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甜宠指南》 第一日 苏鱼望了望前路,再次拾级而上。 今晨没有天光,只有沉沉雾霭。四周能见度很低,她置身其中,如身处巨大的茧中,无论怎么走,周围永远都是白茫茫的,像是无形银白的茧壁。 大概是出来得有些久了,她的鬓发眉梢上凝了小小的水珠,随着她越来越快的行走速度而坠落。一颗掉到她的脸颊上,随即就滑落了下去。苏鱼抬手擦去,不经意间,就听到了一些零星的说话声,还夹杂着细碎的哭声。 声音就在她前方。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雾霭也被撩起,眼前的场景清晰无比。一位年轻的女子半跪着,她在墓前低头啜泣,身旁的人不断说着抚慰相劝的话语。 苏鱼只扫了一眼,不由地紧了紧怀抱中的东西,加快了步伐。 虽然每年只来一次,但苏鱼仍然记得很清楚。她再次来到这两座墓碑前,就像之前来过无数次一样,所有的一切她都很熟悉。即便她不去刻意地回想。 她半跪下来,将怀抱中的两束花分别放在两座墓碑前。她没有看着他们照片说话,因为那上面的容颜太年轻,年轻到她以为这是与她毫无关系的人。 “爸,妈。”她抿了抿唇,慢慢地说,“我要离开这里了,我要离开地球了。大概,可能,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雾霭渐渐薄了,她的视野变得宽阔而清晰。苏鱼感受到寒冷的侵袭,她沉默了会儿,抬头看向另外一座墓碑。她再次低头,这次,她沉默了很久。 面前的两座墓碑。是苏鱼至今为止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一座墓碑,葬着苏鱼的生身父母,他们死于地球的一次大□□。另外一座墓碑,葬着苏鱼的养身父母。他们收养苏鱼的时候,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夫妻了。他们就像是苏鱼的祖父、祖母。一年前祖母因病去世,在其逝世半年,祖父就迫不及待地去追随她了。 到头来,这个世界,还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那么,无论她去哪里,就算是一人流浪,也没那么重要了。 苏鱼第一次沉浸在对他们的追忆中。 她那内心对亲情少得可怜的勇气令她无法抬眼去仔细辨认他们年轻的容颜,并从中寻找到一点点熟悉的影子。 苏鱼只是低着头,闭上眼,双手合十。她暗暗祈祷他们能在另一个没有战火与疾病的世界中彼此长久地相爱下去,幸福下去。 兴许是苏鱼太过专心致志了,连有人站在身旁她都没有察觉。 直到她听见窸窣的声音,一种干净冷冽的气息蓦地闯入她的世界中。 “人死而不能复生。”极为好听的声音,如珠玉泠泠。 苏鱼一愣,转而了然。她还是闭着眼,礼貌地回答,“谢谢。” 然后就没有一星半点的声音了。 苏鱼睁开眼睛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两座墓碑前各多了一束花。她站起身,下意识地要去寻找刚刚那个人。苏鱼视野所见之处,只有不远处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正拾级而下。 男人身着纯黑大衣,肩上披着深深的雪。苏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下雪了。 她望出去,天地间惟余莽莽。只有她,身上没有半点雪。 苏鱼仰头一看,有一顶黑色的悬浮伞。她伸手握住伞柄,收起来,想下去还给那个男人。再抬头望时,偌大孤寂的墓园除了她,空无一人。 苏鱼只好转过身,对着两座墓碑深深地鞠了躬。 “谢谢你们。”她低低道。 她撑开了悬浮伞,黑色的伞下,就像一个安逸温暖的小世界。 苏鱼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好兆头。她新生活的好兆头。 …… 苏鱼在离开墓园之后,顺路来到了这里。 这里偌大而纤尘不染,没有生气,干净得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恐慌。令她想起儿时记忆中的医院。 等待期间,苏鱼望着落地窗外的世界。与肃穆沉寂的老墓园不同,这里的雪反而像是被人类丢弃的废物。只有一小簇地抱在一起,在阴暗的角落里,像生怕被人发现的孩子。 雪都没能积起来,整座城市在第一片雪花落下之后的几分钟内,迅速开启了清理模式。这些城市机械人,现在他们正在清扫着被忽略的地方。 直到苏鱼的思绪被站在身旁的机械人打破。“您好,轮到您的治疗时间了。” 眼前的机械人高度仿真。为了确保每一位前来询问或治疗者的信息的保密,这里的服务人员,都是机械人,且极高度拟真。有女人,也有男人,每一位,都符合人类的审美需求。 苏鱼被一位身着蓝色制服的女人带领。 “苏鱼小姐,轮到您的治疗了。我是为您服务的第——” “不用说你的名字了,”苏鱼看着她蓝色的眼睛,“带我直接去就可以了。我对你的客户评分是最满意。”对于这些机械人,苏鱼是将他们当做人类一样看待地同情他们。他们本该有正常无比的名字,他们也会思考,可是人类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女人暂停了一下,蓝色玻璃似的眼睛里就开始有信息疯狂地流动输入。她完成这些,仅仅是一分钟不到。“感谢您的配合。”她微笑。 她将苏鱼领到一扇木色的门前,“根据您的初步测试来看,您接受治疗的时间应该在五个星时左右。祝您治疗愉快。” 刚才苏鱼在等待的期间,这些机械人就不动声色地针对她的情况,为她的心理与精神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和初步的评估了,所以她才会对苏鱼给出这个字数。 五个星时。那就大约是一个白天,或者是,一个夜晚。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这样的治疗所。这样的治疗所是带有医院的性质的,但是和医院的严肃又有些不同。这个治疗所专门治疗的是人类的精神,通过梦或其他的仪器,来治疗。 其实苏鱼不是想治疗,苏鱼来这里,是为了再见一见梦里的人的。她想通过这里的精神治疗,来找到她梦里的那个人。在离开地球之前,她就暂时只给自己一次机会。假若没有找到,她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找到他。 可是在此之前,她需要治疗师对她说,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她脑中的一场幻梦。苏鱼是相信他是存在的,毕竟在此之前,他陪伴了她那么多年。 治疗师推了推眼镜,仔细询问了苏鱼的状况。苏鱼说了很久。 “也就是说。苏鱼小姐,你想通过我们帮助您产生的梦,来见到那个人。然后,让我们来确定他的存在?” 苏鱼点点头。 “苏鱼小姐。”他的镜片闪着冷光如匕首的刀面,“很抱歉。这种情况只可能在你本人的梦中会有体现,而我们一旦帮助您,那个人就不会出现。因为这不是您想做的梦,这是人工梦,而不是您——苏鱼小姐的梦。” 不是你的梦,他就不会出现。 “所以我们也无法确认。这个人究竟是源自您儿时的泛自闭症的臆想,还是他的确存在着,并且会以某种特殊的方式,与您睡眠中的脑电波相撞,”他两只手握成拳,相对着彼此冲过去,“就像这样,爆发出来的火花,就能产生你们二者的共同的梦。” “不过,依照苏鱼小姐的描述来看。你的梦似乎是有一些规律的。” 苏鱼皱眉。她从没觉得她的梦有什么规律。并且梦时长时短,有时候几天就能再见到他,有时候几个月才能见到他一面。 “苏鱼小姐在儿时的梦,是极为集中的。尤其是您说的,关于那个人的梦。而在苏鱼小姐你的现实情绪趋于稳定之后,梦就开始稀少了。并且每次,您在现实中发生一些较为重大的事情,或者是您的情绪又变得激烈,您就会开始产生那样的梦了。” 苏鱼愣住。似乎情况的确如治疗师所说的。 “所以,苏鱼小姐可以仔细想想,您最近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会发生吗?” “苏鱼小姐的‘病’,并不适合在治疗所中进行。”他伸手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件东西。苏鱼只看见他指缝间流动的银光——不过也说不准,是外面的天光照了进来。 “您最近入睡的时候,可以握住它进行睡眠。它可以在您梦的结尾短暂地提醒您,您那时会和现实中一样地清醒。” …… 苏鱼回到家中,慢慢地摊开了手心。她手掌中静静地躺着一块圆扁的,像光秃秃的表样的东西。可是上面没有时针,也没有分针。只是银色的外壳,里面是黑色的,然后是一层透明材质的罩子。她握紧在手心里摇了摇,也没有什么响声。 苏鱼叹了一口气。 除此之外,苏鱼今天的生活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她依旧平凡寡言地生活着,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苏鱼只有,一个梦里人。别人听起来觉得可笑又可悲的梦里人。 可是别人不知道。在这个世上,苏鱼也只有他了。假如他还是假的,那苏鱼也不知道自己往后的人生,什么是真的了。可是她又想要确认他的存在,就好像是极力地去确认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一次呼吸,来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所以晚上的时候,苏鱼握紧了那个东西。她怕自己睡着之后会松开手,于是拿着一根带子紧紧地绕住将其系牢在她的手掌心。 入睡之际,苏鱼忽然想起来,之前一个梦的结尾,他对她说的话。 他问她,“你喜欢童话吗?” 她点头,“看过一些。” “那就好。”他再一次在她的额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苏鱼,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他缓缓地笑,在她耳边念,如同带有魔力的咒语,“下一次,你或许会把自己梦成童话中的公主。” 苏鱼没想到。真的一语成梦了。 第一夜 苏鱼在原本的世界中沉睡过去,苏醒于这个陌生的世界。黑的夜,白的月,这个陌生的世界纯粹干净得可怕。 她的眼睛被冰凉柔软的绸带覆住了,所以她只能感受到黑暗。唇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纱。她的手脚动弹不得,但做事的人似乎是考虑到了少女柔嫩洁白的皮肤,连绑住她手脚的布料都用了绸带。 苏鱼动了动身体,确认了自己此刻的处境。这似乎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应该是某种长方形的盒子。而她被关在了里面。但是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她身下是一片香软之地?像是一团云,铺在她身下,令她整个身体深深陷在其中。 深深地呼吸,她的鼻端只能嗅到木头的味道。苏鱼没有感到害怕,只是觉得奇怪。 这样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苏鱼就听见来自她身体上方的声音,似乎是什么沉重的、如盖的东西被推开了。所以,她被发现了? 一双手穿过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横抱起她。来人的双手冰冷,没有温度,除了臂弯处柔软的触碰,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被浑身金属的机械人运输着。 “苏鱼。” 随着这声呼唤,她的脑海中也出现了另外一种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悠远而幽长。苏鱼听着它告诉她此刻的身份。 虽然她还是叫苏鱼,可是她却成了一位人族公主。人族中最小的公主。只是她的身份成谜、来历不明,在人族皇宫中依靠着先王的庇佑。不过人族之王一薨逝,她就失去了唯一的庇护。随着那个奇异的声音的,还有这位小公主无数的记忆画面。 苏鱼感同身受,仿佛身临其境,仿佛自己就是她。 于是,她成为了牺牲。成为了人族献祭给血族亲王大人的礼物。 对,苏鱼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件礼物。一件被精心装扮呈上的礼物。 来之前,他们就曾告诫过她。要乖,要听话。不要为人族招来无端的灭顶之灾。 苏鱼始终不言不语,这种态度,似乎是惹恼了新王。他面孔有些扭曲地招来两位孔武有力的女官,强迫着她吞下了一颗药。 阴暗可怕的回忆被现实的话语暂时打断。 苏鱼的耳边传来陌生的言语,“亲王殿下,苏鱼公主是人族最小的公主。若……”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被止住了。 “嘘。” 是苏鱼上方的声音。 “她在睡觉。”低沉又动听,如缓缓拉动的大提琴。 起先苏鱼只是感觉到热,但她没有深究其中原因。后来她就无法压住胸口涌动的火了。男人抱着苏鱼不急不慢地走着,在沉寂空荡中,他每每踏出的步伐声,在她的耳中好像被放大了好几倍。他就这样抱着她走着,不知道走到何时才是尽头。苏鱼想要他将她放下来。 苏鱼觉得心口的火似乎越烧越旺了,被禁锢的手脚也得不到自由的释放。她需要除去浑身上下的束缚,她要得到一种解放。 时间走得极慢,他低下头只看见她的双颊眼尾扫着淡淡的红,又半阖着眼,乖顺无比的模样。 怀中的少女身着繁复的纯黑洋装。衣服勾勒出少女娇媚的线条,又不露出她半寸的肌肤。只是她的手和光着的脚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美好的事实。深色的衣服与发色,更衬得她象牙白细腻的肌肤莹润如玉。 她鲜泼,干净,拥有着生命力。 与他相反。 他是枯老,嗜血,死气沉沉。 所以他渴望她。就像水之于鱼儿,光之于人族一样。他自然地渴望着,又怕这种小心翼翼的渴望会摧毁她。就像风暴摧毁鲜花,他明明不想杀她的,他怎么忍心,可她却因他而死。 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下,她随即感到自己又被另一种柔软蛊惑了。 “苏鱼,醒醒。” 他俯/身将束缚着她的绸带一一抽离。苏鱼在灼热与理智间挣扎,周围一片混沌,他指间的冰凉霎时驱散了这一片混沌,她的世界只余空白。 直到她的手触碰到他的脸,描摹到他的眉眼。他脸上也同样没有温度,苏鱼几乎是循着本能、顺从于*地搂上他的脖颈,虽然她仍然看不见。覆在她眼睛上的绸带没有被解开,她只能一手松开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去寻找别的宣泄口。 他的眼眸深邃闪烁,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默认了苏鱼的触碰。 少女最易受控制了,更别提这种卑劣的手段。 蓦地,他将系在苏鱼脑后的绸带解开了。绸带下落的瞬间,苏鱼只来得及看见他霁红的眼眸,脖颈处的刺痛顿时就令她清醒了过来。 她全身沸腾的血液仿佛都集中到了那一点。刺痛只是短暂的感受,它消失得快得不可思议,几乎让她以为那一瞬只是一个幻梦。男人依然钳制着她,冰冷的獠牙刺破她薄嫩的皮肤,去汲取她身体中血色的温暖。 她丝毫感受不到痛苦。苏鱼觉得她此刻恍若身在云端,轻飘飘的,有一种畅然的快意在她的身体中游走。苏鱼闭上眼,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上人的衣袖。 这个动作似乎是某种无声的暗示。男人从不可自拔的迷情中清醒过来。他离开了这个温暖的源泉,他沉默着,霁红的眼眸注视着她脖颈处的伤口愈合后,才去看着她的眼睛。 “苏鱼。” 而后,世界的一切都在迅速地离她远去。男人的面容扭曲成黑色的漩涡,霁红的眼眸化为了暗红的星,掉落在她的肩头。她被卷入其中,渐渐地被他吞噬。 ——人族小公主不争气地晕了过去。其实这也不怪她。男人略一思索,一只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就飞了进来。它站在了男人的肩上。像一团看不清形状的影子。只有一双眸子,正同他的主人一样,望着床上的苏鱼。 “还没走远。”他还能闻到那种作呕的气味。男人走到窗前,望着镜中他肩上的它,“吃素吃了这么久,你果然转性了。” 它似乎是不服气地扑棱了一下羽翼,随即又飞了出去。 男人的目光再度回到苏鱼的身上。他靠近她,出于本能地对她温暖与血液的渴望。现在好了,从此以后,他光是闻着她的气息,就是餍足了,都能够满足了。 古堡仍然寂静无声,千年万年来都是这么安静的。今夜太吵了。 因为随着男人的每一个步伐,蜡烛就由近及远地燃了起来,火光四溢,温暖明亮得似人间。他抱着睡去的苏鱼,他们融合在一起的影子在他身后的脚边拖得很长很长,仿佛是一个人。 他将她放入他认为的,最安全的地方。 男人望着苏鱼,他霁红的眸子,就是黑暗中燃起的火。 “晚安,我的苏鱼。”他冰冷的唇吻过少女干涩的唇。 …… 他支着下巴,“苏鱼。” 少女从沉重古旧的棺材中渐渐转醒。见到她有醒的征兆,男人又再度躺下,伸手去拥住她。 苏鱼立即就感觉到了腰际的冷意,她的发端似乎还被某种冰凉却柔软的事物抵着。人族小公主小心翼翼地抬头,立即就撞入了一双霁红的眼眸里。是眼前这个男人,在抱着她,与她同棺而眠。 他一手轻搂着她的腰,一手伸入她柔软乌长的发中。因为少女的娇小,他能将她完全地容纳在他的怀抱中。他抱着她,感受到她身上的温暖,是那种血族梦寐以求的生命热度。越是靠近,就越觉得她美好,血族古老的基因就在蠢蠢欲动,隐隐作祟着叫嚣着,要他吃了她。可若是离开她,他已品尝过她血的身体就会克制不住地下意识去寻找到她。 那种上/瘾般的疯狂入魔的冲动,会令他失去理智,忍不住去要光她骨与血中的温暖。 血族就是如此的。血族的喜爱是,越发靠近,就越是渴望;越发远离,就越要掠夺。 他选择了前者,选择浅尝辄止、饮鸩止渴。他虽然忍耐得痛苦,但也好过走火入魔地掠夺。 她看着他,疑惑地问,“你是谁?” 据说,她被献祭给一位血族的亲王。 那个声音告诉苏鱼,血族是一种美得不可方物的种族。他们神秘强大、无往而不胜,拥有几乎不老不死的不朽生命,容颜美得惊人如神祇。但是同样,背负强大无敌的同时,他们也拥有可悲的宿命。 他们嗜血,并且是不得不嗜血。他们被神诅咒,不得在白昼出现,否则即将消失在灿烂中;他们只能在黑夜中行走、哭泣。血族,一个既不属于天堂也不属于地狱的种族,这是一个被神所放逐的种族。 此时此时,不怎么清醒的苏鱼想确认她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男人霁红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苏鱼,缓缓开口,“霍因。我叫霍因。”他低下头,执起苏鱼的手,吻落在她的掌心。他依然维持着那样的眼神,唇向上,停留在她手腕处。那里薄而雪白的皮肤之下所散发出的血气完全地惑住了他。 苏鱼就这么看着霍因的薄唇向上一勾,她感到了不祥,可是身体完全动不了,好像受了他的控制。他张开嘴露出一对尖锐森白的獠牙,如猛兽的利牙,然后毫不迟疑地,刺破她的皮肤,深入到她的骨肉,去汲取血中的温暖。 这一切,霍因都做得悄无声息,安静地掠夺着苏鱼生命的热力,同时也尝到她血液温暖之中深深的恐惧、无力和挣扎。 呵,那又如何。只要她是他的就好了。 霍因半阖着眸子,如一只餍足的兽,他的神情,温柔又眷恋,隐约深情。 他看着苏鱼的眼睛,或许是因为她温暖的血,霍因的唇色泛出一种红。好像是她的生命进入了他的身体中,令他暂时恢复了人类般的生气。 “早安,我的苏鱼。” 第二夜 想起先前的事,还有那个男人霍因。苏鱼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现在明白一个事实。她要活下来,就要有所牺牲。她的血是她唯一的筹码。 镜子里的少女身着复古华丽的洋装。淡色的蕾丝将她象牙白的肤色衬得幼嫩雪白,更将她的黑发乌眉、琥珀眸子衬得明亮如光。她眉目的轮廓较之人族中的华夏一族要深邃一些,但较之另外的高鼻深目的种族要浅一些。 因为苏鱼本身是混血,被人族视为不祥。所以她的命从来都身不由己的。但既然活了下来,那就要继续活下去。苏鱼望着镜子中自己的眼睛,这个身体中的苏鱼似乎也在里面同样望着她。琥珀色的眸子有玻璃般的透,可是里面折射出的光却强烈无比——那是她生的渴望。 门,被缓缓推开了。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如树,他就站在门口,望着紧张对上他面容的苏鱼。显然,她太青涩了。她不会掩藏内心的感情,她脸上的眼睛里写着,她要活着,她害怕他,她不喜欢他。 时间越来越久,男人却依旧看着苏鱼。苏鱼不敢动,也不敢造次。大约是因为这个身体的缘故,虽然她们同名,却是不同的人。但这位小公主的感情也在慢慢地左右着苏鱼的感情——因为苏鱼忘记了所有,在从古柩中醒来之前,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却忘记了所有。而现在,小公主的记忆变成了苏鱼的记忆,填补了她空白的大脑。 现在的苏鱼与小公主,可以说是一个人。 虽然人族之于她是无谓的,甚至是厌恶的,可是,人族的前任的王有恩于她,视她如己出,她不能轻易地惹怒血族而使人族招来灭顶之灾。人族是他的心血,是他死前的一切。她就算不去守候,也不能惹来全族的杀戮。 他望着她的眼睛,忽然开口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霍因。”苏鱼慢慢地念,又重复了一遍,“霍因。” 霍因望着她的眼神就更幽深了。 “苏鱼。在下一个月圆之前,我不会再要你的血。” 苏鱼不明所以。那她被献祭上来的意义何在?她不相信霍因会让她白吃白喝。 “你害怕我要你的血,那我就不要你的血——你们人族常说,爱就是彼此尊重。我尊重你,也希望你能够,不必再害怕我。” 苏鱼僵立住,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却依然看着霍因。 “苏鱼,马上就要到你的生日了。我会在最美丽的城堡,为你庆祝生日。”他说完,就关上了门,离开了这里,将自由的气氛留给苏鱼。 直到有一线灿烂爬上她的眉角眼梢,苏鱼才回望着光,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离下一次的月圆,还有半个月。离苏鱼的生日,也还有半个月。 众所周知,血族是黑夜游乐,白昼沉眠的种族。人族则与之相反。同样地,人族热爱阳光,赞美它,它能为人族带来丰收与安康。血族则厌恶光明,他们爱上的是人族恐避不及的灵柩中的漆黑阴暗,于他们而言,这才是安生与快乐。 众所周知,血族不仅仅是厌恶光明,他们还惧怕光明。 众所周知,血族惧怕阳光、桃木钉、十字架——所有一切的,人族所认为的神圣圣洁的事物,他们都应该是害怕的,并且会因此而付出不朽生命的代价。 苏鱼真正接触到血族之后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并不是惧怕阳光,单纯地厌恶而已;所谓的桃木钉、十字架、圣水、银制的匕首都无法杀死他们。他们是拥有真正的永生不死的生命,这既是神遣又是恩赐。 苏鱼所知的一切,源于霍因。 第二天清晨,她醒过来不多时,一位人族的女佣恭敬且小心翼翼地走到她床前询问。苏鱼只能维持着同样谦和的笑,对她说不用,希望她能够退下去。开玩笑,在这个陌生又危险的地方,她不想仰赖于任何人。 苏鱼为自己梳了麻花辫。她的头发乌黑,长且浓密,麻花辫垂到她的胸前,靠在她脖颈处象牙白的肌肤上,黑白分明。苏鱼正值人族女孩最好的年纪,不施粉黛,她的面容都会泛着淡淡的粉色。她着了一件样式素淡的长裙,大约是种族不同,裙摆太长了,她必须得提着裙摆走。 女仆说下了楼梯向右的拐角处,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早餐。 白日的清晨,正是血族沉沉安睡之时。苏鱼也同样小心翼翼地迈着步伐,因为她找不到鞋,所以只能赤脚在地上走,她走得很慢。苏鱼边走,边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不由地朝四周打量着。 古堡美丽绝伦,是血族华丽的墓穴,个人的禁地。 旋转楼梯盘旋向下延伸,苏鱼从上往下看,不禁有些害怕。她只能一手握住裙摆,一手扶住把手,裙摆很长,她必须要弯着腰看见下面的台阶再伸出脚踩下去。她的动作笨拙无比,可是落在霍因的眼里,她很好看。 晨光开始透过窗漫入,倾倒在苏鱼伸出的一截雪白上。光盛灿又温柔,将她小腿部的轮廓清晰而漂亮地勾勒出来,有略微突出的骨,饱满圆润的脚跟,纤细的脚掌他好像一手就可以托住,他的手指就可以包裹住她整个脚面。 苏鱼在慢慢地下楼梯。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孩。 最后一个台阶,他看着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两脚并用地跳了起来。她回头看那些楼梯,无声地笑了笑。稚气无比,简直像个孩子。 然后苏鱼望见眼前的男人。她脸上所有的表情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苏鱼看着霍因,她突然弯下腰来,提起裙摆,做了一个淑女又疏离的动作,于是定格在那里,不知所措。她弯着腰,低着头,地上什么都没有,但是干净如镜的地面上,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多么地卑躬屈膝。望着里面的自己,想起皇宫中其他的公主,她突然就有些不甘和难受。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东西?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她没有父母?为什么她没有为她难过不快的人?为什么她一直是一个人? 十几岁的少女,心思本就细腻敏感,脆弱易折,来的快去得也快。 这些突如其来的问题,瞬间击垮了苏鱼的内心。反正也没人看见。苏鱼想。 她安静且小心地把将将夺眶的眼泪逼回去。情绪得到短暂的发泄就可以了,苏鱼想。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逼着自己的。因为到头来,这些问题还是没有答案。没有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她是苏鱼而已。 苏鱼正要这么做的时候,她突然就看见了霍因的眼睛。沉红的色泽,如同历久的醇酒。她心里的时间暂停了一瞬。但对于霍因而言,这一瞬间就已经足矣了。 他微阖着眼,倾身上去吻她。 苏鱼一愣住,她的眼泪就从眼睛里落了下来,掉到他的脸上,然后破碎开来。 苏鱼的情绪不受控制,她的眸子颤着,更多的眼泪跌到他的脸上、身上。 他吻得太温柔了。简直不像是血族,明明拥有最冰冷的身体,可是他比人族还要温暖。 光越来越热烈,逐渐映照到他们的身上。女孩弯腰,双手还捏着裙摆,紧紧地攥着,似乎紧张不已,吻着她的男人身材更为高大俊挺,却深深地俯下/身去吻她。他的面容隐在女孩的发间,只能看到轮廓精致的下颌,线条好看的脖颈。 直到她不再落下一滴眼泪。霍因才结束了这个吻。她很青涩,连吻都有一种干净的、白雪般的味道,他怎么吻,苏鱼就呆呆地学着,又是很迟钝很缓慢的动作,却勾惹得他心魂都在叫嚣。与他想象中的一样,一模一样,这就是他的苏鱼。 他的独一无二的苏鱼。 苏鱼站直身体,她的眸子一对上霍因,就别过去看别的地方。霍因对此并不在意,他对着苏鱼伸手,“苏鱼。”他看着她有些迟疑地把手放在他的掌中。霍因就紧紧的握住。 她望着一地的阳光,忽然问他,“您不怕阳光吗?”她发现刚才,就在他吻着她的时候,他们几乎就是被笼罩在阳光中的,可是他没有半点不适。 霍因习惯性地皱着眉,解释道,“人族对我们的形象总是有太多的奇怪的描述和误解。我们不害怕阳光,包括所有人族传言能杀死我们的,都无法真正地伤到我们。” “所有试图诸加于血族身上的谋杀,都无法真正令我们死亡。”他噙着笑,看着有些紧张的苏鱼,“只能令我们变得更强。” 只有爱,才能杀死我们。血族的爱,是毁灭加极少的新生。 所以苏鱼,我爱你,我愿意毁灭我自己。 苏鱼见到桌上的早餐,很是诧异。霍因为她拉开椅子,苏鱼坐下。她看着眼前寻常的人族早餐,觉得胃中空荡急需填食,才意识到自己是饿了。 “看着好像挺一般的,但这是出自人族皇宫中的大厨之手。”霍因说着,也坐下开始品尝。 他和她吃的完全一样。而且,最诡异的是,他今天的作息似乎也同她是一样的。 苏鱼满足地咽下一口,她拿起杯子,又喝下一口牛奶,开口问,“您白天不睡觉吗?” 霍因语气平淡地说,“以前,我和大多数血族一样。我们的作息与你们人族是相反的。我们白天睡觉,晚上做事。可是现在——” 他望了苏鱼一眼,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你在我身边。我假如还同过去一样,晚上,我就看不见你,而白天,你也看不见我。” “苏鱼,我想一直看见你。最好时间能够长一点。为此,我就改变了我的作息。”我竭力地去改变自己,去适应白天的光——血族所厌恶的,我都在为你而慢慢地去喜爱上,而黑夜却被我慢慢地摒弃。 苏鱼听到霍因这样的话,她觉得自己仿佛在一瞬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似的,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然后脑中不断地回放着他刚刚的话,却怎样都无法理解。 “血族是适应能力很强的种族。这些不是太难。”霍因享用完早餐,就饶有兴味地看着发呆的苏鱼。他坐到苏鱼身旁的位置,支着下巴,含笑盯着苏鱼。 “你是不会吃还是不会咀嚼?”前者后者,他都愿意奉陪。 苏鱼随即反应过来,她拿起一片面包,正要往口中送,就看见霍因低下头,咬了一口面包。他倾身而上,制住苏鱼的双手,他衔着一小块面包,往苏鱼嘴边送。苏鱼正巧微张着嘴,这时候她已经不知道是该接受还是该拒绝了。 可是霍因将面包一点点地喂入她的嘴中,他的唇齿慢慢地引着她张开了嘴巴。苏鱼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她真的觉得不能再看下去了。否则她所有的情绪都会泄露出来。然后少女那为数不多的隐秘的感情全会被窥见。 她闭上了眼睛。于是苏鱼就没有看见霍因惑人到极致的眼眸正专注地看着她,将口中的面包一点点地喂给她,这样安静的宠溺与温柔,连窗外的阳光都开始屏住呼吸,静静地望着他们,不忍去打扰。 苏鱼想尽早结束这个吻,所以她开始小口地咀嚼起来他喂给她的面包。她虽然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但是速度很快。她闭着眼睛,却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面包没有吃完。苏鱼心急,就吃得有些快,她的舌头一卷,将面包带入齿边咀嚼然后咽下。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苏鱼又重复刚才的动作,可是这次,她愣住了。 苏鱼睁开了眼睛。没有面包了,有的只是霍因越来越深入她口中的唇齿,她刚刚一不小心舔到了他的唇瓣。 现在,他的眸子深沉而阴晦,如暴雨闪电即来的天空。是一大片沉沉的暗红,交杂着冷的风。 第三夜 趁苏鱼没有反应过来,他抬起她的下颌,给了她一记深而悠长的吻。吻毕,霍因若无其事地拿起她的牛奶杯,将剩下的牛奶喝完。 他面无表情,并道,“奶味很香。” 苏鱼:“……” “喜欢精灵吗?” 苏鱼跟在他身后,冷不防他的问,就直接回答,“精灵很漂亮。” 霍因停下步伐,他上下打量苏鱼,“换身衣服,我带你去艾尔夫海姆。” 过了十分钟,苏鱼从楼上下来。还是那样笨拙的姿势,霍因几步并一步走上前直接抱着她都下来。苏鱼紧紧抓住他的的衣服,生怕自己掉下去。 “为什么没换衣服?”霍因想着楼上的衣服是否该再换一批。 “都是一样的。”苏鱼说,“穿在我身上,都是这么长的。我个子不高,所以换不换都一样。” 霍因握住她稍显冰冷的双脚,“为什么连鞋子都不穿?” 苏鱼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行为有所不妥,而是回答,“我没有找到鞋子,只有袜子。我怕穿着下楼梯会滑脚,所以没有穿。” 霍因抱着她,将她放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他拿过她手里的袜子,单膝跪地,将她的一只脚搁在自己的大腿上,声音有些不悦,“这不是理由。你身体的温度太低会生病。” “况且,苏鱼,”霍因平复情绪,“你可以穿着袜子,就站在楼梯口等我。你只要喊一下我的名字,我就会上来抱你下去。用不着你走路。” 霍因握住她的脚,为她穿上袜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苏鱼紧张地都咬住了唇瓣。她现在觉得原先胸膛中安定呼吸着的心脏突然横冲直撞,搅乱了她的呼吸、思考。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变得很不可思议,又让她感到无法相信。 “既然没有合身的裙子,也没有鞋子。”苏鱼看着霍因站起身,走到玄关处,打开柜子,拿出了一件夜色般的披风。他为她系上披风,苏鱼呆呆地看着她眼前霍因的手指。 “虽然也长,但是可以挡住……”他突然就没有说了下去。 可以挡住因为你提起裙摆,而露出的雪白的肌肤。我不想让任何人见到,哪怕是一只单纯善良的精灵,也不可以。他害怕他所深深喜爱的,会被别的所觊觎。 苏鱼不明所以。 她甫一走出城堡,就看见三头马兽安静地伏在地上。这种兽类善跑与飞,日行百万里。但却极难驯服,因为本性残暴嗜血,所以人族常常避而远之。 现在,那三头马兽似乎是闻到味道,它们一下就睁开了眼睛,血红色的双瞳,可怖又诡异。它们往苏鱼的方向看去,立即就开始焦躁起来,纷纷欲破锁而出。苏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落入了霍因的怀里。 霍因拥着苏鱼,朝那三头马兽走去。 奇怪的是,马兽一见到霍因,如同见到老鼠的猫,急急竖起的耳朵立即软了下来,它们低下头,如一只乖顺的狗。 霍因在她耳边道,“不用怕,摸摸它们的头。” 苏鱼大着胆子,伸手去碰了碰。果真没有反应,她又抚摸了几下,马兽乖顺无比。“明明刚才还想吃了我,为什么……”苏鱼疑惑地呢喃。 “因为我在你身边。”有我在你身边,谁敢轻视你。 苏鱼又觉得胸口处的心脏在不正常地跳动了。 霍因先上马车,他站在里面向苏鱼伸手。苏鱼手刚一搭上去,就被霍因拉了上去,她毫无防备地扑到了他身上,被他抱个满怀。苏鱼手撑起来想坐起来,却被霍因制止住。 “到了艾尔夫海姆,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 苏鱼摇摇头。霍因叹气。 “我怕你跑掉。” “为什么?”苏鱼自然而然地回问。 既然知道她的心思,为什么对她那么好?苏鱼是想要逃走,可是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不自量力的一件事。所以她仅仅是想过而已。 “因为你还是怕我,苏鱼。” “因为你还是讨厌我,苏鱼。” 苏鱼低着头,抿抿唇不说话。 “不过,苏鱼,”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在努力做到,让你不觉得那么害怕、讨厌。” 苏鱼头越发往下了,几乎要贴着自己的膝盖上的双手,把脸深深地埋在其中。 却不料霍因突然的动作,她被他换了一个姿势抱着。他们现在面对面,霍因注视着苏鱼无措地望向别处的眼睛,说,“你眼睛再不看着我,我就再亲几次。” 苏鱼随即就直勾勾地看着霍因的眼睛。她看见他霁红的眸子,通透干净地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苏鱼只敢看着他的眼睛,她不敢去看他的脸。她生怕一看,自己就像被黑洞迅速地卷入掉落到无尽虚空的黑暗中,再也出不来了。 “所以苏鱼,我在想你生日之前的这几日,我们来约法三章。” “你可以对我提出三个要求。同时,我满足了你这三个要求,并且你也满意。我就可以向你提出一个要求。但是前提条件是,你一定是无条件答应我的这个要求的。” 听起来似乎,是苏鱼占利。因为假若她对他所做的不满意,那无论如何也进行不到最后他向她提要求的环节啊。而且他的提议,对苏鱼而言有极大的吸引力。 “当然了,前提是。我们不能分开。所以把你脑子里有关于回人族、离开我之类的想法通通清掉。” 苏鱼,“……” “好,”苏鱼边想边说,“那我可以说我对你的要求吗?” “一,不准你像现在这样抱着我。” 霍因挑挑眉,绅士地放开双手。当然,也不知道是马兽通灵性还是其他的,车厢突然一个剧烈的颠簸。还好霍因扶住了苏鱼,否则孱弱的人类一定会因此丧命。 霍因笑道,“真的不要我抱吗?假如像刚才那样的话,”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你摔到地上,身上肯定会有伤口,有血流出的话,我就不能保证我会做什么了。”出于本能的*,他无法控制。 苏鱼不假思索,“真的,不用。” 霍因点点头,转眼间,苏鱼望着上方的霍因——他现在横抱着她。“你刚才的原话是——‘不准你像现在这样抱着我’,我现在这样抱你,没有违反你刚刚说的。好了,苏鱼,你可以提第二个要求了。” 苏鱼,“……” 好好好,那就第二个。“二、不准你亲我。”这总算是笼统意思了吧,没有什么歧义了吧。 霍因闻言,却低下了头,靠近苏鱼。“老师,你刚刚说的,我有一个地方不懂。” 苏鱼很紧张,说话有些结巴,“哪,哪里……” “你说不准亲。那再正常不过的礼仪呢?”正常的礼仪中,也有吻。这一点,身为人族小公主的苏鱼,自然也清楚。她觉得他说得对,苏鱼只是不想他那种亲密的情人间的吻,所以礼仪上的吻,是不包括在内的。 “礼仪的话,当然是接受的。” 于是,苏鱼望着渐渐逼近的霍因,感受到他冰冷的唇吻上她的额头,再向下移,是双颊,最后流连到下颌。苏鱼以为他结束了,没想到他又执起她的手,吻了吻手背,又吻上了掌心。做完这一切,他抬眸,清冷精致的眉目,眸光灼灼。 “所以这些都是礼仪吻,苏鱼是接受了,对么?” 苏鱼,“……” 她深吸一口气。一定要冷静,好好想想,她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三、我们之间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次,霍因久久没有说话。苏鱼想,他应该只是和她开个玩笑吧,怎么可能真的有人牺牲自己的利益,来玩一些不相干的游戏。 “好。苏鱼,我答应你这三个要求。”他放下苏鱼,他们挨着彼此坐着,她听见他对她说,“可是苏鱼,从明天开始。从明天开始,我们的约法三章就开始,好么?” 苏鱼直视前方,不敢去看他。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苏鱼只觉得很长一段时间内,车内安静到只有她的呼吸声。这种情况直到她的右手被霍因的左手握住了。苏鱼抬头下意识去看他,霍因只是闭着眼,但是身姿端正挺拔得很。苏鱼想了想,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血族都和他一样。苏鱼想。他面容不是传言中的苍白,反而像冷冷的白玉,她想起他之前吸过她的血后,渐渐泛红的唇瓣在这样的面容上,他的眉目轮廓,倒不像是属于这凡间的种族——更像神祗。她哪怕现在想起来,心下还是有惊心动魄的余影。 毋庸置疑,他是她迄今为止的生命里,见到最好看的人。可是苏鱼才明白,好看到了这种极致,是会让人不敢去多看的——比如苏鱼,她不敢多看。 马车很安稳,也很温暖。恍惚间,苏鱼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苏鱼睡意沉沉,她的意识朦朦胧胧间,霍因似乎是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苏鱼不耐地皱眉,头侧了侧,换了一个位置,继续睡觉。 霍因看着苏鱼发间的漩涡,他轻轻地落下一吻。 第四夜 明明不是这样的。苏鱼一直在对自己这么说。她和霍因应该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只不过,苏鱼这只猎物,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温柔的猎人,才会疑惑。猎人怎么会爱上猎物?为什么猎人愿意对一只猎物那么好? ——她大概是遇上了一位奇怪的猎人。不专心打猎,却专心着手掌中的猎物。既不吃掉它,也不一步步地瓦解它的意志,而是看着它,用人类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它。可是苏鱼作为这只猎物,表示了对人类目光的不解。 苏鱼望着天上的月亮,望着它从一弯银钩到闪着光的利刃,渐渐地露出它的全貌,露出皎洁饱满的面容。她看着月亮,月亮似乎也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到明天,它原本消瘦的脸颊会变得异常圆润,像一碗盛得满满的清水与光的圆碗。 明天,就是满月,也是苏鱼的生日。 回想起那天从艾尔夫海姆游玩回来后到现在,时间过得快得简直不可思议。而霍因也的确信守承诺,苏鱼所说的那三条法则,他一条都没有犯。但苏鱼并不觉得他这样就是正人君子了。即便他没有再那样抱过苏鱼,可是他以很多种不同的方式抱过苏鱼;即便他没有再用情人间的吻来吻她,可是他现在每天假借着礼节的名义来吻她——这种情况的吻的字数苏鱼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但是最后一条。 在没有吻和拥抱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的确是苏鱼所说的那样。有一定的距离,并且不过分亲密。这一点,霍因的确是守住了。 苏鱼忽然想,好歹,好歹三个要求里,还是有一个让他无能为力只能照做的。 她突然对明天的生日有了期盼。苏鱼看着月亮,望望城堡外披上月华的万物,美丽莹亮得不可方物。她觉得,好像自从来到这里,她的心情比从前在人族要好了不知道多少。 没有人厌恶嘲笑她。城堡中的仆人也好守卫也好,都待她很和善。霍因对她最好,是苏鱼不明白的好。她还记得她问过霍因。 “现在,我不怕你,也不讨厌你了。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霍因先扫了苏鱼一眼,转而翻着手里的书,“你说。”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的手正要翻过一页的动作因为苏鱼的这句话而停了下来。他的眼眸晦明晦暗。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他不想说。她能感觉到就好了,就证明他所做的这一切,都不是白费功夫了。 但是他总要给她一个理由。霍因撑着下巴,看似研究书中艰深难懂的学问,实际上他在思考,他要和她说什么。 “嗯……”他合上书本,目光投向苏鱼,“如果你可怜我的话,我建议你,”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到她露出的雪白修长的一侧脖颈,“让我咬一口。” 苏鱼,“……” 苏鱼觉得他的目光仿佛是有实质的,她随即就感觉到脖颈旁的耳朵火辣辣的,她想一定是红了。不过幸好,有头发盖着,她还可以佯装镇定——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苏鱼就听见霍因说。 “你耳朵红了。” 回忆完毕,最后苏鱼朝着月亮,做了虚晃一杯的姿势,她仰着脖子潇洒地喝下那杯虚酒。 听说,每次的满月,也是月亮的生日。那么,祝明天的月亮和自己,都生日快乐。苏鱼想。 她转身正要拂开长长的落地窗帘,就看见了薄薄的窗帘后,那一双被月光照得发亮的眸子,是流动的沉沉的红,漾着清光,里面仿佛也盛满了美酒。她喉间那两个字——他的名字,正要叫出声,就被吻得咽了下去。 他双手箍住苏鱼的双肩,侧过脸,低下头去吻她,隔着薄薄的窗帘,她的面容也模糊不清,好像在他的唇边,好像又远在天边。 这是半个月以来他们的第一次的唇齿间的吻。 “苏鱼,你所有的要求,我都守诺了。” “你说不能那样抱你,我就不那样抱你;你说不能吻你,我就没有吻你;你说要保持距离,我也保持了距离——不过在前两个的基础上,有的时候不违背第一条和第二条的拥抱和礼节性的亲吻,是不算违反第三条的。” 对,是的。苏鱼曾经亲口承认说,在前两个基础上,不算违反第三条——可是,那是在一种怎样的情况下说的,苏鱼现在不想去回想了,可是现在,她总算是抓到他违反了。 “不对,霍因。你违反了。” 霍因笑着看苏鱼。 “就算你之前两条没有违反,”其实是钻了空子,而且还是她说不清的空子,“但你第三条违反了。” “你吻了我,双手还放在我的肩上。我们这样是——” “苏鱼。我们是保持着距离的。我们隔了一层窗帘。我都没有真正地吻到你,更没有真正地碰到你。” “你,你明明就说约法三章……”她的下颌被他抬起,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看着他的眼睛,他仍然目光认真地靠近她,去吻她,“苏鱼,你变了好多。” 他在那些吻得她气息不稳的间隙,说,“以前,你是你自己的苏鱼。” “现在,你是我的苏鱼。” 以前,她在别人面前都是寡言少语的,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就算是之前对霍因话也是不会反驳的。所以她只属于她自己。可是现在,她已经会在他的面前,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一样,表露不满的情绪、愉快的情绪,反驳或与霍因争辩,她随意地表现,而不是像过去那样,藏掖着。 而改变她,让她成为现在这样的苏鱼的人。是霍因。 才短短半个月。苏鱼一晃神想。 “你难道想这样一直站着到天亮?”霍因抱起她。 苏鱼眼眸直直地看向正前方。恰好是他的脖子,上面有微微突出的喉结,她的眼眸微敛下,就能看见他只敞开了一颗纽扣的领子里他的锁骨。 她对于自己被霍因放到床上都是后知后觉的。霍因把她脚上穿的拖鞋拿了下去,放在床边摆好,他给她解开了发带,眸子深邃地看着她披下来的长发。苏鱼现在就是清汤挂面的模样,可少女的干净就是最好的雕饰。 “不要做梦。苏鱼,很快就会天亮的。” 他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如是说。 …… 天亮的确很快。苏鱼也根本没有梦做。 清晨,还是老规矩,苏鱼坐到餐桌前,霍因就坐在她身旁。 “今天晚上你的生日宴不会太晚的。苏鱼。” 苏鱼边吃边不经心地应。 “那些人不重要。他们的作用只是对于我而言的,不是对于你而言的。” 苏鱼抬头看他,疑惑地皱眉。什么意思? “因为是我要告诉他们,我的苏鱼在这一天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以前很少人知道,但是现在,会有很多人知道。当然了,他们的知道,和我的知道是不一样的。” “他们只要知道你的生日就可以了。可是苏鱼,我还知道你很多很多的事。” 难道,还有她的身世吗?苏鱼不由自主地想。 “不过那些都不是重要的。那些人是更不重要的。苏鱼,我之所以现在和你说要早些结束生日宴,是因为,”他看着她的眼睛,“这个生日宴接下来的时间,应该留给我们两个人更好。” 所以,猎人是爱上了猎物了? 不不不。苏鱼摇摇头,自己在想些什么呢。 “现在是早上,苏鱼。” “我也是今天你第一个见到的人,所以我要继续做第一个。”不能让别人抢先了。 “生日快乐,苏鱼。”他眼梢的笑意直逼眼底。 苏鱼一旦情绪无措起来,是会说些奇怪话的。比如现在,她就问霍因。 “霍因。你吃饱了吗?” 霍因支着下巴看她。没有说话。 “我觉得我最近。好像是身体里面的血实在是太多了,有点头晕。你能不能——”完了,她说话变得全无逻辑了。 她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自己被高大的阴影笼罩了起来。 “求之不得。” …… 苏鱼站在楼间一个阴暗的角落望下去。不得不说,霍因给她的这场生日宴,比人族皇宫中最尊贵的长公主的生日宴还要盛大。不止是血族的贵族,还有很多她说不上来的,但是她曾经在皇宫宴席中见过的贵族。 这座城堡与宴厅的每一处角落都是如此的华美精致,每一位来客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切身体会到身为这样庄重美好的场面中的女主角。现在她感觉到了,苏鱼手脚冰冷,站在这里,已经不知道是进是退了,因为从来都没有人教过她,因为也从来都没有人把她真正地当做一位公主。 她虽身着华服,却不敢迈出一步。 直到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她的方向而来,似乎是慢慢地发现了她,发现了这个灰头土脸的少女,上不了台面的少女。她觉得自己会不会被贻笑大方。 然后苏鱼就看见了霍因。 他正在向她走来。 第五夜 这时候,苏鱼才看清了。其实没有人发现躲在黑暗角落中的她。所有人的目光只是随着霍因而已。那么多人都望着霍因,可是霍因却只看着她。 苏鱼觉得她似乎是被间接承载那么多目光的,多得让她睁不开眼。霍因走到她身旁,苏鱼望着他,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屏息等待什么。 他握住她手的时候,苏鱼感到安静极了,安静到她能数出她此刻的心跳,计算出她刚刚漏跳了多少拍。霍因缓慢又坚定地握住她的手,他们十指交扣,据说这是一种绝不会分开的握手姿势。 “不用太紧张。” 苏鱼偷偷地瞥他一眼。显而易见,霍因在任何的场合,都保持着一种神秘的完美,神祗般的禁|欲气息,优雅的姿态。 “苏鱼。” 她没有回答,仍然在看他。 霍因侧过脸,正巧撞上她的眼睛——其实苏鱼为了躲避那种紧张,在数他的睫毛。苏鱼从没见过男人的眼睛也可以这么漂亮,睫毛长而密地舒展着,像歇落的蝶。她觉得好玩,就开始数起来,没想到这样的不专心被发现了。 他明明捕捉到了苏鱼的眼神,神情还是一如既往,只微抿紧了唇,他竟然下意识地想笑。 “苏鱼,等下记得要一直待在我身边。” 霍因两边的尖牙安静时就像一对人类的虎牙。随着他开口说话,牙尖有点儿碰到唇边,白的牙压着唇色。 苏鱼的目光慢慢上移,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在你身边,你可以想怎样就怎样。哪怕你指着谁骂出声都可以;哪怕你大吃特吃不顾形象;哪怕你想做过分的恶作剧——全部的全部,都可以。”他的指腹挠了挠她的手心,“你再任性,都可以。” 看着越来越近的礼厅,苏鱼压着声音笑,“狐假虎威吗?” “不,”他直视前方,正色道,“今天你不是我的公主。是女王。” 当走到了最后一个台阶,霍因虚拉着她的无名指,先一步走下。他俯身拉高她的手,往上面落下一个吻。 “女王。请吧。”他勾唇,一侧的眉习惯性地挑起,就这么,抬头看着苏鱼。 苏鱼挽住他的手臂,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其实她还是有些紧张的,看来真正的公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野公主虽然让人不屑了点,但起码有时活得自在舒坦。 无数的人,好的人坏的人,眼神善意的或嫉妒的人,笑着或不笑着的人。他们此刻,都看着苏鱼。苏鱼低下头,提起裙摆,要做这样宴会场合的礼节。只是她还没拉住裙摆,就被身旁的男人制止住了。 “你忘了你今天的身份了吗?” “我的女王陛下。” 听到他的话,苏鱼就奇异地镇定了下来。她朝四周向她投来目光的人们不断地给予微笑,大方得体的微笑。他们渐渐走出人群,来到舞池的中央。头顶绚烂的光令苏鱼几乎睁不开眼睛,她不能抬手挡去,只能眯着眼睛看霍因。 音乐声如流水地演奏起来,就标志着这场宴会的开始。 苏鱼因为看不太清的缘故,所以她慢半拍地发现霍因现在的姿势是在向她邀舞。苏鱼愣住,她把手放在他掌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一点点都不会跳。” 霍因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我也不会跳。” “苏鱼,我从来都没有和一位女伴跳过。”苏鱼抬头,他就低下头轻轻抵着她的额,一片阴影就投在了苏鱼脸上,苏鱼这才看清他的眸子。 “我们正好可以现在学起来。” 苏鱼不可思议地看着霍因的眼睛,“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 她还没把话说完,霍因就轻轻吻过她的唇,他低哑的声音就回响在她的耳间,“只要一步,只要跳一步,就好了。”他的话像是在哄着她。 于是,他们真的跳了一步。就那么一步。无比笨拙、难看,可是饱含情意。 她被霍因抱起来的时候完全一头雾水。 他只是笑,也不说话。 直到周围的人开始鼓掌,掌声不断,连绵不息。苏鱼的脸热热的,心是暖暖的,可是她还是有一种冲动,下意识地躲起来,不让人察觉到他们之间奇异的气氛。 “血族的宴会上,假如宴会的女主角答应了同一位男人的第一次的挽手、邀舞,当然还不够,假如他们跳的是一步舞。那就说明,这个女人愿意以后永永远远地和这位男人跳一辈子的舞——她愿意嫁给他,她答应了他的求婚。” 苏鱼目瞪口呆。 霍因满脸的笑意,“你答应了我的求婚。” 苏鱼……她想静静。 …… 苏鱼是真的想静静。半个月,才半个月,难道自己的终生就这么被定下了?苏鱼想静静,所以她就趁着霍因一个不注意,好不容易从他身边溜出来,跑到窗边透气。她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看今晚的月亮了。 她只觉得今夜很亮,月光亮得温柔无比。 今夜的风也很舒服,轻悄悄地从她身旁经过。 可是。就算再怎么没有理智。苏鱼还是在想,为什么霍因就这么喜欢上了她?为什么是她?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快得不可思议,苏鱼都没有反应过来,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一颗心空了。 从猎人身边逃跑的时候,她回过头发现,她的心在猎人那里。 她也看见,猎人捧着一颗心,在找她。 两情相悦,无疑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童话。许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描摹出来的童话。可是这样的事情竟然被苏鱼遇上了。苏鱼觉得,怪不得,怪不得她的前半生活得那么潦倒悲惨,原来她的好运全都用在后半生了,她一生的好运都用在遇见霍因身上了。 原来她所有的美好都只为了等待一个霍因。 她想,既然如此,她全部的好运都在他的身上了,那她也没有什么好运了——可是用尽所有换得一个霍因,苏鱼突然觉得值得。那样一个一心一意的人……苏鱼想起这半个月来的点点滴滴。 那她就安心地待在他身边吧。 大概是以前骨子里的卑微,苏鱼在听见嘈杂的脚步声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躲在长而厚重的窗帘后。她听见许多说话的声音,苏鱼从其中几个人的口音里辨别出这些人应该是刚才宴会上的宾客。 所以……这是散宴了吗?苏鱼的心绪忽然游得很远,霍因说的会早早地结束,果真就早早地结束了。那接下来……就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苏鱼光是想,就脸红了。 等这些人走掉,她就去找霍因。 他都对她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又做了那么多,她不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有一些交谈声掺杂在脚步声中,这两种不同的声音好像有一种独特的对比,放在一起显得说话声格外地清亮。苏鱼自然也听到了,并且听得清晰无比。 “我就说呢,这位大人怎么会突然说要一位人族少女。” “可不是。在那位离开之前,大人从来都没有亲近过任何一名雌|性。” “今天一见,我就明白了。”女声抿着唇笑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两位啊,简直长得一模一样。这位人族的小公主和大人死去的未婚妻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 “啧,”另一个尖锐的女声似乎有些不赞同,“长得是一样。可这气质差太多了。大人的未婚妻可是血族贵族中的名门闺秀,怎么能是人族的一个野公主比得了的。” “那倒是。” 于是这一群人的脚步走远了。 但是不止这些人。 有越来越多的脚步声逼近,那些零落的谈话,在苏鱼的耳中无限地放大。苏鱼全身绷紧贴在墙壁上,生怕自己被他们发现。 她和霍因死去的未婚妻长得一模一样。 原来…… 望着这空无一人的周围,苏鱼这才靠着墙慢慢地滑下去,坐在冰冷的地上。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的头深深地埋在腿间,她用双臂抱住自己,维持着这样一个自我感到安全的姿势。 原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两情相悦。他看着她,一直都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死去的人;他爱他的妻子,所以他对她做的,所有的温柔与吻与拥抱,从来不是因为她是苏鱼,而是因为她和他深爱的人的相似。 或许他看着她,会一直以为自己的妻子还活着。然后他就完全把她当做了他的妻子。 他对她好。可是从头到尾,这些爱都不是给她的啊。无论多么深多么温柔多么激烈,都不是给她的。是给另一个人的,另一个已经长眠于黑暗的人的。 苏鱼忽然想起来。或许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对啊,她怎么那么傻。人族那么惧怕强大的血族,怎么可能冒着战争的风险去献祭一位血统出身都不高贵的野公主?她一直以为是他们嫌弃她,所以把她扔掉。可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只有一个可能。是霍因要求,他指名道姓地要她,并且也只要她。 谁让她和他的妻子长得那么像呢?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对她那么温柔,他完全不是为了掠夺,而是因为深爱着他的妻子。 猎人怎么可能爱上猎物?他最多怕猎物跑掉,剜走她的心,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所以从头到尾,这不是一个两情相悦的故事。是她一厢情愿了。 所以到头来,她还是用尽了好运。 却得不到童话中深爱公主的王子。 不,她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公主。苏鱼笑笑。 得不到,应该是意料之中的。 可是为什么,她这么难过。 难过得她都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第六夜 今夜的风奇异地冷,今夜的月光奇异地亮,好像要将她心底为数不多的脆弱照得清清楚楚。明明,今天还是她的生日,还是她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生日。可是到最后,竟然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大概她天生就不适合当公主这样的角色,因为她天生就不是,所以总有一天会被人戳穿的。她想起那些人的说话,恍惚间,她觉得他们鄙夷轻蔑的目光好像一把把利刃刺入她的身体,无论她头低得再低,身体蜷缩得再紧,也没有力量去阻挡。 苏鱼就这样想着。渐渐地,她感受不到冷的风和白的光了,她只听到利刃刺入她骨肉的细微的声音。很小很轻,不会有人听到。一直都是如此,她的痛苦,不会有人听到。 冰冷的手拍了拍她的头,她头顶上就有一个声音,“苏鱼……我还是找到了你……”他的语气中有难得的愉悦。 她听见霍因顿了很久,才有些艰难地开口,“如果你还是想要回人族,从我身边离开……” 他的声音变得又低又冷,“我只允许你想这么一次。以后,你想都不要想。” “好了,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他的手伸到她脖颈处,再慢慢地抬起她的下颌,“苏鱼,你这样躲着,我都看不见你。” 于是苏鱼顺从地抬起头。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哭了?”霍因凉凉的手指揩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我都说了让你待在我身边。” 待在他身边,然后她就能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吗?苏鱼苦笑。 “谁欺负你?还是你找不到我……”他的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流连在她的唇边。 “霍因,都不是。” 他的手上的动作一滞。 “霍因,你有未婚妻。” “没错。”他的眼睛仍然注视着苏鱼。 “你爱她。”如果他说不,如果他说不呢?苏鱼想,如果他说不,她是否就会信他?这句话刚问出,她竟然抱着侥幸心理想。 “我很爱很爱她。”他霁红的眸子甚至都没有闪烁。霍因的神情坚定无比。 苏鱼不由地咬住唇,她何必自取其辱呢,早就知道真相了,应该为彼此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也不是不错的对吗?为什么她非要这么做呢? 那好,那好。苏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再让她问最后一个问题。 “我,长得很像她?”她的声音有点颤,“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选择了我?” “不是像。苏鱼。”他温柔地开口,“你就是她。我的苏鱼,你就是我的未婚妻。” “疯子!” 到现在,他还想着要骗她? “我已经听到他们说了,好多好多人,他们都说,都说……” “你死去的未婚妻,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怪不得你会选择我,也是啊,人族这样惧怕血族,怎么可能会选择我献祭于你,要不是因为我和你死去的未婚妻长得一模一样,我有活路吗?” “我的未婚妻,从来都没有死。”他的眼眸深邃如海,紧紧地凝视着苏鱼,“我的未婚妻就在我眼前。苏鱼,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原来真的,爱真的能让一个人入了疯魔。 苏鱼为眼前的霍因感到悲哀。他竟然已经分不清他死去的妻子和她了。 “霍因。”苏鱼忍无可忍,“你看看清楚,你好好地看看清楚。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我是冒牌货,你只是把我当成了她。霍因,我从来都不是她,你的未婚妻已经死了,我就算和她长得再像,我也不是她……”虽然她,很羡慕他死去的未婚妻。 她死去了,却带走了另一颗心。 霍因将她逼退到窗前,月光将她的面容完整地呈现他的眼前。苏鱼象牙白的皮肤上,还有细小的绒毛。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霍因其实也不清楚。是他在血族那次宴会中,见到那个时候小小的苏鱼,还是她答应他做他的妻子的时候呢? 霍因其实也不太记得了。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他害怕再次地失去她。就算他能够完全地拥有她的身体,他或许也会不经意地丢失她的心,只有他得到了她的心,他才有可能得到她的全部。他渴望拥有她的全部,没有理由,只不过她是他的苏鱼。仅此而已。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却成为了人族口中厌恶的小公主。于是他威胁人族,将他的苏鱼还给他。真是可笑,他的公主怎么容许那些人族碰触,哪怕是言语都不行。 他怕太早告诉她,她不会相信。霍因想,那就重新再认识一下。 他自己也是忍不住,忍不住就泄露出对她的感情。他承认他做得太快了,太过心急了。才半个月而已,就忍不住向她求婚。可是没办法,他怕重蹈覆辙,这一次再度拥有苏鱼,霍因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现在苏鱼不相信他。他该怎么说? 霍因的爱太满了,他是说不出来的。 “再说一遍。” 苏鱼没有迟疑,“你好好看看,我真的不是你的未婚妻。霍因,你的未婚妻已经死了,我是……”他是在逼她认清现实吗,她开口,声音越来越小,“我是假的……” “好,你说你自己是假的,”霍因低头,“我就让你知道,你有多么真……” 好像她就是为了等他的一个吻。他只是低下了头,苏鱼就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和之前的那么多次不一样,这次她是主动的。霍因一向占得先机,有主动权,所以他怎么吻,苏鱼都是顺着他的,可是这次不一样了。霍因才将将吻进去,苏鱼就踮起脚,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放在他的后脑勺微微用力,让他更靠近她。 他吻得让苏鱼无从抵抗。温柔又深情的吻,苏鱼想,他是有多爱他死去的妻子呢?爱到就算她死了,他的这种方式,依旧能让另一个女人嫉妒,依旧能让另一个女人动心,依旧能让另一个女人欲罢不能。 苏鱼又开心又难过。不管怎么样,他这样做,也算是在安慰她吧,可是从头到尾,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她无法真正拥有。她就像是捞月的小猴子,一直沉浸在月的美丽中,爱得不行的时候,才伸手去捞,却发现根本没有月亮。而她却掉入了湖中,再也上不了岸了。 苏鱼吻得很开心,她边吻边笑,边吻边哭。 “苏鱼,还记得从前的事吗?” 苏鱼摇摇头。 “你知道,在你还不是人族公主之前,你是谁吗?” 苏鱼茫然地看看霍因。 霍因的眸子暗下来,“你就是我的未婚妻。所有人都以为死去的未婚妻。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你就是我的未婚妻。我也从来都不可能认错人。” “我,我不是血族。” “因为你没有想起来那一切。等你想起来了,你身体中的血族就会觉醒过来。”他吻上她的额头,“不过那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就是我的未婚妻。我除了你之外,绝无他人。” 苏鱼呆住。 霍因挑眉问,“我刚才说了什么,你再重复一遍。” 苏鱼回想着,一字一句地慢慢说出,“重要的是,我就是你的未婚妻。你除了我之外,绝无他人。”苏鱼刚说完,才发觉不对劲。 霍因满意地抱起她,“虽然我知道你很想立马就当我的妻子,不过很可惜,今晚是不可能了。”他一步一步地朝着她的房间走去,“明晚我再满足你吧,亲爱的未婚妻。” 苏鱼,“……” 苏鱼想说些什么,但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她为什么一点点都想不起霍因呢? 她最怕,霍因还是欺骗了她。 …… 霍因离开苏鱼的房间,沿着走廊走到深处。满月的光辉照进两边巨大的落地窗,也招来了一只黑漆漆的猫头鹰。它的圆眼睛是黄澄澄的,披着夜色与月华飞入。 “您真的要这么做吗?”猫头鹰飞到霍因肩上,语气散漫地问。 霍因看都没有看,“虽然慢一些,但是这是最好的方法。” 猫头鹰歪着头,似乎很无法理解这些人形的家伙究竟在纠结些什么,“要唤醒您未婚妻苏鱼,除了深深的爱,就是强大的恨。可是您看,用爱来唤醒她,似乎是不可能的。恨的力量远远比爱要来得强烈。您应该选择第二种。” “假如您执意要用第一种。那万一您的未婚妻没有被唤醒呢?那她既当不成人族,也当不成血族。她就真的要长眠于您的脚下了。” “假如她真的醒不过来。”霍因伸手,猫头鹰跳到他的手臂上,“我用我全部的血,唤醒她。无论如何,就算是我死,也不会让她一个人躺在阴冷的地下。” 猫头鹰展开双翅,“真不懂你们血族。” “她生日后的第七日,就是她的觉醒之日,假如她那天无法觉醒,您就要做好准备了。” 对,他要做好,再次拥有她的准备。 假如她想起了一切,是不是会更爱他? 第七夜 在苏鱼从古堡中逃跑之前的六日,都表现得十分正常。霍因还清楚地记得,苏鱼相信了他。这六日里,苏鱼表现的是前所未有的乖顺。 晨间用餐的时候,苏鱼常常就吃了一会儿,就拿着手里的餐盘,走到霍因身旁。开始是站在他身边,后来就坐到他身上,把霍因几千年来的用餐规矩打破。她伸手喂他吃,霍因怎么可能拒绝,他几乎是完全不加以思考地,低下头就接受。 就在他吃了第一口后,苏鱼就会开始无限循环地喂他。有的时候苏鱼是看心情的,喂到不知道第几口后,苏鱼就趁他要低头的时候,凑上去吻他。 她这样的亲昵,常常让霍因以为她都记起来了,或者快要觉醒了。餐桌上的餐盘是可悲的,因为霍因会把桌布掀起来,堆在餐桌的一角。他会把苏鱼抱起来,让她坐在餐桌上。 苏鱼瞥见那些早餐和餐具,会居高临下望着男人,一本正经地控诉他,“你倒是吃饱了,可是你让我吃什么?” 霍因站着前倾,双手撑在她身体前,他的眸子盯着她的唇,问,“我还满足不了你?” 苏鱼微微向后,霍因就靠近她。 于是苏鱼微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背负着身后的晨曦认真地吻上她。 明明是冰冷的人,可是他的吻是有温度的。温暖的温度。 苏鱼抱住他,慢慢地回吻。 不过彼此都知道,吻不宜过久。 苏鱼跳下餐桌,就立即跑开,她还会不忘说一句,“你吻得我饱了。” 可是苏鱼显然忘了,人族与血族不是一个力量级的,她想撩完就跑,是不可能的。霍因会把她抓回来,把她整个人都压在餐桌上,来一次深入地探讨。苏鱼这个时候才会感受到血与泪的教训。 苏鱼表现的亲昵还不止于此。 她夜里会光着脚,手上拿着一盏火烛,慢慢地走在旋转楼梯上,一步步地向上走,直到走到他的房间门口。苏鱼通常就穿着一件睡衣,外面就披着黑色的斗篷,从头到脚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包住的的那种。 “你知道我在干嘛吗?”苏鱼会神神秘秘地问他。 “我在夜访吸血鬼。” 这时,风吹得门直接合上。霍因将苏鱼压在门上,苏鱼一句话都没来及说出来,就被霍因捂住。于是她无力地任他吸血,待他满足了才会移开手,问她,“好了,你现在可以访问我了。”他拉起她的手吻了吻。 “记住,一个问题,脱一件衣服。” 苏鱼,“……” 或者是……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好可怕好可怕。我不敢一个人睡。”说完,苏鱼就会旁若无人地睡到他床上,并不忘说,“快来陪我一起睡,我冷。” “哦,不对。你睡在我旁边我会更冷。你还是睡在地上陪我吧。”苏鱼一脸天真无邪。 霍因不以为意。 于是第二天早上,霍因就立即会感觉到,好像自己身侧有暖暖软软的东西,他睁开眼睛,不偏不倚就看见苏鱼正要凑上去偷吻他。 苏鱼沉声道,“我看你印堂发黑,疑有血光之灾啊。” 他的手指点住苏鱼的唇,“嘘,不要说话。” 苏鱼一脸莫名。 霍因慢慢地靠近她,勾着笑,苏鱼被晃到了,一个不经意,霍因低下头就咬住了她的脖子。 “血光之灾啊……”霍因语气威胁道。 苏鱼立即发声,“是我,是我,我有血光之灾!” 霍因停下来,“要解开这个血光之灾也不难……” 苏鱼惊奇,“怎么破解?” 她张嘴还想问,就被身上的人吻住了,她抱住他,还没有吻够。霍因起身就开始穿衣服,他眉目间清清冷冷的,衣服扣子一颗颗从头到尾慢慢扣住,禁|欲的气息令人着迷。他这个样子,直看得苏鱼走神。 霍因蹲下身,挑起苏鱼的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以身相许,我就告诉你。” 苏鱼,“……” 事实证明,霍因是不可能被苏鱼反撩的,因为每次苏鱼都没有成功,而霍因却撩得她不要不要的……事实证明,苏鱼在被撩的道路上走得越来越远了,而霍因在撩苏鱼的道路上走得越来越顺畅了…… …… 现在,霍因站落地窗前,从这里望出去,一切尽收眼底。 她还是跑了。其实她根本没有想起来,苏鱼还是跑了。她连日来对他的亲昵,原来都是为了迷惑他的障眼法。 霍因有点头疼,又有点想笑。 好巧不巧,今天是苏鱼生日后的第七天,是她最佳的觉醒之日,也是决定她生死之日。他不管她是否会觉醒,是否爱他,他都要找到她,让她活下来。 他已经尝过她的血液,她的温暖深入他身体,她的味道他轻而易举就能闻到。 很近,又很远。 “要我找到她吗?”猫头鹰停在他身前的窗口处,正慢慢地整理羽翼。 霍因没有说话,而是转身一步步地走下楼。猫头鹰飞到他肩头,“只要她不走出血族的领地,您应该完全能闻到她的味道吧,况且一名人族,她应该是跑不远的。” “嗯。”他的眼眸回望身后的旋转楼梯。仿佛又见到她第一次下楼梯的时候,那笨拙又可爱的样子,光洒在她的身上。那个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他是抓不住她的。 “你随我去外面的那片森林找找。” 猫头鹰低伏身子,“是的,大人。” 其实苏鱼没有离开城堡。她就躲在霍因房间的衣柜里。她听着霍因和那只猫头鹰的对话,又想起了那个夜晚。她生日的那个夜晚,霍因在安慰完她之后离开,却没有想到她偷偷地跟在他身后。 于是她听见了所有的事。原来他真的没有骗她。 她的王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爱她。原来爱得不够深的人是她,是她忘记了那么多,却想不起过去的事情。苏鱼第一次觉得假如自己死了,是罪有应得的。 即使霍因那么爱她,她却仍然想不起来曾经的事。他的爱无法使她觉醒,他的爱也不忍他选择恨的力量来迫使她觉醒。对于苏鱼而言,霍因只是她突然喜欢上的人,但还没有那么深,深到能够摒弃生死,他宁愿用一种得不偿失的方法,也不愿意她恨他。 苏鱼对这样的爱感到惶恐,感到自己不配拥有。当霍因说假如她真的无法觉醒的话,他会为她舍弃生命的时候,苏鱼就已经做了决定了。第七日的那天,她不能让霍因找到她。她突然之间觉得她欠了霍因好多。 她只是喜欢,没有那种爱。她在他的感情面前,都不敢抬起头。 没有霍因,就没有现在的苏鱼。她又怎么可能真的看着他为她死去?那比她直接死去还要痛苦。 她之所以选择躲在霍因的衣柜里,是因为他的房间中充满了她的气味,他无法一下就辨别出来。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意思大概就是如此。 苏鱼没有吃早饭,所以她在这个衣柜中胡思乱想着,她很饿,精神体力都不济,又不敢动,生怕被他发现。她想,也不知道自己死的时候丑不丑,会不会七窍流血什么的…… 也不知睡了有多久,昏昏沉沉间,苏鱼稍稍睁开了眼,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她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苏鱼还想着是怎么回事,衣柜的门就被打开了。 外面的光漫了进来。苏鱼眯着眼睛,她见到眼前笔挺地站着一名颀长的男人,他深邃的眸子紧盯着她,俯下|身就抱起了她。把乱糟糟地躲在衣柜里的她抱了出来。 他第一句话就是,“躲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吃点东西?” 苏鱼下意识就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能不能不要再用这种语气还有亲密的动作了,她会舍不得离开他。 “早餐都原封不动地放在楼下。我以为我走了,你会下来吃的。” 能不能,不要再说了。苏鱼觉得自己快要抵挡不住了,明明做好了决定的内心,又开始动摇起来。 “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所以……” 苏鱼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没有。我没有不想见到你。”她抱得他越发紧了,“我一天没有见到你,很想你。” “那你还躲我?” 苏鱼忐忑地开口,“霍因。我不能觉醒,是不是也没关系?” “时间问题而已,你担心什么?”他似乎又要吻她,苏鱼捂住他的嘴。 “你知道的……”苏鱼不确定地看着他,她想,他既然知道她就在城堡,就应该也能猜到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她不是真的想逃跑,她是怕他真的要用他的命来换她的命,“我今天不能觉醒,就会死。” “不会的。”他的声音温柔,“你不会死。” 苏鱼下意识地望了望外面,天空正在渐渐暗下来。 “去吃点东西,睡一觉。”他的心情仿佛很好,“苏鱼,明天醒过来,你想去哪里玩?” 苏鱼盯着他的下颌发呆,“我哪里都不想去……” 霍因抱着她坐下。苏鱼看着满桌的美食,一脸茫然。“想吃什么?”他问她。 苏鱼只低下头,神情恹恹的,也不说话。 “苏鱼……”他叹了口气,苏鱼就忽然抬起头,飞快地吻了吻他的唇角,神情严肃认真,“我吃。” 霍因看苏鱼似乎是想通了,也就由着她了。没想到苏鱼是毫无顾忌地往嘴里死命塞东西,霍因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问,“你这也叫吃?” 苏鱼慢慢地咽下东西,等到觉得空瘪的胃有了实质的感觉,她才有力气开口说,“你不必要做什么牺牲。其实我是个挺没良心的人。我现在说我喜欢你,我明天也能对别的男人说我喜欢他。” “我和你不一样。我年轻,我爱玩,我还没玩够。” “所以?”他皱起眉。 “所以,我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你要是真的豁出了命,也是不值的,我毕竟,毕竟不是你爱的那个以前的未婚妻。” 霍因一手掩着眉眼,笑着说,“说了半天。闹了半天。你就是想说这几句?” 苏鱼一愣,“我好歹,好歹也是有良心的。” “其他的我无所谓。哪怕你现在是恨我也好,总之,苏鱼,”他的手指勾勒着她唇瓣的线条,“我不喜欢你说,别的男人,这四个字。提一次也不行,想一下也不行。” 苏鱼怔怔地望着男人认真的神色,一时间没了勇气。 他低下头,吻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的脖子上,像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脖颈周围,又融开来。 “霍因。我不准你,把你的命换给我。我欠你真多。”苏鱼的目光若有所感地看向窗外渐渐升起的巨大而诡异的月亮,它的光倾到了她的脸上。 “嗯。” 可是他怎么会听她的? 他慢慢张开嘴,森白尖锐的獠牙迫不及待地刺入她温暖的身体。苏鱼陡然间就明白了他在做什么。她拼命地挣扎着,想推开身上的人,可是没有用,他们仿佛通过血液连成了一体。随着越来越多的血被他掠夺去,苏鱼的意识渐渐地不清晰起来,也失去了浑身的力气。 她恍惚意识到,命运就像窗外巨大诡异的月亮,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到头来,还是这样,还是没能改变什么。 苏鱼感觉到时间似乎是停滞了,她的眼眸望向月亮,月亮的光也照拂着她。等到她面前的月亮被挡住,取而代之的是霍因的面容时,苏鱼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无力。 她眼睁睁看着霍因,咬开了他的手腕,将血喂给她。可是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她。霁红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背着月光,可是里面的温柔多得几乎要溢出来了。 苏鱼的内心害怕且抗拒,她却出于对生的渴望和本能去要他的血。渐渐地,他的手腕处流动的血已经不能够满足她了。 苏鱼只是抬起了头,霍因就抱住她,她的鼻间随即就闻到了他脖颈处更充沛的血的味道。于是苏鱼终于知道了,血族要忍住对一个喜爱的人的血液的渴望是有多么艰难,她几乎根本就忍不住,张开嘴就咬了下去。 如果是正常的初拥,那应该是血族对一名非血族的种族所做的。可是苏鱼和霍因的情况不同,苏鱼本就是血族,霍因以这种方式来唤醒苏鱼,那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苏鱼会控制不住吸干霍因的血。 只有这样,她才能完全得到她觉醒的力量。 可是这样,无疑是他把命给了苏鱼。 苏鱼想停下来,可是根本就停不下来,她的牙齿仿佛深深地陷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哭什么?” 他问她,苏鱼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霍因抬手,她眼见他抬了好几次,才终于触到她的脸,他一点点地给她拭去脸上的泪。 “苏鱼,你欠我越多,才越好。” 苏鱼说不出话。 “早知道你会这么难过……”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可是他仍然在笑,“苏鱼,就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梦。梦醒了,也就不难过了。” 梦……苏鱼头疼欲裂,脑中似乎有某种计时器的声音,由小渐大,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越来越清晰。电光火石间,苏鱼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霍因。 她向后退几步,却因为脚步虚浮而跌倒在地上。 霍因艰难地站起来,走向她。 苏鱼满脸惧怕,“我不……”只听霍因叹了一口气,他就把她抱在怀中。 “苏鱼,一起死也不错。” 你觉醒不了,我也陪伴着你。 苏鱼慢慢地,抱紧身上的人,用力地抱紧,趁这一切还没有消失之前,她还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霍因,这是梦对不对?”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苏鱼的意识临界在崩溃边缘,“为什么你,在我的梦里那么多年……”那么多年,我的梦里都是你,我把我的快乐喜怒都告诉你,可是我却对你一无所知。 霍因并不感到意外,他倾身上去吻了吻她的唇,“是梦。早知道你这么难过,我就不让你做这个梦了。” “不,”苏鱼抓住他的手,她的眼睛似乎要看进他的灵魂里,“你告诉我,你是谁,我该怎么找到你?” “苏鱼,见面这种事情,还是我来比较好。” 他说,“抱歉。这个梦里,你好像,没有真的爱上我。” 喜欢对他而言,远远不够。 苏鱼还想说些什么,他们所处的世界就被月光包围住了。近在眼前的霍因的面容渐渐淡去,就像曾经无数次的梦里,他也渐渐地消失。不一样的是,这次,她真的不想忘记他的样子,不想忘记他的名字。 “我要离开地球了。霍因,我……”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他看着她的眼睛,“所以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 第二日 梦所铸就的世界崩塌了。苏鱼在一声尖锐的机械电子音中睁开眼。声音是从她手上的那个表样的东西中发出的。她举起手,外面的天光透进来,她得以看清那上面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只见原本黑色的表面上,已经以红光显现了几个数字——217.5。 这是什么意思? 苏鱼随即就起身,匆匆忙忙地洗漱完毕,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又来到昨天来过的治疗所。她依然预约了昨天的那位治疗师,依然是昨天的那位□□带着她进入。 治疗师头都没抬,他在似乎在书写些什么,只说了一句,“请进。” “您好,我想问问,您昨天给我的这个东西,上面显示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治疗师这才抬头看了看苏鱼,他想起她是昨天来求梦的。 苏鱼把手中的东西给他,治疗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平淡,“这个数字的意思就是,您在这次梦里的时间。您在梦里经过了217.5个星时。这就说明,您梦中的人并非是您的臆想。很有可能,他才是为你造梦的人。” “所以,苏鱼小姐,”他将东西还给她,“确有此人。” “应该是一位精神力很强大的人,才能为您造梦。” 原来,梦里走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可是现实却只过了一个夜晚。 “您记得他的名字吗?” 苏鱼点点头,“可是,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了。”每次,都是这样。她不由地感到颓然。 “正常,人类大脑对梦的储存能力本就很弱,几乎每个人做完梦想起的是情节,而不是具体的一个人的面容长相。” “苏鱼小姐不妨从您做梦的情节那边入手,想想到底应该如何寻找到这个人。他或许在梦里暗示给您了一些线索。”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苏鱼赶忙谢过之后,她就来到了区立图书馆。是的,图书馆。 她往电脑中输入了四个关键字,就有一本书跳到她的面前。苏鱼循着目录,找到了那个故事。霍因为她编织的梦,是血族女孩的童话故事。 苏鱼之所以这么快就能找到,是因为她记得她小时候看过这个故事,还曾经在梦里对霍因说过这个故事。 原本的童话和她做的梦是不同的。 在原本的故事里,被人族厌恶的公主献祭给血族亲王之后,他们的确爱上了彼此,可是这时公主发现她只不过是替身,是亲王死去的妻子的替身。公主不相信,选择了相信亲王的话——他说她才是她唯一的妻子。 可就在大婚的那日,公主却眼睁睁地看着亲王要娶另一个女子,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那时她听说,亲王死去的妻子回来了。公主因爱生恨,恨的力量令她觉醒,她发现原来她曾经是圣战中遗落在人族的血族。公主趁亲王不备,在一个月圆之夜,吸干了他的血。 然而最后,公主在吸血之时,才想起了曾经的事。她才明白原来她自己真的是亲王死去的妻子,而亲王也根本就没有娶那个变成她模样的女人,亲王一直在等着她回城堡。公主想收回手,亲王却要她继续下去。 因为只有他死了,死在公主的手下,公主才能顺利地继承他所有的东西。 假如公主杀他未遂,依血族内部的法律,公主会受到巨大痛苦的惩罚。 结局是,亲王死了,公主拥有了亲王的一切,成为了血族的新一任女王。 好吧,虽然苏鱼觉得这个故事并不像童话,但她还是从童话那些简练的语言中感受到了亲王对公主的爱。公主虽然不是人族真正的公主,可是亲王却把她当成真正的公主那样来对待。亲王爱公主,选择了用爱来唤醒她,可是公主却因为恨,而杀了他。 狗血,又让人唏嘘。 苏鱼合上书,想。在她梦里,似乎这个故事完全被霍因改掉了,改得无比温暖。那要多爱一个人,才会这样用心地去编造一个这样的梦? 她现在只知道他的名字,霍因。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知道。 宇宙茫茫,这么大,她真的找得到他吗? 他说他一直都在她身边。苏鱼不由看看脚边的小草,天边的白云,飞来的雀鸟……他到底在哪呢?藏在她身旁?还是一直在另一个地方看着她呢? 但很快,苏鱼就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些事情了。 因为她离前往另一颗星球的车票时间越来越逼近了…… 第三日 宇宙星历2235年13月7日,地球历2501年4月1日。 苏鱼是从这一天离开地球的,她完成了所有的手续,将地球上关于她的那么一点点微小的痕迹抹去后,拿着行李前往银河系另一大悬臂的以撒星球报道入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梦的缘故,苏鱼在星际特快上变得很嗜睡,似乎因为那个梦,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可是在她睡去的那些时间里,没有梦可做,她意识一直都沉入一片极为舒服的黑色海洋中,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 “苏鱼,苏鱼……” 见苏鱼睁开眼睛神情迷茫地望着她,后者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睡得也太沉了吧,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苏鱼望着眼前女子的面容,耳边传来喧闹混乱的声音,鼻间漫着纷杂难言的气味,眼角瞥见窗外,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她才有所触动。 年轻女子神色莫名地打量着苏鱼,皱着眉,疑道,“苏鱼,你……”她顿了顿,似乎是不敢确认心中的想法,缓缓开口,“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她睁大眼眸凑近苏鱼,彼此对视着,她清晰无比地看见苏鱼也以一种陌生的目光打量着她。即便她只是随意地开玩笑似的想活跃活跃她们之间的气氛,这时候也不禁后怕。莫非真的一语成谶了? 苏鱼神情平静地回望她,在她们之间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忽然道,“陈曦。” 苏鱼和陈曦,同为地球老乡。说来也巧。她们在这班星际特快列车上仅仅打了一次照面,陈曦就记住了她,一回生两回熟地,两个人发现彼此被录取的大学都是同一个星球的,甚至两所大学就只一墙之隔,走几步路就能到彼此的宿舍楼下。 苏鱼不擅长人际交往,而陈曦则与之相反。陈曦一见这里有老乡又是几乎是同一所大学的,激动得不行,就和她身旁的一位爪哇星人交换了座位。 陈曦将将要站起来的动作瞬时就扼住了,她安然地坐定在苏鱼身边。陈曦刚刚的那个模样,就如同一只即将充满气体的气球,还没来得及飞上天,气就跑了,瘪了下来,“瘫软”在地上。没办法,谁让陈曦是个爱“随意想象”的女孩。 “你要一直这么不说话,光盯着我看,我还真以为你就睡个觉都能失忆呢……”陈曦回想起刚才的那个情况,还心有余悸地扫了苏鱼几眼。不过本来吧,苏鱼也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她和她也不算很熟悉。但是她那时的眼神,真是陌生得可怕,仿佛她们之间从未谋面。 “我刚醒过来,不怎么想说话。”面对陈曦的抱怨,苏鱼只好抱歉地回答道。 陈曦摊摊手,无奈地接受这个奇怪的事实。她的嘴一刻都不得消停,刚纠结完这件事,她又想起了别的,手肘撞撞身旁的苏鱼,“对了,你车票给我,现在到饭点了。这班星际特快虽然不是直达班次,但也是供应餐饭的。这都是包含在车票钱里的,不吃这不是浪费嘛,赶紧把车票拿出来。”陈曦这才想起来她喊醒苏鱼的原因。 她去拿苏鱼手中的车票,后者却没有放手,她纳罕地问,“你干嘛啊,松手啊。” “我们一起去。”话音还没落,陈曦就说,“你还是把车票给我吧,我去给你领。” 苏鱼一向不在这些事情上与人争论。陈曦拿走了车票,还不忘提醒她几句,“多休息休息啊。” 苏鱼目送了会儿。她的眼睛就望向窗外无垠漆黑的宇宙。她所乘坐的这班星际特快恰好经过一处超新星爆炸过后的遗迹。超新星爆炸过后弥漫在如黑夜般宇宙中绚丽斑斓的星尘还未散去,而是形成了一团璀璨星云。远远地望着,仿佛凝固冻结在永恒时间的宇宙中。 斑斓变幻的星云外衣包裹着它里面的脉冲星,犹如紧抱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苏鱼也有秘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巨大的秘密,她从没告诉任何人。 现在离开了地球,她终于能,再度地去回想她的这个秘密。 苏鱼会做梦。是的,谁都会做梦。但是苏鱼的梦,和别人有些不一样。十三岁那年,苏鱼做的第一个梦里,出现了一名她素未谋面的男人。从此以后到现在的每个梦里,都有他的存在。他仿佛是她身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她借由他才触碰到了真正的那个自己。 苏鱼小的时候得过孤独症,她的童年和大多数的孩子并不一样——她的性格也是因此而使然。在她的孩提世界里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无穷无尽的孤独如影随形。 苏鱼八岁那年地球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暴|乱,此后改变了人类文明的历史进程,也同样改变了苏鱼这个小小的女孩的命运。 她亲眼目睹了父母在战争中死去,全世界染上了灰暗与鲜红。战机可怖的轰炸声震耳欲聋,地球成为人间炼狱,每一寸大地似乎在死一般地苟且喘息着。可是苏鱼却活了下来。医生说儿时的她因为那时的经历,而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她选择性地遗忘了那些事。但同时,她的孤独症也不治自愈。 可是她仍然寡言少语,相较之文静的女孩,她更是安静得可怕。她沉默苍白地度过漫长的一年,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麻木而机械地重复着每日的生活。直到十三岁时那个梦的出现,那个男人的出现。 梦不是时常有,但是他总是出现在她的梦里。久而久之,她就把她无从宣泄的事情告诉他,感到喜悦温暖的事情说给他。从以后的每日,她从白天开始,就开始期待夜晚的到来。每日的清晨再也不是无望茫然地吃着早餐然后去上学,每日再也不是漫无目的地听讲——她需要早点做完功课。 当别人开始为夜晚的到来而精心装扮赴宴的时候。 她则暗暗期待着每一次夜晚的降临,好早早进入梦乡。 梦,能够轻而易举地进入一个人的心。苏鱼在现实有多坚硬的伪装,她的内心就有多脆弱,同样地,她在梦里就有多真实。 在梦里苏鱼没有顾忌。她喜欢和他说话,彼此说完之后,会道一次晚安。他会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温柔礼貌的一吻,然后结束这个梦。 时间愈久,她在梦里就有愈多说不完的话。她甚至很不舍每次的告别。因为苏鱼并不知道下一次,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再度见面。有时候是一周,有时候就是几个月。 现在她回忆起曾经的梦,忽然发现这次他给她的梦与过去的相差甚远。以前的梦里,没有什么童话,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身份,他就是他,苏鱼也就是苏鱼。他们在梦里就像朋友——或许比朋友更亲密点,苏鱼也不是很明白他们之前的关系。 但是这次的梦到最后,他说了。 他说,“抱歉。这个梦里,你好像,没有真的爱上我。” 这是苏鱼第一次去回忆这个童话般的梦。 她想了想,愣住了——他说的爱,就是梦里的霍因对苏鱼吗? 苏鱼并不是很明白感情这种东西。她极小的时候得过孤独症,大约是因为这个,所以她有情感方面的障碍。苏鱼的父母又过世得早,对于养父母,她很感激,但始终说不上爱,不对,她连喜欢都说不上,只是感激感谢。可是对于霍因呢,这个深入她梦中陪伴她多年的人,苏鱼有一种说不上的喜欢。 或许就是……像梦里那样的喜欢。 有生之年,苏鱼终于仿佛有点懂了喜欢这种感情的是怎样的。至于爱,苏鱼还不是很懂。 “苏鱼。”陈曦的声音将魔怔的苏鱼拉回了现实,她伸手递给苏鱼餐饭,“拿好了啊。”她自己边说边拿起手里的东西开动了。 苏鱼报以微笑和感谢。陈曦“哟”了一声,“我都和你待了将近一个星期了,才见你笑这么一回,不容易不容易,我要再接再厉……” 苏鱼被她的话惹得又笑了。她打开餐盒,虽然并非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这个时候苏鱼吃得却格外地香。陈曦把车票还给了苏鱼,叮嘱道,“收收好,现在的星际特快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待会儿不定时就要检票,要没票的话,指不定要再让你掏钱,要么就赶你下去。” 苏鱼忙不迭要拿,被陈曦挡了去,她咽下最后一口,道“你吃着饭呢,你说放哪,我给你放一下。” 苏鱼指了指她脚下深色的书包,陈曦弯下腰打开书包就塞了进去,没想到里面几张纸没有放好,被她的手腕带了出来,掉在了苏鱼的脚边。陈曦眼尖见到了正要去捡起来,苏鱼伸手就够到拾了起来。 她好奇地上下看了一遍这张纸上的内容。这是她从毕业的学校中调回来的纸质档案——虽然现在小光屏信息储存遍布全宇宙,但对于要省着钱花的苏鱼而言,她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方式来调出自己的档案了。 几乎是没什么的。全是千篇一律的内容。 蓦地,苏鱼见到了庇护者一栏。那里有一个她未曾见过的名字,很长一串的姓氏,似乎是来自某种古老而神秘的种族,这名字还是以宇宙语的形式显现的。不过,苏鱼霎时就从中辨认出了那个名。 因为她太熟悉那个名字了。不久的梦中,她就是这么叫他的 ——霍因。 第四日 庇护者这种法定存在的角色始于地球数年前的那场大□□。庇护者负责所庇护对象的生命安全,且常常是当世的权者。而在当时,庇护者通过这种法定色彩的角色来从那些富可敌国的家族手中谋取金钱利益。因此大多数平民百姓是没有能力去请求庇护的。只有贵族与财阀才能享有这种待遇。 战乱中,人人自危。生命能够得到保护并且继续活下去,这是那时的人类唯一所愿的。因此当时甚至有家族倾家荡产来请求得庇护者的庇护。因为庇护者一旦答应庇护,那就会庇护整个家族的生生世世——除非庇护者死去,失去法律效力。 现在仍然有庇护者这种角色的存在。苏鱼并不清楚,为什么她的庇护者是霍因?又或者是,这人是当年她父母生前请求来的庇护?或许只是名字相似的巧合而已。苏鱼也没有去多想,这仅仅只是离开地球的一个小插曲。 星际特快上的时间并不无趣。有陈曦在身旁,苏鱼每天都能听到最精彩前沿的八卦新闻。她依然过着同过去一般无二的日子,仍然期待着夜晚梦的来临。离目的地星球愈近,就意味着离地球愈来愈遥远了。 陈曦正滔滔不绝地在给苏鱼普及她们要去往的那颗星球所在的那片星域的环境、种族以及文化差异时,列车导播员淑女小姐甜美的声音瞬时“降临”在这嘈杂纷扰的车厢中,犹如一股清流润过干涸的沙漠,所有人静待其言。 “由于本次列车燃料系统出现疏漏,现决定列车就近停在德列特恩—512号星球,方便列车的维修以及乘坐本次列车的全体人员的安全。感谢配合,谢谢。” 车厢中的气氛由原本小小的火苗霎时被油当空淋下而燃起了熊熊烈火。一时间群情激奋。好些素不相识不同种族的人聚在一起,就去列车长那讨说法。 陈曦将这个情况第一时间告诉家里人,闭了通讯器后,也开始收拾起东西来。她见苏鱼一动不动,事不关己地望着窗外的星河发呆,就问道,“你不下去吗?” “下去。”苏鱼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点点头。 陈曦叹了一口气,“现在的星际特快列车出现这种事情,只会赔钱给一等座的,我们三等座的省省吧。赶紧整理好东西,别浪费时间,花点钱再去乘下一班特快列车。”更别说人类在宇宙各大种族文明中本就没有什么地位,所以在星际大环境下,很多时候他们只能闷声吃哑巴亏。 苏鱼看着陈曦再一次接通了通讯器,一阵抱怨之后,就对她说,“我爸妈刚刚对我说,他们马上给我再订一次别班的车票,不然的话,开学典礼都赶不上了。” “嗯。你先走吧。” 陈曦感到不对劲,她抬头问苏鱼,“你不和我一起去乘下一班次的吗?” “不了。我就等这班次的列车维修好了再乘。” ………… 谢绝了陈曦的好意。苏鱼一意孤行地来到德列特恩—512号星球上。陈曦的确很好,但终究两个人是两个世界的人。苏鱼哪有什么钱来供她任性。她打算在这颗星球上等待五天,假若五天之后列车还没有维修好,那么她要想别的办法到达目的地了。 这期间,她打算暂时住在一户家庭式旅馆内。这颗星球是这片星域内臭名昭著的犯罪星球,所以苏鱼在选择旅馆时,也十分慎重,她需要安全的环境。至于旅馆内部是否精致干净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苏鱼最后再三衡量,还是住在了家庭旅馆内。这比之普通的旅馆,来往住宿的人没有那么多,也自然不会有太多鱼龙混杂的人,这旅馆周围的治安算是还可以的,最重要的是,价格和普通旅馆相差无几,这点让苏鱼相当满意。 经营这家庭旅馆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妻子是兽态种族,与她骇人的面貌相反的是她如火的热情。她为苏鱼盛情介绍了几种不同价格的房型后,就唤来了一名机械人。家政型号的机械人听令就走到苏鱼身旁,暗红色的晶体眸子望着她,伸手拿了苏鱼手上的行李。 “晚安,亲爱的人类小姐。” 苏鱼停下脚步,回头也同样道了一句,“您也晚安。” 家政机械人的效率是出了名的高。它将苏鱼行李中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入房间中的柜子、抽屉、桌台上。苏鱼见它又要打开最后一包裹的行李,立即就制止了它。机械人在原地为苏鱼提供了几条安全好玩的旅游线路以及旅馆供应餐饭的选择之后才离开。 苏鱼正准备要去洗澡,将连日来的疲惫一同洗去时,想了想,还是把门窗全部反锁牢了,这才安心地去洗漱。 当一个人身处一间陌生封闭的空间时,听觉是异常灵敏的。苏鱼刚穿好睡衣,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了激烈的争吵、撞击声。女性尖锐的声音发出兽类野蛮的语言,嘶吼着,却更显苍白无力,而另一方的男子,言语疲惫不耐,甚至带了隐隐的暴躁。 苏鱼躺在床上,因为怕黑,她给自己留了一盏小夜灯。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一声闷闷的撞击声,两方的争吵的声音才归于零。苏鱼裹住被子,尽量把全身的温暖裹住,不漏出一丝一毫。 她闭上眼睛开始努力进入黑甜的梦乡。 …… 没有梦。苏鱼睁开眼睛,她突然感觉有些颓然。 上次的梦之后,苏鱼突然变得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每一次她闭上眼睛都在期待,这一次会不会见到他,然而,一直都没有。 难道真的如治疗师所说的,他只有在她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才会进入她的梦中吗? 不过不管怎样,她都确定了一件事。霍因不是她内心的幻梦,他是真实存在的人。只不过夜晚,他会来到她的梦中陪伴她而已。只不过他不会总是陪伴着她而已。 苏鱼已经知道了这个真相。所以才会开始害怕失去。 苏鱼离开地球,不仅是因为那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而是因为她突然想起来曾经自己在梦中望着霍因漂亮的眸子,在心里说—— 我想在你来见我之前,就找到你,去见你。 而在那之前,梦之外的我,也一定要变得更好。 那个时候她还不确定霍因是否存在,她只是遵从于内心的声音。可是她轻易地就下了这个决心。是的,这是她的目标。她怎么可以忘记? 苏鱼再次对自己心里说了一遍,颓然一扫而光。她顿时觉得前路有了不小的盼头,光芒万丈似的。腹中饥饿催促着她赶紧洗漱,苏鱼一刻也没有犹豫,洗漱完毕就照着昨天机械人给的号码往旅馆内部的通讯器里拨打过去要餐饭。 也不知是通讯器的原因还是她使用有问题,苏鱼始终联系不上。她正烦恼着,玄关处就传来有人来访的信息音。 “亲爱的人类小姐。”是昨天兽态种族的老板娘的声音,兽族大舌头下发出的含混的宇宙语。 苏鱼心想大概是通讯器出了什么问题,她赶忙过去开门。门外,兽态面容略显狰狞的女人,眼神悲切地注视着苏鱼。苏鱼还没想个中缘由,兽族女人就被不知哪来的一位身材强壮高大的男人一把推开了。苏鱼看着女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她抬眸望去。 兽族男人也正以打量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了苏鱼一遍。那种打量的眼神带着轻蔑与评估,仿佛苏鱼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就她了。” 第五日 “就她了。”话音刚落,兽族男人身后突然出现两名兽族男子。骇人狰狞的面孔,块状夸张的肌肉显现其孔武有力。 苏鱼随即就被那两人制住,手脚皆被金属环牢牢地禁锢起来。苏鱼并不觉得她和这些人有过什么冤仇,她来这个星球也不过待了一夜的时间,怎么可能会得罪他们? 苏鱼平复杂乱惊惧的情绪,望着他们,冷静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为钱,她身上也没多少钱,若是为别的什么——苏鱼实在是想不出,就算他们要绑/架她,又有什么动机和理由呢? 兽族男人还没说话,女人从地上慢慢爬起来,面向他跪着,两手抓住他的裤脚,哀求着,“放了她吧,她是无辜的……”男人又是一脚踹过去,她的话蓦地断了。 “我放了她,谁去?你去?那位大人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人形的又是未成年的雌性,要是献了上去,大人高兴下来,以后我们还愁什么?” 原来这个兽族男子与那女人就是这旅馆的夫妻。苏鱼忽然就明白了昨夜她听见的那些声响动静,以及刚刚她开门时老板娘的神情。 机不可失,男人说完立即抬头指挥着另外两名手下。 那两人分工明确。一人娴熟地抱起苏鱼,另一人将苏鱼从头到脚拿一种特殊材质的黑色袋子包裹住。苏鱼借着手肘、膝盖部的力量往抱着她的那名手下的腹部、手臂弯处撞击,那名手下没有料想到苏鱼会这样抵抗,于是完全没有防备地被她挣脱开。 苏鱼整个人摔在地上,但手脚还是被束缚着。摔到地上后的疼痛瞬时令她清醒。她刚才脑子一热,看见那黑色的袋子就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却忘了这样做也可能会刺激到这些人。如此一来,她更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兽族男人不怒反笑,他慢慢蹲下身,捏住苏鱼的下巴。苏鱼冷不防他的力量,就对上他浑浊、竖立着瞳孔的兽眸,被他又讥诮又危险的话所震慑,“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要被一位大人享用的。有点自知之明!” “若不是大人喜欢享用健康活泼的雌性,我早就废了你的手脚。”他缓缓起身,眸子一斜,那两名手下随即会意,走上前继续。 纵然他这样说,苏鱼仍然不会放弃寻求生路,但眼下,她真的没有能力一举逃脱,只能静观其变。一旁的兽族男人似乎还算满意她的顺从,就放心地扬长而去了。 甫一进入黑暗,苏鱼就感到昏昏沉沉。这种特殊的材质似乎能够封闭生物的感官,影响生物的大脑系统,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就昏了过去。 不正常的昏睡中,不会做任何的梦,也更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而苏鱼被唤醒,是被人拉开了黑色袋的封口。外面生的气息一经涌入,苏鱼就如梦初醒地睁开了眼,但浑身上下毫无睡眠的感觉,大脑在瞬间就清醒了。 是那两名手下打开的。其中一个人见苏鱼醒来,赶紧扼住苏鱼的喉咙,不同种族间力量的悬殊实在是太大了,苏鱼没有半点防备地就被他这么毫无轻重地一掐,霎时就有瞬间窒息濒死感,眼前是全然黑暗的世界蓦地出现白色的雪花点点。 然而那人只是将手上的东西塞入苏鱼下意识张大的口中之后,就放开了她。苏鱼涣散的眼神才渐渐转为清明,由于刚才的惊痛与难受,她眼角还有泪,双颊泛着淡淡的红,鼻子翕动着,去拼命搜取空气中的氧气。 人类较之兽族自然长相生理更为精致。他们只觉得苏鱼就像是漂亮易凋零的花,柔弱娇美,但经风一吹就‘香消玉殒’。美则美矣,但并不适合兽族,也不符合兽族传统意义上的审美。所以对于苏鱼现在的样子,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欲/念。 “人类还真是孱弱。”其中一名突然道。 “这雌性还是献给那位大人享用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那位大人,最喜欢做完了之后,一口一口地吃掉怀里的雌性。” “啧,不愧是大人。” 苏鱼越听,越觉得身体中每一根血管中的血液在一寸一寸地冷冻。大概是防止她喊叫,那人又急又暴躁地给她的嘴巴里塞了一个东西。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苏鱼只感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球状物被强硬地塞/入,瞬间嘴角处撕裂的疼痛感占据她整个感官世界。 缓了会儿,苏鱼才清晰地感觉到那球状物四壁上浅而少的凸起,那种凸起有些许的尖锐,被这样放在人类最为柔软的口腔中,苏鱼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嘴巴里的软肉似乎被割开了不少细小的口子,淡淡的血腥气味随即在她的口中蔓延、扩开。 不致命,可是刺痛激得她无处可逃。 苏鱼现在不能呼救更没有行动能力,她要怎么做,才能摆脱随之而来的可怕命运? 人类一直都清楚兽族的凶残可怖,只是苏鱼没有想到会这样血腥直接——从那两名手下的话里听来,这位大人应该就是好这一口,所以那名兽族男人才会抓了自己。 正当苏鱼冷静地思考着的时候,她视线上方突然就出现之前那名兽族男人可怖兽态的面孔。他冷笑,“再怎么想,你也逃不出去的。”又对身旁的两人叮嘱看管好苏鱼,并道,“大人吩咐了,把她放在城堡大厅中央漆黑的古柩中。事成之后,佣金少不了你们的。” 两个人连声应好。 第六日 苏鱼如同被献祭给上神的牺牲,被那两人高高举着抬着进入城堡。但是苏鱼没心思去想这屈辱痛苦,她细心地记住城堡入口的位置,入口处有几个人把守。她将沿途的每一条线路都记得清清楚楚,以备之后所需。纵然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都要去试一试。 这座城堡相当有年头了。直面着苏鱼的,就是城堡中央大厅悬挂着的珍稀晶石珠宝所制的巨灯,其中的流光溢彩,弥漫了整个大厅,但仍然驱散不去城堡中森冷的气息。流转的华光如同经滤冷冽的冰泉,流动着的每一川都携裹着冷光。 虽然明亮,但苏鱼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只有彻骨森寒。她现在躺在那位大人特意准备的古柩中,她的身下铺就了软垫,可四壁是冰冷的、光秃秃的。苏鱼手脚被束,无法言语,没有一点自由,还感受着其中森冷死沉的气息。 只要一想到曾经,这里面躺着死去不久的人,然后被葬在深土中,他的躯壳腐烂被虫蛇分食,最后只留下坚硬森白的骨架,那骷髅头黑洞洞的眼,仿佛附了魂似的在里面还幽幽地望着她;或者是不久之前,这古柩中也同样躺着与她相同的人,被那位所谓的变/态大人一口一口地吃掉,血流了不知多少。光想想,苏鱼就头皮发麻,甚至还似乎能嗅到陈腐的血腥气味。 两人将苏鱼放在古柩中,就算是完成任务了。苏鱼望着璀璨,面无表情。这时,两名手下似乎这就要走了。兽族男人的声音突然传过来。 “东西呢?” 两人茫然地对峙一眼。一阵脚步声慢慢逼近,兽族男人的声音也越来越靠近。他走上前,扫了一眼古柩中的苏鱼,觉得她还算安分,便不再去看了。他将手中的东西随意地扔到其中一人的怀里,悠悠道,“既然是送给大人的礼物,当然要漂亮点,否则大人一个不乐意,我看你们谁能逃走。” “把这个,摆在她的手上。再把盖子合上——既然是礼物么,当然要有些惊喜和神秘感。”说完,他还压低声音骂了他们几句。 一名手下赶紧走到古柩旁,将手中一捧浅粉色的桢花放在苏鱼被缚的双手上,遮住了禁锢住她的金属带。浅粉的桢花与地球的樱花极为相似,开得烂漫而盛灿。他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为了让苏鱼看起来更秀色可餐一些,这样一来他也有好处。 古柩沉重乌沉的盖在两名手下的合力下被推动。苏鱼望着万丈冷光,身体却被黑暗一寸寸地舔舐,直到她的眼睛被遮蔽,苏鱼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睛。 古柩的黑暗中,时间似乎是凝固住的,万物的呼吸似乎也是被封存的。不过有了桢花的陪伴,这阴冷可怖的古柩黑暗内才显得不那么可怕。苏鱼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桢花香,它们似乎是在温柔地抚慰着她。可是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她何时才能见到温暖的曙光?冥冥中,绝望辗转在她耳边呢喃着,让她放弃内心追逐着的一点点希冀之光。 苏鱼想方设法地要取下束缚,她只有有限得少得可怜的方法,却同样也是毫无用处的方法。一番挣扎之后,她选择冷静下来,等待柩盖翻起的那一瞬,总归,总归能寻找到一些逃脱的方法的。她想。 苏鱼儿时就经历过绝望,而在这之后人生中每一次苦难的时刻,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痛苦的。所以她相信,这次也绝不会是非同寻常的一次。 她的呼吸在逼仄黑暗的坏境中尤为清晰。缓慢而坚定地,告诉着她自己,活着的一天就不能选择放弃。 所有的事情,苏鱼从长计议下来,就莫名地陷入了惊惧。虽然可能有一些细节上的不同,但迄今为止,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与梦中童话里爱洛公主的遭遇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同样是被迫,以同样的方式献给某一位大人,现在她身处古柩,与那时的境地是完全吻合的。 也是相似的古堡,漆黑的灵柩,被迫无奈的少女。 只不过一个是梦,一个是现实。 而现在—— 苏鱼怔怔的,她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在被缓缓推开的古柩沉重的盖。 皎洁月光如水地倾泻而下,窗外此刻, 恰好是月圆之夜。 第七日 他背对着苏鱼,将一大片的月光吞没在身后。 苏鱼只能辨认出来人身形高大,除此之外她什么也看不清。苏鱼后知后觉地惊骇发现,沉重到需要两名成年兽族男子的力量才能推动的柩盖,却被这个男人轻轻松松地推开。 莫非这个人,就是那些人口中所说的变/态大人?苏鱼觉得极有可能。因为兽族好战、尊崇力量。只有强大到无匹的人才能令别的兽类臣服。 月光蓦地漫到苏鱼的眼前。男人俯下了/身,渐渐地靠近她。苏鱼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想,就算要死,那么她也请求那个时刻也要来得晚一些。就在她闭上眼的一瞬间,苏鱼就后悔了。她这样做完全无济于事,没有任何意义。她只不过是暴露出了她下意识地感到害怕不敢面对的心理而已。 她不应该这么做。猎人看见瑟瑟发抖地小兔,只会慢慢地靠近,选择杀还是抓,而不会因为这样去同情怜惜。说不定,她这个样子,越会激发他某些蠢蠢欲动的暴虐基因。 几乎是同时,她感觉到了脸颊上冰冷的温度。苏鱼立即就睁开眼睛,瑰丽极致又诡秘惑人的一幕出现在她面前。 男人的一双眸子剔透干净,是沉沉的红,被月光漾出莹润通亮的玉。而在他眼眸一侧,就是今夜的圆月。澄澈的血月倾下如水诡秘的月光,与他的眸子相应。 只是他的眸子里还有影影绰绰的昏暗。 因此,苏鱼也意识到,他并不是兽族。他的眸子没有竖瞳,是极黑的红的圆瞳。苏鱼顿时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苏鱼不知道,他比兽还可怕。 而此时此刻,他冰冷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脸颊上,没有任何动作,但却让苏鱼有种恍惚的温柔。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问,“醒了?” 这样的一句询问,仿佛彼此之间是相交多年的故友。 男人的视线缓缓向下移。苏鱼手脚被禁锢,无法动弹,手上却摆放了一捧桢花,仿佛她真的已经安然死去,在这古柩中永久地沉睡。桢花花色与她的唇色相应,更衬得她象牙白的肤色越发显得白腻干净。 即便未经雕饰,也足矣。他沉默着,一手托着她的下颚,一手将她口中的东西取出来。苏鱼看见男人的手指,如深海中的玉髓,美得令人不由屏气叹息。所以苏鱼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她的目光完全被他的手吸引住了。 由于那东西放在她口中的时间太久,取下来的时候男人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他托着她下颚的手固定住她的下巴和两颊,另一只手的两指慢慢探入,虽然他已经很慢很轻相当小心翼翼了,可是那东西是被强硬塞入的,苏鱼的嘴巴即便是有一丝一毫的牵动都已经痛得不行,更不用说要取下来了。 苏鱼痛得眼里满是泪。可是她无法发泄出来。她连呼吸都乱了,身体想挣扎理智却告诉她不可以。苏鱼极力地忍着,过去受创的心理令她的承受力比常人稍高些。与之相反的,是男人平静严肃的神情。 他极为认真地对待着这样一件事,也极为细致地去做着。慢慢地,那东西被他完整地取出。苏鱼的嘴巴立即就感觉到了解脱。她的眼睛望着那个堵住她嘴巴的东西,是个银白色金属,上面有尖锐闪烁的球状物。 这是前几年市面上特别流行的一种通讯器,又可以当做定位器。 而现在,那个银白色球状物上,沾了苏鱼凝固的血……以及她的,口水。它正放在男人的手掌心,苏鱼顿时就产生了一种玷污了神祇的莫名感觉。她看着男人的手慢慢收紧,银白色球状物在瞬间被捏碎,四分五落地掉下。 苏鱼还没反应过来,她手上被摆放着的桢花也被男人拿走,随意地扔到了窗外。 苏鱼感受到了一种诡异又神奇的气氛。 这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又伸手抱起她,眼眸幽暗地注视着她。 现在,这一切又和梦重叠了。梦里的男人也是这样抱起她,眼眸也是这样瑰丽蛊惑的红。苏鱼几乎要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了。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他低头在她耳畔,声音低沉冷冽,“他们人还在这城堡里。现在,只有我和你,是一起的。你是选择跟我,还是选择待在这里,等那个人来?” 苏鱼望着他的眼睛。如果这次一次关于童话中王子与公主的邂逅,那么她似乎说“选择你”比较有梦幻感。可是这不是,这是现实。她现在所做的选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决定了她的命。 所以她不能把希望与信任,寄托在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身上。 “我有选择的权利吗?”她不能激怒他,苏鱼试探道。 男人缓缓地笑了,“聪明的人类小姐,”他亲吻她的发端,“你知道该做怎样的选择。” 苏鱼面无表情,“我选你。” “请你放我下来。”她非常抗拒陌生人的碰触。 他挑眉,低头看向她,压着声音,“可惜,来不及了。” “——他们来了。” 第八日 真是诡异。苏鱼明白现在是现实,可是为什么所发生的,与梦中如此地吻合? 男人将手脚被束的苏鱼抱在怀里,他们藏在古柩中,黑暗令时间漫长得分外难熬。苏鱼穿得很单薄,所以她完全能感觉到男人没有一丝温度的身体。古柩是容纳不下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形的,苏鱼侧着身,一面靠着古柩的四壁,一面被男人紧紧抱住——也只有这样,古柩才能勉勉强强容下他们。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听上去不止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的。 “又有兄弟给大人送礼物了。”一人感叹着。 “上次那一只雌性,撑不过一日就死了,”他嘿嘿地笑,“也不知道这一只能撑到多久。” “我还记得之前有一只雌性,撑了三天。啧,到最后大人见着她就厌了,还不是扔给我们。你别说,我还记得,那味道,又嫩又鲜……”话还没说完,身旁的人就给了他一拳头。 “办正事呢!还想!小心大人听见,直接叫下面的厄铎莎把你给吃了。” 两人说说笑笑,走近了古柩。古柩沉重的盖再一次被打开,冷光将黑暗一扫连半点余烬都不存。光太过刺目,苏鱼眯着眼睛。而那两人被乌黑柩中的人的面容所震慑,竟一时无话。 一人才缓过神,“没想到这次是两只……”话音未落,他就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很快,他的脸上再也做不出什么表情了。 男人一手直接捏断那人的脖颈,动作迅疾狠辣,手法干净利落。那人随即就死净了,男人嫌恶地扔开,他另一手极快地解开上衣,眼睛望着另一个人。苏鱼正要去看个究竟,男人就把衣服脱了下来,扔到苏鱼的脸上。于是,苏鱼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剩下的那一人被那一幕惊慑到失语。他赶紧趁那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要逃离这个地方。那个男人太可怕了,那种完美的速度与精准度,即便是战斗状态中的兽族也难以相媲。 “钥匙。”男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捆住她手脚的金属带的钥匙。” 他哆哆嗦嗦地拿出来,情绪崩溃,口中不断地哭求,却手一抖,钥匙落在了地上,荡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男人看着他的眼眸弯了弯,就不紧不慢地俯下/身去捡。这时那人趁此机会立即拼命地向出口跑,边跑,口中边喊着。守卫城堡的兽族兵从外面冲了进来,却发现那人已经瘫软在地上,而不远处流光下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把钥匙,眼神若有所思地望了过来。 无法形容。他们先是一愣,而后心中不约而同地想。 这个人的存在无疑是一种极致。他立在白而冷的流光下,身上充满了夜的诡秘气息。霁红深邃的眼睛,如宇宙中的远星,神秘又明亮,男人的肤色是苍冷的白。他站在冷光之下,却令人想起极寒深夜中漫山遍野的雪。 “你们的那位大人呢?” 苏鱼躺在古柩中,眼睛也看不见,所以她无法知晓现在外面的情况。但是她的感觉还是非常灵敏的。脚踝上冰凉的触觉令她不由自主地全身绷紧,只听见“滴”地一声,脚上的束缚就解除了。然后是手腕上同样冰冷的触感,苏鱼还没来得及多想,手腕的束缚也解决了。 苏鱼立即拿开罩在脸上的衣服,从古柩中坐起身,却没料到身体一轻,被男人从古柩中抱了出来。苏鱼还没说什么,他就把她放下来了。 “能跑吗?” 苏鱼闻言,神情茫然地想问,但还是点点头。 她猝不及防地被男人冰冷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扣住。他握住她的手,用只有彼此间能听见的声音,说,“准备好了。” 身后的兽族士兵如梦初醒,高举武器,张牙舞爪地要赶走侵略者——以杀戮来护卫。 他握着苏鱼的手,就向前开始跑,飞快地跑。 苏鱼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感受到耳边风的气息。 第九日 苏鱼完全是被握着她手的男人带着跑的。眼角堪堪瞥见的全然是流动的景象。她随着他的方向和速度,向着城堡的旋转楼梯向上跑。光在眼前化为流水中的烟火,梦幻又奇异。城堡的旋转楼梯仿佛朝着黑暗生长,无止境地向上盘旋着。 苏鱼只觉得无穷无尽,她跑得脑袋都有些发沉了,晕乎乎的。 “放开。”她连喘带吸地吐出两个字。 男人就像没听见的,依然握着她的手,疯狂地跑。苏鱼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抬起他握住她的那只手,张开嘴就咬了下去。一开始苏鱼没敢真咬下去,毕竟她的目的只是让他放开她而已。她是真的没有他那样好的体能,再这样跑下去,她就算没死也半残。 可是男人完全无动于衷。苏鱼忍不了了,她感觉自己每一次的呼吸都有血的味道。从干涩到发哑的喉咙中带出的血腥味越来越多,口腔中、喉咙处越来越地灼热,她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极限了。 于是苏鱼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下去。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其他人的血的味道。奇怪的是,没有想象中的腥味、铁锈味。她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味道,但是这种味道所带来的感觉,令她的理智开始分崩离析。苏鱼咬开之后不是立即离开,而是下意识地去舔舐他伤口上的血。 待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男人已经把她压在城堡森冷的墙壁上了。满月的光照进阴暗的古堡中,斜斜地倾在男人的身上。他霁红的眸子里瞳孔蓦地一缩,他紧紧地注视着苏鱼,犹如抓住了一只贪嘴的猫咪。 他望着她,抬起刚刚被她咬开的手腕。血流得并不多,只在伤口周围。苏鱼没有去看他,而是盯着他被她咬开的手腕,那上面的伤口是渗出血的牙印。她盯着伤口处的血,魔怔了。 男人眯了眯眸子,他仍然看着她,他低下头,如同一只兽去舔舐自己的伤口。月光凝在他的眼上,苏鱼清晰地见到他长而密的睫毛,覆着霁红漂亮的眸子,如同掩着珍宝的光辉。 然后苏鱼不由屏息了,她亲眼见到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极快地恢复。白得如冷玉的皮肤再一次长出覆盖住血色。 他舔干净口腔中、牙齿上血的味道,如同一只优雅灵/性的兽。于是两只森白的尖牙就暴露在月光下。若是那牙齿小一些,更像是人类的虎牙,可是那个牙齿比正常的虎牙要大。即便看上去没有那么夸张,但是仍让人胆寒。 宇宙中拥有这样罕见的恢复愈合能力的种族并不多。而且,他的身体的温度很低。是冷血动物。他还有尖锐的獠牙……苏鱼随即就想到了那个种族。 血族,吸血鬼。拥有着完美与极大缺陷的种族。他们在这个宇宙、世间存在着,如同神的后裔。但同时也是罪孽与*并存的种族。他们拥有着极致的面容,却要身处孤寂阴冷的黑暗;他们拥有不朽不死的生命,却时时刻刻要休眠于深土;他们拥有强大无匹的力量,却要赖以汲取血的温暖生存下去。 ——这是苏鱼记忆中的血族。完美,又可怜。 他的感官灵敏异常。所以他早已嗅到她血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令人几欲疯狂。他一忍再忍,谁知道她竟然打破了他辛辛苦苦营造的幻象。他向来更懂得锱铢必较,尤其是在她的身上。于是他很不客气地,抬起苏鱼的下颚,吻了进去。 她口中漫出的血的气味,只让他心猿意马。苏鱼是想过要咬下去的,因为她挣扎不开男人的吻。他吻得又凶又急,就好像要把她吃了。可是苏鱼想起刚才她经历过的那种奇异的感觉,深怕万一自己真咬下去了,尝到他血的味道,是不是又要疯魔了? 他吻得极为肆意、撩人。幸好难熬的时间并不长,他很快就放开了苏鱼。苏鱼立即退到一旁,保持着自己平常与陌生人的警惕的距离。她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不言不语。 男人向苏鱼伸手,“他们又来了。”满月的光辉洒满他的手心,“现在路只有两条。要么,你现在下去,被他们抓住,”他的眼眸深邃如海,望着她,“要么,你跟我,继续向上走。” 苏鱼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眼里全然是戒备。这两条路,她一条都不想选择。她不愿意相信任何人,除了她自己。表面上看似是选择他更好,但现在将她逼到这样一种不得不选择的局面的人却也是这个男人。即便她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但苏鱼也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去相信他,跟随他。 “苏鱼。”听到他喊出她的名字,苏鱼心下一惊。 “还有五分钟。他们马上就来了。”他平静地叙述出这件事实,同时苏鱼也看见他口中的两颗獠牙变小了,变成了一对无害的虎牙。 “假如你选择我,只要向前迈一步。”他的声音带了隐隐的诱惑,“我就带你走。” 他们会害你,而我不会,绝对不会。因为我要一点一点地掠夺你。要你心甘情愿地点头,跟随我。他用含着笑意的眸子望着苏鱼。如一个惑人的漩涡。让人慢慢地缴械投降。 第十日 苏鱼呆立着,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脑海中有太多繁杂的思绪,多到让她都来不及理清。如他所言,苏鱼很快也听见了那些兽族士兵嘈杂的脚步声。兽族的眼睛夜视力极好,领头的士兵立即就发现了苏鱼。他大喊了一声,加快步伐就往上跑来。 苏鱼朝下面望下去,她下意识地就也要往前跑——已经没有后路了,只有前路,永无止境的黑暗的前路。她只迈了一步,一只手就被男人紧紧地握住。于是,他带着她又是飞快地奔跑。 苏鱼觉得自己前半生从来都没有这么快地跑过,这一切都是如此地疯狂。与她的前半生大相径庭。她来到这个犯罪星球,被一群无冤无仇的兽族绑架;而后她又被一名陌生的男人握住手不得不开始逃脱,她隐隐意识到自己的命也在无形中托付给了他。可是这一切都不是苏鱼想要的,她是被迫无奈的。 苏鱼庆幸的是,她终于见到了向上盘旋的楼梯的终端。他们跑进那终端的所在。那是一处长廊,两边各有数间房间,随着他们跑过,墙壁上的灯乍亮,火光扭扭曲曲地颤动着,脚下是暗红柔软的长毯。这座城堡是古时的风格,墙上的壁纸是勾勒着繁复却诡秘的红色小花。 他把她制在一拐角处的墙壁上。苏鱼头顶上方恰好燃着一盏灯,这让她得以清楚地看见他的模样。男人侧过身,神态冷静安然,完全无法从他身上找出刚才一丝丝的疯狂。火光照耀出他侧脸的轮廓。苏鱼的脑子有短暂的空白,最后只能想出两个字——极致。 但惊艳归惊艳,苏鱼还是很清醒的。 “他们没有追过来。” 闻言,苏鱼疑惑地朝他看了一眼,又有些不相信地往外探头。的确是空无一人。 “我想,可能是因为这里,有管辖他们的人,所以他们不敢擅自闯入他的领地。”他轻描淡写道。 苏鱼并不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比刚才的好多少。他们现在就处于一个死困的境地。最大的恐惧是你还不知道敌人在明还是在暗——除非他们能够把那位大人引出来,或者是…… 苏鱼并不信任他,但是眼下的状况就是,她必须要与他合作才能有一线生机——虽然她并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要单纯地救她然后前来送死。苏鱼想了想,正要开口,他也不偏不倚地看过来,仿佛是查探到了她的心思似的。 “我有一个办法,能把那个人引出来。”她慢慢道,“可是……引出来之后,我们之间或许只能活下一个人……也或许,我们都会死。”她不希望是后者那种极端的情况。 “不会是一个人。”他眼眸幽深地看着苏鱼,“我们能一起出去。” “而且,苏鱼,我也有一个办法。”他一叫她的名字,苏鱼心下就是一颤,“也能把那人引出来,不过需要你做出一点点的牺牲……” 他朝着苏鱼伸手,“跟我来一个地方。” 苏鱼看着他向前微微倾身,以一种绅士优雅的姿态向她伸出手,他的眼里有跃动的火光在慢慢地落下,苏鱼的目光移到他的手上,她沉默着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带着苏鱼轻车熟路地来到一扇门前。他打开门,对于苏鱼而言,里面还是黑秃秃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男人握住她的手,走到一处她无所知的地方。被他冰冷的手握着苏鱼第一次感受到夜的冷冽的气息——很莫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好了。” 然后他又带着她原路返回。到了有明火的光亮处,苏鱼看着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一小瓶香香的东西,看上去似乎是许多年前的地球女孩喜欢用的香水。 “兽族对这种气味异常地敏感,你只要在身上抹上一点点,他们立马就能闻到。” “因为,这种气味对于人类而言是极美的一种嗅觉感官体验,但对于兽族而言,这种味道奇臭无比。” 苏鱼只好半信半疑地打开,她往手背上涂了一些,用完之后,又递还给他,问,“你觉得香吗?”她将瓶子凑近到他的鼻尖。 男人有些诧异于她的动作,倒微微低下头闻了闻。这时苏鱼像是惊异于他的动作,她的手忽地往下了,幅度过大,导致瓶中的液体洒了出来。而洒出来的一些全部都洒在了他的衣领上。 苏鱼仿佛是一惊,只能不停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 比起这种液体,其实他更喜欢她的味道。她血的味道,身上的气息。他都很喜欢。所以刚才她这么做的时候,他是下意识地想凑近闻闻她身上的味道,没想到反被她吃定。 她没有理由完全地信他,所以她需要他们处于同等危险的位置,否则死的那个人就会是她。或许她也十分地自私,但是苏鱼知道,他本就比她更有机会活下来,所以她更不能使自己处于一个更弱的位置。 苏鱼是故意地,故意要洒到他的身上。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是一个人,不,或者是一只兽。 “是谁,把我的新娘抢走了?” 苏鱼下意识看向他。他们立即对视了一眼。 第18章 十一日 兽语自右侧深邃黑暗中传出。死寂之中,两壁的火灯一路慢慢地燃起。有了光,于是就有了影子。苏鱼看见被火光照亮的那方寸之地上有明显的黑色影子,她抬头就见到略惊悚的一幕。 那是一个人?不,那大概是一只兽。不,那是兽族。它有着光滑冷腻的皮肤,头部窄小,是倒三角形,眼睛位于头部两侧,是黄色的竖瞳,细细的一条眼瞳,它的身体并不庞大,只与苏鱼差不多个头,并且它很苗条,身形相当修长——它有双手,但它没有双腿。 这个兽族,是蛇人。它盯着苏鱼和她身旁的男人,悠悠地吐着信子,边道,“我的新娘是被你劫走的?”它说着,突然向苏鱼他们的方向滑动而来,速度快得令她眼花缭乱。 只是忽地,他停在了不远处。蛇身僵住了,它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诧异地望着苏鱼一旁的男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苏鱼始料未及。它竟然朝着他们的方向伏低了身子,以一种看似恭敬顺从的姿态,道,“大人。” 作为实战经验丰富的兽族,它深深地感觉到了这个男人身上可怕的杀意。兽族是能够依据对方的杀意而嗅出其力量大小的,同样,它也察觉到了无以形容的危险。在向前的每一寸,它自知自己不能力敌,却还是勇敢地靠近了些,终究是产生了不可抗拒的惧意。 越靠近,它的呼吸便越艰难一分,似乎连这空气中都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慢慢地扼住它的七寸。越靠近,这个男人的气息也越发刺激起它的记忆,让它想起了过去。它现在能活得如此肆意快乐,全仰赖当初他的施舍。 所以它屏息等待,希望他能将罪责减至最小。 他渐渐地向它靠近,神色阴鸷。冷不防背后的苏鱼拉住了他的袖子。然后他听见苏鱼压低着声音问,“你就这么过去了?你不怕有什么阴谋?”说完,苏鱼就放开了手,她只是出于目前此刻双方是一条船上的人才好心提醒的。 如果他执意,那她也没有办法。 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就撂下一句,“没事。” 他径直走到蛇人面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我现在不想杀你。”因为苏鱼还在,他不愿意让她见到这种场面。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样把我的古堡变成一座吃人的鬼堡?” 大约在十多年前,当时的蛇人还只是一条小小的漂亮的黄金蟒——这是蛇人的幼年状态。它当时差点死在一群欺辱弱小的兽族混混手下。是他救了它。并且他让它看管他在这星球上的一座古堡,从此它有了栖身之地。没想到他许久没有来到这颗星球,他的古堡竟然被它占为己有。什么“大人”,完全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不过令他最气愤的,并不是这件事。 而是—— “你的新娘,嗯?” 蛇人闻言,身子抖了抖,只是朝苏鱼那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立即道,“不不不,是你的,是大人你的。” 他没法想象,假如他没有在苏鱼身边,苏鱼的命运会是怎样的。难道还真要被这个家伙生吞进腹?不,最关键的还是,他受不了任何人碰苏鱼,更何况假如这蛇人不仅仅是碰呢。这么一想,他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蛇人一见,连忙要说话,没成想舌头都打结了,“大大大大大人,她她她她是我要,要要要献献献给,你你你你你的。” 苏鱼不由地暗暗倒吸了一口气。果然这个宇宙是险恶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还好她没有相信他。苏鱼第一个反应是逃,离得他们远远的。可是同时,苏鱼就意识到,她是逃不掉的。后路是数量巨大的兽族士兵,而身后男人的速度她又不是没见识过,她都亲身体验过了。这种方法她是无法脱身的。 蛇人以为自己那套在兽族中谄媚的功夫也一样能应付眼前的这位。虽然它说得不那么完美,可是意思好歹是表达出来了。它故意将声音放大,以此来表达它对这位大人不二的忠心,永恒不变的忠心。 男人一听,差点就没控制住自己。他恨不得掐死这条蛇。这让苏鱼全听见了,她会怎么想? 而此时的苏鱼,已经隐隐认为他大概才是那些兽族口中的“变/态狂大人”。 “你给我闭嘴。”他低沉道。蛇人立即转过身子,背对着他,面壁思过似的,一句话也不说。它背上淡金色的花纹在火光下闪闪烁烁,仿佛泪光点点,显得格外可怜。 苏鱼见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仍然神色如常地望着他,好像刚才的话她根本没有听见一样,苏鱼轻轻地问他,“怎么样?” 意外地,男人在她身前的一定距离站定——那是因为他已经知道苏鱼对他已经从不信任变成了警惕或许还有厌恶。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给她自身的安全感。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苏鱼。这座城堡的主人的确是我。但关于你的这些事,并不是我所做的。当然,也与我有脱不了的干系,毕竟这座城堡是我托交给它管理的,没想到它作威作福,让你卷入了这场风波中。”也不知是不是苏鱼的视力问题,当他说到那蛇人时,它的身子似乎又极为害怕地抖了抖。 “对你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深表遗憾和抱歉。” 他静默了,又深深地望着她,郑重说,“苏鱼,我向你道歉。” 苏鱼的神情依然没有改变,她对他的这番说辞并没有动容。苏鱼只问他,“所以我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吗?”她试探着,没有直接了当地说。 男人神情冷峻,笑意很淡,“我会安排送你回去。但是到明天晚上——在此之前,你必须要在这里度过。就当是我的补偿,待客不周。” “现在,你可以好好休息。” 苏鱼愣了愣,只道,“好。谢谢你的安排。”没有人看见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这是明晃晃的囚禁,她都失去了人身自由了,还能有什么期待?但苏鱼并不会把这些感情明显地表现出来。她的性格使然,令她有时完全可以隐藏住自己。 城堡中不是只有兽族,先进的机械人还是存在的。它领着苏鱼走到她今晚睡觉休息的房间。他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廊的另一端。 现在,他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他在现实中见到苏鱼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尤其是在品尝到她的味道之后,完全地沉陷其中、不可自拔。他现在看着她从他身边离开,他竟然生出一种今晚就要把她抱在怀里拥有这样近在咫尺的美好感觉,他见到她,开始逐渐地感到不满足,各种地不满足。 在他品尝到她的血时候,他以为多年的忍耐终于有了解脱释放的时刻。然后事实是,不够,完全地不够。他根本无法得到满足与愉悦。在明天夜晚,她离开他之后。那种疯狂思念的感觉会如同在体内生根发芽的藤蔓发狂地缠绕住他冷寂的心脏。 所以他还需要忍耐。他把这当做多年来的一场修炼。假如他半途而废,那他也就没资格拥有她。他是血族,所以无从抵抗所爱之人的血。这种痴狂迷恋的感觉,近乎*,又不是纯粹的*,因为这掺杂了太多的感情,所以往往悲痛的结局是生不如死的。 他要战胜他身体中所流的血液,他强大的基因,还有他对她强烈到或许会伤害她的*。所以他并不会让她待在他身边太久,只要到明天晚上。明明想更靠近、亲密一点,却不得不屈从。 ………… 苏鱼一直都没有睡着。她睁着眼睛,望着窗外血色的满月,以及垂着脑袋的一束枯花。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很难受,可是她不敢闭眼。她怕这一次会梦见霍因。她不愿意这一次梦见他,她有些害怕,假如这一次梦见了,就是以后再也不见了,就是永别了呢? 她也不知道她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想法。 她一直维持着这样的情况直到夜色开始淡去,黎明逼近。她见到遥远又明亮的启明星,甚至让她想起了地球。等到晨间的薄雾初起的时候,苏鱼就穿好衣服了。她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晨间的天光只漫进城堡一点点,她依照着昨晚的记忆,下了楼。 走遍一楼的大厅,她却遍寻不见一个人。这让她恍惚以为昨天那一切只是一场梦。 可是大厅中央的漆黑古柩,还是无声地告诉了她事实。大厅内的光与暗是一团一团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古柩一直处于宁静黑暗中,似乎是特意放在一处照不进日光的地方,那里阴暗无比,隐秘无比。 苏鱼只看了几眼,感到有些心悸,她反射性地转身循着原路返回。 没想到她抬头一望,看见了他。 男人站在旋转楼梯上,从上而下望着她。苏鱼看不清他的面容神情。只发觉他的个子很高,身姿挺拔非常,将衣服撑地笔挺好看,远远看过去,气质不凡。 真是奇怪……在苏鱼的认知中,血族不是应该害怕白天喜爱睡在棺材中的吗?对,她刚才之所以感到害怕,是因为她下意识地认为那个古柩中睡着的人是他。 但苏鱼不知道,这个男人有很大的洁癖。 他看着苏鱼眼睛下面淡淡的一圈青色,说,“再去睡会。” 苏鱼没有异议,越过他上了楼。这时他又说,“如果你因此生病,那就还要再住几日,等你精神身体状态完全好了,我再兑现承诺,送你回去。” 苏鱼不以为然。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她就发烧了。 第19章 十二日 过高的体温令苏鱼在熟睡时被烧醒。她睁眼,大脑昏沉迟钝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鼻间的呼吸是热热的,这让她不满足于用鼻子呼吸,张开嘴呼吸的时候,这种冷热不均的感觉就更明显了。她口腔中的温度是滚烫的。她的身体仿佛成为了一座气体加热厂,将微冷的空气吸入身体,然后排出温暖有热度的气体。 苏鱼把手背贴在额头上。真烫——她皱皱眉。自从她身边的亲人离开之后,苏鱼就很少生病,似乎她心里下意识地知道,她生不起病。不是因为医费,而是因为在没有人陪伴的情况下生病会更令她感受到孑然一人的孤独。 苏鱼咬牙撑着自己坐起身,开始一件件地穿衣服。发烧的时候,人体似乎特别地惧冷,于是,她穿衣服的速度不由地快了些。 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退烧药……她现在的温度应该烧得挺高了,物理降温已经不管用了。她需要退烧药,然后多喝点水,加快体内的新陈代谢和循环。 苏鱼一开门,眼前不是宽敞的过道,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上,直到对上那人的眼睛,愣了一下,才开口,“你这里有药吗?”她不想拐弯抹角的,这种东西要是不问他,她自己是决计找不到的,更何况她现在发着高烧,就算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可能她连药盒子都没见着脑子就被烧糊涂了。 男人却置若罔闻。苏鱼现在看上去明艳、温暖无比。她脸颊边泛着淡红,好像是在如薄雪的宣纸上晕染开来的,她现在口中、鼻间呼出的气息更具热度也更温暖了。他敏锐的感官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温度,相当的温暖。他现在只要俯下/身,就可以抱住她,拥有这份温暖。当然,只是这样还不够,夺取她温暖之下的血液,这样她身体中的温暖与美好就能一寸寸地流进他的身体。但仅仅如此,仍然是饮鸩止渴,他对她的*不会因此消退反而会在逐渐失去、崩溃的理智中剧增—— 所以他还不能,真的这么做。 苏鱼看着他抿着薄唇严肃又禁|欲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安。她一直都觉得这个男人很奇怪,莫名其妙地出现——闯入她危险来临的时刻,又莫名其妙地强迫她留在这里。虽然目前为止,他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苏鱼会感激他或者因此信任他。 不会。她完全不会。因为在这个宇宙里,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凡事她都要谨慎小心。 “我生病了,需要医生,或者是药。”苏鱼再一次重复。但她并没有望着他,也不会用那种希冀的眼神,她气定神闲地说道。 “病?”这个词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病是什么?血族没有病、老,只有生死。 苏鱼似乎也料不到他的回答竟然是这样的,她顿了一下,才说,“就是,我觉得我身体很不舒服,很难受。” “哪里难受?”脱口而出地问。 苏鱼虽然惊异于他自然而然地问话,但还是支撑着病体回答,“我现在的体温很高,很难受……”说着,苏鱼抬起手,以手背又试了试额头的温度——似乎和刚才的差不多,或者,又烧高了点? 但不管怎样,这下,他总该理解了吧。只站了这么一会儿,苏鱼也感到了疲累,她现在想简简单单地吃下一颗退烧药然后睡一觉,醒来身体就好了。 这时,她的额头突然冰冰凉凉了起来。苏鱼抬眼,一眼不眨地望着他将手背放到她的额头上,他一手又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皱着眉似乎很费解地自言自语,“确实是体温太高了……” “不过,这样也有可能不准。” 苏鱼只眨了一下眼睛,她就看见他近在咫尺的霁红眸子,里面仿佛藏着无数颗星子。他的额头贴着她的,冰凉得让苏鱼在内心舒服地叹了口气。苏鱼注视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回答。他却半阖着眸子,视线停留在她有些干燥的唇瓣上。 他想让它恢复水泽,变成一瓣鲜红欲滴的玫瑰。他慢慢地靠近,蓦地,他就清楚地见到她嘴巴的一张一合,这令他越发煎熬的同时,他也听见了苏鱼再一次的询问。 “有药吗?” 他的吻擦过她的脸颊。 …………………… 显然,异星球的城堡中自然是不会有人类的一盒小小的退烧药的。蛇人——也就是当年的那条小黄金蟒,以后我们就称之为小黄金了。小黄金为了再一次表明自己的忠心,于是接连几次请来了德列特恩星球上的名医。可惜几次三番,小黄金请来的都是本族的医生——在地球人眼里,即为兽医。 所有的名医(兽医)对于苏鱼的这种状况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给出的意见纷纷是,“剃毛吧姑娘剃完毛浑身就舒畅了还不会捂出痱子虱子蚤子。”鉴于以上名医都是年老经验丰富者,而兽族老化之后眼睛通常是看不见的,所以也不能就断定它们是误诊。 苏鱼:“……” 幸而,最后一次,小黄金终于靠谱了一次。苏鱼见到那医生被小黄金威胁着来到她身前,这次的医生,是类人的模样,苏鱼隐隐觉得这位医生似乎是人类。 果不其然,医生拿出了听诊器和温度计,测量好之后,又询问了苏鱼几句,就说,“幸好这一次我身上带了常用的退烧药。”他把那盒药拿出来,递给苏鱼,并交代了她一日几次,若是烧退了就可以不用再吃了。 小黄金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气。还好这次没错。 “医生。你也是地球人?” 医生一边收拾东西,闻言动作停顿了一下,转而看她,“是的。” “他本来要去以撒星球,被我在太空港拦住了。”小黄金天真无邪地解释道。 医生神情戚戚,“也不知道现在过去还能不能买到以撒星球的车票了。现在大批各种族的学生返回以撒星球的学校里,车票很紧张啊。” 以撒星球是银河系内的学院星球之一。所谓学院星球,就是指这颗星球上的学院数量之多,且面向全星系招生。因为是学院星球,所以去往以撒星球的车票在学生返校高峰期的时候是一票难求的。苏鱼也因为如此,而选择提前几日出发,没想到中途除了这些事,现在一拖再拖,再这样下去,她很难赶上新生的庆典了。 苏鱼想了想,目光停在男人的身上,而他正低头向医生询问苏鱼各种生病的症状、药的用量和时间等等细节。他极为好学地问医生有关于人类的常见病种与不常见病种与致命病种,医生粗略地说了些,然后推荐他去看一些有关于这方面的书籍,并报出了几本书的名字。 他全一一记下了。记在心中了。 待到医生被小黄金送走的时候,他才转身去查看她此时的情况。 “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他向她走来。 “您的计划里,有送我离开这一条事项吗?”他冷不防苏鱼这么问。苏鱼的神情很平静,几乎感觉不出她这是质问的口气。 “你现在的身体,就算全身裹着最严密昂贵的宇宙服,都不能在太空中多呼吸一秒钟。你要拖着这样的身体去哪?”他抬了抬下颌,目光却越过她看向别处,苏鱼朝着他的方向看去。那里是隐匿在黑暗中的古柩。 “要去那里么?” 简而言之,他的话就是委婉又毒辣地问她,你要找死吗? “睡一觉,休息两日,观察过后没事,我再送你回以撒星球。” 于是他再一次无视苏鱼眼中无声的抗拒,抱起她走到房间,慢慢地将她放下,看着她陷入柔软洁白的床铺中,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她的眼神充满了警戒怀疑与试图掩藏的平静。 有一件事情,苏鱼是不知道的。那就是他比她想象中的要理解她。他一直清晰无比地能将她神情中那一层保护薄膜准确无误地剥离。他一直都能透过她的眼睛,看见她的灵魂。她一定是内心一直认为自己处于极度不安全的环境中因而如此的,她从小就是这样的,即便是她在和待她如己出的老夫妇的生活中,她也是一样,一成不变地日复一日地伪装自己。 苏鱼从来都不知道。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心疼她。 他现在还不能告诉她所有。他还不确定她对他究竟有多少感情。究竟他这几年对她的陪伴,对她而言,是否也就真如梦醒过后就遗忘了。他很不确定。所以他需要几场梦,来确认她的内心。他希望结果就是他心中所想的。如果不是,他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离开他。 血族的爱,源于古老的掠食性。 既然不成,那他就直截了当地进行掠夺。 与其这样束手束脚小心翼翼的忍耐,不如放手一搏。 “希望你说话算话。”苏鱼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自然。”他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关上灯,站在门口处忽然对她说了一句。 “苏鱼,晚安,好梦。” 第20章 十三日 苏鱼一夜无梦。她醒来时明显地感觉到身体温度没那么滚烫了。尽管如此,苏鱼还是要量一□□温。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只是她身体很乏,四肢无力。无论如何,苏鱼都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的,她卷紧了被子,开始睡回笼觉。 苏鱼是莫名其妙地醒过来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但她之所以会突然醒来,是因为她感觉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气息,闯入了她的世界。可能是性格使然,苏鱼对陌生的人事物都十分敏感,敏感到身体或大脑会做出反射性的反应。 所以她醒来的时候,大脑蓦地清醒异常。苏鱼环顾四周,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或许是因为生病了所以这种不安全感和敏感的感觉会更加强烈吧,特别还是待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苏鱼这样想。 忽然间,一种很轻微地门缝接合上的声音令苏鱼倏地睁开了眼。这套卧室的里间是一间洗漱卫浴用的套间。她之前明明就把房门窗户都关死锁上了,除非对方有钥匙或者整座城堡智脑端的第一控制权,否则他是无法进入的。 苏鱼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能够拥有以上所有的权利。她转过身,正要从床上坐起身,就看见他正弯腰打量着她,悄无声息的,她根本没有发现。彼此间有短暂的对峙之后,他就靠近了苏鱼,一切发生地很快,苏鱼才恢复的身体没有任何防备。 他的额头抵住了她的。很快,他站直身子,看着她面不改色地说,“体温正常了。” 苏鱼很不明白两个自身体温相差甚大且不同种族的人真的可以这样“简陋”地测量对方的体温,然后确定对方体温正常吗? 苏鱼不知道,他已经喜欢上了这种对她比较“正当”的亲密举动了。所以对于他而言,他根本不是认真地在测量苏鱼的体温,而是在贪婪地想得到她的温暖。 因此,苏鱼看着他又从衣服口袋中拿出温度计,仍然面不改色道,“量一下|体温。” 苏鱼:“……” 结果显示仍然是正常的。但基于他开始看的那本《地球人类常见病形成以及医治方法》中提到,地球人是一种孱弱的恒温生物。他们在高烧退烧过后的第一天中,仍然需要被小心翼翼对待,需要继续地观察,因为他们容易在下午的时候因为室外气温以及自身免疫能力血压啊等等原因而再度升温发烧,病情可能会比之前的还要凶险,或许还有可能会引发别的疾病的产生——而要说这是为什么,没有任何原因,如果真的要说的话。 ——地球人太孱弱了。 总之,基于以上的种种原因以及个人感情方面的原因,他是绝对不会让苏鱼早早离开的。 “我的身体现在很好。我觉得你应该要兑现之前所说的承诺了。”苏鱼说得很慢,她看着他,仿佛在揣摩他的想法。 “后天我会兑现承诺。” “今晚。”苏鱼抿唇,“可以吗?”她语气委婉得近乎于请求。 “后天早上。”他做出了让步。 “明天早上。” “不可能。” 他的私心就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但是他又不能真的和她现在就在一起。原因一是他还不能完美地控制好自己对她的出于感情的*——就相当于,他现在还是一只‘半兽’,还没有被完全‘驯化’,怎么可以和苏鱼这只毫无攻击力的羊羔独处;原因二是,他还不清楚苏鱼对他的感情究竟如何,这一点是他亟待弄明白的;原因三是,站在人类的观念上,苏鱼还是未成年…… 所以鉴于以上种种,时间对于他而言分外珍贵。这是以往他都没有感受到过的,因为血族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对于他们的生命而言,时间已经不存在了。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变得格外在乎时间的长短,哪怕只是短短的一日、两日,对他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 “如果不早点,我就赶不上我的入学典礼了。”她最后神色平静得如同死寂地说出。 “好,”他的目光凝在苏鱼身上,“明天晚上。” 苏鱼也知道这中间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况且这可能是他最大的让步,虽然她心下还是有些不相信,但还是开口,“谢谢。” 她不清楚这人到底为什么要让她留在这里。她觉得自从来到德列特恩星球,从开始到现在都像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如果他真的兑现承诺,那么在苏鱼以后还能回忆回忆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激烈奇异的时刻,但是假如他欺骗她,那么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她挣扎着,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梦醒的那时。 ………… 万幸的是,苏鱼的病是真的痊愈了。第二天的夜晚终于在她内心的期盼中来到了。 吃完了在城堡的最后一次晚餐,苏鱼就要踏上星际长途旅行的列车了。 饭桌上只有两人一兽。他,苏鱼,小黄金。 在这里要特别说一下,小黄金是为了再次聊表忠心向大人再三请求才得以上桌就餐的。其实小黄金的内心是这么想的。它觉得,苏鱼对大人一定是意义非凡,不然不会还把他曾经所住的窝(卧室)特意腾出来给苏鱼。把窝(卧室)腾出来,这是认定了她是他的媳妇儿(兽族思维),只希望她浑身上下都沾染上他的气息和味道——虽然那间屋子已经不知道闲置多少年了。唉,多么隐秘而伟大的爱。 小黄金哀叹着想到。可惜啊,苏鱼要走了,大人也要走了。这座城堡又只剩下它一个人(一条蛇)了。饭桌上无人开口,都在安静地吃东西。大人在慢条斯理地切着一块隐隐带着血丝的肉排,姿态优雅,神情安然,苏鱼在安静地喝汤,不停重复循环着喝着碗里的汤,似乎在想些什么。 小黄金意识到,这时候它该站出来说几句了。这都最后一晚了,怎么还没点你侬我侬的爱意漫漫呢?小黄金顿时感到自己责任的重大。 于是,它没经大脑地开口,“大人,苏鱼小姐。”两个人的目光随即移到它身上。小黄金在心下给自己打气,加油,不要怂,不要怂,不要怂! “其实之前你们对于我真的有很深的误解。”小黄金认真道。 “我没有吃那些少女,我更没有对她们怎样。是她们每次一见到我就吓晕了。甚至有些女孩见到我就吓得往城堡窗口处要跳下去——”它低着头,神情很是沮丧,“基本上,绝大多数,都是见到我就跳下去的,虽然偶尔有几个没这么做的,可是也是晕过去之后再见到我又晕醒来之后看见我的脸还是晕过去……”它只是想要能够陪伴着它又喜欢它的女孩子啊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只主动要求过三次,让人去找少女一类的雌性,除此之外都是下面人献上来的……” “那些晕死的女孩或者跳死的女孩因为也根本不知出处身份,全被底下的厄铎莎(一种没人性的家养恶兽)吃了,当然,还有些尸体或者没死的女孩,是被那些兽族士兵给……” “总之我,真的没有——”小黄金激动地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见小黄金的主人眼眸凌厉地扫过去,小黄金立马噤声。他抬头看看苏鱼,相反,苏鱼似乎情绪好了不少。她正望着小黄金,饶有兴味地停下了手中喝汤的动作。苏鱼见小黄金不说话了,倒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那为什么,那些人都说你是变/态大人?” “那是传言……据说……流言蜚语,人言可畏……苏鱼小姐,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样子。”小黄金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朝旁边察言观色,“苏鱼小姐,你以后可以再来大人的古堡。这座古堡在夏季的时候可美了,从您现在的卧室窗口望出去,漫山漫野的绿,花园里还有德列特恩的星球之花——紫蓁。到时开了一大丛一大丛的,非常美丽。还有,还有你没有见到的,夏季的时候,城堡不远处还有一片干净清澈的湖泊,周围有不怕人的花鹿和鸟。” 小黄金说得绘声绘色的,苏鱼有些心痒难耐地想,或许以后有空真的可以偷偷过来玩一次。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定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还要赚钱,把自己变得很好,然后再去见他。 对于小黄金说的,她很向往,但也只能说,“好的。以后我会来的。” 小黄金简单地以为苏鱼这是答应了。它心情愉悦地摇着自己的尾巴,吃着盘中的食物。 就在这时,它的大人站了起来。 他将手上的餐巾平整地叠好放在盘子旁,面无表情道,“你吃完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苏鱼二话不说就站起身,粗略地擦了擦嘴,说,“我吃完了。” 他朝大门处走去,苏鱼赶忙跟在他身后。还在餐桌上的小黄金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它艰难又极快地吞下一口肉,立即向他们走的方向滑去。 ………… 苏鱼望着城堡修整的绿草坪上停着的一架太空战机。凛冽冷漠的线条,纯黑色的机身,在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 “你之前所乘坐的那班星际列车已经快要到达以撒了。第二班前往以撒的星际列车还有十六个小时驶离这个星域。它将会在第十五个小时停在一处星际站台,暂停休息时间为十分钟。我算过了,行驶这架战机,以超光速的速度,完全可以追上第二班前往以撒的星际列车。我可以将你送到它即将暂停的站台上。” 虽然他想多和她待一会儿,但是战机不能在别的星域出现,否则会被拦截下来。 “至于,车票。”他没有说下去。 小黄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已经办理好苏鱼小姐的车票问题了。苏鱼小姐之前的车票因为车本身的原因而停留在德列特恩,所以现在办理第二张转乘另一班前往以撒的票是不需要任何的额外办理费的,也更不需要您再花钱买一张。” 他相当了解苏鱼。知道以她的性格是定不会接受他全程送她的。所以为了顾及她的感受,他才不得不这么麻烦地不厌其烦地去安排好这一切。 苏鱼特意走过去到小黄金身边,“再见,小黄金。” 小黄金呜咽,“苏鱼小姐,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苏鱼抚慰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小黄金突然眼睛一亮,“苏鱼小姐很快就会来的吧,冬天都快过去了,夏天还远吗?” 苏鱼没有说话,只是笑笑。 这是苏鱼第一次乘坐一架战机。她不敢东看西摸的,只是很端正地坐着,双眼呈放空状态。 “你对它都做了告别,就不对我说什么吗?”他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苏鱼闻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们还没有分开。”说完,她自己也觉得怪怪的,想了想,还是侧过脸去酝酿睡意吧。 也对。毕竟还没有分开。他失笑着想。 第21章 十四日 本星域最后的一个临时停靠站台上,站满了在此等候星际列车的形形的种族。站台里和站台外的白色金属柱上,有巨大的时刻表,显示着当前的时间。当离列车进站的时间相差五个星际分钟的时候,全场会响起即将进站的音乐声。 许多人站在站台上,都在做着自己的事。虽然人山人海,却没有任何的嘈杂喧嚣。苏鱼已经提前感受到那种大星际时代下,每个种族之间交际的冷漠了。她只是在战机上透过窗去看,都觉得这看似平静、理智的氛围——虽然美好,却有一种难言的冷酷,实则只会让人越发感到压抑与阴郁,让人越想逃离这里。 还好。她也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大多数时候她也不喜欢说话,与人交流。但愿与她所想的一样,她能够极快地融入这个前所未见的冷冽的世界。 战机缓缓下降,滑|进临时车舱。苏鱼前面驾驶位的男人解开了自己的安全设备,随即就倾过身来去解开苏鱼的。他靠地有点近,苏鱼下意识地就往后躲,直到躲得不能再躲,她才正要停下这个动作时,男人忽然就放手了,没去解她的安全设备,而是抬头,一手撑在她座椅的后背。 他浅笑着问,“你再往后靠,我就解不开了。”他凑近她的耳边,微冷的气息令苏鱼脖颈边的肌肤全部都敏感了起来,他看着那些变化,微阖了眸子,低低地说,“既然不想解开,你就这么绑着吧,”他的吻轻轻地落在她脆弱的脖子处,“我陪你,苏鱼。” 他的吻轻如羽毛飘到她的皮肤上,可是苏鱼的心却沉了沉。 “我只是,下意识。我不知道你是要给我解……” 她的唇瓣一张一合的,血的气息从里面一点点地迷漫出来,他又离得她那么近。他完全忍不了,也控制不了,当即就吻了上去。 极为短暂的吻,仿佛吻的人故意克制住了。蜻蜓过水似的,涟漪荡平了之后全无痕迹。所以苏鱼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一切就结束了。男人低着头给她解开了安全设备,然后他从战机上走下,向还在座位上呆愣的苏鱼伸手。 苏鱼后知后觉地把手递给他,正要自己跳下来时,却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知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你的名字?”苏鱼茫然地被他抱着,摇头。 “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来救你?”苏鱼依旧摇头。 “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还为你处理好这一切?”苏鱼任他抱着,事后她回想起来,自己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大脑一定是空白一片的,所以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她仿佛听见他的一声叹息,还有轻轻的笑。 “因为我是霍因。” “是你的——”他放开了苏鱼,转而低头,一手抚上她的脖子,霁红的眸子像霎时暗下来的天空,“庇护者。” 他只能这么说。 “你的命属于我,所以我有义务保护你——无条件。”他慢慢张开嘴,微阖的眸子注视着被他的獠牙刺破的皮肤,瞬间,她温暖的血就流了出来。 霍因要她的血要得很慢,他仿佛极为享受这种过程。苏鱼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她仍然有些茫然——所以,他这是在向她要补偿吗?苏鱼只希望这种时刻过得快一些,她踮起了脚,环抱住他的脖颈。霍因由于她的这个微小的举动,而屏息等待着她,他也不知道他在等她什么。而苏鱼只是为了更靠近他一切,凑近他的耳边。 “谢谢。”苏鱼疏离地回了他一句话,然后放开了。 这时,霍因仿佛感到自己身体中的血在极慢地流动,周围寂静如死,可他莫可奈何。随着苏鱼的话,他也停了下来。他舔了舔她脖颈处因为他的掠夺而出现的伤口,苏鱼恍惚感觉到钳制住自己的似乎是只兽,现在它完成了对她的索取,似乎是为了表达对她这只猎物的喜爱,还舔舐了一下,然后又不舍又害怕伤害她地要离开她。 霍因站直身体,他抬手,食指抹去唇角边残留的她的血,“我想知道,你答应了小黄金说夏天的时候会再来德列特恩的古堡,是不是谎话?”说完,他舔去了食指的血,眸光认真而清冷地望着她,与他刚刚对她所做的事看上去,简直判若两人。 苏鱼也同样对上他的眼睛,郑重地回答,“我的确,不会再去德列特恩了。但我很感谢你,”她顿了一下,“很感谢你,霍因先生。” 听到她的话,霍因只是笑。 “苏鱼,虽然我们之前,”他的神情很平静,却几乎有些艰涩地吐出那几个字,“素未谋面,可是苏鱼。除了你死去的父母,你死去的养身父母之外,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是你目前最能够信任的人。”我是你在这个黑暗宇宙中唯一能够依赖并且保护你的人。 “也正如你所说,霍因先生。我们之前素未谋面。”她黑白分明的眼望着他,在这一刻,她没有欺骗他。 如苏鱼这样性格以及之前人生经历的女孩而言,她是绝对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人的。无论他说什么,他做什么,她都不能。当然,除此之外,苏鱼是感激他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会相信他。 列车进站的音乐身在他们身边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苏鱼低低地对他说了句她要走了,就要去拿他手里的行李。 霍因顺着她倾身而来的姿势顺势搂住她的腰,“我送送你。” 音乐声似乎是惊醒了在各自世界里‘梦游’的各种种族,他们都如梦初醒地抬头去张望列车,同时也有部分的目光聚集在苏鱼和霍因身上。 苏鱼忙不迭,“好。”霍因却还不放下她,而是拥着她。 列车渐渐减速停在了站台旁,霍因看着苏鱼走进车门,她转身伸手向他索要行李。霍因抬头看她,苏鱼却只看着他手中的她的行李。越来越多的人在他后面等着要进入列车,可是他就是没有动静。 苏鱼急得不声不响地去扯他手上的行李。霍因一把就将她抱下来,将苏鱼抵在一旁的白色金属柱上就是吻。不过,是温柔到极致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眉间。这样的景象几乎要让人心头一软。这样的吻意味着怜惜与疼爱。或许还有深深的不舍。 他把手中的行李交给苏鱼,并用只有彼此间才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了一句话。 …… 他们没有说再见。苏鱼是认为,他们之后是不会再见的。 而霍因是认为,他们之间何止再见这么简单。 苏鱼看着空荡荡的站台上,那里空无一人,霍因已不知所踪。 她想起刚才,他对她说的话。 “苏鱼,在这个宇宙里,没有那么多没有渊源的感情。” 她太困了,即使是在德列特恩的城堡中睡觉,她也没有放下全身的戒备过。现在她终于可以,慢慢地放下一点点了。 她忽然有些想念梦了。想念那个只属于她的霍因。 第22章 十五日 苏鱼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在车厢中睡了这么久,连日来的那些惊心动魄现在看来简直犹如隔世。苏鱼拿起一杯热茶,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着。 列车导播员小姐开始播报前方到站的站点名称。 苏鱼数好行李,拿好东西,静静等待着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展现在她的面前。 列车缓缓停下,车门与梯子就降了下去。苏鱼随着缓缓流动的人潮走下列车。她刚站定在广场上,准备打开先前做好的导航,就有一个女孩走过来问,“你是梅尔商贸大学的新生吗?” 银发,精灵耳,蓝色的眼睛。女孩是人类眼中典型的精灵族——宇宙名称为,瓦恩族。 苏鱼看了看她手中拿着的行李,才点点头,“我是运输系的大一新生。”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没想到女孩竟然激动地抱住苏鱼,“我也是运输系的大一新生!说不定我们还是舍友呢!” 苏鱼莞尔,“你好,我叫苏鱼。” 女孩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哦,我都忘了先自我介绍了。我叫莫恩。” “本来我是早几天就会来以撒的,没想到,”莫恩吐吐舌头,“我做了攻略嘛,看沿路的几个星球都特别好玩,就去那边玩了一圈,然后就,就只能卡着时间来了。” “我猜新生应该在前几天都到学校了,”她看了苏鱼一眼笑笑,“所以,我看见你,就觉得你应该也是新生,没想到居然被我撞对了。” “啊,目测全校就我们两个,这么迟才赶过来。”明明是件该发愁的事,可是莫恩的语气竟然很开心,甚至有点庆幸。 苏鱼点点头,“我是那列车出了状况,就在邻近的星球上住了几天。” “对了,说了好久。我是因为不识路才来勾搭你的。还想问你路来着,现在好了,反正我们都要去梅尔,我也不愁了。”妹子很欣喜。 苏鱼茫然,“我,我也不识路……” 莫恩,“……” ………… 所幸以撒是典型的学校星球,每年开学的前一周,各大院校就会组织学姐学长拿着牌子在各大站台迎接新生。苏鱼和莫恩遇上了一位喜欢耍酷但还算靠谱的学长。 学长也是类人生物。不过不像莫恩那种符合地球人的审美,学长的长相非常地非主流。黑色的皮肤,枯白的短发,同样黑色的眼睛,还有白色的嘴唇。学长的模样似乎在告诉着苏鱼,黑白配这个事实…… “我等了一天了,就等到了你们俩。幸好我晚了些走,不然你们现在就得在站台那将就一夜了。啧,罪过,罪过。”学长边叹气,边开着学校特意为迎接新生的太空梭,说道。 他透过后视镜,对着莫恩笑着说,“莫恩学妹,瓦恩族的吧。说起来,我们这族和学妹的种族似乎还有点渊源呢,你看,我们的头发都是白的。” 莫恩对这种搭讪是表示拒绝的。她望着窗外,开口,“学长,我的头发是银色的。瓦恩是单族血脉流传,不会混种族。”简而言之,我和你没半点关系。 学长只能摸摸鼻子,一脸的自讨没趣儿。 过了会儿,似乎是嫌气氛太闷,学长又说,“明天开学典礼之后,你们要是逛逛学校周围的店铺啊什么的话,学长在这里给你们推荐几个。”他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比划,“大学城南边,有个摆摊的老太婆,是算命的神婆,她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个水晶球,别看她简陋,可灵了。” 莫恩一脸不信,“都大星际时代了,还整这些有的没的。” “哎!学妹,学长说的句句属实。以撒星球的大学城里曾经流传过这么一句话,‘只要来以撒上学的新生都必须要在开学的第一天去她那看看自己往后的命运’。” “况且,那婆子也不是谁都看。她虽然算钱,但是她挑人看的。像我,她就没给我看。”学长一脸遗憾。 “那是学长你长得太黑了,老婆婆从你脸上看不出什么吧!”莫恩说完就大笑。 “每年都会有很多新生涌去算命,可是那老太婆只给七个人算。并且,她不是时时刻刻都在那里的。据说,要让她看命,还得要有缘分。” 莫恩撇撇嘴,却撞了撞神游的苏鱼,低声说,“听着挺好玩的,要不我们明天去看看?” 苏鱼点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知道,霍因在哪里,她是否会找到他? 第23章 十六日 梅尔商贸大学是以撒星球上数一数二的商科大学,本部内的学院是采用最先进的技术建造,以最简洁大方的后现代主义的风格去设计。苏鱼和莫恩甫一踏入校园,宇宙商业科技飞速发展的气息如同带来一股清新的风,那种便捷、效率与极简主义的概念一直在她们的脑海中打转。 学院以灰与白为两种主色调,苏鱼只觉得,这里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一种人。一种冷静的、善于计算、理智得近乎冷情的人——似乎在告诉着学生们,未来,从这里走出去的,能够成为这样的人的学生,一定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商业家。 学生的宿舍是两橦巨大的椭圆形的建筑,以一种从宇宙深处暗物质中提取而出的能量作为动力,而使这两橦建筑悬浮在空中。以一种特殊的透明材质为主要材料,它能够通过吸收光、风以及星球中掠过它的所有能量来维持整个建筑的一个能源系统。椭圆形的建筑悬浮着,其实远远望去更像是两个殖民飞碟。 等到苏鱼和莫恩走近时,莫恩都看得失语了。两橦建筑分别是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建筑下面各有一名服务型机械人。她们走上去,机械人就说,“请两位保持不动,我正在扫描你们身上携带的信息,以便与信息库中核对。” 只一会儿的功夫,机械人就弯腰伸手,示意她们走入建筑下方。 然后,像苏鱼儿时所见过的,人类对于外星人飞碟的幻想电影一样。一阵光忽然而至,她和莫恩就被“扫进”宿舍了。 进入了宿舍内部。苏鱼才知道为什么要用飞碟样式的椭圆形的形状建造了。圆形可以更充分地利用空间。每一层就是每一圈,全部都是一间间的宿舍。苏鱼想起来刚才在外面看见的场景,她都根本数不清这里有多少层——简直大得惊人。 整栋飞碟宿舍似乎是拥有自动核对信息的系统,所以苏鱼和莫恩一下子就被送到了她们所在层数的所在房间门前。里面已经传出了一些说话的声音了,好像很热闹的样子。苏鱼和莫恩对视了一眼,最后举起各自的手,一起敲了下去。 没想到手刚碰到门,又自动核对信息,认证了她们的确是属于此宿舍,门就自动打开了。 “苏鱼!”一下子被人抱住,耳边又是震耳欲聋的亲切的呼唤声,苏鱼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又疑惑看着这个八爪鱼似的抱住她的女孩,“陈曦?” “人总算是来齐了。”陈曦像听不见苏鱼的疑惑似的,立即拉过她的手,向在她床位上坐着的几个女孩介绍。 “这,是苏鱼。我舍友,我们来自同一颗母星球。” 几个女孩也纷纷热情地自我介绍,伸手向苏鱼示意。苏鱼一一握过去,有些不自然地笑。但毕竟,万事开头难,苏鱼这样对自己说。 既然宿舍的成员都到齐了,那几个过来陪伴陈曦的女孩就离开了宿舍。最后整个宿舍只剩下了,苏鱼,陈曦,莫恩。 “我们以后呢,就是一个宿舍的了!”陈曦拉过两个人的手,热络道。 “不是说所有宿舍都是五人间吗,怎么我们就三个人?”莫恩好奇地问。 “这个……”陈曦挠挠头,“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因为梅尔的宿舍太空了吧。”陈曦忽然正色道,“其实我不是梅尔的学生,我是隔壁的锡冷大学的学生,但我们学校宿舍都快挤爆了,我是被调到梅尔大学宿舍的。” “没想到!居然还和苏鱼一起!”陈曦欣喜地看着苏鱼。 莫恩惊奇,“你们认识?” 陈曦倒是皱眉望着他俩,“你们也认识?” 苏鱼,“……” ………… 苏鱼是第一个醒的。似乎每一次都是一样的。有梦,她就会晚起,没有梦,她就很快地会醒过来。苏鱼看了看时间,还早。她打算稍后叫醒那两人。 她和莫恩一样就读的是运输系。实际说白了,就是宇宙商业物流。这是个鸡肋的专业,不好也不坏,但绝对不算是一个适合女孩子的专业。运输系专业普及得很,几乎每一所大学里都有这样的专业,或许是因为现今宇宙中急缺此类人才吧。但如果要在这个上面赚快钱,有点渺茫。况且苏鱼对这个专业,完全提不起兴趣。 她和她们不同。她要早些时间为自己往后的人生做出规划。最起码,她要能赚钱。苏鱼想来想去,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兼职是自己可以做的。宇宙中的绝大部分劳动力早已替换成了机械人,机械人几乎可以做所有的重劳动、服务业等,完全不需要她一个没有经验和知识储备的人啊。 苏鱼想要多一点的物质,来给自己的未来生活一个安全的保障。她想早一些有这样的危机意识,或许以后的自己能够过得好一点。况且,除了给未来的自己一个交代,她还在对现在的自己进行改变。而要完成这些,都需要或多或少的钱。 只是如果常常这么想的话,那人生也很无趣。苏鱼望着远处的一个点,放空了一会儿自己。直到她的视线又再度回到眼前,不再模糊,而是清晰的现实画面。她才发现,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忽然就从指缝间溜走了—— “陈曦!莫恩!”她如梦初醒,立即叫两个还在呼呼大睡的人。 第一天的开学典礼怎么可以迟到。 于是她们匆匆忙忙风风火火地离开宿舍,发现周围已经空无一人了。今天是开学典礼日,所有的新生以及部分的学姐学长都会在学校庄重肃穆的礼厅中静待校长、以及近几届的风云人物的演讲与致辞。 她们赶到的时候,所幸还剩三分钟。只有最前排的位置了。在那里,最显目,也最不能私底下做什么小动作,打瞌睡、讲话什么事完全不可能的了。莫恩和陈曦黑着脸坐下,苏鱼则对一旁起身让过道的也不知学姐还是同级的新生不断地小声说抱歉。 她们甫一坐下,整个礼厅就暗了下来。一点点渐渐地暗去,和缓缓降落的夜幕十分相似。接下来就是百年不变的校长致新老生辞,大抵都是勤奋刻苦未来能创造出一片灿烂美好的意思。她们身后的学姐一直在打哈,并小声说话。 “他怎么还不下去……”学姐甲说。 “对啊,我不想看他。我起这么大早,是为了来看弥戈的。“学姐乙不满。 “听说今天为了来看弥戈,本部全院的雌性全都出动了……”学姐丙深吸一口气。 “那有什么用,来礼厅的都是限定名额。除了今年的全部新生,剩下来的名额还不都是学生会内部消化的,普通的女人,也配来看弥戈?”学姐丁轻蔑。 正当苏鱼疑惑不已的时候,校长一个鞠躬,致辞完毕。主持人上台,只说了有请两个字,全厅顿时沸腾起来了,呼喊的声音汇成了不停起伏的海面。主持人显然对此并不诧异,她微笑着伸手,大方地退了下去。 苏鱼身旁在小心打瞌睡的陈曦被惊醒,一脸茫然地在问发生了什么,而莫恩似乎是反应了过来,也立即加入热情呼唤的大群中。“弥戈,弥戈。你们不知道弥戈吗!”莫恩眼睛都亮起来了。她原先是对坐到这个位子最抱怨的人,现在好了,高兴都来不及呢。 只见,蓦地暗下来的台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姿笔挺的男人。他举起手,示意安静下来。全场所有人的心仿佛都悬在一个点上,就只等他发号施令,再为他疯狂地无所顾忌地跳动起来。 “学妹,学弟们,大家好,我是你们毕业了很久很久的弥戈。”随着这句话的响起,全场一瞬间亮如白昼。奇异的是,此刻的气氛不再热情疯狂了,而是有压低着的、紧抿着的呼吸声。 男人的穿着很简单,也十分正式古板,符合此刻的现场。他的五官面容,精致到像脑中随即闪过的美丽幻梦,若不是俊挺的骨架、一身衣服以示身份,苏鱼几乎分不清他的性别。虽然是男性,可是苏鱼觉得,他过分漂亮的模样,倒像极了一种有毒的花,看得愈久就愈会使人上瘾。 好看是好看,甚至是妖孽的。不过,苏鱼想了霍因,当然了,是那个在她脑海中有着具体面容轮廓的霍因。那血族男人。他的好看,完全是让人脑中一片空白的,不是这种无法分辨的美,而是一种存在的极致,更逼近于神。 陈曦撞了撞一脸痴迷的莫恩,她的声音很低,“他是谁?” 莫恩连看都没有看,她的眼睛追随着台上的弥戈,回答道,“偶像啊。他是歌手、演员、舞王。他是无所不能的男人!”她说得如痴如醉。 听她这么一说,陈曦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之前我见过他。”她也立即陷入这种不可自拔的气氛中,“虽然是在光屏里……真人居然还要好看,天哪……” 而台上的弥戈,则已经开始了他的演讲。苏鱼并不追星,更没有像她们一样觉得弥戈如何如何地好。可以说,全场中,只有苏鱼在认真地听讲。而其他人早就被弥戈迷得神魂颠倒了——是的,包括在场的男生——血族的荷尔蒙以及自身魅力,完全能够吸引□□,而并非是异性。 “有一句古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以同学们。我们不要只满足于我们目前所获得的成就和一切。”他望了望台下,心下想,还是和过去没啥差别,每次一来就光盯着他脸了。 “举个例子吧。” “比如说,你们或许,会认为我很好看?”他还没把话说完,下面就异口同声道是。 弥戈笑了笑,“但是你们没有见过,更好看的人。” “在我们血族中,看一名血族长得好看与不好看,能够大概知道他的血统是否纯正。” 所有人心中——当然除了苏鱼,都在心下想,你的血统肯定最纯正。 “但我的血统并非是最纯正的。假如非要列一个等级的话,我大约只能勉强够到第二级的边缘。”底下的人自然是不敢置信。 “虽然,现在血族凋敝得厉害。但是总数仍然是在上升的。只是最纯正的血统,却只保留下一脉。第一等级的血族,只剩下了一个人,而第二等级的血族也不会超过十个人,但第三等级之后的,就多了——他们是构成血族这个种族的主要人群。” “当然了。我要说的是,假如有一天,你们见到那血统最纯正的血族男人,你们一定不会觉得我是最好看的了——因为连我都觉得,他才是我见过我好看的人。” “只可惜,我们很难见到他。”他也只是有幸见过一面而已,从此以后就无法忘怀。 弥戈很快就从自己的记忆中回过神,他笑道,“我想说的是,我们不能满足于现状。假如我在过去一直满足我的长相,而不去努力的话,那你们也不会知道现在的弥戈了。” 弥戈的眸子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停在了苏鱼身上。 第24章 十七日 天色沉了下来,紫黝黝的带着水染浸了蓝。有淡色的隐隐只现轮廓的天体,像一方巨大的盖着薄雾的明镜,挂在天上。这个时候,星星还没有落下来,天光已消散无踪了。时间已逼近了夜,可是夜的主角还没有上台。 莫恩从礼厅中一出来,就去和大批的学姐学妹们去追着弥戈要签名拥抱了。她撂下一句你们先走,陈曦就拉着苏鱼出了校门。陈曦一路叽叽喳喳的话没停下来过,说是要带她去好玩的地方。 两人穿过繁闹缭乱的街市,陈曦走入一条窄窄的过道,苏鱼就在她身后跟着。逼仄狭长的小道,见不到终结与光。苏鱼只听见她前方的陈曦脚步声,才定了定心神。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的窄道,她们最后穿过那道黑带似的窄路,最后走进了一家餐馆。 没有机械人服务,没有先进的现代科技设备。整个餐馆的布置温馨而古老,老板还在里面做手擀面,听到动静就喊了一句欢迎。 陈曦拉着苏鱼坐下,才开口介绍,“这里是我偶然发现的一个小餐馆,是不是很别致?有没有让你想到小时候待在地球上的感觉?” 苏鱼恍惚地点点头。确实是很有感觉的一家餐馆。有着一种特殊怀旧的古老味道在其中迷漫,连带着所做的吃的东西,都有着动人的记忆。 “等我们吃完,就去刚才外面热闹的地方玩一圈,然后再回去,怎么样?”陈曦心中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她之前想带着全宿舍一起来,就早已经计划好了。 苏鱼没有异议。实际上她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意见,以前她没有什么朋友,因此也没有拿过什么主见,况且她对这里一点也不熟悉。陈曦会这么说,她一定是之前有所了解的。 茶足饭饱之后,她就见到远方的星了。缀在天空中巨大的明镜边上,还有一些掉入了镜子里。今晚的月亮很淡,星星却很亮,亮到她能够看见方才空无一人的窄道旁,现在已经端坐着一位老婆婆了。她就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颗巨大的水晶球。 老婆婆的面容与全身都隐没在黑色的斗篷里,似乎是睡着了。苏鱼走过去,礼貌地轻声询问。老婆婆就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抬起头,目光如炬地望向苏鱼,渐渐地,气息平稳了,才开口问,“你想来知道些什么?”语气很淡,几乎让人听不出什么起伏。 苏鱼的眼神认真得有些严肃,她看着她年老的面容,上面的沟壑曲线,如同一条条死去的干涸的河流,露出了河床的弯折崎岖。但是她的眼眸很亮,亮而不浊,倘若只是盯着她的眼睛,你可能会以为这是一位年轻的美女。 “我想知道一个人,我想找到他。” 老婆婆眯起眼睛,盯着苏鱼,“你要我将这个人告诉你,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苏鱼下意识地去翻包,却听见,“我不要你的钱。”老婆婆神情散漫地脱下了斗篷,随意地将其扔在本就不大的桌面上。她的头发仍然乌黑,编成一股辫子,垂在耳后,靠在脖颈上,像某种黑色枯老的树干。 她伸出手,苏鱼看见她修长却布满皱纹的手,她的指甲留得过长,但能看得出,她是精心包养的,指甲边缘圆润,而并非是尖锐如刺。 “我要你的血。你的内心告诉我,你所要知道的那个人对我说,只有我得到你的血,我才能告诉你,他在哪。”年轻的手,放在了她的手掌上,薄而幼白的皮肤下是温暖干净的血液。她几乎能够嗅到那种鲜泼的生命力。 苏鱼只感到一瞬间的刺痛,她的手指就被某种利器扎破了。她的血流入一小小的特制容器中。是一朵透明的玫瑰,只有一节小指大小,精致而栩栩如生,美中不足的是,它是苍白的玫瑰。现在其中填满了她的血,变成了红红的,如同赋予了它活的灵魂。 老婆婆将容器准确无误地密封好,放在水晶球前。 她虽闭上眼睛,眸光好像若有实质地穿过了一切,看透了水晶球中隐藏的幻想。 苏鱼只听见她慢慢唱起了古老的颂歌。 “白昼颠倒,死去的即将复活。 梦魇疯癫,在你耳边轻吟哀歌。 魂兮何归,幽冥九府尽头。 七个满月,七次渡。 黄昏逢魔时,混沌将至。 他在如死的宇宙里看着你。” 她睁开眼睛,神情戚戚,“一直都在看着你。” “什么意思?” 她面无表情,“我只负责传递信息,至于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也无法完全解读。” “只是或许——你要找的这个人,已经在你面前出现过了。或者是,她一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望着你。” 陈曦忽然从餐馆那几步上前,硬拽过苏鱼,“走了走了,怪渗人的。我都说了别去看,都是吓吓人的,都是骗子。” 苏鱼却出神地问,“我以后还会见到他?” “他在如死的宇宙里看着你。”她只是幽幽地念起结尾句,又再度穿起黑漆漆的斗篷,仿佛陷入了沉睡。 苏鱼早已被陈曦强行拖走了。这里又回复了以往的死寂,像空洞的无人的宇宙。 她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所见的已不是漫天星光的夜了。是一名男人。他们是同样的种族。 “我照大人说的去做了。不过——”她扯开一个笑容,露出森白的牙,“我真的为她预言了,同样也见到了有关于您的一点点。毕竟,半真半假的,才最不会令人怀疑了,您说对吗?大人。” 他站在她面前,仿佛是静止不动的默影,只回了一个字,“嗯。”男人伸出手,没有说话,也没有言明他要向她索要什么,但是她又露出了明艳得可以称得上瑰丽的笑容。 她的脸已经变成了少女似的模样了。 她望着男人的手,神色有些痴迷了,“假若这是您的血就好了。”假若是他的血,她在闻到的一刹那间,就会疯狂了。没有人不想要他的血。 如果说,类人生命体的存在令血族变成了血族,那么,他的存在就是令全宇宙的种族都变成了血族。 女人把东西交给他。霎时他的鼻尖好像有一朵血色的玫瑰在绽放,她温暖的血的味道,比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要令他感到渴望。所以他不知道,拥有着这个东西,是否对她的想念就会有所缓解,亦或是,与日俱增,病入膏肓? “大人。”女人漂亮的脸上神色忧郁,“她只会为您带来灾难。”预言已经显示,虽然其中详细难以窥探,可当她试图要触摸他们的未来时,她的眼前就出现了刺目的血,昏黑的迷雾,还有少女的啼哭。 这一切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水晶球中已是漆黑一片,她的身前再无神的庇佑。那种即便是被折断羽翼的光辉,也能使日月为之一黯,他悄然无息地消失了。也许,他又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看着这如死的宇宙,深深地望着其中他所深爱的。女人思绪混乱地想着想着,就满足地笑了。 也不知道是谁,从远方呼唤她,那声音由远及近,将她从一片虚空中拉回。 女人回复清明,神情茫然,“弥戈?” 弥戈紧紧地抱住她,仿佛是怕怀中抱住的只是一团空气,一个幻梦。他低下头,去寻找她修长的脖颈,那里曾经是他奋力汲取她温暖的地方。他迫不及待地陷入她的柔软中,冰冷的獠牙触碰到同样冰冷的皮肤,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感觉到暖的。 这种暖意,只有她能够给他。 “我听很多人都说过,他们说曾经在以撒见到过你。因为这个,我每年都会来好几次以撒。去各个不同的大学演讲,去遍以撒的每一寸土地,我找啊找。”他也满足地闭上了眼睛,“终于还是找到了你。” 终于还是找到了你,我的妻子。世人眼中疯癫的妻子,却是他最爱的妻子。 “弥戈,”她像是安慰着他,她抚上他的发,“我们不能在一起的。”她的话很冰冷,但是她的眼睛怀着温暖看着他。 “又来了,又来了。”弥戈叹息,“没有哪个种族会真的具有预言的能力。你……” “不,不是的,弥戈。”她打断他的话,“我们的结合后的,未来的那条路,是黑漆漆的,光秃秃的,没有水,没有光,没有温暖。”有的只是成片的坟墓。 她不知道该如何地去和他解释,她又急切,于是说着说着,就不由地流下了眼泪。弥戈啊,你还不明白吗,世人之所以厌恶我,是因为他们惧怕我的这种力量,是因为我的预言真的会实现。 弥戈吻上她的唇瓣,一点点地吻,将她的苍白濡染成鲜色的绯红。 此时此刻,他们同这世上亿亿万万的热恋中的情人,没什么不一样的。 男人站在黑暗逼仄处,他半阖着霁红的眸子,透着星光,打量他手掌中的永不凋零的玫瑰。 这是苏鱼的血,也是苏鱼的命。当有一天,他手掌中的玫瑰的鲜红开始褪色,就是苏鱼的生命遭受到了威胁。所以她的命,他必须放在身边。 至于那些预言。 ——在他看来,有一句话是说对了,在苏鱼还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的时候,他的确是一直,如死地看着这如死的宇宙。直到后来,他深深地看着她,抛却了这个如死的世界。 …… 苏鱼回宿舍之后,她在纸上记下那老婆婆说的话。她一字一句地写下来,然后慢慢地回念。 “白昼颠倒,死去的即将复活。 梦魇疯癫,在你耳边轻吟哀歌。 魂兮何归,幽冥九府尽头。 七个满月,七次渡。 黄昏逢魔时,混沌将至。 他在如死的宇宙里看着你。” 她看着最后几个字,想起她哀切的神情,一字一顿,“他一直,都在看着你。” 第25章 十八日 次日清晨,苏鱼是在陈曦和莫恩的双重奏下被吵醒的。 “《天王弥戈深夜拥抱陌生女子状似亲密》,天哪!”莫恩从床上跳起来,立即把陈曦给摇醒。陈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这条爆炸*件在她的脑中瞬间轰然。 三维立体信息片上清晰地显示出当时的状况。弥戈紧紧地抱住这名女子,之所以说是女子,是因为她黑袍之下露出一头长而乌亮的发。信息片持续了五分钟,女子从一开始的被动到渐渐地抱住了弥戈。虽然夜幕之下,但是弥戈唇角边温柔的笑意仍然能够一清二楚地看见。 “这谁啊。这这这,这么老气的斗篷,弥戈竟然抱着她,竟然抱着她!”莫恩一手扶额,作晕厥状,悲痛万分,“为什么不抱着我呢!放开那个老太婆!让我来!” 相较之下,陈曦的追星偏理智,她对弥戈是路人粉,还没到那种地步,但是也免不了愤慨一下。“这女的,等等,等等——”她扯过还在穿衣服的苏鱼。 “苏鱼你看看,你看看,这个背影,熟不熟悉!” 苏鱼立即躲到被窝里。她一边回忆一边慢慢穿衣服。“好像,昨天……见过……” 陈曦打了个响指,恍然大悟,“不就是那个,你昨天迷信去看的神婆吗?” “可是,等等……”苏鱼细心地指指照片中被抱住的女子的手,“这应该是位年轻的女孩。”虽然服饰几乎一致,但是年龄也太不符合了。 陈曦这才仔细地打量,“对啊,而且看上去,似乎身材不错呢……” 莫恩一脸忍无可忍,“我不管,弥戈是我的!” 陈曦想,“脑残粉啊没救了没救了。” 苏鱼,“……” 幸好开课第一天有这个小插曲,否则仅凭苏鱼一人之力是难以在短时间内喊醒陈曦和莫恩。 开学的第一节课,是目前宇宙学院中统一安排的课程。这个课程有个巨长又艰涩的名字——当前宇宙形势、种族分布、多元化发展分析以及我们宇宙的未来道路。 同样地,这门课还被同学简洁地概括为——当、我、们。 这门课是全体新生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共同上课,为期一整天,共有三位星球级教授讲课。苏鱼她们很幸运地坐在了稍稍靠后的位置,这样她们就能做自己的事情了。 虽然苏鱼从小到大成绩一直很普通,但是她一直属于那种上课专心听讲,下课按时做完作业上交的女孩子,也就是大多数学生眼中的乖乖女,当然可以说是个挺无趣的人。她现在还是重复着过去一尘不变的姿势,耳边带着大脑信号感应器,认真地听讲。 所谓大脑信号感应器,就是用以记录的笔记本。不过现在不需要人手中握笔记笔记了,也不需要笔记本的存在。只需要大脑信号感应器就可以将你所听到的认为重点的在其中显现出来。当时这项发明被称之为——解放了人类的双手,锻炼了人类的思维。 不过在一定程度上,这并不是学生的福音。因为它需要你大脑认真地去听才可以进行记录,最后保存下来,再以光屏的形式呈现在你的面前。而这个感应器只有耳钉那么大,甚至有许多商家就把它做成耳饰。 苏鱼的这个感应器,是她初中的时候养父母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都很爱惜,之前在地球都没有用过几回。现在她身处这样的环境中,当然不会再拿出笔记本和笔来记录了。这种原始的方法,在宇宙中早已被淘汰了。 而在苏鱼右边的陈曦呢,还在呼呼大睡地补眠,左边的莫恩则将包里的护肤化妆品放在桌上,甚至多到好几瓶都放到了苏鱼的桌上,学生桌一下子就变成了莫恩的梳妆台…… 第一位教授是托马星人,厚厚的铠甲般的绿色皮肤,黄色的眼睛,竖着的类似狮子的耳朵,还有长长的绿色尾巴充当了教授的第三只手,一直在光屏上面点点戳戳。 “当前宇宙形势呢,共分三大问题。第一,极端种族矛盾;第二,联盟军事矛盾;第三,星际间经济霸权矛盾。” “我呢,负责先为大家讲解第一个问题——极端种族矛盾。” 教授在巨大的教学光屏前讲得唾沫横飞、激情四射,而讲台之下,由近及远,学生的反差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但教授似乎只盯着前几排的学生,对后几排的在做什么视若无睹…… “众所周知,宇宙三大种族为——”教授故意拖长了声音,下面立即有人回答,他欣慰地咧嘴一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苏鱼总觉得这个笑非常地……惊悚…… 因为他笑开的时候里面的牙齿小而尖锐,且参差不齐,他的嘴角一直裂到耳后根。 “没错。我们在此呢,先略过其他两个种族,来说说这三大种族之首的血族。” 这时,苏鱼周围的女生立即就在小声讨论昨天弥戈来学院的事情,教授一看场面失控,随即就示意安静下来。 “宇宙中的三大种族也是宇宙中最古老的种族,其中最古老的莫过于血族了。” “据传,当年血族一族初初只有两人。一人为血族始祖,另一人为普通的血族。始祖不想与其繁衍后代,便通过赐血的方式来给那位普通的血族以非同寻常的力量和遗传基因。所以现在的血族后代,都是当时那位受到赐血的普通血族与血族相近的种族繁衍出来的后代。当然了,这是上古流传至今的传说……无从考证……” “但的确,我们研究血族的基因发现并验证了这个传说的真实性。可以说,血族除了因为最古老而位居宇宙三大种族之首,还有另一个原因。” “是因为它们全种族的身体素质、表现或潜在力量的强大。这也可以侧面反映出一个问题,当时那名始祖基因的强大,他的力量远超我们如今的所谓的联盟将士——如果他还没有死的话,他是这宇宙间力量的主宰者。” “综合以上种种,血族优于其他种族太多,于是宇宙中开始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消灭血族,另一种是说要与血族结盟。前一种,便是我们所说的极端种族主义,后一种就是……” 这时,莫恩突然拉过苏鱼,耳语,“我等会儿下课了去学姐学长的派对,苏鱼,你说我化哪种唇妆才会有让人要扑倒我的冲动?” 苏鱼默默地看了看她光屏上的图片,最后给出了一个意见。莫恩万万没有想到,苏鱼选的竟然是最土包子的一种唇妆。莫恩撇了撇嘴,求人不如求己,她继续看别的唇妆。 破天荒地,苏鱼的认真状态在被莫恩打断之后,就没再维持下去了。她的思绪虽然游移,但是总体而言还是跟随着老师的步伐走的…… 人类印象中的血族与真正的宇宙中的血族是完全的两种不同的种族。人类所想的血族是后世进行过人为幻想和再创造的。 苏鱼的高中宇宙历史学得还算不错。她记得里面说,血族曾经来过地球,虽然只来过寥寥几次,但就是这几次,令地球人记住了他们,并在各种文学作品中再度创造大发感想…… 真正的血族不怕阳光,只是厌恶阳光而已。与她梦中所描述的一样,血族强大且不死,他们并不以血液维生,血液只是他们生活的调剂品,他们爱鲜血,但不是非这不可——只有在生命最危急,或是急需要力量的时候,才是血族最需要鲜血的时候。血统越纯正高贵的血族,他们的自我控制力就越强,就越不会滥咬…… 而人类之所以会幻想血族狂恋着人类的血液,大概是因为站着自身造物者的角度……并且从中衍生出了诸多爱情作品,来满足人类的意/淫/之心。而现实是骨感的,自从地球以及邻近的生存星球被纳入殖民星球之后,地球与宇宙各大星球交通路线被开辟出来,也根本没有哪名血族对人类的血液欲罢不能…… 甚至有血族发文称,新发现的类人生物——地球人的血液口感一般,很淡很淡,淡到和天上下来的雨水没什么两样……于是人类的幻想也再一次地同过去的自大一样地破灭了…… 苏鱼从离开地球到现在,她的经历已经告诉了她。地球人类真的很孱弱,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言。 苏鱼周围的所有人(不包括陈曦),都拥有强悍的身体素质——这是他们优秀的改良后的种族基因为他们带来的。他们大多都力大无比,拥有看上去柔软却坚硬的皮肤,极大的身体密度,能够适应不同星球的压力和不同温度的变化,甚至能抵御辐射……有些强大的种族,例如血族,他们身体的感官能力相当强悍,甚至于逼近了兽——因此而有半兽族的称号。 于是,苏鱼不免地产生了一种杞人忧天的想法。 在这个宇宙里,被这些都站在人类脑袋上的食物链王们所包围的日后生活,该是多么痛苦。 苏鱼正头疼着,身旁的陈曦就换了一侧,继续睡。 她是该庆幸,还好有人陪她一起么…… 第26章 十九日 上午的课结束之后,苏鱼、莫恩和陈曦就去食堂吃饭。也不知道是不是苏鱼疑心,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她看……她只要一回头,什么异样都没有,可是她做着自己的事的时候,这种感觉又出现,简直如影随行…… 直到最后一堂课,她才觉得似乎没有人盯着她了。最后一课是“当、我、们”这个大课中的最后一小部分,主题是星际间经济霸权矛盾。 即便苏鱼再怎么认真,对这种课还是会忍不住打瞌睡的。苏鱼无聊的时候,就会观察自己周身的人。她注意到她身前坐着几位另一系的女孩,虽然有两位是非类人的,但是苏鱼仔细辨认了一下还是能分辨出性别的…… 苏鱼回想了一下之前来以撒星球前做的学习。虽然她看完了一本《银河系生活指南》,但也只能隐约辨认出前面一位是赛其那人,一位是摩太利人。都来自银河系第四悬臂的一颗星球上,都属于虫类星人,也就是古老地球上曾经流行的一种科幻片或者是科幻小说里常见的人类死对头——虫族。 然而人类这样丰富的想象再一次在骨感的现实面前被打败了。虫族并不是一个好战的种族,相反,虫族大多十分温顺,只有个别的虫族脾气暴躁。可能是目前宇宙的统治是类人生物占主导地位,所以虫族的审美在一定程度上也或多或少地受到了类人生物的影响。 只见她们将自己的两对手(or足)都掩在了宽大的糖果色衣袍之下,只露出一对手来,像类人生物那样,时不时地撑着自己的下巴(虫脑袋壳),是不是地撩一撩衣袍,仿佛也像类人生物那样能出现两条又细又长的大白腿——然而现实是两对短短的手足。 她们纵然穿了衣袍,也掩盖不住她们坚硬如岩石的虫壳。她们都有一对触角,赛其那人有一对巨大的复眼——是的,看上去非常的恐怖,于是她们为了融入类人生物,就戴着一副巨大无比的眼镜,白色的镜片,上面还画了蚊香圈…… 于是当赛其那人一回头看向苏鱼的时候,她那双蚊香圈的眼镜……苏鱼看着看着竟然没有在意她在说些什么…… “请问,您是哪个系的新生?” 苏鱼如梦初醒,“我是运输系的新生,你好。我叫苏鱼。” 摩太利人用一双明亮而小的眼睛看着苏鱼,她伸长触角碰了碰苏鱼的手腕。苏鱼手腕上戴着校园内识别器,瞬时,她的识别器就打开了光屏,上面显示她已经自动添加了一位虫族摩太利人。 “我们有个请求,想让苏鱼帮一下我们,可以吗?” 苏鱼还没有说什么,她的识别器光屏上就出现了摩太利人发送给她的资料,点击打开,里面是一份类似宣传单的东西…… “是这样的,苏鱼。我们是电影学院的新生,啊~虽然,虽然我们不是表演系的,”说到这里,摩太利女孩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以触角挠了挠头(虫脑袋壳),“这个宣传资料是一份电影的配角选角资料,配角需要从以撒星球的高校类人雌性中进行选拔……” “所以,你们把这个资料给我,是要我帮助你们宣传吗?” 摩太利人和赛其那人纷纷摇头,“不是的。我们是想让你去参加比赛。” 苏鱼莫名,“为什么是我?” “我们也只是做推荐,至于苏鱼到底愿不愿意,就看你自己的了……往届的电影电视剧选角活动,我们导演系的每个人都有个手头名额能够从别的学院中选择认为符合角色的雌性……假如你成功了,我们就能够被允许进入该电影的制作活动中去……” “我们已经观察一天了,把在场所有雌性都扫了一遍,认为你的感觉比较符合剧中人物……” 怪不得……原来是她们在盯着她…… 苏鱼只好笑,“谢谢你们,可是我……” 莫恩突然侧过身快速地扫了一遍苏鱼光屏上宣传资料内容,就说,“你不去我去。”她伸手向摩太利女孩,指了指苏鱼的光屏,“你把那个资料也发我一份吧。” 谁知摩太利女孩和赛其那女孩还是挺固执的,“不。我们觉得您更不适合这个剧中人物。这个配角的要求是干净、沉默的女孩,发色和瞳孔的颜色都要天然的深色。瓦恩族女孩的五官眉眼太过精致耀眼,不适合这个角色。” 睡着的陈曦被这动静惊醒了,她举起手,好奇地问,“那我呢?” “您的发色和瞳孔颜色虽然符合。可是您给人的感觉太过于浮躁,这个角色人物是需要眼神沉静寡淡的女孩,所以您也不适合这个角色。” “我们其实从第一节课到用餐的这段时间内就观察过苏鱼了。我们还是觉得在场的雌性中您最适合这个角色。” 苏鱼只觉得受宠若惊。一旁妆容精致的莫恩似乎心有不甘,又问,“这是面向全以撒星球的选角吧?那不是任何愿意的人都能去吗?” 赛其那女孩为难道,“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 莫恩拉过苏鱼的手,“那我们一起去参加看看吧,反正新学期也没多少课,正好玩玩嘛。” 苏鱼自然是拒绝,“我应该要去做兼职的,我不参加。” 见苏鱼这么说,那名赛其那女孩急急说道,“这个进入了一定的名次,是会有报酬的。而且正式加入被选中的话,苏鱼能拿到一笔不少的钱。”摩太利女孩附和着,她柔软纤长的触角随着她不断点头而甩来甩去…… 莫恩也劝苏鱼,“要么就试试呗,我们一起嘛。” “再说了,”莫恩抬头拨了拨她银白的发,“你去做兼职?你要做什么工作?你的工作能力能比得上机械人?是速度还是精准度?别犹豫了,以撒星球上没有多少工作是适合地球人的,这里是以撒不是地球……” 陈曦皱眉,趁她猝不及防时,手臂用力勾住她的脖子,“你这说的,是想要和我干一架吗!” 莫恩撇撇嘴,“只会用蛮力的地球人。” 陈曦挑眉,“哟呵,种族沙文主义。” 苏鱼一见这架势,赶忙说,“好好好,我去,我和莫恩一起去试试。”她向陈曦眨眨眼睛。 苏鱼:快点放手。别闹得不合。 陈曦:这个种族沙文主义好不容易暴露出来了,你看我怎么治治她! 苏鱼:别傻了,你打不过瓦恩族的。 没等陈曦有所回应,果然,一瞬间,陈曦就被莫恩放倒,摁在了椅子上。莫恩银发雪肤,淡蓝色的眸子如同一汪海水,她高昂着头,“我靠的可是技巧。” “咳咳咳——” 这咳嗽声突然传来。陈曦苏鱼莫恩纷纷回头,只见讲台上的老教授暴怒呵斥,“你们是当我死了吗!” 陈曦/苏鱼/莫恩:“……” ………… 以撒星球的黄昏比地球要来得浓烈。火烧云烧遍了整片天空,如同火海,甚至把巨大的天体都遮蔽了。苏鱼眯起眸子,望着其中一团火云出神。 莫恩拍拍苏鱼的肩膀,“我晚上去参加派对,可能晚点回去。” “早点回来,”苏鱼抿抿唇,有点踌躇,“小心点。” 谁知莫恩瞥了眼身旁的陈曦,转而笑道,“没事。瓦恩族的体能素质都不错,只要不是群上,我还能应付得过来。” 陈曦顿时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她,却没有说一句话。 莫恩见到前方一辆银白的太空梭缓缓停下,她向其挥手。苏鱼和陈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位男人从太空梭上下来,身量一般,戴副眼镜,看着斯文温和的模样。 “那,就这样啊,再见。” 陈曦叹气,问身旁的苏鱼,“你说,她说的群上,是指打架群上,还是做|爱群上啊?” 苏鱼,“……” 陈曦摊手,“不过不管哪种,都挺牛的,不是吗?” 陈曦忽然神情严肃认真地看向苏鱼,“不管怎样,苏鱼,她和我们到底不是一路的。”她抱抱苏鱼,“总之,你一定要赢得那个什么选角比赛,我不管,你就算没拿到那个角色,也要比莫恩厉害。不,比那个种族沙文主义厉害!” 苏鱼,“我……我尽量……” “啊!对了!”陈曦突然一拍掌,“你陪我去买个东西。趁太阳还没有下山之前!” “这个不是太阳……” 陈曦拉着苏鱼的手跑,“不管这么多了,路也不是太长,就是要出个校区,拐个弯就到了。” 苏鱼跑得有些气喘,“什么,东西啊?” “我加入了学校的舞蹈团队,现在要去买一套舞蹈服。学校里的那种太贵了,还是在外面买便宜点~对了,苏鱼……” “?” “我也顺便给你报名了一下……因为这个舞蹈团队是周围几所大学一起训练的,所以……” 苏鱼很头疼,但跑得说不出话来,“……” 陈曦很欣喜,“我就知道你没意见。我和你说啊,舞蹈可塑形了,据说里面还挑选了我们星球的一种舞种,还有其他星球的舞种。苏鱼啊,你这是在为你选角比赛打下坚实基础啊。所以你要好好陪我练哦。” 苏鱼,“陈曦,你不要欺负我不爱说话。” 陈曦,“……” 最后苏鱼实在是跑不动了,陈曦才停了下来。 她指着前面的一家服饰店说,“喏,就是那里。据说物美价廉,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还能杀价。”她拍拍胸脯,“放心,苏鱼。你的舞蹈服就包在我身上了!” 苏鱼问,“是钱?” 陈曦一脸杀气,“不,是杀价。” 陈曦大步流星走进服饰店,营业的是一位妆容艳丽得令人分不清男女雄雌的类人。陈曦一拍她的桌子,架势够大,气场够足地问,“美女!把你们这儿最便宜的舞蹈服拿出来!统统拿出来!” 苏鱼在心中哀叹,随即转身走向门口处,欲偷偷溜走。 被称为“美女”的老板美眸一挑,语气懒懒,“第一,我不是美女。孱弱的地球人,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站在你面前的,难道不是帅哥吗?” 七彩的长发,七彩的眼睛。难道真的是一位帅哥?陈曦不禁茫然。 “第二,我们这儿最便宜的舞蹈服,”他上下打量陈曦,“穿在你身上,跟一只萨摩兽没什么了两样。”轻蔑的口吻。 陈曦依旧茫然。萨摩兽?是萨摩耶吗?它们是兄弟关系还是姐妹关系? 总之……他们的对话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 这时的苏鱼已经慢慢地打开了店门,一只脚也跨出了店。她向前方看去,远处天空的火烧云就像枯落的秋叶,开始凋敝了,但颜色依旧浓烈。 黄昏刻,她见到不远处空荡荡的大街上,站在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 他也恰好转身,对上了苏鱼的眸子。 只是店里与外面的光线不一,苏鱼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但是她感到莫名的熟悉。他的眸子仿佛有一种特殊的力量,牵引着她过去。苏鱼如同被魇住了,她打开门一步步地走向他。 他伸手,苏鱼就被他抱入了怀中。短暂的几分钟,男人问她,“苏鱼,你想霍因吗?” 苏鱼眸子无光,就像无星无月的夜,她抬头凝视男人的眼眸,“想……”她又摇摇头。 男人吻吻她的唇,“到底想不想?” 苏鱼于是就点头了,“想……想……”她说的话断断续续,就像发音稚嫩的孩子。 “等你成年的那个生日的晚上,他就会来找你。” “苏鱼,不要急,要等。” 他慢慢地,含住她的唇瓣,又舍不得咬,又忍不了渴望。渐渐地,他感觉到唇齿间血的温暖,他才发现,怀里的苏鱼自己咬开了自己的唇。 他将她口中的血清理得干干净净,末了,才发现了苏鱼的不对劲。 “你,你……你是谁?”她好像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也对。她的意识被他控制住,她的精神力太弱小了,他能轻而易举地完全掌控住她。真是没想到,刚刚那个血吻,竟然让他就这样放松了警惕。 她被他控制着,虽然看着他,但她是看不见什么的,她的意识是被蒙蔽的,她现在所有的意识和画面,都是他的精神力传达干扰给她的。可是她竟然问出了这句话。 男人一如既往地亲吻她的额间,并温柔道,“你男人。” 苏鱼疑惑,“我男人?” 男人严肃问,“我是谁?” 苏鱼学着说,“我男人。” 这就对了。 …… 苏鱼回过神来,她看看四周,空无一人。可是明明……她摸了摸自己的唇,好像上面还残留着那种冰冷的感觉。简直就像做了个白日梦……什么英俊男人的亲吻……苏鱼想,大概是来到以撒之后孱弱的地球人还适应不了另一个星球所以精神有点衰弱吧…… 可是莫名地,她想起那首诗。 黄昏逢魔时,混沌将至。 所以她刚刚,是遇见魔了吗? 不过苏鱼还没来得及多想,她就被从店中冲出来的陈曦又拉着冲回了店里。 第27章 二十日 虫族女孩所说的电影选角活动大约在一周之后才会开始。但是专业坑队友的陈曦给她好心报名的舞蹈课就在这几天要开始训练了。 苏鱼和陈曦甫一进来就发现舞蹈团队人员还挺多的。 一开始苏鱼还有些惊讶,毕竟几乎都要站满舞蹈房了。陈曦一见她大惊小怪的样子,就说,“大学嘛,雄性要追逐美丽的雌性,靠的是什么?舞技!精湛的舞技!雌性要变得更美丽优雅,去享受雄性的追捧,靠的是什么?舞技!性|感的舞技!” 苏鱼竟然觉得陈曦说得挺有道理的……但是……她并不要雄性的追捧,她只是被队友坑了…… 不多时,舞蹈课老师步伐轻盈地走入这里。依据学院提供的信息,这位老师应是一名血族。 舞蹈老师身段曼妙,面容精致得如同假人。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学生面前,吐出一口标准的宇宙语,“我是担任你们三个学院舞蹈团队的老师。你们可以称呼我为范或瑞贝卡老师。” 短暂的介绍过后,范的身姿依旧保持着一种优雅端庄的姿态,并向后退了几步。她的眼眸像深海中的绿晶石,美而锐利。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学生,最后开口道,“虽然我知道你们报名这个舞蹈团队是因为喜爱。但我想,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个舞蹈团队是有一定的淘汰机制的。” “因此,我刚才观察了一下你们。在这里,我要给你们提出一些建议——或者举一些例子。” 她抬手,修长漂亮的手指尖直指苏鱼前方的一位女孩,那个女孩不知所措地站出来。 “正确的站立姿势应该是背脊挺直,腰板向前,收腹挺胸,整个人都要呈现出一种向上生长的感觉——我们要抵抗这个星球的地心引力。” “而不是像你这样,含胸驼背,背脊弓得还不如去做一只节肢虫族,更别说在这儿学舞蹈了。”范冷笑。 “还有你。”范昂着下巴,她美丽的眼睛盯着住她,那个女孩不情不愿地跨出了一步。 “过于肥胖。你这个体重,不适合跳舞,适合去跳小丑。” 女孩又震惊又羞愤,她质问,“我是来学舞的,不是来听你的人身攻击的!” 瑞贝卡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要来学舞,先瘦下去二十斤。否则我只能让你在舞台上演一些静物了,”她若有所思,“啊,比如说大树,大岩石,大山这样的东西。” 女孩立即摔门就走。瑞贝卡又指了指里面的一位女孩。她正好站在苏鱼旁边,女孩面容清丽,骨架娇小,她一见瑞贝卡似乎是指她,就刷白了脸。她扯了扯旁边苏鱼的衣角,“怎么办,她肯定会说我太矮了不适合跳舞,可是我很想学啊……” 苏鱼想了想,正要说一些宽慰她的话,她就被那个女孩推了出去——果然,虽然她身材娇小,但要推到苏鱼这个孱弱的地球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苏鱼感受到了这个星球对地球人满满的恶意…… 苏鱼刚刚站稳,瑞贝卡就走到她面前。 “身体够瘦够纤长,虽然骨架小了点,稍微矮了点,要是身体的柔韧度更好,那还算能跳跳舞。”她红唇一勾,“不过,我一向不喜欢逞能的人。” 苏鱼当然不会争辩,她从小到大在公共场合都没有争辩过。即便现在的情况,她也不打算为自己说些什么,如果说这个老师因此厌恶她的话,或许她还可以和刚刚那个被说胖的女孩一样离开,并且以后不用来上这堂课了。 “既然这样。以后关于你的课程,我会多加留意的。”瑞贝卡扫了扫她手腕上的识别器,恍然道,“原来是地球人。苏鱼。” “地球人的身体有些孱弱啊,希望你以后能承受得了舞蹈课的高强度训练。” 苏鱼再一次地感受到了这个星球对地球人满满的恶意…… 苏鱼只好鞠躬低头道,“是的,瑞贝卡老师。” 瑞贝卡从苏鱼身边走开,她站在全体学生面前,继续之前具有威慑力的话,“我所说的淘汰机制是指,在前一个月,由我来担任大家的舞蹈老师。而之后,大家会被分流教学。我认为好的,会进入我的团队进行舞蹈训练,走的是专业性的路线。我认为不好的,就由另一位老师进行教导,主要进行一些校园内部的活动。” “跟随着我,你们可以得到以撒星球上最好的舞蹈训练。甚至可以成为耀眼的明星,但前提是,你们要完全遵从于我的安排。我的要求就是严格遵从,我说做一百五十遍就做一边五十遍,少一遍多一遍都不行。” 瑞贝卡拍拍手,“好,我们来开始今天的基本训练。” ………… 结束了今天的舞蹈课训练后,骨头散架的新生们一走出舞蹈房好像得救地立即作鸟兽散。陈曦活动活动肩,双手叉腰,一副“累死老娘”的表情,她身旁的苏鱼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即便是舞蹈的基本训练,这样的强度对于苏鱼而言绝对是不小的挑战。 只是看起来,似乎苏鱼显得不那么累而已。因为苏鱼从头到尾,都几乎没怎么抱怨过。虽然她是觉得很累,但是苏鱼更认为与其有力气说话还不如把力气花在训练上……不然只会累上加累…… 显然,沉默寡言的苏鱼是不会明白嘴炮陈曦多说几句话仿佛能够获得另一种力量的感觉的…… “唉,这个瑞贝卡怎么这么变|态!”陈曦抬头问苍天。 她只是想变成一位宇宙级的美丽淑女就有这么难吗? 苏鱼叹气,“以后的苦有的受了。”假如现在撑不下,以后怎么办? “幸好我站在很后面,她没有看见我。否则只怕要单独拎我出来了。”陈曦模仿着瑞贝卡的语气和神态,说,“这位同学,不仅骨架大,还超重。我看你连跳小丑都不用了,直接去外面大街上跳大神吧!” 苏鱼莞尔,“她应该不知道跳大神是什么东西。” 就在陈曦滔滔不绝地吐槽瑞贝卡的时候,苏鱼的校园识别器的光屏突然跳了出来。银发莫恩的精致面容赫然其上。莫恩对着苏鱼眨了一只眼睛,“苏鱼,有空吗?” 苏鱼与陈曦对视了一样,“我和陈曦刚刚上完舞蹈课,莫恩,你在哪里?” 今天白天的时候苏鱼就没有见过莫恩了。照理她们是同班同学,又是一个寝室的,但是她上课的时候也没有见到莫恩。幸好她们运输系的老师上课管理都比较松懈,还没有发现莫恩没去上课,否则一旦扣学分,这门课可几乎是重修的——梅尔商贸大学的规定就是这样,一次的错误都不允许,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发现一次。 “我啊,”她眯起眸子,即便透过蓝幽幽的光屏,苏鱼也能看清她双颊的绯红,“我在‘游姆’地下酒吧。苏鱼,这里可好玩了,你也过来陪陪我,我……”莫恩的话还没有说话,苏鱼就看见旁边一位身材高大肌肉纠结的男人压住了她。 “嗯……亲爱的,让我把话说完……好……吗……”莫恩的声音断断续续,接着,苏鱼和陈曦就听见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苏鱼立即点了切断,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陈曦倒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她倒在那逍遥快活……” 自从上次两人的争吵之后,她们的梁子算是在无形之中结了下来。苏鱼夹在中间,反而也很难做人。 “你要真想的话,我陪你去‘游姆’找一个?” 陈曦像从未见过苏鱼一样地看着她,惊奇道,“你也会说这种话?” 苏鱼想了想,“正好你们酒量都不错,要不去那试试?” “说到底……你还是在想怎么把我和她的关系搞好,得了吧苏鱼,别当这个和事老了。我都说了,我们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信么?不信我们就去‘游姆’看看?” “还是……算了吧……‘游姆’太乱了……”说真的,苏鱼也不可能真的去那种场所,她怕惹麻烦,况且这个星球对于他们而言都是陌生的。 最大最大的问题是,她们都是孱弱的地球人…… 要是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们就的的确确是电影里那么演的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没事儿,以撒星球上所有的地下酒吧都有学生群体的保护机制。”陈曦一脸我很懂的表情,她对苏鱼指着自己光屏上的立体地图,说,“‘游姆’酒吧就在不远处,我们徒步去顶多一个小时,太空梭的话一分钟,而且你看,这个周围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我们还可以去逛逛~” 苏鱼对此并不感兴趣,但是她很好奇,“你说的是什么保护机制?” 陈曦神秘兮兮地左顾右盼,苏鱼等了半天。 只听她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听说很浪漫哎,所以附近的这家‘游姆’酒吧是艳遇的圣地。” 第28章 二十一日 银河系第四大悬臂,以撒星球。 容莱大道,地下三层第2001街,第007号,游姆酒吧。 苏鱼一进地下三层,她眼前就是绚烂的光影交迭,魔幻的气息隐匿其中,直望得人心浮气躁,走过这样色彩斑斓又杂乱无章的空间。苏鱼和陈曦来到了一处木门前。 木门上镌刻着奇异文字图画,安静又诡异。 陈曦看看门又看看立体地图,喃喃,“没错啊,是这里啊。第007号,游姆酒吧啊。可是这个,怎么看上去不像酒吧啊?” 是的,木门的隔音有限,苏鱼就算是俯身去听,也听不到半点声音。 陈曦的话音刚落,木门仿佛有灵性地自动打开了门。陈曦纳罕,“以撒的科技真是越来越发达了,门都和机械人没两样……” 正说着呢,陈曦眼前就突然冒出两位机械人。两位面容英俊的机械人小哥。 “请出示有效证件。”他们异口同声。 苏鱼陈曦将证件出示给他们,两位机械小哥极快地扫描了一下,随即就给出了结果,“地球,苏鱼,梅尔商贸大□□输系学生。地球,陈曦,锡冷大学机械生命系学生。” 只见两位机械小哥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张假面,“这是有关以撒星球的《学生保护法》中规定的,凡是前来酒吧的学生,都必须佩戴上的假面。” “假面能够保护你们的安全,假如有人欲图谋不轨,假面会立即发出警报信息。两位所要注意的是,假面在被你们一经戴上之后,只有你们能够摘下来。假若你们摘下来之后在酒吧内受到了危险,‘游姆’酒吧一概不负责,并且酒吧会追加消费金额。以上,感谢您的支持。” “两位可爱的女孩,祝你们玩得愉快。” 于是在两位英俊的机械小哥美丽的微笑下,陈曦雄赳赳气昂昂地拉着苏鱼走进了‘游姆’。 假面只有一半,只遮住鼻子以上的半张脸。苏鱼拿到的假面令她想起来了地球上的一个古老的童话——天鹅湖。雪白的假面上,靠近一旁鬓发的地方,有一小簇洁白的羽毛,看上去像是某种鸟类的尾羽。假面眼睛周围还有细碎如星的晶钻。 苏鱼戴上假面。镜子中的她身着休闲,与脸上戴着的精致假面显得格格不入。与酒吧内的女子相比,苏鱼这身装扮倒显得有几分刻意和注目。陈曦则不然,她今天穿的就是短裙,戴上假面之后整体显得俏皮可爱,而苏鱼则是不伦不类…… 苏鱼冥冥中又感受到了某种恶意…… …… 没想到游姆酒吧内部,也是充满了颓唐浪漫情调的气息。酒吧内部的光线有些昏暗,只是这种冷冷的昏暗生出了暖色暧昧。酒吧内有坐着的人站着的人舞着的人,零零散散的,随意又潇洒。无论是谁进入这里,没有人会停下自己所做的事情好奇地去看,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里只有惬意地享受,奔赴天堂或地狱的男男女女们。没有像陈曦和苏鱼一样,执着地去找一个人,前者是为了来看好戏顺便拿些证据,后者是纯属当陪客…… 陈曦侧身同苏鱼说话,目光则向着他处,“苏鱼,看见没,那些穿了有点相似的制服的女人和男人?” 那些人在其中来来回回穿梭。苏鱼只能通过那略显暴|露的制服上,看见机械女子令人血脉贲张的曲线,而机械男子则只着一件制服外套,身上漂亮的肌肉轮廓乍有乍无…… 苏鱼点点头,“是服务人员?高度拟真机械人?” “对,据说‘游姆’这儿的服务人员的脸蛋也是一流的。它们还可以提供一夜情服务~” “而且它们还会根据我们脸上的假面或者是其他非学生人员身上的佩戴的酒吧特制东西,来识别我们是否消费过这儿的东西~” “也就是说。苏鱼啊,”陈曦朝着她耳朵呵气,“不管怎样,今天这酒,都是喝定了的。” 苏鱼拧眉。她从来没有喝过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深浅…… 她突然意识到她陪陈曦过来看戏是错误的决定……她可能会把自己栽在里头…… “没事,”陈曦当她在意别的,“只要你不死命喝,不喝十联盟币以上的酒,我都请你。” ‘游姆’酒吧的酒是一杯杯不断调制出来的,放在中央巨大的水晶台上。一共有五层的水晶台放满了酒杯,酒杯中的酒液随着特殊的灯光、透过水晶折射在酒吧四周的墙壁上,酒液之光盈盈颤动,美不胜收。 陈曦拿过一杯酒,酒杯上的价格就蓦地消失,随即陈曦的假面上有一个小小的红色数字极快地一跳而过。 “这里是累计金额的,最后通过我们的假面来计算我们一共消费了多少。” 苏鱼虽然不想喝,但也不想受到制服男子的骚|扰,所以拿了一杯与陈曦一模一样的。酒液是相间的黄绿色,透过透明的容器,苏鱼看见其中波浪的线条,犹如一块小小的掌中之海。 苏鱼端着酒杯跟在陈曦身后。她越过忘情的疯狂扭动身体的人们,周围光暗极为强烈明显,就像黑与白的呈现。这样的世界,苏鱼眯着眼眸,她努力地压着心中那股恶心的感觉。其实她真的是不该来的。 刺激、激情、热烈的环境一直都是她创伤后心理障碍再度复发的诱因。 只是时间隔得太久了,从前在地球的生活环境□□静了,这种感觉都已经快要被她遗忘了。没想到现在又复发。 她站着不动,想拉住前面的陈曦。然而苏鱼的手扑了空。 有一位同样带着面具的男子在同陈曦说话。她欣喜如狂但又强抑着喜悦,故作羞涩地转头对苏鱼说了一句,“我玩去了啊待会儿门口见。”就挽着男子离开了。 早就知道是不能靠陈曦的,不靠谱的,有了新欢就…… 真是伤心太平洋…… 苏鱼只得坐上一旁的沙发。 这个时候只要放松身体,调整一下情绪,过会儿时间就能恢复正常了——当然,只是希望。苏鱼也不确定自己这个奇怪的反应会什么时候消失。 她选择闭上眼睛。 明明灭灭的光下,苏鱼被假面遮住的脸,苍白,只有巴掌大。黑色的鬓发松松软软地贴在她苍白微弱得像一抹光的面容上。她现在就像一盏快要没电的灯,要么选择睡眠模式,要么就得有人给她来点电。 现实是,苏鱼选择了前者。她大概睡了十来分钟,就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苏鱼靠在沙发上,睡眼惺忪地眯着眼睛侧过头去看。 哦,对面的沙发上,正在做着原始的生命大和谐。 苏鱼离他们最近。所有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苏鱼头一次被普及了实践|性|知识。原来生命大和谐还有这么多声音,不,不能说是生命大和谐了。 应该说是生命的交响曲。 对方演奏地正激烈,苏鱼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他们正在进行中的交响乐。想了想,她闭上了眼睛,不行,苏鱼百无聊赖地想,在交响乐团的演奏会上睡觉,这不是对艺术的蔑视么…… 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这次她看见的是她面前有一个人,手中拿着她的酒杯。酒液晃动,就像此刻男人的眼眸。 他见到她醒来,嘴角微笑,“我找不到酒伴了,您介意与我喝一杯么?” 介意,非常介意。但是这种场合……苏鱼抿抿唇,拿着他递给她的酒杯,“我不太会喝。”说完,苏鱼喝了一小口。这种酒的味道在唇齿间迷漫着水果与花香,清甜而充满淡淡的香气。 苏鱼意识到这种酒或许度数不是很高,要么就是她未经测试过的酒量还不错。于是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好了,打住。苏鱼放下了酒杯。就两口,就算后劲来得快而大,也是没事的吧。 “您是附近的学生?”男人见她放下酒杯,就开始交谈起来。他绕过苏鱼面前的水晶桌,坐在她身侧。 苏鱼不着痕迹地皱眉,往旁边移动了一下身体。同时想道,难道你不是么? 只见男子戴着半张黑色面具的面容隐没在苏鱼身侧的黑暗里,偶有白光照到,也是很快就湮灭了。苏鱼并不感兴趣他是个怎样的人,直觉告诉苏鱼,这个人不太好对付。 她也说不清。总之她嗅到了这高大凛冽的男人身上不一样的气息。 与这个酒吧完全不同的气息。能够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盖过的气息。强烈又危险。 “对。我是梅尔的。”她言简意赅地说完。苏鱼并不想与他有过多交谈。 男人点点头,伸手解开了衬衣最上端的一颗纽扣。纵然灯光晦暗,苏鱼依然看见男人漂亮的手指,有点熟悉。他解扣子的动作散漫而优雅,他似乎很惬意,连望着苏鱼的目光都是悠悠淡淡的。 “开学好玩吗?”他的口气倒像一位长辈似的。 苏鱼愣了愣,道,“不,有点累。”但是比之前的好。离开了地球,苏鱼仿佛离开了长久禁锢着她的牢笼。并不是说地球不好,而是那里的环境,令她只能是安静寡淡的苏鱼,沉默不语的苏鱼…… 来到另一颗星球,苏鱼才能见到另一个自己。正常的苏鱼,与大多同龄女孩一样的苏鱼,活泼善良的苏鱼…… 男人也皱眉,“是钱不够用?” 苏鱼摇摇头,“不是的。这种累,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在以前的生活里,苏鱼和这酒吧里的高度拟真机械人没什么两样,日复一日,乏善可陈。 起码,在白天,在所有众人的眼里,她都只是那样的一个苏鱼。 但是在夜晚,在他的眼里,她就是另一个苏鱼。 意识到自己似乎像一位陌生人泄露了情绪,苏鱼有点不舒服。她拿起桌上的酒,又喝了两口。香甜的气息侵袭四肢百骸,让她能够忘却一些不愉快。 苏鱼放下酒杯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醉了。 她望着男人,感觉好像自己还是清醒,就说,“原来我酒量不差。” 说完这句话,苏鱼就彻底醉了。 男人则摘下了面具。 他拿过她手里的酒,找到她下口的痕迹,也在那一处将残酒喝完。 下一瞬,他就被身旁的苏鱼捧住脸,他被她吻进来。 口中的酒还没来得及咽下,都进了苏鱼的肚子里了…… 第29章 二十二日 苏鱼捧着男人的脸,口中喃喃,“你把我的酒还给我……”她凑上去吻他,全无章法,软软的舌头掠过他克制不住的尖牙。 酒甜美的气息与她身上的血温暖的气息混合在了一起,太美好了,美好得令他叹息之余,还想做更多的…… 霍因只喂给她一小口。苏鱼就越发热情了,像是受到了鼓励的孩子。苏鱼直接坐到他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一点点地吻进去。霍因双手扶着她的腰,微阖着眼,他气定神闲地坐着,没有任何动作,可是怀里的苏鱼越发热情如火。 他有点招架不住了。霍因的手插入她的长发,他制住她的头,将她想要的给她。本以为这样就能结束了,苏鱼却断断续续地说,“不够,我还要酒……” 霍因一手抱着她的肩,他在她耳边说,“没有酒,只有人……” 苏鱼下意识,“我要人,要人……” 霍因盯着苏鱼,饶有兴趣问,“为什么要人?” 苏鱼想了好久,她拧着眉,最后才又抱住他,吻着玩了会儿,回答说,“有酒的味道。好像怎么喝都喝不完。” 霍因眼眸一暗,他慢慢地吻过她的脖颈,“我也是……”你身上的血,有温暖的味道,好像我怎么要都要不够。 每次,无论是吻还是血,他都是浅尝辄止的。不然,不然以后怎么熬?这样的忍耐、冷静与控制,也是他正在慢慢地学会的。 “苏鱼。” 她正犹豫着该如何“喝”到更多的酒,却被他这么一叫,有些惊到。“嗯?” “霍因是谁?” 霍因……她觉得好熟悉好熟悉,好像之前有谁问过她的,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苏鱼斩钉截铁,“一个男人。” 他点点头。“多了两个字。” 苏鱼机智肯定道,“男人。” 他摇摇头,“不对,少了两个字。” 苏鱼绞尽脑汁……“哦,我知道了!” 苏鱼指指他,“你男人!对不对!是不是你男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霍因无语凝噎…… “不是。那个字错了。”他在她的手心里写下那个字。 苏鱼只觉得痒痒的,她被他漂亮的手吸引到,有些心不在焉。霍因一连写了好几遍,苏鱼才愣愣地回答,“我男人?” 霍因点点头,拿过一杯酒,“多说几遍,我给你酒喝。” 苏鱼想都没想,“我男人,我男人,我男人,我男人我男人我男人……” 霍因扶额,“够了……” 苏鱼最后醉得不清。霍因解下身上的大衣将她完全裹住,连一根手指都没有露出来。他真想就这样带她回去。 霍因极少在一些公众场合露面,但只要一出现,只要这里有血族,他们就会来到他面前——原因无他,霍因血的气息非比寻常。就像现在,他抱着怀中的苏鱼。‘游姆’酒吧中所有的血族忽然就聚集到他的身旁。 几乎都是第二第三等级的。没什么好说的。 “大人。”他们循礼问候。 站在前面旁边的,正是苏鱼今日的舞蹈老师瑞贝卡。此时的瑞贝卡褪去了平日的冷艳优雅,她性|感光艳地挽着一位男子的手,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旁。 霍因倒是注意到了,他挑着眉问,“瑞贝卡?” 在场的血族内心哗然。大人竟然会记住一位血族女人的名字,真是哔了狗了…… 苏鱼似乎觉得怀抱有些不舒服,扭了扭身子。霍因低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复又说了句,“当你的学生,很辛苦。” 血族内心再一次哗然。大人竟然连职业都知道了,天哪天哪天哪…… 霍因若有所思,“你们玩得开心点。”随即扬长而去。 血族内心又一次哗然。他们偷偷看一眼被挽着瑞贝卡的男人,啧啧啧,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不过……大人怀里抱着是什么…… …… 这里是哪里?黑白双色|色调房间,陈设冷冷冰冰的,看上去精致又昂贵。应该是某处“酒店套房”。苏鱼躺在温软的大床上,肯定地想。 只是苏鱼的记忆有断层,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游姆’里出来,又怎么来到了这里。她觉得浑身乏得很,头隔一段时间就疼一下。没想到那种酒的酒劲竟然这么大,明明喝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啊…… 等等。喝酒…… 她似乎是和一位也同样戴着假面的男人喝酒聊天的来着……可是后来,她似乎是一不小心喝多了……然后呢?……然后…… 苏鱼下意识地掀开被子。她的外衣都被脱了,只剩下内衣内裤,她环顾四周,没有找到。这种感觉很不好,让她感到很不安、焦灼。就像是没有枪和盾的战士,失去了保护自己生命的武器。 她要下床到柜子里找找吗?这个想法仅仅在脑中一闪而过,苏鱼立即就下床去柜子中寻找。一共有三列柜子,苏鱼低头看看下面的,又踮起脚看看上面的那些空着的地方有没有放着自己的衣服。 苏鱼找得很快,在这种没有安全感的情况下,苏鱼做事总是很快的——好像她被这激发出了潜力。到第三列,苏鱼再一次打开柜门。 有了!苏鱼欣喜地发现她衣服的边角正好露出来了一点,却是在最上格的。她摁下最上格旁边的红色按钮——那是个集自动调节温度、消毒杀菌等等作用的按钮,同时还可以打开封闭着的一整格。 只见最上格原本密封的透明罩子缓缓降了下来。苏鱼踮脚想去拿衣服,可是原本露在外面的一角衣服竟然被罩子扫到翻到最里面了。苏鱼就算是踮着脚,也很难碰到了。 苏鱼踮着脚拼命地伸长手,想勾到衣服边角。不一会儿,她就觉得累了,她想要不先找找这个房间里有没有柱子或者长棍型的东西,能够帮助她把东西给拿下来的。 苏鱼只想了一下,就否决了。不行,这个套间看上去似乎很大,她找东西会花很长时间。她实在是没有脸仅仅只穿着内衣内裤就在房间里满世界地找东西。她做不到……太羞耻了……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她还是觉得很不安全…… 她正想着要不要先回床上待着,从长计议的时候,苏鱼放下了紧绷着的脚背和脚跟,她整个人的重心就略微向后,也就靠到了身后的人的身上。他衣服上的两排齐整的纽扣咯得她生疼。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为什么会有人?什么时候才出现的?为什么她根本没有一点点感觉这个人就出现在她的身后了? 而且……她现在的状态,这个样子……简直了…… 她要不要转身?可是她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但不管如何,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进来,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不管如何,苏鱼都觉得这个人是危险的。 怎么办?苏鱼僵立着,没有任何动作。 “在找什么?”清冷好听的声音。是个男人。 苏鱼回答,“拿最上格的衣服。” “嗯……”他的鼻息是冷的,“你要自己拿,还是我给你拿?” “谢谢,我,我自己拿就可以了。”说着,苏鱼再一次尝试着踮脚拼命地要勾到那一格。 “你这样,永远都拿不到……”苏鱼分了分心神,她就感到脸颊边掠过冰凉的吻,听见他在她耳边说,“好处。”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他轻轻地抱了起来。就这样,苏鱼毫不费力地拿到了自己的衣服。 他放下她的时候,苏鱼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冷。 是的,她的两侧腰际,很冷。他的手真的非常冰冷。 苏鱼拿起上衣套了一下,她急急忙忙地想要穿好衣服,却忘了这件衣服是有点紧身的,衣领口又偏小……接下来她的状况很窘迫,她穿衣服的时候脑袋的一侧被衣领口勾着,虽然还是有一部分衣服被她拉了下去,可是……可是拉到胸部那边的时候……拉……不……下……了…… 每次都是这样。苏鱼一紧张就笨手笨脚、手忙脚乱…… 依然是那双冰冷的手,把她的衣服拉了下来,还温柔地为她整了整衣领。 苏鱼随即穿上裤子,极快地确认自己妥帖了之后,才转过身来。 “请问,您——” 没有任何征兆,她被吻住了。她抗拒陌生的气息,虽然这个人让她感到熟悉,但是她更抗拒这样直接的亲密行为。苏鱼推他,可是这个人的双手撑在她身后的柜子上,她根本就推不动。她现在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高大的身影下。 这种感觉,就像溺水快要窒息的人,看着水面慢慢的漫过自己的头顶,黑暗渐渐扼住、封闭了自己所有的感官。 很可惜,她没有尖锐的指甲。幸好,她还有尖锐的牙齿。 苏鱼毫不犹疑地咬下去。 啧,她又尝到血液芬芳的气息。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才是一只吸血鬼。 幸好,伤口愈合得快得惊人。那种诱人气息在体内的躁动因子再度归于宁静。 “苏鱼,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第30章 二十三日 “苏鱼,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苏鱼对上那双暗星似的霁红眸子,苏鱼就知道这是谁了。是霍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她前不久的救命恩人。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出现的能让她记住的过客不多,霍因算一个。 “霍因先生。”苏鱼下意识地往后退。 “小心点。”她冷不防他一句话。 “?” “后面的柜子空间很大,你要是摔进去,就会被智脑自动识别为衣物,所以……” 他弯了弯唇角。 “苏鱼,你身上的衣服可能会被机器完全地扒干净,然后你被自动识别为无法操作的垃圾丢到柜子外面……” “要是这样的话,恕我无能为力,我也没办法再……”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一件一件地给你穿上去了。” 苏鱼赶忙向前走了几步,“我,我……我,我知道了……谢谢,谢谢……” 霍因见她往他怀中靠近,心情就越发好了。 “饿吗?” 苏鱼摆手,“没有。我不饿。”她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霍因先生,我们能,不要在这里说话吗?” 霍因若有所思,他点点头,“好。” 苏鱼这才要松一口气,听到了下面的话,又忍不住提起一口气。 “所以,我们要去床上说话吗?” 他一本正经,“这里大概太冷了,又小。床上空间大,又温暖。苏鱼想得不错,的确很适合说话。” “我们可以慢慢说。你们人类一天在床上度过的时间会占据一生的时间的一半还多。所以我们可以慢慢地说——人类不是喜欢床,对吗?” 床…… 苏鱼咬咬唇,“不,不是的,霍因先生,我觉得这里有点热,所以我想……” 霍因点点头,他俯下身,平视着苏鱼羞涩的眼睛,“那我抱抱你,你就不会觉得热了。我身上很凉,很冰凉,对现在的你而言……是舒服的,对吗?” 没有容许苏鱼的半点拒绝,或者说苏鱼也来不及拒绝,她就被霍因抱了起来。 “霍因先生,是这样的……”她拼命地想组织心中的语言,却发现自己的思绪乱得可以,浑身上下的血液流动、心跳呼吸似乎都是乱的。 “我,我想问一下你。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好像,喝醉了?” 霍因似乎是想了想,幸好他转而把苏鱼放在了沙发上。苏鱼才觉得一切慢慢恢复了正常,面前的霍因就撑在她沙发的两侧,他背对着光,眸子变成了黑色。他凝视着苏鱼,慢慢说,“对。不过你不仅仅是喝醉了。” “你还一直念着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苏鱼不自觉地问出口。 “霍因。”他说,“你一直在喊我的名字。你不停地在念,霍因霍因霍因……” “对不起,霍因先生。”苏鱼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斟酌开口,“我,我认识一位与你同名的人。我想,我当时喊的应该是他……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很抱歉。” “你和他很熟?” 也不知怎么,他提到霍因,苏鱼竟然下意识地就回答了。 “嗯。很熟,认识很久了。” 霍因点点头,问,“是讨厌他?” “不。我喜欢他。”苏鱼随即反射性地回答道。她怎么可能讨厌他……她还在想怎么才能找到他,怎么才能告诉他她喜欢他……虽然她不是很明白自己的这种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但是,亲人离开之后,苏鱼能够确信。 她是真的喜欢他。是一种长久的喜欢,是一种迫切要见到的喜欢,是一种想要为之改变自己的喜欢。在这个宇宙里,她能确信,在她乏善可陈的人生、匮乏贫瘠的感情里,她最喜欢他。 苏鱼神色认真地回答他。霍因起身,苏鱼这就感到自己面前一大片阴影不见了。她抬头见到光的时候,也看见了霍因的笑。他一手捂着眉眼在笑。似乎非常地开心,又是那种想要隐藏起来却又隐藏不了的开心。 那就好。霍因想。 她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低头再去看看她。真想就这样,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想要的时候就肆意地要,想抱的时候就能感受到温暖,想吻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她的喜欢。只是,他要怎么和她说呢? 霍因微眯起眸子,想。说,是说不出的。要做,才行呢。 可是。这一切还没有让她认清之前,依她的个性,大概就是……抵死不从?他想了一下那个场面,怎么说呢,就算苏鱼抵死不从,他还是有千百种方法,让她最后从了下来……他一想那个画面,又想起刚才她踮着脚拿衣服、穿衣服的时候。 她浑身雪白,曲线美好。他上去扶着她抱起她的时候,他的手心就感受到了她的温暖和白皙。他顿时就生出一种念头,恨不得把手代替成唇齿,去吻,去轻咬。然后期待她的反应,期待她会不会自己就…… 啧。 算了,还是忍忍吧。霍因叹息。 “你喜欢就好。” 苏鱼不明,“?” 他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霍因就好。霍因会很开心的。” 可是……她说的不是他啊……苏鱼觉得有些奇怪,又有些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苏鱼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仿佛一下子就停滞了。这时,苏鱼的眼前暗了下来,她的世界——这个套房变成了一片黑暗。 “霍因先生……智脑出故障了?” 在黑暗中更加清晰清冽的声音响起,“没有,苏鱼。”他说,“我把智脑关闭了。” “霍因先生……为什么?” “苏鱼,现在天还黑着。你要睡觉——这才是你们人类的作息。所以我关了灯。” “可……”她竟然结巴了,“可,可是,霍因先生,你关了灯,我也找不到床在哪啊,我还要洗漱,我……” “没事,”他温柔道,“我能看得见。我当你的眼睛。我来帮你……嗯,我可以抱着你,帮你脱衣服,帮你刷牙洗脸,帮你……嗯,应该没办法帮你睡觉……” “可是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睡觉。” 苏鱼,“霍因先生……”她紧张地说,“不,不用,不用这么麻烦,人类没有这么,这么恪守时间的作息规律睡觉,我也……” “不行。”苏鱼感到自己又被他抱了起来,他吻了吻苏鱼的发,“熬夜对身体不好。” “可是,霍因先生,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她的唇感受到他冷冽的气息,很近很近,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吻住了。 苏鱼睁大眼睛,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他贴着她的唇问,“你应该做什么?” 苏鱼不由地攥紧了手下的衣服,“睡觉。” 这就对了。 其实他明明就是在威胁她。可是……他为什么能做得这么理所当然、自然温柔……苏鱼不由地出现一种错觉,仿佛她已经找到了她梦里的霍因。 他的眉眼轮廓被夜色掩去,可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她一直都记得。 红色的,像深夜的烈火,像天边的火烧云,像宇宙里一颗孤独的暗星。 她想要找到他。到那日,她遇见他的时候,他漂亮的眼睛里会倒映出她的样子……苏鱼这么想着,竟然也慢慢地睡去了。 霍因看着怀里渐渐睡熟、呼吸温暖的苏鱼,不由地想。假如她一直都没有发现他就是她梦里的人呢?他要是说了,依苏鱼的个性,八成是不会相信的——不过他有方法能让她相信。希望她不要让他等太久。 苏鱼,我只等你到你成年的那一日。 不,准确地说,我就忍到那一日。 自从与苏鱼德列特恩古堡一别后,霍因的确是信守了诺言。他一直都在苏鱼的身边,只是她看不见而已,只是她不知道而已。不得不说,苏鱼离开地球之后,在以撒梅尔的生活与过去相比,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 她身上的压抑阴郁已经减轻了很多很多了。明显,这样一个新的环境带给苏鱼的不仅仅是性格上的转变,还有更多的、更让他觉得眼前一亮的转变。原本他还担心苏鱼一个人适应不了另一个星球的生活,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苏鱼做得很好。她做的一切都很好。 她正在慢慢地发现另一个自己,变得更加优秀。而霍因竟然从这么好的情势中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危机感。 是的没错。危机感。他的苏鱼,他见过她孩子时期最阴郁绝望的眼神,也见过她长大之后沉默孤独的生活,她的所有,他记忆地比任何复杂的作战计划还要清晰。从前没有人发现她的好,现在不一样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觊觎他的苏鱼。他有这样的一种危机感。 她会变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到时候…… 到时候,她会发现,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霍因,还有很多很多人,或许也会对她好。到时候,她还会执着于去寻找一个不可思议的幻梦吗? 啧,他的苏鱼是未知数。 所以,他还是得先下手。 第31章 二十四日 苏鱼醒来后的第二天,霍因已经不在了。她望望四周,完全感受不到另一个人的气息,好像,好像昨晚的一切都像自己的一场梦一样—— 假如说,她的枕边没有多出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盒子的话。盒子上沾了一张纸,那纸上古老的字体带着冷冽诡秘的气息。 苏鱼,送你一件漂亮的衣服。 很简短的话,意思也很明确。字很漂亮,漂亮得令苏鱼想起他的手。 苏鱼想了想,还是放回原位,起床去洗漱了。她穿好了自己的衣服,看了眼时间,还算早。最终,苏鱼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个银白盒子。 出乎意料地,是软金属的质地。苏鱼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打开了。 里面是一件连衣裙。没有多华丽的装饰,裙子的颜色像渐渐入夜的天空,紫黝黝里渗了寡淡的蓝。一字肩的复古设计,而裙摆上素雅的刺绣可以说在这宇宙中都相当罕见。垂着的褶裙能够在转动身体的时候极大地舒展开来,就像一朵花的盛放。 相当精致光艳的一件裙子。 可是……她还是不能收……苏鱼还是将裙子折叠好,可是她左看右看,最后把盒子都盖上了,竟然生出了不舍…… 早知道就不要打开盒子了……这件裙子真的非常美。那样柔和自然的颜色穿在她的身上——就是象牙白与将夜未夜的天。 苏鱼犹豫了。但她想了想,他是明确说要给她的,甚至都指名道姓了。苏鱼在心下说服自己,大不了带回去之后不穿,等他向她要了或是怎么了再还给他。 离开这里之后,苏鱼乘坐以撒公交返回了学校宿舍。 一进门,苏鱼就看见莫恩和陈曦两人满眼通红地齐刷刷看向她。苏鱼正不明所以着,她们就扑上来抱住了她。 “还好你没事。我和莫恩都担心死你了。我们找了你一整夜。你昨晚到底去了哪里?” “我……”看着两双焦急的眸子,苏鱼心下歉意,她慢慢地回答,“我昨晚喝得太多了,就自己在一家小旅馆开了房间,之后倒头就睡了……对不起,我昨晚喝太多了,忘了和你们说了……” “幸好你没事。”陈曦抱抱她。 莫恩嫌恶地拉开陈曦,“苏鱼,昨晚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她蓝色的眼睛紧盯着她。 高智商的瓦恩族哪是这么容易被欺骗的? “没什么,我只是喝多了。”苏鱼向她笑笑。 陈曦把莫恩从苏鱼面前扯开,“还质问我家小鱼儿。”她站在莫恩面前,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你老实交代,昨天,做了几次了?” 莫恩抱胸,“做?能不说这么古老的用字吗?确切地说,我昨天是好好地享受了几回。”她说话有些拿腔捏调,“也不知道是谁,昨天在酒吧,拉个小手都犹豫半天,我也真是为你的那位男伴感到心累。” 陈曦一听这话,心里的火就蹭蹭蹭往上冒,“哟。也不知道是谁,昨天叫得酒吧一整层都能听见了。莫恩啊,你可真是太会享受了,三个男人,服侍你一个女人,一次不够,还要来好几次,啧……” “果然是迂腐又愚蠢的地球人。这种感官快感当然是人越多就越舒服,啧,你没试过吧?试过一次,我保证你永生难忘!” “果然是无耻又卑鄙的种族主义。这种不要脸的事情都能说得这么顺溜——” “好了好了好了!”苏鱼实在是忍无可忍,难道她们是一直憋到她回来才忍不住要开始对骂的吗?早知道她就先不回来了……落个耳根子清净…… “我们该去上课了!”苏鱼推着莫恩走出去,朝身后的陈曦喊,“下午的舞蹈课记得来梅尔五号楼找我啊~再见,陈曦。” 莫恩咬牙切齿,“你憋拦着我,我还没完……我和你说,我和那个迂腐愚蠢的地球人没完!” 苏鱼一脸平静,“我也是地球人……” 莫恩,“……” …… 下午瑞贝卡的舞蹈课依然继续。不过这次有点不同,瑞贝卡竟然一反常态地温柔了起来,还将之前点名批评的同学全部都喊了出来,当众地一位位称赞过去。 “这位同学,请出列。”瑞贝卡微笑。她说的正是上次被点名说含胸驼背的女孩,瑞贝卡曾讽刺她还不如去做一只虫子。 “我一直都觉得一个人保持最舒适的状态是最好的。身为舞者更要时刻保持这种舒适的状态。所以我觉得这位同学的平时所保持的样子能很大程度地表现出我们类人的身体曲线的柔和美。” 她继续微笑,并且对那位女孩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请继续保持。” 瑞贝卡望了望队列,有些失望地问,“上节课那位离开的女孩呢?有谁认识她的吗?” 一位女孩犹豫着举起了手。 瑞贝卡微笑,“请你代我转告她。美丽有很多不同的形式,她这样的美丽,也无疑一种令人欣赏的美丽。她在舞台上的舞蹈表现会比别的不丰满的女孩有优势,所以她放弃舞蹈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同学,请你一定要代为转告她。” 女孩忙不迭点头。 最后,瑞贝卡含笑的眼神不负众望地落在了苏鱼身上。 “苏鱼,你是苏鱼对吧。” 苏鱼点头。 “我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你的骨架纤巧,身体柔软,韧带具有相当良好的伸缩性,所以我觉得你生来就是为了跳舞的。嗯,对了,忘了和你说了,”她眼睛朝苏鱼眨眨,“助人为乐是很好的品质,我希望你能够一直保持下去。” 苏鱼“受宠若惊”,“谢谢,谢谢老师。” 瑞贝卡依旧对苏鱼报以微笑。 她拍拍手,面朝所有的学生,笑着说,“我认为你们所有人,只要有一颗想要学习舞蹈的心,那就比什么都好。所以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我瑞贝卡最期待的学生,我希望你们能够在舞蹈上面有所造诣——对,你们一定会比我更好。” “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对我刚才说的话有疑问的,还有上节课有不懂的内容的,可以现在就来问我。你们现在可以进行自由讨论,需要我的时候,你们可以举一下手。”瑞贝卡端庄地微笑。 陈曦/某兽族女孩/某植物系女孩一脸惊诧地纷纷围成一团。 “这……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灭绝师太发|春了???” “天哪……你不知道她从头到尾都在笑……她越笑我越觉得瘆得慌……毛骨悚然啊啊啊!” “啧,一定是爱的力量。爱的不可思议的力量令这个老寡妇,啊呸,老毒妇变成了一位温柔贤惠的淑女老师。”陈曦脑洞大开深思道。 “那……那得是多倒霉的男人啊……竟然被瑞贝卡喜欢上了……” “唉,这可说不定,假如那男人和我们的雄性一样,只能接受着我们的发|情,并且在这期间不能抵抗呢?”植物女孩摸下巴思索。 “啊,那更可怕了!那,那,那个男人,得被摧残成什么样子啊!”兽族女孩做了一个上帝保佑的手势。 某人突然猛烈咳嗽,幽幽开口,“她……一直都在我们周围……” 陈曦/某兽族女孩/某植物系女孩/等纷纷惊慌作鸟兽散。 苏鱼,“……” …… 接下来的几日里,舞蹈课都非常地顺利。瑞贝卡针对每个人不同特质,管理地有松有紧,她尝试着放下她血族的高贵架子,竟然渐渐地被大家接受起来。 当一周过去之后,瑞贝卡在最后一日的舞蹈课上给每个人给出了相当中肯的评价。 而苏鱼呢,竟然成为了瑞贝卡大加赞赏的对象…… “苏鱼同学在这一周的舞蹈课内,学习态度相当认真,舞蹈动作姿态优美,身体条件相当适合这一门课程。我想你能在接下来的几周内,也一样能把舞蹈学习并完成得出色。” “谢谢老师。” “最后,我还要说明的一点是。关于下周的电影选角活动。”瑞贝卡打开手中的立体投影仪。 “我也是初赛评审的评委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弥戈,也将作为此次电影选角活动的评选……”一说到弥戈,整个舞蹈室就开始沸腾起来了。 瑞贝卡无奈地拍手示意安静,“不过。初赛的淘汰是十分残酷的。我们是三个校区的评比活动——这只是一个小范围,大范围的是针对全以撒的比赛。最终初赛会选取出五名,进入到下一个赛程。” “下一个赛程就是决赛。当然,最后一定是只有一个人能拿到这个角色。” “所以,我想在此问一下。在场的我的学生里,有参加下周电影选角活动的吗?如果有的话,那当场的即兴舞蹈会得到加分。所以假如你们这周的休息日有空余时间的话,可以来找我编排训练一下即兴舞蹈。” 陈曦一听,就戳戳身旁的苏鱼。苏鱼侧过脸看她,“怎么了?” “去呀。苏鱼,去找瑞贝卡给你突击一下舞蹈。” 苏鱼摇摇头,“陈曦,我本来就不想比赛啊什么的……要是通过这种方法来拿到报酬的话太不切实际了,况且我这休息日是打算去找找看工作的……” 瑞贝卡在上面高声问,“有人吗?有我的学生也参加的下周的电影选角活动吗?我是免费义务地帮助你,没有的话就下课了……” 陈曦高喊,“瑞贝卡老师,有人。” 苏鱼只感到自己又被怪力陈曦一推,随即就被推出了队列…… 瑞贝卡眼神赞赏,“原来是苏鱼啊。” 她又再一次被队友坑了…… 苏鱼真的觉得不是这颗星球的恶意了……她感受到了数百光年之外的地球的满满恶意了…… 第32章 二十五日 苏鱼已经不想去回忆她到底是怎么度过两天的休息日和昨天的选角比赛的了……她今早起床的时候,浑身都是痛的,仿佛身体被什么巨大又沉重的东西碾过了,并且不是碾过一次,是反复地碾过…… 莫恩争强好胜。她坐在床上问苏鱼,“你觉得我昨天表现怎么样?” 苏鱼恍惚地去回想……昨天,莫恩似乎跳的是,瓦恩族的族舞……唔,怎么说呢,非常生动形象的舞吧,让人感觉仿佛回到了大自然……瓦恩族族舞就是连续模仿(在人类看来的)大猩猩、老虎、老鼠这样三种动物。 莫恩的舞蹈十分地逼真,逼真到连各种叫声都能准确无误地模仿出来,逼真到苏鱼叹为观止。 苏鱼真诚地回答莫恩的话,“我觉得你跳的很好看,非常地生动形象。” 莫恩反而瞟了一眼陈曦,“我也这么觉得。” 陈曦不吃她那一套,碎碎念,“反三俗哪反三俗……” 苏鱼并不在意结果是什么,在她看来,最好不要被选上,再说了,她觉得自己的几率挺小的。苏鱼不喜欢招摇的事情,所以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是跳舞,真的是人生的第一次。以前吧,她一直特别排斥抗拒这样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她似乎也从中在慢慢地改变自己。 总之,接下来的日子依然是不断地上专业课、舞蹈课,苏鱼的日子过得像一只巨大的平淡稳步地前进的轮子。就算有什么突然出现,也是有征兆的。 比如说,即将到来的,学校对新生的一项重要的校外考核。 苏鱼所在的运输系的校外考核是去一颗陌生的星球上进行实地考察并且做各种实验,最后写下报告,每个人都要详细画出并写出一份运输线路。 只是苏鱼这一届的运输系要在这事情上面对一个选择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颗星球。而是两颗星球。学校计划本届的运输系分成两批分别前往不同的星球进行考察。 两颗都是典型的岩石星球,都没有大气层的覆盖包裹,光秃秃的□□在黑暗宇宙的荒原之中。不一样的是,一颗岩石星球位于本星系内最发达的一片星域中,而另一颗岩石星球则在本星系较偏僻的一片星域,那里的邻近适星(能够使生命体生活在上面的星球)条件很差,文明程度还停滞在1型文明到另一型文明的过渡期。 条件差,就说明了住宿环境等也会很差。而学生是要在上面待将近一个月的。运输系的学生们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联名上书表示不同意。而学校最后也不得不做出让步,表示假如有学生愿意去条件相对较差的星球上进行考察的话,学校会嘉奖那些同学——比如说,丰厚的奖学金。 苏鱼第一个表示要去环境较差的那颗星球。莫恩自然与苏鱼分道扬镳。除了苏鱼之外,还有另外九名学生也选择了那颗条件差的星球。运输系的学生本就不是很多,他们这一届才三十多位,是学校里人数最少的一个系。 这件事情过了三天之后,最后敲定下来了。十名学生前往一颗未知的星球。另外二十多名学生去一颗之前学姐学长们都考察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星球。 苏鱼要去的原因很简单。有钱拿。莫恩不去那颗星球的原因也很简单,比起钱与荣誉,她更不想吃苦受罪。陈曦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看看苏鱼在旁整理行李,莫恩则正打电话——她租了一个家政机械人,机械人稍后来了就会为她整理好行李。 她抱住苏鱼,“小鱼儿,路上小心点。”感动不过三秒,陈曦又开始说。 “你们学校也真是有毛病,实地考察个什么?开个三维分析图不就好了?还要让你们千里迢迢地去这去那,唉~”她捏捏苏鱼的脸,“你本来就瘦,你说你要是回来了,会不会脸直接成锥子了……”她有点忧愁,这样的话她和苏鱼走在一起,会更显得她胖了。 苏鱼扶额,“你态度转变得真快……”善变的女人。 “小鱼儿,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苏鱼依然扶额,“要真出了什么事,我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来通知你?” 陈曦,“……” 鉴于苏鱼一行的偏僻星球路途有点小遥远,苏鱼一行就在学校的安排下提前一天先离开以撒星球了。学校订的是卧铺,星际特快的一间十人间优惠套房。星际特快内的空间有限,所以套房内的六张床全部都是立式的。 所谓立式床铺,据称乃本星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立式床铺采用特殊的材料,能够“贴”在墙壁上纹丝不动。床铺与被子枕头都是连成一体的,只有一侧的可供进入。进入之后它会根据你的种族身高体重等等条件来修改你的重力场——其实并不是真正地达到百分百地修改,它还会让你的大脑与肢体接收到这种模拟的感觉。 于是你睡在上面的时候,就不会有会掉下来的感觉。也更不会觉得有任何地不适。这样的发明大大减少了服务行业的空间缺陷问题,立式床铺只要贴在墙壁上就可以使用,而平常卧式床铺则会占据很大的空间。 套间内十张床全部贴在墙壁上,中间空余出来的一些空间放置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与苏鱼一行的一位衣着时髦的类人女孩抱怨,“什么啊,竟然是立式床铺,那我还宁愿坐着睡觉。啊,这里面竟然连一点点娱乐设施都没有!” 选择来这颗星球的运输系学生们,也并不是和苏鱼一样都抱着要拿钱的想法的。也有人是奔着学校发的证书奖状,还有些人纯粹是觉得来这样荒无人烟的星球好玩。正因为彼此目的不同,所以起初在车上的几天里,没有多少人彼此说话,气氛一点也不热络。 苏鱼倒是很能接受这种沉默的、彼此不相干的环境。不过假如换了陈曦的话,大概会一直抱怨吧。这样安静沉默的日子过了两三天,就发生了质的变化。 也不知道在何时,十个人无形中分成了六人、四人的两派。六人派的领头就是那位爱抱怨的时髦女孩——他们有大致相同的目标,拿奖。而四人派呢,则以另外一位家境并不好的女孩为领头——她们的目标则是拿钱。 苏鱼莫名其妙地被卷入这场奇怪的没有硝烟的帮派之争中。是这样的,虽然在车上大家几乎不怎么说话,但偶尔在生活上总会时不时地聊几句。双方很快就发现了彼此的不同,久而久之,就莫名地形成了两个帮派。 大约是双方敌我意识都比较强烈吧。苏鱼虽然属于四人党,但她一直是默默做事的那一类。也因为这样,她更能看清双方的矛盾。其实都是双方生活中的一些小摩擦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正儿八经的愤怒。很奇怪的一些小事,一开始苏鱼不明白,后来苏鱼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根源在经济。 在车上的某一天。苏鱼和关系还算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一妹子去列车上拿晚饭。期间走过长长的人群密布的走廊的时候,一开始是听见许多人看着这一节车厢里的一块巨大光屏上放的宇宙晚间新闻,边议论说什么—— “啊,最近这片星域又不安定了啊。” “你看,血族又发动|军|队了。蒲萨尔帝国就等着被踏平吧。” “唉,这可说不定。血族换了一任统帅,谁知道是不是窝囊废……” “咦,血族不一定出兵吧。你们看,那塞缪兽族、恐人族不都做好了准备了,血族不必要趟这趟浑水吧……” “谁知道那群高高在上的执政官是怎么想的。” 终于穿越了这条火线。苏鱼和妹子舒出长长的一口气,这时她们就看见六人派中的老大和老二正坐在列车的高档餐厅里享用晚餐。她们边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苏鱼她们,眼睛又飘到她们手中拿着的饭菜上,最后捏着嗓子问,“你们来和我们一起吃吧,菜太多了,我们吃不完啊。” 苏鱼身旁的妹子有点气愤,“妈的智障,当我们垃圾桶吗,她们不要吃的给我们吃?” 苏鱼想了想,就拉着妹子走了进去。她对两位微笑,“谢谢你们。我们的确很饿,我们真的能吃你们桌上的菜吗?” 老大老二相视一笑,温和地说可以。 苏鱼招来一位餐厅的机械人,把它收残渣的肚子亮出来。于是两位目瞪口呆地看着机械人“风卷残云”地把她们桌上所有的吃完的没吃完的东西全部都倒进了自己收残渣的肚子里。 机械人很有风度地笑着提醒道,“您所剩的残渣超过了宇宙标准。这是不好的行为哦,请在此交一百联盟币的罚款,感谢惠顾。” 老大老二温柔的表情凝滞,脸色近于发作与半发作、崩溃与半崩溃之间。 苏鱼立即拉着妹子跑开。妹子笑得半路岔气。 “行啊你苏鱼,平常看你不说话,没想到你,嗯,一鸣惊人啊。” 苏鱼这才后知后觉地说,“其实我平常的确,不怎么会做这种事。” 之所以刚才这么做,苏鱼突然想起来昨晚陈曦和她的通讯。陈曦各种鼓励她欺负欺负那六人,这样的话四人的地位才不会始终处于被动胁迫状态。没想到今天她就……苏鱼只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耳濡目染要不得啊要不得…… 但是,现在的自己,比从前的自己活得开心多了…… 虽然,嗯,那的确是在欺负人家。 于是接下来在车上度过的几日,两帮派之间硝烟散去,气氛竟变得平和安宁起来。与此同时,星际特快也抵达了她们所要前往的那颗孤独荒凉的星球。 那一天,苏鱼穿上便式太空服,走在这颗荒无人烟的星球上,她抬头就看见茫茫黑暗的宇宙,脚下却是这颗星球苍老、布满霜痕的大地。这种感觉,仿佛她能够完全真实地触碰到这个宇宙,可同样,她又深感自己的渺小。 放眼望去,肉眼可见的几颗星球散发着微光,只有恒星的光在宇宙中才是璀璨的。宇宙这么大,不知道她要找的人,究竟在哪里…… 不管如何,她接下来一个月的大部分时间都将待在这里,度过漫长枯燥的一日又一日了。 想到这些,她又望望四周,苏鱼心下有些空寂。 她不由地对着那颗耀眼的恒星暗暗祈祷——她想梦见霍因。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直到空气罩里传来通讯的声音,苏鱼才如梦初醒地返回基地。 她转身的时候,没有看见黑夜般的宇宙下,炽热的恒星边,有一个两个黑点正在极为缓慢地移动,像恒星长出了雀斑。 不为人知,又如此危险。 第33章 二十三日 身为运输系学生的苏鱼,每天需要做的就是乘坐小型太空梭环绕这颗孤寂的岩石星球,针对一些特殊的地形地貌考察采样,最终将这颗星球以各个不同的地貌特征划分为不同的区域,进行运输线路的创意设计与实际工程设计。 每个人都要在一个月内考察完这颗星球,然后在两周内将设计作业交给老师。这种的校外考察作业看着简单,实际操作起来费时费力,需要很大的耐心去完成考察。 太空梭由机械人操作,学生只要负责电脑记录与下车采样即可。这样的考察与记录日复一日,枯燥乏味。待到第二周快要结束的时候,已经有学生申请待在岩石星球的基地上不分日夜地考察采样了,而不是夜晚的时候再回附近的适星休息。 谁都想早点完成这个任务。早完成星球整体的考察,就可以申请早些离开这里,就可以进行设计作业。于是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留在星球基地进行考察勘探,其中包括六人帮。最后只剩下两个人还坚持每天在基地与适星之间来回。 每天忙碌无味地重复着几乎相同的事情,所有人仿佛成为了这颗星球的一颗小小星子,每天都围绕着它旋转,无尽而漫长地旋转着。因为每日下来大家都很累,所以在基地里也几乎没有人空闲着交谈。苏鱼恍惚地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地球,再度把自己裹进了一个巨大的茧中了。 一切突然的戛然而止,是由于某一天——是的,苏鱼也记不得是哪一天了,这颗星球的白天黑夜有时候看起来极为没有规律,她也不知道那是哪一天。 苏鱼当时正从太空梭上下来,她恰好完成了一次考察,带着满满的样品回基地,开始下一轮的采样分析。太空梭的门一开,苏鱼穿着便式太空服,戴着透明巨大的头罩,她朝基地处习惯地望了望。有人的话她就可以立即进行了,没有人的话她要在太空梭里待一会儿,或者再去考察一次。 她看见了。不远处有两个人,都穿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太空服。只是他们在向苏鱼不停地做着不的姿势动作——双手交叉并挥动起来再度交叉。苏鱼正不明所以,她耳边的通讯仪就传来了声音。 “苏鱼……往后看……”杂音很多,她只能尽力去分辨,“后面……后面……有军队……快跑……快点……我们……要……太空梭……逃命……” 苏鱼当即就关上了门,命令机械人开启最大的速度返回基地。同时,她转头,果不其然,不远处燃烧着的耀眼恒星之上,有她数都不数不清的小黑点正在缓慢地移动过来,就像正在爬走的蚂蚁。 苏鱼看得头皮发麻,心下惊慌无措。她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她儿时的确经历过战争,可是她完全忘记了。而现在……现在她无疑就相当于是第一次看见,那种恐惧感就像影子覆在你的身后,你只能绝望地感受到它们正在慢慢地吞噬你…… 轻小型太空梭别的优势没有,只有速度这一个优点。苏鱼几乎是在下一秒,就打开了太空梭的门,基地里还有三个人,她们争先恐后地要上苏鱼的太空梭。 小小的太空梭最后勉勉强强地塞下了四个人加一位驾驶的机械人。四人组的领头先给机械人下了全速前进前往附近适星的命令之后,就开始说刚才的情况。 “苏鱼。这个星域立即要开战了。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前面已经有人乘了太空梭回了适星了,只留下了我们四个人在基地上。我们的太空梭都停在基地里,因为连着基地的星网——而现在的星网全部都被军队占据了,所以我们无法使用。我们走不了,只能等你回来。” “幸好,你来得不算迟。” 苏鱼皱着眉下意识问,“他们战争会波及到邻近适星吗?带队的学校老师知道这件事情吗?他是怎么安排的?我们是不是要立即回去?” “哼,别说了。那个老师知道了这件事,第一时间就从适星逃走了,根本就不打算管我们的死活——这是待在适星的同学说的。” 领头点点头,“所以现在我们没有了老师,更加要齐心协力。” 六人组的领头羊时髦姑娘也罕见地点头附和,“是的。我们都要活下去。” “我们要先回到适星,大家聚在一起之后,从长计议。我们可以立即买票乘坐最快的一班星际特快,先离开这个星域再说。”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可是等到好不容易回到了适星的住宿地,她们才看见站在住宿地外的两同学。原来是住宿处的老板在几个小时之前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已经带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逃跑了。而两同学在打听了邻近星域的车票等消息之后,才颓然地回到了住宿地。 未来三天内的邻近星域的车票全部都被抢光一空。而适星球上,由于战争波及的可能性较大以及政府的无能,城市中的人们都开始逃离这颗星球了,这里已经快要成为一颗荒无人烟的适星了。 只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寻找到六人组中的另外三位,以及四人组的另外一位同学。这四位同学明明应该比苏鱼他们早到住宿地,可是两同学却表示压根没有看见她们。最后联络无用后,两领头只能选择放弃。 余下的六个人只好强行打开住宿处锁住的门,打算在里头将就一夜,把所有的事情先好好地整理一番。四人组的领头在这种情况下头脑显得十分清晰冷静,她认为现在不能慌,就算是战争,军队打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与其担惊受怕地处在一种极大的恐慌中,倒不如想想对策。离开这片星域的方法一定不会只有一种,一定还有别的方法能够离开这里。 苏鱼深以为然。 …… 这天将夜的时刻,风雨欲来的天空呈现深深的铁锈红。雄伟冷峻的建筑群下,空无一人。苏鱼想,这颗星球上,或许此刻,只剩下她们这六名年轻的异乡客了。 现在她们所知的已经很明确而详细了。 在距离这颗适星的不远处有几颗矿藏丰富的星球,还有好几颗拥有强大能量的恒星。是的,这片星域虽然冷僻,但是它最珍贵在于其中的资源。当今宇宙最稀缺的就是资源,恒星内部的巨大力量资源、岩石星球上的矿藏资源——这些种种都是宇宙各种族争抢的对象。 当然也据传,此次战争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在争夺资源,真正原因是针对之前一次殖民地争夺之后的瓜分问题。 这场战争是由恐人族、塞缪兽族互相挑起的。而血族则埋伏在不为人知的一处——也有可能血族并不参与,这一点新闻中的军事理论家说起的时候也含糊不清。但不管如何,最重要的是,这场战争极有可能波及苏鱼他们所在的这颗适星。 她们想过很多办法离开这里。可以乘坐短途的星际巴士或者租用星际专车离开这里……可是这些种种,全部都无法实行。因为这个星球上的人几乎全部都离开了,没有人维持这些服务,连机械人都消失地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难道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当然不。 最后,太空港中停着的一架家用中型太空梭吸引了她们的目光。 “我们可以驾驶这艘太空梭离开这里。或者启动自动导航离开这片星域。”领头女孩十分肯定道。 “可是,万一我们一出去就遇见那些军队呢?况且,看这艘太空梭的型号,是个老型号了,它的自动导航不准怎么办?万一把我们往黑洞附近带的话,我们没死在战争里,反而被黑洞拉扯成粒子死去……”她颤抖着声音,“我还不如,还不如待在这里多一会儿。” 是啊。好几名女孩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 假如待在这里,或许还能等到联盟政府的救援,或许就会得救,或许就没那么多意想不到的危险和意外。假如真的漫无目的地进入太空,那结果就只有一个了——就是死。 怎么办? 苏鱼望着太空港中唯一留下的一艘中型太空梭,一时间思绪混乱。现在全星域的星网也已经被军队占用去,她们不但无法联系到家人,连任何飞船的通讯设备都无法使用。自动导航的确有很大的弊端性,假如她们贸然地进入茫茫太空,或许就真的迷失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中了。 到底该怎么办? 苏鱼渐渐走进太空梭。这艘太空梭的确很老了,连外漆都有些微微地脱落了。她们六个人,假如都寄希望于这艘太空梭也的确不现实。 她正茫然地望着想着,忽然,苏鱼眼前有一个移动极快的黑影闪过,就在太空梭前方巨大的透明罩前。她紧紧盯着那里,这次,她看清了那团黑影了。 它正朝着苏鱼打招呼。一别几个月,它倒是没怎么变。 只见它急急地下了太空梭,对苏鱼笑道,“苏鱼小姐。” “小黄金。” 小黄金咧着嘴,不由地吐吐信子——虽然在不熟悉的人看来十分恐怖,但这是它对喜爱的人打招呼的热情方式。 “苏鱼小姐。你还好吧?” “嗯。小黄金,你怎么在这里?” 苏鱼这么一说,小黄金就挤眉弄眼道,“自然是大人派我过来的。我是来接苏鱼小姐离开这里的……嗯……还有苏鱼小姐的朋友们~”小黄金朝她们打招呼,女孩子们纷纷退避。 小黄金哀叹一声,继续。 “可惜啊,我本来驾驶的豪华霸气型飞船被宇宙海盗劫走了……所以,唉,只能委屈苏鱼小姐了……不过请放心,我负责把您送到附近的一处军事基地就可以了。” “军事基地?”见苏鱼疑惑的眼神,小黄金低声说,“是啊,现在只能到先到那里,大人也在那里。苏鱼小姐不想见见大人吗?” 霍因……吗?苏鱼一怔。 小黄金再接再厉,“大人穿制服的样子可帅了~” 制服…… 苏鱼“啊”了一声,严肃脸,“小黄金,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小黄金点点头,“好吧苏鱼小姐。”它还是不死心,“大人真的很好看。等会儿你见到就知道了~” 二十四日 太空梭里,几个女孩把苏鱼往角落处一拉,她们神情焦急惊惧地问她,“苏鱼,你这个兽族朋友,靠谱吗?” “虽然它看上去很可怕,但是它没有害过人。”是的,苏鱼不由地想起几个月前在古堡中惊心动魄的一切,还有最后小黄金无奈的辩解。 女孩们仍然有所疑虑,有人警惕地朝小黄金的驾驶位处瞧瞧,又转过脸张口正要对苏鱼说些什么的时候,小黄金突然有些不满地说道。 “要不是大人派我来,我才不愿意接除了苏鱼小姐之外的雌性呢。”对,只有苏鱼小姐不怕它,其他的雌性,没一个是好东西——唔,也不一定,虽然兽族雌性也不会怕他,但是他喜欢人族雌性,喜欢不怕他的人族雌性。 “小黄金,”苏鱼打断了它哀叹不满的思绪,“我们是要去哪里?还有多久?” “苏鱼小姐,比加尔军事基地很快就到了。啊,距离您见到大人不满一个星时了,想想竟然有点激动人心呢,您和大人好几个月没见面了吧?” 苏鱼,“……”重点明明不是这个好么……怎么会又扯到那里去了…… 苏鱼赶紧打住小黄金打开的话闸子,“我们为什么要去那里?为什么不直接离开这片星域?” 小黄金“啊”了一声,“苏鱼小姐啊,实际上,今天所有的驶离这片星域的班车全部都拦截住了。唉,每次一旦开战,都是这样的。因为开战的双方防止有任何的信息泄露啊间|谍啊等问题的,都会在战争消息发出后的第二天就把所有的出口都封锁的。那些滞留下来的人只能等待极为漫长又缓慢的一次次身份调查核实后才能离开这片星域。 运气好的,早点可以离开;运气不好的,晚点离开的就可能会死在战争中。 宁愿错杀一百也不愿意放弃一个——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宇宙中的战争都是残酷的,所以苏鱼小姐,我们必须借助军事方面的力量,才能离开这里。 比加尔军事基地就在这颗星球外的一颗岩石星球上。距离不过十光年,我们马上就能到了。大人也在那里——啊,本来大人是要来接苏鱼小姐的,苏鱼小姐不要见谅,大人他最近太忙了而且为了……” “小黄金!”苏鱼喊道,小黄金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她,苏鱼说,“我们……能聊点别的吗?” 小黄金笑眯眯,“没事,苏鱼小姐到了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了。” …… 比加尔军事基地。隶属于血族的军事基地。是血族在这宇宙中建立的大大小小无数个军事基地中的一个。它没有任何特别,只是血族在这片星域内的普通军事基地。 一般说来,在这片星域内有战争的时候,他国的军事基地上是会关闭的——这也是宇宙战争中的某种优雅艺术,古人曾把这种方式称之为避嫌。 军事基地所谓的关闭并不是把大门紧锁,而是——苏鱼乘坐的太空梭刚抵达这颗星球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地面上巨大的比加尔军事基地开始往下沉,整个军事基地的建筑都开始进行着一种机械、又规律地慢慢下沉。最后军事基地“埋”入地底,地面又再度覆盖起来,荒凉的星球表面上沟壑密布,仿佛那群基地建筑从未建造过、出现过,她刚才所见的就像一个幻觉。 而这,才是所谓的军事基地的关闭。 苏鱼被这一幕所震撼,而她身旁的女孩们也同样如此。下了太空梭,小黄金就在通讯器里和苏鱼说话了。 “苏鱼小姐,我把您的朋友送到一位上校手下,他会负责将您的朋友安全送回以撒星球。这一点请您不用担心。” “谢谢,”她说,“她们可能会不配合。” 小黄金反而笑道,“这个您不用担心,大人已经吩咐过我了。大人已经派人将您那个逃走的系部的负责人抓来了,让他也一同陪着您的朋友回去,这样她们就不会有后顾之忧了~” 苏鱼总觉得奇怪,难道霍因是料到她会在这里遇到危险吗?为什么他们竟然准备得如此充分,连这样的细节都知道并且提前准备好了? “苏鱼小姐?” 她回过神,“嗯。所以我现在要去哪?”她们都回去,把她扔在这里?太过分了吧。 不,其实苏鱼不知道。这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哈,苏鱼小姐。大人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小黄金一说完这句话,通讯就中断了。苏鱼的耳朵里只有不断的宇宙噪音声传来。 苏鱼正懊恼着没有坚持和小黄金说她也要一同回去。就在这时,她的通讯仪里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低沉而熟悉,在宇宙噪音的背景下显现的无比清晰好听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苏鱼,我看见你了。” …… 他看见她了。在黑夜般的宇宙下,荒岛似的星球上,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那里,身影分明。他只要一眼,就能清楚她的方位,还有空气中极淡极淡的关于她的味道,裹在宇宙的极寒气息中,可是他仍然能够从中闻到她的味道。 温暖而清甜。这是他的苏鱼。 慢慢地,她也望过来了。他看见她透明罩下的面容,在这样的宇宙里,好像发着光似的。她雪白的脖颈又被太空服裹得密不透风。霍因渐渐地眯起眼眸。 苏鱼也看见了。她只看见他眯起了眸子。她心下就突然想到,血族果然不负半兽族之称。他看人的眼神,就似乎充满了一种她并不清楚的危险。 那个时候,苏鱼还不知道,这种危险的背后,是深深的爱与强烈的欲|望混杂交织着。 “霍因先生。”虽然他们的交集已经不至于这样生疏,但是苏鱼还是习惯性地称他为霍因先生。 “上次的衣服喜欢吗?” 苏鱼睁大了眼睛,有点惊讶,她没料到他会提这个。“喜欢。可是,霍因先生……”她想了想,还是改口,“谢谢,谢谢您。”既然他就是送给她的,她也就不要再故作矫情了。 “那,苏鱼。”他拉住她的手,走向前方不远处的一架战机,“既然都收下了我的礼物,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见外了,嗯?” 苏鱼望望前面那架线条冷峻的战机,点点头,“是的。霍因。”她的话很干涩,甚至带了点像上下级之前那种泾渭分明的疏远感。 “听说你在参加比赛。我想,那件衣服应该用得着。” 苏鱼诧异无比。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动向?难道说,她的一举一动,他一直都看在眼里吗?苏鱼一想到那种偷窥狂、跟踪狂等变|态,实在是无法把这些字眼扣在身旁这个冷冽高大的男人身上。 苏鱼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被霍因抱起,等她看清眼前的景象的时候,她已经站在战机中了。 战机的门缓缓降下。苏鱼下意识地看向霍因,后者正在给她的透明罩子解开,帮她把便式太空服脱下…… 等……等等…… “霍因先……霍因,这个就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 霍因于是绅士地放手,他面朝着苏鱼很自然地开始脱自己的太空服,露出了里面挺括的制服。 小黄金说得没错。它家大人穿了制服,的确很好看。这点苏鱼无比承认,只是不好意思当面说出来而已。她一直都觉得,霍因和她们这些种族是不一样的——不是指种族间的差别,而是他身上的气息和给人的感觉。 苏鱼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如果非要说的话——他的面容举止,像神祇。他的血,那里面奇怪的诱惑力能够使人立即就上瘾——就像一位没有人能抵抗得了的神祇。 他现在身着暗蓝色的军服,上面的两排银扣齐整无比,衣服上没有半点褶皱。他的身材异常挺拔高大,倒是让人完全忽略了军服,而是去关注到他这个人。首先就是连拥有连精悍严格剪裁的军服都要叹息的身材,他整个人站在那儿,就是神的姿态。 其次就是他的脸。据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事物两端极致才能令人印象深刻。霍因就是美好中的极致,令人见过一眼就无法忘怀。很多人都说造物主是偏心某些种族的,比如血族。血族中的男女面容皆精致美丽无比。 可是霍因不一样。就像苏鱼那次见到弥戈时候心下所想的。要真说的话,霍因本身就是极致完美的代名词,弥戈不过是打个擦边球。 霍因确实好看,难以形容的好看。可是,苏鱼想,她要找的是另外一个霍因。 □□空即是色。就算再怎么好看,苏鱼想,他也不是她要的那个。 不过,他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 “您是血族的战士?” 霍因反问,“苏鱼希望我是什么?” 苏鱼看看他的制服,这才发现肩膀和胸前都没有佩戴徽章,于是说,“您是新兵吧。” 霍因笑着摇摇头,“不是。” 他说,“我已经,退休很长时间了。” 哦。原来是退休老干部。苏鱼想。 “可是,您,一点也看不出您的年龄。” “要是能被你看出来,我就不是血族了。”他活了有多久?这个数字,恐怕连血族中有活历史之称的长老们都不敢随意地说出口吧。 本来以为,他这不死的生命就这样乏味无趣,直到……他低头去看苏鱼,她正一脸的若有所思。有些事,假如他不说,她也恐怕一生都不会知道。尽管好像是他一直在帮助着苏鱼,但是只有霍因知道,苏鱼何尝不是,救赎了他。 只是这件事。只有霍因知道。 “霍因。” 他陷入沉思的眼眸凝视着苏鱼,恰好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在某个瞬间,与他脑海中的一幕里,完全地重合了。那个时候啊……要是知道日后他会对苏鱼这样,他当初就应该狠下心…… “为什么要让小黄金把我留在这里?” 霍因倒是笑了笑,“苏鱼,因为我,”他俯下身,苏鱼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他扣住她的头,仅仅只是贴了贴她温软的唇瓣,才说出下一句话,“正在喜欢你。” 苏鱼……完全愣住了…… 二十五日 “那,那您现在是……”苏鱼低下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她想说他到底为什么要把她留下来,现在他是要把她送回去还是……但是她想起了他刚才的回答,竟然有些不敢再次问出口,他那种回答,让苏鱼不知所措。 她觉得现在自己的思绪变成了天上一团一团洁白的云,又轻又柔软,变来变去。她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真正的情绪,她有点茫然,这种感觉说不出,但也并不讨厌。 “苏鱼。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说,“来见你。” “你这次的意外,虽然很可怕,但我竟然有点庆幸。因为它又给了我一个来见你的理由。”这些战争,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就算血族覆灭,他也并不在乎。 苏鱼就像没有听懂似的问他,“所以霍因,你还是要送我回以撒吗?” “不,”她看见他弧度优美的唇线随着他的吐字,变得愈加柔和,“我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苏鱼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他忽地笑,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我只是想让你陪在我身边一会儿。你们这次校外考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个月接下来的时间或许都给你们放个假了。” 霍因见苏鱼神情仍然有些惊疑惧怕,他放下手,说,“你答应了小黄金要再回一次德列特恩的古堡的。最近的德列特恩正逢夏季,我想你不会食言吧?” 啧,只是一个不小心透露了内心真正的想法,竟然就把苏鱼吓成这样。霍因有些郁闷,苏鱼现在的确还无法接受他,他假如真的那么做了,依苏鱼的性格和过去的创痕……不行,他要真的顺了自己的心意,就是毁了苏鱼。 所以当一个人深爱另一个人的时候,他不能把他的深爱立即就给她看。因为在她眼里,那就是个怪物。 苏鱼赶忙推脱,“我,我这次考核有作业要交,恐怕不行,而且学校里的事情很多……真的,谢谢您了,霍因先生。” 他不悦地皱眉。“你叫我什么?” 苏鱼随即改口,“霍因。霍因。” 虽然她不是很清楚霍因究竟是做什么的(即使他说他是退休老干部,现在苏鱼就有些不信了)但她从细枝末节处稍稍能够猜到一点。能够拥有古堡与私人战机的,要么就是血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要么就是背景强悍的商人。 果然,她不能因为多接触了同一个人几次之后,就对他产生了信任。 更何况,霍因给她的感觉很危险。只不过她想起之前他们多次的碰面交谈,言语动作之中,他从来都没有伤害过她,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相信了他。 可是现在看来。还是那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 还是失败。霍因想,活了这么久,真是一点用都没有。明明想更靠近一点,却一靠近就弄巧成拙,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他在这个宇宙里只爱她的气息与味道。 有人说,高贵的血族对嗜血的*拥有极强的控制力。但只有他知道,那些全是废话。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还没有遇到那个让他们失去控制力,激发了嗜血等所有原始欲|望的人的出现。 于霍因而言,苏鱼就是。苏鱼的浑身上下,就是他此生的全部欲|望所在。 因为他找到了他的苏鱼。所以假如有一天,他的苏鱼死去了,那他此生的全部*也会随着她沉睡封闭——血族就是这样的,只是太多人不知道而已。 因为很多血族都没有找到他生命中的那个人。 他已经十分幸运了,从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就感知到她的存在了…… “苏鱼。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送你回以撒。” 苏鱼呆了呆,说,“其实我可以和她们一起走的,完全不需要再打扰您送我。” 霍因摇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和她在一起,光是闻着她的气息,他就会心下升起一种满足,只是是一种短暂的满足。又煎熬又愉悦,说得大概就是他现在的感觉了。 能看见,却要小心翼翼地碰,还不能轻易地咬,更别提吃了。好想肆无忌惮地碰她、咬她、吃她。霍因眯起眼眸。 俊美的面容在苏鱼眼前一晃,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他挺拔高大的背影,“不是想回以撒吗,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苏鱼一刻也不敢耽误,她随即走到副驾驶位上系好安全设备。她抬头透过舷窗看着战机驶入宇宙之中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霍因的话。 “苏鱼。坐稳了。” 苏鱼疑惑地转头,“?”她看见他唇角向上扬了扬,英俊的眉眼在散发着幽光的战机控制板与光屏上显现,好看又有些……奇异的鬼魅。 于是她顺着他的目光,却看见了舷窗外密密麻麻的两波正对峙着的战机,还有停在战机后方被保卫住的太空堡垒。可以看出来,两方此时的情势紧张如悬箭。而他们呢,都不属于两方战队的一架战机突然出现,会怎样? 苏鱼发现霍因不要命似的向前冲,她喊到,“为什么不绕开。我们这样贸然冲进去一定会死!”她还不想死!她想见到她的霍因。 那种加速所带来的失重感与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苏鱼的眼前已经无法看清此刻的情况了,只有白茫茫的一条线——这已经超越了人类眼球的生理极限了。 “苏鱼。”她只听见他说,“我死,也不会让你死。” 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了梦里的血族亲王在她耳边喃喃,“我用我全部的血,唤醒她。无论如何,就算是我死,也不会让她一个人躺在阴冷的地下。” 她下意识地要去看看身边的霍因。可是她所见的仍然是白茫茫的,她看不清他,她完全地看不清。认识到这一点,苏鱼忽然心下感到惊恐。因为她觉得她周围的世界似乎都被非人类所能承受的超光速所扭曲的画面替代了。 她仿佛……仿佛就一个人……在这冰冷的宇宙里…… 苏鱼睁大眼睛,可是……可是她仍然没有看见其他的色彩和事物…… 她怕极了这种感觉。 “霍因,霍因?”她喊道。 没有人回答她。 于是苏鱼就不说话了……她只是死死地直视着眼前的白茫茫,眼睛因为没有湿润眼眶渐渐变红,眼泪从里面跌落出来——可是她面无表情,好像这一切都不是发生在她身上。 渐渐地,渐渐地。 她被眼泪模糊的眼睛终于,能看见眼前黑色的宇宙了。苏鱼僵硬地转动脖子,她保持着那样的表情,没有变化,就像了无生气的机械人,只是在简单地注视着身旁的人而已。 霍因发现了她的异常,他摁下了自动导航,解开安全设备就把苏鱼抱在怀里。他解释,“刚才是空间跳跃。苏鱼,对不起,我没有及时告诉你。” 没有……没有冲进那个里面?她没有眨眼睛,所以她的眼眶依然很红。 他见苏鱼没有反应,连声音都带了些许的紧张和慌乱,“对不起,苏鱼,对不起。”霍因伸手替她拭去眼泪,可是她竟然越流越多,完全止不住。 就在这时,她突然抱住了霍因,她抱得越来越紧,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害怕的事情,她的身体都在发抖。 “霍因……”她一开始只是低声喃喃,后来就突然拔高声音叫他,“霍因……” 最后她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到,“我想找到你……” 她现在最痛苦无助的时候,她最想见到霍因。她想要有他的梦,她想念他的一切。如果说苏鱼之所以能够在孤独症不治而愈之后正常地做着正常人的事情是一个偶然的话,倒不如说更是之后霍因在梦中的陪伴,才让她能够变成还算正常的苏鱼。 所以她现在想念他,无比想念他。可是她又明白,她找不到他。 宇宙茫茫,她找不到他,而梦里,他也似乎不再出现了…… “霍因……” “他知道的,苏鱼,”他安慰她,低声说,“他今天晚上就来找你,你想要什么时候见到他,就什么时候见到他,好不好?” 不,不是的……苏鱼摇头。她挣脱开他的怀抱。 霍因望着她的眸光,晦明晦暗。没想到,他在陪伴她这么多年的日子里,她竟然对他产生了这样强烈的依赖性。他只是一段时间不出现在她的梦里……一旦刺激到她脑中的一根弦,她就会没有安全感,她就会下意识地要找他…… 如果他真的不存在呢?那么苏鱼或许会疯掉。 从她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心中的压抑还没有完全地释放,伤疤也没有完全愈合……霍因不由地握紧了拳,他早该知道的,苏鱼不可能这么快就…… 她在以撒的日子,那些欢乐将她内心的阴暗与消极的心理完全掩盖了起来。所以他也以为她好了。现在……霍因恨不得把苏鱼就放在他的身边,这种恐惧他只感受一次就够了,他更加不愿意的是苏鱼的反复痛苦。 霍因隐隐做了一个决定,待这次事情结束,他会和苏鱼坦白。起码不能再让她这么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否则这种痛苦,会在她身上反复地出现。 “苏鱼,你不是要回以撒吗?我送你回以撒。”他向她伸手,语气近乎于哄了,“过来坐好,我送你回以撒。” 苏鱼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她现在的眼神就像一个受伤躲在角落的孩子,直望得霍因心下抽疼。 僵持了很久。苏鱼闭上眼又睁开眼,最后,她似乎才调整回来了正常苏鱼的状态。她坐下系好安全设备,望着太空,她说了一句,“霍因。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才对。虽然苏鱼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情,可是她也明白,之前在游姆酒吧中的难受到现在奇怪阴郁的情绪反应——这一切都说明,她的病似乎又要发作了。 明明,明明她想做一个正常的苏鱼。她还要找到她的霍因呢,要是他知道,知道她是个不正常的苏鱼……苏鱼不敢想。 或许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她就看一眼,只要确认,就好了。 苏鱼想睡下,这样就不用面对令她绝望的现实了。 可是,现实毕竟是残酷的。 “霍因……”她望着前方激战中的那片区域,茫然,“我们……”能活下来吗? “苏鱼。”他说,“我说了的,你一定会见到霍因的。” 真的吗……? 可是,那些战机已经发现他们了…… 第34章 二十六日 谁都没有料到,这场塞缪兽族与恐人族的战争竟然将这片星域内的所有种族都惊动了。战争从两个种族间的矛盾演变成了全星域种族间彼此的矛盾。于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混战开始了。 苏鱼一开始看见的彼此对峙的是塞缪兽族与恐人族的主战场。现在看见的则是混乱不堪的副战场。数不清的各种族因为不同的利益站在不同的立场而兵刀相见。 空间跳跃需要战机长时间的预热,刚才的一次跳跃已经令战机处于暂时性的“冷冻”状态,所以现在已经无法再次使用空间跳跃了。而霍因就算以再快的速度驶离此地,也还是会被发现,背后受敌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与其逃之夭夭,不如迎难而上。霍因极快地在脑中构思好一个方法。 现在战争场面混乱,但是太空堡垒仍然在大后方静待着。大多数飘浮在宇宙中的都是零散的,像一堆碎屑,随着行星的轨迹浮动起来。但有极少的战机,明明是完整的,看上去似乎没有受损,但是却受着恒星的引力渐渐飘浮过去。 战机上一定有军士,这毋庸置疑。只是或许是因为战机高速的操作运转和高强度的战斗,军士陷入了昏迷,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被流弹或粒子光束打偏了,战机受到强烈震动而他因此昏死。 目前此刻,这个星域内或许只有太空堡垒级的飞船上才有星网,能够联系到外星系与外星域。他的方法很简单,杀入最为混乱的中间,然后“假死”,进入那条有完整飘浮着的战机的轨道,上那完整的战机内部,并且驾驶返回己方的太空堡垒进行修复。 他可以就这样混入太空堡垒内部,并且盗用星网发送消息,命人前来。 假如说只有他一个人的话,那一切都并不困难。可是现在他身边有苏鱼,他必须要再三考虑这样的方法苏鱼是否能够接受。 霍因极快地将他所想的告诉苏鱼。苏鱼瞥见他被战场上忽现忽起的粒子束照得明明灭灭的面容,他的眼神认真而严肃,抿着唇角,似乎是静待着下一秒随之可能而来的攻击。他蓄势待发,如同一只伺机敏锐的兽。 “我要怎么做?”苏鱼问他。 “你只要不怕。那我们就一定能够成功逃离并且传送信息。” 他说,“苏鱼,闭上眼睛。” 霍因望着前面越来越靠近的无数战机,好的坏的,都无所畏惧——他头一次这么地感觉。 苏鱼犹疑的闭上眼睛,最后留在她脑海中的残影,是随之而来的几束粒子光束,像疾飞而来的利刃要将你切碎。飞船的转动倾斜快速而剧烈,自然而然地,苏鱼产生了恶心感与眩晕感。与刚才空间跳跃时的面对茫然的绝望不同,现在的感觉能把你的感官给折磨疯。 如果一定要形容。苏鱼不禁想到曾经在杂志上读到的,从前的地球人十分喜欢用一种叫滚筒洗衣机的东西。对,苏鱼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整个人被投进了滚筒洗衣机,并且是不断反复地没有时间限制地被翻滚。 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何驾驶战机的军士所要求的身体素质是a级的了。的确如此,要是换成一个普通人如她这样难受,那还怎么打战?可是现在驾驶战机的是霍因。难道他真的如他所说的是个什么退休老干部? 还是血族的身体素质都这样强悍得可怕?苏鱼不清楚。但她清楚她现在十分地难受。 “还有十个。苏鱼。” 她的耳边传来霍因的声音。简直犹如天籁。 随着他的这句话,苏鱼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颠簸感觉少了很多。似乎战机已经进入了平稳飞行的阶段。她高兴不久,又一波翻滚袭来……苏鱼觉得她难受得想吐血……她就算闭上眼,这种吐血的感觉依然强烈,强烈到她口腔深处已经有铁锈血味开始弥漫,在向她打征兆了。 “霍因。”她死咬住下唇,说,“我可能,会吐血。希望,不要影响到你。” 霍因依然镇定,他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立即速战速决了面前最后仅剩的战机。蓦地,一道高能激光束击中战机的侧翼——他算得正是时候,就连偏转的角度都没差分毫。就在刚才,他就算准了身后不远处那艘敌机的举动。 他摁下自解按钮。战机中所有的光变成了深红,与他的眼眸相应。 这就是假死。战机会如遭致命一击地分解,在这之前还有五分钟。 现在他关闭战机所有的程序。只有远处恒星的光芒温柔地照进战机,照到她的脸上。她苍白失血的面容上。 苏鱼陡然沉陷在生理上的痛苦中。她竟然没有意识到战机已经不动了。她还是难受,这种难受并不可能随即就缓解。 “苏鱼,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所以当她听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全身的力气好像被痛苦抽走了,她极为缓慢地反应过来,慢慢地睁开眼睛。苏鱼模糊的眼前恰好看见霍因微微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 他的身后是隐在黑暗中的璀璨星光。他们周身是散发着幽红的机舱内部——她瞬间意识到,战机要解体了。而他的眼睛,比身后的星辰还要耀眼明亮,与周身幽幽的光相应。玉中沉浸的血色,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简短的吻,倒更像是抚慰,他说,“你不是要吐血吗?” “难受……刚才,我特别难受……”苏鱼艰难地答道。 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你刚才说你要吐血,希望不要影响到我。” “实际上,苏鱼。我之所以会吻你,就是因为你的那句话。” 苏鱼皱着眉,分外不解。 “你要真的吐血了。我想第一个没法镇定下来的人,应该就是我。所以不存在影响不影响这个问题。”事实上,苏鱼一说吐血,霍因竟然忍不住想象。 啧,明明是令她痛苦的事情,他竟然感到了兴奋。 所以啊,苏鱼才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她刚刚的那句话是不是在无意中……撩拨了霍因……苍天可鉴啊…… 苏鱼思绪回转,她问他,“还剩多少时间解体?” 霍因想了想,“两分钟?三分钟?”他摇摇头,“不清楚。” 苏鱼咬牙,“我的太空服呢。我们要赶紧换上。” 霍因挑眉,“一起?” 这都什么时候了……!苏鱼心累…… …… 邻近的那完整的战机就在不远处。苏鱼手脚并用地抓住战机的残骸,声音有点抖,“我,我第一次这样在太空里,还没有任何的安全设备……” 是的。她就只能抓着战机的残骸,残骸随着行星的引力轨道飘浮着。无论是向上看还是向下看还是前后左右,都是宇宙深渊般的黑,死寂的黑。没有方向,没有边际。真怕,真怕就这样会掉下去……但是她又清楚,失重真空的宇宙有无数的行星恒星,它们彼此间的引力不会使她掉下去的……要么她继续飘浮,要么离得近了,被巨大的引力撕碎…… 可是她还是害怕。即便清楚但依然害怕。 “我知道。”霍因握住苏鱼的手,“苏鱼,还记得一开始你怎样答应我的吗?” 你只要不怕……苏鱼点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请务必……快去快回…… 宇宙中穿戴着透明罩和宇宙服是无法进行拥吻的。可是不知为何,苏鱼总觉得霍因看着她的眼神,似乎要把她压在地上狠狠地吻一通似的……苏鱼侧过脸,说,“快一点。我,我怕他们发现。” “好。”霍因的话音未落,苏鱼就看见他身手敏捷地抓到了那架战机的门,他无声无息地潜入战机之中,很快,战机就被启动了,飞到她的身边。 战机的门缓缓降下,霍因站在门口,朝着苏鱼伸手。 “松手,抓住我的手。”他坚定的声音传来。 可是,苏鱼不由地摇头。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她伸出一只手根本就够不着。假如她双手都放开,又怕自己会被恒星的引力带去。本来的话战机是可以随着恒星的引力轨道同速前进的,这样霍因就能抓住她。 可是现在。离恒星越来越近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不仅仅是苏鱼,战机、霍因都会被引力拉扯撕碎。她已经不能再向前了,可是霍因可以驾驶着战机离开。 怎么办?怎么办?可是苏鱼又怎么会甘愿就这样死去。她要找到霍因,她还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她还想好好地在这个宇宙间进行一次旅游。 她还不想死。 “苏鱼,”他的声音再度传来,苏鱼无助地看向他,“相信我。” “假如手不能给我,你离我最近的是什么?” 苏鱼脑中灵光乍现。她一手握住残骸的边缘,握紧之后,另一只手则放开了残骸,她伸长身体,双腿拼命地去勾到飞船那霍因的手。在这一刻,她突然非常希望自己再长得高一点。 “苏鱼,你放手,我能抓到你。” 真的……吗?苏鱼并不相信。可是……她索性闭上眼睛,一下子猛地放开了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苏鱼感觉到好像有个力在把她往后扯,但她不知道是恒星的引力还是霍因的手。最后她听到一声飞船门降下的声音,苏鱼才睁开了眼睛。 霍因双手撑在她上方。苏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把透明罩子一脱,又把她的也脱了下来粗|暴地扔到机舱的一角。 果然……冰冷而熟悉的气息开始侵占她的温暖…… 他毫不客气地咬破了苏鱼的唇瓣。苏鱼这下有点吃痛地“嘶”了一声,说真的,她头晕晕的,刚才坐战机的难受还没有完全消退……所以苏鱼真的是,无力抵抗…… 吻毕,他俯身在她耳旁低声说,“刚刚是庆祝一下,我们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原来……如此……苏鱼恍惚地想。 第35章 苏鱼看着霍因把驾驶位上的恐人一脚踢下来,他皱着眉嫌恶地把恐人放到排出口,于是昏迷的恐人就像战机排出的排泄物一样被排入了太空之中…… 恐人族的太空堡垒就在恒星的斜后方。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霍因打开通讯,苏鱼看不清他的操作,她只听到他开始流利地说出她不懂的语言。应该是恐人族语,这种语言的音是通过恐人长长的鼻腔来发出的。可是血族明明不是啊,血族是典型的类人种族……苏鱼也不明白他是怎样发出恐人族语的,而且听上去似乎很标准的样子…… 她见他挂断了通讯,就转过头对苏鱼说,“我刚才请求恐人族的太空堡垒进行战机的基础修复。他们答应了。” 这是好事,霍因的脸色却很凝重。苏鱼不明。 “但战场太混乱,他们不能提供牵引战机回太空堡垒。” “所以需要我们自己驾驶这架战机飞回太空堡垒。” “危险吗?成功几率大吗?”难吗?苏鱼不由问道。 霍因倒笑了,他伸手做了一个让苏鱼靠近点的动作。苏鱼以为是什么机密不可泄露,她没多想就靠过去,霍因低下头就吻了吻她的发顶漩涡,说,“不。根本不。” “苏鱼,这正好是个好机会。” “?” “我来教教你怎样开战机。” ! “恐人族的战机基础操作十分简单。不像瓦恩战机那么精密,也不像好战的血族战机那样需要极强大的精神力和战斗力。” !! “我觉得恐人族的战机挺适合人类操作的。反正也是无聊,苏鱼,索性试试?” !!! …… 倒不是真的要让苏鱼来驾驶。可是,可是,苏鱼现在的境地,真的有些一言难尽。明明是一人坐的驾驶位,偏偏,偏偏坐了两个人。是的,她坐在霍因腿上。她要坐副驾驶位,霍因却说被那个恐人坐过了,太脏。 是的,霍因在开战机之前就把两个座位对换了一下。也就是说原本的驾驶位变成了副驾驶位——当然不可能是霍因无聊去搬的,恐人族战机中本来就有这个功能,也是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设计这个功能…… 关键是霍因说太脏了,不让苏鱼坐。其实说白了就是霍因不喜欢她身上沾染别的气息。他就喜欢现在,她坐在他怀里,虽然不情不愿的,但他低头就能闻到她身上令他着迷的味道,如果不是现在危险还没有真的脱离,他真想咬破她薄嫩的皮肤,利牙刺入她的温暖,去夺取她的血。 苏鱼受限于现在的情况,只能将就一下。她想,下次一定不能再遇见霍因了,每次遇见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就说明了他们不能待在一起,再多一次也不行。 幸好对于霍因而言,苏鱼很娇小,所以把她搂在怀里完全不费事,甚至他觉得自己操纵战机的能力似乎比以往更胜一筹了。他闲适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说,“看见了吗,那个就是恐人族的太空堡垒。” 苏鱼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倒没有在意这个。 “好大……”苏鱼不由赞叹。 它是宇宙战场中的庞然大物。犹如海洋中沉睡的鲸。但太空堡垒巨大,它的线条并不柔和。锋利与杀意毕露,令人无法忽略。 “我们,是要去那里吗?” “对。” “你可以倒数了,苏鱼。” 他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苏鱼第一次没有感到不适,她弯着嘴角开始数,“十……九……八……七……” 这是她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世界。充满了金戈铁马与肆意放纵。她能不期待吗? “六……五……四” “三……二……一”他应声放下了手。 苏鱼看见自己所乘坐的战机进入太空堡垒。犹如来到了另一个金属世界,数不清的战机停在透明的仓库内,所有的东西都被整齐划一地排列堆放着。太空堡垒内部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样,偌大而精简,处处都带着军|队严肃凛然的气息。 早知道她会这么喜欢……霍因看着苏鱼惊奇的神情想,他也就不用费那么多心思编织梦,还弄哭了她……早知道,他就送她太空堡垒了,结果也一定比她哭要好。 “恐人族的机械维修师都是机械人。你现在先待在这架战机里。要是机械人过来,你手中就拿着这个干扰器。它们就不会注意到你的存在。” 苏鱼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好奇地研究。 “记住。千万不要离开这个修理区。苏鱼,就算你再走,也不要离开这里。” 他神情有些严肃,苏鱼抬眸也认真地点点头。 “太空堡垒很大。假如你走丢,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知道吗?” 苏鱼依然点点头。真是奇怪,怎么感觉他像个长辈似的这样叮嘱……不过,他本来就是退休老干部不是吗?那也的确是长辈了…… “我会尽快回来。消息发出去之后,他们就会来找我们。空间跳跃的话十分钟就够了。”其实,要不是他还顾及到苏鱼,像这种情况,他就算一人驾驶战机都可以冲出火|拼圈。只是苏鱼的身体素质不允许他这么做。 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是和苏鱼在一起。就不这么觉得了。和她在一起,他恨不得时间无限延长下去。 “还有……” 苏鱼把干扰器放好,就听到他说了这两个字。 还有什么? “苏鱼,我需要你的血。” 苏鱼竟然下意识地反应是,“你……饿了吗?” 霍因莫可奈何地笑道,“不是。” “遇到你之后,我就从来都没饱过。所以不能说饿。” 那……是? “我现在需要你的血,能够大大提高我对你气息和味道的判辨力。假如你真的不在这里,我也可以闻到你的味道找到你。就算是太空堡垒,我也能准确无误地知道你在哪里。” 其实……真实情况并不这样的。霍因只是太久没有得到苏鱼的血,他只是……只是……馋了……并不是饿了……要说饿的话……那他在见到苏鱼的时候几乎每分每秒都是饿的……要想吃饱的话只能等到以后了…… 所以说,霍因在一本正经忽悠苏鱼。而苏鱼……信了——苏鱼想想觉得挺有道理的。 好吧,苏鱼妥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咬了……再说了……也不怎么疼…… 苏鱼听见他细微的吞咽声,她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的喉结在不停地上下滚动。苏鱼突然想起来,血族不是不喜欢人类的血吗?对于血族而言,人类的血不是味道寡淡得可以吗?并不像那些电视剧啊电影啊小说里写的那样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霍因对她的血这么……甚至近乎于痴迷了…… 苏鱼不明白。 苏鱼自然是不明白的。脱离了血族这种本身的对血的*,那剩下的还有多少?在苏鱼看来,应该是没有的吧。血族是个遵从于*与享乐的种族,霍因之所以对她这样……苏鱼想起那些事,大概也是因为……人类寡淡得可以的血? 苏鱼真不明白…… 明显地,血为血族注入不同于自身的温暖生命力。他霁红的眸子清亮得像石榴石,一直淡色的唇渐渐有了满满的血色,他眉宇的黑一如宇宙,是沉沉的黑,与明亮的血色不同。于是他的面容变得愈加清晰俊美,清晰得就像宇宙中强大而光艳的恒星。 苏鱼看得……有些恍惚……或许是因为太好看了……或许是因为,这幅画面,她在哪里曾经见过…… “我走了,苏鱼。”他执起她的手,往手背上飞快的落下一吻。 霍因跳下战机,闪身离开这里。 苏鱼则坐在驾驶位上,百无聊赖地陷入了沉思…… 究竟……她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 霍因直接抓来一只恐人,一番威逼,它就交代出来了太空堡垒舰桥的具体位置。 霍因冷笑,“果然是不忠心的家伙。”于是单手杀了恐人。 恐人亡魂:嘤嘤嘤……还不是你逼我的…… 舰桥的位置十分好找,就在太空堡垒的前上方。霍因一路畅通无阻,基本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也和他选取的线路有关,这条路线偏僻所以军士少,这也就大大地提高了他的速度、加快了时间。 在进入这里的时候,霍因就已经考虑过了。现在外面就是混战,太空堡垒内部恐人一定很少,堡垒附近还有一圈的战机守卫,但实际上内里不过是一座空城。现在看来的确如此。但也并不是说,恐人堡垒的中枢地就能够被人轻易夺取。 就像此刻。霍因已经来到了堡垒的中央指挥中心。剑桥上正站着一个人。 霍因可以肯定,那的确是类人的外形——因为恐人的模样轻易就能判断。 那人转过身,他那苍老而沟壑丛生的面容令霍因霎时皱起眉,冷冷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向霍因循礼问候,“我要是再不来。您是要想……咳咳,把血族最后……咳咳,纯血的一脉就此葬送吗?” 霍因好笑地看着他,“你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 “只是这次的事情,长老们的确都不可能同意……还望,望您斟酌……” “长老?这辈分,乱了吧?” 霍因叫了声他的名字,“就连你,也没资格在我面前称长老吧?”霍因眯起眼眸,正要说,突然,他闻到了苏鱼血的味道。 很淡,在空气中就像一条看不见的细线,但他能够完全感知到。 他拿出那朵玫瑰,玫瑰的颜色正在渐渐褪去…… 霍因神情一凛,转身就离开。 …… 与此同时,苏鱼好不容易狠下心咬开了自己的虎口,她期待着,霍因真的能立即就知道她的危险,立即就能赶到她的身边。 他再不来……她可能……要昏过去了…… 第36章 霍因没有料到,此时的战争场面会失控至此。恐人族竟然连自己战场上的大本营都保不住。漆黑宇宙中,恐人族的太空堡垒被几架不同种族的战机自杀式地撞击中迸溅出耀眼明亮的火花。此刻全身开始燃起火光的太空堡垒,就像太空中一颗恒星的覆灭。 太空堡垒几处创伤,其中有一处不偏不倚地撞到了战机修理区。 不,或者说是有预谋地撞上。战机修理区还有几百架的战机。只要这一切毁于一旦,恐人族就再也无法上战场。没有战机,就意味着再强悍的战士都被夺取了武器。 战机自杀式地撞击只是一瞬间的。所以在苏鱼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周围已经是一片火海了。而她还呆在上一秒被机械人关闭的战机中。无论她怎么用力去砸门都没用,战机所用的金属材质是宇宙军事级的,她把所有能找到的开关全部按了一遍也不行——机械人把战机的能源供应早就切断了。 苏鱼想来想去,最后只有一个方法了。她不想被活活烧死,虽然她也并不知道这样的方法有没有用。她把心一横咬开了虎口。希望,希望霍因真的能如他所说的,只要闻到她的味道,就能找到她,就能来救她。 她希望! 可是在战机密闭的空间中,真的,他真的能找到她吗? 苏鱼直面死亡渐渐向她逼近,可是现在的她却只有等的分。还要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一个她不是特别相信的人身上。 自杀式撞进来的战机携裹着自身的能源燃料,于是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爆炸。苏鱼立即俯卧在地上,再睁眼的时候,火势越来越大,越烧越旺。太空堡垒已经千疮百孔,苏鱼能够见到堡垒外面被火光扭曲照亮的宇宙。星辰隐匿其中,似乎都要坠了下来。 她立即穿上战机上的便式太空服。然后呢,难道只能等死吗? 会不会是血的味道不够?为什么,为什么霍因还没有来? 火舌一寸寸地逼近,已经贪婪地舔舐到了所在战机。火势越来越大,浓烈的烟渐渐填满了苏鱼所待的战机机舱。苏鱼戴上透明罩,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没有氧气了——氧气用完了。苏鱼有些气急败坏地扔到地上。 只听一声响,透明罩四分五裂,一片片尖锐锋利的残骸静静地躺在地上。 苏鱼咬咬牙,她干脆跪在地上,拾起一片片的尖锐往自己的手臂上开始划,划出一道道的血痕还不够,要有血流下来,流出来,散发到空气中。 现在这里又是火又是烟,就算霍因真的来,也难保一下子就能找到她。 她要让自己血的味道变得浓烈起来,这样他就能一下子就找到自己。 一只手臂不够就两只手臂。苏鱼一次划得比一次重,直到她双手都染满了自己的血。呛人的烟钻入鼻腔,苏鱼手中的尖利碎片掉到地上,她有点恍惚地想。 也不知道在没有水的情况下,用带血的手能不能取代沾满水的毛巾。 她刚想完,望望四周被烈火吞噬的战机舱壁,焚烧金属的窸窣声就像是什么有灵魂实质的东西在死去。火光亮而冲,照得苏鱼有些分辨不清方向。 她只看见,被烈火燃烧得看不清模样的舱门上陡然出现一只手,带着火光的映照,从外面进入。手的主人在下一秒,就印入她的眼帘。 是霍因。是他没错。 苏鱼只有一瞬的欣喜,他的确来救她了,没有失信,可是现在,他们之间隔着重重烈焰,他要是现在冲进来,就是找死。 而且…… “战机!战机可能要爆炸了!”苏鱼朝他喊。 现在这样的情况,或许不用多久,或许就是下一秒,战机就爆炸。 他却置若罔闻,进入了战机,也不避火,就这样直直地朝她走来。 苏鱼一下子就说不出让他走的话了。他的眼神,她永远都记得。坚定而专注地望着她,隔着火海,他仿佛是没有看见周围可怕的火舌迫不及待地涌上,就像发现了美味的饕餮。 终于,终于,他站在了她的面前。 苏鱼盯着他,看着他向她伸手。他的手上,有正跳动的火焰。 “霍因……”苏鱼低声叫了叫他。 霍因似乎才回过神。他皱起眉看她,苏鱼身上满是血的味道。是什么让她受伤?他再低头,就看见了自己手上的火焰——所以这就是她没有握住他手的原因吗? 于是霍因脱下了快要燃到他鬓发的外衣,他吹灭了手上小小的跳动起来的火。再度向苏鱼伸手,苏鱼只听见他说,“一起出去。” 我们……一起出去…… 火吻过他白皙的手背,他的手背就变成了灼烧后的黑色。苏鱼不声不响地握住了他的手,他却也悄无声息地换了另一只干净的手握住她的手。 烈火令机舱的温度陡然之间升高几十度,没有被燃烧到的机舱壁都渐渐融化了,脚下所站立的也同样如此。霍因感官的敏锐度比人类不知道高多少,他早就把苏鱼抱起来。苏鱼因为吸入太多的浓烟,虽然她还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可是她的意识逐渐涣散。 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紧霍因的衬衣,慢慢地,意识涣散时,她松开了手。 霍因冰冷的手抓住苏鱼的手,他紧紧握住,说,“你不是说还要找他吗?苏鱼,不要说话不算话。” 对。她还要找霍因,她梦里的霍因。可是她真的觉得好累,好想睡一觉。 苏鱼奋力睁开眼睛,四周围一片火光,炽热可怖,而抱着她的男人冰冷异常。 可是……只有在梦里……她才能见到他啊…… 她没有,没有说话不算话…… 说话不算话的明明是他,他说好就在她身边的,他说一直看着她的…… 可是为什么,她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苏鱼的意识又快要消散了,就在这时,轰然的声响令她霎时清醒过来。残破的太空堡垒似乎都震了震。苏鱼清晰无比地看到男人抱紧了她,而身后巨大的一波接着一波的爆炸以及爆炸后的冲击浪正向他们涌来。 而霍因为她挡住了一切。 她亲眼见到他身后携裹着烈焰的气浪猛烈地怒吼而来。 然后,烈火的颜色,血的颜色……还有男人霁红的眸子……所有的颜色扭曲混杂了起来。苏鱼的世界一阵明亮一阵昏暗,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了…… …… “唉,也不知道苏鱼小姐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好无聊啊~” “小黄金?” 小黄金一听这声音,立即作欣喜状滑到苏鱼床边,询问,“苏鱼小姐,你醒啦~” 苏鱼坐起身,开口就问,“霍因呢?”她记得,他似乎流了很多血,还有,还有他身上燃烧着的火。她虽然知道血族的愈合能力非比寻常,但苏鱼仍忍不住问出口。他毕竟是来救她的,却伤成那样。不管怎样,于情于理,苏鱼是过意不去的。 闻言,小黄金“嘤嘤嘤”掩面作伤心状,支支吾吾道,“大人,大人,大人他……他……” 苏鱼赶紧起来,她本来就没受什么伤,所以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他在哪里?我想去见见他。” 小黄金点点头,煞有其事地悲伤着说道,“苏鱼小姐,你是现在就要去找大人吗?” 苏鱼也点点头。 小黄金叹气,苏鱼神色越发凝重,只听小黄金说,“大人他现在应该在厨房,苏鱼小姐要我带你去看看吗?” 厨……房……?病人会待在厨……房……吗? 苏鱼,“……” 小黄金一扫悲伤,开始滔滔不绝,“其实啊,大人在研究苏鱼小姐喜欢吃的东西。据说啊,地球人对吃很讲究,大人想苏鱼小姐受伤了,依据《地球人一日膳食需求》和《吃与地球人的关系》这些书籍,大人打算给苏鱼小姐来点进补的东西~所以嘛,大人就一直在厨房间忙碌~” 她没有受伤……也不是怀孕了……进补什么啊…… 所以说……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吗……血族果然是时时刻刻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能活蹦乱跳的生物吗…… 为了验证小黄金话的真实性。苏鱼还是在小黄金的带领下来到了厨房间。 在来的路上,苏鱼问小黄金,“这里是哪里?” 这里给她的感觉又陌生又熟悉,像是某座古堡又像现代化的全智能别墅。 谁知小黄金又是一脸悲愤,“苏鱼小姐,这里,这里就是德列特恩的古堡啊。唉,苏鱼小姐几个月没来,就忘记了吗?” 德列特恩的古堡?可是,苏鱼记得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她印象中德列特恩的古堡是个充满了哥特黑暗的古旧城堡,可是她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像啊…… “古堡翻新了啊苏鱼小姐,在您走了之后,大人就命著名的设计师设计了图纸并且重装一新~设计师说了,这是复古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的火花碰撞,这是美丽思维的产物~” 苏鱼扶额,“嗯……” 走过最后一个转弯口,小黄金停下了脚步。它神色严肃道,“苏鱼小姐,我不能再陪你进去了。” 苏鱼问,“为什么?” “我不能打扰您和大人的二人世界啊~” “苏鱼小姐,请和大人快乐地交|配吧。啊不,请和大人快乐地用餐吧~”啊,它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美好的兽族想法。 苏鱼(目瞪口呆),“嗯,嗯。再见。” 苏鱼甫一推开门,抬头就看见沐浴在阳光下的男人。对,一只吸血鬼沐浴在阳光下,却并不违和。他的面容眉目,足足可称得上惊艳,光的明亮都夺不去的惊艳俊美。 苏鱼忽然想起一句话。 这是神祗的光辉。 第37章 厨房间有一块巨大的落地窗。今日的阳光盛灿,光直直地打进来,房屋的色调就显得明快透净。霍因站在料理台前,正低头打量台上的东西,听到动静——不,更准确地说是闻到苏鱼越来越近的气息的那一刻。 他就抬头向门口看去了。预料中地,他见到了苏鱼。她似乎恢复地很好,站在门口还愣住了,过了会儿才走进来。从头到尾,她的眼睛倒是毫不掩饰地直视他。 霍因心想,这很好。他非常喜欢这样。 其实苏鱼是在打量他。苏鱼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就见到霍因的眸子不偏不倚地朝她望着。他侧着头,身后的光甚至把他长而密的睫毛都照得清晰异常。兴许是在光的作用下,苏鱼觉得此时的霍因看上去十分柔和,仿佛被定格在一幕黑白默片中——他的眉目清晰好看得令人无法忘记,甚至可以令人忽略黑白单调的颜色,无声的枯燥。 苏鱼只是想判断一下他是否真的无碍。可是苏鱼越看,竟然越沉沦了。到最后霍因眼里已经有了明显的笑意的时候,苏鱼才蓦地反应过来。 “身体感觉怎么样?”他一边忙活着手上的东西,一边问苏鱼。 “好了。谢谢你……霍因。”苏鱼总觉得这种气氛有些奇怪。 她注意到霍因修长漂亮的手指在翻动着一本薄薄的本子,心下有些纳罕,这么古旧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在看什么?” 霍因侧过身子,抬头看她,“古书。《美食的经典与时尚》——人类的书籍。这书是地球历2015年6月1日出版的。很老很老的书了。” 做菜的书?那为什么要看这么古老的书?苏鱼有些不解。 “据说人类的饮食十分美妙,并且古早的饮食菜色更有利于现今人类的生长发育以及营养补充。所以,苏鱼,”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特意看的。” 他虽然没说,但是他的眼睛就在告诉苏鱼。 我是为你看的,我是为你在学的。 “霍因。”苏鱼说,“其实我是过来谢谢你的。” 听到苏鱼这么一说,霍因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而向苏鱼走去。他这次倒是简单明了地问苏鱼,“你想什么时候回以撒?” “明早。” 霍因点点头,“我会让小黄金给你订好明早回以撒的车票。除此之外呢?”他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你有没有别的——” “你有受伤吗?”苏鱼斟酌着说,“那天的情况,我还记得一点。” “虽然……虽然血族的愈合能力的确很强,可是我想,那么重的伤也不会一时半会儿就好了吧?” 霍因竟然神情严肃地回答道,“嗯,苏鱼。” 什么……意思?苏鱼愣。 “的确没那么容易好。尤其是在德列特恩,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生物的血液能让我……”他顿了顿,转而说,“所以才不容易好。” 没有供以恢复身体的血液来源,没有能够让他吸食的血液,他怎么可能好? “那,你需要多久才能好?” “如果,苏鱼愿意的话。只要今天一晚。” 嗯?苏鱼觉察到有些奇怪。“一晚?” “对,只要你在我身边一个晚上,我身上的伤就能愈合。” 霍因一本正经地说着,苏鱼皱眉,他又说,“因为我很喜欢你的血液,你身上血液的气息和味道都能抚平我身体中对血液的渴望。” “只要我的身体渐渐平息下来,不再对你的血液有那么多强烈的*和躁动。我想——伤口很快就能好。” 真的吗?苏鱼觉得似乎并不太可信。可是她看看霍因抿着唇认真注视她的眼眸,况且,况且也不是什么很大的牺牲,也不和她的离开有什么冲突,又只是一个晚上,再说了,她只是帮个忙而已。他为她受了那么多的伤,苏鱼,做人要有点良心。她这么做自己说。 “好的,霍因。”她说,“我答应你。” 霍因笑着说,“苏鱼,谢谢你相信我。” 后来……苏鱼才知道——才怪!见鬼! …… 说好一晚,那就是一晚。夜色完全覆盖住德列特恩淡色的天空时,如水月光开始温柔地施恩于这颗星球了。今夜不是满月,是新月,像匕首回旋的一道刃光,被永恒地定格在半空中,它又明亮又凌厉地望着这片大地。 就在这个时候。苏鱼穿着有些长的睡袍,慢慢地走在旋转楼梯上。月光透过格子窗,笼罩到苏鱼身上。霍因站在楼梯的尽头望着她,从上而下地望着她。只是苏鱼没有发现。 他见到她的面容身体被月光勾勒出一种圣洁的味道——对了,他们人类有个美丽而古老的词语,他前不久学到,霍因觉得特别适合此刻被月光笼着的苏鱼。 冰清玉洁。 苏鱼没有注意到还有人在上面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只是边走边觉得这个景象有些莫名地熟悉。真是奇怪,第一次在这个古堡中遇险也是,似乎她只要在这里,总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得和她那次所做的童话梦几近相同。 尤其是,当她注意到有人在安静地凝视她的时候。苏鱼停下了脚步,她也望着他。这个时刻,时间仿佛静止了,苏鱼也呆立着。她虽望着霍因,可是她在想的是梦。就在刚才的一刹那,她以为他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是的,太像了。太像梦中的霍因发现了躲在暗处的她,然后他又一步步地朝她走来。只是这次变了,变成了苏鱼向他一步步走来。但很快,这样的情况又转变了。 总之苏鱼是看不清的,夜色太容易扰乱人的思绪,她看不清霍因此时的神情。不过她清晰地认识到,他在向她一步步地走来——又和梦中的景象撞了起来。梦里喧嚣,此刻寂静,寂静得就像霍因有时一直看着她的眼神。 他来到她的面前,俯下|身伸手。他的掌心有一片皎洁的月光。 他很是应景地说,“美丽的人类小姐,我能有幸与你共舞一曲吗?”苏鱼从他霁红的眼里见到了今夜的月光。 苏鱼突然心情很好,她歪头似是打量他说,“伤病患还能共舞?” 霍因挑眉道,“不仅能共舞。”他低声说,语气暧昧,“还能做更多的事。包括,力气活。”明明嗓音清冷低沉,好听悦耳,可是为什么,内容这么…… 不要脸!大写的污! 苏鱼选择,选择无视。“霍因。我们还要继续待在这里?”苏鱼迈开步伐,“不要浪费时间。” 身后霍因意味深长的声音传来,“也是。白昼短暂,长夜无歇,才更好。” 苏鱼……苏鱼差点崴到脚…… 苏鱼有些怀疑,霍因真的有伤吗?为什么还能面不改色地开这些玩笑。然而苏鱼殊不知,霍因并不是在开玩笑,因为日后他所说的这一切都被真真正正地实践在了苏鱼身上。 对于霍因所说的陪他一晚。苏鱼是这么想的,她可以就坐在他房间里对月发呆静坐直到天明。可是霍因的意思明显就不是这个,苏鱼进了他的房间,才意识到情况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对。 为什么,他,要,她,陪,他,睡,觉? “要是这样的话,霍因,我不能答应你。”苏鱼皱着眉退到门口,她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霍因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举动,他步步紧逼,把苏鱼逼退到后背抵在门上。苏鱼试试转动门把手,不行,完全打不开。现在好了,她好像把自己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不,或许说是进了狼窝。 “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他一手撑在她身后的门上,低下头靠近苏鱼,“我说的只是让你陪我一晚。要是你不在我身边,就待在这间屋子里,怎么够?苏鱼,我需要更近的距离,只有越近的距离,才能帮助我恢复身上的伤口。” “你身体中的血,相当温暖。你应该知道的,血对于血族来说,虽然不是赖以维生的食物,但是在受了重伤后,我们通常都需要大量的血。当然了苏鱼,我也可以就只是闻闻你身上散发出来的血气的味道来调整自己。” “虽然,这是饮鸩止渴。但是我,”他的声音近在咫尺,“甘之如饴。” “所以,更近的距离,就非要,”苏鱼不知道该怎样说,“非要我陪你睡觉?”苏鱼一说出口,就觉得语气很怪,怪到她都忍不住……脸红了…… 霍因弯了弯眸子,低声说,“不是非要睡觉。也有别的办法。” 苏鱼问,“真的?” 霍因眼神直直地盯着苏鱼,吐出两个字。 苏鱼浑身一震。她不敢再去看他,苏鱼抿了抿唇,神情才镇定下来,“霍因先生,我是因为心有愧疚所以才答应你的,你不能——”一二再而三提出这种无理又奇怪的要求。 “苏鱼,你不相信我?” 话音刚落,苏鱼就听见耳边极近的窸窣声,她不由地瞥了一眼。 霍因,在,在,在,脱|衣服! 苏鱼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她本身处境就是被动的,现在更糟糕了,她是不能激怒这个人的。 霍因单手开始解开雪白衬衣的纽扣。从上往下,一颗颗慢慢地解开,但是他的眸光一直盯着低头的苏鱼。苏鱼只觉得周围气氛炙热而难受,她想逃脱这种感觉,却有些无能为力。 很快,他上身的衬衣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苏鱼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身前的男人抬起了下巴,他飞快地吻上她的唇。 还是想象中的感觉。柔软温暖,他怎么咬都是舒服的,探入她的唇齿间,他能够捕捉到更多的温度,她的舌尖好像一直都是蜷缩着的,不愿意被他看见、触碰到。这次他绝对不会就那么地浅尝辄止了,他想要更多。 只要一想到她之前的回答。她说喜欢他。他就没办法停下,完全失去了理智。霍因想,不过是时间问题,他能够做到让苏鱼相信他就是她一直寻找的人。所以这一切,他对她的掠夺索取,不过是早些晚些的问题而已。 她一直都是他的,从曾经,到现在,那么漫长地岁月,苏鱼一直都是他的。 想到这里,霍因只觉得满足,满足得想要占有她,满足得想抛却不朽永生的宿命,与苏鱼共老。 唇齿缠绵间,苏鱼微弱挣扎的声音断断续续。霍因索性把她不断挣扎的手制住了,然后细细地去品尝她的美味。 苏鱼又怕又惊,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于是,她咬开了霍因的唇瓣,她想以这种疼痛逼退他。 她,她真的很害怕这种状况,怕到不管不顾了。 第38章 不久前的记忆瞬时涌入苏鱼的脑中。一样的气息和味道,他的血,令她欲罢不能。苏鱼觉得自己是受到了迷惑。她恍惚地想,原来神祇的诱惑比魔鬼的蛊惑还要可怕。虽然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么做是很奇怪的,可是苏鱼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踮着脚含住他的唇瓣,那里被她咬开的地方有他血的味道。为什么他的血这么具有诱惑力?这个问题苏鱼也无法解答。渐渐地,她越来越沉浸其中。原来,血族令世人嫉妒的不只是精致的容颜不朽的生命,还有无法抗拒的血液吗? 是不是之所以被称之为血族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吸食血液,而是因为他们本身的血液就是一种极致,一种存在的极致,美好得令人无法形容,一旦他们血的气息出现,就没有任何生物能够抵抗? 苏鱼不知道。因为目前为止她只近距离地接触过霍因这一名血族。 此时此刻,他们之间陷入一种诡异的缠吻。苏鱼是为了他的血,霍因是沉迷于苏鱼的热情中。但最后,他们之间一定是霍因首先从这种不可自拔中清醒过来的。很明显,要是他一直沉浸下去,苏鱼也就不可能清醒过来了。 他的血,的确会让吸食他血液的人与他沉浸在同样的感官和情感中,但这只是对精神力较低的生物有这样的作用;当然还有另一种作用,他可以控制住那个人,每天赐给她他的血,她就会完全地听从他。这个作用,适用于所有精神力、战斗力低于他的人——换句话说,就是等同于宇宙中所有的人。 不是没想到通过这样的方式控制苏鱼。霍因只是想,比起她的臣服与顺从,他更想要她的爱。 所以,现在的状况,即便他的确着迷于苏鱼唇齿中的触碰,却还是不得不唤醒她。霍因向后离开苏鱼几步,他舔了舔唇瓣上被苏鱼咬出来的伤口,于是伤口很快就愈合起来。苏鱼的眼神霎时恢复清明。 显然她清楚地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苏鱼低下头去擦拭唇边的痕迹,霍因不知道她此时的神情与思绪,只能说,“你抬头看看,就知道我又没有骗你。” 苏鱼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对,他脱了上衣,她能够知道他有没有骗她。他的身上是否有骇人的伤口——没有最好,这样就不相欠,她也就有理由了。她有点恨恨地想。 房间中智能调控的并不太亮的光下,一切竟然清晰可见。他背上丑陋的伤痕缠绕住了他的肩膀,还有一些枝桠延伸到后背腰间。两块漂亮的肩胛骨间的伤痕颜色最深。苏鱼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注意到他完美的身材,只是盯着他的伤口,很是歉意地说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不应该怀疑的,那么大的爆炸,就算是血族,再强悍的身体素质和愈合能力也恐怕受不了吧。这么说来,是她亏欠他太多了。而她刚才竟然还怀抱着那种想法。 苏鱼一向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很善良的人,可是霍因这样为她,她却还……苏鱼觉得自己就不应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虽然他提出的要求乍听起来很过分,可是比起这些……她若是只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话,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苏鱼。今晚我可以睡在地上。我想了想,这是你离我最近的一种方式了。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接受了?而且,”他意有所指,“刚才你吻了那么久,我要是夜里血液不足发生什么,也算有个照应?” 对啊,她又是让他受了伤,又是反去吸他的血。霍因已经做出了退步,苏鱼觉得自己似乎再不答应就有些过分了。于是她答应了。 可是——“你睡床上,我睡地上。”苏鱼十分肯定道。 霍因也不勉强了,就答应了。 于是,这也是苏鱼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在一间屋子里睡觉。虽然同屋不同床,但苏鱼还是感到了无比巨大的压力和紧张。她觉得今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没想到,就是今晚,她梦见了她的霍因。是的,陪伴了她许多年的梦中的霍因。 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她终于又再见到她的霍因了。 这一次,没有什么童话,他和往常一样向她伸手。苏鱼欣喜地把手放到他手上,他微微向里一拉,苏鱼整个人就被他抱入怀中。苏鱼想抬头看看他的样子,她总是想记住他的模样,可是总是记不住。 “嘘。”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苏鱼望着镜子中的他们——是的,梦里的东西是随时随地地出现的,她也不知道这个镜子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霍因弯起唇角,问苏鱼,“想我吗?” 苏鱼十分肯定地点头,“想你,”她在梦中和他总是无所顾忌的,喜欢就是喜欢,她不必掩饰,“我很久都没和你说话了,而且我……”他的手指放在她唇上,苏鱼没再说下去。 “你想找到我?” 苏鱼惊诧,“是的。”她问他,“你在哪里,我一直都想找到你。” “我听说,你说你喜欢我?苏鱼,是不是?” 苏鱼看着镜子里霍因俊美的面容,竟然有些结巴,但她还是点头,“是的,我,我喜欢你。” 要是这句话她在现实里和他说多好。霍因有点郁闷地想。 她虽然喜欢霍因,但是,假若真的在现实里看见他。苏鱼总觉得她会不敢说出来的。童年经历所造就的性格令她有些许的自卑。所以在梦里,苏鱼才会这么随心所欲,活得像个正常的女孩子。 “我还听说,你有个朋友,和我的名字一模一样?” 苏鱼这下愣住了。为什么他都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霍因叹气,“苏鱼,我告诉你了,”他的眼眸在镜子中注视着苏鱼的眸子,“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为什么你就不能发现我呢?“我一直都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可是我,没有看见你啊。”苏鱼有点迷茫。 “苏鱼,我就在你身边。”他说,“在离你很近很近的地方。” 苏鱼皱着眉,不解。 霍因抬手掩着眉眼笑道,“算了,”他倾身吻了吻苏鱼,很温柔很温柔,“等到你生日的那一天。我会来找你。” “不行,”苏鱼拉了拉他的衣袖,“我现在就要知道。” “我已经告诉你了苏鱼。是你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从未有离开过。 他问她,“在古堡里玩得开心吗?” “那一次去‘游姆’酒吧太危险了,你一个人坐在那里,真的太危险了。”他吻上她的额头,喃喃。 “学校里一切还顺利吗苏鱼?” “我也看见了那个人送你的那条裙子了,很美很美,很适合你。” 最后,他对她说。“你觉得那个和我名字一模一样的人,他为什么一直会在你身边?” 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苏鱼的脑海中,直到梦的结束。 是的,为什么呢? 为什么那个和他一模一样名字的人,会一直在她的身边呢? 苏鱼睁开眼睛。首先她就发现了她不是在地铺上,她在床上。其次,她的身边睡着的是霍因,并且,他抱着她,抱得很紧,他们靠得也很近。 苏鱼没有感到厌恶和下意识地推拒。她反而睁着眼看着霍因好久好久。她见到他也从睡梦中醒来,完全没有讶异地将她抱得更靠近些,近到他一低头,就能吻到她。 “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苏鱼惊住,竟然无言以对。对啊,她怎么会在他的床上,她是不可能梦游的,除了眼前的这只吸血鬼,还有谁能把她抱起来,再无聊地抱到床上呢?而现在,他偏偏恶人先告状。 苏鱼答非所问,“霍因,我想我要走了。” “是的。”他的眸子盯着苏鱼,“可惜我现在浑身没什么力气,不能送你。小黄金的住所也不在这里。” 那……怎么办? “苏鱼,我昨天,似乎被你……嗯,有点失血过多。不过血族的恢复能力很快,我只要一点点的血,就可以了……” 苏鱼叹了一口气。似乎上次也是这样的,临走之前,他总是要从她身上索取些什么,不然就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她走。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苏鱼的头搁在他的头上,这样他看不见她。其实苏鱼是有点脸红的,她低声对霍因说,“你快点,我赶时间。” 霍因望着就在眼前的雪白修长的脖颈,他的手指搭上去,张开嘴,只说了一句,“怎么快得了?”他就咬了下去。 苏鱼只觉得现在和他无论说什么话,气氛总是奇怪的。就像现在,她刚才说的话,乍听起来挺正常的,可是她后来想想,怎么……像个和丈夫娇嗔的妻子……而霍因的回答更像是一位欲求不满的丈夫? 苏鱼的思绪有点游移,霍因望着她舔了舔唇边的血,眼眸深邃,低声说,“你再不回过神来,我就吻醒你。”你再不回过神来,我就默认你是要留在我身边了 没想到苏鱼张口就破坏气氛,“霍因,你好得挺快的。”她上下打量他。 霍因,“……” 第39章 回到学校后,苏鱼在接受了莫恩和陈曦谢天谢地的一番“洗礼”式的拥抱之后,她就得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这个消息还是陈曦抽泣着说出的。 “小鱼儿,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苏鱼莫名,“你拿奖学金?” 陈曦抹了一把眼泪,摇摇头,随即破涕为笑,“小鱼儿你通过第一轮选拔啦~” 苏鱼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选拔?“你,哪里得到的消息?”苏鱼绝对不是惊喜,她对这个消息是惊吓有余。 “学校官网都公布出来了,绝对没有错。小鱼儿,绝处逢生后人生必得意啊,加油!” 苏鱼,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得意…… 因为瑞贝卡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开始为苏鱼制定严格可怕的训练计划了。瑞贝卡对苏鱼的期望很大,她针对苏鱼的种族身体构造并且还为苏鱼讲解她可能会得到的这个配角角色的身份和故事背景。 电影名叫做《嗜你》。是一部讲述变幻时空下的爱情故事的电影。苏鱼的这个配角呢,小到都无法用宇宙电影圈里的几线几线明星来说,这个配角总共只有三句台词。虽然只有三句台词,但抢手就抢手在,这个配角三句台词中有两句搭戏的都是片中的男主角——也就是由弥戈饰演的男一号。 弥戈所饰演的男主角在见到了深爱的女主角死去之后,他自身周围的时间空间就开始发生变化和扭曲。他的时间不断地重复,先是重复在女主角死前的一个月,然后越来越远,不断地返回着自己的人生,但不变的是对女主角的爱意。每次男主一旦到了自己的过去,他下意识地就会去寻找女主角——虽然他并不知道她在哪里。 而配角呢,正是男主返回少年时期遇见的一个女孩。女孩暗恋男主,但又不敢说出口。女孩的性格自卑且胆小,就这样她与他的一生中只说过三句话,就错开了他往后的人生,而女孩一直爱着男主直到死亡终结。 听着瑞贝卡讲完这个故事之后,苏鱼想怪不得虫族女孩会说她特别适合这个角色了。她的性格和这个配角相似,就连感情也是。她也不敢对现实中的霍因说出口,因为她也感到自卑。 想着这个故事和这个配角的命运,苏鱼忽然就改变了先前的想法了。 她要演这个角色。她要拿到这个角色。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 苏鱼不敢说出口的爱意,可以由这个人物呈现出来。或许,或许运气好一些,他能够看见。 有了这样的动力,苏鱼在上瑞贝卡的特训课的时候,就认真多了。瑞贝卡通过剧本里面这个人物的感情和语言以及肢体为苏鱼开始培训。 忘了说了。瑞贝卡的本职是舞蹈老师,但是她还身兼明星的光环。虽然是很久很久的,现在的宇宙里也没有人再能想起来瑞贝卡这个名字的女明星了,但是她的基本功依然没有忘记。瑞贝卡对苏鱼寄予厚望,苏鱼也肯学刻苦,这样下来,瑞贝卡恨不得在这半个月内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教给苏鱼。 在离最后的终赛还有一天的时候,瑞贝卡对苏鱼最后的训练也完毕了。她拍拍苏鱼的肩,说,“明天加油,不要辜负这半个月来的特训。还有,不能紧张。记住我的话。” 苏鱼点点头,“我知道。‘把自己全身心地代入那个角色中’。”其实哪用得着代入,苏鱼觉得那个角色简直就是她。 “对了,”瑞贝卡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她问苏鱼,“明天的衣服准备好了吗?要突出这个人物的柔美纤细,需要连身长裙。” 苏鱼本来是有些发愁的,但她突然想起之前霍因送她的那条裙子。她心下不由地对明天的比赛多了几分底气,“有的,瑞贝卡老师。我已经准备好了。” “苏鱼,相信自己。”瑞贝卡说道。 “是的,瑞贝卡老师。” …… 这是苏鱼第一次要为自己争些什么。也是第一次她觉得人生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些东西值得让她去努力奋斗的。 苏鱼深呼吸好几次,最后才迈开步子走到三位评委面前。一位是面容带笑的弥戈,其余两位是制作电影举足轻重的人物,苏鱼并不认识。 机械人的电子音冷冰冰地报出苏鱼的信息之后,苏鱼向三位鞠躬一次,开始了她的表演。终赛是针对这个角色的演绎。这个角色一共只有三句台词。其中两句都是她对男主隐藏着爱意的话,而另一句则是女孩在最后临死之前所说的话。 苏鱼选择了女孩最后死前的那个场景演绎。其实也是走一条险路,因为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两句,毕竟前两句重点突出了女孩对男主的爱,前两句也是女孩这个人物形象刻画的关键,也是观众能对这个人物产生印象的关键台词。 可是苏鱼偏偏选择了最后一个场景,最后一句话。 只见苏鱼坐在椅子上,她的表情开始流露出那种回忆的神色,是一种毫无悲伤情绪的回忆。她的闭上了眼睛,嘴角微微含笑,甚至连眼角都微微向上扬起。这样的表情,倒令三位评委也觉得心头舒畅。 “就算是现在,我这么老了,我也还是在想……”不是叹息,她的口吻更像是一位少女在叙述着美好的初恋回忆。 “就算现在第一次遇见你,我仍然会选择像我十六岁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爱上你。”坚决却柔和的语气,她说完的同时,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虽然她已经如此苍老,但是她对他的爱意始终不变,始终是十六岁的模样。 苏鱼望着不远处,似乎那里真的站着她过去所深爱的少年,白衣无暇,神采飞扬,他也同样跨越了生与死的距离静静地望着她。 好像彼此之间没有那么多时间的流逝,他们依然年轻,她还有机会对他诉说她深爱的秘密。 “所以今天,你看见了吗?”她眼神明亮,“我穿了这件衣服,很漂亮的衣服。” 她低头又喃喃,“虽然很多人都觉得奇怪,怎么一个老婆子穿这样的衣服。”她又抬起头,似乎在注视他,“他们都觉得我疯了。可是他们哪里知道……” “我不疯,又岂能爱你至死。” 话音刚落,她又渐渐地阖上了眼睛,似乎是累了,但是她嘴角的弧度告诉着旁人,她的心很满很满。她很满足,虽然他没有爱上她,但是她这一生遇见他已然是一种上天的恩赐。 所以她不遗憾。人生再来一次,她仍然无悔爱上那个英俊的少年,人生再来一次,她仍然会小心翼翼地喜欢着他,仍然会在最后,与死亡碰面的时候才向这世界诉说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不遗憾,不后悔。这辈子能深爱一个人,就是已尝过人生的极致了。 评委的掌声响起的时候,苏鱼才睁开眼睛站起来,对着他们鞠躬,然后正要离开,却别喊住了。 “前面的那些台词,都是你特意设计的?为什么要这么设计?”坐在正中间的导演问她。 是的,其实这个场景中这个配角只有一句台词,也就是苏鱼最后所说的“我不疯,又岂能爱你至死”这句。但苏鱼自己设计加了前面的几句台词来突出这个配角的人物形象。 “是的。那些台词是我为了向您们展现我对这个人物的理解,以及假如我演绎这个人物的话,我刻画的方向。我是这么想的。我认为这个剧本中的这个角色,并非是像大多数人那么想的就是自卑。其实她同时也是勇敢的。” 导演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这个角色不止是自卑。自卑只是呈现给大多数人的一个标签。这个角色其实是勇敢的。她能爱男主角一辈子,难道不是勇敢的吗?她能够最后承认她是疯了的,难道不勇敢吗?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她都不害怕,这就说明,爱能够给一个人一生的勇气。” 苏鱼愣了愣,“对的。一生的勇气。所以我认为这角色,她的骨子里是执着勇敢的,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她的深爱令她疯,却不成魔。她仍然善良,并且热爱这个世界,她也不后悔这来过的一生——所以我认为,她是个美好善良的角色,抛却自卑的标签,她比许多女孩要美好。” “我,喜欢这个角色。” 弥戈也问她,“为什么要选择演绎最后的场景?” “因为我觉得,最后这个场景,才是这个角色最丰|满感人的地方。前两个场景的呈现都仅仅告诉我们她很爱男主角,除此之外我们一无所知。而这个场景,才是这个角色最美的一刻。所以我选择这个场景。” 弥戈赞赏道,“你选择得很好。” “谢谢。” 其实苏鱼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些后怕的。她手心全是冷汗,额头上也是薄薄的汗。她很紧张,特别是在提问环节的时候。但很奇怪的是,她在表演的时候没有感到丝毫紧张。 为什么?因为她就是那个角色啊。爱能给一个人一生的勇气。苏鱼希望有生之年她能够见到他,哪怕只有一面,她也绝对不后悔。假若真的没有见到,那她也不后悔这一生。因为能够拥有这样巨大的爱意,已经是十分美好的一件事了。 她能够依靠着那些美好的梦和他说过的许许多多的话,来度过以后没有他的日子。 苏鱼是这么想的。 第40章 决赛名单是当日就公布的。最终,苏鱼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这个来之不易的配角名额。 弥戈向苏鱼伸手,他冰冷的双手握住她的手,说,“期待和你的合作。”他又补充道,“虽然只是三句台词的合作。” 苏鱼也放松下来,“但是我会自己加戏,不是吗?——内心戏。” 弥戈笑笑,一旁的导演则比较严肃了,他对苏鱼说,“回去好好准备,两个月之后就开机进组准备待命。虽然只有三句台词,但这个角色也是不可缺少的。” 苏鱼点点头,“是的。” 苏鱼礼貌地问候完后就离开了这里。她没有察觉到弥戈在后面目送她的眼神。 在苏鱼离开后,弥戈也和导演告辞,导演对他倒是挽留,“不一起去吃顿饭吗?” 弥戈摇摇头,“不了。” 导演笑笑,“最近通告很多嘛!”他拍拍他的肩,说,“罢了,年轻人就是要多努力拼搏。” 弥戈歉意地点点头,然后辞别了所有人。 其实他把今天的通告全部都推掉了,只有这个评委实在是不能推,况且也不算是耽搁太长时间的工作。他只是想陪陪他的妻子。他那位世人眼中疯癫的妻子。 弥戈做好伪装,来到了以撒星球的精神疗养院。他打开病房,在他的妻子面前,他立即就卸下了全部的伪装。弥戈看着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瘦弱女人,乌亮的发遮住了她的面容,但是他不需要通过她的容颜来辨别。她身上的气息是独一无二的,在血族中,只有深爱着一个人才会铭记另一个人的气息与味道。 他很明白,那是他的妻子,他此生的挚爱。 他想起今天苏鱼说的话。她说的没错,爱能够给一个人一生的勇气,他也如是。 他轻轻地叫她的名字,她的妻子才有所动容地抬起脸,看着她的丈夫。 她说,“弥戈。” 她就说了这两个字,但对于弥戈而言已经足够了,完全足够了。血族之间爱的方式有很多种,除了做|爱,此时此刻,他更想要她的血,只有他吸食她的血,他才能完全地感知到她此时的情感,他也能够确认,他的妻子是否如她所想的一样爱他? 不,他不需要爱。只要在乎就可以了。一点点的在乎。 “弥戈,我看见了他们。” 他咬开她苍白冰冷的皮肤,不作声。他知道她在说谁,她一向都很喜欢看别人的故事,通过她的占卜,看见别人的未来。 “他们,马上就要印证我预言中的第四句话了。嗯,虽然只是一半。” “弥戈,你也可以马上就知道,我的预言是不是骗你的了。”她的手抱住弥戈,吻了吻爱人的发,她的眼中满含爱意与悲切。 “我不管别人,”弥戈舔过她的皮肤,“我只要你。” 弥戈轻轻问她,“这次,你还会从我身边逃开吗?” 她神情一滞,却缓缓地坚定地说道,“会的。弥戈,我会的。”因为她深刻地记着,那个预言中他们的结局。她害怕那一天的到来,与其看见她深爱的人受到伤害,倒不如让她承受这悲痛的一切,让她来做这个决断。 弥戈眼眸一黯,他更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耳语,“那怎么可以?” 他笑着说,“你还没有为我生下一个孩子。”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绝对不会。 但愿如此。但愿是她预言错了,见到的那是别人的命运,而不是她和弥戈的。 “嗯。”她去亲吻他,“我会的。” 换来的是男人更为热情的吻。 …… 苏鱼回到宿舍之后,又是免不了被两位舍友一阵浮夸的赞赏和炫耀。 “我们开一个派对吧,庆祝苏鱼要当上大明星了!”陈曦提议道。 莫恩泼冷水,“是新人,又是第一部电影,你懂不懂什么叫保护?现在我们苏鱼可是要被保护起来的。派对就免了吧,我可以私下给苏鱼在‘游姆’酒吧那开一个小型的庆祝会。而且,最重要的是要低调,低调,低调!” 陈曦冷哼,“就你有能耐。” 莫恩不甘示弱,“地球沙文主义又开始了?” 陈曦瞪她,“种族歧视者!谁怕你!” 苏鱼,“……” 她有点头疼,“你们俩能消停一下吗?” 陈曦/莫恩看向苏鱼。苏鱼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反正以撒的狂欢日也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就在那一天,三个人去外面玩个够,也就算是给我庆祝了,怎样?” 陈曦,“还是我的小鱼儿聪明,就这样!比那个什么去酒吧办庆祝会不知道好多少!” 莫恩,“哟,还你的小鱼儿,得了吧,要和你一个样,准什么事都没影。苏鱼啊,你说得对,我们就狂欢节那天,好好地玩!” 陈曦撸袖子,“哟,不服气!打啊!来啊!” 莫恩挑眉冷笑,“手下败将,何以言勇?谁怕你?” 苏鱼无力,“喂喂喂,你们……” 以撒星球的狂欢节是这片星域内出了名的节日。这个节日源于曾经还是殖民地的以撒星球上的奴隶们为了自由与解放而发起捍卫民族的第一枪的故事。在时光不断变迁之中,狂欢节就变成了一个星球的全民狂欢,在这一天,整个星球上所有的大街小巷和学校店铺,都会变成大大小小的狂欢地点。 苏鱼还没有亲身体验过以撒的这个节日。她只见过光屏里的旅游节目说过以撒的狂欢节。所以她也很期待这个节日。尤其是在苏鱼觉得在这个星球渐渐地改变了自己之后,她就开始期待于这样的集体活动。 以前她所没有经历过的喜怒哀乐,她现在都要尝一遍。况且她明白得还不算晚。 她的耳边还是陈曦和莫恩两个人没有硝烟的对话,在说着即将到来的狂欢节要购买的东西和玩乐的地方。苏鱼忽然就觉得困了,她舒服地沉入被褥中,把被子往里卷了卷,满足地睡去了。 苏鱼没有料到,能令她更满足的梦,就这样没有征兆地出现了。 她一个人独自站着,很快就听见了熟悉的呼唤,“苏鱼。” 是他的声音。苏鱼立马就辨认出来。她好像只有在梦中才拥有这种奇怪的技能。 他就站在苏鱼面前,苏鱼的意识很清醒,她知道是梦,但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是的,真的好远。苏鱼向前走,无论怎么走,他一直都在她不远处望着她。他们彼此间的距离没有丝毫改变的。 “苏鱼。”男人抬起俊美的面容,明明灭灭的光与影影绰绰的阴影在他周身游移晃动,就像孤独可怜的游魂。 “恭喜你。得到了你想要的。” “你就是这么恭喜我的?离我这么远?”苏鱼皱眉不悦。 虽然苏鱼自己没有察觉到,但他已经感觉到了。在梦里,他的苏鱼对他的一举一动和表现越来越亲密而不自知。他很高兴,但是他更想把这个喜悦与她一同分享。 “生气了?”男人向她伸出手,那修长如玉的手指总令苏鱼感到熟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苏鱼搭上他的手,却发现根本就够不到。 “苏鱼,”这次,他的语气有些低沉,“可能以后,我不能来梦里见到你了。” 为什么?苏鱼没有问为什么,她被这个消息惊住了,第一个反应竟然是,他是不是骗她?很快,苏鱼就意识到,他陪伴了她这么多年,是不是,是不是也烦了她了?烦了她这个不正常又任性的女孩? 苏鱼完全怔愣住了,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怎么挽留,用什么来挽留?她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不要走,让他留在她的生命中? 她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开口却说,“我能见你一面吗?” 她很想见他,很想很想。她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子,她想知道他为什么,为什么陪伴了她这么多年?难道仅仅是可怜同情她?她想知道——对,她还想知道,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熟料男人走向苏鱼,他俯|身低头靠近她,告诉她,“荣幸之至。” 苏鱼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她是幻听吗?为什么她看见他眼里的愉悦?还是说他的确在骗她? “真……”的吗? 她只说了一个字,剩下的两个字全咽了下去,全被男人的吻堵了下去。 真是奇怪,明明她碰不到他,他却反而可以吻她。可是苏鱼一点都气不上来,她反而,反而很喜欢这样,似乎和他一切的亲密举止,苏鱼都是下意识地接受,完全没有拒绝。 男人吻罢,苏鱼脸早就红了起来,她有点羞涩和尴尬,但是怎么回事,她更多地是觉得喜悦。 “苏鱼,”他弯起漂亮得令她失神的眸子,“三天后是以撒星球的狂欢日。容莱大道的第707号街道会举行露天狂欢会。” “我在第七号拐弯处的路口等你。” “不见不散。”他见苏鱼没有反应,“嗯?” 苏鱼回过神,“不见不散。” 于是他又吻了吻苏鱼。啧,或许以后,他天天都能吻个够。 第41章 几天后,以撒星球,容莱大道第707号街道。 苏鱼从没见过以撒星球这样热闹非凡的时刻。有扮演着英雄玩偶的在街道上送给孩子糖果小食,有一队哥特妆容的女孩借幻想仪器以造出她们会魔法的景象,还有街道两边往周围附近所有街道延伸的临时店铺。 每一条街都是不同的风格。要是两边店铺出售的是魔法药水,还有会占星术的巫婆,那么这个街道就是魔法风格的;假若店铺出售的是地球遥远时代的丝绸与瓷器、瓦恩族的精灵弓箭、血族古老的赐血术,那么这个街道就是主打复古风格;如果两旁店铺都是售卖宇宙各星球可供饲养的宠物、植物、以及肉食植物与各类基因修改后的动植物,那么这个街道就是专门进行生命体交易的。 苏鱼所在的第707号街道是魔法风格。她看见这个街道上空就有身着女巫服的女孩骑着扫帚在飞行。街道上还有拿着细长的金属魔法棒表演的人,他一点其中的一位观众,那人就变成了隐形人,周围的人纷纷鼓掌;还有一位手上拿着刚刚做出来的魔法点心的女孩,她拿着点心蛋糕给周围的人试吃,吃了的人有的头发变成了绿色,有的人则瞬间哭了起来…… 看着这些,苏鱼忽然想起来,据说在曾经的地球,这种魔法还只是奢望,却没有想到在未来,这些高科技的存在就是本身一种魔法。 她今天是和陈曦莫恩一起出来的。只是苏鱼要见霍因,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对她们说,好说歹说她们也总怀疑苏鱼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们,最后苏鱼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在人流最多的地方悄悄地从她们身边溜走。 苏鱼来到这第七号拐弯口后,就给她们发了条短信,大意是不用担心她,她今天晚上自己会回学校宿舍的。这不发还好,一发她的通讯仪的光屏就被连续不断的信息给强制打开了。苏鱼愣了愣,很快就关闭了通讯仪。 她靠在拐弯口的一个通信柱上,静静地等待他的出现。 除了霍因送的那件裙子,苏鱼还真没有什么特别女性化的衣服。她左思右想,觉得吧第一次见面不能穿得太休闲随便,她想去重新买一条裙子,可是发现自己要省钱留着下个月用,学校里还有地方要花到钱。 虽然苏鱼觉得穿着一件别的男性送的裙子来见另一位男性似乎有些不太好,但她还是被现实打败了。苏鱼穿上那条裙子之后还在外套了一件黑色的外套,也不知怎么,她总感到露着双肩,是不是显得轻|浮不端庄?,但是罩了外套又觉得整体没那么好看了…… 在选择穿什么颜色的鞋子时,苏鱼也纠结了好久好久。最后还是选择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这是一双没有任何花纹与装饰的黑色高跟鞋。跟也不是特别高——苏鱼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选择跟不高的,其一是她平常不怎么穿高跟,跟太高了她会摔;其二是她想假如他个子不高的话,那她穿太高的高跟鞋也是一种不尊重和不礼貌。 其实苏鱼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他的个子非常高,而且是不管多高的高跟鞋苏鱼穿上也绝对不会比他高。所以后来苏鱼后悔那天没有穿高点的,因为高跟的鞋子能显得整个人身材修长挺拔,但如果她穿了高一些的,或许看上去身高差还没那么萌…… 她也难得地画了一个淡妆,又把头发给放了下来。她是黑长直,竟然格外地适合这件裙子,倒也省去了做头发的费用。 总之苏鱼为了那天梦里的不见不散,花了很多的心思。苏鱼终于能体会到那种爱中的等待的酸涩与期待的甜蜜了。她反复在打腹稿,等会儿见了面要说些什么啊,她要怎样介绍自己啊,她应该怎么和他说——说她喜欢他呢。 苏鱼一想到就忍不住捂脸。可是……假如他有喜欢的人呢?一时间,苏鱼一颗心七上八下,想这想那心下五味杂陈。她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也并非完全是甜蜜的,还有这么多其他的感情掺杂在里面,让人一下子就容易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当复古钟楼的敲打声传遍所有街道的时候,苏鱼望出去,此时的天光消匿了,成群的白鸽从复古钟楼处放飞,白色的羽翼在渐渐入夜的天色中挥动着,张开着的双翅圣洁美好。狂欢夜开始的标志是这些虔诚美好的鸽群与悠远回荡的钟声。 苏鱼所在的街道上的灯光还没那么亮,真正入夜的时候会悄悄地亮堂起来。店铺中的种族开始忙碌起来,店铺外的如织人群越来越多。暖色的灯光点燃起狂欢的颜色,无数不同的种族,穿着各异的服饰,手中是疯狂采购后的成果,每个人脸上都是兴奋快乐。 苏鱼依然在等待。她不觉得难熬,她相信他会来的。他说会,那就是会。 她仍然靠着通讯柱子,打开了通讯仪,果不其然十几条来自陈曦和莫恩的消息几乎都要把她弹出来的光屏给轰炸了。苏鱼把那一条条消息关闭,看向了右上方的数字。 七点零七分零一秒。她莫名地就盯着那不断跳动秒数,在心中数。 零三……零四…… 有璀璨明亮的烟火点亮一瞬间的夜空,苏鱼心下还在数着,她的眼睛望出去。狂欢日的烟火夺目绚烂,如一树消纵即逝的花火,在一霎时盛放也在一霎时枯萎。 她见到烟火最后只余下的星星点点在夜中坠落,最后隐没在黑暗里。 ……零七……这时候她数到零七。 “苏鱼。” 有人在背后叫她的名字。熟悉的声音与口吻。苏鱼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不远处正对着她的店铺,那上面有一个用宇宙字写出的几不成字的数字七。扭扭曲曲的字迹,就像她此时的思绪与混杂一团的心。 苏鱼眨了眨眼睛,她竟然忽然丧失了勇气的同时也丧失了力量。 她正急着想怎么办,她的手就被身后的人握住了。他拉着她走到拐弯口一旁的小道。两栋巨大的建筑物建得十分拥挤,这条小道两侧都是建筑物的墙壁,小道只能容一个稍胖一点的人通过。 所以你可想而知。苏鱼和他两个人站在里面,空间有多逼仄,他们靠得有多近。里面原本是很昏暗的,今日有狂欢的烟火乍现乍灭就不同了,虽然现在的夜幕是寂灭的。她抬起眸子,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黑的,有亮的一星红。像深夜里的火焰。 还没等苏鱼说什么话。男人就先开口了。 “我没有失约。其实我比你来得早。”他说,“我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我说我在第七号的拐弯口等你。”他说,“拐弯口是这个小道,你等的那个地方是靠近第八号的拐弯口的通讯塔。” 苏鱼脸上有点发烫,真的……吗?还有,他们靠得好近,近得她心跳加快,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说些什么来着,是要道歉还是要说些别的活跃活跃气氛? 还是……还是道歉吧……苏鱼有点结巴地开口,话一说出她恨不得从这里逃走,“对,对不,对不起。我,我不是很熟悉,熟悉这个……我……” 她想哭! “我真的……”她真的,说不出来了。 她怎么这么没用,第一次和喜欢的人见面竟然还这个样子。蠢死了。苏鱼想竭力克制住自己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还有发酸得有点小小刺痛的鼻子,可是……可是没有用,她克制不住。 苏鱼只是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怕被他发现,苏鱼想伸手偷偷擦去,忽然,她发现男人制住了她的双手。 这时有火花在夜空中乍起,苏鱼惊住。难道她最担心的事情要发生了吗? 于是她看见眼前的男人越来越靠近她,因为距离太近,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见到他眼眸上长长的睫毛,像颤动的蝶翼轻轻地就撩动了她的心。烟花落下的时候,她只感觉到他细致地吻去她脸上眼泪的声音。他一点点地吻,苏鱼的心被一寸寸地占满,满得她不知所措。 他真的只是逐一吻去她的眼泪,最后吻毕的时候,苏鱼竟然想,早知道就多哭了……可以毫不避讳地说,她喜欢他的吻,他的碰触。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之间,只在梦里见过吧。可是这种熟悉与喜悦感相织,苏鱼竟无法抗拒。 可能爱就是这种东西吧。她对他有说不出来的喜欢。 他说,“苏鱼,我发现每次你在我身边,就变得特别爱哭。” 苏鱼不明所以。 “还记得上次的梦吗?我什么都没有做,你弯下腰的时候就想哭。” 哦,她有印象了。那个血族亲王与人族小公主的梦。 “还记得梦的最后结尾的时候,你又哭了吗?不过这次是我把你给惹哭的。”他愣了愣说,有些叹气,“早知道你会哭,会这么不喜欢……” “不,我很喜欢。”苏鱼打断他的话,莫名就生出一股勇气,“我喜欢你的梦。不,准确地说是,有你的梦。我很喜欢,我特别喜欢,我非常喜欢,我……反正就是,无数的喜欢。” 说完,苏鱼就后悔了。她是不是太迫不及待了?是不是太刻意了?是不是目的太明确了? 他笑了笑,轻轻在苏鱼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我知道。你说过的。你说,‘我喜欢你’我一直都记得,一直都在反复地想这句话。” 苏鱼只睁大眼睛想看清他,无奈夜色太昏暗。所以她只好愣愣地点头。他知道就好,他知道……就好……他,他竟然还记得! 那她能不能以为,他也是有点,有点喜欢她的? “苏鱼,那句话反一反怎么说?” 苏鱼慢慢地说,“你,喜欢,我。” 他说,“其实我是不想说这四个字的。” 他说,“就是不想说才让你说出口的。” 苏鱼黯然,低下头。所以他是,委婉地拒绝她吗? 他也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苏鱼被他的眸子迷住,不自禁地对上。 他说,“因为我只想说三个字。” “苏鱼。” “嗯。”她轻轻地回答。 他靠近她的耳边,“我只说一次,我只说给你听。” 天空霎时明如白昼,苏鱼睁大眼睛,她看清了他的面容。 几乎是同时,他说—— “我爱你。” 第42章 “霍因?” “是我。”他抿了抿唇,神情清冷。 “苏鱼,你还记不记得我在梦里说的。”他缓缓开口,“苏鱼,我就在你身边。在离你很近很近的地方。” 她真的没想到,竟然,竟然这么近。那一天做这个梦的时候,他就把她抱在怀里。是啊,的确是很近很近的地方。为什么,她没有发现? 他没有给苏鱼质问和不确定的机会。 “苏鱼。”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第一次入你的梦,不是在你十三岁的时候。是在你八岁那年,暴|乱平息之后,我第一次入你的梦。” “然后是你十三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你。没想到在梦里一陪你,就直到了现在。” “其实我不是刻意要瞒你。我想假如真的就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这么多,你也不会相信。” “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你很难去相信一个人,你也不会轻易地去相信一个人。” “我很抱歉。我一开始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很强的目的,很不好的目的,非常确切的目的。所以我对你的喜欢感到很高兴。” 苏鱼不由打断他,问道,“什么目的?” “得到你。” 她的脸颊上是他冰冷的手掌。苏鱼很害羞,她有点想逃离他手的掌控,以及他的注视。可是他冰冰凉凉的温度又很舒服,她想脸上的滚烫或许很快就能褪下去,但是苏鱼又想,这样一来,他不是最清楚她脸有多红温度有多高吗? 这么一想,苏鱼竟然觉得脸更烫了,她甚至有些不敢抬头看他。 “还有你现在来到以撒之后的变化,我也都看在眼里。”他说,“你所做的,所为梦里的霍因所做的一切,我都明白,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我现在才说,你,生气吗?” 苏鱼一怔,立即摇头。她仍然,仍然觉得有些梦幻。 他就是霍因,霍因就是他。对,逻辑上说得通。 “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问我随便一个梦。我只要答错一个,我就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他的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手心。 苏鱼有点痒,但随即反应过来。 “你说,你一直在我身边,对吗?” 霍因点点头,“你在地球上的一举一动,我全部都知道。” “那天……”苏鱼忽然想起来,她还没有说下去,霍因就说,“你离开地球之前的那天,去扫墓的时候,那个人是我。” 那个送伞的人……怪不得,怪不得她总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原来早先就见过了。 似乎怕她不相信,霍因又补充,“那天的雪忽然就下得很大,你在两座墓碑前各放了一束花,我也放了两束花。那天你放的花是……” 她温软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嘴。苏鱼有点慌张,“我没让你说得那么仔细。我相信你,因为……因为你的背影,我没有忘记……” 霍因握住她的手,继续说,“然后是梦。那个梦里你也差点不相信我,总认为我还有个妻子。嗯,其实,你那个时候,是不是还有点吃醋?” 苏鱼脸上一红,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我相信你。因为你之前在梦里说过,其实你已经很明确地暗示过我了,是我自己太笨没有仔细地去想。” 霍因挑眉,哪句话? “你说,‘你觉得那个和我名字一模一样的人,他为什么一直会在你身边?’其实你早就说过,是我,太……”笨…… 霍因吻住她,一番攻城略地。直到苏鱼有点气喘,他才放开,“把我的话,记得这么清楚?”他离得她很近,他的气息和冷冷的鼻息都在苏鱼微微的喘息间混杂。 苏鱼点点头,“你说的好多话,我都记得特别清楚,小的时候我怕想不起或者记错,我还写在一本笔记本上,后来长大了,就不用记在笔记本上了,我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想起你之前对我说过什么,还有你——唔……” 又被吻了。苏鱼眨了眨眼睛,然后闭上。她暗想,今天的高跟鞋鞋跟太短了,要再高一截才行,霍因太高了,她穿着高跟鞋他也得弯下腰,她还要踮起脚抱住他的脖子。 这样接吻有点累啊。 可是再累也挡不住心里的快乐啊。 当午夜降临的钟声悠远地回荡开来时,苏鱼如梦初醒地要推开他。霍因握住她的双手,低头去逐一吻她的指尖,问,“不舒服?” 他做得这么自然,苏鱼竟有些愣住了。她摇摇头,说,“听说狂欢节当夜的恋人,要是午夜的钟声响起还没有各自回去……比较,不吉利……” 原来是因为这个。“那好办。” 苏鱼,“?” 霍因说,“它说的是恋人。我们现在成为夫妻,不就破解这个可笑的诅咒了。” 他见苏鱼窘迫,霍因抬起她下巴,苏鱼不去看他,她听见他轻笑着说,“有这么紧张?狂欢节不过是千余年前的一个习俗。不过千余年的一个习俗,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还会真的成真?”能奈他何。 千余年,对于人类,以及绝大多数种族而言,是个相当漫长的时光,漫长到可以将故事变成历史,短暂变为永恒。只是这些都无法在霍因身上得到体现。 “况且,苏鱼。你今天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苏鱼想了想,没有啊。她的生活两点一线的,简单至极,她还能忘记什么? 他吻上她的额头,说,“那我也考考你。之前我说过,本来我是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生日。他说过他要在她生日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可是,可是苏鱼的生日她自己都不知道,他又怎么知道?所以之前苏鱼一直以为他只不过是在骗骗她,委婉地拒绝她,或许他根本就不想见她。 “今天是你的生日。苏鱼。十八年前的宇宙历,你就在地球上出生了。”她被霍因拉着走到狂欢节过后随即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生日快乐。苏鱼。” 九岁之后,那场惨绝人寰的地球暴|乱之后,苏鱼就没有听过有人对她说这句话了。 远处是以撒的两颗启明星,遥远明亮的双星悬挂天空。那是一个双星系统,相伴着舞动。天色深而浓重,却已经有了凌晨时分的清明澄净。 “我之前在地球上调查过你的出生档案。”准确地说是他用了一些非同寻常的手段窃取了那一份档案。在那个上面,他知道了关于她的所有事情。 “那个时候我擅自决定成为你的庇护人。” 苏鱼恍然,她想起在列车上看见自己的档案资料,那上面的确是他的名字。原来就是那个时候,原来那么早,他就成为了她的庇护人。 “你的父母……去世很早,战争无情,你那个时候还小,所以你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也正常。不过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因为我每天都在算,你什么时候成年。到那一天,我就和你坦白。” “但我想,也同样意味着。从那一天起,你就真的是我的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才知道血族拥有这样不朽的生命与永恒的时间是多么美妙的事情,他每天都在期待那个时刻。现在一切都满足了。 真好。 可是……苏鱼好奇地举手提问,“难道说,你……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我?然后……”喜欢她? 霍因意味不明地抿抿唇,说,“不是。你真当我变癖?” “不过我不介意,在别的方面,只对你变|态。” 苏鱼脸皮薄,闻言立即就想挣脱他的钳制,却不防他突然抱住她。在午夜诡秘时分,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这种感觉,她总觉得他好像在给一只家养的小宠物顺毛一样。 “苏鱼。你说,假如我早点出现在你的面前,会怎样?” 什么……怎样?苏鱼完全无法思考,她也伸手去拥抱他。“不管怎样,我就算没有喜欢上你,我应该,应该也无法抗拒你。”大概有的时候,爱和感激是有些模糊的吧。 “霍因,”她整张脸都埋进他的怀里,发出的声音有点闷闷的,“现在我清楚了……或许我还是有点不如你的那三个字,可是我这四个字,也挺好的不是吗,起码,起码比你多一个字。” 霍因失笑。还是有点孩子气。 “本来我想过,要在你成年之后再和你说这些的。可是后来,就忍不住了。”不仅是对她血的渴望的难以自禁,最大的理由,还是那三个字。 “我想,”苏鱼双手搭在他肩上,踮脚,她吻上他,轻轻说,“也是。” 不同于他的吻,他的吻是占有后的深情缱绻,苏鱼的吻是把自己的温暖一点点地濡染给他。渐渐地,他们之间的缠吻越发深,苏鱼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处危险至极的悬崖尖,明明身后是无底黑暗的漩涡,可她就是投身而去。 他深邃的眼眸闪烁,指引着她沉沦的方向。 到底还是霍因清醒,他咬住她细白的耳垂,说,“你成年第一天,就这样投怀送抱是不是不太好?” 苏鱼又气又羞,她推开他的怀抱,“明明你引诱在先,还反咬我一口。” 她看着面前俊美的男人伸手,手指擦去嘴角边的血迹,他注视着她。苏鱼一怔,就听见他说,“是你不小心咬到我。你说反咬你一口,我倒真的挺想的。” 他眯起眸子,微微张了张嘴,森白獠牙立现,“我都记不清有多久没尝到过你的血了,”他朝她招手,口吻惑人,“过来。” 苏鱼正想着要说些什么,通讯仪的光屏强制弹出。 “小鱼儿!你到底在哪啊!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被人拐卖了!” “哼哼,无知的地球人。你以为苏鱼和你一样蠢?不过苏鱼啊,要玩也该回来了啊。” 事实证明,苏鱼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人身自由权了。男人上前几步就把她的通讯仪向后一扔,“你说我反咬你一口。” 他的声音低下来,“苏鱼,我要实践了。不然,”他缓缓地笑,“也太对不起这个罪名了。” 苏鱼赶紧制止,“不行!” 我晚饭/早饭还没吃,我会晕。求放过。qaq 第43章 其实那一日苏鱼拿着请帖遇见弥戈并不是偶然。是弥戈特意为之的。弥戈拿过苏鱼的请帖看了看,并在里面写下了几句话。苏鱼回宿舍之后才发现弥戈透露给她的消息。那上面只简单地写着:明晚,霍因。 这四个字。只是四个字而已,苏鱼身为雌性的第六感瞬间地察觉到了危险。她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和霍因通讯了一次,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霍因当然是宽慰她一番,说不必担心。 “那是不是,有什么陷阱,就是那我当诱饵,要引你跳下去?我觉得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你。如果你去了的话……”苏鱼陷入纠结。早知道她不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 霍因倒是笑着说,“那他们是算对了。要是拿你当诱饵,就算是陷阱,我也照样跳进去。” “不用担心。弥戈是血族。他会把这个事情透露给你,要么,他也是被迫的,要么,他就是故意为之,就像你说的,他们要把我引出来。” “不过,那又怎样?”光屏中的男人支着下巴,朝苏鱼勾手,苏鱼竟然把耳朵靠过去听,“苏鱼,放心,在没有真正地得到你之前,我不会就这么蠢地死掉。” 苏鱼脸红。 “可是,你们是一族的。为什么要害你呢?” “大概是因为,他们羡慕我有苏鱼,而他们没有。” 苏鱼脸红。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记撩她。 在宴会上,当弥戈又朝苏鱼走过来的时候,苏鱼就知道,他一定是故意的。他不会这么好心要帮她,那个消息应该也是故意透露给她的。她有点后悔不应该就告诉霍因,她有点怕这个陷阱很深,万一霍因真的被他们算计到了,她就真的后悔死了。 所以他请求她喝酒的时候,苏鱼在故意地拖延时间。她在心中喊他的名字,没想到最后一刻,他真的出现了。真神奇。他真的就像听见了她祷告的神祇,来到她身边帮助她。 弥戈仿佛真的惊讶于霍因的出现。他怔了怔,随即低声喊道,“大人。”血族内部等级森严,在外同族之间也同样如此。 而周围的人呢,则是在看到霍因之后就愣住了。在听见弥戈一声有意压低声音的称呼之后,更加震惊了。弥戈在血族内部的等级不算低,这几年通过演艺事业为血族带来了数不清的利益,可是现在他竟然称呼眼前这位俊美的男人为大人。 霍因瞥了眼那群人,问,“还喝吗?” 他们愣住,弥戈则上前说道,“长老就在外面,有事要与大人商讨。” 他不理,横抱起苏鱼,就说,“没事我就带我的苏鱼回去了。”说完,就向门口处走去。苏鱼不由地搂紧他的脖子,轻轻问,“什么长老?” 她暖暖的呼吸让他觉得脖子处痒痒的,霍因有些心猿意马,“长老。传统派。”一群明明比他要年轻却看起来比他不知道老多少的血族劣等基因携带者。 “他们会不会对你怎么样?” 听到怀里的苏鱼这么紧张他,霍因难得停下脚步,低头与她一番唇齿纠缠,最后还是苏鱼各种抗议才罢休的。“苏鱼,你应该担心的是,我把他们怎么样。” 苏鱼显然不信。霍因也就由着她在怀里碎碎念。 “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我好多事情你都知道了,可是我现在只知道你的名字,还有你的种族。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话竟然有几分委屈,“你什么都不和我说。这不公平,霍因,不公平。” 不远处,就停着一辆复古马车,旁边就站着五位老者。他们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令人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他们的影子还是岣嵝身子拖着的黑色长长的衣袍。 霍因跨上马车,将苏鱼放在马车中的软铺上,说,“你先在这里休息,要是觉得困了就睡觉。要是不困,你就听听,就当一个睡前故事听。” 苏鱼还有些惊疑,他温柔地吻了吻她,说,“可能会有你想知道的,比如我的身份。我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瞒你,”他的吻有些流连不舍,“你也没有问过我,我之所以不说,是觉得也没多大意思。” “你既然想知道,我当然会满足你。” 苏鱼拉住他的手,也往他冰冷的手心处印下一个吻,说,“我知道你不会这么蠢就死掉。” 黑暗里她难得地不害臊,虽然说完还是羞红了脸,“你都没有真的得到我,对不对?” 他深邃漂亮的眸子凝视了她一会儿,这短暂诡异的气氛有些压抑,他似乎也在忍着什么,最后才说,“你知道就好。” 他掀开帘子,外面是漫天星斗,苏鱼的脑海中却只剩下他高大挺拔的身姿和暗星般的眸子。她也暗暗想,其实,要是他真的想,又不是不可以……但其实,苏鱼觉得霍因还是顾忌着点什么的,总是嘴上撩她,实际上呢……唔,谁知道呢。 会不会是,他还是觉得她太孩子?苏鱼默默地叹了口气。 霍因走到五位长老面前。血族平日里的决策都是由这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决定的,他们也是血族的第二执政者。五位长老也是组成血族议会的主要人员。 五位长老身旁还站着弥戈。霍因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弥戈,想起之前苏鱼说的话。他记得苏鱼夸弥戈好看?霍因可不这么觉得。血族中的颜值是依血统的高贵区分的,就这个区区的顶多第二阶级的血族,他的苏鱼竟然还觉得好看。 霍因有点不爽。而弥戈则莫名地接受了大人锋利的目光。 五位长老走到霍因面前,也和刚才弥戈一样,唤了霍因一声,“大人。” 在马车内的苏鱼心下有些震惊。她记得血族内部的等级中,长老明明是最高级别的,可是现在,他们竟然对霍因这样尊敬。霍因,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大人。我们前来,还是为了您的事。” 霍因的声音有点冷,“那就不必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你们有什么权利干预?” “不,大人,”其中一位长老冷静道,“您对配偶的选择影响到整个血族的未来。所以我们才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您不要选择一位外族者。”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苏鱼突然想起地球的一句古话——棒打鸳鸯。不知怎么,她竟然有点想笑。 “你们觉得,你们凭什么来要求我为血族做牺牲?” “还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你们都忘了血族是如何出现的,你们又是从何而来的?力量又是谁赐予你们的?” “我这次不过沉睡了一千万年,睁开眼看见的,竟然是这样的血族。纯血一族凋敝,第二第三等级基因劣质,血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没有了庇佑,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嗤笑,“你们对血族的管辖和统治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长老们一时无话,苏鱼竟然也愣住了。她似乎,有点能猜出来她男人的身份了。 “大人,就是因为血族基因越来越劣质,我们才不得已请求您,选择一位纯血的血族女孩进行婚配。况且,那位女孩您也见过。” 这时就有另外一位长老接话,“是啊。那位纯血族女孩是这一辈纯血中基因最完美的,战斗力体能比之人类女孩不知道要好多少,就算是容貌,纯血女孩的容貌一向是……一向是宇宙种族前三,我们觉得您见过一定会喜欢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了。但是苏鱼的心里不是滋味。原来他早就有备胎了,还是个处处比她强比她好的备胎。 没想到长老这么热情洋溢地做起媒人,霍因却淡淡地说,“没印象,不喜欢。”苏鱼这下心里才感到一些安慰。 “那,那再换一位?”一位长老试探性的问,另一位长老就在他耳边说,“我看提尔伯爵家的那位也不错,纯血的女孩,容貌也精致,大人还没见过,这个一定可以。” 那位长老于是说,“对,提尔伯爵家的那位……” “血族的兴衰荣辱与未来,一向与我无干,”他好听的声音渐渐传来,“当初,我赐血与你们,从而造就了现在宇宙中独一无二的血族,也已经成了过往。” “如果你们还是执意要来干扰我的苏鱼。那么,当初我怎样赐给你们血,造就的血族,我来日也会一点点地摧毁这个种族,让它像从未在宇宙中出现过一样消失。” “不信,你们大可试一试。” “大人,”也不知是哪位长老,站出来说,“就算,就算您不进行婚配也可以。只要……” “不行。”霍因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的苏鱼会吃醋。” 苏鱼沉浸在霍因说的最后一句话里。外面有些冷的风灌进来的时候,苏鱼才眯起了眼睛,望着掀起帘子,轮廓俊美的男人。她一上前就扑到他怀里,搂住他脖子,也不说话。 霍因对于苏鱼的投怀送抱一向很受用,他就像个没事人,对着外面的五位长老和弥戈说,“挺晚的了,没事的话就洗洗回去睡吧——熬夜可不好。” 六只吸血鬼只好无力道,“是的,大人。” 于是目送着华丽复古的马车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中。 弥戈忽然不爽地拎起一位长老的衣服,“我妻子呢?再不把她还给我,我告你们非法拘禁!”之前是有血族高手在,现在就这几位老头,他还怕什么。 说白了,他们就只是德高望重,血族中换谁都能像掐死蚂蚁一样掐死他们。 那位长老怕怕,“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你轻点轻点轻点……” 其余四位深沉讨论。 “看来这件事情,软了不行。必须得要硬来了。” “怎么硬来法?” “要不能让大人察觉到是我们在动手脚。不然,唉,这血族的纯血一脉可怎么办啊……” “你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让血族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十十位高手去和大人pk?算了吧,大人的血统和基因,估计p都没影,更别说k了……” 弥戈冷眼一瞥,“我都听到了啊……” 四位,“……” …… 与此同时,马车里。 苏鱼往霍因耳边凑,“我之前一直在想,你到底比我大多少,是一百岁呢,还是两百岁呢,还是往大了想,是一千岁。” 霍因正色,“你现在知道了?” 苏鱼叹气,“我和你之间的年龄差相差了一整个银河系都不止吧……” 可是那又怎样?到头来,她不还是他的。 霍因张开嘴咬破她的皮肤,感觉到她温暖的血液缓缓流动,顿时满意得不行,“后悔也来不及。” 第44章 去西萨尔帝国赴宴的前几日,梅尔大学正值校庆,放假两周。霍因恰好又返回了血族母星处理一些他所说的“小事”,苏鱼得知这个消息还有些不满。 “说好的退休老干部呢?你不是应该挺闲的吗?” “本来是这样的,”霍因走到苏鱼身边,他咬开指尖,嗓音诱惑,“只是这段时间会忙一点。你看,我都给你咬开了,慢慢泄愤?嗯?” 苏鱼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她本来想拍掉他的手,可是转念一想,这不是浪费吗,她犹豫的功夫只怕他伤口迅速就愈合起来了。不行,她不爽。 要用咬的来泄愤。 苏鱼想抓住他的手,霍因身手敏捷地把她双手束缚住高举过头顶。苏鱼下意识就想踹他,她觉得他根本就没安好心。人类的力量与速度怎么可能比得过血族。更逞论眼前这只血族还是所有血族的祖宗。怎么打得过? 他死死地制住她,苏鱼轻声说了句,“不真心。” 说完,苏鱼就有点后悔了。她望着眼前的男人朝她微微勾唇笑了笑,又把愈合了的手指放到森白的獠牙下,轻轻地一咬。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血珠从修长白皙的指尖滑落,那坠落的一瞬间苏鱼仿佛能听见破碎的声音。像流水淙淙与泠泠碎玉的声音。 刚才离得远还好,现在他血的味道漫在苏鱼的鼻间,苏鱼受不了。 尝过了就有瘾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其他的血族就算流血,也不会给苏鱼这种感觉,可是霍因就会,他血的气息和味道,仿佛都在挑动蛊惑着你每一根神经。 “苏鱼,”他说,“伸出舌头,我就给你奖励。” 苏鱼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只是逐渐崩溃的理智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她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听他的,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她渴望的。 尽管事后苏鱼不愿意回想。此时此刻,苏鱼还是屈服了。 她先是试探性地伸出一点舌尖,她看了霍因一眼,后者没有任何反应。苏鱼又伸出了点,就听见霍因神色清冷,甚至还有点严肃地说,“你去做医检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那能一样吗,那些医生几乎都是机械人。 他轻笑着在她耳边说,“全伸出来,不然今天你就别想回学校了。”他顿了顿,又补充,“要么,我就直接……” 苏鱼还是更怕后者。她张开嘴,伸出舌头,有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她的眼睛仍然看着他,只见霍因低下头,苏鱼以为他要吻她。就在这时,他忽然把手指放在她面前,说,“锻炼锻炼舌肌,省得你每次吻着吻着就没力气,还觉得累。” 苏鱼脸上一烫。她很想说些什么反驳他,可是她无法抗拒目前的渴望。因为没有双手能够帮助她固定住他的手,所以她只能红着脸尽量向前勾着脖子,去舔一舔他手指上的血。他说的竟然没错,的确……的确很锻炼舌肌。 霍因低头就注视着苏鱼皱着眉,伸着脖子,粉嫩的舌尖费力地去舔他指尖上的血。她现在真像一只可爱的小奶猫,一点点地去吃她舍不得一下子吃完的美味。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他的手指上暖暖的,痒痒的,被她舔的有些湿,不过他一点都不觉得脏,他反而……真想不顾忌那么多,就在这里把她吃了。 只是,第一次要怎么吃?从哪开始吃,从哪结尾——不,怎么可能会有结尾,除非她受不了了。所以现在开始,的确是应该要做一些锻炼了。以免后面他的苏鱼,弱不禁风。 苏鱼总觉得不过瘾,这种程度的不能够满足她。她好想抓住他的手,也咬下去。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越放越远了?她自己现在就像在沙漠中明明见到了水却总是喝不到的人。真奇怪,她明明不是血族,怎么会这么迷恋他的血? 她望着霍因有意越来越远离她的手,苏鱼抬头就要说,却不防他低头就吻住了她。他侵略般的吻,苏鱼有些招架不住,经过刚刚一番训练,她的舌头好累还有些发酸,她应付不过他的热情。苏鱼想说让他慢一点吻,又没人和他抢,怎么每次都吻得……要把她吃掉似的。 其实苏鱼总觉得,霍因是在有意地欺负她。她想要的他不给她,她不想要的他反而来劲了。霍因结束这个吻的时候,还含着她的唇瓣,轻轻地咬着,那种柔软温暖的触感他真的不想放开。 他只觉得苏鱼的反应淡淡的,就问,“还是觉得我没真心?” 苏鱼不想回答他。都是因为他,她的舌头好累、发酸,不想说话。他伸手凑到她唇边,“这次你含住了,想要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 这么一听,她似乎还挺占便宜的。苏鱼到底还是无法抵挡住诱惑,他血的气息太浓郁的,或许有种奇异的魔力,刺激到了她大脑中的神经,让她欲罢不能。苏鱼含住了他手指,又下意识地一寸寸得往里收。 浓郁的血气在舌尖聚集起来。苏鱼满足地开始吮吸,轻轻地啃咬。到最后,她其实是有些不满足的,于是向上看了霍因一眼。没想到他也正盯着她看。不一样的是,他深邃漂亮的眸子里有风暴在逐渐聚起。 她没有说话,他竟然读心似的点头,说,“咬吧。” 苏鱼到底不敢真的用力,她还是怕他疼,可是心下又不满足于这一点的血。她低声说,“你还是赶紧让它愈合起来,不然我闻到味道又忍不住了。” 忍不住?他就是要让她忍不住。 霍因舔了舔手指上她刚才又是舔过又是含过的伤口,勾唇说,“谁要你忍,你想怎样就怎样。” 她看见他眼底的景象,总觉得那里一定有烈焰在缓慢地燃烧,压着即将会起来的猝不及防的大火。她想。 这是霍因第一次,第一次问她。 “苏鱼,你想不想,变成血族?” 拥有与他一样不朽的生命,漫长的时间,永远地封存此刻的青春。 他问她想不想,以那样温柔得哄诱的口吻问她。 苏鱼没有说话。她犹豫了。假如成为血族,她对血液的渴望会更甚,原本她依赖他的血就已经让苏鱼感到不可思议,甚至她还有过一段时间心理挣扎着。假如真的成为血族,那她接下来拥有那样的生命与时间,要去做什么? 她很迷茫,血族与人类有很多不同,假如成为了血族,就没有回头路了,她也不能做她的人类。可是,可是她做着人类又怎么样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霍因救赎了她,他现在的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假如她成为了血族,他们就能真真正正地在这个宇宙中长相厮守了。 苏鱼很纠结,所以她没有说话,没有回答霍因。 这是霍因预料中的,他没有略过这个话题,而是继续说,“如果由我来赐给你血,就不会有太多的伤害。其实苏鱼,我会这么问你,是因为我不希望——” “在我真正快乐的时间尚要开始的时候,你却要永远地离开我。” 是的,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基因具有很大的变性,会发生各种痛苦的疾病伤痛。显然,他不想他的苏鱼也经历这些痛苦。 “苏鱼,好好想。”他轻轻抱住她,“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来等待你的回答。”可别让他等得太久,不然等急了,他也就不管不顾了。 “好。” …… 霍因走了之后,苏鱼泡了一次校图书馆。她让智脑把所有有关于“血族历史文化发展类”的书籍全部都提取出来。机械人很负责地把书籍交到她手上。有些书籍真的很古老了,还是纸质的,有些书籍是新版的,光屏载体。 接下来的好几天,苏鱼就一直在看这些书。她想她或许能从这些书里寻找到她想知道的一些事情。比如,霍因的官方身份,霍因的血,血族的神话,血族的现状等等。 如果她不去特意了解的话,苏鱼还真不知道,原来霍因的身份这么神秘。新版的书籍中只是略略提到了有些像霍因存在的男人,说他曾经掌控过血族以及血族殖民下的所有星球的大权,后来因为觉得太无趣,就不想管理,把这一些扔给了长老,开始把眼光放向宇宙经济了。 后来宇宙间经济霸权的形成,其中主要原因竟然是他。因为据说他曾掌控过霸权,后来依然觉得无聊,放弃了……但是从中赚了多少钱呢……那是不可想象的。 还是古老的书中,提及的稍微全面一点。霍因的身份,对于血族而言,就像古老的地球人类,崇拜神祇一样。霍因就是血族的神祇,掌控了血族的大权。同时他特殊的身份和特殊的基因曾一度被高度文明觊觎。 据传,始祖的血,对任何种族都有强大的诱惑力。宇宙中绝大多数种族,都无法抗拒他的血液。血族更甚,因为他血的味道和气息会在血族的感官中无限放大。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他的基因特殊,生理结构上与绝大多数类人也有一点点细微的差别。 就是这样细微的差别,他才是这个宇宙中的独一无二。所以怪不得,他的血会对苏鱼有那种奇怪的吸引力。正如书中所说的:如果说,某些类人的存在令血族变成了血族,那么他的存在就是令全宇宙的种族变成了血族。 这就是他的存在。 而他的身份,用四个字概括最正确—— 血族始祖。 苏鱼看着这四个字发愣。 那后面还有一行字,清晰地写着——他是始祖,是这个宇宙最初的神祇。 第45章 只是苏鱼更加疑惑了,为什么霍因会爱上她?为什么那么多人中偏偏选择了她的梦?为什么他对她曾经无所知晓的事情那么熟悉?苏鱼敢确定,除了梦里和离开地球的那次祭拜,她就从来没有遇见过霍因。 她蓦地意识到,其实霍因把很多重要的事情都略过了没有告诉她。譬如说他为什么会遇见她选择她,又为什么他对她的血,就那么喜爱。明明正常的血族是不喜欢人类的血的,霍因就不同,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霍因非常喜欢她的血。 这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究竟是在哪个时间又是以什么方式见过她的?然后再选择了她,从而通过梦境,陪伴了她这么多年呢?想起那个血族的童话梦,想到那位老婆婆的预言,苏鱼竟然有些后怕、不安。 还是陈曦和莫恩的光屏通讯打断了苏鱼的思绪。 “小鱼儿~,你在哪啊~” 苏鱼环视四周,回答,“我在学校外面东面的103号街。怎么了?” “我今天和莫恩采购了好多东西,现在宿舍里有好多吃的,我们就等着你回来一起吃~赶紧啊小鱼儿。” 苏鱼也不由笑着说,“好的,你们等我,我立马回宿舍。” 还是等一个合适的时间再问霍因吧,她就算想破脑袋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的。 …… 梅尔大学某女生宿舍,陈曦,莫恩,苏鱼。 陈曦招呼着刚回来的苏鱼赶紧坐下来吃,莫恩则给苏鱼准备好了吃的,就等她坐下享用了。 三个人围坐着,不亦乐乎地东说说西聊聊。 陈曦两手扯着肉吃,“这家的肉类都做得太好吃了~小鱼儿,你也吃点~” 莫恩翻了个白眼,“没有教养的地球人,野蛮人,”她笑着对苏鱼说,“当然苏鱼除外。苏鱼,你尝尝这道以撒的名菜。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买到的。” 陈曦也懒得理她,她正沉浸在美食的海洋中忘乎所以。 还是莫恩想得周到,“吃美食,那就要配点节目,干巴巴地光吃有什么意思?” 于是她打开了光屏,三个人盯着光屏上转动了好久的小菊花,都有种忍不住要上去捅破的冲动。陈曦哼道,“这破星网,跟个烂人一样。” 说完,频道就突然出现了。莫恩得意地忘了陈曦一眼,后者继续吃东西。 然而,试了半天,只有一个频道。 最后还是苏鱼说,“看看星域官方频道也不错。了解了解国家大事,也……也蛮有趣的……” 陈曦还敬了莫恩一个白眼,“就是,地球人有句古话就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句话和高等文明的瓦恩族还挺配的嘛。” 苏鱼坐到快要燃起硝烟的两人中间,打哈哈,“啊,你们快看,这个新闻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哈……”她哈到最后就是尴尬地干笑。 陈曦:“……” 莫恩:“……” 陈曦疑惑,“不就是宇宙中心出现了个裂缝嘛,补补就好了。” 莫恩惊诧,“宇宙中心都出现时空裂缝了!还有什么好笑的!天哪,要是裂缝继续扩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啊!” 于是三个人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这个新闻目前已经是全宇宙星网热门搜索榜第一了。陈曦/莫恩/苏鱼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好好听新闻!为什么没有好好听妈妈的话!为什么没有好好听老师的话!为什么……这可是事关全宇宙全部种族的性命大事啊! 所以……她们又把频道时间调回去……听了一遍完整的新闻介绍。 只见光屏上出现两位全息的主持人形象。一男一女(一雌一雄),面容端庄和谐,只听他们俩雄赳赳气昂昂地齐声说道,“欢迎各位类人与非人种族,雌性、雄性、无性、双性的你们,美丽与丑陋的你们,现在或趴着或躺着或站着或贴着光屏收听我们的新闻节目。” 男人(雄性)端庄和谐地微笑,“我是你们的主持人%%$^&#$***&(苏鱼听不懂)。” 女人(雌性)端庄和谐地微笑,“我是你们的主持人‘其他粒度有德巴克亚’(苏鱼听懂了但不明白这几个词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介绍完毕之后,进入一段短暂的黑屏。 苏鱼莫名,“刚刚他们说了啥?” 陈曦同样茫然。 莫恩说,“刚刚是本星域内的官方语言介绍,接下来才是宇宙语的新闻联播。” 苏鱼/陈曦恍然大悟,“哦。” 他们再一次看光屏上的一男一女(一雌一雄)主持人端庄和谐地微笑,只听他们俩雄赳赳气昂昂地齐声说道,“对不起亲爱的观众们,刚才本星域内的星网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所以观众们才会听不懂我们的宇宙语。” 女人(雌性)微笑道,“是的观众们,让我们接下来进入今天的‘布一诺你说撒撒’环节。” 男人(雄性)微笑道,“不好意思观众们,刚才星网又遭受到了一次打击。进入一段黑屏稍后再来。拜拜~” 陈曦看透了,“喂!正儿八经地说谎也不带这样的吧!” 莫恩难得悲愤,“这估计是山寨星域的新闻联播节目,你看看,那两个主持人机械人型号还是停产了几百年的老型号……” 是谁说刚刚一本正经地说那个鸟语是官方语言来着…… 鉴于这是一对会说谎话说鸟语的老型号机械人主持人,陈曦/苏鱼/莫恩竟然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们持续黑屏了无数次,最终才成功地开始播报这个新闻了。 女|主播面带微笑说,“据宇宙中心安全局的有关部门透露。宇宙中心出现了一个持续不断扩张的时空裂缝。时空裂缝旁的时空高度扭曲,它发展的速度极快。科学家曾悲观预测,两年之内它将吞没整个宇宙。” 男|主播面不改色,“随即插播一条广告。” “心随你动,想动就动。范斯牌女性专用按摩器——给您以逼真的享受。” 女|主播继续,“据宇宙权威科学家称,时空裂缝中的世界是个异空间。如果要想办法阻止这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就必须把一位强大的人送往这个异空间,在里面找到关键点,就可以令这个时空裂缝返回它原来的地方,我们的宇宙仍然会恢复平静。” 男|主播继续插播,“我不让你动,你就不能动。斯范牌男性专用的自|爱产品,满足您对美女的全部幻想。” 女|主播恍惚羞涩一笑,“目前,宇宙中呼声最高的种族,就是拥有不死生命的血族。而各大星网上,甚至还有自称血族高层内部人员的人称,血族内部呼声最高、也最适合的人已经同意此次史无前例的冒险。让我们一起期待血族的力量拯救这个宇宙吧。” 他们俩对视一笑,手掌抚着右胸,从右往左又向上竖着划下脸,说道,“阿门。保佑。” “今天的新闻联播就播送到这里,感谢大家的收看,我们,明天再见!” 陈曦扶额,“我以后再也不要看这种山寨新闻联播了。” 莫恩正色,“不过这还真的是一件大事……虽然山寨新闻联播强|奸我们的眼睛,但好歹,还是把这个事情原原本本也看完了。既然都有了大英雄出现了,那这件事情应该也就没事了吧,好了,我要睡觉了,你们继续吃吧。” 完了,她站了起来,对苏鱼和陈曦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假如那个血族死了,说不定下一个英雄就是你们哦。” 陈曦拍了拍苏鱼的肩,“我还是算了,小鱼儿我,我看好你哦。” 对于这种无聊的玩笑,苏鱼选择无视。她反而很好奇那个血族内部透露出来的消息是真是假。而究竟是血族内部中的谁被选中来奔赴这一场死亡之约呢? 苏鱼上了星网,打算查一查这件事情,还没搜索上呢,光屏上蓝幽幽的光就一闪一闪的,提醒了她有通讯视频的信息。苏鱼看了眼现在宿舍的情况。陈曦还在吃,莫恩在床上。苏鱼于是走到阳台,打开通讯。 入眼的正是霍因。 “苏鱼,”他似乎是在一件古朴的房间中,周围寂静,只有他说话声回荡,“明天我们要去西萨尔帝国,我会来接你。” “我要准备些什么吗?”比如衣服啊,还有要怎样的妆容啊。其实苏鱼也完全没有经验到底怎样才是合适的。 “不用。”他支着下巴看她,“你只要等着我就可以了。” “明天你是以我未婚妻的身份赴宴的。所以苏鱼,”他微微笑,“不用太紧张。虽然明天会有很多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苏鱼不由问,“是不是……太早了?”这么早就决定下来了?不会后悔吗?特别是…… “有那么多血族女孩要在你这前赴后继,要是这么早就定下来,不好吧。”她想起那天长老的话,还是觉得心里有点过不去。他有那么多备胎。 “还在吃醋?”他歪着头想了想,说,“我记得你们地球上有一道很好吃的菜,特别像现在的你。” 苏鱼疑惑,“?” “糖醋鱼。” 笑过后,霍因还是神情严肃地说,“其实苏鱼,一点也不早。我还嫌太晚了。” 怕晚一点点,你就不是我的了。 “好了,苏鱼。晚安,好梦。” 她这才注意到天空渐渐转为深黑。 “嗯。霍因,晚安,你也……好梦。” 第46章 第二天苏鱼见到霍因是在午后的某个时刻。那个时候陈曦和莫恩一个在床上打全息游戏,一个在和亲亲男友视频聊天。只有苏鱼在做最违和的事情——查阅关于西萨尔帝国的礼仪资料,还有婚礼上的种种习俗啊,来宾的言行举止怎么做才得体。 突然,气氛平和安宁的宿舍响起极有规律的敲门声。陈曦莫恩在床上,苏鱼在床下。她认命地跑过去开门。想着应该是旁边宿舍有什么的事,但是挑这个时间来也是奇怪。 她刚开门,还没看清外面的人长什么样,就被门外的人的手捉住了手肘,一把拉到了门外。苏鱼只来得及发出极为短促的尖叫,随即就被那人捂住了嘴。 宿舍楼的走廊上来往走动的人本来就少,这下反而成了一处偌大僻静的绝佳幽会空间。她抬头撞入那一双熟悉的眼眸里,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霍因放下手,苏鱼倒去握住他的手,说,“你吓死我了。” 同时苏鱼也注意到了他今天还带了一顶帽子。深色的帽子像是配着某种制服戴的,帽子布料挺括,帽檐压着他乌黑的鬓发。黑色的大衣把他身材的优势完美地表现出来,他这样的穿着整个人显得有些神秘、高冷得不可亲近。苏鱼发现,越是深色的衣饰反而越是能体现出他五官的俊美。 就像现在,他这么直直地望着她,又不说一句话,苏鱼竟然有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太漂亮了,真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跌落在里面再也出不来了。 他还是不说话,苏鱼有点忍不住。 “不是说今天带我去西萨尔吗?走啊。”她摇了摇他的手,示意道。 霍因只是点点头,仍然抿着唇不说话。他这个样子有点严肃啊,苏鱼转而又想了想,还更禁欲。她一下子就起了玩心。原本霍因就是身子压着她的,他们现在的姿势有点像是苏鱼被壁咚了。那她就顺势…… 苏鱼极快地勾住他的脖子向下一带,他整个人猝不及防地低头,唇上就掠过温软的触感。他再看时,苏鱼已经放下了手,低头说,“迟到了不关我的事。” 霍因微微阖着眼眸,低头去温柔地吻她。苏鱼随即就反应过来,抬起头去回应他。这时候她就听见他在她耳边说,“现在迟到了,就是你的事了。” “我……唔……”苏鱼推他,推不动。 这个吻真的持续了好久,久到她都觉得自己唇瓣肯定又红又肿,她都有些忧愁等会儿赴宴的时候该怎么办呢,是不是也戴个面纱当朦胧美一下比较好? “还有什么东西要拿吗?” 苏鱼想了想,却反而问他,“你今天为什么要戴个帽子?” 霍因似乎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眸光微闪,说道,“走得太急,忘了摘下来。而且,你不是说我太招摇,正好挡挡脸?” 其实戴了帽子反而更惹眼吧。其实像霍因这样的,除非整容——不,整容都不一定能解决招摇这个问题。他身上本身的气质气场就引人注目,再加上这样的身材……还有脸……还有各种基因啊战斗力啊体能指标……苏鱼忽然意识到,她男人完美得过分。 “我和我舍友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霍因点点头。 “你就在外面等一下,我和她们说一下很快就好。” 霍因几不可察地皱眉,敢情她就这么不待见他,还是他实在是让她难以启齿,不能被别人知道? 苏鱼打开门,正要对着里面沉浸于自己世界中的陈曦莫恩说一句时,就发现她们俩竟然齐刷刷地盯着她看。苏鱼很是诧异,但是仔细一看,她们并不是盯着她,而是……她身后的霍因。 霍因这时已经摘下了帽子,他的轮廓英俊而好看,神情有些清冷,身材高大挺拔,站在苏鱼身后,当然惹眼得很。 陈曦/莫恩呆住。 苏鱼赶紧说一句,“我今天晚上不会来了啊你们好好玩好好吃啊再见。”关门。 陈曦/莫恩彼此对视一眼,疑惑地问,“我刚刚是看见的是……男神?” 还是做梦? 算了,看到就赚到,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当之无愧男神的称呼。 …… 在驶向西萨尔帝国的车上,霍因已经把苏鱼抱在了怀里,这个退休老干部正闭目养神呢。苏鱼看看周围觉得很无趣,其实他们是在一间独立整洁的套房中——不得不说在这种本就是为贵族服务的车上还订下这么一大间套房,真的,好奢侈。 苏鱼一时心动,就轻轻地往他耳边吹气。她忽然被自己这个举动惊住,其实她以前从来都没有这么孩子气过,大概是因为在霍因面前无所顾忌,他又什么都答应自己吧。 苏鱼没吹多少,就被抓了个现行。 霍因这次是直接把她压在了可以两人躺床上,他刚开始还抿着唇看苏鱼各种挣扎,后来苏鱼也就死鱼似的躺着,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他勾唇说,“以前没有给过你教训,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不都和你说过,只有回家才能给你撩,”他故意地咬住她白腻的耳垂,“想怎么撩就怎么撩。做对了我就脱衣服,嗯?” 苏鱼脸红加结巴,“明明,明明,你明明,没有,没有和我说过!”要是说过了,她,她一定会忍不住……忍不住去幻想他脱衣服——停!苏鱼!想什么呢! 霍因仍然说,“你现在违背了,那惩罚就是反着来。” 苏鱼依然脸红加结巴,“什……什么……什么违反……”什么惩罚。她有点怕。 霍因一本正经,他反而起身整了整衣服,把最上头的那一颗纽扣——刚刚在苏鱼的挣扎下松下来的纽扣又扣上了。苏鱼见他这么禁欲清冷的模样,真的是……竟然有点心痒痒。 “惩罚就是,”她望着弧度好看的薄唇缓缓吐出一句,“我看着你脱衣服。要一件一件地脱,苏鱼,要全部都脱完,一件都不准剩。” 苏鱼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霍因。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难以启齿了。苏鱼到底脸皮薄,见霍因有些认真,就各种哀求他。 霍因叹了一口气,在床沿边坐下,苏鱼见状很乖地钻到他怀里。“你不脱也可以,”听见他这么说,苏鱼还有些欣喜,本来嘛,就是霍因腹黑,老是设圈套让她往下跳,“苏鱼,我们来上一堂课。” 苏鱼疑惑问,“上什么课?”而且她最关心的是,“上完课就好了嘛?” 霍因郑重的点头,看上去不像是骗她。苏鱼本就关心后者,也就不在意上什么课什么内容了,于是一口答应,“好哒。” 然后她就听见了霍因说,“我们来上一堂生理课。” 苏鱼懵了。 霍因依然一脸禁欲又严肃地指指她,说,“学生。” 又指指自己,说,“老师。” 苏鱼继续懵。 “开始吧。” ……(持续黑屏中……) 到中途的时候,苏鱼半梦半醒的,霍因还在她耳边说,“好学生要学会举一反三。” 他说,“这次换一下,你当老师,我是学生。你来举一反三一下……”于是他就拉着她的手往他身上带…… …… 下车的时候,苏鱼妆容精致,礼服穿戴整齐。这一切都是在车上做好的,妆容是特请的化妆师,衣服么……苏鱼根本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霍因给她换上…… 西萨尔帝国皇储的婚礼当然准备周全隆重。他们刚一下车,就有礼车前来接往帝国的城堡。 霍因颇为体贴地对苏鱼说,“你现在可以睡一会,等会儿到了城堡,我再叫醒你。” 苏鱼转过头不想去看他。刚才的那一幕幕,她一想起来就恨不得羞愤欲死。她一点也不想看见霍因,虽然,虽然没有真的做,可是,可是这……这比做还要,还要难以启齿。 “还生气?”他捏捏她的手心。 苏鱼不说话。 “我接下来大概会有一段时间不能见到你了,”她听到他这么说,虽然脸上不露半点,心下总归是有些难过,“所以,我现在不多索取一点,万一之后你忘了我怎么办?” 他轻笑,“其实,要不是考虑到凡事都要有个循序渐进,还有你的身体素质实在是有点不适合……”要做的话早就做了,他还何必忍到现在还只是这样。 “苏鱼,”他叫了叫她的名字,就没有说话,苏鱼半天才应了一声。 “血族活得太久,所以很多事情都不会记得很清楚,比如你现在问我一千万年以前的事情,我要么回答我那时候沉睡,要么就是不知道。但奇怪的是,你的事情我记得特别清楚,也有可能是因为才认识你不久?” “但是我想,我尽力去克服血族冷漠残忍的天性来爱你,铭记你。我想你也不会,让我失望的。照理说,拥有短暂生命的人类应该更容易记清楚他们一生中所经历的人和事。我应该,还没有那么能让你忘记吧?” 他这些话让苏鱼心下有点难过,她转身去抱住他,低声说,“绝对不会,我保证。像我的命一样。我活在这个宇宙里的某一颗星球上的每一日,都会铭记呢。”除非我死了。 “而且,”她吻了吻他的下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这种事情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担心,他竟然也会担心? “对,只是那一段时间,我不在你身边,”他抚摸她的头发,神情罕见地有些疲倦,但是他的动作依然温柔,“苏鱼。” “嗯。” “想知道,为什么我偏偏爱上了你吗?” “嗯。”想,很想知道。 “想知道你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吗?” “……好。” “今天之后,等我回来,我就告诉你这些。” “大概……多长时间?” “不长。一眨眼。”一眨眼我就来到你身边。 苏鱼被他逗笑了,“那我现在眨眨眼睛,你是不是就不见了?” 她转而又想,“不对。我还要当你的新娘,你怎么可以说不见就不见。” 那就好。听她这么说,他才真的放心了。 苏鱼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窝着,稍稍眯一会儿眼睛。模模糊糊间,她才想起来,忘了问问他今天那个有关于时空裂缝的新闻了。血族到底是委派谁前去赴那场死亡之约呢。哦,对了,还忘了和他证实一下那些古籍啊还有新版的书上有关他的事情。 她的霍因真的那么厉害吗。真的是一位神祇吗。 不过她想想,也应该是的。 第47章 西萨尔帝国是宇宙中著名的好战一族。也是千年前基因革命成功的种族之一。他们的外表与人类中的欧罗巴人种相似度几乎高达百分之九十,面容深邃,皮肤白皙。只是他们拥有更强悍的基因与力量。经过了基因革命之后的他们拥有兽族敏锐优秀的感官,同时他们的外貌上也有些微的差别。 苏鱼看见不远处的西萨尔皇储。及肩的金发束了起来,露出了类似瓦恩族的精灵耳。他的五官雌雄莫辩,简直漂亮得有些过分,若不是那眉眼里透出的气息,还有高大颀长的身材,苏鱼也无法分辨。 来之前她有特意上星网搜过关于西萨尔帝国的新闻。当时她还看见一条新闻中说道,此次大婚的西萨尔皇储,是西萨尔帝国以及附近几个星域内公认的第一美男。现在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弥戈在他面前反倒像是黑夜,这个男人明明有耀眼得无法忽视的外表,却沉寂遥远得像黑夜中的明月。 西萨尔帝国婚礼的传统就是男性婚服必须是军装。皇储身着西萨尔帝国传统的深蓝色军装,这种蓝就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空,蓝中的墨深得都快滴下来。而女性呢,则是穿着西萨尔帝国传统的新娘装。据说是一身洁白如雪的婚服,这一点倒和地球十分相似。 新娘的身份很神秘,苏鱼查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皇储身边围了不少人,但苏鱼发现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反而是周围的人不断地要与之攀谈。 真是个冷漠又漂亮的人。苏鱼下了这个结论。 等到在场的嘉宾都齐了之后,所有人都被安排在大厅上方的第二第三第四层楼的走廊上观看婚礼的仪式。苏鱼和霍因是第四层楼,也是人数最少的一层。苏鱼忽然想起来安排地越高似乎也就是地位身份越高。 霍因全程都注意着苏鱼的反应,发现她总是望着那位皇储,就皱眉问她,“有那么好看?” 苏鱼答非所问,而是低声说,“新娘真可怜。” 霍因不明所以。 “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很冷漠。你想,一个人的气息就那么冷漠,那得是多冷情冷心的一个人。” “我了解到的,恰恰相反。” 苏鱼这才转头看他。 “他在西萨尔贵族女性中十分受欢迎。” “老少通吃?” 霍因笑,“只是因为她们发现与他接触后才知道,原来他是个非常温柔的人,绅士而体贴,礼仪完美,无可挑剔。几乎所有与他打过交道的女性都觉得,他非常完美。” “那为什么,那么多人围着他想和他说一句话,他都不理不睬?还是说他只对女性这样?” 他只说,“苏鱼,今天是他的婚礼。” “他大概一颗心都悬在新娘那了,无心顾及其他。”他说,“你没发现,他的眼睛从我们刚刚进来,到我们现在说话的时候,他都一直看着门口吗?” 苏鱼还是觉得奇怪,“要么,他就是那种外暖内冷的人,不过这种人也真不多见。” “为什么你不相信他爱他的新娘?” “我没这样想。不过我觉得。喜欢比较容易点,要做到爱,太难了。” 霍因眸光微闪,蓦地,他俯下身往她耳边道,“要做到爱,不难。” “我最近又学到了一句话,叫‘舍命陪君子’。苏鱼,我也可以这样。” 苏鱼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双重含义,顿时就要从他身边走开,反而被霍因死死抱住。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一条红烧鱼了,还是那种浓油赤酱的。可是他还在她耳边撩!苏鱼边脸红着边挣扎,她光自己想象现在的场景,要有多羞涩就有多羞涩。 “再动,”苏鱼霎时就停止了挣扎,霍因还是吐出下面的一句话,“就地正法。” 苏鱼(嘤嘤嘤),“……” 等了会儿,苏鱼依然被他扣在怀里。虽然四楼没有多少人,但是,但是现在他们的这个状况,刚才霍因还忍不住又吸她血,苏鱼有点担心,万一实在是克制不住的时候变成大灰狼也是有可能的,而她这只小羊羔如何是好呢。 嘤嘤嘤。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霍因继续怀恋着她刚才的血的气息,继续……继续……变态地舔她脖子……虽然,虽然这个动作霍因做起来一点也不变态…… 因为,之前有过一次,苏鱼看着镜子里霍因也是这么做的时候。她当时脑子中所有的思绪就轰得一下炸了。太,太诱惑了。她,她一点也说不出什么恶心之类的词语。她反而看着看着,脸就红了,看着看着,就……就忍不住幻想了…… 停!苏鱼!现在不是回想之前的事情的时候。 她再不阻止……他的怀抱简直就是一切罪恶的温床。苏鱼很小声地说,“我,我有点想上厕所。” 霍因没抬头,继续舔。也不说话。 苏鱼理直气壮,“我真的,很想,很想上厕所。” 霍因这次才抬眸,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也轻声问,“有反应了?” 苏鱼也不管,只顾点头,霍因才放开了她。她没有看见身后男人意味深长的眼神。苏鱼脱离魔窟之后才回想他的那句话,脸瞬间就火烧似的红起来。她,她,她刚刚,说了什么?她,她什么都没说,可是她,点头了!啊啊啊,她竟然承认了? 明明没有的事,可是苏鱼就是脸红。她开始疯狂地想,等会怎么办,还能好好相处吗,她还能以一条活泼正常的小鱼儿模样在他眼前游来游去吗?答案是不能的。要么,她变成红烧鱼,要么,就变成清蒸鱼。 前者是脸红,后者……后者是,是脱光光……吗。 她,她一个都不想啊! 苏鱼捂着脸,一阵头脑风暴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一处花园。这大概就是闻名全宇宙的西萨尔皇宫内的花园温室。据说里面的奇珍异草全部是皇储年轻时游历各国各种族带回来的,全宇宙只此一间集齐了全宇宙自然精华的花园。 据说,这也是皇储送给他新娘的礼物。一间充满了生命自然的花园,美好得令人不由想到了没有伤痛的天堂。苏鱼就看了几眼,转身想原路返回。 这时,她看见眼前站着一位身着了新娘服的女子。她提着婚服,朝她善意地微笑。“你是婚礼上的来宾吗?” 苏鱼点点头。心下又惊疑又纳罕。女子娇媚可爱,眸子黑白分明,倒是很像地球人。 “他,还在等我?” 苏鱼点点头,问,“你,不想嫁给他?”果然,那个皇储的婚礼,没那么简单吗,新娘竟然都不情不愿的。 “唔,反正我就是不想让他找到我。”她也不想多说,就这样说道。 “但是我也不熟悉西萨尔的皇宫,虽然我都在里面住了将近半年了。” 苏鱼疑惑,“住了半年了?”还不认识路,这是,这是天真得过分了吧。 她脸上一红,“我,我脑子不太好使。”其实是,这半年来,她一直被囚禁在那个人的房间里,其实一开始只是一个要慢慢养的伤,后来好了之后,就……就每天被他……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一点也不想去记起。 苏鱼和她聊了会儿,突然间,她脸色一变说,“有人找来了,苏鱼,再见。” 真是奇怪,她怎么一点点声音都没听到?果然人类太孱弱了吗,很多时候都是慢半拍都不止啊。苏鱼还没来得及和她告别,女孩就提着裙摆向前跑。 只可惜,她见着女孩没有跑出去多少,就被一位身姿挺拔的男人横抱了起来。女孩一开始挣扎,苏鱼还有些担心,但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她也不好说什么。那俊美得有些耀眼的金发男人,正是本次婚礼的新郎。 女孩挣扎着,没动几下,就被男人吻住了。仅仅过了半分钟都不到,她就主动地抱住男人,有点青涩地回应着他。 “不行,还没……唔,礼仪还没……你不能,不能弄乱衣服……”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苏鱼立即闪身躲到一旁,其实她是想离开的,但是往回走的必经之路被堵了。 “不是不想结婚吗?那就直接,”男人的声音异常清晰,“做。做到你想。” “不行,”她低声哀求地叫了叫男人的名字,说,“有人在。今天结束之后,好不好?” 再然后,脚步声逐渐远去,苏鱼才放心地走出来。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新娘新郎纷纷离开婚礼现场,里面的景象是不是非常尴尬?不过幸好,新郎新娘看上去非常恩爱,大概只是恋人间的小别扭吧。 她走回去,望见霍因眼眸一直定定地落在她身上。苏鱼过去抱住他说,“我发现我错了。” “新郎爱新娘,新娘也爱新郎。这会是一场美丽的婚礼。” 霍因反而安慰她说,“放心,我们的绝对不会比他们的差。” 苏鱼,“……” 第48章 婚礼结束之后嘉宾们下了楼在主宴厅四散开来,有的攀谈,有的在奏乐区跳舞,一派热闹景象。令人意外的是,皇储领着换了另一身礼服的新娘走到苏鱼和霍因面前。 她首先大方地对苏鱼伸手。苏鱼也微笑地握了握。“我带你去转转。他们大概要说些什么无聊的东西。” 苏鱼下意识地看了霍因一眼,也说,“好。” 一番简单的问候之后,皇储就低声对他的新娘说了几句,她点点头,他就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新娘转过头正要拉着苏鱼离开,苏鱼就轻声对霍因说。 “他们秀恩爱。” 霍因了然地点点头,表示理解,他声音低沉道,“怕什么,我们也秀。” 苏鱼,“……” 新娘/皇储,“……” …… 新娘拉着苏鱼走到角落旁的座椅坐下,开始聊天。 “你今天应该会很累吧?”苏鱼问。 谁知她摇摇头,“不累,一点也不累。” “一些简单的运动和动作就算再频繁,我也不会累。”他要做的事情除外。“因为苏鱼,我不是正常的人。” “我是半机械人。我的身体结构中一半是正常的人,一半是冰冷的金属。我和他……大概算是,跨越种族的基因配对、后代繁殖——哦,还有那个什么,爱情。” “你是人类?”苏鱼有点讶异。因为目前为止,她还从没听说过人类将自身改造成半机械人的。 “对啊,据说在地球上,我和他这样的结合,叫做‘触犯天条’?” 苏鱼表示不懂。这个词汇太古老了,天条是什么,能吃吗? “对了,苏鱼,”她好奇地反问,“我看你和他,也是属于‘触犯天条’的吧?在很久以前,像我们这种‘触犯天条’都是要被杀头的。”她一本正经。 苏鱼干笑,“是,是吗……”她不懂这么古老的文化和词汇啊。 新娘八卦,“据我刚才的观察,你的那位应该是一只血族吧。不过好逆天啊,我刚刚只是粗略地算了一下他的身体各项指标,太逆天了,简直了!虽然血族大多数都很逆天,不过逆天成这样,也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他要不逆天,哪还有现在的血族。虽然苏鱼并不清楚她男人到底有多厉害,至今为止,苏鱼对他所谓的厉害只停留在日常能给她拧个瓶盖这种基础上…… 还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个词汇好古老,她还是不懂。古人和来者是谁,能吃吗? 新娘继续八卦,“唉,所以你以后的日子,有的苦了。”她那位那个样子的就把她折腾得够惨了,别说苏鱼这位了。啧,那个场景一想就是各种悲壮啊。 苏鱼,“……我,我谢谢你……啊。”还忧心忡忡地提醒。 新娘侠义地摆摆手,“哪里哪里,不用不用。” 苏鱼,“……”她身体中的机械程序库里是不是语言都改成了复古模式啊。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有人前来打断她们的对话。 “苏鱼。” 她听见有人叫她,只好抱歉地对新娘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她放眼望去,的确有人向她走来。不是霍因。霍因还在不远处与皇储交谈。她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还能见到“熟人”。 苏鱼站起身,做了宴会上的循礼问候,“弥戈。” 弥戈微笑道,“上次的合作很愉快。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你。” 苏鱼一怔,“您让我受益匪浅。” 只这两句客套话,弥戈神情忽然严肃起来,他问苏鱼,“上次的事情之后,你觉得我是长老那边的人?” 不然呢?苏鱼没有回答,但是她的神情告诉了弥戈。 弥戈摇摇头,“长老派威胁我,他们抓住了我的妻子,我不得不妥协。至于把消息告诉你,一是因为我本来就不愿意帮那几个老头,二是因为那几个老头也有意让我这样做。毕竟,假中有真,真中有假,谁也分不清。” “你想说什么?”苏鱼觉得他这次特意找她说话,绝对不是想单纯地聊天或者是道歉,一定还有别的什么要说的,或者是长老还不死心。 “知道这几天传遍全宇宙的新闻吗,那个时空裂缝。” 弥戈压低了声音,放缓了语速说,苏鱼不由地心下一沉,她觉得没好事。 “血族内部的人选,你猜是谁?” “不是他。”一定不是霍因。 弥戈只是笑,他不否认也不点头,而是说,“他是血族始祖,他掌控着血族最纯正的血统,同时宇宙中觊觎他强大力量和基因的有不少的人。从这一点上看,他对于血族而言至关重要。” “可是苏鱼,他不愿意娶一位纯血的血族女孩,甚至他都不愿意,仅仅只是与一位纯血的血族女孩交|配。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血族后代的基因依然是这个状态,血族会在宇宙大舞台中走下,可能我族会大规模地凋敝——因为基因得不到发展。而这一切的源头是他。” 所以……他想说什么?苏鱼思绪混乱,不得其所。 “血族施压于他,准确地说,不止是血族。还有整个宇宙中的其他高等文明的种族,也纷纷施压于他。这一个死亡之约,他不得不赴。” 虽然弥戈已经这么说了,苏鱼还是惊诧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霍因。那么多人嫉妒他,那么多人想拉拢他,那么多人都巴不得杀了他。因为他是这个宇宙中太过强大的存在,那也就成了异类。” “其实本来,照大人那样的性格。就算是这些施压,也是无所谓的。因为他可以完全不用去理会,就算再怎么施压,就算要出动宇宙军队来声讨他,他也无所畏惧的——他能赢,完全能赢。” “可是现在,他的背后有了你的存在,他就无疑有了软肋。长老们虽然厌恶你,但是好在心地善良。他活了这么久,当然看清的东西比我们多得多,所以这次,在他今天离开之后,你就会被托给长老们看管——大概是血族大熊猫的待遇。” 说好听点,国母? “你……”苏鱼平息她此刻震惊又难过的心情,问,“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 “我知道你的那些预言。我想,人在知道了自己的未来之后,可不可以改变这一切?让以后变得更美好?” 苏鱼沉默了,她没有去想为什么弥戈会知道她求过预言这个事,但是她想起那些话还有弥戈现在的提醒——假如他不说,霍因也不会说,那她是不是从头到尾最后知道真相的那个人?难道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霍因离开吗? 或许有办法能够阻止。但是……她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被弥戈的那一番话所完全牵动,很多事情还有待考证,她也必须要旁敲侧击地问一问霍因了。 “谢谢你,弥戈。” “不用。” 告别之后,他离开了苏鱼,走向他的妻子。妻子问,“弥戈,你去了哪?” “做一件让你的预言变成谎言的事情。” 妻子有点生气,“我是真的能够看见的,而且,而……唔……”她捶打他,不轻不重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最厉害。”只是这一次,他真的要让她一直信誓旦旦的预言失效了。假如一切会变好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再从他的身边离开了? “还记得我们之前的一个赌约吗?” 妻子从他的吻的窒息中回过神,点点头。 “要是你的预言失效了,就不能再从我的身边离开,更不准逃。” 她也念,“要是我的预言失效了,我就不再从你身边离开,更不会逃。” “走,我们去跳个舞。”她将手放在他手中,神情有点恍惚地想,或许这会是他们这一生中的最后一支舞了。 …… 西萨尔首都的夜色温柔而浓重。 悬浮车在车道上飞速驶过,苏鱼的眼中只留下外面世界璀璨光点的影子。他们现在要连夜赶回去。自然,先是要把苏鱼送回学校宿舍。 她没有问霍因为什么这么赶,而是说,为什么不能再西萨尔这边玩一会儿,等明天再说。 霍因只是抱着她说,下次陪她来西萨尔。到时候买下首都中心地带观景游玩最好的房子住下,然后说到时候她想玩多久就多久。 苏鱼也没有质疑,而是沉默了。这一沉默就沉默到了现在,从上车到现在,她一直都没有看霍因一眼,一眼都没有。 他以为她是因为不能玩而生气,于是搂过苏鱼,低头捕捉到她的唇瓣,吻进去。先是深吻,苏鱼不由地惊呼出声,然后是浅浅地温柔的吻,苏鱼有点没法抗拒,一下就被他带进了漩涡里。 “等我回来再说。苏鱼?” 苏鱼没吱声。他就故意地重重吻。苏鱼闷哼了一声,就算做敷衍的回答了。 男人低声笑说,“西萨尔还不算最好玩的。这个宇宙中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到时候带你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玩过来,保证不吃亏。” 他叹了一口气说,“苏鱼,回个好。” 苏鱼像个机械人,重复,“好。” 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她到底还是有点忍不住,问了霍因,“你明天能陪我吗,能不去吗?” 霍因没说话,但是意思很明确。不能。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你就不肯,不肯浪费一点点的时间陪我?”她这次的语气有点耍性子,苏鱼想要是他再不说话,她就真的不想和他说话了。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再重要也比不过你。” “况且苏鱼。我以后的所有时间,都可以随你浪费。你想多久就多久,不急在这一时。” 他这样说得,说得苏鱼有点难过,又感动又难过。 “如果,如果……霍因,我,我知道你明天要去做什么了。”她哀求,“就一次好不好,我们可以……” 她都这么说了,可是霍因沉默了长久,回答她说,“等我。” 是的,他只说这两个字。苏鱼却觉得,这是他此刻最沉重而真实的承诺。 她仰头看他,感觉到自己眼睛有点模糊,还有点痒,所以她要这样,把那种消极不好的情绪倒回去。他下意识地就低头注视着苏鱼。 她保证,这是她最后一次再他面前一不小心流出眼泪了。 他不说话,只是温柔地亲吻。 苏鱼想,真的只是最后一次,多一次都不行了,多一次,她的心脏就承受不住他的深情与温柔。 第49章 苏鱼一夜无眠。深夜的时候她被霍因送回了宿舍楼,他们之间有过一次简短的对话。 “如果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吗?” 苏鱼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去看他。她的眼睛望向了天上遥远的星星。今夜的月光微弱,只有漫天的星河随着时间而流动。 “苏鱼。”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去做。” 血族那边无非是想逼他就范。在苏鱼和血族中选择一个,若是选择苏鱼,那他就必须要去做那个众望所归的人,若是选择血族,那就要抛却苏鱼。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漫长得乏味的人生里,究竟还有什么能够阻碍他,遮住他的眼,阻挡他的去路,命中他的软肋。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直到苏鱼出现。如果说从前,他一直都在无谓地在这个宇宙中流浪,那现在他就不可以随便了。就像战争,为什么那么残忍可怕,仍然会有勇敢的战士英勇无畏。其实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无畏,而是因为他们有这样一个理由,要去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爱人,孩子,家人,朋友,故乡,祖国……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位要上战场的战士。苏鱼是他要保护的人。他把苏鱼托给那几个老头,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因为最危险的选择反而是最安全的选择。 放眼全宇宙。血族仍然是高度文明内的强者,本身种族实力也强悍。所以把苏鱼交给血族高层中德高望重的长老们,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他这次决定选择苏鱼,血族内部的态度倒一下子软了下来。 毕竟他要真死了。对血族而言只有弊无利。只是时空裂缝这件事情,宇宙高等文明联盟曾秘密在种族论坛上进行过选择,结果还是血族。所以血族逃不了这一次,必须要有人牺牲前去时空裂缝。 他并不是好心,也更不是善良。血族荣耀与否,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其实还是为了苏鱼,时空裂缝失控之后,宇宙星球中的低文明与基因相对较弱变性较大的种族会首先受到影响。他不能让他的苏鱼生活在一个如死的宇宙中。 未来的路还很漫长,不走到尽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条路会不会是繁花相送。 他也是第一次,有了这样一种要一直守护着一个人的心情。 “好,”苏鱼忽然出声,她仰着脸神情坚定地看他,说,“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只是她的内心没有她表面上表现的那么镇静。他们之间分离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感情宣泄,拥抱亲吻都没有,只是彼此都道了一句,“再见”。 苏鱼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两个字原来包含着万千珍重与不舍。原来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能这样地深情。所有的话语在这两个字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 苏鱼失眠了,最后心里还是有了个想法。霍因陪伴她这么多年,他曾是她对这个宇宙、生活继续下去的理由。一直以来都是他给予她勇气与深情,现在他要孤注一掷孑然一人去赴那死亡之约。 她为什么不可以陪着他? 苏鱼第一次陡然生出勇气来。她把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想了一下,再在星网上看完了所有有关于此次时空裂缝的说法和报道。 时空裂缝那边连接着另一个异空间。经过探测,异空间的维度时空与这个宇宙十分相似。而血族的那名(戏称)‘拯救这个宇宙的人’,就是要进入时空裂缝中,找到控制着这个异空间的人,杀了他,时空裂缝就会消失。宇宙的时空制度就会恢复正常,否则时空裂缝会吞噬这个宇宙,扰乱时空秩序,最后时空扭曲,维度改变,这个宇宙中的种族将不复存在。 只是,进去的人如果没有办法修正时空,杀了那个控制者,就会被永远地关在时空裂缝中。也就是说,霍因此次,不成功便成仁。 苏鱼想,这样的话,她就更要去陪他了。他一个人在里面多孤独啊。 她打开通讯光屏,蓝莹莹的光有些刺眼,苏鱼眯着眼睛找到了瑞贝卡的通讯号码。血族是昼伏夜出的种族,现在这么晚,应该是他们最佳的活动时间吧。她摁下了通讯键,在这样寂寂的黑夜中,时间仿佛走得极慢,她又急切又紧张,好像能够听到滴答滴答的计时声,在空荡安静的空间中回荡着。 “苏鱼?” 瑞贝卡妆容精致妩媚,她似乎身处一场盛宴中,周围喧嚣热闹,浮华如梦。与苏鱼这边的情况相比,简直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瑞贝卡老师,打扰您了。” 听到苏鱼这么说,瑞贝卡就从盛宴中脱身而出。她对苏鱼笑说,“苏鱼,我看过你饰演的角色的片段了。你做得很自然很好。”她以为苏鱼是要和她说这件事,又补充,“我还认识一些名导演,他们那还有角色,下次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说一说你以后的演艺……” “是这样的,瑞贝卡老师,”苏鱼歉意地打断她的话,“我是来和你要弥戈老师的通讯号。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问他。” 瑞贝卡先是一愣,继而神情暧昧了然道,“弥戈一向魅力十足,的确有很多女孩都前赴后继。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她的神色陡然严肃,“不要惹到他,否则苏鱼啊,这个圈子你是待不下去的。” 苏鱼,“……谢,谢谢老师提醒……”她该说什么好呢? 一番告诫之后,瑞贝卡也放下心来,就把通讯号给了苏鱼。她点了呼叫,光屏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通讯时的白光伴随着星网中收集到的宇宙声音——恒星、行星、脉冲星在宇宙中行走的声音。 直到白光渐渐聚变成全息影像。弥戈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他一见苏鱼就问,“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你的吗?” “我想,去那个时空裂缝中。” 弥戈并不赞成,“人类的基因和身体素质实在是不适合前往,你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了重复定点的时空跃迁……” “我有想过。但我认为这并不是阻止我前去的什么重要理由。”她想到去他的身边,就算最后失败了,他也还有她,她还可以陪伴在他的身边。至于弥戈从理性角度出发的意见,她也想过。但她觉得,有的时候你不做,那就永远也不会有成功。 她想为他冒一次险。 正如他曾陪伴了她这么多年。 “苏鱼,我会把这件事情和目前监管你的长老们说的。” “几率大吗?” 看苏鱼有些紧张地一问,弥戈反而笑了,“他们巴不得你不存在于这个宇宙。你愿意这样自己去送死,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就算他从时空裂缝中出来了,也责怪不到他们身上。况且,现在他们最担心的是他真的无法从时空裂缝中出来——那么血族此次就是玩火*,得不偿失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苏鱼不知道。当时霍因答应前去时空裂缝的那一刻,与血族高层、长老、贵族们的面前,说了这样一句话——苏鱼完好,血族亦如此。 呵,他竟然把一个女人的性命看得比一方强大的种族生死还重。 “弥戈,我希望一切都能够尽快。”她不想再让霍因等她了。 这次她想换一换,换成她等他,换成她去救他。 弥戈看了看右上方的时间,肯定道,“两个星时之后我就给你答复。”说完,光屏就自动关闭了。 现在的以撒天空渐渐泛起了淡橙色的光亮,最难捱的黎明过去了,光开始泽被众生。天上只有一颗星,温柔而灿烂地悬挂在寂静无人的天幕上,等待着恒星的升起,卫星的出现…… 苏鱼就这样望着以撒天空的变化,静静等待着弥戈的回复。她不敢闭上眼睛,不敢休息,生怕就这样错过。只是奇怪的是,她现在也不觉得累,精神很好,随着天色亮起了,天光乍现,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清醒。 同时她也非常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她爱霍因。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梦中的陪伴让她喜欢上了他,但是后来,也可能是,某个瞬间,也可能是在她说喜欢他不久之后,她就爱上了他。她也说不清,这种感情究竟从何时而来又是何时才蓦然醒悟的。 她真的说不清,但是她愿意为他抛却生命去时空裂缝。这种抛却没有让她感觉到痛苦和害怕,她甚至都没有去在意过生命的失去,只是想到能见到他,他也不会一个人孤独地在那个时空中,她就觉得满足。 她想这或许就是她的爱,尽管和霍因给她的爱不一样。 苏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光屏上的全息画面跳出来的时候她倒是有些措手不及。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光屏上并不是弥戈一个人,还有六位长老。 “苏鱼小姐,你真的愿意无条件地进入时空裂缝中吗?” 她没有迟疑,“我愿意。” “无论生死?都要前去?” “无论生死。”她语气坚定道。 其中一位长老提了提眼镜,说,“霍因大人已经在一星时之前就前往那个极度危险的时空裂缝中去了。苏鱼小姐是想何时前去?” “现在。” …… 宇宙研究所针对进入时空裂缝的特性,专门研制了特殊的飞行器。这种飞行器以特殊的金属材质制成,凭借宇宙目前最先进的技术,能够以超光速c倍的速度逃脱周围小型的时空扭曲,正中时空裂缝中心到达异度空间。 在设定好精准到微毫的宇宙坐标之后,苏鱼就只需要坐在里面,等待着它把自己送往时空裂缝中了。由于时空裂缝周围有许多小型的时空扭曲,因此需要多次重复的空间跃迁,理论上说这种重复多次的空间跃迁只需要用几分钟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可是对于苏鱼而言,这几分钟煎熬无比。因为人类的体质和基因的不稳定性,会令其在飞行器中痛苦异常。之前和霍因在一起,就只是一次的空间跃迁她就承受不了,现在多次重复的空间跃迁,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被装进了一个与她体积相差无几的滚筒洗衣机中,不断地旋转翻滚着。头晕目眩的恶心感越来越重,喉咙口总有浓重血腥味,她想压下去都压不下去。她的视野一片白茫茫还有一点点黑色的点在其中跳跃。 这几分钟的煎熬漫长得就像要度过一生。就是因为这么难熬痛苦,苏鱼一直都在回想着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还算快乐的时光。脑海中每段黑白的、清晰的、模糊的影像中,都有霍因的存在。 她回忆着关于他的一切,仿佛感觉自己的力量又重回了身体,一切的痛苦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眼前的白光就在这个时候消失尽了。 于是,她看见了另一个世界。 第50章 飞行器选择了一处时空稳定度相对较高的地方降落着地,苏鱼走下飞行器后,身后乌黑的庞然大物瞬间就消失了,‘隐身’模式自动开启。但实际上你仍然摸得着,只是看不见而已。这特殊的飞行器会对它的第一位乘坐者有极高度的辨识。 所以再度开启这艘飞行器的钥匙就是苏鱼本人。假如她能杀了控制这个时空裂缝的关键人物,就可以来到飞行器隐身的地点,飞行器会对她本人自动扫描确认之后就会显现,她就能够离开时空裂缝。 这当然只是理论上而言的。事实上,苏鱼能从空间跃迁中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空间跃迁对身体产生的恶劣反应虽然很难受,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她从飞行器上下来的时候,反倒觉得一身轻松。不过苏鱼还不能掉以轻心。她还不知道这个异度空间是个怎样的情况,她也不知道霍因在哪里。 飞行器停在了一处林子中,苏鱼只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一阵清风,树叶沙沙声掠过耳尖,光影斑驳霎时变幻。她看见脚边的斑驳聚拢又分散,就像天上的云卷云舒。这样繁茂密林,苏鱼从未在地球上见过。 也没有在以撒星球上见过。她只在历史课上的光屏中见过这样的影像。空气中漫着清新的味道,除了树叶枝桠之间的推搡声外,她就听不到别的声音了。这种感觉真奇怪,就好像这个地方只有她只能够自由移动的。 苏鱼抬头去想去辨认这个异度空间中的星球。可惜的是,没有。没有太阳,也没有白日暗淡成一颗小石子的月亮。整个天空只是淡淡的蓝,平滑的蓝。天光也不知从何而来。苏鱼陡然产生了一种质疑,她质疑这个空间存在的真实性——这些光、风、树林究竟从何而来? 但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霍因。毕竟她对这个异度空间所知甚少。 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安静太过规律,苏鱼这才头一次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她停下了脚步,平视前方,那里树影婆娑,一片盎然生机的葱茏。 很明显那里也没有人。可是苏鱼就觉得奇怪。她明明听见有些不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是很大的声响,而是某种细碎的窸窣声。就像是伺机而待、暗中观察着你的猎手。 她走上前,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黑色的人影迅疾地闪身到她身后。待苏鱼看清面前的人之后,她就发现她的双手被绑住了。 她还没有说一句话,面前的人还有绑住她手的人就突然单膝跪地。 他们说,“请求饶恕,公主。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卑职无法违抗。” 苏鱼更疑惑了,心下也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又要绑架她的人,不过,他们叫她公主?什么鬼?她又不认识他们。还有什么皇帝陛下,看看他们的面容,再看看他们的服饰,完全就是苏鱼历史课上中所说的另一个时代。 中世纪。遥远黑暗的中世纪。 在那个时代,美丽精致如假人的躯壳下却是颗*残破的心。 他们称呼她为公主,那她现在状况还不错。苏鱼想了想,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这个公主,再想办法套他们的话。 “你们起来吧。我随你们回去。”她想了想,也不知道作为一位公主这样说话有没有*份。 听见苏鱼这么一说,其中一位年轻的脸上有雀斑的护卫倒是很开心,他长吁一口气,“公主您终于不再逃走了。” 刚才站在苏鱼面前的,一位年纪稍大的护卫——看上去应该是护卫长,直接给了年轻护卫一拳头,他压低着声音说,“能在公主面前这么说话吗?” 年轻护卫有点郁闷地低下头,不敢抬头看苏鱼。苏鱼倒脑中灵光一闪,她指着他说,“你为什么说我要逃?”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竟然是一位公主,就算说什么,应该也不会是畏畏缩缩的,而是落落大方。 年轻护卫愣住,笑呵呵说,“公主您不是不愿意嫁给邻国的王子吗?”完了,又好奇地喃喃,“您竟然问我,全国上下都知道啊。” 苏鱼脸色一变,立即反应过来,反问,“谁说我不愿意嫁给他的?我以前说过什么你们竟然还记得?” 年轻护卫神情一滞,随即跪倒在地,颤抖着说,“不不不,小人什么都不知道。是小人乱说的。” 护卫长替他求情,“公主,他就是有口无心,这小兔崽子,卑职立即就给你教训他。”说着,就往年轻护卫身上打去,边打边说,“你个小兔崽子,老不给我省点心,我揍死你,我揍死你,揍死你……” 年轻护卫被揍得嗷嗷直叫,直喊,“你轻点啊,痛死我了,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苏鱼,“……”她扶额,摆手,“够……够了啊……” 回皇宫的路上,苏鱼从护卫长的话里套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位公主逃婚了。并且已经逃了两天。至于为什么要逃婚,无非就是不满意这桩婚事,不爱那位邻国的王子。只是这位任性的公主已经不是第一次逃婚了。 这是她第三次逃婚。在此之前她又逃过两次,也还是因为不满意这位邻国王子。拒绝的理由也任性得可以,她不满意这位王子的颜值。而父母却为了国家的利益让她必须要嫁给这位王子。由此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和沟通障碍。 最后,苏鱼依然可以确定的是,她和这个公主长得一毛一样。现在,她这位假公主要收拾真公主的烂摊子,顺便还要回去见她的父母,这还不是最棘手的,最棘手的是,据说她这次回去真公主父母已经做好万全的打算,将她关在皇宫中,不允许踏出一步。再立即选一个最近的日子,即刻就把她嫁出去。 毕竟这位任性的真公主已经逃过三次婚了,他们都领教过了,再也不敢懈怠。苏鱼为什么会觉得这是最棘手的呢?因为她代替真公主嫁出去的话,就等于明天或者大后天就要和一名陌生的男人同床共枕。 可能还会有些羞羞的事情要逼着做。对此,苏鱼是拒绝的。 开玩笑,这种事情只和喜欢的人做。要她对着一个陌生男人,她连共处一室都不做到,别说什么亲密的举止了。 但起码,现在苏鱼不用愁她接下来会不会风餐露宿吃不饱睡不足穿不暖的问题了。她既然成为了公主,那么生活质量上就有很高的保证。但同样,那件棘手的事情也令她头疼万分。也不知道假扮成这样一位公主,究竟是正确的选择还是错误的? 这个问题直到他们进入了这个国度的都城中,苏鱼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都城是一圈坚硬高大的城墙围起来的城市。苏鱼好奇地打量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在这里,牛马羊等动物似乎作为交通的主要动力,那些售卖的东西也大多都是从大自然中进行简单的处理或者一些技巧制作而成的。 看来这个异度空间中的文明等级还很低。只有最简单的冷兵器,连一件□□都没有。 护卫长将她领入皇宫后,就有两位侍女和一位年龄稍大的女侍长走过来。这应该是这位公主的贴身女佣。苏鱼想了想,还是没有吱声。 女侍长也没有多想,只以为公主还是心意已决,不愿意嫁给邻国的王子。于是走到她身边,低头低声说,“公主殿下,欢迎回宫。” 她娴熟地将苏鱼身上神色的斗篷解下——当然这斗篷是护卫长给的,苏鱼可没这玩意儿。两位侍女接过,女侍长就轻声对她说,“公主殿下在外奔波这么久,也累了,要不先回房间,沐浴更衣。晚些时候,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会来看您的,现在也不急于一时。” 苏鱼点点头。就随着她走。 偌大死寂的皇宫华美而精致,脚下是冰凉而刻画着繁复花纹的大理石,抬头宫殿的天花板以及穹顶全是宗|教壁画,有漆黑如夜的地狱,有美丽温柔的天堂,还有苦苦煎熬的芸芸众生,壁画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他们的脚步声尤为清晰。苏鱼斟酌着开口,“父王母后他们,这次真的很生气吗?” 像是惊异于公主的态度,女侍长很疑惑地瞥了苏鱼一眼,随即道,“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只希望公主殿下安好。邻国的王子对您喜爱有加,若是公主殿下能好好待他,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才真的放心。” 说了一连串,她还是没有说苏鱼问的。苏鱼觉得这位女侍长似乎是个人精,也就不再问了。 而苏鱼、女侍长都没有想到的是,她一回去,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竟然都等不急她洗下一身风尘,就已经在她的宫殿中等待她了。 眼前威仪的男子与妆容精致举止优雅的女子想来就是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了。这位真公主的母亲与父亲。简短而冷漠的询问之后,皇帝陛下就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口吻说道,“我不管你心里究竟怎么想,反正一周之后,必须嫁给他!” 皇后陛下也应和着说,“再逃走的话,这次连母后也不轻饶你!” 苏鱼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对于她这样的反应,他们俩显然是没有预料到的,皇帝陛下的语气倒是软了下来,还以为她终于长了点教训,又说,“你现在赶紧准备一下。今晚王子就要来见你了。” 他还是没好气地补充,“可别让外人笑话了一国公主还没点举止礼仪。”说完,就跨出一步离开了她的宫殿。 苏鱼的脑海中还回荡着那句——今晚……王子……就要……就要……就要……来见你了…… 第51章 苏鱼第一次知道原来作为一位公主还有这么多讲究。她第一次很不舒服地在三位女侍的服侍下洗澡。本来自己洗得好好的,女侍长一个眼神,其他两位侍从就开始往她身上抹各种类似芳香剂(?)类的东西,可能也是远古时代的地球沐浴露的那种东西吧,总之非常香,这种香又不是化学试剂的味道。 苏鱼洗完之后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朵花包裹了全身。肌肤上留下这种淡淡的香气,她自己闻着都觉得舒服,这是一种不过分恰到好处的美好,沁人心脾。 洗完澡之后,她第一次见到了这个时代的束腰紧身衣。这是一种残忍的美丽。苏鱼深吸一口气,对着拿过束腰衣的女侍长摇摇手,拒绝,“我不穿这个。” 女侍长急不可察地皱眉,“公主,这是规矩。” 苏鱼还是后退几步,开玩笑,那个东西勒得严重的话会窒息而死,她可不想小命就在此刻结束。“我不穿这个。”她的态度很明确,语气也加重了,“你不能强迫我。” 女侍长仍然面无表情,两位侍女极快地走上前架住苏鱼。苏鱼皱眉厉声道,“你这是以下犯上。” 她板着一张老脸,走过来,“公主,忍忍吧。” 没办法,苏鱼咬着唇只能妥协。她对着身后正在为她收腰的女侍长说,“不用收太紧。” 女侍长不答话,只是一味地开口,“吸气,公主,再吸气。” 苏鱼才不会那么蠢一直吸气到自己的极限,她吸了两三口,就说,“我不行了,太难受了。” 女侍长仿佛很了解她有几斤几两似的,完全不在意地继续。最后苏鱼实在是受不了了,她觉得自己腰部好像被一根巨绳绞得几乎要断了。她苍白着一张脸,女侍长却反而很满意地点点头,让她换了一件繁琐华丽的洛可可式风格的裙子后,就在梳妆台前坐下了。 苏鱼茫然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洛可可式的华丽的裙子是敞着胸口的,大而圆的低领露出女性柔软丰满的线条,边缘的黑色蕾丝更是起到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苏鱼本来就瘦,经过束腰衣那么变态地一收,腰更是细得只盈盈一握。 但苏鱼不觉得美,只觉得这是一种酷刑。原来这个年代的女性是这样地可怜。为她化妆的是另外一位女侍。她娴熟地往她脸上抹粉,苏鱼受不了地说了句,“不要涂了。太白了。”她本来肤色就偏白,刚才更是苍白,现在给她这么抹,就是惨白了,和个刚死去的尸体有什么区别? 最后她看着镜子的女子变成雪肤红唇,偏偏眼眸黑白分明。这样的妆容与五官,显得她的面容异常醒目精致。女侍长好像很满意,对着身旁的两位女侍从吩咐,“等会儿莱曼王子殿下前来,守在宫殿外。” 两位女侍从点点头。 苏鱼厌恶地看着女侍长,“我和王子殿下见面,你还要监视我?” 女侍长微笑,“亲爱的公主殿下,并不是奴婢要监视,奴婢也不敢干涉您的生活。只是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奴婢也无法违抗。” “奴婢还有一些事情。公主殿下恕罪。奴婢要先走一步了。” 苏鱼巴不得她滚。也就看着她走了。 苏鱼向两位言语不多的女侍从招手。问道,“莱曼王子殿下你们见过吗?” 两位女侍从似乎胆子有些小,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才迟疑地点点头。 “你们觉得他怎么样?”她先指了指右手边的女侍从,“你先说。” “莱曼王子殿下很英俊。”说完,她不自禁脸红。 苏鱼一怔,这倒是和之前的信息有点不一样。不是说公主就是因为嫌弃这位王子殿下的颜值而拒绝他的吗? 苏鱼朝另一位扬了扬下巴,那女孩就说,“莱曼王子殿下对公主殿下很喜欢。” “你说说,有多喜欢?”苏鱼有点好奇。 女孩犹疑了一下,似乎在揣测苏鱼这句话究竟是发怒的前兆还只是单纯地问她。“莱曼王子在一个月之后就会继承王位。当时王子殿下在全国人民面前起誓要让公主殿下当他的皇后。” 苏鱼点点头,也是,对于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人来说,这样做也的确是很喜欢了吧。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说,这个皇宫中守卫那么森严。我之前是怎么逃出去的?”苏鱼在套话。有些逃跑方法是屡试不爽的,苏鱼想或许可以参考一下那位逃婚达人的任性公主的逃跑路线,说不定自己也能逃出去。 “公主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自己跑出去说要到都城外玩。其他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苏鱼,“……”看来这位任性的公主也是屡试不爽一种方法,不过试了两次也就算了,第三次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 正无聊着,门外的护卫就报说莱曼王子殿下已经入皇宫了,正在朝苏鱼的宫殿赶来。 所以还是不可避免要会一会这位王子吗? 苏鱼竟然觉得有点难过,女为悦己者容。 她脸上复古精致的妆容竟然不是给霍因看的,而是给另一个男人看的。 …… 然而会面的地点竟然不是她的宫殿。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苏鱼被女侍从带到了皇宫一处的偏殿。偏殿没有正殿那样大气庄重,反而精致小巧。苏鱼站在窗户边侧着脑袋,斜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望着外面花园里修建齐整的冬青、娇艳欲滴的玫瑰。 突然间,她就看见了她讨厌至极的女侍从长正恭敬地带领着她身后一位高大的男人走进正殿。苏鱼眯着眼睛,想去仔细辨认,她总觉得这个身姿很熟悉。 男人若有所感地抬头。苏鱼眼睛蓦地睁大。她绝对没有看错。 他们的眼神在一瞬间交汇。苏鱼心跳漏跳了好几拍,又极快地反应过来。 她想喊他的名字,理智却将她喉间的声音生生扼住了,她只能对着他无声地说了一句话。他似乎是明白了,微微颔首,神情还是淡漠,面容俊美冷峻。 苏鱼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他快要从她的视线中离开了。就在这个时候,男人又抬起他霁红的在光的照射下变得通透的眸子,他飞快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苏鱼就觉得心里的甜蜜满得快要溢出来了。那就是她的霍因。他们竟然这么快就相遇了。苏鱼想都不想,就提着裙摆往楼下跑,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跑。 她现在就想见到他。很想很想见到他,想对他说她这次的决定,不是仓促也不是随意的。她是认真的,因为她明白了自己,她知道她也爱上他了。她想和他说,把自己的心情和爱意也告诉他。 苏鱼的兴奋令她完全忽略了一个事实,她现在在这个异度空间中,而不是原来的宇宙,不是德列特恩的古堡,也不是以撒星球。她现在在异度空间中,这个陌生又奇怪的国度里,她现在的身份又是一位公主。 可是她竟然提着裙摆,用跑的速度从旋转楼梯上下来。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立即见到霍因。苏鱼也不知道这种急切又渴望的心情从何而来,她只是一天不见他而已,为什么就这么想念他呢。 就好像地球上一句美丽的古话。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苏鱼一头劲地往下走,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人。就在还只有一层旋转楼梯的距离的时候,她就忽然撞到了一个人。楼梯上两人重心不稳,纷纷滚了下去。苏鱼被那人抱在怀里,反倒不觉得有多疼,爬起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对地上的人伸手,说了句谢谢。 虽然,她很难过,没有去见到霍因。 地上的人爬了起来,站起身,又举止优雅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他微微地握了握苏鱼的手,又俯身吻了吻她的手背。苏鱼抗拒地把手缩回来。 她两手握住放在腰后,她手背上的吻正被苏鱼嫌弃地擦到裙摆上。本来苏鱼就对这种亲密的举止很抗拒,现在喜欢了霍因,她对这种亲密的举止就仅限于霍因了。要是换成霍因,他吻遍她的手指,她都不会抗拒和难受。 可是别人就不可以。只有她的霍因可以。 男人眉目轮廓清秀,肤色却是不正常的苍白。他棕褐色的眼眸有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浑浊,当然也有可能是纵欲过度?总的来说,还是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只是他眼里的奇怪的情绪和阴郁的神情让苏鱼很是不舒服。 男人倒很绅士,他对苏鱼颔首,说,“公主殿下。我是莱曼。”他顿了顿,笑道,“我们已经不是初次见面了。” “莱曼殿下。”苏鱼弯腰提裙,做了一个极为简单的礼仪。 “我前来是为了我们之间的婚事。”莱曼蓦地上前揽过苏鱼的肩,苏鱼下意识地皱眉,很是不舒服地咳嗽,莱曼才转而虚虚扶住苏鱼的纤腰。 “不知公主殿下对婚礼有没有什么意见?” 苏鱼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男人很虚伪。是那种想吃她想吃到都只差写在脸上的人,从他的目光里,苏鱼窥见了贪婪。只是碍于种种,他只能通过各种肢体上的接触纠缠来获得一时满足。道貌岸然。 苏鱼没有说话。莱曼也只当她是默认,他不由地搂紧她的纤腰,说,“看来公主殿下对莱曼很放心。” “不过,莱曼想问一问公主殿下,刚才那么着急是要去哪?”他从没有见过那样的公主,虽然步履匆匆,急切至极,可是她脸上的神情生动又渴盼。 在某个一瞬间,他还以为她是在寻找他。 “我要去哪,与莱曼王子,没有什么关系吧?” 她说,“莱曼王子,我们还未成夫妻。”说着,她就离开了他的怀抱。 莱曼浑浊的眼中极快地闪过凶狠,他不怒反笑,态度一改之前,他压低着声音对苏鱼说,“等你嫁给了我。” “到时候,你就不是什么被捧上天的公主。” 第52章 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苏鱼也没有被震到,她只是神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希望莱曼殿下,以后的日日夜夜,真的能让我刮目相看。” 莱曼被气得面容扭曲,他转身就离开了。没错,苏鱼的那句话,在质疑他的性|能力。 苏鱼也不知何时学到了这种毒舌,大概是和陈曦、莫恩在一起待久了吧,潜移默化就…… 莱曼离开之后,苏鱼越看这个宫殿就越觉得可爱。她忽然觉得这个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那么地可爱迷人。只要一想到她刚才看见了霍因,苏鱼就觉得所有的疑虑忧愁通通不见了。还有那个什么莱曼王子什么婚事,都见鬼去吧。 她只要她的霍因。 这个异度空间的天空是没有星球的,同样夜晚的时候也是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的星星。苏鱼让那两位女侍从退下了,自己一个人拿着烛台走向宫殿。 夜里宫殿的墙壁上放眼望去全是燃烧着的烛火。壁灯的光影影绰绰,颜色却很温暖,在这样静谧黑暗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可爱。整个走廊回荡着她的脚步声。苏鱼还是第一次这样勇敢地一个人在夜里肆无忌惮地行走。 其实她在等霍因。她从那两位侍从口中得知,今天下午皇宫中的确有一位男人住了下来。并且从她们的描述中可以看出,的确是霍因。霍因那样的面容,只要见过一次,怎么可能忘记。她不知道他夜晚的时候会不会在这个附近出现,所以苏鱼就独自一人拿着烛台走动。 她在盼望他会出现。只可惜来回走了好几次后,无果。 苏鱼失望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侍从早就把她房内的壁灯点上了烛光,苏鱼吹灭了手上的烛台,推门而入。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被一股力量往里带。苏鱼毫无防备,手上的烛台掉落到地上,厚重的毯子令烛台只发出一声闷哼的声响。门外一切又寂静如初。 苏鱼正反应过来要挣扎,她的下巴就被一抬,她受不住地面朝上向着他,男人就这样劈头盖脸地吻了下来。苏鱼放弃了挣扎,她一下子就知道是谁。这么熟悉的气息……苏鱼不由地勾住他的脖颈,顺从地承受着他的吻。 他凌冽的气息侵入她温暖的唇齿间,苏鱼放开了牙关,接受他的进入。霍因的尖牙撩过她软嫩的舌头,他有点忍不住想要她的血,但到底还是克制住了。他重重地吮吸她的唇瓣,又时轻时重地咬她温软的舌头。他的吻从一开始有点急切到后来渐渐地温柔起来。 他慢慢地舔舐她的唇齿,似乎是为刚才的暴虐而抱歉。最后,还是他一贯的吻法,含着她的下唇瓣,他的舌尖缓慢地勾勒出她唇瓣的轮廓。他要放开她的时候,苏鱼有些受到了迷惑,她捧住他的脸,也学着他深深地回吻进去。 简直就像稚嫩的、牙牙学语的孩子。她微眯着眼睛,有点茫然地试探着,但是她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触碰,唇齿间的气息,就足以让他沉醉。苏鱼吻了会儿,得不到他的回应,就有点泄气地放开了他。 霍因眼眸深沉地望着她,最后还是给了她一个吻。一个落在额间的吻。 苏鱼也看着他,深深地看着他。 还是他先开口,说出的话却是质问的语气,“谁放你进来的?” 苏鱼见他皱着眉很恼怒的样子,就伸手把手指放在他的唇齿边——她看见他的尖牙了,说明他从刚才开始起就已经忍不住想要她的血了,可是他还是忍住了。那得多辛苦啊。苏鱼想,她倒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伸手,随着他张口说话,她的食指就放进他的唇齿间。 她稍稍一用力,他锐利的尖牙就刺破了她薄薄的皮肤。她温暖的血流了出来。霍因一愣,他很少会有这样的神情,他也是下意识地就含住了她的手指。 也不知道他是有多大的自制力,这样的诱惑也能够镇定下来。霍因舔了舔她的食指,伤口随即就愈合。他的声音低沉,“别拿这些诱惑我,我刚刚问你话,回答我,苏鱼。” 显然,他这次很认真,甚至都有点生气了。 苏鱼歪着脑袋,皱眉想,为什么要生气。 她慢慢地抱住他,声音很轻很小,“是我自己要进来的。没有谁强迫我。” “当我知道,你进了这个时空裂缝就有可能回不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一个人在里面多孤单,所以我就想进来陪陪你。” 她重复着说,“只是陪陪你而已。”别生气,她只是想陪陪他。 她的话让他心头一软,不过这还是不能是一个像样的理由。 “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危险吗?时空裂缝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时空都有很大的不稳定性。而且你进来之后,再出去的几率就小很多了。人类的身体素质和基因本来就弱,就不适合进入。”他顿了顿,“苏鱼,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是通过空间跃迁进来的?” 苏鱼弱弱地点点头。 他的眉皱得更厉害了,“你现在还活蹦乱跳也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冷笑,“重复多次的空间跃迁以你的身体水平,你应该是撑不过的。” “看来他们也没有阻止你,而是希望你就这样去死。” 她嗅到了他话里面血腥的味道。 “没有。真的是我要求的。”苏鱼反驳他,“是我一意孤行要来这里的。” “绝对绝对绝对没有别人的强迫。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愿。” 霍因的神情清冷,眸光沉沉地看着苏鱼。“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苏鱼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他,“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进来的时候,这也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你以后或许再也不能见到我,你甘心吗?” 她眼神专注地凝视他。 霍因没有说话,他低下头开始在她雪白修长的颈间留下细细密密的吻。苏鱼也吻了吻他的发端,她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来吗?” “明明知道可能我都没办法见到你……” “明明知道可能我就死在了飞行器上,身体在这个异空间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飘荡……” “明明知道有多危险有多痛苦……” “可是我还是想来见你……” “我还是想知道你在里面怎么样……” “要是最后真的孤单一个人,我想想都觉得难过……” “其实我来就是因为,”她愣住了,笑道,“我发现我不是那么地喜欢你了。” 霍因僵住。他的吻停了下来。 “我发现我爱上了你。” “因为我觉得,就算是面对死亡那么可怕的东西,我竟然也不觉得害怕了,我竟然还是想要来到你身边,还是想来见你。” “我好不容易发现了这件事情,好不容易想要告诉你。” “可是……” 她指责他,“你竟然凶我。”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霍因抬头去吻她,安慰她,“你知不知道,当我今天看见你在窗边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我在想,我的苏鱼真好看。”他就这么远远望去,万事万物竟然都成了背景。他的眼里只剩下一个她。 “其实我当时并不觉得生气。” “看你那个时候快要看不见我了,那么失魂落魄,所以我才向你眨了眨眼睛。” “你那个时候的神情,我都怕你下一秒就哭出声。”一是担心她伤心难过,二是她要是那个时候哭起来,一定美得更令人惊叹。前者他不想看见,后者他不想被别人看见。 他说,“其实今天从见到你到刚才拉你进来,我满脑子一直都是你对我说的话。” 是的,她今天只用动了动唇,对他无声地说了句话。 她说,“霍因,我想你。” 他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都恨不得立即发足狂奔来到她面前,用行动告诉她他也很想念她。一日不见,他就思之如狂。除了苏鱼,在这个宇宙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他这样。 苏鱼怔着说,“那,那我再说一次?”她第一次看见他眼底深深的爱意。 霍因只是笑着不说话。 苏鱼轻轻地在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霍因,我想你。” 霍因应了声,他咬住她的耳垂,又舔了舔,苏鱼立即就觉得仿佛有一道电流蹿过全身。“还有一句。” 苏鱼红着脸,又把那三个字用很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遍。 没了吧? 霍因轻笑,“还有。” 还有?苏鱼不明所以。 霍因看向她屋内的一处,苏鱼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过去。那是她的床。 “你说是什么?” 苏鱼脸上一烫,说话又有点结巴,“你,你想让我,说,说什么?” 霍因见她害羞得可以,就把要求降低了,“不说三个字,就说两个字也可以。” 什么字,什么两个字?苏鱼一头雾水,但就是脸红得厉害,脸上烫得可以。他们现在这个情况,真的好像在偷情啊。明明她再过几天就要“嫁人”了,可是现在却被另一个夜闯她闺阁的男人调戏。可是她竟然还很受用。 “我,我不知道,哪两个字。” 她的态度倒是软了下来,霍因就在她耳边把那两个字说了一遍。这下他都能看清她的耳朵都从原来细白的模样渐渐地红润起来。 “说吧,”他说,“不说的话,我们可以换另一种方式。” 不,不,她说,她愿意……愿意说。 苏鱼咬着唇,脸上红得都能滴血了,她在他的注视下轻轻地说出那两个字。 “上|我。” 第53章 十一夜 “我总觉得很奇怪。” 霍因支着下巴注视她,“哪里奇怪。” 明亮的烛光照得一室温暖。苏鱼轻轻挣脱他的怀抱,盘腿坐在床上,霍因坐在床沿目光专注地凝视她,火光令黑色的影子也颤抖起来,可是他的面容仍然沉静,俊美如神祇。他的周身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苏鱼抬头看他的时候就被惊艳到。她差点就愣住了。 “你看,他们都把我认成那个真公主,说明我和她真的长得很像。” 霍因看着她不置可否。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控制了这个时空裂缝的人,我曾经见过他?”苏鱼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他,然后静待他的回答。 “没有可能。”霍因简短的话语让苏鱼一怔。 为什么,没有可能? “这个时空裂缝来源于另一个宇宙。也就是说,控制这个时空裂缝的人也是另一个宇宙的人,与你无关。” “那……为什么?” “每个宇宙中都有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这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这只是一个巧合,而你进入了这个时空裂缝之后,无疑重叠了这个巧合。” 苏鱼似懂非懂,“那你说,我现在还要不要继续当这个公主了?”说完,她就哀叹一声地向后仰倒在床上,捂脸,“说真的,我一想到我下周就要莫名其妙地结婚,也是没法接受。”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想起今天白天那个莱曼王子的所作所为,正要愤愤地说一通,苏鱼直起身子坐好的时候,看见霍因的神情,还是,抿了抿唇闭嘴了。 算了,还是不说了吧,要是说了,指不定他会怎么样。 霍因也没太在意,苏鱼反而有点心虚地过去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听他说。 “皇宫条件还算不错,你在这里的话所有的安全问题也不需要再担心。所以目前为止,你先按兵不动。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你尽量还是扮演着这位公主,要是有什么变故,我第一时间就会赶过来。” 苏鱼有点担心,“万一他们发现我是假公主呢。那我不是要,”她想了想历史课本上遥远而残忍的酷刑,“被五马分尸,处以火刑……唔。” 她睁着眼睛有点愣地接受着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与她不同,他吻她的时候喜欢闭着眼。苏鱼想想也是,要是他还睁着眼看她,她还真有些承受不来。 “要是对方想要通过决斗的方式来结束。那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所有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什么问题。 苏鱼眨眨眼睛。 “这里的文明程度,种族的战斗力、体能素质、基因优劣,我已经从中判断过了。” 他说,“苏鱼,有我。” “我们现在只要把那个人从中揪出来就可以了。最大的威胁就是他,因为他能够控制这个时空。除此以外,就没有任何的威胁。” “而我之所以让你继续扮演下去的理由就是。不能让他看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假如他从你身上知道了些许端倪,就能知道这个时空裂缝中混进了别的宇宙的人,就会想法设法地把我们赶出去。” “本来一开始,我是无所谓。无论哪一种情况,甚至是最坏的情况我也做过打算了,即便是最坏的情况,我也能做到杀了他。可是现在你在这里,那凡事都不能急着来。” 苏鱼听到他说最坏的情况,就忍不住抱紧他,叹气,“幸好我来了,要是我不来,还真的可能,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霍因失笑,他抚了抚她的背,“这只是最坏的一种情况。我敢发誓,在我来之前。我所有的想法和对策都是为了我能够两全其美地做到杀了这个人再离开这里的。那么多情况里只有一种是我不能够回去见你的。” “因为我想,你说得对。” 苏鱼不由抬头,“?” 他冰凉的指腹沿着她花瓣状的唇瓣描摹,“你说,我都还没吃到你,怎么可能真的甘心,就被困在这里?” 苏鱼脸上一烫,不由地避开了这个问题,转而问他,“你以后每天晚上都会来吗?” 霍因勾唇笑,“公主有要求,我当然义不容辞。” 说得她很欲求不满似的。 “我们这样,是不是特别像在偷/情?” 一位即将要成婚的公主竟然每晚都与一名陌生男子私会,还动手动脚的……这个皇室秘闻要是传出去啊,可真是神秘又精彩。苏鱼很想每天都能见到他,又怕他会被发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这么说。 可是霍因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的脑回路和她不一样。 “偷/情可不是这么偷的。”霍因说,“这样单纯的聊聊天,也能叫偷/情?” “还是说,苏鱼是想真的试一次什么叫真正的偷/情?” 他趁她还没有反驳的时候,说,“我勉为其难答应。” “因为现在晚上的时间都快过去一半了,”他解开一粒粒纽扣,“这点时间实在是不够,太短了。所以我也只是勉为其难。” 苏鱼立即义正言辞拒绝,“不不不,不,不用你勉为其难了。” 霍因停下了解衣服的动作,似笑非笑望着她。 “也可以。” “那就下一次吧。”他面不改色地把纽扣一颗颗扣上,“下一次,记得,时间双倍。” 苏鱼(嘤嘤嘤),“……” 每次都是这样,在她无力的反驳的时候他又趁机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种被撩何时才是个尽头啊…… 不过霍因走的时候,苏鱼还是情愿被他多撩一会儿也不想他就这么快离开自己的。 这个时分黎明的鲜亮渐渐染上了天幕,霍因站在空无一人的宫殿下,对着宫殿之上的苏鱼遥遥一望。这一眼,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混沌与干净的天幕之下,男人长身玉立,身姿气场挺拔,他望着她的眼神就好像这个世界只有她的存在。 苏鱼心下立即就萌生一个冲动。 她对他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等我,就用跑的下了旋转楼梯,她第一次觉得这无尽回旋的楼梯没有那么可怖了,因为她知道前方有他在等她。一切的距离都变得不再像是距离,而是磨难过后走向甜蜜的路途。 他没有真的在等。苏鱼跑下楼梯的时候就被他抱了满怀。 霍因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到她生命的鲜活与温暖的血气。他的欲|望轻而易举地就这么被她勾引出来,完全没有技巧、不刻意地。 他压低着声音,问,“你还想和我说什么?” “我松开怀抱之后,你走上旋转楼梯,我就不会再回头了。” 苏鱼闻言,真的有些急切地说,“我想过了就算最后我们真的永远被困在里面也是挺好的。所以你不需要因为我有太多的顾虑,我怕影响你的判断。” “霍因,你每晚都来,我就每晚都等你。” “霍因,我还想再抱你一会儿。” 霍因亲吻她的脸颊,“好。” 好的,我的公主。 说完,苏鱼就松开了怀抱。她站上了第一个台阶,眼睛仍然望着他。霍因没说什么,她只看见他嘴巴动了动,转身就离开了。走得利落干净,步伐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再见。公主。 嗯,再见。我的骑士。 她在心里这么回答他。 …… 一整个晚上苏鱼都和霍因待在一起,本来还精力充沛的,可他一离开,苏鱼就觉得困了。于是她继续回去睡觉。反正她这个公主除了吃吃喝喝睡睡,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地方要她操心的了。现在她只要乖乖地不跑出皇宫,无论她做什么,他们都会默认。 不过,她想起来一周后的婚礼,就有些无力。这件事情霍因也没有正面回答她,他是有了打算,还是会放任这件事情,让她真的和那个什么莱曼王子结婚。 她不相信后者。 苏鱼伸了伸懒腰推开房门正要睡,却发现房间中站着另外一个人。金发,棕褐色的眸子。来人正是莱曼王子殿下。 苏鱼有些不悦地问,“不知莱曼王子殿下清早闯入我私人领地,有何贵干?” 莱曼饶有兴味地吐出苏鱼话里的几个字,疑惑,“私人领地?” 苏鱼没有回答他,而是站在门口。要是一有什么变故,她就可以边走下旋转楼梯边叫喊,起码不会让自己的处境处于那么被动和弱势的地步。 “莱曼此次前来,只是为了邀请公主,赴一场宴会。”他棕褐色的眸子不怀好意地盯着苏鱼,那种目光就像巨蛇的信子触到了你的肌肤。 “万国宴会。不知公主……” “我不去。” 苏鱼神情冷淡,“谢过莱曼王子的好意了。” “为何?” 什么为何,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我想了想,再过一周不到,我就要与王子殿下成婚。日后想再见我的父王和母后就难得多了。两国之间的路途遥远,望王子殿下谅解。” 莱曼倒笑了,“那倒无须担心。” “你的父王母后也在此次万国之宴中,你只要与我前去,再同你父母回来即可。如此,也不费时不费力。” 苏鱼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反驳的。这个公主的父亲母亲本就对莱曼很是欣赏,这样一来她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除非…… 苏鱼只好佯装无奈,“那我一定赴约。” 莱曼走之前还不忘在她耳边说,“期待公主的美丽能再一次令我震惊。” 苏鱼扯扯嘴角,“莱曼王子殿下谬赞了。” 莱曼看她这样的反应,笑笑就走了。似乎很是满意的样子。 见鬼的万国之宴。她本来就不会什么礼仪,要是去了还不是穿帮,再说了,这个莱曼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苏鱼是绝对不会傻到就这样放之任之的。 当然有化解这场危机的办法,只是……想想那个办法,苏鱼不由地抱了抱肩。 有点冷啊…… 第54章 十二夜 白日里公主的母亲有特意来过一回。皇后前来姿容威仪,举止优雅无可挑剔。她唤来人,和苏鱼喝了一次短暂的下午茶。苏鱼生怕露馅,每一个动作就做得尽量缓慢柔和,显得优雅大方。她从没那么紧张,生怕一旦泄露了身份,被这个在暗处的控制者发现了,也就会连累到霍因。 皇后微微抬眼打量着苏鱼喝茶的姿势,蹙眉不悦。苏鱼心下一沉。 “没想到你逃跑在外两天,就把所有的礼仪规矩通通忘了。”她冷笑着,“我看你是连自己的身份都快忘了。身为一国公主,一周后大婚,难道要让这个国家和你一起丢这个脸吗?” “母后,我愿意重新学一次礼仪规矩。”苏鱼看着她,“起码能时刻提醒我自己,我是一国公主。” 皇后有些惊异于苏鱼的反应,竟愣住了。她似乎是怎么样都想不到以前那个任性刁蛮的女儿竟然一下子变得懂事讲理。 “好,那就由你的侍从长全权负责。”皇后的眸子望向一旁的女侍长,女侍长蹲下身受命。 零零碎碎地说了些礼仪规矩的基本后,皇后就要走了。她起身的时候才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万国之宴你必须去。这不仅是莱曼王子殿下的请求,也是我和你父王的意愿。” 苏鱼只是乖顺地点头。皇后瞥了她一眼,很是满意地离开了。她刚要长舒一口气,女侍长那张老脸就板着走过来,对苏鱼道,“公主,这是大婚之前几日的礼仪规矩训练安排,请您过目。” 效率这么高?这么快就给安排好了? 苏鱼一看,再想想这位侍从长和之前瑞贝卡大概差不多变态,有点绝望。 不过最绝望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先前皇后透露出来的明天就要启程前往万国之宴的这个消息。苏鱼虽然已经有了可以不用去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有点痛苦……也是最不得已、成功率最高的办法。 她希望今天晚上尝试的时候就能有用。 …… 木质的澡盆大而笨重。苏鱼趁那位老巫婆不在,威逼利诱两位侍卫把澡桶搬进她宫殿旋转楼梯最上层的阁楼内。由于长期没有打扫,阁楼的木质地板上铺了厚厚一层灰。两位侍从恭恭敬敬颤颤巍巍地搬好就离开了。 苏鱼环顾四周,终于看见了一扇小窗。窗户也因为常年积尘,没有明亮的面目,她也无法从这里俯视全皇宫。大概是常年不用的缘故,阁楼里所有的事物都看上去那么古旧,充满了灰尘与时间的气息。光线黯淡,这里的空气与时间似乎走得极为缓慢。 她轻手轻脚地走下阁楼,坐在台阶上双手捧着脸,等待天黑。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她自己都睡了好一会了,才被一脸担忧的侍女推醒。 “公主殿下,该沐浴了。” 两位侍女乖顺地站在她面前,轻声提醒。 “今天不用你们侍候了。” 两位侍女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摇头,低头说,“侍官说过,要奴婢们尽心竭力服侍公主,在大婚之前尽量不要让公主操心……” 苏鱼佯装生气,最后她们才作罢不得不离开。毕竟得罪了公主她们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苏鱼在确认她们走得很远周围也没有人的时候,才再度推开阁楼的门。纵然光线黯淡,木质澡桶中的水还是泛出了粼粼亮色。 要想不参加万国宴会,苏鱼只能牺牲一下自己了。要是今晚她就发烧那明天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强逼着去那什么宴会的。毕竟一周不到就要大婚了,所以目前为止,还是这个最古老的方法最管用也最容易操作——洗冷水澡。 不,准确地说是泡冷水澡。 这个异度空间应该还处于冬季刚过的初春。苏鱼只摸了摸水,一股电流似的经过浑身,她的手臂上瞬间蹿起了小疙瘩。怪不得春寒料峭,原来是这个道理。 苏鱼咬了咬唇,把头发放下来。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脱衣服。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裙,就算跳入这个足足有一人高的澡桶全身都湿透了衣服也不会很重。苏鱼把心一横,垫着一个小凳子,赤着脚踏入澡桶的水中。 水刚过纤白的脚踝,苏鱼就冷得下意识不敢再踩下去了。太冷了。可是比起这个,她更不想参加万国宴会,那个莱曼司马昭之心还有这个公主的母亲父亲简直就是卖女求荣。霍因纵然在她身边,她也不想他冒这个险。 倒不如自己解决这个问题。苏鱼最后把心一横,捏着鼻子闭紧双眼整个人就沉入澡桶的水中。森然的冷意无孔不入,苏鱼冷得牙齿打颤,嘴巴都有些合不上了。直到这种冷意包裹住全身,再在身上慢慢转变为一种极缓慢的热。 苏鱼这才从澡桶中站起身。她腰部以下完全被浸湿在水中。奇怪的是她竟然觉得上半身没有水包裹的身体很冷,另一半身体确实温热的。 她的眼睛若有所感地望着尘埃漫布的窗户的一角投入的光,想着想着,她觉得这像极了她和霍因。明明他那么冷,为什么她却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温暖?真不可思议,原来极寒之后是这样细密温柔的暖意。这种令人上瘾的温暖,不是人人都能够拥有的。首先你必须要挨得过森冷的寒意。所以首先必须要拥抱冰冷,才可能拥有温暖。 苏鱼蓦地想起来今天早上告别的时候,他的承诺。他答应她每晚都会来见她。就像她以前在历史课上看到的,古老的地球上,曾经有着这样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 美丽温柔的朱丽叶公主,与翩翩英俊的罗密欧。 她在楼上,他在楼下。那一幕经典的画面,她至今难忘。距离岂能阻碍两位相爱的人,他们遥遥相望的时候,心是紧靠在一起的,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连生死都不能。这就是爱情。 也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会不会来? 假如见不到她呢,会离开,还是会寻找她? 苏鱼觉得冷,又闭紧双眼蹲下身。她整个身体都被冷水怀抱住,她蜷缩的模样姿态,就像在母亲子宫里的孩子,脆弱又坚强。她竟然还是感觉这样暖和一些。再来回两次这样,到觉得头有点疼,身体有点累了,应该就离发烧不远了吧。苏鱼想。 在水面下声音的传播就慢了很多,所以苏鱼什么都没有听见。包括轻轻推门的声音。她刚才是猛地吸足了一口气,现在肺部的氧气快用尽了,苏鱼又站起身,水声清越,还有些泼洒到地上发出清亮的声音。 苏鱼把脸上的头发拨开,连连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来。看来这种方式应该可以锻炼锻炼她的肺活量,起码能把身体素质提高点,虽然现在已经不像过去还强制要求学生进行体质测试,但她的体质数据也实在是太难看了点。 正这么打算着的苏鱼,心情还有些惬意,突然之间就看见阁楼里有一个高大黑色的人影,绝对是被深深地吓到的。苏鱼赶紧蹲下身,双手扶着澡桶边缘,小心翼翼地问,“是谁?” 她现在全身湿透,衣服又是白的,要有多透明就有多透明。苏鱼有点懊恼自己没有把门锁上,毕竟进来的时候觉得这里太过隐蔽应该不会有人来。没想到……只能怪自己太蠢,没有做好防范措施。 那人没有说话。苏鱼就更加紧张了,因为他在向她走来。 他的步子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如鼓击的闷声,每一下都仿佛重重踩在她的心上。他走得很快,似乎有些急切,到后来苏鱼甚至能听出他步伐有些混乱,或许他还有些愤怒。 苏鱼一开始思绪乱乱的,直到他站在她面前。苏鱼才慢慢地抬起头,是霍因。 苏鱼的心脏漏跳了几拍,她眨了眨眼睛,是霍因啊。 可是,可是,可是,她要怎么和他解释现在的状况啊啊啊。 霍因低头就看见她一脸茫然地半蹲在澡桶里,她两手搭在澡桶边缘,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他,她的神情其实很无辜很无辜。 但他就是生气。当他触到她皮肤以及水的温度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了。 只有在皮肤温度特别特别冷的时候,身体机制才会开启这样的防御措施。她就是这样对待她自己的身体的? 霍因来不及和她置气或是责骂她。他第一个动作就俯下身把她从水里抱出来。没想到苏鱼开口第一句话竟然不由叫了一声冷。 他冷着脸说,“不冷死才奇怪。” “明明在水里更暖和。”苏鱼缩了缩身体,还是选择更靠近他的怀抱。 霍因倒是弯了弯嘴角,苏鱼心下反而觉得不妙。 “原来你还觉得水里暖和。看来下一次我要让你长点教训。” 苏鱼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她不敢相信霍因说的教训是怎样的教训。 霍因把她抱在怀里,他本来想脱下外衣的,但一想自己明明就更冷,还是放弃了这个动作。 “你怎么找到我的?”苏鱼觉得气氛有点不妙,还是应该要活跃一下。 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衣领处,那里的衬衣纽扣服服帖帖,霍因穿这种对身材要求特别苛刻的衣服往往能把衣服衬的更好看。她一时间有点移不开眼睛,心下还在想,幸好他也没发现。 “你的味道。” “可是……我没有流血……”苏鱼有点不明白,上次他不还说只有血的味道才能让他更准确地找到一个人吗? “对于你,不需要血。” 其实完全不需要她的血,他就能轻而易举找到她。因为她身上的气息和味道他铭刻在心里,铭记在骨中。怎么可能会忘记。 苏鱼心下惴惴,就没再说话。几句话间,他就已经到了她的房间。 推开门,把苏鱼放在桌子上。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干的毛巾为她擦拭身体。 苏鱼由着他这样,到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我自己来就好。” 太羞涩了,况且……有些地方,太敏感又难以启齿。 她听见他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带着清晰又冷寂的味道,“苏鱼,不要拒绝我。” 苏鱼的眼睛不由地睁大,她无声地咬住唇,脸上像火烧似的热。 她紧张得又有点结巴,“恭敬,恭敬……” 他勾唇,“不如从命。” 第55章 十三夜 不过现实是,他擦拭得很快,并没有什么心思和她*。 苏鱼在他眼皮子底下换了一件干净的睡衣。换衣服的时候苏鱼内心天人交战,最后她还是选择背过身穿到身上。其实她不知道,这样做反而更刺激男人的感官。 因为光照在了她的背上,光与影在她背上就像交错纵生的藤蔓。她很瘦,她的背脊有一些凸出,同样也显出她纤细秀美的骨架,背部的肌肤像一块上好的雪白羊羔绒毯,幼嫩白皙,令人止不住*,去幻想在这样的一具才刚刚成熟的身体上,是不是很容易留下痕迹? 苏鱼不是完全转过身,她其实是侧过身子的。所以还有些许的身体曲线被他窥见,在这样温暖的光中,稍显寒冷的夜里。她的曲线柔软而美好。无以言喻。 她穿好衣服之后,有点局促地要转过身,才刚侧过头,她的下巴就被他掌控住,轻轻向上一抬,就吻上了。唇齿之间的纠缠、耳鬓厮磨间的暧昧气息立即在这空荡的房间中出现,气氛渐渐变得火热而迷离。 不过……苏鱼正被他带得有些动情的时候,他却止住了这个吻。戛然而止的感觉并不好,苏鱼凑上去想继续,带着索取和撒娇的意味。霍因很少见她这样,一时间竟然也有些不清醒。他把她压在床上,用力地吻。 连带着这一室的光与影都在她的眼中旋转飞舞起来。苏鱼在他的带领和逐日教导下开始反击。也不知何时,她竟然坐在他身上,弯着腰吻身下的男人。 苏鱼反应过来的时候,神情很不可思议。也幸好她反应了过来,这才给霍因一些喘息的机会,他眼里的□□狂潮渐渐退却,眸子仍然深暗,紧紧盯着她。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还是问了。苏鱼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然而苏鱼还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原委了告诉他,鉴于她不可能骗过他的基础上。“我觉得,还是生病这个理由最好,能躲过这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我不是这个公主。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被他们发现,然后……连累到你……我怕,这个空间里的控制者会发现不对劲。” 苏鱼说完就乖乖地闭上嘴。静待他的回答。霍因始终没有说什么,苏鱼心下反倒觉得不妙。她凑到他耳边轻声问,“生气了?” 霍因这才朝她投向目光,他的神情是稍有的严肃,“为什么不和我商讨,就自己做了决定?” 苏鱼没有回答他,只是说,“我现在有点害怕万一我今天晚上不能发烧。那刚才受的痛苦都白费了。” “也好,”他说,“长点教训。” 苏鱼摇摇头,她清亮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以前我做什么,你总会给我意见,你总会告诉我最完美的处理方式和解决办法。” “可是现在,这一次,我想自己完成。” “苏鱼。”他的确是生气了,“只要你踏出这个房间一步,我就把你绑起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说到做到。”就算不把她绑起来,他也有千百种方法禁锢她。 “我哪儿也不去,”她轻轻地吻了吻他,“我就待在你身边。”说完,她跳下床,把所有的烛火一一吹灭。房间陷入黑寂,苏鱼摸索着爬回床上。 苏鱼眨了眨眼睛,“我看不见你,你在哪?” 看不见还吹走光?霍因第一次为苏鱼的行为不解。他伸过去手握住她的手。苏鱼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她沿着他手臂的曲线摸索到他的衣服纽扣,苏鱼解得正欢呢,手腕就被他捉住了。她全身一僵,没了动作,也没法思考。 他没有问,就在等苏鱼自己说。 苏鱼大方道,“睡觉不是要脱衣服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霍因看她的神情也不像,明显是在骗他,于是他欲起身,“那我走了,你自己一个人慢慢睡。” 苏鱼欲哭无泪。她拉住他的衣袖,手向下扣住他的手。 “我也觉得刚才又冷又湿的感觉不舒服。我觉得要生病的话还有很多种办法。” “比如?”霍因低头见到她无意识地握紧他的手,反问。 “比如,比如你的身体。”她的眸光若有所感地望着他,“你的身体很冷,我要是能抱着你睡觉直到天亮,应该,应该就能成功。” “一定要这样?” “我怕,”他低头看着苏鱼咬住唇,低声喃喃,“我怕,我被发现没什么,我就怕你被我连累。” 一霎时,他的心脏好像被她的声音软软一刺。他声音低哑,“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苏鱼怔怔地视线停在他的下巴处,“就是要他们发现,我们才能知道究竟背后捣鬼的人是谁。否则每天在这里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查到?苏鱼,对不对?” 对……可是,就算是这样,这个空间毕竟都由那个人创造出来的,到时候他要杀了他们那还不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就一次。”她的语气已经有些哀求,“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可是我不能接受,也更无法理解。”霍因低头,眸子紧锁怀里的苏鱼,“只要一想到你现在所做的,这些不得已的事情,我就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人找到。” “杀了他,不,杀了他还是便宜他。”撕碎他才对。 “你以为你走了我就没有办法了吗?”她挑衅似的朝他挑眉,往他耳畔轻笑了笑,“你走了我还可以躲回阁楼。反正我只要做到生病,不去那个什么宴会就可以了。” 闻言,霍因对上她的眼睛,还是同样的话,“我不能接受你受伤,别人伤你,或者是你伤你自己,都不可以。” 苏鱼撇了撇嘴。“那我也就抱抱你,抱你一个晚上,有什么不可以?” 霍因沉默。 苏鱼已经明白他的态度了。反正无论如何,霍因都不会同意拿她的身体和性命来做牺牲的。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苏鱼想,直接上。 他不让她脱他的衣服。那她就脱自己的,反正都一个效果,只要冷就行了。 苏鱼把心一横,手伸到后面的衣服带子就要拉开,手腕就被身前的男人死死扣住了。苏鱼下意识地眼睛就扫到他的脸上。没想到下巴被他轻轻一抬,又陷入了他的吻中。 她被他细密的吮吻吻得有些窒息,也不知何时他松开了她的手,苏鱼不由自主地攥住他的衣领。她坐在他身上承受着这个吻,一下子就被吻地迷迷糊糊的。 他松开她的时候,苏鱼也只一味地顾着呼吸,就在这时,她才听见他在她耳边说,“依你。”少有的无奈,还有很容易能辨别出来的宠溺。苏鱼不知怎么了,她反而脸上一烫,伸手有些不确定地问,“那,那我脱了啊。” 她说的是,先给他脱。 “嗯。反正我就给你脱。” 苏鱼心跳加快。明明只是一件比较痛苦的事情,为什么他还能面不改色地扭转气氛撩她。他的上衣不一会儿就到了她的手中,苏鱼给扔到床下,就听见他问,“剩下的不用了?” 意思是裤子不给他脱了? 苏鱼红着一张脸,“我就取,取你的冷。”脱什么裤子,她可不想提前受苦受难。再说了,就算真的要做,也不是在这里。现在的场合和时间,都不对。都不适合。 她脱自己的衣服时,是扭过头,侧着脸不敢看他的。因为还是不可避免会被看见,所以苏鱼也没那么矫情说要遮遮掩掩的,只是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苏鱼有点窘迫地钻进被窝,霍因也慢慢躺下。 他甫一躺下,苏鱼温软的身体就一点点地抱住了他。完全没有衣料的阻隔,原始的温暖与肌肤的接触,美好得令他心底叹息。只是一想到这么做的原因,霍因就感到不愉快了。 不一会儿,苏鱼就打颤,说,“你的身体真的好冷。早,早知道你这么冷,我,我也不用费力泡冷水澡了……” “苏鱼。” “嗯?” “也像你说的,对于这种事情,这样的纵容,我也只有一次。没有以后了。” 苏鱼吸了吸鼻子,心下才感叹看来有效果了,就说,“我知道了,没有以后了。”她不由地抱紧了他。他对她真好。 “霍因。” “嗯。” “你对这个控制者,有没有一点线索和了解?” “很少。可以说现在除了我和你。这个国度里还有别的国度里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嫌疑人。不过,你放心,时间越来越长,他就越来越会容易露出马脚。” “比如说?” “能创造控制着这样一个空间,说明他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而他之所以这么做,也一定有个理由。或许是现实的失意,或许是他能在这个空间中得到什么。比如,他现实中不能得到的人,在这个空间中无论如何他都能得到。” 苏鱼窝在他冰冷的怀里,安静地听他分析。 “所以这样的人,通常精神上会有些错乱、问题。这种人会非常执着,甚至执着到了变|态的地步。他或许在这个空间中扮演着一个他十分喜欢的角色或者是他理想中的角色,但是时间一长,他就会越来越不符合这个角色的性格和定位。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要找那些与本身角色差异过大的人。对不对?” “对。”霍因一肯定她,苏鱼就开心得有些得意忘形,她一动,脑袋就撞到了他身上,有点疼。他上身肌肉块垒分明的,能不疼吗。 终于,苏鱼成功地在他怀里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头开始晕乎乎起来了。霍因无声地看着怀里的女孩小手捏着他三指,有气无力地放到她额头上,问,“是不是烫了很多?” 霍因的手反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攥住,“烫。”很烫,她现在肯定烧得厉害。 虽然刚才好不容易答应她,但见她现在这个样子,霍因到底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 谁知苏鱼还抱紧了他说,“那就好。” “原来你这么有用。简直发烧神器。” 霍因对她的这句褒奖没有任何反应,他紧皱着眉,正要坐起身下床,就被苏鱼又是抱又是勾住脖颈,她在他怀里喃喃,“时间也快了,你再陪我一会儿。” “今天本来说马车要早出发的。天亮的时候应该女侍就会上来的,你再陪我一会儿儿就好。” 霍因吻着她,轻声说好。 苏鱼浑身滚烫,脸颊绯红,这种时候她倒还不忘记提醒他,“我现在浑身这么热,还一件衣服都没穿。其实你可以趁人之威的。” 比如说……她指了指自己修长洁白的脖颈,“就当陪了我一夜的报酬?” 霍因眼眸微暗,他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不够。这种报酬我拒绝。” 他说,“苏鱼,记住,之前的还有这一次的报酬,全部都加在一起。” “等出去之后,一并奉还。” 第56章 十四夜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万国之宴苏鱼自然是去不成了。苏鱼脸上装着失望的同时心下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过走之前,莱曼王子殿下还特意来她的闺房探望。床上的苏鱼神情恹恹,一副病来如山倒的样子。莱曼目光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会,就走上前。 他口吻可惜地寒暄了几句,直到最后,“公主殿下,如果大婚的那一日您又病了,那莱曼会不管不顾地、照原样娶你。” “没有什么是能够逃过的。希望公主殿下能够明白。”他眼神中的狠毒苏鱼看得一清二楚。 苏鱼很不明白,她抬头语气缓慢地问,“莱曼殿下,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 莱曼这时的神情恢复了原本的温和绅士,“请说。” “莱曼殿下为何非我不可?难道就没有别国的公主令殿下心仪吗,况且——” “这一点公主不需要明白。”他的表情倒有些许柔和,“公主只要等待莱曼来娶您便可。” 只是,苏鱼明明从他的表情中看见了迷茫,这与他平常见她的时候完全不同。平常的莱曼一见到公主,目光总是贪婪的、不怀好意的。其实苏鱼也明白,他只不过是要得到公主的身体而已,可是现在他的神情,让她有种错觉。或许他是真的喜欢了公主,只是公主的拒绝令他的感情发生了扭曲? 毕竟,爱的另一种面目就是恨。有多爱就有多恨。 苏鱼没有太纠结这件事情,她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只要养好病就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中的药比较灵,她下午的时候烧就退了。 晚上霍因来找她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俯身去测她的温度。苏鱼仍然很好奇,血族的体温与人类这么不同,他怎么能够知道她的体温是否正常呢。但她也不知道,对于霍因而言,他能记住她的味道,她的血,怎么就不能记住她的温度呢。 他近在咫尺,鼻息微冷,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苏鱼忍不住下巴一抬,就吻上了他。霍因对她这种讨好似的吻向来是来者不拒的。可是这次除外。他捏着她的下巴转了转她的脑袋,声音低沉,“安分点。” 苏鱼闭上眼睛赧然地静止不动了,感到额前的冰凉感突然不见了,苏鱼才睁开眼睛。 霍因站在她面前,指了指彼此,就说,“现在这个距离不错,我能最大限度闻到你血的味道。你也不会被我的温度影响正常的体温导致病情复发。” 他说,“目前为止,就保持这样的距离。”罢了,他还很是赞同地说了一句,“不错。” 苏鱼哭笑不得,不过都一天了,现在见到他就想腻在他怀里啊。她的脸一垮,也就不想说什么话了。 “还有三天就是婚礼。我或许在你大婚前的三天,都不会再来了。” 苏鱼不由神情严肃起来,她在床上坐直身体,身体前倾,声音很低,问,“你有线索了?” 见到她这样认真听讲的坐姿,霍因不由莞尔,“有一点点眉目了。” “小心点。”她想了想,“不要硬碰硬,如果对方人多,会吃亏,不要逞一时的英雄,能逃跑的话就逃跑,不要——” 他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要照你这么说,我就成窝囊了。”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中,苏鱼似乎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战斗时的状态。 “以后有空,带你见见血族军队里那些战斗力全族前十的战士。他们还是宇宙种族军队小组中各项能力蝉联了几百年第一的小组。” 苏鱼不明。“看什么?” “决斗。” 苏鱼想想,不由好奇,“一对一?还是……他们两个对你一个?”这样才比较公平吧。 霍因摇头,“不。他们一组对我一个人。” “有机会带你看看他们如何地不堪一击。” 苏鱼,“……” “所以血族现任执政官兼上将对他们的要求很低,只要联合起来和我打个平手就可以了。” 苏鱼,“……” “其实血族内部的那些个上将,包括好战的西萨尔内部的上将,所有据说宇宙排名前十的将军。一个个都是纸糊的老虎。”霍因感慨,一个个弱不禁风。有些人他还给个面子让个平手,有些人真的战斗力太差劲了,真不懂怎么当上的将军。 苏鱼,“……”明明是你自己太逆天,怪谁。 好了,她这下不担心他了,她有点担心那些被打的人了。阿门。她在心中为他们画道。 “但是,还是要小心。”就像他说的,敌人在暗,我们在明。 霍因点点头,“放心。等我。很快。” 这次他很早就消失在黑暗中。他帮她吹灭了烛火,又吻了吻她的眉心,才走的。 苏鱼在半梦半醒间陡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想法。真希望以后每天一睁眼或者一闭眼,身边都是他,那该多好。她想完才后知后觉发现,那是要夫妻才这样啊。 索性三天过得很快,苏鱼每天都被女侍长训得累死。一旦身体疲惫至极,她也就没空去思念他了,倒也是好事。每天过得没心没肺,晚上倒头就睡。原来结个婚这么累,苏鱼想,光走一道道繁复琐碎的程序就要浪费半天,新娘身上还要穿着厚重华美的礼服,洁白的头饰去完成这一切。尤其是束腰衣,必不可少。 因此婚礼那日,女侍长亲自为苏鱼收束腰,她死命收着两根绸带,差点没把她勒断气。还好她清早还什么都没吃,被她这么一勒,她也不需要吃什么。 苏鱼不知道今天霍因会不会来。 他会不会带她走?这个想法蓦地从她脑中闪现。 苏鱼被一位侍女搀扶、另一位侍女拖着她身后长长的裙摆的状态下一步步走下旋转楼梯。她恍惚望着在场的所有宾客,这些陌生的面孔里,没有霍因。 其实在婚礼之前,她就对莱曼请求过——她希望婚礼上也能够允许平民出现,可以贵族与平民同乐。出乎意料地,莱曼答应了,那时他的眼眸盯着她,对她说,“你一向对我不提要求,这次我一定答应你。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嫁给我,我什么都能给你。” 苏鱼提这个要求不外乎是希望霍因能来,但她又不愿意他冒险。不过莱曼的这句话倒是让苏鱼对他的看法再度转变。他或许也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坏。并且,苏鱼也不相信这位真公主真的是因为颜值问题而不愿嫁给莱曼。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不过她也不是这两位当事人,更没兴趣去了解。 婚礼进行到了一半,苏鱼还心不在焉。直到有人叫了一个名字好几遍,苏鱼才抬头——这叫的应该就是那位真公主的姓名了。神父站在上方问她是否愿意,身旁莱曼眸光灼灼地注视着她,全场所有的人都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她现在到了这样一种不得不的境地了。苏鱼手捧鲜花,站得僵直,她感受到掌心的薄汗有点发腻,还有这么多人的目光,汇聚起来,仿佛要照亮她内心的答案。 如果她答应了,会怎样?其实也不会怎样,苏鱼想。 可是她就是执拗地不愿意答应。全场的气氛奇异地宁静。莱曼的眸子眯起,他的神情变得愤怒而充满戾气。他早就该料到,她怎么会愿意。不过也无所谓了,就算她说不愿意—— 就在这时,苏鱼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话,但是摇了摇头,对着神父的慈悲和蔼的面容。 她不愿意。 莱曼轻声笑了笑。仿佛早已预料到是这样的结局。 神父也对苏鱼点了点头,苏鱼心下莫名一松,听着神父对全场宣布,说,“莱曼王子殿下愿意迎娶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神父念下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瞥了瞥苏鱼一眼,面无表情的眼中有歉意。 苏鱼心下一滞。时间在这一刻走得极为缓慢,苏鱼手指紧紧握住捧花,心想要是这个老头真的那么说,她就把这花砸他头上。当她看向莱曼的时候,他眼中的狠厉不再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神情,真的就像一位接受了神的祝福的新郎。原来这一切莱曼早已安排好了。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地上,苏鱼低着头,没有人能知道她此刻的想法。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刹那放大,她的心情突然就平复了。就算她千百个不愿意,可是,可是她也不能破坏现在好不容易维持的局面,她好不容易假扮的公主,怎么能说不当就不当。 说到底,这个时空还是太复杂诡辩了,她的一举一动或许就被控制者看在眼里。她不能任性。 她好不容易想好又要做一次牺牲,蓦地,她听见了有人在叫她。 “苏鱼。”在这个异空间里,会这么叫她的,只有一个人。 苏鱼回头转身,她愣愣地望着霍因从逐渐分开的人群中走来。又一次向她走来。她注意到他着了一身这个国度的军装,想必也是这样混进来的。不过苏鱼想了想,他这身军装倒是与之前在西萨尔帝国看见皇储结婚时所穿的极为相似。 这么巧,她现在又是一身洁白的婚服。 男人的从宫殿外的灿烂中走入,他的身后背负着万丈金光。他的眸子始终望着她,一步步地向她走来,目标明晰无比。末了,他走到她面前,摘下了手套。男人牵起她的手,吻了吻,说,“久等了。” 苏鱼鼻子有点酸,她笑,“不算太久。” 霍因眸光越过苏鱼,对着她身边的莱曼说,“抱歉,我是来抢婚的。” 第57章 十五夜 不过他这句话说得可一点也不抱歉,光明正大地很。 苏鱼很配合地站到他身旁,对着所有人,说道,“抱歉,我是要和他私奔的。” 没有给这些人反应,霍因握住她的手就走向外头。在这异样诡异死寂的气氛中,一位女孩从苏鱼身边擦肩而过。苏鱼仅仅瞥了眼,也仅仅是打了一个照面,她就不由地停下脚步。霍因见她反应这样,就问,“要不再看会儿好戏?” 那位女孩与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她们看上去简直就像孪生双胎。女孩走上前跪倒在自己的父王母后脚边,就开始哭诉起来几日在外艰难的生活。莱曼看着这女孩,又望向门口的苏鱼,他脸上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女孩哭着,抽噎着开口,“要不是他,我早就在森林中死了,被那些野兽吃了。父王母后,你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他啊。” 说罢,她把目光投向霍因。 “而且,”她抿了抿唇,神情微赧,“父王母后,儿臣终于找到心仪之人了。” 她指向霍因,大声说,“我要嫁给他。” 霍因显然没有料到会出这样一场闹剧。他下意识地去打量苏鱼的神情。没想到苏鱼已经甩开他的手,自己自顾自地朝外走了。霍因挑挑眉,无视所有目光,走向不远处的苏鱼。 “这种好戏你自己留着慢慢看吧。” 这种事情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苏鱼只怕更听不进,他说了也是白说。霍因简单粗暴地抱起还在炸毛的苏鱼,苏鱼各种挣扎,最后气不过就放弃了。 他趁着那位真公主在这个时候和所有人解释的时间,抱着苏鱼离开了这里。 苏鱼一直闷着不说话,最后还是疑惑地问他,“为什么没有人拦我们?” “他们的脑子里只怕还在想怎么会出现两位公主这件事,哪有空拦我们。”其实真实的原因嘛,霍因感觉到从刚才揭露苏鱼不是真正公主的时候,这个空间周围的时空就开始不稳定了。这种不稳定尤其是以刚才的宫殿最甚。 他必须要带她离开了。不然会发生怎样的变故谁也不知道。可以确定的是,刚才的这件事情在这位控制者的心中一定造成了很大的波动。换言之,这位控制者就在刚才的婚礼上,一直看着这场婚礼从发生到戛然而止。 看来,这位控制者与他心中所想的,说不定是一个人。 如果他的想法正确的话,那他们不久之后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霍因抱着苏鱼来到了他的飞行器上。苏鱼倒没觉得惊讶,想来也是,这个世界就是一种不安全不稳定的存在,他一定是要把她带到最安全的地方。 “我觉得,有点奇怪。”苏鱼这才开口。 “霍因。你说那个公主为什么不愿意嫁给莱曼?”苏鱼说完,才想起来那位公主大胆热情的求婚,她有些恼怒地揪住他齐整的衣领,问,“你和那个公主,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相信霍因会喜欢她,但有一点她不确定,就是在那位公主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情况下,他会动摇吗?苏鱼疑惑了。 “她是一个突破口。”霍因轻轻握住她揪住他衣领的手腕,拉开之后在她手心印下一个吻。苏鱼面容微红,他明明就是想**她。 “说重点。”苏鱼不爽。 “至于我和她,如你所想。”他信她会信他,霍因暗星似的眸子深邃幽暗,“即便是长得一样,但还是不一样的。”性格,举止,甚至味道,温度,血的气息,完全不一样。 人类凭借每一位人的面容不同、种族不同来记忆不同的人。而霍因则是依靠对她的气息和味道来判断,他在见到那位公主的瞬间就知道,她根本不是他的苏鱼。一点儿也不像。 “那,”苏鱼也就不纠结了,“你为什么会说她是突破口?” “因为,苏鱼,她和我们一样。” “不过,她是被囚禁在这个空间中的。” “囚禁?!”苏鱼不由惊呼出声。可是,苏鱼回忆起之前见到公主的场景。她明明看起来很正常,怎么会被囚禁在这个异度空间中? “她被囚禁在这个空间之后,受到了控制者的威胁,就被迫扮演着这位公主的角色。她心里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她却必须要装作不知道,然后再拒绝莱曼。她之所以要逃,是因为她不仅不愿意嫁给莱曼,更深的原因是莱曼就是把她关进这个异度空间中的人。” “可是既然她明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还要装作不知道拒绝他?而且假如他威胁她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就——” “或许是她受到了莱曼某种威胁,这种威胁让她只能以现在这种方式来活下去。” 苏鱼举手,狐疑地问他,“你怎么遇到她的?而且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 霍因的叙述很官方简洁,“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在一片森林里。她向我求救,当时我就救了她。”因为她的眼神,实在是,和你太像了。 “在进一步的交谈中,我发现她有一点很不同。这个世界中无论是谁,说的话和做的事,都是符合着自身这个角色的,可是从她的举止和表现可以看出来,她与她自身的角色十分违和。并且与宫殿中贴身照顾她的女侍口中所说的很不一样。她后来就承认了她并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她也是被囚禁在此的。” “当然,她是说莱曼是囚禁她的人,同样地,顺着这个角度思考的话,会觉得莱曼就是这个时空的控制者。” 苏鱼懵懂地点点头。 “但是,苏鱼。还有一点是需要确认的,你怎么知道她有没有说谎?” 苏鱼语塞。也对啊,万一她说谎呢,万一控制者发现了他们,所以操纵了她来套他们的话呢? “所以今天的婚礼,我就把她带来了。”那个时候他能很明显感受到时空的波动和轻微的扭曲,空间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了,所有空间内被创造出的人的神情举止,也变得呆滞而缓慢。 所有的人的表情,竟然与莱曼奇异地相似。想想,这是多么诡异而又毛骨悚然的一幕啊。 “可是现在两位公主的出现,难道不会令控制者怀疑吗?” “不,我想。”依这样的时空稳定性而言,“他应该自己的意识都在混乱的状态。他极有可能只是自己在想,是否是自己的控制出了问题,而不是首先疑惑我们。所以我们也只有短暂的时间,去杀了他,离开这里。” “所以,莱曼就是控制者吧。”苏鱼想了之前与莱曼相处的事情,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霍因,完了又说,“我觉得很符合你说的,你看他的情绪,多么奇怪,并且有的时候简直像两个人。一位好像很爱很爱公主,一位好像很恨很恨公主。他的角色也与他的行为举止甚至有时的话自相矛盾。” “是他吧。”说完这些,苏鱼的疑问反而变成了陈述的口吻。 霍因沉默地听着,他抬眸缓缓看她,倒是从中挑出了一个关键点,“他碰了你?” 苏鱼,“毕竟……好歹……他也算是这个公主的……未婚夫吧……” 霍因神情阴沉,漂亮的眸子眯起,“他碰了你?” 苏鱼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 “哪里?” 苏鱼赶紧摇头,“想,想不起来……” 他现在的表情好……好可怕……这种眼神简直就像,要把她全身上下都……清洗(舔吻)一遍的感觉啊…… “想不起来?”霍因缓缓笑了,“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想起来。” 苏鱼,“唔……”被他吻住没法解释,苏鱼欲哭无泪。 (求解释啊tat) …… “那接下来我要怎么做?”即便她脸上滚烫,该正经的时候还是要正经的。 “等着。” ?苏鱼不明白。 “等着那位公主,再一次地逃出皇宫。”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她会再一次逃出来呢,或许她这一次就一定会被逼着嫁给莱曼……”说着说着,苏鱼的声音越来越轻了下去,她心下对他的话有了另一种想法。 一种大胆的猜想,不知道是不是他所想的。苏鱼与他对视,“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的时间会循环?一切都会循环?” “不,不是这个世界的时间会循环。” “是这位公主,她会一直生活在一个时间循环中。” “为什么?” “时空测定仪分析她周遭的时空与这异度空间不相同,最后得出的结论。如果你要问的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应该就是那位控制者了。虽然她没有被控制者操纵,却还是一直被囚禁在其中。” “所以她,”苏鱼轻轻地说,“是一直都清醒地看着自己在过着不断循环的生活吗?”这该多么绝望无助? “可以这么说。” 苏鱼的心情一下子莫名地有些低落,她靠在他怀里,问,“那她就永远都出不来了吗?” “这得视情况而定。”他知道她想做什么,除了苏鱼,霍因对谁都不能给出保证。他只好吻了吻她发顶的小漩涡。 “你说我要等,那等她再一次逃出皇宫以后呢,我还要再假装是公主,再进一次皇宫吗?” “同样的伎俩对这个莱曼可能不适用。所以苏鱼,下一次你可能会有些危险。” 苏鱼下意识就勾着他的脖子用力向下,逼着他近近地看她,看清她眼睛中的坚决,“我不怕。”只要能和你一起出去,我什么都不怕。 霍因深深地凝视了她一会儿,蓦地,就问她,“确定什么都不怕?” 苏鱼很是大无畏地伸长脖子,“不怕。” 很好。非常好。 霍因把她抱到飞行器简易卧室的**上,他温柔地拂开她眼前的发,口吻柔和,“那就是说,包括在**上做的事情,你也都不怕了。” 他用了肯定的语气。苏鱼……苏鱼,好想哭啊。 “不是的,霍因……我……”啊,怎么解释啊,根本无法解释啊,怎么老被他吃得死死的啊。 苏鱼抓狂。霍因镇定地脱衣服。 最后看她实在是窘迫得可以,他才松口,“睡个觉补个眠。人类的身体太孱弱了,况且在这个世界里我还有些不放心,只好勉为其难地和你一起睡了。” 苏鱼这才放心。 又听他说,“哦,不过该要的,还是必须要的。不能再赊账了,否则下次还得你,”他咬住她的唇瓣,声音又低沉又性|感,“倾家荡产。” 苏鱼听了竟然都喉咙发紧。 啊啊啊。这注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第58章 十六夜 令苏鱼意外的是,七天之后,他们就得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消息是,公主殿下又逃跑了。 另一个消息是,莱曼王子殿下再一次进入都城,据传言他要一同寻找公主殿下,以挽回她的真心。至此,莱曼追妻之路可谓是漫长而遥远,始终坚定不移地上下而求索。 是夜,莱曼王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受到了一封信。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给王子殿下时,莱曼却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王子殿下神情倦怠,面容憔悴。 他询问他,“今天的搜查有结果了吗?” 侍卫本就心中忐忑着,他猝不及防莱曼王子的疑问,就跪倒在地,把手中的信递给他,颤抖着身体,忙撇清关系,“王子殿下,这封信是刚刚一位小孩子塞到卑职手中的。卑职不是有意隐瞒的,请殿下恕罪。” 莱曼王子疑惑地接过他的信。他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莱曼殿下,若真心想见我一面。今夜,公主宫殿屋中。不见不散。 署名是公主殿下的名字。 怪不得这一次他怎么寻找都寻找不到她,原来她本来就没有逃出皇宫么?想到这里,莱曼的眼眸狠戾,攥紧了拳头,将信纸捏成一团。信纸发皱缩紧的声音令他产生了嗜血的渴望,仿佛他的手中不是这单薄的信纸,而是那女人秀美圆润的肩膀。 这一次,他绝不轻饶她。 莱曼将团皱的信纸往地上随意地丢弃。侍卫颤抖的身体听到莱曼渐渐远离的脚步,这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站了起来。他觉得甚是晦气地踩了踩那团信纸,等到看它扁得贴在地上,才觉得解了气。 他独自离开了。 夜晚宫殿的光焰是最明亮的,同样,黑色的影子也是数不胜数的。没过多久,那团扁得贴在地上的信纸,就被从柱子后一直躲藏着的人拾了起来。她仔细地看了看,她的面容隐在阴暗处,神情看不真切。 …… 莱曼已经忘记这是第几次来到这里了。她房间中的每一处角落,他几乎都能背下来。可是她呢,她又对他理解多少?寥寥无几。莱曼自嘲地想着,就这么想着,他的面容神情陡然扭曲起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他痛苦地靠在墙壁上,身体似乎因为这而损耗了太多的力气。 “莱曼?” 这一声不确定的叫喊令他有一瞬间的清醒。他睁眼看看,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公主殿下。 苏鱼走到他身前十步,先发制人,“莱曼。你真的……喜欢我吗?”虽然她说出来有点别扭,但霍因说了,在动手之前,还是有必要再确认一次莱曼是否是控制者。假如杀错了的话,这个异度空间可能因为一个人的消失而崩溃,也有可能控制者就因此发现他们。 到时候他们的处境就危险多了,毕竟被完全暴露了。那控制者还不是想怎么样玩就怎么样玩。 似乎是完全不会想过她竟然会问他这样的问题,莱曼竟然怔住了。 “公主何出此言,倘若莱曼不钟情于公主,何必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 “可是,我很不明白。莱曼,既然你喜欢我,又为什么,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陷入不断的循环中。” 寂寂的夜虚空而漫长,苏鱼紧张地背后直冒冷汗,虽然她知道霍因就在附近,只要一有变故他就会立即赶过来,可是她还是害怕。说不怕是假的,毕竟控制者因为她的话而意识混乱或情绪暴怒的话,她极有可能会被他控制。 “你想出去?”莱曼的声音很轻,脸上面无表情。他只是这样问她,却忽然大笑。 这样奇怪的景象令苏鱼真的后怕了。 “你,”莱曼睁大眼睛指着她,脸上露出似乎是因滑稽的笑话而快乐的神情,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做梦。” 下一秒,他的神情又变得很忧愁阴郁,“只要你承认你也爱我,这一切都将属于你,我不懂,亲爱的公主,这究竟有什么难的?”只要承认爱他,他就解开这一切的诅咒,与她在这个世界中永永远远地相爱下去。 那样多好,好得令他每每想到这样的场景,就忍不住叹息。 疯子。苏鱼的脑海中最后只剩下这两个字。他已经完全疯了。 就在这时,莱曼朝苏鱼走过来,他敞开怀抱,温和地笑着,“只要你答应,我保证,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不然,”他的神情陡然凶恶狠戾,“你就永远这样吧。永远都无法死去,永远都看着自己不断地循环在这个世界里,不断地见到我却又无法杀了我。” 苏鱼连连后退,没有说话。 莱曼也奇异地停下了脚步。 她望向他,莱曼也打量着她,他的目光很是玩味。 他眯起眼睛,又笑了,“啊,你不是我的公主。” 苏鱼颤了颤身体。 窗外的晚风幽幽,就像她此刻因恐惧而颤抖的心。 下一秒,她就被拥入了一个怀抱。 “抱歉,”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她是我的公主。” 说完,男人就把她推向屋外。苏鱼反应过来想去推开门时,里面已经锁上了,霍因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过来,“苏鱼,站好不要离开。” 苏鱼心烦意乱着,她站在门外,仍然止不住地担心。不过想想也是,她进去不过是添乱而已。仅仅一门之隔,她还是很容易听见里面的声响的。她趴在门上听了会儿,门内就霎时没有了声音。 这么快?苏鱼怔了怔,门锁就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苏鱼心下惴惴的,但很快她就落入了他的怀抱中。没有血,也没有什么利器,可是莱曼已经没有声息躺在了地上。苏鱼站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而霍因也一直抱着她,似乎是不让她接近那里。 就这样,结束了? 苏鱼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敢相信,操纵这么可怕危险的时空裂缝的控制者,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杀了? 霍因拥着苏鱼走下楼,对此,他平静地说,“那家伙脑子不错,可惜太不堪一击。” “不过,”他说,“也是因为你,我们才掌握了最好的时间杀了他。要是等他反应过来,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虽然他的战斗力不高,但是他能够操控这个世界。 只是不知为何,苏鱼总觉得不对劲。冥冥中好像有什么错了。 她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直到他们走下旋转楼梯,看见等着他们的公主。面对那与她一模一样的脸,苏鱼不禁生出了敌意,她对她没有任何好感。 “谢谢你们。”她弯腰,鞠躬。这样的大礼令苏鱼一惊,霍因则是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要不是你们,我可能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循环中,再也出不来了。”她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微笑着的。 非常柔和的微笑。远远看着,好像假的一样。 “公主殿下,你怎么知道,我们见了莱曼?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会杀了他?”霍因平静地问她。 霎时,她睁大眼睛,大笑。苏鱼看得清楚,她的眼睛明明就是莱曼的眼睛。 她听见她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因为,我也是莱曼啊。” 苏鱼紧张惊惧地不由握紧了霍因的手。霍因十分镇定,还不紧不慢地问她,“不,你的确是公主殿下。只不过,莱曼把他一部分的力量放到了你的身上?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所以现在他的本体死了,这一部分力量才会在你的身体中觉醒。”所以原本的公主殿下的意识就被这个控制者轻而易举地占领了。 她很是惊讶,抬手鼓掌,“竟然被你给猜对了。这女人瞧不起我,我这么爱她她竟然瞧不起我,从不正眼看我。所以你们看,” 她展开双手,望着这四周,神情很是满意,“这个世界,就是我为了囚禁她而创造的。在这个世界里,她必须要接受我,如果不选择我,那她就会一直陷入循环中,再也无法出来。在把她囚禁这里之前,”她勾了勾唇,“我的确把我身上的一部分记忆和意识放到了她的身上。而同样地,她身上的一部分记忆也在我身上。” “这样,我们就再也分不开了。即便她不爱我又如何,我死了,我的意识就会掌控她的意识。就算她不爱我,她的这个身体,包括胸膛中的心脏,总有一天,都会彻底地属于我。” 看着她这样忘情地说出这一句句令人颤栗而无法接受的话,苏鱼感到可悲。为他感到可悲。竟然要用这种方法,来逼一个女人爱上他。竟然用这种方法,创造出一个不属于任何宇宙的异度空间。而这个时空裂缝还会危及别的宇宙。 “虽然现在我和她真正地在一起了,”她环抱住自己,眼眸突然间变得狠厉无比,“但我也不允许这个世界中再有其他人的存在。” “尤其是你,这个与我心爱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凭什么用她的脸来欺骗我?”她愤怒的瞬间,霍因的身影一闪,先发制人动手。 苏鱼站在原地,却莫名感到一阵异样的森然之感。 她听见女人凄厉的大叫,只一霎时,她已经被霍因扼住了命门,手中的利刃也掉到了地上。可是她的目光投到苏鱼身上,幽幽地说,“就算我来不及杀了你,难道我还来不及杀了她吗?” 蓦地,苏鱼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控制住了。她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腾空起来,她看见地上的利刃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目标明确地朝她冲过来。这样的速度苏鱼只能无助地看着利刃化成一道银光朝她的心脏刺过来。 慌乱间,她抬眼望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利刃就刺入她的心脏,又极快地、毫无阻碍地从她身体中有意识地飞了出去,贯穿了她的心脏。这仿佛是莱曼最后的一口气,利刃哐啷落地,苏鱼的身体也急速下坠。 不过庆幸的是,她落入了他的怀抱里。冰冷的怀抱令她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清醒, 这时,她听见他说,“苏鱼,不要恨我。” 是的,不要恨他,因为他怎么可能忍受她的离开。生与死的分离在血族面前从来都不是阻碍。他爱她这么多年,他还没有告诉她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的往事,她怎么就可以,说走就走? 太不负责了。他叹息。 第59章 四十二日 他俯下身,抬起她的下颚,露出她那截雪白的脖颈,森白的獠牙毫不客气地刺入。 苏鱼只感到原本缓慢逼近的死亡在此刻似乎是快速地拖拽着她要离开这个世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臂,犹如溺水的人抱住一块浮木,试图想要去寻找生的机会。可惜,她错了。他的身上只有死亡的气息。 她死死扣住他手臂的骨节都泛白了,最后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魂魄,她的手松软下来。霍因始终望着她,他咬破手腕处的皮肤,将他的血喂给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望着她涣散的眼神渐渐恢复神采,霍因才收手。手腕处的伤口自动愈合。他把苏鱼抱在怀里,还没有说一句话,她就反应极快地勾住了他的脖子。霍因轻笑,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脖间的皮肤霎时被她尖尖细细的牙齿刺破。他听见她迫不及待地,如同快要渴死的人,饮着他的血。初拥之后,她的身体还很孱弱,正是需要大量的血的时候。并且,被初拥者会极度依赖渴望赐予他血的人,尤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止是对血的渴望,还有各种*。 他抱着苏鱼回了飞行器上。怀里的女孩简直就像初生的婴孩一样缠着他,他一放手,她就想贴上来咬。不过霍因也清楚,现在的苏鱼的意识还没有真正的清醒,她只是被这种*控制着而已,要她完全清醒过来,还需要很多的血。 当然,他绝对给得起。但不是现在。 他将她固定在座位上,又检查了一遍她身上的安全设备,才说,“回去之后,再喂饱你。” 苏鱼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她的眼神依然赤|裸|裸|地盯着他的脖子。 “能忍吗?” 苏鱼歪着头想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霍因勾起嘴角,“那就每过半个星时,喂一下你。” 苏鱼眼睛发亮,很乖地点点头。 虽然霍因知道这只是初拥之后的反应,但他还是忍不住心下一软。 于是,第一个半星时一过。 霍因就解开苏鱼的身上的安全设备。苏鱼迫不及待地要张嘴咬,却被霍因捂住了嘴。 只听他压着声音说,“做得好,就有额外的奖励。”说完,他就吻住了她。以前他不知道假如给人类进行初拥会怎样,原来,原来成为了血族的人类,身体还是比他温暖一点。虽然没有过去的温暖,不过他也无所谓。 一番□□后。苏鱼才愣愣地在他的指导下吻他,学着他,尽可能地做得好。不置可否,苏鱼的学习能力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霍因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最后他忍着*郁闷地让苏鱼吸血。 谁知吸完一次血的苏鱼还眼神看着他的脖子,又看看他的唇。她又贴上来,这次,倒不是咬了,她用唇舌间吻的方式在舔、吮他的脖子。他怎么拉开她都没用,最后还是苏鱼自己收手,一脸讨好地望着他。 霍因觉得他快疯掉了。 回到原本的宇宙之后,霍因先回了邻近的他名下的一座古堡。这座古堡处于另一颗星球上。 苏鱼好奇地打量四周的一切,霍因拉着她走了进去。由于每周都会有机械人定时打扫,所以里面很整洁,没有半点灰尘。 霍因很快就在心中做了一个打算。在成为血族的苏鱼状态稳定之后,他再送她回学校。 由于她的感官已经比原先敏锐了不止十倍——当然,这一切都是霍因先生的血的作用,要是其他血族,恐怕没有这样的力量了,所以苏鱼对周围的一切就显得相当好奇。霍因拉着她的手转了几圈,苏鱼的眼神才又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 晚上的时候,霍因这才感觉到苏鱼的乖顺。她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于是霍因忍不住一番□□。但□□进行到最后的时候,苏鱼蓦地二话不说咬住他的脖子。 他听见她声音闷闷地,似乎还有点恨恨地说,“混蛋,禽|兽。” 霍因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前面的我不认,后面的,我想我以后一定能做到……更极致。” 虽然苏鱼的意识是清醒了过来,但是她悲愤地发现,她对霍因没法抗拒。具体表现在血上面,她可以为了吸他的血,各种丧权辱国的条约都能答应。 ——毕竟,她这时候才明白血族对血的渴望,是真的,得不到就生不如死啊啊啊。也不知道以前霍因到底是怎样压制住对她血的渴望的,简直是英雄啊。她根本就压制不住,而且还表露得很明显。 而关于他把她变成血族的事情。原本第一次他提起的时候,苏鱼是犹豫的。不过现在苏鱼发现,除了变得更渴望血这一点很明显之外,她的感官能力敏锐了不知道多少,这种新的改变给她以一种重新去发现、探索这个世界的感觉。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她从未见识过的,她反而觉得很新奇。 所以苏鱼竟然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件事情。虽然按照正常的血族言情小说套路,女主应该一番拒绝挣扎内心痛苦难以名状的,并且最后没有进行初拥离开了男主角。但是这件事情发生在我们苏鱼身上,就不是那样了。苏鱼现在觉得变成血族也很不错。 尤其是在,她的移动血库就在身边的时候,做什么都是方便的。只是,即便她的力量与速度都比原来的提高了不知道多少个百分点,但是苏鱼仍然悲愤地发现她在霍因面前几乎等同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女孩。 具体表现在,清晨,苏鱼醒来闻到他的味道,透过薄薄的皮肤,散发出来的血气,苏鱼就受不了,忍不住想偷偷地袭击——咬一口。没想到被他发现。 苏鱼双手被他禁锢住,脸上是被发现后的羞愤,可是尖尖的獠牙已经暴露了她对他此刻的*。她受不了这种对血液的渴望,真想一口咬下去再满足地舔舔唇角。不过某人不让。非但不让,还好整以暇地说,“要是你乖乖听话,我就会给你,不然就算了。” 苏鱼思绪被*磨得焦灼无比,她自然答应。之前就是这样,各种丧权辱国的条约,在这种磨人煎熬的*面前,她都能点头。 预料中的,霍因随即就放开了她。苏鱼立马就想趁他不备咬一口,没想到他比她更快,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他的獠牙反而刺入了她皮肤。她闻到自己血的味道,难耐的感觉又上来了,比以往更甚。 “再偷袭一次,你今天就别想碰到我。” 苏鱼委屈,“抱抱都不可以吗?” “上次是谁,抱着抱着就开始啃起来?” 苏鱼仍然很委屈。没办法,霍因的味道在现在的她看来太诱人了。所以连带着在床上进行某项活动的时候,苏鱼更是能体会到他的血都因为□□而染上了浓郁的气息,大约是信息素一类的东西,总之苏鱼根本无法抗拒。她现在对霍因,越来越依赖,越来越离不开了。 霍因将苏鱼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觉得这样也好。他有能力完全地保护她,包括提供血液。他也喜欢苏鱼的亲昵,虽然他知道刚初拥之后,苏鱼短期内会对他有各种掺杂了血液的*,但他并不介意。 其实他不断地引诱她,给她他的血,就是在为以后做准备。 什么准备? 很简单,就是让苏鱼永远都离不开他。他的血她喝的越多,他也就越容易控制苏鱼。当然霍因不是要完全控制苏鱼,只是在进行某方面的时候,直接控制住她,他能够更加直接地,感受到她真实的反应,也更能看清楚她眼底与他同样的*,也更能刺激他。 所以好戏,就在苏鱼连续咬了霍因一周之后。某个晚上,月光灿烂地漫入室内。苏鱼突然发现,自己受了霍因的控制。然后就在他的眼睛里,产生更多的不能够再掩饰的反应。啊啊啊,总之苏鱼真的很抓狂,只要一想到那一个晚上,她最后什么都答应什么都妥协,累得不行了,她才恨恨地咬一咬他的脖子。 即便她后来知道了他的阴谋,苏鱼仍然悲愤地发现,她已经戒不掉他的血了,于她而言,霍因已经变成了她的瘾。自从喝了他的血之后,苏鱼再闻到其他的血,无论是被血族称赞为宇宙最美味的某种类人的血液,还是什么其他植物的血液,哪里比得上霍因的。 于是,在某次血族内部贵族聚餐的时候,霍因非常难得地去了。血族内部贵族表示很受到惊吓。并且在饭桌上,大家都很文明地饮着手中酒杯中昂贵的血液,只有苏鱼,嫌弃那种血液,转头和霍因说了一句。 然后!他们亲眼看见始祖竟然把这个!人类少女!直接!抱在了腿上!无数血族贵族女孩精致的面容扭曲了,她们的内心羡慕嫉妒恨外加嘤嘤嘤哭泣。而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嫉妒嫉妒嫉妒!因为女孩直接张开嘴咬了下去,那个娴熟的模样,可以看得出来,女孩一定经常这么做。 他们!就觉得!始祖大人!最近怎么脸庞更白了点!虽然无损俊美无双的面容!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大人表现地很镇定。他扫了眼在场所有人,他们立即低下头默默吃饭。霍因转而就温柔地摸了摸苏鱼的头发,在她耳边嘱咐,“吃慢点,这么急干嘛?” 苏鱼好不容易从诱惑中回过神,“他们都在看啊,而且,而且你的血,太诱人了……”她几乎每次都是这样的好不好。 然而他们忽视了众人也能闻到大人血的味道。幸好在场的是为数不多的贵族,还能保持着贵族的礼仪,不然早就一个个暴走了。很多人早就有所耳闻始祖的血诱惑到可以令别的种族成为血族,而血族闻到或许恨不得自相残杀来缓解身体中血液的渴望。 今日他们体现了一下,果然名不虚传啊。 忍着血的*真的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希望她能喝快点啊,不,还是喝慢点吧,毕竟能闻始祖的血,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太小了,他们这一次可能就是有生之年系列了。tat 所以说,苏鱼太幸运了。 不过,苏鱼还是很心疼霍因的。原因就是她一直吸他的血,可是他却很少取要她的血。好不容易有一次,苏鱼跑到他面前,彼时他在一本正经地看光屏中的内容。大概又是什么政治啊军事啊什么东西向他请示吧。 苏鱼撇撇嘴,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往下一勾。霍因以为她要血,也就没有抗拒。没想到这一次,苏鱼竟然把自己白嫩嫩的脖子放到他嘴边,声音很小地说,“你不吸血吗,会不会身体吃不消啊?” 霍因闻言只是笑笑。其实对于他而言,对血液的渴望仅仅止于苏鱼一人。除此之外的能量,可以通过正常的三餐来调节。不过她这句话倒是提醒他了,他的确因为她初拥之后,刻意克制了对她的渴望。 难受,但是他必须要克制。 现在的确是可以解禁了,他也的确可以不用再忍着了。 不过…… “比起现在要你的血,我更想,你晚上的时候,对我求饶时说这样的话。” 苏鱼脸红得要滴血。霍因也难得地不再去撩她。 于是到晚上的时候,苏鱼眼角泛泪地在他耳边轻轻地求饶,她咬着唇,一边承受着身下他给她带来的极致的愉悦,一边在说,“求求你……要我的血……” 为什么呢?因为其实,对于血族而言,做|爱的时候让对方吸血,会产生更意想不到的快感。之前霍因还没有这样对苏鱼做过,不过苏鱼倒总是会咬他。霍因不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他还是觉得苏鱼作为一名血族才刚刚成熟,或许还承受不住这种极致的感觉。 现在不一样了。他望着她。 都这样求他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给她。 “这是我的荣幸。” …… 自从上次的时空裂缝事情结束之后,血族内部对霍因就完全地无计可施无话可说了。毕竟霍因狠话再次放出来了,下次再有什么事情,直接灭族。 他真的说到做到,这一点血族内部的颤抖着的长老们深深明白。因为之前就有一次非常重要的血族战役,他们千请万请才请来了霍因。当时霍因由于急着回去见苏鱼,竟然一上战场连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指挥军队把对方灭了……灭了……灭了…… 真的是全军覆没啊……后来对方起诉宇宙军事法庭,说是这样没有征兆的战役完全是违法的。他们要求霍因自刎谢罪,要么霍因就答应宇宙军事法庭的第二种要求,答应一场决斗——这往往是在无法得出结果的时候,宇宙军事法庭给出的要求。 是的,这个宇宙以强者为王。谁胜谁说话,谁输谁以后就没资格再说一句话。 霍因避免麻烦,毅然选择后者。决斗仍然照例找宇宙排名相当靠前的资历与年龄必须相当的力量强大的人。一共是三位,三对一。这看起来明显是吃亏的,不过若是换成霍因的话,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果不其然,三人全灭。霍因神色清冷地走到对方代表一位上将面前,语气轻松地开口,“要不,阁下再与我进行一次决斗?” 那人直接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霍因再望了望观众席,一挑眉,将白色的手套摘了下来,直接扔到审判长面前,放话,“知道怎么判了吗?” 审判长颤抖着,“知道知道知道。” 开玩笑,这种逆天的力量,谁敢和他对着干。 总之,血族内部对苏鱼和霍因的事情已经是一派和谐了,他们再也不敢暗自给他们找麻烦了……唯一的顾虑消除之后,苏鱼立即就要回学校了,可霍因却已经打算要直接娶她了。 对此,苏鱼表示,“等我毕业再说吧?” 霍因先生瞥了她一眼,“我不愿意你再被那些恶心低贱的雄性生物多看几年。” 苏鱼想了想,“那要不就象征性地买个戒指?唔,让他们知道我是……有夫之妇?” 霍因赞同地点点头。有夫之妇,这个古老的词语他喜欢。 没想到,苏鱼第二天收到戒指就囧了。 “我说象征性,就是很简单的就可以了,你这个……”珍贵罕见到被称之为宇宙之心的宝石,现在就被镶嵌在这枚戒指上,苏鱼深深地觉得受不起啊。 霍因看了眼,很淡定地抿了口茶——对,最近宇宙掀起复古潮流,喝茶变成了一种时尚,霍因只是在苏鱼的带领下不知不觉地被影响到的。 “我看了很多戒指,也只有这个,还能看得下去。” 苏鱼囧。 “我记得,似乎是在几万年以前,我曾经见到过比这种宝石更美丽的,只可惜我现在找不到了……”他始终觉得她是值得最好的,所以在他看来,苏鱼带这个只是将就, 苏鱼,“可是……真的太贵了啊……” 贵?霍因不着痕迹地皱眉,好久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过这个字了。 霍因想了想,就打了一个比喻,让他未来的妻子不要那么担心她接下来的物质生活。 “这一枚戒指大概价值一颗环境优美的适星。那我想,我应该或许能给你一整个宇宙。” 一整个宇宙……苏鱼不由想起之前在书里看到的关于血族始祖的故事…… 原来……传说是真的啊…… 后来,戒指的事情还是苏鱼自己去挑了一个样式非常朴素的、价格也非常讨喜的一枚。霍因很不理解地看看她手上被地球人称之为银的细环。不过是个普通的银戒,但看她这么开心的样子,霍因倒觉得比那个宝石戒指要来的值钱得多了。 不久之后,苏鱼深感无法日日在霍因身边吸到他的血,闻到他的气息那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恰好霍因也对她思念加剧。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苏鱼就对学校递出了申请,本来还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两天之后,负责人就恭恭敬敬地告诉她一切办妥了。 苏鱼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是霍因在里面施加了压力。 稍稍有些知情的陈曦莫恩只是冷眼笑看她这只恩爱狗的离开,当然了,其实她们还是不舍得的,只是嘴上不说而已。因此后来苏鱼离开了宿舍,周末周六还是会回去和陈曦莫恩唠唠嗑玩玩闹闹的。 后来的大学几年直到毕业,苏鱼都是和霍因处于非法同居状态。对此,霍因先生其实很无辜,他提了不知道多少次结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威逼利诱,苏鱼还是坚持等到毕业再结婚。幸好苏鱼说到做到,一毕业的那一天,他们就去宇宙婚姻登记处进行登记。 于是那一天,他们的关系终于合法了。 霍因先生有点感慨自己从原来的不见光先生终于能变成见光先生了。 在苏鱼毕业之后,霍因倒是带着她去了一个地方,美其名曰是旅游。苏鱼还觉得有些奇怪,上了星际飞船之后才想来之前的事情,问他,“你是不是,要带我回地球?” 霍因好奇地看她,“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因为你以前不是说过,会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吗?”想到这个,她还有点来气,都非法同居这么长时间了,这个不为人知的往事她竟然还是不知道。 “是。但我没有说要带你去地球。” 苏鱼疑惑,“那去哪里?” 霍因漂亮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去能够让你想起来过去的事情的地方,”他停了停,“但你想起来应该会比较困难,不过也无所谓了。” “你能看见那些事情,知道那些事情就够了。” 直到下了星际飞船,苏鱼看见一些熟悉的景象,才问他,“这颗星球是不是当年我们从时空裂缝出来之后的那座古堡所在的星球?” 霍因弯了弯嘴角,拥着她走,“记忆力还不赖。” 苏鱼不由地触景生情,“其实,那个时空裂缝里的事情我到现在都记得。你说,怎么会有那样可怕又病|态的感情的存在?他竟然因为她不爱他,而选择以那样的方式囚禁她,死了还要占领她的身体。” “如果,我们的第一次遇见,比这种感情,还要可怕呢?” 他的话令苏鱼不由看向他。 “其实我之所以到现在才想帮助你想起来,就是担心你记起来那些事情之后,就彻底地不想再见到我了。” 毕竟,怎么说呢,他应该是她的噩梦才对。 可是她却在一开始就救赎了他,把他从黑暗的沉睡中唤醒,又给予他那么多鲜活的色彩。 苏鱼歪着头想了会儿,没有说话,还是以行动表明了。 她凑过去吻了吻他的下巴——没办法她尽力了。 却不料换得他更深的吻。 …… 霍因带着她来到了这颗星球上著名的魔法市场。在这个大星际时代,所谓的魔法分为两种,一种是古老的神秘魔法,能够让你窥探过去与未来;另一种就是现代魔法,利用一些现在先进的技术,来科学地预言你。 她现在站在一家店面古朴的魔法屋前。看店名和里面的状况,应该是一家经营神秘的古老魔法。苏鱼打量着想道。 他们走进去,霍因就对着里面抚摸着黑猫的面容精致的女子说,“能否让她想起从前的事情?” 面容精致的女子似乎认识霍因,她失神了会儿,苏鱼就感觉到一种敌意,她不由地握紧了霍因的手。女子笑着打量了苏鱼一会儿,就点点头,“可以的。” 女子指了指她面前的椅子,苏鱼依言坐下。女子掀开了黑色的绒布,仍然是古老的水晶球,她把黑猫放到桌上。苏鱼看着黑猫在水晶球周围走了几圈,女子就轻轻地问她,“准备好了吗?” 苏鱼不安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霍因。霍因凝视着她并握住了她的手。 苏鱼这才点头。 “闭上眼睛。” 她闭上了眼睛。渐渐地感到周围的一切似乎在向她远离,她陷入一种奇诡的介于半清醒半梦的状态。 女子依照刚才黑猫走过的圈数,蓦地说了一个数字,“七。” 这仿佛是打开另一个世界大门的密码,她的脑海中霎时出现了一幕幕景象。让她又陌生又熟悉的景象。 苏鱼瞬间就跌入了一个遥远的、黑暗的时代,同样地,也是她儿时的年代。 第60章 最后一夜 “小鱼儿,小鱼儿?” 她茫然地看看眼前的小男孩。浓眉大眼的,穿着短袖,小小短短的身体,可是小脸上的神情却异常执拗。他叫了好几次苏鱼,她才终于回过神。其实他之所以叫苏鱼来,是因为她不怎么爱说话,而且她似乎也不会害怕。但他还是说。 “觉得怕的话就躲在我后面。” 对了,这是她八岁的时候和邻居家的哥哥在一个无聊的周末下午进行的一次庄重严肃的探险。地点是小镇上有几千年历史的大山深处的一间被锁住的房屋。这间被锁住的房屋在大山深处的防空洞窟中。 他们现在刚刚走入防空洞中。她第一次感到害怕,怕得竟然站在离洞口不远处的地方双脚发颤,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了。这种陌生的感觉,并不好。 可是,可是就算让她一个人下山回去,她也不认识路啊。而且她更怕一个人。她愤愤地跺跺脚,望见小男孩独自不理她要走了,只好咬唇追过去。 “等,等。”声音在黑暗的仿佛无尽的洞窟中荡开,听起来煞是骇人。她立即就压低了声音,紧跟在他身后,艰难地说,“慢,点。” 小男孩似乎是想安慰她,不由喃喃,“就快了。” 在这种彼此紧张的气氛中,他望见前方,眼睛不由一亮,说,“到了。” 那间被锁住的屋子,据说就是白色的门,且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白色,上面奇异的浮雕繁复的花纹和似文字又似鬼画符的东西瞬间吸引了俩孩子的注意。 她正歪着头打量着极有耐心地幻想着。小男孩就上前要打开门,只是,他看看也没有什么把手,一时间犯了难。只好抓抓脑袋。 蓦地,他脑中灵光一闪,说都来不及好好说,只留下一句,“小鱼儿你站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她看着他渐渐远离的身影,也下意识地要跟上去。没办法,她太害怕一个人了。这里好可怕,那么黑,她什么都看不清,她就怕有没有什么怪兽会吃了她,还有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会故意吓吓她。 可惜,她没跑出几步。或许是太害怕了,跑动的时候全身都在颤抖,她一下子狠狠地摔到地上。苏鱼没有哭,只是鼻子狠狠一酸,她慢慢地爬起来,看看自己手上的暗红,她随即触电似的把手放下,不敢再去看,只是那只手上的手一直维持着刚刚的状态,生怕一动就痛。 她想她一定要做什么能够吸引她现在注意的事情,否则她会不断地想可怕的事情。她也相信他一定会回来救她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之间就特别容易信任,并且是无条件无理由的,苏鱼也是。 于是她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打量这扇门。 白色的门,上面的雕刻十分精致美丽。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抚过浮雕的触感,蓦地,她发现上面的浮雕中心有一处圆形的小孔。很小,大概只有她的小指能堪堪穿过一点点,她很好奇地伸曲起小指,好玩地想钻进去。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啊,她用错手了,她用了那只受伤的手。她立即放下手,这时她就听见‘啪嗒’一声,门就在她面前打开了。苏鱼愣愣地望着小孔上她残留下来的痕迹,那里的红色在白色下显得格外鲜明。 她觉得她好像做错了什么。 接下来,苏鱼在纠结了会儿之后,就走了进去。原本她是不敢的,后来她也想不起来为什么那一瞬间她的好奇心会控制她的理智了。 就在她进入房间之后,身后的门就无声无息地合上了。 房间内有暗淡的光,让她能看清里面的一切。房间空空荡荡的,壁灯环绕了四周的墙壁,但没有被点燃。除此之外,房间的中央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古柩。 苏鱼对此并不陌生,她最喜欢的太婆婆也睡在里头。那一天,她看见很多人都在哭,只有妈妈对她说,太婆婆只是睡着了。她很想太婆婆啊,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到她了。所以她是在里面等着她来叫醒吗。 她只犹疑了一分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的胆子竟然出奇地大。苏鱼走上前,小小的身体开始推动沉重的黑色的棺盖。才推了三分之一都不到点,她就疑惑了。因为她往下看了看,里面躺着的人,这张脸,不像是太婆婆啊。 那……是谁呢? 她踮起脚凑近去看。两只手握住棺盖撑起小小的身体,却忘了另一只手受伤的事情,她疼地倒吸了口气。就在这时,她的眼角瞥见里面的人的手似乎是动了动。苏鱼屏息等待,她盯着他的脸。 下一刻,他的眼睛慢慢睁开了。周围的一圈壁灯霎时亮起。 苏鱼怔住了。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男人的眼眸看向她受伤的手,苏鱼回过神才举起那受伤的手。那里原本干涸的伤口因为她刚才的莽撞而再度裂开了。血再一次润过她的伤口。男人的眼神一暗,苏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入了古柩中。 她看见他低头向她靠近,然后她看不见他的脸,却感受到脖子处的皮肤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了。可是,她眨眨眼睛,不疼啊。 直到她觉得晕晕的很想睡觉,就克制不住困意在他怀里睡去了。 男人这才终于离开了她的脖子,他的目光转向她的手。他低头,似乎是在吻她的伤口。 原来是一位人类女孩唤醒了他。他微哂,将女孩放入古柩之后,就离开了。 过后,苏鱼在医院里住了一周多,由于不明原因的贫血,脸色苍白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她始终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那件事情。在她小小的心里,就像一场奇异绚丽的梦。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几个月后的地球化为了人间炼狱。大暴|乱令苏鱼整日生活在颠沛流离中,她随着父母在地球的每个角落躲藏,她看见了从来没有流过眼泪的父亲偷偷流泪,从来都爱笑的母亲脸上再也没有笑意。只有忧愁,深不见底的忧愁。 她一直被他们交替着抱在怀里。有的时候她会很懂事地要自己走。但在下一场战机扫射来临之时,父亲或母亲会抱着她不要命地逃。 这样的生活没有持续多久,一切都在她看见父亲被一簇流光打中倒地不起之后,母亲以怀着歉意的目光看着她,随即从一直躲藏着的洞窟中跑出去,她听见一声巨响,母亲也倒在血泊中了。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了…… 过后的几日,她一直都一个人抱着自己的膝盖,躲在洞窟的角落中,静静地望着外面,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她什么都没有想,也没有哭。 突然有一天,好多人又躲进了这里。这里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小天地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她竟然也不讨厌。有人叫她,她就抬头看看他,然后再低头抱住自己。 直到有一次,又有人叫她,她再次抬起头。那人却捏住了她的下巴,不让她低头。 她听见他们说着她不理解的话。 “好漂亮的小女孩。” “我快饿死了。” “要不,先过个瘾,再想想怎么吃。” 黑暗的战争年代,吃人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只是他们一直苦于没有下手的对象。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又细皮嫩肉的,一下子就激发了他们禽|兽般的*。 进来躲避灾难的人大多不会理会这种事情,这时候能够自保就不错了。 于是他们把苏鱼像拎小鸡拎到靠近洞口外一点的地方,能见到光的地方。 “还是这样爽,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苏鱼仍然木木地望着洞口,那里,已经没有妈妈了。当她感到几只大掌开始不得章法地脱她身上的衣服的时候,苏鱼蓦地看向他们。兴许是她现在的表情令他们感到恐慌,总之他们骂骂咧咧地打了苏鱼一巴掌。 苏鱼感到疼痛,她被打的头歪向洞口处,嘴巴里有血的味道,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她一双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外面。无神的、解脱地望着外面,好像能看见她的妈妈、爸爸正微笑着向她走来。 蓦地,恍惚间,她也无法分辨真实与虚幻了。她注视着正在向这里走来的人。她觉得自己是见过他,可是现在她不能一下子想起来了。她一眼不眨地望着他,那是个异常好看的人,她见过漂亮的人不多,能够记住的就更少了。 他……她似乎记得…… 男人闻到一股熟悉的血味,竟然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于是他就看见这样的景象。虽然脸上灰灰白白的,但还是难掩精致面目的小女孩,被几位男人围着。她的眼神干净而宁静,竟然也是下意识地静静望着他。似乎是想起他来了。 他自然也是记得。一位人类小女孩,竟然能把他唤醒。她血液的味道,即便不是很好,但确是他目前为止记得最清晰的。要是她就这么死了——不知怎么,他就觉得很不愉快,仿佛再被那些男人碰一下,她的血都会因此被玷污。 他想,在还没有离开地球之前,她或许是他唯一的还能接受的食物。 所以他救了她。那些人在他的手下不堪一击,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原始、充满暴力的画面。不过她知道,他是在帮她的。可是她,还是有点害怕。 男人抱起她,又拾起地上的衣服,低声问,“会自己穿吗?” 苏鱼只是望着他手上的血,怔住了。 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就只好抱着她,清洗完了之后再给她穿衣服。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抱着她进入了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漂亮屋子。他拎着她皱着眉把她关在浴室,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地摸索了一会儿,就打开了热水,教她如何洗澡。 她洗完了之后,穿上了他递给她的衣服。当然,她还是不知道哪儿来的。 男人指了指房间内的两张床,示意她睡里面的一张。苏鱼乖顺地点点头,他难得露出满意的神情。 可是半夜,苏鱼做了噩梦。她想了好久,还是爬到他床上,睡在他的一侧。没想到男人立即就睁开了眼睛。他也没说什么,苏鱼倒心下一松,她因为害怕就想缩到他的怀里,没想到,他的身体好冷啊。 真的好冷。 她不由地抬手抱住了他。 男人皱着眉拎起她,还没有询问。 小女孩就开口,“你好冷,我想给你捂暖。”因为爸爸妈妈也是这么冷的时候,离开她的,她怕,他也会因为这么冷,离开她。 他微哂,开口对她说,他不要她捂暖。 小女孩疑惑。 他拍了拍她的脖子,她就凑上前,他低下头就咬开刺破了她的皮肤。 苏鱼这才恍然理解,原来他喜欢这样。 他再抬头的时候,苏鱼就很好奇地靠近他,她细白的手指去触了触他的尖牙,霍因竟然就张开嘴任她去好奇地探索,没想到薄薄的皮肤破了。他恍了恍神,继而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舔了舔她的手指。她不觉得痛,只是怔怔地感受到他冰冷的舔舐。 似乎是这个时候开始,苏鱼才知道什么叫温柔。 …… 他想他必须要和这个发生暴|乱的区域的管辖者见一次面了。他需要离开地球,所以他要一艘简易的太空梭,当然,他还顺便要去要一支军队——这是为了他身边的小女孩要的,也不知何时,不知不觉地,他竟然还去担心她接下来的安危。 他依然带着苏鱼去。 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当他把苏鱼放在身后,自己前去以万夫莫敌的气势轻而易举地杀了那些人之后,他再转身,就清楚地看见了她眼里的深深恐惧。这时,他打消了再清洗手上血迹的想法了。 随她。他自己一人向前走去。 却不防被她拉住了衣袖。他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只听见她惊惧地说着一个字,“血……” 他嗤笑,“怕血?那你就更不要跟着我了。”他只会让她见到无尽的血。 “不……”不是的,她微弱的声音传来,“你,你手上,你流了血……”说着说着,她竟然有点委屈地哭了。 他一下子就有些头疼。却又感觉很好笑。 但他没有空安慰她,只好抱起她。 意料之外地,事情竟然很顺利。于是他再次抱着她回了那个漂亮的房子里。 夜晚再一次降临。这一晚,令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他生出了后悔的情绪。 苏鱼还是很乖地抱着他沉沉睡去。但他一直都处于清醒状态,他的预感告诉他,危险随即会逼近。可他没有想到会那么突然,令人毫无防备。 没想到连着五六个区域的管辖者竟然打算联手杀了他,杀了这个未知的可怕的敌人。他们当然没有派人直接与他决斗,这种战术对他毫不管用。他们动用了最先进的战机,可怕的光束横扫这个房间,只一瞬间,这个漂亮的房间就变成了筛子。 霍因竟然下意识抱住她,死死护住她。就是因为这样,还因为觉醒没多久,也没有更好的能量补充,他的反应力下降了不少,所以只能这样了。他闻到自己身上的血,他并不觉得痛,但他眯了眯眼睛。很久没有人把他这样激怒了。 就在这时,苏鱼满脸惊恐地看着他。霍因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苏鱼就昏死了过去。他那个时候只以为是她太过害怕血,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因为她太恐惧他会离开她,他会像她的父母一样死去,并且永远地抛弃她。 是那种深深的恐惧,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所以当苏鱼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什么都忘了。她望着窗外才发现,原来大暴|乱就像一场噩梦匆匆袭击地球之后又离开了。 医生看着她为她做了很多检查,最后得出她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但她曾经的自闭症不治自愈了。然后她看见了一对老夫妇,他们对她说,他们就是她以后的家人、亲人。 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霍因做的。 那时她昏死过去之后,霍因将她送到了医院,医生针对她的情况对他说,近几年他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因为她内心的恐惧的来源就是他。如果他在她身边,她的恐惧会再度加深,他会令她变成一个小疯子。 只有离开她,她才能成为一个相对正常的孩子。其实霍因本就不打算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本来他们就身处格格不入的世界。他于是做了万全的打算,他将苏鱼托付给一对地球上的老夫妇,并成为了她的庇护者。 他想,她唤醒了他,她的血又深刻在他的记忆中,让他再也忘不记。那些血的记忆混杂了温暖与残忍的杀戮,他们之间的相处,在他曾经的生命中从未有过。 但她就这样忘记,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 所以他势必要在她的生命中留下点痕迹。 那个时候他当然不是爱她、也不是喜欢。但霍因清楚,那种感情,是带着本能的、特殊的类似执念的感情。他也不清楚是什么。后来在她逐渐长大,他某一天就想起了她,其实在此之前,她一直都鲜活地存在于他冰冷的记忆中。 只是这一次,他想起了这些。就忍不住地去看看她现在过得如何。 毕竟在这个宇宙,他倒还没有为谁这样费心费力过。他进入了她的梦,却不知道这次偶然的念头竟然让他永远地跌入其中,再也出不来了。 他无趣孤独的生命,因为这些梦,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后来,在陪伴她到离开地球时,他才明白他究竟应该怎么去做了。 她唤醒了他,她的血曾救赎过他。 而他要的,是她此后的一生。 只是他却不知道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竟然也变成了她的救赎者。 其实,对血族而言,吸食鲜血,与其说是为了生存与*,倒不如说是为了弥补感情和永生的孤寂。所以她问他她的血不是很美味,为什么他就是喜欢时,他想。 有什么为什么,我爱你,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end—— 后续 苏鱼在看完这一切之后,心下五味杂陈。 霍因见她这样,微哂,“你要悔婚?” 苏鱼当然摇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觉得我们第一次遇见,会很可怕?” “我是觉得你会这么想。”因为那些场景,的确血腥得很,他那个时候的确考虑不周。所以在后来每一次和苏鱼在一起,有什么决斗发生,他都会遮住她的眼睛,或者想办法挡住,就是生怕她会受到刺激。 “可是,我并不这么觉得啊。”她想起了那些事情,低声说,“我那个时候,是怕失去你。” 她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带她来了。一是为了兑现诺言,他曾经说他会告诉她这一切,但又怕她的病会复发,所以才在几年之后,拖到现在才告诉她。二的话,恐怕是为了她深藏的病,心理病和别的病不一样,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现在将一切告诉她,反而或许能完全治愈她的病。 “霍因。” “嗯。” 苏鱼仰着脸,她脸颊泛红,一字一句说,“今天晚上我不想睡觉了。” 霍因很是意外地挑眉,“难得你有这种觉悟。” 听到他话,苏鱼有点羞愤地去咬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恨恨说,“你以前喝我那么多血。以后都要还回来。” 他低低地笑,“人都是你的,还在乎这点血?” 苏鱼……又再一次被撩了…… 第61章 番外 霍因受邀前来血族的血宴。血宴,这是血族上流贵族的狂欢盛宴。 苏鱼么,是作为霍因的女伴身份前来。其实说是血宴,内容与寻常的宴会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两道不一样的环节——其一,选择或交换身旁伴侣,从而吸食旁人伴侣的鲜血。仅凭此一点,就平添了几分诡异、猎奇的味道。 其二,购买伴侣。血族的血宴,除了血族上流社会内部的交谈,也是一场冷酷的商业会。 在血宴正式开始之后,先是血族成员彼此间的寒暄问候,也有暗涌着各方血族势力的拉拢、分裂、组合。总之这一切和苏鱼都没有太大关系。她对血宴上的各类星际美食也提不起丝毫兴趣——因为,她现在的兴趣是霍因。 有什么能比霍因还要好吃? 从一进血宴的主宴厅开始到现在,深深牵动着血族所有群众的心的始祖大人,就抱着苏鱼落座在一旁的小角落里。今天是满月,角落里连月光都没有。但这并不妨碍两人在黑暗里的做什么。自打变成了血族,苏鱼的夜视能力立即就提高了好几个量级,现在的她完全能看清黑夜中所有事物的一举一动。 即便知道在场血族的力量都很强悍,苏鱼还是忍不住秀把恩爱。她坐在霍因怀里,勾着他的脖子,示意他低一下头。霍因顺势就低头抱紧了她。苏鱼咬着他耳朵说,“你今天带我来这里干嘛?” 霍因还没回答,只觉脖颈处被细细尖尖的牙齿咬住了,她温软的唇瓣贴在他的皮肤上。霍因轻抚着苏鱼的背,低声笑笑,“没出息。” “唔。”她是没出息。其实还是想要吃,没办法,只要每次一靠近,她就克制不住这种*。她知道,吸食他的血越是多,她就越容易被他控制。苏鱼倒觉得这也没什么,反正她也心甘情愿。 “来带你见一个人。”她听见他说。 她感到他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发中。苏鱼不知餍足地继续着,他的吻落在她的眉心,温柔而疼惜。苏鱼不舍地离开他的脖颈,她舔了舔那被她制造出来的伤口,同时也十分敏感地察觉到男人的变化和隐忍。她很清楚地嗅到,他血液中*的气息。 苏鱼扯着他平整的衣领,小脸仰着给了他一记轻吻。本想逃离,不料还是他的动作快过她太多了。唔,手被他箍住了。虽然苏鱼成为了血族,但她的温度还是比他要高一些。霍因是真的冷,她还有些温暖的。他的唇也是冷的,吻也是冷的。 霍因抬手控制住她越来越朝后仰的后脑勺,苏鱼半迫着接受完这个极具侵略、放肆意味的吻。他的唇齿攻城略地,无所不用其极。苏鱼能在他的吻中,完全接收到他的情绪,也相当容易被他感染,还有他吻中的血气,这一切都让她着迷不已。 其实每一次都是这样的……他们吻着吻着…… 非常容易就擦枪走火……本来走火也是没什么事的……但今天不行…… 苏鱼艰难地保持着残存的理智,断断续续地说着,“不行……好多人……”她的话全部被他的吻吞下。 事实证明,在接吻、拥抱、**(没有和谐作者就是这么打的:)这些事情上。她完全是随着霍因的意志而行的。他不说停,基本都是停不下来的…… 不用怀疑。其实苏鱼的理智和抵抗力非常弱……很容易就沦陷了…… 表面上望去,两人浑身上下衣服完好。可是此刻的苏鱼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她,简直有些难以启齿。霍因已经放下了钳制苏鱼的手,苏鱼双手环住他,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咬着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霍因的唇紧贴着她的耳畔,他尖尖的獠牙掠过她细白的耳垂,苏鱼敏感地微微战栗。霍因轻咬住她的耳垂,慢条斯理、又温柔地说,“苏鱼。记得那次给你上课吗?” 上……课……苏鱼无法思考,什么课…… “我觉得有必要,再给你上一次。” 闻言,苏鱼仿佛想起了什么,浑身一颤。她记起来了……是那次……生理课。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的。苏鱼今天的礼服是纽扣式的。深黑色的一字肩礼服,裙摆点缀的稀有晶矿美得如同夜空中的繁星。礼服唯一独特的设计就是胸前的一排细小的月白色纽扣。深黑的礼服尤其衬苏鱼秀美的骨架雪白美好的身段。 现在身前的男人轻轻地把一颗颗纽扣解开。他的动作就像在温柔地拆开一份珍贵的礼物。苏鱼下意识地抱紧霍因,霍因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吻了吻她。苏鱼立即就没出息地沉陷于这种抚慰中。 解开第五颗纽扣时,他就停了下来。苏鱼想他一定是有思考过的,或者在她不知道的某个时刻,神情清冷严肃地,打量她身着这件礼服,该解开几颗纽扣——他一定有这样变态地想过,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娴熟迅速,他要么就是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 他的手还是那么凉,从她的锁骨掠过往下走。苏鱼咬住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是怎么可能?他那么熟悉她的身体,悉知她浑身上下的敏感点,他要撩拨起她的*,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苏鱼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微凉、修长的手指,在她胸前作乱。一切绝对都是出于不由自己和情不自禁。苏鱼重重地呼吸着,她眯着眼睛,双颊绯红,控制不住身体的变化。 男人微冷的鼻息极有规律地喷洒在她的耳畔,从这点能判断出,他一定连心跳都没变,简直镇定得不得了。苏鱼愤愤地想。 他的指腹也是微凉的,与她还算温暖的身体温度不同。所以她更能敏感、羞耻地感觉、想象到他在做什么。当他两指的指腹慢条斯理地折磨她脆弱的顶端的时,她的感官与过去还是人类时早已不同了,她的感官感受放大了数十倍——同样,快感也放大了数十倍。 微弱的电流在她的身体中乱窜,蓦地一下,就激起她羞耻的反应。 “混蛋……”苏鱼咬着唇瓣,从牙齿中挤出这两个字。 霍因哂笑,他咬着她的耳垂,回答,“荣幸之至。”话音刚落,他又抱紧了她,苏鱼不由环紧男人修长的脖颈,还没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的动作。当他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胸前,苏鱼后悔了——这次她真的,真的,不一定能忍住不叫出来。 他的吻是凉的,他温柔地含住她的脆弱,苏鱼轻吟了声。他漂亮的眼眸一暗,就开始细细密密地咬,轻柔地拉扯、打转。他太过清楚她的身体,他有把握,她会为他变成什么样。只要每次一这么想,霍因其实也会受不了。 这种感觉对于苏鱼来说是非常难耐的。身体承受着最初的一波愉悦之后,就开始敏感起来,他不需要做太多,苏鱼就会丢盔弃甲——在这种事情上,她一向输得狼狈,赢得也难堪。苏鱼闭上眼睛,她已克制不住自己了,仿佛自己在*之海中沉浮,不知尽头。 俊美的男人,面容隐没在他年轻的妻子的颈窝处,他的眼眸深邃如海,不放过她,开始解说,“人类雌性,是非常柔软的。”他顿了顿,弯起嘴角说,“就像我的苏鱼的……” 他没说完,就满眼笑意地看着怀中的女孩自愿献吻,“求你,别说。”苏鱼吻住他,又舔了舔他的唇瓣,哀求着说道。 霍因闻言,低下头,微垂着眸子,“那好。这里我们略过。我们继续接下来的,教学内容。” 如果苏鱼此时能去好好看看身上的男人,她一定会看见他眼里掩饰不住的宠溺。 替她拢好的衣服,又一颗颗细致地扣上。苏鱼一颗心悬得老高,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霍因的面容与进宴厅前别无二致,眉目精致英挺,神情沉肃。她侧坐在他身上,还是趴在他肩头,以为结束了,想就此睡一会儿休息一下。 谁知他突然抱起她。苏鱼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跨坐在他身上了。苏鱼心下又惊又乱,抬眼就撞入了他眸子里。他双手摆正她的脑袋,苏鱼不明所以地正视他。 只听他说,“接下来的内容,要认真听。不管多难,都要看着我的眼睛。” “否则,重教一次。” 苏鱼忐忑不安,意识到是什么,她咬紧唇瓣,眼睛还是忍不住地别开。裙摆下的一小块布料被他的手指勾住,缓缓褪下,褪到腿弯处,停了。苏鱼只觉他的目光灼人,即便在这种事情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么大胆又隐秘,是第一次。 苏鱼才不管他说的。她抱住他,在某个瞬间,她也起了一丝坏心。他不是要撩拨她么,她也要撩他。也要撩得他,想吃又吃不到。也叫他尝尝这样生不如死的滋味。只是所有的想法,在下一霎,就消失了。 微冷的手指娴熟地探到那处,两指撑开幽径的入口。苏鱼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她的身体敏感的同时莫名地兴奋起来,且无法自抑。中间修长的手指毫不犹疑地缓缓|插|入,苏鱼不由攥紧身上人的衣服,小腹开始有频率地收缩起来。思绪起伏间,她颓然地意识到,她不仅抗拒不了他,她潜意识里还很喜欢……虽然很羞耻(捂脸)。 一开始是有阻碍的。其实细算这些天,他也没克制过,但苏鱼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总是很艰难。幸而,她的身体足够熟悉他。他埋在她温暖处的手指,轻轻一动,怀里的女孩就是一颤,浑身战栗,大口地吸气。霍因的眸色越来越深,手指轻勾,苏鱼忍不住就叫了出来—— 还好,他低下头把她所有的难耐都尽数吞下。吻住她,他就更能为所欲为,兴风作浪了。 那温暖柔软、湿润得不行的一端包裹着他,霍因只觉美好得想叹气。继续地迷失在她的温暖里,他吻了吻苏鱼眼角的泪,缓缓送入第二指。 苏鱼呼吸一滞,随即就小声地呜咽起来,“禽|兽……” 她能明显感觉到,小腹收缩得更快更厉害了。他的手指在送入与缓缓抽离之间不断进入退出,速度时快时慢——但,霍因的快,是快得能让你疯癫,进入天堂,他的慢呢,则是磨得你恨不得他予取予求只想让他快一点,不然,难耐与*会在这一刻把你淹没。 周围很安静。她也能清楚地听到,那片水泽声。苏鱼已经有点放弃自己了。 不如随他沉沦。她想。 她也开始撩拨他,也不顾什么礼节,就扯开他的军服——今日他是以曾经第一指挥官的身份参加的。她早就想过,哪一天能亲手脱掉他的军服,破坏他禁欲清冷的外表,释放他内心的恶魔。她也想见到他为她疯狂的模样。 扯坏他衣服的纽扣,她也不管。苏鱼吻上他的脖颈,向下,舔吻他滚动的喉结,然后,是形状漂亮的锁骨……只是,霍因是不会准许她破坏他的主导权的。起码在此刻,不行。 他抓住她作乱的手。苏鱼还没说什么,他突然就捕捉到她那处的敏感点不断地、快速地……苏鱼双手死死地扣住他的肩,蓦地,她全身绷紧,只维持了一会儿。苏鱼的身体就软了下来,她满脸潮红,没有半点力气,已然小死过一次。 他低哑的声音沉沉地在她耳边道,“苏鱼,这里,才是最温暖柔软的。”也是所有快乐的来源。他吻着疲惫的她,从她的身体中抽出。 苏鱼思绪混乱地瞥见他漂亮修长的手上一片“狼藉”。她埋首在他颈间,羞得不想说话。 她不记得是从何时起,他有了随身带一块雪白的方手帕的习惯。反正今天,她又看见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方手帕,展开。那干净的手拿着手帕,就先细致地给她收拾一下。苏鱼任由着他,感觉到手帕先是擦干净了她两腿上的“狼藉”,才转到她那处。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越是深入进去擦拭,就,就越擦越湿呢…… 苏鱼只羞得低下头,她无力地察觉到,小腹又,又开始有规律地收缩起来了……啊,简直要疯了…… 意识到这一点,就连他低哑的声音似乎都有了破裂的痕迹,霍因闭上眼睛,语气温柔,*紧绷,“擦不干净。” “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苏鱼脑子一片空白。 然后…………他忽然抬起她的下巴,苏鱼茫然无措地望着他,他的眸色深而阴郁,很快,吻重重地落下,身下的那一方手帕,正被他,一点点地全部,塞到她的身体里…… 简直……“变态……” 一吻毕,手帕也被全部塞进去。他若无其事地将她身上的衣服整理好,眼眸不抬,苏鱼也不知道他此时的情绪,“等会儿,再拿出来。” 他顿了顿,才说,“不然,太湿了。” 混蛋!苏鱼不依不饶,“你给我拿出来,禽|兽,混|蛋,变|态……” 霍因神情阴郁,口吻意味不明,“带你见过一个人。我就把你所说的全部,都一一落实。” 苏鱼……不由抖了抖…… 她恍惚记得上一次这么说的时候……她的下场……非常……不忍直视…… ——————我是纯洁的分割线—————— 整理好情绪后,霍因拥着半软着的苏鱼走出了角落。迎面而来的,是弥戈,以及,他身边挽着的一位年轻女子。 “弥戈身边,就是他的妻子。也是你在以撒见过的那位巫婆。” 苏鱼无法相信眼前弥戈身旁的年轻女子就是当年在以撒星球见到的那位巫婆。 一番寒暄,弥戈拿出请帖,吻了吻身旁女子的发,笑容幸福地说,“欢迎你们来参加我和阿苏那的婚礼。” 阿苏那精致得无可挑剔的神情面容在见到苏鱼之后,有了一丝裂痕。 霍因眼眸微闪,“虽然我不信命,但我感谢你妻子的预言。”挽回了一切。 弥戈笑着搂紧阿苏那,“不用谢。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他眨眨眼睛说,“阿苏那太相信预言。其实一切并非不能改变。若不是你们成功了,我或许仍然会与她分离。” 说到这,阿苏那突然抬眼向自己的丈夫望去。他们之间只要一个眼神,彼此就已了解。 阿苏那向前一步,走到苏鱼面前,说,“弥戈说得对,预言的未来并非不能改变。” 苏鱼有些莫名,阿苏那弯起眼眸,“现在,我在你们身上,看见了许多美好的东西。”她以前不信预言的错误,因为她从未预言错。所以她知道她和弥戈虽然彼此深爱,却不能在一起,否则会害了弥戈。 苏鱼和霍因却改变了她对预言的看法。幸福可以由自己一手创造,而不是一旁等待最终的降临。她也从她身上,由此得到了关于幸福的真谛。 “苏鱼,”阿苏那说,“我爱你的孤勇。” 是勇气,拯救了一切。 “还记得那个预言吗?”阿苏那问。 苏鱼摇摇头。 阿苏那笑着挽着弥戈离开,吟唱道—— 白昼颠倒,死去的即将复活。(苏鱼儿时唤醒众人以为死去的霍因) 梦魇疯癫,在你耳边轻吟哀歌。(霍因在苏鱼梦里出现,可是苏鱼却始终找不到他) 魂兮何归,幽冥九府尽头。(霍因最后给濒死的苏鱼进行初拥赐血/隐喻最后苏鱼死亡霍因无法挽回这也是最初预言的结果) 七个满月,七次渡。(时空裂缝中的七天循环重复/霍因和苏鱼见面,在707号大街的第7个路口,那里的店铺是第七号,当时是七点七分七秒。一共七个七) 黄昏逢魔时,混沌将至。(指霍因在黄昏时遇见苏鱼/混沌暗示日后的时空裂缝之旅) 他在如死的宇宙里看着你。(霍因一直注视着苏鱼,在她不经意的时候,还不知道的时候) 她唱的,只是他们此生的一小部分。 未来,还有无尽的幸福与光明在延伸,她深信。 苏鱼陷入沉思。她突然回忆起许多。 霍因在她梦里那么多年的陪伴。幸好最后没有错过。 之后又遇见了,可爱又看上去可怕的小黄金。现在呢,它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位不怕他的女孩。 莫恩/陈曦呢,前者还在流连花花世界,深信最好的一直在下一站等她。而后面那位已经坠了一次又一次的爱网中了…… 很快,现实,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苏鱼望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此刻,他们现在正在一处不知何处的逼仄小房间里。 男人如同一只优雅的兽,吻住她的同时,又尝到了她血,她的情绪,她的所有…… 苏鱼很快就忘记了所有,仿佛再一次深深地沉沦于他为她编织的梦中…… 一如曾经,十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 永永远远,她都愿意沉沦在他的梦中……永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