前寨而拨兵增援后山他们却调头过来渡天然栈道为的是攻其不备而敌方认定青天寨不会舍近求远、不顾安全取此险道因而屯军要据此地只派兵略守。 只要能夺取栈口就不怕埋伏了。 铁手已占据栈口但青天寨数百人之众要全安然渡过栈道少说也要个把时辰的工夫争取时间拖延敌军是最吃紧的关键。 铁手与已渡过栈道的殷乘风、唐肯等人奋身守住栈口;息大娘则在栈道上促眷队疾行。 这一来埋伏的官兵便向抢过栈道的青天寨高手动攻击。 青天寨的人只守不退、只进不退。 ——一退栈道上便被切断便过不去。加上前后一旦合击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回是实战无法再作游击也不能取巧。 官兵飞报主队文张和黄金鳞惊疑不定虑是疑兵一面将兵力布防唯恐又遭南寨声东击西之计一面派军援急又放出旗火召令近于垭口的部队迅抢援。 高风亮的支队伍正在“将相台”附近见讯调兵堵住垭口与铁手等人正好碰上了照面! 李福、李慧早已绕在后头力促部下抢登栈口扼杀南寨的退路。游天龙领连云寨众一攻三退未尽全力这才使铁手等人能勉强守住。时间一久南寨抢过栈道上来的弟子愈来愈多但官兵也愈来愈众战斗也愈来愈惨烈。 唐肯几度冲杀却被高风亮一柄大刀留住不管他人闪到那里高风亮的刀就拦到那里。 唐肯见范忠已被掀翻在地被李福一剑刺死一股怒愤冲入脑门怒道:“老镖头!” 高风亮的样子本来甚为俊伟其实并不见老只是他这段日子来反而整个人显得苍老了下来。唐肯这一喊在喊杀冲天里他蓦然一怔这时身上、手上、衫上都有“敌人”的血迹。 唐肯提刀大声道:“你平日教我们要持正卫道行侠仗义不可凌辱了‘神威镖局’的门风而今你助纣为虐残害忠良这算什么?!” 高风亮怒道:“你胡说八道!” 唐肯挺胸道:“我有那一点胡说?你说!” 高风亮喘气道:“你去帮这一群盗匪叛乱害得官家以这一点相威胁要查封镖局强征平匪这都是你一人闯出来的祸!” 唐肯痛心地道:“老局主高镖头我知道你苦心要保存‘神威镖局’咬牙挺过这许多折辱可是镖局这样子狐假虎威的胡混下去还有什么神威可言?苟活不如痛快死当年你单刀救丁姊独斗聂千愁何等英雄气概川何必为一个虚名受人指唤成了窝囊废!” 高风亮掀胡子气得抖:“你你这叛贼!我我就算我能任意行事扣在衙里的一家大小又该怎么办?要不是你加入贼党我还可以推说我们是平民叛匪与我等无关偏你又……” 唐肯一惊道:“夫人和小心都被收押了?!” 高风亮悲愤的点了点头。 唐肯忽然下了决心似的道:“假如我死了你是不是可以和勇叔叔回去不再参与此事?” 高风亮忽道:“你想死?” 唐肯惨笑道:“我不想死但我更不想夫人和小心她们为我所累。” 高风亮道:“好主意但你死了他们还不一定放人除非被我擒回去报功他们才会相信我的赤胆忠心。” 唐肯本来想横刀自刎听高风亮这么说法长叹一声掷刀于地道:“老镖头只要能不使夫人和小心受罪你教我怎着就怎着罢!” 高风亮盯着唐肯看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忽然收刀就走。 唐肯愕然。 勇成正好冲了过来大脚喘倒一名高鸡血的手下高风亮刚好走过道:“放了罢。” 勇成抬脚诧道:“局主……” 高风亮挥挥手道:“死就死与其受辱不如一死宁可立而死不愿跪求生。”他向勇成说道“人待我以义我们不能不义。我们回去收拾镖局的烂摊子罢。” 勇成喜道:“好。”打出号令要“神威镖局”的人停止攻击。 李福和李慧都包抄了过来李福问:“高大局主你这是临阵退缩是什么意思?” 高风亮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再打这种不义之仗了。” 李慧道:“我知道了老镖头是不把我们两兄弟瞧在眼里不受号令?” 高风亮淡淡地道:“也没这样的事只不过我宁愿回去领罪也不要在这里打糊涂仗。” 李福笑眯眯的侧身一让伸手请道:“好。老镖头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们也不敢强留你老请。” 这态度反而使高风亮大奇拱手道:“两位放老夫一马感激不尽但我不是孤身前来局子里的朋友素来是共同进退不知两位可否高抬贵手网开一面大恩永记心中!” 李慧也一改前态笑道:“这又有何不可?黄大人早已料到你们是留不住的了一再叮嘱要是各位要走决不勉强只不过……” 高风亮早已猜测接下来会有难题便捋髯气平道:“请吩咐。” 李福接道:“现正在阵战中高局主不愿打可以走但若放明着走人人都见您老这么一甩身就不打了难免影响军心这可教我们为难了。” 高风亮还道是什么难题原来是这件事心里一宽即道:“两位放心。既蒙两位放行我们局子里的人一定悄悄的难开决不影响大局。” 李福笑道:“如此最好不过。” 李慧道:“这样大家都好做事。” 李福接道:“留待日后好相见嘛。” 高风亮道:“正是正是感激不尽。” 李慧又道:“往这来路退走难免有惊动还是从山拗底下的捷径撤走较不显眼。” 高风亮来时看到山拗有条兽道就在布军之下尖石鳞峋下临绝崖虽不好走但也难不倒他们何况这是临阵逃脱人家好意放行难道还求走个大摇大摆不成?当下便道:“好我们就从这儿取道。” 高风亮便率数十名镖局的人悄悄的抄山坳下的兽径撤走。 唐肯被几名官员兵团攻心下大急想过去跟高风亮说话但又被隔断。 高风亮押在最后临下山拗时远远的望了唐肯一眼。 唐肯仍在恶斗冲不过去口里叫道:“老局主……” 高风亮站在那里显得像一株落净的叶子的孤树一般远远的喊了一句:“自己保重!”便疾行而去。 唐肯挥刀力冲但缠着他的七、八名官兵手底很有两下子就在这时忽有两名官兵被斫倒一人跟他背贴着背挥舞双斧对抗官兵! 只见那人短小精悍一身黑布长衫短打裹腿重眉毛抡着双斧正杀得性起唐肯喜叫:“二叔!” 勇成只一颔沉声道:“我们来拼它个痛快这些日子来好久不曾痛快!” 两人抖擞神威又斫倒了两名官兵忽见李氏兄弟纠合了百余名官兵伏在崖边另一指挥便在枯叶遮掩的土中抽出一条火药线正用火招子点燃唐肯骇然叫道:“不可!” 勇成也马上省觉狂呼道:“大师兄小心——” 这时爆炸声已起原来山斫下的兽道已布下了炸药和易燃之物火线一及立时爆炸并即燃烧起来。 官兵这一道埋伏是黄金鳞的设计以防万一青天寨的人真的越过栈道觅路而逃只要官兵封锁主道对手必抄兽道逃亡这时即可引爆点火至少可消灭一部分匪军。 没料这一着却给李氏兄弟用来对付“神威镖局”的人。 李福、李慧经过“骷髅画”之后对高风亮等一直记恨在心神威镖局的人还留在军伍里他们还不便公报私仇而今高风亮一旦离军他们便藉对方阵前倒戈之罪实行赶尽杀绝! 这一阵子爆炸炸伤了十来人都滚下悬崖尸骨无存。 而火势蔓延开来至少有七、八人丧身火海或带着火光坠下万丈深渊。 剩下的高手退路已被火墙隔断一力想越过拗口抢回崖上但李氏兄弟一声令下箭矢齐飞在狭窄的兽道无闪躲之地这十余人都中箭身亡加上一轮沙石滚滚而下剩下三、四人莫不被撞落山崖和辗毙撞死只有高风亮和两名镖师抢上崖来。 一名镖师才一露面已被暗器射着掉下绝崖。 另一名镖师抢上拗口已被七八名官兵居高临下刺杀于崖边。 高风亮遍身浴血人却如天神一般飞跃了上来李福、李慧双剑齐杀了上去。 唐肯和勇成三度猛冲但官兵又增上三人唐、勇二人仍给缠住勇成怒叱道:“让我来。”双斧挟着风雷之声飞旋回劈把缠住唐肯的对手也全拢在身上。 唐肯不管一切抱刀就俯冲过去! 有七、八名官兵兜截唐肯但不是教他撞倒便是被他砍倒。 唐肯本身也添了三道血口子。 这一来李氏兄弟在指挥手下对付“神威镖局”的人偏又不能全遮瞒下来高风亮等在崖前浴血现身使得参战的武林人物全知道官家要残害武林同道纵不敢公然倒戈但再也无心赴战游天龙更不肯出力连云寨众虚应几招吃喝数声再加上唐肯和勇成这一冲锋李氏兄弟的亲信忙着护主反而让青天寨的人可以全力越险占据了垭口组成了强而有力的防线应接后翼的过来的人。 高风亮一上得崖来大力一展斫向李福。 李福闪身一避身子在绝崖边滴溜溜一转间不容的躲过却急刺高风亮左肋! 李慧剑花一抖扣制高风亮的刀势人亦欺近回刺高风亮的右肋! 他们并不打算把高风亮刺杀于剑下。 因为他们知道高风亮的武功。 他的“厄丁刀法”以无厚入有间实难以破解。 何况高风亮通晓的刀法至少有二十种每一种俱是刀法中之极品刀法的精华。 可是高风亮已身受重伤。 他们虽来不及细看但也知道高风亮身上有炸伤、箭伤和灼伤。 他们只要在高风亮尚未抢登上崖前把他逼退。 只要高风亮一退下面就是悬崖。 天险自然会替他们杀了高风亮。 第八十六章 刘老板与赫连公子 高风亮、李福、李慧三个人都抢在崖边一照面就以生死相拼。 下面都是熊熊火光火舌子直窜上崖口。 崖上都是一撮撮的人在混战厮斗。 唐肯心中大急。 他遇过几对兄弟和师兄弟性格和行事都不尽相同:譬如同是以义为先者:铁手和冷血就是一个宽和大度、沉着重义一个勇悍坚忍、性急好义;同是神威镖局门下高风亮就威震八方勇成仍只藉藉无名;至于言有信与言有义同是无信不义之人但言有信尚念手足之情言有义却无手足之义。 至于李福、李慧这对兄弟生得清眉秀目但为虎作伥手段卑鄙至极不过两人却很有兄弟之情一旦联手对敌一人退则二人皆退一人进则二人皆进共进同退守望相顾这在应敌上变成不止是两人联手之力简直可作三人使——两人声息相通就像多了个心灵相应的无形人的臂助强援。 唐肯一时冲不过去皆因一名手持锁骨钢鞭、巨颅海口的虬髯老人封杀着他的去路。 这人身穿灰布白斑齐膝半短大衫须眉深灰看衣著不似是官府中人武功极攸忽诡异唐肯在他手上落尽下风能苦苦撑持已属侥幸更莫说是冲去支援高风亮了。 勇成则比唐肯更加心急。 他跟高风亮同出师门但高风亮在武学上有天份他则无。 所以他练得再好也不过是匠而高风亮则能创。 武学上的宗师先是学然后要能创。这跟艺术一样。凡举琴棋诗书画先是拟摹后是创作。一生人若只循规蹈矩仅止于模仿则只是艺海一粟不足为宗师凡大师必有所越有所突破并能谕越规矩、另立规矩让后人遵奉直至另一青出于蓝的后人来“破旧立新。” 一位天才本身的意义就已具备了“突破万难而能有所成”。“在前人阴影底下而别树一帜”的先决条件所以怨天尤人、推咎时势不啻是自欺欺人本身才具不足却又不自量力。 高风亮就算不能说是一代刀法大师但至少也是刀法名家。 当年“寒夜闻霜”鲁问张与他交手想试出他的刀法结果他尚未出刀已变了三种刀诀:“五鬼开山刀”、“八方风雨留人刀”、“龙卷风刀法”一刀既出便伤了鲁问张但也为鲁问张手中的“梳子”射着。这一战使高风亮的刀法名声更响。 勇成一向佩服这位大师兄。 虽然只要高风亮在便一定抢尽了他的光芒。 相较之下高风亮像太阳他只是蜡烛。 可是勇成并不妒嫉。 有些人把自己生命精力全用在辅佐他人取得功业这种人无疑是十分伟大但往往无赫赫之名。“一将功成万骨枯”勇成可以说是“万骨”之一骼。 他自知并非人材他把希望都寄托在高风亮的身上。 只要高风亮能有所成他视为自己的成就。 高风亮的成就主要在“神威镖局”上武功、刀法还在其 高风亮最注重的就是他一手建立威震大江南北黑、白二道无不敬畏的“神威镖局”。 他这镖局的招牌算不上比当年的“风云镖局”响但至少已可以做视同济声名远播。 大凡一个人的才能其实得要包括了他对推展这项才能的能力高风亮建立了“神威镖局”便是表现了他的人面、地位和组织、策划能力。 他大半生都浸在局子里孜孜营营创出了这般局面。 在“骷髅画”一案官府查封了他的镖局几令他一蹑不振但终于雨过天晴他又在短短期间重组镖局使人咋舌震佩不已。 因为他太注重镖局的存亡所以才致被朝廷利用强逼他参与“平匪”逼使他做不愿做的事。 这一路来高风亮人天交战心里煎熬几度想放弃退出但不想使“神威镖局”再遭查封之门只得忍辱负重味着良心去逼害一群落难的忠义之士。 这段日子可以说是高风亮最郁郁不欢的岁月。勇成冷眼旁观洞若观火。 他关心这位大师兄。 他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依然忍辱含屈坚守维护镖局不曾出卖、背叛他。 可是他却无法相劝。 ——大师兄都解决不来的事我定必更束手无策。 自从“平匪”这一连番征战中镖局里的好手、战友已折损不少而今高风亮引领局里的精英撤走不料却遭“福慧双修”的暗算埋伏、箭袭、火攻、暗器致使伤亡殆尽高风亮就算能冲上崖来只怕也必伤愤若狂。 勇成望去乍见高风亮身上着了至少五支箭矢、几处的伤、血染红了白衣衫目眦债张一副拼死之意。 李氏兄弟偏在此时围上了他。 勇成情知要糟。 但他也无法冲过去。 官兵像一群讨厌的饿犬追噬着他。 然后他目睹了一件事情的生: 李福剑刺高风亮的左肋。 李慧剑刺高风亮的右肋。 高凤亮没有闪躲。 也没有退避。 就在李福的剑刺中他的时候他的刀已自李福身上掠过同时在李慧的剑未刺透他的身体前他的刀光已在李慧眼前闪过。 接下来的一件事也使同时在目睹这件事的唐肯毕生难忘: 三个人都一同往崖下徐徐掼落。 崖口有火焰。 崖深不见底。 李慧的后项冒出了大量的鲜血。 李福捂着胸背部一阵抽搐。 李氏兄弟都背向唐肯所以看不清楚他们脸上表情。 高风亮胸腹之间插了两把剑。 李福和李慧的剑。 他脸上漾起了一种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神情。 就这样三人一同坠下这深渊。 一下子一位武林宗师两名青年高手一同丧命在绕影崖下。 不知怎的唐肯在这力抗强敌之际眼见高风亮身亡忽想起一件事: ——关飞渡死了之后丁裳衣就不曾真正“活”过。 ——“神威镖局”一旦不复存高风亮也不要活了。 他临死前杀了李福和李慧。他濒死前的一刀正是“颠倒众生授人于柄”的刀法。 李氏兄弟都逃不过去。 这一趁乱青天寨的人都已抢过栈道。 官兵已抵不住青天寨的锐军突围。 铁手一接上手把使锁骨钢鞭的老者掣退唐肯过去把围攻勇成的官兵斫倒了两名两人一齐冲刺到崖边但崖口浓烟余烬更形险绝早已看不见高风亮、李福、李慧的身影。 南寨的主力虽能突围但后翼却遭受黄金鳞、惠千紫等苦苦追击。 在南寨大队还未越过栈道之前赫连春水与高鸡血唯有死守不退。 官兵如潮水般的涌来。 断后的南寨高手大都踔厉敢死、为义取死之壮士但一连经十数次冲杀后高鸡血和赫连春水身边的人渐渐少了。 高鸡血胖。 胖人怕热。 他汗流得很多。 但他已不及抹拭。 汗把他的蓝衫浸成黛色。 别看他身形肥胖动作可捷若飞猿迅若鹰隼只是他在敌军中东倏西突扇子一点一捺忽戮忽拨不少人已哎声踣地。 他一闪身又回到赫连春水身边一拨额前长舌一舐鼻尖上汗珠跟赫连春水笑道:“老妖没想到我们一世横行竟会丧在这没影子放马的地方。” 赫连春水正以一柄“残山剩水夺命枪”连挫敌手七度攻击并一轮急枪搠倒十八名劲敌心气正豪但左手中指伤断处一阵疼握枪不稳难免一阵气苦刚要泄一口气高鸡血却上来跟他提起这些。 他没好气的道:“你丧你的命本公子可没横行过。” 高鸡血桀桀地笑道:“没横行过就趴下了岂不可惜!” 赫连春水坐枪连递把一名统带逼得丢刀怪叫后退不迭边道:“高老板我算服了你。这时候你还有这闲心来闲扯这些闲言闲语。” 高鸡血忽然递给他一面八角铁牌道:“现在谈正事。如果我死了你抓住这面牌子替我照顾弟兄们。别小看了这小小一面令牌这干王八蛋贼做惯了没有这面令牌可管不住!” 赫连春水推拒怒道:“你胡说什么?!你的人自归你管!我不管!”这时几名高鸡血和赫连春水的部下已换上阵去敌住官兵的攻势。 高鸡血一把揪住他正色道:“你清醒点好不好?人谁不死?能不死则最好万一死了其他的人总要活的总要个人带领你懂是不懂?” 赫连春水觉得这番话十分触霉头骂道:“我知道你!你不过想骗我把手下的人都交给你!”气虎虎的不去睬他。 高鸡血看了看他摇了摇头又看了看他再摇摇头道:“这算什么‘神枪小霸王’可比我老人家还要古板。” 赫连春水正待答话只见一人大袍一闪倏抢了过来。 赫连春水见来人来势迅若飘风吹絮暗吃一惊坐身进枪刺向来人中盘“云台穴”! 那人忽然抽刀扬袖。 刀短。 刀好。 刀快。 刀压住枪锋袖子已遮住赫连春水的视线身子突然平空抽起双足蹬向赫连春水的胸膛! 赫连春水知是遇上了劲敌。 他手上的枪咯哧一声忽折为二。 两条枪如双龙闹海分波掀浪一抽身就弹了出去对手双足踢了个空险险站住赫连春水己猛然反攻。 两条枪左攻右肋右刺左膀前扫胜后挑腿上点眉心下撩阴倏扎盘时倏搠心越打越狠越打越快那人以手上的紫金鱼鳞刀一口气接了十三招两人总算打了个照面: 黄金鳞! 黄金鳞见久攻不下有意要激励士气他自信还收拾得了赫连春水挺身出战没料才打了一回合便知道是硬点子倒抽了口气赫连春水第二轮枪又攻到! 黄金鳞喝了一声:“来得好!” 手腕一震刀锋一展展开刀法枪到那里他的宝刀便磕到那里竟似吃定了赫连春水的双枪。 赫连春水双枪上崩下砸里撩外滑刀势迎锋便撤步抽锋甩枪滑打穿肋截腰极尽狡展虚实莫测。 赫连春水手中的枪有两柄黄金鳞的刀却只有一把。 但黄金鳞的一柄单刀依然可以处处克制赫连春水的双枪。 只见黄金鳞的身影忽前忽后倏东修西反展刀锋迅似骇电赫连春水右手枪还足可应付左手枪则因伤指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喀”的一声赫连春水手中双枪又连成一枪。 枪是一柄但有两处枪头。 赫连春水一手执住枪把避过枪刃忽横忽竖呼呼地直扫舞了起来。 枪势舞得愈大风声更劲。 这一轮急枪狂舞声势无可或挽。 黄金鳞亦无法再抢进枪圈内。 官兵更纷纷后退。 赫连春水百忙中一看只见高鸡血和惠千紫斗在一起杀得灿烂。 忽听黄金鳞吆喝一声:“放!” 他的人往下一伏。 他身后的四排弓弩手一齐放箭。 原来在黄金鳞和惠千紫出来缠战赫连春水及高鸡血的时候弓弩手早已引弓待黄金鳞这一声令下自然是箭如骤雨飞射而至! 赫连春水大吓一惊长枪如狂飚旋卷圈子越舞越大但也越舞越急箭矢尽都被磕格了出去。 高鸡血跟赫连春水一般当其冲赫连春水以长枪替他挡了不少箭矢他以“高处不胜寒”的扇法把箭矢都吸到扇面上再卸去劲道落了下来整个身子只有腹部露了出来。 事实上高鸡血身上最明显的目标也就是他的肚子他的肚子像座责起的小丘十分累赘兵勇们自都向他肚皮瞄准箭。 不过箭矢射上了高鸡血的肚子全像射进了棉花里软软的掉了下来。 高鸡血只恐人不射他的肚皮。 他的“弥陀笑佛肚皮功”别说是远箭就算是近枪也刺不进。 箭了一排第二排又至他们堵在土岗斜坡往山后走道口上力阻官兵追袭地势险恶近处只有草丛远处才有荒林近前全无掩蔽屏障位置算是易守难攻居高临下只要往古道厄口一封谁也无法通过可是最怕的就是箭矢暗器因为躲无可躲若要退避则守不住关口。 黄金鳞这一轮密箭只把赫连春水和高鸡血等人弄个手忙脚乱但未能真个伤了人。 但有一人却险些遭了殃。 第八十八章 我害了他 差些儿遭殃的是惠千紫。 “天姚一凤”正与高鸡血恶斗。 她使的是短锋锯齿刀这把刀她在一天之内就已让它喂了“青天寨”两大重将:盛朝光和薛丈一身上的血。 没有她的卧底倒戈南寨未必会给官兵一攻而破。 她引领官兵攻下来来固若金汤的“青天寨”正得意之际却现周笑笑不曾来作应合心中诧疑结果现周笑笑全身紫胀倒毙于“乘风轩”前。 ——周笑笑死了! ———切的胜利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惠千紫把满腔的悲愤化作仇恨她矢志要杀死殷乘风杀光“青天寨”的人至少能杀一个就是一个杀得一个便算是为周笑笑报了一点仇! 赫连春水和高鸡血护着“青天寨”的人作断后惠千紫恨极偏是高鸡血一见着她涎着笑脸叫了一声:“喂守新寡的!” 惠千紫一听错以为周笑笑之死这高鸡血必有份下手恸怒之中骂得一声:“我呸!胖王八!”揉身上前刀刀往高鸡血身上招呼! 高鸡血的人虽肥胖但他的轻功极高。他明知这一个人身裁臃肿行动上便不够灵捷所以痛下苦功练好轻功别看他肥得像口葫芦轻身翻跃功夫还在英悍敏捷的赫连春水之上。 高鸡血的轻功就叫做“玉树临风”。 他以“玉树临风”与惠千紫游斗以“鸡犬不留万佛手”反攻惠千紫。 惠千紫的刀刺不进高鸡血那肥袖宽袍里但高鸡血的大手却始终把她紧紧裹住使她攻不成、退不得、闪不掉、躲不开。 不过高鸡血想要在短时间内击垮惠千紫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惠千紫的刀法快、狠、绝、准、毒刀刀都似拼命不让自己有后顾的余地其实她每一刀都是先置自己于万全之地要是她每一刀都是在拼命早在十三年前她就已经送了命。 惠千紫是个女子女孩儿家的气力自比不上男子惠千紫为了避免这个弱点便一力抢攻看似拼命一般把敌人逼得手忙脚乱乱了阵脚只望她不来狠攻已属庆幸更休说生欺压她之念头。 一个人有弱点其实并不十分重要。高鸡血的优点是把自己的弱点变作长处:别人以为他动作迟钝缓慢他痛下苦功化缺点为优点若敌人还以为那是他的弱点就反为他所趁。惠千紫则把她刁辣、狠劲挥无遗不但掩饰了她的弱点还加强了她的长处。 一个人能不能成功就看他是不是善于利用自己的长处善于纠正自己的弱点。 惠千紫擅于掩饰自己的弱点高鸡血则擅于化弱为强。 他们两人对在一起这一战一时间旗鼓相当。 但是论到长力惠千紫则远不及高鸡血。 不过如果那一群官兵在此时围攻上来合战高鸡血高鸡血也确难以占到上风。 不过此际是高鸡血、赫连春水跟惠千紫、黄金鳞的对决官兵并没有上来帮手。 俟黄金鳞一退回阵中喝了一声“放箭”百数十支箭一齐放射惠千紫已不及退回乍听弩矢破空之声忙回身挡箭。 官兵总共是三排弓箭前排蹲下中排躬身后排则挺立全弯弓搭箭一排放另一排瞄准还有一排则搭箭一放一瞄一搭如此更替回环不愁不把敌手射杀。 第一排箭一轮放完惠千紫玉臂上着了一箭咬牙拔箭哀呼道:“黄大人你怎么连我也射了!” 黄金鳞心里一软。他本来是一个脸慈心狠的人物射杀那么几个“同路人”只要能伤得了敌不有甚么大不了的事但他对惠千紫很有点非非之想见她痛得银牙咬碎的样子又念及周笑笑已死放着个美人把她活活射死不太可惜一些了吗?一迟疑间便没下令放箭。 世上有些事往往是难以预料的黄金鳞一向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他做事一向不择手段不讲情面而县也不如何好渔色而今不知怎的忽对惠千紫动了怜香惜玉之心这一念间箭放得慢了一慢惠千紫已跃回官兵的阵仗里。 这一缓之间青天寨已滚地窜出二十四名铜牌手各以铜盾护身也把高鸡血及赫连春水包括其中。 官兵放箭连射铜牌手边挡边退任箭雨如蝗都伤不了他们。 高鸡血和赫连春水方才喘得一口气高鸡血就把长舌一吐道:“好险好险我以为这次死定了。” 赫连春水仍是没好气的道:“鸟鸦嘴没好话!” 高鸡血故意斜着眼打量着他嬉皮笑脸的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又是世胄子弟却比我还要信邪。” 赫连春水吭声道:“谁信邪了?!” 高鸡血道:“你以为嘴里不说死字就可以不死吗?我跟你说好汉也是怕死的只不过到了这种地步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无视生死。我高某人就是这样子的好汉不像你硬充英雄!” 赫连春水边用眼睛搜寻铜牌手的防线有无漏洞一旦现破绽即用枪锋挑补以防敌人趁虚而入一面道:“你要怕死就不要冒出来混世!” 高鸡血仍笑嘻嘻的道:“说真的要是我死了大娘那儿就是你的天下了。” 赫连春水怒道:“大娘心里只有戚少商你我今天是甚么时候?还来说这些鸟话!” 高鸡血道:“这就不对了谁知道戚少商死了没有?他一旦是死了或被押上了京我你之间不一定全无希望。” 赫连春水一振臂扎死一名入侵的兵带一边不耐烦的叱道:“你有完没有?大敌当前尽说这些闲话作甚!” 高鸡血喃喃地道:“你说这是闲话但眼看在这里死守只怕非要守死不可!万一你我间有一人有个甚么现在不谈何时再谈?想你我和尤大师三人对大娘有意思现在老尤死了只剩下高某和你老妖谁知道谁先向阎王报到?” 赫连春水见官兵又再增多显然连顾惜朝的属下也赶援合击眼看要抵挡不住心头火起叱道:“姓高的你要死就去死别拦着本少爷杀敌!” 这时一人自退路处疾掠而至正是青天寨头目玉冠珊。 玉冠珊一见赫连春水与高鸡血即禀道:“高老板、赫连公子大队已越过栈道寨主和大娘请你们两位随即跟上。” 高鸡血、赫连春水及一众留守的子弟皆脸露喜色抖擞精神再来把敌人抗住。 赫连春水略一思索即问:“若我们都往栈道上撤他们紧蹑而来该怎么办?” 玉冠珊道:“大娘说只要把敌兵拒于一小段距离之外便行了我们已在栈道上埋好了炸药只要我们的人全撤清立即点燃栈道一断这干官兵跟后山的敌兵凑合不上便挡不住我们了。” 赫连春水沉吟道:“这好是好不过……”正想着撤退并非难事但这干官兵必定穷追要把他们拒远可不是容易办的事。 高鸡血忽道:“不行不行留在后面断后自己岂不也断了后这不要命的事我可担不上。” 赫连春水一听反而激了豪情心中有了计议高声下令:“伙计收摊绕着招呼顺着流!” 这是青天寨的暗号表示马上撤走一面抗贼一面往后山抢道众下一听知道主队经已安然越过栈道这儿苦守任务经已完成大为振奋冲杀一阵才骤然急退。 这下退得极快但仍由高鸡血和赫连春水及玉冠珊三人留作断后。 三人断后一舞枪一挥剑加上一双神出鬼没的肉掌竟把追兵硬生生拒住。 赫连春水换上一根白缨素杆三棱瓦面枪展开“七十二路飞猿枪法”招疾势沉力猛枪雄把敌人拒于十步之外。 玉冠珊手中青钢剑上下飞腾、青光进递攻虚捣隙如蛟龙出海令对方不及张弓搭箭。 高鸡血则忽东忽西、倏起倏落手中扇指东打西时以掌力遥劈把敌人逼退一面嚷叫:“风紧风紧窝点儿劲要起风了!”意思是敌人太强催促玉冠珊和赫连春水快走。 赫连春水心中看不起高鸡血觉得他在敌人前忒没胆识玉冠珊也觉得这位高老板也未免并不怎么高明。 他和赫连春水都一味拼命先让一众弟子撤清再说。 高鸡血急了满头是汗不住的用他那细长的红舌尖敌在鼻尖上的汗渍但一张大脸都沾了汗。胖子行动不便他克服了但肥人易流汗他却无法改善。眼看友军已撤走敌兵愈渐增多急了起来连暗号都忘了打只叫道:“撤啦撒啦再不撤可走不了!” 赫连春水和玉冠珊也知道不能再拖延拖剑回剑返身就走。”忽见一人在身前掠过玉冠珊以为是赫连春水的部下赫连春水当是高鸡血的手足高鸡血见那人是南寨子弟装束以为是青天寨的弟兄三人都迅目四顾看有没有撇下了自己的人。 黄金鳞早看出三人要溜立刻掠身奋追;惠千紫左臂中了一箭吃了亏倒追不快了。 三人里要算高鸡血跑得最快他肥宽大影一起一落间已领先七八丈往栈道上奔去。 黄金鳞一面喝令弓箭手搭箭但敌人去得太快就算要射也射不及黄金鳞一马当先紧追上玉冠珊的身后。 玉冠珊轻功不如赫连春水也不及黄金鳞眼看尚离栈道口三十余丈就要给截上。 赫连春水故意慢走一些忽回抢攒刺黄金鳞向玉冠珊叱道:“你先走点炸药我就到!” 黄金鳞不料赫连春水逃跑之余居然还敢绰枪回搠差点被刺个窝心捣连忙展开六六三十六路飞金遂波伤鱼刀法一刀六招一招六式要把赫连春水缠住。 就在这时敌军一阵哄闹原来文张大袍袅动正要抢上栈道来。 文张一到追兵更加增多声势如虹高鸡血已跃近栈道回头见赫连春水被黄金鳞缠住不禁变了脸色。 由于他轻功奇高虽迟走但已赶上了一众留守弟子的后面那群弟子见赫连春水无法退走都回过头来为赫连春水高喊助威。 铁手、唐肯、勇成正在后山拒敌殷乘风等引家眷及主队奔往易水息大娘已把炸药伏引栈道人口只等断后的子弟越过栈道便点燃炸药截断追兵。 赫连春水为黄金鳞所缠文张已越众而出息大娘知道此人的武功只怕都在自己和高鸡血及赫连春水之上除非是三人合击或铁手上阵或能制得住他。 铁手正和那使锁骨钢鞭、大头润口的老人力战并抗住一群敌兵的包抄此时炸药再不引爆敌军一旦越过栈道只怕很难敌得过对方主力的追击伤亡必巨! 这边青天寨的子弟一齐呐喊为赫连春水打气对方也高呼为黄金鳞助威文张已然抢上息大娘叫道:“快炔过栈道!” 一众子弟往栈上猛抢。 息大娘向玉冠珊招道:“你来点火药我叫‘见光’你就不必理会立即点燃!” 玉冠珊知道情势紧急道:“是!”立即自怀中找出火引子幌然了火头。 息大娘拔出挂在肩上的七色小弓却找不到箭矢向王冠珊道:“剑来。” 玉冠珊一愕即道:“是。”马上递上青钢剑。 息大娘把剑搭在弩上“呼”的一声如神龙乍现飞剑破空射向黄金鳞。 息大娘一面疾呼道:“公子快跑过来!”关切之情溢于脸上。 高鸡血一面挥拨射来的箭矢在后赶羊似的护着青天寨子弟们快跑乍听到息大娘这样呼唤身形一顿百忙中遥看了息大娘一眼。 然后再回望赫连春水那儿息大娘以“灭魔弹月弩”射出青钢剑如蛟龙掠空直投黄金鳞! “灭魔弹月弩”自不属息大娘所有原本是刘独峰的“六宝六剑”之一宝为息大娘从云大那儿夺过来的。“灭摩弹月弩”不比“后异射阳箭”本身就弓矢齐备“灭魔弹月弩”原本应和“一丸神泥”配合运用更见灭敌之效。 息大娘手中有弓无丸只有以青钢剑作矢“灭魔弹月弩”本来就有惊人的威力黄金鳞百忙中挥刀一格打被震飞虎口震裂要不是赫连春水忙着要撤退只怕搠枪便能扎死这名劲敌。 赫连春水原还要战但听息大娘这一唤顿生全身之志便回头急奔。 他逃得快。 文张追得更快。 黄金鳞缓一缓气大呼道:“他们要炸毁栈道快阻止!” 他是喊给文张听的。 这一句喊出惠千紫和舒自绣一齐掠出要抢登栈口。 黄金鳞一手夺回官兵拾起递上的鱼鳞紫金刀现刀刃缺了一个指粗的崩口心中暗惊:一个女流之辈竟能绰手射出这样的锐力来!心中自是怀疑不定但唯恐失功急起直追。 息大娘低声喝道:“见光。” 玉冠珊立即点燃炸药引子。 药引子约有五尺许长。 火头像闪蛇一般的灿着婉蜒燃去。 这时青天寨弟子已全过了栈道。 息大娘扼守着栈道中途。 玉冠珊在栈道前端点火线。 高鸡血在栈道口其时风大他肥袖飘飞回头望见: 赫连春水绰枪急掠! 文张在他背后不过两尺之遥! 他们后面不到十尺便是惠千紫和舒自绣以及后来赶上的黄金鳞。 这三人的后面便是一拥而上壮大浩荡的官兵至少有干余人一齐冲杀过来! ——决不能给这群官兵踏上栈道! ——这队官兵一旦赶上主队只怕青天寨元气难保。 高鸡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息大娘也同时在想着这一点。 玉冠珊已站了起来。 炸药快要爆炸。 栈道一毁敌人过不来但自己人也一样过不来。 ——赫连春水来得及过栈道吗?! 玉冠珊看见赫连春水飞扑栈道口文张寸步不离的紧追玉冠珊急得回望只见后面十余丈外的息大娘脸也白了纤瘦的身子像在悬崖上的一朵飞花。 青天寨弟子更是心悬于口大声呼噪期盼赫连春水能够拒敌过得栈道这头来。 ——赫连春水过不过得及呢? 第八十九章 天弃人不弃 息大娘站在栈道中段脸色微微白风那么大直扯着她的身子但她的神色却是冷冷清清的。 她掏出绳镖。 搭在弯上。 瞄准。 然后射—— 这一“箭”是射向文张! 文张正全力追赶。 他的轻功要比赫连春水高。 他又把距离拉近了尺余。 他追得极急但绳镖迎面射到! 如果文张不是先见了息大娘以青钢剑射黄金鳞之劲道如果文张不是有过人之能这一记绳镖确可要了他的命! 息大娘这一箭使青天寨这边的人全暴喝了一声采官兵那头全惊呼了一声! 息大娘却遥向玉冠珊叱了一声:“抓住!”又向赫连春水大呼:“抓住!” 玉冠珊一怔但他极之聪敏立即抓住飞掠而过的镖绳未端。 文张急俯身身体几乎连在地面上去势更疾直“射”了出去绳镖在他头上打空他的双袖齐疾卷向赫连春水双足。 官兵禁不住大声喝采。 赫连春水枪挟腋下右手一捉抓住绳镖前段正好玉冠珊抓住绳镖尾端一扯赫连春水登时迎空而起被抽得飞空落到栈道前段上! 这一来文张双袖卷空。 赫连春水已落道上。 青天寨的人震天似的喊起好来。 采声未了文张已掠近栈道口。 炸药线只燃剩二尺许。 文张双袖挥出要罩灭火头。 他的袖中本就有刀——韦鸭毛就是死在他的袖中刀下的。 ——炸药一旦不能引爆官兵就会抢上栈道上来。 ——虽然可以在栈道雨道上力拒官兵但给后山官兵来个前后夹击只怕难免要全军尽墨。 息大娘以绳镖凌空引渡赫连春水但文张却原来志在灭掉炸药。 息大娘在栈道中段鞭长莫及。 玉冠珊和赫连春水在栈道前段他们要赶上去只怕不是文张已然得手就是炸药已经爆炸。 这是个重要关头关系到一群人的成败存亡。 高鸡血人在栈道口。 他本恃着过人轻功留在栈道口断后以为可以在炸药炸起来之前回到栈道中的。 赫连春水眼看就要走不成了他为他担心;一旦赫连春水走不成了他知道自己不一定走得成了。 可是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有选择。 无可选择。 他扑向文张。 肥袍大袖向文张动了狠命的攻击。 文张志在扑灭炸药引子。 可是高鸡血截上了他。 他不得不应战。 两人才一接触双手已换了四招八式两人均是抢攻扇子和匕同时落地两人同在悬崖边抢位十分凶险、 这时黄金鳞、舒自绣、惠千紫都已抢近合攻但高鸡血在崖边摇摇欲坠就是不坠双掌双袖化作天罗地网就是不肯让上半步。 赫连春水猛回头眼红了挺枪要赶去帮高鸡血把来敌打掉。 息大娘却一把拖住他。 不知何时息大娘已掠了过来。 赫连春水大急想甩开却听文张骇然叫道:“不行了快退——” 文张、黄金鳞、舒自绣、惠千紫一齐飞退丈余。 息大娘忽然大叫:“高老板今生今世我欠了你的情——” 只见高鸡血的背影一阵摇晃显是受了伤出一阵尖笑道:“大娘你没偏心你没让老妖独得青睐你也关心我——” “轰”地一声炸药爆炸。 石裂山崩天摇地动。 俟尘埃稍伏时断崖裂了一个大洞高鸡血已然不见。 息大娘、赫连春水、玉冠珊等伏在栈道中前段裂缝就在数尺之遥。 而对崖的文张、黄金鳞等也打得遍身泥石正徐徐挣动。 ——他们离得这般远尚且几受波及高鸡血守在栈道上焉有命活? 崖上已不见了高鸡血。 赫连春水却现一把扇子正落在他身边他捡起来赫然看见泥尘中的扇面有:“高处不胜寒”五个字。 隔崖的官兵尽是吆喝、着急但毫无用处。 他们过不了来。 栈道断裂至少有七、八丈之宽。 他们的箭矢也射不过来——纵射得过来也失去了杀伤力。 他们只有把兵力往前山打个大转翻过岩壁才能在后山汇集。 赫连春水一手用枪强撑着一手扶息大娘起身。 息大娘的脸更白了。 她只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我害了他。” ——不是为了息大娘一向在绿林中任畅自如、自私善变的高鸡血决不会逃亡千里然后命送这里。 他们三人互相扶持走过栈道回到后山。 就在进入栈道最后几步时一条人影忽一闪似撞向息大娘来。 这人穿着青天寨弟子的装束似想过来禀报什么又似脚步一个跄啷往息大娘处倾了一倾。 息大娘正在伤心。 赫连春水正在难过。 他们一时都没有防着。 幸亏他们身边还有个玉冠珊。 ——但这却成了玉冠珊的不幸。 玉冠珊一向有个长处。 他机警、办事有效率、记忆力奇强。 他的机警使息大娘的飞绳营救赫连春水得以成功。 他精明强干所以成为殷乘风一手擢升的亲信以致官兵来犯只有他这一路告急能直接通报殷乘风。 他的记忆力之佳可记得青天寨每一位弟兄的姓名、面貌和特征。 所以他立时现: ——寨里没有这个人! ——这是谁? ——假如是连云寨、高鸡血、赫连春水的人干吗要打扮成南寨子弟的模样? 玉冠珊见此人来得跷蹊想起这岂不就是刚才自栈道口掠过的陌生人立时挺身挡了一挡。 这一挡就挡在息大娘身前。 那人原本在那一倾之时要把一柄短刀刺入息大娘胸中。 玉冠珊这一拦刀便刺入他的心窝里。 玉冠珊本来只生疑窦想拦身叱疑不料却着了一刺他手中无剑无法反击只能大叫一声踢出一脚那人撒手一闪息大娘扶着玉冠珊赫连春水挺枪迎战! 那人急退连闯三道拦阻越入了后山官兵的阵营中。 那人出手前已算好退路。 那人一退入官兵阵中官兵正要拦截那使锁骨鞭的老头即喝止道:“别动手是顾公子!” 这人正是顾惜朝! 他假扮作南寨子弟随大队自栈道中退了下来匆忙里高鸡血、赫连春水、玉冠珊都不曾查觉。顾惜朝本想夺回栈道但因惧自己身入虎穴一旦被人从后兜截尤其像铁手这样的对手自己决计斗不过所以迟迟不敢出手。 后见栈道已被炸断知此战难以一举残灭青天寨便欲刺杀一名宿敌然后再退入军中谅匪军也奈何不了他。 他要杀的对象是息大娘。 因为他知道只要息大娘能活着有朝一日必不会放过他的无论是戚少商或息大娘跟自己的仇恨关系到千百人的性命八辈子也化解不了。 没想到他这一刀仍是要不了息大娘的命。 息大娘扶着玉冠珊只见他本来年轻俊朗的生命力正在迅萎谢原本充满血色的薄唇也变得紫白:“他……他不是南寨的……他不是……” 息大娘忍悲道:“我知道我知道。” 玉冠珊吃力地想要睁眼无奈眼皮如千钩重抬不起来只说:“他伤了我……他是谁……他刺中了我……” 息大娘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是谁。我会替你报仇的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玉冠珊这才安静了下来。 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永远的安静了下来。 青天寨的人终于全部撤走除了战死者之外他们扶伤助弱杀出重围在江水寒、风雪卷之际强渡易水沉舟登岸。 那使锁骨鞭的老人领着一组不著戎装的大汉苦守要道却遇上了铁手。 铁手维护南寨主队直冲下山只见他双手连挥遇着他的官兵几乎全被他抛起、掷出、抓住、甩开纷纷跌了开去所向披靡。 不过这些被铁手扔飞的兵士最多只跌个狗吃屎或受一点轻伤、折了臼骨决没有重伤或身亡的。 铁手决不想杀人。 其实官兵也不想拦挡铁手的去路。 他们也没这个胆量。 所以官兵很快的便让出一条路来。 铁手以破竹之势直抢下山而使锁骨鞭的老者却迎上了铁手凛然不退。 铁手见老者矍然而立知有来历忙凝神收势拱手道:“请教前辈尊姓大名可否借让一条路在下感激不尽。” 老者冷哼道:“咱们是敌非友不必客气。” 铁手道:“我们素不相识何敌之有?” 老者仍拿鼻子作声道:“我是受人之命忠人干事没得说的!”一语既毕锁骨鞭连攻七式人已逼进十六步进一步指掌时足间又下了十来度杀手。 铁手知道事宜战决见老者来势凶猛一面避让来势一面观察敌招。 老者连攻五十七招铁手都没有还手。 到了第五十八招铁手遥空一掌。 跟着是第二掌。 然后是第三掌。 老者却没有反击的余地。 铁手的第一道掌风使老者的一切攻势全化解于无形。 第二道掌劲逼住了老者的身形。 第三道掌力却只催动了老者的银扬了一扬却又自消解不见。 老者知道这第三掌是铁手暗中留了一手。 老者脸色突然胀红忿忿地道:“好好!我打不过你可杀得了别人!”扭身就扑向殷乘风! 殷乘风正为主队冲锋开路宋乱水、霍乱步、冯乱虎三人正缠斗着他。 铁手自然不愿那老者过去烦缠殷乘风拔步便追一面叫道:“前辈前辈何必苦……” 话未说完忽觉足下一陷一大片砂泥跟着坍落原来那是一个丈余大坑下面插着数十柄尖刃向上正是一个挖好的陷阱! 老者见铁手中伏即停步叱道:“快射、罩网!” 二十名精悍汉子分开两队一队搭箭往洞口就射一队张网就要封住穴口! 铁手脚下一虚人往下落眼前一黑但坑底却映漾一片刺亮知有利刃伏于坑中遇危不乱俟将近地面时双掌吐力遥击地上人借力往上一冲直扑坑口! 刚好坑前十人一齐放箭! 铁手的掌力击在坑底劲力回冲度加快双掌再遥击力那十名箭手的箭全被狂飓掌劲迫得往天反射箭手亦往后而跌! 铁手却夹着势不可当的锐劲冲出坑外。 老者惊见铁手再现趁他脚未立定一鞭挥击这一鞭乃集他毕生功力所聚声势非同小可。 但他才鞭铁手人已不见。老者一鞭击空势子往前一倾。 铁手已到了他的背后肘部回撞! 老者怪叫一声收势不住正要扎手扎脚落入坑里。 他可没有铁手的掌功无法藉掌力冲回坑口坑里遍布淬毒利刃这一下去焉有命上得了来? 他双手挥舞想维持平衡连鞭都扔了但仍止不住下坠之势。 他总算没有掉下去。 因为一双手抓住了他的后领。 他回一看。 抓住他的是铁手。 铁手已松了手。 而他身边的十名箭手、十名网手全都穴道被封、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者长叹一声。 他已无话可说。 他总算已尽了力度不过仍留不住铁手。 如果再要蛮缠下去只有自讨没趣。 所以他也让出了一条路。 “连云三乱”可不想让路给殷乘风。 他们分三面飞袭殷乘风。 剑、刀、金瓜糙将三条去路封死且一齐兜截殷乘风除死之外只有退却。 ——“连云三乱”甚至还认为如果张乱法不死殷乘风就连个退路都没有只有死路。 如果张乱法未死合“连云四乱”之力是不是可以制得住殷乘风?这答案宋乱水、霍乱步、冯乱虎都不知道。 可是凭他们三人联手是不是可以敌得住殷乘风?这答案他们几乎是马上了解。 因为他们分三个人合击都觉眼前剑光一闪三人同时后退殷乘风已闯了过去。 宋乱水怒道:“他只向我了一剑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冯乱虎也忿然道:“他是向我剑我不得不退你们又为啥不拦住他?!” 霍乱步气得鼻子都歪了:“他也有向我出剑啊怎么你们都没看见!” 三人都只觉得殷乘风只向他个人剑顾着闪躲已来不及拦路。 三人彼此不忿了一下子都不甘地道:“我们再去截下他!” 殷乘风正如疯虎出押连伤十数名官兵正与两名统带、一名将官厮战中。 冯乱虎、宋乱水、霍乱步又悄悄地包抄上去。 然后三人一齐动手。 仍是剑、刀、金瓜槌。 ——动手的结果如何? 霍乱步跳开。 宋乱水滚避。 冯乱虎跃退。 前面的两名统带一死一伤那军官也早就弃戟而逃了。 宋乱水怪叫道:“好险!好险!” 冯乱虎道:“我看见了好快的剑!” 霍乱步也叫道:“他刺的好像只有一剑但我们三人都几乎中剑!” 冯乱虎恨恨的道:“不行不能教他逃去!” 宋乱水道:“那该怎么办?” 霍乱步道:“我们三人要祸福与共无论他的剑攻向谁都要三人齐心:挡一齐挡;进一齐进;生生齐生;退一齐退……” 宋乱水心慌意乱只附和说:“对!死一齐死——” 冯乱虎啐道:“我呸!只有他死没我们死!” 宋乱水忙改口道:“正是正是他死他死。” 霍乱步道:“我们还等什么再等可截不住了!” 三人又掩了上去。 殷乘风正招呼主队护着家眷夺路三人又向他痛下辣手1 这次他们都同在一路集中往殷乘风背后下手。 ——这一次结果又如何? 三人一齐滚下山坡。 宋乱水痛得呱呱的叫了起来摸着额上的一道血痕:“好厉害好厉害!” 霍乱步手背上也有一抹血口子悻悻然道:“好快的剑法我替你挡那一剑才受了伤!” 宋乱水撞天屈地叫道:“我是替他架那一剑所以才挂彩。” 冯乱虎忙道:“我是替你拦住那一剑才滚下来的!” 霍乱步并不友善地道:“可是你总算不曾受伤。” 冯乱虎分辩道:“不错我没见红但手上的剑给他砸飞到不知那儿去了。” 霍乱步一见果尔只能叹道:“殷乘风好快的剑不愧为‘电剑’。” 宋乱水仍气急败坏的道:“这次糟了截不住姓殷的大当家一定又怪罪的了。” 霍乱步白了他一眼道:“这又怎么!难道你想学李福、李慧那两个呆子一般送了命不成?!” 宋乱水忙不迭啐道:“不是不是才不是他们送死我们没死的事!” 冯乱虎也插口道:“这也没得怨……我们三人都已尽了力;螳臂挡车在送性命而已。我们还要协助顾公子大计呢!” 他们索性在山坡上赖着等上面的战局不那么凶险才敢再上崖去。 第九十章 魔头会全群侠分散 殷乘风率领百余子弟和两百多名老弱妇孺渡过易水苦候江边与赫连春水、息大娘等百余名断后截敌的部众会合击沉舟笺整顿兵马尚有两百五十余名壮丁其中约有三成挂彩受伤轻重不一。 众人隔岸只见冲天火起知道官兵正放一把大火把青天寨烧个清光眼见多年基业毁于一旦众人在寒风中不禁感伤起来同时也更心怀邮愤。 高鸡血已经牺牲尸骨无存。他和韦鸭毛都被牵入这一场剿杀中先后丧生。息大娘负疚最深高鸡血可以说是为她而殁的。多年来高鸡血对她的心意息大娘是聪明人焉有不知?赫连春水也很难受他和高鸡血一向斗嘴斗智博功夫水火不相容高鸡血一旦死了赫连春水感觉得无由的伤心、无依的寂寞。 ——也许他和高鸡血都在一段深刻而无望的感情里最是相依为命、相知最深罢。而他们又不像尤知味可以不讲原则、不择手段;他们明知无望但仍肯为这段绝望的恋情付出一切。 ——可是结果是什么、 赫连春水不敢想。 ——高鸡血死了他更陷入深心的孤独里。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更无望和荒唐;另一方面心底里那一个呼之欲出的期盼却燃烧得更炽烈了。 高鸡血和韦鸭毛的甘八名部属也牺牲了五人“陷阵”范忠和“冲锋”禹全盛也都死了范忠来援的八人死了四人剩下的这甘七人没有了退路暂时全跟着息大娘。 赫连春水的“四大家仆”已被周笑笑杀了三人十三妹则死在官兵埋伏下只剩下一名家仆、十一郎和“虎头刀”龚翠环三人而已。 喜来锦那一群衙差也丧了两人还有十一人仍跟着铁手共同进退;反正他们已没有后路了只好跟铁手打出一条血路。 如果不是殷乘风一早下令撤退保存实力只怕伤亡更重。 殷乘风毕竟是绿林中人善于游击行军打仗的事反不如赫连春水。赫连春水是名将之后熟读韬略行军进退甚见干练加上铁手的沉稳机智虽然敌众我寡但依然能杀出重围强渡易水。 殷乘风掠扑“八仙台”马匹多在渡江时放弃四顾茫茫不知何去何从?赫连春水道:“我们先去八仙镇跟海伯伯计议看是否有容我们之地?” 铁手沉吟道:“海老已收山多年如今要他得罪官兵似乎不妥。” 赫连春水想了想道:“铁二哥别多虑!海伯伯是我爹爹至交他若能收容便不会推辞;若不能也决不致告密。” 息大娘忧虑地道:“我们此去岂不拖累了海神叟?” 赫连春水道:“这也顾不得了。海伯伯受过我家的恩他是响马出身这一带人面熟字号响有他庇护自有去处若乱冲胡闯一旦追兵渡江联合了这一带县衙的兵马来个大围攻只怕挨不住这样长期的多次耗战不如还是让我去海伯伯那儿探路再说。” 殷乘风估量局势道:“官兵若要渡江造得船来少说也有两三天我们要是到处流窜家眷大多终究逃不过他们的围堵;即使海神叟不便出面只要有隐蔽之地能防易守指示我们一条明路那便是大好的事了。” 赫连春水道:“我也是这样想。” 殷乘风道:“那要麻烦公子走一趟了。” 铁手道:“是不是应多带一、二位当事人去?” 赫连春水思虑了一下便道:“铁二哥是名捕暂时不宜出面;殷寨主身负重任青天寨的子弟都看你的也不便冒险。只好请大娘跟我走这一趟罢。” 众人商酌了一番也觉得只好先此议定。铁手为安全计息大娘和赫连春水携好火箭焰火信号以备不测;殷乘风也在八仙镇内外伏下数十精兵以便万一有变及时营救这些都是为万全之计。 赫连春水和息大娘略力乔装打扮携同十一郎和一名家仆佯作夫妇畅游顺道访友混入镇中直赶海府。 赫连春水和息大娘到了海府在巷前甩鞍离镫整衣下马通报姓名并递上名刺算是礼数做足 长工捧名片进宅传报后赫连春水与息大娘相顾一眼不禁手心都微微出汗。 ——如果海托山跟朝中“傅派”的人有联络或跟剿定的官兵有通声息忽然来个翻脸不认人他们的处境可以说是甚为危险的。 他们只等了一会却如临大敌暗中观察门前管事的神色一有不对立即退走。 正暗自惕防间海托山却和另一老叟亲自出门相迎边豪笑道:“稀客!稀客!赫连公子来了!请恕迎迟!”一面搂肩搭背状甚亲热又以为息大娘是赫连春水的夫人尽说些“珠联壁合”、“无生一对”的话害得赫连春水都有些不自然起来倒是息大娘泰然自若。 赫连春水暗里观容察貌觉得海托山仍可信托豪气未减息大娘亦以为然赫连春水便将事情简略而婉转的向海托山提出并表明事态严重可能牵累连祸但只要他日能平冤雪辱定必报答。 赫连春水言明不需海托山派人相帮只求代觅暂避之地及供应一时之口粮;息大娘连忙补充若海府不便也不打紧他们亦然明白并会离八仙台只不过敦请海托山切要守秘万不可说他们曾来过此地求援。 海托山听了赫连春水的话沉吟了良久负手来回踱了一会儿的方步。 息大娘见状便道:“海前辈万勿为难常言道:有心无力海前辈有家有业自有不便之处是我们提得冒昧请海前辈就别当一回事我们离本镇就是。” 海托山抬起头来一下子他脸上的皱纹又像增添了许多:“赫连公子、息大娘按理说别说老将军跟我这般恩重就光念在武林同道之义我们相交之情隔岸的青天寨披难我也不该多作考虑只是我年纪大了不比当年了……” 赫连春水明白他的意思。 也明白他的心情。 因为他的父亲赫连乐吾也有这样的心情。 ——英雄怕老好汉怕病将军怕暖饱;一旦有妻有室、有儿有女心志便不复当年了。 ——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有了顾虑。 赫连春水正想要走。 海托山却拦住了他。 他的手仍热烈。 他的眼光仍没有老。 “只不过”海托山炽热的道“有些事年轻时做了老时才有自豪的记忆;而又有些事做了之后死得才能眼闭。” 赫连春水笑了。 他看着息大娘。 这眼神仿佛是告诉息大娘:他没有看错这位“海伯伯”仍是热心人! 海托山紧紧的握着他的手道:“你等等我我跟老二、老三商量对策情形如何马上就告诉你。” 那在旁边一直不曾言语、神情颇傲岸的老者终于开了口: “我觉得我们也该商议一下只不过无论商谈出来的结果是怎样赫连公子的事就是我们‘天弃四叟’的事!” 这傲慢的老叟说完了就向海托山道:“咱们找老三去。” 然后两人一齐进入内厅。 赫连春水当然明白那做岸老叟那句话的意思。 ——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天弃四叟”已经揽在身上了。 ——现在只是在谋算较妥善的办法。 ——请放心。 息大娘却不怎么明白那傲叟的话。 “这海托山原本跟另外三个高手结义合称‘天弃四少’取名‘天弃’是‘天为之弃人为之遗’的意思当年海伯伯的出身本不足为人道尝遍种种苦艰所以便叫做‘天弃’。”赫连春水解释道“他们结义是以年纪作排行以刘云年岁最长是为老大吴烛为老二巴力老三海伯伯原名得一山字排行第四但若论武功则要倒过来数才对。他们年纪大了‘四少’便变成‘四叟’。 息大娘动容道:“我知道了原来他们日后就是有名的刘单云、吴双烛、巴三力和海……” 赫连春水笑道:“原本是海四山但海伯伯排行虽最末武功、名头却大其他三叟都最服他。海伯伯字托山日后江湖上人都尊称他为‘海托山’省一‘四’字然而海伯伯仍尊奉其他三位的结义兄长拢在海府做事供有长职。海伯伯的念旧长情可见一班。” 息大娘道:“天弃人不弃人不自弃便自有在天地间立足之处。” 赫连春水道:“刚才那位沉默寡言神态傲慢的便是吴双烛他说话很有担当力。” 息大娘柔闲的说道:“却不知他们闭门密议商议成怎样了?” 海托山自帘后步了出来他身边除了那名神态傲然的吴双烛外还跟着另一个慈目祥眉的老头正是巴三力海托山一出来便豪笑道:“要二位久候了。” 原来他们三人闭门密议决定要将近易水清溪港的秘岩洞拨给众人先躲上一段时间俟过得两三个月官兵搜索过去风声平定了一些之后再作他议。 “秘岩洞”原本是“天弃四叟”当年当盗匪的高踞老巢甚是隐秘而且天险难犯当年曾有官兵二度攻打全失利无功而折返。海托山言明会暂供应食粮由巴三力负责秘密运送。秘岩洞一带则由吴双烛带领并负责设卡、伏防的问题以便任何风吹草动早作照应。 赫连春水和息大娘闻言自是大喜忙道谢不已。 海托山只说:“世侄我跟令尊交情有如山高海深办这点书也算不上什么。”又言明再三叮嘱手下小心保密决不让群侠在八仙台出事。 其实海托山也有难处。 他也怕被牵累略有疑虑复又认为赫连老将军在朝中握有重权跟诸葛亮先生过从甚密能在皇帝身边说得上话迟早必能平反此案假如自己不曾相帮他日还有何颜脸见赫连乐吾?更何况以武林之义、老友之情也不该见死不救的! 他进去找上了巴三力三人一齐细议此事。 已三力大力反对认为不该惹祸上身又虞此事和傅丞相或蔡京有关而这两人权倾朝野是决惹不得的。 吴双烛则力主相助:按照武林同道的义气理当施援否则也应提供食粮、快马让赫连春水和青天寨的残兵早日远走高飞。 可是海托山心里也不愿赫连春水就此跑掉生怕此事有一日成了自己官途的障碍一时左又不是右又不是竟拿不定主意。 巴三力道:“不如等大哥回来问问他的意见罢。” 海托山顿足道:“可是我现在就要安顿来的人啊。” 吴双烛道:“那还是先把人藏一藏罢;此事十万火急数百条性命交攸不容延误。” 海托山无奈之下只好听取此计领赫连春水一众残部属避入“秘岩洞”再说。 这边厢群雄一旦得翻暂避之所铁手便命铁剑、铜剑二僮飞马燕南知会大师兄无情。 他不知道大师兄还在不在燕南但无情是在思恩镇一带出找戚少商的无论他去到那儿都会留下暗记让二僮追索的。 铁手之所以派铁、铜二僮前往也有他的苦心:一则他希望二僮不必跟着大伙儿受苦、冒险;二则他知道二僮在战役中一直未曾露面由这两个幼童请援多不令人注意而双僮得离这正受追缉的队伍反而安全。赫春水则派剩下那名家仆一起同赴以便照应二僮。 他总觉得留在八仙台看来已暂得安身之处既避风头又可秣马厉兵养精蓄锐重新再战但不知怎的老是有一种不祥之兆萦绕心头不过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第九十一章 拦遭 铜剑、铁剑两人把短剑藏于袖中扮作近处人家出外嬉游的僮子由赫连春水那名家仆引道抄道转赴燕南没料他们才出门便被文张与属下舒自绣现。 文张和舒自绣乔装打扮先渡易水正要向当地几个豪门大户探道忽见一老二少表面上装得悠游自在然神色间仍掩抑不住情急紧张策马匆匆离开八仙台。 文张马上留意。 ——跟着这三个人可能便可以翻出息大娘、赫连春水他们躲到什么地方! 文张和舒自绣立即暗里追踪。 结果追出了一百多里停了三个旅驿文张和舒自绣都觉有点不对劲。 “青天寨”那一干流寇决不可能一下子逃出了那么远! ——就算逃了这般远也断无可能沿途毫无线索! 文张几疑自己是猜错了。 一次文张趁一老两小在店外用膳时命舒自绣潜进房音里翻搜他们的包袱结果现了他们的“武器”: ——一柄铜剑一柄铁剑。 ——还有可以接驳成一柄长斧的器具。 舒自绣立即退出房间向文张报告。 舒自绣还向文张补充了一句:“赫连乐吾的四名家将其中一人使的就是这种接驳而成的大斧!” 文张摇摇头扪着长须道:“这还不新奇。” 舒自绣诧问:“莫非……” 文张道:“如我猜得不错那一对小剑是‘四大名捕’中老大无情的四名近身剑僮之武器。” 舒自绣讶言道:“无情近身仆僮的武器在这里?!那他岂不是跟贼党一伙的了?!” 文张道:“那有什么稀奇!铁手也混在匪帮里无情又清高得那儿去!” 舒自绣兴致也高了出来:“要是我们追查到无情也庇护匪党加上铁手通匪岂不是可以奏他一本把四大名捕一网打尽。” 文张沉吟道:“铁手身在匪党助匪杀官早已没得翻身了;无情在安顺栈里逼李氏兄弟、连云三乱等服假毒药让官兵分散主力以致贼党逃脱亦是重大罪状。四大名捕里为这这件事至少有两个变成通缉犯。不过我怀疑无情脱队为的是救戚少商;而这两个剑僮是去讨救兵的至少也是向无情会合的。” 舒自绣道:“如此这般跟着他们岂不就可以找到无情?” 文张道:“找到他也许也可以找到戚少商。” 舒自绣道:“戚少商才是第一号重犯!一切追捕行动岂不都为他而起的!” 文张拈拈长须道:“我想我们不必放着个元宝反去捡碎银。” 舒自绣道:“大人的意思是……” 文张道:“追下去。” 这一追就追到了燕南。 文张见二僮一仆闯进了都将军府。 文张和舒自绣小心翼翼的翻墙匿伏现无情、雷卷、唐晚同、戚少商这一众人都在屋里。 文张的追踪并没有白费。 但他却静悄悄的拉了舒自绣就走。 两人找到附近一家小店住了下来。 舒自绣当然不明白。 “这四个重犯全找着了但却不能轻举妄动。”文张说“无情、戚少商、雷卷、唐二娘却在我们敌不过的。” 舒自绣道:“我们可以通知这地头的衙差前来围剿他们呀。” “没有用的。”文张道“乌合之众非其所敌何况无情向有威名县衙敢不敢动他还是疑问何况还有郗舜才为他撑腰?” 舒自绣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文张道:“暂且先什么都不办。你有没有现一件事?” 舒自绣道:“什么事?” “无情。”文张道“无情似乎全身都动弹不得。” “这是一大劲敌”舒自绣喜道“他要是动不了我们便轻松多了。” “铜铁二剑僮来报青大寨受困的事戚少商必去解厄他们这几人必去了一半或以上剩下的便容易料理得多了。”文张道“我们的主要目标还是戚少商好歹把他留下条命来再说。” “如果无情、戚少商、雷卷、唐晚词全都丧在大人手里这个功嘛……” “这个大功当与你共享。” “谢谢大人提携……” 文张住在这片小店自信从窗户望落可以监视郗府的动静不料这时一阵快马两人投了店。 文张居高临下望下去这两人依稀相识。 文张大喜忖道:心想在此地见此二人真是天助我也想来九幽神君也定在附近可以一举把无情等人收拾。 ——这来的两人一男一女正是英绿荷和龙涉虚! 英绿荷与龙涉虚数度暗算刘独峰、戚少商等人失败师傅九幽神君还跟刘独峰互拼身亡、狐震碑惨死、铁蒺藜生死不知、泡泡神智俱失几乎无一有好下场英绿荷本身护身的两面晶镜俱被戮破龙涉虚也负了内伤正相扶到这镇上来歇息。 他们解马入店龙涉虚又想施故技横威唬吓店家英绿荷却偷偷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不要蛮有人在临视我们。” 两人乖乖的交了银子入了房龙涉虚急不及待的道:“怎么着?” 英绿荷道:“我们才下马就有人在北三窗户一直盯着我们。” 龙涉虚一连吃了几个败仗、又伤了几处心无斗志忙道:“那还不走待在这里等兔子爷不成!” 英绿荷道:“不能走。我们这一走反而打草惊蛇教敌人捎上了敌暗我明岂不更糟!” 龙涉虚道:“那该怎么办?”他脑筋子一向迟钝主意就看英绿荷的。 英绿荷一咬下唇道:“咱们反摸上去我认得是北三房的窗子!要是上道的咱们见机不妙来个夜里撤;要是不上道的趁黑里招呼他个白进红出不就结了!” 龙涉虚自然同意。 到了初更英绿荷与龙涉虚换上了夜行衣摸到北三房到了门前犹疑了一阵两入悄悄用刀抬起了门闩闪了进去见没有动静两人往床上就一压一刀就扎了进去。 英绿荷刺了一刀立知不妙失声道:“不好!” 龙涉虚在黑里问:“怎么啦?” 英绿荷低声道:“不妙床上没人。” 龙涉虚跳过对床去“我那儿也是一样……”肩膀挨在英绿荷胸上忽又动子淫念“他们不知溜躲到那儿去不如我们俩在这儿先来个……” 英绿荷忽低叱道:“不对路咱们先回房!” 两人不带声息的闪了出来自窗户跃回他们的房间去才一跃下便现房间“嗖”地一声似有些不对劲。 龙涉虚却已跃了下去。 英绿荷叱了一声:“小心!”话一出口已闪离原位。 只听房间里精芒一闪似有人拔出了利器被月光反照了出来。 龙涉虚也现了三尖两刃齐眉棍虎的一响往精光处就砸! “当”的一声两件兵器交在一起! 只听另一角落有人低喝了一声:“别动手!” 英绿荷听声辨位铁如意一招三式都是杀手。 但三招皆不着反而屋里的事物被她碰得哇啦啦、豁琅琅一阵响。 英绿荷三招击空心知来人决非庸手不理龙涉虚那边的战况翻窗就走。 只听一人沉声喝道:“尊驾是谁?请留姓名!” 英绿荷心中冷笑:你们更半夜潜入我们房里、带着兵器、还问我们是谁?不料龙涉虚一向胆大脑钝竟答:“兔息子!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龙——” 英绿荷人在窗边一听之下叱道:“住口!” 只听暗里那人似吁了一口气道:“窗上的可是英女侠?请不要走。” 龙涉虚跟敌手摸黑递了几招退到窗边低声问英绿荷:“怎么办?” 忽一人搭住他的肩膊龙涉虚现不对正要挣扎但已麻痹了半片身子。 这时却闻一阵马蹄声响在街外由近而远。 龙涉虚以为英绿荷已舍他而去急叫道:“英师妹师妹你 黑暗中的人再无置疑幌亮了火蔑片一面道:“误会误会!下官姓文我们以前见过这次夜闯二位寝座实情非得已尚请见谅。” 只见窗外探入了一双明亮的眼珠子不住的探察文张放开制住龙涉虚的手向窗外拱手笑道:“英女侠请进莫不是不认得 下官了?” 英绿荷一看现房里只有两个外人一个文质儒雅温和有礼正向她话;另一人剑眉星目持着镰刀刚与龙涉虚的齐眉棍交手的便是他。 英绿荷光详看这才放了心跃入房间里来也还揖道:“原来是文大人还有舒老总!” 文张笑道:“英女侠、龙壮士咱们这份夤夜闯入当真失礼了。” 英绿荷心中还是防着:“难得文大人深夜有此雅兴驾临探问却不知所为何事?” 这时房里交手的声音已惊动外头店家掌灯过来察问英绿荷隔着门说没事店家嘀咕一阵才告退去。 文张笑道:“下官原有要事与二位共商不想惊动旁人不料两位夜保外出始有此误。” 英绿荷也听得出文张话里的讥诮之意心中老大不悦对文张的问话便也十分保留文张问起她九幽神君的情形英绿荷不想让对方知道他们后盾己失只说:九幽神君已杀了刘独峰也重伤了无情无情于今暂失去反抗之力但九幽神君也受了点伤无法将戚少商等一网成擒。 蔡京请动九幽神君出动原本就是傅宗书穿的针、文张引的线。这点九幽神君的弟子除了早已命丧在“四大名捕”手里的“土行孙”孙不恭和“人在千里、枪在眼前”独孤威之外其他七名弟子:“骆驼老爷”鲜于仇、“神鸦将军”冷呼儿、狐震碑、铁蒺藜。泡泡、龙涉虚、英绿荷都知悉此事。文张是自己人——这一点英绿荷是可以肯定的。 不过她连遭锻羽师父亡殁同门亦先后惨死使她如惊弓之鸟不得不暗自提防。龙涉虚一向看英绿荷脸面行事英绿荷说的虽与事实略有出入他也不敢更正。 文张一听自然忻喜。 ——刘独峰死了。 文张的“劲敌”可谓又去了一个。 ——无情伤重不能动手。 只余下戚少商、雷卷和唐晚词三个大敌至于三僮一仆文张还没把他们瞧在眼里。 英绿荷又告诉他:那封事关重大的“血书”就摆在戚少商的剑锷里。 文张道:“无论如何我们有三件事物是志在必得:一是戚少商的人头二是那份秘件三是要趁无情无还手之力把他杀了。这件事还得借重两位的大力帮忙才行。” 英绿荷与龙涉虚也恨煞戚少商、雷卷、无情等人自有杀师之仇要报不过又自忖未必是这几人的对手脸上难免露出迟疑的神色口中更不敢贸然答允。 另一方面英绿荷又知道自己顿失靠山故需要文张这等在官道上武林中都吃得开的人照应所以也不敢拒绝文张的要求。 到了第二天文张派舒自绣易容乔装在郗将军府附近打探却现戚少商和雷卷及使长爷的仆人已不见。 文张自是惊疑使入再探。这次花了好些银两卖通了郗府的一名长工、一位管事才知道雷卷和戚少商果然走了。 那是在昨晚初更以后离开的。 文张细察时间才知道昨晚他跟龙涉虚、英绿荷胡里胡涂中交手之际正好是那名仆役带着戚少商及雷卷飞骑出城的时候。 文张自知一时失策顿失戚少商及雷卷的影踪。 ——想必是闻殷乘风的“青天寨”已破黑夜赶去急援罢? ——如果跟上他们岂非不止能杀戚少商、取血书还可以识破那一干流匪的匿藏之处! 文张只好跌足长叹。 ——既然戚少商、雷卷赶路赶得如此之急要赶上他们便难上加难。 文张决定立即动手。 ——这儿还有无情及唐晚词杀了再说。 他把这个意念告诉龙涉虚及英绿荷的时候他们二人都甚赞同: 无情已形同废人。 杀一个唐晚词何难之有? 至于郗舜才、三剑僮、九卫士他们都不认为是什么障碍只要雷卷和戚少商不在英绿荷与龙涉虚反而胆大了起来。 第九十二章 萧声笛声 到了约莫已牌时分郗舜才等一行人离开了“将军府”直出燕南走上了官道。 文张点算一下向龙涉虚、英绿荷、舒自绣道:“郗舜才把他手下的七个卫士都一起带出去看他们的行装像是要出远门无情、唐二娘和三剑僮都在一起我们俟他们一上郊道即行截杀。” 龙、英、舒三人都跃跃欲试。 文张心里却有分晓:无情等这样匆忙的往京城道上走必定是有了对策不管是为了自身安危还是巩固己方的权势他都必须要在道上杀掉无情。 他一直避开不想与“四大名捕”正面冲突可是他又知道只要自己官阶继续擢升上去总有一天这朝中的两大势力必定会来一次对决;而自己跟“四大名捕”也难免会来一次决战。 ——所以他必须在自己还有胜算的时候把“四大名捕”逐一除去。 ——而在难以占便宜的时候尽量忍让求存就像上次他宁牺牲李鳄泪也不与冷血为敌一样。 到了离官道约十余里的倒灶子岗无情跟唐晚词道:“二娘你可知道我们赴京的用意?” 唐晚同笑道:“你是要反守为攻回北京去告这一干狗官……状!” 无情也骑在马上但他无力骑马银剑替他策辔。出为要赶路郗舜才本要请脚夫起快轿但遭无情拒绝生怕拖慢行程这一来连热心的郗舜才也不好意思坐在轿子里只好在马上冒日晒沾风尘了。“我已把奏本写好了你单骑快马便于赶程入娘和赫连公子、殷寨主处境危殆不如请你跟铁儿、铜儿先赶到京里去联络诸葛先生先行请奏为重。” 唐晚词想了一想凝凝定定的摇了摇头。 无情很有些讶异:“你不肯?” “我不愿意。” “因为我知道你的用意。” “你想把目标全搅到自己身上把我引开;以免万一生事情我不能活你不妨死。” “是不是?”唐晚词很柔静的问。那一双清明的眸子看得无情不敢去对视。 “不止如此。”无情挪开视线“我是以大局为重我这封信一定要递上给诸葛先生;这份奏招一定要面奏圣上。” “所以我保护你去。” “你可以代我去。” “为什么?” “因为这样可以更快。” “但你的手只能动不能使力我走了你更危险。” “我从来都不需要人保护的。” “我不是在保护你。”唐晚词争辩的时候仍带有一份韵味无穷的笑意仿佛在跟一个小孩子在辩驳不动肝火“我们在一起更加安全。我也在保护自己。” “你真的不去?”无情没奈何。 “你如果一定要找人去可以找郗舜才。”唐晚词的红唇向得意洋洋策骑走在前面的郗舜才呶了呶。 “他还不便做此事。”无情轻声道“我也还没有完全信任他。” 唐晚词笑了。 她的眼色更美了。 在冷风中她凝静的美靥多情而风情。 “你最好也不要完全信任我。” 无情听了忽想起姬摇花。 然后他的心就似被炙铁刺了一下。 他立即道:“你弄错了我也没有完全信任你我只是信得过你去做这件事情而已。” “真的?”唐晚词故意拉缰走慢了一些打量着无情的后身又说“真的?” 无情气苦斩钉截铁的说:“真的。” 郗舜才却打马回来兴致勃勃的道:“我好像听到两位齿及下官的名字?” 唐晚词笑得更是艳艳的。 无情忙道:“我们都说让将军辛苦了。”郗舜才本来只是副将称他“将军”他总是高兴得飞上了天。 郗舜才一听果乐笑得合不起咀来:“应该的应该的能为朝廷做事应该的应该的能为诸葛先生效命应该的应该的能为四大名捕……” 唐晚词笑道:“不应该的不应该的实在不应该请你老远跑这一趟的。” 郗舜才仍是一个劲儿的道:“应该的应该的我早想趁便上一趟京拜会诸葛先生还有……” 郗舜才见无情上京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出来活动也许是因为心志仍豪也许是念旧思昔义也许是想趁此讨功……他一力要带七卫士送无情回京。无情本要婉拒但觉得沿路上有郗舜才这等官面相送一切事情都易打点多了因此也不坚拒。可是这郗舜才并非可担大任的人物心粗口疏无情还不敢嘱以重托但心中也颇感激郗舜才的这番热切。 郗舜才又道:“再过七、八里就是思恩镇。那儿有个乡绅叫宾东成不像话啦上次刘捕神路过他都不通知我接待又不周到我看大捕爷这次路过也不必照应他了。”他能接待无情这样的人物返京颇觉踌躇满志巴不得让他的对头宾东成羡煞。 无情只淡淡的说:“咱们还是赶过三个驿站能不惊动不干事的人自是不惊动的好。” 郗舜才只好道:“是。”打马又到前面吩咐去了。 无情和银剑同坐一匹马铁剑和铜剑又共骑一匹马其余是一些扛夫、仆役郗舜才身边的“无敌九卫士”剩下七人洪放、余大民、梁二昌、倪卜、曾宝宣、林阁、曾宝新倒是全都来了。 这七人又分作两拨洪放和梁二昌左右护着郗舜才曾氏兄弟则在前面开道林阁和倪卜押后余大民则负责“照顾”无情、唐晚词和三个小僮。 无情和唐晚词当然是不需人来“照顾。” 所以余大民只有跟三小僮闲扯。 光天化日人多势众郗舜才等都不认为有什么值得戒备的。 无情仍小心翼翼。 虽然他据铜剑、铁剑所报顾惜朝、黄金鳞、文张这种棘手人物全耗在易水一带而九幽神君已死按照道理不大可能会有人在路上伏击。 但无情仍小心提防而且已经小心提防了。 ——小心不一定就可以不生意外但小心的确可以避免意外的生或使意外的生不那么意外。 可是意外会生吗? 会的。 每个人一生里都会生一些意外:有的多有的少;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无伤大雅有的无可挽救。 如果意外能够事先预防那就不叫意外了;意外一如命运当你知道有它便无可避免了。 否则也不叫命运。 就算你能避开它、改变它、抗拒它那也只是“命运”的一部分你并没有越命运命运里早已安排你的种种“反应”。 林阁属于心粗气豪的那类人他不相信命运但怕鬼。 事实上不到他不怕那次在荒山之夜他就被“鬼”几乎吓破了胆。 所以他对风吹草动都特别留意。 因为他最提心吊胆。 提心吊胆的人容易杯弓蛇影。 他真的看见了草动但却不觉有风吹。 虽然在晴天亮日下他还是有点心惊胆跳忙凑近倪卜处说:“我看有些不对劲。” 倪卜笑了笑道:“我看你才有点不对劲。” 林阁不服气地道:“为什么?” 倪卜道:“因为你整天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林阁道:“但这世上真的是有神鬼的你不信?” 倪卜冷声道:“我没见过所以我不信。” 林阁驳道:“我也没见过所以我信。” 倪卜道:“你信那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阁道:“你不相信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倪卜道:“至少我可以——”忽然旁边草丛“啸”的一声疾射出一块黑忽忽的事物倪卜要避已不不及正中左颧。 倪卜大叫一声登时血流披脸摔落马下。 就在这同时间一人如铁塔般向林阁掠扑而至。 林阁早有防备一旦现势头不对忙滚落马下;那匹马被那扑下的人一压立时哀嘶一声四蹄俱折! 林阁大叫道:“救命、救命!” 前面的人一齐勒马回头。 无情叱道:“小心!” 话才出口一条袖子已卷住曾宝宣的脖子曾宝宣抽刀要割另一条袖子又绞住他的一双手。 曾宝新想上前救助但精光骤闪一抹弯刀掠过曾宝新后脖冒血跌下马来。 这时那一对淡淡的袖子又收了回去。 双袖当然掩着一对手。 这对手的主人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人。 他身旁那位眉目清秀的汉子已拦手收回了镰刀。 这四人一出现就杀了三个人。 他们原本想要一下子突击至少可以连杀四人的这样的“成果”他们并不感满意。 还好他们知道剩下的人必然一个个都难逃活命。 他们有这个自信。 在无情的喝令之下大伙儿全拢聚在一起。 洪放护着郗舜才急退梁二昌断后掩护余大民挥舞白蜡杆林阁连滚带爬返回大队。 三剑僮一齐跃落地上银、铜、铁三剑一同出鞘。 唐晚同的唇更红了。 她拔刀。 双刀。 她多准备了一柄刀一长一短。 长刀是要别人的命。 短刀是跟敌人拼命的。 无情徐徐的、缓缓的、深深的、但又轻轻的在吸气。 ——其实呼吸是很好的享受只不过一般活着的人并没有特别去感受。 ——尤其是空气还好的时候多吸几口气是活着的人才能拥有的享受。 无情估量情势: 敌人似乎不多。 只有四个前面拦道的两人后面截路的也是二人。 但这四人均是扎手的劲敌。 ——他们是文张、英缘荷、龙涉虚、舒自绣。 这四人当中最可怕的就是文张。 这人是个老狐狸有少林“金刚拳”和“大韦陀仵”的硬门功力偏又精修“东海水云袖”的软门武功而且“袖里藏刀”是有才有智、能屈能伸、心狠手辣、口蜜腹剑的人物。 英绿荷、龙涉虚都受了伤——但受伤的狼就像饿疯了的狼比平常的狼更难应付。 舒自绣外号“咽喉断”人传他为“小四大名捕”之一是文的得力助手。 这四个尽管难缠但无情自度自己如果不伤就算四人一起上他也可以应付得了。 可惜现在他已有心无力。 对方似乎有恃无恐。 ——他的双手虽然可以活动但却提不起劲力“秋鱼刀”的余力尚在。 ——缺乏了劲道暗器就像没有了毒牙的蛇失去了杀伤力。 ——一记轻若鸿毛的拳头试问又怎么伤得着人? ——自己无法动手唐二娘、三剑僮还有郗将军及剩下的四卫士是不是可以敌得住这四个一上来就下杀手的大敌呢? 虽然敌寡我众无情已有防备但仍觉心头沉重。 文张轻咳一声向郗舜才道:“我是官我是奉傅相爷之命前来截杀流寇的。你们要是助我杀匪有功有赏。” 郗舜才把胸一挺戟指怒道:“我也是官你杀了我的人把命偿来。” 文张冷笑道:“你敢违抗朝廷命令?” 郗舜才本来有些气怯因为他曾在京城官场的酬酢里确然见过文张知其所言非虚但他终究胆气一豪指向无情大声道:“他也是官诸葛先生叫他来查办在职滥权的贪官就算你是官你也是该被撤职查办的狗官!” 无情没想到郗舜才会说出这种话。 看来锦绣华厦、珍看美食并没有使郗舜才变成了个懦夫。 文张笑了他绰须道:“好好好。有种有种!这些这么有种的人自是一个也不能留。全都给我杀了!” 第九十三章 呼唤 文张这边只有舒自绣、龙涉虚与英绿荷一共四人。 无情这方面的人却有唐晚词、银、铜、铁三剑僮郗舜才和林阁、洪放、梁二昌、余大民总共十人。 这原本是无情那儿势众但其中最大的危机是:无情已失去了动手的能力。 无情不能出手便无入制得住文张。 文张还要下令动这毕竟是官道虽然行人不多但自是战决的好。 三剑僮立即扑向龙涉虚。 龙涉虚高大威猛他的掌力裂雷惊涛但也就因为太过壮硕应付这三个身形灵巧、剑法矫捷的小僮反而在移动应招间觉得处处不便。 英绿荷掠向无情。 除了要报杀师之仇外能把无情格杀那也是一件足以震动江湖的事。 英绿荷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文张并没有抢在前头只要能假手他人去杀“四大名捕”他总是让别人下手——万一在朝廷局势有些甚么个变动权力有些甚么个转移问罪下来他仍是可以推诿:那不是他杀的! 英绿荷一抢近无情唐晚词已挥舞双刀截住了她。 英绿荷跟唐晚词交过不止一次的手。 她自知不是唐晚词的敌手。 这时候舒自绣的镰刀出惊人的锐啸掷向唐晚词。 英绿荷立刻放了心她的铁如意也挥了狠着: ——以二敌一必杀唐晚词! 舒自绣冲过去围攻当然是文张的意思。 ——先杀无情以绝后患! ——只不过无情最好是死在别人的手上。 他要舒自绣助英绿荷一臂不但要杀唐晚词更重要的是使英绿荷有机会去杀无情。 他自己呢? 他倒不急。 他一看当前的局势便已知道无情确无动手之力他是胜定了。 换句话说这些人是死定了。 一个活口也不留。 他摸出了一支笛子。 这才是他的独门武器。 笛一摆近唇边立即出三声急啸。 每一声啸声都令无情震动一下。 三下笛响使无情脸肌抽搐青而煞白。 ——他的确是完全失去了功力。 甚至连内力根基浅薄如郗舜才乍闻三下笛音也不过是感觉到刺耳刮心并不似无情如受重击。 ——这主要还是因无情本身并无内力而仅持的一点元气又被“秋鱼刀”化去所以更是虚弱无依。 文张肯定了这一点后更觉安心。 现在他可放心对付郗舜才以及他身边的四名奴才了。 他把笛子仍然放在唇边。 无情的脸肌仍无法回复正常他的手艰苦的往襟里摸。 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手指正在抖。 文张不禁停了下来。 ——他要摸甚么? ——暗器? 无情好不容易才自怀里摸出一管萧。 文张笑了。 ——无情抵不住他的笛音只好想用萧声来压制。 ——没有用的。 ——就算他抬出一面大锣也压制不住他的笛声。 文张还是要试一试他撮唇于笛孔旁一下子又出三声连啸合成一音似暗器破空般锐射而出! 无情摸出玉萧萧一摆到唇边立即就溜出几声悠扬动听的韵律清越凄切但笛声裂空萧韵也似割裂顿挫了三次。 三次过后无情唇边有血。 他以雪白的袖子揩抹。 文张笑了:“成捕头你的萧艺纵能教凤舞龙吟也没有用了我的笛是用来杀人的。” 无情不理他仍然低吹萧开音初尚平平但即湍籁逸飞上遏云辰悠雅低回时羽声高扬呼吸磐僻之际使在战中的双方一时心无斗志。 文张暗吃一惊叱道:“好萧!”一连吹响几下急笛。 这几下笛声仍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但无情已沉浸于韵律里仅在衣袂间动漾了几下并没有被震倒。 文张怒笑道:“我就看你怎样吹奏下去!” ——无情虽无暗器之力却居然有一记绝活! ——再让他吹奏下去只怕把自己这方面人手的斗志全教摧毁了! 文张知道不能再等。 无情虽不能暗器但他的萧声犹如无形的暗器甚至无可抵御。 他只好改变原来的计划。 他决定要亲自动手杀掉无情。 他的笛子一扬半空出尖啸洪放、余大民、梁二昌、林阁一齐涌上前去要拦截他。 唐晚词心中大急。 她知道这四人断断拦不住文张。 ——无情不能死。 她挥舞双刀但舒自绣的镰刀紧钉着她的长刀英绿荷的铁如意紧逼着她的短刃;她越想冲出去敌人的攻势就越紧。 唐晚词一口气抢攻了八刀稍稍一顿又攻八刀英绿荷与舒自绣的拦阻力似被冲破唐晚词正待冲出铁如意和镰刀的攻势又合拢了起来唐晚词突然现三个人身上都有了伤痕。 英绿荷伤在手背。唐晚词攻势大猛她只好让上一让。 但只不过一让她又把缺口填补了过来。 舒自绣伤在腿。他眼见唐晚词的攻势太烈无法不作暂退。 但他只不过是退了一退又包抄了上来。 唐晚词臂上着了一记铁如意脸颊被刀锋划破了一条血口但她仍突破不了二人的合击。 三人在抢攻紧守中皆负了伤但因抢攻太甚都浑然未觉。 唐晚词在百忙中一看战场: 三剑僮仍苦斗龙涉虚。 三剑僮都制不住这铁塔般的巨汉但这巨人一时也抓拿不着他们。 三剑僮就似三只灵敏的飞鸟在巨龙身边飞绕——可是这终究是凶险至极的:因为飞鸟始终无法伤及暴龙而万一不慎给巨龙砸着一下那就不堪设想了。 唐晚词很为那三个小孩担心。 但她眼角一瞥上文张的战场心头大乱连手中长刀都被打掉了。 只剩下短刀。 她把一络黑咬在贝齿间只有奋身苦拼。 文张以一敌四。 当唐晚词看那一眼的时候已变成了以一敌三。 林阁已殁。 他的额头被笛子打穿了一个大洞鲜血归泊淌流。 谁都看得出来洪放、余大民、梁二昌三人是绝对拦不住文张的。 余大民的“三江夜游白蜡枪”就招赶招一根白蜡杆同使出剑、棍、枪的狠着梁二昌的七节鞭狠打狠着鞭上七节伸缩自如并在一起是硬门兵器但串散开来便成了软兵器殊不好应付。 可是文张压根儿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的大袖飘飘像是吃饱了风的布帆又似两道软不着力的气墙谁都攻不进去。 别人攻不进去他却能攻人自如;笛子一旦出击非死即伤。 林阁的“五郎八卦棍”是冀东第一把手当日在郗将军所设的擂台竞技他如果不给洪放的内力震倒及被梁二昌放软鞭缠住人人都猜测他必当上统领之职只看或正或副。无论怎么说他除了胆小一些性子拗倔一些容易自以为是在处事上容易执迷在处世上不易勘破之外也算是将军府里一把好手。 但这把好手就毁在文张的手中。 他的笛子突破四人的围攻击中了林阁、击倒了林阁、击杀了林阁。 四敌中少了一入文张的气势更是雄长。 郗舜才见爱将又死了一名自然怒急攻心。他掘这干亲信不易而且长久相处跟他们倒似兄弟一般的感情;他本来近年怕事懦弱能不拼命他当不硬拼可是眼见曾宝新、曾宝宣、倪卜及林阁相偕而亡他倒是激起了豪侠心肠挥舞大刀也要加入战围。 文张当然无俱。 再来五个郗舜才他都不怕。 他心里分明:自己仍被缠住那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洪放那一对肉掌和他雄浑的内力、倏忽的身法。 ——这才是这几人中的硬点子。 洪放心里更加明白。 ——就凭自己这些人决不是文张之对手。 ——如果恶斗再持续下去自己这方面必败无疑。 人都难免贪生怕死所谓“祸福与共”其实多是希望有福同享、有难你当。洪放空有一身本领但出身寒微误交匪友被官府剿诛朋党死绝散尽只剩下他一人黯然浪迹天涯苦练武功有时做做独脚盗有时当当大户护院要不是郗舜才赏识器重他可能还在别处挂单。 郗大将军对他无疑有知遇之恩故此郗舜才之才能纵未能教他膺服但他一向尽忠职守唯命是从为的是报郗舜才对他信重之情。 可是人到了生死关头义气、血性是不是那么重要呢? ——别人是全忠尽义留名青史或成仁取义流芳百世但他自己为人舍命求的是什么呢? 一一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富贵荣华、什么名声地位全完了。 ——他跟文张本无仇雠而今为郗舜才拼命是不是值得? ——如果说他要报答郗舜才这些日子以来为他鞠躬尽瘁不是已经报答了么? 洪放眼见文张在化解他们狠命的攻势中从容杀死林阁他心中又是一沉: ——林阁被杀无情无法阻拦看来无情是真的失去了作战的力量这局面要全落在他们的身上了。 ——而这些人当中又以自己武功最高所以责任也最重。 ——这是拼死的责任。 责任越重危险就越大。 这点洪放更加清楚。 就在这时候文张说话了。 他在剧战中说话从容淡定就像家常闲话一般:“你就是‘掌底乾坤’洪放是不是?我正是待用人之际你替我杀了郗舜才和这两个莽夫我对你便既往不究必加重用。” 这个局面洪放也在午夜梦回暗自想过:当生死荣辱间的抉择他面临求生、得利、遂青云志会不会出卖故主呢? 眼下便摆明了这一道抉择。 洪放心下有了决定。 唐晚词开始是想早早把英绿荷和舒自绣砍杀好去保护无情。 接着她只想突破二人的合围助洪放等围截文张。 跟着下来她只希望不要落败得那么快。 因为她已经知道她决非英绿荷与舒自绣二人联手之敌。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她已知道自己已失去救人的力量甚至也没有自救的力量。 于是她的愿望变得就跟少年人所许的志愿一般:入在年少时志愿总是伟大的但等到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现人生里有很多必然的过程要历炼有许多挫折和起伏要渡过直到后来便会觉一些自己一“向认为不怎么看得起的俗世成就他都不能达到便会开始冷静下来重认自己再作检讨。 所以年轻人志大到了壮年有志气已就很难得了到了中年志气换为俗气等到老年俗气又成了暮气了。 血气方刚的人骂老人家“老气横秋”殊不知一个人生命已将秋尽接近冬藏你想他不丧气都不可以。 唐晚词此时已明白真相。 明白真实情况的人通常都无法奋亢起来。 因为真相往往使人气沮。 唐晚词手上有一把短刀已不能拒敌于远所以封守的多抢攻已感吃力要不是舒自绣断了几根肋骨未曾痊愈而英绿荷胸背的晶镜俱破失去了护身法宝委实不敢太过近身拼命唐二娘早就要败在他们手里了。 唐晚词奋战着忽然心里一动。 同时也是心里一痛。 因为她想起了一个人。 雷卷。 ——无论你去那里我都惦挂着你。 雷卷曾对她如是说。 ——现在雷卷在那里? ——卷哥卷哥我惦挂着你。 唐晚词估量情势知道这心血来潮似的惦记恐怕也不长久了。 一个人如果失去了生命也等于失去了感情失去了记忆失去了一切。 所以她想趁这一息尚存之际好好的惦挂一下这个心里一直想着的人。 ——纵没有天长地久但总算有了这生死一间的刹那自己是全心全意的念着他。 可是他呢? ——他正在想什么? 第九十四章 没羽箭·飞棱针 雷卷正和戚少商策马快骑往八仙台方向飞赶。 这时他们正在一处溪边稍作停留领马饮水舒展肢体准备片刻后又作赶路。 雷卷望着草原一片葱青天淡云闲似乎怔怔出神。 忽然他的骏马希聿聿一阵嘶呜雷卷似是震了一震。 戚少商马上看出来了。 “想人?” “嗯” 雷卷苦笑了一下不知怎的心头那一点艳冶而凄美的身影总是搁不下来。在那马鸣的一刹仿佛有人在唤他真的心里头有个细细的声音正在哀切低迷的唤。 在这一刻里雷卷心头隐隐觉得挂心很想不顾一切往回头的路走。 但他不能。 ——“青天寨”、“毁诺城”以及一大干武林同道还在等着他们的急援。 人生里总有些牵肠挂肚的事总是不能让人可以痛痛快快。 ——或许人生里真正痛痛快快、一了百了、无牵无挂、不闻不问的只有一死。否则就算你看破红尘落出家还是得挂着肚皮、留意天色、寻觅栖身之处。 戚少商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 那是因为戚少商心里也惦着人。 所不同的是:戚少商正在赴见息大娘会面的心情是越来越浓烈了;雷卷则不一样他是跟唐晚词分别越行越远离意越深切。 所以戚少商心里很惭愧、很歉疚。 他觉得自己连累雷卷大多了。 不过他所连累的人又何止雷卷一个? 一个人如果欠人大多他已没有办法偿还他唯有尽力的让他所亏欠的人觉得这亏欠是值得的。 故此戚少商力图振作。 他能在郗将军府回上一口气只要有一天还有息大娘、雷卷、铁手、无情、刘独峰这些朋友他便要活下去。 好好的活下去。 因为他已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当他看见雷卷一向森冷的眉字间抹过一阵忧伤他已了然雷卷想起了什么。 ——恋爱的人总是易喜易嗔。 ——恋爱的人总是爱受伤。 他很想请雷卷回燕南的道上去。 ——他自己一个人独渡易水就可以了。 但他还没有开口雷卷的视线已从天外云际收了回来说:“我们走吧。” 说罢他又很轻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声。 戚少商的话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曾跟随过雷卷他知道这位“卷哥”的脾性:这个脸冷心热的人一旦下决心赴义决死纵千折亦不回谁若是叫他回头不论是用什么藉口那是白碰一鼻子灰而已。 戚少商明知劝不回但总是要想劝劝。 殊料他还未曾话雷卷好像已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想念的人未必见得着;你见得着的人未必真的想念。”雷卷苦笑道“就算你本来想念的人只要天天见着就不一定会很想念;本来不怎么想念的大久没见也会有些想念。情到浓时情转薄世事就是这样这样也好情若浓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戚少商知道他说的有些是违心之言但他主要是为自己开解也且让他说下去。 “人生里忍耐的时间一定多于成功的时间。”雷卷的脸眼充满了世间的风霜、世事的沧桑“一个人如果要成功就必须要能够忍耐;就算不想成功也得要忍耐因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忍耐。” 戚少商完全同意。 他知道雷卷说的是真话。 真话除了是肺腑之言通常也是金玉良言。 雷卷最后加了一句:“走吧。” 戚少商只好启程。 雷卷踏鞍翻身上马清清楚楚的感觉得到在刚才转身的刹间确是有人在呼唤他呼唤他的声音遥遥远去。 其实在那一刹问唐晚词确在心里呼唤着他。 雷卷继续远去。 唐晚词境遇更危。 如果说深念或深知的人就算分开也会有心有灵犀、特殊的感应但要是相距愈远这心灵的感应是不是也愈渐消淡呢? 甚至已全然失去了感应? 至于无情呢?他眼看一群热血朋友全在危机之中而他自己却爱莫能助他心里当会是怎么个急法? ——会不会比当日铁手在安顺栈里功力未复而身旁好友如唐肯等眼看要丧在福慧双修、连云三乱手里还急? 洪放呢?究竟要为求生存而叛主还是为求尽义而挤死?他决定了没有?下手了没有? 郗舜才大将军并不知道在洪放心里有那么大的挣扎。 文张对洪放所说的话他犹如充耳不闻。 他一向是个命福两大的人。 他一向信任他的部下。 所以他以为文张的话对他部下根本起不了作用。 他压根儿不相信他的部下会出卖他、背叛他。 他舞着大刀飞砍文张他的人就站在洪放身边跟他肩并着肩一点防患也没有。 其实不疑人也是一种福气。 一个人常常怀疑有人会对不起他无疑是件很痛苦的事。 郗舜才胡里胡涂由小兵升了副将在宫廷斗争里不费力的就有了有力的靠山又莫名其妙的被调来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来当“土皇帝”而且也胡胡混混中打了战仗立下战功还了点财一直都是靠运气成事所以得来并不费力;他也豪爽好客一生人只奢豪一些海派一些并不做缺德的事。 ——一个人天生机智聪敏或豪勇过人甚或才能出众都不如天生幸运的好。 ——幸运的人可以没有一切才学但能达成比有才学的人更大的成功。 郗舜才并不能说很成功但至少有胡涂好命不必饱历忧患也不必操劳些什么。 可是一个人怎能一世够运? ——正如赌博一样你可以靠手气赢十次八次但不能靠它赢一辈子。 郗舜才一向信任洪放。 他也一向重用洪放。 他根本不防洪放。 ——这次他押的赌注是输还是赢? ——不过无论输赢他都是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如果洪放下不了手文张也不会放过他。 ——不过有的人宁愿死于敌手有的人情愿死在自己手里但谁都不愿意死在出卖自己、背叛自己的朋友或在部下手中。 所以戚少商千里逃亡他是决不愿教顾惜朝如愿以偿。 郗舜才对文张的话恍若允耳不闻。 他就在洪放的身旁与洪放并肩作战。 郗舜才旋舞大刀竟是刺多于砍。 ——能把大刀的使法易斩为刺又能使得这般娴熟的就算是“关东斩马堂”的高手也未必办得到。 看他出手谁都会感觉到成功当非幸致。前几年来的戎马生涯近几年的锦衣玉食郗舜才却并未把功夫搁下来。 只不过他才挥刀洪放突然从他身旁窜了过来空手扣住他的手探手扣拿他的手臂郗舜才仓卒间大刀被夺身子也被掀着洪放一刀就向他头颅砍去! 文张喝了一声采:“好!” 郗舜才绝对信任洪放、梁二昌与余大民。私底里余大民还算佩服洪放梁二昌对洪放则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处处提防。 ——在同一个老板手底下做事想要彻底的做到坦诚相交、绝对互信又谈何容易? 洪放才一把夺过郗舜才的刀梁二昌的七节蜈蚣鞭暴长急攻叮向洪放背心。 洪放一刀向郗舜才砍去。 虚砍一刀。 全力的、拼命的、狠的、不留余地的一刀却是砍向文张! 文张好像早知道洪放有此一着。 他左袖裹住洪放的刀右袖卷住梁二昌的蜈蚣鞭突往前一达。 蜈蚣鞭被文张的袖子一借力登时度加快而且七节鞭就似突变成七把鞭子刺向洪放背部七处大穴。 洪放却不避。 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藉势冲了过去一把抱住文张。 文张没料洪放真的拼出了狠命;如果洪放攻袭他身上任何一处他都有办法招架可是洪放却和身扑来一把抱住了他。 洪放吼叫道:“快!” 文张右袖卷带梁二昌的蜈蚣鞭已刺入洪放背脊里。 在一刹间尖锐的通楚直透入洪放的骨髓里。 剧烈的痛苦使洪放知道:这是他最后一种感觉。 这痛楚是他自己的选择。 ——在卖友求存与全义取死间他终于作了一个让他心安的选择。 他觉得很安详。 他已尽了力。 他只希望他的同伴能够把握他这个用性命换来的时机。 梁二昌和余大民不能算是人才。 余大民反应太慢他看见洪放攻袭郗大将军他吓了一跳再现洪放扑向文张他又吓了一跳。 ——一个常常被“吓”了一跳的人只怕在危急关头担不了什么重责任。 时机稍纵即逝等余大民回过神来七节鞭已刺入洪放的背背里。 梁二昌的反应则太快。 ——练过武的人都知道反应太快和太慢的人都是缺点。 反应太慢的人别人打你一拳你还想不到用什么招式来封路已经被击倒在地上。 反应大快的人则相反别人肩膀一动你以为他要施“猛虎出押”便全力封架但对方却只一脚把你勾倒。 真正的反应要不早不迟、不快不慢、及时适应、甚至能制敌机先这才是一流高手所谓的正确“反应”。 梁二昌现洪放攻向郗将军便立即以为他“卖友求荣”即时动狠命的突袭。 所以他反而被文张利用蜈蚣节扎入了自己战友的背肌里。 在混乱中反而是郗舜才的反应最为正确。 他的武功不高但他信任洪放。 洪放夺了他的刀他让他夺。 洪放砍他一刀他没有躲。 那一刀转斩文张他也没有惊奇。 ——因为他知道洪放一定会这么做。 他也冲近文张。 可惜他手上已没有大刀。 他立刻取出怀刃。 这一刃便刺向文张。 这刹那间洪放紧揽着文张梁二昌和余大民都在文张身前乱了手脚而郗舜才正扑向文张。 ——要是在这电光火石间仍制不住文张不但洪放白白牺牲就连在场的人只怕也无一能够幸免。 洪放陡然被震飞了出去。 他落到丈外之时身上已没有一块骨胳不折裂。 文张的“大韦陀柠”传说中可以直追“少林三神僧”但他如今可以不出手便把敌手震杀运功之巧妙恐怕还在“三神僧”之上。 他震飞洪放郗舜才短刀已到。 他及时偏了一偏。 刀刺在他左肩上。 他右拳往郗舜才脸上痛击。 ——他在少林金刚拳的造诣绝对要在“大韦陀柞”之上。 这一拳如果击在郗舜才的脸上就像把一块大石砸在一只鸡蛋上一样。 可是就在这生死一间生了一件事情。 一枚暗器竟然能巧妙地越过文张身前的梁二昌掠过在文张身侧余大民更在与文张苦苦缠战的郗舜才间擦颊而过“淋”地激射向文张的印堂! 文张百忙中一拧。 暗器打入左眼。 鲜血飞绽。 文张只见左半视线一片厉红。 文张狂吼一声他那一拳只击在郗舜才的右肩上。 郗舜才飞了出去。 文张现自己现在右边的世界才是一片血红;而左边的眼睛已完全黑暗一点东西都看不见。 他知道自己左眼已瞎。 左眼上的血溅到右边所以望出去尽是鲜血淋漓。 文张又惊又怒又痛又急。 ——一个人失去了眼睛当然痛和怒但他更惊急的是:那用暗器打瞎他一只眼睛的竟是他以为再也不能动弹、毫无威肋的无情! 暗器是无情出来的。 暗器是由无情手上出来的。 暗器果是从无情手中的萧里出来的。 第九十五章 最后的暗器 郗舜才飞跌出去好半晌都爬不起来。 可是梁二昌和余大民并没有过去扶持他。 这是紧急关头谁都看得出来不杀文张不但洪放白白丧生郗舜才负伤甚且与文张对敌者谁都不能活下去。 所以他们都在拼命。 拼命想在这稍纵即逝的时机里格杀文张。 梁二昌的蜈蚣鞭早已脱手余大民及时丢给他一柄**钩;余大民的**钩原有一对但被张五、廖六扮鬼吓得他魂飞魄散**钩只剩下一柄一时无及打铸另外一柄。 梁二昌手里的兵器虽不趁手但一钩在手奋身搏击配合余大民的白蜡杆枪攻揉击要把文张立致于死地。 他们俩真的是在拼命。 因为他们知道拼命才可能保住性命。 可惜。 可惜他们的武功跟文张相去太远。 文张既惊且怒又痛又急他瞎了一只眼睛痛得他全身都一齐渗出了冷汗。 痛还不是他所面临的最大障碍。 血水流溅得他一脸都是让他另一只眼睛视线模糊不清。 他看不清楚。正如戚少商失去了一条手臂决不止是失去一条胳臂的不便甚至连自身的平衡都颇受影响。一个人忽然失去了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开合间也会引刺心的痛楚。 文张几乎是等于失去了一只半眼睛。 更可怕的是恐惧: ——无情竟能使暗器! ——他既然射了第一枚暗器便能射第二件暗器! 文张虽痛但仍不乱。 凭他的武功要应付梁二昌与余大民的合击仍绰绰有余。 他怕的是无情的暗器。 他只怕无情的暗器! 无情一出手就打瞎了文张一只眼睛这无疑是粉碎了文张的信心击毁了文张的定力让他自知判断失误而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他恐怕无情会再向他出暗器。 他后悔自己还是低估了无情包括太相信了龙涉虚和英绿荷的话太过肯定无情已失去射暗器之力。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反而不是急着要把梁二昌及余大民放倒而是要他们活着继续向他动攻击。 只能有活着的人才能够作为他的掩护。 他没有信心躲得掉无情的暗器但他至少可以使无情不敢乱暗器。 他既负痛心里又十分恐惧但他的神智在痛楚中仍十分清醒。 他甚至一面用“东海水云袖”法抗住梁二昌及余大民的扑击一面忍痛拔出嵌在眼眶的那一小片三角尖棱。 ——棱上确是无毒。 如果有毒他就不能再拖着缠战冒再大的险也要冲出重围或向无情进击活捉他逼他交出解药可是只要棱上确然无毒他只愿尽一切力量远离无情。 想到他这次纵逃得掉日后也少了一只眼珠子而脸上有这一道永久的伤痕只怕升官也难免受点影响想到这里他内心的痛苦尤甚于**上的痛楚。 可是他仍镇定应敌决不乱了阵脚。 一个人能在此情此境仍不心乱绝对已经算得上是个人物。 文张本来就是一个人物。 他经过许多次大难都能重振他不相信自己在这一次就丧在这里。 他虽受了伤但唯一畏忌的仍是无情的暗器。 他经过一段时期的观察才肯定了无情已没有能力放射暗器没想到他这个判断竟是错误的! 要命的错误! ——无情竟可以在刚才那么混乱的情况下射伤了他还几乎要了他的命! ——无情竟仍能放暗器! ——这年青人竟这般沉得住气! 无情的确是沉得住气。 无情真的无法射暗器。 刚才他只是按了萧管上纤巧的机簧一点寒星飞袭文张的印堂。 但文张避得绝快所以他才不过瞎了一只眼睛。 他一直在苦苦等待时机可是文张反应极快而他又要急着救郗舜才毕竟不能把文张一击格杀。 ——这就麻烦了。 ——文张必定更加警惕。 ——这只虎牙狮爪的老狐狸任何猎人要杀他都不易何况“猎人”本身已失去了捕猎的能力。 他这管萧里有七十八片精巧细微的机括而且不影响吹奏时的音调但也就是因为太精致、太精巧了所以只能射三件暗器。 他已经射了一件暗器。 第一件暗器最易命中因为文张有防备。 第一件暗器杀不了他接下来的暗器便不容易伤得了他。 幸好文张毕竟也受了伤。 而且还伤得不轻。 他只剩下两件暗器而敌人有四个他不允许自己再失手。 他自己虽没有射暗器的能力但一个暗器好手手劲内力还在其次度与技巧还可以用机括补足更重要的是准确性和时机的把握要在刹那间把敌人在一定的距离内命中这就非得要有快而精确的判断力不可。 无情在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训练自己在完全黑暗的大房子里隔了数十重纸墙上面只开了一个丝般的小孔远处放了一柱点燃的香就凭这一点金红他便能射出飞针穿过数十重纸孔击灭香蒂。十一岁的时候他可以在三丈外暗器射下浓密的繁叶丛花里的一条幼虫而不惊落一瓣花叶;也可以飞刀削去迎空飞旋的绳翅苍蝇落地时除了双翼被削去之外还活生生的。 很多人不敢接近使暗器的人以为使暗器的人心肠也必歹毒其实这是说不通的用刀的人亦会有好人坏人正如做官也有好人坏人一样。 无情的暗器只用于正途;所以武林中的人都认为他是继唐 门之后第一位把暗器推入“明器”的高手。 凡学任何事物要成为宗师都必须要有天份下苦功而无天份者最多只能成事但未必能成功。 无情对暗器极有天份。 如果这一片三角飞棱如果是从他手上出去而不是从萧管里的卡簧里射出去的话文张现在就必定是个死人。 文张现在仍能活着就是因为无情还不能亲手出暗器。 这点文张却不知道。 他若知道就不会这般恐惧而梁二昌与余大民只怕立即就要死在他的“大韦陀杵”下。 文张顾忌无情的暗器。 无情的萧管里只剩下两件暗器他自己却不能暗器。 这两人一个防着对方的暗器一个却不敢轻暗器但还有一人的心理也在这顷刻间产生极大的变化不过这点谁也不知。谁也不晓。 那就是梁二昌。 梁二昌也是人。 凡是人总贪图富贵而且大都怕死。 他投靠“将军府”为的便是要活得更好一些而今他为郗舜才拼命也是为了以功劳换重用以重用取富贵。 可是他一早就知道文张的官阶要比郗舜才高而且在他那儿升迁机会较大而他又刚刚现文张的武功要比他们加起来都高出许多。 梁二昌跟一般平常人一样他怕死而他又可以说是特别怕死。 他有四个老婆十一个儿女有的已嫁人娶媳加上有两栋大楼三处田庄这几年来他很是积蓄了些钱谁有了这些东西难免都更贪生同时也更怕死。 刚才要是文张那一份话是向他叱喝的他早已倒戈相向一鞭子把郗舜才打翻了。 可是文张眼里并没有他。 他只好拼死。 拼死才能求活。 他还要维护郗舜才因为郗舜才仍是他的雇主、他的老板、他的寄望。 故此洪放一向郗舜才动手他就立即对洪放出手——只有他心里对一事再清楚不过:文张用袖子借力把他的蜈蚣鞭刺入洪放的腰脊里看来他是被迫的并且是不可避免的。 其实不是。 他仍可以运功力抗不过一只膀子则非折不可。 他不愿折臂尤其是在这正需要靠自己实力拼命的时候。 所以他宁可“误”杀了洪放。 洪放一死郗舜才负伤在这一刹里他甚至想在后掩杀了余大民然后向文张跪下来求饶只要文张肯放过他他不借去替文张杀掉三剑僮、活抓唐二娘任凭文张处置。 不过在他还没来得及行动之前一缕暗器呼啸而过击中了文张。 文张血流披脸。 ——原来无情仍能暗器! 梁二昌立即精神抖擞狠命抢攻文张一方面他知道有无情的暗器照应着自是什么都不怕;另一方面也正庆幸自己并没有一时糊涂干出杀主投敌的事来否则无情的暗器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可是他跟文张一样都忘了一个要点: ——要是无情的暗器真能放自如又怎么忍心让三剑僮频遇凶险又如何眼见洪放身亡仍沉得住气? 不过刚才的事对于梁二昌而言无疑是在全忠尽义与卖友求生间打了一个转回来。 他决定还是要“为主杀敌”。 其实人生有很多时候都会在良善与邪恶间徘徊在正义与罪恶间作抉择一切细微的变化刹那间的决定都有可能会改变了这个人和这局面的一切。一个人的变化往往是不由自主的;一个人的不变可能也身不由己。 文张不求取胜只求不败只要仍在缠战无情的暗器就绝不容易伤得着他。 虽是有这种想法文张心里仍觉恐惧。因为刚才无情暗器射中他一只眼睛时也是在人影交错、倏分倏合的剧烈交战中。 无情仍然准确地伤了他。 他这次虽有防备但却无信心。 就在这时候战局上有了一个突然的变化: 唐晚词手上的短刀被舒自绣的钩镰刀砸飞。 唐晚词却极快的击中了英绿荷一掌。 原本唐晚词手中刀被震飞应是尽落下风、更增凶险才是但英绿荷反而遭了她一击那是因为唐晚同早已准备自己的兵刃保不住了甚至自度难逃毒手所以早已蓄意拼着兵器脱手、敌人得意之际出一道杀手伤了英绿荷。 英绿荷伤退。 唐晚词退了三步忽也摇摇欲坠。 英绿荷显然已作出反击唐晚词也着了道儿看来还伤得不轻。 舒自绣已掩扑过去。 他一向都是文张的亲信也是好帮手;像文张这么一个一向都懂得把握时机的人他的得力手下也决不会任由良机错失的。 舒自绣也觉得唐晚词好美。 所以他的镰刀是挥了出去但并不是要一刀杀了唐二娘唐晚词如果着了他这一刀肯定不会死只是一对脚就成了废腿舒自绣就是喜欢这样子。 他喜欢把不听凭他摆布的女子废了筋脉后任凭他淫辱唐晚词毕竟不是元凶文张很可能会把她分配给他他自觉自己为文大人立了不少汗马功。 何况唐晚词又那么美艳;他在第一次遇到她之后念念不忘的不是同伴郦其之死而是这艳辣女子的音容。 舒自绣镰刀挥出。 他眼前已可想像得出这女子哀婉倒地的情形。 没料倒地的不是唐晚词。 而是他自己。 舒自绣倒地而殁。 他的眉心被一箭穿过没羽箭长七寸三分刚好自他后脑穿了出去。 无情不得不出第二件暗器。 然而他的暗器只剩下最后一件了。 这最后一件暗器己绝对不能失手而且要是这暗器还不能把局面扳过来恐怕局面就要永远扳不过来了。 无情神色依然镇定冷漠但他鼻尖已渗出了汗珠。 ——这些人的性命还有他自己的存亡全寄望于萧孔里最后一枚暗器上。 偏偏他知道第三枚暗器是份量最轻的一件。 那是一口针。 这细细的一管萧定不能藏得住大多或太重的暗器。 萧管一共只有三件暗器:飞棱、没翎箭和针。 针长两寸三分。 针的份量最轻。 针至多只能伤人不易杀人。 除非那针上染有剧毒或射入血脉顺血攻心才能致人于死命。 无情的暗器从不沾毒这口细针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候文张突然动了最狠烈的攻势。 无情一分心射杀舒自绣之际梁二昌的头颅忽然裂了。 文张的“大韦陀杵”震退了余大民“大力金刚拳”击杀了梁二昌揉身扑击郗舜才。 他决定要把郗舜才作人质让他可以有所挟持而求退走。 ——郗舜才好歹是个将军。 ——无情决不能不有所顾忌。 文张不知道无情手上萧管里的暗器只剩下了一件他只知道这是个活命的好机会。 他决意要一试。 第九十六章 背后育人 文张攫扑向郗舜才! 郗舜才一条右臂已抬不起来要不是文张伤目在先、继而伤臂文张那一拳早就废了他一条膀子! 郗舜才痛哼出声。 一个人的臂骨被打出了裂缝不痛得打滚才是怪事郗舜才这位大将军当真是痛得迸出眼泪。 不过他痛归痛这痛楚并没有令他胆怯反而激了他上阵杀敌、冲锋陷阵的豪情! 他已忍痛拾起大刀正要挥刀加入战团文张却已找上他了! 文张的右袖一长卷向他的脖子。 郗舜才大步横跨一刀砍向他的左肩! 文张左目已瞎、左臂还插着刀子。 郗舜才这下以胆搏胆不退反攻! 文张左边视线不清左半边身子转动不灵郗舜才这一刀正砍向他的罩门。 这一刹那被震退和余大民正跄踉后退! 文张以急变应变急右手长袖一卷已卷住余大民往郗舜才的刀口上一送! 郗舜才慌忙收刀但他那一刀尽全力而出气势惊人力道只及收回一半但刀势依然砍落! 余大民吓得魂飞魄散白蜡杆一横险险架住一刀棍杆折而为二郗舜才手中刀也脱手飞去。 这只不过是电光火石、迅若星火间的工夫文张已把握住时机一手捏住郗舜才的咽喉。 ——只要能抓住郗舜才的咽喉就像按住无情的双手。 ——无情不敢施放暗器他就会有活命之机。 文张的手一触及郗舜才的喉咙就像抓着了一张“免死金牌”。 他正要放心话就在这刹间忽觉颈侧一凉他连忙放手去抓但那一截针头刚刚攒入颈内他的手指头跟针头轻轻一触但却抓了个空。 那口针已钻入血脉里。 ——无情已出了手。 无情已在这千钩一间射出了他的那口针。 ——那一件“最后的暗器”。 这件暗器在郗舜才挡在前面、余大民仍与文张纠缠之间准确地命中目标。 文张一怔。 他的手摸在颈上双眼直。 然后他怪叫一声仰天而倒。 无情“最后的暗器”得到最大的成功。 无情放下了萧管只觉眼皮子在抖动手也在颤抖。 有些人在危机时从不畏惧但在危机过后反可能心悸。 ——要是射不中怎么办? 无情几乎不敢细想。 文张一倒局势再变。 舒自绣中箭身亡英绿荷顿失强助但她仍能与唐晚词一战可是文张倒下之后她就心慌意乱唐二娘黑一甩扫中她的脸眼慌忙间连铁如意都被唐晚词夺了过来英绿荷已落尽下风只求突围而逃。 难怪古时阵战极讲究双方主将的交战只要一方主将败亡军心大失此消彼长胜负立判。 不过这在龙涉虚而言却反不似英绿荷那么受外在环境的影响。 他比葵扇还大的巴掌已扫着铁剑一下铁剑僮子翻跌出去哼哼唉唉一时站不起来。 剩下的铜剑和银剑要应付这个巨无霸就更为吃力因为要刺中他不难但要刺伤他却难上加难这样下去剑僮身法再灵活也没用只成了全面挨打。 幸好余大民这时已赶了过来。 他舞着两截白蜡杆横扫直刺厉风尖啸龙涉虚的“金钟罩”虽强但也不能不存些顾忌。 无情却无能为力。 别说他已不出暗器就算萧管里有暗器对这硬功横练的巨汉也感无处下手。 他说:“取他的招子。” 招子就是眼睛。 可是龙涉虚对自己的一对招子保护十分严密而且人身上的数大死穴他都练得刀枪不入别人好不容易才攻着他一下要害他只一闭气就捱了过去。 余大民跟剑僮一样越打就越心慌。 无情忽道:“不要让他吐气!” ——他看出龙涉虚的硬门功力全蹩在一口气上。 ——只要让他一口气吐不出来他的“金钟罩”就有罩门可袭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龙涉虚就怒吼一声力图突围! 这一来谁都知道无情正是道破了他的生死斗! 余大民和两剑僮立时交换了眼色: ——他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们虽知道“怎么做”龙涉虚却也知道这是他的生死关头返挥拳力图突围而去! 他力大无穷更拔出三尖两刃齐眉棍挥舞银剑和铜剑抵挡不住余大民的一对白蜡杆也拦他不住眼看就让此獠扑奔而去忽然龙涉虚往下一栽! 原来受伤在地的铁剑认准龙涉虚的去势巧妙的借力把龙涉虚一绊龙涉虚冲力越大越难平衡一失足掼倒了下去连手上兵器也脱了手。 龙涉虚一倒郗舜才第一个已扑了上来一脚踩住龙涉虚左脖子右手力扳龙涉虚的右手另一足力苦苦顶压着龙涉虚的挣动。 龙涉虚力大如牛但郗舜才天生神力两人纠缠在一起龙涉虚受制在先但郗舜才吃亏在一臂伤折龙涉虚正要以双足回贼余大民护主心切双手一揽紧紧抱住龙涉虚的双腿。 这一来龙涉虚当真全身被箍个结实动弹不得。 铜剑、铁剑、银剑都甚精乖灵巧三人一齐动手。 铁剑捏住了龙涉虚的鼻子。 银剑抓住了龙涉虚的唇。 龙涉虚初还不觉如何挣动了一会一口气蹩住了无处可出整张脸胀得通红。 铜剑提起小巧而淬厉的剑对准龙涉虚的百会穴只等他气功一破立即一剑刺下去。 龙涉虚一口气透不出来又不能换气这“金钟罩”迟早要破不然也得给活生生蹩死。 他这一身硬门气功连戚少商都破不了这次却给无情一语道破数人齐心协力之下龙涉虚肿涨得像一只鼓气蛤蟆似的偏又挣脱不得。 不料有两个变化然生! 文张一倒英绿荷便只顾逃不敢恋战! 紧接着龙涉虚也仆倒在地情况危殆英绿荷更不顾一切只求逃命! 这时候第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便生了! 文张像一只怒豹般弹了起来! 他一目已瞎脸上布血披头散半边身子也被鲜血濡染左肩还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刃脸上神情甚是可怖! 他一弹了起来疾掠往龙涉虚那儿的战局去人未到手一扬嗤地一枚银针射入银剑左颊银剑哎唷一声掩脸而退。 龙涉虚趁机张开大口用力吐气。 文张人已扑近一手抓住铜剑的后颈。 这下事出仓然连无情也不及声警告铜剑更来不及抵抗闪躲。 铜剑已被抓住文张以此为盾一脸狞恶之色边退边厉声道:“无情你要敢暗器我就杀了他我就先杀了他!” 他厉呼而退疾向道旁一匹健马掠去。 无情纵想暗器也不敢妄动更何况就算他敢也有心无力! ——因为他的暗器已光! 文张要是知道这一点一动手就可以杀了他! 这刹间无情心中无限痛悔! ——原来文张并没有死! ——他佯作倒地而死实是默运玄功将潜入血管的银针逼出来觑得着个大夥儿都不防备之时用刚逼出来的针射伤银剑一把掠住铜剑用以作退身之人质。 一个疏失后患无穷。 无情只有向银剑急叱道:“不要乱动快把针拔掉!” 文张心性残毒自己瞎了一眼对小孩子也不放过原要射盲银剑一目但文张因惧无情放暗器之时出手间仍分心提防加上他一目已瞎认位不准左肩伤痛银剑及时把头一偏那一针只钉在银剑颊上! 颊上有骨细针不易流入血管。 无情知道只要银剑不妄动针头并不难取出! 真正危险的是铜剑!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这时却有另一个变化同时生! 文张一旦“复活”唐晚词不免为之稍微分神。 英绿荷左手本可趁这一刻全力反击但她反而把握这时机拼命奔逃! ——她数度遇险心中矢誓只要一有机会就逃决不再冒这种随时丢掉性命的险! 英绿荷一逃唐晚词也不迫赶! 她扑奔向龙涉虚! 银剑一伤龙涉虚便能吐气! 只要他再吸气神功斗只怕郗舜才、余大民再也制不住他。 唐晚词知道了时机稍纵即逝刻不容缓。 她的铁如意闪电般递出插入龙涉虚正在张大口吸气的嘴里! 龙涉虚惨叫一声不知那来的气力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唐晚词被一股大力撞倒郗舜才伤臂受震痛极松手。 龙涉虚神情可怖把铁剑吓得不住往后退跟受伤的银剑偎在一起。 龙涉虚双手拼命往嘴里挖要掏出那一柄铁如意。 余大民拾起地上的两截白蜡棒左击龙涉虚脸门右戮龙涉虚颈骨。 两记同时命中。 龙涉虚狂吼身子压向余大民! 余大民眼见龙涉虚的“金钟罩”已破自己一击得手正狂喜间已不及闪躲被龙涉虚双手箍住脖子扭倒于地。 郗舜才再扑上前想把龙涉虚从余大民的身子分开饶是他孔武有力但龙涉虚似拼尽了全力任怎么下重手也扯他不开! 唐晚词挣扎而起把心一狠拾起双刀一连数下快砍才把龙涉虚的两臂分了家再看余大民已脸色紫胀舌吐三寸颈骨折断竟给龙涉虚当场扼死! 再看龙涉虚只是他也早已暴毙。 众人心有余悸唐晚词心里尤为分明:如果英绿荷不是贪生伯死、置并肩作战之同伴生死不顾她再在旁攻上来只怕局面就要完全改变:虽杀得了龙涉虚自己方面的人很可能也要伤亡殆尽! 他们险死还生一面还替银剑拔除脸上银针再看那边厢却现文张、铜剑和无情却都不见了! ——他们去了那里?! 无论他们去了那里无情又怎是文张之敌?!更何况铜剑还被扣在文张的手里! 文张当然不求伤敌只想以铜剑要协无情使自己得以保命。 他挟着铜剑跃上一匹骏马双腿用力一挟那匹马急驰而去。 那时分正好是英绿荷退走、龙涉虚反抗、唐晚词忙着要杀他之际! 大家都在生死关头谁都无法分心出来兼顾这一方。 无情一咬牙双手往地上一按竟翻身上了马匹右手控疆左手一拍马臀这匹马立即泼蹄奔去! 这一跨身几乎已尽了无情的全力。 他才力“秋鱼刀”的蕴力作全手麻痹甚至延及全身。 ——只要再给他多一、两天至少他就可以放暗器了! 他不能不冒险苦追因为他知道要是自己不追上去文张一旦逃脱必定会杀掉铜剑决不会留他活命的! ——以文张向来行事狠辣纵连幼童也绝不会放过。 他明知就算他追着了文张也全无用处可能还要赔上一条性命可是他不得不去。 他对四剑僮犹如自己的兄弟、骨肉。 ——金剑的死已让他痛悔深憾! 无论如何他宁可自己死也不让文张对铜剑下毒手! 文张什么人都不怕只怕无情。 但他现什么人都没有追来追来的就只有无情! 一个无情那就够了! 文张已吓得魂飞魄散。 无情双腿残废要追上文张本来不易但文张左肩重创一只手又要摆布铜剑虽已把他制住要穴不过因为生恐无情向他背后射只好把铜剑摆在身后这样一来又要策马制人又要提防暗器闹得个手忙脚乱只有靠双腿来夹控坐骑的奔驰。 如此一来无情倒是越追越近。 这时候他们一追一逃己驰近猫耳乡。 猫耳乡是离倒灶子岗不远的一处大镇位居要塞地方富庶倒是农田耕作商贾买卖的要津。 文张等人选在燕南与猫耳镇之间的倒灶子岗下手因该地虽在官道但常人多抄小径官道上反人迹鲜至若无情熟悉这处一带地势环境定当会阻止郗舜才选官道上走。 文张见摆脱不掉无情便极力驰往市镇。 ——人一多无情便不敢胡乱施放暗器! ——只要无情投鼠忌器自己便有活命之机! 文张做梦也料不到自己完全弄错了! 如果他现在掉过头去追杀无情只要在三招之间便定可取下无情的人头! 可惜他不知道。 因此他只顾逃命。 如果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回头就可以把无情一拳打死恐怕他得要后悔上一辈子。 第九十七章 杀手锏 这一来变成无情以双手控辔文张以双腿夹马往猫耳镇的市场驰去。 无情愈追近市肆愈感不安。此时文张已是被逼急了为了活命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自己又无制他之力旁杂人俞多愈易殃及无辜。 文张见猫耳乡近愈抖擞精神待驰近市场又犹疑起来因为自己混身染血又挟持了个幼童别人必定生疑。如果过来拦阻自己倒是不怕怕的是无情逼近自己就难逃毒手了! 他心中一急果见途人对他指指点点诧目以视;文张因受伤奇重上身东幌西摆竭力在马上维持平衡这一来更加怵目。 这只是市场外缘已引起注意而市肆间人群扰攘见此情景岂不惊愕更甚!文张惶急之下默运玄功右手仍挟着铜剑置于身后以作护身符。 这时文张的坐骑正掠驰过一家彩绸布店因店子西斜生怕阳光大热便在外棚撑出了半幕帆布来遮挡烈阳直射。 棚子外只摆了几正不怎么值钱的粗布比较好的布料都摆在店里这时候也无人在棚外看管。 文张在急掠过之际左手忍痛递出五指一合已抓住布篷“嗤”地撕下一大片这一来布棚已支撑不住轰然而倒但文张已把一丈来宽的灰布扯在手里在脸上一抹再甩手一张披裹在他和铜剑身上。 这样虽披着奇形怪状的斗篷大白天里赶路极不相衬但毕竟只是使人诧异还不似原先披血挟童而驰的令人骇目。 不过文张那匆匆一抹并没有完全抹去脸上的鲜血反而使他受伤的左目更感到阵阵刺痛鲜血更不断的渗淌出来。 市集上人来人往相当密集文张一个控制不住马前撞倒了几人便传来阵阵怒骂声甚至有人要围绕过来喝打。 文张见无情更加逼近情急中忽想起一事: ——此地人多策马奔驰反而受阻。 ——他有马无情也有马纵再驰二、三十里也不见得就能摆脱无情! ——不如弃马而行趁此地人挤物杂只要自己以剑僮为盾穿梁越脊未必不能逃脱。 ——何况无情双腿俱废纵伏窜行无情再快、也赶不上他。 文张一想到这点立即弃马飞掠尽往人丛里钻: ——在人群里无情断不敢乱暗器! 文张却不知道:如果无情不是功力未复他这下弃马飞掠是大错特错的选择! 因为无情除了暗器之外轻功亦是一绝! 无情天生残疾不能练武只能练暗器与轻功他把这两项特长挥无遗文张轻功也算不错但若跟无情相比就直如山猫与豹! 文张几个巧闪快窜已自人潮拥挤的街道转入另一条巷子也就因为他不敢纵高飞跃生怕成了无情暗器的靶子所以才不致瞬间就把无情完全抛离。 文张挟在人群里无情自不能策马冲入人丛里他知道只要文张一摆脱他的追踪定会把人质杀死他不能任由文张对铜剑下毒手所以只能追下去。 他只有下马。 他几乎是摔下马来的! 这一摔痛得他骨节欲裂但他强忍痛楚用手代足勉力缀行。 缺少了代步的轿子或车子而又无法运劲无情每行一步都艰苦无比。 可是为了紧缀文张无情只好硬挺。 他在人丛中双手按地勉力疾行只见人潮里的腿脚往旁闪开语言里充满了惊异或同情: “这个人在于什么?!” “真可怜年纪轻轻就已残废!” “他这般急作啥?你过去看看嘛!” “你看你看这个人……” 无情以手撑地疾行由于腿不能立只及平常人的膝部只不过“走”了一阵就大汗淋漓湿透重衫。 文张跟他相隔一条街在对面迅行。 无情眼看再追下去一定追不着他但也不敢呼求途人出手相助。 ——有谁能助? ——不过让文张多造杀戮而已! 无情又气又急既累既喘忽然三名衙差、一名地保拦在他身前不让他越过去。 其中一名疏须掩唇的捕役显然是个班头向他叱道:“你叫什么名字从那里来?来干什么?” 无情一口气喘不过来只见远处文张又要转入另一条街巷再稍迟延就要失去影踪只急道:“让路!” 一名削脸官差怪笑道:“哎呀这残废公子儿更可比咱们凶哩!” 另外一名年岁较长的公差却调解道:“小哥儿赶得忒急敢情必有事儿可不可以告诉我们?” 无情眼看文张就要走脱恚然道:“那儿走的是杀人凶徒他正要加害一个无辜幼童!” 那留须衙役一怔间:“在那里?”他见无情残废心中倒不疑他作恶听他这一说倒信了几分。 无情用手隔街一指道:“就是他!他还挟着小孩子!” 三人引颈一看人来人往人头汹涌竟找不到目标眼看文张就要转入街道忽然有一个人向他拦了一拦。 文张凝步一看连须落腮密胡接颔的穿着身便服青子官靴白净面皮年约五旬上下只听那人喝问道:“你是谁怎么身上有血挟着个小孩子干啥?这小童是你什么人?!” 文张一听便知道来人打的是官腔决非寻常百姓他更不想生事只想避了开去。 他才一扭身又给另外三名仆徒打扮的人拦手截住其中一名几乎要一巴掌掴过来道:“我们宾老爷问你的话你聋了不成?!” 文张这才现自己身上披的斗蓬也渗出血来而臂弯内挟着的铜剑也在疾行时露了出来这一来自知大概是瞒不过去了登时恶向胆边生叱道:“滚开!” 他这一喝那三名作威作福惯了的仆役也顿时走火挥拳踢脚要把文张打倒制住。 文张那边一动手那围住无情的三名公差全瞧见了其中那名年纪最大的喊道:“那岂不是邻镇的乡绅、驿丞宾老爷?!你们看那个人的确挟着一个小孩正跟何小七、邓老二、赵铁勤他们打起来了呢!” 那留胡子的衙差抽出铁尺向无情叱道:“你留在这儿那人犯了什么事待会儿还要你到公堂指证”转向两名同伴道“咱们过去拿人!” 两人贬喝了一声“是”一齐横过街心赶了过去。 原来那名看出文张大有可疑的人正是那位燕南镇主事宾东成宾东成曾接待过刘独峰和戚少商而郗舜才被拒于门外关于这一点宾东成以为是平生快意不意又听闻郗舜才竟迎待了“四大名捕”中的无情无形中好像扯低了他的荣耀心中很有点不快这天带着三、四名管事、仆从往猫耳镇的市集逛逛合当遇事竟遇着了挟持幼童、闹市逃窜的文张! 至于那三名衙差恰好在市肆巡行听到前面骚动横出来看个究竟恰遇上无情本要审问却现宾东成那儿已跟人动起手来宾东成是这一带的地方官这几个官差连忙过去护驾暂不细察无情。 那三名捕役横抢过街心奔扑向弄角文张已陡地丢下铜剑右手一拳击倒了一名仆役咬牙反手拔出了左肩上的匕! 文张刀一在手虽受伤颇为不轻但那两名仆役又焉可拦得住他?三五招间两名仆役身上都挂了彩。 以文张的武功要杀死眼前四人易如反掌但他既知来人很可能是官面上的人物若在此闹市公然杀人日后不易洗脱罪名只怕要断送前程所以总算不敢猛下杀手只想吓退这几人。 文张拔刀动手路上行人皆哗然走避一时局面十分混乱。 宾东成见此人形同疯虎武功非常见势不妙便要喝令手下撤走再说犯不着把性命赔在这里却正好在此时那三名捕差又拢了上来一时人手骤增胆气便豪宾东成于是叱道:“来啊先拿下这个凶徒!” 三名官差挥铁尺围袭文张因惧无情掩至知道不能再拖性命要紧把心一横抢身揉进长袖一挥卷飞二人一刀把削脸公差剔下半边脸来登时血流如注掩脸掼倒惨呼不绝。 这一下可把几名衙差、仆役及宾东成全皆震住。 文张狞笑道:“谁敢上来我就一刀宰了他。”他此时满脸血污凶狠暴戾平日温文威仪已全消失不见。 忽听一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文张狰狞的神情倏然变了。 变得很惶急、非常恐惧。 他骤然俯身要伏窜向倒在地上的铜剑。 他身形甫动那人就说话了。 话并不特别只说了一句:“别动。” 文张本来要掠起的身子陡然顿住。 宾东成等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白衣青年以单手挂地全身汗湿重衣散袂掀但双目有如锐电冷若刀芒。 他盯住文张的咽喉。 文张就觉得自己的喉咙正被两把刀子抵着。刀锋冷比冰还冷。他感到头部一阵僵硬。 “你最好不要动。” 文张不敢动。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眼前这个看来弱不禁风的无情立即就会出暗器。 他既不能扑向铜剑也不能掠身而去。 他开始后悔为何要放弃手中的人质去跟这几个什么小丑纠缠。 无情全身都在轻微的抖动着。 而且呼息十分不调匀。 他知道自己快要崩溃了。 因为他功力未复而且又实在太累了。 可是他不能倒。 他已吓住文张但却制他不住因为他已失去暗器的能力。 所以他只有强撑下去。 ——能撑到几时? 只听一声失声低呼:“莫非你就是……”说话的人是宾东成“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捕无情?!” 无情要保留一口元气只点头尽量不多说话。 那班头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有无情大爷在你这凶徒还能飞到天上去?还不束手就擒?!”说着就要过去擒拿文张。 文张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之色。 无情叱道:“你也不许动!”他知道那名班头只要一走过去文张就会借他为盾或扣到他来作人质。 班头一怔马上停步。 无情用一种寒怖的语音说:“我的暗器是不会认人的。” 文张剩下的一只眼睛一直盯着无情的手似在估计情势、又似在观察摇摇欲堕、脸色苍白的无情是否能一击格杀自己? 两人隔了半箭之地对峙着。 两人的中间便是宾东成和两个仆役、两名捕役另外还有一捕一仆倒在地上。 街上的行人早已走避一空。 文张正在估量着无情。 无情正在设法禁制文张。 一个是不敢冒然动。 一个是不能动。 不能动的似乎暂时占了上风但能动的一旦动在场无人能挡。 “放我一马日后好相见。” “你杀人大多罪不可恕!” “如果你杀了我只会惹怒傅相爷还有蔡大人决不会放过你。” “你现在抬出谁的名头也吓不倒人。” “好你只要让我离开我以后退隐林泉既不从仕也不重现江湖。” “你既不出仕也不出江湖何不在牢里偿债还孽?” “无情你不要逼人太甚。” “我没有迫你是你迫我来逼你。”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说!” “束手就擒。” “逼急了你未必杀得了我!” “你不妨试试看。”无情淡淡地道。 然后他就不准备说下去了。 ——文张敢不敢真的一试? 无情忽然眼神一亮。 “文张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居然转过身去把背部对着文张。 “你从后面攻袭我我一样能够射杀你。” 文张手中出汗全身颤震: ——这个年轻人竟然会这般看不起他! ——这个残废者居然没把他瞧在眼里! 他盯着无情的后颈望望自己手上的匕已有决心一试 可是却无信心。 ——无情要是无必胜的把握怎么敢背对向他这般狂妄自大?! 如果他不把握这个机会就更加不没有机会了。 ——要不要试? ——能不能试? ——试了是生还是死? 文张一生人决定事情都未遇到这样子的傍惶。 他最后决定了出手。 但却不是向无情出手。 他的目标仍是地上的铜剑。 ——无情既敢背对向他就定有制胜的把握! ——他不向无情下手只要仍能抓住铜剑为人质至少可保不败。 ——万一无情出手抢救他也大可缩手以逃走为第一要策! 他大吼一声向无情扑去半空一折折射向铜剑同时抓住本披在身上的斗蓬一旋成了个最好的护身网! 只要他先掠出一步他就听不到那一句话。 听不到那一句话局面就不会起那么大的变化。 “你是谁?!快走开这儿危险!” 这句是宾东成说的。 宾东成望着文张的背后急叱的。 ——也就是说文张背后有人! 是谁?! 第九十八章 希望与失望 文张当然不相信。 ——像这种在重要关头诱人回头分心的技俩他在对敌时至少用过一百次! 不过在他还未掠出去之前宾东成这一喝还是使他略为警惕了一下。 他立即现在宾东成一叱之际无情脸上陡现关切之色。 ——为什么他会变色?! ——莫非是…… 文张顿生警觉陡收去势就在这时他已猛然察觉厉风扑背而至! 不是一道急风! 而是两道锐风! 文张已来不及闪躲! 他已没有退路! 他只有反击! 这一刹间他竟然还能够连下两道杀手! 一道反击背后的人! 一道飞袭无情! 因为他知道他受狙的这一瞬间无情必不会轻易放过定必出足以让他致死的攻击! 所以他要败中求胜否则宁可同归于尽。 这刹那间的情景真把宾东成和两名衙差、两名仆役惊住。 一位全身艳丽夺目衣饰鲜红的劲装女子披深红滚黑绒边披风掣着双刀自文张背后悄悄掩了近去。 宾东成见是个艳美女子生恐为这凶徒所趁忙高呼制止就在这一呼之后惨烈的激战陡然开始。 鲜血飞溅酷烈的战斗又陡然而止。 以文张平时的功力唐晚词提刀欺近总是可以察觉得出来但文张的心神全集中在对付无情的身上而且他受了伤。 一个人若病了反应自然也不那么灵敏同理一个人受了伤也一样。 他现的时候已迟! 这刹那间他的斗志完全被激! 他受重伤的左拳在唐晚词双刀砍中他的同一时间击中了她! 唐晚词“嘤”的一声飞跌寻丈! 血光飞溅文张胸腰之间陡现血泉! 刀光一闪文张的刀夺手而出! 无情尽全力一挪身刀钉入他的左胸! 这瞬息间三人皆重创! 三人一齐重伤。 一齐踣倒于地。 文张的伤最重。 ——重得几乎难以活命。 但他的神情却是奋亢多于痛苦憬悟多于难受。 他颤着手指颤着声音指着无情吃力着道:“原来……你……真的……不能……出手……哈……我几乎……给你……骗了……”语音里也不知是奋慨还是痛悔抑或是惋惜。 他仓猝遇袭时飞投的一刀无情竟未能躲得开去。 ——现在谁都可以看得出来无情非旦无法威胁到别人的性命就算别人威胁到他的性命他也无保命之能! 文张终于可以肯定了这一点。 他虽然伤重得快要死了但只要无情不能向他出手他自信还可以逃生。 ——而且还可以杀了无情! 所以他虽在喘气、忍痛、但仍在笑。 “无情无情”他接近呻吟似的道“无情你终于还是死在我的手上。” 无情冷笑。但他看见唐晚词飞跌出去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他捂着胸血已开始渗透出来。 “你忘了我还没有死。” 文张吐着血缓缓的挣了起来:“但你己不能动手。” “不错”无情略扬一扬手中的萧:“我是不能动手但我还有它。” “我现在要是还相信你能暗器”文张已经勉强能站得起来“我就不是人是猪。” 无情紧紧握着那支萧。 ——如果还剩下暗器就算是一枚局面就会不一样。 文张紧紧的盯着他手上的萧。 ——究竟萧里还有没有暗器? 文张虽然已断定无情已不出暗器如果他能以萧射暗器在唐晚词狙袭他的瞬间无情便可以置他于死地。 所以无情的萧里照理也不可能会有暗器。 反而是他手上的笛子里暗藏一件厉害的暗器。 ——九天十地、十九神针! 这一篷针据说是当年“权力帮”的“九天十地、十九人魔”所共同拥有的一种暗器但还未到分予各神魔施用之前萧秋水的“神州结义”及“朱大天王”的势力已摧毁了十九人魔。 这种“暗器”也一直未曾出世。 文张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带一根笛子出来笛里有这最后一道杀手、最后一张保命灵符! ——可是“上天入地、十九神针”从来未正式施用过谁也不知道威力如何、效果如何。甚至有人传说就是因为“九天十地十九神针”的制作尚未完善所以李沈舟才迟迟不把这种绝门暗器交部属使用。 李沈舟死、柳五亡、权力帮倒这套“九天十地、十九神针”也流傅了出去但究竟有没有传说中“惊天地位鬼神魔计出而入群服”之威连文张自己也不知道。 他连自己也不曾用过。 这是他儿子丈雪岸在奇逢巧遇中夺得的暗器送给老父作紧急之用文张一向都是要别人的命很少要自己拼命所以从未用过。 ——今天难免要用上了。 无情一看到他的神色就觉得很绝望。 因为他马上感觉到重伤浴血的文张必定还有一着杀手锏。 而且“杀手铜”极可能就藏在他的铁笛里。 ——既然自己萧中可藏暗器文张笛里又何尝没有“杀手锏”? 要是在平时文张的杀着必定巧妙掩藏但他此刻已受了重伤很多事就无法掩饰得天衣无缝。 所以无情一眼就看得出来。 可是有些事看得太清楚却容易太痛楚大清醒往往不一定是件好事。 偏偏无情的观察力强一眼就看出来:文张仍有“杀手锏”——这个“观察”使无情接近崩溃、绝望。 ——没想到竟要死在文张的手上! ——而且还要累了二娘和铜剑送命!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看得出来文张正在设法用语言来引开他的注意力而手指正按向铁笛上的机簧。 他甚至可以瞧得出来那铁笛其中一个簧括并不是笛孔而是簧括。 他都看得出来可是偏偏就是无法闪躲。 这样子的送命着实教他死不甘心。 死不甘心又怎样? 世界上有很多人不甘心死但仍得死;世上有很多人不愿意败但仍得败。 因为败不得服气输得不甘心所以才有人怨命、推诿运气:我不幸才会落败。 但是世上有多少人成功了之后都不认为自己因幸运致有所成就而都说自己奋斗得来的成果? 故此难怪失败的人特别容易迷信;失意的人更相信是命。 文张的中指已触及铁笛机括的按钮。 但他没有马上按下去。 ——救命的法宝是拿来救命的。 ——不到最后关头把救命活宝用尽一旦到生死存亡之际恐怕就要束手待毙。 他笛中的魔针一按即。 人却迅雷般掠往唐晚词。 ——唐二娘中了他一拳决不致命因为他左手重创之下杀伤人决不如前她不久就能挣扎起来他必须在她未缓得一口气前杀了她! ——而且他掠向唐晚词无疑等于跟无情拉远了距离就算无情手上萧中还有暗器也更不易伤得着他! 文张无论做什么事都先求稳再求功。 就算受了接近摧毁了他的重创也不会例外! 可是他掠到一半忽然顿住。 因为一匹快马已从长街急转入街里! 只要他一意扑向唐晚词就要跟这匹骏马撞在一起。 文张当然不想“撞马”就算在平时一个人跟一匹马对撞也甚为不利更何况他现在还受了重伤? 他立即飞降下来。 快骑也陡然停住。 马如去矢不能骤止但能把疾骑一勒而止的腕力敢有千钧? 但从马上落下来的人却是一个瘦子。 这个人瘦得只像一道长条的影子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毛裘把身子裹得像只箭猪一般恐怕连风都可以把他吹走十里八里。 这个人一下马就咳嗽两道阴火般的眼神凝在唐晚词身上不移。 他没有看文张。 也没有看无情。 看也不看一眼。 他只看唐晚词。 他背向文张走向唐晚词一步一咳嗽半步半维艰。 他开步时手掌遥向马臀一拍马作希聿聿一声长嘶碎步踏去。 这时这条街弄上除了倒在地上的三个人:唐晚词、铜剑、无情和一衙差、一仆役以及站着的两个人:文张和刚骑马赶来的瘦汉之外就只剩下宾东成及两个官差、两名仆人。 长弄落落。 咳声凄凄。 马依依。 无情的眼睛亮了但却不明白。 一个人绝望的时候眼睛只会黯淡不会亮的故此相学中主要看人的眼神便是因为眼睛最难掩饰心中的感受。 无情的眼亮了是因为来的是他的朋友。 雷卷。 但他却不明白雷卷为甚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没有走? ——还是走了又回来? ——他怎么知道我们途中会出事? ——戚少商呢?莫非是他们赴易水的途中有了甚么意外? 文张没料到会有这个变化。 他的心往下沉他要在他的心未沉到底时作出一个挽救自己往无望处沉的拼命! 一个人在绝望的时候只要还敢一拼还能一拼说不定就会重新有了希望所以古语有云“哀兵必胜”哀兵虽不一定能胜但在天时、地利、人和下很可会成为一支雄兵只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往往能反败为胜。 他长空掠出。 他扑的不是唐晚词。 他掠向无情。 ——杀了无情、少一劲敌! ——制住无情可以保命! 他的身形才动雷卷似背后长了眼睛身子立即弹起! 他身轻裘厚急若星丸文张大喝一声身形疾往下沉! 下面是铜剑: ——来不及制住无情抓住铜剑也一样! 他的身形甫沉雷卷已到了他身后。 文张要争取时间。 这是他生死存亡的一瞬。 他的铁笛一扬“九天十地、十九神针”已喷出去! 然后他向前一冲伸手一探抓向铜剑的后颈! 前十后九十九支无形无色几近透明的针连射雷卷十九处死穴! 针在前但有些针却已无声无息的袭向雷卷的后身! 雷卷忽然整个人都缩进了毛裘里! 十九支针全射入裘内。 雷卷自裘下滚了出来一指戮中文张后心! 文张大叫一声已拿住铜剑后颈。 雷卷还想再攻但背后急风陡起! 只听无情振声急呼:“卷哥小心!” 雷卷全神对付文张要避已来不及裹身毛裘亦已离休背后硬吃一击嘴角溅血但他霍然回身一指戮中后面暗算者的胸前! 那女子跌了出去却正是手执铁尺的英绿荷! 第九十九章 单云双烛三厅四山 雷卷点倒了英绿荷同一瞬间文张也一脚喘中他的腰眼。 雷卷藉势飞了出去跌在唐晚词的身边。 这一瞬间场中生了许多事: 英绿荷忽然自街角掩扑而至夺去一根铁尺。文张扑向无情转攫铜剑雷卷一指戮中了他却被英绿荷所伤。雷卷反击英缘荷跌到无情身边。文张飞踢雷卷跌在唐晚词身旁。 场中只剩下文张钳制住铜剑摇摇欲坠像是秋风中最后一片残叶。 唐晚词悠悠转醒。 但她几次勉力都站不起来。 文张那负痛的一击蕴有“大韦陀杵”和“少林金刚拳”之巨劲若不是唐晚词砍中他在先而且他左臂左眼均负重创文张这一拳肯定足以要了她的命。 她哼哎一声苏醒的时候现除了文张之外人人都倒了下去她想设法爬起来。 可是她太虚弱。 胸口太疼。 有些时候你急想要做成的事情却偏偏无法做到你除了急以外也真是无法可施。 她更急的是现英绿荷正慢慢的力挣而起。 这个现使唐晚词更急得非同小可。 她也立即察觉到:自己的方法不对。 急不是办法。 她马上运气调息想强聚一点元气希望能够应付当前的危局。 英绿荷能够挣得起来是因为她那一根铁尺先击中雷卷的“至阳穴”雷卷才回身点中她的“中院穴”的。 雷卷因为全神贯注在对付文张的“九天十地、十九神针”上才着了她这一击。 任何人的“至阳穴”被重击都难以活命但雷卷体内烦缠着十数种病、十数种伤以致使他身上的几个要穴都稍微移了穴位。 而且特别能熬得起打击与痛楚。 ——一个长期受苦的人总是比一般人能受苦因为他早已把受苦习以为常。 ——平常人禁受不了忽然而来的痛苦其实不一定是因为痛苦过甚而是因为一时不能习惯。 ——这正如常年大鱼大肉的人忽然叫他吃几天素他会觉得口里“淡出个鸟来”但对常年吃斋的修行者而言这几天素能算得上是什么? ——又像一个自由自在惯了的人忽然被囚禁了几天便觉得十分难受但对长年受禁铜的人而言这几天的不能自由实在“不足挂齿”。 所以雷卷能在受袭之后还能反击。 他点倒了英绿荷。 他点倒了英绿荷之后自己也支持不住。 ——“至阳穴”上的一击毕竟非同小可。 雷卷只觉真气逆走血气翻动元气浮涌只觉喉头一甜、哇地吐了一口血栽倒于地。 他在匆忙中指是因为知道在自己倒下之前决不能让敌人仍继续站得起来: 现在这个局面分明是谁站得起来谁就能活下去。 ——反过来说倒下去就等于死。 可惜他在穴道被封制之后的一指戮歪了一点只捺在英绿荷的“上院穴”与“中脘穴”之间。 英绿荷只闭了一闭气仍旧站了起来。 雷卷那一指虽未“正中要害”但对英绿荷而言已经够受的了。 她本来从倒灶子岗逃得性命先到七、八里外的思恩镇落脚心里刚誓不再跟官方“卖命”——因为她真的差点送了性命! 她一到思恩镇忽然想起刘独峰和戚少商曾在此地住过这地方想必有“刘捕神”和“戚寨主”的“朋友”。 ——不能在此地停留! 所以她立即在客店里夺了一匹马往猫耳乡方向逃。 结果她路过市肆便听到人们争相走避并惊传着有人在铜牛巷中杀人的事: “那个双脚残废的年轻人可惨了怎是人家的对手哇!” “那个凶神恶煞也不好过你看不见他肩上冒着血眼眶儿一个血洞吗!” “我看那残废的还是斗不过瞎眼的那残废的儿子还挟持在独眼恶人手中呢!” “可怜那被挟持的可怜孩子还是个幼童哩!” “不怕宾老爷子和邓老二、甫班头他们都到了还怕那毁掉克老板帘帐子的独眼鬼作恶不成!?” “你说得倒轻松!你刚才没瞧见吗?何小七一向都对我们夸武炫狠但给他独眼恶鬼一动手就放倒了我看情形啊大事不妙喽!” “我们在这儿耗甚么的还不去报官!” “对!多叫些官爷来或许合力就能把那独眼鬼收拾了!” “那还不到衙里去在这儿磨嘴就磨个卵来!?” 这几个行人边贴嚷着边夺路而走英绿荷一听之下猜料了七、八成大概是文张与无情的对决直缠战到这儿而且看来还是文张占了上风。 英绿荷一路上正感傍惶师父既逝同门亦死茫茫然无处可投奔现听闻文张又制住大局便想过去讨功顺便报仇雪耻。 这一动念便赶去肇事现场。 她到的时候弃马而用轻功蹿上附近的屋脊刚好看见唐晚词砍着了文张而文张连伤唐二娘、无情两人大局已定不料雷卷又策马赶至。 英绿荷估量局势觉得绝对有胜算便悄悄的掩扑过去夺下一名衙役手上的铁尺趁雷卷抢攻文张之际突袭他的背后。 结果便是如此。 雷卷倒地。 她也受了伤。 重伤。 伤得再重也得起来。 就像一个人的事业崩溃得再彻底也得要重建。 不能重建这个人的一生便完了。 一个人宁可死了也不能完了。 一个人完了的时候通常也不会再有金钱和朋友甚至连爱人和亲人都会消失。 一个人死了不一定什么都没有至少他还可能有名誉、有地位、有人永远的怀念他。 所以完了的人比死了更可悲。 但完了的人毕竟不等于死了。 完了的人一天没死仍然可以再起。 正如受伤的人并不等于死。 只要不死就有复原的机会。 就有让死的不是自己、而是敌人的机会。 英绿荷虽然伤重但仍挣扎而起。 她心里又在后悔。 后悔为何又忍不住来参加这场很可能送掉性命的厮斗——至少她现在伤势又加重了数倍! 可是现在已没有她后悔的余地。 她一定要在这些人还未来得及恢复前出手把他们全部除掉。 她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无情。 因为她知道他最难应付。 只要先杀掉他大局可定。 她挣扎到无情身边嘴角已溢出了鲜血。 她凑近端详无情:“你很俊。”她叹了一声道“可惜我非杀你不可。” 语音一顿铁尺往无情头顶的“天通穴”就要砸下去。 无情忽道:“等一等。” 英绿荷趋近无情问:“你还有什么遗言?” 无情道:“你错了。” 英绿荷笑了:“我错了?” 无情一字一句的道:“死的是你不是我!” 说到最后一个“我”字时“淋”的一声一道白光钉入英绿荷的印堂之间! 英绿荷一呆。 暗器己命中。 暗器是自无情嘴里疾射出来的。 ——嘴里藏有暗器也是无情的杀手铜但因他功力不足只能近距离下伤人。 文张一直跟他保持距离慎加提防这使他一直都用不上这一道杀手。 英绿荷掉以轻心靠得如此接近这一下便要了她的命! 英绿荷仍举起了铁尺。 她竭力想在失去最后一点力量前击杀无情。 无情也尽了最后一点元气连避都避不开去了。 就在这时宾东成大步走了过来一手夺下了英绿荷手上的铁尺。 ——这些武林好手倒的倒、伤的伤、死的死总而言之都失去了战斗力宾东成和这几名衙役、仆从反而变成了举足轻重、以定成败的人物。 其实如果这千百年来武林中人如果不是互相仇杀、又提防别人加害把绝艺私藏不授又何致日后武林还不如儒林盛?而且武学日渐式微能够流传下来的都只是些微未技俩只遭人白眼看不起!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自古文人相轻但文人毕竟最多只能口诛笔伐要是文人也跟武人一般动刀动枪老早在七百年前就半个不剩了。 因为文人一向比武人更不能容纳异已。 就算他们很少动刀动枪但动辄大兴文字狱以笔墨杀人的数量只怕绝对不比武人少。 这些自历代劫难后还能从青史的火焰中走出来的书生也不知是天幸还是民族之幸抑或是他个人之幸? 现在场中只剩下了文张。 那两名衙役和两名仆役包围着他但谁都不敢上前。 文张仍令人感到惊心动魄。 而且铜剑还在他的手上。 他随时都可以先杀了铜剑。 就算他马上要死了他也可以抓铜剑陪他一块儿死。 ——这种事情文张绝对敢做而且在做的时候绝对连眉头也不皱上一皱。 “我随时都可以杀掉这个小孩”文张遥向无情道“就算我就要死了我杀不了你们但要杀他还是易如反掌的事。” 无情点头:“我相信。” 文张一面咳一面吐血苦笑道:“你猜我会不会这样做?” 无情静了半晌才道:“你不会。” 文张笑得更凄凉加上他全身浴血简直凄厉:“为什么?” 无情深吸一口气道:“他还是个小孩。” 文张惨笑道:“你以为我这种人连小孩子都不敢杀么?”他痛得全身都在颤抖“合计起来老太婆和褪褓中的婴孩我至少杀了十个八个再杀十个八个也不是算是什么回事。” 无情眼中已有惧色。 “何况”文张虽然伤重但看去犹十分清醒“我杀了他你一定会痛苦终生能让自己的仇敌痛苦终生当然是件快事。” 无情道:“你杀了他这街上只要能动手的人都不会让你活下去!” “说得好”文张咯血笑道“可惜却骗不倒我。” 他笑着用被血湿透的衣衫揩去嘴边的血:“你看我这样吐血法还能活得过下个时辰么?”他手上一用力铜剑虽叫不出声但脸上五官都痛苦的挤在一起“我反正都要死了多杀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无情忽掏出“平乱玖”大声道:“我是御赐‘天下四大名捕’中的成崖余这人一旦要杀手上小孩你们立即将之格杀当场!” 宾东成和衙役吃了一惊但都应道:“是!” “没有用的”文张道“他们或许能杀死我但我已杀了你的爱僮你又能奈我何?” 无情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密。 “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文张全身一阵搐动才吐出了这一句话。 “你说。”无情忙道。 “我死后你把我的棺木运回我家里告诉我的孩子雪岸把凶手的名字一一告诉他一个也不准隐瞒并叫他要为我报仇你要是答应我便放了他!”文张一口气说。 无情一怔:“你相信我?” 文张道:“只要你答应我便信。” 无情知事态紧急只字逐句的道:“我答应你。” 文张哈哈大笑道:“好无情说的活就算是敌人也一样信之不疑。” 无情冷冷地道:“你不必激我我答应过的事一定做到。” 文张喃喃地道:“很好很好”眼光愈来愈失神用一种低沉得几乎只有他自己听见的语音道“有人替我报仇了。我还杀他干什么!我的孩儿会替我报仇我还杀个孩子干什么!” 说着忽然把铜剑甩了出去。 但他元气已近耗尽这一甩不过把铜剑扔出三、四尺远就栽倒于地。 文张一阵摇晃忽大笑三声一拳反击在自己的咽喉上。 然后他便仰天而倒再也无法起来。 无情望着他的尸体用一种坚决的语音喃喃地道:“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儿子是我杀死你的。” 铜剑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隔了好半天无情总算才有气力问刚转醒过来的雷卷:“你怎么会倒回来这里?” “你不是遣长斧汉飞骑来叫我回援的吗?”雷卷惊疑地道“少商便叫我回来走一趟再说。” 他们搅了半天总算才猜测出来:戚少商知道雷卷放心不下唐晚词但又不肯询私回顾便设计要赫连春水那位使长斧的近身仆人自后头赶上来走报说是无情一行人等遇危要雷卷急援让雷卷能有机会跟唐二娘再在一起。 戚少商这样设计当然是出自一片苦心。 可是他万未料到如果雷卷未及回援无情、唐晚词都真的要命丧猫耳乡了。 ——这是天意多于人为。 ——天意永远要比人为更巧妙。 无情和雷卷及唐晚词都衷心感谢戚少商。 但这时候已不及再赴易水北八仙台现在最急需要的还是赴京为“连云寨”翻案。 这才是一切的根本。 他们虽然都负伤不轻但仍昼夜兼程与郗舜才及三剑僮赶赴京师。赶赴一个希望。 人有希望才会有失望。 ——无情他们这次的希望到底会不会失望? 第一百章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殷乘风、铁手、息大娘、赫连春水、喜来锦、唐肯、勇成、十一郎与龚翠环等在“秘岩洞”里躲着避难一避就避了十五天。 这十五天里外面风声鹤映到处听说有官兵在排搜这一股“悍匪”但毕竟搜不到“秘岩洞”来。 除了“天弃四叟”及几名亲信之外谁也不知道在易水之滨的风化岩丛里会有这么一个隐秘、深遂而沓杂的天然洞穴。 其实也不止是一个洞穴“秘岩洞”是由十几个天然洞穴连接在一起而形成的其中有几个洞壁是经开凿掘通的甚至炸开山壁将几个洞穴连接起来在昔年以作巢穴用足可对抗官兵剿歼而今却成了“连云寨”、“毁诺城”“青天寨”、“赫连将军府”还有高鸡血、韦鸭毛的部属、思恩镇衙差、神威镖局的镖头避难之所。 除了这一群原本已聚在一起的人手之外意外的又聚合了十几个“连云寨”的子弟。 这十几名“连云寨”弟子有的是从死里逃生隐姓埋名流落江湖有的是虚与委蛇、假意屈从但趁顾惜朝狼狈于奔扑追杀戚少商之际趁机起哄不单暗下逃离连云寨的军伍还私下放走了不少誓不肯降、饱受折磨的同僚三五成伙聚伙成群就是不肯与官兵及原惜朝同流合污。 其中五队人马闻说“毁诺城”不记前隙收纳了“连云寨”的残兵、而“江南雷门”的人又戮力相助正大喜过忙有意投奔不料又闻“毁诺城”被攻陷连雷门的人也伤亡殆尽但得赫连将军后人鼎力相助以及绿林道上的“鸡血鸭毛”的仗义赶援一众人等逃入易水苍寒的“青天寨”去。 连云寨的忠心弟子又想过去投奔但旋即又闻南寨被官兵所破息大娘等强渡易水不知所踪官兵更召集兵马全力搜捕。这样一波三折许多本有雄心壮志誓死追随戚寨主效命的热血好汉们心里热血已冷却大半其中一队人马打消念头自立山头两队人马按兵不动先观察形势再说只剩下两队兵马知道情势危急便也渡易水四处明查暗访留下暗记希望能助旧故一臂之力。 “天弃四叟”原本也是聚啸为盗跟“连云寨”老当家劳穴光原有交往连云寨旧将赴海府打探吴双烛心热一面张罗留住来人一面暗遣人去把息大娘及一些连云寨劫后余生的残众叫来这一来大家喜相逢一起回到“秘岩洞”共商大计。 同一种情形下“毁诺城”之劫里逃得性命的女弟子们也和息大娘重聚于“秘岩洞”内。 群侠在岩洞里自不敢胡乱出来走动只在岩洞四周坚密把守而粮食方面由吴双烛全面接应至于水源方面因易水暗流的地下水道流过岩洞的一处洼地故绝不需多费周章。 所以群侠安份守己忍苦养伤平平安安的住了一十五天。 十五天以后呢? 人生里有许多事是常事与愿违的。 当你企求平安的时候必定得不到平安所以才会特别希望平安:只要人能平安一切功名利禄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可是当你获得平安的时候又会觉得仅仅“平安”是何等枯燥乏味甚至要祈求大风大浪要往富贵功名的千丈波涛万重浪里闯仿佛这才叫做过瘾这才算是人生。 人生就是这么矛盾。 当你祈求那件事物时你必定还没有那样东西或已经失去了它。 也许人生只是一个大矛盾交织着许许多多的小矛盾。 海托山也有矛盾。 他心里既想帮助这一群“亡命之徒”但又怕招祸于朝廷。 可是他有欠赫连乐吾的恩情理当感恩图报何况以武林同道之义他更不能对这一群前来“投靠托庇”的人置之不理。 不过他更不想与蔡京、傅宗书派系为敌。 他可是左右营难傍惶无计之下只好见一步走一步。 赫连春水也未尝没有矛盾。 他知道自己这一干人非要暂时受庇于海托山不可但是他也亟不欲连累“天弃四叟”。 ——外面搜寻得正是如火如荼如果贸然离开只有更糟。 所以赫连春水也只好暂时按兵不动。 他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报答“鬼王手神叟”。 虽然他也心里明白这“有朝一日”是非常渺茫的因为他现在不仅是与黄金鳞为敌、与顾惜朝为敌、与文张为敌还与丞相为敌与皇上为敌甚至与自己父亲为敌! ——这后果是不堪想像的。 赫连春水不忘把自己心中的谢意说出来海托山忙请他“些许小事同道中人理所当为不必挂齿”但另一方面也详加探询究竟朝中局势如何?这件事最终如何解决?可有人调解此事? 那是在第十六日头上赫连春水与铁手乔装打扮后出洞到海府去会合吴双烛运粮回“秘岩洞”时跟海托山叙谈了起来。 赫连春水和铁手大都照实回答。 他们不是不知遮瞒而是不想欺骗朋友。 ——欺骗一个真正诚心帮忙自己的朋友是一件相当无耻的事。 有些时候朋友明知你欺骗了他但仍容让你、忍让你、不忍揭破你但你却沾沾自喜、自以为聪明得能双手遮天这是何等难堪的事。 偏偏人类常常喜欢做这种事。 铁手与赫连春水当然不愿做这种事。 以诚见诚。 以仁待人。 这是他们一贯处事的原则。 所以他们自海府并肩走出来的时候心头都有些沉重眉头都紧锁不开。 因为他们察觉海托山神色有点令人不安。 那样子十足是心事重重、疑虑不安、勉强敷衍、强展笑颜的最好写照。 海托山处事虽有魄力用人也有魄力处但毕竟是老粗这种掩颜饰容的事要以老官场和戏子最能胜任决轮不到他。 “你觉得怎样?”在走出海府的时候赫连春水向铁手问道。 通常这样问的时候已经是有“觉得怎样”的事情生了。 铁手一笑道:“很不高兴。” 赫连春水奇道:“你?” 铁手低声道:“这儿岂有我们不高兴的份儿?” 赫连春水道:“海神叟?” 铁手沉声道:“巴三爷子。” 赫连春水“哦”了一声。 铁手道:“你没见他站在一旁无论怎样挤出笑容和说客气话眼中所流露出来的都是很不高兴的神情吗?” 赫连春水道:“我倒没注意。” 铁手道:“他们不高兴也是合理数百名‘逃犯’一住就是半月他们为我们担惊受怕出钱出力没有理由毫无尤怨的。” 赫连春水道:“我倒只注意到一个人。” 铁手道:“谁?” 赫连春水道:“吴二爷。” 铁手道:“他?” 赫连春水道:“真正为我们的事而忙坏了的是他偏偏他活像应份的事儿一点不耐烦也看不出来。”他笑了一笑道“也许只是我看不出来。” 铁手道:“我也看不出来。” 赫连春水嘲挪的道:“这件事我们都看不出来反而是好事。” 铁手也微笑道:“所以说一个人看清楚大多事情反而不是好事。” 赫连春水想了想道:“至少他自己便很不容易得到快乐。” 铁手道:“知道大多事情的人也一样。” 两人说着说着已行出海府在大门前正要翻身上马忽见一顶轿子正要在海府门前停下来。 只见守在门口的管事和家丁一见这轿子来到都迎了出去喜道:“大老爷回来了。” “快禀告老爷。” “是。” 铁手和赫连知道是“天弃四叟”里的老大刘单云回来了正想要和他照面招呼没料那帘子掀到一半。那掀帘的手突然一顿。 轿里的人只露出了下半身穿着灰布白点齐膝半短阔袖衫脚绑倒滚浪花吞札皮铁手怔了一怔那人把手一放“嗖”的一声布帘又落了下来。 只听轿子里的人沉声道:“抬我进去。” 抬轿的人都为之一怔但依命把轿子抬进府里去。 抬轿入府这种情形当然不甚寻常更何况轿里是个男子而不是女眷。 不但家丁们面面相顾不知因何这次大老爷要这么大的脾气连铁手和赫连春水也莫名其妙不得要领而去。 别说铁手与赫连春水不明白连海托山和巴三奇匆匆出迎的时候只见一顶轿子升了进来也都一头雾水不知刘老大此举何意? 刘单云的用意很简单。 他生气。 他几乎是一把揪住巴三奇喝问道:“你们有几颗脑袋?竟敢窝藏这几个朝廷要犯!?” 他不敢去揪海托山因为论年龄他虽然是老大但论武功他还不如老四而且若论权势他更不能与海老四相提并论。 所以他才去参加围剿青天寨之役。 ——在武林中的地位不如人在海府的实力也逊于人只想讨回个军功至少可让人刮目相看! ——却没想到自己和军队千辛万苦、追寻不获的“逃犯”竟有两个出现在自己的地头上! 刘单云简直要暴跳如雷。 他虽不甘屈于人后但对这三名结义多年的老兄弟还不忍心眼见他们辛苦建立的成果毁于一旦也成了“黑人”! 巴三奇吓得手脚乱挥忙道:“不管我事!是吴老二和四弟的意思。” 刘单云转问海托山:“老四可真是你的主意”” 海托山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大哥放手再作计议。” 刘单云对海托山的话还不敢不听当下松开了手指只骂巴三奇道:“你是怎么管事的!我才去了大半月你怎么不帮四弟分忧解劳、拿拿主意闹出了这种随时都要满门抄斩的事情来!” 巴三奇青了面色只苦着脸分辩道:“我劝了呀但是……二哥一力主张要留住这干人啊!” 刘单云气咻咻的道:“哼老二老二懂个什么!” 海托山见刘单云如此激动便试探着问:“这桩案子闹得很大么?究竟可不可以消了?” 刘单云跺足道:“老四这些天来你没到外面去所以不晓得这是天大案子呢这些人已大祸临头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哪!” 海托山惊疑不定地道:“那么前些时候衙道下檄要我们派干员剿匪难道……” 刘单云道:“便是歼灭南寨!” 海托山吓了一跳:“你跟他们动过手?” 刘单云道:“连那姓铁的我也跟他对过了。” 海托山道:“你进来的时候跟他们朝过相了?”这句话问得十分凝重因为刘单云跟铁手既然交过手万一给铁手等人先行警觉以为圈套不顾道义先行反扑如不及早布防就要措手不及了。 刘单云道:“当然没有所以我才要坐在轿子里进来。” 海托山轻吁一口气道:“这还好些。” 刘单云道:“可是大患一日不除决没有好些的事而且如能替傅相爷除此大患日后自有的是前程。” 海托山犹豫道:“可是赫连将军待我们一向不薄啊。” 巴三奇赶忙替刘单云呼应道:“可是傅相爷更得罪不起啊。” 海托山迟疑地道:“但诸葛先生的弟子铁二爷也来臂助他们我们这么做岂不是与诸葛为敌?” 刘单云道:“诸葛先生在朝中已日益失势没有实权看来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铁游夏正受朝廷通缉关于这点已不必顾虑。” 海托山道:“可是……” 刘单云沉声道:“还可是什么?再犹疑不决只怕官兵把我们也列入捕剿名单上那时可谁都不能全身保命。” 海托山目光锐气一盛决然道:“好——” 忽听一人厉声道:“不行!” 人随声到:“以侠义道咱们决不能趁人之危作这种不义之事!” 第一零一章 祝寿 刘单云竟堆起了笑脸:“老二我正要找你商议你到那儿去了?”原来刘单云知道这吴老二一向寡言木讷但性子极为执拗而且一旦作脾气要比自己还大不宜正面向他冲撞。 吴双烛冷冷沉沉地道:“我去给铁二爷他们送粮食去。” 刘单云忍不住脸色一变:“什么?我们还养下他们——!”强自将话压下只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吴双烛道:“66续续前后来了近三百人你要怎地?” 刘单云几乎跳了起来呻吟地道:“三百人!?哼!嘿!嘿你们真要……赫造反不成!?” 吴双烛道:“你投靠朝廷邀功我可并不!” 海托山掩嘴轻咳一声道:“二哥我看这事宜从头计议不如……” 吴双烛叱道:“计议什么!?不是议定了么?要帮人就帮彻底!而今才来抽手到处都伏了官兵教他们往那里逃命去?此事决不能有变!若我们出乎尔、反乎尔江湖上岂有我们立足之地!” 海托山给他一番申斥登时话都说不下去。 巴三奇忙陪笑道:“依我看二哥咱们不如把这件事尽向官府据实详报由他们自行处置——” 吴双烛冷冷地道:“随你的便!” 巴三奇万未料到吴双烛如此好说话喜出望外当下喜道:“好极了官府怎么处理可不干我们的事!”他并不求升官财只是享惯了福有三个老婆七个小妾计三名儿女加上满堂孙侄当然不想再过当年刀头舐血、天涯亡命的岁月所以见赫连春水等人来投靠头一个心里不悦的就是他。 吴双烛道:“老三。” 巴三奇愣了一愣:“二哥?” 吴双烛站开步桩神情凛然道:“动手吧!” 巴三奇大吃一惊:“你怎么了?…‘天弃四叟”中要算吴双烛武功最高只有海托山才能勉强跟他能扯个平手。 吴双烛道:“你胆小怕事要卖友求荣要作这种宵小之事先得把我杀了!” 巴三奇变了脸色只顿足道:“二哥这这!你打那儿的话呀!” 海托山见要僵了忙劝阻道:“自己老兄弟为这点小事要动手快别这样闹了!” 刘单云忽斥道:“老三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巴三奇听到刘单云一开口本以为是刘单云要支持他心忖:有老大一齐联手还怕制不住这兽老二不成?没料老大一开口即指陈自己的不是一时噎住了喉说不出话来。 刘单云道:“咱们是侠义中人怎可作卑鄙无耻之事?老二说得有理咱们决不能教江湖好汉小睹了!” 吴双烛绷紧的脸容这才松驰了下来道:“老大你也有好久不讲人话了!我以为当年豪气尽皆消磨殆尽啦!” 刘单云笑道:“我岂是壮志全消之人?” 吴双烛脸上也有了笑容:“说真的顾惜朝叛起连云寨已是武林同道皆唾弃的事情而官府逼害我辈中人连灭‘连云寨’、‘毁诺城’、‘青天寨’几个绿林重镇难保他日不连我们也动上主意咱们若助纣为虐定必殆害无穷。” 刘单云叹道:“老二言之有理说真的我觉得自己不配做大哥老大该由你来当才是!” 吴双烛吃了一惊忙道:“大哥怎有这种想法!” 刘单云垂无精打采地道:“我的话你向不遵从而意见常比我高明我这个老大还当来作什么?” 吴双烛趋前惶愧地道:“大哥万勿这样说这惭煞小弟了!我说话没有分寸不知检点……” 刘单云淡淡地笑道:“你言重了。你跟侠道上朋友相处何等融洽怎会不知分寸、不识进退呢!再说我的武功也远不如你。” 吴双烛听得一阵悚然忙按着刘单云双手急切地道:“老大你这样说是不把老二当兄弟了?” 刘单云忽抬头道:“当!” 倏在出手连封吴双烛身上七大要穴。 吴双烛愕了一愕眼中出现了忿恨之色然后慢慢栽倒下去。 海托山大惊忙前道:“不可!自己兄弟怎可——” 刘单云看着软倒于地的吴双烛道:“就是因为你是自己兄弟所以我才点倒你免得你自惹杀身之祸!等把事情处理妥当再来放你那时候说不定你会感激老大一辈子!” 海托山见刘单云并非真要施辣手这才放了心止步站在一旁观察局势只听刘单云又道:“你记住了我之所以能当你们老大不是因为我有侠名不是因为我武功比你强而是我比你懂得顺应时势比你好!” 巴三奇这才明白刘单云的用意。 刘单云转过头来向海托山道:“老二决不能放了这几天暂找几名亲信服侍他待收拾了那干亡命之徒后才让他活动。” 海托山还是有些举棋不定。 刘单云不耐烦地道:“老四你也别穷耗了这是生死关头别教人累了你全副家当、一家大小!” 海托山这才下了决心:“我们该怎么做?” 刘单云眯着虎眼道:“横也是干竖也是干要讨小功不如邀个大功。” 巴三奇道:“大哥的意思——” 刘单云忽道:“他们是不是最信任老二?” 巴三奇道:“这些天来都是老二接待他们当然是最信他了。” 刘单云呵呵笑道:“对呀老二也快五十大寿了罢?” 海托山想了想道:“不对呀他的生日刚刚才过了不到三个月——” 刘单云忽截道:“那有什么关系?我要他生日就生日!” 吴双烛躺在地上生气得什么也似的但无奈不但不能动弹连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刘单云连他的“哑穴”也一并封了。 三天后在“秘岩洞”里群侠居然收到帖子。 ——是寿帖。 人生难免会收到帖子帖子带来的多半是喜事、好事但偶尔也有例外不过像赫连春水、铁手、息大娘等在这种情形下也收到帖子算是平生遇。 帖子禀明在两天后便是“天弃四叟”中的老二吴双烛的五十大寿。 帖子的人是他们的“恩人”这些天来最任劳任怨的照顾他们、绝对算得上是不遗余力的吴双烛而被邀的息大娘、铁手、赫连春水、殷乘风、勇成等都决没有理由不去。 “帖子上当然不是请人人都去。 ——如果把三百多名“逃犯”一起请入海府那海府恐怕再也不必请其他的客人了。 息大娘代表了“毁诺城”、殷乘风代表了“青天寨”、铁手代表了“公门”、赫连春水代表了“将军府”、勇成代表了“神威镖局”那就足够了。 送帖的人附带说明其他的人虽不能喝这一趟寿酒但定必遣人把酒菜送来岩洞让大伙儿同乐共醉。 殷乘风看罢帖子笑道:“难怪吴二老好几天不见踪影了原来躲起来装容当寿星公了!” 赫连春水谢过来人说明“届时一定到贺”。铁手在旁双眉微蹙。 他似乎正在沉思。 ——他在想什么? “没想到在这儿这种时候居然还会收到帖子。”息大娘笑道“通常只有安定中的人才会为请帖而烦恼亡命天涯的人都反而怀念收到帖子的岁月。” ——有帖子请柬才表示有人想起你、记起你不管为了什么只要记得世上还有个你总是件好事。 ——亡命天涯的人失去的正是安定断却的却是亲友的消息! “还有一种人也会为收到帖子而烦恼;”喜来锦接道“穷人或者是收支仅能勉强应付的人。” 他吃了十五年以上的公门饭对于世道艰难自然体味深良。 “收到请帖还不相干最多掏腰包、扎裤带”勇成心情不好高风亮的含恨而殁颇使他愁莫能释“最怕收到讣闻。朋友一个一个的去了你就会觉得自己也差不多了。” 赫连春水忙笑骂道:“无聊无聊刚收到寿帖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殷乘风道:“我们都去一趟罢。” 息大娘心细现铁手陷入沉思中于是问:“喂铁捕爷你怎么啦?” 铁手以为他们仍在交谈没有察觉。 息大娘这一叫唤大家都含笑望向铁手。 息大娘婉然一笑道:“喂铁二哥你在想什么?” 铁手依然没有觉察息大娘在跟他说话。 以铁手平日精警怎会如此失神——这一来大家都为之凝肃起来交谈杂声忽止铁手反而觉了。 他见人人都瞧着他愣了愣反问道:“怎么?” 息大娘眼珠儿一转瞟着他道:“想事儿?” 铁手以手指敲额解嘲地道:“是啊很有点困惑。” 息大娘道:“好不好说出来让大家跟你一块儿想想?” 铁手道:“只是小事一时还没有头绪。” 息大娘嘴儿一撇哦然道:“当然了连铁神捕都想不通透的事情我们知道又干事何补!” 铁手听得出她话里讥讽的意思忙赧然道:“大娘你别挤兑我了。我说出来也无妨只是有些无头无尾。” 他向赫连春水道:“公子还记不记得三天前我们去海府的时候临走前刚好碰着一顶轿子的事吗?” 赫连春水有点犹疑的道:“是啊后来那轿中人还不肯下轿直抬入府里去。” 铁手沉吟道:“那个人似乎就是海府的大老爷‘天弃四叟里的老大刘单云。” 赫连春水不解地道:“这很可能那些管事们就这样叫了只不过有什么不对劲吗?” 铁手道:“这倒没有我觉得……” 赫连春水道:“你怕刘单云会唆教海伯伯对我们不利?” 唐肯在旁忍不住道:“海神叟怎会是这样的人!” 殷乘风也插嘴道:“他若是这种人也不会让我们留到现在了” 唐肯道:“对啊。” 铁手忙道:“这倒是不不过那刘单云只掀了半帘我现……” 赫连春水即道:“我可没见着他的脸。” “我也没见着”铁手道“可是他一定已见着我们了。” 赫连春水皱眉道:“你是说……他自帘内看见我们才放下帘子不出轿来?” 铁手反问道:“如果他真的是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息大娘在旁道:“也许他跟你们朝过相不想教你们认出来。” 铁手道:“便是。” 喜来锦道:“他是谁呢?” 铁手道:“我就是在想这件事。单看他下半身已经觉得很眼熟只想不起在那里见过?什么时候见过?” 息大娘小心地问:“你的意思是:不去赴吴二爷的贺寿之约?” 殷乘风忍不住道:“我们烦人家那么多事情全都不去贺寿这样不大好罢……” 赫连春水忽道:“这件事如果是刘大伯、巴三伯相请我都会疑虑就算是海伯伯我也会考虑一下”他显得略有些激动“但既是吴二伯相邀我保证一定不会有事。” 铁手见此情形心里微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是要大家不去。” 此语一说大伙儿才松了一口气。 人在出生入死多了又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太久了谁都希望有些喜庆场合、欢乐节目刺激一下。 息大娘却明亮明亮着眸子道:“你还没有说完。” 铁手道:“我只希望最好留下一两位能主持大局的人来。” 他顿了顿接道:“而且在我们还未自筵宴中回来前最好不要先吃饮送来的食物。” 他这句话无疑十分不受大众欢迎。 殷乘风见同“洞”共济的大都是“南寨”的人忙清了清嗓子出来主持场面:“只迟一两个时辰才吃又不是不吃慎防一些总是好事这件事没问题。” 息大娘嫣然道:“那我就不去了。” 赫连春水有些怅然地道:“你……你不去么?” 息大娘清亮的语音中夹着一种风催秋叶落似的微喟:“少商不在我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分别?” 赫连春水脸上立即出现了一种神情。 失望中带着些微懑愤、但满溢着绝望的神情。 息大娘幽幽一叹。 赫连春水忽只说了一句:“好你不去我去我自个儿去。” 殷乘风忙道:“不如铁二爷留守洞里、主持大局。” 铁手斩钉截铁似的道:“不我去。”他眼里访佛已窥出将临的风暴。 人若没有历过风暴便不能算是完整的人生正如没有经过风雨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晴天一样。 驾舟出海难免遇波履涛那是考验舟与舟子最好的时机。 可是有些风暴不是有些舟子所能承受得住的。 正如有些波折不是人能禁受得起一般。 ——他们将会面临的是什么样波折? 话说这收到请帖的一天是晴天。天蓝晴晴的云白皑皑的河水涛涛风萧萧。洞里仍是幽黯的。 两天后的早上仍是个晴天。 似乎是个太过**光亮的晴天。 远处的云一朵一朵的白烈烈而沉甸甸一铺一铺的卷涌着。 连筛进洞里的些许阳光照在皮肤上都有些炙人的感觉。 以前有位武林前辈说过:晴天是杀人的最好天气因为血干得特别快。 殷乘风却似乎并不同意。 “今天是好天气”他说“正是做寿的好日子!” 一个老人家若在做大寿那一天看到风雨凄迟心中触景生情只怕在所难免。 他们都喜欢吴双烛当然希望他在大寿之日心情能够愉快些。 勇成遥望天色神色有些不开朗:“待会更有风雨。”他肯定地道“大雷雨。” 过二十年的押镖生涯早令他观察气候比官里那群专事预测气象的钦天监还要准。 赫连春水喃喃地道:“那么希望拜过寿后才下雨好了。” 铁手神色自若但眼里有郁色。 他暗自还请勇成留下。 ——息大娘是女于多一个“老江湖”压阵总是周全些。 他已经想到那个轿子里的人是谁了。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还不肯定。 他看到那人腰上斜系着一柄锁骨鞭。 殷乘风正笑着说:“不管晴还是雨今天最适合的就是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第一零二章 好戏 这行动叫做“祝寿”。 “祝寿”是个杀人的行动。 正如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通常都用堂皇的理由来掩饰也正如许多鄙恶的事时常都用优雅的名词作粉饰。 有时候侵略别人的国土;叫做“圣战”;杀害异己叫做“替天行道”甚至背叛一个人也可以唤做“大义灭亲”;出卖少女**和灵魂的地方通常都有优雅的名字不是什么楼就是什么阁;就连毒死人的药也叫“砒霜”、“鹤顶红”。 巴三奇知道布署已妥定行动就要展开了。 行动有两个。 一是在铁手等进入海府的大堂之后若现情形不对劲想退离海府便立即动。 他们已连下七道埋伏从大堂、花园、走廊、大厅、前庭、大门、石阶越入内埋伏越强。 他们知道这些极其厉害的埋伏足以杀死“来客”但仍不一定能杀得了一个人。 铁手。 所以他们更设下了专门对付铁手的杀手铜其中包括了炸药。 就算铁手能闯得过重重障碍埋伏在海府外面的一百五十名弓箭手还有门前足以炸死三十个人的炸药也足以把铁手射成刺猬、炸成碎片。 炸药引伏在门外不怕毁损海府就算伤及无辜那也是跟海家无关的人跟自己无涉的人如果要负责任那是官府的责任可跟“天弃四叟”扯不上关系。 所以巴三奇大可安枕无忧。 这件事如果成功顺利贼党一网成擒他和刘单云都居功不少要保个一官半职安享余年应当不成问题。 ——当了半辈子的强盗又当了那么多年的海府管事终于能过一过官瘾不也是人生一大快意事! 当过贼的人特别喜欢当官一如坐过牢的人特别爱惜自由当过妓女的人特别渴望从良。 巴三奇也不例外。 他觉得很满意。 他觉得他做这件事一点也没有错。 ——替官兵捉强盗自己站在官面牺牲几个道上的朋友有什么不对? 当然没有不对。 只是有点不对劲。 什么事让巴三奇觉得不对劲? 巴三奇也说不上来。 这件事情一旦开始进行就有说不出的不对劲。 黄金鳞手握兵权联摄五县十九乡兵马二万七千人统调七标计一营再分为二路一路精兵在海府前后设下重伏一路主军则在“秘岩洞”周围重重包围务必要一次尽歼这群逆党。 顾惜朝统率武林同道集“连云寨”主力和应召参与清匪行动的各路人马配合黄金鳞主队布伏这一战是志在必得而且有胜无败。 ——这些当然都没有不对劲。 也许不对劲的只是:这件事一旦报官黄金鳞第一句话就是问:“为啥你们要收留他们?”而顾惜朝问的是:“为什么你们不立即报官?” 不过他们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反而好言安慰大加奖掖同时黄金鳞与顾惜朝立即大事准备那几天的缓冲时间便是用以抽调布置务使一战以竟全功。 可是俟黄大督统和顾大当家一旦接管海府的布防设陷后海府的子弟本也要参与应战但均被调派为无足轻重的脚色而且都被监视钉牢——莫非是黄大人和顾当家不信任海府的人不成!? 想到这儿巴三奇不禁有些忿忿也有些悻悻然。 ——如果不是我们告密敢不成他们已翻搜到花果山去还搜不出个疑犯来! ——却居然防到我们头上了来! 最令巴三奇愤愤不平的是:黄、顾二人显然没把他和刘老大当自己人看待。 这就有点自取其侮了。巴三奇心里暗忖:他在屋里随便走走的时候居然也有人拦阻他说这里不能去那儿不能走姓黄的和姓顾的敢情把海老四的基业当成是他们的私邸了!? 巴三奇心有未甘。 他身为海府总管说什么也得到处看看。 他从门前石阶、越过门槛、走过前庭、进入大厅再经过走廊转入花园、到了大堂大堂即是“设宴”之所在。 鸿门宴。 他所经过的每一处地方都布下了杀手与埋伏而每一处所在表面看去都如寿筵一样喜气洋洋连每一个细节:从寿帐到贺席、寿桃和甜点、礼盒和菜肴全都布置得妥妥当当钜细无遗就像真的有人在做大寿一样。 玄机就出在“酒’’上。 当然会有人来拜寿。 拜寿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不同的眼饰代表着不同的身份甚至用不同的口音表示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不过他们其实只有一个目标: 剿匪! 据说这总布置的人是顾惜朝巴三奇当了这么多年总管看在眼里觉得比真的寿宴更像寿宴连他也有点佩服这个年轻人起来。 ——一个年轻人能少年得志受到傅相爷识重的确有过人之处。 ——再过一个时辰这儿就要血溅寿筵这儿就会变得杀气冲天、煞气腾腾。 ——如果他们喝了那些特备的“酒”乖乖的躺了下去那么一切倒是兵不血刃就能解决。 ——如果他们现不对劲必图突围就算能冲得过大堂冲得过花园冲得过走廊冲得过大厅冲得过大门冲得过石阶也得在门外被射倒炸死! 所以这个“祝寿行动”万无一失。 ——就只怕他们不来。 来了就回不了头。 黄金鳞说过:他们不拟在筵上动手。 筵上只喝酒吃菜。 ——只要他们喝“酒”事情就了结了。 但问题还有一个。 ——正主儿“寿星”要是一直不出现岂不令人思疑? 吴双烛仍然誓死不肯协助官兵、擒杀同道。 黄金鳞和顾惜朝都认为只有出动到海托山。 凭海托山一向对这干“亡命之徒”的照顾在宴上把“寿星”为何迟迟未出的事情圆一圆场敬几杯酒铁手他们是没理由不喝的。 ——一喝就成事了。 在酒里所下的是当年“权力帮”中“八大天王”里的“药王”莫非冤所亲手配制的麻药。 铁手内力再高沾了也得要倒。 ——倒了最好省事省力。 再过一个时辰“祝寿”的人就要来到顾惜朝提防他们到早了所以提早布置停当而在“秘岩洞”外也有布下桩子监视洞内的人出入。 巴三奇看看天色。 太热了。 太干燥了。 远处的白云沉甸甸的只怕难免有一场暴风雨。 他自己心间也像白云很有些沉甸甸。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这儿原本他是主人之一现在已成了“陪客”一切的安排似都不由得他来作主。 他想想还是不放心亲自到大堂的筵宴前看看。 大堂里已有许多“贺客”。 可是他们一点“喜气”都没有。 他们只是在“等待”。 ——等待真正“祝寿”的人到来。 巴三奇浏览了一会儿特别检查杯子。 ——酒没有毒杯子才有毒。 有毒的杯子有特别的记号旁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所以酒人人皆能喝有些杯子却碰不得。 而且乱不得。 巴三奇检查之后觉得很满意。 他已准备要离开大堂。 ——他负责“接待”理应站在大门前。 ——海老四才是在堂前主持的。 ——可是海老四还在跟黄金鳞密议未曾出来。 巴三奇要转身走前掠起一阵风力刚好把寿帐前的左边蜡烛吹熄。 他想过去把它重燃但立刻已有人用火种把烛火重点。 ——连点一把火都没有我的事! ——这些人似乎很不喜欢、也不希望有人走近寿帐一般! ——这儿本是我的地方他们凭什么霸占!? 巴三奇心头一懊恼不禁往寿帐多望几眼终于给他现帐子下一小方角微掀隐似拖着一条线。 巴三奇好奇心大炽佯作低头俯身系紧裹腿却忽地闪近帐前。 只听有人低声叱道:“停步——” 叱喝的人是在暗处监视的霍乱步。 巴三奇不理一扳手已掀起帘子。 他终于看到了帐里的事物。 炸药。 炸药在此时此境出现实在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这列炸药离那张主客的桌子极近无疑是为这张桌子上的人而设的。 一炸药一旦引燃立即把座上的人炸得血肉横飞本领再大也无用武之机。 这种安排无疑很“绝”。 可是巴三奇立时想到更“绝”的一点。 要铁手这等“贺客”上座必定会有“陪客”否则这些“寿酒”和“炸药”都变得派不上用场。 ——铁手等人不是在座上被迷倒就是被炸死毫无疑问的是件好事。 可是巴三奇想到一件事就不妙得很了。 他想起海老四也会在座上。 ——这种安排无疑把海四弟当作牺牲品! ——他们牺牲得了老四当然也不在乎多牺牲一两个! ——反正又不是“牺牲”他们的人! 想到这里巴三奇就有被欺骗的侮辱。 他几乎要叫起来: ——这种事咱们不干了! 就在这时候一条人影已贴近了他。 这人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但神色间却带一点儿邪气一股煞气。 这人正是顾惜朝。 顾惜朝微微笑着神态温和一看便知道他是一个讲理的人。 就连他都觉自己是一个讲理的人。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实在太讲理了。 在这世界上太讲理便很难活下去纵能活着也未必活得痛快。 像他对付戚少商便吃亏在“太讲理”上:在“思恩镇”的“安顺栈”里他因得尤知味之助已成功的控制了大局早应该一得手就该先杀掉戚少商以绝后患! 他甚至还觉得自己太“妇人之仁”了。 他还决心“痛悟前非”以后对人应该要心狠手辣一些。 这一次的“寿宴”已胜券在握他人在暗里监视一切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目。 所以他现巴三奇现了埋在寿帐内的炸药。 他笑道:“那是炸药。” 巴三奇强忍怒愤道:“我知道。”他补了一句“可是在这之前你并没有告诉我们知道。” 顾惜朝笑道:“那是军情军情机密恕无法相告。”他也补充了一句“何况那是用来炸杀叛匪的与你们无关。” 巴三奇道:“可是海老四也是坐在这桌子上就跟我有关了。” 顾惜朝笑意更浓他用手去拍了拍巴三奇的左肩:“巴老前辈在下怎会用炸药对付立有大功的海神叟呢这炸药只是用来对付流寇况且那几个叛贼只要喝下了药酒便已束手就擒了根本用不上炸药。” 巴三奇道:“可是如果他们不喝万一要用上炸药你们可来得及通知海老四!?” 顾惜朝微笑着看巴三奇道:“你真要我回答?” 巴三奇道:“人命关天我理应知道。” 顾惜朝道:“来不及。” 巴三奇匆道:“那我去通知老四叫他到时候及时走避。” 顾惜朝叹道:“你要通知他?” 巴三奇愕然道:“怎能不通知他?” 顾惜朝笑道:“应当通知他不过可惜……” 巴三奇道:“可惜什么?” 顾惜朝道:“你真的要知道?” 巴三奇道:“请道其详。” 顾惜朝道:“可惜来不及了。” 突然间一扬手一道刀光一闪而没。 巴三奇只党胸前一麻背后一辣回看去只见一把飞刀已钉在寿帐上直夺入墙里。 刀柄犹自轻颤。 刀不沾血。 ——这一刀是顾公子的刀…… ——这一刀竟是穿过我的胸背…… 巴三奇只想到这里。 想到这里他胸上的血便激迸而出。 顾惜朝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把他的袖帛按住了创口不让血喷溅出来袖子一下子便给涌血浸湿透了顺手拔出一根小斧一斧砍在巴三奇的额顶上。 然后他跟身后的霍乱步道:“你找两个人把他的尸偷偷的运出去往水里一丢千万不要让海府的人觉这样就算日后‘天弃四叟还没死干死净又捞着尸也以为是那干悍匪干的不关我们的事!” 霍乱步应道:“是。”即着人去办理。 顾惜朝拿出一方白手帕在揩抹自己指上的血顺便揉活了手指上的血脉。 ——今天要杀的人挺不少的手指一定要灵活。 ——想到这数月来的追缉今天将会有重大的成果他也不禁略感到兴奋。 ——杀人本来就是一件兴奋的事。 所以他要先开杀戒祭一祭刀点燃自己的杀气。 他甚至不希望使用到炸药。 ——如果他们死于自己的刀斧之下一定更为过瘾! 不过顾惜朝一向都十分理智。人可以做痛快的事但不能做蠢事。像当日戚少商把自己引入“连云寨”推崇备至就是感情用事。感情用事在他看来有时候与“蠢”字同义。铁手等人武功太高不能意气用事。 ——蠢人的下场就该跟巴三奇一样! ——他怎会让海托山知道在他身后有足以在一刹间可以同时把三十头大象炸得尸骨全无的炸药?万一让他露了形迹说不定还叫铁手等看了出来那就难免要生变了。 不能生变。 顾惜朝决不能让完美的“祝寿”计划存有任何漏洞。 既然巴三奇这种人定必顾恤兄弟而且也来不及向他费心细说了不如杀了了事。 ——自己绝对有理由杀他。 ——“天弃四叟”除了刘云单参加了自己等人缉匪搜捕行动外其他三叟明知这干人是朝廷钦犯还收留了那么些时日知情不报早该杀了! ——这三个老家伙累自己和部属们累得搜查了逾半月居然还想讨功!? 顾惜朝杀了巴三奇觉得心情很愉快。 大堂里自然不会有海府的人守在这儿的不是黄金鳞的心腹便是自己的亲信。 他觉得自己已比以前还“精明”了许多。 他懂得如何更“不留余地”现在终于学会了如可比较不讲理一些了。 所以他射穿了巴三奇的心脏后更在他头上补了一斧这叫“神仙难治”。 ——杀一个人就得要杀得气绝;杀一群人就必须要赶尽杀绝;不然只会给自己将来惹麻烦、添烦恼。 就在顾惜朝心情越来越愉快的时候天际就响起了一阵雷声。 跟着大滴大滴的雨点就打落在大地上。 也打落在檐上、瓦上、檐前、阶前、庭中、池中、院里、园里顾惜朝望出去只见庭院外都密织着银簇簇、灰漾漾的雨丝雨线。 雷声在天外隐隐翻腾似千军万马排涌而来。 顾惜朝负手看檐前雨滴喃喃地道:“好一个雨天。” 就在这个时候他就看到了讯号。 铁手等人已在“秘岩洞”出启程来赴海府之约的信号。 第一零三章 乘风归去 海托山不知巴三奇去了那里。 ——在这紧要关头他竟影踪不见! 海托山心中有气但已顾不了许多在门前迎候的工作本是巴三奇负责现在只好由他亲自出迎。 雨下得颇大街角全是串连着雨水的长脚短脚本来是大好晴天的晌午而今却变得一片阴湿凄凉。 ——下这样大的雨门前的炸药布置肯定必受影响。 ——甚至在四周民房、墙头、瓦面、树上埋伏的官兵、高手都必然受到雨水的干扰。 在大雨里抓人加倍艰辛唯有把铁手等人引入大堂如瓮中捉鳖就容易掌握得多了。 海托山站在门前伞下终于远远的看见铁手等一行人已破雨而来。 海托山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起来。 ——奇怪自己闯荡江湖数十年也没怕过谁来而今竟有些张惶有些心悸。 ——莫非是自己“卖友弃义”其心不正便无法镇定如昔? 海托山不能再想下去了。 就算要后悔已无及这件事就像雨水打湿的长袍下摆一般已经是一个不可避免的事实。 一个可怕的事实。 海托山只有面对现实。 他决定把这几个信任他的朋友送到地府里去。 一见铁手等人出现在街头他就知道“戏”立即就上映了。 “演戏的人”登门的登门、栓马的栓马、拜寿的拜寿、祝贺的祝贺他们演这出戏为的只是要等一出“好戏”。 好戏在后头。 “好戏在后头”仿佛也是一个规矩**总是在后面“戏肉”也多留在后头。 在真正的人生里“好戏”不一定都在后头。有的人一大早就演完了好戏余无足观。有的人从没有演过一场好戏便完了场。有的人一生人都有好戏**迭起好戏连场。有的人根本不寻求好戏只求无戏便是福气。 海托山却肯定这大雷雨的午后会有一场好戏就在这儿上演。 不过这场戏的序幕却让他有些失望。 因为有些该来的人都没有来。 “毁诺城”的息大娘没有来。 “神威镖局”的勇成也没有来。 来的只有“四大名捕”中的铁手、“青天寨”寨主殷乘风、“将军府”的赫连春水三人。 人虽然并未来齐但来了他们三人也就够了。 ——黄金鳞和顾惜朝本来的意思就是只要使这干人的几个主将折损要歼灭他们以众击寡便绝对不成问题。但秘岩洞里有人主持大局便不易同时兵攻取了。 不知怎的海托山见人未来齐失望中反而隐隐有些欣慰。 ——为什么会感到欣慰? 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他是“良心现”也许他觉得敌人越少越好应付。也许他心里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这个陷阱而把这于江湖好汉都“一网打尽”…… 不过无论怎么想他都希望自己能够“演出好戏”。 他但愿自己能“演出成功”。 成功? 失败? 在雨里分不清在相交里看不明在将来命运的阴晴里谁都未知情。 铁手等人终于打马来到了海府门前在雨里风中张灯结采的海府高第反而更添凄凉景况。 他们当然都化了妆易了容不过并没有彻底改头换面。 他们这样做只是避人耳目再说易容术最多只能骗骗粗心大意的人绝对不能换日偷天也瞒不住锐睛厉目的老江湖。 他们跟平时赴海府运粮、计议的妆扮完全一样所以海托山很容易便认出是他们。 这一点海托山一直都很感安慰。 他的视力依然精锐。 这显得他还未曾老。 至少没有完全老。 就算他已经老了他还是可以拿这点来安慰自己;一个老人家如果不懂得自我安慰绝对是一件很不讨好的事正如一个失败者一样。 他觉得自己眼力就比吴双烛好出许多。 他这样想的时候每次都必定忘了考虑到他的体力却逐渐不如吴双烛。 有些事想不起要比想起来得好。 忘记本来就是人类“护身符”之一。没有这个个字缺少这个本能人只有活得更不愉快。 只怕有些事愈想忘记愈难以忘记。 有些事要想起却偏偏常常忘记。 人生里最痛苦的事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人最可贵的自由便是无法控制对方怎么想、想什么。 有些时候连忘记都忘了才是真正的忘记有时候快乐的记取会让你记起忘记了的而痛苦的记忆会哭给忘了的忘记听。 他在门口相迎这几个从漫长风雨长路过来的敌友因而想起他走过大半生风雨凄迟的江湖路。 铁手也记起了一件事情。 一向以来都是吴双烛在这儿迎待他们的现在吴双烛正在做寿也许不便站在风雨飘伶的门前可是巴三奇呢?怎么要海神叟亲自出迎?筵宴上不是要他来主持大局的吗、 铁手只是想起这些而已。 想起这些并不能改变什么。 更不会让他踟蹰不前或折回来时的路。 改变人生的往往不是因为想起什么而是遇上什么明白这点的人就该知道常常陷于回忆里其实与事无补。 海神叟迎迓道:“你们来了。” 三人在马上打伞但衣衫都湿了。 一道闪电。 铁手笑道:“好大的雨。” 殷乘风道:“多热闹连风雨都给吴老凑兴儿。” 海托山忙道:“你们真是有心人这么大的风雨都赶来赏老二的脸!” 赫连春水跃下马来笑道:“我要给吴二伯拜寿真逼不及待呢!” 又一阵闪电。 接着一个雷响。 三人捺衣走上了石阶走进了大门。 闪电刹时苍白了大地他们都没有一对俯视苍生的眼看见这灰漾漾与惨白的大地上有多少人正在风雨中亮着兵刀伺伏在所有在高处或低地的暗影里。 顾惜朝在内堂埋伏已接获铁手等一行三人来到门口的消息。 他的双手拢入袖子里。 左手姆、食、中三指捺住一把小刀的木柄轻轻的在弹动着右手握住一把小斧已微见用力。 轰隆一道电闪夹着雷呜。 顾惜朝猛想起一事。 他疾地掠入大堂。 ——他想起了什么事? ——他要做什么事情? 铁手、赫连春水和殷乘风已在海托山的引路下已穿过了前庭。 顾惜朝跃入大堂那一众正拟“演戏”的人纷纷都吃了一惊。 顾惜朝沉声疾喝:“不要乱不要望我保持原来喝酒笑闹的神情。” 黄金鳞吃了一惊也自东厢闪了进来疾问顾惜朝:“正方儿要到了你出来干啥!?” 顾惜朝只点点头脚尖一点飞跃而起一抄手撷去了寿帐上仍钉着的短刀还用手把寿帐的刀孔缀起遮掩然后再用脚把寿帐下的布帏拨平遮去了炸药引子然后才道:“我们可以进去了。” 黄金鳞这才明白过来正要掠入东厢忽听顾惜朝又“咦”了一声。 黄金鳞随他目光望去只见宴筵的桌布上有老大一块褐斑。 ——那是顾惜朝动手杀巴三奇的时候所溅出来的血迹。 ——也可以说是今晚的第一滴血。 顾惜朝忙叫人拿了一条毛巾子遮盖在血渍处这才长吁一口气道:“对付铁手这等人是丝毫大意不得的。” 然后两人又各自窜了出去。 他们都准备在必要的时候点燃炸药不但把铁手等人全都炸死海托山都作为陪葬连同整个大堂里的部属都作为牺牲品。 ——只要能把强敌消灭牺牲几个部下算得了什么? 只要有权何愁没有部属? 杀强敌的机会可不常有。 在这方面的心思顾惜朝与黄金鳞倒是相契无间。 铁手和赫连春水及殷乘风已步出大厅。 海托山的心狂跳着。 ——他们每多走一步就等于往森罗殿里多踏进一步。 海托山感觉到自己步伐的沉重就像背负了一座山在行走一般。 而心里头又似雨丝一般乱。 眼看要走过长廊忽听有人在雨中墙头惨声厉喊道:“不要进去!” 铁手、赫连春水、殷乘风一听又惊又喜面色倏变。 因为那是戚少商的声音。 那声音凄厉逼人绝不像是戚少商平时的声音可是他们又分明辨别得出来那的确是戚少商的声音! 弓弦声。 暗器夹在雨声里尖啸低呜。 戚少商才现身于墙间立即受到围攻。 铁手春雷也似的一声暴喝:“退!” 海托山突然揉扑向殷乘风。 殷乘风呛然拔剑。 剑一投出密雨顿为剑芒逼开数尺。 这剑只沾血不沾雨水。 这样凌厉的剑连鬼神都要为之辟易。 但海托山低吼一声伏身塌腰反而往剑锋扑去。 因为铁手的疑虑所以殷乘风和赫连春水来“贺寿”也暗携兵器。 一时间走廊上的埋伏尽皆动。 刀枪箭雨几乎每一处可以躲人的地方都有人掠扑出来向铁手和赫连春水袭击。 而大堂、花园、内堂的高手全急于反扑长廊大厅、前庭大门的伏兵也全动往内兜截! 局面虽然剧生奇变便这一干志在必得的伏兵阵脚却丝毫不乱反而激了野兽拼战般的镖狠! 往内反扑的伏兵由刘单云带领。 往外搏杀的队伍由顾惜朝率领。 黄金鳞则带人包围海府。 铁手跟刘单云一朝相立时就明白了是什么回事: ——果然不幸料中。 这时候海托山与殷乘风已骤然分了开来。 海托山身上有了血迹。 殷乘风衣上也沾了血。 血很快被雨水冲净。 雨下得特别大。 血流得特别多。 雨水把血水灌人士里流出屋外汇流到不知名的所在去。 戚少商闷哼了一声似受了伤但仍然不跃下墙来。 因为他决不能让这可能是唯一的退路被人占据或堵塞。 他单手持剑青锋宛若青龙。 青色的剑泛起红色的血潮在灰白色的雨网里。 铁手见招拆招见人打人至少有二十人被他双手一触当即踣地不起。 赫连春水双枪在手却未有机会驳成长枪以远拒群敌穿着华衣锦服的敌人已潮水般涌了上来他已杀了十三人受了五处伤三处轻两处较重。 而殷乘风却没人敌潮里。 只见一道宛似闪电般极快的白光在敌人围攻下倏东忽西难以抓摸。 铁手见情势不对决不可恋战当下大喝一声:“快走!”猿臂连伸眨间已捉走七、八名强敌运起神功冲入敌阵里双手无坚不摧又夺下十来件兵器这才看得见殷乘风。 顾惜朝和冯乱虎、宋乱水全向殷乘风围攻而刘单云也操身抢近、疯狂拼命海托山却倒在地上脖子上的血泊泊的淌着染红了他的花白胡子。 铁手又惊又怒双臂一交已隐作风雷之事顾惜朝叱道:“我们一起上!”自己却不先上仍然追袭殷乘风。 有十来名官道上和武林中的好手贪功急攻铁手大喝一声:“让开了!”双手迎空击出数百十点雨珠被他这隔室一震之力变作脱簧暗器一般疾射过去有六、七人走避不及挤成一堆捂脸捂颊哎哟不止。 铁手一步上前声威夺人冯乱虎本来拦住但见他来势不由自主的往旁边一闪宋乱水则想硬搪铁手还未动手一脚就把他扫跌出去。 铁手一伸手就抓住顾惜朝的衣襟。 顾惜朝一斧就往铁手的手腕砍下去。 这一砍只是虚着。 就在斧光耀眼之际他的刀悄没声息的飞射出去正中殷乘风的背部。 刀柄轻幌殷乘风半声未哼。 顾惜朝的人也如游鱼一般脚底一溜衣裂人退铁手还待抢进黄金鳞的“鱼鳞紫金刀”已夹着飘雨飞剁他的脖子! 顾惜朝退得极快但有一道剑光却比他更快。 殷乘风的剑。 第一零四章 江畔何人初见月? 顾惜朝一刀得手退得迅疾无伦。 但他再快也快不过殷乘风的剑。 殷乘风外号“电剑”要比剑快就算“四大名捕”中的冷血也快不过他。 冷血的剑法剑剑进迫招招拼命无一招自救要论气势殷乘风远所不及但要比剑法迅疾殷乘风的快剑犹在当年他的师尊岳丈“三绝一声雷”伍刚中之上。 他这一剑后而先至追上顾惜朝。 但这剑一出也等于是把空门卖给刘单云! 刘单云悲愤。 悲愤的刘单云。 战斗一开始顾惜朝、刘单云、海托山和七八名高手都往殷乘风围攻过去那是因为:一殷乘风是“青天寨”寨主只要能把他擒下就可以降逼在“秘岩洞”里的南寨子弟如果把他杀死至少也可以打击青天寨徒众的士气。二铁手的武功太高这些成名人物个个都有私心不敢轻攫铁手之锋锐避重就轻便专找殷乘风下手。三、赫连春水是赫连大将军的独子真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格杀他只怕难免后患更何况赫连乐吾对“天弃四叟”本有恩情大家都有意无意间不愿对赫连春水赶尽杀绝。 这一来殷乘风更为当殃。 其中也许有一人较为例外那就是海托山。 他跟殷乘风各在易水两岸称雄要对同道下辣手也只是因为矢在肾上不得不情非得已他本身只想擒下殷乘风并不想取他性命。 战局一上来便拼出性命顾惜朝与黄金鳞更向殷乘风下重手海托山见势不妙忙挡在前面明是单挑殷乘风实有不想殷乘风横死当堂之意。 可是这一来惨祸反肇。 殷乘风人在舍命搏斗中那分得清谁要生擒、谁要夺命?而他自己比图杀他的人更不要命。 他的剑只讲快快得令人无从招架快得令人无从闪躲快得令人无从退避快得令人无从破招快得令人只有中剑。 他现在不但快而且还拼命。 跟冷血的剑法一般拼命。 然而他的剑法却不是拼命的剑法。 他只是快剑。 他此刻是快而拼命自然露出了破绽。 刘单云一上手就觑出了他剑招里的破绽他的锁骨鞭立时递了进去。 不过殷乘风的剑法着实是太快了。 快得纵有破绽也一瞬即逝。 就是说当你现他剑招里有破绽的时候和觉他剑招里的破绽之际他的剑招已经变了或已刺中目标了破绽已经消失了不存在了。 当敌人想向他破绽进袭的时候招才递出破绽已然不见一招递空反而诱使殷乘风的剑招回挫。 殷乘风的快剑一连刺倒了三名敌手。 刘单云一鞭击空殷乘凤的剑已如毒蛇般刺向他的咽喉! 刘单云错估了殷乘风快剑的实力。 那一剑纵他躲得开去只怕也得挂彩。 海托山却及时拦住他双掌一合竟挟住了殷乘风的快剑。 殷乘风冷哼一声“鬼手神叟”海托山的“天王托塔掌”天下闻名他也自有所闻双脚一轮急喘飞踢海托山下盘。 海托山下盘功夫一向练得并不如何情急之下只有撒掌他本来只是要抢救刘单云吓阻殷乘风本亦无杀他之意但他被逼松手殷乘风已“刷刷刷”连环三剑攻向海托山。 海托山顿时手忙脚乱抓住殷乘风的剑鞘险险架住了三剑。 海托山有名是“鬼手神叟”以掌法盗技及“地心夺命针”称著江湖他在情急里百忙中仍能顺手牵羊摘了殷乘风的剑鞘来招架殷乘风的剑招。 这对正在拼死突围苦战的殷乘风而言无疑会错觉对方武功太高举手间便取去自己腰畔的剑鞘玩弄自己于股掌之上。 是故殷乘风更有全力以赴不惜玉石俱焚之心。 海托山以剑鞘架剑只架住三剑殷乘风第四剑反取剑鞘剑入鞘中强力一抖海托山五指被震得一松殷乘风剑挑回掷剑鞘飞袭刘单云向后连攻顾惜朝三剑海托山手掌一扬叫道:“照打!”突然双手一分抓向殷乘风左右腰肋! 海托山见殷乘风太过拼命似乎求死多于求活这一下用意是佯作施放暗器实是出手擒拿他。 他自信自己“鬼王地心夺命针”的威名殷乘风必为之分心失神就算自己擒拿不逞其他的人也会趁此拿下殷乘风。 但坏就坏在他的“地心夺命针”太过有名。 当日群雄在“安顺栈”一役韦鸭毛着了无情一口细针以为是海托山的“地心夺命针”登时吓得脸无人色而众人俱为之心悸要知道鬼手神叟的“地心夺命针”能以地底行针杀人于百步之外而且针淬奇毒无药可救“天弃四叟”中尤以海托山和吴双烛武功最高但海托山在武林中的名头要比吴双烛更响亮便是因为这一手防不胜防、百百中的“地心夺命针”之故。 殷乘风一见海托山要暗器就陡想起了“地心夺命针”的厉害! 他在猝然受袭的情形下已不及进一步揣想判断海托山的“地心夺命针”只向地下针再自敌人脚下空刺而出怎会迎空扬手才射? 他不及细想只知海托山要毒针他决意跟他拼了! 他长身而起! 他的轻功得自“三绝一声雷”伍刚中真传迅疾仅在他剑法之下。 最可怕的是殷乘风的斗志。 他的斗志简直可比冷血。 愈受困愈坚强;愈遇危愈奋战。 他全身化作一道剑光和身扑掠急取海托山! ——以这一招之声势竟是要与海托山拼个两败俱亡! 海托山大吃一惊他本来就没有出“地心夺命针”现在也没有机会出“地心夺命针”。 顾惜朝是唯一能及时阻止殷乘风全力一搏的人。 可是他并没有阻止。 他当然不阻止。 ——不管是谁死了对他都并无坏处。 他只等着殷乘风舍身搏敌。 他等着殷乘风施这一招。 殷乘风果然使出这一招。 海托山中剑即亡。 殷乘风也立时现海托山并没有真的出“地心夺命针”。 这时候刘单云已一鞭击中他的左肋顾惜朝的刀也钉入了他的背心。 刘单云形同疯虎他知道海托山可以说是为抢救自己而死的便向殷乘风动了疯狂的攻击。 他们这四叟几十年来也可以算得上是情同手足甚至远比同胞兄弟还亲同胞兄弟只是同一爹娘所生但他们却一起渡过无数险难;所以刘单云制住吴双烛原以为是为了老二好决无意要伤害他。 海托山的死使刘单云对自己这次策划的行动感到深深的歉疚更矢志要把殷乘风立毙于鞭下。 铁手知道再闯不出去今天便要四人都丧生此地当下大喝一声双掌在胸前一交。 黄金鳞挥刀进击忽见铁手凝神运气顿想起此人的内功普天之下能接得了他全力一击的绝对不过十人自己若跟他正面交锋岂不吃亏?当下急退刀势转找赫连春水。 顾惜朝偷袭殷乘风一刀得手豪气大又一斧向铁手当头砍到! 铁手吼了一声双掌疾吐。 顾惜朝一见他掌立时急向后飞退一面将斧收入袖中两人相隔一丈有余顾惜朝才运气全力硬接了这一掌。 顾惜朝只觉一股浑厚已极的内力撞来不禁歪右斜左的退了八、九步才立得下桩子也不觉太过血气翻涌心里马上想到三件事:铁手内功不过尔尔!难道是自己功力进步了?还是铁手重伤仍未痊愈? 就在这一犹豫间只闻地上有人呻吟之声一看之下才知道地上倒了八、九人全是给自己撞倒的这才明白:铁手是借自己的身体传达了他的内力算准自己身旁这些人宁可吃撞也不敢用兵器往自己身上招呼这点一口气撞倒了八、九人把内力传击在他们身上! 顾惜朝又气又惭一时之间竟没勇气上前再攻铁手。 铁手趁此冲入阵中一手挟住殷乘风赫连春水那儿本正遇危但戚少商长空而下“碧落剑法”如大雨泼洒一般。一下子倒了七、八名官兵戚少商一面叫道:“从墙上出去!” 铁手挟殷乘风正要飞身而起刘单云怒急攻心一鞭砸去铁手正要招架不意给黄金鳞从旁偷袭得手一刀砍在右臂上。 这一下铁手右臂功力反震回挫黄金鳞的“鱼鳞紫金刀”刀口卷起几乎脱手飞去。 不过铁手也被阻了一阻。 这一阻之间重伤垂危的殷乘风陡然窜了出去。 这下子连铁手和刘单云都意想不到。 刘单云这一鞭结结实实地横扫在殷乘风胸前可以听得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殷乘风的剑也刺中了刘单云。 刘单云只及时一闪剑刺不中胸但刺在臂上。 刘单云锁骨鞭登时落地。 赫连春水已疾闪了过来双枪合一一手挽扶殷乘风。 铁手猛一探手已抓住了刘单云连封他六处穴道。 戚少商当先飞掠而起往墙上开路杀去。 顾惜朝一见戚少商正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正要全力拦截但戚少商已当先开路赫连春水扶着殷乘风紧蹑而去铁手挥舞刘单云负责断后一面大喊:“你们谁要是暗器就先伤着他!” 顾惜朝对铁手自然有些顾忌不敢冒然上前。 海府的高手投鼠忌器也不敢追得太紧。 黄金鳞则叱道:“放箭!” 往后追捕和四周埋伏的人虽然被冲乱了阵脚但仍各自为政的放暗器、开弓射箭铁手、戚少商、赫连春水、殷乘风脚下不停直奔“秘岩洞”。 待脱离了这干追兵铁手断后伤得最重至少中了三枚暗器两支箭矢刘单云则成了挡箭牌被射成了一只刺猖似的铁手长叹一声心忖:“天弃四叟”何苦要出卖朋友?自己可也没好下场!当下把刘单云尸留在地上忍痛拔去暗器其中一枚还淬了毒忙放血敷药疾掠赶程时还默运玄功强忍苦痛逼出毒力。 要知道与人动手或施展轻功之时实不可能同时运功调息。运气疗伤铁手内力惊人却可做到这一点但也耗损不少真力。 殷乘风已奄奄一息。 他的目光已散涣。 现在谁都可以揣测出来殷乘风的拼命杀敌当然是为大家突围闯出一条血路但他自己也实在不想活下去了。 伍彩云死了之后殷乘风本就了无生趣。 一个人若无生趣死反而成了乐趣。 殷乘风就是这样他是在求死不是在求存。 顾惜朝在他背后的一刀和刘单云在他胸前的一鞭都足以教他致命。 赫连春水一直背着殷乘风。 他万万不能让殷乘风死。 因为是他极力主张大队去投靠海神叟结果“天弃四叟”却出卖了他们。 这样一来赫连春水觉得无异于他害死殷乘风的。 他更担心也会害了息大娘。 所以他急于要回“秘岩洞”通知息大娘甚至浑然忘了自己身上的伤。 戚少商问:“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指的“他们”当然是“息大娘”他们。 铁手道:“在‘秘岩洞’。” 戚少商道:“秘岩洞是什么地方?” 铁手道:“离这儿只七、八里路程极其隐蔽易守难攻不过却是‘天弃四叟”所指引的地方。” 戚少商急道:“那么说那地方也一定有险。” 赫连春水即道:“但我们不能不回去。” 戚少商道:“当然不能不回去我们得要通知他们。”两人话里反都没提息大娘的名字。 铁手道:“我已请大娘主持大局并要勇二叔和唐老弟多加提防。” 赫连春水喃喃地道:“但愿他们……没事就好了。” 铁手道:“就算没事官兵也定必早已包围了那儿。” 赫连春水诅咒起来:“那四个老王八——这么说……” 铁手道:“这番要大伙儿冲出重围可真要凭天意了。” 赫连春水道:“好!凭天意就凭天意冲回去大伙儿一块死。” 戚少商忽道:“不对!” 他们三人边疾驰边交谈脚下可绝不慢。 赫连春水没料戚少商这么一句问:“什么不对了?” 戚少商道:“大伙儿一起回去送死岂不逞了姓顾的那狗官的心愿?何况无此必要!” 赫连春水恼道:“难道我们就任由大娘……他们遇危而不理吗!” 戚少商断然道:“当然不!” 赫连春水狐疑地道:“你的意思是?” 戚少商道:“你们去请救兵我回去就好!” 赫连春水忽然仰天大笑。 第一零五章 江月何年初照人? 戚少商不去理他迳自道:“这件事本就由我而起不能老是叫朋友为我送死。” 赫连春水冷笑道:“我不是为你送死我是为大娘送死。” “我知道你愿为大娘死;”戚少商几乎是要求了“但是如果你和我及大娘全都死了有谁替我们报仇?” 赫连春水态度强硬地道:“我不管!若不是我力主要投奔八仙台也不致有此劫这次可不是为你为大娘而是我连累了你们我怎能不回去!” 戚少商急道:“可是大家一起战死在洞里对谁都没有好处。” 赫连春水冷笑道:“我们已落到这种地步还会有什么好处?” 戚少商道:“你……”遂知道赫连春水是故意跟他顶撞便强忍怒气。 奇怪的是铁手忽然不作声跟在赫连春水的后面眼中只露出伤悲的神色。 赫连春水也平了一口气忽道:“你说应该要留下人来替我们报仇我看倒有一个。” 戚少商会意过来道:“谁?” 赫连春水道:“铁捕爷。” 铁手苦笑道:“两位何把我独摒在外?” 赫连春水道:“不是把你摈在外而你在外确是可以请救兵再来解我们之危。” 铁手道:“我现在也是‘黑人’了跟两位一样正受通缉岂有救兵可请?再说师父和三师弟、四师弟都还在京师我现在已是朝廷重犯只怕未到京城早已被问斩廿九次了。” 戚少商道:“无情兄正赴京师请奏呈上他嘱我先行赶来这儿援急。” 铁手只道:“希望他一路平安。” 戚少商道:“不过你绝不能跟我们一道。” 铁手道:“为什么?” 减少商指了指赫连春水背上的殷乘风道:“因为殷寨主受了重伤他必须要治疗怎可重返洞里送死?” 赫连春水接道:“对!他正需铁二爷为他疗伤护法。” 铁手只叹了一声道:“只可惜殷寨主再也不需要任何人替他护法了。” 戚少商闻言一惊再看铁手的表情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赫连春水只一迳的说:“铁捕头你可不要推却殷寨主他——”忽有所觉放下殷乘风一看只见他脸若紫金微含笑已死去好一阵子。 赫连春水一时呆住了。 铁手叹息道:“‘武林四大世家’”‘东堡黄天星死于姬摇花手里‘南寨’伍刚中殁于楚相玉掌下‘西镇蓝元山心灰意冷出家为僧‘北城’周白宇自尽身亡连‘青天寨’的少寨主殷少侠也在这八仙台撒手尘衰江湖寥落尔安归?未入江湖想江湖一入江湖怕江湖;如果不急流勇退这江湖路真是一条黄泉路。” 戚少商看见殷乘风死时的表情反而是解脱了的样子:也许他觉得如此可以更接近伍彩云罢? ——可是息大娘呢? ——她安然否? ——如果你有了意外我也只有像殷乘风一般除死无他。 息大娘当然不安然。 铁手、殷乘风、赫连春水赴宴后立即有人来献上佳肴酒菜并勤加劝饮这一来息大娘等更起疑心。 息大娘表面敷衍暗里叫勇成及唐肯仔细检验果尔现酒里有迷药饭内有毒巡逡的喜来锦等更现大队官兵已包围岩洞四周忙急报息大娘。 息大娘猝然动拿下了这四名送菜的人然后企图率众冲出“秘岩洞”并着人急报赫连春水等人。 不过大军已把秘岩洞包围得似铁桶一般息大娘率人冲杀几次反而折损人手十一郎也丧命在官兵的强弩下。 息大娘情知硬闯不成反而不如死守秘岩洞得地势天险一旦有了防备反不易攻取于是以逸待劳与官兵作“拉锯战”。 息大娘心急如焚但无法可施只望铁手精警能有所觉不为埋伏所趁。 铁手等人杀出海府后黄金鳞即放出信号并飞骑截杀更防铁手等渡易水逃离八仙台故从四方兜截。 不料铁手、赫连春水、戚少商三人俱重义气反扑秘岩洞自官兵后方攻入官兵一时大乱当其时主将未到惠千紫等指挥失策只要跟息大娘等一齐动大可冲出重围无奈洞中家眷委实大多行动不便众人又不忍骤舍老弱伤残而去故而只是铁手、戚少商和赫连春水冲回洞内。 赫连春水当然仍背着殷乘风的尸。 青天寨的人一见殷乘风毙命人人义愤填膺要与官兵决一死战并要杀尽不仁不义的“天弃四叟”铁手忙力加劝阻说明妄动只有平添无谓牺牲。 这一来官兵见铁手等人又回到秘岩洞惊疑不定之下也正中下怀因为他们一入洞内除非是变成尸否则谁都再也出不来。 至于洞内戚少商与息大娘乍逢宛若隔世。 赫连春水却避过一旁神情是忧伤而失落的。 铁手忙暗里着勇成和唐肯跟赫连春水多作交谈赫连春水只心不在焉怔怔不语。 原来戚少商赶去“拒马沟”见官兵聚集情知不妙打听之下才知道“青天寨”已为官兵所攻陷戚少商一听之下万念俱灰本想把性命拼掉算了但复一观察只见官兵依然联营结阵如临大敌再作仔细勘探才弄清楚原来南寨大队得脱已渡易水其中包括几个“主凶”、“匪”都能逃脱。 戚少商即渡易水想到“连云寨”与“天弃四叟”素有深交便往海府打听却正好遇上霍乱步和两名“连云寨”旧部正在“处理”巴三奇的尸。 戚少商以前见过巴三奇巴三奇虽然死了他还是能认得出来。 戚少商亦认得出那两人是顾惜朝的部下“连云寨”的叛徒。 戚少商更认出霍乱步。 这一下霍乱步也现了戚少商。 他反应奇快立即叱令两名手下围攻戚少商。 这两名旧部一见是戚少商毕竟是当家的余威尚在两人都吓愣了但又不敢抗令一个照面便被戚少商制伏了。 霍乱步却想趁此逃之夭夭。 戚少商挺剑直追霍乱步撤腿就逃不过他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戚少商的“鸟尽弓藏”身法。 戚少商截住了他。 霍乱步怎敢跟戚少商单对单的交手?为了求生居然给他想出了个办法: “只要你不杀我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 “这秘密关系到铁手、赫连春水、殷乘风、息大娘还有每一个人生死存亡你只要放过我我便决不相瞒。” 戚少商为之动容。 他本来就知道像“连云四乱”等只是小角色他真正的巨仇大敌是顾惜朝、黄金鳞。 他也无意要马上杀死霍乱步但却急于知道息大娘等的消息。 所以他同意。 他同意放过霍乱步。 霍乱步知道戚少商言出必行向不失信而且就算不信任对方他也无活路可走。 他为了讨饶把顾、黄二人在海府的一切布置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戚少商。 戚少商一听知道大事不妙忙点倒了霍乱步赶去海府依霍乱步所提供西墙跨院伏兵较少处先截断炸药引子再来个从后突击把敌方布局冲乱呼叫铁手等往此方向冲杀果尔得脱。要不这一下子里应外合官兵乱了手脚铁手等趁此全力往大门冲杀恐怕就难有性命重返“秘岩洞”了。 他们现在虽已留在“秘岩洞”里可是却冲不出“秘岩洞”。 “秘岩洞”通风口极多而且洞深连绵迂回曲折如要用火攻决无可燃之物若要用烟蕉则官兵一近洞口亦遭洞内群雄射杀而且地近江边水流入某几个窖洞里风劲且急无论火攻烟薰俱奈何不得食水也不成问题。 这样一来双方对峙了过十日。 最大的危机是官兵倍增而且更头痛的是粮食问题。 就算是再省着吃粮食都快吃光了。 ——该怎么办? 幸好那日官兵送来为“饵”的菜肴除了饭、酒不能吃用之外却是无毒前数日倒是靠这些“菜肴”渡过了几餐。 但却再也撑不下去了。 几日来赫连春水的脸色都是沉灰灰的没有多说话只冷着脸磨着枪。 枪愈磨愈利。 不管是他的二截三驳红缨枪、或那杆白缨素杆三棱瓦面枪他都常磨常看。 戚少商和息大娘经过多次的生离死别依旧言笑晏晏。 有时候他们也会谈到雷卷和唐二娘笑说希望他们好他们快乐他们永远也不要回来。 因为他们心里知道这儿已是全无希望。 全无活命的希望。 到了第十二天的晚上赫连春水开始谈笑居然还以水代酒祝息大娘和戚少商白偕老就在二人微微错愕之下赫连春水一仰脖已干了杯。 他真把水当酒了。 后来他又交代“虎头刀”袭翠环一些话大抵上是一些如果出得“秘岩洞”要向赫连老将军转禀的话。 他们还曾聚在一起在洞孔观察敌情。 官兵显然没有全力抢攻只作全面监视。 他们显然都在等。 等他们的敌人粮尽力殆的一天。 其中在高地上竖有几个大帐蓬其中最大的一顶顾惜朝和黄金鳞常在彼出入张扬猖狂似料定“猎物”决逃不出他们手中一般。 戚少商等人的确逃不出去。 就以戚少商而言曾经几次都逃了出去但一样仍落在他们掌握之下。 他们已布下天罗地网胸有成竹且看何时才把网收紧。 息大娘看见顾惜朝和黄金鳞张狂拔扈的神态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有多恨这些人?” 她依俟着戚少商说:“只要有人杀了这两人我宁愿嫁给他。” “为什么这世上总是小人得势。”息大娘叹息着道“小人本就可恶一旦得势看他们的嘴脸就更加可恨。” 这几面帐蓬当然是主帅的行营。 除了顾惜朝与黄金鳞当然还有一些将官、兵带、武林人物还有吴双烛、惠千紫、“连云三乱”等。 赫连春水遥遥望见吴双烛眼都红了。 他因为信任“天弃四叟”所以才害得大伙全困在这里虽然没有人直接责备他但他也清楚洞里有多少双眼睛是在埋怨他、怨恨他的。 就算没有人责斥他他心里仍在责斥自己。 他就是因为信任吴双烛所以才去赴宴。 因为赴宴殷乘风才会死。 殷乘风的尸体还在洞里臭青天寨的部下没有人会原谅他的。 赫连春水也不会原谅自己。 况且他不止于不能原谅还不能忍受。 他不能再忍受下去。 这应该是第十三日的凌晨。 他悄悄的爬起身绑扎好了腕袖、裤管带好了两杆枪望了望灰黑沉沉的天色: 他本来很想再到上层洞里去看看息大娘。 再看最后一眼。 息大娘是跟连云寨的女眷一起睡的他本欲悄悄溜进去但终于止步。 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便会失去了勇气再也走不成。 死不成。 他决定死。 只不过在死前要手刃吴双烛最好还能杀死顾惜朝甚至也能把黄金鳞杀掉那就更死而无憾了。 ——他年也许大娘会活得下来跟她的孩子说:就是这样赫连公子替我们出了一口冤气要不是他…… 想到这里赫连春水的眼睛就湿润起来了。他心里暗骂自己:哭什么哭!大不了是死身为将军之子还怕死么!?只不过伤心的却不是死那么简单…… ——可是大娘已跟戚少商会上了面自己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这儿已没有自己这个“局外人”可留恋处了。 “方留恋处兰舟催”赫连春水忽然想到这两句诗外面夜深如水月明如镜今夕何夕?这样的一夕明月!这样一横大江!江水滔滔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赫连春水凝望着月色不禁痴了。 第一零六章 生死有情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赫连春水忽然觉得很伤心。 他刚认识息大娘的时候戚少商就已经在息大娘心里结成了临风玉树形象无人可以替代。戚少商当年咤叱风云黑白两道、英雄好汉只要一听他的名号都得叫一声“要得!” 而他自己呢赫赫功名将军之子却不得大娘一眄。 他初见大娘只觉得她除却风流端整外别有系人心处似是酒味摆得愈久味道愈醇。这“系人心处”日后就成了他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凄清处、心酸楚处、梦不成眠处。 直到他听说大娘终忍受不了戚少商的风流蕴藉别出连云寨自创毁诺城与戚少商为敌他也不知是惊、是喜但一犹疑三踌躇未敢去找她怕是乘人之危怕是伊不理睬: ——若有戚少商还说是因为戚少商之故如果没有戚少商大娘都不相就他又如何自圆又如何自处?更是情何以堪呢! 结果他终于等到了。 大娘飞来传书找了他来。 他一路春风中马蹄劲急把心跳交给了蹄声。 结果是大娘求他相助。 相助戚少商。 那时候他的心已经死了。 ——其实他在“黑山白水”里陷入危境还给“金燕神鹰”追杀躲入碎云洞里全是他自己生安白造出来的事。 他希望息大娘注意他。 他希望接近息大娘。 他愿意做一切卑屈的事。 那时息大娘仍主持“毁诺城”他帮不了她以她倔强的性子也决不要人相帮所以他只好设下布局反而是他自己先求息大娘相帮这样息大娘有难的时候才会想到他这个人。否则以“金燕神鹰”的“双飞一杀”又有谁躲得了?就算铁手相救也不一定能搪得住。 可是他第一次知道可以“相助”息大娘喜悦得一颗心都几乎飞出了口腔结果息大娘只要他帮戚少商。 还是戚少商。 永远是戚少商。 ——一步错过永远的错失。 ——大娘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她真的从未爱过我吗; 赫连春水想到这些就心痛。这些日子来他为她丧尽部下精锐为她永生不能返京为她消瘦为她愁然而只要天天与她在一起在这些辗转的征战里他却觉得幸福安详。 他明知她可能只想着戚少商。 也许在同一片明月清辉下他想着她她却想着另外一个人但只要仍同在一片月华下负伤忍痛漫长岁月他都无怨。 “清辉玉臂寒”他想到她;“夜夜减清辉”他也只想到她。不知怎的想到任何诗句看到任何美景他都想到了她究竟他那颗心已完全是她的还是他没有心了她却拥有两颗心? 还是不止两颗? 尤知味背叛他不恨他“背叛”他只恨他不该“背弃”息大娘。功名利禄怎能换半个大娘?他恨他愚昧无知恨尤知味这样荒谬的抉择还要比恨他卖友求荣更恨得多了。 尤知味死了之后只剩下了高鸡血。 他觉得高鸡血跟自己“同病相怜”既是“水火不相容”但也“志同道合”。而且自己永远要比高鸡血高一等使他感到得意洋洋、足堪自慰。 正如他自觉永远要比戚少商矮上一截一样。 可是高鸡血也死了。 连番征战终于还是被困在此处他只觉得自己受再重的伤都不能死因为他要活着活着照顾息大娘。 决不能死。 但俟戚少商回来以后他觉得在这洞里再也没有他立足之处:他们一群人被困在山洞里唇齿相依敌汽同仇所不同的是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困在自己的心洞里。 只有一个人。 像只有一个月亮。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这云上的江月呢?照过大娘的玉臂她皎好的脸现在照进自己临死的眼里。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既然身在情在身亡呢? 也许就没有情了。 所以他决定要走了。 临走前看看月亮想想大娘。 ——十数年后同在月下大娘可会想起我 赫连春水一笑。 笑容只一半冻结在脸上变成了无奈。 他提枪便走。 这两柄枪对赫连春水而言真比任何人都亲。 因为每在他的生死关头总是这两把枪替他解围、替他开道、替他枪挑仇人头。 这两柄枪一把就像是他的妻子一柄就像是他的情人。 ——他死了之后枪会落在谁的手里? 本来一个人死了便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他想把一柄枪送给息大娘一柄枪陪他去作最后一次冲杀。 刺杀最后一个敌人。 挑下最后一回冲刺。 掀起最后一次江湖浪。 ——不过大娘并不用枪。 他甚至不敢肯定大娘会不会接受他的枪正如他完全没有把握大娘在他死后会不会流一滴泪。 江月无声。 强敌满布。 他抄起了枪立刻就要冲出去。 他只拿住了枪并没有拿起了枪。 因为枪的另一端被人执住。 一双清辉玉臂寒的手。 美丽的柔荑。 月下的人。 月影微斜恰半的筛进洞里来。 一个柔生生的俏人儿似笑非笑的凝睬着他眼色却是幽怨的。 “你既然一定要去送死何不把这柄枪送给我留作纪念?”息大娘幽幽地道。 赫连春水只觉热血往上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如果不肯送给我何不把它借给我我跟你一起去冲它一冲?”息大娘仍在悠悠的说“假使你都不愿意那么愿不愿意跟我再说几句话然后才去死?” 赫连春水喃喃地道:“我……我……” 息大娘唉的一声。 这一声叹息使江上的月色都愁了起来。 一时间赫连春水心都疼了。 洞穴里有许多岩壁暗影赫连春水只敢望着黯影不敢看亮的地方。 亮光会反映泪光。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 “你觉得守在这儿是毫无希望了?”息大娘问“横死竖死不如冲出去杀一阵才死总好过等死是不是?” 赫连春水觉得息大娘很不了解他所以道:“不是。” “你觉得应该要去行刺顾惜朝和黄金鳞因为你对赴宴一事十分内疚想将功赎罪是不是?”息大娘说“还是你不同意我们枯守这儿、坐以待毙的战略想去讨一个大功回来?” 赫连春水更觉得委屈一股悲枪鲠在喉咙反而淡淡的道:“当然不是。” “且不管是不是”息大娘道“你了不了解顾惜朝的为人、黄金鳞的作风?” 赫连春水心里只想说:你也不了解我你不了解我!只口里什么都没有说。 息大娘道:“顾惜朝的手段是从不露出弱点可让人知道如果他向你露出弱点很可能那反而是他最强之处。”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黄金鳞他的退往往就是他的进;他追的时候反而很可能是退。如果他退了三步可能是进了三步。这两种人在一起摆明了那里是自己的总营就算你进得去那儿也只可能是刀山火海、天罗地网等着你。” 赫连春水冷冷一笑:我本来就是去送死我不在乎。你不会了解的。 “况且最近这几天他们已调集了各路兵马各方高手齐来对付我们。其中有黑道中极可怕的人物‘血雨飞霜’曾应得他是来藉此和官府挂钩的也有正道人物‘豆王’欧阳斗他长得一脸痘子擅施的暗器也是豆子各类各式的豆子他这人一向持正卫道但生性太直可能只以为是官府剿匪理应相助被人利用尚且懵然不知但此人武功极高不可轻视;”息大娘继续道“另外还有当年远征西域的‘敦煌将军’张十骑以及绿林道上第一把硬手‘粉面白无常’休生加上吴双烛与惠千紫有这些人在所以他们才好暇以整不怕我们飞得上天。” 赫连春水淡淡地道:“我们确是飞不上天。”他心中忖:但我却可以去死。 “但我却知道你不是为了这些而出去的。” 息大娘忽把话题一转。 “你是去送死的。”她说说得很慢很缓很柔“你是为了我才去送死的。” 赫连春水心头一震忍不住又要去看她。 那梦里才能看得真切的女子。 “龚翠环都告诉我了。”息大娘说“她说你要她如果活得出去的话求赫连将军派兵来助我并助我重建‘毁诺城’说这是你死前的最后心愿……” 息大娘柔柔一笑道:“所以她很担心。她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她虽然是你家的仆人可是她当你是她亲生孩子一般她告诉我她不知怎么办是好。你实在不该叫她担心的。” “不止她担心我也耽心。”息大娘柔柔的道“你更不该教我也担心的。” 赫连春水一时蹑喘不出半句话来。 息大娘又唉了一声。 江风明月这一叹访佛传了千古传了万年再自江风送来耳畔乍听似的。 “我怎么不明白你的心意?”息大娘静静的说“我明白你的心意。” “大娘我……” “我陪了他这许多年让你受苦这许多年这些日子来我觉跟他反而是义气的多;我实在应该陪陪你的。”息大娘清清的说“我知道我这样说法对他很残忍所以还在逃难的时候他还未重建连云寨之前我是还会留在他的身边不会离开他的。” 她一笑又道:“虽然我们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赫连春水只听得心头热血翻动颤着声道:“大娘你是同情我可怜我才这样说的是不是?” 息大娘平静地道: “不是。” “只不过”息大娘隔了一会才接道“高鸡血死后我这感觉才份外强烈些。” 赫连春水激动得走前一步两手搭在息大娘肩上忽又觉唐突忙缩回双手只说:“可是不可能的你……” “少商没有来我食不安寝不乐”息大娘忧忧的道“现在他来了。我当他是大哥一个相依为命的人这些江湖岁月里愈渐觉得我想助他复仇但我想陪你过一辈子。” 她的脸靥如同明月一般皎洁:“因为我已害了你半辈子我从来未曾陪过你你却在困难危艰中伴我共渡。” 她握着赫连春水的手说:“所以你不要去送死“好不好?” 她限里也闪着泪光:“好不好呢?” 赫连春水只觉得自己浸沉在一种极大的幸福之中几乎喜乐得要大叫出声只喃喃地道:“大娘大娘红泪红泪我好开心我好快乐……” 息大娘嫣然一笑。 赫连春水忽想起什么似的说:“可是戚寨主那儿——” “等一切平定了之后我才告诉他;”息大娘坚定地道“只要他能复起只要他能报仇我便不欠他什么了。” 她说:“他也不欠我什么了。” 潺潺江流。 悠悠明月。 月亮像恋爱一般轻柔的爬满了山壁、岩洞、穴孔、土坑…… 再明丽的月亮也照不亮所有的黯处。 这层山洞里最黯的一个地方有一个人就在这个时候踩在洞里最暗的黯处离开了这儿。 他离得好远身影跄啷像受了重伤一般转入了几个山洞才敢把忍住的咳嗽轻而沉重的咳了出来。 他咳的时候全身都在抽搐着像把肺都要咳出来似的他双肩高耸了起来月亮映照下就像一只濒死的白鹤看去竟有些似雷卷。 他当然不是雷卷。 他是戚少商。 由于他只有一条臂所以看去更加伶仃、更要凄寒份外单薄份外枯寂。 ——大娘你不明白:纵使我得到了全世界而失去了你我究竟得到了些什么?如果我没有了你我是什么?红泪原来你并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明白我一直都不明白我! 戚少商觉得喉头苦吐出来竟是血。 原来血是苦的。 这些日子以来常常受创伤未痊愈吐血并不异常但所有的创伤加起来总不如这一刀深。 ——因为这刀是你砍的大娘。 戚少商长吸一口气他明白自己不能再欠负累息大娘可是从第一次乍逢惊艳他们离离合合争争吵吵几时静息过?如许岁月如许忧欢。他辉煌时只希望辉煌给她看;而她美丽时只希望美丽给他看。可是一个美丽一个辉煌总是错过了从今生今世就不能偿补了……月光月光真是寂寞如雪啊。 戚少商关切洞里洞内的一切风吹草动他也查觉赫连春水不大对劲所以暗中留意他的行动但却无意中听到了息大娘这番话。 他白衣苍寒。 剑若青霜。 唇紧抿。 鼻高挺。 人傲。 可是他已经死了。 他的人还未死可是心却死了。 自从听到这一番话他就等于不曾活过。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我会成全你的。戚少商心中只有一句句如一刀刀砍着的话我会成全你的大娘……就像你当年曾为我念: “思君如明月……” 思君…… 明月…… 江水涛涛。 何年初照? 戚少商忽然升起了一句自拟的诗: 为情伤心为情绝 万一无情活不成 他一笑。笑得比哭还无依。 直至“天亮”他才现自己未曾死去。 而且仍在活着。 悲悲哀哀般活着然后装得快快乐乐。 ——这种活着是不是比死还难受? ——这样活着是不是比死还像死? 戚少商抚摸自己断臂的伤处仿佛断臂才是昨夜的事。 第一零七章 我们又在一起了! 就算不是因为饥馑群侠在洞里再也耽不下去了。 因为易水涨了。 由于天气的变化影响水流水浸入洞低洼的地方就变成一片水泽逐渐只剩下两成不到的洞穴可以避免水淹。 官兵现在只须集中监视那几个较高的岩洞便可以控制群侠的一切举措。 勇成本来建议大家不妨藉水浸入岩洞时反逆游出去逃生但这条路却行不通。 因为洞中的人大多数是旱鸭子而又多有家眷逆水潜泳出江口这不但要水性很好而且也凶险无比的事。 更何况官兵早已布署停妥江上早停着数十快艇、蓬舟、风船严加把守而监守江面的高手除了统管水师的“铁桅”陈洋之外还有“三十六臂”申子浅和“血监”侯失剑。 侯失剑和申子浅原本是尤知味的结拜弟兄是黑道上字号叫得极响人物可能是得悉尤知味丧命于“青天寨”之故全都加入官兵的清剿行动中寻图“报复”。 像这样的铜墙铁壁任谁都闯不过去。 就算能闯得过去也必已张结天罗地网。 但留在洞里也不是办法。 剩下不为水浸之地也常受攻袭。 官兵不住射来火箭着地即燃原本洞穴毗接不难闪躲但如今全都聚集在几处加上家眷的负累以及饥饿的困扰群侠实在疲于应付、枯守不下去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官兵为何一直只团团围住迟迟不动全面攻势原来就是要等江水涨异。 这一等官兵声势愈来愈壮大。 群侠愈来愈疲弱。 这一战不必交手就已经知道结果。 其实像铁手、息大娘、勇成等都可以先潜泳出去或许能够逃得性命不过这时候谁都不忍心把其余的人撇在这里、置之不理。至于戚少商、赫连春水、唐肯都不谙泳术或不善泳根本就无法可施。 他们无法可施官兵却步步进迫。 他们以铁盾护身结成数百人为一队迎面拢近。 铁手知道他们再不出去应战恐怕就得被人迫死在洞里了。 如果出去应战…… ——这一战的后果将不可收拾。 一个人到了无可选择的时候也就是最悲哀的时候。 可惜人常常都会遇上这些时候。 一群人有时也会遇上这种情形。 现在他们就遇上了这种情形。 那有什么办法呢?铁手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响遍洞内他长吟道:“天地长情人生常哀生死何足珍!人只要死得坦荡、死得其所也不在此一生了!” 戚少商叱道:“好!”喊到一半扬手接下一箭。 铁手豪笑道:“你这半个好字足以击碎半壁江山!” 息大娘叹道:“可惜就是这些人只忙着对付自己人却任由挞子蹂蔺我们大好河山!” 赫连春水红了眼睛:“好!咱们是大金殿前永不后退的龙纵相忘于江湖不见于天地之悠悠也不在相识这一场!” 铁手见敌兵的铁盾阵已逼近洞口知时间无多长笑道:“只惜追命三弟不在否则该在出战前当痛饮三百杯!” 戚少商大声道:“可惜劳二当家、阮老三、穆四弟……都不在此否则咱们可以好好的杀上这一场!” “无情师兄若在他一定冷静沉着绝不慌惶。”铁手喃喃自语“小师弟若然在此一定早已奋身出去拼命!” 却忽然听到一名青天寨徒众低声叹道:“唉殷寨主已去世我们怎抵挡得了……” 铁手听得一声怒吼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管他谁在咱们就拼了这一场!” 一语方毕他已双掌一挫当先冲出去! 戚少商看了息大娘一眼那一眼里千言万语无穷无尽。 息大娘忽然觉得她在此时此际应说一些吉利的话便说:“我们都要活着而且要好好的活下去。” 戚少商一点头提剑冲出。 息大娘也跟着掠了出去只觉一人也紧蹑而出正是赫连春水! 群侠一旦涌出本来千数强矢就要射来但这时“铁盾军”离洞口已近若攻箭恐会伤及自己人便不敢贸然弩;铁手第一个跃出以沛然的掌力冲开铁盾铜牌的几个缺口官兵一时阵乱群侠相继冲出一涌而上与官兵分别厮杀起来。 这一来正是杀声震天风云变色。 官兵比群侠人数多出十倍都不止而且不急于歼灭把水面和岩洞四周紧紧包围着务使不让有漏网之鱼。 赫连春水只想拼命。 他找上吴双烛。 他因为信任吴双烛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殷乘风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怀。 吴双烛也恨透了赫连春水。 因为当他穴道被解后现自己三个结拜兄弟:刘单云、巴三奇、海托山尽皆死了悲痛使他无法去深究是谁杀了他们他只想为兄弟们报仇! 吴双烛的折铁雁翎刀和赫连春水的白缨素杆三棱瓦面枪斗在一起一时势均力敌但“血雨飞霜”的三廷狠牙穿加入了战场赫连春水立时左支右细险象还生。 戚少商单臂挥剑连杀数人顾惜朝的一刀一斧已找上了他。 两人仇人见面份外眼红招招抢攻要拼出生死可是老奸巨滑的顾惜朝怎肯单打独斗?“粉面白无常”休生手持十三节骷髅鞭步步进迫戚少商单剑敌四手迭遇险招。 这群人中自以铁手为最强。 他一下子就钉上黄金鳞。 只有把黄金鳞拿下或能使部分人安然脱险:至于自己铁手早已豁出了性命。 黄金鳞的鱼鳞紫金刀刀风霍霍同时“郭煌将军”张十骑和“豆王”欧阳斗一个挥舞虬龙杆棒一个以九合无丝锁子枪三人联手合攻铁手铁手纵有天大的本领要孤掌间击败这三名一流好手又谈何容易?更何况是铁手身上仍负伤不轻! 息大娘、唐肯、勇成领眷属们退到江边“铁桅”陈洋的大力黄金杆运舞如风独斗龚翠环和喜来锦息大娘却给“三十六臂”申子浅的三梭透骨锥牵制着加上“血监”侯失剑的锐钢虎头刀缠战不休。 唐肯和勇成双双苦斗惠千紫的短锋锯齿刀“连云三乱”趁机率兵冲杀一时间各路人马都杀得鬼泣神号。 群侠落尽下风。 冯乱虎、宋乱水、霍乱步三人趁乱找便宜钉上了唐肯与勇成。 他们都试过息大娘、铁手、赫连春水、戚少商的厉害便专找弱点子下手。 唐肯和勇成便是他们认为的弱点子。 三人一加入战团唐肯和勇成怎支撑得住?“连云三乱”为讨好芳心更加费力进攻勇成一双铁脚才把霍乱步踢飞惠千紫已一刀刺人他的后心。 勇成半声未吭唐肯却大吼一声。 唐肯大刀飞砍惠千紫。 惠千紫急退刀势一划鲜血飞溅! 唐肯正要追击勇成已闷哼倒下宋乱水和冯乱虎也缠住了他。 就在这时“虎头刀”龚翠环也着陈洋一杵吐血踣地巡捕班头喜来锦情势更为凶险。 惠千紫一刀得手见唐肯被连云三乱苦缠又想再暗算一记忽然勇成跃起一脚喘在她的背上。 惠千紫哀叫一声翻空出刀一刀砍在勇成额上。 勇成不闪不躲凌空出脚又踢中惠千紫腰肢惠千紫远远的飞了出去。 “连云三乱”登时无心恋战掠去看惠千紫的伤势却见惠千紫连受两下重踢只剩下了半口气眼看是活不成了。 宋乱水怒道:“是不是!我都说不要争了现在她快要死了还抢个什么!” 冯乱虎嘿声道:“你还来怨我们!不是你先急又有谁跟我争 霍乱步也愤愤地道:“现在还争个屁用!人都快要死了放着个标致的美人儿连用都没机会用上一次。可惜可惜!” 宋乱水不甘心地道:“都是黄大人不是他一直占用着说不定她早就对我们千依百顺了!” 霍乱步低声叱道:“住嘴!你敢在背后说黄大人的坏话!” 宋乱水吐舌道:“不敢不敢。” 冯乱虎没精打采地道:“敢不敢都没用了人快要死了暖让我摸一摸也好。” 宋乱水一把砸开他的手掌喝道:“别动她!她是我的!” 霍乱步冷笑道:“谁是你这个傻蛋的!你别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惠千紫其实还没有死她只是在弥留状态周遭的喊杀声仿佛已离开她越来越遥远倒是这“连云三乱”的争吵在耳边越是清晰。 她听到了这些话临死前真不知有什么感觉。 惠千紫死了。勇成也死了。 这些死亡仅仅只是开始。 “连云三乱”一退唐肯立即忍痛地扶着勇成但谁都知道勇成是断了气了。 他临死前的一击毕竟也把仇人杀死。 唐肯含着两眼的泪挥刀狂斫陈洋与喜来锦双斗陈洋的大力黄金杵。 但那边的战团又见了血。 赫连春水的“残山剩水夺命枪”以拼命枪法一枪刺中吴双烛。 吴双烛也一刀砍中了他。 吴双烛倒地呻吟“血雨飞霜”曾应得的三廷狼牙穿却对赫连春水展开疯狂的攻击。 赫连春水的白缨素杆三棱瓦面枪被砸飞他立即拔出二截三驳红缨枪继续苦战“血雨飞霜”。 不过他自己心里非常清楚: 不出十招他就要死在三廷狼牙穿下。 ——大娘大娘我决要死了…… ——大娘就算我死也要多看你一眼…… 他勉强撑持放眼望去却看不见息大娘。 他原本一直都有留意息大娘的位置知道息大娘正与申子浅和侯失剑苦斗片刻里还不致落败但现在竟没有了息大娘的踪影。 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这一分心之下手中长枪又被震飞。 “血雨飞霜”的三廷狼牙穿像十只穷凶极恶的野狼同时张牙舞爪向他噬来。 ——大娘! “大娘!” 你在那里? ——你在那里!? 息大娘仍影踪不见。 一个人却无声无息的逼近他背后他感觉到了却不知是谁。 他立时变得背腹受敌。 他知道他完了。 他一生人最遗憾一件事:从他身死前的最后一眼也还是看不见息大娘。 看不见息大娘! 看得见又怎样? 看不见又如何? 但对赫连春水而言这时候不知息大娘安危是比死还痛苦的事。 可是戚少商呢? 他本来还可以勉强应付但听赫连春水这一声凄喊他心一乱忙放目搜寻息大娘左肋立即着了“粉脸白无常”的一鞭。 顾惜朝立时攫向他。 刀。 斧。 戚少商惨笑:自己终于还是要死在顾惜朝的刀斧之下。 他以青龙剑强撑数招但眼睛还在到处搜寻:大娘大娘你在哪里? 生死已变得不重要。 息大娘的安危才重要。 世上的长情已逾越过生逾越过死比生死还不朽无尽。 但人生却有尽头。 人生的尽头就是死。 人一死了人生的路便走尽了。 千山万水除情以外都是寂寞独行路。 其实寂寞伤心又何能除却情之一字呢? 在赫连春水与戚少商遇危的同时、死前的一刹同时只想到息大娘同样只关切息大娘。 两个不同的人同一的境遇同一的心情。 情之伤人情之动人一至于斯一至于此。 第一零九章 “她不杀,我杀!” 铁手怒吼。 因为他同时现:戚少商危殆、赫连春水凶险。 他内力源源迫双掌拍出左击黄金鳞右劈张十骑。 张十骑、黄金鳞一齐被他掌力迫退丈外。 可是欧阳斗突然袖子一扬。 天色忽然一黯。 至少有三百颗豆子一齐像麻蜂一般的向他叮来。 铁手吐气扬声双掌上扬将豆子激飞天外向官兵丛中迸射而去。 官兵们一阵惶叫急喊哎唷连声竟倒下了一、二十人。 铁手手才向上推出欧阳斗双掌已分别拍中铁手胸前! 铁手大喝一声。 欧阳斗也喝了一声。 铁手连中两掌幌也不幌一下。 欧阳斗喝了那一声之后却立步不稳连退七、八步。 不过张十骑却似一阵旋风般到了铁手身前。 他刚才被震飞出去但足不沾地的又似一阵风地“刮”了回来。 他手中的虬龙杆棒横扫铁手。 铁手双肱一沉硬受一击。 张十骑打横退出十一步只觉血气翻腾想叫一声:“好!”但一开口喉头一甜几乎吐血。 铁手以一身精湛的内功连挫二大高手可惜他没有第三只手也没有人来让他缓一缓气。 黄金鳞已绕到他背后一刀砍在他背上。 突然一把剑窄、长、尖而锐、颤动而迅急无声无息现时已急挑黄金鳞握刀的手腕。 黄金鳞暗吃一惊。 他虽巴不得手刃铁手但总不成为了杀铁手而丢掉一双臂膀更何况大局已定杀铁手是迟早的事也不争在一时。 他急忙缩手回刀一刀反砍来人。 他不砍还好。 一砍那人不闪不避一剑反刺他的胸前“膻中穴”。 黄金鳞又是一凛这人应变怎么这般迅急?莫不是殷乘风未死?忙连退三步刀势一变飞斩那人手腕! 殊料那人不退反进剑势直刺黄金鳞咽喉! 一招比一招狠! 一剑比一剑绝! 黄金鳞怪叫一声猛一吸气、全身一缩这时可见出他养尊处优但一身功夫决未搁下在这等情形下仍能以大旋风转身跺子跟脚一刀反撩对方下颚。 不料那人剑势顿也不顿如流星闪电在黄金鳞刀意刚起、刀势未至之际已剑刺黄金鳞的眉心穴攻势绝对要比殷乘风的快剑还要凌厉百倍! 黄金鳞甚至可以感觉到剑锋砭刺额肤的寒悸。 ——这人竟不要命了! ——怎么招招都是这种玉石俱焚的抢攻! ——怎么剑剑皆是这般两败俱亡的打法! 黄金鳞也是应变奇之人当下双腿全力一蹬全身铁板桥、鸽子翻身、细胸巧穿云三记身法一式同施险险闪开一剑眼前只见一个坚忍而英挺的年轻人手里有一柄剑而那柄剑现在又追叮自己的咽喉! 黄金鳞此惊非同小可心念电转。 ——这是谁!? ——难道是他!? 黄金鳞猛想起一个人。 一个传说中的人。 在江湖上每个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字不过在武林中谈起这个人的时候通常都把他跟其他三个人的名字并列。 他是谁? 欧阳斗又要撒豆子了。 他一扬手就是一蓬豆子:其中包括蚕豆、绿豆、红豆、黄豆、黑豆、青豆、扁豆、大豆、巴豆……有软有硬有大有小但在他手中撒来都是比暗器更厉害的暗器。 他撒向铁手的脸门。 铁手只要中了这一把脸孔就要变成麻蜂窝一般。 不过他也知道这一撒手未必能伤得了铁手所以真正的杀手是在九合无丝锁子枪正点刺铁手的下盘。 他已看准铁手的一身功夫主要在一双手上。 一个人花大多时间在一双手上下盘功夫就难免有点欠缺反之亦然。 欧阳斗的眼界极准。 他看对了。 但做错了。 因为他的豆子忽然纷纷落地。 每一颗豆子都被击落。 是被暗器击落的。 暗器极细包括有:蜻蜒镖、黄峰针、丧门钉、恨天芒、透骨刺、天外游丝、金蝇珠、情人、珍珠泪……等等绝门暗器。有的暗器连名称也没有;有的暗器当今武林已无人会使;而今却在同一人之手、同一刹那间全使出来把自己撒出的豆子尽皆击落。 欧阳斗大吃一惊那一枪也刺不出去了。 他抬头一望只见一个苍白而冷隽的青年双腿盘膝而坐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身前正冷冷的瞧着他冷冷的问了一句:“你如果还有豆子不妨把它都撒出来。” 欧阳斗暮地想起一人失声道:“你——” 那青年微微一笑笑时也寒做似冰:“你有豆子我有暗器公平得很。”他目光流露出一种极度的自傲与自信“我一向十分公平。” 然而他只是一个残废。 大底下有那一个双腿俱废的人能有这等自信、还有这手能令人动魄惊心的暗器? 有。 至少有一个。 不过这个人通常与其他三人并称。 他是谁呢? 张十骑把虬龙杆棒飞舞狂旋怒击铁手! 他恨铁手身为公差又贵为御封“名捕”之一居然还勾结匪党他一向公正严明所以更要把铁手这等“害群之马”铲除! 他这一棒足可开山裂石。 但这一棒却打在葫芦上。 “蓬”的一声那葫芦却不知是什么制成的居然打不碎完好如常。 这一击却击起葫芦嘴里的一股酒泉直喷到他脸上! 张十骑忙挥袖急退但仍给不少酒珠溅在脸上只觉酒沾之处一阵**辣的痛以为是毒液急乱了手脚。 只听一人笑道:“这只是烈酒决不是毒酒!”他一面笑着一面说话一面出腿。话说完这一句已踢出五十二腿张十骑只觉脚影如山杆棒左拦右架、上封下格却抵挡不住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 那人一轮腿踢完停了下来又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酒笑问:“怎么?你休息够了没有?” 张十骑心中一动倏地想起一人正要话那风霜而又豪迈的人大笑道:“你歇了口气我可又要来了!”全身飞起双腿比手还灵活一连蹴出一十六腿每一脚踢出来的角度都诡异莫测、匪夷所思! 张十骑连忙全神贯注竭力应付心中却想: 难道是他!? 谁是他? 他是一个名动江湖而游戏人间的人物不过黑、白两道提起这个人名字的时候通常都把他和他的三位师兄弟的名字并提。 ——他是谁呢? 铁手一见这三人血气上冲豪兴斗神威抖擞容光焕忍不住大声叫道:“你们来了!” 冷隽而残废的白衣青年笑道:“遇上这种事我们怎能不来?”他这样笑的时候就不那么寒傲了。 沧桑而戏谚的中年人笑道:“我们是来迟了但却一定会来。”他笑起来很有一股洒脱的味道。 英俊而坚忍的年轻人也笑道:“我们终于来了!”他笑起来十分英俊好看。 一时间四个人忍不住一齐欢忭的道:“我们又在一起了。” 他们虽在说着话但各人手下腿上都不歇着。 黄金鳞、张十骑、欧阳斗的心一齐往下沉因为他们都听说过一句话: 一句江湖上流行了很久的话: 一句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武林里至理名言的话: “四大名捕天下无阻; 四人联手邪魔无路。” 他们是四大名捕。 白衣残足的是大师兄无情中年人是三师弟追命年轻坚毅的是小师弟冷血。 他们当然都有自己本来的名字可是因为他们的外号太出名所以江湖上知道他们原来名字的人反而不多。 他们当然是“四大名捕”。 “血雨飞霜”的狼牙穿穿不过赫连春水的身体因为息大娘已抢近赫连春水背后用她的七色小弓射出了她的暗器:“刺猬”倒穿过了他的掌心。 “灭魔弹月弯”的威力非同少可何况是在近距离射“刺猬”更是绝难应付的暗器曾应得闷哼一声三廷狼牙穿落地捂手急退。 赫连春水忘了一切只喜叫道:“大娘……”心头一酸几乎落泪。 戚少商当然也没有死在顾惜朝的刀斧之下。 因为戚少商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又瘦、又弱、又青、又白、又病、又怕冷、身上穿着厚厚的毛裘、两眼有点绿、两颊微呈火红色的人。 这个人瑟缩在毛裘里可是顾惜朝一见到他就像见到鬼一样。 因为他的鼻骨便曾是因此人弹指而碎的。 他在此人手下吃过大亏。 这个人当然就是——戚少商喜叫道:“卷哥!” 江南、霹历堂、雷门、雷卷。 息大娘为何“不见了”?那是因为唐晚词突然在战团出现双刀一掣先制人各伤了申子浅和侯失剑一刀唐晚词和息大娘两人又在一起双刀短剑一绳镖相视一笑息大娘即转去其他战团援助并及时解救赫连春水之危唐晚词则与喜来锦、唐肯力敌陈洋、侯失剑、申子浅三人。 张十骑又惊又怒急叱道:“你们要造反不成!四大名捕?” 话未说完陈洋已捱了一名空自旁闪出来的巨斧大漠一肘哇地口吐鲜血眼见是无力再战了。 无情淡淡一笑道:“要是造反我们怎突破得了你们重重军马直入战团?” 追命笑着又灌了一口酒接道:“我们当然是奉命而来的。” 张十骑是威镇边疆的大将他立即问:“奉命奉谁的命?” 冷血截道:“奉圣上之命。” 这句话一出众皆动容。 黄金鳞见势不妙即道:“圣旨何在?” 追命道:“马上就到我们怕贻成大错先行一步来阻止你们下辣手。” 陈洋是水上将官他忍伤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说的是真话?” “我们说的当然是真话。”无情伸手一引人群立分只见有三人三骑并策而来后面跟着大队兵马全是隶属京师的亲兵。 黄金鳞一望只见三骑均是气派非凡官服官靴左连是名武官紫膛脸深目浓眉、面色红润;右是一名带刀侍卫但官衔极高青子官靴、四开楔夹褶大褂红布刀衣目含神光顾盼间一团正气;居中的是一名老太监面如蟹壳色近青砖白眉如雪唇角下撇威仪肃肃。 黄金鳞心往下沉因为来的三人左边的正是傅相爷得力亲信亦在朝中当一品官的龙八右那边的是诸葛先生为皇帝布防的带刀一等侍卫副头领舒无戏而居中的太监是皇上的近身宫中人人都称之为“米公公”听说一身内外功夫已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一下子来了三个人全是朝廷中的要人而且其所属均大不相同其中米公公口中说出来的话几乎已等于圣旨一样至于龙八和舒无戏也足能代表傅丞相和诸葛先生。 黄金鳞的心往下沉顾惜朝的心也往下沉。 他们立时拜见三人。 他们心中唯一的寄望是:幸好傅相爷的亲信龙八也来了如果万一有什么不利的变化龙八一定会挺身相护的。 可是最令他满心惊肉跳的话便是由这人的口中说出来:“黄金鳞、顾惜朝在朝廷予你们重任丞相大人提拔你们你们竟私下勾结擅下军令逼害忠良之士这还成何体统像什么话!”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黄金鳞、顾惜朝震愕当场! 其他如陈洋、张十骑、欧阳斗、休生、曾应得等始知事有跷蹊面面相顾只怕大祸临头作声不得。 黄金鳞颤声申辩道:“下官知罪。下官有要情相禀……” 龙八吆喝道:“还狡辩什么圣旨马上就到了你还狡赖想罪加一等是不是!?” 黄金鳞这回三魂吓去了七魄全身哆嗦了起来只顾跪地求饶。 顾惜朝毕竟是武林中人有点胆识忍不住抗声道:“禀各位大人:小民任敉匪总指挥一事确是丞相大人委派小民怀里还有委任状——” “胡说!”龙八截叱道“丞相大人早已飞骑追回委任书要你们缴回印信你们一直延展不从而今还在此狡赖不成!” 顾惜朝心中叫起撞天屈来那居中的大监忽道:“你们辩也无益圣旨由杨公公亲奉片刻就到我们跟四大名捕先赶前头制止你们草营人命。” 陈洋在旁忍不住道:“可是……他们的确是盗匪啊……” 话未说完龙八喝道:“来啊!” 后面的亮花顶、开雕袍的武官齐喝袭一声垂手领命龙八道:“拿下此人先掌嘴三十押待后审!如有纵容小心你们的脑袋!” 八名武官齐声道:“是。” 一齐过去把陈洋控背一扳四把厚背朴刀交错架着脖子劈劈拍拍的连声掌嘴也不容他再作申辩。 这一来人人都噤若寒蝉那敢再分辩半句? 霓一零八章危机 局面已完全控制下来。 戚少商、息大娘、赫连春水、唐肯等的噩梦已过去。 云开见日。 奉圣旨的杨公公虽未到来但米公公、龙八和舒无戏来了从他们的言谈举止看来局面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黄金鳞、顾惜朝、文张等已失势他们的上司为求自保不惜“弃车保帅”。 于是黄金鳞和顾惜朝不但无功反而有过戚少商、息大娘、雷卷、铁手、唐肯等却获得“平反”。 果然如此。 直至杨公公在军队簇拥下赶到宣读圣旨准予戚少商重建“连云寨”息大娘重整“毁诺城”并拨大量银饷以示支助而“匡护良善”论功行赏的名单:竟是赫连春水、唐肯、高鸡血、韦鸭毛、殷乘风、雷卷等人。 不过对黄金鳞、顾惜朝等人也并无责罚只不过“留候查办”。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剧变呢? 一些被追击千里、家破人亡的“通缉犯”突然摇身一变变为受朝廷封赏的“忠臣烈士”;一些追击穷寇、赶尽杀绝的朝廷鹰犬突然权势倾覆变成待罪之身惶惶然不知自处。 ——这算什么!? 对流亡数千里、辗转数十战、友死亲亡、家散业毁的戚少商而言心中只有荒谬二字! ——这算是什么朝廷封赐!? ——圣旨又如何!? 他本来就是反朝廷的劣政抗旨又何惧!? 无情却由银剑和铁剑扶上了木轮椅推了近来低声在他耳畔说:“戚寨主这是你唯一翻身的机会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应为维护你的朋友打算你们当然不想一辈子流亡无终日一世人受官方通辑你领旨谢恩只是权宜之策莫忘了若能报仇雪恨又何必在乎眼前忍让?” 戚少商低声道:“我明白。” 他明白。 他明白他自己的处境。 他明白应为大局着想。 他明白他们的心意。 他更明白他要报仇为死去的人报仇他不能让他们白白送命为了复仇他不惜牺牲一切。 复仇的力量往往要比爱来得更大更强烈。 很多人能够成大事便是因为善用这两种人类天性所形成的力量。 这种力量绝不应被低估。 这两种力量也往往形成分歧成为一正一邪相持的势力。 戚少商等人要到后来才完全明了个中的变化。 无情、唐晚词、雷卷、银、铁、铜三剑、郗舜才、巨斧仆、宾东成等自猫耳镇一役格杀文张后要郗舜才、宾东成仍留守南燕余人护送无情日夜兼程赶返京师竟比预期中早到五天。 无情在京师外五十里已请较不为人注意的巨斧仆和铁剑潜入城中暗中知会诸葛先生。 这一举是为免蔡京及傅宗书的人派人拦截以“通匪”之罪杀人灭口。 诸葛先生一旦得悉即亲自出城接返无情。当下诸人定计由诸葛先生面圣用极隐晦而含蓄但又使当事人必当分明的语言劝谕:若再追杀“连云寨”的人只会逼戚少商把“证物”公诸于世而戚少商已把此机密及证据交由九位不知名的武林同道收存杀人既不能灭口何不转而重加安抚以绝口实?诸葛先生以人头担保只要追抚戚少商等他们一定会三缄其口的。 这个皇帝若不是昏庸无能也不会酿起兵乱四起好相当权了诸葛先生这一番甘辞温言也隐透威胁的话自然采纳见用诸葛先生得此旨意立时着手办理钜细无遗就连抚恤“神威镖局”高风亮的后人册封唐肯为“护国镖局”局主擢升郗舜才和宾东成等等细节也兼顾周到。 傅宗书耳目何等众多很快便得知风声生怕皇帝迁怒自己以示自身清白也力陈“大义灭亲”派出龙八这等心腹要把亲信黄金鳞、顾惜朝等“革职查办”并断绝关系。 诸葛先生对这种群魔丑态也不以为奇当下知此时十万火急恐怕这十数日来晓夜兼行一向体弱多病的无情无法应付便下“神捕令”把追命和冷血调回即赴易水护旨救人。 不过无情心念二师弟和戚少商等一群武林同道的安危将文张尸送回文家并告知其子文张乃死于他手中一事之后坚持要亲自前往;雷卷和唐晚晚词也决不后人也一同前赴。这当然也勾起一段恩怨文张之子文雪岸又怎会甘心自己父亲丧生于他人之手! 诸葛先生和无情的计策乃“以毒攻毒”皇帝本意杀人灭口现转为暗胁皇帝使他为保令誉牵制追杀戚少商等一事由于戚少商若遭意外此丑事必定张扬势将天下皆知这回可是皇帝大急保护戚少商唯恐不及除了派太监杨梦去降旨外把武功高强、手段高明的大太监米苍穹派去主理此事。 傅宗书生怕事态严重会牵连自己忙请示蔡京蔡京便是教他把身边干员龙八派遣去必要时“以正法纪”的主使人。 这一来不但无情、冷血、追命、雷卷、唐晚词全都到了连朝中三大势力的要员也聚于一条道上。 像黄金鳞、顾惜朝这种一向晓得顺风转舵的人物那会不晓得形势比人强?更不敢打话默然静候“处分”。 这年来的逃亡、艰苦的转战终于已告一段落。 ——终于熬出头了。 苦尽甘来。 柳暗花明。 这些岂都不是在咬牙苦忍的人心中的梦想? 唐肯成为了“神威镖局”的领袖主持大局这些日子来的磨难也渐渐使他变成一个出色的人物行事作风渐趋成熟更何况他在这段历难的过程里使他结识了不少武林人物大家都因为他的为友尽义、胆色豪情而敬重他三分对他押镖的行业而言有时候要比武功高强还管用。 所以人不必怕吃亏不必怕付出。 有时候吃亏才能不吃亏;付出常换来获得。 甚至可以说没有付出就没有获取。 现在唐肯是获得了他心里只遗憾:高风亮和勇成以及局里的许多高手都平白牺牲了。 ——有些付出也不一定能有所获。 但若完全不付出则连有所获的机会也断送了。 郗舜才和宾东成也有所获。 只不过郗舜才的“无敌九卫士”全送了性命正如高鸡血、韦鸭毛、禹全盛、范忠、薛丈一、盛朝光、穆鸠平、沈边儿、秦晚晴、殷乘风、花间三杰、陶清和一众赫连将军的部下、刘独锋和他的六名亲信等人一样。 牺牲的人、毁灭的事实在是大多了现在急需重建。 雷卷重整雷门。 唐晚词和息大娘重组碎云渊。 戚少商重办连云寨。 赫连春水先返将军府一趟他这次惹下的事情、闯下的祸端以及断送的人手少不免要回去面对赫连老将军的雷霆怒颜。 人人似乎都有事情在忙着。 人人都似乎暂时找到了他的依归。 事情似乎暂时平息了下来。 平静了下来。 可是黄金鳞和顾惜朝却不是这样想法。 他们仍惶惶终日暗自危惧。 他们当然觉得自己是冤枉的。 ——他们虽然都有私心但确实是奉丞相之命来追杀“叛逆”的。 他们当然不敢公然申辩呼冤因为这般做法无异于自杀。他们认为相爷只是受到压力迫不得已作出这一时权宜之策。 不过这“一时权宜”也足足“权宜”了三个月。 漫长的三个月。 对黄金鳞和顾惜朝而言杯弓蛇影暗自疑惧是极难熬过的三个月。 三个月过去了这“一时权宜之策”始终没有改变顾惜朝和黄金鳞仍被投闲置散但又不能擅自离开居所困而不用这种滋味既凄惶又沉闷对一向过惯群呼簇拥生涯的顾惜朝、黄金鳞而言简直比死还难受的。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他们虽未被再度起用但也没有受到刑罚。 这使他们更加相信只要事情继续淡忘、平息他们就会有东山复起、重被傅宗书和蔡京起用的一日! 另外一件好事应该是两人心中最大的顾虑与恐惧并不曾生。 ——报复! 他们最怕的是群侠的报复! ——赶尽杀绝、残虐迫害对这干“流匪”曾用尽一切手段厮杀他们怎会不图报仇!? 可是事情似乎真的平息下来不但没有人报复自他们失势之后连访客也几稀矣。 他们心中忐忑两个比毒蛇还毒、比狐狸还狡。比虎狼还凶残的人都因这件事和同样的遭遇而紧密的结合在一起准备万一有个不测可以联手抗敌。 大概在黄金鳞和顾惜朝这一生里从来不曾跟人这么推心置腹、这般紧密联手过这时候大家都认为对方是平生知己投契至极融合无间还结义为兄弟。 黄金鳞年纪要比顾惜朝长当然为兄黄金鳞还拍着顾惜朝的肩膀说:“我能有你这样的义弟死而无憾。” 顾惜朝因这时期的不得志也变得杯不离手此刻灌了几杯酒红了眼睛觉得吞下去的酒比药还苦比辣椒还辣一股豪气上冲只朦着声音道:“我现在才知道平生交友都比不上一个义兄你!” 两人柑掌惨笑又举杯邀饮。 两人并在结义宴中定下大计投帖想求见龙八、傅宗书、蔡京等但屡被严拒两人试过多次各方打点均无功而返。 这一来两人同病相怜不知上头在搞什么鬼而他们身边的人因两人日渐失势大多已相继离开。 一个人没有了权势自然就没有了朋友。幸好他们还有一点点钱。 所以他们还能喝酒、欢娱不过喝的是苦酒而且也不见得能尽欢颜。 直至有一日也许是因为他们的银子花多了终于见出了一点成果龙八终于肯“接见”他们。 当然龙八肯接见他们的时候架子之高、派头之大、气焰之盛也是黄金鳞、顾惜朝平生仅见的;要是换作平日黄、顾还是相爷跟前。‘红人”的时候龙八的身份地位未必高于他们多少说什么也不敢弄这种声威气派但却在此时此境龙八“肯”接见他们已是天大的喜事了! 一个人要仰人鼻息、卑屈求存的时候自然就要忍受一切不公平的待遇。 幸好这无礼的“款待”却换来令二人振奋莫名的讯息:“你们再耐心等等罢”龙八说“相爷为了你们的事己各方关照澄清了只要再过一段时候诸葛先生不再留难圣上不再追究那就可以重新起用你们了。” 黄、顾二人一听干恩万谢忻喜莫已。 “你们可知傅相爷和蔡大人为你如何费心么!”龙八申斥道“你们在八仙台时居然敢当我面前提起相爷来这算什么!?推诿罪责!?幸好我为你们遮瞒要不然哼!单是这一项大罪就足让你们满门抄斩!” 顾、黄二人一听吓得冷汗直冒忙叩谢龙八“保全”之德他日必“粉身以报”说的声泪俱下似巴不得把心都捣给对方以验“赤胆忠心”一般。 龙八这才平息怒火只说:“你们回去等等罢现在不宜再骚扰相爷了不日自然有喜讯至到时可别忘了姓龙的就好了!” 黄金鳞和顾惜朝又忙说:“龙爷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恳请龙爷为我们多美言几句。”两人高高兴兴的告辞出来在回府的马车上已经开始痛骂龙八摆的是什么臭架子他日如果得意必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但一回到私邸又请人送龙府厚礼谢意。 这一来两人才比较安下心来而不多久后龙八又着人通知他们蔡太傅已运用权势跟诸葛先生等人谈妥准予戚少商等人重建连云寨成为朝廷外防但条件是不准对顾惜朝和黄金鳞等部属施加报复对方已答允条件云云。 黄金鳞、顾惜朝和连云三乱等一听自是放下心头大石几要感激流涕感念丞相眷顾之恩同时在着人多方探听之下确知息大娘和唐二娘正忙于重建碎云渊、雷卷正忙于重整雷门、戚少商亦忙着重组连云寨人在远方根本腾不出来对付他们这才使他们不致寝食难安渐次有意重图大志。 危机一过黄金鳞又动色心。 他年纪虽大妻妾亦多但当日在攻打青天寨时对惠千紫尚且色心大动不过这“天姚一凤”死于八仙台黄金鳞颇觉惋借而今经此事一闹妻妾趁机离去的竟占大半所谓“大难来时各自飞”黄金鳞越想越不忿又不敢在此际轻举妄动却就在此时就给他遇上了英绿荷。 英绿荷在长街蝶血之际给无情以口中暗器射中眉心在那儿留了一个大伤疤破了相、毁了容不过当时无情元气未复真气不继只能伤之而未能杀之。 英绿荷本就有几分姿色。 而且还有几分媚色。 两人又曾在一起对敌过自有敌汽同仇之心且都好色而荒淫更是最佳搭配。 两人因而一拍即合如胶如漆。 人只要有共同御敌的机会很容易就会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这道理就如同人在为自己求生存的时候往往不借毁灭别人生存的机会。 自古以来人类为求生存已做出不少不像人类做的事情来。 或者人类根本就是只适合做这种看来不是人类做的事。 这种事情连义重如山的戚少商都做过——他不惜临阵逃脱——更何况是黄金鳞、顾惜朝这种人! 不过顾惜朝、黄金鳞、英绿荷、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等人却因共同面对的危机而紧紧的结合在一起。 结合在一起来应付危机。 危机永远只让你闻得着它、嗅得着它、感觉得着它但却没有办法去触摸它。 一旦可以被解决的危机就不是危机了。 第一一零章 总帐 这样又人心惶惑的过了个把月顾惜朝因感人手短缺暗派“连云三乱”去联络“连云寨”的部属调回京师三人回来所报告的结果是:“无一人愿从顾公子。” 顾惜朝一听本来已经碎裂了的鼻子显得更歪了就像一根折了的腊肠吊在双颧之间。 黄金鳞也唉声叹息。 原来他派去请援的人都分别回来了。 “血雨飞霜”曾应得悉闻黄、顾二人已经失势就当他们瘟疫一般避犹不及。 “粉面白无常”休生已经跟龙八挂钩翻脸不认人早没把黄金鳞瞧在眼里。 “豆王”欧阳斗知道前为黄金鳞、顾惜朝所骗见他们派人说项把来人逐出大门申斥拒见。 “敦煌将军”张十骑早已遣调兵马出征伏狮领平寇敉匪才没闲暇再理会他们的事。 反而是尤知味的结义兄弟“三十六臂”申子浅和“血监”侯失剑愿意赶来臂助黄、顾二人。 至于“铁桅”陈洋仍在养伤他自己的事都管不来何况是别人的事。 倒是“天弃四叟”中仅存的吴双烛虽因要重整八仙台的势力并要养伤不能赶来但一再言明只要黄金鳞和顾惜朝有难不妨向八仙台投奔。这越引起黄金鳞的感概。 “没想到还是吴老二够义气”黄金鳞叹道“那些人个个都是见利忘义之徒!” “这次真够冤的明明是义父指派我灭连云寨的现在却背上了这样一个黑锅。”顾惜朝也忿忿不平“在我平时对寨里的子弟这么体恤现在有事他们一个都不来助我!” “我也不是一样!”黄金鳞颓然道“我这个叛乱总指挥明明是皇上的恩赐现在忽然变成了我公报私仇私自行动这……这又算什么!?” “我都说了不杀戚少商必有祸患!”顾惜朝道“现在他把连云寨大事整顿看他何时何日再谋反朝廷罢!” “你这样说可是抄家灭族之罪!”黄金鳞满怀希望的道“不过那时候朝廷就知道谁才是耿耿忠心谁先防微杜渐了。” 宋乱水忍不住插嘴道:“可是……可是重整‘连云寨’的好像不是戚少商……” 顾惜朝奇道:“不是戚少商!?” 黄金鳞诧问:“那是谁!?” 宋乱水不知该不该说跟冯乱虎、霍乱步面面相顾。 顾惜朝怒道:“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再支支吾吾的信不信我一斧劈了你!” 宋乱水嗫嗫道:“是……是……铁手。” 顾惜朝只觉惜愕莫名:“铁游夏!?” 黄金鳞失声道:“铁捕头去当强盗头子!?”他一时也忘了顾惜朝也当过那个位子。 顾惜朝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乱水一急心更乱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霍乱步马上接道:“是这样的我们打探到的消息是:戚少商对连云寨的事业已心丧若死再也无心整顿而铁手对捕寇之间的关系自那件事后、也觉得困扰并对‘名捕’的名义感到心灰意冷便一再向诸葛先生请辞反而愿到连云寨帮忙重振声威。” 顾惜朝只感到荒谬:“这么说‘天下四大名捕’岂不只剩三大名捕?” 黄金鳞这才整理出一个头绪来:“这也没啥出奇连云寨已为朝廷招揽才能重整旗鼓铁手当个官样山大王也并没有变样。” 英绿荷在旁听了也说:“本来嘛官和贼之间一线之差也没啥不同。” 黄金鳞当官数十年听英绿荷这一说觉得有失威严忙道:“妇道人家懂个什么!” 英绿荷把小嘴一撅顾惜朝又担心了起来:“那么戚少商到那儿去了?” 霍乱步道:“不知道谁也没有他的消息。” 冯乱虎道:“听说息大娘和赫连春水也正在到处找他。” 顾惜朝仍忧心怔忡的喃喃自语道:“戚少商……息大娘……赫连春水……” 黄金鳞忽眼神一亮笑了起来:“哈哈!” 顾惜朝诧道:“你笑什么?” 黄金鳞抚须笑道:“你说戚少商、息大娘和赫连春水他们三人在一起会闹出些什么事体儿来?” 顾惜朝略一沉吟恍然分明也忍不住打从心里笑了出来:“他们以前要共同应敌所以暂弃前嫌而今大局初定他们三人说不定就……”笑而不语。 “最好让他们争风呷醋鬼打鬼”黄金鳞笑道“咱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顾惜朝也高兴了起来问:“却不知申子浅和侯失剑何时才到?” 冯乱虎道:“约莫申时未就到。” 顾惜朝心里很有些感动:“他们来得忒快真是义薄云天。” 黄金鳞十分高兴拉着顾惜朝的手道:“来来来为戚少商、息大娘和赫连春水的自乱阵脚该当好好的喝一杯!最好他们为这事来个‘毁诺城’、‘连云寨’、‘赫连将军府’大混战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对对对!”顾惜朝也兴高采烈“咱们为这事儿痛饮几杯再说!” 他们不但喝酒还喝汤。 不过他们正如许多有钱人家一样只吃菜不吃饭。 “连云三乱”辈份低自然不敢跟“黄大人”与“顾公子”同台吃饭其实在“黄大人”和“顾公子”失势后他们的辈份总算也提升了不少不过就算跟落难了的黄金鳞与顾惜朝同座吃饭一旦他们得势之后恐怕也后果难当想到这儿“连云三乱”一向是“可免则免”。 黄金鳞在菜肴上了一半时举杯邀花月叹道:“我来敬这园子的良辰美景好花明月一杯。” 顾惜朝笑着问:“义兄怎地忽生如此雅兴?” 黄金鳞似有难言之隐只道:“若我再不敬这些花月恐怕这儿的一草一木他日我想要敬也有所不能了。” 顾惜朝奇道:“何有此言?” 黄金鳞喟叹道:“这些日子以来银库只有支出没有收入再这样下去这院子楼阁全要拱手他人了。” 顾惜朝也生感慨眼角也忍不住有些潮湿只哽咽道:“义兄待我恩重如山此事一并受到连累我真……不知如何说谢是好!”说着仰脖子灌尽了一杯酒。他在京城自然也有货资不过论财力是还不如黄金鳞。 黄金鳞瞧着他忽然正色道:“你别谢我我还要谢你呢!” 顾惜朝一怔道:“是我连累了义兄抱愧犹恐不足恩兄那须言谢?” 黄金鳞很诚恳地道:“没有你的捐献又怎能解我之危?” 顾惜朝愕然道:“我捐献了什么?” 黄金鳞眯着眼睛道:“你不知道吗?” 顾惜朝茫然道:“我真的不知道。” 黄金鳞肃容道:“你有一件事物足以能令愚兄起死回生重振复苏的。” 顾惜朝也热烈地道:“那是什么?” 黄金鳞笑了笑呷了杯酒把酒放在桌上把筷子放在桌上也把手放在桌上然后才一个字一个地道:“你的人头!” 他的话一说完双手一推整张紫檀木大桌直撞顾惜朝他的人已倒翻出去迅疾无伦! 顾惜朝见桌撞来连忙往后一缩“答答”二声檀木椅的把手突然伸出两个钢扣把自己双腕箍住! 顾惜朝挣动不得双脚连环踢出桌子飞起碗、筷、杯、碟。壶、盅还有菜肴、菜汁洒了半天。 英绿荷却抢了进来铁如意已在顾惜朝胸膛重击了一记! 顾惜朝一面要震碎木椅一面想运气硬受一击忽觉天旋地转丹田剧痛攻心英绿荷的铁如意已拍击在他胸上! 顾惜朝藉这一股内力袭入的同时陡地大叫一声:“三乱!”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英绿荷还待再追袭突然刀光一闪! 顾惜朝竟能在这时候射出了他的成名飞刀! 英绿荷的玉颊被刀光映得有些绿。 “登”地一声刀光被砸飞。 黄金鳞挥舞鱼鳞紫金刀护在英绿荷身前! 顾惜朝眶眦欲裂嘶吼道:“你——你好卑鄙!”欲运内力震碎座椅扯裂把手但一运气之下五脏翻涌咕咯一声颓然坐回椅里去。 只听后面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不要这张椅子?我来帮你!” 顾惜朝猛回只见一道剑光当头斩落! 顾惜朝这下吓得魂飞魄散百忙中连人带椅往侧一闪。 他反应仍然快捷但功力已不复存。 血光暴现。 一条胳臂在半空腾起再飞落地上手指还搐动了一下。 这条胳臂已挣脱了把手上的钢箍但同时也脱离了他主人的身体! 顾惜朝怔住。 他完全不能相信这竟是事实。 ——自己竟断了一条手臂! ——断了的手臂竟是自己的! ——他只剩下一条胳臂! 顾惜朝完全愕住甚至忘了痛楚。 背后出剑的人是息大娘。 息大娘粉脸煞白脸露杀机:“你可记得当日是怎样暗算戚少商的吗!?” 顾惜朝心头恨极。 他最恨的不是戚少商不是息大娘而是黄金鳞! 若不是黄金鳞的暗算他又怎会失去了功力、被箍在椅子上、丢了一只臂膀! 顾惜朝撕心裂肺地咆哮:“黄金鳞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黄金鳞怪无奈的道:“那也没有办法。大娘、戚少商都答应我只要我为杀你而尽力他们和我便不记前嫌。”黄金鳞赶忙接道“你要知道他们已得皇上圣谕要杀你我易如反掌我那有这天大的胆子敢抗命行事?顾公子你这可怨不得我。” 顾惜朝只觉剧痛攻心痛不欲生冷汗直冒惨笑道:“好好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几乎痛晕了过去但他自知这一晕便一生都完了所以强自挣扎。 息大娘笑道:“这一剑是我代戚少商砍的此外我已晓得尤知味的‘滋味粥’秘方现在放一点在酒里变成了‘滋味酒’怎么?滋味如何?” 顾惜朝猛地跳起来吼道:“你杀了我罢!” 忽听一声大喝道:“慢!” 这一声大叱竟是三人同声喊出来的。 冯乱虎、宋乱水、霍乱步都到了。 宋乱水的金瓜锤攻向息大娘。 冯乱虎的铁剑攻向黄金鳞。 霍乱步一掌震碎大椅扯起钢箍背着顾惜朝就跑。 顾惜朝喘息道:“跑不了了……”霍乱步不理只背着顾惜朝亡命似的逃。 他们才冲出大门忽见一个人穿着厚厚的毛裘冷冷的立在月光下。 顾惜朝一见心里暗喊:我命休矣。 那人正是雷卷。 霍乱步再勇猛也决非雷卷之敌。 顾惜朝知道自己这次是死定了。 不过除了命运没有人可以确定自己是成、是败、是胜、是负、是生、是死。 这时候忽听屋瓦上有人大喝:“顾公子别怕我来救你!”一人飞身而下仗剑和雷卷战在一起却正是“血监”候失剑。 另外三骑卷蹄而至只有中间那匹马上有一大汉大汉大呼道:“顾公子我们来了快上马。”正是申子浅。 霍乱步飞身而上把顾惜朝驮在背上他另跨上一骑人叱马嘶放蹄疾驰顾惜朝知道自己得这些人之助或能逃得一死心下一放松臂上剧痛心中悲愤终于晕了过去。 他能逃得了吗? 能。 不但他能就连宋乱水、冯乱虎、霍乱步和申子浅、候失剑全都逃得出去。 也许因为息大娘和雷卷他们要对付的只是顾惜朝顾惜朝一逃之后他们既无心伤人也无意恋战。 “连云三乱”等趁机逃去? 黄金鳞一见顾惜朝逃走跺足叹道:“怎能让他逃去?不能放虎归山!”足要追息大娘作势一拦道:“算了。” “算了!?”黄金鳞可比在场这些人都要急因为他知道除非顾惜朝不复原只要一旦活得下来一定会找自己报仇的。 ——顾惜朝恨自己绝对要在恨息大娘之上。 黄金鳞可不想轻易放过顾惜朝也不敢轻易放过他他不想再来一场“戚少商事件”重演。 息大娘却展颜一笑道:“他已断了一臂受了伤何必要急着杀他?” 黄金鳞急道:“可是如果他不死迟早必会找我们报复的啊!” 息大娘点点头道:“对就像戚少商一样。” 黄金鳞觉得有些不对劲当下强笑道:“不戚大侠大人不记小人过海涵阔量;大娘也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不会深记人过。” 息大娘秀眉一挑道:“哦?我倒一向小气惯了铢辎必较睚眦必报你不知道吗?” 黄金鳞强笑道:“不过大娘和戚寨主已答应过在下只要在下助各位诛杀顾惜朝决不计较过去的误会各位一向言而有信想必会饶在下这一趟。” 息大娘一笑道:“言而有信?我果真言而有信也不必建毁诺城了。” 黄金鳞脸色大变道:“你……武林中人怎能出乎尔反乎尔的!” 息大娘淡淡地道:“你不但是武林前辈而且还是手握大权的高官当日答应过铁手什么话来?结果在他束手就擒之后不一样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黄金鳞已明白了是怎样一回事: 他让顾惜朝踩进了陷阶里。 而他自己也坠入了彀中。 “我是奸恶小人”黄金鳞腆颜说道他决定要不惜任何代价的活下去对自己的“面子”更不顾惜“你们是英雄侠女怎能跟我这种阴险小人一般见识呢?” “好。”息大娘道“我纵不守约也尊重戚大哥向来都是千金一诺的。” 她寒着脸一字一句的道“你帮我伤了顾惜朝我不杀你。” 黄金鳞登时放下心头大石正要圆说几句忽听另外一个声音森然的接下去道:“她不杀我杀。” 说话的人当然就是雷卷。 第一一一章 尾声 黄金鳞只觉得自己的头很大几乎要比这世界上所有的事物还要大而且很重重得几乎使自己的身体负荷不起。 他一见到这个人他就觉得局势无论怎样展今晚都很难渡过很难过得了去。 这一刹那间他的感受是很奇特的: 他对这满园子的花、满院子的月、还有花前月下俏生生的英绿荷都感到非常珍惜。 奇怪人在平时都不会珍惜他所拥有的、他所得到的、他所朝夕相伴、垂手可获的但到一些特别的时分又会份外珍惜份外不舍。 黄金鳞就是这样子。 他依恋的看了看花看了看月也看了看英绿荷仿佛有了点当年要考取功名时寒窗苦读的咏叹和志气然后横刀向雷卷说:“你们既然食言有多少人一并上罢!” 雷卷阴阴沉沉地道:“大娘已说过她和戚少商会守诺的要向你复仇的就我一个铁手他不屑向你报仇。” 黄金鳞又有一线生机豪情斗道:“这么说戚少商、息大娘、铁手都不会向我动手了?!” 息大娘即道:“是。” 黄金鳞大声道:“那我只要打败你我就可以走了是不是?” 雷卷一摊手道:“你就算打不败我只要逃得了就尽管逃。” 黄金鳞连舞几刀刀气浸凌花落叶飘他人在月下握刀凝长须飘飞很有一股气派一面凝注雷卷一面以极低沉的声音向英绿荷道:“你替我护法小心息大娘。” 英绿荷也悄声道:“是” 然后铁如意一记猛击在他背上! 黄金鳞大叫一声身子禁不住连冲三步雷卷的拇指已捺在他的额上。 黄金鳞一刀砍出雷卷已如蝙蝠般掠到息大娘的身边遥遥而冷冷的看着他。 天地摇幌花叶摇荡。 烛火狂摇。 月影闪幌。 黄金鳞觉得自己的头好轻比一根羽毛还轻轻得几乎使他立足不住他用刀尖支地吃力地指着脸无人色的英绿荷艰难地道:“你……你也来暗……暗算我?……为什么……” 英绿荷白了脸手执铁如意一步退一步的道:“你怪不得我不能怪我。” 黄金鳞嘶声道:“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英绿荷狂摇着铁如意一味的说:“我也要活下去。我跟你在一起一早就是他们的授意。我在猫耳镇已遭他们所擒他们没有杀我便是要我今晚对你下手……” 黄金鳞觉得眼前一片深红看不清楚他用手往脸上一抹一手都是鲜血。 他惨笑道:“好好……你们都骗得我……好……” 雷卷沉声道:“不能说我们骗你。大娘、少商、铁手的确都没出手。向你报仇的确只有我。英绿荷不是向你‘报复’的她是向你‘暗算’的。我们并没有食言。” 他冷冷的道:“因为你一向言而无信我才跟你玩言辞上的戏法正如你当日制住了铁手之后任由人动手伤他却说你守约不动他一般。”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若然不报时辰未到。”雷卷的声音对黄金鳞而言是愈来愈远、自深黝漆暗里的回响:“这样老掉牙的话你想必听过但不一定会相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现在都是你应报的时候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黄金鳞不是没有话说。 而是他说不出来。 顾惜朝说得出话来的时候是因为刺痛。 刺痛还不是最难受的。 最难受的是断臂的感觉。 ——那感觉是失去的永不复来他变成个独臂的人永远带着伤痕永远负着遗恨。 “连云三乱”都己聚集在一起他们就在顾惜朝一家不为人所知的宅子里躲藏着过得一日得一日过得一时得一时。 申子浅和侯失剑却不赞同。 申子浅的意思是:“躲在这儿也不是办法迟早会给他们找到一定要逃出京城找个地方躲起来俟顾公子伤势复原时再图报仇大计。” 侯失剑的意思是:“现在再不逃出京城恐怕就再也逃不出去朝廷既已让他们为所欲为早晚会下谕抄家灭门顾公子不如趁现在潜出京城要安全多了。” 顾惜朝对他的义父傅宗书所为已完全绝望而义兄黄金鳞的暗算更使他战志全溃申子浅和侯失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们的话他自然信任听从于是打算离开京城。 申子浅道:“这样走可不成。” 侯失剑道:“而今顾公子你已声名狼藉天下所大只怕难有容身之所不如趁皇上未下旨抄家之前把金银钱财、物业珠宝全换成值钱家当软细逃离京城运用这笔钱财他日要图复起也较有个底子。” 顾惜朝伤痛之余不暇细思只觉有理便要着“连云三乱”去办理变卖产业一事申子浅却道:“这件事三位不妨指引协助但交易仍由我们着手较好不然三位一旦出面很容易让人看出顾公子要挟款潜逃。” 侯失剑生怕顾惜朝不放心便安慰道:“我们已是同一船上的人我们救了顾公子他们会放过我俩吗?万一皇帝降旨我们也是朝廷钦犯呢!我们现在是谁也离不开谁多一点银子好一点花用这还是依托顾公子门下的福荫呢!” 顾惜朝到了此时此境也不由得他不信任这几个人只好暗嘱“连云三乱”留意一些便放手让他们去办理了。 于是侯失剑和申子浅便离开了他带着顾惜朝授意变卖的财产“连云三乱”一向都留下两人在;日宅子里看守并照顾顾惜朝那天下午宋乱水被殴得脸青鼻肿的连跌带爬地跑了回来向顾惜朝报告: 申子浅和侯失剑已挟款扬长而去。 顾惜朝听了以后不要人相扶走出院子来看天。 天依旧云依旧。 天到底有没有情? 上天究竟让不让他活下去? 然后他转身令:“我们出城去!” ——纵然没有钱纵使为人所骗但只要能逃出京城、逃出生天他就有希望活下去有希望报仇! 他们潜逃出城一路来昼伏夜行披星戴月顾惜朝伤势严重又不曾好好歇息伤口不断恶化但他都咬牙苦忍。 因为他想起戚少商。 戚少商也断了一臂渡过漫长的逃亡岁月。 他忽然很了解戚少商当时的心情。 ——这世界上可能没有一个人能比他更了解戚少商也没有比戚少商更了解他此刻心情的人。 他咬牙苦忍单臂执鞭渡过山、涉过水走过很远很远的地方走过很多很多的地方去投靠过很多很多的人但都遭人白眼、严拒、甚至意图把他们擒杀。 顾惜朝这才完全了解一个人失势以后的遭逢:有酒有肉多兄弟患难贫病无一人! 不过他决非“无一人”! 他还有“连云三乱”。 他到现在才知道这三个亲信弟子: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对他有多么的关怀、多么的忠心、多么的难能可贵! 他在心里誓:只要自己有一大能再有出头之日他一定要好好酬谢他们一定要全力报答他们三人! 可是眼前还是走不完的长路分不清的仇人永远没有终止的逃亡以及一不小心就会中伏的陷阱。 他知道戚少商等人仍在追杀着他。 他要活下去。 所以他尽一切所能的逃亡。 只要能活付出再大的代价他都愿意。 他逃得很艰辛很困苦但他仍是要逃仍然在逃。 无尽而不断的逃亡。 直至有一天他逃到了八仙台遇见了吴双烛吴双烛一见他来几乎认不出他来及至认出他以后便势烈的道:“你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这儿的人都是你的人没有人可以不得我同意敢伤你一根头。你安心住在这儿罢不必再逃了。” 顾惜朝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哭了出来。 哭出声来。 你从来不敢相信一个大男儿会哭成这样子。 顾惜朝自己也不相信。 要是在从前他也许根本不相信像他一个这样的人也会流泪而且会哭成这个样子。 吴双烛为他“洗尘”为他准备了一场“夜宴”。 顾惜朝好久没有这样饿过了。 而且好久没有这般松弛过了。 他的神经一直绷紧着快要绷断了。 在这儿他的确可以好好的吃一顿好好的松弛下来好好的养伤。 一路上他想松弛当然不敢想吃一顿好的也没有银子想要打家劫舍又怕惊动仇人所以步步为营宁愿捱饿也不敢轻举妄动。他的伤一直都在痊愈但不经彻底的休养仍好不全。 现在他已洗了澡身上的臭气已去大吃了一顿之后他感觉得自当日秘岩洞一役后第一次有了重振的决心。这时吴双烛就站起来向与宴的江湖朋友笑道:“我们这位顾公子在武林中是个极出色的人物;在官场上是个了不起的人。” 大家都附和、拍掌欢呼顾惜朝居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脑中不禁出现当日他在连云寨威风和官场上得意的情形一一如历在目。 “这位顾公子能够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全靠八个字那就是:”吴双烛脸上的笑容冻结了“卖友求荣心狠手辣。” 顾惜朝本正向人敬酒现在已没有人向他举杯人人都冷着脸色冷冷的瞧向他眼神充满卑夷与不屑有人甚至已向地上吐痰。 “当日我们四叟助他逮捕犯人他借我们这儿行事但却先杀了巴老三又刻意让老四送死再不顾道义射杀刘老大;”吴双烛的语音转而凄厉“各位你们来评评理像他这种人该不该去帮他?他沦落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可以说:上苍有眼!” 顾惜朝已抬不起头来。 他的手也在抖着。 他急躁地呼道:“乱虎、乱步、乱水!” 霍乱步、宋乱水、冯乱虎一齐步了上来。 “我们走!”顾惜朝气急败坏的道“我们离开这儿!” 可是他才站起来就咕噜一声滑倒下去。 “这种毒药叫‘笑迎仙’是息大娘从尤知味那儿学回来的尤知味那两位结拜兄弟自从知道你临阵逃脱任由尤大师被擒于安顺栈后他们一直都想向你报复你已经领略他们报仇的手段了罢?”吴双烛铁青着脸色道“这毒药毒不死人可是只叫你 比死还痛苦痛苦得非自尽不可。” 人都散去了灯影依旧场中只剩下了白矍烁的吴双烛。 顾惜朝只觉痛苦难宣五脏如焚嘶声道:“三乱动手!” “好!”宋乱水一拳把顾惜朝打飞出去。 他的鼻子再度碎裂。 血水不断的惨迸出来使他喉头呛咳不已。 他忍着痛去拔斧斧不在只好拔刀刀也不在。 刀在霍乱步手里。 斧被冯乱虎执着。 顾惜朝已被彻底的击溃。 他知道自己完了。 一个人就算是真的完了也不比他知道自己“已经完了”更来得绝望。 他想挣起来可是痛苦又教他倒在地上像虾米一般的蜡缩着、抽搐着。 他还清清楚楚听见“连云三乱”说的话: “你这个破败星跟了你真是倒八百辈子的霉!” “我们早就想放倒了你可是答应过戚寨主一定要假意服侍你直至让你捱到八仙台见着了吴神叟才可以露出身份!” “我们跟申子浅、侯失剑早就串通好了否则他们怎么不杀了你?我们又怎会跟你吃这些苦!” 顾惜朝挣扎着辗转着寻到地上一口酒罐子他用头把它撞破捡起一块碎瓷片手颤动着就要把瓷片尖口往脖子上割。 忽然有人执住他的手。 然后让他闻一瓶东西。 他大力而急促地吸了几口之后体内的剧痛就渐渐而神奇地消失了。 那人又递给他一柄小斧一把小刀。 他执着刀拢进袖里再紧紧的握着斧然后才鼓起勇气往上看去: 那是一个俊逸、落寞、风霜的独臂白衣人。 戚少商。 “现在你是独臂我也是只有一条胳臂你的伤也好了八成。”戚少商道“你怀中有斧手中有刀我掌中也有青龙剑你已众叛亲离我也给你出卖过……” 他在月下慢慢的拔出了长剑青锋出一声清越的龙吟“我们正好可以决一死战算一算总账。… 他们已到了结算总账的时候。 人来到世上这账总会算一算只看迟早只不知或赊或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