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有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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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官职表
1.皇帝级:皇帝。
2.公级:公设丞相(相邦,中丞相,左丞相,右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丞相掌管下属各郡。
3.卿级:卿设九卿(卫尉,郎中令,太仆,廷尉,典客,奉常,宗正,少府,治粟内史),中尉。
4.郡级:郡设郡守,郡丞,郡尉,郡监御史,(汉置郡三老),郡守掌管下属各县/道,县为直辖区,道为自治区。
5.县/道级:县设县令,县丞,县尉(首都县四人,大县二人,小县一人),(汉置县三老),县令掌管下属各乡。
6.乡级:乡有秩(掌管大乡)/乡啬夫(掌管小乡),乡佐,乡游徼,乡三老,乡卒,乡有秩/乡啬夫掌管下属各亭。
7.亭级:三老管理下属各亭,亭设亭长,亭佐,亭侯,求盗,亭父,亭卒,亭长掌管下属各里。
8.里级:亭长管理下属各里,里设里正,父老,杜宰,里监门,里卒,里正掌管下属各什伍。
9.什伍级:什长,伍长,什长掌管下属十家,伍长掌管下属五家,什伍之内,各家相互纠察。
10.综合:大抵五家为一伍,两伍为一什,十什为一里,十里为一亭,十亭为一乡,十乡为一县,十县为一郡,郡县乡亭里什伍,皇权下县,直抵每家每户。
中央官制编辑
秦朝中央官制的最大特征是皇权的至高无上。强大的君权以及对旧公族的特权的不断削弱,也是秦国最后取代在文化上优越的其他各国而统一中国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后来的汉朝官制也延续了秦朝官制这一特点。
秦王嬴政称始皇帝后,建立了由丞相、御史大夫、太尉、九卿等组成的中央政府,辅佐皇帝管理全国军政事务。
三公
丞相
丞相是最高的行政官,上承皇帝诏命,下统百官,总揽政务。(《汉书·百官公卿表》:「相国、丞相,皆秦官,金印紫绶,掌丞天子助理万机。」)秦国丞相之设始于秦武王二年,是年设左、右丞相,秦昭王三十二年,改相邦(汉代讳为“相国”)。秦王政[1]未亲政时,以吕不韦为相邦,并置丞相昌平君,期间或左右二相并置、或设独相、或称相邦。秦始皇统一全国后,以李斯为左丞相,冯去疾任右丞相。秦二世诛李斯、冯去疾,以赵高为中丞相。秦制,独相称相邦或中丞相,二相并置则为左、右丞相,凡出任丞相者均受封侯爵位。
太尉
太尉为最高武职,统领诸军,负责各级军官的任免与考核。太尉在战国时期的晋、赵等国也有设置,职掌相类。秦朝的太尉职务与汉朝的太尉相当,但不列于三公,地位较低,与卿相若。
御史大夫
秦创置御史大夫,掌监察百官,为左丞相。(《汉书·百官公卿表上》:「御史大夫,秦官,位上卿,银印青绶,掌左丞相。」《通典·职官典二》:「秦无司空,置御史大夫以贰于相。」)与战国时列国普遍设置的负责记录与档案管理的御史不同,秦国的御史专掌纠察百官,是中国古代专门监察官制度的发端。
御史大夫属官有两丞,一为御史丞,为大夫之副;一为御史中丞。其中御史中丞因为统领侍御史和诸郡监御史,可以命令御史按章纠弹百官,权力尤重。
九卿
九卿仰丞相政令,分掌国事。九卿之属有负责宗庙祭祀礼仪的如奉常,有负责国家刑法的如廷尉。九卿执掌各寺,统御诸事,由于先秦时期官职分化并不清晰,致使许多现在看来无用的官职在当时也是拥有极高的地位。
一、奉常
奉常,掌宗庙祭祀礼仪(《通典·职官七》:「奉常,周为春官宗伯,掌邦礼,秦改奉常。」),银印青绶、秩中二千石(九卿皆同)。属官有负责宫廷音乐的太乐;负责太庙祭祀事务的太祝;负责皇帝饮食以及祭祀用食物供奉的太宰(与周朝的太宰不同);负责管理巫医的太医;负责观察天时星象、兼皇家史官的太史;负责应皇帝诏命进行卜筮太卜。
二、郎中令
郎中令,掌殿中议论、宾赞、受奏事、宫廷宿卫之事(《秦会要》:及主诸郎之在殿中侍卫,故曰郎中令)。郎中令的属官有负责议论的大夫;负责宾客迎送、接受群臣奏事的谒者;供奉宫廷、等待受职的诸郎;以及期门、羽林等禁卫军。
1.大夫
大夫,为专门的谏议官,无定员,有谏议大夫、太中大夫、中大夫、谏大夫等各类官称(《齐职仪》:秦置谏议大夫,掌议论,无常员,多至数十人,属郎中令)
2.郎
郎,为待选之官,有评议国事的议郎、有陪侍皇帝车驾的中郎、侍郎等,无定员,除授常达千人之多。案《汉书·百官公卿表》,议郎,中郎秩比六百石,侍郎秩比四百石,郎中秩比三百石。中郎分统于五官中郎将、左中郎将、右中郎将,郎中分统于车郎中将、户郎中将、骑郎中将。郎一般取自公卿等官僚子弟,一方面作为皇帝的扈从,一方面学习政务,是秦汉之际出仕的重要途径。
3.谒者
谒者,掌殿廷朝会礼仪、接受臣民章奏。置七十人,秩六百石。秦朝的谒者也常常作为朝廷的专使出外处理临时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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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仆射
仆射,原为战车上的射手。秦朝则侍中、尚书、谒者、博士等官署皆置,为本署副长官,长官为令。《太平御览》卷二百零一:「秦汉之世,委政公卿,尚书之职,掌封奏,令赞文书,仆射主开闭,令不在,则仆射奏下其事。」
三、卫尉
卫尉,掌皇宫诸门屯兵。属官一巴士司马令,凡吏民上书、四方贡献、朝廷征召等,按法律要使用公家的车马,巴士司马令即掌其事;属官二卫士令,统领诸宫门卫兵。
四、太仆
太仆,本周朝官职,秦朝沿置,掌皇家车马。赵高出任郎中令之前任此职。
五、廷尉
廷尉,最高司法官。属官有廷尉丞。廷尉署有狱,称廷尉狱,大臣有罪则下廷尉狱。
六、典客
典客,掌诸侯与少数民族部族首领朝觐事务、接待诸郡县上计吏。属官有行人,备临时差遣远方。
七、宗正
宗正,又称宗令,掌皇族亲属及登记宗室谱牒。皇族宗室有罪,则绝其属籍。属官有宗正丞。
八、治粟内史
治粟内史,掌诸谷物、金玉之贮,相当于国库司库。属官有太仓令、太仓丞,掌国库中粮食的贮存;有平准令、平准丞,掌京师及诸郡物价。(《通典·职官八》)
九、少府
少府,掌皇帝私产,照料皇帝日常生活起居。属官有:
·御府令、御府丞,掌皇帝服饰织造与保管;
·尚冠令、尚冠丞,掌皇帝各种礼服所需的皇冠;
·尚衣令、尚衣丞,掌服侍皇帝更衣;
·尚食令、尚食丞,掌服侍皇帝饮食;
·尚沐令、尚沐丞,掌皇帝洗浴;
·尚席令、尚席丞,掌皇帝就寝用具;
·尚书令、尚书丞、尚书仆射,掌宫中文书发启、呈送皇帝;
·太官令、太官丞,掌烹调皇帝饮食;主御膳食;
·宦者令,掌宫中诸宦官;
·中书谒者令、中书谒者丞,掌内宫导引、接待、典仪等,以宦官充;
·太医令、太医丞,掌皇帝与后宫医药;
·都水长、都水丞,掌诸郡县水利事务,在各重要水系都派驻官署;
·乐府令、乐府丞,掌宫廷音乐的排练、演奏、整理,以及音乐艺人的管理;
·永巷令,掌后宫宦官、宫女的生活,以及宫人犯罪的惩处。
少府的这些属官中,尚书、中书谒者两个官署对后世各个朝代的政制发展有深远的影响,其馀诸「尚」后转为女官。
警卫、侍从与宫官
中尉
中尉,掌京师治安、兼管消防,是京城的卫戍长官。中尉署有丞、左右中侯、千牛等官佐。属官有武库令、武库丞,掌军器制造、贮存;有静室令,皇帝出巡时负责担任清道夫。
将作少府
将作少府,掌皇宫等公共建筑事务,本署有两丞,左右中侯。属官有石室令、东园主章令、主章长、左校令、右校令、前校令、后校令、中校令。石室掌建筑石料、东园主章令掌木匠、主章长掌伐大木、五校掌营建。五校所属多为刑徒。
典属国
典属国,专掌召抚西南诸夷。
主爵中尉
主爵中尉,掌诸侯以下诸爵的封赠及宾客祭祀飨食等事务。
中常侍
中常侍,侍从皇帝左右,备皇帝顾问,可以经常出入皇宫禁地,汉朝为宦官职务。
给事中
给事中,职掌同中常侍,位次之。
詹事
詹事,太子卿,掌太子家,统领太子宫臣,秩二千石,詹事丞副之。属官有:
·太子家令,掌太子家刑罚、饮食、仓储、奴婢等事;
·太子率更令,掌漏刻、礼乐等;
·卫率,掌太子侍卫;
·中庶子,侍从太子;
·太子舍人,掌太子文书;
·太子洗马,太子出,则洗马为前驱;
·少庶子,掌太子诸庶务;
·太子仆,掌太子家车马。
秦朝虽然详细设置了太子宫官,但确未正式册立过太子。
皇后诸卿
·将行,掌皇后礼仪。
·皇后卫尉,掌皇后卫队。
·皇后少府,掌皇后私人事务。
·皇后少仆,掌皇后车马。
地方官制编辑
战国时期诸侯国普遍施行郡县制度,秦国设县始自秦孝公十二年商鞅变法。秦始皇二十六年,正式划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后来陆续增设至五十余郡。
咸阳是国都所在地,不设郡守而由朝廷直辖,其长官为内史(《汉书·百官公卿表》:内史,周官,秦因之,掌治京师),位同九卿,得参与朝政。内史属官有:
·都水长、都水丞,掌水利;
·铁官长、铁官丞,掌冶金、制造农器;
·廪牺令、廪牺丞,掌粮食仓库和牧养祭祀用牲畜。
郡制
郡作为一级行政地方,军民兼治。郡设郡守、监御史、郡尉三个互不隶属的主要官员。
一、郡守
郡守,郡的长官,边地多为武将,内地多以郎官出任,银印青绶、秩二千石。秦朝的郡守权力非常大,除了由朝廷直接任免的县令县长、负责监察郡治的监御史、负责统领驻军与管理治安的郡尉三者外,郡的其他官员均由郡守自行任免。
二、监御史
秦朝中央官职
秦朝中央官职
监御史,隶属御史中丞,负责监察郡守与其他官员。
三、郡尉
郡尉,掌郡驻军,主管治安、侦缉盗贼,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郡尉直辖于朝廷,与郡守相抗礼。郡尉属官有丞,内地诸郡设丞一人、大郡则设两人。边塞诸郡则每百里置都尉一人,都尉辖士史、尉史各二,掌边塞卫戍;关隘之处置关都尉,均隶属本郡郡尉。
四、郡丞
郡丞,郡的次官,辅佐郡守综理郡政,铜印黑绶、秩六百石。郡守缺位或不能理事时,郡丞代行郡守职务。属官有卒史、主簿、牧师令等。边塞诸郡另置长史,管理兵马军政,与郡丞同秩。
县制
县为秦朝最低一级行政地方,秦朝的正式官职也仅仅设在县一级。
一、县令、县长
秦朝按县的人口多寡,万人以上的县置县令、以下的县置县长。县令铜印黑绶、秩千石至六百石,县长铜印黄绶、秩六百石至五百石。县令与县长都是县的行政长官。
二、县丞
县丞为县的次官,职比郡丞,铜印黄绶、秩四百石。
三、县尉
县尉掌治安、捕盗之事,职比郡丞、唯不掌兵,秩同县丞。
四、主吏掾
主吏掾,官名。秦县令属吏,主管群吏进退。主吏掾萧何在沛县曾任此职。汉改设功曹,此名废。
五、令史
令史,管理文书档案。
六、狱掾
狱掾,县狱的典狱长。
七、文无害
文无害,所谓公平吏,掌巡查监狱,复查案卷,以防止冤狱。
八、厩驺
厩驺,掌一县车马之政。
九、仓吏
仓吏,县库的长官。
十、治狱吏
狱吏,县狱的狱卒。
乡制
县以下置乡,乡以下置亭,亭以下置里。这些都是以宗族为核心的人民自治组织。
一、三老
三老,一乡德高望重者充任,掌教化,有所谓孝悌仁义之家可以申报郡县予以表彰,并可以推荐优良子弟出任郡县吏。
二、有秩,啬夫
人口达五千人的乡,由郡指派一人为有秩;不足五千人的乡,由县指派一人为啬夫。两者职责相同,都是调解邻里纠纷、帮助政府收取赋税、安排徭役。
三、游徼
游徼,吏职,为徭役的一种,掌巡察地方、缉捕盗贼。
亭制
亭长
亭长,吏职,为徭役的一种,汉高祖在秦朝曾任此职,掌同啬夫。亭长之属为亭父、求盗、亭卒,亭父负责本亭保洁,求盗负责追逐盗贼。
里制
里正
里正,吏职,为徭役的一种,掌同啬夫。里正之属为里监门、里力、里卒。
军队官制编辑
太尉
秦朝官制
秦朝官制
太尉为最高武职,统领诸军,负责各级军官的任免与考核。太尉在战国时期的晋、赵等国也有设置,职掌相类。秦朝的太尉职务与汉朝的太尉相当,但不列于三公,地位较低,与卿相若。
护军都尉
护军都尉,执掌军政,统领诸将。属官有中护军,领军史,掌禁军,参与武将的选补事务,遇将军率军出征时,则驻该军监督军政。
常设将军
秦朝仿周朝制度,设置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右将军,位上卿,率军镇守边郡。
临设将军
大征伐时,另置上将军(大将)、裨将军(副将),二者均为临时职务,战时选武将出任,军还即撤任。
基层军制
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辖五人;
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辖十人;
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辖五十人;
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辖一百人;
五百将,设五百主一人,辖五百人,其中五十人为短兵,设短兵屯长一人;
二五百主,设二五百主一人,辖一千人,其中一百人为短兵,设短兵百将一人;
若二五百主为曲,设军侯一人;
若干曲为部,设校尉一人。
五百主及以上可拥有短兵(亲兵),大抵相当于总兵力的十分之一。
始皇帝大事年表
(别人整理的。)
1、公元前259年,秦昭襄王48年,赵政1岁。正月生于赵都邯郸,名政,姓赵氏。后世称之为秦始皇。其父是秦孝文王柱之子异人,后改名为子楚,为秦庄襄王。其母是赵豪家女,赵姬,后为赵太后。
秦将王龁,司马梗,王陵三路伐赵。取武安,上当,围邯郸。
一年前,长平之战结束。白起杀降,赵主力45万被全歼。
2、公元前258年,秦昭襄王49年,赵政2岁
秦将王陵,王龁先后任主帅攻赵邯郸。毛遂自荐,助平原君赵胜结盟楚,楚考烈王派春申君黄歇率军北上支援赵国。魏信陵君无忌窃符救赵。
3、公元前257年,秦昭襄王50年,赵政3岁
武安君白起拒绝出征,指挥邯郸之战,被赐死于杜邮。
赵,魏,楚三国联军,大破秦军于邯郸。秦将郑安平部被重围,无法撤退,郑安平率2万秦军投降。商鞅变法以来,90年间,秦第一次被重创。异人返回秦国。信陵君留赵。
4、公元前256年,秦昭襄王51年,赵政4岁
秦攻赵,取20余县。
西周君与诸侯约从,攻秦。秦取西周,取其邑36城,人口3万。周赦王卒。
5、公元前255年,秦昭襄王52年,赵政5岁
周民东亡。
秦取其器九鼎。周初亡。秦相张禄(范雎)坐王稽叛国案被诛杀。
燕孝王卒。燕王喜立。
6、公元前254年,秦昭襄王53年,赵政6岁
天下来宾。韩桓惠王入秦,朝。魏委国听令。
7、公元前253年,秦昭襄王54年,赵政7岁
昭襄王郊见上帝于雍城。
8、公元前251年,秦昭襄王56年,赵政9岁
秋,昭襄王卒,时年75岁。孝文王立。子楚立为太子。
赵送赵姬和赵政归秦。【注:此条记载不知出自何处,请知道的朋友们补充】
前一年,平原君赵胜去世。
9、公元前250年,秦孝文王元年,赵政10岁
孝文王除丧,十月继位三日卒,时年54岁。子楚立为王,为庄襄王。赵政立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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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公元前249年,秦庄襄王元年,太子政11岁
吕不韦为相国,封文信侯,食洛阳十万户。
东周君与诸侯谋秦,伐之,尽入其国。初置三川郡。
洛阳先为东周国都,秦伐之成为秦之国土,设三川郡。韩父是东周王室后代,为遮人耳目,改姓韩。
11、公元前248年,秦庄襄王2年,太子政12岁
秦将蒙骜伐赵,定太原。
12、公元前247年,秦庄襄王3年,太子政13岁
秦将蒙骜攻魏,赵,取37城。秦将王龁攻上党,初置太原郡。
信陵君临危受命,返回魏国,与其兄魏安嫠王圉相拥而泣,亲率五国合纵之师摆秦于河内,蒙骜败走。信陵君率军追击至函谷关,撤退。信陵君二次击败秦军。
五月,庄襄王卒,时年35岁。太子政立为王。国事皆决于吕不韦,尊为“仲父”。
13、公元前246年,秦王政元年,秦王政14岁
晋阳反,蒙骜击定之。秦王政批准始修郑国渠。大约在同年,吕不韦始作《吕氏春秋》。
14、公元前245年,秦王政2年,秦王政15岁
秦将麃(biao)公攻魏之卷,斩首三万。
赵孝成王丅丹卒。赵悼襄王偃立为王。赵将廉颇亡入魏。
15、公元前244年,秦王政3年,秦王政16岁
蒙骜伐韩,取13城。王龁死。此时韩信母君的家族入秦。
16、公元前243年,秦王政4年,秦王政17岁
蒙骜攻魏。天下饥。百姓纳粟千石,拜爵一级。
魏安厘王圉卒,魏太子增质秦回国,立为王,为魏景闵王。
信陵君无忌病酒而卒。
17、公元前242年,秦王政5年,秦王政18岁
秦闻信陵君卒,蒙骜大兵伐魏,取20城。初置东郡。秦土地和齐接壤。
18、公元前241年,秦王政6年,秦王政19岁(1)
楚考烈王做纵约长,春申君监军,赵将庞援(,)为总指挥,五国合纵伐秦,秦出兵,五国兵罢。吕不韦相秦后,二次合纵攻秦。
19、公元前240年,秦王政7年,秦王政20岁(2)
蒙骜死。夏太后死,以周天子礼制独葬杜东。
20、公元前239年,秦王政8年,秦王政21岁(3)
王弟长安君成蛟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于临洮。嫪毐封长信侯,予之山阳地,事无大小皆决于毐。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
《吕氏春秋》成书。
韩桓惠王卒。韩王安立。
21、公元前238年,秦王政9年,秦王政22岁(4)
伐魏,取垣,蒲阳。
四月,王冠,带剑。嫪毐作乱。吕不韦,昌文君,昌平君发卒攻毐。平叛,嫪毐等主犯
20多人枭首,车裂,灭其宗。涉案徙蜀4000余家。
杨端和攻魏,取衍氏。
楚考烈王卒。幽王悍立。李园杀春申君黄歇。
22、公元前237年,秦王政10年,秦王政23岁(5)
相过吕不韦坐嫪毐免。桓齮为将军。
赵悼襄王,齐王建来咸阳,置酒。齐人茅焦说秦王,秦王亲迎赵太后于雍城,入咸阳复居甘泉宫。
郑国间谍案泄露,郑国说服秦王继续修渠。下逐客令,李斯上书。乃止。魏人尉缭入秦,拜为国尉,全面主持秦军政,打造秦间谍网。
23、公元前236年,秦王政11年,秦王政24岁(6)
王翦,桓齮,杨端和分两路伐赵,取9城。赵悼襄王偃卒,废长立幼,废太子嘉,立公子迁,幽穆王迁立,用郭开为相。
24、公元前235年,秦王政12年,秦王政25岁(7)
命文信侯吕不韦及其家属徙蜀,吕不韦饮鸩死。
秋,复归嫪毐舍人迁蜀者。
25、公元前234年,秦王政13年,秦王政26岁(8)
秦王政担心秦灭韩时,赵国仍有助韩的可能,再度攻打赵国的平阳(今河北磁县东南)、武城(磁县西南),斩首10万,大败赵军,并杀死赵将扈辄。赵国经过秦国数年的攻击,再无组织进攻能力了,仅能退守邯郸自保,秦军才转向攻打韩国。
【扈辄,赵国大将,受业于儒学,早年随廉颇、庞暖征战,素为赵国佞臣郭开所重用,接管魏国所割让的邺郡三城。赵王迁二年(前234年),秦国大将桓齮攻邺,扈辄出兵拒之,双方大战于东崮山,扈辄兵败。桓齮乘胜追逐,遂拔邺,连破九城,扈辄退保宜安,向赵国告急。不久桓齮攻克赵国的平阳(今河北临漳县西)、武城(今山东武城县西),扈辄战死。】
26、公元前233年,秦王政14年,秦王政27岁(9)
赵将李牧于宜安大破秦军,走桓齮。李牧封为武安君。
韩非子使秦,死云阳。韩王请为臣。
27、公元前232年,秦王政15年,秦王政28岁(10)
大举兵伐赵。燕太子丹为质于秦,秦王不礼,丹怒而逃归。
28、公元前231年,秦王政16年,秦王政29岁(11)
3/6页
韩,魏献地于秦。初令男子书年。
29、公元前230年,秦王政17年,秦王政30岁(12)
内史腾灭韩,得韩王安。置颖川郡。韩国灭。
华阳太后卒。与孝文王会葬寿陵。天下民大饥。
30、公元前229<0>年,秦王政18年,秦王政31岁(13)
大举兵攻赵。王翦,杨端和,桓齮羌廆兵分三路。郭开馋毁李牧,司马尚,李牧自杀,司马
尚撤职。
楚幽王卒,同母弟犹立,为楚哀王。
31、公元前228年,秦王政19年,秦王政32岁(14)
王翦攻下邯郸,得赵幽穆王迁,赵公子嘉自立为王,联燕抗秦。
秦王政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母家有仇怨,皆坑之。
秦王政母赵太后崩,与庄襄王会葬芷阳。
魏景闵王增卒,魏王假立。楚哀王庶兄负刍杀哀王,自立为楚王。
32、公元前227年,秦王政2丅0年,秦王政33岁(15)
荆轲刺秦王。王翦破燕、代联军于易水之西。
33、公元前226年,秦王政21年,秦王政34年(16)
王翦攻下燕都蓟。燕王喜退守辽东。
李信以千人队逐燕太子丹,于衍水得太子丹首。
王贲伐楚,得十余城。秦王政命李信、蒙恬率20万人伐楚。
王翦谢病老归。
昌平君徙于郢。
34、公元前225年,秦王政22年,秦王政35岁(17)
王贲水攻魏都大梁,城坏,斩魏王假,魏灭亡。
楚将项燕大破李信、蒙恬于城父,秦军大败,七都尉战死。
魏唐雎不辱使命,理屈秦王政,安陵暂时得以保全。【此说似有争议。】
35、公元前224年,秦王政23年,秦王政36岁(18)
复召王翦,强起之,将60万伐楚。王翦占领了陈以南直到平舆一带
36、公元前223年,秦王政24年,秦王政37岁(19)
王翦、蒙武攻占楚地。楚国灭。
王翦趁机出兵追赶,命令壮士攻击,将楚军打得大败,一直追到蕲南地区,杀死了楚军
将军项燕,楚军于是全线溃败。王翦便乘胜占领了各地城邑。
37、公元前222年,秦王政25年,秦王政38岁(20)
王贲攻燕辽东,得燕王喜,燕国灭。还攻代,虏代王嘉,赵国灭,嘉被俘后自杀。
王翦平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
38、公元前221年,秦始皇26年,秦始皇39岁(21)
齐王建不战而降。齐国灭。六王毕,四海一。
秦始皇称始皇帝。分天下为36郡。王绾为丞相,冯劫为御史大夫,李斯为廷尉。
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销天下兵器,徙天下豪富于咸阳12万户。
更名民为“黔首”。高渐离刺始皇,被诛杀。
39、公元前22丅0年,秦始皇27年,秦始皇40岁(22)
始皇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
作信宫渭南。治驰道。
40、公元前219年,秦始皇28年,秦始皇41岁(23)
第一次大出巡。泰山封禅,峄山刻石,泰山刻石,琅邪台刻石。
遣齐人徐市出海求仙人。南渡淮水,伐湘山树。
任嚣,屠睢率50万人攻岭南百越。
41、公元前218年,秦始皇29年,秦始皇42岁(24)
始皇东游,张良狙击始皇于博浪沙。之罘刻石。
42、公元前217年,秦始皇30年,秦始皇43岁(25)
无事。【陛下这一年做了些什么,史书上没有记载,但愿他这一年中是在咸阳宫内与妃嫔子女享受天伦之乐。】
43、公元前216年,秦始皇31年,秦始皇44岁(26)
微行咸阳,逢盗兰池,击杀盗。
使黔首自实田。
44、公元前215年,秦始皇32年,秦始皇45岁(27)
出巡。碣石刻石。遣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
卢生入海还,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
蒙恬将30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地。
灵渠由史禄为总工,开凿成功通航。
45、公元前214年,秦始皇33年,秦始皇46岁(28)
蒙恬西北斥逐匈奴,顺黄河修城塞44座,建县制。
平定百越,置桂林,象郡,南海郡,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以适遣戍。
46、公元前213年,秦始皇34年,秦始皇47岁(29)
谪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池。
李斯,淳于越廷议大辩论,始皇接受李斯建议,焚书。
47、公元前212年,秦始皇35年,秦始皇48岁(30)
蒙恬监修九原直道。
始修阿房宫。征发隐宫徒刑者70余万人,分作阿房宫,骊山陵。
侯生,卢生求仙药不得逃跑,且诽谤秦始皇,导致坑儒事丅件。
公子扶苏北监蒙恬于上郡。
48、公元前211年,秦始皇36年,秦始皇49岁(31)
陨石坠于东郡,有人刻“始皇死而地分。”派御史调查此事,尽取石旁居人诛之。
迁北河榆中三万家,拜爵一级。
49、公元前210年,秦始皇37年,秦始皇50岁【五十为虚岁,周岁四十九。】(32)
出巡。至云梦,祭祀舜帝。至会稽山,祭大禹,会稽刻石。
自琅邪出海至之罘,亲自用连弩射杀巨鱼一条,意为与海神战。
至平原津而病,卒于沙丘平台。
50、公元前207年,咸阳城破,末帝子婴被杀,秦亡。天下大乱,楚汉相争。
短短数行字,便道尽始皇一生。
在整理这份年表时,发现了以前从未注意过的事情:始皇43岁那一年没有任何记载,正如我在文中的注脚中所说,我希望那一年,他平平淡淡,平平安安,仅此而已。他已是始皇帝,再不需要做出什么大事来证明自己,繁华散尽,我希望他的身边还能有人陪着他,哪怕仅仅只是凝望,也好过高处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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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读者问秦始皇什么时候开始追求长生不老的,我给不了官方的答案,目前推测是嬴政东巡琅琊山听到了什么话,那里有求仙的传说。
东巡琅琊山之后,嬴政一整年什么都没有做,到有休养生息之意。
随后紧跟着就是卢生求仙问药无果,始皇帝大怒,事情应该都是串在一起的。
始皇帝死而地分,对嬴政刺激太大了,也是这个时候,才着急考虑继承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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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公子扶苏 (求推荐打赏月票!)
公元前225年,秦王政二十二年,秦王政三十五岁。
秦将王贲奉秦王政之命,率军突袭魏国,势如破竹连破魏国数城。
至魏国国都大梁城,久攻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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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咸阳城早已摆脱了冬日的束缚,骊山脚下的渭水支流在山涧里与石块相撞击,清脆悦耳。
在一处繁花遍地的平原上,一个黑衣少年郎一手牵着马,一手握着马鞭,沿着河流缓步慢行。
少年郎眉若墨裁,眉尾似利剑之尖,眼睛里闪烁着惊奇和激动的光芒,他突然顿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尽情的感受着属于两千多年前的时空里的太阳、空气、河流、草地和鲜花。
皮毛雪白的骏马鼻孔里喷出两团热气,消解在空气中。
白马不安分的抬了抬双蹄,显然是迫不及待想要飞奔一阵,明亮有神的眼睛里映着黑衣少年的瘦削身板。
少年仰起头,看着高远而又澄澈的蓝色天空,内心深处有些东西不断的翻腾着。
公子扶苏,这是一个让后人羡慕可又不得不扼腕叹息的名字。
羡慕的是,他竟然是千古一帝嬴政的儿子,还是长子。而令人扼腕叹息的是,他却因为一道假诏而自杀。
始皇帝,千古一帝!
公子扶苏身为嬴政的儿子,将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可叹可悲可笑啊!
这一年,是秦王政二十二年,秦王政三十五岁。
而如今的公子扶苏也不过虚岁十七,距离历史上的大限堪还有十五年之久的光阴。
任何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可以在这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末期轻而易举提高时代的生产力。
更何况,是他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双一流高校的中文系研究生。
不同于历史系,中文系研读要求他在熟悉先秦文学典籍的同时,还要同时涉及对历史政治法律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的学习和研究。
他大可以拍着胸脯骄傲的说:他可以在他那个时代大显身手。
可是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他穿越了!
每每意识到自己穿越了,扶苏都有些惊讶。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扶苏身后二十丈,是一队身披黑甲,手执利钺的骑兵护卫。
这队骑兵戍卫个个精神抖擞,目不斜视,丝毫不敢放松地盯着前方的黑衣少年。
保护秦国长公子的卫队,自然是秦国精锐之中的精锐。这些卫士之中,最年轻不过三十岁,最年长的也不过刚年至四十,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秦国勇士。
而这个卫队,隶属于秦军精锐之中的精锐——护卫咸阳宫王族之众的虎贲军。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公子扶苏的思绪被打断。
扶苏略带疑惑,身体已经警觉地翻身上了马,而后控马向他的卫队走去。
这马蹄声不仅仅惊动了扶苏,也惊动了身后的卫队。
卫率池武麻溜儿翻身上马,率兵跟了过去。
扶苏远远就看清了来人,是这副身体之前的主人的故交——冯劫之子冯长安。
池武看到来人,脸上顿时洋溢起喜色,语气也有些激动,“公子,来人是冯家大子。”
但是扶苏脸上并没有出现池武想要看到的笑容。
扶苏生在王族之苑,自幼锦衣玉食养出来的那份贵气浑然天成,再辅之以饱受诗书礼仪的熏陶修得的儒雅风度,本就是咸阳城中人人称善的翩翩公子。
不过自公子退烧之后,公子那双澄澈自信的眼睛里,忽的多了些东西。
一些池武觉得不好的东西。
池武无法形容那些不好的东西,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出,公子对人对事,兴趣都减淡了。
对人,公子不再似往日那般频频跑去章台宫见大王,也不经常和淳于博士走动,相反的,公子竟然开始计较和诸兄弟之间的龃龉。
对事,公子不再一门心思放在读书骑马射箭上。或许这和公子大病初愈有关,但是公子那看到竹简之时厌恶的眼神,可是让池武捏了一把汗。
公子再这么下去可不行(▼皿▼#)!
可今天让池武意外的是,公子如今连见到同门师弟都不像往常那般欣喜若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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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长安,那是朝臣之子,亦然是公子如今的老师,大名鼎鼎的博士淳于越的徒弟。
说起来,他们两个还是师兄弟。
公子扶苏见到冯长安,那才叫意外。
因为冯长安上次来探病时告诉自己,他要准备吏考。
在秦国要想出人头地,第一靠军功,第二靠学法。
要挣军功自然要入行伍。
而学法,自然最好为吏。
秦国文职官员选拔,途径诸多,世官制、保举制、学吏制、此外还有通法入仕、以军功辟田、以客和客卿入仕等。
而冯长安,其父是当朝御史大夫冯劫,他堂叔又是如今官居少府的冯去疾。
他自有家世背景,自然可通过学吏,而且是在室内听学的方式获取官职。
待他学吏成功后,除去弟子籍,主要是在秦国各级机构从事一些文书、档案处理之类的工作。
长安生性谨慎,做事极为认真,想来他年后便能入值宫内尚书台这类地方。
但是,他为什么忽然来这里?
上次他们不是约好,月后他再入宫去见他么。
扶苏微微沉色,池武的脸忽的绿了。
今日,是他自作主张派人去通知了冯家大子,否则公子如何这么巧,一出门便遇见老朋友。
只是,池武竟然以为,将公子出行骊山的消息透露给冯长子是个妙招。
扶苏见到冯长安越走越近,脸上浮起笑意,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那远处飞奔而来的白衣少年,见到扶苏,见到公子,眼睛立刻笑成两弯月。
“吁——”
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郎勒住缰绳,而后快速翻身下马对着扶苏便是恭恭敬敬的一拜。
“长安拜见长公子。”
“平身。”
冯长安听到这话,微微觉得公子有些不一样了。
说的话变少了。
看来池卫率说的没有错。
扶苏控马向前走了几步,对着起身的冯长安道。
“快上马吧,陪我去前面转转。”
“遵命。”
冯长安咧嘴笑着,照旧控马来到扶苏左侧,池武则在扶苏右侧陪同
身后的队伍又接了一长串。
“公子今日的气色可比一月前好多了。”
上次,冯长安入宫看望公子,公子还是一副怏怏不快,面色惨白的模样。
今日一看,公子除了额头上有些淤青的痕迹,整体来说,气色非常不错。
“长安见公子如今都可纵马出行了,可见之前伤势已无大碍了。”
“不过磕碰了而已。上次就已经对你说过,我无大碍,无需挂心。”
扶苏前世本就是孤儿,后来被一对中文系教授夫妇收养,受家庭的熏陶,自幼便读了许多文史类的书籍。
但是来到古代,扶苏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何谓百无一用是书生。
首先,他不会种地。
再次,他不敢杀人。
但是,两千年的文史知识在身,扶苏相信,他完全可以改变他自身的悲剧,也改变整个大秦帝国的走向。
第二章 不出半年,魏国必亡!(求推荐票!)
扶苏才还纳闷呢,冯长安也是家教极严,平时都被几个夫子围着在家读书,今日怎么会有空来骊山……
太巧了。
冯长安看着长公子,几次欲言又止,这一身淡然气质是怎么回事。
“公子平日里夜以继日读书骑射,今日倒是好雅兴。”
“卧床养病,很是苦闷,吾于宫中压抑已久,故而出宫。”
这理由合情合理,冯长安反而紧张起来,不知说些什么话。
扶苏眼角的余光看到,这冯长安微微瞟了眼池武。
扶苏自然看向池武,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池武身体突然紧紧绷起,神色惊慌。
要知道,来骊山游玩,是他今晨突发做出的决定。他伤病刚愈,出宫散心,可是来了骊山,便遇见故交,未免太过巧合。
看着池武的神色,扶苏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冯长安控着马,内心有些不安。
“所谓无巧不成说,我今日也是突发奇想想要来骊山转转,没想到竟然会遇见公子。”
扶苏心里犯起了嘀咕,什么叫做也是突发奇想想要来骊山转转?
此地无银三百两。
扶苏不言,脸色微微一僵。
冯长安原本不觉得公子有什么,但是就在这瞬息之间。太子表情的细微之处,尤其是眼神,全然像是换了一个人。
扶苏控着马继续往前。
他是公子,是秦王的长子。
除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嬴政心目中合格的继承人之外,他没有任何担子。
这样的穿越开局,对他来说很是不利。
因为他已经是这个时代地位最高的人,他不需要往上爬,也不能往宫外逃。两者都是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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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太多没用的也没什么意思。
他能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就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
身为千古一帝的长子,显然他具有极大的优势。
扶苏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绿原,还有一侧的骊山。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古代有那么多文人骚客动不动就寄情山水。
单单是骊山这点山水草木,清新自然,自他置身其中,萦绕在他心头的烦恼便烟消云散了。
冯长安看公子对着骊山面带陶醉之色,他自己的脸色却凝重了起来。
池卫率告诉他,公子最近的心思,不在骑马射箭读书练剑上,全在娱乐之事上。
作为公子从小的伙伴,冯长安明白公子的窘境。
公子为大王的长子,但是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可是却还未被拜为太子。
生在王族之苑,享受锦衣玉食之时,也必须要承担应有的责任。
而对于一个王族的长子来说,这责任通常是去继承这个国家。
冯长安打趣道。
“公子大悦,骊山之草木皆有功,长安请公子赏赐这些草木。”
扶苏闻言,自然大笑。
冯长安又兴致勃勃道。
“日前我秦国突袭攻魏,秦军势如破竹,如今秦军已兵临魏国国都大梁城。相信有王贲将军为上将军,攻破大梁指日可待。”
扶苏聚精会神的听着,王贲破大梁,可是用了三月,以水围攻,城墙被泡湿这才破了的。
“倒也未必。大梁城坚不可摧,我秦军曾经数次进攻魏国,次次都入不了大梁。此番,王将军怕是要废不少功夫,少说也需三个月方可攻破大梁城。”
冯长安侧耳全神贯注地听着。
见公子神采奕奕,语气铿锵,一改先前谨言慎行之态,意气风发,很为恣肆。
冯长安忽的觉得,这样的公子更受大王喜欢。
“我观公子信誓旦旦,以三月为期。那长安便拭目以待,且看着魏都大梁多久后破城。”
两人说着笑着,一直往前。
池武在后面咳嗽了两声。
瞧你和公子相谈甚欢的模样,想必是都忘记了我教你来干嘛的。
若是公子还不快些恢复原样,将心思放在学业上,大王得知,势必要责罚公子。
冯长安闻声,微微有些紧张气啦。
扶苏望着前面的平原,忽的道。
“长安,我许久未与你赛马了,不若今日你我比试一场。看谁先骑到前面山口。”
方才骑马的振奋感,扶苏急于再次尝试。
“长安遵命。”
冯长安昂首挺胸微微作揖,笑若皎月。
随即,为流水浸润过的青草地上留下深深的马蹄印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你追我赶绝尘而去,马蹄声回响在山谷之间。
高而阔的天空中时不时盘旋着两只雄鹰,发出清亮的鸣叫,撕破天空的宁静。
池武则率领着卫队在后面费力的追赶着,不过,见公子在马背上身姿态昂扬,意气风发,池武也嘿嘿笑了。
扶苏感受着自己和胯下的马合二为一,尽情驰骋在平原的感觉。
没过多久,冯长安的马便落了后。
和他赛马的人,除了诸公子,其他所有人都不敢跑的比他快。
冯长安气喘吁吁的追赶上后,扶苏便同他在山涧口休息。
冯长安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这才开口。
“长安听说,公子与淳于仆射起了争执?”
淳于越?
那个一天到晚明着让自己努力当太子的老师。
扶苏眸子忽的犀利起来,脸上浮出冷峻之态。
扶苏的相貌,自然是随了秦王。
这一肃容,便显得相貌冷峻,让人生惧。
冯长安以前从未被公子用这样锐利的眼神看过,很快,冯长安意识到他方才是僭越了。
冯长安急忙翻身下马对着扶苏作揖。
“长安多言了,还望公子勿怪。”
他与长公子扶苏自幼相识,兴趣相投,两人时常相聚。
只是随着他和公子年龄的增长,两人都越发清楚了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公子为君,而他现下无官无职,连臣也算不上。
但是他们关系并未因此疏远,不过尊卑之分,彼此心里都有数。
而且年岁越长,越有数。
扶苏顿住马。
两人,池武一直跟着,见到前面的状况也是有些吓了一跳,自然而然放慢了行进速度,不敢靠前。
他这举动自然是说明他心里有鬼,今日正是他擅作主张将公子的行踪透露给冯家大子。
若是从前的公子,他必然不会担心,可是近日,公子对待亲近左右,隐官宦侍,明显变得严厉起来。
他现在有点担心,公子下一个惩戒的人就是他。
扶苏立在马上,望着立在马侧双手作揖面色恭谨的冯长安,淡淡道。
“恕你无罪,起来吧。”
“唯。”
冯长安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再也不敢提起此事。
可公子反应如此不悦,冯长安便笃定确有此事。
公子竟然真的与淳于仆射有了分歧。
要知道淳于仆射是大王亲自指给公子的师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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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长安自知方才出言冒犯了公子,面上虽然没什么异常,但是心里自然惊慌。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今日不应该贸然前来,公子是未来的储君,而他不过一个朝臣之子。
为了让彼此日后好相见,冯长安陪着公子继续转了一会儿,而后就找了个借口告退了。
望着冯长安纵马远去的背影,扶苏心头升腾起复杂的情绪。
他这个公子当的,没滋没味。
整日不是听大儒们在自己耳边念仁,就是背‘子曰’;若不是有伤病在身,他可以推脱不去骑马射箭,否则他便要每日凌晨早早起床去练习骑马射箭。
当王子,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
尤其是当嬴政的儿子。
嬴政对他自己要求极高,自然对他的儿子也要求极高。
而且,身为嬴政的长子,他被要求每隔几天就要主动跑去嬴政的章台宫拜见嬴政。
但是原主即便是将这一切全部都做好,也还是无用。
说白了,这些读书习字骑马射箭的功夫在嬴政眼里只是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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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扶苏做到样样皆优,却连太子之位的边都没有摸到。
扶苏最缺的就是果决和狠厉。
比如说,他每次见嬴政,都会说他的师傅又教了他什么。嬴政那个眉头皱的,都快要拧断了,但是可惜小扶苏以前并不懂这些。
至于说扶苏不具备狠厉,那是因为扶苏常怀妇人之仁。
而这所谓的妇人之仁,不过是有了常人该有的同情心罢了。可是在王宫之中,向来是明争暗斗,你争我夺,同情心,应该喂给狼吃。
简单来说,扶苏没有错,只是太乖了。
但是这太乖的孩子,在嬴政眼中自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仁儒,在王族之苑中,大忌也!
不过,好在昌平君叛乱还未发生,而楚国也依旧在。
他母亲楚国公主,在宫中地位算是最高的。。
扶苏遥望着远处的咸阳城,咸阳宫也清晰可辨。
白马渴了,开始焦躁不安,踢着后腿,在草地上打着转,嗅着什么。
扶苏勒紧马脖颈,轻轻抚摸了马脖,而后驭马到了河边。
马渴了就让喝水。
再自然不过。
人不行,就要改!
现下,他手头一共有三件为难事。
这第一件。
他了解他的现任老师仆射淳于越的个性,委实是个正人君子。
这样的人若在早年的齐国魏国,自当是大才。
但是在秦国,在实行郡县制的秦国,他的政治主张就像是个异类。
而且最让扶苏感到后怕的是,他给自己灌输的思想以及他肯舍生取义的气概。扶苏预见到他们再这样师徒捆绑下去,大概率又会重蹈覆辙。
当然他不会再那么傻去自杀。
但是淳于越和诗书的命运,悲剧只会再次上演。
而且,这副身体的前主本就是少年英才,束发之年,便已学有所成,精通六艺。
(束发,十五)
但是淳于越现如今将精力都放在如何教导他做一个正人君子,并且到处在人前吹嘘他的的仁义之名。
尤其是在嬴政面前,淳于越对他的仁义之心大为赞赏,无疑是在起反作用。
扶苏很是郁闷。
他不愿意再陪着淳于越在这些虚名上浪费时间。
其二,他堂堂公子,身边却没个精干的心腹。
他的左右近侍虽然对他绝无二心,可是无才啊!
而他的贴身卫队虽然绝对不会害他,可是说到底池武是是他君父的人。
另外便是他身边有几个伶俐的宦臣,可惜只懂察言观色以及如何哄自己开心,并无什么才能。
其三,原主的仁儒性格为嬴政所忌。
原主的记忆在给他提供了很多讯息的同时,也让他明白原主因为个性错失了多少次机会。
秦国的太子,本该七八岁时就可以确立了,可他空有长子的名号,却直到十七岁,身份还未发生变化。
而且按照历史,扶苏是直到嬴政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未被立为太子。
嬴政给了他一个秦国皇帝做,可惜他自杀了。
真不知该说原主什么好。
咸阳三月的春光,烂漫旖旎,黑衣少年控马游荡在高至马腹的花丛中,有时纵马飞踏过清澈见底的河道,溅出朵朵白浪。
渭水的支流汩汩的流淌,伴随着氤氲水汽含混着众多花香的微风一次次扑面而来,几乎熏的扶苏醉了过去。
扶苏仰天躺在马背上,被马驮着漫无目的的四处晃晃悠悠。
骊山这等旖旎春光,自当好好享受。
池武时刻与扶苏保持着二十丈的距离,缓缓跟着。
太阳开始向西边渐沉,池武只好上前作揖,“公子,今日已经出宫将近两个时辰了,该回宫了。”
扶苏用手拨开蒙住双眼的两朵黄花,缓缓睁了眼,慢慢起身在马上坐正,手中的缰绳被紧紧攥着,满头黑发为风扬起,在烈阳的照耀下,那张土色的面颊竟然显出了几分成年男子特有的粗犷与野性。
休整的也差不多了,是该进击了。
“春祭大典将至,吾乃秦之长公子,当如何为之?”
扶苏似是自言自语。
池武对扶苏的印象,还是停留在那个努力向王上证明自己是他最优秀的孩子的大致印象上。
于是,他想了又想。
“春祭大典自有奉常主持举行,长公子只需依礼参加即可,并无什么可特意为王上做的。倒是——”
“但说无妨。”
“公子近日不是骑马就是投壶,若是久了,必定荒了学业。若是大王得知……”
他是大王专门派来负责监督公子的人。见冯长安都被公子打发走了,那自然由他来提醒公子。
虽然,池武知道嬴政并不希望他这么做。
扶苏忽的扬眉厉色。
“池卫率是觉,吾行为有失?”
“公子为陛下长子,当心里有数。”说着,池武又硬着头皮道,“不读书习剑,那可是辜负了大王的栽培之心。”
扶苏还未开口,池武又道。
“其实关于公子的伤势,王上先前遣赵常侍问过医家。大王一直都很在意公子,公子可万万不能让大王失望。”
面对着突如其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安慰,扶苏这才明白池武是如何看待他最近的所为的。
扶苏朗笑,随后自嘲。
“吾身为堂堂秦国长公子,若是因为这点小事便自怨自艾,传出宫去,岂不是会沦为他人的笑柄。”
池武眼睛里闪着明显的惊讶之色。
“难不成公子不是因为王上未能前来看望公子,所以才失落颓废?”
扶苏疑惑。
“失落?颓废?”
干点年轻人该干的事情,怎么就是失落颓废了。
他之只是还没有想好,如何去见嬴政。
嬴政,直到今日,他这个两千年后来嬴扶苏,都没有见过他的历史偶像。
“生在王族之苑,本就不该有常人之情。”
扶苏面色冷峻,目光极其坚定地看向咸阳宫的方向。
苍穹之下,阳光普照着远处那座气势恢宏、端庄大气的宫殿。
池武是个粗人。他年至四十,面庞黝黑,下巴处布满了短短的胡茬。
闻言,池武不由得对扶苏侧目。就在那一刹那,池武觉得,公子忽然间神似少年时的大王。
他池武可是看着大王成王,而后又看着长公子出生长大成人,最后因为大王信任他,才派他监督公子。
宫里人多嘴杂,不少人非议公子。说公子不类大王,性格仁儒,所以大王不喜公子。
他自然不相信这类鬼话,毕竟大王对公子的器重,从数次择师,多次面授机宜都可以破了这种流言。
“回宫。”
“唯。”
第四章 宫里(求推荐票!)
咸阳王宫,内含咸阳宫,章台宫、蕲年宫、华阳宫、未央宫、兴乐宫、长安宫、芷阳宫、羽阳宫等。
而咸阳宫因为先王们都在咸阳宫的大政殿议事,所以咸阳宫成为了秦王权力的象征。因此这咸阳宫又成了秦国王宫的别称。
扶苏尚未举行冠礼,现下正和几位年岁过十的公子们一同居住在六英宫。
六英宫不同于羽阳宫、长安宫这些别宫,它和华阳宫紧捱着。
华阳宫,那可是秦国的太子宫。
往昔安国君为太子时便居住在该宫,而安国君的太子妃也因此宫被称为华阳夫人,即后来的华阳太后。
不过华阳太后后来迁居高泉宫,华阳宫就此空置。
后来幼年嬴政归秦,为太子时,也居过华阳宫。而嬴政十三岁成为秦王之时,这华阳宫就一直空置,直到如今。
扶苏路过华阳宫时,盯了华阳宫的宫匾好一会。
池武看在眼里,公子单薄的身影忽然显得很是落寞。
入了六英宫,扶苏缓步踏入自己的寝宫一阳殿。
一阳殿属六英宫中格局规模最大的一所寝殿,一正殿、二偏殿、一后殿。
两个偏殿一个做了武堂用以习剑,另一个则改为藏书楼。
除此之外,中间夹有一个安谧的林苑,苑里种植着扶桑树。
六英宫虽然不比蕲年宫华贵奢侈大气,但是已经也极尽富丽堂皇,外为雕梁画栋,内置铜器玉雕,流光溢彩。
扶苏回到了自己寝宫的藏书楼。
因为扶苏生来就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子,所以他不需要奋斗,他生活的全部重心,都是取悦他的君父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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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秦国是依法治国,但是内部还嵌套了宗法制。身为嬴政诸公子之一,还是长子。
公子扶苏从一开始就被所有人给予厚望。
所以,他肩膀上的担子一直都很重。
读书习剑,就是扶苏每天的日常。
当然,其他公子也不例外。
年岁稍长,他的老师淳于越也开始和他谈论治国理政的一些事情。这再自然不过。
身份和环境,也限制了扶苏所能做的。
藏书楼一共上下三层,每层内嵌三间,格局极大,空间极其空旷,第一层是专用的读书之所,中厅内置红漆木案一个,木案前则是一个香炉,香烟袅袅,入鼻后顿感身心畅快。
只是在他的精心布置下,原本一入正门便可看到的山水屏风被换了下去,换上了一个雕刻有鸟兽图案的铜制悬剑台,只可惜悬剑台上并无剑。
另则,两侧隔间供奉的一孔一孟的画像也全部被撤走,东面换上了秦国的军旗——一面印着虎,一面印着狼,而西面则换上了秦国老祖先传下来的玄鸟图腾。
而这第二层,陈列满了儒家典籍,书架林立,竹简成山。
扶苏并未将第二层的儒家典籍全部换下,毕竟读读儒家典籍陶冶情操,修身养性也是不错的(*?′╰╯`?)?。
第三层,也是陈列满了书架,书架上无一处有空闲,其中列满的则是诸子百家的典籍。
可见,原主不仅仅是个好读书之人,还是个好藏书之人。
这其中的许多典籍,扶苏先前闻所未闻,自然是秦火以前的典籍,因为不曾传于后世,所以他连书名都没有听过。
只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扶苏意外发现,这里竟然还有法家集大成者公子韩非的著作。
很快,原主的记忆涌上心头。
原来,韩国公子非入秦后,竟然还做过他的老师。
虽韩非不过做了他个把月时长的师父之后就被下狱了,但是,因这韩非,幼时的扶苏便对赵高生过厌恶之心。
扶苏忽的扶额,赵高,又是赵高……
原主可是对赵高多有不满,两人龃龉多年。
命宦侍将韩非的典籍全数搬至一楼时,耗费了半个时辰。
竹简笨重,且每筒竹简之上记录的不过是一篇文章的一小部分。
扶苏很自然的便想到了制作成本低、书写方便、印刷极易且成书简单的纸张。
但是,战国都未结束,造纸……
稍后,扶苏换了身织有红色玄鸟图案的黑色深衣,更显身姿挺拔,俊俏非凡。
不得不说,这深衣穿起来宽松舒适,极为适合他。
原主以前休闲宅家之时喜欢穿儒家的上衣下裳的款式,鲜少穿深衣。
只是厚重的长发披在身后,有时不免感到心烦。但是当一个人对一件事全神贯注之后,发长与否,也无心顾及。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咸阳宫里的一盏盏灯火亮起。
往昔此刻还亮如白昼的章台宫,今夜却显得烛火寥寥,很是异常。
六英宫前,戍卫比平时的部署多了一倍。
青石板宫阶上,六个宫人执着灯,引领着身穿黑色冕服气势不凡的壮年男子。
秦王嬴政!
嬴政剑眉舒展,脚步轻快,显然心情极为畅快。
那有着坚毅硬朗线条的容颜在明明灯火的照耀下雄姿勃发,唯我独尊的王者气势全开。
一个身着青黑色宦服,身材极其瘦削的中年男子紧随其后。
他微微眯着眼,脸上并没有他主人面上带的那般轻松愉悦之色。
长公子月前落马一事,正是他压着事情晚报了几日。
那时,大王正为王翦老将军称病辞官而心烦意乱。
但攻魏之事,决计不能延缓。
几番决策思量之下,大王又下令让王贲将军带兵前去。但是王贲将军又觉大王给的兵力太少,他怕是攻不下魏国。
一言以蔽之,大王那几日心情烦乱不已。于是赵高便故意引了年幼的十八世子到大王身边,逗大王开心。
长公子的事情,被他刻意欺瞒了过去。
虽然这件事并无旁人知晓,可是他始终心有余悸。
长公子自幼时起,便同他母妃宣阳夫人一样厌恶于他。
他虽有心讨好长公子,可奈何长公子并不肯赏脸于他。
更让他意外的是,长公子这几日忽的不用功了,还和太傅起了冲突。
这件事,他还迟迟不敢直接亲口告诉大王。因为大王若是知道,必然震怒。
但是公子的卫率池武曾露出口风。公子因为大王迟迟未去探望所以心有不平,忽的玩起了七岁孩子才闹的把戏。
听说长公子已经连着萎靡了好半个月,必然不会在突然之间转变过来。
若是大王见到公子萎靡不振的模样,必定勃然大怒,大怒之余,又会询问根源。
到时,自己又该如何向大王解释?
很快,嬴政就来到了一阳殿前。
一阳殿前守值的八个卫兵见到来人,也是吃了一惊。
大王勤勉,宫中上上下下都知道,大王经常挑灯夜战处理政务,没想到今日竟然驾临了六英宫!
“公子现在何处?”
赵高扬声问道。
“藏书楼。”
赵高眼波流转,心想,难不成公子今日忽的想通了。
大王勤政,垂范诸公子,故诸位公子都很好学,尤以长公子最为杰出。
如若是悔悟了,大王也不会再多追究,如此最好。
嬴政闻言,心底也自然一热。
想当年他在扶苏这个年纪,因为手中并无实权,往往也是秉烛夜读,养精蓄锐。
扶苏月前坠马,他虽事后才知,但是赵高告诉他,扶苏只是小伤。而且只需半月便可恢复,所以他便将精力全部放在战事上。
只是今日蒙毅突然提起扶苏来,他才记起,他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见到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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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妙啊!(求推荐票)
说来也是奇怪,寡人的十多个儿子中,素日里就数他最勤勉,前来章台宫见他的次数最多。
但是他竟然整整两月没有见到扶苏,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破例之行。
嬴政其实隐隐做猜,扶苏以为寡人并不关心于他,所以在赌气?
想到此处,嬴政剑眉拧起。
嬴政的步子忽的加快了些,他急欲想要探个究竟,扶苏这两个月究竟在做些什么?
“大王,这便是公子的藏书楼。”
引路的宫人立在藏书楼殿侧。
嬴政率先刚入了殿门,便看到了身穿玄色深衣,头裹白纱的扶苏。
“扶苏拜见君父。有失远迎,还望君父恕罪。”
嬴政不言。
环视一圈,除了扶苏,便是几个宦侍。
扶苏抬头,第一眼注视到的,便是嬴政强健有力,丰伟非常的体格,心叹:不愧为后世万千少女的心仪之人。
不过相形之下,他这副身体显得过于单薄了,假以时日自己能像他一般便好了。
话说,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方才内侍匆匆来报,说嬴政突然驾临。
扶苏先是有些诧异,本欲出去迎接。
可转念一想,嬴政日理万机,鲜少主动来其他宫,于是他便仓促之间换上了之前包裹额头处伤口的微微带有些红痕的布带。
随即,秦王的随行内侍鱼贯而入,立在殿内各个角落。
嬴政大步流星走到案前而后坐下。
赵高屈膝躬身立在嬴政身后。
扶苏独自恭恭敬敬立在当庭。
印象里,每次扶苏见到嬴政,赵高几乎都在他身侧。
嬴政盯着扶苏,他不曾想扶苏竟然这副模样。
身形瘦削,面色憔悴,双眼无神,额上还有伤。
赵高的心被什么东西猛地蛰了一下,面色发白。
“不是说只是小伤,怎么两个月过去了,是这般模样?”
扶苏略略苦笑,不论头部的伤,单说这腿,光是腿就伤了一个半月。
不过嬴政身为他的生父,可是扶苏听他说话的语气,显然对他的情况并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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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难以忽略赵高脸上的惊慌失措神色。
“自然是伤势还未好全。扶苏半月前方能下地,这不,今日才得了医家准许,出宫去了一趟骊山。”
听罢,嬴政只是沉默。
嬴政看着扶苏,只觉得他这儿子哪里有些不一样,可是却又说不出来。
扶苏看着嬴政看自己的奇怪眼神,又补充道,“扶苏因为受了伤,所以这两个月一直都在宫中养伤,恰逢仲春将至,所以便自作主张出宫去了。”
说这话时,扶苏其实有些心虚。
他其实早就已经能走动了,只是他想等到时机成熟,再去面见嬴政,他从没想到他来的这么突然。
而且他并不确定嬴政是否知道他和淳于越的之前起了争执,所以只好先入为主,直接坦白他今日的贪耍作为。
若是池武今日不言那番话,扶苏也不知道旁人会对他的行为作那般猜想。
嬴政的两道剑眉间突起一个结。
还未等嬴政脾气发作,赵高主动急忙下阶,扑通一声跪在了嬴政面前。
“大王恕罪,都是下臣之过。下臣月前得悉公子受伤,可当时大王正在忙着攻魏的战事。”
赵高眼白一斜,忽的又心生一计。
“下臣担心公子为了不让大王牵挂,会谎称无碍。于是下臣自作主张,询问了照看公子的医家。可这医家说公子所受伤并无大碍,下臣便信以为真。但是下臣确实是将医家的话如实转告大王。没想到公子竟然……”
扶苏闭着双唇,极其冷静地听着赵高的话,可是他竟然从赵高的字句里感觉他受到了威胁!
论说话的艺术……
嬴政却道。
“寡人明白了,恕你无罪。”
赵高这才松了一口气。
“下臣谢大王宽宏大量。”
扶苏忖度着赵高的每一句仓皇之词,此人还真是心思细密,说话滴水不漏。
赵高一方面考虑到大王在他和自己之间,一定会偏袒自己。
另一面他吹捧自己是个识大体之人,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吸引秦王的注意力。
妙啊!
还真是妙到家了!
但是,扶苏也能够感受得到,嬴政对于赵高的信任。
这并不是说嬴政并不重视他的伤,而是在嬴政眼里,赵高根本不会存害他的心思!
不过,赵常侍,我初来乍到,你就给了安排这样一份礼物,可见你却是对我心存忌惮。
嬴政却瞧着面色沉静的扶苏,看的出神。
嬴政知道,他的儿子,一向和赵高不合。
可是,今夜,他的儿子,竟然面对这样的事情,反应这般冷静,甚至有些平淡。
嬴政忽而觉得今日的扶苏,与他生疏了许多。
一时间,藏书楼里忽的奇静无比。
扶苏的心怦怦直跳,这和他预想中见到秦王的场面完全不一样。
他本计划向原主一样,过几日前去章台宫拜见嬴政,并未料到会有今夜这么一出。
这似乎也是他们父子间头一次四目相对,却又无话可说。
嬴政刚才就注意到了,扶苏藏书楼里的陈设,竟然和他认知里的藏书楼大有出入。
“你这藏书楼,未免有些名不副实?”
嬴政的目光停在漆案旁侧的悬剑台,又扫视到了秦国先祖流传下来的玄鸟图腾。
“回禀君父,藏书均在楼上,这里不过是扶苏的读书之所,为求读书心无杂念,所以扶苏刻意少摆放了些陈设。”
嬴政闻言,目光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之色。
“学贵以专。”
随后,嬴政又将目光停留在了漆案上的竹简。
这文章,他极熟悉。
“不错。”
嬴政面容上突然浮起欢愉之色,又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扶苏。
赵高也略为惊讶的看着扶苏,自然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扶苏。
韩非的文章竟然出现在公子的漆案上!
未免太巧了!
但是以赵高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那些被卷起的竹简里,夹着些许灰尘,显然是不久前才摆放在桌上。
大王亲临,长公子迟迟不出来迎接,反而在藏书楼里等候。
这样长的时间,足够他经营布置许多。
很明显,这一切都是长公子投大王喜好而作的刻意之举。
若真是如此,那么长公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确实赢得了大王的欢心。
扶苏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
“蒙君父夸奖,扶苏日后定当加倍用功。”
哦耶!
扶苏的回应,就像往常一样。
可是嬴政总觉得他的扶苏有些地方不太对劲,甚至于,换了一个人似的。
嬴政的一句不错,对于扶苏来说无疑是天大的鼓舞。
只是,为何嬴政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样灼热的目光,似乎要把他看个透。难道说,这副身体的生身父亲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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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初进言,动余孽(求推荐票!)
赵高见嬴政似乎并无其他话要对公子扶苏说,上前道。
“大王,夜已经深了,该回宫歇了。”
嬴政看到扶苏如此,也放心了许多,正欲起身回蕲年宫。
“君父,扶苏还有一事想请君父准允。”
嬴政不言,只是用眼神示意扶苏直说。
“扶苏观被俘的亡国贵族们都被集体关押在咸阳驿馆里。扶苏以为,亡国之臣,旧恨短期难消,且他们来自各个不同的国家。将他们都押在一个地方,时日一久,难免生出不测。”
嬴政眼前一亮,要知道此前从未有人跟他提起过此事。
嬴政微微低倾着头,而后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漆案,若有所思。
“扶苏,你所言不错,那些贵戚大夫们虽然受了降,但是却不愿为寡人效力。但为了安抚那些亡国之民,寡人也只好将他们暂且安置在驿馆里。只是寡人从未想到,他们出自不同国家,长期聚在一起,会给一些贼心不死之人可乘之机。”
“君父明鉴。”
赵高则面露难色。
“大王,那些贵族们本就对跋山涉水被驱赶前来咸阳一事抱怨不已,而今大王若是将他们改囚在狱中,若是传到韩赵魏旧地……”
赵高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是嬴政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长公子一向喜好在大王面前卖弄他的本领,只是这件事,他的算盘怕是打错了。
要知道一旦将那些亡国之臣以及贵族囚入牢狱,势必会让旧地百姓感到耻辱。
公子,你太年轻了。
嬴政按惯例安抚扶苏。
“扶苏,将那些贵族们囚入狱中,必定会引起赵旧地百姓们的不满。但是,你的心意,寡人明白了。此事不必再议。”
话说着,可是嬴政的目光却再次停留在了那个铜制悬剑架上。
有架无剑……
扶苏却不肯就这么放弃实行他的想法。
“君父,扶苏并非此意。扶苏从未想过要将那些亡国贵族士大夫们下狱,相反,扶苏建议将他们迁到骊山脚下。”
“骊山?”
那个地方,嬴政并不陌生,闻言之后甚至有些恼火。
“扶苏今日看过了,骊山山脚下有不少空阔的平地,用来建造些许楼台,再派人前去分别看管那些贵族士大夫们再合适不过。”
赵高拧眉,公子如何能想出这等妙计!?
莫不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嬴政看着扶苏,眼中闪过惊讶和喜悦。
“此事,就依你所言。”
待寡人百年之后,让那些亡国之后陪葬在寡人陵墓之外!
寡人亡后,亦可用亡魂镇压这些亡国贵族!
随后,嬴政当下打定主意,让掌皇宫等公共建筑事务的将作少府去负责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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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君父可有想好让谁去主持骊山脚下新馆舍的修建?”
扶苏急忙追问,他虽然没有半点把握能让嬴政同意他去负责此事,但是他眼下急需要与咸阳宫之外的人接触。
手下一帮虾兵蟹将!
知子莫若父。
扶苏既有此问,嬴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此事寡人将交由将作少府主理。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即可。”
“君父,此事本就是扶苏提议的,君父既然觉得此事可行,那扶苏自然是负责此事的首选;而且,区区督造馆舍的差事,难道君父以为年至十七的扶苏不能胜任吗?”
嬴政自然没有料到他这个向来乖顺的儿子,会在这件事情上态度这般坚决。
见嬴政神色动容,扶苏急忙趁热打铁。
“君父——扶苏希望君父能将给扶苏这个机会。若是官舍修建成,再迁那些亡国贵族入住新馆舍,到时韩赵魏旧地百姓得悉此事,也必会感激和敬佩君父仁德。”
赵高也是一惊,两月不见,公子的胆量便这么大了吗。
从前,公子在大王面前,向来是大王让他走东,他绝不敢丝毫违背。
但是,赵高见大王直到此刻还未动怒,便知道公子的心愿已经达成了。
嬴政的眸子里流露出犀利之色,嬴政平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少年郎,陌生,但是成熟。
嬴政心头升起诸多怀疑,但亦有欣喜。
“准。”
扶苏当下便喜形于色,对着嬴政行了大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扶苏谢君父。”
赵高眼见公子扶苏今日讨了大王欢心,虽然公子扶苏向来只给他冷屁股,但是他决定今天再贴一回热脸。
赵高躬身,进言。
“大王,土木之事,向来由将作少府主理。公子虽主理此事,但是毕竟对土木之事不熟,不若让将作少府为公子公子从旁协理。”
赵高反应之快,出乎扶苏意料。颇有见风使舵之意。
“就依你所言。”说着,嬴政又看向扶苏,“扶苏,明日寡人便会下诏,只是,以你所见,该馆舍,何时才能建成?”
这是要他下个军令状?
选址、打地基、调人、运材料、施工流程他虽熟悉,有些事往往不可同时进行……
见扶苏做苦思冥想之状,嬴政立起,大手一挥。
“寡人给你三月之期,不论代价,先建三座馆舍,如期完工。”
“扶苏遵命。”
“回宫。”
“扶苏恭送君父。”
扶苏看着嬴政远离的背影,唇角微微上扬。
“先建三座,那便是还要再建了。想来,本该建六座才是。”
扶苏喃喃自语。
他回到漆案前,缓缓坐下,将嬴政方才看到的竹简细心卷起,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漆案。
月影西移,微风拂动,一朵花瓣沿着窗缝飘入了藏书楼中的悬剑台上。
扶苏这才起身,用衣袖拂了拂那铜制悬剑台。“莫急。”
第七章 对公子扶苏固有的印象(求推荐票求月票!)
次日初晨,一缕缕金色光束像利箭一般齐齐射向大地。咸阳城郊,浓密翠绿的山林之中,一群又一群鸟雀从林深阴翳处钻出,而后又没入旁边的绿野。
伴随着咯吱一声巨响,咸阳宫前两扇巨门被十四个卫兵合力缓缓拉开。随后,身着各色冕服的文臣以及武将三三两两亮了相,或结伴,或独行陆陆续续前往大政殿。
六英宫、一阳殿内,扶苏早早便换好了冕服。方才他得到消息,嬴政已经将诏令下达给将作少府,稍后会由赵高亲自带将作少府前来拜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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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作少府,扶苏只知这职位是专门负责宫廷建筑事务的,但是他并不知道现如今担任这职位的是谁。
面前的铜制香炉里燃着取自巴蜀之地的香烟,烟雾袅袅腾起,沁人心脾。
春风轻轻托着木窗边的帘幕纱幔,东摇西荡。
地板为宫女们用清水洗拭过数遍,现下一尘不染,甚至反着光亮。
内阁里时不时传出被擦得油光发亮的铜壶滴漏发出的水滴声……
“下臣拜见长公子。”
扶苏正在等赵高,他这就来了。
现如今的赵高,官居中常侍。
中常侍侍从皇帝左右,备皇帝顾问,可以经常出入皇宫禁地。官职可谓不高也不低,但是在宫中,中常侍的权力可谓是隐官之中最高的。
不过,他身侧还有一位身着红袍、身材高大、方面阔耳、气概非凡的中年男子。
这应该就是将作少府了吧。
“平身。”换上冕服,自然给扶苏增添了不少气势。
“容下臣为公子引荐,这位便是将作少府姬豪姬将作。”
扶苏不认得姬豪,但是姬豪见过公子扶苏。
还是在扶苏九岁的时候。
他就亲眼目睹了他们秦国的长公子是何其懦弱。
如今见到扶苏公子,姬豪虽然面上毕恭毕敬,但是,他心里却另有一番盘算。
扶苏公子,忽然间要建议大王为韩赵魏亡国贵戚们修建馆舍,绝不单单是为了大王。
见到如今已长得有模有样,身姿挺拔的扶苏公子,姬豪敏锐的察觉到,这宫里怕是不久要掀起一场暴风雨。
“姬豪拜见公子。”
“免礼。于骊山脚下修建馆舍之事,想必赵常侍已经知会了姬将作。”
姬豪肃容。
他的胡茬布满了下巴和嘴角两侧,而似乎正是这点胡茬,让人莫名觉得姬豪很可靠。
“公子放心,姬豪定会尽心竭力帮公子在三月之期内完成此项工程。”
赵高向来极会察言观色,见状忙道,“公子,下臣还要回去给大王复命,先行告退了。”
“你去吧。”
扶苏笑着。
扶苏自有儒雅气质,这一笑,似三月春风。
赵高心惑。
今日还真是奇了!
扶苏也心里有想法。赵高此人,还需观察。不过目前来说,他们之间还没有大矛盾。
见赵高退下之时面色恭恭敬敬,甚至还佝偻着身子,一脸奴才相,姬豪眼底腾起一股怒气。
他早看赵高不爽了。
这个王八羔子,身在罪籍,地位卑下,但是却动不动狐假虎威!在大王、诸妃以及公子面前奴颜婢膝,阿谀奉承,可是在他们面前,却颇为傲慢。
看他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扶苏不动声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这赵高,宫里对他不满的人,可不仅仅是眼前的将作少府。就连他的卫率池武,也对他颇有微词。
不过,谁也不敢惹赵高。
见长公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姬豪立刻恢复了之前的肃穆庄严之色。
“公子——”
“讲。”
姬豪低头微微思索片刻,而后开门见山。
“馆舍的事情,已听赵常侍对姬豪讲了。得悉在骊山下修建馆舍是公子的提议。故,姬豪斗胆问公子,为何公子执意要督造此次工程。”
话刚出口,姬豪又补充道。
“毕竟,督工,总需要风吹日晒,公子位分尊贵。”
这最后几句,姬豪语气幽微,意味深长。
扶苏自然面色一沉。
这个将作话里有话,说他娇贵,意欲何为……
“公子身份尊贵,且不谙土木之事,怕是许多事公子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臣下斗胆,请公子将诸事全权交由臣下。”
扶苏能说什么。
他是不懂,但是他是公子!
扶苏微微挑眉。
“汝所言不错。不过扶苏既然受命于君父,自当全力监督。日后若非吾亲去骊山督建官舍修建,汝当三日一报。”
扶苏重重道。
扶苏见姬豪黑着一张脸,面部表情非常僵硬,像是吞了那玩意一样。
心想:你这人倒是有趣,心里想什么,都写到脸上了。
将作少府,主理土木兴建之事,职位非同一般,而且有不少油水可以拿。
如此心无城府,他是怎么混到这个位置的?
还是说他对他心存不满……
不爽归不爽,姬豪还是知道自己面前这只小猫的身份。
“姬豪遵命。”
扶苏没再多言,面若寒霜。
姬豪这才开始心里发怵。
但是正事要紧。
姬豪还是道。
“公子可知三月期限,根本不能如期完成此项工程。”
“哦?”
扶苏微微挑眉。
“那姬将作以为馆舍的修建需要多少时日?”
“起码半年。”
扶苏挑眉,对着比他稍高的姬豪拧眉,随后他厉声道。
“是吗?姬将作怕是没有将我父王的诏令看仔细,忘了那诏令上写的明明白白。此次兴建,不惜一切代价。”
扶苏的骤然发出的威压气势,确实有让姬豪惊讶道。
姬豪急忙作揖。
“臣下惶恐,但姬豪只是实话实说。三月之期,确实完不成。”
扶苏突然想到,这宫里的人对他有着很深的刻板印象——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扶苏随即道。
“所以姬将作是要嚷扶苏去君父面前求情?”
“但求公子在王上面前再争取三月。”
姬豪吞了吞喉哽。
扶苏突然起身,正对着姬豪,负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攥起。
“缘由何在?”
“想来公子怕是不知,臣下虽然职位卑下,但是却比负责秦国刑法的官吏事情还要繁杂。”
扶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王忙着征伐六国,每灭掉一国,便要吾等仿造一座和该国一模一样的宫殿。工程量极大。”
“而今这馆舍却是定在在骊山脚下修建。可是从咸阳宫到骊山,光是来回,便要花费半日。”
“在三月期限内完成馆舍修建……”
扶苏打断。
“不必多言。父王说了三月就是三月。汝亦知,君父之命不可违。即便是扶苏亲去,也没有其他办法。”
姬豪忽的有些懵。
扶苏公子不是一向很好说话吗,怎么方才那股气势,竟然让他恍惚间觉得公子有了大王的气势。
“扶苏相信,事在人为。”
大殿里一派寂静,除了扶苏,在场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是的,公子并非发怒。但是他们也都能感受得出,公子身上骤然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气势,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这项工程,在工匠和杂役足够多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如期完成。”
扶苏居高临下,语气淡漠。
“姬豪——此项工程若是不能如期完成,本殿自然还是秦国的公子。但姬将作,你还能居将作将作之位吗?”
姬豪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蒙公子教诲,臣下明白了。”
他明明记得,这小猫在上林苑里连头小鹿都舍不得杀!
第八章 这个宦侍好正经的名字!(求推荐!)
扶苏回了漆案前端坐。
“起来吧。”
姬豪这才起身。
“这兴建馆舍,首要之事便是选址。本公子本意欲今日同将作以及将作属官一同前往骊山,将作认为是否仓促了些?”
“不仓促不仓促。”姬豪讪讪笑着,“只是臣还需召集齐石室、东园主章、主章长以及五校……”
(石室掌建筑石料、东园主章令掌木匠、主章长掌伐大木、五校掌营建。五校所属多为刑徒。)
扶苏面色一沉,忽的扬手只举食指与中指,示意姬豪不必再多言,“午时之初,本公子要在骊山脚下会同姬将作及其属官共议选址定基之事。”
姬豪心头一震,怎的这么快?今天就出发。
“下官明白。”姬豪躬身作揖,面色凝重。
“事不宜迟,你先行一步吧。”
“唯!”
姬豪大步流星出了六英宫,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姬豪脑海里回想着公子扶苏所说的每一句话,琢磨着每一个字眼。
‘首要之事便是选址。’
能说出这句话,显然这公子事先就已经做了许多准备。
堂堂公子,好好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偏要出宫去晒日淋雨,就是为了帮那群亡国之徒修馆舍?
忽的一下,姬豪脑海里闪过一片白光。高大魁梧的身子忽的一顿,右手握拳,狠狠捶在强上,他立在高高的宫墙之间,似是一棵挺拔的树横在狭窄的宫道上。
他拂了拂自己的下巴,摸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眼珠子咕噜咕噜地打转,
“这公子方才原是和自己玩笑呢,可笑自己竟然当了真。这馆舍一修,韩赵魏遗民得悉,怕是非但不会再担心他们的旧主,反而会对他们心存羡慕,甚至是生恨……”
“好一招杀人诛心!”想到这一点的姬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栗。
之前赵高告诉过自己,这主意,是公子出的。
如此说来,公子现在的心计城府可绝非一般少年所能及。
王上即便再功高,也逃脱不了一个死字;而长公子再不济,也还是长公子,按照秦国礼法,待王上百年之后,这秦国的天下,是这公子扶苏的。
看来此次兴建馆舍,他要多多卖力了。
姬豪眼中突然又闪着光彩,昂首阔步向朝金光四射的东面走去。
——————
池武立在殿内,久久不能回神。
方才这一席话,他也是听的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谦谦公子君吗?方才公子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池武!”
“臣下在!”
“备驾。”
池武却搔搔后脑勺,“去哪里?”
扶苏拧眉,早年的池武也算得上英姿飒爽,可是现如今他已经变得大腹便便,满面油光起来。
池武不知,扶苏已经观察了他许久。池武对待一阳殿里的诸事,可做起事情来总是差强人意,没有半点严谨的态度。
做他的手下,只忠心可不够!
看来,长公子的卫率,是个闲差啊。
见公子脸色不悦,池武面带惭色,低倾着头,等着公子的训斥。
“骊山。”一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微的声音进入池武耳中。
池武听到后,也不敢抬首,只是微微偷瞄了几眼公子的脸色,一边作揖,一边说着就往殿外退,“臣下这就去准备。”
扶苏一手托腮,无奈地看着池武慌慌张张离去的背影,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漆案。
他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习惯了以往温厚宽仁的长公子公子。
这本无可厚非,可是现下,他身边缺少一些得力干练的助手。
此次馆舍修建,原本就不仅仅是针对那些亡国贵族,更是为他出宫找些背景干净的得力侍从。
甚至于,扶苏渴望,他能遇见一两个谋士。
这倒不是说,他企图能遇见姜子牙萧何张良之流,而是,他需要有个能帮他出谋划策之人。
罢了,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
忽的,扶苏将目光投向了这殿内的一个陌生面孔。
只见扶苏踱着步子,朝着正殿内的六十五件青铜所制的乐器组成的编钟走去。
巨型编钟分为上下三层,每一层的乐器上都闪着绚丽的光彩。形状不一的精致铜钟,按由大到小的顺序被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
两个灰袍宦者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编钟,他们一个用手轻轻捧着一个小铜钟,而另一个正在用布仔细擦拭,动作细腻,眼神专注,极为用心。
“你叫什么名字?”
扶苏在背后忽的一问,铜钟忽的响了一声。
那手托铜钟的宦者自知是因为方才多嘴,于是快速爬下,四肢着地,“下臣名作申聿。”
“聿,书也。”扶苏突然对眼前之人的身份十分好奇。
他来到这里之后,就发现除了这个时代的人,别的不说,单说名字,平民百姓家起的极为随意,什么黑夫、大狗、李斯;
而贵族之流,起的名字也少见文雅,多见豪横,比如方才离去的那位姬豪、王翦,还有就是他祖母赵太后之父,名唤赵豪。
所以,为何这个宦臣的名字,起的这么正经?
有点意思。
不等公子追问,申聿自己先伏地埋头道,“下臣来自韩国。”
韩国!
扶苏猛地一惊,他今日身着黑色冕服,华服在身,给他减去了不少稚气,现下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伏在地上丝毫不动小小宦奴。
编钟后本就光线灰暗,而扶苏最近对宦从的语气又硬朗了许多。
这样的公子扶苏自然让遭遇了大起大落后为奴的申聿心生恐惧。
两个月前,公子坠马,醒来后,理智了不少。而让他明显感觉到机会来了的时候,却是昨日。
长公子竟然破天荒拿出了恩人公子韩非的文章阅览,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长公子竟然忽的又博到了王上的欢心。
百盟书
他先前观看公子,发现此人虽然聪颖,可是个性耿直刚正,甚至还有些天真。
他本想放弃他一走了之,可是出咸阳宫,比死还难。
但是昨日的事件,让他隐隐约约看到了公子的未来。
于是,他拿出多年的积蓄,买通了上级,将自己从藏书阁调到了正殿。
可万万没想到,他却这么快就暴露在了公子的视野之中。
这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原想先在公子身边好好做事,等时日久了,再找个机会表现自己,如此才不显突兀。
“公子,车舆已经备好。”
一侍从忽的入殿来报。
扶苏快步转身,向一阳殿外走去。
申聿也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的黑靴一步步消失在一阳殿内,安慰自己道,无妨,如此一来,公子也算是认得自己了。
第九章 良禽择木 (求推荐票!)
骄阳当头,远处青山的轮廓为密林遮挡。四周的空气极为潮湿,青草和花朵的芳香沁人心脾。
幽深的林间,有一条土道。三百骑兵分作两列护卫着公子扶苏,显得这道路很是狭窄。
前方一群又一群鸟儿扑棱着翅膀从茂密的林间窜出,不时树上还掉下来一只小猴儿尖叫。
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周身都为厚重的黑甲包裹,只露出一双双眼睛,为密林中的一些小动物唤走注意力。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蜿蜒曲折的林间道路上,活似一条黑蛇在慢吞吞爬行。
队伍之中,巨型的辒辌车为六匹骏马拉着,徐徐前行。
这条林间道路,是通往骊山的必经之路。现下,在赢扶苏的眼中,他们不过是一块块木材,随时准备被拿去用修建亡国之徒们光鲜牢笼。
他此刻乘坐的马车,名曰辒辌车。据史书记载,当年始皇帝在沙丘病逝,赵高李斯秘而不宣,将始皇帝和鲍鱼一起放在马车之中。而那马车,正是赢扶苏此刻所乘的辒辌车。
辒辌车如衣车,有窗牖,闭之则温,开之则凉,故得名辒辌。且辒辌车属于卧车,内部空间极大,若非钟鸣鼎食之家,一辈子也难以享受此车。
车帘卷起,方便赢扶苏看到天然密林。
有榆树高数十丈,上栖着一排小鸟。
赢扶苏忽的忆起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
申聿——
他自称他来自韩国,可韩国早在七年前就被大秦铁蹄踏平。
他七岁入了六英宫,身边侍从大多都是嬴政命赵高给他调来的。而以前年幼的公子扶苏也不是笨蛋,一个坏人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他自己也极为不爽。
于是在他十岁那年,也就是韩国被灭那一年,宫内忽然充入了大量来自韩国的宦侍,他以思念师父韩非为由,换了不少韩奴侍奉他,借此渐渐调走了赵高的狗腿子们。
至于后来,每次宫人涌入他国来的宦侍,公子扶苏都会换掉一些。
他虽仁厚,但也不是个傻子。而且,正是因为他接触了来自韩赵旧地的宦侍,又加上他本就正直,甚至隐隐间对侵略之事存了反感之心。
世间之事大多一环套一环,陈陈相因。
赢扶苏的个性,和他身处的环境有着莫大的关系。
但是好在现今他宫里的宦侍,几乎已经和赵高没有了关系。而且,随着他年岁增长,赵高他也不敢在自己眼皮子低下安排他的人过来。
言归正传,这个申聿既然自称他来自韩国,说这话虽然说明他还是心心念念把他当做韩国人。
由此可见,此人也需防范。
真正让他对此人感兴趣的关键点在于:一个在自己身边默默无闻了几乎十年之久的人,突然在今日才在自己面前露面,且直接向自己陈明自己的身份,绝非偶然。
他有意为之。
想必他昨日破天荒地动了公子韩非的书,此事吸引到了他。看来,他与公子韩非,有些关联。
————
不多时,队伍穿过了密林,而后就是日前赢扶苏就看到了日前他在此处看到的美景。
此地地势平坦,且地势较高,远离下方水流,确实适合建造楼台。
公子扶苏的车架一到,姬豪便率着众属官迎了上去。
“臣下等恭迎公子。”
池武为赢扶苏撩起车帘,入眼的便是十来个身形高大的壮汉。
为首的自然是姬豪。
“免礼。”
下了马车,赢扶苏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不远处已经立了几根木桩,还有各处都分散着一些匠人。
“姬将作果然行动迅速,看这情形,似乎已经选址完成。”
姬豪终于被公子扶苏夸奖了一番,自然倍感欣喜,“公子亲临,臣下须得尽心尽力才是。”
“如此,扶苏便放心了。相信姬将作一定可率诸位在三月之期内完成此工程。”说着,赢扶苏看向姬豪身后一行身着官袍的属官。
姬豪忽的脸色一变,“公子,臣下其实方才与诸吏商讨了一番,三月还是过于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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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让姬豪意外的是,公子并未像之前那样表现出怒气,反而极为轻松从容,现下轻轻一笑,眉似弯月,竟给人清风明月之感。
这公子的脸变得怎的这么快。
“早就料到姬将作又会这么说。”赢扶苏继续笑笑,“想必,是为人手不足的事情而感到为难吧。”
姬豪本欲作答,他身后一个属官忽的挺身而出,“臣下斗胆,还请公子公子再为臣下调拨一千人。”
此人身材挺拔魁梧,面部也带着些许胡茬,但是和姬豪的健壮相比,他似乎显得更为敏捷矫健些。他的眸光异常犀利,似乎能将人一眼看透。
不仅如此,在这十几名属官之中,他是唯一一个腰间有着配剑的。
看来此人应该就是掌管刑徒的五校。
姬豪忙上前一步赔礼,显然是要护着此人,“公子勿怪,此人乃我下属五校。因他专门负责营建之事,手下掌管刑徒。刑徒是营建的主要劳力,所以章邯才会有此请求。”
赢扶苏眼底忽闪过一片波澜,“你就是章邯。”
“回公子,臣下正是章邯。”章邯有些疑惑,听公子的语气,他是听说过自己的名字。
“看来公子此前听过说章邯老弟啊。”姬豪见公子似乎很赏识章邯,也为他高兴。
姬豪始终相信,章邯总有一天要得王上青睐,拜将封候。
糟糕,失言了。赢扶苏不得已说,“只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倒也不记得是哪位在我面前提起过此人了。”
“原来是这样。”姬豪笑道,眼珠子却又咕噜咕噜地打着转。
他才不信!
章邯对眼前的少年公子知之甚少,也对他方才的言辞毫不放在心上,他现下只想解决他手头的麻烦事。这选址、定基、调运石料木材少说也需要半月之久才能全部准备妥当,而剩下的期限和剩下的工程,全部都属他五校负责。
“还请公子答应臣下方才的请求,向王上求情,否则三月之期,万万不能完工。”
“章五校莫急,本公子早就有此打算。魏国的俘虏们不日将至,倒时本公子自会将一千刑徒调给五校。”
“臣下谢过公子。”章邯作揖。
赢扶苏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章邯,看他神态外貌,确实有几分将军的气度。
曾有书曰:章邯不降,大秦不亡。
没想到他今日竟然见到了真人,此人倒也确实酷似某机中的形象。
让他意外的是,此人现下竟然不过是区区五校,不知日后,他能否为我效忠?
还有这姬豪,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的,但是却能位居章邯之上,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
第十章 狼狈为奸 (求推荐票!)
让扶苏感到很新奇的是,姬豪手下的属官鲜少说客套话,更不讲什么阿谀奉承之词。
他若有事要问,他们便能回答得体,他若无事,那些属官也不会凑近说什么阿谀之词。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些属官办起事来,不仅效率极高,而且对待下属也并不自恃高人一等。
难得,是在是难得。
还记得淳于越曾在他面前偶然间提过一句,“秦国法度森严,王上又励精图治,所以朝中上下并无私交坏公之风。”
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今日竟然从这些位分低的官吏身上便能感受到此等办公朴素严谨之风,若是推及到大秦前朝之中……
不过这也不奇怪,秦国铁骑在外势如破竹,屡战屡胜,内朝势必固若金汤,众志成城。
若是这种风气能一直延续该有多好?
看扶苏似乎有些走神,姬将作又开始会意,“公子若是乏了,可先回宫歇息,这里自有下官加以督察。”
他这里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可是他现下回宫也无甚要事可做。
见公子面露不愿之色,姬豪对公子的了解便又多了一分。
看来公子是个闲不住的人啊。
那带公子去看些什么好呢?骊山,除了山山水水,再便是陛下王陵。王上的陵墓虽然就在不远处,但是,没有王上特命,谁人也不敢私自进入。
而且,他和章邯知道王陵究竟在何处,这本身就是大罪!
就在此时,姬豪回首意外看见远处绿浪滚滚,忽的灵机一动!
“公子,骊山以东有良田千顷,现下正是春种时节,定然有不少百姓在坝上耕作。公子久居深宫,不若前去一睹百姓劳作之状,兴许能有所悟。”
扶苏眼底忽的激起一片波澜,这个姬豪,看着是个虎背熊腰的大老粗,没想到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哦,姬将作,这主意倒是不错。”
“既然如此,那姬豪便为公子引路。”
扶苏眉眼一弯,朗笑道,“有劳姬将军。”
姬豪大喜过望,“公子言重了。”
池武眼见姬豪讨了公子的欢心,又想到自己这些时日公子看自己的眼神,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池武看着公子被姬豪带领大步流星的往车驾那边走去,眼前忽的出现了公子年幼之时在他前面跑跳的景象。
如今看着这般英姿勃发、年少气盛的公子,池武忽自言自语道,“唉,我老了吗?”
池武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厚实的紧,“也没啊。”
————
仲春时节,田野里自然冒出了许多人影。现下日头还算高,农人们佝偻着身子,手中抄着他们的吃饭家伙,木楸、木耒、木耜纷纷上阵,在一块块黄土方阵里捯饬着。
几只黄牛在这一片广阔天空下的田野里零零散散的分布着,黄牛屁股后面总是跟着许多人扶犁。
一些孩童,苦于少衣,身上只得蒙着块布衫遮羞,围在一起在水沟里捉泥鳅、也有些懂事的孩童,穿着烂衫在田野梗上挖荠菜、黄花菜。
“阿爹,你看。”一只坐在黄牛背上正在吹埙的男孩指着西边惊奇的喊着。
金乌西渐,暮色快要袭来了。
远处的田埂上,有着一长排柳树,柳荫之后不知何时竟然悄悄涌现出一群黑甲卫兵。
“不关我们的事。”老农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而后继续埋头抚犁。“而且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秦国,最不缺的就是将士!”
扶苏只恨自己今天多此一举,他生怕自己因为年龄低,又不是正式的太子被那些下属们轻视了去,所以特意穿了冕服。
没想到着冕服骑马竟然这么累,还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他也不便下地过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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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到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工具太过落后,这是他已知的,不过落后到这种地步,也是让人咋舌。但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他得尊重历史发展的规律。
改革农具,便是他能对身处大秦最底层位置的农人们的最大帮助,亦然是开创一个新时代的必要手段。
“公子,日头渐西,该回宫了。”出于卫率之责,池武必须提醒公子。
姬豪又道,“公子,天色已晚,好在此地可直接过村,过了这个村,便有一条道直接通向咸阳城北门,公子可由此道先行回咸阳城,而后回宫。”
“看来姬将作对咸阳一带的地形颇为熟悉。”扶苏不由得对眼前姬豪又增了几分好感。
看他大大咧咧的,实则心思细密,且他实则非常善于察言观色、陪王伴驾,可是竟然只落了个闲职将作少府。
实在可惜!
“实不相瞒,姬豪平素没事,就喜在咸阳城郊与我下属纵马驰骋。”
扶苏眉眼一弯,笑意清澈,“想必和姬将作纵马驰骋的那位便是那位五校章邯吧。”
“公子慧眼,姬豪拜服。”
“没想到姬将作这个敞亮人,竟舌灿莲花,想来号称出自纵横家的姚上卿见到姬将作,也要甘拜下风。”
姬豪眼见公子上钩了,双眼放光,忙故作推辞道,“公子,下官区区一介将作少府,如何与姚上卿相比。”
“姬将作过谦了。若是此番馆舍如期修建完成,扶苏定会像君父荐举姬将作。”
“那便有劳公子在王上面前多多美言。”
“本殿这便要回宫了,不知姬将作可要和本殿同行。”
“愿往。”
姬豪做梦也没有想到,公子竟然会邀他与他同乘辒辌车。
这是他莫大的殊荣。
由此,他也知道,他很快就要发达了。
池武眼见姬豪今日在公子面前出尽了风头,本就心生醋意,现如今看到他与公子同乘,自然更是不满。
今日,公子一直将他晾在一侧。以前,他从来不离公子左右。想到这些,池武越发看姬豪不顺眼。
本将军乃是赢姓公子池之后,算起来也算与公子同宗,蒙王上器重,得卫率之职,护卫公子左右。十多年来,丝毫不敢懈怠,更从未以公子卫率职位卑下而心生不满。
而你姬豪算什么东西,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的那点破事,他能位居将作少府,还不是靠赵高那个贼人在王上面前说了他的好话。
和赵高狼狈为奸之徒,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他竟然胆敢在他面前曲意逢迎,扰乱公子视听。
公子年纪尚轻,根本不知这宫里谁人对他真心,谁人对他假意。
第十一章 兄弟之间(求推荐票!)
暮色昏昏沉沉压了下来,黑甲骑兵们的箭矢锋利无比,在幽暗昏惑之中格外刺目,面容越是模糊,越是给人冷酷与神秘。
“哒哒哒——”
马蹄敲打着石板路面,天上一轮孤月缓缓自东升起,远处忽的传来几声犬吠。
现下已经过了辰时,咸阳城已经进入了宵禁,街面上除了巡逻的列队,再就是这排成一长列的黑甲卫兵。
处在队伍中间的华盖辒辌车为黑甲骑兵团团围住,驭手更是双目炯炯,借着微弱月光与火把的光亮,小心翼翼的驱赶着马。
扶苏盘腿坐在车内,静静盯着身侧铜制高台上的烛火,一手托腮,上眼皮给下眼皮一拳,下眼皮给上眼皮一脚。
姬豪本来很是振奋,但是看到公子这困顿不堪的模样,先是不敢出声,而后越看越觉得自己迷糊了起来。
渐渐的,渐渐的,便感觉眼前越来越黑。
“呼——咻——”
“呼——咻——”
“呼——咻——”
一直在马车旁侧慢行的池武忽的听到这鼾声,只是冷哼一声。
而扶苏听到这如雷般的鼾声,大梦初醒般摇了摇头,他刚拨开窗。忽的他又听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大哥慢行些,等等我们。”
扶苏认得这声音。
“停!”
“停止前进!”池武扬起剑锋高呼。
姬豪猛地醒来,正对着公子扶苏的脸。黝黑的脸庞上忽的浮上了一团火烧云,“下官惶恐。”
扶苏并不在意姬豪的所为,只是淡淡道,“你先下车接驾罢。”
接驾?王上来了?
姬豪先是一边抹着脸,一边慌慌张张起身欲下车,却被车顶碰了脑袋。
嬴将闾听到马车里面传出了磕碰的声音,正好奇那辒辌车中的是谁。
却没想到里面下来的人身着红袍!
还以为车中坐着的是太傅,没想到这人品阶如此低下,不过也难怪,竟然下个马车也会磕到。
不过大哥竟然肯与如此位卑之人同乘,真是丢君父的脸!
看到二公子那副嗤之以鼻、自以为是的面孔,池武立刻黑了脸,并不下马,但仍对着诸公子作揖,“池武拜见四位公子。”
公子高只作什么都没看见,只是一笑而过。他的眉眼随了他母亲,似是含着盈盈秋水,轻轻一笑,便能让人忘却烦恼。
只可惜,他是男儿郎。
姬豪将头探出车门,这才发现马车侧前方是四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姬豪回转身看了一眼车内脸色微微发青的长公子,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下官拜见四位公子。”姬豪立在地上作揖。
“免礼。”公子高淡淡道,只可惜,他并没有兴趣知道眼前这个黄脸大汉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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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在意,是他一直以来羡慕的大哥。
扶苏这才下了马车,借着明火,公子将闾、公子高、公子常、公子羽四人这才看到他们的大哥。
面色发黄,眼底发青,疲惫不堪。
嬴高最先翻身下马,上前笑问,“大哥你的伤可是好了?”
嬴将闾面色一白,这一幕,被池武看在眼里。
他就知道,那件事和二公子脱不开关系。
“行动如常,劳三弟挂心了。”
姬豪眼波流转,只是规规矩矩地退在扶苏身后。公子之前受伤了?他怎么没听公子提起过。
嬴将闾对嬴高这热情的举动有些反感,他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快速翻身下马,向扶苏走去,其他两位也跟了过去。
“恭喜大哥伤势痊愈。”嬴将闾笑道。“上次大哥受伤,我一直心怀愧疚,毕竟大哥是受我所邀才去了上林苑。可二弟几次求见探望大哥,都被池卫率拦在门前。”说着,嬴将闾面上还带着几分怒色。
池武面色一紧,微微偷瞄了几眼扶苏。
扶苏心底冷笑,此事究竟和你有关与否,倒也另当别论。只不过他竟然来探望过自己,这猫哭耗子的事为何没有听池武说起过?
难不成是他自作主张!
扶苏冷冷瞟了一眼池武,对嬴将闾道,“医家的意思,是让扶苏静养,所以扶苏下了令,谢绝来客。”
嬴将闾杀气腾腾地盯着方才得了扶苏撒谎包庇现下怒目圆睁的池武,讥讽道:“如此,池卫率也是奉命行事了,池卫率还真是对大哥一片赤诚啊!”
嬴羽和嬴常只是静静听着二哥对大哥发难。
大哥和二哥还是老样子。一个以长公子自居,不愿和二哥计较;一个嫉妒大哥,总是针锋相对,非要事事都将大哥比下去,却总是失败,总是锲而不舍。
第十二章 自以为是(求推荐票!)
嬴高照旧转移话题,抢在嬴将闾身前,“大哥今日出宫做什么去了,竟然摆了这样大的排场,而且这么晚才回来?”
嬴将闾也很纳闷,大哥平日里天天围着太傅转,今日竟然舍得出宫。而且这出行的排场,甚至可与君父的出行队伍相媲美了。
“只是出宫替君父做了一点小事,因为路途遥远,所以才回来的这样晚。”扶苏避重就轻。
嬴将闾一听到君父二字,眼睛都红了。
君父——
君父——
大哥嘴上天天挂着君父。
而君父总是偏爱大哥,就因为他是长子!
好似这宫里,大哥才与君父是亲父子,他们只是旁人。
嬴羽忽的来了兴致,想刺激一下他二哥,故意问道,“大哥究竟替君父办什么事?可否如实相告,方才大哥打了个哑谜,可是叫七弟我心生不解,大哥何时变得这样遮遮掩掩了。若是大哥如实相告,兴许二哥可助大哥一臂之力。”
嬴将闾听了,自然火冒三丈,正欲杨拳,一双臂膀却已经压在了他身上,“二哥日前还答应了要同我一起陪栎阳去雍城,可不能食言啊。”
自然又是嬴高。
可扶苏的怒火已经守不住了,他瞪着嬴羽,心里骂道:你个幸灾乐祸的滑头,日后我定好好教你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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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羽心虚,将脸侧过。
“七弟有心了,不过区区营建土木之事,不必劳烦几位王弟了。”扶苏冷着一张脸。
这帮臭弟弟,每次相聚,少不得要唇枪舌剑一番。
“土木之事?”嬴将闾眼前一亮,“那不是将作少府所辖之事吗?”说着,嬴将闾这才又看向姬豪。
“看来你就是将作少府。”嬴将闾从头到尾打量着姬豪。
姬豪感觉得出,二公子对长公子似乎心存不满,但是公子都选择了忍,他没道理强出头,只是低头道,“二公子慧眼,正是下官。”
嬴将闾心中的火气顿时全消了,还以为君父命大哥去办了什么大事,没想到竟然是去和区区将作少府厮混。
嬴常笑而不语,大哥素日里为了讨君父欢心,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样样都做的最好。没想到,竟然会屈尊去劳土木之事。大哥应该对此事闭口不谈才是。
唯独嬴高却觉得,今日的大哥,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
平日,大哥见到他们几个,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可是今日,大哥却一反常态。
甚至于给他一种他今日愿在二哥面前吃亏的错觉。
大哥和二哥虽然多有摩擦,可是其实这两人个性最相近,都不肯轻易让人。
尤其是大哥,他虽从未在嘴上说过,可是实际上就是自诩他为秦国的太子,对待他们几个‘庶弟’,向来是不屑与他们为伍。
可是今日大哥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兄弟四人对他看法。
火把在寂静的夜空里燎燎,兄弟五人各怀心事。
自然还是嬴高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天色这么晚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宫吧,来日方长,日后再聚吧。”
嬴羽也道,“大哥替君父办事,舟车劳顿,想必累极了,还是快些回宫吧。”
扶苏暗骂:原来你也会说人话。
“四位王弟,可愿与大哥同乘?”扶苏忽的问道。
空气突然再一次安静起来,高、将闾、羽、常四人面面相觑。
大哥这是怎么了?
“不必。”嬴将闾断然拒绝,笑道,“大哥为君父办事,辛劳异常,我们几个就不扰大哥的清静了。”
好个双关狗。
扶苏温温一笑,“难得二弟如此关心于我,那二弟便先回吧。”
嬴羽、嬴常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大哥,我们骑马更快些,先走了。”
嬴高见状,也忙道,“大哥,四弟先行一步。”
“去吧。”扶苏用尽剩下的力气,在脸上摆出一副慈祥的模样。
大哥今日是怎么了?
嬴羽看着大哥这和蔼可亲,极易相处的模样,心里一阵发毛,上了马匆匆作揖便头也不回的溜了。
嬴将闾见状,“竟然被七弟抢先一步,我来也!”
“大哥,我等先行一步。”嬴高抱拳,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扶苏看着他们四人率着他们的卫队一骑绝尘,忽的大笑起来。
“公子为何发笑?”
“我笑‘少年不识愁滋味。’”
第十三章 战国珍馐(求推荐票!)
有一说一,扶苏对这四个弟弟的言谈举止,感到非常高兴。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一帮孩子。
姬豪见只剩下公子扶苏以及他和池武,他又从方才二公子的言语中得知今日池武怕是少不得要被训斥一通,便会心道:
“公子,蒙公子抬爱,姬豪卑贱之躯,竟与公子同乘。此番抬举,没齿不忘。不过既已入了咸阳城,下官怕引起他人非议,辱没了公子的英名,姬豪这便拜别公子,自行回家宅了。”
扶苏本在想,本是顺路,为何他要先行。不过走了也好,他还与池武有话说。
“准。只是本殿日日前往骊山,多有不便。”当务之急,他得先解决身边亲近之人。
太拉胯了!
馆舍的事情,他或可不信姬豪,可是信得过章邯。
“公子尽管放心,有下官在,绝对不会延误工期。公子尽可在宫中等候消息。”
“另外,今夜之事,少对外张扬。”扶苏故意道。
今夜之事?
是啊,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
公子虽然贵为长公子,但是也和诸公子多有摩擦。
“下官遵命。”姬豪微微低头。
“你去吧。”
姬豪翻身上马,身后两个小吏也骑马追了过去,而后在前面街道处左拐。
“姬豪竟住在宫外?”
是啊,宫中除了贱奴,就连隐官宦臣等也多在外有家宅,何况将作少府呢。
等等,这么说来,赵高也在宫外有家宅。史记记载,他有女婿,那么他必有个女儿。
或许,应付赵高,本就不必在嬴政眼皮底下动手。
扶苏忽的又生出一计。
————
“公子——”
“公子——”
“公子醒醒,卯时都已经过了,公子别忘了,今日还要去听太傅讲学。”
内侍庞尤头上已经生出了豆大的汗珠。
扶苏听见太傅两个字,依旧不为所动,翻了个身。只是这被人催着上学,有那么一刻,他希望自己是个死人。
庞尤又道,“公子,再晚了,太傅来了若是见不到公子,怕是要拂袖走了。”
顷刻之后,扶苏忽的翻身坐起,两个内侍一人一只靴已经递到了扶苏面前。
“这书,究竟要读到什么时候?”扶苏揉了揉额头,自问自话。
“除非王上下令,否则就是天塌了,公子您也得跟着太傅习六艺。”庞尤也想任公子睡到日上三竿啊。
扶苏忽的眼前一亮,“庞尤,素日里就属你废话最多,不过今日,你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庞尤的脸,又圆又白,且泛着油光,但是眼睛却极小,现下忽的又得了公子欢心,自然笑做一团,眼睛便成了一道缝。
随后,扶苏忽的又道,“不过,要想让君父同意此事,难如登天。”
扶苏接过精致的铜制兽面纹兕觥,用盐水淑了口,而后又来到产自齐国的铜镜前。
两绺发垂在额边,剩下的全部垂着,真烦呀!倒是今天气色还算不错,而且变得更帅了!
扶苏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环视四周,殿中很是简陋!
无不是铜炉铜案铜台。
可是他知道,这是个铜胜金银的时代,也是个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而他所住的地方,已经代表了这个时代的巅峰水平。
随后扶苏来到铜案前,上面已经摆好了一用龟纹盘盛放的鱼生、一盘烤肉,另有一豆肉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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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一日只食两餐,扶苏也得循例,否则便是骄奢淫逸,所以即便他不喜这般丰厚的但是其实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晨膳,也必须得吃。
而且,在这个食物匮乏的时代,鱼生和烤肉,已经是他所能用到天下人眼中的珍馐。
他堂堂秦王之子,都对秦时生活难以适应,真不知为何有那么多人天天向往着穿越。
好在,两个月的时光,他已经适应了太多太多,现在,他再也不抱寻死的念头了。
好好活着,造福秦人,做个稳固大秦江山的君主,就是他扶苏的卑微愿望。
扶苏拾起铜箸,而后夹起一片鱼生,放入口中,确实鲜美。
忽的,扶苏记起昨日他目睹到的农人劳作时的景象。
农事,国之根本。
“庞尤,你可知魏国降卒们的兵器被收缴后都去了哪里?”
庞尤急的满头大汗,可是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那些兵器去了哪里。
“看来你对此一无所知。”扶苏淡淡道,“无妨,不懂,就去找人问。本殿今日回来后,要听到结果,要是你问不出,那你就别回来了。”
“唯。”庞尤硬着头皮道。
第十四章 撕破脸皮 (求推荐票!)
扶苏扔下箸,而后大步流星往萃英殿的方向走去。
庞尤见公子的身影消失在了殿内,腰杆立马挺了起来,呵道,“你们这还不赶紧去四处打听打听。”
“唯。”内侍纷纷退去。
庞尤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后夹着公子吃剩的鱼生,心里却是万念俱灰。
卫率池武都被公子打发去养马了,他若是被公子责罚,极有可能是去扫豕厕了。
(豕厕,带猪圈的厕所。)
一想到此,庞尤更觉惊恐,不行,他得一定得找个高人。
可是这宫中能知道这种事的人,能有谁呢?
————
六英宫,萃英殿。
还未入殿,扶苏远远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琴音。
盛春时节,宫外草长莺飞,而宫内奇花异木竞相生长,争奇斗艳,极其热闹。不过咸阳宫内少有参天古木。
而萃英殿中便有一棵为五人围住伸臂方可环抱住的巨桑。桑树上的枝干层层叠叠,且枝干异常粗大,蔚然成观。
且桑树与楼齐高,两相依偎,于澄青苍天之下更显独奇。
咸阳宫不乏高楼,属章台宫地势最高;但是六英宫里,当属萃英殿为第一楼。
天高云淡,风吹草动,红墙青瓦尽头,是古楼巨木。琴音袅袅,声声悦耳,抚人心绪,安人心神。
扶苏一入了萃英殿,便见前院里四方角落里都为竹林,郁郁青青,悦人耳目。
踏着青苔斑驳的青石板路,扶苏微微咬牙,敛声屏息,双手叠起,交于胸前而后微微弯腰。
过了前院,又入了一扇门,参天桑木这才映入眼帘。
参天桑木下,却有一老一少两位,坐在席上。
华服丽冠的淳于越坐在桑木下的上座,气度不凡。他身侧又有一琴师,年纪轻轻,身前一把古琴。
淳于越如今年五十八,两鬓微微发白,胡须冉长,但是双目矍矍,依旧身强体壮。
淳于越看到长公子恭恭敬敬进入殿中,并未露出以往的欣慰之色。
琴师见到来人,自然停了琴音,而后对着扶苏作揖。
“扶苏拜见师傅。”扶苏躬身作揖,而后兀自起身。
淳于越依旧坐在原地,“欣闻公子蒙王上交付兴建骊山馆舍之事,故老夫在此贺喜公子。”
“没想到师父这边消息如此灵通。”
“为人师者,岂有不关心徒弟的道理。”随后,淳于越抚着胡须,忽的道,“老夫,甚是失望啊。”
扶苏知道,如果他的师傅淳于越知道他去干了那等粗贱鄙陋之事,定然会心生不满,没想到,这才第二天,他就对自己发难了。
其实,扶苏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们两个早晚都有撕破脸的一天。
因为秦国如果弃了法,那便不再是秦国。
而淳于越的理想,则是将他教导成一个正人君子。
孟子曰:“非圣人莫之能王。”
见扶苏立在地上,面带隐忍之色,淳于越肝火越旺。
“公子为何不答。”
扶苏堂堂正正答道,面上无丝毫愧色,“师父也并未有问过扶苏什么。”
竟然和他顶嘴!
淳于越盘腿坐着,面色一沉,双拳紧握。
究竟发生了什么,公子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淳于越面色忽的缓和下来,“公子可知,公子如今的言行,已经和王上期待的大相径庭。”
压不住我,所以要搬嬴政吗?
“若真如师父所言,扶苏若是真的奔着修个仁义之名所以才学六艺五经,那才是辜负了君父期望!”
“简直一派胡言!”
淳于越双目瞪得极预案,用手重重拍案。
扶苏见淳于越气的胡子都要敲起来了,但丝毫没有退让之心。
他可做不了眼前这个极负盛名的大儒所期待的君子。
琴师见状,心下只叹大事不好,但是左看右看却又无处躲起,远处的士卒就像是一个个木桩一样,只是站着,不发一丝声响。
琴师只恨地上为何没有一道缝,让他先躲一躲。
“公子,非老夫倚老卖老,辱没公子之尊。公子可知,公子如今已经犯下两个过错,为师今日便是要提醒公子,注意自己的所为。”
“扶苏洗耳恭听。”
扶苏忽的又对着淳于越长揖,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很亮,但是之前像是一片澄澈湖泊,如今却像是钢刀子一般。
淳于越从扶苏的眼神就看得出,公子其实并不是虚心听他教诲,心下自然怒气更甚,公子何时学来了这表里不一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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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始终记得儒家祖师爷的教诲:
子曰:不迁怒,不贰过。
心里反复默念此句后,淳于越顿时消了火。
“这第一件,老夫听闻公子自请前去监土木之工。”
“此事却是事实。”
“那敢问公子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自然记得,扶苏乃君父长子。”
“那公子便是明知故犯!以公子之尊,不思修身,却整日与石匠木工为伍。”
第十五章 恩断义绝(≧?≦)(求推荐票!)
见扶苏哭笑不得的神情。
一口怒气梗在淳于越心里,淳于越还是忍住不发,这位老者神情严肃,双目炯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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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话,自带威严。
“公子笑什么?”
扶苏干咳两声,忍住不笑。
“师傅,方才失礼了。”
“原来公子心中还有礼数二字?”
“愿听师傅教诲。”
扶苏将双手端齐在胸前,脸上满是笑意。
在淳于越眼中,这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公子就像是换了魂一样。
淳于越被扶苏这不痛不痒、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气的几欲掀案走人。
但是他没有,他是淳于越。
“教诲,老夫还教诲什么?”
淳于越扯着大嗓门对着扶苏吼了起来。
肉眼看见,淳于越的嗓门里面也是红色的。
但是他动怒,整个脖子又粗又红。
这样震怒的淳于越,扶苏前所未见。
可忽的,扶苏又想起历史上的公子扶苏是如何死的。
而他设身处地的成为了公子扶苏之后,他才知道,他的死,和他受的教育有莫大的关系。
扶苏忽的觉得,自己若再继续在儒法之间徘徊犹豫,自己怕还是难逃厄运。
“扶苏不才,令师傅动怒。那扶苏今日先行告退,等师父气消了,扶苏再来拜见师傅。”
说着,扶苏就作揖,而后甩甩袖,便要转身回自己的狗窝。
“站住!”
扶苏听了,理性使得他停住脚步。
扶苏转身。
“师傅可还有见教?”
“八年!!!为师教了你整整八年。”
淳于越恨铁不成钢,气的哆嗦着嘴。
他毕竟年事已高,扶苏思及过去和他相处的一点一滴,也不由得心软了许多。
八年的师徒之情……
所以,看在这八年的师徒之情的份上,我可以在关键时刻保你一命。
说完后,扶苏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外走。
淳于越拂了拂胡须,他活了五十八年,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
这点小事,不至于让他乱了方寸。
而且公子,毕竟太过年少,血气方刚。
可是若是任由公子这般放纵自己的性情,如何堪当储君?
而他淳于越也是愧对大王。
诸公子之中,大王最看重的就是扶苏公子,先后择诸位良师授业,而大王对其他公子,虽然也有栽培之意,但是加以比较,还是对扶苏公子最为上心。
谁让,扶苏公子是长公子呢。
说到底,公子还是心性纯良,需要加以诱导。
“还请公子留步。”
扶苏充耳不闻,欲继续向前。
“若是公子对老夫有何不满,可直言相告。”
“公子今日若是继续向前,你我师徒之恩就此恩断义绝。老夫随后就去上奏一简,求王上罢了老夫的官。”
他莫不是疯了,教我读书是嬴政下的命令。
他这个当儿子都不敢请求嬴政改变心意给他换个师傅,而他竟然要去罢官。
而他将此事闹到嬴政面前,若是他还是换不了师傅呢?
若是即便换了师傅,也未必比淳于越更优?
说句公道话,这淳于越待他,甚乎嬴政。
而且,淳于越愿与诗书共存亡,本就是有气节之人。
他本就是个六旬老人,且他堂堂大儒,名声在外,而他虽是个公子,可毕竟年少,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显然是极其信任他,想要让他浪子回头。
扶苏还是回了身,且先听听他要同我说什么。
扶苏盘腿坐在淳于越对面,四目相对,扶苏看着眼前目如鹰隼,眼神犀利的师傅,双拳紧攥,低下了头。
巨桑之上,落下数片绿叶,掉落在扶苏肩头。
“你退下吧,老夫与公子说说话。”
“唯。”
那琴师抱着古琴施施然出去,而后摇摇头。
淳于博士愿为伯乐,可公子不愿做千里马也。
“这不是你我师徒二人第一次争吵了。”
淳于越怃然,可是他想不出两人疏远的理由。
既然如此,那便坦诚相告吧。
扶苏神色坦然,脸上并无愧色。
“不知公子可否对老夫坦诚相告,公子为何这数月来性情大变。”
扶苏是储君,王上又将公子交给他教导,他一直费心精力,力求将公子变成一个完美的圣人公子,以便日后继承秦国大统。
如此,他也算大功一件。
扶苏略为惆怅道。
“不怎么,不过是忽然间看透了许多人许多事。”
淳于越一直都知道,公子其实是个心底单纯的孩子。
“坠马之事,老夫略有耳闻,可是公子因此与诸公子生了嫌隙。”
扶苏忽的瞪大眼睛。
“师傅还是当慎言,小心招来祸事。”
“公子以为,老夫是畏死之人?”
淳于越语气平静,可是目光灼灼。
这轻轻的一问,却又豪气干云的势态。
这天下,有谁会冒着杀头灭族的风险对他谆谆教诲,好言相劝!?
也就淳于越了。
这份情义,扶苏记在了心里。
只是这是咸阳宫,他是公子扶苏,而淳于越是嬴政的博士仆射。
(博士仆射是官职哦!)
淳于越的政治主张与掌权者不同,而且他的个性又是那般正值,礼义之外均不为,这样的一个人,未来很有可能还是会在权力漩涡之中被碾碎。
第十六章 为师助你登太子位!(求推荐票!)
“扶苏兄弟之间的事,师傅不必挂心,扶苏自会处理好。”
淳于越面色一冷。
“公子莫不是真铁了心肠,真要与老夫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扶苏一切都听君父的。”
这话驳的淳于越哑口无言。
淳于越无奈叹气,但是他很快便恢复镇定,对扶苏语重心长道。
“自古以来,王族之苑里鲜有骨肉亲情,不是你死便是他亡。公子竟以为,这是几个兄弟之间的事,这分明是日后国本不稳的前兆。”
扶苏听了,心里自然一热。
但是他还是绷着面孔。
“师傅自当慎言!”
一天到晚净说些大实话!
扶苏见淳于越一脸凝重,似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
扶苏又道。
“扶苏不知老师是从哪里听来了这些消息,只是此等捕风捉影之事,若是传到君父耳中,少不得要牵连许多人。更何况,眼下,扶苏手中并没有证据。真要将事情闹大,君父追问起来,扶苏怕是要被反咬一口。”
在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上做文章,极有可能让他陷入更被动的局面。
而他当务之急,是他要找到些可用之才。
淳于越听完后,只觉得公子忽然城府变多了不少。
“公子所言不错。只是老夫不解,公子向来喜好的是诗书,为何如今突发对土木兴建之事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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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法曰;‘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秦国的铁骑或可踏平六国的江山,可是却压不住六国百姓的怨愤。”
扶苏顿了顿又道。
“所以此馆舍,是给天下人修来看的。”
淳于越听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扶苏。
这么说,这件事上,是他错了。
淳于越忽的笑了,苍劲面容上的每一根皱纹忽的都生动起来。
“原来,老夫是担心公子自降身份,会使得公子在诸公子之中落了下风。可今日得悉公子的心思,此事到底是老夫失算了。”
但是,很快,淳于越话锋一转。
“只是,公子,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人言可畏。”
扶苏一脸疑惑。
“老夫斗胆一问,公子愿入主华阳宫否?”
扶苏一怔。
扶苏老老实实答到。
“此事,不是我愿意想,就可以成的。君父久久不立王后,如今看来,诸公子都有机会被立为储君。”
“但公子有着诸公子都没有有的优势。”说到此,淳于越眼神异常坚定,“公子是诸公子之长,于礼法,东宫之位,非公子莫之能二。”
看得出来,这是他的心里话。
扶苏沉默不言,单手攥起。
四目相对,一个眼中燃着灼灼欲望之火,异常坚定;而另一个眼中则幽邃如深潭,满是怀疑。
扶苏垂眸,右手摩挲着自己腰间的佩玉。
忽的,又起风了。
蓝天之上,微云轻卷,风吹云动。参天巨木上零零散散又散落下几片绿叶。
“我观公子犹犹豫豫,思虑不断,公子可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居于太子之位?”
扶苏还是不言。
淳于越这才像是哄孩子一样,揭示了谜底。
虽然,眼前的扶苏不再像先前那般看着他时,眼中怀着钦佩,也没有在他提到储君之位时,流露出原本应该会流露出的惊喜。
“公子莫要妄自菲薄,为师自会助你。”
“师傅意欲如何相助?”
“只要公子肯潜心向学,待公子学有所成之日,老夫自会联合诸位大臣,一齐向王上请奏。”
这不可能实现!
扶苏心底一阵抽搐,还以为是什么锦囊妙计呢!
淳于越此人说到底还是书读的太多了,竟然把这件事想的这般理想化。
距离嬴政一统天下还有四年之久,待他到时在这世间再无征服的对象,然后便会去求长生不死。
到时候群臣在嬴政连个死字都不敢提,更何况是提立储君之事。
扶苏并未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反问。
“那敢问师傅,何时便是学成之日?”
淳于越捋捋胡须,“公子修身齐家之时,便是学成之日。”
这个大忽悠,说这么多,其实是想让自己好好跟他学习。
他想以储君之位引诱自己。
见扶苏并不为他说的那些条件所诱惑,淳于越只觉自己一腔热心肠全部白费了。
也是此时,扶苏才下了决心,他日后到底要和这淳于越日后如何相处。
扶苏撇过话题。
“师傅以为,我君父能否将这六国全数收入囊中?”
淳于越思索片刻,而后语重心长抚着胡须道。
“老夫虽不懂兵戈之事,但是王上雄心勃勃,秦国上下团结一心。老夫以为,大王有生之年,必可一统天下。”
听他的口气,似乎一统天下还要来个十几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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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先师韩非之法(求推荐票!)
扶苏又俯身作揖相问。
“师傅,诸国并称雄,战火纷纷之时,诸子百家议论不断。儒家主张施行仁政,墨门主张兼爱非攻,道家主张无为,而法家主张以严刑峻法约束群臣。那若我君父真的结束了战火,依师傅之见,该以何家之法治理天下?”
“自然是儒家之道。”
说到此,淳于越忽的两眼放光,眼中燃着希望。
当今大王力主法治,这让他们一众儒生其实无法在秦国施展治国抱负。
而他有幸得他好友李斯力荐,成为长公子扶苏的师傅。
自那时起,公子就是他的希望,也是一众身在秦国的儒生们的希望。
公子扶苏若是做了继承人,倒时必以儒家之道治理天下。
如此,他便是发扬了儒道,成为儒家的大功臣,可名列千秋史书。
见扶苏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淳于越心里忽的鼓点乱响。
“扶苏再问师傅一个问题。这秦国的天下是我君父一人的天下,还是秦国人的天下?”
扶苏此刻像是已经咬到了绵羊后脖颈的猎狼,目露凶光,只等将那猎物拆吞入腹。
淳于越微微张口,欲要作答,但是话到了口边他却迟迟不敢说。
扶苏忽的神情淡漠,面色微微有些狰狞。
淳于越自然能感受的出,公子这样犀利的眼神是要让他回答什么。
“自然是大王的天下。”
淳于越之于嬴政,那是无话可说。
天下若真尽归他囊中,那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大王那般强势专权,有大王在世一日,秦国的天下,绝不会出现一国二君,一天二日的局面。
“师傅当真这么想?”
扶苏厉色,气势凌人。
淳于越早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都道是伴君如伴虎,他怎么现在竟然同扶苏相处也有了这种感觉呢。
扶苏并不就此罢休,继续追问。
“师傅当真把这秦国的天下当做扶苏君父的天下?”
“公子!”淳于越忽的扬声,随后语气又微微和缓。“老夫方才回答过了。”
淳于越岂能容忍这昔日乖顺谦逊有礼的公子扶苏如今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模样。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问题所在。
淳于越想让公子扶苏听他的话!
宽大寂静的庭院里,扶苏和淳于越两人远远面对面坐着。
远处的人看着,还以为一如往前那般亲密,可是实则两人之间已经形成剑拔弩张之势。
彼此的鼻息都传递着对对方的不满。
扶苏忽的起身,正对淳于越。
“秦国既然是我父亲的秦国,那全国上下皆应该听我父亲一人之令。”
扶苏目光如炬,“那么今日的秦国,未来的秦国该以何家之法治理天下,都是君父说了算!”
“!”
淳于越的梦就在这一刻碎了!他已经明白公子今日和他大费周章说了这么多究竟所谓何意!
“扶苏怕是要让师傅失望了。即便扶苏真能位居东宫,倒时采用的,依旧是先师韩非之法,而非师傅之儒道!”
此言一出,淳于越的脸色岂能好看?
他早已坐不住了,右手紧紧按压着腰间配剑,胡须微微发颤,两片唇也早已微微泛着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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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今日得罪淳于仆射了。”
说着,扶苏对着淳于越长揖。
覆水难收,事已至此,淳于越自然不会因为扶苏行了个大礼而后就会消气。
见淳于越面色难堪,扶苏心道。
“今日冒犯淳于仆射,他日扶苏自会登门赔礼。只是,日后扶苏怕是不会再来此地拜见淳于仆射,此事扶苏自会亲自向君父说明——”
“慢着!”
淳于越急忙呵断,随后重重道。
“公子,话还是别说的那么满。此事若是闹大,老夫名声事小,可公子难道不怕朝中大臣非议吗?”
扶苏不肯再同淳于越多言。
可是眼下淳于越的反应,让他出乎意料。
淳于越忽的起身,也对着扶苏也作揖。
“公子的意思,老夫也明白了。”
扶苏自然听得出这话中的微妙之处,方才他已经三次称呼淳于越为淳于仆射,而非师傅,而淳于越此刻自称,也不自视他为高人。
断了,两人这师徒关系而今确实是断了。
第十八章 难以置信(求推荐票!)
“公子大可放心,老朽非小人,不会置公子于不义之地。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扶苏回拜。
“先生之德,朝野上下皆知,扶苏也佩服之至。”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淳于越连连摇头,唉声叹气,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不过他都说罢了罢了,显然是不计较了,待到老人家回了家,让他自己先缓缓,而后他再亲自登门拜访,赔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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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老朽便去向大王请辞,遂了公子的心愿!”
老人家心一横气呼呼又道,而后气冲冲地大踏着步走了,留下扶苏一个人在桑树下凌乱。
淳于越本来是想让公子去追他,可是扶苏却在原地岿然不动。淳于越走的越远,心里越气。
没想到,自己看中的人,居然是个白眼狼。
扶苏看了看头顶的天空,正是青空万里,异常平静。
偶有几朵白云飘过,不过也并不能扰乱这青空的平静。
扶苏望着刺目的阳光,有些难以置信。
“日后我就和淳于家的老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这么大的烫手山芋,我竟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就扔出去了!”
“不可思议!”
“难以置信!”
扶苏在树下兴奋地踱着步。
“不过老先生这般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宰相肚里能撑船!真可谓是天助我也!”
——————
正午时分,咸阳城内已经是一片热烘烘的氛围,咸阳宫自然也不例外。
庞尤去了一趟章台宫,来回跑一趟,那是趴了多少楼梯,走了多少宫道!
现下自然累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可他刚入了六英殿,但见殿内公子正一手托着下巴,一手举着一卷简。
“殿——公子,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淳于仆射呢?”庞尤问着,而后环顾四周。
毕竟,公子若是不去萃英楼,便会请淳于仆射亲来一阳殿。
“消息打听到了?”
方才他进来,男男女女围在一起投壶嬉笑,闹作一团。
成何体统!
真是放肆至极!
看来平时他不在,他们也无人约束。虽说这种事情,他本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更让他恼火的是,他们丝毫不知明日一阳殿可能将迎来一场狂风暴雨!
只有他自己心乱如麻,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且,常言道,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庞尤身为总管,自然就是那只猴。这些奴才这般放肆,其中有他的原因,但是也不乏庞尤刻意放纵的缘故。
一阳殿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庞尤见公子心情不好,又想起可怜的池武现在还在马厩里,他就两腿一软。
不止庞尤,殿内所有人都被公子吓的敛声屏息,不敢大口喘气。
独独申聿,他面色沉静,依旧做着自己该做的,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让你打听的事呢?”
扶苏再次发问。
庞尤早已将赵高的几句话背记下来,流利答道。
“回公子,战场上收缴的兵器,完好的收入兵械库,若是有些受损,便会直接就地熔炉,再行铸造兵器。”
扶苏放下书简,他还以为那些铁器会有所保留,这样他就可废物利用,毕竟现在的秦国,提炼铁矿、铜矿的技术还非常落后。
造造兵器就已经大费周章了何况推广铁质农具!
此路不通啊!
另外据本殿所知,掌管兵器和农具制造的,都是内史腾。
“看来,我又要出宫一趟。”
公子又要出宫么?
这三天两头的出宫,难道这书不读了吗?
公子才十七岁天天往外瞎跑,可别是跟什么人学坏了。
好在大王近日对公子颇为刮目相看,今日赵高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的。
只希望淳于仆射能够将公子引回正道,他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文质彬彬、谦逊有礼、待人温文尔雅、亲切和蔼的公子。
庞尤本想问话,但是看着公子的脸色,自然不敢开口。
他只是恭恭敬敬在案前弯着腰。
扶苏看着下面的人衣服早已湿哒哒一片。
“你先退下吧。”
“唯。”
若是今日这个事情晚些再发生多好。
他明日可不敢去见嬴政。
真不晓得嬴政听了淳于越的话会对他作何感想?
这想也没有用,还不如睡觉,一觉睡到明天,嬴政对此事究竟是何态度便水落石出了。
(有一说一,最新一集的秦时明月把我尴尬到了呕吐呕吐)
第十九章 青梅绕竹马(求推荐票!)
咸阳城西,淳于越府邸书房外,一青衣少女听里面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推门而入。
书房内自然盛放满了书架,现下正是午后,天气虽之前炎热,但是现下已经凉爽了起来,淳于越正站在窗边对着一盏烛台盘坐在席上。
看着祖父披头散发,面色憔悴,轻扬自然也心疼祖父。
“祖父,轻扬来了。”
淳于越见到来人,眉间皱起一个疙瘩。
清扬是他幺孙女,如今已及笄。名取自《诗经》,有一美人,婉兮轻扬。
轻扬少时便与公子扶苏作伴,算得上两小无猜。别人他不知道,但是轻扬对公子的心思,他是清楚的。
轻扬缓缓将清茶奉给祖父,抬起明眸,“轻扬方才在书房外听到祖父唉声叹气,不知祖父是因何发愁?”
“你——哎——你个小女子,少管大人的事!”淳于越甩甩袖,又踱步走到书案前。
轻扬眼疾手快,见到案上有竹简,便顺势抢起而后一目十行的读完。
“祖父!”
轻扬杏眸瞪大,自然是对上面的内容感到不可思议。
“祖父,您要王上另请他人去为公子授业?”
淳于越不言,自然是默认了此事。
“为何?”轻扬不解,公子一向与他家交好。
淳于越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轻扬,“别以为祖父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不过,现在祖父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与长公子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这又是为何?”轻扬一听这话,自然急了。
“他要学的,你祖父我,教不了。”说着,淳于越忽的躺在了席上。
“怎么会,公子一向极重儒家,更是极为敬重祖父……”
淳于越忽的闭上双眼,轻扬见状,便住了口。
祖父一生好诗书,便是夜间,也时常歇在书房。
做好这一切,轻扬正欲转身离开。她心里想着:明日,她自行去向公子问个清楚!
“公子,不日将成为东宫之主。”幽暗昏惑中,蓦的传来这一苍凉无力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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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此事当真?”这是公子扶苏和她都日夜期盼的事情。
淳于越忽的又睁了眼,那双眼异常雪亮,闪着狡黠的光,“王上,其实更喜欢有野心的人。”
说到底,他在王上与公子之间,还是局外人。
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其实最为了解公子。
公子最大的不足便是,他始终将他自己视作王上的孩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他的君父证明他自己是他君父最优秀的儿子。
此子,看似外表强悍勇武机敏,实则内心柔软怯懦重情。
说到底,公子扶苏没有王上的半点狠厉和刚决!
而这就是王上对他不喜的原因。
这句话,清扬似懂非懂,不过只要公子当太子,那便是好事。
“这么说,公子就要如愿以偿了。”轻扬欢欣雀跃,拍手称好,像只刚出笼的鸟儿。
“哼!”淳于越没好气冷哼一声。你的公子是如愿以偿了,可你祖父却是所有计划全部泡汤了。
见祖父还在生公子的气,轻扬便宽慰,“依公子的脾性,相信公子不日便会亲自登门向祖父赔罪。”
到时再见,怕是另一幅光景。
淳于越见轻扬忽的脸红,又语重心长道,“轻扬,不要肖想些你不该想的。须知,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轻扬何等机灵,祖父都将话说的这么明白,她怎么会听不懂。
轻扬挪着步子出了门,心情忽的沉重了起来。
是啊,公子都已经许久没有她见面了。难不成,这数月以来,一直饱受相思煎熬之苦的人只有她?
清扬越想越难过,自己朝朝暮暮思念的人,竟然对她无意。
忽的,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儿便跌落下来。
门外亭中,自有无数娇花盛放,可是那一朵都比不得眼前这位身穿素衣,清丽无双的美人儿。
少女头发简单的为一只玉簪挽起,墨发垂在高耸的胸前,一双远山眉给那张白皙娇弱的面孔添了几分清冷。
轻扬坐在亭中,抬头望望这万里无云的青空。
天边有几朵被蒸熟的白云,绵软无力的躺着,胡乱的任风吹拂。
少女的眼泪,渐渐也被热气蒸干。
听说公子随将作少府在骊山脚下大兴土木,她何不去亲自向公子问个明白。
————
咸阳宫,蕲年宫。
扶苏正盘坐在几案边上,静静看着眼前的黑白棋盘。为嬴政所执的黑子,早已将白子围的水泄不通,正意欲将那一大片白子一口吞下。
随着黑子不断围追堵截,白子越显已经身陷重围,毫无生路。
扶苏忽的轻轻叹了口气。
这都第四局了,君父也真是心大,连输三局。下不过还非要下。
第二十章 暴风雨前的平静 (求推荐票!)
扶苏眼看嬴政又要输了,也是无奈。
不过嬴政个性如此,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黑子为了取胜,不择手段,虽然形成了完美的铺张进攻之势,看似形势一片大好。
实则不然。
嬴政早在不知不觉中被李斯牵着鼻子走了。
这样下去,黑子越想一口将白子全部包围吞下,稍有几个白子在外配合,便可轻易将黑子的气压住。
随后黑子没了气,白子则会逆转形式。
对弈,比的不是棋艺,而是心态。
扶苏看棋看的太久,早已头晕目眩,揉了揉眼睛。
他近日等消息等了整整三天,而章邯今日又亲自来催刑徒的事情。
扶苏不得不亲自硬着头皮去见嬴政。可没料到刚到了蕲年宫,他便遇到李斯。
他便与李斯一同进入了蕲年宫。
王贲已经传信回来,他决定水演大梁。嬴政现下只等前方喜讯。
除此之外,最近朝中无甚大事,嬴政也难得轻松,所以特地召来李斯入宫和他对弈。
瞧君父今日兴致这般高,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嬴政越是输,越是激发起他的胜负欲。
看来李斯今日要宿在宫中了。
不过嬴政见到他,神色如常,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他原本不相信,以为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可是没想到嬴政居然留了他,先是和他们两个一同用膳,而后又让他坐在他身边观棋。
除非,嬴政将那件事忘记了。好像不太可能,据说嬴政记忆力极好。
“通古,你又赢了。”嬴政忽的停了手,无奈叹气。
随后,宦侍急忙将沾湿的帕子递给嬴政净手。
扶苏这才又将注意力放在棋盘上,确实如此。
李斯拱手作揖,“王上,承让了。”
嬴政目光灼灼,只道:“再来一局。”
“老臣今夜奉陪到底。”李斯颔首一笑。
李斯本就和淳于越同岁。如今也算得上六旬老人,但是这些个野心家,一个比一个显得活力四射。
一旁的宦从意欲凑上来整理棋盘,扶苏自觉有碍他们行事,于是退至一旁。
一子又一子,空空如也的玉制棋盘上,忽的又被黑白棋子覆盖。
嬴政与李斯两人有说有笑,乐此不疲,像是忽略了旁边还有个人。
窗外海棠花开的正好,香味扑鼻。明月高悬,月光似轻纱白练,给外面的繁花蒙上一层薄纱,香气氤氲,暗香浮动,如梦似幻。
如此美好的夜景,可惜他扶苏却是一人独自欣赏。
若是此刻能有一知己陪在他身侧,该有多好。
花前月下,推杯换盏,拥香入怀……
“扶苏——”
“儿臣在。”
有些人表面上镇静自若,实则慌乱不已,内心犹如万马奔腾。
“你觉得,这一局,我与李斯,谁人会胜?”
李斯闻言,刚欲落下去的子,忽的被收回衣袖中,连忙作揖,“王上赎罪,是老臣逾矩了。”
面对李斯的请罪,嬴政忽的便没了兴致,忽的将棋子狠狠甩在棋盘上。
棋盘上的棋子顿时黑白连成一片,乱做一团。
李斯急忙起身,伏在地上。
扶苏低头,嬴政忽然这么说,并不是针对李斯。
嬴政并不是要针对李斯,而是要制裁他!
扶苏不慌不忙,细细看了看棋盘,老实答道,“回君父,儿臣以为,这一局,赢得还是李廷尉。”
李斯闻言,心头更是惶恐。
淳于越和公子之间不欢而散,已经闹得满朝皆知。更何况他是淳于越的好友。
而王上的消息,何等灵通。
公子的意图,太过明显,摆明了是要东宫的位置。
王上其实早有不悦,只是一直隐忍不发,而公子今日竟然自己送上门来。更让他不解的是,公子忽的性情大变,方才竟然当着王上的面打盹遐想……
嬴政用手指轻轻拨了拨他的配剑太阿,目光如炬,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已经和他长得一般高的少年。
扶苏低头作揖,但是也能感受的出,嬴政正在盯着他,而且目光非常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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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寡人听说了一件事。”
“想必是有关儿臣和淳于博士的事。”
扶苏直言。
李斯见状,忙告退道,“王上的家务事,李斯不便在场。”
嬴政默然自然是同意了。
李斯躬身作揖而后离开。也是在出了章台宫的殿门之后,他忽的记起,赵高今日竟然不在王上旁侧。
看来他是早有预料。
李斯拂了拂胡须,而后阔步向宫外走去。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扶苏此刻正在体会这三个成语的真意。
“都退下!”嬴政忽的又呵道。
不一时,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两个喘气的。
扶苏见四下无人,这才恭恭敬敬伏跪在地上。
“儿臣甘请责罚。”
嬴政厉色,“寡人为何要罚你?”
第二十一章 威震四海!(求推荐票!)
“儿臣行事不当,触怒君父,此为罪。
“若有朝一日,寡人被埋至地下,扶苏以为,该由何人继位?”
“立储之事,兹事体大,扶苏愿为君父分忧,但此事不敢贸然开口。而且扶苏以为,以君父之远见,君父自会提前做好部署,提前定好继位之人。”
“若是寡人传位于汝,汝会如何?”
求之不得!
辗转反侧……
“儿臣愿效仿君父,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
这番话,嬴政听到怎能不心动。
果然,嬴政听到先是错愕不已,愣了好一会。
此子野心不小!
“好个吞二周而亡尽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好个威震四海!”
“寡人怎的之前不知汝有这般雄心?”
贾谊是个人才!
扶苏还是跪在地上,眼中燃着欲望。
“起来吧。”
这是气消了?
扶苏微微抬首,先偷偷看了一眼嬴政。
嗯哼?
竟然在笑。
扶苏这才缓缓起立。
“如果,寡人给这样一个威震四海的机会,吾儿意欲如何?”
以扶苏对嬴政的了解。
他若不是起了传位给自己的念头,绝不会贸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也是,他现在还没有妄想长生不死,更加不知,很快他就会一统天下。
而且攻魏的事情,臣子们说的再好听,这坚不可摧的大梁城还在那里立着,风吹不到,雨化不掉。
攻大梁遇阻,越是在这种时刻,嬴政考虑传位之事的可能性就更大。
见扶苏立在地上不言,嬴政心底忽的腾起一丝失望。
“如今君父正在攻魏。王贲将军虽在魏国进攻大梁遇阻,但是依儿臣之见,魏国被攻下,必定在半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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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六国,原当属赵国和楚国最为难打。而今赵国已亡,剩下最为难啃的便是楚国。儿臣以为,此时的楚国,并不敢忽的进攻秦国,相反,他们正在养兵蓄力,只待我们秦国先动,而后他们便猛地反扑。”
“此时,若是楚国有异动。我秦国必定要稳住心神,按兵不动。”
“而秦国早已连年征伐,士兵必定人困马乏,亟待休整。若是君父能下令暂作休整,一面让我秦国士兵暂作休整,养精蓄锐。”
“与此同时,让使臣出使游说,让楚国以为秦国还是忌惮楚国,让他们放下警惕,而后另觅时机,秦国必能一举拿下楚国。”
“到时齐燕两国,必定闻风而降。君父便可一统天下,威震四海!”
扶苏谈到这些,自然激情昂扬,滔滔不绝,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眼前少年意气风发、锐气十足,嬴政只觉得陌生。
但陌生之余,他也渐渐生出扶苏是可继承大统之人。
“汝以为寡人需要多久方可荡平楚国?”
“今岁尚在春,扶苏以为两年便可。”
嬴政听了,却并不赞同扶苏这番话。
“楚国早已被寡人打的抱头逃窜,弃鄢、郢而去。如今寡人手下有李信这等少年将才,区区楚国,徒有其名。在寡人看来,不出一年,楚国必亡。”
扶苏心头忽的一颤。
嬴政向来自负,而且他认定的事情,必定不可更改。
“君父所言极是。”
哼——但愿李信和蒙恬别在城父战败后哭着鼻子回秦国。
嬴政却见扶苏嘴上顺承他的心意,可是心底并不认同他的话……
扶苏是真的长大了,诸事自己都已经有了主意。
扶苏忽的看向棋盘,对着嬴政请道。
“扶苏今日既然见到君父,想陪君父下个尽兴。”
“善。寡人也想看看吾儿棋力几何?”
下至一半,扶苏忽的道,“君父,儿臣日前请求督建骊山馆舍,但人手不够……”
还未等扶苏说完,嬴政直接道。
“还需调多少刑徒?”
“三千之众足矣。”
扶苏正色。
“寡人再给你一万刑徒,修六座馆舍,以一年为期。”
“儿臣遵命。”
扶苏心头一颤,嬴政忽的态度如此坚决,想必受了自己方才那番话的影响,受了激励。
可是他若越是这般自负,那他越发难以阻止李信和蒙恬于城父损失七都尉之事。
“另外,你如今已年至十七,寡人先前就在为你婚配之事考虑。”
扶苏脸一红。
“这……扶苏觉得婚姻之事,现下还不着急。”
赢政却意味深长的笑,眼底的纹路变得轻松起来。
“寡人已经为你定了人选,丞相王绾之女,相貌绝佳,饱读诗书,似汝母妃。”
扶苏有些惊讶。
竟然不是李斯之女?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君父既然已经决定了,儿臣并无异议。”
“看你神色,似乎对此事有不满。”
扶苏这才抬首,“儿臣,此前从未见过王相国之女。”
嬴政大笑起来,“莫要担心,寡人已经让赵高亲自替寡人看过了,此女的容貌是朝臣之女中上上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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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赵高帮我看的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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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咸鱼翻身 (求推荐票!)
扶苏做梦也没想到,咸鱼翻身的速度,可以这么快。
自那次夜谈之后,嬴政又接连三日召他,有时名为前去对弈实则前去问政,有时则直接让他在侧旁听他与诸位大臣议政。
这些举动,无不在说明嬴政确实有了立他为储之心。
扶苏这些日子,对人对事越发谨慎了起来。
只是扶苏不知道的是,前朝已经因为他议论纷纷。
须知,在当今王上在位期间,只有两个人得过王上如此宠爱。
一个是嬴政生平的遗憾之一—故去的韩非;而另一个就是公子扶苏。
——————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来自巴蜀之地的芭蕉叶被雨水洗的翠绿油亮,鸟兽全部都不见了踪影,不知潜伏在何处。
苍白的天空忽的低语不断,电闪雷鸣不断,白色怪异光束一道接着一道抽打大地,上天的咆哮又是那般撕心裂肺,恨不得将浑厚大地撕成数块。
雨滴忽的越下越大,从茅草屋上顺滑落在地面上的雨水已经在顷刻之内汇成了一道道小流,而后在远处汇成了小河。
咸阳城郊附近的村落里,农人们躲在屋中,大开着门,一个个坐在席上看着雨水从房顶屋檐上滑落,院中积水已经涨满,一个又一个泡泡出现而后又破灭,院中咕咚咕咚响个不停。
乌云汇聚,天空变得黑沉沉起来,让人倍感压抑。
只是将近四月的雨,自然是越下越暖,越下越闷,越下越湿,越下越潮。
这样的一场大雨,阻隔了人们的视线,也阻滞了人们的来往。
太史令胡毋敬撑着脖子在屋檐下仔细观望,将这难得一见的天象如实记录在案。
护卫森严的章台宫,今日殿内没了诸多大臣,自然显得有些冷清。
赵高因为错过了一个离奇夜晚的好戏,现在每逢公子扶苏入殿,他都会从头陪侍到尾。生怕错漏了一丁点公子殿下的喜好和厌恶,日后稍有不慎便会触怒公子。
赵高立在席侧,静静看着王上和公子殿下对弈。
但是让赵高颇为意外的是,从前棋力一般的公子怎么忽的棋力大增,竟然引得王上多次召见公子。
而扶苏则在这个把月的时间里忽的悟出一个新道理:
在争夺储君的大考中,有时拼的不是实力,而是关系。
嬴政先前对他的个性那般厌恶,可是嬴政依旧很看重他,其中和扶苏三不五时亲自前来章台宫拜见嬴政有莫大的关系。
如今的嬴政,正值盛年,精力旺盛。
值此闲暇时,他虽身着简单的白色常服,但是三十年来修得的帝王威仪,以及自身磨砺出的刚毅坚决的气质,都让人望而生敬。
现下,嬴政的黑发被高冠束起,更显雄姿勃发。
扶苏陪嬴政越久,潜移默化间受到嬴政的影响也是自然。
昔日眉清目秀、儒雅非凡的谦谦君子,如今越发变得气势凌厉,刚决果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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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咸阳城中万千少女的春梦那自然是秦王嬴政,只是如今,又多了一个。
“王上,王贲将军急报。”中书令急急忙忙上前呈着一块布帛。
嬴政不言,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聚精会神的寻找着出路。
在观棋之前,扶苏以为嬴政在下棋这方面起码是个星耀,可是没想到,竟然是个青铜。
被他接连大败数局之后,嬴政的胜负欲被扶苏激发到高峰。
只是,前方战事还未传来捷报,嬴政却拉着他下棋下得天昏地暗。
“王上,王贲将军急报。”中书令又高声道。
秦律规定:行命书及书署急者,辄行之;不急者,日毕,勿改留。留者,以律处。
“君父——”扶苏将手收回。
“呈。”
赵高这才接过中书令呈上来的帛书,交由嬴政。
让扶苏意外的是,嬴政却仍旧没有抬头。
要知道这步棋,不需要疑心这么久。扶苏静静看着眼前嬴政的一举一动。
“退下。”嬴政又道。
“继续——”嬴政沉声。
待看了一眼嬴政铁青的脸色,扶苏自然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像只小猫似的壮着胆子陪着嬴政输完了一局又一局。
天色渐渐全黑了。
雨声也微微停了,窗户紧闭,生怕湿气侵入殿内。
烛火高照,章台殿内一片明亮。
扶苏面色微微有些憔悴,双眼更是无神。
“怎么,之前那个嚣张劲呢?”嬴政忽的一问。
扶苏这才眸中泛出了些光彩,只诚心作揖,“民间有言,姜还是老的辣,扶苏今日领会了。”
嬴政粲然大笑。
为博秦王一笑,扶苏也是受了不少精神上的磨难。
现在看来,这辛苦是值得的。
“你可知,王贲所呈急报欲奏报何事?”嬴政忽的正色,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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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扬权——为君之方 (求推荐票!)
“扶苏听闻,少将军意欲效仿白起,水淹魏都大梁城。这引水,再加上围城,势必需要君父增派不少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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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作揖,毕恭毕敬的回答。
而嬴政对于这回答,并未回应。他忽的起身,推开窗,俾睨俯瞰着咸阳城。
扶苏并未起身,只是继续端详着眼前这盘棋,看看是否还有活路。
嬴政看着咸阳城中的万家灯火,眼中闪着复杂的情绪。
若是平时,赵高一定会上前献策,但是现下,扶苏也在场,赵高只好先忍耐一番。
微雨淅淅沥沥,雨线虽甚为细密,且下得又急又猛,可是一根长、一根短却又那般清晰可见。
烛火受到微风吹拂,将嬴政庞大的影子也强制性牵动摇摇晃晃。
空气中传来一股子鱼腥味,扶苏这才抬首。
扶苏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嬴政居高临下俯瞰咸阳城的俾睨傲视之姿。
何等孤独!
即便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嬴政也依旧会给王贲调拨去兵马。而且他是始皇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别人都做不了的事情,他能做。
可是扶苏的身体里,毕竟还是流淌着嬴政的血液。
“君父——”扶苏忽的起身。
这一声带着怜惜的君父,可是让嬴政听得将心里一根弦拨动了。
自嬴政的生母去世之后,嬴政便鲜少有过这样的感受。
赵高见状,自然请辞,“王上,下臣这先退下。”
嬴政不言,自然是默许。
很快,在赵高的示意下,殿内诸位全数退出。
扶苏对着背影作揖道,“儿臣知自君父继位以来,先是清权臣,立君威,而后平二周,灭韩赵。君父如今的功绩,无愧于我赢秦先祖。”
嬴政听惯了下臣们说的赞颂之词,但是扶苏这番话,虽然俗套,却也说在了他的心坎上。
扶苏这才切入正题,“儿臣也知,君父的功绩,不仅是因为君父雷厉风行,做事刚决果断,更是因为君父身侧有赵高、李斯、蒙武、杨端和、王翦、冯劫、冯去疾、王绾这一干大臣相助……”
嬴政忽的挥手,示意扶苏不要再多言。
扶苏自然住了口。
“为人君者,数披其木,毋使木枝扶疏。”
“此句,出自先师韩非的文章——《扬权》。”随后扶苏忽的顿悟,又作揖,“儿臣明白了,谢君父赐教。”
“明白何事?”
“君父若是表现出对王翦王贲二位将军的信任,必会招致其他臣子对王翦王贲二位将军的诋毁,而王翦将军平韩灭赵,居功甚伟,堪比武安君白起。”
“君父想要继续重用王翦王贲父子,所以必须表现出对王家父子的不信任,以此让群臣不敢妄动。而王家父子,在君父的重压和猜忌之下,必定要以军功来博取君父的信任。”
嬴政早已回转,居高临下上上下下打量着扶苏,嬴政目光幽邃,语气悠悠道,“看来你马上摔了一跤,倒是因祸得福。”
难道说被发现了?
扶苏不敢答话,生怕答错。
《杨权》一文,意在说明,为君者就是要多变,使臣下不敢猜测君主的心思。
他方才主动提及王翦王贲的父子兵权过大的事情,想必是触犯了嬴政的底线。
见扶苏头也不敢抬,自然是对他心存畏惧,嬴政回到了席座上。
“起来吧。”
扶苏这才平身。
“寡人还以为你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嬴政像是自言自语。
扶苏眉头一紧,知子莫若父!
嬴政早就在暗中怀疑他了,但是听他语气,他显然是否定一些他们难以想象的事实。
不过,听他口气,他显然是已经排除了自己身边有什么高人。
这就是说,嬴政调查了他身边的人。
扶苏忙道,“君父,儿臣以往不肖,让君父失望了。”
“你如今十七,寡人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成为秦国之王。”嬴政突的道。
“儿臣自幼便仰慕君父,若是……”
嬴政示意扶苏继续说。
“若是能有朝一日,成为君父一样的君王,将秦国变成当世第一国。”
嬴政闭口不言,目光幽邃,只是静静打量着扶苏。
这小子,莫不是之前做长公子做的太憋屈了,所以想要掌权!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嬴政立刻想要将眼前的扶苏撵回六英宫。
随后,想到秦孝文王,嬴政压住自己的怒火。
父死子继,自古皆然。即便他是一国之主,也必要从自己的子嗣之中挑选一个继位。
扶苏候了半响,嬴政却什么话都没说。
“君父——”
“淳于越向寡人上书一封,要寡人另请高明。”
“儿臣惶恐。”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第二十四章 寡人之于秦武烈王熟强?(求推荐票!)
“说到底,你还是太过年轻,心性未定。”嬴政忽的扶额。
该不会又说那件事吧?
虽然早就料到自己选个正妻不太现实,但是没想到被强制安排的这么快。
而且,嬴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嬴政,处理一些问题,竟然也会做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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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忽的觉得嬴政有些荒诞。
娶个赵高给自己选的女人只会让他感到无处下手,丝毫不会让他安定下来。
“说起来,我秦国倒也有不爱读书的公子,后来,还真的成了秦国之君。”
扶苏自然明白嬴政的音外之弦。
秦国之君,多次提到这个位置。显然,嬴政现在并没有十全的把握,他还处在对未来的迷茫之中,没有预料到他一统天下的抱负得以实现就在四年后。
现在嬴政和他这个长子聊一些秦国先王们的事迹,看似没什么。
可是他是嬴政。
拉着自己下了三天棋,差点让他高兴的把脑子抛掉。
而现在,正戏似乎才开始。
“君父所说的,自然是秦武烈王。秦武烈王勇武好战,扩张我秦国版图,是我秦国史书上少见的年少有为的君主。只可惜,秦武烈王在孩儿看来……”
嬴政有些不耐,“在你看来如何?”
“还请君父恕孩儿失言之罪。”
“便恕你失言知罪!”
“扶苏觉得,秦武烈王有勇无谋、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放肆!”嬴政呵道。
扶苏倒吸了一口气。
身为赢秦王室的后代,辱骂先王,扶苏这般言行,岂止是离经叛道,简直是大逆不道!
见扶苏毫无愧色,嬴政眉头一拧,手指在铜案上轻叩。嬴政自己说过的话,他自己肯定不会忘。
“照你所说,你若少年继位,必定会比秦武烈王强上百倍?”嬴政语气低沉,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逼得扶苏喘不过气来。
“儿臣绝非此意。君父如今正值盛年,雄姿英发,配太阿之剑,服昆山之玉,普天之下,再无能与君父相比之人。”
扶苏继续道:“而扶苏不过空有大志,如何能与秦武烈王相比。”
嬴政微微眯眼,又扫视了一遍扶苏。
“那你以为,寡人之于秦武烈王熟强?”
“自然是君父。”扶苏面带崇拜之色,“尤其论功绩,君父灭掉韩赵二国,曾经的七国之地,君父如今已占了五分之三的版图,自然是远远胜于秦国历代先王。”
嬴政可不会被扶苏灌了一点迷魂汤就忘乎所以。“你先前既说,你不能与秦武烈王相比,随后又舌灿莲花,吹嘘寡人功绩,说寡人功劳胜于历代先王,如此一来,你这莫不是在讽刺寡人教子无方。”
“儿臣岂敢!?”扶苏忽的又跪下,双手作揖。
扶苏面露难色,揣在袖子里的手一直掐着另一只,怎么说也不对。
“你都敢辱骂先王,还有何不敢的?”
扶苏愕然,一脸无辜的抬头看了一眼嬴政。
不是你让我骂的吗?
而后扶苏又将头埋在胸前。
嬴政也是忽的才发现,扶苏身上竟然有一股奸猾之气。
“儿臣万万不敢。”
今天晚上这出戏,究竟什么时候能结束?
扶苏真想给自己两耳光,为何先前手贱,而后现在又嘴贱。
他下完棋跑了多好。
还是,少揣摩嬴政的心思为妙。
“寡人,给你一个机会。”
便是听了这话,扶苏的眸子也不敢再亮起来。相反,嬴扶苏预感到,嬴政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让自己跳。
“儿臣请君父明示。”
“你现在可以向寡人提出任何要求,寡人都会满足于你。”嬴政忽的嘴角上扬,笑的可不是用阴险和邪魅就能描述出的。
扶苏也是醉了。
“儿臣,可否今夜先回宫思索一番,而后再给君父答案。”
嬴政不言。
想的美!
扶苏见状,咬紧牙关道,“那儿臣便大胆提了,只是儿臣怕君父并不会准允。”
“尽管提,你要什么,寡人给你什么。”嬴政眯眼笑着,十分和善。
而扶苏心里自然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儿臣想请君父借昌平君回咸阳。”
“大胆!”嬴政忽的拍案。
这一声,就连候在殿外的赵高也听到了。
不过只是听到这区区一声,赵高心里便立刻有了数。
王上还在试探公子殿下。
而这就意味着,很多事,还可以改变,而他还有参与的机会,不必战战兢兢担心自己成为待宰的羔羊。
赵高抬头望着窗外的雨幕,忽的心绪凄凉起来。
入宫侍奉王上多年,可是,他却始终……还是奴籍。
他的女儿早已及笄,可是至今无人上门敢上门问津,迟迟嫁不出。
诸大臣的女儿,虽有高下之分,可是鲜少还有到了及笄之年而未出嫁的。
他虽在这咸阳宫中权势极高,甚至有时可只手遮半边天,但是却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奴籍。
幸有王上信任加身,引得不少朝臣对他倍加尊敬,也曾有意在其他大臣面前提过此事,可是他们得知自己的想法,多对自己噬笑一番!
好恨!
可是,大秦法度森严如斯,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他无能为力。
他的女儿出自奴籍之家,最终只能也只能嫁给奴籍出身之人。
否则,就只有嫁给一些贱民……
第二十五章 请父王召昌平君回咸阳!
扶苏真心后悔。
他下完棋便告退多好。
还是,少揣摩嬴政的心思为上!
“扶苏啊,寡人给你一个机会。
我还信你?
扶苏忽的警觉起来,一脸凝重。
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
“儿臣请君父明示。”
“你现在可以向寡人提出任何要求,寡人都会满足于你。”嬴政忽的嘴角上扬,对着扶苏一脸和善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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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笑,这次第,怎一个阴险、一个腹黑、再加个笑里藏刀了得!
“儿臣,可否今夜先回宫思索一番,而后再给君父答案。”
嬴政虎虎的甩了扶苏一个白眼。
想得美!
“那儿臣便大胆提了,只是儿臣怕君父并不会准允。”
嬴政抖眉。
想的美!
扶苏低下头,“儿臣想请君父召昌平君回咸阳。”
“放肆!”嬴政忽的拍案坐起,双目微赤,怒目圆睁。
这一声,就连候在殿外的诸戍卫都听到了,更何况是侯在殿侧的赵高。
嬴政这般盛怒,却也证实了扶苏心中所想:嬴政迁昌平君去郢城,就是要杀他!
扶苏干吞了下喉哽,大气不敢出。
昌平君已经成为嬴政的逆鳞。
“给寡人个理由。”嬴政居高临下,语气严厉。
“因为……”扶苏忽的一咬牙,“儿臣……先前在咸阳城中,听到过一些不利于君父的谣言,且是关于昌平君的。”
嬴政负手,挑眉,“究竟是什么样的谣言?”
嬴政眸中燃着丝丝星火。
“外人都传,君父背信弃义,过河拆桥……”
“一派胡言!”
“孩儿还请君父明鉴。”看嬴政神色,他心虚了。
忽的,嬴政满腹疑窦,“寡人耳目眼线数不胜数,覆盖列国。而咸阳,就在寡人脚下,如何城中传出了关于芈启的谣言,而寡人却不知!”
“分明是你信口开河!”
这等放虎归山的事情,嬴政听闻自然震怒,可是震怒之余他理立刻考虑起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很快,嬴政便陷入一阵沉思,他双目幽邃,显然正在重新盘算。
扶苏心笑,你便派人去城中查吧,反正你既捉不到影,也捕不到风,可是你还是得信我这番话。
毕竟,只要是个人,在对嬴政对待昌平君的事情上,都会如自己那般作想。
人家替你除害,灭了嫪毐、清除吕不韦之势,而你却过河拆桥?
其中虽另有缘由,但是外人并不知晓!
而且这一根毒刺确确实实就扎在肉里,肉眼难见痕迹,但是它始终在那里隐隐作痛。
唯有将它彻底拔掉方可一劳永逸。
而且,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嬴政。
在这条实现他野心与抱负的漫漫长路上,嬴政本就屠戮太多人。
被灭国的百姓、诸国贵族,自是不必说。
而且在这大秦朝中,嬴政也将权力之剑指向不少人!
曾身处嬴政左右的甘罗、成嬌、桓齮都是为嬴政的权力之剑所屠,如今还有了一个昌平君。
将昌平君调回来,不仅仅是为了救李信和蒙武手下七都尉,更是为了给自己和他母亲宣阳夫人留个后路。
“你退下吧。”嬴政忽的道。
扶苏作揖,缓缓出了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两腿微微发软,面色虚白。
殊不知,一侧,赵高目睹这一幕。他唇角微微上扬,若有所思。
庞尤见到公子出来,急忙上去给公子披了件黑袍。
扶苏见庞尤一脸战战兢兢,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嬴政的暴呵,外面的人自然都听到了。
看来明日咸阳宫里的人,都要对此事议论个不停。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人们往往喜欢比他们生活的更惨的人,以此彰显他们自身的优越感,而会嫉恨那些比他们运气好,更为优秀的人,因为和有识之士在一起,只会让他们明白自己有多愚蠢和无能!
扶苏刚上前走了一步,一柄油布黑伞却在扶苏面前被撑开。
随后,赵高将伞递向庞尤,又对公子扶苏作揖,“殿下,此去一阳殿路长,下雨天路滑,还请当心。”
扶苏不似先前一般面色一沉,但也并未表现出多少欢喜,只道,“劳赵常侍提醒。”
一个劳字,赵高一介下臣如何敢当,只连连道,“下臣不敢当,此乃下臣分内之事。”
扶苏心笑,赵高还是老样子,趋炎附势。
不过,在这王宫里,不是主子就是下人,他们不趋炎附势倒不符合常理了。
“既然路长,当是有劳赵常侍多多提醒。”扶苏一字一顿。
话中之意,赵高心会,他立刻双眸变亮。
这里可是嬴政的章台宫,嬴扶苏说完这别有用心的一句,却要假装目视前方,实则扶苏却用眼睛余光快速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确实有人在注视他。
扶苏不敢再多片刻,只快步向六英宫的方向走去。
他心里微微忐忑,此刻他心疑,赵高有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外之意。
他不再记恨于他,公子扶苏需要中常侍赵高的提醒。
第二十六章 重者死刑(求推荐票!)
咸阳,大雨滂沱依旧。咸阳宫前的青石板里的缝隙也被雨水牵连,泥垢被冲走。
方石铺排奠基起的五台九阶上,雨水被巧妙的引入到地下的壕沟里,并不积水,但是石阶面上还是铺着一层水镜。
已是亥时,章台宫内却依旧明灯长灼。
石阶上水平如镜,辉映着章台宫内的灯烛之光。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雨点忽的又越来急,越来越密,一只只或长或短的白箭狠狠插落在地,而后溅起一圈圈无人观赏的水花。
雨水在黑幕里表演着花样,只是再无电闪雷鸣做奏。
“熊启在郢都的状况如何?”
赵高顿了顿,原来公子是提到了昌平君,难怪大王方才发那么大的火。
“回王上,派去监察的人不久前回报说,昌平君还是整日借酒消愁,闭门不出。”
嬴政在昏黄色的灯光中伏在案上,右手在竹简上快速滑动,一列列墨字随即呈现在竹简之上。
“王上若是还担心昌平君会结党营私,不若下臣派人提前下手。”
赵高眼睛狭长,眸中燃起丝丝怒火,流露出一股狠厉阴毒。
嬴政忽的停了笔。
“现朝中可有人与熊启来往?”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问,赵高自然无从作答。
他只是恭恭敬敬立在一边,灯光照耀着他瘦削的脸颊,颧骨突出,明黄色的灯光和黑暗交织,显得他的侧脸诡异阴鸷。
可赵高是何等机智之人,昌平君早就是被王上遗忘到脑后的人,可是王上今夜忽的提起此人,再加上公子扶苏方才连连触怒王上……
赵高眼波流转,“王上,朝中虽再无人敢与昌平君往来,可是宫中却有一人敢与昌平君来往。”
“你是说扶苏?”嬴政摇摇头,自然是不信。
“王上,此人倒也不是公子。”
“不是扶苏,还能有谁?”一股怒气忽的涌上他的心头。
昌平君,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竟然敢造谣!
不过片刻的功夫,嬴政忽的明白了赵高所指,啪的一声将笔甩在案上。
赵高心知王上还是对宣阳夫人心存厌恶,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
赵高一字一顿,“宣阳夫人,毕竟为楚国公主,而昌平君,本就是楚国外戚,说起来,宣阳夫人,也算是昌平君的侄女。”
嬴政厉眉,忽的起身,右手狠狠握着剑柄,看姿势是要冲去找人。
赵高急道,“王上切莫动气,就算王上不愿顾念宣阳夫人,也该考虑长公子。”
嬴政闻言,略为惊讶的看了一眼赵高。
随后,嬴政意识到自己这几天都做了什么。但是扶苏还有待观察,立储之事,来日方长!
很快,嬴政镇静下来。
“你想个名目,将芈启召回咸阳。”嬴政不得已下了决心,双瞳幽邃,低声问道,“若是酗酒误事,按秦律,当如何处置?”
赵高会意,笑答,“罪名不同,量刑不同,但重者可致死。”
“此事,寡人便交予你。”说罢,嬴政便又对着紧闭着的殿门沉思一番,“扶苏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回王上,说起来,此事都怪下臣。”赵高忽的作揖。
嬴政却忽的欣慰一笑,随后一脸怀疑的看着赵高,“在扶苏背后指点的人,不会就是你赵高吧。你可是从不在寡人面前替扶苏说话。”
赵高的身子忽的一僵,微微哆嗦。
原来大王早就察觉到他与公子扶苏之间有间隙。
“下臣不敢。公子变化之大,下臣也以之为奇,只是下臣忽的想通了。公子莫不是学齐庄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嬴政不言,自然是不信。
“公子性格耿直,有什么说什么,所以才与淳于大人起了争执。”
“耿直?寡人何尝不知扶苏性格耿直,但是,淳于越的事,寡人总觉事有蹊跷。”
“下臣斗胆一问王上,殿下既已经扬言要学法以治国,而淳于仆射又是朝中举重若轻的大儒,受人敬仰……”
“就由他去!”
赵高自然明白王上这句话的意思,单凭公子想什么,便做什么。
公子忽的王上隆宠,那么其他几位公子势必早已经坐不住了。
“你有事瞒着寡人?”
嬴政喜爱赵高的才干和机敏,但赵高为他效他多年,嬴政也极清楚赵高,见他一脸鬼祟,自然问道。
“下臣不敢。只是下臣受命去调查了公子的行踪,不过都是些小事,下臣在想要不要禀报王上。”
“说来听听。”
赵高思忖片刻,把公子赖床和一些娇生惯养的怪事略过。
“殿下勤勉,近日经常拜读公子韩非的文章。另,殿下与将作少府很是亲近,还有将作少府手下一个属官。”
“而这个属官,正是章邯。殿下还说,要在王上面前举荐他。”
“章邯,寡人记得这个名字。蒙武曾在寡人面前提过此人,称其有勇有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嬴政忽的眼前一亮。
“章邯此人,下臣倒也见过数面,确实有别常人。”
见王上对章邯这般感兴趣,赵高接道,“不若召此人入王上御前为侍,王上也好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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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嬴政直接道,“既然扶苏先寡人一步赏识他,那便将他赏给扶苏。”
赵高低头,陷入深思……
语毕,嬴政又埋头奋笔疾书。
赵高则壮胆打岔,低声道,“那公子那边,可还继续派人看着?”
“先盯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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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李兄,还请快替愚弟出个主意吧
雨后初晴,阳光温柔明媚,似是水波一般,粼粼荡在空中,每一处空气都闪着明亮的光。
鱼腥味全数散去,只有淡淡的花香,还有便是柳色,醒人耳目,深吸一口气,顿感浑身舒畅。
咸阳城全然换了副景象,青石板为水洗过,干净如新。
栉次鳞比的高楼馆舍接连不断,琉璃瓦荧荧反光,还有些屋檐之上,因为斗拱泛起,聚水成槽,在太阳的照射下,屋檐之上泛着五颜六色的光。
宽大敞亮的咸阳城街道上,熙熙攘攘,车马行人在城内整齐划一、井然有序的街道内来来往往。
咸阳街上,自卫公来了秦国之后,便再也听不到商贩的叫喊声。这街道上,除了三三两两行人私语,并无其他人高声,街道上一片祥和宁静。
所有的人,除分男女外,衣着装束都是统一。
男子头发为黑帛束起,发髻微倾,皆上衣下裳,衣服颜色甚是单调,但也看似甚为统一。
只是总有些行人过来,面上隐隐有剑伤过的痕迹,但并没有人以之为怪。
这些伤疤,不是自娘胎里带出的,但是秦国的百姓,祖祖辈辈混了一生,身上总会带着这些伤痕归于地下。
而这些伤疤,也一如秦国的弊病,当所有人都习以为常,这伤疤就变得好像真的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般。
它显得是那般自然,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将那伤疤视若无物。
馆舍酒肆一大早就开张了,但是生意十分冷淡。
毕竟这样的日子,在填饱了肚子后,因着人人在家猫着睡了数天,如今都纷纷出门在外伸懒腰,晒太阳。
几只狸奴自树间窜上高楼,而在上面极尽妖娆之姿,敞着肚皮,伸腰蹬腿摇尾巴。雨后,便有翅膀为草丛、树叶沾湿的鸟兽,也唯有此时,这些地位低下的小野兽们能饱餐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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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河滋养农田,也用支流清渠装点高门大户。
淳于越府邸里。
在嫩青柳枝上不断蓄积的一大滴水延宕到最后,忽的跌落到池面上,塘中立刻泛起一圈圈涟漪。
一尾尾红色小鲤鱼在清水中波动着尾巴,为这忽然的‘一击’吓得向四处游散,随后待水波散去,又重新聚拢到原处去探查究竟。
忽的,一声琴音响动,鱼儿们又纷纷四散开来。
轻扬斜依在高楼栏杆上,不过数日,整个人便清瘦了很多。
她纵目远眺,苑内池塘波光粼粼,池面发蓝,一片清澈。
远处一座凉亭里,是当今王上跟前的宠臣李斯正在与她的祖父对弈。凉亭旁侧,自然有不少护卫,否则她早偷偷靠近前去探听公子的消息了。
轻扬百无聊赖,望着湖面,将自己的手可以够到的柳枝上的柳叶全数捋了下来,然后往池塘里撒。
她静静瞅着那池面,忽的竟然在池面上看到了公子读书的模样。
少女脸颊忽的绯红一片。
可是抬头一望,屋檐边上,恰有两只燕子‘耳鬓厮磨’。
“唉……”少女将头枕在如霜似雪般的皓腕上,“只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不远处,李斯正对着淳于越,神态轻松从容,但也难掩岁月留在他面容上的皱纹。
两只手在棋盘上交替布子,远处高楼有鸟欢叫。
“听说,近日,宫中传出话来,王上似乎有了立储之心。”淳于越忽的道。
李斯只淡淡道,
“早晚之事。”
淳于越登时没了兴致,“没了你我二人襄助,单凭公子一人之力,焉能成事?”
李斯先是一懵,而后见淳于越面带忧色,安抚道,“李斯相信王上自有安排。”
“李兄你可知,老夫向王上递了一份奏简。”提起这事,淳于越心头可是又悔又恼。
他本想上书一封,让王上替他做主,公子迫于压力,必定会回心转意。
可谁知,这公子一点事没有,可他如今却是上了奏简,王上至今没有批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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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奏简的事,可是夜不能寐,食不能寝。
李斯面不改色,一个人下两个人的份,极为从容。
“可是至今未给批复。”
李斯闻言,无奈摇头笑笑,“原来你面带忧色,是为此事。”
“此事,是老夫失算了。”淳于越深知,自己现如今进退两难,明日便要上朝,他身为博士仆射,自当入朝议事。
难不成,学老王将军一样称病在家教孙子骑射吗?
唉——
丢人啊。
“李兄,还请快替愚弟出个主意吧。”淳于越忽的豁出去了老脸。
李斯被淳于越这么一说,这才停了手。
“解铃还需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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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气煞寡人!(求推荐票!)
“哼——公子忙着摆脱我这个我这个老顽固还来不及,怎么会想到要替我解围?”淳于越忽的拂袖起身,而后静静观望湖面。
李斯知道他这个朋友的脾性。
淳于越待公子一片真心,甚至于,将他的还有全部儒生的仕途全部压在公子身上,可是公子如今忽的弃儒从法。
事发突然,他一时心寒;且他一向自恃才高,清高孤傲,一心想要发扬儒家,公子不屑于儒,他怕是心觉受辱。
于他而言,公子是越礼了。
亏的这是在秦国,若是在齐国,满朝大臣早已群聚攻讦公子扶苏了。
李斯四寸再三,捋了捋长须,双眼深邃,“这倒也未必。此事,还非得殿下出面解决不可。李斯只怕,王上已经将奏简批复,且正在送来的路上。”
淳于越一听,心中似被缒了千斤棉!
“不知以李兄对王上的了解,王上会如何批复?”
李斯端起一杯茶,轻抿一口,面色一滞,“如你所愿。”
这千斤棉压在心里,淳于越一时间百感交集,惆怅不已。
他当年奉命亲自教导公子之日起,可未曾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本以为苦心经营教导公子成为仁者,而后帮助殿下继位,会是自己仕途的开始;可是没想到,因为他不满殿下的言辞,耍了脾性,竟然招致这样的祸事!
他的仕途就要到此结束了!
淳于越越想越感心乱如麻,战战兢兢。
“那敢问李兄,可还有破解之道?”
李斯沉色,事情怎么会忽的发展到这个地步,“李斯方才已经对淳于兄说过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什么?难道说,要老夫亲自去向殿下赔罪。”淳于越只觉得自己若是做了此事,那将是奇耻大辱!
天地君亲师,师者,弟子岂能不尊也!
“李斯的意思是,殿下会亲自过来请罪。”
淳于越自然是不信,他愁云满面,悔不当初!
“事情一旦闹大,公子必会为名声所累,他若是真的有意入主华阳殿,非得前来向淳于兄赔罪不可。”
说着,李斯又觉不对,殿下竟然敢驳他师父的面子,又如何会在事后对一个今后与他前途无甚瓜葛的人赔罪。
淳于越听了李斯的话,这才舒了口气,他与殿下可是有八年的师徒之谊,公子不会真的弃他不顾吧?
可是随后,李斯忽的又道,“但是也仅仅是或许。”
“罢了!随他去!”淳于越忽的大义凛然起来。
“和一个刚过束发之年的小子计较,岂是为师之道!”
“淳于兄,你怎的会在这样的事情上犯糊涂。毕竟,公子是半个君。”
李斯也不忍心见淳于兄就此因意气用事而落难,“若是淳于兄肯少待些时日,风波自会平息,不至会闹到王上面前。淳于兄何苦向王上递奏简啊!”
淳于越没想到,李斯这番话竟然和轻扬所说一致。
他那时怒火攻心,当时若是肯听了轻扬的话再等几日,他断然不会将事情捅到王上跟前。
可是他现在已经递了奏简上去,现在只能求连下数天的雨能将折子上的字都浸潮,而后字迹能消失。
他素日千防万防怕书发潮,可是现在却又盼着自己的奏简发潮!
哎呀!
淳于越战战兢兢,李斯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由得对他所做的事情“刮目相看”。
你竟然想着让日理万机的王上给你在这种事上主持公道?
——————
章台宫内。
雨过天晴,嬴政也心情极为舒畅。今日嬴政批阅奏简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了许多。
心情舒畅,办事的效率也高了不少。
忽的,嬴政对着一道奏简面色一沉。
赵高微微看了一眼,原来那道奏简是淳于仆射上奏的。
忽的,那道奏简被狠狠甩在了地上。
“这个淳于越,简直是个书呆子,气煞寡人!”嬴政气的火冒三丈。
赵高见状,急忙捡起奏简,略略翻看,也不由的眉头一皱。
事有大小,奏简自然也分轻重缓急。
看这奏简上的附注,正是淳于越在宫里关于太傅和殿下闹大的第二日呈上的。
奏简都由中书令提前筛选过,按事情轻重缓急呈到王上案前。
看来,中书令也知道此事必定会触怒王上,所以才选了一个王上心情较为畅快的日子。
“王上,如此说来,公子殿下不愿继续从师,也却有个中道理。”
嬴政忽的被点醒。
赵高会意,又将奏简给递到案上去。
嬴政大笔一挥,一个“准”字跃然简上。
“这就发去淳于越府上。另外命人告诉他,以后的早朝也不用上了。”
这……
赵高立在案前,不敢接简。
待嬴政怒气微微平下,赵高这才缓缓道,“下臣以为,若是王上执意就因此事革了淳于大人的仆射之职,怕是会引起朝中诸多大儒们的不满。”
“而且,李大人素来与淳于大人交好,且交情匪浅,李大人若是得悉此事,必定会亲自前来王上面前替淳于大人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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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此事皆因公子而起。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在朝上闹的满堂风雨?”赵高一字一顿分析。
嬴政眸中还余着些许愠色,他单手托腮,对着这案上的简出神。
“点了。”
“唯。”
第二十九章 要和睦与共(求推荐票!)
雨过天晴,本就是让人极其舒心的日子,咸阳宫里的宦侍、隐官也自然不例外,一个个面带喜色,神情愉悦。
单说这雨过天晴后,又是盛春时节,别宫别殿自然是一派生机,鸟语花香。而公子羽的寝殿,琉璃瓦生辉耀眼夺目不说,更有喜鹊惊枝。
赢羽今日见喜鹊临枝,日前他又得他师父夸奖,兴致极佳。
虽然他也知他师父夸奖还是因着身在一阳殿的大哥,但是既然夸他了,他自然要为此得意几天。
这几天下雨,他不能出去耍,只能闷在殿里。
雨刚一停,赢羽便大清早喊了赢常,二人一同去宫外郊野处走犬,纵各自养的鬃狗在城郊猎野兔野鸡去了。
这雨停之初,草木间不仅湿气极重,而且水露极重,野兔野鸡都窝在坑里、草里,不敢擅自乱动,否则翅膀、毛发就会被沾湿,鬃狗们也自然饱餐一顿。
赢羽、赢常还比了比两人箭术孰强孰弱,两人年岁最近,自然箭术不相上下。
过后,两人又相约赛马,看谁先返回宫中,一路上你赶我追,嬉笑畅谈,何其恣意!
耍玩半日,回到宫中,已是午后。
公子羽生性好逗弄人,在清晨出宫时故意暗示宦侍女婢们他今日要晚归,不许他们投壶作乐。
可待他回来,果不其然,宦侍女婢闹作一团,嬉戏无度,玩的正酣,不成体统。
他自然要彰显一回威风,责令那些宦侍女婢们全部罚薪半月。
宦侍女婢们又齐齐求饶,公子羽这才罢休,撤了‘金口玉言’。
赢常见他五哥这般,忽的记起他母亲常说的一句话,“莫要和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相处。”
赢常不愿再陪着他五哥做这些无聊的把戏,“五哥,我们还是去找二哥吧,二哥骑射之术我已许久未讨教,正想挑战一番。”
“啊哈哈哈哈!”赢羽忽的捧腹大笑起来,而后将手瘫在赢常的肩上,赢常没好气的将这个‘醉鬼’的手给甩开。
“七弟,你竟然想着找二哥。难道你不知最近宫里的传闻吗?二哥怕是气的连殿都砸了,你竟然想着找二哥。”
“传闻?什么传闻!?”赢常忽的恼了,为何人人都要说这件事,“五哥你总是自诩机智,殊不知在这种事情上竟然会相信谣言。”
被七弟色厉训了两句,赢羽自然心里不爽。更何况他们此刻正在殿内,这殿里十几双眼睛都在偷偷看着他,他自然极不好意思。
赢羽眉头一扬,殿里的人纷纷‘抱头逃窜’,井然有序的退出殿内,殿内忽的悄寂无声。
“你懂什么?我好心好意劝导你,而你竟然以下犯上,来教育我?”赢羽拂袖,而后大步流星走到案前,拿起酒爵,便自斟自饮。
赢常却一脸不屑,“我本就知谣言是假,有些人借事存心妒忌大哥才是真!”
“哼!你少作‘圣人’!”赢羽白了一眼赢常,“你岂会真心实意盼着大哥做太子?”
赢常莫名被冤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君父怎会忽的立大哥为太子?纯属无稽之谈!君父的心思,朝中上下无人能通晓!如今君父不过是和大哥下了几盘棋,你们就心慌意乱、自乱阵脚!须知,君父若是真的有意立大哥为太子,又岂会等到今日?”
赢常句句掷地有声,理直气壮,赢羽被驳的哑口无言,眸子低垂。
忽的,赢常又道,“依我之见,君父怕是另有所谋,与大哥下棋是假,混淆视听才是真。”
赢常句句有理,气势夺人!
“你……”
赢羽自感惭愧,又觉被弟弟骑到头上,可是却又无从反驳。
“五哥,赢羽一向敬重大哥,也敬重二哥,还望五哥日后少说这种话,免得传出去,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和气!”赢常一脸严肃。
“哼!你这个呆子!事到如今,你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赢羽忽的面带轻蔑之色,嘲笑赢常。
两个不过都堪堪十五岁的少年,正是脾气倔,脑筋直的时候,哪能轻易给对方低头。
赢常见赢羽还是那般理直气壮,便问,“我有什么事不知,分明是五哥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瞎想。”
“我的七弟啊,你怎单纯至此!”赢羽忽的起身,将赢常拉到案前,又给他倒了一爵酒,递给赢常。
赢常将爵接住,但是并没有喝,只是将爵放在案上,面色微滞,“五哥为何这么说赢常?赢常自问方才所说,句句皆出自肺腑,也都是为了我们兄弟几人和睦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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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羽忽的拍了怕赢常的肩,“你可知,兄弟几人中,我赢羽最是喜爱你这个七弟?”
第三十章 以前都是装的 (求推荐票)
赢常听了这话,忽的对着赢羽作揖,而后将爵中酒一鼓作气饮入喉中,“五哥对赢常的照拂,赢常都记在这里。”
说着,赢常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像个大男人似的,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那五哥我今日便直接告诉你,不是君父有意立大哥为太子,而是大哥如今主动向君父要太子之位,你还会向之前那般作想吗?”赢羽双目如炬,眸中带着许多不甘。
“怎么可能?五哥你怕是真的酒醉了。”说着,赢常便起身,他想要弃这个不讲理的五哥而去,也好让他冷静冷静。
“世间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如你所说,君父只是拿大哥当个幌子,但你以为君父行事就会那么轻率?”赢羽伏靠在案边,单手撑着头,眸子暗沉。
赢常自然顿住脚步,负手立在殿中,背对赢羽。
赢羽继续道:“你也不想想,朝中那么多大臣,棋艺好的比比皆是,王绾、蒙毅、李斯、冯劫之流,哪个不可被君父召入章台?而在我们兄弟几人中,说起来,却是以三哥和七弟你们两的棋力最为出色,可君父为何不召三哥和你?”
“凡事皆有因有果,若非大哥有心,硬要在君父面前邀宠,君父怎的会忽的召他下棋?你可别忘了,前些日子,我们几个夜回咸阳时,遇见了大哥。你知道大哥究竟在为君父做何事?”
“不就是督建土木之事?这又何大惊小怪的?区区骊山馆舍,就是十八弟,尚在乳母怀中撒娇,手下给个将作少府主事,也可如期完工。”
“所以说,七弟你是真的蠢。”
“你说什么?”赢常双拳紧攥,回身怒问。
“七弟,你是真不知其中利害啊?大哥早已不是那个会和我们一同走犬的大哥了。”
大哥本来就不屑和他们一起‘玩物丧志’,赢常又道,“五哥,你有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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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馆舍,将来入住的,可是亡国贵族,其中可有诸王之子。大哥一旦建成馆舍,到时便立下名声,亡国百姓咸闻之,必称颂大哥礼遇他国贵族。”这番话,自然是嬴羽从大臣口中听到的,他可想不到这一层上。
只是,也正是听到了他们的这番话,赢羽才知道他大哥城府其实很深。
往常那副愚痴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大哥向来主张,要对亡国百姓加以安抚,如今,便是大哥真正动手了。”赢羽一字一顿,又道,“大哥前些日子,还闹出和太傅不合的传闻,可见,是大哥故意引起君父的主意。
“如今你瞧瞧,大哥是书也不用读了,想做什么做什么。君父如今如日中天,秦国亦是泱泱大国,而大哥身为长公子,正是在以君父长子之名在秦国施展拳脚。”
“你可知,日前朝中一些大臣曾私底下聚在一起,说是要一同上谏劝君父立储。”
这一字一句,犹如针尖,插在赢常心上。
“怎么,现在明白五哥之意了吧?”
“可是,大哥他怎么敢的?君父不给太子之位,他如何敢要?”赢常还是不敢相信,大哥竟然会主动出击。
君父那般强悍专权之人,秦国上下,哪个不惧。
而且其实诸公子之中,属大哥最为胆小。
君父说什么,大哥便照做什么,从来不敢有他自己的主张。
所以,在他看来,其实大哥是他们诸兄弟中最为胆小的。
大哥甚至连十八弟都不如,一昧只知乖乖听话。
赢羽冷哼几声,忽的笑笑,“大哥是长子,单凭这一点,你我还有其他诸位兄弟,便比不过大哥。”
赢常不语,陷入沉思。
“大哥的母亲可是宣阳夫人,宣阳夫人奉君父之命掌管后宫诸妃,本就是有实无名的王后。而宣阳夫人又是楚国公主,地位尊贵。二哥的母妃乃齐国公主,齐秦两国向来交好,可是齐国势弱,如何与楚国相比。而你我二人……”
“别说了!”赢常忽的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五哥说了这么多,却也都是无用。大哥本就是长子,由他继位,群臣自然也不会有异议。”
“你个书呆子!我秦国向来立太子不论长幼,而是看诸公子之中谁最勇武!”说着,赢羽在赢常面前炫耀性的拉起袖子,向赢常展示了一下他坚实的臂膀,正想拉下衣衽,让赢常看看他的胸膛。
赢常却双手环胸,看着眼前这忍俊不禁的一幕狠狠道,“五哥你就像是上林苑中的孔雀,只会些假把式。”
赢羽听了,随后从一旁架子上取下一竹简,砸向赢常的下半身。“胡说什么你!”
第三十二章 不争白不争!(求推荐票!)
赢常见状,自然一闪,却还惊魂未定,“五哥你竟然打我!”
说着,赢常便又走上前去。
赢羽吓得立马起身,连连赔笑,“好了好了,莫要与五哥为了区区口舌之争动拳脚。方才都是为兄的不是,你别生气。要知道,五哥也不是有意的。”
赢常冷哼一声,而后才放下攥起的拳头。
“五哥话还没说完。其实你方才所言,都是对的。”赢羽知道其实七弟已经将他的话都听进去了,忽的又神色和蔼了起来。
“啊?”赢常不解,“那五哥你为何还要与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怎的不再想想,五哥今日究竟为何要同你说这些?”
“不就是眼红大哥吗?”赢常才不屑呢。
大哥是长子又如何?
未必大哥做了太子,就能过的比我们几人快活。
从小,大哥就顶着君父长子的包袱,我等兄弟几个在耍鞠,大哥在练剑;我等刚学着斗酒,大哥还在夜里背书。
诸公子之中,就数大哥过的最辛苦!
母妃早对他说了,只要他肯乖乖听君父的话,日后便可得一块封地。他本就是王子,生来便锦衣玉食,何苦做些凶险之事,小心把命赔上。
他也知,君父以前也有个兄弟。
那人正是被供奉在雍城宗庙里的成嬌王叔。
成嬌王叔心存不轨,带兵打仗为假,谋反却是真,结果还不是死在了君父手里,现如今独留他孩儿子婴一人活在这世上。
也不看看子婴,无依无靠,只凭靠君父的怜悯在宫外过活,勉强度日,何其可怜。
这些话,赢常才不会对赢羽说,而且说了他也不会听。
他素知五哥生性高傲,又总是不甘寂寞,凡事总想插一脚。
他才懒得和他费口舌呢。
有这个功夫,他宁愿去陪陪他母妃说说话,须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赢常忽的又笑,“五哥以为,赢常是傻子?五哥口口声声说那么多,无非是暗示,君父有心立储君,我等都有机会成为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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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常一语中的,赢羽自然恼羞成怒。
“罢了!滚回你的雪阳殿去,以后也别再来!”赢羽骂道。
“不来就不来,只希望以后五哥也别再来扰我清静,我还要读书呢!”说着,赢常便气呼呼甩袖而去。
赢羽见赢常走了,还伸长脖子向前看了看!
“竟然真的走了!”赢羽又气的拍案。
没想到,赢常真的是对这件事毫不关心。
本来还以为,他会和他一样,也在君父面前和大哥争一争呢。
毕竟,不争白不争!
若是让他做了秦王,必定一鼓作气扫平楚国和齐国!
忽的,赢羽又灵机一动,七弟不肯争,也是有道理,他母亲不过是区区亡国公主,他早已没了优势,可他不一样,他母亲是秦国大臣之女,地位稳固,和七弟比起来,他自然更有优势。
正这么想着,殿内忽的进入一个宦侍。
见到来人,赢羽也不陌生,那人作揖行礼,见四下无人,又将门给合上。
“你又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五公子殿下,章台宫传来消息,大王要召昌平君回咸阳。”
赢羽眉头一皱,“我是让你打听和大哥有关的消息,而不是昌平君的消息,他回不回来,与我何干?”
说起来,昌平君还是他君父的表叔。
那宦侍哈着腰,“殿下您莫不是忘了,昌平君可是长公子的舅舅啊。而且,王上正是因为长公子说了什么才决定要让昌平君回到咸阳。”
赢羽陷入沉思,“昌平君,他如今空有个爵位,在朝中无权无职,回来做什么?”
“这,下臣也不知。可是王上已经将诏令发出去了。”
赢羽想不通,昌平君回来能做什么?但是他现下确定,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还有别的吗?”
宦侍还是哈着腰,若有所思。
“回五公子,大公子今日去了官坊。”
赢羽不解,“去官坊做什么?那里只有一些铸造武器、打造农具的匠人。”
“这,下臣不知。”
“好了,你退下吧。”赢羽摆摆手,而后又闷了一口酒,随后,又自言自语,“大哥整日和一些操持贱业的人为伍做什么?本殿还以为他会赶紧巴结王绾、蒙毅之流,让这些君父跟前的红人多给他说些好话。”
忽的,赢羽将酒爵重重拍在案上,“大哥难不成要给君父演苦肉计?做些苦差、累活,难道就能让君父对大哥心生好感?”
“也对啊!”赢羽忽的一拍脑袋瓜,“君父年少时曾在赵国为质,想来必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君父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其实君父心里觉得他的儿子们没一个像他!所以才经常对他们几个爱答不理。”
领悟到这一点的赢羽,自然知道他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君父也器重他了。
第三十三章 剑走偏锋,先弄耧车(上)
咸阳宫东侧五百米处,一座黄色宫墙围起一座工坊,那工坊前前后后都栽着柳木,绿荫浓绿。
官坊内,前为房舍,供大人来取器物休息整顿之用;后则为数十座石室,其内尖声不断。
石室内,红光一片,铁器互相碰撞时不时发出尖锐的声音,更有熔炉里的铁汁沸气腾腾,里面红色浆液汩汩流动,冒着沸泡,而后铁匠们小心翼翼地熔炉里的铁汁用泥墙堆起个高台,而后又用砖瓦将其导入模具。
接着,一个斧子的头就成了。只待冷榷后再次细微打磨锻形,而后再在槽孔中插上备好的木棍。
铁匠们佝偻着身子的竭力捶打着一块块未成形的铁器,一侧又有几个铁匠手下的小徒佝偻着身子拿着量器在岩浆里添加一些白色灰末。
腾火、鼓风、熔铁汁、导铁汁、冷榷、再次锻形,这一系列工序一道接着一道,既是流水线工程,效率自然也高。
扶苏虽然为护卫们拦着,只能远在站在一侧看,但在这几近封闭的空间,又是热浪扑面,扶苏早已汗流浃背,将玄色外袍解下。
看了看匠人们是如何铸铁的,扶苏又转了出去。
外面,也还是噪声一片,扶苏却觉得这要比郑卫之音悦耳多了。
自从秦国版图日渐扩大,越发向东扩张,这官坊其实便早已半熄火了。
只因自咸阳打造好的兵器再配发运送过去,未免又要耗费人力和时日,所以秦国便在已经打下的韩国地盘——如今的颍川郡直接用起了韩国的铁矿、官坊,专门打造兵器。
如此一来,咸阳城的官坊不再大批量的锻造兵器,而是适量的制造铁质农具。
“公子,里面简陋不堪,还请公子来筑台上一坐。公子要的耧车很快便好了。”铁官丞悉心道。
扶苏身在这官坊的高台之上,环视四周的铁农具,铁锹头数量之多,堆积成山,让他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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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一次两次怀疑他来错了地方了,他来是要命人给他依样画葫芦打造耧车。可是没想到,这里的铁丞长告诉她,官坊早已不再打造木具、所幸这里毕竟是咸阳官坊,还留有不少手艺极高的木匠。
当然,这些工匠里,不乏有以鲁为姓的。
另外,铁制农具已有推广,倒也符合史实。
可是上了高台,盘腿坐在席上,扶苏向下看着黑烟滚滚,尖锐刺耳之声一片,扶苏忽的皱眉,“本殿日前曾在咸阳城郊一个坝上目睹百姓劳作,可是为何他们用的却是木耒木耜?”
铁官丞面色一滞,公子怎么会问这种事情,庶民如何配拿官坊中铸出的铁农具?
面对少年公子的‘无知’之问,铁官丞只得拧眉如实作答,“回公子,锻造这些铁质农具,可用得是全秦国最好的工匠,取的是最好的铁矿,成本极高……”
“饶是如此。”扶苏将右手负在身后,神色冷峻,剑眉扬起。
铁官丞见公子面色不佳,自然不敢再往下说。
其实扶苏也听明白了,这些铁农具是给那些有爵位之人供应的。
毕竟,炼铁本就不是易事。他们好不容易打造出些铁器,自然是为地位更高的人提供,庶民是拿不到这些的。
池武虽然被‘刑满释放’,可是他今日自打跟着公子进了这官坊,又见公子屈尊和一些匠人说话,自然一直僵着脸,他没弄明白,为什么公子忽的会来这个地方。
甚至于,公子的行为,早已不像个公子的做派!
匠人们从事的都是贱业。即便咸阳城官坊中的匠人们大多手艺高超是被征召才入了咸阳官坊的,可是贱业终究是贱业。
这要是让淳于大人知道,岂不是又要和公子闹难堪。
甚至,大王也绝对不喜公子的做法。
唯有申聿,他相信,公子此举绝对另有目的。
扶苏坐在席上,身前一个木案,案上空空如也。
他手指轻轻在木案上敲击着,铁官丞陪在一边,脸上一片心虚,这里是官坊后面,正是铸器炼铁的地方,就是连少府大人都不会进入,怎么今日忽的来了公子。
扶苏其实也知道,他们对他堂堂一个公子亲自来这种地方,很是不解,甚至觉得他在做一件错误的事。
但是,他确实是要将古人们视之为‘奇技淫巧’的技术大力发展起来,更甚至于,另辟蹊径、剑走偏锋,从另一条路上先缓解秦国的问题。
这些时日来,扶苏多多少少已经摸全了嬴政的性格。
嬴政想要做的是天下的主人,他只需要确保这天下是他的,而对于这天下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他并不在意。
年少时的经历,又让嬴政性格微微扭曲,他控制欲极强,不能对他说一个不字。
所以,劝谏秦王,改变秦王的性格来扭转秦国的局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威胁秦国的致命双刃剑,又是军功爵制。
秦国自商鞅变法起,就已经逐渐变成了一架畸形战车,而这架战车在嬴政的手里,更是上刀山下火海,无所不能,看似碾压六国成摧枯拉朽之势,其实却战车早已散了架,只等始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而后就是秦国分崩离析之时。
第三十四章 剑走偏锋,先弄耧车(下)
既然改变始皇帝的个性不可能,那就只有采取另一种办法。
努力改进农业生产工具,发展器物技术,提高生产力。从上至下改革,上有嬴政,下有军功贵族世家,无疑是困难重重,那么便只好从下而上在提高生产力这方面做文章。
通过推广技术和工具,减轻底层人民的负担。
任何一个王朝的奔溃,究其本质,都还是以物质资料分配为主要内容的生产关系的奔溃引发。
缓和阶级矛盾本就是统治者的事情,这些事情,他必须做。
只是,他还想到了另外一些东西。
由他这个公子身份来主导支持这类事,一是可以让秦国的百姓都感念他的恩德,为他积攒声望;二是,扶苏想始自他起,一改古人皆鄙薄技术和工艺的观念。
甚至,在改进了技术的基础上,大力提高生产力,增加物质供给,动摇重农抑商这一历代相沿的基本国策。
所以,早有人说过,任何一个自两千年后的人穿越过来,所带来的观念和技术都可以大改时代。
当然,往往他们也有着付出生命这一代价的风险。
历史的车轮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所以,扶苏从未想过要在这里颠覆什么王权、创造什么理想国度,他目前只是在做着身为一个公子能做并且能缓和矛盾的事。
只恨自己的生命时长有限制……
就这么一思忖,扶苏忽的也想找长生不老药了。
人啊,还真是奇怪。有人觉得活着不好想寻死,有人却想着长生做尽天下大事。
扶苏坐在高台之上,目光渺远,望着远处苍峦耸翠,湛蓝如洗的天空,更是万里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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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氤氲着丝丝水汽,宁人心绪。
杨柳早已褪去嫩黄色,柳丝如发,妩媚柔顺。
扶苏忽的神色缓和下来,面上愁云微微褪去。
一个身长不到七尺、身穿青灰色袍服的男子忽的上前,作揖道:“公子殿下,您要的东西已经做好了。”
来人正是铁官长,亦是这官坊的掌事。
此人身材精瘦无比、面色红润,青灰色袍服下摆以及官靴上都沾着不少木屑。
“起来吧。看模样,你还亲自‘上阵’了。”
“公子亲临,下官不敢怠慢。”说着,铁官长对着下面两个手中抬着一个由一个耧架、一个耧斗、两只耧腿、两只耧铲的‘怪物’过来。
扶苏看到一架成形的耧车,自然眼前一亮,腾的一下站起。
这可让铁官长心里一惊,他并未按公子所画的‘两脚木器’加工,相反他是在公子之前介绍了此物的用途之后,经他和几个匠人苦心设计一番后才做出的播机。
废话不多说。
“赏,重重有赏。凡是参与了做出这耧车的人,统统重重的赏!”
咸阳工坊里的工匠,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还以为凭他的画工,就算在他的解释下,这些木匠也要花许多天才能弄出个两脚耧车出来,可是没想到,他们这才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将他想要的耧车做好了。
而这也就是为何他不召人入宫,而是亲自来的原因。
就是要在他们的错误试验品上指点一番,而后做出他想要的耧车。不过现在看来,他是纯粹多此一举了。
池武眼中冒着精光,狐疑道,“殿下,此物当真能助农人们耕种。”
扶苏还未发话,铁官长先作揖,“回公子,方才下官已经试过了。公子既然命之为耧车,那下官也以耧车称呼之。耧车只需一人扶着耧架滴下种子,再驱牛牵拉往前,犁铧便可入地,而后种子当即下地。”
官坊,本也就负责农事器具打造,自然有供以实操的地方。
扶苏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个铁官长。
不愧是嬴政重金聘请来的工匠,确实有些本事。
“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鲁仲。”
“鲁铁长行事自有一股雷霆之风,行事利落迅速,今日也是让扶苏大开眼界了。”
鲁仲听闻,仍面色恭敬,作揖谦道,“公子言重了,今日下官能得殿下青睐,都是我手下那帮弟兄们的功劳。鲁仲不敢一人居此伟功。”
“鲁铁长过谦了。今日你立下大功,扶苏回宫后自会如实禀明君父。”
“公子愿替下官在王上面前美言,实乃下官的福气,下官拜谢公子。”说着,鲁仲对扶苏行了一个大礼。
“事不宜迟,东西既已完工,本殿想今日就将此物呈君父,以在秦国之地推行。鲁铁长,你带两个匠人,也随本殿一同入宫吧。”
“唯。”
第三十五章 嬴政个性如此 (求推荐票!)
“嘿,这是什么玩意儿?我从没见过。”
章台宫外,一个六岁男孩正用他的小手抚摸着殿外一架奇形怪状的木制器具。
男孩身着玄衣、双目狭长、面容白嫩,虽然一脸顽劣,但是贵气逼人。
殿前戍卫看着这幕,先是面面相觑,随后又将目光齐齐集中在看小孩童身上。
这可是长公子带过来的东西,若是被十八公子弄坏后果可想而知。
他们要不要加以制止?
“十八公子,这可使不得。”站在殿侧的宦侍急忙要将公子抱起。
小男孩见宦侍伸手就要将他‘捆住’带走,忽的脑中灵光一现,一个咕噜从那宦侍的臂下钻了过去,而后又绕到柱子后面。
那宦侍扑了个空,只好故意干脆摔了个狗吃屎,又引得胡亥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扶苏自然知道这是谁的笑声。
敢在君父章台宫前这么胡闹的,也就只有他一个。
他前脚入了章台,胡亥便后脚也跟着到了。
不仅扶苏的话被打断了,就连嬴政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
嬴政听到这笑,眉头全部舒展开来,那张布满了浓密短须的面庞忽的变得生机勃**来。
章台宫内,嬴政坐在案上,案上的书简已经被全部清空,他面前站着的他的长子扶苏,还有一个铁官长。
扶苏和鲁仲皆毕恭毕敬立在殿前。
赵高上前道,“王上,听声音,是十八公子来了。莫若下臣带十八殿下进来。”
嬴政本想同意,但是他看着扶苏,忽的神情变得僵硬起来。
赵高附会嬴政心思,“下臣方才失言了,这就带十八公子回望夷殿。”
很快,外面的笑声便止住了。
扶苏面色沉静,始终侧耳倾听,不发一言。这赵高还真是个哄孩子的高手。
扶苏没有注意到,此刻,嬴政眸中忽的闪过一丝寒光。
他一向冲动,怎么今日寡人对他不理不睬,还这样沉得住气……
看他那胸有成竹、志得意满、却也不急着邀功的模样,显然他还不知道宫外流传的谣言。
朝中对于他召见扶苏一事,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其中议论最多的便是立储一事。
尤其是一些儒臣,议论的最是厉害,就差一齐入宫朝见上谏了!
那些儒臣大多出自齐国,张口闭口便是立嫡立长……
寡人大业未立,六国未平,尔等便着急想要立扶苏为下一任秦王了吗!
简直不把寡人放在眼里。
待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停了,嬴政坐正,并不看向扶苏,只是对鲁仲厉色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玩意,竟然被你吹得那么玄乎,可有将东西带过来,寡人意欲看个究竟。”
“回王上,耧车就在殿外。”
嬴政看向左右,右侧两个宦侍会意,便躬身以告,出殿取物去了。
鲁仲能察觉得出王上和长公子二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不由得战战兢兢起来。
原本以为自己今日能靠公子的美言平步青云,升个官,现在他可不敢再抱此希望。
他现在将他仅有的希望,都系在耧车之上。
扶苏其实也心疑,自他今日入殿,嬴政便没正眼瞧过他一眼。看他神情淡漠,似乎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他的事情。
但是扶苏又自问问心无愧。
“王上,正是此物。”鲁仲指着两宦侍呈上来的耧车。
耧车被停放在赢政案前的地上,赢政微微瞧了一眼。
“禀王上,此耧车下官今日已试着在地里播种过,不仅轻省了许多人力,而且能能减少播种时间。若是大力推广,必定能让粮产大增。”
鲁仲热切陈述了一番,眼中洋溢着光彩,本就是在说一件了不起的杰作,但是嬴政听着,只觉得陈腐无趣。
此刻,鲁仲心里忽的慌了起来。
是啊,他怎的忘记,王上其实从未接见过任何出色的匠人……
扶苏心笑。
嬴政何其心高气傲,好大喜功;区区农业之上的玩意儿,想来他并不会以之为奇。而且这些事,向来是由王绾、冯去疾之流负责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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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占据他心思的只有一样,那便是平定六国。
“君父,此物若是能在我秦国境内得君父诏书全面推行,便可使秦地百姓们粮产大增,如此一来,我秦国便再无需为粮草征用之事劳心。”
“善。”嬴政一听到军粮充足,忽的变得振奋了起来。“寡人会将此事交付蒙毅去办。”
“蒙上卿,亦是个不错的人选。”
“依你之言,这件事还有其他人选。”
“回君父,儿臣以为,将作少府手下……”
“章邯?”嬴政直接道。
“君父也识得此人?”
“此前,蒙武曾向寡人力荐此人。”
“既得蒙老将军在君父面前荐举,可见章邯此人却有些实力。”
嬴政忽的拧眉,“朝中可办此事的人,多如牛毛。而且,据寡人所知,他此时正在带领刑徒修建馆舍。”
扶苏心一紧,忙作揖道,“此事但凭君父决断。”
“此事勿要再议,寡人会交给蒙毅去办。”
“儿臣遵命。”
蓦的,嬴政忽然又问,“寡人记得,这耧车是你的主意?”
扶苏作揖,“禀君父,正是儿臣。”
嬴政坐在上座,手指敲打着漆案,目如鹰隼,眼神犀利无比,只道,“那此事便秋后再见分晓。”
啊!?
什么叫做秋后再见分晓。
他这是白辛苦一趟吗?
鲁仲听闻这话,只觉自己似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心灰意冷,也不知自己是怎样拜辞大王的,便灰溜溜地出了咸阳宫。
扶苏则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还有印象,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变。
“君父,儿臣也告退了。”扶苏作揖,就要离开。
“你留下。”
第三十六章 小火已具,只欠东风(求张月票谢谢大家)
“君父对儿臣还有话说?”扶苏又回身。
嬴政不言,左右近侍见状,纷纷极有眼色的退至外殿等候。
空旷的内殿里忽的悄寂无声,大部分地方,凡余晖西斜照映之地,殿内每一处都散发着耀眼夺目的铜光,暗处有几盏长明灯微微摇曳着火苗。
偶有一阵西风飘进,卷着帷幔微微摇动,铜炉里的香烟忽的吐了一大口浓香出来。
嬴政的身影在夕日斜照之下,身姿越显伟岸不凡,他的目光忽的澄明起来,“近日,寡人听到了一些传闻。”
昌平君的事?
嬴政真的去查了?
不是说君父已经下令调他回来了吗?
“是关于立储之事。”
这句淡淡的话,从嬴政口中说出,扶苏听在耳中,只觉犹如晴天霹雳。
扶苏只觉得有个铅块狠狠砸在了他心头上,随后右眼皮忽的接连狠狠跳动,他忽的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这似乎是个不祥的征兆。
“朝中一些儒家羔羊,议论不断,意欲上书谏寡人立你为太子。”嬴政扶额,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似是在为此事头痛。
“竟有此事。儿臣何德何能,能得朝中大儒们推举。何况,君父如今年纪正盛,如何又忽的考虑起立储之事。”
这最后一句,便是嬴政想听的。
扶苏见嬴政脸色稍有缓和,又补充道,“君父如今攻伐六国,只剩其四,魏国灭亡不过数月之事,而秦楚两国尚在交战,楚国国力日衰。儿臣以为,当此危急之时,君父大可不必理会这些闲言闲语。”
嬴政听了,只是撇了撇胡子笑了笑,眸中闪着精光,而后便又开始打量着扶苏。
“汝当真作此想?”嬴政忽问。
“儿臣不敢欺瞒君父。”扶苏躬身作揖。
“那你日日前来章台又是为何?”
一听这话,扶苏自然急了,“君父怎这样耍弄儿臣?儿臣此前入章台,是受召而来;今日前来,儿臣又是为了向君父献上耧车。可惜儿臣做梦也没想到,君父获此宝,非但不喜,却不屑一顾。”
嬴扶苏一气呵成、将心中不快全数向嬴政一口气吐露出来,顿时觉得心情畅快多了。
在嬴政面前,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沉湎在一种不安和惶恐之中。
这到是头一次扶苏在嬴政这个生身父亲面前感到轻松。
嬴政先是有些诧异,随后却又忽的大笑起来。
“汝当与姚贾辩合一番。”
扶苏不言,脸上还是一片铁青,当然心里畅快多了。
而嬴政则忽的起身,自己将衣袖熟练地甩着卷起,顿时觉得浑身上下轻省了不少。随后嬴政挺起了那宽阔挺拔的胸膛在殿中踱来踱去,但是与此同时,那微微鼓起的圆润的大肚皮也在扶苏眼中晃来晃去。
方才他的一番试探,证明了扶苏并不知此事,这说明,扶苏在宫外没有内应。
这么说,那些儒生只是为了稳定秦国的江山社稷着想。
可是为何李斯王绾隗状都未在寡人面前提过此事?
就为了顺寡人的心意?
立储之事,关乎国本。
可但凡是人便终有一死么?甚至即便他为秦国之王,也没有例外?
他死了之后,秦国交给谁?
扶苏么,他还太嫩——
嬴政看向窗外,目光渺远,似是在重新思索着什么。
嬴政这般举棋不定,不像他的作风,难不成他在反思自己?
这怎么可能,嬴扶苏猛地摇摇头。若是他能懂得反思一下他自己,大秦帝国还会亡吗……
不过现下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立储的事情,已经在朝中掀起来了一波小风小浪,而从赢政对自己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他已经开始正视了这件事。
忽的,扶苏眸中升起两团火焰。
既然本意就是要夺位,开创一个盛世,那他何不再添油加醋一番,让这个火更猛烈些。
或许,这件事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他原以为他要立下无数功,才能撬得动嬴政那颗坚如磐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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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如现在,所谓一环扣一环。他赢了嬴政一点欢心,又恰逢王贲向嬴政讨兵,嬴政借和自己对弈做幌拒不补兵,但是朝臣却因为这件事引发了无端猜想……
这是个小火,他真想再在这小火上扇一扇东风。
要是真的能闹到群臣进谏,满朝议论,我看你秦王政到时如何收场……
而且以嬴政的眼光和谋略,怎么可能在意识到立储之事于一国的关系利害之后,而选择什么都不做呢。
偌大的宫室之中,嬴政一人临窗眺望,纵目极远,陷入深思。
嬴政踱着步,忽的来到他座后的铜架前。
扶苏的目光自然而然也看了过去。
这铜架上面原本一共悬挂了六把利剑,寓意着六国。
传闻他曾立誓,在有生之年平定六国,每灭一国,便摘下一把剑,如今竟然还有四把剑悬挂在这铜架之上。
嬴政对着漆案,忽的惆怅起来……
他自灭了嫪毐那个狗杂又赐死了吕不韦后,便立志要做这七国之主。
如今,他已年至三十五,却还有四国未定。
大臣们各怀心思,诸将们领兵在外,如今竟然有人敢提出这种立太子的荒谬之言。
他们难道认为,以寡人一人之力,不足以灭了诸国,一举仿文王称天下吗?
他只知道,他不可以给自己留退路。
在这世间,弱肉强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寡人一日不将六国灭了,他日六国若得喘息之机,必定会反击秦国。
除非,七个国家,只剩下秦国一个,那么将再也没有战争。
秦国也不会再面临任何一个国家的威胁。
“赵高——”嬴政忽的大呵。
“下臣在。”赵高从外殿小跑进来。
“寡人要给王贲增兵!”
第三十七章 斯人独憔悴
夜幕降临,咸阳城早已进入宵禁状态,咸阳城陷入了一番别样的宁静,家家户户掩了门,灯火寥寥、错乱在咸阳城中。
而此刻,位处咸阳城西、面朝东的咸阳宫,却为千万盏长明灯拱托映衬。
白天的咸阳宫,恢弘大气、庄严肃穆,依地势居高临下、俯瞰关东之地,似是随时都张着血口大盆的老虎,虎视眈眈地看着关东诸国,随时准备着取食入腹。
而夜色,宁静柔和的夜色,以漫天繁星做盖的浩瀚星空笼罩着这座早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国都。
为荧荧灯火照耀闪亮的咸阳宫,此刻恰如一个文静的少女,安安静静伏在地上休憩。
渭水的歌声,就是她的摇篮曲。
咸阳宫,椒兰殿。
精致的铜炉里香烟袅袅,安神醒脑。
偌大的殿里,一衣着素雅、但却丝毫不减贵气的少妇见到来人,放下手中竹简,而后宽了宽绣着五彩凤鸟的长袖,屏退左右。
“母亲深夜召儿臣过来,不知所谓何事?”
面前坐在上座的人,正是他的生母。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在他病重之时一直陪伴在侧的人。
芈兰被称为宣阳夫人,也是楚国的公主,身份尊贵,自成婚之日起,她便一直是咸阳王宫之中有名无实的‘王后’。
端庄雅丽、娴静大度、温柔敦厚便是她数月以来给扶苏的印象。
只是,可惜,她长得不美……
论长相,宣阳夫人只能称的上是相貌端方,这在美女如云的后宫里,芈兰这一点上很吃亏。
而秦王年轻时血气方刚,自然风流好色。
芈兰当时胜在有华阳太后以及昌平君在背后大力支持,所以嬴政只得和她相敬如宾。
不过现如今,两人也是相敬如‘冰’。
“今日章台宫的事,母妃已听说了。”
扶苏忽的垂下眸子,从他记事起,他是得他君父倍加重视,但是却从不得他欢心。
可是他没想到他献上‘耧车’,竟然还不能博他一笑。
岂有此理!
芈兰见状,只是露出皓齿微微一笑,极为和善,“扶苏,你莫不是为此事懊恼?”
“儿臣不敢欺瞒母亲,儿臣以为君父对儿臣未免过于严苛了。”
芈兰忽的大笑起来。
“母亲笑什么?”
“母妃笑你身为人子,却不懂你君父的苦心。”
苦心……
“还请母妃明示。”
“你怎的不想想,今日献上耧车的人,若是李斯,你君父会如何?”
扶苏思索片刻,“李斯已官居廷尉,君父顶多再给他赏些封地食邑。”
“那若是你的几个弟弟公子将闾、公子高将耧车献上呢?”
“君父必定喜出望外、大加赞赏。”
“可为何独独轮到你?你君父却什么也没有说。”
扶苏忽的一怔,陷入沉思,“可扶苏并不敢像母亲那般作想。”
“你可有听到宫外的谣言?”
扶苏见四下无人,便放下戒心,无奈叹气道,“立储之事?君父怕是心意未决。”
“莫慌。如今你忽然连连立下两件大功,你君父自然对你另眼相看,只是嘴上不说罢了。”说着,芈兰忽的眸子暗暗垂下,“只恨母妃无能为力,不能在此事上帮你做些什么。”
“母妃莫要为儿臣的事操心,只管照料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扶苏忽的戳破了他们这母子之间心照不宣的话题。
芈兰忽的打了个颤,眼中忽的升起一团惊慌,他一直以为扶苏不知她病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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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诸夫人的事,其实母妃大可放手,交由他人打理。儿臣只希望母妃身体安好。”
闻言,芈兰早已眼泪如注,用绢帕擦拭着面上的泪痕。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胡话?母妃能有什么事?我是堂堂楚国公主,你大王的‘贤内助’,椒兰殿的主人,亦是秦国公子扶苏的生身母亲。”
“你莫要胡思乱想。”
“儿臣明白。”扶苏拱手。
有些话,听着很肉麻,但是骨肉至亲听在耳里却有如刀绞。
芈兰有病,很严重的心病。
这一点,扶苏很早就知道了,但他除了恨他无能之外,不能做什么。
他只知道,他若是得立太子,他母亲必定能解开心结。
“母妃叫你过来,只是叮嘱你,想的开些。日前母妃曾去太庙为你求过一卦,是吉兆,你务必要把握好机会,不要因小失大。”说着,芈兰忽的顿了顿,“上次的错,莫要再犯,你君父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对你这个长子,更是不同于其他人。”
“母妃之言,儿臣谨记在心。”
“另外,你可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母妃什么?”
“如今朝野上下对儿臣议论不绝,儿臣此时登门向老师赔礼,怕是不合时宜。”
淳于越,他最好没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否则,他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他可是对自己一片赤诚,非要他继位以显示他的‘才能’。
“你有主意就好。母妃不催你。”说着,芈兰忽的觉得自己的肺上涌上来什么东西,她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顺了下去,缓缓道,“夜已经深了,你回去吧。”
“那儿臣告退,儿臣明日再来看望母妃。”扶苏郑重其事道。
“好。”
出了椒兰殿,扶苏的脚步忽的轻快了起来,披着一路星光,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望着少年信步离去的背影,芈兰则陷入一片忧思。
她自知自身相貌平平,和后宫诸夫人相比,更是显得姿色平庸,但是她胜在个性敦厚、知书达理、处事大方得体,出身尊贵以及楚国王室给予她极好的教养,这一切使得大王很是敬重她,信任她,放心将后宫诸事交给她打理。
只是,信任归信任。
大王并不愿意立她为后,而且大王自华阳太后驾鹤西去之后,对她忽的也冷淡了不少。
二人早已心生嫌隙……
身为一个女子,得不到丈夫的欢心,这本就是莫大的悲哀;
而身为一国公主,如今身在他国,母国对她也不闻不问,好似,楚国从未有过她这个公主一样。
更令她难过的是,她身为一个母亲,也不能在扶苏的命途上替他做些什么。
想她楚国芈姓熊氏一族,嫁入秦国的公主们,哪个不是权势滔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如今,她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
芈兰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慢悠悠回到了铜镜前,卸下敷粉,便见自己容颜憔悴,面如菜色,双眼凹陷无神。
第三十八章 转机来自猪一样的兄弟
“公子,出大事了。”
扶苏闻言,猛地惊醒,而后掀了被子,翻身坐起。
虚汗淋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昨夜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是关于她母妃的,梦里还有嬴政、昌平君、昌安君、还有胡亥。
一回想起胡亥拿着剑指着自己戳自己的衣服玩,扶苏又冒了一身汗。
梦到最后,他只记得嬴政最后拿剑指着他,质问他什么……
然后便被叫醒了。
“什么事?”
扶苏一脸愠色,说着便赤着脚下了地,步步生风,随后奔入外殿,左顾右盼,于案上找着什么东西。
扶苏只着一件玄色中衣,胸膛**着,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
候在殿外的宫女们见状,一个个羞的面红耳赤,不敢抬眼。
忽的,一只酒爵递到了他跟前。
而这递酒的人,却是申聿……
扶苏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后便将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喝罢,用中衣的袖子擦了擦嘴角,而后又赤着脚跑回了榻上‘瘫坐’。
庞尤也是被这景象吓得面色煞白,他心知公子必定是做了噩梦,但是不好意思给他们讲。
不过,这又有何妨?
眼下,他正有一件喜事要告诉长公子。
“殿下,今日,二公子和五公子在章台宫前惹得王上勃然大怒。”说这话时,庞尤眉飞色舞,兴奋地像是从蜜罐子里爬出来的蜜蜂一样。
怀里恭恭敬敬地抱着扶苏的靴子,像是捧着什么宝物一样。
扶苏定了定心神,忽的扬起嘴角露出嘲讽之意,“他们莫不是陪着十八弟走犬踏鞠到章台去了。”
庞尤还是一脸喜色,油腻肥厚的大圆脸上泛着红光,“此事倒和十八公子无一点干系。”
“那是什么?难不成是去邀功,然后不成反被训斥了?”扶苏没好气道。
将闾有勇无谋,不足为惧。
五弟就像是个笑话。
独独三弟高沉稳,转圜于诸兄弟之间,颇得诸公子信任。这样的人,才有能力和他一博。
庞尤则面色一紧,“殿下怎得知的?二公子正是去章台宫请命领兵攻魏,而五公子则向王上请命说是要去驻守郢城。没想到,王上勃然大怒,此刻二位公子正在章台宫前罚跪呢。”
扶苏坐在榻上,先是听着,本以为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可忽的,他反应过来了!
扶苏忽的翻身坐起,被子也被掀落在地,而后整个人僵着身子,坐在了塌上,哭笑不得……
“竟有此事?”扶苏冷静下来后一手撑着头,一手习惯性地挼了挼自己的头顶上的发。
“殿下,千真万确啊。”庞尤一脸兴奋,手舞足蹈的,然后怀里的鞋子也掉了下去。
扶苏窃喜,但是看地下还立着一堆人,故作沉色,对着笑的没心没肺的庞尤黑着脸,“二弟、五弟也是一片好心,你笑什么?”
“下臣看公子吃瘪不是喜事,可是看其他公子吃瘪,于下臣而言,便是大大的喜事。”
扶苏听着,先是笑了笑,而后却忽的向榻下俯身。
庞尤见状,一溜烟儿向后退了数步,可是扶苏还是把那靴子砸向了他。
庞尤将他稳稳地砸到了他怀里的靴子抱着,而后才耷拉起了脸,一脸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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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物,就你一天到晚幸灾乐祸。罚你今天一日不得吃饭。”扶苏继而恶狠狠道。
申聿强行忍住笑。
但是已经有其他人绷不住了,噗嗤嗤的笑出声来。
扶苏还是沉着色,目光幽邃,让宦侍们看着纷纷噤声,低头不敢再多言。
他倒是低估了他这两个弟弟。
将闾的举动,他不难理解,甚至他开始佩服起此人来。
大秦素来与关东六国不一,立太子不以宗法为度,而是衡量诸公子之中谁人最为骁勇。
这就是秦国的传统。
他能想到利用自己的武力上的优势,在秦军功爵制的基础上,向嬴政请求领兵攻魏,实在是太天真了!
作的一手好死。
相反,此次却是公子羽让他刮目相看了,以他的脑筋,竟然会想到要去补昌平君在郢都的空。
而且,比起向嬴政要兵,去守守楚国旧地,也是不错的主意啊。
但是他也被罚了,这恐怕不是因为他年龄尚轻,若是他平时这么请求,嬴政必定会夸奖他一番。
但是今日嬴政却让他罚跪,也是他的不幸,想必他是继将闾之后过去的。
“公子,三公子早已带着七公子前去给二公子和五公子求情去了。”
申聿本就比在场所有人都冷静,更清楚如今章台宫前的局势。
前面的事其实只供人笑笑罢了,可重要的是,三公子和七公子都去求情了,而长公子却还在这里闷头大睡。
果然,扶苏愣住,“多久去的?”
说着,扶苏又赤着脚下了地,将庞尤手中的鞋子夺过,而后麻利地穿上,“快——更衣。”
“去了有一个时辰了。”
那不就是两个小时吗?竟然这么久了。
扶苏这才看了看窗外,外头艳阳高照。
“现在是什么时辰?”
“巳时之末、午时将至。”韩聿面无表情道,心里却嘀咕,公子竟然敢睡到日上三竿。
“为何不早点叫我?”扶苏自觉今日他这个大哥当得未免太失职。
“殿下,下臣也是才得知消息啊。”
扶苏忽的停下动作。
章台宫的消息,他曾经告诫过殿中诸宦侍女婢,切莫打听,违者重责。
庞尤心系于他,也是刚刚才得知。
如何三弟和七弟却能提前两个小时赶过去。
须知,他和几个弟弟虽然打的照面少,可是他们都住在六英宫啊。
除非,公子高和公子常两人一早就知道,将闾和羽要有所动作,所以早早派了人过去跟着将闾和公子羽。
此刻,想必公子高和公子常也已经被撵回来了,又或者也被罚跪在章台殿前。
他现在过去,想必嬴政气也消了大半。更重要的,他不过去,嬴政便想不到这一层。
这四个人,还真是各怀鬼胎啊。
不多时,扶苏已经更好了衣服。
出殿之际,扶苏特意回看了一眼身后,对立在边上的申聿道,“你也跟来。”
庞尤也不得不对申聿侧目,他一时高兴,竟然忘了说三公子和七公子去王上面前求情的事。
他现下也明白了,三公子和七公子都去求情了,殿下身为长公子,非但应该去,而且应该最早过去。
第三十九章 请王上与诸卿商议 (求推荐票!)
赵高穿着青黑色官服,戴着标明宦侍身份的方形帽,猫着腰,低着头,蹑手蹑脚进了章台内殿,那脚步比狸奴走步还要轻上几分。
一入章台,赵高便被大王那怒不可遏的神色吓得抖了两抖。
案上的竹简全数被推翻在地,笔筒里的笔少无一完好,有些已经‘折颈断骨’,黑色墨汁,更是撒了一地。
几个宦侍伏在地上拿清水冲洗擦拭。
嬴政此刻仍在气头上,他半躺半坐在座上,双目微闭,眉间拧起一个疙瘩,正心烦意乱。
“王上,大夫蒙毅求见。”
“宣。”
“长公子也来了。”这句话,赵高尽量压低了声音,他猜嬴政也不想见公子扶苏。
嬴政不言。
赵高见状,便悄悄退出去了。
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在嬴政面前论说任何一个公子的是非。
出了殿,赵高先是对着蒙毅微微一揖,恭谨道,“蒙大夫请随下臣入殿。”
蒙毅看了一眼扶苏。
扶苏也早料到此结果,只是极为默契的和蒙毅对视一眼,而后便走到大殿正中前,扑通一声就面朝嬴政的座跪在了地上。
今天章台宫来来往往出入好多大臣,公子将闾、高、羽、常四人便一直埋着头,哪敢被人看见他们这副羞的无地自容的表情。
可是忽的,面前忽然来了一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他们前面。
四个人面面相觑,一脸惊讶的看着扶苏。
将闾见着扶苏,哪能有好脸色。
不过,他没想到,他竟然这次不‘自恃清高'',竟然会来陪着他们四个一起跪。
将闾心底微微一热。
蒙毅见状,咧嘴笑笑,好气又好笑,只得无奈摇头,而后随着赵高入了殿。
若不是今日入宫为耧车一事会见王上,他还遇不到这出。
在他得悉事情的经过后,很快便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事情是二公子挑起来的没错,可是眼下跪着的那几个人也没一个是善主。
大王大业未竟,没想到成就霸业的路上,居然会遇到这么一出。这次拦住他的,不是别人,而是王上的亲子们。
可笑!
可叹!
可悲啊!
自古以来,便有骨肉至亲为了财物相争而弄得头破血流的,而王族之苑向来更甚啊。
争赢了,秦国就是他的,争输了,便只能流落街头,又或者,惨死异地……
来到嬴政座前,蒙毅作揖,“微臣拜见王上。”
嬴政不言,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微臣先贺喜王上,获至宝耧车,此物微臣今日试用过,能使粮产倍增只是其一,而于我秦国最大的利处在于,此物还能节省不少人力。王上连年征战,往年都是王上下令让将士们入田耕作,以此才能保证粮草供应充足。”
“如今,王上得了耧车,便可不用少耗费些兵力在农事上。微臣听闻,少将军日日催兵。耧车如若推行,如此一来,王上手头可调用的兵力便更多。”
嬴政听着,自己手头可调用的兵力多了,眉宇忽的舒展开来,只是仍旧假寐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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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蒙毅也不看嬴政,只是微微颔首,看着地面,面色和煦,自顾自的继续汇报。
“王上,推行耧车之事,微臣以为势在必行,且务必要越快越好。只是耧机为农具,不同于官坊造兵刃,所以这就需要各郡各县增设木坊,以产耧机……”
“爱卿之能,寡人信得过。此事就交由你,无需再向寡人禀报。”嬴政亮了眼,坐正身体,忽的整个人又精神抖擞起来。
“唯。”蒙毅作揖。“事不宜迟,那微臣这就去部署。”
“慢着。”嬴政又拧起眉,“门外的那几个,你以为如何?”
蒙毅顿了片刻,缄口不言。
赵高见状,便对殿内诸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宦侍婢女包括他自己都退了出去。
蒙毅行了一长揖,“蒙毅敢说,只怕王上未必敢听。”
嬴政眸中露着精光,而后捻着嘴角那一撇短须。
“你小子,何时学了王绾那一套?”
蒙毅笑笑,而后忽的凝色,“王上十岁被拜太子,十三岁继位。王上可有想过,若是先王未立王上为太子,先王驾崩之日,彼时秦国之中,哪位公子会继位呢?”
嬴政忽的眼底一暗,满脸不悦。
旧事,皆是伤!
嬴政沉默半响,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那卿以为,诸公子之中,谁来继位合适?”
“独独此事,微臣万万不敢妄言。立储之事,关乎一国之本。微臣万请王上与诸上卿商议。”
嬴政却忽的换了一张脸,热切期盼,“此事,寡人还真想听听你的主意。”
蒙毅眼底闪过一片波澜,“依微臣之见,诸公子各有所长,但常言道,知子莫若父,蒙毅不敢妄言。”
“你觉得,将闾如何?”嬴政似是漫不经心一问。
“勇气有余,谋略不足。”
“那高呢?”
“懂进退、明事理、算是有才。”
“公子常汝以之为何?”
“尚幼。”
“那扶苏呢?”
蒙毅错愕片刻,而后微微摇头,“性情飘忽不定……”
嬴政闻言默然,而后又盯着蒙毅看了好一会,才道,“你退下吧。”
“唯。”
蒙毅战战兢兢颤着一颗心缓缓出了殿后,才敢舒了一口气。
赵高见蒙毅出来,微微作揖,“下臣送送蒙大夫。”
“留步。”蒙毅只淡淡道,而后又远远瞟了一眼公子扶苏,这才从侧廊绕离退下。
“你们说,君父对蒙毅讲了什么?”赢羽一双眼贼溜溜地盯着蒙毅,好奇一问。
赢常斜了一眼赢羽,“不关你的事。”
“也不关你的事。”赢羽没好气瞪了一眼赢常。
赢常气的留了一个愤怒的后脑勺给赢羽,而后便不说话了。
赢羽无奈——
他已经跪了足足一个时辰有余,两腿和脚早都麻了,今日又是日光灼灼,他不由得又问,“君父何时才能不罚我们?”
“累倒为止,最后被人抬回宫去。”扶苏一脸冷静。
“什么?大哥你——”
一向和善有礼的赢高忽的狠狠剜了一眼赢羽,赢羽给吓得不敢动嘴。
将闾一听,更是愤懑,他不解,为何君父非但不允他去立军功,而且还罚他。可是现下在章台宫前,他不敢造次。
难道说,真的就如谣言一般,君父决心要立大哥。可是早些年,君父不是对大哥厌恶的很吗——
公子高默默无语,只是静静看着跪在他前面的大哥,也不知为何,他忽的对大哥心生恐惧。
他和七弟,是去为二哥和五弟求情所以被牵连。
可大哥不同,君父都未召见大哥,他怎的就径直陪着他们跪。
他可不相信,大哥是为了他们几个才主动跪在此地。
难不成,大哥是为了向君父表明,他这个大哥很爱护他们这些小弟。
赢高忽的觉得自己有些反胃,但是却无从吐起。
第四十章 往往助人成大事者,都是些小人
暮色早已垂下,今夜的风忽的有些冷飕飕的。
而扶苏兄弟五个,跪在咸阳宫最高处章台宫的殿前石阶上。
石阶又凉又硬、这兄弟五个虽说都习六艺,但是说到底还是锦衣玉食惯了。
到了此时,早已饿得两眼发青,跪的双腿没有知觉,甚至连说起话来都哆哆嗦嗦地,嘴唇打着颤。
赵高忽然现身,对疲惫不堪两眼发青的诸公子们作揖,“王上让诸公子回宫。”
扶苏心笑,怕是嬴政忙完政事就要回蕲年宫,只是不想看见他们几个,所以让赵高撵了他们几个滚回去。
庞尤和申聿两人都在章台宫前的回廊下候着,从中午等到天黑,庞尤站的两腿发酸,只好倚靠着柱子打起盹来。
忽的,他半梦半醒之际,觉得有什么人在摇他。
庞尤微微睁眼,入眼的便是诸公子们为宦侍扶起。“快——公子。”
可是一杆纤瘦的臂膀却横在他面前,申聿低声道,“再等等。”
很快,庞尤便眼前一亮,只见中常侍赵高亲自将扶苏扶起,申聿这才放下臂膀,而后向公子扶苏走去。
“公子——”申聿在另一边接着架起公子,扶苏饿得天昏地暗,但是他还能分得清,这旁边搀他的人,是赵高!
右边的人,是申聿。
接着,庞尤接替了赵高,又对赵高谢道,“下臣代公子谢过赵常侍。”
又一阵凉风吹来,扶苏却忽的觉得面上一热。
他心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他坚持挣开了两人,大殿之前,这么多人看着,他怎么走过来,就要怎么走回去。
扶苏面色苍白,眼底发青,却还强笑,“想必我等兄弟几个能免了今天的责罚,还是靠了赵常侍,扶苏代诸位王弟谢过赵常侍。”
赵常侍——
这已经不是扶苏第一次这么叫他了。
周边戍卫宫人都在朝着他侧目,赵高自然将自己的腰杆忽的挺直,“下臣一介宦侍,蒙公子金口,唤一声赵常侍,实在不敢担当。”
扶苏不言,也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
看着公子扶苏这般表情,赵高只觉得心里发毛,而后将腰身彻底躬下,“更深露重,公子还是快些回宫吧,免得着凉。”
“回宫。”扶苏彻底摔了庞尤的手,而后大摇大摆的往六英宫走去。
————
随后,接连数日,五位公子便都下不了床。
医家诊断,说是着了风。
赵高受了某人的令,又给各殿送去最好的药材,辅以宫中的良医日夜照看。
第一次得伤寒,要了扶苏的命,第二次得伤寒,扶苏自然另有准备,接连灌了一天一夜的姜汤,而后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出汗,自然很快就痊愈了。
灯火长鸣,药香四溢,医家号了号脉而后道喜,之后便回去找赵常侍复命去了。
雅文库
扶苏大病初愈,面色红润,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了很多。
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却也睡不着。
扶苏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榻上翻着一本古籍,申聿则在一旁掌灯。
见四下无人,申聿鼓起勇气,越位一问,“公子,昨日赵常侍进来探望,公子为何不见?”
扶苏笑笑。
“须知,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申聿闻言,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忽的,扶苏又问,“今日,你也算是立了一桩功,说罢,你想要什么。”
“下臣——下臣暂无所求,只愿公子得志,他日入住华阳宫。”申聿低着头。
“如此说来,本殿身边倒是不止庞尤一个忠心之人。”
申聿忽的下跪,“下臣愿为公子效力,如有背叛,当引颈自戮。”
“效力?区区一介宦侍,如何效力?”扶苏又故意道。
此人出自韩国,其祖上竟是大名鼎鼎的主持韩国变法的申不害。
也难怪公子韩非此前照料过他。
须知,韩非之法,讲求的便是法术势的结合。
而这‘术’,韩非便取自申不害的主张。
但是,归根结底,申聿是个韩国人,而且他至今也没忘记他是个韩国人。
扶苏怎能不心忌。
“下臣有一言,只怕公子不愿听。”申聿还是跪着。
“说。”
“殿下以为,王上好色否?”
扶苏恶狠狠剜了一眼申聿,“休要胡言,君父勤政,鲜少流连后宫。”
申聿又道,“那殿下可见,后宫诸夫人,王上可对哪个过分宠爱?”
扶苏转念一想,还真没有。
“少拐弯抹角,你直说便是。你说的这些,都是宫中朝中有目共睹的事情。”
“而这就是下臣要提醒公子的。王上与他国大王不同,在后宫之中,并无宠妃。”
“欲成大事者,岂能将心思留在女人身上。”这一点上,扶苏还是很敬佩嬴政的。
“可是,自古以来,列国历代,哪位君王立太子,又不受枕边人的耳边风影响呢?”
扶苏默然……
“王上既不好女色,所以后宫之中,也就无人对王上吹耳边风。立储一事,后宫诸夫人,哪个都搭不上话。甚至,就连公子您的生母,宣阳夫人也无能为力。”
“废话。”
“可是王上身边却有这样一位人物,他说什么,王上便信什么,他不说什么,王上便无从得知什么。”
“赵高——”
“正是。公子此前说,小人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可公子不知,往往助人成大事者,都是些小人。”
扶苏不言。
利用赵高,必然之举,但是如今申聿却主动给他提了这么一出。
申聿又道,“非下臣有意给赵常侍说些阿谀之词,可事实上,以下臣在这宫中八年之久,耳听四方。王上事无大小,皆由赵常侍经手。”
“朝中说什么,王家父子将军是王上的左右手,还说什么王绾李斯是王上跟前的红人,可是他们哪一个能像赵常侍那般和王上几乎日夜形影不离呢。”
“以下臣拙见,公子若想居东宫之位,还非得靠此人不可。”
第四十一章 血液里流淌着的也有楚人的血
三月中旬,草木青青,丝雨朦胧,连续不断的下了数日,不仅仅延迟了春播的时间,也一度影响了骊山馆舍的修建。
在骊山山脚下,数日前就为扶苏的今日驾临搭起了行辕大帐。
帐门被撩起的黑幕大帐里,披着一件鹤氅的扶苏,坐在案上静静看着前方沉思。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火盆里偶尔冒着呲啦呲啦的声响,火苗上的青焰忽上忽下,东蹿西跳。
外面的刑徒,一个个躲在木棚下,紧紧挨着,他们不得擅自引柴点火,只得互相拥挤在一起,用体温互暖彼此的身体。
这些人脸上统统带着笑,他们恨不得天天都有这样的天气,这样就可以只吃饭不劳苦,而且这样的天让他们喘了口气,也好养养他们身上的旧伤。
战败无颜面对家乡父老的一个个羞愧的面孔,现下正两眼空洞地抬头望着天空。
泪水和雨水在他们的脸上交汇,那喘着的每一口活气,恰是上苍痛苦的呻吟。
缺衣少食,才是这个时代百姓们的现状。
扶苏看着眼前这幕情景,又联想到两千年后的这片土地上人们生活的情形。
忽的便觉胸腔里翻涌着热血,他必要竭尽全力为这片土地上人做些什么。
华夏的血液里,本就流淌着金色辉煌。
让寂寞孤独的扶苏突感安慰的是,正午刚过,这雨忽的就停了。阳光再一次朗照大地,温和的光线照射在大地上,像是家中老祖母慈爱的手掌,抚慰着为战火烧烫过的大地。
一群群汉子的吆喝声,吸引了扶苏。
只见每四个汉子,滚着两块短圆木,而那短圆木上担着一块巨石。他们正在用这样的方法,将山坡低下的巨石一块块从地处将那滚石滚向高处。
这种‘技巧’在扶苏看来,未免太过落后。
扶苏忽的想到什么,“我秦国运物都用此法吗?”
姬豪眨了眨眼,“公子仁义,卑职知道,可是这些刑徒空有力气,而大王又要耗费粮食养着他们,若是再配给他们辎车帮助减轻负担,真不知前方将士们如何看待王上?”
“辎车,亏你想的出来,大题小做。”
姬豪嘴巴忽的变短了,而后不敢再支声。
池武嘴角抽了抽,眼中带着笑意。
“这里可有木匠?”
这些时日的相处,再加上公子扶苏最近在朝野中的声望日渐拔高,章邯笃定,公子定然是有了什么新主意。
在新的刑徒到来之前,他们在工程进度上并不敢有丝毫怠慢,能做多少,便做多少。
章邯上前一步,“卑职这就将几个技艺杰出的木匠带过来。”
————
咸阳宫,章台。
“王上,昌平君称病了。”
嬴政闻言,略略皱眉,还是停下手头的笔。
“芈启,他又怎么了?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他不是以前心心念念盼着要回来吗?怎么,难不成要寡人请他回来。”
即便遇到大事,嬴政也总是能很快恢复镇静,至于平时,嬴政在处理政务时,其心态更是相当平和。
眼下,嬴政还没有察觉出昌平君的行为有疑。
赵高眼波微动,主动道,“依下臣之见,怕是其中另有玄机。论理,自王上下诏之日起算,现如今,昌平君都已到了咸阳。”
“可是,这老狐狸如今却要赖在郢都……”
“下臣猜疑,这其中怕是有人作梗。”
嬴政闻言,自然陷入深思……
不出赵高意料的是,嬴政眼底果然露出一丝惧怕。
楚系外戚,那可是压在少年秦王心上的一座大山啊。
“华阳太后的忌日快到了。”
嬴政忽的如释重负,“让他速速前来咸阳祭拜。”
“王上,若是您下诏,昌平君怕是还要推脱。不过,若是他的堂妹宣阳夫人肯修书一封,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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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不假思索直接道,“宣她过来。”
话音刚落,嬴政手中狼毫毛笔忽的断成两截。
若不是他忌惮谣言,怕杀他个师出无名,他在郢都等来的不是他的好言相劝,而是鸩酒一杯!
————
而扶苏做梦也没想到,继华阳太后逝世之后,他竟然还能和君父母妃还来一次家宴。
由华阳太后组织安排的家宴,扶苏自幼时起便是座上宾之一。
他未来的身份,其实也由华阳太后规划过。
只有由楚国公主生的儿子,继位秦国的君王,才不会灭了她的母国。
只是这些道理,扶苏现在才领悟道。
楚系外戚,压在嬴政心头的巨石,也是阻隔了嬴政和他长子父子关系的一道鸿沟。
嬴政确实,从小就不喜欢扶苏。
自然的,每每家宴,气氛总是异常冷清。
华阳太后、昌平君、嬴政、宣阳夫人,公子扶苏,由这五个人组成的家宴,便是扶苏少时的噩梦之一。
嬴政会黑着脸从头吃到尾……
而华阳太后更是拉着一张长脸,他母妃更是局促不安。
这样的家宴,其实主要是谈论政事,而这政事的核心人物,就是身上流淌着楚国王室血液的扶苏。
敦促嬴政立公子扶苏为太子的事,早就有人做过,其结果不得而知。
不过现如今,曾经的另外两位主角一个被埋在地下,而另一个迟迟不回咸阳。
想必,今日这顿家宴,还是因久召不归的昌平君而起吧。
虽不同于普通家庭家宴之时那般温馨宁和,但今日这顿家宴,却是扶苏记忆之中最为彼此相处最为和睦的一次家宴。
嬴政和芈兰两个人不似平常在一起时那般‘相敬如冰’,今日破天荒地,两个人都面上带着些喜悦。
“扶苏,寡人日前就同你说过,要你娶王绾之女为妻。”
扶苏本正在用汤,听到这话,差点将汤喷嬴政一脸,但是局促不安的模样还是让嬴政瞧了个着。
“婚期已定,下月初六,便是吉时。”
宣阳夫人见到扶苏这样,面如阳春,今夜烛火悠悠,照的她肤色白皙,又听扶苏的劝告描了眉,显得格外妩媚。
宣扬夫人柔声道,“还不谢你君父。”
扶苏白着一张脸,只得作揖拜谢,“儿臣谢君父。”
“大婚之后,你愿纳谁为侧室,便纳谁为侧室好了,这寡人不管。”嬴政忽的补道。
扶苏听到这话,忽的又如获新生般扬眉朗笑,红着一张脸,“君父哪里话。”
嬴政用早已洞悉一切的眼神盯着扶苏笑了笑,而后又道,“成婚之后,就要戒骄戒躁,切忌凡事不要操之过急。尤其是,心性要稳。”
这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从前,嬴政是万万不会对自己说这种话。
扶苏却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赵高,他想从他眼里得知些什么。
而赵高犹豫不决甚至略为鬼鬼祟祟的眼神,却让扶苏心襟飘荡起来。
赵高的举棋不定,来自于他对他的态度暧昧不明。
木牛流马、家宴、赐婚、叮嘱……
第四十二章 人人头上都要悬着寡人的利剑!
王上亲自下诏,命公子扶苏和相国王绾之女王琳成婚。
掌皇族亲属及登记宗室谱牒的宗正自然要担负起这宗大事。
而且出于宣扬秦国的威名以及震慑诸国的目的,嬴政下令按照周礼诸侯之制举办大婚。
嬴政此令一出,自然大大振奋朝野上下。
前些年,为了防止六国合纵,秦国上上下下口风把的极严,即便是打了胜仗,但也鲜少在诸国面前张扬过。
现如今,天下局势已经大有不同,昔日七国之中,如今只剩下个秦国、楚国还有齐国。
而齐国惧怕秦国,自赵国被灭后,便连连割地以求苟安。齐王建得悉消息,立刻讨好秦王,送了无数奇珍异宝过去,恭贺秦王长子大婚。
而楚国,版图连连缩小,连先人定下的国都都给丢没了,如今守着的还是老祖宗打下的吴越旧地。
得知这样的消息,楚国那帮群龙无首的贵族们,自然气的牙痒痒,直跺脚,可是又无可奈何。
扶苏深知自己这个婚礼能办的这么铺张,能在诸国张扬一番,都是靠着秦国上下君臣同心协力才给他打拼下的。
且因着赐婚一事,扶苏又觉,嬴政的个性也并不似那般冷酷无情,也不似后人揣度的那么变态极端。
不知不觉间,扶苏和嬴政的关系竟然亲厚了许多。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大办婚礼的喜悦之时,有一个人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就是奉命负责筹备婚礼的宗正。
因为婚期将近,他们虽然按照周礼走了一些仪式,但是他手下却有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宗正来到章台,对着嬴政作揖,“王上,这一成婚,意味着公子殿下就要搬出六英宫。可是,公子搬出宫,该迁入那个宫呢?”
扶苏也在场。
这个问题,其实他也很困惑,但是他可不敢问。
因为,现如今适宜他迁入的宫殿,只有华阳宫。
此事,倒和嬴政脱不了干系。他忙着实现宏图大业,但是在炫耀自己的收获上也大费力气,比如说,搜罗了各地的美女充入后宫,塞满各宫各室。
倒也不是说,咸阳宫就再无空宫室。只是一些宫室,并不与扶苏身份相符。
而且秦国历代公子,除过太子,其他公子成婚都是要出宫辟府的。
但是如今谣言满天飞,王上又将相国王绾之女赐给公子扶苏,王上若是真的有意立公子扶苏为储君?
考虑到这些,这就让宗正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亲自来问。
可巧的是,今日,王绾、隗状二位相国,还有李斯、蒙毅、冯劫、冯去疾、茅焦这些朝臣都在殿里。
他本见到来人就不敢当着诸人的面问此事,支支吾吾,而嬴政今日却很高兴,因为他得到了齐王奉上的贺礼。
其中有一物,乃欧冶子所著五把传世名剑之一的巨阙。
这一得志,是个人都会微微得意忘形。
嬴政当即道,“但说无妨。”
宗正只得颤颤巍巍道,“王上,这一成婚,意味着公子殿下就要搬出六英宫。可是,公子搬出宫,该迁入那个宫呢?”
嬴政闻言,喜色消失于无形,而后陷入一番惆怅。
华阳宫,这不就坐实了他心中的想法吗。
每个人的头上,都要有他嬴政的一把剑悬在头上,否则那人便不知道他嬴政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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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出去?
才好!
王绾见嬴政面色一沉,他忽的脸色发白,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这若是不将公子留在宫里,他的老脸往哪里搁,王上这不是白白打了他一巴掌么。外人盛传,他可是和未来的秦王结了亲,莫大的殊荣啊。
李斯也只是静静听着,王上向来专权,立储之事,无疑是王上逆鳞。
外面的谣言,嬴政才不会不理会。
时间一长,风浪也就过去了。而且,王上可以借此机会,看看究竟是哪些人胆大妄为急着要立新君。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传出嬴政要立公子扶苏为太子的谣言。
李斯淡定的很!
眼见嬴政就要下令,虽然年少却异常机智聪敏、年纪轻轻就被拜为大夫的蒙毅却抢道,“微臣这里有一策,只怕王上不愿听。”
“说来听听。”嬴政坐在上座。
“公子迁宫,可入华阳宫。”
此言一出,殿中诸人皆敛声屏息,就连见惯了各种场面的赵高,也不由得侧目。
而扶苏则眼眶一热。此恩,教他日后拿什么相报!
也是此刻,嬴政才发现他被这蒙武的小儿子给骗了。
那日他说扶苏坏话,寡人还信以为真,以为他和扶苏关系并不亲昵。
可面前的这些朝臣们在这种时刻,只有蒙毅一人敢为扶苏进言,竟然要寡人让扶苏入主华阳宫,这不是白白便宜扶苏!?
“但为保王上和公子不遭群臣流言猜忌,请王上更名。”蒙毅见嬴政就要变色,忙补充道。
嬴政一颗心忽的又落在地上,而后双手紧紧攥了攥坐上扶栏,“准。”
“儿臣谢君父赐宫。”
嬴政见扶苏这一副虚惊一场的模样,心下更是满意,便问,“你可有什么好的名字?”
从那一刻起,象征着秦国储君之位的华阳宫这个荣耀胜利的名字就在咸阳宫内彻底消失了。
扶苏思索片刻,“昔年皇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其一曰喧嚣,是为青阳,青阳降居江水。故儿臣想取青阳二子为宫名。”
嬴政虎视眈眈看着扶苏,十指交叉,“准。”
“谢君父。”
王绾此时却也不敢说话,这便是当着他们几人的面,驳了之前所有的谣言。
一时间,殿内除了李斯,其他人脸上都像是蒙了一层白霜,一个个无精打采的。
蒙毅忧心忡忡的看向公子扶苏,他怕公子殿下因此会遭受打击,但是他已做了他所能为公子做的。
甚至于,王上现在恐怕不会再在立储一事上再询问他的任何意见。
是的,他心向公子扶苏。
尤其是当他得知,公子扶苏愿与操持贱业之人为伍时,便打定了主意。
王上个性强悍,容不得旁人左右,以至于到了如今早已目中无人,自视过高。
自王上灭了赵国起,便再也不对农工诸事费心,一心只想着做大事,将那些真正关乎国计民生的看似琐碎的事物全部交由一众文臣打理。
而秦国又向来实行军功爵制,朝中也罢,乡野也好,人人都想着挣军功拜官授爵,若不是有相国王绾带着他们一众兢兢业业在这些民政之事上操持,怕是秦国早已成了个空心菜。
空有赫赫战功在外耀眼,实则内部早已被腐蚀掏空!
可公子不同,他可以预见,公子若是继位,可以填了这秦国的窟窿。
秦国早已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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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困兽犹斗况乎昌平君?(求推荐票!)
当青阳宫正上上下下忙的不可开交,披红挂黑,装点整理行宫时,咸阳城里也热闹了许多,酒足饭饱后闲谈不休之人自古皆有。
他们如今也正在热议此事。
公子大婚,迁居华阳宫。距离太子之位,可谓一步之遥啊。
咸阳城里的人,才不管什么青阳宫华阳宫,只要没被撵出宫来,如今又成了婚,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爷了。
此时已是三月下旬,夕阳西下,余晖含情脉脉注视着大地,楼馆瓦肆快要关门之时,一辆前后左右都为黑骑拥簇的华盖辒辌车缓缓驶入咸阳城。
路人行人纷纷侧目,在咸阳城,能坐的起华盖辒辌车的人,屈指可数。
在这辒辌车内,正坐着一位两鬓花白的老者。他面容憔悴,颧骨分外突出,长须稀稀落落犹如枯草,垂垂老矣。
那老者身着华服,上有虎豹蟒纹为修饰,腰间串着五枚玉环组成的玉佩,其地位显赫可见一斑。
辒辌车为一众黑骑护着,穿过横贯咸阳城东西的广阔驰道,停在了咸阳宫宫门口。
到了此时,已是夜幕,天空中半轮月高高悬着,撒下洁白光辉,青石板宫道两侧都有夜光之璧,荧荧亮光照在路面上。
本就是坦途,且夜光之璧装饰在侧,路上自然是一片明黄亮光。
可昌平君却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每走一步,便觉得自己的脚变的更冷,等到到了章台宫,一双脚几乎变得僵硬。
来到章台前,芈启见到的人,自然是赵高。
“昌平君,久违了。”赵高见到芈启,装模作样行礼作揖,“王上已等候多时,还请随下臣来。”
芈启见到赵高,牙根狠狠咬了咬,然后还是挤出了笑容,额上皱纹横生,“有劳赵常侍。”
赵高心里听着,自然觉得受用。
不过,他倒是更希望此刻对他说这话的人是如今咸阳宫中炙手可热的人——公子扶苏,而不是像昌平君这样有名无实的将死之人。
说起来,公子殿下最近又倒腾了一样东西,讨了王上欢心。
来到殿内,嬴政听到脚步声,却连头都未抬。
“老臣拜见大王。”
嬴政还是伏案疾书,批阅奏简。
殿内陷入一片悄寂,除了滴漏滴水的声音,再无半丝声响。
昌平君就这么躬身作揖,也不知站了多久。
蓦的,嬴政将手中竹简啪的一声扔在了地面上,吓得昌平君一哆嗦。
嬴政这才抬首,脸上愠色忽的全消,只是笑,“叔父,何时来的?”而后嬴政又冲着赵高呵道,“赵高,你好大的胆子,叔父来了,竟然不知会寡人。”
赵高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地走到嬴政面前,作揖,“下臣知罪,还请王上责罚。”
昌平君的嘴唇气的发紫,在宽袖**起的手,忽的暴起条条青筋。
“叔父,快请起。”嬴政一如二十年前那般见到昌平君,面色谦和,彬彬有礼道。
“谢王上。”昌平君这才打着颤起身。
“日前寡人下诏,叔父推辞不就,可是何故?”嬴政直奔主题,上来便是追问此事。
“老臣惶恐。”芈启赶忙又躬身作揖,而后将喉咙里提前塞着的发丝硬生生往里吞。
接着芈启忽的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整个人几乎要摊软倒在地上,等赵高将人扶起时,整个人已脸色变得煞白,是个人看着都会心生怜悯。
嬴政眼中闪过狐疑之色,还未等他开口,芈启却声音嘶哑的抢白,“老臣年老体弱,疾病缠身,医家叮嘱,切忌不可远行苦劳,否则怕是有性命之虞。”
嬴政却扬眉,冷蔑一笑,“这么多年来,寡人始终牢记一件事。寡人能登上王位,都依赖和仰仗华阳太后和叔父。”
“芈启不敢言功,都是王上天资过高,命里应有,老臣不过是尽了应尽的本分。”芈启脸色一慌,他当初被王上发难撵去郢城,就是因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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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闻言,剑眉微微舒展,“叔父哪里话,想当年叔父替寡人铲除文信侯吕不韦的党羽,寡人至今都记挂着叔父的功劳。”
嫪毐这个名字是嬴政的禁忌。
昌平君额头上渗出丝丝细汗,而后又颤颤巍巍道,“彼时王上亲政,大权在握,老臣也只是奉命行事。”
“哎——叔父怎的今日这样谦虚,倒是让寡人有些不知所措了,寡人听闻这咸阳城中传出流言,说寡人忘恩负义,亏待了叔父。”
这一字一句,字字如针,扎在芈启心头。
昌平君扑通一声而后整个人伏在地上,“此事纯属空穴来风,还望王上明察,老夫是心甘情愿去镇守郢城的。”
见他今日这般恭敬规矩,顺从于他,完全没了当初被他撵出咸阳城之时的傲慢神色,嬴政忽的疑窦丛生。
这老狐狸怎么突然转了性,他不是一向以为,寡人没了他,今天便坐不在这秦国的王位上吗?
嬴政终归还是给了赵高一个眼神。
赵高立刻上去将昌平君搀扶起。
“寡人向来都知道叔父是深明大义之人。而寡人也顾念华阳太后之恩,特意让扶苏的母亲书信一封,才能将叔父接回,大费周章啊!”
芈启听了,双腿微微发颤,却不敢言说。
“寡人这么做,是为了叔父在咸阳养老,以此也可告慰华阳太后的在天之灵。”
“臣谢王上大恩。”芈启用衣袖揩揩额上的汗。
而后,嬴政语气悠悠又道,“得悉叔父久病,寡人心里也过意不去,想来郢都那等楚人野蛮之地,少有良医,寡人今日便赐宫中医家给叔父,日后让其好生调理叔父的身体。”
昌平君闻言,心底一慌,他本想据理力争,拒绝此事,但想到他此时已如日薄西山,若是拒绝,怕是反而引起嬴政发怒,于是只得谢恩。
嬴政又随口说了两句,而后便要打发他走。
可忽的,昌平君却道,“太后生前,曾有一桩憾事。”说着昌平君又叹了口气,“只可惜现如今,她老人家已化为黄土。”
“什么事?”嬴政忽的变得警觉起来。
“这扶苏公子,乃太后长孙,昔日太后在时,每每召扶苏公子在侧,遂享天伦之乐。太后曾说,不知能否活着见到公子扶苏成婚生子。只可惜,撂下这句话,华阳太后便撒手人寰了。”
话说着,芈启便泣不成声。
“可惜老臣如今病体缠身,否则,定要弥补太后心愿,亲自代太后替扶苏公子主婚。”
嬴政脸上的笑忽的变得僵硬无比,竟然想替扶苏主婚?
“叔父已年老体病,本就不宜操劳,主婚之事,有宗正司礼,叔父只消好好做宾上客便是。”
“老臣谢王上。”
夜色寥寥,披着月色,昌平君板着一张长脸敢怒不敢言的领了四个医家回了他的旧宅。
嬴政,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竟然想一举灭了六国,简直自大!
不过,如今你既召我回来,那来日方长……
我芈启能让你将王位坐稳,亦能搅个秦国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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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再出奇物,木牛流马(求推荐票!)
朗日高悬,万里无云。
斜风微雨终有时,四月初的咸阳,春光和煦,渭水水面上波光粼粼,草丰鱼儿肥。
咸阳宫大体上来说,还是一如往日那般恢弘大气、庄严肃穆、沉静庄严。
今日难得闲暇,嬴政穿着蟒纹黑色常服在一处高台上和李斯对弈。
天高云淡、自有白鹤高鸣;一国之主身侧自有琴师弹奏,卫音靡靡,娱人心神。
“报——”
一声喧吼打断了这袅袅琴音。
来人是专门负责通报前方战事情况的。
赵高挥挥手,那琴师便识趣的停止了拨弄琴弦。
“念。”嬴政厉眉,两根手指捏住的棋子,忽的便不知要落在何处。
赵高接过简,而后略略读了一遍。
“下臣恭喜王上,王贲将军传来捷报,魏都大梁城破了!”
嬴政闻言,并不大喜,只觉这些时日以来,一直蒙在自己眼前迷雾终于被拨开,顿感身心舒畅,眼前一片清明。
李斯欣闻,自然起身作揖,“臣恭喜王上。”
嬴政眼下却只顾着棋局了,一子落定,脸上闪着光彩,“李斯,你输了。”
李斯起身,而后又在棋盘上细细瞧了瞧,抚着胡须,沉色道,“臣输的心服口服。”
嬴政这才起身,仰天大笑一番,不知是为赢了棋高兴,还是为攻破了大梁而高兴。
李斯不敢揣摩嬴政心意,只是一脸谦恭地在旁跟着嬴政笑。
“区区魏国,强弩之末。而王贲竟然要了寡人那么多兵力,寡人前前后后一共给了他整整十万之众。”
嬴政说着,脸色忽的一沉。
赵高见有外人在侧,也不好直言什么,只是在一旁佝偻着身子,静静听着。
王家父子军功甚高,王上早就心生忌惮。
而这魏国国都大梁,他虽不懂军事,可也知道王贲将军能在一月左右的时间内破了大梁城,功劳甚高啊。
可是他此刻不敢为王贲说话,只道,“依微臣拙见,若是大梁城破,魏国也便亡了,想来王贲将军不久便会班师回朝。”
“听闻魏国的魏武卒名扬天下,如今却被王贲打的溃不成军,看来魏武卒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嬴政忽的道。
李斯捕捉话里的字字句句,吞了吞喉哽,而后上前道,“还是仰赖王上的派去的十万大军,否则以少将军一人之力,如何能在一月之间破了有固若金汤之称的魏都大梁呢。”
“只怕,李斯你能想明白的事情,他人想不明白。”
灭魏,多大的功劳!
嬴政一想到这里,心里便更不痛快。
想必此时,寡人的大军里,人人都在高呼王贲天下无敌。
赵高也深知王上心中所忌为何时,王家父子军功甚高,朝上上下谁不称颂这父子俩军功赫赫。
只怕功高震主,不久就会死于……
赵高想到此,不由得又后脊发凉。潜意识里出自对嬴政的恐惧,忽的涌上心头。
嬴政哪知,他只是于这两个可信之人跟前微微吐露了些烦心事,却将两个人都吓的不轻。
李斯和赵高此时都在猜测,等王贲回朝,等待他的是爵位还是……
像武安君白起一样的命运?
当今世上,凡知道秦国的,也都听过一个可怕的名字,那就是白起。
——————
一天过得太快了。
暮色忽的袭来,在傍晚时分,嬴政又收到一份王贲的亲笔信。
嬴政接过一看,剑眉微舒,而后忽的又将那简扔给蒙毅,脸上堆起笑,乐不可支道,“还真是让寡人出乎意料,扶苏的才能,竟然可以运用在攻城略地之上。”
蒙毅听得云里雾里,而后接住细细端详,生怕漏掉一个字。
人人心里都有杆秤。
嬴政也不例外。
他自从扶苏献策修建骊山馆舍之初,便已经对扶苏的印象有所改观。
至于耧车一事,他本以为这是旁人给他献的玩意儿,没曾想那画出来的鬼东西,竟然真是他的设想。
本以为事情会就此了结,可是扶苏却没完没了了。
前些日子,冯去疾对他提起,公子又发明了一个玩意儿,名为木牛流马。
此物可用于单人搬运重物,轻快方便,而且不受地势之限,节省了不少人力物力。
这一桩桩一件件,旁人听着都是些小玩意儿,可寡人知道,这些玩意儿的用处极大。
寡人该嘉赏他些什么好呢。
不一时,蒙毅也仔仔细细看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这木牛流马一经出世,就因为制作简单且运用方便,已经推广入了军营,用以帮助王贲挖沟铲土运土。
蒙毅当即作揖,“下臣恭贺王上,王贲将军既得了大王的兵力,又辅之以公子所制木牛流马运送沟里抛出来的土。天时地利人和,又遇上游冰山消融河川发大水,所以才能这么快攻下魏都。”
嬴政眸中燃着星火,在这漆黑的夜晚,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你所言不错,不过,接二连三,寡人忽觉,先前寡人小觑了这些木制玩意儿。”嬴政忽的悟到了什么。
“王上所言甚是,微臣也籍此事领悟到了许多,这器物发明,于军于农都大有助力。以微臣之见,不若王上下令广召天下能工巧匠入秦,以建木工司,专门负责钻研新创农具,也好助王上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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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眸子一亮,脸上无不是欣赏之色,“卿言之有理,寡人这就成立木工司。”
“可臣公务繁忙,此司该交由谁去主理呢。”
嬴政沉思片刻,“扶苏此前曾在寡人面前荐举过不少人,且他频出奇物,此事可交由他负责。”
蒙毅闻言大喜。
“微臣代公子谢过王上。”
嬴政瞧着蒙毅脸上泛着一层红晕,心知他是在为扶苏高兴。不过,今日寡人高兴,不与你计较。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扶苏不日就要大婚。寡人要赐他些什么,才能显出寡人的礼最重呢?”嬴政忽然问道。
齐王建好大的手笔,竟然连巨阙这样的宝剑做了贺礼。
寡人手头传世名剑虽然众多,可是却只有太阿能入的了他的眼。其他名剑,并不配他长子。
而且齐王建的礼,弄得众所周知,寡人若是赠的平平无奇,岂不让人嘲笑寡人身为秦王,却连个没落齐王送的礼都不如吗。
蒙毅闻言,心笑,原来王上还会为这种事发愁。
“公子乃王上长子,身份尊贵。臣欣闻,昔越王勾践得欧冶子大师所铸名剑——名唤纯均,取尊贵无双之意。”
“尊贵无双?”嬴政思忖着,喃喃道。
“臣听闻少府大人说过,此物正在王上府库之中。”
赵高一直在侧听着。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蒙大夫这是要借王上赠礼,给诸公子一个警示啊。
纯均剑,尊贵无双啊,世间仅此一把。
可让赵高惊愕的是,嬴政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善。”
寡人没有记错的话,纯均剑排名剑谱第二,而巨阙不过区区第五。
(问:大婚之日,能不能写一些起点不让描写的内容?)
第四十五章 赵高也有烦心事(求推荐票!)
四月芳菲,桃花盛开。
华阳宫,外人眼里的青阳宫,确实扶苏心目中永远的华阳宫。
华阳宫,规模庞大,宫室极多。
在这咸阳诸宫里,论地势,华阳宫处第三,论规模,华阳宫处第二。
地势最高者,自然为章台。而地势第二高者,乃蕲年宫前大政殿。
论规模,自然属嬴政大宫蕲年宫为第一。
嬴政留了他在宫里,显然是已经意识到立储的重要性。
但是他迟迟不下诏,无非是想在他头上悬一把剑。要他敬着他怕着他。
但是,名分一日不定,扶苏更感寝食难安。
须知,将闾比他不过小了半月。
他既然不是太子,成婚都可住在宫里,那其他弟弟亦可。
保不齐,嬴政过了几天又要变心。他素知世上万千事,变化瞬息时。
立储之事,务必要趁热打铁,一鼓作气,一举定下。
日前,蒙毅告诉他,嬴政要成立木工司,要让他择定主事人选。
扶苏二话不说,推了姬豪出去,而让章邯代为将作少府。
木工司,没了他,也不知姬豪能捯饬出些什么东西来,没主意了还会来找他。
可章邯不一样,他在史书上就任少府之职。
须知,少府一职,主管秦帝国皇宫的一切大小事,若非得嬴政全心全意的信任,如何能位居少府。
将章邯留在宫里当差,会显示出他应有的作用。修皇陵、造长城,以后有他忙的。
而木工司的建立,实属扶苏意料之外。
不过嬴政果然明智,他这才小有所献,嬴政便立刻察觉到器物之于一国军政农事的重要性。
看嬴政的意思,这事情日后要他多多督导。
可是他是要做太子的,当个木匠头做什么!亏得他没明着把这木匠头儿的差事给自己。
嬴政这诏令下的,旁人难以领会到扶苏的感受。
难不成,真的要走那一步——
“公子,为何近日总是忧心忡忡?”申聿上前。他见四下无人,正是对公子说那件事的好时机。
“本殿即将和人行大礼结为夫妇,可是却连对方的脸都没见过。”
申聿闻言,脸色先是一白。
公子还是不信下臣,他其实知道缘由,可是他仅仅想让公子替他复仇而已。
申聿鼓足勇气,又道,“公子在为即将成婚却在此前未与王姑娘谋面忧心,却不知,如今咸阳宫里,有人却为膝下仅有一女却无从可嫁而忧心。”
扶苏这才两眼放光,“你说的这嫁不出去的女子,莫不是本殿的四妹妹,阴嫚公主?她可是之前哭着闹着说她谁也不嫁,要老死在这宫里。”
他的这几个弟弟妹妹,一个个都有趣的紧。
申聿却一脸严肃,一字一顿道,“非阴嫚公主。以阴嫚公主之尊,怎会愁嫁?”
“那是谁?”扶苏忽的有些不耐烦,他现在只想静一静,这宫中,除了一些他务必要关心的亲人,除此之外不是宦侍便是婢女,这些人难道也要让他操心?
“既然身在咸阳宫里,那必定是众人仰慕之人,如何会有女却嫁不出去。”
见公子微微恼火,申聿这才奔了主题,“此人乃赵常侍。”
赵常侍,这宫里只有一个赵常侍。
扶苏坐不住了,右手紧紧攥着酒爵,一脸阴鸷。
“出去!”
申聿不明所以,但是只得悻悻出门。
赵高赵高又是赵高!
尔等以为本殿不知要亲近赵高吗?
须知,剑有双刃,能杀人,亦能伤己。
赵高可是嬴政身边的亲信,二十年风雨相伴,赵高若是在嬴政面前说他好话,成功了自然是好,可以嬴政的疑心程度——
那日蒙毅为自己劝说求嬴政务必留自己在华阳宫之时,嬴政看待蒙毅的眼神,他至今都难忘。
他对赵高,只需不作出冷淡厌恶之态,能让他存个侥幸之心,不要在嬴政驾崩之际胡作非为,仅此而已即可。
否则,亲近赵高,就是在冒险。
嬴政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就像当空悬挂的太阳,距离他走向西山,起码十年之久。
不到非常时机,如何叫他和赵高联手,简直是太小看嬴政了。
立储,天大的事情,怎么能用这种冒险的方式。
对方可是嬴政。
但是,这申聿提供的消息,很有价值啊。
“进来。”
扶苏知道他人还没走远。
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救世主一样,即便他骂他让他滚,他还是会守在门口。
这样的人,太能忍,扶苏有时看着顺眼,有时却心忌。
他若是个秦国人多好。
申聿听到公子唤他进来,自然又两眼充满希冀,眼中似是掬着两汪清泉,让人看着心生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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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扶苏挥挥手,示意让他坐在他面前。
“下臣不敢。”
扶苏只好作罢。
申聿见公子又要倒酒,赶忙上去为扶苏斟酒。
“你为何要打听赵高的事?”扶苏忽的一问,而后漫不经心的摇了摇酒爵,看了看那爵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容颜。
心问:真不知自己这副少年帝王相,捡了便宜的那个王琳又是什么姿色?
申聿经历了方才的事情,定了定神,而后才道,“下臣以为,若是赵常侍能在王上面前替公子美言,公子可居东宫之位。”
这次,扶苏没有撵他。
“本殿记得,你曾说过,自古以来,成大事者,皆是靠小人相助。”
申聿闻言,眼眶一热,他还以为公子瞧不上他们这些没入奴籍之人,不肯听他的话。
“赵常侍,并不简单。”申聿郑重其事。
我当然知道他不简单,他能偷天换日,祸国殃民。
可是那是在嬴政死后的事情。
“所以,你想?”
“求殿下帮赵常侍这个忙,须知赵常侍为此事,可是四处暗示诸臣。”
暗示诸臣!???
扶苏眼波一动,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赵高心气高,要为女儿谋个高嫁。
赵高之女出嫁不难,难的是,他要他的女儿高嫁。
扶苏越想越好笑,先是将酒一饮而尽,而后又仰天大笑一番。
申聿见状,却不解其故。
“区区一介官奴,所出之女,自然也是奴籍,如何竟然想着让其女嫁入高门。”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赵常侍一向心高。咸阳宫中诸宦侍,当属赵常侍地位最高。”接着,申聿又趁热打铁,“若是殿下能帮他此忙,赵常侍必定感激公子。”
“你可有听过一句话?”
第四十六章 我就是能未卜先知 (求推荐票!)
“还请公子明示。”
“赵高之母,曾是有罪之身。依据秦法,赵高虽不为罪身,但终归连庶民都算不上,却想着让其女高嫁。”
申聿听了,却脸色一青。
他还曾想,待助公子登上东宫之位,报的大仇,而后求公子准他回新郑,祭奠老母。
赵高素来和公子不合,若是继续下去,公子离这太子之位,还远的很呢。
扶苏只顾着好笑,申聿的脸色,他也并未视而不见。
好啊好,好你个赵高,原来你是一开始就心气那么高,本殿还以为你是后期趁乱作祟。
高嫁?嫁入谁的府上?
大秦虽然不比关东六国,可是朝中大臣都对尊卑等级极为重视。
赵高便是用剑抵着那些公卿士大夫的头,他们也不绝不会答应。
须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这等辱没尊严之事,哪个朝臣会去做。
怕是他早已碰壁无数。
想到此处,扶苏眸中忽然闪着寒光。
“此事,还有谁知晓?”
“宫中下人都已经传开了,下臣也是偶然间听说的。”
“看来,此事还非本殿出马不可。须知,就算是赵高向君父求情。君父若是下令,朝中哪个大臣敢拒婚,但是朝臣也只会以为是被君父借机侮辱一番。看似只是小事一桩,其实兹事体大,若是处置不当,怕是要引起不小的风波。”
嬴政双眸冷似星辰,此事确实棘手。
而且,以嬴扶苏对嬴政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帮赵高这个忙。更何况是和嬴政朝夕相伴的赵高呢,他肯定也不会对嬴政提起此事。
赵高在宫中为奴少说也有数十年,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报非分之想,想来也是爱女心切。
“申聿,你说得对,本殿确实该送个顺水人情给赵高,不过,此事不能由青阳宫的人去办。”扶苏这才打定主意。
申聿忖度一番,也知公子怕走漏风声,惊动王上。
扶苏陷入新的思虑,本殿在替赵高找个女婿的同时,也是在找个人借机羞辱于他。
谁会接这样的羞辱的‘恩赐’?
而且是去传出去,他自己也会丢面子。
“公子本就不宜亲自干预此事,以下臣之见,或许殿下可授机他人,在宫外悄无声息的促成此事。”
“可他赵高都未想到要来求本殿?本殿却要大费周章施恩于他,用心之明显,若是被旁人察觉出,在君父面前参告本殿,到时,君父还能如今日一般信任于我吗?”
“下臣有句话,又怕公子听了耻笑。”
“直说罢。”
“宦侍也是人,自有七情六欲,公子如今施了赵常侍大恩,赵常侍势必视公子如同衣食父母。且以下臣之见,事情若真的被揭发,为王上所厌弃的,也必定会是赵常侍,而非长公子殿下。”
扶苏不由得又多打量了几眼申聿,看他分析的这般周全,想来是早就对此事做过谋划。
“过几日,姬豪就要上任。”
扶苏忽的道。
申聿一听,也有些慌张,“公子莫不是要撮合姬大人和赵常侍之女。”
扶苏却忽的笑了笑,一脸高深莫测。
姬豪做事,也算尽心尽力。不过,他一月的相处,他算是明白了,姬豪此人只是看着大大咧咧,坐起事来从不含糊,而且心思也精明的很。
与其说这是姬豪个人的特点,不如说这也是出自秦国军队行伍之中的为官作风。
姬豪如今也算他半个内臣,他还要藉工木司之手,大改民生之艰,怎能拿赵高之女去羞辱他。
他是要让姬豪替他做一回媒人。
“你可知,赵高有个弟弟。”
“永巷令赵成。此人掌后宫宦官、宫女的饮食起居,以及宫人犯罪的惩处。此人虽然有赵常侍这样的哥哥在王上跟前,可是却为人谨慎,从不逾矩。”
“那你可还听过阎乐这个名字?”扶苏忽的又问。
申聿猛地摇头。
“去查,小心翼翼的查。另外,赵高身为隐官,地位又高,想必定然在宫外也有个家,否则他难道在这宫里养他的女儿?”
“公子所言不错。宫中地位低的宦侍隐官,并无此权力,但赵常侍本就有家室,只能在宫外安宅。只是,下臣出宫不便,且隐官的居所,本就地处偏僻……”
扶苏忽的想到一个人,他就住在宫外,而且,还对诸大臣的居所都分布在哪里一清二楚。
“你去,替本殿修书一封,送到交给冯家大子冯长安。他如今不是在”
“唯。”
赵高的宅子,就算他冯长安不知道,找起来也要比他派个人出去方便的多。
关键是,冯长安在街上瞎溜达不惹眼啊。
他如今可是惹人眼红的时候。
自他得嬴政青睐以来,一向都是心里有了数就好,在外人面前一向装作谨小慎微、规规矩矩的恭顺模样,有时甚至要做出一副苦相来。
为的就是要让嬴政安心。
申聿拿了公子给的令牌,还是第一次走出咸阳宫,往日这件事,都是交由池武去做的。
申聿自以为他已经得了公子的信任,自然又对前途充满了希望,他本以为,他会老死在咸阳宫,终身不得复回韩地。
但是现在,他再也不必终日凄惶不安了。
扶苏立在高阁之上,看着申聿健步如飞的出了青阳宫,眉上却燃起一丝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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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成安在?”
忽的,一个身着黑色劲装、体格矫健一眼看去就知身手敏捷不凡的青年推门而入。
“公子。”霍成抱拳。
扶苏目光幽邃,他希望,霍成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甚至懂些情义之人,可以做他的心腹。
而池武,是嬴政的眼线。
“日后,青阳宫上上下下的戍卫,都由你统领。至于近卫,还是由本殿的卫率池武担任。”
扶苏目光凛然,池武他还不可以惊动。
霍成不比常人,他是这宫中少有的不到三十便成为护卫前华阳宫的校尉,统领青阳宫上上下下所有的戍卫。
他年少有为,但是始终牢牢记的一句话。
在这宫里生存,要多听多看少说甚至不说,能为王上尽忠校命便是荣誉。
但是现在,他却要面对另一种状况。
外人盛传,眼前这个人,即将被王上立为太子。
“青阳宫虽然更了名,可是毕竟还是一个宫,且不比寻常大宫。所以,青阳宫里的侍卫,在大婚举行前夕,除了女婢,宦侍戍卫务必全部定员,到时你另造一份名册呈上。务必,要底细干净。”
扶苏一字一顿。而这最后一句,声音虽低,但是语气极重。
霍成恭恭敬敬地听着公子的安排,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但已经不由得让他对公子心生敬畏。
“本殿希望,自本殿入主青阳宫后,青阳宫上上下下都能做到谨言慎行。”
“卑职一定做到,不会让公子为这些小事操心。”
第四十七章 公子操这种闲心做什么? (求推荐票)
桃花林里桃花酒,桃花酒前桃花面。
四月良辰,美酒和美人都不可辜负。
几个粉衣罗裙的宫女,身姿曼妙,此刻正躬着身,在桃花树下的一处席座上温酒斟酒。
扶苏怀中放置着一卷竹简,斜躺在这桃花树上,双目清明,透过层层叠叠的桃花花枝和花瓣这才看到头顶的澄澈青空。
听说嬴政给了昌平君四个医家,又命他在府上静养,无疑于禁足,不得出门。
想必过不了多久,昌平君就要一命呜呼。
但是,他一日不入土,扶苏并不敢将事情往好处想。
只希望嬴政的动作能快点。
“公子,姬将作来了。”
“宣。”
姬豪来了,只见四个粉衣少女,姿色虽然平平,可是身姿绰约,蜂腰翘臀,体态撩人,不由得看的姬豪眼睛都直了。
但是姬豪却见到公子躺在树上,不仅感慨公子竟然这么浪费,可惜了这么多的美人儿……
“臣姬豪拜见公子。”
“平身。”树上的人纹丝不动。扶苏枕着双手,望眼欲穿的看着青空,似乎是在酝酿思谋些什么。
赵高的事,申聿都还没回来,而且他还需做些其他准备。不宜这么早就告诉他的计划。
而且,不见得,姬豪会将此事应承下来。
姬豪人来了,可是却又默不作声,扶苏朝下看了看他的神色,他欲言又止,想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对他讲。
扶苏利落的翻身下树,姿态从容矫健,且无失风度。
他现在身边最缺的就是人手,可帮他夺位的人手。
“退下。”
姬豪恋恋不舍的看着这些体态袅娜的女子一步一顿的缓缓离去,眼睛早已直勾勾的。
哪个男人不好色?
不过当扶苏身居咸阳宫,看到嬴政何止三千佳丽的庞大后宫,扶苏早已变得有些审美疲劳。
可是见着姬豪却将目光看向他的婢女……
“姬豪——”
扶苏高声。
姬豪顿时回过神来,挺直了身板,“公子迁宫,乃是大喜,卑职恭喜公子。”
“这有何喜?说不定哪一天,在这青阳宫里,你也会看见其他公子。”
四下无人,自然可畅所欲言。
“那倒未必。”姬豪双目炯炯,他今日,是来给公子献策的。
扶苏看向这满园春色,自顾自的饮酒,而后便在树下闲步,步态从容。
“你且说来听听。”
“臣听闻,日前二公子扬言要去军中立功,而五公子说要去镇守郢城。”
“这宫中的事情,你是从而何知的?”
“此事在朝中其实早已议论开了,臣就是想不知道也难。不过,臣记得,公子时常对臣下说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怕是公子自己身在宫中,不懂朝野之上的局势。”
“哦?如今朝野之中形成了怎样的局势?”
姬豪略略一顿,“其实那件事发生之后,朝中便有以王绾为首的相国还有大夫们,意识到王上立储君之位的重要性。”
“可是,公子您猜怎么着?”
扶苏顿时来了兴趣。
他不敢拉拢大臣,平时见到诸大臣,也只是以礼相待,丝毫不敢过多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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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确实不知朝中上下如何看待此事。
“你且说。”
“王上却在此时颁布了公子要娶相国之女的诏令。”
“这意味着什么?”扶苏眼中露着星芒,让人不寒而栗。
“王上此举顿时塞住了朝野上下悠悠之口。”
扶苏自然微微一怔。
大婚的事情,嬴政早就对自己说过,但是他却忽略了嬴政正式宣布大婚的时间。
如此说来,他确实算漏了。
嬴政是真的对他有意了,但是只差最后一步,一旦册封完成,那他就可高枕无忧。
想到这一层,扶苏顿感前途一片光明。
果然,事在人为!
姬豪见公子恍然有所悟的模样,又补道,“臣正是想到,公子身在宫中,又在朝中没个通风报信的。无人向公子通报朝中局势,所以臣才特意提醒公子。”
“那么姬豪再次恭喜公子,不日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太子。”说着,姬豪又对扶苏恭恭敬敬作揖行大礼。
这一次,扶苏自然受贺了。
扶苏眸中闪烁着亮光,意味深长道,“看来,我们的姬将作,如今升了职,却还想着要做本殿的千里马。”
姬豪躬身,笑道,“蒙公子提拔,臣下得以入朝为职。所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姬豪向来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不枉本殿在君父面前为你说话。”说着,扶苏便替姬豪倒了一爵酒,而后递给姬豪。
姬豪见状,自然变得豪气干云,将那酒一饮而尽。
他知道,从此他就要飞黄腾达了。
一口气干完,姬豪双手将酒杯倒悬,滴酒未落,以示豪迈。
赢扶略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他确实要感谢他送来的这个消息。
因为这点醒了他,他将不再被动的等待,也不用再倒腾个什么新的玩意儿出来‘哗众取宠’。
须知,制造器物这样的事情做的多了,嬴政反而会不以之为奇。
他不能让他的优势褪色分毫。
“今日,你来的也算正好。本殿正有事要你去做。”扶苏忽的话锋一转。
“但凭公子吩咐”
“你在这咸阳城中,人脉可广?”
“这……”姬豪顿时傻眼了。“咸阳城中可是有数万之众,臣下先前不过宫中小小一个将作少府,如何在咸阳城中谈得上人脉广不广。”
扶苏脸色略略暗沉。
姬豪微微发慌,连忙带着歉意赔笑,“不知公子是要让臣下去做何事?”
扶苏脑筋转了个弯,一本正经的撒了个谎,“阴嫚公主,今日来托本殿的母妃给她的宫女寻个夫家。”
姬豪一听,更是傻愣愣站在原地。
公主和公子又非一母同胞,而且公主的女婢出嫁与公子的生母又有何干?又与公子何干?
正事不问,操这种闲心作甚。
姬豪看着这园林里的陈设,好生惬意恣肆。
想来公子也是无聊至极,所以才会操心这种事。
很快,姬豪脸上又堆起了笑容,“这等小事,公子大可放心,我这就去打听打听。”
“阴嫚公主,想要高嫁此女。此女身份卑贱。”扶苏又补道。
姬豪面露难色,那双眼睛里充满狐疑,“既然是宫婢,那自然是奴籍。奴籍之户,嫁个庶人都是万幸,公主怎会提出这等非分要求?”
“所以,本殿才让你去办。”扶苏眸中燃着星火,语气不容辩驳。
“臣领命。”姬豪只得硬着头皮接下此事。
扶苏负着手,神色冷峻,“这件事,你知我知即可,找到了人,速来报我。”
“唯。”
“另外,你明日便要上朝了,可有想过,要上奏什么?”
姬豪一听,又陷入了一阵沉思。
扶苏就是看中姬豪这一点,他有一颗努力向上爬的心,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去做。而他就是这个能帮助他向上爬的人。
“还请公子明示。”
“工木司,改为工部,归相国麾下统筹,日后秦国行宫修建、河道开凿、驰道修筑的事,皆归于工部。”
“啊这……”姬豪听着,顿感此工部是要同时收纳不少事情,如此一来,工部岂不是要变成宫中尚书台这样的机构。
他怕是力有不逮啊。
“公子,王上会同意吗?”
第四十八章 朝会(求推荐票)
“臣虽然未在宫中任职,可是也大致知道朝中的情况。朝中诸臣,于王上而已,实则是骐骥之于驭手。”
“王上向来都是有什么事,交给信任的人去做。公子的计策,却是将一应事务都包揽到一个部门。”
“但王上专权,事事专权独断,朝野上下尽知,能让王上信任的能交付实权的人,也就那么几位。”
“公子所言工部的成立,不是让臣一人揽下大权吗?怕是王上不会同意。”
姬豪思量再三,还是觉得不可。
扶苏却眼底带笑,“我秦国版图如今早已今非昔比,若是还用治理千里千里之地的法子,去治理万里之国,如何驾驭的住。”
姬豪一听这话,自然两眼放光,当即抱拳作揖,“公子所言,甚至有理。姬豪便将这番话直接对王上说了。”
扶苏却狐疑,“你当真理解本殿这番话的奥义?”
说着,扶苏拧拧眉,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尽是犀利之芒。
姬豪此前从未接触过有关朝政的事,他虽出自行伍,但却对这政事知之甚少,自然不解其意。
“哼——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欲带冕冠,必承其重。你好好回去琢磨吧。”
姬豪低着头,好似被踩踏的鞠球,“臣下鲁钝,让公子见笑了。”
“你是本殿荐举上去的人,你若是遭人非议,本殿的面子又往哪里搁。”扶苏语重心长道。
姬豪听着,忽的感觉自己这棵漂浮在大湖之上的孤舟又有了依托。
姬豪不由得心生感激,他蒙公子提携,今日又得公子提点。
“臣下必然不会让公子失望。”
“你跟了我这么久,也该知道本殿的脾性。本殿可不喜欢听什么空话,说的再好听,没有实效都是废话!若是此事不成,那你以后也就无需来见本殿了。”
工部,那可是大头,不能再让嬴政在这种民生问题上胡作非为。
扶苏冷冷地摔了这句话便拂袖走向桃林深处,只给姬豪留了个挺拔愤怒的背影。恩威并施,驭人之道。
姬豪并不是没有主见之人,只是这件事于他而已,极为新奇。
但是他若是真的能如公子所言,促成此事,他便是成为统领工部的第一人选。
这么想着,姬豪忽的觉得自己脚下软绵绵的。
他自斟自饮,猛地呷了一大口酒,给自己壮了壮胆,之后便昂首挺胸、迈着阔步出了宫门。
————
次日,朝会。
大政殿里,嬴政端坐在高台之上。
嬴政穿着黑色冕服,带着冕冠,额前十二道垂旒将王上的面容半遮,但依旧可见嬴政神情肃穆,威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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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高台,自那一年经历了刺客之后,便又用青石高垒,雕以猛兽图案,又饰由青玉,青白结合,更显这为嬴政一人独坐的高台既高又冷,让人望之心中莫名腾起一股畏惧之感。
高台下阶处,为一斜面,上面却又洞出两道清池,更添君臣之间距离之远。
这样,便没有人能从阶下靠近嬴政半步。
而阶下,空荡荡的大殿里,最显眼的便是外饰玉浮雕的三十二根巨柱,以中轴线做对称,分作数列,支撑大政殿的顶宇。
所有临朝的官员,都着与自己品秩相符的朝服,绘着各色样式的纹。高冠博带,华衣长袖,行礼作揖时,似黑浪涌动,但是却极为整齐。
姬豪初次入殿,心情难免激动,但因为记着公子的话,他若是丢人了,便也丢了公子的面子,自然行事十分谨慎。
姬豪不敢多看只是静静站在他那目前还并不起眼的位置上。
但是即便如此,他行事规规矩矩,可是他还是注意到了,有这么一伙人,当他们见到他时,一致对他投来不善的目光。
这些人里,旁的他不熟悉,但是有一个人,他曾多次在这宫里见到过他。
博士仆射淳于越。
姬豪忽的就明白了什么。
“王贲不日就要还朝,诸卿以为由谁去镇守魏国旧地合适?”
朝会,主导的人自然是嬴政。
相国王绾早已想好应对之策,“微臣以为,卢将军可镇守此地。”
“臣附议。”李斯、冯劫对视一眼,跟着道。
嬴政微微点头,尚书令立刻站着将此条记在了今日的朝会纪要上。
“王上,臣有要事启奏。”说话之人,乃是秦国太尉尉缭。
嬴政一向颇重视此人,他一旦有事启奏,必然是和攻伐六国有关。
“魏国一亡,楚人必然警觉。如今我秦国再也不能在楚国使离间之计,微臣以为,王上应该当机立断,在楚国尚未做好准备之前,倾全力伐楚!”
“爱卿所言极是。如今韩赵魏燕皆亡,天下都知道寡人之心志。如今只剩个残楚破齐,寡人再也无需担心诸国合纵。”
嬴政也早舒了一口气。“说起来,寡人在王贲攻魏之时,还一直担心,齐楚两国会襄助魏国呢。”
“哼——”
“楚王、齐王,竟然没一点胆气。这样的人,如何配享宗庙,寡人必须取而代之!”
嬴政想到这些,竟然有些恨铁不成钢。
嬴政这番话一出口,李斯自然跟着歌功颂德一番,其他朝臣见势,自然也齐齐恭贺。
“臣等恭贺大王攻下魏国,愿大王早日一统天下,震慑四方。”
嬴政听着这些话,更觉精神振奋,他迫不及待就要派人去攻下楚国新都了。
“寡人奉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早已吞二周,不日便亡诸侯,到时鞭笞天下,威震四海,扬我大秦国威!”
赵高听着这话,只觉得耳熟。
“臣等必将尽心尽力辅佐王上,助王上成大业。”李斯顺着嬴政的心意,又带头恭维了一番。
可身为相国的王绾,其实在这件事上对嬴政另有一番看法。
他并未附和朝臣对王上歌功颂德。王上如今越发高傲,甚至是狂傲。
须知骄兵必败啊!
而还有一人,也未附和李斯,那自然是国尉缭。
缭很了解嬴政,他知道尤其在秦国最强之敌赵国亡了之后,秦国征伐诸国,便一直势如破竹。
瞧王上如今的语气,显然是已经不把齐楚两国放在眼里。
王上这般自负,攻齐还是小事,可楚国,楚王虽然无能,楚国那帮贵戚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但是现在王上正在兴头上,他也不敢当面说这些,就是私下进谏,王上也不会听得进去他的话。
王上早已不是能听得进去旁人劝谏的人了,他忽的怀念起王上刚刚亲政之时那般谨慎自持,勇于纳谏的风度。
如此居功自傲,且让王上自己先吃吃苦头吧。
第四十九章 以千里之法治理万里之国!(求推荐票!)
缭突的话锋一转,“臣请王上下令将派去楚国的那些细作都召回来吧,免得节外生枝。”
嬴政看得出,王绾和缭似乎都对他方才所言有所不满,不过他才不愿去了解他们的心里话。
寡人一统天下的目标就要达成,他不会将精力放在这些朝臣的心思上。更何况,王绾对他忠心耿耿,绝非李斯可能比的。
所以他才特意挑了他的女儿为扶苏的正妻。
至于缭,他一向谨慎,怕是又担心这担心那的。
嬴政沉思片刻,抖了抖衣袖,面上一片粲然之色,“爱卿所言甚是,寡人这便传旨。”
“不过,攻楚一事,事关重大,寡人已召了李信、蒙恬回京,日后再议此事。”
嬴政会有很多缺点,但是身为一个大王,从来都是最合格的。
即便居功自傲又如何,丝毫不影响他的处事决断能力。
除非意外发生!
“王上所言甚是。”缭这才不板着个脸。
“那诸卿可还有其他事要上奏?”嬴政按照惯例就要准备散朝。
姬豪一听,该轮到自己说些什么了。
为了今日的朝会,姬豪一夜未眠,现在还是两眼发青,他将该如何劝服王上的话,都在心里来来回回盘算了整整一夜。
该用什么典故,援用什么兵家的名言,他都好好盘算了一阵。
可忽的,嬴政像是想起来什么,整个人顿时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后天便是初六,寡人长子大婚,诸卿都不可缺席。”
寡人明年就可以抱王孙了。
嬴政这番话一出口,朝堂之上登时人人都没了拘束。一个个左顾右盼,交头接耳的议论起这件事。
他们都替这件喜事而感到兴奋。
唯有淳于越,他心里气得发抖,只好低着头,跟到李斯身后。
公子扶苏和他孙女是青梅竹马的事,朝中可是有不少人知道。
“臣等必然不会缺席。”
“臣提前恭贺王上,愿王上明年便可喜获王孙。”
……
王绾本也年事已高,额前皱纹横生,不必比他大十岁的李斯好到哪里。
自从得知这桩喜事,他便做梦都能笑醒。
能与王上结亲,论朝中,他可是第一人。
台下一派和乐,笑声融融的场面,好不热闹,可赵高见了,却笑不出来。
“王上,臣下有事启奏。”
姬豪能给公子送的大礼,也就只有这个了。
只是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高声喊出这句话,人就已经变得脸红耳赤,双腿甚至微微发起抖来。
“臣恳请王上,成立工部,总揽朝中兴建王陵、开渠筑路、土木兴建一应事务。”
嬴政这数日以来大好的心情,本似渭水,绵绵不绝,可听到这番话,戛然而止——
嬴政面无表情,将目光投向那个样貌极其陌生的人。
“王上,此人就是刚上任的工木司的姬豪。”赵高附耳轻声道。
原来是他,寡人竟然将此事忘在脑后。
这是个刚确立的职位,这人也是嬴政第一次见过。
可蒙毅听了这话,自然立刻便联想到了长公子。人是他举荐的,这意思,大概也是公子的意思。
成立工部,总揽全部与土木之事有关的职务。
这姬豪,究竟意欲何为?
见王上正一脸奇怪的看着他,姬豪顿时心里像泼了一盆冷水,原本准备好要说的话,一股脑儿全忘在脑后。
他又察觉到自己忘了该说些什么,又见群臣都将目光投到他身上,忽然感觉自己脑袋里一片空白。
笔趣阁
完了,这下完了。
“王上,臣以为,此事或可行。”
王绾,他是相国,府中自然有不少门客,比之姬豪而不及但是却有一番脑筋的人,这样的门客他遇见的还不少。
而且这姬豪能入朝,其实也有他的主意在这里面。他不能明着帮公子,只能暗中相助。
相国大人一发话,朝臣登时又将目光转向了王绾。
“说来听听。”嬴政看向王绾。
到了此事,嬴政自己反复思索着姬豪说的话,心里已经有了数。
听他的意思,是要成立一个类之于尚书台的专门机构。
听起来,似乎有些意思。
“王上攻城略地无数,燕赵韩魏四国倾覆,如今秦国之版图扩大,王上更是日理万机,不若将一些繁琐但却重要之事,统筹归类到工部。”
王绾闪着那双精明的眼睛,强行给这个‘工部’的成立做着解释。
这是他能想得出的这个姬豪说这番话的缘由。
“如此一来,王上便可将全部精力归到攻楚上。”蒙毅也附议。
李斯却不言,蒙毅是小小年纪就已经得了王上喜爱,而王绾素来都是朝中大臣,这两个人其实少有交集,可是如今却在这件事上主张一致。
他怎么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呢。
工木司——
他也是前不久才听闻,那是王上想利用制作器物攻伐楚国成立的。
想来想去,李斯自然想到了那个人——公子扶苏。
为了被立储君,公子竟然费了这么多心思。
只是,凭借区区一个姬豪,就把手伸到前朝,这样怕是不妥吧。
李斯思忖着……
嬴政也陷入思考。
修王陵、筑路、开渠……
所有的这些事,要归到一个部门吗?
其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臣恳请王上成立工部。王上虽然还是秦国之王,可是秦国早已不是昔日千里之地。王上如何以治千里之地之法统万里之疆!”
姬豪也是急了,只好把琢磨了许久的那句话给搬了出来。
嬴政蹭的一下站起,双目炯炯,气势凌人,吓得姬豪不敢抬头。
“这……”
听到姬豪这重重甩在大政殿里的一席话,就连王上都对这句话做出这样大的反应,诸臣自然又陷入一阵不绝的口舌议论。
能站在大政殿上的人,基本都是秦国精英之中的精英,自然明事理。
以治千里之地之法,统万里之疆,肯定不合适。
姬豪不知,正是这句话,戳中了嬴政的心坎。
“善。”嬴政起身,右手紧紧按着腰间配剑,重重道。
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
随后,姬豪才反应过来,急忙作揖谢恩,“谢王上恩准此事。”
嬴政眸中闪着异样的光彩,他此刻急切的想和姬豪促膝长谈一番,细细听他说说这以千里之法治万里之疆其中的爱道理。
“退朝后,来章台宫。”
“唯。”姬豪一脸兴奋,腰杆也挺得倍直。
他不由得再一次佩服起公子来。
公子果然神机妙算,王上竟然真的答应了!
接下来,他要好好表现,一定要让王上将此事定下来,然后他便去向公子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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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武人政治向文官体系的过渡(求打赏求月票)
青空无边,残云如絮。
不得不说,华阳宫,昔日闻名于咸阳的太子宫,地势之高位置之巧,恰可以看到大政殿这边的状况。
婚仪就在三日后,扶苏很是珍惜自由身。
忽的,大政殿里,华衣长袖的朝臣们行云织雨般涌出朝堂。瞧他们立在大政殿前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商谈,想来应该是姬豪确实提了此事。
不过,以扶苏的推测,这些朝臣只是对此事持着一种观望的态度。要知道,目前秦国的官职体系还相当不成熟。
他的提议,对他们来说,确实新鲜。
当然他也相信其中也有许多精明的人物,推想到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臣子竟然进言让大王成立工部,背后是授了谁的意。
‘推波助澜’这种美事,自然要靠他几个积极向上勇于作为的弟弟。
但是归根到底,能不能打动嬴政,还是要靠他自己。
工部的成立,只是他计划中的一个小步骤。
秦汉本就是处在武人政治向文官政治过度的阶段,穷兵黩武,也该终结了。
秦国这样一个空前的独一无二空前绝后的帝国,一旦成立,极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掌舵人。
虽然扶苏现在还不是那个掌舵人,但是他最近思量一番,这些大臣们的想法,都囿于对先辈们经验的总结,逃脱不了时代的局限。
什么大一统,统一度量衡,这样的事情,早在轩辕黄帝统一华夏诸部落的时候就已经做过。
面对即将建成的空前的帝国,说实话,嬴政、李斯这一帮人,怕是战争一结束,都懵了。
大一统本就是必然之趋势,如何得以归功于李斯一人之才。
总而言之,扶苏相信,他们并不知道应该如何治理好这样庞大的一个帝国。
一想到此,扶苏更感前路漫漫,目光不由得又幽邃了起来。
三个月的时光,扶苏依旧意气风发,甚至更为从容,尤其是和嬴政几次交锋下来,他却对嬴政更有了信心。
因为嬴政虽然专横霸道,可是他不是昏君。
嬴政不一定是他改革的助力,但也绝不是他改革的阻力!
明白了这一点,扶苏自然信心倍增。
督造馆舍的事情,虽然是他有意针对亡国贵族,但是器物技术和大型工程在他手上被结合起来,却也让他萌生了一种成立一个专门机构的想法。
也是这时候,扶苏才注意到,秦国职官体系的建立虽然名目齐全,但是其实许多大臣手下并无职权。
嬴政凭借自己的喜好,任意选定一个臣子,将事务交由卿大夫之一。
天下之事,事无大小,皆取于上。
集权制的建立,即便承认君主至高无上,但是没有系统的官僚体系队伍做运转用以维持整个帝国的良性运作。
仅仅靠着一己之力,去统治一个国家,就算是是孟子口中的圣人来了,也治不了这个国家。
————
章台宫。
“以治理千里之地之法,治理万里之疆……”
嬴政心中反复玩味着这句话。
自他攻下赵韩魏燕,秦国版图何其大,可是他却越感力不从心。
军政大事需廷议朝会方能决断,可各郡县每日呈报上来的事务,多如牛毛。
但是他身为秦王,又岂能贪图安逸,放着这些事情不去处理。
以治理千里之地之法,去治理万里之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嬴政知道,他能有今日的功绩,确实和秦国祖辈们的励精图治不无关系。
而他的治国之道,严刑峻法,统治约束群臣和万民,虽然此法甚是有效,可是他早已力不从心。
在这一点上,赵高也感触极多。
只是,他今日也是头一次听说以千里之地,治万里之疆的说法。却觉得这话正切中了要害。
“人呢,怎么还没来?”嬴政早已心急如焚。寡人想要知道治理万里之国的法子!
“想来人应该还在路上。”赵高回道。
“你去,将他带到寡人面前来。”
“唯。”
赵高才刚出了殿门,就看到了姬豪。
姬豪故作镇定,手中捧着的玉垚上早已被手上渗透出的汗水浸的滑不溜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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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来处在日晒风吹雨淋之下,姬豪的脸上早已经留了不少痕迹。
而魁梧挺拔的身躯,那双炯炯有神、精明不凡的眼睛,本就是一副武人气派,如今换上了长袍宽袖,总给赵高一股别扭之感。
方才在大政殿里,他还没有仔细瞧瞧,可如今面对面看到他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嘴上虽然不说,但是赵高心笑姬豪这滑稽不堪的模样。
姬豪见到赵高,脸上原本洋溢的激动却凝固起来。
平日里,他的职位虽然比赵高略高,而且他是堂堂将作,两人见面,赵高理应对他行礼。
可是这赵高仗着是王上跟前的红人,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暗示他给他行礼。
他早咽不下这口气。
姬豪只暗笑这赵高不懂秦法,连这种宫规都不懂。自以为是,过分猖獗,迟早马有失蹄。
谄媚阿谀之流!
“姬大人,王上等候多时了。”赵高见姬豪看着自己脸色不善,只做没有看见,躬身笑请。
“哼——”姬豪甩了甩长袖,大步流星向殿走去。
赵高脸色哗的一下沉了下来。
好个傲慢无礼之徒!
别以为有公子给你撑腰就可以横行霸道,咋们走着瞧。
入了殿,姬豪规规矩矩作揖,一颗心却扑通扑通的狂跳,“臣姬豪拜见王上。”
“平身——”
姬豪不敢抬眼,刚刚起身,就听到正前方一道冰冷且极具威严的声音传来。
“赐座。”
赵高候在嬴政身侧,听到这声,也忽的愣住。
多少年了,咸阳宫里再也没有人能像那个已经入土的人一样,得以入了章台宫还得王上赐座。
姬豪听到这话,也吓得一哆嗦,“臣不敢。”
嬴政扬眉,自是不悦,可姬豪也并不畏惧。
姬豪在路上,早已想过了,王上到时会问他些什么,无非是如何治万里之国之法。
姬豪夜不成寐的思量,再加上今日所见所闻,如今又被王上这般恩宠,可是这一切,不属于他!
因为那话是公子说的,主意也是公子出的。
姬豪自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他去领人筑路修舍可以,但是让他这去向王上论述治国之道。
今日能得公子赐教,但是他不可能在王上面前依旧答得头头是道。
他可做不到!
姬豪之前在朝上蒙王上称善,已是无上光荣。
可是他没想到王上竟然随之又召他入章台宫。
姬豪心知,定然是公子所言说到了王上心坎里。
可是以他对公子这些时日的了解,公子还在试探王上。。
姬豪知道,王上架着秦国这辆马车,但是公子也在架着一辆马车,而他现在是公子那辆马车之上的驭手。
做王上的驭手,他做不来,还是做公子的驭手更得心应手些。
第五十一章 君臣父子 (求推荐票!)
今日的朝会,他领略了一番,什么稳齐国、强攻楚国……
论打架他会,可是谈到军政大事,他可不懂兵法云云。
姬豪虽然知道他已经不再是将作少府,但是即便换了个名声更好听的官职,他能做的也还是那些事情。
今日一入朝,他自觉他的能力以及他的职位在朝中与诸位大臣格格不入。
朝会上,军政大事才是大头。
不仅如此,就连那些一向自恃高人一等的大儒们都三缄其口,寡言少语,何况他呢。
如果日后都要他这般别扭,那这官升的,不做也罢。
而且因为王上的反应如此大,他姬豪自己心里也有了另一番盘算,且也有十足的把握,他要让王上意识到公子有治国之能。
于是乎,姬豪忽的后脑一热,将身前朝服下摆向前一撩,而后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赵高看着这情形,一向极擅长察言观色且经历各种场面的他,也一下子没弄明白这老小子要做什么。
“臣卑贱之躯,蒙扶苏公子美言,得入朝中。今日朝会,臣向王上所谏之言,皆是扶苏公子闲暇之时与臣相谈之时所说。臣不敢欺瞒王上,还请王上明鉴。”
“扶苏……”嬴政沉吟一声。但是眼中不乏闪过失望和惊讶的双重神色。
寡人叫你来说说治理万里之国之道,你在这扯什么扶苏。
姬豪还是伏在地上,因为看不到嬴政面容上的阴晴变化,只听见这略带疑惑的一句扶苏,但是他不敢恐惧,他只能自己给自己壮胆。
姬豪忽的又挺身作揖,正对嬴政那两道异常犀利的眼睛。
“公子曾言,王上如今日理万机,操劳国事,时常深夜还在批阅奏简。公子甚是担心王上的身体,所以与臣闲谈之时,不免论及国事,说到如何减轻王上辛劳。”
“如今秦国疆域如此之广,王上一人操劳,公子担心王上力有不逮,所以曾设想成立工部。”
“臣今日上朝,见王上忧思军政大事,退朝之后又要为一些小事忧心。臣念起公子对王上的一片孝心,所以莽撞了。”
说着,姬豪又伏在地上作揖,“臣鲁钝莽撞,引王上乘兴而召臣,可是当下却败兴。但臣万请王上明察秋毫。”
赵高听着,便觉耳朵不适。
这老小子,莫不是疯了。
摆明了他就是明目张胆在王上面前替公子说好话。
不过,公子扶苏未免也太心急。
先前本就已经出了那么多风头,而如今这相国之女已然到手,还不知足,竟然在大婚前戏由着自己荐举的人在王上面前大放厥词。
赵高看着王上一脸阴郁的脸,正等着雷霆爆发,可是他没想到,嬴政却忽的陷入了沉思。
此刻,嬴政坐在上座,那两道剑眉本就狭长,而那目光更是凌厉万分,看人时顿时让人心生如临万丈深渊。
嬴政打量着姬豪,两只眼睛微微眯着,闪着欣赏的神色,那表情像是老虎开荤之前先搭搭味道。
“姬豪——寡人命你为工部侍郎。”
忽的,嬴政抛出这句话来。
赵高的心情忽然糟糕到了极点,用纳闷的眼神看向嬴政。
嬴政察觉到赵高的目光,微微向后撒了一眼,赵高立刻躬身埋头不敢再乱动。
而姬豪一听,先是震惊,随后一颗心都要激动得飞了出去,两眼放着耀眼光芒,“臣谢王上。”
“今日之事,扶苏可知晓?”
蓦的,嬴政又漫不经心似的随口一问。
一时间,却是赵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都是臣自作主张。”姬豪老老实实答道。
公子要他求王上成立工部,可是公子没让他告诉事情原委啊,而且,他还好好‘添油加醋’了一番。
亏得方才听那几个儒生说了句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这才自由发挥一番。
孝道这么重要,他说公子惦念王上身体,也是给公子脸上增辉啊。
嬴政打量着姬豪,看他粗手粗脚、华冠丽服在身上却显得有碍观瞻的模样,焉有不信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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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嬴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相信他人的人,嬴政一脸平和,慢条斯理,像是要与姬豪闲谈一般,“扶苏竟然还与你说这些。”
赵高两只耳朵紧绷着,高高竖起,聚精会神的听着王上和姬豪的对话,一句也不想错过,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公子时常提到前朝诸事,有时还会说起秦楚之间的战事……”姬豪努力在脑袋里回忆着公子向他吐露的对一些军政大事的看法。
姬豪清晰地感觉到此刻面前的王上给他的那股压迫之感,险些让他透不过气来。
“扶苏如何说?”
“说是,攻楚务必不能心急,要用拖延的手段耗掉楚国将士们的耐心。”
嬴政听了这番话,忽的身子向后一倾,靠在后栏上,陷入了更深的忧思。
为政,攻楚——
扶苏竟然还懂这些,而且说得也颇有道理。
可是他为何不直接与寡人来章台宫说,却告诉一个小小的将作少府?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两个人之间自然最清楚。
他年轻时为了得到华阳太后和昌平君的支持,娶了楚国公主,心中本不情愿。
他记得当他第一次面对那个呱呱坠地的长子之时,他是又期待,又畏惧,也是到了如今才……
罢了——
嬴政忽的唏嘘感慨起来,整个人顿时显得比平时苍老许多。
“寡人本以为今日能听得一番高论,以解寡人之愁。”嬴政像是自言自语。
姬豪却不知如何作答,只是胡乱看着地面。
赵高见王上忽的变得这般伤情,自然也能揣摩一二。
但此刻赵高不由得又重新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姬豪,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退下吧。”
“唯。”
姬豪前脚离了宫,嬴政随即道,“派人跟上。”
猜忌……
又开始了。
赵高心会,当下便出去做安排。
而嬴政也是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塌陷在他的王座之上,他忽的立起,临在开着的侧殿门旁,静静俯瞰整座咸阳城。
此刻,嬴政脑子里满满都是些父死子继之类的话。
不一时,赵高就回来了。
他在违背了嬴政的命令,悄无声息的潜入了章台宫。
嬴政见到一向最了解他的赵高,忽的便觉方才那股油然而生的孤独感消逝了。
赵高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随后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王上,公子三日后就要大婚了。下臣此前还未恭喜过王上。”
说着,赵高忽的向嬴政作揖行礼。
只可惜,嬴政的心,比冰块还冷。
嬴政略略扫了一眼赵高,便自己恢复了平时的神采。
————
烈阳当头,姬豪健步如飞,直直出了宫门,不敢回头,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些日子不应该再去主动求见公子,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帮了公子的忙。
但是他的心却犹如在池面上漂浮的浮萍,时上时下。
到了最后,王上明显变得悲伤……
王上不喜长公子的这类话,他也此前听过不少。
思来想去,姬豪忽的感慨一声,“唉,王上也是人啊。”
第五十二章 大婚 (求推荐票)
黄昏相交,日暮时分,天色尚且微明,青阳宫里里外外早已华灯灼灼,灯火璀璨。
这一天,正是四月初六。
青阳宫大殿里早已一切布置妥当,内起高台,外设席座。
台下早已黑压压坐满了一片。
因为扶苏公子大婚,蒙恬也提前赶了回来。
朝中的事,他虽身在函谷关外,可是七七八八的听了许多事,也就有了数。
可让他惊讶的是,他弟弟竟然明目张胆掺和立储这件事。现下两兄弟虽然坐的近,但是蒙恬却不愿和他胞弟多言。
至于今日的主角,扶苏一直勉强作笑,他一没见过马上就要洞房的妻子的面,二是明明从嬴政口中知道,这妻子在某种程度上,是赵高给他挑的。
扶苏心中总觉得很不爽,可是嬴政就在上面坐着,他也只好把他的那些不愿统统抛到脑后。
……
好的是,佳人终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伴着乐官们绵软悠扬的歌声,王琳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一步步走向立在前方的那个黑色身影。
她曾在街上踮起脚尖才遥遥见过公子一面的,那时她父亲虽然已经是相国,可她却从未想过竟然能嫁入咸阳宫,成为扶苏公子的妻。
她明白,她能够嫁与公子,是因为王上看中他父亲;也明白,这是王上属意公子殿下。
其中道理,出门前,父亲早已仔仔细细对她说了数遍。
殊不知,这青阳宫里日后会发生多少风风雨雨,但是她会始终恪守为人妻子的本分。
按周礼,夫妻大婚时,女子此时还不需蒙盖头。
王琳头上戴着婚冠,冠上自有垂旒,虽然细密,但是扶苏虽然站在远处,却已能隐隐瞧见她的模样。
少女双眸清亮,就像是澄澈湖水一般清澈干净,虽然面容为婚冠上的垂旒微微遮掩着,但是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已经勾走了某人的心。
诗经卫风有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虽然这已经是形容美女的上佳之作,可是扶苏却觉得,凭着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再辅之以完美比例的身材和精致的面容,王琳便可要远胜那卫风中描述的女子。
他和王琳虽然素未谋面。
但是他知道咸阳女子大多性情坦率,达官贵戚之家的女儿,更是多受礼仪熏陶,气质不俗。
这时男尊女卑之别还未向后世那般蔚然成风,大部分女子在男子面前自有一股自信从容。
如此种种,王琳身上自然都具备,端庄明艳、沉静从容、目若秋水,确实是难得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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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琳看到公子那张冷峻非凡、棱角分明的俊俏面容,也是脸倏的一红。随后她发现公子竟然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自然羞涩不已。
但是她并未当着众人的面作出忸怩害羞之态。
毕竟,该害羞的时候还没有到呢……
依周礼,两人都身着纁色衣缘的黑色深衣。衣缘的颜色,本就是显示身份尊贵与否。
看着下面这对新人眉目传情的模样,宣阳夫人欢喜的竟然默默流起了眼泪……
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扶苏抬首,恰好看见嬴政脸上盛满欣慰笑意,那笑分明带着些父子间独有的默契。
扶苏看着嬴政的笑,蓦的想起一句话来,自家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行醮子礼!”宗正高声。
按周礼,醮子礼要在公子扶苏亲迎新妇前就要对着生父作揖,聆听教诲。
但是这是秦国王室,他是嬴政的长子。
公子扶苏不可能屈尊亲自去迎新妇,在宫中等候谒者代去迎即可。
扶苏当着台下文武朝臣的面,携着王琳,对着嬴政齐齐跪拜,作揖行大礼。
接下来,按礼是身为父亲对儿子说些什么,可是一向对公子扶苏严厉的嬴政,还是不敢往日神色。
原本脸上洋溢的喜色,在正对着扶苏时,却忽的转为凝重。
“赵高——”
嬴政传唤一声,而后一直消失不见赵高忽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黑色漆盘,疾步将其呈到嬴政面前。
那黑色漆盘之上,盛着一柄长剑,旁侧又是一黑漆木制剑鞘。
嬴政一手高扬剑锋,顿时华彩四溢,如芙蓉始出,锋芒耀于堂;观其纹,烂如列星之行。
“此剑甚好!”台下有人发自肺腑的感慨一声。
扶苏也读过些名剑剑谱,自然识得这是何物。
名剑纯均——
怎么,竟然要赐予我吗?
扶苏心底一热,胸前似有波涛起伏。
扶苏心下感动之时,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台下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群臣们大多闪着精明的眼睛,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瞧着,各怀心事。
将闾低着头,只蒙头喝着酒,假装毫不在意。
嬴羽自然还是心生羡慕,不过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他早就绝了那些念想。不过他忽的记起什么,胡乱的摸了摸羞红的脸,而后将敬佩的目光投向嬴常,口中还喃喃道,“完了——”
嬴常则逗弄着其他几位弟弟,似乎今日的事情与他没有关系。
唯有嬴高,他此时眼中闪着冷冷的光。
直到眼下,他才意识到大哥已经目的达成,只恨自己为了师父口中的虚名,当时竟然没有同二哥五弟去争一争。
他自以为了解君父的个性,君父霸业未成,不达目的,怎么会考量传位的事情。
随后,嬴政将纯均剑插回剑鞘里,赵高顺势接过后便一脸讨好地笑,恭恭敬敬将剑呈给了公子扶苏。
嬴政随即恢复了一如往常看扶苏时的冷酷面孔,看他模样,似乎是不准备开口。
“儿臣谢君父恩典。”
“既然留在了宫里,便要诸事都上心。”嬴政思量着,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扶苏愕然,而后才回过神来,“儿臣必当不负君父所望。”
王琳低着头,不敢大声喘气。
嬴政闻言,并未说什么,只是摆摆手示意宗正继续婚礼继续。
“行沃盥之礼。”宗正高声。
谒者们快步将端盆和壶上台,为新婚夫妇浇水盥洗,后二人用搭在执事手臂的红布擦手。
“行同牢礼——”
新人正坐在又搬上来的矮案前,看着谒者摆席。
随后谒者又为二位新人各夹一肉置于碗中,新人各食碗中肉,食毕,正坐。
谒者托盘端卺呈上。
扶苏和王琳各饮了一半,交换之际,王琳看到公子忽的脸色凝重,没有了方才初见自己时的欢快劲儿。
第五十三章 证据确凿(求推荐票!)
扶苏抬眼,恰好碰见这满含柔情的一双眼。
随后扶苏便和王琳达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饮毕后,两人将卺拼到一起。
随后便是结发、祭天二礼。
自然更是繁琐冗长。
公子身份尊贵,祭天之后,并不似普通王候之家对宾客作揖,而是接受了诸朝臣的作揖。
而后,扶苏又携着王琳朝着父母作揖。
至此,礼毕。
新人归房,并没有寻常百姓家那般闹腾,扶苏和王琳由谒者带着入了寝殿。
外有宴,他无需一一敬酒,而且刚才百官也齐齐朝贺过了。
婚礼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月亮早已东升,可今夜的月色又是那般朦胧,为云影半遮,惹人遐想。
扶苏身体略为疲惫,但是心情也异常亢奋,以至于这点亢奋在他进入寝殿之后完全战胜了疲惫,他今夜自然异常精神。
庞尤红着一张脸,一脸坏笑的为公子侍奉更衣,至于王琳,她则躲在屏风后,硬是要等到最后一刻才敢更衣。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更衣这种事,可以不为难她。
……
月影西移,回眸抱合总含情,痛痛痛……
(此处发生了起点不允许描写的事情)
事情过后,扶苏拂了拂汗水淋漓的王琳。
“琳,玉也。看来王绾很是宝贝你这个女儿。”
王琳听着公子竟然直呼她父亲的名字,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只是低声应道,“父亲待琳儿,自然是世间无二。”
“放心,日后本殿也必待你视若珍宝。”
待怀中人儿阖上双眼,扶苏自己整理好中衣,走向外殿。
今夜,应该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这样隆重的婚礼,嬴政还当面赐剑。
那句“既然留在了宫里,便要诸事上心。”始终在扶苏耳畔回绕。
望着远处浓浓黑夜,寥寥灯火,扶苏心头自然思绪万千。
他来到悬剑台前,望着那把如今被安放在上的举世无双之剑,思绪飞扬。
初次见面,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嬴政端详着这个空空如也的悬剑台。
只是这只是他与他昔日精神好友一个共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剑,有这利剑,可乘风破浪,划破一切阻碍。
我手中无剑,可是心中有剑。
可是今日,嬴政实在是太让他意外了。
他那般独一无二,强势专权之人,竟然将这把寓意尊贵无双的剑赐给了自己。
这举动,无异于给如同一叶扁舟飘摇在江洋之上的他抛下了嬴政架势的巨船的绳索。
嬴政如今前前后后对他做了那么多的安排,而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然赐剑这件事,用心已然再明显不过。
他成功了,不同于他日夜渴望嬴政亲自下诏册封他为太子的那种愿望达成之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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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扶苏更为感慨激昂的是,嬴政认可了他。
在他惴惴不安,想着靠耍些手段才能夺位之际,嬴政却忽然认可了他的能力。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依靠能力换来的尊严和荣耀,这自然就是无上的成功。
可是他却得到了那个被誉为千古一帝的男人嬴政的认可。
夜间,西风忽紧,他静静听着外边桃花海中惊涛澎湃。
他要!尽心尽意的辅佐他,勒住奔向悬崖的这架秦国的马车!
————
次日。
天还未亮,扶苏便早早起了身,带了王琳去拜见他的母后。
椒兰殿里自然一派热闹,笑声不断。
————
章台宫里,却是剑拔弩张,大有拔剑相向之怒火。
“王上,证据确凿,还请王上早下决断!”
座下,身材魁梧的蒙恬还穿着一身戎装,对着案上的信件,皱起那两道浓密的眉头。
眼下,蒙恬双目如炬,周身散发着一股怒气!
“王上,将士们在前抛头颅洒热血,可这昌平君,竟然暗通敌国。此等罪孽,按秦律,必然要诛……。”
说到此,蒙恬忽的停住了口。
嬴政脸色铁青,对着这案上的信件,心中自然怒火滔天。
但是,他必须冷静。此时,他紧紧握着拳,极力克制自己平息情绪。
“去传王绾。”嬴政语气平静。
不一时,王绾到了殿中,得悉原委,先是对蒙恬一拜,“蒙将军可谓是替秦国立下大功,竟然捉到了楚国的奸细。”
“王绾,少说废话。寡人召你来,是要你拿出对策。”
王绾却忽的一笑,“以王上之智谋,自然是早就想到了要如何利用此事。否则,以王上性格,早已派人砍了芈启的脑袋!”
王上最恨他人背叛,而这芈启,他竟然敢暗通楚国。
“知寡人者,独你王绾啊!”嬴政拍了拍大腿,而后兴致冲冲走了下去将王绾一起拉到案前。
“寡人要利用这些往来书信,让那些楚国贵族们知道秦人的厉害!”
“只是王上,此事怕是投机。还需精心部署,一旦走漏风声,楚军便不会上当。”王绾向来谨慎,对此事疑虑重重。
听到此时,蒙恬也明白了王上所指,“相国大人放心,自蒙恬截到这些暗通楚国的信,查明来源,早已派人将昌平君府邸上上下下围了起来。昌平君便是插上翅膀,也出不了门半步。”
王绾一听,机会难得岂能错失!
“还请王上速速传召,昌平君遭刺,王上派重兵围护。还请王上将此事交由蒙恬将军一人责办。”
嬴政当即便同意了。
“切记,不可将此事泄露给外人。”王绾又叮嘱道。
“蒙恬明白,相国放心。”
嬴政听着,却心生不满,芈启,寡人对你可谓失望至极!
“另外,昌平君伤重,寡人这要再给他赐些医家。赵高,你亲自带着太医前去。”嬴政对着赵高,脸上余怒未消。
“下臣明白。”
第五十四章 献策攻楚(求推荐票!)
待赵高走后,嬴政心头的怒气,还是未被消下,“寡人这般,岂不是便宜了熊启,寡人要将他在咸阳城中车裂,以示诸臣!”
“让他们看看背叛寡人的下场。”嬴政怒不可遏,在殿中来回踱步。
王绾捋捋胡须,那双眼睛异常狡黠明亮,王绾作揖相劝,“还请王上息怒,以大局为重。”
嬴政听了,心里不平才微微舒了下去,“寡人只希望,给熊启留的全尸能唤我秦军大胜。”
“方才老臣思虑再三,心以为,王上虽然可利用昌平君,但是以那些楚国大臣之能,反间计也只能用一时啊。”
嬴政随即也陷入忧思,“你所言不错。”
“不过楚国的这帮贵族们,寡人倒还是真的小觑了他们。”嬴政眸中闪着精光,虎视眈眈的瞧着案上那块帛书。
“他们竟然能想到要靠熊启里应外合,反攻寡人个措手不及。”蓦的,赢政忽然记起,姬豪曾经对他说起过,楚国厉害的正是那些楚国贵族们……
“此事,怕是楚国大将项燕的主意,素闻此人有勇有谋,在楚国贵族之中,极具威信。”
嬴政看向王绾,“看来,寡人应该收回成命。楚人竟然暗通我秦国君侯,而寡人却在之前听了缭的话,将寡人派往楚国的细作收了回来。”
“王上,此事还是再议吧。当务之急,是要利用这份帛书,打楚军个措手不及。如今魏都刚破,项燕固然多谋,怕是也料不到,王上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他们发起攻击。”
嬴政思谋一番,“善。就依你所言。”
嬴政旋即来到大殿前,当即在案前挥毫泼墨一番,而后将简收起,对着身侧尚书令道,“速去将此制成秘诏,星夜不分交给李信。”
“唯。”尚书令接过简,而后急匆匆佝着腰向处理机要密件侧殿的走去。
“王上,这帛书,怕是要交由专人来写,以免被他们看出端倪。”
嬴政手下可不缺奇人异士,当即道,“传胡毋敬。”
————
六月,池塘里早已布满荷花,虫鸣蛙叫更是接连不断,闹的人心烦意乱。
高高宫墙之内,已经彻底转变为男人的公子扶苏此刻却仍在酷热夏夜之中,秉烛夜读。
春色撩人,夏夜恼人。
“嗡嗡嗡——”
不知哪里忽的传来了蚊子的叫声,一旁伺候的宫婢宦侍们听到这声音,忽的警觉了起来,十几双眼睛四处寻找。
外殿里忽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申聿听着,便撩开蚊帐出了内殿叫他们退下。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扶苏坐在案前看到出自荀卿写的这句话,情不自禁的念出了口,心头忽的烧起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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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君‘病逝’,无人发丧,某种程度上是他一手所致。
秦军突然猛地攻楚,攻下了城父。
那里本该是李信的耻辱之地。
扶苏不由得拧起了眉,他此刻就算是担心嬴政好大喜功,真的打算就这么一直派兵攻下去,也是徒劳。
谁让他是嬴政。
熊启的事,让嬴政对楚国那帮贵族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口气将他们全部撕碎。
到了此时,扶苏还哪顾得上什么旁的,秦国的国运,到了他来写的时候!
“公子。”申聿忽的回来。
“何事?”
“今儿个,赵常侍嫁女。”
扶苏扬眉,“那你可有让他知道,此事是本殿的恩典?”
“有姬将军一手操持,又有下臣暗示,想来赵常侍应该明白了。”
“诺。”扶苏淡淡应了一声。
想他较之于古人岂止学富五车,如何在这咸阳宫,却为区区一个隐官的婚事操心。
只因为这赵高的名字被记载在史记上,遗臭万年。
忽的,扶苏起身,而后就往外走。
“殿下,此时要去哪里?”
“自然是章台宫。”
————
夏风酷热,又闷又湿,几个宫女用大蒲扇给伏在案前奋笔疾书的嬴政扇风。
嬴政衣襟微微开着,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
“儿臣拜见君父。”
“深夜求见,所谓何事?”
扶苏望着伏案疾笔的人,朗声笑道,“原来君父也知此时已是深夜,儿臣还以为君父公务,早就忘了时辰。”
嬴政闻言,这才将笔放在案上,抬头看了看来人,而后露出一脸疲态,用撑在案上的手托着头,微微有些不耐。
太子之位,你这般想要,寡人偏偏不给。
“寡人听说,你天天清风朗月,与书为伴。今夜莫不是献殷勤跑来要与寡人论道?”
“君父说笑了。儿臣只是想出了一个攻楚的法子。”扶苏直入主题。
“说来听听。”
“如今李信攻楚,接连胜绩,军中上下士气正盛,儿臣却以为,此时并不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
嬴政眉间燃起不悦。可是让他意外的是,这番话,竟然和缭所言一致。
“楚军现如今兵临城下,非但士气不萎靡,反而因保家卫国士气大振。儿臣以为,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嬴政轻蔑笑笑,“你意如何?”
“请君父以美女相赠楚王,以示友好,表明休战之意。”
嬴政闻言,忽的拍了拍大腿,大笑不止,“我儿扶苏,你今日莫不是来与寡人说笑?”
“君父,儿臣已然说了,攻心为上。而且,以儿臣之见,此时君父再去与楚王示好,楚王也决计不会接受。”
嬴政一听,却有一番道理,随即反应过来后,微微愠怒,“那你岂不是让寡人去讨辱?”
“君父英明。”
嬴政眯着眼,细细打量台下的人,满腹坏水……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是那句话,攻心为上。君父以为,我秦军得知君父的楚王无礼相拒,会如何?”
嬴政沉思片刻,“可是照你所言,楚军不也是为他们保家卫国,士气大振吗?”
“君父明鉴。不过秦国向楚国示好,这只是第一步。”
“那第二步呢?”嬴政听着,还是不以为然。
“楚王无礼,反攻我秦国之地。”扶苏面色从容,不慌不忙道。
嬴政按了按腰间配剑,还是不信,“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两国交攻,可不是儿戏,瞧你一脸轻松,似乎已对此次战事有必胜的把握。”
“那是自然,秦楚之战,秦国必胜。”
“哼——”嬴政眼中带笑,“你这口气,比寡人还狂妄。”
攻楚的方案,嬴政今日早已和诸位大臣商议了一番。
第五十五章 秦国为何一直要战?(求推荐票!)
“君父若是肯听儿臣之计,不出两年,函谷以东,皆为秦之疆土。”
扶苏眸子深邃,语气坚定,可谓字字铿锵。虽然盘腿坐着,可是胸膛高高挺起,底气十足。
嬴政听着,自然也心动不已。
“楚国强大,而今楚国备战,天时地利人和具在。即便君父派大军强攻,秦国依旧会损失惨重。”
嬴政听了这般说辞,眼底微微不耐,“既然要说,那就一口气说清楚,你是跟何人学来的,说一句,留十句。何况楚国何来天时地利人和之说?区区残楚,寡人早已下了决心,派二十万大军,将楚地拿下。”
嬴政将心中想法脱口而出,这可让扶苏心一惊。
“君父竟然要派二十万大军攻楚?”
“攻楚,寡人早已有了打算。”嬴政忽觉自己已然说漏了嘴,索性就将自己的计划全部说了出来,“寡人决定发兵二十万,由蒙恬、李信各带十万兵马,分两面进攻。”
扶苏忽的觉得眼前一暗,心里顿时萍飞桨乱。
要知道,史书上写的很清楚,当年秦王政发兵发兵攻楚,问大将军王翦,攻楚要多少兵力?
王翦上曰非四十万不可。
嬴政便又问李信,李信却说十万足矣。
后来的结果,大家都知道。
李信和蒙恬被项燕大败于城父,秦军损失惨重,七都尉战死。
可蒙恬后来还在修长城,北抗匈奴方面为嬴政立下汗马功劳,为嬴政所器重。
至于这李信,自此就在史书上消失了。
若不是他先发制人,早一步暗示嬴政将昌平君接回来,历史必然重演。
说起来,他可是为嬴政节省了不少时间。单说攻魏,原本靠着工匠们那种滚圆木搬运的方法,挖个河道,去引水淹大梁,起码要三个月的光景。
可是靠着他发明的推车,魏都大梁才在一月内就被攻下。
连右史都亲自对自己说,这是秦国国史上一桩奇事!
王座之上,嬴政面色冷峻。
扶苏这副表情,竟然和王贲、缭这些人一致。
“好了,攻楚一事,寡人早已和王绾定下计策。”在这件事上,嬴政不容许任何人对此有质疑。“你若是不能让寡人费更少的兵力,那就回去吧。”
兵力……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扶苏既然来了,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儿臣敢问君父,李信蒙恬二人带二十万兵攻楚,比之王家父子带二十万兵攻楚,哪个胜的更快?”
像是一条鱼的逆鳞,被刽子手狠狠掰扯了一下,虽然没有掉,可是却疼到全身抽搐。
嬴政紧紧攥拳,像是一只被触犯了领地的狮子,正欲狠狠教训一下冒犯者。
“儿臣言过了,还请君父息怒。”扶苏连忙又道。“还记得君父之前问儿臣,楚国迎战何来天时地利人和?儿臣现在就一一道来。”
“这天时和地利,向来密不可分。如今正是六月之交,我秦国烈日昭昭,可是楚地却时时阴雨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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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地湿润,多沼泽山林,而我秦人世代在黄土地上长大,一旦攻楚,我秦军长途跋涉到了楚地,人困马乏不说,水土不服,更是难以续战。而楚国背靠吴越宝地,地广人众,又熟悉地形。这样一来,我秦国和楚国交锋,必定处在下风。”
嬴政听得头头是道,不由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扶苏分条缕析,陈词切理,说的这番话竟然是和朝中武将们的看法一致。
“寡人没想到,你竟然还懂兵法。”
“君父言重了,儿臣只是略知一二。不过,至于人和。儿臣心中有千言,却一直不敢明说。”说到此,扶苏忽的顿了下来。
嬴政微微眯眼,眼中有些玩味之意,每每此时,扶苏必然会说出些高论来。
而这高论,必然语气低缓,可是却震的他耳朵疼。
果然,在嬴政用眼神示意对他的这些虚言不耐之后,扶苏忽然间话锋一转,“君父攻赵,坑了赵国数万大军;君父灭韩,韩王安被饮鸩死;君父破燕,最终索太子丹首级;君父破魏,俘获魏王假,如今魏王何去何从,也只有君父知晓。”
这一桩桩一件件,原本在朝臣们口中是称颂的功德,可到了扶苏口中,却变成了一桩桩罪恶。
听得嬴政恼火不已,正要发作。
“儿臣知道君父听到这些话,觉得不顺耳,可是儿臣以为,就算惹了君父生气,但是将这些事实告知君父,由君父评定自己的功绩,最为妥当。”
“功绩?你字字句句,可不亚于沙场上的刀枪剑戟,直戳寡人的五脏六腑。”嬴政双目如炬,怒气在头顶蒸发。
可是厌恶恼恨之话说毕,嬴政却不得不陷入沉思。
也是听到扶苏这些话后,他才忽的警觉过来。
扶苏说的这些话,确实是那些亡国百姓心中所想。
一时间,嬴政像一只困惑的狮子,他半依在王座上,思虑极重。
几乎是同一时间,嬴政刚刚想到的问题,却被扶苏问了出来。
“君父想一统天下,难道非要一直以强攻猛打的手段才将关东六国一个个打趴下吗。”
是啊,寡人为何一直要发兵动武才能将齐楚两国拿下呢?
还有,秦国为何一直要战?
嬴政狐疑。
随即,嬴政眼前忽的一亮,“你的意思是,寡人不能再用强攻猛打的方式对付齐楚。”
“君父果然明智。儿臣也是此意。”
“你又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嬴政忽的兴奋起来,急切的想要听听扶苏的看法。
若是能不动寡人的一兵一卒却又能一举拿下齐楚,寡人何乐而不为。
“儿臣已然说了,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若要想让楚国放弃抵抗,首先还是要看君父的心意。”
“寡人的心意?若是楚国肯乖乖将一国奉上,寡人自然不动兵”嬴政说着,忽的又觉得扶苏毕竟年少,提议可笑。
是啊,楚王和齐王,怎么会将国家乖乖奉上呢。
倏的,嬴政收起了之前的笑容,一脸肃容。
扶苏也忽的严肃起来,“君父,何不仿周天子,分封天下?”
此言一出,扶苏便觉得嬴政眸中的两道寒光直直向自己看过来,弄得他一时间犹如芒刺在背。
他本就在行逆事。
给历史改道……
而成不成,全看嬴政当下一念之决。
“吾儿可真是荒唐至极,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嬴政闪着那双狡黠的眼睛,毫不掩饰的直指扶苏的话有多么荒唐,纯属妄言。
可是此刻,嬴政心里却开始酝酿起了一些他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是啊,寡人本就是要仿周天子,将天下为一。
可是,他不能听扶苏这般妄想,扶苏竟然想着让齐楚两国拱手将国奉上。
这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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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初探嬴政分封之心 (求推荐票!)
“君父莫不是以为扶苏想要让齐王建和楚王负刍二王将国拱手奉上?”扶苏旋即追问。
嬴政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你先前不是意在言明寡人可不必动兵戈就能将齐楚拿下吗?”
“君父——”扶苏听到这句话,便知道嬴政已然心动了,径直道,“君父可知,君父为一己之私攻楚和为天下人攻楚,这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嬴政一听,虽觉有理,可是却觉得耳朵不舒服,“你这是什么荒唐话?天下,本就是寡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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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宽宽袖,王者之风骤显。
扶苏对此却不以为然,于他而言,天下本就是天下人的,未来也还是天下人的。
不过,扶苏并没有将他的心思表露出来,而且嬴政本就是天生王者。
若是旁人说出这等大话,扶苏自然觉得荒唐可笑,自以为是。可是由一向威仪万千的嬴政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来。
身为他的儿子,处在这样的环境,扶苏自然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这就是千古一帝吧!
即便是抛却了历史的光环,坐在他对面,如此鲜活的生命,用一言一行告诉着他。
千古一帝,他当之无愧!
“君父,儿臣不才,愿倾力相助君父。”
嬴政却厉色,“寡人面前,少说废话。齐楚两国,你究竟作何想法?”
“儿臣以为,君父如今便可称帝!三皇五帝,也比之不如君父功绩,君父何不取皇帝为尊号。而后下诏书,允齐楚二王继续为王,但是都归于君父统治之下。”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了,嬴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称帝!三皇五帝,也比不上寡人?
这倒是真的。
可是允齐楚二王为王?
“痴人说梦!”嬴政毫不留情的批驳一番,“齐王建虽然昏聩无能,可也未必答应寡人的这般说辞。至于楚王,那更不可能。”
剩下的话,嬴政没有说出口,免得又被这小子截了话头。
楚国,恨秦国最甚矣。
而楚王,更是恨寡人。
“怕是不然。兵者,诡道也。”扶苏知道,嬴政早已动摇了。
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同等的胜利,这样的机会,是个人都不会错过。
“封王为虚,争天下人心为实啊!”
扶苏这才说出自己此来的目的。
嬴政听着,心头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
此刻,他不由得再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番扶苏。
何时起,扶苏竟然变得这般机智,有这么多花样。
“君父分封为名,用折冲樽俎之术,为秦国正名。”
扶苏见嬴政似乎没有听明白,又道,“君父本就是承接天命,不忍天下百姓疾苦交寒,所以要一止诸国战乱。天下百姓闻之,必定咸感君父恩德。”
“到时,楚王齐王闻之,必然动怒,秦楚两国一战,本就不可避免。可是君父若是早早有言在先,可封其为王,到时,怕是会有更多转圜的余地。”
齐楚地远,六国亡臣贵族多数逃亡聚集于齐楚之地,扶苏这般谋划,便是将是嬴政身死之后六国余孽死灰复燃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分封——
这是一个让贵族们得以骄傲和剥削庶民延续千年的制度。
“寡人明白你的意思了。”嬴政的智谋,自然也不低。
“君父,先礼后兵,如此秦国攻楚破齐,名正言顺,倒时六国百姓,咸感君父仁义。”
“仁义——”嬴政听着这个字眼,心头却觉得有些不适,“寡人要的是功绩,可不论什么仁义,那些都是虚话罢了。你读韩非的文章,怎么脑子里却还想着儒家的那一套。”
扶苏心一怔,他虽早知道嬴政只是心里不喜儒家,但是儒家能给嬴政造的名声,扶苏以为嬴政会好好利用。
没想到,嬴政并不在意这个。
“寡人要的是天下万民皆臣服于寡人。”嬴政说着,胸中似有烈火在燃。
“可扶苏活了数年却发现,利剑加颈,只会让人不敢言,而恩威并施,才能使人心悦诚服。儿臣以为,君父若是肯在这方面做文章,到时天下百姓自然会对君父心服口服。”
“恩威并施——”嬴政琢磨着这个词儿,再一次被扶苏的如簧巧舌给打动。
“你说的不错。寡人要做到,让天下人对寡人心服口服。”
扶苏听着,忽觉眼前一片光明。
嬴政能如此想,那么秦国必然有救了。
“那儿臣便请君父广诏天下,君父有意一统天下,休战止戈。”
嬴政却不言,陷入沉思。
“既然寡人要让天下人都看到寡人的休战之心,那便不只是说说而已。”
“敢问君父意欲如何?”
“发兵——”
扶苏一听,先是错愕片刻,随后明白嬴政的用意,“君父高见,果然英明。”
嬴政看着茫茫黑夜,心平气和,忽的说了一句,“扶苏,寡人其实一直想去这天下走走看看。”
扶苏愣了片刻,忽的反应了过来。
“君父莫不是要亲征?”
嬴政听了,更感心头似有热泉喷涌而出。可是随即,嬴政却又摇了摇头,“寡人自然不会在此时。”
扶苏也知道嬴政在担心什么,“君父放心,儿臣定会竭力相助君父,帮君父早日一统天下。倒时,四海之内,皆为君父之土。如此,君父便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嬴政听了,甚是心动,“还是扶苏知寡人之心。”
“为君父分忧,乃儿臣的本分。”
嬴政闻言,垂眸思虑片刻,“寡人想让你入朝议政。”
扶苏自然是没想到,嬴政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君父——儿臣莫不是在做梦?”扶苏激动的话音微微颤动。
嬴政白了一眼扶苏,“寡人像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吗?”
扶苏使劲摇了摇头,“自然不像。”
“你可有信心?”嬴政忽的又问,“议政,可不是小事。不同于你我二人在这章台宫里私谈。”
听嬴政这口气,是要动真格的了。
那……
第五十七章 寡人终有一死
“待你二十加冠之日,寡人将正式册封你为太子。”
扶苏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乱响,耳根处热的发烫。
“君父厚爱,儿臣不敢辜负。”
不知何时起,殿中早已没了旁人在侧。
嬴政忽的怃然,眼中略为惆怅,“这些时日以来,寡人思量再三,寡人终有一死,到时诸子之中,唯有你可继寡人之后。”
这话?
是嬴政说的?
扶苏愕然,微微张着一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上一秒,嬴政还激情万丈,甚至想要出宫巡行,这一秒,怎么语调忽的变得这么凄惶。
而且,嬴政不是最厌恶别人在他面前提死字么。
扶苏呆坐在原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对嬴政说些什么。
决意封自己为太子,于扶苏而言,是天大的喜事。
但是之前种种暗示,扶苏自然早已对储君之位稳操胜券,嬴政当下亲口直言此事,他虽然感动,但是却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嬴政忽然说自己终归是要死的。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悲怆涌上心头。
对他而言,他和嬴政的父子之情委实为小,但多年来对嬴政的仰慕之情为大,他今日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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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扶苏神情惊讶,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甚至嬴政在他眼看到了悲怆、不舍之意,嬴政心里顿时更踏实了些。
“君父正值盛年,壮志未酬,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事?”扶苏微微哽咽。
说到底,嬴政会做此想法,还不是因为他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何况立太子事小,君父统一天下才为大事。”这番话,亦然是扶苏真心实意。
他早早就想过,就算他什么也不做,由着历史重演,到了沙丘宫变之劫,他还是胜算十足。
如今的公子扶苏,即便被迫也绝不会自杀!
他才不管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都是骗人的东西。
他是个学了中华上下数千年历史文学的人,他掌握着古人两千年经验积攒下的智慧,虽然他的‘智慧’也许只是千年文明的冰山一角,但是也足以领先当世所有人。
他自有底气,能将大秦带向辉煌。
不过是先前呆着无聊,又觉嬴政并非昏庸之辈,所以才想着试着做些什么事情。
嬴政对自己的才能的器重,无疑增加了扶苏对嬴政的信任和期待。
扶苏相信事在人为!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他都能化险为夷。
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规律是可以掌握的,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和掌握规律相结合,词典里便没有难事二字。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个道理,寡人还是懂的。”嬴政只觉没什么,此前来说,他形态还是异常平和。
自嬴政正式意识到传位立储事情之重,便由此思虑了太多。
父生子,子生孙,子子孙孙,代代无穷。秦国自当昌万事!
“君父还是别说了这些话了。君父越是这么说,儿臣越是恐慌不已。”扶苏直接道。
“你慌什么?”嬴政忽的对扶苏这句话不满,“没了寡人,你便挑不起秦国的重任?”
“儿臣绝非此意!只是儿臣不想君父还这么早就说这些事,须知有些事,嘴里说着,忽的那一天就真的验证了。更何况,君父还有大业,天下未平啊!”
说起来,扶苏真的不明白,嬴政怎么会在自己的宏图大业没有完成之前,忽然说些生啊死啊的。
想他曾经以为自己看破红尘,也未曾想到过死这样消极的话题。
嬴政略为宽慰的看了一眼扶苏,却也觉得他这番话却有道理,这才将死这个话题打住,“你所言不错,寡人大业未竟。说起来,寡人心下,只有两个愿望。”
“这其一,便是一扫六合,统一天下!这其二,正是寡人方才与你提到的,寡人要东游诸国,昭示寡人之威!”
这话才像是嬴政该说的。
扶苏也跟着振奋起来,“君父胸怀天下,儿臣佩服之至。”
“溜须拍马之词,你倒是腹中藏了不少。”嬴政扬眉,看不出是喜是怒。
“儿臣不过是实话实说,君父一代英主,儿臣就是日日夜夜称颂,也不过分。”
嬴政听着扶苏这么说,心里自然甜滋滋的,不过并未明示。
“那君父,称帝假意封齐楚二王一事?”
忽的回到正题,嬴政肃容,剑眉扬起,“这等大事,非你一人就能统筹布局安排妥当。明日朝会,你也一同入朝,与诸位朝臣再议。”
明天朝堂之上,怕是有个人,要和自己作对。
初提分封,嬴政嘴上不说,但是扶苏心里清楚,以嬴政之心,绝不会允许他的土地之上,还有一个诸侯的存在。
而另一个极其排斥分封的人,怕是也会反对我的主张。
可不施以仁义为皮的温和之术加以驯服齐楚,只靠着穷兵黩武,秦国如何落得个好名声。
六国百姓对秦国的怨恨,自然不必说。
可是就连秦国百姓,当年刘邦入咸阳,百姓夹道欢迎。
虽然和胡亥赵高二人胡作非为不无关系,可是他一个后来人,怎么能不以之为谏。
刚柔并济,恩威并重,文武相合,中庸之道。
“怎么,明日的朝会,你没有信心?”嬴政语气忽的严厉,颇有斥责之意。
扶苏早已习惯了嬴政对自己稍有不满便出言教训,仍心平气和答道,“君父莫要误会儿臣,儿臣只是担心,朝臣中怕是有人反对儿臣之策。”
“反对?寡人在,他们如何敢反对你?”嬴政气势凛然,显然是他自己已经同意了扶苏的说法。
扶苏自然一颗心也落了地,得了嬴政的支持,就是满朝文武都反对,那此事也依旧可行。
嬴政决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弦更张。
“君父明鉴,儿臣感激。”
夏日里,热浪阵阵,扑面而来。
而傍晚,纵使是章台,四下禁卫重重护卫,仍会听到蝉鸣聒噪之声。
扶苏只是和嬴政说了些话,两个人身上都已经汗水涔涔。嬴政脱了外裳,只露白色中衣。
“对了,馆舍修建的如何了?”
“魏国刑徒已拨来,再加上章邯将军劳心尽力,足以提前完工。”
“嗯。”嬴政微微垂眸,方才扶苏所说,韩魏燕赵对他之恨,言犹在耳。
寡人如何不心忌?
扶苏见嬴政露出疲态,生了告退之心。
“夜已深,君父也该休息了。儿臣不便再叨扰君父,先行告退。”
嬴政揉了揉太阳穴,再没说什么。
月色皎皎,扶苏走在宫道上,耳边总是萦绕着同一句话,“寡人终有一死。”
一个人相信什么,那么他相信的事情就会发生。
嬴政是人,是会死,可是他若是真的觉得,他会死,怕是,要早亡……
想到此,扶苏忽的面露惭色,他怎么能如此想?
扶苏摇摇头,不要为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情烦恼。
就是真的发生了,你也拦不住。
(前一章提到了周天子,有些不当,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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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初入朝(求推荐票!)
蕲年宫,大政殿里。
伴着长长钟鸣,文武百官三三两两结伴步入蕲年宫中。
在一众朝臣的惊讶目光之下,扶苏也穿着白色朝服,缓步入了大政殿。
“公子怎么来了?”
而已上任两个月的池武,见到白衣朝服的公子忽然出现在朝堂之上,还以为他是在做梦。
这些时日来,他鲜少拜会公子。
因为忙着工部的筹建,以来他时不时需要向大夫蒙毅请教;二来,这为官的道理,他还在一步步摸索,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啊。
见到公子,他自然最感高兴。
“臣李斯拜见公子。”
李斯的反应一向快。
随后,一些官员纷纷反应过来,齐齐作揖施礼。
“且慢。在这大政殿上,除过尚未至君父,便是臣子。诸卿切莫施礼。”说着,扶苏就回揖。
李斯等自然受不起,但也明白了公子扶苏之意,一个个都退至一侧。
大政殿地势处高,殿内窗牖洞开,六扇殿门全开,太阳的灿烈光线照射在大殿里,明黄色的亮光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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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清晨,所以此时殿内一片清爽,人人都感舒畅。
公子扶苏,这些朝臣两月不见,如今见到,顿感公子又凌厉冷峻了不少,也确继承了几分大王的风度。
但一身白色朝服上身,又辅之以博览群书的养成的那股儒雅气度,更是让诸臣眼前一亮。
王绾见到,捋捋胡须,两眼冒光,脸上不无得意。
公子得以入朝议事,无疑是肯定了公子有治国之能。
他再也不用纠结要不要向大王暗示立储君之事。而且以大王的个性,提了反而怕是会适得其反。
不过,一想到她的女儿,日后便是秦国的王后,王绾自然乐在心里。
“公子风度翩翩,当世唯一啊。”
说这话的人,乃是姚贾。
“姚大人说的极是。”姬豪自然要跟上去附和。说公子好的,那就是他能与之站在一起的。
姚贾,位列上卿。
当年正是他游说赵国换下猛将李牧,才让赵国迅速灭亡,可谓居功甚高。
可扶苏的注意力,却在远处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烁,仍旧可用虎背熊腰来形容的老将身上。
这位将军,身着铠甲,目光炯炯,看到扶苏,虽是眼中带着奇怪,但是却对自己不露阿谀之态。
王翦——
他们二人是见过的。
他此前一直托病,也是他的大婚之上,奉诏前来。
后来听说,嬴政在他的婚典之上,又留他说了不少话,还送了他不少医家,非要他入朝议事。
说起来,也是个让他君父头疼的老狐狸。
见到扶苏公子也在望着父亲,王翦身后的中年大将王贲,微微提醒道,“父亲,公子可在一直看着你。”
“王翦拜见公子。”王翦反应过来,对扶苏抱拳作揖。
“平身。”王翦这个礼,扶苏想受!
随即扶苏笑道,“王老将军,虽是高龄,可是依旧精神矍铄,不由让扶苏心生好奇,王老将军可是有什么养生的好法子。”
“公子谬赞了,王翦垂垂老矣,已是暮年之人。这黄土啊,都已经埋到老夫的脖子上了。”王翦说着,还微微后退几步,露出一副唏嘘之态。
诸将听了,一个个都大笑起来,前仰后合,不成体统。
不过谒者令见了,也没敢说什么,只是将这些事情一一记录下来。
那些个儒家出身的文臣,见到这些将军们在朝堂之上如此不拘礼数,有些心生微词,但是不敢言说,个个像只小老鼠一般,猫在王绾、李斯身后。
秦国,武将的地位,和文臣相比,熟高一等,谁人心里都有个数。
忽的,又是一声钟鸣。
诸将听闻,便各回各位。
方才和乐融融的欢快氛围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庄重。
扶苏心里也微微紧张了起来,这可是朝会!
虽然说,他得以入朝议政,是嬴政对自己能力肯定的一种表现,可是,嬴政对他的栽培之心,扶苏自然也能体会的出。
今日之朝议,一是要在诸臣面前树立自己的权威,二是要向嬴政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负责掌殿廷朝会礼仪的谒者,一如往常般从殿后入场,而后站在高台之上扯着嗓子高声,“大王驾到。”
待嬴政穿着冕服,顶着冕冠迈着沉稳的步子入了朝中。
朝堂上下,顿时鸦雀无声,没有半丝声响。
扶苏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畏惧在朝臣之中弥漫开来,朝中文武百官,个个敛声屏息,大气不敢出。
亏我不是什么朝臣,否则处在嬴政长期威压之下,便是有济世,肯定也会在王权面前难以保持心态。
待嬴政坐正,百官齐齐作揖朝见,“臣等拜见大王。”
“平身——”谒者得大王示意,再次高声。
诸卿这才起立。
扶苏本不知自己要站在那里才最为合适,却被王绾拉到了身旁。
岳父大人,你我这样并肩立在一起,怕是不太好吧?
扶苏还在心疑,嬴政却开门见山道,“诸卿可有奏议?”
“大王,末将有议。”说话之人,是一个年轻将领。
扶苏侧耳听着,听声音,很是陌生。
王绾想到,此人,公子怕是还未见过。“公子,此人是将军李信。”
扶苏微微点头。
在听到这个名字,扶苏也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
“大王,我秦军如今士气高涨,而楚国连连败退,被动应敌。末将以为,不该给楚人喘息之机。应当一鼓作气,直捣寿春。”
扶苏眸子暗暗下垂。
这李信莫不是以为楚国无人?
年轻气盛,骄兵必败!
不过,会扬言要以秦国二十万之众去攻下楚国的人,说出这番话来,也不足为奇。
嬴政听着,心叹,原来寡人身边还有比扶苏更心急的人。
这时,嬴政忽看了扶苏一眼。
扶苏不明嬴政何意。
这微妙的互动,被蒙毅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爱卿可有把握?”嬴政很是喜爱这个少年英才。
李信正当年少,意气风发,本来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庶民,可是那次他率一千人马追得燕太子丹的首级,自那以后,便得大王器重。
后来更是被大王数次拔擢,年纪轻轻,便官拜将军,得以入朝议事。如此殊荣,朝中也仅他一人而已。
李信对嬴政充满感激之情,为此一心想要为嬴政立下更多功劳。
所以他自然要发挥他轻骑作战的特长,这几天闲在府上,便在府中自己摆了沙盘,时时推演,思索如何攻楚。
今日上朝,便是要对大王说出他的攻楚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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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竖子轻狂!(求波打赏推荐票!)
“大王,末将得悉,如今楚王正重聚项氏、景氏、屈氏等族,正在积极筹兵马,整顿粮草,随时准备与我秦国兵戈相见。”
“而如今我秦军势如破竹,接连破楚,打的楚国毫无招架之力。末将以为,此时正是攻楚的绝佳机会。”
说着,李信年轻刚毅的面孔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更显英姿勃发,盛气凌人。
李信眸光中一片坚定,语调更是慷慨激昂,显然是对攻楚极其自信。
说着,李信又单膝跪地,“末将有信心,能在三月之内为大王拿下楚国,助大王一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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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气方刚的李信,说起这些话来,字字铿锵有力,句句掷地有声。
豪言壮语落在大政殿的每一个角落里,听得许多大臣心头一振。
王翦站在诸将最前面,听着这年纪轻轻的后生说的话,那一根根精神抖擞的胡子,忽的抖了又抖。
和王翦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王贲,虽然也上了年纪,但是其精神面貌,自然要比王翦强上许多,可谓虎虎生风,威风八面。
此刻,王贲那双豹眼极其不满地扫了一眼李信,又将头低下,看着地面,可是一双拳头却狠狠攥起。
‘这竖子好生狂妄!’
王翦心里也嘀咕着,还真是后生可‘畏’啊。
下面诸臣的一举一动,自然都落在嬴政眼中。
“三月?”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语气中带着许多怀疑,“爱卿真有信心能在三月之内攻下楚国?”
“大王放心——”李信正信誓旦旦,却被扶苏抢先一步。
嬴政听着,内心中原始的欲望开始翻腾,但是疑虑也在心头弥漫。
“君父,儿臣以为,魏都刚刚覆灭,而楚地城父也才刚刚被攻下。我秦国当务之急,是先安内,而非继续征楚。”
所有朝臣,几乎是同一时刻,都将目光投向立在相国王绾右侧的公子扶苏身上。
李信也不例外。
像是一心一意要钻出水面露风头的鸭子,此刻却忽的被人硬生生按住头闷在水里。
李信自然一肚子郁闷,但是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是他今日才得见的公子扶苏。
方才公子入殿,与诸大臣有说有笑,但是却忽略了他那张陌生的脸。
可是他素来在外征战惯了,不懂朝中这些大臣们的手段,阿臾之词,他可不会说。
所以他当时看到这些大臣都围在扶苏身边,他选择了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总得先观察观察。
听说公子扶苏就是未来的秦王……
此刻,李信虽然心中憋闷,因为刚要射出去的箭,却被人给截断了!
但是他只能生闷气,甚至不敢埋汰公子半句。
因为,他是公子。
倒是此时,却是王绾拿不定主意了。
李信少年将军,擅长轻骑作战,和地处丘陵平地之上也擅长轻骑作战的楚人作战,确实有其优势。
李信之能,他是知晓的。
而且比之与王家父子,大王其实如今也更喜李信。
更重要的是,李信若是真的能在三个月内破楚,那我秦国国威势必扬于天下!
可是公子说的,却也极有道理。
比起征楚,安内也极为重要。
一时间,朝中诸臣交头接耳,私语不断。
嬴政亦微微挑眉。
忽的,嬴政却将目光投向将左右为难二字都已经写在了脸上的王绾。
“王绾,你意以为如何?”
“老臣以为,公子殿下和少将军李信说的,各有道理。”
嬴政听了王绾这番废话,不免扬眉。
“王翦——”
嬴政又将目光投向一脸窃喜的王翦。
“老将军何故发笑啊?”嬴政语气悠悠,似是漫不经心。
???
扶苏满心疑惑。
一时间,满朝文武又纷纷将目光投向王翦。
王翦自然惊讶不已,他才回味过来,心慌不已,老脸刷的就红了。
“大王,老将以为,相国说的最有道理。”
好家伙!
此刻,扶苏心中似有万匹骏马忽的踏草飞奔而过。
嬴政自然没话说了,一张嘴微微张了张,还是紧紧闭上,只是甩了甩右袖,身子也微微向右斜了一下。
“李斯,你意如何?”
“大王,微臣以为,公子所言,甚是有理。楚国虽然节节败退,可是以楚地之广,坐拥吴越宝地,要想在短期内攻溃楚国,势必我秦国亦要耗资巨大。”
“大王——”蒙毅早已忍不住了,忽的上前数步,并在李信身侧,“蒙毅以为,李廷尉所言甚是。”
李廷尉所言甚是,自然是说公子扶苏的话更有理。
李信却不肯放过当下的机会,又道,“大王,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如今机会绝佳,若是错过,怕是秦国再要攻楚,楚国已然做好万全准备,到时进攻,怕是要遭遇不少困难。”
公子扶苏和李信二人的见解,就其本质来说,区别就在于,一个是要暂缓攻楚,一个却认为战机不可错过,势必要一鼓作气。
一时间,朝中上下雅雀无声。
忽的,公子扶苏径直绕过王绾,走到最前面,对着嬴政作揖,而后又垂下眸子。
“本殿倒是好奇,李将军口口声声,说是能在三月之内攻下楚国。那敢问李将军,要用多少兵马?”
如果一国的储君和臣子产生了分歧,但是储君选择了沉默,那无疑于承认自己的无能!
在朝堂之上,玩文字游戏,这和嬴政起初自己入朝的想要看到的,绝对背道而驰。
面对公子扶苏突然的质问,李信一开始自然十分惊愕,不知所措,但是他早已考量过这个问题,当下老老实实回道,“回公子,末将以为,二十万足矣。”
“二十万?”这样一个的数字,引起了朝中众多武将的惊讶。
当扶苏抬眸,看到嬴政眼中的惊讶和错愕,不免暗暗庆幸,他把握住了嬴政当下的心思。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入了扶苏之耳,却是另一番说辞。
“不愧是李信,敢以二十万之众就去攻楚。”
“是啊,李信将军实乃我大秦新出的不可多得的良将啊。”
……
更让扶苏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朝臣却有人附和李信。
“大王,若是李信将军能以二十万之众,就攻下楚国。势必扬我秦国军威,天下百姓,莫敢不服!”
嬴政听着,心中的为欲望所滋养起的洪水猛兽,自然觉醒了。
天下百姓,莫敢不服?
亏得,扶苏早给嬴政提前陈说铺垫了一番。
第六十章 破六国城墙易,收六国民心难
扶苏忽的想明白,秦国如今将疆域扩展到今日的局面,大部分朝臣都已经飘了。
朝野上下,文武百官,早就都已经习惯了欺压六国,而今只剩下区区残楚破齐,还又惧怕什么呢。
可是终归,嬴扶苏不愿意看着历史重演。
李信以二十万大军去攻楚,决计不会那么顺利。
稳扎稳打,文策强武并施,岂不是对秦国更有利?
“儿臣也以为,李信将军所言,确实有理。”
公子扶苏忽然转向,明言李信所言不错,倒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可忽的,扶苏又仰起头,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反问,“毕竟,我秦国于三百年去闻名于诸国,就是靠着秦人之武。如今三百年过去了,而我强秦,还是以君父的千军万马震慑四方。”
“试问我秦国,除了动武,还能有其他征服六国之法吗?”
这话轻飘飘的,可是却将朝中武将的怒火全部勾了起来。
而嬴政听了,双眸微微眯起。垂旒半遮嬴政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此刻,嬴政竟然对扶苏微微生出些佩服之感来。
他的儿子,竟然敢公然在朝堂之上,对着一众武将说出这种话来!
扶苏的话,意不在责难武将,而是在向寡人示意:
难道秦国就只会靠发动战争存续吗?
“公子此言,未免过于难听了些。”王贲径直道,但是还是克制了怒气,他本该骂的更过分些。
蒙恬听了,更是心惊,他是蒙武之子,家中祖上三代都为将军。蒙家为秦国效忠多年,自然更懂秦国内部的情况。
没有兵,没有将,秦国便不是秦国。
而公子的这话,摆明了是在言说,他对秦国的以武统国之法不满。
“公子这是要背弃秦国之根吗?”
蒙恬说出那句心里话,顿时又引得一众武将议论不休。
扶苏听着这些言辞,心里怎能好受。
可是,秦国不革,就得亡。
他注定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个军功爵制,非得动一动不可!
但是他也知道,从此刻起,这些武将,怕是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扶苏,绝无此意。”
那些个武将听了这话,自然不信,不依不饶。
嬴政在王位上静静坐着,脸上却忽的显出笑容。扶苏倒也有几分气魄,不过寡人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收场?
缭,沉默了足足半个时辰的缭,现下静默的和这大政殿里的阳光一样。可是他的眼睛,那双雪亮雪亮的眼睛,忽然闪着别样的光芒。
现下,缭的两颗眼珠子滴溜滴溜的在眼眶里打转。这公子扶苏,倒是个奇人啊。
那些个文臣,一个个吓得满头冒汗。
就连王绾李斯这些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都不由得为公子扶苏捏一把汗。
可反观公子扶苏,面对武将们气势汹汹的责难之声,依旧不惊不惧,反而一脸平静。
也唯有见识了公子之才的蒙毅,始终笃信,今日公子这么说,必然有他的打算。
“身为秦国的公子,说出这些话,本是不该。”扶苏不紧不慢道。
“公子知道就好。”缭打了这个圆场。
在这些武将心目中,国尉缭的地位,自然不必言说。
王上第一,国尉第二。
国尉都出来说了这样的话,这些个武将们,忽的纷纷住了口。
扶苏听了,自然感动。
今日他的靠山,本该是嬴政。可没想到,他却会出言相助。
大政殿中的气氛忽的缓和下来。
“扶苏以为,破六国城墙易,收六国民心难。”
这句关键的话,现在才出了口。
方才那席话,是给嬴政说的,而这番话,才是给这些武将们听的。
这些武将,也都是明白人,并不是不讲理的叼竖野蛮之徒,听到这句话,一个个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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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武将顿时安静下来。
“昔日二周七国,如今我秦国灭了多半,只剩区区齐楚。我秦军之威名虽然远扬,可六国百姓只是惧秦之武力,非诚心服秦也。”
“儿臣以为,以君父之抱负,以诸将军之勇武,以诸大臣之多谋,若是肯稍做文章,足以使天下百姓对君父心悦诚服。”
扶苏说毕,一众手持玉垚的文臣,纷纷对扶苏侧目。
“不知公子所说的足以使天下百姓对王上心服口服的‘文章’,是何意?”缭又问道,眼神中不免殷切。
“儿臣以为,君父如今可称帝,诏令天下。君父欲安天下,一四海,愿以齐王楚王为臣。”
“这……”
话音刚落,大政殿内便发出一些声音。
“当然,此只为缓兵之计。楚王势必不从,可君父诏令一下,必然会闹的楚国朝堂上下猜测不已。如此,可再行离间之计。”
“不仅如此,我秦军如今既然已拿下城父,便应该派重兵镇压,推行秦律,安抚当地百姓。”
“大军压境,楚国势必不敢贸然出击,而此时若稍有人离间诸贵族,楚国一旦群龙无首,自会溃不成军。”
“至于齐国,扶苏愿意以君父之名亲自出使齐国,命齐王建向君父称臣。”
“我秦国军威在外,六国百姓多有恐惧,听我秦人鼓令一出,个个闻风丧胆。但威逼之下,只会使人心中生怨。”
“还请君父明鉴。”
扶苏——
竟然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部署周到了。
这是让嬴政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要出使齐国?”嬴政冷冰冰的声音从高台上传了下来。
“儿臣有十足的把握,可让齐国不战而降。”
嬴政却沉默不语。
朝臣更是一个个面面相觑,自然有人称善,也有人觉得公子身份尊贵,贸然入齐,必遭祸患。
“李信将军能以二十万兵马破区区残楚,儿臣也有十足的信心,可以使得破齐归顺秦国。”
“公子——”
李信不由得惊呼。
王翦见到这场面,只是笑呵呵地拂了拂自己的白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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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齐楚二王不臣,唯有一战!(求打赏推荐票!)
公子年纪尚轻,便有如此胆量和远见,确有王者之风。
日后,若是公子扶苏继位,接替王上坐在秦国的王座上,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王翦正思量着……
可这边李信却已冷静下来,他静静听着,又默默将公子所言全部细细思索了一番。
公子之虑,在于对楚国贵族们的忌惮,所以想要暂缓攻楚,再用离间之计,以使得楚国朝中人心涣散,不攻自溃。
可是,楚国如今正是虚弱之时,此时不进攻,等到他们缓过劲来,到时候他们必然已经做好应敌之准备。
“王上,区区楚国项氏一族,不足以使我秦军畏惧。若是如公子所言,暂缓攻楚,楚国必定会做好迎战的准备。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请王上明断此事。”
嬴政眸子一沉,表情忽的凝固。
这李信,只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只懂逞匹夫之勇么。
李信不知,他的贸然进言反而表明了他只顾着立军功,而不在意大局。
燕赵韩魏四国已灭,强楚、残齐自当采取些其他手段。否则让天下人都对寡人心存怨恨。
就在此时,嬴政忽的觉得,李信并不适合带兵攻楚。
冒冒失失,有勇无谋!
“攻楚之事,依扶苏之计行。”
高台之上,那道极具威严的冷冰冰的声音传了下来。
李信像是,人在咸阳,可是却忽的被人泼了一头冷水,一颗心凉的彻底。
“唯。”
李信无奈,可是只得抱拳作揖退下。
嬴政忽的站起,居高临下看着下面整齐俨然的众卿,眸中尽是俾睨之态。
嬴政微微按压着剑,额前垂旒微微晃动。
“三百年前,自楚庄王问鼎,华夏之地,群雄并起,周室衰落。而今,寡人将要亡尽天下诸侯,再次一统天下。”
嬴政仗剑在高台上来回踱步,气势凛然,大有一览天下山河之气概。
“可我强秦威名远扬于外,天下之人皆畏惧寡人。寡人若是他日为天子,天下诸人,纵是口服,而心不服。”
“埋祸于此,遗患无穷。今我秦国势如破竹,直逼齐楚于东海之滨。值此危急之时,寡人特给齐王楚王一个机会,寡人将下诏,愿以齐王楚王为臣。”
“至于齐楚二王,若是不臣,便只有一战!”
说着,嬴政突然挥剑向东,气势凛然。
文臣武将,都被嬴政这骤然爆发的霸气所慑服,个个脸上都露出佩服之色、谦顺之态。
“臣等遵命。”朝臣齐声道。
扶苏仰望着高台之上傲气十足,不可一世的秦王嬴政,忽的觉得他周身上下散发着光芒。
嬴政绝非神明,但胜过神明!
华夏的第一个皇帝,是这样的人没错了。
“另,寡人已决定,立扶苏为我秦国太子。”
随后,嬴政又极为沉静的当众宣布了他的决定。
公子扶苏今日出现在朝堂之上,诸臣自看到扶苏公子上殿,自然心中都有了数。有几个人,隐隐已经猜到今日王上会宣布此事,所以对此并不敢到意外。
而此时,嬴政更是当着朝中文武百官的面,亲口承诺了此事。
一时间,每个朝臣都为秦国已经正式确定了王位继承人而感到兴奋,个个欢欣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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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的语气不轻不重,可是这是在大政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宣布的。
对于扶苏而言,这无疑是他穿越之后光辉历史的第一页。
他忽的觉得嬴政更加可靠,值得亲近,他恨不能将他全部的想法都告诉嬴政。
秦国若是交给他,必定被他带向辉煌荣耀!
大秦帝国,万世一系。
激动感恩之下,扶苏作揖。
“儿臣谢君父厚爱,日后必当不负君父所望。”
满朝文武更是个个神色粲然。
公子扶苏,方才舌战,他实则早已震慑了今日在朝的诸位。
才智、气魄、谋略,一个继位君主所应当具备的品质,他都展示了出来。
此刻,在殿上的各位,哪个又敢不服?
“臣等恭喜公子。”诸臣皆衷心贺道。
待朝臣祝贺完毕,大政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立储之事,寡人早已意决。待扶苏加冠之日,到时便行册封之礼。”
之于一国而言,立储之事,是除过祭天地和战争这头等大事之外的第二等大事。
可是嬴政没有询问任何朝臣,他一人便定下了此事。
嬴政可不会考虑这些大臣心目中的王储是不是扶苏这样的人,只是他决定了扶苏是秦国王位继承人,那扶苏就是秦国继承人。
而嬴政决定的事情,至今都没有任何一件是被更改过的。
嬴政又扫了扫殿下的一众朝臣,当看到怏怏不乐的李信后,忽的拂袖而去。
“退朝——”谒者高呼。
嬴政此举,摆明是动了怒。
“臣等恭送大王。”
行礼完毕,诸臣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李信。
这个出身庶民,后来靠着军功一步步得以被拔擢到将军之位,而今入朝议事的少年将军,自然受不了这些大臣们的不善的目光。
李信整个人顿时像是被霜了打了一般,整张年轻富有活力的面孔,忽的变得一片灰青。
扶苏淡淡扫了一眼李信。
年轻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还算是挽救了你的仕途。
你并不是项燕的对手。
王上提前走了,一众大臣们虽然各怀心事,但是也不便在这大政殿里大发议论,于是个个四散回家去了。
而姬豪,他第一时间就附到了公子扶苏身后。
姬豪喜形于色,毫不掩饰。
“公子今日得以临朝,想必是奉王命。下官见到,当时就知,公子好事将啊。如今王上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得了”
姬豪眸中闪着垂涎的光,似乎想要从扶苏这里得到些什么。
但是对于姬豪如今这‘上纲上线’熟练无比的谄媚行为,扶苏自然有些反感。
想来姬豪整日和文臣混在一起,也沾染了不少习气。
今日,扶苏还见到,这姬豪和姚贾混在一起。
姚贾可是个滑头。
扶苏挑眉,语气略带嫌恶,“你如今说话的口气,倒是和姚贾没什么大的区别。”
姚贾——
一路上一直默默无闻跟着公子走的申聿,当他听到这个名字,眸子一暗,陷入了回忆。
工部,那是他极为重视的一块。
现在,嬴扶苏忽的开始怀疑,姬豪能否担待的起工部这大梁了。
沉默良久的扶苏,忽的顿住脚步,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姬豪。
“本殿听说,君父命你随蒙毅一同筹建工部。如今已有两月,可有起色?”
姬豪脸色发怯,不敢正视公子。
“有蒙大夫在上做主,微臣只是奉命行事。”
第六十二章 先礼后兵(求推荐票和打赏!)
扶苏听闻,也觉合理。毕竟,嬴政对蒙毅的信任,像是生来就有的一半。嬴政事无大小,都要同蒙毅这个年轻人说一说。
扶苏立在高廊之上,俯瞰着气势恢宏、楼阁相接的咸阳宫,目光幽邃。
工部筹建之事,嬴政之所以会上心,是因为嬴政意识到,器物有助于睁战争得胜。
而扶苏极为重视,是因为他察觉到,未来嬴政还是少不得还是要大兴土木。
土木之事,虽然各有功用,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劳民伤财,需要耗费不少财力、人力。
扶苏心忌,想将这一块提前揽下。
他有的是办法,使得秦国不至于因为一些工程,弄得怨声载道,民怨沸腾。
姬豪忽的问。
“公子今日在朝堂上说要出使齐国,公子莫不是真心要去?”
申聿和庞尤两个跟在后面,听到这番话不由得都极为惊讶,一个个面面相觑,公子要出使齐国?
怎么此前从未听公子提起过。
扶苏面色微滞。
“我既然都已在朝中向君父请命,怎会有真心不真心之说?”
姬豪更是惊讶。
“当时姬豪以为,公子只是一时之气,不满李将军敢以二十万之众去破楚,所以也夸下海口。”
扶苏皱皱眉。
嬴政其实就好这口。
他喜欢有野心有抱负有干劲,且对他忠心耿耿之人。
“李信敢以二十万之众破楚,我自然也能凭一己之力命齐王称臣。”
白色朝服在身上,虽然显得扶苏儒雅俊逸,眉宇间透露着,常年处在宫中修养出的那份尊贵之气。
可是这语气之中透露出的淡漠还有不屑一顾,嘴角上扬,口气略略有些轻狂,但也足见男儿本色。
“这……事出突然。下臣竟然不知公子还有如此想法?”
姬豪说着,满脸钦佩。
“公子懂得多不说,而且神机妙算,此事必定能成。”
扶苏淡淡笑笑,说起来,这要出去‘玩玩’的想法,还是嬴政勾起来的。
嬴政要东游,他如何不能?
更何况,他的理由十分正当,他是去齐国,给齐王讲讲道理,他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倒时,齐楚边境必然大军压境,齐国动弹不得,唯有听他的劝。
“可是臣下想不明白,公子明明说我秦国和齐楚之间战事不可避免。为了区区仁义虚名,大费周章出使齐楚真的值得吗?”
“而且,凡事总有个万一。万一公子……”
扶苏不紧不慢道。
“先礼后兵。这是一场戏,一场给天下人看的戏。”
扶苏淡淡道,眉间露出隐隐忧色。
“而且本殿只是去给齐王说说道理,他若是不听,那就打。”
反正,秦国给过你们齐国机会,到时候,秦国的史书上便可以大写特写。
秦王嬴政怜悯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不忍生民受难,于是诏使齐王为臣,齐王不听,负隅反抗,死伤无数云云。
而且时候只要秦国公子逼得齐国先降,七国之中,只剩下一个楚国,楚王还如何坐得住?
申聿忽然接话,“公子常言,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确实妙极。”
姬豪听了,装作恍然大悟,再次抱拳,赞道,“公子机智无双,臣下佩服。”
“听说工部快要筹建完毕。”
一提到此事,姬豪忽的惆怅起来,懊恼不已。
“公子,臣下能有今日,全靠公子提拔。可是臣下这个工部侍郎,实在是有名无实啊。”
“你这是何意?”
姬豪摇摇头,十分无奈。
“王上显然更加属意蒙毅蒙大夫。依臣下之见,等到工部正式筹备完成,王上势必会将工部交由蒙大夫去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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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拧眉。
工部,掌土木诸事,兴建土木,便要用财帛,必然可从秦国国库里支取钱财。
兹事体大,嬴政自然不会只听他一面之词,就敢这般重用姬豪。
“你不乐意?”
“臣并无此意。何况蒙大夫的才能,大家有目共睹。臣下也愿意做个蒙大夫的属僚。”
“那你面露难色?活像个不想出嫁的媳妇。”
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蒙毅也绝不会与姬豪发生龃龉。
扶苏也是慢慢才体会发觉出,原来朝臣与朝臣之间,君主与朝臣之间。
他们的相处,虽然夹杂了政治利益,权势地位做主,但是还是绕不开人与人相处的核心。
于是乎,朝臣之间会互相挤兑。臣子有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向君王反攻倒算。
“唉——”
姬豪长叹一声。
“公子不知,在秦国为官,若无军功,本就低人一等;而做个文官,若是无王上宠任,更是凄惶;而臣下,又是持贱业。”
他这工部侍郎当的,还不如做将作少府时自在呢。
“贱业?”
扶苏算是听明白了,在崇尚武人政治的秦国,文官的地位本就低下,而姬豪说白了就是个包工头。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
姬豪就是那虾,不过是块头大了点。
尤其是在那些儒臣眼中,姬豪难登大雅。
即便是王上亲诏,这些人还是不以之为重。
秦国,处在战国与一统的过渡阶段,而秦国内部,本身就有诸多问题……
武人政治、军功爵制、重农抑商、大兴工程……
“如今将作少府归你所属,有章邯助你,你自然如虎添翼。待君父一统大业完成,许多事都会有所改观。”
扶苏说着,又拍了拍姬豪的肩。
“耐心做吧,日后有你显露风头的时候。”
但愿如此……
姬豪还是抱拳。
“有公子支持,姬豪必当竭力而为。”
扶苏语气肯定,话里暗示之意,姬豪应该也明白了。
“至于姚贾之流,切莫起攀附之心。”
姚贾,那可是个狡猾伪诈之徒,这样一把利剑,用以对外制敌甚是可行,可是终归不能当做处理家务事的‘剪刀’用。
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即便是上下一心的秦国,朝廷内也有腐败的因子在滋生蔓延。
姚贾中饱私囊不说,还时不时私下和一些朝中大臣聚会,嬴政不过是看在他以前的功劳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工部要做事,必然要从秦国国库取资。
姚贾要是和姬豪有了交易,若是出事,怕是要牵连不少人。
当然,这些事,应该是让姬豪自己去学着应付,他不会再多说什么。
他不可能一直扶着此人‘走路’。
投资,也要有个限度。
当扶苏将这句话明说出来后,申聿心下莫名一热。公子心恶姚贾,那他岂不是可以藉此机会,替恩公报仇。
“我知道,朝中素来有结党之说,你莫要乱投。如有必要时,蒙毅会袒护于你。”
话都说的这么明白,姬豪感动之余,微微露出惭色。因为他确有对姚贾起过攀附之心。
这姚贾姚大人,委实是个厉害人物,他与朝中诸臣都相交甚好,尤其是与李斯李大人私交甚密。
若将姚贾比作那车轮上的縠,那其他大臣则是车轮上的辐条。
若是他能得姚贾姚大人照拂,他势必能在朝中如鱼得水。
可如今公子都这般明说了,他自然不敢乱为。
扶苏早已被姬豪视作再生父母。
这个他初见时文文弱弱的公子,如今却像一棵大树一般,替他遮风挡雨,规划前程。
公子处处照拂于他,他心下自然极为感动。
扶苏正与姬豪说着话,却见前方高廊之上,赵高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出使齐国一事,嬴政今日还未答应呢。
赵高此来,想必是嬴政要召他问话。
第六十三章 不多不少 四十万(求打赏推荐票!)
姬豪看到赵高来了,却脸色一僵,作揖意欲告辞。
若不是事后听申聿劝告,说此人对公子有用,姬豪才暂时为公子吃了个亏。
否则姬豪到现在还为做了这种低三下四之事而心怀愤懑却又无从诉苦。
“公子,赵高来了,想必是有要事知会公子,臣下先行告退。”
“嗯,你去吧。”
扶苏淡淡应了一声。
扶苏背对着姬豪,没有让姬豪看到他眼底那片波澜。
高廊之上,身穿青黑色宦服的赵高远远便看到公子扶苏和工部侍郎立在一起。
他见到他的‘恩人’,自然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这姬豪见到来人是他,却匆匆走了。
赵高不由得眸子一暗。
不过,姬豪这般不屑的反应,反而印证出,在他女儿婚事上为他费心的,是公子。
即便赵高现在心里如萍飞桨乱,但是他很快便聚起笑容,不紧不慢地下着回廊。
没有王上在身边,赵高都会将腰杆挺的极直,如今四下里更是只有少许戍卫,而面前秦国未来的太子,也看得起他。
赵高越发自信,步履从容,甚至在有意无意间模仿着一些大臣们的走路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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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一手负在身后,脊背挺得笔直,顶着方形高帽稳步下着回廊宫阶。
扶苏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幕。
虽不知这赵高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赵高这副自信从容,似乎高人一等的神态,还有缓步下楼的姿态,莫名让扶苏想起赵高在嬴政面前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模样。
所谓小人得志的嘴脸,扶苏自然领教过不少,可是他当下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扶苏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有趣。
赵高再怎么努力,背负在他身上的,还是奴籍。
就算你再怎么得嬴政的欢喜,不过在别人眼里还是低贱。
看你如今在我面前微微放肆,想必是真的以为我将你视为什么重要人物。
有趣。
一个人的灵魂,在王权,名声,地位,实权的多重挤压下,最终造就了赵高这样前倨后恭,狐假虎威的佞臣。
奴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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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心里想着,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他只是微微板起面孔,面部棱角分明的轮廓使他显得更为神情冷峻。
“下臣拜见公子。”
赵高走上前去,满心欢喜诚心诚意的为扶苏公子作揖行礼。
“平身。”扶苏径直问道,“可是君父召见?”
“又被公子言中了。”
赵高那双眼睛,像是两尾小鱼儿,里面总是闪烁着幽暗的光,寻常人见了,都会想要避而远之。
此刻他闪着眼睛,里面似乎要涌出些晶莹的东西来,但是还掺杂着笑。
被这满含复杂情绪的眼睛仰望着,扶苏心里微微一怔。
扶苏忽然觉得,他竟然如此卑微...
“此刻,王上正在章台见李将军。”
赵高说着。
“李信?”
扶苏语气微微疑惑。
看来嬴政还是对李信有重用之心。
是啊,二十万之众破楚,对于嬴政而言,李信无疑给了嬴政一个甜蜜的诱惑。
“公子,请随下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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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章台,李信还立在嬴政跟前。
见到扶苏公子来了,李信乖顺的垂下了头。
“儿臣拜见君父。”
“平身吧。”
嬴政话音之中微微透露着几分严厉。
“今日在朝堂上,你为何忽然说你要出使齐国?”
“扶苏只是忽的想到,以儿臣君父之子的身份,亲自出使齐国,更能向天下人表明君父意欲休战之心。”
嬴政狐疑,眸光似鹰隼一般锋利。
“你这借口,倒也十分合理。”
嬴政都已经将话说的这么明白,扶苏自然心虚。
可是这出咸阳的机会,他以后可都难再有。
“全凭君父决断。”
扶苏作揖。
在嬴政面前辩白,多数时候都是徒劳。
嬴政又端详了扶苏片刻,而后宽了宽袖,温声道。
“你有几成把握能说服齐王?”
扶苏不假思索,直接道。
“这要看君父愿意在齐秦边境之地陈兵多少。儿臣不才,单凭口舌,决不能慑服齐王,唯有求君父援以重兵。”
李信闻言,不由得眼神离乱。
他还以为公子是不满于他‘口出狂言’,所以才夸下海口,原来,公子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倒也像是身为王上长子的公子说的话。
方才王上已经对他讲明了,暂缓进攻,诏使称臣只是为了给天下人树立一个秦王仁德之名。
王上这般说,他李信自然也就放下了把握战机这个念头。
但是,这攻楚,王上方才已对他他亲口说了。
王上相信他李信能以二十万之众破楚。
可嬴政听了扶苏这般轻描淡写的话,却剑眉拧起。
“扶苏你所言未免太过轻松。”
“君父,使齐本就为虚,唯有陈兵于齐国国境内,齐王才会明白君父的心意。”
嬴政早就明白了扶苏话中之意,他是向他要兵马。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给他这个机会,嬴政便问。
“那你要多少兵马?”
“不多不少,四十万。”
扶苏语气平静,说话时微微身体向后倾了倾,只觉得他嗓子里似乎有火在燃。
当这个答案入了嬴政的耳朵,嬴政剑眉横起。
“四十万?”
嬴政双目如炬,还是不敢相信扶苏竟然张口就问他要四十万。
嬴政当即坐不住了,仗着剑走到扶苏跟前。
扶苏不得已微微后退了几步。
而后,嬴政用难以置信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在扶苏身边绕了一圈。
而李信则是一脸鄙夷的朝另一侧看了过去。
这就是秦国未来的国君?
分明是个败家子!
竟然张口就敢向王上要四十万兵马。
须知口夸大了,那就是笑话了。
就连赵高,也不由得心头一震,一张脸顿时一片苍白。
公子莫不是在说笑。
四十万,就是王上手中全部兵力凑在一起,都未必凑得齐四十万。
一瞬间,嬴政的脸就黑了下来。
“君父切莫动怒。这四十万兵马,儿臣最多只用十万,剩下的三十万,当调于楚国边境。”
想凭着口舌就去让齐王称臣,那才是痴人说梦!
嬴政听了,当即便冷静了下来。
章台宫内常年燃着高烛,即便白天,高烛之上,火苗微微跳着轻捷的舞。
嬴政陷入了沉思,望着那高烛上的火苗,神情极为冷峻。
“你先退下。”
扶苏微微深吸了一口气。
“儿臣告退。”
扶苏前脚出了章台宫,可是后脚,李信也跟了出来。
见到扶苏公子在前。
李信虽然恼,但是他不敢得罪这位储君。
李信对着扶苏作揖,就要告退,却被扶苏叫住。
“李将军且慢。”
“扶苏听闻,李将军骑射之术了得不说,还曾经只率千人之众,连夜奔袭,就将燕国太子丹的项上人头拿下。”
“扶苏初次听闻此事,便对李将军心生钦佩。只可惜,本殿一直无缘得见李将军。”
“既然眼下秦国并无战事,扶苏以为,李将军必然有闲暇之时,不知肯陪同扶苏同游上林苑?”
李信脸色铁青。但还是不得不作揖。
他是臣!
“公子亲邀,李信岂敢推辞。”
扶苏温温笑笑。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李信便拜辞了扶苏。
第六十四章 寡人特来看望王老将军 (求打赏与推荐票)
章台殿内,嬴政愁眉不展。
赵高狭长的眼睛里,两只泛着白光眼珠子滑来滑去。
赵高见王上这般烦忧,心想:
自大王十三岁时便登上王上,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他亲近王上以来,极少看到有让王上这般怏怏不快左右为难之事。
可如今赵高目下,嬴政愁眉深锁,嘴唇紧抿,眉间燃着焦虑。
虽无生离死别之况,但却有大难临头之愁。
“王上何必为公子年少莽撞之言烦恼,四十万的兵力,那可是举国之力。”
嬴政却摇摇头。
“四十万兵力,三十万攻楚,十万攻齐。须知这话,不是唯有扶苏一人说过。”
赵高自然说过这番话的另一个人是谁。
“那王上,可要召国尉缭商议此事?”
嬴政用食指敲敲剑柄,忽的眼前一亮,唰的一下立了起来,“不,寡人要亲自去问问王翦。”
天高云淡,暑气正盛。
街面上馆舍瓦垆栉次鳞比,而来往车辆更是只多不少,华盖相接,行人更是摩肩接踵。
若是有人不甚漏了水在街面上,那水很快便会化作水汽。
可忽的,三个黑骑冲入人群。
一人在前,两人在后。
为首之将,手中高擎着剑。
“让道!”
“快让道!”
随后,地面忽的传来一阵剧烈的抖动。
“那边什么情况?”
咸阳城南街之上,忽的发生了骚动,喧嚣之声惊动了远处高台之上负责瞭望的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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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台上俯瞰,两队黑骑正以极快的速度从咸阳宫的方向向南奔去。
这些黑骑之上的男子,一个个身着黑甲的同时,头盔上还栽有长长的白色羽毛。
“原来是王上亲卫虎贲军——”
虎贲军中的每个黑骑,面容都被盔甲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鼻子下自有一道小缝用于呼吸。
不仅如此,虎贲军中的每个人胯下的骏马都皮毛油黑发亮,马鬓被梳理的整整齐齐。
每个护卫都腰间配剑,且肩上背着弩机,腰间别着一束弩箭。
此刻,他们忽的向一阵旋风一样,拥簇着中间一个身穿黑袍,头戴玉冠的男子往城南走去。
城南,可是秦国将军们的府邸。
‘黑旋风’为嬴政开了一条道。
待路边的百姓反应过来,方才为虎贲军护卫飞奔过去的人乃他们的大王,一个个纷纷伏在地上,连连高呼。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
可是听着这些百姓的呼喊,那些个虎贲军却越发警惕。
王上忽然就要出宫去往王家幕府,中车府令来不及准备御驾,当然更无人清理街道。
而王上又十分迫切,想要见到王老将军。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嬴政亲自驾马率着一群护卫便往城南奔去。
街上行人纷纷跪倒在地,马车被挤到一旁,甚至有人爬到马车上高呼“大王万岁。”
街面上一度混乱不堪,待城防营的兵马赶来,虎贲军早已不见踪影。
来到王家幕府前,嬴政看到老王翦慌里慌张迈着步子出门迎接他。
王翦显然此前毫无准备,现下还光着膀子。
见到嬴政王翦作揖。
“末将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王翦自知没有迎驾,礼数不周,十分歉疚。
可是王翦又不知王上到底是因为什么,忽然驾临他的府上。
话说着,嬴政已然下了马,随手便将手中马鞭扔给虎贲军首领。
“爱卿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说着,嬴政便走到王翦跟前亲手将立在第一级石阶上的王翦扶了起来。
夏天暑气正盛,嬴政这般纵马狂奔,自然出了一身汗。
嬴政瞪大眼睛,看着王家幕府前空空如也的平地,心里莫名舒服了许多。
不一时,王贲也走出门来。
“末将拜见王上。”
王贲自然自然穿的比他父亲多了许多,现下一件褐色深衣上身,为他的眸子添了几分温和之气。
可即便如此,还是他健硕的身材还是那么明显,挺拔的胸膛为深衣束缚,几乎就要爆出来。
“这可是让秦国男儿都羡慕的胸膛。”
嬴政盯着王贲的胸膛,而后竟然动手捶了王贲两下。
“王贲,你这胸膛可比寡人的还要结实。
王贲一边为王上这般亲昵于他而感动,一边又为王上这般行径感到好笑。
“王上,莫要取笑末将了。父亲大人今日还指着王贲的胸膛,说末将徒四肢发达,再无长处。”
嬴政听了,自然仰天大笑一番。
随后父子俩有说有笑,拥着嬴政入了府。
王府,将门之府,自然气象森严,不过比不得咸阳宫壮阔富丽。
王贲为嬴政引路,入了正厅,嬴政坐在上座。
王翦心知王上必然是有要事,否则也不会这般心急,竟然不用御驾,率亲卫虎贲军纵马而来。
出了一身汗,嬴政忽的觉得自己头脑清楚了不少。
而王翦命人端上酒具后,便屏退所有人。
由王贲亲自给嬴政斟酒。
这一爵清酒满了,嬴政只是看了看,旋即换上了之前在章台宫内的愁容。
“王上,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老将军替寡人戎马疆场,为寡人打下半壁江山,为寡人一统七国之抱负,立下汗马功劳。寡人今日自然是来亲自看望王老将军。”
王翦听着,一张脸顿时微微发白。
“王令如山。”
王翦先开口道。
“末将能与犬子旗开得胜,全凭王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末将和犬子,不敢居功。”
赢政淡淡笑笑,似乎方才只是无心之问。
“老将军,今日你也在朝堂上看到了。李信扬言要以十万兵力破楚,不知王老将军以为,李信真能以十万之众破楚?”
王翦眸子一垂。
王上亲自来问他,自然是还看重他这个老家伙。
原本王翦并不打算说出他的心里话。
他们君臣二十年有余,王上的性格,他极为清楚。
他和他的儿子为王上立下战功的同时,也在王上心里扎刺。
王翦一脸凝重,但开门见山。
“楚国项燕,绝非李信所能敌。”
嬴政眸子微微一暗,再次惴惴不安的摩挲着腰间剑柄。
第六十五章 非四十万不可 (求推荐票月票打赏!)
王翦坐在右座上,那张满是皱纹的面上,此刻因为喝了点小酒,气色红润,神态祥和。
与上座面色凝重的嬴政相比,似乎他们谈论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情。
“那若是王老将军亲自上阵,可有十足的把握?”
王老将军这个称呼,自然是嬴政格外开恩的叫法。
王翦熟悉王上,若是王上这般叫他,必然是又有事要求助于他。
忽的,嬴政发问。
事情不妙!
王翦一怔,脸色慢慢凝固,像是烧灼的滚烫液态蜡水忽的变为固体,脸上生气忽的消失殆尽。
王翦原本以为,王上只是忽然心血来潮,想看看他这个老头子。
毕竟,国之大事已定,他这个老头子没想过自己还能再上疆场。
而贲儿是他亲子,他们两父子立下的军功已然够多了。
前些日子,宫里还传出口风,王上忌惮贲儿……
见王翦面色凝重,嬴政却忽的神色轻松起来,眸子里一片清明,一脸期许的看着王翦。
“王上,父亲大人确实年事已高,不便再出征。”
王贲忽然开口,可嬴政却对王贲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盯着王翦。。
王翦自知躲不过。
但是他还想让自己和儿孙多活几年,必须推辞。
“王上,末将老矣,马都骑不动了,又如何去领兵对抗楚军呢?”
王翦语调拖得长长的,带着些沧桑之感。
嬴政闻言,不由得挑眉。
寡人日前还听闻王翦你领着孙儿外出走犬,爷孙两耍了一天不亦乐乎。
嬴政忽然大笑起来,对着王翦敬酒。
“王老将军,莫要紧张。这里不是大政殿,寡人今日前来,只是想同王老将军闲谈一番。”
王翦一颗心悬着,只得毕恭毕敬的回敬。
“寡人听扶苏说。王老将军的幼孙王离,近日来骑射之术突飞猛进,却不知是得了哪位高人指点,寡人今日既然来了,到想要见上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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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似是漫不经心随口一说。
王翦一听,自然是百口莫辩,老脸忽的涨红,极为窘迫。
王贲绷紧一张脸,大气不敢出一声。
王翦的嘴张了又张,山羊胡瞬间便像冬日里的草,干枯毫无生气。
“王上,末将府上并无名师,犬子之师不过是无名小辈而已,近日得家父敦促,才小有长进。”
王贲圆场道。
嬴政本就无意责难王翦,只是他最恨人欺骗他!
不过,王翦为他立下无数战功,而且他也是在寡人逼迫之下不得已说出这种话来。
嬴政对王家父子当下这份知进退,懂分寸很是心安。
此事便就这样在心头作罢。
见王上面露难色,忧愁不已,王贲心想,还是尽快解决王上心事为重。
“王上可是还为攻楚之事烦心?末将倒以为,今日公子所言,可以一试。至少,攻楚切不可急于一时。”
嬴政眸子一亮,问道,“你此话何意?”
“楚国毕竟地广人众,末将以为,论难,攻楚不亚于攻赵。”
“当年寡人攻赵,耗费了数十万兵力。而今你又说攻楚不亚于攻赵。那王贲,若是寡人派你去攻楚,你以为多少兵马合适?”
嬴政负手,神色凛然,令人生惧。
即便不穿冕服,嬴政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然让人望则生畏。
王贲只觉得忽觉自己的嘴巴变短了,不知如何开口。
“你直说便是。”
嬴政语气微微和缓了些。
王贲思忖再三,吞了吞喉哽,而后战战兢兢道。
“末将以为,少说也得三十万。”
“三十万?”
嬴政疑惑。
这个数字,竟然和扶苏所言一致。
“王上,犬子愚钝不堪,还请王上勿信。”
正当时,王翦忽的进言。
“王老将军这是何意?难道你也认为三十万大军过多了?”
嬴政话里话外,自然是觉动用三十万大军不可取。
是啊,三十万大军,无疑会动摇秦之国本。
王翦却摇摇头,他眼神微微带怯,似是不敢明说。
嬴政忽的起身,走到王翦跟前,半扶着王翦坐在右座上。
二人并案坐着,王翦对这种情形并不陌生。
“王老将军,你是朝中最为年长的大将,亦然是立功最多的大将。所以寡人才封你为大将军。”
王翦听着,不由得心田一热。
是啊,王上幼时入秦,可如今王上之子都已经和他的孙儿一般大了。
他为秦效力多年,得王上恩宠更是极多。
数十年风风雨雨啊……
王翦心软了。
“如今这天下于寡人而言,只差齐楚二国未入毂中。实不相瞒,若不是寡人为了揽天下民心,稳关东之地,寡人早就命李信带兵十万前去攻楚。”
嬴政对王翦吐露衷肠。
王翦疑犹再三,还是道。
“王上,这攻楚,非四十万不可。”
王贲一听,还以为他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父亲莫不是真的老糊涂了?
而嬴政这边,脸上的笑容自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老将军莫不是在与寡人说笑?”
嬴政挑眉,表情极为惊讶。
“四十万大军,这不是要寡人以举国之力去攻区区楚?”
见嬴政大失所望的模样,王翦又道。
“若是能换下项燕,三十万倒也可一试。”
嬴政怃然,当即起身,仗着长剑在厅中游走。
“一个项燕,就真有那么厉害?竟然将我秦国第一猛将王翦都给吓住了。”
嬴政侧目,眼神略有些愤慨。
“寡人此前倒也听过项燕的名号,不过寡人实在无法理解,区区楚国,如今已然被蚕食了一半国境,怎么提到攻楚,诸将个个面露难色。”
“若是传出去,还不被人耻笑寡人手下的悍将竟然非但不是越打越猛,反而如此畏缩不前。”
“唯有李信,敢以十万破楚。难不成,如今寡人手下,只有一个李信可以称得上将军二字?”
面对嬴政带有挑衅意味的层层诘问,王翦却不为所动。
四十万大军,那还是他临时想出来的主意。
如今攻楚,倒也要不了四十万。
只是,三十万的兵力王上都嫌多,那他只能说四十万了。希望,依王上的性格,能重新考虑此事。
末了,王翦长吁一口气,面露惭色。
“王上,王翦老矣,不能尽忠了。”
王翦拖着悲怆的腔调。
嬴政看着王翦,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两只眼睛在两个凹陷的小坑里,苍老不已。
嬴政和王翦,那交情,可不是和一般人能比的。
须知,王翦在嬴政少年时教过他骑马射箭。
嬴政自然不信王翦这副‘惺惺作态’,但是他也不好拆穿。
第六十六章 世事难料 (求打赏推荐和月票!)
来时,外面酷暑难耐,艳阳高照,现如今,暑气微微退了些,不过空气异常干燥。
偶有热风吹来,拂到嬴政面上。
嬴政忽然迫不及待想要回到章台,那里冬暖夏凉……
“既然如此,那日后,王老将军就在家中好好享天伦之乐吧。”
嬴政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便断了王翦在秦国一生的仕途。
不同于王贲内心又是惊讶又是恐惧不已。
王翦虽然惊愕,但是却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当即主动谢恩。
“王翦谢王上体恤。”
嬴政带着些许不舍,静静看着在自己面前作揖行礼的王翦。
说着,王翦又道。
“这大将军之职,王上可有想好,由谁接替?”
嬴政怃然。
“老将军以为谁能接任大将军之职?”
嬴政明白,王翦是要给他推荐个人。
“蒙武蒙将军,论功勋,论威名,论忠心,足以帮王上统御三军。”
“你的提议,寡人会好好考虑的。”
嬴政郑重其事的回答。
而后,嬴政忽的看向王贲,“这几日,王贲你好好陪陪老将军,若无大事,可不必朝见。”
王上体恤他父亲,这是一回事。可是忌惮他们王家这又是另一回事。
或许这就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命运。
“末将遵命。”
“寡人还有要事,就先回宫了。”
话音刚落,嬴政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末将恭送王上。”
王贲、王翦二人齐齐道,直到嬴政的背影消失不见,两个人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王家父子俩先是慌里慌张出去迎驾,而后回答王上所问,两个人又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如今王上突然让他们两父子闲赋在家。
事出突然,明明昨夜父子二人还在月下惆怅,为今日早朝忧烦不已。
可早朝之上却又忽的冒出个扶苏公子,慷慨激昂,再加上李信,年少轻狂。
可是眼下,他们两个却忽的手中再无兵权。
两父子不由得面面相觑,而后又如释重负般相视一笑。
“父亲,您如今大可安心了。”
王贲一直知道他父亲在担心什么。
忽的,王翦想到一个人,反而道,“未必啊。”
————
青阳宫,重华殿。
夏夜里,自是蝉鸣聒噪,暖风熏人。
重华殿里,穿着粉色轻纱的宫女们曼妙的曲线一览无余。
燥热煽动人心,在这样的夜晚,不做点什么似乎很可惜……
内殿,扶苏只着中衣,半敞着光滑结实的胸膛,懒洋洋的躺在榻上。
扶苏半闭眼,一旁一个宫女侍奉他饮酒。
内殿帘后,来自是昔日出自卫国的女乐官们。
以五音做律,以诗三百为歌。
虽然都是些简简单单的乐器,可是却发出扶苏从未听过的曲调。
歌女一个个嗓音极佳,妙音入耳,犹如汩汩泉流汇入汪洋。
榻边,还立着两个妙龄女子,一个为扶苏扇风吹凉,另一个帮助公子按揉头部穴位。
虽然不知道《黄帝内经》是不是为黄帝所著,可是他竟然在上古时期就弄明白了这些个穴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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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不由得惊讶。
这千年前先人们留下的财富,扶苏自然要好好利用。
忽的,婢女的手被拿开,一双嫩滑的手忽的搭上扶苏的眼睛。
这双手,凉凉的,滑滑的,轻轻蒙在扶苏眼前。
扶苏轻笑,发出一声闷哼。
“夫人——”
王琳这边咯咯作笑起来,将两手收起互拍,小女儿情态十足。
“公子竟然知道是琳儿?”
扶苏忽的坐起,胸膛**。
“这重华殿里除了夫人,还有谁会这么大胆。”
说着,扶苏便将王琳拉入自己怀里,让其靠在自己胸前。
王琳倏的便脸红了。
“公子——”
这娇滴滴的一声,配合夏日炎炎,撩拨人的欲火。
扶苏不禁感慨,古代美女真的是又纯又欲。
王琳闪着那双明亮的眼睛,脸上从不涂脂抹粉,美态浑然天成,扶苏每每见着都觉赏心悦目。
扶苏在王琳耳边低喃,“琳儿今夜来找我,可是有要事?”
王琳粉面一红,犹如熟透的桃子,几乎就要发紫。
王琳穿着红色衣裳,在明黄色烛光之下,更衬的她肤色白皙。
修长的脖颈,分明的锁骨,胸前又是一片白腻。
好不诱人。
“妾——妾只是想陪公子一起看书。”
王琳说完话,而后便从扶苏身边逃开,走向侧室。
扶苏心下郁闷。
怎么还这么正经?
不过她这份出自高门大户的矜骄,扶苏更是喜欢。
好吧,那就去看书——
“都退下。”
公子忽然发了话,殿内侍女自然鱼贯而出。殿内忽然只剩下王琳和扶苏。
月亮越升越高。
天边几朵微云,松散在微亮的天幕上,像是女子的发髻。
重华殿里,春色旖旎,不过气氛要比殿外更为火热。
没有外人在侧,王琳自然放开约束。
扶苏在享受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按照约定给王琳上课。
(希望能过审)
————
次日,扶苏神清气爽起了床,对着怀中娇滴滴的美人,舍不得放手。
“听闻公子要去出使齐国,可是真的?”
王琳头埋在被子里,轻声问道。
“若是君父允许,我很快便要动身。”
王琳忽的默不作声。
扶苏也懂她的心思,可是他不能把她带上。
“那你要去多久?”
在王府,她可未被惯得如此娇气爱生气。
扶苏忽的陷入沉思。
秦国和齐国,相去甚远,来回都要两个月。
而且,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第六十七章 聊表兄弟之情(求推荐票!)
提到正事,扶苏眸子里微微泛起一片波澜。
其实攻楚伐齐,要不了这么麻烦。
对于嬴政而言,他手中有千军万马,这世上本就没有他攻不下的地方。
可扶苏担心的是,嬴政最终会忽然改主意,放弃施行先礼后兵之策,直接让李信带兵攻楚。
可是嬴政毕竟是未来的始皇帝,若不能深谋远虑、深谋远虑,如何做的了秦王?
他不会真的不管不顾六国百姓心中如何作想,那些被养在咸阳别馆的亡国贵族,就是最好的例证。
扶苏自认为已经向嬴政陈明利害,出使不过是个迂回战术,而且嬴政也没有急躁。
扶苏回头,却见依靠在他肩上的王琳微微出神,一脸认真,葱白玉指绞在一起。
扶苏握住那双玉手,温声道。
“此事还未定下来。而且,君父未必放心我去出使?”
王琳冷静下来。
“是啊,两国相交,出使之事极为关键。而殿下此前从未有过出使经验,如今王上如何放心公子代我秦国出使齐国呢?”
扶苏扬眉笑道。
“这有何难?我去出使,必然会有大臣从旁看顾。当然这倒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我是去给齐王示威。”
王琳听着,不免对公子表露出崇拜之色。
“公子既然如此胸有成竹,那妾今日便去向父亲说说,兴许父亲能说服君父。”
扶苏心想,他这个岳父虽然颇得嬴政信任,他可以倚靠,但是在攻楚之事上,王绾如今可是站在李信一边。
“你若要去见你父亲,本殿私库里的宝物,你大可任意挑选,带给王卿。不过,朝中之事,你我在房中私语一番也就罢了,不要在你父亲面前多言。”
王琳听了,心下会意,乖巧的点点头。
“妾明白了。”
————
接连数日,咸阳的天空布满乌云,天空上青灰色一片,催人心生烦闷。
重华殿里,公子扶苏还是照旧听曲作乐,似乎全然不在意外边大事。
可是扶苏却依旧精神饱满,丝毫不露纵情于酒池肉林的惰怠疲软之相。
数曲之后,扶苏终于叫停,遣散乐官。
“公子,今日王上召来李廷尉,与之对弈。”
扶苏不吭气。
他知道申聿的消息是从谁的口中得知的。
申聿莫名好奇。
为何公子和所有大臣都往来密切,唯独对廷尉李斯李大人却表现的有些冷淡。
难道说,还是因为那件事。
申聿心喜。
思忖再三,申聿又道。
“下臣还听闻,王上正在考虑二公子的婚事。”
扶苏闻言,这才睁开阖上的眼睛。
“君父如何说?”
“说是要让二公子娶李廷尉之女。”
扶苏闻言,微微挑眉。
“李斯一向谨慎,断然不会主动向君父提起此事。”
“公子料事如神,此事确实不是李廷尉提起的。是王上一时兴起,说要与李廷尉结亲。”
“以李斯之女嫁于君父庶公子可,但是君父的公主下嫁李斯之子,却不可。这算不得什么。”
扶苏神色淡漠。
申聿见公子对这件事并不很在乎,不由得担心:
自古以来,被立为太子,可是最后却顺利继位的,鲜少有。
何况,昔日赵国还有废长立幼之说。
但是这些话,申聿只能放在肚子里,说出来,那便是离间公子与诸兄弟之间的关系。
扶苏对廷尉李斯和二弟将闾之间的关系不在意。
因为,李斯之女,如今最多也只能嫁给他的那些个庶弟们。
李斯此人,墙头草,谁强他就倒向那边。
如今他风头正盛,想来李斯也更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只是可惜,现在的相国是王绾而不是李斯。
真正让扶苏有时烦忧不已的,是他那十七个弟弟们。
他为何会有那么多兄弟?
在这王族之苑,兄弟相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刻也不曾停止,猜忌和压迫像是两重奏,一直在每个人的耳边作响。
扶苏向来相信一句话。
吃一堑长一智。
他那几个弟弟经历了上次冒冒失失的‘集体行动’后,一个个都吃到了教训。
等到再过些年月,他们一个个便都出了宫成家,到时候就会在自己的府上养起门客……
甚至于,还比他更容易亲近朝中大臣。
分封——
他们会力主分封!
赤裸裸的利害关系摆在眼前。
扶苏双眸静静望着爵中美酒,托腮沉思。
忽的,扶苏想到,当嬴政亲自在朝堂上宣布他是储君之后,将闾、嬴高、嬴羽、嬴常四人一起来这重华殿祝贺于他。
想到此,扶苏明白,他也该向他们表表兄弟之情。
免得日后落人话柄。
扶苏手中的酒爵轻轻晃动,清酒里泛着白光,映照出申聿苍白干净的面孔。
“本殿最近想出来一个新吃法,你去替本殿请几位王弟今夜来我重华殿一同用膳。”
“唯。”
本来此时正是晌午。
可是忽的,狂风大作,大雨从天幕上倾泻下来。
回廊边上,宫檐之下,便有了一层水帘幕布。
天空之上,电闪交加,一道道雷电狠狠鞭挞大地,暴雨如注,狠狠的掼在地面上。
夏日里应有的燥热被洗刷的一干二净,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和草根的味道。
咸阳城的街上自然一片冷寂。
清冷之气传遍咸阳的每一个角落。
上至权贵,下至草民,无一不在这样的天气温酒暖身。
可是青阳宫重华殿偏殿里,却异常热闹。
几个穿着鲜色深衣的公子,竟然齐齐围聚在一块临时搭起的木案上,案中是一口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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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这是几位公子在用膳。
锅里热气腾腾,锅中沸腾着秦椒、黄姜、一粒粒花椒在上翻腾,锅边上还放着一盘盘被切的极薄的肉片,鱼肉、羊肉、鹿肉、鸡肉,竟然还有豆腐。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贱民们用以果腹的野菜。
将闾初来到这里,若不是见大哥已然携着华冠丽服的大嫂坐在上座,自尊心差点迫使他以为大哥摆出一些‘猪食’上案是要羞辱于他。
嬴羽初见‘火锅’,不是他以为的齐鲁名菜糖醋鲤鱼、诗礼银杏等,登时大失所望。
亏得他不知道庶民所用的食物就是这些茼蒿、荠菜之类,否则他定然不会下咽。
扶苏见到将闾带着几个弟弟们来了,虽然他们神色各异,但是扶苏很是大度,一上来就让上酒。
随后,几个王弟听扶苏的指导,涮着羊肉片。
嬴羽第一个入口尝试。
第六十八章 新郑暴乱(求推荐票打赏和月票!)
这样新颖的吃法,他未曾经历过,自然急于尝试。
热气腾腾的羊肉,上面沾着些许椒沫,还有细碎的秦椒,初入口,嬴羽便惊呼:
“好辣!”
“爽吗?”
扶苏被他这副大脚小怪的模样引得发笑,眼中清澈,温声问道。
“爽!”
嬴羽不免叫道。
肉的滋味和麻辣之感一同刺激着嬴羽的味蕾。
配上这样又湿又寒的天气,这一块块香辣羊肉入腹,顿时驱散了方才前来重华殿时沾到的湿气。
嬴常年纪最小,扶苏便亲自给他夹了一块。
嬴常心里头也微微一热。
大哥成事后,果然没有忘记他们几个。
将闾一开始板着面孔,不敢尝试,得王琳轻声催促,试了一口,最后直呼真香!
扶苏被将闾弄地几乎肚子疼。
是啊,扶苏本来不常笑,除非忍不住!
几个兄弟把酒言欢,席间看似其乐融融。
嬴羽自知大事已定,早已放弃挣扎,今日得知大哥宴请,自然欢乐不已。他本就是脱缰的野马,如今没了追求,更是放飞自我,整日不是骑马就是射箭。
不似某人在内辛勤‘耕耘’,嬴羽整日在外‘奔波’,皮肤被晒成古铜色,也因为常年练剑射箭,手上的茧子和将闾的一样厚。
扶苏看着这个憨头憨脑的弟弟,而他又和自己有些相似,不免心动。
可忽的,嬴羽瞥到他大嫂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大哥,本性难改的他自然打趣。
“按说算算日子,大哥和大嫂也早已算不得新婚燕尔,可是如今大哥和大嫂在我等面前这般如胶似漆,可是叫五弟好生羡慕。”
王琳焉能泰然自若,倏的就脸红了。
扶苏坏笑,“五弟话中有话,羡慕为虚,自己想娶个心仪女子为妻才是实。”
嬴高自然附和,“大哥此言不错。”
嬴羽想要说什么,但是碍着大嫂在场,只好住了口。
王琳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去,忽然又说自己身体不适,便要退下。
扶苏自然不阻拦。
接着,兄弟几人极为含蓄的谈起了一些带有颜色的话题,不失君子之风。
扶苏兴致勃勃搞了这场小宴,兄弟几人难得其乐融融相聚一堂。
只可惜今日嬴政未能亲眼看到这副情景……
倒是嬴高,素日里最为稳重明大义的他,现下却早坐不住了。
从前温润如玉的大哥,如今性情大变,在桌上和他们几个王弟说到这种闺房之事,竟然眉飞色舞。
真是古怪啊!
但是嬴高能感觉得出,大哥越来越像君父。
尤其是,大哥的眼睛里,升腾起从前未有过的东西。
对于权力的渴望。
大哥再也不是那个为了得到君父肯定,整日里按部就班习武的怯懦大哥。
如今,每见一次大哥,大哥都比上一次显得更加从容自信。
看着大哥的眼睛,反而让他莫名心生凄惶。
王族之苑里,本就没有真正的心底单纯如清水的人。
更何况,就在不久前,在章台宫前的那场小小风波,至今都还印在他们的脑子里。
一场夺储大戏,硝烟刚刚燃起,就被嬴政泼了一盆冷水浇灭。
如今胜者在他们面前摆宴,俨然一副帝国主人的姿态,作为失败者的几人,心里不敢再做他想。
他们几个畏惧君父,也畏惧如今的大哥。
只可惜,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咸阳上空,雷在夜幕里嘶吼,电在雨幕里乱舞,寒冷和湿气围织成一层层薄薄的纱,在空气中虚无缥缈的浮动着,笼罩着清脆的芭蕉大扇。
重华殿里热气氤氲,年轻英俊的面孔聚在一起,精致的铜爵互相碰撞,清酒倒映着一双双盛放欲望的浑浊的眼睛……
——————
与此同时,章台宫里却一片冷寂。
外面闪电交加,殿内沉浸在别样的黑暗之中。
嬴政的面容早已不再年轻,孤独的烛火扑棱着黄色火焰,映照着他的轮廓,几丝皱纹在他的额前若隐若现。
嬴政两道剑眉锁起,眸中一片肃杀之气。
寒风拍打着窗扇,即便是看似重重保护的咸阳宫,也并非无从入侵。
赵高惴惴不安,双腿绷直立在地上。
这样的夜晚,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本就容易让人望着黑隆隆的苍天而心生恐惧。
明明殿内明黄烛火充溢,可是人人却都觉得昏暗无比。
已是深夜,可是这案下立着四个秦国重臣。
蒙武、王绾、李斯、冯去疾。
“你们看吧。”
嬴政将那块帛书扔在地上,冷冷道。
赵高蹑手蹑脚俯身拾起,而后将其恭恭敬敬递到相国王绾手上。
嬴政瘫坐在坐上,心里顿时萍飞桨乱。
“君父可让天下百姓口服,可是未必能让天下百姓心服。”
此时,这句话再次在嬴政耳畔回响。
“没想到,最先反叛寡人的,竟然是寡人最早灭掉的韩国。八年之久,还不足以让他们忘掉灭国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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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愤愤道,那双漆黑的眼似乎要撕碎什么。
王绾看毕,也不由得面露难色。
已经吃到肚里的鸭子,竟然忽然间扑棱了翅膀!
“王上,虽然新郑造反已然被镇压,可是还是需要人前去安抚。”
嬴政冷哼一声。
“安抚?如何安抚?寡人要将那些造反的逆徒统统坑杀!”
嬴政被气的不轻,语气极为恼恨。
“王上,微臣以为,王上此时应该小心处理此事,若是事情传出去,怕是要引起各郡的骚乱。”
嬴政自然称善,目光柔和了许多。
冯去疾忽的上前一步。
“王上,微臣倒是好奇,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在韩国旧都组织起一场叛乱。”
嬴政挑眉。
“若是寡人能知道背后煽动作乱之人,又何必召你前来?”
冯去疾面色一僵。
“王上,组织这样一场规模极大,竟然将驻守将军都能杀了的叛乱,可见此人不禁有资财,而且善于隐忍,此事怕是早有酝酿,不过是挑了我秦国最为大意之时发动。”
“而且——”
冯去疾话说了一半,忽的噤声。
“而且什么?”
那道极具威严的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区区新郑叛乱,于我大秦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根本撼动不了我秦国的统治,可是背后之人却执意要发动这样的叛乱,无疑是在……”
冯去疾又不敢出声了。
嬴政忽的面容狰狞,狂笑起来。
“无疑是在挑衅寡人,告诉寡人,韩人还未亡尽!”
“王上息怒。”
冯去疾见王上雷霆之怒就在一瞬间,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六十九章 身为武将的直觉 (求推荐票打赏和月票!)
秦国若是休战,那便不是秦国!
昏惑的灯光,映照这冯去疾的干枯瘦削的面孔。
冯去疾佝偻着身子伏跪在地上,静静等候发落。
外面的天空忽昏忽暗,雷电交加,噼啪轰鸣之声不断,弄得殿内人人更是内心凄惶。
嬴政负手,临在窗前,眺望陷入一片浓黑灯火寥寥的咸阳城。
窗外的雷鸣电闪,反而像是激励将士们前行的鼓声,嬴政越见白光互闪忽现,越听雷声隆隆似是要炸裂大地,他便越是怅惘。
只是忽的,他看见在凝重的黑夜里,他的千兵万马齐齐攒动,划着整齐的步伐向他开拔过来。
嬴政眉头忽的舒展了,转身坐回上座。
“起来吧,你不过是说出来那帮敢和寡人作对的贼子们的野心。”
冯去疾这才颤颤巍巍的起身。
李斯忽的上前一步。
“大王,微臣以为,如今大王更应该采取扶苏公子之计。”
王绾原本低头不语,可是听到李斯说的话,微微瞟了他一眼。
嬴政的目光忽的全部集中在李斯的身上。看着这个已经年近六十,半头白发的老臣,嬴政心头忽的轻松了许多。
“大王,公子所言不假。得天下易,得民心难。大王如今更应该向天下发诏,表明大王有休战之心。”
“休战?”
蒙武忽的惊呼一声。
朝会上扶苏公子的进言,他自当刮目相看,且至今历历在耳。
但是身为一个将领应当具备的敏锐察觉,也让蒙武对扶苏忽的生出几分警惕。
而这警惕,蒙武隐隐约约知道缘由,但是他不敢多想。
一向谨言慎行的蒙武眸子忽的犀利无比,像是嗅到了危险的夜狼,脸上忽的浮起狰狞之色。
“大王,臣有异议。”
嬴政的眉间微微拧起,但语气极为宽容。
“蒙武,你有何异议?”
蒙武苍劲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末将以为,大王若真的要让天下万民都臣服于大王,就应该光明正大、痛痛快快将齐楚两国打到服。”
蒙武眸子一沉,而后脸色略为不善的看向李斯。
“若是大王非要听公子和李廷尉之议,搞什么先礼后兵。试问,秦军将士威风何在?”
蒙武句句掷地有声。
这攻齐伐楚,说来说去,搞那么多名目,又是下诏又是出使的,可最终靠的还不是将士们在前线浴血杀敌,怎么在这些‘饱读诗书’的先生们口中,他们竟然成了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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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武满腹怒气和怨言,但是能说出口的,也不过一句‘秦军将士威风何在?’
仅此而已,却已然引得嬴政眉头微挑,嬴政压低声音,提醒这位在他面前放肆的上将军。
“蒙武——”
武将的腰杆,不似文臣那般容易弯。
更何况,蒙武心中无愧,对秦国他们蒙家是三世沙场尽忠效力,他自有他的底气。
不过,论狡诈机智,武将也从来不比那些先生士人低多少。
蒙武微微低头,可是语气亦然强硬。
“蒙武请大王三思。”
嬴政眉头紧拧,双手紧紧握着两边雕花铜制扶手。
蒙武反对,哪又如何。
李斯继续上言。
“大王,微臣却以为,公子所言极对。攻城易,得民心难。如今新郑叛乱,这无疑是给我等最好的证明。若是没有正当的名义,继续大肆扩张秦地,覆灭齐楚,天下人会如何想大王?”
李斯的声音忽的提高,章台宫里烛火显得幽微。
面对蒙武的微词,李斯并不理会,而是直指当下秦国的矛头所在。
而且那日扶苏公子所言,早就让让李斯心中微微一动。
秦攻天下易,攻民心却难。
其中包含的深意,李斯回去仔细思索了一番。
而且,更让他坚信自己的主张一定会被大王采纳的原因在于,他早看出,大王早已被扶苏公子的言辞所打动。
大王之所以久不下诏,是在为齐楚两国相邻而感到为难。
若真的要向天下表大王休战统一之心,那就绝不能厚此薄彼。
齐王和楚王的态度至关重要,而最重要是,不能让他们加以联合。
大王如今实则在为齐楚联盟之事忧虑不断!
“寡人要让天下百姓相信寡人是为了生民饱受战火连天,意欲为他们结束离乱之苦,这才发动战争!”
而蒙武一字一句听着,一脸隐忍。
六国都已经打得差不多,如今大王却在这里和李斯这个没良心的谈论什么仁义!
蒙武忽觉自己腰间的剑,不是荣耀功勋,而是一把杀人罪器。
羞愤难当,羞愤难当啊!
蒙武的脸色黑的可怕,似暴雨降临前密布于空的乌云堆积在他的额头上。
他不能再选择沉声不发了。
“大王难道不知,秦国上上下下,皆仰赖军功,若是大王说出真的说出秦国有休战之心这样的话来!大王可有想过后果?”
嬴政冷剑一般的目光投放到蒙武身上。
蒙武身上早已根根汗毛竖起。
“蒙武——”
蒙武见状,不免发怯。
是啊,大王何惧!
他微微缩了缩身子,颀长健壮的身子忽的微微佝偻,像是一只背后受箭的野熊,脸上带着仓皇逃窜之色。
越是恼怒的时刻,嬴政却越发冷静。
嬴政细细打量着蒙武。
蒙武的心思,何尝不会是其他将领的心思。
蒙武冷静下来,眸中燃烧的火焰,最终还是在嬴政面前,熄灭了。
“大王,末将失言了。请王恕罪。”
旧的问题还未解决,新的问题又来了。
嬴政考虑了蒙武说的每一句话,当机立断。
“寡人给你拨二十万兵马,你亲自领兵,先向城父开拔吧。”
这一句话出口,蒙武顿时像被塞了一嘴棉花。
“末将遵命。”
“这里没你的事了。”
嬴政随即冷冷道,而后低头伏案,似是又在查看奏章。
蒙武本还有话说,但是见此情形,只得无奈叹气,而后作揖告退。
李斯从来不敢不把蒙武说的话当一回事。
蒙老将军方才说的话,他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反而对对蒙武的行为和言辞感到万分诧异。
秦国攻伐诸国,向来都是文臣武将齐心协力,通力合作,可是这一次,大王和公子都说的明明白白,出使只是为秦国攻伐正名,他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大王,王绾以为,蒙老将军其实所言极是。”
待蒙武走了,王绾却捋捋自己的微微发白的山羊胡,一脸忧虑。
嬴政听着,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大王,微臣以为,大王不应再犹豫了。出使之事,务必尽快,否则,会引起军心生变。”
李斯忽的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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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大局已定(求推荐票打赏和月票!)
李斯说到了点子上。
王绾和冯去疾当即附议。
“是啊,还请大王早下决断。”
王绾在嬴政面前,一向底气十足,又进言道。
“大王,如今大王已然决意要让天下士人看看大王的仁义之心,那么攻楚的最佳时机已然没了。”
嬴政听着,耳朵一抽一抽的。
赵高立在一侧,静静听着,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之笑。
“既然秦国如今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攻楚时机,那么大王就应该早日做下部署。”
这话,虽然难听,可是其中道理,嬴政也明白了。
是啊,此事不能再拖。
看来,寡人既然想要获那仁义之名,就非得发那四十万大军。
嬴政啊嬴政,你经历了多少,怎么如今在四十万大军面前发了愁。
忽的想通了事情,嬴政自然胸中一片敞亮。
“尔等退下吧,今日就议到此。”
见大王下了‘逐客令’,王绾、李斯、冯去疾三人面面相觑,而后便齐齐作揖告退。
顶着瓢泼大雨,三辆华盖辒辌车从咸阳宫正门中徐徐而出。
————
蒙家幕府。
蒙武忧心忡忡回到府上,一到正厅便见到自己两个儿子穿着便衣在厅中击剑。
见到父亲一脸忧愁的回来,身材魁梧的蒙恬趁机就将失神的蒙毅撂倒在地。
蒙恬双手环胸,一本正经的继续对着惨痛一声摔倒在地的蒙毅笑着说教。
“阿毅,汝可要专心。”
蒙毅咧着嘴,露出一排白森森得到牙齿,侧身躺在席上。
“嘶——”
蒙武见到两个儿子互相比试,本来应该露出欣慰之笑。
毕竟除了军功,最让他感到骄傲的,就是他的两个儿子。
可是,蒙武只是走去屏风之后,一声不吭的让侍女给自己卸甲,而后换上了一身干爽的深衣。
见此情形,蒙恬顿感事情不妙。
他们蒙家府上,三代出名将,都为秦王效力。从记事起,父亲便时常被深夜召入咸阳宫。
他们对父亲夜间晚归,早已习以为常。
蒙武走了出来,蒙恬便大步流星的迎了上去。
“父亲为何忧心忡忡,可是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
“大王命我率二十万大军前去镇守城父。”
“父亲,这是好事。”
蒙恬昂首挺胸,一脸无所谓地向两边撑了撑双臂。
接连打了几场胜仗的蒙恬,早已变得有些自负,他不明白都到了如今,还有什么能让父亲为难的。
蒙毅被掀翻在地,自然吃痛不已,许久未练习剑术的他,今日可是被大哥好好教训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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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痛又给自己舒了舒臂膀,这才凑到他父亲跟前。
蒙武心中自有他的忧虑,最要命的是,他不敢告诉他的两个儿子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事情不仅仅关乎朝中武将,而且已经牵扯到如今已经住在东宫的那一位,他如何敢将自己的心中的想法说出去。
蒙毅问道。
“父亲,镇守城父,何须用兵二十万?须知李将军和大哥带去的二十万兵马,现下也还在城父。”
蒙武面色凛然,男子气概十足。
“二十万驻军,大王还是决意要攻打楚国?”
蒙武看着这两张年轻气盛的面孔,只得自己将心事压下,“是啊。不过,大王如今是要走扶苏公子的‘先礼后兵’的路子。”
蒙恬和蒙毅对视一眼。
蒙恬很是不解。
他对扶苏公子,不似他胞弟蒙毅那般过分亲近。
蒙恬不偏不倚直接道。
“可公子的办法,朝中上下都以为相当可行。毕竟我们秦国虎狼之名在外,六国百姓都对我秦人生畏。出使令齐楚二王为臣,大可安抚民意。”
“是啊,今日,大王得到消息,新郑有人叛乱了!”
蒙恬不由得睁大眼睛,“难怪父亲如此忧心忡忡?”
蒙毅却觉得事有蹊跷。
“值此关键之时,为何新郑会发生叛乱?须知,那可是昔日韩国国都,都已经八年了,为何偏偏此时造反?”
蒙恬那双眼睛闪着寒光,咬牙切齿道。
“自然是挑衅我秦国。”
蒙毅也不由得露出一股愤愤之情。
蒙武看着两个一心忠君的儿子,不免心中感到宽慰。
他望着门外雨打芭蕉,那桩心事像一块石头沉入湖底。
——————
次日,大雨初歇。
咸阳城为金色光芒所笼罩。
而处在最高处的坐西朝东的咸阳宫,琉璃瓦反射光芒,熠熠生辉。
大正殿,朝会。
金色的光芒和着湿润水汽,漂浮在空中。
嬴政端坐在上。
蒙武取代了王翦的位置,立在左侧最前。
两个人之间就像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般,神色如常,外人看不出一点异样。
扶苏却觉得,昨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要不然为何自打他进殿,蒙老将军便时不时将目光瞟到自己身上。
忽的,嬴政开口。
“攻楚伐齐之事,刻不容缓。”
“但为向天下百姓明寡人之心志,寡人决定,命扶苏出使齐国,命李斯出使楚国。向齐王楚王表示寡人意欲招之为臣,免干戈。”
扶苏和李斯齐齐出列。
“(儿)臣遵命。”
正在蒙武脸色苍白之际。
嬴政忽的又发话。
“王贲,寡人命汝带兵十万,驻守安阳。”
安阳?那不是齐国国境边上吗?
王贲一颗心猛地下沉,眸子下垂。
“末将领命。”
“蒙武,寡人也命汝带兵二十万,汝亲去镇守城父。寡人得到消息,楚王负刍蠢蠢欲动,急欲收复失地。希望汝能明白寡人对汝的一片苦心。”
“末将定不辜负大王心意。”
对付楚国,只用二十万兵马,怕是不够。
扶苏还未上言,李信却站不住了。
“大王,末将呢?”
李信一脸疑惑。
大王不是亲口说要给他二十万兵马的吗?
“李将军,急什么?”
缭语气悠悠,脸上一副安详模样。
登时,朝会上笑成一团。
扶苏不由得对这老人家生出兴趣,此人上次轻易就为我解围,而且他在这朝堂之上发话,竟然像在自己家里说话一般,随和异常。
可见此人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以及,诸位朝臣对他的信赖。
嬴政也不由得笑了。
对这少年猛将,嬴政是着实喜欢。
“李信,汝当陪寡人留在咸阳游猎,寡人也想领教领教你的骑射之术。”
嬴政说着,却淡淡扫了一眼扶苏。
扶苏微微低头,想来他在外说的每一句话嬴政大抵都知道。
可是嬴政那般信任李信,又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二十万兵马攻下楚国,如此诱惑……
嬴政如何会让李信陪他留在咸阳?
只怕是另有部署。
第一章楚国贵族联手(求推荐票月票和打赏!)
楚国寿春,楚国行宫。
“布谷——”
“布谷——”
炎炎夏日,于此王宫别苑里,林深阴翳处,清脆明亮的鸟鸣接连不断。
青鸟扑棱着翅膀,从远处宫檐下飞了出来,而后没入翠雾缭绕绿意氤氲的林梢,消失不见,徒留下几根翠羽。
紧接着,奇特的火尾灵鸟站在一块圆磨之上,发出哀戚的叫声。
缤纷蝴蝶流连翩跹于花丛之中,飞跃长长的幽深的回廊,而后飞出宫墙之外,重见天日。
透过树叶缝隙照射过来的斑驳光影打在青苔丛生的木廊低栏上,密密麻麻的虫蚁抱着散发出湿腐味道的栏木一顿狂啃,掉下木屑粉末。
忽的,木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紊乱的步伐。
立在圆石磨盘之上的翠羽火尾巨鸟听到这声音,扇动翅膀,立在了高处。
一队白甲红翎将士们步履匆匆,但是经过这宫苑,看到太阳神鸟竟然栖在苑中,不由得一个个放慢了脚步。
“须知在往日,太阳神鸟被独独供奉在一处园林之内,设以巨型雕木以供修栖,又置案焚香摆盘以供,何其尊贵!”
“而今竟然落得和凡鸟同林。”
为首男子,方面阔耳,双目炯炯,愤怒原本就在挤压在胸口,而今看到这太阳神鸟竟然被圈在这小地方,不由得悲愤交加!
“这都是秦国逼的啊!”
身后,一个年岁稍长,皱纹和忧愁堆满脸颊的壮年男子,他虽然穿着白甲,可是却不戴盔。
项燕听了项梁的话,自然是猛地一跺脚。
几位副将见此情形,听着这些话,自然一个个也对秦王恨得咬牙切齿。
项燕忽的动身,阔步走到太阳神鸟面前。
项燕在苑中先是拔了三根柳枝,而后将其齐齐插在那神鸟面前,以柳代香,对着太阳神鸟作揖。
“今项燕在楚国神鸟面前立誓,项燕定然与楚国同生共死!”
身后几个副将听了,不由得为大将军的视死如归之气势感到振奋,虎躯一震,而后几个人相顾一番,而后齐齐朝着太阳神鸟挥剑起誓。
“我等誓死保卫楚国!”
项燕听到这话,转身回看。
这些副将个个拳头攥起,怒目圆睁。
“有诸将与我同心协力,同进同退,我项燕会收复失地,原楚国疆域,叫秦王嬴政尝尝我们楚军的厉害!”
“楚国必胜!楚国必胜!”
几位将军在苑中口号震天价呼号,吓得神鸟在白净石磨上拉下污秽。
项燕脸一黑。
“我等必然是冒犯了神鸟。”
一个身高微微有些矮,面色白净的中年副将忽的做声。
项燕不解其意,猛地看向范增。
“范增——你这是何意?”
“神鸟原本就不是人间之物,乃太阳神在人间的化身。太阳神地位尊贵,我等卫国不利,本就有罪。而且又置神鸟于此破败林苑之中,神鸟怪罪我等,所以降下此等不利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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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听,觉得范增此言甚是有理,纷纷点头附和。
项燕便又带着诸将对着神鸟谢罪作揖,而后一个个恭恭敬敬告退。
“项将军,我王已经等候多时了。”
项燕见到来人,不由得眼睛里冒出火来。
当今王上,为了王位不择手段,会同令尹编排谣言。
若不是先王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儿子,项燕担心楚国群龙无首,不日就会分崩离析,否则他怎会忍气吞声,由着他们偷天换日。
那传话的下吏见高大威猛相貌堂堂的大将军面色铁青,气势骇人,吓得他不敢正视,只是俯身看着地面,眼珠子一通乱转。
随后,又一个褐衣纱袍在身的小吏步履匆匆跑了过来,见到项燕几位大将军之后的眼神,活似在砧板上的鱼儿见到了汪洋大海。
“项大将军,出大事了。”
项燕身子微微一震,而后率左右快步走向别宫正殿。
正殿里,年近四十的楚王负刍,平日里生龙活虎,当下却面色惨白,相当憔悴,像是被寒霜打了的禾苗一般,此刻他正耷拉着脑袋,高冠被弄得歪歪斜斜。
这样恓惶难当的情形,任谁见了,也不觉得眼前之人原来就是楚王啊。
而座下,密密麻麻站了十来位将军。
可忽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登时,这狭小但是依然富丽奢华的正殿里蓬荜生辉。
个个膀大腰圆、身高体壮的将军们原先将这小小正殿挤的一片乌黑,如今项燕进来,他们纷纷退后,为项燕留了一条大道。
负刍本人见到项燕,更是觉得自己心里亮堂了不少。
“末将等拜见王上。”
“项将军快快请起。”
楚王负刍快速起身趿拉着鞋子,亲自将项燕扶起。
项梁环顾四周,不见令尹,只见一些武将,不由得一脸鄙夷的看向负刍。
当初要以割地求和的人是你,如今才明白秦王嬴政的狼子野心,这才想起要出动我们这些将军们。
国难当前,项燕自然开门见山。
“王上三番四次传唤,可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负刍大惊失色,一脸惊骇。
“不谷得到消息,秦王将在城父增兵十万啊!”
项燕听后,不慌不忙,极为镇静,他眸中一片清亮。
“嬴政狼子野心,妄想吞并我们楚国。增兵攻楚,本就是我意料中事。秦军若是胆敢攻我楚国,我项燕必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项燕相貌堂堂,更是朝中公认的有勇有谋之士,这一番豪言壮语说下来,负刍的危机感自然消失了大半。
负刍凑到项燕和几位将军跟前,活像饱受困饿的老狼向狼群求援。
“项燕,如今楚国只有靠你啦。”
说着,负刍便将大将军印放在项燕手上。
“王上这是?”
项燕微微一怔,望着手中将印一时间很是惊讶,他环视四周,见楚国各大氏族将领都将目光齐齐投向他,心里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不谷方才已和诸位将军商议过了,唯有项将军挂帅,我楚军方能与秦军相抗。所以,诸位将军决定集各兵力,都交由项将军统领,以御强秦。”
负刍话音刚落,一时间诸出自各大宗族们的将领齐齐高呼,对着项燕作揖。
“我等愿追随项将军保卫家国。”
项燕大为感动,不由得挥拳高声道。
“值此危急之时,我楚国上下一心,必定能让秦军有来无回!”
席间忽的有人恨恨道。
“嬴政,也该让他尝尝我们楚国宗族们联手的厉害!”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开口。
“就是就是,嬴政狼子野心,竟然妄想吞并我们楚国!简直是欺我楚国无人。如今我等全依赖项将军为振我楚国军威,保我楚国江山!”
……
第二章秦王如何配享帝号?
楚国众将们正沉浸在鼓舞之中时。
“报——”
白袍斥候忽的又扯着嗓子匆匆跑入正殿。
“报王上,秦国使臣来见,这是秦国送来的帛书。”
打破了楚国诸贵族们方才定好的部署。
“使臣?”
负刍拧眉,这一动作使得那张没有生气的脸越发皱皱巴巴,更添衰老。
秦使此时来访,何其反常,项燕眉心突起一个疙瘩。
不过,他极为警惕的看向负刍。
他此前和负刍多有龃龉。
因为他们的楚王,竟然想着要通过割地的方式向秦王求和。
宦侍接过帛书,递给楚王负刍。
负刍接过,看着看着忽然两手发起颤来。
当下在殿上的,有不少是拥有楚国一块领土的宗族主,而今他们没了地,只能带着人马财宝撤退。
现下他们中有些人见到楚王这样,一个个也不由得心里发颤。
有人问道,“王上,可是秦军已经发兵了?”
负刍不言,只是将那帛书往地上一扔,而后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般木在座上,又开始抱头苦思。
项燕见状,不免心中微微生恼。
他看的出,他们的楚王负刍和秦王嬴政的决战之心,在看完那份帛书之后,又开始动摇。
方才还众人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商讨发兵的气氛忽的消失不见,而今楚王又生出退缩之心……
岂止是项燕,那些个被秦国夺走了封地的将军们,一个个见到楚王这副模样,气在心里,只是个个隐忍不发而已。
犹犹豫豫,到底是战还是不战?
项燕捡起帛书,看到末尾,眉头直挑。
“秦国缕使奸计,破了合纵之约,致使如今的六国亡的亡,残的残,可是如今,秦王嬴政竟然向我们楚国提出求和!”
项燕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帛书的内容,又细细翻了一遍,每每看到求和二字,项燕都惊愕不已。
“简直是匪夷所思!”
“求和?”
一时间,诸将领纷纷躁动不安起来。
范增却听出了话外之音。
“这分明又是秦国诡计!秦国将我楚国一半的国土收入囊中,如今竟然还派人过来言和?”
项燕眼底满是愤怒!
“秦王,要称帝!”
“称帝?”
在场诸位个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帝?那是我等上祖祖先之号!嬴政如何能担得起一个帝字?”
范增出身儒家,饱读诗书,听到嬴政要称帝的消息,气的浑身发抖。
“秦王如何比之轩辕黄帝之列?竟然敢称帝,何其狂妄?不怕齐楚两国的人耻笑吗?”
听到项燕的话,本就对嬴政心生恼恨却又不能除之后快快的项梁,自然也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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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帝,怕是只会引得天下士人嘲笑!”
项燕直指关键。
“这不是最重要的。秦王称皇也好,称帝也罢,天下人不认,也是枉然。”
项梁怒气冲冲。
“项将军所言不错,秦军暴虐,战场上全无人性,昔日韩赵魏楚,饱受其屠戮,百姓对秦军怨而恨之。”
有人见收复失地的事情忽的不谈了,自然要提醒提醒他们。
“秦王称帝,天下人自然不服,可是这与我们何干?何况诸位难道都忘了,而今在城父,秦国有整整二十万大军驻守。而城父,就在寿春的北方。诸位如何坐得住啊!”
项燕眉头绞起。
“那李斯的话外之意,是要我们楚国向秦国俯首称臣。”
诸将还在议论。楚王负刍忽的在座上大叫一声!
“啊!”
诸将纷纷将目光投向负刍。
只见负刍脸上一脸痛苦。
眼下,负刍痛苦万分。
他刚在这些个楚国君侯的后代们的劝说下恢复信心,决心要倾全力与嬴政殊死一战。
可是转而这嬴政忽然又来求和了。
负刍何尝不知,与秦国重归于好意味着什么,不就是让他率国投降吗?
可是,这对于一国之君而言,是多大的屈辱。
可是,打么?
楚国于如今的强秦相比,不过区区巴掌大的地方。
而秦国,光是在刚刚攻下的寿春,便陈兵二十万!
如实说,负刍对于抗秦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投么?
身为一国之君,率一国之民归顺,给江东父老留得又是什么名声!
范增本就是项燕帐下谋士,他眼见王上又开始摇摆不定,当即上前进言。
“王上,这摆明了是秦国诡计。秦王嬴政虎狼之心,意欲吞并七国,以饱私欲。而今秦王也知攻我楚国不易,所以才使出这样的缓兵之计。”
负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不谷岂能不知秦王之心?可我楚国如今如何与秦国相抗?城父乃我楚国重地,”
范增上前。
“王上,为今之计,自当走一步看一步。”
负刍看着这个虽然身材矮小但是双目炯炯,短小精悍,自给人一种可靠之感。
“你的意思是?”
“秦国既然使臣已到,我楚国没有不见之理。”
负刍一听,这才眼中微微有了光。
项燕早已有了主意。
“项燕倒也想听听这秦国李斯重回故地究竟要对我等说些什么?而且我们若是能稳住这个李斯,可是能为我们集结部署兵力争取不少时间。”
负刍闻言,当即会意。
“三日后,去请秦国使臣。”
斥候得命,又匆匆回复去了。
“项燕,秦国使臣这边你不用担心,不谷自会替你争取时间。”
“项燕明白,只要王上有与秦国决战到底之心,我楚国上下一心,焉会败给秦国?”
——————
夜幕深深,巨浪拍打石岸。
尽管这驿馆的陈设如何奢侈舒适,扶苏听波涛万顷,雪浪翻滚,自感心潮澎湃。
可惜他不能出去,只能在驿馆里好好待着。
齐国临淄,这座巨大的城市。
不同于此刻咸阳城内一片暗沉肃穆,临淄城中,夜间灯火通明,熙熙攘攘,来往行人不绝。
不过,最让一些初次来到齐国境内的秦国下吏感到兴奋的,不是齐王殷切招待,而是,齐国的妓馆——
夜色苍茫。
第三章 还真是让秦人大开眼界 !(求推荐票打赏和月票!)
相当年,齐国相国管仲置法,在齐国设馆充以能歌善舞女子,名曰女闾。
每一女闾中,住三五美人,诱商旅之人乐之。
齐国临淄城极其阔大,能设女闾三百处。
到如今,齐国临淄更是扩城数百里,女闾不下五百处。
是故天下富商,皆云集于此。
又因虎狼之秦于西接连挑起战火,韩赵魏富商巨贾多有窜入齐国境内以求苟安继续营商者,所以齐国临淄如今吸纳了更多逃难之人。
月明星稀,层层银挥似如波浪形的轻纱一般笼罩下来,将银光撒在栉次鳞比的高楼阁宇之上。
琉璃瓦、月光、灯火交相辉映,人身鼎沸,不绝于耳。
在咸阳百姓早已闭门休憩之时,临淄城中的百姓,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吆喝着卖柴米油盐者,还有卖珠玉器物、名贵药材者。
已经到了亥时,家家商铺还未有关门的迹象,门窗大开,店内宝瓶玉器生辉,店外灯笼高挑。
长长的街道上,灯笼高高低低,密密麻麻、起伏不断,像是一条长蛇。
街道之上,除了商铺小贩云集,更有各式车辆,辎车、轻车、辒辌车……
何谓‘富’也,他们这几个秦国人若是不入齐国,怕是至今只知道这个字怎么写,怎么念,而不知这个富字到底形容的何等景象。
眼下,更让这几个换了上衣下裳的秦国人很是惊诧的是,这男男女女拖着衣缘各异的宽袖长裙,走起快步,自然带起一小风。
不过,这齐人明明都穿着上衣下裳却还敢当街眉目传情,手拉手一起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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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天下人都知道,这下裳裙裾之下,男男女女都是光溜溜一片。
可眼下,这些成年男子顶着各式的冠,手中牵着风姿绰约的妙龄少女,脸上洋溢着红光,在临淄城中大街小巷上四处奔走。
这些景象,在秦国咸阳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早就听说,齐国淫奔之风不止,男女私交野合时有发生。
齐国国风靡乱,日渐倾颓,今日还真是教他们大开眼界。
是夜,齐国国都里,热浪和情欲和着胭脂香粉、清冽酒味,在空气之中弥漫着腐朽、糜烂的气息。
一身着黑衣,头戴木冠的素裳男子低着头,在一处三层酒楼高阁之上临窗独饮独酌。
那男子在案上放着一把剑,又是着黑衣,虽然只是孤身一人,可是任谁见到,都觉他出自墨门。
不过这酒楼的老板可不管这些,他只看到他腰包鼓囊囊的,便放人入内了。
而且这客人,虽然体格峻拔,可是貌若好女,男子见之,亦心动不已……
眼下,这黑衣美男子,却在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围在他前面桌案上的五个壮汉。
此五子者,体格魁梧,面若黄土,目露凶光。
虽然穿着他们都穿着上衣下裳,和齐人没有不同之处,可是这美男子心细如发,低头拾箸之际,竟然见到他们腿上裹绑着黑布。
果然,他们是秦国人。
那人见此景象,不由得将目光瞟向就处在他西北方的梧台。
梧台,那是齐国接待外国贵宾的地方。
让他最感意外的是,梧台楼阁最高处,无疑是那位秦国公子休憩之所,此刻却湮灭于黑暗之中。
“竟然这就睡了?”
那人低声自言自语,显然是对此景象有些懊恼。
这五个人本就是私自结伴而出,虽然易容换装,但是一口秦人口音,所以虽然聚在一起,也只是用眼神和在桌案上画字来交流,十分谨慎。
美男子看似柔柔弱弱,实则眼观四方,耳听八面。
看来,这五个人,并非普通的秦人,他们显然是受过一些严格的训练,但是他们显然也不是细作碰头,只有可能是随那位秦国的扶苏公子初来齐国。
看他们持剑的姿势,还有彼此交流的方式,似乎是出自行伍,显然是护卫之流。
秦人尚武剽悍天下皆知,但是据闻,出自秦国咸阳宫的护卫虎贲军,个个身高近乎八尺,体格不凡,身手敏捷。
而这些人,他们虽然躬身坐着伏案只是吃酒,但是不难看出他们的身高,全部高于八尺。
(八尺约等于一米九)
想来,他们就是那扶苏公子的随身护卫。
而说起细作。
哼!
细作!!!
关东六国,多少国家的覆灭和衰落能和秦国间谍脱得开关系?
想着想着,美男子又想到韩国,不由痛心疾首。美酒入喉,非但不觉甘醇,自觉不够滋味。
忽的,那些人像是收到了什么讯号一般,全体同时起身,其身材之高,让在座诸位不由得眼前一亮。
登时,这五个人,成了这酒馆二楼之上最瞩目的所在。
是啊,长得都好高。
但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美男子眸子一沉,随后,指节分明犹如修竹一般的右手便紧紧按住剑柄。
那为首的彪形大汉,不是别人,正是池武。
不仅是身为卫率的池武,在场几个秦国公子近身护卫,其实也都懂雅言。
只是为了不暴露身份,引起旁人注意,他们才选择少说或者干脆不说话。
而且,身在敌国,他们也不敢嚣张。更何况,他们五个奉命出行,公子嘱咐要不动声色。
但是,可是眼前之人,真是人间少见。
池武不由得对着身后左右感慨。
“齐国女子貌美如云,而男子亦是秀丽不俗。”
闻言,那美男子面色一阵惨白。
这秦人于他的羞辱,他今日算是记下来了!
随后,池武便率人下了楼。
美男子羞愤不已,但是很快便冷静下来,他眺望到,那五个人真的朝梧台方向走去。他们步履匆匆,在人群中疾步穿过,左右艳事对于他们而言像是一场羞人的闹剧,不愿多看一眼。
那美男子狠狠握着手中玛瑙盏,盏上的小耳扎的他手疼!
(好啦,接下来,在齐楚两国,会有许多秦汉时期非常著名的人物一个接一个出现。这里缺几个墨门黑帮、小说家之流、名家辩手,大家可以在这一章后面发章节评论,投稿人名和自带身份背景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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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貌若好女(求推荐票月票和打赏!)
早知道,公子扶苏会出使齐国,他便在公子扶苏出使齐国的路上动手脚。
他在新郑发动的叛乱,对于嬴政而言,无疑是隔靴搔痒。而新郑的叛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昌平君身为嬴政曾经依赖的相国,后来却被贬郢城。
所以熊启,便是他可以团结的对象。
而不久前,昌平君突然暴毙,他失掉了结盟的对象。
而今再加上天下人都寄以希望抵抗秦国给嬴政点厉害瞧瞧的楚国,竟然接连失去数城,还丢了城父!
城父,那可是寿春的屏障。
楚国不久也要完蛋了。
他将家中资财都用于豢养勇士,以备他日反抗。
可没想到,韩赵魏接连溃败,关东六国,眼下看来,谁也挡不住秦国铁骑。
他在新郑掀起的叛乱,只是向嬴政表明他的心志。
他张良生一日,便与秦为敌一日!
只可惜,如今看来,这步棋算是走错了。
他应该伏击——公子扶苏!
——————
为了尽快赶到齐国临淄,扶苏有时星夜兼程,舟车劳顿之下,某人几乎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
骑马和坐车虽然交替进行,但是身子骨再健壮的人,也难以经受的这样的长途颠簸。
就算到了齐国,下了榻,扶苏还是觉得地面摇摇晃晃,荡个不停,就算在梦中,他也仍旧在赶路。
不过就在嬴政事后得知,扶苏竟然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赶到了齐国,也是惊讶不已。不过,嬴政也是因为此事才知道原来这咸阳宫里有人比他还想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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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公鸡高鸣。
齐国十三个城门,在太阳照射过来的那一瞬间,齐齐大开。
此时,正是卯时。
兴奋被颠簸路程消磨殆尽,遍访两千年前的山川大河,于公子扶苏而言,当下也没有那份闲情逸致。
归去之时,或可考虑。
在被申聿叫醒之后,公子扶苏推窗眺望远处那片澄蓝海洋。
一片灰暗之中,大海的声涛还在耳际回响。
朦胧的水汽和着黑夜的灰烬,被一道道金光粉碎。
海风拂面,鸥鹭高鸣,叫声划破长空。
扶苏吸了一口清冽空气,随后便被众人拥簇,换上秦国公子的冕服。
扶苏这边正在更衣,申聿进来通禀,几位大臣早已整理完毕,正在门外等候。
就算不是扶苏第一次出使,嬴政也一定会给扶苏配备强劲的辅佐重臣。
此次来的这些大臣里,名声颇大的有顿弱、茅焦,不过,还有一位武将,冯劫。
冯劫,此人正是冯去疾的堂弟。
秦国朝中,文武兼备的大臣,数不胜数,蒙恬、冯劫等皆是如此,既通秦律,又懂兵法。
只是冯家没有蒙家那样显赫的军功,名声上,不及蒙恬响亮。
而此刻,王贲远在千里之外的安阳城内驻守。
池武忽的进来,对着扶苏作揖。
“公子,属下一夜未眠,将外面诸将士全部清点完毕,这梧台里面,都是我们的人。”
扶苏微微点头,在整理袖襟之时,又笑问,“昨夜可有遇到什么趣事?”
扶苏去不了,但是总可以让别人出去玩玩。
而且,待他好些,他也不至于在嬴政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而池武就是这个幸运儿。
池武当即嗤笑一番,“公子,依我看,就算咋们不攻这齐国,齐国离亡也不远了。”
扶苏闻言,不由的好奇。
“何出此言?”
“公子可知,这齐国国都临淄城里,奢靡之风不说,淫奔之风满街都是,真是让属下不敢直视。”
说到这,池武猛地一跺脚。
扶苏闻言,淡淡笑道。
“想当年,周天子分封天下,姜太公来到齐地,见这里的人野俗未去,但是为了繁衍人口,并未加以遏制,反而姑息。”
“到了齐桓公时,又听取管仲之议,广开女闾,招徕天下士人,所以这齐国临淄,才会淫奔之风不止。”
池武听了,不由得对公子心生佩服。
“公子还真是博闻,属下佩服。”
“还有一事。属下发现,齐国国都内鱼龙混杂,这齐国临淄城内,可是有不少从韩赵魏逃来的人,隐患极多。”
“你这发现,倒也不错。想来我们秦国的通缉犯,如今大多也都藏匿在这齐国。”
扶苏说到这里,眸子一暗,他自然有些紧张。
齐国临淄,很是危险!
齐王建再示弱,可是还是敌国。他们秦国要的不仅仅是齐国,还有齐王建的项上人头。
齐王恐惧秦国,但是重压之下,焉有不殊死相搏之可能?
而他经池武一说,才记起在这齐国还有反抗秦国的叛逆份子。
反秦势力!
三千秦国精锐铁骑,五百虎贲军近卫,虽然在数百年来,他的护卫队伍数量已经是前所未有了,但是在这有数十万之众的临淄城,他还是颇感不安。
所幸,齐王建倒也懂事,将梧台几乎给他腾空,秦军全数入驻,随后,又是亲自派齐国大将,在梧台宫外为他部署军队,另加护卫。
池武见公子脸色不好,为了消除公子心中的不安,又道。
“公子宽心些,有王贲将军十万大军在安阳,齐人必定会护卫公子安危。”
扶苏不言。
谁人都不怕一万,怕的是万一。
池武又道。
“说起来,这齐国,还真是美女如云,就连男子也不俗。”
一夜过去,池武还是没有忘记那个小白脸。
扶苏语气悠悠,伸长了两臂,对着池武坏笑。
“我也是今日才知,你竟然还有那般癖好。”
池武不明所以,只是搔搔后脑勺。
“何种癖好?”
申聿淡淡接话。
“自然是龙阳之好。”
池武一听,脸色大变急忙对殿内诸位解释。
“公子,属下绝没有那个心思。只是昨夜,我见到一个貌若好女的男子,不禁称奇,仅此而已。”
“公子——公子可要相信属下啊。”
池武臊的面红耳赤,接连解释。
“公子啊,您这是存心打趣属下啊。”
殿中诸位隐官、内侍、婢女,见此情形,都笑做一团。初到齐国的那份紧张和危急感在殿中消弭不见……
可申聿,却低头不语。貌若好女,这句话,他此前很是耳熟。
因为,昔日他在韩国,经常听见别人用这样的话形容一个人。
待冕服穿戴完毕,扶苏接见几位大臣。
“臣等拜见公子。”
“免礼。”
扶苏在上座坐断,头发被高高束起,英姿飒爽,黑色冕服加身,更添气势,已有王上那份不怒而威的气势。
几位大臣见到公子少年威仪,个个顿时也踏实多了。
“诸卿入座吧。”
随后,扶苏诚心道。
“扶苏念及齐国与楚国相邻,我等若是来的晚些,怕是会生出变故。自楚王问鼎之日起,合纵连横,多有上演。”
“所以扶苏日夜兼程,频频赶路,想来众卿也能明白扶苏。不过路上颠簸,诸位都上了年纪,如今同扶苏一道奔波,想来受累了。”
虽然说这些只是客套话,但是公子竟然能想到这里,他们这些个老臣自然个个心里一热。
茅焦上前道。
“公子考虑周全,我等亦心知肚明。公子莫要惦念此事,我等的骨头还硬朗的很。”
冯劫接道,“是啊,公子不必为这等小事挂心。”
第五章轮番上阵(求推荐票月票和打赏!)
冯劫,双眼凹陷,面上颧骨高高凸起,一见便知这样的人精谋多虑。
冯劫身材精瘦,穿着深衣,又加上身形瘦削,本给人文弱彬彬之感。他腰间配着一柄短剑,不过看起来似乎只是身份地位等级的装饰。
扶苏今日再细细打量这三位位列大夫、卿的老臣,个个精神抖擞,眸中闪着精光。
单是看着他们那一双双深邃有神的眼睛,就足以做出判断,他们并不好惹。
现如今个个头带皮昇,身穿秦国青色褐色朝服,自给人以庄重老练沉稳之感。
似乎他们的每一根头发丝上都闪烁着精明两个字,泛亮的额头,深邃的双眼,都闪烁着谋略。
他们现下齐齐站在自己面前,一个个挺直腰杆,竟然让扶苏心中升起一丝恐惧。
扶苏敛起了先前的温和之色,神色稍稍冷峻。
“不管怎么说,诸位都陪扶苏颠簸了一路,诸位放心,待回到咸阳,扶苏自会替诸位在君父面前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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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焦、顿弱、冯劫一个个面无表情,只是极其刻板的回答。
“臣等谢公子厚恩。”
扶苏不由得微微惊讶。
若是池武、姬豪、章邯听到这些话,自然个个兴奋不已。
虽然这只是一番客套话,可是他们这应答的口气,未免有些冷淡了……
扶苏忽然意识到,之前他在咸阳宫待久了,虽然频频接触许多大臣,但是都不过是点头之交。
尽管扶苏之前也和朝臣共事,但是,那些人位分之低,见到扶苏,自然个个都对扶苏言听计从,可是眼前这三个人在扶苏面前展现出的姿态,个个不卑不亢。
扶苏看着他们三个还立在地上,方才他亲口说的入座吧,显然未入这三个老臣的耳。
算了,这等君臣之间的微末细节,等大事完成之后,他再做思虑。
扶苏微微攥起的手,这才松了开来。
闲话略过,扶苏直接切入正题,剑眉微挑。
“齐王建虽然一向对我秦国乖顺,可是诸位也都知道,齐国,一向朝秦暮楚。”
顿弱上前。
顿弱身为上卿,多次出使燕国、魏国、赵国等地,如今他也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出使了。
他面色平静,微微倾身。
“公子所虑,亦是王上之忧,齐楚或许真有会盟的可能。”
冯劫听闻自然横眉,脸色一黑。
“可是以齐国的兵力,如何敢与我秦国相抗?更何况,即便是齐楚会盟又如何,能挡得住我秦国铁骑?齐王若是真的考虑完全,那就应该明白,向我王称臣才是他唯一能选择的道路。”
冯劫说着,拱手向西作揖。
扶苏却不这么认为,眉宇间隐隐露出忧色。
扶苏手指微微敲打着剑柄。
“困兽尚且犹斗,更何况齐国国主。他再怎么年老昏聩,也知道降秦意味着什么?而楚国,那可是齐王的救命稻草。”
顿弱会意。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只要楚国还在,那么齐王必然不会投降。”
扶苏未必二字还未出口,茅焦忽的抢白。
“公子——秦楚一战,两国都知此战绝对不可避免,但是为了让天下士人明白大王心怀仁义,所以才派了李斯和姚贾前去楚国周旋。”
“可是我等奉王命出行,既然公子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齐国不战而降。那么微臣以为,为今之计,稳住齐王才是重中之重。”
顿弱又道。
“微臣以为,茅大夫所言不错。我等若是出使不利,反而引得齐楚联盟,若是王上得知,必然震怒。”
冯劫也附和道。
“是啊公子,如今李廷尉姚上卿那边还未传来消息,眼下楚国之事最为紧要。齐国区区弹丸之地,用不着我们秦国费多大的功夫,便足以攻下。”
说着,顿弱和伏茅焦对视一眼。
这些细微举动,扶苏自然都看在眼里。
扶苏听着这三人轮番上阵,劝说自己,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事先早已经商量过了。
因为扶苏端坐在案上,三人并没有看到公子握住剑柄的手攥的极紧。
扶苏不动声色,继续在上座端坐着,双眸如星,微微露出些许寒气。
茅焦接了话茬,这才将他们三个人心中所想,对公子直说了。
“公子,可否先不对齐王宣读王上诏书?”
扶苏拧眉,自然是不悦。
冯劫见公子脸色不悦,只好好言相劝。
“公子智谋过人,想来也能料到,齐王必然不肯轻易听从王上诏令,然后乖乖献上齐国。”
扶苏意识到了他们几人联合起来轮番上阵的缘由,语气淡漠。
“诸卿的意思,扶苏明白了。诸卿的意思是要等楚王那边传来消息,然后我等再宣读诏书。”
几人听了,纷纷松了一口气,对着公子齐齐作揖。
“公子明断。”
扶苏剑眉一横,脸上的笑意消失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脸上一片愠怒。
姬豪在旁边看着这景象,不由得为公子捏了一把汗。
冯劫、顿弱、茅焦见到公子这样,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王上说过,公子毕竟才十七岁,诸事需要听从他们的建议。
殿内的气氛忽的紧张起来,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近侍们个个低着头,敛声屏息,一动不动,和那放置在殿内烛台没的两样。
忽的,门被人推开。
和海水颜色一样的天空就这样落入扶苏眼帘,外面霞光四射,绚烂云彩像是飘动锦缎。
好耀眼——
扶苏不由得拿衣袖去遮。
阳光照进来,扶苏的皮肤越发显得白净,墨发半披着还未加冠,瞳孔里更是一片清澈。
冯劫、顿弱、茅焦三人见到少年公子,都暗暗称赞扶苏相貌俊朗。
“公子,齐国司徒求见。”
扶苏早起,等的就是齐国大臣。
“宣。”
“且慢——”
顿弱忽的高声。
顿弱捋了捋嘴角那撇八字胡,凝思片刻,而后转身对公子作揖。
“公子莫要心急。公子乃我秦国之储君,身份何其尊贵,舟车劳顿到了齐国,本就需要好好休息。而区区齐国司徒,天才刚亮竟然就来求见,一是不合礼数,二是耽误公子休息。”
扶苏听了,明白顿弱是要他这个秦国公子给齐国司徒先来个下马威,方才的气愤这便吞回了肚里。
顿弱又对这传令之人吩咐道。
“你去告诉齐国司徒,公子舟车劳顿,疲惫不堪,今日需要休息,明日才可拜见。”
可那传令之人见状,称唯之后就快步退了出去。
扶苏恼恨,几欲拍案,到底这里谁才是君?
申聿和庞尤见了,两个人也面色一紧。
顿弱也见公子有气,但是相比讨好依顺公子,奉命完成此行王上交代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第六章当年王上也是这么过来的(求推荐票打赏和月票!)
那传令之人退出去后,殿门又被阖上。
“想来公子被我等叨扰,又是舟车劳顿,想必也是疲累了,那臣等就不打扰公子了。”
顿弱见公子心里有气,自然是先溜为妙。
冯劫微微摇头苦笑。
“那臣也先行告退,公子好好休息。”
茅焦自然也跟上。
“那都退下吧。”
待三位大臣退下,池武又为了安全起见,将近卫都调去殿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护。
庞尤和申聿两个人一起亲自去监督公子和诸位大臣的早膳问题。
不是住在自己家里,凡事自然多有不便,需要事事操心,由亲近之人小心打理。
扶苏本想对着左右亲近吐露方才憋闷在心里的不快之事,却见偌大个殿里,只有池武笑盈盈的守着自己。
扶苏不可能不为之前的事情怄气,他便仰面躺在席上,单手撑着头,合上眼皮假寐。
毕竟,顿弱说,他需要休息。
可是让扶苏意外的是,池武却主动上前。
“公子可是为方才三位大臣对公子不敬而气愤?”
扶苏听了,心里微微惊讶。
以前的他可是和池武无话不说的。
事情明明就摆在眼前,何须多问。扶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是对我不敬,而是畏惧事情失败。”
他是嬴政安排在自己的人,事无大小,皆禀报给嬴政。
若不是因为嬴政,他早把池武给贬了。
池武见公子对他这般淡漠,自然心里微微一凉。
近来公子先是罚他,而后又明显疏远了他,其中道理,他池武自然明白。
可是,他年轻时就是王上身边的近卫,后来也是受王上器重,所以才被派去护卫公子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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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有时候会自作主张,一是因为有王上在背后为他撑腰,二也是为了公子好。
如今,公子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秦国储君。
他替秦国高兴,替大王高兴,更替公子终于如愿以偿高兴。
公子变了就变了吧,毕竟大王自坐上王位之日起到了如今不也是变了很多吗。
不过,对池武而言,大王和公子变与不变,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始终忠于秦国,忠于大王,也忠于公子。
就算多有冒犯,可是那都是王上为了公子好。
见公子懒得搭理自己,池武只好厚着脸皮继续道。
“公子莫恼,想当年,王上也是这么过来的。”
扶苏听了,忽的好奇。
他喜欢听池武给他讲当年嬴政是如何一步步坐稳王位的。
扶苏这才起了身,脸色有些慵懒。
“为何突然说这种话?”
池武直言。
“想当年,王上尚未亲政,诸大臣,便是这样待王上的。”
想起往事,池武忽的神情一黯。
王上经历了太多。
扶苏不免好奇。
“那君父是如何应对的?”
“忍——”
池武吐出一个字来,击中扶苏的心脏。
扶苏听闻,端坐静默良久。
“君父和我,终有太多不同。”
池武又道。
“是啊,如今公子万事有王上照拂,而王上当时却只有我等位卑之人在侧协助。”
池武,年轻之时,因为是嬴政近卫,有出入宫禁之便,所以会和赵高一起帮助大王联系昌平君等人,和吕不韦在朝局中相抗。
那段故事,以前池武对公子说过数遍。
所以,以前的公子扶苏对池武有超乎异常的信任。
往事重提,昔日旧情也被重新勾连起。
扶苏忽的觉得,池武也没有那么可憎。
随即,池武又道。
“公子,如今您身在齐国,处在险境,而王上遥在千里之外。常言道,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公子远出,王上必然会托大臣照料。顿弱、茅焦、冯劫,都是秦国重臣。王上自然会对他们嘱托。”
扶苏被池武一点,很多事忽的就在心里明晰了起来。
我说呢,我如今堂堂储君,他们竟然敢联合起来教我做事?
原来,是授了嬴政之意,所以他们才不害怕他们回去之后他在嬴政面前说些什么。
很正常。
但是,扶苏却觉得很不甘。
若是一直躺赢下去,岂不是太乏味了吗。
扶苏忽的陷入一片恍惚。
但是原本在扶苏心中朦胧的父子之情,在池武的点拨下,犹如隐在云雾之后山脉轮廓如今没了遮掩,全部清晰的立在眼前。
而君臣之间相处,虽然需要辅之以权术,但是也不全是那韩非文章上的一套又一套。
其中掺杂着更多。
而权力,扶苏如今也在慢慢体会着这两个字的意味。
“池武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公子,在齐国,您还是凡事听诸大臣的吧。”
扶苏听了,思索片刻,自然不认同池武的说法。
“我看不然,就算冯劫等人有君父在背后撑腰,大事上可以对我加以指引。可是若是真的是这样,君父何必大费周章,派我出使。”
“本来有顿弱冯劫之流就已经足够了,派我出使,沿途多少县令县丞接替保护,到了齐国,齐王也战战兢兢。如此麻烦,君父何其谨慎思虑周全之人,如何会让堂堂秦国公子出使齐国。”
“说些不雅之词,君父若真是这样想,那无疑于将自家养肥的马驹拱手赶进别人的马场,任人家宰割。”
宰割二字,扶苏尾音拖得极长。
池武一听,吓得两腿打了个哆嗦。
这等事情,他连想都不敢想。
“公子慎言。”
可是随后,池武冷静下来,觉得公子所言确实有道理。
“是啊,大王若是要让公子事事听从三位大臣的话,又派公子出来,这等举动,弊大于利啊。”
扶苏笑笑。
扶苏想让池武觉得,这又是一场对他的考验。
“顿弱、茅焦、冯劫,这三个人都是君父亲自选的。我听说,出行前,君父曾召见过他们。”
“而让齐王做降,绝不是轻易就能完成的事情。”
“想必君父早已事先对他们几个下令,若我不能说服齐王,那么他们就改弦易辙,想办法稳住齐王,至少决不能让齐国和楚国联手!”
“君父当日除了朝会之上对诸臣做下部署,还对一个人做了另外的安排。所以,依我之间,虽然我们身在齐国境内,但是我们全然不用顾忌齐王的脸色,最好逼得他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才好!”
扶苏一字一顿,语气凛然。
池武被公子这副气势震慑住了,又是惊讶又是佩服。
就是有想要反对的理由,也给吞咽回了腹中。
“那公子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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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都是为齐国着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想事想的出神,两眼空洞无神。
顿弱、冯劫、茅焦三子,都是朝中重臣,心思缜密自然不用说,而且他们畏惧万一办事不力,将会被嬴政处罚,所以他们选择了一个对秦国有利、对他们三人也最有利的方案。
说明白点,他们并不考虑让自己去说服齐王建。
想到此,扶苏眸子一沉。
没想到,连齐王都没有见到,他自己身边的大臣就开始因为不信任他而和他掣肘。
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们如今是一个出使的团体。
扶苏难以想象他们意见不一致的后果。
顿弱冯劫他们几个背后有嬴政撑腰,在一些大事上,他们三人会一起裁决,但是没有自己说话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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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嬴政给了他们这么做的权利。
而且,相信若是换做一些小事,他们几个也万万不敢忤逆自己的意思。
这么想着,扶苏反而气消了。
扶苏思索了一番。
“顿弱说的也有道理,不妨先等一等楚国那边的消息。不过,齐国这边,还是要先见过齐王再做打算。”
——————
齐国王宫,栖霜楼。
桓公台是齐国王宫宫殿区的中心建筑,也是整个齐国临淄城的制高点。
一如秦国咸阳宫章台,临在桓公台,可俯瞰整个临淄城。
而栖霜楼,正在桓公台附近。
这座楼台里,住着齐王的妃子们。
珍宝藏于府库,时日既多,玉器宝贝数量更多,难以一眼寻见至宝。更何况,时日既多,宝器也会蒙灰。
而宫室里的美人,充塞既多,久而久之,和宝器又有什么不一样。
雪姬如是想。
最高一层里,内摆着一座梳妆台,那梳妆台上,还陈列着一面精致的铜镜。
阳光透过朱窗洞牖,将光打在那面铜镜上,铜镜立刻又将一片白光反射到朱色窗扇之上,留下一个金色圆团。
铜镜在那金色光芒的照耀下,闪着绚丽的光,耀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铜镜背后,雕刻有鸟和花相伴的图案,手工精细繁复,花纹繁复绚丽。
铜镜流着金光,照映着殿内一件件奇珍异玩,金碧奢华,何其耀眼。
梳妆台上,有十来个质地上乘且花纹极其精致的首饰匣,随便打开一个,不是精巧别致的玲珑翠玉发钗,就是鎏铜流苏簪,不是青玉发饰,就是玛瑙翡翠指环。
胭脂盒里流出扑鼻的香味,气味清冽,男子闻之情动。
在梳妆台前,坐着一个靓丽女子。
这便是雪姬。
美则美矣,有人将她献入王宫,却被善妒之人藏在了这宫室里,蒙尘。
媚眼如丝的眸子里,却含着无尽的哀愁。墨发凌乱的散在身后,像是四月垂在河面上为清风拂动微微摇曳的柳枝。
雪姬双目含露,反而别具美感,惹人怜爱。
一个宫女齐齐为其梳理青丝。
女子披肩随意的斜着,眼中微微有些不愿。
她遥遥望着桓公台。
年少不知愁滋味,但是一人独居,时间既久,自然觉得有个地方总是空空。
这里是最高层,连郎卫都难以进入。
寂寞,旷日持久的寂寞。
“今日,大王竟然临朝了。”
虽然那个老头子和他无实,但是他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夫君。
侍女答道:
“听说,秦国要攻打楚国。为了防止齐国出手救援,于是秦国增兵楚齐国。而秦太子来了,也是为了和齐国订立盟约。以阻止齐国帮助楚国。”
“整日打来打去的,不是秦国赢了,就是秦国赢了,关东六国,难道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抵御秦国吗?”
“照美人这么说,若是有一日,秦国要攻打齐国,那么齐国也必定是无法抵御秦国的。”
正是这句话,落在了雪姬心头。
她不想被留在这里了。
雪姬哀叹一声。
“天上的鸟,海里的鱼,地上的鸡,都过的要比你我快活。”
她十六岁入宫,已经在宫中被困了整整五年了。
雪姬望向桓公台。
桓公台里的景象,在她这里,一向是看的清清楚楚。
正殿里,确是一个头发花白,白须长垂的老者。
厚重的冕服加在他身上,活像将一柄剑被插在了不合身的剑鞘里。
他原先呆滞无神的双目,如今却满含忧惧和恐慌。
齐王建微微侧着头,瘫坐在上座,双目无神,精神萎靡。
若不是这身衣服在身,但是凭那副干瘪枯瘦的身体,还有那双浑浊如泥的双眼,几乎与临淄城西门上的乞丐无异。
而王上面色憔悴,毫无血色,且双眼污浊不堪,显然经久纵欲所致。
大夫周子见此景象,气的直打哆嗦。
正在诸大臣观看他们的大王是如何颤颤巍巍被宫女们搀扶着洗漱的时候,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稳健的步伐。
来人正是齐国司徒横戟。
司徒横戟穿着戎装,可是他的腰围又圆又粗,那套盔甲在身,活似一个会走路的木桶。
兼责临淄西门防卫的他,自然率兵,可是他却面如白玉,且略显肿胀,泛着油光。
显然,从不经风吹雨打,日晒雨淋。
司徒横戟五官扁平,后脑也是偏平的,可是那一张脸却圆的几乎不合常理。常人乍一看整颗头,还让人误以为是一块石磨呢。
司徒横戟看到周子也在殿上,且大王居然穿好了冕服坐在了正殿,心里微微不爽。
司徒横戟微微作揖。
“大王,梧台那边传话过来。秦国公子舟车劳顿,还需休整。”
齐王建那干瘪的脑袋,这才抬了起来。
周子一听,司徒横戟这话虽然说的很是巧妙,可是这话背后的含义却是:
他国来使,当朝国君相请,他国使臣竟然不肯来。
周子上前。
“大王天还未亮就更衣,只为接见秦国公子,可这秦国公子竟然推脱不肯来,此等行径,显然无礼于大王,简直是不把大王放在眼里。”
齐王一听,自然很生气。
自从赵国亡了,秦国天天派人来欺负寡人。
“竟然不把寡人放在眼里!寡人以礼相待,这秦国来的野人,竟然不给寡人面子!”
齐王建吼着吼着,唾沫星子横飞不说,嗓子却忽的哑了。
侍女立刻递上酒,齐王抿了一口,微微润了润嗓子,这才好受一些。
司徒横戟听着,很是气恼,一张脸涨的通红。
可是现下这朝中都是齐国大臣,他不好为秦国公子辩白什么,否则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司徒横戟思虑片刻,而后又道。
“大王切莫动怒,如今我们齐国失去了赵国做屏障,强秦又在安阳驻派了大量兵马。大王若是现在惹恼了秦国公子,我齐国可就完了啊!”
司徒横戟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都是为齐国考虑。
齐王一听。
“爱卿言之有理啊。”
随后,齐王便不敢再生气,他又耷拉着脑袋。
“那爱卿,秦国公子可说了什么?”
司徒横戟见朝中诸多大臣在场,此时若是将秦国大臣顿弱的话一字不落的说出来,那还了得。
更何况,他在外面等候时,明明听到有人说公子已经醒了。
司徒横戟转了转眼珠子,而后一脸愁云满面。
“唉——秦国公子舟车劳顿,快马加鞭,星夜赶赴齐国。如今,正累的不行,现在怕是未起身呢。”
“未见有蛮夷比秦公子更甚者?”
一些大臣听了,当即对此不满。
齐国,礼仪之邦。
七国之中,哪个国家能像齐国一样,几乎满朝皆为儒生。
他们人人重礼,而秦国公子此等行径,未免也太不将齐国当回事情了。
一时间,朝中上下就开始对公子扶苏议论不休。
周子更是一脸愤慨。
“诗曰: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况乎秦国公子。到我齐国,见我大王,可是竟然如此傲慢怠惰?”
司徒横戟听到这些话,却忽的惊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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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这就是齐王建(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大王,秦国人不懂礼数,这倒是小事。”
当即有人在人群中嗤笑。
“不懂礼数竟然成了小事?”
横戟环顾四周,对着那些反对他的声音高声道。
“可是大王和诸位大夫也得想一想,秦国公子来一趟齐国,跋山涉水,何其不易?”
“我们齐国既然是礼仪之国,那就不能贸然认为秦国无礼于我齐国。否则,被秦人知道,还觉得我们齐人小气,竟然在这种小事上做文章。”
齐王听着,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爱卿所言不错。当使秦国公子好好歇息一番,否则秦人还以为我齐国无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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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横戟话里话外都是为齐国考虑,所以周子竟然一时间挑不出司徒横戟的错来。
可齐王忽的想到,秦国公子此刻尚在睡觉,他何苦早起呢。
齐王想着想着,又开始困了。
一想到此,齐王忽的精神了许多。
齐王建为了快些回到塌上,便又问。
“那秦国公子何时才来拜见寡人啊?”
司徒横戟这才转告了秦国上卿顿弱的意思。
齐王一听,自然心里很不舒服。
既然劳累不能见,那又何必赶着明日拜见寡人?
齐王建捋捋胡须,而后一脸认真道。
“这秦国公子,既然要歇息,那寡人就给他个三五日歇息便是,一日怎么能够。”
周子见王上在这件事情上有了齐国做主的意思,不免宽慰了许多。
大王这才多多少少有了点一国之主的样子。
很快,齐王就决了心意。
“寡人决定,三日后,再接见秦国公子。”
一直沉默不言的八旬老相国后胜终于开口了。
自从赵国被灭,魏国又亡,后胜是天天战战兢兢啊!
“王上,我听说公子扶苏,乃是秦王在朝堂上钦定的储君。”
齐王听了,不得不强使自己振奋起来。
储君,下一任秦王啊!
自然有人这块闯入的肥肉动了心思。
横戟建议道:
“大王,臣以为,这真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乘此机会捉拿秦国公子。早年,我齐国向秦割了不少城池,如今这猎物自己闯进来,岂有放还的道理。”
周子听了,虽然觉得有失体统,但是为了国家,这么做也是好的。
齐王听了这话,自然心动。
后胜听了,当即呵道:
“胡言!秦国公子此番来,名义上是和我们缔结盟约,不要增兵楚国,但是实际上是不怀好意。”
“一旦我等先犯了过错,秦王必定发怒,借机发兵攻打我齐国。秦公子所带人马本来数量就不少,且皆为精锐,我们的人难以接近,一旦围剿秦公子,极有可能引起临淄城中混战。这代价未免太大。且城外有王贲这样的悍将以重兵加以支援。”
“我等当下是要稳住秦国公子,以为我齐国和楚国都争取些时日。到时候,秦楚一旦开战,秦国兵力被牵制,等他们两败俱伤,到时候我们已经聚齐了兵力,前去攻打秦人。而秦国公子,到时候就是瓮中之鳖。是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横戟,你这就去调动兵马,以做围城之用。以十万兵马围住临淄。”
后胜吩咐着。
众臣都觉得有理。
齐王原本一脸疲态,但是现在,他来了精神。
“舅父高见。便依此为之。”
后胜得意笑笑,而后捋捋长须。
“大王,我齐国比之秦国,可是礼仪之国。我齐国出过不少大儒,而今稷下学宫里还有伏生这样孔门弟子后裔。”
“伏生之名,天下皆知。”
“老臣听闻,这秦国公子的师父淳于越,还是这伏生的故交。”
齐王建听明白了后胜的话,拍了拍扶栏。
“那就到时宣伏生来见。”
齐王建只是和大臣说了几句,很快就觉得端坐在王座上浑身不舒服,他又想着赶快回到榻上去。
齐王很快便露出一脸不耐烦。
可后胜该说的还没有说完。
“大王,既然要宣伏生,那王上在这桓公台上召见,怕是有不妥。”
齐王建越听越烦。
“舅父啊,你有什么主意,就直接说好了。寡人全部照办就是。”
后胜一听,气的想要冲上去拧齐王的耳朵。
这混小子,人家都要打到家里来了,你竟然还不管不顾!
只想着寻欢作乐!
但是碍着满朝大臣都在,后胜不想失了风度,只好忍了下去。
很快,后胜敛起怒气。
“大王,兹事体大。还请大王费心对待此事。秦王派公子扶苏出使我齐国,必定是有所图谋。”
“大王身为齐国之主,当下别的事情都可不顾,但是这接待秦国公子的事情,务必慎重。”
齐王建被他的舅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坐着。
田建耷拉着脑袋,眼皮微微下垂,做出一副心虚模样,像个孩子一样等着他的舅舅给他指点。
后胜清了清嗓子。
“大王,老臣以为,当在雪宫台接见秦国公子。这雪宫台,乃是当年孟子与我齐国宣王论‘与民同乐’之地。”
“到时王上再召见名声显赫的儒生,到时和秦国公子论道一番。此举,可向秦国公子彰显我齐国礼仪之国的风度。”
“舅父所言极是。那此事就交由舅父去办吧。”
说完这句话,齐王建便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后胜听到他将这些事全部交给他去做,心里本就不满,当下又见他哈欠连连,气的拂袖走了。
“后相——”
周子虽然气恼,但是齐王一向如此,他们也无可奈何。诸多大事,全依赖相国决断。
见后相气的拂袖走了,周子和一帮大臣赶忙追了出去。
顿时,朝堂上忽的乱哄哄的。
齐王建见自己的舅舅被自己气跑了,但是也没有出去追。
毕竟,类似的事情发生太多了。
等舅舅气消了,就会回来。
不仅如此,齐王建还相信舅舅一定会帮他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
别人都去追后相了,而横戟却还立在原地。
“王上,那秦国公子那边,臣下如何回复?”
“你去问后相吧。”
横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齐王,他也又追了出去。
————
梧台。
“齐臣横戟见过秦国公子。”
说着,横戟对着扶苏微微一拜。
扶苏面色沉静。
“司徒多礼了。起来吧。”
横戟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国公子。
初见便不由得心生感叹。
好生俊俏的少年!
冯劫、茅焦、顿弱、池武四个人分列在端坐在上座的扶苏两侧,像是众星捧月一般。
池武身材魁梧,面色黝黑,脸庞上胡子拉碴。
戎装在身,极显秦将之风度。
司徒横戟见到池武,不好意思的收了收自己的腹部,可是一说话就又鼓起来了。
“公子,我家大王想到公子跋山涉水,经历重重关隘,一路奔波才到了气功。大王想让公子再休息三日,所以我家大王想要在三日后于雪宫台接见公子。”
顿弱一听,他清早告诉齐臣的,可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扶苏瞟到顿弱的神色,便双手环胸,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齐王对扶苏的好意,扶苏心领了。可是扶苏身为秦国公子,来到齐国,叨扰齐国诸位,扶苏本就过意不去。”
说着,扶苏忽的起身,绕到漆案前面。
“更何况,扶苏来齐,是有要事在身。齐王的心意,扶苏怕是不能领。扶苏想明日就与齐王在雪台宫一见。”
这最后一句,扶苏语气极为生硬冷淡。
横戟听了,也就明白了秦国公子的意思。
横戟面露难色。
这秦国公子,摆明了是要让齐王看他的脸色。
可顿弱和茅焦听了,不由的朝扶苏公子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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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罗网之中(求月票打赏推荐票!)
横戟身为齐国司徒,负责接待秦国使臣,本就是身负重任。横戟自然不会在秦国使臣面前这么轻易就松口,否则他如何回去给齐国诸大臣交代。
横戟挤出笑容,对年少的秦国扶苏公子抱有一丝侥幸。
“我家大王为迎接扶苏公子,特意为扶苏公子准备了一场诸子百家论道之会。若是扶苏公子执意要在明日见到我王,怕是这论道……”
论道?
诸子百家……
扶苏听了,自然眼前一亮。
战国时代,可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轴心时代。
而百家弟子,就是那些士人。来齐国,齐王见不见都无关紧要,反正他都得死,可是齐国的稷下学宫,非得前去看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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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劫一听,又见公子心动,他可不敢把事情往好处想。
这齐国大臣当真狡猾。
论道,嘴上说的好听,但是他们其实一个个心里都跟铜镜似的,这论道不过是拖延秦国。
缓兵之计啊!
扶苏脸上一副好奇模样,但是他也知道以秦国公子的身份造访齐国稷下学宫和以秦国公子的身份亲临秦国稷下学宫,这是两回事。
扶苏自然让横戟失望了。
“来齐,自为先论国事,论道之时,来日方长。”
扶苏微微四个字来日方长,犹如一个秤砣将横戟那颗在东海上漂浮不定的心给压了下去。
横戟神色渐渐缓和。
顿弱微微捻弄着厚嘴唇上方的那撇小胡须,脸上忽的流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扶苏眉眼一弯,流露出少年人自有的那份单纯,笑的一如清风朗月。
横戟受了秦国间谍们的贿赂,在秦国攻打赵国一事上,为秦国说过不少好话,一直拖齐国的后腿。这一点他不知道。
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原先赵国魏国在的时候,他可是在秦国和齐国之间两头得益。
他一边在秦国得到了重金厚利,一边让齐国免于战事,万民休养生息。
不仅如此,他还得到了齐王的器重,屡被拔擢。
可是现下,他慌了。
眼前的秦国使臣并没有因为他此前多次为他们秦国说好话而给自己一些选择的余地。
现下,秦国人话里话外,寸步不让,可是一个个却又做出这样一副副和善可亲的面孔来,这叫横戟是有苦也难言。
横戟不得已作揖。
“扶苏公子,那横戟这便将公子的意思转达给王上。”
顿弱见这齐国横戟根本不敢对他们秦国公子做出半点违意之事,于是顿弱也忽的横行无忌起来。顿弱刻意将腰杆撑的笔直,尽力平视着横戟,而后做了个虚礼。
“那就有劳横司徒了。”
很明显,顿弱是在试探这位齐国司徒的底线。
待横戟退去,池武很快便命人将大门阖上,殿内顿时昏暗了不少,申聿连忙点了烛台。
顿弱对着扶苏作揖。
“公子可知,方才那位齐国司徒是何人?”
扶苏方才就见这横戟面对他和顿弱茅焦等人时,其神态倒像是和顿弱他们是旧相识。
“愿闻其详。”
顿弱受国尉缭之命,是秦国打造出的庞大的间谍网中极为重要的收网人。
而横戟就是这误入秦国编织的罗网的猎物。
顿弱微微腆着肚子,脸上忽的泛起红光,满是得意之色。
“公子。这横戟,是我们秦国派到齐国的间谍们贿赂的主要对象。”
“哦?”
扶苏顿生好奇。
“那为何你不提前告知本公子?”
为了给齐国一点点施压,扶苏方才可是对横戟很不客气。
“公子,所谓,做戏就要做全套。他府上的门客,其实多出自秦国,得到了秦国给他带来的好处,他自然乐意为秦国说话。但是,这横戟其实为我们秦国利用了却并不自知。他心里,还是以齐国大臣自居。此时,还不宜戳破那层关系。”
顿弱说着,意味深长的笑笑。
扶苏听明白了。
原来此人是自己把自己的国给卖了还不自知。
好家伙!
那他岂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但是,现下,他恐怕开始要有所领悟了吧。
而且那横戟方才离去之时,面色难堪之余还有些气愤。
虽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扶苏忽的决定干脆把这个早已经被拖下泥潭的人捞到他们秦国的岸上!
“既然我们秦国在齐国有这样位高权重的帮手,那自然应当彻底争取过来。”
顿弱听着,眼波流转。
茅焦眨着那双慧眼,附和公子劝说顿弱。
“顿上卿,茅焦以为,事已至此,其实也是时候让齐国的大臣们表个态了。”
顿弱陷入沉思。
扶苏微微睨着眸子,细细打量这眼珠动来动去犹疑不决的顿弱。
一时间,满座都在等着顿弱下决定。
扶苏再一次觉得他活像个空有军衔,无权无兵的将军。
扶苏笑的那叫一个明媚,并未将心里不满露在脸上。
这种事情,日后还多着呢。
忽的,扶苏斩钉截铁的问道。
“想来齐国诸大臣还不知道君父究竟要在齐国边境上屯了多少兵马,顿弱,你说是也不是?”
顿弱一听,也就不再有任何顾虑。
而且,有齐国大臣相助,他们自然更容易一些。
顿弱只好同意。
“公子所言甚是,微臣这就去处理。”
——————
桓公台。
宽敞的宫苑里,奇花异木林林丛丛,又有参天桑木高擎华盖,荫庇着桑下清池。
清池之中青荷高举,朵朵菡萏随微风向西伏倒。
年近七旬的齐王建,白发苍苍,长须垂到了胸前,在太阳的照射下,下一缕缕白发闪着金光。
私心使得他不肯放弃手中的权利,而且诸公子又一个个不成器,于是齐王建自认为,齐国没了他不行。
于是,即便他自知自己已经老眼昏花,连竹简上写的稍微小些的字都认不清,但是他还是不肯放弃齐王的位子。
现下,退了朝的齐王本想恩爱一番可是天气太热,他实在是不胜体力,于是田建便听了宠姬的劝告躺在了凉亭下的竹席上,两个绿萝纱裙宫女服侍着齐王。
一白衣琴师在一侧黑着脸抚琴,靡靡卫音从琴师的指尖下流出,在凉亭之下环绕不绝。
灼灼烈日,齐王建则在凉亭低下,借着百年深潭和冰块的凉气,偏安一隅。
太阳无情的炙烤着大地,横戟慌里慌张从梧台跑回桓公台,可是却找不到人,这才得知大王原来出来避暑了。
横戟白着一张脸,终于有了受辱之后的愤懑表情。
这次横戟将秦国公子的意思一字不落的传达了。
第十章 后知后觉(求推荐票打赏和月票!)
田建得知秦国公子拂了他们齐国的好意,当即翻身坐起。
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得。
田建怒目圆睁,一张干瘪的脸上堆满怒气,还有心虚。
“秦人如何敢的?如此无礼于我齐国!”
相国后胜原本正在和诸位大臣商议,可是又被横戟给拉了回来。
秦国公子又不满意,说是要明日就在桓公台上拜见齐王。
他们只能重新商议。
秦国公子来也匆匆,五日前发来帛书说即将到达齐国,他们齐国对此毫无准备。
其实,之前自秦国攻下大梁城,齐国上下早就慌乱过一次。
但是让周子愤慨的是,当全体朝臣分析利弊,确定了秦国最先要对付的是楚国,而绝对不是他们齐国之后,大王竟然又开始沉湎酒色,他虽苦劝,可是无济于事。
而今秦国公子又是风风火火急着要面见齐王,说是有大事要和齐国商议。
自然有朝臣心生惊讶,他们一是为秦国突如其来的到访而感到惊讶,而且是不明白如今的强秦会与弱齐商议什么?
可是也有人十分明智,个个心生恐惧,他们知道,秦国人这个时候出使齐国,绝对没好事。
如今秦国更是提出要尽快见到齐王,明日非要在桓公台与齐王相会。
横戟像块木桩一样,立在地上。
火辣辣的太阳烤着他浑圆肥厚的阔背,来来回回在太阳底下折腾出的这一身汗早已经打湿了他盔甲下的中衣。
横戟看似面无表情,静静听着大王的训斥,可是他心里却十分慌乱。
因为这一次,秦国来的使臣,和以往的都不一样。
不是说,此次来的是个秦国公子,所以他难以应付。
恰恰相反,之前来的秦国使臣一个个和颜悦色,待他甚至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可是这一干人,秦国看模样还是个一脸天真的少年,可是他却态度坚决,凡事都凭他心意而为。至于随行的秦国大臣更是一个个语气强硬,脸善心不善,一点也不想留余地的样子!
他原先可为秦国说了不少话,可是那是为了齐国着想。
可是现在,横戟不敢再这么去想。
因为他现在后知后觉,忽的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可能是上当了。
门客……
哎呀!
横戟终于想通了,而后一拍大腿。
这一路上,他身上流着热汗,可是心里却像是下了二月的寒霜一般,凉透了,那条腿,也好似被注了铁水一般,几乎抬不动。
实在是不敢见齐国临淄城里的百姓啊!
往日里他是坐着华盖辒辌车在街上大摇大摆肆意驱车招摇,接受着那些庶民们众口称赞。
可是今日,他缩在了这马车里,连车帘都不敢撩起。
他如今心里怕的要死。
而田建嘴上虽然让横戟的双耳饱受了不少折磨,自己心里却更是恐惧不安。
但是这个时候,横戟明白了事情,却发现自己没有后路走。
围困秦公子,这是挑衅秦王的事情。
齐国根本就没有能力和秦国抗衡,总是今日要回弹丸之地,日后呢,齐国和秦国,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可能。
而且他现在身边都是秦国的人。
横戟听说过一些齐国大臣离奇死亡的事情,现在,他找到了答案。
他若是去调兵,有些祸,就栽在他头上。
横戟脊背一阵发凉。
而下面的大臣一个个面面相觑。
后胜心一横,像是下了什么铁的决心一般。
“大王,既然秦国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们齐国自当尽力满足秦国公子的要求。”
周子一听,两只眼睛瞪得像车上的铜铃一样大。
他莫不是听错了。
相国竟然要答应秦国这无礼的要求!
齐王听了,却很不乐意。
“如此听命于秦国,寡人身为齐王的威严何在?”
齐王端坐着,身上的衣服还半开着。
就这样一个糟老头子端坐在他们面前神情肃穆了起来,可是还是一副邋遢的糟老头子模样。
后胜虽然年近八旬,但是依然衣着得体,接人待物处之有度,礼数周全。
而得知转头就回去睡大觉听卫音,后胜自然是气的都不知道如何生气了。
后胜黑着脸,真想再次甩袖一走了之。
横戟忽的道:
“大王,秦之公子既然如此说,必然是有要事。得罪秦王,于我齐国没有半点好处。况乎如今我齐国没了赵魏两国做屏障,一旦惹怒秦王,后果不堪设想。”
周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周子忽的拔剑,走到齐王跟前,这可把站着的诸位都给吓了个半死。
后胜自然也被吓得不轻。
他心里有鬼,本就容易为一些捕风捉影的小事而弄得大惊失色。
而今看到周子忽的拔剑,还以为他是冲着自己过来,又见他走到大王面前,他刚想呼护驾。
可是这周子却忽的跪在在齐王面前,他人还未开口,可是这眼泪却已经流了出来。
周子将腰间配剑立在地上,而后对着齐王一面流泪,一面痛斥。
“大王,我齐国上上下下多少百姓!如今大王一再答应秦国无礼的要求,若是为我齐国百姓得知,大王颜面何从啊?”
横戟一听,更加惊慌。
周子早年和他多有不合,有一次还曾在大王面前说自己的坏话,甚至于,又对后相告自己的黑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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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古以来朝臣之间相处,难免发生磕磕绊绊,而且横戟听了府上门客的劝告,为了博个好名声,他还是和周子保持着来往。
可这一次,横戟听了这周子的莽撞之言,却吓得脖子一缩,仿佛他的项上人头就要不在他的脖颈上了似的。
当所有人都目睹着周子抱着齐王的大腿,流泪痛苦,哀求齐王振作起来之时。
而横戟越见周子鼓动他们大王对秦国竖起敌对反抗之心,心里越是惶恐不安。
横戟预感到,若是若是大王真的要和秦国作对,那他们齐国将要大祸临头了!
我是真的蠢。
真的。
我单单知道赵国魏国向齐国请求援军,会耗费齐国的国力,而且会让齐国得罪秦国。
可是我没有料到,他秦国居然真的就把赵国给灭了。
赵国!那可是万里之国,战车千乘!
可是秦国居然真的就把赵国给灭了,而且还把赵国王室几乎全数坑杀了!
等到他们察觉了秦国的野心之后,已经万事来不及了。
他是真的蠢啊!
自赵国被灭,秦国屡次出使他们齐国,他们齐国都乖乖将地割让于秦,如此苟安。
可是他们也不想的啊。
没办法,齐国百姓们都没人想打仗,派人征兵,结果人家死活不从,有些地方还因为征兵闹起事来。
割地是没办法的办法。
但是,现在事情又不一样了。
这秦国公子,想必目标更甚,绝对不满足于只取区区齐国弹丸之地。
几乎没人注意到,横戟脸上先是毫无血色,接着一片煞白,最后眼中泛着阴鸷之色。
周子继续呜咽着。
这年近五十的老臣,伏在六十有余的齐王建跟前,眼泪如注,打湿了这地板。
齐王建有时候也会清醒一些,见到周子这般声泪俱下,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蓦的,齐王建想起了他母后,而后竟然像个孩子捧着脸哭了。
一时间,这凉亭里莫名气氛一片哀恸。
第十一章天下一家亲
周子对着齐王哀哭一阵,身子一振,脖子抻到齐王面前,那姿势活像被人揪住了脖颈,被强行按到齐王跟前。
周子红着眼睛,对着头发花白、幽深恐惧弥漫在凹陷的两眼之中的的齐王一脸诚心道。
“大王,如今秦使突然到来,且来势汹汹,明显是要对我齐国图谋不轨。大王当做好万全应对之策。”
齐王见周子哭的这样真切,又见他言之凿凿,自然就开始对他言听计从了。
现下,齐王当着诸位朝臣的面,将周子拉到竹席上同坐,还握着周子的手。
“秦国屡次无礼于我齐国。爱卿以为,寡人应该如何应对呢?”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子不肯说出他心中真正所想的,否则,怕是要在朝中引起一番争论。若是还不小心惊动了秦国,事情更加不可能成了。
齐国落到今日这般没了赵魏韩做屏障的地步,和朝中一些腐蛀大臣脱不了干系,而这横戟就首当其冲。
当年秦国派人攻赵,赵国派人前来向齐国求援,他劝大王亲自率兵助赵,可是却被当时还是西门司空的横戟阻止了。
现下,周子一脸埋怨的看着横戟。
横戟本就心虚,意识到大事不好,齐国不妙了,现下又被周子这么一瞪,他心里更是惶恐不安,两只手不知道何处安放。
周子只道。
“大王,如今只能先事事依顺秦国,待围住秦国公子之后,大王再另做计议。”
周子这么说着,这些年事已高、自以为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的大臣们也纷纷附议。
“是啊,大王,如今只能凡事都顺着秦国的意思。”
“嘁——”
横戟冷哼一声。
这个周子,还以为他会献出什么良策呢,结果也只是顺着他的意思继续往下说罢了。
但是,横戟看着眼前这君臣相拥相泣,最后商定还是要万事看秦国扶苏公子的脸色,他脑海里很快浮现起,今日在梧台见到的秦国扶苏公子和大臣。
横戟一张脸又变得铁青。
他不敢想象。
此刻若是梧台宫里的秦国公子忽的来到这齐国桓公台里,看到眼前这副他们齐国上上下下都对秦国唯唯诺诺百依百顺的场面,会对他们齐国如何作想。
——————
横戟又跑了一趟梧台,见到公子扶苏,谦恭更甚。
横戟如实转达齐王的意思。
“大王说,公子远道而来,又身负秦王之托,既然说要明日在桓公台拜见我们大王,大王也准允了此事。”
横戟的话说的很是巧妙,尽量不肯失掉如今还以大国自居应有的风度。
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扶苏粲然,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素闻齐国是礼仪之国,如今齐王如此礼让,扶苏自然是领教了。齐国不愧是关东大国,待扶苏回到咸阳,自会如实将齐王如何礼遇扶苏的事禀报父王。”
“好好好——”
横戟连连称好,几欲拍手。尤其是一听到扶苏公子说到要走,他更是激动不已。
“有劳公子在秦王面前替我们齐王美言。若是如此,我齐秦两国自然能长长久久。”
这最后一句话,尾音拖得极长,但是声音也尽量被压低,但是已经足够让在堂中的几位都听到了。
横戟眼波流转,想要试探试探这扶苏公子。
不料。
秦国的扶苏公子听到这话,先是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而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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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笑的前仰后合,几乎要跳起来。
横戟见状,脸色越来越白。
至于顿弱、茅焦、冯劫三人,他们则一个个都静静地看着长公子狂笑不止。
脸上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一个个心里却也跟着揶揄。
齐秦两国焉能长长久久?
扶苏见横戟脸色发白,自然敛起笑容。
扶苏忽的起身,竟然走到了横戟面前,而后在他身侧转悠。
池武很是紧张。
殿中忽的传来轻微响动,似是利剑微微出鞘的摩擦声。
这堂中,还有横戟带来的另外四位大臣。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扶苏睨着眸子,对着诸位
“横司徒,明人不说暗话。这天下本就是一家,齐也好、秦也罢,本来就是一家。既然都是一家人,那自然当长长久久,和和乐乐。”
扶苏一字一顿,像是拿着一个小木锤,轻轻敲打着横戟的心。
扶苏的话不留痕迹。
横戟听着话里有话,可是他却也无迹可寻。
方才那番大笑,本就吓得他心跳不止。
而今扶苏公子又说这样的话,横戟心里更是战战兢兢。
眼下,他抬起头,看见前面立着秦国的大臣们,可是他们的脸面如铜色,像是古老的铜像一般,威严之余,尽是冷淡。
而秦国公子,面若皎月,笑若春风,好不得意。
横戟悻悻道。
“公子所言极是。天色渐晚,横戟也不便再打扰公子。明日朝见,还望公子早些歇息,养足精神。”
扶苏闷哼了一声。
横戟心惊。这秦国公子,并不简单。
随后,横戟便告退了。
横戟一出门,这殿门又被小心翼翼的池武给亲自阖上。
殿门阖上之际,扶苏眸子忽的一沉,双眼翕动之时,却露出利剑出鞘之锋芒。
“顿弱,你所言不错,此人确实还心向齐国。”
顿弱沉声。
“公子莫急,老臣已经交代下去了。不过,这说服齐王,第一步都还没有开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扶苏听着,竖起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眉间流过不悦,一闪即逝。
顿弱在嬴政面前为官多年,自然深谙君臣相处之道。
大王说过,公子年少不经事,大事都要由他同意方可。但是顿弱也觉得出,公子明显是在忍他。
顿弱忽的报以大笑,对着扶苏作揖。
“公子方才笑的好,答得也妙啊!”
扶苏听了,一脸惊诧的看着顿弱。顿弱不紧不慢,眼中满是钦佩。
“老臣曾出使诸国,经历颇丰,见过不少奇人。而像公子这般年少,面对齐国司徒,竟然应答如流,滴水不漏。世间罕见啊!”
池武听了,自然也喜形于色。
只能说这突如其来的马屁拍对了地方。
扶苏自然毫不谦虚的接受了顿弱的称赞。
茅焦和冯劫自然也跟着夸赞了几句公子。
毕竟,公子方才的回答,确实是滴水不漏,茅焦、冯劫、顿弱几人都在细细品杂那话的妙处。
罢了。
茅焦正色。
“这么说,明日,我等就要见到齐王了。”
扶苏呼了一口气。
虽然被来回折腾的是齐国,可是看着他们折腾,等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妥协,他们也费了不少精力和时日。
扶苏松了一口气。
“是啊,明日,终于要见到齐王了。”
顿弱本来还想对扶苏安付几句,比如,见好就收,不要话里话外欺负齐王太过之类的。
但是见公子今日一直应答如流,而且他也畏惧公子日后报复,于是不敢再多言。
第十二章齐王昏庸无度 (求月票打赏推荐票!)
这前戏也算是做足了,正戏明天就要开幕。
齐国的意思,扶苏隐隐约约也摸了个大概。这齐国自然是不敢惹秦国的,但是论及向秦国称臣。这对如今的齐国人而言,那可是亡国之辱!
不算田氏伐齐,这齐国起码存续了八百年之久。
而今齐国忽然要不复存在,那些齐国贵族还有士人,自然会心生不满。
扶苏回到座位上,申聿赶忙倒酒。
“齐王也算年纪轻轻就继位齐王,可是多年来无所作为。可是这齐国百姓都都道齐王昏庸无度。”
上卿顿弱补道。
“公子,齐王为人荒诞,为王更是荒唐。自少时便沉湎酒色,待人处事,极为糊涂,待到成王,更是事无大小皆取于下。昔日七国俱在时,他就是诸王们嗤笑的对象。”
地地道道的秦国人冯劫上前谈起一桩旧事。
“听说齐王的亡母君王后病危快死时,告诫其子齐王建说,群臣中某人可以任用。齐王建没有听清,请求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君王后同意,于是齐王建取笔和木简要她写下遗言。君王后却说她已忘记。”
“可是老臣后来一想,什么没有听清,应该是齐王听见了但是却没有记住。毕竟我听从齐国出使回来的大臣说,这齐王年轻时因为沉湎酒色,所以脑子里总是空空如也。旁人一旦说些复杂的话,他听了便会忘在脑后。”
“不仅如此,听说齐王好色,还曾经因为宠幸美人忘记了早朝。齐王为君荒诞不经,整日与大臣之女厮混。齐国朝中更是奢靡成风,大臣们一个个都忙着寻欢作乐。君不君,臣不臣,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茅焦听着,脸上一绿。毕竟,茅焦本就出自齐国,当年他正是听了齐王的那件事,觉得齐国离亡不远了,所以才随人去了秦国。
茅焦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扶苏听了,心里好奇。
这齐王建,该不会是智力有问题。
扶苏想来想去,古来多少亡国之君,因为荒淫无度只知享乐,不谋国政而最后成了成了阶下之囚的,这齐王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而一个国家,因为君王无能,最终走向覆灭,更是不少。
封建君主制的弊端是很明显的。
但是历史的发展必然是要有规律的,不可能贸然跳跃,否则就会出现难以控制的局面。
想到这些,扶苏不得不反思这治国之道。
“荀夫子曾曰:‘非圣人莫之能王。’一个国家,若是君王无道,那么这个国家,也就离灭亡不远了。齐王就是当今天下最好的例证。”
扶公子扶苏亲口说了这句话,几位大臣自然大受震撼。
公子可是秦国的储君,能从齐王身上总结出一点,并且最后亲口承认君王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事实证明,大王的决定是对的。
“公子所言不错。公子之言,若是王上听闻,想必会大受感动。”
扶苏闻言,略略笑笑,他这话,说给自己,说给齐王,其实也正是说给嬴政的。
扶苏的目光不经意间略过池武。
有他在,自己的一言一行,嬴政都知道。
“诸位卿家。明日,就是我等会见齐王之时。到时,扶苏会先对齐王说父王称帝之意。”
说着,扶苏看了一眼顿弱。
“虽不知齐王建倒时作何反应,但是会面之后,剩下的事情,就有劳顿上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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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公子并不急于提出大王有意要让齐国为臣的事情,顿弱也心安了不少。
顿弱眼中堆满笑,对公子的沉稳大度很是赞赏。
“公子言重了,此乃臣分内之事。”
“不过,扶苏有言在先。不管用什么方式,只有当齐王写下投诚书,扶苏才会起身回咸阳。”
顿弱脸上的喜色随即消逝。
而池武却一脸崇拜的看着公子。
这样才对!
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就一定要做到。
更何况,公子可是王上钦定的储君。
而且,大王也从不轻易半道放弃自己做出的决定。
大王从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冯劫经公子这么一说,也明白公子所思所想。
既然是秦国未来的君王要实践他的诺言,那他们自当配合。
“公子,您的心意,微臣明白了。说服齐王向大王乘臣的事,我等定然会竭力相助。”
顿弱刚要开口,扶苏才不管他要说什么。
扶苏直接道。
“我们如今身在齐国,但是最需要的是确实来自楚国的消息。出行前,我曾告诉过李廷尉,楚国那边一有动静,务必先报来本公子这里。”
“一旦楚国出手蒙武动兵,那么我们也立刻通知王贲发兵,逼齐王快些就范。”
这,已经是扶苏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也是他考虑了嬴政、顿弱这三人,还有他自己三人立场做出的最稳妥的决定。
齐王建不战而降,那是本来就在历史上发生的,齐国人几乎数十年不打仗,其君王不济,人心涣散。所以,齐国投降是迟早的事情。
但是一向好战,大部分人只能靠着打仗获取土地衣物的秦国,却不会考量到这一点。
甚至于,他们还有人还在担心,齐国会发兵援助楚国。
在这一点上,扶苏的自信,在他们看来,反而成了一种盲目自大。
顿弱虽然见公子心意坚决,但顿弱还是在考量再三之后才同意了扶苏的看法。
制定了唯一的计划,这下,四个人才算是真正的齐心协力了。
“齐王这边,劝说他自然还需要再等些时日,但是齐国那些大臣,我想明日之后你们就应该采取行动了。”
顿弱、冯劫、茅焦齐齐道。
“唯。”
第十三章 初见齐王(上)
次日。
破晓。
天边黑云滚滚乌云蔽东,大海掀起万丈白色巨浪,惊涛拍岸,狂怒阵阵。
海岸边石礁上浮着隐隐泛青的雾……
既是初晓时分,初亮的天幕之上还残留着鱼肚白,上面还有一层灰色蒙着。
齐国城郭里,金鸡扯着嗓子报晓,而东边天幕上忽的豁出了一个口子,顿时天边昏黑全部被驱散,半轮红日照耀着海面。
岸上顿时升腾起无垠清波,每一道微波闪耀着红光,随即,四射的金光已经在海面上朝着齐国压了过来。
天边紫红色的曙光,将齐国一角天空之上的朵朵白云染成一瓣瓣红鳞,红的夺目。
齐国王宫。
戍卫比平时多了整整三倍,将桓公台紧紧围住。
伴着金鸡高鸣,万丈光芒齐齐射到齐国大地上。
昨日,齐王因为战战兢兢,恐惧万分,所以担忧到半夜才开始入睡。
临了到了初晨,困意袭来,田建整个人这才哈欠连天,他眼中布满红血丝,两只干瘪污浊的眼珠像要跳出来似的。
天还没亮,齐国位列大夫之上的朝臣,就已经三三两两赶到了齐国王宫。
齐王,为宫女们服侍穿上深红色冕服,戴上冕冠。
一身冕服在齐王的身上,并没有显得他精神多少。
相反他凹陷的双眼,凸起的颧骨,粗糙无毛的额头,越发显得他已风烛残年。
雪姬皮肤雪白,眼睛更是雪亮。
她看到了,今日似乎齐国有大动作。
屏风连着梳妆台都被挪了位置,移到了偏殿一个角落里,以方便她们主仆向下观赏。
美人无事可做,整日两靥生愁,好不烦恼。
现下她静静望着铜镜里的白发老头子他头上的冕冠晃动着,那颗又干瘪又空空如也的脑袋倒伏侧过去,没精打采,有气无力。
美人静静听着,隔着重重殿门,她先是外面一阵接一阵的脚步声,接着又借窗牖瞧见外面戍卫将桓公台围了一层又一层。
“这铠甲,似乎不是我们齐人穿的。”
秦国公子,怎么会没有料到这一点。
就算扶苏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会深入他人腹地。
三千卫,全部扎入了齐国王宫。
这个强势的要求,粉碎了齐王想要围困住扶苏的最后一点希望。
随后透过屏风,她见到好多戍卫都涌入了正殿,一股接一股,随后他们通通藏匿到了殿中各个角落里。
“听说大王要接见秦国的公子。”
雪姬拂了拂自己胸前的发丝。
齐国的美人,那是出了名的。
她静静看着铜镜里脖颈白皙、眉若翠羽、面若桃花的女子。
但是,她也无法忽略那苍颜白发垂垂老矣的那个人。
那人就是她的夫君。
一侧侍奉她的贴身宫女,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服侍夫人替她梳发挽青玉簪时,忽的道:
“美人,我听说秦国公子,年少不说,可是相貌不凡,体态修长,是当世少有的翩翩公子。朝臣接见秦国公子时,人人都赞不绝口。”
美人听了,不觉有什么。
她又见不到他。
美人不理那丫鬟,只是自顾自的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颊。
除非……
有一天,齐国没了,她成了秦国的俘虏。
这是个可怕的想法,雪姬害怕,掩住了嘴。
期盼自己的国家灭亡,这怎么能是一个齐国女子该想的呢。
——————
梧台外,还是重重戍卫防卫。
秦虎贲军一个个身材魁梧高大,近卫扶苏公子的正殿。
齐国象征性的也派了重兵护卫,也只能在宫墙外围戍卫。
横戟负责率兵请公子坐车前去桓公台,池武却将横戟拦在梧台前。
池武利剑在握,迎风立在石阶上,黑甲在身,更添英武。秦人风度一点也不缺。
“非公子有命,池武不得让任何人通过。”
横戟远远就瞧见这秦国护卫横在梧台石阶前,当时就心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现下,这秦国池武竟然说这样的话,横戟微微咬牙。
秦人确实是在刁难他们齐国。
横戟不得不低下头,对池武作揖。
“烦请池将军请公子出梧台,随横戟前去拜见大王。辰时将至,我齐国百官也都已到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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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武一听,眼波微动,整张脸上写着豪横二字。
顿上卿可是安付了他,今日要折腾到巳时公子方可出面的。
池武先是笑笑,随后右手微微转动,一道白亮剑光便出现在了横戟面上。
横戟自然又被吓到,而且吓得不轻。
但是横戟很快从容作笑。
“横将军有所不知,池武发现这临淄城和我秦国咸阳多有不同。比如现在这个时辰,论理说此时我秦国天还未亮,而齐国却已快到日上三竿。”
池武笑着,而后又对着横戟低语。
“公子夜寐四个时辰,而今还差一个时辰,现在还没起呢。”
池武声音很低,四下里只有横戟听得到。
横戟听了,眼皮突突的跳个不停。
昨日秦国就故意刁难他们齐国,折腾了好一出,没想到今天,又来一出新的。
横戟很脸上似蒙了一层冷霜,这么一来,倒显得他有几分严肃,开始像个将军了。
可是他又不敢对着池武吐出半个不敬的字眼,谁让他是秦国人。
就这样,横戟哑口无言,而且嘴里像是含着黄连。
横戟脸色蜡黄,脸上泛着谦卑之色,婉言道。
“池将军,你我虽然各为其主,但是都知道侍奉君主的艰辛。若是公子迟迟不肯出来,末将怕是要解下腰间配剑,归家种田了。”
池武听了,心想。
你归家就归家吧,干我何事?
但是,池武做出一副讨好的模样。
“横将军,你是齐国的司徒,侍奉君王不说,位高权重。而池武不过小小一个卫率,而且侍奉的人是我秦国少年公子。”
“池武和横将军相比,自然是地位卑下。而我们公子,尚还年轻,突来乍到来齐国,这多年来养成的休憩习惯自然还在。”
“而池武不过区区一介粗野武夫,如何进的了公子寝殿呢。更何况,是将正在安睡的公子叫醒呢。”
横戟听了,脸上血色和笑意同时消失。
“横戟明白了。”
池武抱剑作揖,一脸谦逊。
待池武见着横戟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眼前,他返回了梧台。
顿弱听了,也只是捋着胡须。
“这么说,齐王现下已经在大殿上等着了。”
扶苏冕服穿戴停当,接着窗牖,瞥见齐国一方青天。
“先前我等为难的,最多不过是齐国大臣,这次可是让齐王等公子一个时辰。”
冯劫不免有些担忧。
顿弱却不觉有什么,气势凛然。
“就是一天,齐王也得等着公子。”
扶苏坐在案上,对着案前铜镜,百无聊赖。
申聿将公子的配剑擦了又擦,现下正仔细半跪着端详上面的纹路。
“公子,城父来了消息。”
茅焦忽的闯了进来。
原来是身在城父的李斯发来一份密函。
而这密函是从城父送到身在齐国境内的公子扶苏手上,而且还要保证消息不外泄,自然这封密信可是经历了不少波折。
扶苏听到消息来了,顿时眼前一亮。
“快。呈上来。”
庞尤快步将木牍接了过来,而后递给扶苏。
扶苏见了,却大失所望。
顿弱也很心急。
楚国的反应,直接影响着他们今日和齐王的对话内容。
第十四章 初见齐王(中)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楚王一推再推,迟迟不肯接见李斯。”
扶苏眸子泛着冷意,“须知,李斯本就比我们先到达城父。且李斯自书他抵达城父后,很快就像楚王发了帛书,可是楚王足足拖延了十日!”
“而这封密函,又是在三天前发来的。”
扶苏说着,越发愤慨,将木牍重重摔在地上。
其他人听了,也一个个沉下脸来,他们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们肩膀上的担子无疑更重了。
楚王若是直接拒绝了,那他们这边或许可以请示大王,先动兵伐齐。因为这一点,本就在大王当初的部署之中。
至于楚王不拒绝,这样的设想,秦国从一开始就否决了。
可是现在楚王负刍推三阻四,不肯见李斯,这无疑让他们这些人在齐国也很难做。
扶苏不得不感叹:
楚王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机智啊!
他迟迟推辞不见李斯,想必也是为楚国整顿兵马拖延时日。
楚王负刍……
想必,此刻远在咸阳的嬴政也已经收到了李斯的消息。
李斯,那可是秦国廷尉,秦国最高的司法长官。
在李斯未成为廷尉之前,曾多次被嬴政派去出使诸国,游说诸候,破解合纵之策。
而李斯之才,还不仅仅在游说上。
李斯擅长写文章,并不亚于他的师兄韩非子,一篇《谏逐客书》足够说明一切。
而且他出自荀卿门下,儒法兼修,博古通今。
说实话,秦国之中,最博学的,现如今也就数他了。
但是,嬴政却将他派了出来。
还是在他身居廷尉这样的高官要职之时。
足见,劝说楚王称臣这件事情难度之大!
嬴政对此给予的希望很是渺茫,以至于,但还是派出了他的杀手锏李斯。
“公子,臣以为,楚国那边迟迟拒见李廷尉,想来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楚国整顿兵马。我们这边……”
顿弱说着,最后一句到了嘴边声音压的极低。
顿弱战战兢兢,他忽的意识到劝公子再拖延一些时日很有必要。
扶苏明白顿弱的心思,于是先发制人。
“楚国的事,远在千里之外,顿卿虽然挂心不已,可是却也无能为力。为今之计,当全力以赴说服齐王。”
扶苏说着,拍了拍顿弱的肩膀,眉宇间闪着他非凡的自信和从容。
案上的香已经燃了一半,现在再反悔不去见齐王,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顿弱见状,心下感慨万千,在这样的情况下,公子可比他这个老臣淡定多啦。
顿弱见公子还是那般胸有成竹,稳操胜券,而且公子说的是,楚国离他们太远了,鞭再长也莫及。
还真的不如公子所说,先在齐王身上下功夫。
顿弱俯身作揖。
“臣一切都听公子的。”
扶苏眸中掬月,笑意和煦。
墨发丝丝,披在肩头,更添儒雅风采。
胸膛高高挺起,意气十足。
“那公便随我前去朝堂,让齐国的诸位,见见我们秦人的风采。”
冯劫见顿弱竟然被公子说服了,自然和茅焦跟着附议。
公子扶苏望着案上那半截燃香。
“这就走吧,一起去会会齐王。”
齐国朝堂上乱做一团。
这是美人鲜少见到的景象。
这些个大臣一个个素日里举手投足,极为讲求礼仪,而今却一个个为了一个迟到的公子,气的面红耳赤。
羞也不羞!
此刻,齐王建还气的捶胸顿足,他坐在上座,冕冠微微倾斜。田建胸膛起起伏伏,显然是气的不轻。
“大王,秦公子来了。”
忽的,传令官匆匆来报。
齐王建蹭的站起。
“当真?”
齐王如此激动,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齐国王宫,被秦国人长驱直入,直捣王宫。
这是齐王没有料到的。
当下,他齐国的大殿内,满是秦人,齐人的剑也被全部解下。
齐国儒臣一个个面露惧怕之色,而齐王和后胜更是相视打颤。
到底是他们的弩箭手动手,还是秦国人先动手,现在,这成了后胜的主要困惑。
“千真万确,现在横司徒正在带人过来。小的正是奉横司徒之命给大王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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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听了,当即甩了甩衣襟,而后坐正。
一侧,隐官为齐王正好冕冠,弄齐垂旒。
“秦公子扶苏觐见——”
桓公台,三层高台夯筑。
这鸭公嗓高声,扶苏在老远也听得到。
他望着四方四正,奢华不凡的齐国王宫,心里顿时不爽。
扶苏才不顾横戟心里作何想法,径直道。
“这齐王莫不是视吾同一般使臣?竟然用觐见二字。”
冯劫和池武听了,不由得各自振奋,两人齐齐下意识去摸腰间配剑。
横戟听了,后背渗出冷汗,赔笑。
“公子身份尊贵,自然不能与一般使臣一样。今日是那帮下吏们疏忽了,还请公子见谅。事后,微臣自会请大王为公子惩罚他们。”
扶苏淡淡点头。
到了正殿前。
四个宦侍手中分别托着一个漆盘。
“还请扶苏公子和三位使臣解剑。”
扶苏沉色,眼底忽的闪过一丝杀意。
无论何时,此剑都在我身!
横戟忙着低头作揖,自然没有察觉到公子扶苏方才眼底略过寒人的杀意。
随后,扶苏绷着那张白净面孔,将剑横在胸前,对横戟温声道。
“此剑乃君父亲赐扶苏的宝剑,五大名剑之中排名第二,名唤纯均。横司徒,扶苏可使其他臣子解剑。但这把剑,代表着君父秦王,扶苏是无论如何都要带进正殿去的。”
“竟然是名剑纯均。”
横戟睁大眼睛,起初听到纯均之名字时,就很惊讶。
横戟先是躬身对扶苏作揖。
“此剑甚配公子。”随后,横戟又道,“纯均乃名剑,又是秦王亲赐,自然可破例。”
其实横戟根本就不敢反驳,就算是秦公子说全体带剑进去,横戟也不会拒绝。
但是依礼,入正殿,所有人都要解剑,如今只有扶苏公子留剑入殿,自然极好不过。
扶苏见他竟然毫不反对,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扶苏将配剑寄回去,右手摩挲着剑柄,又等冯劫、池武等人解下配剑,这才大步流星向内走去。
朝堂上,齐国上至齐王,下至大夫,都已到齐。
左右具设席位。
扶苏一进去就看到给他们几人安排的位置。
古人待客以右为尊,扶苏贵为秦国公子,身份更是非常。
自然应当坐在右侧。
右面空着四张红漆雕花案,一张长案在前,三张略短则在后。中间是空着一条道,为崭新红毡毯铺设。
不同于咸阳宫大政殿,桓公台的王座不过比座下高了三阶而已。
而且乍一看,王座之上的那人,红衣之上缩着一颗脑袋。
这就是齐王?
长得比他想象还要一言难尽……
年纪这么大了,眼睛怕是也花了。
这样的人,如何批阅奏章?
正直夏秋之交,现在更是辰巳之间,清新海风直接扑倒面上。
正殿里安静非常。
扶苏心思细腻,鼻子更是灵敏。他越往前走,越是靠近齐王,竟然微微闻道这殿里有一股女子独特的胭脂香味。
这香味,来自齐王。
这齐王……
第十五章 初见齐王(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上至齐王,下至大臣,桓公台里的每个齐国人都将目光聚焦在秦国公子扶苏身上。
少年剑面若温玉,剑眉星目,墨发半披着,额前两绺发微微垂着,身材更是挺拔,果然俊美无俦。
不过黑丝冕服加身,脸上又满是冷峻之色,不怒而威。
秦国公子,相貌不凡,威仪堂堂。
这就是扶苏留给今日齐国朝堂上诸位大臣的第一印象。
屏风之后,美人一双杏眸停留在那黑衣少年身上,玉指轻轻拨弄着腰间玉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齐王建第一眼看到公子扶苏,就想起嬴政来。
说起来,早年齐王其实是见过嬴政的。
当年齐王跋山涉水,穿过赵地,到达秦国,和秦王会盟。
当时秦国虽然吕不韦名声在嬴政之上,但是那时,少年嬴政仍旧是王位。
说来也巧,仔细算算时日,当年的秦王嬴政和如今来齐国的公子扶苏,都是十七。
而嬴政的样子,二十年过去,齐王早已忘得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齐王建也是见到面前的扶苏公子,脑海里这才自己补出当年少秦王嬴政的样貌。
那是一个冷酷严厉的少年,不言苟笑。
齐王想到正是酷似眼前少年的秦王变成了如今的嬴政,心里不由得微微发毛。
扶苏看着齐王,他倒是坐的端正。
他现在只是秦国公子的身份,按照礼数,自当在这齐国王宫桓公台中对他行礼。
顿弱、茅焦、冯劫三人跟在扶苏身后,来到殿中,对着齐王作揖。
“秦国使臣,顿弱见过齐王。”
“秦国使臣,茅焦见过齐王。”
“秦国使臣,冯劫见过齐王。”
三个人依次序挨个儿对齐王作揖。
“免礼。”
齐王笑呵呵的,但是他的苍白脸色已经出卖了他的不满。
田建的目光,一直都在站姿挺拔,负手在后,一字不发的秦国公子身上。
可是齐王能如何,他只能隐忍,不敢发怒,甚至还非得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来。
负责接引拜见的谒者令见到秦国公子迟迟不拜,而相国又加以暗示,高声道。
“礼毕。”
顿弱三人起身,一个个也是脸色冷峻。
扶苏自然不肯行礼,而且若是行了礼,丢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脸,也是嬴政的脸。
想他可是嬴政亲自在朝堂上对着满朝文武宣布的秦国储君。
面对如今风烛残年不久又要亡国的齐王,他行礼的意义何在?
他来这是来示威不是来示好。
顿弱三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些个大臣个个面面相觑,不满但是又不敢明说的憋屈模样,倒是让他看了个痛快。
可忽的,公子忽的拔出自己的配剑纯均,横在胸前。
纯均剑光华丽,银挥耀于堂中,引得满朝侧目。
“君父秦王有令,见此剑如见我父王。”
?????
顿弱不明就里,他看向茅焦和冯劫,大王何时说过这话。
而齐王的反应,正中扶苏下意。
扶苏右手高扬着利剑,一脸挑衅的看着齐王。
后胜、横戟、周子个个惊讶不已,秦公子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顿弱抬头之际,就见到齐王慌里慌张的起了身,而后自己在宦侍的搀扶下下了台阶。
笔趣阁
齐王来到扶苏面前,对着扶苏战战兢兢作揖。
“齐王建见过秦王。”
好!
很好!
扶苏这才敛起对齐王仍然以一方诸侯的姿态对待他们秦国使臣的不满,脸上露出些笑容。
顿弱、茅焦、冯劫三个人惊在脸上,乐在心里。
一个个的腰挺得比之前更直了。
扶苏则笑意盈盈,露出满意神色。
满朝文武,自然也被眼前这情形吓得不轻。
没错,他们是被吓得。后胜的两只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了。
秦国公子气势汹汹他们也都见到了,但是而今他们大王竟然对剑作揖。
但是这不就正是秦国公子见齐王不拜,反而拿剑以示的含义所在吗?
扶苏温温一笑,抱剑对齐王拱手。
“齐王多礼了,快快请起。若是父王在此,必然不会让齐王行此大礼。”
扶苏虚笑。
齐王既然已经下了王座,扶苏断然不会让他回去。
这个时候,相国后胜,带着一众朝臣,对着扶苏作揖。
先道:
“齐国诸臣籍剑拜见秦王。”
扶苏见到这齐国相国这么明智,顿时肩上的压力又轻了不少。
“扶苏代君父受礼。诸位平身。”
随后,齐国诸位又对着公子扶苏齐齐作揖。
“臣等拜见扶苏公子。”
扶苏这才收回了剑,对他们示意起身。
“诸位多礼了。”
齐王既然已经到了堂中,扶苏可没打算让他回去坐在王位上。
如今的齐王,在扶苏眼中不过一个藩臣,如何让他尊享上座。
今日朝会之上的每一处细节每一个小举动,都意义非常,必须慎之又慎。
于是,就在齐王要坐回原位时,扶苏抢先一步,走到齐王身侧,和他并列。
齐王自然有些惊讶。
齐王微微张口,口中异味扶苏倒还可勉强接受,可是那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扶苏看着却很是惊讶。
这老头,也快要埋入黄土了,还硬挺坐在这齐国王位上。
“齐王慢些。”
只见,扶苏忽的搀扶起苍颜白发身着红袍的齐王。
扶苏温温笑着,对待老者,他还是很有一套的。
齐王生平第一次知道受宠若惊是何滋味。他瞪大眼睛,而后万分惊愕,求援似的看向他的舅父后胜。
后胜也被公子扶苏的举动吓了一跳。
屏风后,那美人看到眼前这副景象,忽的掩面轻笑。
这秦国公子,真会玩。
扶苏扶着齐王,眼中掬着笑意。
“齐王可知,扶苏此来为何?”
“寡人不知啊。”
齐王说着,头上渗着丝丝汗意。
扶苏眼睛弯成白月,瞳仁里闪过一丝狡黠。
出发前,诸臣商议,要先发信给齐国,以好让齐国接待。
扶苏却力排众议。
扶苏认为如果事先通知齐国,那么齐国必然有所准备,情急之下,他们会去向楚国求援。
所以最好的选择是那么非要等到到了安阳之后,在入齐前三天告诉齐王,他们要到访。
就是要给齐国来个出其不意。
事实证明,齐国人确实对于扶苏的突如其来险些失了分寸。
很多事情,他们来不及谋划。
他们是派了人去楚国,不过是先去打听楚国那边的消息。
第十六章 朝秦暮楚(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可动兵,齐国是不敢的。
齐国西有强秦重兵部署,虎视眈眈。
东为东海,一望无际,退无可退!
北为残燕,亦有强秦重兵部署。
只有南边,有个楚国。可是如今的楚国剩下的地盘也已经不多啦,楚国如今之所以还能苟且,靠的还不是昔年打下的吴越之地。
齐国自然也能得到秦国的消息。
秦王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楚国,楚王其实已经之前数次派人前来求兵,可是齐国上上下下犹犹豫豫。
不是齐王不想去援助楚国,而是齐国一旦派兵前去助楚,秦军必然趁虚而入。
如今齐王也是后悔当初没有帮助赵国抗秦,但是如今悔之已晚。
所以齐国,焉能不惧秦国?
他们如今已经面对秦国毫无办法,横竖都是个死!
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秦王能够大发善心,可以保留他们齐国。
扶苏眼底掬着笑意,面若春风,可是到了齐王眼里,秦国公子自然是笑里藏刀,那笑分明带着胁迫之意,狰狞不已。
齐王被扶苏搀扶着,在王座前不过走了几步。
“齐王可知,当今天下之局势。”
齐王听了这话,自然两腿一软,几乎就跌倒。扶苏这句话,如同千斤巨石一般,重重捶在他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扶苏的一张脸忽的冷峻峭刻起来。
蓦的,冯劫上前,和扶苏二人合力将齐王架起。
扶苏重重道。
“齐王,当心了。”
田建现在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眼前天昏地暗,自己的王座距离自己仅有十步之遥。
齐王想要往前,但是秦国公子并没有搀扶他向前的意思。于是乎,齐王一脸头痛模样,脑袋歪斜,但是又不敢靠在扶苏的肩上。
于是乎,一干大臣干瞪着眼睛,看他们的齐王如何做案板上的鱼肉。
而由秦国公子亲自搀扶,左右近侍如何敢上前。而那帮宦侍,一个个佝偻着身子,气不敢乱出。他们都看得出,齐王是又惊又吓。
至于顿弱、茅焦二人,他们亦步亦趋。
因为公子今日说的话,还有让齐王拜剑之事都事先没有与他们计议过。
但是他们见到齐王被公子整的服服帖帖,高兴之余,却也没了方寸,不知道要做什么。
公子做什么,说什么,他们都得全神贯注的跟上~
甚至于,顿弱对此心里微微有点担心。
他怕公子玩的过火了。
而且公子此前已经曾对他妥协过,初见齐王,由他来替大王向齐王宣读诏书。简言之,今日在这朝堂上,当是他这个五荀大臣主持局面。
公子……
可是公子又没出半点纰漏,反而三言两语让齐王在齐国朝臣面前失尽颜面。
说实话,照现在齐王的神态还有诸臣子的反应,还真像是他们秦国的臣属一般。
满堂悄寂。
谁也不敢出声。
顿弱很有自知之明,若是换作他,不一定能让齐王露出这副神态。
屏风后面,美女的心则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她可是齐国的公主。
而黑衣少年除过齐王,对其他人却是逢人便笑,好像这里的诸位都是他的长辈一样。
那笑容极为谦逊温和,但是有十分有力。
这样的秦国公子,反而更让他们感到害怕。
扶苏扶也扶了,好话也说了,但是齐王却不予回答。
这怎么能行?
“齐王可知,扶苏来临淄所谓何事?”
齐王摇摇头。
但是齐王早已有了他希望的答案。
割地是吧?
只要秦王不发兵攻齐,秦王要多少地他就给多少。
仓促之间,齐王只想到了这个。
“君父荡平韩赵魏三国,我秦地扩张至万里之境。不知齐王以为君父秦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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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秦军都已经吞了五分之四的天下,扶苏自然问的理直气壮。
而齐王的回答,虽然出自心虚,恐惧而发言,但是却刚好说到点子上。
“秦王功业甚伟,天下诸侯都望尘莫及啊。”
要的就是这句,让齐王承认秦王比他们都强!其他多余的话,扶苏也不想听。
齐王的舌头僵在口中,其他赞颂秦王的话,想不出,自然也吐不出来。
扶苏旋即又问。
“那齐王以为,当今楚王,听到齐王这番话,会认同吗?”
齐王一听,脸色惨白,和死人无疑,他那颗脑袋上汗水涔涔的。
这自然是个敏感话题。
顿弱一下眼珠子都瞪直了,吓得两只手直打颤。
但是冯劫表现的却非常淡定。他相信公子这么说,绝对是有原因的。
果不其然,随后,扶苏忽的诘问齐王。
“说来,扶苏倒有一桩小事,一直想请教齐国的诸位。”扶苏说着,又环顾四周。
“扶苏曾听过一个词——朝秦暮楚。”
扶苏这话轻飘飘的出了口,可是后相和周子两人听了,浑身发颤。
更不要说早就觉得自己是被胁迫的齐王了。
齐王只觉下体一股热流涌出。
齐国朝堂上一片冷寂,人人面色灰白,一个个高冠博带,身材魁梧者有之,大腹便便者有之,但是都不敢看向这秦国尚未加冠的少年。
他们一个个噤声,嘴唇发紫发白者各有。
美人隔着屏风望着大殿。
这一幕,她虽然看的不是很懂。
何以秦国公子说了这样一句话,他们一个个都吓得缩头缩脑。
但是她感到非常惊讶。
这个秦国公子,不过靠着他一个人,一张嘴,就将齐国的大王和朝臣一个个胆战心惊,面如土色。
他身后的那些个秦国大臣,瞧瞧他们的表情,他们一个个也是惊讶不已。
想来,能说出这番话都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如此说来,这秦国公子还真的是人中龙凤。
扶苏继续道。
“扶苏不才,但好学。不知这朝秦暮楚究竟为何意?扶苏自问承师数位,可是每每当扶苏问起这个问题,几位老师的回答扶苏都觉得不对。想来是因为我的老师都囿于秦地,所以见识浅薄。”
“但昨日,我听齐国司徒横戟说,齐国多有赫赫有名的大儒,学富五车。”
“所以,扶苏今日在朝堂上特意请教齐国的诸位。若是哪位能在这朝堂上回答扶苏这个问题,扶苏自当感激不尽,重酬相赠。”
朝秦暮楚——
扶苏望向诸位朝臣,可是哪个大臣敢回答这个问题。
他今天不是来当冷场王的。
而是敲打和告诫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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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嬴政要称帝(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初晨的阳光洒在美人肩上,照映着她的雪白肌肤。
她侧头静静听着。
“既然诸位莫之能对,那扶苏便改日再讨教这个问题。”
齐王听了,松了一口气。
齐王的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一些,不用冯劫用力强搀着他,他也能自己站得住了。
朝秦暮楚的典故,总是要在说出今日主题之前让齐王听一听。
提提楚国,他们很容易就能想明白,齐国打的如意算盘,秦国都已经预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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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胜整个人还是木在原地,手捧玉垚,面色紧绷。
朝秦暮楚,这不就是暗指他们齐国吗。
这秦国公子,口口声声讨教,实则是在警告他们。
他们已经看穿了我们齐国的后路。
这秦国公子来势汹汹,丝毫不避讳楚国,想来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们派往楚国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回复。
但是,看秦国公子的意思,他们似乎没有将楚国拿捏稳……
诸臣也算是刚松了一口气。
出人意料!
“齐王,请。”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扶苏先是给了冯劫一个眼神,示意让他退下,而后他竟然亲自搀扶着齐王往王位上走。
扶苏穿着黑色冕服,身姿挺拔,面色冷峻,而齐王着红色冕服,十八道垂旒在眼前晃来晃去,可是扶苏看的清楚,齐王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不安,白色瞳仁一点点放大。
早在初见,扶苏就发现了,这齐王精神不振,眼神污浊,想必是长期纵欲。
而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何记性不好。过度纵欲的后果之一,就是记忆力减退。
扶苏亲自扶着齐王走到王座上坐下,齐王颤颤巍巍,面色煞白,地上拖着一道不甚明显的水痕。
周子见到这一幕,紧咬牙根,胸中满是愤懑!
这秦国公子狐假虎威,今日在这朝堂上,秦国公子可是让他们齐国国主和他们这一干大臣全数蒙羞!
今日这些事情传出去。
齐国颜面何存?
齐国岂是无人了?
周子刚要冲出去,便被横戟给拉住。
“你疯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我不得不服。你今日冲出去,死的可不止是你一个人,还要连累我等。”
齐国大臣那边的骚动,顿弱自然注意了。顿弱摩挲着衣袖,陷入沉思。
随后顿弱看向眼中泛着精光的相国后胜。
这齐王,行将就木,可是他的舅舅相国后胜,虽然年纪比齐王还要大,但是却非常明事理。
有意思的是,这后胜早年间去秦国使离间之计,派间谍前来秦国。而秦国很快便察觉到,反使了离间之计。
公子这般折磨齐王,而这位后相,敢怒不敢言。
说起来,他才是在这齐国朝堂之上最具实权之人。
若是能让这位齐国相国倒戈相向,那么,齐国的多数朝臣也就被拿下了。
大殿里,每个齐国人都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秦公子入齐,犹如放狼入羊圈啊!
齐王坐定后,扶苏就径直站立在齐王身侧,丝毫没有下去的意思。
终于齐国朝臣的行列里,传出来一些非议。
“秦公子这是要如何?立在我齐国国主的王座旁侧。”
朝堂之上,每一个细微的举动,每一句说出口的话,都别具意义。
扶苏站在王位旁边,在齐国朝臣眼中,自然是对王权莫大的挑战。
试问,自齐国立国以来,有哪个人胆敢像秦国公子一样,在王座之侧站着。
秦国公子以为他是谁?
如此羞辱齐王。
羞辱?
只可惜,齐王感到的不是羞辱,而是煎熬,是恐惧。
齐王若是有羞恶之心,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起齐国,早就衰落不已,甚至连昔年的韩国也比不上。
他只不过是因为地缘位置,秦国的手伸不到。
而且他三面临国,七国,齐国可是与五国接壤。
因为纵横交错复杂的利益关系,魏、赵、楚、燕没有动齐,所以这块瘦肉才一直被卡在同一块地方,即便内部腐烂,可是他还是保留了外表的光鲜。
扶苏肃容,玉面上满是戾气,当下仗剑俯视齐国诸臣。
面对堂下的微词,扶苏自然充耳不闻。
他们也只敢小声逼逼。
扶苏忽的嘴角上抽,狂魅一笑。
“今日,扶苏要给诸位宣读君父秦王的诏令。”
齐王听了,自然错愕。
诏令?
什么诏令?
田建又用眼神去求助他的舅父。
后胜只装作没看见,将头埋下。
周子气愤。
秦公子欺人太甚,可不是将他们齐国当做他们秦国的郡县了!
秦王发诏,还发到他们齐国来了。
但是,他怕啊。
秦国列将冯劫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呢!他那眼神,似是只要他多说一个字,就要吃了他似的。
一时间,齐国朝臣们面面相觑,左看右看,竟然没个人拿主意。
“诸位为何一字不发啊?”
扶苏语气略带嫌弃,搞得好像他堂堂秦国公子在欺负羞辱他们一样,语气间隐隐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慨气味。
这些齐国大臣,按照扶苏预想,他已然做了这么多暗示,要他们乖乖听话。
可是当他要宣读嬴政诏书之时,他们竟然一个个选择了沉默。
既不敢反抗,又不肯顺依。
接嬴政的召令,自然需要排面。
顿弱瞧着这些个齐臣不说话,心头忽的升起一股莫名的气恼。没想到齐国大臣都是这样的软骨头。
一个个关键时刻不济事。
最终还是周子,他挺身而出。
毕竟,眼看着,再这样被这笑面虎秦国公子欺辱下去,他们的齐王怕是要在这朝堂之上昏死过去。
“扶苏公子。齐国一向与秦国交好,早年的事情不谈也罢。单说今夏之初,我齐国还为扶苏公子的大婚献上名剑。”
扶苏听到这话,忽的眼前一亮。
这人,倒有几分胆量。
“可适才,我齐国上下才知,扶苏公子不远万里来我齐国,竟然是为了宣秦王诏书。秦王雄才大略,我齐国上下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我齐国毕竟堂堂一国,公子若是替秦王带书前来,我等自然欣然接受。”
“可是今日,扶苏公子言辞不善,屡次犯我齐王威严,岂是欺我齐国无人?”
周子,其貌不扬,身材矮小。
但是,他自幼读孔孟之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既为齐臣,生与齐同生,死与齐同死。
虽然抱着这种视死如归的态度,但是他也未将话全部说死,言辞委婉,可见一斑。
顿弱、茅焦、冯劫三人听了这番话,自然都十分佩服这人的胆气。
须知,岂是齐国朝臣不敢犯公子威严,而是齐王不许齐国臣子冒犯长公子。
扶苏听了,不怒反喜。他仰天大笑一番。
“扶苏今日才知,原来这齐国上上下下,竟然只有这一位大臣。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第十八章 一步一个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周子却道。
“将死之人,想来扶苏公子听了,也会忘在脑后。”
“大胆周子!还不快退下!”
后相急了,怒斥。
扶苏却斜了一眼后胜。
“后相国,何必如此?”
扶苏立在王侧,俨然为齐国之主。居高临下,俾睨诸臣。
后相见扶苏公子为他的话而动怒,又惊又惧又奇,但还是连连后退。
扶苏并不为周子而感到生气,相反他是为他而感到惋惜。
“扶苏早就听闻,齐国有大夫周子,忠义勇敢之士。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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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秦国公子在齐国朝堂上对他说出这类褒奖之话,周子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这一刻,扶苏忽的明白了嬴政之于公子韩非的心情。
不过,周子不是韩非,而他也不是嬴政。
扶苏对于周子,虽然很是佩服他的勇气,但是他也知道,此人会为他的忠肝义胆付出代价。
周子沉默片刻,而后又对扶苏道。
“扶苏公子。秦,泱泱大国也,拥有万里之疆。而我齐,虽只有千里之地,亦有五百年之久,即便是蕞尔小国,也自当有尊严。”
扶苏闻言,内心大为感动。
历史上从来不缺乏这样的忠肝义胆之士,但是他今日还是第一次得见。
扶苏微微瞧了眼齐王,若我为齐王,必定以周子为信宠。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齐王非但不受感动,反而听得七窍冒烟。
因为扶苏不生气,可是不代表顿弱、茅焦、冯劫不生气。他们一个个面色铁青,几欲发作,若不是看公子以此人为奇,早就开始向齐王发难了。
齐王愤愤不已,狂怒一阵,额前垂旒不住晃动。
“来人,周子口出狂言,污蔑秦国公子,将其下狱。”
扶苏闻言,也并未阻止。
周子沉默不言,而后被几个戍卫从殿上架了下去。
扶苏又如之前一般,神色冷峻。
比起关心周子的生死,齐王建的态度,着实让他心安。齐王建畏畏缩缩,没有大谋,受利的可是他们秦国。
而这一刻钟的时间,齐王建却觉得比一个月还要漫长。
齐王又忧又惧,想要起身。
扶苏见了,立刻露出不悦之色。
齐王当即吓得安坐回去。
这一幕落在齐国朝臣的眼中,他们自然一个个更是惶恐不安。
如今他们为鱼肉,秦国为刀俎,他们现在一个个就像砧板上的鱼儿,一个个不敢动弹,只等着听候秦国发落。
但是他们的乖顺,扶苏自然也能解读出另一层意思。
他们要求苟安。
好!
如你们所愿。
“方才齐王说,君父秦王,天下诸侯,莫之能比?此话可还算数。”
齐王一听,全身汗毛竖起。
“算数。自然算数。”
齐王连连点头。
他自当不敢说秦王半句坏话,歌功颂德还来不及。
扶苏又问。
“那楚王自然也是不及的了?”
齐王想了想,这同一个问题,扶苏公子问了两遍。
而且他刚才被扶苏又是威逼,又是恐吓,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但是缓过神来,他也就想出了一些应付的话。
“秦王何等雄姿,而楚王负刍,不过弑兄之徒耳。如何能与秦王相比?”
扶苏一听,兴致勃勃,竟然蹲在了齐王漆案前,微微俯身。
“啊?”
朝堂下面有人忍不住惊呼。
就连那美人,一双杏眸滴溜溜转着,她眼底闪过玩味之笑。
好一个秦国公子!
“那扶苏再问,齐王以为,君父比之三皇五帝如何?”
齐王见自己的话引得扶苏公子露出笑意,熏熏然竟然飘了。
齐王建不假思索就道。
“三皇五帝,上古之初的帝王,既然其身已化作尘土,而其功如今也早已无迹可寻。三皇五帝,自然是比不了秦王的。”
“秦王,当世诸侯之楷模也。”
虽然这齐王的这论证逻辑,扶苏以为很有问题,但是扶苏也只是一笑了之。
但是涌上心头的,却是兴奋。
顿弱听出话中之意了。公子其实这是一路一直在套齐王的话啊!
茅焦和冯劫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他们现在全部都明白了!
扶苏公子是真的有办法让这齐王称臣啊!
眼底狭着激动,扶苏竟然直接拉着齐王的手,郑重其事的反复确认。
“齐王此话,扶苏亦能当真?齐王果真认为君父之功堪比三皇五帝?”
齐王建见他这么夸赞秦王,秦国的诸位一个个都面露喜色,自然不会去理会这话背后的含义。
“寡人身为齐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有齐王这句话,扶苏心安了。”
可是话音刚落,扶苏却又起身,跑到了相国后胜跟前。
要知道,因为公子扶苏不肯入座,他们这些个大臣,一个个都还站在地上。
公子扶苏仗剑兴冲冲的跑到后胜跟前,可是将后胜吓了个半死。
当然,齐王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敢问后相,后相也认同齐王方才说的话吗?”
后胜心虚不已,作揖高举衣袖,将自己的面容遮住,连连道。
“自然自然。秦王功业盖世,三皇五帝自然不能及。”
扶苏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拍了拍后胜的肩。
“那后相的话,扶苏就记住了。”
后胜这才感觉到事情微微有点不对劲,这秦国公子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
扶苏转过身,对着齐王,终于作揖。
“那敢问齐王,可当着齐国百姓的面,也说出君父功业强于三皇五帝的话吗?”
齐王一听,这似乎是个要求。
但是,他没得理由同意。
为何要将他认为秦王功业高于三皇五帝之说告示齐国境内百姓呢?
见齐王不肯应答。
扶苏自然又大步流星走到齐王跟前,质问。
“所以,齐王方才是在戏弄扶苏吗?方才明明说是,可是现在却又不肯在齐国百姓前承认此事。”
“寡人绝非此意。”
扶苏又道。
“那扶苏便给齐王另一个选择。顿弱——”
扶苏看向顿弱。
第十七章 请齐王为楚王做个表率(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顿弱三人一直就候在齐王王座左侧。
得扶苏示意,顿弱慢悠悠地从衣袖里掏出一封帛书。
这帛书,是扶苏公子亲自执笔写的。
公子之文采,诸臣也是第一次目睹。
就连大王,也是对着此诏连连称善。
顿弱清了清嗓子,而后挺直他那足有七尺且相对匀称的身板,对着朝臣声情并茂的宣读。
“夫赵。寡人昔日于邯郸为质,赵人欺辱寡人。后寡人归秦,赵屡次贪得无厌,后勾结吕不韦,意图结盟。寡人既为秦王,何以有仇不报?况乎赵国意欲离间我秦国内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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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心叹,吕不韦对不住了。让你背了一个不存在的锅。
“昔韩,寡人之国与之为邻,互相依存,而韩国上下反怨恨哉。先使郑国入秦离间,意欲耗我秦之国力。寡人念韩王为一方诸侯,未发兵。后韩以公子非入秦行离间之计。数以其无礼于秦,孰能忍之!”
“至魏,使唐雎前来说秦不成,归后造谣诽谤寡人,故寡人灭之,以示天下。”
话说到此,群臣寂然。
这些都是秦王政攻伐三国的理由,条分缕析,头头是道,而且头头是道。
虽然,把秦王说成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可是百官听闻,个个俯首,莫之敢辩。
诸臣听着,面面相觑,面如土色。
“此三国者,皆无礼于寡人,昔日更是屡次合纵想吞并我秦国。寡人一一灭之。”
“昔日七国,寡人举一国之力废三。”
“自三家分晋,天下为七,诸国相争,相互攻伐,战乱不止。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烽火连天。”
“寡人感上天之德,顺承天意,拥万里之疆,抚万里之民。功载千秋,利于万世。”
“而寡人亦深感统御万民之艰,为永固大秦,一统人心,欲擢王之称号。”
“寡人自感德高三皇,功过五帝,故取‘皇’‘帝’并称,号曰‘皇帝’,以称天下。”
慷慨激越一番,诏书读毕,顿弱和扶苏对视一眼。
这第一次和齐王会面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三位使臣纷纷松了口气。
“原来秦王是要改称皇帝。”
齐王抚着胡须,终于不再战战兢兢。所以秦王一不发兵,二不要地,这对齐王而言,无疑是好事。
扶苏对曰:
“不知齐王以为,君父之诏令如何?”
齐王自然不敢诚心诚意回答,只勉强挤出笑容,连道。
“甚好甚好。”
扶苏于是又问齐国诸位大臣,首先问的就是后胜。
“后相以为此诏如何啊?”
后胜早就看清了这小子,满腹坏水,笑里藏刀。
方才步步为营,婉言让他们亲口承认嬴政德高三皇功过五帝。
他之前不解,公子扶苏万里迢迢出使齐国,难不成就为了让他和大王夸赞称颂秦王政。
现在,他明白了。
此子是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要他们入套。
如今他们若是再不肯承认这诏书,那就是他们齐王言而无信了。
后胜宽袖,对着扶苏作揖。
“秦王功业甚高,德高三皇,功过无地,抚恤万民。而今称皇帝,不算过分。”
不算过分?
扶苏心笑。
还有更过分的呢……
这才是个开始。
扶苏听了,脸上并未洋溢喜悦,恰恰相反,扶苏脸上露出担忧。
“唉,可惜啊。天下并非所有人都如齐王和后相这般认可君父。”
扶苏垂头丧气,而后又一屁股直接坐到了齐王王座边上。
满朝愕然。
顿弱则一脸古怪的看着扶苏公子,他双眼微微咪成两条细缝,狭着精光。
公子又要开始玩花样了。
还真是应了公子一路上常说的那句话。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见扶苏公子忽的垂头丧气,颓废地坐在地上。
屏风后的美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扶苏听得仔细。
他也是惊了,不由得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可是只见到一扇玉面屏风。
这齐王也是绝了,竟然是大殿里养女人。
莫不是因为知道就要亡国,所以急着要打造一个褒姒妲己!
后胜也听见了,自然脸色一紧。
对于齐王而言,这算不了什么。在他看来,哪个大王不爱美人,这算不了什么。
而雪姬可是绝色,天下少有。
齐王的关注点,只在扶苏身上。
他见秦国公子莫名其妙又颓坐在地上,气又不敢气,不耐也自然是不敢的。
他来齐国,就是来耍赖的。
为王四十载,他见惯了各种场面。
于是乎,齐王最终朝扶苏侧过身,垂旒哗哗作响,跟着齐王的身子转动摇摆。
“扶苏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何人竟然会对秦王之诏有非议,寡人愿闻其详。”
扶苏听了,还是摇摇头,只是懊恼的抱着头,一脸苦相。
“齐王,此事,扶苏就是说了也无补于事啊。扶苏只能为君父惋惜,却又无能为力助君父解决此事。为此,扶苏深感痛心。君父养扶苏一场,而扶苏却不能替君父分忧。”
顿弱见了这出精彩纷呈的戏,高兴之余,他忽的意识到公子游说之能,可谓天资极高!
这若是早生个二十载,那公子便是诸国相争之人物。
齐王若是真的信了扶苏这番话,那他这个王,自然算是白当了。
“扶苏公子,齐秦素来交好。秦王之事,亦是寡人之事。况且,扶苏公子不远万里来齐,寡人今日既然闻说了扶苏公子有忧,自当与众卿替扶苏公子排忧解难。”
扶苏眼前一亮,甩了甩宽袖,脸上重现喜色。
“齐王当真愿意替扶苏解决此困?”
齐王肃容。
“齐王愿全力相助。”
扶苏起身,脸色涣然若冰释。
“有齐王这句话,扶苏就心安了。”
扶苏这才道。
“想我君父,只灭了三国,坐拥万里之疆。念天下诸国皆苦,饱受战乱,故愿休战止戈。”
休战止戈!
齐国诸臣听了,方才那一只只灰白的眼珠子,忽的又全部亮了起来。
后胜也不由得耳朵一震。
他莫不是听错了。
秦王竟然有休战止戈之心?
怎么可能!
秦王狼子野心,大王莫信啊!
可是当着朝堂,后胜根本不能明着向齐王说明是非。
倒是横戟,他见这秦国公子,腹中尽是坏水。这初次会面,将他们齐王弄了好个没脸。
而今眼看着大王又要掉进他挖的坑了。
他竟然忽的生了就由着秦国公子胡作非为去吧的心思,反正,他们齐王!
唉!
就这样了!
齐王一听见公子扶苏亲口说秦王有休战之心,两只眼睛咕噜噜打转,也是激动不已。
“秦王既然真有此心,那可是天下人之福。”
扶苏叹气。
“嗐——”
“谁人能说不是呢。可是啊,却有人对我君父之仁心不屑一顾。面对君父称帝之诏,竟然充耳不闻,不肯承认君父之尊号。”
齐王听了,眼波微动。
糟了,上当了。
朝秦暮楚,原来是为这个。
见齐王不肯再接话了。
扶苏便只好自己接话。
“齐王可知,这不肯承认君父尊号的,是何人?”
齐王颤颤巍巍。
“寡人自然不知啊。”
扶苏眼底狭促。
这老东西,也还是精明的很。
“齐王岂会不知,不肯承认君父称号的,正是如今的楚王负刍啊!”
“啊!”
齐王忽的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后齐王眼中闪着恐惧,他低着头,捶着桌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为谁气恼。
齐王只连连大叫。
“这楚王!”
“这楚王!”
扶苏见他已然失了方寸,趁着他心慌意乱,忽的又俯身道。
“扶苏想请齐王为楚王做个表率!”
第十八章 寡人这就张榜(求月票打赏推荐票!)
王座之上,扶苏公子不可一世的姿态,和齐王唯唯诺诺的神态两相对比。
诸臣看了,百感交集。
齐王嗫嚅着嘴唇,如鲠在喉,迟迟不肯开口。
楚王不肯承认的事情,他齐王公然承认,无疑是自断唯一一条后路——和楚国联手。
齐王的为难,后胜自然也明白。
“扶苏公子怕是言过了。”
后胜话锋一转。
扶苏不由得流露出犀利峭刻之色,眉头微挑,转身回看后胜,一脸不耐。
一时间,后胜讷讷不敢再言。
扶苏也察觉到了。
一旦涉及这个国家的切身利益,他们不得不开口。
至于荣辱什么的,荣是早就保不住了。唯有耻辱,尚有一用。耻辱,可以用来换取秦国公子的笑脸和安心,更可以换取秦王对他们的宽仁。
扶苏一步步走到后胜跟前,冷声问道。
“后相何出此言啊?”
后胜打了个颤。
齐王无奈地看着秦公子又去为难他舅舅,但是他也无能为力。
后胜想着,他活到了这个岁数,为了齐国,豁了这条老命也值得。
后胜绷紧身体,对着扶苏努力撑了撑脖子。
“扶苏公子,秦王意欲号称皇帝,我齐国因为与齐国一向邦交友好,又了解秦王的心志,所以才会认可,也会相信秦王。”
“但既然秦王有心休战,那就应该摆出诚意,不应只出使我齐国,而是应该派人出使楚国,告诉楚王,秦王有好生之德,休战之心。”
“而扶苏公子来我齐国,就算是说破了嘴,楚王不但听不到,也不会见到秦王诚意。”
扶苏听了,旋即仰天大笑。
他是真的要感谢这古代落后的交通和通讯条件啊。
楚国的情况,这齐国竟然还一概不知。
后胜难堪不已。
“扶苏公子何故发笑?”
扶苏眼神中忽的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轻狂桀骜。
“后相,可想过为我秦臣?”
后胜自然听不懂扶苏此话何意,很是惊讶。
“扶苏公子,话可不能乱说。老臣可是齐国国相。”
话说着,后胜撑了撑腰杆,尽力在扶苏面前表露出他身为相国的姿态。
对于这一幕,扶苏眼底微波流转。
在嬴政面前,就算是相国,他的岳父王绾,都战战兢兢,做出下臣隐官之状。
而这后胜,从他进殿开始。
扶苏就发现,满朝文武,甚至于齐王,一有事,就看向这位相国。
齐国,相权高于王权之上。
若是嬴政,见他竟然有后胜这样的相国,怕是那人早已五马分尸。
扶苏忽的干笑一声。
“想来这齐国是后相做主。”
后胜听了,自然脸色阴沉。
“公子慎言!”
随后后胜忽的笑道。
“不过想来扶苏公子年少,尚未加冠,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扶苏知他话里有话。
方才那份和乐融融的气氛顿时消失于无形,取而代之的则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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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见,扶苏的那个要求,确实是戳到了他们的痛楚。
扶苏不由得心叹。
这后胜,腰杆确实硬啊!
扶苏忽的靠近后胜,两人几乎面贴面了。后胜不由得一缩脖颈,却听到扶苏公子在他耳旁低语。
“公岂是要齐国坐实朝秦暮楚之名?”
后胜听了,脸色煞白,不敢再出言。
扶苏瞧了瞧后胜那张惨白的面容,不免露出得意之态,转而又看向齐王。
倏的,齐王看到扶苏看着他,转而一脸惊惧。
“方才齐王可是亲口对扶苏说,要帮扶苏替君父解决此事。”
齐王支支吾吾,如鲠在喉,半天了才吞吞吐吐说出几个字来,也已经急的满头大汗。
“要寡人如何啊?”
事已至此,扶苏也就不绕弯子了。
“扶苏想让齐王在齐国境内各地张榜,承认君父的皇帝尊号,张贴君父的诏书内容。”
这张榜!
承认嬴政配的上这样狂妄的尊号,本就是他的心虚之言。
而今若是要在齐国境内广告百姓,那不是打他自己的脸吗。
嬴政称了皇帝,他齐王称呼自己为什么。
见齐王神态不对,完全没有之前的顺从之态。
扶苏不由得逼问。
“齐王难不成这就忘了方才对扶苏许下的诺言。”
齐王自然急了,态度不得不强硬起来,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脸心虚的反问。
“诺言?什么诺言?”
“齐王还真的健忘啊。”
扶苏面色铁青,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高傲姿态,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带有犄角的羊,这就要和猎狼殊死一搏了。
因为是殊死一搏,那带有犄角的羊,看着好像忽然间力大无穷,体态庞大。
扶苏攥着手,不肯罢休,力要让齐王亲口应承下这件事。
看着扶苏公子的背影忽的在这朝堂上显得有些单薄。
今日一直都是公子一人对齐国发难,步步为营,而今到了到了紧要关头,切实伤及齐国利益,他们自然开始相争。
因为公子早有预谋,所以才能掌控全局,事情的发展到现在,对于顿弱而言,可谓异乎寻常的顺利。
不用言兵,不用论道,已经谈到了这最后最关键的坎上——事关齐国最后的希望,齐王自然要挣扎。
顿弱自然要帮衬公子,上去补刀!
“齐国可是欺我秦国公子年少,竟然出尔反尔。”
顿弱说罢,旋即对着朝中诸位大臣作揖。
“方才齐王亲口在这朝堂之上说,我秦王当得起三皇五帝之称。而齐王随后又答应我公子,愿为公子解忧。”
茅焦自然也要跟上去补刀。
“齐王不肯答应我秦国长公子之请,也就罢了。何必出尔反尔,此举,莫不是欺我秦国公子年少,所以对公子生了戏弄之心。”
扶苏朝身后看了看。
他都险些忘了,嬴政给他配备了两位秦国一流的游说之才!
茅焦一直在看表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而冯劫可是文武全才,虽然比不了蒙恬,但是值此关键时刻,也上前怒斥齐王。
冯劫气势汹汹,又是武将,说起话来,分量十足!
“齐王莫不是以为我秦国无人了,竟然胆敢戏弄我家公子。”
后胜脑中一片空白。
扶苏的警告还在他脑中盘旋。坐实朝秦暮楚的罪名,秦王嬴政岂会宽恕齐国。
嬴政会休战?
傻子才相信!
嬴政巴不得找个合适的借口攻打齐国呢。
而这边,三个秦国重臣,一个个脸上留须挂髯,体态魁梧,齐齐责问齐王。
齐王自然也被吓了个半死。
顿弱又补道。
“齐王,扶苏公子身后,可不仅仅是我们三个老臣,更有我整个秦国。”
齐王听了,自然失色。
扶苏忽的冷笑。
想来是这齐王忽然间产生了错觉,以为秦国只有他公子扶苏一个人。
罢了!
大人不记小人过!
齐王见秦国人怒了,恍惚之间,竟然见到了不言苟笑的少秦王面容狰狞,挥剑向西。
齐王吓得朝后一仰,面色煞白。
左右近侍见状不好,这才冲上去。
扶苏见势不妙,他若是这样昏死过去,他齐王丢人是一回事,他们落个骂名可就不符合初衷了。
扶苏连忙摆摆手示意他们三人退下。
待齐王缓过了神,一睁眼,又看到公子扶苏那张脸,便又合上了眼睛。
看着齐王忽的面色安详了起来。
扶苏忽的一脸不耐,面色铁青,竟然是在装?看你要作到几时!
扶苏转了转手腕,忽而道。
“齐王究竟张榜否?若是不愿,那扶苏唯有空手而返,这就回咸阳向君父说道说道。”
齐王听了,还是半昏厥的模样,只是这一时,不知道是真的要晕过去,还是又装模作样。
齐王有气无力的微微张口。
“张——寡人这就张榜。”
第十九章 国不知有民,民亦不知有国(求推荐票打赏月票!)
“言既出,行必果。齐王既然答应了,扶苏希望齐王能尽快将此事落实。明日,扶苏就派人去临淄城里瞧一瞧,看看这榜是否已经张贴到了临淄城各个角落。”
齐王瘫软坐在王座上,整个人神情漠然,两眼空洞,两脚发凉,迟迟没有吐露出几句话来。
扶苏见状,右手不得不用力压了压剑,脸色铁青,眉头一皱,神色冷峻,眼底狭促。
当一个人心理达到濒临崩溃的状态,自然而然也会表现在身体上。
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但是有些人,不可能一直装睡。
事已至此,不得不决。
这一次,齐王没再看向后胜。
被这十七岁的秦国公子羞辱,齐王也知今日自己失尽了风度。
和秦国相抗,齐国本就全无胜算。而公子扶苏,摆明了又是要切断他们齐国的最后一条道路。
他齐王,本就从一开始就输了,而今又是被逼的再无退路。
后胜本就一直在给齐王使眼色,示意让他继续装病。秦国公子那边由他来周旋。
“大王面色苍白,可需要召医家?”
后胜上前道。
齐王摆摆手,面色依旧苍白,但是对于后胜的‘建议’露出不悦之色。
“不必。”
而后齐王忽的自己站起身来,宽了宽衣袖,他虽然垂垂老矣,生活奢靡,作风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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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为王四十载的气度自然还是有一些的。
见到这样的齐王,扶苏自然眼底闪过怀疑,随后他见齐王竟然拒绝了后胜的示意,很快扶苏便想明白了。
想来自己方才出言训斥后胜越俎代庖的言辞,齐王也听到了。
王的权威,不可冒犯,这一点,即便是弱齐,也不例外。
扶苏忽的又发现了齐国内部的又一个弱点。
是的,齐王方才也忽的发现,不仅仅是他们秦国欺负他,还有他的舅父压在他头上。
齐王对着扶苏,身板挺直,他如今站在王位上,神情严肃,乍一看,还真像个王。
齐王郑重其事道。
“扶苏公子放心,此事寡人不会失言。寡人这就命人张榜。”
后胜一听,脸色一沉。
他身为当事人,自然很快就明白,大王为何会放弃原本可以让齐国暂时脱困的办法。
称病拒见秦公子,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办法。
但是他们的大王却忽的自己振奋起来,而今却摆出这么一副姿态。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微微一怔。
“有齐王这句话,扶苏也就放心了。”
扶苏是忽然真想为齐王作保。
若是齐王到时肯像现在这么爽快直接将齐国拱手相让,他可在嬴政面前力保齐王不死于非命。
不过,齐王的这份决然,也只能维持一时。
很快,齐王就开始后悔了。他见秦国公子一脸粲然,这才意识到他这番自作主张,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齐王建忽的又看向了后胜,眼神似是在问,寡人方才是不是做错了?
后胜气的甩袖,侧身站在一旁。
扶苏看着这一幕,自然也是感慨不已。
为王如此,何颜面对齐国父老,又何颜祭拜齐国先祖?
不过,齐王若不是如此,单凭他的绝佳的地理位置,又如何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今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也该溜了。
随后,扶苏又与齐王谈笑一番,而后又说齐王脸色不好,建议其召医家问诊。
扶苏等人不便打扰,这才退了出去。
待扶苏等人一走,齐王心虚不已的看向他那面色阴沉的舅舅。
后胜只对齐王作揖。
“大王既然如扶苏公子所说,身体有恙需要召医家问诊,那么老臣也不打扰了。”
齐王建却坦白道。
“舅父,事已至此,何须生气?”
后胜气的胡须打颤,身体紧绷,拂袖一走了之。
齐王心里有愧,但是如何会向后胜认错,他是大王,怎么会有错。
世界上只会有不忠之臣,而无有过之王!
只是他越想越恼恨自己,心里闷了一口气,先是遣散诸臣,而后又怒斥左右近侍。
“尔等方才为何不来搀扶寡人?害的寡人被秦国公子好生要挟。”
一近侍嗫嚅答道。
“大王都惧秦之公子,吾等卑贱之躯,又如何不惧?”
齐王听了,自然大为恼火,命令戍卫进来,将那近侍砍了头。
——————
晌午过后。
齐国临淄城里,王宫前的木牌告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王竟然敢以三皇五帝为尊号,未免过于狂妄。”
“秦王称帝,倒也委实是秦王政的作风!”
“不愧是秦王啊!”
“须知如今,天下之中,吾等最为佩服的,便是秦王。”
……
一大群人围着这榜议论纷纷。
人群边沿,一个年纪尚轻的男子带着斗笠,低着头,侧耳静听。
秦王竟然称帝!
而且这秦王称帝,齐王竟然张榜告示齐国百姓。
不是说今日秦国公子才拜会齐王吗,怎么齐王才初见秦国公子,竟然就做了这样的荒唐事。
恼恨齐王昏庸无能之余,张良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张良靠近护卫这榜的戍卫,掏出一吊钱。
“敢问大哥,这榜,可是只告于我齐国国都临淄城内的百姓?”
那护卒拿了钱,爽利答道。
“非也,齐国各地,均张此榜。”
张良一听,更是心绪不宁。
他一直在找机会,找一个光复韩国的机会。
可是他运筹帷幄,多方使钱,周旋能人,却始终未换来任何光复韩国的机会。
而且,他也是才知。
原来这天下的百姓,都是一样。他们大多只在乎自己的土地、女人、衣服,至于其他事情,他们一概不管。
这接近十年来的潜伏、逃亡,张良在思索韩国灭亡的原因时,自然也将目光放在了百姓身上。
韩国亡后,韩人变成了秦人,遵守秦律,似乎外界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赵国,亡国之耻,何其甚乎!百姓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作不休。
魏国,亦然如此。
过了良久。
冯劫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
原来世界上还真有貌若女子的男人。
惊奇之余,他不由得连连侧目。
张良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回头却见此人骑着高头大马还穿着黑甲。
秦人!
秦人就这也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齐国临淄城里。
张良大惊失色之余,这才看清,那人身侧竟然有齐国将领陪同。
张良不由得又看了看着榜,心里忽的发出感慨。
这齐国,早已亡矣。
张良匆匆离去,身边配剑,还是黑衣黑斗篷。
冯劫看着此人,眼底略过一丝不满。
墨者!
而冯劫身后,自然是横戟。
横戟保护冯劫,前来看看这榜张了之后,效果究竟如何。
冯劫自然对眼前这副景象感到满意,因为,齐人的反应比他想象的好了太多。
他原以为,齐人会对此榜很是不满。
“横司徒,榜么,冯劫已经看到,想回去向公子复命了。”
“那横戟这就送冯将军回去。”
“有劳横司徒。”
待回到梧台。
扶苏也和顿弱摆起了棋盘。
“公子,大喜啊!”
冯劫作揖过后,兴冲冲道。
“如果你是指齐王张榜一事,也算得上是一喜。”
扶苏正全神贯注,忙着和顿弱对弈。
“非也。末将观齐人,他们对大王称帝之事,并不反对。个个安之若素,仿佛此事与他们无关。”
扶苏听了,不由得看向冯劫。
他听到此事,不陌生,也不惊讶,只是有些感慨。
随后他想到他的老师曾在历史课上教过他一句话。
扶苏对着顿弱,冯劫,茅焦说了一句极其耐人寻味的话。
“国不知有民,民亦不知有国。”
顿弱不由得向公子投去赞许的目光。
“顿弱受教了,原来公子正是悟得此理,所以才有信心拿下齐国。”
“决定一国之运途的,往往是居于高位的有识之士。若是我等能让这些人投降,那么齐国就是君父的囊中之物。”
第二十章 不是水 (一更求波推荐票打赏和月票)
梧台。
梧桐树叶已然泛黄,落了不少,尽数层层叠叠堆在宫阶上。
几盏清茶奉上,白色烟雾袅袅腾起,幻化成各种形状,卷着清香。扶苏穿着白色深衣与诸臣同坐。
深衣宽袖,衣袂如云;高冠博带,显尊示贵。
焚香煮茶,指点江山,自然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而这深衣衣料取自蚕丝,而且又是女工纯手工所缝制,所以这深衣本身就别有一番桑叶清新之味。
梧台里,也摆着竹简。竹简,自然也带清新竹香。
在古代,面对着尚未被污染的世界,庶民求生自然会对这大自然感到难以征服。
但是贵族们,并没有这样的烦恼。他们在享受一切资源的情况下,对于大自然的感触是悠闲自然。
当寻常人朝五晚九的忙着经营维持生计,贵族统治者却可以从容享乐,道德稍微高尚些的,用以读书习剑修身,而荒淫残暴者,虐待百姓,纵情享乐。
这就是贵族和庶民在生活上的区别。
也是赤裸裸的阶级差异,亦然是社会矛盾的根源所在。
于红漆高阁之上,临窗眺望临淄城里的百姓,熙熙攘攘,为利来,为利去。
这就是人。
褐色陶盏之中,碧波微漾,上飘着三叶小舟。
决定一国之命途的,往往是身在高位的有识之士。
这句话,顿弱越嚼越有味。他是臣子,想的都是如何替大王办好事情,平素倒也不会思考这些问题。
公子今日既然挑起来了这个话端,他们几个自然也跟着思索了一番。
“公子所言,可破齐,亦可治国。”
扶苏略略笑笑,而后摇摇头。
治国,论本事,他没有实操过,论身份,也还没到他治国的时候。
忽的一阵大风吹来,梧桐树上又纷纷扬扬洒下一大片落叶,而后坠到树根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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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景,不同于经常出使的顿弱,还有本就出自齐国的茅焦,地地道道的秦国人冯劫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咸阳。
这想到咸阳嘛,自然就想到了嬴政。
“想来大王也已经收到了李廷尉的消息,一旦大王得知楚国的消息,相信很快就会做下新的部署。”
扶苏才不对楚国抱有幻想。
按照和自己之前的约定,嬴政如果要下诏,也只会是让蒙武按兵不动。
除非,嬴政不想落个好名声,不想要个稳固的统治。
而楚王决定拖,也决计不是为了苟延残喘。楚王负刍和齐王不一样,虽然楚国比之齐国,国力并不比齐国好。
但是负刍这个人,不得不说,还是有几分骨气,也是个懂手段,有野心的人。
负刍拖延,是为了要做足准备,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后反攻秦国。
他决心要收复楚国的失地,将楚国发扬起来。
总而言之,楚国,一时半会还动不了。若是能在明年春天,秦楚两国正式开战,都已经是不错的结局。
还剩下小半年的时间。
因为他的干预,楚国并没有发动历史上的反攻收复他们的失地,七都尉也未战死。
而秦国还攻下了城父,直逼楚国国都寿春。
如今的楚国疆域,大部分都是春秋时的吴越旧地。楚国就算要反攻,也自然会忌惮秦军数量还有地域辽阔之广。所以反攻秦国,楚国必然会慎之又慎。
而且这项燕可不是纸老虎,他熟读兵法,手下还有一帮悍将和楚国旧贵族的支持。他一定会找准机会,反攻秦国。
而蒙武也是老将,自然不会像年轻气盛的李信一样,急着发兵。
两国僵持,为必然。
藉两国僵持不战之际,若是齐燕两国快速灭亡,无疑是对楚国天大的打击。
除了齐楚,其实还有赵国公子嘉建立的代国,还有燕国。
即便他们算是已经逃到了天涯海角,但是嬴政自然不会容许这两个国家政权的存在。
所以,齐国就成了这四个国家的重中之重。
一旦齐国降了,燕、代二国也会跟风。最后,就只剩下孤立无援的楚国。楚国还会有力战之心?
而这个布局,最关键的就是秦国的兵力。
攻楚,已经不需要如史书上举全国之力六十万,甚至于三十万就能拿下寿春。
正是有多余的兵力可以用于伐齐,所以才保障了扶苏计划的可施行性。
而三位大臣说起他们的大王,自然也提到了秋狩。
对于秦国的武将而言,这秋狩,无疑就是他们一年一度最期待的日子。
王族上林苑里,满是珍奇异兽,可以扎营入内,尽情猎个三天三夜,那才叫一个痛快。
冯劫不免有些失落。
“此次秋狩,吾等使齐,此次必然是错过了。”
茅焦笑道。
“待明年,冯将军便可补了今年的缺憾。”
两人说笑起来。
扶苏听了,也微微有些不痛快。
呆在这梧台宫里,连殿门都不能随意开着,免得被人放了暗箭,而后一命呜呼。
他也是真想纵马和诸将一起射猎,可是……
不过嬴政还真是快活啊。
“想来,君父现在身边有蒙毅、李信等陪着,必然快活不已。”
而顿弱,自方才提到楚国,他就陷入了困惑,一直愁眉不展。
顿弱犹豫再三,终于问道。
“有一件事,微臣一直不明白。”
“哦?”扶苏微微啜了一口清茶,口感上佳。
“公子既然主张先礼后兵,让齐楚称臣。此举是要为了让天下人都对大王一统天下,休战止戈而感念大王仁德。”
“可是为何我等都已经前来出使,但是我秦国境内,只允许张榜告知百姓,大王要改尊号。”
“可是却不晓瑜百姓,大王有意要让四国投降称臣呢。若是如此,岂不是能能显出我大王的诚意。”
扶苏听了,不由得眉头一蹙。
顿弱的疑惑,其实也是扶苏担心的地方。
“上卿竟然这么想吗?要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会逼得残存的几个国家都生出反抗团结之心。即便,从地缘来看,燕代齐楚联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我们只能步步为营,先动齐国,随后再逼燕代。”
“如今我们要做的是既又让秦国落个义战的名声,又要让四个国家都不复存在。”
哪有那么容易?
万事都得小心。
“至于楚国,上卿以为,有反抗能力的楚王负刍会承认君父的皇帝尊号吗?”
顿弱悟了。
“原来如此。”
“他若是不肯承认君父,那又如何,秦国亦然没有发兵的理由。所以……”
冯劫是读过兵书的,所以扶苏说到这里,他就明白了。
“所以我们要等,等到楚国先动手,到时我们秦国就有了为天下人发兵的理由。”
第二十一章 先从横戟开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而要想说服齐国投降,扶苏以为,关键都在那位相国身上。扶苏日前观齐国朝堂,他们凡事都甚是听从那位相国的话。”
顿弱不由道。
“公子慧眼。齐国确实相国独自大,齐王沉迷声色之娱,不肯在朝事上多费心,事无大小,皆听从其舅父的主张。”
“扶苏听说,我秦国间谍贿赂一国大夫,要使千金,贿赂一国上卿,要使五千金。那么贿赂一国国相,要使多少金?”
顿弱抚着胡须,陷入沉思。
“这,用重金贿赂一国之相,臣更是闻所未闻啊。”
“那顿上卿,以为,要如何才能说得动这后胜。我看这后相虽然年近八旬,但是思路依然敏捷,想必这也是他还能身居相位的原因。”
“而且此人的个性,想必也很棘手,年近八旬,竟然还是不肯将相位让于他人。”
因为是要先破齐,而且还要用温和的手法。
所以攻齐的难度必然增高了。
但是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而齐国的这位相国,就是关键。
“既然不能贿赂,那就只能采取别的方法。”
“看公子神色,想必是又有了妙计。”
池武上前道。
扶苏望着外面的齐国护卒,忽的道。
“你们之前不是说,司徒横戟是个极为重要的人。扶苏听说,当年还是他劝阻齐王,不要帮助赵国抵抗秦国。而且,正是司徒横戟负责梧台守卫,我们也好和他接近。”
顿弱听了。
“公子言之有理。不过只靠一个横戟,自然不能成事。到了关键时刻,吾等不得不动用之前就潜伏在齐国的间谍。”
间谍,自春秋以来,便已经有了这个行当。
而到了战国,这个行当里的人更多。
诸国都会在其他国家派去间谍,以换取重要情报。
但是七国之中,没有哪个国家,能像秦国一样,在七个国家内部都设有间谍。如此,秦国就打造了一个遍布七国的间谍网。
但是事实上,这个间谍网,在秦国打下赵国灭掉韩国之后,对于秦国而言,其作用就已经大大削减。
毕竟,赵国一亡,秦国立刻伐燕。
而且没了赵国这块屏障,燕、齐、魏都被暴露在秦国的眼皮子低下。
诸国都已察觉,但也为时已晚。
他们想要对之前那些出馊主意的门客下手,但是人家早已经卷了铺盖走人。
但是还有一部分人,他们曾经被利用,事后恍然大悟,但是错已经酿成,而且他们也不该向君主坦诚。
而横戟,就是这样一个人。
扶苏想着,却见顿弱一直在看着自己。
原来他是等自己的许可。
扶苏自然道。
“这件事,就叫给顿上卿去做。”
“臣遵命。”
不过须臾之间,扶苏又有所悟。
君主和臣下相处,绕不开人际关系。即便有王权在上,但是若是君主无为,个性不强,没有手腕,臣下也是不会尽力辅佐,全力依靠的。
顿弱之于自己的态度,从惧怕自己年少气盛胡作非为,到相信自己绝对是有能力做主的人。
从凭借嬴政赋予他高于扶苏这个储君的决策权,到如今遇事顿弱会请求他的许可。
这是臣下对他的肯定,亦然是他作为储君和朝臣相处所必须要经历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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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上的扶苏公子,给满朝文武留下的印象,大抵是‘仁’。
可是他身为储君,在继位前,也是要通过一件又一件事情,让秦国的朝臣们明白,他公子扶苏是个怎样的储君。
虽然说他是储君,和嬴政的臣子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但是,该树立的威信,还是要树的。
——————
次日。
晚风吹拂,天幕上一片混黑,只有零星几颗星星。
梧台宫里,扶苏一人端坐在正殿的座上,右侧也只有秦国公子贴身卫率池武立着。
“司徒横戟拜见扶苏公子。”
横戟双眸如炬,一脸警惕之色。
“免礼。”
当日领教了扶苏公子,横戟如今再见到这位总是满眼笑意的公子,不免有些害怕,发憷。
赵国一亡,齐国方知大事不妙,而秦国公子来势汹汹,自然是有更大的图谋。
“扶苏公子,不知夜里召见,所谓何事?”
古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个点,按道理,扶苏公子早就已经睡了。
夜间召见,本就不寻常,若不是担心扶苏公子出了事他担当不起,他是不愿来的。
扶苏见到横戟眼袋发青,也知他很是操劳。
“横司徒负责照顾扶苏饮食起居,想来很是辛苦。”
“此乃横戟分内之事,何谈辛苦之说。”
随后,扶苏用眼神看向横戟带进来的两个卫戍。
“今夜,扶苏想同横司徒一人闲谈一番。”
说着,扶苏就示意让池武退下。
池武不肯。
横戟心里一慌,便先示意让他两个戍卫退了出去。
随后,池武这才退下。
扶苏拍拍手。
随即,便有宦侍给横戟抬上木座和矮脚案,木座上面放着一个锦垫。
“横司徒,坐吧。”
横戟想要拒绝,他其实一开始不想来,因为他总觉得秦国公子此时见他,绝对有阴谋。
但是公子扶苏虽然危险,但是却是贵客。
他若是怠慢了,齐王那边也交代不了。
左右为难之下,横戟还是选择了坐下,且看着秦国公子要刷什么花样。
“谢扶苏公子赐座。”
横戟还是做警惕之状,扶苏也只是笑笑。
“扶苏听说,齐国稷下学宫,已办学百年有余。扶苏想要一睹风采。”
扶苏开门见山直接道。
横戟有些意外。
”公子是想要亲去稷下学宫一睹。”
扶苏做出为难之色。
“扶苏虽有心,可是几位大臣都不同意。”
横戟松了一口气,不同意的好。
横戟只道。
“公子,稷下学宫里,内有儒道墨法各家弟子,龙蛇混杂。公子若是去了,难保会有危险。”
不过,想去稷下学宫,也不是今夜扶苏公子召见他的本意吧。
扶苏见横戟脸色凝重,自然还是对他顾虑颇多。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了了吧。”
随后,扶苏又对横戟说了些秦国和齐国民风之间的不同。
可是忽的,扶苏话锋一转。
“我素来以为齐人尚礼,敦厚儒雅。不过今日见到横司徒,扶苏忽而觉得,横司徒倒有我几分秦人的风采。”
横戟知道话中有话,但是他还没想到那一层。
“扶苏公子言下之意是?”
“我秦人剽悍尚武,个个骁勇善战。而今目睹横司徒之风采,倒是让扶苏想到了我秦国王贲将军。”
横戟听到尚武,个个骁勇善战,本就微微头皮发麻。
打仗,他其实早就不会了。
齐国这都多少年都没打过仗了。
而王贲,那位攻破了大梁城的那位。
横戟听到这个名字,自然也是有些心慌。
在扶苏眼中,这横戟的反应,自然也比他以为的还要镇定许多。
是啊,他们还不知道,大军早已在朝着安阳开拔的路上了。
第二十二章 齐国的事,就是秦国的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横戟勉强挤出笑容,作揖道。
“王贲将军的威名,天下咸知。”
攻破坚不可摧的大梁城,此事震惊天下。何况每日战战兢兢观望秦国攻势的齐国呢。
“数月前,王将军攻破大梁城,着实叫扶苏也大为惊讶。”
扶苏不由道。
嬴政有王家父子襄助,可谓如虎添翼。
说到攻大梁城,横戟也听到了许多和公子扶苏有关的传闻。
他也是很好奇。
横戟还记得他初见扶苏公子。当时他就好奇,这样儒雅俊逸,眉宇之间尽是尊贵之气的公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鼓捣木牛流马这类工具的人。
怎么会发明出那样实用的玩意儿。
“听说王贲将军攻大梁城一战,扶苏公子也出了不少力。木牛流马,天下奇物。”
后来横戟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此物弄入齐国。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搬运木材,是再好不过的工具。
扶苏眼底略过一丝惊讶。
所以,齐国人也已经在用小推车了?
扶苏不由得心里一怵。决不能小看这小东西,若是运用在军事上,可在山道上运粮,也可方便做防御壁垒。
还好,他目前捯饬出来的东西相对较少。
虽然是敌国公子,但是扶苏公子能发明这种器物,横戟不由得追问。
“不知扶苏公子缘何发明此物?”
扶苏眼底清波流转。
“扶苏为君父督建骊山馆舍,见刑徒用滚木之法运石,费时费力,所以扶苏才设计了此物。”
按道理,扶苏并不会对横戟说这么详细。
须知身居高位,必当言少,否则不经意间就会在人前失了风度和威仪。
但是为了让这横戟相信自己,他尽可能说的详细了些。
但听到堂堂储君竟然督工,横戟自然两眼发直,惊讶不已。
“公子竟然还做这等督工之事?”
“替君父分忧罢了。”
扶苏随即摆摆手,不肯再多言,只举起酒爵道。
“横司徒,请。”
横戟受宠若惊,但是也没忘记留个心眼。这秦国公子究竟竟然会督建馆舍……
究竟是什么样的馆舍?
看来这扶苏公子能成为储君,也算是自食其力。为了讨好嬴政,这种活也去做。
一饮而尽后,扶苏对着横戟示起杯底。
横戟很是惊讶。
没想到这秦国公子,大王和后相都要看他脸色行事,如何会对自己这般亲厚。
奇怪归奇怪,横戟也还是举起酒爵和扶苏对饮。
酒过三巡……
横戟喝的那叫一个百感交集。
他愧于齐国,自然还不敢对主动任何人诉说;但是最近,朝中针对他的风言风语忽的多了起来。已经有不少人对他暗中指责,说他是受了秦人贿赂。
尤其是,在他主动请缨要护卫秦国公子一行人安危之时,诸臣对他更是议论纷纷。
虽然,这当初为秦国间谍蛊惑,进言让齐国屡屡错失良机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可是现如今,他频频与公子扶苏接近,诸臣则将矛头只对准自己。
若不是那些人惧于他身在高位,而他又得后相器重,怕是他现在早就已经被人在大王面前弹劾了一通。
横戟怕啊——
所以他才对公子扶苏的夜间召见,又恐又惧……
但是,他亦然抱着些许别样的猜测。
而扶苏公子今日请他喝酒,他自然也察觉到了扶苏公子的心意。
他无意间帮助了秦国,秦国人必然是知道的。毕竟就是秦国派来的间谍潜伏在他府上,对他建言献策,屡屡引诱他向大王进言。
笔趣阁
劝阻大王不要前去助赵国抗秦之事,是他此生做过的错误的决定。
但是错误已经犯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为自己的明天做谋划。
但是,他可不敢就这么顺秦。事情一旦暴露,那他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虎狼之秦,如何会让他全身而退。
横戟面色惆怅,心里更是波涛起伏。爵中酒入了口,却迟迟不下咽。
扶苏自然好奇。
“横司徒,莫不是这酒不够味?扶苏观横司徒饮酒饮的不甚痛快。”
横戟一脸苦相。
“非也。扶苏公子以酒宴请横戟,横戟委实心感荣宠。为此,横戟敬扶苏公子一杯。”
说着,横戟便举爵敬酒。
扶苏闻言,也只是略略笑笑,欣然接受,与之对饮。
随后,扶苏摇着酒爵,望着爵中清酒,对着横戟意味深长道。
“公莫不是真有什么难处?”
扶苏又追问。
横戟自然不敢直说,他正在脑海里给自己寻找什么借口。
“倘使齐王不能帮横司徒,扶苏却可出手相助。”
横戟一听,似是心为大钟猛烈撞击了一通。
一颗心突突的乱跳,接着便开始猛烈抽搐……
秦国公子话外之音,暗示之意已经极其明显。
随即,扶苏又露出那副少年天真烂漫的笑容。
“毕竟,扶苏来到齐国,得齐王这般关照,又蒙司徒护卫安危,这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帮横司解决为难之事。”
“再者,扶苏此次临行前,君父嘱咐,此行来齐国,务必要与齐国诸位交好。如此方能固秦齐友好。”
说着,扶苏又扯到了上次横戟对他的试探所做的回应。
“而且扶苏以为,天下一家。既然都是一家人,横司徒的事,扶苏也可当做自家的事情。”
“毕竟君父常对扶苏说,齐国的事,也算秦国的事。”
这最后几句,扶苏说的轻描淡写,可是却字字珠玑。秦国公子屡次在他面前暗示:秦国有吞并齐国之心。
横戟听了,大为惊诧,脸上最后一点笑意都消失了。
但是随即,横戟也附会了扶苏公子的暗示。
大门紧闭,四下只有扶苏公子、两个宦侍。这殿里不是秦人,就是未来的秦人。
但是,他还是不敢。
这可是窃国之罪。
横戟壮着胆子,忽的起身,走到扶苏面前。
“扶苏公子,臣下还有其他要事在身,今日不便久留。还望扶苏公子海涵。”
扶苏听了,做出一副气恼之状,毫不客气冷声怒道。
“来人,送客!”
横戟作揖,步履沉重的出了梧台。
待横戟走后,屏风后顿弱茅焦冯劫都走了出来。
“公子,此举会不会过于冒险。”
扶苏厉色。
宦侍推开窗扇,扶苏等人远远望见横戟一个人在宫道里兀自走着。
于茫茫黑衣中,独自行走,顿显他身影寂寥。
“这就要看,后相是如何看待横戟的了。”
顿弱作揖。
“公子放心,后胜那边,微臣都已经安排下去。”
扶苏望着临淄城里的灯火,蓦的心中升起千头万绪。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
决定人与人关系的根本都在一个利字上。
第二十三章 三人成虎(求月票打赏推荐票!)
齐国相府。
书房里,苍颜白发的老者,穿着薄薄的单衣,坐在案上,焦灼万分的听着来人的禀述。
横戟的轮廓在烛火的照映下,渐渐明晰起来。
热风拂面,侍女们不停的用大蒲扇为后胜扇着凉风。
可横戟,从头凉到尾,他怕啊……
他对后相说了今夜扶苏公子夜间召见他的事情。自然,他保留了一部分扶苏公子对他说的话,将其压在心里。
后胜早就听得不顺耳。
后胜虽然算不上老谋深算,但是身为国相,很多事情他听了几句后,就大概了解其意。
扶苏公子如何会夜间突然召见横戟,分明还是对横戟别有用心。
近日朝臣对横戟的非议,他身为相国,自然也听说了不少。
但是,后相并没有戳穿横戟。一则,他没有证据;二则,横戟犯的错,他也犯了;三则,他还需要利用扶苏公子心喜的横戟。
而横戟,对后胜,亦然不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但是对他个人而言,无论是选择秦国还是选择齐国,短期内都见不到既得利益,而且两者的风险都极大。
所以,他只能将目光投向当下齐国最后的一棵大树——后胜。
外边的打更人来回的敲着梆子,笃笃笃笃地响个不停。
空寂的巷道里,时不时传出几声犬吠。
书房里,高烛噼里啪啦的燃着灯芯。烛火已经快要熄了,烛火幽微。
横戟正要继续说,忽的侍女突然进来。侍女续了灯芯,而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秦国公子说,齐国的事,就是他们秦国的事。”
“虎狼之秦!”
后胜听了,重重拍案。
“嬴政野心极大,吞并三国还不够,而今虎视眈眈,竟然又同时盯着齐楚两国。”
横戟可没有第一手的情报。
因为,兵权不在他手里,他只是临淄城里大王的侍应之臣。
说起兵权,真不知说他们大王什么好。
说他昏聩识人不清吧,可是他却在兵权的事上,谁也不信,几十年来死死地把兵权攥在手里。
言归正传,横戟的情报,大多来自后相。
后相虽无兵权,但是他位高权重,自会有人给他通报消息。
“相国莫不是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楚国那边已经传来消息,秦将蒙武已经率大军开拔到了城父,大有向寿春进攻之意。”
“若是秦国打下了楚国,下一个,就是我们齐国。”
横戟战战兢兢。
后相却很是从容。
“那倒未必。”
后胜说罢,对着横戟诡谲一笑,似是已经胜券在握。
“莫不是楚国有了什么力抗秦国的法子?”
横戟也不免对此事抱有幻想。齐国能保住,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后胜却不肯对横戟多言。
外面的谣言满天飞,而且事实上,他也还没有代大王和楚国商议好。
齐国出兵,可谓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若是没有个万全之策还有更多的利益作保障,他们齐国自然不会贸然出手。
尤其是如今魏国大梁被秦国占领,楚国和齐国两国联军,无疑难度更大。
横戟见后胜不愿告诉他实情,自然气恼不已,他隐隐觉得自己已经被后相排斥了。
“夜已经深了,横戟也就不打扰后相了。”
“慢着。”
后相忽然又道。
“汝去探探秦国公子的口风,这榜也张了,秦王的威风也在我们齐国耍尽了。那秦国公子何时归秦?”
横戟听了,顿感为难。
“这让横戟如何开口?这不是摆明了我们齐国要赶着让秦国公子回咸阳吗?”
横戟又想到,方才扶苏公子已然对他的拒绝不满,若是他再冒犯,惹怒秦国公子。
少不得,秦国公子会在大王面前参他一本,逼得大王向对付周子一样对待他。
“一旦惹怒秦国公子,秦国便有了借口发兵。”
后胜听了,抚着长须。
“横戟,此事,朝中也唯有汝能成。而且汝既然得扶苏公子夜间召见,足见扶苏公子对汝很是信任。国难当前,汝难道连试问秦国公子这点小事,也不肯为齐国做?”
后胜指责着横戟,对他意欲拒绝非常不满。
横戟听着,气在心里。
这个老匹夫,口上说着什么试问,还说自己与秦国公子交好,显然是要弃自己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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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横戟更是确定,后相如今已经不再信任他了,他如今就是那棋盘上的弃子,毫无用处。
——————
“公子,横戟果真去了相府。”
扶苏自然是睡不着的,他已经端详了案上羊皮地图近乎半夜。
池武接到了消息,第一时间前来通报。
扶苏立刻翻身坐起。
“那横戟出来之时,神色如何?”
“横戟自然如公子所料,出来时愁眉不展。据说书房里还传出吵闹之声,横戟好像对后胜很是气恼。”
随即,扶苏脸上露出轻松之色。
“想来,是我们的安排的人在齐国朝堂内散播的谣言生效了。那么,下一个,就是后相了。”
池武不解。
“公子,单单是散播齐国重臣和公子交好的谣言,真的能让齐国内部分崩离析吗?若真是如此,那我秦国千军万马,岂不是也比不得这流言蜚语。”
“三人成虎——要先让齐国自乱阵脚,就得用这种方法。”
扶苏盯着大梁城,随后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池武还是不明白公子为何会将精力放在这种事情上,不是说,要以武力逼迫吗。
可是如今,公子却采取这种方式,离间这个离间那个。这样下去,他们得在齐国待多久啊。
“王将军如今到了哪里?”
池武摇摇头。
“吾等身在齐地,大军的消息又是高度机密,一时半会还无法将大军消息传到公子耳中。”
扶苏闻言,自然拧眉。
“取帛书来,吾要给君父和王将军写封信。”
申聿赶忙递上纸笔,扶苏提笔在帛书上飞舞一番。
“这可是机要,想办法尽快分别送去君父和王将军手上。”
申聿会意,独自一人去了内阁,他熟练地将两份帛书封在两个铜盒里,最后又用铜汁炼好。
池武很是惊讶,按住不让申聿去发。若是大王看到这里面的内容,少不得要对公子动怒。
“公子,此书怕是发不得,引得大王震怒,公子怕是要被提前召回咸阳。”
扶苏却胸有成竹。
“此事,君父一定会赞成的。”
第二十四章 嬴政的心思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国咸阳,暮色不过刚刚降临,随后便被黑暗吞没。
满天星河流淌,苍穹之下,咸阳城处在极其静谧的状态下。
家家户户里的烛火摇曳着,和天上的繁星呼应,渭水经年哗啦哗啦的流淌着……
章台宫里,长明灯永不熄灭。
嬴政的面容,刀削似的冷峻严酷,墨发四散,雄姿更甚。
风风雨雨三十余载,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是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的王霸之气。大权独揽,普天之下莫之能二,又给他添加了不少意气。
任谁见到嬴政,都自被其威严震慑。
嬴政脱下冕服,只着黑色常服,只手按剑,一人在沙盘旁左右徘徊。
两道剑眉常年紧拧,他只要微微动动眉头,眉间就会凸起一个小小的疙瘩。因为面对这一个空前地域辽阔的国家,嬴政手头处理的事物越发繁杂。
为了牢牢攥住权力,嬴政不肯将诸事交由其他人手上,事无大小,必须全部经嬴政过目。
秦国每每攻下一城,便要归郡设县,同时在城中推行秦律,派将驻扎,以此稳固百姓。
疆域越大,事务越加繁杂,嬴政如今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虎纹漆案上方,竹简堆成小山,而漆案边上,另有一个木架,上面亦然堆放满了奏章。
一个英年将军立在嬴政身后,他手中拿着来自城父的帛书。
帛书末尾,落款赫然是廷尉李斯四个字。
李信不由得也跟着嬴政皱起眉头。
直接打不就是了,何须这么拖延。
秦国已经错失了进攻楚国的最好机会。
但是大王有言在先,要他不许再提此事。大王如今要的是仁义之名,所以才兵分两路,一路使齐,一路使楚。
但是几乎大部分人都出动了,可大王却留下了他陪大王。
虽然随行大王左右,亦然是殊荣,可是他还是想率军前去与楚军厮杀个痛快。
每天和这帮老头不是讨论这里发洪水决堤就是议论哪里干旱……
大王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他。
就连秋狩,大王也是心不在焉。草草开始,草草结束。
李信的躁动,都被王绾看在眼里。王绾不禁心叹,李信到底年轻气盛,这般耐不住性子。
虽然如今看来,让蒙武将军攻楚,是一个好主意。但是公子竟然亲自出马去齐国,至今让他感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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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储君,远赴齐国,万一出事,那他女儿岂不是要……
不过公子既然信誓旦旦,而大王又有加以锤炼之心,他也不好阻止。
只是,这琳儿已经有孕的事情,还没人给公子报个喜信过去。
“楚国竟然拒见李斯,诸卿以为当下应如何?”
嬴政忽的发问。
王绾缄口不言。
大王既想要博个仁义之名安抚民心镇压韩赵魏旧地,又想要让齐楚两国就此覆灭。
此事难度之大,不比攻赵小。
这是一盘大棋,需步步为营,小心处理。
蒙毅上前。
“大王,楚王只是拖延不见,未必是真的不肯见李廷尉。”
嬴政挑眉。
“可李斯还说,楚王见了寡人的帛书,不予理睬,至今未给回应。”
王绾宽宽衣袖。
“大王等的越久,天下人足见大王心意之诚。”
嬴政听了,剑眉低着,握着剑柄的力道不由得又大了一些。
“新郑叛乱,无独有偶。唯有武力的镇压,方可让那帮韩国贱民知道谁才是他们的王。”
蒙毅静静听着,大王不过是嘴上这么说罢了。
否则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听取公子的建议,招齐楚二王为臣。
缭进言一番。
“大王,微臣以为,楚王不见李斯,其意是在拖延时日,暗地里筹备粮草,准备发兵。大王既然都已经将攻楚之事,全权交由蒙武将军,自当相信蒙将军。”
“须知,此时若是贸然动兵,大王之前的一切筹备都将功亏一篑。”
嬴政听了,自然不甚满意。
“所以寡人如今做的,就只有等楚王先发兵?”只剩下残楚破齐,大王一心想要尽快覆灭尚有战力的楚国。须知这样下去,反而适得其反。
缭话锋一转。
“大王,如今大梁城已破,只要能死守大梁城。齐楚之间联军的可能再无,楚国既然要拖,那就让天下士人都看着他拖。大王何不把心思都放在公子说齐之事上。”
“而一旦大王动齐,楚国必定会趁我秦国忙于平齐,反攻我秦国。倒时大王就可名正言顺,打下楚国,天下之士,到时自然感佩大王一统天下之伟业。”
嬴政点头称善。
“寡人希望,顿弱能尽快向寡人报来好消息。”
在嬴政的记忆里,扶苏从来表露出过出使的才能。
会同意让他出使齐国,也是因为嬴政有锻造扶苏之心。
缭上前。
“王贲日前回信,大军已经集结完毕,等到开拔至安阳,最迟超不过半月。”
就在此时,外面忽的有人前来通传。
“报——”
若不是十万火急的消息,不会入了夜还会送到章台宫内。
赵高接过帛书,而后打开一开,见是上面是公子的落款。
“大王,是公子亲笔。”
嬴政扬眉。
来的真巧————
“念。”
赵高清了清嗓子。
“君父在上,扶苏已使齐王当着诸臣的面,承认君父之尊号。而今齐王又在扶苏之请下,于齐国境内各地广发榜,齐过百姓如今如都已知君父已在咸阳称帝,皆都叹君父丰功伟业。另,顿弱、茅焦等臣倾力协助扶苏,已在齐国朝中策反朝臣,万请君父放心。”
嬴政听了,紧绷的面容这才舒缓。
而诸臣听了,也一个个神色和缓。
尤其是王绾,他不由得心叹。
“让齐王在齐国境内发榜以承认大王帝号,如此倒也是一桩妙计。”
“汝所言不错。”
冯去疾在旁侧跟着附和。
“公子智谋无双,微臣心服口服。”
嬴政听了,让宦侍为他束起衣袖,而后在案上起草了一道诏令。
这封信,是发给李斯的。
(小说是水,是作者用时间、脑子、键盘和手挤出来的。)
第二十五章 秦之公子,尊师重道
翌日,扶苏在齐王的邀请下,来到了雪台宫。
听说扶苏公子好诗书,所以今日请来了伏生,给他们论道。
这里就是当年孟子见齐宣王,论‘与民同乐’之地。
公子扶苏初到此地,便见到石壁上刻着孟子和梁惠文王坐而论道的画面。
横戟迟迟不肯开口问扶苏何时归秦,齐王经不起舅父接连遣人催促,于是便有了这样一次宴会。
经过上次的事,齐王也知这秦国公子不肯居于下位,但是他又是一国之王。
不得已,只能在上位同设二座,齐齐并着。
此举,已经是对秦国公子过分抬举了。当然,其背后的政治目的,自然是为了让秦王高兴,让秦王相信,他们齐国绝对不敢得罪秦国。
将扶苏公子哄高兴,而后婉言劝其归国。
齐王建的胡须像是白色枯草一样,满脸皱纹的面容,青肿的眼带,都足以证明接连几天他过的并不如意。
齐王建对着扶苏,挤出笑容,几近俯首之态。
“扶苏公子请。”
扶苏见到这案的陈设,有些意外。这齐王,让他和他同坐上座。
虽然若是嬴政在此,凉扶苏借给齐王十个胆子,齐王的屁股也不敢碰上座一下。
但是齐鲁之地,非常注重礼仪。
上次,他不肯坐在右侧,那是为了要给齐王示威,让他承认嬴政的尊号。但是这一次,齐王诚意邀请,他可不能造次。
虽为齐王这么做,不一定有损害扶苏名声的意图,相反是为了成全他的好客之名。
这是潜伏在齐国王宫内的内线传出来的消息。
虽然听起来荒诞不经,但是扶苏想的明白。这只不过是齐国畏惧秦国但是又恐怕丢了名声,所以费心编出来的借口。
但是,今日,扶苏非得拒绝。
“古曰,宾为贵,主为次。论理,扶苏应当居于上,而齐王应当居于下座。”
这话一出,扶苏故意瞧了瞧齐王的脸色。
齐王的脸顿时一黑。
扶苏却觉不够。齐王你应该怒起来。
随后,扶苏话锋一转。
“但扶苏身为秦之公子,齐王乃齐国之主。扶苏也居于上座,和齐王同坐,自然是不合理的,君父若是知道,必然不满。”
齐王听了,神情凝固。
寡人为了向秦国示好,已然做到了这个份上,可这秦国扶苏公子却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那扶苏公子以为如何啊?”
齐王的语气很是僵硬。
“扶苏也曾学儒。儒道讲求的便是天地君亲师。如今扶苏和齐王都立在这天地间,自当不必再论。可是这君,齐王既然已承认父王之尊号,那么天地间自然唯我父王独尊。”
说到此,扶苏忽的顿了顿。
“这个道理,齐王以为扶苏可有说错?”
齐王面色紧绷,如何敢言错。
“公子所言不错。既然如此,扶苏公子以为这座应该如何设?”
扶苏旋即笑道。
“既然此地一无君,二无亲,那么扶苏以为,不若尊师吧。”
扶苏忽的道。
齐王骇然。
老师——
他的老师早已经入土为安多年。
“公子此话何意啊?”
“伏生先生的名号,天下皆知。扶苏虽然身在秦国,也久仰大名。如今扶苏既然来了齐国,自然要对伏生先生以师者相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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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后胜一听,颇感不爽。
“所以扶苏公子之意,是要让伏生先生居上座吗?”
扶苏点点头。
“扶苏正是此意。”
后胜当即想要拒绝,但是又不愿拒绝。
想拒绝,是因为这是公子扶苏再一次拒绝他们齐国对他的安排。
不能万事都顺着此子心意。此子本就仗着是秦王之子,目中无人,多次欺凌逼迫他们齐国。而今又提出这等要求。
秦国公子,待齐国赫赫有名的大儒以师相尊……
但是他和伏生约定好,今日伏生或许可以帮他们大忙,送走这秦国公子。
左右为难之下,后胜最终还是做了决定。
“以扶苏公子身份之尊,拜我齐人伏生为师,此举可使天下百姓皆知,齐秦两国交好。”
扶苏自然跟着笑道。
“后相言之有理。”
于是,这漆案在扶苏的坚持了又被掉了位置。
齐王和扶苏坐在右侧,齐王为长者,位置比扶苏前一些,而扶苏的位置则靠后些。
至于后胜以及齐国其他大臣,则都在左侧列座。
“宣伏生入殿。”
伏生一刚入殿,就见齐王和一个陌生少年分别坐在右座上。齐王在前,那少年在后。
想来来这位就是那位秦国公子了。
伏生——
这个人的名字,可是流传到了两千之后。
伏生胡须冉长,想来应该年近四十。他身体匀称,自有修竹挺拔之姿,青色上衣、黄色下裳在身,玉佩相环系在腰间。
伏生见到齐王和秦国人,不卑不亢,昂首挺胸,雄姿英发之态尽显。
这才是儒生。
不同于夫子淳于越。
淳于越为臣,即便在他面前,也还是遵循尊卑贵贱之礼。而这伏生,不在朝野之上,身在民间,尽显士人之风骨。
虽然感觉到秦国公子正在打量着他,伏生却仍旧心如止水,目不斜视。
朝堂之上扶苏公子的表现,他也听人说了。此子果真不失虎狼之秦的风采,不懂礼数,巧言善辩,轻慢大王……
子曰:巧言令色,鲜仁矣。
不过,齐王。无德无能,沉迷酒色。如今只是秦国公子一来,便如临大敌。这副战战兢兢的悲戚模样,伏生也是头一次见到。
须知这两位,他都不想见。若不是相国亲自登门请他,看见相国已经年至八旬,还未国事操劳不已。
且相国为长者,伏生得长者亲自登门,若是拒绝,他如何为人师表。
所以伏生才答应了相国这才来到雪台宫。
伏生来到齐王面前,按礼作揖三拜。
“伏生拜见齐王。”
“平身。”
伏生刚起,又对后胜一拜。
“伏生拜见相国。”
“伏生多礼了。”
“伏生,这位是秦国扶苏公子。还不快快拜见。”
伏生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内心也很是平静。
伏生侧对着扶苏,微微一拜。
“草民伏生,拜见秦国——”
“且慢——”
扶苏打断。
随后扶苏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襟,走到伏生面前,对着伏生一拜。
“扶苏久闻伏生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不枉来齐一趟。”
第二十六章法治VS儒道
伏生自然惊讶不已。
此子确实气势凛然,但是身上却有一股正气在,并非他脑中预想的贪婪霸道模样。
伏生上一刻还在想这秦国公子不懂礼数,但是下一刻,他初见公子扶苏,他却对自己行了大礼。
而扶苏对着伏生行大礼,亦然在今日计划之中。
在儒家眼中。礼,立国之本。儒学以孔丘为祖师,而孔丘主张的又是恢复周礼。礼,和乐一起作为维护封建贵族等级制度的重要手段,一直以来都为儒家非常重视。
而作揖行礼,不仅表达了扶苏对伏生的钦佩之心,更是用行动向这位齐国大儒还有天下千千万万的儒生表明,公子扶苏非但是懂礼之人,而且礼贤下士,看重他们儒生。
此举,不仅让伏生脸上赠了光,更是对天下儒生的一个暗示。
须知,秦国,尚简,不拘于礼,不贵义,重利。
秦国主张法治,而关东六国的治国之道虽然杂用,但是主要还是儒学。
关东六国虽然也是周王朝的大分裂,但是实则大多都延续了贵族政治的模式,也就是集团统治。
这完全不同于秦国的法治。秦国的法治,约束万民,为秦国的王一人服务,而这也就是秦王嬴政一统天下之后,走上了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道路的一部分原因。
秦法如此。在秦国,几乎没有贵族可言,人人都要自食其力。说话做事,都要靠军功。秦国之法,虽然在大一统之弊端凸显,可是在战时,军功爵制,却是一个可以缓和阶级矛盾的法子。
而贵族政治,其礼乐制度,维护的是一群贵族们的统治。关东六国,之所以迟迟不效秦国变法,不是不变,而是根本变不了。其根源就在于,贵族势力极为强大。
这利益的分歧,尤其在秦国强大起来之后,秦国和关东六国便越走越远。而秦国的强大是一方面,但是中央集权统治的优势也不断冲击着关东六国的贵族。于是秦国就成了关东六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六国意图抗秦,接连发兵,而秦国靠着法战人,却一直向东猛推。
而关东六国,还是延续了周王朝的贵族政治。贵族政治的衰落,终于到了尾声。而彼时的秦国,又在嬴政的带领下,走向巅峰。
事实上,秦国对关东六国的胜利,其实是封建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对贵族制的胜利。
自秦汉之后,华夏也便再无贵族。
而儒学,在法家治国之道的接连冲击下,连连败退……
此时的儒学,并非后世的儒学。先秦的儒学,从一开始被创立,其实是为君王用的,那些条条框框本就是用于教导君王要为‘圣人’,即完人。
而后世的儒学,是给被统治者用的,三纲五常,连同宗法制层层嵌套……(此处不再多论。)
韩赵魏覆灭,代、燕两国苟延残喘。信奉儒学的国家,如今只剩下一个齐国。
而天下士人之所以被称之为士人,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知识分子,更重要的,他们中大部分人信儒,也就意味着,他们贵义。
这贵义之士,自然是半月前下狱的周子,此子扶苏也算是见过了。不怕死,好家伙。
孟子教导他们舍生取义。自然的,这是一种可贵的品质,一个人愿意奉献自己的生命,这需要非常大的勇气,背后也需要有强大的精神支撑。当然,也要看这义能不能成仁,却另有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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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生之名,扶苏在两千年后就已经听过了。
对这样一个人作揖,一是为了为了将今日的计划执行的完美无缺,而另一方面,正是伏生,可是冒死传《尚书》之人。
伏生不通政事,也不慕功利,他一心只研读诗书。身在稷下学宫,齐王屡次让他担任忌酒,但是他都拒绝了。
伏生数十年如一日将自己浸在诗经、六书之中,注书释意,常人难以理解他,但是他自得其乐。
而今日,他是第一次遇见这秦国公子。为这扶苏公子这么一拜,伏生顿时思绪纷飞。
最重要的是眼前之人的这双眼睛,很是清澈。显然公子扶苏方才对自己的一拜是真心实意。
连齐王都未如此礼遇过他。
秦国公子礼让于他,看重他,伏生内心如何还能平静下去。
但是,齐国祸事将近,人人皆知。他还曾听到有齐人互相戏谑,很快他们的王就是如今想着要称皇帝的秦王。
伏生自然恭恭敬敬,面色沉静,自有四十岁大儒的气度。
扶苏观伏生,忽的想到一个词——“浩然之气。”
后胜见这场面,自然怒不可遏。
“伏生,汝竟然让秦国公子施礼。不成体统!”
后胜语气不轻不重,但是却极有威慑力。而后胜言语之中不满,自然让伏生心生恐惧。
伏生喉咙一紧。
“扶苏公子,伏生一介草民,担不起公子大礼。”
读书人见到读书人惺惺相惜还来不及,怎么会看着他陷入为难之地,而且他今天本来就是来策反的。
扶苏自然要为伏生解围。
“后相,不必如此。扶苏已然说了,今日,以伏生先生为尊。”
伏生听了,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顿时,满堂悄寂。
齐臣之中,自然会有人对公子扶苏这句话极为不满。因为这句话的口气,俨然这齐国已经是公子扶苏做主了一样。
旁人如何作想,扶苏现在可没空理会。
淳于越是秦国儒生中的首杰,而伏生,则是齐国儒生中的首杰。
秦国的储君,对着齐国儒道首杰行礼,足见他们秦国对儒家的态度。
而后胜见到这一幕,不免眸子一沉。公子扶苏又要玩什么花样。
此子心机颇深,后胜早就见识过他的口舌只能,自然知道他不可小觑。但是今日这一出,也是让这后胜,还有齐国人都看傻眼了。
在大王和他这个相国面前,公子扶苏的表现,可谓是猖狂至极。所以后胜自然是做梦也没有料到,公子扶苏竟然会对着区区一介平民作揖。
也不知这伏生,得了秦国公子作揖,作何感想。
伏生可是答应了老夫,为了齐国,今日会探探公子扶苏归秦之心的。最好能让他直接回心转意,回到秦国。
伏生回过神来,又对着扶苏长揖,但是他将身子和头都压得比扶苏更低。
“扶苏公子身份尊贵,而伏生不过区区一介草民。公子大礼,伏生受之有愧。”
“伏生先生,不必拘于世俗礼节。扶苏次来,得见伏念先生,也算不虚此行。”
第二十七章 秦人诡异,绝对没安好心
顿弱三人还在扶苏身后跪坐着。
公子忽的起身,对着大儒伏生作揖,他们几个也有些意外。
虽然又是不寻常之举,但是这不正是公子的作风吗!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公子此举,可谓一箭双雕。
这不仅仅再一次扫了齐王和后相的脸面,而且,还会使得公子在儒生面前树立了一个尊儒重礼的形象。
齐国大儒,在秦国扶苏公子的坚持下,成为了齐王和公子扶苏的座上宾客。此举,前所未有。一旦传了出去,自然让天下人都觉公子尊儒重礼。
而茅焦见到扶苏公子,也不得不心叹,扶苏公子之智谋,当真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自入齐一来,公子花费了最少的代价,但是却接二连三促成一件又一件大事。
茅焦自然越发佩服扶苏,他越来相信,大王立扶苏公子为储君,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为政以德,扶苏公子绝对能做到这一点,得天下民心。
今日来这雪台宫的,都是大人物。人人都盯着黑色冕服在身的公子扶苏,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极大,仿佛马车上的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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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
横戟只觉得今日这场面很是诡异。
尤其是秦国人的表现!
公子扶苏竟然今日这般依顺规矩,肯主动坐在大王之下,随后又对着一介布衣伏生作揖行大礼,还为了他驳难后相。
而秦国的大臣们,今日也非常安分,从入殿到现在,鲜少发声。
看他们的脸色,明明胜券在握。
冯劫却看向横戟,对着横戟忽的作揖,似乎是在感激他什么。
但是秦,虎狼之国也,如此诡异的行为,在横戟看来,绝对没安好心。
而冯劫,他之所以敬横戟酒,自然出于感谢。感谢他,替他们向齐王传递消息。今日雪宫台之宴,其实全部是由横戟促成。
不仅如此,雪宫台之宴,是他们计划之中的第一步。
能否不动兵戈,便让齐王称臣,今日,很是关键。
扶苏和伏生对揖过后,在扶苏和齐王一同邀请下,伏生却忐忑不安地坐在了上座。
今日,伏生只是个工具。
待所有的人坐定。
后相拍拍手,随后,齐国乐正便高呼。
“起乐。”
扶苏一开始也想领教领教这齐国的国风之音,可是听到这一首,扶苏不由得面色一白。
扶苏看向齐王,眼中大有恼怒之意。
因为这首曲子,并不是齐风,而是秦风!
而且这首曲子,每个秦国人都不陌生。
此曲名为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扶苏的手,攥紧酒爵,听着听着,忽的重重将酒爵拍在案上。
这一举动,还有那铁青的面孔,被齐王看在眼里。齐王又看向了他的舅父。
今日诸事,都是舅父安排。
秦国公子留在齐国,已经快要半个月之久。他来了之后,朝中可是风雨不断。
齐国接待秦国公子,耗费财物不说,还惹出来了许多乱子。秦国公子打着和齐国交好的名目,每每有机会,便和齐国一些大臣有说有笑。
这些时日里,朝臣互相攻讦,就连后相,都难免被中伤。似乎每个朝臣,都有与秦国暗通曲款的迹象。
也就是唯有招待公子扶苏之时,齐国朝臣们才会同心协力。当然,这并不是他们的献媚之举,而是因为齐国朝臣都惧怕秦国,不得不刻意为之。
但是后胜察觉出,这秦国公子分明是有意为之,故意与齐国大臣接近,此举摆明了是想要让他们齐国不攻自破。
绝对不能让他继续呆在临淄,否则齐国还未被秦人攻入,内部就已经腐坏了。
所以公子扶苏必须要尽快离开齐国!
而此前,后胜让横戟试探秦国公子归秦之期。横戟复命说,公子扶苏并没有归秦的打算。为难之下,后胜一咬牙,安排了这场替公子扶苏摆的劝归宴。
扶苏微微咬牙。
横戟之前的言语曾暗示他:齐王和后相,是铁了心想要让他离开齐国。
这就可以理解了,今日这一曲蒹葭,是他们事先预谋好的。
不过,扶苏也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扶苏在得到横戟的暗示之后,便做了一个全新的部署,一个尽快彻底解决掉齐国的部署。
后胜见公子扶苏听到此曲后愤怒的眼神,但是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们希望今日可以婉言提醒并且规劝秦国公子回秦。
“扶苏公子——”
后相在扶苏对高高举爵,自然是要对扶苏敬酒。
扶苏明明和后胜四目相对,但是他却并未举爵,让后相好个没脸。
这一次后相自然也被气的不轻,一颗心突突的跳。
“上次大王听扶苏公子说,此次齐国出使之行是公子第一次远游。”
这句话,并不是没有根由,早在上次与齐王碰面之时,齐王便故意相问扶苏此次出使是否是第一次远离咸阳。
扶苏听着,忽的觉得,他的对手倒也有些意思。
“想来扶苏公子身为秦王长子,又是秦王宣布的储君,应当是在秦国之内,除过秦王以外,最惦记秦国的人。所以吾等齐人便特意选了这样一首曲子,以解公子相思之苦。”
扶苏眸子阴沉,像是有一幽潭。
扶苏不由得心叹,这后胜果然是个老狐狸。
这话问的极为巧妙,他若是说他不思家,不惦记秦国,便是被他捉住了话柄。
可是后相,他怎么敢的。竟然真的要撵他走人!
且看你要刷什么把戏。
扶苏当即抱拳作揖,笑道。
“后相如此礼遇扶苏,连扶苏的思乡之情都考虑到了,这般厚待,可谓无微不至。扶苏感激不尽。”
说着,扶苏这才举起酒爵,对着后胜。
“扶苏敬后相一杯,谢后相款待扶苏。”
后相与之对饮,将爵中清酒一饮而尽,二人均示爵底。
后相又道。
“其实,扶苏公子有所不知。今日在这宴会之上,弹奏秦风蒹葭,乃是大王之意。”
扶苏自然看向齐王。
“此事竟然是齐王之意?”
齐王捋捋胡须,双眼狭促,神色更是惶惶不安。
“扶苏公子身在齐国,已有半月之久。”
这话一出,扶苏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齐王,你好勇啊!
扶苏看向田建,眸中闪着寒光。为这年仅十七的公子扶苏冷冷看了一眼,岁至七十的齐王却打了个寒颤。
田建之前劝舅父,忍一忍就罢了,若是规劝不成,反而惹恼公子扶苏,秦国便有了发兵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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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谣言祸国(一更求首订)
但是,比起在意公子扶苏是否发怒,眼前齐国最大的问题是:正是公子扶苏带着秦国人在暗中搞鬼,弄得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公子扶苏若是继续待在临淄,齐国朝中必然被搅得人心溃散,国将不国啊!
而且这些时日以来,后胜也着实是受够这公子扶苏了。就连齐王都整日看公子扶苏的脸色行事,何况他这个后相呢。
若是继续放任公子扶苏在他面前作威作福,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后胜就要去见他那早已入土为安的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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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后胜做足了准备,想劝劝这秦国公子早些回去。否则再这么下去,齐国和亡了没什么区别。
后胜看向扶苏。
“想当年,大王也曾远赴万里,跋山涉水,前往秦国咸阳拜见秦王。”
扶苏和后相对坐,而齐王在扶苏上边。听了这话,扶苏转向齐王。
“齐王早年入咸阳宫拜见君父之事,早年扶苏也听君父说起过。”
后相忽的拿起壺,随即便有侍从给齐王换了一爵。
(壺:古青铜器酒具)
但扶苏的视角,恰好可以看到,齐王原来用的爵中,酒本就是满的。
此动作极不寻常。
齐王在僵硬苍白的面容上挤出笑容,对扶苏谈起旧事。
“说起来,当年寡人入秦,在咸阳宫中暂住,可十日不到,便犯了思乡之疾——”
齐王将最后一句话,尾音拖得极长,意在加重语气强调。
扶苏摩挲着腰间纯均的剑柄,神情淡漠。
齐王看向后胜,想要停口。
但是后胜却狠狠剜了一眼齐王,示意齐王继续说下去。
齐王无奈,硬着头皮继续:
“寡人虽知朝中有后相主事,齐国必定不会出事。且公子君父秦王亦极力挽留寡人,但寡人思乡情甚,毅然决然返回了齐国。”
(其实当年说这客套话的,是当时的相国吕不韦。)
说到这里,齐王建喉结一动。
而扶苏用指尖敲打着自己的剑柄,弄出了颇有节奏且极为清脆的声响。
齐王眼白微动,不停的游移。
“想来扶苏公子年少,又是第一次不远万里一路淌过高山险水,这才到齐国。此等经历,和寡人前去秦国,倒也相似。”
“寡人先前听说,扶苏公子是秦王择中的储君。由此寡人推断出,扶苏公子对秦国的感情绝对不会亚于寡人对于齐国的感情。”
“所以今日才刻意安排乐官为公子弹奏此曲。”
话说到此,而蒹葭,也终于奏完了。
扶苏将不满全数写在脸上。
“齐王怕是想错了,扶苏在齐国从未起过什么思乡之情。”
此话一出,齐臣立刻交头接耳,低语不断。
看来今日这后相的主要目的就是劝公子还秦,顿弱和茅焦对视,用眼神达成了某种协定。
扶苏面色沉静,可眼中狭着轻蔑,让齐王是越看越怕。
“齐王思归,确实是人之常情。可是扶苏思家,却全无道理。”
竟然说不思家!
后胜自然没有料到这一出。
此子还真是思路敏捷。
在后胜看来,公子扶苏的这句话,无疑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
他不肯归秦,铁了心是要赖在他们齐国。
秦国公子满腹心机,就是要留在齐国,弄得朝中人心惶惶。想让齐国不攻自破,他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但后胜看着扶苏那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却开始局促不安起来。
此次,他也准备万全了!
后胜强做镇定,将声音高了几分。
“扶苏公子何出此言啊?如何齐王思归就为人之常情,而到了扶苏公子这里,思归便又成了全无道理。”
话说着,后胜看向今日坐在最尊贵的上座,但是却始终一言不发的伏生。
“伏生先生,汝以为如何?”
这话,就像是引燃大火的引子。
一介儒生会如何评价竟然说出不思家的少年,不用想也知道。
伏生面色煞白,像是遭受了什么惊吓一样。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扶苏听了,自然失色。
随后,后胜又给了伏生一记眼色。
可是这伏生,却像是生了必死之心一般,接连又道:
“伏生此前也闻过扶苏公子大名,听闻扶苏公子为的儒生淳于相教,可是而今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来。”
扶苏一听到淳于越三个字,自觉逆鳞被触。
尊儒和用儒,不可混为一谈。
淳于越,是儒,他可以尊,敬而远之,但是不可以用在治国上。
可让扶苏感到疑惑的是,这伏生莫不是做过功课!竟然还知道他的老师是谁。
“扶苏公子此言可谓十分失仪。”
“放肆!”
黑色冕服在身的少年,顿时跳了起来。
扶苏听了,真想拔剑相向!
失仪?
这是古代,战国末期,所有的贵族都有个共识,这礼数就等于脸面。伏生说人失仪,无非是说他不要脸。
诗曰: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指责一个贵族不懂礼仪,搁在现代可比飙脏话还严重。而且春秋之时,因为一国对一国无礼为名目而发动的战争还少吗。
这伏生,莫不是活腻了!
后胜故作吃惊之状,心里却连连道:好好好!
后胜怒道:
“伏生!汝竟然敢出言顶撞扶苏公子。来人,将其押下去!”
话音刚落,殿中两个侍从就带剑上前,
伏生当即站起,而后朝后甩了甩衣袖。
伏生面上丝毫无畏惧之色,这哪像是要去入狱,倒像是去做一件伟业一般,气势凛然。
此情此景,在公子扶苏面前,已经发生了两次。
扶苏自然又想起周子来。
而横戟见到这一幕,这才恍然大悟。
他不由得气愤地看向后胜。
后相为了让扶苏公子回国,竟然做了这样的安排。可是他却不肯告诉自己实情!
但是难道后相不知,一旦惹闹秦国公子,秦国必然要讨伐齐国!
而一开始,在横戟看来,伏生出面其实毫无必要。但是现在他明白了。原来,伏生只是替罪羊,后胜则会平安无事。
横戟忽的记起。
就在刚才,他意外瞥见,有侍从给伏生递了一个漆盘上去!
无人对伏生敬酒,何需换爵?
横戟气啊!
横戟现在算是明白了,他横戟是彻底被齐国抛弃了。
“且慢!”
扶苏沉着脸,剑眉横起。
既然要做戏,那扶苏今日就同尔等将戏做全了。
不过,伏生——扶苏想要保他一命。
他相信,伏生应该是被逼的。
瞧他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阴险狡诈之人是到死也做不出来的。
早在之前,扶苏听横戟说后相想让他离开齐国时,扶苏自感非常意外。
但这无疑也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毕竟,自他来到齐国,齐人对他各种礼遇,搞得扶苏根本找不到正当理由,让王贲率领大军堂堂正正入齐。
第二十九章 按秦律,当诛之于市(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可是有一件事,扶苏始终想不通。
那就是后胜是缘何变得如此大胆,竟然不怕会触怒他,非要劝说他归秦。
现在,扶苏明白了。
这后胜是早就给自己留了后手。伏生,就是后胜为他准备的替罪羊。
而事实上,伏生也确实是被迫卷入其中。
早在一开始,伏生受邀来此宫宴,为的是相国相请,让其前去阐释儒道。
可是当伏生被迫坐到案上,听到这一首曲子秦风蒹葭,而后又听后相和齐王你一言我一语。
伏生这才察觉出事情不对劲,但是他已经来了,如何走得了。
伏生心中自有坚守,在齐王底下为臣,并不是合适的去处。而在虎狼之秦,儒生其实并无大的地位。
所以他选择了在野,整日在早已荒废的稷下学宫整理书籍,就是他的乐趣所在。
但是没想到,祸事竟然降到了他的头上。
当伏生意识到他被后胜利用了,正急的满头大汗的时候。却有人端上一个漆盘。
而那漆盘之上,酒爵之下,押着他少子的一块衣角。
随后,宦侍在倒酒之时附耳告诫于他,要他见机行事,务必劝秦国公子回秦,否则他的一家老小将全部死于非命。
这是一个圈套!
但是伏生如何敢不答应,他上有老母,下有妻儿。
那就唯有一死了。
扶苏想要知道内情。
“伏生先生,如何对扶苏这般批驳?”
伏生神情萎靡。
现如今他已然是羊入虎口,只希望能以自己肉躯之亡,换取家人活命。
而公子扶苏和他素不相识不说。今日扶苏公子对他作揖,何尝又不是为了他们秦国。
公子扶苏想给秦国正名,利用儒家,好想法。但是和他伏生无关。
他只是误入权力之争的羔羊。
伏生直接道。
“言既出矣,公子何必再问。”
后胜见秦国公子一再追问,担心再生变故,呵道:
“如此不识好歹,押下去。”
扶苏微微咬牙。
“不知后相,可否送扶苏一个人情?”
后胜怏怏不乐。
“扶苏公子说来便是。”
“还请后相先答应才是——否则,今日扶苏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说着,扶苏忽的将纯均从腰间抽出,伴随着一道白光在闷黑的闪耀,随后扶苏便将其狠狠插在漆案上!
纯均,观其釽,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於塘;观其断,巖巖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
这样一把闪耀着白光,华丽无比,贵气十足的利剑立在这殿上。纯均剑身还在震荡,光辉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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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怒拔剑而后插在漆案之上这一系列动作使得纯均剑与被阻碍的空气发出摩擦,发出嘶鸣。
这嘶鸣的响声,清脆响亮,但也很是尖锐,如同一根根丝线,绞着齐国大臣们的心。
殿中顿时一片死寂,气氛压抑沉闷到极点。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痛苦的神色。
纯均剑,剑锋虽然朝下,但是却和他的主人一样,杀戮之气难掩。
扶苏盯着后胜,两团愤怒的火焰在眸中燃烧着,眸子里狭着狠厉,似乎想要消灭眼前的一切!
扶苏一言不发,但是那骇人的脸色,让人人都不敢看他,而且都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
坏了!
坏了!
坏了!
齐王瘫软地坐在座上,似乎要和那流到了地板上的酒液溶为一体。
而扶苏却只盯着后胜,怒目相视,吓得后胜几乎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顿弱也冲着伏生怒斥:
“此人出言侮辱公子,按秦律,当诛之于市,并连坐三族,其家人拔舌,充入罪籍。”
秦律严苛,诸国都知,但是当顿弱将这法条背出来时,齐国诸臣听得战战兢兢。
当然,齐国倒也不乏骇人听闻的酷刑。
扶苏却摆摆手。
扶苏笃定,伏生说这些不该说的话,自然有他的道理。后胜之心,才最当诛!
“顿上卿,此地乃临淄城,吾等不可失礼。免得扶苏日后出了这临淄城,齐国百姓人人唾弃扶苏,管了不该管的狗。”
说这话时,扶苏自然还是对着后胜。
后胜本就心虚,为扶苏这么一看,额头上接连冒汗,眼底狭促不安。
后胜站起,对着扶苏作揖。
“既然扶苏公子想要严惩伏生,那就由本相做主,将伏生交给扶苏公子。还请扶苏公子消消气。”
只有伏生家人还在他手上,他就有把握让伏生不要说不该说的。
“连同三族。”
扶苏语气不容置疑,似是铁了心要夷伏生三族。
伏生一听,竟然如蒙大赦一般,脸上视死如归的愤慨消失于无形,转而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但是很快伏生的一颗心又被提了起来。怕只怕,他到时没机会向扶苏公子解释这一切,就已经人头落地。
后胜隐隐觉得公子扶苏不对劲,他并不想就此答应。
“公子殿下,伏生口出妄言,公子大可只惩戒其一人,可是若是连夷三族,未免过于残忍。”
“残忍?后相竟然说秦律残忍,莫不是辱吾秦国治民之法!”
后胜听了,自然是百口莫辩。后胜微微张口,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随后,扶苏朝后做了个手势。
这一幕,横戟自然看在眼里。
好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公子扶苏早有应对之策。
横戟之前还担心,公子扶苏会被动应对后相呢。
后胜,做了四十年的相国,其城府和手段,绝非尚未加冠的公子扶苏所能应对的。
他今日本来还担心,公子扶苏一气之下,就真的回秦国。而这伏生,就成了替罪羔羊,被献给秦国,而后此事就算了了。
但其实后胜,他早已经慌了。
他虽然计划的天衣无缝,但是这其中却频频出了差错,首先就算公子扶苏忽的对伏生作揖。此举极其不寻常,他本以为,公子扶苏会对伏生施以厉色。
那是因为,他打听到,这秦国公子,亦是重法轻儒之人。公子扶苏还曾和他的老师大儒淳于越闹过矛盾。不仅如此,公子扶苏初到齐国,也曾拒绝过他的论道之请。
按理说,公子扶苏厌恶儒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是他却对他作揖。而后胜给予伏生的暗示,伏生也并未将事情做好。
伏生这个呆子,是铁了心要去死,他出言过甚。
虽然伏生出言侮辱秦国公子的言辞,让他听得心中大为畅快。
秦国公子何止无礼,是无耻啊!妄想让他们齐国朝中人心不齐,相互攻讦。
是啊,公子扶苏好生无礼,赖在他们齐国。而且他居心不良,妄图用谣言祸国。
后胜自然不肯继续留公子扶苏在齐!
但是现在,公子扶苏的愤怒之情,则完全超出了后胜的预想。
后胜一面怨恨这伏生出言过矣,一面又为公子扶苏气的暴跳如雷而暗暗高兴,一面又担心这秦国人将伏生全家带走……
第三十章 汝竟敢欺我秦国!(三更求支持首订!)
顿弱面色铁青,双唇紧闭,那一张张方脸黑的不轻,像是铁秤砣。
“后相莫不是言过了!竟然出言辱没秦法。”
说齐王糊涂吧,他一直使得齐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齐国朝堂上闹剧一幕幕接连不断。
但是他却也有不糊涂的时候。
这个时候,齐王却忽的起身了。
他走到亭中。
即便田建再垂垂老矣,神态萎靡,可一身深红色冕服在身,王冠在顶,十六道垂旒齐齐晃动,自有几分威仪。
不过,不像个王罢了。
齐王建来到扶苏面前。
“还请扶苏公子和秦国上卿息怒。今日之事,皆是因伏生而起。而齐秦交好多年,何必因为区区一介儒生,而闹的剑拔弩张呢。”
“而且,舅父绝对不敢无礼于秦国公子。”
齐王建记得他母亲的一句话,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时候就是屈的时候。
后胜不知,可是齐王建却看出来了端倪。
公子扶苏方才的指责,毫无根由,分明是故意发难。舅父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他们的。
而一旦坐实了相国的罪名,秦国就有了发兵的根由。
舅父一心为国,想要让扶苏公子回国,以挽救齐国朝堂。他这个外甥,不能眼睁睁看着舅父落入秦国人的圈套。
秦国人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舅父的计谋,故意上钩。可怜舅父当局者迷,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秦国人给齐国挖下的陷阱。
秦人显然也不是有备而来,反利用了舅父给秦国公子设下的计策。
后胜见到此景,怎能不眼眶一热。
大王竟然知道这个时候挺身而出,还意图化解他被秦国人攻讦的局面。
此时,就连公子扶苏也不由得对齐王另眼相看。
齐王说罢,后胜也赶忙跟着赔罪。
“后胜绝无诋毁秦国律法之意,方才言辞之中若有冒犯,还请扶苏公子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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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谦和乖顺,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积极认错,扶苏若是还揪着不放,就说不过去了。
但齐国人频频故技重施,每次都来这套,扶苏虽然腻烦,可是确实无火可发。
扶苏只得道。
“既然有齐王都为后相说情,那么扶苏便信齐王一次。也希望后相确实不敢冒犯吾国秦律。”
既然如此,那吾便顺水推舟,遂了你的愿!
后相一颗心刚落了地,扶苏忽的话锋一转。
“齐王、后相——扶苏乃吾秦国储君,来汝之齐国,乃是本着交好之心。但今日齐人伏生言辞过甚,诋毁扶苏,难道不算是欺吾秦国?”
说这话时,扶苏还是看向后胜。
胆敢设计他,好大的胆子!
后胜听了,自然骇然失色。
公子扶苏确实是不再对他恼火了,可是现在却开始向伏生发难,还冠之以欺辱秦国的罪名。
虽然事情发展到这样,正中了后胜设下的圈套,他可全身而退。
而且伏生本就是替罪之人。
用他的死,换取公子扶苏离开齐国,就是今日后胜的意图。
但是这样大的罪名,推给伏生一个人,事情怕是不会这么轻易就了结。
“扶苏公子,伏生无状,但是他绝对不敢对秦国不尊。”
“后相——你可知,你今日犯了什么过错?”
扶苏双手按在剑柄之上,双眼戏谑玩味地打量着后胜。
扶苏一脸漠然,周身散发着一股戾气,逼人不敢靠近。而扶苏语气之中,问责之意更是满满。
而后胜,这个年至八十的老者,身居高位多年,试问这天下有谁不知道他后相之名。
可是今日,破天荒的,有人竟然在他面前出言不逊。
在后胜眼中,扶苏素日里就趾高气扬,今日更是轻狂。
而齐王自然是惴惴不安,这次他不敢再多为后相多言了。
一时间,齐王像一只被驯服的老马,恭顺在公子扶苏面前垂下了头;而后胜则像是一只倔脾气的驴,怒目圆睁,想要用后蹄狠狠踢一脚这眼前的狼。
后胜挺直他那滚圆粗壮的腰身,神色凛然,在扶苏面前显出一番气势。
“扶苏公子,还请慎言!老夫年至八旬,算是这齐国朝中的老臣了。多少年来,从不曾有人在老夫面前放出这等逆耳之词。”
扶苏忽的将剑拔起,而后胜却吓得连连后退,最后竟然像个王八一样倒在了地上。
场面甚是滑稽。
冯劫看着眼前这幕,只觉得羞了他的眼睛。
齐国朝臣顿时一个个都傻了眼了,但是却无人敢上前去搀扶。
后胜吓得脸色全白,仰面坐在地上,用手指着扶苏,嘴唇哆哆嗦嗦抖个不停。
“扶苏公子竟然敢在朝堂之上对吾拔剑相示,难道不怕传出去引的天下人耻笑?”
扶苏则被后相这副尊容给弄得忍俊不禁。
可是很快,后相的脸似乎是被人狠狠掼了一巴掌似的,他双眼僵住。
众人只见,秦国公子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分明狭着轻蔑不屑。
扶苏拔起剑,随后只是将剑插回剑鞘里而已。
对此等景象,扶苏身后的几个大臣也被吓了个半死。
他们还以为,公子方才拔剑,是冲着后相去的。
而公子方才露出的那等轻狂傲慢之姿,顿弱等人何尝不熟悉。
还真是和大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齐王汗颜,对着自己的内侍使了个眼色,让其将后胜搀扶起来。
后胜好个没脸,仓皇之间起身。
但是事情如何就会这样完了。
扶苏忽的离开了席位,冯劫机敏,立刻跟了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扶苏却走到了上座。
扶苏一手持剑拄地,一手做拳撑着自己微微倾斜的头,很是失望地坐在齐国上座。
此时的扶苏,像是一只索猎无味很是失望的孤狼。
齐王脸上泛着青色,两只眼珠子似乎要跳出来了,微微张着口,可是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顿弱和茅焦也是面面相觑,他们不解公子为何会忽然间做出此等举动。
这不是,不再给齐国人脸面了吗。
扶苏坐在上座,冕服加身,神色冷峻,不怒而威,俨然一国之君。
此情此景,无疑让齐国满朝人人自危。
“伏生出言侮辱扶苏,按秦律,自当是!连坐三族。”
扶苏语气铿锵,带着不容辩驳的果断。
“可按齐国之法,这伏生又当如何?”
顿时,齐国的诸位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此事。
朝堂低下响起一片议论之声。
一些讨论之声入了扶苏的耳,扶苏听着很是无奈。
带着嘲讽的神色,扶苏公开了答案。
“诸位不必再议了。扶苏知道,齐国礼法之中,并未写下当面出言侮辱他国公子的罪刑。”
后胜早已吓得两股战战,再也不敢在扶苏面前张口。
而齐王,颜面扫地,如何再言,他直的尴尬地立在地上,像是等死的猎物。
第三十一章 秦法治齐,焉有此理
正当齐国人人自危之时,朝堂中却忽的冒出来一个人。
“扶苏公子所言确实不错,我齐国律法中并无此条。那臣下斗胆求教,公子以为此事将如何处置?”
扶苏则有些好奇,看此人服色,官职低微,如何敢在这里主动对他说话。
瞧此人面色,最多刚三十出头而已。
齐国的朝中,年纪轻一点地,也是五六十的老头儿,可是此人,却年纪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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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官袍在身,更显他体态瘦削,脸上颧骨突起,自然也和那些吃的肥头大耳,脸上泛着油光的大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汝是何人?”
胡毋敬不卑不亢,昂起头答道。
“臣下胡毋敬,乃齐国有司。”
(胡毋敬,胡毋为姓,敬为名)
胡毋敬!!!
扶苏听到这个名字,身子明显一震,眼中闪着激动惊喜之色。
胡毋敬,这可是和赵高、李斯一起在秦国撰写秦律的那位!而且他后来还写了《公羊春秋》一书。
冯劫也察觉出,公子似乎对眼前之人极为感兴趣,不亚于方才见到伏生之时的激动神情。
见秦国公子这般喜出望外地看着自己,胡毋敬也很是惊讶。
“你竟然是胡毋敬!”
众人见扶苏公子胡毋敬这个小小有司露出的惊喜之色,完全不亚于农人忽然间挖到宝玉时的情状,一个个顿生疑窦。
胡毋敬这小子,究竟靠一张口便博得了公子扶苏欢心。
胡毋敬不理解扶苏公子为何听到他的名字如此激动,他只是负责任地继续追问。
“事情涉及到律法,臣下身为有司,自当要为扶苏公子解决此案。以免因此事,伤到齐秦两国的情谊。”
“既然扶苏公子也知,我齐国并无此律。而扶苏公子又是明事理之人,想来自然不会以秦法干涉发生在齐国国都临淄城中的事情。”
说到最后,胡毋敬对着扶苏说了八个字。
“秦法治齐,焉有此理?”
此话入了扶苏之耳,自当是如雷贯耳,扶苏不由得在座上怔了片刻。
扶苏盯着胡毋敬,心下想:此人非得入我縠中!
“汝所言倒也有些道理。”
若非忠义之士,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敢说!
扶苏自然以此人为奇,继而问道。
“那胡毋敬,汝以为,今日这伏生该如何处置?”
胡毋敬神情肃穆,一脸恭敬。
“对吾齐国而言,扶苏公子贵为客,且远道而来。如今吾等招呼不周,惹恼扶苏公子,自然是吾等的过错。故臣下以为,此事全由扶苏公子做主。”
扶苏坐着,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胡毋敬,奇人也。
都说历史像是长河,绵延不绝,可是在扶苏看来,历史却像是沙子。这一粒粒沙子堆砌起了一座长城,供后人瞻仰汲取养分。可是后来的沙子,掩埋了原有的沙粒。
很多人,很多事,都被掩埋在地上,不见于世。
而像胡毋敬这样的人,已然不错了。
他起码靠着他懂得东西,在史书上留下了他的名字。
可是浪花朵朵,淘尽天下英雄,这世界上还有许多和胡毋敬一样的人,最后他们的名字却连同尸骨,一起埋于地下,永世被封印,在地上成眠。
说着,胡毋敬又对齐王请道。
“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齐王只能道:
“皆凭扶苏公子做主。”
后胜巴不得将锅推给这伏生,一了百了,眼下扶苏公子似乎也同意了,他自然松了一口气。
至于让秦国公子离开齐国,他不敢再做此试探。
扶苏却忽的用手指敲了敲的漆案。
“齐王真的要让扶苏做主?”
扶苏微微低倾着头,旁人难以看清他的神色。
“寡人自当说到做到。”
扶苏又问。
“顿弱,汝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顿弱作揖。
“公子,齐人无礼于公子。可公子乃秦国公子,何其尊贵。便是齐人,亦用的了秦法。”
顿弱此言,摆明了是针对方才胡毋敬的言论。
扶苏猛然间抬起头来,眼中一片猩红,布满阴鸷之色。
“不——顿上卿,汝所言,大错特错!”
顿弱自然为扶苏公子这副模样吓到了,当即作揖。
“公子恕罪。”
冯劫也忽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次出巡,谁人都敬着公子。公子脾性渐大,性子越发高傲,但是始终保持这克制和冷静,当然这正是冯劫佩服公子的一点。
一开始,冯劫还以为,这只是扶苏公子因为见识了齐人的软弱,为自己身为秦国公子而感到骄傲。
但是在这一刻,冯劫发现,公子恍惚之间变成了另一个大王。
扶苏每每露出不悦之色,便满堂寂然。
而从刚才起,这殿内的气氛便一直很紧张,齐国的诸位,大多都觉得闷地喘不过气来。
而那些乐官,一个个都伏在地上,不敢多言半句。
可是在扶苏眼中,却并不是这样的情景。他们虽然对自己又怕又惧,但是每个人的脑门上都贴着一个齐字。
富庶忽的起身,仗剑在台上走着。
“古者,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而今齐人无礼于扶苏。而齐国究竟有没有贰于楚,扶苏自然不知。”
“不过,但是这奇人无礼于扶苏,只此一条。在扶苏看来,吾秦国便足以有了理由发兵攻齐。”
“咚——”
忽的,台下一白发苍苍的老者跌倒在地。
在、朝堂上,你见到头发黑的朝臣,那才是稀奇事。
齐国朝中,高位几乎都被一些老臣把持。而横戟,也是这老臣之一。
显然,是有人听到扶苏的话,吓得昏了过去。
扶苏只觉自己眼前似有一排乌鸦飞了过去。
这帮齐人,我只是给你们讲讲道理,居然只听了这一点,就倒下了。
齐王整个人木在殿上,像个泥塑的老猴儿。
后胜听了,也是吓得不轻,但是他相信公子扶苏竟然敢在朝堂之上说出这番话来,便定然不会因此事对齐国发兵。
公子扶苏的心意,后胜何尝不知。公子扶苏既想要他们齐国的地,又想要他们齐国百姓的心。
两国交锋,岂会有一国什么都不知情,乖乖等待被宰。
秦国公子这样的理由,只会召来齐人的非议。
就因为大儒伏生说了一句话,秦国公子便要让其君父发兵攻秦!
焉有此理?
天下士人的书,都不是白读。
“扶苏公子——今日之事,皆因伏生而起。”
“后相,汝还是不知悔改。”
茅焦不由得对扶苏公子暗暗称奇。
公子所言每一句话,都俨然是这齐国国主一样。
后胜脸色一白。
这次,后胜必须要问个清楚。
“秦公子,敢问后胜何厝之有,引得扶苏公子屡屡指责老夫。”
“今日宴会,明明是以论道相邀扶苏。可是扶苏这一进殿,便听到了这出自秦国的曲子。秦风蒹葭,扶苏自幼便耳熟。扶苏不解,为何天下十五国风,独独要奏秦风?”
后胜理直气壮回道。
第三十二章 赤裸裸的污蔑啊!(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公子,方才大王和后胜都已对扶苏公子解释过,奏秦风蒹葭曲是为了解公子思乡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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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怒斥。
“后相所言可谓荒唐至极,简直强词夺理!”
“照齐王所说,当年齐王使吾秦国,跋山涉水,所以才思归。扶苏自当以为是真。”
“毕竟,彼时齐王要入吾秦国,若是一直向西,便要穿过赵国。而若是绕道走,还要穿过魏国、韩国。”
“齐王入秦,要先离开自己的国土,穿越他国之境,自然艰辛。而这他国,都是齐国的威胁。
“魏国蚕食侵吞齐国以南,而赵国蚕食齐国以东。”
扶苏一字字一句句说着,齐王急得面红耳赤。
“扶苏以为,齐王过这二国,当时怕是吾秦国还亲自派兵去迎齐王了吧。”
扶苏所言,自然句句属实。
齐王听的,满面羞愧,甚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扶苏,不过是刚跨过了秦国边境,到邻国齐国与友国来往罢了。扶苏此行,不亚于小童推门而入邻家之院。”
“诸位都是年事已高之辈,想必膝下都已儿女成群,敢问诸位的孙儿,入了邻家,莫不是家中父亲亲自去寻,如何会肯罢休呢。”
这自然是隐喻。意在说明,秦王不召他,他便不回去。
顿弱听了,一颗心像是掉入了黑漆漆的冰窟窿里。
而齐王,本就羞愧,连头都不敢抬起。
其他朝臣,自然也都是低着头。
胡毋敬,他如何能例外。
扶苏越说越显意气风发,脸上闪着光。
“这样浅显的道理,就是平民百姓也都知道。如何后相却想不通呢。”
“且退一步讲,扶苏入齐半月便起了思乡之情,吾秦人听见,还心以为,齐人薄待扶苏呢。”
之前对齐国的忍让使得扶苏本就有些愤慨,籍此机会,扶苏自然将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
扶苏一吐为快,自然身心舒畅。
别以为只有你们齐国在忍,秦国也在忍齐国。
秦国忍齐国的懦弱无能却冠以诸侯之名。
而齐国则是忍秦国的野心勃勃,百般欺凌。
伏生听到最后,不由得对公子扶苏投去佩服的眼神。
扶苏公子,果然巧言善辩。
每一句话中透露的不仅仅是锐气,更有无限机巧。
没想到,堂堂公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才能。
须知百家之中,唯有纵横家对论说辩理的要求最高,接下来便是他们儒门。
而儒门之中,论辩合之术,唯有前人孟轲成就最高。
孟轲曾曰:吾善养浩然之气也。
而公子扶苏的论辩,以说理为主,以气势见长。
而这气势,便与孟轲所言的浩然之气几近重合。
只是若非十年五载的训练,公子扶苏如何做到辩合之术如此一流。
若是孟轲在世,公子扶苏与之对论,兴许都不会输给孟轲。
伏生自然以公子扶苏为奇。
但是他只听过公子扶苏师承淳于越,并未听过他师承哪位纵横家的高人。
纵横家频频出鬼才,张仪庞涓之流,本就是乱世之中的奇人。
而如今的纵横家已然没落,有不少士人顶着纵横家的名号,在高门大户之中做客卿实则都是酒囊饭袋之徒。
不过秦国却也出有个人物,号称是出自纵横家。
这人正是姚贾。
或许,公子扶苏的辩合之术正是姚贾所授。
“看什么看,还不快把头低下。”
戍卫厉色,对伏生低语。
扶苏往伏生这边扫了一眼。
那戍卫吓得立刻拱手作揖。
“后相,扶苏方才所言,对也不对。”
后相像是大梦初醒般,忽的回过神来。
仓皇局促之际,只连连点头。
“扶苏公子所言极是。”
扶苏则道。
“可后相,却非要猜测扶苏心意,奏此秦风蒹葭。”
“须知扶苏原本还想再在临淄多留几日,可是今日,蒙齐王和后相这般暗示,扶苏便也懂了。”
“齐王并不想让扶苏继续留在齐国。”
齐王那张干枯的脸忽的缩成一团,双眼中满是惊恐。
齐王忙道。
“扶苏公子,寡人绝无此意。”
扶苏向顿弱看了一眼。
顿弱直接道。
“公子屈尊入齐,后相原来要撵吾国公子还秦?”
顿弱色厉声震,齐王和后胜听的自然面色一白。
后胜定了定神,力辩道。
“顿上卿言辞未免过矣。大王和老臣替扶苏公子着想,奏此秦风之曲,如何又成了赶扶苏公子。”
顿弱等人早就发现了齐国的一道裂痕。
“顿弱早就听闻后相在齐国一人独大,如今一看,果然如此。齐王尚且未发言,后相便喋喋不休。”
“先前而齐人便对公子出言不敬,竟然说公子不懂礼仪。”
“须知吾国扶苏公子尊礼重道,那可是我们秦国上上下下都知道的。”
“尔齐国儒生竟然出这等言辞冠以公子污名,此为一;而齐王伙同后相,奏蒹葭曲,其意却在劝公子还秦,此为二。”
后胜一听,自然急了,秦人给他们齐国安了两条罪名,这可如何是好!
后胜只能向公子扶苏求情。
“都乃老夫愚钝,以为公子思乡必然之事,妄自穿测公子心意,所以命乐师奏此蒹葭之曲,还望扶苏公子明察。吾等如何敢起劝扶苏公子还秦之心啊!”
“后相究竟有没有起过这样的心思,扶苏如何能知。毕竟这心思都是在心里,扶苏非纣王,绝不会逼后相剖心自证。”
“而且世上本就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扶苏着实不明为何齐王如何以己度人,竟然以为齐王入秦思国,扶苏入齐也会思国。”
“而且扶苏在齐,每日过的甚是自在。便是观色,便只扶苏未生思国之情了。”
想到这,扶苏挑眉,杀意无限。
“综上所述,齐王和后相确实如顿弱所言,想要撵扶苏回秦!”
这句话,不亚于刀枪剑戟,只刺向齐王心头。
齐王赶忙求情。
“扶苏公子,寡人和后相绝无此意。还请扶苏公子消消气。”
扶苏听了,忽的解下腰间玉佩之中的一个玉环,而后将狠狠掼在地上。
不过刹那之间,在场所有人都听到碎玉之声。
齐王两只眼都瞪的极大。
扶苏忽的又拔出剑,用剑锋指着地下那一堆碎玉粉末。
“想扶苏自出生之日起,还未受过这样的侮辱。齐王岂止是侮辱扶苏,简直是在侮辱秦国。”
齐王听了,心里连连叫道。
污蔑啊!
“日后汝齐国与吾秦国,便如此玉!”
满堂寂然——
天天看秦国公子的脸色,对于齐王和后相而言,很是屈辱。
但是看到秦国公子的笑脸,对于他们而言,不是荣幸,而是侥幸。
侥幸齐国或许又能加以存续几日。
但是如今这样的侥幸,也没有了。
“所谓的齐秦之好,扶苏今日算是领教了。而齐王的这待客之道,也还真是让扶苏大开眼界。”
齐王意欲再婉言请求,让扶苏再给个机会。
扶苏却摆摆手。
“齐王,不必多言。”
“顿弱,茅焦,冯劫,吾等这就回秦国。”
第三十三章 猪一样的对手,就很爽
扶苏说着,便脚下生风,仗剑往殿外走去。
顿弱、茅焦、冯劫三人顺势跟在扶苏身后。
后胜见状,心知大事不妙,他本以为公子扶苏方才只是依循这半月来的惯例,没事便向他们发难,可是现下,后胜发现公子扶苏是要动真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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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之下后胜自然上前横在扶苏面前。
若是公子扶苏怒而还秦,那不就是给了秦王发兵攻打齐国的理由吗。
“扶苏公子,这可使不得。”
扶苏自然作出一副失望模样,还微微摇头,很是无奈。
眼下这个冲突无疑是他们独自率军离开的临淄城的绝好借口。
而怒离临淄也不过是计划的第一步。
须知此刻,三千铁骑也已经按照命令在临淄城东整装待发,准备启程。
后相连连道。
“误会,都是误会啊。扶苏公子若是此去,这齐秦之间,日后当如何相处啊?”
扶苏气恼不已,先是冷冷扫了齐王一眼,这吓得齐王脖颈一缩。
而后扶苏语气淡漠,冷冷抛出几个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后相急的满头大汗。
登时一群齐国大臣眼见不妙,一个个竟然不约而同跪在扶苏面前。
乐工全数都已伏在地上,这样的场面扶苏在秦国经常见。
先秦时期,不兴跪礼。而乐师也算得上操持贱业为生之人,他们伏跪很是寻常。
可这个个朝服加身的臣子,如今忽的齐齐跪在扶苏面前,异口同声道。
“还请扶苏公子恕吾等无礼。请扶苏公子息怒。”
扶苏见了此景,不由觉得这齐国人又是好笑又是可悲。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扶苏转身朝后,似是不肯见此幕。随即他对着朝茅焦使了个眼色。
茅焦上前一步,对后相和诸臣道。
“后相都在吾等面前奏蒹葭之曲了,还明道吾国公子当起思乡之情。吾等若还是不走,岂不是坐实了鸠占鹊巢之名。”
“相信这样大的事很快就会传出去,倒是天下人都知,齐王明明不欢迎我秦人,可吾秦国却自作多情,还将齐国视为友邻之邦,如今入了临淄城,齐王不肯留,却硬要厚着脸皮住下去。”
“若是这些话传到吾秦军耳中,吾等有何面目归秦啊。”
后相连连摆手。
“未有之事,未有之事。”
说着,后相凑到茅焦跟前,信誓旦旦道。
“公子和茅大夫放心,今日之事,绝不会传出去。”
顿弱愤慨不已,怒目相视后胜,却还是作了一揖。
“后相——”
顿弱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重重的唤了一声,尾音也拖得极长。
“顿弱尊后相为一国之相,本也不想将局面闹的这么难堪。可是如今,齐王和后相竟然奏吾国之秦风,此事本就教吾国公子难堪。”
“公子乃是大王爱子,备受器重,来齐与齐国诸位交好,可吾等万万没料到,今日先后受辱两次。连连小小齐国平民,都敢出言污蔑公子。”
“此二者,都教公子难堪不已。”
“而齐国和秦国相来友好,今齐为主,吾等为客。可如今发生这等事,敢问后相。怨谁矣?总不至于是吾等秦人怠慢了齐王和后相吧?”
顿弱之言,极为巧妙。
后相听了,自然脸色如霜。
说着,顿弱又对后胜作了长揖。
“还请后相留步!”
茅焦亦对后相作揖,且对后相意味深长道。
“后相留步吧,也免得失了身为相国的气度。”
后相听了这话,自然气的脸红脖子粗。
而冯劫立在前,为公子在后相身侧辟了一条道。
“公子请。”
扶苏用手摔了下衣摆,纯均也跟着抖了抖,这才迈着急步扬长而去。其余二人紧紧跟上,刚出了大殿,池武就现了身。
“公子这是怎么了?”
说着,池武还朝殿中探了探身子,一脸疑惑的追问。
“怎么不见齐国的人出来?”
扶苏冷着脸,不肯多言一个字,只是自顾自地跟着冯劫往车驾处走。
茅焦大声嚷嚷着。
“齐人无礼于公子,还示意要公子归秦呢。”
池武听了,自然暴怒。
“齐人竟敢如此?我池武第一个……”
冯劫拖着池武往外走。
“池卫率,先走吧。”
很快,雪台宫大殿前边腾起一阵尘土,六匹骏马牵拉着的华盖辒辌车向临淄城西门奔去。
而雪宫台往西门的通道上,恰是梧台。
后相呆在殿内。
齐王亦是目光呆滞,一身朝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整个人颓丧不已。
齐王低着头,一爵一爵给自己灌着酒。本就是暮年之人,此等情状,何其凄苦。
“偷鸡不成蚀把米!”
忽的,齐王恨恨道,似乎是在怨谁。
后胜一听,自然气恼不已,他看向齐王。
“大王难道是在气恼微臣?须知微臣此举尽然都是为了齐国!”
横戟见后相还是闷在鼓里,反被利用了却不知。
但是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横戟已经不能再犹豫,他到底是要选择齐国还是选择秦国。
答案很是明显。
横戟走到后相跟前,神色冷峻。
“后相,吾等难道不去追公子扶苏等人吗?公子扶苏一旦归秦,紧接着秦王就要以此为借口发兵攻齐了。”
后胜并未理横戟,什么追不追的。秦国公子先是让他们齐国承认了秦王的皇帝称号,而今此举,自然是又要谋求他们齐国什么。
在后胜看来,公子扶苏此举,是让他们齐国向秦国再次割地呢。
其他大臣亦纷纷起身,拍了拍方才跪地沾染到下裳上的尘土,而后聚集到齐王和后相跟前。
“那还请后相快出个主意,如今吾齐国得罪了秦国,这可如何是好啊?”
“吾齐国得罪了秦国公子,可谓是大祸临头啊!”
后胜一跺脚。随即,那双狡猾的眼里,又泛起了精光。
后胜主动挨到齐王跟前。
“大王,如今秦国公子怒而归秦,吾等不若将伏生以及其三族的人头献给秦国公子以赔罪,另外,再割三座城池,作为赔礼。”
齐王听了,眼中又燃起微弱的光,但是很快那双眼又开始黯淡无光。
“便依相国。”
横戟又追问。
“后相,那吾可去追秦国公子?”
后相狠狠剜了横戟一眼,但是很快,后相就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去是应该去的,不过,如今轮不到你去追了。”
横戟听了,心头一紧。
想来这半月来吾为齐国东奔西走,百般讨好公子扶苏,而汝却在背后搅乱,不仅撵公子扶苏还秦。甚至于,还在背后猜忌于吾!
可恨!
如今你得罪了秦国不说,还在那沾沾自喜,脑子里莫不是生了蛀虫。
横戟很是心气,双拳紧攥。
后相看着他这副模样,没好气道。
“好了,你嘛,就继续看着秦国公子,在他回到秦国前,保护好他。”
后胜语气蛮横强硬,对着横戟颐指气使。
横戟低着头,压抑着愤怒,作揖道。
“唯。”
横戟旋即转身,快步往殿门外走去,他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于他。
横戟本欲归家,想家中妻子诉诉苦,但是见此情形,自觉大事不妙,便先去了梧台。
————————
雪宫台。
当后胜想起今日祸事的根源要对伏生发难时,众人转了一圈,这才发现,在殿的死角里,只留下两具戍卫的尸体。
而其中一具尸体,已然没了盔甲。
至于伏生本人,早已不得其行踪。
四下搜寻未果,又加以调查,诸臣方知,伏生早已在之前趁乱在高台的视觉死角里夺了剑杀了戍卫,而后装扮成戍卫的模样逃出了雪台宫。
“这可恨的儒生啊!可是要害死老夫了。”
第三十四章 再追,就让你有来无回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而伏生,经此祸事,忽的领悟到。
“书读来,可供修身养性,育人子弟,但危急时刻,唯有剑术,方可为己保命,亦可庇护家人。”
——————
雪台宫。
午后,烈阳当空。
齐王,后胜还有齐国的大臣们正在桓公台中对着齐国的舆图商讨,究竟要把哪三座城池献给秦国以赔罪。
经过商议,他们认定,选西北面的三座城最为合适。
此地的城,方便代国和燕国向秦反击时他们好前去策应。
西面的城池已经给的够多了,再给临淄就将失去屏障。
至于南面的城池,那绝对不可以。
横戟忽的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其实,横戟也不想再回来见齐王和后相,可是公子扶苏所行之事,如今已完全超出了横戟的预料。
这等大事,他非得回来禀报,让大王和后胜决断。
只见横戟汗流满面,阴云堆积在眉间,如临大敌。
齐王见到,便问。
“横戟,汝可见到公子扶苏?”
横戟瞪大瞳孔,眼中满是惊愕。
“大王,怕是吾等再也见不到公子扶苏了。”
“此话怎讲?”
齐王还没有从横戟那张脸上预见到事情的严重性。
横戟的声音忽的沙哑了。
“公子扶苏不见了!”
后胜拂拂胡须,没好气瞪了一眼横戟。身为一朝国相,后胜总是自以为是,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胡言乱语!公子扶苏此刻难道不是正在梧台吗?”
横戟气的攥了攥拳,将心里怒气暂时压制。此时还不宜和这个老匹夫翻脸。
正当横戟打算说明情况危急时——
“大王,大事不好了!”
忽的,门外又传来一阵高呼。
来的不是别人,是掌管城西兵马的司空。
齐王建厌倦了生气惧怕和不好的消息,对来人很是不耐。
“又有何事发生?”
“回大王,方才守城卫来报,秦国虎贲军直接奔出了临淄东门,绝尘而去。吾城卫想要追赶,但是却被秦将撵了回来。说是再敢相追,让其有来无回。”
“啊!”
齐王发出了毛骨悚然的一声凄厉惨叫。
雪姬在屏风后静静听着,手中的翠玉钗也忽的碎成了两半。
司空重复着这一晴天霹雳。
“大王,如今,吾等可是失去了秦国公子的行踪啊。”
齐王呆坐在王座上,神情麻木。
后相又能好到哪里去,他只觉得自己耳朵里在冒烟。
横戟故意道。
“后相,若是秦国公子在吾齐国境内遭到不测,甚至是殒命,倒时吾等可如何向秦王解释啊。”
齐王和后相对视一眼,四目中全是惊恐。他们顿时觉得自己的脊背一阵发凉……
横戟趁机道。
“还请大王准许臣下发兵去追。”
后胜却道。
“人走了,便是好事。就由着他们走吧。”
横戟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后胜。难怪,若没有他这位相国,他也不会被逼到要走叛国这条路。
横戟复请。
“相国,都已经到了此时,公子扶苏归秦便归秦吧。可退一步讲,公子扶苏归秦,难道吾齐国不派兵相送吗?”
齐王一听,顿时傻了眼了。
“寡人给你三千骑,速速追赶秦公子,若是规劝无果,便好生送其出境。”
——————
月如钩,梧桐数空在梧台前寂寞。
昨日,这梧台还是重兵护卫,可今日,这梧台之中,便成了一座空殿。
临淄城东,一批又一批的齐国军队从西门处奔涌而出。
横戟万万没有料到,他来到梧台之时,梧台已经人去楼空。
五百虎贲军亲卫就在临淄城中,扶苏说走便将人全部带走。
因为虎贲军本就是秦军精锐之中的精锐,其装配备给也都是秦军之中最为顶尖的。
池武一声令下,全部虎贲军便集结完毕。
而三千骑兵,临淄城中是无处容纳的。
他们自在临淄城外扎营,这是公子扶苏的意思,而此举也遂了齐王的心愿。秦人三千精锐,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现在,齐王不这么想了。
因为三千铁骑在城外,虽然齐王派了人去看着,可是其三千人的行动,终究不受齐王的控制。
据报公子扶苏刚出了西门,齐国三千铁骑便已经在路上相迎。
又是因为事出突然,没有任何将领得到齐王的诏令亦或者是公子扶苏的同意得以跟随保护。
所以秦国军队,就在临淄城中百姓的惊讶目光注视之下,卷着尘土,带着震天动地的巨响,绝尘而去。
等到西城城门司空得到消息,而后报给齐王,但万事都已经来不及了。
现如今齐国人已经失去了公子扶苏和秦国人的行踪。
而今,横戟自请愿意担负重任,不仅要找到公子扶苏,还要将其送回秦国。另外,横戟还肩负了使臣的责任,要将齐国的三座城池献给秦国,以做赔礼。
与此同时,星辉良夜,一批齐国军队,忽的又从齐国临淄东门夜奔而出。
城东,那是横戟负责的辖区。
那批齐国军队因为有司徒符令,城门护卫自然没有理由拦着。
不过虽然是夜半时分,戍卫正是困乏之时,但是这军队之中夹杂着车辆,而马车里,还传来妇孺的声音。
此等情况,自然叫人怀疑。
不同于城西。
因为秦人忽的走了,所以从晌午到了夜半,城东便一直没有消停过。
临淄城西居住的百姓只见一批又一批军队被掉出。
而城东还是那么平静祥和。
而今夜间忽然有军队出城门,于城西而言,本就不寻常。
更何况这车里还有妇孺。
很快,便有人将此事报告去了齐国国相。
齐王多年已不理政。
大事后胜自会去过问齐王,但是像这种不寻常但是细微的事情,官吏们自然都会禀报给后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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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后胜自然还是睡不着,他正在等横戟的消息。
横戟务必要在天亮之前,追到公子扶苏,并将其行踪禀报于朝。
齐国相府,此时,齐国朝臣以及后胜养的门客,正在后胜的书房里齐聚。
他们围着后相坐下,一起等候来自横戟的消息。
“相国,府外有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所有人都以为来了好消息,甚至有人激动到站起。
“后相,横戟果然不负众望,这么快就带来了消息。”
后相筒了筒衣袖。
“让他进来。”
一整日战战兢兢到了夜半时分,终于,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但是随后,困意也袭来了。
其人进来,正是行伍之中一个小卒的模样。
诸臣和门客见到,自然一个个都惊喜不已。
“无须多礼,快快将秦国公子的行踪报于吾等。”
总有人心急,见到他便直接道,什么礼仪这个时候他们也都不在意了。
第三十五章 发兵入境的理由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眼下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那还顾得上什么礼仪不礼仪。
后相也不顾不上让眼前这无名小卒给自己施礼,毕竟眼下再没有其他事情比起公子扶苏的行踪更为重要。
那小卒一脸错愕,雪亮的眼睛里充斥着疑惑。
“秦国公子?”
小卒只是个守城门的,听到这话,首先就是自己问自己:今日秦国公子从东城门出去了吗?
随后他想了想,这也不太可能啊。
人家秦国那么强大,如何出东门而不被发现呢。。
再者秦国公子若出城门,必定声势浩大,仪仗军队在侧,响动连天。
不可能放跑秦国公子啊。
而满堂的人,听了小卒的话,一个个忽的变色。方才脸上露出的喜色顿时消失于无形,转而一个个脸上都挂起了凄惶与不安。
小卒很是慌乱。
小卒自然不明就里,他还以为是他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开始战战兢兢。
眼前之人可是权倾朝野的相国,若是他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他的小命就没了。
一想到此,那小卒便吞了吞喉梗。
后胜听到这反问,莫名对眼前之人没了兴趣。
须知不是什么人都可入他的书房的。
与此同时,后胜那颗落地的心,又被再次悬起。
众人也是等喜讯不果,一个个又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后相捻弄着自己的胡须,也动了动那张皱巴巴的脸,一双眼咪成两道细缝,细缝里狭着阴鸷。
不过是微末的举动,却吓得小吏伏跪。
“相国饶命。”
后胜心恼,吾有那么凶么,居然这就开始求饶命了。
随后,相国府上一个门客问小卒。
“汝有何要紧事,非要夜间叨扰相国不可?”
小卒正要开口,可是忽然间,一个婢女推门而入,手中举着两盏高烛。
“还不快说。”
那门客继续催问。
婢女进来换烛,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无人惊讶。
“吾乃城东守城卒卫,奉命来报相国,方才东城门处有一队兵马,持横司徒的符令出城去了。”
起初,后胜听了,并不以之为意。
“想必横戟是从城东也调了人马去追。”
有门客解释道。
后胜听了,扶着胡须,长嗯一声,然后陷入思索。
这横戟,大王给了他三千兵马,委派他去保护公子扶苏。
他如何又自调人马,再者,他为何调城东的兵马……
横戟本为城东司空,后来升任,可是还是将城东作为他的辖区,他手下自有一部分兵马。
……
书房的空地上,小卒惴惴不安地伏跪在地,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相国,头发枯白,前额更是光秃秃一片,藉着明黄色的烛火,还可看到他的前额在发光。
但是胡须垂到胸前,面色和寻常高寿者并不一样,很不和蔼。
一双眼睛很是锋利,在耷拉着的眼皮底下,看起来却像是锯齿。
锯齿并不是很锋利,一锯子下去,并不会将树木怎么样,可是只要有韧性,就是参天大树,也可放倒。
后相的眼睛,便是如此。
看似只是小有尖锐,可是也很容易从他那高凸的额头下的狭长的死鱼眼中,一眼便看出他的固执。
这是一份可怕的固执。
八十高龄,还是固执地居于相位,把持朝政,对权力丝毫不肯放手。
小卒初见后胜,自然恐惧不已。
但得齐王信任,后相权倾朝野,更是无恶不作。
为独揽大权,排除异己,二十年前,正是后胜鼓动齐王杀了朝中的一大批忠义之士。
“相国这是怎么了?”
见后相陷入新的忧虑,左右相问。
后相不答,只是看向那小卒,神色肃穆,在烛火的照应下,像是一尊铜像。
“汝等可还发现什么异常?”
那小卒这才道出关键。
“行伍夜间出城,本属正常,可是今日那行伍之中,却夹杂有司徒的亲眷。”
这句话入耳,犹如五雷灌顶一般,后胜腾的一下站起。
“汝所言可属实?”
那一举动,不仅是吓到了那小吏,而且将一众大臣也吓了个不轻。唯有那换烛的婢女,仍旧不慌不忙地更换烛台。
小卒连连道。
“余下不敢欺瞒相国。”
后胜听了,当即气倒,向后一仰,几乎要昏死过去。
左右全部围了上去,那侍女先是有些错愕,但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镇定,也装作惊慌不已的模样,连忙凑上去搀扶后胜。
后胜用枯瘦干瘪的手指指着书房墙壁上开着的窗牗,不顾胸前的波动起伏,对着透过窗牖看到的那一洞小天地,撕心裂肺的吼:
“雪上加霜!天要亡吾齐国啊!”
“后相~”
“后相这是为何?”
后胜气的浑身发抖。
“横戟叛国了啊!他带着兵马还有他的一家老小投奔秦国去了。”
……
一轮弦月挂在天上,漫天星河摇动。
齐国以南,即便月光微弱,但是潺潺长溪,在这漆黑浓夜之中,宛如一道银练。
三千铁骑,五百虎贲军,再加上零零散散的其他护卫宦侍等,自然四千人。
扶苏从辒辌车里撩开车帘,他望了望天空,繁星满天。
想必此刻,若是咸阳无雨,琳儿应该也会看到此景。
“公子,即便吾等没有点火,他们还是追过来了。”
池武过来汇报。
扶苏猛地回到现实中。
“竟然现在才追过来。也是,马蹄的印痕还有车辙印,都留在路上,他们很快便会追过来。”
“那公子,现在当如何?”
“举火。”
登时,在一片山坡上,无数火把忽的亮起,与此同时,一顶顶黑布营帐映入眼帘。
地面上响起剧烈的震动,声音越来越近,自然是马蹄声。
待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池武越发不安。
“公子,齐人,非我族类,岂可信耶?”
“是啊,公子,万一来人不是横戟,到时可怎么办。”
冯劫也开始疑惑。
顿弱语重心长,劝阻公子。
“公子,此事冒险非常,而且就算来人是横戟,到时怕是也会生出变故。吾等如今是在齐国的地界上,即便齐王惧怕,不敢对公子动手,但是如今公子在齐国国境里,这般漫无目的朝南走,若是齐人发现公子的计划,到时候……”
扶苏面色凝重,望着接近四千的人马反诘。
“难不成,到时候,齐王敢绑了扶苏然后逼送吾等回秦国吗?”
顿弱面色一紧。
“公子,非老臣出尔反尔。但兹事体大,依老夫拙见,此举甚是冒险。不若吾等先派人瞧瞧送公子还秦,而后由老夫和茅焦、冯劫二人继续依计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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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出使他国,哪怕本国只有一个使臣失踪,到时王贲将军,也有发兵入境的理由。”
扶苏则摆摆手,示意顿弱不要再多言。
“顿上卿,事已至此,何必又在事后忙着补救什么呢。更何况,堂堂秦国储君在这齐国没了踪影,到时候,王贲便有了十足的理由,在全境内撒网。”
第三十六章 为秦王效力,便是秦人
“王贲既然要入齐国境内,必然需要一个极其正当的理由。而入境,若是大军不能长驱直入直逼临淄城,到时候齐王如何会肯乖乖就范。”
茅焦只觉眼前一亮。
大军一至,齐王退无可退,倒也省得他们再费口舌。
“妙哇!这样一来,齐王建必定会不战而降。”
扶苏异常冷静。
“此时就言不战而降,未免也太早了。说到底,齐国还是一个国。”
何况,因为没有秦国攻楚那两年的耽搁,秦国直接先取齐国,所以齐国割让给秦国的城池,也并不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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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武最为担心的是,这横戟,不是他们秦国人,未必会照公子所言,带着公子南下。
“可公子又何以笃信齐国的司徒横戟会帮助我们呢?上次一试,他不是谢绝公子了吗?”
扶苏眸子里又闪耀起他那份独有的自信与从容。
“利益面前,人或许不会动摇。可是在生死危机之时,就不一定会这么想了。”
顿弱听了,还是难以置信。公子殿下的胆量,他如今已经见识过了。
但是恰恰正是扶苏公子脸上洋溢的自信,最让顿弱放心不下。
一个成年人信心满满,则叫沉稳有度;一个尚未加冠的年轻人信心满满,叫不知天高地厚。
看着这张少年意气的脸,顿弱心里自然是萍飞桨乱。
可是顿弱也不知上次公子给大王发的帛书里写了什么,大王竟然欣然下令让王贲听公子调遣,以备随时入齐。
正值齐臣横戟和线人向公子透露从齐王和后胜那里得来的消息——后胜有了逐公子回咸阳之意。
公子便和他们立下此等计策,将计就计,这才有了被撵离开临淄,然后在齐国国境里南下前往大梁城之行。
虽然知道,这齐国人行事向来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公子出了城,尔等竟然到了现在才派兵追到。
岂是吾秦人的马跑得比齐人的马跑得更快吗。
简直是不把公子放在眼中!
而为了给王贲一个合理的发兵入齐的理由,与此同时,还要确保秦国和齐国不必兵戎相见,他们便采取了这样的办法。
冯劫匆匆来报,神情冷峻。
他们如今身在齐国,一个个都心惊胆战的,但是扶苏却极为从容。
没办法,毕竟他的君父不是别人,而是秦王嬴政。
所以扶苏自有底气,敢在齐国境内率三千铁骑漫无目的的随便奔走。
“公子,来人果然是横戟。”
“带其过来见吾。”
“唯。”
——————
黑幕营帐之中,临时陈设了两条矮脚木案。
横戟一被冯劫引进来,便见到身着白色劲装的扶苏公子。他身后,站着四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皆配利剑,分列两侧。
而顿弱、茅焦、冯劫却都不在场。
横戟见到案上还摆放着酒和酒爵,腹中自然开始嘀咕。
这秦国公子,如今齐国上下正为他的突然出走忙的上上下下焦头烂额,而他居然还有闲心喝酒。
而且看他本人,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须知,他这般冒冒失失一气之下离开齐国,无疑是让齐国理屈。
不过,这公子扶苏,倒也颇有胆量,竟然敢不在他的护送下,独自还秦。
是真不把他们齐人放在眼中啊!
“齐臣横戟拜见扶苏公子。”
“免礼,坐吧,横司徒。”
扶苏待横戟,自然是十分和善。
横戟却再次作揖。
“扶苏公子,还请速速随横戟回临淄城吧。”
“横将军不远千里,追赶扶苏到此地,就为了劝扶苏还秦?”
扶苏并不看向横戟,但是语气意味深长。
身在权力场,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
横戟又作揖。
“齐王和后相无状,万请公子海涵。”
“事已至此,扶苏倒是想原谅齐王和后相,毕竟秦国还需要齐国这样友国。可吾秦人不答应。”
横戟脸色微微僵硬。
“公子宽心,大王已经允诺,要割让齐地三座城池,以做赔礼。”
扶苏听了,自然愕然。
随即,扶苏低头望着爵中清酒,而后将手中酒爵摇了摇,忽的又勾起唇角,大笑起来。
横戟错愕不已,随后便是又恼又羞。
身为齐人,可自己的国却沦落到这般地步,竟然被秦国的一个小孩耍的团团转。
试问哪个齐人得知秦国公子给齐国带来的羞辱,会不感到羞愧和气恼?
但是很快,横戟便冷静下来。
齐国离亡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他这次可是决心投奔公子扶苏而来,只是之前他支支吾吾,犹豫不决,而今这公子扶苏如何会相信他是诚心的。
所以他才需要先将投诚的事情暂搁在一旁,等待机会……
“还请扶苏公子收回成命,再续齐秦之好。”
扶苏听了,忽的正色。
“来人。”
横戟忙不迭心里一惊,急忙侧身看向门外,他以为是公子扶苏要喊人将他拉出去喊了。
可入了眼帘的,却是一个身着宦服的又瘦又高的男子,那男子手中拖着一个漆盘,漆盘上放着一个锦盒。
“将舆图呈给横将军看看。”
随即,申聿为横戟打开了那锦盒,然后展开一卷白色绢布。
白色绢布之上,标着山川大河不说,还有秦、齐、楚、燕、代诸国。
一入眼,便是几乎占据了地图四分之三的秦国国界。
秦国犹如猛虎饿狼,直逼东面。
与此同时,更让横戟感到不安的是,他发现他们齐国在那地图之上,只剩下不到巴掌大的一块地方。
而楚国,如今竟敢也只剩下弹丸之地,原楚国旧地如今尽数失去,苟在旧时吴越两国的地盘上。
“扶苏公子,这是……”
“汝齐两面临海,西为吾强秦,南,亦有吾秦国。若是想要依靠凭借楚国,所以远水解不了近渴,待楚军发兵至一半,吾秦军已经占领了临淄城。”
横戟听了,面色煞白。
扶苏双眼幽邃,脸上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打量着横戟,就像是猎狼观察到嘴的羊肉。
“既然都说到了这,扶苏便直接告诉横司徒。这楚国,必定是君父囊中之物,至于齐国,对于吾秦而言,不如残楚十分之一。”
“而今,齐王竟然提出,用三座城池,来换取扶苏在齐国临淄城遭受的耻辱。若是横司徒站在扶苏的立场上,不知横司徒会如何抉择?”
横戟听了,自然汗颜,抱歉请道。
“其实扶苏公子心里清楚,宴会都是后相的主意,所以还请扶苏公子放过齐国。”
横戟可不敢提伏生跑了的事。
扶苏忽的大笑起来。
“横司徒起来吧。扶苏正是念在尔对齐国尚有维护之心,所以才觉得横司徒是扶苏可用之人。”
横戟一听,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扶苏利用横戟对齐国的忠,所以才能顺利将假消息传给齐王和后胜,这才得以完成计划。
有时候一个站在明处的敌人,比一个站在背后可是却笑里藏刀的朋友要可靠的多。
“吾齐将亡,还求扶苏公子给横戟指一条明路。”
扶苏只淡淡道。
“为君父秦王效力,便是秦人。既是秦人,便永不会遭灭国亡身之祸!”
横戟也是个明白人,直接道。
“还请扶苏公子示下,横戟愿为公子肝脑涂地。”
扶苏用手指敲打了一下剑柄。
“挟持吾与几位大臣,带吾等朝齐国以南行进。”
横戟一听,顿时傻了眼了。
第三十七章 没有永远的朋友
横戟自然错愕,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
一开始还以为他听错了,可眼前烛台高举,明黄光辉耀于帐中,四个卫戍面若冷霜,四双眼睛十分警惕地盯着他。
一切是那么真实。
公子扶苏还是那副悠哉悠哉的表情。
挟持公子扶苏?
他是来投奔秦国的,而这么做不无疑会使得他成为整个秦国的敌人了,还不仅仅是秦国的,齐国也不会放过他。
扶苏也看出了横戟的顾虑。
“扶苏今日有言在先,只要汝肯唯命是从,扶苏必能于危难之际,保司徒性命。”
只保性命,那功名何在?
可公子扶苏此令,不就是要让他头上顶个污名吗!
挟持公子扶苏,别说虎狼之秦,就连齐王也不会放过他。
而选择了秦国,那是从长远考虑,而眼下齐国灭亡是必然的事,他到时要么成为阶下囚,要么就是被削为普通百姓。
所以横戟在齐秦之间的摇摆不定,一直是因为权衡不了一个问题。
齐国和秦国,究竟哪个能给他更大的利益。
可横戟现下开始懊悔不已,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秦国焉能就靠着前来投诚,就给予他高官厚禄之位,所以他还备了后手。
但是眼下这公子扶苏非但没有张开双臂热烈欢迎他的投靠,反而对他提了这样一个要求。
一个,同时冒犯触犯了齐秦两国利益的要求。事后,哪个国家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横戟思忖再三,并没有将他带来的东西就此献给公子扶苏。
“横戟不敢。”
“横司徒,而今汝带剑入了扶苏帐中,如今再说不敢,怕是不合适吧。”
说着,帐内忽然又闯入了两个武士,手中皆持利剑。
横戟见状,这才明白了,自己如今是骑虎难下。
横戟心里自然一团乱麻。
但是,横戟眼下并没有退路。秦国人的剑不是开玩笑的,而公子扶苏也绝非善类。
他今日若是不答应,便会被剁成肉泥,秦国人自会给他安上罪名,比如欲对公子扶苏行不轨之事。
“横戟斗胆一问,扶苏公子缘何要让横戟挟持公子,且是南下。须知,横戟若是如此,很快齐王就会派大军前来围困吾与公子。”
扶苏一听到自己将被齐国大军围困,不由得兴奋起来,眼里闪着激动。
“如此更好!”
横戟自然被公子扶苏这副不惧反喜的神态给吓到了。
大概,这就是背后有靠山的人吧,公子扶苏的父亲可是秦王,还有整个秦国。
但横戟想了想,这里面必定有什么玄妙,故意相问。
“公子为何非但不惧,反而称善?”
扶苏并未作答。
事关这么多人,如何能这么轻易就将其中理由告知横戟呢。他从头到尾都只是秦国亡楚计划之中的一个工具。
而且一个会背叛国家第一次的人,未必不会背叛国家第二次。
何况,即便今日来人不是横戟,他也有办法威逼利诱让其就范,让其配合他们行动。
见公子扶苏对自己并不肯多言,横戟自然也明白,公子扶苏并不肯将他们秦人的计划和盘托出。这就意味着,他不是他们自己人。
他只是被秦人看中了有利用的价值而已。
横戟带着歉意,对公子扶苏作揖。
“公子恕罪,方才是横戟多言了。横戟如今自然唯公子之命是从。”
见他同意了,扶苏正色,问起其他要紧事。
“齐王只派了汝一人带兵来追吾等?”
横戟沉色,一五一十道。
“后相之意,是由横戟就此送扶苏公子还秦,另附城池相赠。故只有横戟一人带兵前来。”
扶苏听了,饶有兴味的笑了笑。
“那齐王建何意?”
横戟惊讶不已,他没想到公子扶苏竟全然不把齐王放在眼里,直呼齐王的名。
“大王自然是听后相之言。”
扶苏听了,不禁觉得好笑。
“汝齐国,全赖后相治也。”
横戟听了这话,觉出公子扶苏言语之中的讽刺之意,脸上也浮出愧色。
但是,很快,他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为何公子扶苏发令要往南走,而非往西?
往南,可是楚国。
横戟虽不解其意,但还是想再试探一下公子扶苏此举究竟意欲何为,于是假借关心,问道,
“公子此举未免太过冒险。须知若是齐王发现吾胁迫扶苏公子南下,齐王必定发兵追赶吾等。乱军之中,敢问公子如何自保……”
“遇到齐军,不许交战,只管往南。齐秦两国军旗高举,若是遇敌,汝只须告诉他们是护送扶苏南去大梁。”
“可若是他们欲与公子起兵戈呢。”
‘齐王如何敢?就是后胜,他自然也不敢。若是他们有胆量对吾动手,那齐国也不必亡了。’
计划的制定,自然是为了应付变化。
而且安全第一,扶苏自然早已经将这些事情考虑到了。而且相较于他们秦国将获得的利益,在齐国冒这么点风险也算不得什么。
而且既然来了,若是不能玩一把心跳,岂不枉穿?
可扶苏并未直接道出自己的心里话,只道。
“愿天助扶苏。”
横戟听了,面如蜡色,无言以对。
而,帐里帐外,哪个秦人听到公子为国以身犯险后会对扶苏肃不起敬佩之心。
六个勇士,更是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他们的少年公子。
这不仅仅是出于听到了危险的本能反应,更多的也是惊讶。
看公子神色,凛然无畏,那他们自然也不怕!
身为一国之储君,他这是以身为国犯险,待到此事传到秦国……
嬴政对他的看法,到已经是其次了,但到时秦国军士中,他便也有了声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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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多数为兵啊。
兵最向往的是什么,是将,是王侯。
可兵最佩服的是什么,是勇!
帐门口,是池武守着,不仅如此,还有冯劫、顿弱、茅焦三人在听里面的动静。
池武听了公子这话,并不似顿弱冯劫那般急的剁脚,他只是回忆起当年王上得知嫪毐那贱人次日要在宫中造反时的场景。
须知当时,大王也说了类似的话。
横戟见公子扶苏不肯对他多透露几句,只好退下。
“那臣——这先退下。”
扶苏听了,咀嚼了话中意味,眼中带笑。
万一,他带兵跑了怎么办?
“去找冯劫吧,日后汝听他调遣。另外,汝所带三千人马?”
这是要他要出三千骑的指挥之权,无异于架空了他。可是失去了三千骑,他横戟便成了孤家寡人。
横戟咬咬牙根,斩钉截铁道。
“自当全数交由冯大夫。”
横戟倒是聪明,他一点就透。不过一个精明的人,若是给自己制造起麻烦来,自然非常棘手。
第三十八章 只有永恒的利益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想着,还是应该给横戟抛出些甜头来,暂且稳住他。
否则他嘴上说的这么好听,关键时刻突然反水跑了,那他便白费了功夫。
“横戟,放心,待吾等平安归了临淄,扶苏必定不负诺言,为汝向君父美言。”
横戟听了,满腹狐疑,眼睛扫向案下,他盯着公子扶苏的黑靴果断道。
“有公子此言,横戟便放心了。那横戟先出去寻冯大夫了。”
“汝退下吧。”
待退至帐外,横戟刚看到冯劫顿弱茅焦三人。
让横戟心慌的是,他们几人,并没有将他视作同僚。
横戟想气,但不敢。
很快,横戟便随了冯劫过去整顿他带来的兵马。
按照冯劫的意思,横戟发布了命令。
三千齐国骑兵全部都听冯劫的号令,以便护卫公子扶苏还秦。
随后,横戟一个人脸上挂着恐惧,在池武的带领下,慢慢走回营帐。
横戟的脸在明亮火炬的照映下,眉间浮现的满是不安,尤其在,横戟发觉他身后多了两个黑影后,他更是惊惧万分。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而中军帐中,扶苏也在苦恼。
为何他这般心慈?
设计方案之时,竟然还想着在利用横戟之后,给让他善终。
虽然力求完美,是他的一贯风格,但是对于横戟而言,善终这样的结局并不完美。
而且方才横戟虽然口上答应着,可是扶苏看的清楚,他的脸上是疑虑和恐惧,而非诚意。
也是这个时候,扶苏忽的想起远在咸阳的嬴政。
单是弱小的齐国,他便遇到了这么多对手。
齐王虽昏庸无主见,可身后还有一干朝臣。
后相老奸巨猾,人至暮年,也死死把控着朝政不肯放手。
就连横戟,也心思极多。
还有个胡毋敬、周子……
而嬴政当年,遇到的敌人,遇到的比起他来,不知道要棘手多少倍。旁人不说,一个李牧,就让王翦杨端和等止步不前。
灭一弱小齐国,尚且艰难至此,况乎强赵猛魏。
扶苏咬咬牙,决意定要让自己走出始皇帝的强大光环。
“池武——”
池武当即撩帐入内,却见公子竟然还未入睡。
“公子可是不信横戟?”
“汝以为,横戟可信?”
池武拍了拍脑袋。
“恕臣鲁钝,没有识人之能。可臣方才听说,横戟还接应了家眷和一些贵重辎重。”
扶苏听了,神情忽的严峻起来,眸中燃着杀意。
“他摆明是来投奔吾等,而今吾等却要让其勉为其难胁迫吾等。待齐人将此事传出去,到时吾等如何对外解释。”
池武见公子已然对横戟起了杀意。但是他想纠正公子的是另一点。
“公子,成者王,败者寇。只要到时依计灭了齐国,齐人即便心生怨恨,也不会议论公子什么。到是,池武见一切尽在公子掌握之中,足见很快公子便可将齐国覆灭。到时,大王必定大喜。”
“臣拙见,公子,大可不必那么在意名声。”
扶苏不由得看向池武,池武说这话,大抵都是从始皇帝哪里学来的吧。
扶苏厉色。
“汝怕是忘了,茅大夫是如何被拜为大夫的了。夫为君者,若是敢不在乎名声,到时落个骂名,千年也洗不掉。”
“吾等居于高位,不同于闲云野鹤,可不在乎声名,洒脱行事,恣肆而为。”
池武听了,面呈愧色。
但是很快,他也被公子点醒。
大王的变化,也真是不小。从前,大王尚可听取齐人茅焦之言,将亡故的太后接回来,可是如今,大王独揽朝纲之时,却也鲜少能将和大王意见相左的话听进去。
“公子所言甚是。”
“且扶苏现在想来,此次行动,其根本目的是为了让齐国不战而降。可是如今,扶苏觉得,有时候,让齐王见见红,他便心里更有数。”
“更为重要的是,扶苏自入齐,可谓是什么危险都未经历过。没有危险,那就制造危险。”
“须知扶苏此行,可不仅仅是受到了齐人的侮辱,还遭遇了齐臣横戟行刺。”
池武听了,当即变色。
“公子!”
“无需惊慌,扶苏说横戟行刺,那横戟便行了行刺之事。汝去帮吾做一件事。”
池武附耳过去,听到扶苏之言,不由得双目一直,但是很快,他目露凶光,面色凛然。
“臣这就去。”
看着池武出了帐。
扶苏自言自语。
“齐王后相,想必汝等也发现了横戟叛举,而今,扶苏便还汝齐国一份大礼。”
——————
空空的营帐里,横戟自然不敢睡,也睡不着,他独自坐在黑暗之中,静静听着外面的马蹄声响动,还有潺潺溪水在响动。
无论如何,横戟也不相信,公子扶苏会替他在秦王嬴政面前美言。
公子扶苏已经坐实了储君之位,如今在对付他们齐国一事上,可谓是煞费苦心,亲力亲为。
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目的。
在秦国秦王嬴政声威极大,公子扶苏却是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日后如何驾驭得了秦国那一干强臣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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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秦国公子才急着立功,打下齐国,对于公子扶苏,无疑是大功一件。
而他,不过是公子扶苏的一块垫脚石而已。
等他回到秦国,早就把自己给忘了。
而自己明天要做的,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想他横戟一世英名,而今千里投秦,却要落个人头落地的结局。
思忖再三,横戟决意,明日先找个由头,安顿好妻儿,随后,再想办法从公子扶苏身边脱身。
正想着,帐外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横戟自然如同惊弓之鸟,腾的一下就起了身。
他问自己的贴身戍卫,“外面发生了何事?”
可是回答他的却是沉默。
横戟心慌不已,按住自己腰间配剑,先是蹑手蹑脚来到帐门前,而后脸贴着帐幕。
“有人行刺——”
外面忽的传来惊呼——
横戟吓得却连连往后退。
很快,池武的雷声在军中咆哮开来。
“明火!”
这声音,分明就在横戟的帐外,横戟听了,正要探身出去看个明白,却看见一些红色东西往帐内流动。
明黄色的灯光下,洁白的帐幕上,很快也溅上一团团触目惊心的红。
第三十九章 臣王贲来接公子还咸阳(求打赏月票支持)
齐国临淄,桓公台,将近十月。
梧桐秋雨,天色阴郁,阔叶纷黄,为雨滴打落粘在青石板宫阶上,凄冷异常。
一夜过去,齐王建从未像昨夜那般过的煎熬,他几乎是一夜未眠。
即便秦国那些个瘟神身在临淄,天天在他面前晃悠给他堂堂齐王看秦国公子脸色行事之时,他也从未像昨夜那般惶惑不安。
辗转反侧,一夜难眠,天色微亮,齐王建就得悉了两个惊人的消息。
齐王建手中拿着帛书,瘫坐在塌上,双手抖个不停。
就连为侍女服侍更衣时,都颤栗不止。
其一,昨夜公子扶苏遭横戟刺杀,他手下的三千骑兵险些与秦公子的护卫动起手来。而今这三千骑,在损失了百人之后,由左庶长将人带回来了。过后公子扶苏又无踪……
这第一件事,就已经坏透了。
其二,王贲三日前便率大军出了安阳城,直逼卢城!声称是要接公子还秦!
两件事合起来,不能想象,这是他们提前串通好的。
“秦国小儿,多次无礼于寡人,而今竟然在寡人之疆土上,杀了寡人之将士,还随意奔走!”
“气煞寡人!”
说着,齐王建将那两份竹简重重摔在地上。
而看过这两份帛书之后,齐王胸前便开始不住的起伏波动,气息急促。
“快,速速召后相。”
左右亲近听了,立刻马不停蹄前往相府去请后相。
雪姬和往常一样,用语言安抚齐王。
“大王莫要担心,后相一向谋略过人,相信待后相来了,这些事都能迎刃而解。”
齐王微微一怔,他定定看了看雪姬。
“汝徒妇也,焉间乎此事?”
语罢,齐王建还是惊慌不已,但是相对之前他的步履已经平稳了许多。
雪姬目送齐王离开寝殿,走向梳妆台,由侍女用玉梳梳发。
往常,对着枯瘦如柴不顶用的齐王,雪姬对他是不甚厌恶的。
因为他可以给她无上的尊贵和荣华,但是最近,尤其在见识了,大王竟然在一个少年面前做出那副低微模样之时,雪姬开始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想法。
而昨夜,大王战战兢兢,担惊受怕了一整夜。
雪姬整日在齐王身边,自然知道秦国人突来到访是为了什么,而如今大王这般战战兢兢,这一切都表明:秦国要来攻打齐国了,可大王和诸大臣们虽然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但是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秦国——
素来有虎狼之称。
听说秦王嬴政,以一国之力,已经灭掉了三个国家,而今这齐国、楚国中间隔着魏国之地,两国无法联手。
而齐国和燕国代国,中间隔着海,也无法联手。
所以,齐国如今已是孤立无援。
一旦秦国来攻齐国,那么齐国,必败无疑。
齐国若亡,大王自然不会再是大王,而她也必然不会再是夫人……
————
齐国卢城,正午时分。
乌云蔽日,黑云积重,其势活似要从天上坠下来一般。
绿水绕青山之景貌仍旧在齐国卢城城墙下的戍卫们的眼中,但是当下,还有一幕让他们触目惊心!
遥在卢城城墙千里之外,凡丘陵凸起之地,烽火高燃,浓烟滚滚。
自昨夜起,烽火台上便开始高燃。
而卢城也从昨夜就开始击鼓号令,调集军队来齐。
城前的人,尚在望风,到底要不要一战。
来人,可是秦将王贲。
而城中的人,从昨夜间听说秦军来了,又见烽火台上烽烟滚滚,便开始带着全家老小卷了席,裹了钱粮,推着小推车,全数向临淄城逃难去。
国界边境之地,每相隔两百里便依山丘设起一座烽火台。
这些烽火台,均是数百年前设立的,在它们沉寂了几近四十年之后,烽烟忽的再起。
卢城城前,地势开阔,秦军所经之处,正是狼烟遍地,烽火四起。
卢城,南接齐国长城,而卢城之后,过了平原城,就是齐国国都临淄。
“腾——”
“腾——”
“腾——”
秦国人行军的步伐声,行伍之间,排列有序,缓缓向前推进。
这整齐的声音,震天彻底,天色将亮时,便开始响起,直到现在,这声音才接近尾声。
声势浩大,齐人多年不战,忙于留恋富贵乡中,剑戟斧钺生锈,再自然不过。
卢城城墙上,戍卫们更是心惊胆战地背着弓箭在城墙边上伏了一整夜。所有的人都惴惴不安,将自己的头埋在城墙以下,深怕一不小心,秦人的弩箭,就射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烽火台早已燃起,秦军是从前日就开始行动的。
滚石、箭矢早已在城墙之上的碉堡中备好,为此一战。
城前地势开阔,一块又一块黑色方阵前后连接着,排成一条黑色长城,从西向东不断向城门口涌动。
大军之中,剑光凛寒,白刃闪耀,而钺斧更是锋利无比。
像是黑乎乎一片海上,浮动着一片银闪闪寒光。
忽的,鼓声高震。
听到了号令,那块块黑色方阵,开始在令旗的指引下向两边分散开来。
布军之时,黑色大方阵,经历了打散而后重组,后面的部队,像是黑水一般,从大部队后面涌了上来,而后填补到两侧。
几个将军在瞭望台上眺望到城前平原上,似是黑压压一片蚂蚁迅速压了过来,他们将草色全部覆盖侵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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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本就闷热不已,而城下,大军重组之后,又在向城墙步步逼近。
大军正中,一辆规模极大的战车,左右分别由两人驱马驾车,正中间站着一位着黑甲中年男子。
不一时,三个将军骑着红赤黑三色骏马,奔到战车前翻身下马,对着王贲抱拳。
“将军——左军已调毕!”
“右军已调毕!”
“中军已凋毕!”
王贲点点头,示意已知晓。
今日的王贲,眼中带着困倦,素日里挺拔结实高高凸起的胸膛,就连嬴政见到,也止不住想要上前捶两拳的欲望,可是今日却似乎塌陷了下去。
而那双炯炯有神的豹眼,今日只能从中窥见到昔日的一半神采。
两军阵前,上将军却怏怏不乐。
这一幕,逃不过王贲手下几位将军的眼睛。
尤其是,屠唯和赵佗。
屠唯和赵佗,都是地地道道的咸阳人。
他们是被上将军提拔上来的人,少时便跟随王贲将军,出生入死,协同作战,战功赫赫。
而今两军阵前,上将近怏怏不乐。
其中缘由,自然是和上将军被派来伐齐有关。
夫齐,相比于楚国,并不值得大王派王将军出来一战。
妇人都知,杀鸡不用宰牛刀。
更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大王不久前下令,让上将军配合公子之令动兵。
第四十章 竟然遭刺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公子之意如何?
要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此等境界,比他们这些个驰骋疆场多年的莽夫们高明的可岂止是一尺啊!
这些话,自然的屠唯的心里话。而且屠唯相信,在这伐齐的军中绝对不乏其他将军做如此想。
对公子之策,他们虽然心生不满,但自然不敢言说。
何况大王已然亲自下令,他们自然更加不敢表示任何非议,只能全力以赴。
其实谁都明白,如今的扶苏公子,身份极其重要,他是大王亲口承认的秦国储君。
秦国,被昔日关东六国称之为虎狼之秦的秦国。
而如今,他们的虎狼之秦,更是一家独大,吞并天下。
这样的秦国,公子扶苏若是没有功勋日后如何驾驭的住。
所以,此次是大王意欲成就公子,让其成为赢秦帝国的继承人,所以派了上将军出马,力保公子一举功成。
他们此行,就是来走走过场。
屠唯越想越恼,公子扶苏既然如此不喜兵杀,想要用自己的温和之举破齐,成就自己的仁义之名。
依吾之见,若是秦国有朝一日真的被公子扶苏接手,这秦国的强国之本——军功爵制,也就是穷途末路了。
但想到这一点的屠唯忽的觉得自己有些可恨,竟然这样诅咒他们秦国。
秦国若是没有了军功爵制,那就不再是秦国。
再说了,这仗还没打完了,早点解决了齐国,到时候,他们便可以去取燕、代。
有大王在,他相信他们这些将士们,必定不会没仗打!
可是上将军何等人也,大将之才,却被派来做公子扶苏的‘乳母’。
上将军自然会觉大材小用。
而今看看这齐国。
不同于他们秦国,齐国人不务实,在这样的乱世,不奖励耕织和战事,反而还是放任商业发展。
听闻临淄城中,女子风流不说,男子家中,凉席枕下,均有百金。
齐国人贪图安逸,男人们的双眼都被金子的光给腐蚀坏了,而他们的身体则被酒色掏空了。
攻齐,于秦而言,如探囊取物,根本不在话下。
(这里的金是铜钱,后文出现的金子也都只是代称。)
赵佗想让上将军振奋精神。
“齐人竟然这么胆小,大军已至城门前,徒不过二三子敢登高望远。”
屠唯直接道。
“想必是被上将军的威名吓得早已尿裤子了。”
左右大将也附和。
“上将军何其威武,伐赵、破燕、逐楚、淹魏,桩桩件件,都足以证明,上将军是吾秦军之中独一无二的虎将。”
王贲听了这话,心中不免得意,但也并未因听了寥寥几句夸耀,而后就忘形。
他知道,他的手下的将军们,看出了他的心事。
王贲正色。
“两军阵前,少说这些无用的。”
见上将军神色好转,屠唯趁机拔剑指天,扬声道。
“有上将军在,齐国算的了什么?”
附近将士们听了,齐齐振臂高呼。
“上将军威武!”
“上将军威武!”
将士们的声浪,如同湖心荡漾起的涟漪。
涟漪从中心向外扩大成圆圈,秦人之声浪,亦然如波。
声浪呈环状从大军正中心一层层扩散再外。
一时间,城门前再次响起震天彻底的呼声。
城墙根下,数千双耳朵都听到了这吓得他们几乎几欲弃站而逃的呼声。
一时间,人人自危,武器都拿不稳,还有人直接哆嗦起来。
他们不会打仗呀,捉他们来做什么。
王将军——
秦将之中,如雷贯耳的也就只有两个王将军。
这两人自然是虎父虎子,其声名,远扬四海。
所以不管是哪个王将军,他们听到这一声王将军,自然一个个面面相觑,心虚不已,手中握着斧钺的将士们,一个个都开始手心出汗。
卢城虽然乌云蔽日,可是这里的天气异常闷热,他们如今忽的被拉来穿上这盔甲,本就闷的透不过气来。
而这呼声,起伏不断,更吓得城中人仓皇不安。
待王贲发觉,这赞颂之声竟然传遍了三军,登时只觉得后脊一凉。
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眼睛在盯着他。
这感觉,像极了,临行前于大政殿辞别大王之时的场景。
他背对着大王离去,当时,他便是这种感觉。
大王的眼神,使得他犹如芒刺在背。
家父曾言,此战,或许是他王贲乃至是整个王家的最后一战,务必要小心。
王贲神色惊慌,连忙阻止:
“速止——”
待到这声音停下来,王贲就已经知道,屠唯和赵佗给他创下了大祸。
大王之耳目,遍布天下,便是他的身边,亦有大王的许多双眼睛。
而且,他们的长公子,还在齐国之中。
王贲只觉背后凉飕飕的,他脸色铁青,想要给屠唯一点惩罚。
但是,军中有令,不得无故惩罚将士。
王贲只得将此事自己压在了心里。
但在咆哮之中,王贲却见到,齐国城墙上,抖抖索索升上来一面齐国军旗。
屠唯忽的搭起弩机,上了箭,对准那杆军旗。
却被王贲阻止。
“屠唯,不可。”
屠唯还不肯放下弓弩,他微微倾着头,利箭箭头对齐了那面军旗。
“上将军何故?”
“公子帛书上明言,此次入齐,只为接公子还秦。不可与齐人动兵。”
“荒唐!两军于城前对峙,吾等不先动手,那么到时先倒下的便是吾等。而且公子既然大摇大摆的进去了,如何不大摇大摆的出来!”
想要借他们之力,给齐王施压,成就他在朝堂之上所言!
也真亏他想得出!
那他们这十万大军,便白白跋涉这一场!
王贲狠狠用目剜了一眼屠唯。
“屠唯,尔好生放肆!”
还不快快将弩机放下。”
屠唯听了这话,放下弩机,这才见到王贲铁青的脸色。
“如今吾等已至城下,可齐人并未朝吾等放箭。想必是,公子在其中周旋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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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唯听了,恼恨不已,他很气恼,但是他瞥见王贲的脸色,只能悻悻垂下头来。
这来了齐国,不打仗,便没有立下战功,那他要如何继续升爵。
“公子日前发信,要吾等前来接公子。”
就在此时,斥候忽的匆匆回报。
“报将军——公子发函!”
王贲和诸位将军听见,顿时一个个都面面相觑起来。
要知道,公子在齐,来往信函帛书,都是密信,如何是斥候来报。
王贲侍从下车将信函取回。
扶苏没有兵符,更没有半点兵权。
所以只能发信了。
王贲展开帛书,一股股闷热的风浪扑到脸上。王贲一字一字将公子信函上的内容仔仔细细读了一遍。
“上将军,可是公子发令要攻齐了?”
屠唯急问。
“公子竟然遭刺了!”
诸将自然都面色一惧。
公子一旦出事,陛下必然震怒。
赵佗上前。
“敢问公子现状如何?有虎贲军在侧,想必应该平安无事。”
王贲神色从容,已经大抵出卖了信上之内容,而且他本欲和盘托出,但是见诸将都在身前,尤其是屠唯,便闭上了口。
第四十一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见上将军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几个副将都急了。
斥候来报,这一举动,对于军人而言,往往意味的是战机、敌情。
王贲为上将军,有权决定宣与不宣这急信的内容。
“有秦军最精锐所在虎贲军在侧,公子并无恙。只是,而今公子和齐人起了冲突。”
屠唯一听,气的脸色发青,他挥霍着剑,借此消解自己心中的愤懑。
“齐人竟敢如此,胆敢对公子动手。难道齐人不知,而今吾秦军精锐十万已发兵至卢城。兵临城下,而齐人徒有二三子敢在城墙之上冒头。”
王贲捋捋短须,眼中狭着处世的精明,微微还有些佩服之意。
“非也,公子明示,要吾等入城去帮齐王平叛。”
这话一出,自然在秦国诸将军之中炸开了锅。
“平叛?齐国内部有人叛乱了?”
诸将皆惊。
相较于别人,赵佗的关注点全部都在公子扶苏身上。在他看来,公子孤军入齐,亲做策应,已然有超于常人之勇。
而且陛下也支持公子,他们自然应该全力配合公子,确保公子安危。
“齐国内部若真的有人作乱,那公子岂不是危险?”
王贲眯着眼,思索着什么。
“公子此时确实是危险万分,昨夜还被齐人行刺……”
这……
屠唯听了,他无空分析公子在齐国情况究竟如何,听到这个貌似极其不祥的消息。只暗骂:“该!”
赵佗抱拳。
“还请上将军下令,速速攻齐,救出公子。”
屠唯听了这话,当即灵机一动,公子既然遭遇此等情况,形势危急,必须入秦。
“岂有此理!齐国如此行事,难道是将吾等十万秦国精锐视若无睹?还请上将军快快下令发兵攻城。”
赵拓怒视屠唯。
“屠唯——公子还身在齐国呢。此时动兵,岂不是陷公子于被动?”
一时间,诸将面面相觑。
屠唯脸色僵硬,怒视赵佗,旋即屠唯面向王贲抱拳。
“屠唯莽撞了。可如今吾秦国大军没有公子之令不得动兵,而公子则孤身在齐,只靠着区区一封信,吾等不知公子那边状况究竟几何。”
“诸将都是见过少公子的。公子尚未加冠,此乃朝中人尽皆知的事实。如今吾等靠着区区一道由斥候送来的急命行事,怕是反而对公子不利。”
诸将听了,齐齐点头。
这番话,自然是说到了实处。
公子扶苏的年龄摆在那里,他们这帮大将们,无论如何,单凭公子信托,便行军,换做任何人都会产生疑虑。
天气愈加闷热了,而上空的乌云,也越发的低。
“大王亲令,配合公子之命动兵。大王之令,汝等难道意欲违抗?”
屠唯听到这话,双眼瞪得极大,眼底流露出恐惧之余,还微微带着些许不甘。
“屠唯自然不敢违抗大王之命。只是,公子明令,要吾等入齐平叛,而齐人如今城门紧闭,但烽火高起,而城墙之上,亦有礌石堆起,这分明是应敌之举。公子命吾等入齐境平叛,试问齐国何人叛乱,而吾等又如何为之?”
屠唯所言自然不假,否则如何被拜为左将军。
其他大将也开始附和。
赵佗也对屠唯所言,无可辩驳。
不过,王贲却力排众议。
“汝等都是出生入死过的大将,一步步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而今这点小事,有何值得犯难的?”
王贲厉色,目光狠厉,盯着眼下这帮一心想要战齐,个个虎背熊腰的悍将们。
屠唯和其他将军们的用意,十分明显,他们想攻城。
诸将听了这话,一个个左看看右看看。
“可是既不让打这齐国,齐国如何肯开城门?”
这么拖下去,必然引起一些将士们的不满。
公子扶苏的主张,和他们秦国立国之本,几乎违背。
听说,蒙武老将军就曾对公子之策颇有微词,不过大王还是选择了偏袒扶苏公子。
战争,始终都是朝堂之中权力行使的工具而已。
“大王命战,便战,大王命齐国降,那齐国便降。”
王贲呵令,诸将再不敢多言。
正在此时,斥候再报!
“报——上将军。”
诸将齐刷刷转身,将目光投到斥候身上。
小斥候翻身下马,立在王贲面前,作揖通禀。
“报上将军,齐国大将军田儋差人来见上将军。”
屠唯一听,当即恼了。
“上将军何等人也,三军之主将,如何齐人说见就见?”
王贲神情肃穆,抚着短须,沉思再三。
王贲摩挲了一下剑柄,公子之意,若非不得已,莫要与之起干戈。
他总得一试。
“赵佗,汝代本将前去。”
赵佗作揖。
“赵佗遵命。”
“汝告诉齐人,吾公子为齐王建相国后胜联合相辱,犯我秦王之威,而今吾等前来接公子还秦,久候不至。今朝得信,吾公子为齐臣所刺,又闻齐国境内形势危急,速速放吾等入齐去接吾国公子!”
“唯。”
屠唯道。
“上将军,吾请命与之同去。”
“汝留在此。”
赵佗欣然去矣。
两军皆持着盾牌,护送两国将军在城前空地相见。
齐国使者,乃是今守城将军麾下心腹——田仲。
而今齐国形势危急至极耶!
如今十万秦军濒临卢城城下,但卢城原本守军只有不到两万,而今东拼西凑,终于凑齐五万人,但尚在整顿之中。
而今卢城徒不过五万之众,如何敌得过虎狼之秦。
迎战之军尚未备齐,而守城之将请求大王从长城调兵到卢城的上书,怕是大王还未接到。
两军阵前,齐国使者从一开始便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正是正午时分,天幕阴沉,乌云重叠,让人感到压抑难捱。
而秦军黑压压一片之上,斧钺剑弩均在闪着寒光,利锋程亮。
那小小使臣光是望着那片黑海,便已经不敢控马向前,而胯下黑骑,亦然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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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将军在城门上拿箭指着他,这才硬逼着自己将眼泪吞没到肚中,壮着胆子控马上前。
但是人已经满脸发绿,嘴唇也早已开始哆嗦起来。
而见到齐国使者,赵拓只消一个眼神,便吓得那些齐国人控马后退数步。
隔着老远,赵佗上来便高声呵责那传话小吏。
“吾公子何在?”
使者困惑不已,两军阵前,如何秦人一张口却是追问他们的公子。
何况,正是因为半月前,秦国公子才入齐境内,所有齐人都以为秦国与齐国为友国。
而秦国军队的动向,也一直在被齐军关注。
王贲所率秦国精锐驻扎在安阳城,那里正对着代国和燕国。又因为秦国公子尚在齐国,所以齐人以为,这支军队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第四十二章 取齐要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而今王贲突然结集大军入齐,卢城根本无力抵抗。
秦军大军压境,齐人如何敢反抗。
“将军这是何意?”
赵佗自然恼怒。
“汝齐人竟然敢佯装不知,且先不论而今公子入齐遭汝国主羞辱,今吾秦人得悉,齐国出了叛臣,追杀吾国公子,逼吾公子南遁。”
“此桩桩件件,逼得吾公子有国不能归。尔齐国竟然还想抵赖!”
齐国使臣听了,自然惊讶不已。
论理,他们齐国如何会辱秦国公子?
当日秦国公子入齐,大王可是派了大将军、司马、司徒一起前来迎接。
万万没想到,秦国公子会遭遇这些。
理亏之下,自然是心虚,心虚过后,又是一阵恐惧带来的心悸。
那使臣控着马,连连后退。很快,他便感到口感舌燥,甚至目眩起来。
眼前黑压压的军队,更是逼得他几乎透不过起来。稍有不慎,一只弩箭飞来,中在他的脑门上,那他就一命呜呼了。
齐国理亏,而赵佗当下更是表现的忧心如焚,眉头几乎要拧断。
“要么,交出吾国公子,要么打开城门,让吾等前去救。”
“此事,余不能做主,余这就回去通禀将军此事。”
赵佗旋即又道。
“汝怕是不知,汝国已然蒙难。”
“这?将军何出此言?齐国内部爆发叛乱,若非如此,如河汝之卢城迟迟无兵增援。”
那人原本就察觉到大祸临头,卢城不复为齐国之城,而今又听到秦国悍将亲口如此说,他怕极了。
“汝乃秦人,余齐人尚且不知的事情,汝秦人如何得知?”
赵佗听了,仰天哈哈大笑一番。
他并不回答他们如何得知齐国境内的消息,他只要动摇他们的军心就好了。
两军阵前,黑云压城,甲光耀眼,秦人黑骑重甲,目露凶光。
“吾笑汝齐国将亡,而边疆之城卒却一无所知。”
那人本就将信将疑,当下又看到赵佗这般傲然之态,由不得他不信!
“告诉汝军之主帅,于一炷香内举兵投降!”
“否则,今日汝等皆葬于此城!”
撂下这话,赵佗便率轻骑走了。
————
秦国三军之中,辕门已设下。
王贲带着诸将军,回到辕门大帐之中。
沙盘之上,丘陵起伏,地势相对和缓。
在沙盘下方,一道陶塑土色小长城自西向东盘亘,此长城原本是为了抵御鲁国所建,后来又用于抵挡魏国。
而在沙盘上方,只区区五座大城而已。
卢城过了,便是平原城,而后就是临淄城。
临淄再往东便是蓬莱,过了蓬莱就是东海。
而往北,便是北海。
(齐人的叫法,北海即渤海。)
屠唯在上将军的警告和提醒下,自然不敢再妄言,但是参与部署的兴致也减退了不少。
赵佗还在外等候卢城守将的回信。
其他将领,一个个体型彪悍,虎背熊腰,这些个悍将一个个仗着剑都围着大帐之中的沙盘。
有人口吻轻慢。
“没想到,当年与吾秦国并称二帝的齐国,如今竟然只剩下这么一块小地方。”
有人针对齐国国策对齐国批判了一番。
“此言真矣,齐人重商,又不劝农桑,国主还助长淫乐之风,其国人皆丧失斗志。”
“说起来,这齐国,还收纳了不少赵、韩、魏旧地的难民巨商。吾国在西伐韩赵魏,这受益最多的,却是齐国。”
诸将听了,齐齐点头。
攻齐,简单!
所以诸将才在阵前这般随意,王贲对此表示理解。
但是两军阵前,绝对不可大意。
王贲神情肃穆,双目紧紧盯着齐国临淄。
“公子入齐,旁的不论。单说这齐人无礼于公子,便已经是对吾秦国不敬,此举已值得吾秦军发兵。”
“而今公子又借为齐人刺杀之由,明令吾等入齐平叛保护齐王。公子之意,是要吾等入临淄。”
自然有人解读出了公子扶苏之令的用意何在。
“吾以为,公子此计甚是高明。明明公子受辱,但吾等还是打着平叛的旗号,让吾等眼含着委屈之泪,而后一手握着齐王的手,一手再去捅齐王一剑。”
“原来公子好的是这口。”
帐内传出一阵大笑。
王贲抿住嘴,神情凝固起来。
诸将见状,立刻敛住笑。
“齐国边城,眼下防备无状。这就说明,齐人目前还没有集结全部兵力以应吾军。”
屠唯趁机进言。
“是啊,如今齐卢城防守薄弱,吾等可一举拿下,而后直捣临淄。”
王贲用剑指了指长城。
“可虽然说吾等拿下卢城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是卢城却不易守。怕只怕,吾等入齐之后,反而被齐国从后面调军包围。月前,大王就已得悉,齐军将大批兵力派往齐长城一带,起用心,怕不是在防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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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将不由得面色一沉。
齐长城以南,不是他们秦国,就是楚国。
且他们最近才得知,廷尉李斯和上卿姚贾在楚国可是一无所获,拖延至今,楚王不肯见齐国使臣,自然也是不肯承认大王的皇帝尊号。
而楚军有项燕为将,齐国却是以王室宗族之人为将。
楚人勇猛的名声,如今被秦国人打回了祖宗坟地。
但是不同于之前两次战役,第一次秦军就是突袭楚国,第二次秦军也是突袭楚国。
接连两次秦军大胜,楚军大败,经过两战,楚人必定做好了准备,不会再像之前那般轻易就被打败。
“取齐,务必要快!”
这是诸将讨论出来的共识。
王贲盯着地图,越看越觉攻齐利弊相生。
灭了齐,楚国就彻底孤立无援,倒时伐楚,阻力全无。而燕代,也是同样的。倒时他们自己跳出来主动请降都不是不可能。
王贲对公子扶苏,服气是服气的,毕竟他并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讲,扶苏公子之策能最大程度的避免交战伤亡,以实现公子向大王所上奏的施仁于天下万民的主张。
但灭齐,却还有另一种可能。那是秦国最怕的,逼得关东六国联手。虽然从地势上看,齐、楚、燕、代,实则沿着海排成了一条线。而且中间隔着长城隔着海。
这么一来,他们的联军,只会让自身暴露弱点,所以这四国一起联军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们兴许会派兵增援齐国。
王贲终于发了话。
他望着地图,双目如炬,对齐国已然是势在必得。
楚国若来相助,齐王一定会让其从长城入境。
而且燕代、楚都可以走水路相助齐国。
“齐国必须在一月内取下!”
“齐国东南地,乃楚国。而西南之地,如今正是吾秦郡,如今那里有大将军杨端和镇守,防着齐国和楚国会盟。”
“而公子一路南下,想来是要前去同驻守在旧魏之地的兵力会和,那里有守将杨端和接应。”
“公子离开临淄,对于吾等攻齐而言,无疑是让吾等没了后顾之忧。”
“且杨端和那里有二十万兵力,防止楚国助齐,再好不过。”
第四十三章 不战而降,大振秦风!(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齐国卢城臣下,黑色军旗迎风招展。
被赵佗在阵前一说,又望见城门前黑压压一片大军,那守城将领田洵早就已经没了底气。
现如今,他一未尚未接到大王的命令,二是没有见到任何大军前来支援,三则,这都数十年未他都未领兵打过仗来,而一来就是秦将王贲,他自然又怯又畏。
“将军,秦人只给了一炷香的时间,而今吾等为之奈何?”
堂内,诸将列满,银甲如雪,每人的盔甲之上,都没有一丝刮痕。
那卢城守将听了,眼底燃起一股悲愤和绝望,他留恋地望了望远处西北方,那里正是齐国国都临淄。
“而今吾等不过五万人,无论如何也守不住卢城。若是贸然后撤,兴许迎面来的不是援军,而是大王的一道杀令。”
田洵深知,齐国朝堂上是先君王后之弟后胜做主,田家氏族一向被排挤。
他若是弃城而逃,必被后相责难。
此话一出,卢城守将们个个双腿一软。
田洵双目如焚,高声道。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吾等既身在行伍之中,便终有一日要战死于疆场。可吾知,诸位兄弟家中皆有尊长,尔等岂可弃孔先圣教诲之孝道而不顾!”
“如今后撤,仓促之间,只能弃家中老小而不顾,可战,吾等必然敌不过秦人。方才诸位也都听见了,都知此次率军攻吾卢城之人,乃是秦将王贲。敢问诸位,谁人敢应战王贲?”
“若战,必败!到时吾等家中父老更是无人所养。如此,吾等进退两难也。”
战必败,撤也难逃无道君王责难。
诸将听了田洵的分析,一个个泪流满面,抱头痛哭,大有城已破无力回天之况。
诸将纷纷诉说起自己家中的长辈平时对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好,而今他们却不能尽孝,还要让老人家因为他们而受苦……
田洵眼见时机差不多了,当机立断,拍案道。
“吾以为,吾等今日当降!”
此话一出,人人面上都浮出惊讶之色。但是很快,他们便开始点头附和。
唯有投降,可以既免了打仗,又能保命。
何乐不为?
“田将军所言极是,吾等一不能撤,二不能战,为了家中长幼,吾等自然该降。”
“且吾齐王公然承认尊秦王政为皇帝,连齐王都对秦国卑躬屈膝,也怪不得吾等没骨气。”
“是啊,田将军所言甚是!”
……
田洵挥挥手,示意诸位停下来。
“那吾等这就一同前去会见秦将,表明吾等愿意归顺秦国,为秦王政效力。”
说起秦王,天下哪个人不知道其名。
四海之内,鲜有人不服秦王。
“素闻秦王有一统天下之心,吾等今日顺秦,亦然是随天下大势也。且秦王对于降卒,一向都是优待。吾等归降,不仅可保吾卢城百姓不遭难,而且还能让吾等奉养父老。”
————
王贲等人尚在商议,何时取城?
公子还未将其行踪告知,王贲等人自然要等公子扶苏脱离齐国,方可大举攻齐。
赵佗忽的撩起帐帘,一进来便报喜。
“上将军,卢城守将田洵率众前来投降。”
对军政大事十分敏感的王贲不免怀疑。
“竟有此事?”
赵佗则对此事表示毫无怀疑。
“赵佗曾听朝中大夫们言说,当赵国灭了,天下有识之士,都察觉的出,这天下,已然大王囊中之物也。故魏、齐、楚、燕之地,多有具慧眼人生了叛国归秦之心。”
“夫赵,强悍如斯,北燕,东为齐魏、南楚,西为秦。在多国重重围困之下,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大肆扩张版图,抗秦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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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即便这样强悍如斯的赵国,都被吾秦国灭了。不仅仅让吾秦国获得了要地,还让吾秦军的声威极高。”
“与此同时,魏国、楚国、齐国、燕国,一时间全部都暴露在了秦国脚下。”
“而魏国亡的快,也是因为见赵韩皆亡,军心溃散,所以几乎不战而败。且魏国大梁城被水淹,亦然是对其余诸国极大的打击。齐人眼见秦军一来,生出投降之心,不足为怪。”
王贲曰:“善。”
王贲看向屠唯。
“汝与赵佗同去,接管卢城。”
——————
红漆木阁之中,满堂闪耀着铜光玉气。
后胜躺在床榻上,两眼空洞无神,胡子稀疏拉碴,堆在自己胸前。
几位着黑袍服的太医一同候在后相床前,轮流给后胜捉脉。
后胜奄奄一息。
齐王榻前转来转去,焦躁不安。
“后相如何了?”
“禀报大王,后相本就年事已高,不宜操劳,可是后相最近频频为国事所累,忧虑过度,而今又遭受了刺激,气急攻心,所以才会晕厥过去。”
齐王听了,不禁看向躺在塌上的后相。
若是后相没了,谁人给他出主意。
齐王急了。
“那后相几时能康复?”
“回大王,后相一向心宽,身体康健,而今也不过是小受刺激,并无大碍。若想痊愈,还需要静养。”
“哎!”
齐王气的剁脚,怒目相视。
“寡人是问汝等,后相几时能起来议政?”
他要的是让后相赶紧起来帮他出谋划策,而不是听他们说后相到底如何如何。
“少则三日,多则半月。”
“三日!”
三日的功夫,秦国可能都要打进齐国来了。
齐王听了,自然恼火,将医家们挨个都踹了一脚。
医家们一个个抱头埋在地上求饶。
“大王恕罪!”
“无用之徒!”
后胜其实将这外间的动静,听得清楚。
齐王,离不开老夫。
而齐国,更加没有他后胜。
在这样强大的意念驱使下,后胜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后相挣扎着,想要起身,近身伺候的侍女见状,立刻上去将其扶起。
这一旦坐起来,后相变得更加清醒了。
齐王见状,急忙上前坐在塌上。
舅父和外甥就这么面对面,外甥急的火烧眉毛,后胜脸上也是凄惶。
“吾万万没想到,尔秦竟然先对吾齐动手。是老朽失策了,还望大王恕罪。”
后胜说着,便要对齐王作揖。
齐王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急在脸上。
“后相——都到了此时,何必还拘泥这些虚礼?”
忽的,外头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后胜认得这声音,他的死对头——田儋。
齐王见到来人,眼中闪着激动。
“田儋,田横。”
田儋径直走入内间,对着齐王作揖。
“吾等拜见齐王。”
田儋身后,还跟着田横,还有其他田家宗族。这些人,正值壮年,发须乌黑,和后胜的花白发须形成鲜明对比。
后胜一见到来人就生气。
这些个田氏宗族一脉,之前都被他打发到了东海海滨之地,如何他们今日都贸然回来了。
第四十四章 田氏之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正是碍着田儋田横等田氏宗族在场,所以后胜对此隐忍不发。
后胜决意,待他们走后,他必然要在齐王面前参他们一本。
无诏而返,这可是大罪!不听王令,这可了得。
这些年来,田氏宗族一直被他镇压的服服帖帖的。
而今,他这才刚一称病,这些田氏宗族的羔羊们便急着回来要同他们
事实上,田儋田横一同回来,正是因为得悉齐王建和后相和秦国公子在齐国朝堂上闹出了无尽的荒唐丑闻。
后胜愚蠢,竟然想要撵秦国公子归秦。
难道后胜没有想到,将公子扶苏扣留于秦,而后就可以用他来做威胁秦王政的筹码吗?
不仅如此,秦国公子各种侮辱齐王,他们听了种种细节,也觉脸上无光。
但是听闻如今有人当朝打击了后相,而后相也确实频频犯错,这正是他们借机夺回属于他们田氏宗族应有的权力和官位的绝佳时机。
最重要的是,朝中起了对后相的风言风语,朝中早就混乱不堪,急需要有正统齐国王族出面主持大局。
所以,他们连夜赶了回来。
不出他们所料,齐王果然道。
“诸卿回来的正好,寡人正愁身边无人再为寡人出策。”
后胜一听,后背发凉。
老夫的相位……
话说着,齐王已经将握着后胜的手松了开来。此齐王无心之举,细微之至,可是后胜却深感,自己的相权已经从手中溜走了。
而田氏宗族之人,已然将此微末之举看在心里。
他们果断上前对齐王上言。
“大王,吾等到了临淄城,已经听诸臣说了,如今形势危急,秦国人打着接秦国公子回秦的旗号,已然大军压境。卢城,不过边陲小地也,敢问大王屯兵与否?”
齐王听了,面色凄然。
“寡人并未于卢城屯兵。”
可后胜额前横起的一道道纹路,却伴着眉眼笑了起来。
齐王未见后胜之笑,可是田儋却看见了,他气的握拳。
田横面色一紧,他用恳求的目光看向田儋,田儋会意,这才将胸中怒气忍了下去。田儋很快便想到,果然,这老狐狸趁他们不在,唆使大王胡乱用兵。
此老贼虽然极其重权,手段极多,但是军政大事,全无远见。
二十年前,他逼杀了齐国一干忠臣良将。别给他机会,否则他一定手刃后胜老贼。
比起田儋的义愤填膺,田横更为冷静理智。他知道若是这个时候齐国内部生了内斗,那齐国就彻底完了。
总得先让齐国度过眼下危机,而后再做其他打算。
田横很是忧心。
“既无重兵防护,那想必卢城已是秦人的了。”
田儋一听卢城没了,自然怒斥:
“卢城实乃吾齐国边陲之重地,为何不派重兵守卫?”
齐王有些惊讶,随后他便开始恼火。
“田儋,汝莫不是指责寡人?”
田儋脖子一僵。
“不过一个小小卢城,丢了便丢了!汝言之凿凿,何不替寡人将失地全部收回?”
田儋得见这一幕,又是惊讶,又是惧怕。随后他便心恨,数年未见,齐王竟然还是这般昏聩。
国有主如此,苟存今日,全赖姜公在天之灵庇佑。
田儋低下了头。
后胜齐王被田儋惹恼了,当即斥责。
“田儋——汝好生放肆!莫不是不将大王放在眼里。”
疆场之上,拼箭术比剑快,而朝堂之上,君王面前,斗的则是一张口。
田儋听了,自然吓得脸色发青。
齐王听了,更是恼火。
“寡人听闻,有人散播谣言,说寡人不配为王,难道汝以为汝能适之?”
田儋脸色苍白。
“大王恕罪,臣不过一时心急口快,冒犯了大王,还望大王恕罪。”
田横亦然为宗族兄弟向齐王说情。
“大王莫怒,田儋也是为齐国担忧,不然何以星夜赶来临淄呢?田儋不过一时气话,大王当下正是用人之际啊!”
齐王听到这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叛徒横戟。
田横急啊,可是他发现,齐王和后相对此一点都不急。对于他们而言,卢城似乎并不重要。
“既然卢城已然守不住了,田横斗胆,还请大王征集调兵四十万大军前往平原。”
后胜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惊慌。
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万事总归有解决的办法。
这位年至八十的老者,满头雪白,双眼凹陷,但总是狭着一股执拗和自以为是的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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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胜抚着胡须,悠悠道。
“卢城,蕞尔之地,本就是此次吾等意欲割让于秦之地。卢城之后,自有丘山,秦人一时难越。”
“割让于秦?为何割让?”
这次是田横不解。
后胜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秦公子以吾等无礼于秦,执意离齐,吾等为稳住秦国,再行决策,故决意割地赔礼,以稳齐国。”
田儋想要抓住这块肥***秦军后退。
“如今秦公子何在?”
齐王和后相都不作答,此中因为有了一个横戟从中胡乱掺和,闹的如今他们二人脸上都无光。
齐王其实从后胜想尽办法要驱逐秦国公子还秦之时,便和后胜生了隔阂。
惹了秦公子,对齐国无半点好处。
而且秦公子如今自称屈辱离齐,这无疑是让他这齐王难做。
“为何放公子扶苏归秦?”
田儋已然是勃然大怒。
“如此良机,应当将秦国公子捆起来,威逼秦王。”
后胜讥笑。
“汝竟然敢逼秦王?不过是说说大话罢了。秦国正愁无由攻打齐国呢……”
“可如今,后相不还是给了秦国这样的缘由?而且还放走了公子扶苏?”
田儋不知,他这般咄咄逼问。这半月来过的战战兢兢的齐王却心生不满。
好的好听!
汝以为汝能想的出的,旁人就想不出。
后胜大怒,连连追问。
“汝曾见秦公子乎?汝知秦兵力几何乎?汝知扣留秦公子,秦王政会如何待齐?”
后胜骂了个痛快,这精气神忽的又好起来了田儋气势消退。
后胜趁机又诘难。
“倒是,尔等不在封地,贸然来临淄作甚?”
“吾二人自然是前来找大王议事的。”
“如今秦军忽然攻打卢城,吾等去王宫寻大王不果,又听闻后相病重,猜想大王必定是来看望后相了。”
此言虽然是针对后相作答,但是言语中颇有对齐王建的揶揄讽刺之意味。
齐王建听了,自然恼怒。
“后相为国忧心所以才成疾,尔等如何还说些风言风语!”
齐王建治不了秦国公子,但是却可以治他手下这帮好逸恶劳的田氏宗族大臣。
这些人听了,自然又开始对齐王生怨。
齐国最大的问题就是先君王后的哥哥后胜为首的外系大臣主持朝臣,把控大局,将他们这些田氏宗族排挤到一边。
第四十五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后胜看着田横田儋二人,想到他们都与大王同氏。
而今自己重病,他们必然是来落井下石,趁机同他夺权。
在这般想法下,后胜不得不逼得自己强行振奋起来。
他是后相,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相,决不能有旁人改变这一事实。
后胜再次振作起来,对着田儋发难。
“尔好生狂妄,频频口出大话。”
眼见几人又要开始唇枪舌剑,出来作声。
田横主动向后相作揖。
“国事当前,都到了此时,那些旧时的恩怨,也该放一放了。”
后相听了,微微收敛住了怒气。
田横对后胜不抱希望,可是他对齐王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若是大王肯侮迷途知返,如今万事还来得及。
“如今秦军大军已至卢城前,还请大王快些做决策。”
齐王建却看向后相。
“秦军逼城,还请后相快些替寡人拿个主意。”
田儋见状,心底不由得对齐王生出万分鄙夷,还有对后胜这老匹夫的怨恨。
齐国都是为这庸王和后相二人一手弄败的!
“报——”
“报大王,卢城守将田洵发书向大王求援!”
忽的,传令兵匆匆入门来报。
田儋一听,不由得一惊,卢城没了,那秦军下一个目标就是平原,过了平原,就是他们临淄城。
“大王,还请速速回宫,与诸将商议调动兵马,集结兵力。”
后胜一听,自然急了。
他此时抱恙卧床,却给了这田氏旁族可乘之机。而田儋若是促成此事,到时候田儋必会趁机向大王领大将军。
田氏一族本来就各自拥兵,如今领了兵权,那还了得。
“大王不可——”
田儋怒目圆睁,势要冲上前去,几欲用拳头去问候后胜。
“后相为何阻拦?此时已到了火烧眉毛之时,再等!秦人就要打进来了。”
后胜腰杆一挺,语气强硬,大有镇定自若,从容不迫之貌。
后胜抚着胡须,神情悠然。
“何需慌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齐王听了这话,一脸崇拜的看向后胜。
正是因为有后相为他出谋划策,所以他们齐国才能免遭灾祸数百年,而且坐收渔翁之利,吸纳了大批流民以及富商。
齐王建以如今齐国国境不扩,而国民数倍,赋税滋长这些利益为他执政数十年来的功绩,又以听从后相之言,铲除奸佞,齐国朝臣,无不服他者。
虽然,眼前这二人,实为异类。
他们不禁对寡人的功业视若无睹,而且频频在私下埋怨寡人做事。
尔等竟然教寡人做事?
所以,不止这二人,凡是对他心有不满之人,要么被砍了头,要么就被打发去临淄城以外。
所谓眼不见为净。
这几日,齐王经受的也已经够多了。
田儋田横今日多次在他面前出言不逊,齐王建早就对此心存不满,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唯有后相,不仅和他血脉相连,而且对他一直忠心耿耿。
齐王建虚心向后胜求教。
“还请舅父明示。”
“卢城本就不大,而且易被攻下,日前此城业已被吾等视为弃城,丢了也无妨。”
田横田儋二人一听,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两人都傻眼了。
后胜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如何叫做丢了也无妨,吾齐境本就千里之地,加起来不过三十余城。卢城可谓大城,而今失了卢城,为何在后相口中,却像是丢了区区一币那般轻松?”
后胜专权独大,平日里,朝野上下,无人敢拂其面子。
而今田儋这般诘问,他自觉威严受损,不满发酵……
“夫国与国之间,相互攻伐,失城得城俱为常有之事。”
齐王为后相做主。
“后相所言不错,丢城在所难免,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稳住秦国。”
田横田儋再次相视,眼中满是惊诧。
后相一听齐王所言,当即道。
“大王所言极是,如今关键是要稳住秦人。不若派口口声声心系吾国之人前去说秦,说明吾齐与秦国交好之意。藉此机会,吾等快快调兵。”
齐王会意。
齐王其实不喜田横田儋。尤其是从他们方才的举止神态,以及话里话外,齐王建已经察觉出来了,这两个人确实如同舅父私下对自己所言的那般,他们并不认可于他。
而今他们急着让寡人回宫调兵,为的就是分开寡人与后相,而后借机拿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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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可不糊涂!
于是齐王当即对田横田儋道。
“便由汝二人前去,和秦人谈判。汝二人务必要多拖延些时间,寡人会迅速集结兵力,全去布防。”
田儋是看出来了,这齐王是全然不顾他们对齐国一番好意。
田横也不由得心里一凉。
王命难违,至少当面不能违。
田横田儋齐齐作揖道,“吾等必不负大王所托。”
待田横田儋被打发走。
后胜立刻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他没了斗志,又虚弱起来,浑身无力。
齐王见到后胜这副模样,不由得心里一怕。
齐王建惴惴不安,对后相直言。
“后相,秦军素来号称有百万之师,而今吾齐国国民不过八十万之众,集结四十万大军抗秦,怕是……”
后胜却拉着齐王的手。
“大王莫忧。楚国早已接到吾国求援之信,如今秦军大举攻齐,大王速速亲笔书一封信,求楚王负刍见机行事。”
“楚国要想不落个孤立无援,唯有援助吾齐国。”
齐王建听了,觉得有理。
又道。
“莫若寡人再向燕代求兵。”
后胜神情肃然。
这代国,自身难保,不会援助他们齐国,而燕国,早年他们曾突袭燕国,拿下燕地,燕人皆恨齐人。
而今他们有难,燕国人必然不会相助。
“大王既然说了,那便试试吧。”
“那寡人这就去。”
齐王这就起身,却被后相拉住齐王衣袖。
“大王,值此危急之时,更要小心大王大权旁落于他人。”
齐王建听了这嘱咐,目光幽深。
“后相之意,寡人明白。”
————
一马平川。
公子扶苏纵马率骑照着地图一路南下,因为地形平坦,一路上几乎无障碍。
而且池武竟然从横戟身上搜到了齐国临淄城的舆图,以及齐国兵力布防图。
虽然这地图,扶苏早就从别的地方拿到了,否则率军往南,便是贸然行事。
冯劫依照地图两相对比,对其内容确认无疑,择了道,率着三千骑,仅用半日的时间,便冲到了齐国边境。
扶苏直言。
“齐国真小。”
“公子,如今,普天之下,唯吾秦国国土最广,万里之疆。”
扶苏抬头望了望天,暮色已然袭来。
“普天之下……”
天之下,是个球。
球面之光,七洲四洋。
第四十六章 历史改轨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冯劫见公子这般神情,少不得开始纳闷。
他此前对长公子并不多少了解,只知大王亲自为其多次择师相授。
和朝中诸多人一样,他正式开始将目光转移到这位长公子身上,其实是从听说了一则消息开始。
这条消息,正是大王择了相国王绾之女为扶苏公子之妻。
再后来,便是公子扶苏临朝议政,接着又有了齐国一行。
公子年少不假,但是胸中却有大谋,此番使齐,他们也见识过了。
再者便是,公子无畏的胆量,倒也教他一个武将心生佩服。
但是,人无完人,接触过扶苏公子之后,可是扶苏公子有许多方面,让他觉得十分奇怪。
常见的有,当公子见到一些素未谋面之人,忽而变得非常激动,见到这样的人,表现的非常激动,如获至宝。
还有就是眼下这般情况,忽然对着天空莫名长叹。
冯劫不解公子为何忽的惆怅起来。
池武见怪不怪。
公子发烧之后怪异事情多了去了,这算什么。
高丘之上,上卿顿弱,大夫茅焦、大夫冯劫围在公子扶苏身侧,秦军黑旗烈烈,迎风招展。
骄阳将光打在军旗之上,东风滚动黑色玄鸟图腾,玄鸟的图案在军旗之上滚动,像是活了一般。
扶苏抬头望望天,而后又环视四方,绿原无垠。
远处,数匹骏马绕着一条清水河饮水。
更远之处,牛声哞哞,羊声咩咩,悠扬埙声从更遥远的地方传来。
如今,他是上天不能,下海不能,只能跟着嬴政的脚步,搞统一,治民生。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扶苏回过神来,纵目远眺,望着前方的平原绿野,扶苏遥遥见到前方有一团黑。
扶苏不由得再次望天,内心无限感慨。
这天,是那么高,这地,是那么广。
这信息,是那么落后。
单说传递个消息,相比之下,马成了最快的通信工具。
而对付齐国,自然要的是速战速战。
要想在速度上取胜,行军速度是一方面,信息更是一方面。
这需要一斥候分三骑,马不停蹄地昼夜奔驰,中途还要换骑。
要知道在未来,他们传递信息,只需要轻轻按下一个回车键。
现代人穿越到古代,就像是玩NPC游戏。
“报——”
片刻的功夫,几个黑骑已经飞至扶苏跟前。
“报公子,杨将军现正在五里外迎驾。”
杨将军~
杨端和。
此人也是战功赫赫的老将—
——————
扶苏早已经踏入了秦国的国境,昔日的魏地。
虎贲军始终护卫左右,将扶苏团团围住,里里外外一共三层。
杨端和早已候在大军阵前。
来接驾的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但也带了几个副将,这些人都和扶苏有过数面之缘。
嬴政常在咸阳宫摆庆功宴犒赏诸位将军,扶苏自然有机会见过诸位,但是,论熟悉,他和所有的武将都并不熟悉。
就连和嬴政新宠蒙恬,他们虽然见面次数多,但说的话只是见面次数的两倍。
杨端和是老将了。
扶苏见了,自然翻身下马。
就是嬴政,见到老将,也不会坐在马上受其礼拜。
何况他这个尚未被正式拜太子的公子扶苏。
杨端和年近五十,头发上隐隐约约露出几根白发,不甚明显,比之王贲,自然是略显老态。
杨端和拜见过后,扶苏急问。
“杨将军可知,如今楚国形势几何?”
杨端和没想到公子竟然首先是是问他楚国。
杨端和面色凝重。
楚王和诸宗族大臣都非常强势,这一点,杨端和深有感触。
而楚人善战,其实杨端和也察觉的出。
别的不说,单说这几日他所收到的消息,楚国的布防十分严密。
而且据暗探得来的消息,楚人死死盯着他们秦国的行军动向。
楚国项燕下令,每隔一个时辰派人外出在烽火台上探查一次。
日日如此,其防范之严谨,杨端和也是第一次经历。
曾经参与过攻打赵国之战的杨端和有这样的感触。
楚国,并不亚于赵国。
杨端和沉色。
“楚王负刍拒见吾秦国使臣,大王对此甚为恼怒。”
扶苏疑惑。
“拒见!楚国如今莫不是要走齐国的路子?”
众人疑惑。
“公子何出此言啊?”
嗷嗷~
要知,在史书上,王贲率领大军攻齐,正是以齐国拒见秦国使国,无礼于秦为由,所以秦国才发兵攻打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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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势大,每一次秦国使臣入齐,虽不知谈判内容几何。
但无一例外的是,最后都是齐国割让城池于秦。
“楚国无礼于吾秦国,其背后必然是生了要与吾秦决一死战之心。”
杨端和点头附和。
“公子所言不错。”
“楚国,毕竟地广,东有吴,南有越。楚王负刍自以为有实力可与吾秦国一战,楚国态度强硬,不肯认大王皇帝之号,可见楚王还是有意以一国诸侯自居。”
杨端和也道。
“楚王态度强硬,不肯见李斯,大王也对楚国没了耐心。听闻大王已下了诏令,命廷尉李斯回咸阳。”
“李斯——”
扶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南方。
李斯无功而返,不是意味着李斯老了,而是意在证明楚人实在是太倔强了。
能让嬴政吃那样大一个败仗的以项燕为首的楚国诸贵族,确实不好对付。
而且,即便是成了死灰,还会复燃。
“不过听闻姚上卿还留在城父。”
扶苏不由得微微挑眉。李斯都走了,姚贾还留在那里做什么。
很快,扶苏便想到,不同于李斯善游说,姚贾的专长其实在于善狡诈,使奸计。
“姚贾,欣闻此人善使离间之计。”
杨端和也道。
“公子所言甚是。楚国如今接连大败,楚国上下团结一心,楚王负刍重新团结外氏宗族大臣,整顿兵马,似是要东山再起。”
扶苏听了,不由得大笑。
“东山再起?”
身为天命之子,如果他还让楚国东山再起,收复失地,打掉秦军的威风。
那他这个穿越之子当的,只能用无用二字形容了。
“君父意欲一统天下,岂会因楚人团结一心,全力反抗而止步不前?如今君父既然让姚贾留在城父,想必是要用计使诸贵族离心。”
顿弱附和道。
“公子所言甚是。想来大王正是此意。”
茅焦插话。
“公子高见。以大王之心胸和魄力,天下焉有不可灭之国?”
很快,一个接着一个,都开始放彩虹屁了。
这是臣子们的常规操作。
附会奉承之词,扶苏听得多了,也腻了,但是还是必须得听。
扶苏在感受臣下对待主上使用的手段之时,忽而发觉,这臣下的甜言蜜语,不亚于毒药。
第四十七章 一生未尝败绩(求波月票打赏推荐票啦!)
一个人经常听好话,听的多了,然后信以为真,最后飘飘然了,这似乎很正常。
嬴政,后期不就是飘了吗——
修长城,为的是建立抵御匈奴建万世之功。
不仅如此,嬴政还想着长生。
除此之外,还有兴了诸多劳民伤财的大举。
虽然嬴政对华夏大地做出的统一贡献,还有他本人的魅力和气魄都不能被否认。
但是对他大一统后期做的一些事情,扶苏确实有些无奈。
“报——”
扶苏挑眉。
又是什么消息?
五个黑甲卫士身跨黑马,腰间配剑,纵马疾驰飞奔过来。
行伍之中,配剑者,就是地位较高之流。
而负责传讯的斥候,尤其是负责传递重要讯息的斥候,对其要求也极高。
一需得骑术高超,以确保消息迅速送达;二要武艺高强,以防止路上突发事故,仍旧能自卫;这第三虽然最为重要,那便是务必要忠心。
可是即便再忠心,若是遇到突发状况,被人在半路上截杀而后夺走帛书,这种情况下,忠心除了换来心甘情愿的鲜血,并无其他用处。
虎贲军看到来者手上挥动的小令旗,主动为其让开一条道。
青天白日,黑旗招招,重甲如林。
穿着玄色深衣的扶苏,在行伍其中,格外惹眼。
黑骑遥遥见到公子扶苏,立刻翻身下马,小跑过来,一边高声喊叫。
“报——上将军急书。”
而后那黑骑一路小跑到快到扶苏跟前,池武上前横剑拦下。
即使是见过面的通报之人,也不得近公子扶苏的身。
若要近身,就得先对其搜身。
小卒单膝跪在地上,对着池武递上一个可由精致花纹的小铜盒。
池武上前接过铜盒,扶苏直接道。
“念吧。”
王贲写的简单,池武也挑了重点说。
“公子,王将军已经占领齐国卢城,如今正在向平原城进发。”
扶苏胯下的黑马,也感觉到了主人情绪变化,兴奋的晃着脑袋。
杨端和其实对今日远离大梁城亲自接见扶苏,别有一番用心。
公子扶苏,那可是大王亲口承认的秦国王位继承人。
大王如今重用的其实是王贲、蒙恬、李信这样的少将。
而他已经垂垂老矣。
他虽然功高,但是他的军功还没有高到会引起大王心忌所以需要自请告老休官的地步,但是他也确实再无力征伐。
前些日子杨端和于校场操练士兵,途径校场之时,险些从马上摔了下来。
此事,他绝不敢报之大王,但是以大王的耳目之广,他的事情,大王很快就会知道了。
而且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已不适合再上马征战沙场。
而且为了他的子孙后代考虑,能与太子交好,此未雨绸缪之举,必须行之。
而且,杨端和自知体力已衰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再无如蒙武和王翦一般继续为王效命的心志。
王翦那老家伙,别看岁数比他们都大,可是他却壮心不已。
别看如今是闲赋在家,可是他还是在教导他的孙儿熟读兵法,骑射练剑。
至于蒙武,更是一心为大王效力,忠心可嘉。且蒙家又出了个蒙恬和蒙毅。蒙家二子,更是年纪轻轻,皆有勇有谋。
其长子蒙恬,本因通法要做文吏,而大王却鼓励他做了武将;而蒙恬胞弟蒙毅,乃是如今朝野之中年纪最轻的大夫,如今备受大王重用。
可他杨端和不一样,他打了半辈子仗,累了,如今他想要过些安稳清闲的日子。
但是在秦国,军功爵位是不传子弟的。
要想在秦国出人头地,要么得大王青睐,要么军功,要么懂法。
这第一条,他的长子比及王贲、蒙恬蒙毅这些人已经落了下风,日后得重用怕是已经不可能。
而且先前上林苑围猎他为大王引见,大王也未对他长子表示满意。
而要靠军功上位,就得拼命,可拼命是会死的;而学法,考核很严格,而且秦国的官吏考核,他的儿孙不过做个区区刀笔吏……
而杨端和清楚,以他的情况,他日后就是驻守这大梁城了。
若能封侯,于他而言,最是善终,而且也能以更多田宅俸禄荫庇子孙后代。
但这恐怕是奢望。
这封侯之事,只能暂搁。
而今日在列诸位,不是身居高位,就是出自咸阳宫,自然个个都知道眼前这位老将军在朝野中的地位,以及他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
这位曾经在朝堂之上,地位高于王翦的大将军,如今也被嬴政授以重兵。
朝中武将,战功高的老将,王翦居于首位,其次是杨端和,再次才是蒙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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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杨端和有一奇处,此人,一生未尝败绩。
所以杨端和一开口,在场几位,什么公子上卿,均作俯首之状。
“公子向大王上书,策划此次攻齐之事,老将业已听说。扶苏公子年纪尚轻,却对军政大事有如此敏锐之洞察力,老将深感佩服。”
扶苏听了,心头自然一震。杨端和的话无异于热水,将扶苏的一颗心给浇的滚烫。
杨端和,这可是嬴政曾经的一把手,而今更是老成持重。
杨端和夸奖扶苏说的话,分量可谓极高。
扶苏对着老将军躬身。
“老将军言重了,仅凭扶苏一人,如何能使事成,还要仰赖君父于咸阳四处调动,多方用兵,同时威慑了诸国,使诸国不敢援齐。”
“而且扶苏还要在此多谢杨老将军威名震慑齐楚两国。”
说着,扶苏对杨端和一拜。
“大梁城位置险要,位于齐楚之间,也唯有一生未尝败绩的杨将军在齐国长城以南坐镇,才使得齐楚二国不敢联盟。”
一生未尝败绩,说这话时,扶苏脸上自带崇拜之色。
由此,杨端和见了扶苏对他这般佩服,心中不免得意,脸上挂着宽慰。
“欣闻公子曾在齐国送呈大王一份帛书,其中正是攻齐之计。”
“公子过谦了。老将闻扶苏公子在齐,频频用离间之计,闹的齐国朝堂之上沸沸扬扬,争吵不断。且公子身份尊贵,身在齐国,自然也转移了齐国上下的注意力。”
“公子不仅在齐国境内稳住齐王,如何使得齐王建等人对吾秦军掉以轻心,如此,王贲才能不战而胜。”
“而且,公子入齐,实则多有风险。公子不顾自身安危,东奔西走,为大王统一之业出力。”
“公子有勇有谋,老将佩服。”
入齐之后,让齐王承认嬴政的皇帝称号,这其实已经达成了扶苏此行的目的。
随后的几次相见,扶苏也都故意向齐王示威。
这只是一个小心机而已。
可国与国之间,无论是来使交往还是互相攻伐,往往决胜负的就是这心机。
第四十八章 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
若是他入了齐国,真的对齐王友善了,没有表现出意欲称帝的秦王之子应有的傲慢。
齐国人见到,反而才会心生疑窦。
相反,若是他频频对齐王示威,宣扬秦国国威,这才会让齐王等人放下其他心思。
他在齐国临淄,弄得齐国朝臣皆惴惴不安的同时,也转移了这些大臣们的注意力。
而嬴政一开始就让王贲率军驻守在安阳城驻守,虽然不知嬴政一开始这样部署就存着扰乱视听的目的。但是不得不说,驻军在安阳城这个位置,此举实在过于高明。
因为安阳城既可以说它对着燕国,也可以说它对着齐国。
而公子扶苏此时入齐,齐国人会如何作想。
自然是同先前一样,秦国要攻代,便要稳住齐国,以防其前去救援。
所以齐人对这支军队,视若未见。
而齐国区区小地,一夜之间,可以举兵的消息就可传送过去。
而扶苏身在齐国的前一夜,就给王贲发信,让其动身,如此行事,自然打了齐国一个搓手不及。
在明知道对方没有做准备的情况下,而己方把控全局,看准时机,忽然出击,如此,秦国焉能不胜!
须知,能得到老将军在这么多将领朝臣面前说出心悦诚服的溢美之词,无疑是对公子扶苏极高的评价。
在场诸位听了,自然也都将佩服的目光投向公子扶苏。
“而今蒙老将军出言嘉奖,扶苏受之有愧。不够今日蒙老将军这般言说,扶苏也知自己日后该做些什么。扶苏日后必当更加勤勉,研读兵书。”
杨端和见这公子也很是上道,急忙回揖,将腰身躬的更低。
“公子过谦了。不过公子既有这般好学之心,老将自当成全。不过老将身为武将,征战沙场多年,家中倒是有不少兵书,公子既然有研读兵书之心,老将愿将兵书全数献于公子。”
扶苏眼底忽的浮现波澜。
府中兵书全数献给他……
杨端和话中暗示之意,莫不是是叫他日后若有了为难事找他。
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对自己说这些,用心何在?
此人倒是胆大的很,竟然公然向他示好。
扶苏看着眼前的杨端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闲赋在家,但是却仍旧老练精明、意气横秋的王翦。
而眼前杨端和,却是一副老态龙钟之相。
杨端和神情和蔼,从容不迫,两鬓斑白,条条皱纹横在额前,其征战沙场在他身上留下的锐气,比之王翦流露出的气场和神态,他更像是一把已经被磨钝了的剑。
剑锋不再。
扶苏向后退了两步,沉声道。
“老将军盛情,扶苏本难却,只是如今扶苏手头还有诸多要务尚未完成。而且,论兵书,咸阳宫中自然取之不尽。且杨将军亦身负要职,坚守要塞,这点小事,扶苏无论如何也不该劳烦杨将军。”
扶苏婉言拒绝,但抬头之际却见杨端和神色依旧,眼神清明。
似乎方才所说,不过就算字面意思而已。
扶苏沉思,是自己想的太多了,还是说这老将军真的有意要助自己一臂之力。
先前对杨端和,他自然是敬重,可如今,他对他却忽的有些不敢接近。
就连上卿顿弱,他因为时常出入宫中,和自己来往也多,但是也只是把他当个未成年。
甚至还曾经一度想要架空他的权力,让他只是来齐国溜一圈,什么事都不要做,静静领功即可。
其实在顿弱看来,他这还未加冠的公子扶苏对于出使齐国一事而言无疑是个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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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公子如此说,那老将也不再多事。不过公子日后若是在咸阳宫有了找不到的兵书,不妨书信一封,老将这里或许有。”
扶苏听了,不由得作笑,这老头竟然这么固执。
一心一意给他送兵书。
“老将军都如此说了,扶苏日后若有了寻不到的兵书,必定不会忘记还有杨将军。”
杨端和连连道。
“好好好,那老将日后便时时清扫府中兵书,以备公子不时之需。”
冯劫静静听着。
杨老将军对扶苏公子的心意,可谓耐人寻味。
大王如今正值盛年,怕是不用那么急吧。
几人寒暄过后,扶苏换上了马车。
杨端和与其心腹在最前面带路。
其左右见四下都是自己人,便靠前对老将军附耳低语。
“将军方才直言不讳,余观公子神色,显然已对将军有所不满。而且即便公子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可不担保旁人不将此事告知大王。吾观公子身侧左右,隐官卫率,似乎皆有意将公子与旁人的一言一行全部记下。且直到最后公子扶苏也并不领将军的情。”
杨端和笑而不语。
公子方才没说错话,那就不会有事。且让杨端和心喜的是,他由此试探出扶苏公子确实心有城府,想来他日后顺利继位,不是难事。
而他杨端和为大王效力多年,戎马半生,不知攻下多少城池。
想来大王不会因这件事,将他怎么样。
况且如今大王又要对齐楚两国动手,镇守大梁城之任无疑更加重。
不是他杨端和自以为是,而是目前大秦国中,声望和年龄同他一样的,还真再无他人,他势必要在这大梁城守个数年半载的。
他了解大王,大王也了解他。
此次虽然看似他落了下风,但是无妨。他只是借公子,向大王表达他的心意。他希望,他的儿子也能为大王加以提携。
很快,众人便回到了大营。
扶苏刚下车,便见到了一个年轻人。
不过看他模样,扶苏立刻就明白了,此人正是杨端和之子。
扶苏见他盔甲以及配剑剑鞘纹饰,足见其军阶之低,而且他在军营中也只是充当杨端和的左右近卫。
很快,扶苏就明白了今天杨端和为什么甘愿冒着会得罪嬴政的风险对自己说那些话。
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
到了行辕,诸位都各自入帐休息去了。
扶苏帐内,只有他和申聿两人。
“公子,杨老将军,方才似有对公子攀援之意,公子是不察还是?”
扶苏淡淡瞥了一眼申聿。
“非不察,乃不愿察。杨老将军居功甚高,想来也是居功自傲,笃信君父不会责难他,是故行事大胆了些。”
“不过,杨老将军这般堂而皇之的行事,吾倒觉得,君父知道他有此心,反而会对其子另做安排。”
申聿听了,不解其意。
“大王心胸宽大是不假。可是公子如今已然是秦国储君的身份,不同以往。且大王一向对王权视的极重,任何人不得逾越。”
“而公子虽为继承人,且处处行事小心,绝不会与王权起冲突,可是难保外人主动亲近公子,引起大王无端猜测。”
扶苏听了,看着申聿愣了几秒。
第四十九章 又一个齐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申聿——日后吾所至,尔亦当随行。”
申聿听了,自觉已得公子重用,胸中不免一热。
而扶苏说这些,正是因为申聿心思敏捷,就是跟了他多年的池武庞尤之类,绝不会在他耳边主动提醒这些。
嬴政有赵高这样的隐官在身侧,而他也需要有申聿在侧。
更重要的是,申聿比之赵高,别的不说,其为人总是比赵高强上许多。
“公子提携之恩,下臣谨记,日后非公子之令出,其他事下臣莫敢乱为。不过,杨将军之事。”
扶苏半躺在席上,眸光一片澄澈。
“一来非吾挑事;二者君父若是得知此事,也必当明察。”
而且,扶苏笃信的是,以现如今他和嬴政的关系,嬴政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猜忌他。
嬴政不是昏君,他也不是小傻子。
如今嬴政身边,有他的岳丈王绾,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会为自己说话。
至于赵高,他如今施恩于他,虽然他因此反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行事更为猖獗。
不过,他总算不会趁着他不在,在他背后捅刀子。
“其实这类事情,日后,这种事也少不得多要发生。吾自当谨慎,而且不应该以用心算无心。”
申聿颔首。
“公子所言,下臣谨记。不过,公子为何笃定,大王非但不会惩罚杨老将军,反而会提携其子呢。”
“以君父行事秉性,倒也不至于因此事就惩罚为他立下赫赫战功的杨老将军。而且,杨老将军的目的,无非是要让君父照拂其子孙。”
申聿听了,陷入沉默,他看向地面。
秦王胸怀确实博大,这点他也佩服。敢于大胆任用六国来者,委以重任,确实有非常人之胸怀气魄。
“今日,吾观杨老将军,似有解甲之心……”
扶苏不解其故。
“汝何出此言?”
申聿端手作揖。
“方才下臣乘骑,观得杨将军控马行路之时,颇为小心,又见其左右似有上前搀扶之意。想来杨将军体力渐衰……”
“而杨将军之子,和王老将军,蒙老将军之子相比,杨将军之子并不出众。”
扶苏望着申聿那双漆黑的瞳孔,陷入沉思。
“汝观察甚是仔细。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对于杨端和而言,即便这是冒险,对他而言,也是值得的。”
申聿听了,垂下了头。
而扶苏却忽的灵机一动。
或许,这杨端和,日后能在别的地方助他一臂之力。毕竟,军功爵制,于他而言,似乎并无多大的用处!
想到此,扶苏忽的双眼幽邃起来。
——————
用过晚膳,扶苏又去了行辕大帐。
晚来暑气消退,凉风阵阵。
扶苏坐在上座,和诸将谈起齐国的战事。
有一件事,扶苏有些放心不下。
史书上,齐王建当初也不是没有试着反抗秦国。他曾在慌乱之际,匆忙聚兵四十万。
只是王贲行军迅猛,从已经攻下的燕地南下,直捣临淄城。而且,王贲当时率领了三十万大军,可不是今天的十万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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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是一回事,派兵驻守则是另一回事。
当年王贲率兵攻齐,三十万大军,也多为驻守镇压之用。
齐王建慌乱之下,携诸臣出城投降。
冯劫主动进言。
“想必,以王贲将军所率蓝田大营,如今已经让齐国东部全线崩溃。”
扶苏神色凝重,脸上并无轻松之色。
“吾秦攻齐,无疑于农夫刈麦。齐国地势平坦没有高山做障不说,齐国城池更是多为泥石所砌,不可能与大梁城相比。”
“不过,齐国仍然不能小觑。战时燕赵韩魏旧地多有流民涌入齐国境内。临淄城因为是国都,把控较严,但是其他城池,涌入的流民数量惊人。单是临淄城,便有二十万之众。”
“不仅如此,齐国之地,不禁工商,富商巨贾多如牛毛。齐地本就富庶,再加上不禁淫奔之风,男女相通,子嗣众多。是故齐地虽千里,却可养百万之众。”
“齐王一旦聚兵,少说也得三十万。”
可君父却只派了十万之众。这话扶苏并未当着诸将的面说出来,但是诸将都能听出公子话外之意。
公子意在言说,十万攻齐,不合适么。
扶苏现如今不在咸阳城,除非嬴政下令让他去做什么事,其他消息他一概不知。更加不可能知道,嬴政对齐楚两国的安排是什么。
除非,嬴政主动派人告诉他,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杨端和听了公子扶苏这般分析,倒不由得对其侧目。
“公子所言极是。不过,就算只有十万之众,可出动的是蓝田大营,攻下齐国,也不在话下。”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来了人通报。
“公子,王将军已率军到平原城,今夜发兵。”
扶苏听了,自然大喜,当然他也为王贲主动告诉他这个消息而感到兴奋。至少,王贲这事做的,让扶苏觉得他在王贲眼中,不是个小小工具人。
随后,那人又道。
“另,今日齐王一面派齐国宗室田儋田横前来向公子赔罪,说是要割齐地三城做赔礼。不知公子以为?”
田儋田横——
扶苏听到这两个名字,只觉很是耳熟。
“王将军尽管打便是。”
“唯。”
冯劫上前。
“王贲将军行军果然迅速。平原城势必抵挡不住吾秦人的铁骑。”
扶苏却陷入沉默。
他记起来了,这田儋田横,来头可并不小。
当年六国叛乱,而重建齐国的正是这田儋。这田儋可是未来的齐王啊!
而田儋的两个堂弟田广田横,也都是将才。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扶苏没想到,他的参与,却让一些后期才出现的人物提前涌现了出来。
他至今不闻汉初三杰之名,更别提什么项籍、刘邦、陈涉。
但是眼下这两个,田横田儋,可是确确实实是反秦之流。
扶苏的脑海里忽的又浮现出当年六国贵族举兵造反之时,割据一方的地图。
秦国打下来的,全没了。
扶苏不由得气愤,忽的拍案。
“又是一股反秦之流!”
满堂皆惊。众人自然都被公子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冯劫不解。
“公子为何突然说这个?”
扶苏并不睬冯劫,这种事说不清楚。
不过,既然撞见了,那就干脆解决了吧。
虽然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但是,见到了若是还放过,绝不是明智之举。
扶苏命人让那传令之人又折返了回来。
“汝替吾向王贲将军带话过去,攻城之事,王将军速决。不过,扶苏于齐国听过这田儋田横田广三位的大名,如今想要见见这几位。”
而池武、申聿、顿弱、茅焦、冯劫五个人却都傻眼了,面面相觑。
公子几时听过这三位的大名。
他们在齐国,可是轮流对公子寸步不离,如何他们全然没听过这三子的名字。
而且忽的竟然又冒出来个田广?
真有此人?
第五十章 王和将的较量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直接传话让王贲宰了这三个人,旁人也肯定觉得他们的储君行事古怪。
而且突然点名弄死三个人,对于想要成为一个为万民拥戴的帝王而言,无疑是给自己创造黑历史。
理当先活捉了回来,当然若是在战场上不小心战死了,事情的发展也中扶苏下怀。
——————
平原城。
顾名思义,平原城自然全是平原,周遭一片广袤无垠,绿色无限延伸,直到灰蓝色天际。
平原城前,黑色潮水忽的涌上地平线。
平原城墙之上,田横田儋着银甲,盔上插着羽翎,二人并肩立在城墙头上。
二人均已换上战甲,烈阳在顶,田儋田横两个人都黑着脸,神色严峻。
田儋望着远处黑压压一片蚂蚁压了过来,犹如黑浪奔涌。
“王贲行军,势同猛虎,刚得了卢城,竟然一刻也不停歇,这么快就开拔至平原城下。”
田横双目含愁,额上皱纹横生。
“秦军这般猛,而吾军兵力尚未备齐。而且平原城一马平川,四周并无屏障。此战,吾是无计可施,不知仲兄可有把握?”
田儋捋捋胡须,眸中泛着冷光。
“田洵那个懦夫,尚未战,便被一寂寂无名的秦将三言两语就给吓破了胆,率城投降。此举,无疑大大降低了吾齐人的士气。”
“那仲兄以为,如今该如何?”
田儋面无惧色,思虑深沉。
这些年齐国虽无战事,但是田儋并没有闲着,他总归还是为齐国考虑,研读兵书,这才有了底气,敢请缨防守平原城。
“秦人以为吾齐人多年未征战,早已不会打仗了。而这个王贲,数月之前,刚刚灭了大梁城,为秦王政器重。”
“半日前,王贲竟然只派出一个小将在城门前喊了几句,便让卢城作降。”
“经此种种,王贲必以为他战无不胜。”
“须知,这战,最忌讳的便是一个傲字。今之王贲,想必两股都已经翘上了天。今日吾等前去表示向王贲表示吾齐对秦赔罪之意,他竟然对吾二人拒而不见。”
说到这,田儋气的微微哆嗦,脖颈涨的粗红。
田横不免也要抱怨几句。
“仲兄,如今看来,秦公子分明是来时就已经定下此攻齐之策,否则,为何事情发生这般巧妙。”
“后相欲劝公子扶苏还秦,可是这公子扶苏却真的怒而还秦,称了后相的心意。而且听说司徒横戟还去追公子扶苏,其中又发生了许多事情。”
“只可惜,当时吾等不在临淄城,对此中情形一无所知。可是如今,国难当头,大敌当前,吾二人却被齐王派来平原打头阵。”
田儋若有不满地微微看了一眼田横。田横无战意,这一点,他看出来了。
“怪只怪,临淄城中无明主。”
田横听了,心里一慌,顾盼左右,生怕此刻有别有用心之人将这话听了进去。
“仲兄,还是慎言为妙。”
田儋扫了一眼田横,对他的忠告并未放在心上。
田横看着他这堂兄。
田儋绝不是心无城府之人,恰恰相反,他是胸怀大志之人。
田儋素有雄主之能,之前他便根本不把齐王放在眼中,认为齐王昏庸无能,而且田儋敢对着后相直言不讳。
田儋又道。
“此战,吾齐未必败也。”
“吾齐国,虽然地狭,但是齐国经商之风盛行,本就富庶,再加上数十年来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繁衍子孙,百姓数量极多。”
“而秦国,到处攻伐,留下一个暴虐残忍之名不说,逼得各地百姓争相逃亡吾齐地,吾齐国借地势之便,于东海之巅坐收渔翁之利,不仅吸纳了诸国逃难流民,还接纳了诸多富商巨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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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齐国国力如此之盛,百姓如此之众。可秦王政,他自比三皇五帝,俾睨天下,并不将吾齐国放在眼中。”
“攻打齐国,竟然只派了王贲率十万之众就来攻打吾齐国,简直是欺人太甚!”
“古曰,骄兵必败。秦人如此自负,可吾齐国也不是羸弱之国。”
田横却道。
“秦人虽骄横,可自有其骄横的道理,单凭此点,并不足以作为取胜之机。”
“秦国如今战意正锐,且秦王和秦将王贲都居功自傲,自以为是,虽不将吾等放在眼中,这虽然面前算的上是秦国劣势。可是秦人善战,素有一人敌五之说。”
“吾以为,吾齐也当效仿秦国战法,以军功授爵,鼓动吾齐人。”
田儋看向田横,眼中不乏欣赏之色。
“横弟所言不错,可此事,需向大王禀告。否则,吾等所为便是……”
剩下的话,田儋未说出来,他只是瞪着眼睛,望着田横。
田横垂下头。
田儋双目如炬,他望着远处雾霭变幻,内心有什么东西在翻腾。
西边,如血残阳渐渐融入暮色。
城墙之上,弓箭斧钺在湛蓝的浓雾之中闪着程亮的锋芒。
齐国将士们个个套上了崭新的战甲,每个人将心提到嗓子眼里,手紧紧握着斧钺的杆。
城下滚动的黑水,最终在广袤大地上凝固为一个个黑色方块。
视线越来越昏暗,不一时,秦军之中,便亮起星星点点的黄,在一片浓黑之中闪着亮光。
在残阳的照映下,田儋身着银甲,大手摩挲着腰间配剑,面色悲怆。
“若齐能变法,早就变了,如何又需要等到今日。”
田横听了,无言的望着仲兄田儋。
“报将军,大军已筹备完毕。”
田儋听了,喜色露在脸上。
兵,他如今有兵了。
田横见田儋先前就对局势分析的头头是道,而今又对着十万王贲所率精锐全无惧色,不由得好奇。
“仲兄如此沉着,莫不是早有退敌之策?”
田儋昂首挺胸,流露出自信之态。
“此次,吾等要让秦人知道吾齐人不是易欺之辈!”
田横急了。
“仲兄究竟有何妙计,速速说与横弟,也好教横弟宽心些。”
田儋这才道。
“秦人自以为是,他们显然是忘了。吾齐国,虽然地狭,但是人稠。平原城中,百姓便有十万之众。”
“吾等今日将十六岁至五十岁,但凡能拿动斧钺刀剑之众全数集结起来,用作前锋,于平原城前抵挡秦人。吾已请得大王由临淄城发五万精锐,由田广率军迂回行军,从后面偷袭王贲,前后夹击,势必能包抄王贲。”
田儋说着,神采飞扬。
田横听了,不由得对其堂兄大为赞赏,心悦诚服做了一拜。
“仲兄果然妙计,弟佩服之至。王贲势必不将吾等放在眼中,如今又正是骄横自满之时,万万想不到,吾齐国还有仲兄在背后运筹帷幄。此战,必让王贲有来无回。”
第五十一章 秦人有弩,天下无敌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齐国平原城。
今夜,皓月独霸天幕,银白月辉撒下,月光朗照大地。
平原城门两侧,忽的搭起数座大帐来。军帐之中,明黄色烛火光耀于帐内,同时照映出几个将军的身影。
田儋田横二人正在军帐之中,和诸位将军一同对着沙盘,用剑对着沙盘指指画画。
“秦人竟然不围城。”
田儋愤愤道。
田儋素知,这王贲学了他父亲王翦,擅长围城。
可是此次围攻平原城,王贲却只在西城门前扎营,至今未动。
这下可好,原先的部署用不上了。
十万大军,一旦开始围城,势必分散主力。可是若是王贲如果不围城,那么十万大军力量齐聚,此时若是要绕到王贲身后想要去痛击其尾,可就极其不易。
田儋双目如焚,定定望着眼前沙盘。
“将军,秦过弩箭手上阵了!”
田横听了,望着地图开始急了,他用剑指着平原城西城门:
“仲兄,王贲这是要从西门强攻入城。”
诸将一听,也开始急了,他们都看向田儋。
田儋还是一如既往,临危不惧。
“好个王贲!吾等好歹据城而占,他竟然敢强攻,难道以为吾齐人不会射箭吗?”
要知道,据城而占,居高临下射箭,秦人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活靶子。
而王贲决定单侧强攻,田儋的计划忽的显得不可行,可就在此时听到秦人这就要进攻,田儋更是怒从中来。
“传令三军,放箭!有多少箭放放多少箭,一根都不能剩。”
“唯!”
一时间,平原城西城墙墙头上,传令官互相挥动令旗。
此令一出,大量弓箭手从各个楼梯上涌了上来。
百甲齐动,城墙之上的弓箭手纷纷将箭搭在弓弦上。数千个努力挣开弓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刺耳。
而距城墙十里之外,黑甲森森,在月色下,一张张土色面孔在月影下轮廓依旧清晰。
战争在他们脸上留下了狰狞的伤疤,但一双双眼睛却仍旧清澈,像刀子一般的清澈。
银挥洒在每个将士的脸上。
有人双目僵直,面如死灰,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还有人眼神坚定,双手交叉,将钺立在身前,眼望星辰,神色冷峻。
显然,这些人才是士卒的身份当做一种荣耀了。
而有一些人,面无表情,麻木不已。
王贲控马,在在队伍里巡视着。
胯下黄骏的眼中,倒映出王贲手中马鞭被转动来转动去。
王贲看到一些士兵的模样,眉头皱起。
那些士兵发髻梳的微微有问题,而且脸上也没有战意。
大王下令,于攻下城池推行秦国战法。在法令的督责下,曾经的韩赵魏遗民也得加入秦军行伍。
王贲知道,这是大王想消除韩赵魏遗民对秦国的芥蒂。所以大王才下令,要让这些人充入秦国大军。
不仅如此,大王还下令,在阵战中英勇杀敌且忠于大王者,可以破格让其进入蓝田大营。
只是可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即便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能够加入秦国最精锐的部队,他们的表现,却异常平庸。他们加入行伍,只是为了吃饭。
饭桶一堆!
而且他此前听人汇报于他,军营之中,还有人敢主动提及自己的旧国。
大王忧心烈烈,征伐四方,意欲安天下,但是这些遗民并不肯听话。
得想个办法,让这些由韩赵魏旧地百姓组起的军队到偏远的地方去,否则,让他们长久待在秦人行伍之中,怕是会出事。
新郑暴乱之事,王贲也听大王说了。
韩国旧族不满于大王统治,鼓动百姓发动叛乱,而在叛乱之中,曾收纳入军营之中的韩国旧民,竟然也趁乱倒戈。
有鉴于新政叛乱之事,足见赵韩魏旧地还有诸多隐患。
这样可怕威胁秦国朝纲的事件,虽然只发生了一次,但是必须引以为鉴。
蓝田大营,秦军之中的精锐,秦将的军魂,就在此营之中,不容有失。
“报——”
“何事?”
王贲控马立在高丘之上,目含忧愁。
来者正是屠唯。
“将军,弩箭手已在阵前列好。敌军也已搭好备好弓箭,只待吾等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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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月夜之下,虎背熊腰的王贲,其身影在月下拉的极长。
王贲这才调转马头,一脸惆怅的看向远处平原城,城墙之上,三叉火盆高高架起,熊火燃着。
左右护卫拥着王贲,王贲着黑甲,面色冷峻。
“齐军弓箭射程几何?”
白色月光洒下,屠唯那张黑脸在夜间竟然显得有些白。
屠唯不由自主的咧嘴笑了。
“将军,根据内应,再算上地势情形,屠唯估计,齐人射程最远超不过四百步。”
王贲听了,面上严峻神色一扫而光,
王贲捋了捋短须。
“先让齐人百步,而后再放弩箭。”
屠唯狡黠一笑,抱拳高声道。
“诺。”
话音刚落,屠唯便驾着马兴冲冲的绕去了阵前。
“上盾!”
这上盾牌,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屠唯做事,王贲向来放心。
齐国的军备,他们都已打听清楚了。
齐国此前虽然曾仿制他们秦国的弩箭,但是并未成功,更不用说大批量制造。
此次列在阵前的只有两千弩箭手,诸士皆装备精良,配以五石巨弩,六石巨弩,八十巨弩。
弩箭手之前,便是手持盾牌的是步兵。
虽说今夜月色皎洁,可万事万物终究在黑暗之中。
齐人虽然备下仿制弩箭,但是明月之下,看不清秦国弩机之巨。
但是他们明显可以看到,秦人正在前进。
慌乱之际,他们还看到了登城墙的云梯。
城上的人只对下传令道。
“秦国大军正在前进。”
城下自有人上来传声。
“放箭!”
弓箭手得到命令,只是轻轻一松,便纷纷将手中弓箭送了出去。
万箭齐发如雨横飞,箭头直指秦军。
只是这箭雨,似乎有气无力,很快便没了气力,纷纷插在在秦军防御手之前百米之前的草地上。
数次箭雨过后,秦军仍旧妥妥站在原地。
而西风忽起,秦军数面黑旗立在阵前,迎风招展。
齐人看到眼前的景象,自然都惊呆了。
这射程太远了,秦人应该再靠前一点才能被射中。
忽然之间,有人高喝。
“继续,射不空箭囊不许停!”
军令在上,虽然有人嘀咕,但是还是继续放箭,连续十波箭放完后,可秦人还是直挺挺立在城前。
将士们开始咕哝了。
“这射也射不中啊。”
一时间,平原城城墙墙头之上,非议纷纷。有人见形势不妙,当即生了逃遁之心。
屠唯咧嘴笑着,对着赵佗道。
“吾等已让了齐人百步,又无端挨了这齐人一阵箭雨,而今轮到这齐人尝尝吾之弓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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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兵家——围师必阙(求月票打赏推荐票!)
弩箭手齐齐称唯,声响震天。
屠唯看准时机,下令。
“张弩。”
而弩箭手备弩发射之际,身后秦军齐齐高呼。
“大风!”
“大风!”
“大风!”
一时间,千万根弩箭如白色银羽一般朝着齐国城墙墙头刺了过来。
在几声凄厉惨叫之下,鲜血溅在墙头之上,几具尸体当即从城墙墙头上掉了下去。
随后城墙墙头上,便响起惊慌的喊叫,痛苦的呻吟被掩埋于惊慌之中。
传令人见到这幕情形也给吓坏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
巨大的弩箭,犹如木耜杆一样粗的弩箭,直直刺入城墙墙壁,刺穿人的胸膛,刺中人的脑门。
一时间,城墙墙头上血水聚成小河。
值此之时,西风更盛。
屠唯不禁高声道。
“天助吾秦!”
屠唯又道。
“起火!”
弩箭手得到命令,一个个麻利的在箭头上束上火把,不一时,在浓重的夜色里,火羽齐齐飞向临淄城墙头。
很快,无数簇火焰高燃,黑色烟雾直冲星辰。
一阵阵箭雨从西面向平原城墙头飞去,城墙之上,中箭之人倒伏在地上,在敌军的视线死角城墙根下,咬着牙拖着长长一道血条,从老乡的尸体上爬过,从血道里爬过,向城墙楼梯处走去。
有人中箭数支在地上爬行着,也有人装死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外面呼号哭喊乱叫一片,田儋田横听了,正要出门。
督军忽的闯入帐中。
督军脸上沾了血,在这干净整洁的军帐里,自然格格不入。
“将军,大事不好。秦军弓弩射程,乃吾两倍之多。”
田儋田横相视一眼。
田儋重重道。
“早闻秦人弩箭可破城,今日吾田儋就前去见识见识。”
督军扯住田儋衣袖,意图挽留他。
“将军且慢——”
可田儋不理他。
督军几乎痛哭流涕了。
“吾军不敌啊!”
田儋田横出了帐,但见弩箭如雨纷飞,穿越墙头,射到城内。
大帐幕布遇火便燃,很快,临时搭建起的数座军帐,统统无法避免。
田儋疾步冲到城墙根前,想去指挥,但是当他听到一阵阵惨痛喊叫,他止步了。
忽然间,城墙之上,一具尸体滚落了下来。
那尸体分明是个年轻孩子,可是脑门上被弩箭射中,直接穿了一个窟窿。血肉模糊,白色脑浆四溅。
田儋看见这副骇人景象,吓得脸色煞白,接连往后退了几步。
左右上前将险些吓得跌倒的田儋扶起。
数十年来,齐人不受战乱之苦,自然也早不知战争之残忍。
今日这番景象,自然将齐人都吓破胆了。
田横急匆匆追了上来。
“仲兄,大事不妙。李信带兵二十万,夜袭吾齐国以北,如今已逼临淄城。田广派人传消息来,大王命他护卫临淄去了。”
田儋一听,气的胡子一抖。
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平原城真正的守军,不足五万……
田横见到他大哥还在谋求反败为胜,不由得叹气。
“仲兄,快走吧,平原城守不住了。”
田儋听了,猛地抬头。似乎有些不相信,他们齐国尚未和秦国真正开战,如何还未开战就已经节节败退。
田横见田儋还是不死心,又对着他的耳朵大声道。
“仲兄,这就是秦人之弩。吾齐是无论如何也在一朝一夕之间完不成反抗的,今日大哥若是执意留在此地,岂不是白白送命吗?”
说着,田横捡起身旁一根弩箭,拿在手里递给田儋看。
左右护卫举着盾牌,一个个面如菜色,一脸哀求的看着田儋。
“君侯,来日方长啊!”
“唯有青山常在,绿水才能长流啊。”
田儋咬咬牙,回头望着前方箭雨如飞,咬咬牙。
“撤!”
——————————
“上!”
赵佗观望到城墙之上已无人再敢露头,下令道。
“进!”
赵佗举剑下令,一时间,战车滚滚,响声如雷,吼声震震,步卒提着剑,扛着云梯,开始向城内攻去。
到了此时,王贲观左右还未有人上前夹击,这才下令。
“左右二军分击南北,中军随吾前来。”
————
城墙墙头之上,原先插着的数根旗杆,也均已半被拦腰射断。
秦国的弩箭,据闻可破墙。
如今,他们齐人才算是见识到了。
齐国军旗令旗均已倒下,血液浸沾令旗,城中又是四处蔓延火星。
平原城大街上早已乱做一团,老弱妇孺提篮抱瓦,向山林里逃窜。
大街上,一众骑兵疾驰而过。
田儋田横正率着亲卫,调集剩余部队,一齐向东撤。
“报——”
斥候忽的冒了出来,横在田儋田横面前。
“又发生了何事?”
“将军,秦军从南北二门突入,如今唯有东门可走。”
田横看向田儋。
“仲兄,那吾等当改道行之,如今应当去东门。”
“且慢。”
田儋陷入沉默,思索片刻后,他却道。
“吾等从南门杀出去。”
田横不解。
“仲兄莫不是糊涂了,南门已经被秦人攻下了啊。”
“围师必阙,能让猎物看见生机,往往意味着死亡。王贲是兵家大成者,自然比我们要懂这个道理。他如今围了西、南、北二门,独独留下东门。东门看似是生门,实则是死地。王贲势必亲率精锐,在东门等着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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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横将信将疑。
田儋又道。
“西门有秦军弩箭手,若是硬冲,吾等怕是难逃一死,而北门,通往临淄城,秦军势必派了大量兵马驻守。唯有南门,南通魏国。秦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吾等将会向南走。”
田横听了,这才彻底相信田儋。
————————
初晨。
扶苏刚醒,池武上前。
“公子,今日有一个坏消息,也有一个好消息,不知公子要先听哪一个?”
扶苏望着池武,愣了半天。
若不是此人跟着自己耳濡目染沾染了一些习气,他一开始听见这话,还以为自己又穿越回去了。
扶苏想了想。
“先来坏的吧。”
“王将军来报说,田儋田横几人都逃了。”
扶苏听了,并未多言。
“好消息是,大王派了李信将军率二十万助力攻齐。昨夜,李将军夜袭临淄城,齐王建仓皇逃窜,向东跑了。”
扶苏惊讶不已!
信息量太大了。
“李信?李信不去攻楚,来齐国做什么?”
扶苏赤着脚在地上胡乱来回走着。
如今楚国已经在走齐国的路子,拒绝见秦使臣,这无疑是在逼着嬴政发兵。
而齐国,齐王建竟然从临淄城跑了!
这可和史实不符。
按理说,即便是李信去攻齐国临淄城,更应该逮住齐王建才是啊,又怎么会让齐王建向东跑呢。
“君父若是得知齐王建逃了,必定震怒。”
第五十三章 寡人的王陵就是这么一个大破坑(求月票打赏推荐票!)
十月。
秋意浓郁,红叶漫山,黄草遍地。
咸阳宫中,扶桑树绿荫依旧。
终是将入冬,咸阳宫中还是显得萧索了不少。
而今日,章台宫中也寂寥异常。
广袤大地,渭水在平原之上蜿蜒曲折,这条白带,经年不息的流动。
河水哗哗作响,刑徒们穿着破烂衣裳,裸露在外的皮肉上,是一道道凸起的紫色痂痕。
刑徒的嗓子早已失了声,出力时无人再吼声鼓劲,一个个发出沉重的喘息,和渭水河一同在这广阔天地间呻吟。
骊山山脚之下,六座馆舍如同六座金色鸟笼,矗立在骊山山脚之下。
馆舍前方,虎贲军几乎全数出动。
黑甲林立,白翎高竖,层层叠叠围成数道人墙,将他们的至尊无上的王围在中央。
此时,天气渐冷。
嬴政穿着黑色蟒袍,仗剑在渭水河畔漫步。
赵高毕恭毕敬,紧随嬴政。
嬴政纵目远望,看着依山而建的馆舍。
已经建成的楼阁,外围都环着锁链,风一动,锁链之上系着的铜铃便发出声响。
嬴政望着眼前的杰作,正在好奇,这就是那个将作少府章邯督建的馆舍。
确实有些意思。
这馆舍,就是囚笼。
虽然有着富丽堂皇的外表,但是这正符合他们的身份,也符合他们如今的境遇。
入秦,便是囚徒。
忽的,几个急促的脚步声传到嬴政耳中。
人墙被豁开一个口子,辟出一条道来。
“大王,人已带到。”
一身材颀长,颧骨微微凸起,两颊泛青的将领看到身穿黑色蟒袍的人,疾步上前。
他步态略为急促但不失稳健,更见身手敏捷。
“章邯拜见大王。”
嬴政看着章邯,语气略有些疑惑。
“汝就是章邯。”
章邯低头,声音有些嘶哑。
“正是臣下。”
嬴政望着此人,再次眼底流露出赞许之色。
难怪多人向寡人举荐此人。
冷冷的声音传到章邯耳中,极具威严。
“平身。”
章邯谢曰:
“谢大王。”
见到章邯后嬴政眼中流露出的欣赏之态,全被赵高看在眼中。
看来,此人要得大王重用了。
只是听闻此人素来和姬豪走的极近,而且看他模样,倒有几分桀骜之色。
看来,此人并不好接近。
嬴政面色严正。
今日,嬴政本来是看王陵的修建。
可是其规模,却让嬴政大失所望。
一想到一旦自己身死,竟然要住在那样空洞简陋的地坑里,嬴政一颗心冷的像石头,僵硬到现在都没有动。
可眼前之人,看似勇武刚毅,可是竟然将馆舍修葺的这般大气。
嬴政当下便打定主意。
却在此时,赵高上前,对嬴政进言。
“大王,章将作让馆舍提前竣工,大王理当嘉赏于章将作。”
蒙毅在侧看着这一幕,眼底露出鄙夷,他早已将此人看的透彻。
这个赵高,左右逢源,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实乃奸人!
可是他却靠着善于察言观色,凭着巧言令色,让大王十分器重他。
他虽找到机会,在大王面前提过赵高做的一些不妥之事,但是大王竟然一笑置之,显然是偏袒于他。
大王知人善用,可是身侧却有赵高这样的奸佞之徒。蒙毅对此很是不解,可是他如今并未犯什么错,他也不好直接针对于他。
章邯听了,不由得看向说话之人。
却见是一个穿着宦服,身材瘦削之人。可是,这第一眼,章邯便觉此人貌若贪狼。
想必,他就是传闻中对大王形影不离的中常侍赵高。
事实上,今日是章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嬴政。
之前都只是在姬豪身后,远远观望大王,而今却是和大王仅有五步之遥。
赵高的话,赢政听了,发而想借机试探此人一番。
“赵高所言不错,寡人这便赐汝良田百亩,美姬十人。”
嬴政眯着眼,打量着章邯。
章邯听了,却栗栗不安起来。
“臣惶恐。督造馆舍,本就乃臣分内之事,何来立功之说。将士们在前出生入死,而臣不过做了分内之事,便的大王这般厚赏,若是将士们得知,想来也无心浴血报国了。”
嬴政听了,一双狭长的眼中,再次闪着欣赏之色。
章邯面色凝重,复请。
“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嬴政本来就并未想要恩赏于他,他只是想要调他去修王陵。
如今见他竟然这般顾全大局,颇有头脑,嬴政自然对他更为赏识。
“汝可愿效忠寡人?”
章邯眼中闪着惊讶。
“大王何出此言?臣子为君王效力,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
“章邯,日后就由汝负责修建王陵。”
章邯不免错愕,随后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谢大王重用。”
赵高见这章邯竟然这般不识抬举,但是大王却又喜之,赵高便知,此人和他并不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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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蒙毅,他看这章邯,很是喜欢的模样。
赵高见到蒙毅那张白净的脸,忍着心中不悦,脸色如常。
蒙毅此人,对他不满,还曾经背着他在大王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可是蒙家三代,皆出将才。先是蒙骜,然后又是蒙武,而今又来了个蒙恬。
他是想要弄掉蒙毅,可是蒙家一门爷父孙三辈皆战功赫赫,忠心烈烈,满朝皆知,且大王也对他们蒙家父子三人极为信任。
若是他对大王说这三人的坏话,大王势必会斥责他。
思来想去,赵高只能选择隐忍,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赵高如今行事自然是小心再小心。
赵高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办法动那些对他心有不满的人,但是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看不起他的人知道他的厉害!
蒙毅等人嫌我使用的手段卑劣,而将自己比作君子。
可是他手段卑劣,为的不也是大王吗。
从前,公子扶苏便是自比君子,将自己视做小人。而今,公子扶苏对自己的态度完全转变了,可是这蒙毅,却还是暗中和他作对。
还有个姬豪。姬豪如今是靠着扶苏公子这棵大树,扶摇直上……
可他,在大王面前做事多年,纵使他再讨的大王欢心,可是大王心里,还是将他视作奴仆一样的存在。
大王和他,是主和奴。而大王和蒙毅等人,却是君和臣。
对于大王而言,他为奴,心甘情愿。
可是在蒙毅等人的眼中,他依旧是奴。
————————
巡视完王陵,又看过了馆舍,嬴政便率众回了咸阳宫,自然,路上也带上了章邯。
暮色降临,嬴政才回到咸阳宫。
章台宫,长明灯又开始高燃。
黑色袍襟晃动着,从殿外被拖到殿内。
尚书令一见到大王,便半跪着在嬴政面前捧上一道帛书。
“大王,公子有书信到。”
第五十四章 大王应当责罚李信(求月票打赏推荐票!)
嬴政听了,径直接过。
这个举动,有些不寻常。嬴政从来不亲自接东西的。
赵高寻思着,这长公子还真是奇了。
此次出使齐国,虽无冒险惊心之经历,但是其行事,已让大王欣慰不少。
大王为何会立公子扶苏为储君呢。
其实是因为长公子突然转换了性格,长公子做事,目的很明显,他想要接替大王的位子。
公子虽然没直接开口要,但是行事表露的心志还有能力,都获得了大王的认可。
如今他更是在攻齐之事上竭尽所能。
前些日子,还来信,说不到齐王写下降书,便暂时不会回秦。
嬴政劳累了一天,本应该用晚膳而后去歇息。
疲累之下,若是看到一些不好的消息,很容易发怒。
这是尚书令侍奉大王多年的总结出来的经验。
但是,若是给大王呈上来自公子的帛书,大王必定心喜异常。
可让他感到大事不妙的是,他看到大王脸上由晴转阴,开始栗栗不安起来。
嬴政打开帛书,看到帛书之上的内容,两道剑眉忽的绞起。
随后,嬴政在漆案上扫视一番,果然摆着几道急简。
嬴政寻了寻,果然看到了王贲和李信的奏报。
看完这两份奏简,嬴政先是将奏简摔在地上,而后又道。
“传王绾。”
谒者听了,双手作揖,道诺,而后恭恭敬敬退出殿外。
————
高烛已被燃了一半。
看了李信、王贲二人的奏简,王绾也是眉头一皱。
攻齐,大体来说十分顺利。齐王建弃临淄城而逃,败走东莱。
这本是好消息。
只是同一件事上报,却来了两份奏简。而且两份奏简之上,还各有一件并不值得奏报之事。
王贲似有抱怨,大王给了李信二十万兵马,可是李信却放跑了齐王。
而李信则暗讽,王贲十万精锐,也只是将平原城拿下,还放跑了公子点名要的田姓宗室。
说来说去,二人都道对方战法不妥。
战事之中,难免发生意外,有人逃遁,也情有可原。
可是让王绾感到忧虑的是,这两位将军呈上的奏简,竟然都对彼此抱有微词,难怪大王不满。
不过,此事倒也不难处理。
上将军为统帅,李信只是助战,他理当听王贲的指挥,突袭临淄未告诉王贲也就罢了,竟然还……
这可是大忌。
这李信,年纪太轻了啊。
大王喜爱你,重用你,是因为你善于打仗,这只是一时的宠幸罢了,焉能信以为真?
竟然仗着这大王一时的喜爱和宠信,便不将军令法条放在眼中。
而今放跑齐王建,想来大王也对此事颇为不满。
而王贲,将门之后,如今又是战功赫赫。
如今他被拜为上将军,自然更是骄傲。
可是大王在给了李信二十万兵马的同时,也是给王贲二十万兵马。
可是这李信自以为是,想要抢功。
而王贲势必对李信率二十万兵马另做他想……
大王虽然对王家父子军功之盛有所不满,只是王翦聪明,懂得见好就收罢了。
可王贲毕竟比他父亲少活了十八年,打仗是学会了,可是和人相与的道理,侍奉君王的道理,还差的远呐!
嬴政看着王绾一脸忧心的模样,紧锁的眉头,忽的开了。
窗外,朗月高照。
嬴政望着王绾,陷入沉思,那么一瞬间,嬴政的面容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寡人这一路走来,这些大臣出谋划策。
从前寡人只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后来赵高全力相助,而如今,他每每逢到为难事,更加不是一个人。
嬴政就这么静静望着王绾,而王绾毫无察觉。
赵高见到大王这般神情,竟然莫名唏嘘了起来。赵高很自然的想到二十年前的秦王嬴政独自一个人在伏案苦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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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大王旧日的心结,正是被王绾打开的。
所以,他才直接推举了王绾之女为公子扶苏之妻。
而大王,果然一口答应下来。
王绾一手拿着一卷竹简,左右对照,先是忧虑浮上眉间。从这字里行间,察觉出这二人的火气。
可是最后一次看到末尾几列字,王绾却忽的笑了。
年轻人啊——
(再不要纠结年岁几何的问题,如果真的是历史行家,就应该知道公子重耳的故事。也应该知道论语之中老年中年青年少年是怎么算的!)
而今,这二人都在临淄城,想必已将情况闹僵。
“王绾,汝以为今当如何?”
王绾自然道。
“臣以为,大王应当责罚李信。”
嬴政听了,不免挑眉。
寡人本想让李信去攻齐,免得王贲一人攻下齐国,声威震天。
军队行伍,只知王贲之名,而不知寡人为谁。
可是这李信,如今也让他失望了。
见大王并无意责罚李信,而王贲,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受责罚的。
王绾眼力见极好,他瞥见案上放着一个铜盒,内有一份帛书。
做了大胆猜想之后,王绾决定成人之美。
公子在伐齐一事上,费力甚多,其用心甚是明显,连大王都给公子机会,况乎他这个岳父呢。
王绾作揖,平静道。
“不若,另派个位高之人,前去督军。且临淄平原诸城虽然被攻下,可是还需要人前去镇压安抚。”
嬴政听了,却很疑惑。
“汝以为,当派谁人前往?”
王绾将目光看向那道黑涩帛书,嬴政这才明了。
嬴政当即摇摇头。
“扶苏,他如何能行?”
王绾不言,只是颔首,似乎再无他法。
嬴政起身,在殿中踱着步子,他走到窗边,望着那轮高月。
嬴政知道,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有些棘手罢了。
往往上前。
“大王当真不肯惩罚李信?”
嬴政这才直言。
“李信答应寡人,会生擒齐王建。”
王绾早就猜到了。
“所以大王便给了李信二十万兵马,还告诉李信,若是他能带回齐王建,那大王便让其攻楚。”
嬴政听了,之前的轻松神消失若无。
嬴政抖眉。
“相国这是在指责寡人对王贲不公平?”
王绾当即作揖,请罪。
“大王在上,臣失言了,但臣绝无此意,还望大王明察!”
给李信二十万,给王贲十万兵马,虽然是精锐。
可是大王偏袒李信,这是很明显的事情。
大王要让王家收敛。
不过,大王这般激烈的反应,足见,大王还是对李信二十万攻楚之诺念念不忘。
之所以让李信去伐齐,正是为了李信再次立下战功,好让朝中一些反对李信带兵伐楚的人闭嘴。
嬴政见王绾这般乖顺,向后甩了甩长袖,这才道。
“起来吧。”
王绾缓缓起身,脸上还是一副惧色。
嬴政又在殿中来回踱步,走了几个来回。
第五十五章 接手临淄郡(求月票打赏推荐票!)
赵高看准机会,上前进言。
“大王,下臣以为,公子正是因为年少,所以才需要此次机会。”
嬴政听了,定定看了赵高许久。
“汝此言不错。”
扶苏确实需要机会锤炼。
时至今日。
君父何以用治千里之地之法去统万里之疆?
这句话仍旧时不时在嬴政耳畔回绕。
但是,领兵这种事,不能让一个孩子胡闹。
嬴政望着坐落在自己脚下的咸阳城。
他时不时看看脚下江山,只是目光所及有限,始终都是咸阳这一方天地。
嬴政忽然作想,传闻齐国临淄富庶无比,不知是何等情形?
“扶苏此去也有两个月了吧?”
赵高顿首。
“正是。”
“寡人听闻,中国之地,最东乃齐国东莱。扶苏这第一次远行,竟然就去了中国最东。想来寡人至今最远也不过亲赴中原邯郸。”
(《史记》载,早在春秋时期,就有了中国这个概念,而且这个中国,还是在秦本纪里出现。)
王绾听出了嬴政话外之意。
大王这是要召扶苏回咸阳啊。
“重华夫人有孕在身之事,扶苏可知?”
王绾、赵高、尚书令三人面面相觑。
赵高上前。
“想来无人告知,公子自然不知。”
眼见嬴政就要下令让扶苏回来,王绾却在此时道。
“大王,如今攻齐要紧。日前朝堂之上,大王曾与诸臣商议,必须在一个月内拿下齐国,而后南下伐楚。”
王绾提醒着嬴政。
公子还需要历练,而且拿下攻齐这件大功,可助公子在朝中立下声望。
听到此处,嬴政不由得重新思量起来。
是啊,攻齐时间紧迫。
王绾又道。
“大王,攻齐之事,越快越好。如今当派能主持大局之人,早些稳住二位将军,在短期内一举亡齐。否则耽搁日久,楚国那边恐生异变。”
嬴政睨着细长双眼,眼尾余光让王绾不寒而栗。
“王绾,你是想说,扶苏就是眼下主持大局之人?”
王绾只觉后脊一凉,连忙作揖。
“臣不敢,万事全凭大王决断。不过,臣只是想提醒大王,若是再派人前往,自咸阳到临淄城,少说也要一月之久。”
嬴政听了,默不作声。
李信和王贲的事情,简单!
在他看来,寡人一份诏令就可以结局。
不过,王绾说的对,再召人前去安稳齐国,时间上自然来不及。
而所派出的使臣之中,嬴政首先想到的,却是顿弱等五十、四十的臣子。
顿弱茅焦冯劫,他们的地位均在王贲李信之下,派他们去咸阳主事,必然不妥。
扶苏位分虽高,可是年纪尚轻,如何压得住李信王贲?
想到这一点的嬴政,忽的皱起眉,扶苏当真镇不住李信王贲?
若真是如此,那这秦国的储君……
嬴政忽然心笑,寡人倒要看看扶苏的治国之法如何?
帛书上的内容,不过是扶苏向他言明心志,他要再见齐王,继续诏使其为臣。
扶苏的心思,嬴政其实已经看出来了。
分封——
很明显,扶苏的想法是让秦国变成秦天下,效仿昔日周天子,对王畿以外之地分封诸王。
这就是扶苏治理万里之疆的法子?
嬴政踱着步子,陷入深思。
治理万里之疆,难道非要用分封之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乃寡人一人之天下,为何要分而治之?
同姓诸侯,相互攻伐,诸侯相离,七雄并起,周王室有实无名。
到了今日,周朝更是不复存在。
事实证明,分封之制,并不是统治万里之疆之法!
何况,这天下唯有寡人一人治之,才算完整。
扶苏,寡人希望你能在这种事情上不要犯糊涂。
嬴政走到沙盘前,王绾紧随其后。
嬴政居高临下望着沙盘上的天下,负责沙盘摆造的下臣早已在接到战报之后于平原、卢城、临淄城等地统统插上小黑旗。
嬴政拔出太阿,用剑在其上划了一个圈,而后下令。
“命扶苏再往临淄,先设临淄、平原、卢城等地为临淄郡,扶苏暂代郡守,督三军。”
王绾听了,自然大喜。
嬴政又道。
“另外,寡人给扶苏十日之期,命田建向寡人称臣;齐王建若是不听,便叫扶苏回咸阳吧。”
“唯。”
王绾等人顿首。
待退出殿中,王绾出宫之际,又去看望了一下他的女儿。
因为居在重华殿,所以王琳便是重华夫人。
母子均安,且王琳自己派人给公子送了书信,王绾见王琳一切安好,这才回府。
方才王绾看大王神色,似乎是忽然间对公子生了不满。
可是公子并无错处,大王为何忽然间作出那等神色。
大王虽然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了公子的储君之位,可是却要等到加冠之礼方可正式受太子印。
后日是公子生辰,此后,公子方为十八。
还要两年之久,公子才可正式被拜为太子。
而公子亲口允诺,不出两年,天下尽归大王。
所以说,这两年是极为关键的两年,公子必须在统一大业上出力,否则纵使日后顺利继位,也难以震慑功高之臣。
更何况,大王之心难测,若是公子并不能表现出能秦国继承人应有的手腕,到时候怕是又要有变动。
此次大王命公子接受临淄郡,显然是要试探公子为政能力几何。
公子,老夫是看好你,愿意全力相助。
可你得自己向大王证明,你是治国这块料啊!
————
二日后。
齐国临淄。
扶苏接到嬴政诏令,很快便动身回到了临淄城。
扶苏骑着马,在街道上穿行,街道两侧,站满了戍卫。
戍卫拿着斧钺,将临淄城的百姓拦在边上。
这和扶苏骑马在咸阳城中街上行走,情形大不相同。
咸阳百姓看到自己,脸上写着高兴。
而临淄百姓看到自己,脸上写着惊慌。这一个个晃动的脑袋上,安放的两只眼睛里要么是愤怒,要么是恐惧,要么是惊讶……
这里的人,显然并不欢迎自己。
施行仁政,是必然之事,否则无以稳定人心。
嬴政让他接手临淄郡,暂代郡守……
扶苏望着街上店铺鳞次栉比,不由得想起很快就要在齐国推行的法令。
按照秦法禁商,势必会弄得这些百姓怨声载道,可若是向嬴政求情,继续放任齐国人自由行事,他们便不知道,如今是国已换了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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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贲控着马,跟在扶苏右侧,李信跟在左侧。
不过,比起眼前让扶苏头疼的事情,他身后这两位的事情,也让扶苏头大。
嬴政偏爱李信,给李信机会,主要目的是要分王家的战功。
而李信又是年轻气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有没有人想做嬴政的尚书令?
报上名来,我给你个圆梦的机会。)
然后今天一更,因为有读者提醒我要保证质量。
然后大家晚安。
第五十六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求波打赏月票推荐票!)
“随扶苏巡视,二位为何怏怏不乐?”
公子是大王长子,李信是不敢得罪扶苏的。
闻言,李信立刻敛起脸上的情绪。
他怏怏不乐,为的是一不小心放跑了齐王建。
按照他对大王的允诺,如今他率十万兵马伐楚的事情彻底泡汤了,大王必然对此事感到震怒。
不知,大王会不会再给他一个机会,前去东莱捉拿齐王建。
王贲一脸谦色,对扶苏作揖。
“陪公子出巡,荣幸之至,何来不乐之说。只是我担心,城中尚未安定,公子却便衣出来巡视,王贲唯恐公子有闪失。”
王贲说着,将目光移到扶苏身上。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是充耳不闻。
扶苏其实很清楚,他的一些所作所为,引得朝中一些人不满。
军功爵制,非动不可!
但是,他要一点一点把这块顽石挪开,而不是一刀切,否则在秦国刚统一不久,直接废了军功爵制,秦国会出大乱子。
而且对他不满就不满吧。
扶苏要的不是让每个人都对他感到满意,而是要让每个人都对他唯命是从。
屠唯、赵佗、冯劫几人静静看着前面这一幕,不敢做声。
也就只有王贲敢直接对扶苏说,今日衣着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在今日巡视队伍之中,诸将自然都着盔甲,茅焦顿弱两位也穿了秦人冕服。
唯有公子扶苏,赫然一身上衣下裳服饰加身。
今日公子带着诸将巡视,意在向临淄百姓宣示,如今临淄城已经是秦国的了。
任谁都知道,今天的出行都多么重要,以及今天的出行有多么危险。
但是长公子非但没有重甲上身,反而却穿了上衣下裳的白色儒服……
早在咸阳,公子扶苏就多次向大王表明其主张,要安抚天下。
为了安稳民心,所以公子在衣着上做文章么。
李信一脸平静。
茅焦控马上前。
“想来公子是为了安抚临淄百姓,这几日大军在临淄郡整顿,临淄百姓均人心惶惶。公子穿衣裳,想来是为了让临淄百姓消除对公子的恐惧。”
茅焦的这番话,正中扶苏心意。
“茅大夫所言极是。齐人与吾秦人习性多有不同,强行改其习惯,必定招致怨声,这样反而不利于大秦一统大业。倒不如,由吾等身居高位者,率先垂范,接纳临淄郡百姓生活习性。”
顿弱拂拂胡须,公子这个主张,必然被大王否决。
历来,秦国每攻下一城,便要该城百姓遵秦律,更服饰。
而今公子这般……
王贲听了,只是低头重重叹了口气,显然他也不认可公子所为。
公子穿上衣下裳,齐人究竟对此事反应几何,王贲不知。但是王贲可以确定,穿着齐人服饰大摇大摆的在临淄街上巡行,很是危险。
扶苏板着面孔,脸色铁青。
一时间,诸臣诸将都不言语。
扶苏此举,自然是给齐国士人们看的。
想来,他们自会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且扶苏知道,自己日后少有机会来到临淄郡,或许这都是此生唯一一次前来临淄郡。
那么既然来了,自然就要给齐人留下一些亲民的印象。
屠唯见这公子穿了齐人上衣下裳,又想到公子扶苏之前所言。
他看这公子年纪尚轻,又想到公子扶苏之前的言论,想来这公子是之乎者也之类的书把自己读傻了。
屠唯在王贲身后,也很容易瞥见李信那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听闻公子扶苏和李信在朝堂之上还起过争执。
李信将以十万伐楚,被公子扶苏阻拦。
屠唯当即想,我虽然绝不能明着将你这未来的储君怎么样,可是暗地里让你不爽总归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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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唯上前。
屠唯长着一张方脸,面如土色,眼中满是戾气,凶相毕露。
“公子,若是如今齐王没了,公子穿着齐人的衣裳,齐人势必更能明白公子之心意。可如今齐王人尚在东莱城……”
李信毕竟年轻,不仅好战,而且气盛。
李信先前只是个小兵,后来因为杀敌立功,逐级晋升,这才有了机会官拜将军,更有了机会面见大王。
从前,他没有太多机会接触朝中赫赫有名的相国、卿、大夫。
可是因为公子扶苏,他被迫留在咸阳,陪王伴驾的同时,自然而然多了和那些重臣相处的机会。
李信渐渐察觉到了,他缺乏什么。
幕僚——
不仅如此,李信才意识到:他李信是作为一个平民,是靠着军功晋升的。
在朝中,没有一棵大树可以倚靠。
他不是蒙恬,他的背后有着显赫的军功世家。
至于王贲,他更加不能和他比。
论资历,他已然差了王贲许多;且论世家,王贲背后还有他父亲。
唯有他这个大将军,身后没有靠山。
那么,就只有自己成为自己的靠山。
既然生来侯爵之家的世子,那么就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侯爵世家的世子!
而在秦国,要想成为侯爵,只有靠军功。
所以,李信迫切的,在等着大王下一道诏令,他要前去活捉齐王建。
就像当年千里逐燕太子丹一样。
一心想要封侯拜爵的李信,本来就对攻临淄一事心怀愧疚,而今屠唯竟然还在公子扶苏面前主动提起此事,李信自然恼火。
“屠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屠唯那张原本没有生气的脸上,泛着狡猾之色。
“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见公子为了安抚临淄百姓,使用各种方法,公子如此看重人心,费心费力,甚至穿齐人上衣下裳,屠唯看公子这般为大王尽兴,少不得也想助公子一臂之力。”
“可吾等不过卑贱之躯,所能做的不过攻城略地,可而今,城是夺了,可是齐国百姓的王……”
屠唯语气之中尽是戏谑。
扶苏听此人说话,早就觉得不顺耳。
“屠将军——”
扶苏语气不轻不重,但是旁人听得出这话里包含的不悦。
“原来屠唯将军是个话多之人。昔日,吾也曾见过屠将军,当时屠将军可是君父问什么,屠将军便答什么,不会多言。”
屠唯听着,脸色发白,心里一凉。
“可是今日,在扶苏面前——”
话说着,扶苏忽的勒住马头,使其停住。
队伍忽然之间停了。
扶苏控马来到屠唯跟前。
扶苏眉眼,随了他君父,略为细长,往往只要稍稍露出一点寒意,便足以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扶苏一字一顿接着道。
“屠唯将军却是敞开了心扉,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这话语气不轻不重,可是扶苏那双眼,却透露着钢刀一般的冷酷。
屠唯面色僵硬,微微张着口,连人带马往后退了几步。
“难不成是屠唯将军觉得扶苏少不经事,所以可以在扶苏面前畅所欲言。”
扶苏说着,却看向面对着自己的全数武将大臣。
少看不起未成年了!
就你们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
屠唯窘迫极了,又觉头皮发麻,恐惧向水流一般,从头顶涌向四肢。
王贲是头一次见到长公子发怒。
没想到扶苏公子看似文弱,实则个性很是强硬。
王贲对扶苏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在大政殿上主张政事的意气和傲然全然不同。
王贲作揖。
“公子,屠唯方才失言了,还请公子勿怪。”
他决意为屠唯求情。
屠唯跟了他多年,领兵打仗,行军布阵都是一把好手。
第五十七章 征天下容易,治天下难啊!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说着,王贲瞟了屠唯一眼。
屠唯当即翻身下马,对着扶苏赔礼作揖。
“屠唯失言了,还望公子恕罪。”
扶苏调转马头,似要往前。
“希望同样的错误,屠将军不要犯第二次。”
池武在最侧边上驭马,神情肃穆。
军中有人传言,屠唯似乎对公子有所不满,想来公子正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所以才……
屠唯自然被扶苏吓得不轻,连连道。
“屠唯明白,日后决计不会再犯。”
这些人,就是觉得他未成年,什么事都不懂,所以才觉得他好欺负。
明明自己才是此刻临淄郡之中地位最高者,但是无论他要做些什么事,都要受制于这帮人。
扶苏想到此,看向王贲。
王贲见到扶苏的眼神,也察觉出了什么。
而且有意思的是,有人竟然已经敢说他的坏话了,怎么不去试着说说嬴政的坏话呢。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屠唯将军,此话,汝以为如何?”
屠唯本就极为紧张,当下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扶苏又慢悠悠道。
“须知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屠唯一听,心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犯怵。
扶苏敲打完了屠唯,继续堂而皇之,肃容继续往前。
一时间,行伍之中,人人脸上都像是蒙了霜一般。
借敲打屠唯,给这些将军们一点颜色看看,也是不错的。
不然,这等继位还要这么久,他什么都不做,可万万不行。
扶苏继续往前行走,见到齐国百姓看到自己的眼神,眼中闪着惊讶。
临淄百姓可穿秦衣,而秦人也可穿上衣下裳的款式。
不能强迫他们改变他们多年来的习惯,硬逼着齐国人换衣服,只会加剧齐人百姓对秦国的抗拒。
比起强制统一这种方式,用融合包容的方式,对待临淄郡这样远在咸阳万里之外的地方,才是应该做的。
但是,这些事情,靠兵将配合他不合适。
武力用于镇压,文教用于安抚。
接下来,就该让士人出场了。
行伍继续前行,左右百姓有的跟了过来。
扶苏走到一块榜文牌前,看着旧日张贴上的告示。
尊齐秦王为皇帝的木牌上,墨色字迹依旧清晰。
扶苏看了看,不由得皱起眉头。
冯劫看到上面还有大王二字,这大王摆明指的是齐王。
“告示上凡有不合时宜的内容,全部削掉。”
冯劫领命。
“唯。”
当即,冯劫便吩咐身后士卒,派了一队人马出去将榜示给换下。
人群之中,一身着白色布衣的男子将斗笠压在头上,努力不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脸。
他遥遥就瞥见那一身黑衣黑裳坐在马上的人。
秦国公子竟然今日就已经在临淄城中大摇大摆的巡视。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然穿了齐人的服饰。
张良见到此景,自然很是惊讶。
张良心道。
“公子扶苏——看来此子颇有心计。且今日观其服装,显然是故意为之。殊不知,此举何意?”
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扶苏自然察觉不到张良就在以自己为中心的百步之内,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一些反对秦国和嬴政的人,就在此间。
扶苏继续率着军队前行。
房宇之上,自然也有秦军戍卫,他们一面持着弩机,一面背着箭囊。
秦军黑旗招招,临淄百姓看了,个个心里百感交集。
扶苏环视四方,终于走到齐国大狱。
望着齐国大狱,扶苏陷入深思。
齐国自有法令,不过比之秦法,宽松甚多。
如果他没猜错,嬴政的下一道诏令,就是让他在临淄推行秦律;而且很快,新的一批官吏又会被派出。
据史记载,嬴政派往管理临淄城的秦吏,只有七人。
郡守,郡丞,郡尉统共七人。
可据扶苏所知,其他郡县的情况也比扶苏以为的要严重的多。
秦人不把韩赵魏燕齐人当秦人,而韩赵魏燕齐等地的百姓,自然也不会把自己当成秦人看待。
春秋接着战国,天天下四分五裂少说也有四百年之久。
中原之地,诸国林立,就是一个国际社会。
如今被天下忽然一统,自然有百姓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中原地区不用再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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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随之而来的还有大兴土木的各种徭役工程……
秦国的法子,当年在秦国推行,死了多少人,恼了多少贵族,还搭上了惠文君的傅师……
而今是要在全国推行。
扶苏不用想都知道老百姓是如何看待嬴政的。
就是怕——
反是不敢反的,可是怨恨呀。一旦等到时机成熟,有人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可不就全国皆反了吗?
所以这治理上,要下大功夫。
无论如何,此次回到咸阳,要想办法革军功,给天下百姓天下士人都换条路走。
那么,临淄郡的治理,便是重中之重,这将是他向嬴政证明自己做法正确的一个绝佳机会。
既然要治理临淄城,必然需要人手。
历史已经证明,区区七个秦吏是不够的。
但是旧齐国官吏,也不能全数继续任用。
只是,嬴政也无法给自己派来大批量官吏。
须知有些老秦人不愿意来这么远的地方任职,因为一旦来了,便要数年,水土不服对于老秦人来说是大问题。
而且很多秦人心里清楚,他们一旦被派往这么远的地方,日后便难见嬴政,也更难得到晋升的机会。
而原地旧贵族无权无势,更是盘踞乡间,以待时机。
…………
扶苏摩挲着腰间配剑,不得已又抬头望天。
心叹:征天下容易,治天下难啊!
这句话几欲脱口就要出,但是扶苏清楚此刻身后还站着一帮武将,自然忍住了。
冯劫上前。
“公子为何久立于大狱门前?”
“吾想起周子来。”
冯劫有些惊讶。
不过周子,确实算得上一条汉子。
冯劫对周子这人也是感到有些惋惜。
“臣听闻,周子被齐王下狱,不给食。周子饿死狱中。”
扶苏听了,眉毛横起。
“吾听闻昔日后胜为了独揽大权,曾怂恿田建诛杀了不少忠臣。没想到,周子也被列在其中。”
冯劫神情肃穆。
“田建和后胜二人狼狈为奸,残害忠良,故有亡国之祸。”
扶苏不由得感慨。
“可惜了一帮忠义之士,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武将一个个神色凄惶,都不敢在扶苏耳侧进言。
茅焦既见公子穿了齐人的衣裳,如今又忽然提起旧事。
大王面前,他如今不敢再进言,可公子,却十分看重人心。
要知道,人言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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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争取民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茅焦捋捋须,主动道。
“田建无道,可良臣无辜。公子今当为之平反正名。”
扶苏当即喜色浮于脸上。
“善。”
扶苏想了想。
“茅焦,汝亲去负责此事,为良臣正名,另,给周子立碑。”
诸将一听,一个个面面相觑。
王贲不由得上前相问,神情肃然。
毕竟,秦之公子给齐之旧臣立庙,是为何者?
“公子,缘何如此?给一个已故齐臣立庙。”
扶苏听了,陷入愕然,扶苏很是不解的看向王贲。
不是吧,我的少战神王将军,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然都不明白。
这么做了,不就是把齐王建的黑历史留下来了吗。
还能给秦国正名,秦人非但不杀良臣,而且还对旧国仁义之士加以
茅焦拂拂胡须,露出得意之笑。
你们这些个武将,平日里靠着军功在大王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而今天下即将大一统,终于到了吾等文臣翻身之日。
茅焦抚着胡须,微微眯着双眼,缓缓道。
“公子性善,好仁。且公子自幼在大王身侧长大,见到的都是忠义之士被接连拔擢,而今来到这齐国,听闻齐国良臣为国谏言反遭凌虐致死,公子自然不忍。”
顿弱看着这公子和茅焦一唱一和,也明白了公子的用意,自然上前推波助澜。
“吾秦王向来待忠臣极善,田建等人无道,残害忠良,致使朝堂之上都是些庸碌之臣,非但无所作为,反而欺压百姓,苛捐杂税。”
茅焦又附和。
“今齐亡,怨乎齐王已身也。”
总有临淄的百姓耳朵尖,而且秦人故意让他们靠近,所以他们将这些话听到了耳中。
“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
“大王昏聩,后相专权,他们临淄城的百姓最无辜啊。”
一时间,人群之中,人声沸腾起来。
…………
大王昏聩,后相专权,这是齐国百姓都知道的事情,只不过旧日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王贲、李信、屠唯、赵佗几人见到这情形,这才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几人不得不心叹,这几人单靠着三言两语,便引得临淄百姓对先王大发议论。
扶苏静静听着,思忖一番,又道。
“既然如此,那扶苏便向君父请奏,求君父为旧齐贤良之士设碑撰文,叙其平生,扬其忠义。”
叙其平生之中,自然要写上因何而死。
得让田建和后胜把黑锅背稳了。
“公子高见。”
……
王贲看着扶苏平静的面容,似乎事情的发展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想来,今日公子穿齐服,给齐国旧臣平反,都是刻意为之。
为了让齐人对秦国有个好印象,公子也确实煞费苦心。
这么想着,王贲忽然觉得公子今日的上衣下裳也不再那么刺目。
————
在临淄城绕了半圈,天色已晚,王贲护送扶苏回了行宫。
临淄行宫。
昔日桓公台牌匾被撤,更名为临淄行宫。
齐国其他王宫,宫室各名,凡与昔日齐国先王有关的,也全部更改。
庞尤忙上忙下,指挥一些将卒和此次带来的少许八个女婢将临淄行宫上上下下打扫一新,以备扶苏入住。
临淄行宫里,原先的齐国戍卫全部消失不见,都被打发出了宫。
留下的女婢,也全部被带去训话,训完话,还不能近身,要观察一段时日方可。
虎贲军全数涌入临淄行宫,以备不测。
初入临淄城,齐王建礼迎扶苏,两国戍卫全力保护于他,扶苏深知此行是来要齐王的命,所以对齐王有所防范,十分警惕。
可是如今,这临淄城,已经是秦国的了,但是上上下下,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临淄行宫,虎贲军三千人负责扶苏近侧还显不够,王贲还又拨了三千士过来。
行宫之中重重防卫,黑甲如林,宫殿楼阁,到处都是黑甲戍卫。
这里用兵数量,远比咸阳宫所用戍卫数量更甚,临淄行宫之中一片严森紧张沉闷……
扶苏巡视了一天,起初见到百姓们对他很是抵触的一张张脸,本就对此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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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临淄行宫又见这般严加护卫,觉得很是不妙。
十步一人,五十步一弩箭手,遍布在扶苏视野之内,森森黑甲,重重防护反而给人紧张的压迫感,一股压迫感漫上扶苏心头。
心头燃起的焦虑,却是为自己人刻意安排营造起来的。
可是扶苏十分清楚,王贲的安排非常合理,危险藏在暗处,临淄城中,多少人,想要自己的命。
扶苏站在行宫高处,俯瞰临淄城。
比起咸阳,临淄城里戒严极森,每一处街道里都又一丛丛黑甲护卫在巡逻。
临淄城里,大军编伍,十人一队,每隔一刻,便要交替在各街道上巡视一次。
扶苏摩挲着腰间配剑。
他俯瞰着临淄城,忽然间觉得自己很渺小,得靠重重人墙,把把冷兵器才能护卫周全。
但也是头一次,他感觉到自己项上头颅之重,以及自己手中权力之剑何其锋。
黑衣袭来,瘦削形影被淹没其中。
——————
庞尤打理完了宫室,但是却对着几个女子发起了愁。
因为这几个女子之中,其中有一位是齐王建的夫人,貌美异常。
如此美人他自然是不敢消受的,可是,人家自请服侍公子扶苏,这该如何。
庞尤自然请教申聿。
申聿见到这个女子,先是一怔,而后毫不犹豫道:“自当先押送去咸阳……”
庞尤瞪大眼睛。
“可就押送她一个过去?”
申聿不解。
“其不然?”
池武忽然进了来。
“只她一人,送去咸阳太麻烦了,还不如留给有需求的人。”
……
扶苏坐在漆案上,给嬴政写奏简。
一、临淄城人口五十万之众,龙蛇混杂,应实行咸阳之宵禁,另重编户籍,重整田地。
二、请大王准临淄郡商贩不禁,盐铁官营。
三、临淄郡需重整官吏,臣请大王允儿臣于民间以及齐臣之中吏考选拔。
四、齐鲁之地百姓民风与秦多有迥异,恳请大王着臣加以变动施行。
…………
扶苏在漆案上写了数十条,又考量许久,这才觉得齐全了。
嬴政你总该同意几条吧。
申聿溜了进来,这给公子献女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
“公子,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临淄这里的情形,事无大小,以及吾之对策,今日都要写毕,尽快发往咸阳。”
申聿看着公子的模样,还有说话的口气,显然是要在大肆整顿临淄城。
“公子既要接手管理临淄郡大事小事,何不召齐国旧臣来问。”
扶苏听了,这才抬头。
“汝言之有理。”
扶苏很快便想起一个人。
第五十九章 你是我的画中仙(求波打赏月票推荐票!)
“齐旧臣胡毋敬,明日就召他前来。”
“唯。”
“另外,明日将旧日负责刑事案件的狱长亲自将卷宗全部呈上来。”
“卷宗?公子要这些做什么?”
“吾想重新审理旧案,冤假错案之列的犯人全部释放。”
申聿闻言,不由得心下一震。
“公子既然有此心,临淄百姓闻之,必对公子感激。”
扶苏不言。
王应该有个王样,公子就应该有个公子的样,郡守更应该有个郡守的样。
嬴政这么安排他,其实也挺好的,提前上手处理政务。
而且他这样也算是有了一亩三分地的试验田。
临淄城就是改革试点!
扶苏谋划着。
窗外忽的起了一阵声响,风吹宫台,宫铃作响,随后便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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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打开窗,一股冷潮湿气扑面而来。
那雨点儿就像细沙一般被撒在地面上。
申聿上前,给扶苏披了件白色外袍。
小雨,淅淅沥沥,梧桐叶全数掉了下来,铺在宫阶上。
雪姬一个人在内殿里等候许久,心觉无望,又忽的听着风声雨声,不由得推了窗,望向外面。
在这幽静的雨夜里,扶苏先是听到一声推窗的声音,随后又听到一声无奈的长叹。
这声长叹,很明显是女子的。
扶苏有些惊讶。
“什么人?”
循声望过去,扶苏却只见灯火通明的诸多宫室都紧闭着窗扇。宫廊里,戍卫一动不动,像是泥塑。
但是,扶苏忽的注意到,就在他这面的一个小角落处,却开着半扇窗。
雪姬本想应声,但是又觉不妥,只默不作声的伸出一双素手,似是要接雨。
在暖橘色灯火的烘托下,那一白嫩的芊芊玉手,在这幽幽寒夜里,格外诱人。
扶苏内心顿时腾起想要把这双手按在自己胸口的强烈冲动。
扶苏疑惑万分,转身看向申聿想要问话,却见殿里已经没了没了人影,只有少数几个戍卫。
扶苏环顾四下,几个戍卫神情冷峻,微微有些疲态,并无异常。
扶苏有些急切的朝着方才那双玉手的方向走去,本以为要出殿门去外面寻,可没想到只走了几步隔着木扇就看到了一道倩影。
扶苏后知后觉。
这不正是我的寝殿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他的宫室,如何会有女子。
除非是有人有意安排——
不过,他最近也确实有这方面的需求。
扶苏用食指敲了敲剑柄,心笑还未见其面,就已经和我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来了。
有趣————
宫室内橘黄色的烛火微微摇着。
外面寒意极浓,雪姬的一双手还在外面,此刻已经变得又冰又凉。
雪姬有些不耐,心想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天都要亮了。
扶苏白衣白裳,墨发四散,今又仗剑,神情冷峻,更添冷毅。
听着这脚步声越来越近,雪姬的耳根处一片通红。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纱幔。
“斯是伊人,何不转身相见?”
雪姬听到这话,还是有些难为情。
扶苏见她还是站在远处,心想,这般矜持,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看在那双手的份上,扶苏已然可以确定,这人绝对不是如花那一类型的骇人之色。
而且瞧着这背影,虽然看不到侧身曲线,但是墨发垂在腰际。
扶苏忽然间就脑补出她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的情形,只可惜,脸还是空缺的……
在咸阳宫里长大,打小天下各色美女就都在自己身侧转悠。
扶苏不由得好奇,那样一双手的主人,究竟长着怎样的面孔。
竟然串通了他的内侍,在他面前上演这出戏。既然有意勾引,那也得够实力才说。
但是,单凭那双手,扶苏就已经心喜不已。
这女的,若是她的那张脸配不上她的手,可别想我会收了她。
带着存心娱乐的心意,扶苏决定今天一整晚就陪她玩游戏。
“汝是何人?”
雪姬听到这一声,先是缓缓转身,但是头一直微微低着,胸前领口极低,白腻若隐若现。
随后,雪姬徐徐弯腰,对着扶苏作揖。
一个妾字本脱口就出,可是到了口边,雪姬微微咬了咬下唇。
“婢拜见公子。”
正是这一咬下唇,她眼中的不甘和委屈落在了扶苏眼中。
扶苏见到这人,不由得俯身,单手钳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托起,用于自己仔细观赏。
“活似画中仙——”
白皙修长的脖颈,分外诱人,这细长的脖颈在扶苏眼中被逐渐放大。
她脸上泪痕未干,明显刚哭过,急需要他人爱抚……
服色白皙,又着素色锦衣,显得格外清雅脱俗,但是这也出卖了她的年岁。
此女将近二十……
尽管眼前之人可谓美色无双,可是扶苏的理性还在。
这是旧齐国王宫,那她极有可能是原先齐王的女人……
而且,这般美貌,若是只做了个婢子,那咸阳宫里的诸位夫人情何以堪。
“你知道这里原先是什么地方吗?现在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谁让你进来的?”
扶苏还是钳着她的下巴,力道不敢轻也不敢重。轻了怕她挣脱,重了又怕自己弄疼了她。
她就像是一只透明羽翼的蝴蝶,精致美丽和极度脆弱这两个特性使得她勾起了扶苏对她的保护欲望。
雪姬低声道。
“自是知道。不过阿雪本就是这宫里的人。”
扶苏听了,忽的对眼前之人警觉起来。
“我从前听说过一句话,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雪姬很是温顺。
“婢不敢虚言。婢自今日起,便是公子贴身女婢。”
扶苏听了,倒吸了一口气,她并不想让他追究她的身份,那么他的猜测已经坐实了。
扶苏旋即转身。
“起来吧。”
雪姬缓缓起身。
扶苏不由得好笑,贴身女婢。
扶苏知道,自己就像是一棵树。
在嬴政眼里,他是他期待的未来撑起秦国的树,成为这样的树,对扶苏而言,很具有挑战性,这需要他用一生去完成。
而在身居下位之人的眼中,他也是一棵树。不过在他们眼中,公子扶苏是一棵用于攀援向上,登顶权力高峰,接近荣华富贵的树。
世人世事,莫不如此。
既然如此,那就不谈爱,只谈情。
扶苏本就是起了玩心,他忽的往后退。
“更衣。”
雪姬闻言,不紧不慢的上前服侍扶苏宽衣解带。
二人面对面,扶苏看着雪姬的低垂的眸子,长长的睫毛不断的扇动。
换到一半,扶苏终于忍不住,单手上去捏住雪姬的腰,而后将脸凑近她的耳际,似乎在闻嗅着什么东西。
雪姬当即瘫在扶苏怀里。
“你方才说,贴身服侍,怎么个贴身服侍法?”
雪姬的脸倏的就红了,像是熟透的红苹果。
扶苏不由得凑上去亲了一下。
雪姬手心里全是汗,日后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全看今夜了。
为了自己的未来,雪姬忽的将秀发向后一撩,而后直接将扶苏推到在了榻上。
雪姬爬到榻上,扶苏这才有机会仔细把玩她的那双素手。
(最近忙,这个月月末基本一天一更,然后今天这一章是福利文。我不是卖报的,一旦开车开大了,不用责编提醒,全书404,希望大家可以理解一下。)
然后希望主角玩的开心,你们看的开心。
第六十章 权谋——鹬蚌相争(求月票打赏推荐票!)
玉人在怀,扶苏回响昨夜,对这种事忽的有了更多的体悟。
扶苏想起一段诗来,正是形容雪姬的,但是雪姬睡的极熟,扶苏只好自己念叨,毕竟念给她听,她应该也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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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沾粉面花含露,尘染娥眉柳带烟。
白袖低垂笼玉笋,缃裙斜曳露金莲。
几回踢罢娇无力,云鬓蓬松宝髻斜。
古诗的魅力,恰恰是形式限制出来的,短短几行字,多用意象组合代替,全靠后来者凭着意象联想画面。
其中滋味,慢慢咀嚼。
……
……
……
扶苏出了殿,就看到庞尤和申聿两个人在门外候着。
庞尤上前,脸上带着笑。
“公子昨夜睡的可好?”
扶苏瞟了一眼庞尤。
“人是你安排的?”
申聿知道公子担心什么,上前道。
“公子大可放心,如今此女不过区区一介婢子。当然公子若是不喜……”
扶苏打断。
“那就等回到咸阳再做安排吧。”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不会给名分了。
申聿松了一口气。
但是一想到咸阳那位,申聿不由得又将一颗心悬了起来,世间多的就是妒妇。
但是走这样的路,是雪姬她自己的选择。
没生对地方,可是又想成为人上人,走的路自然要比寻常人艰辛。
申聿很快就将这个女子抛之脑后。
申聿追了上去,禀告大事。
“楚国那边已经有人传出消息,齐王建果然给楚王负刍发了求助之信。”
扶苏顿住步子。
“公子宽心,楚王负刍并未给答复。”
扶苏笑笑,而后望着不远处宫檐低下的鸟巢。
巢仍在,鸟已飞。
“楚国尚且自身难保,何以援齐。”
扶苏很快又拧起眉,昨晚的快乐抛在脑后。
“不过,想必此时楚国对于秦国伐齐之事甚感惶恐不安。”
扶苏正在宫道上走着,顿弱、茅焦等人便迎了过来。
拜见完毕,几人直接进入正题。
“吾等兴师动众伐齐,楚国势必以为有机可乘,伺机而动。所以灭齐之事,如今更是迫在眉睫。君父给吾等十日,可是帛书已经发给田建,三日过去,他们还是没有音讯传来。”
顿弱肃容,抚着胡须。
“齐王建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楚国不援,自然是没了退路。且公子给的十日期限就快要到了,我秦军又在西强势推进,齐王投降是早晚之事。”
扶苏看向顿弱。
十日之期,嬴政给的期限。
对于扶苏而言,若是在这十天之内没有完成覆灭齐国政权的话,那他就是任务失败。
几人说了几句,便退下了。
扶苏领着申聿在临淄行宫里的闲步,等候消息。
池武一直在侧跟着,申聿难有机会和公子说话。
途径一个湖泊,却见几棵参天巨木已被放倒。
扶苏上前,站在树桩旁,数了圈数。
公子穿着冕服,立在树桩边上对着几个树桩细细数着,口中还念念有词。
见怪不怪的池武,也怀疑公子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
“这棵树活了一百一十四年之久,真是可惜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自然都感到惊讶。
池武上前。
“公子为何笃定这棵树有一百四十年之久?”
“是与不是,汝去问问这宫里的老人就知道了。”
池武拍了拍自己的脑瓜,然后就去找人问问。
申聿看池武不在近侧,这才贴近扶苏低声道。
“公子,大王不动兵,齐王建未必轻易作降。”
扶苏不言。
不知嬴政究竟用意几何,但是诏使齐王建投降,这就是扶苏的承诺。
若是嬴政真的动兵了,到时难堪的人是他。
而且嬴政似乎并不愿意让他留在临淄城,为了什么。
“倒也未必。”
“公子何意?”
“别忘了,齐国是两个王。一个姓田,一个姓后。”
“情况确实如此,可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他们不应该是更加团结吗?”
扶苏笑笑。
“此一时非彼一时。我不是在诏书上,给齐王建指了一条生路。”
申聿低着头,细细思索。
“公子发去帛书上,分明写着,吾皇帝陛下有意使齐王为臣,但齐王需诛后胜。可让齐王诛后胜——齐王必不敢诛。”
扶苏笑问。
“你为何这般肯定齐王不敢诛后胜?”
“公子虽然列了后胜种种罪行,可是公子比谁都了解齐王。齐王建昏聩无能,没有主见,且他身居王位多年,凡事都依赖后胜。”
“如今若是仅仅是为了苟安,对后胜下了杀手无异于自断双臂,齐王绝对不会杀后胜。”
申聿又道。
“再者,后胜党羽之多,齐王若是诛了后胜,岂不危矣?”
“汝所言不错。”
“那公子何以认为,齐王建等会率城投降呢?”
扶苏悠悠道。
“当年秦国攻伐赵国、燕国、魏国,齐王非但不出手相救,还曾趁机侵略过燕国。因为这旧恨。诸国本就会对齐国袖手旁观。”
“而今,楚国、燕国都是奄奄一息,也无力援齐。又加上地势之隔断,援助齐国,无异于自损。”
“没有外力,齐国人本就是身陷囹圄。而我发诏,本意就是让齐国两‘王’相互猜忌。”
“所以,申聿你说的是不错,齐王没有能力和胆量诛后胜。但是,他们之中,必有一亡。”
公子领会其意。
“公子是说,齐王未必诛杀后胜,但是后胜会弑君!”
这弑君二字一出口,申聿一张脸都给下绿了。
“若真是如此,齐国可就乱了套了。”
扶苏却神色从容。
“等到了时候,吾等再利诱后胜,他必投降。”
正说着,忽然有人闯过来通报。
“公子,大事不妙,齐王突然驾崩了。”
扶苏又问通讯兵。
“那后胜呢?”
“正是后胜遣使来报。”
申聿只觉公子奇了。
“公子神机妙算,下臣佩服。”
“汝倒是跟着旁人学得快,什么媚主的手段都会了。”
申聿垂下头。
公子话里有话,他心里跟铜镜似的。
跟着池武久了,申聿脸皮也厚了
“下臣也只是推波助澜,促成好事。何况,公子若没有三妻四妾,也属怪事。”
第六十一章 清君侧,灭贵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申聿说得对。
男人好色,这是天性。
他若是过于清心寡欲,肯定会被诸臣质疑那方面有问题。
而且嬴政十八子,二十公主。
说嬴政风流,一点也不过。
一想到嬴政之子,扶苏就想起了自己的那帮弟兄们,旁的目前看来,倒还好说,可是胡亥却成了一个未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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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君父,真的是相当喜爱他的十八弟。
不知道嬴政在继承人这方面的政治决断,是似了曹操,还是像了袁绍。
一想到嬴政看到胡亥露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扶苏不由得沉色。
趁着他还小,要把一切事情都定下来。
申聿见扶苏忽的面色阴沉。
“公子如今既然已经得到齐王驾崩的消息,而且又新得美人,却为何愁眉不展?”
扶苏望着园中一丛豆。
一母所生,尚且相煎太急,况乎异母。
正在此时,池武迈着轻快的步子回来了,靴子上沾染了好些淤泥。
扶苏望着豆丛,直接道。
“今夜,用豆羹吧。”
“下臣自会安排。”
池武兜转了一个大圈,找到宫里的老人,问了话,果然,这树的年纪,和公子所言相差无几。
池武遥遥见到公子,一脸惊讶钦佩。
公子到底是换了魂儿,竟然如此之奇!
是时,万里晴空,没有半点微云的痕迹。
“公子如何得知此树有一百一十四岁?”
扶苏回过神来。
“尔等同我来。”
扶苏领着一群宦侍,来树桩前,指着树桩上的年轮。
“要知道一棵树年岁几何,且看其树桩上的年轮。一圈年轮,就是一岁。”
申聿却不认同。
“公子只见到一棵树,却笃定此树有一百一十四岁,这许是巧合罢了,如何能以一个巧合而对天下树木都下定义呢?”
池武一听,也陷入怀疑。
万一公子是猜的呢。
“申聿,你胆量确实不小,连公子都敢质疑。”
申聿作揖,表示恭敬。
“下臣不敢逾矩,只是就事论事。”
还真是有一说一的委婉说法。
扶苏笑道。
“既然一棵树不能证明,那你便去寻百棵千棵树去作证。”
几位将军和大臣得知消息,一同前来寻公子商议,正好碰见这一幕。
见公子和几个隐官正围着一棵树议论树的年龄,几人虽然觉得有些无聊,而且这个时候谈这个,很是不正经。
但是囿于身份,一个个不得不都来凑这个热闹。
而事实也让诸位惊讶。
因为事实证明,扶苏所言是对的。
接连伐了数十棵地方不同、种类不同、树干粗细不同的树,最后大家统一得出结论,扶苏此言确实为真。
“神了。”
一侧伐木的工匠不由得惊叹。
茅焦问道。
“公子如何得知树木之岁可以用年轮相计?”
这要解释,就会很麻烦。
扶苏只好指了指天。
庞尤抬头张望了半天。
“可天上除了天,什么也没有啊。”
茅焦趁机道。
“公子言下之意,莫不是此中玄机为天意所授?”
几个大将军对此中道理并不感兴趣,而且知道树的年龄,有什么用。
王贲、屠唯等挺着胸膛,神情微微有些不耐。
知道树的年龄,能让他们士兵的弩箭射的更准些吗。
屠唯面色严正,却腹诽,这些个文臣,舌灿莲花,正事不做,整日在嘴皮子上下功夫。
扶苏看着时候也差不多了,故弄玄虚又道。
“好了,诸位,既是天意,扶苏便不可随便对外人说。”
天意——
什么是天意?
诸臣诸将皆对视一眼,各作想法。
扶苏看着这些人的脸色,这才开始满意。
诸位等着看好了,日后还有让你们更吃惊的呢。
“吾等今日先论正事。”
王贲板着的面孔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顿弱上前。
“公子,据消息,后胜有意要立齐王幼子为王,继续东立。”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扶苏摩挲着配剑,挺立在诸位面前,宛如修竹,神情肃穆。
玉树临风~
“立新君?看来后胜既想要活命,还想要保住齐国的名堂。但是世间安得两全法?”
“那这后胜,是要负隅反抗到底了?”
顿弱又道。
“我们的人传来的消息,因为后胜做出此等大事,所以如今东莱之地此时已是人心惶惶。东莱城中已然乱了套,吾等可不能错失此机会。毕竟这样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
“扶苏这就将请君父下诏,吾等这便清君侧。”
顿弱发问。
“清君侧?”
“后胜这等奸臣,人人得而诛之。君父既为帝,功业德行均高于齐王,扶苏相信,君父心怀天下,忧万民,自会为东莱百姓做主。”
说的真好……
李信不由得对公子扶苏投去佩服之至的目光。
王贲也不由得对公子扶苏侧目,此人就算不是大王之子,靠着这张嘴还有他的脑袋瓜,一旦得人赏识,加以举荐,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位居大夫。
想来,公子扶苏得以继位,血脉是一回事,他那一张嘴也帮了他不少忙。
“齐王虽然昏庸,可是毕竟乃一国诸侯。后胜弑君,此举有违人伦,且背君臣之义。后胜无疑是让天下士人蒙羞,但他敢如此行事,自然是因为其背后党羽诸多。”
“故扶苏以为,齐国后氏宗族,以及助后胜为虐的之类,皆在所清之列。”
顿弱听了,心被猛猛击了一下。
公子是要反打着为齐王报仇的名号以除掉齐国宗室贵族。
就连大王,对于其他亡国贵族,也是相当宽仁,多留其命,可公子却想着赶尽杀绝。
不只是顿弱,就连王贲也看着扶苏错愕片刻。
看着斯文儒雅,可是却是个心狠之人。
茅焦上前附议。
“公子高见,想来大王必然会准允此事。”
扶苏又道。
冯劫上前道。
“公子所言甚是。齐国后胜,确实行为有失。公子值此机会,铲除后胜之党,自是给天下士人一个公道。”
顿弱捋捋须,他对此事抱有怀疑,大王能不能同意此事,还有的一说呢。
王贲惊讶归惊讶。但是在他看来,扶苏公子有一股狠劲儿,有这样的储君对于秦国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事。
王贲作揖。
“公子,臣还有一言。”
扶苏看向王贲。
“王将军有何事?”
“公子,臣恐后胜有逃遁之路。”
“哦?”
“向北,此时将近十月,北渡艰难,且燕王喜必定不肯收留,还会落井下石。所以,后胜必然不会往北,唯有往南。”
“可今齐与楚之间,尚有琅琊以南之地相勾连。楚国如今为蒙杨两位将军重兵驻守镇压,动弹不得。”
“但楚国,终归是后胜逃遁的一个方向,故臣以为,今当派兵前往琅琊,以防后胜前往。”
第六十二章 二将相争,权力制衡(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听了,对王贲心悦诚服道。
“君父常言,王贲将军有勇有谋,今日扶苏算是见识了。王贲将军确实是谋略过人,总览全局。那王将军所言,扶苏也当一并向君父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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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贲对着扶苏作揖。
李信听了,顿感不妙。
王贲要往琅琊!
琅琊以南,就是楚国。
楚国是我的!
李信上前。
“公子,王将军乃上将军,理当率大军前去讨伐后胜,清君侧,至于防守琅琊之地,该是李信所为。”
扶苏听了,神情严峻,双唇紧闭。
而其他人也都是个个面露诧异。
这李信,一心想着攻楚。
王贲听了,眉头一怵,但是他并未当场发怒。
竖子!
不自量力,以一庶民之出身,竟然妄想和我王贲一争高下。
今日守琅琊,明日好南下伐楚,他日便要让大王换下吾,而后由你李信当这秦国上将军吗?
扶苏也被李信这忽然之举给惊到。
这个李信,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而且,他还真是胆大妄为,公然在自己面前说这话,明着抢功——
眼前之人,论年龄,不过比他大八岁。
二十五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
冲动在所难免。
而嬴政,更是助长李信的傲气。
秦国实行军功爵制,世卿世禄之族,在秦国本就少有。
而如今风头正盛的军功世家,便是王、蒙两家。
尤其是王家,军功之盛,朝野之中无人可与之相比。
对此,嬴政一直刻意打压。
为了平衡王家,所以嬴政刻意提拔原本想要通律为吏的蒙恬,多次给予机会让其立功。
但蒙恬的声望还未积攒下,此时完全无法和王翦之子王贲相提并论。
而李信忽然间冒出来,无疑是让嬴政松了一口气。
千里逐燕太子丹,取其首级,唯他一人耳。
所以,嬴政可以偏袒李信,扶持李信。
二将相争,最后受益的人,自然是嬴政。去
扶苏自然要顺着嬴政的心意去为。
嬴政偏袒李信,那他这个储君,就得为王贲做主。
毕竟,王贲才是上将军。
只能是,不愧是嬴政。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拜王贲为上将军,给十万兵马,转而又给李信二十万大军。
扶苏面色铁青,自然是不悦。
“李信,王贲既为上将军,汝自当听王贲将军的指挥。”
这话一出,满座寂然。
李信听了,脸上当即浮出失望之色。
屠唯、赵佗几位大将都看着这出好戏。
李信啊!
让你狂。
可惜了吧。
公子熟知尊卑,自会为王贲将军做主。
离了大王,你的如意算筹现在打不了了吧?
顿弱双手端在腹前,他不由得再次对公子扶苏投去惊异的目光。
公子说出这番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
若是无心,那便是歪打正着。
若是有心,那便顺了大王的心意。
茅焦、冯劫二人也只是在侧静静立着,此事和他们两个无关。他们也只是看看热闹罢了。
以前在朝堂上看王老将军和蒙老将军二位争论不休,而今又看王贲还有李信明争暗斗。
不过,公子竟然直接让李信去听王贲将军的话,偏袒之意,何其明显。
李信脸色铁青,还是对着扶苏躬身作揖。
“唯。”
扶苏仍是面色阴沉。
“好。”
王贲虽然对公子扶苏方才所言虽然内心深感敬意,可是临行前父亲王翦告诫过他再三。
从公子被立为储君那一刻,要想活得久,就主动离扶苏公子远点儿。
所以王贲在这样的时刻选择了沉默。
大王纵容抬举李信也罢,公子刻意为他做主也好,只要他能坚持住不乱为,那么这上将军的位子,就始终都是他的。
茅焦见诸位都脸色都不好看,便上前。
“议事这么久,想必公子也乏了。臣这就不打扰公子了,先行告退。”
扶苏点点头。
王贲趁机也上前作揖。
“臣也告退。”
其他大臣见状,自然全部退下。
诸臣离开,扶苏却只看着王贲的背影。
这王贲,处事很是得体。
不过,我今日有意偏袒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身处权力的漩涡,要想不被权力的飓风卷动飘摇四散,就只有站在权力的中心。
无论龙卷风风力何其强劲,如何狂虐,行动如何之快,但是龙卷风风眼始终保持不动。
他现在就是要成为这龙卷风的风眼。
扶苏望着苍天,此时万里晴空如洗,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咸味。
极目远视,也不过观得一条白线和一条蓝线相重合。
齐国一旦被打穿,那么燕代楚这三个国,便彻底孤立无援。
这么一看,待到明年秋,天下便全数归秦。
燕代、楚便都有投降的可能。
历经四百多年,华夏终于再次归于一统,这是华夏历史上一个最为关键的转折点。
而在如今的这种情况下,封建帝制已经不得不走。
扶苏能做的,自然是要助嬴政一臂之力,抚着大秦稳稳当当的走,护佑华夏一统的局面。
——————咸阳。
乌云重重,大雨连绵。
每一场秋雨过后,气候便要冷上许多。
章台——
嬴政端坐在漆案前,对着一道来自郢城的急简拧眉。而漆案上,堆了一堆奏简,都是今日来自临淄城的。
王绾、隗状、冯去疾、李斯几位到列。
嬴政看毕后,示意尚书令余阳将急简递给诸卿传阅。
(余阳,由余后裔。由余后分两姓氏,一姓由,一姓余。)
相国王绾最先看了,而后将其递给隗状。
隗状向来对军政大事没有什么主见,他虽然是左相,可是管的都是民生督建这些琐碎之事。
隗状只是来向大王交他与章邯等人最后商议制定好的王陵扩建的图册。
但是大王却把他留了下来议事。
可是军政大事他不会啊。
但是这份奏简,隗状看懂了,这是说,楚国大将军项燕在楚王负刍的支持下,准备向西收复失地,最近已然在调兵……
嬴政看着隗状一脸为难的模样,自然看向王绾。
“齐国尚未亡,楚国这边就开始闹腾了。”
王绾却很平静。
“那就说明,公子取齐,戳到了楚国的痛楚。臣以为,大王应当立刻派兵清君侧,剿灭后胜,安抚东莱、镇守琅琊。”
李斯也道。
“臣以为,王相所言极是。既然楚国已有动作,大王更应该尽快拿下齐国。”
嬴政看向一旁堆成一座小山丘的竹简。
扶苏在齐国临淄的历练和成长,远远超出嬴政的预料。
其中有些做法,嬴政此前闻所未闻。
但是他还需要问过几个大臣的意见,而后才能作决断。
但是,有一件事,是远超嬴政意料之外的。
扶苏竟然建议他以清君侧之名,除尽齐国宗室贵族。
嬴政不由得遥望骊山,那里有六座铁笼。
第六十三章 李信是真的横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起身,走出侧门,走到宫殿栏杆前,自西向东眺望着他的万里江山。
秋风重染,黄绿红白各种颜色,层层叠叠堆砌在一起。
雨幕垂在他的眼前,豆大的雨点儿还在一股脑儿往地面上砸。
黑色冠冕在身,更显身姿挺拔伟岸。
章台宫本就地处极高,而今门扇大开,外面阴云重重,雨幕结布,但是又有各种颜色在白色雨幕背后朦胧。
寒气倏的一下蹿了进来,殿内忽的涌入一大股清冷的气流,将微微驱散了殿中潮闷。
冷风吹拂,使得垂在嬴政额前的垂旒微微摆动。
嬴政黑冠黑冕,神情肃穆,他眉间有两道弯曲纹路,是长期皱眉发怒所致。现下,嬴政虽然说很是平静,但是那两道略为弯曲的纹路,还是盘踞在他的面容上。
这两道皱纹,是因为天下而存在。
此刻,嬴政望着他的万里江山,一股奇怪的情绪弥漫上心头。
扶苏的一条条主张,全部都在嬴政的脑海里盘旋。
而清君侧,灭尽贵族,这个主张,则让嬴政将对扶苏的固有印象彻底打破。
那个曾经为一只小鹿而心生怜悯的孩子,曾经让他恼恨。
可后来他革农具,嬴政以为他是为了那帮愚民,后来助力灭齐,嬴政以为他是为了向他证明他自己。
好,扶苏有了决心争夺储君,那也足矣。
立太子,长子自当为首选。
所以寡人就给了他这个机会。
好在,临淄一行,扶苏确实没有让嬴政失望。
但是今天,当嬴政看到扶苏提出灭尽齐国氏族的主张,嬴政起初是不敢相信的。
他的儿子,竟然终于把肚子里那一根根柔肠给切断了。
好!
这才像是寡人之子。
欲成大事,便要有别于常人之心。
仁义这种东西,君王若是相信了,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嬴政用手指敲打着配剑。
大王,心怀天下的雄主。
跟着大王一统天下,创千秋之业,他们亦然会名垂青史。
诸臣看着,一个个都无声的将嬴政眺望天下的背影看在眼中,默默记在心里。
蓦的,嬴政忽的转回身来。
“当务之急,是要先灭掉齐国。寡人决定,由王贲带兵二十万前去东莱,讨伐后胜。另,李信率蓝田精锐十万夺下琅琊。”
王绾听了,将目光放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
王家的军功晋升之路,如今算是到头了啊。
之前,大王给李信拨二十万兵马之时,他就曾极力反对过。毕竟,王贲才只给了十万兵马。
可是现在,大王却忽然换了个人似的,给上将军王贲二十万兵马,名为攻伐,实则派去驻守。
而李信伐琅琊。琅琊以南,正是楚国。
朝中谁不知道,有人扬言要以二十万伐楚。
虽然只给了十万,但是考究李信驻扎的位置,也就知道嬴政还是有意要让李信伐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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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听了,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李信年纪轻轻,军功如此之高,而大王又有意扶持,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李信便要被封候了。
见到诸位一个个低着头,默不作声,嬴政却坐回王座。
“诸位都不做声,难道是对寡人这样的安排有异议?”
王绾等人作揖。
“臣不敢。”
嬴政不再多言。
王贲和李信临淄城中的状况,正和他的心意。
而且,蓝田大营是寡人的精锐大军,寡人要给谁领,就给谁领。
————
很快,嬴政的诏令被以最快的速度,在舍与舍之间以最快的速度传送到了临淄城。
得知诏令内容的王贲,将指挥蓝田大营的另一半符交了出去。
随后,王贲气的在帐内来来回回转了十几个圈。
气愤之余,王贲将摆放在漆案上的酒爵重重摔打到地上,酒水撒了一地。
外面的士兵自然都听到了里面的响动。
王贲亲信上前。
“将军切莫动怒,小心为旁人见到,报于大王。”
王贲没好气瞪了那人一眼,但随后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父亲说的果然不错,这攻齐就是我王贲的最后一战。
难道真的就是最后一战了?
王贲自然不甘心就此被大王闲置,被派去驻守城池,他可不是杨端和。
大王忌惮他们王家军功过高,这他知道,所以他可以理解大王并不愿意让他多次领兵作战。
哪怕是让蒙恬和自己分庭抗礼也好啊。
可是如今大王却提拔了一个小小庶民。
李信,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多次口出狂言。
但是日前公子才亲自为自己做主,压了压李信正盛的风头,让李信听自己这个上将军的指挥。
可是今日大王就下诏,让李信伐琅琊。
这绝对不是巧合。
大王耳目极多,这是自然。
可是这么一来,不就是打他的脸么。
王贲正在想着,屠唯、赵佗几人进来了。
地上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好,但是难免还留下些痕迹,屠唯和赵佗装作并未看到。
“上将军,公子派人来催,要吾等快些发兵。”
王贲坐在上座,手中握着一爵。
“公子?”
赵佗则道。
“将军,大王诏令已下,王令如山。将军既为上将军,自当早些督率三军,剿灭后胜等。”
赵佗的话外之音很是明显,大王已经下了诏令,气愤也没用,王令如山。而他还是上将军。
王贲听了这话,这才抖了抖身子,而后起身。
屠唯面色沉静,可是心里另有一番算盘。
这王家,被大王忌惮的不得了。
而王贲这小子,不比他父亲聪明,攻取大梁城,竟然水淹破城,此乃大功。
军中有谁不知道他王贲的大名。
现在好啦,引起了大王的不满,不过,这到成了他的机会。
李信,年轻气盛,居高自傲,注定成不了大事。
王贲又被忌惮,赵佗又是个温吞性子,现在看来,到了他屠唯大显身手了。
只等李信马有失蹄,到时就是大王注意到他的时候。
————
临淄行宫。
王贲气愤摔爵的事情,不胫而走。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扶苏耳中。
申聿说到此事,也不由得佩服咸阳的大王。
这分明就是大王故意的。
扶苏听了,心里也翻腾起来。
嬴政待李信,比待他都好,竟然一出手就给他二十万兵马,而今还公然同意了李信之前的请求。
颇有故意为他做主的意思。
李信不过比自己大了六岁而已。
他忙来忙去,不过也才得了个监军的差事。
挂名而已——
连身为公子的扶苏都会对李信心生羡慕,何况其他人呢。
军中、朝中半数都会眼红李信吧。
而他越是受宠,他就越是有罪。
现在的李信,就像是他的先师——韩非。
嫉妒会让仇恨的火焰更为疯狂,想来,要不了多久,这火焰就会烧到李信身上。
第六十四章 黑冰台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若是他遭得住,那自然封侯拜爵,可若是遭不住,那他就只有在历史上昙花一现了。
不过,李信的事,现如今也用不着他来操心。
李信只是如今嬴政天下那盘棋新近用的比较顺手的一枚棋子而已。
李信若是聪明的话,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保持低调,对王贲恭恭敬敬,而不是在王贲面前横。
但是回想起他日前对于攻楚之事的急切,扶苏只能笑笑。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比起关心李信这颗正冉冉升起的帝国将星未来命运如何,扶苏更在意的是统一大业计划的顺利执行,还有他在临淄城即将进行的改革。
而且事实上,今日,最应该感到开心的人,应该是他。
因为,扶苏得到诏令,他的政治主张,嬴政居然全部同意了。
这就意味着,临淄将成为改革试点。
来吧,大秦帝国,和我一起起舞。
——————
十月末。
寒风已起,秋草枯黄,黑色军旗遍布临淄城中的个个角落。
临淄郡,临淄城。
昔日十三道城门,如今只留下四道城门开着。
东西南北各开一道,城门前,进出行人都排成两条成龙,人人手中持着一张小木牌,此为“传”。
其余城门皆闭的严严实实,城门里外都拦了木障,不允许行人靠近。
城墙之上,无数黑甲卫士立在墙头,排了一长串。
东城门门口,出城的队伍更是从城门口直接排到了大狱。
长长的队伍之中,一面容白净,年纪约莫三十的男子猫着腰,他穿着灰麻衣服,头上顶个斗笠,将自己的脸遮住。
看到前面正在挨个儿检查‘传’,他便抽身离开了。
一队黑衣骑兵卫士看到这一幕,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忽然间从队伍之中离开的人。
张良也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他。
张良疾步走入一条街市,而后先是混入人群之中,而后又没入了另一条小巷。
张良刚刚转入这小巷,便看到这里有一队黑色布衣卫士,他们人均身高七尺,面若黄土。
秦人!
他们的外面虽然穿着布衣,但是这几人的体格,几乎是一致的。
中间那个抱剑站着的,应该是这几人的头儿,他旁边各立着两个人。
张良很快便对这个五人便衣小队的身份做了推测。
五双大眼睛齐齐瞪着这突然闯入僻静小巷的陌生男子,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呢。
一丝惊慌在张良眼中划过,但是很快便消失无痕。
张良的目光停留在他们腰间佩戴的利剑,而后故意吓得往后连连退了几步,还打了个趔趄。
张良正要趁机拔腿就跑。
“站住!”
张良楞在原地,下意识去摸腰间配剑,但是因为城中戒严,他只好把剑藏在了舍中后院的马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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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意识的动作,自然落在这五人的眼中,他们的手原本都捏着一张张画布,但是见到这样的景象,五人齐齐将右手按压在剑柄上。
张良只好停住。
“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良转身,缩着脖子,而后将目光停留在这几人的利剑上,故意做出惊恐的神色,吞了吞喉哽。
张良摘下斗笠,而后对着几人作揖。
“在下冲撞了诸位将军,还请将军们见谅。”
将军?
显然他是对我等的身份做了猜测,而且,还猜错了。
卫萍静静打量着眼前之人。
他带着竹冠,面色也很是白净,绝不是普通卑庶整日劳动该有的模样。
他的衣服虽然面料寒酸了些,但是脸上却带着普通庶民难有的贵气。
大王下令,准允临淄郡中的儒生参加公子举行的官吏选拔考试。
所以最近,城中的儒士突然间活跃了起来。
可说此人是个儒士,卫萍并不肯相信。
而且眼前这个人,看似神色慌乱,但是表情都是故意装出来的,瞧瞧他的眼神,面对我等五人,并不带惧色。
还有他方才下意识拔剑的举动……
公子有令,城中戒严三月。
这一是为了稳定城中百姓,编制整理户籍;二就是为了防止一些别有用心之人随意进出临淄城。
新郑叛乱,兹事体大,虽然叛乱被再次镇压,但是风声还是走漏了出去。
撺掇作乱之人尚未被捉拿,韩国尚有两位公子在逃……
而眼下,公子身在临淄城,所以更要严加防范。
而他们来到此处,是因为得到消息。
最近,频频有消息从临淄城中流出。
他们正在进行溯源搜查行动。
黑冰台行事,宁可错拿,也不许放过。
卫萍已经对眼下之人起了疑心。
卫萍想到此,不由得眼前之人眉头一皱,对来人高声呵道。
“回答我的话。”
故作疑惑,对几位朗笑请教。
黑冰台的人,果真不好对付。
很快,张良又听到了马蹄响动的声音,莫不是方才那群人追了过来。
不好!
他得赶快脱身才是。
“在下只是迷了路。”
“迷路?”
“在下前来典当,不知铜合当铺怎么走?”
卫萍疑惑。
“铜合当铺?”
“你要典当什么东西?”
张良直接道。
张良今日只穿了一身素衣,而素衣里面为了以备不测,还在袖中卷了匕首。
“衣服。”
“哪里来的衣服?”
“正是如今蔽体之衣。”
卫萍几个下属听了,不由得笑出声来。
卖了衣服,可不是要光腚吗?
卫萍冷冷扫视左右,四人立刻噤声。
“当铺在西面,你出了巷,一直向西就是。”
张良拜谢。
“谢将军。”
张良转了身,戴了斗笠,而后消失在了卫萍的视线之中。
此人洞察力和应变能力皆非同一般,而且看他模样是个儒生,公子不日就要举行问策大考。
思索再三,卫萍下令。
“跟着他。”
这细微的命令声,被贴在墙根的张良听了进去。
他们果然是黑冰台的人。
但是,我的身份已经遭到怀疑,临淄城如今已然是不能再呆了。
可是,刺杀公子扶苏好给秦王政一点颜色看看的计划,即便阻碍重重,他还是要实施。
张良攥拳,而后便信步向西走去。
身后四条尾巴交替靠近他,咬着不放。
眼看就要走到当铺,但是张良却在附近一处酒肆边上停了下来,在垆前喝起了酒。
四双眼睛齐齐盯着,可张良却在他们眼前消失了。
本想放长线钓大鱼,可是这到嘴的鸭子忽然间飞了。
卫萍得知人不见来到消息,一开始气的要提剑砍人,简直是丢了黑冰台的名声。
但是很快,卫萍就冷静了下来。
“他没有翅膀,如何会消失?”
“可是大人,我等四个亲眼看着他进入了酒肆和酒倌说话,但是人却不见了。”
卫萍捋捋胡须,笑道。
“或许,他不是从天上飞了。”
“那是?”
“遁地——”
卫萍双目如炬。
“此人,和数月前发生的新郑叛乱绝对脱不了干系。烧了酒肆——”
(解释一下:
历史上确实多次提到,秦国为了破解诸国合纵,成立过一个类似情报局的组织。
但是这个组织的真正名字,并未流传下来,但是间谍网确实存在。
庞大的帝国需要也确实有一个庞大的情报组织,我考量了很久,还是选择用黑冰台比较合适。
铁鹰锐士,其实就是黑冰台的前身。
然后,我只要一直想到古时候张良他们行刺暗杀什么的,通常挖地道走什么的,然后我脑子里就总是想起一首歌‘地道战嘿地道战!’MAD笑死了!)
第六十五章 中央集权和地方分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
“这什么这?还不快去!”
“酒肆一旦起火,对周遭必然有影响,而且势必引得周边百姓惊慌。”
卫萍立起,斩钉截铁道,
“黑冰台行事,要的只是给大王一个交代,不计任何代价。”
可左右还是立在原地不肯行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可日前长公子下令,临淄郡中,不许将士们惊扰百姓。而焚烧房屋,恰属惊扰罪名之列。”
“吾等虽然隶属于黑冰台,只为大王效力,可如今也不好得罪公子。而且,公子如今为郡守,黑冰台行事,按理说,也应该与郡守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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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公何不先去请示公子呢?”
军情机构,自然隶属于军队。
卫萍听了,先是怔了片刻,神情严肃,随后眼中狭着几分轻蔑。
黑冰台行事,向来只听大王的号令。
公子扶苏算什么。
储君又如何,如今秦国还没轮到他做主呢。
但是,他毕竟是储君……
而且,现如今,公子是暂代郡守,他行事,确实要同郡守商量。
而且他们到了临淄城这么久,还未主动拜见过公子。
卫萍思索着,而后挠了挠头。
“我这就亲自去向公子奏请此事。你们继续盯着那家酒肆,人能钻地底下跑咯,可酒肆既不能上天,也不能下地。”
“唯!”
暗楼里,卫萍坐回原座。
这好端端的,忽然却冒出来一个公子扶苏。
公子扶苏。
卫萍记得这小子,想当年,公子扶苏还是个娃娃,被大王带去上林苑猎鹿,公子竟然不忍射杀幼鹿,引得大王勃然大怒。
这件事情,他们黑冰台中锐士多有人知。
所以立储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卫萍还久久不肯相信。
————————————
夜幕将至。
临淄行宫里,唯有昔日桓公台是亮着的,其余宫室,全部灯火寥寥。
王贲和李信等将领走了,跟随扶苏出使跟过来的顿弱还有茅焦都被召了回去。
现如今,扶苏身边只剩下冯劫、池武。
冯劫负责城防,扶苏负责理政。
像临淄城这样边远的重地,就需要像冯劫这样的帝国高层人士镇压。但是前几天,扶苏试着问了一下冯劫,他并不肯。
至于顿弱茅焦,自然更是不肯,嬴政回诏之令一下,两人屁颠屁颠连夜就走了。
他们,宁可在嬴政身侧做个大夫,也不要在外为郡守。
而且嬴政派来的秦吏也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要到达临淄城。
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按照嬴政的心意有条不紊的进行,他果然给临淄城就调来律吏七人。
临淄城中百姓的武器,已经全部被销毁。
如今城中尚有两万驻军驻守城防,相比韩赵魏旧地城池,这两万全部为秦人军队已经算是极限了。
秦军军队数量众多,但事实终归是有限的。
扶苏也相信,等他走后,军队势必又要被抽调走一些。
七个吏,两万兵马,镇压临淄城……
而且,锦衣玉食,高官厚禄都留不住秦国高官,更何况那些背井离乡的秦国士兵。
水土不服,离开老母妻儿……
多少问题……
灯火影影绰绰。
坚毅的面庞在灯火的映衬下,更显棱角分明。
扶苏伏在案上,看着临淄城的城防规划,漆案左边堆着嬴政下达的公文,右边是官吏交替更迭挤压下的事务。
而这些事务,今日才被整理完毕,明日就要全部发送到咸阳城,让嬴政过目。
事无大小,皆取于上。
但是临淄郡的事情,先要从县向郡上汇报,而后统一整理,发送到咸阳。
从临淄城到咸阳,信件送达,一来一回,快则八天,多则十五天。
真有了大事,等嬴政的决策下达,亡羊补牢也晚了。
地方自主性不够,就会影响行政效率。
而地方自主性太过,就会让中央失去对地方的控制。
真该让嬴政亲自来临淄城看看这里的情况,分封制度的最大优势,就在于能够保证地方灵活的自主性。
所以分封制,并不是周天子一厢情愿,而是历史大势所趋。
这就是历史必然性。
意识到秦国的问题,又想到自己的寿命有限,再想想天下百姓的无辜,扶苏不由得皱眉。
如果他这个秦帝国继承人真的为秦国考虑,那么回到咸阳后,他就必须卷起一阵腥风血雨。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公子——”
池武忽的闯了进来。
“我不是下令,今天不许打扰我吗?”
池武面色一紧。
“公子,黑冰台属官卫萍求见。”
“黑冰台?”
扶苏搁下笔。
这是个神秘的组织,向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踪。
而且,他们不是只认嬴政吗。
想他初来乍到此时空,就想要差遣这支秘密而又训练有素的部队帮助他提前解决掉一些叛逆份子。
但黑冰台,这是一个独立专门为一人服务的机构。
扶苏使不动,除非他继位。
“让他进来。”
殿门四闭,左右全部被遣退,卫萍这才开口。
“公子,士卫萍斗胆求公子取消此次选拔考试。”
扶苏听了,自然一楞。
随后扶苏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今夜风真大,黑冰台的人都给吹来扶苏这里了。”
卫萍低着头。
要让这位公子松口,给他们破个例,这并不容易,但也不是难事。
“卫萍不敢,只是如今,临淄城中涌入叛逆份子。公子日前下榜,召临淄郡中百姓参加考试,听说公子到时候还要亲自面见儒士,卫萍担心公子安危。”
扶苏却挑眉。
“这样的事情,冯将军早已经考虑到了,都已经安排妥当。倒是,黑冰台什么时候干涉起我这个郡守的职务来了?”
扶苏一针见血。
卫萍这才奔入主题。
“都怪我等办事不力,今日放跑了一个可疑之人。”
扶苏没听明白,他跑来对自己说这些琐事做什么,无聊之际,扶苏斜靠着坐椅,额前两绺发也斜着垂在案上,还用一把精致的小匕首挑弄着灯芯。
“可疑之人?”
“此等事情属于机密,卫萍不便透露。”
扶苏听了,匕首忽的将灯芯切断了。
卫萍继续道。
“如今此贼人应该还在临淄城中流窜,我等担心——”
扶苏将身子坐正,神色凛然。
“担心什么?”
“公子,卫萍直言,如今临淄城中流窜着一股叛逆份子,我等现下担心,这股贼人是冲着公子来的。”
扶苏立起身。
黑色深衣束身,衬托出挺拔的身姿。
烛火在明晃晃在殿内晃动,扶苏脸色阴沉,像是寒冬腊月的天空。
“还请公子取消此次考试。”
扶苏听了,面色依旧冷峻。
“这不可能。你回去吧。”
卫萍这才道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那还请公子准允我等在城中破例行事,以便我等在公子举行考试之前将逆贼清除捉拿完毕。”
“破例?”
第六十六章 所谓谋圣,逃跑第一名(求波打赏)
“我等追踪可疑之人到一酒肆,可是此人入了酒肆,便消失了。后来再遣人进去看过,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卫萍怀疑此人其实与酒肆中人有所勾结,酒肆之下,另有密道。”
“密道?”
挖密道这手法,扶苏听起来颇为耳熟。
“正是密道。我们的人酒肆外守了半天,只见可疑之人进去不见可疑之人出来。想必人早已从地下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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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挑了挑眉。
“这么说你们已经排除了嫌疑人易容逃走的可能性?”
“易容?”
卫萍两只眼睛瞪得极大,有些诧异的看着扶苏。
“公子——何为易容?”
是啊,易容术,对于古人来讲,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就是搁到两千年后,这换个头也是极其麻烦的事情。
不过,换好了从此大红大紫,换不好,星途黯淡。
但是不过是两千年前还是两千年后,都是看脸的社会。
“你继续。“
卫萍将方才疑窦暂且搁下,他低下头,望着地面。
看来自己若是不拿出些真凭实据来,公子是不会同意他们在城中展开调查的。
卫萍,身为驻守在临淄城的黑冰台中铁鹰锐士的一支,原本这临淄城是齐国的,他们行事,无论何种代价,只需要达到大王一人指派的命令和目标就可。
但是现在,时代变了,原先分布在临淄郡的他们,如今的任务是去捉拿叛逆分子,而不是在敌国内部刺探情报。
可是在自己家的地盘上捉贼,和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刺探情报,这是两桩完全不同的事情。
时事变了,人也得跟着变。
“新郑叛乱的事情,想必以公子的身份和地位早已有所耳闻。”
“新郑叛乱?”
扶苏当即想起一个人来。
张良。
他有许多雅号。
千古谋圣。
汉初三杰之一。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五代韩相之后。
当然,还有许多‘英雄’事迹。
张良的英雄事迹里,头一桩就是拨浪沙刺秦皇。
第二件,在扶苏眼中,当属鸿门宴为刘季解困,这第三件,请商山四皓出马,保汉初代太子刘盈……
扶苏来到这里,第一个想搞死的是他七岁的弟弟胡亥,第二个胡亥,第三就是张良,其次才是陈涉、刘季、项籍等人。
关于谋圣张良的技能,逃跑第一名,行刺第二,游说第三,军事第四。
那可是刺杀了秦始皇最后还活下来的人。
这样一个人物,极容易得到反秦份子的尊崇。
所以,若有几乎,就一定要弄死他。
“这么说,你如今追捕的人,与新郑叛乱有关。”
“回公子,卫萍怀疑,此人与新郑叛乱之事脱不了干系。我等之前就得到消息,新郑叛乱,不仅与韩国两位在逃公子脱不了干系,而且那次叛乱正是一些旧臣之后策动的。”
“事情败露,他们正是用借助密道逃出了新郑,据消息,他们一路往东。而此次我们接到消息,临淄城中有人频频向外传递消息,似乎是要进行秘密集会。”
“但是每当我们捕捉到线索,那人便原地消失了。这样的手法,只有旧韩叛逆在新郑叛乱一案中使用的暗道可以做到。”
“只是当时我们的人不便在齐国展开搜捕行动,可是最近,我等得到消息,昔日旧韩叛逆,也在临淄郡附近现身过。”
扶苏挑眉。
“你的意思是,掀起新郑叛乱的那帮叛逆分子,就在我的眼皮子低下上蹿下跳?”
公子动怒,这倒是卫萍没有料到的。
“公子息怒,他们自然还是畏惧公子,但是行事确实猖獗。”
卫萍抱拳,而后试探性看了扶苏公子一眼。
“但卫萍以为,这和公子在城中颁布实行的命令不无关系。”
公子不许秦国士兵对齐国百姓下手,要让齐国百姓生活照旧。除非触犯了刑律,否则不允许私自逮捕百姓。
公子明文规定,黑冰台也忌惮后果。
他们若是真的随意就将酒肆给烧了,可不是打了公子的脸吗。
扶苏拧起剑眉,但并未打断卫萍的话。
卫萍能来主动向他汇报这件事,扶苏其实对卫萍好感颇多。
“但是他们大白天都敢在城中街上大摇大摆的走路,想必是有栖身之所。而酒肆不过是他们行动的落脚点之一罢了。”
扶苏狭着眼,眼底波光流转。
“所以,卫统领你是想?”
“求公子行个方便,助我等办案。”
扶苏想了想,定定道。
“我会命人拟好名目,让尔等进去搜查。”
卫萍听了,并不肯就此答应,自然复请。
而且,他们听命的人是大王,不是公子。
“黑冰台行事,向来不计代价,如今卫萍也是奉命行事,要捉拿潜逃公子韩成等王室贵族。”
“卫萍斗胆,求公子开恩,容许黑冰台在临淄城中全力搜捕追查可疑之人。”
扶苏冷哼一声。
卫萍是要他给黑冰台特权。
黑冰台行事向来是雷厉风行,所到之处,必见血影。
但是这是追捕绞杀行动,还是在临淄城刚刚被攻打下他正努力推行新政策争取民心的时候。
全力搜捕调查,就意味着要在全城大力戒严的基础上,由着黑冰台开门破户的搜捕追问。
可是问策在即,儒生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而且城中百姓目前正处于一个渐渐稳定的状态。
这个时候让黑冰台这支部队上台捕捉叛逆分子,势必会闹的沸沸扬扬,百姓惶惶不安。
但是,这一次,扶苏预感极强,张良和目前在临淄城中流窜的叛逆分子绝对脱不了干系。
而且,叛逆分子,大多数都是亡国贵族。
就算不是韩国的叛逆分子,赵国、魏国、齐国的叛逆分子,也应当除尽。
“这是临淄郡,秦国最新扩张的土地。即便是黑冰台,也不容许扰乱新政的施行安排。”
扶苏语重心长又道。
“日前,我曾听到临淄城中有人传谣言,如今的临淄城,比不了以前。往日夜间的临淄城,男女携手在夜市上并行,可如今的临淄城,每天都有人夜半缒城而出。”
“临淄百姓,人在城里,心却在城外。”
“大秦开疆拓土,拔城无数,但是威胁君父统治在因素实在过多。”
“所以君父非常重视在临淄郡中施行的新政效果,若是这些措施在临淄城行之有效,未来就会在全国推广。”
“而且我秦国向来以法治国,政令既下,便不可废,更不容许有人触犯,否则,立斩无赦。”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任何人都不得违背政令。”
卫萍听了,脸色一僵。
没想到公子并不肯给黑冰台行个方便。
第六十七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卫萍被公子的凛然气势和决心震慑了片刻。
“不过,既然事情牵扯到韩国余孽,兹事体大,任何嫌疑之人,都不容错放。扶苏虽然不能为卫统领破例,但是扶苏却愿意让临淄城中将士与黑冰台通力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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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拿张良,他必然要全力支持!
卫萍:“……”
卫萍抬起头,望着公子,愣了半响。
“公子之意,卫萍明白了。铁鹰锐士会和虎贲军诸营通力合作。但是,卫萍斗胆,求公子暂缓问策。卫萍思虑再三,这帮叛逆份子如今在临淄城频繁活动,恐怕目标就是公子。”
“暂缓问策?”
扶苏语气平静。
他是公子,不可能在外久留。时间本就紧张。
历朝历代,新政策的推行,务必要君主强有力持续且循序渐进的推行,这需要就是时间。
如今齐国已经覆灭。听说胶东郡、琅琊郡如今都在模仿临淄郡的管理模式。
卫萍垂下头。
“请公子三思。”
在黑冰台办事多年,身为昔日驻扎在齐国的一整支铁鹰锐士的统领,卫萍对并不畏惧公子扶苏。
他上面还有人。
卫萍作揖。
这件事情,很危险。
“既然公子不肯同意,那卫萍就只要先退下了。”
退下?
回去找嬴政给你们做主吗?
“来得及吗?”
扶苏却转身。
卫萍顿住步子,公子问话,他岂敢不答。
随后,便是一道尖锐的声音在这寂静黑夜里发出了嘶鸣。
利剑出鞘,在黑夜之中冒着白光。
卫萍魁梧的体格,在扶苏面前面前,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卫萍看着公子的背影。
“请问公子方才所言是?”
“即便是铁鹰锐士,以最快的速度向君父请示,来回也要在五天以上。”
扶苏一语道破卫萍的话,卫萍自然垂下了头。
扶苏望着自己手中的剑。
扶苏忽的转身,大步流星走到卫萍面前。
扶苏和卫萍身高差不多,只是卫萍佝偻着腰,有垂着头,扶苏自然是居高临下看着卫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卫萍侧着头,将耳朵靠近扶苏,谦恭且虚心的听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他们有意要对我下手,那我们何不来个请君入瓮……”
卫萍听到后面,不由得瞪大眼睛。
黑冰台以前可从没干过这种事。
对付挡了大王的路的人,他们以往都是直接拧断脖子,就地掩埋,一气呵成。
但是,如今情势变了,这临淄郡已经是秦国的国土了,所以他们行事也自然要变一变。
扶苏见卫萍还在犹豫,补充道。
“有扶苏亲自做诱饵,相信卫统领一定会在此次问策之中得到两位韩国在逃公子的消息。”
卫萍作揖。
“一切皆听公子吩咐。”
扶苏见卫萍答应了,心田不由得荡漾起来,脸上浮出笑容。
卫萍走后,扶苏坐回漆案边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动用黑冰台。
这种打着合作的旗帜,然后撬了嬴政墙角的感觉真好……
而且,嬴政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对他有什么意见。
扶苏转动着手中匕首,又将视线集中在眼前漆案之上的考卷。
寒风吹拂。
临淄行宫里,千只灯笼齐齐摇摆,扶苏伏在案上,苦苦思索最后一道题目。
回想过往的日子,在他美好的青春里,不是正在考试考场上绞尽脑汁编撰创新答案,就是准备考试的路上。
偶尔来个假期,还要被迫调休,加班加点也要完成任务。
而对于还在读书的一些同学们而言,假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卷子……
没想到啊,曾经一天到晚想着炸学校的他,如今风水轮流转,竟然到了他来出考试试题。
而且还是自己亲自当一回主考。
这次的问策考试只是限于在临淄郡中选拔,为的就是给嬴政看看。
若是问策考试取得效果卓著,那么未来大范围内推行科举考试,到时候阻力也会小一些。
此次问策考试,目的有三:
第一、给天下士人指一条晋升的路。新朝初立,统治者又十分明智强势,正是推行新政策,招揽人心的时候。老秦人不肯来这‘偏远之地,原先的贵族又不能用,那就从没有背景的读书人中挑选官吏而后训练,加以培养秦国根基。
第二、问策,本就是科举考试的前身。若是实行有效,全国推行。等到他回到咸阳,天下归一,倒时候再献上大一统理论,辅之以考试选拔制度,只需要数年的时间,便可以看到效果。
第三嘛,自然是集思广益。俗话说,高手在民间,民间不乏有识之士,会对新朝初立出现的问题给出对策。
不过,这是第一次考试,常规考试,考诗经儒经什么的,就成了不好的开头。
扶苏看着考卷,几经思量,这才下笔。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
冷月高悬,秋风瑟瑟,草木萧疏。
临淄城西的一处偏僻小巷子里,两个孤影飞速移动,随后越过一道又一道墙垣,最后两人跳上一处做有标号的客栈屋檐,爬到两层高的楼阁房顶,忽的又跳到楼阁上的甬道里。
两人小心翼翼的摸着黑通过了甬道,在路过之际,吹了声口哨,很快屋内传来剁脚声。
两人听到这回应,便手拉手,一同溜入后院,像两个车轮一样,滚到马棚跟前的围栏里。
一见到马群里的马,两人便将事先准备好的豆蕨塞入马嘴,那些马只顾着咀嚼口中的食物,自然忘记了叫唤。
两人这才趁着空隙,钻入了马棚。
很快,一个人影从黑暗之中疾步走了过来。
“来人可是吴优?”
“是我。”
吴优,是他现在的化名。
追捕自己的告示,今日忽然间竟然追着贴到了临淄城,无奈之下,张良本欲先去观察观察,看看秦人布防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他好在事成之后,尽快脱身。
可是没想到,他不过是稍微靠近城门,就被黑冰台的人给盯上了。
而进入原先的据点酒肆后,张良通过地道得以脱身,但是他也得到消息,有个人要见他。
而后几人轻车熟路的钻入马棚,挪动一个残破废弃不用马槽,一个透出微弱烛光的黑洞出现在众人眼前。
张良有些迟疑,自己到底要不要去见他。
“先生,请。”
一人在外看着,另外两人钻了进去,而后快速将马槽挪回原位。
入了地道,张良在线人的带领下,走了约莫一刻钟,这才到了尽头。
那人正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高冠在项,青色衣裳在身,玉环在配,长剑握在手中。
即便是逃命,他还是保持着原有的行头。
但是,这样做,走在人群里,会非常显眼。
“君上,人已经带来了。”
第六十八章 刺杀公子扶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韩成转身,见到张良,眼中闪过喜悦。
他乡遇故交。
还是在自己正在被秦人追杀的情况下。
张良立在原地,一见到横阳君,他就记起韩王安,祖父,诸位公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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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二人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地洞里,四支烛台燃着。
韩国灭亡到如今,已有九年的光阴。
九年的时间,曾经的两个少年,如今脸上都已经露出青色的胡茬。
待两人伤怀罢了,张良在原地打了个转,而后踢了一下脚下下的泥土。
天下分为七国,各治己家,可是忽然间冒出来个秦王政,一门心思蚕食天下,弄得战火连连,还害的他们五代为相张家,到了自己手里,竟然没落了。
韩成见到张良,本来很是高兴,他打算带着张良一块走。
但是,现下,张良见到他,甚至都没有行礼。
韩成对此心生不满,他睨着眼,看向张良。
张良自然看出了他的意思,但还是直挺挺立在原地。
若是韩国王室之中,有有识之士,韩国也不至于亡国。
横阳君,虎落平阳,还是不肯忘却那些虚礼。
张良眼中带笑,直接问道。
“我听说,秦王还在派人追杀公子。”
韩成听了,自然很生气。
“自新郑陷落,你我便再未谋面。既然难得见我一次,竟然就和我说这个?”
张良还是笑笑。
当初,新郑起事,我们想要寻你回来主事,而你却不敢回来。
“不知横阳君为何要见要在此时见子房?如今临淄城中,可是非常危险。”
一听到张良叫自己横阳君,韩成立刻感觉回到了过去的那种生活。
逃亡的滋味,顿时被抛在脑后。
韩成上前一步,拍了拍张良的肩膀,亲切的叫道。
“子房,别紧张。”
张良忽然对眼前之人警惕了起来,因为,他忽的反应过来,既然韩成能轻而易举将让他在黑冰台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那就说明,他在这临淄城中,早已盘踞许久。
韩成失踪了足足有九年,难不成,其实是一直躲在临淄城。
看着张良的冷脸,韩成又开始不大高兴。
他好不容易看到张家的后人,还出手相救,为何他却对我表现的如此冷漠。
想当初,他逃离新郑的时候,张良不过个尚未加冠的少男。
那时他见到自己,可是颇为恭敬。
“到底是时移世易,如今是什么都变了。”
“是什么都变了。”
“我听我手下的人说,你被黑冰台的人盯上了。”
张良并不否认。
“今日子房前来,正是为亲自向公子道谢。”
顺便确认一下,韩国王室是不是真的后继无人了。
“不必。举手之劳罢了。”
张良听了,很是惊讶,将他从秦国铁鹰锐士的眼皮子低下救走,居然说是举手之劳。
酒肆里,便有一处地道,而这约定好的客栈里,又有一处地道,想来都是他的手笔。
韩成又道。
“新郑叛乱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子房,此事,我听说,此事是你极力促成的?”
“子房立过誓,在世一日,与秦为敌一日。”
韩成听了,眼眶忽的湿润。
当然,得到亲口确认之后,韩成不由得对眼前的年轻人侧目。
这小子,竟然敢和嬴政作对,胆子不小啊。
难怪黑冰台的人追他追到了临淄城。
“好——”
“横阳君一直在临淄?”
回忆起旧事,韩成忽的变得悲怆起来。
“子房啊,没了韩国,我等,命如草芥。“说着,韩成紧紧攥着剑柄。“甚至有时,这日子过得比庶民还要凄惶。”
张良目光清冽。
“国已亡,子房观如今复国并无多大希望,倒不如在嬴政心头也插上一刀。”
复国这两个字一出来,可把韩成给吓了一跳。
眼前之人,岁数和他差不多大,居然还敢想着复国。
韩成几乎打了个趔趄,模样忽的显得有些狼狈,他后退两步。
眼前之人,忽的让他觉得很是危险。
“横阳君是不敢吗?”
韩成听了,当即怒视张良。
“子房,休要胡言——”
张良又道。
“我听说,横阳君的胞妹,被掳入秦咸阳宫,后来一直没了音讯。”
韩成听了,一双眼瞪的极大,随后两行眼泪便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掉在地上。
一行人原本都被逃亡生活给折磨的铁石心肠,可是如今见到韩成掉泪,自然也都开始抹起眼泪。
张良继续自己的话题。
他们现在力量还不够强大,急需要联合众人的力量,一同反抗嬴政。
张良看出来了,横阳君手下众多,而且以他的身份,必定财力非同一般。若是此次刺杀秦国公子,能够有他相助,一定可以给嬴政一点厉害看看。
“秦王无道,施行严苛峻法于新郑,韩赵魏旧地,多有百姓抱怨。秦王不得人心,施暴力于天下,长此以往,百姓积怨,到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韩成听了,只觉得张良这人,胆子未免太大了。
“嬴政有千军万马,你只有一个人,为何却想着撼动如今拥有万里之疆的秦国呢?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不是一个人,我已经联合到了诸多对嬴政不满的人,正准备起事。”
韩成听了,自然也来了兴趣。
“起事?”
张良目光冷冽。
“正是。横阳君也听说了公子扶苏要在临淄郡推行的新政吧?”
“我自然听说了。公子扶苏,此人颇有手段,我听说他还为齐国已故忠臣立碑撰文,此事为临淄百姓口口相传,很得百姓喜欢。我还听说,他要命人重新审理临淄郡中大小案件。百姓多有夸赞他者。”
张良听了,又想起那日他穿着上衣下裳的模样。
“公子扶苏,此人确实与众不同。”
很快,张良又回到正题。
“不过,此子是嬴政亲立的储君,若是我们能将其刺杀,无疑是告诉嬴政,吾韩人还在。”
韩成听了,也是被张良吓了一跳。
“你要刺杀公子扶苏?”
“正是。”
韩成上前,盯着张良的眼睛,他攥着他的手。
“你莫不是疯了?先别说秦军重重保护公子扶苏,更有秦军精锐之师虎贲军。而且单说你今日遇到的黑冰台,你便难以应付。刺杀公子扶苏,一旦事情败露,你就会被拉去五马分尸。”
“为报国身故,子房无怨无悔。”说着,张良看向韩成,“总好过整日过着过街老鼠一般的生活,东躲西藏!”
“你——”
韩成听了,气的说不出话来。
随后,韩成在地上转来转去。
“既然横阳君不肯相助,那子房就此与横阳君别过。”
说着,张良就作揖,准备告退。
“慢着——”
张良顿住步子。
“你有几成把握,可让此次事成?”
第六十九章 正是荆轲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良一脸坦然。
“此次,并没有功成的把握。”
韩成一听,脸上立刻浮起骇然。
“那你为何还信誓旦旦?”
张良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
“可是此次,我们全身而退的把握却有十成。”
韩成听了这话,反而对此事感到好奇。
“合着,子房你们只是吓唬吓唬秦王之子?”
韩成忽然间也对此事来了兴致。
若能全身而退,只要给秦人一点颜色看看,倒也是笔划算的买卖。
“虽然功成的把握不大,但是若是真的能换了秦国公子的人头,自然能给嬴政极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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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成看着张良,这张经常男生女相、貌若好女的面容,写满了平静,其眼底更满是坚定,毫无畏惧。
看着他,韩成心底恐惧是一回事,但是对张良的佩服之情也油然而生。
此子非同凡响。
张良又道。
“几个月前,我们在新郑发动了起义,虽然我们的反抗被嬴政镇压了。但是我听说,嬴政为此事勃然大怒。”
说到这,张良脸上露出喜色。
“所以此番才有嬴政亲自派公子扶苏出使齐国一事,目的就是为了给秦王嬴政攻伐诸国披上合理的衣裳。”
“而今,我们要做的,一是阻止公子扶苏继续推行新政;另外,刺杀秦国未来的储君,无疑是给嬴政一个警告。”
“自我韩国覆灭,子房朝思暮想的便是如何让秦王政尝尝我等的感受。”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横阳君若是能助子房一臂之力,兴许真的能让秦国公子扶苏一命呜呼,到时候秦王必定悔恨不已。”
“即便失败。秦公子扶苏,势必会继续戒严,而这新政,自然也无法继续推行。”
韩成听来听去,察觉出端倪,不由得沉色,他可不能被轻易拖下水。
“所以子房你只是想让嬴政尝尝痛失爱子的滋味,顺便,再阻止新政。”
“横阳君所言极是。”
韩成眼底泛着冷蔑,脸庞上也是轻慢。
“新政叛乱,应该已经把你的家底捯饬光了吧?你如今还有什么能力起事?”
张良这才道。
“非我一人,我已经联合了韩国、赵国、魏国诸国宗室之后。还请横阳君好好思量。”韩成一听,登时傻了眼了,想他逃亡至今,一直都在临淄城中苟安,而子房却在这数年的时间里,联合了一群亡国之后。
韩成开始踱起步子来,他的靴子在地上踩了一个又一个脚印。
“事成之后,又该如何?”
“我们已经约定好,到时一同逃亡云梦之地。”
韩成狐疑。
“逃去楚国?”
张良缓缓道。
“楚国毕竟有吴越之地,秦国一时间难以攻入。”
韩成却道。
“数日前,嬴政派王贲和李信一齐出动,灭了齐国,将后胜五马分尸于市示众,而后又将齐国幼王送去咸阳。而李信随即便镇守琅琊。”
“我听说,就是这个李信,当年逐燕太子丹于衍水,斩其首。而且,我得到消息,李信之前还曾口出狂言,要以二十万之众灭楚。”
“嬴政那个人,向来不将楚国放在眼里,他必定是想要命李信率二十万伐楚,所以才让李信驻守琅琊。我瞧着,楚国不久也要完蛋了。”
楚国要完,张良并不愿意听到这类预言。
齐国完了,下一个就是楚国。
难道说,这就是天下大势?
“此番举事,我们中有个人,也是对这秦将李信恨之入骨。”
“哦?”
“横阳君必定听过燕国一位侠士的大名。此人正与他有关。”
“侠士?如今这天下,还有谁人自称为侠士?还是区区残燕……”
张良却道。
“此人的姓名,天下皆知,自然是担得起的。”
说话说一半,听得人自然也不痛快,韩成道。
“子房,你还是喜欢卖关子。不过既然是燕国侠士,我心里倒是有这么一位,姑且可以用侠士来称呼。而且,当今天下除他之外,再无人可以担得起一个侠字之称。不过,他已经身故。”
韩成说着,细细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剑柄,语气之中带着无限惆怅,又带着几分惋惜。
张良则眼中泛着亮。
“子房所说的侠士,正是荆轲。”
韩成听了,顿时眼前一亮。
张良也看着韩成,仔细回味韩成方才说的话。韩成确实不甘心,不过他并没有胆量和现在的秦王作对。
但是,韩成居然也敬佩荆轲。
张良继续道。
“此番和我们联合的人之中,正好有几位,他们是昔日荆轲好友。”
横阳君听了,不由得眉头一展。
“你所言为真?”
“千真万确,若是横阳君不嫌弃,子房这就可以为横阳君引荐此人。”
横阳君很是惊讶。
既然是荆轲故交,那他自然要帮一帮。
“可你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结交到那么多人?”
张良并不作答。
不是他主动才结交到那么多人,而是自新郑起事,有人注意到了他,主动对他施以援手,所以才在短时间内,被拉入一个大组织。
此次行动,他也只是听人指挥参与而已。要知道,主持这件事情的,正是燕国的那几位。
而且,此次还有墨家的人参与。
墨家的人向来主张,百姓应该有自己的武装。而且他们在乡间自有据点,手中还自备武器。
这是一场大规模的刺杀行动,不像荆轲孤身一人进入咸阳刺杀秦始皇,而是一群人策划的行动。
周密,而且力保万无一失。
但是这些事,张良并不会对横阳君说。
毕竟,此事牵扯甚多。
在此之前,他们中有些人,打通到了秦国内部,以获取消息。
之前秦国已故昌平君,原本他们已经会同他取得了联系,准备和楚国来个里应外合,趁机复国。
而且昌平君原本都已经答应他们,不仅帮助楚国,还会支持韩国。
可是忽然间,昌平君却被召回了咸阳,之后又忽然间病逝了。
这件事,牵扯了无数人。
但是在行动之前,昌平君那最关键的链条,却忽然间断了。
要知道,昌平君芈启,那可是最有能力也最有实力帮助他们完成此次反击的人物。
但是他却忽然间就死了,之前所有的计划全部泡汤了。
经历了这件事,张良不得不谨慎起来。
见张良并不愿意将他身后的力量都告诉他,韩成知道,自己是时候要表个态了。
“我答应你们,助你们起事。”
张良脸上浮上喜色。
“有横阳君相助,此次一定可以成事。”
横阳君却对此事并不报多大的希望。
逃命要紧,别不小心凑热闹还把命给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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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鄙生萧何(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韩成眼中映出两团愤怒的火焰。
“此次若是真的能杀了公子扶苏,嬴政必定也能尝到他们所遭受的滋味。我等遭受国破家亡之乱,还要受流离之苦,而嬴政却在咸阳宫里指挥着他的千军万马,还要称帝。妄自尊大,简直不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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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城西,原先灯火通明的街道,如今夜间,街道上只要出现一点光影,就会引得秦兵前去探查。
马棚里,黑漆漆一片。
马匹都已经窝下,进入了梦乡。
外边传来秸秆被风吹动窸窸窣窣的声音。
外面没有一丝人的响声。
地面以下,烛火耀满石室。
韩成说出了这几句话,而后自己却又一阵后怕,像是担心暗处有什么眼睛在盯着他一样。
这类只敢在背后骂骂咧咧,但是却一事无成的人,是张良在逃亡路上遇到最多的,也是最讨厌的一类人。
张良可以理解韩成这些对嬴政的惧怕,但是他不能理解的是,他们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想归想,张良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在张良的心里,已经对韩成有了判断,此人注定不能成大事。
韩成又道。
“我想,你们动手的时间,一定是在公子扶苏举行的问策之日。”
张良笑笑。
“横阳君只猜对了一半。”
韩成挑眉,“哦?子房为何如此说?难道你们打算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要知道,公子扶苏可是说他要亲自临场观看诸生考试,随后挑选二十名以做官吏。”
张良却道。
“可是,公子扶苏求贤心切,所以决定亲自面见诸生,这可以理解。但是,依子房之见,公子这样堂而皇之的公开宣布,他要临考,就像是,羊自己从里面打开了羊圈。”
韩成理所当然的接道。
“那这不就是等着狼去叼走羊吗?”
话出了口,韩成这才想明白。
而后,他才一脸惊讶的看着张良。
“不愧是子房,看来你早就料到,公子扶苏是故意如此行事,为的就是引我等显身。”
“倒也不一定是他故意如此行事,他只是,为了和我们争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人心。”
张良上下两排洁白的牙齿之间蹦出这两个字,他自己都觉得头皮发麻。
“此人不可小觑,此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政事上颇有主见。若是真的给秦国数十年的时间,到时候,天下之人,还有几人能记得起,昔日还有韩赵魏齐等国。”
张良想到公子扶苏,眼底忽的幽邃起来。
公子扶苏,是个奇人。
张良来到临淄城一月有余,公子扶苏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都让张良眼前一亮。
他总是有许多新奇的点子,给亡国故臣立碑,前所未有!
但是,此举却让临淄百姓对公子扶苏十分感怀。
而且他看的出来,公子似乎非常在意百姓的心思和看法。
他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子房,你如何连秦王政都不怕,却在这里对一个小孩露出这等畏惧之色。”
“畏惧?”
张良这才意识到,自己对此人竟然是一种畏惧的心态。
不过,他并不以此等畏惧为耻,相反,他反倒神色越发严肃庄重起来。
时至今日,张良还记得公子扶苏的模样。
在黑甲如林,虎将伴侧的秦军之中,他竟然兀自穿了一身上衣下裳。
他已经听到临淄百姓有人议论起此事来。
更有甚者,已经有人开始在说秦国的好。
秦国之法,不阿贵!
这是一种荒谬的言论,很容易蛊惑人心。
张良在新郑多年,以往秦国对他们旧日韩地的统治,只是一昧的施行秦国的律法和制度在新郑。
赵魏之地,也是如此。
可是,到了临淄郡,公子扶苏明显是在探索革新新的方式。
而嬴政,竟然也在大力支持他的儿子。
末了。
张良抬起头,对着韩成郑重其事道。
“被人抢了城池,这算不得什么,只要人心还在,尚能复国。可若是被人还抢了民心,到时候,才是真的无力回天。”
韩成听了这话,不免心头一震。
随即他又拍了拍张良的肩膀,神色轻松。
“子房,不至于吧。瞧你说的煞有介事,可是他不过是个未加冠的毛孩子。真要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无非是生在了咸阳王宫,背后有秦王政这个君父。他背后,不过是有一干能臣为他出谋划策罢了。”
张良见韩成还是这般漫不经心,心知,这韩成并不懂政事,多年来的流亡生活,并没有让他有多少长进。
————————
十一月十一日。
北方天地间已然是一片肃杀,满地枯黄,狂草劲折。
朔风像刀子一样,在将士们的脸上刮来刮去。
戍守在临淄墙头上的士兵们,一个个的脸庞冻得通红。
今日的临淄城里,无数人涌向城中东南角。
临淄城东南之地,那可是昔日闻名于七国的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门口,围了一群百姓,人人将手筒在袖子里,
稷下学宫外,士卒林立,外围便足足有六层,当真是插翅难飞。
远在外围观看的人,遥遥可以看到,在稷下学宫的楼阁屋檐之上,都有弩箭手立着。
更别说,设在稷下学宫四面,还有内部的瞭望楼。
“秦军布防,还真是严密。”
一个戴着斗笠的白衣男人低声道。
“走吧,没有‘传’,这里我们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按计划行事。”
——————
稷下学宫内。
一排排儒生排成长队,挨个接受搜身的检查,提了经过验证的‘传’,而后被领入耳室,在众目睽睽之下,先脱光身上衣物,而后从里到外换上已经为他们准备好的衣服,先前的衣服,要通通留在外面,不许带入考场,
完成了这一系列考核,然后才能进入考场。
而今天,也不过是先进入考场,他们要在考场过三天三夜,然后才能见到公子扶苏。
“下一个,报上名来。”
“鄙生萧何。”
“萧何?”
申聿听到这名字,觉得很是耳熟。
公子经常念叨。
成也小鹤败也小鹤……
公子如今正在临淄行宫里,他差遣他过来看看这边情况如何,目前看来,一切正常。
不过,申聿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些人的衣着,都极为光鲜。
看他们的服饰,就知道这些人都出于高门大户之家。
而公子的意思,是要拔擢没有背景的庶民。
“这就是你的传?”
负责审核的吏突然高声,这一句话,惊动了冯劫、还有卫萍。
很快,一群将士围了过去。
萧何恭恭敬敬的答,可是他心里却七上八下。
“正是。”
审核的人,自然不能放过一切可疑的。
“这块牌子,怎么这么旧?”
第七十一章 又来一个嘴强王者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秋末冬初,天地间一片肃杀。
偶有大雁在天空之中悲情的嘶鸣两声。
这大雁一叫,秦国士兵们心里就被一根莫名的弦莫名的拨了一通,几乎人人心里都望了望天,而后又望了望西边。
可是今日,北风还是呼呼的叫着,可是秦军黑旗烈烈,军容极盛,士卒脸上自带着为训练磨出来的刚毅。
士兵已经围了上来,萧何脸色微微一怔。
没想到,这来答个策,居然在验‘传’第一件事情上他就被拦下了。
申聿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妙。
因为台阶下的人群涌了过来。
今日稷下学宫门前围了好多人,但是实际上持‘传’赴考的人目前也不过百人。
他们多数都是来围观看热闹的。
眼前这个儒士,看着年纪三十岁左右,身形修长,相貌也很是儒雅,一看就是读书人。
且看他的手,很是修长,节节分明,显然从未干过什么粗重活计。
申聿还是在那边站着,但相反,他越是不说话,这位公子身边的近侍,反而给了在场审核的官吏一种极大的压力。
“鄙生怕‘传’没了,所以天天握在手里。”
“嗯,这个回答合情合理。你所持的‘传’确实无误。”
萧何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下吏很快却又板起面孔,将身侧整理编撰好的户籍简册在漆案上展开了数卷。
下吏扫了一眼,确实未见临淄城中有姓萧的一家,下吏指着户籍简册,面色铁青。
“可我怎么不记得,这临淄城里,有姓萧的一户人家。”
左右戍卫见状,立刻警觉起来,利钺已经指向萧何。
萧何早料到会有这种状况。
萧何对着下吏不慌不忙的作揖,姿态端正,眼神平静。
“请君赎罪。鄙生并非临淄人士。”
“什么?”
“那你是什么人?”
“鄙生萧何,来自沛县。”
审核官吏听了,陷入疑虑。
“沛县?我未听说过临淄郡中有此县啊?”
左右上前。
“沛县所属泗水郡。”
“泗水郡?”
原先的魏地。
申聿听了,不由得再次细细打量萧何这个人,他衣饰只是简朴罢了,用的衣料都是上乘的。
看来此人是专程跑到临淄郡参与此次考试的。
“泗水郡的人竟然跑来临淄郡?还不将其拿下!”
戍卫们一听,四个人便上前将萧何架住了。
“为何要抓我,我并未触犯秦律?”
“你竟然说你未触犯秦律,简直无稽之谈!我秦律中明文规定,无诏,庶民不得擅自离县。”
“吾自当有诏。”
“哼——”
下吏轻蔑冷笑一声,而后拂拂胡须。
“诏令,吾为吏多年,闻诏而出,也不过数次而已。汝不过区区一个庶民,竟然敢说你有诏令,我从未见过如此大言不惭之人。”
“有本事,你倒是拿出你的诏令来啊?”
萧何却看向稷下学宫大门旁的榜示。
“这诏令,不就贴在临淄郡中各处吗。诸位请看,这榜示上写的明明白白,长公子有令,凡年至二十到四十的儒士,均可持‘传’入稷下学宫参与此次问策考试。长公子既然有诏,吾等儒士岂有不应之理。”
“你——”
下吏被怼的没话说,一张脸气的通红。
“强词夺理!擅离泗水郡,当入黥刑,后充入军中。”
就在此时,人群之中,忽然间响起一阵议论之声。
“他不过是来考个试,至于吗?”
“素闻秦吏严苛,不将我们齐魏之地的百姓当人。”
“是啊,想这泗水郡,正是昔日魏地。想当初,魏国未亡,我们齐魏百姓,多有互相来往。”
人群之中,先是三五人高声说了几句,随后人群之中便爆出一阵喧哗。
萧何自然也听到这些话,他只是想借此次问策考试一展抱负,可是如今却引了这些百姓的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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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秦国一统了,不许既不让吾等外出,又不许外人进来。”
“公子扶苏说的好听,不禁商,可是却下令宵禁。而且秦国诸郡县之间,根本不允许互相百姓吏民自由往来,如此,不是断吾等活路!”
原本人群之中的非议,就招的秦军百姓将弩箭的朝向了他们,可现如今,竟然直接非议公子。
“这些刁民!”
下吏急了。
“还不快将这些妄言之人押下去。”
申聿这才出来。
“且慢,当先请示公子。”
督军则觉得情形不妙,他控马在空中扬鞭,高声呵道。
“上盾——”
“弩箭手准备。”
弩箭手齐齐朝着百姓,顿时聚集的百姓乱做一团,四散而逃。
对于公子扶苏身侧的亲信,下吏虽然官职位分比他高,但是却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稷下学宫,本就离临淄行宫不远,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冯劫耳中。
冯劫带着一众黑骑,从临淄行宫飞奔而出,直奔稷下学宫。
等到冯劫到场,临淄行宫前,只剩下寥寥数人。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前来应试的人呢?”
下吏一听,立刻面色一白。
冯劫厌恶的扫了一眼这下吏。
申聿上前,对着冯劫说了许多。
冯劫听了,面色一青。
“这摆明了是有人从中作梗。”
“我自当回去亲自为公子详述此事,这里,就有劳冯将军看着了。”
————————
临淄行宫。
宫中萧索更甚,外头空气极寒,宫室内炭盆已经架起,暖熏熏的。
扶苏本正与几个新来的秦吏设宴作饮,外面接连传来不好的消息,于是乎宴会只好作罢。
一共七个吏,其中有人未来就要被拔擢为郡守,县令……
但是看看他们举手投足,就知道这些人绝对不是能镇压住一个郡县的人。
还不是依赖兵力,全靠驻守将军镇压。
这就是现在秦国的问题,对于已经攻占下的土地,还是在用暴力的方法达到最简单的镇压目标。
本就没有什么兴致作宴,而见到人之后,扶苏更是失望。
屏退所有人,撤下酒具漆案,扶苏脸上露出疲惫。
“稷下学宫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申聿只好将自己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依臣下之见,分明是有人故意在人群之中怂恿。”
扶苏听了,陷入沉默。
他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卫萍那日来找他说过的事情。
他想拿下临淄百姓的心,可是却有人在和他唱反调。
叛逆份子还真是一身反骨,谁也不怕。
不一会儿,冯劫又回来了。
冯劫垂头丧气的回了来,他见到公子,更是气馁。
“怎么了?”
“公子——臣有些话,就怕公子不爱听。”
扶苏挑眉。
“你直说吧,我先恕你无罪。”
冯劫叹了口气,露出筋疲力尽的模样。
(艾玛,我不行了,今天晚上胃疼。)
第七十二章 禁言有什么用(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公子未免对临淄百姓过于宽宥。”
“要知道,在其他郡,百姓之中年龄合适的,早就已经被充入军营,纳入行伍,而公子却将此事暂缓。”
“还有,公子担心镇压临淄的秦吏太少,可其他郡镇压的秦吏又有多少呢。且公子又对旧日齐国官吏信不过。”
“但是,从平民百姓之中拔擢的官吏,并未有多少人支持。今日那帮百姓,多是来看热闹的。”
看热闹,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心态。
而且这还是这群百姓头一次听说问策这回事情。
“好了——问策都已经开始了,现在再说这种话也已经晚了。有这个事后反省的功夫,不如想想如今怎么应对那些妄言非议之人。”
冯劫想也不想。
“自当严惩妄言者。按照秦律,这些胡言非议者,都是要被上黥刑的。”
“黥刑?”
这有个屁用?
禁言有什么用,人家玩的不高兴了,还会退群。
改革这么难。
当年商鞅变法也非常困难,曾经身为太子的嬴驷的太傅公子虔还曾遭受黥刑。
但是商鞅变法,背后有秦孝公支持,可是他现在,只有他自己支持自己。
而且商鞅变法是老子要变法,儿子不想变。
可现如今,是自己要变法,嬴政还举棋不定。
这些日子,齐国被顺利攻下,而其他一切大事也都非常顺利,嬴政应该在和胡亥等人享受天论之乐吧。
而且自己身后连个智囊团都没有,申聿机灵是机灵,并没有什么远见。
“申聿,你之前说,还有邻郡之人前来赴考吗?只要是诚心诚意来考的,都可网开一面。让那些人也进去考试吧。”
听到此事,扶苏其实很高兴。
这样的选拔方式,确实给了一些底层百姓一条出路。
不管此人是谁,答题几何,他都要给他封个高位。
借此事表达秦国朝廷对天下士人的招揽之心。
申聿面露难色。
“公子怕是要做好准备。下臣今日发现,有意来参加考试的,有识之士倒也不少,但是还有一些滥竽充数的,屠夫猎户也都进了来。”
“显然,他们只是来凑个热闹。”
冯劫趁机又道。
“看吧,公子,不是冯劫有意说些不好听的惹公子生气,实在是,百姓愚钝,并不能从这些事情之中察觉到公子施加在他们身上的仁义。”
扶苏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冯劫。
“愚民?”
“胸怀利器,杀心自起,慎而重之。”
冯劫听了,怔了片刻,心中对公子扶苏的敬意不由得又多了几分。
“唯。”
扶苏望着明月,不由得对三日后的试卷很是期待。
他站在这样关键的位置,又身处在秦朝初立这样一个特殊的节点,若是他能给天下人换一条路走,这才不负此生。
——————
三日后。
考试终于开始了。
萧何又换上了一套新的简单的秦人衣服,为两个士兵一左一右陪同着,然后被带到一个大殿。
他进来时,前面已经排了一长串人。
但是那些人都和他一样,一左一右各有两个秦人看着。
他们这些考生,不允许随意讲话,更加不被允许东看西看。
即便换了衣服,他们也还是要进入考场前入耳朵室再次接受搜身检查。
过了三天不能同人说话的日子,萧何不由得抬头隔着屋檐望望天。
清冽的阳光,像是澄澈的波光,撒落下来。
今日风也不大,天气较为和暖,到是个考试的好天气。
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亲眼见到公子扶苏,可是他只是被带到一个大堂。
堂中上座位子上空空如也,但是只设了一个悬剑台,上面挂着一把剑。
萧何也是翻过剑谱的,这剑算不得上乘好剑。
据说公子扶苏所配之剑,名曰纯均。
眼前之剑,绝非纯均。
以剑代人,所以今日公子扶苏不亲自过来……
这么一想,萧何顿时觉得,公子扶苏此人并无多少诚意。
联想到三日前那些百姓的非议,萧何对这问策,顿时没了之前高涨的热情。
而且秦人一个个神情肃穆,对待他,就像是犯人一样。
堂下,六个木案分了两列,三三相对,每个木案之间,都有极大的间距,还有一个士兵在中间站着。
萧何被编了号,一六一,他按着他的号,被人领了坐了过去。
不一时,堂上来个穿着青色袍子的中年男人,显然是今日的主考吏。
生面孔,萧何并不认识。
上座,还是只有一把剑空空挂着。
萧何正想着,却听到外面来了一个人。
萧何认得这个人,当初正是他站在门口,想来他能够得以进入考试,全靠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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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规则,每人给三个时辰的时间。案上有十道简,每道简中自有一题,每人抽取三道简作答即可,多答者视情况另做讨论。”
“考试期间,不允许交头接耳,更不允许做任何交流。”
……
“规矩真多,真麻烦……”
有人低语。
“住口,再说话,我把你扔去豕厕。”
一个领子较高的士兵仗剑进了来,对着那多言之人便是一顿臭骂。
这一斥,倒也奏效极好,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士兵们听他们讲话,也挺得烦了,通雅言的倒还好,可以听懂他们说什么,可是这不通雅言的,那就是两个异国人见面,对方说什么自己都听不懂。
稷下学宫的藏经阁里,公子扶苏今日是第一次到访。
乱世之中,竟然还有个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接纳百家,每年都有一次论道之会。
战国时期,正是中华文化的轴心时代。
稷下学宫里的典籍记录,可比咸阳宫里的书籍要更为广泛。
至少,墨家的书籍,他在咸阳宫中只看见过少量的东西。
因为此番考试足足有一百多人,所以必须要分在不同房室内考,他分身乏术,所以干脆设剑待人。
他自在稷下学宫的藏经阁中翻看。
而且这次陪同在他身边的,正是胡毋敬。
招生还需要培养,所以齐国官吏并不能如数扯下,握有实权的官职,自然都是老秦人,但是扶苏也在一些普通工具人之中设计好了比列分配。
齐国旧有官吏可以在全部的刀笔吏之中占比五分之二,剩下的五分之三,就是任用这些通过考试的人。
就是要趁乱重新分配利益格局。
扶苏翻阅到一些法家著作,不由得皱眉。
齐国律法,确实宽容许多,而且,他们的法,重教化。
那正是他需要的。
“胡毋敬——”
“鄙生在。”
“你说齐人之法和秦人之法有何不同?”
胡毋敬面色一白。
他如今还是高冠博带,上衣下裳的装束。
这是公子扶苏特许的。
迟疑片刻,胡毋敬这才道。
第七十三章 培养大秦初代公务员(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古法家分为秦晋法家和齐法家,秦晋法家严谨,重刑罚;而齐法家,重教化。”
扶苏听了,回头看了一眼胡毋敬。
“你倒是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没说。”
但是,秦法严苛这种话,也绝对不应该从他这个长公子的口中说出去。
胡毋敬作揖,不敢再多说。
扶苏对胡毋敬做出虚心请教的模样,这让胡毋敬有些受宠若惊。
“那你说,究竟是齐国之法适合治理万里之国,还是秦国之法更适合治理万里之国?”
胡毋敬抬起头,眼中满是诧异。
“这……胡毋敬才疏学浅,尚不足以论此。”
“先生过谦了。”
胡毋敬被公子扶苏叫了一声先生,更有些讶异。
为何他对我这个在朝堂之上顶撞了他的人这般礼遇。
难不成,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秦国公子,其实是好这一口。
扶苏望着西边,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咸阳周边起伏的山峦。阴雨冷幕,挂在青灰色天空,渭水河这个时候会河床会降下去。
“这个时候,咸阳应该下起了冻雨。”
思归——
那日公子扶苏言谈举止咄咄逼人的气势又浮现在胡毋敬眼前。
此人很会讲话,我可不能被他轻易就骗了去。
不过,很快胡毋敬垂下头。
世事变化真快。
仿佛昨日他还是齐臣,可今日他却尾随秦国公子。
扶苏也是忽然间想到什么,轻轻笑笑,将右手搭在胡毋敬肩膀上。
“我会带你回到咸阳。以你的才华,必定得到君父重用。”
胡毋敬听了,没信这话是一回事,但是他自当感激,于是对着扶苏一拜。
“蒙公子垂青,若胡毋敬能西入咸阳为秦王效力,公子便是对胡毋敬施了大恩。”
扶苏淡淡笑笑。
“举手之劳,何必言谢?天下一统在即,正是用人之时。你若能尽心尽力为君父效力,也是为天下苍生造福。”
而且你也用不着谢我,就算没有我,你还是会被嬴政任用。
未来,胡毋敬会和李斯、赵高两个人一起编纂法律。
可以想象,赵高和李斯,大概就是这个时期,因为一起编纂法律,所以达成了某种亲密的关系。
扶苏环顾四周,望着典籍成山的藏经阁。
如今的稷下学宫,经历战事,原本的大儒本就纷纷向西,而自荀卿亡后,更是凋敝,好不容易有个伏生,结果人现在不知所踪。
想必,也是随一些避世之人躲到了深山野林里,又或者藏匿到了别处。
孔子语录里,多处见到一些隐士的名字。
高人避世。
不过既然这稷下学宫已经再也无法恢复昔日盛况,而且也不能再恢复盛况。
国家大一统,思想文化也必然要努力做到大一统。
而稷下学宫,那可是春秋战国时期招揽各家学派论道的地方。
如果真的要各家论道,那也应该把论道的地方挪到咸阳宫。
“这稷下学宫,也该变一变了。”
胡毋敬早有预见,秦人一旦入临淄,那么这稷下学宫是留不住的。
“公子之意是?”
“我计划将这稷下学宫改成学堂,专门培养愿意学习钻研秦国律法之人。此间学宫,日后只得研习律法,不过门户大开,凡天下之士,都可入学,待学成,可持证进入附近郡县为吏。”
老实说,秦国官吏,最像国家公务员了。
把稷下学宫变成法专院校,从基层培养公务员,为大秦国培植新的基层领导班子。
这是大秦帝国初立的时代,似乎一切都有可能。
培养大秦初代公务员,就从稷下学宫开始。
秦国的备用官吏不够,而东北之地有个专门的学习律法的院校,就可以弥补这个缺憾。
而且,选拔官吏,不能只有一种方式。
考试什么的,不过是其一。
胡毋敬听了,细细分析一番,不由得对眼前少年又生佩服之情。
不管外人如何评价这位少年公子,但是以他所见,公子扶苏多有创新之举,至少他所做的许多事,前无古人。
————
“当——”
第一道钟声响起,一个个穿着黑袍的考生们这才得以展开竹简。
冯劫看着这些景象,也是服了公子。
论辩合之术,公子那张嘴,他们先前都已经见识过了。
事后,公子曾说,他以前经常和人进行辩论比赛。
而现在,更让冯劫意外的是,公子那颗脑袋瓜里居然还有那么多新奇的想法。
而且这创新的想法,照目前看来,似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就说这问策,千百年来,谁人试过考试这种法子。
而且,公子仅凭他一个人,设计好了整个考试的过程。
从报名到资格审查,防范作弊,还有考场规则,甚至,公子还自己设计了考题。
那考题,他见过的,有一部分题目,除非姜太公再世,否则谁人也猜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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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考场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公子的部署井然有序的进行着,竟然没有出一丝纰漏。
冯劫看着眼前的景象,自然深受震撼。
联想到之前扶苏公子说出树木年轮,冯劫不由得惊讶,公子真乃天人!
——————
这肃穆严正的考场氛围,也是让这帮读书人开了眼界。
往常他们学习,都是听师父讲经释义。
他们坐在私塾里,外有杏花微雨,师傅一般都是神情和蔼。
而今居然来到这也一个严森的地方,而且不是和人面对面交流,而是在竹简上答题。
兴奋好奇劲儿过去之后,萧何最后一个才拿起竹简,他只拿了摆放在最上面的三道简。
萧何一如往常那般在木案上展卷,而后左手拿起刀,右手提起笔……
看着这熟练的起笔姿势,冯劫不由得看向此人,此人必定是个有真才实学之人。
可是萧何一定神,看到试题,整个人却呆在了桌前。
萧何的瞳孔不断的放大,手中的笔也掉了下来。
冯劫看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冯劫双手环胸,对着在场诸位心道。
诸位,自求多福吧,若是你们之中,有人能将这些题目全部答出来,以后你们就将我冯劫的名字倒着念吧。
萧何一张脸本就白净,现下则是惨白,那竹简之上赫然写着:
新朝初立,尔等以为,该施行何家之法治国?
???
萧何不住的用衣袖擦拭自己的眼睛,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问策!
问策!
问策!
对呀,榜示上写的就是问策啊。
但是萧何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出题出的这么直接。
竟然直接在这试题之上问策。
萧何吓得不轻,他目前不过是一介布衣,如何敢论这种大事,这莫不是送命题。
————
“阿嚏——”
扶苏忽然间打了个喷嚏。
胡毋敬关切。
第七十四章 前方张苍出没(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公子可是着了风寒?快要入冬,公子该要当心才是。”
扶苏摆摆手,捏了捏鼻子。
“无妨。”
吃一堑长一智。
而且扶苏绝对不会在保暖的问题上掉以轻心。
他有一些美好的愿望,而长命百岁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为什么会突然打喷嚏呢。
扶苏只好做了个有些荒诞不经的猜想,一定是那些叛逆份子在背后骂我。
不过,也不知那些士人答题答的如何了,我可是给他们出了不少送分题,要知道搁在现代,高考卷子绝不会像他出题那般仁慈。
全是开放性试题,还是十选三,搁在现代,文科生要爽死。
只要你字写的好看,见识的够多,够有创意,那么你就可以拿通过此次考试。
首先,书法是此次能力考察的重点内容之一。
如果能写的一手好字,完全可以直接上任做些抄抄写写的官职。
而且,两千年前的今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读书人全都是文科生啊。
所以,为了增加考试难度,衬托他的智慧,扶苏还出了一些比较接近这个年代但是应该没有考生能答出来的问题。
——————
第一道试题把萧何看懵了,而后他迫不及待打了第二道竹简。
这竹简上自然也只有一个问题:
函谷关西之地与桑海之滨,百姓习俗多有不同,施行秦法,百姓多有不便,该如何解决?
萧何看到此题,心里咯噔一下。
但是很快,他就变得开始镇定起来。
出题之人,竟然如此大胆,改日他必要和他会上一会。
打开第三道试题,萧何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那一刻,他几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被抽了出去。
简上写着:
秦国昔日只有千里,而今却为万里,天下一统大势所趋,新朝初立,四海人心不齐,又当如何?
翻到这里,萧何两只眼睛都看傻了。
萧何腹诽。
“嘿——我这四书五经,百家典籍,全都白读了。”
但是这题,问的真好。
问策?问策!
萧何现在彻彻底底搞明白问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公子扶苏,还真是奇了。
这么一想,萧何这才联想到,该不会出了这些前无古人的试题的人就是他吧。
公子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向他们这些普通士人问策。
但是也足以观出,公子扶苏,此人确实是个另类。
但是其集思广益,问政于士,求贤若渴之心,也跃然纸上。
公子扶苏愿为伯乐,那他必然要为千里马。
萧何也不再翻看,拿起这三道简,就开始上笔。
至于其他人,他们见到这几道题,内心自然也和萧何一样。
公子扶苏竟然直接问政于他们,这还是他们经历的头一遭。
但是也有人对着题目瞪大眼睛,良久无言。
这是什么题目?
今有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更有甚者。
今有人共买物,每人出八钱,盈余三钱;人出七钱,不足四钱,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旁侧就是铜制滴漏,萧何听着水滴的声音,知道时机正在过去。
考试的时间,可是限定在一个时辰之内。
萧何也再无心翻看其他竹简。
就答这三道好了,既然公子扶苏敢这般问策,那他萧何既然前来应试了,自然应该好好答策。
————————
萧何思虑一番,将竹简摊开,提起笔,在砚台里润了润墨汁,提笔就在洁净竹简上开始小心翼翼的‘绣’字。
而后,萧何第一个答完试题,让士兵转交了呈了上去。
之后萧何便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昂首阔步,信步负手出了考场。
不过,就在他被人领着退场之际,他这才注意到,周围有人做苦思冥想之状,还有人抓耳挠腮。
更有甚者,将自己的发冠摘下。
萧何见状,更是踌躇满志,傲然挺胸,阔步出了考场。
待出了场,却听到旁侧有几个士兵在背后议论他。
“瞧——这就是第一和第二的差别。”
“第一在一刻钟的时间内答完了题目走人,而第二却比第一多磨蹭了三刻钟才出来。”
“胡言什么?最终裁定谁是第一第二,不是看谁先出场,而是看那竹简上的答的内容几何?”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至少在速度上,那第一个出场的人,就已经领先了所有人。冯将军当场就留了人,说要将其引荐给长公子,现在,长公子正带着答简去找公子殿下呢。”
萧何听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腰板并没有先前挺得那么直了。
所以说,我只是第二个答完的。
那第一个是谁?
————————
藏经阁。
扶苏还在和胡毋敬闲谈。
冯劫像只刚大狒狒,兴奋的抖耸着肩膀拿着三道简找他。
“公子,大喜,此番问策,遇见一个奇人。堪比姜太公再世啊。”
“哦?”
扶苏挑眉。
“不过这么快就有人答完题目,也算是了不起。”
冯劫将竹简递给公子。
扶苏一打开,入眼的便是几个繁体数字。
这几个数字可是吓了扶苏一跳,仿佛这竹简像是烙铁一般。
竹简从扶苏手里滑落了。
扶苏也是被这人给惊呆了。
扶苏急忙往右下方看去,究竟是何方神圣?
扶苏做过预估,《九章算术》里的题目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算是难题,但不至于全军覆没,总有人答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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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孙子算经》里的鸡兔同笼问题,那可是要解方程啊。
右下方列着一排小字,扶苏很快就给翻到了,两个字几乎是突入了扶苏眼睛。
而冯劫也是被扶苏公子这先是被惊的哑口无言,随后却又欣喜若狂的表情给吓到了。
“公子这是?”
竟然是张苍!
“此人真的名唤张苍?”
“正是,公子。”
“那他人呢现在?”
“他是第一个答完了题目上交的,所以臣将他带了过来,想让公子也见上一见。”
扶苏急了,直接从位子上站起来。
“带过来。”
池武上前。
“公子,即便此人第一个答完题,可是于礼,此人得押过来才是,不能直接见公子。”
扶苏垂下眼眸,他敲了敲剑柄。
是啊,万一今天还给我蹦跶出个萧何呢。
刘邦的臣属其实大多在河南、江苏这一带,距离临淄郡,还真不远。
“那就押过来吧。”
扶苏心疑,真的是那个张苍?
如果是张苍,那么他能答出这些题目,也就说得通了。
因为,正是那个活到一百零二岁的张苍,和耿寿昌联手撰写的一部数学专著《九章算术》。
说起这个张苍,他才曾在嬴政手下担任过职务,不过后来犯事了,跑去了刘邦手下。
而萧何,曾经也是秦朝的刀笔吏。
至于刘邦,那就更不用说了。
第七十五章 喝人乳养生,是奇葩也是大佬
从听到这个名字起,公子就表现的异常激动。
张苍此人,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来描述,并不为过。
《九章算术》有他的参与,而且他还研究天文历法,要知道天文历法对于农事的帮助可不是一般的大。
在古代,天问历法,就相当于现代的天气预报。
虽然这天气预报落后的有些离谱,而且并不是很精确,但是对于指导两千年前的农人耕作,意义非常。
比如,作物熟制这一块,就可以利用时节调整。
而且,张苍,他竟然会算术也挺不错啊,可以用他管管国库。
而且,他想劝嬴政让国家管控工商大头行业,放眼朝中,似乎只有一个隗状可以任用。
不仅如此,张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养生大佬啊。
张苍在免去丞相职务之后,年岁已经很大了,因为嘴里没有牙齿,所以只能靠吃人奶度日,让一些女人当他的乳母。
张苍妻妾众多,据说达百人左右,但这也正常。
但是张苍却有个怪癖,凡是曾经怀孕生育过的就不再亲近。
最后,张苍最后活到一百零几岁时才去世。
嬴政还会不会想长生,扶苏不知道,但是如果嬴政要养生,他自然支持。
扶苏正在想着要怎么利用这个人,只见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相貌堂堂的美男子被四个士兵用枷锁架着、镣铐扣着手给带了进来。
池武面庞可谓黑黝黝的,和这张苍一对比,整个人显得更黑了。
在场的多数都是秦人,扶苏算是最白净的了,但是照旧是黄皮肤,而这张苍,真的是如同史书里写的一样,肤如葫芦籽。
扶苏不由得心叹,好个美男子!
扶苏看着他的身高,和他们秦人相差无几,不由得又想起来一个小细节。
据说,张苍的父亲,身高不足五尺,但是张苍却生的有八尺有余。
这就令人玩味了。
张苍本来想着直接去咸阳城的,但是最近听说公子扶苏在临淄郡搞‘问策’,本着看热闹的心态他也就来了。
本来只是过来看看热闹,但是这参加考试的门槛都给主动放低了,那么他自然也要进场碰碰运气。
可没想到,这题目,越短的越有意思。
鸡兔同笼,好问题,不知是哪位士人出了难度这么大的题。
竟然为难了他足足一刻钟左右。
他定然要问问这出题的人。
待被人束手上枷入了藏经阁,张苍遥遥便看见一身黑色深衣的少年,他身后还披着鹤领黑袍子。
秦人尚黑,果然如此。
公子扶苏,秦国储君。
迄今为止,眼前的少年,就是他见过的秦国地位最高之人。
不过,看看这身高,很是挺拔,还有那眉眼。
好个美少年!
张苍对着眼前这俊俏小少年作揖。
“鄙生张苍拜见公子。”
“平身。”
扶苏打量着张苍。
张苍这才抬头,扶苏想了想,再这么束缚着他,未免有些难看。
他是见见建设大秦帝国的张苍,又不是来审问犯人。
而且像张苍这么丰朗俊美的人物,竟然对他这般捆绑。
“解枷吧。”
池武听了,有些迟疑,但是挥了挥手,示意戍卒给他开了枷,但是他还是双手束着镣铐。
冯劫在一旁望着公子见到此人,眼中的欣赏神色,嘿嘿笑着。
扶苏发问。
“这些题都是你解的?”
池武将张苍的答简拿给他。
张苍见了,一脸谦恭。
“正是。”
“看来你对运算之术颇为精通。”
“公子谬赞。不过此题出的颇为巧妙,鸡兔足数不同,难度极高。张苍愚笨,选了个不太聪明的法子才解出来。”
冯劫听了不由得侧目。
听听,这是人该说的话嘛。
他可是第一个答完题的人。
不过,不愧是张仪的孙辈。
冯劫方才已经翻了此人交上来的宗族世系说明,他祖父竟然是张仪。
扶苏拍着手,笑道。
“好好好。你既然擅长运算,我意欲带你回咸阳?”
本来张苍还在担心自己要是因此答对了题目,真的被留在临淄城做吏,那不就失去了见秦王的机会吗?
但是公子扶苏竟然主动提出要带他去咸阳。
张苍自然大喜。
“鄙生既蒙公子垂爱,又得大恩,如此,鄙生拜谢公子。”
胡毋敬看向公子扶苏。
扶苏公子求贤若渴之心,他也见识到了。
凡遇见有识之士,就想着往秦国带,献给他君父。
但是之前对于他,还有其他几位齐国大臣,公子扶苏亲口许诺的是要将他们举荐给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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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聪明的一个人。
但是这一位,看公子瞧他的眼神,露出比看常人十倍的喜爱,看来公子是要留在身边了。
但是,这个叫张苍的人,不过就是模样好看罢了,解出几道根本和国事政事无关的题目,这可算不了才能。
忽的,一个黑甲戍卫从侧面走了过来,径直走到池武身侧,在他耳旁低语了一番。
池武脸色更黑,他走到扶苏身边,俯身耳语。
扶苏端坐在上座,忽的剑眉上挑,面孔紧绷,露出从未有过的严峻神色。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扶苏望着藏经阁外面的澄蓝天空。
想他不过是个十七岁的花样美男,满腹学识,正值青春年少,可现在来了一帮人,想要结果他这条年轻的生命。
真是残忍、血腥、暴力……
想他堂堂公子扶苏,一穿越就到达了别人一辈子都跑不到的终点——成为了秦王嬴政的长子。
在他看来,这是天命加身,他必得要顺利继承秦帝国,而且将稳固天下一同大局,保国泰民安。
像他这种注定有为且低调的君主,竟然小小年纪就要面临有可能被暗杀的情况。
细想想,他除了身份太尊贵,一个脑袋里装了两千年的知识,若还有可招人忌恨的,应该就是他这张脸了。
这样一张脸的主人,应该长命百岁才是。
扶苏一颗心怦怦直跳。
这种得知有人刺杀自己不惧怕反而兴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池武复请。
“公子,为保万全,池武这就护送公子回宫。”
扶苏定了定神,眼底一片灰暗。
“既然如此,吾先回行宫。”
扶苏看向冯劫。
“冯劫,这里就交给你了。”
“诺。”
扶苏不多说什么,由池武带路离开了藏经阁。
池武走了,张苍手上的镣铐这才被打开。
张苍一脸疑惑,看向冯劫。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池武手下,那是虎贲军,一种危机感弥漫在冯劫心头。
冯劫并未回答张苍,径直往外走。
“你跟我来。”
张苍跟着冯劫,却又来到一处房舍。
冯劫推开门,张苍看见里面一个榻,一张案,还有几道竹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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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张良是下血本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苍瞪大眼,看情形,他又要被关起来。
“这是?”
“在录用结果出来以前,你就住在这里。”
张苍却问。
“为何?吾想还家。”
“有点志气。”冯劫拍了拍张苍肩膀,“公子可是要把你带回咸阳。”
张苍听了,并不以之为喜。
公子扶苏,一个少年而已,他可能缺个人教他算术。
教孩子这种事,我可干不了。
要想做一番大事业,还是要得到秦王的器重。
不过,张苍忽然又记起一桩萦绕他心头的事。
他一直都想结识一下,弄出鸡兔同笼问题的人是谁。
“不过,不知此番出题的是哪位高人?鄙生到想与之详谈一番,还望将军引见。”
“哪位高人?详谈?”
冯劫听了,有些意外。
张苍诚心道。
“鄙生从未见过如此新奇之题,真的想见一见这出题之人,劳烦将军透个底。”
冯劫反而来了兴致。
“你真猜不出这出题之人?”
张苍摇摇头。
“自然是公子。”
张苍听了,怔了片刻。
待他回过神来,冯劫都已经走了。
原本他只需要差人送他到舍,但是想到公子看他的眼神,冯劫决定亲自将他送过来。
因为,冯劫有预感,此人相貌不俗,大王见到,也会起任用之心。
一说到大王,冯劫也开始想念咸阳。
也不知怎么的,天上突然飘过一从人形黑点。
这个时节,天空之中竟然还有大雁。
冯劫看着看着,突然也想还家。
好在,还有半个月,公子就要启程回咸阳了。
张苍一个人坐在空舍之中,屁股还没下榻,便觉得无聊起来。
竟然是公子扶苏。
不可思议。
想起今日,他很快便察觉出一二,公子扶苏身在临淄,似乎很是危险,所以才需要那般小心翼翼。
这么想着,张苍忽的起身,他得为这秦国公子做点什么。
不为别的,就为他那三道题。
————————
临淄城东,东门大街从临淄行宫由北至南直直贯通向稷下学院。
往常热闹非凡的街道,如今空无一人。
瑟瑟寒风不住的刮着,大道两侧所有馆舍酒肆的门都掩着,但是还有酒香在街市上飘散,更有几处残破竹楼被寒风刮着,发出哐里哐当的声音。
街道行人全部被驱散,只有几只乌鸦在叫。
街面上残留着一些血迹,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
临在刑场,那里摆放着五十具尸体,没有草席包裹,肉身像是一条条白色大虫,被扔在一起,堆成小山。
一些尸体之上,白尾弩箭插在尸体背后。尸体堆在一起,像是一个小山丘。
黑甲戍卫持着斧钺分列两侧,严森异常。
一辆华盖辒辌车从大道上缓缓驰过。
卫萍钻入了辒辌车。
“人呢。”
卫萍低下头。
扶苏眼底略过失望。
“他们都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而且背后还有人支持。”
扶苏摆摆手,示意不想再听下去。
卫萍有些难堪,因为这是公子冒险和他设计出的一个局,为的就是要将潜伏在临淄城的一些谋逆之徒一网打尽。
公子指明,他要的是活口,但是现在,他只得到了五十具死人尸体。
卫萍作揖。
“请公子责罚。”
可扶苏只是闭目凝神,一字不发。
辒辌车中车帘被放下,车厢内虽然点着灯,还是有些昏暗。
“来了多少人?”
“五十,皆是死士。”
扶苏听了这个惊人的数字,猛地抬起眼皮。
“五十死士?”
“正是。”
扶苏听到这个数字,忽的觉得这桩刺杀案很不对劲。
在临淄城里安排这样大规模的一次行刺,惊了半座城的人。
动用了五十人,还都是死士。
死士的训练还有背后家中打点,所花费的可不是一笔小资财。
新郑叛乱,张良就应该把家底掏空了。
那么这一次,又是下血本。
这个该死的男人。
“还有一个奇怪的点,此次这些死士所用的手法,和新郑叛乱一案所用手法如出一辙。”
“张良——”
扶苏再次提起这个名字。
卫萍也不理解,为什么公子口中频频念叨那个和新郑旧案牵扯的张家后人。
公子应该从来没见过他才对。
扶苏忽的拨开辒辌车,外面黄色阳光透过来。
扶苏似乎能感觉到,车外有许多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他。
扶苏攥攥拳。
敌在明,我在暗。
这帮人弄得自己都不能好好出个门。
“不过,此次我们虽然没有将捉到活口,将幕后之人全部揪出来,但是他们采用的密道,还有先前酒肆所通之地,我们都已经一并纳入调查。请公子放心,我等顺藤摸瓜,一定可以揪出幕后之人。”
扶苏却对此不作回应。
卫萍耷拉下一张脸,开始自责。
自己这次可是把黑冰台的脸给丢尽了。
竟然用了五十人,似乎是倾巢出动的刺杀大案。
可是他们行刺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吗。
本着这样的动机,他们应该要的是一击毙命,而公然行刺,不过是白白送五十个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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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扶苏敢肯定,五十具尸体里绝对没有张良。
“五十死士,看得出,他们是想吓我一吓,又或者是为了以后的行动做铺垫?”
卫萍听了,似懂非懂。
“公子的意思是,他们还要刺杀公子。”
扶苏眼中忽的又泛起钢刀一般的亮光。
“传令下去,将那五十名死士掩埋了。”
“可公子之前不是说要将他们悬挂在市中示众吗?”
“不——我们的对手很狡猾。”
如果说之前,扶苏还想着将这些死士斩首示众,写上犯罪名目,且指明是韩赵魏旧民所为,以警示临淄百姓,并且以重金鼓励他们检举行迹可疑之人。
但是现在看来,这么做反而称了他们的心意。
他偏不这么做。
“那公子,设宴一事可要取消?”
扶苏厉眉,自然是不愿。
设宴。
考核完了,他这个公子还要请那些有才能的士人吃个饭。
然后他就要返回咸阳,因为目前看来,他的主张,嬴政尽数采纳了。尤其是,将稷下学宫变为秦国律法专校的主张,嬴政很是赞赏。
很快,扶苏就想到了什么。
设宴,该不会,他们真正的文章,是在宴会上吧。
宴会,是他刻意准备了去宴请那些考核通过日后为吏的士人。
这么说,那些今日参与考试的人里,不会就有张良的同伙吧。
张良,你的心可真够黑的。
既然你那么机智,就应该看清楚,天下一统才是大势所趋,何不效仿李斯入秦侍嬴政。
为何要那么执迷不悟,非要和秦国作对。
第七十七章 侠以武犯禁(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临淄。
暮色袭来,灰蒙蒙的江天上数点孤影。
芦苇荡丛中,两只白鹤在泥泞中低头觅食,扁长深红色的嘴巴深入泥泞,锋利细小的黄色眼珠,镶嵌在脑袋两侧。
低头时,黑色羽尾忽的翘起。
两只白鹤同时撑起翅膀,蓬松洁白的羽毛被抖落在枯黄芦苇丛中,而后落入泥淖。
落日余晖落在茫茫湖面上,白湖上映衬着一轮暮年红日。
两个白影在湖面上轻轻滑过,湖面上闪起一圈圈橘红色波纹。
三座小亭矗立在湖边水面,就像是湖边上三个海螺。
连接陆地的木桥上,又长又窄,每隔五步,便立着一位黑衣剑客。
他们都已经穿上了复襦,目前来说湖面上这点冷气对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对他们而言,有吃有穿,过的比路边冻死骨幸福了许多。
远处凉亭里,飘着一面旗,上面画着字。
主公说,那是‘侠’。
他们以后跟了他,也就是‘侠’。
‘侠’是什么?
他们以前不知道,后来主公给他们讲了,侠,重义轻利。
当时他们不懂,但是后来,他们渐渐明白了。
侠,就是给能给他们肉吃的人卖命。
活着,是为了命,而给人卖命,也是为了命,为了更好的命。
取人性命厉害的人,可以吃肉羹,但是没用的人,吃能吃菜粥。
菜粥肯定不比肉羹香,也不管饱。
所以他们要听主公的话,帮主公杀人。
侠,和士兵一样。
杀人,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饿肚子。
每个人的眼睛,都像湖面一样澄澈干净。
秋末的夕阳凝固在他们蜡黄的面孔上,脸上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在残阳的照映下,渐渐隐没。
一个黑衣剑客从凉亭中间走到了岸上。
“两位,请吧。”
张良今日换了身灰色布衣,头上还是戴着竹冠,虽然脸上已经刻下了经历风霜的沧桑之感,但是身上还是带着一股书卷气。
韩成一如既往还是先前那作风,焦黄色深衣在身,外面披了白袍。高冠在项,任谁见到,都知道他是个身份尊贵之人。
韩成顿在原地,看着前面黑压压一片,心里忽的翻腾起来。
墨门一向主张百姓要自己拥有武器,而且墨门弟子,一向喜好聚集在一起,行侠义之士。
韩非曾说,侠以武犯禁,这侠,指的就是墨家。
素闻秦王政最不喜的就是墨门。
对于墨门的人,一向是极力打击。
而他如今竟然要和墨门的人联手。
韩成担心起来,和墨门的联手,被秦国的人盯上的风险可就极大的提高了。
看看他们的装束和配给,人人都持着剑,这要是被秦国的人看见,一定会将他们乱箭射死。
张良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不由得转身看向韩成,韩成不想张良看出他犯怯,连忙快步追上。
张良笑道。
“横阳君,放心吧。”
韩成见张良看破他的心事,自然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头,不去看他,径直向凉亭走去。
韩成走了几步,遥遥就在曲曲折折的木桥上看见远处亭中上座坐着一个老者。
那个老者白须冉长,身姿端正,这让他想起了他的君父韩王安。
若是韩国未亡,想必君父如今也是这般模样了。
说起来,他的君父,也已经是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老者身侧还坐着一个白衣人,遥遥看去,还以为是个女子,因为那个白衣人低着,只能看到他墨发四散。
唯有当他走近了,韩成这才看清那人的样貌。原来是个男子,也才发现原来他低头是在抚拭筑弦。
(筑是我国古代的一种击弦乐器,形似筝,有十三条弦,弦下边有柱,以竹尺击之,声音悲壮。)
素问墨门一向宣扬兼爱,对待一些弱者,他们果断收留。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连乐师都收留了。
只是,如今的墨门,早已不复当年的墨门那般兴盛。
秦王政最厌恶的就是墨门子弟。
如今也就只有燕代之地还有墨家人流窜。
而且,如今的墨门,都已经清一色变成了杀手,忽然冒出来个乐师。
难不成,如今杀手行刺,还要奏乐相和。
韩成怎么想怎么觉得好笑。
还真是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韩赵魏齐四国都亡了,那么侠客杀人听曲,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张良遥遥看见怀中抱着长筑的白衣男子,很快就猜到了那人的身份,心下陡然生出一计。
今日墨门子弟的失败,在他的预料之中。
因为如今的秦国实在是太强大了。
所以他要努力将诸国联合团结起来,集合诸国的力量,这样才能反击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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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义,不仅仅是为了向嬴政表达他们的态度,而且还为了获得更多人的响应和支持。
而一次的失败,并不能将他们打倒。
但是这一次的失败,却让张良感到颇为意外。
五十名死士,墨门才有的手笔,但是最后竟然全部暴尸于街。
坐在上座的男子见到张良过来,皱着的眉头松了些。
“子房——你来了。”
白衣琴师听到这个名字,抬起头来,双目平静,宛如静湖。
张良对着老者弯腰作揖。
“子房见过田公。”
韩成仗着剑,居高临下打量着眼前老者。他满头白发,额前皱纹横生,眼底更满是焦虑。
“横阳君,这位就是田光先生。”
韩成见子房竟然是先向田光介绍自己,而田光见到自己,也并未起身作揖,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他可是韩国的公子,如今竟然沦落到地位连燕国的一个谋士都不如了。
韩成知道荆轲,自然也知道田光的大名。
想当年,正是他出主意让荆轲刺秦。
也是田光,劝樊於期自杀。
但是,和他比身份,田光不过是一个燕国的谋士罢了。
虽然,他手下有不少墨者。
韩成勉强作笑,对着田光作揖,一脸不情愿。
“久闻节侠大名,韩成今日得见,也算的上是一桩幸事。”
田光见到韩成,面色并未流露出多少欢喜,若不是子房力荐,他也不想和这个流亡的公子会面。
据他所知,秦国人自韩人新郑叛乱一事后,就对韩国流亡诸贵族大肆追捕,而早就逃离了新郑躲在临淄城的公子横阳君,又成了秦人追击的对象。
尤其是在看到这横阳君一副‘屈尊’的委屈模样,田光不由得神情微微一滞。
亡国的公子,却如此傲倨,看来这年轻人还是没有吃够苦头。
高渐离原本静静坐着,见到此景,自然起身上前。
“田公年事已高,不便对公子作揖,此礼,就由我代劳吧。”
说着,高渐离对着韩成作揖。
韩成这才脸色如常,好像扳回一成似的。
第七十八章 燕国乐圣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良笑对高渐离作揖。
“想必这位雅士就是鼎鼎大名的燕国乐圣。久闻大名,今日得见,请受子房一拜。”
韩成听了,微微有些惊讶。
原来这个白衣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燕国乐圣。
要知道,燕国乐圣这个称号,很不衬高渐离。
凡听过高渐离击筑的人都知道,高渐离的乐技,在七国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很快,韩成眼中便闪起对高渐离的佩服之色。
若是能听他一曲,这才不负此行。
高渐离很是平静。
他的脸色很苍白,头发因为直接披散着,细看有些凌乱,但也有几分粗犷。
他衣服的颜色,也是白的,像是燕国冬天的雪。
他就是一位隐在雪山之中的修士,忽的出了山。
“渐离不才,担不起这名声。”
“哎——高先生的大名,天下皆知,高先生不必谦虚。今日韩成若是能听得高先生弹奏一曲,此生也无憾了。”
高渐离听了,猛地抬头。
他最恨那些豪门大族对他颐指气使,命他击筑作乐。
“此次举事,吾等未成,弟兄们更是尸骨未寒,渐离无心奏曲以供人为乐。”
韩成一听,脸色一僵。
惭愧、懊恼和少许的愤怒一并涌上心头。
田光也有些不快。
“好了,都坐吧。”
一道低缓的声音发出,但却像是暮色时分的鼓音,让一切都静下来了。
张良坐在席位左面,韩成坐在席位右面。
高渐离回到座位上,他双目微微发红。
显然是因为方才的事触动了情绪。
“面见一次并不容易,我们直接说正事吧。今日的行动,白白损失了我们五十个弟兄。”
高渐离说这话,声音微微有些暗哑,而且他神情悲怆,将目光集中在琴弦上,似乎在默哀。
张良听了这话,低下头,看着木板上的剑痕,田光人虽老,但还是精神矍铄,一双敏锐的眼睛极力追捕张良的脸上每一处细微。
这个年轻人,沉着冷静,喜怒不形于色,定是个大有作为之人。
韩成听了这个早就已经听到的消息,为了化解方才的尴尬,他做出很是惋惜的神情,而后猛地拍了拍大腿,对田光道。
“墨门兄弟们并不是白白死去的,我韩成愿助田老先生为这些兄弟报仇。”
张良听了,不由得瞟向韩成。
这就轻易答应要和他们墨门联手了?
田光这才道。
“有横阳君相助,下次举事,一定更为成功。”
韩成听了,自然点头。
“只是不知,下一步,节侠意欲如何?”
田光抿唇,显然他还没有想好。
高渐离看了看田光,这才道。
“在二位面前,渐离就直言不讳了。此次义举,并未达到预期的目标,公子扶苏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狡猾。”
韩成其实也都听说了。此次行刺,墨门五十死士扑了个空。
高渐离又道。
“显然,公子扶苏早就知道,有人要在道上截杀他。所以才故意设下陷阱,等我们陷足。”
韩成疑惑。
“莫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高渐离斩钉截铁怒驳。
“不可能——我们的人,都与秦国不共戴天。”
张良听了,陷入思索。
田光问道。
“不知子房对此事有何见解?”
子房听了,一脸沉重看向田光。
“我听人说,公子扶苏从临淄行宫前往稷下学宫的大道上辒辌车中空空如也。”
高渐离攥着拳。
“正是,所以我们的人才扑了个空。要知道,此次派出的死士,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他们中有人已经闯入了公子扶苏的车驾之中,但是里面空无一人。”
张良眼底泛着光,很是柔和。
流亡之人,能流露出这样柔和的眼神,是很难得的。
“亲临稷下学宫是公子扶苏早就拟定的行程,而公子扶苏一直住在临淄行宫里,从稷下学宫到临淄行宫里,恰有一条官道,此道足足有三十里,常人步行最快也要一个时辰。”
“但,以公子扶苏的身份,要从行宫动身赶往稷下学宫,必然要经过此道。想必诸位定然是笃定公子扶苏会走此道,所以才在路上设下埋伏。”
田光问道。
“子房的意思是,秦人早有预料,所以公子扶苏是故意列了仪仗队伍,大摇大摆从临淄行宫前往稷下学宫。”
“正是。”
田光目光平静。这一次的失败,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若是事情能这么容易就成功,那么公子扶苏的项上人头早就不在了,也用不着他们苦心谋划。
但是张良却并不愿意放过上次的失败。
张脸明显感觉,此次举事,墨门的诸位并不是主动的那一方。
这次的事情,似乎完全在秦人的掌控之中。
韩成却觉得张良问的这些话,有些啰嗦了。
“既然都已经失败了,子房何必还要追问这个?”
张良却道。
“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果不了解对手,那么即便尝试进攻对手千次万次,始终都不会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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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固然可怕。但失败也是往往最能让我们受益的。如果我们就此犯过这次失败的每一个细节,那么未来就会犯同样的错误。”
田光已经不是第一天认识张良了。
他知道张良这个年轻人一向足智多谋,每每出言,必定谨慎,且往往都直切要害。
而今日这番言论,更是让满堂瞠目。
韩成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但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高渐离也是听呆了,此子还真足智多谋。
田光笑问。
“子房莫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子房作揖。
“子房只是在想,我们能想到的,秦人一定也能想到。”
高渐离大概明白了张良的意思。
“可是,就算秦人早就料到了我们会有所作为,半路截杀公子扶苏。可是公子下榜示,他会亲自前临稷下学宫。而我们也担心秦人狡猾,会再使什么奸计。”
“所以我们也派人一直守在临淄行宫附近,可以确定今日行宫里秦人只护卫了一辆辒辌车出行。而且负责护卫的,一支是秦国虎贲军,那是专门负责护卫秦国王室的卫队,而另一支,秦国铁鹰锐士,他们也在暗中保护。”
“同时出动两个秦国最高级别的军队,公子扶苏必然身在其中。
田光也出来解释。
“子房,这你就多虑了。此次马车里扑了个空,但是我们可以确定,公子扶苏就在队伍之中。”
“我们猜想,秦人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让公子扶苏扮作了护卫,藏身于行伍之中。”
“不管怎样,此次的行刺,应该都让这秦王长子吃了一惊。”
张良却道,“这倒未必。”
“子房,你究竟要说什么?”
第七十九章 千古一谋圣(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良缓缓开口。
“依子房之见,秦国公子,早就料到了此次刺杀,所以故意安排下此次出行,为的就是让我等上钩。”
张良察觉到了一二,他们似乎是冲着他们韩人来的。
是啊,新郑叛乱,公子扶苏一定也知道。
“子房以为,也正是因为秦人有意要活捉起义之人,所以才有了五十侠士最后均自戮的结果。秦人本想要活口,借以顺藤摸瓜,将我等一网打尽。”
“只是秦人没想到,这次出手的人,是节侠手下的侠士。”
“怕只怕,此次事件,完全在秦人的掌控之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等意欲拿公子扶苏的人头祭奠已故荆轲大侠,可却反被秦人算计,如此才有了五十侠士无一生还的惨况……”
子房意欲继续往下说,却被高渐离打断。
“张良先生的意思,在下已经听明白了。”
韩成自然也听明白了,子房意在说,这次的行刺,其实一切都在秦人掌控之中,他们的举事,不过是白白牺牲了五十个兄弟的命。
这样的论断,对于高渐离来说,是非常残忍的,而且意味着要让他们承认自己的无能。
他们墨家如今确实是不如以往,而且缺少有识之士带领他们。
而子房就是节侠田光看中的人。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墨门还是有一定的实力。
张良言辞委婉,所以高渐离也并未直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张良是觉得,他们墨门如今是一群乌合之众……
“此次,墨门确实损失惨重,但是这一切都是为我等精心筹划的,并无半点纰漏。此次刺杀失败,只能说明秦人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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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先生的分析之中,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张良笑问。
“不知是什么样的漏洞?子房愿闻其详。”
高渐离面色阴郁,那张瘦削的脸上有一双钢刀一般明亮的眼睛。
“张良先生怕是不知,我等早就潜入临淄城中,比公子扶苏初到临淄城中还要早上半日。为的就是要秦国公子的项上人头,以慰我荆兄在天之灵。”
“我们的人,早已经得到了临淄城的城防图,而张良先生又为我们提供了秦人的军队部署。早在行事之前,我们的人就已经在临淄行宫之外密切盯着公子扶苏出入行动轨迹。”
“所以,张良先生,我们可以确保,公子扶苏的行动,绝对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当日,临淄行宫之中,只有一架辒辌车出行,公子扶苏若要前往稷下学宫,只有乘坐那辆辒辌车。”
“事实上,我们也曾考虑过,公子扶苏会另辟蹊径,选择其他道路前往稷下学宫,可是在这期间,始终未有任何异常。”
高渐离瘦削的面孔上发着白,像是秋草上蒙了一层白霜。
“张良先生怕是想错了。燕国虽然如今只有弹丸之地,但是尚有一口气在。”
“我等如今虽无明主,但是我们燕国之地,游侠极众。渐离虽然不才,但手下的这帮兄弟,不仅仅和秦人不共戴天,而且都有过出生入死的经历,后来又经历了许多,绝非乌合之众。”
高渐离说着,对张良作揖,眼中泛起冷意。显然,之前张良那番话,冒犯到了他们。
事实上,田光也对张良方才那些言辞起了抵触情绪。
他们损失了五十个弟兄,按照张良所说,一切都在秦人掌控之中,那么他们就是让五十个弟兄白白送了命。
高渐离继续道。
“此次的行动,完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而公子扶苏,想必是违背了他对于城中百姓的诺言,并未亲自前往稷下学宫。”
张良听了,却当场反驳。
“可事实上,我们出城时,公子扶苏的仪仗队却正从稷下学宫返回行宫。”
韩成也点着头。
“这一点,子房说的不错。秦公子确实大摇大摆出了稷下学宫回到了临淄行宫。”
这个来自临淄城中国最新消息,就像是有人将一块巨石扔到了平静的湖水中,荡起了千层浪。
田光和高渐离听了,这下彻底哑口无言了。
末了,韩成又补了一句。
“要知道,当时那些愚民的问策还没有结束,但是公子扶苏已经着急出了临淄行宫,就像是猎人听到了自己设下的陷阱有了动静,所以兴冲冲跑去看看究竟中了圈套的是什么猎物。”
高渐离面色更加苍白,上下嘴唇更是发白,哆哆嗦嗦吐着字。
“若真是如此,那我等……,不是白白让五十个兄弟丢了性命吗?”
墨门的人,确实是完全败给秦人。
高渐离并不肯承认,此番,他们费了大功夫,整整五十个训练有素,视死如归的兄弟。就算是足智多谋,颇有名声的张良,给他三年的时间,也不一定能聚齐那么五十个侠士。
事情已经败露,反思一下也是好的。
发须全白的田光捻弄着自己的长须,眸中满是疑惑。
“可是,我们的人分布在临淄城各条道上,若是有可疑之人出了临淄行宫前往稷下学宫,即便是不走二宫之间的官道,我们的人也一样可以追踪到。”
“那么,公子扶苏究竟是如何进入稷下学宫的呢?”
田光看向张良,显然是要他解释这个问题。
听子房的分析,可比临淄街上那些成相的人要有趣的多,韩成原本就听得兴味盎然。
(成相:说唱。)
现下,这件事就像是一团迷雾,亟待张良拨开。
张良先是看了看自己的盘坐的双腿。
此地简陋,面前无案。
“其实,公子扶苏若要出宫前往稷下学宫,有一条极为便捷且根本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的道路可走。”
“这不可能。”
高渐离斩钉截铁道。
“临淄城中的所有由行宫赶赴往稷下学宫的道路上都有我们的眼线。公子扶苏,堂堂秦国储君,即便是要乔装出行,我们的人也绝对可以轻易就发现其行踪。”
张良眼中忽的清澈了起来,他对着田光作揖。
“这就是我们今日失败的原因。”
韩成静静听着,不由得佩服张良说话的技巧。
事实上,他们今日并没有参与,而张良这么说,不过是为了眼前这两位好受些。
而且,还能拉近他们的关系,他们可是要做同盟。
他们要一起联手,让秦国公子扶苏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他们不能阻止秦王嬴政统一天下的野心得逞,但是他们能让秦王感受到痛楚。
秦王政的儿子,不是只有他自己惦记着,他韩成也帮秦王一直帮嬴政将此人记挂在心上。
田光做了个手势,示意高渐离不要冲动。
“子房,你既然说还有一条路,那老朽到要问了,子房所说的这条路,究竟在哪里?”
第八十章 告慰燕太子丹(求波打赏月票推荐票!)
说着,田光便示意让高渐离拿出临淄城舆图。
高渐离怀着要否决张良的心意,撩起下裳,快步走到张良跟前。
“还请张良先生在地图上指出这条路来。”
高渐离语气显得有些冷硬。
这个时候,夜间的寒气袭上来了。
四野更是寂静,白鹤也已经回到了芦苇荡中。
白影变成了黑影。
血红残阳的映照下,一根根芦苇的影子倒映在江面上,就像是战争过后还横七竖八的残剑,影影绰绰。
湖面浮动着,同时上面隐隐浮起一层乳白色的雾。
烛火挑起来了。
韩成忽然间有些后悔,他们为何要到湖边会面。
高渐离神色悲怆,眼底泛红。
张良走到岸边,折了一根苇,而后缓步走到田光面前,将图册展开在田光跟前。
高渐离、韩成都凑了过来,只见张良用未沾泥水的那一头,划了一道线。
高渐离一看,整个人都懵了,他盘坐着,可是身子不由得向后一顿。
“竟有此事?”
张良语气温和,对着高渐离作揖。
“子房也先前没有料到,秦人竟然如此狡猾。”
田光看着地图,他顶上的头发全部脱落,现下烛火映着,反而光洁的前额头上反衬着光亮。
那颗为稀疏全白的毛发半遮半掩的大脑袋上,是一双像白鹤一样的眼睛,非常细小。
但是这双眼里,透着一股子锐利。
精神矍铄的田光望着地图上那条道,整个人木在了原地。
高渐离看了,更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竟然走这条路……”
张良看向地图,神情肃穆。
“若我猜的不错,公子扶苏应该是前一日,混在军中,堂而皇之的率军出了西门,而后绕城而走,有以军队作为掩饰,入了雍门,从后门进入稷下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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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公子扶苏前往稷下学宫的道路,必然是在城中。而公子扶苏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借秦国军队各城门每日三次更换城防为便,轻易出城入城。”
“所以公子扶苏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临淄行宫而后进入稷下学宫,而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公子扶苏会在儒士们尚未结束考试之前,就带着车架亲赴现场。”
韩成接道。
“他只是去验收他的猎物。而墨门的诸位,却以死明志,显然,此举也是让公子扶苏失望了。要我看,此次,墨门和秦国,两边都没有得到好处。”
韩成这话,虽然说的有些直白,但是却有些道理。
高渐离低下头,眸子暗垂。
“终究还是我们白白失去了五十个弟兄。”
张良接韩成的话劝慰高渐离。
“子房到以为,横阳君所言极是。此次秦人的目的并未达到,想来他们也是精心布局,如今也损失了人手,而且竹篮打水一场空。公子妄图将我们一网打尽,如今他自然也是愿望落空。”
高渐离听到这话,不由得背后一凉。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对他而言,意味着一次又一次失去更多的兄弟。
高渐离忽的问自己。
为荆兄报仇,所以搭上更多兄弟的命,若是荆兄知道,想必也不会赞同他的。
满座寂然。
田光抬头,望着满天星宿。
田光有看向眼前舆图。
一个人绝望到了极点,会忽的生出些希望来。
“如今齐国已亡,秦国又在聚兵。秦王政很快就要挥师灭楚。而我燕国,想来很快就要遭受亡国之灾。”“秦王政实现一统天下的野心的日子,指日可待。而我燕国再无反驳之力。”
“吾等生而为燕人,自当活一日,为燕王以及燕国百姓效力一日。”
“而田光老矣,不日就要入土。这人死后,还能否得知身后事,田光不知。惟愿临死前,让秦王政也尝尝我等遭受的苦痛。”
“今秦国公子身在临淄,对于我燕人来说,无疑是个机会。若能取得公子扶苏的项上人头,不仅告慰先主太子燕丹,更是为六国百姓出一口恶气。”
“田光但求,日后秦王政坐拥七国,身在王位,却心有余恨。亡子之痛,伴其后生。”
月下凄凉,烛火悠悠,面容枯瘦的老者,对着一群年轻人说着他的临终遗言。
亭中忽的架起了火,火堆高燃。
每个人的脸上,都蒙了一层阴影。
韩成听了,自然感动不已,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地。
他没张良那个底气,一出口就是要复国。
但是,像田光这样,给嬴政一点苦头吃,他是可以做到的。
田光对着众人,说出了心里话,而后又老泪纵横的将视线集中在张良身上。
“子房足智多谋,一向以大局为重。而横阳君也是久踞临淄城,破有势力。今日,田某诚心求助子房,还请子房与横阳君一起,助我们成事。”
说着,田光又看向韩成。
韩成果断道。
“韩成愿助田老先生成事。”
张良听了,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听田光的意思,他似乎要用全部的力量,去截杀一个公子扶苏。
公子扶苏没了,秦王还在,秦国还会有新的储君。
他是要一点点一步步扳倒秦国,光复韩国,如此才算是完成了他父亲的遗愿。
张良的眼光忽的瞟向高渐离怀中的筑。
三人都将目光停留在张良身上,他迟疑了好一会,才道。
“子房不才,但是子房与秦人交手多次,颇为了解秦人的行事作风。”
“此次秦人行事,想到常人所想不到的地方,确实有别于子房之前遭遇的对手。”
“子房以为,此次的事,定然又是那位频出奇策的公子扶苏的主意。”
“公子扶苏,此人真是非同寻常。他在临淄城的作为,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要截杀这样一个人,我们就不能用寻常的手法。”
张良没说答应,只是将话题引到了继续截杀上。
田光也清楚,这就是张良和他们的不同。
张良是个有远见之人,而他垂垂老矣,此次事情失败,就只有把一切都交给高渐离。
但是高渐离,他一心只想为荆轲报仇。
他只有一个敌人,是秦王政。
至于横阳君韩成,韩国灭亡多年,谁人还记得韩国曾有个横阳君。韩成未来必不能成事。
韩成只所以能够见到他,全靠张良。
张良一心一意光复韩国,而公子韩成的身体里,留着韩国王室的血,所以张良才如此看重他。
否则,以韩成的做派,能活到今日,本就是个奇事。
田光思虑一番,对张良语重心长道。
“子房,吾若身故,吾手下所有忠义之士,皆听你差遣。”
张良听了,立刻起身,对着田光作揖。
“田公,这可使不得。如此重托,子房万不敢受。”
韩成听了田光的话,自然心生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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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房子房,叫的可真亲切。
韩成听着,心里一阵发酸。
而今听到田光要将自己全部手下托付给张良,韩成自然也心里犯起了嘀咕。
毕竟,要论地位,他可是公子,还是被韩王封下的横阳君。
张良再三推辞,不肯接受田光的好意。但是田光仍旧坚持。
高渐离也道。
“张良先生的大名,早已被弟兄们烂熟于耳。我等愿意奉张良先生为我们新的首领。”
其实张良最想要的,就是高渐离。
他听说,秦王政喜好听音。
而高渐离的乐技,当真是天下闻名。
张良神色凛然,再次推辞。
“高先生的大名,天下皆知。于情于理,若田公真的故去,也应该由高先生统领剩下的墨门子弟。”
高渐离作揖。
“渐离只是一个玩弄乐器的凡夫,担不起领导墨门子弟的重任。张良先生胸怀大业,才是带领我们的人。”
……
……
见张良和高渐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辞让,而田光则在上座乐呵呵的笑着,韩成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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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光发话了。
“子房,你难道要我这个老头子跪下来求你不成?”
“这……”
张良面色一滞。
“既然田公如此说了,那子房唯有受之。”
见张良答应了,田光忽觉自己眼前一片光明。
“那不知张良先生以为,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
张良想了许久,才道出两个字。
“入秦。”
“啊?”
韩成听了,几乎要跳起来。
他们口中的秦,永远都指的是函谷关以西的那块地方。
田光听了,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
他有过这样的想法,就在一年前。
田光忽的回忆起往事,那年的冬天,他永远的忘不了。
大雪纷飞,茫茫天地间,十六岁的秦舞阳跟着黑衣侠客,头也不回的向西前进。
那个人的眼神,比他们淬过毒的匕首还要锋利。
只是过了易水河,再也没有回来。
而秦王政还好好活着。
张良却眸子清冽如潭,眼神也异常坚定。
“公子扶苏此次未能得逞心愿,想必正在气头上。此时的临淄城里怕是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在等我们。禁卫虎贲军、黑冰台、蓝田大营,这些都是秦国最顶尖最精锐的部队,他们联手行动。”
“子房得到消息,公子扶苏岁末就要赶回咸阳城。临淄城中大事已定,公子扶苏想必很快就要动身赶回咸阳。此番失败,公子扶苏一定更加谨慎。”
“所以我们如今想要再截杀公子扶苏,无疑是难上加难。倒不如,改弦易辙,西入咸阳,刺杀秦王政。”
“子房,你可要想清楚。此举甚是冒险。”
高渐离一听到西入秦,一双眼睛忽的有了光彩。
若能入秦,那他便可以完成荆兄未完成的心愿。
“可咸阳之地,人人相熟,我等如何入之?”
张良忽的站起,看了看临淄城。
高渐离顺着张良的视线看了过去。
临淄城中,和咸阳有关系的,不就是那一位吗。
“你是说,跟着公子扶苏入咸阳?”
“跟着公子扶苏扶苏入咸阳,怎么入,混入他的军队?”韩成气急了,猛地站起,“这绝对不行,太冒险了。一旦事情败露,绝无逃脱可能。”
“这不是摆明冲上去给人家送死吗。”
韩成猛地摇头,这种远赴千里,跑到咸阳去送死的事情,他可不做。
田光陷入忧虑。
“子房,你有几成把握可成事?当年荆轲刺秦王的事情,天下咸知。连荆轲尚且都不能完成的事情,子房你如何能保证此次事成呢。”
张良看向在座所有人。
“这就要看诸位了。”
韩成恼了,因为张良欺骗了他。
来的时候,张良说的很清楚,共商大事,这大事指的是刺杀公子扶苏。
可是如今到好,把公子扶苏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吹上天,还要入咸阳刺杀秦王。
“子房,我们这么多人,一旦事情败露。你有考虑过后果吗。当年大侠荆轲入咸阳宫刺杀秦王,非但没成功,秦王政反而大怒,攻打燕国,派李信千里逐燕丹,索首级而还。”
这桩旧事被扯了出来,燕国的几位,自然脸色大变。
韩成自然也害怕。
如今张良要效仿荆轲,而他和张良的关系,不也正和燕国太子丹与荆轲的关系一样吗。
张良一旦失败,那他必然要遭受和燕国太子丹一样的命运。
秦王政,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嬴政是个说到就一定能做到的男人。
张良惹怒秦王,那他到时候必定被连累。
而且,韩成现在很担心他的父亲,因为韩王安目前还在嬴政手里。
而且以秦王政的个性,一旦被惹怒,他就算是挖地三尺,阙地及泉,也要把他韩成给挖出来。
“子房,你若是执意要去刺杀秦王。那我韩成就只有和你分道扬镳了。”
韩成的话,自然是和张良唱反调了。
张良却眼中盛着笑意,他平静地看向韩成,反而让韩成心虚。
因为张良向来无所畏惧,如今这一笑,反而包含着几多轻蔑的意味。
高渐离听着听着,只觉得自己血管里血液开始沸腾了。
“我看张良先生似乎已经有了把握,却不知是用何种方法?”
——————————
咸阳宫,章台。
嬴政几乎一天到晚都在这里。
嬴政看到来自临淄城的奏疏,可谓是勃然大怒。
相国王绾,隗状、廷尉李斯、大夫蒙毅、上卿顿弱、冯去疾等皆在嬴政面前。
一连来了十几位大臣。
今日不是朝会,但是一连来了这么多人,诸臣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竟然在临淄城中行刺寡人之子,无疑是在挑衅寡人。”
王绾上前。
“大王,公子既然在奏疏上写明,燕赵韩亡国贵族,都在临淄城中出没。臣以为,他们已经暗中联合。而公子身在明处,他们躲在暗处,如此,公子就成了众矢之的。”
“臣私以为,等公子平安归来,到时大王便不再忧心。”
嬴政挑眉。
“王绾,你的意思是要寡人就此放过那些贼子之后。”
王绾微微缩了下脖颈。
他不是已经说了嘛,公子在明,敌在暗。
公子防都来不及,还要反向追捕,追捕刺客,无疑于大海捞针。
王绾张了张口,最终还是缄口不言。
因为,王绾知道,行刺之事,在嬴政心里就是一棵大刺。
大王因为那件事,名声有损。
而今虽然虽然不是大王再遭刺,但是大王对刺杀之事一向耿耿于怀,如今又是公子被刺。
刺杀扶苏公子,对于大王来说自然是挑衅。
可是对于秦国来说,公子扶苏是他们的后继之君,所以这件事对秦国有着也有着极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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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封诸公子为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刺杀扶苏的人当中,竟然还有燕国的人。看来燕王喜完全不将寡人给他的宽仁放在眼中。”
“当年燕丹骗了寡人,违背了寡人的诺言,私自跑回了燕国。还和代王嘉联合率军抵抗吾秦。”
“王翦替寡人击退了燕代联军。但是燕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然派荆轲假意前来求和,真意却是要刺杀寡人。”
“好在,最后李信替寡人拿到了燕丹的项上人头。”
这才消了寡人心中那口恶气。
“算算时日,如今不过刚过了一年,燕国又开始蠢蠢欲动。燕王喜着实不将寡人放在眼中。”
嬴政说着,面色铁青。
大臣们听着,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那件事,可是大王的心头刺。
而今日,还是大王还是自当年事发之后,第一次主动提起此事。
这燕人再行刺杀,而且还是刺杀秦国公子扶苏,无疑是在老虎身上拔毛。
王绾静静听着,看大王的意思,如今是要动燕国了。
果然,嬴政直接道。
“寡人决定,由王贲带兵伐燕。”
燕国,地处辽东。
山高水远。
大王即便打得下,也不一定守得住。
看来,是时候由他再次向大王奏请那件事。
嬴政看向王绾。
王绾似乎有话想说。
王绾抬起头,正好看见嬴政看向他。
王绾上前一步。
“大王,既然如今一切都在按当初拟定的计划执行,那么臣以为,此时大王应该派使臣出使燕国、代国。甚至大王可以再次命姚贾出使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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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覆灭,楚国局于东南,燕代在极寒之地苟延残喘。如今天下大局已定。相信大王诏书尚未到,燕代二王,已然生出降意。”
王绾正说着,嬴政却面露不悦。
嬴政大抵知道王绾要说什么了。
李斯双目幽冷,将嬴政此时的表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显然,大王是要在全国推行郡县之制。
大王雄心勃勃,想将七国的实权全部握在手里。
所以郡县制势在必行。
而王绾的意思是,要在齐楚燕等地封赢姓王。想到这个,李斯忽然想起扶苏公子来。
想到公子之前在朝中说的话,他若是回来,到时候必然和王绾站在一块。
不过就算是相国和储君都主张在边远地区封君,大王心意已决,谁也无法撼动。
王绾说着说着,就把头低下了,不再看嬴政的眼睛。
“大王如今若是发诏,肯以燕王、代王为臣,燕、代二王势必肯听从大王诏令。如此,燕、代之地还能免于战火,燕、代百姓闻大王心意,也必感激大王仁义。”
仁义什么的,其实嬴政心里清楚,那不过是旁人给的一个虚名罢了。
嬴政端坐着,攥紧的剑鞘的手,忽的松了下来。
“你的意思,寡人明白了。但若是他们真的肯为臣,也就不会想着要去刺杀扶苏了。”
嬴政的语气陡然严厉了许多。
殿中顿时一片悄寂,人人都不敢作声。
面对这样的嬴政,王绾会感到陌生,但是并不惧怕。
“大王,以臣之见,反观此事。臣以为正是因为齐国已亡,所以燕王喜才慌了手脚。”
嬴政听了,眉间拧起一个疙瘩。
他没想到,这个时候,王绾竟然为燕王说话。
“王绾——你的意思是,燕王害怕寡人发兵攻打燕国,所以派人刺杀寡人之子?就是三岁小儿也知道,这两者之间,不为因果。”
“燕喜那个庸王,明明是记恨寡人杀其子,所以报复寡人!”
嬴政厉色,每每出言,就像是吐出一把把利剑插在王绾脚边。
嬴政越说越激动。
竟然还敢报复寡人,这还了得?
嬴政忽的又握起了剑鞘,胸膛也向前微挺。
“寡人决定,命王贲前去伐燕。”
王绾就怕嬴政一声令下派兵攻打燕代。
在王绾看来,燕、代、齐、楚这样远的地方,与咸阳来往交通不便,不便管理。
到了此时,自当要变一变,汲取祖宗们的教诲,封诸公子为王,如此才能保大局。
王绾不出声了。
王绾站在百官最前,就是左相隗状,也沉默地立在王绾身后。
见到王绾竟然默不出声了,就像是温顺的驯鹿,嬴政反而不满了。
“王绾,你反对寡人?”
王绾躬身,作揖。
“臣没有。”
而后,王绾又吐出三个字。
“也不敢。”
嬴政坐在上座,静静看着垂着头的王绾。
王绾早就老了,额前黑发里,夹杂着不少白发。
嬴政又握了握剑鞘,他觉得他有必要和王绾私谈一番。
嬴政看向其他人。
他们一个个立在原地,表情漠然,似乎此事与他们无关。
“诸位既然来了,可是却又一个个默不作声。难道寡人手下只有相国一个臣子吗?”
李斯听了,自然上前。
“大王,臣以为,燕代之地,极为偏远,而今大王刚刚平定齐国,临淄郡、胶东郡、琅琊郡三地尚需重兵镇压,而楚国,尚有与秦殊死一战之心,大王应当将当下的精力放在楚国。”
上卿冯去疾上前。
“大王,臣以为,廷尉李斯所言甚是。如今大王应该将精力放在楚国上。至于燕国那边。臣以为相国所言,也极有道理。大王何不派使臣去问个清楚呢。顺便,试试燕王是否真的有称臣之心。”
嬴政听了,眉目舒展了些。
“善。就如此办。”
冯去疾拱手作揖。
“大王明断。”
嬴政眼底闪过一丝乏味。主意是你出的,还说这种恭维的话。
“此事就先这么说定了,尔等退下吧。”
顿弱从头到尾一字不发。
关于分封还是郡县的问题,大家始终未摆到明面上说。
因为燕齐之地尚未被攻下,现在就议论这些事为时尚早。
但是,顿弱已经预见到了,大王和相国在这件事情上有分歧。
而相国王绾,那可是公子扶苏的妇公。扶苏公子的主张,想必也和王绾一致。
(妇公,妻子的父亲。)
以顿弱对公子扶苏的了解,一旦时机成熟,到了不得不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公子扶苏怕是会和王绾站在一起。
而李斯,别看他说的好听,两头都不得罪,实际上,他最会看形势。即便公子和王绾站在一起,但是大王才是拥有最高权力的人。
所以李斯到时候一定会站在大王那边。
冯去疾,当年正是他一步步提拔李斯。冯去疾自然也和大王一党。
如此一来,力主郡县制的那一派,从气焰上就已经全数压倒了分封的一派。
原本,王绾和公子的同盟完全没有胜算,但是齐国一行,顿弱了解了公子扶苏。
现在,顿弱对此事抱有怀疑。
扶苏公子回来,肯定会给秦国折腾些新东西出来。
第八十三章 野种之说,无稽之谈!(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君王和储君竟然政见相左。
等公子回来,朝中怕是要有大戏看了。
诸臣纷纷转身迈步离开,却听见背后想起一道声音。
“右相留步。”
王绾听了,顿住步子。
其他大臣自然也都听到了,顿弱用那种洞明世事的眼神看了看王绾,眸中泛着精光,这才从容迈步离去。
其他大臣一个个都朝外走去,在宫门口四散而去。
嬴政不再板着面孔,神色轻松,像是天空上的乌云忽然全部退散,露出晴天。
“不知大王留臣所谓何事?”
嬴政只道。
“给右相赐座。”
很快,宫婢宦臣迈着小碎步,轻手轻脚地就将漆案和座抬了进来。
章台宫中,火墙早已通暖,殿中暖烘烘的,清澈的阳光洒落进啦,照在宫台红烛上。
(火墙十分类似今天的暖气,就是在一面中空的墙里通管道,从里面把墙烧热。墙热了,屋子就暖和了,还见不到烟,一举两得。)
朱红色的陈设,和殿中的光亮混合在一起,殿中又暖又亮。
但是王绾望着眼前奢靡绮丽的景象,他的心,现在就像是一汪泉却被人在泉眼上堵了一块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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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绾快活不起来。
“坐吧。”
王绾迟疑了片刻,最后才坐定。
“赐酒。”
王绾有些坐不住了,但还是将酒捧在手中。
见王绾坐立不安,战战兢兢,嬴政便直接问了,神态轻松。
“右相可还记得樊於期?”
王绾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惊讶。旧事如风,会被吹走,也会重新刮来。
随即,王绾的脸像是被十月寒霜打了一样。
“自然是记得。”
樊於期背叛了大王,也背叛了整个秦国。
他竟然携带着当年秦国王室的丑闻,跑到了燕国。
还将此事宣扬了出去,弄得天下皆知。此等丑闻,自然让秦赢王室蒙羞。
那桩丑闻,正是关于大王生母和宦臣嫪毐私通育有二子之事。
这件事情被大王重新提前,王绾一颗心猛地腾腾腾腾跳了起来。
因为这一件事,又与另一件事相关联。
那就是关于大王是吕不韦野种之说。
这件事,又牵扯到了夏太后和长安君成嬌。
朝中向来波橘云诡,权力的斗争从不间断。
明争暗斗,波涛暗涌,所有看似荒诞不经的事情背后,都是各股势力的斗争。
王绾垂着头,看着酒爵中盛放的清酒。那清酒里,映着一个两鬓斑白的男子。
此人垂垂老矣。
“那右相也必然记得燕丹。”
嬴政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以王绾对嬴政的了解,大王喜怒不形于色之时,往往就是要干一番大事情。
王绾还是捧着酒爵,两手端在胸前。
“燕丹曾入秦为质,臣自然还是记得。”
“可惜啊——燕丹背弃了寡人对他的承诺。他还曾寡人,燕国永不与秦为敌。”
关于这件事,王绾腹诽。
其实,这件事还是要怪大王。
也不知大王那日是喝高了还是怎么回事。燕丹来请求大王放他回国,可是大王却对他说,等到乌鸦白头,马长出角,然后就放他回去。
这不就是摆明告诉人家,大王不会把他放回去吗。
所以燕丹才偷偷跑了。
王绾垂着头,默默想事情。
嬴政看不清王绾的表情,只好看着空空的殿。
“而燕丹回国后,竟然派了人来杀寡人。那是寡人一生都忘不了的名字”
说到此处,嬴政忽的起身,仗剑在殿中走动。
王绾见大王起身了,立即也要站起。
嬴政却走到王绾跟前,一只手按住王绾的肩膀,“相国老矣,还是坐着说罢。”
王绾急的满头大汗,但是只好乖乖坐着。
嬴政阔步走到王绾前面。
“不知,此三子者,相国以为如何?”
嬴政侧面对着王绾,似是漫不经心一问。
王绾动了动嘴,并未说什么。
但是王绾很清楚,大王若是执意为这三件旧事耿耿于怀,那他今日自然也做不到这个位置。
而且敌人越是反抗的强力,大王越是想要将其打倒。
“此三子者,与大王为敌,自然是秦国之敌。若是再有此等乱臣贼子出现,臣必身先士卒,为大王除之。”
“善。不愧是寡人亲举的右相。”
王绾听了,更是满腹疑窦,大王究竟要说什么。
“那如今,扶苏遭刺,其中,还有燕人参与,王相以为如何?”
王绾自然汗颜。
他只当嬴政已经忘却陈年旧事,但是没想到,大王对燕国人十分厌恶。
“燕王死性不改,还要与大王为敌。”
“那右相为何以为,燕喜会心甘情愿的做寡人臣子?”
王绾听了,轻轻放下酒爵,走到嬴政跟前。
他是相国,是现如今整个秦国最了解大王的人,也最明白嬴政的缺点。
这个孩子,太想做个有为之君了。
做有为之君,勤政果决,这是好的。
但是,大王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急了。
从先灭齐的主张提出之后,他就听说大王曾一宿不眠,看了沙盘一整夜。
他本以为,齐国的事情没那么快敲定,谁知道齐国看着富庶,实际上是一包烂泥。
现如今,大王更是心切。
但是,燕齐代楚,太远了。
即便打下了,大王也未必能保证,百年之后,那些边远之地,还是属于秦国的。
“大王,臣非此意。燕喜姬姓燕氏,虽和秦赢宗室同源,但如今世殊时易,绝非同宗。臣之策,只是缓兵之计。”
“齐国一亡,燕国代国本就别无他路可走,唯有称臣。否则如今的天下,何人能挡得住大王的千军万马铁骑。大王若肯对天下施加仁义,天下百姓必将感激大王。”
“公子也曾说,得天下容易,得天下人心难啊。”
“等到燕王喜称臣,大王召其往咸阳。毕竟彼时,大王为君,燕喜为臣。到时,大王要如何,便如何吧。”
王绾诚心诚意的说着,字字铿锵,一气呵成说完这些话,王绾又垂下头,等嬴政下决定。
嬴政听着听着,到最后很自然的眯着眼。
王绾,是个好师傅,也是大秦的好相国。
“寡人也是最近才受到启发,真正是寡人威胁的,并不是天下百姓,那些庶民连字都不识,不过是无头的候鸟。秦国真正的敌人,是六国的贵族。”
“在这一点上,寡人觉得扶苏这个未加冠的少年都要比相国你清醒。六国遗族必须要清理干净。而那些庶民,没了旧主,自然都会匍匐到寡人手底下。”
嬴政说着,面色凛然,他用力甩了甩衣袖,回到了座上。
王绾听了,大王竟然无意留燕王喜一命。
难怪,大王方才听了他们的劝告。原来大王是早就下了决心,要等解决完楚国之后,灭了燕国。
第八十四章 权力的阶梯(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么说来,李斯方才说的话,那才是缓兵之计。
好个李斯!
李斯此子,一直顺着权力的阶梯不断向上攀登。
当年他和姚贾一起害死他的同门。
但是李斯始终都是为了权位,一昧的顺着大王的心思。
这样的人,即便最后位极人臣,又能如何。
怕只怕,落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孟子曰;非圣人莫之能王。
但是这个世界上哪有圣人。
大王也不是圣人,不过他要是圣人了,秦国也不会这样壮大。
大王不是圣人,这并不意味着,大王便不能为王。
大王有他们这些臣子。
为人臣子者,尽忠是竭尽全力要替君王,替国家排除忧患,而不是一昧的顺承大王的意思,为了博得大王的欢心,就去做违背国家利益的事情。
王绾一想到这,浑身忽的来劲了。
“既然大王也觉得公子说的有道理,六国宗族才是秦国之敌,那么臣以为,大王在剿灭宗族势力的同时,反而应该抓住民心。”
嬴政听了,却很是不耐烦。
那帮庶民懂什么!
嬴政端坐在上座,右手紧紧握着剑鞘。
“王绾——”
嬴政重重的叫了一声。
王绾面色如常,还是恭恭敬敬站着。他并没有做错。
“寡人一直敬重你曾做过寡人的师傅,后来拜了你做秦国右相,还让扶苏娶了你的女儿为夫人,你莫不是还觉不满?竟然还对寡人宣教?”
听到这一声,本就有些年迈的身躯忽的抖了一下。
王绾低下头。
“臣并无僭越之意,臣只是希望大王明白,燕代楚之地,并不宜动兵戈。”
“简直无稽之谈。我秦国本就是靠战养民。燕国可以不战,但是和楚国的一战,绝对不能避免。不仅如此,中国之地,尽数归秦之后,寡人还要南伐!”
王绾听了,整个人都被嬴政铁青的脸色给吓到了。
但是他也急了。
“大王,万万不可。秦国是一个国,是民生之所,大王驱使万民,只为实现一人之野望……”
“住口!”
赵高在殿外听着,心想,王相这是怎么了,觉得自己太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想要提前谢老吗。
如今还真是人人都羡慕王老将军啊。
赵高想着,忽然感慨。
王贲倒是有个有出息的儿子。
而王绾,他的儿子虽然比之蒙毅显得有些庸常,但是看样子,王绾之子很快就要被大王拔擢为大夫。
但是,他的女儿,已经是公子扶苏的夫人。
重华夫人已经有了身孕,她若生了个男孩,那就是大王的王长孙。
这么算下来,王绾就是真的闲赋在家了,也丝毫不影响他们一家。
……
事实上,嬴政早就生气了。刚才在诸大臣面前,王绾就公然提出和自己相左的意见。
若不是李斯及时出口,他当时就要同王绾争论一番。
但是现在,嬴政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王绾说话,口中频频带个公子。
寡人真想知道王绾究竟什么意思?
而且王绾是从什么时候起,和扶苏变得这么亲近。
因为一个王琳。
扶苏听了一个女人的话?
虽然一开始,嬴政让扶苏娶王绾的女儿,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动了立储之心。
朝野之中,唯有王绾,不偏不党,最得嬴政的心。
而当时,考虑到扶苏是未来要做太子的,如今天下大局已变,娶他国之女,并不适宜,所以只有放眼朝中。
王绾的幼女,自然是上上之选。
可是扶苏走后,王绾几乎在不遗余力的支持着扶苏之前定下的策略。
而扶苏。
嬴政自然惦记着扶苏。
每三日,临淄郡必有报。
他从未想到,他那个老实忠厚的儿子,竟然转了性,而且还搞出来那么花样。
扶苏终于像个秦国的长公子了。
扶苏在临淄城的所为,不仅那些政策让他耳目一新,而且听顿弱的意思,扶苏还很受临淄百姓的欢迎。
或许对于其他君王而言,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会眉头一皱。
但是嬴政似乎有些例外,他那个儿子,他再清楚不过。
但是如今,原本两个如今让他最信任的人,居然走的这么近。
嬴政从前还未怀疑过王绾有二心。
但是,王绾如今的行为,在有一下没一下的冲击着他的权力。
他嬴政才是秦国至高无上的人。
所以,嬴政并不喜欢这样的王绾,频频和他意见相左。
看着面色温顺恭敬的王绾,嬴政微微皱眉,语气悠悠道。
王绾听了一声暴呵,整个人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木在原地。
“大王息怒,臣绝无此意。”
嬴政却怒不可遏,忽的用手掌重重拍了一下漆案,声响极大。
“不,你有。”
“臣只是为秦国大业着想,若是大王认为臣对大王有二心,那就请大王责罚臣吧。”
王绾再次垂下头。
王绾的辩白,不是没有作用,嬴政听进去了。
“这件事,等寡人灭了楚国再议。”
按理说,天下未定,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闹得君臣不谐。
“相国也年事已高,不若在家修养几日再出来。”
王绾听了,只是叹了口气。
“臣谢大王体谅。”
王绾身子一僵,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作揖拜别。
“臣告退。”
嬴政没再看他,只是埋头整理竹简。
王绾回府的路上,听到手下近卫向自己汇报。
“相国,从出宫后,一直有人跟着马车。”
王绾听了,拂拂胡须。
“无妨,走就是。”
王绾何尝不知,这跟踪他们的人,其实是大王派来的。
大王始终还是不忘旧恩。
没想到今日一次入宫,反而牵扯出那么多旧事。
王绾的脑海里,忽的涌现出许多桩旧事。
那该是二十年前,王绾还是吕不韦的门客。
吕不韦见他学识渊博,秉性温和,所以派他前去教导太子嬴政,后来太子忽然间成了秦王,他还是做秦王的师傅。
但是,当时朝中很多人不理解,最后他完全倒戈相向,全力支持嬴政,放弃了吕不韦。
嬴政年少时,就听着王绾唠叨。
只是,嬴政这个孩子,和同龄的人不一样。
他不知怎么的,小小年纪就发现什么仁啊义啊的,那都是别人粉饰自己行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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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孔子,嬴政更相信荀子,因为荀子说过一句话。
人之初,性本恶。
嬴政很赞同这句话。
在王绾做嬴政师傅的时候,王绾早就发现,嬴政是个意志力极其坚强,胸怀天下的少年。
那年大王才十三岁。
王绾给嬴政讲天下的形势变化:“如今的天下是个乱世,七国并称雄,诸国之间攻伐不断……”
嬴政听了,当即觉得形容这个世道,竟然用了一个乱字。
第八十五章 长平之战,一切的开始
嬴政晃了晃脑袋,两手托腮撑在漆案上,听着王绾拖着长长的调子讲故事。
乱世什么的,嬴政并不晓得。
嬴政只知道,他讨厌赵国。
而燕丹,也讨厌赵国。
所以,他和燕丹成为了好朋友。
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嬴政忽然道。
“寡人虽然如今年纪小,但是不代表寡人什么事都不懂。”
王绾正说着,听到这话,先生愣了半响。
“大王要对臣说什么?”
嬴政坐在上座,两绺头发在额前垂着,一双眼睛很是明亮,还散发着锋芒。
嬴政双手筒在袖子里,肩膀微微耸起,似乎是一副防备的姿态。
王绾又道。
“大王说什么都可以。”
嬴政这才说。
“寡人听说,一个国家的君王,有对国中所有人发号施令的权力。”
王绾听了,微微垂头思索片刻,而后才看向嬴政。
“大王听来的没有错。”
嬴政将身子往前探了探。
“寡人知道寡人现在年纪小,还不能亲政。待吾加冠之日,吾必派军攻打赵国。”
听到嬴政忽然间冒出来这么一句,王绾有些惊讶。
“大王为什么要派兵攻打赵国?”
关于这个,嬴政并不肯回答。
王绾很是恭敬的低下了头,也没再追问,继续讲他该讲的。
嬴政听他父亲说过,他是大王,他说什么,其他人都要听。但是其他人问什么,他用不着回答。
但是,也只有王绾是这么做的。
嬴政开始对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有了好感。
——————
在嬴政的记忆里,赵国邯郸,自然是他最为厌恶的地方。
那些巷子里的孩子,经常爬到他们的宅院的墙上,然后朝里面扔东西,想方设法砸他,还出言辱骂他和他的母亲。
“他们都是一帮没有读过书的人,不识字。公子不要理会他们就是。”教嬴政认字的师傅这么跟他讲。
嬴政点点头。
是啊,只有不识字的人才会口出恶言。
但是,嬴政并不喜欢这个教他念字的师傅,因为他看嬴政母亲的眼神不一样。
有时候,那个师傅,会让自己出去玩,留他和自己的母亲两个人在家里。
嬴政知道,他们肯定是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后来,嬴政自然而然就知道了他们在做的见不得人的事情是什么。
嬴政通常是对他的母亲没有什么话可讲的。
而对他作为赵国人的母亲,赵国人也很是厌恶。所有妇人,也全都避开他的母亲……
而对于嬴政,赵人更是厌恶。
除了燕丹,没有人会和他玩。
赵人给他的,不是谩骂侮辱,就是欺负他母亲。
旧事在脑海里又翻腾了一遍,嬴政想到这里,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王绾正讲着,他没想到大王根本没在听。
嬴政忽的用力拍了一下漆案。
“没有为何不为何,寡人一定要灭了赵国。”
即便是一国之王,但是这话出自年纪十三岁的一个少年之口,王绾听了,还是异常惊讶。
也亏得是王绾,若是其他人,对于这么一件事,听了也就算过去了,不会多想。
可王绾对此事伤了心,再后来王绾隐隐约约从太后那里听到了一些事情,而后王绾才得出了结论。
原来大王在赵国邯郸饱受欺凌。
一开始,王绾也觉得很奇怪,瘦死的骆驼都比马大,何况当年还是他们秦国太子的孩子。
普天之下,最为强大的,莫过于秦。
大王既然是秦国公子,赵国人礼遇还来不及,如何会欺辱公子呢。
何况,当年先王回秦,也说,赵人对他甚是恭敬啊。
赵国应该对当时身为秦国太子之子的大王异常恭敬才是。
但是算算时间,王绾很快就想明白了缘由。
长平之战,是一切的开始。
时至今日,坐在马车上的王绾,还是把一切都归溯到长平之战。
如果没有长平之战,赵国不会投降,也不会和秦国有那一次议和。如果不议和两国也不会互相派遣质子。而不派质子,那么先王就不会被派去赵国。
若先王不去赵国,那么先王就不会遇到吕不韦,更不会有后来华阳夫人收先王为义子,而后被安国君立为世子的一系列事情。
显然,一切的开始,都是长平之战。
而且,当年先王若是没有去赵国,如今他对着的秦王,或许也就不是如今的这个大王。
而天下的局势,也另当别论。
长平之战,说到底,那是一场中国之地上从未有过的战争。
赵国四十万军队被坑杀,赵国有生力量几乎被全数消灭。因为那场战争,赵国一时间只剩下老弱妇孺。
赵人自然怨恨秦国。
王绾可以想象,邯郸城中,应该多数都是那些被坑杀将士们遗留下的孩子。
而大王,是秦国公子的后代,又因为先王提前溜回了秦国,独留大王和先王后母子在邯郸,也算得上是孤儿寡母了。
所以王绾不难理解,大王在邯郸居然会受人欺辱。
王绾理解了前因后果,深知劝说这个少年放下怨恨只会适得其反,决意反其道而行之,就用此事去激励大王,让大王专心听课。
王绾清了清嗓子,一脸认真的对着嬴政讲。
“大王若想要灭掉赵国,就得先好好读书习字骑马射箭,一样都不能马虎。”
嬴政听了,点点头。
再后来,王绾又给嬴政说起天下的形势。
嬴政听来听去,很是厌烦。
“昨天楚国打齐国,今天魏国打韩国,明天赵国打齐国。在寡人看来,乱世之所以为乱,就是因为中国之地有太多国家。如果天下只有一个国家。那么,乱世就会结束。天下也不会再有战争。”
王绾听了,自然大喜。
事实上,王绾想要实现的抱负,正是要辅佐有为之君,实现天下一统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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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吕不韦广召门生撰书,要将天下百家各种经国治事的思想编汇成书。
王绾从前就在这些门生之中,如今虽然是大王的师傅,但也还是参与那本书的撰写。
吕不韦和王绾都有个共识,那就是天下应该一统。
只不过,吕不韦想的是天下一统,这样便于他经商。
但是王绾想的是,结束乱世,实现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理想。
而且吕不韦是相国不错,但是他忙着经商,写书,处理政务。只是很明显,吕不韦究其本质,就是个商人。
他对于发动战争没有兴趣。
虽然王绾是个读书人,但是他也知道,这要统一,就得通过战争来完成,不能单单靠集士人在后院内写一本书啊。
王绾听了这话,自然眼前一亮,他的抱负终于有了着落。
王绾当即赞许了嬴政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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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煮酒论英雄(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大王说的极是,诸国攻伐,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天下百姓苦于战乱已久,急需要有人来结束这乱世。”
王绾又看着嬴政,眼中满是鼓励。
“而今放眼天下,唯有秦国有统一天下的实力。而秦国的王,正是大王。”
说着,王绾拱手作揖,以示心诚和敬意。
“所以这一统天下的重任,就在大王身上。”
嬴政听了,眼中忽的放起光来,整个人也变得欢快了起来。
“从前从未有人告诉给寡人讲过这些。王绾,快多说些给寡人听。”
王绾听了,更是满意。他拂拂自己短须,而后对着嬴政作揖。
“臣这就对大王细细道来。”
……
王绾坐在马车里,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脸颊上竟然湿热一片。
王绾立即用宽袖将那些湿漉漉的眼泪擦拭干净。
马车车窗外,透过来丝丝缕缕的亮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然每天都不相同,但是却都大同小异。
而且每天的日子都过的飞快。
桃花开了红了,结了桃,桃熟了摘了吃了,然后叶子黄了落了,而后又绿了,花又开了红了……
王绾隔着车窗帷幕,打量着道旁几棵连着种在一起的桃树。
大王初心不改,对统一天下的大业矢志不渝,一刻也不放松。
他这个做师傅的,理当为当年他们二人共同的心愿感到快慰。
但是如今,大王一统天下的宏愿明明就要实现了,而王绾却陷入新的忧虑。
浓雾不仅下在咸阳城郊野里的农田上,而且还下在他的心里。
王绾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为王绾今日算是明白了大王的心意。
大王夺了这天下是要去奴役天下人,而不是去治理天下人。
一个国家的君王,如果抱着这样的想法为政,那这就是为国家日后的不幸埋下祸患。
而他身为相国,显然并不能改变大王的心意。
左右两侧护卫为马车清了一条道出来,华盖马车一路走在平坦的官道上,驭手技术很是熟练,但是马车还是微微颤着,密集的马蹄声嘚嘚响,敲打着石板地面。
忽的,马车停了。
外面传来一道声音,王绾很是耳熟。
“相国,到了。”
接着,马车车门上的帘子已经被掀起。
王绾猫腰往外走。
下了马车,王绾整了整衣襟,刚走了几步,抬头看到自己门前牌匾,醒目的‘相’字跳入他的眼眶。
于是他久久伫立在府门前不入府。
过了好一会,府中来了人通报。
“相国,重华夫人到了。已经久候相国多时。”
王绾听了,点点头。
如今,连大王的儿子扶苏公子都要为人父了。
王绾这才迈着步子一步步跨上台阶,只是他忽的对着牌匾重复了一句先前驭手说过的话。
“到了。”
走着走着,王绾忽的又笑。
“是到了。”
——————
临淄郡。
天地间一片惨白,像是刚刚难产过的妇人的脸色,阴沉沉的。
片片白雪,像是鹅毛一样,纷飞盘旋,缓缓落在地面上。
雨声总是淅淅沥沥,可是下雪却总是悄寂无声。
整个临淄城,一片寂静,路上行人纷纷将手筒在袖子里,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来。
地上留下了无数脚印。
这样的天气,城门口也显得冷寂了不少,出入行人比平时少了许多。
不一时,大地就给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被子。
对于百姓而言,这无疑是好兆头。
扶苏遥望万里山关,尽数为白雪覆盖。心想,内陆咸阳一带,此刻绝不是这般景象。
临淄行宫,三层高阁之中,火墙已经通暖,火盆也已经烧伤了。
行宫里暖烘烘的,高烛映衬着金色光亮在殿中闪耀。
扶苏回过神来,看着自己对面坐着的两个人,竟有恍如梦境之感。
天降英才于我!
扶苏自然没想到,上天待他如此不薄,给了他一个张苍,还千里迢迢送了一个萧何上门。
萧何,张苍两个人并肩盘腿坐在公子面前,被公子那每次看到他们都惊讶错愕的眼神看着,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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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武也瞧的不对劲。
公子从来没有这样看过男人。
就连女人都,不曾这么专心致志的盯着仔细端详。
“咳咳——”
冯劫觉得这么下去不太好,干咳了两声。
扶苏这才打住。
看着扶苏的脸色很是平静,可是内心却是狂喜。
对于萧何,申聿见过公子的反应的。
那夜公子还在阅简,本来就看着挺开心的,可是看着看着,公子忽然间跳了起来,然后赤着脚叫人去把人连夜带过来。
当时萧何还在梦中,忽的就被人从被窝里拉了出来,说是公子指名要见他。
萧何还以为是梦。
等到萧何清醒了,已经是被士兵驾到了马车上,外面海风透了进来,把他冻醒。
披着朦胧月色,萧何看到一个相貌极为俊朗的少年披头散发在大殿门口等着他。
对于一个想要为人臣入仕的人而言,能得到公子王孙这般接见的,惊讶诧异是一回事,但是内心自然也如同江边浪涛拍岸,澎湃不已。
萧何做梦也想不到,他会有今天。
不过即便得到秦国储君如此喜爱,萧何还是保持他自有的镇定,两袖里统着的,都是清风。
冯劫今日其实不想来,他大抵已经猜到萧何和这个张苍未来会身任何职,张苍是必然要举荐给大王。
而萧何此人,公子爱之心切,硬要拉着他,和他日夜促膝长谈。
公子竟然主动要萧何说些他的乡间之事。
如此种种,足见,公子是要这萧何为其家臣。
公子喜欢这两个人,所以要和他们谈谈天。
他应该回避。
但是,为了他那个一心一意要通过吏考入朝的儿子,冯劫硬是参与了此次谈天。
美其名曰,保护公子。
于是,冯劫就顺理成章的夹坐在了公子、张苍和萧何之间。
扶苏朗笑,对着萧何和张苍道。
“这等天气,最适宜化雪煮酒。”
扶苏说着,宦侍将酒呈了上来。
扶苏说着,这就双手捧起酒爵,冯劫、萧何、张苍见着,很快也跟着捧起酒爵。
酒爵爵沿,自然是都低于他的。
饮酒举爵,这是宴会的基本礼仪要求,什么时候举爵,什么时候放爵,都有严格的规定。
显然,这些人都是受过一定教育的。
扶苏温温笑着,而后仰头将一饮而尽,其他人自然也跟上。
扶苏捕捉到萧何和张苍一举一动,他们两确实是迟疑了。
茫茫人海,找个人帮助你很容易。
但是对于秦国公子而言,要想找个一个聪明人在你做储君期间帮助你,难度可谓前者十倍。
第八十七章 短歌行(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一片片雪花漂浮在空中,又是晶莹,又是轻盈,纷纷扬扬徐徐向下飘落。
扑簌扑簌的,忽闪忽闪的。
热酒顺舌入肠,诸位自然觉得胃里暖和了些。
扶苏对着这酒,品了几口,舌面上微微辣辣的,竟然比以前在咸阳宫喝过的酒更有劲儿。
“今日这酒倒是颇为醇烈,和以往多有不同。”
张苍最喜欢尝试新的东西,他也觉出了这酒的味道,没控制住,一口气干完了。
“这酒,确实烈。”
冯劫听了,自然也开心。公子开心,那他就开心。
上次的刺杀一事,冯劫自认为没有做好,还在自责呢。
“公子,这酒是臣特意命人从行宫地窖内起出来的,以祝公子此次问策旗开得胜,为郡中百姓招纳了不少人才。”
扶苏听了,看着爵中清酒倒映出来的年轻模样,这还是头一次闻道接近酒精的味道。从前的酒水,酒水酒水多为水,其实大多只是果酒,并没有今日这般纯烈。
这就类似啤酒了。
闻着酒,身处在冬日的暖阁里,对面坐着的又都是历史上的名人,一个个比一个有才华。
一股子诗意涌上心头,自然的,扶苏的思绪飞走了片刻。
待回过神来,扶苏悠悠出了口气。
“哦?行宫地窖里,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
冯劫嘿嘿笑着,虽然做的是讨他欢心的事,但是看着他那张老实人的和黄土一样的颜色的脸,让人丝毫并不觉刻意逢迎讨好之意。
“此酒是数年前齐国酿酒师傅应齐国先王田建的要求,集齐十八个为处子之身的少女口中含着粟米,反复咀嚼,嚼到口中生酸,而后将粟米吐入酒器。”
扶苏只觉得自己腹中进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但并不至于呕吐。
而且这种酿酒法,很是常见。
他也已经喝了不少此类做法的酒。
成婚之日的合衾酒,也是此法做的。
“此等备酒之法,咸阳宫中也多用。但是细细品味起来,区别还是极大。”
冯劫解开了谜底。
“那是因为此酒,乃是数十年前齐王命人沉入窖中的。”
扶苏听了,有些惊讶,不由得再次看了一眼这确实清澈如泉的陈酿。
那这酒,搁在现代不就是八二年的拉菲。
冯劫继续道。
“听说酒在阴凉处搁的越久就越是甘醇。所以齐王命宫中酿酒师傅酿好此酒之后,将其封入坛内,而后又藏在数十米深的地窖中。齐王建本意是要等十年后再启,以尝其滋味。”
说到这,冯劫又是嘿嘿一笑。
“直到今日,臣命人打开地窖,提出来了两坛,以祝公子问策顺举行,为秦国招纳到有识之士。”
“原来如此。”
扶苏听了,自然大笑。
萧何听着,眼底浮上忧色。
命十八个处子之身的女子酿酒,而后放入地窖,埋藏十年。
素闻齐王建好酒好色,昏聩无能,可是他既然懂得要喝好酒就得要加以忍耐,为何却不懂,要想永远保住王位,就得时时勤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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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还是心思没用在正途上。
而后冯劫拍拍手。
乐工高声。
“起乐——”
很快,殿中就传出一阵阵丝竹之音。
从前,扶苏觉得古曲并不怎么好听。但是到了这个世界,扶苏发现,丝竹之音,是除过人声之外,人能发出的最好听的声音。
而且这声音,似乎与自然的旋律是相匹配的。
扶苏听了,自然兴致更高。
“今日既然有好酒,那就不拘礼节,三位随便喝。”
扶苏咕咚咕咚数爵酒下肚。
喝着喝着,酒劲儿就泛到了脑后。
扶苏看着这些个历史上从前只能看到名字,而今却能和相对喝酒的大佬们,一句句四言诗诗在扶苏脑海里充溢了出来。
扶苏忽的站起来,舞剑和歌道。
当公子,舞剑作为宴会礼仪的基本,他是要学的。而且原主还学的挺好。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扶苏吟罢,满座皆惊。
还是张苍,他最先觉出,这诗的妙处。
“甚善!”
张苍一时兴起,不仅叫好,还将酒爵重重的拍在了案上。
萧何听到最后一句,跟着念了几句,而且将之不断的重复。
“好个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没想到,公子竟然还有做诗之能。”
冯劫一开始听着,还笑,听到最后却面色一紧,甚至还微微瞪了他们两个一眼。
张苍和萧何不解其意。
冯劫却看着公子脸颊上微微发红,冯劫读的书虽然没有萧何张苍多,但是诗三百,那是幼时启蒙必读。
冯劫听着,觉出公子之志,这些诗传出去,旁人如何他不知道,但是他不能保证和确信大王听到这话会不会生气。
冯劫自然不敢夸好。
他还没有将大王的脾性摸透。
但是,有一点,冯劫知道,一旦惹了大王生气,那就是大祸临头。
于是,冯劫对着还沉浸在惊讶之中的内侍庞尤用不轻不重的语气,提醒所有人。
“公子醉了,你还不快点去给公子将热水打来。”
庞尤听了,连连点头,是啊,公子醉了需要热水醒醒脸。
萧何和张苍,也察觉出了什么,不再往下说,一起过去搀扶扶苏。
扶苏晕晕乎乎的,但是没醉透,冯劫的话,也提醒了他。
刚才是我飘了。
而后扶苏被冯劫请着坐了回来,女婢上前给他擦脸,而后开了窗,微微透了透风,扶苏酒意全散了。
冯劫赶紧上前。
“公子,都是臣的不是,不知道这酒后劲这么大。”
扶苏摇摇头。
其实也没什么。
未必嬴政听到这话一定会生气。
“冯将军劳心了。”
扶苏正色,还是微微打了个嗝儿。
扶苏心想,这个嗝儿里面掺和着十年前的女生的口水。
冯劫又道。
“天下一统在即,公子替大王高兴。此番问策,确实是想常人所不能想,为临淄郡招募到不少官吏。”
扶苏彻底清醒了一下。
果然热水是万能的。
“此番,扶苏确实找到了不少可供我秦国治理临淄的有用之人。思及此,我等敬秦国一杯,祝我秦国繁荣昌盛,以续万年。”
说着,扶苏便举爵朝西。
冯劫跟上。
“祝我秦国万年昌盛。”
张苍很快也跟上,举起酒爵。
“祝大秦万年。”
萧何还处在困惑之中,反应总是慢一拍,但总归还是喝了那爵祝福秦国的酒。
这第二波酒饮罢。
第八十八章 这就是秦国的问题(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忽的将酒爵放在案上,而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垂着头,又要开始给自己灌酒。
冯劫赶忙劝住。
“公子克制些。”
萧何回过神来。
“公子为何忽然叹气?”
扶苏抬起头,欲言又止,而后又起身,在殿中徘徊走步。
其他人也不敢坐着,纷纷起身。
萧何疑惑。
“如今天下一统在望,公子为何不喜反忧?”
张苍很是喜欢公子扶苏,因为这个人,想法很不一样。
他张苍已经决定以后就跟着公子混了。
但是看公子的所作所为,公子似乎更喜欢萧何。
张苍还是决定套套近乎。
“公子,在座诸位都不是外人。而且我和萧何二人,本就是有意要为秦国效力,公子的事,也是我等的事。公子不妨将心中烦忧告诉我等,我等虽然不才,但是或可助公子解决一二。”
扶苏这才开口。
扶苏看了眼冯劫,他是故意让他过来的。这个嬴政很是信任的中年男人。
也是个争取的对象。
雪下的越来越高,外面寒气涔涔。
扶苏望着外面,语气沉重。
“新郑,对于诸位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几人都沉默了,立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萧何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
“想必,诸位也都知道,几个月前,新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也就是扶苏之所以要举行问策的原因。”
萧何其实对公子很是佩服,因为他真的做到了礼贤下士,而且他本人也确实是求贤若渴。
不过,直到公子扶苏提起新郑叛乱。
萧何才想彻底想明白,公子扶苏问策的真实意图。
秦国的问题,真的多。
所以萧何想去咸阳,他想向秦王上谏,但是他没有办法。
他不像张苍。
张苍是荀卿的学生,他和如今秦王政跟前的重臣廷尉李斯是同门之人,不仅如此,咸阳城中,有许多人也是荀卿的徒弟。
所以张苍只需要修书几封,而且他本是就是师出稷下学宫,所以很容易进入咸阳宫。
而他就算是满腹经纶,但是相比之下,他是一介布衣。
好在上天忽的又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看到了临淄郡的榜示。
而公子扶苏,其实公子对他的态度,并不像外人羡慕的那般。
旁人见着,公子和他秉烛夜谈。
但是萧何却感觉,公子像是没见过乡下人,因为他总是拉着自己问自己乡野之间的事情。
逼得萧何把他和他故交刘季的事情都给抖落了出来,而且公子听到刘季现在还孑然一身,公子竟然还笑的前仰后合。
对于萧何来说,这些事情,真的是奇怪透了。
反正他现在是觉得,或许蜗牛的两只触角真的会对话。
扶苏继续道。
“扶苏身为人子,自然要想办法为君父分忧。”
“冯将军——”
冯劫回过神来。
“臣在。”
“君父最大的心愿,就是一统天下。”
冯劫作揖。
“公子所言极是。这不仅仅是大王的心愿,更是历代秦王的心愿。”
扶苏朗声,继续道:
“可如今天下一统,大局已定。可新郑叛乱之事才刚刚平息,而扶苏此番东行,如今又坐镇临淄,深感秦国新近扩张的边境之地,问题诸多。”
“冯劫不明,还请公子示下。”
扶苏背对着冯劫,听到这话,只是勾勾唇角。
“这临淄城里,除了我秦军数万,剩下都是昔日齐国百姓。而这临淄郡,距离咸阳,足足万里之遥。如新郑那已经被我秦国占领了数年的城池,尚且能在一夕之间忽然叛乱。更何况是距离咸阳比万里更遥的临淄郡,胶东郡,琅琊郡。”
冯劫听了,不由得肃容。
公子说的没有错。
冯劫抱拳。
“臣明白。”
“臣一路陪同公子从咸阳到临淄,路途之遥,道路之崎,臣和公子的体会是一样的。大王征伐四方,欲安天下。可是像临淄这等地方,山高路远,来往消息还需要数日方能。确实不便管理。”
冯劫说着说着,越想越觉得,山高水远,大王鞭长莫及,政令的下达本就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而且对于这些习俗和他们秦人完全不同的齐人来说,推行一点点秦国律法,他们就已经开始怨声载道,更别说其他的了。
还有!
这帮乱臣贼子,他现在都没有全部剿灭。
冯劫愤然。
“不仅如此,临淄城中,如今尚且有奸人从中作乱。竟然意欲对公子行刺杀之事,简直胆大包天!罪不容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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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已经下令全城戒严,布下天罗地网,以待捉拿那些作乱的叛逆份子!”
张苍也是事后才听说此事,所以也不奇怪,原本要宴请诸位参加问策最后被选中的学徒们的宴会,如今被取消了。
冯劫说着,面色更沉。
因为这件事,想必大王已经知道了,保护公子不力,出了一点差池,他肯定要被问罪的。
大王虽然有很多孩子,但是这长子只有一个。
而秦国也只有一个长公子,还是被大王亲口在朝堂之上宣布的未来的秦国太子。
如果不是公子当日亲自提出要走一条绕城的路,怕是真的会出事。
因为黑冰台那边,顺藤摸瓜,总算找出来许多据点,那可是分布全城的几条主干道路上。
细思极恐。
到底原先不是自家的地盘,且才仅仅占领了一个月,城中什么人都有。
看似最热闹的临淄,地面以下却隐藏着极多的危险。
萧何从前只知道,秦国的法律有问题,可是如今,他听说了公子扶苏也遭到了刺杀。
那么这行凶的人。
齐人、韩人、赵人、魏人、燕人皆有可能。
这就是秦国的问题。
秦国已经灭了许多国家,征服的敌人越多,树敌越多。
扶苏听了,迈着阔步,面色冷峻。
“冯将军,你可知,扶苏是朝思暮想一心想要回秦,可是扶苏却也是一刻也不敢回秦。”
冯劫听了,自然惊讶。
“公子何出此言?”
冯劫心里其实隐隐约约有个答案,公子莫不是怕回去的路上,有人……
扶苏却道。
“堂堂秦国公子身在临淄城中,尚且有人胆敢公然行刺。若是扶苏回到咸阳,到时换了人坐镇,还不知道这城中要乱成什么样子。”
冯劫听了,腮帮子忽的鼓的老大,但是嘴巴紧紧闭着。那是因为公子你太年轻了。
但是,却也就在那么一刹那,冯劫以为眼前背对着和他谈论这些大事的人,就是他的大王。
冯劫想要劝公子,待时日久了,临淄城中就会稳定。
而且那些作乱之人,一旦时间久了,迟早会露出蛛丝马迹。
但是方才,公子才提过新郑的事情。
冯劫搜索枯肠,想了半天也没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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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打道回咸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平时在大王面前,诸臣议事。
两位相国、廷尉、其他上卿,还有诸位大夫,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问题。
冯劫可能本来没什么主意,但是听着听着,忽然间有了灵感,也会想出点什么来。
但是,今天,他一个人,绞尽了脑汁,什么也想不出什么来。
萧何望着扶苏的背影,陷入沉思。
究其根本,还是齐鲁之地距离秦国太远,这样的地区,确实需要强有力的人前来镇压。
而且,事实上,几百年前,中原一统,当年周天子,就已经为解决这问题,而做出了决定。
周王分封天下,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为了围护周王室的统治。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诸侯自立为王,群雄并起,烽火延续了数百年。
诸侯自立为王,显然这并不是周天子想要看到的结局。
而秦国,素来施行郡县之制。
但是,分封之制,也不能就因此全盘否定。
这两者,皆有利有弊,若是能加以结合。
岂不妙哉?
扶苏抬起头,望着片片雪花飘着。
一片雪花,很容易就被融化,只有无数片雪花落在地上,才会集体保留晶体的状态,成为雪景。
在那件事上,不能只有他一个人。
扶苏转身,一脸认真的盯着冯劫说道:
“其实,扶苏想过解决的办法。”
冯劫一听,严肃更甚。
“还请公子示下。”
扶苏仔细看着冯劫,眼中满是欣赏之意。
“其实像齐国这样的边疆之地,若是能由冯将军这样的人前来镇压,那么扶苏相信,新郑的祸乱,绝不会在临淄城中再次上演。”
冯劫听了,当即身子一缩。
两片嘴唇,忽的发白,上下翕动,惊讶了半天。
公子的意思是,要让他留在临淄?
可是诸吏已到,为首的陈昂,不就正是新的郡守吗。
难不成,公子是想要他带兵驻军在临淄。
像他这样正值年轻力壮的将领,最怕的就是两件事,一是上战场打了败仗,二就是被派去偏远之地驻守封地。
冯劫一张脸很快白了起来。
驻守边疆。
一幅幅生活在边疆之地的凄苦景象浮现在冯劫脑中。
他这一驻守,起码三五年,而且,咸阳才是他家啊。
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
冯劫听了,忽感一阵后怕。
扶苏看到冯劫怕了,那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事实上,即便是王翦,说是被嬴政派去镇守楚国之地,但是那时他都已经是暮年。
而且,岭南之地,偏远异常,根本就没有开拓。目前听说岭南之地还有野人,捉到中原人,就将其煮着吃。
蛮荒落后,开拓本就需要不少时日。
而且说是派军镇压,事实上,这无异于将老秦人流放到边境。
扶苏的话,让冯劫脖颈后面生出了一层汗。
冯劫定定神,眼中挤出笑容。
“蒙公子抬爱,且临淄城确实隐患诸多,臣理当身先士卒,自请驻守临淄。可是臣怕是要辜负公子的抬爱了。”
“冯劫这般不济事,如何能担得起镇压临淄郡这类大事,凡事还是听大王的命令吧。”
冯劫说最后一句话时,底气明显足了些。
还好这只是公子的主意,若大王这么想了,那这件事可就真的是一锤定音了。
好在,在冯劫看来,大王还真不会派他做临淄郡郡守。
一则,临淄郡郡守已经定了人选,公子一走,他就会上任。
另一方面,冯劫自有自知之明,他并没有管理一整个郡的才能。
所以,被命为郡守不可能,成了驻守的将军,那可就只剩下苦劳了。
而要做苦劳,是无论如何也比不得立军功能让他拜爵的。
冯劫想了一通,还是觉得公子这个主意,简直就是个馊主意。
临淄郡或许会被兵力镇压相对安稳下来,但是他可就像是被贬了一样。
冯劫的目光忽的变得幽深了许多,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扶苏瞥见冯劫脸上的不快,只做没有瞧见,朗声继续道:
“冯将军乃君父的臣子,并非扶苏手下的护卫,这调遣冯将军,本来就是要看君父的意思。”
冯劫听了,却觉得公子话里有话。
是啊,他是大王的臣子,而公子是大王的儿子。
公子若是真的在大王面前,说他适合镇压临淄城,那他不就……
一口气还是在冯劫心里提着,弄得他是不敢喜,也不敢忧。
扶苏看着冯劫战战兢兢的神情,就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冯劫正在担心,扶苏却忽的话锋一转。
“扶苏虽然身处临淄,但是一贯记得身在咸阳的君父忧心烈烈,为统一大业日夜操劳,从不停歇。”
“可如今诸位也看到了,天下看似大局已定,统一之日就在楚亡之时。而扶苏此番东行,又是觉出秦国内部尚有不少问题。”
“此番,待扶苏回到咸阳,定会将这里的情况如实以告,以稳固大秦万里之疆。”
冯劫听了,不由得看的公子发怔。
公子确实是满心抱负。
“臣必定护送安全无虞回到咸阳。”
扶苏听了,对这句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这回到咸阳的路上,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波折。
而冯劫看到公子那淡漠的表情,只觉得,外面那寒雪也落到了自己的心上。
公子莫不是主意已定?
————————
十一月初,大雪刚止,扶苏一行,终于要返回咸阳了。
临淄郡作为嬴政特许的新政试点推行的地区,一切都会按照扶苏先前的安排推行。
诸事皆定,但还有一事,就是临淄郡法律的问题。
编纂颁布法律,至少需要几个月才能完成。
而且,法律是君王维护统治的手段。
在临淄郡推行的法律,一定要让嬴政同意。
无论如何,带上胡毋敬还有其他一些出自齐地的法家学士回咸阳是必须的。
扶苏瞧了瞧自己给大家带回去的智囊团,胡毋敬、萧何、张苍,都是有识之士。
大秦的改革之幕,就从现在开始拉起。
楚国囿于东南之地,而今秦国已经对楚国形成了两面包围之势。而楚国南面是蛮夷之地,东面又是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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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四面包围之势,使得秦楚这场战争,似乎胜负早已定下。
扶苏唯一担心的,还是李信。
李信带兵作战,摧枯拉朽,犹如猛虎,这是不假,但是他确实太过莽撞了。
而项燕,还有楚国的诸贵族,想必如今都万众一心,准备好了齐心协力,共同应敌。
好在考虑到冬日进攻楚地,此时楚地湿冷极重,吴越更尤。
而且吴越水乡一带,更是水网密布,对于一贯生长在平坦的黄土地上的秦人来说,在冬日进攻楚国,并不会讨便宜。
嬴政也是决意,等到明年春日再去攻楚国吧。
第九十章 儿臣拜见君父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咚咚咚——”
“咚咚咚——”
嘶鸣声,马蹄声,辎重碰撞的声音,车轮碾压硬邦邦的土地的声音,还有各种微小细末的人声全部混同在一起,统一化成一个音调。
“咚咚咚——”
扶苏拨开帘幕,望着外面枯树叶子纷飞。
无边落木萧萧下……
雪姬可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连日奔波,舟车劳顿,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离咸阳越近,那风力似乎小了一些,但是随即而来的,就是雪姬从未感受过的干冷。
好在,躲在马车里,有暖盆在车里,雪姬用狐裘包住自己,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朔风已起,不过风力渐微。
池武控马,眼睛时不时看向马背上摊开的地图。
近了又近了。
前方是一座山头,里面似乎是密林,池武看的很清楚。
这四面,也都是平坦的,偶尔有起起伏伏的山丘。
池武望着西面,几乎是望眼欲穿。
将这山头和地图上的加以对比,池武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终于快要要到咸阳了。”
咸阳——听到这个地名,马车里的白衣琴师,几乎要落下泪来。
咸阳,是荆兄殒命的地方,也是嬴政在的地方。
嬴政,确实是一个七国皆晓的名字。
为了他的一己私欲,掀起无数战火,弄得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冯劫听了,也控马过来,他面色冷峻,听到这话,才眉头上的皱纹才消解了不少。
这一路上,风吹雨打的,他的脸,早就冻成了猴子屁股,而池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两个人控马互相望着彼此,虽然说这两人官阶更高,待遇也更高,但是一路上日晒雨淋风吹,两人都没有好到哪里去,皮肤又变得糙厚了起来。
扶苏听了,不由得大笑起来。
扶苏懒洋洋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见这肉麻的一幕,露出那种我都懂的表情,还连连啧啧啧了几声,而后又将身子探回了车内。
雪姬坐在另一端,并不清楚这面的情况,不由得好奇。
“公子瞧见了什么?”
“基情——”
雪姬不解。
“姬情?”
比起池武,冯劫负责操心的要更多。
来的时候,冯劫并没有想那么多。而且公子的意思,也是轻车快马,越快越好。
但是这回去,经历了一次劫杀,冯劫变得机警了很多。
这一路上,他可是累的够呛。
除了不用担心天上掉下来什么东西,其他所有的事情冯劫都要考虑到。
此次回去,虽然没有对外声张,但是全部都是择官道走,道路平坦,驱车很快。
但是因为提前没有功夫清理道路,所以有时候会遇见来路不明的人。
但是了解了那帮韩人的做事手法,冯劫现如今最担心的却是地面以下。
他恨不得自己也变成马,有四条腿,这样他就能感觉到这地底下到底有什么。
只有到了不得不入城中驿站补给的时候,才会亮明身份入城。
好在此次,他还从临淄城带回来一位乐师。
白衣飘飘,冷傲异常,虽是个乐师,却有着很决然的眼神,简直像个视死如归的将士了。
他们秦国人就喜欢这样的人,因为这就是他们秦国人的个性,视死如归,什么都不怕。
而子虚先生,也有这样的眼神。
尤其在冯劫听他奏过<高山流水>之后,从那以后,冯劫耳边就总是余音绕耳,不绝如缕。
这样一个技艺超群的乐师,他冯劫一定要单独献给大王。
那是如今的临淄郡守在临行前献上来的。他本欲献给公子,是他出于保护公子安危拦了下来,所以公子并不知晓。
但是待查明身份以后,冯劫将此人带了一路,马上就要到咸阳了。
齐国覆灭,大王定然会照常设下庆功宴。大王素好闻音消解疲累,将此人带过去,必定能让大王悦心。
此人击筑之艺高超,天下少有,就是燕国乐圣高渐离,若是听了他的曲子,也必定甘拜下风。
等到回去,大王一定会让他成为秦国的乐圣。
子虚先生,随之也就成了天下乐圣。
但是,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公子。
因为公子的心思,现在冯劫还是没有搞明白。
但是冯劫很清楚他自己的想法。
他冯劫并不想驻守在边境,不想被发配。
他冯劫,是对大王有感情的啊!
他宁可在咸阳一辈子只做个大夫,待在大王身边,也好过去镇守临淄。
——————
扶苏一到了咸阳门口,城中百姓就在夹道欢呼。
扶苏听了,自觉自己功劳也不至于引得百姓如此。
可是忽的一想,自己是秦王之子,仅凭这一件事,就足以让天下所有人对他顶礼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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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秦王嬴政的长子。
扶苏放下车帘,命驭手快些入城。
————
“大王,公子入城了。”
嬴政听了,就要落在简上的那个字,最终只被画了一半。
嬴政丢下简,决意什么也不做,等他过来。他攒了好些事情要问他。
“召他来见寡人。”
“唯。”
————
青阳宫,重华殿。
王琳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她如今半是不安,半是焦急,半是欣喜。
“还没到吗?”
侍女答道。
“赵常侍说,公子要先去拜见大王。”
王琳听了,眼底一暗。
“那我等就在章台宫外等吧。”
侍女听了,这才怯怯道。
“夫人,公子还带回来一个女人。”
王琳听了,良久无言。
“夫人,都不说些什么吗?”
王琳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我早就想到了。”
他那样地位和身份的男人,一生会有很多个女人。
————————
扶苏走在咸阳宫里的青石板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每一步都走的极慢。
他一下宫门,就见到少府前来迎驾,还告诉他,大王等他很久了。
但是,他还是慢慢的走。
冯劫和池武两人还是跟在后面。
到了宫里,池武见到一张张熟悉的脸,那表情仿佛是逃出寒冬,直接走入了春天。
这就是古人思家之故。
山高路遥,马车行驶速度极慢。
而冯劫,他自惴惴不安。临淄郡的刺杀,那可是大案。大王势必会问起,他得应付说辞。
来到咸阳宫前,赵高早已出来迎驾。
赵高还是老样子,但是这次看到他,赵高显然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赵高对着公子恭恭敬敬的作揖。
“下臣赵高拜见公子。”
“起来吧。赵高,宫中一切可还安好?”
“回公子,一切都好。”
随后,赵高又道。
“大王久候公子了。”
转到殿门前,扶苏一眼就认出了王琳。
她娇小的身子,和一众虎背熊腰的戍卫相形,显得极为柔弱。
隆起的小腹很是醒目,看到这,扶苏忽的有些冲动,想要过去摸了摸。
这是他一时的快乐酿造的结果。
(恭喜扶苏回家。
然后有没有人认领一下各地郡守?
打出郡地名字,后面附上自己的名字(建议虚名))
第九十一章随便念念就能写出这么好的诗来!(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回到咸阳,正是午后。
这个时节,咸阳本多雨,青黄相接,各色都有,可总归是一片萧索凄冷今日倒是个晴天,外面相对暖和些。
王琳今日穿的厚重了些,瞧见数月以来心心念念的人,今日终于相见,喜悦几乎要从杏眸里溢出来。
王琳远远站在宫阶上面,远远就看到扶苏朝着她健步如飞走了过来,脸上充溢着满满的喜悦。
扶苏像是脱了缰的马,步子很急。
我的纯情少女,我回来了!
扶苏走近,王琳盈盈一拜。
“贱妾拜见公子。”
“夫人多礼。”
扶苏见到王琳,脸上的喜悦和汗水一起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扶苏本欲小心翼翼扶王琳起身,王琳却将手收了回去。
王琳温温笑着,很是端庄大方。
“数月不见,看着公子像是瘦了,想必于公于私,都很操劳。”
扶苏听着这话,微微有股子醋味。
“夫人也辛苦了。”
而后扶苏将目光落在王琳的肚子上,又欲上前。
倏的,王琳的脸就红成了猪肝色,但是眼中笑意清澈。
王琳示意让扶苏看看身后,扶苏这才止住步子。
而扶苏定定看了看王琳,她倒是成熟了不少,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柔和,想必是当了母亲的缘故。
做了数月的夫妻,如今又有了连接彼此的骨血。
这对年少的夫妻只是互相对望着,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意。而且千言万语,眼下这个场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冯劫卸甲解剑,这才跟到扶苏身后,见到重华夫人,用略为惊讶和佩服的眼神看了看扶苏。
冯劫作揖,“见过重华夫人。”
王琳平静的笑着,示意冯劫起身。
“冯将军起来吧。”
扶苏目光别样柔和,就像成婚之日一样。
扶苏又道。
“夫人先回宫吧。”
王琳听了这不轻不重的一声命令,欲言又止,而后带着一点失望,缓缓挪着步子走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扶苏。
赵高见了重华夫人,心里纳闷,这夫人似乎有些不高兴啊。
公子回来,她应该是最高兴的。
疑惑之余,很快想明白了原因。
急什么?
到底是妇人,目光短浅。
大王最倚重和信任的就是王绾,不会忽然间就弃用王绾的。
望着王琳的背影,一股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扶苏定了定神,望向殿内,隔着一扇屏风,扶苏似乎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嬴政。
“公子——”
赵高低声提醒着,示意扶苏进去。
扶苏朝后望了望,晴空万里,云淡风清。
扶苏整了整衣摆,而后快步入了殿。
扶苏一绕过屏风,就看到嬴政端坐着,一手按剑,一手放在膝上,身子挺得笔直。
那副不怒自威的君王气质,一般人还真是学不来。
而且他显然精力依旧旺盛,正值盛年的男人啊!
不过,扶苏却从他脸上看不出有多少喜色。
扶苏看了看左右,这个时辰,章台宫本来应该有很多人的,结果现在四下只有一个赵高。
显然,嬴政应该是特意下诏今日不见百官的。
“儿臣拜见君父。”
冯劫见到嬴政肃容,自然也心头一紧。
“臣拜见大王。”
嬴政也不看冯劫,对着扶苏开门见山直接道:
“寡人听说,你在临淄招募到不少可用之人,还带了几个人回来。”
“正是。”
“可寡人记得,你在奏简中,只说问策是为选拔下吏。”
“正是。”
扶苏低着头,还未起身,每次都只回答短短两个字,嬴政听不出任何情绪。
赵高则有些惊讶,这和他原先料到的父子团聚、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并不相同。
甚至,还有些压抑。
嬴政忽的又往后挺了挺身板。
“那为何他们也参加了问策,你并没有将他们留下,反而带了回来?”
“扶苏以为,此三子,皆是大才,可助君父。所以扶苏将他们带了回来。”
“大才?”
嬴政悠悠地问了一句。
扶苏觉得自己也没说错啊,他们三从历史功绩来看,确实算得上是大才啊。可为何听嬴政的口气,似乎带着些轻蔑和嘲讽。
殿中忽的寂静了半响。
“都平身吧。”
嬴政发了话,而后起身,走到扶苏面前。
扶苏和冯劫两个人站直。
嬴政迈着大步,走到扶苏跟前,转了一圈。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寡人以前怎么不知,你还有如此大志?”
扶苏听了,有些惊讶。
嬴政怎么什么都知道。
冯劫也是诧异,听声音,大王并不是很生气。
他偷偷瞄了一眼嬴政,大王竟然是笑着的,还真是奇了怪了。
“君父莫要取笑儿臣了。儿臣当时是喝多了,兴致来了,随便念的。”
赵高听了,嘴巴忽的张大,这……
随便念的?
宫中乐师听了,不知是否还有颜面继续留在宫中。
但是酒醉之际,竟然能随便念出这么有品位的诗,公子可真是个天才!
嬴政听了,也是惊讶了半响。
随便念的……
这话说的!
竟然是随便作的,那些绞尽脑汁也排不出一首称帝大典之曲的乐官们听到这话,岂不是要拜你为师。
嬴政沉声。
“扶苏,你当谦虚些。”
扶苏猛地抬头,像是要申诉什么。
我还不谦虚吗。
想我穿越至今,从前吃饭的老本行基本没用过,除了贾谊的几句话。
若有机会,他一定把诗三百、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全部顺一遍。
他会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最高峰,而且是后世两千年来都无人能超越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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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肚子里装的可全部都是墨水,今天不过是挤了别人的一点点,而且他用词很是谨慎,他说诗是他念的,始终都没说那诗出自他之口。
但是,扶苏知道,从他念出那句话起,他就是《短歌行》的作者了。
日后,还会是更多名作的作者。
嬴政瞧着他那想要申辩,但是却又无力的模样,旋即又问。
他一直很困惑。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个长子竟然还有写诗的才能。
而且,一作,其立意便高出了诗三百篇。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扶苏简直是念出了他的心声。
“寡人怎么不记得你会做诗?”
扶苏听了,有些惊讶。
“儿臣不才,只是略会。”
嬴政听了,愣了片刻,嬴政知道他这个长子,他倒是素来谦虚,只是今日这谦虚之词说的,让嬴政听了,反而觉得不适。
嬴政只觉得扶苏像是在卖弄和炫耀。
(就是装逼,只可惜始皇帝不知道这么好玩的现代词语。)
嬴政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扶苏,忍住喜悦,才发出沉重的一声。
“你倒是谦虚。”
这话自然是反话。
扶苏低着头,只是略略苦笑。
第九十二章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事实上,那诗也不是扶苏做的。
但扶苏会做的诗,也不止四言。
五言,还有七言,扶苏都会一些。
至于未来大一统时代盛行的是赋,扶苏也会的极多。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嬴政仗着剑,忽的在殿中徘徊,口中吟诵着短歌行,另有一派气势。
当这位天下之主吟诵此诗,自然是带着无尽的深沉。
事实上,扶苏知道,嬴政老才华横溢了,而且嬴政本就是个饱读诗书的大佬。
只是战国末期条件不成熟,若是距离秦朝最近的问题赋盛行,那么嬴政在那种文风的影响下,势必能做出比汉武帝的秋风辞还要优秀的赋来,而且嬴政的立意,也绝对要高出刘彻。
古代,作为最高统治者的帝王,必须要学很多,从小到大要读各种有益于他们的书。
所以不难在诗书上见到,皇帝之流中,会冒出个千古词帝来。
嬴政吟诵罢,见扶苏还双手端在前面,而且看他神情,似乎还听得津津有味。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嬴政又念了一遍,显然是在仔细回味,只是,嬴政忽的看向扶苏。
“你为何而忧?”
扶苏听了,身子一震。
这就开始了吗?
“扶苏惭愧,从前只是仰慕君父,并不知君父为了攻伐诸国,付出了无数心血。”
“此番东行,扶苏遭遇颇多,这才知道君父的艰辛。扶苏为君父长子,自当为君父分忧。”
扶苏想了想,这才下了决定,他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更何况,臣乃君父钦定的储君。”
一音落地,外边忽的传来一阵锺响,连着敲了五下。
五下之后,殿中陷入了一片寂静,嬴政坐在上座,听得微微发楞。
嬴政没想到,扶苏竟然会如此直接的对他讲心里话。
殿中,精致铜制滴漏昼夜不停的运作着,滴答滴答的水声从殿后传了过来。
“储君?做了储君又如何?”
嬴政发问。
冯劫听着这话,忽的冒了一身冷汗。
他虽然是个旁观者,明知这是大王和公子两人的事情,但是还是被殿中的那股莫名的压迫氛围所感染,弄得他战战兢兢,踩在地板上,却如履薄冰。
扶苏却忽的勇气更甚。
事实很严峻,嬴政也必须意识到。
“君父有将江山托付给臣之意,扶苏自当尽力而为。”
“扶苏在临淄,遇到不少棘手之事,联想到数月前新郑叛乱,扶苏深知,虽然我秦国吞并了五国,但是大秦国境内部,还是有许多隐患存在。”
“扶苏一想到,吾数辈先王忧心烈烈,变法图强,破合纵,瓦联军,历经数百年,这才使得吾秦国在战火纷纷之时,身在强国之列。”
“而今,君父更是花费了几近十五年的时间,这才奠定了如今的天下一统之局。天下,只剩下楚国和燕国,此二国者,不出一年,必定不存于世。”
“想我秦国,从关西边陲小国,到如今坐拥万里之疆,经历了数百年。”
“如此累世之功,若是因为后继之君大意,将万里江山毁于一旦,岂不让列祖列宗失望。”
嬴政听了,定定看着扶苏。
寡人诸子之中,如今唯有扶苏一人长大了。
不过,已然便足够了。
扶苏说着,忽的激动了起来,发出悲怆的腔调。
“今日,臣回宫。入了咸阳城,路上咸阳百姓夹道相迎。扶苏自知,此次伐齐定临淄,功劳并不比诸将军高,但是回城时,扶苏受到的欢迎却比诸将军更甚。”
“扶苏自知,百姓会敬扶苏,其实是因为君父。”
“君父之功盖于天下。君父这样的君王,天下莫之能二。百姓不过因为臣是君父的儿子,所以将对君父的拥戴和拜服转移到了扶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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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今日见到那般景象,更觉这忧思不可断绝,扶苏定要为君父做些什么。”
“君父乃臣之生父,予臣肉身,给臣衣食,教养儿臣,劳心费神,臣本就当报生养之恩。”
“而今,扶苏又蒙君父之功,受百官敬重,蒙百姓爱戴。扶苏有的,都是君父给的。”
“而蒙君父厚爱,立扶苏为储君,想来是要将秦国基业交托于臣。扶苏自问,无才无德,全凭君父抬爱。如此大恩,更是教扶苏心怀感激。”
“扶苏如今已近成年,心智已熟,自当竭力报效君父。”
“是故君父忧,扶苏亦当忧。”
这一番话说下来,满堂寂然。
冯劫惊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看着扶苏。
惊讶之余,自然满是钦佩。
此子必将继承秦国大统。
嬴政听着,眼神早就柔和了起来。
“起身吧。”
嬴政忽的道。
扶苏抬起头,这才看见嬴政仗剑背对着自己。
“你能有这份心,就已经不错了。”
“臣愿为君父、为秦国做更多。”
“日后,有的是机会。”
这话,对于扶苏而言,就是一颗定心丸。
“那首诗,可有题目?”
“短歌行。”
嬴政听了,转过身来。
“俗。”
扶苏听了,只心里笑。
曹操,可是嬴政说你起的名俗。
嬴政这才看见冯劫。
“你也起来吧。”
冯劫松了一口气。
“谢大王。”
“寡人决定,此首诗,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无疑是向天下人诉出寡人心事。所以寡人决定将用此诗作寡人的称帝大典的曲目。”
扶苏听了,请道。
“原来如此。那还请君父赐名。”
“归心。”
扶苏听了,错愕片刻。
“臣明白了。”
嬴政坐回了王座,而后对着扶苏。
“寡人决定,灭楚伐燕之后,便举行称帝大典。此大典,就交由你了。”
扶苏听了,有些意外。
灭楚伐燕,少说也要一年才能完成,嬴政不会不知道。
那么,他要花费一年的时间,去筹备称帝大典。
这样一个大典,必定很是隆重,而且,还要考虑来宾。
见扶苏面露难色,嬴政便问:
“怎么,你不愿为?”
扶苏作揖。
“臣只是在想,什么样的称帝大典才能配得上君父。”
“这个问题问你自己吧。”
扶苏自然没话说了。
嬴政忽的又道。
“寡人已经决定,明年春天,为你行东宫册封之礼。”
扶苏听了,脸上并未露出喜色,反而脸上浮上沉重之色。
国之储君!
他自当为帝国大业奉献此生。
这是荣耀,也是责任。
“臣谢君父大恩。”
嬴政看着扶苏,确实稳重了不少,心里也更踏实了。
“好了,你先退下。晚间前来陪寡人用膳。”
扶苏听了这话,很是欢快。
“遵命。”
扶苏看了一眼冯劫,用眼神传意:祝好。
“儿臣告退。”
嬴政处理完了扶苏的事情,将目光转向冯劫。
“冯劫。”
“臣在。”
冯劫说完,而后跪倒在地。
“臣罪该万死,请大王责罚。”
嬴政看着仓皇求饶的冯劫,很自然就想起了冯去疾。
(为什么都抢着做临淄郡的郡守呀?
人满为患了。
泗水郡,管刘邦那块的,不香吗?
还有就是,奉常这个官职有没有人认领一下。)
第九十三章李信生擒楚王负刍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坐在上座,定定看着冯劫,他很自然就想到了冯去疾。
“退下吧。”
冯劫听了,心中千斤石,这才落了地。
“谢大王恕罪。”
冯劫说着,见大王要开始处理政务了,很识趣的就往外退。
待冯劫退出殿外,嬴政才提起笔刚写写画画了几个字,可是忽的,嬴政又顿住了。
赵高上前。
“大王?”
“那帮叛逆份子,还是没有捉拿到吗。”
赵高不敢做声。
刺杀一事,一直是嬴政心头的一根大刺。
见大王脸色铁青,赵高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
“大王,如今临淄郡刚刚安定下来,黑冰台的人,还未在临淄郡扎稳脚跟,所以抓捕叛逆份子,犹如大海捞针。下臣以为,等日后黑冰台的人在临淄郡时日多了,到时候,自然会有好消息。”
嬴政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
忽的,嬴政又一脸惊喜的看着赵高。
“赵高,你倒是提醒了寡人。这临淄郡的人,都是齐国百姓,距离吾秦又远。隔着千万重山,齐国民间风俗和吾秦相差甚大。”
嬴政说着,眼中泛着光,他要问问王绾,这样做可行不可行。
赵高接道。
“还是大王睿智,下臣并未想到此处,想来齐人矮小,我秦人高壮,一旦入了人群,反而容易成为被盯着的对象,并不容易查案。”
嬴政听了,才知道赵高还是在想着刺杀的事情。
嬴政不免又想起刺杀一案。
“行刺一案,务必重视。寡人决定只给黑冰台一个月的时间,务必不屑一切代价,捉拿到与此案相关的所有人等。”
“唯。”
嬴政本想叫人去传王绾,但是他忽的记起他日前极力反对他。
嬴政只好想着,罢了。
先让王绾自己反省反省吧。
嬴政再次埋头。
章台宫中,焚香依旧。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
次年春,四月。
暖日洋洋,桃花流水鳜鱼肥。
宫中接连筹办了两件大事,一件是祭春大典,而另一件,就是东宫册封之礼。
扶苏被封为东阳君,封地却在颍川郡,其中就包括,昔日韩国国都新郑。
这似乎是一个重要的讯号。
渭水淙淙,素带环绕青山。
扶苏控着马,再次环绕这馆舍,这次,身后跟着的,是萧何。
萧何已经适应了秦人的衣服,但是腰间系着一支笔和小刀,手里时时刻刻拿着剑。
作为太子舍人,萧何现在掌管太子的文书。
大抵是嬴政嫌弃他们两个都是秦国法盲,所以这两个人,嬴政一个都没选。
即便是扶苏亲自将人带到嬴政面前引荐,嬴政还是不肯用他们二人。
事实上,眼下朝中也确实人才济济,所以嬴政并不急着招贤纳士。
大秦朝中,能得实权,被重用的文臣多为通法之士。
虽有七十二博士,可是看看,数来数去,也一共不过四个博士仆射能入朝议事。
而且像是负责掌管礼仪的奉常手下的顾问。
这对于思想大一统,熔铸百家,是极其不利的。
墨家的人,听说已经被嬴政消灭干净了。
至于道家,嬴政根本看不上,所以说战后,与民休息这个国策,基本上不可能实现。
接连不断的战争,底层群众作为被压迫和奴役者,长期处于奔波劳累的状态下,日子久了,势必生怨。
这个时候,一旦有人主张造反,他们的怒气和怨气就会爆发出来。
庶民的起义,从来都不是没有头脑的。
恰恰相反,那是被压迫到了极致,所以选择了反抗流血之路。
起义是起义,造反是造反,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起义是给统治者的警钟,时不时调整阶级关系,是必要的。但是从未有人将这阶级彻底打破。
阶级关系只能不断调试,以求满足最广大的集体。
而造反,往往是有权势、有声望的人所能进行的。比如说眼前这六座笼子里的人。
属于楚国的那座笼子,目前还是空的。韩王安,在一个月前暴毙了,但是馆舍里面,还是有不少人,在外面听起来,似乎还很热闹。
安抚百姓,只能等,要么始皇帝转变心意,要么等他驾崩。
而镇压起义,却有着最好的方式。
那就是将能引领起义的人,全数干掉。
但是到了这些贵族们,嬴政却又心软,迟迟不肯连根除尽。
而对待那些庶民,嬴政却并不在意他们的生死。
这就是扶苏眼中嬴政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
让嬴政爱民如爱他,那是不可能的。
不如,找个别人来做这个恶人,一定要除掉这些诸王之后。
——————
咸阳宫,章台宫。
今日没有朝会,群臣皆在章台殿中,听政议事。
最近朝中接连几件大喜事,先是春祭大典,而后是太子册封之礼,最近的,便是楚国主将项燕在姚贾的劝说下,带着妻儿跑了。
从开春以来,秦王嬴政就一直忙着发动对楚国的战争。
姚贾再一次使用离间之计,使得楚国诸贵族之间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联盟内部发生了内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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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贵族宋义,对项燕一拖再拖竟然不肯在秦国攻齐之时发动反击一事很是反感,宋义认为此举贻误战机,所以就派人在楚王面前说项燕的坏话。
于是楚王开始动摇,设宴试探项燕有无投敌之心。
这一试探,楚国上将军项燕撂挑子不干了,竟然连夜领了儿子跑了。
要说奇怪,也不奇怪,因为齐国没了。
这齐国一没,大家心里都清楚,以秦国的百万雄师,对付四面无援的楚国,此战的胜负已经毫无悬念。
楚国必亡,只是时间的早晚。
楚王察觉了,所以自己先疑神疑鬼的。
又加上姚贾派人从中作梗,楚国内部便起了内讧。
如今楚国内部政局极乱,而嬴政则看准时机,命令李信发兵。
这是一场绝对不会失败的战争!
“大王,大喜。”
春光和暖,朝臣都换了身清爽衣服,嬴政自然也是。
嬴政已经连着几个夜晚每晚只休息三个时辰,其他时间都用于批阅奏章,其辛苦程度,自然让朝中诸臣佩服。
但是处理繁重的工作,反而让嬴政有种成就感,所以嬴政最近的精神状态非常好。
听说王绾病的更重了,可是大王还没有罢相之意,细细数,这都要三个月了。
如今朝中只有左相隗状地位最高,接下来便是冯去疾、李斯等人极具威望。
而他们只所以能有这威望,皆来自于嬴政对他们两个人的信任。
冯去疾看着左相隗状身侧的空地,眼神有些焦渴。
李斯静静看着这一幕。
冯去疾,他惦记相国的位子,也是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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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首功当推蒙武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现下,群臣在殿中都静悄悄的,他们都已经知道了结局,但是还需要一个正式的统治。
嬴政正在看来自前方的急简。
嬴政读到一半,脸上就已经浮现起轻松的笑容,等到读罢,更是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径直向后躺了过去,倚在椅背上。
“诸位可敢信乎?李信果真以十万之众,伐至寿春,如今已经捉拿了楚王负刍。”
诸臣听了,自然也大喜。
“臣等贺喜大王,又得一城。”
嬴政扬眉。
“何止一城?李信报与寡人,楚王负刍亲言,只要寡人肯留他一命,他愿举国投降。”
“如此,真是天大的喜事。”
“臣等恭贺大王又灭一国。”
嬴政听了,忽的起身,亲手又解下了悬挂在自己王座后面仅剩的两把利剑其中之一。
每一把剑,代表一个国家。
嬴政当初为了激励自己,所以才悬挂了六把剑。
他告诉自己,日后每每灭掉一国,便取下一把剑。
群臣相贺,嬴政却毫无喜色。
因为他早先取下的是齐国这把剑,今天取下的,才是楚国。
嬴政不由得作想:若是寡人一开始没有听扶苏的建议,先攻楚国这个心头大患,攻楚未必这么顺利。
但是扶苏是如何笃定,齐国虽然人众,但是却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的。
不管怎么样,至少扶苏用事实向寡人证明了,他是对的。
嬴政转回身,一眼就看到了王贲。
他在群臣之中,也跟着作揖。
看他神色,似乎受了莫大的屈辱。
章台宫中,满是欢乐的氛围。
嬴政坐回上座,将手中的奏简翻来覆去的看。
宫外的池塘里,鱼儿窜了上来,在湖面上吐着泡泡。
清风徐徐拂过,吹动柳枝,柳丝如发,飘到了池面上。
这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外面日头很猛。
而秦国得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楚国,何其猛,竟然最后以国主被生俘,全国作降的结局彻底覆灭。
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悦。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咸阳百姓那里。
很快,王宫外便开始有人振臂高呼。
“我王威武!我秦无敌!”
“我王威武!我秦无敌!”
“我王威武!我秦无敌!”
有一个人,他头上还戴着盔,通身覆盖着甲,每一块甲上都有为钝器摩擦过的痕迹。
他的脸上满是肃穆,这个表情似乎和属于酷寒的冬日。
他的嘴巴努力的向下弯着,想要笑,但是却挤不出来。
极高的身量,再加上胸前鼓起的两块肌肉突兀的向前顶着,四肢更是粗壮,腰间也配着剑,更显气势不凡。
任谁看到,都知道这是一员虎将。
王贲回来了。
数日前,王贲被嬴政亲自召了回来。
王贲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攻打燕代,用不着他了。
他只是临时设立的大将军,这次回来,就将兵权交还给了大王。
当王贲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很震惊,李信竟然打赢了!
王贲随即又是眉头一皱。
单凭他李信一个人,如何能以十万之众对楚军五十万之众发起突袭,却讨到了便宜。
还不是靠着蒙武老将军和其子重兵围困楚国西面和北面,威压楚国联军,所以才让李信有了机会!
“李信将军真乃我大秦的福将。先是千里逐燕太子丹,如今竟然还生擒了楚王。”
“是啊是啊,李信将军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姚贾、茅焦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二人只顾着夸李信,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左侧角落里的王贲的神色。
王贲微微低下了头,他怕他失态。
事实上,王贲觉得,若是再来个人继续不明就里的吹捧李信这个莽夫,那他怕是真的要殿前失仪了。
王贲越想越气。
倘若当初不是公子扶苏力主要先破齐,不仅使得楚国四面孤立无援,而且还用不少时日消磨了楚人的应敌之心。
否则以李信的莽撞,还有他自以为是的脾性,李信早已经败的一塌糊涂。
齐国一亡,区区楚国那样一块地盘,就是让大王最宠爱但是年纪最小的十八公子带兵突袭,也能攻下寿春!
如今倒好,李信凭借着大王的宠爱,竟然白捡了这样一个大功。
这下倒好,李信是威风了!
王贲紧紧攥拳。
“李信立下大功,此战势必灭了楚人的威风。寡人决定,封李信为通乐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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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可以!
我都还没有。
王贲听到这话,双目圆睁,简直不敢相信,大王竟然如此偏爱李信。
若论战功,他远在李信之上。
论战术,他每次都是考虑完全。
怎么李信竟然比他先被封候。
嬴政看着一脸不满的王贲,眼底一暗。
“王贲,你意如何?”
王贲自觉自己背后一凉。
还是失态了。
但是王贲转念一想。
“大王,臣以为,给李将军封侯,是对的。但是臣以为,大王还应该给一个人封侯。”
“蒙武?”
王贲抱拳。
“正是。”
“李信此次能一举功成,攻下寿春,想必其背后,靠的是蒙老将军和其子牵制了楚军精锐主力。是故臣以为,若大王要嘉赏有功之臣,应先蒙老将军,而后才是李信。”
嬴政其实一直知道,李信此次能成功,自然和蒙武把控全局,牵制了楚军主力。
而封李信为候,是必须的。
谁让作为少将的王贲你,是在过于有勇有谋了。
嬴政望着王贲,久久不言。
殿中的欢喜氛围忽的凝固了起来,就像被火烤到熔化的蜡烛,忽的空气一冷,又凝固了。
茅焦脸上的两团喜色,也凝固在脸上。
殿中忽的一片悄寂。
李斯上前。
“大王,臣以为,王贲将军所言却有道理。”
嬴政又绷起面孔。
“你们的意思,寡人明白了。此战,首功当推蒙武。但,寡人仍旧要封李信为通乐候。”
“李信,他为寡人生擒了楚王负刍。如此大功,寡人势必要重重嘉赏。”
王贲听了,只抱拳。
“全凭大王决断。”
————————
扶苏听到消息快速回宫,在路上,扶苏却遇到了王贲。
王贲控着马回宫,则是一脸肃容,好像和谁结下了什么大仇。
见到扶苏,王贲急忙下马作揖。
“臣拜见太子。”
“平身。”
“不知公子去了哪里?”
“扶苏去了骊山,看看昔日的工程。”
两人说了几句,而后各走各家。
王贲为何这副神情。
马不停得喷着热气,扶苏不得不摸了摸马毛,这马出了不少汗。
把王贲叫回来,看来嬴政是不打算让王贲攻打燕国了。
而反之,却派了李信去攻打楚国。
王贲将李信当做对手,这已经成为朝野上下皆知的事情。
背后的推动力量,自然是嬴政。
(今天来晚了,对不起。以后会尽量早更的。)
第九十五章 李斯,那可是人精啊!(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但是,这王贲,未免太过愤慨了。
回到宫中,扶苏刚要入宫门,就见到张苍手里还握着一排算筹正候在宫门前。
张苍作揖。
这些日子,张苍整个人体型向外扩张了一圈。他的皮肤,也是越来越好,果真像是史书上的葫芦子儿一样白,最近更是肥硕。
张苍相貌堂堂,自然也因此受一些女子青睐。
而张苍本就很懂得享受,好男女之乐。临淄,那里可谓是张苍的天堂,女闾数千。
但是这里是咸阳,还是咸阳宫。
虽然扶苏已经给他赏赐过女婢,但是,依他的个性,想必很快就会按捺不住。
嬴政又暂时不用他,扶苏总不能把人养在宫外……
而且扶苏观察了张苍许久,发现这张苍,如果他未来真的要得罪秦始皇,也只会因为这种事情。
色字头上一把刀。
后宫里,男女关系一直都很混乱。带把儿的太多,这实在是个大问题。
但是先秦时期,大家对于女子的贞操观念并没有后世看的那么重,男女在两性关系上都显得很是开放。
所以在王宫里,时常会传出许多不雅的事情。
男女厮混,这怎么行。
张苍自然很喜欢太子,因为少年太子喜欢他,还待他极好,他喜好的,太子一样不少的给了他。
“东阳君,大喜。”
张苍的腰围肥了一圈,整个人乐的合不拢嘴,双眼几乎要咪成一条缝。在太子宫的日子,过的可谓是异常舒适。
整个咸阳宫,人人都很羡慕张苍。
同样是被太子看作上宾,一个还是衣着朴素,面容沉静,而另一个,总是满面红光,整日喜气洋洋。
宫人见到,自然以为这张苍更得太子宠爱。
连赵高见了张苍,都微微有些惊讶,随后便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扶苏听到这声大喜,却并未对着即将报上的喜悦,感到多么激动。扶苏很自然就想到了楚国被灭。
这个时候,不只是扶苏,整个咸阳都在等这个消息。
“楚国的都城被攻下了?”
扶苏的语气显得有些淡漠,听不出来有多少欢喜。
熟知历史的扶苏对于攻楚灭齐这些战果一向表现的过于淡定了些,甚至有些冷淡,以至于一些群臣都觉得太子不好兵戈。
张苍倒是很兴奋。
他已经完全忘记他曾经究竟是哪国人。
“何止啊。楚国举国投降啊!”
“举国投降?”
扶苏有些惊讶。
“那这仗,也就不用再打了。”
扶苏直接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曾经灭亡秦国的正是楚国。
秦国最大的敌人一直以来都是赵国,但是自从长平之战之后,赵国就气数将近了。
那么七国之中,其余五国,能算得上是秦国的对手的,也就只有楚国了。
虽然楚国也是强弩之末,但是事实上,如果秦国当时不先去灭齐,只会遭受楚国项燕的迎头棒喝。
扶苏很快就想到方才在路上遇到王贲。
楚国灭亡,想必王贲当时定然是知道的,这天大的喜事,他竟然对自己一个字都没有讲。
怕不是忘了,而是有意闭口不谈。
王贲正是壮年,但是王贲背后有王翦这样身经百战,运筹帷幄的父亲,按理说,他不应该表现出今日那般愤怒。
此举,颇失大将风度。
而且,在临淄城的时候,他和诸位将军、几位大臣相处过一段时间,王贲一直都表现的更是沉稳,一向以大局为重,不像是因为一点事情就忽而整个人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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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是说一个人具有坏的品格,要变好就很难。
但是一个本具有好的品格的人,也未必忽然间就会改变。
这其中必有什么猫腻。
张苍继续道:
“君侯,李信将军可谓是功不可没啊。听说李将军再次率千骑,亲自将楚王负刍生擒了。”
“生擒楚王?”
扶苏听了,眼中闪过惊喜的光。
扶苏迈着大步,往书室走去。
“君父若是听到,想必要重重封赏李信。”
张苍当即笑道。
“君侯不愧是大王长子,此事确实已经被君侯言中了。大王决定封李信为通乐候。”
扶苏听了,怔了片刻,这才迈步进入书室。
申聿正在书室内看简,见到张苍也跟着太子过来,整个人像是蔫了的白菜。
这个张苍,油嘴滑舌,他一来,常常陪伴在太子身侧的,就不是我了。
通乐候,李信原来不是陇西候吗。
现在好了。
通乐候,听这名字,就知道嬴政要给李信封块富庶之地。
如今的陇西,还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封做陇西候,才是打发李信。
通乐候,难怪王贲表现的那么生气。
但是,扶苏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楚国灭亡的,太简单了吧?
这背后一定有事情。
还没等扶苏问,张苍又开始爆料。
张苍现如今一来二去间,忽的发现这宫里的情报头目。
那头目正是大王身边的红人,赵高。
“说起来,今日章台宫还发生了一件事。大王决定要封李信为通乐候,可王贲将军上议,说是攻楚之战,首功当推蒙武蒙老将军。”
“王贲说的没错。”
蒙武和李信的组合,就像是卫青和霍去病一样。
一个率重兵牵制敌军主力,而另一个率小股部队对敌军的守卫薄弱地带突然发动攻击。
“是啊,不过一向凡事都顺从大王之意的李斯此次也附议王贲将军。”
扶苏听了,自然笑笑。
扶苏忽的转身,看向萧何。
“萧何,汝当学学廷尉李斯。”
萧何不解。
“求君侯赐教。”
扶苏却不肯再往下说,把话全说透了那就没意思了。
李斯,那可是人精啊!
墙头草,谁强就往哪家倒。
想必李斯最是明白嬴政的心意。
嬴政之所以故意要给李信封个候,是因为,嬴政是决定要给王家父子一起封侯。
至于蒙家,更是不必说。
蒙武,他本就是袭蒙骜之爵,而如今的蒙恬还未立下过什么大功。
军功世家,如今的朝堂上,王家可谓是气焰极盛。
蒙家的气焰,比之军功卓著的王家父子,自然是不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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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秦灭六国,是天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所以就需要提拔李信,以制衡王家。
想必李信只是单纯的一心一意想要为嬴政效力,但是他不知道,他早已经已经卷入了这权力的漩涡。
身处权力的漩涡,要想不被波及到,那是不可能的。
“君侯可知,大王听了李斯的奏议,竟然也同意了。”
张苍继续说着,他确实也佩服李斯。
扶苏却自言自语起来。
“楚国——楚国竟然会投降?”
那么强大的楚国,竟然投降了。
张苍还是兴高采烈的。
“所以说,李信将军居功甚伟。李将军率千骑,直入楚国寿春行宫,将楚王负刍生擒。据说当时楚王还在对着舆图喝酒呢。”
“而后李将军忽的闯入殿中。众人只见李将军忽的单手飞出利剑,那剑便到了楚王屁股旁边的地上,剑尖没入地板三寸呢!”
(这里的剑是短剑)
“楚王当即吓得向后一仰,六神无主,其他人见到李将军怒目而视,一个个吓得纷纷四散而逃。而后李将军就像拎小鸡一样,将楚王给拎了起来,然后将他押入了囚车。”
扶苏觉得,张苍今日话说的太多了。
扶苏在最前面走着,张苍在后边叽叽喳喳的叫着,欢欣鼓舞。
这张苍,还真是用实力诠释,人类是由猴子进化而来的。
萧何插不上话,这些事他一概不知。
萧何觉得,在王宫里做事,凡事要小心谨慎些。萧何待人接物,都很是得体。
但是与此同时,在这个权力的中心,他的行为举止,使得他的消息来路窄了许多。
许多事情,都是张苍告诉他的。
但是萧何对这些事并没有多大的热情。
萧何相信,若是一国的储君并不将心思放在国家上,反而放在一些细小琐碎无益于国的事情上。
这样的储君,是绝不会有前途的。
萧何跟在扶苏身后,两眼却盯着太子腰间的配剑。
剑放在剑鞘里,也是会生锈的。
人也是。
太子在临淄郡所做的事,渐渐都是安抚民心,在萧何看来,那些措施才是真正有益于民,有助于稳固社稷。
反观太子回了咸阳,全然无事可做。
让萧何奇怪的是,太子殿下虽然已经成婚了,但是年纪尚轻,仍旧需要太傅,但是秦王并未给太子指太傅。
这倒不是说萧何自诩可为帝王师,而是,太子确实需要一个强劲的后援。
迄今为止,萧何没有看到太子身后有任何势力派系。这意味着,太子的主张,在朝堂之上,将没有人支持。
萧何跟着太子,四个月了,什么事都没干,脸上挂着怀才不得展露的无奈。
扶苏有意无意瞟了萧何一样。
“看来本宫是把千里马关在笼子里太久了。萧何,是也不是?”
萧何听了,心事被说中,也不再怏怏不乐。
张苍说的眉飞色舞,丝毫没有注意到太子和萧何二人的神色。
听到这一声,张苍才静了下来。但是他还是沉浸在秦国打败了楚国这一战事的胜利喜悦之中。
“本宫记得,楚国有大将项燕。而且,秦楚一战,为何两个主将都没有露面。蒙武老将军钳制楚国主力,那项燕呢。”
张苍挠了挠头。
这里面的事情,有些含糊。
那么远的地方,传来的消息,本就是模糊不清的。
但张苍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早在李将军发动突袭之前,楚国内部就发生了内讧,君侯,这点,您是知道的。”
“后来听说上将军项燕和督军宋义发生了争执。而后楚王试探上将军项燕,之后项燕就消失了,楚军一下子群龙无首,李信趁机攻城。”
“不过,人人都说,项燕带着他的儿子连夜逃离了寿春。”
扶苏听着,也觉得里面很是混乱。
但是不管怎么样,楚国败了是好事。
但是项燕跑了,这可绝对不是好事。
但是项燕,他怎么会逃呢。
项燕和他儿子一样,都是兵败自杀。
而且项燕不仅仅是个贵族,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这样的人,是不会在大战前夕忽的逃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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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临阵脱逃还只顾着带自己的儿子出逃的项燕,是绝对教不出楚霸王项羽这样的儿子的。
想必是死于暗杀。
前去暗杀的人,绝不是嬴政。
嬴政才不屑去做这种事,也只有燕丹会搞这种事情。
如今搞这暗杀的,想必应该是楚国内部自己人。
此事,也并不奇怪,想当初齐国一亡,楚国四面孤立无援,想必其内部早已人心惶惶。
往往致命的不是对手,而是队友。
扶苏上了二楼,负手而立,站在楼板上隔着窗户眺望华阳宫西面一处清潭。
这里是按照韩国宫室的模样仿建翻修的。
暮色袭了上来,湖面上忽的一片幽兰,空气中还留存着金色光线的响动。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所以说,到底哪个才是真君子?
嬴政,荆轲,燕丹,项燕、项羽?
怎么看来看去,倒像是嬴政和项燕最称得上君子了。
萧何听了这两句,不免也觉得此两句应景。
“没想到,君侯竟然还读已故屈大夫的骚作。”
(骚就是诗。)
“百家学说,多有涉猎,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最后自会受益。”
扶苏说这话时,看向萧何。
“君侯竟有包揽诸子学说,取之并用之心。实乃大才,萧何佩服。”
扶苏鼻孔里微微出了口冷气。
“听说你经常在书室翻阅秦国国史,可有收获?”
萧何听了,自当垂首。
“直说吧。”
“萧何想知道,为何昔日泱泱七国,如今却是秦国一统天下,而不是楚国、燕国、赵国、齐国等。”
“那你找到答案了?”
萧何望着湖面,平静道。
“商君之法。”
扶苏抬头望了望天。
“非也,秦之所以能扫六合,一同天下,赖天命也!”
萧何听了,自然有些错愕。
“天降大任于君父也,故君父承天命也!所以秦国挥师向东,无往不利。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这才是答案。”
张苍听了,立即会意。
“君侯说的是,秦灭六国,是天命!”
第九十七章权力的漩涡(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定定看着张苍。
这就是他务必要留着张苍在身边的原因。
张苍这个人,和李斯有点相似,他们都师出法家荀卿门下。
他们的目光,都跟着利益转移。
萧何原本不解其故,但是太子说是天命所定,那就是天命所定了。
“萧何,你想明白了吗?”
这话中自有机锋。
萧何听出了话中有话。
“还请公子再给臣一些时日。”
扶苏转身,往殿里走去。
张苍忽的不说话了,扶苏觉得自己身边像是少了什么东西。
方才张苍侃侃而谈,似乎天上地下,无所不知。
扶苏早就开始疑惑,他如何知道那么多事情。
那些话不仅仅都是章台宫中奏议的细节,其中还有战事的细节。
要说从宫人口中传出来,但是他如何知道的那么细微。
张苍整日不是玩算筹,就是玩女人,虽然他是越玩脑子越灵光。但是他更多时候是作为一个华阳宫中的食客在宫中,活动的地盘也只有华阳宫。
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的窜到了扶苏脑海里。
扶苏坐在了上座,面无表情的看向张苍。
“张苍~方才楚国被灭一事,其中事宜,你是如何得悉的,竟然还知道这么多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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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苍自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威压,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今日说的太多了。
扶苏定定看着张苍。
张苍忽的一脸窘迫,甚至还有些焦急。
张苍说的那么具体,仿佛亲临了现场,以他如今的官职,就连随意出入华阳宫各宫室都需要令牌,怎么可能进的了章台宫。
既然进不了章台宫,那自然也不可能听到他们议论。
只有一种可能,张苍他看了嬴政左右言官的记录,这可是死罪!
张苍像是怀里揣着一只兔子,十分不安。
看太子眼中已经燃起怒火,张苍心知,太子应该已经猜到了。
张苍忽的跪倒在地。
“君侯恕罪。”
萧何其实也略略知道一些张苍最近和赵高走的近,于是萧何很快也想到了事情的始末。
看着这书室,里面一共四个人。申聿是扶苏的近侍,另外两个人都是从临淄带过来的。论亲近,还是申聿更近些。
幸好,没有旁人。
而且,看他们两个的神色如常,想必他们还没有想明白。
张苍忽的跪倒在地,身子还颤个不停。
扶苏定定看着张苍,紧紧攥起的双拳却忽的松开了。
这件事,怪张苍?
张苍只是为了讨好自己。
将张苍交给嬴政,反而会引起嬴政更多的怀疑。他到时候也不一定见得就能脱身脱得一干二净。
因为他张苍是他这个太子的家臣。
而且,张苍如何能看到嬴政的左右言官的记录,他进不了章台宫。
那必定是章台宫里有人给他的!
章台宫中,谁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而且堂而皇之让张苍看这个。
除了那个人,扶苏想不出第二个。
而既然有人给,那章台宫中,自然也有其他人要遭受牵连。
最好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其中的细节,扶苏自然更应该从来都一无所知。
事实上,扶苏一向都知道。
这宫里的消息,经常会通过一些奇奇怪怪的渠道,传到宫外的大臣耳朵里。
而咸阳,甚至于整个秦国,所有的消息,都会经过他的手。
甚至于专门负责掌管文书和传达消息的尚书令余阳,有些密件,他也无权阅览。
但是赵高却可以。
赵高——
这个名字再次跳跃在扶苏脑海里。
赵高在用他的方式报答自己。
这个赵高,扶苏现在是明白了他。
当自己亲近于赵高,赵高做的事会有些出格,可是当自己疏远于他,他又会在背地里对自己生出怨恨。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这样的赵高,为何嬴政用着那么顺手。
就因为赵高总是给嬴政出主意,做事手段狠厉……
扶苏想了想。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不能这么继续发酵下去。
大事还没有开始解决,忽的就冒出来了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
扶苏本以为,他什么都不做,就是好的,可是事实上,他也处在权力的漩涡之中。
这莫名其妙,就被卷入了一宗牵连无数人的命案。
看来,他还是要站到权力的中心。
赵高太跳了,尤其在自己做太子的时候。
扶苏攥了攥手心,他得去找个机会见见他。
还有这个张苍,扶苏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种大胆的事情。
看来,他是真的不能再将他继续留在这宫里了。
张苍再次请求。
“张苍有罪,请太子责罚。”
萧何想了好久,这才忽的想明白,自然开始脸色一白。
“你算筹打的好,将你留在这宫里,委实是浪费了你的才华。而且本宫看你整日无所事事。”
此话一出。
张苍整个人木在了原地。
听君侯的意思,是要把他弄出宫去了。
可是求大王,不久意味着死路一条吗。
张苍听了,看看地面,整个人只觉得大事不好。
想他还有那么多书没有读完……
虽然扶苏在说张苍,但是萧何也惭愧起来。
萧何自知,自己和张苍相比,算筹打的不好,见识的也比张苍少,而且整日也是无所事事。
扶苏说着,看着眼中盛满了哀求之意的张苍,脑海中却浮现出此人好逸恶劳的过往种种事迹。
扶苏忽的想到一个人。
章邯——
章邯严厉不阿,把张苍交给他,最是合适。
治理油条,章邯最是可行。
扶苏正色,手指敲敲漆案,似乎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定。
因为这将意味着,扶苏是把张苍送到了仕途上。
以后,张苍不归他管了。
“称帝大典,已经在筹备之中。本宫曾命为计吏,将所用银钱全部记录在案。”
张苍听了,这可是他擅长的。
而且听公子的意思,是要放过他。
萧何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申聿听了,自然是极其高兴的。
忽的,扶苏又道。
“如今的将作少府章邯,他曾经是掌管刑徒的五校。此次大典,他负责搭建楼台。”
章邯,张苍没听过这个名字。
被贬了。
张苍心里暗想。
“那君侯,事成之后呢。”
“自然还是听章邯调遣。”
第九十八章 华阳宫的水(求波打赏月票推荐票)
春意被消解在大地里,柳青更甚,一半淹没在清渠里。
太阳炙烤着大地,清渠里咕咚咚冒着大水泡和小水泡,还有不大不小的水泡。
华阳宫,早年间宫人清潭里撒了荷花种子,投了鱼,夏天时,已经见了效,满池红绿。
东面宫墙边上围绕着一圈柳树,柳荫遮蔽,成了鱼群聚集的好去处。
湖面上,更是浮着大片大片的碧绿。
青荷下,要么聚起一尾尾红色的鲤鱼,要么一只只长腿青蛙在伸着腿。
蝉身、蛙声、虫声、鸟叫声,一股脑儿钻入人的耳朵。
咸阳宫里的戍卫顶着毒辣的太阳,即便有盔甲在身,但是那一张张方面土色脸还是免不了要遭受太阳的炙烤,现今,他们的一张张脸都已经被晒的黝黑黝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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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亲生父母瞧见,也不见得能第一眼能认出这是他们的儿子来。
豆大的汗珠儿顺着脸颊往下滴,但是戍卫们浑然不觉。
因为他们已经被酷暑蒸到半是昏厥,现下他们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湿哒哒,黏糊糊。
现在,对他们而言,最大的安慰就是吹来一股凉风。
风是经常吹的,但这样的天气,即便吹来一阵风,给人的感觉确是热浪扑面,丝毫不觉凉爽。
蝉鸣不住,叫的遭受酷热本就难耐的士兵们更觉聒噪。
这样的夏天,几乎所有人都在向往一样东西——水。
胡亥也不例外。
胡亥想跳到水里。
胡亥目光所及,华阳宫四分之一处,是一座大湖。
柳絮早就不飘了,现在飘得是绿色的榆叶,还有绿色的蚜虫。
偶有螓飞舞,轻轻落在荷叶尖尖上,而后又忽的飞起,没入更幽深的柳间。
螓从柳树上飞了出去,翻过墙头,而后落在了另一处宫室的木案上。
胡亥见到,觉得这个东西很好玩,一把捏住。
胡亥打开手心,见到自己手里的青条条的东西,它长着轻盈翠绿、薄而透明的一对翅膀,占据身体的比例极大。
但是只是那一瞬间,刚让胡亥看清楚螓身体结构的一瞬间,螓忽的扇了翅膀飞出了胡亥的手心。
胡亥的睫毛扇动了两下,一股失望弥漫在心头。
螓扇着翅膀返回了宫墙之后的池塘。
胡亥两手抓着栏杆,亲眼看着螓闪着两只大翅膀飞到了宫墙另一面。
胡亥颓像个被马蹄踩扁了的鞠,表情凝固,颓坐在回廊地板上。
胡亥两手垂在地上,有些无力的张望着看着那堵宫墙。
越过那堵宫墙,就是长兄的宫室——华阳宫。
长兄是太子。
太子的宫室,是不能随便闯入的。
这是赵高见胡亥要翻墙给讲给胡亥听的。
翻了宫墙,太子的夫人会受惊。
炽烈的阳光被廊檐挡住,胡亥还是觉得燥热,于是脱了外衣,坐在走廊里。
胡亥像是一条虫,浑身湿哒哒的虫,瘫坐在地上,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
汗水从毛孔里渗透出来,就像是泉水从地底冒出来,不肯停下。
宦侍见世子脸蛋很红,担心他中暑,提醒道:
“世子,这儿太热了,世子回宫吧。夫人那里有冰块,可以为公子消暑。”
胡亥不搭理他们,自然是不肯回去。
这里很是悄寂,宦侍们见小公子安静的坐着,既然不是胡闹,那就是好事,于是一个个都躬身静候。
他们都知道世子现在是看中了华阳宫的湖。
这是一条悬空的木廊。
坐在这上面,可以瞧见很多东西。
胡亥的视力很好,他的眼睛很是狭长,这显得胡亥的眼珠子有点小,但是视力却极好。
偌大的湖,谁都看得到。
但胡亥还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只只黄色小鸭子,忽的从绿水里把头一颗颗小头冒了出来。
而后一群鸭子在湖面上飞也似的游来游去,又钻了个没影。
看到这景象,胡亥很是激动。
胡亥现在就像是看见白羊的猎狗,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一群小鸭子。
明明有那么好玩的鸭子,大哥不去玩鸭子,还去看书,简直太不快乐了。
如果我当了太子,那么我就要把宫里的殿全部拆了,全部改成湖。
到时候,他要整天坐在船上。
胡亥正在想,却见鸭子又全部不见了,钻入了水里。
“等我进了华阳宫,一定要把鸭子全部抓出来。”
“呦——世子,鸭子可是活物,世子您去抓,怕是反而伤了自己。而且水深,世子怕是要小心。”
胡亥听了。
“没用的东西,水深不是有舟吗?而且我要抓的肯定是小鸭子,我一手就能捏死一只小的。”
弄死活物,是胡亥的乐趣之一。
“鸭子鸭子——”
“我要抓鸭子。”
胡亥在回廊上叫了起来。
赵高听到了这声音,对嬴政笑道。
“君上,前面好像是十八世子。”
嬴政负手,他更高三阶的回廊上俯瞰着所有宫室。
华阳宫正在他的眼皮子低下。
最近,嬴政心里很是空虚。
楚国没了,没得那么快,这让嬴政有些不爽。
听到自己的小儿子的欢快的声音,嬴政忽的心里亮堂起来。
“寡人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胡亥了。”
“是啊,十八世子前些日子还在嚷嚷着要见陛下呢。”
嬴政听了,步子加快了些,往下走。
悬空的木廊,若是有人走动,很容易发出响动,何况是嬴政,他身后跟了一帮随侍。
“世子,君上来了。”
胡亥一听,忽的翻身坐起,见到来人,果然是嬴政。
胡亥当即笑逐颜开:
“你们这帮贱奴,这次总算没有骗我。”
宦侍听了面色依旧,他们已经习惯了。
胡亥见到嬴政,整个人立刻精神抖擞起来,两只眼睛里放着清澈的光芒。
“儿见过君父。”
胡亥给嬴政作揖,行了一次完美的拜见之礼。
此时胡亥已然八岁。
嬴政满意的点点头。
胡亥拜见完,而后靠到嬴政大腿边上,拉着嬴政的手,一脸羡慕的看着湖。
“尔在这里作何?”
“观鸭。”
嬴政不解,似乎是复述了一遍。
“观鸭?”
嬴政顺着胡亥的目光看过去,确实见到一群鸭子。
华阳宫的清潭,面积极大,可谓是胡亥见过的最大的池塘。
夏天的时候,胡亥非常想要玩水,想玩水几乎要想疯了,但是他母妃的宫室里,是没有湖的。
现在,胡亥看着池塘的眼神,可谓望眼欲穿。
嬴政这才看着华阳宫。
华阳宫确实面积极大。
嬴政曾经也住过华阳宫,华阳宫里是有一个湖,不过没有如今看到的这么大。
一个玄色深衣的年轻男人,正坐在湖边的凉亭里看书。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画。
嬴政知道他这个小儿子贪玩,不好好读书,所以趁机问道:
“胡亥,那亭下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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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听了,不解的抬起头望望他的君父。
胡亥用双手揉揉眼睛,他已经困了。
“吾大兄也。”
嬴政眉目间流露的尽是期盼,语气中尽是循循善诱。
“那汝大兄此刻正在作何事?”
胡亥又看了看亭子里的扶苏,然后又抬头望望微微俯身按着他的肩膀的嬴政,他忽的笑了笑,而后挣开了嬴政的手。
胡亥像个小女子一样,退到围栏边上,两只手绞在一起。
嬴政的脸上顿时失了颜色。
胡亥察觉到君父的脸色要变,他自然是怕的。
君父的脸,比六月的天还可怕。
胡亥又窜到自己的宦侍身后。
胡亥小声嗫嚅道。
“儿又不作太子,只要会认字就好了,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嬴政听了,顿时哑口无言。
嬴政甩甩袖,不再看胡亥。
但其实他心里是觉得此话是对的,但是又不对!
“胡闹!”
胡亥忽的瞄着赵高。
中常侍赵高对他没以前那么热情了。
嬴政居高临下看着胡亥,用不容置疑和反驳的语气对胡亥认真道。
“即便你不是秦国的太子,身为寡人的儿子,也必要修六艺。诗书礼易射御,样样都要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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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听了,只是扭头,而后拔腿就往下走。
胡亥不理嬴政,他想要跑离这个地方。
嬴政觉得,八岁的胡亥,已经到了时候懂事。
“胡亥小儿!”
“世子!”
赵高也呵了一声。
胡亥果然不跑了。
让赵高意外的是,嬴政居然走近而后抱起胡亥。
胡亥贴着嬴政的脸,头枕在嬴政肩膀上,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胡亥这才确信,赵高有一件事没有骗他,君父最爱的人就是他。
胡亥坐在秦王的胳膊上,指着湖面上的一群黄鸭,“君父可否给儿臣行个方便?”
“且说来。”
“儿臣也想住华阳宫。”
嬴政听了,多年从政的警觉性,使得他当即变色。
即便这只是他小儿子的戏言。
胡亥当即就开始不满的嚷嚷:
“君父的脸,果然是六月的天。”
嬴政听了,脸色稍稍缓和。
“汝为何要住华阳宫?”
“华阳宫里什么都有。”
嬴政听了却笑。
“那你说说,华阳宫里都有什么?”
“鸭子、螓、舟……”
胡亥说着,而后想不出了,他抓抓他的后脑勺。
嬴政听着,忽的对胡亥感到有些厌烦。
权力之巅,怎会容许儿戏存在。
赵高上前宽慰嬴政。
“君上,孺子无知。”
嬴政听了,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可胡亥听了孺子二字,顿时恼了。
所有的孩子都渴望成为大人。
这个秦王的幼子,更是不例外。
胡亥绞尽脑汁,脑子里冒出来一样东西。
胡亥张口就来。
“女人——”
嬴政听了,神色大变,他侧目看向他这个小儿子。
“胡言乱语!”
说罢,嬴政又瞧了瞧那湖。
真不知是天意还是认为。
嬴政目光所及处,扶苏还坐在那里。
忽然间,一个白衣女子走近了扶苏,坐在了扶苏侧面。
嬴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哪个男人不好色。
胡亥却忽的捧腹大笑起来。
“看吧,君父。大兄宫中多娇妾。”
赵高听了这话,有种想要把十八世子的嘴巴塞上的冲动。
很快,白衣女子又走开了。
胡亥没有看到他想看男女相拥的画面,眼中流露失望。
赵高瞧着嬴政的眼色,赵高很清楚,眼下大王的沉默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赵高忽的来了底气,对着胡亥的宦侍叫道:
“把世子带回宫去。”
嬴政又道。
“赵高,你替寡人在七十二博士中选一位,教导胡亥吧。先从慎言学起。”
赵高面色平静。
“唯。”
口无遮拦,在王族之苑,可是忌讳。
嬴政迈着大步走了,胡亥有些懵,楞在原地。
赵高快步跟了过去。
嬴政走着走着,忽的又顿住步子。
“寡人记得,扶苏只有一位夫人。”
赵高点点头。
“重华夫人这几日就要生了。”
嬴政听了,莫名惊喜,这个消息就像是一道彩虹忽的横在了天空。
“医家可有说过男女?”
赵高不说话了。
嬴政也知道了答案。
嬴政望着湖面,忽的又道。
“寡人记得,李斯有不少女儿。”
赵高听了,忙道。
“下臣明白了,下臣这就命人安排。”
嬴政摆摆手,示意不要,目光始终又看向湖面,过了半响:
“这么酷热的天,扶苏如何能看得进去?”
“长公子被封了太子后,简直低调极了,连宫门都不时常出。”
嬴政听了,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高。
甚至于,太子还撵走了张苍。
这对于赵高而言,是个警示。
赵高自然明白,大王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太子。
这几日,朝中还发生了许多大事。
其一、右相回朝了。
朝中对于相国的议论之声平歇了。
其二、燕代二王向大王发书求和,表示愿为降臣。
大王对于燕代两国投降的事情迟迟拿不定主意。
今日特地出来散心。
赵高忽的想搏一把。
而李斯,他一向都是顺着大王的心意走。
李斯和王绾的政见不同。
这公子,十有八九会支持他的丈人王绾。
但政治的赌博,向来是最有趣的。
赵高温声问。
“大王既然无事,何不进去一观?”
嬴政不言,但是一步步踩着宫阶向下,而后拐向扶苏的华阳宫方向。
事实上,扶苏不是在看书,而是在写书。
谁能担保脑子里的那些东西,自己在十年、二十年之后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就需要提前抄录,顺便再强化记忆。
这是一项大工程。
消磨时光,锻炼脑力,还能为后代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
没有任何人前来通知扶苏。
除过戍卫,华阳宫上上下下统共三百余人。这么多人,关键时刻,没有一个人前来通报他嬴政驾临的消息。
萧何一门心思研究秦国律法,扶苏曾去找他,打开屋门,发现里面全是秦简,萧何怕是要把自己埋在竹简里头。
扶苏在等,萧何也在等。
当时扶苏还在竹简上画圈圈,旁人看着还真是奋笔疾书,手上都出汗了。
画错了,还得用刀去削。
一双黑靴忽的出现在扶苏面前。
扶苏没仔细看。
“本宫明明有言在先,无事不得打扰,汝等为何屡屡扰我清静?”
话音刚落,扶苏忽的感觉不对劲。
这气息……
不太对劲。
一抬头,竟然是嬴政。
扶苏很是惊讶,而后故作惊吓,向后一躺,接着又快速把手中竹简合上,揣在了怀里。
扶苏眼中闪着惊讶还有遮掩。
扶苏起身作揖。
“拜见……”
“免了。”
而后嬴政伸出手,目光锁定在扶苏怀中竹简。
扶苏犹疑了一会儿,还是递了上去。
赵高接了竹简。
嬴政大步走到了案前,坐了下来,而后缓缓展开。
第一百章 燕代降,华夏终一统(求打赏月票和推荐票!)
嬴政只见上面画着些车轮,下面还有几道纹路,像是水……
一时间嬴政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扶苏有些意外,嬴政的突然到访,让扶苏有些措手不及。
这个宝贝,我目前还没打算给你呈上去呢……
嬴政狭着双眼,指着上面的圈圈道道弯弯绕绕,语气有些淡漠。
“原来寡人的东宫,闲暇无事在画画?”
扶苏听了这揶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儿臣是在画水车。”
嬴政听了,他其实初见不解,再见便联系到之前的事情,他大概对上面这个怪东西有了一定的了解。
嬴政只问:“又是与农事有关?”
扶苏作揖。
“自当是。民为社稷之本。”
后一句话,扶苏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在秦国咸阳城里说出儒家的这种治国之道,显得有些怪异。
嬴政听了,没有赞许,也没有否认。
“若是寡人不前来?”
“你打算何时呈上?”
“这只是儿臣话的构想,目前还未命工匠做出成品,用于田中实验。”
嬴政听了,沉默良久。
“寡人应当封你为大夫。”
扶苏自然只把这个当玩笑,又半开玩笑答道:
“大夫,儿臣倒是无意。不过儿臣倒想求君父予臣治粟内史一职。”
治粟内史,那是九卿之一。
治粟内史,掌诸谷物、金玉之贮,相当于国库司库。属官有太仓令、太仓丞,掌国库中粮食的贮存;有平准令、平准丞,掌京师及诸郡物价。
说白了,就是财政部部长。
亭中悄寂了半响。
扶苏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嬴政上上下下打量着扶苏。
自从扶苏被正式册封太子,整个人几乎可以用深居简出来形容。
低调无为的太子,对于任何君王而言,都不会构成威胁。
但是,于他嬴政,大可不必。
因为,若是扶苏有不轨之心。
他这个太子,可以立,也可以废!
嬴政盯着扶苏那张谦恭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幽幽来了句。
“扶苏——你是越来越类东宫。”
扶苏听了,惊讶过后自然是欢愉。
嬴政给他喂了定心丸。
一阵凉风拂了过来,四周的暑气忽的被吹散。
嬴政看着扶苏,忽的剑眉一皱,这才道出此次主题:
“寡人日前收到了燕喜、赵嘉的降书?此事你可知晓?”
扶苏听了,只道:
“儿臣恭贺君父。大王大一统之宏愿即将完成。”
嬴政忽的眯起双眼,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透露出锋利的锐气。
五角凉亭里,空气忽的凝固。
“王绾也力劝寡人,要寡人封燕喜赵嘉为臣。”
扶苏楞在原地。
也认为?
除了王绾,谁还会公然主张分封。
对啊,一开始就提出要封燕喜、赵嘉为臣的人是他。
嬴政不容许齐王、楚王的存在,但是小小的燕地、代地却可以。
本来扶苏就要主动去找个机会,而且这件事情上,本来就不能只有一个人发声。
扶苏一个人建议郡国并行制,简直就是小儿胡言。
而且他回朝就发现,他和王绾暂时的联手是必然的,但是扶苏没有想好退场,而且扶苏也在等,等燕王喜和代王嘉的反应。
事实就是,嬴政不允许还有燕、代两国的存在。
“要寡人以仁义称天下,岂非重蹈周天子的覆辙?
“君父为何如此作想?”
嬴政听了,有些不耐。
“事实摆在眼前,分封之制的结局,那就是周天子失去对疆域的控制,到最后诸侯称王。而后中国之地,经历百年混战,如今才再次归一。”
“寡人思来想去,唯有天下之地,天下百姓全部都在寡人的亲自治理下,才不会让历史重演。”
扶苏千算万算,少算了一件事。
嬴政千古一帝称号的背后,还是个政治家!
事实就是,一人之治,确实有助于天下一统。
但是,现在,条件不成熟。
嬴政的政令根本不能及时达到燕齐那种地方,更别说是以后的象郡。
即便政令到达了,实施起来,困难几何。
扶苏低着头,似乎只是一个恭顺的倾听者。
嬴政清楚,他为何会对着扶苏说起这些。
因为嬴政从扶苏身上看出,扶苏有为政的天赋。
“既然以千里之法,治理万乘之国,是不明智的举措。那么寡人想要听听,这治理万里之国的方法又是什么?”
小书亭
嬴政是来问政的啊!
果然,这脑子里装了两千年的智慧结晶的扶苏,确实吸引了嬴政。
扶苏叹了口气。
对着嬴政道。
“君父竟然问策于儿臣?”
扶苏故作惊讶。
嬴政挑眉。
“汝为寡人亲封太子。寡人立汝为太子,岂是要汝整日读儒典,画水车?”
言下之意,让你当太子,不是让你当这个的。
扶苏惊讶,疑惑的看着嬴政。
当太子,不就是为了等顺利合法继位吗?
自然,这话扶苏没有直接说出来。
“臣不知臣有何过矣,臣既为东宫,也只能为这些事。”
嬴政听了,一时无话。
“胡亥小儿八岁无知,汝十八年长其十岁,却也与之相比无异。”
赵高见到嬴政这般责骂公子,莫名有些想笑。
扶苏自然脸色一白,嬴政为何突然骂他无知。
还忽然拿他和小儿子作比较。
扶苏作揖。
“臣让君父失望了,臣并没有治理万里之国的法子。请君父恕罪。”
扶苏躬身,面色沉静,极为镇定。
是的,根本就没有完美的制度。
但是扶苏他知道一条稳固统一的成功经验,眼下,不能这么快说出来。
因为他和王绾两个人的反对,根本撼动不了嬴政。
嬴政千古一帝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王绾主张在边远地区行分封制,因为王绾看到了,齐、楚之地太远了,秦国管理不到。
但是嬴政不同意。
你可以说这是嬴政的缺点,自大。
但是嬴政就是自大,他有实力自大。
他是古今中国大地上第一个皇帝。
在王绾看来是问题的边疆过远的问题,嬴政并不将其当做问题。
嬴政有决心,他愿意夜以继日的工作,以亲自处理天下所有大小事务。
事无大小,皆取于上。
这就是嬴政,为了稳固他的江山一统,他选择了事必躬亲。
你可以说他自负,但是事实就是嬴政在世,天下谁人敢反!?
所以说如果嬴政真的能长生,那华夏之地,将始终都是统一的。
这就是扶苏眼前这个男人的魅力。
你不得不佩服。
嬴政会把齐、楚之地郡县的事务,当做咸阳之地的事务,一并处理。
嬴政迈着步子离开了,带着不满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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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二百二十四年,秦王政二十三年,秦王政三十六岁。
燕、代望风而降。
燕喜、赵嘉承认嬴政皇帝之号,献国玺,自请为臣。
秦王嬴政受国玺,派秦军驻守燕、齐。
华夏之地,狼烟终熄。
第二卷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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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吹无脑吹政哥,也不是为这本书添彩。
实在是,嬴政真的流弊!)
然后:可以给波打赏么?
第一章 侠以武犯禁(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三日前————
咸阳宫、大政殿。
朝会。
卯时之初,天际微微露出一点鱼肚白,伴随着几声小锺铛铛作响,咸阳宫人们纷纷起床,每个人端着盛放清水的金盆来到大政殿中,洒扫擦拭大政殿前台阶,擦拭大政殿中每一块砖石,每个宫人都是手脚并用。
金色的光芒最先洒落覆盖在咸阳宫的宫檐之上,琉璃屋瓦被反衬的熠熠闪光,和青绿碧叶交相辉映,别有一番金碧辉煌,耀眼夺目。
辰时既过,巳时初到。
暑气冒了上来。
“铛——”
“铛——”
“铛——”
大锺被五个宫人重重敲了三下。
群臣已经全部依次入了大政殿。
朝拜过后,殿中响起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
“陛下——”
“如今燕喜、赵嘉自请为臣,免了兵戈,此举实属顺应大王天下一统之心,亦然为天下万民之福。”
“臣请陛下尽快封燕喜、赵嘉为臣,使其继续在燕地、代地安抚百姓,如此亦可向四海彰显大王善天下万民之心。”
“百姓闻之,必感大王恩德。”
王绾此话一出,朝中立刻便起了私语。
朝堂之上,一向森严肃穆,人人脸上都是沉静庄重。
左面悍将如云,右面文臣林立。
虽有武将文臣之分,但诸臣大多文武兼备,个个气势不凡。
这些身居咸阳,能每隔三五日便入咸阳宫面见嬴政的臣子们,个个满腹学识,气质不凡。
身为秦王嬴政的朝臣,他们一向都非常注重自己的言行。
如今王绾只是说了几句,就在朝中引起可议论,足见王绾其人在朝中的威望。
李斯听了,又看看大王。
大王此时沉默不语,想必是对王绾之策感到不满。
王绾苍劲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政殿内的每一个角落。
嬴政坐在王座上,额前垂旒微微晃动,诸臣难以看清嬴政的面部表情。
见大王一语不发,诸位大臣互相说了几句,很快就住了口。
朝中一恢复了之前的悄寂和庄严。
李斯上前。
“臣廷尉李斯有奏。”
嬴政明显向前挺了挺身。
“陛下,今中国之地,皆是大王之土。”
朝堂之上,一字一句,皆藏有机锋。
更何况是博采众长口才好,文章写的更好的李斯。
王绾听到李斯说的这一句,就大概知道李斯后面要说什么了。
大王的成就,岂止高过历代先王,就是周天子当年分封天下,也没有如今这样大的疆域。
李斯明显是在吹捧大王。
李斯继续道:
“如今中国,独剩燕、代两国,故燕王、代王自请为臣,此举实属为大局所迫。君上若留其命,让其二人继续居留其地,时日渐多,难保燕王、代王不生反叛之心。”
“李斯,依汝之见,寡人该当如何?”
李斯神色坦然。
年近六十,双眼还是锋利无比。
“燕王、代王既然有归降之心,大王不若召其二人前来咸阳,在咸阳侍奉大王。”
嬴政听了,只问诸臣:
“诸位以为廷尉所言如何?”
李斯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能继续让那些燕王和代王继续留在燕、代二地。
这话说的,有道理,但是很蠢。
王绾听了,不免笑笑:
“陛下,王绾以为,将燕喜、赵嘉留在代地,反而他们会迫于大王威压,不敢妄动,可若是大王要召其回咸阳。臣以为,此举怕是会适得其反。”
嬴政自然问:
“右相此言何意?”
“臣恐大王诏其二人来咸阳,反倒让燕喜、赵嘉心生二意。燕地以北,本就纵深数千里。臣以为,燕王喜至少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大王不肯承认其燕地之主的位子,那么燕王势必会继续向北开拓。”
嬴政听了,果然眯起狭长的双眼。
“而大王命其二人来咸阳,用意几何,二位势必不会往好处作想,如此一来,只有继续负隅反抗。如此一来,大王的统一大业,又要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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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听了,自然开始重新思考这件事。
王绾说的没错,燕王喜和代王嘉可不是傻子。
如何会乖乖来秦国。
而且燕王喜和代王嘉明显是商量过了的,他们表示愿意臣服秦国,但是那降书之上,言外之意开出的条件是要寡人让他们继续留在燕代。
但李斯笃信,封燕王喜和代王嘉在原地为臣,大王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李斯了解嬴政。
嬴政是心胸宽广。
但是,心胸再宽大的人,眼中也会容不得沙子。
为什么?
因为沙子在眼睛里硌啊!
而燕王喜和代王嘉就是嬴政眼中的沙子。
“陛下,臣以为,将燕王喜和代王嘉留在原地,实在是对大王的威胁。陛下为一统天下,殚精竭虑十余载,而今天下即将归一,可是燕代之地,却留其旧主。”
“这不是告诉天下人,大王的国土上,尚有两块地方,和其他郡县,如此如何体现天下一也?”
上卿冯去疾上前一步。
“陛下,臣以为,李廷尉所言极是。今陛下统一四海,自当在四海之境内全部统一施行秦策,否则,齐楚之地黔首如何服也?”
“更何况,意图反抗君上统治的韩赵旧族,尚且在作乱。”
“臣听闻,东宫当年就曾在临淄城中遇刺。几经调查,作乱之人,不仅有韩赵流亡之徒,更有燕地墨者。”
“燕赵之地,多出侠客。而墨门之辈,如今多出于燕地。”
“陛下常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这话一出,淳于越等仆射听了,自然脸色一黑。
要知道,当初说了这话的人,是法家韩非。
而今这话在朝堂上被重提,一众来自齐鲁之地的大臣自然脸上无光。
但是朝堂之上,本就是明争暗讽。
冯去疾敢说这话,不仅仅因为他是相国,更重要的是,秦朝朝堂上,本就没有什么儒生发话的地方。
“陛下若是容许燕王和代王留在原地,岂不是养虎为患?”
冯去疾字字铿锵,朝野上下听了,一时间无人可辩驳。
燕国,本就和秦国之间瓜葛颇多。
当然,六国之中,哪个国家都和秦国之间有很多瓜葛。
如今五国更是与秦结下了灭国之仇。
但是,他们如今的大王,可是和燕国人有过‘亲密接触’。
前有燕丹,后有荆轲。
果不其然,冯去疾旧事重提,带起了嬴政对旧事的回忆。
“燕国——”
嬴政忽的喊了这个地方,而后腾的一下坐起身来。
嬴政仗着长剑,在台阶上慢步。
嬴政手中虽有天下第一名剑太阿,但是不过是他所持有的名剑之一而已。
后来,他命令工匠用最好的材质,为他打造最好的秦剑。
七尺秦剑,才是嬴政的配剑。
第二章 分封VS郡县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也只有这样长且锋利独特的秦剑,才能配上嬴政独揽天下的气度。
冯去疾见大王如此,眼底更是流露出得意。
他笃信,大王绝对会采纳他和李斯的意见。
嬴政忽的道:
“寡人和燕王喜的旧账,倒是可以一笔勾销。”
这句话,却让冯去疾始料未及。
冯去疾略略脸色一白。
王绾忙道:
“大王心胸宽广,实在是天下百姓之福。”
嬴政居高临下,下面每个人的神情自然都看的清清楚楚。
见到王绾开口了,嬴政只道:
“不过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燕赵之地,素有游侠。寡人灭了赵国,赵地墨门就此销声匿迹。没想到,他们又开始在燕地出没,甚至还对寡人之子动手。”
“如此叛逆之举,若是不加以惩治,寡人有何威信去治理天下?”
听了这话,王绾一时间不知道要再说什么了。
“侠者,国之蠹也。寡人绝对不会容许,寡人的王土上,竟然还有侠客此类人的存在。”
“告诉燕喜和赵嘉,倘若真有向寡人称臣之意,就将先将墨门铲除干净。”
诸臣听了,
但儒家几个博士们听了这话,不由得心里一振,这秦国上下,只诩法家。
墨门不得存于秦,而儒家……
太子——
唉,太子啊。
淳于越本听说太子从齐国带回来了几个人,还以为太子的想走回头路,可是没想到他们齐齐去讨论法家学术去了。
王绾觉得,燕王喜要想继续享受他的尊贵之位,唯有给大王表现其诚意。
让燕王灭掉墨门,打击游侠,自然就是为了表现燕王对大王的诚意。
他之所以揪着燕王和代王不放,是为了另一件事。
一件差点让他被罢相的事。
王绾思忖再三,还是硬了头皮去上。此事不定,他归家心也难安。
如今的朝中,李斯、冯去疾等人已经自成一党,在朝野之中极具威望。
但是这两个人上位的手段,何其相似。投机倒把。
最过分的就是李斯,此人为了权位,可以不惜痛害同门师弟韩非。
当年那件事,他就觉得,李斯此人,要么一辈子上不了高位,要么就是位极人臣,而后跌落云端。
为了权位,可以轻易抛却人伦之义的人,最终只会自食恶果。
王绾上前:
“大王想要借此事一看燕喜和赵嘉的心意,臣以为,大王亦可以告诉燕王和代王。陛下有意要封其为君,以镇守燕、代两地。”
嬴政听到这话,不由得眼中闪着冷锋,他有些失望地看向王绾。
“臣以为,大王如今并有天下,当封诸公子和有功之臣,镇守边地。”
此话一出,朝中又起了一片议论。
显然,王绾的提议,最是让诸位大将军心头一跳。
司马欣只觉得自己心头像是有一只鸟儿在飞。
打了半辈子仗,终于可以有一块地盘了。
其他未被封君的大臣,脸上也都浮现欢愉。
蒙武、王贲几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却不出言。
他们已经被封君,王绾的提议对他们来说不好也不坏。
只有蒙恬,他似乎跃跃欲试,动了动嘴唇。
但是在嬴政眼中,这一大批武将脸上露出的喜色,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又是分封?看来寡人若是不解决此事,相国是不会同寡人善罢甘休了。”
嬴政用眼神绞杀王绾。
王绾则面无惧色。
王绾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是大王的相国,更是秦国的相国。不可能如今为了顺大王的意,就违背自己对大秦的责任。
王绾神情肃穆,背挺得笔直。
眼下,额上每一根银丝都在闪耀着一种智慧的光。
一些武将更是像看着再生父母一样看着王绾。
王绾提出的主张,无疑是让朝中一些尚未被封君的将军们松了一口气。
他们拼死累活为嬴政效忠,不就是为的是能有一块封地吗。
更何况,大王如今可是有万里之地,一个人,能治的过来吗?
李斯上前。
“陛下——”
“当年周天子,正是因为实行分封制,诸侯自主,纷纷为王,周王室反而衰微。所以才有了后世几近四百年之久的诸王混战。”
“吾等观古人,便知周天子实行的分封制,并不足以制天下。况乎新朝便要有新法,若是延续旧制,只会重蹈覆辙。臣请大王在普天之下均设立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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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听了,不由得眉头更紧。
但是嬴政觉得,李斯说得对。
李斯说了这话,一时间朝野上下,不少人对李斯侧目而视。
而蒙武、王贲、李信这些人,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作为最能在嬴政面前说的上话的人,选择了沉默。
目前看来,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分封也好、郡县也罢,都与他们无关。
倒是,其他人开始急了。
嬴政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李斯。
“李斯所言甚是。分封之制若是再起,那寡人一统天下又是为了什么?”
而王绾听到李斯提出和他意见相左的话,也并不奇怪。
他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李斯和冯去疾可是天天找大王献殷勤。
可惜了,他王绾回来了。
王绾之所以反对在边远之地设立郡县,自然不是为了和嬴政唱反调。
和嬴政唱反调的人,几乎都付出了生命的危险。
王绾是为了嬴政好,也是为了秦国好,也为了自己的统一梦。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如今就差最后一步,做好这最后一件事,他也上书致仕去了。
王绾知道边远之地旧势力盘根错节,就算大王有心掌控全局,可是时日既久,等那些亡国之后他们缓过神来,集聚力量,召集旧部,势必会对大王造成威胁。
李斯此人,知道大王欲以一人治天下,故意顺大王的意。
但是此策,安能使天下长久乎?
王绾上前。
“陛下,臣以为,今天下初定,咸阳距燕地、代地万里之遥。大王若是不用旧制,怕是不能稳固边地。”
嬴政听了,不由得皱眉。
王绾就知道,大王会这样。
但是他经历了上一次的劝告失败,这一次之所以在朝堂上提出,自然是有备而来。
第三章 嬴政的逻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大王当年灭赵,费兵五十万,更是前前后后用了十年之久。灭魏,用三十万之兵。而今齐楚两地,其地不比赵魏小,而民不比赵韩之地百姓人数少。”
“且齐、楚两国,距秦最远,但却亡的最快。其根源在于,齐楚退无可退。而楚国,更是因为四面孤立无援,军心溃散,几乎不战而败。”
“而昔年韩赵魏,左右相邻,背靠齐楚。所以大王攻伐困难。”
“但是如今,管理边疆,道理则是反过来的。因为齐楚两地,距秦最远,秦国的政令难以在齐楚之地全面有效的推行。”
“韩赵魏等地则不然。毕竟和咸阳相近,慑于大王之威严,自然乖顺。”
“故王绾以为,大王可以用郡县之制镇压赵韩魏等地。可是在齐楚之地,另当封君。”
王绾说着。
武将之中,一个体格魁梧,威武不凡的壮年男子上前。
“陛下,蒙恬有议。”
蒙武听到这声音,自然惊讶,他回头一看,果然是自己的长子。
蒙武今日出门前,对他两个儿子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大王已经下了决心,要在全国推行郡县之制。
嬴政一旦决定的事情,谁也不能更改。
这就是他们的王。
今日若是李斯和王绾还是意见相左,蒙武已经对两个儿子说过了。王绾争的秦国定疆之策,而李斯争的是大王的信任。
且大王究竟偏向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时候,忽然跳出来个蒙恬,群臣自然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嬴政狭长的双眼,见到这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忽的挺身而出,一时间也微微诧异。
“夫燕、齐、楚之地、大王并未在边地多以用兵,确实隐患诸多。臣以为,大王确实要在边地派大军镇压。”
蒙恬言下之意,也是主张封侯。
王贲不由得侧目看向蒙恬。
王贲很看好蒙恬。
王贲以为,如果一定要有人代替他在军中的位置,那么王贲希望这个人是蒙恬,而不是莽夫李信。
蒙毅见到他大哥上去为王绾说话,思索了少顷。
蒙毅确实也想到了一个办法,但是,依照大王的个性,他是不会听得。
蒙毅以为,齐楚之地山高路遥,不若先派去有能之士加以镇压安抚,加以治理驯化当地百姓,而后大王再慢慢收回其权力。
但是,这需要时间。
但是大王向来是雷厉风行,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贯彻执行。
朝臣的队伍行列最后面,传来细微的议论声。
嬴政陷入深思。
蒙恬说的没错,齐楚之地亡的太快了,里面有很多隐患。
派兵驻守,问题太多了。
但是为政者,要的就是一个决字。
君王必须要有自己的决断,否则便会被臣子们牵扯了去。这些大臣们的建议,无不是为了自己。
嬴政当机立断:
“齐鲁之地、荆楚之疆,既然距寡人更遥,那就更应该让那些黔首明白,从今以后,他们只有寡人一个王。”
“寡人灭六国,为的就是让天下归一。黔首尽数为秦国黔首。而今既并天下,如何又分彼近此远。”
“不论韩赵魏与齐楚有何迥异,而今既然归秦,那么毋庸置疑,自然应当全数推行秦国之策。如此,方能体现天下一也。”
唯有全国上下都施行一个制度,才能确保这天下是统一的。
王绾等人一时间哑口无言。到了此时,诸臣都已经看明白了大王的心意。
谁都知道嬴政一旦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
三日后。
咸阳、华阳宫。
目送嬴政离开华阳宫,扶苏久久伫立在原地。
劝告嬴政立分封制,这可是一个千古大难题。
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扶苏自然不会贸然行动。
但是现在,嬴政主动来找他了,契机已经到了。
嬴政驾临的时候,惊动了全宫,起驾回宫的时候,也是惊动了整座华阳宫。
所有宫人全部行礼,敛声屏息立在边上。
太阳高照,树叶都被晒蔫了,一个个耷拉着头。
“恭送君父。”
嬴政出了门,头也不回。
这一别,又得是好几天不见……
鸟声啁啾,扶苏听了,不自觉望过去。
送毕嬴政,扶苏哪还有心思再搞‘文明传承’,他领了萧何、申聿回了崇明殿。
崇明殿,扶苏藏书、养士的地方。
来了咸阳这么久,萧何对秦国也有了不少了解。
秦国不愧是号称虎狼之师的秦国。不仅人人身上都有一股剽悍勇武的风气,而且他们都只有一套处事的行为法则,那就是秦国的律法。
不得不说,秦国能一统天下,全赖商君。
但是,萧何也觉出秦国的问题,全部依法办事,行政效率很快、很高、但是事实就是,往往处理的粗枝大叶,而且,按律行事,未免手段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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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律法,和儒家仁义、道家养民之策简直是相悖的。
崇明殿三扇大门直接开着,殿里摆着小型的水车模型。
萧何不禁想起,太子的外号。
秦国太子已经有了一个外号————木匠太子。
这是民间百姓起的,虽然有些不雅。
但是会给太子起这样的名字,是因为收到太子的耕具大礼,他们以此表示对太子的爱戴。无意间,也在拥护秦国的统治。
萧何看着这些个小玩意儿,眼中不由得冒出对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益发俊朗的太子的佩服。
“太子年纪轻轻,却总是不乏奇思妙想,但是所出之物,多是可以付诸实施的工具。”
“太子为百姓着想,实在是百姓之福。”
萧何心悦诚服的说着。
扶苏听到这些话,如今已经像是喝白开水了。
他是未来的皇帝,这是个高危职业。在上任前,他肯定要把该干的事情都干好。
扶苏微微愁眉,陷入思索。
萧何见了,想到大王刚才面色不悦的离开,眼中微微带着些怯意,身子微微靠前。
“不知今日大王来此所为何事?”
扶苏看向萧何,他也有些不相信,嬴政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会跑来问自己。
“君父问政于本宫。”
问政——
萧何听了,也有些好奇。
萧何听说了不少太子的高论,最让他感到好奇的就是那个主张先伐齐的策略。
能言善辩者有之,但是能劝服秦王嬴政的人,宫中诸子,也就一个太子殿下了。
萧何端详着太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知所问何事。”
扶苏淡淡扫了萧何一眼。
这个萧何,他披着儒家的皮,抱着法家的书,脑子里想的是道家的无为。
来到这宫里,张苍一直都在折腾,但是没到,所以他白折腾了。
所以扶苏打发他去章邯手底下折腾。
第四章 应该打到服!(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可唯独你萧何却一直顺其自然。
若是今日嬴政亲临,他面色不善,萧何终于问了一句。
扶苏还纳闷,你萧何究竟要‘顺其自然’到什么时候?
扶苏端坐在上座。
“扶苏曾向君父上言,昔日治秦之法,只能治千里之地,而非万里之疆。”
萧何听了,不由得眼中闪着亮,身子也跟着一振。
这个论说,对于萧何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萧何表面上看,衣着肃静,相貌儒雅,是个饱读诗书的诗人。
比之秦国七十二博士之中的大儒,萧何并不出众。
但是萧何平静淡定的外表下,内心实则早已开始波涛汹涌。
萧何原本确实没有什么大志向,他一开始只是想为自己谋个职位。
萧何原本对自己的设定就是,他日若是能做个刀笔吏,修身齐家,做到此二者,已然不错。
可是萧何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得到秦国太子的赏识。
用太子的话说,他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明明三年前,他还亲眼看着魏国灭亡,可是三年后,他竟然在咸阳宫里侍奉秦国太子。
到了此时,萧何也开始对太子的那些天命进行了一定的思索。
但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如今做了太子的近侧之臣,萧何想的东西,也开始不一样了。
接触到的人和事,也自然发生了变化。
他已经开始慢慢了解秦国的王。
秦王嬴政,天下谁人不知。
其雄心和为政的魄力,萧何已经全数了解了。
所以,当扶苏说出嬴政所为何来时,萧何脑海中浮现出‘为何’二字。
“君父问本宫,治理万里之疆的法子是什么?”
这话一出,萧何立刻就想到了近日在宫中热议的话题,相国王绾和廷尉李斯的政见之争。
萧何也渐渐了解了嬴政。
秦王政确实是天下雄主。
但是,嬴政是一个遇到事情绝对不会犹豫不决的人。
秦王一旦做了决定,一定会贯彻执行。
正是嬴政舍我其谁的意气,以及极强的贯彻力,所以才让秦国变得如此强大。
天下诸王,见到秦王,岂有不感到羞愧的。
但大家都已知道,秦王嬴政已经下了决心。
可是为什么还会来问太子国策。
纵论太子才高,但是嬴政竟然问扶苏这件事,可就意味着,嬴政其实并没有决定好。
申聿什么都知道,无论是对嬴政、扶苏、还有朝堂之上的事情。
“申聿私以为,君上怕是还对边疆之地是否封君之事犹豫不决。”
扶苏听了,会心的点了点头。
但是,其实扶苏心里面是开心的。
正是嬴政的主动到来,让扶苏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嬴政,他在犹豫,而这对于扶苏而言,就是个绝佳的进攻机会。
果不其然,凡事都有两面性。
一切要从去年说起。
想当初,扶苏也想过,先劝嬴政攻打齐国会有什么样的风险。
齐国就是披着狼皮的羊,秦人一只利箭就足以让其毙命。
所以难的不是攻打齐国,而是楚国会反扑秦国。
幸亏,是蒙家父子坐镇楚国,还有杨端和守着魏地。如此才保证了秦国伐齐万无一失!
但是灭了齐国,在给秦国攻打楚国消除了无数阻力的同时,也为镇压楚国埋下了诸多隐患。
秦国,没有把楚国和齐国打到服!打到怕!打到哭爹喊娘!
不像长平之战一样,秦国这一次没有消灭掉齐楚之地的有生力量。
但是如今,这个对于秦国的统一极大的威胁,反而帮助了扶苏。
因为,他阻碍了嬴政在天下推行郡县制。
嬴政是什么人,他为政多年,自然也考虑到了其中隐患。
所以现在,嬴政他也在担心。
而嬴政,对于嬴扶苏而言,那就一直是山一样的存在。
不是父爱如山的山。
而是君令如山的山。
嬴政一旦做了决定,天下人谁也拉不回来,除非他自己。
嬴扶苏不是没有想过去劝秦王嬴政,可是结果呢,攻打齐楚,可是以仁义称天下绝佳治国方略。
但是嬴政只采纳了他先攻打齐国的策略。
这就是嬴政。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扶苏知道,他根本改变不了嬴政。
所以不是他愿意待在华阳宫里什么都不做,而是他除了呆在华阳宫里等天上掉馅饼,什么都做不了。
嬴政就是个典型的强迫症患者。
他希望天下统一推行秦国的郡县制,以此来向天下人宣示,天下是一国,此国为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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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嬴政是不可能容许郡国并行制的存在。
但是现在,事情不一样了。
转机来了。
萧何还是对太子那治万里之疆的国策很感兴趣。
“下臣斗胆,敢问殿下,治理万里之疆的国策究竟是?”
扶苏淡淡瞥了一眼萧何,而后看向漆案上的水车。
萧何见太子不肯说,他自然也不好再问。
但是其实,萧何心里有个答案。
太子应该是不赞成在边地封君的。
毕竟,若要封君,就得在诸王子之中选。
二公子、三公子、五公子、七公子等,皆有才,且都已过了束发之年,渐通政事。
对于太子而言,诸公子是太子绝对的对手。
扶苏对着大开的殿门,忽的抽出了腰间的利剑。
扶苏想到了一个主意。
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想定了主意,扶苏就准备起身出去,他要找王绾。
这个时候,他这个太子可要光明正大的站出来了,而且和王绾站在一起。
毕竟,是嬴政来问他的。
但是,他还得等一等。
因为天热呀。
得等到正午暑气过一过再去啊。
扶苏坐在上座,忽然间想起,刚才他被他君父训斥,还拿他和胡亥作比较。
“今日,君父来华阳宫前,可还遇到了什么人?”
“下臣这就去为君侯打听。”
申聿便出去询问了一番,因为事发地点距离华阳宫不远,而且申聿一向知道,太子似乎很关心十八世子。
所以申聿很快就回来了。
扶苏得知事情原委,一时间神情凝固。
难怪他被骂了,胡亥这个不省心的。
扶苏忽的生出一个坏坏的想法。
“给十八弟找个师傅……”
申聿看着太子对胡亥的事情那么上心,不由得奇怪。
眼下,可有远比十八世子更为重大的事情。
“君侯,如今朝中,相国王绾和廷尉李斯对于分封和郡县一事争论不休,君侯何以还有心情关心世子?”
扶苏挑眉,看向申聿。
“依你之见,关心王弟,是不应该的?”
申聿听了,自知说错了话。
“下臣失言,请君侯恕罪。”
事实上,胡亥是扶苏不得不关心的,他得放着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教坏这颗小苗。
至于其他的弟弟,扶苏也要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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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是皇子,的扶苏竞争对手,就只有皇子。
不过,谁人也比不了胡亥年幼,所以谁人也比不了胡亥受宠。所以胡亥就是他头号要关注和教育的对象。
既然事情发生在华阳宫附近,扶苏会知道这件事情,也实属自然。
而且,有人都把也想住华阳宫这种话喊出来了,扶苏不得不慎重对待。
“习音律,方能让人修身养性。十八弟也太顽皮了些,需要以音律来教化。”
扶苏说着。
“这话,你代本宫直接传给赵高吧。”
申聿听了,也觉得妥。
习音律,确实是个改习性的不错的法子。
“唯。”
“祭天台可修好了?”
申聿听了,有些惊讶,但是不由得暗想原来太子还记着这个事呢。
太子都好久对称帝大典的事情不闻不问了,把这些事情全部交给了将作少府章邯。
申聿迟疑了半响,还回过神来。
“祭天台已如期完工。”
这意味着,称帝大典,很快就要举行。
称帝大典,要祭祀天下山川,昔年只有周天子才举行过如此大礼。此次仪式,非常重要。祭天大典的建成,只是第一步。
王族、氏族,都是非常注重礼仪的。
不过,扶苏问这个,是因为对那个人的惩罚结束了。
想来想去,他最适合当胡亥的师傅。
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膳,更何况是锦衣玉食。
“张苍,曾拜入荀卿门下,和廷尉李斯乃同门师兄弟。虽然张苍年轻,但是才华极高,善音律。”
申聿作揖。
“下臣明白了。”
胡亥,得慢慢教化。
回到定基本国策的大问题上。
“燕王、代王那边情况如何呢?”
“君上想要看看燕王、代王的诚意。让其灭掉墨门。”
扶苏听了,眼底一黯。
“墨门?”
那是一个主张百姓应该有自己武装的学派。
不得不说,很具有民主意味,但是也会成为社会不安定的因素。
扶苏不得不重申了一句,嬴政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这句话,最早可是韩非说的。
嬴政一直以来,都很喜欢韩非的才华,以及韩非的文章。
嬴政能选择他做太子,和嬴政亲眼见到扶苏读韩非的文章不无关系。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此句出自先师韩非的《五蠹》一篇。不过,在扶苏看来,此文写的未免有失偏颇。”
申聿,他可一直是法家的信徒,更重要的是,申聿发现,韩非将法术势三者结合起来,无疑是他心目中的法家集大成者。
百家之中,申聿可是对韩非的文章最为推崇。不仅仅因为韩非的才华,也因为韩非对他的救命之恩。
听到扶苏说这样的话,申聿自然满腹疑惑。
“君侯前些日子,不是还对韩非先生的文章手不释卷吗?”
扶苏淡淡看了一眼申聿。
唯物辩证法,说了你也不懂。
扶苏直接引文称颂:
“所谓政,自古以来就有。一人驱赶万民即为政。”
“《五蠹》一文声称;其学者,则称先王之道以籍仁义,盛容服而饰辩说,以疑当世之法,而贰人主之心。其言谈者,为设诈称,借于外力,以成其私,而遗社稷之利。其带剑者,聚徒属,立节操,以显其名,而犯五官之禁。其患御者,积于私门,尽货赂,而用重人之谒,退汗马之劳。其商工之民,修治苦窳之器,聚沸靡之财,蓄积待时,而侔农夫之利。此五者,邦之蠹也。人主不除此五蠹之民,不养耿介之士,则海内虽有破亡之国,削灭之朝,亦勿怪矣。”
“学者、言谈者、带剑者、患御者、商工之民,若真以这些人作为惩治的对象,如此治国,岂不是目光狭小。”
“孟珂曾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广大民众的生机,才是国家最应该关注的对象。”
“且如今天下已定,战事已休,法家之术,只适宜战时之用,焉能用于如今之秦。”
这话说了出来,申聿自然听得一愣一愣的。
萧何听了,试探的问了一句。
“君侯以为,韩君之法不足以治秦?”
岂止是韩君之法不足以治秦,商君之法更不足以治秦。
扶苏挑眉,不再多说。
萧何也不敢再多说,这是个敏感话题。
法家之术,秦国的立国之本。
但是,他看太子方才的神色,萧何心里也微微有了底。
而且,方才质疑韩非的话,太子可是亲口说了。
秦国治理万里之疆的最大害处,就是商君的法吧。
萧何心里已经渐渐有了底。
韩非之法,可君王治臣,可并不用于治民。
韩非将法术势结合起来是好的,但是这打击社会上的读书人、工人商人游侠,他们都是社会上的底层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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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认这些人的存在,将社会上所有力量结合起来,用以耕地、用以战争。显然,韩非的主张,只适用于战时。
韩非是个生活在战国末期的人,不晓得,他若是能活到今天,会不会推翻他从前的论断。
但是,灭墨门,这对于天下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秦朝的统一大业,摧残了无数文化,挟书令是铁的事实。
这个锅,嬴政和李斯得背。
如今墨门没了,下一个不就是儒家吗。
一个得不到天下百姓拥戴和顺从的君王,是不合格的。
但是你用杀戮摧残他们,只会招致更狠厉的报复。
人这类生物,最得罪不起的,就是人。
或许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那副血肉之躯里,蕴含着多大的能量。
统治者对百姓加以逼迫,百姓自然会寻到机会加以报复。不过是谁带头问题的罢了。
嬴政,他勤政不假,爱民也不可能。他心怀天下不假,可是善待苍生也根本谈不上。
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在扶苏心头。
嬴政完全会走上暴政的路子。
暴力,事实上是最效力的方式,但是破坏性也是巨大的。
暴力虽然是用于恐吓威胁对手的,但是施暴的过程,也对施暴之人有伤害。
耗力啊!
郡县制难道不能在中国施行吗?
能行啊!
但是那耗费了多少国力物力人力啊!
修国道、设驿站、发公文、派兵驻扎、使秦吏前去推行秦法。
但是现实就是摆在面前,交通更不上,四个蹄子的会喘气的就是跑不过四个轮子,更别提天上飞的,水上漂的。
郡县制度确实可以推行,但是那得是物质条件根本成熟的情况下。
要镇压边疆之地的百姓,势必要派兵驻守,还要派去大量官吏。
先说这些官吏,这些官吏为了一点俸禄,背井离乡去为官。离咸阳近点,有家族可以依附的,自然还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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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没有家族背景的,被外派,那就是赤裸裸的流放,一个月发那么点工资,老婆孩子都养不起,还被流放在外,背井离乡。
试问那些被外派的人,长期以来,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如何不对嬴政生怨恨。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不仅如此,还有那些兵力。
秦国为了镇守边疆,把家都掏空了,结果呢。兵力四散,想用的时候,根本就掉不回来。
嬴政是心大啊,可惜了,事实证明,他是错误的。
嬴政的死,不过是压垮秦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扶苏忽的抬头,望着蓝色的天空。
大统一之初,问题何其多。
慢慢来吧,首先,得把郡国并行制给确定下来。
如今朝野之中,反对在边疆封君这件事的人,首要人物就是嬴政。
这个男人,只能他来对付了。
但是,还有一个人,扶苏不得不重视,满朝文武,李斯力主郡县制。为的就是满足嬴政好大喜功的欲望。
李斯不过是个附庸。
但是如果这个习惯于附庸权力的老头,挡了秦国的路,那么,就只有踢开他了。
——————
相府。
王家门前,黑云蔽日,实则是秦国军旗飘摇招展,遮住了天空。
一排排虎贲军,个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立在王府外围,圈成一道铁桶。
一架华盖马车停在王府大门口。
太子驾临相府,这可是大事。
重兵拥护着华盖马车徐徐出了宫,虽然仪仗很是简单,但虎贲军一出马,自然气势不凡,旌旗飘飘,遮天蔽日。
毕竟是太子出行。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该惊动的,都惊动了。
扶苏是故意的。
黑甲林立在王府前,王绾换上常服,出门前来迎接。
太子为什么忽然要来找他呢。
王绾在想的问题,嬴政也在想。
————————
要知道,嬴政才刚出了华阳宫不过一个时辰,就听到消息说扶苏出宫去找相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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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找王绾做什么?
疑窦浮上心头,但是嬴政抬头看了看章台宫里堆成小山的竹简,二话不说,提起笔就开始在奏简上批阅。
赵高一直在侧静静候着。
看的出来,太子要掺和此事。
这就妙了。
大王心意已决,全国推行郡县制。
太子这个时候却跑去找相国王绾,绝不会和此事无关。
而且就在刚才,可是大王主动问了太子许多。
政治的赌博,风险最大,受益也最高。
这次,赵高决定站太子。
因为,太子和相国的组合,这是赵高目前见过在朝堂之上最强有力的组合。
而观大王,大王似乎还浑然不察。
————————
“王绾拜见东宫。”
扶苏神情肃穆,王绾见到,心里更是紧张。
“相国多礼了。”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府。
见太子兴师动众,大肆旗鼓来了相府,王绾不解其意。
但其实,王绾心里多少有个数。
分封——
在扶苏的坚持下,王绾带着扶苏来了他的书房。
“君侯,臣这里鄙陋,只有一张案。还请君侯上座。”
扶苏摇摇头,只笑:
“王相今日何必如此客气。你我二人,于私,那可是翁婿。”
王绾狐疑,那冒着亮光的眼珠子转了转去。
“可于公,臣是臣,君侯是君侯。”
扶苏听了,爽朗一笑。
“王相,既然如此,那你我便站着说好了。”
王绾听了,盯着太子看了好一会。
眼前的人,脸上连根胡子都没有。
年轻!
“太子莫不是太闲了,所以憋坏呢,来老夫这里寻开心。”
王绾说着,竟甩了甩袖,背过身,向自己的书架走去。
扶苏肃容,挺了挺身。
“其实,今日扶苏前来,是有事请教王相。”
王绾回头看向太子。
“那不知太子有何事要请教?”
扶苏看了看左右。
王绾也看了看左右。
王绾疑惑。
“难道老夫和太子,还有什么秘密要谈不成。”
扶苏不言。
这是无声的命令。
王绾也被太子这严肃劲儿微微慑服。
王绾吸了一口气。
但还是屏退左右,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个人。
外面的鸟,又开始啁啾个不停。
扶苏对着王相开门见山直接道:
“今日君父前来华阳宫,问策于扶苏。扶苏不得其故,只好前来问问相国。”
这——王绾抖了抖肩。
王绾两鬓的头发,似乎白的更多了。
这个人越是年老,越是显得肃穆沉静,但眼中还是不乏锐利。
王绾听说太子要来他家,其实早有猜测,还是关于封王的事情。
其实,陛下若真的设立了郡县之制,于太子自然是大利。
王绾原以为太子是为其他事情来。
琳儿生了,没道理,太子不会为这种事亲自跑过来,但朝事,似乎更不太可能。
而且这么大张旗鼓,陛下也应该已经知道了。
所以,当王绾听到扶苏表明,王绾的表情彻底凝固了,之前脸上是一片红润,这次,忽的变得铁青。
今日扶苏以往和王绾相处,完全不同。
王绾待扶苏,就像是对自己的儿孙一样。
但是今日,他对扶苏,脸上明显的挂着一副戒备的神色。
非常时期,非常之人来访,王绾心里一直在打小鼓。
王绾迟疑了片刻,脸上才挤出笑容,笑呵呵问道:
“不知陛下所问何事?竟然要君侯亲自来问老夫。”
“边地封君之事。”
王绾听了,忽的不小心将身后书架上刚才翻弄的竹简给弄翻了。
扶苏见到王绾这样,也不奇怪。
是啊,大概谁都没有料到。
他嬴扶苏,会掺和这件事。
而且,是和嬴政对着干。
嬴政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谁都知道,秦王已经下了决定,全国推行郡县制。
而且,王绾还知道,此事已经直接影响到了嬴政处理燕代两国的投降之事。
扶苏忽的动了一下脚步,搞得王绾微微被吓了一跳。
随后,扶苏迈着步子,走到王绾跟前,弯下腰,将竹简全部拾起来,而后摆放在书架上。
掉下来一共五卷,扶苏全部捡了起来,而后递给王绾。
王绾看着扶苏,眼中的惊讶已经消失了。
投一块石头入湖,湖越大,泛起的涟漪越小,而湖越小,泛起的涟漪越大。
笔趣阁
告诉一个见识越广,阅历越深之的人一个极为震惊的消息,就像扔了一块石子入了大湖。
王绾已经十分冷静。
好小子,这种时候,竟然敢反着来。
王绾接过扶苏递给他的书,摆在了书架上。
这是一个极具意义的动作。
王绾眼前的人,是太子不假。
更重要的是,太子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他不是一个简单的十八岁的少年。
简单来说,王绾排除了太子来他府上不是来犯蠢的可能性。
“边地封君,太子可是有何异议?”
第七章 对秦国不利,吾之大敌也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边地封君此事,扶苏极力支持相国。”
扶苏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王绾听了,不由得又用惊讶的眼神定定看了看扶苏。
“清君侯移步说话。”
王绾领着扶苏走到书房内室,亲自合上窗扇。
王绾的读书之所,清幽宁静,本就寥寥数人。
而这内室,却比外面的陈设,更为精致堂皇些。
内室里,还是成堆的典籍,不过这典籍的装编,都是极为上乘的。
而外室,方才扶苏百无聊赖,环顾四方,除了书架还是书架,唯一醒目的,就是一架筑。
书房外室干燥又清凉,大有陋室不陋之意,清雅别致。
而内室,更给人富丽之感,而且既然是内室,只有一扇门进进出出,显得有些隐秘,如此看来,此间倒像是个藏宝室。
扶苏进门瞧见这景象,不由称赞。
“王相的内室,还真是别有洞天啊。”
扶苏还以为,王绾要给他看什么宝贝。
“太子请看。”
王绾走到书架前,拿起最右边的竹架上的最靠右的一册。
扶苏自然过去,尚未打开,就看到右上侧写着《吕览》两个大字。
扶苏不由得身子一振,而后快步在书架丛中转了一圈,随便打开几本,都是《吕览》的篇目。
《吕览》那是战国末年,吕不韦集齐群臣合众家之言,汇编出来的著述。
世人只知《吕览》是吕不韦集齐诸门生所著之书,可是却不知道,这里面还包有当时编撰此书,包括吕不韦的渴望统一天下的思想。
王绾就是《吕览》的编撰者之一。
统一,他比大王还想要统一。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天下儒士的梦想。
“原来此内室,所藏之书,都是《吕览》。”
扶苏说着,脸上不免讶异。
搁在现代,这些东西,不过一本小小纸书。
古人所谓的学富五车,不过是竹简五车,如此说来,他嬴扶苏和在读的诸位,都是学富万车。
王绾拂拂胡须,回忆往昔,又满怀慈爱的看看满屋子的《吕览》。
那神态,颇像看着地里庄稼成熟了。
“老夫年少时,也有宏愿。”
“王相之心愿,想必是和君父的心愿不谋而合。如今天下一统,想必王相也和君父一样高兴。”
王绾听了,一脸沉静。
“扶苏去岁东行,深知这攻伐之艰难,但是临淄羁留数月,扶苏也知,边地管理不容易。”
“扶苏以为,这守天下,要比打天下还要难。”
王绾听了,不免欣慰一笑。
“太子能领悟到这些,看来东行让太子受益颇多啊。”
“边地百姓,和秦国吏民生活习俗多有不同。尽数施以秦策,势必招致百姓怨恨。”
王绾诚心对扶苏一拜。
“太子能看出这些,自然是大秦之福。”说着,王绾话锋一转,“不过太子此时来问策于老夫,莫不是已经晚了。”
“不晚。”
扶苏重重道,眸光中闪烁着坚定无疑。
“扶苏已然说了,是君父问此事于扶苏,这就说明,君父尚在犹疑。”
王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面,抚着自己的长须,陷入沉思。
“没想到,此次君上竟然会对此事犹疑。”
扶苏直接道出关键。
“这齐楚、亡的太快了。君父迟迟不决,也是正常的。”
王绾看着扶苏,眼中满是认同。
“所以,太子也是看出了此中问题,所以认同老夫的主见吗?”
“相国不信扶苏是站在相国这边?”
来到内室,就是为了把话挑明了说。
“君侯贵为太子,被封为东阳君。封君,自然要从诸王子之中选。太子真的乐意?”
扶苏有些意外,王绾竟然担心的是这个。
而且,让扶苏心里一暖的是,王绾竟然在考虑了他太子的立场。
“本宫有十七位王弟,年长的几人,都已成婚,渐通政事。扶苏以为,他们自可镇守一方。”
王绾听了,只觉得好笑,可是看着太子这肃穆的表情,他笑不出来。
太子是认真的。
王绾神情也肃穆了起来。
如果太子只是为了向大王交差,所以要选择一个法子,那么王绾只觉得有些可惜。
因为太子已经选错了。
但是看太子这般严肃,又联想太子之前的种种作为,王绾不得不相信,太子是顾全大局,所以才支持他。
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胸襟的广博,关系着他的天下的大小。
而太子能在这种事情上,力主封君,无异于是他王绾的一个强援。
王绾面露难色,语气悠悠。
“可君侯怕是来错了地方?大王心意已决,君侯今日应该去见廷尉李斯才是。”
“在王相面前,扶苏也就不讳言了。”
王绾眼中含笑,等着扶苏继续往下说。
扶苏正色:
“王相,你我都知,李廷尉向来是君父言东,李斯便绝对不敢言西。”
王绾听了,胸中升起愤慨的同时,自然而然就和扶苏达成了同盟。
君侯说的不错。
李斯此人,根本不顾大局,一味顺承大王心意。
为了权位,简直可以说是什么都不顾。
看王绾沉默不语,扶苏知道,这联手已经达成了。
“不管怎样,君父尚在犹疑。扶苏以为,边地之策,尚有转圜的余地。”
扶苏定定看着王绾,眼中满是希冀。
“有太子此言,王绾定会不遗余力,力谏君上。”王绾说着,忽的又道。“只是,君上身后,还有些许朝臣力主郡县之制。”
这些朝臣,其实指的就是李斯。
扶苏神色凛然,眼中泛着寒光。
“若有人于同门背义,扶苏可以视若不见。可若是有人因一己之私,要对秦国不利,那此人便是吾之大敌。”
说罢,扶苏对王绾承诺。
“扶苏言立于此,王相拭目以待吧。”
王绾听了,怔在原地。
于同门背义,这不就是李斯吗。
太子要动李斯?
“太子——”
“王相不必多言,扶苏知道王相要说什么。此事,扶苏自有分寸。此事事关天下,非常之事,少不得要用非常之法。”
扶苏的语气,很是坚定,而且表情严肃。
王绾话到了嘴边,看着太子眼中的坚定,只好将满腹疑窦收了回去。
外面的鸟,又开始叫了。
“此时,日薄西山,羁鸟归林,扶苏也该回宫了。”
王绾听了,也没有多留扶苏,只是亲自送了扶苏出宫。
————————
这太子拜访王相的事,当天下午就传遍了整座咸阳城。
彼时,李斯还在家中凉亭里乘凉。
一盏清茶正摆放在家中。
一个身材颀长、头戴高冠的中年男子紧着步子穿过回廊,来到李斯的亭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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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正是李斯的长子——李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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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祸事将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由虽然不比他父亲博古通今。
但是李由早年入秦,文武兼修,对于秦国律令,极为熟悉。
藉着他父亲李斯的地位和声望,又加上李由确实文武兼备,身负才华,所以李由也确实被嬴政看重。
李由面色冷峻,但是见到他父亲还在亭中乘兴喝酒,不由得更是忧心。
事实上,最近几日,李斯很是高兴。
李斯越来越得到大王的信任,而且此次,他李斯可谓是少有的站在大王身边的人。
相信,经此一事,他必定更为大王器重。
“父亲大人。”
看着李由面带急色,李斯自问。
“由儿,为何神色如此匆匆?”
李由看了一眼四下,下令:
“尔等退下。”
待众人退下,李斯也肃容。
“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由一屁股坐在他父亲身侧,竟不知从何说起。
“今日午后,太子去了相府。”
李斯听了,捋捋胡须,还是不为所动。
太子和王绾的关系,满朝皆知,李斯还知道,王绾的女儿重华夫人就要生了。
不明就里的李斯便问。
“难不成,太子得子,前去向王相报喜?”
李由猛地摇头。
这是个不可能的事情。
“父亲大人,此事和重华夫人没有关系。”
李由见他父亲还是对此事不起忧色,知道他父亲根本就没听明白他的话外意。
“父亲大人为何还如此悠闲,须知太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去找王相。”
听了这话,李斯放下了手中的爵。
“由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为何对此事感到如此惊慌。”
李由肃容。
“父亲大人,眼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重要的是,将要有大事发生了。而且怕是要发生在父亲身上。”
李斯听了,自然皱眉,而后要坐起身来。
李由搀扶着李斯站起,而后两人立在亭中望着月亮。
“父亲大人可知,儿子今日是从哪里回来的?”
李斯侧目看了一眼李由,李由在宫中为吏,自然是在宫中。
李由这才道。
“儿听说,今日太子被大王责备了几句。”
李斯听了,很是惊讶。
但是李斯还是对此事不以为然,太子被责备,和他李斯有什么关系。
李斯语重心长的告诫李由。
“大王是君,太子是后继之君,此二人的身份和关系,你少从中掺和为妙。在宫中做事,不比在家中,你要小心,多听多看少说。”
“这个儿子知道。可太子被训一事,和父亲大人有关系。”
李斯不解。
“和老夫有何关系,老夫今日在家中闲坐了一整日。”
“可是这祸,就要从天上降下来了。”
李由在李斯的培养下,做事向来稳重,绝不会无事生非。
今日李由接连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而且还说祸事要降到李斯头上,听得李斯心里一阵阵发毛。
李斯抖抖眉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
“儿子听宫人说,今日午时,大王前去华阳宫问策于太子。所问之事,正和三日前的朝议有关。太子答不出,大王败兴而归章台宫。”
李斯狐疑。
“竟有此事?”
随后李斯捻着长须,那双冒着精光的眼睛里又腾起疑惑。
“君上不是心意已决?怎么会去问策于太子?”
“儿子也觉得奇怪,但是后来一想。这太子向来想的都是奇招,想必大王也是前去碰碰运气。”
听了这话,李斯心里像是突入了一匹小鹿,乱跳个不停。
李斯很快就将李由说的一系列事情串了起来。
李斯一向精明,他很快就和李由想到了同一处。
“你的意思是,太子要站在王绾那边。”
李斯听了,不免觉得这太子果然还是年少冲动。
你竟然在这个时候去找王绾。
王绾背后,可是有无数大臣将军支持。
他李斯正是看中了大王当日面临的人人多势众的局势,所以他才力主要支持大王。
当王绾和那么多文臣武将有了和嬴政相反的主张,就已经是大王的眼中钉。
此事他若是支持大王,那他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就会更高。
哼——
太子毕竟少不更事,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堂而皇之和王绾站在一起。
这无疑是在挑衅大王。
李斯当机立断。
“大局已定,太子此举,只会引得大王反感。”
李斯是个老年人,还是个将近六十的老年人。
对于年轻人,李斯向来是不那么认同的,正如李斯不认同他少年时的自己一样。
他认为自己年少时贪玩,浪费太多时间。
如果年少时,他就明白贵贱之分,早早拜师学艺,早入咸阳,那么今日,秦国的相国,就姓李。
不过,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只能如今多为以弥补年少遗憾。
在李斯眼中,年少,就是无知。
事实上,李斯和太子也接触的很少。
李斯不了解太子,他只知道,太子是个胜利者。
但是现在看来,这太子,并不是是个十足的智者。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关乎国策的问题上冒出来,怕是反而惹得自己一身腥。
李斯倒是气定神闲,张口就对此事做了论断。
李由,他不像李斯。
李由处在盛年阶段,对于少年人还不那么轻视。
尤其是,他对太子,还是很佩服的。
“怕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一个能让不起立储之心的大王突然间封其为太子,而且还给予封地的人,绝不会冒冒失失前去相府。”
“更何况,大王的心意,现在是满朝皆知,太子就在宫中,如何会不知道陛下的心思。太子此时前去找王相,要么是有意为之,要么是病急乱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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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后者,并不会发生在太子身上。毕竟,此事和太子无甚利害关系。”
李斯听了,自然意识到李由说的话有道理。
太子是年少,但也没那么简单。
“由儿,你的意思是,太子是刻意前去找相国的。”
“不无可能。总之,儿子以为,父亲大人当早做打算。”
李斯听了,再次抬头望着天上那轮升起的明月。
茫茫夜色,让人怅然若失。
太子,可没有任何过节。
但是,王绾和他有。
李斯想到王绾和扶苏那层翁婿关系,不由得心里一紧。
太子要和他作对?
做了太子,却要大肆旗鼓卷入朝中的权力斗争,可谓十分不明智。
——————
华阳宫,重华殿。
回了宫,用过晚膳。
扶苏陪着王琳散了一圈步子,回到宫里,已经是月华西移。
扶苏坐在榻上,看着王琳的圆鼓鼓的肚子。
侧耳倾听,里面的人正在活动。
王琳捧着肚子,站在扶苏跟前。
产期临近,她显得有些焦虑。
“医家说,此胎是个女孩。”
扶苏听了,反倒高兴。
扶苏小心翼翼的摸着王琳的肚子。
“女孩好,我喜欢女儿。”
第九章 赤子何名?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琳听了,只觉他这是故意安慰于他。
对于一个嫡妻而言,若是不能为夫君生子,后果过于令人担忧。
“只怪贱妾无能,不能为殿下生子。”
医家的诊断,不科学(つд?)。
扶苏看着王琳那双清澈的眼睛,抚摸着她的头发而后安抚。
“夫人莫忧,来日方长。此番若是个女儿,那日后你我二人再行努力便是。”
王琳听了这话,自然耳根处发红。
扶苏刚要走,因为今天‘文明传承’的任务他还没有进行完毕。
可忽的,王琳觉得下面一股热流喷了出来。
随后,分娩阵痛的声音在重华殿里响起,这声音一直持续到夜半。
华阳宫里,雪姬听着这声音,可谓是羡慕至极。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平平坦坦。
说扶苏一点也不困是真的,但是说他一点也不惊喜也是真的,除了担心。
古代的夭折率,太高了。
随后就是一阵清亮的婴儿啼哭声充斥了整座华阳宫。
“大喜!”
池武激动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还真是逝者如斯夫。
没想到这么快,昔日的公子有了世子。
“恭喜太子殿下,喜得小世子。”
隐婆从内殿里抱出来一个湿哒哒的孩子,扶苏有些迟疑,但还是走过去抱住。
“世子?”
“正是,君侯大喜啊。”
扶苏拆开小褥子,这皱巴巴的小东西下面确实长得和他一样。
有很多个时候,扶苏都在想,他真的要这么年轻就有一个儿子吗。
答案当然是,那必须的。
因为,这是古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话孟轲说的。
孟轲的名言,旁人别的没有记住,这句话倒是记得死,不仅代代相传,而且广为流传。
扶苏抱着这个陌生的小东西,陷入一片茫然。
扶苏永远记得,他起初对这个孩子的出生有些抵制,所以在他出生的那一刻,他并未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手足无措。
但是多年后,扶苏却发现,正是这个孩子,成了缓和他与嬴政关系的钥匙。
甚至于,这个孩子,在他尚未到束发之年时,就已经为改变大秦帝国的走向出了一份力。
王琳陷入一片黑暗,但是隐隐约约之中,察觉到有人握着自己的手,然后耳边响起一道沉稳的声音。
“夫人,你立功了。此番是个世子。”
王琳听了,这才在黑暗中沉沉的睡去。
————————
嬴政第二天刚醒就得到了这个喜讯,他迫切的要看这个孩子——他的长孙。
当然若是长孙女,嬴政并不会要求看的。
而且这个长孙,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长孙,是嫡孙。
嫡长子继承制的观念,烙在这个时代每个贵族的骨血里。
对长子的重视,嬴政也不例外。
一个小生命在嬴政的怀里,皮肤皱皱巴巴的,但是眼睛已经拉屎撒尿,但嬴政抱着孩子转的不亦乐乎。
这情景,常人难以见到。
扶苏也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兴奋的嬴政。
嬴政抱着孩子,在蕲年宫转了好几圈,没有冕服在身,王的威仪本就减去不少,当下,嬴政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此情景,比之当年扶苏出生时嬴政还要激动兴奋。
扶苏本来还在发懵,因为这父亲的身份来的太突然。
“扶苏,赤子可有名?”
因为之前,医家说重华夫人此胎是个女子,所以嬴政并没有想到这一层。
但初次听到王琳有孕的时候,扶苏莫名觉得,此胎必定是个儿子。所以扶苏早有预备。
而且,这个名字,也颇合当下天下格局。
“曜——”
“曜?”
嬴政听了,抚着自己的下巴,冉冉胡须布满了嬴政的下巴。
“君父,此子出生于兼并诸国之际,而君父称帝在即,我大秦赢姓氏族可谓正曜于天下。故扶苏为赤子取名为曜。”
嬴政听了,又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儿。
“可。”
事实上,嬴政是想琢磨琢磨由他亲自给这个长孙赐名的,但是扶苏已经起了名字,而且寓意很好,所以嬴政欣然同意。
“曜,日光。正象征了如今的秦国的势头,光曜天下。”
嬴政得孙,大喜一件,自然赏赐了王琳和小世子一堆宝贝。
铜制的金鹤、夜明珠,凡是嬴政喜欢的宝贝玩意儿,都赏赐给了那个小家伙。
扶苏看着嬴政平静下来了,而后就要告辞。
他昨晚可是在殿外陪产,一晚上没睡。天一亮,嬴政得到了消息就要看孩子,他也跟了过来。
扶苏盯着浓重的黑眼圈,向嬴政告退。
“君父还有朝政要务,扶苏不便打扰,这先回去了。”
“慢着。”
嬴政摆摆手,示意宫娥把孩子抱下去。
没了婴儿的啼哭闹声,也没了方才殿中的和乐融融的笑声,殿中一下子就变得寂静无比。
嬴政更是敛起笑容。
殿中的气氛忽的凝重了起来。
扶苏看着嬴政,他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蕲年宫,这里是嬴政的寝宫,比章台宫的布置,更为奢华。
殿内闪耀着华丽的黄亮,铜炉内焚着特殊气味的香。
扶苏脑袋有些发晕发胀,可理智告诉他,大戏的帷幕定要在这个时候开场。
嬴政其实也没睡够,因为昨天夜里,他很晚才将政事处理完毕。
目前,两个人生理上都有些头痛,但是看表面,却还和往常一样。
赢政大步流星走到坐上,目光灼灼,似乎要用那双眼把扶苏烤化了。
“寡人听说,你昨日去找了王绾。”
“君父问策于扶苏,扶苏思忖再三,便前去请教王相。”
嬴政听了,眼底狭着不明的情绪。
“寡人前脚刚出咸阳宫,你后脚就去了相府,这么急?”
扶苏一脸坦然,语气铿锵。
“事关边疆之地,乃国之大事。臣见君父忧心,而朝中群臣争论不休,扶苏不敢耽搁,于是当日就去请教相国。”
嬴政听了,一时无语。因为嬴政其实对这件事很反感。
嬴政其实隐隐希望,扶苏会站在他这边,可是扶苏却反其道行之,光明正大去找了王绾。
嬴政不相信,扶苏不知道寡人对此事的态度。
没有了垂旒,嬴政阴沉的面孔倒映在扶苏瞳孔中。
看来嬴政对于他搅合这件事,有些不满。
一直在此时,嬴政还是把扶苏当做这个他喜爱的长子,所以嬴政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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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问的简单又直接:
“这么说,你是要支持王绾?”
“非也。”
扶苏迎着嬴政锋利的眸光。
嬴政有些不耐。
后话呢?
“那是如何?”
“臣只是在做臣认为对的事。但是臣知道,君父眼中,臣此举,有悖君父之意。”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嬴政听了,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只是右手却狠狠按着配剑。
第十章 韩非之死 陈年旧事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是故汝明知此举悖逆寡人,还刻意前去相府。”
“臣不敢忤逆君父心意。但臣这么做,自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什么理由?”
“近日,扶苏下棋时,悟得一个道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嬴政听了,神色稍稍和缓。
“此话何意?”
“在处理一件事情时,往往决定事情的人,因为对事情的利害得失考虑得太多,认识不全面,反而不及旁观者看得清楚。”
嬴政听了,右手紧紧按住配剑。
愤怒在他心中被压了下去。
嬴政话语中微微带着些嘲讽。
“你倒是频出高论。”
“臣不过一得之见,只希望君父不要当局者迷。”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不觉得顺耳。
“所以,汝是那旁观者,看的比寡人清楚?”
扶苏不答,不敢应是。
嬴政见此,更是冷哼一声,甩了甩袖。
“年纪轻轻,就如此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目无寡人。”
扶苏躬身作揖。
“君父若是以为臣做的不妥,欲加以责罚,罚便是,但是扶苏却不愿受。”
顶撞,赤裸裸的顶撞。
可嬴政听了这话,反而冷静了下来。
嬴政端坐在上座,用食指敲打着腰间配剑剑柄。
扶苏面容沉静,疲惫挂在他脸上,但是整个人和嬴政目光相迎,眼中没有半点胆怯。
“寡人诸子之中,唯你一人敢这么对寡人说话。”
扶苏听了,恭恭敬敬又作揖。
“臣冒犯了君上,还请君父恕罪。”
嬴政看着扶苏,他今日表现的过于紧张了些。
“好了——”
嬴政沉沉的声音传来。
“做寡人的太子,无需如此谨小慎微。况且你既不是王绾,也不是李斯,在寡人面前,用不着做出一副臣子的模样。”
扶苏听了,心里一阵感动。
说着,嬴政又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
“若你不是寡人亲子,再稍年长些,寡人或可拜你为相。”
扶苏讶异。
嬴政屏退左右,叫扶苏坐到他跟前。
“同寡人说说,王绾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边地封君,势在必行。”
嬴政听了,一丝不悦在眼中闪过。
但赢政到底还是对长子很耐心。
扶苏还很年轻。
“既然是去请教大臣,为何独独请教王绾,李斯也是善才。”
扶苏目光灼灼,盯着桌面。
“王相一心为国。而李斯,到未必。”
嬴政听了,只觉得他这个儿子忽的开始反蠢了。
堂堂太子,和君王私谈时,直指不喜某朝臣,很不明智。
但今日,扶苏就是要直指李斯。
这个老头儿,他对秦国的影响太大了,说是千古罪人也不为国。
历史上,灭秦不也有他一份‘功劳’吗。
见扶苏神色愤慨,嬴政并没有失去耐心。
“王绾为寡人效力不假,可李斯也为寡人效力,更是替寡人排忧解难。为何你却只认同王绾?难不成,是因为寡人将其女予你为妃。”
嬴政微微挑眉。
看的出来,嬴政对李斯很是信任。
大概是经常和李斯下棋,下出感情来了吧。
“臣绝不会如此作想。只是臣思前想后,觉得边地封君之事,分明就是势在必行。可是李斯为何却提出异议。”
“扶苏思来想去,深感李斯之策,于秦不利。既然是于秦不利,那自然谈不上是一心为国。”
嬴政挺直身子,刺目看着扶苏。
“于秦不利?尔不过年十八,汝如何对国之大政信口开河?”
这话显然是在斥责扶苏对政事没有洞见力。
“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王侯。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
赵高得到消息,也过来恭喜嬴政,但是却被挡在外面。
嬴政的这道高声,刚好传到外面。
赵高意欲侧耳继续听,可是外面林立着一众大臣,尚书令也在外面候着。
赵高只得作罢。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要反驳。
“如今秦国之地,广及万里。君父以昔日治秦之法,欲安天下,焉能成事?”
“放肆!”
赵高刚想走人,就听见里面传出一声怒吼。
赵高心笑,没想到太子竟然真的要和君上对着干。
太子也加入这场争论,事情要变得有趣起来了。
扶苏连忙起身,退到嬴政面前。
“放眼天下,若寡人不能成事,还有谁?难道是你吗?小小年纪,大放厥词。寡人正是因宗庙之法,才一统天下,而今汝竟然想要背弃先祖之法。”
嬴政胸腔里满是怒火,一口气喷发了出来。
但嬴政很快就想起,之前扶苏对他说过的治万里之秦的主张。
“原来,你所谓的治理万里之国的法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背弃秦法?”
扶苏就知道,他那套理论要是一口气告诉嬴政,嬴政肯定接受不了。
这不,不过才说了一句不可再用昔日秦法不足以治理天下,嬴政便气恼不已。
但迎难而上,不就是他嬴扶苏要做的事情吗。
扶苏一声不吭,静静听着嬴政的训斥。
尚书令余阳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也是吓得不轻。
他入宫在大王近侧服侍多年,见闻甚多,今儿个,还是头一遭。大概也只有太子能把大王气成这个样子。
赵高笑而不语,静静候在殿门外面。
但是后来,蕲年宫内并未传出多少声响,赵高和余阳白等了半日。
嬴政训斥了一通,扶苏立在地上,承受着嬴政一个人的唇枪舌剑。
估计现在在嬴政眼中,他的问题已经太大了。
背弃祖宗之法都说出来了。
扶苏待嬴政的暴怒稍稍平息。
“臣知臣之言让君父大恼,乃扶苏不孝。但是臣还说不得不说。不知君父可还记得韩非?”
嬴政听了这个名字,不由得挑眉,随即用眼神示意扶苏继续说下去。
“那君父自然也知道韩非之死。”
这是个禁区。
“此时掀些陈年旧事,这就是你的伎俩。”
嬴政面色冷峻。
“陈年旧事,虽然事过境迁,但扶苏以为不能忘却。”
“韩非昔日可是君父亲自点给扶苏的师傅,师恩难忘。但扶苏以为,害死韩非的,不是他的同门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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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像是沉入大湖的一块巨石,立刻在嬴政心中激起千层浪。
李斯——
“在扶苏看来,害死韩非之人,此刻就在扶苏眼前。”
这一次,嬴政没有说扶苏胡言乱语,相反,那千层浪立刻在嬴政心海中平静了下去,没有半点浪花翻起。
事实上,扶苏这句话,确实说对了。
嬴政事后也才知道,正是他对韩非的喜爱,所以才害了他。
“所以,这就是你厌恶李斯的缘由?”
扶苏摇摇头。
“那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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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知臣者,莫过于君(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一直牢记自己的身份。扶苏不仅仅是君父长子,更是秦国长公子。”
“若有人因为一己之私利,残害同门,此类事情,天下多有。扶苏不以之为怪,可以任之。”
“可今有人因为一己之私利,要于秦不利,扶苏视此人为大敌。”
听到这句于秦不利,嬴政双眸立刻犀利无比。
“于秦不利?”
嬴政知道扶苏说的人,就是李斯,李斯如何会对秦不利。
“李斯一向竭力侍奉寡人,何来于秦不利。”
嬴政声音低沉,听话中语气,显然是对此事表示极大的怀疑。
扶苏反问:
“难道君父以为,李廷尉是为了秦国基业所以才力主郡县吗?”
一个肯定的答案本要被嬴政脱口而出,但是嬴政迟疑了片刻。
嬴政沉默了。
答案不言而喻。
常言道,知臣者,莫过于君。
李斯过去行事种种,接连浮现在嬴政脑海之中。
残害同门,朝堂之上,比这还要肮脏的事情,也发生过不少。
但是李斯所害之人,不是别人,是韩非。
只是,时隔多年,若不是扶苏将这件事当着他的面直接扯出来,嬴政几乎就要把这桩陈年旧案给忘掉。
事实上,嬴政当初也不是一见李斯就觉如故,对他加以重用。
起初,李斯是吕不韦手下的门客。吕不韦失势,李斯就选择了投靠他。
此等背主求荣之人,嬴政当时说不上喜欢,但还是把他留了下来,正是因为他的谏逐客书。
若不是那篇《谏逐客书》,李斯当时就已经作为吕不韦的门生被驱逐走了,绝对不可能被留下来。今日,这廷尉的位子,也不是李斯来坐。
谏逐客书让嬴政留下了李斯,但是嬴政当时并没有立即就重用李斯。
嬴政一直喜爱的,就只有一个韩非子。
只有韩非理解嬴政。
直到嬴政看出,韩非并无仕秦之意,而他还攻讦自己的功臣姚贾。
韩非一案,等到嬴政得知此事后。
韩非已经死了,嬴政当时考虑到,他若是再迁怒,杀了李斯和姚贾,只会是得不偿失。
所以,当时嬴政并没有惩罚李斯和姚贾。
见嬴政迟疑了,扶苏自然要趁热打铁。
扶苏趁机道:
“良药苦口利于病,却难以下咽。忠言逆耳利于行,却难以入耳。君父心意已决,自然觉得王相蒙将军等人所言不对,又觉得李斯之言甚合君父心意。”
嬴政听了,自然面色阴沉。
扶苏不知,他若不是嬴政的儿子,有这那层血脉亲缘,他早被嬴政命人拉出去了。
“至于李斯,儿臣更是认为,不是君父认同李斯,而是李斯附和君父之意。”
“放肆!”
蕲年宫外,中常侍、尚书令、太史令,言官、谒者令,七八位近侧侍臣齐聚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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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中,自然以赵高地位最高,因为赵高掌管着大王的所有文书发送来往,还是大王的高级法律顾问。
几人本来等的都泄气了,但是忽的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阵怒声,一个个不由得都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他们一个个都很好奇,这太子殿下究竟是说了什么,惹得大王这么生气。
尚书令余阳不敢回望,但也不敢和旁人私语。
赵高却猜出了七分,这大王和太子之间,此刻在议论的事情绝对和王绾李斯脱不了干系。
看来此次,终将是王绾的决策占了上风。
谁让王绾有太子这样的佳婿呢。
要知道,今日太子得子,大王得长孙,本是大喜的日子。
但是听里面这动静,显然太子惹得大王频频大怒,可太子还没被撵出来。
天下本就无人敢得罪秦王。
而大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在外人面前更是只言片语,臣下难以揣摩君上心意。
而如今,能将大王惹怒,但是却又让大王不对其施以惩戒,不愧是太子。
赵高原本还很担心,若是扶苏公子上位,会对他不利,现在他不用担心了。
————————
殿内,嬴政额前已然布上了几道浅浅的纹路,双眸幽邃,眼底一片青黑。
“扶苏今日言辞过矣。但扶苏绝无刻意冒犯君父之心。扶苏只是置身此事之外,深觉君父身陷迷局,故上谏君父。”
“请君父明察。”
扶苏言辞恳切。
“上谏?”
嬴政听到了一个可笑的词汇。
此刻,嬴政遥遥坐在上座,细长的双眼几乎要合成两道细缝,面色冷峻。
嬴政定定打量着扶苏,目光极具穿透力。
大殿内静默良久,嬴政这才道。
“法,贯以一也。”
“李斯之议,也是为了让秦之国策施以天下。若制不同,天下如何一也?”
郡县制和分封制的分歧,实则是法家和儒家的分歧。
嬴政和李斯的政治主张都是基于法家的基本思想,求一。
所以要边地封君,势必要革法,这就是秦国要做的。
步子扯得太大,会亡国的。
所以秦法必须革,郡国并行制必须推。
但是眼下给嬴政说革法,只会惹得嬴政恼怒不已,嬴政才刚说他数典忘祖。
那么日后再提此事,简直是难上加难。
罢了,今天就先上谏上到这里。
得让这个帝国的主人,自己意识到,秦国的法要变革。
扶苏忽的话锋一转,向嬴政示弱。
“诚如君父所言,扶苏年少无知,才疏学浅,尚不足以议论政事。”
嬴政听了,反而饶有兴味的挑眉看着扶苏。
此子花样繁多,不知他又要说些什么。
“但扶苏以为,君父承先祖之业,今又秉法家之术,兼并四海。今天下,得之不易,镇之更不易。扶苏不敢请君父采纳何人之策,但扶苏愿请君父三思而后定。”
“须知郡县之制,一旦立也,倒时偏远之地一旦生变,而吾等再启分封,势必引得大乱。”
嬴政听了,反问:
“有寡人在,天下何人敢反?”
“况且,寡人要在齐楚之地施以重兵镇压。寡人已经决定,收天下兵戈。缴了那帮庶民的兵器,他们自然无力再和寡人作对。”
扶苏听了,面色一滞。
劝服嬴政,果然和移走泰山难度没有什么差别。
扶苏头皮又是一硬。
“可东海之滨,人众且地广,区区一小城,数以十万计。君父即便收起兵戈,也终究是国之隐患。”
“更何况,齐楚之地,当初多为人心溃散,几乎是不战而降。”
嬴政听了这番话,陷入沉思。
扶苏说的都是事实,嬴政不可能枉顾。
忽的,一阵眩晕感袭来,随后,嬴政便觉头痛不已。
“今日便到此,你先退下。”
扶苏作揖。
临走之际,扶苏瞟了瞟嬴政的面色,似乎很是凝重。
只是因为光影的缘故,扶苏已经看不清嬴政苍白色的面孔,自然也看不出嬴政此刻其实在头痛。
第十二章 积劳成疾,肝帝病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只想着火已经点起来了,接下来,就得继续扇风。
扶苏先出了大殿,整个人却神情自若,好像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赵高和其他人见了,自然都觉得奇怪。
不知太子到底对大王说了些什么,竟然让大王如此生气,可是太子出来时,却神色坦然,全无恐惧。
扶苏走了,中常侍、尚书令、太史令一齐涌了进去,却见嬴政面色铁青。嬴政的气色已经缓和了些,但他欲前往章台,那里有很多奏简等着他处理。
一群人看着大王欲怒未消的模样,一个个都怀疑方才是看错了。
竟然有人把惹怒大王,而自己全身而退。
一个个心里也都有了数:太子还真是得宠!
赵高不由得朝殿外已经消失了的那抹黑色身影看了几眼。
这太子,还真是高。
嬴政向后一趟,靠在座上,人在殿中,心却飘到了东海边地。
东海之地,富庶且人众。
这是扶苏亲眼所见的,自然不会有错。
是啊,齐鲁之地,民殷地广。
嬴政想来想去,陷入了一个又一个难题。
边地设立郡县,如今看来,很不明智,可是若不如此,如何贯以秦策。
正在嬴政犯难之际,谒者令进来通报。
“陛下,廷尉李斯求见。”
嬴政听了,却眉头一皱。
赵高见状,又走近嬴政,见嬴政面色微白,会意道:
“君上莫不是又头痛?臣为陛下召医家来。”
嬴政点点头,但是却忽的起身,而后走到殿中。
嬴政的寝殿里,一直都陈列着书架。书架上,放的不是别的,正是韩非的文章,当然,还有《吕览》之中的几篇。
嬴政看着韩非的文章,很自然就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
韩非、李斯、姚贾。
没想到,这么快,九年就过去了。
嬴政翻开那一道道每天都被宦侍小心擦拭的竹简,里面的文章,他早已烂熟于心。
翻开过后,嬴政撒了几眼,他连那句话在竹简上哪个位置都记得很清楚,于是嬴政很快就又将其合上。
一阵眩晕感再次袭来,嬴政不得已坐在榻上。
一群人围着嬴政。
“陛下操劳过多,今日还是休息吧。”
嬴政却苦笑:
“寡人今日连寝宫都未出,如此之君,何以治天下?”
诸臣听了,一个个都对嬴政投以敬佩的目光。
但是嬴政微微合了双眼,没过多久,竟然酣然睡去。
宦侍也不急着召医家。
他们都知道,君上是操劳过度了。
陛下每天要处理的公务,每天批答的奏章达到一百二十斤重。
不仅如此,陛下还要面见朝臣,和大臣议事,还有朝会。
林林总总,一众侍从都看在眼里,服在心里。
赵高看着大王这般疲累的样子,忽的也意识到。这全国都行郡县制,大王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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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候在门外,他等了好久。
火辣辣的太阳在烤他。
这次竟然通报了这么久,李斯觉得有些奇怪。
不一时,穿着褐色袍服的谒者令缓步走了出来,他面色紧张,对着李斯缓缓道:
“李廷尉,陛下犯了头痛,廷尉改日再来吧。”
李斯听到大王拒见,心里自然一阵小鼓笃笃笃乱敲个不停。
但是听到大王头痛的消息,李斯还是关切相问:
“不知君上头痛严重否?可有唤医家。”
谒者令自然安抚:
“李廷尉不必忧心,陛下积劳,头痛之疾,时有发生。陛下正值盛年,不碍事的,不过是小毛病罢了。稍后医家到了,为大王开些静心凝神的药,大王很快就可痊愈。”
李斯听了,将信将疑,但还是退出了咸阳宫。
回府的马车上,李斯一路上坐的极为难受,入宫扑了个空,种种迹象不明,但是都和他有关的事情一齐发生,让他思绪纷飞。
昨日太子去找了王绾,今日陛下就病了。
一时之间,李斯难以将这两件事关联在一起。
但李斯还是忍不住想。
谁让太子搅合在这里面呢。
以李斯对嬴政的了解,李斯相信嬴政不会突然之间改变自己的想法。
秦国依赖商君之法立国,陛下绝对不可能在朝夕之间,忽的决定在边地封君。
这太子,他搅合边地封君的事情做什么呢。
君上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本就很微妙。可是太子竟然公然参与此事。
李斯相信,他李斯会知道的,如今其他朝臣也都知道了。
太子此举,无意之间,可是给支持王绾的人一个信号。
而大王为何今日忽的犯了头痛。
未免太过巧合。
回到府中,李斯一脸阴沉。
而李斯一回到府上,就见到了他的长子李由。
李由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心事,但是他没想到,他的父亲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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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木廊里,李斯负手迎面走来。
“父亲大人,今日不是有要事入宫面见君上吗?为何父亲大人回来的这么早?”
李斯叹了口气。
“陛下忽的犯了头痛,所以老夫没有见到君上。”
“儿听说,君上最近时时犯头痛。”
“陛下日理万机,积劳成疾所致。”
“此非长久之计,还是应当根除。”
李斯点点头。
“你我为臣,自当多为君上分忧。”
对于嬴政,诸臣惧怕归惧怕,但是人人都佩服君上的毅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李由听了,却忽的无奈叹了口气。
“如今天下一统,海内皆为郡县,陛下要处理整个天下的事,劳心劳力,积劳成疾。”
其实,李由也开始在打退堂鼓了。
他父亲这次一人力主郡县制,而其他大臣都站在了王绾身后。
更何况,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太子。
何不就让大王在边地封君,否则,父亲在这件事情上就是和群臣为敌了。
李斯听了这话,只觉这话说的不太妙。但是李斯笃信,海内皆为郡县,这就是大王想要的。
嬴政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君王,勤政之能,事功之高,前所未有。
李斯相信,大王坚持的一定是郡县制。因为他了解大王,大王想要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见李斯面色一沉,李由不敢再多言。
倒是,他看他父亲脸色凝重,想必还不知道那件大喜事。
“那父亲大人可知,昨夜重华夫人为太子生子了。”
李斯闻言,自然惊讶。
“竟然是世子。”
李斯记得,有一次大王和朝臣在宫中闲谈,当时有朝臣提起重华夫人有孕的事情,庆贺君上将有孙儿。
所以大王当时专门派人前去给重华殿给重华夫人诊脉,但医家说重华夫人腹中是个女儿。
陛下当时就对医家的这个诊断很是不悦。
当时王绾也在场,李斯记得,王绾的脸色并不好看。
回忆罢旧事,李斯又问:
第十三章 家事就是国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不过老夫刚刚才出宫,尚且对此事闻所未闻,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李由正色:
“宫里派了人出来,到相府家里报喜。现如今,咸阳城中,人人都知道大王有了长孙。”
李斯听了,更感诧异。
大王重视长子,而今又得长孙,而这长子又是太子嫡妻所出。
此子身份,不免让人做出猜想。
这不仅仅是国之大事,更是国之大喜。
陛下理当高兴,可是方才他入宫,整座蕲年宫里,悄寂无声,甚至还有些沉重压抑的氛围,人人敛声屏息,完全不像是得闻大喜的状况。
而且太子得子,陛下就在宫中,更应该是第一个就得知此事的人。
陛下得知此等大喜之事,自然应该高兴,可是怎么会一反常态呢。
会不会,头痛是假,不想见我才是真。
但君上绝不会如此行事。
一时间,李斯疑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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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一回到华阳宫,就见庞尤候在宫门前等他。
原来,是几个老熟人来找他。
冯劫之子冯长安、工部令姬豪、还有深得他喜爱的张苍。
扶苏自然知道他们是来给自己道喜的。
但是现在,他头晕的不行,这一年来这古代的生活过的太规律了。但昨晚熬到现在,他若是再不睡一觉,有可能要进行下一次穿越。
“让他们改日再来吧。”
“唯。”
回到重华殿,母子两个还在安睡。
扶苏看着襁褓里的小人,做了个大胆的猜想。如果他嬴扶苏真的忽然间没了,那么下一任秦国国君,或许就是眼前襁褓里的小东西。
也是看着襁褓里的这个小东西,扶苏忽的意识到,自己不仅要劝着老的,还要教育小的。
想他连二十岁都不到,竟然就步入了中年人的生活。
扶苏回到了崇明殿,今天是申聿服侍太子歇息。
申聿今日一直候在蕲年宫外,频频听到里面传来大王的暴怒之声,一直单调性太子被责骂。
但是太子出来,却神色轻松,丝毫不像被斥责了。
申聿想了好久,才壮着胆子一问。
“不知今日,太子究竟对大王说了些什么?下臣在外听着,里面连连传来君上暴怒之声。可君侯却为何出来后神色轻松。”
扶苏悠悠道。
“上谏。”
扶苏说罢,而后又悠悠地说了一句。
“以后,这华阳宫,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申聿听了,面色一紧。
“蒙君侯抬爱,对下臣委以重任。君侯放心,日后不管发生何事,下臣自当竭力助太子渡过一切难关。”
扶苏点点头。
躺倒在榻上,扶苏想到嬴政今日的神情。
可以确信,韩非的事情确实在嬴政这边撬开了一个小口子,但是这一牵扯到李斯,他算是陷进了朝政这个漩涡。
怕是咸阳城中,如今人人都在议论昨天他去找了王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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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年宫。
夜幕落下,华灯初上。
如今的咸阳城,已经气势非凡,咸阳城已经被扩大了数倍。比之临淄,过而不及。
咸阳城正中,宫阙万间,灯火辉煌。
而咸阳城中,却肃穆宁静的可怕。灯火寥寥,街道上冷冷清清,唯有卫队按时在各大道上穿梭。
咸阳宫,宫门全部被阖上。
蕲年宫里,嬴政已经醒了,睡了一觉过后,嬴政觉得自己的身体轻了不少。
嬴政只着中衣,人还半躺在塌上。
“陛下为国事操劳不已,累及身体,长此以往……”
六个医家一同前来为嬴政诊脉,在嬴政榻前立着。
为首的医家年过七十,白发白须,身上背着药囊,面色凝重。大王的身体,再这么耗下去,迟早会内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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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将近四十,可不能再这么劳碌……”
嬴政听到这里,原本没有表情的面孔,忽的微微泛起狰狞之色。他摆摆手,示意让医家退下。
听来听去,嬴政只觉得这些医家并无本事,他们只知让寡人放下国事。
寡人是王,放下国事,不若让寡人现在就躺在王陵里。
医家面面相觑,只好全部退了出去。
嬴政起身,在殿中踱步。
他一醒来,脑中便开始盘旋那个问题——边地封君。
今天晚上,赵高留在了宫中侍疾。
谒者令上前:
“陛下,太子和几位公子在外求见。”
“何事?”
“陛下身体有恙,想必诸公子是来看望陛下。”
寡人的身体,寡人自己最清楚了。
“寡人无恙,叫他们回去。”
今晚上,外面还是暑气蒸腾,
谒者令走了出来,见到几位挺拔高大的华衣公子,作揖后。
“几位公子,请回吧。”
公子将闾面色铁青,他很担心他的君父。
“君父可好些了?”
谒者令一脸为难。
“陛下自说无恙。几位公子还是回去吧。”
几个公子见状,一个个都低了头。方才医家出来,对着诸公子该说的都说了。
“君父太固执了。这样下去,看到会累坏自己的。”
嬴羽自说自话,还跺了跺脚。
扶苏瞅了嬴羽一眼。
扶苏对谒者令道:
“吾等明白了。”
谒者令再次作揖,而后退回了宫殿。
但是扶苏还是望着蕲年宫。此刻,蕲年宫里灯火通明。看来,嬴政是打算把今天白天落下的给一口气补回来。
方才先医家出来的是尚书令余阳,余阳领了一帮宦侍出去。
相信,他们是去将奏章搬过来的。
嬴高今天是一反往常的沉默。
将闾知道自己已经败了,现如今只好听之任之。打仗,君父显然是不会再用他了。
嬴常,他还是抱着原先的想法,坐等一块封地。
朝堂上的事情,他们都有所耳闻。
这些公子们,都是十七十八了,自然明白边地封君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
齐国、楚国亡了,他们比谁都高兴。太子已经是大哥的了,他们再也没了机会。
但他们也是君父的儿子,虽然君父对他们不比对大哥和十八弟,但是也十分看重他们。
相信,君父一定不会薄待他们。
扶苏看着这几个兄弟。
他们的脸上,都不同程度的流露出担心,还有焦灼。
边地分封之事,和他们休戚相关。
家天下时代,家事就是国事。
嬴高走到扶苏面前,请道:
“大兄。我等难以得见君父。大哥贵为太子,得以时常见到君父。还请大哥代我等劝劝君父,国事要紧,但君父身体更为重要。”
嬴高说这话时,将闾、羽两人脸色有些难看。
“三弟放心。”扶苏看向四位弟弟,“几位王弟的意思,本宫必然向君父如实转达。”
“对了,我等还未恭喜大哥得子。”
……
几人在殿门口说着,声音不算大,但是里面的人还是听得到。
嬴政穿着中衣在殿中走来走去。
外面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赵高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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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交通为实业之母(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陛下,是太子和几位公子。想必是见宫中灯火通明,知陛下并无睡意,所以迟迟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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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听了,闭目沉思。
事实上,嬴政得知几个儿子来看他,心中总是要比平常热上许多。
但是嬴政此时并不想见他们几个,他的儿子们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说的也都是些无关国事痛痒的闲事。
嬴政本就政务越来越繁重,如今更有一桩大事就在眼前亟待解决,自然更是没空去搭理他们几个。
赵高会意。
“那下臣亲自去劝诸位公子回宫歇息。”
赵高刚抬脚,嬴政忽的又道。
“扶苏留下。”
赵高听了,也微微一怔。
嬴政醒了,思绪也清楚了不少,思路畅达。
扶苏早上的谏言,还在嬴政的耳朵里盘旋。
嬴政倒是想听听,这旁观者是怎么个清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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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刚要和几个王弟散会。
赵高走了出来。
“太子殿下,陛下召见。”
扶苏听了,不免眉头一皱。
而后赵高又对着诸公子催促一番:
“几位公子,夜深了,快回宫吧。”
几人听了,对着扶苏作揖,而后一个个失望而去。
一些仇恨是建立在嫉妒之上的。
扶苏看着一个个失望离去的背影,心想,如果不是条件不成熟,他也不会逼着自己放虎于山。
亲兄弟都明算账,何况同父异母的兄弟。
别看如今一个个恭敬谦顺,等到真的去了边地,有了实力,野心就会膨胀。
入了殿。
嬴政的气色确实好多了。
嬴政,当之无愧的肝帝啊。
扶苏拜见问疾过后,想了又想,扶苏还是道:
“几位王弟托儿臣向君父问安,请君父以身体为重。”
嬴政听了,没对此做任何回应。
但是嬴政看扶苏欲言又止的,嬴政忽的对几个儿子动了一番旁的心思。
去年发生过的一桩事情被嬴政记起。
当时几个儿子前后来求见他,将闾说是要去出征,常想去驻守郢城。
嬴政当时很是恼怒,他们看着是要帮寡人分担,实则是为了是东宫的位子。
就是当时,嬴政动了要立储的心思。
但是毕竟都是他的儿子们,平时的表现也都很合他的心意。
而且,他们都是他的儿子,储君之位,他们确实每个人都有机会。
不争,这只能证明他们都是一群懦夫,而试着争取,反而让嬴政觉得,他的几个儿子都是有雄心的。
所以嬴政在确定了立储之后,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但是今日,这几人再次前来。
其目的,又和当下他的决策有关。
嬴政原本补了个觉,神清气爽,心情舒畅,但是现在,想到他的儿子们,嬴政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
嬴政想到了他那已经故去的弟弟——成嬌。
看着嬴政眉间浮上厉色,眸中一片锋利,扶苏心里也微微有些不安。
刚才那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表现,是他故意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要让嬴政多想。
郡县还是分封,关乎的可不止是你一个人千古一国的梦想。
你总得为子孙后代想想。
一个人做了几代君王才能完成的事情,会把国家弄垮的。
殿中陷入了一片悄寂。
烛火摇曳,影影绰绰。
嬴政忽的问:
“仅此而已?”
扶苏正色。
“儿臣如实转达。”
“寡人瞧你神色,方才说这话,颇有不愿。”
又是漫不经心的语调。
“儿臣只是觉得,即便儿臣替几位王弟转达了,君父也未必听。”
嬴政似是在笑。
“既然你觉得寡人未必听,那又为何要说。”
扶苏只答。
“都是兄弟。”
赵高听了,只觉公子此答非大王所问。
但嬴政听了,若有所思。
“你们先退下。”
赵高本想再听听,但是大王都发了话,他只能退出来。
此等情形,赵高不是没见过。
想当初,嬴政见到韩非,也是屏退所有,和他促膝长谈。
盛宠之下,招来朝臣妒忌,最后死于非命。
只是,太子比之韩非,身份地位极其特殊,太子越是受宠,大王越是器重他。
“汝与王绾,皆主张于齐楚封君。”
“正是。”
没等嬴政继续追问。
扶苏又补道:
“君父刚刚完成统一大业,正是收服人心之时。”
“想当初,文王伐纣,建立周朝。周朝定分封之制,延续国祚五百年。而今我秦国一统天下,自然是承接周朝的使命。”
“君父既为如今之天子。”
“天子授命于天。”
“君父承接了周天子的使命,自当不应该将古制全部废除。儿臣以为,分封制应当保留,以向天下万民展示,吾秦乃接续周。”
嬴政听的一愣一愣的。
怔了良久的嬴政,忽的道:
“天子,倒是个新称呼。天子授命于天,寡人也未闻说。”
“不过,照你所说,承接旧制,是为了证明秦是接过了周的使命。”
扶苏点头。
“正是。”
“可周天子正是因为实行了分封之制,才弄得诸侯国并立于世,战火不休。”
就知道嬴政会说这个。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想必嬴政也已经有了打算。
“君父,儿臣以为,分封之制,其实与郡县之制无差。”
嬴政听了,自然反诘。
“周王分封,立诸侯,诸侯各占一方,自有封地、军队。寡人立郡县,天下之地,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如此,天下一也。吏民百姓不敢乱也。”
这个点,不难驳倒。
“敢问君父,周天子初立天下,其分封之意难道是为了给自己树敌四方吗?”
嬴政听了,原本他要好好和扶苏论一论,但是一开口,嬴政的气势就输了几分。
嬴政正色:
“周王欲与诸王共治天下。”
“非也。周王分封实属无奈之举。”
嬴政听了,自然不满。
“扶苏,不要仗着寡人宠信于你,就频频口出妄言。”
“可儿臣不会因为害怕得罪君父遭君父疏远,所以就枉顾事实,眼睁睁看着君父定下不利于治理天下的国策。”
嬴政听着,反而意犹未尽。
嬴政很喜欢扶苏,尤其喜欢和他谈论国事。
嬴政看的没有错,扶苏在国政之上,可谓天赋异禀。
“那你说说,周王分封为何成了无奈之举。”
“交通——”
“交通?”
扶苏对曰:
“正是交通。《管子·度地》中曰:''山川涸落,天气下,地气上,万物交通。''”
“古之天下,交通不便。千里之地,唯以马代步通信。而今之天下,交通比之古时,唯有道路畅达,多设驿站,故比古时迅速。”
上问曰:
“依你之见,这古时,和今日,其实差别不大。”
扶苏颔首。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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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郡国并行(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沉默了。
扶苏时不时用眼睛扫下这殿中,记忆里嬴政寝殿里的沙盘还在老地方。
“昔年,秦国百里之地,以设县;后秦千里之地,增设郡;郡县者,能使得秦国延续数百年而逐渐强盛,以其地狭。公文奏简,三日内便足以传至君父手中。若有异变,更是足以尽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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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临淄、寿春等地,距离咸阳,万里之遥。传递文书,人马昼夜不息,尚且快者五日,慢则十日。一旦生变,根本难以控制。”
嬴政听了,踱步走到沙盘前。
七尺秦剑,在嬴政手里,就是用来指点江山的。
嬴政用剑锋指着沙盘上的荆楚之地,稍稍一动剑柄,就将凸起两座城池的模型给削掉了。
“寡人有千军万马,如今以四十万重兵压制楚民,二十万镇齐。待律法推行,边地百姓自然会向寡人归心。”
扶苏听了,却皱眉不语还摇摇头。
看到扶苏这副神情,嬴政侧目,语气之中满是命令的意味:
“你认为不妥?”
扶苏来到嬴政身前。
“扶苏肯言,只怕君父未必接纳扶苏之策。”
嬴政挑眉。
“先说来听听。”
“敢问君父,君父手中有百万秦师,那百万秦军,如今将主力全部派往边地镇压,时日既久,难道边地不会生变吗。”
“你的意思是,寡人的将领之中会有人造反?”
说罢,嬴政忽的仰天大笑一番。
“朝中诸将,何人敢背叛寡人。”
嬴政像是有些自说自话了。
眼下自然是没有的,但是上天若是真的再给嬴政十年,造反暴乱、皇权和相权的冲突各种问题都会凸显出来。
扶苏只道:
“在扶苏看来,将者,最不乏的便是勇力。”
此话一出,嬴政自然怔了片刻。
“不畏死之人,自然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这话,嬴政也无法反驳。
“故扶苏以为,不是诸将军不敢反,而是他们没有能力反。”
嬴政听了,脸色一沉。
“难道你以为,寡人会会旁人造反的机会?当一个人有了造反的能力,那么他就已经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山高王远,那君父为什么就会认为,手握重兵的将军,每日和将士们共度风雨的将军,拥兵数十万的将军,就是没有造反能力的呢。”
嬴政听了,自然无话。
扶苏说这话,不是没有依据的。
赵佗五十万大军镇压南越。
关键时刻没来来救秦国,难道是因为秦国没有前去求援吗?
说到底,是赵佗已经掌控了五十万大军。所以二世的求援,根本没有用。
五十万大军听的是赵佗的,不是二世。
嬴政听着,按压剑柄的手不由得又用力了几分。
扶苏这番话,无疑是将嬴政边地派重兵镇压的这条道路给堵死了。
“但分封与郡县,终有不同。”
“可派异姓之徒手握重兵以镇边疆,终归不若同氏之族因地制宜管控四方。”
嬴政明白了,郡县制长久下去,到时候也会发生和分封之制下一样的分裂问题。
但是,嬴政还是在为难。
“寡人花了十五年之久,耗兵百万,方一统天下,而今却要延续旧制。秦国郡县之制,只适用于邻近咸阳之郡,而边远之地,却要仍旧要以封地的形式存在。”
嬴政说出了这番话,扶苏整个人却忽的飘了起来。
扶苏还怀疑他在梦里。
嬴政这座泰山,没等他抬,自己先动了。
扶苏看准机会,忽的叹了口气。
嬴政自然将目光投向他。
“君父,怪只怪,这齐楚之地,距秦太遥。儿臣也以为,天下全数设以郡县,最为稳妥。”
嬴政听了,狐疑万分,挑眉看向扶苏。
“你前后主张不一。”
扶苏又道:
“扶苏以为,君父可先封国,待边地稳定,再撤了封国,全数施行郡县。”
嬴政听了,自然挑眉。
扶苏看嬴政似乎还是不愿意。
“郡县和封地,未必不能同存。而且,边地封君,有助于君父将君度将军权独揽。”
说着,扶苏来到沙盘前。
用自己的配剑,在沙盘上圈出咸阳。
“君父,山高路遥,本就是事实,道路不通,更是让我等为难。如今是我秦是不得不施行郡国并行。”
嬴政也望着沙盘。
“说来说去,都是道路不通。”
扶苏听了,当即用旁侧一支木条围着咸阳,呈放射状画了十几条线。
画完之后,扶苏又在原先的放射线上,圈了三圈。
看着环形和放射形相结合的道路,每个交点都是一座城池,嬴政看了少顷,当即明白了扶苏的意思。
二人相视,尽在不言中。
这样一来,嬴政便可以将秦国的老地盘牢牢把控在手中,而百万大军也不会调去边地,有百万大军在手,哪个地方敢叛乱,大军就可沿着道路长驱直入,将叛逆势力扑灭。
“君父,臣以为,等到这些路径全部打通。君父便可在全国施以郡县制。”
嬴政望着沙盘,而后看了看扶苏,终于说出了那个字。
“善。”
扶苏看着嬴政向自己投来赞许的目光,竟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嬴政竟然这么快就同意了他的主张。
惊喜之余,扶苏心头微微也有一丝不安。
因为,泰山虽然自己动了动,可是他终究是泰山。他的心意,怎么会被自己几番话就给打动了呢。
扶苏回了自己的殿,已经是夜半,他望着自己的胳膊。
兴许,让嬴政最终认可了自己的想法,靠的不仅仅是那些后辈们的经验,而且靠的是他和他一脉相承的血液。
——————————
一日后,朝会。
诸臣立在殿中。
李斯独自一个人立在原地,周围的大臣都围到了王绾身边。
李斯没想明白,一向笃信法家之术的大王,竟然会在这件事情上,选择了相信他的长子。
听闻前日,大王病愈,和太子深夜相谈甚久。
几声熟悉的锺响过后,还是那身黑色的冕服,但是今日,嬴政却尤显锐气更甚。
不似大病初愈,嬴政脸色并无轻松之色,相反脸上是比从前更甚的严峻之色。
嬴政迈着大步入了大政殿。
李斯终于见到嬴政。但是嬴政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嬴政完全不知道,他廷尉李斯曾有事前去求见过他。
嬴政的每一步,都很稳重,但又给人一种迅疾的感觉。
坐定王座。
诸臣行了礼,嬴政神色凛然。
“寡人决定,在边地封君。”
此话一出,诸臣都会心的对视一眼,而后齐齐俯首作揖。
“君上明断。”
嬴政见到这帮臣子,面色严峻。
嬴政首先将目光投向王贲,这一瞥,倒是让王贲心安了。
不管怎么说,大王总算没有卸磨忘驴。
但是很快,嬴政又将目光略过了王贲,直直看向蒙武。
“蒙武——”
蒙武抖了抖腿,而后走上前去。
老将军穿着甲,走起路来,还是步下生风,踩得地板腾腾作响。
“大王。”
“寡人决定,封汝为安东侯,前往临淄。临淄郡、琅琊郡、东莱郡三郡皆由汝管辖。”
蒙武听罢,惊喜之余,两行老泪从眼眶之中涌了出来,布满了皱纹横生的面庞。
每个人都侧目看着蒙武。
蒙恬、蒙毅二人都在臣子之列中看着他们的父亲。
此时,两人内心几乎做了同样的想法。
君上向来是恩怨分明之人,从不薄待有功之臣。
得遇如此明主,他们自当奋力报效君上。
第十六章 独吞天下,焉有此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老将蒙君上信任,势必誓死效忠君上。”
嬴政看到蒙家父子,眼中总是流露出殷切的眼神。
尤其是当下。
蒙武是第一个被封地的,而且所封赏的地方还是极为富庶的齐国三郡。
一时间,人人都将羡艳的目光投向蒙武。
赵佗和屠唯相视一眼,眼中也都是喜色。
他们都看到今日情况有了转折。看来外面的谣言是真的,太子殿下力主边地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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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陛下忽然间改了想法,竟然不立郡县了。
太子还真行,搅和了一通,竟然让大王改了心意。
若真要封地,那他好歹也是个左将军,怎么也得分一杯羹吧。
大王决定要封蒙武为君侯,还予以封地,说白了,蒙武如今也算是半个王了。
等等——
就是在那一瞬间,两人又对视一眼。这次对视,则是慌乱。
因为大王从头至尾,都没说过,要封地给蒙武,大王只是让蒙武负责三个郡的事务。
怪了——
看似齐国全部封给了蒙武,但是君上却没有撤下郡县的意思。
王绾听了,也觉得这里面怪怪的。
他细细思索了一番嬴政的用意,不由得对嬴政投以佩服的目光。
纵使有太子公然站在他王绾这边,所能换来的,也最多是君上这样的安排。
倒是,李信担心起来了。
一个蒙武老将军,一个人统领三个郡。
何况还有王家父子、杨家、司马家、这些军功大族。
大王倒是好大的手笔。可是这么封下去,他李信手底下那些弟兄们就没地盘了呀。
宫里传出来消息,太子劝大王于边地行分封之制,大王欣然同意了。
所以他当时就对自己的手下说,若他被封王,必定对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加以小封地盘。
而王贲,更是木在原地。
他父亲王翦一开始就对他说过,大王绝对不会允许他的国土上,有人称王。
果然如此。
但不祥的预感,在王贲跳跃闪烁的眼皮上晃动,只以为嬴政一进殿,就看了他一眼。
王贲低着首。
嬴政又淡淡瞥了一眼王贲,而后又看向李信。
“李信——”
“寡人已经封你为侯。由你负责泗水郡、薛郡两地镇压。”
诸将静静听着。
到了此时,文臣已经心里多半没了希望。看来,这封王,和他们是没关系了。大王只对有功之将封地。
一时间,武将之中,传出些不安的响动,那声音很细微,但是大体感觉的出,那细微的响动之中,传递的是兴奋。
今天的秦国大政殿,不亚于当年周天子初次分封诸侯的场景。
蒙恬,他到了现在才察觉出今日这封君封的,总感觉怪怪的。
“王贲,你与你的父亲,为寡人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
“家父与臣皆乃君上之臣,臣为君分忧,自古皆然。不敢言功。”
嬴政听了,眼中盛放着满意。
“寡人决定封汝父为武成候。”
王贲听了,自然大喜,当即对着嬴政单膝跪地谢恩。
果然,君上还是记得他的老父亲的。
“臣代君父谢过君上。”
嬴政很清楚,秦国被扩张的土地,一般都是王翦打下来的。
“王翦有功于寡人统一之业。寡人自然不会忘记。另,寡人决意让王老将军在咸阳终老。”
王贲听了,心里头一紧。
“君上厚恩家父,待家父得知,必定感激大王。”
嬴政旋即又道:
“王贲,你攻下水淹大梁,立下奇功。寡人决定,封你为通武侯。”
王贲听了,自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朝臣听了,更是对王贲投以羡慕的目光。
一门封两候,这在朝中可是少有的。
王贲惊讶过后,自然作出大喜之色。
“臣谢大王。”
“九江郡、会稽郡,就由你负责主事。”
“臣明白。”
没想到,嬴政竟然只封了三个武将。
而且这武将,乍一听,风光无限,还以为是个王,蒙恬越发觉得不对劲。
武将前去处理诸郡的事物,那么这军权。
君上这分明是藉着让他们前去暂管诸郡的由头,夺了他父亲、王贲、还有李信的军权。
蒙恬不由得看向王贲。
君上还是忌惮王家不已,所以才先前下令要让王翦在咸阳归老。
明白了政令深意的诸臣和武将,一个个都敛声屏息。
是故,明明是诸将受封之日,殿中却一片肃穆,毫无欢愉的氛围。
——————
华阳宫。
蝴蝶翩翩,在花丛中飞舞。
扶苏绕过花丛,沿着木廊道,一直走向碧波湖。
申聿不紧不慢走了过来,对着扶苏将嬴政的政令,一五一十的禀告了一番。
扶苏本来正在向湖里撒着喂鱼的小肉丸,可是听到这个消息,他自然怔住了。
扶苏几乎要被气笑了。
还真不愧是嬴政啊!
也就只有他能干出来这事。
扶苏本以为他劝服了他,但是没想到,嬴政竟然对所有人都留了一手。
这个分封,根本就是虚的。
李信、蒙武、王贲不过是去做了级别更高的文职而已。
嬴政还是那个嬴政,专权霸道。
一个人要占一个天下,将那些文臣武将都当做他的工具。
而嬴政,天下就是一块大饼,大家一起合作帮你得到了大饼,你却想着独吞。
焉有此理?
那些未得到好处的武将们,怕是这么一闹,更是个个空欢喜一场。
利益分配不均衡,迟早出大事!
这样的结果,对嬴政一统天下来说,是最有利的。
这个新制度,有一定的灵活性。
想来,也是嬴政自己开窍了,不若就以封君为名,让他们替嬴政处理政务。
国策的事情,目前来说再也动不了了。
事情显然还没有完结……
嬴政的儿子们,目前就长大了一个。
他嬴扶苏,只要上面有嬴政在一日,就注定只能做个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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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宫。
今日,嬴政独独留了李斯。
“李斯,寡人听说你有事求见。”
“今日见陛下对诸臣加以封赏,臣便无事了。”
嬴政一双狭长的眼,透着锐利。
“你退下吧。”
李斯怔了片刻,而后作揖。
“臣告退。”
章台宫四扇殿门大开,嬴政看着李斯退出殿外。
李斯出了殿,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他李斯猜的没有错。
但是李斯总觉得,方才大王看他的眼神,竟然比旧时显得冷漠了些。
嬴政对着殿中一堆奏章,此时并无批阅的兴致。
嬴政来到沙盘前。
寡人不会给有造反的机会。
那些武将,一个个都想着要封地,难道说,寡人给予你们的俸禄和封赏还不足以匹配他们的功劳吗。
天下共苦不休,周天子犯得过错,寡人绝不会犯第二次。
任何妥协,都是无能的表现,寡人绝不会给任何人分封实地。
天之下,皆为寡人之国土。
嬴政想到这,忽的想要教训教训扶苏。
扶苏对着他说了一大堆道理,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的王弟们被封去边地。
寡人还真是生了一帮好儿子,在这件事情上,竟然抱团作案。
第十七章 祸起萧墙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祸起萧墙:意思是指祸乱发生在家里;比喻内部发生祸乱;也比喻身边的人带来灾祸。出自《论语·季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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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华阳宫,碧波湖。
暑气正盛,凉亭之中,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对坐。
扶苏穿着黑色深衣,对面坐着冯长安。
两人中间的矮脚案上摆着一个棋盘。
扶苏是下过二十七路棋盘的人,对于九路棋盘,自然是赢得轻轻松松。
得知大局已定,扶苏自然心里发闷。
这心情不好,就会想泄愤,只好在棋盘上大杀四方。
扶苏面色冷峻,而冯长安见到太子心情不佳,自然也微微惶惶不安,尤其是他在棋局中观出太子‘杀意腾腾’。
冯长安先前求见扶苏多次,今日终于见到了扶苏。
但是,对于冯家来说,此时太子才宣见了冯长安,已经晚了。
听到了太子支持边地封王的消息,冯家自然要有所作为。
但是冯去疾,他素来和李斯交好。
而在边地的国策上,李斯却主张了郡县制。
冯去疾并不赞成此事。因为朝中多半人都是支持王绾的,而冯去疾也幻想着,希望他可以被封一块地。
毕竟他们冯家是世家大族,为秦王劳心劳力。
冯去疾也极受嬴政信任,从前担任少府之职,后来官拜上卿。
但是事情还没有被彻底定下,冯家既不想失去封君的机会,又不想失去自己的自己的盟友李家。
于是冯去疾在朝堂上选择了保持中立。
冯去疾一面要防止不能和李斯公然闹的太难看,一面又不想错过分一杯羹的机会,于是就把目光落在了目前只是尚书台一个小吏的冯长安身上。
冯长安,和太子素有交情。
这交情,还是源于冯去疾。
少府之职,必得是深受嬴政信任的人才能够担任此职。
少府在宫中任职,出入宫门很是方便。而冯长安就是靠着冯去疾,才有机会和昔日公子扶苏结识。
在太子前去拜访王相后,冯家就急了,他们原本还在为替冯长安想个名目去拜见太子发愁。
但是没想到重华夫人突然生子,他们自以为,实乃天助我也。
所以冯长安当日亲自前来华阳宫贺喜,为的就是求太子帮他们冯家说些好话。
当时,冯家还为太子准备了一样大礼。
但是现如今,这大礼也不用送了。
因为陛下已经下了诏令,谁也没有分到秦国万里之疆的一杯羹。
连功勋卓著的三位将军都没有讨到便宜,何况其他人呢。
虽然大局已定,但冯长安在这种情况下,更得前来,否则一来显得他待太子不诚,二来也会暴露之前他们的行径。
青鸟啁啾,碧波湖上泛着几片青绿的柳叶。
扶苏执的是白子,而冯长安执的是黑子。
眼看着黑子的气全部被堵死,冯长安拱手,对扶苏一笑:
“殿下好棋力。长安又输了。”
见冯长安下棋下得满头大汗,扶苏也就收了手。扶苏将棋子丢入了棋盒,而后命人收了棋盘。
扶苏原本以为冯长安来求见他是为了给他道喜,但是现在,冯长安不这么觉得了。
因为冯长安送来的礼物,太平平无奇了。
王宫里自然是什么都不缺。
所以,臣下给他送礼,一般都要别出心裁一番。
更何况,这可是他的嫡长子出生。
但是冯长安送的礼,完全没有出挑的地方。简单来说,这样的礼,派人送来即可,用不着亲自来。
来了,就是尴尬。
而他却几次求见,但是就为了当面道个喜,送贺礼。
扶苏现在不相信这一套了。
因为他是太子。
扶苏隐隐察觉到了冯长安的意图,准确来说,是冯去疾的意图。
看吧,人人都想着分一杯羹,但是嬴政谁都没给分。
扶苏单手托腮。
日头很猛,宫殿里的红墙在这日头的照耀下,反而给了传递了一种更为焦躁的情绪。
一阵孩童们的欢笑声传到扶苏耳中。
那应该是胡亥和其他几位小王弟们在戏耍。
见太子不言,冯长安只主动找话。
“长安听闻,陛下日前犯了头疾。”
“确有此事。”
“君上勤勉,对国事从不懈怠。此虽为国之大幸,可是长久下去,恐怕陛下积劳成疾。”
已经积劳成疾了。
扶苏却问。
“可有计乎?”
冯长安听了,微微一怔。他只是想和太子再聊几句,而后告退。而眼下能提的,也就只有君上病了的事情。
而且他得向太子表示,他也很关心君上的身体。
但是冯长安没想到,太子会这么问。
因为,冯家对于嬴政的头疼之疾,确实想了个计策。
但是这计策,却是将原本准备送给太子的礼物,转送给了陛下。
谁让,太子在助力边地分封一事上,根本没有起到作用呢。
扶苏见冯长安犹犹豫豫的神色,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儿。
扶苏心叹,毕竟你还小,和你父亲冯劫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火候,凡事都在脸上写着。
扶苏端起茶盏,眉尾一扬,漫不经心一问:
“看你脸色,有事瞒着本宫?”
冯长安一听,自然一个激灵。
冯长安急忙作揖:
“长安不敢。绝非有意欺瞒君侯。”
扶苏不动声色,继续品茶。
冯长安话出了口,可是见太子还是悠哉悠哉,才觉自己方才是有些激动了。
于是冯长安紧紧眉头,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若冯长安不是只有十八岁,再稍稍年长些,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在扶苏面前露出马脚。
扶苏也并未戳破冯长安这微微有些幼稚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言论。
“若能替君父解决头痛顽疾,也是大功一件。”
冯长安听了,这才不那么紧张。但是到了此时,他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家父确实想到一个主意。”
扶苏看着冯长安,眸中一片锐利。
冯长安不敢直视扶苏,低下头看向案上的茶盏,双手放在膝上。
“去岁,家父随君侯前往临淄。临行之际,家父得到一个奇人,名唤子虚。”
扶苏听了,自然惊讶。
“还有这回事。”
他怎么对此一无所知。
冯长安听了,也很讶异,他还心恨自己为什么又说错了话。
扶苏继续耐心问:
“不知是什么样的奇人?”
其实扶苏微微有些揪心,怕这齐人是炼丹的徐福卢生等人。
“此人善击筑。长安祖母曾有疾,数日卧床不起,奄奄一息。但夜闻子虚先生之曲,竟然不药而愈。”
扶苏听了,只道:
“倒是奇事。”
“家父断言,此人击筑之艺不比燕国乐圣高渐离差。”
扶苏听了这个名字,忽的想起临淄的刺杀案。
虽然最后的调查显示,都是墨门搞的事,但是扶苏相信,这绝对和张良有关系。
因为,临淄还传来消息,他们顺藤摸瓜,捉到了一个人。
第十八章 故弄玄虚(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韩国在逃公子——韩成。
这韩成,一直都在临淄。
韩成,这个地地道道的韩国王孙公子。别说拷打了,连吓唬都禁不起,吐露了好些东西。
冯长安继续道:
“家父想将子虚先生献给大王。希望大王听了子虚先生的曲子后,可以焕发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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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听了,自然眉头一舒。只要不是徐福那帮术士,一切都好说。
“君父向来喜欢丝竹之音。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
冯长安冒了一身冷汗。
毕竟,原本那人他们是打算在关键时刻送给太子的。
扶苏喃喃自语:
“子虚——此人名字倒是值得琢磨。”
“子虚先生乐艺精湛,实乃高士,名字自然也有别常人。”
“那此人现在何处?”
“尚在府中。”
说完这话,冯长安微微有些紧张,因为他见太子似乎对此人感了兴趣,他担心太子将此人要了去。
好在,扶苏并没有再追问此人的其他事情。
又说了几句,冯长安见太子有了疲倦之色便告退了。
扶苏一个人留在殿中,凉茶入腹,一片凉意沁在心里。
“子虚——”
“我还乌有先生呢。”
“故弄玄虚。”
扶苏自说自话。
申聿上前。
“殿下莫不是对此人感兴趣?”
扶苏摇摇头。
冯家给要给嬴政献人,他太子半道截了人,这打的可是两头的脸。
话正说着,池武进了来。
“殿下,张苍来了。”
扶苏听到张苍,整个人倏的站起。
“快宣。”
正事来了。
称帝大典,就在秋分之日。
张苍通音律,扶苏决定就由他主持这奏乐的部分。
曲声一定要烘托称帝大典的氛围。
只是,当张苍走到扶苏面前,扶苏险些认不出他来。
因为原本面若温玉的张苍,如今不仅胡子拉碴的,而且整个人被晒黑了不少。
说他是从碳堆里爬出来的也不为过。
见到太子,张苍几乎要掉下眼泪来,还险些忘记了行礼。
“张苍拜见太子。”
扶苏见到张苍这模样,尚在惊讶之中。
而申聿早就已经忍不住了,喷出了笑声。
见过大变活人吗?
眼前这不就是。
还是高冠博带,但是如今的张苍已经全然没有了昔日的风流倜傥、潇洒之姿,若是除去他眼中的委屈,他就是个十足的秦人。
“你这是?”
扶苏不由得一问。
“本宫是让你去算个账,怎么弄得这副模样?”
扶苏都不由得一惊,张苍可是华阳宫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张苍不由得更为委屈,都是因为那个章邯,凶神恶煞的。
看着年纪轻轻的,做起事情来,如狼似虎。
张苍心里那个苦啊。
但是他又不好直接在太子面前抱怨,而且私下也不能说章邯的不是。
章邯如今为大王督造王陵,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张苍以袖掩面:
“张苍给殿下献丑了。”
扶苏不再多问,将目光射向他怀中的简牍。
“臣不辱使命,祭天台已经督造完毕。这是账册,请殿下过目。”
张苍恭恭敬敬将账册呈了上去。
扶苏也大概想明白了。
这张苍遇到章邯,就是狐狸遇到狼。
张苍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聪明。
因为过于聪明,所以用不着努力。于是他就想着偷懒,只贪玩。可是他贪玩,也能玩出学术成就来。
扶苏把他派出去,目的是让他在外面冷静一下,不要和赵高私交过甚。
可是没想到,他遇到了说一不二的章邯。
章邯一向不喜欢人偷懒,张苍遇到章邯,想必是吃了不少苦。
瞧瞧这黑的。
申聿将账册呈到扶苏面前。
扶苏刚翻开竹简,见到左下角上面有章邯的落款,就顺手又给卷起合上了。
有章邯在,再加上张苍的算术能力,这些账目不会有问题。
“殿下,下臣已经完成了殿下交代的事情。”
说完,张苍眼巴巴看向扶苏。
扶苏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上次交代的任务完成了,他想回来了。
“知错了?”
“下臣绝不再犯。”
扶苏不再多言。
“本宫这里正好有两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张苍一听,心猛地提了起来。
“本宫的十八弟,性子顽皮,君父命其向学,但是数日以来不见成效。本宫以为,性子顽劣,当以音律诱导,宁其心神,而后才能潜心向学。”
张苍一听,这可是大大的美差!
“本宫会亲自向君父举荐你前去教习十八世子音律。”
张苍一听,他若是能够教习十八世子,不仅能留在宫中,而且会成为王室乐官。
“下臣谢——”
扶苏正色。
“先别忙着谢。在此之前,你还要做一件大事。”
“称帝大典所选之曲,务必要前无古人。本宫之前听来听去,那些个乐师都是凡夫俗子,目前本宫尚未听得有任何曲目得以配大典。”
张苍忙道。
“下臣不才,但愿意一试。”
“好——你随我来。”
话说着,扶苏就领了张苍前去见宫中乐坊。
这乐坊,前前后后五座宫殿,每座宫殿里都集满了人,还有各种乐器。
八音皆备。
鼓、贲鼓、应、田、县鼓、钟、镛、南、钲、磬、缶、编钟、编磐、铃、陶铃、雅、祝、和、鸾、簧、哨(陶制、骨制等)、埙、言、箫、管、笙、琴、瑟、筑等等应有尽有。
张苍见到这样大规模的乐坊,看的眼睛都直了。
当他见到规模极大,足足占满了三面殿墙的一大套编钟,嘴巴张的极大,不由自主的上前,一个个拿小捶轻轻击了一通。
音色极正!
张苍又拨弄了一把筑,不由得连连赞叹。
“音色极佳!”
要是我能把这件事做好,以后我就可以住在这里了。整日与音律相伴,简直是人生一大快事。
扶苏瞧着那欢天喜地的模样,又看他侧耳倾听,全神贯注的模样,更加确信,张苍在音律方面也颇有造诣。
扶苏刚到,掌管典礼的奉常,还有乐府令也赶了过来。
乐府令如今可谓是战战兢兢,太子觉得他所编排的乐曲都极其普通,等传到陛下那里,他这颗脑袋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乐府令请道:
“殿下,下臣已经又备好新曲,请殿下试听。”
扶苏听了,只好又皱着眉头又听了一遍毫无气势可言的曲子。
这曲子,到时候是秦王登台的背景音乐,绝对要展现出嬴政的气势来。
而乐府令的曲子,总让扶苏觉得缺点儿什么。
见太子不满,张苍锁眉,又回味了一遍方才那曲目。
张苍看着那边的琴师,对太子请道。
“君侯,下臣以为,是筑声不够有力。”
“那换你去替他?”
张苍摇摇头。
“只怕下臣还是不能让君侯满意,不过,有一个人可以。”
扶苏则问:
“不会又是什么外面来的高人,子虚先生之类的吧?”
第十九章 奇货可居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苍一听,不住的点头。
“原来子虚先生的大名,都已经传入了君侯耳中。此人现在正在冯家府上,下臣有幸隔墙听过一曲。可谓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呀。”
扶苏听了,直挑眉。
“这么邪乎?”
这张苍听了,忽然心急起来。
此人琴技如此高超,君侯怎么能说是邪乎呢。
“君侯,子虚先生,子虚先生琴技高超,天下少有啊。”
扶苏抚着栏杆,不想再听他吹这个人,于是拂袖向乐坊里面走去。
“本宫听说,天下最好的乐师,是燕国的高渐离。而他是我们秦国正在通缉的人。”
扶苏言下之意,就是他对这个子虚先生不敢兴趣。
那只是冯家为了医治嬴政的顽疾而想出来的法子,所以才献了个乐师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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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帝大典什么的,他已经想到了新的法子。
扶苏琢磨着,交通的事情,嬴政已经上心了,接下来该要统一文教了。
他得去见嬴政。
张苍可不会就此罢休,他遇到了子虚先生,已经开始幻想着日后他和子虚先生一同在这乐坊编曲的快活生活了。
张苍追了上去。
“君侯,张苍有幸听过子虚先生一曲,至今音犹在耳。”
“此人实在是世间绝无仅有。”
“若君上称帝大典,能由他击筑,势必能奏出让陛下心悦的曲目。”
扶苏听到称帝大典,击筑,他又想到了高渐离,于是步子一顿。
而乐府令又趁机上前道:
“君侯,莫若下臣这就向大王请命,召此人来宫中乐坊,以备此次典乐万无一失。”
“此事不需你费心亲自去召人。不出三日,这子虚先生就会到这咸阳宫里。”
众人听了,只面面相觑。
太子,总是神预言。
乐府令见太子都说了叫他不要费心,他自然也不再多事。
————————
次日。
咸阳宫门前。
两辆褐色的铜盖马车卷了一路的黄尘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第一辆马车中,年事已高的冯去疾被驭手搀扶着下了马车。
而紧跟着,第二粮马车中,一个怀中抱着筑的男子走下了马车。
见到咸阳宫的气象,他呆住了。
此人年至四十,面容白净,身上穿着的是白色深衣。
这深衣,是地位高者才配穿戴的。
他不过是一个琴师,乐工之流,本不应穿这个。
但是今日,他要见的人是秦王嬴政,所以秦国上卿冯去疾特意命他换上深衣。
高渐离素来好白色。
白色,是燕国的冬天的颜色。
想当初,高渐离一袭白色布衣在身,神色冷傲,眼中一股决然。
冯劫一见此人,就觉得他有别常人,而且听了几曲,更是对他的琴技佩服之至。
可是谁想到,弹琴并不是他最擅长的,击筑才是。
是故,见多识广的冯去疾,第一次在冯府中见到这子虚先生,抚着胡须,感叹道:此人绝非我冯家府中之人,当属陛下的咸阳宫。
但是这子虚先生,性子高傲,听不懂他琴音的人,倘若听琴之人不能理解曲中之意,他便不再对他弹奏。
是故,这子虚先生,来了他冯府足足半年,他不过他数首曲子而已。
如此恃才傲物、超凡脱俗之士,天下少有。
所谓奇货可居。
冯去疾越发把他当个宝贝。
但是这宝贝是要献给秦王的,否则,冯去疾是难以忍受他豢养着的琴师,竟然如此桀骜不驯。
只是,就在几天前,他改了主意。他想要将其送给太子,因为太子很喜欢十八世子,要给他找一个乐师教导十八世子。
但是没想到太子在封君的事上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于是,冯去疾打消了原先将此人献给太子的念头,决定还是把子虚先生献给大王。
恰逢大王头疾刚过,他此时来献人,合情合理。
冯去疾捻捻自己的胡子,抬头望了望太阳,而后抖了抖宽大的长袖。
今日冯去疾只是来献人,所以没有穿朝服,穿的是褐色公服。
高冠在上,虽然年老,但是举手投足,锐气十足。
而换了一身白色深衣后,让原本一脸沧桑的中年大叔高渐离身上平添了些许儒雅之气。
高渐离立在咸阳宫门前。
抬头向上一看。
高渐离愣住了。
咸阳宫。
从右向左,三个大字,刻在上面。
想当初,荆兄也是由此门进入咸阳宫的吧。
高渐离不由得再次往前看。
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红色漆木宫道,宫道的尽头,是白色砖砌楼梯,楼梯再往上,是一座气势宏伟的宫殿。
但是,高渐离看着这宫门,眼中却流露出明显的惧色。
一时间,无数思绪在高渐离脑海之中奔腾。像是冲了堤岸的河水,顷刻淹没了所有的低地。
高渐离自己也被那河水给淹没了。
为燕国报仇?
来的路上,高渐离问了自己好多遍。
燕王称臣的消息,高渐离已经从冯家父子那里听说了。
那为荆兄报仇?
天下一统,这是高渐离在冯家听到过次数最多的话。
天下已经太平无事,他此时刺秦王,又是在做什么?
荆兄的心意,他是明白的。
荆兄可以刺杀嬴政的事情,他听说了。荆兄是可以成功杀了嬴政的,但是他失手了。
是因为他是想要得到秦王的约契,以报答燕太子丹。
荆轲想要停止秦国和燕国的战争。
只是,他不是荆轲,他是高渐离。
而且也是因为荆轲,他只能选择隐姓埋名。
秦王欲对他除之而后快,因为他是荆轲好友。
但田光和张良却一直鼓动支持他。
高渐离其实很为难。
他自打入了咸阳,极少安眠,近期才好了些。
曾经视死如归的慨然,眼中的锋利都被半年的休闲岁月消磨了不少。
按兵不动,那是张良先生的指示。
但是张良先生不知道,他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复仇的火焰越来越微弱,而求生的欲望又在岸边挣扎,是故高渐离心中越发苦涩,只能以对周遭的人加以排斥,求个安静以暂且缓解心中苦闷。
冯家待他确实好。
却不曾想,这天下真的没有免费的汤喝。
他是被冯家预定好,要献给秦王嬴政的。
值守宫门的人见到是上卿冯去疾,只对冯去疾做了简单的记录,而后就将目光看向了这个白衣琴师。
“此人是老夫带来觐见君上的。”
守卫听了,不再多问,直接放行。
冯上卿,那可是昔日的少府,如今的上卿,大王跟前的红人。
冯上卿带来的人,绝对没有问题。
守卫放了行,冯去疾正要迈步,却忽然间发现子虚整个人木在宫门前面,分明是在神游。
冯去疾很是平心静气,语调不高不低。
“子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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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听你口音,像是燕人
高渐离回过神来,眼中更是惶恐。
“上卿。”
高渐离作揖。
虽然今日不是刺杀的绝佳之日,但是他今日入了宫门,以后,他就要葬身于此。
荆兄,若是我能步你的后尘,此生也无憾。
冯去疾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自然也担心他殿前失仪。
这子虚先生初到咸阳时的那份决然高傲之色原本没了,但是今日又浮现在了脸上,还添了几分漠然,这倒是让冯去疾心里打了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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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冯去疾想带了人回府。
因为子虚先生很古怪。
冯去疾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到时候王绾听说此事,少不得又要揶揄他一番。
但是赵高已经将此事打点好了,陛下也同意了今日接见此人。
如今已经是鸭子煮了个半熟,哪有再放生的道理。
想到此,冯去疾不由得肃容,语气之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夫先前对你说的话,你该不会要老夫在咸阳宫宫门前对你再述一遍吧。”
高渐离微微顿首。
“鄙生明白。”
冯去疾对他说过,宫里都已经为他打点好了。也就是说,宫里会有人罩着他。
那个人,就是秦王嬴政身边宠臣赵高。
冯去疾要他允诺,日后他若是要飞黄腾达了,不可忘记他冯家对他的举荐恩情。
“为秦王奏曲,乃是如今天下乐士们梦寐以求之事。”
“鄙生不敢忘恩。”
冯去疾面色冷峻。
“在宫里奏乐,可不比在老夫府上。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小心。尤其是说话,务必要三缄其口。”
高渐离作揖:
“子虚明白。”
日头极为猛烈,守卫的将士们都汗流浃背。
先前冯去疾已经带着他过了三道宫门,左右遥望,竟然看不到红色宫墙的边际。
如今又步行过了重重宫门,终于来到章台宫前。
彻底放弃了今日刺杀之事的高渐离,已经变得从容了起来。
高渐离不断告诉自己:今日,你只是来献曲的。
终于来到章台宫前。
一个青黑色袍服的男子立在前面,他身后一左一右分别立着两个小吏。
此人面色冷酷。
咸阳宫里的人,多是面色冷酷。
赵高见到冯去疾到了,对着冯去疾弯腰作揖:
“冯上卿——赵高已经久候多时。”
“有劳赵常侍。”
赵高对冯去疾低语道:
“陛下诸事已经处理完毕,此刻正值闲暇。上卿,请——”
冯去疾听了,知道是赵高特意安排的,所以冲着赵高会心一笑。
冯去疾就要入殿了,在那一刹那,他忽的换了一张脸,从高傲自信变成了谦卑恭敬。
高渐离将这一幕记在心里。
而随即,高渐离才一惊。
我打听了所有人。
为什么却独独忘记了打听嬴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连年高功劭的冯去疾,要去见嬴政,尚且要做出一副畏惧之色。
秦王嬴政,这四个字忽的高渐离心里沉重了起来。
高渐离原本平静的心绪,也被打乱。
很快,殿内就有人出来传唤他。
这次确是谒者令。
“子虚先生,请吧。”
高渐离亦步亦趋跟着谒者令入了殿,微微低着头。
不许直视君王,那是出门前冯去疾对他的嘱咐。
而入了殿,穿过屏风,高渐离遥遥就见到了黑色冠冕在身的嬴政。
他没有看清嬴政的面容,但是第一印象便是冷酷刚毅。
高渐离确实有为嬴政本人的严肃面容吓到。
脸上流露出了紧张之色。
很好——
这就是嬴政想要看到的。
嬴政听说了这个子虚先生。
赵高说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
但是听说要为他献曲,他竟然欣然同意。
所谓高士,在寡人面前,不还是俯首称臣吗。
扶苏遥遥就看到了这个白衣琴师,倒有几分儒雅之态。
张苍说他是隔墙闻音。
若是张苍见到他的模样,想必也更加佩服他吧。
高渐离走入殿中的同时,也发现,这殿内不止是秦王、冯去疾、内侍赵高。
廷尉李斯,他是见过的。
此人来过冯府。
他今日也在场。
另外,还有一个人。
是个少年模样,也穿着黑色冕服。
高渐离微微抬头侧看了他一眼。
秦国东宫——
名不虚传。
“鄙生子虚拜见大王。”
“平身。”
高渐离刚起身,扶苏就绕到了高渐离面前。
扶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高渐离,情不自禁道:
“确实不俗。”
冯去疾其实也有些惊讶,怎么今日太子也在这里。
长安这个坏小子,难不成把事情都抖到了太子面前。
难怪昨天他回府的时候,不敢正眼看老夫。
嬴政看着这子虚,莫名头痛了起来。
扶苏见到嬴政微微捶太阳穴,心想嬴政肯定又熬夜了。
真能肝——
“寡人听闻汝善击筑,琴音绕梁,三日不绝。那便速速奏与寡人听。”
说着,嬴政便半躺在上座,闭上了双目。
两个侍女上前给嬴政按压头上的穴位。
扶苏看着两个侍女慢吞吞的动作,每次都只揉太阳穴。
每次看着这情形,扶苏都想要冲上去给嬴政做眼保健操。
宦侍们已经将筑摆在了殿内。
高渐离,确实是高渐离。
入手拨弄第一根弦时的仪态和姿容,就让人知道他是个行家。
随后,琴音便像是缓缓溶解了冰封大地的春水一样,入了耳,化在心里。
这琴音确实妙极。
嬴政听着听着,生出了睡意。
扶苏看着这模样,想着他人也见了,也该溜了。
就让嬴政这么睡去吧。
李斯、冯去疾、扶苏三人对视一笑,此刻,他们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
可嬴政却忽的睁了眼,这让两个侍女一惊。
“陛下恕罪。”
琴音也忽的一声止了。
侍女以为是自己下手重了,而高渐离则不明所以。
曲谱是冯去疾定下的,而他弹得也绝对没有错。
嬴政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
“子虚——”
“草民在。”
“寡人听闻,燕国有乐圣高渐离,其必不如你。”
高渐离听了,喜悦在脸上,复杂的滋味在心里。
“草民谢君上夸奖。”
“君父,子虚先生的琴技,也是让扶苏大开眼界。称帝大典在即,扶苏那里还缺一位像子虚先生的乐中高手辅音。儿臣恳请君父将此人调去乐坊。”
眼下,还真的没有什么比这称帝大典重要。
“那便安排他入乐坊吧。”
————
扶苏和高渐离是一同出了章台宫的。
看的出来,这个子虚先生很是紧张。
高渐离被谒者令领着前往乐坊。
扶苏故意要和他同路。
“子虚先生。”
高渐离知道,太子并不简单。
“太子殿下,子虚无论如何也担不起太子的一声先生。”
扶苏笑笑,而后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本宫听你口音,像是燕人。”
高渐离错愕片刻,将早已准备好的托词说了出来。
“祖上是燕人,后来全家居在齐国。”
扶苏将手拿开,走到高渐离背后。
语调意味深长。
“齐国——”
“草民全家住在临淄。”
扶苏笑问。
“现如今,天下哪还有什么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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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渐离心里猛地一惊。
“草民失言了。殿下恕罪。”
扶苏没再多说,他就是给他提个醒罢了,而后径直去了乐坊。
高渐离脸色煞白。
刚踏入乐坊,高渐离就看到乐坊里的一大套编钟。
规模之大,绝世罕见。
高渐离一时间也看呆了。
高渐离本就是爱惜乐律之人,漂泊多年,如今见到这样大规模的乐器,就像是漂泊多年的飞鸟找到了归巢。
那一刻,高渐离的内心是宁静的,恍若看到了乱世的镜头。
而堂内,太子就坐在上面,旁侧立着几个身着官服的男子。
宗正每天都跟在扶苏屁股后面,商讨大典的细节。
古人十分注重典礼,而宗正,就是秦国的九卿之一,地位可见一斑。
乐府令也整日整夜耗在这乐坊里,大王要以《归心歌》和律,目前乐坊无人可以奏出令太子满意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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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乐府令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这子虚先生身上。
乐府令一见到这高渐离,就将目光转移到他的手上,确实是击筑的好手。
“太子——”
高渐离再拜。
扶苏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谒者令又给高渐离引荐其他人,高渐离正一一拜见。
原本都跪坐在两侧的那些乐师们,原本都在低头抚弄自己的乐器,可有一个人脖子抻的老长,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白衣男人。
“那不是高渐离吗?”
高渐离听到这话,整个人一激灵,作揖的手都在发抖。
扶苏,他向来听力很好。
这道低微的声音,传入了扶苏的耳中。
而眼前这所谓的子虚先生,他一脸惶恐,将头埋得更低。
如果,他前面这个人就是高渐离。
那么按照常规操作,嬴政会刺瞎他的眼睛,而后复命其为其奏曲,激怒高渐离,接着就是刺秦。
高渐离怕啊,冷汗直冒。
东窗事发,就在眼前。
高渐离万万没有想到,这乐坊里,竟然有人认识他。
事情的败露,实在是必然的。
高渐离有燕国乐圣的名头,自然会吸引同爱好乐音的高人前去。
而秦国咸阳宫,如今充塞了天下所有有名的乐师。
池武的拇指已经按到了剑柄上,稍稍一推,剑身就要露出来。
扶苏向后看了一眼,示意池武不要妄动。
这高渐离,他难道不知道他在被通缉吗,竟然自己主动跑到秦国咸阳宫。
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绝对不是巧合,背后一定有一双手推着他这么做。
“子虚先生,是冯上卿亲自献给君上的,日后他就是这乐坊中人。乐府令,你应该知道怎么安排子虚先生吧。”
乐府令会意。
“君侯放心,下臣势必视子虚先生为上宾。”
一听到高渐离要成为上宾,那些个原本来自燕国的人,这下竟然直接冒出来了。
一个黑色襦衣的男人冒了出来。
“太子殿下——”
扶苏厉色。
“殿下,此人根本不叫子虚,他的真名是高渐离。燕国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乐圣高渐离。”
扶苏听了,自然挑眉。
就在高渐离六神无主时,扶苏忽的问。
“有何凭据?”
张苍听到高渐离这三个字,两个眼珠子瞪得老大。
张苍不由得看着太子。
“殿下,鄙生不才,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人就是燕人高渐离。”
扶苏敲打着桌面,他的目光不善,不是对高渐离,而是对那个举报高渐离身份的乐师。
这个人这般公然指认高渐离的身份,无疑是把事情闹的更僵。
扶苏不想错过抛出他身后的集团的机会,所以打草惊蛇不可取。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言断定眼前之人不是高渐离,就是子虚。
一则没有真凭实据,二则,事情传到嬴政那里,而日后的事情一旦失控,他就得背个有意弑君的罪名。
宗正见太子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但是宗正一想到他若是真的让高渐离就此入宫在乐坊为乐师,简直太危险了。
“殿下,事关重大,臣这就去向君上禀报此事。”
扶苏摆摆手。
“既然事关重大,就要弄清楚状况。一人之言,尚不足以确信此人身份。君父政务繁忙,我等为这种事情叨扰君父,也是不应该。”
宗正听了,自然觉得太子这话说的有道理。
“何况,此人是冯上卿带来的,他的底细,冯上卿应该更清楚。”
“臣明白怎么做了。”
这年近五十的宗正,看着眼前这低头不言的男人,只觉得眼前一片黑。
如果此人真的是高渐离,那直接禀报陛下,将他杀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可是没想到,此事竟然还和冯家有关系。
冯去疾,位居上卿,大王跟前的红人,还和李斯相交甚好。冯家可是个大家族。
扶苏也叹,冯劫啊冯劫,想必你曾偷偷窃喜带过来的琴师,做梦也没想到他就是高渐离吧。
高渐离一听到太子提到了冯家,自然稍稍安定了些。在冯家,他的身世是清白的。
事情一旦传到冯家。张良先生很快就会知道他的身份要被暴露。
一时间,满堂寂然。乐师们都不敢再说话了。
“子虚,是被冤枉的。”
高渐离上前,这才开始辩白。
而后高渐离走到那指认他的乐师面前,逼问。
“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冤枉我?”
高渐离这一举动,倒是让乐府令、宗正等人更觉为难。
“带先生去华阳宫坐坐吧。”
扶苏主动开口。
这倒是让乐府令松了一口气,他正愁这大事落到他头上呢。
因为这先生的身份不明,他要么是个身世清白的乐中高手,他要将他视作上宾,要么,他就是那个高渐离,刺杀秦王的荆轲的朋友。
宗正不由得一脸佩服的看着太子。
他若是真的冒冒失失去找了陛下。
万一这人的身份是清白的,他到时候就是得罪了冯家。
若是有罪,到时候再斩人也不迟。
扶苏看向堂中坐在两侧的乐师。
“乐府令,今日之事,你知道怎么处理吧?”
乐府令自然看了看这堂下的人。
“殿下放心,此事绝不会传出去。”
扶苏领着人出了殿。
在路上,扶苏对着宗正道:
“此事,君上必定很快就会知晓。扶苏听闻,冯上卿与宗正素有故交。”
宗正作笑。
“殿下的意思,臣明白了。臣这就去问个清楚。”
————————————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章台。
一个黑衣小宦侍对着嬴政禀报。
烛火微微摇动,嬴政听罢,神色一厉,将笔甩撂在笔架上。
“冯去疾——”
“陛下,此事关系重大,如今太子却把人给领走了。”
“你确信那人就是高渐离?”
“下臣绝不敢欺瞒陛下。”
谅你也不敢。
嬴政陷入思索。
赵高上前。
“陛下,太子必定是为了稳妥起见。”
嬴政却问:
“扶苏和冯家关系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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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眼底一暗。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替太子说句话。
“去岁,是冯劫一路护送殿下往返咸阳与临淄。一来二去,二人自然相熟。何况,冯家少子与太子素有交情。”
“不过,下臣觉得,这里面必有隐情。毕竟,冯大夫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出对陛下不利的事情。”
嬴政听了,自然肯定了赵高的意思。
“这倒是。”
嬴政心里默念着扶苏的名字。
“寡人想让扶苏入朝。”
嬴政忽的道。
扶苏可是一国太子,在这样的事情上,他竟然在为臣下做考量。
显然,扶苏缺乏锻炼。
而最能锻炼储君的地方,不是咸阳宫,也不是战场,而是朝堂。
赵高,作为嬴政身边的最高法律顾问。他的存在,就是要在当嬴政有拿不定的决策的时候,他来提出法律依据。
“秦律中虽无明令。但国曾有规,公子十八可入朝议政。”
“善。后日朝会,让扶苏前来吧。”
赵高尚有顾虑。
“公子十八可入朝议政。但是扶苏公子如今已经是太子……”
嬴政又埋头入了竹简,对于赵高的疑虑显得不屑一顾。嬴政才不管什么国法秦律,天下之事,他说了算。
“那下臣这就和谒者令等人安排。”说罢,赵高又请示,“陛下,那高渐离?”
嬴政忽的又停了下来。
“寡人听说,他是荆轲的朋友。”
“正是。二人以兄弟相称,关系十分亲厚。”
嬴政听了,面色不悦,还有些不忍。
赵高看出来了,陛下喜欢高渐离,想要留他一命。
虎纹漆案上,立着四支烛台。
烛台设计的很是巧妙,下面的底座是一个小人用手拖着,相貌恭敬。小小烛台上却刻有如此精细复杂的玩意儿,手法可谓十分细腻。
赵高看着这烛台上的小人儿,忽的生出一计。
陛下舍不得的是高渐离的乐艺,而不是舍不得他的人。
而这琴师弹琴击筑靠的是手,并不是眼睛。
若是他没了眼睛,就看不到周围的人,自然也不知道陛下身在何处。若真的起了歹念,也不会对陛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于是,赵高走到嬴政跟前。
“陛下,下臣以为,为防万一,请君上同意下臣刺瞎其目。否则,此人便不能将其活着留在宫中。”
嬴政听了,对此不置可否。
“你去办吧。”
“唯。”
赵高徐徐退下,脸上无不得意。
尚书令余阳一直在旁侧候着。
对于赵高的为人,其实宫里大多数人都清楚。只是他今日竟然献上这样的毒计,倒也让余阳心里一颤。
这计策,可谓阴毒。
把一个个好端端的人的眼睛给毁了,可不就是把这个人也给毁了吗。
余阳讷讷不敢对外人言说赵高半个不字。他一直都知道,赵高这个人是得罪不起的。
赵高一向狐假虎威,这咸阳宫里,陛下之下,就是他权力最大了。
就连少府,虽然职位要比赵高高,但是少府这个九卿之一,并不能像赵高这样,和陛下如此朝昔相伴。
————
出了章台,赵高只觉得外面忽的凉飕飕的。
外面刮起了一阵凉风。
赵高不由得看看天色。
天上乌云滚滚。
上午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下午就变了呢。
想必是这个高渐离不详。
赵高加快了步子,往华阳宫的方向走去,他要急着给太子报个喜,另外让太子把高渐离的事情给解决好。
——————
赵高到了华阳宫。
扶苏选择了单独接见他。
这是一种暗示。
信任的意思。
赵高见太子竟然会单独接见他,于是就对太子暗示了陛下对高渐离的打算。。
“刺瞎双目?”
扶苏听了,很是惊讶。
嬴政哪里来的闲暇功夫思考对付一个高渐离。
把他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这肯定是赵高的主意。
扶苏心里微微一怒。
但是他对赵高,已经不再厌恶。
扶苏如今还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嬴政会对赵高委以重任。
因为,赵高狠啊。
嬴政需要赵高这样一把利剑,帮他处理一些会脏了他的手的事情。
扶苏背对着赵高,语气中满是疑惑。
“犯不着吧。若是君父认为高渐离有害,何不直接给个痛快。如何先要刺瞎双目,还要留他在宫里呢。”
赵高面色一滞。
他以为,太子听到他的建议之后,会欣然动手。
赵高腰身躬的更低,竟然语重心长的规劝起来。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
“高渐离可是荆轲的故友。而荆轲,殿下肯定是知道他的。”
“将高渐离留在宫中,无疑是养虎为患。”
扶苏听了。
“那何不将其杀了?一了百了。”
赵高听了,却面色一紧。
“怪只怪,这高渐离,长了一双世间难得的手。陛下不忍心让这样一双手消失在世界上。”
扶苏狐疑。
“君父真的是如此说的?”
赵高微微舔了舔唇角。
“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下臣绝没有妄自传达君上的意思。”
扶苏听了,忽的挑眉,怒问赵高。
“所以,刺瞎双目,就是唯一的法子?”
赵高连连点头。
扶苏却怒斥。
“愚蠢。”
赵高还从来没被除嬴政之外的人骂过,初次被太子这样责骂,赵高先是讶异,随后竟然鬼使神差般的跪了下去。
“殿下恕罪。”
扶苏见到赵高这个样子,这才确信,他已经彻底把此人收服了。
但一码归一码。
扶苏今日刻意单独接见赵高,可不是为了看着他给他下跪。
高渐离的事情不能那么处置,否则就是让历史重演。
而且如今这里面还牵涉到一个冯家。
高渐离若是死了,冯家就是犯了大祸。
而赵高,他也是不想让高渐离死吧。
扶苏今日看出来了,这赵高和冯去疾一来一往之间,极为默契。
冯去疾为嬴政引见所谓的子虚先生,肯定需要有个人在嬴政耳边吹耳旁风,说此人琴艺高超之类。
此人必定是赵高。
如果高渐离死了,冯家和赵高,都是有罪之人。
所以,赵高才要把高渐离弄瞎。
他想把死马医活。
赵高以为,把高渐离弄瞎,他就失去了伤害嬴政的能力。这样,嬴政就拥有量一个善于击筑的琴师,而冯家荐举了一个颇得嬴政喜爱的琴师,赵高对冯家又是有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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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方才所言,一个琴师,最重要的是手。”
“可你有没有想过,留了他的手,他还可以提剑。刺瞎双目算什么,本宫见过不少没了眼睛,却可以靠着听觉辨认方向的人。”
赵高听了,竟然出于好心的建议道。
“那应该毁其双耳。”
第二十三章 治粟内史,管理国库(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高渐离在内室里静静听着,内心经受着剧烈的煎熬。
但是太子说的
扶苏听了赵高的话,哑然不已。
但是,这不就是赵高吗。
赵高就是一把剑,尤其是对于嬴政而言,确实可以做到对敌招招致命。
可缺憾的是,剑有双刃,一半对敌,一半对己。
剑太凶了,难免会伤到自己。
扶苏脸色阴沉,眸子一暗。
“怎么个毁法?”
赵高讷讷了半响,弄瞎人倒是简单,这毁了耳朵。
“以锺声震其耳,时间一久,自然不能辨声。”
“若是失去了辨声之能,那和废其双手有何异。对于一个有着乐圣之称的人,如此对他,岂不是折磨他的心志。”
赵高听了,心下一紧。
赵高也忽的觉得,他方才的主意有些不妙。
陛下要听高渐离击筑,他自然绝不会废了高渐离的耳目。
虽然不知这里面的人,是否在做戏。但是秦国太子能说出这番话,高渐离自然心弦已经拨弄了一两声共鸣之音。
赵高思忖一番,又看看太子正是擦拭纯均剑,剑光华华,银耀于堂。
赵高会意。
赵高面露难色。
“殿下是觉得,留着这高渐离一命,终究于大王是患?可殿下,陛下还想继续听高渐离抚琴弄音。”
“难道你要为了让君父冒着生命危险去得一时之耳娱?”
赵高听了,心里一震。
扶苏又重重道。
“谋害陛下,可是死罪。株连九族。”
赵高,可是有家室的人,除过去世的老母和妻女,赵高还有个弟弟,名叫赵成。
说起来,他赵高没儿子,但是他弟弟赵成可是膝下有子的。
赵高听了这话,微微失神。
“据本宫所知,你已经犯了一个错,难不成,还要继续错下去?要知道,人不能两次跨入同一条河流。”
赵高听了,怔了半响。
已经犯了的错,不就是他替冯家在君上面前引荐此人吗。
赵高猛地惊醒了。
但太子于此说的最后一句,可谓哲理颇深。赵高回去之后,就把这句话记了下来。
被扶苏点醒,赵高自然拜谢太子。
“下臣明白了。高渐离是荆轲故友,只要有机会靠近陛下,始终都是对陛下的威胁。”
“你明白就好。”
赵高又问。
“那高渐离?”
赵高是想听太子亲口说出要杀了这高渐离的话,这样他好回去复命,反正殿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暂且将其囚在华阳宫好了。”
赵高倒是蒙圈了。
说留着对陛下有害的人是太子你,怎么如今,又要将其留在华阳宫呢。
听到这话的赵高,在那么一瞬间,赵高几乎觉得以前的公子扶苏回来了。
以前的扶苏公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宅心仁厚。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如今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知道他赵高的本事的。
一想到以前动不动就出言让赵高吃瘪的公子扶苏,赵高有些惊恐。
“殿下是想要留高渐离一命?”
扶苏肃容。
他不明白,赵高你这么慌做什么。
“此人他能从临淄郡入了咸阳宫,其间要经过多少波折,若无有心之人从旁协助。他一个被通缉的乐师,如何能进入咸阳宫,竟然还假冒别名,在陛下面前弹奏乐曲。”
高渐离听着,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张良。
他和张良的来往,只有那些书信包裹。明着是寄给家人的财帛,实则里面另有乾坤。
“赵常侍,此事,务必要查清楚。”
赵高听了,当即明白了什么。
“太子怀疑,高渐离背后,还有其他人?”
“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临淄刺杀大案刚过,忽的就冒出个子虚先生跟着冯劫回了咸阳。”
赵高听了,面色一沉。
“如此说来,这高渐离的事,还真的不简单呐。”
但是那颗原本吊起的心给沉了下去。
“下臣知道该如何向君上复命了。”
说罢,赵高又对着太子诚心一拜。
“殿下顾全大局,如此审慎的处理此事,下臣佩服。”
“赵常侍,你我都是君父身边最亲近的人,这些话,就不必说了吧。”
就是这句话,无意间将赵高和扶苏的关系拉的极近。
扶苏知道,赵高不仅仅是嬴政的高级法律顾问,更是秦国的最高级别的情报收集处。
这是一把利剑,要做到物尽其用。
让他去折腾六国叛逆份子,这才是将好刚用到刀刃上。
把高渐离背后的叛逆分子揪出来,就得鼓动这赵高。
追捕逃亡的六国遗族,说实话,这是大海捞针的事情,所付出的成本和能得到的效益与结果,往往让很多人对此事望而生畏。
没有人愿意主动去做这件事,自然连个专门的结构都没有。
如今那些叛逆份子,还是靠着原先的间谍网黑冰台继续追捕。
但是现在,黑冰台已经好久没有传出好消息来了。
而管这间谍网的人,原本是国尉缭,但是自从间谍网废了,就移交到了赵高手上。
所以让心狠手辣,出手即见血的赵高处理这件事,是最好的。
还能防止他在别的事情上动歪心思。
扶苏拉着赵高,将戏也演完了,自然道:
“赵常侍是君父身边的重臣,在我这华阳宫呆的时间久了,君父那边。”
赵高知道,太子是要他走了。
“殿下。下臣这里还有一件喜事。”
“哦?”
“陛下有意要让太子殿下日后入大政殿参议朝政。”
扶苏听了,自然惊讶。
太子临朝议政。
“古未有之事。”
赵高眼中盛满祝贺的笑。
“陛下有意栽培殿下。如此盛宠殊荣,还望殿下不要让陛下失望。”
“可扶苏无官无职。”
赵高听了,觉得这也是个问题,陛下就是安排他负责这些事情的。
赵高便悉心俯首相问:
“不知殿下想要何职?”
“治粟内史。”
赵高听了,微微讶异。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上来就要治粟内史。
治粟内史,可是卿位。
扶苏见赵高这讷讷的模样,做出失望的模样来。
“若无官职,扶苏入了朝,岂不就是个摆设。如此,扶苏还不如效仿禁军都尉带剑立在大政殿外呢。”
赵高听了,忙摇头道。
“殿下,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扶苏肃容。
“可无官无职,前去参政,那才是玩笑。”
赵高无奈,歪着脑袋想了好一忽儿。
治粟内史,非同一般,这可是要掌管整个国库。诸卿之列,都是五十有加的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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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太子,连二十都不到。
但是入大夫之列,太子又是屈尊了。
毕竟,太子被封为东阳君。
思前想后,赵高只好硬着头皮对扶苏作揖,表示他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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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一只蝴蝶动了动翅膀(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殿下的意思,下臣明白了。下臣这就回章台复命。下次来时,下臣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扶苏在华阳宫静候佳音。”
扶苏听了,自然大喜,而后拍了拍手。
“来人,送赵常侍。”
送走了赵高,扶苏用自己的手指,微微弹了一下剑身。
窗外黑漆漆一片,却忽的亮如白昼,紧接着,从远处的山峦上传来几道隆隆雷声。
大风一阵阵拍打着窗户,急雨如豆,噼噼啪啪打的窗户作响。
扶苏主动推开耳室的门。
耳室内漆黑一片,藉着堂内的亮光,可以看到,高渐离盘坐在地上,双手端在膝上。
申聿拿了烛台从外室走了进来。
高渐离的苍白面颊映在两人眼中。
烛火烘托映衬着中年男人瘦削的面颊,越发显得苍白,眼中倒是深邃,满含复杂,还有一丝愁苦。
扶苏看向高渐离。
“本宫施恩于汝,保你一命,为何不谢?”
高渐离神情淡漠。
“素闻秦国太子狡诈多计,我怎知,这是不是又是你们的奸计。”
扶苏听了,反而笑笑。
“你倒是有骨气,不过你不是荆轲。。”
高渐离听了,自然抬头看了这少年。
确实,高渐离内心一直都很疑惑。
他不是荆轲,只是一向佩服荆轲的勇气。
甚至于,即便他被荆轲刺杀秦王一事连累了,他高渐离还是没有埋怨过荆轲。
根本原因在于,秦王嬴政是暴虐之君。
天下士人,当人人得而诛之。
扶苏肃容。
“今日,本宫能保你生,他日本宫也可要你死。”
高渐离不明白。
“何必如此麻烦?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扶苏还什么都没问呢。
扶苏用手指敲了敲剑柄。
看来,他果然知道不少东西。
但是,权力之剑在手,就没有他们扶苏撬不开的口。
不过是因势利导还是威逼利诱的问题。
对于高渐离这样有些气节,以荆轲为友的对象,显然是要选择前者。
“今日既然被你们逮到,是我早已料到的结果。要杀就杀,要刮就刮。大丈夫,生有道,死亦有道。”
扶苏肃容:
“不愧是燕国乐圣,不知道燕王听到你在咸阳说的这番话,是否会感动不已,从而决定与秦决一死战呢?”
高渐离听到这话,顿时哑口无言。
扶苏这才抓到了高渐离的软肋。
对付这种高士,就要站在更高的道德制约点上。
“天下共苦不休,君父忧心烈烈,一统中国之地。国一也,便治民也。如何百姓刚要过上战事结束的日子,你却要站出来,做这天下的罪人呢。”
高渐离听了,冷哼一声。
“虎狼之秦,屠六国之民百万,天下皆知。而今以战止战,关东百姓看似顺从,实则多有不服,秦之天下焉能长久?”
扶苏听了。
陷入默然。
“这话,竟能出于一个乐师之口?”
乐师,这个行当,通音律者都可以进入。但是这其实是个贱业。
一个操持贱业为生的人,如何会说出这也一番高论。
由此可见,他之所以做出了和历史轨道完全不同的事情,主动入秦,背后确实是有高人支持。
竟然将秦国灭亡的原因之一扯了出来。
扶苏当即想到了一个逆骨铮铮的人的名字。
高渐离撇过脸去,闭口不言。
这话确实最先不是出自他之口,那是张良先生所言。
扶苏看到高渐离这张固执倔强的驴脸,预感到,事情似乎变得更有趣了。
“高渐离——你可有想过,若是你刺杀的罪名坐实,将有数万人因你而死。”
高渐离听了,自然是不信的。
这秦国公子想要从他口中套出话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高渐离,受张良先生之托,孤身赴秦,为的是随机应变,向张良先生传递情报。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
冯家将他在府中养了半年,忽的决定要把他献给嬴政。
高渐离根本事先没有料到,匆匆忙忙想要修书一份给‘家里’,但是却被冯去疾阻止了。
冯去疾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认为高渐离觐见嬴政能否留在宫中的事情还未定下,要等他入宫得宠后再去向家中寄信。
高渐离当时寄人篱下,而冯家充当着高渐离的衣食父母,所以他只能听从冯去疾的话。
现在,冯家,他是已经不能指望了。
见高渐离一脸疏离冷漠,显然还是要负隅反抗。
“你以为,你只是个普通乐师?”
高渐离岿然不动。
“你是个乐师不假,但是你是天下闻名的燕国乐圣。想必你也听说了,燕王正要向吾君父称臣。”
高渐离听着这个消息,面色一沉。
“你以为,这是你们几个人的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扶苏负手,在高渐离前面踱着步子。
“此时若是燕国乐圣前来刺秦的消息传出,你觉得,秦国和燕国还能继续商讨和谈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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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是招降,秦国占有绝对的主动权,但扶苏为了让高渐离不对这实力对比悬殊的强秦感到畏惧,又让其觉出燕国的尊严,所以扶苏用了和谈一词。
果不其然,高渐离听到和谈这两个字,眼底浮现一丝慌乱。
扶苏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要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开口吐露秘密,威逼利诱毫无用处。关键是要让高渐离感受到,他身为一个燕人,一举一动,都对燕国的百姓有着影响。
“燕国和代国两地的百姓,原本可以免遭兵戈,但是如今却要因为你一个高渐离,再起兵戈。”
“高渐离,不知你此来咸阳之前,可有考虑过这些?”
高渐离低头不语。
高渐离自然没有想过这些。
他只是一个乐师。
但是因为是荆轲的朋友,所以被列在了秦国人的通缉名单上。
他倒是东躲西藏,可惜险些被人认了出来,幸亏得到节侠田光襄助,他才逃到了临淄。
如此,田光也算是救了他一条命。
田光又因为高渐离是荆轲的好友,田光自觉自己对不起荆轲,于是他待高渐离分外友好。
齐国临淄,龙蛇混杂,鱼目混珠。他们在齐国临淄的日子,很闲适。
但是,田光还是想着刺秦王。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天上掉下个秦国公子。
他们公然刺秦王之子失败,但是却因此得到了张良先生相助。
而张良刺秦,却在墨家诸人之中,择中了他。
准确来说,是张良看中了他的手。
张良曾经说过,这双手,不止能用来弹琴。
于是,高渐离在众人的期待下,又在秦国公子就要还秦这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紧迫情况下,他只好化名子虚,借着韩国公子韩成的关系,被人推荐给秦国大夫冯劫。
第二十五章 陛下未免太过不公(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高渐离来咸阳,为的就是刺杀秦王嬴政。
“听说你是荆轲的好友,想必荆轲刺秦王失败之后,秦国对燕国做了什么,你比在场的任何一位都要清楚。”
荆轲刺秦后,秦王点名要燕太子丹的人头,不仅如此,秦国还因为这个有了发兵攻打燕国的理由。
燕王不得不因此而连连后撤。
外面风雨大作,雨点儿噼噼啪啪打着窗户。
从骊山附近传来的轰隆雷声,在这黑茫茫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恐怖。
一股风猛地从窗户外面扎了进来,扑面了临窗的一排排烛火。
“你是生是死,于秦国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是对于燕国来说,你的一举一动,将决定数万人的生死。”
高渐离听了,眼神开始动容。
高渐离被人唤作先生,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善于击筑,也因为他讲义气。
也只有讲义气的高渐离,才会和荆轲称为朋友。
高渐离抬头看看秦国太子,这个少年神情严肃,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而且,经过扶苏方才一番分析,高渐离也明白了,他此时行刺,会给燕国的百姓带来什么。
想来燕王虽然无能,但燕国百姓皆是无辜。
他如今一人刺秦,反倒为燕国引来祸患。
扶苏见高渐离动摇了,为了逼他快点说出幕后之人,扶苏直接道。
“如果高先生执意要与秦为敌,那么,一旦荆轲故友潜入咸阳宫刺秦的消息传出去。秦国便不能接受燕王向君父称臣,但秦国承接周天子之命,力要一统中国之地。”
“是故,秦燕之间的战争,无从避免。高先生,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如今这燕国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可是握在你的手上。”
扶苏看着高渐离双目呆滞,心知,事情已经成了。
“把他带下去,让他想清楚了再过来。”
高渐离面若冷霜,数十年的战事,高渐离也深受其害。
百姓久苦,统一了就意味着再也没有战事,这对于天下百姓而言,确实是一件好事。
“不必。进宫之前,我已经想清楚了。”
扶苏顿住步子,转身回看高渐离。
高渐离倒是答的干脆。
“若事情败露,高渐离自然心甘情愿下九泉前去见荆兄。”
扶苏听了,眉头一厉。
扶苏继续跨着步子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扶苏看到殿外的戍卫。
扶苏二话不说,当即从这戍卫身上抽了剑。
旁边的人见太子脸色发青,又提了剑出去,一个个都吓坏了。
高渐离刚刚闭了眼,可忽的,又见扶苏折返了回来。
扶苏走到高渐离跟前,将剑往地上一扔。
“高渐离。既然你要求死,那本宫就给你个痛快。”
高渐离显然没有料想到,秦国太子居然会给他找来一把剑。
高渐离憷在原地。
“不过,本宫也有言在先。
“如果你死在了咸阳宫,那么刺秦的名头就坐实了。那你便和荆轲一同在九泉看着燕国百姓是如何遭受战火的。”
“先师韩非曾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今日,扶苏可谓是看明白了。所以燕赵的侠义之士,不过是只顾着一己所谓的义气,视天下万民之生机如草芥的莽夫而已。”
扶苏这话,不仅是在激高渐离,更是在讽刺荆轲。
高渐离自然也听明白了,头一次,他对荆轲的所为产生了怀疑。
事实上,荆轲当初刺杀秦王,不仅仅失败了,还直接吐露出了指使他刺杀的人就是燕太子丹。
高渐离自然哑口无言,看着地上这剑,却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种虽死犹荣的无畏之感。
扶苏见此,心满意足的拂了拂袖子离开。
洗脑成功。
——————
两日后,朝会。
扶苏换上了上卿品秩的青黑色朝服,立在群臣之中。
这显得非常突兀。
蒙毅见到太子穿了朝服来上朝,起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年纪轻轻,尚未加冠,竟然以秦国治粟内史的身份站在秦国的朝堂上。
这在秦国的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负责记录廷议的言官对今日太子领治粟内史一职入朝的事,用了浓浓的笔墨记在了竹简上。
但是,其中一些老臣,对此事不满了。
就连王绾,也抚着胡须,他陷入一种忧虑。
他不是担心太子,而是担心陛下。
因为陛下实在是太独断专行了。
治粟内史,位居公卿,掌管国库。府库粮食、金玉、以及物价一应事务,皆由治粟内史钦定。
可是陛下竟然将这样重要的一个职位,交给了太子。
诸臣其实明白,陛下心喜太子,想要对太子多加锤炼,所以要太子来朝堂议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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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没想到,竟然一封,就封了个治粟内史。
要知道,这个职位之所以一直空虚,是因为左相隗状一直负责总理国库的事情。
看隗状的神色,他自然也是事先不知情的。
太子从前是公子,当时上朝堂,因为有旧制作例,所以他们不觉得奇怪。
但是现如今,太子已经被封,可是如今再次加衔,还位居卿位,管理国库。这事非同可。
可是陛下竟然独自决定了此事,事先完全没有同他们这帮老臣商议一下。
眼下,王绾担心的不是太子,而是嬴政。
因为陛下越来越独断专行。
诸臣自然不会都做出和王绾一样的想法。
李斯觉得,陛下让太子管理国库,一定另有深意。李斯得到消息,太子最近不仅忙着称帝大典的事情,又在作坊折腾新玩意儿。
陛下看中的是太子的才能,想要让太子在朝堂之上施展能力。
其他人,自然都是羡慕太子的身份————秦王长子。
有时候,出生决定一切。这条法则适用于任何时代。
但是,有一个人,却对此事非常不满。
司马欣立在后面。
大王攻伐天下,靠的是我等在阵前厉兵秣马。可是他们现在也才发现,大王根本只是把我等当做工具,利用完之后,就以官俸打发。
可是对待他自己的儿子,却又给予如此盛宠。
陛下一昧只想着自己,厚封自己的儿子,可是却薄待有功之臣,未免太过不公、
想归想,司马欣并不敢将自己的想法直接吐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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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若是生在别的朝代,他就要担心很多事情。
尤其是作为皇太子,这样一个和皇帝处在对立面的角色,需要面对多方面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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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这个太子,是嬴政的太子。
而嬴政这个人,他对建设自己的国家拥有着无上的热情和极高的执行力。
只要扶苏所做的事,契合嬴政自己对于这个帝国的规划,那么扶苏就必然被嬴政抬到极高的位置。
而在嬴政一手缔造的大秦帝国体制之中,任何一种不超越生产力支持的政策都可以施行。
因为,大秦帝国之中,皇帝至高无上,独一无二。
高度集中的皇权,决定了掌权者所想要施行的政策,一定可以完美的贯彻下去。
嬴政不仅仅建造了一个地域辽阔的国家,更为后世创制了皇帝制度。大秦帝国的建立,这在世界历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
秦国,中央高度集权。
嬴政的政治才华在此被彰显的淋漓尽致,他在一手创制了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的同时,还将天下权力全部收束于一身。
当然,这样一个皇权高度集中的国家,似乎也注定了这个国家要面临一个可怕的困境。
一旦君王无道,那么这艘巨船就要失去方向。
在嬴政的统治下,大秦帝国的车轮一直在滚动。
但是,在继承人的问题上,嬴政失误了。
所以,嬴政自己一手建造了这个帝国,而后又为大秦帝国这艘巨轮护航了十年。最后,这艘巨轮在他决定追求长生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指引下,沉入了海底。
最终,千古一国之梦,只成了一个梦。
嬴政端坐在上。
七尺秦剑和他的主人一样,不发一言,却威严赫赫。
李斯上前。
“陛下——”
“臣以为,今天下已无战事。而臣听闻,民众之中,尚有不少人手持兵戈。”
嬴政听了,自然皱眉。
“陛下也知,秦国境内严禁私斗。这些民众非战之兵,却手持兵刃。故臣以为,陛下当收天下兵戈。”
扶苏听了,看着自己的鞋面。
这李斯,他这才刚上任第一天,就给他找活干。
嬴政听了,自当道善。
冯去疾上前。
“陛下,将天下兵器全部归于府库,堆积成山,实乃浪费器物。臣以为,当以此兵戈,用以铸造金人十二。为陛下称帝大典之用。“
扶苏听了,不免抬头看了一眼冯去疾。这李斯和冯去疾,素来关系甚好,连上个朝两个人都一唱一和的。
扶苏扫了一圈,只见冯去疾,不见冯劫。想必,此时冯劫应该在家中面壁思过呢。
“扶苏——”
扶苏上前两步。
“此事就着你去办。”
“唯。”
扶苏作揖,就要退下。
嬴政微微眯眼。
“扶苏,问策考试,乃你初创。”
扶苏有些惊讶。
“正是。”
“如今天下初定,继续沿用旧吏,确实不妥。”
王绾也听说过太子在临淄的所为。太子频频出奇招,倒是让陛下开了眼。原来官吏还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去选拔。
嬴政觉得新奇归新奇,但是他一直不想在全国推行这个法子。
因为嬴政后来命人将那些问策考试记录全部从临淄运送到咸阳。
嬴政一一阅览了那些策论,百家的思想,在百道竹简上,纷杂的呈现在了嬴政眼前。
除了少有的政策言论合理,其他都是些荒唐言论。
尤其是扶苏身边的那个萧何,他竟然主张休养生息。他此行带回来两个人,一个萧何,全然无用。而另一个张苍,倒是有些用处。
这就是嬴政要让扶苏上朝堂的原因,因为他发现,他这个儿子,似乎根本不知道秦国的状况。
耕、战,在秦国,就是头等大事。
而治粟内史,管的就是耕。
嬴政眸光锐利,直直刺向扶苏。
“治粟内史,汝以为当如何?”
陛下没有叫太子的名字,而是叫了官职名称。
朝臣听了,纷纷向太子投去好奇的目光。与此同时,他们都想听听,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对此会有什么高见。
嬴政端坐在王座上,他在等扶苏用行动让那些对自己今日之举有异议但是不敢言说的人心服口服。
寡人让你上朝,可不仅仅是因为你缺乏锻炼,更因为,你有治国的才能。
扶苏定定神。
今天对于扶苏来说,是很特别的一天。
被封为治粟内史,得到玉珪和朝服,是在前一天。
这套朝服,可能一穿,就是十几年。
今晨换上这套衣服的时候,扶苏看着镜中的陌生而又英俊的男人,想到了秦王李世民。
要知道,李世民在做皇帝前,曾经做过李渊的尚书。
所以在扶苏看来,太子管国库,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要不然,他也不敢要要这么大的位置。
之所以出门前,扶苏会忐忑,是因为他知道,今天的朝政上,有一个人要说些试图改变秦国命运的话。
在朝堂上说话,是需要底气和背景的。
这底气和背景,嬴政已经给了他。
但是,在朝堂上说话,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尤其是今天。
扶苏将要以一个人,去对抗整个秦国。当然,这个秦国不是如今的天下,而是昔日函谷关以西的秦国。
这个时候,扶苏想到了商鞅。
虽然秦国对不住商鞅,但是商鞅你好歹也是秦国变法改革的先驱者。
不管了——
卫公,烦请在天助我一臂之力吧。
“臣以为,各地风俗迥异,贸然施以秦策,反而引得百姓生怨。东齐楚之地,尤与秦民俗迥异。非常之地,自然当用非常之法。”
“边地之吏民,需要安抚。如今贸然施以秦律,加以管理,只会适得其反。”
嬴政听了,眉头一挑。
扶苏说的话,和嬴政的预期完全不同。
“扶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扶苏抬头看了眼面色铁青的嬴政。
“臣以为,天下初一统,君上当改革秦法,以适如今万里之疆。”
(对不起,那天上《史记》课,教授情不自禁的秦吹,更吹了始皇帝,我听了之后,一直很激动。于是今天忍不住要再吹一吹政哥,吹一吹秦朝。)
第二十七章 革卫鞅之法(求订阅!月票打赏!)
华阳宫,碧波潭。
胡亥蹑手蹑脚从宫墙下一个渠沟里从外钻进了华阳宫。
今日的华阳宫,好安静啊。
不一会儿,宫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而后,就想起了一串呼叫声。
“世子——”
“世子——”
胡亥贴在高高的宫墙下面,谁也没有发现他。
听到脚步声和呼声渐渐远去了,胡亥乐的,心花怒放。
他大笑不止,发出了一些声音,随后很快用袖子捂住自己的嘴巴,以阻止自己惊动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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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柳树浓荫下,是很容易招来蚊虫叮咬的。
胡亥立在柳树丛中,决定速战速决,他要抓两只鸭子回宫去。
胡亥立在宫墙下,从柳树的缝隙里,望着这碧色的湖面。
胡亥找了一块大石头,给自己作掩护,已防止被对岸几个戍卫看到。
但秦国的戍卫,眼睛何其敏锐。
看着那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一会儿边上冒出来一只脚,一会儿撅起屁股来。
“前方有情况。”
“必是十八世子,又来了这里胡闹。”
霍成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经过严格选拔,得以入虎贲军的霍成等人,都是百里挑一的武士。让他们去警戒,去应敌,他们会欣然往之,而且无论是怎样的困境,他们都会表现的临危不惧。
但是,让他们对付这八岁小孩,这些个大男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要从哪里下手。
“这里是太子宫,世子贸然闯入,于理不合吧。”
“去通知世子的内侍。”
胡亥被逮走了。
被内侍扯着袖子,两只已经被捂死的鸭子,还有青黑色的小鱼儿全部掉了出来。
胡亥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却并没有哭泣。
胡亥想到了之前他请五哥带他一同入华阳宫玩,五哥问他,为何要去华阳宫。
胡亥自然答,去捉鸭子。
嬴羽听了,却又问。
“为何非要去华阳宫捉鸭?为兄这里也有鸭子。”
胡亥自然不肯。
“五哥的宫里就一个小破塘,哪比的了大兄的。”
嬴羽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孺子无教。”
胡亥见赢羽执意不肯带他去华阳宫,很生气,但是不敢在他五哥面前做出怒态。
否则,他是要被五哥教训的。
胡亥当即蔫了。
“大兄有那么大的湖,放着大湖不玩,整日和一帮男人围着乐器不放,白白浪费了这湖。大兄何不将这大湖分我一些呢?”
嬴羽听了,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幼弟还真是无知。”
说着,嬴羽拍了拍胡亥的肩膀,而后忽的从漆案前站起,露出胡亥从未看到过的伤情和严厉。
“区区一个湖算什么。等你长大了,就发现万里江山比一个湖要大多了。”
“五兄——”
有嬴羽的地方,绝对有赢常在。
嬴常当即提醒嬴羽。
“五兄慎言为是。”
嬴羽摸着胡亥的头。
“小孩子,他懂什么。”
“十八弟,你去玩吧。”
胡亥听了,冲进了花丛里。
事实上,不是嬴羽和嬴常没空带他去华阳宫玩。
而是,扶苏这个大兄,如今成了太子,身份就比他们这些平常公子高了不少。
昔日没被正式封君之前,他们也不觉得大哥有什么。
可是如今,大哥拥有了太子印玺,他们还在六英宫里挤。
这些日子,听说君父有意让二公子将闾迎娶李斯之女。听说要不了多久,二哥就要出宫辟府去了。
仍旧是,无官无职。
太子居住在咸阳宫中宫室面积达到第三的华阳宫,而他们却还一同挤在六英宫里。
他们出行,车马两辆,轻骑一百,已是极致。
而太子出行,随行卫队也达到千人之上,车辆数十,旌旗蔽日。每逢太子出行,咸阳百姓分列两道,高呼不已。
此等情形,他们已经见过数次。
说要不眼红,那是不可能的。
其势非同往日。
而他们,如今还是平常公子的身份。
所以,他们不愿意带十八弟去华阳宫。
一是因为,他们对捉鸭子不感兴趣,吃鸭子倒还可以考虑。
二是因为,就为了带个十八弟玩鸭子,前去华阳宫惊动身为太子的大哥,不知大哥心中如何作想,但是嬴羽和嬴常,只觉得自己好像低人一等。
胡亥还小,自然不懂这些。
胡亥只好假装真的去捉蝴蝶了。
嬴常对着嬴羽嘀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还是小心十八弟将你今日的言辞说出去。”
“十八弟他还小,他懂什么。”
嬴常气结,而后又道。
“我也万万没有想到,君父竟然如此心狠,丝毫不考虑我们兄弟几人的日后。”
嬴羽嘴角一抽,口中苦涩。
“这就是秦国诸公子的命运们。没有功,就只能沦落为平民百姓。”
嬴常眼底,也现出寒气。
胡亥觉得,并没有将这些话对外人说,他只是觉得,既然如此,更应该及早行乐。
可是,他辛辛苦苦捉住的鸭子和鱼儿全死了。
胡亥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这可把宦侍给吓坏了。几个宦侍围着跪在地上,请世子回宫去。
七八岁的小孩,绝对比高深莫测的谋士还要难对付。
霍成,身为华阳宫的卫尉,他才懒得理十八世子呢。眼下,他眼底涌上一股不耐。
他只是担心,这十八世子玩水不慎,掉进去。华阳宫可不能乱出人命。
胡亥终于还是走了。
但是临走前,胡亥灵机一动,我可不能白白让大哥浪费这一大湖。于是胡亥朝着华阳宫抛了一大块石头。
看着众人惊愕的脸色,胡亥这才心满意足地被宦侍抱着离开。
碧波湖上,一向平静如镜。
今天,却不仅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动,更泛起了无数圈层的涟漪。
霍成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这一向平稳如镜、波澜不惊的湖面,忽的被人搅了个不得安宁。
重华殿高阁里,雪姬看着这一幕。
她想起了今天早上,太子殿下离开华阳宫时的神色。
雪姬萌生出一个不祥的念头。
——————
同一时刻。
蕲年宫前大政殿中,太子一席话后,殿内鸦雀无声。
群臣肃穆,静立在殿中。
嬴政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他没有。
扶苏说,治理万里之疆,要变秦法。
这话,被一个十八岁的当朝太子说出来,一时间,朝中人人都哑口无言。
群臣都将异样的目光集中到扶苏身上。
“变秦法?”
朝堂上,最具威严的男人终于发了话。
“是。”
嬴政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
变秦法——
这就是扶苏。
能说出这话的,满朝上下,也只有扶苏了。
此刻,嬴政心中对扶苏的感觉是复杂的。他对扶苏既是欣赏,欣赏他的勇气。但是当下,更多的是疑虑。
尤其是满堂朝臣的脸色。
秦法——就是卫鞅之法啊。
变秦国之法,不就是要动卫鞅之法吗。
第二十八章 革旧立新(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太子——”
王绾走了出来,对着太子一拜。
“朝堂之上,务必慎重。”
扶苏对着王绾回揖。
“王相,扶苏三缄其口,而后才说此事。”
李斯和冯去疾本就是并排而立,到了此时,他们两个自然对视一眼。
太子要做什么?
而自从太子初次参与军政大事,制定下先攻齐的方案。蒙武,他当时就觉得,这扶苏公子若是真的上位了,秦国怕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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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蒙武只觉得这太子的所为,似乎和秦国一贯的主张有所不同。
但是,距离太子继位,显然是遥遥无期的事情。
所以蒙武也只是当时对太子的举动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多在意。
毕竟,人要活在当下,有时候想的太多太远,反而会束缚了自己的当下。
可是蒙武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这么快,公然在朝堂上提出了变法的主张。
扶苏的想法,嬴政是一直都知道的。
旧日秦国的商鞅之法,不适合如今秦国的万里疆域。
因为不合适,所以要改。
但是怎么改呢。
其中不乏有些人,对今日之事持着看热闹的心态。
尤其是一些,只想着高官厚禄,根本不在乎这个国家的命运的人。
但是,朝中还是炸开了锅。
蒙武第一个反对。
“太子年轻尚轻,出言吾状,老将蒙武可以理解。但老将恳请殿下收回此话。”
“须知,法乃秦之根本。太子要变秦法,那就是动摇国之根基。”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一向处理政务的蒙毅,却缄口不言。
蒙毅反对他父亲的看法。
但是,当着朝臣的面前,他不好拂了他父亲的面子。
王贲也挺惊讶的。
这太子竟然说这种话。
连他这个只懂得打仗的人都知道,秦国的根基就是法。
太子竟然要动秦法。
还真是勇气可嘉啊。
蒙武说罢,果不其然,朝中一些老秦人开始纷纷站了出来。
隗状身为秦人,自然也站出来反对。
“殿下,三思而后言。此时革秦法,那便是将一个四肢健全的心肝肺全数挖出来。”
这个比喻,很骇人。
朝臣听了,有几个打了个寒噤。
王绾想过,要郡国并行制,但是,遭遇了陛下,他已经失败了。
王绾是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不仅仅想着郡国并行制,还想着革秦法。
有反对的声音,自然也有赞同的声音。
“臣倒是以为,太子所言,可谓极是。”
众人一听,自然又将目光投向说话之人。
竟然是国尉缭——
缭上前一步,对着嬴政道:
“陛下,今秦地万里,若是继续施以昔日卫公之法,自然不合时宜。”
国尉一向金口难开,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居然会站出来表态。
这倒是让李斯有些拿不准了。
一个太子,再加一个国尉缭。
一时间,朝中又起了议论之声。
“太子年少,或可胡言。但是太尉都如此说……”
国尉缭。
他记得不错,这是国尉缭第二次在他孤立无援时,在朝堂上替他直言。
王绾毕竟是个有远见之人。
太子所言,却有道理。
“太子当知,卫公之法确立已久,关乎国计民生。不知太子之变法,是如何变?”
废除商鞅之法?
那肯定不至于。
关键是还是要把生产力提上来,这样才能为大统一提供保障。
没有完美的制度,但是却有着完美的法则。
适应生产力的生产关系设定,就是完美的制度。
“天下方休战,百姓饱受离乱之苦,民生凋敝,天下饥寒者无数,当采用黄老之术,无为而治,休养生息。”
道家?
淳于越听到黄老之术四个字,整个人都懵了。
当初太子不是说,他要以韩非之法治理天下吗?
这……
好像也没毛病。
王绾听了,竟然也觉得,太子言之有理。
嬴政也道:
“战事结束,寡人自当休兵,以稳民生。”
朝堂之上,提道家的策略,这没什么。
而且战后,确实要休整。
“而卫鞅之法,力主耕战,严刑峻法,约束吏民,虽助秦一统天下。可此制终究为战时之制,如今中国之地,皆为秦土。战事已休,自当革旧立新。”
果然啊。
太子就是在打军功爵制的主意。
从一开始太子提什么狗屁,施加仁义于天下,当时蒙武就觉得这个口号听得不耳顺。
秦是什么?
虎狼之国!
谈仁义,百姓不战,自力更生,那么这个国家就是一盘散沙。
“太子竟然以为,秦国之法,乃战时之制?”
蒙武挺身出言。
“太子难道以为,秦国之法,是专门用以攻伐天下的?”
蒙武言辞凿凿,威势逼人。
一个年纪轻轻第二次上朝的太子,另一个是久经沙场的猛将。
这两个人,从身形体格气势上来看,扶苏都落于下风。
嬴政万万没想到。
扶苏竟然会打军功爵制的主意。
休战,秦国的百姓,就是靠打仗吃饭的。
一时间,嬴政也拿不定主意了。
尉缭不由得用惊奇的眼光打量着太子。
这太子,还真是少年奇才,又一次让他出乎意料。
没有非凡的政治预见能力,是说不出这番话来的。
要么,他是胡言乱语,要么,他是治世奇才。
“卫公之法,以战养人,虽为利刃,振奋秦人,富国强军,但于国力,也是大损。百年战事,老秦人也感疲惫。”
蒙武听了这话,自然不满。
“简直是一派胡言。太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大秦利出一孔,上下一心。如今若动军功爵制,无疑是自毁根基!”
“太子方才言说,天下无战事。太子可知,自古以来,便有华夷之别。华夏一统,可夷狄仍在四方环伺,外有强敌,吾秦若是废军功爵制,那便是自毁双翼。”
隗状,老秦人。
这位一向四平八稳,从来不参与党派之争的相国,也发话了。
“老将军议是。休战,就是让百姓饿死!”
扶苏听了,怒而愤之,脸上满是愤慨。
“隗相所言,说的极是。可不知隗相担心的是老秦人百姓之生死,还是天下百姓之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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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诸将力阻变法(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隗状毕竟是一朝国相,从来不敢有人对他如此说话。
就是陛下,对他也从来都是温言温语。
听了太子这赤裸裸的责问,隗状自然不满。
扶苏继续道。
“如今天下皆为秦之国土,可是朝中仍有不少人只将关西之地之民视作秦人,不以关东之民为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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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为政之人尚不以六国百姓为秦人,六国百姓如何将自己视作秦人?”
这番话,可谓是让朝中不少老臣面带愧色。
嬴政端坐在上,他看着那些大臣们的脸色,这证明了,扶苏说的是对的。
他们确实不把函谷以东的百姓当做秦人。
今天,朝堂上热闹啊。
没想到,太子还真敢说,都说到秦国的卫公之法上了。
这下好了,朝堂上沸腾了。
华阳宫里的涟漪,一圈一圈向外扩散。
而扶苏的言论,也激起了朝中一些有识之士的深思。
太子说的,确实有理。
这如今,天下的百姓,都是秦国的百姓。
“普天之下,皆为秦人。而秦人固为秦人,不在于是否接受一个统一的制度,而在于天下的百姓,是否只认同一个王。”
扶苏说罢,看向嬴政,眼中满是希冀。
国尉缭再次对扶苏投去赞许的目光。
太子这话,说的真漂亮!
所谓,打蛇打七寸,太子之言,定是说到了大王的心坎里。
而王绾也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不由得对太子侧目。
李斯也不由得对扶苏投去佩服的眼神。这番话,无疑会让陛下听了心悦。
陛下要的就是天下都对其臣服。
太子说理,顺应大王的心意,实在是高明。
王绾觉着,太子说的真好。
治理天下,确实不能把关东的人当做关西的老秦人一样对待。因地制宜,因时变制,实属应当。
就这么想着,王绾竟然忽然间想着,他要不要也替太子说句话。
王绾很是着急,为相数载,今日竟然急的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滴。
因为太子要动的是军功爵制,阻力可谓极大。
蒙武听了,他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朝中的人都被太子的三言两语迷惑的失了心智。
蒙武挺身。
“陛下,还请陛下听老臣一言。军功爵制,国之根本,万万不能动。”
扶苏也没料到,今天一直和他公然唱反调的,不是李斯冯去疾,而是这位老将军。
有蒙武带领,其他武将自然也开始上前附和。
军功爵制,直接威胁到他们日后的前程。
尤其是屠唯,他很是积极。
屠唯的感觉没有错。
太子殿下,儒家的仁义礼智信看多了吧。
屠唯看着太子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就觉得他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陛下。秦,素来为虎狼之国,军功爵制,乃秦之根本。除军功,自折双翼也。老将军所言,是为秦之百年基业着想。还请陛下深思。”
李信,这是个对政事目前还没有什么主张的人。
但是他也听明白了,太子觉得,如今秦国地盘大了,秦国的军功爵制不应该套在齐楚百姓身上。
挺有道理的。
但是这废军功爵制,兄弟们如何晋升啊!
他李信是被封候了,可是底下那帮弟兄们若是得知陛下决意要废除军功爵制,军中肯定会引起骚乱。
想到此,李信也跟了上去。
“陛下,末将也以为,蒙老将军议是。秦若更废军功爵制,那就是要饿死百姓!”
“李将军这是断章取义。扶苏以为,革卫鞅之法,与保留军功爵制无不冲突。”
李信听了,本想脱口就要针对扶苏。
但是上次太子临朝,他就已经败在过扶苏公子口风之下。
和太子论道理,李信选择放弃。
李信不说了。
但是朝堂之上,一时间,气氛极僵。
嬴政更是面色阴沉。
扶苏仍旧不肯松口。
要是由着他们走老路子,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在朝堂上议论变革秦法之事。
“君父——臣以为,一个国家,应当保有对敌的军队,但是一个国家,不可能所有人都投入到战事之中。”
“敢问二位将军,昔秦有百万之众,故秦师百万。而今秦有千万之众,难道要养千万之师?”
这?
蒙武和李信自然又被问懵了。
岂止是蒙武和李信,朝中多数大臣都被太子这句话给问的哑口无言。
群臣纷纷交头议论,一时间,朝中议论之声不绝。
嬴政看着扶苏,眼中满是欢喜。
寡人的眼光果然没错,扶苏确实有治国之能。
但动军功爵制,关系到太多人,嬴政决不可能一时间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
眼看着陛下看太子眼中充满了赞许,蒙武却急了。
蒙武十分愤慨,气势赳赳,对着扶苏高声指责:
“太子殿下,不过十八,如何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商君之木,尚在咸阳城中立着,殿下竟然要背秦法?”
朝中,不是没了王翦,就再没有其他老将。
出自儒家的博士仆射们,见到这情形,一个个喜在眉梢,满面红光。
他们在秦国被闲置了多少年了。
今日终于有人提出要动一动这商君之法了。
他们自然要为太子说话。
于是乎,听说和太子闹翻了的大儒淳于越,一个挺身而出。
经历了太子那件事,淳于越在朝堂上鲜少发话。
而扶苏太子之位的被确立。
更是让儒生们被秦王嬴政狠狠的掼了一巴掌。
淳于越,这一年来,听着太子离了他之后反而混的风生水起,心里更是百感交集。
他替太子高兴,也为儒家的命运担忧。
但是今日,太子公然提出要革秦法,若能济以儒道无疑是秦国最好的选择。
于是乎,沉寂了一年之久的那块地方,今日有人挺身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议。”
扶苏自然忘不掉这声音,每天对他之乎者也的那位。
李斯也一惊。淳于老兄,汝要作何?
随即,李斯很快想明白了。
这个时候,淳于越必定以为,儒家有机会了。
说罢,淳于越看向蒙武。
“蒙老将军。太子虽然年少,可也饱读诗书。蒙老将军如此说,可谓是指责太子少不更事。”
淳于越盘算过了,当朝就提出济以儒道的做法,或许会适得其反。
已有的经验已经证明,陛下和太子都不喜儒家。
倒不如,他今日替太子撑个腰。让太子知道他们儒家的好。
蒙武听了这话,自是气的牙痒痒但是决计不能还嘴。
太子十八,毛都没长齐,自然是少不更事!
还动军功爵制,孝公若是地下有灵,想必也不得安息。
但是这些话,蒙武只能憋在肚子里。
太子毕竟是太子。
而且,大王尚在王座上,虽然大王始终一言不发。
但蒙武知道,自己若是冒犯太子,也是冒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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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儒生出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武虽然年老,仍旧精神矍铄,此刻更是怒中中来,双目圆睁,气势汹汹,别说寻常人,就是蒙家两兄弟,看到他们父亲这怒火中烧的模样,也是心里一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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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蒙武,气的身子一抽一抽的。
淳于越见蒙武被自己问住了,趁机又道。
“陛下,太子所言,正是如今秦国所需。时移世易,岂能继续延旧日之法。”
有了大儒淳于越出言为太子说话,其他儒生自然也开始附和。
“臣等附议。”
秦王召七十二博士为顾问,得以上朝者,虽然寥寥不过六人,但是却也是一个绝对不会让人忽视的团体。
毕竟,儒墨显学,儒家的招牌还是响当当的。
屠唯眼见儒家的人为太子说话,他又看了看陛下,仍旧是喜怒不形于色。
屠唯心急,他担心陛下听信了这帮儒生们的话。
焦急之际,屠唯瞥到了王贲。
王贲面色沉静,神情自若,仿佛今天发生的事情和他无关。
好啊,通武侯!
你倒是一门父子两将被封侯了,所以就想着置身事外,不管兄弟们的死活了。
说到底,他屠唯不过是一个都尉,自然比不得曾为过上将军的王贲说的有分量。
事关秦国诸将们的利益,如何这王贲要独善其身。
而且,他屠唯之所以不能继续晋升,不仅仅因为太子,还因为他是王老将军手下的将军。
屠唯上前。
“陛下,蒙家一门三代,皆为俊杰。蒙老将军,更是为王老将军亲自推举。蒙老将军,一心为国。保留军功,才是为秦之天下万民着想。”
王老将军——
王贲一听这四个字,眸中泛起寒光。
屠唯这个王八羔子,当初攻齐,因为太子的策议被陛下采纳,于是他不能继续晋升。
此人一心想要靠着功勋封侯,而今太子也是挡了他的路了。
但是,为什么要把我的父亲扯出来。
要知道,陛下可是将他们王家闲置在了一旁。
王贲今日瞧了好一出大戏。
太子不愧是陛下之子,竟然敢提出这种建议来。
王贲欣赏太子的勇气。
但是,对于废军功,王贲却有不同的看法。
战事已休,陛下要收回军权。
所以打着这样的旗号。
嬴政确实也才注意到王贲。
这王贲,不同其父老道,不懂寡人之心。
看他表面上风轻云淡,实则对寡人心中有怨。
当初寡人故意给了李信二十万,拂了他上将军的面子,为的就是让他收敛。
毕竟,寡人的蓝田大营,竟然齐齐山呼上将军王贲的名号。
嬴政眼底滑过一丝不悦,问道。
“王贲,你意如何?”
“陛下,末将愚钝,只知攻城略地,这治国的事,末将不知啊。”
顿时,朝中陷入一片冷寂。
扶苏侧目瞧了一眼王贲,看来他王家是要置身事外了。
嬴政一脸阴郁。
“此事,事关重大,朝后再议!”
陛下是要考虑此事了?
李斯还在忙着揣摩嬴政的心思。
“散朝——”
谒者令高呼一声,群臣四散,而后退出大政殿。
扶苏出了殿,呼了一口气。
今天这一番唇枪舌战,他倒也没落下风,毕竟,他的对手们是武将,不是那帮能说会道的儒士。
想到儒士,扶苏不由得看向儒家。
儒家的立场,他也得考量。
倒是,淳于越走的好快啊,扶苏遥望着他的背影出了第一道宫门。
蒙毅见太子还立在大政殿前,他想要上去和太子交谈一番,可是他父亲正在气头上,他只好也跟着回家去了。
倒是蒙恬,他没想到,这太子看起来年纪轻轻,还有些文质彬彬的,做起事来,态度如此刚硬。
蒙恬望着这烈日青空,秦国,要变天了。
王绾却对着文臣公然直言不讳道:
“就算太子不是陛下之子,以太子之政见和胆识,不出三十,可被拜为秦相。”
蒙武听说了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
——————
扶苏回了华阳宫,刚进崇明殿,就听到萧何对他说了十八世子闹湖的事情。
这对于一国储君来说,这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值得汇报的事情。
但是萧何却对扶苏说了。
事实上,扶苏现在根本就懒得理胡亥。
他背后有嬴政支持,又有赵高这把利剑在手,根本不用担心胡亥。
但是,扶苏没想到胡亥竟然对他的湖那么感兴趣。
扶苏听了之后,只是笑笑。
“稚子童趣而已。十八弟正是贪玩的年纪,如此行事,也没什么。”
“派人告诉十八弟,日后若是想来玩,直接进来就是,不必通禀于我。不过,你们也要照看好十八弟。”
“我听说十八弟想要乘舟游湖,那便寻一艘木舟,任十八弟畅玩。”
萧何听了,对太子会心一笑。他就是这个意思。
毕竟十八世子想要游太子的湖,已经闹得宫人人尽皆知了。
“殿下善待幼弟,百姓闻之,必称颂殿下仁义。”
太子也没让萧何失望。
一个能在秦王十八个儿子之中最终胜出的人,确实很有头脑。
“萧何——”
“下臣在。”
“本宫听说,你在翻看黄老之术?”
萧何有些怯。
身为太子的舍人,掌管太子文书,要的就是要熟读秦律,但是萧何,却在读黄老之学。
在秦国,凡事以法律为准绳的秦国,儒学本就已是异端,更何况黄老之术。
要知道,这黄老之学,自当初老子西出函谷关,这黄老之学,在秦国关西就是断了更。
“下臣不敢欺瞒殿下,确有此事。”
扶苏沉色。
“还记得,当初临淄的问策?”
萧何垂首。
“准备准备,不日你将面见陛下。”
萧何听了,自然是又惊又喜。
“可是君上召见下臣?”
话音刚落,申聿进来通传。
“陛下,赵常侍来了。”
扶苏看向萧何,脸上满是兴奋。
“这不就来了。”
只要嬴政同意变法,那就没有问题。
“赵高,你来所为何事?”
赵高进了崇明殿,一入眼的就是这身上衣下裳的衣服。
“陛下召见殿下和萧何。”
扶苏微微挑眉,看向萧何。
萧何自道。
“殿下果然料事如神,下臣佩服。”
赵高也笑。
“看来殿下是早知陛下要召见殿下的。”
扶苏对此未做回应。
“我们这就去拜见君父。”
扶苏说着,就起身要去见嬴政。
但是赵高却顿住步子,他盯着萧何的衣服,眉头紧皱。
萧何,赵高是认识的。
此人倒是比之张苍,性子沉稳拘束了些,但是这样的人在太子身边,确实有益。
听说,他不仅仅学儒学法,还研习黄老之术。
赵高微微张了张口,当着太子的面,他不好说什么。
但是,在宫中行事,很多时候,靠的是眼神交流,话在身居高位的人来看,能少说就少说。
第三十一章 萧何不更衣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于是乎,扶苏对萧何道。
“萧何,面见君上,汝还是去更衣的好。”
赵高睨着眼,对眼前衣着朴素的萧何道:
“萧先生,陛下可不是殿下。萧先生今日见陛下,凡事都要求得体合宜。”
也就太子会容许萧何在太子宫里穿上衣下裳的款式。这萧何要是穿了这身衣服入章台面见大王,势必引得陛下不满。
萧何来了秦国很久,还是不习惯穿秦人的衣服。萧何一心觉得,还是他原有的上衣下裳的儒服最好。
但是秦王身边的近侍从和太子都对他这般耳提面命,他若还是不去换,显得他有些不识抬举。
萧何连忙点头,转身就去换衣服。
走了两步,萧何又停住步子。
秦王为何要召见他?见了秦王,他要说什么?
想到这些,萧何转身走了回来。
“殿下,下臣恳请殿下允臣就穿这身衣裳前去见君上。”
扶苏听了,自然皱眉。
萧何却仍旧坚持他的想法。
“还请殿下给下臣一个机会。”
扶苏看他态度那么坚决,又想着,毕竟是开国之相,想来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扶苏只好不再反对。
赵高见太子授意就让他那么穿,也不好再反对。
在路上,扶苏问赵高。
“高渐离的事查的如何了?”
“殿下放心,下臣已经命人去查了。”
说着,赵高对着太子一笑。
“陛下闻说了其中细节,也对此事很关心。殿下放心,不出足月,临淄那边就会传来消息。”
陛下闻说……
扶苏还以为这事情嬴政不知道呢。
果然,在咸阳宫的他,没有一点隐私可言。
“我听说,韩国公子成,如今在咸阳。”
赵高猫着腰。
三人穿梭在红木宫栏之间,一阵凉风吹了过来,赵高额前一绺银发也给吹了起来。
扶苏看着那绺银发微微有些失神。
对于赵高来说,太子的心思,难以捉摸。但是他知道,这件事并不难,他只是需要时间。
如今赵高听见太子问韩成,以为太子是对临淄刺杀的大案耿耿于怀。
“正是。不过殿下放心,韩成与临淄刺杀大案并无关系。”
扶苏听到赵高这话,反而疑惑。
见太子面色犹疑,赵高自然补道。
“殿下放心,我们一逮住韩成,他什么都招啦。”
有韩国公子在的地方,一定有张良。
扶苏想了好一会。
“本宫想,单独会会这韩国公子。”
赵高虽然困惑,还是应道。
“韩成此时已经身在骊山馆舍,既然太子想见,那下臣这就为殿下安排。”
————
章台宫。
九层高台,层层堆砌,将章台宫拱的极高。这就是萧何在华阳宫就足以仰望到的章台。
每到夜间,这章台宫里灯火通明,据闻,秦王嬴政事必躬亲,每日处理的奏章要达到一百斤重左右。
章台是咸阳宫最高的建筑。
萧何第一次来到这地方,随意向下撒上几眼,就能将咸阳城中街道楼馆收在眼中。
萧何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站在秦国的章台宫的台阶上。。
隔着厚重巨大的红色木扇殿门,萧何隐约看到那里面闪着两排明晃晃的烛火。
谒者令在门口久候多时。
“殿下,萧舍人,陛下久候多时,请吧。”
萧何跟着太子,亦步亦趋入了大殿。
虽然萧何是太子的侍臣,而且如今和秦王都住在咸阳宫。但是萧何并没有机会和嬴政面对面交谈。
萧何,上衣是灰色的,下裳是白色。白色和灰色,本就是嬴政最不喜欢的两种颜色。嬴政喜欢纯黑色,因为嬴政觉得黑色是一种很霸道的颜色。
而且这萧何的这身衣服,一看就是穿了很久了,都洗的微微发白。
难道说堂堂太子都不能为一介舍人供以华美衣饰?
乍一看,这像是从民间拾掇回来的草民,还是从齐鲁之地捡回来的。
嬴政看着这套装束,自然皱起了眉头。
“扶苏拜见君父。”
嬴政没看扶苏,而是将灼灼目光放在萧何的装束上。
萧何不卑不亢,面色沉静,对着嬴政作揖。
“草民萧何拜见秦王。”
扶苏听着,这话说的不对头。
萧何是他华阳宫的人,扶苏命他为太子舍人,还给了他节的。但萧何却自称自己为草民。
还有,秦王是怎么回事?他应该叫君上。
嬴政听了,自然也疑惑。
“寡人听说,你是扶苏的舍人。”
“正是。”
嬴政肃容,不怒而威。
萧何遥遥见过嬴政,当时便被嬴政的气势所慑服。
此,真为天子也。
“舍人掌太子文书,自当通晓秦律。而你身着齐服,言辞不恭,竟然还敢前来面见寡人,如此胆大妄为,挑衅寡人,难不成是笃信寡人不会惩罚于你。”
萧何作揖。
“还请陛下恕罪,萧何入秦半年有余,蒙太子器重,太子也曾下令让下臣换上秦衣,可是下臣实在不习惯。”
嬴政听了,面色愠色,当即质问。
“在秦咸阳宫为事,竟然不习惯秦衣,焉有此理?”
萧何听了,反而宽了宽袖,在嬴政面前大步流星来回走路。
扶苏还是拱手作揖的姿势,见到萧何如此行事,也不免感到惊讶。
但是,扶苏相信,萧何这样做,绝对是有目的的。
嬴政见到这景象,先是诧异。竟然有人面见寡人,不说什么大话,反而在寡人面前走来走去。
嬴政一向镇定,心下疑惑,此人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扶苏带来的这个人,要么是个有勇有谋的智臣,要么就是个无礼的乡野村夫。
赵高高呵:
“萧何——莫要无礼,竟然在殿上戏弄大王?”
萧何停了下来,对着秦王作揖。
“秦王恕罪。下臣此番,只是意在向秦王证明下臣习惯了旧日身居泗水郡时上衣下裳的装束。而着襦衣短裤,下臣着实难为。”
赵高自诩目睹秦王嬴政接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是赵高从未见过像萧何胆敢穿一身布衣入章台宫的人。
此人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引起陛下的注意。赵高也才注意到此人,确实和别人不太一样。
饭团探书
嬴政将目光投向扶苏。
“扶苏,这就是你带来的名士?”
扶苏还没来得及说话,萧何抢了白。
“秦王在上,非太子之罪,实乃草民更习有苦,殿下怜悯,故纵容草民。”
居上位者未问,下臣抢先作答,这又是无礼。
但是嬴政眼下并不在意这个。
他是要问问这改革秦法的事情。
嬴政成为秦王后,上了无数次朝。今天这次朝会,是嬴政自当政以来影响深刻的一次。
嬴政之前也从料想到,他会在那张王座上看到自己的长子,舌战群臣。
今日的朝会,扶苏的表现,可谓是让嬴政大开眼界。
第三十二章 一个挑战嬴政耐心的男人
“寡人欣闻,你曾前往泗水郡往临淄,为的是应问策。”
“下臣惶恐,违背秦律。还请君上责罚。”
嬴政听了,面色铁青。
“明知故犯,罪当加一等。”
扶苏自然为萧何说话:
“如此,儿臣包庇萧何,也当连坐。”
秦国的王执政,自然严格遵守法律。
但是扶苏之所以敢说这话,是因为在如今秦国的高度中央集权体制下,君王的话,就等同于绝对的法律。
而法律,实际上只是君王统治国家的工具。
不出扶苏所料,嬴政果然道。
“寡人今日暂且赦免你们二人。”
“谢君父——”
“萧何谢秦王。”
嬴政早就对萧何所言狐疑连连。
“秦王?子为何只称寡人为秦王?”
臣子献策献媚的把戏,嬴政可谓见的多了。
萧何也是嬴政见到的头一次。
只称秦王不称君上陛下?
萧何垂首。
“今日萧何,是代表齐鲁百姓来见秦王,故今日萧何不过是一介布衣,而秦王之称,也是齐鲁百姓们习惯了的。”
嬴政听了,眼中泛着严厉之色。
“是故,汝今日前来,是提醒寡人。方今虽天下一统,但齐鲁民仍旧对寡人不以陛下相称。”
“陛下乃昔日周天子之称谓。帝王与臣子谈话时,不敢直呼天子,必须先呼台阶下的侍者而告之。齐鲁百姓重礼,自然不会称呼秦王为陛下。”
赵高面色一紧。
这萧何,他赵高以前还真是小瞧他了,没想到他竟然敢这般直言不讳。
扶苏看向萧何,目光中流露着赞许。
不愧是汉初三杰之一。
秦国的朝堂上,本就是军功世家话语权最高。但是在嬴政的打击下,如今王家气焰渐渐萎靡,而蒙家势力不过才刚刚抬头,身侧还有一个自以为是的李信加以制衡。
但是文臣之中,王绾、李斯、冯去疾、隗状、姚贾等人已经是位极人臣,身居卿相之位。
高位全部被昔日秦国一统天下时期的旧臣全部垄断。
嬴政确实是海纳百川,立了七十二博士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但是实权实际上还是被李斯王绾冯去疾一帮旧臣把控。
而秦国本来又是以法治国,所以这帮本就没有什么实权的儒生,根本说不上话。
至于其他人,比如齐法家的代表胡毋敬,也几乎处在权力的边缘。
至于百家之中其他,墨家是嬴政的死对头。
秦国严禁私斗,而墨家却主张要有自己的武器,而且最好惩奸除恶,这是和秦国的法律相违背的,必须灭掉。
其他的道家、名家、纵横家,在秦国朝堂上几乎是绝了踪迹的。
眼下,放眼咸阳,学黄老之术的也就只有一个萧何了。
萧何学儒,也学道啊!
所以扶苏一定要帮萧何在朝中立足。
嬴政听了,沉默了半响,脸色凝重。
“是故寡人虽攻下齐鲁之地,却未能收齐鲁民心。”
“秦王心怀天下,若肯对天下百姓施以仁政,势必能使得天下归心。”
萧何这话,说的就不是很妙。
因为,这些话,淳于越那帮老头都对嬴政说过无数遍了。
如果秦王嬴政耳朵上生了茧子,绝对是因为那些儒生。
仁义二字,正是儒生们的口头禅。
在嬴政看来,一个英明的君主应该是将法术势三者完美结合,将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相信仁义这种东西,只会让自己到最后大权旁落。
是故,嬴政皱眉,问萧何:
“居秦半年之久,尚不能习惯秦俗,又如何能辅佐寡人之子?还对寡人教以仁义!”
萧何听了,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愧色,反而问嬴政。
“草民乃泗水郡沛县一小人,居沛县三十年之久。草民穿的是上衣下裳,吃的熟粟,饮的淮水。三十年之习,予臣半年之久,自然难以全部改掉。”
嬴政听了,满是废话。
嬴政原本对这萧何期待极高,可没想到,他竟然和淳于越之流雷同。
所谓,希望越高,最后失望越大。
嬴政脸上浮起不耐。
萧何也预想过这种情况,秦王如今正是得意之时,不会听他说教。而方才那番仁义之论,也是萧何在验证自己的猜想。
非秦国不能容儒家,而是秦王不喜儒家。
既然儒家不行,那就只有一试道家。
虽然,道家似乎和秦国的政策更为不合。
“陛下,今下臣年至三十,修改习性,尚且觉得不耐。而下臣家乡父老,年过半百者居多,对于这更改长久以来的习性,自然更不适应。”
“是故下臣以为,陛下应因地制宜、因势利导,以齐鲁之旧习,荆楚之故俗另立秦法。”
嬴政听了,神色更加严峻。
“法,贯以一也。”
“天下一统归于秦,自然要全国上下贯以秦律。齐鲁之地,荆楚之乡,距咸阳甚远,更应该以严刑峻法统之,否则放任他们行事,人心不一,便会动乱。”
萧何觉得,这秦王说这话,似乎是不把百姓当人看。
齐鲁百姓重礼义,而秦国虎狼之国,严刑峻法逼迫百姓。天下人本就对秦又怕又怨,而今秦国又要一鼓作气革除旧俗,百姓必定生怨。
“陛下以为,人之于器物有何异?”萧何说罢,看见秦王眼底的不耐,当即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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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是器物。人贵在有思,听从他人的命令,很多时候都是迫于权势。但是被迫行事,其必心生怨恨,长此以往,民怨积攒既多。”
“方今天下,万里之地,民生百万,分布于各地,旧俗岂能在一朝一夕间更改。陛下若是强行命其遵守秦律,违背旧俗,百姓自然生怨。由此,齐鲁之民众,荆楚之百姓,怕是不仅仅对陛下仍旧以秦王称之,反而会聚众诽谤非议秦王。”
“秦王无道,如何以治天下?”
“秦王之比周天子,尚不能及,又如何敢号称皇帝?”
萧何说罢,面色惨白。那是自己被自己吓得。
他连秦王的脸色都没敢看,但是也已经感觉到秦王周身散发着怒气。
嬴政面色铁青,恨不得把萧何五马分尸,怒气从嬴政的周身散发出来。
嬴政的拇指按压着剑柄,几欲拔剑。
扶苏在旁看着,心叹他确实没有看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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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你们二人,秦之异端!(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萧何一席话,无疑是戳到了嬴政的痛处。
但是这些话,都切中了秦法和齐楚之地的矛盾。
扶苏自然要为萧何帮腔。
但是他不能明着帮,否则,嬴政就会觉得萧何是因为有他在背后支持,所以萧何才那么大胆。
嬴扶苏有今天的权力和地位,不还都是嬴政给的。
一旦惹了嬴政不高兴,那扶苏的一切都会被嬴政忽的收回去。
于是扶苏眉头一紧,面色一厉,对着萧何呵斥:
“萧何——休要胡言!如此大放厥词,简直是不把陛下放在眼中。”
赵高倒是看着这一幕玩味不已。
这太子殿下的反应,好似根本不知道萧何今日会这般大放厥词似的。
嬴政狠狠瞟了眼扶苏,逼视扶苏。
扶苏垂头作揖。
“君父,皆儿臣之过。不能对下加以严格归束!”
嬴政意味深长道。
“为人君,不能主臣,犯下如此大错,你确实让寡人失望。”
“儿臣知过。”
嬴政又淡淡道。
“寡人今日见你在朝堂上舌战群臣,灭了诸位将军的威风。怎么今日入了殿,却全无神采。难不成,你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都是从这位齐鲁村夫身上学来的。”
萧何听了,不由得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今日舌战群儒?
他怎么不知道。
扶苏对嬴政解释。
“儿臣都是肺腑之言,何来灭诸将军威风之说。何况儿臣身为太子,自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绝不会在朝臣面前丢君父的脸面。”
嬴政板着面孔,冷冷责问。
“寡人之子竟然自以为有自知之明?”
扶苏垂首作揖。
“儿臣不知所犯何厝,还请君父明示。”
嬴政看向案前两人,一人作揖,一人伏跪。
“今日,寡人也是万万没想到,就在寡人的咸阳宫中,竟然存有秦之异端。”
“一个要革商鞅之法,一个要扬黄老之学。”
两人听了,心里都是一惊。
扶苏疑惑,扬黄老之学?这说得肯定是萧何,但是嬴政怎么知道,萧何是信奉的是道家那一套。
萧何听了,也很诧异,但是他更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犹如要革商鞅之法,而且还是太子。
难怪,萧何从进殿就发觉出,这秦王和太子之间不太对劲。
太子殿下竟然要变秦法!
萧何不由得对太子连连侧目。
太子年轻气盛,心气极高,一心要为秦国做事,这是萧何知道的。
但是这革商鞅之法,萧何连想都不敢想。
大殿陷入沉寂之中。
嬴政说罢,而后拿起一道竹简,掼在萧何面前。
萧何瞟了一眼,那上面的字迹,他好生熟悉。
这不是自己的吗?
萧何这才记起来,先前嬴政提到问策。
果不其然。
扶苏看到那竹简,自然也不陌生。
扶苏抬头瞟了瞟,漆案旁侧一堆竹简。看其形状,并不是奏简,反而更像是他当初为了方便考生答题可以规定出的竹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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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没想到,嬴政居然命人将那些考试的竹简全部运到了咸阳。
这就意味着,其实嬴政其实是认同自己的主张的。
而秦国变法,扶苏本来只要争取到嬴政一个人的支持就好。
扶苏趁机再请。
“变革秦法势在必行,还请君父明断。”
对于变革商鞅之法,嬴政自有考量。方才嬴政在章台已经思索了好一会,没错,变法是必行之事。
但是今日朝堂之上,诸武将言之凿凿,极力反对更改秦法。
而变法,扶苏今日还是第一次提出来。
嬴政自己也是一惊。
嬴政想知道,在这件事上,扶苏究竟是受人蛊惑,还是对此意志坚定,认为秦法非变不可。
“祖宗之法,岂能轻易言废?”
扶苏正色,忽的激情昂扬起来。
“时移世易。想当初秦国以卫公之法为准绳,目的就是为了富国强兵。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我秦赢宗室先祖们,万万没有想到,君父竟然以一人之力,在十五年时间里,一统天下。”
“秦赢宗室的先祖们,地下有知,必定以君父为慰。而今天下局势不同,皆为秦人,是故,君父若是要再行变革,秦赢宗室的先祖们,也必当支持。”
嬴政听了,却忽的忧心起来。
因为他看出来了,扶苏是认真的。
“如此说来,秦国要革法,不是你突来奇想,而是早在腹中酝酿此事?”
扶苏顿首。
“儿臣不敢欺瞒君父。儿臣确实早做此想。”
嬴政听了,剑眉扬起。
“那为何今日才提?”
“先前天下未一统,变革秦法,时机不合。”
嬴政略略皱眉。
“那你为何不对寡人说此事?”
“儿臣先前怕提了此事,引得君父震怒。”
“那你也不该今日贸然在朝堂上提出此事?堂堂太子,做事竟然如此莽撞。且看看今日朝中谁人应和与你?”
萧何也垂首,看来陛下是在为太子殿下先前从未对他说过改革秦法的事情,所以对太子生恼。
赵高瞧着这父子俩,人虽然猫着腰,但确实实实在在的会心笑了。
扶苏埋头道。
“都是儿臣之过。儿臣应该事先告诉君父,儿臣有心变革秦法。”
嬴政却道。
“起身吧。”
扶苏从进殿到现在,一直在作揖,这才被免了礼。
嬴政这是要他长记性,日后要是有了大事,不可瞒着他。
萧何还伏跪在地上,嬴政看了一眼这个异类。
“萧何——”
“下臣在。”
“太子要革法?你知是不知?”
“陛下,下臣愚钝,今日才知。”
嬴政又看了眼扶苏。
“这么说,革秦法,汝一人之愿?”
“国尉缭今日曾附和儿臣。”
“缭?”嬴政听了,眉头皱的更紧,“缭乃世外之人。寡人听闻,他先前三番两次,想要离秦而去。”
“国尉性情中人,不喜朝堂之上的约束罢了。君父识才辨贤,以缭为国尉,其人于我秦国扫六合可谓功不可没。”
“国尉确实功高,所以你以为,有了他的支持,你就能在朝中顺利改法?”
“君父此话何意?儿臣不懂。”
“不懂?天下还有我秦国太子不懂的事?怎么,在寡人面前,如此乖顺,今日在朝堂上那股威风劲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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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言辞犀利,连连逼问,扶苏自然垂首。
“君父以为,扶苏此举不妥。可扶苏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革秦法,势必会引起朝中诸位武将的反对。可若是不革秦法,延续旧制,天下一统之局岂能长久?”
扶苏很热爱国事,这是嬴政早就发现了的。
但是,这改革卫公之法,可不是闹着玩的。
嬴政肃容:
“太子之尊,公然和朝中诸武将相争。蒙武——可是如今朝中诸位武将之首。你竟然公然提出此议,和朝中诸位将军唇枪舌剑,虽然在朝堂上赢了一时,但诸将势必以你为仇,此岂为明智之举?”
“朝中武将大臣,多因商君之法才有了今日在秦国朝堂上的地位,是故秦国要改革变法,必定首先引得朝中诸位武将反对。今日之局,扶苏早有预料。”
“早有预料?堂堂太子,出言不思后果。如今你已经成了秦国朝中诸臣之公敌,这也你所预料到的?”
“孟子曰:虽千万人吾往矣。”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这么追究也没有什么意思。
扶苏就说了这一句,以明心志。
嬴政听了,双手按在漆案上,和扶苏四目相对。
扶苏眼中满是坚定,也流露出一股子狠劲儿,从前给人的那种清澈、温雅的感觉全然没有了。
嬴政看着这样的扶苏,猛地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嬴政眼底浮上厉色。
“虽千万人吾往矣!?”
“寡人看你是学儒学傻了。去极庙对着诸位列祖列宗思过吧,没有寡人的允许,不许出来。”
被禁足——
这倒是扶苏没有料到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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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西南方向。
将门府邸林立。
府门修葺的最为华丽,院墙修葺的最高的,自然是王家。
一门两父子,皆被拜候,这在朝中可是极为鲜见的。
平日里,王翦就在自己后院马场上看着王离练骑射,一双眼笑成了两道细缝。
今天也不例外。
蒙武在府前大厅里侯了好一会儿,才被府中仆役请去了后院马场。蒙武知道这很奇怪,因为王翦忙说得通,但是王贲,他可不忙。
可他久坐此地,这王贲也未现身。
蒙武心里大概对这王家的态度有了数,但是,他还是得见一见王翦。
虽然当初王家军功极盛的时候,陛下曾大力提拔他蒙武,还对他两个儿子也加以重用,以制衡王家。
但是王翦此人,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取得胜利的他,自然对于朝政之事也极为敏感,处理起来极有章法。
蒙武来到蒙家的马场,在咸阳城西南之地,可以拥有这样一望无际的草场,也就王家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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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武知道,这都是陛下的恩典。
是陛下听说王翦要教其孙儿骑射,所以把咸阳西郊的土地划给了王家。
明媚的阳光洒在心事重重的蒙武身上,算得上是一种安慰。
今天是个好天气。
天空中万里无云,又因为是雨后,空气湿润清新不说,气温也很适宜。
出自己的宅门前去上朝前,蒙武看见院中有两只喜鹊在鸣叫,他当时还以为,今天要发生什么喜事。
可是,没想到上了朝,太子朝着秦国这棵大树的根基狠狠放了一箭。这一箭,可是对准了无数将领们的命脉——军功爵制。
王翦虽然称老在家修养,但是也没闲着,不是看着孙儿习武,就是看着孙儿研习兵法。
这一点,朝中文武上下都知道。
咸阳城中人人都说,王老将军正是因为坚持体力锻炼,所以才能保持长盛不衰,如今已是六十。
这在武将之中,确实少见。
但是王翦衰老的速度,还是让蒙武吃惊。
尤其是不过个把月不见,蒙武再次看到王翦,却发现他已经是满头白发,脸上更是沟壑纵横,眼皮耷拉了下来,将两眼堵成了两道细缝。
王翦看到蒙武过来,自然笑呵呵的。
贲儿虽然已是中年,但为人处世上,还欠火候。比之蒙武对秦王的忠心耿耿和殚精竭虑以效君王,贲儿是不及的。
虽然蒙武和他是多年的搭档,但是两人私交并不多。这蒙武前来求见自己,还真但是王府上下的稀奇事。
但是今日,蒙武前来找自己,王贲并不觉得意外。
王贲一回府就对他说了这件事。
王贲的意思是,陛下是要借太子殿下的手,废了军功爵制。
王翦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是不管怎么样,王家不要掺和这件事就好了。
事实上,王翦刚才也在担心,会有人来找他。没想到啊,这蒙武这么快就来了。
而就在蒙武等着见王翦的时候,王贲劝告他父亲,还是不要见蒙武的好。
王翦却道。
“蒙武已至府上,如何有不见之理?”
“父亲可称病。蒙武此时来找,必定是因为太子要革秦法。事关重大,我们王家本就是陛下的眼中钉,不应该再同他们搅混水。”
王翦听了,却眉头皱的极紧。
“咸阳城中,何处没有陛下的眼线。蒙武来到我们王府,陛下早就已经知道了。若是老夫称病,陛下肯定要差人来问。贲儿,你是想让为父一病不起啊?”
王贲听了,也脸色大骇。
“儿绝非此意。”
王翦一手拿着短鞭,一手拍拍王贲的背。
“为父知道汝非此意,但是将临之祸,避之不及。这件事,牵扯甚广。”
说着王翦朝着远处纵马的锦衣少年看去,目光渺远。
王翦对着王贲道。
“贲儿,莫慌。这秦国的天,绝不是一个十八岁的黄毛小儿可以随意翻了的。”
王贲见他的父亲对此事似乎并不感意外,自然疑惑。
“父亲大人为何对此事如此淡定。儿在朝堂上听太子说了此事,当时也是吃惊了好一会。可父亲大人知道此事,非凡不惊讶,而且还同意要见蒙武。蒙武,那可是父亲的死对头。”
王贲说着,忽的恍然大悟。
“难不成,父亲大人早就料到太子会提出此议?”
王贲捋捋胡须,眸中一片锋利。
“早在攻齐之策初定,老夫就发现这太子是受儒家影响破深,但又济以法家。贲儿,你要知道,秦国看似是法家的天下,但是这儒家却一直未从被法家排挤出去过。”
王贲若有所悟。
“这倒是,王相,可谓正是师出儒家。”
王翦又补道。
“别忘了,陛下,还曾师承王绾呢。”
王贲这下彻底明白了,猛地一拍脑袋。
“所以说,其实陛下也想过要变法?”
王翦还不知道嬴政的心思吗。
那王座的男人,想当年嬴政刚刚到秦国,他的个子还没到王翦的腰际。
王翦,也算是看着秦王长大,而后又看着秦王如何一步步铲除所有的对手。
第三十五章 入局还是出局(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原本,这王翦功勋、职位都比蒙武高,刚何况王翦的岁数也更年长些,于情
王翦捋捋长须,目光幽邃。
“陛下也没有过变法的心思,这我不知。不过,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变法这样的大事,若是陛下要为,谁人也拦不住。“
王贲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陛下决定要做的事,谁人也拦不住。”
王翦又语重心长对王贲道。
“我听你说,太子今日在朝堂上言之凿凿,舌战群臣。”
“是啊。儿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太子提出来的。儿子看着,陛下似乎也事先不知此事。”
“所以,贲儿,你要小心此子。”
王贲不解。
“小心太子?”
“你可别小看了他。此子看似不过区区少年,但是胸怀天下,有大志。他能成为太子,是因为陛下看出他有成王之心。而老夫观这太子,发现太子颇有城府不说,还很有远见。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而言,能有那样高的眼力见,极为不易。”
“有陛下在,太子怕是……”
王翦听了,冷笑一声。
“正是因为有陛下,所以太子才能搅这秦国一个天翻地覆。”
“父亲大人,您的意思是说,陛下是默许太子为之。”
“那是自然。这秦国,陛下一个人说了算。而太子,那是陛下的王子。我们,不过是陛下的攻伐天下的器物罢了。你以为,陛下会在这两者之间选择哪一个?”
王贲摇摇头。
“这倒未必。我们虽然不过是器物,但却是能让大王坐拥天下的器物,而殿下,虽为亲子,但以其一人之力,能于天下如何?”
王翦听了,觉得王贲这话有理却又无理。
“这世间的事,能说的清的,没有几件。且看陛下要如何吧。”
王贲又问。
“那儿子是要入局还是?”
“入局还是出局,可没有你选择的权力。”
两人谈话刚毕,下役通报。
“君侯,蒙将军已至。”
很快,蒙武就被下役领到了二人面前。
于理,蒙武见到这王翦,是要作揖拜见的。
但是,如今蒙武已经被封侯了。
两人均为君侯,地位平等,这时再拜见,便不合礼数了。
再者,他们同为君侯,若是蒙武拜见了身为武成候的王翦,那通武侯王贲他是不是也得拜见了?
于理不合,于理不合。
王翦自然不是露天而坐的,人换了深衣,盘腿坐在一处木亭下。
亭后还修有几间屋舍,想来是王家爷孙两累了修葺所用。
蒙武挺直身板,朝着王翦大步流星前来,距离王翦约八九步的距离,蒙武停住步子,笑问。
“武成侯近日可好?”
王翦抚着银白长须,笑呵呵道。
“都好都好。”
王贲立在王翦身后,对着蒙武微微作揖。
蒙武自道。
“通武侯多礼了。”
王贲收回手,对左右呵道。
“快给安东候上座。”
待蒙武坐定,三人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题来开个头。
恰逢王离骑马溜了一圈回来了。
王离没想到,原来自己刚才遥遥望见的人不是屠唯,而是蒙武。
这可让他吃了不少惊。
“王贲拜见安东侯。”
蒙武喝了几口酒。
要说的话,还没开腔呢,结果又来了个王翦的孙子。
王翦的孙子————
这么想着,蒙武忽的有了主意。
蒙武来之前,一直就在担心,这王家如今已经是两位君侯,又被陛下忌惮其父子二人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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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武瞧着,这王贲今日在朝堂上,摆明了不想掺和这件事。
但是王贲自然是比不了王翦的。
姜还是老的辣。
王翦应该要比王贲看形势看的更清楚些。
蒙武定睛一看,当即叹道。
“武成候的孙儿,还真是叫老夫大开眼界啊。此子体格丰伟,想必日后又是一员猛将。陛下必定重用之。”
被这朝中赫赫有名的蒙武大将军夸奖一番,王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身上的汗水浸湿了衣服,于是王离就把身上的外衣给褪了下来。
精壮的胸膛,结实的腹肌,王离自己也看着自己满心欢喜。
王离正处在最为年轻,精力最旺盛的一个阶段。
他的爷爷和他的父亲,都是为秦王立下赫赫战功的人,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他王离,也有着这样的梦想。王离也想成为大将军,驰骋沙场,立不世之功,扬名天下,如此,方是王家的男儿!
而蒙武的那番话,自然说到了王离的心坎里。
王离脸颊一红,这红也蔓延到了王离耳根后。
王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里一时间又对秦国朝堂和沙场征战充满了向往。
“安东侯谬赞了,王离愧不敢当。”
王贲却面色一变。
“你这臭小子,安东侯夸你一句你就脸红喘气个不停,乐的跟个娘们儿似的。可为父平日里说你几句,你就臭着个脸。也不想想,自己有几斤几两,能不能担得起上将军之誉?”
两位老将军听了这话,都开怀大笑不已。
当然这最后一句,却让王离脸色一惭。
蒙武当即正色。
“王家少子,老夫可从不胡乱夸耀别人。这秦国未来的天下,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后背去撑。”
王离知道,他父亲方才那些话都是玩笑。
但是他也听出来了,这些人说话,字字句句都露着机锋。
看来此地不是他应该久留之地。
“安东侯之言,王离谨记。”
王翦倒是一直笑着,没有多说什么。
王离又道。
“安东侯前来,想必是要同家翁于家父谈论要事。王离晚辈,不便打扰,先告退了。”
说罢,王离就牵了马往前院走去。
“武成候,蒙武羡慕你啊。”
王翦假装不解其意。
“老夫一把老骨头了,有什么好羡慕的。倒是蒙将军壮年不已,仍有生龙活虎之姿,才叫老夫羡慕哇。”
“武成候笑谈了。蒙武过不了几年,也要告老在家闲赋了。但是老夫膝下的孙儿,可未有王家少子这般天资。”
“蒙将军两个儿子,一文一武,正被陛下重用。那比得了老夫只有贲儿一人在朝。”
言下之意,你蒙家一门三父子,皆在朝,而我王家,已经被陛下驱逐,如今只剩下王贲一个人在朝。
王翦说着,又看向王贲。
“贲儿鲁莽,老夫总是担心,他日若是贲儿侍奉陛下不周,怕是也要回府陪同老夫教养孙儿了。”
这话一出,王贲脸色一惊。
原来他父亲担心的是这个。
所以王翦才要见蒙武。
王贲心里头一热,不由得为先前的意气用事而羞愧。
蒙武也是面色一怔。
陛下忌惮王家功高,多次打压。
一个李信,就够王贲受的啦。
何况,还有他们蒙家一门三父在上面压着。
第三十六章 为臣者难,为君亦难(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若是今日没有太子提出秦国要变法这档子事,蒙武自然要宽慰一番王翦。
因为这种事显然不可能发生。
但是,现下看来,这种事也要发生了。
蒙武忽的垂首,神情一黯。
“武成侯所忧,怕是不日也将成为老夫之忧。”
王贲看了看左右,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人都退下了。
望着这万里晴空,眼前的广袤绿地,王翦也满腹心事。
王翦也没想到,他戎马一生,四十余载,到了老,却不得不要把自己关在家里。
他的马蹄,曾踏遍万里山河。
可是如今,只能被圈养在咸阳。
罢了,他老了,能以君侯之位归老以终,已经是陛下的恩典。
谁让,他姓王,而咸阳宫的那位,是秦嬴氏呢。
但是,若是要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眼睁睁看着他为秦王戎马一生自己步步紧退却仍旧换不来自己的儿孙们仕途顺利,他岂能瞑目。
王翦虽然精气神不如以往,但是那份为将的气势仍旧在。
王翦向以往他与裨将蒙武搭档出战时一样,对着蒙武喊了一声。
“蒙武——”
蒙武也应和道。
“将军——”
“你我同侪多年,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贲儿,是我亲子,也不是外人。”
“老将军不拿蒙武当外人,蒙武感激。”
“既如此,我们就明说吧。”王翦直接道,“东宫要革秦法之事,老夫已然听贲儿说了。”
“事出突然,蒙武也万万没想到,太子会突然提出此事,蒙武不知如何是好。故蒙武前来请教王老将军。”
王翦听了,笑道。
“你蒙武岂是不知如何是好,分明是说不过太子。所以没了辙,来寻老夫。”
“蒙武一介武夫,只效力于战场,不善争辩,口舌之争上败给太子,也属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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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看向蒙武。
这位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将军。战场将他的锐气磨砺的更为锋利,但是见他眼下这般颓丧,极其少有。
一个出生入死战功赫赫的武将,竟然在朝堂上被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逼得哑口无言,只落个下风。
自然脸上无光。
王翦拉过蒙武的手,四目相对。
“老夫素来知你。蒙家在秦国,也是军功世家。你年纪比我低,老夫向来把你视作半个弟弟。”
蒙武听了,自然为老将军的气度所折服。
陛下以抬高蒙家来打压王家,却没想到,王翦竟然完全不介意这些。
但是王翦,那是个老狐狸。
他把自己当弟弟,这蒙武是不信的。
蒙武戍边多年,在朝时日可比这王翦要多。
蒙武眼眶一热。
“蒙武素来也是待王老将军以兄长事之。”
王贲倒是没想到,自己都四十岁了,居然看着自己的父亲和蒙武两个人称兄道弟的。
这场面,怪异的很。
王贲只觉得自己的胳膊上酥酥麻麻的,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这将军们柔肠起来,王贲自己也吃不消。
王翦听了,连连点头,而后将蒙武的手握的更紧。
“为兄知道,你蒙家如今一门三杰,个个都是一心一意要为秦王效忠。”
“为陛下效力,乃我蒙家之荣。”
王翦又道。
“但是臣下功高了,君上反而会对其有所忌惮。”
这话一出,蒙武不由得打量起了周围。
四下确实无人。
“老夫为多年,自知这臣者难,但是老夫更知陛下为君亦难。所以老夫,从不让陛下为难。”
蒙武双手合起,对着王翦作揖。
“老将军之心,蒙武感佩。”
“可如今,树欲静而风不止。”
蒙武听了,一脸警惕之色。
王翦不卖关子了。
“我秦国之法,关键就在耕和战上。我大秦自商君变法以来,徐徐图强,诸侯莫之肯抗。而今下方才一统,东宫却想着要废除军功之制。此举,该要让多少将士们寒心。”
“老将军所言极是。蒙武也觉,太子言革秦法……”
后面的话,蒙武不敢说了。
王翦还是满脸堆笑。额上的每一道纹路,都饱含着沧桑和睿智。
“年轻时,那个人不想着大有作为。太子殿下,正当年少,想要为秦国做些事,此等心志,老夫非但理解,还佩服太子啊。”
蒙武听了,却笑不出力。
太子要动秦国的根基!
就凭这一点,蒙武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太子,又谈何佩服太子呢。
王翦看着蒙武一脸阴郁,又道。
“太子年少不假,可他也万万不能动秦国之法。”
蒙武听了,这才眼前一亮。
王翦继续娓娓道来。
“商君之法,那可是秦国根基。太子想要让秦国这棵大树荫庇天下,但是这撅树根,再华盖的大树,都要倒地,又谈何荫庇天下呢。”
“老将军所言极是。”
说到这,王翦又道。
“可太子一人,却也撅不了秦国的根。”
蒙武听了,不解其故。
“蒙武愚钝,还请老将军明示。”
“太子身为秦国后继之君,他今朝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提出要革秦法。你以为,朝中还会有人拥戴太子吗?”
蒙武眸子一暗。
蒙武坐不住了,他忽的起身,走到柱子旁边,对着柱子重重捶了一拳。
“这立太子之事,陛下一言定之。我等只能听之任之。可万万没想到——”
忽的,蒙武想明白了。
“老将军的意思是说,太子此番已经得罪了秦国朝中大多数人。”
王翦捋捋长须,点点头。
蒙武像是案板上的鲶鱼忽的被投回了大海,两眼中立刻泛起了异彩。
“满朝皆反对变法,所以变法之事必不能成?”
王翦听了这话,却摇摇头。
王贲出来解释。
“上将军,家父的意思是,太子提出此事实在是太过唐突,就连陛下一时还未决定好。可若是一旦陛下也决定了要变法。即便群臣皆反对此事,到时也来不及了。”
蒙武听了,只觉得自己白来了一趟。
“今日朝堂之上,通武侯你也见了,陛下明明是心喜太子之言的。”
王贲道。
“可陛下说了,容后再议。陛下必定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未当机立断。”
蒙武在亭中来回踱步。
王贲看着蒙武这样,他也忧心不已。
王翦见惯了大场面,这点事情,他也不觉得慌。
更何况,兜里有粮,荒年不慌。
王翦功高,嬴政是知道的,也是敬重他的。
他说的话,嬴政一定会考量。
王翦徐徐道。
“蒙武老弟,不急。且看陛下是如何对待太子的?倒时再急也不迟。”
“蒙武也知急也无用,可如今朝中已经对此事议论不休,纷纷否决此事。”
王翦仍旧临危不乱。
“可你也知道,陛下一旦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所以如今,我们只有等。”
第三十七章 将门世家,功高震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翦说着,朝着左右的王贲和蒙武看了看。
“若是宫中传出陛下责罚了太子的消息,到时怕是才无力回天了。”
蒙武疑惑。
“可以陛下对太子的喜爱程度,包庇太子还来不及,如何又会罚太子呢?”
蒙武觉得陛下惩罚太子之事完全不可行。
可王翦反而眸中流露出满满的坚定和自信。
他为自信道。
“如果陛下不罚太子,我等反而应该欣喜。因为那意味着,秦国不会变法。”
王翦最是了解嬴政不过了。
蒙武听了,心中缭绕的云雾顿时被拨开,胸中茅塞顿开,整个人也豁然开朗了起来。
“老将军此言为真?”
王翦听了,自然皱眉,侧目问道。
“老夫骗你作甚!?”
蒙武微微向后缩了缩脖子,拍了拍腿,他想了想,这倒是没有——
“那蒙武如今?”
蒙武面色仍旧布满忧虑,他来这王家可不是要听这王老将军给他说事理的。
道理什么的,他蒙武自然也都懂。
蒙武要的是让王翦明着向陛下表态。
蒙武知道,王翦虽然已无实权,但是论及王翦与他二人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作比较,自然是王翦更胜一筹。
王翦不仅仅胜在功勋卓著,而且为人更是谨慎。
王家父子皆能为侯,可不仅仅是因为功勋,更是因为王翦知退让。
反观他蒙武,今日他已经在朝堂上出师不利,被太子驳了个哑口无言的蒙武,想来陛下再也听不进去他的话。
“还请王老将军出面,替我等在君上面前表态。”
说着,蒙武拉住王翦的手。
“蒙武此来,可不仅仅是为一己之利。王老将军,蒙武对陛下的忠心,别人不知,老将军你是知道的。蒙武不仅仅是为了秦国诸将门考虑,更是为了秦国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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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老将军你,也是地地道道的秦人,向来,王老将军也不想看着秦人们就此饿殍遍野吧。”
蒙武说着,几乎要老泪纵横。
听着这肺腑之言,王贲也一时间心软了。
王翦望着一脸恳切,头发半白的蒙武,心田里一股暖流淌过,蒙武不再迟疑,郑重其事的拍了拍蒙武的肩道:
“老弟你放心。若是君上真的决意变法。到时,老夫自会腆着脸亲自去见君上了。商君之法,秦国之根基,决不能废。”
蒙武听了,当即精神大振,对着王翦作揖。
“若王老将军肯出面,相信此事定然有转圜的余地。”
王翦听了,只道。
“但愿如此。”
正事谈毕,蒙武便以公务在身要告辞。事实上,王翦也知道,蒙武是要去面见国尉缭。
要知道,国尉缭这个世外高人之所以会来到秦国,都是靠着蒙武引见。
王翦自然不多留蒙武。
蒙武走后,王贲这才坐了下来,给他的老父亲倒了一杯茶后,问道。
“父亲大人为何忽然决定要面见陛下?”
王贲事后觉得,他父亲像是被蒙武给忽悠了一通。
毕竟,这件事,和他已经闲赋在家的老父亲有什么关系。
蒙武抚着胡须,望着黄色的茶水悠悠道。
“贲儿,你知道这两人通力行事,何时最为团结吗?”
王贲想当然道:
“自然是有了共同的目标,方勠力同心,此时两人最为团结。”
蒙武摇摇头。
“不,唯有当两个人有了共同的敌人时,两人才最为团结。”
王贲恍若大悟。
“所以说,父亲大人是因为如今和蒙武有着共同的……”敌人二字,指的是太子,虽四下无人,但是王贲还是不敢将这两个说出口,“所以才答应蒙武。”
“你现在明白啦。也不晚。”王翦说着,而后看向远方,目光幽邃,“革商君之法,这样大的事情,切到朝中诸武将的要害处。如今朝中诸武将必然是抱作一团,如若此时我们王家置身事外,日后,贲儿如何在朝中立足啊。”
王翦语气和缓,眼中流露出满满的担忧。
王贲听了,瞬时那张脸由土色变成了绛红色。
王贲为他先前的独善其身之想感到惭愧。
王贲摇摇头。
“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一层。”
王贲从前只想着,这太子闹腾的事情,最后会以何种方式收场,和他王家无关。
而且,他王家不是被陛下忌惮吗。这战场上身为将领打输了要砍头,打赢了功高却要被忌惮。
反正他如今是已经打赢了,这功高已经是定了的,陛下虽然明着对他王家两父子都封了侯,但是王贲知道,陛下是希望他们王家到此为止。
既然要让王家到此为止,那他王贲自然不要蹚朝堂上的浑水。哪怕是一个小水坑,王贲如今都懒得踩。
“贲儿如今全部明白了。谢父亲大人教诲。”
王翦见王贲知道错了,语重心长又道。
“朝堂的事,不比战场。战场上,夺人性命的,是明刀明枪,可是在朝堂上,稍有不慎,就会身陷囹圄。”
“如今天下一统,战事已休。太子力要在朝中掀风起浪,此时你务必要与诸将团结在一起。否则,风浪过去,你一个人就会被搁在险滩上,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王贲静静听着,将这番话记在了心里。
但是,王贲还是觉得不对劲,他父亲怎么能这么容易就答应蒙武做这出头鸟呢。
“所以说,父亲大人是为了儿子才答应蒙武要去面见陛下?要知道,父亲大人如今可是闲赋在家啊,无官无职,以何身份去面见君上呢?”
王翦摇摇头。
“可老夫是陛下亲封的武成候啊,面颊但说到底,老夫答应蒙武,全然是他放下自己上将军的身段来求见老夫。”
王贲不解。
“所以说,父亲大人是因为蒙武如今是上将军,父亲不愿驳了他的面子。“
王贲没好气的看了一眼王贲。
“那是自然。想老夫闲赋在家一年有余,朝中出了事,也唯有蒙武想起老夫这个糟老头子来。既然蒙武给老夫这个面子,老夫自然也要给回去。”
王贲听了,却心笑,父亲大人是人在家中闲赋,但是心还在朝堂上。
王翦说着说着,又想起太子来。
王翦倒也想在府中闲赋,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太子,当初瞧着文文弱弱,虽有王者气度,但怎么如今行起事来,丝毫不落大王下风。这变法,无疑是大事,定然会搅的秦国朝堂上下不得安宁。”
————————
王府——
王绾正对着《吕览》将眉头皱的凸起,
其子王戊悄然而入内室,见到他父亲正埋头苦思。
额前凌乱的苍白发丝,在余晖的照映下,变成了金色。
面上的一道道皱纹,全部都生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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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绾听到了这脚步声,知道来人是谁,还是闭目凝神。
若是平时,王戊自然不敢打扰他父亲静思,但是今天,非得打扰一下。
“父亲大人。”
“戊儿,你来了。”
王绾眼底满是忧色,但说话时,还是紧闭双目。
若是王绾反对太子倒也罢了,和诸臣站在一起,集体反对此事,如此不用为难。
但是现在是,王绾其实今日在朝堂上被太子说动了;而且王绾看出来了,陛下也被太子说动了。
“父亲大人,儿听说,方才赵亥、冯毋择、杨缪从等人求见,父亲拒而不见。”
王戊知道,这赵亥、冯毋择、杨缪从等人,素来和父亲是一党。
见家父不言,王戊又道。
“这几位大夫此时前来,想必是为了那件事。父亲拒而不见,怕是……”
王绾听了这话,猛地抬起眼皮。
“怎么,听你口气,你也不想变法?”
王戊自然没料到,他父亲竟然会这么问他。
王戊年至四十,早已有了一定的人生阅历。
儒家人的梦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如今王戊已经做到了三个,修身、齐家、治国。
王戊有王绾这个父亲的提点,又籍相府之子的身份得到秦王青睐,所以王戊在朝中仕途极为顺利,被秦王屡屡提携。
王戊早早就被提拔到大夫之列。但是比之年纪轻轻的蒙毅,他这个岁数,显得有些老了。
于是,王戊最近一门心思想着要再向上升一升位分。
他王戊距离卿位,仅有一步之遥。
而王戊随着参政阅经历越多,如今已经对政事有了自己的看法,也不再亦步亦趋他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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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王戊甚至会直接在朝堂上提出和他父亲意见相左的看法。
嬴政见到这种景象,反而大为赞赏王戊。
王戊听了这话,思索了片刻,鼓足了勇气反问。
“难道说父亲大人之所以拒见赵亥几人,是因为父亲大人改了主意,想要支持太子变法?”
王绾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坐在案前抚着胡须。
王戊见到王绾这样,自然急了。
今日看陛下的意思,分明是赞成变法的。
若是此时连一国之相也对太子倒戈相向,到时候,这变法还如何阻止。
“今日父亲大人今日也在朝堂上亲眼目睹,除了国尉缭,朝中人人都反对太子的变法主张。父亲身为右相,居百官之首,更应该在此事上为百官的表率。”
王绾听了这话,侧目而视。
“是故,王大夫是来指责老夫的吗?”
王戊脸上一变。
“儿不敢,方才儿也是一时情急才……”
王绾甩甩袖,而后坐正。
王戊立刻像平时一样恭恭敬敬跪到了王绾前面,聆听王绾的教诲。
“老夫想了足足两个时辰。这太子确实有远见,如今我秦国确实当变法,而且非变不可!”
王绾说着,两眼放光。
在朝为相多年,他少有今日这般为政的激情。
王绾隐隐看到了一个崭新的秦国,那个秦国,正是他年少时向往的天下。
一幅美丽的愿景在王绾胸中,是故,王绾顿时胸腔中盈满了激情。
王戊听了,想说却又住了口。
“可太子在此事上,却只有一人。缭虽为国尉,但是他不偏不党,背后又没有世家大族支持,这样的助力,对于太子来说聊胜于无。”
“所以此时,当是我王家挺身而出。”
王戊听到这里,不由得脸色大变。
“父亲大人,这如何使得?太子之议,可是要动秦之根基。”
王绾冷哼一声。
“老夫早说你目光短浅,你还不信。”
这父亲教训儿子,自古以来便有之,本就是常理。
何况相门?
被王绾怒言,王戊的舌头一时间打了结。
王绾语气极重。
“秦法不革,那万里江山纵是打了也白打。”
王戊心里连连道。
是是是,您老人家说的都对。谁让您是我父亲呢。
王戊正色。
“可此事,朝中诸位将军都极力反对,父亲大人却在此时为太子挺身而出,岂不是与诸武将为敌?”
王绾猛地一瞪王戊。
“汝以为老夫能位极人臣,是靠着于上苟且逢迎陛下,于下与诸臣结党营私?”
王戊听了,连忙低头道。
“儿不是这个意思。儿素知父亲大人一心为君上分忧,终日碌碌,皆是为了秦国。君父之心,天地可鉴,儿自然也知道。可是儿担心父亲在这件事情上下错了注……”
王绾听了这话,这才神色和缓下来。
下注,那是王绾曾教与王戊的为臣之道。
要想做大事,就要下大注。
当年王绾在吕不韦身边,吕不韦如日中天,权势滔天,但是王绾却选择了十岁不到的少秦王嬴政。
那是王绾下过的最大赌注,他背叛了吕不韦,选择了秦王嬴政。
由此,王绾成了嬴政最信任的人,也在秦王掌握实权后,一路直升,如今稳居相位。
王戊自然也知道这些事。
要知道,王戊还要比嬴政大四岁。当年陛下学骑射,王戊便陪同陛下练习骑射。
王家对于嬴政,那更是不遗余力的支持。
而嬴政,面对王家,一个是他过去的师傅,另一个是他昔日的陪骑,嬴政自然十分倚重王家。
都是王绾当年下得注,才让王家有了今日在朝堂上的首屈一指的地位。
而王戊,一直把他的父亲当做偶像,他在努力学他父亲的为臣之道,当然,也在学其他人。
比如说,李斯。
方才王绾那番话,明着听起来是在自白,可是实际上,是在暗骂廷尉李斯。
对上曲意逢迎,对下结党营私,这便是李斯的为臣之道。
而王戊在发现了这点后,并没有同他父亲一样,和李斯保持距离。相反,王戊选择了同李斯交好。
王绾其实知道此事,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想让王戊亲眼看看李斯最后的下场。
否则,王戊这孩子,只会越陷越深。
他对此事不予理睬,任由王戊自己和李斯接触,时间久了,王戊才能明白,李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像李斯这样唯利是图的小人未来必定是要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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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王绾听到了王戊提出了下注二字,他并未再陷入迟疑。
“老夫思来想去,太子此番是对的。秦法必定要革。”
王戊听了,自觉大事不妙。
“这……父亲大人如此不是与朝中诸位武将为敌吗?”
王绾听了,不惊不惧,笑呵呵道。
“陛下下令再议,三日后又要小朝,在此期间,你且瞧着会发生些什么吧。”
王戊见他父亲已经决心要站在太子一边了,他自知不能改变他父亲的想法,于是也不再多说。
王戊皱着眉。
“父亲大人心意已决,儿也不好勉强,儿先告退。”
“慢着——”
王戊都已经自说自话起身了,王绾却叫他留步。
王戊只好又跪了下来,再听训。
“在其他大事上,你与为父有不同政见,那只能说明你浅薄。”
王戊听了,猛地抬头,眼珠子瞪得极大。
“父亲大人……”
王绾听了,又装作很生气的样子问道。
“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我要夸耀你吗?”
教训起王戊来,王绾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王戊的腮帮子鼓了起来,心里虽然忿忿,但是只能低下头。
“儿不敢。”
王绾抚着长须,继续语重心长道。
“但在秦国变法这件事上,你若是不支持太子,那你可就是愚蠢了。”
王戊听了,再次猛地抬头,双目圆睁。
“你不信为父?”
王戊低头,左看右看,不肯出言。
见王戊这般坚持,王绾又道。
“为父与你打个赌吧。在小朝会之前,李斯必定去面见陛下。”
王戊这才接话道。
“那是自然,廷尉要同诸文臣前去阻谏陛下。”
王绾听了,大笑起来。
王绾这笑,让王戊听得心里一慌。
王绾肃容。
“你若执意要把李斯当做为官为臣的表率,那为父多说也无益。你退下吧。”
王戊起身,面对其父,静默站立良久,许多话都被堵在了喉结里。堪堪一拜后,王戊径直而去,一字未留。
这王戊出了王绾的书室,正发愁呢,父亲是要让他这次和他站在一起。要知道,这可是他父亲头一次对他做出这样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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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戊走着走着,却在府中的木廊里看见王绾的下吏匆匆忙忙,一路紧步往前来,王戊自然把他截住。
因为这个下吏,王戊认得他,他经常会向王绾汇报一些来自宫里的消息。
下吏被王戊截去他自己的书房,问道:
“汝匆忙至此,可是宫中发生了大事?”
本也不是什么秘不可宣的事情,用不着搞得这么神秘兮兮。
于是下吏也不卖关子。
“君上责罚太子殿下入极庙思过。”
王戊听了,竟然大喜,脸上顿时有了光彩。
这下好了,父亲要闹个没脸了。
“走,汝与吾同去见父亲大人。”
下吏确实也知道这对父子的日常,而这次,下吏看这王戊如此自信满满,心里不由得担忧。
这相国何时出过错,大夫如此自信满满,怕是去了反而有又要被相国训斥。
此时,王绾正在书室里写奏简。
他要为太子力争。
“父亲大人——”
王绾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王绾也不将奏简合上,极其耐心的问道:
“何事啊?”
王戊看向下吏。
下吏拜见了王绾,而后将事情一五一十的给说了。
王绾听了,起先有些疑惑:
“极庙?”
那可是秦国宗庙,未得允许,其他人绝对不能擅闯的。
这不就是幽禁吗?
“陛下命将军蒙恬护送太子,小人出来时,太子已经出宫了。”
“这么快?”
“陛下直接下令,太子连华阳宫都未回。”
王绾听了,忽的把奏简合上,他把奏简写错了,还不是一两个字。于是,王绾将奏简丢到了专门用以焚烧不用奏简和机密要件的火盆。
看着火苗蹿起来,王戊脸上泛着红润之色。
没想到吧,父亲,这次,就连陛下都不同意变法。
上一次,父亲力主在边地封君,陛下未纳,而这一次,父亲又下错注了。
“父亲终归是老了。此事,父亲还是听儿子的吧。”
王戊毫不客气道。
王绾听了,也不恼,反而眼中闪着狡黠,笑眯眯问道。
“你觉得为父老了?”
王戊摊摊手。
“父亲大人,还是不要一错再错了。”
王绾听了,只是无语的摇头笑笑。
王戊见他父亲还是死鸭子嘴硬,只觉得而自己的头已经被被胀成一个包。
王绾原本在犹疑,他要重新写一份为太子求情的奏简,但是现在,他不必了,因为这为太子求情的奏简,不应该是他王绾来写。
蒙家今日可谓是出尽了‘风头’,这样的差事,蒙武不去做,谁去做。
没想到,陛下竟然出手这么快。
此事做的可谓甚是巧妙,陛下让蒙恬去押送太子前往极庙,可谓是将矛头直指蒙武。
一旦蒙武松了口,这秦国的改革大业,就要河堤开始了。
王绾捻弄着长须,直接道。
“罢了,今日什么也不做了。汝同为父下棋吧。”
王戊像是听到这话,还以为是自己身在梦中呢。
“父亲大人,此时同儿子下棋,未免是选错了时机吧?”
“你不愿同为父下棋,那便走吧。为父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王戊听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王戊对着门口候着的仆役道。
“取棋盘来。”
就这样,王戊心不在焉陪着王绾下了一晚上的棋,而王绾也真的和王戊对于朝政的事情只字不提。
相府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传出来,但是王府、蒙府里却炸开了锅。
事情的走向,非但完全如王翦预料到的,而且陛下还直接命蒙恬去押送太子前去极庙。
这不是明摆着是要让蒙家知道此事吗。
蒙武去找国尉缭,缭闭门不见,说是已经歇息了。
吃了闭门羹的蒙武,只好神色惆怅的回府,这刚回府,就从蒙毅的口中听说了件事。
此时正是用晚膳的时候。
蒙毅之妻嗔了蒙毅一眼,真不知夫君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挑了这样的时机给蒙武说这件事。
蒙武坐在案上,刚呷了一口酒,而后忽的将箸一扔。
父亲都不吃了,蒙毅自然也不敢再进食,于是携了夫人退下。
蒙老夫人看着蒙毅,只觉得这次子在这件事上,倒像是明明白白的,不像蒙武这个老糊涂。
蒙老夫人,也见惯了各种场面,蒙武不吃,她还得吃。
一顿不吃尚且饿得慌,何况她还要多挺几年,抱重孙呢。
蒙武对着蒙老夫人没好气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
蒙老夫人听了,也不恼,只问道。
“难道这天下还有人因为自己食不下咽,所以要阻止他人用膳吗?”
蒙武被驳的哑口无言,只好甩了甩袖子,往堂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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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武成候有心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极庙。
扶苏对着一座座灵牌,这一座灵位,就像是一个小山,小山从上倒下,从右到左,林林总总,密密麻麻。
这极庙,秦国先王们的牌位全部列在一面大墙上。
极庙是先前又被翻新修建的,并不陈旧。
扶苏环视四周,不由得心叹:好大一个宗庙啊。
殿中的一切,都透露着一股新木的味道。即便见到的是牌位,上面都是明晰的字迹,毫不陈旧。
朱色漆木,白色灵位,明黄色的高烛,明亮的颜色互相交织,宗庙在夜间显得氛围复杂。
敬畏之感,在扶苏心中油然而生。
原本此时,这极庙里空无一人的。
可是今日,极庙殿内,虽然殿内只跪着白色深衣的扶苏,但是殿门口,赫然立着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
而极庙的阶梯上,虎贲军林立,黑压压一片。
扶苏联想到发生在诸位身上的事情,推算推算时间,晃晃悠悠,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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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跪在宗庙前面,呆呆的望着秦孝公的牌位出神不已。
来思过?
可扶苏对这些祖宗可毫无愧疚之感。
而且对着孝公的灵位,扶苏更觉得自己应该坚持变法。
纵观历史,在中国之地上,真正有益于百姓的政策,都是要靠从上而下的变革。靠下起义,几乎都是重蹈覆辙。
于是,扶苏看着孝公的灵位,忽的对着这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蒙恬立在大庙门前,他看着太子面无表情的对着极庙,心中百感交集。
陛下亲口让他在极庙看着太子,没有赦令,不许出来。
这就意味着,太子一日不得出极庙,他就得一日在极庙门前看着太子。
择谁去看着太子受罚不可,为何偏偏是他蒙恬。
今日在朝堂上,父亲大人力辩太子。
所以,答案很明显,陛下责罚太子,就是做给他们蒙家看的。
国之储君,被关在极庙。
陛下此举,要的是让他们蒙家低头啊。
想必父亲已经听说了此事,此时也在府中焦急不已。
扶苏听到外面的步伐很是焦虑,他反而安然自得起来。
——————
次日清晨。
当第一缕曙光照射到咸阳宫,一辆华盖马车在此之前,已经穿越暗色黎明,静立在咸阳宫门口。
王翦听到太子被罚的细节,更是一夜未眠。
嬴政刚醒,就听到内侍禀报。
“陛下,武成候王翦求见陛下。”
嬴政听了,眉头一皱。
“竟然是王翦?”
下臣见陛下面色不善,也提心吊胆起来。
“正是武成候。”
嬴政又问:
“只有他一人?”
“是的,陛下。”
嬴政以为,今日来的会是蒙武。
看来,蒙武没有明白寡人的心思。
“命蒙恬回府吧。极庙那边,命蒙毅前去看着。”
“唯。”
嬴政换了朝服,于祈年宫见了王翦。
王翦一夜未眠,双眼乌青,更显老态。
王翦迈着沉重的步履,步态之间,显得颤颤巍巍。
王翦许久不见嬴政,今日见到,眼中别样柔和。
“王翦拜见陛下——”
嬴政见到王翦老态如斯,心里一根弦也被触动了。
说到底,让王翦在家待着闲赋,是嬴政的意思。
“武成候多礼了,快快平身。”
王翦刚起身,嬴政下令为王翦赐座。
“王翦弗敢受。”
“看来王翦你是在家待久了,竟然连寡人的话也不听。”
“王翦绝无此意。”
王翦这才落座。
不等嬴政先问,王翦直接道。
“陛下当保重身体啊。”
嬴政眼中闪过讶异之色。
嬴政才刚醒,早膳都没吃,就来接见王翦。
而这王翦见到嬴政,正事没提,一上来就是问候嬴政的身体。
嬴政狐疑。
“武成候清晨来见寡人,就是为此事?”
“王翦只是见到陛下双眼乌青,心知陛下昨夜必定又是处理政务到深夜。陛下乃一国之主,政务虽然要紧,但王翦以为,陛下身体更要紧。”
嬴政听了,自然朗笑。
“武成候此言,倒于扶苏所言如出一辙。”
太子?
王翦听到这话,面色凝固了片刻,而后笑道:
“太子是孝子啊。”
嬴政听了,却忽的面色铁青。
“寡人之逆子罢了,担不起武成候之誉。”
王翦便撇过太子这个话题,继续道:
“王翦虽然在家闲赋,对朝事不闻不问,但是时常在府中挂念陛下,尤其是担心陛下的身体。”
“武成候有心了。”
嬴政说着,觉得腹中空空。
“武成候既然来了,那便同寡人一同用早膳吧。”
王翦听了,故作一懵。
“原来陛下还未用早膳,如此,倒是王翦打扰了陛下。万望陛下恕罪。”
“武成候既然来了这么早,想必定然是有要事前来。”
很快,王翦就被拉到了嬴政的方桌上。
君臣对坐而食,这是嬴政少有的待臣子的礼遇。
而王翦,自然是值得这样的待遇的。
王翦知道,用膳完毕,嬴政便要前去章台宫。到时候再留陛下,就不好留了。
于是,席间,王翦问嬴政。
“陛下——”
嬴政笑道。
“武成候,古言有训:食不言,寝不语。你既有要事,便膳后再说。”
嬴政何尝不知昨日蒙武去找了王翦之事。
但是没想到,蒙武竟然说动了王翦,让王翦前来面见寡人。
用罢了膳。
嬴政这才对着王翦开刀。
尚书令前来提醒嬴政,该往章台宫了。
嬴政却摆摆手,对着王翦道。
“武成候今日早早前来面见寡人,想必是有要事,寡人还是听完了武成候的话,再动身前往章台吧。”
尚书令低头道。
“唯。”
陛下今日使得都是软刀子。
“陛下政务繁忙,王翦本不应前来打扰。但是昨日,王翦听说了一件事,事关秦国,故王翦是一夜未眠啊。”
嬴政听了,表情淡然。
“不知武成候听说的究竟是哪件事?”
“老夫听闻,有人要动秦国立国之本。”
“老将军所指之人,可是扶苏?”
“太子一心为国,这王翦素来是知道的,但是太子毕竟年少,一上来就革秦法,未免太过冲动。”
嬴政点点头。
“武成候所言极是,扶苏此番,着实让寡人一惊。这商君之法,乃强秦之法,扶苏竟然提出要改。此举实在是有辱秦赢宗室,故寡人已经将扶苏罚去极庙了。”
王翦听着,装作才知道此事的模样。
“原来陛下已经责罚了太子,如此倒是王翦昨夜多虑了。陛下心系秦国社稷,想必自然会坚守祖宗之法的。”
嬴政听了,心笑。
哼——
王翦这个老狐狸,是来套寡人的意思。
嬴政只道。
“寡人为秦王,势必要为秦国万里江山社稷做考量。坚守祖宗之法,不到必然之时,自然不能废除。”
第四十一章 王翦哭了,嬴政无语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翦听到这话,原本要说的称颂之词,硬生生吞了回去。
嬴政端坐在王翦对面,眼中波澜不惊。
王翦望着嬴政的眼神,心中一惧。
原本洋溢着的灿烂祥和的笑容,顿时化作乌云,覆在王翦眼睑上。
王翦意识到了什么,很快站起,立在嬴政身侧。
王翦对嬴政作揖。
“陛下,如今天下方一统,六国百姓尚未臣服,正需重兵镇压守之。而商君之法,力主耕战,用此法才能使得天下百姓勠力同心,共固大秦基业。”
嬴政听了,眼底仍是一片平静,意味深长道:
“看来武成候闲赋在家,不仅仅记挂寡人,还记挂着家国大事。如此,寡人倒是不应该准武成候当年高老之奏。”
嬴政这话,言下之意是说,当初你既然亲自向寡人告老还乡,如今就应该不要再多管闲事。
王翦听了这话,自然面色一僵。
“陛下之意,王翦明白了。”
可忽的,王翦垂下头,无声的流起眼泪来。
王翦已经是年至六十的人了,白须白冉,大脑袋上顶着稀疏的白发,为高冠一束,大片头皮裸露出来。
当下一哭,整个人颤颤巍巍抖了起来。
这一抖,整个人的骨头架子似乎就要散了。
可据嬴政所知,这王翦在家精神的很,还动不动骑马呢。
但当下,嬴政见到王翦这副模样,心有疑虑,更是眉头皱成一道线。
“王翦,你这又是何故?”
王翦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而后对着嬴政道。
“陛下,王翦老了,不中用了。”
尚书令在旁静静候着,望着这一幕,心中不禁同情起这王翦来。
王翦可是秦国人尽皆知,且人人钦佩的大将军,如今年迈不已,对着秦王哭泣,自叹自己老了不中用了。
于是乎,殿中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氛围。
嬴政看着王翦这副模样,眼底浮起一片厉色。
嬴政好生无语,他知道,这王翦分明是故意做样子给他看的。
但是,以嬴政对王翦的了解,他一旦明白了寡人的意思,就不会再做多余的事情。
可他竟然在寡人面前哭了起来,难道以为寡人是无知少妇吗。
“武成候——这是何故?”
嬴政重重唤了一声。
不知道,这王翦又要卖什么关子?
其目的,就是为了提醒王翦,他如今的身份。另外,嬴政想让王翦清楚,他给他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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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看了一眼尚书令余阳,余阳当即会意。
余阳走了过去,扶起王翦,在王翦耳畔低语。
“还请君侯注意仪态。”
王翦听了这话,心里头一梗。
但是很快,王翦释然了。这不正是嬴政吗。他若是有半点妇人之仁,也不会做秦王做到如今。
很快,王翦立直了身子。
而嬴政也直接将不满写在脸上。
王翦对着嬴政垂首作揖。
“王翦方才王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嬴政悠悠道。
“武成候何必懊丧?汝已年迈,年至六十,寡人若是再用武成候,岂不是让天下笑寡人苛待功臣。”
老泪纵横的王翦,听了这话,只觉得嬴政语气轻慢,此时,他再使劲,也流不出泪来。
嬴政又道。
“况且,武成候有王贲这样的儿子在朝中为寡人效力。子承父业,有王贲代武成候替寡人效力,武成候自当感到高兴才是。”
陛下已经恼了。
但是此番既然来了,王翦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好退路。
这王翦来面秦王,本就是为了他的儿子和孙子。
若是此时他们王家不出来表态,偏安一隅。那这秦国朝堂上上下下,可就再没有他们王家的地位。
贲儿在朝中难为。
王翦肃容。
“陛下,想王翦年已六十,不日便要入土了。但是王翦不忍心在临终前,看着陛下废秦法。如此,王翦若是去了,有何面目见秦国历代先王。”
嬴政听了,不免笑道。
“武成候竟然忧心此事。”
王翦肃容。
“王翦身为秦人,死后魂归地下,自然还是要侍奉秦国历代先王的。王翦担心,见到孝公,问及变法,王翦难言啊。”
嬴政面无表情的安抚王翦。
“武成候多虑了。秦国变法,正是承了先王之志,若是不变,秦赢宗室方对寡人不满。若是武成候忧心,真见到了孝公,那便将寡人之言禀报于孝公。相信孝公看在寡人的薄面上,不会为难武成候的。”
王翦见嬴政如此说,心知嬴政是铁了心要变法。
而他王翦今日既然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诸将闻之,势必会对老夫敬之,自然也不会忘记贲儿。
接下来,就是阿离。
王翦旋即正色。
“王翦观陛下对变法之事已下决断,想必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王翦老矣,自然不能再帮陛下。不过,王翦膝下尚有一孙。”
“寡人记得,武成候嫡孙单字一个离。”
“蒙陛下记得,此乃王离之荣。”
嬴政低头看了看干干净净的漆案,考量顷刻。
“寡人听闻,此子年纪轻轻,颇为勇武,又是一个将才。”
王翦忙道。
“阿离鲁钝,尚需磨炼。这将才,是无论如何也担不起的。陛下如今当倚重的,还当是蒙武父子、李信、屠唯等人。”
嬴政听了,眼底略过一丝不满。
蒙家一家独大,也不好。
“既然缺乏磨炼,那寡人就给这王离一个机会。叫他入行伍吧。”
王翦听了,却迟迟不谢恩。
“武成候莫不是舍不得孙儿?”
王翦一脸难色。
“陛下,王家蒙受王恩,一家父子二人皆被封候,而今陛下还要提携幼孙。故,王翦请陛下准允臣下一个请求。”
“说。”
“阿离乃王翦嫡孙,于秦法,当沿其父爵位。但王翦心疼阿离这个孩子,想让其承袭老夫的爵位。”
嬴政听了,手不由得一抖。
接着,王翦又道。
“请陛下恩准此事。王翦百年之后,由王离承袭老夫爵位。”
嬴政听明白了,王翦这是在和他谈条件。
“这么说,武成候是不想王离再入行伍了?”
王翦垂首叹了口气。
“唉——老夫看阿离并没有为将之才,自然不应劳烦陛下加以提携。但还请陛下念在王翦多年侍奉大王的份上,准允此事。”
王翦在请求嬴政让王离承袭其爵位的同时,也在表示,日后王离不会再入行伍带兵了。
但是这话,并没有说死。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他王翦今日是厚着脸皮求嬴政一个恩典。
嬴政自然不会不给。
而且,嬴政不仅仅不想重用王离,就连王贲,他也已经决意不再重用。
“武成候爱孙心切,寡人岂有不允之理。”
王翦听了,自然大喜,拜谢嬴政。过后,王翦又道。
“陛下,臣还想为一个人求情。”
第四十二章 暗潮汹涌,诸将妥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听了,心笑。
王翦果然是只老狐狸。
不过,寡人喜欢这只老狐狸。因为他懂进退。
“武成候是要为何人求情?”
“安东侯蒙武。”
这个答案,出乎嬴政意料。
嬴政还以为,王翦是要为扶苏求情。
现如今,朝中被罚的只有扶苏。
“寡人从不曾罚过蒙武,武成候为何为他求情?”
“正因为陛下尚未责罚蒙武,故王翦提前为之求情。”
嬴政佯装不懂。
“蒙武何罪之有?寡人为何要责罚蒙武。”
“老夫听闻,上将军在朝堂上顶撞东宫。”
“不过是朝议罢了,何来顶撞。王翦以为,寡人选的太子,是气量狭窄之人?”
王翦自然摇头。
“太子自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恰恰相反,太子远见,王翦拜服。”
说到一半,王翦又低头看地,不敢多说。
“那你为何替蒙武求情?”
“王翦斗胆一问陛下,秦国变法,军功爵制一旦松动,到时陛下如何安置诸将。”
嬴政坦白。
“尚未决。”
王翦垂首。
嬴政旋即却问。
“王翦,你为寡人立下赫赫战功,寡人可有亏待于你?”
“陛下待臣,极尽荣宠,何来亏待之说。”
“那汝以为,寡人是薄恩寡义之人?”
“陛下向来恩怨分明,绝非薄恩寡义之人。”
“既是如此,又何必为蒙武忧心?”
“王翦只是担心,变法一起,诸将生怨。秦号称虎狼之国,也是因为秦国有诸多虎狼之将。”
嬴政听了,明白了王翦的意思。
王翦是在提醒嬴政,要妥善安顿这些武将。
“武成候之意,寡人已明。寡人自然不会薄待诸将。”
“有陛下这句话,王翦就放心了。”
“寡人还有事,武成候先退下吧。”
“唯。”
嬴政看着王翦晃晃悠悠离开,面色凝重。
王翦是个老狐狸,如此关键的时刻,和蒙家靠在了一起。
而蒙武,忠心有余,被王翦利用却浑然不知。
王蒙两家如今是要绑在一起了?
————————
咸阳以南,极庙。
蒙恬陪着扶苏在极庙待了一整夜。
初晨,朝露未晞,鸟鸣蝉叫,噪声一片。
极庙里面,倒是极为宁静。
歇了一夜,扶苏又跪在灵位前。
不知道萧何怎么样了?总不会给嬴政杀了吧?
“殿下——”
“蒙恬有一事相问。”
“何事?”
昨天晚上,扶苏倒是睡的下去,但是蒙恬根本睡不着。
蒙恬翻来覆去一整夜,他对于太子被罚这件事,感到非常疑惑。
太子只是提了变法之事,虽然在朝堂上遭到诸将军阻谏,但是陛下为何要把太子关在极庙。
须知,太子说要变法,可是从头至尾,都尚未提及这变法该如何变?
蒙恬思索了许久,才想明白。
陛下这是在借惩罚太子,试探诸将之心。
太子是国之储君,如何能被一直关在极庙。
将太子关在极庙,实则是在给诸将一个机会。
如今,就看谁先看透了这一层,求陛下释放太子。
蒙恬也知道,此举,实则是陛下做给朝中诸将看的。
陛下想借此事,看看朝中诸将的反应。
想到此,蒙恬不由得倍感危机,他父亲蒙武,可是最反对此事之人。
“不知殿下要如何变法?”
扶苏笑笑。
“看来蒙将军已经想通了。”
“太子初次以治粟内史的职位上朝,便在朝堂上提出改革秦法的主张,臣等因循守旧惯了,一时间难以思索其中道理,所以我等昨日在朝堂上,才冒犯了太子。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诸将军本就无罪,又何来恕罪之说。”
扶苏跪在庙中,蒙恬立在扶苏身后,一直躬身作揖。
听了这话,蒙恬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扶苏话音刚落,外面就来人通报,说是嬴政的诏令到了,换蒙毅来看着扶苏。
扶苏听了,也很疑惑。
还能这么玩吗?
蒙恬本就心急如焚,担心他父亲想不通,现下诏令来了,他自然马不停蹄赶回了蒙府。
蒙毅倒是迈着轻捷的步子,三步并作两步,入了极庙。
蒙毅先是拜见了太子,而后又给秦国诸位先王上了三炷香。
而后,蒙毅撩起衣襟下摆,跪在了扶苏身后。
这原本是不必之举。
“蒙大夫这是?”
“臣既然来了,便不能让太子一人跪着。说起来,太子被囚于极庙,也是因为家父。”
有一说一,还真和你父亲没关系。
这只是嬴政为了试探朝中诸臣的心思,他想要看看局势再下判断。
罚他来极庙,也只是为了先堵住朝中悠悠众口。
变法势必是要遭到阻隔的,尤其是那些武将。动军功爵制,可不就是触及了那些将军们的利益吗。
于是,两人就一齐跪着。
这一跪,就是三天。
扶苏这段时间里可谓无聊至极,于是打开了话匣子咨询嬴政刚被养成的法律顾问。
蒙毅是地地道道的秦吏出身,对秦国律法十分熟悉。
听了蒙毅给他口述秦律,扶苏意识到,别的不说,这戍边就是个大问题。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徭役和戍边的问题。
徭役的问题,比起戍边,倒还是轻的。
这戍边,可会造成人口不规则流动,还会聚众生乱……
比如让泗水郡的老百姓,跑到长城边上戍边,听起来也没为什么不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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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要知道,秦国律法里面,让老百姓戍边,是有时间规定的,每个男人要去戍边三天。
这对于昔日只有千里大的地盘的秦国来说,无疑是个好办法,可是如今秦国疆域万里,你让东南的人跑去西北戍边,还是步行,来来回回,能折腾半年。
历史上,秦国也变过这戍边之法。
便采用一年更换一次,一年服役之中除了自己的三日之外,其余都是代替他人服役的,于是被代替者不需要再服三日戍边之役,而改为缴纳三百钱之税,这被称为“更赋”。
时间过得极快,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扶苏记得,今天是小朝会的日子。
这变法还是不变法,应该已经论断了。
扶苏正想着,宫里已经来了人。
尚书令亲自来传嬴政的诏令,释放扶苏出了极庙。
扶苏出了极庙殿门,门前是两排高大的桑树。
灼烈的日光透过青青桑树,将日光折下来,但依旧晃得人睁不开眼。
扶苏站在极庙前,自南向北望到了远处气势恢宏的咸阳宫。
几片微云在咸阳宫上方飘着。
扶苏此刻的心情自然是复杂的。
秦国要改革了,会改成什么样子,其实根本就是未知数。
扶苏迈着步子,下台阶每一步都很重,面上表情更是复杂。
只是下着台阶,扶苏忽的望见,下面等候的人中,还有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
扶苏见到那人,心中那朦朦胧胧的惆怅,忽的消散了。
第四十三章 千古一国,政治同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章台宫。
六月的天,可以融化一切。
咸阳虽然地处内陆,但是咸阳宫内却也有藏冰。
有了冰,可以放于室内驱热,还可以制作冷饮。
嬴政退了朝,换了深衣,在极其清凉的瑶台上等扶苏,一个人挫糟冻饮酌清凉。
“儿臣拜见君父——”
扶苏一袭青色深衣,独自前来。
这四下,也都是嬴政的近侍。
嬴政看到扶苏,狭长的双眼流露出一股凌厉。
“此去极庙,可有所悟?”
“儿臣知过,日后都不会对君父有所隐瞒。”
嬴政听了,微微点头,但语气比先前,可谓是极为淡漠。
“寡人听说你对着孝公三叩首?”
事实上,嬴政这些天,处理完政务的他,也时常想起孝公。
扶苏知道嬴政绝对会派人在极庙看着他。
所以他才刻意当着蒙恬以及诸人的面对着孝公叩首。
此举,为的是激发嬴政的改革热情。
嬴政最大的优点,就是他想要做一个有所作为的秦王。
但是如今,秦王嬴政已经完成了他政治生涯中的两个大目标。
一是嬴政已经铲除了威胁他至高无上王权的所有对手,二是,嬴政打下了六国,完成了历史上第一次华夏儿女的大一统。
此举意义非凡,奠定了以后华夏土地上的政治走向。
而现如今,嬴政统一了六国之后。
扶苏自己也可以看得出,嬴政因为已经征服了六国,他的第二个政治大目标又已经完场。
此时的嬴政,已经将他的政治重心转向了建设这个帝国。
那么,现在就时候由扶苏出面,来忽悠嬴政,利用嬴政对于建设大秦帝国的强烈渴望和以及至高无上的权力,催动大秦帝国开始改革。
从扶苏被在极庙释放的那一刻,扶苏知道,未来天下的历史要被改写了。
“确有此事。儿臣欲革秦法,惟愿孝公地下有知,护佑我大秦。”
嬴政脸色阴郁。
这些日子,扶苏并不知道朝中都发生了些什么。
诸将在嬴政面前,根本没有反抗变革秦法的余地。
虽然蒙武主动请陛下释放太子,并且带头开始支持变法,随后诸将也有所松动。
但是这变法的事情,弄得朝中人心惶惶。这三日里,朝中上下阴云密布。
而嬴政,虽然他再一次用自己的权威慑服了那些臣子,但是这一次,嬴政未感到喜悦。
嬴政察觉的出,诸将似乎对他心有怨恨。
“寡人十三岁继位为秦王,至今已为王二十四载。除权臣,平六国,自问无愧于秦国历代先祖。此等伟业,更是无愧于皇帝之称。而今寡人既已得天下,自为始皇帝。寡人决意,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儿臣心中也有一个千古一国之梦。儿臣愿尽浑身之力,助君父达成此梦。”
“千古一国?”
这对于嬴政来说其实是个新鲜词汇,但是嬴政喜欢这四个字。
“正是,儿臣希望,从今日起,我大秦帝国永远屹立在这东方大陆。万邦来朝。”
这就是嬴政喜欢扶苏的一点。
扶苏是个和嬴政有着几乎同样目标的人。
“好个千古一国之梦,和寡人欲建万世帝国基业之心不谋而合。”
在赵高看来,陛下和太子已经达成了共同的政治目标。
甚至于,太子在有意无意间巩固自己秦国后继之君的地位。
嬴政不免一脸欣赏的看着扶苏。
“你这一年来的变化,寡人都看在眼里。事实证明,寡人当初的决定没有错。寡人诸子中,堪继位者,唯你一人。”
“君父厚爱,儿臣日后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嬴政听了这话,只觉比这冰酒还要沁人脾胃。
“好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为国效力,毕生之愿也。”
扶苏郑重其事的回答。
生为华夏儿女,穿越到两千年前,自然是要让华夏更为强大辉煌。
谈到治国的理想,嬴政和扶苏自然内心都很是澎湃。
随即嬴政郑重其事对扶苏宣布了一个消息。
“寡人业已决定变革秦法,以适应如今秦国万里之疆。”
这无疑是扶苏听到过的最好的消息。
“儿臣愿助君父,改革秦法,以适天下。”
嬴政看着眼前的温润如玉的少年郎,不由得对扶苏又有了更高的期待。
“而欲革秦法,必先请君父下令,令万民休养生息。”
嬴政听了,眼底一暗。
“你的舍人,确实不错。对政事颇有见地。”
嬴政似乎对于让天下休养生息之策不满。
听萧何说他不在宫中的这三日里,嬴政多次召他。
萧何说的都是些道家的道理,而嬴政对于道家的印象,与对儒家的印象相比,只能说是更差。
因为,黄老之学,和法家之术,几乎处于两级对立的地步。
嬴政的眼皮微微耷拉了下来。
“寡人一直不解,为何百家之中,你偏偏选择了黄老之术来做这革秦的第一步。”
“天下共苦不休,已有数百年之久。而今大战刚歇,自然是要让百姓休养生息。”
嬴政和扶苏,是政治同盟,但是政见,却不合。
政见不合这个问题,扶苏很早以前就意识到了,但是若是扶苏选择明哲保身,顺了嬴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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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这个满身才华的人,就会变成嬴政手中一把利刃,逼得百姓更甚。
所以扶苏也做好了决定,绝不会和嬴政妥协。
这样做风险很大,但是幸亏,嬴政是他亲生父亲。
而嬴政的回答,更是让扶苏坚持,他一定要在秦国的法中融入道家的思想。
“扶苏——你知道寡人最不喜的是你的哪点吗?”
扶苏脸色一僵。
“请君父示下。”
嬴政毫不留情道。
“妇人之仁。”
如今,嬴政也了解了扶苏,不等扶苏为他自己辩白。
嬴政又道。
“寡人知道,你一向很看重那些百姓。在你看来,一个国家,正是靠着那些百姓为依托。”
在这一点上,嬴政起身有些后悔。
嬴政觉得,他当初不该把扶苏交给那些儒家的人。
扶苏从淳于越身上学来就是些圣人的论调。
“或许在你心里,一个完美的国家。正如孟轲所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嬴政的口吻很是轻蔑。看扶苏的目光,也恢复了以往的严厉。
“君父,儿臣绝非此意。”
嬴政听了,反而大怒。
“不——你有。你怜悯百姓,想要宽宥刑法,如果寡人没有猜错,这就是你的革秦之法。”
扶苏听着嬴政的这番误解,自然生出反抗之心。
扶苏为自己辩白:
“宽宥刑法,只是此次革秦法之一的内容。”
嬴政听了,自然觉得这是扶苏的狡辩,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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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见识见识学富五车(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革秦,怎么个革法,嬴政自然不会真的去问扶苏。
嬴政可是即将要称皇帝的秦王,他不可能在治国之事上亲自俯身去询问自己的儿子如何做。
一个对于政事没有自己主见,而去自己的儿子的皇帝,岂不是会引得天下人耻笑。
更何况,嬴政为政二十四年,他对于自己的为政能力极为自信。
所以今日嬴政召扶苏来,一不是为了和他叙这三日不见的旧,二更不是来问扶苏秦国这要变法应该如何变。而且关于变法,嬴政自有主张。
恰恰相反,嬴政是为了给扶苏上课。
嬴政是要否决扶苏的变法主张,顺便,让他长长记性。
秦国的储君,忽的在朝堂上提出变革祖宗之法的奏议,在引起轩然大波让朝臣又如何看待他。
若是真的就靠着被罚囚于极庙这一件事就放过扶苏,那将是嬴政自己犯了大错。
“休养生息,那分明是道家的无为之术。你让寡人对天下人施以仁政,可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会如何?”
扶苏本欲开口,但是看到嬴政铁青的面孔,想了想,还是等他发作完再说吧。
改革,本来就是阻力重重。
如果改革真的轻而易举就如他所愿一步步推行,那扶苏反而以为,他是在爽文小说里。
“那些百姓,目不识丁,多为刁竖,若是不施以严刑峻法,那帮刁民就会出来作乱。周王当年分封天下,诸侯自立,春秋时期,诸侯争霸,各自为政。数百年来的离乱之苦,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而扶苏你,身为寡人的后继者,竟然意识不到这点。你竟然想着,要通过施以仁政使得那些百姓对寡人心存感激,由此以维护一个国家的统治,岂不可笑?”
这话,扶苏倒是没有听过。
但是,扶苏也是第一次,开始以一个统治者的角度,自上而下对看待统治这件事。
要知道,从前,扶苏是以一个旁观者和后来者的角度去看待秦国的问题。
而嬴政,他只用几句话,就指出来了在物质条件极其落后的古代,要想维持一个国家,统治者所采取的手段,是不得不极端的。
换句话说,在后来者看来是暴政的一些行为,其实在当时,在统治者的角度上,是为了维持国家一统的局面而必须要做的。
扶苏被嬴政这么一说,扶苏很是惊讶。
“你现在明白寡人的意思了吗?”
“君父的意思,仁政其实根本不可施行。对百姓不加以约束,其实也是在纵容百姓。百姓并不会因此就顺从君王,恰恰相反,当百姓拥有足够的力量,就会有人意图谋反。”
嬴政听了,心里很是宽慰。
“仁义之政,不过是一帮所谓的夫子酒足饭饱后杜撰出来的。扶苏,能明白这一点,证明了寡人的眼光没有错。但寡人今日还要告诉你,知道为君者不可以靠仁,这还不够。一个有为的君主,靠的是权。”
嬴政为政二十四年,对为政之道的领悟,自然不止这么一点。
但是,他今日只说了这么多。
而且,在嬴政看来,为帝为王,靠旁人去教是根本没有用的,全部都得靠自己去领悟。
好在,扶苏是个机灵的人。
当皇帝,对于扶苏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但是眼下,扶苏可不想让嬴政误解为他是那种儒家的愚蠢信徒。
而且如果嬴政真的以为他是儒家盲目追随者,后期秦国用儒,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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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父,儿臣有话说。”
嬴政今日会突然对扶苏说那么多,其实也和他正在喝的冰冻酒酿有关系,有一时酒兴之故。
这会儿,嬴政刚说完这话,又小啜了一口。
他听到扶苏忽的说这话,不免微微挑眉。
扶苏是个,敢于挑战他的孩子。
而这一点,也是嬴政打心底里喜欢这个的原因。
不仅如此,这孩子,还有个特点,对于他要做的事情,他并不轻易放弃。
扶苏不是个畏难之人。
将闾很是勇敢,但是他却对于他所做的事情,遇到阻力后,不能长久的坚持。
想寡人当年初征天下,遭遇赵国李牧。
若是换成将闾,估计会就此放弃攻打赵国。
嬴政的立储之决,是在考量了每一个孩子的秉性之后才下的。
面对扶苏再次对他的挑战,嬴政自然还是接了下来。
但嬴政也清楚,扶苏一开口,必然还是要提那休养生息之事。
果不其然。
扶苏直接道。
“君父方才说,对天下百姓好,只会让那些庶民有了作乱的能力。那么君父可有想过,如果天下百姓处在一个国家的统治下,虽然没有了战乱之苦,但是百姓长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食不饱,穿不暖,长此以往,却会对国家生怨。”
“一人怨,自然不足为惧;可若是天下人都怨,那么此时,国家的统治就会被推翻。”
扶苏这一席话,自然是驳的嬴政哑口无言。
嬴政手中握着酒爵,但是全然没了用酒的兴致。
最后一句话,扶苏可谓是戳到了嬴政的痛楚。
嬴政其实对于楚国的迅速灭亡心中非常不安。
攻赵灭魏那么费尽,而楚国更是地广人众。
嬴政现如今将自己处理政务的一半精力,投放在了楚国。
因为,他担心,荆楚百姓会起来叛乱。
“诚如君父所说,施加仁政,百姓并不会因此感激君王;但是鼓吹仁政,却可以让百姓对这个国家的君王有所期待,前去拥戴这个国家的君王。此为君父对儒家的误解,扶苏以为,儒家自有其可取之处,而且用处极大。”
“其二,扶苏以为,这黄老之学的无为而治,实则是在教导我等顺应天时,因势利导。世间万物,无不围绕一个利字。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与其用暴力镇压,不如去用利益去引导他们。”
(回应一下上一章节【歌者自强】的问题,东方大陆是扶苏故意说的。这是我刻意写的,因为这本书,后期要看开全球视角。请大家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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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天下休养生息三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这番话,自然是说的嬴政心服口服。
嬴政将酒爵重重放在案上,而后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扶苏。
显然,因势利导要比用大军强势镇压更为有效。
嬴政再一次为扶苏的言论感到惊讶,不得不说,扶苏绝对是个治国的天才。
赵高也再次对扶苏投以钦佩的目光。
太子果真是治世的人才。
须知,这样新奇但蕴含哲理的道理,就是王相,再为相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有如此领悟。
言官在旁唰唰唰个不停,在竹简上记载着这段对话。
言官记录这些话的时候,他预感到,未来的咸阳,将会出现一副新的景象。
扶苏看嬴政被说动了,趁热打铁,又谏道:
“还请君父重新定夺此事。天下战事刚刚结束,百姓急需仁政加以安抚,若是君父能给予天下万民三年以休养生息,百姓必定以君父为明主,心悦诚服以尊君父为皇帝陛下。”
嬴政陷入了考量。
“三年?是否太久了?”
在见过萧何之后,嬴政确实是想过要让战事刚刚结束的百姓休养生息。
但是嬴政对此却有些苦恼。
天下休战了,百姓也休养生息了,那寡人作何呢?
面对这即将空前平静的帝国,嬴政竟然不知所措起来。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嬴政忽的感慨了这么一句,这让扶苏觉得,他离继位也不远了。
嬴政面色惆怅。
“寡人想要在为帝期间,为后世百姓立下千秋万载之功业。而今扶苏你却要让寡人给天下万民三年的时间休养生息。”
有些话,嬴政没有说明白。
但是听者自清。
嬴政是觉得,人的寿命是有限的,而他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无限的事。
扶苏也沉默了。
扶苏是嬴政的儿子,所以对于他们父子两个来说,嬴政的寿命问题,是扶苏绝对要缄口不言的禁区。
扶苏不说话。
这种时候再劝嬴政,反而要起反作用。
扶苏只能给嬴政提供方案,而不是教嬴政做事。
戍卫们一个个都像个木头一样,面无表情的立在两侧。
而赵高,他一时间也做不了这样的主。
让天下万民休养生息三年,对于一心想要在执政期间有所作为的嬴政来说,确实是个很难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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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一想到未来三年他将整日处理个郡县那些琐碎的政务,就觉得头皮发麻。
闲暇的时光,寡人要如何打发?
头痛之余,嬴政的目光落在地上一双脚上。
嬴政自下而上,将扶苏又打量了一遍。
这是一双去过临淄的脚。
临淄,尚不是中国之地最东。
很快,嬴政就想出了这三年期间,他要做的其他的大事。
寡人要东游!
想到这,嬴政不由得精神一振。
楚国灭的轻轻松松,嬴政一直担忧那里会发生叛乱。
寡人亲去荆楚之地,也可镇压一番。
看着嬴政眼中忽的有了光,扶苏开始忐忑起来。
嬴政一句话,一个想法,就决定了上万人的生死,也决定着帝国的走向。
“天下苦战不休,寡人自当施恩于万民。便让天下休养三年。”
扶苏自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儿臣代天下万民拜谢君父。”
这天下万民如何,对于赵高来说其实无关紧要。
赵高想着翻身,他不想再顶着罪籍之后出身为官。
他想像李斯、王绾、蒙毅一样,做一个能堂堂正正立在朝堂上的大臣。
而不是陛下脚边的一个小喽啰,挥之则来,呼之则去。
对于嬴政究竟是要如何治理天下,赵高其实并没有什么高见。
而且他也不需要高见。赵高对嬴政一向是附庸其意,赵高认为,只要他哄得嬴政欢心,那么他赵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便更高。
而且他能有今日的地位,也证明了这样的做法是对的。
多年在嬴政身边,再加上赵高一心一意都在努力讨好嬴政,于是嬴政的性格脾气,被赵高摸了个一清二楚。
甚至于,或许嬴政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个性,但是赵高,他却将嬴政的个性了解的彻彻底底。
所以,当嬴政说了一句施恩于万民,赵高心里咯噔一下。
若在以前,大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在大王的心目中,庶民生来就是为君王所统治的,是要为君王服务的。
大王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改变,自然是因为太子。
赵高不由得对太子更为佩服,能让大王改变心意,他至今也不过见过寥寥数人。
而太子,便是这数人中的其中之一,年岁最小,地位最高。
所以,当陛下今日说了这话,就连言官也不由停笔了片刻,而后再继续记录。
看到嬴政做出这样的改变,扶苏也自然心里一热。
嬴政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改变,全是为了这个帝国。
扶苏心里一轻,但嬴政却皱起眉头来。
案上的空爵,被嬴政攥在手里摩挲不已。
思索良久,嬴政才道。
“我大秦素来以法治国。而休养生息,无为而治之举,最是于秦法相悖。汝身为秦国太子,改立秦法自是可以,但是,在这秦国立着黄老之学,可有想过朝中诸臣会如何看待此事。”
“这正是儿臣要对君父献的第二条国策。儿臣恳请君父,杂糅百家精华于秦法,以法治国,统御天下。”
嬴政剑眉压得极低,虽然坐在案上,但是身子一再往前倾。
“杂糅百家于秦法?”
扶苏作揖,朗声道:
“正是。”
嬴政微微歪头,显然是在苦思。
“杂糅百家,熔炼于秦法。将昔日治理千里之地的秦法改成适用于如今万里之疆的秦法。如此,秦法不仅可以适用于万民,而且仍旧贯以一,天下一治也。”
嬴政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兴趣。
嬴政要的就是天下一也。
容百家于秦法,而后再将这秦法贯彻于天下。嬴政原先听扶苏和萧何说要因地制宜,其实嬴政是不愿意的。
因地制宜,这就意味着在同一个国家,对于不同的地区施以不同的法律,这对于一个大一统的国家来说无疑会埋下隐患。
但是如果将这法律全部调整成统一的,那么就不用担心国为一但法不一的问题了。
但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百家学说,实则各自为政,皆融于秦法,实则是在用百家之学。调整秦法,为的是让齐鲁荆楚之地的百姓便于接受,但是对于关西之地的老秦人而言,调整秦法,对于他们,也是一种挑战。”
但一旦容纳百家,这就意味着秦法要大换血。而对于已经熟悉旧秦法的关西老秦人,这自然也是一场大的变动。“如此调整,全然是为了君父的心愿。其实儿臣以为,君父的统一大业尚未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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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杂糅百家,以法治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你是说燕代?”嬴政的语气极为轻慢,“蕞尔小国,不足挂齿。”
嬴政的心思,还在燕代那两个小国上。
扶苏作揖。
“儿臣的意思是,君父扫六合,一统天下,不过是完成了地域一统,但是如今我秦国还未完成人心之一统。”
“人心?”嬴政对这个问题有些恼,口中喃喃,“又是人心。”
人心不齐,这是秦国的大问题。
秦国的问题之一就是没有解决思想一统的问题。
这个问题,最好是在天下战乱刚刚结束的时候就着手解决。
而秦国素来号称以法治理国家,所以这法是万万不能废除的。
那么扶苏自然要顺势而为,在秦法上做文章。
人心的问题,嬴政也早就意识到了,对此,嬴政很快给予回应。
“如果给寡人一年的时间,寡人尚会担忧这人心不齐的问题。但是上天若给寡人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寡人相信,天下再无不服寡人者。”
该想的问题,嬴政全部都想过了。秦国需要时间。
扶苏听了这话,只觉得嬴政一下就变回到从前了,但是对于嬴政这样的变化,扶苏不觉得他是变化无常。
说方才的那种怀柔施恩之话,对于嬴政来说,才是反常。
这用暴力解决问题,才是嬴政一贯以来的思路。
而且对于一个拥有百万之师的王来说,不让他想着用最简单的暴力方式解决问题,反而是强人所难了。
“扶苏以为,若是改革秦法,那么君父最多只用十年之久,便可让天下人心皆归心。”
嬴政其实是个有些急功近利的人。
所以扶苏提出的设想,自然让嬴政心动了。
以更快的速度,达到嬴政的政治目标,对于嬴政而言无疑是极大的诱惑。
嬴政不假思索道。
“善。”
随即,嬴政又问:
“杂糅百家,设立新法,兹事体大,如何为之?”
“儿臣请君父下令,召集诸子百家之杰前来咸阳,设立太学以纳之,归纳百家之术于秦法。将秦法改良为适应天下万民之术,天下百姓,皆以新法为处事之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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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总比困难多。
对有着两千年历史经验的扶苏来说,创造革新秦法,并不是难事。
汉武帝为了统一思想,选择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但是这个儒术,其实是外儒内法。
儒家从那以后开始变成一个缝合怪,而究其本质,实际上不过是为君权服务,统一思想。
汉儒本质是外儒内法。这思想和治国的理念,实际上是里外两套皮。
倒不如,把秦法变一变,里里外外都变成法。
“太学?”
“正是。设立太学,充以百家之人。将诸子百家全部集于咸阳,将百家之精华,全部熔炼于秦法之时;也借此机,命百家对其学说加以调整,以顺应天下一统。”
太学——
又是嬴政没有听过的东西。
嬴政不由得好奇,扶苏的反应真的就这么敏捷?
寡人每每有问题,扶苏总是对答如流。
嬴政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他觉得扶苏的主张总是更正确些。
嬴政狐疑。
“这又是你早就想好了的?”
一丝不祥在扶苏心头略过,扶苏意识到,自己可能做的太过。
扶苏肃容。
“若没有经过周全的考量,扶苏自然如何敢在君父面前提出秦国要变法的主张。”
嬴政这才想起来,他今日把扶苏叫过来,是要让他知道,贸然在群臣面前提出革法,会使得群臣对他这个太子做些另类想法。
扶苏这样大刀阔斧的搞改革,完全不为他日后继位积攒声望……
但是嬴政没想到,说了半天,他反而被扶苏说服了。
一想到自己竟然全跟着扶苏的思路走了,一股不甚明朗的情绪在嬴政心头蔓延。
见嬴政犹疑不决,赵高上前道。
“陛下,下臣以为,太子此法可谓妙极。陛下非但可以借此机会,吸纳百家另立新法,而且可以趁此机会将百家之中于秦不利的门派一并铲除。”
嬴政听到要铲除异己,自然将目光投在赵高身上,示意他继续说。
“陛下可下诏召集百家之学者前来咸阳,若是百家之中,有不肯来秦国的,这就说明,他们无意侍奉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为天下之民,岂有不向陛下效力之理。”
“那么陛下便可以乘此机会,将那些不愿意效忠于陛下的门派加以铲除,如此,也可向天下人展示陛下之威。”
嬴政听了,自然道。
“善。”
扶苏也不由得看向赵高。
这赵高,他出的主意,多为严酷。
所谓,将欲败之,必先姑之。
扶苏上前。
“君父——这既然要改立秦法,自然还是要以秦法为主。这太学,自然要让通晓秦律之人主理。儿臣曾向君父荐举齐人胡毋敬,而今吾朝中又有廷尉李斯、大夫蒙毅、常侍赵高这样的通晓律法的人才,扶苏以为,这设立新法的事情,君父应该交由这几人去办。”
嬴政听了这话,那股不甚明朗的情绪,这才清晰了起来。
扶苏是太子,既然万事都由太子去指导皇帝去做,那么,寡人做这皇帝有什么意思。
嬴政暂且压住心中的不满。
赵高听了扶苏的话,整个人心里一热。
太子竟然将他视作与李斯、蒙武同流之人。
嬴政也听到了,扶苏提了赵高。
赵高站在嬴政身后,嬴政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他才意识到,扶苏居然和赵高走了这么近。
一时间,嬴政心中百感交集。
扶苏自然从嬴政的目光中察觉出,嬴政似乎对他方才的言论有所不满。
这君臣之间的冲突,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以后,说话做事再小心些就好了。
嬴政看扶苏脸上的诚恳和自信渐渐消退,转而变成了惧怕。
嬴政心里咯噔一下,扶苏是寡人的儿子。
寡人都不相信扶苏,谁还会相信扶苏呢。
想必他方才也是无心,扶苏只是如今特别想为秦国做些事情罢了。
寡人如此猜忌于他,岂非失了为父之道。
嬴政似是叹了口气。
“便依你吧。”
“谢君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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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设立太学,中央官学(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的诏令下达了,不过一月的功夫,咸阳城中便涌入各门学派的人。
萧何穿着一身素衣,手中提着一个酒囊,被人流东推西挤,最后被迫卷到了一个胡同里。
这咸阳宫前空旷无人不说,还肃穆威严,但是将相卿大夫门前却车马如龙,行人更是络绎不绝。
两相对比,萧何不由得站在一处高地上驻足观望。
烈日在头顶,两株柳树树冠犹如华盖,丝丝柳枝在烈日下,也耷拉了下来。
因为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所以这道上尘土飞扬个不停。
高冠博带者,也纷纷在府门前迎接来自远方的宾客。
客卿制尚未被废止,应召前来咸阳的人只有通过投入高官门下,暂居其中,才有机会被举荐到正在筹建的太学。
工部令姬豪奉命在咸阳宫正南面兴建又一座馆舍,占地千顷,是为了应扶苏的要求,以容纳五千人。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项大工程。
一时间,咸阳正南处,又聚集了万人之众的刑徒,在空旷的地上敲打石块,铺设地基,滚动木材,用推车推送用材。
站在地处西北的咸阳宫的高台上,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处正在建设的大型馆舍。
馆舍的名字已经被确立好,正是太学。
这座中央官学的府邸,主要是用于新法的编纂。
秦国通法之士,何其多,未来将全部被徙入这所太学,以便研究新法。
不仅如此,百家之高徒,也将多涌入这太学之中。
此刻,嬴政正站在咸阳高台上,他望着这座正在被修葺的太学,又望着街上车马林立。
于巍峨高台上,嬴政情不自禁吟咏出了一句诗。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而扶苏对太学的期待,远高于嬴政对于吸引天下人才前来效忠的愿望。
太学是中央官学,不仅仅要用于编纂新法,更要用于控制天下文教。
“君父,不知太学建成后,君父要将祭酒之职委以何人?”
嬴政挺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眺望咸阳之余,眼中多了几分惆怅。
太学祭酒——
嬴政头一个想到的人,自然是李斯。
李斯通晓律法,而且他曾拜入兰陵祭酒荀卿门下为徒,荀卿是儒家高徒。李斯也算得上是儒法兼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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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李斯已经身为廷尉,还去担任祭酒。
其他人中,蒙毅倒是通法,而且寡人一直想要提拔他,但是蒙毅太过年轻了。
一时间,嬴政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汝可有何人推荐?”
扶苏笑笑。
这个事,他还真不知道。
“君父这就是为难儿臣了,儿臣麾下,仅有两个书呆子,而这两人,年不过刚三十出头,如何担得起吾秦太学之祭酒。”
嬴政听了,也不再多问,又仗剑沿着撑起宫檐的柱子徐徐前行。
扶苏按着剑,跟在嬴政后面,目光集中在嬴政的冕服下摆,看着那黑色下摆摇摇晃晃。
祭酒一职,务必要德高望重、学富五车之人担任。
放眼朝中,谈到德高望重、学富五车之人,嬴政很自然就想到王绾、李斯、冯去疾之流。
但嬴政也没有忽略他的那几位博士仆射。
淳于越——
嬴政在否定了李斯之后,很快就想到了他。
可是他是个儒生。
命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儒担任太学祭酒,此事对于秦国诸臣来说,无疑是更要动摇其心。
变法大潮,其实弄得朝中诸将人心惶惶。
寡人若是此时再以大儒为祭酒,岂不是让诸臣以为,寡人有重儒之心。
法才是秦国的根基。
思忖再三,嬴政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正是这个决定直接导致李斯与相位的距离更加遥远。
“寡人决定,命李斯为祭酒。”
扶苏听了,心里竟然微微一喜。
李斯这个人,其实对帝国大政没有什么远见,他若是从高位下去了,也便于真正的有识之士上位。
三公九卿,拥有实权的高位,全部被那些老臣垄断了。
而这祭酒可不是卿位,让李斯去担任祭酒,实际上是将其贬了好几个官职级别。
李斯是绝对能意识到这一点的。
但是,扶苏想让李斯就此跌下权力之峰,不要再浮上来,这个人对于大秦帝国的影响,几乎都是恶的。
而一旦他成为了祭酒,到时候,要是还敢提出什么挟书令、焚书坑儒之类的。倒时候再动他也就好办了。
扶苏面露难色。
“李大人博古通今,且对深谙律法,又是此次君父亲自指定编纂新法之人,担任祭酒一职,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但,李廷尉本就是九卿之一,如今君父忽然让他担任太学祭酒,怕是李斯未必肯依?”
嬴政听了,当即转身。
扶苏定住步子。
“你的意思是,李斯敢不听寡人的诏令?”
“儿臣只是觉得,李廷尉未必愿往。”
对于嬴政而言,扶苏这话说了就没说一样。
嬴政才不管李斯愿不愿意,他要的只是让李斯听话前去担任祭酒。
关于李斯的为人,扶苏之前就已经对嬴政明说过了。
这一次,扶苏无意间向嬴政暗示了李斯的野心。
李斯是想为相。
扶苏的话,很快就见了效。
嬴政当即下令。
“传诏,廷尉李斯年高德劭,学贯古今,今国之太学将成,寡人念其年迈功高,得镇太学,着李斯为太学祭酒。”
尚书令听了,连连称唯,而后就要下去拟诏。
“那君父,李斯可还为廷尉?”
“让李斯专心编纂新法吧。”
扶苏又问。
“那廷尉之位又予何人?”
嬴政望了望远方,目光的极处,是青色地平线和白色天际的交合处。
“蒙毅。”
扶苏听到这个名字,很是惊讶。
其实扶苏以为,嬴政会提王绾之子王戊的。
事实上,王戊在年龄和朝中地位上,都是廷尉之职的最好人选。
而蒙毅,虽然朝中人人都知道他通晓秦律,可是他的年纪未免太轻了。
现在的蒙毅,不过才三十二岁。蒙毅的哥哥蒙恬也才三十五岁,至今连个裨将都未曾当过。
虽然历史上,蒙毅也是官拜上卿,想必也是廷尉之职。
但是这立国之初,命一个三十二岁的蒙毅为廷尉,嬴政未免对蒙毅太过厚爱了。
而且,如果蒙毅都可以做廷尉了,那张苍不也可以前去担任太学祭酒了吗。
嬴政看向一脸疑惑的扶苏。
“怎么,你认为寡人的诏令不妥?”
扶苏老老实实答道:
“蒙大夫,未免年纪过轻了吧。而廷尉之职,位为九卿之一。君父让蒙大夫担任廷尉,这让朝中年过五十的大夫如何作想?”
一旁的侍从、隐官听了这话,一时间没忍住,全部忍俊不禁,笑出声啦。
扶苏看向左右,很是不解。
“汝等为何笑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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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造谣太子,谁的手笔(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挺直身,眼中含笑望着扶苏,忽的,嬴政对扶苏道。
“汝也不过年方十八,如何又能官拜治粟内史?”
扶苏听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这不是说他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但是,就事论事,他之所以能做治粟内史,是因为他是穿越者啊。
“汝还有异议?”
“没有了。”
“寡人听说,你在华阳宫的宫墙上,凿了一道门,是为了方便小十八乘舟游玩。”
“正是。”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嬴政却道。
“寡人看你是居心不良啊。”
扶苏听了,一时间瞳孔瞪得极大。
“君父何出此言?”
话音刚落,扶苏又想到,嬴政莫不是觉得他想趁着胡亥游湖,想办法让他溺死在湖里,想到这一处的扶苏,又追问。
“儿臣怎么会有害十八弟之心?”
嬴政听了,却悠悠道。
“胡亥年幼无知,急需有人劝学,汝不劝他向学,却还给他专门在宫墙上凿了一个门方便他取乐。”
这一席话自然说的扶苏哑口无言。
原来嬴政对于此事是这么看的。
扶苏肃容。
“儿臣明白了,儿臣回去就命人把宫墙给堵回来。”
嬴政没再多话。
显然,嬴政不希望胡亥只是个贪玩胡闹的孩子,恰恰相反,嬴政希望胡亥可以成为一个满腹学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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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该有的期许。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扶苏也再没多想。
但是这件事却像是一阵风一样,猛地就传到了宫外。
街上的百姓,将门世家里的门客,若是有了闲暇时便聚在一起,对此事议论不休。
一来二去的,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竟然又传回了宫里。
——————
初晨,崇明殿。
外面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扶苏忽的回忆起,某一个早晨,他曾看到胡亥跑到他殿门口用弹弓打鸟。但是最近,这华阳宫不再有胡亥的笑声。
就事论事,扶苏还真是想念胡亥啊。
而胡亥这个八岁孩子,在扶苏这个大哥对他的多方纵容下,和扶苏的关系一日千里。
从前是两个母亲生的,如今两个人却好的好似一个母亲生的。
今日要上早朝,庞尤在侍奉扶苏更换朝服。
待扶苏回过神来,却在铜镜里瞥见庞尤支支吾吾的模样。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庞尤停了手,躬身作揖,而后左看看右看看。
扶苏看庞尤这样,就知道必定是出事了。
扶苏只好坐回了榻上,命那些宦侍先出去。
“下臣路过城西,听到如今街上人人都在说太子不仁。”
扶苏听了,自然嘴角疯狂上扬。
扶苏大笑不止。
“简直一派胡言。”
扶苏都不仁义了,那谁还仁义?
庞尤却脸色铁青。
“太子殿下,事有蹊跷,并非空穴来风。”
“哦?”
“殿下可还记得,当日陛下命殿下将华阳宫的宫墙补回去。”
“那是自然。话说宫墙补好了吗?”
“宫墙是补好了。”庞尤说着,将圆圆的脑袋一歪,“可殿下,如今要紧的不是宫墙,而是外面的流言。”
“到底是什么流言?”
“下臣以为,此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却忽的传了出去。如今外面人人都在议论。说陛下终归是十八世子的生父,所以一心要让十八世子学有所成。而殿下却在纵容十八世子,让其……”
扶苏厉色。
“让其什么?”
“让十八世子荒废学业,以为永保太子之位稳固。”
扶苏蹭的一下立起。
“下臣深知,殿下绝无此意。但如今人人都在议论此事,下臣担心,此事早晚传到陛下耳中。”
扶苏脸色很僵,他立在地上,沉默良久后才道。
“郑伯克段于鄢。”
庞尤听了这句话,又歪着头想了好半天。
扶苏又仗着剑在殿内盘旋了好一会。
“此事确实蹊跷。秦律有规,百姓不许妄议公子王孙。咸阳百姓,更是知道这个道理。而且秦有连坐之法……”
说到这,扶苏停住了。
他是主张废了这道律法的。
这个法子,逼人逼得太死。
他建议赵高将这条律法改成检举举报有奖励,而知情不报也分等级衡量。
秦法每条法则变得更细了,适用范围更广了,也宽和了许多。
所以,有人这是在用这新法打他的脸。
但是这新法尚未颁布,百姓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看仔细了?谤议本宫的,是庶民?”
庞尤摇摇头。
“多为士人。”
扶苏笑笑。
“想必应该是某家的门客。”
“殿下,可否要派下臣去彻查此事,毕竟此事实在是毁殿下声誉。”
“在秦国,还是在秦国的国都咸阳,竟然有人敢谤议当朝太子。这幕后之人,必然位高权重不说,还妄自尊大。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在借流言敲打本宫。”
“殿下一心为国,为何会有人想要敲打殿下?”
“因为,本宫动了他们碗里的肉。”
“这……”庞尤听了,眼珠子瞪得极大。“殿下处在咸阳宫,什么样的肉吃不到,如何又会去吃别人家的肉呢。”
扶苏听了这话,笑的快要飙泪了。
“殿下,可是下臣说错了什么?”
庞尤读书不多,所以他也为此事懊恼。
扶苏敛住笑,肃容道。
“不——”
扶苏拍拍庞尤的肩膀。
“恰恰相反,你说很有道理。只是,我确实动了旁人的肉,不过我不是为了自己吃。我只是为了将这肉做的更大些,再将这肉分的相对公平些。”
庞尤听了这话,顿时对太子生出了佩服之情。
——————
几乎是同一时间,蕲年宫。
嬴政刚刚换好冕服,内侍正在为他加王冠。
赵高忽然厉色疾步走了进来,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嬴政。
嬴政听了,自然也面色一僵。
“陛下,下臣以为,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嬴政抬眼看了看为扶苏义愤填膺的赵高。
“查。”
前往大政殿的路,有一段是连接三层木楼廊道。
嬴政走着走着,忽的顿住步子。
寡人要休战三年,可是如今休战尚未三月,便有人坐不住了。这件事,到底是谁的手笔?
燕代的事情,消息已经传了过来,有人想要一战。
而扶苏这孩子,公然在朝堂上提出变革商君之法。
戍边和徭役的事情,已经在酌情重新制定。
很快,就要到军功制度的部分了。
嬴政一脸阴沉。
嬴政确实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有人想要毁了扶苏的声誉。
——————
大政殿。
陛下进殿时,脸色阴郁。
李信看到这样的嬴政,不由得心里一颤。
李信早就看到太子,太子今日似乎也心情不佳。
难道说,那些消息已经传到了太子耳中。
第四十九章 蒙家兄弟,帝国将星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太子亲自在陛下面前进言,秦国要变革秦法。
可他手下还有一堆将领,亟待战争以晋升。
接受诸臣朝拜后,嬴政向他的两端宽了宽衣袖。
“燕喜已经命人送来了降书,半月内就将抵达咸阳。可自立为王的赵嘉,却带着赵国残部不断往北开拔。诸卿以为如何?”
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九卿之一先出言。
只是最近,朝中人员也有变动。
年纪轻轻的蒙毅被陛下提拔到了廷尉之位,而原本一向得宠的李斯,去做了太学祭酒。
李斯带着一帮通法之吏,和赵高、胡毋敬等人编撰新法。扶苏作为新法的推动者,做了新法的把关人。
而那些被推荐到李斯门下的儒家道家法家阴阳家的名士们,也纷纷对新法加以建议。
如今的尚书台里,铺天盖地的竹简堆在地上,上面全都是些密密麻麻的小篆文字。
总之,百年前的商君之法,如今被以法家为代表的百家集体加以修改。
可是这次,却是蒙恬上前。
“陛下,蒙恬以为,抗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这道声音洪亮如钟,大殿内原本莫名的阴郁氛围也被划了一个道子,沉闷被打破了。
小书亭
已经在朝堂上沉默了约有半月的武将们,集体为蒙恬这番话给震彻到。
心底那些被迫压抑下去的东西,忽的又觉醒了过来。
这些日子来,他们窝在家里,看着院里的桑叶一片油绿,可是自己的心,却像是蒙了一层灰。
变法,革军功的政令,将他们一股脑推到了一口为巨石封住井口的深井了。
现下,堆压在井口那块石头被蒙恬推开了。
事实上,今日在朝的诸位武将都对近日咸阳城广为流传的关于太子的言论一清二楚。
一开始从宫里放出这话来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这只是发生在咸阳宫中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不过是顺口告诉宫外的人罢了。
但是到了对太子有所不满的人耳中,此事却变了质。
再加上如今的咸阳城中,涌入了大批量的士人,而这些士人为了显露自己的能力,其中有些人顺着他们主子的心意,对此事添油加醋解读了一番。
尤其在扶苏这个治粟内史的坚持下,百姓的赋税已经被减到了十分之二。究其根本,还是为了落实国内要休战的策略。
太子越是这样偃旗息鼓,采用与民休息的政策,诸将士们就越来越急。显然,让太子这么真刀真枪的干下去,他们这些将士们日后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
于是乎,这谣言越传越广,性质也越来越恶劣。
蒙家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尤其是蒙恬,他意识到,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乱子。
所以蒙恬的这番回答,不仅仅是为了鼓舞诸将士们的气势,更是为了问问嬴政。
休养生息归休养生息,但是秦国总不会以后都不打仗吧。
王贲上前。
“陛下,臣以为,蒙将军所言极是。想我大秦虎狼之国,昔日六国诸侯莫不为陛下之威慑服。可如今,代国区区蕞尔之地,竟然也敢于同陛下作对,简直是不将吾秦百万之师放在眼中。”
有王贲进言,屠唯也上前道。
“陛下,臣以为,陛下当命我等速速发兵二十万,前去剿灭代国。以扬我大秦国威。”
嬴政望着这一双双渴求战功的眼睛,又扫了一眼扶苏。
谣言的事情,源头就在这里。
当他们出手诋毁扶苏的时候,这些人掀翻了他们乖顺的皮囊,露出了豺狼般贪婪的目光。
唯有蒙恬,寡人相信他绝不会参与此事。
于是,嬴政将目光锁定在蒙恬身上。
“蒙恬,寡人这就命你领兵二十万,替寡人拿下代国。”
蒙恬听了,自然受宠若惊。
“臣谨遵陛下旨意。”
“寡人之秦,天下莫之能抗。赵嘉既然不肯归降我秦,那寡人自然不能继续留着他。”
诸将士听到陛下将这次战事交由了蒙恬,一个个的眼中又有了生气,但是与此同时,其他将军们又有些失望。
高兴的是,陛下终于表态,这仗还是要打的。但是失望的是,陛下把这次战事,交给了蒙恬。
陛下一直喜欢蒙家两兄弟。
蒙毅年仅三十二岁,竟然被提拔到了上卿之位。
如今蒙恬又要带兵出征,二十万兵力,去追缴赵国被打的七零八落的残部,其难易程度不过是杀鸡取卵。
这战功,是必然要落到蒙恬手里的。
哼——
我等又是只能干瞪眼。
李信本来就是对代主战的,但是他已经被蒙恬这个小将军请抢了先。
这位帝国将星,自然不敢人后。
李信上前:
“陛下,臣李信愿助蒙恬将军一臂之力,也愿前往代地。臣一定会拿赵嘉的人头来见陛下。”
王绾原本一脸肃穆的听着朝议,但是听到李信如此说,王绾不由得嘴角上扬。
这李信啊。
王绾是真的羡慕他的一身勇力,还佩服他的运气。
此人城府不深,而且为人鲁莽冲动,却被陛下封侯。这样一个人,成为如今朝堂上地位显赫的公候,让王绾好生羡慕此人。
扶苏听了这话,只觉得耳熟。
李信拿了太子燕丹的人头,又生擒了楚王负刍。如今又一次提出,他要为秦王嬴政拿来赵嘉的人头。
擒贼先擒王。
李信不愧出自兵家。
对于李信的进言,嬴政听了,只觉得一闹。
寡人已经给了你封地和列候之位,你竟然还想着要立战功,为的是寡人给予你更多的封赏吗。
一向最是看重李信的嬴政,顿时就对李信生了反感之心。
李信未免有些贪得无厌了。
嬴政只道。
“区区代国,本就不足挂齿。寡人相信,伐代,蒙恬一人足矣。”
李信听了,无奈低头。
蒙恬进言。
“蒙陛下看重,臣必定不辱使命。”
蒙武全程都在场,他知道蒙恬这孩子是对他弟弟升职位太快,他这个大哥在府中面子上挂不住了。
好在,其实陛下也一向看重蒙恬。
代国的事情解决完了,嬴政又问。
“廷尉。”
蒙毅上前。
“陛下——”
“新法的事情如何了?”
“禀告陛下,再过半月,新法将全部编纂完毕。”
说罢,嬴政沉默了半响。
殿内忽的安静了下来,气氛微微有些异样。
“近日,寡人听说了一则流言。”
蒙毅听了,脸色一青。
有趣的是,满朝武将,也都听了这话,脸色一白。
就连王贲,他也低下了头。显然,他也是此事的知情者。
嬴政不由得看向扶苏。
这就是你做事不先禀报寡人的下场。
“看来,在场诸位都知道这则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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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造纸大业,统一文教(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满朝文武闻言,更是低下了头。
“太子,乃寡人亲立,为国之储君。寡人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出言谤议太子。”
声音不高,威慑力极强。
满朝文武都心里一颤。
“臣等请陛下息怒。”
扶苏还没回过神来,他在一旁看着诸臣齐齐躬身作揖。
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些儒生们自然也是听说了此事的。
太子变新法,也是给了他们儒家的人一个出头的机会。
于是,淳于越上前一步。
“陛下。太子一国之储君,更是陛下对于秦国未来的希望所在。造谣此事的人,显然不仅仅只是针对太子,其居心叵测,意图诋毁秦国根基。还请陛下严查此事。”
“蒙毅,此事就交由你去办。谤议太子者,依秦律,全部拉去午门斩首,以示正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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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领命。”
——————
退了朝,嬴政召了扶苏入章台。
扶苏进去时,嬴政端坐着,漆案上空无一物。
显然,他是专门要见自己的。
“儿臣参见君父。”
嬴政不悦。
“寡人看你今日在朝堂上的神色,看来你早就知道了那则流言。”
“儿臣也不过是今晨才听人说起。”
“那你可知道,是何人起这个谣言的?”
扶苏硬着头皮,一面勉强作笑,一面摇着头。
“儿臣自然不知。”
嬴政听了,悠悠道。
“你是真不知呢,还是如今怯了?”
我要是今日信了你的话,真的说了出来,到时候,谁的面子都挂不住。
扶苏义正严辞。
“儿臣不知,一切但凭君父做主。”
“你倒是现在学乖了。当初在朝堂上,驳了诸将军的面子时,寡人瞧着,你可是威风凛凛。”
扶苏苦笑。
“君父莫要取笑儿臣了。”
嬴政听了,脸上最后一丝笑意却荡然无存。
“兹事体大,你把此事当儿戏?”
“臣没有,臣不敢。”
“此事,于你而言是个教训,你回去再好好琢磨吧。”
“臣明白。”
“好了,你退下吧。”
“臣还有事。”
嬴政嗯了一声。
“不知君父可有为竹简制作难度大,且书写不便感到为难?”
嬴政听了,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无奈。
“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寡人已经习惯了。没有其他事,你退下吧。”
嬴政难得轻松几日,他想再去骊山陵墓看看。
“君父,臣最近意外发明出了一样新东西,可便君父用毛笔书写。”
嬴政微微偏过头。
“又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若是有助于农事的,嬴政会直接让扶苏推行,但是这便于书写的,听起来似乎是个新巧玩意儿。
“申聿,将东西呈上来。”
申聿将一沓黄色宣纸呈在漆盘里端了进来。
造纸,本就不是一日之功。
所以扶苏迁宫后,就在命人着手造纸了。
如今正是天下一统的时代,必然要施行统一文教的策略。
今天呈上来的,其实已经是没有漂白技术没有形成前所造出的最完美的纸张。
申聿将这新鲜玩意呈上来的时候,嬴政自然眼前一亮。
不等嬴政说话,扶苏麻溜儿上前为嬴政磨墨,而后将毛笔蘸饱墨汁。
“君父,请。”
嬴政眼中满是慈笑。
“你倒是献宝献上瘾了。”
说罢,嬴政接过笔,而后就要在上面挥毫笔墨了。
但嬴政将要动笔,又开始思量,写什么好呢。
寥寥二字,很快跃于纸上。
上面赫然两个字。
扶苏念道:
“天下——”
嬴政淡淡应了声。
“为父一生之志,全在这两个字里。”
扶苏诚心道。
“君父宏图在心,必定万事可成。”
嬴政听了,也只是笑笑。
“何来可成之说,寡人如今已有天下,昔日宏愿皆成。”
扶苏听了,总觉得这不像嬴政该说的话。
估计是,嬴政将天下收入囊中了,想要暂时歇一歇吧。
等到他歇完了,怕是到时候天下二字所指,又将扩为更大的疆域。
“陛下,儿臣恳请君父,允臣将纸张加以推广,以便民生。”
嬴政听到后两四个字,猛地身躯一震。
“便民生?”
扶苏不懂,为何嬴政忽的做出反常之态。
“正是。”
“所以,你造纸并不是为了寡人?”
嬴政身上忽的腾起怒气。
扶苏自然被嬴政骤然间爆发出的怒气所惊吓到,扶苏急忙示弱退到一侧,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嬴政当即将案上的纸张一把掀起,淡黄色的纸张飞扬在章台大殿内。
不同于以往扶苏创造出来的东西,当纸张这样新奇的东西进入章台宫后,却遭到了这个帝国权力最高男人的否决。
“君父,臣以为此物,可用于教化百姓。”
嬴政听了,当即驳斥。
“异想天开!”
秦王嬴政和太子扶苏两个人,从前是对头,以后也是对头。
在嬴政的怒气和威压下,扶苏非常不解,此事为何成了异想天开。
想必是嬴政这个两千年前的老古董,他不懂的控制传播工具以及教育的作用。
“君父,儿臣以为,百姓非畜力,可以用文教驯化其心志。”
嬴政听了,侧目看向扶苏。
“文教驯化百姓心志?看来李斯说的没错,你果真有意要在全国各处县开设学堂。”
这件事,扶苏确实对外提起过。
只是没想到,最后是李斯向嬴政说了此事。
难不成,李斯将他从廷尉之位上下来去做了太学祭酒而不满。
要知道,太学祭酒可不同于普通祭酒,他如今相当于教育部部长。
“是也不是?”
嬴政胸膛里满是怒火。
在场诸人都吓得哆哆嗦嗦,可是扶苏却一脸无畏。
扶苏挺直身子,迎着嬴政愤怒的目光,扶苏却目光极为平静,他直接道。
“儿臣确有此意。”
嬴政见到他这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心里是喜怒相间啊。
喜的是,他儿子到底不畏惧他。这说明,他把他当父亲。反观其他儿子,其实非常畏惧他,这让嬴政觉得,他们只是把他当皇帝,而不是单纯当个父亲。
怒的是,他这个儿子,不仅仅死性不改,而且还顶撞冒犯他。
说罢,扶苏复请:
“儿臣请君父恩准。”
扶苏也发现,他对待嬴政,越是表现出反抗,越是表现出不屈,嬴政就对他越是器重。
大概,嬴政就好这一口。
在扶苏的复请下,嬴政原本冒到头顶的怒气,最后还是被他压回到了腹中,化作了晚膳。
是时,中车府令上前。
“陛下,车架已经备好,将作少府也已做好迎驾。”
嬴政大手一挥,袖子被猛地往后一甩。
“撤了——寡人今日不去了。”
将作少府?
扶苏听了,这才知道,原来嬴政要去他的王陵看看。
如今这座陵墓,已经征调了五十万民夫。
第五十一章 思想之害,焚烧诗书(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中车府令闻言,只好道唯退了出去。
章台宫里,氛围又开始压抑起来。
如今这章台宫里,赵高这个‘常客’因为忙于编撰制定法律,也不常到这章台宫了。
相反,倒是这中车府令动不动出入章台。
这是嬴政最近频频出游的结果。
“看来你以前的那副脾性又回来了。嘴上口口声声说着要以韩非之法治国,但是骨子里,还是儒家的那一套仁义!”
儒家那一套,你要是真的信了,那你就完了。
“儿臣以为,此事与法家和儒家并无关系。攻城略地,靠的是武力征伐,而降服人心,非得用教化不可。”
嬴政冷哼一声。
“难道你忘了?韩非曾在《五蠹》一文中说,‘民固服于势,寡能怀于义!’”
扶苏听嬴政说这话,知道他一时间又陷入了以往的以暴力治世的思维。
“强势的镇压,虽然会让百姓臣服一时,但绝不会臣服一世。这个道理,儿臣上次同君父谈论,君父是赞同了的。而且君父已经同意了变法,新法即将问世,儿臣欣闻,新郑百姓中有人亟待新法施行。怎么如今,君父要变卦?”
“你在质问寡人?”
扶苏当即将头一埋,恭恭敬敬作揖道: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就事论事。”
扶苏瞬间就将自己伪装做一只小猫的模样。
嬴政嘴角向上一抽,对扶苏的这番‘示弱’很是不满。
“好个就事论事。若是姚贾未老,只怕他今日也敌你不过。”
扶苏只觉得这话是在骂他。
就事论事,姚贾的辩合之术那是在骗人干脑抽的事情,而他是在劝说嬴政做对帝国有利的事情。
而且姚贾号称是出自纵横家,可是事实上,他不过是读了基本纵横家的书罢了,连个师父也没有。
而他,可是正儿八经的辩论队出身。
以事实为依据,有着严密的逻辑思维,说不上身经百战,但是知道这辩论的根本目的是在说理,而不是忽悠。
扶苏又道:
“这说理和诡辩,还是大有区别的。”
嬴政自然又给怔住了。
扶苏很早前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不过是父子之情。
所以,偶尔在嬴政面前放肆些,也是可以的。
毕竟,他是嬴政的长子。
嬴政一张脸顿时白了。
左右近侍也不由得都为扶苏担心,但是扶苏确实还是安然自若立于漆案前。
末了,嬴政倒吸了一口气,他抑制住心里的无奈,也抑制住对扶苏的喜爱,语重心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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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先前准你变法,那是因为,法重在刑,百姓迫于刑,自会乖乖听命于寡人。而你这番行径,若是传了出去,天下百姓尊你为何人不说,你看看朝中那些大臣。若非寡人在,你觉得你今日还能安然站在寡人面前?”
“这个问题,儿臣先前回答过君父。虽千万人,吾往矣。”
嬴政听了,不由得眼前一亮。
对于一个皇子而言,能有这种气魄,何愁大事不成。
寡人后继有人啊!
嬴政盯着扶苏那双坚定无比的眸子看了半响,扶苏毫不退缩。
这就又让嬴政忧心了起来。
扶苏这般强势,谁人也不肯让,倒是随了寡人,可是如今在朝,却容易四处树敌。
嬴政无奈。
今日,他是彻底没了去看骊山陵的心情。
“所以你想靠纸去教化那些庶民,让他们读书识字,以让那些庶民翻身?”
“有何不可?诸将士为何频频反对变法,那是因为在秦国,用以让庶民晋升的法子唯有军功。”
“所以,你想着为那些庶民们开辟第三条路?”
“天下既然一统,就该修以德政。以战止战,以刑止刑的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了。秦国若是穷兵黩武,只会让关东之地的百姓继续对吾秦虎狼之国的名声加以抵触。国土一,人心不齐,那么这天下一统的局面,迟早有一天会分崩离析。”
“分崩离析?有寡人在,天下何人敢反?”
这话,扶苏不敢反驳,这个再反驳,那就是真的蠢了。
见扶苏默然,嬴政以为扶苏是对他心服口服。
“你想的确实不错,对那些庶民的孩子加以教化,命其明法令,日后也效忠寡人,但是,此事影响甚大。不说别的,国力尚且无以支撑此事。所以文教天下这件事,日后你就不要再提了。”
扶苏动了动唇角,满腹的主张和设想都还没有实施。
嬴政又道。
“你可知,日前李斯对寡人说了什么?”
“还请君父示下。”
“李斯对寡人进言,诸子百家各行其道,天下的读书人更是对寡人之政议论纷纷。李斯谏言,让寡人非秦之图书典籍,皆焚毁之。”
这……
这怎么可能呢。
都要变法了,而且他们这帮人,秦王的意思很明确,只要你愿意为秦效力,秦国便会给你一口饭吃。
“儿臣觉得,读书人谤议君父一事不可信,当查明后再做决断。”
李斯倒是个狼人。
想来他是想要使用自己的职权,为嬴政做些实事。
扶苏这话说的,虽然巧妙,但是嬴政还是听出来了。
扶苏并不喜欢李斯。
“李斯辅佐寡人多年,一心一意为寡人效力,岂会欺骗寡人?”
这下,扶苏不知道要说李斯什么好了。
法家一向主张一。
显然,李斯这个极端的法家之徒,让他将百家之道融入法家,熔铸又一个儒家,几乎是不可能的。
儒家——
儒家——
又是儒家——
它能存在两千年,不是没有道理的,就连扶苏自己也绕不开这个儒家。
让李斯去做祭酒,无疑是扶苏的失误。
如果张苍再老个十岁,他必定力保他为祭酒。
很快,扶苏又想到了一个人。
他也是德高望重,在朝中举重若轻的人物。
如果让他担任祭酒,到时候,太学必定会吸引更多人。
而他也不可能无功就担任祭酒。
必须要让满朝文武皆心服口服。
扶苏回过神来。
“未必是太学祭酒欺骗君父,想必李祭酒也被为人所欺骗了。”
这话,嬴政自然是不信的。
若是扶苏被儒家的人骗了,嬴政倒是相信,可是,年近六十的李斯,他如何会被人骗呢。
扶苏见嬴政的脸色,强作解释。
“如今正是百家争相来秦效力君父之时,咸阳城中一时间人才济济。造这谣的人,势必是不想看我大秦吸引天下士人前来效力,所以故意为之。君父若是一旦焚诗书,反而中那些人的下怀。”
嬴政听了,也不由得点头。
“你说的不错。”
扶苏倒是如今对诸事都有了主见。
可是他要革法的事情,弄得他和诸将矛盾极大,这让嬴政很是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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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大兴驰道,全民筑路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在扶苏看来,焚烧诗书,就是和天下士人为敌。
历史经验告诉扶苏,当皇帝,最好不要得罪读书人。
扶苏微微冷静了一下。
用教化的方式改造庶民的思想,嬴政反对不说,而且耗费成本极大,而且非得用长期才能验证这效果。
重要的是,当下条件也不成熟。
思想大一统理论没有完成,儒法之定也没有确立好,课本的思想内容还没有搞好。
而且就传播媒介来说,印刷术还在路上,纸张也不太可能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造纸术和印刷术,用以传播思想,控制舆论,作用极大。
“若无其他事,你退下吧。至于开设学堂,普及教化,想都不要想了,带着你的东西回去吧。寡人的章台宫,不需要这玩意儿。”
扶苏低头作揖。
“唯。”
话音刚落,扶苏就弯腰自己把纸张一张张全部捡走了。
但愿以后这章台宫不要出现大型真相现场。
“儿臣告退。”
嬴政微微抬眼看了一下扶苏,这孩子脸拉个老长。
嬴政自然又开始揪心起来。
说到底,扶苏这孩子还是书读的多,但是经验太少。
寡人让他入朝参政,可是他自以为有寡人的庇佑,无所畏惧,对于朝堂里的波涛暗涌视若无睹。
对于政事,实在是过于天真。
——————五日后。
大朝会。
谣言的事情,自然还没有结束。
一些武将将对太子的不满情绪宣泄到这种事情上。
“廷尉。谣言的事,处理的如何了?”
蒙毅恭恭敬敬上前,嘴巴抿的极紧。
“陛下,此事尚未果。”
“未果?”
嬴政知道,蒙毅是不敢说。
嬴政心想,这怎么行。
但是他不敢说,说明其人的地位极高。
这么一来,嬴政将目光投向李信。
李信自然不敢对视嬴政。
蒙毅又道。
“臣以为,上次的谣言,或许只是旁人无心之言。”
“无心?”
事实上,如今有儒家人刻意为太子说话,这谣言的风波很快就平息了。
而且,儒家的人还为太子造了一个美名。
王戊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清清楚楚,蒙毅查不出来才是对的。
大夫王戊上前道。
“陛下,谣言之事,虽然源头未追寻到。但是如今,咸阳百姓对此事是另一番议论,人人都称赞陛下一家在宫中极为和睦。”
嬴政顿时来了兴趣。
“哦?”
廷尉也心里一轻。
“陛下,臣今日随家父上朝,在路上听闻百姓还是议论此事,但是却说,太子凿宫墙,为的是让十八世子得以游湖,不独自享乐,此等兄弟之情,王室鲜有。而陛下为十八世子之父,一心一意想要让其子学有所成,所以命人堵上宫墙。宫中和睦,百姓称颂。”
说这话的人,言辞很是巧妙
因为这人夸了嬴政两遍教子有方。
“陛下教子有方。实乃百姓之福。”
王绾看了一眼王戊,廷尉的位子被蒙毅做了,你倒是机灵了不少。
这个美名实际上也是当初扶苏干这事的目的。
如果当初扶苏不这么干,就把胡亥排挤在外面,到时候,这事情落到别有用心的人耳朵之中,怕是又要说他身为大兄,为人小器。
嬴政听了,也高兴了起来。
嬴政也不相信扶苏会有那个心。
如果他真的有了,那么……
于是乎,群臣又朝拜了一番嬴政,集体高呼。
“陛下教子有方,民之楷模。”
扶苏埋着头,这事,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倡导仁义、孝顺和睦,这一贯是儒家的作风。
扶苏知道是儒家出手帮他了。
而单纯让法家处理这件事,未必会圆满的解决此事。
诸臣朝拜称颂过后。
扶苏上前。
军功的路,他已经堵上了,就不能再让这洪水猛兽涌出来;接下来就得靠别的疏导。
“陛下,方今天下一统,有赖陛下神明。如今四海归一,统一文字、统一车轨都是必然之举。臣认为,单单统一了车轨,还不够。天下应该在各郡县之间,都修筑以驰道,以适应车轨。”
这话一出,诸臣都开始低头思索起来。
“在天下各郡县之间修筑驰道,连交通,方便行路,亦有助于维护一统。”
雅文吧
李信听到这件事,不由得一惊。
太子到底又要做什么?
驰道之事,之前嬴政和扶苏议论过。
今日在朝堂上提出来,自然是要开始落实这件事。
“修筑驰道,若四方有不安,寡人可派兵迅速镇压。此事当早为之。”说罢,嬴政看了看隗状,“隗状,此事交由你和扶苏二人一同为之。”
隗状是个老实人,嬴政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和他的职责无关的事情,从不多听多说多看。
隗状总是一脸肃穆,他的脸就像是被标尺框起来的一样,四方四正,也永远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
隗状觉得,在全天下修筑驰道,无疑要动用许多劳力。
“唯。”
蒙毅上前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可行。陛下手中拥兵百万,若无战事,军队聚众,也难免滋生事端。而齐楚一带,流民最众,若是任由其逃窜,长此以往,也是国之隐患。”
大夫王戊也上前道。
“陛下,交通之事,关乎国运。臣以为此事必须推行。臣虽鲁钝,也愿助殿下和隗相一臂之力。”
对此事,扶苏觉得光靠他们几个文臣和一众刑徒役夫就可以完成。
关键是,流民和无事可做的军队。将军们也在担心,不打仗,士卒们聚在一起,会出乱子。
“陛下,臣以为,仅凭吾与隗相二人,完成此事,过于困难。此次修筑驰道,不仅仅要征用大量役夫,刑徒,还需要有军队在旁镇压、督促百姓完成此事。”
嬴政朝下看了看,蒙恬就要出发了。王贲、李信、屠唯、赵佗等人,自然要用他们了。
“此事细节繁琐,扶苏和隗状,你们二人来章台议事。王戊、王贲、李信、屠唯、赵佗,你们几人也来。”
“唯。”
————
蒙武在回府的路上,望着行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的咸阳南街,陷入感慨。
天下是陛下一生的梦想,如今,陛下功成了。
而这太子也是早就想好了,以筑路为由,将流民聚集起来,修筑工事。
这么一来,军队也不会无事可做,免得聚众生乱。
如今蒙武既见秦国朝堂上人才济济,又见后继之君又是有为之人,蒙武不由得一阵感慨。
蒙武想着想着,果然在脑海里看到了一副天下太平,百姓与乐的图景。
老夫虽从未求青史留名,但是如今,却陪着陛下,建立了不世之功。
可谓为人臣极也。
蒙武想到此,就想着去和缭说说话。
第五十三章 初定东巡,君臣互吹(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章台。
在布料上绘制出的地形图,被扶苏和隗状以咸阳为中心,呈放射状向外一共画了七条道。
在如此辽阔的疆域,连接旧有的直道、扩宽原来的驰道、打通七条万里直道,无疑是个巨大的工程。
不仅如此,这放射状的网络还只是秦国交通网布局的第一期阶段性计划。
第一期阶段性放射网状道路的连接,为的是方便军队行路。
一旦东南荆楚、东北燕地,北部旧赵等发生暴乱,秦国可以咸阳为中心,飞速派兵以增援。
九月之际,秦王嬴政在高山之巅俯瞰咸阳,目极四方。
从规模极大的咸阳城为中心,四条供以车马驰骋的黄土大道,从四座大开着的,向外绵延,直到天际。
这四条黄土大道,在翠绿色的广袤大地上格外显眼。
而出自东门向东延伸的大道,在远离咸阳城郊的地方一分为三,分别向齐、鲁、荆楚延伸。
黄色驰道,夹在山环水绕之中,秦国旌旗相接,飘扬在大道上,犹如一团团黑云。
一批又一批军队踏马在驰道上来往,马下则是一队队刑徒,束缚他们的并不是铁链,而是草绳。
极具威慑性的箭就搭在弩机上,随时准备射杀意图逃跑的刑徒。
因为咸阳到新郑的驰道早就已经完成,一批刑徒撤了下来,被军队押往咸阳。
渡过了炎炎的六月,却发现九月依旧能热的你怀疑人生。
唯一可幸的是,九月的风是凉的,还夹杂着丰收的喜悦。
咸阳的百姓们正忙着秋收,但天下太平了,家家户户里的男丁,尚未归来。将卒们,多数被委派去镇压四方。
秦国百万之军,如今均在四方。
几位将军,早在几个月前,为了完成驰道的联结,他们早就离开了咸阳。
嬴政极目远视,望着万里山河,心中涌起莫可名状的激动。
“寡人听闻,东有东海,乃地之极也。”
李斯和赵高编立新法的任务也完成了,如今两个人又可以时常陪伴在嬴政左右。
扶苏还没来得及说话呢,李斯直接道:
“回陛下。琅琊之地,天之尽也。”
嬴政望着东边,目光的最远处,就是天地合为一条绿色的长线。
此时已经是午时过了,日后缓缓向西下沉。没有为工业破坏的古代自然环境,除去那些蚊虫长蛇猛虎巨猿不提,可以称得上是人间仙境。
登高望天下,更有气吞山河之感。
层云渺渺,似乎就在自己头顶上,仿佛只要再搭个梯子就可以触摸到。
四处的云松和怪石,尖锐的松针透着碧绿,而怪石也又黑又绿。
扶苏望着四下妙如仙境,也开始怀疑其实远古时代,天地间确有元气。
嬴政的思绪则飘到了这块大陆的东方尽头,口中喃喃不已:
“天之尽……”
很快,嬴政就宣布了他的东巡计划。
“寡人决定,祭天大典完成之后,于次年前往这天之尽,寡人要在那天之尽头留下寡人之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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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扶苏丝毫不感到意外,因为,嬴政先前就谈到过类似的想法。
李斯闻言,急忙道。
“陛下,今天下方安,四方黔首未服,陛下前往琅琊,也可使得齐鲁百姓目睹陛下威风,永远臣服陛下。”
嬴政看向李斯,笑道:
“通古,还是你最为了解寡人的心思呐。”
王绾听了,却对此事很为反感。
陛下只有一个,不在咸阳镇守,却要去远方,到时候,政务可怎么办呢。
而且陛下要去的是琅琊,那么远,路途遥远艰辛不说,还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
最可怕的是,万一路上遇到强盗,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太子可是前车之鉴。
王绾上前道。
“陛下若要亲临琅琊,但六国叛逆尚在流窜,此去琅琊山,途中陛下极有遭到不测。臣以为不妥。”
嬴政听了,并不以为然,寡人有千军万马,难道还不足以护住寡人。
李斯道。
“陛下,臣以为,王相所言确有道理。但陛下巡视四方,有助于安定天下。故臣以为陛下的琅琊之行,可先暂缓。”
“暂缓?”
嬴政听了,紧皱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了。
而王绾,他听了这话,自然板起面孔。这个李斯,总是阿臾奉承,为了功名利禄,顺承陛下的心意。
扶苏对此并不意外,而且嬴政东巡,历史上也是有的。
张良拨浪沙刺秦,还从反面印证了嬴政就是天选之子。
其实扶苏很理解嬴政最近的心情。
此时,嬴政一生中最大的政治目标已经完成。
从前嬴政经常站在章台的窗前,那是在等战报。
如今嬴政不再像以前那般焦灼的等战报了,但是他还是每天都站在窗前,看的出来,他想出去。
李斯点头。
“陛下可先东出咸阳,到相对稳妥的旧赵巡视,若是平安无事,便可再行东巡之事。”
不等王绾再说,嬴政直接道。
“此事可行。”
从头至尾,扶苏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嬴政看了这样的扶苏,反而觉得奇怪。
“汝今日为何一言不发?”
扶苏只好接了之前的话题。
“儿臣只是在想,这琅琊之地,东海之滨,真的是天之极处吗?”
李斯对着扶苏恭恭敬敬道:
“太子殿下,琅琊之地乃天之尽头,此乃先祖之言。祖宗之言,自然是千真万确的。”
嬴政听了,却对着苍天吟诵道: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李斯听了,眼眶里微微湿润,他自然免不了要赞颂嬴政一番:
“陛下所诵之词,出自楚国已故大夫屈原的《天问》。陛下竟然还射猎屈大夫之作,涉猎之广,掌故之丰,臣佩服。”
嬴政今日心情极好。
“通古,论学识今日在列诸位,唯你学识最高。”
扶苏对嬴政这句话满心疑惑。要说学识,还是他这个后来者要居上吧。
李斯听了嬴政的夸奖,也笑呵呵的。
“陛下嘉臣,臣愧不敢当。”
扶苏看着这对君臣两个人商业互吹,倒是蛮有意思的。
李斯已经是个老头儿了,而且,看嬴政的意思,他是把李斯当备用相国看的啊。
难怪李斯对自己的太学祭酒身份安之若素,看来他也是笃定自己未来还是能够做到相国之位的。
这君臣之间的信任,还真是……
迟早会坏了大事!
话说着,嬴政又一脸和煦地看向扶苏。
“扶苏啊——寡人少时闲暇无事,也会思索这类事情。”
蒙毅听了此事,也上前道。
“陛下——蒙毅少时,也曾与家兄议论过这类事。蒙毅至今不解,这天地万物,到底是从何而来,最后又是向何处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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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泗水丰邑,刘家父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戊听了,立刻上前冲着扶苏作笑。
“看来人人都曾与太子同样有过对天地万物的疑惑。”
嬴政听了,一丝不愉快从心底滑过,但是他未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
嬴政走到扶苏面前,拍了拍扶苏的肩,忽的郑重其事道:
“扶苏,为太子,当以国政为要务。此等于家国大业无关之事,当少思之。”
扶苏自然答应了。
“儿臣遵命。”
众人谈罢,又见日薄西山,便纷纷下山去了。
回宫的路上,扶苏隐隐约约感觉到,嬴政似乎有心事。
马车平稳的在咸阳城内宽敞的大道上行驶着,嬴政坐在车内,整个人对着车前的幕帘,眼前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这天地万物,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呢。
嬴政虽然知道,蒙毅说这话是无心,但是他不得不多心。
人死后,将往何方?
死,是个问题。
嬴政陷入了忧思。
—————————————
泗水郡,沛县丰邑。
太阳晃晃悠悠沿着高山的肩膀从高空往地处慢慢溜坡。
沼泽中,水洼地里,大蛤蟆敞开了肚皮,呱呱呱的大叫。
放牛的牧童正在吹埙,悠悠扬扬的声音从大山里一路吹到了院门前。
门前公鸡追逐母鸡的场景已经落幕了,零零散散的秕谷落在地面上,被母鸡们围坐一团,竞相争抢。
农夫们劳作过后,将木耒木耜扔在大柳树下,围坐成一团。
而一个老者刘煓则一个人坐在河边,静候着星星从天幕上冒出来。
刘煓心里有事。
乡野里,最以长者为尊。
几个年轻人见到刘太公闷闷不乐,就凑了过去。
“刘太公,天下一统,秦王又变法,如此正是好年岁,为何太公却一人独坐河边啊?”
刘太公便问。
“小子,可有见过刘季啊?”
众人一听是刘季,便纷纷摇头离开了。
刘煓今年五十出头好几了,黑发里掺杂着不少白发,身子也渐渐萎缩了起来,瘦啊。
这炎炎夜晚,他敞开了衣襟,裸露出了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干巴巴的肋骨。
按道理不是该下地的年龄了,但是大儿子早夭,只剩下二儿子和四儿子。
二儿子倒是本分,老老实实耕地做活,可是四儿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做实事。
天一亮,人就没了,可是等到天黑了,刘季肚皮瘪了,人就又回来了。
他来了,也不光明正大进门,而是偷偷摸摸翻入院子,而后在灶上的锅里找他母亲刘媪给她留下的饭。
所以他就只有继续自己动手,以供养他和他的妻子。
而今日,刘煓坐在家门口,也是为了等他。
不过往常等刘季,是想抓个现行,骂他一通,让其自讨生路去。
远处,几个为老不尊的人冲着刘煓喊话。
“刘太公,汝子夜里偷食,辛苦异常,汝何不分地予之,也好让他自己自食其力。这样,太公也不用每天在家门口蹲人了。”
刘季听了,抄起草鞋就扔了过去。
随后,树下那帮人纷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而后扛着农具,纷纷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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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煓是不会给刘季分田地的,以前是,现在是,往后也是。
因为这刘季,不类我。
想当初,刘煓在地上干活,刘季的母亲刘媪本来应该来送饭了,但是却好久没有过来。
随后刘煓又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等到刘煓循声走了过去,却见她衣服敞开着,上面还趴着一个人。
刘媪腆着脸,自说自解,说是她走累了,就躺在大泽之坡上,梦中遇到了一个神,遂与之交合。
此事过后,很快,刘媪就怀孕了。
刘媪自己解释说她是在梦中遇到了神,遂与之交合。
(此事见于《史记》)
而且这刘季这人的模样本来也不像他,刘煓想到此就蹭的一下将草鞋往地上一掼,而后赤着脚坐在凉席上等刘季。
令刘煓意外的是,这刘季今天来的比以往要早。
月色才刚上了柳树梢头。
一个黑色人影从一木排上沿着河流飘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人。
刘煓远远就瞧见了刘季和一个陌生人。
刘煓心里暗暗唾骂。
又是哪里来的狐朋狗友!
月光朗照。
刘煓的脸很臭。
刘季一来,就瞧见了他父亲的脸色,他父亲脸臭的跟牛粪一样。
刘季被他的朋友樊哙推了一把。
“刘季老兄,快上啊!你不是要向你父亲辞别吗?”
说着,樊哙又推了一把刘季。
“上啊,刘季老兄。”
刘季,是一个面相上带着些痞气,但是不可否认又带着些贵气的盛年男子。
他穿着灰色的单夹襦衣,将手筒在袖子里,遥遥就望见他父亲那副暖气团他的双眼,就怵在了原地。
“你给我过来。”
刘煓恶狠狠道。
刘季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了岸边。
“父亲——”
刘季往常都是嬉皮笑脸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日的表情,好像他丧母了似的。
一帮顽童,已经从墙边篱笆上凑了过来,要听笑话了。
刘季定定神。
对着刘煓道。
“父亲,我刘季要去做工了。”
刘煓听了这话,两只和蛤蟆一样干瘪的眼睛,忽的雪亮雪亮的。
“你说什么?”
于是刘季冲着他父亲的耳朵大吼一声。
“我刘季要去做工筑道了!”
这一声,吼的刘煓几乎耳朵聋了。
刘煓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差点就要给喊没了。
刘煓站起来,他先是很诧异,而后又感到很惊喜,最后又觉得很愧疚。
诧异是因为他没想到刘季这个混小子,居然自己想着给自己混口饭吃;
而惊喜则是,他终于要离开这个家,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至于愧疚么,刘煓自然是有些的。这孩子虽然不是他亲生的,但是他从小一直叫他一声父亲。可他却把他从小打到大,还不给他地种。
不管了,走了也好,一了百了。
最好从此再也别回来。
于是乎,刘煓低头看着地,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低头看着地,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行了!我听到了。”
明黄色的月光下,刘煓的矛盾的脸色被刘季看了个清楚。
刘季刚要说,等孩儿日后发迹了,回来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没成想,刘煓却忽的抬头,又像以往一样,黑着脸问刘季:
“你这次离开,不回来了吧?”
刘季一听这话,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于是,刘季当即气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樊哙也是愣了半天才想明白,刘太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刘太公是不想刘季再回去了。
月色明濛,蛙声一片,两个年轻人踩着草鞋,身上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
(为了增添些趣味性,给大家讲一讲先秦、楚汉之争,以及汉初名人们的不为人知的故事。刘邦的身世,史记高祖本纪的第一段有明写,非我个人杜撰,大家有兴趣可以去查一查。)
第五十五章 重出深山,华夏一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明明月下,点点萤火,暗夜在清澈的河底向黎明游动。
两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沿着河流边上的高地,以星辰为引,背对着丰邑朝向远处快步移动。
刘季身上的那个大包袱,可谓很是显眼。
这个大包袱,是刘季走了一半,又偷跑折返回去在家里翻箱倒柜凑齐的盘缠。
随着月亮的移动,影子或长或短的变化着。
月中天时分,两个人开始了做工之旅。
到了黎明时分,两人已经走到了前往沛县的大道上。
天边越来越白,道路上的小土疙瘩都被刘季和樊哙看的一清二楚。
这丰邑,水连着水,找到一条能走的干道并不容易。
快到一处岔路口时,天边红日已经隐隐约约探出额头。
刘季在岔道上遇见了另一群着短衣短裤的年轻人,他们不知往何处去,于是就问刘季路。
刘季向来喜好结交朋友,今天又和他们是同道,于是刘季决定给他们带路。
路上,刘季主动和他们拉话。
原来,他们也是接到招募令,是同去沛县报道去修路的。
刘季道:
“听说,此次招募流民,是秦太子为了尽快完成秦国驰道的修筑,所以特地广发诏令,招募我等无地百姓。”
樊哙可不管什么太子公子的,他只记得:
“吾听闻,这百姓入伍后,不仅给衣服和食物,还会给发月钱。”
刘季最懂哥们的心思,用手肘捅了捅樊哙的腰窝子。
“有衣有食还不够,你还想着月钱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月钱,快说说,你又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樊哙歪头,嘿嘿一笑。
“刘季,你小子,难道你此去,不是为了那月钱?”
刘季听了,却摆摆手。
“我是去找一个朋友,可不是为了那点月钱。”
樊哙猛地向后一仰头,他自然是不信的。
“你说你去找女人我信,但你说你是去找朋友,我还真不信。”
刘季挑眉,顿住不走了。
“嘿——我说樊哙,咱们俩谁是大哥?”
樊哙自然道。
“自然是你呗。”
“那大哥说什么,你竟然不听。”
樊哙瞪目,挺起胸膛。
“嘿,刘季你是我大哥没错,但一码归一码。”
一群人说说笑笑,一直往前。
金色曙光照射到了大地上,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沛县县门口外的一里外。
刘季等人被迫排起了队。
刘季双手环胸,等了半天,队伍才挪了一点点。
刘季打了个哈欠,他很不理解:
“怎么前面还有这么多人?”
樊哙道。
“想必都是闻诏令前来的。”
刘季微微皱眉,走了一路,说了半路,口早就干了。刘季迫切的想要进城到酒舍一饮为快。
刘季望着,这一张张陌生的瘦骨嶙峋的脸,还有那一个个木推车里载着的孩童,他心里很是不解。
“要说来人众,我也可以理解,可怎么如今涌出这么多我不认识的年轻人。前来沛县报名的,想必都是沛县下诸邑,但除过我们丰邑,其他邑我也都去过多次,可这些人怎么全部都是生面孔,竟然没有一个认识的。”
前面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闻声,回过头来,对着刘邦语重心长道:
“熟面孔不见,那只能证明人家来的比你早。而生面孔涌了出来,那是因为如今天下太平了,原本逃难躲到深山野林里自己垦荒的人纷纷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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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季见到这老汉对他说话,立刻将环胸的手放了下来,作揖表示恭敬。
刘季眯眼笑道:
“谢谢老丈指点。”
老丈见到这刘季,声音洪亮,待人接物也有章法,心里自然欢喜。
“不知小子何名啊?”
刘季一听到有人打听自己的名字,当下就有些飘飘然,于是爽快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晚辈刘季。”
刘季,是沛县出了名的人物。
他是丰邑刘太公家的儿子。这刘季还是个浪荡人,经常赊酒不说,还最喜欢调戏良家妇女。
原来就是他啊,难怪脸上有一股痞气。
老丈眼中的希望渐渐变成失望,最后老丈直接气哼哼的转过了头。
刘季微微有些尴尬。
但是他很快就将此事抛在脑后。反正他也不在乎这些,别人的冷眼,他早就习惯了。
直到正午,火辣辣的太阳在头顶,樊哙给刘邦和他就近取来了清水和荷叶,荷叶用以遮阳。
很快,长长的道路上,有备而来的人,都戴着编好的帽子,或者裹了头巾,而没有准备的,比如刘季这类的,就只好头上顶着一片绿荷。
队伍缓缓前行。
刘季这才搞明白,为什么前方入个城门要那么慢。
原来那些从深山里跑出来的人,不在户籍上,所以要被登记在册,而后年龄合适且无妻儿的人则要被直接被专门的人领去招募营地,以备上路筑道。
幸好,他是在城中户籍上的,不然他这个无家室的男人,可是要被直接抓去修路了。
但刘季看着眼前这副前所未有的景象,他就想起了萧何。
萧何是个很有学识的人,但是去岁冬末听卢绾说,他去参加了什么临淄的问策考试。
没想到,他竟然一举被秦太子看中了,成了秦太子身边的红人。
于是,刘季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樊哙你说,人发达了是不是就忘本了?”
樊哙听了,厚掌搓了搓自己的后脑勺。
“为何突然问及此?”
刘季一脸严肃。
“想当初,萧何和我们是同样的出身,可是他如今却成了秦国太子身边的红人,而我们兄弟几个,非但还留在沛县,还要在这里应什么募工令。”
樊哙听了,很认真的想了一会。
“萧何和大哥毕竟只是数面之交,他不记得咋们,也是情有可原。”
刘季听了,只是摇头。
刘季有吃有穿,对于功名利禄一向没有什么大的感觉。
但是想到萧何,刘季心中莫名腾起另一种滋味。
樊哙见刘季郁闷,便道。
“刘兄放心,等我樊哙发达了,我是绝对不会忘记刘兄你的。”
刘季听了,爽快一笑,兄弟两碰了碰肩膀,以示默契。
等到刘季入城,已经是下午了。
刘季很快就在他们常聚的酒肆喝起了酒,卢绾听说刘季来了,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酒肆里,一群年轻人听说刘季来了,纷纷跑来和他一同议论,夸夸其谈。
卢绾见刘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递给他一碗酒。
“刘季老兄,我看你今日心情不佳啊。”
一群人围着刘季,而刘季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却一脸怏怏不乐。
刘季接过碗,将酒喝了,这才道:
“吾不知大丈夫为何也?”
卢绾听了,对着西边拱手一揖。
“方今天下,有且只有一个大丈夫。”
刘季眯眯眼。
第五十六章世有玄学,妙不可言(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你是说秦王?”
卢绾一脸认真道:
“那是自然。秦王挥兵百万,灭了六国,使得咋们华夏一统,自然是大丈夫。”
刘季闻言,不赞成也不反对,只是低头继续喝酒。
秦王厉害是厉害。
可是他刘季这辈子也没看见过秦王,连个侯都没见过。
他是真不知道这书中的大丈夫,到底是什么样。
若秦王真的就是大丈夫,那他到一定要见见这秦王。
一个老丈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走路一步一顿,像是母鸡啄米,慢吞吞的。
他听到这段对话,停了下来,对着一群聚众喝酒的年轻人说。
“大丈夫,乃扶苏太子也。”
说罢,这老丈便又拄着拐杖笃笃笃的敲打着地面,而后挪着步子走了。
樊哙听了,很讶异的看着刘季和卢绾。
“这不是方才那个老丈吗?”
刘季单手撑着头,懒懒道。
“我知道。”
樊哙肃容:
“秦王雄主,如何不为大丈夫?而秦太子,我听说他天天捯饬田里的家伙什。有时候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秦王要让一个一心想着如何种地的儿子当太子呢。我听说秦王有二公子将闾,为人勇武,意气风发……”
卢绾忙道。
“樊哙兄,慎言啊。”
众人都围着樊哙和刘邦呢。
一旁听这几人说话,一个个都笑道。
“不妨事不妨事,我们不会往外乱说的。”
樊哙也道:
“都是邻里之人,自家人。再说了,就算要往外说,咋们这沛县,穷乡僻壤的,即便说了这话,也绝对传不到咸阳城的秦太子耳中。”
刘季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他难道要一辈子都留在这小小沛县吗。
但是秦法有规定,不许乱走动,否则就要被砍头。
萧何是运气好,成功了,不仅保住了脑袋,还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全来了。
唯有卢绾,他留意着那位老丈。
他忽的从人群里溜了出来,追到那老丈,问道:
“不知老先生方才所言是为那般?如今普天之下,莫不以秦王一王为尊,更愿称其皇帝。”
老丈一路走,一路摇头。
“老朽一个山野村夫,如何称得上先生二字。”
卢绾不死心,又跑到老丈前面,问道:
“老先生语出惊人,晚辈诚心求教。”
老丈这才停住步子,怒视卢绾:
“一个一心只想做大事的王,会善待他的子民吗?”
这句话,可谓是将卢绾问住了。
卢绾脸色一白。
但是秦王还是他心中的楷模。
“秦王一统天下,平乱世,为吾等民众结束战乱,难道此等壮举,于民无益吗?”
老丈听了,又道。
“且待三年,你再看秦王如何?”
卢绾听了,只觉得这老丈脾气怪。
刘季走了过来。
“你问他什么呢?”
卢绾直言:
“我看这位前辈出言不俗,故前来请教。”
“那你请教到了吗?”
卢绾看向刘季。
“他说,要我再等三年。”
刘季听了,哈哈大笑。
“他必定是在诓骗你。”
卢绾也再没说什么,于是几人又回到了酒肆里。
说是酒肆,不过是泥墙围,草庐下,酒肆主人用几个泥塑的窑子烧酒,而后又摆出几个木桌。
最是下雨时,烟雨蒙蒙,煮酒谈天,最为一乐。
今天这是酷暑,喝酒为了消渴,也为刘季多拉几个兄弟和他一同前去做工。
刘季这次是真的决定要和樊哙一同去筑路。
他不是真的愿意去做苦力。
刘季最恨的就是做苦力。
刘季此去筑路,只是方便他跟着队伍出城。据说这筑路,可以跟着将士们到沛县以外的地方去,他们可能要去好几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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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不爱做苦力,所以必须要多拉几个兄弟和他一同去。
远处,一个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
老丈仰头,对着苍天问道:
“一个一心只想成伟业,而将天下民生之事视为政务之细枝末节的君主,又如何称得上是大丈夫呢?”
老丈问完,又用拐杖敲了敲地。
——————
沧海之边,白浪滔滔。
一个年纪轻轻,身长八尺,面上无须的年轻男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海里的礁石。
海风胡乱的拍打着礁石,也乱吹一通张良的衣服。
张良面色惆怅。
昨天夜里,张良夜测天象,又排了一卦。
这卦,测的不是他韩国能不能东山再起,而是测秦国能存续多少年。
这答案如今很明了,全部都写在张良那双迷惘的眼中。
秦国变法,这是他张良万万没有想到的。
筑驰道,这也在他意料之中。
可是这忽然推行的募工令,则让张良彻底大开眼界。他所躲的渔村里,竟然有壮年人,背上了行囊,也去筑路。
此举,不仅仅为的是衣食,更为月钱。
齐国素有经商之风。
所以这齐人可不仅仅对于这流通之用的钱币,很为重视。现如今,整个临淄郡、琅琊郡、东海郡,人人纷纷夸秦王。
而张良也从许多事情上看出来了,秦王还是想要好好治理天下的。
收兵器、编户籍、重新丈量天地。
天下俨然一副新的局面。
但是张良不死心,他决意用周易之道,测测这秦国的运数。
这不测,张良还有心饮茶吃饭,但是这测了,张良整个人心死了一般。
哗哗哗哗——
一道铁链声在张良身后响起。
一个肩膀上拖着大铁锤的高大壮士,在岸边来回的拖动着一个大铁锤。
太阳晒的他的皮肤黝黑黝黑的,但是他时不时就要走近看看他的老大。
他老大昨夜夜观天象,而后测算一卦,然后整夜不眠,醒来后,更是滴水未进,来到这江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
——————
秦咸阳王宫。
王绾看过了户籍名册上的人数,整个人乐的胡须变得年轻了不少岁。
“陛下,募工令可谓极为有效,这关东之地上,户籍上又多出了两万人。”
嬴政对此也很感欣慰。
“扶苏果然没让寡人失望。寡人已经决定,将户籍之事,赋税之事,一应交由扶苏。”
王绾听了,有些诧异。
太子那么年轻,要是在这些事情上出了错,到时可怎么办。
“户籍、赋税,都是民生之大事,陛下竟然要将这些事全部交给太子吗?”
王绾的意思很明显。
陛下不应该将这两件大事交给太子。
“寡人到时自会过目。赋税户籍之事,其实多为民生琐碎政务,寡人处理全国上下的政务,已经疲累不已,不如把这些事要给扶苏去做,也好历练扶苏。”
语罢,嬴政又道。
“寡人已告诉扶苏,若遇到什么不会的,就去讨教二位相国。”
王绾见陛下心意已决,只好连连道。
“臣对太子,必定有求必应,有问必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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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称帝大典,大秦万世!(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公元前二二四年,秦王政二十三年,时秦王三十六岁。
正值十月中旬,天地间秋风高起,草木摇落,万木渐黄。
天地间一片萧杀,孤鸿独鸣,猴猿哀啼。
登临的地势越高,清冽寒冷之气便扑面而来。
章邯在天色微微发白之时,就率众动身赶到了祭天台,在举行称帝大典前,他得再检查一遍祭天台的安全情况。
初晨时分,大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霜。
太阳出山后,这层薄薄的霜很快就化为水汽,随后,一双双将士们的脚印密集的覆压在了渐黄的草地上。
称帝大典,就在今日。
不过一忽儿的功夫,远处便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声音。
章邯不由得循声向远处一望,他瞧见从咸阳城那边涌来一大片军队。像是黑水一般,迅速而剧烈的占领了每一寸土地。
骑兵、战车、步卒、弓箭手,纷纷来了。
章邯没打过仗,但是他听了这声音,又看到这场面,他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了秦国与他国开战之前的壮阔场景。
扶苏也是天刚亮,就起身换上了冕服。
今天对于秦国来说,对于这整个世界来说,都是极具重要意义的一天。
一个强大的帝国,宣告正式诞生。
这个国家的主人,嬴政,此刻坐在在六匹白色高壮骏马的牵拉的华盖车中。
蒙恬为嬴政攻下代地,代王赵嘉兵败自杀,蒙恬紧接着又接管了燕地。
至此,嬴政心中最后一个威胁消失了。
扶苏今日骑着一匹红色鬃毛的高头大马,跟在嬴政的仪仗队之后。
扶苏今日只骑了一匹马,没有仪仗,倒是身后跟了四个弟弟。
诸臣遥看,还以为是太子殿下的近身侍卫呢。
嬴政完成了华夏民族的第一次大一统,在这一年里,举行称帝大典,诏令天下,意义非凡。
事实上,嬴政大一统的功业,为他博得了不少民众的敬佩和赞颂。
称帝大典,只是为了完成礼,向宗庙社稷宣告嬴政这个皇帝的合乎礼法。
此次称帝大典,主要有三部分内容:
一是祭天地山川,以示嬴政为天子;二是嬴政要对天地宣誓,他日后便是皇帝;这第三,是扶苏别出心裁设计的阅兵盛典。
秦国咸阳聚兵十万精锐,见证秦王嬴政的称帝大典。
嬴政遥遥就听到军队整齐划一的步伐声,这步伐声响彻天地,嬴政听了,倍感踏实。千军万马就是嬴政握有天下的利器。
宗正早早便到了这祭天台,肃容华服立于青青草地上恭候也嬴政。
诸臣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都在祭天台下等候嬴政,这样庄严肃穆,前所未有的大典,让每个得以参加这一大殿的大臣,内心都倍感自豪。
秦国群臣列将、宗室亲族,早已经全部恭候在这祭天台下。王翦也带了孙儿来参加此次大典。只是蒙恬、王贲、李信在外驻防,尚未归来。
祭天台设在距离秦国极庙不远的地方,也是方便嬴政举行过祭祀天地山川之礼后再去祭宗庙。
嬴政遥遥便看到那九层高台,上面的九只双耳大鼎,也显得格外醒目。
这九只崭新的鼎,是扶苏命秦国最好的工匠新打造的。
周天子的九鼎,属于旧的时代。
而大秦帝国,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新的时代,当有新的九鼎!
浩浩荡荡的军队开拔了过来,而后就停了下来。
在诸臣注目下,驭手轻轻拉了缰绳,而后六匹白色骏马齐齐朝天伸着马脖,鼻孔中喷出两团白气,而后才止住蹄子。
王绾一双老眼里闪烁着激动得雪白的泪花。
“臣等恭迎陛下。“
嬴政下了马车,对着诸臣肃容道:
“平身。”
“谢陛下。”
随后宗正走到嬴政面前。
“请陛下登台。”
嬴政淡淡应了一声。
宗正高呼:
“击鼓——”
台下十个彪形大汉,抡起大锤,猛地一击这虎皮大鼓,声势可谓极大。
三军阵前,蒙武闻击鼓声,拔剑向上,呼道:
“陛下英明!大秦千古!”
很快,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在同一道声音里。
“陛下英明!大秦千古!”
听着这鼓声,走着这高台,听着三军振聋发聩的高呼,嬴政的喜悦之情高涨,达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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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回头笑着望了一眼扶苏,用眼神道,你有心了。
这大典,虽然耗了不少人力财力物力,但是不是这样一场规模盛大的大典,如何配得上这千古一帝。
史官当记下这件大事,而天下的百姓,也应该听闻这场盛典,感受感受他们新国家的强盛。
嬴政向上一望,九层高台,嬴政一时间只望到了三层。每层高台上有十三道台阶。
为了确保嬴政用最少的力气最短的时间登上最高的位置,扶苏可谓是煞费苦心。
这高台选址的时候,选在了地势高的地方,而军队,则是在山川的入口处,那里地势低,也便诸将士们仰望秦王。
正值盛年的嬴政,兴致高昂,不出半个时辰,就领着诸臣登上了高台。
等了台,嬴政来到三牢已经备好的祭案前,对着苍天做拜敬香。
周礼有规,唯天子才能祭祀天地大山大川,诸侯是连山川都不可以祭拜的。
香烟袅袅腾起。
嬴政持着香烟,对着上天和天下山川诚心道:
“异日韩王纳地效玺,请为藩臣,已而倍约,与赵、魏合从畔秦,故兴兵诛之,虏其王。”
“寡人以为善,庶几息兵革。赵王使其相李牧来约盟,故归其质子。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兴兵诛之,得其王。赵公子嘉乃自立为代王,故举兵击灭之。”
“魏王始约服入秦,已而与韩、赵谋袭秦,秦兵吏诛,遂破之。”
“荆王献青阳以西,已而畔约,击我南郡,故发兵诛,得其王,遂定其荆地。”
“燕王昏乱,其太子丹乃阴令荆轲为贼,兵吏诛太子丹。后燕王请为臣,寡人为天下计,受其降。”
“齐王用后胜计,绝秦使,欲为乱,兵吏诛,虏其王,平齐地。”
“此皆为天下谋,今日祭以天地,以告诸灵。”
说罢,嬴政对着天地进香,而后又接过酒爵,先敬天,再敬地,后敬天下名川大山。
而后宗正上台,对着臣子和诸位将军宣诏:
“今陛下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
“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寡人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
“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去‘泰’,著‘皇’,取上古‘帝’位号,号为‘皇帝’。”
“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
宗正收了诏令。
诸臣对着嬴政朝拜。
“臣等拜见皇帝陛下。”
“免礼。”
…………
接连一系列复杂的礼仪程序,一一走过后,嬴政又举爵对着诸臣道:
“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第五十八章 旧不如新,不若迁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说着,情不自禁张开双臂,向上天宣誓他那个宏伟的梦想。
接连几道噗嗤声音响过后,九鼎里也燃起烽火。
熊熊之火,在高台之上燃起。
烈火一燃,三军见到了信号,齐声呼号道:
“我等生将护卫我大秦帝国皇帝陛下,死后魂归于地下,亦当护佑我大秦!”
嬴政站在高台之上,遥遥就看到他的十万大军,齐齐呼号。
见到这波澜壮阔的情形,嬴政喜色外露。
这是他人生中最为得意的一天。
嬴政站在这祭天台上,尽他所能的俯瞰着他能看到的一切,这一刻,他觉得他是这天地间最伟大的人,而且是古今最伟大的人。
但是当他转身回看诸臣时,见到脸上还带着青涩的扶苏,心里却闪过一丝不快。
扶苏对于秦王嬴政这样的眼神并不感到意外,相反,这很正常。
这就是嬴政早立太子的问题。
嬴政只要看见他嬴扶苏,就会想起他给他确立的太子的地位,而后就会想到日后是扶苏继位,紧接着,嬴政就会意识到,他会死。
死亡是谁也逃脱不了的宿命。
历代王和皇帝,几乎都是唯物论者。因为他们刚一上位,就开始着手修建陵墓。
死是必然的,但也容易引起一个人的恐慌。
而当嬴政为了锻炼扶苏,将一部分权力分配给扶苏时,扶苏感觉到,这至高无上的皇权似乎被他们这父子之间的微妙关系撬开了一个小口子。
这是扶苏面临的机会,当然也是风险。
嬴政眼底的一丝不悦,弄得扶苏心里七上八下的。
大典结束,嬴政领着诸臣下台。
嬴政下台之际,看向咸阳城,他左看又看,却见咸阳宫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地方。
嬴政目睹此,略略皱眉。
寡人乃天下至尊,身居的咸阳宫乃天下人心驰神往之地,但在地极千里的咸阳城,寡人身居的蕲年宫,竟然这般没有气势。
为了彰显这个帝国的气度,作为大秦帝国的国都咸阳城一再扩城,原本只有三十万人的咸阳,如今已经有了四十万之众。
而十年的时间,咸阳城彻彻底底成了这片陆地上的中心。天下诸人,无不向往咸阳,欲前往一观。
咸阳城一扩再扩,城邑的边界被不断向外推,而城内更是频频起高楼,以容纳更多人。
但一再扩建围绕旧宫室的扩建的咸阳宫,终究是旧不如新。在规模宏大的咸阳城里,咸阳宫仍旧气象森严,但是先前那份宰治天下的威势,已消退了许多。
于是人人都从祭天台上俯瞰咸阳,这咸阳宫主宫竟然只有巴掌大的一点,章台宫好似针尖。
但人人都不敢多言。
群臣噤声。
扶苏这么一看咸阳,看见小不拉几的咸阳宫,自然而然想到了阿房宫。
要知道嬴政要修建一座覆压三百余里的宫殿,可不绝对不是为了享乐,政治目的极强。
阿房宫的建立,是为了彰显这个帝国的气度。
咸阳宫,可不仅仅是嬴政的住所,这里更是全国政务的中心,是整个帝国的权力中心。
所以身为始皇帝的嬴政,必须要让他的宫殿有着威压天下的气势。
而旧咸阳宫,是并不能满足这一点的。
萧何见太子遥望咸阳城,也顺着扶苏的目光看了过去,两人都是同样的想法。
回到华阳宫,扶苏对今日嬴政那记眼神,还是耿耿于胸。
不早点为自己策划个退路,是不行的。
萧何夜间忽的来见扶苏。
几番周折后,说明他的来意。
“殿下,下臣以为,如今的咸阳宫,其势,不足以彰显陛下兼有天下。”
“连你都如此作想。尚且不知他人见到咸阳宫,心中又会滋生何等别样想法。”
萧何面色一紧。
“殿下,臣无冒犯咸阳宫之意。”
“我知你无冒犯之意。本宫以为,如今的咸阳宫,其势确实不同以往。”
萧何垂首,默思了片刻。
萧何看着太子崇明殿中挂着的地图。
这咸阳城在地图上,可谓是地处偏西。
萧何每次来崇明殿,都会看到这地图,久而久之,心中形成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殿下,臣有一议。”
“说来听听。”
“不知殿下可有考量过迁都。”
扶苏听了,微微一怔。
“迁都?迁往何处?”
“旧韩新郑,为天下中心。”
不能多想,扶苏面色一厉,当即反对此事。
“咸阳虽非我秦定国之都,但是确实秦人之根。你竟然提议迁都,不是教我们背弃祖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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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垂首,复请。
“殿下,不迁都,咸阳旧都如何镇四方啊?”
这是祭天台,地势极高,下面全部都是平坦的空地,四周是山川河流。
“看来你是早做此想了。”
萧何这才道。
“臣感激殿下赏识之恩,自然想着要为殿下分忧。殿下一心想要巩固秦国天下已通过,所以下臣才设想了此事。”
扶苏摇摇头。
“迁都,代价太大了。”
萧何之所以说出这话,多半是因为他来自东面水乡,他不是土生土长的老秦人。
虽然嘴上说着,天下百姓如今都是秦国的百姓,但是,扶苏心里很清楚,老秦人才是秦国真正的家底,是秦国真正的顶梁柱。
你现在这个时候迁都,让老秦人怎么想。
再说了,虽然他现在是一国太子,而且背后有嬴政在强力支持他,可是他终归不是一国之主。
上次提出变法的主张,就已经遭到了一些老顽固们的反对。
不仅如此,扶苏还听说就因为要变商鞅之法,秦国王族宗室里有人也对他颇有微词。
好就好在,他是个未成年。
提出这样激进的变法主张,在一些长辈眼里,虽然是叛逆背弃祖制之举。但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于是这件事,很快风声就过去了。
且上次咸阳城中的谣言风波,再加上嬴政对他的告诫,他确实不应该再提任何会逆了那帮老臣的耳朵的言论。
每朝每代,只要改革,必然会遭到守旧派的反对,而迁都的事情,在古代,若不是因为推翻了去建立新朝而迁都,绝对会被指责背弃祖宗的。
扶苏没好气的看着萧何。
萧何挺本分一人,怎么如今也变得激进起来了。
说到底,萧何还是年纪有些轻,且再给他十年看看。
“此事,本宫只当没有入耳过。不过,本宫不希望有华阳宫任何人将这迁都的提议传出去。否则,就以造谣论处吧。”
萧何听了,吓得脊背一凉,满头生汗,连连道唯。
扶苏则发誓:从今天起,我要夹紧尾巴做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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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李斯助言,推广纸张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公元前二二三年,秦始皇二十四年,秦王政三十七岁。
明媚春日朗照于广袤大地,万物开始了又一轮复苏,草木渐青,绿意朦胧浮在柳梢上。
渭水似一条银练,环绕咸阳城,在山涧叮咚作响。
当华阳宫中的喜鹊们在枝头齐聚时,扶苏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
而二公子和三公子,也均已成婚而后迁出了咸阳宫。看着自己的儿女们开枝散叶,自然是一件让嬴政万分高兴的事情。
即便有两个相国、还有扶苏帮助他处理政务,但是嬴政还是每日批答的奏章多达一百二十斤。
——————
大政殿,朝会。
蒙毅为廷尉,事事皆缘法而行,做事有典有据,越发受嬴政喜爱。
而嬴政成为皇帝后,更是意气风发。
对于政务,非但没有热情消退,反而忽的猛增。
事必躬亲,每日不处理完那些政务,就绝不休息。
长期积劳,自然对身体极有损害。
嬴政顶着两只熊猫眼,端坐在王座上,疲态很明显。
蒙毅上前:
“陛下,今栎阳狱中,罪臣程邈,依照我秦国之篆另造新字,命名为隶书。字体简明,臣以之为奇,可以用之,遂献于陛下,请陛下过目。”
说罢,蒙毅将怀中一卷竹简呈了上去。
隶书——
扶苏心里咯噔一下。
他造的纸,不能白白堆积在仓库里啊,听申聿说,老鼠倒是对纸爱不释口。
嬴政展开竹简。
隶书字体纷纷附在秦篆左下方。
嬴政看到,这隶书确实简单明了。
“善。”
廷尉复请。
“今陛下统一文字,不若推以隶书,以隶书为公文书写之体,而秦篆,则为陛下诏令之体。”
“便如此。”
嬴政忽的又道。
“汝方才言,是罪臣程邈做此隶书。”
“正是。”
程邈,嬴政是记得他的。
当初他入狱,是因为他出言触怒了朕。
没想到,他竟然在狱中作出了隶书。
嬴政又道。
“程邈有功,朕决定赦免他的罪。”
蒙毅当下心里闪过于法无据四个字,但是很快,他如何敢言个不字。
“唯。”
扶苏像个世外之人一样,旁观着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皇权。
扶苏顿了顿,也该到他出言了吧。
秦国的官职体系还未成熟,依旧是将比文臣多。
而职权体系更是不明朗。
扶苏为治粟内史,掌管粮食钱财等物资,但是左相隗状在担任相国前,就一直担任的二十治粟内史。
因为年龄和阅历摆在那里,就算扶苏对于运算之事很精通,但是隗状才是真正管粮食、钱财的人。
扶苏一直想对商业出手。
但是他得等一等。
起码等等到成年,所以扶苏就默许了左相帮他打工,而后他心安理得的做个挂名治粟内史。
正是因为扶苏很有空闲,而秦国的官职体系也尚不完善,所以扶苏想钻个空子,由他从嬴政那里揽下了这在全国推行隶书的任务。
扶苏只好再次提出推广纸张的技术,好让文字传播的更快,让天下百姓们都识得隶书。
但是,从前这掌管文教的事情,似乎是被多个人负责。简单来说,没有固定的人负责。
秦国,教育只是供给贵族,当然也用于官僚阶层人才的培养。秦国历来不兴文化,他们要的只是切切实实的利益。
但是现在,李斯是太学祭酒,虽然名义上这个职位的级别要比大夫还低,但是他如今确实是管理天下文人诸事,也负责了贵族教育一事。
太学一旦督造完成,贵族子弟就可入学。
可扶苏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因为上次,他因为建议嬴政在全国推行纸张,惹得他生气了。
李斯却上前道:
“陛下,臣闻太子殿下曾造出纸张来,轻易便捷,若是能将这隶书和殿下所造之纸两相结合,其文字统一之速,必定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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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绾静静立着。
太子造纸,此事广为人知。
据说是有一天,华阳宫里忽的飞出来一张张白色的东西,有大臣路过将纸捡起来带回家,发现可以在纸上起笔。
于是这样稀奇的玩意儿就在咸阳宫里传开了。
但是这小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人人不知。
但是太子造的纸确实引来了咸阳百姓们的欢喜。
太子才华横溢,又重民生,在百姓中声誉极佳,威望也极高。
不过,也是事后,华阳宫的仆人才讲明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太子造了纸,陛下弗肯用。
但是太子又不忍毁之,只好积压在仓库里。
正值春回地暖,又来大风,于是太子想要晒晒纸,可没想到风一大,纸全部给吹了出去。
这新玩意可在咸阳城是个稀罕物,一时间人人都想一睹风采。
传闻此物似叶非叶,王绾他自己虽然是相国,还是扶苏的翁父,也没见过这玩意儿。
太子造纸的事情,百姓咸闻;但是太子造纸被斥,纸被列为禁物,鲜有人闻之。
这李斯,以他为官多年的经验,自然应该能从流言之中就可判断,陛下是弗许此物流传的。
但是他却在朝堂上公然提出要推用此物。
其心,难测。
李斯的发言,也让扶苏心里起了波澜。
嬴政问曰:
“汝何知扶苏曾造纸?”
李斯毕恭毕敬的答:
“咸阳百姓,人人得而闻之。”
很快,一个内侍凑到嬴政耳旁,对他说了这件事。
嬴政豁然,原来只是一个意外。
嬴政初听李斯这建议,还以为是扶苏请李斯帮他说话。
罢了!
这纸,嬴政是见过也用过的,确实要比竹简便于携带。
既然此物对于寡人的统一大业有益,朕自然要准允此事。
至于那些庶民,他们的愚贱是从远古时就在骨子里的。量他们得了此物,也不过是能认得几个字。
能看懂朕的诏令,便足矣。
“善。”
嬴政最后欣然同意。
“扶苏,这纸既然是你造的,那就由你在诸郡县推广此物。务必要尽快让天下百姓都熟悉隶书。如此,天下文教一也。”
“唯。”
这件事情议论罢。
主管文教的李斯又进言。
“皇帝陛下,臣还有奏议。”
李斯确有才华,能想到这一点。也恰恰也说明,他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如何帮助巩固朕的万里江山。
第六十章 焚书之议,反其道行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陛下,方今虽天下一统。但因文字不同,交流不便。故如今陛下决意一统文字,以固人心。可是臣听闻,前来咸阳效忠的天下士人,如今也在读六国之书籍。旧书之上,皆为昔日六国文字。”
嬴政听到这里,自然挑眉。
六国……
“故臣恳请陛下,收缴天下非秦之文字的书籍。”
扶苏怒了。李斯你这是和我玩呢?
这李斯,先是给了他一个甜枣,然后又打了他一巴掌。
我说他怎么今日忽然间对我这么友好呢。
此话一出,朝中诸臣都已经开始大眼瞪小眼。
这法子,倒是新鲜。
李斯继续道:
“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
私学……
学问这种东西,你不可能禁止它。
扶苏老早就想过打造全国官学,但是当时嬴政就不允许。
但是这李斯,百姓刚刚处在较为战后和平的环境下,嬴政休养生息的政令,更是更是让百姓心中安定。
扶苏只觉得,他是在作妖。
在这种休养生息的时期,给百姓找事做。让底层百姓做工赚钱,种地得粮,岂非善哉。
李斯继续道:
“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为便。”
“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
“而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
这些言论一出,朝中诸儒生自然纷纷难以安座。
就连来自齐国的太史令胡毋敬,也不由得面露难色。
这件事,不是李斯第一次对嬴政提。
当扶苏当时也向嬴政反驳过此事。
可扶苏当即上前。
“陛下,臣以为。李祭酒所言极是。方今天下一也,文教更为一,非秦之文字书籍,当全部禁止。”
这话,不像是扶苏说的。
淳于越气的脸都红了。
太子竟然赞成此事?
太子怀柔,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可是为什么太子却在这件事上,会赞同李斯的主张。
王绾听到这话,更觉得太子不对劲。
事实上,王绾看得出,太子一贯想要打压李斯。
李斯从廷尉到祭酒的职位上,不会和太子没有关系。
因为设立官学的建议,正是太子当初提出来的。
名义上要变革新法,而李斯儒法兼修,学识又广,为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王绾其实看的明白,太子其实错了,太子为陛下所利用,但也为陛下所保护。
陛下其实是刻意选择李斯为太学祭酒的,此举恰恰是为了彻底推行新法,并且将朝中非议的矛头从太子身上转移到李斯身上。
嬴政知道,李斯在朝野中的声望和地位,其实根本不亚于王绾。
让李斯去主持新法,实际上是将大众关注的焦点,从扶苏身上转移到了李斯身上。
嬴政极其依重李斯。
陛下以变法为由,降了李斯的官职,其实也有保护他的意思在里面。
不仅如此,咸阳城中百姓对纸张的事情议论纷纷,陛下不允纸张在民间用。此事其实于陛下声名有损。
李斯这个人精。
这么一来,其实太子在这些事情里,其实根本就无足轻重。
王绾也知道,其实太子虽为治粟内史,却并没有什么实权,很多事情还是由隗状来负责。
太子,就是在朝中听政的。
但是你这样赞同李斯,事情的性质全部变了。
嬴政也觉得事情不妙了。
他这个儿子的秉性,嬴政可谓清清楚楚。
在扶苏看来,焚烧诗书,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所以,嬴政开始生疑了。
更何况,嬴政其实知道,扶苏对李斯其实是有些抵触的。
扶苏突然的转变,让嬴政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联系到就在刚才,李斯建议让统一文字和推广纸张结合起来,嬴政开始慌了。
扶苏要和李斯结党?
嬴政一向喜欢朝中各党派党羽相争,互相制衡。
而从让决定让扶苏参政开始,嬴政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指王绾的女儿,就是给扶苏入朝参政的铺垫的地基。
王绾背后,只有一个王家。
而且,王绾老了。等到王绾功成身退了,到时扶苏已经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可李斯背后,单是一个冯家,就已经势力够大了。而且嬴政知道,仆射周青臣、淳于越,都和他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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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家的人,听到李斯说这种话,自然都是赞同的。
天下一统,和秦无关的书籍,自然应该全部被销毁。
儒生们一听要焚毁诗书,自然都很愤怒。
淳于越很是愤怒,当即上前。
“陛下,臣以为焚书之事,万万不可。”
周青臣也上前附议。
“陛下,臣以为,焚书之事,完全不必为之。”
嬴政这才发话。
“此事,容后再议。”
扶苏闻言,心里窃喜。
嬴政的容后再议,就是不答应此事。
看来,还是他的反其道而行之有用。
反对李斯,不仅仅显得他和法家的人主张不一样,给他树敌;而且显得他这个太子文文弱弱的,反其道而行之,能够让朝中的法家之士看到他的态度。
不仅如此,扶苏为李斯说话,让这个事情变了性质。
他这么做,会再一度打破朝中原有的权力平衡。
嬴政命他为治粟内史,命蒙毅为廷尉,而让李斯做了太学祭酒,已经做了统一之后第一次权力的平衡。
扶苏治粟内史的权力是空的,但是太子的身份实的,而且是嬴政再一次刻意巩固了扶苏的太子地位。
扶苏知道,嬴政在给自己铺路。
而蒙毅的廷尉是实的,李斯的太学祭酒更是实的。
前来咸阳的多数士人,首选要投靠的人,就是李斯。
李斯的谏逐客书,再一次被士人们传诵不止。
要知道,扶苏身为太子,又是治粟内史。权力就在他的手边,他摸不到,遇到一些事情,也没啥好表态的。
就像王绾一样立在大政殿里,除了非常重大的事情,其他时候都闭口不言。
所以当太子突然间公然在朝堂上为一个极具权势的人说话,而且还是附和之意。
每个人心里都开始嘀咕起来。
这之前并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而且扶苏相信,嬴政也未必就在此时纳李斯焚书之议。因为这个时候,儒家还没有提恢复分封之制,没有触怒到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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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废私学,皇权不下乡(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咸阳,章台宫。
天下人所能做的事情,全部都在这里被决定,也全部被一个人决定。
嬴政。
扶苏被嬴政单独叫来听训。
扶苏进来时,嬴政刚打发殿中近侍出去。
“拜见始皇帝陛下。”
嬴政开门见山的问。
“寡人没想到,你竟然会赞成李斯焚书之议。”
其实没来之前,扶苏心里也在犯嘀咕。即便是他反其道而行之,掺和这件事,但是这次嬴政罕见的竟然没有当即同意李斯的主张。
嬴政和李斯,那可总是穿同一条裤子。
以法治国的大秦,最大的特点就是,将暴力这种处理问题最为简单有效直接的手段推崇到极致。
扶苏直接道。
“天下地域大一统,如今更应该统一文教,使天下百姓心向大秦。”
“文教,是转门用于培养诸贵族子弟修身养性,如何能施于庶民?”
扶苏低头沉默了片刻。
传播学中有涵化理论。
传播对于社会大众的影响是潜移默化,而且是深远而持久的。
交通和信息本就传播不发达的情况下,百姓接收到的信息是旧有的,狭隘的。
而在当下皇权高度集中的秦国,国家强制力达到顶峰。
完全可以对天下庶民用普遍设立学校的方式,直接将大众控制在国家教育思想体系下。
用教育的方式,控制庶民子弟所能接触到的信息来源,并且对庶民加以思想教化。
假以时日,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开始认同帝国。
“臣自幼住在咸阳宫,学六艺,如此才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因为臣居于咸阳宫,是故天下大事若有变更,臣均能在第一时间得悉。”
“而庶民居于乡里,不足以出县。天下之事,皆从榜示上见,而识文断字者,多为乡中三老。”
三老是古代掌教化的乡官。
“虽有三老,可乡里之间,地势偏僻,远离咸阳。乡野愚民,多听三老之言。秦之三老,自然可信。可魏齐之三老,想必如今还是捧旧日文牍,传旧国之礼仪。”
“而乡里郡县,又多有富商豪绅,愿意出资设立私学,以备乡里教化。”
“是故,离咸阳千里之外的郡县乡里,尤其是乡里之地,不仅六国私学泛滥,而且三老在当地德高望重。甚至于,很多时候,这三老说的话,比之遥在万里之外的咸阳宫的陛下还要受用。”
嬴政听了,自然眉头一皱。
“朕明白了。你之所议,也是实情。天下虽为三十六郡,可却有百万之乡。朕深居咸阳宫,确实难以把控。”
扶苏穿着白衣,恭恭敬敬作揖。
“还请陛下圣裁。”
话说着,嬴政忽的来了句。
“倒是,朕从未料想过,你竟然会附和李斯之意。”
扶苏摇头苦笑。
“臣素来关注这教化之事,可是陛下先前弗肯用臣于天下普设学校之议,故臣今日只好附和李斯之下策。”
“下策?”
嬴政挑眉。
“难道尔认为李斯之议为下策?”
扶苏正色。
“非但是下策,反而祸国殃民。”
嬴政听了,整个人脸都黑了。
如果不是为了要把这件事情问个清楚再做决定,其实嬴政当时就下诏令了。
他只是担心,扶苏站错了队伍。
他如果和李斯站在一起,那朕先前为他指的婚,便失去了意义。
王绾是相国,是可以支持扶苏的。
但是见到扶苏对于李斯的建议,其实心里是非常鄙薄的,嬴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对扶苏的自负和自傲有些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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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要及冠之人,说话还是如此不成体统。”
嬴政悠悠的声音传来。
扶苏一听,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怎么能说我不成体统呢。
你也不看看史书上,因为你的焚书之决,招惹了多少后世文人。
“李斯一心为寡人效力,又学贯古今,如何到了汝眼中,李斯的焚书之议,竟然成了祸国殃民之策?”
我是你的儿子,李斯是你的臣子。
他为你建言献策,那是为了让你给他高官厚禄;而我给你建言献策,可是为了你的帝国。
为什么这个道理,嬴政你就不明白呢。
扶苏微微倾斜耷拉着脑袋,听得有气无力的。
嬴政见到扶苏这副倔强的模样,剑眉一横。
“你是越是越不肖。”
“贵族和庶民,天生有别。贵族天生当统治庶民,而庶民也天生就该臣服在贵族脚下。”
“至于诗书,那本就不是庶民该享用的。至于那些士人,当他们愿意向朕效力,那么他们就是我秦之国士,可是当他们并不愿意向秦效力,便是与朕为敌。”
这些话,不知道对以前的扶苏有没有用。
但是对于以接触过平等文明民主等思想的扶苏来说,这些理论比他秋天的落叶还要无力。
但是事实就是,如今还处在政府权力演变的封建初期,扶苏自然也不会反驳。
要想让一个庞大的国家或者说是一个社会井然有序的进行,那么在这个国家或是社会里的所有公民就要让渡出来一部分权力,将这些权力交给政府,让这个政府来做决定分配这些资源。
这才是政治。
而封建社会时期,皇帝一个人,就代表这一个政府。
所以,要想让这个国家或者这个社会不崩溃,这个国家的皇帝就必须是个好皇帝。
孟子的非圣人莫之能王,道理如斯。
扶苏很快又挺起胸膛,对着嬴政肃容。
“陛下之教诲,扶苏自当谨记于心。但臣坚持认为私学必须要在民间加以废除,但焚书之事,万万不可行。”
嬴政的脸色微微一变,眼底一片暗沉。
“汝在朝堂上公然言曰赞同李斯,但是下朝之后,却对朕言说,焚书之议,祸国殃民。朝令夕改,对于大事没有自己的主张。如斯行事,教朕如何放心日后汝为二世?”
扶苏心里微微湿了一下。
但是扶苏却道。
“臣为二世,遥不可及。君父精力正盛,臣心中如何想的都是辅佐君父。”
嬴政听了,自然笑了。
辅佐朕?
分明是朕好好培养你。
但是嬴政随即又想到,他这个儿子,也确实做了些事情。
嬴政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右手手指微微敲打着他的剑柄。
上次扶苏就是那么说的,所以嬴政给了他治粟内史。
澄黄的日光透过窗牗洒落到嬴政的漆案上,不知是哪里来的桃花,竟然飘到了章台宫。
扶苏望着那瓣落花飘到自己的脚面上。
嬴政这才道。
“平身吧。”
扶苏这才放下一直端着的手。
“君父,恕臣直言,非扶苏心志不坚,扶苏方才也道明过此事原委。非臣朝三暮四,一时想一出,实在是,君父是大秦帝国的皇帝,凡事皆由君父决定。既然君父先前已经否定臣的主张,那么臣只有附和李斯之议了。”
第六十二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春日之光照射了进了,这困意也袭上来了。
嬴政情不自禁微微向后一躺,他有些累了。
嬴政皱着眉,看向窗外。
焚书,不是什么大事;至于禁止私学,也确实该为之。
李斯所计议,深合寡人之心。
嬴政站了起来,走了走,算是活动了一下身体。
为庶民提供教化?
嬴政觉得非常没必要。
倒是,扶苏这始终坚持怀柔的主张,可是让嬴政非常之不满意,但是又非常之欣赏。
对于一个皇帝而言,最关键的无非两样,一是有独断大事之决,二就是辨贤识才之能。
显然,这两样,扶苏已经具备了一样。
但是嬴政不免想到,未来扶苏继位,他会遇到的种种问题。
扶苏的很多主张,都与大秦的法治主张相悖。
法,贵在一。
不焚书,难不成,要由着那些士人手里捧着诗书,而后肆无忌惮的妄议朕吗?
统治民众,关键是要靠严刑峻法和军队镇压。
用文教来教化百姓,想必又是那个萧何和张苍的意思。
扶苏识人不清。
殿中静悄悄了半响,嬴政这才继续又问。
“李斯之议,如何成了祸国殃民之策?”
这是嬴政对扶苏的最后通牒。
不管他说不说来个所以然,这焚书的事情就这样定了。
而且设立乡学,推行大一统思想教育的事情,也就要泡汤。
嬴政,扶苏如何不明白。
他如果不固执,就不可能完成这天下大一统,奠定华夏初次统一的格局。
但是也是他太固执了,所以大秦帝国并没有完成好战时到和平时代的过渡。
“天下士人,多喜好诗书,陛下若焚书,只会招致天下士人对陛下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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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听了,却冷哼一声。
嬴政对于这类事,很是不屑。
对于这种反对他的人,嬴政向来是绝对不手软。
“朕手中,有百万之师,区区文弱士人,也敢妄议寡人?”
只能说,嬴政还是老样子。
自诩雄师在手,江山永固。
“臣观君父,时时想起……”
嬴政侧目扫了一眼扶苏。
“想起何事?”
“武王伐纣。”
一股子怒气忽的从嬴政的下腹窜上来,直接冲到脑门子上。
嬴政当即变气的脸白了。
“放肆!”
“胡言乱语。”
嬴政当时气的恨不得一剑捅了眼前这个白眼狼。
一国太子,诅咒该国要亡。
而且扶苏是嬴政最器重的孩子。
一时间,先前所有的期望都在这一刻泡了汤,取而代之的是嬴政的震怒。
扶苏也身子一麻。
被嬴政的暴怒的神情给吓的全身一麻。
他是鼓足了勇气,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让嬴政改变自己的治国思维的。
赵高刚好来到章台宫外,听到里面又传来陛下的暴呵。
其他内侍也是听见这声音吓得脑袋一缩,好像这被怒斥的人是他们自己一样,生怕自己的脑袋一不小心就要被拉出去砍掉。
赵高却若无其事的模样,随后他等了片刻,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传来。
于是赵高无奈摇摇头,摇晃着微微发福的躯体要走。
可是忽的,门大开了。
扶苏紧绷着脸,快步出了大殿。
赵高笑盈盈的对着太子作揖。
“下臣拜见太子。”
扶苏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出了章台,扶苏一路上遇到不少人,谁都没有打理。
扶苏只是一个人拖着软哒哒的腿,默默回到了华阳宫。
回宫后,霍成笑迎扶苏。
但是扶苏全然没有搭理霍成。
但是紧跟着扶苏的,是一帮侍卫。
霍成认得,来人是陛下的人。
戍卫对着脸色微微发白的扶苏作揖。
“太子殿下,得罪了。”
话音落地,一群戍卫就又两人一组,抗了八根木柱跑了过来。
霍成不解。
“这是?”
为首将领作揖:
“霍统领,陛下有命,封殿下于华阳宫,非诏不得出。”
很快,华阳宫宫门被他们合上,而后从外面锁了起来,还加上了木柱以阻止任何人出入。
华阳宫宫门被锁上。
华阳宫里面的人,自然全部乱成一锅粥了。
但是扶苏回到了崇明殿,却很快就恢复了神采。
嬴政不改脾性,不就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其实他是一个暴君吗。
纣王,虽无暴君之为,但是暴君之名,却流传后世。
扶苏的话,自然将嬴政这头狮子给激怒了。
幸亏,他是嬴政的亲儿子。
如果是个别人,今天怕是不一定能活着出了章台宫。
扶苏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崇明殿里。
他照旧在竹简上写写画画。
傍晚时分,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天地间蒙上一层青色。
扶苏用摸着纯均剑剑刃上的花纹,忽的又将手掌按了上去。
王琳进来见到这一幕,吓了素手捂住口。
“太子这是?”
扶苏将剑收起。
王琳走近,却见扶苏的漆案上还摆着太子的玺印。
“夫君——这是?”
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也没必要,都被封宫了。
再不来个人帮他在嬴政面前说说话,或许明天,他这太子的玺印被收回和封号也可能被褫夺。
这将是扶苏对嬴政暴力治国思想的最后一次反对,如果嬴政还是不回心转意,那么他就顺势而为。
扶苏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着。
王琳什么也不问,就安安静静的依靠在扶苏怀里,两个人一直坐到天黑。
——————
章台。
嬴政为了这一句话,气的食不下咽。
看到满案膳食,更觉心烦意乱。
“撤走——”
于是赵高使了个眼色,叫他们赶紧把东西拿走,而后快跑。
赵高也不好直接问,太子到底说了什么惹得陛下生气。
但是总归和今天的焚书之议有关系。
纣王之暴虐,天下人皆闻之。
扶苏竟然将寡人之行视作殷纣王之举。
嬴政满肚子的火,正瞅着没处发呢。
一帮儒生却进来求见。
嬴政觉得,扶苏之所以会有那些想法,都是和儒脱不开关系。
孟子曰:虽千万人,吾往矣。
嬴政坐回在王位上,重重道。
“宣。”
谒者令闻令快步走了出去。
嬴政在这个时候,对着赵高重重道。
“赵高,汝可知,寡人此生所犯最大之过为何?”
赵高不敢应答,只怯怯俯身。
嬴政自己道。
“寡人为扶苏找了个儒生做师傅。”
赵高心里一激灵。
“此事绝非陛下之过……”
太子这回必定是惹了大祸。
对,他应该去找王绾,让王绾救太子。
话正说着,外面的人已经来了。
“臣博士仆射周青臣拜见陛下。”
“臣博士仆射淳于越拜见陛下。”
嬴政一脸嫌恶的看着淳于越。
淳于越也不由得心里一慌。
(嬴政的个性,越想越拗不过,只能对着干试试看了。如果我真是穿越者,我也会仗着是他儿子这么干的。)
第六十三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见始皇帝阴云满面,周青臣心里一怯。
焚烧诗书,必然遭到天下士人反对。
周青臣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来了。
他想效仿茅焦,劝谏始皇帝,以博得始皇帝的欢心,谋取高位。
但是他但是微微偷瞄了一眼始皇帝的面色,却吓得几乎要两腿发软,自然不敢开口。
“此时来见,有何事?”
低沉的声音从上座传来。
这一句,也是问的周青臣微微一抖,陛下尚且未让他们平身,竟然直接就问了这样的话。
周青臣更是坐不住,于是吞了吞喉哽,他想等着淳于越先说。
周青臣,他是靠大臣举荐入宫的博士。其才学几何,他自己心里有数。
而他旁边的这位淳于越,那可来头大了。
淳于越,出自稷下学宫,虽非荀卿门下高徒,但是却是齐国赫赫有名的儒生。
在朝野之中,论及学问,李斯之下,便是淳于越。
这一点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
唯一不同的是,李斯如今是彻彻底底的法家信徒。
早在七国尚存时,他就已经看出这天下的命运将要被秦国主宰,而齐国的君主昏聩无能,于是淳于越放弃了齐国,他来到秦国,为秦王效力。
虽然他选择了秦国,但是秦国并没有选择他,也没有选择儒家。
要想在以法治国的秦国朝堂上有的一席之地,其实并不容易。
虽然但是,淳于越还是做到了。
一身正气、学识渊博的淳于越,很快被嬴政所注意到,后来还被指定为当今太子的师傅。
章台宫的气氛,可谓十分压抑,周青臣还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又知嬴政在前方,所以不敢乱动,也不好用眼睛偷瞄淳于越。
反观淳于越,他见嬴政正在气头上,从小腹间微微提了一口气,而后就对着嬴政上谏。
“不知焚书一事,陛下可已有决断?”
嬴政闻言,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尽力使自己保持冷静。
事关重大,嬴政可不是意气用事之人。
“汝有何议?”
铜制发冠在顶,为他的气质添加了不少尊贵与大气;而满腹学识,不仅使得他儒雅沉稳有度。
更令人侧目的是,在淳于越身上,有一股正气由内而外的散发着。
虽然他满头黑白发丝相间,但那双带着锐气的眼告诉旁人,他壮心不已。
“陛下,如今天下方一,正是陛下施恩义于天下,收服天下民心之时。若陛下此时焚书之事,必定招惹天下士人非议,此举实在是对陛下一统大业不利。故臣恳请陛下重新定夺此事。”
嬴政陡然起身。
他皱着眉头,仗着七尺长剑,在大殿内泛着亮光的光洁地板上来回踱步。
这个问题困扰他太久了。
“这治理天下,究竟是用儒家还是法家?”
嬴政看向淳于越。
他是儒家最为杰出的代表。
这个时候,淳于越却陷入了保持沉默。
如果在十年前,他刚来到秦国时,他会对着嬴政用肯定的语气说,自然要用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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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这个问题,淳于越也不好说了。
淳于越确实希望儒家得到重用,但是他在秦国多年,也非常了解秦国的国策。
以秦国这样靠着商君之法,以耕战使得昔日弱秦成为天下强国的国家,却在年纪轻轻的太子的倡导下,能真正积极修改法律,以便天下万民。
其实此举在秦国已经是非常难得。
而淳于越也知道,其实这是陛下为了巩固天下一统,而做出的选择。
究竟是选择儒家,还是法家,这个问题淳于越虽然难以决断,但是淳于越深知。
陛下以暴力攻打天下可以,但是以暴力治理天下,却是不可行之事。
而陛下的个性,他淳于越自然也是清楚的。
陛下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而且一定会做成。
陛下认定的观念,也绝不会轻易发生改变。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要想让陛下转变心意,自然是非常难的。
淳于越思前想后,最终道:
“臣只知,陛下一言,定天下万民之生。”
淳于越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恳求之意味。
嬴政听了,也叹了口气。
嬴政微微有些无力的又坐了回去,眼神中却还是带着一贯的坚毅和锋利。
嬴政看向淳于越,口吻很是严厉。
“淳于越,汝可读过韩非之著?”
淳于越欣然点头。
“韩非乃法家学说之大成者,臣确有涉猎。”
嬴政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一手按着长剑,用食指敲打剑柄。
“那汝可还记得韩非《五蠹》一文?”
淳于越俯首。
“请陛下明示。”
“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宋人有耕田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
淳于越听了,也心里一麻,像是整个人掉进了一口凉井里。
一股酥凉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没想到韩非都去世九年了,但是陛下却还是笃信韩非的文章。
原来陛下不肯用儒家治世之法的缘由在这里。
后世之王,不可以用先世之法,否则就是守株待兔。
这话确实有理。
淳于越确实也是有心反驳,但还在低头组织语言之时,嬴政却直接道:
“如果朕采用儒家之策,施于民众恩惠,那岂不是走了尧舜禹之道?施恩义于天下,并不是治理民众有效之法。”
周青臣听了这话,忽的对韩非感兴趣起来。
韩非,传闻中,他不是口吃吗。
而这样一个口吃之人,他竟然死了,而且他还让皇帝陛下始终记着他的文章。
而淳于越听到这话,整个人像是忽的被一阵风刮到了燕北极寒之地。
心里,那叫一个冷。
陛下这一句话,可谓是定了儒家未来在秦国的命运。
但是周青臣对此,也并没有太多的感受。他早就看出来了,秦国不可能用儒家之法治理国家。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儒家的人就没有出头之地。
他周青臣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方法,博得陛下的欢心,谋取一定的职位。
嬴政对着淳于越道。
“平身吧。”
淳于越和周青臣起身谢恩。
“谢陛下。”
嬴政又道。
“私学务必要在民间禁止;至于焚书……”
说到这,嬴政开始皱眉。
而淳于越也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周青臣一面巴望着嬴政,一面在努力的想要如何给陛下提出有效的法子,帮陛下解决这件事,以换取陛下的器重。
(作者本人因为22、23、24 号考试,所以本月22、23日两天要请假,24号恢复更新。)
24 号之后开始放假。
假期加更规则:一万起点币打赏加一更。)
第六十四章 百姓议君,弗能禁止(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朕决定收天下之书于咸阳,非秦之典籍,不许在民间流传。如此,方可以绝后患。”
淳于越听了,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淳于越连忙作揖,脸上的欣喜毫不掩饰。
“臣代天下士人谢陛下。”
嬴政望着有些欣喜若狂的淳于越,心里面却忽的响起一阵乱打的鼓点声。
这鼓点,可让嬴政忽的脑后一醒。
同样的事情,为何李斯和淳于越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建议。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这二人所信奉的门派不一?
周青臣见状,急忙附和道。
“天下士人若闻陛下之心,必定感激。”
嬴政闻言,面色也和缓了许多。
“朕还有要务,汝二人先退下吧。”
出了殿,淳于越和周青臣两人脸上截然是两种颜色。
一个面色红润,显然他心情大好。
而另一个,面色如霜。
淳于越心事重重的出了宫,这脚踏着冰凉的积在地面洼地上的雨水,更觉寒意从脚底心透到他心里。
陛下一心只想满足他自己一人治理天下的欲望,而不想着,如何让这个国家的百姓都丰衣足食。
淳于越想着想着,又记起那句话来。
非圣人莫之能王。
可是自夏商周之后,圣人之治,便就此从这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啊。
淳于越仰头望着天,却见天上无数根白色雨线纷纷向他的面上打了过来。
淳于越望着这漆黑的天空,心里头闷闷的。
可忽的,他又见迎面走来了一人。
“臣拜见王相。”
王绾步履匆匆,
深夜被召被入宫,于他而言是鲜少的事情。
想来陛下必然是有急事,王绾一脸忧色。
“淳于仆射多礼了。来日再叙。”
淳于越也不多说,只道一声恭送。
王绾在入章台的宫道上先后遇见了周青臣和淳于越,王绾心想:
陛下既然都接见了淳于越,那么想必焚书这样激进之事,陛下并没有准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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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陛下还能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太子么。
太子被禁足华阳宫的事情,琳儿第一时间派人传话到了相府。
王绾见到信,先是觉得奇怪,但是很快他想到了李斯。
殿下似乎对李斯有成见,而且这成见,还不小。
不知道此次被禁足,会不会和李斯有关系。
不过,王绾可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帮太子。
毕竟,他对于太子这次是如何触怒陛下的事情一无所知。
而且他手头那么多事情,没空给太子擦屁股。
而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他们父子两人,平日里一唱一和的。这父子两人之间若是真闹了矛盾,他一个做臣子的,又瞎掺和什么呢。
想着想着,王绾已经到了章台殿门口。
谒者令一直在门口等着王绾,没想到那两位刚走,这位就来了。
谒者令见到王绾,眼中燃着欢喜。
“陛下正在殿中等候右相,右相快进去吧。”
王绾微微点头。
但是王绾方一进殿,便闻到了一股之清冽的酒香。
王绾心里敲打起了一阵小鼓。
等到王绾被迎到内殿,王绾遥遥便看到嬴政一个人坐在一方漆案的边上,面前是两只爵,一觯酒。
王绾心里一揪一揪的。
看来惹恼陛下的确实是家事,不然也不会还有兴致摆酒。
不过家事虽是家事,但是却是不小的家事。
王绾对着嬴政做了长揖。
“臣拜见陛下。”
“平身。赐座。”
嬴政脸上露出笑意。
王绾整了整衣襟下摆,也笑道。
“陛下好雅兴。”
“朕久未同王相闲谈了。”
王绾捋捋自己的胡须,眼中盈着笑,可是心里也发起毛来。
太子到底做什么了?
竟然让陛下这般反常。
嬴政吩咐左右:
“置酒——”
酒被倒入爵的声音很是响亮,也破有些悦耳。
王绾心里也嘀咕着。
王绾迎着嬴政的目光,开门见山的问。
“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嬴政朝右侧挥挥手,诸内侍全部退下。
内殿里只剩下他和王绾两人。
嬴政却道:
“今日不谈国事,朕今日只想同王相谈谈家事。”
王绾闻言,忽的肃容,他卷起袖子,对嬴政作揖道:
“陛下乃一国之君,所有的事,都是国事。”
嬴政听了,这才放下爵,陷入了沉默。
外面细雨丝丝,一刻也不停歇。
在烛光的照映下,这雨线变成了昏黄色。
嬴政的瞳孔里倒映着这雨线。
“王绾,可否同朕讲些实话?”
实话?
王绾听了,心里几乎要笑起来。
陛下竟然还会想着听实话。
陛下废除谥号,不许后人评议,如此行事,还想听实话。
王绾的嘴巴哆了一下,当然他的心也还是颤动了一下。
王绾还是问了,眼中竟然闪着感动。
就那么一瞬间,王绾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的秦王。
那个能忍得了缭诽谤之言,更能听得进去茅焦劝谏的秦王政。
“不知陛下要臣说什么样的实话?”
嬴政闻言,陡地挑眉。
“相国此言,倒像是朕听不进去谬言。”
“臣只是担心,臣说了实话后,日后这相位陛下就要换人担任了。”
嬴政听了,他只是定定望着王绾。
两人对视一番,嬴政忽的给王绾的爵中倒了酒。
“不管汝今日说什么,朕都赦你无罪。”
王绾望着酒,还是不敢下咽,他怕这是他喝的陛下给的最后一爵酒。
王绾倒吸了一口气。
“臣听闻,陛下今日将太子禁足于华阳宫。宫门已被大封。”
嬴政挑眉,眼底泛着厉色。
“王相倒是对宫里的消息灵通的很。”
“此事,宫外已经传遍了。陛下乃如今天下之主,不仅咸阳百姓人人关注陛下于宫中之事,天下百姓亦人人翘首以待。太子乃国之储君,被陛下责罚,这样大的事情,咸阳百姓对此早已议论纷纷。”
嬴政闻言,面色冷峻了。
“朕一人治天下,天命所在。庶民黔首,何以言朕之家事?”
王绾闻言,猛地摇头。
“百姓议君,自古就有,弗能禁止。”
嬴政虽然和王绾对坐,但是嬴政的身板挺得很直,而王绾则是微微弯腰的。
故嬴政居高临下的盯着王绾,忽的问。
“朕——是暴虐之君吗?”
王绾一颗心被猛地提到嗓子眼里。
第六十五章 帝王一怒,血流千里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绾闻声,面部忽的僵硬给了起来。
不会,太子是谏言陛下这个了吧。
按照太子对李斯的态度,极有可能啊。
王绾脑中灵光一闪,他顿时明白了太子为什么被关起来了。
这太子,倘若他真的直言谏言陛下行事暴虐,那他这个老头子,便是要从打心眼里佩服这小子啊。
扶苏太子日后继位,必定又是一位雄主。
王绾如是想。
但是很快,他倏的站起身,而后跪倒在嬴政脚边。
王绾自然不敢直接用言语回答嬴政的问题,而是用沉默和行动向嬴政表露他的态度。
而此刻,嬴政的心绪,不仅异常平静,而且淡然如水。
“是故,汝也认为,朕与纣王无异?”
王绾还是伏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
王绾深知,他今日要是敢对这两个问题做出任何回应,触怒嬴政,那他全家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但是,王绾在紧张自保的时候,又深切的预感到,陛下的心意已经有了转变。
当陛下开始对质疑自己的行为时,那转变就已经开始了。
这对于秦国来说,无疑是大喜。
而王绾,也不得不再次佩服陛下的气量。
“朕先前听闻,良药苦口,却利于病;忠言逆耳,却利于行。”
王绾闻言,眼中闪烁着激动和喜悦。
陛下竟然又肯听劝谏之言了。
王绾感动之余,想到,这必定是太子劝谏之功。
“陛下之言,醍醐灌顶,臣亦受教。”
嬴政随即又问:
“那在王相眼中,朕是忠奸不辩之人?”
这个问题,王绾也不敢直接明答。
十七年前的秦王和十七年后的始皇帝相比,自然是前者更为贤明。当初陛下可是对忠义之士,奸佞之臣,分的清清楚楚。
但是如今的陛下,绝不是听得进去逆耳之言之人。
那么,这忠奸的界限,也就不甚分明了。
“陛下生来便是帝王之才,天资聪颖,臣早就悉知。然帝王心术,臣不敢加以揣摩。”
王绾的回答,无疑是完美的。
嬴政知道了他想要的答案,而王绾也全身而退了。
嬴政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用平静的眼神扫了一眼王绾。
“朕说过,赦汝无罪。平身吧。”
王绾这才颤颤巍巍的起身。
嬴政则全然没有了喝酒的兴致,他对着王绾道。
“夜深了,王相回去吧。”
王绾望着漆案上两尊盛满了清酒的铜爵,又见陛下孤身一人坐在窗边。
伴君如伴虎。
这酒,王绾今日是不敢喝的。
“臣闻陛下,每日躬亲处理政务直达半夜,批阅奏章达到一百二十斤。国事要紧,但臣私以为,陛下身体更为紧要。”
嬴政听了,淡淡道。
“朕知道了。”
“那臣告退。”
王绾徐徐退下。
出了殿,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一股股凉意从两侧袭来,可王绾心里确是暖腾腾的。
王绾走在宫廊里,皮靴踩着积水啪嗒啪嗒的作响,王绾心里却有了前所未有的愉快。
陛下的变化,一直都被王绾看在眼里。
陛下昭明自身,时至今日,仍能容逆耳之言,而且虚心悔过,可谓十分难得。
路过时,王绾瞧见,华阳宫里今日也还是灯火一片。
王绾抚着胡须,笑呵呵的拂袖潇洒而去。
——————
而华阳宫。
重华殿里,摆着两个摇篮。
扶苏强行将两个儿子的脑袋拼在一起对比,这非同母所生,确实长得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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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琳脸上满是担忧。
她的夫君,她最为了解。
如果不是有空,他甚至都不会想起,这华阳宫里还有个重华殿和琼芳阁。自然也更不会想起他还有两个夫人。
而除非突然,他也不会看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看这么久。
现下还是把两个抱在一起,端详了这么这么久。
王琳觉得这是某种不祥事情将要发生的前兆。
这一晚,王琳可谓过的甚是难熬。
王琳自然还是年轻水灵,而且生养之后,别有了一番妩媚之态。
熬了一晚上,王琳眼眶微微发青。
当然扶苏自然是神清气爽,拉王琳游湖她害怕,扶苏只好一个人对着湖画山水画。
雨过天晴,春意更盛。鸭子又嘎嘎嘎的叫起来,在水里扑棱扑棱扇着翅膀,被撵到岸边。
这太子悠哉悠哉画画、钓鱼、喝茶、对弈……
这天底下悠闲自在轻松的事,扶苏一个人可谓全做了。
萧何站在岸边,一脸忧色。
华阳宫被封,宫外议论不休,太子却在这里和华阳夫人闲趣。
这事情要是传到陛下耳中,不知陛下该如何作想。
张苍和萧何二人站在湖边上,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如何是好?
谁也不知道扶苏在想什么。
而章台宫的人,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在想什么。
皇帝陛下昨天夜里,自斟自饮了好一会,而后一夜未眠。
事实上,扶苏是开心。
扶苏终于做了他想做但是一直不敢的事情。
扶苏一直想告诉始皇帝,他其实就是一个暴君。
在这个皇权空前集中的大秦帝国,如果,始皇帝嬴政不作出改变,这个秦国,就算添了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也于事无补。
至于,旁人的担心么,扶苏其实明白。
大家都觉得扶苏触怒了嬴政,担心未来日子可能不好过。
而且,历朝历代废太子的也不是少数。
他们的担心,可以理解。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扶苏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他是始皇帝的长子啊,不管他再怎么皮,这虎毒还是不会食子。
死是不会死的。
不过这太子之位稳不稳,本来就是嬴政一人之言。
这躺平躺了三天,华阳宫的宫门终于开了。
对于扶苏来说,这不是对他的释放,而是秦国命运的转折。
————
章台宫。
嬴政对一个问题困惑的不得了。
朕一统四海,立不世之功。可是在世人眼中朕竟然成了商纣那等暴虐之君?
道理何在?
嬴政想不通。
扶苏跪在阴云布满面孔的嬴政面前,大气不敢出。
扶苏面对嬴政,就像是狸奴对着大老虎。
这是扶苏从王琳那里听来的。据说王戊听他父亲家训时,一声不吭,只是跪在地上,等到王绾气消了,然后他也就全身而退了。
“朕听闻,汝在华阳宫,不亦乐乎?”
“臣只是担心日后不会再有身居华阳宫这样快活的日子,于是及早行乐。”
嬴政听了,双目眯成两道细缝。
嬴政再次打量着扶苏。
这个回答倒也合情合理。
“朕以为,汝对朕全然无惧。”
“臣绝对不敢。臣深知,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
嬴政立着。
眼前这只猫看似颤颤巍巍,实际上颇有心术。
朕不会为表象所欺骗。
“是故汝明知会触怒朕,还是冒犯朕?”
第六十六章 儒法结合,朕难道没想过?(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陛下为一国之主,若是只为一己之私,天下焉能长久?”
嬴政听了,自然拧眉。
但是很快,他对扶苏的话却很是不屑,他当即冷哼一声。
这一声冷哼,倒是让扶苏心里一凉。
这出宫前,扶苏仔仔细细想过了。如果讽谏的结果是好,那么秦国的历史,从嬴政称帝之后就直接开始改写;即便嬴政改变的很微弱,但是对于一个刚刚诞生的帝国而言,嬴政一人的改变,已经足够改变太多。
而如果,讽谏的结果不好,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嬴政不会忽的废太子。
“平身吧。”
嬴政忽的道。
扶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探头看了看嬴政,脸色还是铁青。
扶苏半信半疑的站起身来。
“谢君父——”
嬴政忽的道。
“虽千万人,汝往矣。”
扶苏听了,肃然垂首。
嬴政看到他乖顺的模样,悠悠道。
“朕为政多年,鲜少有人批驳过朕。”
“君父有昭明之德,此乃朝中人人皆知的事情。陛下从前当着满朝臣子的面,闻国尉缭之缪言,不仅不怪罪,反而拜之为国尉;后来君父又听茅焦谏言,将扶苏祖母接回了咸阳宫,君父因此封茅焦为大夫。”
“此二者,均可看出陛下心怀天下,可纳万物。实乃千古少有之明君。”
嬴政闻言,嘴角微微抽动。
为帝王者,若是胸怀不大,岂不成了鼠目寸光之辈。
“是故汝藉此刻意挑战朕之耐心?”
扶苏再拜。
“非臣所愿,臣只是为了大秦帝国。臣以为,陛下若是不待天下百姓仁,陛下千世、万世之宏愿,只会变成一个梦。”
嬴政闻言,不由得心里一忌。
这小子,一心想着要如何治理天下。
天下岂能由父子共治哉?
从前不会有,未来也不会有。
“汝之意,假使汝为君,为政将优胜于朕?”
扶苏听了,也吓坏了。
“臣未有之,臣绝不敢生此想。请陛下明察。”
嬴政听了,很是冷静。
“身在权力的漩涡之中,有为乃罪,不为亦为罪。”
扶苏心里一阵感动。
“君父英明。”
“当日,汝言朕为暴虐之君,可朕事后深思自省,自问言行无过,何来暴虐之说?”
嬴政真的反思了一下自己。
他确实和纣王有些相似之处,都想做一番事业。
但帝辛未成功,反而被帝辛打倒。
齐鲁之地,荆楚之乡,更是隐患极多。保不齐,某一天就在这齐鲁之地,也会出现一个文王……
这样的后果,显然是嬴政不愿意看见的。
为了维护天下一统的局面,就算前面是千难万险,朕也要为之!
而当下,嬴政他也已经明白了扶苏王绾等人对他说的道理。
他可以用千兵万马踏平天下,但是他堵不上千万百姓的悠悠之口。
而这个收服天下民心的过程,显然不可以再用过去的法子。
看着嬴政冷静刚毅冷酷的面容,显然,他身上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
嬴政真的自我反省了?
扶苏半信半疑。
如果是真的,那么会刺激他力要推着嬴政走一条正确的道路。
“陛下暴虐之名,其实早有。秦攻伐六国,铁骑所到之处,人亡城破,天下惧矣。如今天下一统,再无战事,陛下若是起了焚书之心,无疑是向天下百姓展示陛下严酷的一面。”
扶苏要说的,自然还是焚书之事。
当扶苏眼睁睁看着那个他陪伴了一年之久的嬴政,当他面对一件原本可以轻松稳妥就解决的事情,却运用了非常暴力的手段,而且还将这矛头直指士人。
此举自然要为天下人诟病。
嬴政只道。
“焚书之事,朕已决。书弗焚,私学必须禁止,但朕决意,收天下之书。”
扶苏嘴巴微微一张。
不焚书了。
看来嬴政真的做了妥协。
但是随即,扶苏又低下头。
收天下之书。
名义也确实好听,但是不就是征收强夺乡野之间的书吗?
扶苏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幕幕秦国士兵毁砸私学学堂,抢夺士人典籍的场面。
此举,必然闹的天下沸沸扬扬的。
扶苏又问。
“不知陛下可有想过,此事换个名目行之?”
“说与朕听。”
“天下千年之久,诸国更有五百年之国史。人皆有其情,若是收书,百姓自然弗肯。不若陛下以修撰补丁新法需要地方风俗人情俗志为由,向民间收书。又以充斥我大秦尚书台藏书为由,以金购书。百姓闻其利,必然纷纷捐书。”
嬴政听了,自然眼前一亮。
这倒是个好法子。
“此计甚妙。”
嬴政暗想,幸好,之前的诏书还没发出去。
扶苏又补道。
“陛下先前要废私学,臣以为,不若在废私学的同时,于天下各地建立小学。授其秦法,教其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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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挑眉。
“教化百姓?向那些黔首彰显朕之仁义?汝岂不闻先师韩非之教诲,圣人之治不适今之天下。”
扶苏提了提心,怯怯道。
“君父——当年先师提《五蠹》正是先师在韩国眼看韩国要亡于我秦弩箭之下。彼时天下还战火纷飞,而韩国弱小疲敝,完全不足以于秦一战。”
“先师乃韩之公子,忧心其国,故为此篇,以谋韩国强起以抗秦。是故此法,用于战时,而不适用于今之天下。”
“陛下如今一统七国,天下百姓皆臣服于陛下脚下。此等功业,三皇五帝不能及;统治疆域,周天子不能及;而天下诸侯,皆不如陛下。”
论拍马屁,扶苏也很在行。
嬴政听了,自然而然很高兴。
扶苏话锋一转。
“如今天下之局势,乃炎黄大地千古未有之局。先师既然已经说过: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那么儿臣以为,陛下时值千古未有之局,更应该不期修古。秦时旧有之制,多当变革,以应天下。”
“而仁义——虽不适用上古之时,但今之百姓多有赞颂尧舜禹者,是故仁义之政,确有可取。而秦法,虽然严苛,但约束群臣,非法不可,故法不可不废。而仁义也未必就是一无是处。”
“陛下何不将此二者,合一用之。”
扶苏此言一出,嬴政忽自己全身都通达了起来。
仁义不就是儒道、而法不正是帝王之术吗。
扶苏忽的和嬴政不谋而合。
但是嬴政还是摆着冷面孔。
“两者相结合,说的可谓妙极,难道朕就没有想过吗。”
儒家和法家,嬴政确实在很长时间内摇摆过,他到底要选择哪一个。
而结合两者但是,说的好听,可是这要怎么结合。
“一个国家,只应该有一套治理的标准。同时用儒法之道,只会为国家日后动乱埋下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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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帝王一怒,血流千里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绾闻声,面部忽的僵硬给了起来。
不会,太子是谏言陛下这个了吧。
按照太子对李斯的态度,极有可能啊。
王绾脑中灵光一闪,他顿时明白了太子为什么被关起来了。
这太子,倘若他真的直言谏言陛下行事暴虐,那他这个老头子,便是要从打心眼里佩服这小子啊。
扶苏太子日后继位,必定又是一位雄主。
王绾如是想。
但是很快,他倏的站起身,而后跪倒在嬴政脚边。
王绾自然不敢直接用言语回答嬴政的问题,而是用沉默和行动向嬴政表露他的态度。
而此刻,嬴政的心绪,不仅异常平静,而且淡然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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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忠奸的界限,也就不甚分明了。
“陛下生来便是帝王之才,天资聪颖,臣早就悉知。然帝王心术,臣不敢加以揣摩。”
王绾的回答,无疑是完美的。
嬴政知道了他想要的答案,而王绾也全身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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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酒,王绾今日是不敢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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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听了,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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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宫被封,宫外议论不休,太子却在这里和华阳夫人闲趣。
这事情要是传到陛下耳中,不知陛下该如何作想。
张苍和萧何二人站在湖边上,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如何是好?
谁也不知道扶苏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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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昨天夜里,自斟自饮了好一会,而后一夜未眠。
事实上,扶苏是开心。
扶苏终于做了他想做但是一直不敢的事情。
扶苏一直想告诉始皇帝,他其实就是一个暴君。
在这个皇权空前集中的大秦帝国,如果,始皇帝嬴政不作出改变,这个秦国,就算添了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也于事无补。
至于,旁人的担心么,扶苏其实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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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历朝历代废太子的也不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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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扶苏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他是始皇帝的长子啊,不管他再怎么皮,这虎毒还是不会食子。
死是不会死的。
不过这太子之位稳不稳,本来就是嬴政一人之言。
这躺平躺了三天,华阳宫的宫门终于开了。
对于扶苏来说,这不是对他的释放,而是秦国命运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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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对一个问题困惑的不得了。
朕一统四海,立不世之功。可是在世人眼中朕竟然成了商纣那等暴虐之君?
道理何在?
嬴政想不通。
扶苏跪在阴云布满面孔的嬴政面前,大气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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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只是担心日后不会再有身居华阳宫这样快活的日子,于是及早行乐。”
嬴政听了,双目眯成两道细缝。
嬴政再次打量着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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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以为,汝对朕全然无惧。”
“臣绝对不敢。臣深知,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
嬴政立着。
眼前这只猫看似颤颤巍巍,实际上颇有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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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汝明知会触怒朕,还是冒犯朕?”
第六十七章 君父此举因小失大(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面色严峻。
对于秦国究竟是要用儒家之理还是法家之术治理天下,其实早就在扶苏初次提出秦法治理万里之疆时,嬴政已经开始考虑这类问题了。
这个问题,嬴政始终没有想好。
但是,这将儒家和法家加以结合的方案,绝对不适用于秦国。
说着,嬴政忽的横眉。
“难不成,时至今日,汝还是心心念念儒家分封之制?”
扶苏倒也不想再回避这个问题。
因为天下这个辽阔的疆域,再加上交通工具的限制,各种各样的因素限制,中央的权力下达不到地方,此时地方不仅容易发生暴乱,而且也极其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中央集权确实有不可言喻的妙处,将全国上下的资源加以收束,方便集体行动。
但是中央集权的可行性,是在地方权力完全受制于中央权力之下才有效的。
否则,这样的中央集权就是一套空架子。
秦国为何灭亡的那么快。
就是因为地域名义是归于皇帝一人的,但是他根本没有强有力的方式去控制每一寸土地。
交通和讯息的传播,这两样,一样是帝国的极壁,一样关乎到权力的下达。
“天下万里之地,君父一人可以治乎?”
嬴政闻言,微微一怔。
“朕为天子,自然当一人治之。”
扶苏又问。
“天下有三十六郡,数百县,四千万百姓,而君父一人如何统之?”
嬴政挑眉。
“难道汝以为,朕一人不能治天下。”
“臣听闻,君父每日批答奏章达到一百二十斤。天下诸事,皆决于父。然天下之大,百姓之众,又是统一之初。故臣以为,天下之事,若全部录在奏章之上,岂会只有一百二十斤?”
扶苏朗声,对着嬴政一本正经的发问。
而嬴政闻言,身体保持着僵直,而面部却开始微微抽搐起来。嬴政皱眉。
扶苏自己也知道,其实他这话说的,非常没有水平。全然一副不仅没有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的人。
嬴政僵着脸,内心更是遭受暴击。
“身为一国之储君,又为治粟内史,竟然这般出言?朕身为一国之君,焉能天下之事事无巨细的全部了于胸。朕之下,有郡守,郡守之下又有县丞。层层递进,这样的道理,九岁小儿胡亥尚且知晓,而汝不日将要及冠,却对朝政大事表现的如此无知。”
面对嬴政再次连续一番诘问。
扶苏只道。
“君父,臣非此意。臣以为,君父昼夜不分,夜以继日批阅奏章,天下诸事,皆呈于陛下面前。但此举,其实是因小失大。”
嬴政听了,自然不解。
嬴政眯起自己的那双狭长的眼,露出两道细缝。
“因小失大?仔细说说,朕倒是想知道,汝又有什么高论。”
嬴政话中,含着不少敲打警示的意味。
今日扶苏和嬴政议论的,表面上看是儒家和法家的分歧,其实是还在论儒法两家的思想本质。
法家其实是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
而儒家背后,自然是以宗法制为基础的分封制。
扶苏垂首。
“臣唐突了,臣并未有什么高见。臣只是为秦国的江山社稷考虑。臣以为,君父若是将精力放在帮助诸郡守处理政务上,反而对诸郡守的不加以把控,长此以往,试问,秦之郡县制,与周之分封制,有何迥异之处。”
“秦之郡守,周之诸侯,皆可因地理之便,自立为王。倒是君父为之奈何?”
嬴政听了,自然懵了。
秦之郡县制,和周之分封制,因为交通没有改变,那么郡县制,将有可能变成分封制。
这个道理,扶苏以前和嬴政论述过。
嬴政自然没有忘记过这套理论。
扶苏看着嬴政木然的表情,心里那叫一个爽。
这就是扶苏自以为,他胜过所有人的地方。
他是从两千年后来的,脑子里装的不仅仅是两千年的历史,还有无数的政治精华。
而嬴政,李斯这些人,面对一个空前版图的帝国。
他们是兴奋的,但是与此同时,他们也是迷茫无知的。
甚至于,他们贸然的将秦国的郡县制,套在了天下。
李斯将周朝制度搬了过来,看着在史书上大有作为,其实换做旁人,也可以为之。
而嬴政,他自己也弄迷信思想那一套。
说什么,秦属水德,而周为火德。
秦始皇根据五行阴阳之术,宣扬此理,告诉天下人,秦是承接了周的使命。
这个五行阴阳说到底有没有用,其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嬴政端坐在王座上,此刻,他很自然的对派出去的那些将领和郡守腾起担忧和忌惮。
照扶苏的意思,朕确实是因小失大。
天下万事,皆由郡守呈于朕眼前,朕一人决之。
但,朕只是将这些郡守,当做臣子,并未对他们多加注意。
嬴政眉头皱的几乎要断裂。
但是很快,嬴政他又自行松了眉头。
“郡守,不过庶民之出身,无世家贵族之血缘,卑贱之出生,天下何人敢安附?”
嬴政贵族思想,还真是……
扶苏的脸自然一冷。
“那难道贵族就是天生的吗?”
嬴政闻言,心中一振。
此子为吾秦嬴宗室异类,更为天下诸贵族之异类。
扶苏急忙又道。
“臣溯夏、周之史,吾秦嬴一族溯源周朝,得天子之便为诸侯,后才成为西陲大国。”
“得天子之便?”
他们秦赢宗室的历史,确实如扶苏所说。
虽然以前的历史并不是光彩,但是嬴政没有道理反驳。
而扶苏的那句,难道贵族就是天生的吗,又在嬴政心中腾起。
一番思索下来,嬴政他自己也想明白了。
或许,真的会如扶苏所说,居于边地之郡守,有一日,会趁地势之便,自立为王。
如此一来,朕日后倒是要对那些郡守加以提防了。
“汝之意,朕明白了。”
扶苏听了这话,也很惊讶。
今日的嬴政,显得好豁达啊。
而且他好像是刻意虚心纳谏的。
这样的虚心,都让扶苏有些不适应了。
嬴政暂搁心中对扶苏的不满,他被眼前的扶苏着实吃了不少惊。
他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这样的大局,就连王绾都不一定意识到。
是他身边的那个萧何?
嬴政单手托着头,浓密的端冉布满下巴,狭长的双眼中,闪着对扶苏喜爱还有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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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朝中,士、大夫、卿无数,可是从无人做此想,为朕计谋这些。”
“臣为陛下之子,自当为君父分忧。臣其实一直以为,王相于边地封君之策,实为秦千秋一统大业。”
嬴政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不耐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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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儒法结合,朕难道没想过?(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陛下为一国之主,若是只为一己之私,天下焉能长久?”
嬴政听了,自然拧眉。
但是很快,他对扶苏的话却很是不屑,他当即冷哼一声。
这一声冷哼,倒是让扶苏心里一凉。
这出宫前,扶苏仔仔细细想过了。如果讽谏的结果是好,那么秦国的历史,从嬴政称帝之后就直接开始改写;即便嬴政改变的很微弱,但是对于一个刚刚诞生的帝国而言,嬴政一人的改变,已经足够改变太多。
而如果,讽谏的结果不好,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嬴政不会忽的废太子。
“平身吧。”
嬴政忽的道。
扶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探头看了看嬴政,脸色还是铁青。
扶苏半信半疑的站起身来。
“谢君父——”
嬴政忽的道。
“虽千万人,汝往矣。”
扶苏听了,肃然垂首。
嬴政看到他乖顺的模样,悠悠道。
“朕为政多年,鲜少有人批驳过朕。”
“君父有昭明之德,此乃朝中人人皆知的事情。陛下从前当着满朝臣子的面,闻国尉缭之缪言,不仅不怪罪,反而拜之为国尉;后来君父又听茅焦谏言,将扶苏祖母接回了咸阳宫,君父因此封茅焦为大夫。”
“此二者,均可看出陛下心怀天下,可纳万物。实乃千古少有之明君。”
嬴政闻言,嘴角微微抽动。
为帝王者,若是胸怀不大,岂不成了鼠目寸光之辈。
“是故汝藉此刻意挑战朕之耐心?”
扶苏再拜。
“非臣所愿,臣只是为了大秦帝国。臣以为,陛下若是不待天下百姓仁,陛下千世、万世之宏愿,只会变成一个梦。”
嬴政闻言,不由得心里一忌。
这小子,一心想着要如何治理天下。
天下岂能由父子共治哉?
从前不会有,未来也不会有。
“汝之意,假使汝为君,为政将优胜于朕?”
扶苏听了,也吓坏了。
“臣未有之,臣绝不敢生此想。请陛下明察。”
嬴政听了,很是冷静。
“身在权力的漩涡之中,有为乃罪,不为亦为罪。”
扶苏心里一阵感动。
“君父英明。”
“当日,汝言朕为暴虐之君,可朕事后深思自省,自问言行无过,何来暴虐之说?”
嬴政真的反思了一下自己。
他确实和纣王有些相似之处,都想做一番事业。
但帝辛未成功,反而被帝辛打倒。
齐鲁之地,荆楚之乡,更是隐患极多。保不齐,某一天就在这齐鲁之地,也会出现一个文王……
这样的后果,显然是嬴政不愿意看见的。
为了维护天下一统的局面,就算前面是千难万险,朕也要为之!
而当下,嬴政他也已经明白了扶苏王绾等人对他说的道理。
他可以用千兵万马踏平天下,但是他堵不上千万百姓的悠悠之口。
而这个收服天下民心的过程,显然不可以再用过去的法子。
看着嬴政冷静刚毅冷酷的面容,显然,他身上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
嬴政真的自我反省了?
扶苏半信半疑。
如果是真的,那么会刺激他力要推着嬴政走一条正确的道路。
“陛下暴虐之名,其实早有。秦攻伐六国,铁骑所到之处,人亡城破,天下惧矣。如今天下一统,再无战事,陛下若是起了焚书之心,无疑是向天下百姓展示陛下严酷的一面。”
扶苏要说的,自然还是焚书之事。
当扶苏眼睁睁看着那个他陪伴了一年之久的嬴政,当他面对一件原本可以轻松稳妥就解决的事情,却运用了非常暴力的手段,而且还将这矛头直指士人。
此举自然要为天下人诟病。
嬴政只道。
“焚书之事,朕已决。书弗焚,私学必须禁止,但朕决意,收天下之书。”
扶苏嘴巴微微一张。
不焚书了。
看来嬴政真的做了妥协。
但是随即,扶苏又低下头。
收天下之书。
名义也确实好听,但是不就是征收强夺乡野之间的书吗?
扶苏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幕幕秦国士兵毁砸私学学堂,抢夺士人典籍的场面。
此举,必然闹的天下沸沸扬扬的。
扶苏又问。
“不知陛下可有想过,此事换个名目行之?”
“说与朕听。”
“天下千年之久,诸国更有五百年之国史。人皆有其情,若是收书,百姓自然弗肯。不若陛下以修撰补丁新法需要地方风俗人情俗志为由,向民间收书。又以充斥我大秦尚书台藏书为由,以金购书。百姓闻其利,必然纷纷捐书。”
嬴政听了,自然眼前一亮。
这倒是个好法子。
“此计甚妙。”
嬴政暗想,幸好,之前的诏书还没发出去。
扶苏又补道。
“陛下先前要废私学,臣以为,不若在废私学的同时,于天下各地建立小学。授其秦法,教其秦文。”
嬴政挑眉。
“教化百姓?向那些黔首彰显朕之仁义?汝岂不闻先师韩非之教诲,圣人之治不适今之天下。”
扶苏提了提心,怯怯道。
“君父——当年先师提《五蠹》正是先师在韩国眼看韩国要亡于我秦弩箭之下。彼时天下还战火纷飞,而韩国弱小疲敝,完全不足以于秦一战。”
“先师乃韩之公子,忧心其国,故为此篇,以谋韩国强起以抗秦。是故此法,用于战时,而不适用于今之天下。”
“陛下如今一统七国,天下百姓皆臣服于陛下脚下。此等功业,三皇五帝不能及;统治疆域,周天子不能及;而天下诸侯,皆不如陛下。”
论拍马屁,扶苏也很在行。
嬴政听了,自然而然很高兴。
扶苏话锋一转。
“如今天下之局势,乃炎黄大地千古未有之局。先师既然已经说过: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那么儿臣以为,陛下时值千古未有之局,更应该不期修古。秦时旧有之制,多当变革,以应天下。”
“而仁义——虽不适用上古之时,但今之百姓多有赞颂尧舜禹者,是故仁义之政,确有可取。而秦法,虽然严苛,但约束群臣,非法不可,故法不可不废。而仁义也未必就是一无是处。”
“陛下何不将此二者,合一用之。”
扶苏此言一出,嬴政忽自己全身都通达了起来。
仁义不就是儒道、而法不正是帝王之术吗。
扶苏忽的和嬴政不谋而合。
但是嬴政还是摆着冷面孔。
“两者相结合,说的可谓妙极,难道朕就没有想过吗。”
儒家和法家,嬴政确实在很长时间内摇摆过,他到底要选择哪一个。
而结合两者但是,说的好听,可是这要怎么结合。
“一个国家,只应该有一套治理的标准。同时用儒法之道,只会为国家日后动乱埋下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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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儒家之徒,不用可惜(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从王座上坐起,一脸肃穆。
为何说来说去,最后又绕回到了分封制。
嬴政想不通,扶苏为什么那么固执。
而扶苏看着嬴政的脸色,也不解。
他只觉得嬴政不懂的变通,郡县制,只是为了方便权力最后收束到中央。
嬴政展袖,身体坐正坐高。
“朕已更秦法,以适这万里之疆。而今天下为三十六郡,诸郡守皆为秦之吏,非旧时之贵戚。天下皆为郡县,律法为一,天下一统。为何汝还是屡屡提分封之事。”
扶苏俯首。
“臣惶恐。且不说边地遥远,距离咸阳半月之途,政令到达必有延误。而滨海之地,有盐有铁,若是有人真的生了谋反之心,完全可揭竿而起,以盐铁为功。臣担心一旦生变,这天下一统之局面,又将不复存焉。”
嬴政听了,却觉得扶苏还是小看了他。
嬴政眯起眼问道:
“汝之意,朕一人不能制天下?”
扶苏知道,他不应该再多问了。
见好就收。
如果嬴政真的轻易就立了分封制,那他就不是嬴政。
而扶苏自己也会怀疑他是穿越错地方了。
嬴政是一个始终坚守收束权力于中央的皇帝。
从他登上王位开始,铲除一切势力,再到统一天下,都是在做这件事。
让嬴政转变心意,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
他是嬴政的亲儿子,他来做这个劝说的工作是最合适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风险。
扶苏半违心半诚心道:
“君父立不世之功,自当可以一人制天下。”
这话说的,前后似乎有矛盾。
说嬴政一人制天下,那是因为,秦国在他手下,确实没有分崩离析;但是说嬴政不能一人制天下,那是因为,若是嬴政多活几年,秦国可能真的覆灭在他手上。
但是真话说了,可就是真的要和嬴政结梁子了。
扶苏垂首,剩下的话不再说了。
嬴政见此,眼底却笑起来。
扶苏这小子,想的那么长远。
他觉得,朕若是没了,他一人不足以制天下。
但是随即,嬴政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朕一人可以镇天下,可扶苏根基不深,而且,他未有朕之威信。
这么想着,嬴政忽的觉得,扶苏的这些叛逆想法和激进主张都可以做解释。
嬴政忽的捻了捻他撇向两边的须。
天下是朕一人之天下,朕百年之后,天下是扶苏一人之天下。
这么想着,嬴政忽的有些担忧。
“扶苏,朕百年之后,汝一人独以一己之力制天下乎?”
嬴扶苏听到这个问题,整个人在原地愣了半响。
这大抵就是没有想不想长生不老的区别吧。
不知道,他日后还会不会如此做想。
扶苏垂首。
“臣愿以毕生之力,效于秦,保秦之江山万世一统。”
嬴政听了,心中自然大感宽慰。
“吾儿有此心志即可。”
说罢,嬴政也不晓得他和扶苏谈到哪里去了,每次和扶苏这孩子谈论政事,两个人总是开门见山的畅谈治理天下之事。
年轻人的想法,虽然很多时候幼稚可笑,但是听扶苏议论,嬴政总能从扶苏扶苏的言论里,找出有助于他治理国家的点子。
嬴政的心思,扶苏很多时候并不能捉摸。
“扶苏,知道朕为何罚你闭宫思过?”
“臣当日并非有意冒犯君父。”
“朕日前召见了王绾。”
“王绾之言,和汝之言同意。”
王绾。
嬴政对王绾的信任,还真是,远超朝中任何人。
但是,和我的话意思一样是什么意思。
王相不想让他儿子王戊继续在朝中顺顺当当了吗。
他是那种会主动选择做些不聪明的事情的人。
“朕攻伐天下,虽扬名于天下,亦当流传于万世。但朕之暴虐之名,亦光布于天下。”
扶苏眼前一亮。
这可谓是天赐秦国的大喜。
秦始皇嬴政竟然自己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开始注重外人对自己的评价了。
扶苏的眼泪都流到了肚子里,不是委屈,而是感动。
他的劝说最终还是起了效。
“陛下,臣以为,儒家之徒,不用可惜。君父功业高于三皇五帝,但在无知百姓看来,君父之行,实为暴虐。”
虽然扶苏心里相信,百姓也都是有脑力的人物,但是现在,扶苏为了顺接嬴政的意思,扶苏还是这么说了。
嬴政怃然。
“朕从前,不重视此类名声,但是如今,朕决意用文教去收束天下百姓之心。”
好——
(此处应该有掌声。)
扶苏听了,内心大为震撼。
外面一束光照了进来,打在扶苏眼前的天选之子身上。
“君父肯纳逆耳之忠言,臣由衷心服。臣斗胆请君父,由臣率七十二博士,共同为陛下于天下百姓立言。”
“立言?”
扶苏眼中闪着自信。
“君父,臣先前通读百家。百家各有长处,儒道墨法、阴阳纵横,各有长处。而吾秦,用商鞅之法,如今虽对其加以变更,施新法于天下,扶苏闻百姓皆乐于从工。这秦法,于百姓,是落到实处的利,百姓见利,自然安于奉秦。”
“但秦向来奉行商鞅之法,虎狼之名于外,声名远播,六国遗民,多有抵触之心。故为秦正名,为必然之举。而百家之中,法家讲求实效,吾秦不可飞废之;道家追求无为,显然与秦策相悖;至于墨家,吾秦当取其技,废其意。
“而儒家向来鼓吹仁政,而且宣扬仁义,为当世显学。故臣以为,为秦正名,非得用儒家。这儒家之徒,不用可惜。”
嬴政听了,哑然半响。
“看来你是真的打算天下百家,杂糅用之。”
“用儒家之士,宣扬陛下之功德,教化于民。儒法结合,岂不善哉?
话题兜了一圈,还是回来了。
扶苏对待事情的坚决心志,倒是让嬴政侧目。
但是嬴政始终有他的顾虑。
“一国焉能存二法?法必为一。”
扶苏只觉得这不重要。
“臣以为,一国君为一,那法为一,天下便为一。而儒家之道,却可为法之皮囊。儿臣言中之法,乃君父一人专权,非秦之律法。”
“法令施于天下,以约束驱使百姓;而儒道施于天下,以教育感化百姓。”
嬴政听了,自然心动。
这儒家的门生,遍布天下。
若是人人都为秦始皇说好话,百姓自然也会听从。
“君父若是实在想要天下治国之术一,臣以为,君父可将法家之道,纳于儒家之皮下。”
扶苏这话一出,嬴政心里可是激起了千层浪。
以扶苏这小子的韧性,日后为君,确实万事不愁。
可是这立儒家为法之外衣,名义上虽然保留了法家,但是这一举动,却也在名义上彻底废了商君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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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靠着商君之法徐徐变强甚至最后统一天下的秦国,于立朝之初,废了秦法。
第六十九章 秦国焉能立儒?(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么秦国内部势必要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革商鞅之法,虽然实质上不过是对秦国的律法做了大幅度调整,但是秦国的根基耕战还是未曾改变。
而扶苏因为先前公然在朝堂上提出要变法,朝中一些老臣,尤其是重将,已经对扶苏有所不满。
而今又提在秦国立儒之言。
照这么改下去,秦国内部必定不稳。
嬴政眸中泛着锐利,上上下下打量着扶苏。
扶苏出身儒家,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如今扶苏在朕耳旁频频提出各种新奇的想法,但说来说去,就是绕不开一个儒家。
“儒皮法骨,说的倒是轻巧。这实际上是要在秦国确立儒家的正统之位。”
“朕一旦下诏,我秦通读法家之吏心中如何作想。而天下人,也势必以为,吾秦弃法立儒。秦若弃法,焉为秦?”
嬴政说着,自己也心里微微一慌。
“朕一统之初,不守祖宗之基业,频频改革,朝中诸臣该如何作想。”
嬴政越说,越觉得扶苏脑子里都是些儒家的东西。
这边地分封,实乃周制,而恢复周礼,正是儒家祖师孔丘的主张;设立太学以充百家,实则百家之中多为儒生,此举实在是为诸儒生开了方便;再论这变革秦法,以宽宥刑法,适应天下万里之疆,又为儒之仁政。
嬴政这么一想,忽的觉得他被扶苏这小子给骗了。
不知不觉间,他嬴政竟然干了这么多荒唐事。
嬴政忽的气势汹汹,对着扶苏猛地拍案。
“朕看你是修儒修傻了,竟然想着要在秦国立儒家。我秦自公孙鞅变法以来,便以法一以贯之。在秦国立儒,此举远比革商鞅之法关系更甚,稍有不慎,朝中便会发生动荡。”
“你口口声声言曰,方今天下初定,四海边疆黔首未服。可是不想着守祖宗之业,以武力镇压慑服四方黔首,反而总想着用儒家的那一套。”
“愚民无知,终日只知求饱食而无所事事,施以仁义,只会让大秦遭周朝之祸。”
嬴政越说,心头越是愤怒。
嬴政忽的又想起,扶苏方才说的那句,贵族难道就是天生的吗。
这话说的,简直非我族类。
面对嬴政铁青的面孔,扶苏也是倍感压力。
因为扶苏察觉的出,嬴政这次的愤怒,和往常不一样。
或许,嬴政现在认为,他之前所有的说法,都是在欺骗他。
扶苏已经十九岁了。
身高猛增的同时,身体也又壮实了不少,英姿勃发。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面对任何人,扶苏都挺直了腰板,对于阻挡自己的人毫不客气的予以还击。
以至于很多时候,嬴政能从扶苏的举手投足之间看出王者应有的霸气,但是又兼有权谋者的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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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身傲骨,但是浑身也冒着才气的扶苏,嬴政看着,很多时候都是感到骄傲的。
可是最近,嬴政发现,这扶苏即便是立在他面前挨训,可是扶苏还是挺直了腰板,眼中更是一片凛然。
这样的傲然,自然让嬴政感觉受到了挑战。
与此同时,扶苏的辩白,也显得不过是权宜之计,并非出自真心实意。
“君父,臣绝非此意。”
嬴政听了,只是摆摆手。
“朕勿复信汝。”
嬴政眼中露出些无奈,他只觉得他被扶苏骗的好深,竟然干了这么多扶持儒家的事。
而嬴政这话一出,扶苏心里自然也是一惊。
“臣不解,万请君父明示。”
嬴政用力攥紧拳头。
冷酷的声音从扶苏前面飘了过来。
“一个对自家宗室高贵血统有所怀疑的人,如何延续这宗室的血脉?身为秦嬴宗室的后继者,频频提出废先祖之法,何其不肖!”
“犯下这样的罪过,别说朕的咸阳宫容不下你,就是秦国也容不下你!”
嬴政这话,伤害性极高。
但是都已经在秦国改变这么多了,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嬴政在改革之路上改弦易辙。
而且,嬴政如今在这种时候忽的否定变法,那不就不仅仅是让扶苏之前的努力泡汤。
嬴政一旦否定变法,那也意味着他否定了自己。
失去了最强有力的支持者,那他这秦国太子之位,如何坐的稳?
扶苏必须抗辩此事,而且必须辩成功。
“先师韩非曾言,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为何到了君父这里,却因循守旧?”
嬴政听了,又是韩非。
嬴政只觉得,扶苏是把握住了他嬴政对于韩非的喜爱。
在一次两次的被骗后,嬴政自认为他终于想明白为了自己总是被骗。
就是因为这个韩非。
这下,嬴政听到韩非这个字眼,并未像先前那便陷入冷静。
恰恰相反,他头一次对韩非之言感到非常厌恶。
嬴政坐正。
“朕说你是数典忘祖之冠,丝毫不虚。口口声声说是继韩非之学,可是百家之术,在你眼中,偏偏儒家最有优,而强国之法术却成了国之末。”
嬴政说着,自己的情绪分外激动,而且他忽的后怕起来,心里一凉。
因为,扶苏是他选定的继承人。
而且是他在极庙里当着文武百官册立的太子。
他的秦国国君之位是极为稳妥的。。
但是如今看来,此子野心虽然不小,一心想着要在天下为大事,但是他却对祖宗之法多有歧视误判。
这下,嬴政一时间拿不准了。
这孩子日后继位,秦国该要变成一个什么样。
嬴政很是无奈,像是叹了口气。
“朕不该赦免你出来。”
扶苏听着这话中,明显还有别的意味。
“臣并非数典忘祖。臣也万万不敢背弃祖宗之策。”
在治国之道的问题上,扶苏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而扶苏已经是秦国的太子了,这样一来,问题就更为严重。
扶苏也曾预料过劝说嬴政不成,其实反而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蝴蝶效应。
一旦历史上原有的环节稍微有了差错,未来就可能被改的天翻地覆。
但是扶苏没有想过,事情竟然这么离谱,就差最后两个关键大改动,秦国就可以顺利完成改革了。
第七十章 失去目标的嬴政(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今日嬴政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是因为扶苏彻底提出了要在秦国立儒的事情。
今日再搬韩非是没有用了。
倒是,嬴政天天口口声声说着卫公商鞅的,他怎么不想想他和秦孝公相比呢?
看看人家秦孝公,自己都一把年纪了,但是老骥伏枥,壮心不已,面对那么的阻挠,坚持推行秦国变法。
怎么到了嬴政这里,改革就成了这么难的事情。
说到底,嬴政就是想利用现成的帮助自己完成诸多大事。
对于改革,嬴政并未有孝公当时面临的周围重重压力。
嬴政和整个秦国朝堂上的人,都处在一种安逸,而且不仅仅是安逸,是处在胜利的光芒之中。
这帮人现在一个个高兴地脑袋都昏了。
谁会想着改革呢?
这么一想。
扶苏脑中灵光一闪。
扶苏再次挺直了腰身,然后双目非但比先前更坚定而且也更为平静,扶苏直接迎着嬴政的目光,坦然道:
“君父言臣不肖,背弃祖宗之法,可是君父可曾想过,百年之前,商君变法,所谓岂不也是背弃先祖国策之举?”
这话嬴政并不是第一次听。
但是嬴政现在,他也对自己坚持要在秦国立法一事态度极为坚决。
嬴政不想再被扶苏忽悠了。
在秦国立儒,是不可能的事情。
嬴政面上带着不耐。
扶苏复请。
“扶苏非但以韩非为师,更以卫鞅为师。因时而变,固秦之基业,乃秦嬴宗室后人头等要务。”
“可扶苏却不曾想,君父并不愿效孝公,成全儿臣革秦强国之法。”
扶苏这话说的,颇为新奇,但是却钩住了嬴政的胃口。
因为,孝公,是秦国历史上一位很特殊的君主。
正是秦孝公让秦国由弱变强,为秦国后来一举攻下天下奠定了初步基础。
拿旁的君主和嬴政相比,嬴政都是完胜。
但是拿秦孝公和嬴政相比,嬴政却真的显得有些逊色。
因为,嬴政和秦孝公相比,反而像是个守成之君了。
尤其是,当嬴政频频在改革这件事上表现出一些迟缓和不愿,那么嬴政在这破旧立新的事情上,显得全然没有半点气魄和远见。
于是,嬴政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微微松了拳,眼神也变得微微深邃起来。
扶苏旋即又道。
“难道君父在一统天下之后,便要日日守着祖宗之法,于咸阳宫处理天下之政?”
正是扶苏这句话,彻底触动了嬴政。
其实早在嬴政统一了天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嬴政在处理繁多的政务之际,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守业?
天下一统朕为始皇帝后,就是整日处理天下之事,再无其他了?
早在齐国和楚国灭亡之后,朝中宫中人人都称颂嬴政,这一开始听着也觉得新鲜,言辞也应景,但是时日既久,嬴政只觉得乏味无趣。
所以,嬴政这段时间心里其实非常空虚。
嬴政迫切的想要再找些大事做。
尤其是在他一生中最大的目标已经完成之后。当他创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帝国,做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后,忽然间觉得当真是国家之中的一切政务都繁琐冗余,全然没有挑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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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他只是为了将权力牢牢把控住。
当朝中宫中所有人都在夸耀嬴政的时候,却鲜少有人知道,即便是一统天下后,嬴政心中仍旧时不时翻腾起一些浪花,他想要创建更大的功业。
但是这浪已经没有潮推了。
因为,六国都已经平了,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呢。
简而言之,嬴政再也没有目标了。
而秦孝公,那是何等人也。
没有商君变法,就没有后来的强秦。
而正是秦孝公力排众议,支持商鞅改革。
在秦国的历史上,正是秦孝公支持的商鞅变法奏效了,这才让天下诸侯承认了秦国是个强国。而在那之前,天下诸国都将秦国看做蛮夷。
秦孝公为政期间,最大的功业,正是改革。
而扶苏的话,也说的很有意思。
他想稳固秦国,也让秦国强大。而现在,不改革的嬴政到是连孝公都不如了。
看着嬴政面上的表情,扶苏就知道嬴政被触动了。
扶苏面色凝重,对着嬴政声音低沉道:
“若如此,扶苏以为,君父虽已为皇帝,但实为昔日之王。”
虽然已经成为了皇帝,但是嬴政却始终觉得,他只是比之前处理的政务更多了,他和以前以前做大王时期的感觉是一样的。
甚至于,嬴政频频觉得他只是换了个更响亮的称号而已。
可以说,这个时期嬴政并没有找到做皇帝的感觉,这让他反而陷入了一阵茫然。
而且嬴政一想到,秦国历代祖先想要完成的事情,竟然在他手上,用了短短十余年都完成,这不正说明,他是天命所归吗。
此等功业,于大秦后世之民,可谓千秋之利。
从前所创功业越高,而在这之后,嬴政没有了征服的目标,反而显得自己的生命在走向一条下坡路。
这样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孤寂,其实早在楚国兵败之后,就已经初现端倪。
而在这之后,嬴政每日处理一些琐碎的政务,他虽然感觉到自己将天下牢牢控制在手中。
但是闲暇之时,嬴政总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东西。
扶苏这话说到了嬴政的心坎里。
嬴政问道。
“将为之奈何?”
“固本富国。”
扶苏毫不犹疑道。
历代秦国君主,心里怀着的都是强国和统一。
这固本,是嬴政必须要为之的。
但是富国,这样的政治目标,鲜少有人提起。
“秦自商鞅变法之始,便已为天下强国。而如今,天下已经太平,君父何不建立一个富庶之国?”
嬴政听了,迟疑了好一会。
当富国这个字眼在嬴政心中的大海上打了几个转后,其实已经激起了许多浪花。
因为,富一宫简单,但是富一国极难。
嬴政眼中又闪着光。
扶苏见到这样的嬴政,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机智。
因为,扶苏不仅仅化解了自己的危机,而且达到了一箭双雕的效果。
这么一来,他将同时在秦国完成他改革计划的另外两件大事。
这其中一件,自然就是在秦国立儒。
第七十一章 姜太公托梦,大秦要亡(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富国,是个新奇的说法。
但是嬴政,他绝不是轻易就会被扶苏牵着鼻子走的人。
嬴政思索考量了一番,面色一厉。
“富国,实则富民耶。朕行之,天下怕是反的更快。”
说着,嬴政不由得皱眉。
因为绕了半天,嬴政也给这件事定了性,此必又为仁政。
“朕绝不会于天下施加仁义,那些黔首,就当以朕之百万雄师镇压之。”
扶苏只觉得,嬴政似乎对仁政有误解。
这仁政,不过是为了缓和阶级矛盾。
因为底层民众的力量是最为强大的。
但是扶苏之前已经被嬴政驳斥过这种想法,而且直接给嬴政讲这些东西,他肯定受不了。
而且还要把他当做异类。
扶苏还欲开口,却被嬴政呵斥住。
“扶苏,此事到此为止。”
嬴政只觉得扶苏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有仁义。
这是为帝王的大忌。
嬴政觉得,扶苏需要出宫去看看。
“君父,臣斗胆,请君父再听臣一言。”
嬴政不耐,微微闭上眼,而后沉沉道。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臣之前说过一句话,君父是认同的,不知君父可还记得?”
嬴政微微挑眉。
“昔日秦国千里之地,数十万百姓之众,便养数十万之兵;而今天下,千万百姓之众,以秦策,难道要养千万之兵?”
嬴政听了,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很是平静道。
“此事,朕当嘉赏于你。”
扶苏作揖。
“臣不解。”
“朕先前也为此事烦恼,后来觉出,于秦大兴工程,招募百姓,便可解决流民之患。汝之以工代兵之法,朕觉得甚为可行。”
“朕已决定,再调拨数十万民夫,于骊山为朕修建皇陵。”
扶苏听了,整个人像是直接被飓风刮到了西伯利亚。
一颗心哇凉哇凉的。
随即,嬴政又道。
“因为此事,你在民间,也已经颇有声望。”
扶苏听了这话,其实有些感动,因为这话,也只有嬴政这个皇帝会对他的太子用这样平静的语调,欣慰的心情对他说。
嬴政继道。
“朕看你整日在宫中无所事事,不若前去骊山监工吧。”
扶苏整个人都傻了。
没想到他不是被发配边疆,而是打发去修皇陵。
这好生没道理。
但是事情却也可以溯源。
因为,从一开始,扶苏就想着在秦国大动工业,以完成秦国军功爵制到常备军制的过渡。。
但是这个工业,并不是秦之长城和皇陵。
“朕素来知道,汝心喜章邯。待皇陵修定,朕便赐章邯于汝。”
扶苏听了这话,只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因为,嬴政的皇陵到嬴政死后都还没有建成。
扶苏气的脸色都青了,但是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扶苏直接道。
“臣绝不接受此项诏令。”
嬴政横眉。
“汝要违抗皇命?”
“臣不敢。”
距离成功就差最后一步了。
扶苏忽的下跪。
这一跪,也让嬴政的身躯微微一震。
“君父,臣以为秦国当以民养兵,而非以兵养民。当日秦立商鞅之法,是为战时。于是不得不以兵养民之法强国,而今秦国统一了天下,但是秦国还是我们秦嬴宗室的秦国,但是我秦还是延续旧制,如此,秦国怕是迟早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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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
嬴政听了,气的浑身上下一抽一抽的。
对于嬴政来说,扶苏就是个十足的激进叛逆份子。
嬴政眼中泛着冷意,接连道。
“荒谬!”
“朕的大秦怎么会亡?”
嬴政是个雄心勃勃的男人,想要建功立业是他的最大优点,但也是致命缺陷。
因为他将阶级矛盾不断加深且固化。
除了这个,嬴政还有一个致命弱点。
那就是,他是个古人。
他迷信啊!他不懂科学。
扶苏当即抖了个机灵。
很快,嬴政面前的大男人,忽的双泪如注,哭了起来。
嬴政,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是眼前这场面,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一个大男人,竟然哭哭啼啼,真的是令人反感至极。
就在嬴政对扶苏的愤怒达到极点,刚要发作时,嬴政却听见扶苏说。
“臣于临淄,为姜公托梦,梦见我秦国于君父亡后,大秦分崩离析,不过两年光景,天下皆反。”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刃,极为迅速而且狠厉的插在了嬴政心上。
嬴政一时间受伤极重,无语了半响,呆滞麻木的坐在王座上。
听到上面没有了动静,扶苏知道,这事情,果然奏效了。
接下来,就是嬴政信不信的问题。
嬴政突的重重拍案,而后立起身,七尺长剑,也跟着颤颤巍巍的抖。
嬴政胸腔里的怒火几乎已经涌到了脑部。
“胡言乱语!”
“谎话连篇!”
“巧舌如簧!”
越是愤怒,越是心虚。
嬴政的暴跳如雷,反而让扶苏心里一安。
却在这个时候,扶苏却反而自己起身了。
扶苏面色一凝,将自己代入到从前那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身上。
扶苏决定借梦告诉嬴政历史。
“臣当年东去临淄,因为当时对兵家姜太公心生仰慕,所以前去齐之宗庙。事后思及此事,臣也万分后悔。”
看着扶苏面色凝重,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嬴政自己更是一颗心突突的跳,完全停不下来。
朕的大秦竟然要亡?
万般努力,辅助东流,嬴政此时的心情无疑是愤怒中夹杂着巨大的恐惧。
嬴政很快就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要一五一十的问个清楚。
“究竟发生了什么?姜太公如何会入汝之梦?”
扶苏对着嬴政,回溯着在齐国发生的一切可以查证有据的事情。
“扶苏入齐之宗庙,见到姜太公的牌位,当时便觉得头晕目眩。后来回到宫室,夜半做梦,梦见一老叟坐在江边垂钓。扶苏不知身在何处,于是前去问路。没想到,这老叟一见儿臣,便唤臣为秦太子。”
“臣当时心下又惊又以之为奇,便急忙讨教那老叟为何人。可那老叟笑而不语,就是不肯再多言。”
“老叟忽的甩出鱼线,但是臣却发现,这钩竟然是直的。”
第六十七章 君父此举因小失大(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面色严峻。
对于秦国究竟是要用儒家之理还是法家之术治理天下,其实早就在扶苏初次提出秦法治理万里之疆时,嬴政已经开始考虑这类问题了。
这个问题,嬴政始终没有想好。
但是,这将儒家和法家加以结合的方案,绝对不适用于秦国。
说着,嬴政忽的横眉。
“难不成,时至今日,汝还是心心念念儒家分封之制?”
扶苏倒也不想再回避这个问题。
因为天下这个辽阔的疆域,再加上交通工具的限制,各种各样的因素限制,中央的权力下达不到地方,此时地方不仅容易发生暴乱,而且也极其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中央集权确实有不可言喻的妙处,将全国上下的资源加以收束,方便集体行动。
但是中央集权的可行性,是在地方权力完全受制于中央权力之下才有效的。
否则,这样的中央集权就是一套空架子。
秦国为何灭亡的那么快。
就是因为地域名义是归于皇帝一人的,但是他根本没有强有力的方式去控制每一寸土地。
交通和讯息的传播,这两样,一样是帝国的极壁,一样关乎到权力的下达。
“天下万里之地,君父一人可以治乎?”
嬴政闻言,微微一怔。
“朕为天子,自然当一人治之。”
扶苏又问。
“天下有三十六郡,数百县,四千万百姓,而君父一人如何统之?”
嬴政挑眉。
“难道汝以为,朕一人不能治天下。”
“臣听闻,君父每日批答奏章达到一百二十斤。天下诸事,皆决于父。然天下之大,百姓之众,又是统一之初。故臣以为,天下之事,若全部录在奏章之上,岂会只有一百二十斤?”
扶苏朗声,对着嬴政一本正经的发问。
而嬴政闻言,身体保持着僵直,而面部却开始微微抽搐起来。嬴政皱眉。
扶苏自己也知道,其实他这话说的,非常没有水平。全然一副不仅没有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的人。
嬴政僵着脸,内心更是遭受暴击。
“身为一国之储君,又为治粟内史,竟然这般出言?朕身为一国之君,焉能天下之事事无巨细的全部了于胸。朕之下,有郡守,郡守之下又有县丞。层层递进,这样的道理,九岁小儿胡亥尚且知晓,而汝不日将要及冠,却对朝政大事表现的如此无知。”
面对嬴政再次连续一番诘问。
扶苏只道。
“君父,臣非此意。臣以为,君父昼夜不分,夜以继日批阅奏章,天下诸事,皆呈于陛下面前。但此举,其实是因小失大。”
嬴政听了,自然不解。
嬴政眯起自己的那双狭长的眼,露出两道细缝。
“因小失大?仔细说说,朕倒是想知道,汝又有什么高论。”
嬴政话中,含着不少敲打警示的意味。
今日扶苏和嬴政议论的,表面上看是儒家和法家的分歧,其实是还在论儒法两家的思想本质。
法家其实是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
而儒家背后,自然是以宗法制为基础的分封制。
扶苏垂首。
“臣唐突了,臣并未有什么高见。臣只是为秦国的江山社稷考虑。臣以为,君父若是将精力放在帮助诸郡守处理政务上,反而对诸郡守的不加以把控,长此以往,试问,秦之郡县制,与周之分封制,有何迥异之处。”
“秦之郡守,周之诸侯,皆可因地理之便,自立为王。倒是君父为之奈何?”
嬴政听了,自然懵了。
秦之郡县制,和周之分封制,因为交通没有改变,那么郡县制,将有可能变成分封制。
这个道理,扶苏以前和嬴政论述过。
嬴政自然没有忘记过这套理论。
扶苏看着嬴政木然的表情,心里那叫一个爽。
这就是扶苏自以为,他胜过所有人的地方。
他是从两千年后来的,脑子里装的不仅仅是两千年的历史,还有无数的政治精华。
而嬴政,李斯这些人,面对一个空前版图的帝国。
他们是兴奋的,但是与此同时,他们也是迷茫无知的。
甚至于,他们贸然的将秦国的郡县制,套在了天下。
李斯将周朝制度搬了过来,看着在史书上大有作为,其实换做旁人,也可以为之。
而嬴政,他自己也弄迷信思想那一套。
说什么,秦属水德,而周为火德。
秦始皇根据五行阴阳之术,宣扬此理,告诉天下人,秦是承接了周的使命。
这个五行阴阳说到底有没有用,其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嬴政端坐在王座上,此刻,他很自然的对派出去的那些将领和郡守腾起担忧和忌惮。
照扶苏的意思,朕确实是因小失大。
天下万事,皆由郡守呈于朕眼前,朕一人决之。
但,朕只是将这些郡守,当做臣子,并未对他们多加注意。
嬴政眉头皱的几乎要断裂。
但是很快,嬴政他又自行松了眉头。
“郡守,不过庶民之出身,无世家贵族之血缘,卑贱之出生,天下何人敢安附?”
嬴政贵族思想,还真是……
扶苏的脸自然一冷。
“那难道贵族就是天生的吗?”
嬴政闻言,心中一振。
此子为吾秦嬴宗室异类,更为天下诸贵族之异类。
扶苏急忙又道。
“臣溯夏、周之史,吾秦嬴一族溯源周朝,得天子之便为诸侯,后才成为西陲大国。”
“得天子之便?”
他们秦赢宗室的历史,确实如扶苏所说。
虽然以前的历史并不是光彩,但是嬴政没有道理反驳。
而扶苏的那句,难道贵族就是天生的吗,又在嬴政心中腾起。
一番思索下来,嬴政他自己也想明白了。
或许,真的会如扶苏所说,居于边地之郡守,有一日,会趁地势之便,自立为王。
如此一来,朕日后倒是要对那些郡守加以提防了。
“汝之意,朕明白了。”
扶苏听了这话,也很惊讶。
今日的嬴政,显得好豁达啊。
而且他好像是刻意虚心纳谏的。
这样的虚心,都让扶苏有些不适应了。
嬴政暂搁心中对扶苏的不满,他被眼前的扶苏着实吃了不少惊。
他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这样的大局,就连王绾都不一定意识到。
是他身边的那个萧何?
嬴政单手托着头,浓密的端冉布满下巴,狭长的双眼中,闪着对扶苏喜爱还有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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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朝中,士、大夫、卿无数,可是从无人做此想,为朕计谋这些。”
“臣为陛下之子,自当为君父分忧。臣其实一直以为,王相于边地封君之策,实为秦千秋一统大业。”
嬴政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不耐之色。
(我回来了。接下来没有大事,会努力把书写到完本的。假期别的事情都不做了。)
第七十二章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并不知道姜太公钓鱼一说。
“臣此前在临淄城中,曾听临淄百姓说,当年文王遇姜太公,便是姜太公以直钩钓鱼,以示愿者上钩。”
嬴政听着看着,不知不觉,自然眉头皱的更紧。
扶苏继续道。
“臣当时便断定,眼前之人正是姜太公。于是虚心求教,儿臣问曰:这秦之天下,当延续多少年?”
“可是这太公闻言,却仰天哈哈大笑一番。笑罢后,还是不肯告诉儿臣实情。”
“臣追问其故,直到海边,姜太公坐在海边山崖上,对扶苏言曰:夫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说到这,扶苏面色一紧,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公还说,始皇帝崩,天下分。”
嬴政听了这话,当即双目瞪得极大,心像是从藏冰冻住了一般。
“臣一开始也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这是个怪梦。但是臣当日闻君父自命为始皇帝,当时心中一惊。须知君父虽早有下诏要称皇帝,但是始皇帝之称,在此之前,并未有过。而彼时,天下尚未一。”
“既然不一,那便是没有合,又何来分之说。扶苏事后每每回忆此中细节,都觉其中早有玄机。”
扶苏这一席话,其实是将秦国未来将要灭亡在嬴政手中的意思梦借中他人之言表达了出来。
不仅如此,他想劝嬴政不要做一件事,绝对不要修阿房。
他以万般努力攻得天下,但是秦国竟然要在他亡后便分崩离析。
全部的心血全部都将付诸渭水东流而去。
嬴政面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慌张。
但是临危不乱,当断即断是一个皇帝必须具备的品质。
嬴政很快从巨大的坏消息中挣脱出来。
他怀疑此事的严重性,但是这话说的,明显像是后世之人总结之言。
嬴政又不得不相信。
“如此大事,为何不早报?”
扶苏低首,恭恭敬敬道:
“臣起初,只以为是个怪梦。可是后来,许多事都一一应验,扶苏这才对此梦信以为真。”
“且每应验一件事,每是姜太公地下有知,见吾秦灭了齐,是故托梦于儿臣,回来带话于君父。”
“而且此事,干系重大,又为梦境,所以臣一直不敢提。但是臣每每记起此事,未尝不感痛心。臣又觉,君父崩,天下亡。天下局势巨变,也皆因臣之无能,辜负君父深意厚爱。”
“是故日日夜夜深思熟虑,想要找出亡国之因,却发现秦之旧体制,于天下乃是大弊端。臣恐丢了君父的天下,是故每日苦心孤诣,以求秦国革变,适应天下新局。”
嬴政听了这些,为他大秦帝国的命运和他先前的努力感到心寒的同时,也开始自责起来。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姜太公竟然如此说?”
嬴政对此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话显然是个后来者总结秦国灭亡的原因。
扶苏并没有正面回答嬴政这个问题。
事实上,这话也是贾谊说的。
一篇《过秦论》可帮了扶苏不少忙。
一条鱼,扶苏吃了两次。
“臣望陛下对立儒之事深思熟虑之。”
嬴政听罢,面色更加阴沉。
“非以立儒不可?”
扶苏答曰:
“秦法严苛,百姓多有抵触。而儒一向倡导务民生,立儒可安天下人心。”
嬴政肃容。
此事的为难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初孝公在秦国立商君之法。
“废商君之法,改立儒家之言,于秦,将会动摇国本。”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嬴政了。
你不改,那就等着亡国吧。
扶苏立在原地,并未回应。
嬴政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因为,扶苏的这个梦,对于嬴政而言,简直是毁灭性的消息。
当一个人听到过于好或者过分坏的消息,便会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嬴政这边,自然是属于后者。
嬴政非常不明白:
“朕躬于政务,丝毫不敢懈怠。如此为之,这天下竟然还会分崩离析。朕半生心血全部施于天下,但是最后这天下竟然还是要分崩离析?朕之功,岂不全是付于渭水东流之?”
扶苏肃容,面容紧绷。
这个问题,你自己问你自己吧。
看扶苏不说话,嬴政自己也没个主意。
“你退下吧。”
“唯。”
扶苏旋即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但是出了章台,扶苏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这大概是他最为潇洒自在的一天。
嬴政再怎么,也不至于将秦国亡的事情归结到自己头上。
秦国的烂摊子,本来就应该让秦国的最高统治者来收拾。
他这个太子,本来身份就特殊,东奔西跑的,不仅仅吃力不讨好,还惹得一身骚。
扶苏不知道的是,当他离开章台后。
嬴政当即私下诏问池武。
池武是从小陪着嬴政长大的,后来又被嬴政亲自指派去做扶苏的近卫。
对于池武而言,他所效忠的,自然是始皇帝。
嬴政让池武将扶苏当初扶苏在临淄城的所有作为全部一一道来。因为扶苏当时是公子,外出没有言官记录全部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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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仅仅是池武,扶苏身边的近侍也被一一私下召见。
皇帝密诏,自然是不能有第三人知晓。
而扶苏就是这个第三人。
经过一番调查,嬴政这才确信,扶苏在临淄城,确实去了齐国宗庙拜了姜太公,还拜了孔庙。不过扶苏当日在齐国宗庙里,确实忽的身体不适,回到了寝宫。
非但如此,嬴政还了解到,扶苏当时在齐国之时,还发生过许多怪事。
比如未卜先知知道树的年龄,还对诸臣言说什么天意、天命。
甚至于,在他回到咸阳后,对着萧何说。
“秦灭六国,是天命。”
嬴政问完了他想知道的,到了最后,不过是确定了那个梦的真实性。
也确定了,秦国将要亡在一个‘暴’字上。
这么一来,嬴政忽的明白了扶苏和王绾。
他们二人说的是对的。
第六十八章 儒家之徒,不用可惜(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从王座上坐起,一脸肃穆。
为何说来说去,最后又绕回到了分封制。
嬴政想不通,扶苏为什么那么固执。
而扶苏看着嬴政的脸色,也不解。
他只觉得嬴政不懂的变通,郡县制,只是为了方便权力最后收束到中央。
嬴政展袖,身体坐正坐高。
“朕已更秦法,以适这万里之疆。而今天下为三十六郡,诸郡守皆为秦之吏,非旧时之贵戚。天下皆为郡县,律法为一,天下一统。为何汝还是屡屡提分封之事。”
扶苏俯首。
“臣惶恐。且不说边地遥远,距离咸阳半月之途,政令到达必有延误。而滨海之地,有盐有铁,若是有人真的生了谋反之心,完全可揭竿而起,以盐铁为功。臣担心一旦生变,这天下一统之局面,又将不复存焉。”
嬴政听了,却觉得扶苏还是小看了他。
嬴政眯起眼问道:
“汝之意,朕一人不能制天下?”
扶苏知道,他不应该再多问了。
见好就收。
如果嬴政真的轻易就立了分封制,那他就不是嬴政。
而扶苏自己也会怀疑他是穿越错地方了。
嬴政是一个始终坚守收束权力于中央的皇帝。
从他登上王位开始,铲除一切势力,再到统一天下,都是在做这件事。
让嬴政转变心意,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
他是嬴政的亲儿子,他来做这个劝说的工作是最合适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风险。
扶苏半违心半诚心道:
“君父立不世之功,自当可以一人制天下。”
这话说的,前后似乎有矛盾。
说嬴政一人制天下,那是因为,秦国在他手下,确实没有分崩离析;但是说嬴政不能一人制天下,那是因为,若是嬴政多活几年,秦国可能真的覆灭在他手上。
但是真话说了,可就是真的要和嬴政结梁子了。
扶苏垂首,剩下的话不再说了。
嬴政见此,眼底却笑起来。
扶苏这小子,想的那么长远。
他觉得,朕若是没了,他一人不足以制天下。
但是随即,嬴政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朕一人可以镇天下,可扶苏根基不深,而且,他未有朕之威信。
这么想着,嬴政忽的觉得,扶苏的这些叛逆想法和激进主张都可以做解释。
嬴政忽的捻了捻他撇向两边的须。
天下是朕一人之天下,朕百年之后,天下是扶苏一人之天下。
这么想着,嬴政忽的有些担忧。
“扶苏,朕百年之后,汝一人独以一己之力制天下乎?”
嬴扶苏听到这个问题,整个人在原地愣了半响。
这大抵就是没有想不想长生不老的区别吧。
不知道,他日后还会不会如此做想。
扶苏垂首。
“臣愿以毕生之力,效于秦,保秦之江山万世一统。”
嬴政听了,心中自然大感宽慰。
“吾儿有此心志即可。”
说罢,嬴政也不晓得他和扶苏谈到哪里去了,每次和扶苏这孩子谈论政事,两个人总是开门见山的畅谈治理天下之事。
年轻人的想法,虽然很多时候幼稚可笑,但是听扶苏议论,嬴政总能从扶苏扶苏的言论里,找出有助于他治理国家的点子。
嬴政的心思,扶苏很多时候并不能捉摸。
“扶苏,知道朕为何罚你闭宫思过?”
“臣当日并非有意冒犯君父。”
“朕日前召见了王绾。”
“王绾之言,和汝之言同意。”
王绾。
嬴政对王绾的信任,还真是,远超朝中任何人。
但是,和我的话意思一样是什么意思。
王相不想让他儿子王戊继续在朝中顺顺当当了吗。
他是那种会主动选择做些不聪明的事情的人。
“朕攻伐天下,虽扬名于天下,亦当流传于万世。但朕之暴虐之名,亦光布于天下。”
扶苏眼前一亮。
这可谓是天赐秦国的大喜。
秦始皇嬴政竟然自己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开始注重外人对自己的评价了。
扶苏的眼泪都流到了肚子里,不是委屈,而是感动。
他的劝说最终还是起了效。
“陛下,臣以为,儒家之徒,不用可惜。君父功业高于三皇五帝,但在无知百姓看来,君父之行,实为暴虐。”
虽然扶苏心里相信,百姓也都是有脑力的人物,但是现在,扶苏为了顺接嬴政的意思,扶苏还是这么说了。
嬴政怃然。
“朕从前,不重视此类名声,但是如今,朕决意用文教去收束天下百姓之心。”
好——
(此处应该有掌声。)
扶苏听了,内心大为震撼。
外面一束光照了进来,打在扶苏眼前的天选之子身上。
“君父肯纳逆耳之忠言,臣由衷心服。臣斗胆请君父,由臣率七十二博士,共同为陛下于天下百姓立言。”
“立言?”
扶苏眼中闪着自信。
“君父,臣先前通读百家。百家各有长处,儒道墨法、阴阳纵横,各有长处。而吾秦,用商鞅之法,如今虽对其加以变更,施新法于天下,扶苏闻百姓皆乐于从工。这秦法,于百姓,是落到实处的利,百姓见利,自然安于奉秦。”
“但秦向来奉行商鞅之法,虎狼之名于外,声名远播,六国遗民,多有抵触之心。故为秦正名,为必然之举。而百家之中,法家讲求实效,吾秦不可飞废之;道家追求无为,显然与秦策相悖;至于墨家,吾秦当取其技,废其意。
“而儒家向来鼓吹仁政,而且宣扬仁义,为当世显学。故臣以为,为秦正名,非得用儒家。这儒家之徒,不用可惜。”
嬴政听了,哑然半响。
“看来你是真的打算天下百家,杂糅用之。”
“用儒家之士,宣扬陛下之功德,教化于民。儒法结合,岂不善哉?
话题兜了一圈,还是回来了。
扶苏对待事情的坚决心志,倒是让嬴政侧目。
但是嬴政始终有他的顾虑。
“一国焉能存二法?法必为一。”
扶苏只觉得这不重要。
“臣以为,一国君为一,那法为一,天下便为一。而儒家之道,却可为法之皮囊。儿臣言中之法,乃君父一人专权,非秦之律法。”
“法令施于天下,以约束驱使百姓;而儒道施于天下,以教育感化百姓。”
嬴政听了,自然心动。
这儒家的门生,遍布天下。
若是人人都为秦始皇说好话,百姓自然也会听从。
“君父若是实在想要天下治国之术一,臣以为,君父可将法家之道,纳于儒家之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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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这话一出,嬴政心里可是激起了千层浪。
以扶苏这小子的韧性,日后为君,确实万事不愁。
可是这立儒家为法之外衣,名义上虽然保留了法家,但是这一举动,却也在名义上彻底废了商君之法。
在靠着商君之法徐徐变强甚至最后统一天下的秦国,于立朝之初,废了秦法。
第七十三章 先分封,再推恩(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又到了炎炎夏日。
咸阳王宫之中,主殿附近内,都陈放的是精美的铜器,但是在一些后妃寝宫,尤其是僻静清幽之地,草木极其茂盛。
蛙声蝉鸣混杂交响。
长长的宫廊里,一个穿着黑色深衣的小少年在咸阳王宫里的长廊里率着脑袋四处游晃。
胡亥拖着长长的袖子,手里捧着竹简,装作好学的模样,随意在宫中四处走动。
而嬴政,当他听了扶苏讲述的那个梦后,便整日食不知味,也夜不能寐。
直到目前,嬴政还是没有将扶苏的这个梦告诉别人。
他想试试,先找个人占卜。
仅听扶苏一人之言,嬴政实在是不愿相信,秦国将要亡在他自己的手里。
嬴政心事重重,赵高和余阳两个人一左一右跟在面色阴沉的嬴政身后。
嬴政有心事,而且不对外讲明,这样的情形,十分少见。
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疑惑:太子殿下究竟对皇帝陛下说了什么了?
自太子离开章台后,皇帝陛下就一直愁容满面。
赵高几次询问之,嬴政都没有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此时,椒兰殿附近,胡亥正在一处廊檐下面,双手扶着栏杆,但是脑袋却向上够,眼巴巴望着廊檐下面的两个大巢。
胡亥刚才听见了,上面有小鸟在叫。
胡亥当即决定去掏鸟窝。
却在此时,他遥遥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随即转头便看到了嬴政。
但是这次他并未慌张,也没想着干净一溜烟跑了完事。因为他如今可是有备而来,他手中拿着一简书。
上次他大兄为他行方便的事情被君父知道,非但连累了大兄,而且这还导致他多了一位师傅——张苍。
这个男人,用大兄的话来说,长得是蛮帅,人很聪明,懂得又多,还很会玩。
但是,胡亥喜欢不起他来。
因为他如果有空了,就要跑来对着自己弹琴,还动不动对自己说教。
他弹琴并不比高渐离弹得好听,但是高渐离却是被关起来的。
在这一点上,胡亥觉得他大兄并不是很聪明。
真正琴技高超的,反而被关了起来,而琴技一般的,却被委以重任。
虽然大兄不是很聪明,但是他对自己非常好,还教了他一个道理。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的实质不需要被改变,但是做做样子,就可以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
胡亥之所以敢四处游玩,就是因为他也掌握了这个道理。
他手中拿着一卷书。
而嬴政也是因为心事重重许久了,所以今日刻意跳了这样一个时辰出来走走散散心,顺便重新考虑定夺这件事。
在秦国立儒,对于整个秦国来说,其影响是实在是太大了。
胡亥主动迎上前去,眉目明朗,让嬴政看了心生欢喜。
“儿拜见君父。”
嬴政见到胡亥手里捧着书,这景象可并不常见。
“胡亥,玩什么呢?”
胡亥站定,腮帮子鼓的紧紧的,很是严肃的模样。
“回君父,儿臣在此处读书呢。”
胡亥开始认真读书了,这是嬴政从前期盼胡亥做的事情。
赵高见机会来了,想要让嬴政开心一点,于是主动上前。
“陛下,十八世子如今可比从前乖顺知礼多了。”
嬴政听了,心头却觉得不是味儿。
但是为了继续鼓励胡亥,他不仅对着胡亥笑了,而且当即道。
“汝既潜心向学,朕便赐你金鹤一对。”
胡亥听了,心里乐到飞起,但是他并未表现的像以前那般欢欣鼓舞的模样,而是非常谨慎的对嬴政作揖。
“谢君父。”
这反应,让嬴政很是惊奇,也觉得好笑,随即心里起了一种莫名的失落。
其实嬴政看到这样的胡亥,其实心里微微是有些不喜欢的。
因为在嬴政心里,那个胡闹,无法无天的小儿子才是他的最爱。
上次嬴政举办宫宴,这胡亥小儿竟然在每个兄长的鞋子上踩了一脚。
嬴政喜欢这样的胡亥。
嬴政确实有为胡亥的转变感到心喜,但是他忽的也对胡亥的喜爱没有以前那么深了。
嬴政只对胡亥,眼中含着笑。
“朕的幼子长大了。”
“大兄说,男子二十加冠才算是成人。”
嬴政听到胡亥提到扶苏,又想起那件事来,又沉色,随后便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走了。
赵高紧跟着嬴政又去了别处。
嬴政走了,别的兄弟姐妹或许会失落,但是他才不呢。
胡亥只觉得自己又自由了。
而胡亥本人,他也因为这次的事情,对他大兄倍加佩服。
没想到,他不仅逃过一劫,而且还因此得了赏赐。
如此说来,我以后都不用读书了。
读书最是无趣了,如何比得了打鸟捉鱼好玩。
不过,还真如大兄所说,每次君父都只是问他读不读书,而不问他读了什么书,读的怎么样,那么,他只要做出读书的样子,那么君父也不会再说什么。
胡亥决定就此保守这个秘密,日后天天就靠这个法子摸鱼。
———
嬴政占卜的事情,并没有下文。
因为他是一国的皇帝。
皇帝的身边,左右言官不说,更是身边跟随了一大批随侍。
这就意味着,他一旦问卜,其结果,必定会透露出去。
而当下,是天下一统之初。
若是这个时候,朕就召太史令前来问卜,必定会让朝野上下关注此事。
问卜,是决计不能为之的。
因为,嬴政也怕那个结果。
所以,扶苏再次被召入章台。
而这天天被嬴政叫来叫去,罚来罚去的,也坐实了扶苏这个太子为嬴政盛宠。
太子的地位日渐坚固。
“臣拜见君父。”
“平身。”
嬴政面色铁青,此刻他的心比利刃还要锋利百倍。
他下了极大的决心。
这一次,嬴政没有屏退左右。
赵高、余阳等人统统在列。
嬴政开么见山道。
“分封,或可一试?”
扶苏听了,心内一喜,但是却作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仿佛这件事和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
扶苏对曰:
“臣以为,天下必一,但边地分封可为迂回折中之策。”
嬴政挑眉。
“迂回折中?”
扶苏点点头。
“此事,臣也考量过多次,贸然施行分封,其实弊端诸多。君父若要封王,那便是要封其土地,授其百姓。长此以往,新王势力便大,于君父而言便是一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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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对分封,本来极其厌恶。
“天下因分封之制,共苦不休五百余年,而今天下一统,分封之策既久,天下必然又将不安。然而诚如汝所言,郡县之制,因地理之遥,也未必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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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今天我算是四更了。)
第七十四章 兄弟相残 (月末求月票冲榜)
听着这话,扶苏觉出显然嬴政已经对于分封之事有了他自己的主张。
而且这次召见不同以往,四周言官在侧,嬴政似乎有意要将分封之事开诚布公。
“不知君父意欲如何为之?”
“朕欲先立之,而后废之。”
扶苏听了,心猛地跳了一下。
此事也只有嬴政想得出。
但他也真的是说得出,做得到。
嬴政还是和以前一样,霸道暴力。
扶苏忽的开始喜欢嬴政的本性了。
“君父,儿臣这里还有个法子,惟愿君父参考。”
“说来听听。”
“君父可先立诸侯王。待时日既久,封地势力过大时,君父下令让诸侯王各分为若干国,使诸侯王的子孙依次分享封土,地尽为止;封土广大而子孙少的人,便费力削之。”
“臣请君父先于边地分封,立君封候以震边地,待边地稳定,而后再推行这推恩之令。如此,王国越分越小,分封之患便可解决。等到时日既久。”
嬴政听了这话,当即赞道。
“善。”
随后,嬴政因为过于高兴,微微有些坐不住了。
“便以此计为之。”
扶苏自然是要比嬴政感到更高兴的。
嬴政开始给旁人分一点微薄利益的同时,就意味着大秦的统一将要被稳固的更好。
这么一来,分封的过渡就算是完成了。
但是,他们先前不是论的是在秦国立儒的事情吗。
但是立儒的事情,他只能对嬴政一个人说,当下这么多人站在这里,他说出去,就是自寻死路。
嬴政他确实有了他的想法。
扶苏先前的全部考量和建议,嬴政都全部重重思索了一番。
未必要全为,但是均可小试。
“朕一人治天下,确实力不从心。”
这话,不像是嬴政说的。
扶苏自己多留了个心眼。
旋即,嬴政又道。
“朕决意,封朕之诸子于秦国边地。扶苏,汝以为如何?”
扶苏心里微微打了一个颤。
诸位王弟。
嬴政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
扶苏自问虽然不是心狠手辣之徒,但是如果威胁到皇权,他绝对会将威胁他的兄弟毫不客气。
比如他现在的十八弟。
因为他是东宫,所以扶苏有条件有能力控制了他的教育,也因为控制了他的教育资源,所以顺势控制了他的周围人脉接触。
但是其他王弟,如将闾、高、羽等,早年他未被正式册封为太子时,他们几人便踊跃表现。
而今,他们的表现也比从前更为低调了。
这意味着他们成熟了,见机行事。
这几个弟弟,才让扶苏更感到担忧。
“臣以为便之。”
话音刚落,扶苏又意识到新的问题。
嬴政总不至于,这就直接开始分封吧。
虽然说要封同姓为王,以最大程度确保嬴氏称天下,但是,扶苏始终没忘,秦国的天下,是靠着无数武将打下的。
尤其是,先前嬴政已经封了几位将军为君侯,如果要封君,当下只有燕代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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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的几位王弟,岁数都没他自己大。这就意味着分封诸王弟
并不是让那个王弟一个人去边地镇守,还要派辅佐之臣。
他们自己手下的家臣吗。
显然,在秦国,在现在的秦国,边地分封,其实并不具备条件。
不过,等到将闾成年,事情就会见分晓。
甚至于,不用等到将闾成年,扶苏自己本身也是君侯啊。
若是嬴政在他成年后直接给了他实权,那其他几个王弟也就稳了。
至于封地,南越那些地方,对于他们来说,未必不是个好去处。
不仅如此,当下嬴政还是没有解决掉军功爵制的问题。
那几位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们,如果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名义上,他们始终不是收益者,分封之制,于他们利害关系不是很大。
但是他们的君侯之位还在,如此为之,他们必定心里不舒服。
所以推行分封制之前,扶苏必须要和嬴政解决掉军功制的问题,这不能再拖了。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
不能再让边地成为秦国的权力空白地带,由着那些六国没落贵族四处流窜,意图谋反。
但是嬴政这边,他现在思考的,重心却不在这里。
他嬴政对他其他的儿子不信任是一回事,因为他们毕竟太年轻了。
但是当下,嬴政对眼前的扶苏,那却是最大的不信任。
因为嬴政相信,现在的扶苏,已经以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绝不会再像往常那般,会视自己的亲兄弟为手足。
当初的谣言,其实嬴政事后每每回忆起,为扶苏高兴,自己却也每每心凉一番。
扶苏啊扶苏……
一时间,章台之中气氛忽的显得有些怪异。
嬴政打量着扶苏,他忽的为日后预见到的兄弟相残的画面而感到心寒。
而扶苏自己,他倒是目前还没有想那么远。
嬴政还有十三年的为帝时期,他得把这十三年利用的好好的,能解决多少问题就解决多少问题,如此,他也可以早日实现他的愿望。
扶苏正想的出神,前面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汝当真如此做想?”
“原燕、齐鲁之地、荆楚之乡,皆距秦遥远,需要有我秦嬴宗室之人镇之。”
嬴政听到这样得体的,毫不犹豫的回答,更是落实了他对此事的悲观预想。
嬴政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扶苏复请。
“君父,臣以为,此时并不宜推行分封之制。王家、蒙家两对父子,李信、赵佗、屠唯等诸位将军,于秦之天下立下汗马功劳。君父既已拜诸位将军为侯,且诸位王弟尚且年幼。不若将此事暂缓,且看荆楚水乡、齐鲁之地状况如何。”
嬴政再次陷入沉默。
扶苏的意见,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他倒是条分缕析,把事情看的很全面。
嬴政只是想看看扶苏的反应而已。
分封,在嬴政心目中,它将只能成为一个过渡!
嬴政正色:
“待将闾、高几人加冠之后,朕再行定夺。”
扶苏笑道:
“那臣回去之后,就对几位王弟告知此事。想必几位王弟得悉此事,必定感激君父。”
嬴政也不晓得,扶苏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若是真心,嬴政觉得扶苏做皇帝不够格。
若是假意,嬴政对着扶苏时,内心总觉得悲凉。
这么想着,嬴政忽的觉得和扶苏相处有些累……
嬴政微微动了动嘴,始终未说什么。
立儒,得慢慢来,而这推行分封,就非得打破军功爵制。
相信,这些道理,嬴政比他更为了解。
但是当下,军功爵制转向常备军建设的问题更为急切。
因为这关系到分封,让权力下放到边远之地。
否则那里就将是十三年的权力真空地带。
军功爵制的问题处理的越快越好。
(提醒一下:这里扶苏提出的推恩令和嬴政后期废分封两者并不冲突,写到后面时间线成熟了才会详写。当下只是略略一提理论,接下来才要为这个政策实施一步步走。秦国的情况和汉朝的情况并不一样,所以不可能直接就像汉朝的历史上那么推个推恩令封国的问题解决了。而且因为分封制始终都和嬴政的集权违背,所以推恩令会在这本书中被异化。也希望大家继续追读的同时给予合理的可行的意见。)
第七十五章 有皇帝在,太子翻不了天!(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总结过历代改革失败的经验。
这改革者急于求成,往往是大忌。
所以,必须要慢慢来。
稳住别浪才能嬴。
秦国要变法,得改很多。
更立秦律,重新修定徭役,不过是第一步,而且是极其微小的一步。因为这只不过是生产关系的微小调整。
而且即使现在的扶苏不是穿越者,秦国还是修订了法律,也确实协调了天下土地之广和徭役之间的矛盾。
关键是秦国赋税过高,这导致天下底层庶民对秦国并没有好感,打散了贵族之后,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团结群众。
但是秦国当初变动秦律之时,嬴政为了避免在秦国施加仁政,对于赋税的问题,其实是蜓蜓点水,略略一动。
这事,得让左相隗状和他一同上奏。
这第二步,就是当下扶苏决意要动的军功爵制。
秦国是以兵养民,军功爵制不改,百姓要想吃饭,只有参军和为农两条路。
然而为农,即便隗状和他一同上奏此事,减免了赋税,但是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秦国需要更多的获取衣食的渠道。
士农工商四类,扶苏要打通的,自然是工业和商业这两方面。
——
蒙府。
毕竟是将门之家,虽然同样是红墙木筑,但是别有一番森严气象。
天色微微阴沉,几欲滴雨。
但是人却时不时感到热浪扑面而来。
夏天是个神奇的季节,天上真的会下开水。
蒙家一门三父子,皆在凉亭里乘凉。
蒲扇已有,三人都穿着轻薄的深衣。
蒙恬精壮结实的胸膛被丝质绸衣束缚着,但还是非常引人注目。
兄弟两人当初本意都是要在朝为政。
而蒙恬,当初也是像冯长安一样,通过室内听学的方式,考取了秦吏。
而且他还在为吏期间,做出了狼毫毛笔。
蒙恬可谓是真正的文武双全。
可是不曾想,嬴政却把这个他年少时的朋友蒙恬派去打仗了。
而蒙武,那更是多年不是随王翦在外征战,就是在外戍边。
所以一家三父子,本就是聚少离多,坐在一起闲聊的机会并不多。
而今,战事虽然完结,但是蒙毅,忽地被提拔为廷尉,此举意味颇深。
变革秦法,蒙毅自然是要出不少力。
今日,一家人聚在一起,确实难得。
蒙武身为护军都尉,消息日渐灵通。
让他意外的是,陛下不知又听了太子胡说了些什么,居然改了主意,决定要在边地封君。
凉亭中摆放着冰镇果酒,统统用的是嬴政所赐的精美铜器所盛。
这是君侯所独有的器皿。
但是望着这赏赐,蒙武却几次都对这冰镇果酒不愿入喉。
蒙毅自然知道他父亲如今是在为什么事情烦忧,但是他并不想明说。
这件事,牵扯太子,当妥善为之。
父亲大人先抢已经和太子殿下在朝堂之上争执过一次,当时闹的彼此面子都不好看。
但是因为当时殿下一人力战诸将,弄得诸将人人脸黑。
所以陛下实际上为了保护太子殿下,所以才责罚太子去了极庙,如此也算是给了诸将军一个明示。
太子有错。
太子不管作何想法,皇帝陛下那一关过不了,那就是白搭。
而一旦过了皇帝陛下那一关,到时候,谁反对,也阻止不了。
所以蒙毅其实对于分封这件事,完全持观望态度。与此同时,蒙毅还很好奇,太子接下来要如何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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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少年,长成如今的大人,但是其性格和城府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当日与朝中诸将力辩的气魄和胆量,着实让蒙毅心生佩服。非但如此,太子心怀天下,其胸襟、眼界,也是让蒙毅眼前一亮。
这样的秦太子,完全可以继皇帝陛下。
而蒙武,他为的是另一件事忧心。
蒙武其实自己也清楚,他这个君侯,其实本来就是个虚衔,空享尊贵与荣华,其实并非诸侯。
所以即便皇帝陛下改边地封君,对于他们这些武将来说,其实也影响不大。
而且蒙武相信,皇帝陛下一定会妥善对待他们这些有功之将。
事实上,蒙武担忧的,其实是太子。
这个孩子,他当初不该忽略他。
从前温顺乖巧的一个人,为何长大后,忽地变得这么激进。
国之储君,频频欲动祖宗之业,本就对他自己来说非常不利。
但是从前蒙武虽然对太子殿下的所为感到不满,但是太子终究是太子,还是个未成年。瞎折腾折腾也就罢了。
谁能想到,这太子,竟然比始皇帝更为固执。
认准了一件事,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谁也没想到,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但是这太子不知道使用了什么计策,竟然说动了陛下。
能让陛下改变心意的人,蒙武这一生也不过见过寥寥数人,而太子就是这寥寥数人的其中之一。
这就让蒙武更是感到害怕。
恰恰正是因为是太子说动了皇帝陛下,所以蒙武对太子日后所为更为顾虑。
因为,太子用他的所为,证明了他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事实上,早先太子被责罚入极庙。
也是因此,蒙武还觉得,只要有皇帝陛下在,太子绝对翻不了天。
但是现在,蒙武不这么想了。
这是父子二人要合起来翻天的节奏。
但是皇帝陛下,他决定要做的事情,谁也不能阻止。
而太子,这个储君,又是一个决定了要做一件事便绝不放弃的人。
日后继位,真不知这秦国要变成什么样子。
想当初,他蒙武,乃是受先君之意,辅佐皇帝陛下。
他可谓是三朝臣子,看着太子殿下这样的储君地位在皇帝陛下心中一日比一日稳。
他心里反而慌。
太子此人,他的所思,皆与祖宗之法相背的。
于是从蒙武得知太子竟然劝服了陛下于边地立诸公子为君的消息后,这忧愁,就像是春天河水解冻,忽地涨潮,从蒙武的心头像四肢蔓延;又像是春日里渭水河边上的野草,疯狂地,凶猛地在蒙武心田里生长。
蒙武的额头上布满皱纹,眼底也满是忧虑。
蒙毅捧爵给他父亲。
“父亲大人,今日难得我父子三人齐聚,不若酌酒助兴。”
蒙武接过酒,却将其缓缓平置在木案上。
“吾心事重重,未有饮酒之兴。”
两个儿子对视一番。
其实懂得都懂,不过是那两个人身份特殊,绝不可轻易议论。
蒙恬自作主张屏退左右。
四下无人,院中是又闷又热,而天空上的云又是黑沉沉一团,像是不堪重负,很快就要砸向地面。
院中高木丛丛,大风吹过,松涛万顷霎时间齐齐响动,自为天籁。
乘凉乘凉,这凉意,就是从这树间来的。
第六十九章 秦国焉能立儒?(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么秦国内部势必要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革商鞅之法,虽然实质上不过是对秦国的律法做了大幅度调整,但是秦国的根基耕战还是未曾改变。
而扶苏因为先前公然在朝堂上提出要变法,朝中一些老臣,尤其是重将,已经对扶苏有所不满。
而今又提在秦国立儒之言。
照这么改下去,秦国内部必定不稳。
嬴政眸中泛着锐利,上上下下打量着扶苏。
扶苏出身儒家,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如今扶苏在朕耳旁频频提出各种新奇的想法,但说来说去,就是绕不开一个儒家。
“儒皮法骨,说的倒是轻巧。这实际上是要在秦国确立儒家的正统之位。”
“朕一旦下诏,我秦通读法家之吏心中如何作想。而天下人,也势必以为,吾秦弃法立儒。秦若弃法,焉为秦?”
嬴政说着,自己也心里微微一慌。
“朕一统之初,不守祖宗之基业,频频改革,朝中诸臣该如何作想。”
嬴政越说,越觉得扶苏脑子里都是些儒家的东西。
这边地分封,实乃周制,而恢复周礼,正是儒家祖师孔丘的主张;设立太学以充百家,实则百家之中多为儒生,此举实在是为诸儒生开了方便;再论这变革秦法,以宽宥刑法,适应天下万里之疆,又为儒之仁政。
嬴政这么一想,忽的觉得他被扶苏这小子给骗了。
不知不觉间,他嬴政竟然干了这么多荒唐事。
嬴政忽的气势汹汹,对着扶苏猛地拍案。
“朕看你是修儒修傻了,竟然想着要在秦国立儒家。我秦自公孙鞅变法以来,便以法一以贯之。在秦国立儒,此举远比革商鞅之法关系更甚,稍有不慎,朝中便会发生动荡。”
“你口口声声言曰,方今天下初定,四海边疆黔首未服。可是不想着守祖宗之业,以武力镇压慑服四方黔首,反而总想着用儒家的那一套。”
“愚民无知,终日只知求饱食而无所事事,施以仁义,只会让大秦遭周朝之祸。”
嬴政越说,心头越是愤怒。
嬴政忽的又想起,扶苏方才说的那句,贵族难道就是天生的吗。
这话说的,简直非我族类。
面对嬴政铁青的面孔,扶苏也是倍感压力。
因为扶苏察觉的出,嬴政这次的愤怒,和往常不一样。
或许,嬴政现在认为,他之前所有的说法,都是在欺骗他。
扶苏已经十九岁了。
身高猛增的同时,身体也又壮实了不少,英姿勃发。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面对任何人,扶苏都挺直了腰板,对于阻挡自己的人毫不客气的予以还击。
以至于很多时候,嬴政能从扶苏的举手投足之间看出王者应有的霸气,但是又兼有权谋者的胸有成竹。
这样一身傲骨,但是浑身也冒着才气的扶苏,嬴政看着,很多时候都是感到骄傲的。
可是最近,嬴政发现,这扶苏即便是立在他面前挨训,可是扶苏还是挺直了腰板,眼中更是一片凛然。
这样的傲然,自然让嬴政感觉受到了挑战。
与此同时,扶苏的辩白,也显得不过是权宜之计,并非出自真心实意。
“君父,臣绝非此意。”
嬴政听了,只是摆摆手。
“朕勿复信汝。”
嬴政眼中露出些无奈,他只觉得他被扶苏骗的好深,竟然干了这么多扶持儒家的事。
而嬴政这话一出,扶苏心里自然也是一惊。
“臣不解,万请君父明示。”
嬴政用力攥紧拳头。
冷酷的声音从扶苏前面飘了过来。
“一个对自家宗室高贵血统有所怀疑的人,如何延续这宗室的血脉?身为秦嬴宗室的后继者,频频提出废先祖之法,何其不肖!”
“犯下这样的罪过,别说朕的咸阳宫容不下你,就是秦国也容不下你!”
嬴政这话,伤害性极高。
但是都已经在秦国改变这么多了,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嬴政在改革之路上改弦易辙。
而且,嬴政如今在这种时候忽的否定变法,那不就不仅仅是让扶苏之前的努力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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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一旦否定变法,那也意味着他否定了自己。
失去了最强有力的支持者,那他这秦国太子之位,如何坐的稳?
扶苏必须抗辩此事,而且必须辩成功。
“先师韩非曾言,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为何到了君父这里,却因循守旧?”
嬴政听了,又是韩非。
嬴政只觉得,扶苏是把握住了他嬴政对于韩非的喜爱。
在一次两次的被骗后,嬴政自认为他终于想明白为了自己总是被骗。
就是因为这个韩非。
这下,嬴政听到韩非这个字眼,并未像先前那便陷入冷静。
恰恰相反,他头一次对韩非之言感到非常厌恶。
嬴政坐正。
“朕说你是数典忘祖之冠,丝毫不虚。口口声声说是继韩非之学,可是百家之术,在你眼中,偏偏儒家最有优,而强国之法术却成了国之末。”
嬴政说着,自己的情绪分外激动,而且他忽的后怕起来,心里一凉。
因为,扶苏是他选定的继承人。
而且是他在极庙里当着文武百官册立的太子。
他的秦国国君之位是极为稳妥的。。
但是如今看来,此子野心虽然不小,一心想着要在天下为大事,但是他却对祖宗之法多有歧视误判。
这下,嬴政一时间拿不准了。
这孩子日后继位,秦国该要变成一个什么样。
嬴政很是无奈,像是叹了口气。
“朕不该赦免你出来。”
扶苏听着这话中,明显还有别的意味。
“臣并非数典忘祖。臣也万万不敢背弃祖宗之策。”
在治国之道的问题上,扶苏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而扶苏已经是秦国的太子了,这样一来,问题就更为严重。
扶苏也曾预料过劝说嬴政不成,其实反而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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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历史上原有的环节稍微有了差错,未来就可能被改的天翻地覆。
但是扶苏没有想过,事情竟然这么离谱,就差最后两个关键大改动,秦国就可以顺利完成改革了。
第七十六章以民养兵而非以兵养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恬主动道。
“我听闻,太子殿下以推恩之法,劝服了皇帝陛下于边地实行分封之制。”
蒙毅笑道。
“如此,毅越发佩服太子殿下。试问能说服陛下的,天下能有几人?”
蒙恬对此也表示赞同。
“吾观太子殿下,颇有陛下风范。”
蒙武听了,心知这两个小子是故意的,白色胡茬中间的嘴唇这才动了动。
“天下方一,四海初平,太子年纪轻轻,时不时异想天开,动辄违背祖制,如此行事,何来陛下之风?”
蒙家两兄弟闻言,又对视一眼。
父亲大人对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颇为反感。
蒙恬知道他父亲的心思。
蒙武是为了整个秦国的命运考虑,所以才对太子的所作所为不满。
“太子是皇帝陛下亲立的储君,太子的所作所为,都是陛下准允的。且太子两次被责罚,第一次被关极庙,第二次被关华阳宫,但是最后都被释放。如此,足以说明陛下的态度。”
蒙毅点头附和其兄。
“大兄说的极是。父亲大人不当为此事烦忧。何况便是父亲大人对殿下的主张有所不满,可是如今陛下属意太子之策,父亲奈若何?”
蒙毅的意思很简单明了,皇帝陛下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是皇帝陛下要支持太子,他就算是反对此事,最后也还是无果。
蒙武听了,只是摇头叹气。
“吾只怕,今日太子说服陛下于边地封君,他日,太子便会劝动陛下废军功之制。军功乃秦之本,若废除军功,秦国还能是秦国吗。”
蒙毅听到这个问题,嘴巴虽然闭的紧,但是心里却有了自己的答案。
秦国必定不能再是以前的秦国,但是天下将是秦国的。
这就是太子的意思。
变法,蒙毅其实是支持的。
但是这要变革商鞅之法,目前只动了秦律,于是朝中诸将都心安了不少。
蒙毅有预感,太子必然还有后招。
如今这劝服陛下立分封之制,便是个开始。
我秦国,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蒙恬只道。
“为人臣,尽忠职守便可。这是父亲大人教导我兄弟二人的道理,蒙恬一直谨记在心,倒是如今,父亲大人为何对此事这般执着。”
蒙恬这一席话,倒是让蒙武头脑冷静了不少。
是啊,为人臣者,尽忠职守即可。
但是,蒙武其实还是怕。
蒙武难以想象,若是太子日后真的劝服了皇帝陛下革除了军功爵制。
到时候这秦国将是一副怎样的状景?
分封,分封算什么啊。
反正本来他们这些武将也不过是负责镇守,郡中诸事自有秦吏,大事也皆决于陛下。
分封之制,于他们并无利害关系。
蒙武怕的是,这太子得宠,好似骄阳,蒸蒸日上!
而太子的心思,上次朝议,将他们这些武将全部驳斥了一通。其心昭然若揭。
太子怕是还不知道,自那之后,他便成了那些还想着晋升的将士们的心头之患。
如今能劝服陛下于边地立君,那革除军功爵制,恐怕也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蒙恬蒙毅不提也罢,恰恰是因为这一劝,反而将太子和皇帝陛下绑在一起,更加衬托出太子殿下如今的地位因为皇帝陛下的支持,越发稳固。
蒙毅见他父亲非但不展眉,反而越发忧心。
蒙毅怕他父亲做傻事。
他父亲的为人,蒙毅是清楚的。为国尽忠,为陛下效力,便是蒙武多年为将的心得。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父亲表现的也很激烈。
“父亲大人,此事关乎太子,太子乃国之储君,身系秦国未来的之国运。儿也知父亲大人心系大秦,陛下也知父亲之心。可是儿却不能担保,太子殿下是否知父亲大人之心。”
这话一出,蒙武蒙恬两人皆是一怔。
蒙毅的意思很简单,你这么做,实际上就是和太子对着干。
但是如今的太子,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储君地位不可动摇。
日后他必定要继承君位。
此事与太子对着干,日后又将如何呢。
蒙毅忧心忡忡劝道。
“太子殿下乃后继之君,而父亲大人为护军都尉,执掌军政,统领诸将。”
其余的话,也不必多说了。
将这两者的身份一提,蒙武自然无话可说了。
蒙毅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蒙武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蒙武听了,只好长吁一声。
“汝之意,为父明白。”
蒙武闷头喝了一口酒。
旋即,他又想起王翦的那句话来。
“为臣者难,为君者亦难。”
不知陛下此时,又在作何想?
而蒙恬蒙毅两兄弟听到这话,都觉得这句话说的十分在理。
于是父子三人,皆怃然一阵。
————
章台。
嬴政又单独召见了扶苏。
左右言官得了空,在外面闲候。
嬴政面色铁青。
“为了一个梦,朕已违背了初衷。”
扶苏闻言垂首作揖。
“皆臣之过。臣不敢入齐国宗庙。”
嬴政旋即定定神。
“朕会不惜一切代价,力保天下为一。”
扶苏闻言,自然心喜。
“如此,臣复请陛下革除军功爵制。”
又是军功爵制。
“吾秦力出一孔,军功爵制焉能废?”
扶苏坦然对曰:
“昔日吾秦,千里之地,以兵养民。如今吾秦,万里之地,当以民养兵。”
嬴政狐疑。
“以民养兵?”
“正是。君父保留军队,以为镇压,军功爵制,为战时之制。非战时,国务农工与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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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听了,眼中闪过一抹锋利。
这是对扶苏下意识的敌意。
曾经为秦国执政的禁区,如今要统统被打开。
而使得秦国成为强国最基本的耕战之法,竟然被列为战时之制。
嬴政起身,仗剑拧眉。
“朕连七国之地都难以保全,何来战时之说?朕已决定,从此休兵。但如此,军功爵制,其留与废无异,诸将如何安之?”
休兵——
扶苏听到这个字眼,心里一颤。
不过,也很正常,他知道了秦国未来的命运,必定会努力改之。
倒是,嬴政的那句,连七国之地都难以保全,何来战时之说,让扶苏心里很不是滋味。
秦国难道以后就真的不打仗了?
嬴政复道。
“而秦之末,便为商。汝以工代兵,朕许之;但是于秦行商,人人便不思务农。商为政之大害。”
说这些话时,嬴政语气中带着的全是怀疑,而非排斥。
如今,扶苏已经被嬴政划到了统一战线。
所以对于扶苏,嬴政是给予了他更多耐心。
所以,对于扶苏这样本末倒置的‘骇人’提议,嬴政表现的非常平静。
看来为了挽救大秦帝国,嬴政真的是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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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徙天下富商万户于咸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为了获取自己生存和发展的资源,交换这种更有有效的方式应运而生。
你永远也不肯能禁止它,但是你可以运用政府的权力控制它。
对于嬴政商为政之大害的说法,扶苏认同归认同,但历史已经证明,商业是有利于发展的。
“扶苏素闻,法律贱商人,但商人已富贵矣。商业既然非法能禁止,弗若导之引之,如此也可便天下百姓。军功之制,于天下弊端,用商用工自可消解。”
嬴政双瞳一暗,陷入沉思。
这动商业,立儒,对于关西之地的秦国来说,就是动摇国本。可是对于天下百姓来说,那便是最好的过度。
人人都有丰衣足食了,生活安逸,谁还会想着去造反呢。
嬴政为了统一天下,不断的攻伐六国,秦国名声不好是肯定的。但是这统一之业一旦完成,整个天下的百姓之中,绝对是很有一部分人对嬴政佩服不已的。
现在秦国要做的是事情,不仅仅是权力下达到这天下每一个角落,防止六国遗族东山再起。
更要在和平时代锦上添花,让百姓的生活过的比以前更好。
在大力扶持和发展农业的同时,兴工业,管控商业,三管齐下。
扶苏复请。
“秦之百姓,经商者自为少众,但天下百姓,素有经商者可谓极广。”
“扶苏听闻,燕、齐、鲁、楚之地,靠近海边,因鱼盐之利,借水陆交通之便。诸地均有富商大贾。这富商大贾,非但有钱帛资财,更有粮粟之储,边地边远,难以控制。”
“而我大秦素有禁商之策,如此,天下富商大贾岂不是与君父为敌。不知君父以为?”
这商业,确实难以禁止。
嬴政再次拧眉。
扶苏的一个梦,搅碎了嬴政的秦国天下万世之梦。
现在,又开始要动商业了。
“商业之事,隗状先前曾同朕提起过一二。”
嬴政又想了想。
“富商巨贾,聚在边地,时间一久,便为统一之患。既然如此,那便徙天下富商于咸阳。”
说罢,嬴政又补道。
“于朕之目下,且看这些富商如何滋事?”
徙天下富商二十万户于咸阳,这是嬴政在历史上就干过的。
扶苏对此表示支持。
不是说,嬴政把这些富商巨贾迁移到了咸阳,边地就不会再有祸事了。
关键是,迁徙这些富商巨贾于咸阳,可以帮助他打造咸阳成为天下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
这才是扶苏的目的。
“臣以为此策甚妙,君父聚天下富商于咸阳,也算是消除边地之患。”
说着,扶苏又道。
“不过,臣以为,君父既然已经要徙天下富商于咸阳。不若也趁此机会,给予天下百姓得以发展商业的机会。”
嬴政听了,当即道。
“汝之意,因天下分崩离析,根由在于商鞅之法不便天下,故要将商鞅之法全数革之?”
扶苏自然点头。
本来秦国的商鞅之法,就是要把一个国家打造成一架战斗机器。
如今都一统了,自然要废除战时之法。
“士农工商,商业本就为末业。朕决意废除商鞅之法,为的是维护天下一统之局。但是行商之人,四处奔走往来,实则多为游手好闲之徒。朕若是允许百姓行商,岂不是舍本逐末。”
“依朕之见,商鞅之法中,重农抑商之策,即便非战时,此举仍旧是利国利民之策。”
嬴政这话说的,倒是颇有先见之明。
在封建社会,重农抑商是维持封建王朝统治的必行之策。
“君父所言甚是。商中有利可图,臣以为,陛下当与诸商共分其利。”
嬴政只对天下感兴趣,他最大的筹码是他手中的百万之师,区区钱财之利,嬴政自然不屑。
“微薄之利,有何用乎?”
“君父既然决定休战,敢问君父的百万之师将如何养乎?”
嬴政闻言,一时间沉默无语。
过了半响,嬴政才道。
“朕一直为此事忧心。”
和扶苏讨论国事,对于嬴政来说,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父亲频频向儿子请教怎么治理天下,如此,怕是不仅仅失去了为皇帝的气度,而且失去了为父的面子。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想,更何况是靠着实力自负的嬴政。
事实上,嬴政其实想召集诸将领、王绾、李斯、冯去疾那些大臣和他议论这些事。
但是扶苏的那个梦,把嬴政的梦击了个粉碎。
嬴政并未明说此事,说了,一旦传出去,事情就闹大了。
但是因为事情难,所以就不去为,这不是嬴政的风格。
嬴政反而是,越是面对难过的关,他越是表现出征服的欲望。
嬴政发现了在秦国变法,其困难程度非常之高。
此时此刻,嬴政也开始明白为什么扶苏会仰慕孝公和商鞅了。
因为,比起用武力征伐天下,这改革不仅复杂,而且风险极高。
但是这不改旧制,朕数十年来的心血就要在朕身亡后全部湮灭。
于是,嬴政在压力的迫使和挑战的吸引下,反而有了革秦热情高涨。
此举不仅仅是为了他大秦万世之梦,也是为了填补他成为皇帝之后的内心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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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灭六国后,嬴政一直都觉得这心里空落落的,这下好了,再也不会了。
嬴政有了新的目标。
他不仅仅要成为天下第一位皇帝,更要成为秦国历代国君之中继孝公之后,在秦国推行改革的第二位君主。
嬴政感受到了做第二个孝公其难度极高。
而他身边的商鞅,不是别人,又是他的长子,还是他亲自立的太子。
这感觉很微妙。
嬴政曾有意无意试探过诸臣,秦国可以做出些什么改变。但是那些大臣,在这个时候,一个个表现的都非常谨慎拘谨。
嬴政自己也看出来了,诚如扶苏所言,那些大臣实际上还是用以前治理千里之地的法子治理天下。
所以,嬴政只能向扶苏问策。
而扶苏说的,都是与祖宗之策相违背的。
嬴政面上看起来稳如泰山,但是他其实动不动听得心惊肉跳的。
嬴政双目直直的望着扶苏,目光中尽是审视。
嬴政不仅仅是在审视他的策略,而且是在审视扶苏这个人。
扶苏的想法是那么激进,而他如今所表现出来的韧性和果决,如果留着他继位施行他心中的想法,那秦国……
封君之事,是嬴政自己刻意传出去的,他想看看诸将士和诸公子的反应。
但是没想到,除了蒙武、李斯,其他人都很高兴。
由此,嬴政得出结论。
这蒙武和李斯,才是最忠于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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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士农工商,四管齐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而扶苏因为劝说成功了他这件事,反而得到了朝中诸将士的拥护。
这么一来,先前扶苏和诸将士之间因为改革而起的龃龉,反而消弭了。
被千古一帝这么看着,任谁都心里一阵发毛。
扶苏心里也在犯嘀咕。
嬴政忽的对着扶苏郑重其事道。
“朕决定,力行改革。但朕也观此事,非一年半载能完成之事。亦非此时便能公开之事。汝为太子,当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虽千万人,汝往矣,但为君者,重在权衡。”
“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
嬴政的话,其弦外之音,已经很明了了。
这事情,最好做的悄无声息,大肆旗鼓的为之,对他这个太子而言,并不是好事。
扶苏面呈谨色,颔首作揖道。
“君父之意,儿臣明白了。谢君父提醒之恩。”
回到正题,嬴政肃容。
“吾秦,素来以耕战为主。既然六合已扫,天下为一,朕不愿再起兵戈,但朕之百万之师,决不能放其归田间。天下初定,四海皆靠朕之百万之兵镇压。”
这最后一句,嬴政的语气极重。
嬴政始终把控军权,但是秦朝亡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把他的军队全部调去了边地。
但是如果在边地封君了,那么这些军队自然会被调回来。
而后就可以发挥秦国直道的优势,保住关中之地的基盘,任何想要叛乱起兵造反的国家,都可以第一时间派出军队前去剿灭。
而百万之师的军队力量,绝对能震慑四方,便是四方诸侯,又有何惧。
而且在嬴政在位期间,设立分封制,是完全可行的。
因为,始皇帝的个人魅力,啊呸,是始皇帝个人的威信,就足以震慑四方了。
嬴政继续道:
“汝之意,朕也明了。军功爵制自为战时之制,既然不能以兵养民,要以民养兵。而要以民养兵,就得先养民。而民众只能自养之。是故要以农、士、工、商之法四管齐下。”
扶苏不禁内心发出强烈的感叹,嬴政的领悟能力确实一流啊。
“君父所言极是。臣便是此意。秦国自商鞅变法,实则国之体制,乃为攻伐服务,如今休战,军队便是要用于管控,而秦之体制,也必要一一修改。”
嬴政复问。
“既是要以民养兵,所以就需要国富,以国家之力,保养军队?”
富国之论,扶苏早就提了。
当时嬴政觉得是仁政,但是现在,嬴政发现,这是一个调和百姓、军队诸多利益的方式。
扶苏连连点头。
“君父所言极是。这便是臣提富国之主张的初衷。富国不仅仅可使国家有大量财力保有军队,而且也可以帮助陛下赢得天下人之心。”
“而要想国富民殷,必须要以农为本,耕织势必要继续奖励。但工商之业,其中亦有利可图。但是秦国国内,素来施行重农抑商之策。此策不可违背,故臣恳请君父,于全国推行官府营商。”
扶苏是治粟内史,管的恰好是商业物价之事。
“控制天下商业,设立专门的机构管控商业。盐铁之业,素来由官府营之。如此,可收天下钱财于咸阳。”
“吾秦自商君变法伊始,收盐铁之利。但是如今,天下之地更广,百姓更众。尤其是东部滨海地带,因为靠近东海,百姓自有渔业。当初太公治国,通工商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故齐为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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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臣以为,陛下可使人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作官府。立大司农,而后在大司农下设盐铁丞,总管全国盐铁经营事业,并同时在各郡县设盐官或铁官来经营盐铁产销。”
“盐铁官营始于齐国,早已有之,而秦国也素来施行盐铁专卖。不过是收其赋税,利润极低。”
“既然商人经商攫取利益,不仅损害平民百姓的利益,而且又无法为法律彻底禁止。臣以为,不若用国家之力,于全国经营盐铁,不仅收其利富国,而且可以控制全国物价。”
盐铁官营,确实早已有之,但是那个时候只是税收而已,而非真正的专营。盐铁官营真正开始的是在武帝时期,在这个时期国家真正的实现了对于盐铁的垄断性经营,相当于国有经济。
其实官营商业,秦国早已有之。
但是天下一统后,秦国改革律法,发动军队镇压,统一度量衡,修驰道,忙的是这些事。
而官府管控商业的事情,一直就没有被处理过。
控制全天下的商业,那么齐鲁之地就是重头戏。最关键的是,借助官营,可以在全国统一物价。
“汝为治粟内史,此事当为你负责。”
“唯。”
扶苏又问。
“商业之大利,已为陛下所有。不知民间是否可放松政策,允许百姓自主营商。”
“此事非同小可,后日朝会,到时朕会下放此事于诸臣商议。”
“唯。”
士农工商,商业其实是最小的头,解决起来也最快。
然后就是士农工了。
“另外,臣以为工矿也当大力发展。铁、铜之矿的开采,于国有利。扶苏以为,陛下于六国之地,也应与当地大力推行募工之策。开采铜矿、铁矿,严格把控铁矿铜矿。”
就算是以后封君了,铁矿铜矿,也全部要由国家管控。
“善。”
在当时官营的方法就是民制、官收、官运、官销。比如在食盐上由官府提供生产工具,然后百姓自行煮盐,之后再由官府来收购,并运输到全国各地销售。而对于铁的资源,汉朝廷更是掌控甚严,自武帝之后全国各地所有的铁矿资源、铁器的铸造等等都有朝廷掌控,所有有关铁的生产和流通的全部过程都由官府控制,而民间的所有人都不得从事此行业。当然在划归盐铁为官营的同时,也有着相应的惩罚措施,在当时如果民间私自煮盐和铸铁轻则受釱左趾的刑罚,重则诛杀,并没收所有的生产工具。而随着国家对于盐铁的垄断性经营,汉武帝时期的财政收入得到进一步充实。
第七十章 失去目标的嬴政(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今日嬴政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是因为扶苏彻底提出了要在秦国立儒的事情。
今日再搬韩非是没有用了。
倒是,嬴政天天口口声声说着卫公商鞅的,他怎么不想想他和秦孝公相比呢?
看看人家秦孝公,自己都一把年纪了,但是老骥伏枥,壮心不已,面对那么的阻挠,坚持推行秦国变法。
怎么到了嬴政这里,改革就成了这么难的事情。
说到底,嬴政就是想利用现成的帮助自己完成诸多大事。
对于改革,嬴政并未有孝公当时面临的周围重重压力。
嬴政和整个秦国朝堂上的人,都处在一种安逸,而且不仅仅是安逸,是处在胜利的光芒之中。
这帮人现在一个个高兴地脑袋都昏了。
谁会想着改革呢?
这么一想。
扶苏脑中灵光一闪。
扶苏再次挺直了腰身,然后双目非但比先前更坚定而且也更为平静,扶苏直接迎着嬴政的目光,坦然道:
“君父言臣不肖,背弃祖宗之法,可是君父可曾想过,百年之前,商君变法,所谓岂不也是背弃先祖国策之举?”
这话嬴政并不是第一次听。
但是嬴政现在,他也对自己坚持要在秦国立法一事态度极为坚决。
嬴政不想再被扶苏忽悠了。
在秦国立儒,是不可能的事情。
嬴政面上带着不耐。
扶苏复请。
“扶苏非但以韩非为师,更以卫鞅为师。因时而变,固秦之基业,乃秦嬴宗室后人头等要务。”
“可扶苏却不曾想,君父并不愿效孝公,成全儿臣革秦强国之法。”
扶苏这话说的,颇为新奇,但是却钩住了嬴政的胃口。
因为,孝公,是秦国历史上一位很特殊的君主。
正是秦孝公让秦国由弱变强,为秦国后来一举攻下天下奠定了初步基础。
拿旁的君主和嬴政相比,嬴政都是完胜。
但是拿秦孝公和嬴政相比,嬴政却真的显得有些逊色。
因为,嬴政和秦孝公相比,反而像是个守成之君了。
尤其是,当嬴政频频在改革这件事上表现出一些迟缓和不愿,那么嬴政在这破旧立新的事情上,显得全然没有半点气魄和远见。
于是,嬴政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微微松了拳,眼神也变得微微深邃起来。
扶苏旋即又道。
“难道君父在一统天下之后,便要日日守着祖宗之法,于咸阳宫处理天下之政?”
正是扶苏这句话,彻底触动了嬴政。
其实早在嬴政统一了天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嬴政在处理繁多的政务之际,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守业?
天下一统朕为始皇帝后,就是整日处理天下之事,再无其他了?
早在齐国和楚国灭亡之后,朝中宫中人人都称颂嬴政,这一开始听着也觉得新鲜,言辞也应景,但是时日既久,嬴政只觉得乏味无趣。
所以,嬴政这段时间心里其实非常空虚。
嬴政迫切的想要再找些大事做。
尤其是在他一生中最大的目标已经完成之后。当他创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帝国,做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后,忽然间觉得当真是国家之中的一切政务都繁琐冗余,全然没有挑战性。
嬴政他只是为了将权力牢牢把控住。
当朝中宫中所有人都在夸耀嬴政的时候,却鲜少有人知道,即便是一统天下后,嬴政心中仍旧时不时翻腾起一些浪花,他想要创建更大的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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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浪已经没有潮推了。
因为,六国都已经平了,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呢。
简而言之,嬴政再也没有目标了。
而秦孝公,那是何等人也。
没有商君变法,就没有后来的强秦。
而正是秦孝公力排众议,支持商鞅改革。
在秦国的历史上,正是秦孝公支持的商鞅变法奏效了,这才让天下诸侯承认了秦国是个强国。而在那之前,天下诸国都将秦国看做蛮夷。
秦孝公为政期间,最大的功业,正是改革。
而扶苏的话,也说的很有意思。
他想稳固秦国,也让秦国强大。而现在,不改革的嬴政到是连孝公都不如了。
看着嬴政面上的表情,扶苏就知道嬴政被触动了。
扶苏面色凝重,对着嬴政声音低沉道:
“若如此,扶苏以为,君父虽已为皇帝,但实为昔日之王。”
虽然已经成为了皇帝,但是嬴政却始终觉得,他只是比之前处理的政务更多了,他和以前以前做大王时期的感觉是一样的。
甚至于,嬴政频频觉得他只是换了个更响亮的称号而已。
可以说,这个时期嬴政并没有找到做皇帝的感觉,这让他反而陷入了一阵茫然。
而且嬴政一想到,秦国历代祖先想要完成的事情,竟然在他手上,用了短短十余年都完成,这不正说明,他是天命所归吗。
此等功业,于大秦后世之民,可谓千秋之利。
从前所创功业越高,而在这之后,嬴政没有了征服的目标,反而显得自己的生命在走向一条下坡路。
这样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孤寂,其实早在楚国兵败之后,就已经初现端倪。
而在这之后,嬴政每日处理一些琐碎的政务,他虽然感觉到自己将天下牢牢控制在手中。
但是闲暇之时,嬴政总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东西。
扶苏这话说到了嬴政的心坎里。
嬴政问道。
“将为之奈何?”
“固本富国。”
扶苏毫不犹疑道。
历代秦国君主,心里怀着的都是强国和统一。
这固本,是嬴政必须要为之的。
但是富国,这样的政治目标,鲜少有人提起。
“秦自商鞅变法之始,便已为天下强国。而如今,天下已经太平,君父何不建立一个富庶之国?”
嬴政听了,迟疑了好一会。
当富国这个字眼在嬴政心中的大海上打了几个转后,其实已经激起了许多浪花。
因为,富一宫简单,但是富一国极难。
嬴政眼中又闪着光。
扶苏见到这样的嬴政,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机智。
因为,扶苏不仅仅化解了自己的危机,而且达到了一箭双雕的效果。
这么一来,他将同时在秦国完成他改革计划的另外两件大事。
这其中一件,自然就是在秦国立儒。
第七十九章 将闾欲炫武,李斯愈得宠(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公元二二三年,秦皇二十四年秋。
秦太子嬴扶苏加冠之礼于秦极庙举行完毕。
炎炎夏日在一场秋雨过后,于十月之交终于撤退。
大雁于湛蓝高空中高鸣,一只利箭穿林稍而出,直击一只倒霉的大雁腹部。
旋即,这大雁就从高空跌落下来。
一个身材挺拔、英武不凡的华衣男子见此幕,缓缓将弓落下。
他半袒着臂膀,古铜色的皮肤,结实的肌肉,在秋日阳光下似乎闪着光。
他继续安坐在马上静静望着这只大雁从高空中落到草丛里。
两个骑兵侍从快速控马飞奔过去,将那只大雁捡了回来。
“二公子。”
将闾应了一声,而后提起那只大雁的腿。
将闾望着这已死的大雁,惊喜之余,不由得遥望远处旌旗蔽日、车骑如龙的队伍。
将闾遥遥便看见他君父的马车。
那是六匹高头大马齐齐牵拉着的辒辌车。
他单是只望见那马车,周围的骑兵也数量甚少。将闾由此断定他君父是不是在里面。
将闾又朝东面望去,果然看见他大兄的白马,在一众黑马、棕马之间显得最为亮眼。
旋即,将闾也看到了他的君父。
嬴政骑着马,身后被一群将士们拥簇着,而扶苏此刻正骑着他那匹浑身毛皮雪白的骏马立在嬴政边上。
全身皮毛雪白的马,在咸阳其实是很为难得的。
将闾望着这一幕,颇想靠过去。
平日里,君父忙于政务,鲜少见到除过扶苏之外的其他儿子。
但是今日,这是秋狩。
诸武将都各自为伍,在上林苑中猎物,以博冠军。
君父身边除过几个护卫将军,便是他大兄和李斯。
这是个上前同君父说说话的好机会。
嬴政所有的稍微年长些的儿子,都以用实力博得其君父的欢心和赞誉为荣。
将闾也不例外。
将闾心想,就算不能博得君父的欢喜,但是能前去同君父说说话也好啊。
外人盛传,君父又起了分封之意。
而他作为陛下的第二子,而今燕代之地,独有重兵把守,确实需要有人前去镇压。
他的师父告诉他,如果分封的事情不假,那么他未来要去的地方,可能就是燕代极寒之地。
将闾明白,他一旦去了,除非君父召见,否则没有个三五载,是不能回来的。
这就是,争储失败的命运。
没有选择的权力,只有被安排的道路。
将闾望了望手中的大雁,又向后看了看他今日的收获。
就凭着这样的收获,如何能主动去面见君父呢。
何况还有太子在侧。
嬴政早就遥遥看到了将闾。
秦国上林苑,纵横三百里,分流相背而异态。
只是他们两人之间,隔了一条清水渠。
扶苏其实从心底里希望,这将闾可以主动过来表现表现。
将闾勇武,这是朝中有目共睹的。
而且这样的优势,在尚武的秦国是非常吃香的。
更为重要的是,扶苏他自己已经加冠了,下一个就是将闾了。
要不了多久,将闾也要举行加冠之礼。扶苏希望,他是嬴政第一个正式分封出自秦嬴宗室的王。
“君父,二弟素来骑射功夫极高,臣也甘拜下风。”
嬴政不是第一次听到扶苏为将闾说好话。
嬴政很快也和扶苏想到了一处。
自从分封的消息透露出来,将闾、高、羽、常兄弟几人,都表现比从前勤勉了许多。
嬴政望着将闾率众纵马奔向林中更深处。
“朕听闻你们年岁最长的兄弟五人关系甚好,时常相聚。”
皇子的对手是皇子,但是皇子的玩伴,也只有皇子啊。
毕竟,身为皇子的他们委实难以找到同身份等级的人互相陪伴。
而扶苏也不可能成了太子之后,就由着其他的兄弟们关系日渐亲密,他非但掺和进去这个圈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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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闲暇无事时,便会同几位皇弟饮酒闲谈。”
“闲谈?谈的是国事还是家事?”
“皆有之。”
嬴政看了眼扶苏。
扶苏这小子真怪,鼓动边地封君,于他日后而言,有什么好处。
想到这,嬴政便不愿再往更深处想了。
“汝倒是坦诚。”
扶苏再没说话。
李斯陪在嬴政左侧,而扶苏陪在右侧。
这父子二人的谈话,颇为微妙。
但是以李斯之能,如何察觉不出,皇帝和太子其实议论的还是分封的可能性。
太子是想说,以二公子将闾之能,可以委以重任。
当初陛下决定起分封的消息从宫里传出来,他李斯可是当时一整天食不下咽。
太子居然扭转了陛下的心思。
要知道,李斯当初力主全国施行郡县制,那可是观察皇帝陛下的心意为之。
因为这件事,他李斯险些和朝中诸将为敌。
多年在朝中积攒的声望和地位,若是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毁于一旦。
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在朝会上公然进言力主郡县之制,其目的,正是为了赢取陛下的器重。
所以,李斯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仅仅让皇帝陛下扭转心意,而且让他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是奇怪的是,宫中传出陛下决定再次立分封之制之后,陛下反而对他更加器重了。
须知在这秋狩之际,除过王蒙之家那等列候、诸将、公子王孙,唯一奉命前来的人,就是他李斯。
这样的荣宠,文臣之中,也就属李斯一人了。
而扶苏,他先前其实是不知道嬴政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分封和郡县的分歧终于被理清之后,嬴政反而越发信任李斯。
但是最近,他想明白了。
究其根本,其实是因为嬴政打心眼里是不想边地封君的。
说嬴政自私霸道,可真是一点都没错。
天下为他一人独有。
而分封,说的不好听点,那就是共治。
而李斯,他嬴就赢在,他始终顺着嬴政的心意。
这导致嬴政反而觉得,李斯是他最可以信任的人。
李斯的逢迎悦君之策,在嬴政眼中,反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高见。
一时间,三人都不说话了。
“报——陛下。”
忽的,一道报令打破了三人的沉默。
原来是工部令姬豪刻意选在秋狩之际呈报来一个好消息。
原来是太学馆舍已经修葺完毕。
李斯当即恭贺嬴政。
“老臣恭喜陛下。太学馆舍一旦完成,陛下离天下归心之愿便又近了一步。”
是时,天高云淡,天空中又来了一群大雁。
高天之上,传来几声嘶鸣。
扶苏望着这样的李斯,一时间无言。
赵高当然也在场。
而且如今是以中车府令的身份在嬴政身边。
这太子看李斯的眼神,很为微妙啊。
一边是备受陛下器重的太学祭酒,一边是如日中天的太子殿下。
第七十一章 姜太公托梦,大秦要亡(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富国,是个新奇的说法。
但是嬴政,他绝不是轻易就会被扶苏牵着鼻子走的人。
嬴政思索考量了一番,面色一厉。
“富国,实则富民耶。朕行之,天下怕是反的更快。”
说着,嬴政不由得皱眉。
因为绕了半天,嬴政也给这件事定了性,此必又为仁政。
“朕绝不会于天下施加仁义,那些黔首,就当以朕之百万雄师镇压之。”
扶苏只觉得,嬴政似乎对仁政有误解。
这仁政,不过是为了缓和阶级矛盾。
因为底层民众的力量是最为强大的。
但是扶苏之前已经被嬴政驳斥过这种想法,而且直接给嬴政讲这些东西,他肯定受不了。
而且还要把他当做异类。
扶苏还欲开口,却被嬴政呵斥住。
“扶苏,此事到此为止。”
嬴政只觉得扶苏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有仁义。
这是为帝王的大忌。
嬴政觉得,扶苏需要出宫去看看。
“君父,臣斗胆,请君父再听臣一言。”
嬴政不耐,微微闭上眼,而后沉沉道。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臣之前说过一句话,君父是认同的,不知君父可还记得?”
嬴政微微挑眉。
“昔日秦国千里之地,数十万百姓之众,便养数十万之兵;而今天下,千万百姓之众,以秦策,难道要养千万之兵?”
嬴政听了,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很是平静道。
“此事,朕当嘉赏于你。”
扶苏作揖。
“臣不解。”
“朕先前也为此事烦恼,后来觉出,于秦大兴工程,招募百姓,便可解决流民之患。汝之以工代兵之法,朕觉得甚为可行。”
“朕已决定,再调拨数十万民夫,于骊山为朕修建皇陵。”
扶苏听了,整个人像是直接被飓风刮到了西伯利亚。
一颗心哇凉哇凉的。
随即,嬴政又道。
“因为此事,你在民间,也已经颇有声望。”
扶苏听了这话,其实有些感动,因为这话,也只有嬴政这个皇帝会对他的太子用这样平静的语调,欣慰的心情对他说。
嬴政继道。
“朕看你整日在宫中无所事事,不若前去骊山监工吧。”
扶苏整个人都傻了。
没想到他不是被发配边疆,而是打发去修皇陵。
这好生没道理。
但是事情却也可以溯源。
因为,从一开始,扶苏就想着在秦国大动工业,以完成秦国军功爵制到常备军制的过渡。。
但是这个工业,并不是秦之长城和皇陵。
“朕素来知道,汝心喜章邯。待皇陵修定,朕便赐章邯于汝。”
扶苏听了这话,只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因为,嬴政的皇陵到嬴政死后都还没有建成。
扶苏气的脸色都青了,但是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扶苏直接道。
“臣绝不接受此项诏令。”
嬴政横眉。
“汝要违抗皇命?”
“臣不敢。”
距离成功就差最后一步了。
扶苏忽的下跪。
这一跪,也让嬴政的身躯微微一震。
“君父,臣以为秦国当以民养兵,而非以兵养民。当日秦立商鞅之法,是为战时。于是不得不以兵养民之法强国,而今秦国统一了天下,但是秦国还是我们秦嬴宗室的秦国,但是我秦还是延续旧制,如此,秦国怕是迟早要亡。”
亡国?
嬴政听了,气的浑身上下一抽一抽的。
对于嬴政来说,扶苏就是个十足的激进叛逆份子。
嬴政眼中泛着冷意,接连道。
“荒谬!”
“朕的大秦怎么会亡?”
嬴政是个雄心勃勃的男人,想要建功立业是他的最大优点,但也是致命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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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将阶级矛盾不断加深且固化。
除了这个,嬴政还有一个致命弱点。
那就是,他是个古人。
他迷信啊!他不懂科学。
扶苏当即抖了个机灵。
很快,嬴政面前的大男人,忽的双泪如注,哭了起来。
嬴政,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是眼前这场面,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一个大男人,竟然哭哭啼啼,真的是令人反感至极。
就在嬴政对扶苏的愤怒达到极点,刚要发作时,嬴政却听见扶苏说。
“臣于临淄,为姜公托梦,梦见我秦国于君父亡后,大秦分崩离析,不过两年光景,天下皆反。”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刃,极为迅速而且狠厉的插在了嬴政心上。
嬴政一时间受伤极重,无语了半响,呆滞麻木的坐在王座上。
听到上面没有了动静,扶苏知道,这事情,果然奏效了。
接下来,就是嬴政信不信的问题。
嬴政突的重重拍案,而后立起身,七尺长剑,也跟着颤颤巍巍的抖。
嬴政胸腔里的怒火几乎已经涌到了脑部。
“胡言乱语!”
“谎话连篇!”
“巧舌如簧!”
越是愤怒,越是心虚。
嬴政的暴跳如雷,反而让扶苏心里一安。
却在这个时候,扶苏却反而自己起身了。
扶苏面色一凝,将自己代入到从前那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身上。
扶苏决定借梦告诉嬴政历史。
“臣当年东去临淄,因为当时对兵家姜太公心生仰慕,所以前去齐之宗庙。事后思及此事,臣也万分后悔。”
看着扶苏面色凝重,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嬴政自己更是一颗心突突的跳,完全停不下来。
朕的大秦竟然要亡?
万般努力,辅助东流,嬴政此时的心情无疑是愤怒中夹杂着巨大的恐惧。
嬴政很快就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要一五一十的问个清楚。
“究竟发生了什么?姜太公如何会入汝之梦?”
扶苏对着嬴政,回溯着在齐国发生的一切可以查证有据的事情。
“扶苏入齐之宗庙,见到姜太公的牌位,当时便觉得头晕目眩。后来回到宫室,夜半做梦,梦见一老叟坐在江边垂钓。扶苏不知身在何处,于是前去问路。没想到,这老叟一见儿臣,便唤臣为秦太子。”
“臣当时心下又惊又以之为奇,便急忙讨教那老叟为何人。可那老叟笑而不语,就是不肯再多言。”
“老叟忽的甩出鱼线,但是臣却发现,这钩竟然是直的。”
第八十章 来了只食铁兽(感谢大家的月票支持!)
正午早已经过了,日后不断西斜。
太子常伴皇帝陛下身侧,这是宫中朝中人人有目共睹的事。
古来君王,少有如此为之者。
赵高感叹:也就只有皇帝陛下敢把太子宠到这种地步。
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皆是立下功业之人,而且君臣父子两人越发亲厚。
此事都成了咸阳宫中的一段佳闻。
将闾脑子里想着这段佳闻,像是赌气似乎的又在林子里面蹦跶了好半天,他想冒险猎狼。
但是将闾今天运气很不错,他走到一片竹林里,遇见一只全身上下只有黑白两色的圆物。
“食铁兽!传闻,当年蚩尤就是骑着此物去战轩辕黄帝。”
将闾见到这圆乎乎的东西,可谓是心花怒发。
“普天之下,竟有如此奇物,憨态可掬。不知当年蚩尤会以此物为坐骑?”
笑着说罢,将闾当即下令命人围捕了这头食铁兽。
负责看守园林的人见到是二公子前来,于是刻意前来禀明这食铁兽的来处。
原来这些异兽,并不是被看守上林苑的人主动捉入园中的,相反是它们自己跑进来的。
将闾细细想了一番。
大哥当初给君父献了不少宝物,或许,他也该向君父献点什么东西。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至于献的东西,自然是这食铁兽。
“君父日理万机,想必没有见过这玩意。不若,让吾将此物呈于君父面前,必能引的君父开怀。”
下吏也不敢弗意,只好任将闾为之。
————
秋狩的天数,是由皇帝亲定的。
最近朝中没有什么大事。
工振之法颇有成效,边地那边传来消息,诸县内平安无事。
嬴政心喜,这搞工事,于民有利务必要拓展为止。
大喜之下,嬴政下令,此次秋狩为期整整五日。
今日,就是这秋狩的第四天。
当其他公子各自为营,或者结伴而行狩猎时,承蒙嬴政不嫌弃,扶苏得以一直跟在嬴政身边。
一面欣赏嬴政的骑射之术的同时,一面还要听李斯的拍嬴政的马屁,扶苏虽然什么事没干,但也不至于太无聊。
所以当将闾押着食铁兽来到扶苏面前时,扶苏自然是惊喜无比。
将闾灿笑:
“君父,儿臣见此物憨态可掬,特意呈给君父观赏。”
嬴政看到这个笼子里啃竹笋的黑白相间的萌物,两撇胡子也给笑的抖了起来。
苍穹之下,阵阵朗笑沿着清水渠,响彻附近一带的山谷。
嬴政见到此物,被其模样深深的吸引了。
嬴政非但下马前去近距离观赏,还拿竹笋逗弄。
扶苏站在旁边,单是这么静静看着熊猫,扶苏的心就化了。
看着嬴政这么高兴,扶苏知道,这只熊猫肯定是嬴政的了。
那他只好寻下一只。
要知道,现代私人养熊猫是违法的。
但是这个时代,他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而且他如今的身份,别说了一只了,十只也养的起。
养熊猫才是一个真正有做为的穿越者该做的事情。
随即,扶苏看向也笑逐颜开的将闾。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开窍了还是歪打正着。
居然知道献食铁兽给嬴政忙于政务的嬴政。
看嬴政眼中盛满了喜悦,扶苏知道,这小子离诸侯之位不远了。
这次你倒是表现不错。
要知道,如果你单纯只是拿了更多的猎物前来献给嬴政,其效果远不如一只食铁兽来的好。
而将闾他这是头一次见到他的君父笑的这么开心。
而这样巨大的快乐,是他将闾带给君父的。
就是太子,虽然如今人人盛传皇帝和太子之间关系亲密,但是将闾可从未看见过君父和太子在一起会笑的如今日这般畅快。
嬴政大悦,将闾也跟着欣喜。
等到傍晚时分,其他公子也纷纷回来了。
秋狩,其实本质上是个比赛。
谁涉猎收获的多,谁便拿的赏赐最多。
只是这样的比赛,可不是为了兴趣而参加的比赛。
秋狩,不过是将政治权谋从朝堂挪到了上林苑。
王贲带着他的儿子参加了,据扶苏观察,王贲全程划水,全靠王离一个人在那射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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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蒙家,蒙武自然是不和年轻人争的,和尉缭两个人谈天说地去了。蒙毅自然没有来。蒙家如今正被盛宠,一门三父子,皆在高位,蒙毅一来,怕是要引得旁人嫉妒。
所以蒙家只有蒙恬射猎。
军功世家,如今朝堂之上显赫的也就是王家和蒙家。
除过王家和蒙家,那就是李家。
李信,他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他李家就他一个独苗,祖上虽有爵位,但是百年下来,其实早已没落,并非王、蒙之家这般鼎盛。
更重要的,他为嬴政拿下了燕丹的首级,又活捉了楚王负刍,这样两件奇功,让他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非常稳固。
其他的一些将军们,他们比之于王贲、李信、蒙恬,本就是小鱼,所以拼命的涉猎,以谋求冠军,为的是引起嬴政的注意。
将军们还没察觉到这军功爵制已经在被动了,于是风平浪静的一年过后,扶苏过往的言论,被大部分人抛在了脑后。
夜幕终究还是降临。
嬴政设宴和诸将军、诸公子同饮。
这君将齐聚一堂的场面,并不常见。
而诸公子,此次年长的几位都来了。
扶苏肯定,这绝对是一种暗示。
分封啊。
与其让齐鲁之地的百姓被昔日六国贵族带领,不若交给自己的同姓兄弟,以暂时填补因为物质条件而从中央出发下达不到地方的权力空白。
————
当咸阳上林苑内在举行大规模的秋狩活动之时。
秦国的太学已经修葺完毕,当下正静静地矗立在咸阳城中,正对着始皇帝的咸阳宫。
又是一座崭新的规模庞大的建筑。它的出现,本是为了收纳了无数士人和天下异地之书。
但是当它建成后,其规模之大,建筑之气势,完全有压倒咸阳宫的气势。
嬴政虽修多处宫室,但终究不是连在一起的,而是分散在各地。
以蕲年宫为中心的诸多旧宫连在一起的宫殿,越发显得没有居高临下,震慑四方之势。
嬴政于最后一日登山时,再一次看到了这个状况。
李斯明白嬴政的心意,直接道。
“陛下为安天下,准咸阳城中一再涌入天下各方士商人。可如今城中人口激增,咸阳城中土木工事接连不断,臣观咸阳宫,再无威压天下之势。臣以为,陛下当另起宫室。”
“陛下之宫室,乃天下万人敬仰之重地,务必要使人目睹之后有叹为观止之感,否则,何以托陛下之威。”
嬴政听了,当即畅怀一笑。
“通古,汝最通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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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推波助澜,施恩刑徒(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通古,汝最通朕意。
嬴政的这句话,可谓发自肺腑,实则也奠定了李斯在朝野之中的地位。
李斯就是继王绾之后的大秦第二任相国。
这位太学祭酒,儒法兼修,如今掌管太学,掌天下士人。百家之学的命运,有一半就握在他的手里。
一时间,诸将都将目光集中在李斯身上。
李信在朝多时,也渐渐明白在朝中为官不比在沙场立功。
沙场上,只要你立下功劳,就可以晋升;而在朝中,实力是一回事,但是倘若能哄得陛下开心,也可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李信双目炯炯有神,一本正经的对嬴政道:
“李祭酒所言甚是。臣以为,陛下也确实宜重起咸阳宫。”
嬴政目光一沉,旋即又望向咸阳宫。
重起咸阳宫?
这意味着要在原址上再修。
扶苏觉得,这比修什么阿房宫所花费的代价要小上太多。
“君父,臣也认为当复起咸阳宫。自天下皆为秦国之图,咸阳便为天下之都,乃天下百姓人人翘首以望之地。”
“咸阳乃天下之心。而咸阳宫,更是天下之巅。昔日咸阳宫为王宫,而今君父为皇帝,自当为皇宫。”
“臣以为君父非但要修建皇宫,更要重新规划建设国都咸阳,以如今之咸阳为皇城;于皇城之外,再建外城,容纳百姓。”
嬴政觉得扶苏说的很有道理,当即道。
“善。”
赵高上前。
“不知陛下打算将此事交由何人为之?”
“章邯。”
章邯此人,蒙武最是欣赏。
早就听说陛下命他修建王陵,没想到他已经越发受陛下器重。
日薄西山,林深阴翳处,飞鸟还家。
让诸臣侧目的是,此次竟然是二公子竟然仅仅次于李信、蒙恬两位虎将之后,拔的季军。
嬴政大喜,赐将闾这个季军以冠军都未有之的白壁百双,可谓是极大的手笔。
这用意,也很明显了。
伴着夕阳,长长的队伍从上林苑中向咸阳宫开拔过去。
修建王宫的事,扶苏肯定不能把名头责怪到李斯头上。
有些事,历史上已经发生了第一次,必然会发生第二次。
扶苏非但做了,还把这些事情都提前了。
历史的进程,为他这个太子推动已经逐步加快了很多。
这招下士人、还有迁徙天下富商二十万户于咸阳的两件事,都是扶苏推动进行的。
而咸阳城有且只能有一个,但是地方只有这么大一点。
修建皇城是必须为之的,还不如他顺水推舟。
只是这打造皇宫,要拆了重修,至于修皇城,其实关键是要建高大的围墙。
长城未起,倒是皇城和皇宫先兴。这都是两项极大的工程,要动用诸多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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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劳民伤财的事情,得好好利用。
辒辌车一路倒是稳稳当当。
嬴政、扶苏、李斯三人同乘一辆车。
扶苏思忖了好一会。
“君父,修建皇宫、打造皇城,这需要更多的人手。”
“募工之法,行之有效,朕自当推行之。”
“可是咸阳宫乃重地,募工之法仅仅可招些工匠,还有诸多劳苦之事。”
“朕会调用刑徒于咸阳。”
扶苏听了,笑着对嬴政道。
“臣想向君父讨个恩典。”
嬴政今日心情极佳,眼中一直带笑。
听到这,嬴政先是看了看扶苏,而后又和李斯二人对视一笑。
“说来听听。”
“臣恳请君父,于刑徒在皇城和皇宫修葺一新之后,将其身份恢复为平民,准其修葺皇城完毕后各归故里。”
这么做,有点让这些刑徒将功折罪的意味。
让这些刑徒恢复自由身回到家乡,这自然是一种恩典,从心理上,也有助于让他们把自己当做秦人看待。
李斯对太子,之前很是谨慎。
但是眼看太子的地位如日中天,他不能再选择从前的敬而远之的态度。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陛下本威加四海,如今再施恩于刑徒,可向天下昭示陛下仁心。”
李斯向来擅长见风使舵。
皇帝陛下决定对天下百姓恩威并施,他也从此时常把施恩和仁义等字挂在嘴上。
嬴政端坐正色:
“这些刑徒,多为六国战俘。待皇宫皇城都建成,朕可以考虑赦免之。”
扶苏复请。
“陛下,臣以为,天下刑徒,皆聚于咸阳,人数过多,也为祸患,不若释放其还乡,开垦田地,使粮食增产。”
见嬴政肃容,显然还是对这些刑徒不放心。
扶苏复请。
“陛下已收天下之兵,铸以十二金人。而今天下铁矿又都在君父手中,没有武器,这些昔日的亡国之兵并不能掀风起浪。”
怀仁,是守天下必须要为的事情。
嬴政早已明白这个道理,犹豫迟疑了好一忽才下了决定。
“便以汝之计为之。”
“臣代主修皇城与皇宫的刑徒谢君父。”
至于动用最多劳力的骊山刑徒,扶苏自然是一个字也不敢提。
扶苏也看得出,嬴政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经历了自己内心的挣扎的。
以嬴政的个性,能在短时间内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属不易。
李斯看着这一幕,心想。
陛下倒像是和太子达成了什么交易似的。
方才这件事,陛下其实是不愿放刑徒归田的,但是最后,陛下明显是选择了听从太子的意见。
李斯很纳闷。
这还真的是奇了怪了。
从来都是别人顺着陛下的心意,怎么如今陛下竟然会顺太子的意思。
怀揣着疑窦,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城中。
李斯搭着皇帝的便车来到自己的府邸中,这可谓是为人臣子的无上殊荣。
李斯下车之际,周围已经布满了虎贲军。
军旗招招,迎风而立,将士们个个气势昂扬,赳赳武夫齐齐立在李斯门前。
其排场之大,自然为李府增了不少光辉
李斯下了车,对着嬴政的辒辌车遥遥做拜。
“臣恭送皇帝陛下。”
辒辌车中并未传来任何声音,但是旋即便开始行进。
而李斯一直垂首作揖,站立着直到嬴政的辒辌车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待嬴政的马车消失了,街上被卷起的尘土也都降了下去,李斯这才挺直身子,往府内走去。
李斯的腰杆挺得要比平日直了许多,脸上也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傲然之色。
皇帝绕行咸阳街道,亲临李府门前将李斯放在门口,这惊动的岂止是一条街,那是整个咸阳城。
这件事很快就由王戊之口传到了王绾耳中。
彼时王绾正在府中闲敲棋子。
边地封君之事,被传的沸沸扬扬。
若是陛下没有这个意思,一定会辟谣。
但是陛下并没有采取任何辟谣的措施。
今日,王绾听说二公子于上林苑献兽,博得陛下欢心。
第七十二章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并不知道姜太公钓鱼一说。
“臣此前在临淄城中,曾听临淄百姓说,当年文王遇姜太公,便是姜太公以直钩钓鱼,以示愿者上钩。”
嬴政听着看着,不知不觉,自然眉头皱的更紧。
扶苏继续道。
“臣当时便断定,眼前之人正是姜太公。于是虚心求教,儿臣问曰:这秦之天下,当延续多少年?”
“可是这太公闻言,却仰天哈哈大笑一番。笑罢后,还是不肯告诉儿臣实情。”
“臣追问其故,直到海边,姜太公坐在海边山崖上,对扶苏言曰:夫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说到这,扶苏面色一紧,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公还说,始皇帝崩,天下分。”
嬴政听了这话,当即双目瞪得极大,心像是从藏冰冻住了一般。
“臣一开始也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这是个怪梦。但是臣当日闻君父自命为始皇帝,当时心中一惊。须知君父虽早有下诏要称皇帝,但是始皇帝之称,在此之前,并未有过。而彼时,天下尚未一。”
“既然不一,那便是没有合,又何来分之说。扶苏事后每每回忆此中细节,都觉其中早有玄机。”
扶苏这一席话,其实是将秦国未来将要灭亡在嬴政手中的意思梦借中他人之言表达了出来。
不仅如此,他想劝嬴政不要做一件事,绝对不要修阿房。
他以万般努力攻得天下,但是秦国竟然要在他亡后便分崩离析。
全部的心血全部都将付诸渭水东流而去。
嬴政面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慌张。
但是临危不乱,当断即断是一个皇帝必须具备的品质。
嬴政很快从巨大的坏消息中挣脱出来。
他怀疑此事的严重性,但是这话说的,明显像是后世之人总结之言。
嬴政又不得不相信。
“如此大事,为何不早报?”
扶苏低首,恭恭敬敬道:
“臣起初,只以为是个怪梦。可是后来,许多事都一一应验,扶苏这才对此梦信以为真。”
“且每应验一件事,每是姜太公地下有知,见吾秦灭了齐,是故托梦于儿臣,回来带话于君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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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此事,干系重大,又为梦境,所以臣一直不敢提。但是臣每每记起此事,未尝不感痛心。臣又觉,君父崩,天下亡。天下局势巨变,也皆因臣之无能,辜负君父深意厚爱。”
“是故日日夜夜深思熟虑,想要找出亡国之因,却发现秦之旧体制,于天下乃是大弊端。臣恐丢了君父的天下,是故每日苦心孤诣,以求秦国革变,适应天下新局。”
嬴政听了这些,为他大秦帝国的命运和他先前的努力感到心寒的同时,也开始自责起来。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姜太公竟然如此说?”
嬴政对此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话显然是个后来者总结秦国灭亡的原因。
扶苏并没有正面回答嬴政这个问题。
事实上,这话也是贾谊说的。
一篇《过秦论》可帮了扶苏不少忙。
一条鱼,扶苏吃了两次。
“臣望陛下对立儒之事深思熟虑之。”
嬴政听罢,面色更加阴沉。
“非以立儒不可?”
扶苏答曰:
“秦法严苛,百姓多有抵触。而儒一向倡导务民生,立儒可安天下人心。”
嬴政肃容。
此事的为难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初孝公在秦国立商君之法。
“废商君之法,改立儒家之言,于秦,将会动摇国本。”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嬴政了。
你不改,那就等着亡国吧。
扶苏立在原地,并未回应。
嬴政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因为,扶苏的这个梦,对于嬴政而言,简直是毁灭性的消息。
当一个人听到过于好或者过分坏的消息,便会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嬴政这边,自然是属于后者。
嬴政非常不明白:
“朕躬于政务,丝毫不敢懈怠。如此为之,这天下竟然还会分崩离析。朕半生心血全部施于天下,但是最后这天下竟然还是要分崩离析?朕之功,岂不全是付于渭水东流之?”
扶苏肃容,面容紧绷。
这个问题,你自己问你自己吧。
看扶苏不说话,嬴政自己也没个主意。
“你退下吧。”
“唯。”
扶苏旋即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但是出了章台,扶苏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这大概是他最为潇洒自在的一天。
嬴政再怎么,也不至于将秦国亡的事情归结到自己头上。
秦国的烂摊子,本来就应该让秦国的最高统治者来收拾。
他这个太子,本来身份就特殊,东奔西跑的,不仅仅吃力不讨好,还惹得一身骚。
扶苏不知道的是,当他离开章台后。
嬴政当即私下诏问池武。
池武是从小陪着嬴政长大的,后来又被嬴政亲自指派去做扶苏的近卫。
对于池武而言,他所效忠的,自然是始皇帝。
嬴政让池武将扶苏当初扶苏在临淄城的所有作为全部一一道来。因为扶苏当时是公子,外出没有言官记录全部言行。
所以不仅仅是池武,扶苏身边的近侍也被一一私下召见。
皇帝密诏,自然是不能有第三人知晓。
而扶苏就是这个第三人。
经过一番调查,嬴政这才确信,扶苏在临淄城,确实去了齐国宗庙拜了姜太公,还拜了孔庙。不过扶苏当日在齐国宗庙里,确实忽的身体不适,回到了寝宫。
非但如此,嬴政还了解到,扶苏当时在齐国之时,还发生过许多怪事。
比如未卜先知知道树的年龄,还对诸臣言说什么天意、天命。
甚至于,在他回到咸阳后,对着萧何说。
“秦灭六国,是天命。”
嬴政问完了他想知道的,到了最后,不过是确定了那个梦的真实性。
也确定了,秦国将要亡在一个‘暴’字上。
这么一来,嬴政忽的明白了扶苏和王绾。
他们二人说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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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公子中,以太子最为年长,其次就是二公子将闾。
这是个好消息。
一开始就主张在边地封君的王绾,接连听说了这些消息后,心情自然上佳。
所以一个人下起了棋。
但是当王绾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双眉皱的极紧。
王绾沉默了半响,将棋子往棋盘上一掼。
“硬是要以逐利之人为信臣,吾将为之奈何?”
王戊明白他父亲的意思。
纵使李斯有千般不是,可是他正是凭借他总是顺着皇帝陛下的心意所以才步步高升。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李斯已经证明他的为臣之道是成功的。
一心想要赶紧爬到上卿之位的王戊,他并不像他父亲那般对李斯心存厌恶。
恰恰相反,王戊觉得,李斯的为臣之道是值得学习的。毕竟,李斯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摆在那里。
但是王戊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他父亲,可绝对不是劝他父亲也学习李斯的。
王戊完全是为了他父亲着想。
王戊满目忧色。
“父亲大人,您才是大秦帝国的右相。这样的殊荣,您都未曾有之。”
王绾听了,枯瘦的右手自然晃了又晃。
王戊是担心,迟早有一天,王绾的相国之位,要被李斯代替了。
“吾之相位,本就是陛下予之;若陛下想要更之,吾为之奈何?”
王戊听了,却道。
“话虽如此,可是父亲大人从前是皇帝陛下的师傅,如今又是太子的翁父。”
王绾听了,其实微微有些生气。
如果他真的像王戊这么想,以自己是皇帝陛下的师傅自居,又以身为太子的翁父,为皇帝陛下的姻亲而自傲,别说相国了,就是连大夫之位都做不到。
王绾还是问道。
“怎么?”
一脸虎相的王戊坐到王绾的脚下的台阶上,附耳对王绾道。
“若是父亲大人有一天真的要因为李斯而被罢相,或可求助太子殿下。”
王绾听了,自然气的不轻,两撇胡子都被气的飞到两边。
王绾狠狠扫了王戊一眼。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为大夫,便管好自己的事,少让为父为你操心就是了。”
“父亲这话说的,儿子虽然官职低,但是确实父亲的儿子,这件事,儿子如何能冷眼旁观之。”
王绾听了,气呼呼的道。
“为父还是那句话,身为大夫,做好一个大夫应做的事,便是对为父尽孝了。其他的事,你少掺和。”
说罢,王绾起身拂袖离开。
王戊见王绾气呼呼的走了,也只好就此作罢。
——
李斯进了门,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天上没有半点星,更别提月亮。
黑洞洞的天穹下,一切都被淹没在黑暗里。
想必此刻天上已经是乌云密布,但是方才归城时,天上还是一轮黄日。
李斯不禁道。
“这天变得可真快。”
旋即,李斯负手立在高门上,口中喃喃道。
“天变得快,人也要跟着变,这才是为人臣永保高位之道。”
——
路平了,辒辌车一路疾驰,车中的人倒也不觉得颠簸。
途中,扶苏试探性的故意道了一句。
“原来君父最为器重的臣子,是李斯。”
辒辌车中只有两个人。
正值盛年英武不减的嬴政和刚刚加冠、很为清秀的扶苏。
车轮滚滚的跑动,马车里沉默了好一会。
“为帝王者,焉能论情义二字哉?”
扶苏老老实实道。
“自是不能。”
嬴政听了,拍了拍扶苏的肩。
“日后慢慢悟吧。”
扶苏点点头。
可是嬴政忽的又道。
“朕没想到,韩非的事,你竟然一直过意不去。”
扶苏的心事可谓被嬴政一语击中。
既然嬴政主动和他谈李斯了,扶苏自然说了他的心里话。
要想做稳秦国的太子,第一步是得先做好嬴政的儿子。
父子之间,不应该有不该有的秘密。
“比之王相,李斯利欲过重;而比之蒙家父子,祭酒似乎算不上忠信二字。”
嬴政听了,目不转睛的盯着扶苏那双清澈的眸子。
因为车轮滚动的声音极大,再加上马蹄哒哒地面微微震动的声音,车外的人并不能听清车中皇帝和太子究竟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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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之间,听到是在说蒙家父子忠信。
可是忽的,又听到利剑出鞘的声音。
护驾将军当即向车中问道:
“陛下——”
嬴政对这一声询问很是反感。
“退下——”
外面小小骚动就像是湖面上的涟漪,很快就褪去了。
伴着滚滚车轮和马蹄,尘土在空中微微扬起。
嬴政看着扶苏,指着赐给扶苏的纯均剑耐心道。
“这剑,素来为两刃。若是去掉任何一边的刃,这剑都不再锋利。”
“所以,君父其实都知道。”
嬴政没说话,只是将纯均剑递还扶苏。
“为君者,务必要明察诸臣,而后用之。”
而后,嬴政又解下他自己的长剑,将其悬空横放这才缓缓抽出他自己的七尺长剑。
“朕需要的只是一把能帮朕宰执天下的利剑,这剑刃,越是锋利,朕越是喜欢。”
扶苏望着嬴政的长剑,这才明白了一切。
原先扶苏以为,嬴政只是误以为,李斯才华极高,但是这一刻,扶苏全部都明白了。
嬴政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为了他的大业,他选择很多事都不去计较。
如果,变换嬴政和李斯的出身地位和经历。
到时候,李斯也会选择嬴政。
嬴政和李斯,其实是最佳拍档,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过区别也很明显,嬴政是皇帝,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李斯,他只是一只仓鼠,一只想要在充盈仓库中光明正大吃粟米的仓鼠。
明白了嬴政为什么会选择李斯,也就明白了嬴政,也就明白了大秦帝国的亡。
扶苏陷入了沉默。
辒辌车已经驶入了王宫。
扶苏听得出,车轮已经驶在了石砖上,马蹄的声音也更为清脆了,但是嘈杂的声音也消减了许多,必是虎贲军撤走了。
嬴政也听得出,今天的路走到了尽头。
嬴政身子坐的极正。
“等有一天,汝居朕之帝位,到时汝面临的,将是无尽的利害抉择。”
扶苏谨拜。
“君父之教诲,臣谨记。”
“朕赐汝剑,可不仅仅是允汝一个太子之位,更是提醒汝要时时刻刻权衡利弊得失。”
辒辌车停了。
嬴政看着扶苏。
今日嬴政不是忽然间对扶苏说这些的,只是他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个机会。
嬴政慢慢的感悟出:皇帝最好的老师,就是皇帝。
————
华阳宫,崇明殿。
扶苏坐在案前,对着他自己的纯均剑,抚擦之余,扶苏不禁道。
“岂不闻,胸怀利剑,杀心自起。”
想着想着,扶苏来到了碧波湖边上的凉亭。
在华阳宫的凉亭里,完全可以遥望到章台。
此时章台正是灯火通明。
扶苏知道,嬴政回宫后,一定第一时间就赶去了章台处理一些紧要事务。
宫中也知,只要陛下身在宫中,那么章台必定是灯火通明。
除非他病了。
嬴政每晚都是在处理完繁忙的政务之后才就寝,即便是在上林苑期间,也是如此。
此次回来,积压的政务更是多了,嬴政自然要处理一些堆积许久的。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等到灯花渐瘦,雨声四起,寒意入侵,嬴政这才望着处理完的已经堆成小山的奏简心满意足的收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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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毁誉参半,仁义之名(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秋雨是一场接一场的下,咸阳城的气氛反而在这潇洒肃杀的天地间被衬托的愈发热闹。
咸阳城四方大门洞开着,城门前重甲林立,严格把控监察入城之人的身份。
这向东大开着的城门,最是热闹不凡。
来往的队伍,行人纷纷,辎重车辆络绎不绝,大道上留着深深的车辙印。
新的车轮印痕覆盖在旧的车轮印痕上,秋雨过后,道路本就泥泞,无数车轮碾压过后,道路自然更为泥泞。
扶苏的马车出城时,望着这落后的交通路线——土路,不由皱眉。
他虽然没有办法,让他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看到所有的土路上被覆盖水泥或者沥青,也没有办法直接看到四个轮子的车取代四条腿的马。
但是,他可以通过他的努力,让他的后代们提前数百年,甚至是千年就体验到那些东西。
咸阳边上被一场场秋雨裹挟来的寒气所侵袭,草木渐黄,山体更为赤裸。
扶苏的马车一路向南飞驰,来到一处小乡邑。
这个小乡邑隶属于咸阳城边上的一个县。
马车缓缓驶入乡邑里的小道,三百骑,动静怎么可能小的了。
庶民百姓早就被惊动了出来,一双双眼睛里都满放着好奇和羡艳。
扶苏下了马车,在一处房舍附近走了几圈。
附近的百姓慑于骑兵,一个个都不敢靠前。
没想到,咸阳城边上的居民房屋,其实大多都是土坯房。
这和咸阳城中高楼阁宇相连的景象,全然迥异。
在秦朝,贫富差异就已经如此悬殊了。
这土坯房,是用泥和草混合搅拌在一起,打成块,垒起来,围起石壁,两面分别留出个大洞和小洞作为窗户。
虽是土坯房,但是里面少不得要用些木筑建构。
但是木头嵌在泥里,时间久了,也是土色。
土坯房和土坯房围聚成一丛,用篱笆围起来,便是各小院,也有用泥土直接围成矮墙以做院墙的。
院墙边上,多是柳树、榆树。
穷。
普遍的穷。
随处扫几眼院落里的工具,簸箕、石磨、竹条编成的木筐,木耒木耜。
落后——
就这还是咸阳城脚下庶民居所,那么其他郡县之地的庶民生活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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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咸阳宫里太久了,扶苏险些忘记他所处时代的真正物质生活水平。
穿越成为掌权者,还让当时的物质生活水平停留在这个水平可不行。
扶苏乘着马车,身后跟着一共三百名骑兵,这样队伍,自然不低调,虎贲军的身影在村落里的任意一处角落了可见。
而骑兵齐齐拥围的华盖马车,自然而出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虽然不知车里的人是谁,但还是引来了一群人的围观。
战争过后,老秦人的国字脸上一改先前的疲态,终于流露出轻松之色。
乡间百姓都从自家房舍里涌了出来,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少有壮年男子在其间。
一双双眼睛都巴望这华盖马车。
既是咸阳城边上的小乡邑,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比起边远地区,更容易获取咸阳城中新近发生的事情。
马车外前后以及两侧都被利剑和弩机同时装配在身的骑兵紧紧围着,百姓只能在依靠着墙遥遥观望,并不敢贸然上前。
路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
车中,扶苏和萧何同在车中。
外面议论之声很高。
“不知这来者究竟是何人?吾小小乡邑之地,可鲜少来高官之人。”
池武觉得,太子殿下经常为民请命,在民间声誉极高。
而且今日殿下本就是来乡野之间看看百姓的处境的。
于是池武控马靠近扶苏,在车帘跟前低声问。
“殿下,乡邑百姓聚众,求问车中何人?”
萧何自然也在车中。
太子殿下,年纪虽然轻,但是个大智之人。
肯怀天下民生于心,日后继位,必定是天下明君。
萧何建议道。
“殿下心怀仁义,此次既然来了城郊,巡视此乡邑,便有视察百姓民生之意。此乡邑距离皇都不过十里之遥,百姓皆为老秦人,安全无虞。殿下何不下车与百姓一见?”
扶苏摆摆手。
“非不便,实乃不必为之。吾欲见者,今已目睹。而吾素知百姓所求,无非丰衣足食,所以又何必再问什么呢。”
萧何则曰:
“其不然也。殿下既然路过此乡邑,若不留民,百姓弗知君侯之意,自然不知殿下爱民之心。”
这话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
太子得在自己的名声上多做文章。
扶苏想了想。
爱民?
这情怀倒是高大了些。
团结最底层最广大的人民,那才是稳固自己统治的最有效方式。
萧何复请:
“乡邑百姓,为生计所困,有志诉说。殿下此番出行,略告知百姓为君者之心一二,可慰百姓。”
扶苏本不想做的太过了,这样太刻意,反而让人家觉得自己虚伪,但是既然萧何这么说了,扶苏还是同意了。
萧何见殿下欣然同意,立刻撩开帘幕探出头,对着一脸肃穆恭敬,聆听垂训的池武使了个眼色。
池武和萧何,两个人都是为了扶苏的声望着想。
池武还纳闷,太子来了,干嘛不留个名呢。
这乡邑的百姓,脖子伸的老长,就是为了瞻仰一些殿下英姿。
再说了,皇帝陛下每每驾车出入咸阳城中,街道两侧百姓必定百姓欢欣鼓舞,齐齐山呼陛下万岁。
太子殿下,也是君侯啊。
这乡邑里百姓都闭着口,静悄悄的,池武觉得怪异的很。
池武控着马,走到颓败的墙垣边上。
“车中之人,乃太子殿下,不得靠近。”
这一听见这种之人是太子,老弱妇孺齐齐眼前一亮。
老丈无心,竟然直接道:
“原来是太子殿下,如此便也不奇怪了。除了太子殿下,何人会惦记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呢。”
扶苏听了这话,只觉得他忙了少说也有两年了,但是这嬴政仁义的名声竟然还是没立起来。
“走吧。”
车中传出一道声音。
池武闻之,立刻挥剑,军队立刻从乡邑四处集结起来,向车队聚拢。
随后马蹄一动,污泥被溅起。
车队动起来,发出隆隆的声音,旋即像一阵风似的开出乡邑之外。
可马车后面,在片刻震惊之后却响起一阵呼声。
一个肯悉心在华阳宫为天下百姓设计推广耧车的太子,自然会让百姓把他的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更何况,是靠近咸阳城的乡邑啊。
扶苏命人驾着马车在村舍里溜达了半个时辰,引了一群路人围观。早就有人猜想,里面的人会不会是扶苏太子。
“太子仁德。”
“太子万岁!”
一时间,小小一条土道上,忽的两侧草丛里冒出了更多的人,齐齐山呼太子万岁。
第八十四章 章邯之请(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先秦时期呼喊的万岁,并不是专门指称皇帝,而是永远的意思。
池武少时就开始跟着嬴政,曾经多次听到过百姓见到王驾,山呼大王万岁。
被称呼万岁,可谓是其威望极高。
没想到,太子不过是走访一处小乡邑,居然能得人这样称呼。
池武听了,自然嘿嘿笑了。
“太子仁义。”
这外面的声音,到没有停下的意思。
扶苏捻了捻手指,他在玩味着一个词。
仁义。
三千年历史,真正能担得起这两个字的,又有几人。
吏民百姓素来称呼秦皇是威武,到了自己,却是仁义。
做了这么多,结果在百姓之间获取了这样一个名声。
这似乎和历史上的公子扶苏没有什么差别。
历史上的公子扶苏究竟是做了一些真正于民有利的实事落了仁义之名,还是因为有嬴政衬托他的怀柔之策反而为大众期待。
这里面的细节,扶苏并不清楚。
但是就目前看来,扶苏他这个太子,不仅在朝中的地位是稳的,现如今,他在咸阳城附近的乡邑百姓之间也已经颇有威信了。
仁义。
或许,这正是老秦国的百姓也急需的。
打了一百二十多年的仗了,终于打到头了。
忽的,一小童爬上墙垣上大喊。
“太子真丈夫!”
这倒是个新奇的称呼。
扶苏自然主动掀起帘子,可是却看到那面呈土色,四肢纤瘦的孩子在十月寒天里穿着单衣马裤,站在墙头上一边抹鼻涕,一边振臂高呼太子真丈夫。
扶苏一时间心被什么东西给堵上了,他安坐回车中。
当下立誓:这赋税,不管怎么样,都要求嬴政减下去。
否则,何以配的上这小子对他的一声大丈夫之呼,又如何配得上民间对他的仁义之誉。
萧何听着这呼声,他是为太子乐在心里。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太子为了天下百姓,屡次劝告始皇帝陛下,那些事宫中朝中人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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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太子在朝中是毁誉参半,但是在民间,那却是享誉极高。
甚至于,这仁义之名,太子殿下完全高过了皇帝陛下。
萧何不由得道。
“殿下施仁义于天下,已见成效。”
扶苏对此不认同。
“不过是咸阳城附近的百姓罢了,如何谈的上天下二字。”
边地,始终都是扶苏的心头大患。
不管怎么样,封哪个弟弟去都行,只要在嬴政未来继续在位的十一年时间里,这边地内能得到非六国旧贵族之外的人加以有效控制即可。
如今老二是稳了,那老三、老五、老七自己也都加把劲吧。
————
看过了乡邑,扶苏便转车去了骊山。
扶苏此次出行,本意就是要去骊山处理一桩要事。
这是要事,但也是他初来乍到就想玩的把戏。
但是既然来了骊山,自然要顺路看看皇陵里的刑徒。
扶苏脚下的这一个有一个一望无际的大坑里,每个里面都有少说一百颗人头。
皇陵里的刑徒,可比那些修皇城、修皇宫的刑徒惨多了。
几日前嬴政召来臣子,集体商议了一下。
这皇城的打造,到还是简单的。
关键是皇宫,大政殿、蕲年宫,章台,均要翻修。
不及如此,周围许多地方,也要被推平重修。原先的咸阳工坊,只能移去皇城外部。
而后还要复起一些其他宫室,将附近比较近的宫室,全部连在一起。
根据计算,这两项工程,最长也可以在三年内完成。
但是骊山皇陵,那可是直到嬴政死后,这皇陵还是继续修建了两年才落成。
总的来说,这些骊山刑徒,还有十四年要在这些大坑里做苦力。
而当下,这骊山皇陵里,已经有接近五十万的刑徒了。
这和齐楚两国的提前灭亡是脱不开关系的,败军之将卒,是秦国刑徒的主要来源。
这里就像是一个炼狱。
昏暗、封闭环境里,三叉火盆架起来,一盆盆火在上面燃着。
秦国的将士们,一手按着长剑,一手持着马鞭,目如鹰隼,来回不断的扫视着坑里坑外的赭衣庶民。
坑里坑外所有的刑徒,全部都是一样的装束。他们头上裹着红巾,身上穿着赤色上衣和马裤。
长期的劳作,衣服自然不可能是原先的模样。
整日和黄土为伍,又因为劳动量太过,完全没有营养补给,一个个都面如土色,身上全是伤痕,眼中也全部都是伤痕。
刑徒们趿拉着破洞的布鞋在黄土里用铁锹镐土,还有的用木桶将坑里抛出来的沙土石头提到坑上面,当然,也有人在用他弄出来的小推车来回搬运黄土或石块。
劳作也就罢了,身上还要套着刑具。
不仅如此,他们其实是被编排成一个个分队的,以方便将士们严加监督。
扶苏望着这场面,身为现代人,心里可谓极其不好受。
而萧何看了这些,一向节俭的他,见到这样规模浩大,完全看不到边际的陵墓,一方面是看傻了眼,一方面他对始皇帝便微微起了想法,但是却又不敢说什么。
章邯望着这些刑徒,虽然太子就在跟前,但是他面部还是很僵硬。
骊山陵墓,多少重臣都来过。
所以扶苏这个太子来了,也没有多少人感到意外。
大家参拜过后,就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而身为将作少府的章邯,他是必须要陪同太子的。
终于,章邯在扶苏就要离开之际,这才快步追了上去。
“太子殿下,臣请殿下留步。”
扶苏已经坐在了马车上。
“章将作有何事?”
章邯迟疑了一会,这才道。
“臣听闻,太子殿下日前曾向皇帝陛下为修建皇宫和皇陵的刑徒求得赦免之令。”
车中沉默了片刻。
“确有此事。”
“太子殿下,深受陛下宠爱。臣今日斗胆求殿下一件事。”
扶苏略略皱眉。
“如果是为骊山刑徒求情的事,那么章将作便不必说了。”
章邯闻言,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章邯木在原地。
“既是如此,那臣便不烦扰君侯了。”
扶苏狠狠握了握剑柄。
他恨他有些事不能做。
因为,做太子最根本的目的,是去继位。
他不想节外生枝。
扶苏的神情,都被萧何看在眼里。
第七十三章 先分封,再推恩(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又到了炎炎夏日。
咸阳王宫之中,主殿附近内,都陈放的是精美的铜器,但是在一些后妃寝宫,尤其是僻静清幽之地,草木极其茂盛。
蛙声蝉鸣混杂交响。
长长的宫廊里,一个穿着黑色深衣的小少年在咸阳王宫里的长廊里率着脑袋四处游晃。
胡亥拖着长长的袖子,手里捧着竹简,装作好学的模样,随意在宫中四处走动。
而嬴政,当他听了扶苏讲述的那个梦后,便整日食不知味,也夜不能寐。
直到目前,嬴政还是没有将扶苏的这个梦告诉别人。
他想试试,先找个人占卜。
仅听扶苏一人之言,嬴政实在是不愿相信,秦国将要亡在他自己的手里。
嬴政心事重重,赵高和余阳两个人一左一右跟在面色阴沉的嬴政身后。
嬴政有心事,而且不对外讲明,这样的情形,十分少见。
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疑惑:太子殿下究竟对皇帝陛下说了什么了?
自太子离开章台后,皇帝陛下就一直愁容满面。
赵高几次询问之,嬴政都没有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此时,椒兰殿附近,胡亥正在一处廊檐下面,双手扶着栏杆,但是脑袋却向上够,眼巴巴望着廊檐下面的两个大巢。
胡亥刚才听见了,上面有小鸟在叫。
胡亥当即决定去掏鸟窝。
却在此时,他遥遥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随即转头便看到了嬴政。
但是这次他并未慌张,也没想着干净一溜烟跑了完事。因为他如今可是有备而来,他手中拿着一简书。
上次他大兄为他行方便的事情被君父知道,非但连累了大兄,而且这还导致他多了一位师傅——张苍。
这个男人,用大兄的话来说,长得是蛮帅,人很聪明,懂得又多,还很会玩。
但是,胡亥喜欢不起他来。
因为他如果有空了,就要跑来对着自己弹琴,还动不动对自己说教。
他弹琴并不比高渐离弹得好听,但是高渐离却是被关起来的。
在这一点上,胡亥觉得他大兄并不是很聪明。
真正琴技高超的,反而被关了起来,而琴技一般的,却被委以重任。
虽然大兄不是很聪明,但是他对自己非常好,还教了他一个道理。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的实质不需要被改变,但是做做样子,就可以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
胡亥之所以敢四处游玩,就是因为他也掌握了这个道理。
他手中拿着一卷书。
而嬴政也是因为心事重重许久了,所以今日刻意跳了这样一个时辰出来走走散散心,顺便重新考虑定夺这件事。
在秦国立儒,对于整个秦国来说,其影响是实在是太大了。
胡亥主动迎上前去,眉目明朗,让嬴政看了心生欢喜。
“儿拜见君父。”
嬴政见到胡亥手里捧着书,这景象可并不常见。
“胡亥,玩什么呢?”
胡亥站定,腮帮子鼓的紧紧的,很是严肃的模样。
“回君父,儿臣在此处读书呢。”
胡亥开始认真读书了,这是嬴政从前期盼胡亥做的事情。
赵高见机会来了,想要让嬴政开心一点,于是主动上前。
“陛下,十八世子如今可比从前乖顺知礼多了。”
嬴政听了,心头却觉得不是味儿。
但是为了继续鼓励胡亥,他不仅对着胡亥笑了,而且当即道。
“汝既潜心向学,朕便赐你金鹤一对。”
胡亥听了,心里乐到飞起,但是他并未表现的像以前那般欢欣鼓舞的模样,而是非常谨慎的对嬴政作揖。
“谢君父。”
这反应,让嬴政很是惊奇,也觉得好笑,随即心里起了一种莫名的失落。
其实嬴政看到这样的胡亥,其实心里微微是有些不喜欢的。
因为在嬴政心里,那个胡闹,无法无天的小儿子才是他的最爱。
上次嬴政举办宫宴,这胡亥小儿竟然在每个兄长的鞋子上踩了一脚。
嬴政喜欢这样的胡亥。
嬴政确实有为胡亥的转变感到心喜,但是他忽的也对胡亥的喜爱没有以前那么深了。
嬴政只对胡亥,眼中含着笑。
“朕的幼子长大了。”
“大兄说,男子二十加冠才算是成人。”
嬴政听到胡亥提到扶苏,又想起那件事来,又沉色,随后便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走了。
小书亭
赵高紧跟着嬴政又去了别处。
嬴政走了,别的兄弟姐妹或许会失落,但是他才不呢。
胡亥只觉得自己又自由了。
而胡亥本人,他也因为这次的事情,对他大兄倍加佩服。
没想到,他不仅逃过一劫,而且还因此得了赏赐。
如此说来,我以后都不用读书了。
读书最是无趣了,如何比得了打鸟捉鱼好玩。
不过,还真如大兄所说,每次君父都只是问他读不读书,而不问他读了什么书,读的怎么样,那么,他只要做出读书的样子,那么君父也不会再说什么。
胡亥决定就此保守这个秘密,日后天天就靠这个法子摸鱼。
———
嬴政占卜的事情,并没有下文。
因为他是一国的皇帝。
皇帝的身边,左右言官不说,更是身边跟随了一大批随侍。
这就意味着,他一旦问卜,其结果,必定会透露出去。
而当下,是天下一统之初。
若是这个时候,朕就召太史令前来问卜,必定会让朝野上下关注此事。
问卜,是决计不能为之的。
因为,嬴政也怕那个结果。
所以,扶苏再次被召入章台。
而这天天被嬴政叫来叫去,罚来罚去的,也坐实了扶苏这个太子为嬴政盛宠。
太子的地位日渐坚固。
“臣拜见君父。”
“平身。”
嬴政面色铁青,此刻他的心比利刃还要锋利百倍。
他下了极大的决心。
这一次,嬴政没有屏退左右。
赵高、余阳等人统统在列。
嬴政开么见山道。
“分封,或可一试?”
扶苏听了,心内一喜,但是却作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仿佛这件事和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
扶苏对曰:
“臣以为,天下必一,但边地分封可为迂回折中之策。”
嬴政挑眉。
“迂回折中?”
扶苏点点头。
“此事,臣也考量过多次,贸然施行分封,其实弊端诸多。君父若要封王,那便是要封其土地,授其百姓。长此以往,新王势力便大,于君父而言便是一患。”
嬴政对分封,本来极其厌恶。
“天下因分封之制,共苦不休五百余年,而今天下一统,分封之策既久,天下必然又将不安。然而诚如汝所言,郡县之制,因地理之遥,也未必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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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今天我算是四更了。)
第八十五章 萧何好庸才,时势造英雄(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连太子都不愿为骊山刑徒求情。
那他手下的五十万刑徒,难道要一直被困在这里了吗?
先前曾为廷尉的李斯李祭酒曾主持修建陵墓,当时廷尉有命,非到陵墓完工,否则不得擅自出墓。
当章邯受命来骊山主持修建陵墓这一大事,虽然读皇帝陛下的器重感到感恩,但是他却看到,这些刑徒中甚至有人想要以寻死来摆脱这样繁重的工作。
不仅如此,章邯了解到,今年因为皇陵而累死、病死、意外事故死去的人数将要逼近一万。
章邯原本就是五校,掌管刑徒,但是那时的他,主要任务就是分类、调配、监督刑徒。
而皇陵重地,从前是由皇帝陛下陛下重臣负责修建的。
他只是因为修建骊山馆舍有功,所以被提拔,前来设计骊山皇陵。
这五十万刑徒,全部都在他手底下。
这样惊人的数字,就算是一个将军,也要为之侧目。
但是事实却是,这些刑徒,如今全部在他的管辖之下。
章邯自知身负重任,但是他也不忍心这样数量巨大的百姓,每天都持续做这些繁重的劳役。
或许可以在刑徒的年龄上做些文章,起码一些老者不应该再在这里修皇陵。
如今的陵墓里,可是五十万之众。
再有三四年,经过三番五次的修改扩建最终确定好的基建地坑就要被全部挖好。
那么这些刑徒,是否可以被释放呢。
这是原先章邯就在思索的问题。
而太子殿下,居然主动先为皇宫和皇城的刑徒求得了陛下的恩典。
章邯刚觉得,太子殿下的仁义之名不是虚的。
可是没想到,他还未开口,太子殿下去未卜先知般的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
章邯垂首立在地上,身后属官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车中静默了片刻,又传出声音。
“章将作——君父很是看重章将作。扶苏相信,待章将军将骊山皇陵修成之日,便是章将作加官进爵之日。机会就在眼前,章将军可要好好把握。”
这话耐人寻味,好似是告诫他不要多生事端。
章邯定定神,立刻冷静了下来。
四面都是太子的人,众目睽睽之下,章邯古铜色的面颊上堆起了笑。
“君侯之意,章邯明白。还请君侯回宫之后,为章邯美言几句。”
“章将作吏事精明,一丝不苟,扶苏自会将此次骊山陵墓所闻所见如实禀报君父。”
章邯作揖。
“谢君侯。”
扶苏他是太子,不想搅合嬴政的陵墓问题。
皇陵肯定不是普通的工程,这是祖龙魂归地下之所,扶苏又是后继者,自然是不要在敏感问题上发话。
更何况,扶苏没有办法保证,未来的嬴政,不去追求长生不老。
如果他现在求情了,未来两个人之间出现裂隙,那这件事,就会成为导火索。
这就是提前被确立为太子的不利之处。
有些事,你非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不可。
“启程吧。”
章邯立在马车后面。
“臣恭送太子殿下。”
章邯恭恭敬敬呈作揖状立在地上,听着太子的车驾车轮轱辘轱辘碾转的声音远去。
这从前对太子的好感,今日自然是淡了。
就连萧何,他也在这件事上很为不解。
马车驶向骊山馆舍的途中,萧何又问。
“下臣听闻,骊山刑徒有五十万之众。殿下既然为修皇城和皇陵的刑徒求得赦免令,为何不为骊山五十万刑徒求情。”
“君父乃始皇帝,其功业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待陛下百年之后,魂归皇陵。那么这皇陵,自然也是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陵的修建,自然是要不惜代价,别说五十万刑徒,未来就是要动用七十万刑徒,也势必要将皇陵修成。”
萧何听着太子说这些,忽的脊背后一阵发凉。
太子的说话的口吻,完全和皇帝陛下一致。太子此时所说的这些,想必也自然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简而言之,皇帝陛下并不在意究竟有多少万刑徒,还有那些刑徒的命运。在皇帝陛下看来,即便是死了那些人,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始皇帝陛下唯一在意的是,他的皇陵。
天下之民,皆为陛下俘虏。
尉缭子果然没有言错。
秦皇靠着千军万马兼有天下,也想着以千军万马治天下。
惹不起惹不起。
萧何出了身冷汗,恍惚间看到自己前面有一条白色的帕子。
定睛一看,居然是太子亲自递给他的。
太子殿下倒是愈发清俊,但是目下,这笑意可谓意味深长。
萧何这才察觉出自己额头上微微出了些汗。
萧何鬼使神差的什么也没问就把帕子给接了,而后开始给自己擦额头上的汗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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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心里那叫一个怯啊。
从前萧何希望自己能有一番大作为。
可是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就被太子提到了秦国皇帝面前。
而萧何在亲眼见过皇帝,陪伴太子在咸阳住了整整两年后,对皇权,那是打心眼里畏惧。
不过是华阳宫里担任了一个小职位,但萧何靠着耳闻目睹,对嬴政本人有了了解后。
萧何对这位雄主的形象认知,完全从最初的仰慕到中期的怀疑再到后期完全不容置疑的佩服。
压力。
导致萧何忽的失态的原因,就是压力。
这压力只是经过太子之口传达,其根源还是嬴政。
扶苏瞧着这萧何,就是个肚子里有些文墨然后有些操守,心底正直的普普通通的士人。
别说和朝中大儒淳于越相比了,就是和朝中一些普通士人相比,他也并未显得有什么突出之处。
所以嬴政在召见过萧何后,也并未有重用他的意思。
非但如此,嬴政还觉得,扶苏把萧何和张苍两个人当个宝,是没眼力见的表现。
但是他们在历史上成为了汉初功臣是铁一般的事实,这只是证明了时势造英雄。
这位原本的汉初功臣,提前被他弄到皇权边上,对萧何而言,这无疑也是个挑战。
在未来的皇帝跟前做事,其实压力不算太大,毕竟,人人都觉得,扶苏还是个孩子啊。
但是在始皇帝的身边,那就全然不一了。
在嬴政面前,所有人,都必须臣服。
扶苏微微闭目,太阳终于出来了,光从木格之间打到扶苏的玉冠上。
白玉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泥泞道路上的水洼之中,倒映出蓝天白云。
道路两侧,树木又高又密。
难得的秋高气爽日。
林深阴翳,树叶飒飒掉落,垂在小道上的水洼地里。
扶苏还是很关注萧何的,目下他也还是穿着朴素。
这身衣服在咸阳城中,其实显得有些寒碜,更别说在奢侈富丽的华阳宫。
不知道,未来是环境改变萧何,还是萧何改变环境。
第八十六章 太子开局,虾仁猪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吁——”
忽的一声,马车的车轮不再转动。
驭手传了一声。
“君侯,到了。”
扶苏下了马车。
雨过天晴后的秋日里,凉爽和旷达兼而有之。
扶苏穿着白色深衣,目极前方。
六座馆舍依着山体矗立在这里,黑甲卫士不仅仅守在门前,更遍布四方山野。
稍稍一阵风吹来,楼塔上的铜铃就开始叮叮做响。
倒也悦耳。
不知道里面的人喜不喜欢这地方,但是扶苏一直都很喜欢这地方。
虽然这里靠近咸阳城,但还是很偏僻。
虽然用荒郊野岭形容不合适,但是这里确实是没有闲杂人等。
六座馆舍依山而建,青山绿水,风景秀丽,又没有喧嚣,是个远离世俗尘嚣的好地方。
萧何紧着走了过来。
据说这六座馆舍,是当初太子提议修的。如今住在这里面的,都是昔日六国王族。
负责看守骊山馆舍的庶长早已出门前来迎驾。
初见扶苏,阎乐心里一惊,好个遗世贵公子。
“卑下阎乐参见太子殿下。”
扶苏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怔了一下。
“平身。”
阎乐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面见太子。
太子衣冠楚楚,年纪轻轻,确实如外面谣传的那般,很为俊朗。
阎乐清楚,这是他的机会。
赵府令始终都是个内臣,提拔能力有限,若是能得到太子青睐……
那他便可一步登天了。
这阎乐,倒是一副豺狼之相。
贪。
他自称卑下,想必这里的守卫首领,应该是庶长。
这么说来,他倒是给赵高找了一门好亲事。
这赵高的女儿,最后嫁给了咸阳城外的一个县丞的儿子。而彼时阎乐,还只是咸阳宫中的一个车夫。
想必也是赵高的提携。
“殿下,卑下接到赵府令的书信,便立刻筹备此次宴会,馆中已经都准备好了。”
“好。”
扶苏淡淡应了一身,而后为阎乐引路入了其中一处馆舍。
入了馆舍,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大厅。
大厅里面陈设十分简陋,一把案,两侧放个木扇屏风,中间一个内里空洞洞铜炉,似乎从未燃过;每根木柱上,都挂了青色纱幕。
这里,比起咸阳的驿站馆舍,已经要简朴许多了。
外面看着,六座馆舍依山而立,倒是壮观。但是里面的陈设,却简单的令人咋舌。
须知,亡国之后能活下来,就已经是极大的待遇。
而继续存活,无非是苟延残喘。
等嬴曜稍微长大点,他得把他带到这里让他好好瞧瞧,看看这些最后使得国家衰败的亡国之后的下场。
这里可有一个个活的反面教材。
话说,此地怎么没有人呢。
韩国王室,可有不少后人。
据说,这里还有韩非的兄弟,也是庶公子。
扶苏在大厅中忽的顿住脚。
“韩国王室之后何在?”
阎乐上前,眼睛里带着讨好,像一只小狗一样走回到扶苏跟前。
阎乐作揖:
“太子亲临,卑下已经安排无关人等回避。”
无关人等,除过他不想见的人,堂堂韩国王室之后,居然在一个自称卑贱之人的口中成了无关人等。
倒是,此人用词很妙。
回避。
分明是禁闭。
“太子想要见的人,在三楼。还请太子随卑下移步。”
扶苏便随着韩成上楼。
“听说黑冰台逮捕他,并未费多少功夫?”
阎乐提前做了功课的。
“启禀太子,此人生来娇贵,便是落魄了也改不了习惯。身在东莱郡边上的一个小渔村,可是却很是招摇。我们的人很快便捉到了他。”
扶苏听了,再没说什么。
韩国的后人,其实并不怎么样。
否则以张良之才,也不会舍弃韩国,选择了刘邦。
三楼。
韩成静静坐着,他没想明白,秦国的太子干嘛要见他。
韩成悔不当初。
如果当初,他选择跟他一起去刺杀秦始皇,或许一切都有转机。
外面的楼梯上,传来了很多脚步声。
而室内,各个角落里都立着一个身长九尺,体格强壮,披坚执锐的戍卫。
韩成被安排坐在侧位上,等着秦国太子。
韩成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记忆还停留在之前临淄城中被通缉、被迫逃去东莱郡,和子房分道扬镳,然后被捉押送到咸阳的一系列事情。
更让韩成震惊的是,因为新郑暴乱,他的父亲韩王安在那之后被秘密处死了。
那是他来到秦国之后才知道的。
秦王无道,竟然敢秘密处死他的父亲。
堂堂一代韩王。
他们韩国好歹也是七国之一,而且当初还是选择主动投降。
他的父王,当初主动请为臣,秦国接纳了韩国。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父王竟然已经被秘密处死。
他流亡在外,是听他父王的话,不被狼子野心的秦国人将他囚住,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不但他被捉了回来,他君父也被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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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成自然愤怒不已,愤怒过后,又是害怕。
秦国连韩王安都敢处死,又如何会对他一个韩国公子手下留情呢。
来到秦国先是接二连三的听到坏消息,而后又一直处在监禁的生活中,韩成几乎一直处在恐惧之中。
春花开了,鸟语花香;夏雨来了,雷霆阵阵;秋风萧瑟,万木枯黄;冬雪飘飞,万籁俱寂。
四季飞速流转。
没想到这么快,一年多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他才意识到,因为嬴政,他从前的一切,全部都被剥夺了。
国、军队、配剑、酒、女人……
所有的这些东西,当韩成在为人照料有重金支持时,他并未感受到这些。
而且,他的敌人是嬴政。
那是一个一个人指挥千军万马灭掉了六国的男人。
从前他是不敢的。
但是如今,韩成失去了一切,而心态也开始随之改变。
被困在这座牢笼里,不许和任何外人接触,不过是豪华的监狱而已,不仅仅是韩成,其他人也会胡思乱想。
未来或许只有一个死字,但是或许,他也可以像燕丹一样,从秦国咸阳逃出去。
死亡之利剑一直悬在头顶,复仇的火焰自然也在心中集聚。
正这么想着,沉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一直开着。
阎乐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请。”
韩成听到人来了,下意识的站起,要拜见太子。
入了扶苏眼帘的,是一个两颊清瘦、双眼凹陷的壮年男子。
“韩成拜见秦太子。”
扶苏扫了一眼韩成,看到他下巴边上有着浓密凌乱的短须,便对他本人没了兴趣。
“平身。”
一股莫名的屈辱感涌上韩成心头。
“谢太子殿下。”
“赐座。”
韩成望着四下,一双双眼睛齐齐盯着他。
韩成只能坐下。
扶苏大步流星在这室内转了一圈。
除了一张案,一张榻,竟然再没有其他的。
最后,扶苏将脚停在唯一开着的窗户边上。
远山红叶红似鲜火,荒叶扑簌扑簌在窗前略过。
“骊山素来好景致,想来横阳君于此也是大饱眼福。”
扶苏说着,白玉冠在项,本就气势不凡,一袭白衣更是衬托扶苏身姿。
为风吹着,好生雅致。
这一道温声,倒也是让韩成很为意外。
扶苏这才坐定,面上还是温和善意的笑。
这和韩成预想到的场面并不一样,尤其是这青年太子的笑,让他心里一慌。
第八十七章 刀刀扎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韩成,三十岁的成年男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被关押在这里,每日疏食淡水,早已经麻木。
被剥夺了一切自由,包括自己选择生死的权力,时间一久,心里自然积压怨恨。
韩成见到秦国太子,不自觉的开始低头。
身为他国的阶下囚,无论如何在战胜国的储君面前,都是抬不起头来的。
而秦国太子倒是儒雅潇洒,主人之姿态,一分不少。
阎乐见韩成半天不回话,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他倒是先急了。
“横阳君,太子殿下在问你话呢。”
韩成这才抬头。
扶苏确实也在看着他。
韩成回过神来,原来秦太子方才那话是在问骊山附近景致好不好。
秦太子,辩才很好。这一点,当初韩成在临淄,多有耳闻。所以他说话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不能被他捉到把柄。
虽然不知道这秦太子前来究竟所为何事,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必然没安好心。
韩成急欲敷衍。
“甚好甚好。”
扶苏又问。
“那横阳君在骊山馆舍,住的可还安适?”
韩成心里微微腾起些怨。
疏食饮水,平榻薄被,类同庶民,还被圈禁,与外界隔绝。
韩成拱手,瘦削的脸上带着惨白的笑意,一副被虐了还要强笑的模样,眼底满是阴郁。
“劳太子挂念,韩成在此地,一切都好。”
“其不然。”
这话一出,韩成心里一惊,他没说错话啊。
就是秦人对他千万般不好,他也不可以说个不字。
阎乐也打了一哆嗦。
他是看护骊山馆舍的人,如果太子对这些六国诸王后代亲属的生活有所不满,那么他必定是难逃干系。
“吾观汝面黄肌瘦,若是馆舍住的舒服,如何会有这等凄惶之色。”
韩成两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舌头也在口中打了结。
阎乐忙着脱罪,急忙上前作揖辩白。
“还望殿下明察。卑下素来知晓,骊山馆舍之中所居皆为血统高贵之人,是故丝毫不敢怠慢诸位君侯公子,还望殿下明察。”
扶苏闻言,皱眉不止,倒是看向韩成。
“横阳君,阎乐此言,吾焉能信乎?”
韩成可没傻到,相信秦国太子会真的为他做主。
韩成低头看向木案。
“阎庶长所言皆为真。”
扶苏听了,还是不太高兴,看向阎乐。
“退下。”
阎乐悻悻退下。
“我秦素来举事周到,当年既然纳韩王为臣,自然要对韩之诸公子礼遇有加。横阳君倒是与韩国诸公子不同,当初挥散家财,远游他国,一去不复返,倒是让吾秦好找。”
韩成一脸窘迫,人完全麻了。
扶苏见韩成这副模样,凉他也找不出来什么话好说。
这里虽然是个一居室,但是很为宽敞。
就在扶苏身侧的帘幕后边,又摆着一木案。
一个青袍下吏,展开竹简,将今日太子和韩国公子的话一字一句录在了竹简上。
“吾知横阳君入秦,遭遇不少波折,故吾秦待横阳君更甚,礼遇之,绝不会让人怠慢汝。”
韩成咬了咬牙。
“太子之厚意,韩成今日悉数了于胸。”
扶苏复皱眉。
“可吾秦这般礼遇横阳君,横阳君为何还是愁眉不展?”
韩成心里那叫一个窝火。
秦太子说来说去,揪着他的神情不放,显然是要来找茬的。
韩成握了握拳。
扶苏复道。
“韩王若地下有知,也不愿见横阳君如此。”
“殿下说的是,君父若在,也不愿见韩成如此。韩成日后势必振奋精神,不再萎靡。”
扶苏忽的大笑。
“好。吾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慰问诸位王亲。天下百姓因诸侯相争,共苦不休数百年。今天下一统,皆归于秦,万民相亲,如此盛世,横阳君乐见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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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句藏锋。
韩成知道,他若是接话接错了,那他的脑袋不一定还在头上了。
“秦皇功高,使华夏一统,承接周命,功高三皇,德高五帝,韩成拜服。今日天下一统,万民乐业,实属古之未有之盛况。韩成自然乐见。”
扶苏听了,脸上洋溢着笑容。
“好,说的真好。”
帘幕那边,小吏快速的将这段话全部记了下来。
今日这场对话,务必要记录下来,交由皇帝陛下过目。
在此之后,这段史书上的内容,将全部成为真实的历史,其他的与之不符的史料,将被毁掉。
这是太子的原意。
“横阳君果然识大体。来人,上酒。”
殿中戍卫的目光全部集中到韩成身上。
萧何立在扶苏身后,一直静默。太子殿下这软刀子,他倒是头一次见识。软刀子不比真刀真枪招招见血,但是却刀刀扎心啊。
韩成只觉自己终于躲过一大劫。
却是两个侍女踩着莲步,摇着婀娜身姿一步一顿持着酒器走了进来。
这两个侍女,俱体态轻盈,但是凹凸有致。
韩成自然是有妻儿的,但是他一般行动,不会直接带妻儿,而是将他们安置在一个稳妥点的地方。
他当初是独自一人和其他属下被捉到的,其他人他是再也没有见过,据闻是被充做刑徒了。
身为亡国君主之后,秦人能留他一命,已经不错了,如何又会给他们女人这类消遣玩物。
而这两个侍女,非但身姿不俗,而且都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
韩成就不见女色,今日一看,自然眼睛直了。同为王孙贵族,韩成这样的表现,其实非常失态。
“置酒吧。”
这两个侍女,都是黄衣。
闻言,一个径直走到韩成身边跪坐下,直接为他到起酒来。
韩成自然心猿意马起来,心里痒痒的。
侍女非形容不俗而且训练有素,清酒入爵,声音清脆悦耳不说,而且滴酒未倒往外漏。
看着酒倒好了,扶苏这才开始他今日前来的重头戏。
“横阳君可记得,两年前夏至时分,新郑发生了什么?”
韩成像是刚被人放在热锅里,但是猛地被人脱去了燕北极寒之地。
两年前的夏天,秦国攻下魏国,转而猛攻楚国,彼时韩国新郑诸位王叔发动起义。
他是虽然当时不在韩国,但是韩国出了事,他这个韩国公子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一时间,房室内鸦雀无声。
韩成脸色僵硬的就像外面的土坷垃一样。
扶苏自问自答。
“看横阳君的神色,想必是不知。哦,吾险些忘却,彼时横阳君还在齐鲁之地游荡,自然是不知新郑暴乱之事。”
新郑暴乱。
韩成闻言,那还顾得上其他,当即走到扶苏面前作揖谢罪。
“请太子殿下明察,韩成与此事绝对无关。”
扶苏淡淡笑笑。
“横阳君无需如此激动。而且新郑这事,算得上是陈年往事,扶苏不过是看到横阳君,随口一提罢了。”
(有一说一,这一章是我看了一集大秦赋后赶紧打开作家助手码完的。)
第七十四章 兄弟相残 (月末求月票冲榜)
听着这话,扶苏觉出显然嬴政已经对于分封之事有了他自己的主张。
而且这次召见不同以往,四周言官在侧,嬴政似乎有意要将分封之事开诚布公。
“不知君父意欲如何为之?”
“朕欲先立之,而后废之。”
扶苏听了,心猛地跳了一下。
此事也只有嬴政想得出。
但他也真的是说得出,做得到。
嬴政还是和以前一样,霸道暴力。
扶苏忽的开始喜欢嬴政的本性了。
“君父,儿臣这里还有个法子,惟愿君父参考。”
“说来听听。”
“君父可先立诸侯王。待时日既久,封地势力过大时,君父下令让诸侯王各分为若干国,使诸侯王的子孙依次分享封土,地尽为止;封土广大而子孙少的人,便费力削之。”
“臣请君父先于边地分封,立君封候以震边地,待边地稳定,而后再推行这推恩之令。如此,王国越分越小,分封之患便可解决。等到时日既久。”
嬴政听了这话,当即赞道。
“善。”
随后,嬴政因为过于高兴,微微有些坐不住了。
“便以此计为之。”
扶苏自然是要比嬴政感到更高兴的。
嬴政开始给旁人分一点微薄利益的同时,就意味着大秦的统一将要被稳固的更好。
这么一来,分封的过渡就算是完成了。
但是,他们先前不是论的是在秦国立儒的事情吗。
但是立儒的事情,他只能对嬴政一个人说,当下这么多人站在这里,他说出去,就是自寻死路。
嬴政他确实有了他的想法。
扶苏先前的全部考量和建议,嬴政都全部重重思索了一番。
未必要全为,但是均可小试。
“朕一人治天下,确实力不从心。”
这话,不像是嬴政说的。
扶苏自己多留了个心眼。
旋即,嬴政又道。
“朕决意,封朕之诸子于秦国边地。扶苏,汝以为如何?”
扶苏心里微微打了一个颤。
诸位王弟。
嬴政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
扶苏自问虽然不是心狠手辣之徒,但是如果威胁到皇权,他绝对会将威胁他的兄弟毫不客气。
比如他现在的十八弟。
因为他是东宫,所以扶苏有条件有能力控制了他的教育,也因为控制了他的教育资源,所以顺势控制了他的周围人脉接触。
但是其他王弟,如将闾、高、羽等,早年他未被正式册封为太子时,他们几人便踊跃表现。
而今,他们的表现也比从前更为低调了。
这意味着他们成熟了,见机行事。
这几个弟弟,才让扶苏更感到担忧。
“臣以为便之。”
话音刚落,扶苏又意识到新的问题。
嬴政总不至于,这就直接开始分封吧。
虽然说要封同姓为王,以最大程度确保嬴氏称天下,但是,扶苏始终没忘,秦国的天下,是靠着无数武将打下的。
尤其是,先前嬴政已经封了几位将军为君侯,如果要封君,当下只有燕代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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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的几位王弟,岁数都没他自己大。这就意味着分封诸王弟
并不是让那个王弟一个人去边地镇守,还要派辅佐之臣。
他们自己手下的家臣吗。
显然,在秦国,在现在的秦国,边地分封,其实并不具备条件。
不过,等到将闾成年,事情就会见分晓。
甚至于,不用等到将闾成年,扶苏自己本身也是君侯啊。
若是嬴政在他成年后直接给了他实权,那其他几个王弟也就稳了。
至于封地,南越那些地方,对于他们来说,未必不是个好去处。
不仅如此,当下嬴政还是没有解决掉军功爵制的问题。
那几位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们,如果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名义上,他们始终不是收益者,分封之制,于他们利害关系不是很大。
但是他们的君侯之位还在,如此为之,他们必定心里不舒服。
所以推行分封制之前,扶苏必须要和嬴政解决掉军功制的问题,这不能再拖了。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
不能再让边地成为秦国的权力空白地带,由着那些六国没落贵族四处流窜,意图谋反。
但是嬴政这边,他现在思考的,重心却不在这里。
他嬴政对他其他的儿子不信任是一回事,因为他们毕竟太年轻了。
但是当下,嬴政对眼前的扶苏,那却是最大的不信任。
因为嬴政相信,现在的扶苏,已经以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绝不会再像往常那般,会视自己的亲兄弟为手足。
当初的谣言,其实嬴政事后每每回忆起,为扶苏高兴,自己却也每每心凉一番。
扶苏啊扶苏……
一时间,章台之中气氛忽的显得有些怪异。
嬴政打量着扶苏,他忽的为日后预见到的兄弟相残的画面而感到心寒。
而扶苏自己,他倒是目前还没有想那么远。
嬴政还有十三年的为帝时期,他得把这十三年利用的好好的,能解决多少问题就解决多少问题,如此,他也可以早日实现他的愿望。
扶苏正想的出神,前面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汝当真如此做想?”
“原燕、齐鲁之地、荆楚之乡,皆距秦遥远,需要有我秦嬴宗室之人镇之。”
嬴政听到这样得体的,毫不犹豫的回答,更是落实了他对此事的悲观预想。
嬴政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扶苏复请。
“君父,臣以为,此时并不宜推行分封之制。王家、蒙家两对父子,李信、赵佗、屠唯等诸位将军,于秦之天下立下汗马功劳。君父既已拜诸位将军为侯,且诸位王弟尚且年幼。不若将此事暂缓,且看荆楚水乡、齐鲁之地状况如何。”
嬴政再次陷入沉默。
扶苏的意见,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他倒是条分缕析,把事情看的很全面。
嬴政只是想看看扶苏的反应而已。
分封,在嬴政心目中,它将只能成为一个过渡!
嬴政正色:
“待将闾、高几人加冠之后,朕再行定夺。”
扶苏笑道:
“那臣回去之后,就对几位王弟告知此事。想必几位王弟得悉此事,必定感激君父。”
嬴政也不晓得,扶苏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若是真心,嬴政觉得扶苏做皇帝不够格。
若是假意,嬴政对着扶苏时,内心总觉得悲凉。
这么想着,嬴政忽的觉得和扶苏相处有些累……
嬴政微微动了动嘴,始终未说什么。
立儒,得慢慢来,而这推行分封,就非得打破军功爵制。
相信,这些道理,嬴政比他更为了解。
但是当下,军功爵制转向常备军建设的问题更为急切。
因为这关系到分封,让权力下放到边远之地。
否则那里就将是十三年的权力真空地带。
军功爵制的问题处理的越快越好。
(提醒一下:这里扶苏提出的推恩令和嬴政后期废分封两者并不冲突,写到后面时间线成熟了才会详写。当下只是略略一提理论,接下来才要为这个政策实施一步步走。秦国的情况和汉朝的情况并不一样,所以不可能直接就像汉朝的历史上那么推个推恩令封国的问题解决了。而且因为分封制始终都和嬴政的集权违背,所以推恩令会在这本书中被异化。也希望大家继续追读的同时给予合理的可行的意见。)
第八十八章 六国王室后人之患(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好个随口一提,分明是借机敲打。
韩成知道,当初那些举事的王叔们,最后都被秘密处死。
横阳君抬首,眼底闪过庆幸。
扶苏继而淡淡道。
“横阳君无需如此惊慌失措,回去坐吧。”
韩成只好低着头又回去坐在座上。
只是这回,韩成安坐下来,却只是是一味的低着头,身边的侍女,全然漠视。
韩成两手攥成拳,安放在膝盖上,脸色阴沉。
“横阳君,请。”
扶苏捧爵看向他。
韩成焉敢拒绝,当即也举爵一饮而下。
可是喝到一半,韩成猛地想起来,这里面会不会有毒。
这么一想,这酒就卡在了韩成喉咙里,进喉无门,于是酒水涌到了鼻腔里,自然而然,韩成将这酒全数喷出来了。
瞧见这场景,扶苏自然脸一黑。
如果我要杀你,我就不会亲自跑过来赐酒,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韩成被酒水呛到了,脸涨的通红。
扶苏看向申聿。
申聿立刻上前俯身拍着韩成的背。
扶苏将酒爵放在案上,问道。
“横阳君无恙吧?”
韩成摆摆手。
“无恙。”
扶苏又举爵。
“吾今日前来,本意就是与横阳君共饮。”
韩成脸一黑,心下腹诽:我会信你?你这秦国太子满腹坏水。
申聿望见这场景,只是默默站在韩成视线之外笑着。
“方才韩成失礼了,搅了太子雅兴。”
扶苏接过话,连连道。
“无妨无妨,只是不知道横阳君是否能续饮?”
韩成自然道。
“殿下如此盛情,韩成弗敢却。”
说罢,两人这才开始对饮,连过三爵。
扶苏复道。
“只可惜,这天下像横阳君这般明智之人并不多。”
韩成很烦。
他希望秦国太子可以不要再讲话了。
但是他身陷囹圄,只能按别人说的做,韩成勉强作笑,问道。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天下虽然归一,但是却仍旧有些人不识时务,非但不惜皇帝陛下之恩,反而暗地里勾结,妄图造反,妄想东山再起,复起诸侯。”
这……
韩成听着,字字诛心。
只是韩成自问没有张良有那种力图以一己之力挑衅整个秦国的勇气。
是故,就连秦国的史官,也写着写着手在发抖。
问题很严峻,而韩成本身就是涉事人。
“横阳君不知,并非所有人都像横阳君这般深明大义,以天下百姓之命途着想。方今天下,不少王室遗族仍在逃窜。私下聚集,妄图蓄力东山再起。”
“是故天下虽然已经归一,秦国百姓终于从水深火热的战争之中得以解脱,但是却还有些不明大义、不识时务之徒,时时刻刻想着破坏我秦牺牲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换取的天下太平。”
这话说的好。
史官在竹简上飞速转动毛笔,扶苏的一行行话全部录在竹简上。
扶苏望向韩成。
“横阳君,汝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又为王侯之后,自有论列天下之资。故扶苏今日想听横阳君说句实话,这天下一统,于百姓是否究竟是利否?”
扶苏这话,已经把横阳君的位置几乎抬到和他一样的地位了。
但是韩成没忘,韩国已经没了。
天下一统,我六国王孙公子又是去往何处。
昔日关东百姓是我六国的百姓,如今到好,都成了你秦国的百姓了。
韩成咬咬牙,只得道。
“自然是天下一统于天下百姓更为有利。夫古时诸侯相攻,战火连天,将有五百年之久。赖秦始皇帝陛下之神灵,六合为一,实乃华夏百姓之福。”
韩成他自然不知道,他现在说的这些恭维秦国皇帝的话,把他的全部后路都给截断了。
韩成希望,秦国的太子还是快点走好了,也不要再说话了。
每多说一句违心的话,他韩成心里便不舒服的紧。
史官对于太子和韩成的话,一字不少的全部记录了下来。
这场宴会横阳君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呈给皇帝陛下。
扶苏听了,那自然是乐到心里开花啊。
没想到,这个韩国公子成,倒还挺会说话的。
想必嬴政听到,必然高兴,如此也免得他添油加醋,更有利计划的施行。
扶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秋高气爽,远处飘来几声琴音。
扶苏高冠博带,白色华衣在身,贵气逼人,背后黄红相交的山涧景色自是成了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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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的也有画师。
因为这毕竟是太子举行的宴会,虽然实在是太过简陋,但是意义却非同小可。
当朝太子宴请被灭国的公子。
这场宴会的举办,是给六国王族之后看的,更是给天下百姓看的。
画师随行,自然是为了记录这场宴会。
事实上,先秦时期的绘画,不仅仅是记录一些祭祀典礼宴饮的场面,更多则是亲临战场,记录下当时的战争场面。
只是可惜,历经千年,连典册古籍都难以完整的流传保存下来,更不用说这些绘画。
画师的画技,也是随着绘画工具的改良而不断进步的。此时颜料虽少,大事有黄巾为边,白布为底的画布,已经是不错的工具,加上狼毫毛笔的出现,绘画工具自然也随之变化。
画师当下起笔,将太子这青年英姿以及韩公子成恭敬谦顺的模样全部落在画布上。
秦国宫廷画师,本就技艺高超,而且也有财力物力支持画师作画。
“横阳君肯为天下百姓命途着想,实为深明大义之人。扶苏由衷佩服。”扶苏举爵,“请。”
韩成也渐渐熟悉了这种套路,当下也稍稍安适了些。
“蒙太子殿下今日亲临设酒问候韩成,韩成心中感激。”
说罢,两人复饮。
“若是其他人,也都可以像横阳君这般作想,那天下必定能安长久。”扶苏望着横阳君眼底一暗,将决而未决,扶苏笑问,“横阳君,吾所言是也不是?”
韩成复举爵。
“太子殿下所言都对。”
这话说的有些敷衍,扶苏不太高兴。
扶苏今日来,是因为他向嬴政请求,由他自己解决六国王室遗留之祸患。
嬴政答应了,所以扶苏才有今日此行。
扶苏也收起了笑容,对着韩成凝色。
“今日扶苏来宴请横阳君,出宫之际,君父曾对儿臣说,韩王安为君父一统天下,做了诸侯王之楷模。燕王、齐王皆是效韩王自请为臣,免了不少兵戈,为天下一统之大局,做了割舍,皆为心怀大义之人。”
韩成本就对秦国人心怀怨恨,而是在他得知他的君父韩王安在秦国被处死,韩成更为震怒。
可是这秦国太子,居然还敢直接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君父。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是要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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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有皇帝在,太子翻不了天!(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总结过历代改革失败的经验。
这改革者急于求成,往往是大忌。
所以,必须要慢慢来。
稳住别浪才能嬴。
秦国要变法,得改很多。
更立秦律,重新修定徭役,不过是第一步,而且是极其微小的一步。因为这只不过是生产关系的微小调整。
而且即使现在的扶苏不是穿越者,秦国还是修订了法律,也确实协调了天下土地之广和徭役之间的矛盾。
关键是秦国赋税过高,这导致天下底层庶民对秦国并没有好感,打散了贵族之后,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团结群众。
但是秦国当初变动秦律之时,嬴政为了避免在秦国施加仁政,对于赋税的问题,其实是蜓蜓点水,略略一动。
这事,得让左相隗状和他一同上奏。
这第二步,就是当下扶苏决意要动的军功爵制。
秦国是以兵养民,军功爵制不改,百姓要想吃饭,只有参军和为农两条路。
然而为农,即便隗状和他一同上奏此事,减免了赋税,但是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秦国需要更多的获取衣食的渠道。
士农工商四类,扶苏要打通的,自然是工业和商业这两方面。
——
蒙府。
毕竟是将门之家,虽然同样是红墙木筑,但是别有一番森严气象。
天色微微阴沉,几欲滴雨。
但是人却时不时感到热浪扑面而来。
夏天是个神奇的季节,天上真的会下开水。
蒙家一门三父子,皆在凉亭里乘凉。
蒲扇已有,三人都穿着轻薄的深衣。
蒙恬精壮结实的胸膛被丝质绸衣束缚着,但还是非常引人注目。
兄弟两人当初本意都是要在朝为政。
而蒙恬,当初也是像冯长安一样,通过室内听学的方式,考取了秦吏。
而且他还在为吏期间,做出了狼毫毛笔。
蒙恬可谓是真正的文武双全。
可是不曾想,嬴政却把这个他年少时的朋友蒙恬派去打仗了。
而蒙武,那更是多年不是随王翦在外征战,就是在外戍边。
所以一家三父子,本就是聚少离多,坐在一起闲聊的机会并不多。
而今,战事虽然完结,但是蒙毅,忽地被提拔为廷尉,此举意味颇深。
变革秦法,蒙毅自然是要出不少力。
今日,一家人聚在一起,确实难得。
蒙武身为护军都尉,消息日渐灵通。
让他意外的是,陛下不知又听了太子胡说了些什么,居然改了主意,决定要在边地封君。
凉亭中摆放着冰镇果酒,统统用的是嬴政所赐的精美铜器所盛。
这是君侯所独有的器皿。
但是望着这赏赐,蒙武却几次都对这冰镇果酒不愿入喉。
蒙毅自然知道他父亲如今是在为什么事情烦忧,但是他并不想明说。
这件事,牵扯太子,当妥善为之。
父亲大人先抢已经和太子殿下在朝堂之上争执过一次,当时闹的彼此面子都不好看。
但是因为当时殿下一人力战诸将,弄得诸将人人脸黑。
所以陛下实际上为了保护太子殿下,所以才责罚太子去了极庙,如此也算是给了诸将军一个明示。
太子有错。
太子不管作何想法,皇帝陛下那一关过不了,那就是白搭。
而一旦过了皇帝陛下那一关,到时候,谁反对,也阻止不了。
所以蒙毅其实对于分封这件事,完全持观望态度。与此同时,蒙毅还很好奇,太子接下来要如何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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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少年,长成如今的大人,但是其性格和城府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当日与朝中诸将力辩的气魄和胆量,着实让蒙毅心生佩服。非但如此,太子心怀天下,其胸襟、眼界,也是让蒙毅眼前一亮。
这样的秦太子,完全可以继皇帝陛下。
而蒙武,他为的是另一件事忧心。
蒙武其实自己也清楚,他这个君侯,其实本来就是个虚衔,空享尊贵与荣华,其实并非诸侯。
所以即便皇帝陛下改边地封君,对于他们这些武将来说,其实也影响不大。
而且蒙武相信,皇帝陛下一定会妥善对待他们这些有功之将。
事实上,蒙武担忧的,其实是太子。
这个孩子,他当初不该忽略他。
从前温顺乖巧的一个人,为何长大后,忽地变得这么激进。
国之储君,频频欲动祖宗之业,本就对他自己来说非常不利。
但是从前蒙武虽然对太子殿下的所为感到不满,但是太子终究是太子,还是个未成年。瞎折腾折腾也就罢了。
谁能想到,这太子,竟然比始皇帝更为固执。
认准了一件事,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谁也没想到,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但是这太子不知道使用了什么计策,竟然说动了陛下。
能让陛下改变心意的人,蒙武这一生也不过见过寥寥数人,而太子就是这寥寥数人的其中之一。
这就让蒙武更是感到害怕。
恰恰正是因为是太子说动了皇帝陛下,所以蒙武对太子日后所为更为顾虑。
因为,太子用他的所为,证明了他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事实上,早先太子被责罚入极庙。
也是因此,蒙武还觉得,只要有皇帝陛下在,太子绝对翻不了天。
但是现在,蒙武不这么想了。
这是父子二人要合起来翻天的节奏。
但是皇帝陛下,他决定要做的事情,谁也不能阻止。
而太子,这个储君,又是一个决定了要做一件事便绝不放弃的人。
日后继位,真不知这秦国要变成什么样子。
想当初,他蒙武,乃是受先君之意,辅佐皇帝陛下。
他可谓是三朝臣子,看着太子殿下这样的储君地位在皇帝陛下心中一日比一日稳。
他心里反而慌。
太子此人,他的所思,皆与祖宗之法相背的。
于是从蒙武得知太子竟然劝服了陛下于边地立诸公子为君的消息后,这忧愁,就像是春天河水解冻,忽地涨潮,从蒙武的心头像四肢蔓延;又像是春日里渭水河边上的野草,疯狂地,凶猛地在蒙武心田里生长。
蒙武的额头上布满皱纹,眼底也满是忧虑。
蒙毅捧爵给他父亲。
“父亲大人,今日难得我父子三人齐聚,不若酌酒助兴。”
蒙武接过酒,却将其缓缓平置在木案上。
“吾心事重重,未有饮酒之兴。”
两个儿子对视一番。
其实懂得都懂,不过是那两个人身份特殊,绝不可轻易议论。
蒙恬自作主张屏退左右。
四下无人,院中是又闷又热,而天空上的云又是黑沉沉一团,像是不堪重负,很快就要砸向地面。
院中高木丛丛,大风吹过,松涛万顷霎时间齐齐响动,自为天籁。
乘凉乘凉,这凉意,就是从这树间来的。
第八十九章 千秋史书,胜者书写(三更来了求打赏!)
扶苏不提还好,这一公开提,韩成脸上难看的像是闻了被靴子捂了七八天的臭脚一样。
扶苏倒是越说脸上越燃起佩服之色,仿佛这韩王真的是深明大义。
“今日既见横阳君如此大义,扶苏不免想到韩王。只是可惜,韩王安已于三年前的冬日因疾病逝,委实不幸。”
韩成听了这话,一脸愤怒。
他的君父明明是在新郑举事之后才被秦王下令处死,怎么变成了三年前的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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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韩成压抑不住的愤怒,扶苏愈发淡定。
“今日,扶苏见韩王之子横阳君亦是心怀天下之人,不由得感慨。横阳君子承父志,心怀天下,明大义,扶苏实属佩服。汝父子二人均以大局为重,实在是叫扶苏感佩。”
“方今天下一统,多有心怀不轨之人,意欲坏天下一统之格局。若是能有韩王与横阳君这样的大义之人为楷模,天下必安。”
韩成感觉这话头不对劲。
什么叫做君父和我为天下之楷模。
扶苏娓娓道。
“思及此,扶苏决定此番回宫之后,请君父为韩王安追加封号,立为我秦国之侯,刻立新碑,颂大义。”
韩成听到这些话,自然骇然。
天下焉有此等事!?
汝秦弑杀我君父,如今又要给我君父立一块仁义之碑,以饰秦国之丑行,遮蔽百姓耳目。
一股子怒火猛地窜到韩成的胸膛里。
阎乐察觉到了韩成双拳紧攥,心头一惊。
被选择负责看守骊山馆舍之人,自然不是一般人。
阎乐不动声色,将系在腰间的配剑微微抽动一下。
厅堂里立刻响起很细微的响动,但是这声音,也很分明。
韩成的耳朵也不是摆设,自然没有忽略这一声。
扶苏倒是没想到,这个阎乐胆量这么大,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恐吓韩成。
虽说这落水的凤凰不如鸡。
可是韩成说到底名义上也是秦国朝臣之后,毕竟当初是明文诏令接受了韩王安的自请为臣的。
看来,有这个阎乐在这里,这些六国之后的日子,过的很不如意。
韩成被这么一吓,自然不敢再怒,只得听之任之。
萧何看着这一场大戏,这心里又开始犯怵起来。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太子的意思是,即便韩王之后是败者,还是要给他们带上王的冠冕。
这一招,确实挺狠。
萧何的内心受到很大触动。
他萧何干嘛来要来侍奉秦国太子呢。
而且以太子殿下的城府、远见、谋略,再加上皇帝陛下的大力支持,太子殿下根本用不着他啊。
这样的场面,自然是不适合入画的。画师瞅瞅这一幕,继续描摹着之前定格在他心里的画面。
韩成也自知方才自己失态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被逼着上架的鸭子再次站起走到扶苏面前,俯身作揖。
“东阳君之意,韩成大为感动。相信君父若九泉有知,也必定感激太子殿下。”
扶苏看着这韩成都唯唯诺诺成这样了,索性看在了韩非的面子上就此放过了他。
“横阳君,无需客气,你我说起来本就是同宗。如今天下时局不一,而横阳君又是识时务、明事理之人,吾秦自当厚待横阳君。日后,横阳君,若是有什么所缺,只管告诉阎乐。”
说着,扶苏看向阎乐。
“阎乐,日后定要加倍照看横阳君。”
阎乐作揖。
“唯。”
申聿看着韩成,心头一阵无奈。
毕竟,他曾经也是个韩国人。
按照殿下的意思,韩成日后,自然是可以善终的。
如此,韩国王室也算是留有后人,恩公若是有灵,想必也不会怪罪我。
“君侯,时辰不早了,君侯该起驾回宫了。”
“好。”
扶苏这就起身。
韩成脸色煞白,留在原地。
“恭送太子殿下。”
扶苏以笑回之。
“横阳君留步。”
——————
皇城开始建了。
此时秋日,几个将领正驱赶着刑徒往城外走去。
三年——
嬴政颁布给天下百姓的诏令上明示,三年之内,天下休战。
已经两年的时间过去了,还剩下一年。
军功制,还是靠着工振之法为秦国国体。
扶苏相信,一年之后,这军功制的弊端就要在农、工的反向缓和阶级矛盾的作用下暴露出来。
农业靠的是生产工具,工业靠的是修路,商业方面,朝中大臣还是有很多大臣不肯松口。
这就得在士上面做文章了。
萧何憋闷了一路啊。
最后,他仗着太子往日对他的一贯信宠壮胆直接问道:
“太子殿下此举真的可使天下百姓对六国王族死心?”
扶苏温温一笑。
“你且待明年春年花开日,再闻天下百姓之心。”
萧何见太子这般沉着自信,自然更为好奇。
萧何肃容,鼓起勇气又问。
“可是太子今日所言,多为失真,百姓焉能信?”
扶苏听了,很是诧异。
“何为失真?”
萧何当即怯了。
“下臣失言,望君侯恕罪。”
扶苏才懒得理这个萧何这个老实人呢。
说萧何是个书呆子也不为过。
“千秋史书,胜者书写。有些事,十年之内,或许有人不信;但是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之后,这竹简上说记载的,就是唯一可信的东西。”
萧何听了,恍然大悟。
“君侯高见。”
马车为夜间灯火拥簇,快速的驰入了咸阳宫,车轮滚着两道泥浆,留下两道鲜明的痕迹。
————
次日。
咸阳上空,几朵微白的云在空中缓缓飘着。
咸阳,蕲年宫。
最先重建的就是嬴政的章台宫,所以嬴政将办公的地方挪到了蕲年宫。
扶苏对着嬴政禀告了当日韩成的所言,史官又呈上了笔录和画。
嬴政闻之见之,意味深长的笑笑。
当然,他是笑这韩成。
嬴政合起竹简,笑着打量扶苏。
嬴政以前觉得扶苏太过刚直,万万没想到,扶苏竟然还会有这样处事手段。
“朕听顿弱说,朕的长子是外柔内刚,看来所言不虚。”
“扶苏以为,一味的软禁那些六国遗族,并不能帮助君父稳固天下人心。倒不如借他们之口,一来为君父一统天下正名、二来也让天下百姓看看,六国王族之后的选择。”
今天秋高气爽,嬴政本就高兴。
见扶苏如此说,更是大喜。
“善。”
“君父,臣先前答应韩成的事。”
嬴政想了想,不过是追封一个爵位,而后给他立块墓碑的事,没什么大不了,而且确实如扶苏所言,如此为之,有利于给秦国正名。
“依汝之见,全数为之。”
“谢君父。”
望着合起来的奏简,嬴政捻弄着他的两撇小胡子。
嬴政忽的觉得扶苏这样的玩法,其实挺有意思的。
嬴政又展开奏简,看着韩成所言,嬴政忽的道。
“这个韩成,倒是有些意思。”
第九十章 召集百家,制大一统思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
韩成这个人,没什么有意思的啊。
为什么听嬴政的口气,这个人倒像是有些本事的。
六国之后,务必要妥善解决掉,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羁押的羁押,总之要绝了他们意图复国的心思。
所以,扶苏对嬴政的话大为不解。
“君父,据儿臣所察。韩成虽为韩王之后,但是不同于新郑叛乱的王室之后。韩成一直受其君父之命逃亡命天涯。此次被羁押在骊山馆舍,已有一年。扶苏昨日一见,觉得其为人一没什么大志,二来胆量极小。扶苏以为此人,不足为惧。”
嬴政听了,陡然站起。
坐的久了,便想要站起来活动活动。
“朕非此意。”
“那君父是?”
“韩国之后,生死全在朕一念之间。纵使心中有不满,也不敢直言。朕当初只是一心想把他们关起来,待风头过了再解决。朕倒是未想到,利剑加颈,这帮亡国之后的口倒是可以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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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为王二十五载,玩的是权术均衡,君臣之间、朝臣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嬴政早就习惯了。
嬴政倒是没想到,这权术谋略还可以用到天下百姓身上,为大秦一统天下正名。
想到此,嬴政便道。
“按汝所言,这韩安韩成皆是心怀大义之人,朕自然要顺水推舟。”
“君父可是另有打算?”
嬴政转过身来,两撇胡子今日也显得各位睿智。
“朕想赦免韩成,准许其住在咸阳城。”
扶苏作揖。
“陛下英明。旧韩百姓闻此事,必定以为这韩国横阳君诚心归服于我秦,故得恩典。”
扶苏想了想,不若把这件事再添油加醋一番。
“陛下——臣以为,陛下既然要特许韩成住在皇城之中,莫若再更赐其国姓,以示陛下对其之褒奖。”
扶苏提出这个主张的时候,李斯猛地打了个机灵。
太子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么做,那韩国横阳君日后还怎么出来见人。
嬴政想了想。
韩成本来是韩国的姓,如今改成秦国的姓……
“朕一统天下,天下人皆为秦人,韩成自当也为秦人。朕许之。”
嬴政满意的看着扶苏。
从前嬴政觉得扶苏这小子太过正义耿直,但是如今看来,确实腹中颇有谋略。
扶苏想了想。
“君父既然恩典韩成居住在皇城之内,这自然是开恩之举。扶苏以为,此举还可对其他被囚诸侯之后起到垂范作用,君父到时可以借这些昔日贵族之口,向天下万民宣扬,这天下一统于百姓的好处。以华夏之民,宣扬大一统理论,如此可安抚民心,巩固如今天下一统之格局。”
嬴政听着,不无道理。
“大一统理论?”
扶苏作揖。
“正是。”
说着,嬴政看向比他先一步来到蕲年宫的李斯。
“李祭酒掌管太学,太学之中,三教九流,儒道名法,各家英才,兼而有之。李祭酒手下既然集天下英才于一处,为何不用之?”
李斯,六十岁的人了。
在嬴政面前,总是沉稳有度,谦恭有度。
但是这面对太子,李斯总是吃不消的。
李斯潜意识里总想着要顺着皇帝陛下的心意,如此才能永保权势和地位。
但是太子,这位储君,时不时却会提出和皇帝陛下相左的意见。
太子虽然不比皇帝,但是却是未来的皇帝。
虽然现在想数十年后的事情显得有些过早了,但是李斯总还是担心得罪这位太子。
当李斯得知,他之所以做了祭酒,都是因为太子提议要建立太学。李斯自然对太子有了些想法。
虽然成了祭酒,他的职位比低了,但是却比从前空余时间更多,这么一来,陪皇帝陛下的时间就多了。
而皇帝陛下也因为先前的那件事,对他越发器重。
眼看着,他李斯已经完全超过了王绾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这太子却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弄得他不敢多想。
太子和王相在边地封君一事上意见相同,而且两人又是翁婿的关系,太子如日中天,地位不可动摇。
如果相位发生变化,那太子……
一言以蔽之,李斯对太子,比之皇帝陛下,少了信任,多了畏惧。
这被太子在皇帝陛下点名提及,李斯倒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请太子明示。”
扶苏笑笑。
“听众人议以治国,国危无日矣。有金鼓,所以一耳也。必同法令,所以一心也。智者不得巧,愚者不得拙,所以一众也。勇者不得先,惧者不得后,所以一力也。故一则治,异则乱。一则安,异则危。”
“天下必有天子,所以一之也,天子必执一,所以抟之也。一则治,两则乱。”
扶苏笑问。
“不知李祭酒对这些话耳熟否?”
“殿下所言,皆出自《吕览》。”
李斯说着,颤颤巍巍看向了嬴政。
吕不韦是一个禁忌之词。
嬴政自然眼底一暗。
但是扶苏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嬴政极为耳熟。
那是他年少时,王绾天天在他耳朵旁边念叨的话。
王绾已经是吕不韦下的门客,虽被吕不韦派去做嬴政的师傅,但是王绾也参与了《吕览》的撰写。
而《吕览》,嬴政虽然对吕不韦深恶痛绝,但是这《吕览》那可是嬴政在少时于《吕览》成书后,被王绾监督着一字一句全部背会的。
是故扶苏方才刚起了话头,嬴政便知道扶苏说的是《吕览》。
扶苏转身回去对着嬴政一拜。
“君父——天下一统之局,为君父奠定,但是天下一统之术,却尚未制成。扶苏翻阅诸多典籍,独独在《吕览》之中见到统一之术。君父今集天下为一,实乃千古未有之局。”
“但若是无统一之术加以策应,这天下不过是地域一统,人心未一。故扶苏请君父下令,命李祭酒率太学之众共议这统一之术。”
李斯倒是没想到,这太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制统一之术。
先前李斯想着要焚书,禁书,遭到了太子的反对。
但是如今看来,太子殿下的策略并未怎么奏效嘛。
也不知道太子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让陛下听他的,但是李斯觉得,治国用一家之言便足以解决所有问题。
这召集百家,百家本就各行其是,争论不休,上次李斯初在太学召集诸家门生齐聚一堂,诸生便给他来了一场治国辩论。
李斯只看出了这百家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字——乱!
本就是各行其是的百家,将他们聚在一起,只会争执不休,如何能制出大一统之术。
李斯当即脸色一沉,脸拉的老长。
他李斯反对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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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既然没有,那朕创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看着李斯神色凝重,嬴政将视线转移到扶苏身上。
嬴政知道,扶苏忽然提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变法。
看扶苏的意思,是要把这件事情,先交给那些士人去讨论。
朕虽然决定要继孝公之后,于秦进行第二次变法,但是今之秦国,其疆域之辽阔,臣民之众,皆是前所未有。
其改革,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字落错,便会满盘皆输。
当初商鞅初变法,秦国为之付出了不少代价。
后来商鞅自己也遭车裂……
嬴政先是俯视躬身不言的李斯,而后又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扶苏。
再怎么看,嬴政都觉得扶苏还是嫩。
扶苏见嬴政看着他,本着继续变法的决心,目光诚恳,复请道。
“还请君父予以定夺。”
嬴政仗着长剑,黑色冕服在身,更衬他身姿挺拔,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笔趣阁
这个男人,快要四十岁了,仍旧非常有魅力。
过了半响,嬴政才开口。
李斯竖起耳朵,双目紧紧更是始终盯着嬴政的脸色,生怕错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朕统一了天下之疆,但是还未收服天下百姓之心。朕每每思及此,未尝不为朕之天下忧心。”
皇帝陛下一心想着如何治理天下,他李斯自然要为他分忧。
而且在李斯看来,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李斯上前。
“陛下无需为此忧虑。统一之初,天下百姓心思未安,实属自然。陛下天生有神灵之明,于盛年时便一统六合,实为上苍庇佑。假以时日,天下统一时日既久,倒时一切问题自可迎刃而解。”
“臣以为,如今天下四方隐隐有不安的因素,只是因为六国于天下存续时间过久。”
“微臣私以为,只需再过十年,天下一统格局必定会极为稳固。百姓于统一之乐土上繁衍生息,到时皇帝陛下自然是人心所向,天下必定更为长久。”
说着,李斯对着嬴政做了长长的一揖。
扶苏听了,心里泛着冷蔑。
怎么在李斯眼中,这统一天下,之成了时间问题了。
这能是单纯的时间问题吗。
你拿鞭子抽着全天下吏民百姓,逼着人家给你做牛做马,人家怎么会支持你的统治?
李斯确实有政治能力,这不可否认,也颇通官场上的手段。
但是论政治远见,他真的不如王绾。
你看看这说来说去,真正实用的政策一句都没有提,尽是夸嬴政的。
尽然是宽慰嬴政的。
扶苏克制住了自己对李斯的反感,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李斯不过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罢了,这种人其实多得很,扶苏以前也见过不少。
李斯只为他自己的前途着想,天下百姓究竟过什么样的日子,他自然不关心。
这么想着,萧何比李斯都要强上数倍。
毕竟萧何老实简朴、还肯为民作想,这几个特点就已经完全赢过了李斯。
听着这些狗屁不通的话,扶苏一脸郁闷。
这两人的神情,自然都映入嬴政眼帘。
嬴政单手负在身后。
嬴政意识到,他从前一再忽略的问题:他的继任者和他的臣子李斯,这两人的政见多有不同。
扶苏必然是为了秦国考虑,李斯……
嬴政自然没有忘记,他决定要做的事情。
变法!
但朕若要变法,必要用李斯。
嬴政朗声。
“通古之言,确有道理。”
说罢,嬴政忽的挑眉。
“但扶苏所言,亦为不争的事实。朕一人平天下,灭六国,树敌极多,以千军万马镇压,自是可以。”
“但朕曾于称帝大典上对苍天立誓,朕欲大秦传之后世无穷。既是如此,朕必然要为子孙后世想之。”
“朕今虽盛年,百年之后之事,委实难测,自然少不得要为子孙后世继之。”
“关东之地的百姓,对吾秦多有抵触。而诸子百家,更是各行其道。朕以国之力结束了诸国战争之乱,但人心本就不齐,究其根本,乃思想不一。”
“天下从前没有统一之世,朕创之。”
“而今天下本就没有统一之术,那朕便创之!”
这一声,声若洪钟,在扶苏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李斯也被嬴政这一声说的心潮澎湃起来。
始皇帝陛下,一人之威,便可制天下!
说着,嬴政将目光都集中在李斯身上。
“李斯,朕一贯知道你博古通今,掌故极丰。朕当初将太学交由你负责,就是因为朕放眼朝野上下,唯有汝一人有此实力,可以统御百家。”
李斯闻言,内心大为震撼。
没想到皇帝陛下对此事这般坚决。
李斯早就看出来了,皇帝陛下一心想要为自己寻些可以流传于后世的丰功伟业为之。
但是今日皇帝陛下这般意气,全然是当初皇帝陛下亲政之后决定扫平天下时一般。
皇帝陛下决定为之,那他李斯自然要全力以赴。
李斯当即作揖。
“陛下放心,臣定然会竭尽全力,为陛下创出这统一之术。”
嬴政走到李斯面前。
“通古,如此大事,朕就交由汝一人为之了。”
啊?
扶苏很是诧异。
嬴政居然把这件事交给李斯。
那他呢?
他才是主张要在秦国立统一思想的人啊。
这件事,很为难。
百家一聚到一起,太学大堂就变成了马蜂窝,嗡嗡嗡个不停。
“蒙陛下器重,纵使此事有万般为难之处,李斯都竭力为之。”
看着这君臣之间深情款款,托以重任。
扶苏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
李斯对着嬴政说罢,微微看了一眼太子。
李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小瞧了太子。
这太子也不知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让陛下听他的。
扶苏这边,他却担心,李斯会继续采用暴力的手段,独立法家。
扶苏要的是,一套融合了诸家之道的思想。
这套思想是为皇帝制度、中央集权制度、官僚政治服务的。
扶苏神情一暗,嬴政自然也看在眼里,但是这件事,只交给李斯一个人去做就好了。
至于为什么,等到日后,扶苏自然会明白。
“朕还有诸多要务要处理,尔等今日先退下吧。”
扶苏直接道。
“唯。”
李斯倒是留在原地,没有走的意思。
“陛下,臣以为此事,臣一人为之,恐有负陛下深意。故臣斗胆请陛下,准许七十二博士仆射也参与共理此事。”
七十二博士,全是儒生。
“皆随汝便之。”
“谢陛下。微臣告退。”
李斯脸上闪着喜色。
“李斯,朕想于今岁之末见见统一之术。”
这是嬴政的习惯。
交代臣下去做的重要事情,必然要给期限。
压力才是最好的动力。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第七十六章以民养兵而非以兵养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恬主动道。
“我听闻,太子殿下以推恩之法,劝服了皇帝陛下于边地实行分封之制。”
蒙毅笑道。
“如此,毅越发佩服太子殿下。试问能说服陛下的,天下能有几人?”
蒙恬对此也表示赞同。
“吾观太子殿下,颇有陛下风范。”
蒙武听了,心知这两个小子是故意的,白色胡茬中间的嘴唇这才动了动。
“天下方一,四海初平,太子年纪轻轻,时不时异想天开,动辄违背祖制,如此行事,何来陛下之风?”
蒙家两兄弟闻言,又对视一眼。
父亲大人对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颇为反感。
蒙恬知道他父亲的心思。
蒙武是为了整个秦国的命运考虑,所以才对太子的所作所为不满。
“太子是皇帝陛下亲立的储君,太子的所作所为,都是陛下准允的。且太子两次被责罚,第一次被关极庙,第二次被关华阳宫,但是最后都被释放。如此,足以说明陛下的态度。”
蒙毅点头附和其兄。
“大兄说的极是。父亲大人不当为此事烦忧。何况便是父亲大人对殿下的主张有所不满,可是如今陛下属意太子之策,父亲奈若何?”
蒙毅的意思很简单明了,皇帝陛下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是皇帝陛下要支持太子,他就算是反对此事,最后也还是无果。
蒙武听了,只是摇头叹气。
“吾只怕,今日太子说服陛下于边地封君,他日,太子便会劝动陛下废军功之制。军功乃秦之本,若废除军功,秦国还能是秦国吗。”
蒙毅听到这个问题,嘴巴虽然闭的紧,但是心里却有了自己的答案。
秦国必定不能再是以前的秦国,但是天下将是秦国的。
这就是太子的意思。
变法,蒙毅其实是支持的。
但是这要变革商鞅之法,目前只动了秦律,于是朝中诸将都心安了不少。
蒙毅有预感,太子必然还有后招。
如今这劝服陛下立分封之制,便是个开始。
我秦国,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蒙恬只道。
“为人臣,尽忠职守便可。这是父亲大人教导我兄弟二人的道理,蒙恬一直谨记在心,倒是如今,父亲大人为何对此事这般执着。”
蒙恬这一席话,倒是让蒙武头脑冷静了不少。
是啊,为人臣者,尽忠职守即可。
但是,蒙武其实还是怕。
蒙武难以想象,若是太子日后真的劝服了皇帝陛下革除了军功爵制。
到时候这秦国将是一副怎样的状景?
分封,分封算什么啊。
反正本来他们这些武将也不过是负责镇守,郡中诸事自有秦吏,大事也皆决于陛下。
分封之制,于他们并无利害关系。
蒙武怕的是,这太子得宠,好似骄阳,蒸蒸日上!
而太子的心思,上次朝议,将他们这些武将全部驳斥了一通。其心昭然若揭。
太子怕是还不知道,自那之后,他便成了那些还想着晋升的将士们的心头之患。
如今能劝服陛下于边地立君,那革除军功爵制,恐怕也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蒙恬蒙毅不提也罢,恰恰是因为这一劝,反而将太子和皇帝陛下绑在一起,更加衬托出太子殿下如今的地位因为皇帝陛下的支持,越发稳固。
蒙毅见他父亲非但不展眉,反而越发忧心。
蒙毅怕他父亲做傻事。
他父亲的为人,蒙毅是清楚的。为国尽忠,为陛下效力,便是蒙武多年为将的心得。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父亲表现的也很激烈。
“父亲大人,此事关乎太子,太子乃国之储君,身系秦国未来的之国运。儿也知父亲大人心系大秦,陛下也知父亲之心。可是儿却不能担保,太子殿下是否知父亲大人之心。”
这话一出,蒙武蒙恬两人皆是一怔。
蒙毅的意思很简单,你这么做,实际上就是和太子对着干。
但是如今的太子,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储君地位不可动摇。
日后他必定要继承君位。
此事与太子对着干,日后又将如何呢。
蒙毅忧心忡忡劝道。
“太子殿下乃后继之君,而父亲大人为护军都尉,执掌军政,统领诸将。”
其余的话,也不必多说了。
将这两者的身份一提,蒙武自然无话可说了。
蒙毅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蒙武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蒙武听了,只好长吁一声。
“汝之意,为父明白。”
蒙武闷头喝了一口酒。
旋即,他又想起王翦的那句话来。
“为臣者难,为君者亦难。”
不知陛下此时,又在作何想?
而蒙恬蒙毅两兄弟听到这话,都觉得这句话说的十分在理。
于是父子三人,皆怃然一阵。
————
章台。
嬴政又单独召见了扶苏。
左右言官得了空,在外面闲候。
嬴政面色铁青。
“为了一个梦,朕已违背了初衷。”
扶苏闻言垂首作揖。
“皆臣之过。臣不敢入齐国宗庙。”
嬴政旋即定定神。
“朕会不惜一切代价,力保天下为一。”
扶苏闻言,自然心喜。
“如此,臣复请陛下革除军功爵制。”
又是军功爵制。
“吾秦力出一孔,军功爵制焉能废?”
扶苏坦然对曰:
“昔日吾秦,千里之地,以兵养民。如今吾秦,万里之地,当以民养兵。”
嬴政狐疑。
“以民养兵?”
“正是。君父保留军队,以为镇压,军功爵制,为战时之制。非战时,国务农工与商。”
嬴政听了,眼中闪过一抹锋利。
这是对扶苏下意识的敌意。
曾经为秦国执政的禁区,如今要统统被打开。
而使得秦国成为强国最基本的耕战之法,竟然被列为战时之制。
嬴政起身,仗剑拧眉。
“朕连七国之地都难以保全,何来战时之说?朕已决定,从此休兵。但如此,军功爵制,其留与废无异,诸将如何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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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兵——
扶苏听到这个字眼,心里一颤。
不过,也很正常,他知道了秦国未来的命运,必定会努力改之。
倒是,嬴政的那句,连七国之地都难以保全,何来战时之说,让扶苏心里很不是滋味。
秦国难道以后就真的不打仗了?
嬴政复道。
“而秦之末,便为商。汝以工代兵,朕许之;但是于秦行商,人人便不思务农。商为政之大害。”
说这些话时,嬴政语气中带着的全是怀疑,而非排斥。
如今,扶苏已经被嬴政划到了统一战线。
所以对于扶苏,嬴政是给予了他更多耐心。
所以,对于扶苏这样本末倒置的‘骇人’提议,嬴政表现的非常平静。
看来为了挽救大秦帝国,嬴政真的是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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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斯回府后,第一时间就对他的儿子说了此事。
是时,已是午后。
秋日晴空万里时,天地间别有旷达之意。
澄澈阳光洒落在干净的庭院里,铺满阳光。
院中一口大缸中盛满了水,水早已发绿,上面飘着些绿毛似的东西。
青苔附着在大缸内侧。
宽大的书房中,李斯和李由父子二人对坐。
李由也算得上是饱学之人,闻说此事,也有些惊讶。
“太子还真是频出奇策。”
李斯却脸色僵硬。
太子倒是说的轻松,但是以李斯对于三教九流的了解,儒道墨法,多为迥异。
这件事其实难度极高。
案上摆放着铜炉腾起袅娜轻扬,丝丝缕缕,清香远溢。
李斯换了朝服,神色凝重,长长的胡须黑白相间,稀稀疏疏,但是那双眼睛却愈老愈显得精明,当下还流露出锐利。
李斯拂拂胡须。
“太子欲集合百家之才,共铸统一之术。可是太子殿下说到底,古书未读多少,儒家六艺小有所成,却中途弃之。”
话说到一半,李斯忽的面色铁青。
“听闻太子弃儒去从法,时常诵读韩非的文章。但是吾听闻,太子其实也并未对韩非之文章有多熟悉。”
说到这,李斯眼底又是一暗。
“早就闻太子于临淄召随侍萧何张苍。说起来,这张苍与我乃同门,但是张苍惯为齐法家,倡导刑法宽宥,上次编纂新法,他确实出了不少力;而这萧何,宫里宫外人人都传,他好黄老之道。”
说完这些,李斯戛然而止。
李由也双手垂膝。
他们现在议论的人是太子,人虽远在王宫,但是说话时仍旧面带敬色。
李由明白李斯说这些话的意思,意是在说太子用心不专。
李斯复道。
“太子想必也知,百家之术,各有不同。但是儒法之间,本身二者便为迥异,一言人之善,一言人之恶。而墨门,又是主张兼爱,尧舜之治下,尚且不见兼爱,何况今乎;至于黄老之学中,又是无为,此不治也。”
有些话,不便明说。
李由听了,自己心里有数了。
原来他父亲是觉得,太子其实对百家之学了解的根本不多,只是太子一厢情愿要为之。
“百家之术迥异,各申其道,是为乱。吾如何集这乱为一?”
李斯说着说着,最后道了一个字。
“难。”
李由听了,却笑。
“父亲大人一向处事精明,殚精竭虑。但是此次为何对于此事却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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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有何见?且说来。”
李由笑道:
“诚如父亲大人所言,这百家之术迥异,各申其道,是故诸子门生各论其是,莫衷一是。而太子正是看出百家思想之乱,欲一之。”
李斯拂拂胡须。
“世上之事,十之八九,说来容易做来难。”
难——
李由听了,反而对这件事情愈发感了兴趣。
“儿常伴父亲身边左右,从未听说父亲言过一个‘难’字。”
李斯晃着头,一脸疑虑,他重重道。
“陛下之意,实则是要废百家,立新术。这才是于百家之中提炼统一之术的根本。”
“废百家?”
李由听了,也微微一怔。
“百家学说源远流长,如此为之。”
李斯忽的笑笑。
“太子殿下示意我于百家之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啊。”
李由暗自思忖。
今日听父亲大人说了这么多,其实不过都是些牢骚罢了。
但是往常父亲大人决计不会这么做。
李由感觉的出,自从他父亲忽的从廷尉变成太学祭酒(勉强算作大夫之列),父亲大人对太子殿下便颇有微词。
父亲大人的挟书令,又是被太子所反对。
事实上,李由也清楚,非但父亲大人一人对太子有轻微不满,朝中诸多大臣,也对太子多有微词。
因为太子是一个并不注重传统的人。
太子殿下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意欲在政事上大有作为。
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多为破旧立新之举,只是有皇帝陛下鼎力支持,群臣莫之奈何。
归根结底,还是上次立新法,太子于朝堂之上的言论过于激烈,字字句句直斥军功,大言军功之害。
但是,他是太子,秦国的储君。
而且太子背后是皇帝陛下。
太子不是秦国的太子,而是皇帝陛下的太子。
如此高的地位,确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谁又敢对太子殿下说个不字呢。
李由相信,事情总是往好的一面发展的。
他思虑一番,还是觉得太子这事做没毛病。
“父亲大人,儿始终觉得。这太子殿下确实是一心为天下一统大局做想。天下虽然一统,但是昔日二周、七国并存之局,仍有存留。”
李斯瞪眼,这说话的口气,和太子颇为相似。
李由笑道。
“这昔日之局虽在疆域之上被破,但是未在百姓心中被破。”
李斯听了,不以为然的呼了呼气。
李由继续不紧不慢的劝他父亲。
“是故,今天下虽一统,但实为地域归于一,但人心纷乱。而父亲大人正是这有能之人。陛下必定是考量了此事,深以为此事唯有父亲大人这样学识渊博之人方能将这百家之术熔为新术。”
“此为皇帝陛下对父亲大人的隆宠啊。儿见皇帝陛下如今对父亲大人是愈发器重,尤其是上次皇帝陛下亲自送父亲大人于府门前,此事为外人盛传。皆言父亲大人为陛下身边第一得力之人。”
李由说到最后,眼睛笑成了两道弯月。
这模样,却像极了王绾。
要知道,王绾总是逢人笑呵呵的,这一笑,眼睛咪成了两道弯弯的细缝。
李斯看着李由这模样,眼前仿佛出现王绾这般劝慰他的场景,不知不觉间心里不由得舒服了许多。
好话说完了,李由又来了些硬的。
“父亲大人既然已经奉命为之,便是为难,必须为之。”
李斯——
他其实早已看透了皇帝要他炼统一之术的实质,就是废百家,所以这件事,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为难的。
“为人臣者,侍奉君主达其意,为唯一要务。此事虽然为难,但是陛下既然交给我李斯,那我李斯自然不会让皇帝陛下失望。”
“这么说,父亲大人已经有了主意。”
李斯看了看李由。
“自然是要奉太子之意,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李斯的想法,李由身为儿子,自然也知道。
“若是父亲大人制成统一之术,想必太子殿下也对父亲另眼相看。”说到这,李由忽的道,“太子殿下宫中只有两位夫人,重华夫人自然是不必说,而另一位,不过是母凭子贵。”
李由话里有话,李斯听了半天还是没明白。
“太子殿下只有两位夫人,未免太少了些。而阿榆已经及笄,尚未许婚。”
李斯听了,眼中闪着异彩。
这王绾与太子是翁婿,我如何不能也与太子结为翁婿。
而且,如果真的能促成太子和他的孙女,那他就与皇帝是亲家了。
他和皇帝陛下,正缺这样一层关系做保障。
但是出于谨慎,李斯还是道。
“此等光耀门楣之幸事,未必会落在我李府。”
李由还是笑笑。
“能不能成,全看父亲大人此次能不能让皇帝陛下满意了。”
李斯紧了紧眉头,望向远处的高山。
放在膝盖上的拳,被握的极紧。
(上一章本就是个作品感言,是我自己写着写着有些激动了,不小心怼到了一千字,自动变成了VIP章节。我联系一下责编,看看能不能删除,给大家退起点币。本来决定换内容,但是如果换内容的话,章节内容安排又得打乱,就会更麻烦。我是没想到,一个作品感言居然还有字数限制,就无语,但吾为之奈何?)
第七十七章 徙天下富商万户于咸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为了获取自己生存和发展的资源,交换这种更有有效的方式应运而生。
你永远也不肯能禁止它,但是你可以运用政府的权力控制它。
对于嬴政商为政之大害的说法,扶苏认同归认同,但历史已经证明,商业是有利于发展的。
“扶苏素闻,法律贱商人,但商人已富贵矣。商业既然非法能禁止,弗若导之引之,如此也可便天下百姓。军功之制,于天下弊端,用商用工自可消解。”
嬴政双瞳一暗,陷入沉思。
这动商业,立儒,对于关西之地的秦国来说,就是动摇国本。可是对于天下百姓来说,那便是最好的过度。
人人都有丰衣足食了,生活安逸,谁还会想着去造反呢。
嬴政为了统一天下,不断的攻伐六国,秦国名声不好是肯定的。但是这统一之业一旦完成,整个天下的百姓之中,绝对是很有一部分人对嬴政佩服不已的。
现在秦国要做的是事情,不仅仅是权力下达到这天下每一个角落,防止六国遗族东山再起。
更要在和平时代锦上添花,让百姓的生活过的比以前更好。
在大力扶持和发展农业的同时,兴工业,管控商业,三管齐下。
扶苏复请。
“秦之百姓,经商者自为少众,但天下百姓,素有经商者可谓极广。”
“扶苏听闻,燕、齐、鲁、楚之地,靠近海边,因鱼盐之利,借水陆交通之便。诸地均有富商大贾。这富商大贾,非但有钱帛资财,更有粮粟之储,边地边远,难以控制。”
“而我大秦素有禁商之策,如此,天下富商大贾岂不是与君父为敌。不知君父以为?”
这商业,确实难以禁止。
嬴政再次拧眉。
扶苏的一个梦,搅碎了嬴政的秦国天下万世之梦。
现在,又开始要动商业了。
“商业之事,隗状先前曾同朕提起过一二。”
嬴政又想了想。
“富商巨贾,聚在边地,时间一久,便为统一之患。既然如此,那便徙天下富商于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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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嬴政又补道。
“于朕之目下,且看这些富商如何滋事?”
徙天下富商二十万户于咸阳,这是嬴政在历史上就干过的。
扶苏对此表示支持。
不是说,嬴政把这些富商巨贾迁移到了咸阳,边地就不会再有祸事了。
关键是,迁徙这些富商巨贾于咸阳,可以帮助他打造咸阳成为天下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
这才是扶苏的目的。
“臣以为此策甚妙,君父聚天下富商于咸阳,也算是消除边地之患。”
说着,扶苏又道。
“不过,臣以为,君父既然已经要徙天下富商于咸阳。不若也趁此机会,给予天下百姓得以发展商业的机会。”
嬴政听了,当即道。
“汝之意,因天下分崩离析,根由在于商鞅之法不便天下,故要将商鞅之法全数革之?”
扶苏自然点头。
本来秦国的商鞅之法,就是要把一个国家打造成一架战斗机器。
如今都一统了,自然要废除战时之法。
“士农工商,商业本就为末业。朕决意废除商鞅之法,为的是维护天下一统之局。但是行商之人,四处奔走往来,实则多为游手好闲之徒。朕若是允许百姓行商,岂不是舍本逐末。”
“依朕之见,商鞅之法中,重农抑商之策,即便非战时,此举仍旧是利国利民之策。”
嬴政这话说的,倒是颇有先见之明。
在封建社会,重农抑商是维持封建王朝统治的必行之策。
“君父所言甚是。商中有利可图,臣以为,陛下当与诸商共分其利。”
嬴政只对天下感兴趣,他最大的筹码是他手中的百万之师,区区钱财之利,嬴政自然不屑。
“微薄之利,有何用乎?”
“君父既然决定休战,敢问君父的百万之师将如何养乎?”
嬴政闻言,一时间沉默无语。
过了半响,嬴政才道。
“朕一直为此事忧心。”
和扶苏讨论国事,对于嬴政来说,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父亲频频向儿子请教怎么治理天下,如此,怕是不仅仅失去了为皇帝的气度,而且失去了为父的面子。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想,更何况是靠着实力自负的嬴政。
事实上,嬴政其实想召集诸将领、王绾、李斯、冯去疾那些大臣和他议论这些事。
但是扶苏的那个梦,把嬴政的梦击了个粉碎。
嬴政并未明说此事,说了,一旦传出去,事情就闹大了。
但是因为事情难,所以就不去为,这不是嬴政的风格。
嬴政反而是,越是面对难过的关,他越是表现出征服的欲望。
嬴政发现了在秦国变法,其困难程度非常之高。
此时此刻,嬴政也开始明白为什么扶苏会仰慕孝公和商鞅了。
因为,比起用武力征伐天下,这改革不仅复杂,而且风险极高。
但是这不改旧制,朕数十年来的心血就要在朕身亡后全部湮灭。
于是,嬴政在压力的迫使和挑战的吸引下,反而有了革秦热情高涨。
此举不仅仅是为了他大秦万世之梦,也是为了填补他成为皇帝之后的内心空缺。
覆灭六国后,嬴政一直都觉得这心里空落落的,这下好了,再也不会了。
嬴政有了新的目标。
他不仅仅要成为天下第一位皇帝,更要成为秦国历代国君之中继孝公之后,在秦国推行改革的第二位君主。
嬴政感受到了做第二个孝公其难度极高。
而他身边的商鞅,不是别人,又是他的长子,还是他亲自立的太子。
这感觉很微妙。
嬴政曾有意无意试探过诸臣,秦国可以做出些什么改变。但是那些大臣,在这个时候,一个个表现的都非常谨慎拘谨。
嬴政自己也看出来了,诚如扶苏所言,那些大臣实际上还是用以前治理千里之地的法子治理天下。
所以,嬴政只能向扶苏问策。
而扶苏说的,都是与祖宗之策相违背的。
嬴政面上看起来稳如泰山,但是他其实动不动听得心惊肉跳的。
嬴政双目直直的望着扶苏,目光中尽是审视。
嬴政不仅仅是在审视他的策略,而且是在审视扶苏这个人。
扶苏的想法是那么激进,而他如今所表现出来的韧性和果决,如果留着他继位施行他心中的想法,那秦国……
封君之事,是嬴政自己刻意传出去的,他想看看诸将士和诸公子的反应。
但是没想到,除了蒙武、李斯,其他人都很高兴。
由此,嬴政得出结论。
这蒙武和李斯,才是最忠于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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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天无二日,开始敲打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三日后。
秦咸阳——
秦国太学,直接占据了皇城东南全角。
一座新的建筑物忽的拔地而起,出现在咸阳百姓面前。
不比皇宫的富丽庄严,太学另有其风。
这座占地极广的建筑,内里建筑并不高,多为平屋,廊道相连接。
从高处俯瞰,甚为阔大,但是因为多为书斋、书室、辩论之所,所以别有大方朴素之风。
内中又引水作渠,掘地成湖,仿以吴越水乡之风,别具一格。
比之于宫室更为优越之处在于,此间多设园林景致,使人身在皇城,但是却又仿佛置身自然之中。
“听闻此太学,太子也从中参与设计,尤其是这园林、水乡之风,皆为太子之意。今日一见,倒是让儿耳目一新。”
李斯心里,还是觉得皇帝陛下的宫室最为富丽堂皇。
这里虽然清醒雅致,但是在他看来,只是适合潜心读书之人的所在。
但是不得不说,李斯到了这地方,心情颇为宁静。
望着这等雅致之所,李斯曾经有那么一刻,是想要放弃他的人生目标的。
“太学乃天下士人齐聚之所,自当别具一格。不过,太子殿下在土木之事上,也确实是天资有别常人。”
李斯带着他的儿子,早早就来到了太学,以作准备。
初晨,寒秋薄雾刚刚消散,一股清寒之意袭来,让人清醒了不少。
一轮红日缓缓从东边跳了出来,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浮着水汽的水面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金。
随即,巨大的光束直直插向地面,太阳似乎是猛地跳了起来,浮在天空中间。
李由腰间配着剑,跟着李斯在廊道里走着。
李斯李由身后,跟着他们的不是属官仆从,而是居在他们府上的门客。
李斯等七八人所走的木廊下,正是一片湖,两边自然皆为水域。
水中投以白鹤,白鹭。
李由望着白鹤单脚立在岸边,听着扑棱扑棱扇动翅膀的声音,莫名觉得自己整个人静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昔日楚国上蔡。
李由回过神来,神情微微有些怅惘。
“这太学,倒是有些僻静太过了。”
李由从进了这地方,除了亭台楼阁,便是一些侍从,鲜少见到其他人。
偌大的太学,至今不过是寥寥数百仆从。
李斯闻言,顿住步子。
“父亲大人这是怎么了?”
“太子曾有提议,将七十二博士并置太学,于太学兼藏书之能;非但如此,太子还建议,于太学之中充入百家之中有声望之人。”
七十二博士从前在尚书台,管理典籍。但是尚书台里,还放置处理好的公文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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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分出去,倒也挺好的。
而其他士人,分别聚居在各家府邸之中。府上门客,如今属他们李家最为多。但是供养这么多人,也不是长久之计。
今日此来,也不过是优中选优,带了几个未来最有机会登上朝堂的人。
“儿以为,太子殿下所言,确有道理。”
李斯看了李由一眼。
看得出,他儿子是诚心想和太子联姻。
这里虽然人少,但是也算得上是大庭广众之下。
太子的声名,淳于越身后的亲口帮助太子解决了不少。
如今他为太学祭酒,手下掌管天下士人,他说的话,士人自当奉为圭臬。
算是经过了他儿子的点拨,李斯现如今意识到,他不敢再犹豫。
迎合太子,完全有助于帮他在朝中立足。
李斯复道:
“太子还说,这太学,亦为教育之所。皇族之后、百官子弟,皆可入太学。”
“更为善。”
这父子两人看似随口谈谈,但是底下门生,他们来咸阳,为的也是靠着腹中才学谋求锦衣玉食。
身后士人自然开始附和起来了。
“久闻秦太子少便身负才华,频出奇策,如今身居咸阳,果然非同凡响。吾等亦仰慕之。”
李斯拂拂胡须。
“汝等既然拜入老夫门下,老夫自当有机会便引见汝等。”
“谢祭酒。”
————
秦,华阳宫。
今天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关乎诸子百家未来命运的日子。
不仅如此,秦国是个没有文化的国家。
这其实是很可怕的,没有文化加以教导指引,只用刑法强力压迫驱赶百姓做事,这样怎么可以呢。
把文化和秦国结合起来,为了做好这件事,扶苏不惜顶撞嬴政,硬生生拦下焚书法、挟书令、还召集天下士人来秦,修建太学。
扶苏做了这么多,但是最关键的一步,嬴政把这最关键的一步,交给了李斯。
而他自己,今天一大早却被嬴政叫过来下棋。
要知道,他本来打算亲临现场去看看的。
备好车架的命令,他昨天就已经下达了。
但是没想到,他却早早就被传唤去了蕲年宫,就为陪嬴政用早膳。
心不在焉的用完早膳,而后就是陪侍嬴政处理公务。
嬴政有一大堆政务要处理,批阅起来,将自己埋在两座小山之间,专心致志,完全忘却了他的存在。
而扶苏自然不会呆呆的站着。
扶苏连连三次请求嬴政,表示他想要去太学看看今天李斯召集百家的会谈,起初嬴政还抬头耐心听他讲完了而后便不予理会。
但是扶苏不死心,又请,但是嬴政全然像是没听到一般。
这第三次请求,扶苏刚喊了句君父,就被嬴政斥责住口。
扶苏当场脸色一白。
这是嬴政觉得他管的太多了。
可是扶苏也确实实在不放心让一个动不动主张摧残文化的人去全权处理这件事。
于是乎从前风光无限、一出口便滔滔不绝的太子,今日恭恭敬敬的立在蕲年宫里,一字不发。
这可让一众内侍隐官、出入蕲年宫处理政务的大臣们都瞧了个新鲜,也看了个爽快。
太子殿下,已经及冠的人了,这年轻气盛的少年时代,终究还是要过去了。
即便这些人都毫不知内情,但是他们看到太子作揖立在皇帝陛下侧前,一个个都心中有了数。
而且嬴政和其他大臣处理政务,也全然不搭理扶苏。
这就有意思了。
太子再能干,也只能是太子。
唯有赵高,他明白嬴政的这样做的用意。
实在是太子殿下在朝中做的事情太多了,这立功太多,也是罪啊。
即便他是陛下亲子,也不能例外。
尚未加冠就参政,攻略先灭齐,随后又出使齐国,接着又是倡导变革秦法,而后又是掺和分封与郡县……
朝政之事,太子几乎是无缝不插。
而除过朝政之事,太子还发明了不少东西。
若说皇帝陛下是天上的骄阳,那么太子殿下也扮演了这骄阳的角色,至少,太子绝对不是夜间姣月。
但是,历朝历代,太子恰恰应当扮演这夜间皎月的身份。
显然,太子并没有为之。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不过,皇帝陛下倒也是心大,还是纵容太子为之。
但是陛下可以纵容太子,旁人未必见得惯太子这般活跃。
以皇帝陛下对太子的器重和培养之意,这么做,显然是为了护着太子。
只是这件事,明明是日前太子主动提起的,但是皇帝陛下最后却全部交给了李斯。
这事自然耐人寻味。
意识到这一点的赵高,忽的有些担心起李斯来了。
第九十四章 一个没有文化的国家是可怕的
日至于衡阳,是谓隅中,为巳时。
“禀祭酒,巳时将至,将鸣锺。”
李斯此时正在后堂之中安坐,闭目养神。
这位皇帝身边的重臣,此刻虽然闭目,但是脸上神态十分严肃。
除了李由一人立在李斯右边,其余属吏皆着立在左边,人人怀中捧着竹简、毛笔。
座下一共六人,皆为今日做笔录之用。
李斯听了听了下吏的通传,这才睁眼。李斯有些诧异的望着眼前的空地。
他本料定今日这样的场合,太子必定会驾临。但是都这个时辰了,太子还未现身,想必是不来了。
这可不像太子的作风。
也不知父亲大人在为难什么,这个时候居然还在走神。李由提醒一声。
“父亲大人,时辰将至。”
李斯回过神来,对着下吏微微点头。
“嗯。去吧。”
李斯缓缓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襟,而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百家未来的命数,全在今日之议。”
李斯左手负在身后,右手端在腰前,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向前堂走去。
李斯面色冷峻,虽然未露怒色,但威严外泄。
上次的焚书之议,虽然皇帝陛下未准允,但是因为那件事最后不知怎么的,竟然让天下士人都知道了。
李斯得到消息,已经有不少读书人在痛斥他上次的焚书之议。
李斯自以为这是他们对他落井下山之举,但是他也意识到,读书人的嘴不仅仅可以用来讨饭,而且可以用来害人。
他的声名险些被毁于一旦。
幸亏,皇帝陛下最终没有同意此事,否则他现在必定是声名狼藉。
还如何为太学祭酒,又如何能召的动天下名士。
今日,他得小心些,免得被人又捉到什么话柄。
李斯这么想着,两颊颧骨高高凸起,显得他的脸色很为阴沉。
————
与此同时,刻着太学二字的朱漆牌匾下,停着一架铜马车。
一位身着黑红相间的上衣下裳的儒服的老者立在门前。
看见这身红黑相见的衣服,就知道来人是儒生。
而他头上高高顶起的玉冠,又显出他的尊严和地位。
非但如此,。
他一边抚着胡须,一边目不转睛的望着这牌匾。
他眼中流露出一股沧桑之感。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老夫当年束发之年便入了稷下学宫。
当时齐国国力鼎盛,而一年一度的稷下学宫大会都会吸引无数名士前来论道。
稷下学宫每年论道之时,诸子云集,名家齐聚,哗然论道的场面可谓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后来他终于学有所成,作为儒生门下的一员于稷下学宫与诸名士论道,当时年轻气盛,与诸生同坐,论列的却是秦之非。
谁能想到,后来齐国国力衰弱,国主昏庸无度,眼见天下统一大势所趋,天命归秦,他当时毅然选择了来到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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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年的功夫,天下已经全部是秦国的了。
世事变得真快。
今日秦国之太学,吸引了天下名士。有人曾说,这太学与当年稷下学宫无异。
但是他却不以之为对。
他至今都没忘记稷下学宫之规:一、不任职而论国事;二、不治而议论;三、无官守,无言责。
而看看这稷下学宫门前,大秦锐士护在门外,而门内,又是皇帝陛下的重臣坐镇。
李斯——
一想到李斯,他就来气,淳于越是万万没想到,他这位饱读诗书的朋友,居然会提出焚书之议。
淳于越在门前已经呆呆立了半响,他在回忆稷下学宫,也在犹疑。
今天,对于身在秦国的儒家来说,无疑是个机会。
他淳于越既然师出儒家,那么自然要将师门之学发扬光大。
“仆射,巳时将至,仆射若是去的晚了,怕是失礼。”
礼——
“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
淳于越听了这话,拂了拂袖子,迈步往内。
————
刚来到堂前,淳于越就看到李斯正为今日前来之宾众星捧月般拱于上座。
李斯亲口请求嬴政,命七十二博士共商此事。
七十二博士自然不会全部出席,诸子之中,各出一名代表。
而在秦国朝中有声望的大儒,这第一就是淳于越。是故今日七十二博士一共来了四位。
一位是淳于越,另一位是周青臣。
而另外两位,则是秦法家之列。
不仅如此,出自齐法家胡毋敬也奉李斯之邀前来。
李斯见到淳于越,其实还是有些尴尬的。毕竟原本李斯为廷尉,位居上卿。而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素来都是淳于越称呼一声李斯为李兄,李斯唤淳于越一声淳于老弟。
但是现在,李斯只是祭酒,而祭酒只是个小官。即便是太学祭酒,终归不属于朝廷士、大夫、卿之列。李斯现在像个编外人员。
而淳于越身为博士仆射,虽然不是大夫,但是位同大夫。
淳于越如今的地位,要比他李斯高上许多。
但是一想到他在嬴政面前的地位,还有他说持有的诏书,李斯便又有了底气。
也是此时,李斯下决心,他一定要尽快把这件事解决了。他希望他可以尽快借此事恢复上卿之位。
而两侧来宾,见到来人是博士仆射淳于越,这些名士自然齐齐上前恭迎。
淳于越早在齐国就已经很有名了。
后来借助秦国,他的名声更是大振。而且太子的师傅,其地位非同小可。
李斯见状,也亲自起身,请淳于越入座。
淳于越也很知礼,见到眼下其他人都到齐了,独独差他一个,他作揖道。
“还请祭酒见谅,今日是我淳于越来晚了。”
“淳于兄何出此言?时辰尚未到啊。”
正在这时,锺声忽的响起,接连敲了十下。
李斯脸上的皱纹都闪着笑意。
“淳于兄来的不晚,是李某来的早了。”
两人齐齐仰头呵呵笑了,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堂中氛围一下好起来了。
旧事也就随着这笑声被抛在脑后。
淳于越这才落座。
淳于越的位置,被安排在右侧第一个位置,紧紧挨着李斯。
说是百家,但是淳于越放眼瞧了瞧,今日来的多为法家、儒家之众。单是儒法两家之众,便占了今日来者的一半。
法家分为齐法家和秦法家,均在左侧;而他这边,多为儒家,周青臣正坐在他的后面。次之的便是阴阳家、名家、而道家更是人数最少,而且还被安排在末位。
想必道家能被安排有一席之地,跟华阳宫的那位脱不了干系。
座次的顺序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在秦国,究竟哪门哪派说的上话!
至于二十年前还与儒门并列的当世显学墨门,今日则完全没有任何人到场。
墨门,怕是不久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世界上。淳于越其实对此有些惋惜。
皇帝陛下对墨门子弟可谓是深恶痛绝。
而这就是太学和稷下学宫的区别。
稷下学宫崇尚百家争鸣,和君王好恶哪家学说无关,只为天下士人提供场所。
但是太学,它成立的初衷,是为了皇帝陛下的统一之局。
但是不管怎样,有总比没有强。
一个没有文化的国家是可怕的。
若不是太子大力支持,他淳于越也是做梦都想不到,秦国这样背弃礼义,一昧逐利的国家,竟然会创办太学,兴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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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士农工商,四管齐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而扶苏因为劝说成功了他这件事,反而得到了朝中诸将士的拥护。
这么一来,先前扶苏和诸将士之间因为改革而起的龃龉,反而消弭了。
被千古一帝这么看着,任谁都心里一阵发毛。
扶苏心里也在犯嘀咕。
嬴政忽的对着扶苏郑重其事道。
“朕决定,力行改革。但朕也观此事,非一年半载能完成之事。亦非此时便能公开之事。汝为太子,当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虽千万人,汝往矣,但为君者,重在权衡。”
“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
嬴政的话,其弦外之音,已经很明了了。
这事情,最好做的悄无声息,大肆旗鼓的为之,对他这个太子而言,并不是好事。
扶苏面呈谨色,颔首作揖道。
“君父之意,儿臣明白了。谢君父提醒之恩。”
回到正题,嬴政肃容。
“吾秦,素来以耕战为主。既然六合已扫,天下为一,朕不愿再起兵戈,但朕之百万之师,决不能放其归田间。天下初定,四海皆靠朕之百万之兵镇压。”
这最后一句,嬴政的语气极重。
嬴政始终把控军权,但是秦朝亡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把他的军队全部调去了边地。
但是如果在边地封君了,那么这些军队自然会被调回来。
而后就可以发挥秦国直道的优势,保住关中之地的基盘,任何想要叛乱起兵造反的国家,都可以第一时间派出军队前去剿灭。
而百万之师的军队力量,绝对能震慑四方,便是四方诸侯,又有何惧。
而且在嬴政在位期间,设立分封制,是完全可行的。
因为,始皇帝的个人魅力,啊呸,是始皇帝个人的威信,就足以震慑四方了。
嬴政继续道:
“汝之意,朕也明了。军功爵制自为战时之制,既然不能以兵养民,要以民养兵。而要以民养兵,就得先养民。而民众只能自养之。是故要以农、士、工、商之法四管齐下。”
扶苏不禁内心发出强烈的感叹,嬴政的领悟能力确实一流啊。
“君父所言极是。臣便是此意。秦国自商鞅变法,实则国之体制,乃为攻伐服务,如今休战,军队便是要用于管控,而秦之体制,也必要一一修改。”
嬴政复问。
“既是要以民养兵,所以就需要国富,以国家之力,保养军队?”
富国之论,扶苏早就提了。
当时嬴政觉得是仁政,但是现在,嬴政发现,这是一个调和百姓、军队诸多利益的方式。
扶苏连连点头。
“君父所言极是。这便是臣提富国之主张的初衷。富国不仅仅可使国家有大量财力保有军队,而且也可以帮助陛下赢得天下人之心。”
“而要想国富民殷,必须要以农为本,耕织势必要继续奖励。但工商之业,其中亦有利可图。但是秦国国内,素来施行重农抑商之策。此策不可违背,故臣恳请君父,于全国推行官府营商。”
扶苏是治粟内史,管的恰好是商业物价之事。
“控制天下商业,设立专门的机构管控商业。盐铁之业,素来由官府营之。如此,可收天下钱财于咸阳。”
“吾秦自商君变法伊始,收盐铁之利。但是如今,天下之地更广,百姓更众。尤其是东部滨海地带,因为靠近东海,百姓自有渔业。当初太公治国,通工商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故齐为大国。”
“故臣以为,陛下可使人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作官府。立大司农,而后在大司农下设盐铁丞,总管全国盐铁经营事业,并同时在各郡县设盐官或铁官来经营盐铁产销。”
“盐铁官营始于齐国,早已有之,而秦国也素来施行盐铁专卖。不过是收其赋税,利润极低。”
“既然商人经商攫取利益,不仅损害平民百姓的利益,而且又无法为法律彻底禁止。臣以为,不若用国家之力,于全国经营盐铁,不仅收其利富国,而且可以控制全国物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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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铁官营,确实早已有之,但是那个时候只是税收而已,而非真正的专营。盐铁官营真正开始的是在武帝时期,在这个时期国家真正的实现了对于盐铁的垄断性经营,相当于国有经济。
其实官营商业,秦国早已有之。
但是天下一统后,秦国改革律法,发动军队镇压,统一度量衡,修驰道,忙的是这些事。
而官府管控商业的事情,一直就没有被处理过。
控制全天下的商业,那么齐鲁之地就是重头戏。最关键的是,借助官营,可以在全国统一物价。
“汝为治粟内史,此事当为你负责。”
“唯。”
扶苏又问。
“商业之大利,已为陛下所有。不知民间是否可放松政策,允许百姓自主营商。”
“此事非同小可,后日朝会,到时朕会下放此事于诸臣商议。”
“唯。”
士农工商,商业其实是最小的头,解决起来也最快。
然后就是士农工了。
“另外,臣以为工矿也当大力发展。铁、铜之矿的开采,于国有利。扶苏以为,陛下于六国之地,也应与当地大力推行募工之策。开采铜矿、铁矿,严格把控铁矿铜矿。”
就算是以后封君了,铁矿铜矿,也全部要由国家管控。
“善。”
在当时官营的方法就是民制、官收、官运、官销。比如在食盐上由官府提供生产工具,然后百姓自行煮盐,之后再由官府来收购,并运输到全国各地销售。而对于铁的资源,汉朝廷更是掌控甚严,自武帝之后全国各地所有的铁矿资源、铁器的铸造等等都有朝廷掌控,所有有关铁的生产和流通的全部过程都由官府控制,而民间的所有人都不得从事此行业。当然在划归盐铁为官营的同时,也有着相应的惩罚措施,在当时如果民间私自煮盐和铸铁轻则受釱左趾的刑罚,重则诛杀,并没收所有的生产工具。而随着国家对于盐铁的垄断性经营,汉武帝时期的财政收入得到进一步充实。
第九十五章 错在百家,是故要废百家?(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太学之所,在这咸阳城,实在是奇异之观。
想到太子如今的所作所为,淳于越不禁会心一笑。
果然虎父无犬子。
————
待所有人坐定。
李斯肃容:
“今日,我李斯得以与百家名士齐聚一堂,实乃幸事。想必诸位也都闻说,今日太学百家齐聚,实乃李斯奉皇帝陛下之名,召集诸位于太学共商大事。”
“自周天下分封天下以来,诸侯相争,群雄并起,天下纷争不断。”
说到这,李斯微微顿了顿。他想不通,为什么费力统一天下,到了最后却要郡县和诸侯并立呢。
当着百家的面,李斯没有说出他心里那句,‘天下共苦不休,已有王侯。’
李斯续道。
“今赖皇帝陛下之神灵,天下得一,黔首皆归于秦。”
“然而皇帝陛下思及天下离乱,七国并存之局已有百年。如今虽天下人皆为秦人,但是尚有人念旧国。是故国虽一,实为疆域一,而人心不一。”
“故李斯今日奉皇帝陛下之命,聚齐诸位,为皇帝陛下分忧,更为天下之百姓共议大计。”
诸生齐齐拱手作揖。
“此乃我等之幸,愿竭力为皇帝陛下分忧。”
李斯亦拱手。
“诸位之心,李斯必定会向皇帝陛下转达。”
有人操着一口浓重的赵地乡音道:
“李祭酒,皇帝陛下肯给我们这些学派一个机会,也实属我等之幸。皇帝陛下深明大义,一切决议皆以国为重。我等入秦已久,闻之目之,皆钦佩皇帝陛下。”
“而我等草民之流,原居于乡野,本不登大雅之堂,今日得入太学,实乃平生之幸。该是我等感激陛下赏识之恩。”
“至于共议大事,我等实乃鄙薄之人,未必有什么高见。可放今天下一统,诚如大秦太子所言,如今乃千古未有之局,是故士人皆当出山以助力。我等虽然不才,但都愿意略尽绵力,以诸皇帝陛下稳固江山。”
诸生闻之,皆眼中含着钦佩之色。
李斯也道。
“善。不知先生为哪门哪派之人?李斯孤陋寡闻,竟然不认识先生。”
此人闻言,这才笑笑。
他长着一张方脸,皮肤黝黑,但是眼睛又细又长。
“鄙生蒯彻,字通。”
李斯望着此人,心叹,此人看似其貌不扬,但是听他说话,颇有章法,是个人才。
“蒯通,汝出自何家?”
蒯通一双眼笑的眯成了一道缝。
“纵横家。”李斯看着此人,想将他揽入门下。
听他方才所言,他早就来到了秦国咸阳城,但是为何没有投入我的门下呢。
像他这样的高士,究竟会投入何人门下。
李斯望着这蒯通发怔,李由也看出了他父亲的意思。
李斯听了这话,很是心喜。
但是正事当前,他只得先将此人放一放。
李斯复道。
“那不知诸位以为,当如何治这天下人心不齐?”
经历了上次的焚书之议,李斯决定,有些话,得让他们自己说破才好。
李斯抛出了话题,诸生自然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议论。
其实皇帝陛下的诏令,他们也都闻说过。
以《吕览》为纲,制统一之术。
皇帝陛下的意思很明确。
而这《吕览》,他们早就听说过,来之前,也都仔仔细细读过了。
周青臣率先起身。
这是个发扬儒家的好机会。
“吾闻皇帝陛下欲以《吕览》为纲,独创新学,以统人心。而观《吕览》,我周青臣只见《吕览》通篇只言一句:一则治,异则乱;一则安,异则危。依吾之见,天下百姓人心不齐,根源就在于天下有诸子百家。”
周青臣这话一出,堂下立刻沸腾起来。
“人心不齐,乃思想不一。百家之术,渊源不一,。究其根本,各自为政。而今天下为一,百家莫衷一是,绝非统一之世应有之局。”
名家公孙谬闻言,挺身而出。
此人脑袋硕大,头上为一块方巾包起,但是五官整齐来说还算是匀齐。
公孙谬,名家著名人物公孙龙之后。
此人未入仕,没有朝服、常服,只是穿了一套乌色深衣,靠着这身衣服,给他的外形增了几分沉稳。
名家素来主张针对实际问题进行议论。李斯提出的问题是个好问题,但是周青臣所说的话,极为难听。
错在百家,难道要把百家废了不成?
“如周仆射所言,人心之乱,在于百家各异。”
淳于越静静瞧着这一幕,忽然间就有了稷下学宫诸子门生齐齐辩论的味儿。
公孙谬继续道。
“而方才周仆射曾言,皇帝陛下所定之纲《吕览》所求正是求一。”
“既然一则治,异则危。那么这人心之乱,其罪就在于我等百家。不知周仆射,我公孙谬可有误解仆射之意?”
周青臣笑着回击。
“难道公孙先生还有比周某更高明的见解?如今天下为一,但是百家尚存,百家各争其是,实则对统一之世无益。故周某以为,既然天下为一,那么这百家也当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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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刚一说完,堂下一片哗然。
“一派胡言,怎能为百家之过。”
“焉有此理?”
“百家渊源不一,本质不一。如何一之?”
“诸子学说所求迥异,如何一之?”
……
堂下一片哗然,但是这样的场面,李斯早已料到。
所以他才把话题交给这些百家之众,他最后只将此次议论的结果呈给皇帝陛下,到时再明确的告诉皇帝陛下,除了法家,百家皆当废除。
不过到时,就不仅仅是焚书便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这便是此事的为难之处。
皇帝陛下未同意焚书之议,完全出乎了李斯意料。
但是如今废百家,那可比焚书更为残酷。恐怕皇帝陛下也不会为之,尤其是有太子在侧……
太子一天到晚想着以仁义称天下,但是非但没引起皇帝陛下的厌恶,反而皇帝陛下现在也开始玩这一套了。
给横阳君赐国姓的事,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这就让李斯很费解。
他开始把握不住皇帝陛下的心了。
皇帝陛下好像对法家也变心了。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陛下要他炼统一之术。是炼,不是选。
百家之学,秦国早就做出了选择。不仅仅是秦国,其他六国也皆选择了法家之术——尊王!
所以这统一之术究竟是什么样的,李斯自己已经想出了一个答案。
以法家为骨,以百家为皮。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他李斯已经想到了。
百家,得废!
堂下还在议论不休。
面对诸子名士的非议,周青臣却还是板着面孔。
这帮乡野之学,因为于国家无用,所以早就为朝廷所弃。
而如今,他们更是手中没有实权。
皇帝陛下的意思,自然是要废掉百家。
怎么这些人全然不懂呢。
淳于越听着听着,却听出一身汗来。
蒯通也没想到,这秦国的大臣竟然会当众说出这种话,这摆明了是来挑事,并非有诚心让他们共商国事之意。
“错在百家,是故要废百家?这便是周仆射的意思?”
蒯通一语中的,堂中诸子名士顷刻间鸦雀无声。
李斯抚着胡须,目不转睛的盯着蒯通。
这个蒯通,真是有意思。
蒯通已然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而周青臣面对这堂下共愤的场景,也微微一颤。
可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不就是要求百家为一吗。
不废百家,如何为之。
周青臣看了看在他前面端坐着稳如泰山的淳于越。
“百家既为乱之根源,若不废,如何出新统一之术。”
周青臣这话说的有些像是死鸭子嘴硬了。
蒯通听了,更为愤慨。
“是故皇帝陛下召集我等入太学共议此事,乃是叫我等自废学派?”
李斯闻言,当即出声制止。
“蒯通——皇帝陛下岂能由你评议?”
蒯通大为不解。
难道说,这就是秦皇的意思?
第七十九章 将闾欲炫武,李斯愈得宠(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公元二二三年,秦皇二十四年秋。
秦太子嬴扶苏加冠之礼于秦极庙举行完毕。
炎炎夏日在一场秋雨过后,于十月之交终于撤退。
大雁于湛蓝高空中高鸣,一只利箭穿林稍而出,直击一只倒霉的大雁腹部。
旋即,这大雁就从高空跌落下来。
一个身材挺拔、英武不凡的华衣男子见此幕,缓缓将弓落下。
他半袒着臂膀,古铜色的皮肤,结实的肌肉,在秋日阳光下似乎闪着光。
他继续安坐在马上静静望着这只大雁从高空中落到草丛里。
两个骑兵侍从快速控马飞奔过去,将那只大雁捡了回来。
“二公子。”
将闾应了一声,而后提起那只大雁的腿。
将闾望着这已死的大雁,惊喜之余,不由得遥望远处旌旗蔽日、车骑如龙的队伍。
将闾遥遥便看见他君父的马车。
那是六匹高头大马齐齐牵拉着的辒辌车。
他单是只望见那马车,周围的骑兵也数量甚少。将闾由此断定他君父是不是在里面。
将闾又朝东面望去,果然看见他大兄的白马,在一众黑马、棕马之间显得最为亮眼。
旋即,将闾也看到了他的君父。
嬴政骑着马,身后被一群将士们拥簇着,而扶苏此刻正骑着他那匹浑身毛皮雪白的骏马立在嬴政边上。
全身皮毛雪白的马,在咸阳其实是很为难得的。
将闾望着这一幕,颇想靠过去。
平日里,君父忙于政务,鲜少见到除过扶苏之外的其他儿子。
但是今日,这是秋狩。
诸武将都各自为伍,在上林苑中猎物,以博冠军。
君父身边除过几个护卫将军,便是他大兄和李斯。
这是个上前同君父说说话的好机会。
嬴政所有的稍微年长些的儿子,都以用实力博得其君父的欢心和赞誉为荣。
将闾也不例外。
将闾心想,就算不能博得君父的欢喜,但是能前去同君父说说话也好啊。
外人盛传,君父又起了分封之意。
而他作为陛下的第二子,而今燕代之地,独有重兵把守,确实需要有人前去镇压。
他的师父告诉他,如果分封的事情不假,那么他未来要去的地方,可能就是燕代极寒之地。
将闾明白,他一旦去了,除非君父召见,否则没有个三五载,是不能回来的。
这就是,争储失败的命运。
没有选择的权力,只有被安排的道路。
将闾望了望手中的大雁,又向后看了看他今日的收获。
就凭着这样的收获,如何能主动去面见君父呢。
何况还有太子在侧。
嬴政早就遥遥看到了将闾。
秦国上林苑,纵横三百里,分流相背而异态。
只是他们两人之间,隔了一条清水渠。
扶苏其实从心底里希望,这将闾可以主动过来表现表现。
将闾勇武,这是朝中有目共睹的。
而且这样的优势,在尚武的秦国是非常吃香的。
更为重要的是,扶苏他自己已经加冠了,下一个就是将闾了。
要不了多久,将闾也要举行加冠之礼。扶苏希望,他是嬴政第一个正式分封出自秦嬴宗室的王。
“君父,二弟素来骑射功夫极高,臣也甘拜下风。”
嬴政不是第一次听到扶苏为将闾说好话。
嬴政很快也和扶苏想到了一处。
自从分封的消息透露出来,将闾、高、羽、常兄弟几人,都表现比从前勤勉了许多。
嬴政望着将闾率众纵马奔向林中更深处。
“朕听闻你们年岁最长的兄弟五人关系甚好,时常相聚。”
皇子的对手是皇子,但是皇子的玩伴,也只有皇子啊。
毕竟,身为皇子的他们委实难以找到同身份等级的人互相陪伴。
而扶苏也不可能成了太子之后,就由着其他的兄弟们关系日渐亲密,他非但掺和进去这个圈子不可。
“臣闲暇无事时,便会同几位皇弟饮酒闲谈。”
“闲谈?谈的是国事还是家事?”
“皆有之。”
嬴政看了眼扶苏。
扶苏这小子真怪,鼓动边地封君,于他日后而言,有什么好处。
想到这,嬴政便不愿再往更深处想了。
“汝倒是坦诚。”
扶苏再没说话。
李斯陪在嬴政左侧,而扶苏陪在右侧。
这父子二人的谈话,颇为微妙。
但是以李斯之能,如何察觉不出,皇帝和太子其实议论的还是分封的可能性。
太子是想说,以二公子将闾之能,可以委以重任。
当初陛下决定起分封的消息从宫里传出来,他李斯可是当时一整天食不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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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居然扭转了陛下的心思。
要知道,李斯当初力主全国施行郡县制,那可是观察皇帝陛下的心意为之。
因为这件事,他李斯险些和朝中诸将为敌。
多年在朝中积攒的声望和地位,若是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毁于一旦。
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在朝会上公然进言力主郡县之制,其目的,正是为了赢取陛下的器重。
所以,李斯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仅仅让皇帝陛下扭转心意,而且让他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是奇怪的是,宫中传出陛下决定再次立分封之制之后,陛下反而对他更加器重了。
须知在这秋狩之际,除过王蒙之家那等列候、诸将、公子王孙,唯一奉命前来的人,就是他李斯。
这样的荣宠,文臣之中,也就属李斯一人了。
而扶苏,他先前其实是不知道嬴政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分封和郡县的分歧终于被理清之后,嬴政反而越发信任李斯。
但是最近,他想明白了。
究其根本,其实是因为嬴政打心眼里是不想边地封君的。
说嬴政自私霸道,可真是一点都没错。
天下为他一人独有。
而分封,说的不好听点,那就是共治。
而李斯,他嬴就赢在,他始终顺着嬴政的心意。
这导致嬴政反而觉得,李斯是他最可以信任的人。
李斯的逢迎悦君之策,在嬴政眼中,反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高见。
一时间,三人都不说话了。
“报——陛下。”
忽的,一道报令打破了三人的沉默。
原来是工部令姬豪刻意选在秋狩之际呈报来一个好消息。
原来是太学馆舍已经修葺完毕。
李斯当即恭贺嬴政。
“老臣恭喜陛下。太学馆舍一旦完成,陛下离天下归心之愿便又近了一步。”
是时,天高云淡,天空中又来了一群大雁。
高天之上,传来几声嘶鸣。
扶苏望着这样的李斯,一时间无言。
赵高当然也在场。
而且如今是以中车府令的身份在嬴政身边。
这太子看李斯的眼神,很为微妙啊。
一边是备受陛下器重的太学祭酒,一边是如日中天的太子殿下。
第九十六章 儒法之争,皇帝之宠(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蒯通本是赵国人,久闻秦虎狼之恶名,对秦十分抵触,一直不愿意帮助秦国人。
蒯通羡慕齐国多贤俊,并且有很多学术殿堂,于是就客居在齐国。
但是当初秦国太子来到齐国临淄,做了许多让他感到意外又新奇的事情。
后来楚国也覆灭了,秦皇很快便下令天下修养生息三年。
蒯通闻之,觉得秦皇并未像传言中所说那般暴戾无情。
而且后来蒯通见到天下为一,确实没有了战乱,百姓们的生活开始有所好转。于是蒯通思索一番,天下一统,焉能有不流血之辈。
可蒯通也始终无法忘记长平之战四十万亡魂。
又闻秦国召集天下名士,于是他便前来秦国,想要一探究竟。
到了咸阳,他才闻说秦国内部于天下一统后,太子扶苏力倡变法,秦皇力排众议鼎力支持变法的诸多细节。
秦太子,听说年轻气盛,成天想着革故鼎新。
蒯通是诚心想去拜会。
而后便是太学的兴起。
蒯通来到秦国,因为时时刻刻不忘自己曾经是个赵人,而自己也知道秦皇十分对赵人。
于是他便伪装了自己的身份,声称自己为齐国人,想要寻一位也出自齐国的秦国高官入其门下为幕僚。
蒯通遍寻,听闻齐人茅焦因为敢于直谏被拜为上卿,于是他便客居在了太傅茅焦门下。
得茅焦看重,他被荐举来了此次百家齐论。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论述的主题,竟然是要废弃百家。
蒯通自然对此事感到不满,所以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蒯通在堂上的直言,遭到了祭酒的制止。
蒯通如何不知这李斯原本在朝中可谓是权势极高,而后再看看今日被安排在尊位的,皆为秦国朝臣。
朝臣出口,便是金口玉言,而他们这等草民,只有跟风附庸的这还论什么?
看看这太学,比之稷下学宫,全然一股朝堂之风。
蒯通当即脸色变色,但是随行侍从站在他后面提醒他。
“蒯先生,还请务必慎言,否则上卿那里……”
蒯通闻言,自然选择了忍。他是茅焦的门客,自然不应该给茅焦添麻烦,不仅如此,茅焦还给了他这次寻常人根本难以讨到的机会入太学和百家名士齐论。
给赏识提拔自己的人惹麻烦,非丈夫所为。
而且他本就还没有决定好是否要为秦皇效力,所以眼下还是闭嘴少惹事为妙。
但是这一忍,气势上就开始输。
周青臣好不得意。
李斯坐镇太学,这一开始屁股就是向着朝堂上的诸臣斜着的。
淳于越看着一张脸都给气白了的蒯通,又看看其他名士。
这些人若是在稷下学宫,那是围着方栏各据一方,有理有据论列是非。
但是现在,一个个不仅在太学屈居末流,而且如今是个个面带惧色。
一众名士在堂下连连摇头。
淳于越也不禁对这百家论列大失所望。
但是太学是太学,稷下学宫是稷下学宫,终归不一样。
淳于越想了想今日他来这里要务,想到儒门今后的命运,淳于越忽的开口。
“不知今日百家齐聚,要义何在?”
李斯倒是没想到,淳于越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声。
李斯神情变得稍稍谦恭了些。
“自然是为皇帝陛下共议统一之术。”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看的出来李斯对这位博士仆射,很为恭敬。
这也在无形之间将儒家的地位抬高了不少。
淳于越双眼微微眯着笑。
“既然是共议,那便当使诸位来客畅所欲言。这位姓蒯的小兄弟,不过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何厝之有?”
周青臣闻言,脸色唰的一白。
淳于越显然是在维护蒯通。
但是他可是儒家人,淳于越公然为一个在野的纵横家说话,岂不是打了他的脸。
李斯闻言,当即皱眉。
“淳于仆射,皇帝陛下的权威,任何人都不得冒犯。”
淳于越不动声色,继续捋着胡须:
“可以老夫对皇帝陛下的了解,陛下既然命百家齐聚太学,决不是为了废止我们百家。祭酒和我等既然奉命主持此次百家之论,这能不能集百家之要,成统一之术,倒还是一说。但老夫以为,我等首先不该曲解皇帝陛下之意。李祭酒,老夫此言无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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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神情肃穆更甚。
“皇帝陛下之意,谁人敢曲解。依律,违陛下诏令者,可是死罪。”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但是极具有威慑力。
这太学百家论列的水,比不及朝堂上波涛汹涌的水万分之一深。
李斯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百家之争中,法家最大的劲敌,正是儒家。
李斯察觉的出,淳于越为儒家以后的命运已经开始出手了。
淳于越为的是儒家,而他李斯,自然要要坚持法家。
李斯细微,这场没有烽烟的争斗刚一开始,就有个结果。
他李斯永远要和皇帝陛下站在同一立场上,所以法家必须在这场辩论中胜出。
李斯笑笑。
“淳于仆射乃朝中赫赫有名的大儒。仆射既然此时才开口,想必是有高于我等之见。李斯和堂中诸位皆洗耳恭听。”
就在此刻,淳于越对面的法家众徒齐刷刷的对他投来带有敌意的目光。
堂中顿时有了剑拔弩张之势。
儒家和法家人数最众,还皆在朝中任职,地位非同一般。
两家对坐,本意就是对立。
堂下的人,自然也看了个明白。
说是百家齐聚,但是谁人也不可否认现实,在秦国的朝堂上,法家独大,儒家次之。
而其他学派,连半席之地都没有。
说什么百家齐论,看着倒像是儒法之争。
而口口声声搬弄的还都是秦皇。
淳于越笑笑。
“李祭酒学贯古今,掌故极丰,就连皇帝陛下也时常对祭酒赞不绝口。论学问,我淳于越不敢当先。”
“淳于仆射谦虚了。时间紧迫,还请仆射明示吧。”
李斯催促,淳于越宽了宽袖。
“皇帝陛下欲求统一之术,而今天下学说众多,自立门派,确实为异。然而皇帝陛下既然招募天下名士齐聚咸阳,便是用重用之意。”
第八十章 来了只食铁兽(感谢大家的月票支持!)
正午早已经过了,日后不断西斜。
太子常伴皇帝陛下身侧,这是宫中朝中人人有目共睹的事。
古来君王,少有如此为之者。
赵高感叹:也就只有皇帝陛下敢把太子宠到这种地步。
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皆是立下功业之人,而且君臣父子两人越发亲厚。
此事都成了咸阳宫中的一段佳闻。
将闾脑子里想着这段佳闻,像是赌气似乎的又在林子里面蹦跶了好半天,他想冒险猎狼。
但是将闾今天运气很不错,他走到一片竹林里,遇见一只全身上下只有黑白两色的圆物。
“食铁兽!传闻,当年蚩尤就是骑着此物去战轩辕黄帝。”
将闾见到这圆乎乎的东西,可谓是心花怒发。
“普天之下,竟有如此奇物,憨态可掬。不知当年蚩尤会以此物为坐骑?”
笑着说罢,将闾当即下令命人围捕了这头食铁兽。
负责看守园林的人见到是二公子前来,于是刻意前来禀明这食铁兽的来处。
原来这些异兽,并不是被看守上林苑的人主动捉入园中的,相反是它们自己跑进来的。
将闾细细想了一番。
大哥当初给君父献了不少宝物,或许,他也该向君父献点什么东西。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至于献的东西,自然是这食铁兽。
“君父日理万机,想必没有见过这玩意。不若,让吾将此物呈于君父面前,必能引的君父开怀。”
下吏也不敢弗意,只好任将闾为之。
————
秋狩的天数,是由皇帝亲定的。
最近朝中没有什么大事。
工振之法颇有成效,边地那边传来消息,诸县内平安无事。
嬴政心喜,这搞工事,于民有利务必要拓展为止。
大喜之下,嬴政下令,此次秋狩为期整整五日。
今日,就是这秋狩的第四天。
当其他公子各自为营,或者结伴而行狩猎时,承蒙嬴政不嫌弃,扶苏得以一直跟在嬴政身边。
一面欣赏嬴政的骑射之术的同时,一面还要听李斯的拍嬴政的马屁,扶苏虽然什么事没干,但也不至于太无聊。
所以当将闾押着食铁兽来到扶苏面前时,扶苏自然是惊喜无比。
将闾灿笑:
“君父,儿臣见此物憨态可掬,特意呈给君父观赏。”
嬴政看到这个笼子里啃竹笋的黑白相间的萌物,两撇胡子也给笑的抖了起来。
苍穹之下,阵阵朗笑沿着清水渠,响彻附近一带的山谷。
嬴政见到此物,被其模样深深的吸引了。
嬴政非但下马前去近距离观赏,还拿竹笋逗弄。
扶苏站在旁边,单是这么静静看着熊猫,扶苏的心就化了。
看着嬴政这么高兴,扶苏知道,这只熊猫肯定是嬴政的了。
那他只好寻下一只。
要知道,现代私人养熊猫是违法的。
但是这个时代,他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而且他如今的身份,别说了一只了,十只也养的起。
养熊猫才是一个真正有做为的穿越者该做的事情。
随即,扶苏看向也笑逐颜开的将闾。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开窍了还是歪打正着。
居然知道献食铁兽给嬴政忙于政务的嬴政。
看嬴政眼中盛满了喜悦,扶苏知道,这小子离诸侯之位不远了。
这次你倒是表现不错。
要知道,如果你单纯只是拿了更多的猎物前来献给嬴政,其效果远不如一只食铁兽来的好。
而将闾他这是头一次见到他的君父笑的这么开心。
而这样巨大的快乐,是他将闾带给君父的。
就是太子,虽然如今人人盛传皇帝和太子之间关系亲密,但是将闾可从未看见过君父和太子在一起会笑的如今日这般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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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大悦,将闾也跟着欣喜。
等到傍晚时分,其他公子也纷纷回来了。
秋狩,其实本质上是个比赛。
谁涉猎收获的多,谁便拿的赏赐最多。
只是这样的比赛,可不是为了兴趣而参加的比赛。
秋狩,不过是将政治权谋从朝堂挪到了上林苑。
王贲带着他的儿子参加了,据扶苏观察,王贲全程划水,全靠王离一个人在那射猎。
至于蒙家,蒙武自然是不和年轻人争的,和尉缭两个人谈天说地去了。蒙毅自然没有来。蒙家如今正被盛宠,一门三父子,皆在高位,蒙毅一来,怕是要引得旁人嫉妒。
所以蒙家只有蒙恬射猎。
军功世家,如今朝堂之上显赫的也就是王家和蒙家。
除过王家和蒙家,那就是李家。
李信,他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他李家就他一个独苗,祖上虽有爵位,但是百年下来,其实早已没落,并非王、蒙之家这般鼎盛。
更重要的,他为嬴政拿下了燕丹的首级,又活捉了楚王负刍,这样两件奇功,让他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非常稳固。
其他的一些将军们,他们比之于王贲、李信、蒙恬,本就是小鱼,所以拼命的涉猎,以谋求冠军,为的是引起嬴政的注意。
将军们还没察觉到这军功爵制已经在被动了,于是风平浪静的一年过后,扶苏过往的言论,被大部分人抛在了脑后。
夜幕终究还是降临。
嬴政设宴和诸将军、诸公子同饮。
这君将齐聚一堂的场面,并不常见。
而诸公子,此次年长的几位都来了。
扶苏肯定,这绝对是一种暗示。
分封啊。
与其让齐鲁之地的百姓被昔日六国贵族带领,不若交给自己的同姓兄弟,以暂时填补因为物质条件而从中央出发下达不到地方的权力空白。
————
当咸阳上林苑内在举行大规模的秋狩活动之时。
秦国的太学已经修葺完毕,当下正静静地矗立在咸阳城中,正对着始皇帝的咸阳宫。
又是一座崭新的规模庞大的建筑。它的出现,本是为了收纳了无数士人和天下异地之书。
但是当它建成后,其规模之大,建筑之气势,完全有压倒咸阳宫的气势。
嬴政虽修多处宫室,但终究不是连在一起的,而是分散在各地。
以蕲年宫为中心的诸多旧宫连在一起的宫殿,越发显得没有居高临下,震慑四方之势。
嬴政于最后一日登山时,再一次看到了这个状况。
李斯明白嬴政的心意,直接道。
“陛下为安天下,准咸阳城中一再涌入天下各方士商人。可如今城中人口激增,咸阳城中土木工事接连不断,臣观咸阳宫,再无威压天下之势。臣以为,陛下当另起宫室。”
“陛下之宫室,乃天下万人敬仰之重地,务必要使人目睹之后有叹为观止之感,否则,何以托陛下之威。”
嬴政听了,当即畅怀一笑。
“通古,汝最通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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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士人自有风骨,官场只论等级 (二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百家各有所长,就连皇帝陛下亲定之纲本《吕览》之中亦有提及。想必皇帝陛下也深信诸子学派对天下有裨益。”
淳于越说了这番话,立刻引得诸子门生纷纷对淳于越投去认同的目光,方才堂中剑拔弩张的气势也被立刻缓和下来。
今日来这里的诸位,其实都是希望自己学派能被得以发扬。
百家之术,其实王族真正用之者,独有法家。
但是儒家却经久不衰。
而其他各家则因为战事纷争,被分流成诸多学派。
李斯看着这淳于越,大有众望所归之势,不禁紧拧眉头。
李斯忽然间意识到一个他早已忘在脑后的事实,论名声,谁也比不过儒家。
当年孔夫子收七十二名徒,而后周游列国,孔儒门生遍布天下,势力极广。
而法家素来主张严刑峻法,即便李斯不想承认,但是比起儒家,法家主张的严刑峻法,虽然约束了百姓,但是其名声比之儒学,自然是差了很多。
淳于越继续道。
“但是诸位,时移世易,百家之学中确有内容已经不适宜当今天下一统之局。老夫如此说,不知诸位可认同?”
公孙谬对着淳于越遥遥作揖。
“淳于仆射秉承公道之心,所谈确实切理,说的话,我等心服。”
说着,这公孙谬朝着他身边左右的都看了看。
名家、纵横家、阴阳家、道家、兵家都齐齐点头。
李斯听着这话,咀嚼其味,心里颇为不爽。
淳于越说的话是公道话,显然他淳于越已经得到了这一众诸子名士的认可。
淳于越为大儒,处事向来坚守仁义礼智信五字。
“我名家公孙谬虽为名家公孙龙之后,传承祖上之学至今。虽为后人,不当有欺师灭祖之行,但是公孙谬还是要在今日,于诸位面前承认,我名家学说确实有于当下不适宜的。”
一个身材矮小的先生主动道:“天下为一,战事皆无。是故我兵家之道,大多不能为当世皇帝陛下所用。”
兵家——
不只是李斯,许多人都眼前一亮。
今日前来的,多是为朝臣荐举而来,很多人李斯并不认识。
李斯没想到,兵家居然也会来人。
这可是大秦,秦国朝堂上多少武将,这些武将自然属于兵家之列。
李斯肃容问道。
“先生自言出自兵家,不知是哪门哪派?”
苏恒作揖笑笑。
“回李祭酒,兵家无流派之分,只有国别之异。”
李斯为这苏恒明着怼了回去,脸色微微一怔。
而苏恒说的这话,也确实很妙。
于是堂下非朝臣者,全部大笑了起来。
对李斯,他们其实心里都有意见的。
谁不知道他提了焚书之议,又上了挟书令。
而且李斯如今不是廷尉,虽然皇帝陛下恩宠之名广传咸阳,但是从廷尉到太学祭酒,只是铁一般的事实。
倒也谈不上诸家名士对李斯落井下石。
但是事实就是,李斯的名声因为焚书之议和挟书令引得天下士人对他很是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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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的黑料也被大家又扒了出来。
残害同门。
这对于士人而言,是非常不耻的行为。
可是李斯他做了。
诸生对李斯确实不满,但是他们今日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当面戳穿。
大家都是穿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于是这太学之议,比之朝堂之上的肃穆,诸士表现的都有些随意了,甚至,对于上座的那位,显得有些轻慢了。
这可是太学,堂中是有将士们在内的。
士卒们皆手中持钺,列在角落里,以防不测。
百家之士,一无冠冕在身,二无玉圭持于手中,有些人还操着乡音,场面显得很是混乱。
这帮士兵们自然开始你望我我望你。
这里可是皇帝陛下的太学,怎么能这么混乱呢。
李由久居官场,习惯了朝堂之上肃穆森严的氛围,更是见惯了他父亲身为廷尉高高在上为众臣所钦佩羡慕的景象
李由不像李斯。李斯曾在外求学,还曾拜入荀卿门下,他自然是见过这百家论列的场面。
但是李由没有经历过。
李由对这些人对他父亲大人很为不敬的场面感到很为愤慨。
待此番众议之后,我必入宫面见皇帝陛下,将今日朝堂之细节一一向皇帝陛下道来。
这帮乡野村夫,自恃读了几本书,非但对皇帝陛下之威视若无物,而且还敢对我父亲大人不敬。
难不成,他们不知道,我的父亲是皇帝陛下最为得力的重臣。
父亲大人今日就代表着皇帝陛下之威,他们藐视我父亲,就是藐视朝廷!
李由心里这般作想,而诸子百家只当做平常事,况且苏恒本就没有冒犯之意。
于是这苏恒说罢,非朝廷任职之士只当做这兵家之后辩术高超,个个拍手叫好;而朝中任职之士,就连淳于越,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这些士人,在野习惯了,和等级森严的官场格格不入。
淳于越虽然一心怀念可以自由进行学术争辩的稷下学宫,但是他也很清楚,太学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半个官场。
这些士人的行径,显得倒像是草莽了。
不过也对,他们不是儒家,并非那般重礼。
这么想着,淳于越对他们儒家更为自信了。
没有礼,国将不国。
李斯,他本就辩才甚好。当初秦皇攻伐六国之初始,顿弱姚贾之流尚未入秦,他可是乘坐马车访问出使诸国,行游说。
合纵连横之术,他李斯也会!
但是,他李斯今日来这里,可不是来和百家论辩的。
李斯现在看着这样的百家,心里不禁感慨:这百家名士果然名不虚传,自有士人之风骨,傲气怀心,个个迥异不凡。
只可惜,这里是太学,皇帝陛下的太学。
相信皇帝陛下不会容许这些藐视朝廷之威的人留在太学。
但是李斯为人很擅长随机应变。
李斯极为清楚,今日乃太学齐论,不是朝堂议事,如果他今日对这些人的话表示出斤斤计较,便显得他气量狭小,日后恐也难以掌管太学。
毕竟,万事尚未有定论。
可不能让淳于越把今日的风头全部抢了去。
第九十八章 论才,秦国谁是第一?(三更!求打赏月票!)
李斯肃容,虽半点怒气未露,但颇具威严。
“兵家之术,于今日之世,只是看似无用罢了。《孙子·军争》云:‘夫鼓金族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人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
李斯捋捋胡须,相貌很是沉静。
兵家之要道,被李斯忽然间如数家珍般念了一出来。
在座诸位自然都很是惊讶,一个个面面相觑。
听说秦皇经常唤李斯通古,就因为李斯学贯古今,掌故极丰。
没想到他今日竟然当堂将这兵家之术信口拈来,果然李斯名不虚转。
诸生一个个都不再嬉笑了,全部安静了下来。
以才服人,这便是李斯。
论才,秦国李斯是第一。
淳于越见之,也不由得侧目。
李斯续道。
“兵家先师此言,虽为战场用兵之意,言士兵贵在行动划一。治兵之法,亦可用于治国也。方今天下一统,疆域为一,而人心不齐,此为乱。人心乱,于战场上势必不能取胜,而于治国,更是大害。”
苏恒嘴角抽了抽。
苏恒起身,对着李斯做拜。
“李祭酒果然学贯古今,苏恒佩服。”
说到这,苏恒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又面带惭愧之色,补充道。
“鄙生苏恒,乃兵家传人苏代之后。”
堂下有人讶异。
“竟然是苏代之后,难怪口气如此狂妄。”
李斯听到苏代这名字,也微微一怔。
原来是兵家苏代之后,难怪目下无人。
既然如此,我便看在兵家名士苏代的面子上,饶过你这一回。
“先师荀卿曾言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而兵家之术,亦然有道。人之行,必要绥之以道、举顺天人,若行不合之道,患必及之。此意出自《吴子》。”
“百家虽各异,但皆可求同。乱则不安,一则治。兵家之道,亦可印证法家之术。”
诸生闻之,个个心服口服,于是都对着李斯露出佩服之色来。
李斯看着大家都对他露出恭敬之意,他便趁热打铁,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百家之术虽然可以求同,但是迥异之处也实在甚广。”
李斯说着,瞧了瞧居在末位的道家两位士人。
他们今日被安排在末位,显得很是气愤。不知是不是在和他赌气,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但是不说就不说吧,反正道家的学说,在秦国是绝对被抵制的。
于是,这李斯就决定拿道家的人开刀。
“我法家讲求实利,以驱动百姓,壮大国家。而道家却讲求无为。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追求,绝非一个大国所应该信奉的。”
这话一出,道家的人自然坐不住了。
“李祭酒所言,说的乃是我道家老庄之道,难道李祭酒不知,道家还有我黄老之道。”
“我黄老学派历来主张身国同治,以两相自然为本,事因之而循之,物因之而动之,法天地之使万物自然,甚至不得不然而为,以无为谓之使物我自然,以使物我共逍遥,善于行不言之教,使人自化。”
“如今天下为一,光靠当今皇帝陛下一人,焉能治理天下千千万万人。以一人治天下,恐累及自身而不见效;若秦皇肯用我黄老之学,使民自治己,天下必定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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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的人,早就对李斯今日的安排不满了。
他们来秦国,也为的是借此机会一展抱负,发扬自家学说。
但是却被李斯如此无礼对待,他们虽然来者人少,但早已忿忿不平。
道家的人于朝堂之上的铮铮之言立刻又在这大堂之中激起了无数浪花。
名士们议论的议论,沉思的沉思。
李斯闻言,心中甚为震怒。
但是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些士人并没有对此表示出反感,反而交头接耳讨论者有之,低头静默沉思者有之。
李斯不禁皱眉。
士人之风骨,并不容于朝堂。
但是现在,李斯也深刻意识到,这些人绝对不可以被放归。
李斯神情一如既往的肃穆。
他并不想知道这道家之徒的名字。
李斯直接道。
“此乃太学之地,还请先生出言谨慎些。黄老之学主张因时而变,也切合如今天下之局。李斯不才,也对黄老之道略略了解一二。说起来,黄老之道,与我法家之术最是相近。”
淳于越听了,捋了捋胡须嘿嘿一笑。
这李斯。
他的用心已经被他看出来了。
先是说兵家之道和法家之术所求一致,然后又说黄老之道和法家之术相近。
他是想论述诸子之要道,皆在法中体现,所以当使诸家尊法,废弃别家。
李斯这么一说,那道家之徒自然渐渐平息了怒气。
忽的,锺鸣响起,李斯命大家都散了,休憩片刻再回来议事。
……
这场论道,持续了三天。史称《吕览》之论。
论道每天分上下两场,算是一共举行了六场。
谈论的结果是,道家老庄学派的士人当日便有人连夜逃离了咸阳,虽不知去向,但也知必定是前往云梦之泽。
嬴政闻说此事,完全不予理会。
以至于这场<吕览>之论结束后的一个月内,整座咸阳城再无信老庄之道者。
而此时,进行的正是<吕览>之论最后一场。
这最后一场,自然是第三日的午后开始举行。
今天一早就开始下起了秋雨。
太学内栽植有芭蕉。
雨打芭蕉,噼噼啪啪的声音很响。
大堂里,一鼎铜炉被擦得程亮,于明烛之下闪耀着铜色光辉,很是耀目。
这鼎铜炉,象征着权力、也象征着荣华富贵。
缕缕白烟袅娜腾起,香气四溢的同时,也在驱潮。
一番争论下来,最终变成了儒家和法家的对峙。
留下来的百家名士,有些已经做出了代表该门派舍弃该学的决定,此举虽然有辱师门,但是为了功名利禄,何事又不可为之?
世人世事,莫不如此。
而这样的结果,也是李斯乐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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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推波助澜,施恩刑徒(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通古,汝最通朕意。
嬴政的这句话,可谓发自肺腑,实则也奠定了李斯在朝野之中的地位。
李斯就是继王绾之后的大秦第二任相国。
这位太学祭酒,儒法兼修,如今掌管太学,掌天下士人。百家之学的命运,有一半就握在他的手里。
一时间,诸将都将目光集中在李斯身上。
李信在朝多时,也渐渐明白在朝中为官不比在沙场立功。
沙场上,只要你立下功劳,就可以晋升;而在朝中,实力是一回事,但是倘若能哄得陛下开心,也可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李信双目炯炯有神,一本正经的对嬴政道:
“李祭酒所言甚是。臣以为,陛下也确实宜重起咸阳宫。”
嬴政目光一沉,旋即又望向咸阳宫。
重起咸阳宫?
这意味着要在原址上再修。
扶苏觉得,这比修什么阿房宫所花费的代价要小上太多。
“君父,臣也认为当复起咸阳宫。自天下皆为秦国之图,咸阳便为天下之都,乃天下百姓人人翘首以望之地。”
“咸阳乃天下之心。而咸阳宫,更是天下之巅。昔日咸阳宫为王宫,而今君父为皇帝,自当为皇宫。”
“臣以为君父非但要修建皇宫,更要重新规划建设国都咸阳,以如今之咸阳为皇城;于皇城之外,再建外城,容纳百姓。”
嬴政觉得扶苏说的很有道理,当即道。
“善。”
赵高上前。
“不知陛下打算将此事交由何人为之?”
“章邯。”
章邯此人,蒙武最是欣赏。
早就听说陛下命他修建王陵,没想到他已经越发受陛下器重。
日薄西山,林深阴翳处,飞鸟还家。
让诸臣侧目的是,此次竟然是二公子竟然仅仅次于李信、蒙恬两位虎将之后,拔的季军。
嬴政大喜,赐将闾这个季军以冠军都未有之的白壁百双,可谓是极大的手笔。
这用意,也很明显了。
伴着夕阳,长长的队伍从上林苑中向咸阳宫开拔过去。
修建王宫的事,扶苏肯定不能把名头责怪到李斯头上。
有些事,历史上已经发生了第一次,必然会发生第二次。
扶苏非但做了,还把这些事情都提前了。
历史的进程,为他这个太子推动已经逐步加快了很多。
这招下士人、还有迁徙天下富商二十万户于咸阳的两件事,都是扶苏推动进行的。
而咸阳城有且只能有一个,但是地方只有这么大一点。
修建皇城是必须为之的,还不如他顺水推舟。
只是这打造皇宫,要拆了重修,至于修皇城,其实关键是要建高大的围墙。
长城未起,倒是皇城和皇宫先兴。这都是两项极大的工程,要动用诸多劳力。
这件劳民伤财的事情,得好好利用。
辒辌车一路倒是稳稳当当。
嬴政、扶苏、李斯三人同乘一辆车。
扶苏思忖了好一会。
“君父,修建皇宫、打造皇城,这需要更多的人手。”
“募工之法,行之有效,朕自当推行之。”
“可是咸阳宫乃重地,募工之法仅仅可招些工匠,还有诸多劳苦之事。”
“朕会调用刑徒于咸阳。”
扶苏听了,笑着对嬴政道。
“臣想向君父讨个恩典。”
嬴政今日心情极佳,眼中一直带笑。
听到这,嬴政先是看了看扶苏,而后又和李斯二人对视一笑。
“说来听听。”
“臣恳请君父,于刑徒在皇城和皇宫修葺一新之后,将其身份恢复为平民,准其修葺皇城完毕后各归故里。”
这么做,有点让这些刑徒将功折罪的意味。
让这些刑徒恢复自由身回到家乡,这自然是一种恩典,从心理上,也有助于让他们把自己当做秦人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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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对太子,之前很是谨慎。
但是眼看太子的地位如日中天,他不能再选择从前的敬而远之的态度。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陛下本威加四海,如今再施恩于刑徒,可向天下昭示陛下仁心。”
李斯向来擅长见风使舵。
皇帝陛下决定对天下百姓恩威并施,他也从此时常把施恩和仁义等字挂在嘴上。
嬴政端坐正色:
“这些刑徒,多为六国战俘。待皇宫皇城都建成,朕可以考虑赦免之。”
扶苏复请。
“陛下,臣以为,天下刑徒,皆聚于咸阳,人数过多,也为祸患,不若释放其还乡,开垦田地,使粮食增产。”
见嬴政肃容,显然还是对这些刑徒不放心。
扶苏复请。
“陛下已收天下之兵,铸以十二金人。而今天下铁矿又都在君父手中,没有武器,这些昔日的亡国之兵并不能掀风起浪。”
怀仁,是守天下必须要为的事情。
嬴政早已明白这个道理,犹豫迟疑了好一忽才下了决定。
“便以汝之计为之。”
“臣代主修皇城与皇宫的刑徒谢君父。”
至于动用最多劳力的骊山刑徒,扶苏自然是一个字也不敢提。
扶苏也看得出,嬴政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经历了自己内心的挣扎的。
以嬴政的个性,能在短时间内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属不易。
李斯看着这一幕,心想。
陛下倒像是和太子达成了什么交易似的。
方才这件事,陛下其实是不愿放刑徒归田的,但是最后,陛下明显是选择了听从太子的意见。
李斯很纳闷。
这还真的是奇了怪了。
从来都是别人顺着陛下的心意,怎么如今陛下竟然会顺太子的意思。
怀揣着疑窦,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城中。
李斯搭着皇帝的便车来到自己的府邸中,这可谓是为人臣子的无上殊荣。
李斯下车之际,周围已经布满了虎贲军。
军旗招招,迎风而立,将士们个个气势昂扬,赳赳武夫齐齐立在李斯门前。
其排场之大,自然为李府增了不少光辉
李斯下了车,对着嬴政的辒辌车遥遥做拜。
“臣恭送皇帝陛下。”
辒辌车中并未传来任何声音,但是旋即便开始行进。
而李斯一直垂首作揖,站立着直到嬴政的辒辌车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待嬴政的马车消失了,街上被卷起的尘土也都降了下去,李斯这才挺直身子,往府内走去。
李斯的腰杆挺得要比平日直了许多,脸上也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傲然之色。
皇帝绕行咸阳街道,亲临李府门前将李斯放在门口,这惊动的岂止是一条街,那是整个咸阳城。
这件事很快就由王戊之口传到了王绾耳中。
彼时王绾正在府中闲敲棋子。
边地封君之事,被传的沸沸扬扬。
若是陛下没有这个意思,一定会辟谣。
但是陛下并没有采取任何辟谣的措施。
今日,王绾听说二公子于上林苑献兽,博得陛下欢心。
第九十九章 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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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的就是百家自己放弃,也省的他再费口舌。
于是这非出自儒法之家的名士,到了最后,分成两派。
一派支持李斯。
一方面是因为李斯确实才学极丰,前面五场论道,李斯以一人之力力战百家,让他们心服口服,佩服其才。
而另一方面则因为秦国素来都是法家的天下,所以选择法家只是顺势而为之。
但是出乎李斯意料的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选择了齐法家。
齐法家主张宽宥刑法,加以教化。
这让一贯以主张严刑峻法的秦法家代表李斯很为尴尬。
李斯万万没想到,他说了这么多,结果最后是便宜了齐法家,而秦法家竟然为诸子如此厌恶。
而且皇帝陛下最近也表现的心性有所转变。
皇帝陛下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他的天下做考虑。
这意味着,皇帝陛下未必不会选择齐法家。
于是这论道还没结束,李斯就开始发起慌来,脑袋也开始发胀。
而另一派,自然是支持儒家的。
秦国统一之初,变法大潮天下皆闻,秦国朝堂上可是明确提出了仁义二字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这就要归功于淳于越。
淳于越发觉出李斯的意思,他是要摒弃诸子,独留法家;于是淳于越和诸儒生相商议,提出杂糅之术,吸纳融合百家为一体,废弃不合时宜之术。
这是一个折中之道。
虽然和李斯的听起来略为相似。
但是诸子名士都看得出,淳于越的提议,明显给他们诸子学说还给了留存的余地。
而李斯的意思,显然是要独尊法家。
淳于越明言,儒家之中可以吸纳法家;但是反观法家李斯,他却明言儒法不可兼容,显然是要排斥儒家。
这自然显得淳于越气量之大,反而使得最后诸子名士最后更多人倒向了淳于越。
————
每场论道完毕,李斯都会差人立刻将记录送入宫中,给嬴政过目。
嬴政看到第一次的记录,先是皱眉。
“蒯通——”
扶苏听到这个名字,却猛地抬头。
蒯通,那可是一位谋士。
当年正是他辅佐韩王攻打齐国的。
这样的人,应该让秦国据为己有。
嬴政的目光落到抬头的扶苏身上。
“你退下。”
扶苏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句。
“儿臣告退。”
嬴政复道。
“告退后可还出宫吗?”
扶苏站了半天了,腿都开始麻了。
该想的不该想的全想了一遍。
扶苏挣扎了一下双臂,作揖道:
“臣日后必当安分守己,非治粟内史当理之事,皆不过问。”
嬴政闻言,搁下李斯送来的笔录,瞧了扶苏两眼。
扶苏再次作揖。
“那臣告退。”
嬴政这才淡淡应了一声,而后继续埋头看笔录。
过了半响,嬴政忽的抬头大笑。
“李斯啊李斯,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是该让那些乡野士人瞧瞧我入我大秦为仕之人的才华。”
李斯在百家之论中,确实代表的就是嬴政。如果李斯落了下风,那就是丢了嬴政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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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斯果然没有让嬴政失望,不论最后这<吕览>之论的结果,李斯因为这场论道,再一次以实力扬名天下。
就连扶苏闻说,也不得不佩服他。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听说李斯很瞧不上他这对儒法两家皆半途而废的半吊子,但是听说了那次论道的细节,扶苏也不得不服他。
论才学,李斯确实有实力评论他这个两千年后的半吊子。
不过论资格,李斯评论他这个当朝太子,臣议君,这怕是不合适吧。
而论眼界,李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他。
扶苏看着嬴政赐给他的笔录,他不明白不知道嬴政到底要干嘛。
但是看着看着,扶苏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为何李祭酒不认识前来之人,不是说他们都是名士吗。”
战国末年和秦朝的史料都太少了,扶苏只知道楚汉之争以及汉初的一些名人,对于他现在所处的时代,他是真的不知道谁算是名人。
望着这乱七八糟的名字,扶苏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也就一个蒯通,是韩信身边的谋士,扶苏看见过关于他的记录。
其他人扶苏完全没有听说过。
他们是真的有才想要在秦国一展抱负,还是当东郭先生前来应场?
可是看着这说起来话,一个比一个刚,确有士人之风骨。
夜已经深了,只有申聿在扶苏身边陪侍。
申聿苦思。
“这,下臣也不知啊。”
按道理,来的都是名士。
可是李斯却一个都不认识,要等人家自爆姓名。
旁的不说,齐国稷下学宫那帮人呢。
伏生……
他隐匿了。
想到这,扶苏不禁大失所望,将笔录往地上一扔,而后不再看了。
这可是皇帝陛下差人送来的,申聿不敢怠慢,急忙上去捡起。
申聿一边捡一边听太子说。
“想必,是有识之士皆隐姓埋名藏了起来,他们不愿意侍奉我大秦。亡国之恨,灭家之仇,委实难消,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申聿听了,他微微一怔。
太子日后必定为雄主,但也唯恐因一些琐事而拖累他。
于是申聿这样劝告扶苏:
“太子殿下,世间名士虽多,但并非人人都为曹刿。”
扶苏听了,仍旧觉得这是大问题。
“是啊,世上只有一个曹刿。可若是人人都不愿做曹刿,由着肉食者谋之,吾秦岂能久安?”
那些人不肯为秦国效力,隐居乡野也就罢了,若是被有心之人挑唆起来,反抗秦国,那可就不妙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身居高位者,当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申聿面色大变。
“太子殿下,这话您在下臣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切勿在外言说。”
扶苏再没说话。
————
蕲年宫。
外面秋雨连绵不绝,听得赵高心里那叫一个百感交集。
一连三天,太子都没有被召前来章台,不对,是蕲年宫。
赵高担心太子就此失宠。
而皇帝陛下今夜显得很高兴,因为李斯舌战百家,最后声名大振,大显秦国朝堂之威,士人皆称李斯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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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公子中,以太子最为年长,其次就是二公子将闾。
这是个好消息。
一开始就主张在边地封君的王绾,接连听说了这些消息后,心情自然上佳。
所以一个人下起了棋。
但是当王绾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双眉皱的极紧。
王绾沉默了半响,将棋子往棋盘上一掼。
“硬是要以逐利之人为信臣,吾将为之奈何?”
王戊明白他父亲的意思。
纵使李斯有千般不是,可是他正是凭借他总是顺着皇帝陛下的心意所以才步步高升。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李斯已经证明他的为臣之道是成功的。
一心想要赶紧爬到上卿之位的王戊,他并不像他父亲那般对李斯心存厌恶。
恰恰相反,王戊觉得,李斯的为臣之道是值得学习的。毕竟,李斯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摆在那里。
但是王戊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他父亲,可绝对不是劝他父亲也学习李斯的。
王戊完全是为了他父亲着想。
王戊满目忧色。
“父亲大人,您才是大秦帝国的右相。这样的殊荣,您都未曾有之。”
王绾听了,枯瘦的右手自然晃了又晃。
王戊是担心,迟早有一天,王绾的相国之位,要被李斯代替了。
“吾之相位,本就是陛下予之;若陛下想要更之,吾为之奈何?”
王戊听了,却道。
“话虽如此,可是父亲大人从前是皇帝陛下的师傅,如今又是太子的翁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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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绾听了,其实微微有些生气。
如果他真的像王戊这么想,以自己是皇帝陛下的师傅自居,又以身为太子的翁父,为皇帝陛下的姻亲而自傲,别说相国了,就是连大夫之位都做不到。
王绾还是问道。
“怎么?”
一脸虎相的王戊坐到王绾的脚下的台阶上,附耳对王绾道。
“若是父亲大人有一天真的要因为李斯而被罢相,或可求助太子殿下。”
王绾听了,自然气的不轻,两撇胡子都被气的飞到两边。
王绾狠狠扫了王戊一眼。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为大夫,便管好自己的事,少让为父为你操心就是了。”
“父亲这话说的,儿子虽然官职低,但是确实父亲的儿子,这件事,儿子如何能冷眼旁观之。”
王绾听了,气呼呼的道。
“为父还是那句话,身为大夫,做好一个大夫应做的事,便是对为父尽孝了。其他的事,你少掺和。”
说罢,王绾起身拂袖离开。
王戊见王绾气呼呼的走了,也只好就此作罢。
——
李斯进了门,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天上没有半点星,更别提月亮。
黑洞洞的天穹下,一切都被淹没在黑暗里。
想必此刻天上已经是乌云密布,但是方才归城时,天上还是一轮黄日。
李斯不禁道。
“这天变得可真快。”
旋即,李斯负手立在高门上,口中喃喃道。
“天变得快,人也要跟着变,这才是为人臣永保高位之道。”
——
路平了,辒辌车一路疾驰,车中的人倒也不觉得颠簸。
途中,扶苏试探性的故意道了一句。
“原来君父最为器重的臣子,是李斯。”
辒辌车中只有两个人。
正值盛年英武不减的嬴政和刚刚加冠、很为清秀的扶苏。
车轮滚滚的跑动,马车里沉默了好一会。
“为帝王者,焉能论情义二字哉?”
扶苏老老实实道。
“自是不能。”
嬴政听了,拍了拍扶苏的肩。
“日后慢慢悟吧。”
扶苏点点头。
可是嬴政忽的又道。
“朕没想到,韩非的事,你竟然一直过意不去。”
扶苏的心事可谓被嬴政一语击中。
既然嬴政主动和他谈李斯了,扶苏自然说了他的心里话。
要想做稳秦国的太子,第一步是得先做好嬴政的儿子。
父子之间,不应该有不该有的秘密。
“比之王相,李斯利欲过重;而比之蒙家父子,祭酒似乎算不上忠信二字。”
嬴政听了,目不转睛的盯着扶苏那双清澈的眸子。
因为车轮滚动的声音极大,再加上马蹄哒哒地面微微震动的声音,车外的人并不能听清车中皇帝和太子究竟在说什么。
依稀之间,听到是在说蒙家父子忠信。
可是忽的,又听到利剑出鞘的声音。
护驾将军当即向车中问道:
“陛下——”
嬴政对这一声询问很是反感。
“退下——”
外面小小骚动就像是湖面上的涟漪,很快就褪去了。
伴着滚滚车轮和马蹄,尘土在空中微微扬起。
嬴政看着扶苏,指着赐给扶苏的纯均剑耐心道。
“这剑,素来为两刃。若是去掉任何一边的刃,这剑都不再锋利。”
“所以,君父其实都知道。”
嬴政没说话,只是将纯均剑递还扶苏。
“为君者,务必要明察诸臣,而后用之。”
而后,嬴政又解下他自己的长剑,将其悬空横放这才缓缓抽出他自己的七尺长剑。
“朕需要的只是一把能帮朕宰执天下的利剑,这剑刃,越是锋利,朕越是喜欢。”
扶苏望着嬴政的长剑,这才明白了一切。
原先扶苏以为,嬴政只是误以为,李斯才华极高,但是这一刻,扶苏全部都明白了。
嬴政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为了他的大业,他选择很多事都不去计较。
如果,变换嬴政和李斯的出身地位和经历。
到时候,李斯也会选择嬴政。
嬴政和李斯,其实是最佳拍档,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过区别也很明显,嬴政是皇帝,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李斯,他只是一只仓鼠,一只想要在充盈仓库中光明正大吃粟米的仓鼠。
明白了嬴政为什么会选择李斯,也就明白了嬴政,也就明白了大秦帝国的亡。
扶苏陷入了沉默。
辒辌车已经驶入了王宫。
扶苏听得出,车轮已经驶在了石砖上,马蹄的声音也更为清脆了,但是嘈杂的声音也消减了许多,必是虎贲军撤走了。
嬴政也听得出,今天的路走到了尽头。
嬴政身子坐的极正。
“等有一天,汝居朕之帝位,到时汝面临的,将是无尽的利害抉择。”
扶苏谨拜。
“君父之教诲,臣谨记。”
“朕赐汝剑,可不仅仅是允汝一个太子之位,更是提醒汝要时时刻刻权衡利弊得失。”
辒辌车停了。
嬴政看着扶苏。
今日嬴政不是忽然间对扶苏说这些的,只是他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个机会。
嬴政慢慢的感悟出:皇帝最好的老师,就是皇帝。
————
华阳宫,崇明殿。
扶苏坐在案前,对着他自己的纯均剑,抚擦之余,扶苏不禁道。
“岂不闻,胸怀利剑,杀心自起。”
想着想着,扶苏来到了碧波湖边上的凉亭。
在华阳宫的凉亭里,完全可以遥望到章台。
此时章台正是灯火通明。
扶苏知道,嬴政回宫后,一定第一时间就赶去了章台处理一些紧要事务。
宫中也知,只要陛下身在宫中,那么章台必定是灯火通明。
除非他病了。
嬴政每晚都是在处理完繁忙的政务之后才就寝,即便是在上林苑期间,也是如此。
此次回来,积压的政务更是多了,嬴政自然要处理一些堆积许久的。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等到灯花渐瘦,雨声四起,寒意入侵,嬴政这才望着处理完的已经堆成小山的奏简心满意足的收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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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帝王心,汝想测否?(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斯扬名,陛下脸上亦然有光。
这是一场给天下士人看的论辩。
更是一场在朝之学和在野之学的辩论。
李斯赢了,意味着他秦皇赢了。
赵高决定一探皇帝陛下心意,还因为就在刚才,陛下还亲自命人将笔录副本交给太子。
虽然,陛下将这副本命人誊抄了多份,还给了王绾、冯去疾、顿弱、茅焦等人。
但是皇帝陛下第一个指名要交付的人就是太子殿下。
看得出,皇帝陛下还是惦记太子的。
赵高自以为他像往常一样选对了时机,趁着四下无人,忽的对着嬴政道。
“陛下,臣有一言。”
嬴政蓦的抬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让赵高看着不寒而栗。
赵高以为那是错觉,他最近处理的事情太多,眼睛花了。
因为皇帝陛下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赵高定定神,用他早已准备好的托词对嬴政说:
“陛下,恕下臣直言。太学实则为太子心血,当然太学是为皇帝陛下招纳天下贤士之用。可为何诸子齐聚,皇帝陛下却不让太子殿下前去呢。下臣听说,百家齐论,好生热闹,李祭酒一人力辩诸子门生,而太子殿下素善辩合之术……”
一如既往,剩下的话,赵高没有继续说。
嬴政收起笑容,将正在处理的奏简合起。
赵高忽的慌了,他才意识到,方才他看到的那记眼神不是错觉。
“朕得知,许鹿不日将要入咸阳为吏。”
许鹿——
赵高只认得一个许鹿。
他女婿!
赵高当即僵在地上。
外面忽的电光一闪,黑夜猛地亮如白昼,旋即远处又传来一阵轰隆雷声。
闪电无情的抽打在大地上,噼噼啪啪,一顿猛抽。
外面的雨忽的下的又大又急,像是有人猛地将攒了好些时间的水珠子全部砸向了地面。
外面噼噼啪啪风声雨声雷声乱响一通。
这天很是诡异。
蕲年宫内。
嬴政的面容在明烛的照耀下显得很是白皙,沉静之中蕴含着震怒。
赵高闻言,怔了好一会,外面电闪雷鸣,雷雨交加,狂风大作,而他又身在蕲年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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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年宫可以是全天下最为安适的遮风避雨之所,但也是全天下最为危险的地方。
那件事忽然在赵高脑海里一一涌现出来,而后便是他接二连三的给太子殿下传达一些消息……
虽然,太子主动终止了他的提供。
赵高脸色早已变得惨白,两条腿也软了下来。
这个时候作揖是没有用的。
人怕极了,就会跪地求饶。
这是经常侍奉嬴政久了,赵高从旁观看得久而久之得出来的结论。
许多人触怒了皇帝陛下,便下跪辱尊以求皇帝陛下改变心意。
赵高伏跪在地上,浑身打颤。
“皇帝陛下恕罪,此事绝非下臣之意。”
这,是实话。
不是他有意要拉拢太子的。
是太子主动帮了他大忙。
嬴政闻言,他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在他亲政之前,宫中争权夺利的血雨腥风从未停止过。但是在他亲政之后,咸阳宫只有一个主人,如今的天下也是。
这证明了他在一些方面确实有所疏忽,王位的继承,始终都是大问题。稍有不慎,朕膝下,有十八子。
但从另一方面看来,他当初的立储之决并没有错。
一个不渴慕权力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你跟在朕身边多少年了?”
赵高闻言,两眼一僵,整个人完全慌了。
此刻他只觉得他的后脊骨像是被寒水所浸,后背更是一片冰凉,透到心田里。
“陛下饶命。”
“陛下恕罪。”
“此事绝非下臣之意。”
“请皇帝陛下明察。”
…………
赵高趴在地上一个劲的求饶。
外面风声雨声雷声,混响一片,戍卫的士兵受在外面,雨水忽的泼洒到他们身上,沿着铠甲向下流的同时,也入侵内里布衣。
这呜呜咽咽的求饶声在这样的雨夜,听起来让人觉得十分可怕。
负责宫中安全警卫的卫士令匆匆冒雨前来,他向嬴政禀明,需要撤去一些不必要的防卫,将士们可立在雨中戍卫,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嬴政欣然同意。
赵高求饶了半响,也被卫士令看了个正着,他这副模样颇为丢脸。
此刻,他也明白了太子当日立殿中为诸臣相观的窘迫。
只是赵高等了半天,始终没有听见皇帝陛下发声,对他的事情发出判决,赵高壮着胆抬头微微看了嬴政一样。
嬴政面色铁青,很是不耐。
赵高这才回过神来。
“回皇帝陛下,下臣入宫已有二十四年,陪同皇帝陛下二十二年。”
嬴政端坐在上座,当即打开一道帛书,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而后他淡淡瞥了赵高一眼,将那道帛书扔在了赵高面前。
“朕命你为太仆,日后掌管朕出行车马。”
啊?
赵高还沉浸的极度的恐惧中,万万没想到他日盼夜盼的加官升位居然会这个时候降在自己头上。
赵高还是跪着,但是身子已经立直了,他拿起诏书,一个字一个字的望着上面的字。
确实是皇帝陛下的手迹,只是没有符印。
余阳也是惊恐万分。
事情已经被所有人都知道了。
太子殿下为了夺位,居然和皇帝陛下身边的亲信联合。
赵高望着这诏令,一时间惊喜不断地涌上心头。
但是嬴政的脸色,仍旧铁青。
赵高自己也心中对嬴政有愧,于是先道。
“下臣有罪。”
“下臣谢陛下。”
嬴政挑眉。
“朕不想听你说这些。于朕有功之臣,朕都会大力封赏。你在朕身边,多年苦功,朕早就想封赏于你,但是你生为罪籍且出自宫中,为隐官多年,朕不好再提拔你。”
“不过,尔上次同李斯、胡毋敬等人编纂新法,算得上大功。朕决定提拔你为太仆,位居九卿之列。”
赵高闻到九卿两字,整个人眼睛都直了。
赵高叩拜。
“谢皇帝陛下恩典。”
嬴政对此很不以为意。
“朕知道,你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上次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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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有人吃错药了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赵高都被吓得要魂飞魄散了,自然当下发起了毒誓,以向皇帝陛下证明他的忠心。
“下臣发誓,日后若再有此等事发生,就让下臣断子绝孙。”
嬴政听了却笑。
“你膝下只有一女,何来断子绝孙之说。”
嬴政说到这,余阳和一众近侍自然都笑了。
赵高无后,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他为人无情,执法严苛,又仗着皇帝陛下的宠爱,经常媚上欺下。
宫中有许多人对他不满但是又不敢得罪他,于是就在背后拿这件事嘲笑他。
赵高虽然脸上腆着笑,但是这身为一个男人,被一群比自己更高跟壮的同性集体嘲笑他无后的屈辱之感,可绝不是小事。
待尚书令余阳给他敲了印章,而后恭贺他升为太仆时,赵高还是处在恐惧和惊喜之间,还有方才的屈辱也弥漫在心头。
于是余阳的恭喜,在他耳中显得很是不屑,而他的笑,在赵高眼中也像是嘲讽。
赵高脸上全无喜色,一脸忧惧的退出了蕲年宫。
赵高先是恐惧到极处,但是陛下非但赦免了他的罪,反而还给他加官进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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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完全是皇帝陛下故意为之。
赵高出了殿门,还是心有余悸。
外面可谓是大雨倾盆。
方才对于赵高而言,简直是刀光剑影在他脖颈之上呼啸而过,可最后却轻轻笑笑,而后一切危机便化作乌有。
在雨夜天执意回家不留宫,这是赵高鲜少做的事情。
咸阳雨夜天,赵高家宅里响起一阵阵妇女的凄惨尖叫声。
拿妻子女婢出完气后,赵高手中拿的短鞭上沾着血。
但是赵高于夜半之际,还是不能入睡。
这先是威吓,吓得他以为自己项上人头不报。
可是谁想到,皇帝陛下会在这个时候忽的命他为太仆,上一刻还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但是下一刻,却给他加官进爵。
随后便是那当着众人嘲讽他膝下无子的一幕。
都说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儿子继承自己的家业,那得是多可悲。
……
赵高心恨啊!
赵高站在廊檐下,望着远处一双散发着幽绿的眼睛。
赵高走近,正是他养在家宅中看门的狗。
赵高望着这被淋了一身雨水的狗,而后又想到自己也淋了一身雨,此刻模样十分狼狈。
赵高只觉得,他就像是一条狗。
狗是给主人看家护院的,打了狗,狗不能乱吠,还得眼巴巴伏在地上哼哧哼哧吐舌头,这给狗扔一块骨头,这狗便欢天喜地的乱蹦乱跳。
但是即便如此,在主人眼中,狗还是狗。
贱命一条。
太仆,说什么升职,其实还是伺候皇帝陛下左右。
赵高越想越气,又在夜半时分持剑斩了狗头。
——————
次日。
一场大雨洗刷了一切,斑斑血迹,隐没在那青黄相见的枝叶之间。
天亮了,外面也更冷了。
行人在狭窄巷子里来来往往的走,哈出一口气,便成了白雾。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就要入冬了。”
冬天,第一件大事便是御寒。
农家是烧不起炭的,只能提前储藏柴火。
柴火储备的越多,冬天就可以过的更为舒心些。
于是,这个时节的咸阳城,农人们不在地里忙活,而是开始四处拾掇柴草,以备冬日之用。
秋日冷清,但咸阳城比之以前,更为热闹。
人来人往,车马不绝,大街小巷里充塞着各种声音。
镶金配玉者,驾车在街道上往返驰行。
大兴驰道、兴建宫室、皇帝陵墓扩修,全部的声音在这深秋之际,和呼啸北风和连绵秋雨之中悄寂了下去。
秋冬之际,本不是刑徒休息的时间,但是因为天气的因素,这些刑徒们得以在草棚里休息。
一些有经验的刑徒们,还有工匠,都热烈的期盼着下雨。
因为下雨了,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休息了。当然,在地下修建皇陵的刑徒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他们得继续。
这是秦法之中最新的规定。雨天工事暂缓,若延误期限,酌情上报再请裁决。
————
咸阳,大政殿。
五大夫杨缪从、赵婴今日齐齐上朝,向嬴政禀报各项工程修建的进度。
“皇帝陛下,原定于从咸阳到新郑的直道,怕是要延期到明年春日。”
赢政皱眉。
杨缪从脸色一紧。
“陛下恕罪,非臣无能,实在是新法规定,雨天停工。秋末本就多雨,是故有将近一月的时间,工事未如期进行。”
嬴政闻言,眉梢挑起。
“新法?”
杨缪从打了个颤。
蒙毅急忙上前。
“回禀陛下,新法之中,确实有此规定。”
嬴政闻言,用眼睛余光扫了一吓扶苏。
“驰道连接沟通天下,乃如今国之要事第一,绝对不可延误。
“事实证明,黔首之众,非严刑峻法无以驱策。即日起,此条法令废止。”
扶苏很是不解,修定秦法他只是个顾问,最后决定了的人是他嬴政啊。
怎么感觉他是在责怪自己呢。
惰性是人之本性。更何况,这修筑皇陵,于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本身就缺乏自主动力;若是再不加以强势驱策,反而对他们施恩给予宽限,他们便开始趁着空隙偷懒。
蒙毅听了,略一皱眉,但是他很快便作揖上前道。
“唯。”
“咸阳到新郑的驰道,于今岁之末必须建成。”
杨缪从只觉得自己脖颈上压了一大坨铁。
“臣遵命。”
赵婴又禀。
“修建皇城,另起高墙,需要大量方石。咸阳一带周围的石料多用于皇陵,远远不够。臣求陛下准许臣从河水附近之地前去调运。”
(河水:黄河)
“不惜任何代价,朕想在明年的春祭大典时,于祭天台看到新起的皇城。”
赵婴脸色一紧。
时间这么短,他完不成,到时候是要掉脑袋的。
“皇帝陛下,五个月的时间,未免太过仓促。恐怕连东面的城墙都围不成。”
嬴政闻言,陷入了沉默。朕是真的想看看皇城。
五个月的时间,东面一墙,那么要将近二十个月的时间,才能建起皇城么。
王绾闻言,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于是,嬴政勉强自己,下了一个他不愿意下的决定。
“朕给你三年时间。”
赵婴耳朵里嗡的一声开始作响。
他以为他听错了。
岂止是赵婴,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绾静静听着,双眼掬着笑。
皇帝陛下今日莫非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群臣抬首,却见到他们的皇帝陛下一脸为难。
“三年之后,朕要看到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城。”
三年的时间,那自然是绰绰有余。
赵婴当即谢恩。
“臣谢陛下恩典。”
杨缪从不由得对赵婴侧目,脸上又是惊奇,又是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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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毁誉参半,仁义之名(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秋雨是一场接一场的下,咸阳城的气氛反而在这潇洒肃杀的天地间被衬托的愈发热闹。
咸阳城四方大门洞开着,城门前重甲林立,严格把控监察入城之人的身份。
这向东大开着的城门,最是热闹不凡。
来往的队伍,行人纷纷,辎重车辆络绎不绝,大道上留着深深的车辙印。
新的车轮印痕覆盖在旧的车轮印痕上,秋雨过后,道路本就泥泞,无数车轮碾压过后,道路自然更为泥泞。
扶苏的马车出城时,望着这落后的交通路线——土路,不由皱眉。
他虽然没有办法,让他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看到所有的土路上被覆盖水泥或者沥青,也没有办法直接看到四个轮子的车取代四条腿的马。
但是,他可以通过他的努力,让他的后代们提前数百年,甚至是千年就体验到那些东西。
咸阳边上被一场场秋雨裹挟来的寒气所侵袭,草木渐黄,山体更为赤裸。
扶苏的马车一路向南飞驰,来到一处小乡邑。
这个小乡邑隶属于咸阳城边上的一个县。
马车缓缓驶入乡邑里的小道,三百骑,动静怎么可能小的了。
庶民百姓早就被惊动了出来,一双双眼睛里都满放着好奇和羡艳。
扶苏下了马车,在一处房舍附近走了几圈。
附近的百姓慑于骑兵,一个个都不敢靠前。
没想到,咸阳城边上的居民房屋,其实大多都是土坯房。
这和咸阳城中高楼阁宇相连的景象,全然迥异。
在秦朝,贫富差异就已经如此悬殊了。
这土坯房,是用泥和草混合搅拌在一起,打成块,垒起来,围起石壁,两面分别留出个大洞和小洞作为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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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土坯房,但是里面少不得要用些木筑建构。
但是木头嵌在泥里,时间久了,也是土色。
土坯房和土坯房围聚成一丛,用篱笆围起来,便是各小院,也有用泥土直接围成矮墙以做院墙的。
院墙边上,多是柳树、榆树。
穷。
普遍的穷。
随处扫几眼院落里的工具,簸箕、石磨、竹条编成的木筐,木耒木耜。
落后——
就这还是咸阳城脚下庶民居所,那么其他郡县之地的庶民生活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
生活在咸阳宫里太久了,扶苏险些忘记他所处时代的真正物质生活水平。
穿越成为掌权者,还让当时的物质生活水平停留在这个水平可不行。
扶苏乘着马车,身后跟着一共三百名骑兵,这样队伍,自然不低调,虎贲军的身影在村落里的任意一处角落了可见。
而骑兵齐齐拥围的华盖马车,自然而出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虽然不知车里的人是谁,但还是引来了一群人的围观。
战争过后,老秦人的国字脸上一改先前的疲态,终于流露出轻松之色。
乡间百姓都从自家房舍里涌了出来,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少有壮年男子在其间。
一双双眼睛都巴望这华盖马车。
既是咸阳城边上的小乡邑,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比起边远地区,更容易获取咸阳城中新近发生的事情。
马车外前后以及两侧都被利剑和弩机同时装配在身的骑兵紧紧围着,百姓只能在依靠着墙遥遥观望,并不敢贸然上前。
路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
车中,扶苏和萧何同在车中。
外面议论之声很高。
“不知这来者究竟是何人?吾小小乡邑之地,可鲜少来高官之人。”
池武觉得,太子殿下经常为民请命,在民间声誉极高。
而且今日殿下本就是来乡野之间看看百姓的处境的。
于是池武控马靠近扶苏,在车帘跟前低声问。
“殿下,乡邑百姓聚众,求问车中何人?”
萧何自然也在车中。
太子殿下,年纪虽然轻,但是个大智之人。
肯怀天下民生于心,日后继位,必定是天下明君。
萧何建议道。
“殿下心怀仁义,此次既然来了城郊,巡视此乡邑,便有视察百姓民生之意。此乡邑距离皇都不过十里之遥,百姓皆为老秦人,安全无虞。殿下何不下车与百姓一见?”
扶苏摆摆手。
“非不便,实乃不必为之。吾欲见者,今已目睹。而吾素知百姓所求,无非丰衣足食,所以又何必再问什么呢。”
萧何则曰:
“其不然也。殿下既然路过此乡邑,若不留民,百姓弗知君侯之意,自然不知殿下爱民之心。”
这话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
太子得在自己的名声上多做文章。
扶苏想了想。
爱民?
这情怀倒是高大了些。
团结最底层最广大的人民,那才是稳固自己统治的最有效方式。
萧何复请:
“乡邑百姓,为生计所困,有志诉说。殿下此番出行,略告知百姓为君者之心一二,可慰百姓。”
扶苏本不想做的太过了,这样太刻意,反而让人家觉得自己虚伪,但是既然萧何这么说了,扶苏还是同意了。
萧何见殿下欣然同意,立刻撩开帘幕探出头,对着一脸肃穆恭敬,聆听垂训的池武使了个眼色。
池武和萧何,两个人都是为了扶苏的声望着想。
池武还纳闷,太子来了,干嘛不留个名呢。
这乡邑的百姓,脖子伸的老长,就是为了瞻仰一些殿下英姿。
再说了,皇帝陛下每每驾车出入咸阳城中,街道两侧百姓必定百姓欢欣鼓舞,齐齐山呼陛下万岁。
太子殿下,也是君侯啊。
这乡邑里百姓都闭着口,静悄悄的,池武觉得怪异的很。
池武控着马,走到颓败的墙垣边上。
“车中之人,乃太子殿下,不得靠近。”
这一听见这种之人是太子,老弱妇孺齐齐眼前一亮。
老丈无心,竟然直接道:
“原来是太子殿下,如此便也不奇怪了。除了太子殿下,何人会惦记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呢。”
扶苏听了这话,只觉得他忙了少说也有两年了,但是这嬴政仁义的名声竟然还是没立起来。
“走吧。”
车中传出一道声音。
池武闻之,立刻挥剑,军队立刻从乡邑四处集结起来,向车队聚拢。
随后马蹄一动,污泥被溅起。
车队动起来,发出隆隆的声音,旋即像一阵风似的开出乡邑之外。
可马车后面,在片刻震惊之后却响起一阵呼声。
一个肯悉心在华阳宫为天下百姓设计推广耧车的太子,自然会让百姓把他的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更何况,是靠近咸阳城的乡邑啊。
扶苏命人驾着马车在村舍里溜达了半个时辰,引了一群路人围观。早就有人猜想,里面的人会不会是扶苏太子。
“太子仁德。”
“太子万岁!”
一时间,小小一条土道上,忽的两侧草丛里冒出了更多的人,齐齐山呼太子万岁。
第102章 震惊:威武大秦的朝会竟然是这样的!
皇城的修建并不紧要,这本就是锦上添花之举,自然可以放缓期限。但是这驰道的修筑,绝对是要越快越好。
嬴政给杨缪从延期,倒是让不少朝臣感到惊奇,因为这完全不像他们皇帝的作风。
皇帝陛下一旦出口的命令,是绝对不会收回来的。
当初皇帝陛下亲政不久,朝臣多有不愿听从嬴政号令的人。
为了在朝臣之中树立他的威信,嬴政严格按照律法处事,就连桓齕那样地位显赫的将军,因为打了败仗,使得秦军阵亡人数过多,嬴政毫不留情的按照秦律判决他死刑。
嬴政在朝野之中的威信,正是靠着严格按照秦律的规定处事而一步步建立起来的。
王绾深知皇帝陛下的为人。
陛下是一个一旦决定了要做一件事,就一定会做成的人。
对于皇帝陛下竟然会在朝政大事上如此通情达理的一面,王绾丝毫不感到意外。皇帝陛下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考虑。
大秦虎狼之名在外,六国百姓对秦多有畏惧。
皇帝陛下如今是越来越重视声名了。
一群朝臣心里奇怪归奇怪,但是联想到皇帝陛下复起边地封君之意,他们或可都被分得一杯羹,最近他们都觉得皇帝陛下分外英明。
今日是大朝会,但是直到朝会开始到现在,就这两件事情被上奏了。
要搁在以前,这根本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在如今的朝堂上提出来,就像是在芝麻地里捡了两个西瓜。
朝会其实很枯燥,这自然是因为朝会的性质决定的。朝会论列的都是国家大事。
而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天下一统,没有了战事;秋末冬初,又没有祭祀。
一个国家最为紧要的两件大事都没有发生,那么这朝会上议论的事情,自然显得很为枯燥。
如今秦国朝堂上议论的主要就是工事。
皇帝无事,百官无聊,这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桩好事。天下无战事发生,也没有旱涝地震洪水灾荒。至少,扶苏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统一时代,对于一些将军们而言,朝会无疑是非常枯燥。
现在他们不用指挥士兵作战了,要么是被派去镇守边疆,要么就是去指挥刑徒和募工修筑工事。
战国时代结束了。
但是战国时代的余烬被掩埋在和平低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出对统一时代的负面影响。
诚徒扶苏看到的秦国朝堂。
时至今日朝堂上站着的都是战国时代的那些老臣老将。非扶苏无情无义,想要卸磨杀驴。
但是事实就是。面对地域空前扩大的帝国,不止是嬴政,整个朝堂上的人都懵了。
他们不知道应该如何维持运转这样地域庞大的国家。
战争结束了,将军们在战场和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日子结束了。要么去戍守,要么就是当带着军队监督工事修筑。
将军们,暂且算是有事做了。
但是看看如今的九卿,个个年纪都在五十岁左右。
七国虽然不久前才覆灭,但是擅长辩论的纵横家诸士还在朝堂上。
因着游说之功在身,这些人都身居高位。明明自身的技能已经不适用于当下的时代,但是却靠着旧时功劳,仍然在朝堂之上有限的的朝臣之位中占据相应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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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朝堂上的大臣,多数还是战国时代留下来的。
他们的思维,还有他们的地位都已经固化。
这么一来,在大一统时代,这些人还在朝堂上身居这高位,其实有占着茅坑不拉屎之嫌。
他们也不是不做正事,而是实在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
秦帝国的出现,也像是摸着石头过河,不小心真的走出来的路。
唯一一点可以遵循的经验,就是周朝的建立。
在历史实践和理论完全不充足的条件下,这个国家根本不知道该要走向何方。
这是历史的局限性。
看着秦国君臣上下集体从芝麻地里拣西瓜,扶苏自然而然想到那些藏在深山老林里的智者。
怎么,才能把这些人给换下去,挪到一个他们满意的位置,而后再换上一批新的有识之士上来呢。
秦国朝堂早该换换血了。
这事情不能让嬴政去做,得他来。
‘两个西瓜’被论毕,殿中沉默了好一会。
自统一之后,太子也消停了之后,朝会上经常发生这种短暂的沉默。
嬴政看着诸臣,眉头紧锁。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嬴政越来越担心那个梦真的会发生。
与此同时,嬴政越发想像孝公一样,于朝中大力改革一番。
嬴政望着诸臣,而诸臣不敢直视嬴政,只好互相看看。
最后,大家自然而然都将目光投向李斯。
李斯主持的<吕览>之论,在太学举办了整整三天,惊动了朝野上下。
这是一件稀奇事。
秦国几百年来的朝政主题都是战事。
太学一建成,这样气势恢宏的官邸建成,谁都想一探究竟。
而李斯则是这太学的祭酒。
【祭酒:校长】
而前三天李斯在太学和诸子百家的名士论列,以一人辩博百家,以才服众此事早已在咸阳城中广为流传,是故众人都将目光齐刷刷的投在了李斯身上。
只是李斯,他一向很谨慎。
边地封君之议,他李斯当时是在朝堂上公然提出了和诸臣相左的意见。之所以力主此事,不仅因为他李斯是法家门生。法家旨要要求的就是一,封国和郡县不一;更重要的是,皇帝陛下想在全国设立郡县的。
以一人治天下。
那是陛下终身的政治抱负。
当时朝堂之上,大家都赞同王绾的边地封君之策,若不是他早就知道皇帝陛下并不赞同王绾的主张,他当时也会随大流。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当时的选择是——和皇帝陛下站在一起。
【文中所有中国:皆是出自史记春秋时期秦孝公口中的‘中国’,意思是指中原之地。主要是为了区别夷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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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选错了要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可是事后再回顾此事,此举险些让他在朝中的威信尽失。
若不是皇帝陛下还是对他更加器重更甚,宠信更多,他很有可能早在朝堂之中被孤立。
李斯每每事后思索起这件事,都觉得当时的情况凶险万分。
臣僚的信服和君上的信宠,这两者都很重要。
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要让自己陷入非要做这种选择的局面。
一旦选错,那么他李斯辛辛苦苦从下蔡仓库府吏走到如今位置的一切努力,将全部白费。
上次他选择和皇帝陛下站在一起,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昨天‘吕览’之论结束,就寝之时,李斯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朝堂上他或许要对皇帝陛下上奏百家齐论的结果。
当下,这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李斯身上,他明白他是非开口不可了。
秦国朝堂上,虽然没有道家、阴阳家、名家之流,但是如今朝堂中充塞着齐法家之徒,还有诸儒,还有像姚贾这样的纵横家。
纵横家虽然在朝中地位不如以往,但是姚贾那可是位居卿。
纵横家的人,就像是朝堂上的铜炉一样,是摆设,但是是功勋和荣耀的摆设。
如果他现在就提出这废百家的主张,第一个反对的必定是淳于越,而后其他儒生也会竭力反对;齐法家之徒在这次<吕览>之论中本就于太学就出尽了风头,如今在朝堂上也据有了一席之地,而且太子殿下也很是喜欢这些齐法家。
不能明说。
他得朝会后请示皇帝陛下。
终于,嬴政的目光也落到李斯身上。
“李斯,《吕览》之论,情况几何啊?”
出席这次论列的名士,好多人都是在朝任职的。
今日他们自然也都来此次大朝会了。
这些平日里地位并不高,而且都是不起眼的官职的臣子,看着整个朝野的目光都在李斯身上,他们则齐齐暗笑。
看李斯自己闹笑话倒也不比,可是他们从《吕览》之论中看到的情况是,秦法家为众人所厌弃。
李斯的确是以自己的学识名震咸阳,也让诸子名士都对他佩服之至。
但是他以秦法家自居,最后百家之中名士无一选择站在秦法家这边。
李斯顿了顿。
这情况很少见。
李斯一向才思敏捷,嬴政有什么事问他,他都答得非常快,而且往往也合嬴政心意。
屠唯也望着李斯。
从廷尉变成祭酒,你这李斯倒也是罪有应得。
当初若不是你非要在天下战事结束后,坚持立郡县制,说不定皇帝陛下当时就选择了边地封君。
我屠唯戎马半生,如今却只能顶着小小爵位闲赋咸阳,若是当初行了分封之制,以他的军功,完全有可能被分一块封地。
哪怕是弹丸之地,他一人为王,倒也逍遥自在。
李斯沉默了一下,这才道:
“回禀陛下。诸子名士齐聚太学,以陛下所定之纲《吕览》为要,论列三日,但臣以为,尚不足矣。”
嬴政给李斯的期限是在岁末之前。
眼下还早得很。
嬴政也是学富五车之人,也通读过<吕览>,他明白这项任务绝非一朝一夕才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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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本次虽然只是百家初议,但是他还是想听听李斯的见解。
看李斯方才脸上顾虑重重,想必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在朝堂上说。
这也就再次佐证了嬴政从那些笔录里说看出来的东西。
秦法家为诸子排斥。
“朝后,你来见朕。”
“臣遵命。”
陛下要召李斯殿后再议,想必又是说私房话。
诸臣闻言,好生眼红。
嬴政又道。
“诸卿若是无事,退朝。”
大一统时代,总的来说还是战后的重建工作。工振之法既然有效,自然是要大加利用。
“陛下——臣有议。”
今日这朝堂上,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太子一张口,必然又要出些惊世骇俗之论。
太子可是经常做一些背弃先祖之法的事。
王贲、屠唯、赵佗一众武将都将目光投到扶苏身上。
他们想看点好玩的,有趣的。
嬴政的脸色顿时一僵。
他希望扶苏不要公然在朝堂上再言一些让人听起来觉得非常狂妄的话。
“陛下,臣听闻工振之法颇有成效。故臣想,于诸郡县再起工事,以修建战后损毁的城墙,重建郡县重城,招募百姓为工,给予衣食。”
嬴政摩挲了一下剑柄。
“诸位以为太子之议如何?”
嬴政第一个挑的就是屠唯。
这两年来,屠唯脸上的横肉又多了不少,眼神里也多了许多不恭之意。
嬴政环视了一圈,将目光落在一脸窃喜的屠唯身上。
“屠唯,你以为如何?”
屠唯很惊讶。
他来上朝,完全就是充场子。
蒙恬、李信、王贲等都出去镇压边地了,如今朝中也就剩那么十来位将军。除去那些军功极高被封为侯的大将们,他便算是朝中地位较高的将军了。
但是即便如此,没有仗打,没有战事可以议论,所以他屠唯将一年来所有上朝次数加起来,在朝堂上进言的次数不超出五次。
屠唯自然很惊慌。
“臣——”说着,屠唯用眼神求助赵佗。
前方一道厉声传来。
“汝意下如何?”
屠唯忙道。
“禀陛下,臣以为太子说的极是。如此为之,可以利诱百姓聚于一处,防止他们隐匿于偏僻之地,聚众生乱。”
嬴政没再说话。
这些闲赋于咸阳城的将军们,时常聚会,也不知究竟在议论些什么。
嬴政看的出,他们很闲,闲的发慌,甚至于盼着朝堂上出点什么乱子才好。
扶苏复请。
“陛下,臣还有奏。”
“说——”
没有多少大臣注意到:嬴政宽大的蟒纹黑袖子下,一只手被紧紧攥成拳状。
“方今天下万里,可是据臣所知,仍有许多地方未加以开荒。如今天下百姓有千万之众。因为战事,人口数量暴跌。臣恳请陛下准允百姓于边地开荒,增加粮产,繁衍子嗣。”
早就应该开荒了,大搞生产力。
第104章:这个过渡很有问题
开垦荒地?
那些将军们虽然不懂工事,但是他们很清楚,人口是一个国家最为宝贵的资源。
没有充足数量的人口,国家做什么事都不成。
于是满朝文武都开始低头静思。
昨夜暴雨,今晨虽然出了太阳,但是没多久,上空又覆盖起了乌云;朝堂内光线本来非常暗淡。
如今这堂内铜光熠熠,明亮和暖异常,都是高烛耀堂。
百官林立,等级森严,位次和服饰都十分有讲究。
秦国朝堂上,君上上下穿的服饰,其实颜色非常鲜艳,算作五彩缤纷,完全不是影视剧中清一色的黑。
颜色,用以标识严明等级秩序。秦国自为一方诸侯开始,早就对朝臣的服饰做了严格的规定,这些规定延续至今。
虽然朝堂人员因为人数增多,官职也有所变动,在参考了周制的基础上,其颜色的区别仍然延续了祖上之制。
秦国的朝堂上绝不是一黑到底的,等级高低的规定十分严格,不容许僭越。
原本天子冕服本就为黑色,而嬴政本人也非常喜欢黑色,不止冕服、其他常服、便服几乎全部都是黑色。
非但如此,他下令让他的子民们全部用黑巾束起他们的头发,于是给他的子民们定名为黔首。
上至皇帝冕服为黑底,但是冕服衣缘为黄色辅之,象征着武将辅佐;下至朝臣,皆着正色朝服。朝堂之上,你绝对不会看到不同官职不同级别的穿着服色衣缘一模一样的朝服。
而所谓正色,乃是商周时期确立的朝臣的服饰颜色,即青、赤、黄、白、黑等五种原色。
黑色为嬴政独有,显示尊贵和独一无二。
接下来便是白色、青色、黄色,这三种颜色也很是尊贵。
白色在礼仪场合,大多以丧服出现。但作为一种尊贵的颜色,王室后人,诸公子都是可以选择这种颜色的。
扶苏从前为公子,倒也确实是经常穿白色朝服。
但是如今是太子,自有其礼服,也为黑色。那是新朝制定的规矩。毕竟是未来储君,所以其冕服也为黑色。
但是如今身为治粟内史,自然就和诸卿一样,都穿青色朝服。
总是穿黑色冕服,也显得很招摇。
青色朝服在身,站在朝臣里,也显得不那么突兀。
九卿虽然齐全,但是三公之制尚未正式形成(而且叫法是后人命名的),重要是因为这个时候,相权还未一分为二;而太尉之职虽然早有,但是早在嬴政之前,这个职位都是没有人的,虚设而已。
就像是司空这样的职位,虽然有,但是其实都是虚职,这种职位没有多少实权,很多时候只是备皇帝顾问,也没什么人争抢。
而在秦王政为政期间,因为不停的发动战争,太尉作为最高军事参谋,其地位才不断提升。
这‘三公’目前的朝服服色,是青色和黑色相夹杂的。以示地位尊贵。
而后是黄色。黄色多为将军朝服。秦国悍将如云,全体着黑色,衣缘不足以分级别,于是便在帽子上做文章。
帽子的不同,区别着武将爵位的高下。
因为武将多,所以武将在朝中直接占了一般的人数。所以左侧几乎清一色的黄色朝服,外罩着马甲。
战事结束了,边远之地仍需要以重兵镇压。很多将领都在外戍守,蒙恬、李信、王贲、杨端和等都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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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右侧还是黄压压一大片。
这些人都是未被封侯留在咸阳享受爵位的将军。
赤色在朝堂上,其实代表的品秩较低,穿这等服饰的人,多为九卿下属。其中郎中令手下的仆射,如淳于越,这等儒生,穿的正是红衣,这也和儒服本身就以黑红两色相见的传统有些关联。
淳于越虽为七十二博士,但是另为外置,非大型典礼宴饮不出,而且就算来了朝堂,这朝堂也塞不下他们。
这七十二博士中能入朝备皇帝顾问者,也就只有淳于越这样天下闻名的大儒;但是说穿了,在秦国朝堂上儒生地位最低,虽然.站的地位不是最后,但是全部都是靠边站。
同为郎中令之下的属官,大夫、郎、谒者,他们的地位都比仆射好上许多。尤其是大夫,大夫多为谏议大夫,虽无定员,但是地位非常高,在大一统之前,谏议大夫位同卿。
茅焦就是谏议大夫。
两相、九卿、之下,主要就是郎中令之下的属官,除此之外,便是太史令、谒者令、尚书令,他们虽然在末位,但是站的位置比较靠中间,因为他们都是侍从之官,有出入宫禁之便,见到嬴政的机会是最多的。
淳于越、周青臣之流,为博士仆射,他们与太史令、工部令等官为同一列,穿的都是红底的服饰。但是官职不同,为了加以区别,就在衣缘上做文章。
儒生的朝服多为白边,以而太史令、工部令、谒者令、尚书令、郎中令的衣服边缘则是其他正色。
在扶苏看来,除了太史令、工部令、像谒者令、尚书令其实可以不必上朝。而起,像太仆、少府这两位卿,其实是不必入朝议政,也不应该给予这样高的地位。
因为他们的职责是为皇帝服务,处理的事情都是皇帝出行、饮食起居。
但是他们却在九卿之列。
难以想象,秦帝国这样一个占有万里之疆的国家,其帝国朝堂上,地位仅仅次于相国之下的嬴政的车夫和皇宫管家在地位次于两位相国之下的九卿之列。但是这是以前流传下来的规矩。
这就涉及到贵族政治到官僚政治的过渡。
显然,这个过渡很有问题。
秦朝之前,贵族体制已经就被打破了,但是时至今日,这官僚体制仍然不成熟。
朝的出现,自然是为了议政。但是这朝堂之上的主要参与者朝臣,则是从君王身边的侍从慢慢演变出来的,看看如今的九卿就明白了。
九卿之首是奉常。
而这奉常,其他朝代和国家就叫做太常,常通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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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章邯之请(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先秦时期呼喊的万岁,并不是专门指称皇帝,而是永远的意思。
池武少时就开始跟着嬴政,曾经多次听到过百姓见到王驾,山呼大王万岁。
被称呼万岁,可谓是其威望极高。
没想到,太子不过是走访一处小乡邑,居然能得人这样称呼。
池武听了,自然嘿嘿笑了。
“太子仁义。”
这外面的声音,到没有停下的意思。
扶苏捻了捻手指,他在玩味着一个词。
仁义。
三千年历史,真正能担得起这两个字的,又有几人。
吏民百姓素来称呼秦皇是威武,到了自己,却是仁义。
做了这么多,结果在百姓之间获取了这样一个名声。
这似乎和历史上的公子扶苏没有什么差别。
历史上的公子扶苏究竟是做了一些真正于民有利的实事落了仁义之名,还是因为有嬴政衬托他的怀柔之策反而为大众期待。
这里面的细节,扶苏并不清楚。
但是就目前看来,扶苏他这个太子,不仅在朝中的地位是稳的,现如今,他在咸阳城附近的乡邑百姓之间也已经颇有威信了。
仁义。
或许,这正是老秦国的百姓也急需的。
打了一百二十多年的仗了,终于打到头了。
忽的,一小童爬上墙垣上大喊。
“太子真丈夫!”
这倒是个新奇的称呼。
扶苏自然主动掀起帘子,可是却看到那面呈土色,四肢纤瘦的孩子在十月寒天里穿着单衣马裤,站在墙头上一边抹鼻涕,一边振臂高呼太子真丈夫。
扶苏一时间心被什么东西给堵上了,他安坐回车中。
当下立誓:这赋税,不管怎么样,都要求嬴政减下去。
否则,何以配的上这小子对他的一声大丈夫之呼,又如何配得上民间对他的仁义之誉。
萧何听着这呼声,他是为太子乐在心里。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太子为了天下百姓,屡次劝告始皇帝陛下,那些事宫中朝中人人皆知。
是故太子在朝中是毁誉参半,但是在民间,那却是享誉极高。
甚至于,这仁义之名,太子殿下完全高过了皇帝陛下。
萧何不由得道。
“殿下施仁义于天下,已见成效。”
扶苏对此不认同。
“不过是咸阳城附近的百姓罢了,如何谈的上天下二字。”
边地,始终都是扶苏的心头大患。
不管怎么样,封哪个弟弟去都行,只要在嬴政未来继续在位的十一年时间里,这边地内能得到非六国旧贵族之外的人加以有效控制即可。
如今老二是稳了,那老三、老五、老七自己也都加把劲吧。
————
看过了乡邑,扶苏便转车去了骊山。
扶苏此次出行,本意就是要去骊山处理一桩要事。
这是要事,但也是他初来乍到就想玩的把戏。
但是既然来了骊山,自然要顺路看看皇陵里的刑徒。
扶苏脚下的这一个有一个一望无际的大坑里,每个里面都有少说一百颗人头。
皇陵里的刑徒,可比那些修皇城、修皇宫的刑徒惨多了。
几日前嬴政召来臣子,集体商议了一下。
这皇城的打造,到还是简单的。
关键是皇宫,大政殿、蕲年宫,章台,均要翻修。
不及如此,周围许多地方,也要被推平重修。原先的咸阳工坊,只能移去皇城外部。
而后还要复起一些其他宫室,将附近比较近的宫室,全部连在一起。
根据计算,这两项工程,最长也可以在三年内完成。
但是骊山皇陵,那可是直到嬴政死后,这皇陵还是继续修建了两年才落成。
总的来说,这些骊山刑徒,还有十四年要在这些大坑里做苦力。
而当下,这骊山皇陵里,已经有接近五十万的刑徒了。
这和齐楚两国的提前灭亡是脱不开关系的,败军之将卒,是秦国刑徒的主要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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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像是一个炼狱。
昏暗、封闭环境里,三叉火盆架起来,一盆盆火在上面燃着。
秦国的将士们,一手按着长剑,一手持着马鞭,目如鹰隼,来回不断的扫视着坑里坑外的赭衣庶民。
坑里坑外所有的刑徒,全部都是一样的装束。他们头上裹着红巾,身上穿着赤色上衣和马裤。
长期的劳作,衣服自然不可能是原先的模样。
整日和黄土为伍,又因为劳动量太过,完全没有营养补给,一个个都面如土色,身上全是伤痕,眼中也全部都是伤痕。
刑徒们趿拉着破洞的布鞋在黄土里用铁锹镐土,还有的用木桶将坑里抛出来的沙土石头提到坑上面,当然,也有人在用他弄出来的小推车来回搬运黄土或石块。
劳作也就罢了,身上还要套着刑具。
不仅如此,他们其实是被编排成一个个分队的,以方便将士们严加监督。
扶苏望着这场面,身为现代人,心里可谓极其不好受。
而萧何看了这些,一向节俭的他,见到这样规模浩大,完全看不到边际的陵墓,一方面是看傻了眼,一方面他对始皇帝便微微起了想法,但是却又不敢说什么。
章邯望着这些刑徒,虽然太子就在跟前,但是他面部还是很僵硬。
骊山陵墓,多少重臣都来过。
所以扶苏这个太子来了,也没有多少人感到意外。
大家参拜过后,就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而身为将作少府的章邯,他是必须要陪同太子的。
终于,章邯在扶苏就要离开之际,这才快步追了上去。
“太子殿下,臣请殿下留步。”
扶苏已经坐在了马车上。
“章将作有何事?”
章邯迟疑了一会,这才道。
“臣听闻,太子殿下日前曾向皇帝陛下为修建皇宫和皇陵的刑徒求得赦免之令。”
车中沉默了片刻。
“确有此事。”
“太子殿下,深受陛下宠爱。臣今日斗胆求殿下一件事。”
扶苏略略皱眉。
“如果是为骊山刑徒求情的事,那么章将作便不必说了。”
章邯闻言,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章邯木在原地。
“既是如此,那臣便不烦扰君侯了。”
扶苏狠狠握了握剑柄。
他恨他有些事不能做。
因为,做太子最根本的目的,是去继位。
他不想节外生枝。
扶苏的神情,都被萧何看在眼里。
第105章 恢复周礼,不再遥不可及
太常原本为君王尝试菜品以防有人暗害君王的侍从,但是能够为君王品尝菜肴以试毒的人,久而久之自然变成了皇帝的亲信,这地位自然就高。
原本负责为皇帝品尝菜肴的人,如今归属到了少府属下尚食令。而奉常则演变为掌宗庙祭祀礼仪的大官。
而后论太仆,赵高也算是二十年之功没有白费吗,如今列在这朝堂上,大家自然为他道喜。
但是这太仆,本是周朝官职,秦朝沿置,掌皇家车马。皇帝的车夫在朝中享有这样高的地位,自然值得人深思。
而后就是少府。少府,掌皇帝私产,照料皇帝日常生活起居。
一一论列下来,高位全部被皇帝身边的亲信说垄断,真正与维持国家运转的,除过两位相国,九卿之中,只有郎中令、治粟内史、廷尉。
而郎中令虽然地位高,而且下掌大夫和仆射,但是郎中令主要掌殿中议论、宾赞、受奏事、宫廷宿卫之事。说白了,郎中令就是嬴政的最高侍卫长。
武将下治谏议大夫和博士仆射,负责掌管京师咸阳的内史,却被派去镇压边地。
这些事以后来者的目光去看待,自然显得非常奇葩;但是在当前朝中,在大家看来,这一切都算是正常。
而扶苏要做的,就是把这看似正常实则严重影响中央管控地方的官僚体制变得真正正常起来。
嬴政一个人真的治理不了这一整个天下,放着朝廷这样的国家机器不用,把朝臣都看做只是给他打打下手的仆从,只会让秦国变成一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
从外面引流给秦国朝堂注入新鲜血液,代价很大,而且容易遭到原有权贵的抵制;在外面的血液还没被引入之前,就得先利用一下当朝的人。
比如谏议大夫和博士仆射。
尤其是博士仆射,在战争全部结束以后,儒生的力量不断的壮大,而且因为太学之议,儒家的名声更大了。
李斯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秦法家不受天下人认可,这反而抬了秦国的儒生一脚。
回归朝议——
扶苏再次公然上议,虽然嬴政心里很气,因为他实在是太不懂节制了。可是他这上议,确实也有些道理。
战事完了,开发荒地,增加粮产。
秦国一向重农,虽然这重农为了耕战体系服务,但是满朝文武一时之间都改不了这习惯。
说动开荒,嬴政自己也来了兴趣。
粮食增产,国家府库之中自然可以多多储粮。
嬴政又看向屠唯。
“屠唯,汝以为如何?”
屠唯两次在朝堂被嬴政点名问话,心里自然像是有两只小鹿在跳。他没有没有为政的才能,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回答这些问题啊。
都说皇帝陛下耳目极多,消息灵通。
想必是这几个月来,他经常邀请诸位闲赋在家的将军去他府上做客导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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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朝堂,有时候比战场还要凶险。
对此,屠唯早就领教过了的。
所以在朝堂上不说、少说就是明哲保身之道。
屠唯发愣了好一会,才勉强组织好了语言。
“回禀陛下——臣以为,太子所言极是。”
嬴政微微挑眉。
“同样的话,对朕言两次,是刻意敷衍朕吗。”
这句话不轻不重的,飘到了屠唯耳朵里,他顿时像是被雷击了一样。
一身冷汗给吓出来了。
“陛下,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嬴政又看向赵佗。
赵佗也觉得,陛下可能要叫他,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诸将军经常宴饮聚会,可没少他的份。
不过赵佗比屠唯沉稳多了。
“回陛下,天下大安,赖陛下神灵之明,百姓得以免遭战争之苦。如今既然一统,自然当务民生。太子之议,要在务农,以养百姓,乃良策。望陛下纳之。”
陛下的语气,让群臣听着都心惊胆战的。
尤其是那些武将。
嬴政听了赵佗的话,这才脸色微微和缓。
嬴政又看向朝臣这边。
“诸大夫如何看?”
“陛下,统一时代,国之要务不再是战事,而是民生之事。臣以为凡是利民生之事,皆当为之。”
如果茅焦不说民生二字,嬴政险些忘记,他茅焦也是出自儒家了。
仁政未必有不可取之处。
这是嬴政这一两年来悟出来的道理。
嬴政方才对屠唯说的话,显的出他很不高兴。帝王一怒,朝臣皆惊。当下之上很是压抑,大家都不敢说话。
正是这个时候。
淳于越觉得,是时候该他们这些大儒主动说说话了。
天下一统,武将和辩士都没了用武之地,在朝的儒生子弟早就开始跃跃欲试。往日他们被武将和秦国法家之士压得死死的,一直没有出头的机会。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太学之议充分证明了儒家不愧为当世显学,再次为百家认可。
秦国朝堂上的诸位儒生,经此一‘战’,对自身学派有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这自信,一方面来源于是《吕览》之论中百家对于儒学的一致认可;另一方面,则是如今的局势。
从前诸侯并立,群雄逐鹿,战事不断,诸王忙着防止自身被攻占兼并和攻占兼并他国,儒学的理想,根本就无法实现。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天下一统,没有战事,他们儒生心目中的百姓乐土有了建立的基础。
恢复周礼,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淳于越宽宽袖,上前一步。
“陛下,臣有议。”
淳于越不站出来,嬴政还没看出这儒家的人已经打算要在朝中大为一番了。
嬴政皱眉,他犹豫了一会。
“说——”
儒家的人,曾为秦国朝中武将笑语过。秦将说他们儒生是秦国的装饰,除了说话好听,实则毫无用处。
被安置在犄角旮旯的儒生们,见到这一幕,一个个眼中都闪起了光。
“陛下,今天下一统,天下百姓皆免于战事,此皆乃皇帝陛下之功,创伟业以滋养中国之地子民。”
这么吹捧嬴政,不像是淳于越的作风。
扶苏听着,有些惊讶。
就连李斯也颇为惊讶。
扶苏了解他的老师,李斯了解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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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萧何好庸才,时势造英雄(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连太子都不愿为骊山刑徒求情。
那他手下的五十万刑徒,难道要一直被困在这里了吗?
先前曾为廷尉的李斯李祭酒曾主持修建陵墓,当时廷尉有命,非到陵墓完工,否则不得擅自出墓。
当章邯受命来骊山主持修建陵墓这一大事,虽然读皇帝陛下的器重感到感恩,但是他却看到,这些刑徒中甚至有人想要以寻死来摆脱这样繁重的工作。
不仅如此,章邯了解到,今年因为皇陵而累死、病死、意外事故死去的人数将要逼近一万。
章邯原本就是五校,掌管刑徒,但是那时的他,主要任务就是分类、调配、监督刑徒。
而皇陵重地,从前是由皇帝陛下陛下重臣负责修建的。
他只是因为修建骊山馆舍有功,所以被提拔,前来设计骊山皇陵。
这五十万刑徒,全部都在他手底下。
这样惊人的数字,就算是一个将军,也要为之侧目。
但是事实却是,这些刑徒,如今全部在他的管辖之下。
章邯自知身负重任,但是他也不忍心这样数量巨大的百姓,每天都持续做这些繁重的劳役。
或许可以在刑徒的年龄上做些文章,起码一些老者不应该再在这里修皇陵。
如今的陵墓里,可是五十万之众。
再有三四年,经过三番五次的修改扩建最终确定好的基建地坑就要被全部挖好。
那么这些刑徒,是否可以被释放呢。
这是原先章邯就在思索的问题。
而太子殿下,居然主动先为皇宫和皇城的刑徒求得了陛下的恩典。
章邯刚觉得,太子殿下的仁义之名不是虚的。
可是没想到,他还未开口,太子殿下去未卜先知般的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
章邯垂首立在地上,身后属官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车中静默了片刻,又传出声音。
“章将作——君父很是看重章将作。扶苏相信,待章将军将骊山皇陵修成之日,便是章将作加官进爵之日。机会就在眼前,章将军可要好好把握。”
这话耐人寻味,好似是告诫他不要多生事端。
章邯定定神,立刻冷静了下来。
四面都是太子的人,众目睽睽之下,章邯古铜色的面颊上堆起了笑。
“君侯之意,章邯明白。还请君侯回宫之后,为章邯美言几句。”
“章将作吏事精明,一丝不苟,扶苏自会将此次骊山陵墓所闻所见如实禀报君父。”
章邯作揖。
“谢君侯。”
扶苏他是太子,不想搅合嬴政的陵墓问题。
皇陵肯定不是普通的工程,这是祖龙魂归地下之所,扶苏又是后继者,自然是不要在敏感问题上发话。
更何况,扶苏没有办法保证,未来的嬴政,不去追求长生不老。
如果他现在求情了,未来两个人之间出现裂隙,那这件事,就会成为导火索。
这就是提前被确立为太子的不利之处。
有些事,你非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不可。
“启程吧。”
章邯立在马车后面。
“臣恭送太子殿下。”
章邯恭恭敬敬呈作揖状立在地上,听着太子的车驾车轮轱辘轱辘碾转的声音远去。
这从前对太子的好感,今日自然是淡了。
就连萧何,他也在这件事上很为不解。
马车驶向骊山馆舍的途中,萧何又问。
“下臣听闻,骊山刑徒有五十万之众。殿下既然为修皇城和皇陵的刑徒求得赦免令,为何不为骊山五十万刑徒求情。”
“君父乃始皇帝,其功业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待陛下百年之后,魂归皇陵。那么这皇陵,自然也是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陵的修建,自然是要不惜代价,别说五十万刑徒,未来就是要动用七十万刑徒,也势必要将皇陵修成。”
萧何听着太子说这些,忽的脊背后一阵发凉。
太子的说话的口吻,完全和皇帝陛下一致。太子此时所说的这些,想必也自然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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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皇帝陛下并不在意究竟有多少万刑徒,还有那些刑徒的命运。在皇帝陛下看来,即便是死了那些人,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始皇帝陛下唯一在意的是,他的皇陵。
天下之民,皆为陛下俘虏。
尉缭子果然没有言错。
秦皇靠着千军万马兼有天下,也想着以千军万马治天下。
惹不起惹不起。
萧何出了身冷汗,恍惚间看到自己前面有一条白色的帕子。
定睛一看,居然是太子亲自递给他的。
太子殿下倒是愈发清俊,但是目下,这笑意可谓意味深长。
萧何这才察觉出自己额头上微微出了些汗。
萧何鬼使神差的什么也没问就把帕子给接了,而后开始给自己擦额头上的汗滴。
萧何,心里那叫一个怯啊。
从前萧何希望自己能有一番大作为。
可是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就被太子提到了秦国皇帝面前。
而萧何在亲眼见过皇帝,陪伴太子在咸阳住了整整两年后,对皇权,那是打心眼里畏惧。
不过是华阳宫里担任了一个小职位,但萧何靠着耳闻目睹,对嬴政本人有了了解后。
萧何对这位雄主的形象认知,完全从最初的仰慕到中期的怀疑再到后期完全不容置疑的佩服。
压力。
导致萧何忽的失态的原因,就是压力。
这压力只是经过太子之口传达,其根源还是嬴政。
扶苏瞧着这萧何,就是个肚子里有些文墨然后有些操守,心底正直的普普通通的士人。
别说和朝中大儒淳于越相比了,就是和朝中一些普通士人相比,他也并未显得有什么突出之处。
所以嬴政在召见过萧何后,也并未有重用他的意思。
非但如此,嬴政还觉得,扶苏把萧何和张苍两个人当个宝,是没眼力见的表现。
但是他们在历史上成为了汉初功臣是铁一般的事实,这只是证明了时势造英雄。
这位原本的汉初功臣,提前被他弄到皇权边上,对萧何而言,这无疑也是个挑战。
在未来的皇帝跟前做事,其实压力不算太大,毕竟,人人都觉得,扶苏还是个孩子啊。
但是在始皇帝的身边,那就全然不一了。
在嬴政面前,所有人,都必须臣服。
扶苏微微闭目,太阳终于出来了,光从木格之间打到扶苏的玉冠上。
白玉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泥泞道路上的水洼之中,倒映出蓝天白云。
道路两侧,树木又高又密。
难得的秋高气爽日。
林深阴翳,树叶飒飒掉落,垂在小道上的水洼地里。
扶苏还是很关注萧何的,目下他也还是穿着朴素。
这身衣服在咸阳城中,其实显得有些寒碜,更别说在奢侈富丽的华阳宫。
不知道,未来是环境改变萧何,还是萧何改变环境。
第106章 疑惑:太子和二公子之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淳于越之所以是天下人公认的大儒,不仅仅是因为他饱读诗书,更重要的是,他气节在身。
天下士人多赞誉他刚正不阿,胸怀大义。
即便入朝为仆射,他淳于越也不对嬴政做阿臾逢迎的事。
当扶苏了解了淳于越,完全相信如果嬴政做错了事情,淳于越绝对敢于死谏。
这位老先生,清正不阿和学识渊博之名都在外。否则,何以被嬴政挑选做了扶苏的师傅。
当他开口赞扬嬴政,岂止是扶苏和李斯感到惊讶,就连嬴政自己都觉得淳于越这是要有事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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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臣者,莫过于君。
李斯听到淳于越出言,他自然猜到了淳于越要干嘛。
儒家要冒头!
眼下确实是个好机会。
以为休战嘛,武将没事做,纵横家不用外出辩论。治国的人又其实只有皇帝一个。
只是在扶苏看来,淳于越出言这么快,显得他早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的这位老师,还是不适合为人臣。
而且,很可惜的是,扶苏预感到,他的努力都将成为白费。
“臣以为,统一之世,当务民实,使百姓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嬴政听到这些话,头都大了。
儒家提倡这些玩意儿,都几百年了,春秋已亡,战国又灭,还在这痴人说梦。
嬴政自然不悦。
“臣以为,开荒种地,增加田亩,增产粮食,使得天下百姓饱食。”
嬴政心里不屑的笑笑。
朕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呢。
嬴政展了展袖。
“既然诸位都认可太子之见,那此事就这样办吧。”
淳于越感觉的出,皇帝陛下对他说的那些并不敢兴趣。
一时间,失望像是大水,漫上淳于越心头。
王绾听了,微微摇了摇头,而后双眼眯笑,率先拱手作揖。
“陛下圣明。”
而后其他朝臣也跟着附和起来,诸臣齐呼:
“陛下圣明。”
等到呼声减退,嬴政板起面孔。
“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扶苏还是察觉出了什么。
嬴政对他的反感,已经不仅仅是针对他插手和他治粟内史职务之外的事情了。
身为治粟内史,使粮食增产,那是他上奏的内容啊。
再说了,开荒为了使得粮产增加,这是为了发展农业。明年开春他就要大搞农业,把农业的基础打好,才能以后发展工业。
而农业,耕作技术是一方面,关键是粮食种类不丰富,小麦大麦,以及辣椒、土豆。国民的饮食结构非常不丰富,他也要搞菜篮子工程。
这就需要向外打通道路,和其他国家商贸往来。
此举不仅仅有助于农业发展,也可以带动经济发展。
农业、商业、工业……
虽然这个时代发展工业完全超越了当前生产力的水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给工业开个头。
铁矿、铜矿、煤炭资源等都很丰富。
长长的廊道里,扶苏穿着一身青黑色朝服从蕲年宫的方向往华阳宫走。
章台重建,使得扶苏回华阳宫要绕个道。
这一绕道,走的路多了,遇见熟人的机会就多了。
申聿亦步亦趋跟在扶苏后面,看着太子心事重重的模样,申聿也耷拉下脸来。
太子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扶苏想事情想的出神,忽的听到有人唤了一声。
“君侯,二公子来了。”
扶苏顿时定住步子,定睛一看,将闾正从他对面走过来。
将闾看到扶苏身着治粟内史的朝服,一旁内侍还给她抱着玉垚,心中自然是要多羡慕有多羡慕。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被正式立为秦国的储君还不够,竟然还让君父准许他在朝中任职,还是治粟内史这类要职。太子参与朝政,古未有之事。
不仅如此,太子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民间,都已经声望极高。
大秦帝国的太子强势如斯,是他从来没有料想到的。
将闾对扶苏那可是羡慕万分,但也对扶苏佩服的五体投地。
而且,他还要感激他,太子给了他们诸皇子另外一条路。
两人渐渐走近,将闾脸上脸上堆满笑容。
“将闾拜见太子。”
“你我乃兄弟,不必称呼太子,还是叫我大兄即可。”
将闾迟疑了一下,还是笑道。
“君臣有别,太子是太子,弟不敢逾矩。”
扶苏正色。
“当是。”
“君父召我,将闾先行一步。改日再与东阳君畅谈。”
扶苏看着这个和自己等高,名字和自己一样长,出生日期比自己稍晚的弟弟,他像是从前公子扶苏的翻版。
“二弟这般急着去见君父,想必是好事。”
一想到自己未来要在一方为王,将闾自然更是喜从中来。
但是在太子面前,说话还是要谨慎些。
尤其是,眼下他还是没有被正式封君。
将闾笑笑。
“弟并不知君父召我所谓何事。”
扶苏瞧着这将闾一脸喜色,再加上他的加冠礼也过了,但是二公子被封君的消息还是没有传出来,扶苏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被扶苏这么望着,将闾其实浑身不自在。
太子位高倒还不止,关键是他确实谋略过人。
被太子用这样洞穿了一切的眼神看着,将闾自然紧张了起来,比面对君父时还要紧张。
“既然君父急召,那二弟便快去吧。”说着,扶苏忽的凑到将闾而耳朵旁边,对他低语了句什么。
外人都没听到太子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却看到二公子脸上的喜色顿时消失于无形。
随后将闾更是整个人木在原地,脸色铁青,像块秤砣。
说罢,扶苏绕道快步走了,而将闾则在原地停了好半天。
申聿不断回头张望,却见二公子始终不动。
“君侯,二公子还在原地站着呢,不知君侯方才对二公子究竟说了些什么?”
扶苏顿住脚步,他用余光瞥了瞥后面后面几个随侍,只道:
“自然是我和将闾兄弟二人之间的秘密。”
申聿低首。
扶苏现在不像是以前,身后的随侍已经增加到八位。
这八位里,有两个就是皇帝陛下的人。
(天气炎热,小心中暑;外出可能有暴雨,记得出门看天气预报带伞)
第107章 以后做事就小心些
申聿早就对扶苏汇报了这件事,但是嬴政明着安排过来的人,扶苏无论如何也不敢打发去别处。
到了华阳宫崇明殿里,扶苏以看书为由,这才屏退所有。
申聿隔着屏风,瞅着那两个嬴政的人一个已经借故从外殿里里溜了出去。
这两个人,是从前天忽的被安排到华阳宫的。
申聿抱着书简,走到内殿。
“君侯,最近,皇帝陛下经常召见二公子。”
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二弟加冠之日已过,但是还是迟迟未被封君。君父决定要在边地设君的消息都传出去小半年了,但是至今诸公子之中一个事成的都没有。
扶苏忽的问:
“你瞧见刚才我二弟的神色了吗?”
“二公子脸色惨白。”
“我指的是他之前的神色。”
“二公子可谓是欢天喜地啊。不知殿下到底对二公子说了什么?”
“秘密之所以为秘密,自然是不能让外人知道。但是,就凭将闾方才欢天喜地去面见君父这一点,再联想到他这君位被耽搁了这么久,如今能不能被封,还真的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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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闾,还是太年轻了。
没想到,在边地封君,推立郡国并行制这等事,他这个太子竟然要非但给他的那些个弟弟们铺路,然后还要给教他们怎么走这条路。
“君侯为何非要坚持于边地封君呢。”
“我观陛下,其实并没有封君之意。君侯虽然贵为太子,国之储君,备受陛下器重和信宠,但是天无二日,太子殿下为何要违逆陛下的意思,非要劝阻促成此事。”
有些话,扶苏在申聿面前反而不说。
因为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反而有些危险。
原因么,当初烙饼的时候,是大家一起烙饼,但是饼子老烙成了,嬴政却把它拿去一个人吃了。
这合理吗?
时间久了,外人自然不心服。本就没有六国百姓的群众基础,现在连同统治阶层的权贵基础也丢掉了。
政治不是这么玩的。
主上问话,下臣必须得答;而下臣就连多问,都有僭越逾矩之嫌。
申聿迟疑了一会,又道。
“还有一件事。赵常侍被提拔为太仆了。”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说着,扶苏又补了句,“那是他应得的。”
申聿慌啊,从方才他从蕲年宫里得到消息,他就开始慌了。
赵高的亲信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皇帝陛下居然翻了旧账。
原来是赵高想要提携他的女婿,于是想法子调动他的女婿来咸阳,但是被人将此事悄悄报给了皇帝。然后两年前的事情,被全部翻了出来。
他可是当初助力太子和赵高的搭桥人。
若陛下要怪罪,他自然是保太子,可是保太子,他可能就没命了啊。
“昨夜蕲年宫里传出了消息,皇帝陛下震怒,险些责罚赵常侍。”
扶苏将书从眼前移开。
“此事倒也不是赵常侍一人之过,还与君侯有牵连。说起来,此事其实都是下臣的错。若是皇帝陛下真要责罚君侯,下臣会一人承担此事。”
话说的很容易让人一头雾水,但是扶苏还不至于忘记这么快就忘记两年前的旧事。
但是让他感到有意思的是,这申聿的说辞。
扶苏听了,不由得连连啧啧起来。
扶苏将书简合起来,一脸佩服的看着申聿。
“申聿啊申聿,你是真的有本事啊。”
申聿更为紧张,喉结动了动。
“下臣惶恐,不知君侯言下之意。”
“你我相伴也有两年有余,我岂会不知你的心思。你这不仅仅是在向我示意尽忠,而是在求我救你。”
“下臣惶恐,下臣未有此意。”
扶苏眼底一厉。
“你求我也是白求。你要记住,我虽为太,但是只有被做主的份,没有做主的权力。君父要你生,你就生;君父要你死,你就得死。”
申聿听了,更是后怕,又开始打起颤来。
“可君侯是陛下之子,下臣不过是一介内侍,命如草芥,卑微如蝼蚁。”
“那么,以后做事就小心些。”
以后……
申聿听了,如蒙大恩,连连道谢。
扶苏最近有点拿不准嬴政的心思。
难道他这个太子,这么快就要潜水了。
他得去找个高人讨教讨教。
“我许久未同王相闲谈了,甚是想念。”
“下臣这就去备马车。”
“不——王相此刻还被应该还被君父留在蕲年宫。你去请重华夫人派人在宫门口截留王相,说是夫人思念父亲,想请他来宫中一叙父女之情。”
“下臣这就去办。”
——————
蕲年宫。
从听了扶苏的那句话开始,将闾便一直脸色惨白,但是嬴政的诏令已经下达,他自然不敢不去。
于是这越靠近蕲年宫,将闾越是内心忐忑不安,脸色由白转黑,前一刻脸色还算作是晴空万里,接着便是乌云蔽日,随后就是现在这副如临大敌的严肃表情。
他终于走到蕲年宫,入殿时,在门口遇见尚书令余阳。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身体不适,若是不适,差人知会一声改日再来便是。”
将闾强笑。
“我无碍,现下只想快些见到君父。”
余阳笑笑,连忙让路。
“二公子请。”
余阳望着这背影,瞧着这脸色。
虽然二公子今天脸色不是特别好,但是这才是应该去见皇帝陛下的样子。
要流露出畏惧和谨慎的姿态。
陛下最喜欢别人怕他。
从前,二公子被召,每次都是欢天喜地的进去,而后垂头丧气的出来。
可学学太子吧,人家在皇帝陛下面前,经常是颤颤巍巍的。
要说怎么取悦皇帝陛下,二公子真应该去太子跟前讨教讨教。
毕竟,他们兄弟几人不是经常一起聚会吗。
太子常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余阳想着,然后快步往尚书台走去。那里还要一大堆公文奏简要处理。
————
祈年殿。
走了进来,看到嬴政面色极善,将闾脸上的恐惧微微收了些。
毕竟他那个料事如神的大兄,都已经给他把路指明了。
他之所以惊慌,是因为他意识到。他先前的所为,都是触怒嬴政的行为。
(唉扑街了,看书的人越来越少了。)
第八十六章 太子开局,虾仁猪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吁——”
忽的一声,马车的车轮不再转动。
驭手传了一声。
“君侯,到了。”
扶苏下了马车。
雨过天晴后的秋日里,凉爽和旷达兼而有之。
扶苏穿着白色深衣,目极前方。
六座馆舍依着山体矗立在这里,黑甲卫士不仅仅守在门前,更遍布四方山野。
稍稍一阵风吹来,楼塔上的铜铃就开始叮叮做响。
倒也悦耳。
不知道里面的人喜不喜欢这地方,但是扶苏一直都很喜欢这地方。
虽然这里靠近咸阳城,但还是很偏僻。
虽然用荒郊野岭形容不合适,但是这里确实是没有闲杂人等。
六座馆舍依山而建,青山绿水,风景秀丽,又没有喧嚣,是个远离世俗尘嚣的好地方。
萧何紧着走了过来。
据说这六座馆舍,是当初太子提议修的。如今住在这里面的,都是昔日六国王族。
负责看守骊山馆舍的庶长早已出门前来迎驾。
初见扶苏,阎乐心里一惊,好个遗世贵公子。
“卑下阎乐参见太子殿下。”
扶苏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怔了一下。
“平身。”
阎乐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面见太子。
太子衣冠楚楚,年纪轻轻,确实如外面谣传的那般,很为俊朗。
阎乐清楚,这是他的机会。
赵府令始终都是个内臣,提拔能力有限,若是能得到太子青睐……
那他便可一步登天了。
这阎乐,倒是一副豺狼之相。
贪。
他自称卑下,想必这里的守卫首领,应该是庶长。
这么说来,他倒是给赵高找了一门好亲事。
这赵高的女儿,最后嫁给了咸阳城外的一个县丞的儿子。而彼时阎乐,还只是咸阳宫中的一个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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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也是赵高的提携。
“殿下,卑下接到赵府令的书信,便立刻筹备此次宴会,馆中已经都准备好了。”
“好。”
扶苏淡淡应了一身,而后为阎乐引路入了其中一处馆舍。
入了馆舍,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大厅。
大厅里面陈设十分简陋,一把案,两侧放个木扇屏风,中间一个内里空洞洞铜炉,似乎从未燃过;每根木柱上,都挂了青色纱幕。
这里,比起咸阳的驿站馆舍,已经要简朴许多了。
外面看着,六座馆舍依山而立,倒是壮观。但是里面的陈设,却简单的令人咋舌。
须知,亡国之后能活下来,就已经是极大的待遇。
而继续存活,无非是苟延残喘。
等嬴曜稍微长大点,他得把他带到这里让他好好瞧瞧,看看这些最后使得国家衰败的亡国之后的下场。
这里可有一个个活的反面教材。
话说,此地怎么没有人呢。
韩国王室,可有不少后人。
据说,这里还有韩非的兄弟,也是庶公子。
扶苏在大厅中忽的顿住脚。
“韩国王室之后何在?”
阎乐上前,眼睛里带着讨好,像一只小狗一样走回到扶苏跟前。
阎乐作揖:
“太子亲临,卑下已经安排无关人等回避。”
无关人等,除过他不想见的人,堂堂韩国王室之后,居然在一个自称卑贱之人的口中成了无关人等。
倒是,此人用词很妙。
回避。
分明是禁闭。
“太子想要见的人,在三楼。还请太子随卑下移步。”
扶苏便随着韩成上楼。
“听说黑冰台逮捕他,并未费多少功夫?”
阎乐提前做了功课的。
“启禀太子,此人生来娇贵,便是落魄了也改不了习惯。身在东莱郡边上的一个小渔村,可是却很是招摇。我们的人很快便捉到了他。”
扶苏听了,再没说什么。
韩国的后人,其实并不怎么样。
否则以张良之才,也不会舍弃韩国,选择了刘邦。
三楼。
韩成静静坐着,他没想明白,秦国的太子干嘛要见他。
韩成悔不当初。
如果当初,他选择跟他一起去刺杀秦始皇,或许一切都有转机。
外面的楼梯上,传来了很多脚步声。
而室内,各个角落里都立着一个身长九尺,体格强壮,披坚执锐的戍卫。
韩成被安排坐在侧位上,等着秦国太子。
韩成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记忆还停留在之前临淄城中被通缉、被迫逃去东莱郡,和子房分道扬镳,然后被捉押送到咸阳的一系列事情。
更让韩成震惊的是,因为新郑暴乱,他的父亲韩王安在那之后被秘密处死了。
那是他来到秦国之后才知道的。
秦王无道,竟然敢秘密处死他的父亲。
堂堂一代韩王。
他们韩国好歹也是七国之一,而且当初还是选择主动投降。
他的父王,当初主动请为臣,秦国接纳了韩国。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父王竟然已经被秘密处死。
他流亡在外,是听他父王的话,不被狼子野心的秦国人将他囚住,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不但他被捉了回来,他君父也被处死。
韩成自然愤怒不已,愤怒过后,又是害怕。
秦国连韩王安都敢处死,又如何会对他一个韩国公子手下留情呢。
来到秦国先是接二连三的听到坏消息,而后又一直处在监禁的生活中,韩成几乎一直处在恐惧之中。
春花开了,鸟语花香;夏雨来了,雷霆阵阵;秋风萧瑟,万木枯黄;冬雪飘飞,万籁俱寂。
四季飞速流转。
没想到这么快,一年多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他才意识到,因为嬴政,他从前的一切,全部都被剥夺了。
国、军队、配剑、酒、女人……
所有的这些东西,当韩成在为人照料有重金支持时,他并未感受到这些。
而且,他的敌人是嬴政。
那是一个一个人指挥千军万马灭掉了六国的男人。
从前他是不敢的。
但是如今,韩成失去了一切,而心态也开始随之改变。
被困在这座牢笼里,不许和任何外人接触,不过是豪华的监狱而已,不仅仅是韩成,其他人也会胡思乱想。
未来或许只有一个死字,但是或许,他也可以像燕丹一样,从秦国咸阳逃出去。
死亡之利剑一直悬在头顶,复仇的火焰自然也在心中集聚。
正这么想着,沉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一直开着。
阎乐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请。”
韩成听到人来了,下意识的站起,要拜见太子。
入了扶苏眼帘的,是一个两颊清瘦、双眼凹陷的壮年男子。
“韩成拜见秦太子。”
扶苏扫了一眼韩成,看到他下巴边上有着浓密凌乱的短须,便对他本人没了兴趣。
“平身。”
一股莫名的屈辱感涌上韩成心头。
“谢太子殿下。”
“赐座。”
韩成望着四下,一双双眼睛齐齐盯着他。
韩成只能坐下。
扶苏大步流星在这室内转了一圈。
除了一张案,一张榻,竟然再没有其他的。
最后,扶苏将脚停在唯一开着的窗户边上。
远山红叶红似鲜火,荒叶扑簌扑簌在窗前略过。
“骊山素来好景致,想来横阳君于此也是大饱眼福。”
扶苏说着,白玉冠在项,本就气势不凡,一袭白衣更是衬托扶苏身姿。
为风吹着,好生雅致。
这一道温声,倒也是让韩成很为意外。
扶苏这才坐定,面上还是温和善意的笑。
这和韩成预想到的场面并不一样,尤其是这青年太子的笑,让他心里一慌。
第108章 所幸诸子皆慑朕之威(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将闾拜见君父。”
嬴政看到将闾今日不是兴高采烈地来,面色恭敬比往日更甚,嬴政微微诧异了一会儿。
“平身。”
王绾、隗状、李斯、冯毋择、冯去疾等人具在殿中。
几人见到二公子将闾,皆礼拜之。
将闾一齐受之。
诸臣忽的二公子将闾言事,将闾微微诧异,但一一应对,未有失辞。
嬴政端坐在上座观望着将闾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将闾固来稳重,虽然远不及扶苏有才,但是治理区区一郡,亦然足矣。
但……
分封之祸,延续了数百年之久,嬴政始终不敢忘之。
从嬴政决定将诸子分封出去的那一刻,嬴政在心里就已经预见了未来诸子互相为敌的局面。
先分封,再推恩。
封诸子,而后诸子再分其子,王国越分越小。
推恩令实为阳谋。
非高人难以出此策,但是竟然是扶苏一人的主意。
就连国尉缭都对此策赞不绝口,而诸子、功臣武将,也皆以为善。
朕欲以一人治天下哉,可如今却成了朕与诸子一齐治天下。
若不是扶苏那个怪梦,朕绝不会行此策。
所幸诸子皆慑朕之威……
若有起叛逆之心者……
诸臣齐齐问将闾政事,还是当着嬴政的面,很是稀奇。
将闾自然察觉的出,这是嬴政安排的。
为了自己的未来,将闾回答的很是谨慎。
王绾望着将闾,笑呵呵问道。
“方才听二公子说,燕北之地,林木甚多,可兴房屋,以庇佑百姓;临海之地,平原甚众,可广植稻粟,百姓可饱食;珍贵药材,奇异猛兽,更是天下独有。看来,二公子眼中,边境之地远胜于咸阳?”
殿中静默。
将闾脑子里还是盘旋着扶苏的那句话。
思量再三,将闾郑重其事违心道:
“咸阳乃将闾出生之地,又是如今天下之中,自然还是咸阳好。”
这回答,是王绾没有料到的。
就连嬴政,也是身子微微一震。
从前诸子上面有个长子压着,要出头,确实不容易。但是如今嬴政主动给机会,频频召见将闾,自然是为了考察他。
今日,就是最后一次考察。
嬴政已经将事情定了下来。
若是真正野心勃勃,城府深不可测之人,嬴政还不愿意封其为君。
而王绾方才的问话,都是围绕着燕北之地。
只要傻小子将闾说句好,那么他们就推举将闾前去燕北坐镇,封其为君。
这是过场,但是也是必须得走的流程,毕竟是大秦帝国第一个无功而被封君的君主之子,为了让众人心服,这些问策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得到皇帝和朝中诸重臣的认可,无疑能让众人心服。
但是万万没想到,将闾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儿深以为咸阳比燕北之地好?”
将闾对嬴政曰:
“我及昆弟数人自幼仰慕君父,然君父倾注身心于政务之上,君父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虽为父子,鲜少相聚,而今君父一统天下之夙愿已成,大业已定,天下相安。君父政务不繁,故近日与臣私见相谈更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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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乃臣之家,有君父,有母上,更有大兄昆弟。将闾才疏学浅,不能像大兄一般助力君父共襄国是。但是将闾如今得以有机会于咸阳宫中和君父、母上、昆弟共叙人伦之情。臣生平已再无他愿。”
“唯陛下察之。”
嬴政听了,大为感动。
“孺子胡亥,常对朕有所抱怨,怨朕忙于政务,不得与之相见。朕未曾想,朕之二子竟然也有此想。”
“臣惶恐,臣未有此意。臣自幼便知君父为秦王,天下雄主。臣也相信,君父凡事自然国事当先,将闾未有以家事拖累君父之心。惟愿君父身体康健,如今战事已休,闲暇之时诸多,便企盼君父常与诸子同乐。”
将闾这么一说,嬴政自然心中一片潮湿。
嬴政这一月来,并不好受,因为他在猜忌他的儿子们。
但是万万没想到,将闾竟然这么说,嬴政心中自然顿时五味杂陈。
王绾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两道细缝。
王绾心想:这二公子说的话,可真是漂亮极了。
嬴政目光悠远。
“既知朕躬身于国事,政务繁杂,难以有闲暇之时,何不助力于朕?”
将闾心喜,但是他不敢忘扶苏的告诫,当下反而害怕他君父说着话是诈他。
故而将闾转念道。
“臣虽有此心,但未有此能。不过君父既然如此说了,臣日后自然当以大兄为榜样,事事皆效仿之。”
大兄——
王绾心里疑窦丛生。
这已经是二公子在皇帝陛下跟前,三次以大兄称呼太子了。
想到公子将闾今日所说之话,王绾不由得心里一沉。
难不成,是太子授将闾今日说这些话。
能博得皇帝陛下展颜大悦者,鲜有人。
嬴政拂拂胡须。
“朕闻赵高言,你们昆弟几人,时常相聚饮酒。”
将闾应是。
嬴政旋即正色。
“扶苏为太子,当以太子事之。”
“臣受诫。”
“不过,汝也不必妄自菲薄。朕决意封你为君,镇守辽东郡——”
嬴政抚着胡须,他望着他这二儿子。
今日若不是他,他也不知,他们几个儿子都很惦记他这个父亲。
天下舆图尚且还是桌案上。
嬴政一低首就看到了辽东郡,真乃弹丸之地。
(这个时候辽东郡非常小,还没有打到平壤。)
而将闾也心里一惊,没想到传闻是真的。他真的要被封去燕北之地。
辽东郡,那么远……
将闾复道:
“君父,非臣不愿意襄助君父,实在是,臣唯恐不能胜任之。”
嬴政却道。
“扶苏愿助朕治国,而汝同为朕之子,如何区区一郡尚不能治乎?”
这话说的,有些激将法的意味。
将闾闻言,忽的面色凛然。
“臣愿往,必定不辱君命。”
“今日之言,汝当铭记。”
“君父重托,臣不敢辜负。”
“年后上任,届时内史蒙恬奉诏而还,朕属兵权于你。冬日将近,朕会为你在宫中举办家宴,为你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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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闾闻言,也是眼眶一热。
将闾虽然也盼着自己被封君,但是他一直看中的都是齐鲁之地那一块。
齐鲁之地素来富庶,而且百姓极众,容易治理出成绩。
辽东郡,素来有极寒之地之称。
鸟不拉屎的地方,冬天冷的要死。
将闾越想越觉得这日后的日子很不舒服,但是好歹算是他自己的一块地盘。
更何况,自商鞅变法以来,秦之诸公子,便与庶人无异。
他得感谢他的君父,打下这万里之疆;也该感谢他的大兄,贵为储君,竟然主动为他们争取一同分天下。
他这才刚被君父器重不过半年,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要就此远离咸阳,也远离君父。殊不知,一别两三年,咸阳又会如何。
“臣谢君父。”
父子二人对视一番,两人俱无言。
“陛下还有公务,臣先行告退。”
王绾率先道,其他诸臣也纷纷跟上。
嬴政应了声诺,随后他却将目光落在李斯身上。
李斯会意,主动道:
“臣还有要事禀告。”
将闾见状,也道:
“臣也不打扰君父了。”
“去吧。”
————
王绾领着几个重臣出了殿。
一个武将盯着老王绾。
他一脸胡子拉碴,身材又高又壮,膀大腰圆,看面相,很是豪迈。
此人正是伦侯武信侯冯毋择。
冯毋择,望着王绾头上的白发,此次一见,朝中多位大臣都显出老态,不禁让他时间流逝的飞快。
王绾老了。
譬如秋冬日凋零之草木。
听闻李斯如今已经超过了王绾在皇帝陛下的心目中的地位,方才见到陛下独留李斯,也是佐证了传言为真。
但是,李斯若日后为相,他冯毋择可不服他。
冯毋择可是对这李斯恨得牙痒痒。
这封君之事,今日才得以确立,虽然是好事,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当初早早被封侯,有名无实的诸将军来说,自然是吃了大亏。
这一切,都怪李斯!
当初攻楚之后,天下初一统,朝野上下议封君之事,李斯却力主郡县制,陛下最终采纳了李斯之议。
如果他李斯当初不力主分封,边地封君之事早就推行了。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很残酷……
他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将军们,最后获得的不过是高爵厚禄。
如今再起分封,这受益的人却首先是一帮毛小子。
细想想,陛下膝下有十八子,边地虽广,但燕齐吴越之地,十七个公子分来分去,最后能给他们这些将军们剩下多少。
还是王相更善。
“王相,边地封君之事初定,此事于天下有利,全仰赖王相这般一心为国之人力推分封。我冯毋择着实佩服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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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突然夸你,自然不是因为你优秀,而是因为他有求于你。
王绾也是身材高大之人,但是他面相很为和善。
王绾对着分毋择笑呵呵的说:
“武信侯言重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说起来,将军功劳更甚,在外戍边,为皇帝陛下镇守天下……”
两人一路说着,直到走到宫门口。
其实王绾想找个机会去见见太子。
最近陛下对太子似乎有所不满。
倒是太子,还真是叫他大开眼界,机智无双啊。
太子身上似乎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治国良策。
这样有为,智勇双全的太子,那可是大秦帝国未来的最好保障。
王绾走在宫廊里,忽的抬头望见高悬的太阳。
一棵可以庇佑天下的大树已经在那个人的期待下长成了,那么他王绾要做的事情就是防止这棵大树不要被那太阳强烈的光芒给晒焦了。
但是他身为相国,去见太子……
相国,乃是皇帝的辅佐之臣,不宜和太子太过亲近。
王绾正在想以什么名目去见太子,走着走着就到了宫门口。
远处迎面走来两个他很眼熟的宫女。
“拜见相国,我等奉重华夫人之命,请相国前往华阳宫一聚,叙父女之情。”
王绾眼睛咪成两道弯。
“好好好——”
“武信侯,改日再谈。”
“好,改日再谈。”冯毋择望着王绾远去的背影,心里又激起了一层浪。
重华夫人,那可是太子嫡妻。
冯毋择还忘记了,王相这边还有太子这座靠山。这更加坚定了冯毋择要与王绾以及王家结好的心思。
王绾如何不知冯毋择的心思。
他想要分这边地分封的一杯羹。
王绾到了华阳宫,又望见扶桑树。
秋日之末,时不时就有大风猛吹,这青黄相间的扶桑大树顿时猛烈的摇动起来,树叶扑簌扑簌的往下坠,而后环成一个圈,猛地在地上打着转。
大树猛摇,听着风声树声一起作响。
王绾抬头望着园中大树,忽的道:
“树大招风啊!”
————
重华殿。
王琳的寝殿里,翠色屏风,再加上樟木陈设,雅致而又大气。
虽然此时没有正式的太子妃,但是在扶苏心目中,王琳就是他未来的太子妃,也是未来秦国的皇后。
王绾进了来。
扶苏笑着亲自去迎。
这位相国可不能小瞧他。
从外形上看,总是给人一种俄罗斯大熊的感觉,但是他身上流露出的,从来都不是凶猛,恰恰相反,是温和。
相貌非常和善,眼中经常流露出笑意,是那种看透但是不说的笑意。非但如此,他那双总是掬着笑意的眼睛里,总是给人智慧、沉稳之感。
巨熊的身形,但是却长着酷似二哈的一张脸。
王相,可以说朝中人人都喜欢。
大秦帝国的国相,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老年人。
但是这位国相的气质,和大秦帝国的皇帝的气质,两者并不是很相配。
反倒是李斯和嬴政站在一起,这两人之间更像是一对搭档。
王琳抢先扶苏一步径直走到她父亲身边,直接将头靠在他父亲的肩膀上,瞬间就变回了当初那个懵懂少女。
“父亲——许久未见,不知父亲可还安好?”
王绾见到幼女,眼睛笑成了两道细缝。
“臣一切皆好,重华夫人不必担心。”
“父亲——你我之间,怎么能这么称呼。琳儿一辈子都是你的女儿。”
第110 章 离开咸阳,暂避其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绾看着他的幼女王琳在人前还是那般小女儿情态十足。
当着这么多下臣仆从的面,已为人妻和人母,却还是这般轻率行事,不顾礼节。
王绾不怒反喜.
因为从这点上王绾就看得出,他的女儿很受太子的宠爱。
婚姻的稳定,往往意味着联盟的稳固。
虽然,这个联盟,从来就没有正式形成。
但是这契机已然是有了的,毕竟,这是皇帝亲自指定的婚事。
一旦到了必要之时,如果要联盟,他王家是太子在朝中最好的选择。
王琳虽然见到他的父亲很高兴,但是她自己也察觉出来了什么。
夫君让她去请她父亲,事出必有因。
这中间必然是出了什么事,但是她也没有多问。太子说过,前朝的事,女人就该不闻不问。
这对父女感情一向很好,今日两人算是久别重逢,自然是当有说不完的话。
扶苏一开始自然被晾在了一边。
王绾挣开王琳的缠附,来到扶苏跟前就要作揖。
扶苏双手搀扶起王绾。
“相国免礼。夫人思念国相,请国相一聚,扶苏身为翁婿,故也前来陪同。”
王绾一脸笑意。
“太子国事繁忙,还抽空来见我这个老头。”
“王相哪里话,夫人之父,我之翁父。”
八个随侍,齐齐立在殿中,个个耳朵竖的直直的,生怕错漏了什么话。
太子的强援,就是右相,这是朝野上下秘而不宣的事。
两人客套罢,而后扶苏引着国相入了内殿。
“王相请随我来,我这里还有个人想见国相。”
“哦,什么人?”
“王相一见便知。”
王绾抚着自己的长须,还纳闷呢,什么人要在他女儿的寝殿内殿里去见。
可一进内殿,王绾笑的连眼泪都给挤了出来。
王绾对着眼前的大眼睛奶娃娃笑的合不拢嘴。
“是老夫失算了,老夫早该想到的。”
重华夫人的寝殿里,自然应该是这个小家伙。
“父亲,您去抱抱他吧。”
一只身穿黄色绸衣,脚上筒了白色袜子的小蠕虫正一边流口水,一边在塌上爬。
见到嬴曜,王绾一双眼笑成了两颗星。
“好俊俏的小娃娃啊。”
说着王绾就伸手去抱奶娃娃,抱起来一闻,身上浑然一股奶香。
重华殿里,鲜少这么热闹。
太子的随侍,自然是不允许进入夫人的内殿的。
眼下,内殿里就四个人。
扶苏、王琳、王绾、嬴曜。
王绾抱着这个小娃娃,没多久就手湿了。
王琳又是觉得好笑,又赶忙趁机将孩子抱其带到耳室给他换衣服。
趁着四下都是自己人和不会说话的人,扶苏直接对王绾求助了。
“请翁父教我。”
王绾正拿着白巾擦自己手上的尿,忽的听到太子这么说,王绾自然一顿。
太子为了见他,可谓是大费周章,用这样的方式。
如此谨慎的背后,自然和那位有关系。
而且没有想到,太子竟然直接向他求助。
王琳也是听得一愣。
这一愣,自然就失了手,把嬴曜弄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扶苏继续道:
“以国相的才智,不会不明白扶苏的意思。”
王绾缓缓坐在塌上,皱起了眉。
“殿下当初被封为东阳君,封地是在哪里啊?”
封地——
王琳自然也知道封地的事。
原韩国王畿一带,如今的新郑极其周边地区。
扶苏眼前一暗。
“实不相瞒,这个法子,扶苏也考虑过。”
王绾微微侧头。
“既然都已经考虑了,为何不行之。权力场上,稍不留神,就粉身碎骨。何不暂离这漩涡之地,避烈日之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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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在地上来回走转了两个圈。
王绾知道这年轻人在想什么,陛下也肯定知道他的长子在想什么。
但是区别在于,在王绾看来是好事的,于陛下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太子的政治才能已经是有目共睹,这为太子在朝野上下博得了极高的威信。
但是错就错在,太子力主分封这件事,它成了。
太子主张分封事成,让朝中诸多将军都对太子侧目。
分封之事,关系到太多人的利益。
而太子,是坚持要给他们分利的人。
此举和皇帝陛下先前力主郡县之决,形成鲜明对比。
太子也是由此在朝中诸臣心目中的地位一跃千丈,远非从前可比。
王绾身在朝中,不与君王同列,自然更了解他那帮诸臣同僚的心思。
所以,在他看来,太子还是出去避避风头再回来为好。
扶苏犹疑良久。
“怕只怕,一去不回。”
王绾捻了捻他的长须,眉头一皱。
“恐怕不是因为这个吧。”
“不然王相以为呢。”
王绾直接道。
“先发而制人,后发而为人制。殿下当早做决断,若是晚了,到时太子怕是毫无招架之力。”
明白归明白,可是扶苏还是舍不得,还有那么多事要等着他去做。
“殿下是放不下朝政吧。”
王绾一语中的。
扶苏拳头一攥。
王绾起身,拍了怕扶苏的肩。
“殿下心怀天下,老臣佩服。但是臣今日奉劝殿下一句话,希望太子始终记得。”
“请丞相赐教。”
“殿下是秦国的太子,不是什么治粟内史,还请殿下更不要以陛下长子自居之。宫中无常人之情。”
扶苏听着,王绾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显然,他得离开咸阳一段时间。
这要教扶苏如何甘心。
原本计划将嬴政统一天下的十五年全部好好利用起来,稳固统治基础。
但是改革改的不彻底,分封的事情也没有解决好,因为大秦的功臣武将们先前被虚封,如今嬴政是真的打算实封了,还不知道这朝中要出什么事情呢。
而且如果他现在离开咸阳,未来嬴政、李斯、赵高这三人在一起,又会做出什么事呢?
嬴政后期身边的人,对他都是阿谀奉承,这推得皇权达到极致,但是也导致他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他走了,大秦帝国由着一帮****的人瞎折腾?
这怎么能行!
王绾看着扶苏还在犹豫,觉得还是给他一点时间为好。
毕竟太子如今确实还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第八十七章 刀刀扎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韩成,三十岁的成年男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被关押在这里,每日疏食淡水,早已经麻木。
被剥夺了一切自由,包括自己选择生死的权力,时间一久,心里自然积压怨恨。
韩成见到秦国太子,不自觉的开始低头。
身为他国的阶下囚,无论如何在战胜国的储君面前,都是抬不起头来的。
而秦国太子倒是儒雅潇洒,主人之姿态,一分不少。
阎乐见韩成半天不回话,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他倒是先急了。
“横阳君,太子殿下在问你话呢。”
韩成这才抬头。
扶苏确实也在看着他。
韩成回过神来,原来秦太子方才那话是在问骊山附近景致好不好。
秦太子,辩才很好。这一点,当初韩成在临淄,多有耳闻。所以他说话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不能被他捉到把柄。
虽然不知道这秦太子前来究竟所为何事,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必然没安好心。
韩成急欲敷衍。
“甚好甚好。”
扶苏又问。
“那横阳君在骊山馆舍,住的可还安适?”
韩成心里微微腾起些怨。
疏食饮水,平榻薄被,类同庶民,还被圈禁,与外界隔绝。
韩成拱手,瘦削的脸上带着惨白的笑意,一副被虐了还要强笑的模样,眼底满是阴郁。
“劳太子挂念,韩成在此地,一切都好。”
“其不然。”
这话一出,韩成心里一惊,他没说错话啊。
就是秦人对他千万般不好,他也不可以说个不字。
阎乐也打了一哆嗦。
他是看护骊山馆舍的人,如果太子对这些六国诸王后代亲属的生活有所不满,那么他必定是难逃干系。
“吾观汝面黄肌瘦,若是馆舍住的舒服,如何会有这等凄惶之色。”
韩成两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舌头也在口中打了结。
阎乐忙着脱罪,急忙上前作揖辩白。
“还望殿下明察。卑下素来知晓,骊山馆舍之中所居皆为血统高贵之人,是故丝毫不敢怠慢诸位君侯公子,还望殿下明察。”
扶苏闻言,皱眉不止,倒是看向韩成。
“横阳君,阎乐此言,吾焉能信乎?”
韩成可没傻到,相信秦国太子会真的为他做主。
韩成低头看向木案。
“阎庶长所言皆为真。”
扶苏听了,还是不太高兴,看向阎乐。
“退下。”
阎乐悻悻退下。
“我秦素来举事周到,当年既然纳韩王为臣,自然要对韩之诸公子礼遇有加。横阳君倒是与韩国诸公子不同,当初挥散家财,远游他国,一去不复返,倒是让吾秦好找。”
韩成一脸窘迫,人完全麻了。
扶苏见韩成这副模样,凉他也找不出来什么话好说。
这里虽然是个一居室,但是很为宽敞。
就在扶苏身侧的帘幕后边,又摆着一木案。
一个青袍下吏,展开竹简,将今日太子和韩国公子的话一字一句录在了竹简上。
“吾知横阳君入秦,遭遇不少波折,故吾秦待横阳君更甚,礼遇之,绝不会让人怠慢汝。”
韩成咬了咬牙。
“太子之厚意,韩成今日悉数了于胸。”
扶苏复皱眉。
“可吾秦这般礼遇横阳君,横阳君为何还是愁眉不展?”
韩成心里那叫一个窝火。
秦太子说来说去,揪着他的神情不放,显然是要来找茬的。
韩成握了握拳。
扶苏复道。
“韩王若地下有知,也不愿见横阳君如此。”
“殿下说的是,君父若在,也不愿见韩成如此。韩成日后势必振奋精神,不再萎靡。”
扶苏忽的大笑。
“好。吾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慰问诸位王亲。天下百姓因诸侯相争,共苦不休数百年。今天下一统,皆归于秦,万民相亲,如此盛世,横阳君乐见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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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句藏锋。
韩成知道,他若是接话接错了,那他的脑袋不一定还在头上了。
“秦皇功高,使华夏一统,承接周命,功高三皇,德高五帝,韩成拜服。今日天下一统,万民乐业,实属古之未有之盛况。韩成自然乐见。”
扶苏听了,脸上洋溢着笑容。
“好,说的真好。”
帘幕那边,小吏快速的将这段话全部记了下来。
今日这场对话,务必要记录下来,交由皇帝陛下过目。
在此之后,这段史书上的内容,将全部成为真实的历史,其他的与之不符的史料,将被毁掉。
这是太子的原意。
“横阳君果然识大体。来人,上酒。”
殿中戍卫的目光全部集中到韩成身上。
萧何立在扶苏身后,一直静默。太子殿下这软刀子,他倒是头一次见识。软刀子不比真刀真枪招招见血,但是却刀刀扎心啊。
韩成只觉自己终于躲过一大劫。
却是两个侍女踩着莲步,摇着婀娜身姿一步一顿持着酒器走了进来。
这两个侍女,俱体态轻盈,但是凹凸有致。
韩成自然是有妻儿的,但是他一般行动,不会直接带妻儿,而是将他们安置在一个稳妥点的地方。
他当初是独自一人和其他属下被捉到的,其他人他是再也没有见过,据闻是被充做刑徒了。
身为亡国君主之后,秦人能留他一命,已经不错了,如何又会给他们女人这类消遣玩物。
而这两个侍女,非但身姿不俗,而且都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
韩成就不见女色,今日一看,自然眼睛直了。同为王孙贵族,韩成这样的表现,其实非常失态。
“置酒吧。”
这两个侍女,都是黄衣。
闻言,一个径直走到韩成身边跪坐下,直接为他到起酒来。
韩成自然心猿意马起来,心里痒痒的。
侍女非形容不俗而且训练有素,清酒入爵,声音清脆悦耳不说,而且滴酒未倒往外漏。
看着酒倒好了,扶苏这才开始他今日前来的重头戏。
“横阳君可记得,两年前夏至时分,新郑发生了什么?”
韩成像是刚被人放在热锅里,但是猛地被人脱去了燕北极寒之地。
两年前的夏天,秦国攻下魏国,转而猛攻楚国,彼时韩国新郑诸位王叔发动起义。
他是虽然当时不在韩国,但是韩国出了事,他这个韩国公子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一时间,房室内鸦雀无声。
韩成脸色僵硬的就像外面的土坷垃一样。
扶苏自问自答。
“看横阳君的神色,想必是不知。哦,吾险些忘却,彼时横阳君还在齐鲁之地游荡,自然是不知新郑暴乱之事。”
新郑暴乱。
韩成闻言,那还顾得上其他,当即走到扶苏面前作揖谢罪。
“请太子殿下明察,韩成与此事绝对无关。”
扶苏淡淡笑笑。
“横阳君无需如此激动。而且新郑这事,算得上是陈年往事,扶苏不过是看到横阳君,随口一提罢了。”
(有一说一,这一章是我看了一集大秦赋后赶紧打开作家助手码完的。)
第111章 非雪中送炭,实乃趁火打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换做任何一个人,置身于太子现在的情况,要他在这种时候选择离开咸阳,都是极其为难的决定。
不过,太子最后要不要决定离开,这件事还可暂缓。
关键是,诚如太子常言,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膳。
他王绾自然不会白白助力于太子。
王绾这才开始对扶苏道出他的目的。
“老夫言尽于此,剩下的,交给太子抉择吧。但是万请殿下记得,日后若是有事,尽管找我王家。”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心里一热。
说实话,扶苏除了嬴政,根本背后没有任何支持者。
他当初从临淄返回咸阳的路上,就已经料想过一旦正式被册封为太子,历史改轨……
所有的事情都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那么未来的十五年,他是一定会和这位专权的皇帝产生摩擦的。
做个庸才,嬴政看不上你,不肯给你储君之位;做个雄主,嬴政又会觉得你的光芒过于耀眼,想要除掉。
本就是进退都很为难的事情,但是进会给你更多的选择。
为了不让自己未来有一天被别人将剑架在脖子上,他本就没有多少选择。
要想在权力的漩涡中不被粉碎,只有站在权力的中心。
于是,扶苏作揖。
“翁父大恩,扶苏拜谢。”
既然决定要走,那么朝中他必然要有所安排。
王家会是他最合理也是最得力的援力。
王绾看了看那个奶娃娃,再次对扶苏道。
“太子叫老夫一声翁父,老夫自然要为翁婿解惑。只是万望太子殿下不要忘记我王家之恩。”
“这是自然,相国肯助扶苏,扶苏自然也会相助相国。”
王绾忽的走到王琳跟前,两眼含笑,他主动抱起王琳怀里的奶娃娃。
“听说皇帝陛下也非常喜爱小世子。”
扶苏还没回过神来。
王绾忽的抱起嬴曜,走到扶苏身边。
“还请殿下早早为之谋。”
扶苏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王绾对此事毫不讳言,而且直接表露效忠之心。
原来此中道理在这里。
他的长子身上流淌着的一半血脉,是他王绾家的。
这一瞬间,扶苏的心其实被猛地刺了一下。
说起来还是他太傻,竟然一直将他这位翁父当做民间百姓家的那类翁父视之。
扶苏被王绾狠狠的剜了一刀。
倒也没有被人无情利用的感觉,只是扶苏心头被什么黑暗给笼罩着,胸口极闷、
王绾,这分明是一块老姜。
王绾此来,根本就不是雪中送炭,实乃趁火打劫!
王琳看着他夫君的凝固的表情,一时之间也呆呆立在地上。
诚如他父亲给她说的,她什么也不需要做,一切听父亲的安排就是。
果然,父亲大人还是为她们母子二人未来的命运着想。
王绾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要扶苏以嬴曜为嫡长子,授其符印。
说罢,王绾就抱着孩子走了出去,王琳急步追了出去。
父女二人又抱着孩子在殿中逗弄了好一会。
王绾要他先走,朝中有他给他撑着。而代价就是,立嬴曜为储君。
他现在膝下就只有两个儿子。
两个都在牙牙学语,虽然他对赢曜的期望很高,但是他根本看不出这两个孩子到底谁资质更高。
罢了,这还不过是正式上位前的一场小小前戏。
很快,一袭白色深衣在身的扶苏走出了内殿,脸色如常。
三人还是和和气气的。
王琳留了他父亲王绾在华阳宫一整日,以表她对他父亲的感激。
扶苏故意又请了王绾去他的崇明殿。
虽为太子宫室,但是里面显得清雅不少,甚至,有些过于简单了。
王绾进入崇明殿中,看着里面很是开阔,两侧的木架上摆放着各种木制小玩意儿。
王绾走近,挨个儿靠近看了个新鲜。
许多木雕器物,王绾从前从未看到过。
首先映入王绾眼帘的,就是一个大木球,上面有凸起的也有凹下去的部分,王绾轻轻一拨,这颗木球便开始绕着斜轴转动了。
随后,又是带有四只小轮子的木盒;
还有形状如鸟,但是外形轮廓线条非常呆板,尤其是鸟的两翼,没有羽尾,只是两个小木长条。
王绾本以为,他会看到一些农具,没想到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
王绾觉得太子这个爱好,有些不妥,但是眼下,这种不务正业的爱好反而可以帮助太子避险。
王绾笑问。
“太子从哪里收集到的这些东西?”
“不是收集,这些都是扶苏闲暇无事自己刻出来的。”
那,太子还真是闲。
“没想到,太子还有木刻之能。”
“闲来无事,削木为乐,削着削着就会了。”王绾的余光忽的往金色漆案上一放,顿时就看到了漆案上摆放着当下秦国的山河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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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绾不由得对扶苏侧目,两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王绾还以为他看错了,疾步靠近漆案,细细端详一番,果然是舆图。
王绾立在案前,一脸忧沉,随后瞳孔中便流露出惧怕之色。
这小子,可真是个烫手山芋。
若是陛下看到太子殿中的这张舆图,还不知要如何作想。
王绾当即收起了地图。
“丞相这是?”
地上一众随侍,人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
“还请太子收起此物吧。”
“这舆图,从吾入主华阳宫起,就摆在这里了。”
王绾一脸厉色。
“太子殿下还是年轻,不过臣以为,太子当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僭越之事才好。”
王绾公然说着。
而后扶苏刻意让诸内侍退下,殿里只留两个人。
戏算是演完了,就等着嬴政那边受到消息做出决定了。
毕竟,能不能离开咸阳,这是嬴政说了算的。
王绾望着那些内侍消失在殿中,不由得更为忧心忡忡道:“既然陛下都已在太子身边安插了人,太子更应该及早下决定。这咸阳,还是尽早离去为妙。”
“我会尽快促成此事。不过还是要看君父的意思。”
说着,扶苏忽的又问王绾。
“方才那件事,对王相一家也未必有利,尤其是在当下这时机。丞相真的想好了?”
第112章各为己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外头透了一束束澄澈阳光进来,洒在宫殿地板上。
“陛下,诸生于太学之论详细内容,臣先前已经呈给陛下。”
太子立嫡长子,承认其未来的地位,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想当初,安国君为太子在秦,嬴异人为质子在赵。
吕不韦来到咸阳,说服了华阳夫人,认子楚为子。随后,华阳夫人便向安国君说明了她的意思,安国君便秘密将符印交给了吕不韦,让他把符印交给子楚。
现下虽然没有两国交战,形势完全不危急,但是要把下下任秦国国君的人选就此确定好,只能是口头答应。
一旦要动真格的,公开也罢,隐秘行事也好。
只有嬴政得知了这件事,嬴政把岂止会削了王家全家的脑袋,就是他的脑袋,扶苏也不一定觉得能保住。
“此事,扶苏只能口头上答应下来,我不敢将此事泄露出去半分。王相侍奉君父也多年了,想必比我还要更清楚,一旦君父知道此事,会如何惩治我们二人。”
若是事情不成,他王家必然成为嬴政的眼中钉。
王绾笑道。
“只要有公子这句话便足矣。此事我女儿也已知晓,未来太子登基,这第一件事,便是立公子曜为储。”
等到他继位,王相或许早已不在人世。
扶苏如何不答应此事?他又不是项羽。
“好,便依丞相。”
王绾竟然甘于冒这样的大险,主动和他靠这么近,自然是背后也有压力。
而给他施加压力的人,自然是李斯。
嬴政盛宠李斯,自然是在动摇他王绾的丞相之位。
而事实上,嬴政第二次巡行后,王绾就在历史上消失了。
王绾这是在给他王家安排后路。
王绾一开始就在封君之事上频频引得嬴政反感,宫中朝中还曾传出嬴政要罢相的传闻。
扶苏可没忘记王琳哭着来找他让他给王绾帮忙的事情。
王绾迟疑了一会儿。
从他刚才提了那件事,太子明显变得对他这个老头子开始有戒心了。
这小子,还是比他以为的要聪明许多。
王绾抚着胡须,眼中一直掬着的笑意忽的荡然无存。
“太子殿下还是被陛下保护的太好了。”
扶苏想起先前,他可谓是被王绾摆了一道,心里本就郁闷。
没想到,他自诩已经是嬴政合格的继承人了,结果方才他竟然跳入了眼前这老狐狸的陷阱。
扶苏自然很不好受。
这对他而言,是个极好的教训。
这王绾,也就只有趁现如今嬴政开始对他有猜忌,他趁火打劫欺负欺负他这个太子。
扶苏欣然道。
“丞相所言不错。不过既然丞相已经给扶苏指出了这个弱点。扶苏日后必定不会再犯。”
话都被说开了,王绾也不再藏着掖着,这才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朝中向来就是如此,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在这权力场上,稍不留神,便要万劫不复。以一人之力,如何在朝中站稳脚?而太子你在朝中的地位,也全部都在陛下一念之间。”
“要想破旧有之局,就得入新局。太子还年少,日后的路还长,且慢慢悟吧。”
“既然如此,还请到了必要之时,王相助我。”
“好——”
王绾回府的路上,还在想这件事。
王家未来的盛衰,全部寄托在了太子身上。太子兴,他王家衰;太子退,他王家兴。
从今日起,他们王家就要和太子捆绑在一起。
这是一步险棋,能不能成,就看太子接下来如何做了。
要在保留其地位的基础上,堂而皇之的离开咸阳,去往外地,可并不容易。
太子能成为太子,和其卓越的政见不无关系。
只是可惜,太子是太子,是秦国的储君。
倘若太子的身份不是皇长子,就算是像李斯、姚贾这样的出身,凭借其卓越才能,皇帝陛下一定会大力提拔他的。
只是可惜,没有倘若。
命运早就将一切都注定好了。
君王和太子之间的矛盾,自古以来就有,到了陛下这里,也绝也不会例外。
————
将闾回到府中,几个弟弟一起前去问话。
没想到事情竟然成了,几位公子齐齐欢欣雀跃起来。但是将闾坐在上座,却根本笑不出来。
事情忽的成了,但是从他君父对待他的态度来看。
太子说的话果然是对的。
这么一来,将闾更是细思极恐,回想从前种种,只觉得自己不应该。
将闾越是回想起嬴政说的每一句话,越是心头感到畏惧。
公子高主动询问。
“二兄这是怎么了?如此大喜之事,为何二兄却面色如霜?难不成,此次入宫,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将闾的脸绷的紧紧的。
“我未觉这是大喜,只觉得此乃重任。”
公子羽笑笑。
“二兄这是哪里话?我秦国自商君变法以来,百年未有未立功却被封君之人。如今二兄得志,我兄弟几人俱脸上有光。”
将闾闻言,却郑重其事道。
“我奉劝五弟一句,最好不要如此作想。”
公子常问。
“二兄被封君,实乃大喜,可是如此忧色,倒是教我等看了心里害怕。不知二兄为何不喜?”将闾重重道:“今日,有人告诉我一件事。我只恨我知道此事知道的太晚,所以被封而敢高兴。”高曰:“还请二兄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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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扶苏对将闾说的原话正是:君父岂是愿意与其子共治天下之人?二弟可务必要思量清楚。
将闾望着诸兄弟,他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被封的一块地,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我只不过是为君父暂且治理天下一隅之人,如何能以君侯自居之?”
公子羽可不喜欢将闾这副得了大利而后还做出的这副表情。
“二兄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将要离家万里,远去燕北,其实也算不得喜事。趁着如今还能与诸位弟弟齐聚一堂,自当珍惜。”
公子常见到他二兄这么认真,倒也不像是装的,自然又把那话给咀嚼了一遍。
合着,谣言是假的,君父本就不愿分封。
这……
几人见这已经被分封的人都不高兴,那他们这来道喜的自然也笑不出来,于是四个人纷纷扫兴各之还其府。
第八十八章 六国王室后人之患(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好个随口一提,分明是借机敲打。
韩成知道,当初那些举事的王叔们,最后都被秘密处死。
横阳君抬首,眼底闪过庆幸。
扶苏继而淡淡道。
“横阳君无需如此惊慌失措,回去坐吧。”
韩成只好低着头又回去坐在座上。
只是这回,韩成安坐下来,却只是是一味的低着头,身边的侍女,全然漠视。
韩成两手攥成拳,安放在膝盖上,脸色阴沉。
“横阳君,请。”
扶苏捧爵看向他。
韩成焉敢拒绝,当即也举爵一饮而下。
可是喝到一半,韩成猛地想起来,这里面会不会有毒。
这么一想,这酒就卡在了韩成喉咙里,进喉无门,于是酒水涌到了鼻腔里,自然而然,韩成将这酒全数喷出来了。
瞧见这场景,扶苏自然脸一黑。
如果我要杀你,我就不会亲自跑过来赐酒,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韩成被酒水呛到了,脸涨的通红。
扶苏看向申聿。
申聿立刻上前俯身拍着韩成的背。
扶苏将酒爵放在案上,问道。
“横阳君无恙吧?”
韩成摆摆手。
“无恙。”
扶苏又举爵。
“吾今日前来,本意就是与横阳君共饮。”
韩成脸一黑,心下腹诽:我会信你?你这秦国太子满腹坏水。
申聿望见这场景,只是默默站在韩成视线之外笑着。
“方才韩成失礼了,搅了太子雅兴。”
扶苏接过话,连连道。
“无妨无妨,只是不知道横阳君是否能续饮?”
韩成自然道。
“殿下如此盛情,韩成弗敢却。”
说罢,两人这才开始对饮,连过三爵。
扶苏复道。
“只可惜,这天下像横阳君这般明智之人并不多。”
韩成很烦。
他希望秦国太子可以不要再讲话了。
但是他身陷囹圄,只能按别人说的做,韩成勉强作笑,问道。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天下虽然归一,但是却仍旧有些人不识时务,非但不惜皇帝陛下之恩,反而暗地里勾结,妄图造反,妄想东山再起,复起诸侯。”
这……
韩成听着,字字诛心。
只是韩成自问没有张良有那种力图以一己之力挑衅整个秦国的勇气。
是故,就连秦国的史官,也写着写着手在发抖。
问题很严峻,而韩成本身就是涉事人。
“横阳君不知,并非所有人都像横阳君这般深明大义,以天下百姓之命途着想。方今天下,不少王室遗族仍在逃窜。私下聚集,妄图蓄力东山再起。”
“是故天下虽然已经归一,秦国百姓终于从水深火热的战争之中得以解脱,但是却还有些不明大义、不识时务之徒,时时刻刻想着破坏我秦牺牲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换取的天下太平。”
这话说的好。
史官在竹简上飞速转动毛笔,扶苏的一行行话全部录在竹简上。
扶苏望向韩成。
“横阳君,汝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又为王侯之后,自有论列天下之资。故扶苏今日想听横阳君说句实话,这天下一统,于百姓是否究竟是利否?”
扶苏这话,已经把横阳君的位置几乎抬到和他一样的地位了。
但是韩成没忘,韩国已经没了。
天下一统,我六国王孙公子又是去往何处。
昔日关东百姓是我六国的百姓,如今到好,都成了你秦国的百姓了。
韩成咬咬牙,只得道。
“自然是天下一统于天下百姓更为有利。夫古时诸侯相攻,战火连天,将有五百年之久。赖秦始皇帝陛下之神灵,六合为一,实乃华夏百姓之福。”
韩成他自然不知道,他现在说的这些恭维秦国皇帝的话,把他的全部后路都给截断了。
韩成希望,秦国的太子还是快点走好了,也不要再说话了。
每多说一句违心的话,他韩成心里便不舒服的紧。
史官对于太子和韩成的话,一字不少的全部记录了下来。
这场宴会横阳君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呈给皇帝陛下。
扶苏听了,那自然是乐到心里开花啊。
没想到,这个韩国公子成,倒还挺会说话的。
想必嬴政听到,必然高兴,如此也免得他添油加醋,更有利计划的施行。
扶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秋高气爽,远处飘来几声琴音。
扶苏高冠博带,白色华衣在身,贵气逼人,背后黄红相交的山涧景色自是成了背景。
随行的也有画师。
因为这毕竟是太子举行的宴会,虽然实在是太过简陋,但是意义却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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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太子宴请被灭国的公子。
这场宴会的举办,是给六国王族之后看的,更是给天下百姓看的。
画师随行,自然是为了记录这场宴会。
事实上,先秦时期的绘画,不仅仅是记录一些祭祀典礼宴饮的场面,更多则是亲临战场,记录下当时的战争场面。
只是可惜,历经千年,连典册古籍都难以完整的流传保存下来,更不用说这些绘画。
画师的画技,也是随着绘画工具的改良而不断进步的。此时颜料虽少,大事有黄巾为边,白布为底的画布,已经是不错的工具,加上狼毫毛笔的出现,绘画工具自然也随之变化。
画师当下起笔,将太子这青年英姿以及韩公子成恭敬谦顺的模样全部落在画布上。
秦国宫廷画师,本就技艺高超,而且也有财力物力支持画师作画。
“横阳君肯为天下百姓命途着想,实为深明大义之人。扶苏由衷佩服。”扶苏举爵,“请。”
韩成也渐渐熟悉了这种套路,当下也稍稍安适了些。
“蒙太子殿下今日亲临设酒问候韩成,韩成心中感激。”
说罢,两人复饮。
“若是其他人,也都可以像横阳君这般作想,那天下必定能安长久。”扶苏望着横阳君眼底一暗,将决而未决,扶苏笑问,“横阳君,吾所言是也不是?”
韩成复举爵。
“太子殿下所言都对。”
这话说的有些敷衍,扶苏不太高兴。
扶苏今日来,是因为他向嬴政请求,由他自己解决六国王室遗留之祸患。
嬴政答应了,所以扶苏才有今日此行。
扶苏也收起了笑容,对着韩成凝色。
“今日扶苏来宴请横阳君,出宫之际,君父曾对儿臣说,韩王安为君父一统天下,做了诸侯王之楷模。燕王、齐王皆是效韩王自请为臣,免了不少兵戈,为天下一统之大局,做了割舍,皆为心怀大义之人。”
韩成本就对秦国人心怀怨恨,而是在他得知他的君父韩王安在秦国被处死,韩成更为震怒。
可是这秦国太子,居然还敢直接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君父。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是要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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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献地图,误惹祸(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蕲年宫。
正午时分——
几只鸟雀在外叽叽喳喳,吵闹不已。
外头透了一束束澄澈阳光进来,洒在宫殿地板上。
“陛下,诸生于太学之论,臣先前已经呈给陛下。不知陛下何感?”
“朕已阅。李斯,你做的很好。此番,扬我大秦之威于百家之中,也有助于降服百家之人。”
“陛下谬赞了。臣此番其实有负陛下重托。倒是博士仆射淳于越大扬儒家之声威。臣,有负陛下之意,请陛下责罚。”
嬴政听了这话,面色一沉。
竟然又是如扶苏所料。
这次论列,诸子名士齐聚,名士之中,自然以李斯博学胜出;但是从诸学派相比较,最后实则以儒家胜出。
难道,朕真的要在秦国立儒。
“朕也未料到,儒家竟然有这样高的声望。”
“儒墨原本并为当世显学,如今墨家已灭,儒家尚存。”李斯微微顿了顿,“当年孔子收七十二名徒,而后率众弟子周游列国,广播儒家之义。儒门弟子由此广布天下,势力极大。”
“李斯,你以为当如何?”
“百家争论,莫衷一是,愿陛下唯以重绳,严加约束。最好……可以收束为一。”
“收束为一?”
“臣此番闻诸名士之意,他们大多愿意熔铸自家之精要于一体,成统一之术。简言之,诸子不愿意废其家,他们大多是想杂糅诸子之术,以供陛下为用。”
李斯续道。
“百家却有向陛下效忠之意,但是令臣意外的是,他们对于秦法,却……”
“却如何?”
“臣不敢言。”
“说罢。”
“诸子门生,皆以秦法为凶。对我治国之秦法,竟无一人认同。”
嬴政听到这里,怒气从腹中腾起。
李斯看着嬴政的脸色,连忙作揖又道。
“陛下,此皆乃臣之过。李斯曾为廷尉,施法于天下,可是却让天下士人对我秦法多有抵触。”
“非汝之过,无需自责。”
嬴政低着头,他心里打起了鼓,此起彼伏。
一次又一次的被扶苏说中,这意味着什么?
秦国的天命,将要归在扶苏身上?
可笑!
“陛下——”
嬴政的思绪被一声通传打断。
“何事?”
“东阳君差人送来一样东西,说是有助于陛下做决定。”
嬴政略略皱眉。
“呈上来。”
是一卷地图。
嬴政打开一看,上面赫然是曾经的七国形势图。
(细节:因为技术、时空、交通的限制,秦国得到的天下地图,多是拼凑出来,以至于出现秦国在地图上比例大,而六国在地图上比例小的状况。)
嬴政拿到这份地图,自然感到诧异。
“余阳,拿朕天下舆图过来。”
余阳将地图递上。
嬴政对着地图比较了一番,他猛地心慌起来。
嬴政大怒,对着余阳呵斥:
“到底哪份地图是真?”
余阳连忙凑上前去,将两份地图一一对照看了数遍。
“陛下,臣也不知。陛下的舆图,乃是所制;至于太子的舆图,臣自然不知从何而来。”
能在皇帝跟前做侍从的人,自然都是聪明人。
“陛下何不召负责舆图制作的专人来问,七十博士之中,恰有人熟知此中道理。”
“宣——”
很快一名穿着红底黑缘的袍服的老者进了殿。
面对嬴政的疑惑,再加上这老者多年来跋山涉水游览四方的经验,又将这两份地图反复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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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博士对嬴政禀告道。
“陛下,地图与实地本就却别甚大。但是以臣游览天下之足迹,臣以为,太子所献之舆图更为准确。”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震怒。
他原本以为的天下是他手中的那份地图上的,但是现在扶苏递给他的那份地图,将六国之地扩大了数倍。
“是故汝明知朕之舆图有误,却不报?”
博士作揖直接道。
“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蚤言,皆已诛,安得至今?”
嬴政闻言,更被激怒,当即将案上全数奏简全部推扔到地上。
“满口胡言!”
博士复言。
“请陛下恕罪。其实舆图真实与否,于陛下治理天下并无关系。”
嬴政挑眉。
博士道:
“陛下之天下是真天下,而非舆图上的天下。”
嬴政听了,暴怒自然平息了下来。
嬴政无奈叹气一声,而后拂袖。
“朕此次就先放过你。”
老头儿颤颤巍巍拜谢。
“谢陛下。”
嬴政望着地图,嘴角抽搐起来……
一个小小的细节,会导致统治者形成错误的认知,进而导致错误的判断,而这个盲目的错误的判断,会导致一个政权的覆灭。
余阳望着地图,忽的道。
“陛下,这地图上不只是山河大川啊。”
嬴政闻言,复看地图,却见上面,原来还标有诸子百家活动的地方。先前嬴政只望着地图上的诸国大小感到吃惊,到还忘记了地图上还有其他标记。
于是嬴政又坐定,静下心来,继续看这份地图。
秦国,秦法独大,少有墨家、儒家;而其他各国,夹杂各家之道兼而有之。
嬴政又看了一遍,忽的发现,这儒家,竟然遍布天下。
而秦法家,仅仅布于秦国。
法家被分成诸多流派,每国都有一家之法术。但是嬴政也清楚,他国之法,皆以齐法家之要为内核。
焉能以治理昔日千里秦地之法治理如今万里天下?
那句话又盘旋在嬴政的脑海里,还有扶苏那副总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嬴政心里忽的大鼓小鼓一起做响,心里十分不安。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地图,嬴政这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朕一个人灭了六个国家,而这六个国家,各具特色倒也罢了。
关键是,六国之地合起来,远远大于秦之疆域。
怎么,从前就没有人告诉朕?
朕太急了呢。
意识到这一点,嬴政竟然在大一统之后,头一次为自己的帝国感到慌乱。
朕的大秦,难道真的要亡?
嬴政这些时日,并不好过。
扶苏的怪梦,也成了他的梦魇。
一丝惊恐在嬴政瞳孔之中闪过。
不能再等了。
嬴政很是郑重的道:
“传太史令。”
太史令,掌管观测星象和占卜。
陛下要占卜,测什么呢。
李斯主动道。
“陛下,那诸子之事?”
(回应更新节奏慢的问题:我这本来就不是爽文,我希望这本书大家可以细细品,因为我本人也是慢慢构想写的。不是剧情慢,是我想表达的东西就不是为了写主角牛逼。
好多人说我写的水,因为我本来这本书主打的就不是称霸啊,而且偏向现实流的改革文。
同样的献地图,别的书里主角可能想坏了。但是这本书里主角必定会被疑……这才是正经历史文。┐(─__─)┌我今天剧透了
反正我是不想写主角以外的古人写的跟个智障一样。我还是希望,我可以最大程度的还原历史。)
第114章 超越了历史的局限性(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汝意如何?”
李斯定了定神。
“臣以为,当罢黜百家,独尊秦法。”
秦法?
嬴政现在被困在一个僵局里。
扶苏的一个梦,打乱了他的太多计划。
也是扶苏,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但是嬴政现在觉得,他在被扶苏牵引着走。
改革秦法,安抚万民,方能使这秦之天下延续万世。这是扶苏的意思。
难道,到了朕的大秦帝国之世,要开始施仁义之政?
秦法不再适用于当世之世?
秦法最是和儒道相背,两者之间根本无法调和。
嬴政则道。
“李斯——汝为秦效力多久了?”
“回陛下,二十五年有余。”
“二十五年……颇久矣。”
“朕记得,你师从大名鼎鼎的荀卿,学的正是法家之术。”
“正是。”
法家之术,帝王术哉。
嬴政微微挑眉。
“朕听闻,最近咸阳城来了一位渔夫,他昔日靠海以捕鱼为生。此人捕鱼技巧十分出众,一旦撒网,必定是满载而归。为了向朕显露他的才能,他告诉朕,要朕将咸阳一方湖赐给他。汝以为可行之?”
李斯听了,除了诧异还是诧异。
渔夫展示捕鱼之技求湖是假,指责他李斯为了一己之利力主法家才是真。
“臣惶恐。”
“你的心思,朕一向明白。‘人之贤不尚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小小仓鼠,入过厕求食也罢,住在仓库也罢,朕都不在意。朕在意的,永远是朕的万里江山。”
李斯微微抖了抖自己的身子,作揖道。
“陛下之意,臣明白了。臣会另行参详此事。”
“朕为政亦二十五年之久,扫六合,一天下,定前无古人之伟业,成天下太平之世。方今太平之事,朕觉得,一些东西确实该变一变了。”
李斯听得后脊骨一阵发麻。
陛下的意思,显然是对秦法家之术不再感兴趣了。
而他李斯,也被陛下明示,他曾经的技能,陛下如今不需要了。
“韩非之法,实乃帝王心术。朕已成。然而如今朕需要一套统御天下,教化百姓的学说。李斯,朕将此事交予你一人,是因为朕相信,如果这天下真的有人能给朕这样一套学说,那么这个人必定是你李斯。”
“臣必不敢负陛下圣意。”
“法术,实乃帝王术。天下人皆学帝王术。未有此理,再议再定。”
李斯顿首。
“臣明白。臣回去后便复召百家,再行商议。只是,臣还有一事。”
“说——”
“诸子名士,在野既久,有许多名士未有臣服朝廷之意。言谈举止,颇为傲慢,于秦之利禄不屑一顾。太学之议,多有人望风而来,败兴而归。”
李斯的禀报,在嬴政耳中就是一根根逆刺。
帝王术是专为他一人所用的,但是现在,他嬴政要的是一份给天下士人,以及那帮黔首的思想。
百家之徒,多有对秦不服者。
这一点,嬴政早就知道了。
按照扶苏的意思,灭之只会扬暴名于外,要因势利导。
“秦法是否利于当今之世,看来陛下已有定论,但是对于诸子之徒,臣以为,非得加以约束。”
“统一之术虽然尚未定,但是臣以为,百家者,顺秦者,方能昌,逆秦者,必得废。”
所以,未必是再用秦法治天下,但是百家日后是不可以继续在乡野之间继续自由发展了。
罢黜百家,必然之举。
嬴政自然应道:
“可。”
————
扶苏送走了王绾。
扶苏去了华阳宫里面的小作坊去查看纸张技术发展的进度。
扶苏只有两个夫人,女人少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一来用不着听他们叽叽喳喳争风吃醋,二来,没那么女人,空余的宫室,便可以做其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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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对国家的有用的男人,开实验小作坊,引领世界科技的发展……
一口口大锅在院子里沸腾了一天,到了晚上,土炉自然都熄火了。
院子里很快就清凉了下来。
扶苏闻到了扑鼻而来的清香,但是他也看的出,这些纸张还是很不成熟,韧性不够好。
纸张韧性不好,容易碎,里面还有许多杂质,这显然是不利于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的。
扶苏尚在院子里瞎转悠,望着月亮在斗牛之间徘徊,他其实有些伤感,没想到,他走到了这一步。
离开咸阳城。
此刻,扶苏丝毫不知,他先前命人递送去的那份地图,给他惹了极大的麻烦。
送那份地图的本意,是让嬴政注意,儒家之术,因为理想色彩太过浓厚,正是饱受战争之苦的百姓所期待的。
秦国的名声本就很烂,而秦法家的名声更是臭的不能再臭。
已有的历史,是扶苏认知里唯一的正确道路。
杂糅百家之术于儒家,儒皮法骨,那是被历史证明了是正确的东西。
尤其是在当下,秦国的情况就是,除了秦法家,也就儒家说的上话。
扶苏送地图,就是在暗示儒家之法可用.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份地图,反而给他招惹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人再聪明,再有智慧,都超不出他所处的时代的局限。
但是穿越者,一个跨越了两千多年历史的穿越者,无疑会超出这时代的局限。
————
咸阳宫。
赵高、蒙武、缭、顿弱、姚贾、冯去疾、隗状等人全部集于蕲年宫。
嬴政去问卜,太史令告诉他此事必得要焚香沐浴,斋戒三日,以向上天展示心诚,而后再占卜,测定吉日,接着才能占卜问国事。
而嬴政问的这件事,正是他的天下可以延续多久?
这样的大事,自然得惊动不少人。
因为这为国家大事占卜,非得开诚布公不可,君王一个人去问卜是不可以的。
诸臣子也要为秦国祈福,斋戒沐浴,焚香三日,以供上天。
于是嬴政就对诸臣子说了他的意思,他要为秦国未来的国运占卜。
紧接着,就出现了当下这一幕。
(啥也不说了,这本书凉了。我以后日更万字,看看有没有机会救活吧。希望大家推荐票可以给起来。)
第115章 嬴政大怒罢左相!(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今日来这里的,要么是征北伐南的武将,要么是走南闯北的大臣,要么是绘图技术精湛的博士。
地图铺在地面上,秦国大臣多为身材高大者,一群人围着两份地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两份地图边上形成了一道人墙。
名士齐聚,自然是为了扶苏献上来的那份更为精确的地图。
嬴政要诸臣对扶苏所画的地图给个看法。
嬴政坐在王座上,他现在可谓是疑窦丛生啊。
扶苏最远不过去过临淄,如何能知道天下究竟长什么模样。
怪事……
“图已看过,诸位有何议?”
大部分人,都对这两份地图难辨真假。
蒙武很诚实,他率先道。
“陛下,我等非鸟,无双翼展翅得以上天俯查天下,如何知天下全貌。恕臣直言,臣虽观此图,实则不知这两者之间究竟何为真,何为假?”
道理嬴政都懂,但是现在让嬴政感到不解的,可不是地图上的天下,而是扶苏。
嬴政早觉得,他的长子有问题了。
而这份地图,更是铁证。
“但是臣先前已闻说此事,臣以为,博士所言有理。陛下之天下,是真天下,而地图上之天下,陛下若是要论较真假,岂非舍本逐末。”
隗状也道。
“陛下,臣所擅长的,乃是器物衡量之事。这绘制评测地图,非臣所能。”
当足迹遍布天下、年岁皆已超过半百的大臣齐齐告诉嬴政,他们不懂这地图。
就连专门负责绘制(拼接)城池地图的下吏,也摇着头对这地图的事情说不清,但是却又肯定,太子的地图,这比例大小似乎更为准确些。
“诸生皆不懂,为何朕之子独独献上此图。”
“这……”
诸臣摇头晃脑,一个个又面面相觑起来。
“原来这地图乃太子所制。”
又是太子。
“太子是奇才,若通此事,于天下也是有益。”
冯去疾直接道。
冯毋择已经对他们冯家人说了日后的打算,太子这棵树,得抱紧了。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开始附和。
于是原本拿不定主意的人,也开始附和太子。
有趣的是,太子虽然频频出些不太稳重的言辞,但是目前为止,太子所进行的主张,都是对的。
声望就是这么一点点积攒下来的。
非但如此,懂得对症下药的扶苏,还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心喜的事情。
坚持分封。
面对诸臣忽的对这地图改口,纷纷称赞扶苏和承认后一份地图的正确性,嬴政这心里自然是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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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此时,嬴政也才明白,他当初立下力主郡县的决定使得他伤了很多朝臣的心。
而诸将,若不是忽的又开了分封的口,这变革新法,以及确立的休战政策早就把诸将们给逼疯了。
望着这些朝臣态度和言辞明显的转变,嬴政的脸色自然转为铁青。
“是故,太子之德行,诸位已是心服口服,人人皆盼太子上位?以成盛业?”
闻言,自然是满座皆惊。
这句话就像是旱地惊雷,直接打的殿中诸臣脸色如霜,惊慌恐惧不已。
赵高主动道。
“陛下息怒,臣等未有此意。太子乃上天赐予秦国之宝,而陛下是秦国的皇帝。臣侍奉陛下二十年,眼看着太子如何长成。若非陛下的鼓励,太子无论如何也激发不出自己的潜能。”
赵高出言,向来是马到功成。
嬴政听了这话,神色稍稍缓和。
其他大臣也是心里一惊,没想到他们的话,对于太子来说,那就是催命符。
于是群臣噤声不敢再言,一个个都垂首立在地上,唯恐再惹怒嬴政。
在列大臣里,隗状与扶苏共事过。
这个时候,求饶、还有沉默,都是无用的,反而坐实了他们的心思。
隗状很多时候不愿意惹事,自成一派,不偏不党,就是他的为臣宗旨。
但是身为左相,这个时候他不能再沉默了。
如果皇帝真的这么想,咸阳宫势必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陛下——臣以为,陛下之言,非但伤了君臣之情,而且怀了父子之义。臣观太子,绝无僭越之心,而我等为陛下之臣,时刻为陛下之江山社稷考虑。惟愿陛下明察。”
隗状出言,确实有效。
嬴政冷静了不少。
“朕为始皇帝,开创盛世之业,欲大秦万世。立扶苏为太子,定其储君之位,继朕之后,延续大秦。此乃朕之初衷。”
隗状复道。
“陛下慧眼,太子之资,群臣皆叹。愿陛下不改初心。”
嬴政感觉得出,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挑战他至高无上的皇权。
从前,他的臣子们对于他的话,向来是不敢言二的。
而如今,隗状都敢冒出来教他如何做事。
嬴政悠悠道。
“非朕忘初衷,而是朕之左右臂膀背弃于朕。”
说到这,嬴政重重拍了一下案,打飞了案上的竹简。
群臣更是惶恐,齐齐作揖道。
“陛下息怒。”
扶苏来了,他在殿外就听到了这一声。
听得出,殿内有很多人。
天下大事,嬴政一人决矣。
更立国策之事,虽然必定会遭到保守派的阻挡,但是对于在嬴政统治之下,诸臣是敢怒不敢言。
绝不会弄出这样大的动静。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隗状没想到,事情会越来越糟。
“陛下,太子已到。”
“宣——”
等到扶苏走入殿内,嬴政忽的宽了宽袖,一脸阴郁。
嬴政望着诸臣,忽的道。
“或许太子无罪,但是为人臣子,若心怀贰,国将不国。隗状,朕之言,汝意同否?”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眉头一皱。
这话摆明了也是让他听的。
他或许无罪,也或许有罪?
隗状感觉的出,陛下要拿他开刀了。
“臣受诫。”
“朕看你为朕效力多年,劳心劳力,人也沧桑了不少,即日起,还家养老吧。”
罢相!
扶苏一脸诧异的看向隗状。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这都?
隗状只能接受。
这心里倒也没有多少痛楚,只是隗状只觉得不值。
没想到他兢兢业业这么久,居然最后以这样的方式退场。
第八十九章 千秋史书,胜者书写(三更来了求打赏!)
扶苏不提还好,这一公开提,韩成脸上难看的像是闻了被靴子捂了七八天的臭脚一样。
扶苏倒是越说脸上越燃起佩服之色,仿佛这韩王真的是深明大义。
“今日既见横阳君如此大义,扶苏不免想到韩王。只是可惜,韩王安已于三年前的冬日因疾病逝,委实不幸。”
韩成听了这话,一脸愤怒。
他的君父明明是在新郑举事之后才被秦王下令处死,怎么变成了三年前的冬日!
看着韩成压抑不住的愤怒,扶苏愈发淡定。
“今日,扶苏见韩王之子横阳君亦是心怀天下之人,不由得感慨。横阳君子承父志,心怀天下,明大义,扶苏实属佩服。汝父子二人均以大局为重,实在是叫扶苏感佩。”
“方今天下一统,多有心怀不轨之人,意欲坏天下一统之格局。若是能有韩王与横阳君这样的大义之人为楷模,天下必安。”
韩成感觉这话头不对劲。
什么叫做君父和我为天下之楷模。
扶苏娓娓道。
“思及此,扶苏决定此番回宫之后,请君父为韩王安追加封号,立为我秦国之侯,刻立新碑,颂大义。”
韩成听到这些话,自然骇然。
天下焉有此等事!?
汝秦弑杀我君父,如今又要给我君父立一块仁义之碑,以饰秦国之丑行,遮蔽百姓耳目。
一股子怒火猛地窜到韩成的胸膛里。
阎乐察觉到了韩成双拳紧攥,心头一惊。
被选择负责看守骊山馆舍之人,自然不是一般人。
阎乐不动声色,将系在腰间的配剑微微抽动一下。
厅堂里立刻响起很细微的响动,但是这声音,也很分明。
韩成的耳朵也不是摆设,自然没有忽略这一声。
扶苏倒是没想到,这个阎乐胆量这么大,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恐吓韩成。
虽说这落水的凤凰不如鸡。
可是韩成说到底名义上也是秦国朝臣之后,毕竟当初是明文诏令接受了韩王安的自请为臣的。
看来,有这个阎乐在这里,这些六国之后的日子,过的很不如意。
韩成被这么一吓,自然不敢再怒,只得听之任之。
萧何看着这一场大戏,这心里又开始犯怵起来。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太子的意思是,即便韩王之后是败者,还是要给他们带上王的冠冕。
这一招,确实挺狠。
萧何的内心受到很大触动。
他萧何干嘛来要来侍奉秦国太子呢。
而且以太子殿下的城府、远见、谋略,再加上皇帝陛下的大力支持,太子殿下根本用不着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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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场面,自然是不适合入画的。画师瞅瞅这一幕,继续描摹着之前定格在他心里的画面。
韩成也自知方才自己失态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被逼着上架的鸭子再次站起走到扶苏面前,俯身作揖。
“东阳君之意,韩成大为感动。相信君父若九泉有知,也必定感激太子殿下。”
扶苏看着这韩成都唯唯诺诺成这样了,索性看在了韩非的面子上就此放过了他。
“横阳君,无需客气,你我说起来本就是同宗。如今天下时局不一,而横阳君又是识时务、明事理之人,吾秦自当厚待横阳君。日后,横阳君,若是有什么所缺,只管告诉阎乐。”
说着,扶苏看向阎乐。
“阎乐,日后定要加倍照看横阳君。”
阎乐作揖。
“唯。”
申聿看着韩成,心头一阵无奈。
毕竟,他曾经也是个韩国人。
按照殿下的意思,韩成日后,自然是可以善终的。
如此,韩国王室也算是留有后人,恩公若是有灵,想必也不会怪罪我。
“君侯,时辰不早了,君侯该起驾回宫了。”
“好。”
扶苏这就起身。
韩成脸色煞白,留在原地。
“恭送太子殿下。”
扶苏以笑回之。
“横阳君留步。”
——————
皇城开始建了。
此时秋日,几个将领正驱赶着刑徒往城外走去。
三年——
嬴政颁布给天下百姓的诏令上明示,三年之内,天下休战。
已经两年的时间过去了,还剩下一年。
军功制,还是靠着工振之法为秦国国体。
扶苏相信,一年之后,这军功制的弊端就要在农、工的反向缓和阶级矛盾的作用下暴露出来。
农业靠的是生产工具,工业靠的是修路,商业方面,朝中大臣还是有很多大臣不肯松口。
这就得在士上面做文章了。
萧何憋闷了一路啊。
最后,他仗着太子往日对他的一贯信宠壮胆直接问道:
“太子殿下此举真的可使天下百姓对六国王族死心?”
扶苏温温一笑。
“你且待明年春年花开日,再闻天下百姓之心。”
萧何见太子这般沉着自信,自然更为好奇。
萧何肃容,鼓起勇气又问。
“可是太子今日所言,多为失真,百姓焉能信?”
扶苏听了,很是诧异。
“何为失真?”
萧何当即怯了。
“下臣失言,望君侯恕罪。”
扶苏才懒得理这个萧何这个老实人呢。
说萧何是个书呆子也不为过。
“千秋史书,胜者书写。有些事,十年之内,或许有人不信;但是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之后,这竹简上说记载的,就是唯一可信的东西。”
萧何听了,恍然大悟。
“君侯高见。”
马车为夜间灯火拥簇,快速的驰入了咸阳宫,车轮滚着两道泥浆,留下两道鲜明的痕迹。
————
次日。
咸阳上空,几朵微白的云在空中缓缓飘着。
咸阳,蕲年宫。
最先重建的就是嬴政的章台宫,所以嬴政将办公的地方挪到了蕲年宫。
扶苏对着嬴政禀告了当日韩成的所言,史官又呈上了笔录和画。
嬴政闻之见之,意味深长的笑笑。
当然,他是笑这韩成。
嬴政合起竹简,笑着打量扶苏。
嬴政以前觉得扶苏太过刚直,万万没想到,扶苏竟然还会有这样处事手段。
“朕听顿弱说,朕的长子是外柔内刚,看来所言不虚。”
“扶苏以为,一味的软禁那些六国遗族,并不能帮助君父稳固天下人心。倒不如借他们之口,一来为君父一统天下正名、二来也让天下百姓看看,六国王族之后的选择。”
今天秋高气爽,嬴政本就高兴。
见扶苏如此说,更是大喜。
“善。”
“君父,臣先前答应韩成的事。”
嬴政想了想,不过是追封一个爵位,而后给他立块墓碑的事,没什么大不了,而且确实如扶苏所言,如此为之,有利于给秦国正名。
“依汝之见,全数为之。”
“谢君父。”
望着合起来的奏简,嬴政捻弄着他的两撇小胡子。
嬴政忽的觉得扶苏这样的玩法,其实挺有意思的。
嬴政又展开奏简,看着韩成所言,嬴政忽的道。
“这个韩成,倒是有些意思。”
第116章 预言:亡秦者胡?(一更!求订阅!)
殿中只有滴漏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响,诸臣立在地上,一个个表情凝固。
此时咸阳已经将要入夜了,天外暮霭沉沉,殿内高烛耀堂,灯火辉煌。
夜光璧在通道里闪着荧亮。
扶苏穿着一身白裳,立在殿里,属实俊逸不俗。
隗状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臣谢陛下多年器重之恩。”
左相被罢,这件事足以震惊朝野。
在座的诸位大臣,论及岁数,比隗状年老的可不在少数。看着隗状被嬴政以年岁大为由被罢官,其他人自然一个个都噤声不敢多说。
这些人的头上,或多或少都已经冒出来白发。
像是秋日衰草,被狂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一个个都仓皇不已,虽然没有折断,但是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
嬴政的这招杀一儆百,可谓是效果奇佳。朝臣的脸上都蒙了一层霜,殿内的氛围一度压抑至极。
嬴政继续道。
“尔等今日先退下。三日后,极庙请占,共卜国事,不得有误。”
“唯。”
众人退散,殿内只留扶苏一人。
占卜?
历史上,还真有关于嬴政占卜问卦的结果。
当时嬴政问的便是,大秦的国运可以延续多久,因为嬴政的心愿是要大秦万世。
在秦朝时期,除了嬴政,还有一个人也占卜过秦国的国运。
那个人,就是扶苏一直想要找的张良。
嬴政请高人测算得出来的结果,结论便是四个字‘亡秦者胡’。不知这高人是不是算准了,大秦最后亡在了胡亥手上,但是他没有明说。反而是嬴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命令蒙恬北击胡人。
而张良占卜的结果,则是大秦亡于始皇帝之后。
这《易经》据闻是相当玄妙的。扶苏以前就对《易经》很感兴趣,还特意请教过他的教授。
这《易经》六十四卦可以用后世的0和1对应表示。
世有周易,玄之又玄,但是不可不信。
真正参透《易经》的人,确实可以预测卜算出什么来。
拜见过后,扶苏主动问起。
“君父命诸臣斋戒沐浴,以去极庙请占,不知所问何事?”
嬴政看着扶苏,眼底尽是怀疑。
“为了验证你对朕说过的那个梦。”
扶苏肃容。
怎么忽然间又要公开占卜,扶苏很疑惑。
“臣为了那个梦,时常不能安睡。既然君父决意要测,也可解扶苏之惑。“嬴政凝视扶苏。
这话说的倒是恳切,不像是假的。
“是与不是,一验便知。”
周易,肯定不是科学。但是科学却证明不了周易的存在是虚假的。
所以,姑且称《周易》为伪科学。
用伪科学去验证编造出来的梦?
古人因为思想和观念全部受限,所以对于鬼神很是迷信,也有盲目崇拜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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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齐齐去极庙请占,这可是一件大事。
既然周易确实可以预测一些事,他也去凑个热闹。
“不过,臣以为,非精通《易经》者,所得之果,皆有偏误。而精通周易者,多于荆楚云梦之乡泽。太史令占星象,通齐法,但是这占卜……”
“你的意思是,胡毋敬不足以测秦之国运。”
“正是,《易经》为群经之首。通晓《易经》者,上至天文,下知地理,还可预测未来之事。百家之中,道家、阴阳家可谓皆是从研究《易经》衍化而出,陛下先前召集百家于咸阳,求一高士,并不为难。臣请君父召通晓《易经》之人为秦之国运测卜。”
嬴政觉得,不无道理。
而且嬴政本来也觉得,这胡毋敬怎么看也不像是精通易经的人啊。
嬴政应允了,随后他打量着埋头沉思的扶苏。
“比起你梦中所见是否真实,朕现在迫切的想要求证另外一件事。”
嬴政看向余阳。
余阳把两份地图呈给扶苏。
扶苏一看,整个人自己给懵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人自己把自己给出卖了的这种事情?
还发生在他身上。
蕲年宫中的地图,确实有问题。
没有比例尺的概念,绘测技术连起步都谈不上,根本就是零。
在四方为海空间观念和自身优越感的支配下,疆域领土概念一直很模糊。
几乎所有的地图,都只是一个大概。
同一时期出现的舆图上,其疆域轮廓甚至都不是一模一样的。
古人困于技术的限制,没有办法俯察天下,再加上交通工具的落后,还有战争阻碍地域开发诸多因素的影响。
对于最高统治者来说,所能见到的最完整的地图,就是一座城池的地图。
诸多地图汇集起来,而后开始凭借。
没有比例尺,自然凭借下来,就会出现问题。
比起实际距离,地图上的秦国的疆域和六国的疆域比起来,秦国显得大了不少,而其他六国,风光早已不复,国之疆域在统治者眼中自然而然也就小了。
于是整体上就出现了咸阳为中心的状况。
但是诚如博士所言,嬴政确实将天下全部控制在了手中,只要地图上的城邑都在,那么其他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所以边地一些城邑聚集密集的状况,也就出现了。
先前扶苏和隗状一同在画驰道的时候,扶苏就察觉出了许多问题。但是直到清朝,中国才借助西方洋人的绘图技术,测绘出了完整的疆域图。
扶苏也不想多事。
毕竟他脑子里还有正确的中国地图,气候图,地形图,农作物分布图……
身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科生,识图一、画图那就是基本功。
除此之外,还有世界地图……
而打通驰道,重要的是连接城池,连接四极,方便军队行军。
总的来说,地图的问题,只是小细节罢了。
毕竟,即便没有清晰准确完整的地图,华夏儿女不还是照旧延续了一千多年么。
但是坏就坏在,扶苏做诸子百家分布图的时候,参考了经纬线,和诸子起源的书籍。
他画出来了一份真正的当下秦国疆域的地图,还夹杂了地势。
高山为黄色涂染,平原自然是绿色,河流为白线替代。
第117章 被逼无奈,献世界地图 (二更!求订阅!)
德水为一条长线,贯通东西。
(嬴政为秦国承接了周朝的使命,周为火德,秦为水德,故将大河(黄河的名称改为德水!)
而渭水,在地图上竟然只花了小小一截短线。
太详尽了!
咸阳,就在四百毫米等降水量的小山坳口中,在地图上,巴掌大的地方都不是。
出了函谷关,往东全部都是绿原。
老秦国正处在第二级地势阶梯上。
嬴政之所以看到地图震惊,正是地图过于真实,秦国的原貌,并没有赵国大,也没有楚国疆域辽阔。
更别提韩国、魏国、燕国等国。
这确实只是一个小细节。
但是却可以影响统治者的判断。
对嬴政的影响就是,他一看到这份地图,立刻有了危机感。
对着新的地图,嬴政倍感压力。
也是对着新地图,嬴政也渐渐意识到,这天下到底有多大。
单看关中之地,再看看整个地图。
所谓天下,远比嬴政以为的要大。
所以嬴政的疑惑就是:
“博士对朕曰,你所献的地图,更为真实。这其中,是何道理?”
既然麻烦都已经自己给自己找了,不认可不行。
扶苏只好老老实实道:
“臣只是无心随手一画。”
嬴政听了,面色一拧。
“好个随手一画,朕集齐了游览过天下各地的将与士,几乎无人肯定回答朕的问题。但是你却一个人徒手绘出一份天下万里江山图来?”
事实上,嬴政和诸臣在看到这份详实的地图之后,对扶苏那是万分佩服的。
因为他们不是鸟类,没有办法上天,也没有办法俯瞰天下,所以一份真实的地图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至宝。
而绘制出这各至宝的人,正是如今万众瞩目的所在,秦国太子。
一个有才华的人,走到哪里,都是闪闪发光的。
所以经了这一会的事情,群臣对太子几乎是膜拜了。
而嬴政也在确信,扶苏就是承接天命的人。
但是这里面,掺杂了分封和郡县的分歧,以及诸臣对太子的佩服和崇敬,嬴政意识到这些,自然而然要妥善处理这件事。
还是那句话,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就算扶苏是天命之人,在朕在位期间,他也只能是太子。
所以,谁为扶苏说话,就是在与他为敌。
就是要用罢相这样的举措,让诸臣都明白这个道理。
嬴政自有他的立场和他的决断。
但是扶苏现在想的,则是怎么保命,还有如何保住太子位。
隗状就这么被罢相。
还有方才他在殿外听到的声音。
显然嬴政是故意让他听到和看到这些的。
看着群臣战战兢兢的惊恐模样,扶苏也确信,他这回得真的走了。
扶苏想着,要不要将错就错,再编一个梦出来,然后把世界地图献给嬴政。
一旦被嬴政怀疑他的身份,那可就了不得了。
英俊帅气的外表下,藏得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有一件事,朕一直想不通。”
想不通那就别想了——
“不知君父是为何事烦忧?”
嬴政黑着脸,径直问:
“汝之头中究竟盛放着何物?”
扶苏哑然。
嬴政又是高兴,又是为难。
留着扶苏在咸阳,对大秦、对朕、对扶苏都没好处。
在皇帝制度下,皇权是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任何人威胁皇帝的位置,都是对皇帝制度的挑衅。
一手建立起帝国的嬴政,自然不能容许这种事情继续发生。
但是嬴政现在他自己也陷入了新的矛盾。
嬴政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大秦会亡掉。
在占卜的结果出来前,嬴政对扶苏还是采取不确定的态度。
嬴政面色铁青。
扶苏被逼无奈,反正都已经撒了第一个谎了,那么只能继续撒谎去圆了。
但是这么一来,他非得尽快离开咸阳不可了。
扶苏只好作揖,继续道:
“君父,其实臣还做了许多梦……”
嬴政,其实他并不信鬼神。
恰恰相反,他觉得他自己就是鬼神一般的存在。这都要归功于诸臣的吹捧。
面对扶苏这样的回答。
嬴政满心的疑虑。
关于亡国之梦尚且没有做出解释,怎么又做了梦。
“是故,这地图,也是你梦见的?”
扶苏恭恭敬敬道。
“正是。”
嬴政坐正,悠悠道。
“难不成这次又是姜太公托梦?”
扶苏复道。
“倒也非姜太公托梦,但是扶苏之所以遇到更多高人,还是仰赖姜太公的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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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什么样的梦?
在场诸位一个个都开始面面相觑起来。
嬴政看着四下内侍的表情,让他们全部退下。
扶苏的脑中可谓是电光火石.
“说罢。”
在嬴政的世界里,没有穿越这样的说法。
但是他们相信万物有灵。
托梦不是唯一的说辞,但是是最好的借口。
“你又梦见了什么?”
“臣梦见了七洲四洋,还梦见了百层高楼拔地而起,还梦见匈奴为乱,还梦见荧惑守心……”
嬴政听了,只觉是好乱的梦。
但是对于扶苏说的这四件事,其中两样,嬴政并不陌生。匈奴为乱,荧惑守心。
华夷之别,自古有之。秦国、赵国、燕国,都曾筑长城抵御外夷。北方便为匈奴,胡人。
而荧惑守心,是为天象,意为帝王有灾。
匈奴主动来犯,那是刘邦建立汉朝之后的事情。
至于荧惑守心,本就只是普通的天象,不同朝代,不同的术士会有不同的解读。
这两件事,就已经足够让嬴政心头一颤。
“这些事,和舆图有什么关系?”
“臣所梦见如今的中国之地,正是在七大洲之一的陆上。”
嬴政只道。
“痴人说梦。”
扶苏抿了抿唇。
嬴政沉思了一会儿。
“如你所言,世间为七大洲,四大洋?”
“正是。”
“梦中几何,如实道来。”
扶苏心笑。
嬴政啊嬴政,你果然还是上钩了。
说出的所有这些事,要被求证,起码得花费一年的时间。
扶苏预见到,以仍旧保留着****传统的大秦,势必会不断的向外扩张。
但是这不就是穿越者应该做的事情吗。
第九十章 召集百家,制大一统思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
韩成这个人,没什么有意思的啊。
为什么听嬴政的口气,这个人倒像是有些本事的。
六国之后,务必要妥善解决掉,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羁押的羁押,总之要绝了他们意图复国的心思。
所以,扶苏对嬴政的话大为不解。
“君父,据儿臣所察。韩成虽为韩王之后,但是不同于新郑叛乱的王室之后。韩成一直受其君父之命逃亡命天涯。此次被羁押在骊山馆舍,已有一年。扶苏昨日一见,觉得其为人一没什么大志,二来胆量极小。扶苏以为此人,不足为惧。”
嬴政听了,陡然站起。
坐的久了,便想要站起来活动活动。
“朕非此意。”
“那君父是?”
“韩国之后,生死全在朕一念之间。纵使心中有不满,也不敢直言。朕当初只是一心想把他们关起来,待风头过了再解决。朕倒是未想到,利剑加颈,这帮亡国之后的口倒是可以一用。”
嬴政为王二十五载,玩的是权术均衡,君臣之间、朝臣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嬴政早就习惯了。
嬴政倒是没想到,这权术谋略还可以用到天下百姓身上,为大秦一统天下正名。
想到此,嬴政便道。
“按汝所言,这韩安韩成皆是心怀大义之人,朕自然要顺水推舟。”
“君父可是另有打算?”
嬴政转过身来,两撇胡子今日也显得各位睿智。
“朕想赦免韩成,准许其住在咸阳城。”
扶苏作揖。
“陛下英明。旧韩百姓闻此事,必定以为这韩国横阳君诚心归服于我秦,故得恩典。”
扶苏想了想,不若把这件事再添油加醋一番。
“陛下——臣以为,陛下既然要特许韩成住在皇城之中,莫若再更赐其国姓,以示陛下对其之褒奖。”
扶苏提出这个主张的时候,李斯猛地打了个机灵。
太子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么做,那韩国横阳君日后还怎么出来见人。
嬴政想了想。
韩成本来是韩国的姓,如今改成秦国的姓……
“朕一统天下,天下人皆为秦人,韩成自当也为秦人。朕许之。”
嬴政满意的看着扶苏。
从前嬴政觉得扶苏这小子太过正义耿直,但是如今看来,确实腹中颇有谋略。
扶苏想了想。
“君父既然恩典韩成居住在皇城之内,这自然是开恩之举。扶苏以为,此举还可对其他被囚诸侯之后起到垂范作用,君父到时可以借这些昔日贵族之口,向天下万民宣扬,这天下一统于百姓的好处。以华夏之民,宣扬大一统理论,如此可安抚民心,巩固如今天下一统之格局。”
嬴政听着,不无道理。
“大一统理论?”
扶苏作揖。
“正是。”
说着,嬴政看向比他先一步来到蕲年宫的李斯。
“李祭酒掌管太学,太学之中,三教九流,儒道名法,各家英才,兼而有之。李祭酒手下既然集天下英才于一处,为何不用之?”
李斯,六十岁的人了。
在嬴政面前,总是沉稳有度,谦恭有度。
但是这面对太子,李斯总是吃不消的。
李斯潜意识里总想着要顺着皇帝陛下的心意,如此才能永保权势和地位。
但是太子,这位储君,时不时却会提出和皇帝陛下相左的意见。
太子虽然不比皇帝,但是却是未来的皇帝。
虽然现在想数十年后的事情显得有些过早了,但是李斯总还是担心得罪这位太子。
当李斯得知,他之所以做了祭酒,都是因为太子提议要建立太学。李斯自然对太子有了些想法。
虽然成了祭酒,他的职位比低了,但是却比从前空余时间更多,这么一来,陪皇帝陛下的时间就多了。
而皇帝陛下也因为先前的那件事,对他越发器重。
眼看着,他李斯已经完全超过了王绾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这太子却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弄得他不敢多想。
太子和王相在边地封君一事上意见相同,而且两人又是翁婿的关系,太子如日中天,地位不可动摇。
如果相位发生变化,那太子……
一言以蔽之,李斯对太子,比之皇帝陛下,少了信任,多了畏惧。
这被太子在皇帝陛下点名提及,李斯倒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请太子明示。”
扶苏笑笑。
“听众人议以治国,国危无日矣。有金鼓,所以一耳也。必同法令,所以一心也。智者不得巧,愚者不得拙,所以一众也。勇者不得先,惧者不得后,所以一力也。故一则治,异则乱。一则安,异则危。”
“天下必有天子,所以一之也,天子必执一,所以抟之也。一则治,两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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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笑问。
“不知李祭酒对这些话耳熟否?”
“殿下所言,皆出自《吕览》。”
李斯说着,颤颤巍巍看向了嬴政。
吕不韦是一个禁忌之词。
嬴政自然眼底一暗。
但是扶苏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嬴政极为耳熟。
那是他年少时,王绾天天在他耳朵旁边念叨的话。
王绾已经是吕不韦下的门客,虽被吕不韦派去做嬴政的师傅,但是王绾也参与了《吕览》的撰写。
而《吕览》,嬴政虽然对吕不韦深恶痛绝,但是这《吕览》那可是嬴政在少时于《吕览》成书后,被王绾监督着一字一句全部背会的。
是故扶苏方才刚起了话头,嬴政便知道扶苏说的是《吕览》。
扶苏转身回去对着嬴政一拜。
“君父——天下一统之局,为君父奠定,但是天下一统之术,却尚未制成。扶苏翻阅诸多典籍,独独在《吕览》之中见到统一之术。君父今集天下为一,实乃千古未有之局。”
“但若是无统一之术加以策应,这天下不过是地域一统,人心未一。故扶苏请君父下令,命李祭酒率太学之众共议这统一之术。”
李斯倒是没想到,这太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制统一之术。
先前李斯想着要焚书,禁书,遭到了太子的反对。
但是如今看来,太子殿下的策略并未怎么奏效嘛。
也不知道太子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让陛下听他的,但是李斯觉得,治国用一家之言便足以解决所有问题。
这召集百家,百家本就各行其是,争论不休,上次李斯初在太学召集诸家门生齐聚一堂,诸生便给他来了一场治国辩论。
李斯只看出了这百家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字——乱!
本就是各行其是的百家,将他们聚在一起,只会争执不休,如何能制出大一统之术。
李斯当即脸色一沉,脸拉的老长。
他李斯反对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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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扶苏说梦,预言火箭(一更,求订阅支持)
“臣蒙太公引荐,认识了一位姓杨的先生,字利伟。此人年过三十,但是发短,无须,精悍勇武不说,还上通天文。此人拥有一艘可在天上飞的巨型大舟。”
“这大舟全部都是封闭的,没有船桨,便可直接扇动云气,而后扶摇直上九万里。”
庄子的逍遥游。
嬴政很快就联想到了这个。
嬴政对于百家名篇,也是读过的。
而庄子的逍遥游,更是脍炙人口的名篇。
“《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前有庄老如此说,眼下又听扶苏把那艘大船描绘的绘声绘色,嬴政自然对这大舟极为感兴趣。
“大舟?”
“正是,不过那位先生,称呼大船为天宫。”
“天宫?”
嬴政听到这里,自然开始两眼放光。
“说下去。”
扶苏动了动喉结。
“杨先生带着臣上了船,上到九重天,俯瞰中国,又带着臣一路向西,穿过沙漠,去往新洲。纵横南北,穷尽东西。臣细细数了,这世上一共有七大洲,四大洋。”
现在已经年至三十九的嬴政,听扶苏说这些,就像是七岁小孩听人说神话故事一样,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里星光四溢。
嬴政的身躯微微前倾,努力靠向扶苏。
嬴政忽的道。
“故楚屈原曾言: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对于天地是如何形成的,历代先祖都在追问。而关于天下之貌,先祖多言曰,以中国为心,四方为海。”
嬴政说着,眼底燃起忧虑。
“你方才说,吾秦不过只是七大洲之一上的陆地。”
“正是。吾秦虽为万里之疆,但是在苍穹之下,不过是仅仅占了一州之地的三分之一。”
得知这个消息,嬴政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剧烈的流动。
但是,有一个严峻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
交通——
那是帝国的极壁。
关于交通的理论,扶苏还有诸大臣,都对嬴政说过好多遍。
嬴政思索一番。
“如果汝所言为真,那秦之天命,便在征服这七洲四洋。”
嬴政还真是,从来都不教人失望。
霸道皇帝!
对于嬴政来说,果然征服是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君父宏图,不过以如今秦国之力,君父一人足以制天下,已实属为难。七洲、四洋,万万里之疆域,纵使扶苏之孙出世,尚且难以跨越一洋。”
嬴政闻言,自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原先的雄心壮志,在现实面前,被击了个粉碎。
嬴政回过神来。
“你既然知道中国之全貌,故而画出了舆图,那么你又见识了七洲四洋,想必也有图。”
“不负君父所愿,臣当时梦醒后,就将东西全部画了下来。臣这就回宫去取梦中所见世界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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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闻说梦这个字,整个人自如大梦初醒一般。
“梦——”
嬴政险些忘记,他们两说了半天,说的全部都是扶苏的梦。
随后,嬴政忽的又想起大秦要亡的梦。之前的梦,尚未验证是否属实呢。
嬴政有些不安。
“改日将世界舆图送于朕观赏。”
“唯。”
大梦初醒的嬴政,回到现实世界中,两侧各是两排高烛,有一盏蜡烛烛芯噼噼啪啪的烧了一阵,噪声很大。
嬴政忽的起身抽剑,用剑挑灭了那盏烛。
待弄好这盏灯,嬴政复坐。
但是这一次,嬴政看着扶苏,只觉得扶苏像是被神附体了。
嬴政现下打量着扶苏。
确实,很早前嬴政就注意到了,扶苏变聪明了许多。
他是万万没想到,扶苏居然会和赵高联手。
眼下,扶苏倒是双目清澈,一身白衣,显得很是飘逸。
嬴政微微有些不服气。
为什么姜太公会托梦给扶苏,而不托梦于朕呢。
难道天命不在朕身上,而在扶苏身上?
嬴政思来想去,始终没有答案。
“朕不知你是否因为手中无事所以太闲了,还是说结交了一些道家的人,所以整日想的都是些神神鬼鬼的事。”
扶苏想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直接跟嬴政讲一下他想去封地的想法……
扶苏在犹豫,自然露出为难之色。
“朕听闻,你今日请了王绾去华阳宫。”
“重华夫人惦记其父,故邀请之。臣无事,也陪同之。”
嬴政忽的悠悠道。
“汝知安国君否?”
“自然知道,儿之曾祖父,秦孝文王。而安国君,正是昭襄先王册封其为太子所给的封号。”
“朕希望你记住的,是昭襄先王册封的太子安国君,而非后来的孝文王。”
扶苏面色忽的一青,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侵入肺腑。
“君父之意,臣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请君父明示。”
“安国君为太子期间,可曾有什么功绩?”
扶苏看着地面。
安国君屁事没敢干……
安国君不是最初就被确立的太子,而是他的哥哥悼太子在魏国做人质身死后,他才被立为太子。而他为太子期间,正是秦昭襄先王的晚年。
秦昭襄先王连白起都杀了,何况太子呢。
“君父,臣错了……”
嬴政望着扶苏。
“答非所问。”
“安国君为太子期间,并无功绩。”
“朕敢于同昭襄先王作比,汝敢同安国君一较吗。”
扶苏压低了嗓子。
“敢!”
“那汝以为,汝之太子,比安国君之太子,可有骄益之处?”
“臣感太公托梦诱导,日日思国治民,建言献策……”
剩下的话,扶苏不知道怎么说。
因为,干实事的人,都是底下的人。
而国家最高掌权者,本来就是皇帝嬴政。
一个太子能有多大的权力,徒有名和宫室。
建言献策,就是扶苏能做的。
而说服了嬴政,就是他的成功。
而且当下这种情况,你就是有功也得自己给自己抹干净了。
当下,外面秋风瑟瑟,殿内灯火融融。
暗黄的窗格被风吹得微微摇动。
嬴政知道,扶苏不敢说。
他要是有那个胆子居功,也不会有如今和他面对面详谈的机会。
于是,嬴政就替扶苏直接说了。
第119章 嬴政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响亮 (二更!求订阅)
“朕早知,汝非安国君。”
做个有所作为的太子,确实是扶苏所愿。
但是前提是,太子之上,是功高盖世的嬴政啊。
大概也只有嬴政能容许他这样的太子,蹦跶到今日。
预感到危机来临的扶苏,听到嬴政对自己的评价,一股莫名的心慌和恐惧,自然而然涌到扶苏脑中。
“不过,朕今日要告诉你的是,朕也非昭襄先王。”
扶苏心里各种鼓点一阵乱敲,嬴政今天到底要给他说什么。
想想隗状,老丞相多无辜啊,不是搞基建工程,就是推行度量衡的事情。
一生为秦国效力,自然苦劳甚大。
结果在太子和皇帝的权力冲突上,竟然成了第一个炮灰。
嬴政悠悠道。
“你知道白起么?”
“武安君白起,昭襄先王下第一大将,长平之战坑杀赵国百姓四十万之众,号称——人屠。”
“那你认为,他为何要坑杀四十万赵国百姓……”
嬴政暗示扶苏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但是扶苏的猜测越是接近事实,心中越发不寒而栗。
昭襄先王,可真是心狠,而且还真是虚伪的教扶苏感到难堪。
“将虽在远,但万事必须奉君命。”
是故赵国四十万百姓之魂,其实应该怨恨的是秦国昭襄先王。
白起就是个工具人,而且还帮昭襄先王顶了不少屎盆子。
“你方才说,白起号称人屠。那么现在,你认为白起还应该担这个名号吗?”
白起自然是不应该不背负这个骂名的。
但是也不应该把矛头直指昭襄先王。
“帝王之业,非得以鲜血换来。武安君未必是人屠,但臣以为,昭襄先王也是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
嬴政听到这个答案,不断皱眉。
“在你看来,昭襄先王下令杀白起是无奈之举,还是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卒是无奈之举?”
扶苏不解。
“昭襄先王,为的是秦国的霸业。武安君居功甚伟,威胁到了昭襄先王,所以才……”
“这就是你的答案?”
扶苏拿不准了,自然抬头看着嬴政,想到方才嬴政说他敢和昭襄先王做比……
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浮现在了扶苏心头。
面对相似的情况,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的那位帝王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
同样是面对功高震主的武将。
昭襄先王直接赐死了武安君白起,朝野上下震惊,人心惶惶。
而面对可谓是攻打下六国的王家父子,嬴政让王翦老休,还续用王贲。
又是同样面对降卒。
长平之战,昭襄先王命白起屠尽了四十万降卒。
秦灭六国,编入军队,纳为刑徒者,数百万之众。对于数百万降卒,嬴政只坑杀了赵国于之生母家有仇之人。不过五百人而已。数百万降卒,嬴政几乎留了他们全部人的性命。
数百万之众,岂是赵国四十万之众可能比的。
虽然这两个方面,嬴政和赢稷面临的情况颇有不同,但是两人的格局谁大谁小,已经很明了了。
嬴政的目光停留在扶苏的剑身上,迟疑了好一会。
“你在剑鞘上刻了字。”
扶苏恍神,这才看向自己的腰间佩戴的剑。
纯均剑是名剑,在名剑上刻字,势必要请最好的铸剑师傅。扶苏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找人请到最好的铸剑师傅。但是诚如铸剑师傅所说,像纯均剑这样的名剑,在剑身上刻字,实在是毁剑。
扶苏自然而然想到了那位一天到晚在名字名画上盖章的皇帝。
他如果真的在别人铸造的名剑上刻字了,和那位皇帝的行径不是同样的吗。
所以扶苏最后选择了刻在剑鞘上。
这把纯均,还是嬴政赐给扶苏的立身之剑。
“朕欲一观之。”
扶苏乖乖递了上去。
嬴政在剑鞘身上看到八个字。
“胸怀利器,杀心自起。”
嬴政念着,须臾,嬴政抬起头对扶苏道。
“颇有深意,何人所授?”
这句话是曾国藩说的。
意思是告诫掌权者,身居高位者,要时时刻刻保持清醒。一个人身负重权,便有可能利用这权力,做出对民众不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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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接受了现代教育,了解了历史发展规律的人,突然有一天成为一个帝国的继承人,自然要把这句话奉为圭臬,作为自己的为政的准则,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手中的权力之剑,究竟是为什么挥动。
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迷失自己的心志。
“非他人所授,扶苏自己所悟。”
扶苏总不能再编出一个梦来,又说是曾国藩所授。
嬴政闻言,自然奇之。
嬴政又反复看了看这句话。
“胸怀利剑,杀心自起。君王执掌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一念人在,一念人亡。确实当时时自省。”
扶苏听了,当即就明白了。
嬴政是在以昭襄先王的过错说事。
在他看来,昭襄先王是错的。
果不其然,嬴政复道。
“先王的决定,在当时未必是错。但是谁又能在做出决定之前,就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呢?”
扶苏的心猛地一颤。
这话颇为耳熟。
随后,嬴政忽的单手将将剑压在了案上。
显然,嬴政是要把这剑留在他这里了。
“那么,现在,你明白了?”
扶苏定了定神。
“臣还是那句话,为君父分忧,乃臣毕生之幸。”
嬴政听了,自然拧眉。
“不知悔改。”
“不——君父。今日的教诲,扶苏已经明白了。君父心怀天下,以先王的过错时时刻刻警醒自己,臣佩服。”
“只是,臣非安国君,亦非武安君。”
“臣绝对不会令君父失望。”
嬴政一手压着自己的剑,一手将扶苏的剑压在案上。
看到扶苏还是这么胸有成竹,信誓旦旦,嬴政自然好奇。
“哦?”
“臣已加冠,为成人。咸阳非臣久安之地,望君父顾父子之情,允臣外出戍守边疆。”
嬴政听了,眼中闪过震惊,身子也明显晃了晃。
这样的回答,是嬴政没有料到的。
嬴政可没想过,要让扶苏离开咸阳城。
嬴政之所以罢免隗状,那是因为隗状失去了他这个丞相应有的作用。
第九十一章 既然没有,那朕创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看着李斯神色凝重,嬴政将视线转移到扶苏身上。
嬴政知道,扶苏忽然提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变法。
看扶苏的意思,是要把这件事情,先交给那些士人去讨论。
朕虽然决定要继孝公之后,于秦进行第二次变法,但是今之秦国,其疆域之辽阔,臣民之众,皆是前所未有。
其改革,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字落错,便会满盘皆输。
当初商鞅初变法,秦国为之付出了不少代价。
后来商鞅自己也遭车裂……
嬴政先是俯视躬身不言的李斯,而后又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扶苏。
再怎么看,嬴政都觉得扶苏还是嫩。
扶苏见嬴政看着他,本着继续变法的决心,目光诚恳,复请道。
“还请君父予以定夺。”
嬴政仗着长剑,黑色冕服在身,更衬他身姿挺拔,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这个男人,快要四十岁了,仍旧非常有魅力。
过了半响,嬴政才开口。
李斯竖起耳朵,双目紧紧更是始终盯着嬴政的脸色,生怕错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朕统一了天下之疆,但是还未收服天下百姓之心。朕每每思及此,未尝不为朕之天下忧心。”
皇帝陛下一心想着如何治理天下,他李斯自然要为他分忧。
而且在李斯看来,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李斯上前。
“陛下无需为此忧虑。统一之初,天下百姓心思未安,实属自然。陛下天生有神灵之明,于盛年时便一统六合,实为上苍庇佑。假以时日,天下统一时日既久,倒时一切问题自可迎刃而解。”
“臣以为,如今天下四方隐隐有不安的因素,只是因为六国于天下存续时间过久。”
“微臣私以为,只需再过十年,天下一统格局必定会极为稳固。百姓于统一之乐土上繁衍生息,到时皇帝陛下自然是人心所向,天下必定更为长久。”
说着,李斯对着嬴政做了长长的一揖。
扶苏听了,心里泛着冷蔑。
怎么在李斯眼中,这统一天下,之成了时间问题了。
这能是单纯的时间问题吗。
你拿鞭子抽着全天下吏民百姓,逼着人家给你做牛做马,人家怎么会支持你的统治?
李斯确实有政治能力,这不可否认,也颇通官场上的手段。
但是论政治远见,他真的不如王绾。
你看看这说来说去,真正实用的政策一句都没有提,尽是夸嬴政的。
尽然是宽慰嬴政的。
扶苏克制住了自己对李斯的反感,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李斯不过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罢了,这种人其实多得很,扶苏以前也见过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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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只为他自己的前途着想,天下百姓究竟过什么样的日子,他自然不关心。
这么想着,萧何比李斯都要强上数倍。
毕竟萧何老实简朴、还肯为民作想,这几个特点就已经完全赢过了李斯。
听着这些狗屁不通的话,扶苏一脸郁闷。
这两人的神情,自然都映入嬴政眼帘。
嬴政单手负在身后。
嬴政意识到,他从前一再忽略的问题:他的继任者和他的臣子李斯,这两人的政见多有不同。
扶苏必然是为了秦国考虑,李斯……
嬴政自然没有忘记,他决定要做的事情。
变法!
但朕若要变法,必要用李斯。
嬴政朗声。
“通古之言,确有道理。”
说罢,嬴政忽的挑眉。
“但扶苏所言,亦为不争的事实。朕一人平天下,灭六国,树敌极多,以千军万马镇压,自是可以。”
“但朕曾于称帝大典上对苍天立誓,朕欲大秦传之后世无穷。既是如此,朕必然要为子孙后世想之。”
“朕今虽盛年,百年之后之事,委实难测,自然少不得要为子孙后世继之。”
“关东之地的百姓,对吾秦多有抵触。而诸子百家,更是各行其道。朕以国之力结束了诸国战争之乱,但人心本就不齐,究其根本,乃思想不一。”
“天下从前没有统一之世,朕创之。”
“而今天下本就没有统一之术,那朕便创之!”
这一声,声若洪钟,在扶苏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李斯也被嬴政这一声说的心潮澎湃起来。
始皇帝陛下,一人之威,便可制天下!
说着,嬴政将目光都集中在李斯身上。
“李斯,朕一贯知道你博古通今,掌故极丰。朕当初将太学交由你负责,就是因为朕放眼朝野上下,唯有汝一人有此实力,可以统御百家。”
李斯闻言,内心大为震撼。
没想到皇帝陛下对此事这般坚决。
李斯早就看出来了,皇帝陛下一心想要为自己寻些可以流传于后世的丰功伟业为之。
但是今日皇帝陛下这般意气,全然是当初皇帝陛下亲政之后决定扫平天下时一般。
皇帝陛下决定为之,那他李斯自然要全力以赴。
李斯当即作揖。
“陛下放心,臣定然会竭尽全力,为陛下创出这统一之术。”
嬴政走到李斯面前。
“通古,如此大事,朕就交由汝一人为之了。”
啊?
扶苏很是诧异。
嬴政居然把这件事交给李斯。
那他呢?
他才是主张要在秦国立统一思想的人啊。
这件事,很为难。
百家一聚到一起,太学大堂就变成了马蜂窝,嗡嗡嗡个不停。
“蒙陛下器重,纵使此事有万般为难之处,李斯都竭力为之。”
看着这君臣之间深情款款,托以重任。
扶苏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
李斯对着嬴政说罢,微微看了一眼太子。
李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小瞧了太子。
这太子也不知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让陛下听他的。
扶苏这边,他却担心,李斯会继续采用暴力的手段,独立法家。
扶苏要的是,一套融合了诸家之道的思想。
这套思想是为皇帝制度、中央集权制度、官僚政治服务的。
扶苏神情一暗,嬴政自然也看在眼里,但是这件事,只交给李斯一个人去做就好了。
至于为什么,等到日后,扶苏自然会明白。
“朕还有诸多要务要处理,尔等今日先退下吧。”
扶苏直接道。
“唯。”
李斯倒是留在原地,没有走的意思。
“陛下,臣以为此事,臣一人为之,恐有负陛下深意。故臣斗胆请陛下,准许七十二博士仆射也参与共理此事。”
七十二博士,全是儒生。
“皆随汝便之。”
“谢陛下。微臣告退。”
李斯脸上闪着喜色。
“李斯,朕想于今岁之末见见统一之术。”
这是嬴政的习惯。
交代臣下去做的重要事情,必然要给期限。
压力才是最好的动力。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第120章 像爱自己一样爱秦国(三更!求订阅!求打赏!)
面对朝中的局势,相比直接打起了太子主意的王绾,隗状这老小子竟然还是采取他从前的态度,一味的对周围发生的变化选择不理不睬。
隗状独善其身的结果就是,他这个左相根本起不到制衡群臣的作用。
但是嬴政决定废了他的相位,借以重新平衡朝中局势则是在最近。
因为正是在这半年来,嬴政忽的意识到,他当初立下的郡县制,让许多将士们对他开始离心。
朝中隐隐约约显示出不安的局势。
嬴政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扶持蒙家和李家以和王家相抗衡。
其效果是显著的。
但是这一年来,嬴政接到消息,那些因为没有战事不能继续晋升的诸将三不五时的相聚密谈。
军功爵制的弊端已经显现,再一次证明了扶苏是对的。
除此之外,秦法家也为天下人诟病,而齐法在变革新法上频频显示出其优越性,秦法家和齐法家已经开始互相争夺,而在最近,儒家开始又有动作了。
身为皇帝的嬴政,掌控全局,他自然发现了天下的问题。
嬴政扪心自问,扶苏确实给了他许多方向。
但是最近,嬴政还发现,朝中局势有了变化的同时,扶苏也被牵扯在了其中。
一国的储君,也被莫名牵扯了进来,而他还浑然不觉。
一切都逼得嬴政必须尽快动手,剪除对帝国不利的因素。
没想到,隗状居然在今日那种情况下为扶苏说话,嬴政自然当即罢免了他的相位,以儆效尤。
在太子和一个失去了制衡作用的丞相之间,嬴政果断选择了前者。
但是嬴政没想到,到了扶苏这里,他竟然主动选择离开。
这是嬴政没有想到的。
扶苏的另一个优点就是,他爱秦国,就像爱他自己一样。
离开咸阳,就意味着,从此不再掺和朝中政务。
但是,扶苏选择现在离开秦国,对于如今的大秦帝国,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在这次分封和郡县的分歧上,嬴政发现,这个帝国最大的敌人,竟然是创建这个帝国的有功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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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县制天下,诸将叛乱的可能性极高。
分封制天下,诸子叛乱的可能性显然小了太多。
嬴政已经决定要动军功爵制了。
殿中静默了许久。
外面虽有秋风瑟瑟,但是明月终于还是挣脱了青雾的缠附。
嬴政重重问道。
“汝三思否?”
嬴政都说了那么多了,他嬴扶苏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说离开咸阳就离开咸阳。
“臣请君父允之。”
“将闾被封往辽东郡之事,你可知晓?”
“已风闻。”
嬴政想了好一会。
“当初力主边地封诸子为君的人正是你。诸子之中,你最年长,阅历也最高,你也是被第一个封君的。那么——荆楚之地,最为混乱,你可有信心一人镇之?”
“臣愿意一试。”
嬴政再没说话。
扶苏想到荆楚,脑海里立刻蹦出来两个字。
项羽。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荆楚……
这是个机会。
随后,扶苏想到了他的母亲。
“君父,母上先前还曾对臣言及,常思念旧地。不知君父可否开恩,准许臣带母上一同前往。”
嬴政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
将闾也对他提了同样的请求,但是嬴政自然没答应他。
因为将闾这样的请求,让嬴政觉得他是打算一去不回。
但是扶苏,他是储君。
秦国未来的皇帝。
扶苏不可能不回咸阳。
嬴政想了好一会,最终道。
“皆遂汝愿。”
“谢君父恩典。不知君父意欲让扶苏何时动身?”
隗状被罢相,此事必定震惊朝野,此时若是趁热打铁,直接命扶苏荆楚戍边,可谓大善,接下来,他便可以对诸将动手。
“朕给你三日。”
扶苏闻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这么快……
“那孩儿这就收拾收拾离开咸阳。”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心头不舍。
这三年来,他们虽然不是朝夕相处,但是这父子之情确实前所未有的深厚起来。
对于嬴政来说,这也是一段让他感到快乐的时光。
这是扶苏主动给予嬴政的。
扶苏努力让嬴政感受一段和他人建立起来的相互信任的关系。
这对于弥补嬴政的个性缺陷很有好处。
至少让嬴政知道,他绝不是一个人。
眼下,扶苏真的要走了。
嬴政已经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心里跑走了。
嬴政竟然微微舔了舔唇。
“一年一归。”
扶苏心喜。
“臣知道,君父放心。”
说到这,扶苏又道。
“臣还有一事请君父恩准。”
“你要立嗣子?”
嬴政居然猜的这么准,扶苏很是惊讶。
这两人不愧是师徒。
“正是。臣想立嬴曜为嗣子。”
扶苏考量了很久,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扶苏要走,秦国的朝堂上必须留下他的支持者。
那么他得让他的支持者足够有利,不能轻易倒下。
王戊的未来,据史书记载,位居上卿,已然极高。
但是王绾的丞相之位,则被李斯代替。
所以他得帮王家一把。
利用太子的名声。
立嬴曜为嗣子,便足以兵不血刃的巩固他和王家的同盟关系,还能稳固王家在朝野之中的地位。
嬴政早就猜到了王绾和扶苏都说了些什么。
能把王家和扶苏连在一起的,也就一个嬴曜了。
面对扶苏这样的请求,嬴政自然迟疑了。
“嬴曜?”
嬴政疑惑一问,扶苏听了,心里自然一惊。
嬴曜尚且还在学步,他就要确立的嬴曜的地位。
虽然不知嬴政有没有想到他和王绾之间达成了同盟,但是这么做,显得他这个太子非常草率,而且太急了。
扶苏复道。
“臣此去荆楚之地,若无三年五载,怕是难以回咸阳。若是出了事,还请君父……”
嬴政板起面孔。
“立谁为嗣子,你一人决之,不必请示朕。不过,秦国的太子是谁,也不是你能左右的了的。”
终究还是冒犯了……
扶苏负手。
“臣明白。”“明日,朕会下一道贬斥之令。”
“臣明白。”
“别忘了那份世界舆图,梦也好,真也罢,朕都想一睹之。”
扶苏愣了愣,而后温温一笑。
“臣这就回去派人将东西送过来。”
“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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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荆楚之地,我来也!(四更!求订阅打赏!)
次日,嬴政的政令下达。
太子扶苏因为越礼,被责罚去荆楚之地戍边。
诸臣闻之,一个个心中凄惶不已。
罢相,贬太子,这两件事,让群臣一时间对太子都敬而远之。
当然,王家是个例外。
而冯家,这一家子人都很聪明。
伦侯武信侯冯毋择、未来的右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他们都是战国时期韩国人华阳君冯亭的后裔。
冯毋择很清楚,太子越礼被罚是假,前去楚地镇压楚人才是真。
若是换了别人,这楚地能否被镇压的住,还有的一说,可是这太子。
太子的长处,可就太多了。
他去了荆楚之地,荆楚之地必然能被镇压的住。
那么,昔日六国,太子已经去镇压荆楚之地了,二公子被封去辽东郡,辽东郡,乃燕地。
陛下十八子,尚有十六子。
太子独占楚地,皇帝陛下好大的手笔。
剩下十六子,分封边地。
那还剩下他们这些武将什么事情。
封君之事一起,他们这些武将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但是他们,手握重兵。
冯毋择当即便察觉到了危机。
太子……
这可是冯家能否后起的命脉了。
冯毋择正在纠结,可是忽的华阳宫里又有人传出来消息,太子立了长子嬴曜为嗣子。
这就意味着,未来皇帝陛下魂归地下,那么王家之女王琳生的儿子,就是下一任太子。
自古以来,君王之家,外戚便是一股极大的势力。
王家这棵树,他们冯家可得抱紧了。
诸公子闻此消息,也多有羡慕者。
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其中的道理,懂得都懂。
——————
三日后。
华盖辒辌车从咸阳城南门出,接着便一路向东。
军队拥簇着一辆又一辆马车,一路向西。
冬天到了,路上时常有冻雨。
身为秦国的太子,没有那么悠闲,这一路上,基本都是马不停蹄的赶路,遇到冻雨,旧地安营扎寨。
两位夫人之所以也被带上,都是基于人与人之间鲜少存在信任。他一个人走了,将两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夫人留在华阳宫,时间久了,扶苏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车轮滚滚,一路向西,卷起漫天的尘土。
在路过的时候,扶苏看到了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
战争结束了那么久,颓败的城垣上还有烽火灼烧后留下的黑色印痕。
百姓们见到秦人,也多有眼底流露出畏惧之色的。
和扶苏预料到的一样。
现在的边地城池,重兵布防,秦国的将士们日防夜防,防着楚国的百姓造反;楚国的百姓对秦人,畏之惧之,生怕他们举起长剑就对他们乱砍乱杀。
秦国的将士,和原楚地的百姓,眼中都是戒备之色。
互相防备……
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不过也有情况好的地方,没有战事,百姓们不用遭受战乱之苦,再加上嬴政的威名,楚地百姓也多有敬佩他的。
再加上,新法的推行,他们也看到了秦国的诚意。
还有,耧车、小推车,那可都是秦人的发明。
楚人未必对秦人就此消解久有的龃龉,但是对秦人的才智,还是非常佩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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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地方,对秦人的抵触和接纳秦国都有所不同。
对秦国的抵触,一是他们心中还存有着对故国的感情,这第二,就是秦人强行勒令楚人改变旧有的习惯,所造成的不方便加剧了他们对秦人带来的抵触心理。
首先,楚人好高冠博带……
嬴政下令让所有梳秦国人的发型,包黑头巾。
其次,车同轨,旧有的车子不能用了,他们得重新做车轮。这重新做车轮,得多费劲啊。
这个时候,扶苏还没有让马鞍出世,他得留一手。
这个时期,马不是主要的交通工具,马车才是。
马只是主要的交通动力。
出行方便全靠马。
这其三,就是文字。
统一文字,说的倒是简单。
但是大多数统治者都不知道这个过程对于楚人、齐人、燕人、赵人、韩人、魏人而言有多麻烦,非但没有给他们带来便利,反而制造了不少麻烦。
扶苏一路走,一路记,问题还有很多,他一一整理,准备到了寿春之后,再上呈嬴政。
马蹄哒哒的响,军队前后左右到处都是,两个小孩子的哭闹声时不时传入他的耳朵。
扶苏望着两边的草木朝着自己相反的方向移动,但是这心里却开始盘算着猫捉老鼠的大戏。
汉朝的建立者,可几乎都是楚人啊。
“荆楚,我来也!”
扶苏对着外面吼了一声,而后身后的军队开始沸腾了。
人叫马欢!
没想到,他竟然和历史上的公子扶苏经历了同样的事情,镇守边地。
但是这过程和意义,可是截然不同。
扶苏兴致高涨,自己给自己驾车飞奔起来。
两侧的护卫自然而然和扶苏‘赛’起车来。
两位夫人的马车在后头慢悠悠的走,听到外面的马蹄的震动声,两个女人自然都开始不满了。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但是两个女人,足以成为表面上的朋友。
雪姬原本也没对自己的儿子有多大指望,毕竟他曾经是齐王的妃子,但是她还是感激她当初的主动,要不是当初主动了,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冰肌玉骨被埋没在哪个暗无天日的角落里。
于是雪姬坐在马车上,还对着铜镜描眉。
这描眉还是扶苏教她的。
扶苏还命人给她制成了螺子黛,说是什么唐朝才有的,只有她才配的上这样的东西。
王琳的儿子被立为嗣子,她自然得意。于是自以为她王琳是扶苏心目中最爱的女人,面对姿色和身段都胜于她的雪姬,王琳只觉得她肤浅,以色侍人,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这两个女子各怀心事,但总归都是春事。
别忘了,此次随行还有宣阳夫人,她则是一心愤懑。
嬴政立子为储君,却不封她为皇后。她这个宣阳夫人,在宫中的地位,可谓是极为尴尬。
但是这未被立皇后,对于芈兰可谓是另一层羞辱。
她与嬴政的结合,本就是政治的联姻。
没想到,结局是这样的。
她决定,日后老死在楚地,以后都不与嬴政相见为妙。
昔日楚国公主的荣耀,从国灭时,就已经当荡然无存。
芈兰至今都想不通,为何听到楚国灭亡的消息,她一滴眼泪也未掉。
但是奇怪的是,当她进入楚国的城池,看到一些楚国特有的服装,还有楚国的灵鸟,芈兰情不自禁眼眶就开始湿润了。
扶苏说,这是近乡情更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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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男人的心声:女人真是麻烦
这车轮滚滚的声音,一直在扶苏耳畔持续了整整一个半月之久。
池武前来禀告:
“君侯,已经到了会稽郡的地界。前方武成侯已经命人派行阵前来迎接。至于武成候本人,则在会稽城等候君侯。”
“武成侯王贲——自秋狩一别,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要再见。”
“说起来,君侯与武成候可是有缘至极,当初君侯出使齐国,正是武成侯在外策应,以襄助君侯。”
真快啊——
三年的时光一闪而逝,再过十年,他就可以登基了。
这一路上,扶苏很是惦记前朝的事情。
嬴政说要问卜,也不知道这卜测的结果怎么样了。
说起来,扶苏最应该感谢的人,是嬴政。
虽然王绾说,他扶苏最大的错误是生在咸阳王宫,成为了嬴政的长子。
因为他是嬴政的长子,这就限制了他所能做的事情。
或许就像是王绾说的,他最大的错,应该是成为公子。
如果一开始他只是成为一个小谋士,随后写几篇文章,递给嬴政,引起他的关注,而后再慢慢来入朝为官,也对延续大秦的命有帮助。
这样的话,他就不用担心太过暴露自己的才华,继而引起和掌权者的强烈摩擦。
不过,成为太子,也有好处,未来的天下的命运都在他一个人手里。在高度的中央集权下,他完全有自信,建立一个盛秦。
但是在继位之前,他得苟。
还有十年的功夫,他就可以继位了。
按照王绾给他的提示,他现在应该离开咸阳,暂避一避。
这么做,也有助于稳固朝纲。
太子夹在皇帝和诸臣之间,围绕的又是分封和郡县这样切合群臣利益的事情。
扶苏一直很感激嬴政。
这三年里,若不是因为嬴政在,照他改革的措施和方向,秦国早就乱了套了。光是嬴政的威名就已经大大削弱了顽固守旧派力量。
只是可惜,这改革最关键的一部,整改军功爵制,未被解决……
但是嬴政暗示他,王绾明示他,他不走不行。
事实就是,大秦帝国不是忽然建立起来的,而是早就有之。
如今的帝国是逐步蚕食六国而建起的,但是这个天下只是大秦帝国的壳子,瓤子还是没变的,而且这瓤子还开始要坏了。
利益关系没有调整好。
统治阶层内部的利益关系没有调整好,统治阶层和被统治阶层的利益关系也没有调整好。
内部的利益关系,这不是扶苏说了算的。
而且现在是山高太子远,他之力不能及。
扶苏还是给自己准备了许多后手。
扶苏将张苍留在了咸阳宫,教导或许会成为扶苏未来最大的敌人——胡亥。
而萧何,扶苏几经考虑,楚国,大有人才,所以他把萧何带了过来。
至于申聿,这样的心腹,必然是要留在咸阳宫的。日后咸阳城的大小事情,都靠他传递信息过来了。
关于统治阶层和被统治阶层之间的矛盾调和,这里面关系到权力的下达,还有旧有贵族的原六国百姓的影响,所以扶苏决定先借用分封的手,继续对百姓加以在镇压。
而不是先努力调和这个关系。
贵族衰落了,镇压百姓的利益阶层消失了,百姓没有人压了。
所幸,镇压百姓的贵族这个阶层,靠着分封又给补上了。
这是扶苏目前感到自己对这个帝国贡献最大的事情。
远处烟波浩渺,水雾丛生,接近傍晚时分,江上白鹭翩翩。
红日的余晖落在江面上,楚地的冬日,萧索很甚。
即便是太子,有着极高的待遇,可是这一路走过来,脸上也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扶苏和随行行伍的军士都脸上都显得有些沧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事干,精力过剩,所以纵欲过度,再加上这名义可是被贬的,扶苏又藉此机会多喝了些酒。
这一路下来,扶苏整个人显得像个三十岁的纨绔公子。
这太子的英气,可少了太多。
扶苏有些欲哭无泪的对着上天叫道:
“还有十年……”
坐在副车里的王琳很是惊讶。
“夫君这又是怎么了?”
雪姬玩着自己的指甲,太子从不是那种悲天悯人、消极悲观的人。
“可能秀逗了……”
“修豆?”
雪姬听了,忽的笑笑,你这个笨女人,自以为有多得宠,其实太子并未给你讲过什么好玩的。
看着王琳脸色忽的一变,雪姬也怕这个正主,只好又弯了弯眉,低眉顺眼道:
“就是,一个人的脑子忽的进水了。”
王琳眼中闪起惊恐。
“进水?”
“重华夫人不必紧张,这只是一个比喻。”
“比喻?何为比喻?”
雪姬觉得这王琳笨笨的,但是她也懒得再和她废话,于是道:
“所谓比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重华夫人向来机智,向来必定可以参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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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阳夫人听着这后面两女子的谈话,微微笑了。
子虽早已非我子,但她宣阳夫人之子,最终成了秦国的太子。
后面的女人叽叽喳喳起来,扶苏听得不大仔细。
但是一侧的军士将异样的目光投到他脸上。
近距离接触后,会发现,太子其实是个怪人。
扶苏忽的又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很快的,十年时光应该会过的很快的。
不是应该,是一定!
霍成控马过来,再次传话。
这已经是他第九十九次替三位夫人传话了。
“君侯,宣阳夫人命臣来传话,请太子驱车慢些,三位夫人身子受不了,何况还有二位小世子呢。”
扶苏懒懒道:
“诺。”
池武可不满了。
又慢!
扶苏看着池武,直接道:
“女人真是碍事,原本定下的一月路程,竟然走了一个月半之久。”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是啊,君侯,原本一月就可以走完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一月半。”
池武这一路上瞻前顾后,太子走的自然是极快的,可是后面几位夫人不行,频频派人在后面过来传话。
一拖再拖。
但是这样也好,他毕竟是罪身,是来戴罪立戍边的,而非新官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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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斯回府后,第一时间就对他的儿子说了此事。
是时,已是午后。
秋日晴空万里时,天地间别有旷达之意。
澄澈阳光洒落在干净的庭院里,铺满阳光。
院中一口大缸中盛满了水,水早已发绿,上面飘着些绿毛似的东西。
青苔附着在大缸内侧。
宽大的书房中,李斯和李由父子二人对坐。
李由也算得上是饱学之人,闻说此事,也有些惊讶。
“太子还真是频出奇策。”
李斯却脸色僵硬。
太子倒是说的轻松,但是以李斯对于三教九流的了解,儒道墨法,多为迥异。
这件事其实难度极高。
案上摆放着铜炉腾起袅娜轻扬,丝丝缕缕,清香远溢。
李斯换了朝服,神色凝重,长长的胡须黑白相间,稀稀疏疏,但是那双眼睛却愈老愈显得精明,当下还流露出锐利。
李斯拂拂胡须。
“太子欲集合百家之才,共铸统一之术。可是太子殿下说到底,古书未读多少,儒家六艺小有所成,却中途弃之。”
话说到一半,李斯忽的面色铁青。
“听闻太子弃儒去从法,时常诵读韩非的文章。但是吾听闻,太子其实也并未对韩非之文章有多熟悉。”
说到这,李斯眼底又是一暗。
“早就闻太子于临淄召随侍萧何张苍。说起来,这张苍与我乃同门,但是张苍惯为齐法家,倡导刑法宽宥,上次编纂新法,他确实出了不少力;而这萧何,宫里宫外人人都传,他好黄老之道。”
说完这些,李斯戛然而止。
李由也双手垂膝。
他们现在议论的人是太子,人虽远在王宫,但是说话时仍旧面带敬色。
李由明白李斯说这些话的意思,意是在说太子用心不专。
李斯复道。
“太子想必也知,百家之术,各有不同。但是儒法之间,本身二者便为迥异,一言人之善,一言人之恶。而墨门,又是主张兼爱,尧舜之治下,尚且不见兼爱,何况今乎;至于黄老之学中,又是无为,此不治也。”
有些话,不便明说。
李由听了,自己心里有数了。
原来他父亲是觉得,太子其实对百家之学了解的根本不多,只是太子一厢情愿要为之。
“百家之术迥异,各申其道,是为乱。吾如何集这乱为一?”
李斯说着说着,最后道了一个字。
“难。”
李由听了,却笑。
“父亲大人一向处事精明,殚精竭虑。但是此次为何对于此事却如临大敌?”
“小子有何见?且说来。”
李由笑道:
“诚如父亲大人所言,这百家之术迥异,各申其道,是故诸子门生各论其是,莫衷一是。而太子正是看出百家思想之乱,欲一之。”
李斯拂拂胡须。
“世上之事,十之八九,说来容易做来难。”
难——
李由听了,反而对这件事情愈发感了兴趣。
“儿常伴父亲身边左右,从未听说父亲言过一个‘难’字。”
李斯晃着头,一脸疑虑,他重重道。
“陛下之意,实则是要废百家,立新术。这才是于百家之中提炼统一之术的根本。”
“废百家?”
李由听了,也微微一怔。
“百家学说源远流长,如此为之。”
李斯忽的笑笑。
“太子殿下示意我于百家之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啊。”
李由暗自思忖。
今日听父亲大人说了这么多,其实不过都是些牢骚罢了。
但是往常父亲大人决计不会这么做。
李由感觉的出,自从他父亲忽的从廷尉变成太学祭酒(勉强算作大夫之列),父亲大人对太子殿下便颇有微词。
父亲大人的挟书令,又是被太子所反对。
事实上,李由也清楚,非但父亲大人一人对太子有轻微不满,朝中诸多大臣,也对太子多有微词。
因为太子是一个并不注重传统的人。
太子殿下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意欲在政事上大有作为。
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多为破旧立新之举,只是有皇帝陛下鼎力支持,群臣莫之奈何。
归根结底,还是上次立新法,太子于朝堂之上的言论过于激烈,字字句句直斥军功,大言军功之害。
但是,他是太子,秦国的储君。
而且太子背后是皇帝陛下。
太子不是秦国的太子,而是皇帝陛下的太子。
如此高的地位,确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谁又敢对太子殿下说个不字呢。
李由相信,事情总是往好的一面发展的。
他思虑一番,还是觉得太子这事做没毛病。
“父亲大人,儿始终觉得。这太子殿下确实是一心为天下一统大局做想。天下虽然一统,但是昔日二周、七国并存之局,仍有存留。”
李斯瞪眼,这说话的口气,和太子颇为相似。
李由笑道。
“这昔日之局虽在疆域之上被破,但是未在百姓心中被破。”
李斯听了,不以为然的呼了呼气。
李由继续不紧不慢的劝他父亲。
“是故,今天下虽一统,但实为地域归于一,但人心纷乱。而父亲大人正是这有能之人。陛下必定是考量了此事,深以为此事唯有父亲大人这样学识渊博之人方能将这百家之术熔为新术。”
“此为皇帝陛下对父亲大人的隆宠啊。儿见皇帝陛下如今对父亲大人是愈发器重,尤其是上次皇帝陛下亲自送父亲大人于府门前,此事为外人盛传。皆言父亲大人为陛下身边第一得力之人。”
李由说到最后,眼睛笑成了两道弯月。
这模样,却像极了王绾。
要知道,王绾总是逢人笑呵呵的,这一笑,眼睛咪成了两道弯弯的细缝。
李斯看着李由这模样,眼前仿佛出现王绾这般劝慰他的场景,不知不觉间心里不由得舒服了许多。
好话说完了,李由又来了些硬的。
“父亲大人既然已经奉命为之,便是为难,必须为之。”
李斯——
他其实早已看透了皇帝要他炼统一之术的实质,就是废百家,所以这件事,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为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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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臣者,侍奉君主达其意,为唯一要务。此事虽然为难,但是陛下既然交给我李斯,那我李斯自然不会让皇帝陛下失望。”
“这么说,父亲大人已经有了主意。”
李斯看了看李由。
“自然是要奉太子之意,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李斯的想法,李由身为儿子,自然也知道。
“若是父亲大人制成统一之术,想必太子殿下也对父亲另眼相看。”说到这,李由忽的道,“太子殿下宫中只有两位夫人,重华夫人自然是不必说,而另一位,不过是母凭子贵。”
李由话里有话,李斯听了半天还是没明白。
“太子殿下只有两位夫人,未免太少了些。而阿榆已经及笄,尚未许婚。”
李斯听了,眼中闪着异彩。
这王绾与太子是翁婿,我如何不能也与太子结为翁婿。
而且,如果真的能促成太子和他的孙女,那他就与皇帝是亲家了。
他和皇帝陛下,正缺这样一层关系做保障。
但是出于谨慎,李斯还是道。
“此等光耀门楣之幸事,未必会落在我李府。”
李由还是笑笑。
“能不能成,全看父亲大人此次能不能让皇帝陛下满意了。”
李斯紧了紧眉头,望向远处的高山。
放在膝盖上的拳,被握的极紧。
(上一章本就是个作品感言,是我自己写着写着有些激动了,不小心怼到了一千字,自动变成了VIP章节。我联系一下责编,看看能不能删除,给大家退起点币。本来决定换内容,但是如果换内容的话,章节内容安排又得打乱,就会更麻烦。我是没想到,一个作品感言居然还有字数限制,就无语,但吾为之奈何?)
第123章 入会稽,范增候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此时正是冬日,扶苏所到之地,除了城池,村寨,很多地方都是一片荒芜萧索。
在别人眼中是荒芜贫瘠的地方,扶苏却看到了商机,种茶,植药。
秋日已去,越往东,越见草木之零落,但是又多见楚地风姿绰约之女子。
楚地女子,和关中女子相比,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比起女子,扶苏对楚地的男人更感兴趣。
项羽、韩信、刘邦全在这里。
——
会稽——
纵是冬日之季,但是因为有清水湖泊沼泽环绕,别有一番净澈。
会稽城正处在这山坏水绕之间,四面八方都有人家,依依墟里烟,暧暧远人村。
几声狗吠不时从远处传来。
城外美如仙境,让人流连忘返。
望见故乡,宣阳夫人只觉得自己从前的病全部好了。
至于城中,乱的很……
在大街上,你是看不出来什么的,一个个头上都裹了黑巾,衣服也典型的秦国样式。
挑担地、牵马地、背柴草的,应有尽有……
他们都很恭顺,身子佝偻着,一看就是安分守己的顺民。
城中将士们比原先可多了三倍。
但是府宅之中,那可就乱透了。
华衣带冠配剑者聚集在一处,齐聚一堂,似乎是在密谈着什么。
“此次机不可失。我们务必要抓紧机会,在他进城的时候动手。”
“少来了,这个时候动手,事情非但不能成,反而会引火烧身!”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拍案。
“城中守卫已经比平身多了三倍。秦将王贲亲自去城外迎接,我们得手的机会只会更小,而城中还有殷通这个小人迎接,殷通不敢得罪他的皇帝,只会在关键时刻出卖我等。”
“更何况,还有太子亲卫在侧,虎贲军是秦国最高级别,装配最为精炼的武士组成。”
“项兄说的是。”
角落里,一个身材壮实,脸上肉嘟嘟的少年望着他的叔父以及他父亲生前的部下。
几个部下想要复仇都想疯了。
“哼!平日里没有机会,如今整日巴望的肥羊就要到口中,如何能放过他。再者,他一旦入住将军府,日后便再难机会得手。”
项梁还是坚持他的主意。
“且慢!”
项梁挺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眼中精光一闪一闪的。
“殷通那个小人,为了他的主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别看如今对我们是和和气气,但是一旦他发觉我们对他的主子不利,他必定对我等起杀心。”
“我们得先做出安顺的模样,等到殷通对我等放下戒心,然后我等再伺机接近太子。”
“否则,贸然行事,必定不成。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东阳君有所准备。我早闻此人素有谋略,像他这样的硬骨头,我们得慢慢啃。”
项燕原部下道:
“项兄,您说的没错,可是如今殷通完全不肯多透露有关于秦太子的半点消息。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太子究竟要在会稽郡逗留几日啊。”
十岁少年一听这话,双拳一提,上前道:
“叔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让几位伯伯们命人去做吧。啰里啰嗦,说这么多,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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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梁瞠目:
“长者论事,与你这小子何干!练你的马术去!”
少年听了这话,当即不满道。
“秦王派人杀了我的父亲,怎么能与我无关。”
项梁吸溜了一下,双眼眯起,然后不住的跺脚。
那些个伯伯闻言,一个个都对着稚子笑了起来。
其中有人按着项羽的肩道:
“小子——如今这里可没有你这小子说话的份,等你长到有你的仇敌一样高的时候,再来和我们一起议事吧。”
项羽顿时像蔫了的小草一样,他当即转身出了门,而后来到院子里的大缸前。
现在,他甚至都没有这口大缸高。
院外,两队军士忽的悄悄靠近了这座院落,将前后围的死死地。
这只是一处院落的情形。
而其他院落里,多有高冠博带者,各自在里面打坐。对炉焚香,听琴取乐。
院外,也是重兵把守。
————
郡府。
大堂里,一个身材高大,体格魁梧的将军盘坐在上座,他面部暗黄,脸上更是横肉凸起,典型的凶相。
此时,他正在听他的属下给他汇报城中的情况。
那下属是在附耳对他说什么,显然是秘密。
这就让年已六十的范增感到很奇怪。
按理说,太子前来,布防乃是光明正大的事,为什么他却做的如此小心翼翼。
这验证了他的猜测,秦太子不会在会稽郡久留。
而殷通,也并不想现在杀了项梁等人。
处理完事情,殷通准备去迎接太子了。
“范增先生,殷某有事,需先行一步,还请老先生在堂中等候。那位贵人很快就要到城内了。届时那位贵人问什么,先生便答什么,一定不要多问。若是答的好,那么先生日后便可飞黄腾达。”
范增白胡白冉,一脸和蔼。
面对殷通的再三告诫,还有他紧张的神色,范增更是确定了,他很快就要见到的那个贵人,就是秦国太子。
“郡守放心,范某必定谨慎以待。就像郡守对待那位贵人一样侍奉他。”
殷通满意的点点头。
而后王贲派人来催了,殷通这才快步出去。
这城中,眼下可是有不少麻烦的家伙。
但是太子出行为了安全,都是事先一日才通知当地郡守县令他要到达此地。其行进路线和方向,除了已经途径的地方是已知的,其他的地方都是不可知的。
突然接到接待命令的他,也是十分慌张。
首先就是安全问题,殷通深知这会稽城里多有旧楚大将,他们人多势众,一旦闹出事,他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再者,楚地的百姓,也得加以防范。殷通借用军队,将那些原楚地富商豪绅,大门大户,全部控制起来,不许外出,也不许街上有行人,但是为了粉饰政绩,又命令士卒们伪装成楚人,在街上自由活动。
谁让太子来戍边颇有巡视突击检查的意味。
来人可是东阳君,殷通连通武侯都不敢怠慢,更何况东阳君呢。
很快,黑色军旗涌入了会稽城。
王贲亲自护驾,殷通只能跟在王贲屁股后面。
第124章 会稽就是狼窝(一更!求订阅!)
扶苏控着马,被围在行伍最里面。
今日天上布着阴云,此时又将至夜。
若在咸阳,这个时辰,天色尚白,但是这是在滨海之地,少不得要黑的早些。
即便如此,借着天上的余光,两侧的火炬,扶苏依然看得出周围那些活动的百姓。
挑鱼篓的挑鱼篓,推柴草的推柴草……
井然有序,也死气沉沉。
一个个见到他来了,都相貌恭敬。
不管在咸阳还是在哪里,秦国太子出行,乡民闻之,都一齐上来围观。不仅如此,这会稽应该是一座大城,眼前为何只有这么点路人。
怪……
不只是扶苏见到这样的情况感到奇怪,就连王贲也看不下去了。
王贲也在戍边,不过他大多时候都住在军队营地。但是城中的情况,他王贲也知道,殷通对当地高门大户,是很恭敬的,有时还主动请他们一起喝酒。
但是知道归知道,他只是驻守楚地二郡的将军,这管理郡中大小事务的责任,是他殷通的事情,他王贲不能干涉。
而且,郡守自有郡守的一套,驻地将领则有驻地将领的一套。
天下是由皇帝陛下一人治理的,他只是为陛下看着这些荆楚黔首。
“殷通——”
殷通忽的被点名,身子一僵,眼珠子忽的不动了,而后又像鲤鱼打挺一般,僵硬的面向扶苏转身作揖:
“君侯,臣在。”
“这荆楚之乡,好生安静啊。”
“荆楚鱼米之乡,乡民大多性情温顺,而且百姓们大都早起早归。君侯今日是入城晚了,所以这街上人少。”
池武胡子拉碴的,到了傍晚时分,整个人更是黑的像块碳。
他随侍皇帝,而后又随侍太子,太子车架所到之处,向来是人群密集,怎么今天,就来了这么点人。
这可是一座大城。
两侧街道上竟然只有这么点人,而且看他们的神色,也没有巴望之意。
池武直接道:
“话虽如此……不过以随行军容之盛,就算是天黑,百姓也不该这么少才是。”
太子随行之人,殷通自然一个都不敢怠慢,当下见一个身材告状,相貌凶悍的人这么拆台,他自然心中恐惧。
“君侯,此时天色已黑,人大多已归家。”而后殷通又小声道,“君侯身份尊贵,臣唯恐小人作乱,故未通知百姓。”
扶苏顿住马。
“小人作乱?”
王贲微微看了一眼殷通。
这殷通,假把式太多。
王贲早就暗示过殷通,太子必定是要来会稽的,他最好将会稽的江东子弟强行移走一部分,虽然时间上有些紧迫,但是总比当下这样遮遮掩掩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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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是以为这位太子年轻,好糊弄吧。
王贲对着扶苏作揖:
“君侯勿忧,王贲亲自护卫,君侯大可安心。”
“有武成侯在侧,扶苏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王贲拱手,而后命令道:
“继续前进。”
扶苏本不悦,但是如果一个郡守就能解决了边地的问题,那么秦国也不会亡了。
说起来,这殷通,当初他可是主动撺掇这项家叔父侄子两人起兵造反的人。
此人虽为秦人,但是并不这么忠于大秦。
看到边地造反,他也想着凑热闹。
但是人这种东西,都是逐利而行,墙要倒塌了众人才推,扶苏现在也先不动他。
看着太子神色和缓了,殷通这才将一颗心给放了下去。
会稽郡,江东豪杰云集的地方!
而太子贸然入会稽,就像是牛角顶了马蜂窝,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他现在只盼着太子尽快随王贲入军地营寨。
有王贲护卫,就算到时候出了事,陛下怪罪,他也不用被波及。
——
入了郡府,扶苏和三位夫人被请入一处院落。
而后这院落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
殷通这一出,弄得宣阳夫人很是不满。两个儿媳陪在身边,也附和起来。
在咸阳宫住久了,豪华奢侈惯了,这倒是一说,毕竟是郡府,条件并没有那么差,但是这里里外外站满了将士,她们自然不习惯,觉得难以下榻。
殷通是哪个都不敢得罪,瞧着太子的神色,倒像是要久住。
殷通只好道。
“都是臣的过错,明日就请君侯和几位夫人移居先楚王行宫。”
扶苏也忍不住了,这士兵围的水泄不通,比他在咸阳王宫的戍卫数量都更多。
“就是皇帝陛下,身居咸阳,章台宫周围尚且未有如此布防。且吾为公子时,曾入临淄,彼时冯劫将军护卫,也未有如此密布排场。”
殷通吓得满头生汗。
王贲主动解释道:
“君侯莫忧,殷通也只是头一回接驾,想必经验不足。”
有王贲开口说情。
宣阳夫人首先脸色和缓了下来。
“殷郡守,念尔初犯,今夜将这些戍卫撤了,我便不再追究。”
殷通的脸涨的通红。
撤人,这怎么行?
加人还来不及呢。
望着殷通的神色,扶苏大约察觉到了什么。
会稽,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数倍。
灯火绰约,王琳看了看扶苏的脸色,对宣阳夫人道。
“殷郡守也是一番好意,唯恐母上和我等有闪失,还望母上见谅。倒是母亲今日也累了,还是先用膳再说吧。”
楚国,这是芈兰的故乡。
她来到会稽,和扶苏等人来到会稽,完全不是同一种感觉。昔日楚国公主归家,要的是找回从前那种感觉。
自扶苏被确立为太子,她的心病便忽的全好了。
如今居然又回到少时生活的地方,年少时天真烂漫的经历一幕幕重现眼前,身为公主的自由,仿佛也就在眼前。
她为楚国公主,曾驱车于山野间随意奔驰。
青春虽然不再,不可追求,但是她可以追求那份无拘无束。
这被重重护卫,比咸阳宫更甚,她自然不满意。
“若是日后日日如此,又当如何?”
扶苏正是因为记得他生母的身份,所以才刻意要带上她。嬴政也是考虑到这一层,所以才准许宣阳夫人来荆楚之地。
看得出,芈兰这一路上心情都很欢快,精气神都比以往更好。
宣阳夫人,昔日秦楚联姻政治工具,在如今,仍旧不失为一种政治象征。
第九十三章 天无二日,开始敲打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三日后。
秦咸阳——
秦国太学,直接占据了皇城东南全角。
一座新的建筑物忽的拔地而起,出现在咸阳百姓面前。
不比皇宫的富丽庄严,太学另有其风。
这座占地极广的建筑,内里建筑并不高,多为平屋,廊道相连接。
从高处俯瞰,甚为阔大,但是因为多为书斋、书室、辩论之所,所以别有大方朴素之风。
内中又引水作渠,掘地成湖,仿以吴越水乡之风,别具一格。
比之于宫室更为优越之处在于,此间多设园林景致,使人身在皇城,但是却又仿佛置身自然之中。
“听闻此太学,太子也从中参与设计,尤其是这园林、水乡之风,皆为太子之意。今日一见,倒是让儿耳目一新。”
李斯心里,还是觉得皇帝陛下的宫室最为富丽堂皇。
这里虽然清醒雅致,但是在他看来,只是适合潜心读书之人的所在。
但是不得不说,李斯到了这地方,心情颇为宁静。
望着这等雅致之所,李斯曾经有那么一刻,是想要放弃他的人生目标的。
“太学乃天下士人齐聚之所,自当别具一格。不过,太子殿下在土木之事上,也确实是天资有别常人。”
李斯带着他的儿子,早早就来到了太学,以作准备。
初晨,寒秋薄雾刚刚消散,一股清寒之意袭来,让人清醒了不少。
一轮红日缓缓从东边跳了出来,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浮着水汽的水面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金。
随即,巨大的光束直直插向地面,太阳似乎是猛地跳了起来,浮在天空中间。
李由腰间配着剑,跟着李斯在廊道里走着。
李斯李由身后,跟着他们的不是属官仆从,而是居在他们府上的门客。
李斯等七八人所走的木廊下,正是一片湖,两边自然皆为水域。
水中投以白鹤,白鹭。
李由望着白鹤单脚立在岸边,听着扑棱扑棱扇动翅膀的声音,莫名觉得自己整个人静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昔日楚国上蔡。
李由回过神来,神情微微有些怅惘。
“这太学,倒是有些僻静太过了。”
李由从进了这地方,除了亭台楼阁,便是一些侍从,鲜少见到其他人。
偌大的太学,至今不过是寥寥数百仆从。
李斯闻言,顿住步子。
“父亲大人这是怎么了?”
“太子曾有提议,将七十二博士并置太学,于太学兼藏书之能;非但如此,太子还建议,于太学之中充入百家之中有声望之人。”
七十二博士从前在尚书台,管理典籍。但是尚书台里,还放置处理好的公文奏章。
这么一分出去,倒也挺好的。
而其他士人,分别聚居在各家府邸之中。府上门客,如今属他们李家最为多。但是供养这么多人,也不是长久之计。
今日此来,也不过是优中选优,带了几个未来最有机会登上朝堂的人。
“儿以为,太子殿下所言,确有道理。”
李斯看了李由一眼。
看得出,他儿子是诚心想和太子联姻。
这里虽然人少,但是也算得上是大庭广众之下。
太子的声名,淳于越身后的亲口帮助太子解决了不少。
如今他为太学祭酒,手下掌管天下士人,他说的话,士人自当奉为圭臬。
算是经过了他儿子的点拨,李斯现如今意识到,他不敢再犹豫。
迎合太子,完全有助于帮他在朝中立足。
李斯复道:
“太子还说,这太学,亦为教育之所。皇族之后、百官子弟,皆可入太学。”
“更为善。”
这父子两人看似随口谈谈,但是底下门生,他们来咸阳,为的也是靠着腹中才学谋求锦衣玉食。
身后士人自然开始附和起来了。
“久闻秦太子少便身负才华,频出奇策,如今身居咸阳,果然非同凡响。吾等亦仰慕之。”
李斯拂拂胡须。
“汝等既然拜入老夫门下,老夫自当有机会便引见汝等。”
“谢祭酒。”
————
秦,华阳宫。
今天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关乎诸子百家未来命运的日子。
不仅如此,秦国是个没有文化的国家。
这其实是很可怕的,没有文化加以教导指引,只用刑法强力压迫驱赶百姓做事,这样怎么可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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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文化和秦国结合起来,为了做好这件事,扶苏不惜顶撞嬴政,硬生生拦下焚书法、挟书令、还召集天下士人来秦,修建太学。
扶苏做了这么多,但是最关键的一步,嬴政把这最关键的一步,交给了李斯。
而他自己,今天一大早却被嬴政叫过来下棋。
要知道,他本来打算亲临现场去看看的。
备好车架的命令,他昨天就已经下达了。
但是没想到,他却早早就被传唤去了蕲年宫,就为陪嬴政用早膳。
心不在焉的用完早膳,而后就是陪侍嬴政处理公务。
嬴政有一大堆政务要处理,批阅起来,将自己埋在两座小山之间,专心致志,完全忘却了他的存在。
而扶苏自然不会呆呆的站着。
扶苏连连三次请求嬴政,表示他想要去太学看看今天李斯召集百家的会谈,起初嬴政还抬头耐心听他讲完了而后便不予理会。
但是扶苏不死心,又请,但是嬴政全然像是没听到一般。
这第三次请求,扶苏刚喊了句君父,就被嬴政斥责住口。
扶苏当场脸色一白。
这是嬴政觉得他管的太多了。
可是扶苏也确实实在不放心让一个动不动主张摧残文化的人去全权处理这件事。
于是乎从前风光无限、一出口便滔滔不绝的太子,今日恭恭敬敬的立在蕲年宫里,一字不发。
这可让一众内侍隐官、出入蕲年宫处理政务的大臣们都瞧了个新鲜,也看了个爽快。
太子殿下,已经及冠的人了,这年轻气盛的少年时代,终究还是要过去了。
即便这些人都毫不知内情,但是他们看到太子作揖立在皇帝陛下侧前,一个个都心中有了数。
而且嬴政和其他大臣处理政务,也全然不搭理扶苏。
这就有意思了。
太子再能干,也只能是太子。
唯有赵高,他明白嬴政的这样做的用意。
实在是太子殿下在朝中做的事情太多了,这立功太多,也是罪啊。
即便他是陛下亲子,也不能例外。
尚未加冠就参政,攻略先灭齐,随后又出使齐国,接着又是倡导变革秦法,而后又是掺和分封与郡县……
朝政之事,太子几乎是无缝不插。
而除过朝政之事,太子还发明了不少东西。
若说皇帝陛下是天上的骄阳,那么太子殿下也扮演了这骄阳的角色,至少,太子绝对不是夜间姣月。
但是,历朝历代,太子恰恰应当扮演这夜间皎月的身份。
显然,太子并没有为之。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不过,皇帝陛下倒也是心大,还是纵容太子为之。
但是陛下可以纵容太子,旁人未必见得惯太子这般活跃。
以皇帝陛下对太子的器重和培养之意,这么做,显然是为了护着太子。
只是这件事,明明是日前太子主动提起的,但是皇帝陛下最后却全部交给了李斯。
这事自然耐人寻味。
意识到这一点的赵高,忽的有些担心起李斯来了。
第125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二更!)
如果有政治的需要,在加上扶苏的储君身份,助力抬她为秦国皇后,完全有可能。
楚国公主成为秦国皇后,这将意味着,在秦国的高层,会有人给荆楚百姓说说话,那么投机者也会主动向宣阳夫人靠拢。
这是给宣阳夫人的机会,也是给荆楚子弟的机会。
做得好,一箭双雕,做不好,权当带他母亲出来散散心,改日再送她回咸阳宫便是。
但扶持一个新的利益集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扶苏对着芈兰道:
“母上本就为楚国公主,如今回到荆楚之地,入乡情切,扶苏已明。”
说着扶苏又看向殷通。
“明日就为宣阳夫人寻一处楚国宫室。至于人手,依咸阳宫的安排即可。”
芈兰这才松了口气。
“便如此吧。”
殷通很感为难。
王贲只觉得太子此行带三个夫人过来,实在是太麻烦了。
带年轻点的过来,他其实已经不大了理解了。竟然爱女人爱到了这种程度,还一路带着,在这点上,太子还是逊色。
皇帝陛下和所有男人一样,好色,但是陛下可从不爱女人。
不过,说到底,血气方刚的年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但是为什么还要带宣阳夫人过来……
王贲不敢多想……
太子来了荆楚之地,日后可有他操劳的。
王贲立在地上,继续听着几个女人叽叽歪歪,面色很是沉重,其实内心微微有些窝火。
毕竟,他是悍将。
而且,太子明白,皇帝陛下让他来江东的深意吗。
当年建议皇帝陛下先攻齐的人,正是太子。
而先攻齐的结果就是,楚国剩下的势力,几乎是不战而降。楚国不过先溃败了一军,而后便军心萎靡,剩下的士兵各自逃窜去了。
楚国大将项燕兵败自杀,楚王负刍被生擒,前些日子,已经被秘密处死。
楚国的有生力量,尚未被消灭。
而且江东子弟,尽数逃匿到了这九江郡、会稽郡。
皇帝陛下多次下诏给他,命令他要对这些地方严以镇压,万万不可出纰漏。
他得了诏令,得悉太子要过来。
虽然人在边地,但是很多事,都有迹可循,他也知道朝中如今必定是很乱。
陛下要剪除一些不利于帝国的因素。
需要把太子调开……
而太子到达皇帝陛下素来心患的地方,绝不是无意的安排。
王贲他已经想到了一条妙计,只待日后同君侯说起,两人一同上奏,解决江东未战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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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这娇滴滴的女人,哭哭啼啼的孩子,拖家带口,齐齐来到江东,是为何意?
终于熬到上膳了。
麻烦的女人小孩,到了后堂。时不时还有啼哭声传来,但是总归少了一个大障碍。
扶苏、王贲、殷通,三人同坐而食。
殷通倒是头一次有这样的殊荣。
他原先只是个小小秦吏,没想到,竟然今天有机会和东阳君同坐而食。
膳食已经备好,齐齐陈在案上。
扶苏望着案中间那条金黄色的鱼,色香味俱全啊。
殷通递箸:
“君侯,请——”
扶苏的内侍抢先一步,为其尝食。
这是惯例。
扶苏也没有多想,接了殷通递过来的箸,就开始动箸,可是他没等到内侍给他夹菜,却听到扑通一声一个黑影倒在他面前。
殷通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一阵利剑齐齐出鞘的声音。
“护驾——”王贲也是吓蒙了,他没料到还有这一出。
呆了片刻,而后猛地惊起身。
秦国锐士已经纷纷提剑围了过来。
那内侍先是头晕,而后嘴角便开始发紫,接着便开始泛起白沫,临死前,还攥着扶苏的衣摆。
“君侯——”
没等扶苏说话,随侍医家已经上前查看起这个内侍的情况了。
眼睛里已经开始蹦出血丝,整个人的面色转向青白。
“小心——有毒——”
等到他断断续续说完这几个字,医家无奈摇摇头。
“殿下,是鸩毒!”
扶苏身子早就僵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和他朝夕相伴了三年的随侍死在自己眼前。
虽然他有很多随侍,但是每日用餐,专门负责为扶苏品尝菜肴以试毒的就这一个。
平时只是觉得无用,每日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到了关键时刻,居然是他用死来提醒扶苏。
连说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明明知道他已经死了,扶苏还是鬼使神差望着那个片刻之前还生龙活虎的内侍问:
“尚有救乎?”
医家摇摇头,随后又道:
“毒性发作如此迅速,不像是鸩毒。”
“楚地以南,为百越。百越之地,林地潮湿,毒蛇易生。”
医家听了,不住地点点头。
“下臣这就去查。”
堂中这下悄寂的彻底。
王贲也是脸色一白。
“竟然有人敢毒杀太子?究竟是何人所为?”
殷通早就吓懵了,千防万防,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出纰漏。
“请君侯恕罪。”
恕罪?
扶苏气的都不想再说话了。
“只差那么一点,今日倒在这里的人就是我。看来这郡府,很不安全。”
扶苏脸色骇人,但并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去查!幕后之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个内侍领了命,便拖着尸体往外走了。
扶苏忽的坐起,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
“三位夫人可有用膳?”其结果是一样的。
后堂的膳食倒是没问题。
可是得知消息,三位夫人的身子自然都僵住了,哪还吃得下饭去。
宣阳夫人自然知道,这毒杀不是冲着她来的,是冲着她儿子。
王贲又不得已跟了过来,只是这次堂中气氛大变。
就在刚才,三个女人还叽叽喳喳觉得护卫太多,但是现在,她们可不敢再这么觉得,一个个安安静静的。
宣阳夫人倒是雍容华贵,面对这种事,她淡定的出奇。
她得为他儿子出这口气。
“殷通,这件事,务必要彻查。”
殷通连连应唯。
王贲主动道:
“宣阳夫人在上,这郡府显然是不安全,不若请宣阳夫人明日便前往将军府暂住。待局势稳定,而后夫人再去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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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秦太子就这 ,我能打十个!(三更!)
宣阳夫人笑笑。
她堂堂楚国公主,焉有躲躲藏藏的道理。
“武成候之意,我本不该拒绝。”
“只是我本就是楚国公主,如今归故里,竟然遇到这样的大事,更不敢就此退避,如此只会让小人逞了威风。”
“说什么严查,其实在座诸位都心知肚明。在这楚地,究竟何人会对东阳君出手。”
秦汉之际,有地位的女子,多有傲骨。
这番话说出来,倒是让王贲对这宣阳夫人侧目。
宣阳夫人这些年来,被嬴政压在后宫,确实是埋没了。
“这会稽城中本就有先楚王行宫,我过去为楚国公主,如今为皇帝的夫人,既然归了故里,本就应该住在行宫之中。”
这些话,都是说给王贲的。
王贲和殷通都知道,先楚王行宫,好是好,但是那里有一处后苑,没有设墙,只有沼泽为障。
保护起来,多有不便。
但是宣阳夫人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为之。
“夫人之意,王贲已明。”
扶苏也道:
“在刺杀一案得出结果前,吾亦留会稽城。”
这是殷通今天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留在会稽城,绝对要出事。
殷通作揖:
“宣阳夫人既然如此说,那臣这就去命人准备。”
——
三日后。
搜查终于有了结果。
扶苏在会稽行宫里等者殷通的汇报。
殷通急疯了,走起路来也总是心事重重的,要么踩空了台阶,要么不小心崴了脚。
太子的行为,就像是在悬崖边上筑巢,而且这悬崖边上还满是马蜂窝。
而王贲这边,即便没有殷通的哀求,他也会在会稽城增兵。东阳君安全第一,而且皇帝陛下密诏已至,尽全力襄助太子镇压楚地百姓。
不过,比之焦虑的殷通,王贲有个计划,他想要施行这个计划已经很久了。
秦国太子在会稽城中的消息,扶苏主动命殷通主动传了出去。
他就是要看看这荆楚的人到底有多勇,败军之将,如此猖獗!
当我怕你们不成!
扶苏这边放出了话,王贲再配合以大军入驻,原先的楚国行宫如今安插满了秦国士卒。
街道上原本撤下的城中巡行行伍,如今又重新上了街道,而且交替更为频繁,数量更多。
这下倒好了,这三天里,两边都开始人心惶惶。
原本项梁等人是要伺机而动,给秦国人一点颜色瞧瞧,但是现在他们也开始慌了。秦太子可谓来势汹汹,他们还没有积聚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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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秦军这边,楚人竟然胆敢毒害太子,更是激起了他们的戒备心。
会稽城中阴云密布,氛围很是压抑。
原楚行宫,今大秦宫的牌匾被高高挂在宫门口,楚地百姓见之,一个个都对此议论纷纷。
殷通步子很急,一脸忧虑,穿过宫廊不断前行。
扶苏坐在亭中,遥遥就看见一彪形大汉迈着大步,身后跟着颇有仙风道骨的一位老者。
老者虽然发须皆白,但是体态轻盈,脚步轻捷,精神矍铄。
这大汉,自然是殷通,他整个人虎头虎脑的。
至于那个老者,扶苏倒是没有见过。
走到亭前,两人均被护卫拦下。
殷通对范增道:
“范先生,汝先在此地稍留片刻,待我禀报君侯,看他是否有意见汝。”
“有劳殷郡守引见。”
一场毒杀案,打乱了殷通的所有部署。
这范增,可是个高人,精通《易经》。
将他引荐给太子,博得太子欢心,也算是功劳一件。
殷通走到扶苏面前,脸色阴沉。
扶苏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的结果了。
“君侯,这幕后之人,乃是昔日楚国大将军项燕的帐下谋士。他投了毒,便连夜缒城而出了。”
“而后呢?”
殷通一脸惶恐。
“君侯恕罪,这荆楚之地,本就范围极大……”
扶苏不耐。
“勿复多言!我早有言在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三日追不到,就用十日,十日不行,就用三十日。一郡不得果,就传令去其他郡搜查!”
殷通脸色涨的通红。
“臣遵命。”
王贲瞧着太子,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魄,倒是像极了皇帝陛下。
随后,殷通又对太子说。
“君侯,臣这里有位高人,不知君侯可否有意一见。”
“什么样的高人?”
“此人姓范名增,乃是居鄛人,平时在家,好出奇计。”
“范增?”
“正是。”
又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的。
“宣——”范增慢悠悠的走入亭中,他先是打量着太子身边的人,一个是素衣谋士,这倒是稀奇。
其他的都是身高九尺的悍将。
而那位头戴高冠,身佩长剑的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武成候王贲。
殷通使眼色。
“范增,还不快拜见君侯。”
范增还是不拜。
池武耐不住性子。
“乡野匹夫,见到君侯,何敢不拜?”
范增笑笑:
“我乃楚人,只该拜楚国太子。如今见到的是秦国太子,为何要拜?”
池武闻言,自然气炸了。
“休要胡言!荆楚刁民!”
殷通脸都绿了。
昨天范增求他引见去一睹太子风采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傲慢神态和语气啊。
还有他怎么敢直接挑起话端,说自己是楚人的。
“好了,池武。你先退下。”
扶苏还是坐在上座。
这高士,总是要故弄玄虚的。
“先生方才所言,想必也是如今会稽百姓的心声。”
范增这才笑笑,而后作揖。
“秦国太子,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旁人,怕是不愿意见老朽这般无礼,更不愿意听老朽说这些。”
“我方才听殷通说,是先生主动要见我。既然是主动求见,不知所为何事。”
“这先楚王行宫,原本云气稀薄,不成气候。但是太子来了,这行宫之上,皆为龙虎,此为天子气也。”
这话一出,有心之人自然将这句话给记了下来。
王贲可没忘,太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迫来到荆楚之地的。
扶苏也一时无话了。
范增岂会不知说这话的后果,很快他又道。
“秦皇乃天命之人,东阳君乃秦国储君……”
…………
后苑里范增正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远处树林里。
几个小少年正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项羽,我看秦国太子没什么稀奇的。”
又高又壮的项羽也道:
“是啊,没想到,这就是秦国太子,和我想象的差了太多。”
“项羽,你不是说你要挑战他吗?”
项羽呼了一口气。
“我不挑战他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大丈夫不轻易改志吗?”
“我没有改志,只是我没想到,原来秦太子并非我所想象的骁勇,竟然是个先生的模样!读书人最是无用了。这样的秦太子,我一个能打他十个!”
第九十四章 一个没有文化的国家是可怕的
日至于衡阳,是谓隅中,为巳时。
“禀祭酒,巳时将至,将鸣锺。”
李斯此时正在后堂之中安坐,闭目养神。
这位皇帝身边的重臣,此刻虽然闭目,但是脸上神态十分严肃。
除了李由一人立在李斯右边,其余属吏皆着立在左边,人人怀中捧着竹简、毛笔。
座下一共六人,皆为今日做笔录之用。
李斯听了听了下吏的通传,这才睁眼。李斯有些诧异的望着眼前的空地。
他本料定今日这样的场合,太子必定会驾临。但是都这个时辰了,太子还未现身,想必是不来了。
这可不像太子的作风。
也不知父亲大人在为难什么,这个时候居然还在走神。李由提醒一声。
“父亲大人,时辰将至。”
李斯回过神来,对着下吏微微点头。
“嗯。去吧。”
李斯缓缓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襟,而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百家未来的命数,全在今日之议。”
李斯左手负在身后,右手端在腰前,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向前堂走去。
李斯面色冷峻,虽然未露怒色,但威严外泄。
上次的焚书之议,虽然皇帝陛下未准允,但是因为那件事最后不知怎么的,竟然让天下士人都知道了。
李斯得到消息,已经有不少读书人在痛斥他上次的焚书之议。
李斯自以为这是他们对他落井下山之举,但是他也意识到,读书人的嘴不仅仅可以用来讨饭,而且可以用来害人。
他的声名险些被毁于一旦。
幸亏,皇帝陛下最终没有同意此事,否则他现在必定是声名狼藉。
还如何为太学祭酒,又如何能召的动天下名士。
今日,他得小心些,免得被人又捉到什么话柄。
李斯这么想着,两颊颧骨高高凸起,显得他的脸色很为阴沉。
————
与此同时,刻着太学二字的朱漆牌匾下,停着一架铜马车。
一位身着黑红相间的上衣下裳的儒服的老者立在门前。
看见这身红黑相见的衣服,就知道来人是儒生。
而他头上高高顶起的玉冠,又显出他的尊严和地位。
非但如此,。
他一边抚着胡须,一边目不转睛的望着这牌匾。
他眼中流露出一股沧桑之感。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老夫当年束发之年便入了稷下学宫。
当时齐国国力鼎盛,而一年一度的稷下学宫大会都会吸引无数名士前来论道。
稷下学宫每年论道之时,诸子云集,名家齐聚,哗然论道的场面可谓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后来他终于学有所成,作为儒生门下的一员于稷下学宫与诸名士论道,当时年轻气盛,与诸生同坐,论列的却是秦之非。
谁能想到,后来齐国国力衰弱,国主昏庸无度,眼见天下统一大势所趋,天命归秦,他当时毅然选择了来到秦国。
不过几年的功夫,天下已经全部是秦国的了。
世事变得真快。
今日秦国之太学,吸引了天下名士。有人曾说,这太学与当年稷下学宫无异。
但是他却不以之为对。
他至今都没忘记稷下学宫之规:一、不任职而论国事;二、不治而议论;三、无官守,无言责。
而看看这稷下学宫门前,大秦锐士护在门外,而门内,又是皇帝陛下的重臣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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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
一想到李斯,他就来气,淳于越是万万没想到,他这位饱读诗书的朋友,居然会提出焚书之议。
淳于越在门前已经呆呆立了半响,他在回忆稷下学宫,也在犹疑。
今天,对于身在秦国的儒家来说,无疑是个机会。
他淳于越既然师出儒家,那么自然要将师门之学发扬光大。
“仆射,巳时将至,仆射若是去的晚了,怕是失礼。”
礼——
“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
淳于越听了这话,拂了拂袖子,迈步往内。
————
刚来到堂前,淳于越就看到李斯正为今日前来之宾众星捧月般拱于上座。
李斯亲口请求嬴政,命七十二博士共商此事。
七十二博士自然不会全部出席,诸子之中,各出一名代表。
而在秦国朝中有声望的大儒,这第一就是淳于越。是故今日七十二博士一共来了四位。
一位是淳于越,另一位是周青臣。
而另外两位,则是秦法家之列。
不仅如此,出自齐法家胡毋敬也奉李斯之邀前来。
李斯见到淳于越,其实还是有些尴尬的。毕竟原本李斯为廷尉,位居上卿。而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素来都是淳于越称呼一声李斯为李兄,李斯唤淳于越一声淳于老弟。
但是现在,李斯只是祭酒,而祭酒只是个小官。即便是太学祭酒,终归不属于朝廷士、大夫、卿之列。李斯现在像个编外人员。
而淳于越身为博士仆射,虽然不是大夫,但是位同大夫。
淳于越如今的地位,要比他李斯高上许多。
但是一想到他在嬴政面前的地位,还有他说持有的诏书,李斯便又有了底气。
也是此时,李斯下决心,他一定要尽快把这件事解决了。他希望他可以尽快借此事恢复上卿之位。
而两侧来宾,见到来人是博士仆射淳于越,这些名士自然齐齐上前恭迎。
淳于越早在齐国就已经很有名了。
后来借助秦国,他的名声更是大振。而且太子的师傅,其地位非同小可。
李斯见状,也亲自起身,请淳于越入座。
淳于越也很知礼,见到眼下其他人都到齐了,独独差他一个,他作揖道。
“还请祭酒见谅,今日是我淳于越来晚了。”
“淳于兄何出此言?时辰尚未到啊。”
正在这时,锺声忽的响起,接连敲了十下。
李斯脸上的皱纹都闪着笑意。
“淳于兄来的不晚,是李某来的早了。”
两人齐齐仰头呵呵笑了,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堂中氛围一下好起来了。
旧事也就随着这笑声被抛在脑后。
淳于越这才落座。
淳于越的位置,被安排在右侧第一个位置,紧紧挨着李斯。
说是百家,但是淳于越放眼瞧了瞧,今日来的多为法家、儒家之众。单是儒法两家之众,便占了今日来者的一半。
法家分为齐法家和秦法家,均在左侧;而他这边,多为儒家,周青臣正坐在他的后面。次之的便是阴阳家、名家、而道家更是人数最少,而且还被安排在末位。
想必道家能被安排有一席之地,跟华阳宫的那位脱不了干系。
座次的顺序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在秦国,究竟哪门哪派说的上话!
至于二十年前还与儒门并列的当世显学墨门,今日则完全没有任何人到场。
墨门,怕是不久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世界上。淳于越其实对此有些惋惜。
皇帝陛下对墨门子弟可谓是深恶痛绝。
而这就是太学和稷下学宫的区别。
稷下学宫崇尚百家争鸣,和君王好恶哪家学说无关,只为天下士人提供场所。
但是太学,它成立的初衷,是为了皇帝陛下的统一之局。
但是不管怎样,有总比没有强。
一个没有文化的国家是可怕的。
若不是太子大力支持,他淳于越也是做梦都想不到,秦国这样背弃礼义,一昧逐利的国家,竟然会创办太学,兴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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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龙且&amp;项羽(一更!)
几个长得壮而结实的少年,此刻正在林深阴翳处。
地上的青草黄了多半,枯黄落叶也坠落在草地上。
一个高而壮的褐衣青年忽然闯入林间,他远远就看到了肩膀和同龄人相比更为宽大的项羽。
那青年走近了,这才发现,原来这帮小子是在踩着巨石爬上低矮的宫墙去看围墙里面的人。
褐衣青年又高又壮,他只是走到了大树后面,便远远的瞧见了秦国锐士,个个头上簮着长缨,身披铠甲。
卫士遍布行宫。
我楚人之地,如今被秦人占领,此恨难消。
龙且刚开了口。
“少羽——”
话音还未落地,项羽刚要转头,就看到一支支急箭飞速的向他们射过来。
龙且也是刚刚意识到,很快他便觉得自己脸上一片冰凉。
随后,几滴鲜红的血就从他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少羽小心,有埋伏!”
龙且大呼一声,其他几个小孩见到这场景都吓坏了,纷纷嚎叫起来。
这里的异动,凉亭那边自然很快就有人察觉到了。
“要活的!”
“唯!”
霍成虽然没有参战的经验,但是他年纪比较大,再加上又很清楚会稽城中的局势。
有人按捺不住,给秦太子投毒,如今秦太子来势汹汹,将原楚国行宫更名为大秦宫,已经是在向他们宣战了。
不仅如此,他们早些时候可是让郡守殷通吃了不少哑巴亏。
这大秦宫,岂能是他们这么容易就进的了的,分明是秦人故意为之。
兵法云:将欲败之,必先姑之。
还没等项羽反应过来,天上忽的落下一个大网。
随后,仆射们纷纷在附近现身。
项羽倒是不惊不惧,毫无畏色,这就要被带到秦太子面前和他决一死战了吗?
众仆射上前,但见一个高高壮壮,一脸骄横的少年双手环胸,手中抱着一把木剑,临危不惧,定在原地。
而他旁边,一群小孩已经哭闹了起来。
纷纷大叫起来。
一时间林中五个小孩鬼哭狼嚎起来。
“阿父!阿娘!”
项羽也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但是他一点都不敢感到害怕。
他父亲说过,死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失了节义!
“别哭了,没用的东西!士可杀,不可辱!况且,男儿大丈夫,死又有何惧!”
项羽昂首挺胸,字字铿锵,说完这些话,而后很是不屑的瞟了一眼周围正持剑接近的秦人。
这种话,竟然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口中说出,秦仆射卫士自然一个个都以之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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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且听了,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好样的少羽!如此方不失我楚人之威!若你我就此不幸身故,那来世,你我还做兄弟!”
原本龙且和项羽一样都是是楚将之后,但是两人相差五岁。
项羽刚勇,而他也好武,于是两人结为兄弟。
项羽闻言,亦应允之。
“好!”
————
霍成前来禀报。
“殿下,有人闯入了林苑。”
殷通脸一黑,乖乖隆地咚!
就知道事情会这样。
这是楚国先王行宫,靠近百姓宅院,他就怕心怀不轨的人闯入。
太子究竟要怎样才能意识到,他身边都是马蜂窝呢。
不入将军府也就罢了,而且还大张旗鼓,住先楚王行宫,虽有示威之意,但是实在危险,出了事,他可担当不起。
殷通趁机道:
“殿下身居大秦宫,虽有威慑荆地蛮夷之用,但是殿下身份尊贵,容易招致一些奸佞小人,臣委实担心殿下有不测。”
“我就是来会一会那些奸佞小人的,听闻他们负隅反抗,还曾烧了殷郡守你的马车。”
这……
殷通闻言,自然脸色大窘。
殷通在这会稽郡中,都遭遇了些什么,扶苏都调查清楚了。
会稽城里,有不少人经常给殷通暗地里使绊子。
王贲他们不敢惹,于是就不停的找殷通的麻烦。
大军在侧,荆楚百姓倒也慑于秦军之威,确实不敢乱动,但是心中不满总要发泄一下,于是殷通就成了这无辜的羔羊。
咸阳的政令下达,殷通也确确实实安排了下来,但是这样一个有名无实的郡守下达的政令,其执行情况几何,不言而喻。
诚如他给嬴政上报的,江东之地确实有许多不安分守己的力量。
而嬴政给出的回应,自然是让王贲重兵镇压。
“看得出,殷郡守在这会稽之地,很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一些蛮夷,引起祸事。”
殷通的脸都白了。
他也不容易啊。
“殿下——”
“你的事,容后再论。”
范增看着这秦太子面色坚毅,处置事情,颇有章法,刚而不失柔。
旁人不论,秦国大将,武成候王贲竟然对这位少主毕恭毕敬,可见此人虽然年纪轻,但是却已有威慑力。
范增之所以主动想见秦太子,是因为范增听说过他的一些政论,也观察了一下秦国一统天下之后的措施。
工振之法,倒是让他感到眼前一新。
秦国太子让他对秦国产生了新的看法。
范增原本和许多楚人一样,都是非楚不仕的。而虎狼之秦,更是他们的仇人。
今日一见,秦国太子,确实名不虚传。
但是他是否要就跟随这个人,眼下还未有定论。
扶苏把殷通的底给揭了,殷通自然面带愧色。
眼下,扶苏对着霍成。
“务必将人活着带过来。”
“殿下放心,我们的人早已的布置在林中,只等着猎物落网。”
说罢,霍成便离开了,没过多久,众人见他压着一帮小孩和一个青年走了过来。
王贲有些乏了。
他的擅长是打仗,现在看来,爱好也就只有打仗了。
这些事情,他觉得很无趣。
有些话,到了嘴边,好几次,他都给忍了回去。
这太子,一看就不像是会认可他的主意的人。
霍成支支吾吾道:
“殿下,闯入的实则是一帮小孩,唯有一男子,似是成年。”
王贲听了,又听着那些叫喊声不断传来,自然不耐。
王贲将剑拄在地上,面色阴沉道:
“许是几个小孩不懂事,贸然闯了进来。”
扶苏笑笑。
“可我等的就是小子。”
第九十五章 错在百家,是故要废百家?(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太学之所,在这咸阳城,实在是奇异之观。
想到太子如今的所作所为,淳于越不禁会心一笑。
果然虎父无犬子。
————
待所有人坐定。
李斯肃容:
“今日,我李斯得以与百家名士齐聚一堂,实乃幸事。想必诸位也都闻说,今日太学百家齐聚,实乃李斯奉皇帝陛下之名,召集诸位于太学共商大事。”
“自周天下分封天下以来,诸侯相争,群雄并起,天下纷争不断。”
说到这,李斯微微顿了顿。他想不通,为什么费力统一天下,到了最后却要郡县和诸侯并立呢。
当着百家的面,李斯没有说出他心里那句,‘天下共苦不休,已有王侯。’
李斯续道。
“今赖皇帝陛下之神灵,天下得一,黔首皆归于秦。”
“然而皇帝陛下思及天下离乱,七国并存之局已有百年。如今虽天下人皆为秦人,但是尚有人念旧国。是故国虽一,实为疆域一,而人心不一。”
“故李斯今日奉皇帝陛下之命,聚齐诸位,为皇帝陛下分忧,更为天下之百姓共议大计。”
诸生齐齐拱手作揖。
“此乃我等之幸,愿竭力为皇帝陛下分忧。”
李斯亦拱手。
“诸位之心,李斯必定会向皇帝陛下转达。”
有人操着一口浓重的赵地乡音道:
“李祭酒,皇帝陛下肯给我们这些学派一个机会,也实属我等之幸。皇帝陛下深明大义,一切决议皆以国为重。我等入秦已久,闻之目之,皆钦佩皇帝陛下。”
“而我等草民之流,原居于乡野,本不登大雅之堂,今日得入太学,实乃平生之幸。该是我等感激陛下赏识之恩。”
“至于共议大事,我等实乃鄙薄之人,未必有什么高见。可放今天下一统,诚如大秦太子所言,如今乃千古未有之局,是故士人皆当出山以助力。我等虽然不才,但都愿意略尽绵力,以诸皇帝陛下稳固江山。”
诸生闻之,皆眼中含着钦佩之色。
李斯也道。
“善。不知先生为哪门哪派之人?李斯孤陋寡闻,竟然不认识先生。”
此人闻言,这才笑笑。
他长着一张方脸,皮肤黝黑,但是眼睛又细又长。
“鄙生蒯彻,字通。”
李斯望着此人,心叹,此人看似其貌不扬,但是听他说话,颇有章法,是个人才。
“蒯通,汝出自何家?”
蒯通一双眼笑的眯成了一道缝。
“纵横家。”李斯看着此人,想将他揽入门下。
听他方才所言,他早就来到了秦国咸阳城,但是为何没有投入我的门下呢。
像他这样的高士,究竟会投入何人门下。
李斯望着这蒯通发怔,李由也看出了他父亲的意思。
李斯听了这话,很是心喜。
但是正事当前,他只得先将此人放一放。
李斯复道。
“那不知诸位以为,当如何治这天下人心不齐?”
经历了上次的焚书之议,李斯决定,有些话,得让他们自己说破才好。
李斯抛出了话题,诸生自然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议论。
其实皇帝陛下的诏令,他们也都闻说过。
以《吕览》为纲,制统一之术。
皇帝陛下的意思很明确。
而这《吕览》,他们早就听说过,来之前,也都仔仔细细读过了。
周青臣率先起身。
这是个发扬儒家的好机会。
“吾闻皇帝陛下欲以《吕览》为纲,独创新学,以统人心。而观《吕览》,我周青臣只见《吕览》通篇只言一句:一则治,异则乱;一则安,异则危。依吾之见,天下百姓人心不齐,根源就在于天下有诸子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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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臣这话一出,堂下立刻沸腾起来。
“人心不齐,乃思想不一。百家之术,渊源不一,。究其根本,各自为政。而今天下为一,百家莫衷一是,绝非统一之世应有之局。”
名家公孙谬闻言,挺身而出。
此人脑袋硕大,头上为一块方巾包起,但是五官整齐来说还算是匀齐。
公孙谬,名家著名人物公孙龙之后。
此人未入仕,没有朝服、常服,只是穿了一套乌色深衣,靠着这身衣服,给他的外形增了几分沉稳。
名家素来主张针对实际问题进行议论。李斯提出的问题是个好问题,但是周青臣所说的话,极为难听。
错在百家,难道要把百家废了不成?
“如周仆射所言,人心之乱,在于百家各异。”
淳于越静静瞧着这一幕,忽然间就有了稷下学宫诸子门生齐齐辩论的味儿。
公孙谬继续道。
“而方才周仆射曾言,皇帝陛下所定之纲《吕览》所求正是求一。”
“既然一则治,异则危。那么这人心之乱,其罪就在于我等百家。不知周仆射,我公孙谬可有误解仆射之意?”
周青臣笑着回击。
“难道公孙先生还有比周某更高明的见解?如今天下为一,但是百家尚存,百家各争其是,实则对统一之世无益。故周某以为,既然天下为一,那么这百家也当为一。”
这话刚一说完,堂下一片哗然。
“一派胡言,怎能为百家之过。”
“焉有此理?”
“百家渊源不一,本质不一。如何一之?”
“诸子学说所求迥异,如何一之?”
……
堂下一片哗然,但是这样的场面,李斯早已料到。
所以他才把话题交给这些百家之众,他最后只将此次议论的结果呈给皇帝陛下,到时再明确的告诉皇帝陛下,除了法家,百家皆当废除。
不过到时,就不仅仅是焚书便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这便是此事的为难之处。
皇帝陛下未同意焚书之议,完全出乎了李斯意料。
但是如今废百家,那可比焚书更为残酷。恐怕皇帝陛下也不会为之,尤其是有太子在侧……
太子一天到晚想着以仁义称天下,但是非但没引起皇帝陛下的厌恶,反而皇帝陛下现在也开始玩这一套了。
给横阳君赐国姓的事,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这就让李斯很费解。
他开始把握不住皇帝陛下的心了。
皇帝陛下好像对法家也变心了。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陛下要他炼统一之术。是炼,不是选。
百家之学,秦国早就做出了选择。不仅仅是秦国,其他六国也皆选择了法家之术——尊王!
所以这统一之术究竟是什么样的,李斯自己已经想出了一个答案。
以法家为骨,以百家为皮。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他李斯已经想到了。
百家,得废!
堂下还在议论不休。
面对诸子名士的非议,周青臣却还是板着面孔。
这帮乡野之学,因为于国家无用,所以早就为朝廷所弃。
而如今,他们更是手中没有实权。
皇帝陛下的意思,自然是要废掉百家。
怎么这些人全然不懂呢。
淳于越听着听着,却听出一身汗来。
蒯通也没想到,这秦国的大臣竟然会当众说出这种话,这摆明了是来挑事,并非有诚心让他们共商国事之意。
“错在百家,是故要废百家?这便是周仆射的意思?”
蒯通一语中的,堂中诸子名士顷刻间鸦雀无声。
李斯抚着胡须,目不转睛的盯着蒯通。
这个蒯通,真是有意思。
蒯通已然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而周青臣面对这堂下共愤的场景,也微微一颤。
可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不就是要求百家为一吗。
不废百家,如何为之。
周青臣看了看在他前面端坐着稳如泰山的淳于越。
“百家既为乱之根源,若不废,如何出新统一之术。”
周青臣这话说的有些像是死鸭子嘴硬了。
蒯通听了,更为愤慨。
“是故皇帝陛下召集我等入太学共议此事,乃是叫我等自废学派?”
李斯闻言,当即出声制止。
“蒯通——皇帝陛下岂能由你评议?”
蒯通大为不解。
难道说,这就是秦皇的意思?
第128章 迁往岭南之地,任其自生自灭(二更!求波全订!)
“愿闻其详。”
“这行宫更名后,会稽百姓多有议论,如今边上更是有重重护卫,一时间会稽百姓遇大秦宫,全数绕道而行。楚人对我的态度,已经是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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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番入会稽,并不是来挑起是非的,而是安定人心。”
殷通听着,很是纳闷。
这皇帝陛下的诏令不是那么写的啊。
太子不是戴罪来戍边的吗。
而范增和萧何,两人听了这话,一个个心里都起了敬畏之心。
扶苏曾说过一句很受士人喜欢的话。
我关西秦人尚且不以六国人为秦人,六国人又如何会以为他们是秦人。
“会稽百姓,还以楚人自居。将我秦视作虎狼,对我多有抵触。年长之人,对故国羁恋,扶苏可以理解,但是改变这成人对我秦人的态度,机会难觅不说,且未必奏效。”
“倒不如,退而求其次。”
王贲和扶苏,相处的时间和机会本就挺多的。
听扶苏说到这里,他也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成人顽固,是故太子要在小子身上做文章。”
“正是此意。扶苏只想借那些能偷偷潜入林苑的小子们,告诉这会稽百姓,我们秦人不是真的虎狼,不会吃人。”
因势利导是一回事,但是名声,必须得刷起来。其实扶苏也隐隐期待着,那两个少年,今日哪怕是只误闯入一个也好。
忽的,扶苏转念一想。
就算项羽真的被他吸引了,闯了进来,怕是他对自己不仅仅是好奇吧。
杀父灭国之仇,怎么消的了。
真的要被他遇到这头猛兽,要想加以驯服,还要捏住他的七寸。
“倒是武成侯,你认为,这些小子会是贸然闯入的吗?”
王贲正色,将利剑收起握在手中。
“君侯之意,莫非是十几岁的小孩都有反秦之心。”
扶苏只道。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只是往往你我不愿意相信的,恰恰是事实。”
萧何主动道:
“太子殿下,臣以为,审问一帮小子,若是传出去怕是……”
扶苏闻言,顿了顿,而后他冲着萧何笑了笑。
“你提醒了我。来人,先赐他们肉食。先让其饱腹,而后再带过来。”
小孩子罢了。
————
项羽、宋襄、项庄五个小孩,对着这香喷喷、红油油的烤猪一个个眼睛都直了起来。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主动去吃。
项羽虽然年纪小,但是却是他们的老大。
不仅如此,项羽还有身材高大的龙且给他做靠山。
龙且很是谨慎。
秦人不怀好意,逮到他们,居然主动给他们吃东西。
素闻秦太子狡猾,他可不能就此上当。
这其中一定有诈。
胖墩墩的项庄,他对着烤猪不住的流哈喇子,口水已经滴到了下巴上。
须知败将之后,过的是流亡生活。
眼下的安定里,也伴随着许多不安分的因素。
烤猪,对于他们来说,可谓是极其奢侈的食物。
项庄几欲动箸,但是碍于项羽的脸色,他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宋襄年岁要比项羽稍长一年,而且他随了他的父亲。
利和义面前,他们宋家人,主动选择利益。
由是乎,宋襄直接道。
“秦太子不杀我等,已无性命之虞,我等自当感激。如今还赐予我等美食,若是不用,反倒是辜负他的心意。”
竟然直呼太子,好生无礼,不愧为楚之蛮夷。
忍着不舒服,秦内侍笑道:
“这位少年说的极是,我家君侯素来待人极善。得知是几个小子闯入林苑,刻意赏赐几位。”
龙且也是看的这猪不住的吞咽口水。
“秦太子与我等素不相识,而我等闯入行宫,已为大罪,为何还要赐食?想要让我们楚人以秦人自居,做梦!”
秦国侍卫闻声,个个色变。
扶苏这边,等了半天,结果就等了这样一个消息。
王贲本就陪太子和一群小孩子‘玩’感到有些无趣,有些沉不住气了。
陪小孩子耍,不如让他去走犬猎兔。
没仗打的日子,真是无聊。
他心里感叹着。
可是当龙且的话传到他的耳朵里,王贲也心里一惊。
“竟然被君侯言中了。”
扶苏也面色一青。
刚才虽然是遥遥一见,没有看清人的脸,但是殷通早就怀疑是项羽那伙小子了。
如今传出来这帮宁死不屈的话,殷通也是眼皮不住的跳。
这下,他确信,那年长的就是龙且,其他的几个人,就是项羽、项庄、宋襄几个。
扶苏不由得道:
“看来,骨头虽小,已经很硬了。”
王贲也忍了很久了,对于帝国不利的因素,完全有简洁明了的做法。
王贲有意暗示:
“若是陛下在,这些小子早已被坑杀之。”
范增听了,心里一个激灵。
镇压坑杀,这就是秦人……
天下一统,确实是有利于天下民生的大计。
若是有明主称天下,他范增愿意摒弃先前的成见,侍奉辅佐。
范增将目光集中在扶苏身上。
他对秦国的那点兴趣,全在扶苏身上了。
萧何倒是不意外。
他早就看出来了,武成候对太子的所为,有所不满,但是不敢明言。
诸将士习惯了用军事力量强势镇压,虽有太子力主分封赢了不少朝臣的欢心,但是一旦两者相遇,处理一些问题,这分歧和矛盾便非常明显了。
怀柔,正是天下所需要的。
扶苏拧眉。
王贲看着太子,脸色倒也未怯。
谁让太子不是皇帝呢。
王贲终于道出了他的想法,一个和太子政见不合的想法。
“君侯,王贲以为,会稽之地,流民极多,于天下一统实为隐患。不若将其迁出,迁往岭南之地,任其自生自灭。”扶苏面色沉静:
“即便有秦国最骁勇的战将驻军镇压,但是荆楚之地仍旧频频不安,难道这不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吗?强势迁出那些百姓,只会适得其反。君父要的是让天下人都认为自己是秦人,而非让荆楚百姓都迁出。”
二人目光相对。
论靠山,还是太子大。
王贲抽了抽嘴角。
“太子之意,臣明了。”
“非我之意,扶苏是奉诏行事。”
殷通不解,难不成,还有一份诏令,为什么他没有收到呢。
王贲面色一紧。
亭中一时间剑拔弩张起来。
第129章 删孟子之说;请楚南公(三更!求波全订!)
只是在座诸位不知,此时此刻,远在秦国咸阳,朝廷之中,局势更为剑拔弩张。
李斯最终把刀剑架在了百家脖子上。
为了让所有人都满意,李斯可谓是也将剑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他放弃了秦法家,选择了齐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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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嬴政,他的初次东巡之行,也已经被定下。
此时此刻,嬴政身在咸阳宫,听着李斯的奏报不断皱眉。
“糅合百家于齐法之中,乃诸子门生之意。”
嬴政用食指微微敲打这剑柄。
“齐法?”
“正是。以齐法为皮,秦法为骨,镶以百家之术,勒令天下。”
李斯的回答,还是和扶苏最初的建议的差异很大。
在秦国立儒。
儒家百无一用,但是它有个可以弥补秦国致命缺陷——虎狼之名的优点,那就是儒家的名声好。
嬴政希望,这个主张,该由李斯自己提出来的。
扶苏显然不应该去做这件事。
而他,这个帝国的主人,更不适合去做这件事。
这将是一件动摇秦国国本的事情。
而就在不久之前,嬴政已经微微尝到了一统天下之后的做错选择酿造的苦果。
他失去了那些将领的拥戴。
嬴政现在想的并不是弥补诸将的损失,重获信任,如今嬴政在打着另一套牌。他要尽快完成同姓分封,而后寻找别的晋升方式替代军功爵制。
面对沉默的始皇帝,李斯开始拿不准了。
陛下是对齐法家也不认同。
而重铸一统思想的本初,就是因为秦法的思想不合时宜。
秦法家的严刑峻法主张已经被否定。
难不成,要立儒家。
太可怕了。
李斯现在也怕了。
皇帝陛下不是万能的。
郡县之议,让他已经在朝中得罪了太多人。
若是改立儒家,朝中诸位大臣必定弹劾于他。
“秦法与齐法,对于天下百姓而言,似乎也并未又太大区别。早先,淳于越曾进言,儒家愿意担此重任,容纳百家。”
李斯听了,头上冒出来一层冷汗。
“于秦国立儒,朝中诸臣必定不服,还望陛下三思。”
“朝臣的意见,比之天下民心,孰轻孰重,李斯,如果你是朕,你会如何抉择?”
李斯沉默了好一会,而后拱手作揖道。
“陛下之意,臣明白了。”
“李斯——知道朕为什么选择你去做这件事吗?”
李斯现在已经拿不准嬴政的心思了。
“臣不知。”
“因为,整个天下,唯有你李斯是最懂朕的心意的。”
“如今,朕要收束天下百姓之心,如今看来,这个代价将是极为沉重的,但是朕甘愿付出这样的代价。”
“朕希望,朕的大秦,可以延续万世。而始终站在朕身边,支持朕的人,朕绝对不会辜负于他。”
嬴政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
李斯被嬴政喂了一颗定心丸,自然果断答应下来。
“臣必定不负陛下重托。只是……”
“只是什么?”
“即便是立儒家,韩子之帝王术,方为内核。彼之儒家,非博士仆射淳于越所提立之儒家。”
“这就是朕选择你而非淳于越为太学祭酒的缘由。淳于越,他是孔孟之道的传承者,而非朕大秦帝国的辅佐之臣。”
“有陛下此言,臣明白当如何为之了。臣原先也设想过立儒,考虑到要让儒家完美融入韩子帝王之术,臣有个不情之请。”
“何者?”
“于儒家之中,留孔子之仁义礼法主张,删孟子之说,另尊吾先师荀卿儒家之大成者。”
李斯复道:
“昔日三家分晋,七雄并起,孟子言人性本善;而先师主张性本恶,两者相悖。而荀卿为儒家大师,且吾与韩非二人所学帝王术皆出自先师,故尊荀卿为上。孔子次之,至于孟子,实乃妖言惑众之说。”
嬴政自道:
“便依你之计为之。“
————
会稽,大秦行宫,凉亭。
扶苏和王贲眼神对峙了数秒,王贲立刻软了下去。
扶苏下令。
“那就先饿他们半天,将他们和菜肴关在一起。”
“唯——”
而后,扶苏看向范增。
这主动送上来门来的,自然不是很香。
而且他方才对自己说的都是什么云气,面相,扶苏这个现代人觉得这玩意太玄了。
而且,士人就喜欢玩这种把戏。
非得要他俯身以请,才肯说些有用的话,他今日偏要反着来。
“素闻范先生频出奇策,不知先生对于如今扶苏之困境,有何见教?”
范增可没这么快就答应做扶苏的幕僚。
而且,范增也看得出,这秦国太子,对他的那一套,很是不以为意。
“吾出自乡野,朝政之事,并不擅长,怕是帮不了太子这个忙。”
“我听闻真正的有识之士都是自己择主侍之,而非人主一道招募之令便可请去的。而范先生这般仙风道骨的人,想必是前者。今既见我,却又不肯为我谋之,莫非是要另寻他人为之谋?”
范增听了,这秦国太子确实慧眼如炬,他竟然看出来了他的想法。
范增不动声色回道:
“君侯恕罪,鄙生确实无计。不过是仰慕君侯名声久矣,故请郡守殷通帮忙引荐之。且鄙生擅长的正是观气,而太子需要的,并不是鄙生这样的人。”
扶苏却道:
“扶苏此来,可不是为扶苏一人之运气,而是为秦国之运气。既然殷通说先生精通《易经》不若为我大秦占卜一卦。测测我秦国之运气。”
范增捋捋胡须。
“实乃殷郡守夸谈了,范增不过中人之资,不足以测国事。不过,鄙生倒是知道,荆楚之地有楚人楚南公,其人年近八旬,但是上至天文,下知地理。楚南公必定能解君侯之惑。”
“善。扶苏明日便命人去请。”
范增摇摇头。
“君侯,此人怕是非得君侯亲自驱车去拜见。”
王贲也不喜欢这个说客,他听了这话,很是不满:
“君侯乃我堂堂秦国太子,去拜见楚之南公,未免屈尊。难不成,范先生有办法能让这楚南公变成秦南公?”
范增脸色微微一白。
这秦人,好生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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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儒法之争,皇帝之宠(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蒯通本是赵国人,久闻秦虎狼之恶名,对秦十分抵触,一直不愿意帮助秦国人。
蒯通羡慕齐国多贤俊,并且有很多学术殿堂,于是就客居在齐国。
但是当初秦国太子来到齐国临淄,做了许多让他感到意外又新奇的事情。
后来楚国也覆灭了,秦皇很快便下令天下修养生息三年。
蒯通闻之,觉得秦皇并未像传言中所说那般暴戾无情。
而且后来蒯通见到天下为一,确实没有了战乱,百姓们的生活开始有所好转。于是蒯通思索一番,天下一统,焉能有不流血之辈。
可蒯通也始终无法忘记长平之战四十万亡魂。
又闻秦国召集天下名士,于是他便前来秦国,想要一探究竟。
到了咸阳,他才闻说秦国内部于天下一统后,太子扶苏力倡变法,秦皇力排众议鼎力支持变法的诸多细节。
秦太子,听说年轻气盛,成天想着革故鼎新。
蒯通是诚心想去拜会。
而后便是太学的兴起。
蒯通来到秦国,因为时时刻刻不忘自己曾经是个赵人,而自己也知道秦皇十分对赵人。
于是他便伪装了自己的身份,声称自己为齐国人,想要寻一位也出自齐国的秦国高官入其门下为幕僚。
蒯通遍寻,听闻齐人茅焦因为敢于直谏被拜为上卿,于是他便客居在了太傅茅焦门下。
得茅焦看重,他被荐举来了此次百家齐论。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论述的主题,竟然是要废弃百家。
蒯通自然对此事感到不满,所以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蒯通在堂上的直言,遭到了祭酒的制止。
蒯通如何不知这李斯原本在朝中可谓是权势极高,而后再看看今日被安排在尊位的,皆为秦国朝臣。
朝臣出口,便是金口玉言,而他们这等草民,只有跟风附庸的这还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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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这太学,比之稷下学宫,全然一股朝堂之风。
蒯通当即脸色变色,但是随行侍从站在他后面提醒他。
“蒯先生,还请务必慎言,否则上卿那里……”
蒯通闻言,自然选择了忍。他是茅焦的门客,自然不应该给茅焦添麻烦,不仅如此,茅焦还给了他这次寻常人根本难以讨到的机会入太学和百家名士齐论。
给赏识提拔自己的人惹麻烦,非丈夫所为。
而且他本就还没有决定好是否要为秦皇效力,所以眼下还是闭嘴少惹事为妙。
但是这一忍,气势上就开始输。
周青臣好不得意。
李斯坐镇太学,这一开始屁股就是向着朝堂上的诸臣斜着的。
淳于越看着一张脸都给气白了的蒯通,又看看其他名士。
这些人若是在稷下学宫,那是围着方栏各据一方,有理有据论列是非。
但是现在,一个个不仅在太学屈居末流,而且如今是个个面带惧色。
一众名士在堂下连连摇头。
淳于越也不禁对这百家论列大失所望。
但是太学是太学,稷下学宫是稷下学宫,终归不一样。
淳于越想了想今日他来这里要务,想到儒门今后的命运,淳于越忽的开口。
“不知今日百家齐聚,要义何在?”
李斯倒是没想到,淳于越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声。
李斯神情变得稍稍谦恭了些。
“自然是为皇帝陛下共议统一之术。”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看的出来李斯对这位博士仆射,很为恭敬。
这也在无形之间将儒家的地位抬高了不少。
淳于越双眼微微眯着笑。
“既然是共议,那便当使诸位来客畅所欲言。这位姓蒯的小兄弟,不过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何厝之有?”
周青臣闻言,脸色唰的一白。
淳于越显然是在维护蒯通。
但是他可是儒家人,淳于越公然为一个在野的纵横家说话,岂不是打了他的脸。
李斯闻言,当即皱眉。
“淳于仆射,皇帝陛下的权威,任何人都不得冒犯。”
淳于越不动声色,继续捋着胡须:
“可以老夫对皇帝陛下的了解,陛下既然命百家齐聚太学,决不是为了废止我们百家。祭酒和我等既然奉命主持此次百家之论,这能不能集百家之要,成统一之术,倒还是一说。但老夫以为,我等首先不该曲解皇帝陛下之意。李祭酒,老夫此言无错吧?”
李斯神情肃穆更甚。
“皇帝陛下之意,谁人敢曲解。依律,违陛下诏令者,可是死罪。”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但是极具有威慑力。
这太学百家论列的水,比不及朝堂上波涛汹涌的水万分之一深。
李斯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百家之争中,法家最大的劲敌,正是儒家。
李斯察觉的出,淳于越为儒家以后的命运已经开始出手了。
淳于越为的是儒家,而他李斯,自然要要坚持法家。
李斯细微,这场没有烽烟的争斗刚一开始,就有个结果。
他李斯永远要和皇帝陛下站在同一立场上,所以法家必须在这场辩论中胜出。
李斯笑笑。
“淳于仆射乃朝中赫赫有名的大儒。仆射既然此时才开口,想必是有高于我等之见。李斯和堂中诸位皆洗耳恭听。”
就在此刻,淳于越对面的法家众徒齐刷刷的对他投来带有敌意的目光。
堂中顿时有了剑拔弩张之势。
儒家和法家人数最众,还皆在朝中任职,地位非同一般。
两家对坐,本意就是对立。
堂下的人,自然也看了个明白。
说是百家齐聚,但是谁人也不可否认现实,在秦国的朝堂上,法家独大,儒家次之。
而其他学派,连半席之地都没有。
说什么百家齐论,看着倒像是儒法之争。
而口口声声搬弄的还都是秦皇。
淳于越笑笑。
“李祭酒学贯古今,掌故极丰,就连皇帝陛下也时常对祭酒赞不绝口。论学问,我淳于越不敢当先。”
“淳于仆射谦虚了。时间紧迫,还请仆射明示吧。”
李斯催促,淳于越宽了宽袖。
“皇帝陛下欲求统一之术,而今天下学说众多,自立门派,确实为异。然而皇帝陛下既然招募天下名士齐聚咸阳,便是用重用之意。”
130章 武成侯渎职久矣(求波月票和打赏!)
王贲的话,倒是让在场秦人都听了个痛快。在座的诸位都齐齐笑了起来。
范增感受的出,这些秦国将士,兵不乐意善待他们楚人。
不是所有人都和扶苏一样想。
扶苏可以接受的,其他人未必可以接受。
尤其是如今,秦国人是战胜国,而楚国是战败国。
秦人见到昔日手下败将,自然是认为自己更高一等的。
而刺杀他们的太子,更是激化了秦人对楚人的愤慨。
事实上,通武侯方才的建议,太子虽然未加以应允,但是他们中有些人已经心动了。
殷通也没料到,这通武侯竟然还有这样的路数。
将那些楚国蛮夷逐出会稽郡,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办法。
扶苏面色一阴。
诸将士见状都不笑了,一个个表情严肃起来。
“武成侯此言差矣,如今四海为一,天下人皆为秦人,楚之南公,自然而然就是秦之南公,何来另寻他法正名之说。”
王贲面色紧绷。
太子的心意很是坚决,他不愿意采用他的建议。
这么一来,他王贲也不好向皇帝陛下上呈此事。
王贲在会稽郡,早就想要这么做了。
但是他知道他的主张一旦呈到咸阳,有太子在朝,必定会反对此事。而且皇帝陛下对太子信赖可谓是有目共睹的。
万万没想到,太子居然会离开咸阳宫,但是却降到了他的身边。
任何人都不喜欢被压迫的感觉。
王贲自然也是。
何况还是被这么年轻小子压在上头。
今日你不用我的方法,且看你如何和荆楚这些蛮夷斗。
这是冬日,亭子四处设了帷幔大帐,内燃着火盆,铜炉。
亭中唯设三座。
自然是东阳君在上,武成侯为右,殷通在左。
亭中又沉寂了片刻。
这已经是太子殿下第二次拂了他王贲的面子。
也唯有侍奉在扶苏身侧的萧何看到,这跪坐着的王贲,将垂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萧何很清楚,虽然如今朝中军功世家里头,这蒙家的气焰已经远超过王家。但是蒙家二子,天下人未必都知晓,而王贲的大名,那可是天下皆知。
而太子欲对天下人施仁,但是要施仁,必定是怀柔之君,而怀柔之君,是压不住秦国这帮骁勇善战、文武兼备、有勇有谋的大将的。
这就是太子要面对的问题。
于一阵静默之后,王贲自然还是低头。
不仅仅是因为太子君侯的位置比他高,更重要的是,皇帝陛下给他的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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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地流民极多,各股不安势力蠢蠢欲动,是皇帝陛下非常忌惮的事情。
派太子来荆地,不仅仅是镇压荆地百姓,以监军为名,也是会了监督他王贲。
皇帝!
一抹厉色于王贲眼底划过。
王贲将头微微向自己的怀里一低,口服心不服。
“东阳君以天下人皆为秦人,今日倒是给王贲上了一课。王贲知过矣。”
殷通瞧着,这武成侯似乎是对太子有所不满了。
这就有意思了。
且让他先旁观一阵。
扶苏温笑。
“倒也未有施教之意。扶苏只是向今日在座诸位,转述皇帝陛下之意罢了。”
好小子,口口声声陛下陛下。
陛下是你的靠山,不过,在这荆楚之地,陛下怕是不能帮你做主。
王贲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之笑。
“殿下心系天下,谁人不知。”
这话里藏锋,火药味极起浓烈,谁人又不晓得。
扶苏可是因为越礼这样的罪名被罚到荆地来的!
“太子之行,我等皆当效仿,如此便可使得荆地百姓像我大秦士兵一帮效忠陛下。”
王贲这番揶揄,教他身边两个裨将听了,都跟着笑出声来了。
而殷通则一脸畏畏缩缩的模样,他低着头,假装在看案。
这王贲胆子也太大了。
太子殿下也敢惹。
而扶苏这边,都是些内侍下臣。
比之王贲那便披坚执锐的武将们,自然显得气势弱,尤其是身边还带着一个衣着朴素的萧何。
但是有一个人,他却让王贲一注意到他也在场,当即变色,随后很快收敛肃容了。
这个人,正是服色黝黑满脸胡子拉碴的池武。
池武此人,本就是秦嬴宗室先公子池之后。
而且他从前还是皇帝陛下身边的近侍,曾参与了平定嫪毐之乱。
位分虽然低,但是他的出身以及他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在场诸位,也就只有太子高过他。
池武,人如其髯,是个硬茬子。
地地道道老秦人!
池武听了,两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微微弄出了些利剑出鞘的声音。
这……
扶苏的心头先前就被王绾猛地刺了一剑,如今又被这王贲又捅了一刀。
不过一个是明着来,终归他还是受益的,但是另一个则是暗地里讽刺揶揄。
亭中的气氛自然彻底变了。
原本的艳阳天,当下气氛却非常僵。
扶苏想着,不若借力打力。
就和这帮武将们的行径反着来。
本来,他争取的就是楚地百姓的支持。
秦人军队的名声,已经是不能再好了,不若就和他们反着来。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扶苏温温一笑,但是这次也没再给王贲半点情面。
“武成侯乃君父亲封之侯,地位尊崇。君父命武成候前来九江、会稽两郡,为的是安抚荆楚百姓。而扶苏不过初到会稽,竟然便有人意图毒杀我。由此观之,这荆地,包藏着不少为非作歹之人。”
“而以素来便有我大秦国最为骁勇善战的猛将武成侯于此地镇压,竟然还会出现这种事。看来这些年,武成侯,一直都是渎职。”
王贲听了,自然脸色一骇。
身后两个裨将,俱面色一紧。
“君侯恕罪,臣——”
扶苏摆摆手。
“事已至此,武成候这个时候再言过,是否已经太晚了呢。”
王贲尚在拱手作揖,当下听到这话,自然腹中囤了不少气。
“扶苏想要证实的事情,武成侯都已经一一做了。”
王贲听了,心里又是一阵翻腾。
瞧着王贲的脸色,又看着太子。
殷通这才悟出来。
第九十七章 士人自有风骨,官场只论等级 (二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百家各有所长,就连皇帝陛下亲定之纲本《吕览》之中亦有提及。想必皇帝陛下也深信诸子学派对天下有裨益。”
淳于越说了这番话,立刻引得诸子门生纷纷对淳于越投去认同的目光,方才堂中剑拔弩张的气势也被立刻缓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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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来这里的诸位,其实都是希望自己学派能被得以发扬。
百家之术,其实王族真正用之者,独有法家。
但是儒家却经久不衰。
而其他各家则因为战事纷争,被分流成诸多学派。
李斯看着这淳于越,大有众望所归之势,不禁紧拧眉头。
李斯忽然间意识到一个他早已忘在脑后的事实,论名声,谁也比不过儒家。
当年孔夫子收七十二名徒,而后周游列国,孔儒门生遍布天下,势力极广。
而法家素来主张严刑峻法,即便李斯不想承认,但是比起儒家,法家主张的严刑峻法,虽然约束了百姓,但是其名声比之儒学,自然是差了很多。
淳于越继续道。
“但是诸位,时移世易,百家之学中确有内容已经不适宜当今天下一统之局。老夫如此说,不知诸位可认同?”
公孙谬对着淳于越遥遥作揖。
“淳于仆射秉承公道之心,所谈确实切理,说的话,我等心服。”
说着,这公孙谬朝着他身边左右的都看了看。
名家、纵横家、阴阳家、道家、兵家都齐齐点头。
李斯听着这话,咀嚼其味,心里颇为不爽。
淳于越说的话是公道话,显然他淳于越已经得到了这一众诸子名士的认可。
淳于越为大儒,处事向来坚守仁义礼智信五字。
“我名家公孙谬虽为名家公孙龙之后,传承祖上之学至今。虽为后人,不当有欺师灭祖之行,但是公孙谬还是要在今日,于诸位面前承认,我名家学说确实有于当下不适宜的。”
一个身材矮小的先生主动道:“天下为一,战事皆无。是故我兵家之道,大多不能为当世皇帝陛下所用。”
兵家——
不只是李斯,许多人都眼前一亮。
今日前来的,多是为朝臣荐举而来,很多人李斯并不认识。
李斯没想到,兵家居然也会来人。
这可是大秦,秦国朝堂上多少武将,这些武将自然属于兵家之列。
李斯肃容问道。
“先生自言出自兵家,不知是哪门哪派?”
苏恒作揖笑笑。
“回李祭酒,兵家无流派之分,只有国别之异。”
李斯为这苏恒明着怼了回去,脸色微微一怔。
而苏恒说的这话,也确实很妙。
于是堂下非朝臣者,全部大笑了起来。
对李斯,他们其实心里都有意见的。
谁不知道他提了焚书之议,又上了挟书令。
而且李斯如今不是廷尉,虽然皇帝陛下恩宠之名广传咸阳,但是从廷尉到太学祭酒,只是铁一般的事实。
倒也谈不上诸家名士对李斯落井下石。
但是事实就是,李斯的名声因为焚书之议和挟书令引得天下士人对他很是反感。
于是他的黑料也被大家又扒了出来。
残害同门。
这对于士人而言,是非常不耻的行为。
可是李斯他做了。
诸生对李斯确实不满,但是他们今日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当面戳穿。
大家都是穿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于是这太学之议,比之朝堂之上的肃穆,诸士表现的都有些随意了,甚至,对于上座的那位,显得有些轻慢了。
这可是太学,堂中是有将士们在内的。
士卒们皆手中持钺,列在角落里,以防不测。
百家之士,一无冠冕在身,二无玉圭持于手中,有些人还操着乡音,场面显得很是混乱。
这帮士兵们自然开始你望我我望你。
这里可是皇帝陛下的太学,怎么能这么混乱呢。
李由久居官场,习惯了朝堂之上肃穆森严的氛围,更是见惯了他父亲身为廷尉高高在上为众臣所钦佩羡慕的景象
李由不像李斯。李斯曾在外求学,还曾拜入荀卿门下,他自然是见过这百家论列的场面。
但是李由没有经历过。
李由对这些人对他父亲大人很为不敬的场面感到很为愤慨。
待此番众议之后,我必入宫面见皇帝陛下,将今日朝堂之细节一一向皇帝陛下道来。
这帮乡野村夫,自恃读了几本书,非但对皇帝陛下之威视若无物,而且还敢对我父亲大人不敬。
难不成,他们不知道,我的父亲是皇帝陛下最为得力的重臣。
父亲大人今日就代表着皇帝陛下之威,他们藐视我父亲,就是藐视朝廷!
李由心里这般作想,而诸子百家只当做平常事,况且苏恒本就没有冒犯之意。
于是这苏恒说罢,非朝廷任职之士只当做这兵家之后辩术高超,个个拍手叫好;而朝中任职之士,就连淳于越,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这些士人,在野习惯了,和等级森严的官场格格不入。
淳于越虽然一心怀念可以自由进行学术争辩的稷下学宫,但是他也很清楚,太学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半个官场。
这些士人的行径,显得倒像是草莽了。
不过也对,他们不是儒家,并非那般重礼。
这么想着,淳于越对他们儒家更为自信了。
没有礼,国将不国。
李斯,他本就辩才甚好。当初秦皇攻伐六国之初始,顿弱姚贾之流尚未入秦,他可是乘坐马车访问出使诸国,行游说。
合纵连横之术,他李斯也会!
但是,他李斯今日来这里,可不是来和百家论辩的。
李斯现在看着这样的百家,心里不禁感慨:这百家名士果然名不虚传,自有士人之风骨,傲气怀心,个个迥异不凡。
只可惜,这里是太学,皇帝陛下的太学。
相信皇帝陛下不会容许这些藐视朝廷之威的人留在太学。
但是李斯为人很擅长随机应变。
李斯极为清楚,今日乃太学齐论,不是朝堂议事,如果他今日对这些人的话表示出斤斤计较,便显得他气量狭小,日后恐也难以掌管太学。
毕竟,万事尚未有定论。
可不能让淳于越把今日的风头全部抢了去。
第131章 我王贲可不吃这套!(求波月票打赏!)
这太子看着性貌温和,没想到说起来话来,句句要人命。
太子这是在问罪了。
这王贲这样的仓皇之色,他殷通可是今日才看到。
这太子是笑里藏刀啊。
难怪以皇帝陛下之明,最后选择了看似温润如玉的扶苏公子为太子。
看清了这一点的殷通,自然明白了自己究竟要站在哪一边。
“我此番奉诏前来荆地,究竟为何,旁人或许不知,但武成侯一定明白。陛下之意,武成侯岂可再三辜负?”
王贲面色一窘。
先是给他安了个渎职的罪名,这便又来说他辜负皇帝陛下的心意。
“而扶苏住在王贲将军重重护卫的大秦行宫,竟然是连群少年都可以随意闯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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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面色一青。
王贲被扶苏说的一愣一愣的,当下面色极为难堪。
亭中又寂静无声起来,太子左右皆交头接耳起来。
王贲的脸颊微微鼓了股,他很快便立起身,走到太子跟前。
“臣有罪,请君侯责罚。”
你确实有罪。
罪就罪在,你的政见表明,你不是我可以与之团结的对象。
而嬴政想要看到的,也正是他来压制王贲的局面。
扶苏吹了吹茶,续而慢条斯理道:
“我为东阳君,所行之事,唯奉陛下之命耳。王贲将军贵为陛下亲定武成侯,所行之事,也为陛下定夺,我不过是提醒提醒将军罢了。”
王贲的两腮微微鼓了起来,眼中也是戾气满满。
“如此,臣谢君侯。”
“武成侯客气了。”
这气,就是从这里埋下的。
因为这宫室,原本不是他王贲负责护卫的。
“君侯放心,王贲日后必定加紧对大秦行宫周边的巡逻,决计不会再有失误。”
说到这,殷通这个时候才上前。
“君侯息怒,都是臣办事不力。宫室的护卫,乃是由臣负责的。”
不该说的,他一个字也没多说。
王贲自然对殷通这个时候才出来说话很是不领情。
早先扶苏问罪,他已然都应了。
扶苏正色。
“竟然如此,这么看来,是扶苏错怪人了。”
阴阳怪气的调调,王贲听了,自然要好好咀嚼弦外之音。
“君侯大驾,臣当奉命护卫太子殿下万事周全。”
殷通亦作揖:
“臣亦有罪,望太子恕罪。”
“求免罪的话就不必说了,若我有意问罪,二位此时也不会站在扶苏面前了。”
说到这,扶苏忽的起身走到王贲面前。
“倒是——我今日对二位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在二位面前立威。”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的道理,人人皆知。也只有一些拼命想要以下犯上的人才会无视此理。武成侯,我此言有理无理。”
王贲听了,脸色一阵阵发白。
“自然有理。”
王贲左右裨将,年纪可要比王贲都大,这缘由就在于,他们是老王翦身边的人。
今日见此幕,这两位裨将也是看出了这扶苏身上的锐气。
但是,他们开始为王贲感到担忧。
老将军若是得知今日种种,必定生气。
但是这也都非武成侯之过。
太子扣上说着不是立威,但是这话里话外,哪句不是要君侯俯首称臣之意。
“寻衅滋事者,我虽无能为力,但是皇帝陛下必然明察之。”
言下之意,我就是个菜鸡,但是我君父是皇帝!
“陛下虽远在咸阳,但是天下诸事,皆入陛下之耳目。是故我等虽然远在东海之滨,人人都要对皇帝时时刻刻怀畏惧之心。”
“二位可明白了?”
殷通虽然不是当事人,但是眼下也被扶苏这些话治的服服帖帖的。
“君侯之意,臣牢记于心。”
“臣日后必不敢忘。”
扶苏的心思,都在王贲身上。
“武成侯,扶苏在这荆楚之地,人生地不熟,但是此番君父所托,没有武成侯相助,扶苏是万万不能成的。故还请武成侯日后鼎力相助。”
先礼后兵?
小子啊小子,你还嫩呢。
我王贲可不吃这套。
你以为搬出皇帝来,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了。
既然你执意不肯听我的计策,驱赶那些有威胁的人,那么我也唯有让你知道知道他们的厉害。
王贲挺起胸膛,忽的一脸恭顺的道:
“此乃臣分内之事。今日太子这般耳提面命,臣日后绝不会让君侯失望。”
扶苏迎着王贲的目光,直接道:
“好——扶苏拭目以待。”
王贲最后愤愤离席。
原本这范增是有意要走的,因为他觉得这秦人都看不起他。而且秦太子又是那帮不信易学。
但是今日,范增可是看了一场好戏。
这场好戏也让他明白,这个年纪轻轻的秦国太子,此时他所面临的窘迫状况。
上有秦皇忌惮,下有悍将挑衅,更有一身抱负未展。
范增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
秦太子倒是和虎狼之师颇有不同。
他生平所愿,便是一展抱负,施展平身所学。而今天下既定,他已然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如今来了一个少主,且看他今日于虎狼之窝中,因怀仁义,显得颇为被动。
这么一看,他倒是不妨投入这秦太子门下,为其出谋划策,帮其安邦定国。
范增主意就此定下。
扶苏才气的很呢。
这当太子也太难了。
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觉得他年纪轻,而后就对他立判,认为他是一个少不更事,要听他们的话。
他的心意,难道不应该是满朝文武皆知吗。
打发走了所有人,扶苏一个人坐在原座上,他现在很是郁闷,急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行宫阁道里。
池武忧心忡忡的望着瘫在坐在望天的太子。
这太子的身份,如今已经是让太子时不时陷入被动之局。
原本以为,太子殿下有皇帝陛下为他铺路,这路走的要比当初皇帝陛下顺利些,但是眼下的事实让池武不敢再这么想。
这么下去可不行,他得向皇帝陛下修书一份,禀明太子的处境。
池武正走着,却见前面萧何一脸忧色折返回来。
萧何一身素衣,在堂堂大秦太子的身边,显得很是突兀。
在这个帝国第二尊贵男人身边,他的衣着服饰,很是另类。
池武暗暗唾骂:这个乡巴佬!
每天正经事不做,尽是在太子面前瞎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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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舍人,这是要到哪里去?”
池武向来对萧何不予理睬。
今日池武主动对萧何说话,实在是稀奇事。
萧何感觉的出,今日池武有些不坏好意,但眼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自然还是以礼待之,当即老老实实答道:
“有事相禀,故复求见殿下。”
“殿下说了,此时欲静思,萧舍人平时无事,怎么非要在殿下心烦意乱时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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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颇有兴师问罪的意味。
萧何也想了想,事情也不急在一时。
“池卫率所言极是。如此,萧何先回去了。”
池见到萧何这样,可谓气极了。
殿下身边怎么有这样的软包子。
看看陛下身边,身为中常侍的赵高,有那么多的主意。帮助陛下解决了不少有损陛下威名的事。
而且群臣看到他一个陛下的隐官都个个肃然起敬,这可谓是助长了大王之威。
怎么到了太子这里,除了一个申聿满肚子坏水教唆太子做些冒犯陛下的事情,剩下的就是张苍。
张苍先生很有学问,教导十八世子,也算是同时分去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忧患。
只有这个萧何,即便是身在咸阳宫,有时候还以布衣示人。
若非他深知殿下无龙阳之好,否则早就怀疑,这萧何是不是和太子有那回事。
不然,他到底凭什么成为华阳宫的舍人呢。
舍人掌管文书,那只是名目上的,关键是要替太子出谋划策呀。
瞧瞧方才那场面,他这个舍人一点用都没有。
而王家,老将军虽然知进退,但是王贲将军,那可是性子有些稍有些骄纵,而且不忍人。
当初攻齐,被将军李信抢了风头之后,这两个人自那以后,暗地里一直不和。
如今即便是面对东阳君,他还是忍耐不住。
看得出,这王贲是嫌自己岁数大了,也想回咸阳老家闲赋。
竟然还当面揶揄太子。
对太子如此无礼,而这个萧何,我看他一点都不为太子担忧,而且也没有想出什么有用的办法来。
虽然不是秦人,但是他是读书人,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但是萧何却总是像个木头一样,无趣!
池武爆发了!
萧何已经走了十步之远,忽然听得身后一声暴呵。
“站住!”
萧何顿住步子。
很快,池武大步流星的奔到他前面,拦住去路。
“我池武有一事不明,还望萧舍人指点指点。”
不远处,殷通和范增二人还未走远。
两人闻声,均顿住步子。
那面好大的动静。
范增刚才观此人,发现他的面相极善,具相邦之资。
原来他叫萧何。
范增呵呵一笑,拂了拂长须。
萧何面色一紧。
他看的出,这池卫率今日是刻意要找他的麻烦了。
想他虽然为舍人,但是在华阳宫,总是显得格格不入,可是太子不正是看中他格格不入的那些特点吗。
是故萧何还是坚持自己一贯的作风。
当下,不少从华阳宫跟过来的内侍都看起了热闹。
萧何愈发窘迫。
面前的人,是剽悍勇武,对皇帝陛下有功,且出自秦国宗室身份尊贵的人。辅佐太子,是他的本职。
而他萧何,在池武面前,不论出生,单说这身板就显得弱不禁风。
两人腰间均配有印绶,但是有一处使得二人对比明显的,这池武身上配的是三尺秦剑,杀人利器,而萧何则佩戴的是三寸小刀,削改删字之用。
当下,一群人齐齐瞧着这一幕。
霍成倒是有意上前阻拦,毕竟这里人这么多,有什么事,还是私下解决的好,而且太子尚在那边,若是惊动了太子,问起罪来,受罚的肯定是萧何。
这萧何也就能骗骗太子了。
道家,他也懂!
无为嘛!
无为,也无错。
但是他看着萧何的衣着,最终没有上前。
一群人都说,这萧何要倒霉了。
萧何不改其色,对着池武很是平静的道:
“不知池卫率要问何事?”
“我家君侯可是没有按月发俸于你?”
萧何一听,就知道池武要说什么了。
“每月薪俸,都是如实到萧何手中。另有太子其他赏赐。”
“那汝为何不穿锦衣?教旁人见了,岂非以为我家太子苛待身边侍奉之人。”
旁侧戍卫已经有人笑起来了。
池武双眼含着星星,他决定把太子身边这块烂泥巴赶走,而后找机会请太子把申聿那个小子给调过来。
他虽然腹中有些坏水,但是却是个得力的内侍。
太子此次在会稽郡,可和当初在临淄郡不同。
冯劫、顿弱、茅焦之重臣在列,一起佐助太子。
如今太子可谓是孤身一人,深入这荆楚腹地。
“我本就泗水一布衣百姓,因会试得以侍奉太子殿下左右,但为人不可忘本。此类衣服,皆为故去居家所穿之物,故萧何时时穿之。”
“哼——”
池武听了这些,只从鼻孔里冷冷喷出一团气。
这个回答,倒是让很多人都把原本偷笑的嘴巴给闭上了。
但池武却重重道:
“为人不忘本,确实是好事。但是这忘不忘本,不在衣着之上,而在心里。有高俸厚禄而不着锦衣,教旁人看了,还以为是低贱到了骨子里。”
“我家君侯,不论今日之身份,单论出身。君侯乃我秦国宗室之人,延续秦嬴宗室血脉,血统高贵。身边辅佐之人,务必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衣着。”
“尤其是一些来自乡野之地的人,不管他腹中究竟有没有才学,但是这衣着,务必要得体。否则,即便是身居要职,但是让旁人见到,也会认为其人和黔首无异。”
“我曾在皇帝陛下身边侍奉,彼时陛下的师傅,如今的相国王相经常说,这贵族和庶民天生有异,贵贱不许逾越,否则便会乱了礼,一旦乱了礼,便和野人无异。”
萧何自问问心无愧,但面对池武的挑衅,以及拿出身论是非,萧何自然觉得受到侮辱。
“如今天下唯一的一个先秦贵族宗室,便是我秦国宗室。萧舍人,你我可都不能因为己身行为,影响我家君侯的威名。”
萧何抿唇。
“池卫率说的是,萧何记下了。”
萧何克制着自己,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
“不知池卫率可还有事相问?若无,萧何还有事,先走一步。”
“我自然还有事。”
池武脸色一阴。
萧何眼中微微有躲闪之意。
“不知还有何事?”
“君侯乃我秦堂堂太子,备储君之资,身边之人,虽不求通天文,识地理,但务必要以应君侯之急。如今君侯为楚人仍以楚人自居而忧愁烦闷,不知萧舍人可有计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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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论才,秦国谁是第一?(三更!求打赏月票!)
李斯肃容,虽半点怒气未露,但颇具威严。
“兵家之术,于今日之世,只是看似无用罢了。《孙子·军争》云:‘夫鼓金族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人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
李斯捋捋胡须,相貌很是沉静。
兵家之要道,被李斯忽然间如数家珍般念了一出来。
在座诸位自然都很是惊讶,一个个面面相觑。
听说秦皇经常唤李斯通古,就因为李斯学贯古今,掌故极丰。
没想到他今日竟然当堂将这兵家之术信口拈来,果然李斯名不虚转。
诸生一个个都不再嬉笑了,全部安静了下来。
以才服人,这便是李斯。
论才,秦国李斯是第一。
淳于越见之,也不由得侧目。
李斯续道。
“兵家先师此言,虽为战场用兵之意,言士兵贵在行动划一。治兵之法,亦可用于治国也。方今天下一统,疆域为一,而人心不齐,此为乱。人心乱,于战场上势必不能取胜,而于治国,更是大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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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恒嘴角抽了抽。
苏恒起身,对着李斯做拜。
“李祭酒果然学贯古今,苏恒佩服。”
说到这,苏恒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又面带惭愧之色,补充道。
“鄙生苏恒,乃兵家传人苏代之后。”
堂下有人讶异。
“竟然是苏代之后,难怪口气如此狂妄。”
李斯听到苏代这名字,也微微一怔。
原来是兵家苏代之后,难怪目下无人。
既然如此,我便看在兵家名士苏代的面子上,饶过你这一回。
“先师荀卿曾言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而兵家之术,亦然有道。人之行,必要绥之以道、举顺天人,若行不合之道,患必及之。此意出自《吴子》。”
“百家虽各异,但皆可求同。乱则不安,一则治。兵家之道,亦可印证法家之术。”
诸生闻之,个个心服口服,于是都对着李斯露出佩服之色来。
李斯看着大家都对他露出恭敬之意,他便趁热打铁,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百家之术虽然可以求同,但是迥异之处也实在甚广。”
李斯说着,瞧了瞧居在末位的道家两位士人。
他们今日被安排在末位,显得很是气愤。不知是不是在和他赌气,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但是不说就不说吧,反正道家的学说,在秦国是绝对被抵制的。
于是,这李斯就决定拿道家的人开刀。
“我法家讲求实利,以驱动百姓,壮大国家。而道家却讲求无为。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追求,绝非一个大国所应该信奉的。”
这话一出,道家的人自然坐不住了。
“李祭酒所言,说的乃是我道家老庄之道,难道李祭酒不知,道家还有我黄老之道。”
“我黄老学派历来主张身国同治,以两相自然为本,事因之而循之,物因之而动之,法天地之使万物自然,甚至不得不然而为,以无为谓之使物我自然,以使物我共逍遥,善于行不言之教,使人自化。”
“如今天下为一,光靠当今皇帝陛下一人,焉能治理天下千千万万人。以一人治天下,恐累及自身而不见效;若秦皇肯用我黄老之学,使民自治己,天下必定为安。”
道家的人,早就对李斯今日的安排不满了。
他们来秦国,也为的是借此机会一展抱负,发扬自家学说。
但是却被李斯如此无礼对待,他们虽然来者人少,但早已忿忿不平。
道家的人于朝堂之上的铮铮之言立刻又在这大堂之中激起了无数浪花。
名士们议论的议论,沉思的沉思。
李斯闻言,心中甚为震怒。
但是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些士人并没有对此表示出反感,反而交头接耳讨论者有之,低头静默沉思者有之。
李斯不禁皱眉。
士人之风骨,并不容于朝堂。
但是现在,李斯也深刻意识到,这些人绝对不可以被放归。
李斯神情一如既往的肃穆。
他并不想知道这道家之徒的名字。
李斯直接道。
“此乃太学之地,还请先生出言谨慎些。黄老之学主张因时而变,也切合如今天下之局。李斯不才,也对黄老之道略略了解一二。说起来,黄老之道,与我法家之术最是相近。”
淳于越听了,捋了捋胡须嘿嘿一笑。
这李斯。
他的用心已经被他看出来了。
先是说兵家之道和法家之术所求一致,然后又说黄老之道和法家之术相近。
他是想论述诸子之要道,皆在法中体现,所以当使诸家尊法,废弃别家。
李斯这么一说,那道家之徒自然渐渐平息了怒气。
忽的,锺鸣响起,李斯命大家都散了,休憩片刻再回来议事。
……
这场论道,持续了三天。史称《吕览》之论。
论道每天分上下两场,算是一共举行了六场。
谈论的结果是,道家老庄学派的士人当日便有人连夜逃离了咸阳,虽不知去向,但也知必定是前往云梦之泽。
嬴政闻说此事,完全不予理会。
以至于这场<吕览>之论结束后的一个月内,整座咸阳城再无信老庄之道者。
而此时,进行的正是<吕览>之论最后一场。
这最后一场,自然是第三日的午后开始举行。
今天一早就开始下起了秋雨。
太学内栽植有芭蕉。
雨打芭蕉,噼噼啪啪的声音很响。
大堂里,一鼎铜炉被擦得程亮,于明烛之下闪耀着铜色光辉,很是耀目。
这鼎铜炉,象征着权力、也象征着荣华富贵。
缕缕白烟袅娜腾起,香气四溢的同时,也在驱潮。
一番争论下来,最终变成了儒家和法家的对峙。
留下来的百家名士,有些已经做出了代表该门派舍弃该学的决定,此举虽然有辱师门,但是为了功名利禄,何事又不可为之?
世人世事,莫不如此。
而这样的结果,也是李斯乐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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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西楚霸王,学万人敌!(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萧何一想,这计策,也算不上是他出的。
但是他有自信,可以让太子殿下回心转意。
“虽有计,但非我所出,不过……”
剩下的话,池武自然不会耐着性子等到让萧何说完。
“身为太子舍人,两年来碌碌无为,如今殿下忧思如焚,而你却自己连解决之道都想不出。如此无用之人,倒不如将舍人之位让给真正的有识之士。”
————
几个年轻小伙子,最终被关入了大牢。
殷通就担心是项家那几个小子,于是跑去亲自审问。
牢房阴暗潮湿,此时正滴滴答答的漏着水。
殷通老远就听到了项籍的声音。
“龙兄,叔父一定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项庄早挨不住了。
被关了整整半天,牢里又潮又暗又冷,他们的冬衣早就被浸透了。
牢房里的干草也是潮湿的,根本不能坐,所以几个人都是蹲在墙角,靠着窗户缝隙里的微光紧紧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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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人中,年岁最小的,其实就是项羽。
项羽的堂兄忽的埋怨起项羽来: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说要去看看秦太子,我们也不会去闯行宫。”
项羽听了,自然很生气。
“可是当初是堂兄你告诉这楚国行宫有个狗洞可以出入的。”
龙且是这几人中的年纪最大的。
“这个时候,就不要互相推诿了。关键是,我们要怎么出去。也不知这秦太子是怎么想的,居然会留着我们的性命直到现在。擅闯行宫,那可是死罪。”
项羽听了,忽的回忆起一件事。
今天他出门前,宅子里那个老头对他说:
“今日如果有人会赏赐你美食,如果你不吃,你将要遭大祸。”
项羽这么想着,忽的心里一凉。
杀头之祸么?
……
殷通认得这声音,为了不要判错,他特意亲自过来看了他们。
但确认了人之后,殷通就开始拿不定主意了。
他飞快的赶回了大秦行宫,向扶苏禀告。
“楚国项氏一族的后人?”
“正是。”
“项籍?”
殷通眼前一亮。
“太子如何得知还有个项籍?”
扶苏眸子里一寒。
“那就是确实有此人?”
殷通连连道:
“正是。此少年在会稽之地颇有名声。”
“名声?一个少年竟然会有名声?不知是什么样的名声?”
扶苏问的又急又多,倒是让殷通有些摸不着头脑。
扶苏身在帷帐之中,殷通虽然看不清太子神色,但是当下太子的语气让他不寒而栗。
看得出,殿下对这些人很是反感。
“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其叔父,即项羽后人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扶苏重重捶案。
“好个万人敌!”
扶苏复道。
“我原以为,不过是寻常小子误打误撞入了宫室。诚如你之前所言,此地林深阴翳,外接山野,时不时有不知情者,误闯入这行宫。”
“但是没想到,竟然是楚国项氏一族的后人。而且,此子志向可不小啊。”
殷通自然接道:
“君侯——这项氏、宋氏都是大族之后。原本我等便忌惮他们,但是他们聚众在城内,而城外又有不少流窜的军队土匪,武成侯认为,那些人正是他们原本的部下。”
“而一旦对这些人动手,到时势必引起大动乱,而荆楚之地,其他郡亦是有许多股部队流动,时不时劫掠军队……”
“还有这等事?”
殷通点点头。
难怪嬴政让他来楚地,他这是要让他解决这些事情。他倒是颇为信任自己的能力。
不过事情竟然这么严重。
难怪,王贲会出那种唯恐不失人心的下下策。
“尤其是项氏一族之后,他们本就很是嚣张,就是我这个郡守,有时候行事也要看他们的脸色。不仅如此,郡中百姓,他们也都听项氏一族之众的话,而对陛下的政令,充耳不闻。”
“时至今日,这城中,将自己视为黔首的,还未足一半。而认同我秦国子民身份的,还会遭到他们的排斥,由此,越发不敢有人以黔首面貌示人。”
扶苏呵呵一笑。
“真有意思。原来他们是手中有底牌,难怪如此猖狂嚣张。”
“那么流民在乡野之地?”
“正是。武成候曾带兵前去绞杀过那些人,但是他们熟悉水性,而且还拥有船只,了解地形,而我等秦军,驻军在此地,尚且未适应……”
“所以,武成侯迟迟未动手?”
“正是。”殷通眼珠子忽的一溜。
“他们此番犯了大罪,殿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铲除这些孽障。”
“我听人说,毁灭永远比建设简单的多。毁灭确实是铲平一个国家的最好方式,但不是建立一片乐土的唯一选择。”
但是项羽,他和别人不同。
就是原本的汉高祖刘邦,他扶苏也对之不忌惮,但是这项羽,他不一样。
他是贵族的后人,一心想要恢复原本的荣光。
若是别的贵族后人,他也可以因势利导。
只要你愿意对我秦国俯首称臣,那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便是应有尽有。
但是项羽,他是霸王!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若是能趁早将这个霸王捏死,扶苏将于心更安。
帷帐内的人一字不发。
殷通自然是在外静静候着。
“我内侍说,他们不肯食用我的赏赐。”
“正是。”
殷通遂继续补刀。
“这个项籍,颇有骨气。今日正是他主动言曰:秦人之食不可食。”
“这么有骨气的吗?”
“是啊,还请太子务必要借此机会,除了这小子。”
扶苏忽的悠悠道:
“看起来,你很了解他。你和项家,交情不浅吧。”
殷通低着头。
这太子怎么像是什么事都知道一样。
若非亲自调查了,绝不会知道这件事。
而他从来到这荆楚之地,所接触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就连武成侯的属下,都未见过几面。
没有消息来源,单凭他说了这么几件关于项羽的事情,就说他和项家交情不浅。
这可是通敌的罪。
秦法!
第134章 以连坐诛项羽全族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除了皇帝陛下,还有一座大山时时刻刻压在他们这些秦人的头上。
自然就是秦法。
殷通自然不打算承认这件事。
而且,殷通笃信,太子一定只是闻说了他方才说项羽这小子,所以才觉得他和项氏一族的人走的很紧。
“君侯这话倒是颇谬。臣防着项氏一族还来不及呢,只不过是派人多加监察,如何会同他们亲近。原楚国王族宗室后人,一直以来都是殷通致力防范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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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未必。”
扶苏脑子里,可是有一整本史记。
殷通可是直接直接把项籍当做座上宾。
秦国后来四十多个郡,但是在史记里面留名的郡守,他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殷通听了这话,也微微有些吃不准了。
他得尽快将这些事遮掩过去。
君侯连武成侯都不给面子,何况其他人呢。
“不知君侯决定如何处理这几个小子?”
“可有确定,他们究竟是来行刺,还是误闯?”
殷通垂着脑袋,骗扶苏他是再也不敢了。
“说是好奇太子,故前来观之。”
“这么说,还不能直接给这些人定罪。”
“可是臣以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藉此惩罚楚国项氏、宋氏、以及屈、景、昭三族。”
扶苏望着自己的茶盏。
上面漂浮着几片绿叶,香味已经不是很浓郁。
“打仗,务必要迅疾,以占时机;可是这喝茶,则定要耐心,否则,便不解其味。”
殷通敛色。
“还请君侯明示。”
“如你所言,这会稽城中,原先的楚国大族后人,就像是地头蛇一般,盘踞于此。而我如今藉着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外,处死几个后人。此举一来有辱我秦国严明之法度,有辱我秦国尊严。二来,外人也只会觉得,我们秦人嗜血成性。”
“难道殿下要放人还其家?”
“那是自然。”
扶苏起身,临着水面(今太湖),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目光所及最远处,恰是一片苍茫。
“那臣这就去办。”
“急什么?”
“一个人本没有犯罪,那么身为秉承皇帝陛下依法治理郡县的一方郡守,怎么能胡乱给他安排罪名让他死呢。而且,弄死几个娃娃,岂是我堂堂大秦帝国面对一群亡国将门之后的挑衅所给出的回应,此举有失我帝国风度。”
“不知君侯意欲如何?”
“你方才说,这些人在颇有声望。而且事关他们的后代,即便我们不以此做文章,他们也必定会藉此事大肆鼓吹,煽动百姓乱为。莫若先下手为强。等他们的父辈亲自上门来询问,你以秦法处置。”
扶苏的内侍直接念起了新法条例:
“依秦律,擅闯王室重地者,知法犯法,乃重罪,当处以劓刑(割去鼻子);年岁十二以下,归档案,待年满十六后,充为刑徒,为期五年后,放其归,此间若有犯他律者,直接问斩;年岁十二至十六者,着刑充入宫室,为罪籍,待刑满释放,脱为庶人。”
“难道要将其押入咸阳?”
“以楚之贵族后人,如何肯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小子就此入咸阳宫为君父之仆?”
“项氏一族的人,极有可能阻止此事未果,于半道上,将其劫走。”
“劫受刑之人,依照秦律,当连坐,屠其宗族。到时候,项氏,宋氏一个不留。”
殷通听了,也以为此计甚是为妙。
“君侯果然妙计,臣佩服。”
“我方至楚地不过一日,楚人便赠予我如此大礼,我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声。”“楚人本就挑衅太子殿下在先,殿下不得已忍气吞声,如今殿下还楚国宗室之后这份大礼,此举敲山震虎,有助于我秦慑服四方。”
在对付楚国人这件事上,扶苏头一次觉得有必要给下面这些人一点压力。
而且,他还不是皇帝。再说了这件事,也不是应该能明着报给嬴政的啊,得等到事情成功之后,再向上汇报。
“我来会稽遇刺一事,已上报陛下,陛下势必震怒。其他事,待事成之后,你再来见我吧,到时我们再一同禀告陛下。”
殷通正在为扶苏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而感到兴奋,他和王贲在这里这么久,敌不动我不动,如今太子殿下来了,倒是天赐良机,项家那几个小子自己闯了行宫,事情终于有了突破口。
但是万万没想到,太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言下之意为,如果事情不成,那他就再也不要来见太子了。
是啊,太子还没和他算上次的放跑了下毒之人的账呢。
殷通辞别了扶苏,刚出了大秦行宫,郡府下吏就来人找他,说是项梁、宋义等人有事寻他。
“好啊,还真是说项梁项梁就到。”
如果是寻常小事,殷通还真的会放过项家那几个小子,毕竟他们的长辈,都是在当地很有名气的一部分人。关键是,这几个少年郎,都是楚国将领之后。
诸侯互为姻亲,而各诸侯国内,诸大族和王室也为姻亲,是故,诸侯和诸国大族也为姻亲。
贵族的血脉流传至今的同时,也衍化了不少分支。
真要论起来,陛下和这项氏一族的人,是真的有亲缘关系的。
就连皇帝陛下都在当初战后对他们网开一面了,何况他这个殷通呢。
简言之,只要你不造反,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但是如今,这帮楚人得罪了太子,太子要他们死。
那他只能依此计为之了。
————
萧何,他也曾欲一展抱负,但是万万没想到,登天来的太快,竟然直接为当权者看中。
虽然他一跃成为秦国太子身边的红人,但是这些年,他在秦国咸阳宫,也并不是很适应。
就像池武说的,他在太子身边,实则是无用之人。
不管怎么样,他已然受此等大辱,怎么能继续留在这里呢。
是故,次日,萧何主动去找扶苏请辞。
“太子殿下,昨日之事,还请太子殿下三思。吾以为,武成侯之计,未必不可取。”
“你是说,要放逐那些楚地勋贵之族到南越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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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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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的就是百家自己放弃,也省的他再费口舌。
于是这非出自儒法之家的名士,到了最后,分成两派。
一派支持李斯。
一方面是因为李斯确实才学极丰,前面五场论道,李斯以一人之力力战百家,让他们心服口服,佩服其才。
而另一方面则因为秦国素来都是法家的天下,所以选择法家只是顺势而为之。
但是出乎李斯意料的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选择了齐法家。
齐法家主张宽宥刑法,加以教化。
这让一贯以主张严刑峻法的秦法家代表李斯很为尴尬。
李斯万万没想到,他说了这么多,结果最后是便宜了齐法家,而秦法家竟然为诸子如此厌恶。
而且皇帝陛下最近也表现的心性有所转变。
皇帝陛下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他的天下做考虑。
这意味着,皇帝陛下未必不会选择齐法家。
于是这论道还没结束,李斯就开始发起慌来,脑袋也开始发胀。
而另一派,自然是支持儒家的。
秦国统一之初,变法大潮天下皆闻,秦国朝堂上可是明确提出了仁义二字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这就要归功于淳于越。
淳于越发觉出李斯的意思,他是要摒弃诸子,独留法家;于是淳于越和诸儒生相商议,提出杂糅之术,吸纳融合百家为一体,废弃不合时宜之术。
这是一个折中之道。
虽然和李斯的听起来略为相似。
但是诸子名士都看得出,淳于越的提议,明显给他们诸子学说还给了留存的余地。
而李斯的意思,显然是要独尊法家。
淳于越明言,儒家之中可以吸纳法家;但是反观法家李斯,他却明言儒法不可兼容,显然是要排斥儒家。
这自然显得淳于越气量之大,反而使得最后诸子名士最后更多人倒向了淳于越。
————
每场论道完毕,李斯都会差人立刻将记录送入宫中,给嬴政过目。
嬴政看到第一次的记录,先是皱眉。
“蒯通——”
扶苏听到这个名字,却猛地抬头。
蒯通,那可是一位谋士。
当年正是他辅佐韩王攻打齐国的。
这样的人,应该让秦国据为己有。
嬴政的目光落到抬头的扶苏身上。
“你退下。”
扶苏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句。
“儿臣告退。”
嬴政复道。
“告退后可还出宫吗?”
扶苏站了半天了,腿都开始麻了。
该想的不该想的全想了一遍。
扶苏挣扎了一下双臂,作揖道:
“臣日后必当安分守己,非治粟内史当理之事,皆不过问。”
嬴政闻言,搁下李斯送来的笔录,瞧了扶苏两眼。
扶苏再次作揖。
“那臣告退。”
嬴政这才淡淡应了一声,而后继续埋头看笔录。
过了半响,嬴政忽的抬头大笑。
“李斯啊李斯,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是该让那些乡野士人瞧瞧我入我大秦为仕之人的才华。”
李斯在百家之论中,确实代表的就是嬴政。如果李斯落了下风,那就是丢了嬴政的脸面。
而李斯果然没有让嬴政失望,不论最后这<吕览>之论的结果,李斯因为这场论道,再一次以实力扬名天下。
就连扶苏闻说,也不得不佩服他。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听说李斯很瞧不上他这对儒法两家皆半途而废的半吊子,但是听说了那次论道的细节,扶苏也不得不服他。
论才学,李斯确实有实力评论他这个两千年后的半吊子。
不过论资格,李斯评论他这个当朝太子,臣议君,这怕是不合适吧。
而论眼界,李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他。
扶苏看着嬴政赐给他的笔录,他不明白不知道嬴政到底要干嘛。
但是看着看着,扶苏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为何李祭酒不认识前来之人,不是说他们都是名士吗。”
战国末年和秦朝的史料都太少了,扶苏只知道楚汉之争以及汉初的一些名人,对于他现在所处的时代,他是真的不知道谁算是名人。
望着这乱七八糟的名字,扶苏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也就一个蒯通,是韩信身边的谋士,扶苏看见过关于他的记录。
其他人扶苏完全没有听说过。
他们是真的有才想要在秦国一展抱负,还是当东郭先生前来应场?
可是看着这说起来话,一个比一个刚,确有士人之风骨。
夜已经深了,只有申聿在扶苏身边陪侍。
申聿苦思。
“这,下臣也不知啊。”
按道理,来的都是名士。
可是李斯却一个都不认识,要等人家自爆姓名。
旁的不说,齐国稷下学宫那帮人呢。
伏生……
他隐匿了。
想到这,扶苏不禁大失所望,将笔录往地上一扔,而后不再看了。
这可是皇帝陛下差人送来的,申聿不敢怠慢,急忙上去捡起。
申聿一边捡一边听太子说。
“想必,是有识之士皆隐姓埋名藏了起来,他们不愿意侍奉我大秦。亡国之恨,灭家之仇,委实难消,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申聿听了,他微微一怔。
太子日后必定为雄主,但也唯恐因一些琐事而拖累他。
于是申聿这样劝告扶苏:
“太子殿下,世间名士虽多,但并非人人都为曹刿。”
扶苏听了,仍旧觉得这是大问题。
“是啊,世上只有一个曹刿。可若是人人都不愿做曹刿,由着肉食者谋之,吾秦岂能久安?”
那些人不肯为秦国效力,隐居乡野也就罢了,若是被有心之人挑唆起来,反抗秦国,那可就不妙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身居高位者,当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申聿面色大变。
“太子殿下,这话您在下臣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切勿在外言说。”
扶苏再没说话。
————
蕲年宫。
外面秋雨连绵不绝,听得赵高心里那叫一个百感交集。
一连三天,太子都没有被召前来章台,不对,是蕲年宫。
赵高担心太子就此失宠。
而皇帝陛下今夜显得很高兴,因为李斯舌战百家,最后声名大振,大显秦国朝堂之威,士人皆称李斯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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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乱世造英雄,萧何还沛县(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未尝不可。”
“放逐到南越之地……”
军功爵制需要过渡,南越象郡等地,虽然地域不是很大,但是却十分关键。
扶苏早就打算利用这块地方了。
嬴政允诺天下人的三年休战时期,很快就要到了。
对于楚地的旧贵族,扶苏也早有了想法杀一批,以示秦国之威,剩下的,若是有归附秦国之意,扶苏完全可以用之。
毕竟,贵族不能全部没落。
而且,这边好多人,还和他有血缘关系。
当初这个由他的计策留下来的祸患,也由他解决掉。
楚国贵族,谁都可以不用直接死,但是项羽不一样。
这世界上,有且只有一个项羽,但是这个项羽,只能存在于扶苏的心目之中。
项羽是最后一位贵族。
如今,贵族统治的时代不会终结,所以也不需要项羽来划上句号,恰恰相反,如今需要项氏一族的死让荆楚之地的百姓明白,这天下如今换姓了。
而且,扶苏深信,项羽,这世间仅此一个。两千年历史过去了,历史上再无像他一样,声称要以两人的对决胜负决定天下归谁。
所以弄死陈涉,还会有刘邦,但是弄死项羽,天底下便再无项羽。
今日天色很好,颇为明艳。
湖面上也尽然一片波光粼粼。
虽然这吹来的风,似乎是要钻到人的骨子里。
披着鹤氅,扶苏迎着风走,别有一番快感。
现在,他缺几个人,给他说说这昔日的历史。
煮酒论史,最是于此地相宜。
看着太子的神色,萧何自然感觉的出,太子并无意采纳他的建议。
在扶苏看来,将楚国王室贵族的后人赶到南越之地,虽有解决祸患之效,但是眼下还有一个重大的问题,那些流民,还有占山为王的匪徒。
这赶到南越之地,让他们自生自灭,反而有点儿逼着他们造反的意思。
他们嚣张的背后,也有那个缘故,他们手中还控制着残余的兵将。
而且他们若是到了南越之地,必定会对其地进行开发,将蛮夷化为夏人。
这个举动,并不利于扩大领土,反而有些助力他人的意思。
他有那么多的弟兄……
扶苏早就给他们想好了日后待着的地方,目下倒也未轮到楚人。
扶苏便又问:
“以何名目?”
萧何自然无言以对。
“君侯,下臣无能,并无名目。只是臣以为,武成侯,也是为秦国作想,迁那些楚国王室宗族之后于蛮荒之地,虽为摧枯拉朽之策,但是必定卓然有效。”
“再者,臣以为,殿下露自己仁义之心于朝野,种种行径,反而不利于太子殿下于秦国之声威。秦国朝中,多数为军功世家,殿下如今若是采纳了武成侯之计,不仅有助于处理荆楚政务,而且有助于殿下重振声威。”
这些话,倒是扶苏没有想到的。
扶苏听了,忽的顿住步子,他看着萧何。
这位面相和善干净的男子,脸上带着失望。
扶苏万万没想到,萧何居然在现实面前妥协了。
秦国的问题,****——
武力解决一切。
没想到,萧何竟然也这么说了。
扶苏看向左右,示意让他们全部下去。
池武愣了半天,竟是不肯离开,最后还是被霍成拽着走了。
扶苏神情凝固,望着江面,顿时没了兴致。
“你可知,吾当日为何荐举你入我君父朝中?”
萧何闻言,很是无奈的对扶苏作揖。
“殿下以为,天下既定,当以安抚百姓为要务。然臣最终还是教殿下失望了。”
“你怎知我失望了?”
萧何只道:
“君侯对下臣已无所期待,下臣愧对君侯提拔赏识之恩。”
“我确实期待有一位良臣,可以助我安抚万民,建立一个盛世。”
萧何闻言,再次作揖。
“殿下宏愿,想象以殿下之贤明,日后定会遇得良臣。”说到这,萧何面上一寂,“只是下臣终究非此人。”
“汝何出此言?”
“太子殿下,下臣于殿下身边侍奉已有两年之久,时至今日,下臣无一殿下可用之良策,如今殿下为荆楚之遗族流民而困扰,但是下臣却无法襄助太子。而即便如此,太子殿下还是待下臣最是优待,下臣着实过意不去。”
“勿要言此。镇压边地百姓,本就非你所能,天下初定,六合为一,时局不同,纵使姜太公在世,也未必有良策。”
这本来就不是萧何的专长。
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那才是萧何。
昨天的事情,霍成对他一五一十的说了。
看的出来,萧何今日这般进言,想必也是另有他意。
萧何是个很有才干的人,他并不想失去他。
但是眼下这个时代,嬴政掌权执政,而他又身份尴尬,扶苏想要让萧何入朝,但是因为他的身份,也安插不进去。
“殿下言过矣。下臣确实对殿下无用。”
“池武昨日拦你的事,我已知晓。难不成,你要因为他说了几句话,就弃了你我之君臣之仪,就此离我而去?”
萧何默然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
“此时与池卫率毫无干系。”
扶苏直言道:
“此言大抵只有湘水里的鬼才会相信。”
萧何愕然,见太子一脸怒色,显然是不满他现下的言论,这反而教萧何为难。
“君侯当日赏识之恩,萧何有负。臣思来想去,决意还是归故里。”
扶苏微微皱眉。
就连扶苏也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竟然是这样的。
虽然不是他强行纳入萧何到他麾下,但是萧何的表现可谓是有目共睹。
布衣可以在乱世之中揭竿而起,建立新的朝代,甚至成王为相,但是在统一时代的权力最高峰,他的表现除了庸常还是庸常。
扶苏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萧何在他身边显得很多时候像个累赘,和历史上的汉初三杰相去甚远。
事实证明,强行留他在身边,对于秦国来说毫无益处,就是对于他们两人自己也全无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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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纵使有才学,但是眼下他和自己一样,都无法施展自己的。
第136章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求打赏月票!)
反倒是,因为他本身就出自乡野之邑,突然到了全天下的政治中心——咸阳城,毫无经验的他,显得笨拙无用。
面对萧何主动的请辞,扶苏决定放手。
蝴蝶效应带来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多留无益。
至于萧何为什么忽然这个时候决定离开,自然和池武有直接关系。其中的细节,扶苏也从霍成那里听说了。
池武挑衅未必是对,但萧何主动离开,也未必是错。
但是不能让这萧何以为,他东阳君就此不用他了。
扶苏微微无奈的叹了口气,谁让这天下还没有轮到他做主呢。
“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
萧何嘴角一紧。
“臣也是思虑许久,最终下了这个决心。”
“你知道曹刿吗?”
“周文王第六子曹叔振铎之后。鲁庄公十年,齐攻鲁,刿求见请取信于民后战,作战时随从指挥,大败齐师。”
“你敢自比曹刿吗?”
“论军事之能,臣自然不及曹刿;论身份,臣身份卑微,出自乡野之间,亦然无法与文王之后相比。”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本就非你所能;至若身份……”
说到这,扶苏忽的明白为什么是池武几句话,让萧何有了离开的心。
“你认为,出身很重要?”
在萧何看来,出身当然重要。
萧何作揖。
“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能者自然是不拘于身份。”
“我就是欣赏你这一点。”
“只是臣有负君侯之赏识之恩,臣未有管夷吾等之才。”
“但是你有曹刿之能。”
萧何愕然。
“臣惶恐,敢问君侯为何如此说?”
“你可还记得,左传之中,曹刿欲出山,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
萧何闻言,若有所悟。
“曹刿对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这就是我的答案。”
萧何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清晨,冬日天气清冷寒冽,暮霭沉沉楚天阔,芦苇荡中白鹭时飞。
而他萧何这一介布衣,在他最为无奈而又失落意欲还乡了此后生之时,听到当时那个帝国的继承人对他做出的评价。
这个评价,不仅仅是肯定了他自己,更是肯定了天下所有的庶民。
也正是因为这个评价,萧何在后来的十年里,身在泗水郡,但是心在咸阳城。
第也是那个评价,让萧何心里一颤。
这个帝国的继承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极富远见。
“我秦国自创国以来,已有五百年之久,教化蛮夷,开疆拓土,整改法令,历经数百年之久,方才奠定了如今天下之局。”
“但是在扶苏看来,六合为一,不过是大秦帝国的开始罢了。”
“而我大秦帝国走到今日,全靠我秦国军功之制;只是如今时移世易,军功之制,已经不适应如今的秦国。”
萧何听了这话,自然心头一热。
萧何也希望秦国会有所改变,而改变的关键,就在军功之制。
但是改革结果如何,已经很明显了。
太子不过是对此稍有其议,便被朝臣公然抵制,就连皇帝陛下,也将太子罚汝极庙,而且还曾禁足过太子。
萧何还曾被连累过,被嬴政问此事是否有他在背后教唆。
“臣本以为,太子早已放弃革秦。”
“不,革秦之事,从未有人放弃。如今朝中我想正是风云巨变。我只是身份有碍,不宜掺和其中。”
萧何一脸惊讶。
太子从未对他说过这些。
没想到,皇帝陛下其实是被说动了的。
“这么说来,皇帝陛下如今正在朝中对诸将军……”
“正是。说起来,这些事,并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朝中向来波橘云诡,若是此事处理的稍有差池,便会威胁到帝国。”
依萧何对朝中局势的了解,还有大秦帝国如今的局面,萧何很快就明白了,这件事是干系重大,是绝密。
“下臣明白,势必守口如瓶。”
在保密这件事上,扶苏还是相信萧何的。
更何况,扶苏相信,萧何终有一天,会回到朝堂之上,且居三公之位。
“但是这军功之制,决不能在一时之间加以矫正。”
“军工之制于秦国,好比石基之于庙宇。若要加以更换,着实艰难。”
“但是这件事,由我君父去为之,或许压力少上许多。”
或许旁人觉得他这个太子很是憋屈为难,但是在改革这件事上,有嬴政走在扶苏前面,扶苏继位,完全是躺赢。
“始皇帝陛下,万古无一,臣也佩服。”
“你这话,倒也非虚。”
嬴政本人魅力极高,确实很容易圈粉。
“不过,既要改革,必定要遭朝中诸武将和老臣的反对。若要革秦,势必朝野上下动荡。”
随后,扶苏又说了一句并不是很漂亮的话,因为这句话,否定了朝中诸位大臣。
“朝中如今要么是高门大户的权贵,要么是天下有名之士,齐齐相聚,皆为肉食者。”
萧何听了这话,自然而然将头一低。
“君侯务必慎言。”
“当初革秦之议初起,时至今日,你可见有人主动附议此事哉?”
“话虽如此,可君侯身为当朝太子,也不应该说这些。”
扶苏看了看湖面,而后对萧何道。
“也就是在你面前,我才如此说罢了。”
太子还是年轻气盛了些,尤其今日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负气了。
但是听到太子说了这些话,萧何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起来。原来秦国很快就会作出大的变动,如此,他倒是对秦国的未来更加期待了。
而且,太子会主动在他面前说这些,摆明了,太子殿下是将他当做自己人。
望见池武在远处来回不断的走动,扶苏又看了看萧何这边,如今萧何已经不再是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了。
汉初有三杰,我强秦岂能只有三杰?
“还记得方才我们谈论的曹刿么?”
面对扶苏这个问题,萧何默然了。
曹刿说过,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而太子方才说,如今朝中诸臣,皆为肉食者。
看着萧何一脸谨慎不敢应答的模样,扶苏又道:
“在我眼中,萧何先生,正是这曹刿。”
萧何先生——
“我知道你时常想念故里,今日既然主动请辞,吾便赐汝荣故里,白壁百双,金千两。”
太子殿下府库中,这些资财,可谓占了多半了。
萧何是华阳宫的中书舍人,掌管文书,但是对太子宫室里的事情也都有所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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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懂太子如此厚赏,萧何心里自然一热。
“殿下,如此隆恩,臣不敢受。”
“我给你这些重金,可不是让你独自去逍遥的。我需要你为我归家之后,帮我做一件事。”
第一百章 帝王心,汝想测否?(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斯扬名,陛下脸上亦然有光。
这是一场给天下士人看的论辩。
更是一场在朝之学和在野之学的辩论。
李斯赢了,意味着他秦皇赢了。
赵高决定一探皇帝陛下心意,还因为就在刚才,陛下还亲自命人将笔录副本交给太子。
虽然,陛下将这副本命人誊抄了多份,还给了王绾、冯去疾、顿弱、茅焦等人。
但是皇帝陛下第一个指名要交付的人就是太子殿下。
看得出,皇帝陛下还是惦记太子的。
赵高自以为他像往常一样选对了时机,趁着四下无人,忽的对着嬴政道。
“陛下,臣有一言。”
嬴政蓦的抬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让赵高看着不寒而栗。
赵高以为那是错觉,他最近处理的事情太多,眼睛花了。
因为皇帝陛下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赵高定定神,用他早已准备好的托词对嬴政说:
“陛下,恕下臣直言。太学实则为太子心血,当然太学是为皇帝陛下招纳天下贤士之用。可为何诸子齐聚,皇帝陛下却不让太子殿下前去呢。下臣听说,百家齐论,好生热闹,李祭酒一人力辩诸子门生,而太子殿下素善辩合之术……”
一如既往,剩下的话,赵高没有继续说。
嬴政收起笑容,将正在处理的奏简合起。
赵高忽的慌了,他才意识到,方才他看到的那记眼神不是错觉。
“朕得知,许鹿不日将要入咸阳为吏。”
许鹿——
赵高只认得一个许鹿。
他女婿!
赵高当即僵在地上。
外面忽的电光一闪,黑夜猛地亮如白昼,旋即远处又传来一阵轰隆雷声。
闪电无情的抽打在大地上,噼噼啪啪,一顿猛抽。
外面的雨忽的下的又大又急,像是有人猛地将攒了好些时间的水珠子全部砸向了地面。
外面噼噼啪啪风声雨声雷声乱响一通。
这天很是诡异。
蕲年宫内。
嬴政的面容在明烛的照耀下显得很是白皙,沉静之中蕴含着震怒。
赵高闻言,怔了好一会,外面电闪雷鸣,雷雨交加,狂风大作,而他又身在蕲年宫。
蕲年宫可以是全天下最为安适的遮风避雨之所,但也是全天下最为危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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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忽然在赵高脑海里一一涌现出来,而后便是他接二连三的给太子殿下传达一些消息……
虽然,太子主动终止了他的提供。
赵高脸色早已变得惨白,两条腿也软了下来。
这个时候作揖是没有用的。
人怕极了,就会跪地求饶。
这是经常侍奉嬴政久了,赵高从旁观看得久而久之得出来的结论。
许多人触怒了皇帝陛下,便下跪辱尊以求皇帝陛下改变心意。
赵高伏跪在地上,浑身打颤。
“皇帝陛下恕罪,此事绝非下臣之意。”
这,是实话。
不是他有意要拉拢太子的。
是太子主动帮了他大忙。
嬴政闻言,他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在他亲政之前,宫中争权夺利的血雨腥风从未停止过。但是在他亲政之后,咸阳宫只有一个主人,如今的天下也是。
这证明了他在一些方面确实有所疏忽,王位的继承,始终都是大问题。稍有不慎,朕膝下,有十八子。
但从另一方面看来,他当初的立储之决并没有错。
一个不渴慕权力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你跟在朕身边多少年了?”
赵高闻言,两眼一僵,整个人完全慌了。
此刻他只觉得他的后脊骨像是被寒水所浸,后背更是一片冰凉,透到心田里。
“陛下饶命。”
“陛下恕罪。”
“此事绝非下臣之意。”
“请皇帝陛下明察。”
…………
赵高趴在地上一个劲的求饶。
外面风声雨声雷声,混响一片,戍卫的士兵受在外面,雨水忽的泼洒到他们身上,沿着铠甲向下流的同时,也入侵内里布衣。
这呜呜咽咽的求饶声在这样的雨夜,听起来让人觉得十分可怕。
负责宫中安全警卫的卫士令匆匆冒雨前来,他向嬴政禀明,需要撤去一些不必要的防卫,将士们可立在雨中戍卫,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嬴政欣然同意。
赵高求饶了半响,也被卫士令看了个正着,他这副模样颇为丢脸。
此刻,他也明白了太子当日立殿中为诸臣相观的窘迫。
只是赵高等了半天,始终没有听见皇帝陛下发声,对他的事情发出判决,赵高壮着胆抬头微微看了嬴政一样。
嬴政面色铁青,很是不耐。
赵高这才回过神来。
“回皇帝陛下,下臣入宫已有二十四年,陪同皇帝陛下二十二年。”
嬴政端坐在上座,当即打开一道帛书,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而后他淡淡瞥了赵高一眼,将那道帛书扔在了赵高面前。
“朕命你为太仆,日后掌管朕出行车马。”
啊?
赵高还沉浸的极度的恐惧中,万万没想到他日盼夜盼的加官升位居然会这个时候降在自己头上。
赵高还是跪着,但是身子已经立直了,他拿起诏书,一个字一个字的望着上面的字。
确实是皇帝陛下的手迹,只是没有符印。
余阳也是惊恐万分。
事情已经被所有人都知道了。
太子殿下为了夺位,居然和皇帝陛下身边的亲信联合。
赵高望着这诏令,一时间惊喜不断地涌上心头。
但是嬴政的脸色,仍旧铁青。
赵高自己也心中对嬴政有愧,于是先道。
“下臣有罪。”
“下臣谢陛下。”
嬴政挑眉。
“朕不想听你说这些。于朕有功之臣,朕都会大力封赏。你在朕身边,多年苦功,朕早就想封赏于你,但是你生为罪籍且出自宫中,为隐官多年,朕不好再提拔你。”
“不过,尔上次同李斯、胡毋敬等人编纂新法,算得上大功。朕决定提拔你为太仆,位居九卿之列。”
赵高闻到九卿两字,整个人眼睛都直了。
赵高叩拜。
“谢皇帝陛下恩典。”
嬴政对此很不以为意。
“朕知道,你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上次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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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贵族和平民联手(求打赏月票!)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这话说的,自然有失偏颇。
但是眼下的事实就是,这帮旧臣如今已经是大多是五六十的老顽固了,思想根深蒂固,你让他们改变旧有的观念适应新的时代,自然很困难。
不止朝中,天下那些流亡失势的权贵,其思维也还停留在战国时代富国强兵、争霸称雄的阶段。
历史本就有惯性。
西楚霸王项羽的出现,有其自身的因素,但是也确实是贵族政治没落的余音。
如今的时代,是贵族衰落,庶民阶层崛起的时代。
这两股力量要加以调和。
“我给你这些资财,是要你帮我在乡野之中,多寻几个和你一样的曹刿出来。”
萧何闻言,心中由危转喜。
方才扶苏的一句萧何先生,可是差点叫的萧何的魂没了,因为萧何以为,太子说这么多,是要他留下来的意思。
可是方才那个称呼,意味着他将不再有职位,不能留在扶苏身边。
但是现在,萧何听到扶苏给他安排了一个差事,萧何自然以之为喜。
“我在宫中,不敢与朝臣多亲近;就是到了这荆楚之地,也难以行动自如。到处都是眼睛,在盯着我。”
“殿下我储君,身在皇帝陛下与朝臣之中,确实为难。臣愿意为殿下分忧。臣这便还臣之故乡,以为太子谋。”
“但是,殿下所赐金玉,臣弗受。”
“若无资财,如何行事?”
萧何笑笑:
“殿下行事向来低调,怎么到了这最关键的时候,却糊涂呢?”
扶苏语气很是疑惑:
“哦?难不成招募名士于座府中,不需资财?”
“鄙生并非此意。只是殿下身份特殊,为了自保,万事小心。可是众人皆知,臣为君侯之舍人。殿下倾府库所有,以资萧何为事,反而引得旁人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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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本就不是有意要给这么多钱。
就连王绾都会给他趁他危急,要他立嗣子,何况只在他身边两年的萧何呢。
只是现在,从萧何前后的反应可以看得出。
萧何是有意要留在他身边的。
这就好,扶苏怕的就是,这萧何再无入仕秦国之心。
史记明载:秦国吏多次要荐举萧何升职,但是萧何只甘心做个刀笔吏。
但是到了天下人都造反的时候,萧何却又响应了刘邦。
显然,萧何并不愿意为秦国出力。
扶苏也给萧何留了一条路走,那就是像项羽一样,我不能用的,自然不能留给潜在的敌人了。
“若无财,如何行事?旁人的议论,从我为太子那日起,就从未断过。”
“非也。此事非彼事。太子为储君,当今皇帝陛下如骄日,而太子殿下若大张旗鼓为壮大自己,这自然是大罪。”
“这就是最令我头痛的事,我只寻得你一个曹刿,而今你这曹刿,却为我君父之耳目所排挤。”
萧何听了这话,也就明白了太子之急。
太子是担心,他被架空了一切。
扶苏复道:
“昨日之事,我已都听池武说了。我本欲斥责池武,但是他从前是我君父身边的内侍,且于当初嫪毐之乱中,助力于我君父,是故颇得宠任。”
“但我今日见你主动来请辞,忽的领悟,莫若借此机会,让你归家,以此也好掩人耳目。”
萧何闻言,觉得这也是个办法。
“殿下之意,臣亦明了。如此,臣受殿下之托,此番归泗水郡,为太子寻那远谋之士。”
“这些年,你在宫中朝中不得施展抱负,如今回去故乡,想必是如鱼得水。待我回宫复宠之日,我必定将你召回。”
扶苏这个复宠之日,听起来有些遥遥无期。
但是萧何。
萧何可是在咸阳宫待了两年,那些尔虞我诈,钩心斗角,他已一一嚼透了。
伴君如伴虎。
太子心思深,萧何很清楚。
但是萧何还是愿意为扶苏做事。
萧何始终记得,他在家乡之时,闻人说起秦国太子,那可是嚣张跋扈,但是却又怀仁实在是中兴之主。
萧何慕扶苏早年的公子名声去了临淄,而扶苏更是直接将他提到身边,带到咸阳。
就是被罚,也还是带着他。
而方才太子也说了,他萧何是太子心目之中的曹刿。
萧何自然大为感动。
不论太子殿下对他萧何,可谓多次维护。还有当初在咸阳城,扶苏向嬴政荐举萧何。
“太子殿下对臣的恩情,臣其实都一一记在心里,只待有机会回报殿下。这件事,臣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这殿下倾其府库,资助我萧何,臣以为实在是不妥。“
“臣知君侯之好意,但是此举实在是太过招摇。”
扶苏也吃透了一些道理。
“这财物,我是必须要给你的。就算今日我不托你以此重任,以你侍奉无功为由斥令你回家,也当赐予你少说百金十壁。”
萧何拜谢。
“君侯之意,臣已明。此事臣既然已经答应了,便绝对不会辜负君侯。便以百金十璧赐之,以掩人耳目。”
扶苏痛定思痛状:
“那便以你之计。可是,须臾一年过后,到时我们如何联系?”
这才是关键,不能把养肥的羊就此放到大山里去,有去无回怎么办。
距离嬴政继位,尚有十年之久。
除非这中间又有什么变故。
面对太子的难色,萧何郑重承诺道:
“臣此去,若非太子有诏,臣无法面见太子。到时也必定无法和太子书信来往,臣对太子之事,全靠风闻。但君侯既然以臣为曹刿,曹刿还乡之后,势必于郡县之中大有所为,若起声名,便是臣有所成。”
这话说的,颇有你我各自努力,于最高处见的意思。
萧何还是一个一个臣,扶苏听着,也算松了一口气。
总算,把这块肉给敲定了。
接下来,就看萧何回到故乡如何发展了。
刘季、樊哙、吕氏……
“萧何,他日再见,到时,还以你为左右手。”
这甜蜜的诱惑,勾起了萧何内心深处最大的欲望。
太子顺利继位为帝,那他就是……
“臣定当竭尽全力以报君侯。”
事后回想起来,扶苏和萧何今日的互相约定,是贵族和平民的联手,这为后来的大秦帝国延续,做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铺垫。
次日,池武又被罚入马厩喂马。
池武就知道,必定是萧何那厮在太子殿下面前说了他的坏话,但是太子这般责罚他,也是因为,萧何那人最终还是走了。
池武到底是主动把他和太子当一家人看待的,他被罚了还一脸心甘情愿的模样。
“太子殿下,您对萧何如此厚恩,可是他最后却因为我这个莽夫的几句话就一走了之,走时还接受了您的赏赐。”
第138章 与神明比肩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陛下身边皆乃名满天下之士,太子殿下宜谋求有名之人在身边才是,萧舍人出自乡邑,再者有无什么奇思妙想。太子殿下留着这样的人在身边,只会是自束手脚。”
“臣受命皇帝陛下侍奉太子,此事自问问心无愧。太子殿下既然决意要罚臣,那么臣也无二话。”
池武一脸凝重。
扶苏看着这池武,池武这到底是好心办坏事,还是坏心促成好事,这就有些说不清了。
如果不是,他也得给自己留后手,扶苏才不会就此放萧何人。
他和萧何说了那么多,无非是告诉他,眼下我不能用他,他日再用他。
说什么寻有识之士,不过都是借口罢了,他是想让萧何带着使命感离开。
萧何是稳住了,眼下就看池武了。
池武是嬴政的人,他可以反利用之。
“此事,就此作罢。”
池武闻言,自然眼前一亮。
“那臣不必去马厩了?”
“你说呢。”
————
立春之日,大堆的奏简呈到了嬴政跟前。
其中有两份奏简,来自会稽郡。
会稽郡守殷通于简曰:陛下在上,荆楚大族之后,仪仗兵力未散,多次意图生事。若无武成侯坐镇,荆楚之地早有反声。太子刚入楚,便遭楚人毒杀,至今未结案,此事于江东一带,可谓轰动一时。
嬴政看到这里,自然而然又是皱眉。轰动一时?若不加以惩戒,荆楚之人势必又要嚣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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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是嬴姓宗室的继承人,他频频遭刺杀,本就是对皇权的藐视和反抗。
对于那些不自量力,意图反抗帝国的人,嬴政向来是不屑一切代价镇压。
嬴政本欲下笔批复,但是后面还有内容。
通曰:楚人毒杀太子未竟,原楚之大族贵戚之后,又擅闯行宫。因律,当充入宫中,以作杂役,发往咸阳途中,又为荆楚之流民劫囚。蒙太子指点,臣等提前埋伏,一举全部拿下。由是,依律当问连坐之责,原楚之大将项燕之族,皆诛;相关氏族,也当灭其族。
以嬴政对政事的敏锐程度,他自然不会将这两件事当做毫无关系的。
显然,这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圈套。
看的出,扶苏到了荆楚之地,确实是做了一些实事。
这更加坚定了嬴政对分封一事的信心。
因为,郡守确实处理这些事,积极性不是很高。
嬴政对着诏书,只批复道:
可。
但处理完这份奏简,嬴政的内心却很不平静。
“朕记得,早在临淄,扶苏就遭过一场精心布局的刺杀。”
左右对曰:
“回陛下,确有此事。只是直到如今,尚未结案。”
嬴政闻言,自然无法继续平静下去。
造反,刺杀,所有的事情,都在向他嬴政传递着同一个声音:
天下虽定,但是六国遗族,还是不肯死心,意图复辟。
“看来,朕的帝国内部,还存有着诸多隐患。”
赵高上前。
“那陛下,东巡之行可否要再推迟?”
嬴政听了,自然不悦。
“因为朝中有事,朕的东巡之行一再推迟。”
高曰:
“可是陛下,那帮奸佞之人,连太子殿下都敢行刺,何况陛下呢?”
赵高这番推理,并非不无道理。
嬴政想了想,却道:
“那些意图与朕对抗的人,以为行刺、造反这些事,会让朕害怕吗?当然不,六国遗族越是反抗,朕越是要东巡之行。”
“朕之足迹,定要踏遍天下的每一寸土地,如此方能向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昭示,朕才是他们唯一的主人。”
皇帝——
赵高自然是从心里佩服皇帝的。
眼下这番话,为嬴政说出来,赵高却觉得,皇帝陛下如今是越来越自负了。
让每一个人都臣服在你的脚下,这般野心……
赵高最近觉得皇帝陛下的追求不切实际。
而且近日皇帝总是将自己与神明相比。
究其原因,旁人说的多了,皇帝陛下也跟着相信了。
赵高不敢违逆嬴政的心思,也符合道:
“以陛下神明之躯,足迹所至,必定能慑服四方。”
嬴政听了,心里更是畅快。
东巡,那是嬴政最想做的事情。
嬴政静下心来,又看向漆案。
“朕最担心的,就是荆地。果不其然,频频事发。”
赵高何尝不知道嬴政的心思。
派太子去荆地,就是为了借太子之手,镇压荆楚。
但是太子,他赵高现在可不敢为太子开口说什么。
尤其是,当初太子离宫不久后,陛下两次问卜。
说起来,幸亏太子殿下跑得快,否则这祸火必定烧到太子身上。
接下来,嬴政又埋头处理公务。
这第二份奏简,是武成候之议。
这份奏议,和当初王贲建议扶苏的,正是同一件事。
驱荆楚大族前往岭南之地。
岭南,蛮夷之众也。
楚人,原先亦为蛮夷之众。
在嬴政看来,他宁可让那些荆楚大族,困死于原地,也不要流放他们,给他们造反的生机。
倒是岭南之地……
诸将本就蠢蠢欲动,前些日子,屠唯、赵佗言及,这岭南之地,也当开拓一番。
嬴政自然没有忘记他对天下人的承诺。
丈夫言必行,行必果。
焉能如此背弃于天下人的承诺,更何况,如今嬴政已经听说边地有人在夸赞他的功绩。
嬴政觉得当继续为这收复天下人心之计。
罢黜百家,以法治理天下。
这道政令,很快就会下达到全国。
要让法,深入人心。
————
暮春二月,莺莺燕燕,早已啼叫起来。
楚地千里,且地势平坦,绿原一望无际。
在沼泽相连,水网密布的地带,一座巨大的城池盘亘的大地上。
这座巨大的城池,名为寿春。
是昔日楚人的第二个都城,为先楚王更名为郢都,只是秦人始终将其视做寿春。
楚国的都城郢都,早就在秦人控制之下,都城声名不复。
再加上,当初楚国亡国之战,正是楚王负刍在寿春被秦国大将李信生擒开始。
楚国大将军项燕兵败自杀。
而楚国也直接投降。
这座城,是楚人的耻辱之地。
今日,寿春城中,今日一片森严,城内的人不许出去,城外的人也不许进来。
第101章 有人吃错药了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赵高都被吓得要魂飞魄散了,自然当下发起了毒誓,以向皇帝陛下证明他的忠心。
“下臣发誓,日后若再有此等事发生,就让下臣断子绝孙。”
嬴政听了却笑。
“你膝下只有一女,何来断子绝孙之说。”
嬴政说到这,余阳和一众近侍自然都笑了。
赵高无后,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他为人无情,执法严苛,又仗着皇帝陛下的宠爱,经常媚上欺下。
宫中有许多人对他不满但是又不敢得罪他,于是就在背后拿这件事嘲笑他。
赵高虽然脸上腆着笑,但是这身为一个男人,被一群比自己更高跟壮的同性集体嘲笑他无后的屈辱之感,可绝不是小事。
待尚书令余阳给他敲了印章,而后恭贺他升为太仆时,赵高还是处在恐惧和惊喜之间,还有方才的屈辱也弥漫在心头。
于是余阳的恭喜,在他耳中显得很是不屑,而他的笑,在赵高眼中也像是嘲讽。
赵高脸上全无喜色,一脸忧惧的退出了蕲年宫。
赵高先是恐惧到极处,但是陛下非但赦免了他的罪,反而还给他加官进爵。
这完全是皇帝陛下故意为之。
赵高出了殿门,还是心有余悸。
外面可谓是大雨倾盆。
方才对于赵高而言,简直是刀光剑影在他脖颈之上呼啸而过,可最后却轻轻笑笑,而后一切危机便化作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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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雨夜天执意回家不留宫,这是赵高鲜少做的事情。
咸阳雨夜天,赵高家宅里响起一阵阵妇女的凄惨尖叫声。
拿妻子女婢出完气后,赵高手中拿的短鞭上沾着血。
但是赵高于夜半之际,还是不能入睡。
这先是威吓,吓得他以为自己项上人头不报。
可是谁想到,皇帝陛下会在这个时候忽的命他为太仆,上一刻还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但是下一刻,却给他加官进爵。
随后便是那当着众人嘲讽他膝下无子的一幕。
都说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儿子继承自己的家业,那得是多可悲。
……
赵高心恨啊!
赵高站在廊檐下,望着远处一双散发着幽绿的眼睛。
赵高走近,正是他养在家宅中看门的狗。
赵高望着这被淋了一身雨水的狗,而后又想到自己也淋了一身雨,此刻模样十分狼狈。
赵高只觉得,他就像是一条狗。
狗是给主人看家护院的,打了狗,狗不能乱吠,还得眼巴巴伏在地上哼哧哼哧吐舌头,这给狗扔一块骨头,这狗便欢天喜地的乱蹦乱跳。
但是即便如此,在主人眼中,狗还是狗。
贱命一条。
太仆,说什么升职,其实还是伺候皇帝陛下左右。
赵高越想越气,又在夜半时分持剑斩了狗头。
——————
次日。
一场大雨洗刷了一切,斑斑血迹,隐没在那青黄相见的枝叶之间。
天亮了,外面也更冷了。
行人在狭窄巷子里来来往往的走,哈出一口气,便成了白雾。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就要入冬了。”
冬天,第一件大事便是御寒。
农家是烧不起炭的,只能提前储藏柴火。
柴火储备的越多,冬天就可以过的更为舒心些。
于是,这个时节的咸阳城,农人们不在地里忙活,而是开始四处拾掇柴草,以备冬日之用。
秋日冷清,但咸阳城比之以前,更为热闹。
人来人往,车马不绝,大街小巷里充塞着各种声音。
镶金配玉者,驾车在街道上往返驰行。
大兴驰道、兴建宫室、皇帝陵墓扩修,全部的声音在这深秋之际,和呼啸北风和连绵秋雨之中悄寂了下去。
秋冬之际,本不是刑徒休息的时间,但是因为天气的因素,这些刑徒们得以在草棚里休息。
一些有经验的刑徒们,还有工匠,都热烈的期盼着下雨。
因为下雨了,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休息了。当然,在地下修建皇陵的刑徒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他们得继续。
这是秦法之中最新的规定。雨天工事暂缓,若延误期限,酌情上报再请裁决。
————
咸阳,大政殿。
五大夫杨缪从、赵婴今日齐齐上朝,向嬴政禀报各项工程修建的进度。
“皇帝陛下,原定于从咸阳到新郑的直道,怕是要延期到明年春日。”
赢政皱眉。
杨缪从脸色一紧。
“陛下恕罪,非臣无能,实在是新法规定,雨天停工。秋末本就多雨,是故有将近一月的时间,工事未如期进行。”
嬴政闻言,眉梢挑起。
“新法?”
杨缪从打了个颤。
蒙毅急忙上前。
“回禀陛下,新法之中,确实有此规定。”
嬴政闻言,用眼睛余光扫了一吓扶苏。
“驰道连接沟通天下,乃如今国之要事第一,绝对不可延误。
“事实证明,黔首之众,非严刑峻法无以驱策。即日起,此条法令废止。”
扶苏很是不解,修定秦法他只是个顾问,最后决定了的人是他嬴政啊。
怎么感觉他是在责怪自己呢。
惰性是人之本性。更何况,这修筑皇陵,于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本身就缺乏自主动力;若是再不加以强势驱策,反而对他们施恩给予宽限,他们便开始趁着空隙偷懒。
蒙毅听了,略一皱眉,但是他很快便作揖上前道。
“唯。”
“咸阳到新郑的驰道,于今岁之末必须建成。”
杨缪从只觉得自己脖颈上压了一大坨铁。
“臣遵命。”
赵婴又禀。
“修建皇城,另起高墙,需要大量方石。咸阳一带周围的石料多用于皇陵,远远不够。臣求陛下准许臣从河水附近之地前去调运。”
(河水:黄河)
“不惜任何代价,朕想在明年的春祭大典时,于祭天台看到新起的皇城。”
赵婴脸色一紧。
时间这么短,他完不成,到时候是要掉脑袋的。
“皇帝陛下,五个月的时间,未免太过仓促。恐怕连东面的城墙都围不成。”
嬴政闻言,陷入了沉默。朕是真的想看看皇城。
五个月的时间,东面一墙,那么要将近二十个月的时间,才能建起皇城么。
王绾闻言,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于是,嬴政勉强自己,下了一个他不愿意下的决定。
“朕给你三年时间。”
赵婴耳朵里嗡的一声开始作响。
他以为他听错了。
岂止是赵婴,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绾静静听着,双眼掬着笑。
皇帝陛下今日莫非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群臣抬首,却见到他们的皇帝陛下一脸为难。
“三年之后,朕要看到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城。”
三年的时间,那自然是绰绰有余。
赵婴当即谢恩。
“臣谢陛下恩典。”
杨缪从不由得对赵婴侧目,脸上又是惊奇,又是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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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杀一儆百,寿春暴动(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城内城外,布阵了大批量的秦国士卒,行伍不断地来回巡逻。
今日城中戒严,在这个原楚的都城里,聚集了一众百姓。
今日处决的是两桩案子。
这第一桩案子,乃是秦国太子东阳君遇刺一案,据称是水落石出,刻意押到寿春受刑。
其人正是昔日楚国大将项燕账下将军所派遣之人。
这件案子,在江东之地,可谓是人尽皆知。
这第二件案子,也说了犯了秦律,还是和秦国太子东阳君有关。只是楚国民众,对于此事就有些不买账了。
楚国只有三户——屈、景、昭。
项氏一族,在楚地名声何其之大。
大名鼎鼎的项氏一族,将要被全部问斩。
其罪名则在于半道劫囚徒。
这确实是大罪,挑衅秦皇。
但是毕竟处罚的是是项氏一族。
自然有有心之人刨根问底,想知道这项氏一族的少年们究竟犯了什么罪,要被押送往咸阳。
这自然不难查。
在他们看来,闯入行宫林苑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而且会稽那里的行宫,从前就是楚王在时,也有猎户闯入。
这么一来,反到显得秦国太子有意发难。
但是毕竟是楚人行刺太子在先,两桩案子被并到一起处理,民众自然会把这两件都和太子有关的事联系在一起处理。
百姓对此是众说纷纭,议论不休。
而且这地方选的颇耐人寻味。
大家也都明白,选在国都行刑,是为了给他们这些楚人看。
杀一儆百!
这个了解到楚地的情况,嬴政最后决定,将问斩的地方,定在原楚的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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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给荆楚遗留大族看的。
正是这一举动,楚国遗留诸族大为震撼,据说,已经有大族逃去了岭南。
而当下,对着台上一个个少年,出入也觉得很可惜。
驻扎在楚地的秦军也没想到,原本寂寥清冷的寿春,到了今日,居然涌动出这么多人。
于是,城外不断有援兵涌入,以防不测。
九江郡郡守、武成侯副将,今日都出场了。
面对这么多楚人,其实这些秦国士兵心里有些紧张。
荆楚之地,刚被平定第一年初,频频暴动,都被血腥镇压。
而最近,其实是秦人更为敏感的时期。
因为东海之滨,天气和内陆咸阳多有不同,尤其是冬日,冻雨连绵不绝,这让老秦人们感到很不适应。
不仅如此,他们秦国的太子,来到荆楚之地,竟然被人毒杀。
秦人心中自然充满了愤怒。
到了此时,秦国将士们对于荆楚百姓,更为相信自己手中的鞭子。
而拥挤的场面,更是让郡守和将军心中生出镇压之意。
连太子都敢刺杀……
眼下,刑场上尚未见血,但是秦人眼珠里,已经渗出了血。
项羽年纪最小,立在囚场上,倒也是身板挺得直直的。他抬头望着天空,倒也并未渴求什么奇迹出现。
楚地巫风盛行。
项羽自然也是信那一套的。
他相信自己会日后魂归地下。
只是项羽这个时候才悔恨起来,他为何不多读书。
他不知道,他的鬼魂,能否在地下继续长大。
说起来,他项羽生平有不少遗憾的事情,一就是他还没有长成顶天立地九尺男儿,二来,他尚未娶亲留后,三来,他还没有举起他曾夸口要举起来的鼎。
如果人死后,鬼魂可以长大就好了,到时我于黄泉地下,举鼎闻名于天下……
人群之中,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子,他匆匆望了一眼刑场之上的一群人,而后没入一处的小巷里。
张良混入楚国,多方游走。
这次,他也是来的比扶苏早,但是他的行动还是慢了一步。
没想到,秦太子出手竟然这么快。
说他和秦王一样有虎狼之心,却主张以天下人皆为秦人,力主变法;说他怀仁,但是眼下看来,面对荆楚大族,他却是如此痛下狠手。
连平三族。
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是在这荆楚之地,张良也经常听到大家议论秦国太子。
说来,秦国太子身上也留着楚国王室的血脉。楚人对他,还有些亲厚之感。
再加上,这个人口口声声要把天下人都当做秦人看待。在秦国朝堂上力排众议,要改秦法。其声名远扬不说,世人对他的评价,还要高于秦皇。
在巷子的最后,是一个肩上扛着大铁锤,一身横肉的高壮男子。
张良正在走着,忽的见到一股股人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窜了出来,人人怀中捂着什么东西。
张良蒙住脸,躲藏在草垛背后,他见到这情景,自然知道,大事不好。
待危机解除,张良穿过巷子,走到巷子尽头,对着那彪形大汉直接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为妙。”
大铁锤挠了挠头,他意欲往前。
“我听说前面有人要斩首,欲一睹为快。”
张良对此大为不解:
“血光之灾,有何可看?”
大铁锤挠了挠头。
“我听说,秦人是故意借机铲除项氏一族的,就连十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此地虽然人少,但是偶有行人经过。
张良闻言,面色一厉:
“不得胡言。”
话音刚落,一帮秦人便从街边巡逻到了这里。
为首的长官高声叫道:
“城中涌入了原国大量逃逸将士,尔等务必要仔细,任何角落也不能放过,一旦发现蛛丝马迹,立即汇报。”
“唯!”
很快,小分队便走开了。
今日,秦人也很紧张。
看得出,他们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没了项氏,还有其他氏族。
诸如虞氏、龙氏……
今日,不仅张良心绪复杂,整座寿春城的百姓,也都心情极为复杂。
一群原本可以成为他的盟友的人,如今被押上了断头台。
张良步履匆匆,他疾步向外走去。
一种深深的危机感,弥漫在张良心头。
韩成的事情,张良早就已经听说了。原韩国民众对此非常不满。他们还有人希望韩国复国,可是现在……
眼下,就是楚国的大族。
说起来,张良还记得,东阳君为公子时,还曾命人追逐过田氏宗族……
他的剑,指向六国宗室。
张良察觉到这一点,自然自危。
第140章 大势所趋,公将往何处?(月末求波打赏月票!)
他张家五代为相,到了他这一代,竟然国破家衰。
为了复国,他当初都没有厚葬自己的弟弟,将那份资财拿去养死士。
他之所以如今在外流亡,正是以为他参与了发动新郑起事。
像他这样因为秦国而变得身份地位和荣誉全部丧失的宗室贵族之后,天下多有。
但是在身居咸阳宫的那个人的强势镇压之下,许多人已经不敢冒头了。
六国王室后人,多数被囚在咸阳。前不久还有流言传出,说六国王室之后中有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向秦王献媚。
这其中,韩成可是将韩国王室的脸都丢尽了。
谣言中虽然说韩成忘祖求荣,甚至于将自己的姓氏给改成了秦国国姓。张良何尝不知,此计的毒处,这事情传到韩国,韩国的民众,该对韩国宗室有多寒心呢。
流亡的这些年,张良去了赵国、齐国、魏国。六国之中,赵国损失最大,如今赵国人听到秦人就闻风丧胆,甘心去做秦人的附庸苟且过活。
而齐、魏旁支宗室,重兵镇压,多有隐匿,不敢露头。
于是张良就到了楚地。
张良自然也知道秦人在打什么算盘。
秦国人一向以自己虎狼之名自以为是,六国早灭,但是如今频频出招,针对没落大族之后。其心已昭然若揭。
他们是想斩草除根。
张良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自然不轻易暴露自己。
为秦效力,那是不可能的。剩下的六国,除了楚国,已然都无和秦国抗争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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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和其他五国都不一样,楚国本就国土面积可以与秦国抗衡,而且因为楚国最后是楚王率众投降,随后楚国士卒四处分散,显然,楚国的有生力量未被消灭。
若要反抗秦国,张良认为,楚国将是主要力量来源。
尤其是,楚国的士兵当初纷纷逃散,最后占山为王,藏匿在乡野之地,时不时出来与秦人作对。
他们这帮嚣张,有意挑衅秦人,有强大的力量而不去掩饰,非但不能助力己身复国,反而会引火烧身。
而张良来到荆楚之地,已有数月。他来寻的人,自然也是楚国宗室后人。
但是楚国宗室之后给他的答复,却让张良感到愤怒。
楚国人认为,韩国已经再无复国的希望。
楚国宗室对张良的回答是,要么他张良为他们楚国谋划,要么他张良就去种地。
张良听到这样的话,自然怒从中来。
这样的人,不值得他效力。
楚人不肯听他的,张良自然很无奈。
哼——
你们既然不肯听我的,那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帮楚之蛮夷日后能如何。
张良穿着布衣,带着他的大力士很快就回到了他如今栖身的住所——城中一处宅院里。
夜里,张良和大铁锤都听到外面有马蹄和车辆来往奔驰的声响。
张良整夜未眠。
次日——
果不其然。
张良仆从从外面带回来消息,昨日寿春城中发生了起义,项氏一族原先的部下,竟然在行刑当日再次反叛抵抗秦人。
但是秦人早有准备,提前设下了大批量的弩箭手埋伏。
大铁锤知道,他的主公是要做什么的。但是他毫不畏惧,秦人也是他的仇敌。
大铁锤摸着脑袋。
张家仆从对此倒是很为不解。
“没想到,秦人这次居然如此痛下狠手。楚地三户,本就所剩无几,如今唯一算得上是大族的项氏一族,也满门覆灭。”
“不过,楚国流亡士卒,竟然还愿意聚集起来反抗秦国,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看来,这项氏一族的人,在江东之地,颇有威望。”
张良却摇摇头。
“这倒未必。项氏一族虽然是大族,但比起楚之三户,项氏不过是因为楚国大将项燕闻名江东。之所以楚人会选择在这一天暴动,还是因为秦国武成侯王贲于会稽郡开展了绞杀楚国流民的行动。”
“这才是根源。可以说,正是武成侯的绞杀行动,逼得楚地不肯投降的士卒们退无可退,于是他们只有用这样的方式反抗。”
张良现在也看透了许多。
这位张家仆从,其实是张府原本的门客。
“但不管怎么说,项燕之后项氏一族就此不在了,这倒是教人颇为惋惜。”
大铁锤点点头。
“不知公接下来意欲如何?”
张良其实心里很恨。
因为嬴政,他们失去了国家、封号、土地、荣誉、封号。
但是为什么他们这些人却就此一蹶不振了呢。
张良看到的,不是一帮心存恨意,意图反抗秦皇的宗室后人,反而是一帮已经丧失了斗志,甘心沦落为平民百姓的宗室之后。
六国宗室大族之后,已经见了萎靡之态。
再加上早前,张良曾卜卦。
其测算的结果,又让一度失去信心。
不过张良并不是那种轻易就会放弃某事的人,但是坚持到了今天,张良只觉得,他面对的人,比他想象的,更为强势。
张良推开窗户,望着远处的天空。水天一色,青色隐隐。
这里有大片的水乡,而且水草丰茂,是放牧的好去处。
“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
“先生说的,可是范蠡?”
“正是范蠡。我前些日子,遇到一位高人,他为我卜卦。说我此次楚国之行,将徒劳无功。他劝我不若学范蠡,极早看透人世,归隐山林。”
张氏仆从闻言,也觉得可取。
“先生至今尚未成家,也确实需要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张良听了,却摇头。
“我听说,楚地有高人楚南公,通易经。”
“先生是以为,上次先生是卜算测错了吗?”
“我希望我是卜错了。”
“这些年来,先生放弃荣华,远离邯郸,穿着寻常士人的衣服,隐逸身份,四处奔走。为的就是谋求复国的机会,如今天下皆归于秦,想来先生也不甘心。”
张良确实是不甘心。
但是张良他也清楚如今的局势。
这两年来,他遇到了许多名士,秦人虽然暴虐之声在外,但是秦皇嬴政手中拥兵百万。旁的不论,单说这百万之兵,就足以让天下人都惧怕。
如今,秦皇主动在秦国的名声上做文章。
秦国变更秦法,而秦国吏又是凡事依法而定。
这两年来,张良渐渐了解了天下人的心思。
他们确实还不忘自己究竟是哪国人。
但是比起国家的兴衰和民族的存亡,他们更在乎的是自己的衣食住行。
这就是庶人和贵族的区别。
所以很明显的是,民众对于秦国的抵触和恨意,竟然稍有减弱。
张良仰头望天:
“天下休兵,六国为一,难道这就是大势所趋?”
“若这真的是大势所趋,公将往何处?”
张良闻言,闭上了双眼,静默了一会儿。
第141章 嬴政东巡;扭曲良策(月抹求波打赏月票!)
“大势,顺的是天意。苍天若要延续秦国的国运,我自然不好违逆。不过,当下说这些,还是太早了。一切还都要等我见过楚南公后再做定夺。“
“再者,天下之大,难道没有我等安身立命之处?若不行,便为范蠡,行商去也。”
——
秦皇政二十六年,暮春三月。
始皇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
浩浩汤汤的军队,进行了为期整整三个月的巡回。
这条长龙,车马连着车马,一路上引得不少百姓围观。
秦始皇出巡西北,登六盘山,除了对陇右的戎族实施震慑和炫耀外,其另一重要目的就是祭祀、朝拜。
周天子有制,非天子,不得祭祀天地名山大川。
为了正名,嬴政途径山川,都停留驻足,祭祀山川。
站在大山之巅,嬴政俯瞰西北之地,自然壮怀激烈。
到了这种时候,嬴政时不时脑中盘旋起扶苏那几句。
“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
身为秦嬴宗室的后继者,嬴政完成了列代先祖都没有完成的事。
秦始皇在六盘山的脚步虽然匆忙短暂,但是,由于他的巡行,六盘山的道路必须被修筑通畅。
但是同时,原始森林开始被大片砍伐,源源不断地运向回中宫、阿房宫的修造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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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的军队随行之地,一路上到处都是秦人和刑徒。
嬴政看着两道风景。
一道风景,自然是西北风光,而另一道风景则是为人主,天下人皆为其虏的唯我独尊的优越感。
这次巡行,说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自然是数额极其巨大的。
隗状老休,顶替他的人,是冯去疾。
不过他有了一个新的称号,御史大夫。
嬴政直言,他是监督丞相的。
如果丞相言行有过失他加以指摘,那么御史大夫就可成为丞相。
而李斯顶替了冯去疾的职位,再居卿位。
这次的巡游,正是因为一路上相安无事。
所以嬴政非常高兴。
辒辌车内。
此时天气尚未完全暖和起来,嬴政还坐在辒辌车中,以炭火取暖。
“原本黔首尚未归附,荆楚之地,多次暴乱,朕意欲岁末前往荆地。”
李斯闻之,自然附和。
“陛下原本就欲前往荆楚之地镇压一番。而此前不久,楚地寿春又有暴动,若非有武成侯命人强力镇压,怕是早生事故。”
嬴政闻言,也道。
“荆楚之地,朕确实早该前去了。”
丞相王绾闻言,自然不悦。
隗状走了,他这个丞相自然担担的更多。
王绾了解到,府库之中的资财,大量用于皇陵、皇城、皇宫的修建。而皇宫府库的财源,太子应该是早就察觉出不足,所以下令全国商业官营。
而这次的陇西之巡,在原本的赵国地界。
为了皇帝陛下的安全,又是动用大批兵将。
豪车行伍,所花人力物力,代价极其之高。
王绾现在是越发觉得,皇帝陛下并非肯修德政之人。
但是天下百姓,数以千万计,收缴其兵器,以陛下百万之师镇压之,这就是秦国现在的状况。
现在,王绾才觉得太子的好来。
有太子在陛下身边死命规劝,再加上太子颇有远见,积极倡导变法,这才推着皇帝陛下引领秦国走上正轨。
他王绾这个老头子都没想到的事情,被一个年轻人给想到了。
但是耗费的资财人力,自然是不计其数。
咸阳城中的资财是从天下各地不断搜集送去的。
横征暴敛,早现端倪。
但是这些话,王绾自然不会再当着嬴政的面说了。
王绾肃容,这景象倒是难得的很。
王绾本就身材魁梧,而且为人总是笑眯眯的,任谁见了都觉得可亲,一副大智若愚的模样。
当下王绾两片嘴唇紧紧合在一起,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嬴政自然也知道王绾在想什么。
“王相一脸忧色,可是觉得此事不妥?”
嬴政对王绾还是很有耐心的。
就像王绾和扶苏笃定的,嬴政不是薄恩之人。
“陛下,此番东巡、再加上皇陵、皇宫、皇城的修建,府库资财,源源不断的流出,但是靠着征收赋税,并不足以使府库有盈余。而当初东阳君有奏,要于于全国各郡县设盐铁丞,以做官坊贩卖,收其利。”
嬴政听到这个名字,诧异了好一会。
太子——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嬴政耳朵旁边提起这个名字了。
他走了,嬴政确实感到了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但是嬴政也明显觉出,他的身边少了点什么。
但是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也就习惯了。
眼下被王绾这么一提,嬴政不由得记起来好多事。
说起来,扶苏的主张太多,他倒是险些忘记还有这回事。
李斯闻言,却道:
“陛下,若要国营商业,控制盐铁。此虽为富国之计,然而陛下收天下万民之资财,充入府库,百姓闻之,必定对陛下有非议。”
嬴政现在,可是非常注重名声的。
仁义虽然不能拿来治国,但是可以用来美化帝国。
李斯续道:
“再者,陛下以一己之私,于全国大兴商业,那么吏民百姓,到时闻之,必定私下效仿陛下。“
“如此,陛下迁徙天下巨商十万户于咸阳,又有何意义?”
嬴政原本,是要贯彻禁止商业的策略的。
这么一来,嬴政自然陷入了混乱。
韩非说过,商人是国家五蠹之一。
而商鞅也曾明令禁止行商。
行商会引得社会不公平。
秦国之所以能成为七国之中的最强者,正是因为严格贯彻了这一条计策。
嬴政思来想去,自然觉得这法子又不合理起来了。
这么想着,嬴政对扶苏的印象,又开始渐渐偏移。
回想起过去,扶苏总是自以为是,那般胸有成竹的劝谏他做这坐那……
但是一想到他如今已经去了东楚之地,嬴政心中的火气也就渐渐消了下去。
李斯不愧为最了解嬴政的人。
嬴政还是法家的贯彻执行者。
嬴政最后自然道:
“此计不可施。府库资财不足用,便增赋税。”
王绾听了,自然气结在心里。
李斯为了权位,这般阿顺皇帝陛下,早已经迷失本心,迟早有一天,他会栽在他自己的手里。
前些日子,罢黜百家,独尊法术的消息一传出去。
太学之中立刻起了非议。
朝中诸生,皆成为了皇家顾问,不许民间议论。
百家论列之所,全数查封。典籍之类,全部充入太学,以做收录。
这般禁止文化在民间通行的手段,又辅之以太子先前之议,设立小学,论列法之道。
编纂教材,教天下孩童识秦国文字,而后又以秦法家之说,教导天下百姓贵利轻义……
王绾只觉得太子先前的政见,全部歪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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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震惊:威武大秦的朝会竟然是这样的!
皇城的修建并不紧要,这本就是锦上添花之举,自然可以放缓期限。但是这驰道的修筑,绝对是要越快越好。
嬴政给杨缪从延期,倒是让不少朝臣感到惊奇,因为这完全不像他们皇帝的作风。
皇帝陛下一旦出口的命令,是绝对不会收回来的。
当初皇帝陛下亲政不久,朝臣多有不愿听从嬴政号令的人。
为了在朝臣之中树立他的威信,嬴政严格按照律法处事,就连桓齕那样地位显赫的将军,因为打了败仗,使得秦军阵亡人数过多,嬴政毫不留情的按照秦律判决他死刑。
嬴政在朝野之中的威信,正是靠着严格按照秦律的规定处事而一步步建立起来的。
王绾深知皇帝陛下的为人。
陛下是一个一旦决定了要做一件事,就一定会做成的人。
对于皇帝陛下竟然会在朝政大事上如此通情达理的一面,王绾丝毫不感到意外。皇帝陛下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考虑。
大秦虎狼之名在外,六国百姓对秦多有畏惧。
皇帝陛下如今是越来越重视声名了。
一群朝臣心里奇怪归奇怪,但是联想到皇帝陛下复起边地封君之意,他们或可都被分得一杯羹,最近他们都觉得皇帝陛下分外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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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大朝会,但是直到朝会开始到现在,就这两件事情被上奏了。
要搁在以前,这根本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在如今的朝堂上提出来,就像是在芝麻地里捡了两个西瓜。
朝会其实很枯燥,这自然是因为朝会的性质决定的。朝会论列的都是国家大事。
而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天下一统,没有了战事;秋末冬初,又没有祭祀。
一个国家最为紧要的两件大事都没有发生,那么这朝会上议论的事情,自然显得很为枯燥。
如今秦国朝堂上议论的主要就是工事。
皇帝无事,百官无聊,这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桩好事。天下无战事发生,也没有旱涝地震洪水灾荒。至少,扶苏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统一时代,对于一些将军们而言,朝会无疑是非常枯燥。
现在他们不用指挥士兵作战了,要么是被派去镇守边疆,要么就是去指挥刑徒和募工修筑工事。
战国时代结束了。
但是战国时代的余烬被掩埋在和平低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出对统一时代的负面影响。
诚徒扶苏看到的秦国朝堂。
时至今日朝堂上站着的都是战国时代的那些老臣老将。非扶苏无情无义,想要卸磨杀驴。
但是事实就是。面对地域空前扩大的帝国,不止是嬴政,整个朝堂上的人都懵了。
他们不知道应该如何维持运转这样地域庞大的国家。
战争结束了,将军们在战场和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日子结束了。要么去戍守,要么就是当带着军队监督工事修筑。
将军们,暂且算是有事做了。
但是看看如今的九卿,个个年纪都在五十岁左右。
七国虽然不久前才覆灭,但是擅长辩论的纵横家诸士还在朝堂上。
因着游说之功在身,这些人都身居高位。明明自身的技能已经不适用于当下的时代,但是却靠着旧时功劳,仍然在朝堂之上有限的的朝臣之位中占据相应的地位。
秦国朝堂上的大臣,多数还是战国时代留下来的。
他们的思维,还有他们的地位都已经固化。
这么一来,在大一统时代,这些人还在朝堂上身居这高位,其实有占着茅坑不拉屎之嫌。
他们也不是不做正事,而是实在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
秦帝国的出现,也像是摸着石头过河,不小心真的走出来的路。
唯一一点可以遵循的经验,就是周朝的建立。
在历史实践和理论完全不充足的条件下,这个国家根本不知道该要走向何方。
这是历史的局限性。
看着秦国君臣上下集体从芝麻地里拣西瓜,扶苏自然而然想到那些藏在深山老林里的智者。
怎么,才能把这些人给换下去,挪到一个他们满意的位置,而后再换上一批新的有识之士上来呢。
秦国朝堂早该换换血了。
这事情不能让嬴政去做,得他来。
‘两个西瓜’被论毕,殿中沉默了好一会。
自统一之后,太子也消停了之后,朝会上经常发生这种短暂的沉默。
嬴政看着诸臣,眉头紧锁。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嬴政越来越担心那个梦真的会发生。
与此同时,嬴政越发想像孝公一样,于朝中大力改革一番。
嬴政望着诸臣,而诸臣不敢直视嬴政,只好互相看看。
最后,大家自然而然都将目光投向李斯。
李斯主持的<吕览>之论,在太学举办了整整三天,惊动了朝野上下。
这是一件稀奇事。
秦国几百年来的朝政主题都是战事。
太学一建成,这样气势恢宏的官邸建成,谁都想一探究竟。
而李斯则是这太学的祭酒。
【祭酒:校长】
而前三天李斯在太学和诸子百家的名士论列,以一人辩博百家,以才服众此事早已在咸阳城中广为流传,是故众人都将目光齐刷刷的投在了李斯身上。
只是李斯,他一向很谨慎。
边地封君之议,他李斯当时是在朝堂上公然提出了和诸臣相左的意见。之所以力主此事,不仅因为他李斯是法家门生。法家旨要要求的就是一,封国和郡县不一;更重要的是,皇帝陛下想在全国设立郡县的。
以一人治天下。
那是陛下终身的政治抱负。
当时朝堂之上,大家都赞同王绾的边地封君之策,若不是他早就知道皇帝陛下并不赞同王绾的主张,他当时也会随大流。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当时的选择是——和皇帝陛下站在一起。
【文中所有中国:皆是出自史记春秋时期秦孝公口中的‘中国’,意思是指中原之地。主要是为了区别夷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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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太子顺风顺水惯了,需要有人指点(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荆地、九江郡,云梦泽。
天空澄明,像是湖面的镜子,澄澈明亮,没有一点杂质。
一阵阵细细的风从高空略向大地,吹拂着杨柳、枣林、绿灌。
千里苍穹之下,白色河流与湖泊遍地纵横交错。
河面上浮动着粼粼波光。
这个时节,河里的水,已经是能用来徒手洗衣的了。
于是百姓聚集之所的河流旁边,到处都可见衣着单薄的女子浣纱洗衣。
三月也是春暖耕种之日。
身穿麻衣短裤的农夫,三三两两扛着锄头出了篱笆小院,往农田里走去。
燕子、白鹭略过湖面,在低空飞行。
三只轻舟在江面上横行。
为首的轻舟之上,是一个身穿黑色深衣的男子。
其他轻舟上,各有四个黑衣男子。
两岸的妇女看着这舟上的男子,丰神俊朗,贵气不凡,潇洒俊逸非凡。
但是看着其舟上所带辎重器物,像是商旅。即便是仔细盯着看,也很难发觉他们布衣之下都带着长剑。
一众女子开始调笑起来。
舟上的侍卫也纷纷应和起来。
扶苏坐在舟中间,瞧着这一幕,自然会心而笑。
现代之于古代,文明定然是高度发展,但是风气,却不能这么论。
而楚地女子,其实和秦国女子也颇为相似。
在感情这种事上,大大方方。
诚如诗经中所说的那般,女子都是敢爱敢恨之辈。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男欢女爱,大家都把这当做人之常情。
没有战事打扰,这里很是宁静。
楚地水乡女子,和环境有关系,就是农家之子,也细皮嫩肉。
不过是楚地女子笑了笑,舟上的侍卫们自然有人开始禁不住了,于是吹起了刚学的楚地口哨。
这眉来眼去,倒是给大家都逗了不少乐子。
齐地淫奔之风未除尽,但是楚地也多有野合之风流逸事频频传出。
两千多年前,两性关系刚刚开蒙,一夫一妻多妾制刚刚稳定下来。
以确保财产占有和延续应运而生的婚姻制度,却在生理上限制了人们。
于是通奸时有发生。
扶苏少时求学,得知了这个真相后,开始怀疑爱情的真实性。
事实也是,许多年来,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让他心动的女子。
和女子合欢,自然是为了江山社稷,王室需要传承,后继的小孩是必须要有的。
另一半,是身体上的快乐吸引。
于是时间久了,扶苏便觉得,女子只有身材上的优劣,其他的都没有不同。
尤其是,思想上,彼此无法对话沟通。
所以,当扶苏看到这一幕时,心理的那份对红颜知己的渴望,开始涌动。
这与他近日身边缺个可供聊天论国事的人不无关系。
扶苏确实感到寂寞。
希望今日之行,可以请得那位楚南公出山。
扶苏考量过了,历史上的帝王将相给自己刷名声,无非在两方面给自己做文章。
一是表现出自己愿意善待抚恤底层百姓、二是礼遇贤能之士。
前者,秦国的军功制确实很好,但是可惜,天下没有仗打了,所以现在的关键,是要努力提高生产力。
以提高解决生产力来解决百姓渴求的美好生活的问题。
这个,现在倒也是不必等了。
而第二件,更是不必等。
他是奉诏来楚地,收服楚地民心。
这是他要给嬴政证明的东西,秦国需要修德政,名义上的德政。
所以,才有了这一次的拜会楚南公之行。
据探子汇报,楚南公当初见楚国兵败,于是和一帮人躲到了云梦之乡,
据说他已经有六十多了。
但是荆楚这一带,没有人不听过他的名声的。
楚南公,楚指的是楚国,南公指的是姓氏。
所以,见到南公要称南公先生,绝对不能称呼南公。
为了表示诚意,扶苏亲自带人前入云梦沼泽水乡去见楚南公。
因为需要渡江,若是人多了,反而成了旁人的目标。
所以扶苏等人选择了乔装改扮,化作商人,先渡此江。
知道扶苏此行的人,可谓极少。
这里已经很接近目的地了。
这里是一个窄口,渡过这个窄口,再往前,又是一片开阔的水域,渡过那片水域,就是扶苏此行的目的地。
他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池武自然随行扶苏。
此时池武一脸严肃,舟每转一次头,池武和他身边的侍卫,都朝四面看一看,唯恐有错漏。
贴身卫队里,有人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池卫率,这四周,未免过于安静。”
池武说着,腰间的剑已经抽了出来。
“像是有人已经打扫过这里似的……”迟疑了片刻,池武便高呼“风紧,扯呼——”
扶苏自然明白这暗号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这匪徒之间才用的暗号,居然秦人早已在使用。
很快,这船便向岸边停靠。
此时已经开到了宽阔的江面上,虽然不至于放眼望去,两面皆是茫茫大水一片,完全可以看到两边的灌木丛。
但是这要靠岸,并不容易。
从会稽城到云梦,抄近路走,只有水路。
而走大路,不仅路途遥远,而且沿路要经过不少村寨城邑,到时遇到的危险,更是不计其数。
而走水路,这边上全是沼泽,马匹走进去,根本拔不出蹄子来。
所以,最后设定的方案是,扶苏走水路,化名伪装做商人,抄近路,由精锐护卫。
而大部队,走陆路,兵分两截,一路在前,队伍中夹着扶苏的马车,以混淆视听;而另一路,则在后,努力靠近沿路人家,以供策应。
至于水路前面,也是早有人探过路的。
船很快便靠了岸。
扶苏也察觉的出,四周太过静谧,他的嗅觉一向很灵敏,此刻扶苏甚至隐隐约约闻到了血的味道。
从那次被毒害的事件过后,扶苏对自己的性命格外珍惜起来,再也不敢有明知别人要刺杀自己,反而激动期待的感觉。
荆楚之地,是水乡,水汽氤氲,和咸阳城,还有临淄城完全不一样。
西北汉子来了这荆楚之乡,四面环水,会觉得非常压抑的。
若是看风景看看也就得了,待得久了,自然会心生厌恶,心心念念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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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将士们归心似箭,还请将军为之计(求月票和打赏)
就在将要靠到西面岸边上时,舟上有人忽的听到远处芦苇丛里有响动。
“太子小心!”
“殿下小心!”
戍卫齐齐叫了出来。
扶苏还没察觉出来,便有一支箭从他的脸颊旁穿了过去。
这倒是一小阵疾风,忽的就在扶苏耳旁略过。
扶苏自然身体一僵,瞳孔一震。
这第一支箭射了过来,好似十分精准,直接穿透了扶苏的衣襟,将他方才因为恐惧抬起准备握剑的下臂给射透了,这血当即流了下来。
左右皆惊。
扶苏摸了一把,确实是血,随后痛觉才缓缓传了过来。
“小心有毒。”
一名随行的医家立刻拉着扶苏回到了舟舱里,对着扶苏的伤口左看右看起来。
“所幸无毒!”
扶苏闻言,甩开医家想要走出去。
另外两艘舟早已经划在了扶苏前面,给他打了一堵人墙。就在打人墙的时候,扶苏这边数十只弩箭从舟身中的稻草里翻了出来,随后便开始对着那处的芦苇丛射了起来。
即便是水路,也是精心选择过的,前面一直都有探子一路划船探路。
而后面,又是几艘大船再加上小船。
两面都是沼泽,只有扶苏前方左右是平地。简言之,扶苏现在是可以换陆地行走了。
池武等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当即做出了反应,回射了过去。
这里的芦苇丛面积其实并不大。
而芦苇丛后面,就是石岸。
而四周,都是平地,一览无余。
完全在他们秦人弩机的射程之内。
换言之,如果要在这里设伏,只能躲在那边的芦苇丛里。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从开始到现在,只射出来了一支箭,而且射向的是扶苏。
不仅仅是池武很快便察觉到事情的奇怪之处,其他人也纷纷有了数。
池武示意射箭。
“啊!”
“啊!”
对面倒是传来两声惨叫声。
扶苏冷声道:
“我要活口。”
“唯!”
池武命人挥了挥黑色军旗,很快,后面驶来了一大群舟船。
这是应急用的。
“为项氏一族雪恨!”
“为项氏一族雪恨!”
在这种明显要被包围的情况下,忽的又主动冲出来两个人,而且口中不断嚷嚷着。
也不只是秦人恐惧那两人靠近扶苏的舟船,还是怎么回事。
两只利箭穿了过去,那两个人当即毙命,血液染红江面。
扶苏听到这声叫喊,自然也坐不住了。
“这个项氏一族,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的党羽还未除尽吗?”
池武脸一黑,他朝后面驶来的大船看了看。
这船上,可全部是武成侯的人。
船上有几个人,见到这种情况,当即跳到扶苏的船上问候。
另有几个人,又朝着芦苇丛疾风箭雨……
只是再未听到哀嚎。
水路的人,主要护卫力量,由武成侯的人负责,这是他们当初他们定下的计划。
池武当即便起了怀疑。
这场刺杀,好生诡异。
池武竟然完全未感到危机和压力。
倒是太子。
池武掀开帘子,半跪在扶苏脚边,确认了太子只是惊魂未定,人还是好好的。
“君侯恕罪,那几人已经死了。”
“全死了?”
武成侯的手下,王炎,他是个圆头圆脑的人,双腮上胡子又黑又浓。
“君侯,为保君侯完全,臣不敢让他们靠近太子。”
扶苏望着王炎,表情自然凝固了。
“还请君侯换陆路行走。”
池武也道:
“按计划,此时太子也该和大军会和了。云梦已经到了。”
扶苏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王炎的表情。
他记得很清楚,王炎进来第一时间,看的是他的手臂。
现下,他还是这副很冷静的模样。
连王贲都要敬他三分,怎么到了王炎这里,他受了伤,他却表现的如此冷静,丝毫不恐惧。
“改陆路。”
————
三个月前。
会稽郡,将军府,府后马场。
一排排行伍站在空地上,对着靶子练习射箭。
一位胸肌发达的将军,他穿着深衣,在马场高台上看着下面。
他的脑子里,盘旋着一道诏令。
【着东阳君为监军,公万事与之商议。不论何种方式,就地解决流民之患。]
王贲双目如炬,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
皇帝陛下,对他王家有所怀疑,对太子也有所怀疑。
所以皇帝以责罚太子为名,把他们两个人安排在同一个地方。
王贲如何不知嬴政的心思,若是流民之患解决了,那么太子有功,班师回朝。
若是事情不顺利,太子得继续留在荆楚,而他在这个过程中,稍稍有点什么过错,就要也回家养老去。
家父虽然常说,他王家军事功勋极盛,应当见好就收,不可再贪。
他倒是没有贪心,想要更高的功勋。
可是王贲被迫奉诏守在这荆楚之地,整日对着一帮将乌鸦、孔雀当做神鸟的愚民,他心里郁闷的很。
而且这荆楚之地,气候潮湿,夏日梅雨天完了便是三伏天,冬日更是冻雨连连,虽然不下雪,但是冷风吹来,冻得最底层的将士们骨头打颤。
军功爵制的意义何在?
不正是为了让将士们晋升吗?
而今天下为一,这倒是好事,可是楚地的百姓,频频暴动,他们秦国将士也十分恐惧。
不仅如此,没有战争,那些入伍不久的将士无法晋升,得不到更高一级的待遇,频频在军中抱怨。
军队之中,也频频有不安的因素。
我听说,所谓治国,就是要让贫苦的百姓有粮食吃。
如今是,最低级的士卒们,衣食住行的需求完全没办法解决。
没有战争,没有军功,士卒们无法晋升。
不能晋升,就没办法升级待遇,只能穿质地最差的衣服,吃不丰盛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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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王贲原本倒是适应的了,可是弟兄们不行。
如今,又来了个太子。
这太子,就像当初屠唯说的,看着温文尔雅的,其实满腹坏水。
如今太子在他身边,
不过,王贲也看得出,皇帝这是把太子当工具用。
此时,一个圆头圆脑、膘肥体壮的将军走了过来。
王炎,王翦家宗室之人。
“武成侯好悠哉啊。”
第103章 选错了要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可是事后再回顾此事,此举险些让他在朝中的威信尽失。
若不是皇帝陛下还是对他更加器重更甚,宠信更多,他很有可能早在朝堂之中被孤立。
李斯每每事后思索起这件事,都觉得当时的情况凶险万分。
臣僚的信服和君上的信宠,这两者都很重要。
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要让自己陷入非要做这种选择的局面。
一旦选错,那么他李斯辛辛苦苦从下蔡仓库府吏走到如今位置的一切努力,将全部白费。
上次他选择和皇帝陛下站在一起,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昨天‘吕览’之论结束,就寝之时,李斯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朝堂上他或许要对皇帝陛下上奏百家齐论的结果。
当下,这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李斯身上,他明白他是非开口不可了。
秦国朝堂上,虽然没有道家、阴阳家、名家之流,但是如今朝堂中充塞着齐法家之徒,还有诸儒,还有像姚贾这样的纵横家。
纵横家虽然在朝中地位不如以往,但是姚贾那可是位居卿。
纵横家的人,就像是朝堂上的铜炉一样,是摆设,但是是功勋和荣耀的摆设。
如果他现在就提出这废百家的主张,第一个反对的必定是淳于越,而后其他儒生也会竭力反对;齐法家之徒在这次<吕览>之论中本就于太学就出尽了风头,如今在朝堂上也据有了一席之地,而且太子殿下也很是喜欢这些齐法家。
不能明说。
他得朝会后请示皇帝陛下。
终于,嬴政的目光也落到李斯身上。
“李斯,《吕览》之论,情况几何啊?”
出席这次论列的名士,好多人都是在朝任职的。
今日他们自然也都来此次大朝会了。
这些平日里地位并不高,而且都是不起眼的官职的臣子,看着整个朝野的目光都在李斯身上,他们则齐齐暗笑。
看李斯自己闹笑话倒也不比,可是他们从《吕览》之论中看到的情况是,秦法家为众人所厌弃。
李斯的确是以自己的学识名震咸阳,也让诸子名士都对他佩服之至。
但是他以秦法家自居,最后百家之中名士无一选择站在秦法家这边。
李斯顿了顿。
这情况很少见。
李斯一向才思敏捷,嬴政有什么事问他,他都答得非常快,而且往往也合嬴政心意。
屠唯也望着李斯。
从廷尉变成祭酒,你这李斯倒也是罪有应得。
当初若不是你非要在天下战事结束后,坚持立郡县制,说不定皇帝陛下当时就选择了边地封君。
我屠唯戎马半生,如今却只能顶着小小爵位闲赋咸阳,若是当初行了分封之制,以他的军功,完全有可能被分一块封地。
哪怕是弹丸之地,他一人为王,倒也逍遥自在。
李斯沉默了一下,这才道:
“回禀陛下。诸子名士齐聚太学,以陛下所定之纲《吕览》为要,论列三日,但臣以为,尚不足矣。”
嬴政给李斯的期限是在岁末之前。
眼下还早得很。
嬴政也是学富五车之人,也通读过<吕览>,他明白这项任务绝非一朝一夕才能完成。
不过,本次虽然只是百家初议,但是他还是想听听李斯的见解。
看李斯方才脸上顾虑重重,想必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在朝堂上说。
这也就再次佐证了嬴政从那些笔录里说看出来的东西。
秦法家为诸子排斥。
“朝后,你来见朕。”
“臣遵命。”
陛下要召李斯殿后再议,想必又是说私房话。
诸臣闻言,好生眼红。
嬴政又道。
“诸卿若是无事,退朝。”
大一统时代,总的来说还是战后的重建工作。工振之法既然有效,自然是要大加利用。
“陛下——臣有议。”
今日这朝堂上,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太子一张口,必然又要出些惊世骇俗之论。
太子可是经常做一些背弃先祖之法的事。
王贲、屠唯、赵佗一众武将都将目光投到扶苏身上。
他们想看点好玩的,有趣的。
嬴政的脸色顿时一僵。
他希望扶苏不要公然在朝堂上再言一些让人听起来觉得非常狂妄的话。
“陛下,臣听闻工振之法颇有成效。故臣想,于诸郡县再起工事,以修建战后损毁的城墙,重建郡县重城,招募百姓为工,给予衣食。”
嬴政摩挲了一下剑柄。
“诸位以为太子之议如何?”
嬴政第一个挑的就是屠唯。
这两年来,屠唯脸上的横肉又多了不少,眼神里也多了许多不恭之意。
嬴政环视了一圈,将目光落在一脸窃喜的屠唯身上。
“屠唯,你以为如何?”
屠唯很惊讶。
他来上朝,完全就是充场子。
蒙恬、李信、王贲等都出去镇压边地了,如今朝中也就剩那么十来位将军。除去那些军功极高被封为侯的大将们,他便算是朝中地位较高的将军了。
但是即便如此,没有仗打,没有战事可以议论,所以他屠唯将一年来所有上朝次数加起来,在朝堂上进言的次数不超出五次。
屠唯自然很惊慌。
“臣——”说着,屠唯用眼神求助赵佗。
前方一道厉声传来。
“汝意下如何?”
屠唯忙道。
“禀陛下,臣以为太子说的极是。如此为之,可以利诱百姓聚于一处,防止他们隐匿于偏僻之地,聚众生乱。”
嬴政没再说话。
这些闲赋于咸阳城的将军们,时常聚会,也不知究竟在议论些什么。
嬴政看的出,他们很闲,闲的发慌,甚至于盼着朝堂上出点什么乱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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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复请。
“陛下,臣还有奏。”
“说——”
没有多少大臣注意到:嬴政宽大的蟒纹黑袖子下,一只手被紧紧攥成拳状。
“方今天下万里,可是据臣所知,仍有许多地方未加以开荒。如今天下百姓有千万之众。因为战事,人口数量暴跌。臣恳请陛下准允百姓于边地开荒,增加粮产,繁衍子嗣。”
早就应该开荒了,大搞生产力。
第144章 都在打南越的主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贲闻言,也不正眼瞧他,只是兀自闷头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王炎这才悻悻地作揖:
“拜见武成侯。”
“何事?”
王炎左看看右看看,环绕了一遍四下的士卒,而后又讨好似的看着王贲。
王贲的左右,十几双眼珠子也咕噜咕噜的转着,他们的身体保持着僵直,但是当下这场面,一个个心里都有数。
将军们又要议论私密的事情,他们这些人应该退下了。
只是王贲并不想和王炎私下里议论。
王贲知道,王炎又要说什么狗屁。
妄议太子的代价,可是死罪。
咚的一声,王贲将酒爵重重啪在木案上。
王炎身子微微往后一倾。
“所谓何事?”
王炎勉强做笑。
“闲来无事,想讨武成侯一杯酒喝。”
这……
只要不扯太子,他们就是一家人。
这太子,做了再多离谱的事情,也终究是太子。
太子的上面,始终有那个人。
太子年少轻狂时,多次出言不逊,曾得罪了朝中不少大将,但是即便是僭越这等忌讳大事,还是保有其爵位,其太子地位固若金汤,不是他们能轻易撼动的。
王贲看了看右边的侍从,侍从麻利的给王炎开始斟酒。
王炎也是明白人。
面对太子,武成侯都选择了默不作声,他若是强出头,可不就是一个死吗。
王炎接过爵,而后清了清嗓子。
“终于挨到春日了。”
王贲很是警觉的听王炎说话,他怕不小心就被王炎带到上次的那个话题里。
王贲打量了下王炎,随后淡淡的应了一声。
王炎又道:
“没想到,这荆楚之地,我等一驻扎,就是两年。”
王贲刚才正为这事情懊恼呢。
这可是冬天。
一阵风吹来,寒气就会钻入人的骨头。
“我时常怀念咸阳,那里我等诸将士们围在炕上,饮酒吃肉。”
士卒们闻言,身子都动了起来,个个掉转头看向王炎。此时此刻,在场之人无不怀念函谷关以西。
王贲也目光向西。
“我王贲生于咸阳,长于咸阳,如今也是十分想念老秦国。”
诸将卒闻之,竟然有人叹了口气。
这是一处高台。
原本他的朝向是坐北朝南,但是如今却成了坐东朝西。
“殊不知,我等几时能归家?这楚地的冬日,将士们可极难过。”
王炎一副做出为难的模样。
王贲瞧着王炎。
这戍边结束,可是大事情。
“说起来,天下大定,已有两年。赖皇帝陛下之神灵,百姓在新的乐土上安居乐业,这样的功绩,可谓是前所未有。”
王贲有些不太高兴,这话,朝中那些士大夫们天天说,说的皇帝陛下都信以为真,没想到,到了边地,还是有人这么说。
于是王贲只附和了几句,敷衍之意已经很明了了。
王炎明白王贲。
王家军功极盛,在朝中地位煊赫一时,但是如今,皇帝陛下对蒙家两兄弟更为器重,王贲心里自然不好受。
王炎话锋一转。
“只是可惜,这楚地,频频流民乱为,那些四散而逃的将士们,聚集在山林之中,斥候来报,他们已经在乡野之间安营扎寨,自立谋生了。”
王贲眉头一皱。
“此事,东阳君可有知晓?”
“我还未向太子禀报此事。”
王贲微微握了握爵,而后道:
“那些流民,不过是无头蛇,不知道要咬谁,你带人马,去平了他们。”
“我自当奉命行事。”
王炎一口酒没碰,只是摩挲着酒爵:
“荆楚之地,流民作乱,百姓振恐。我听说,皇帝陛下得知这里的情况,也非常忧心。”
王贲默然。
“不知武成侯可有计策应对?”
王贲自然有。
“这里太冷了,你们都下去,给我再搬两个火炉来。”
“唯!”
这下好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看来,将军是有计策。”
“我已奏请皇帝陛下,驱逐那些流民于南越之地。”
王炎眼前一亮。
“没想到,我竟然跟大将军想到一块去了。”
王贲好奇。
王炎只道:
“战事已然结束,我秦国的将士们,来到这水乡之地,潮湿闷热,本就难以适应,还有不少将卒们得了怪病,死不瞑目。”
王贲一脸忧虑。
“我稍后便向皇帝陛下禀明我们这里的情况。”
“大将军且慢!”
王贲闻言,很是郑重道:
“我已经不是大将军了。”
“可是王贲将军,或许是我秦国最后一位担任过大将军之职的将领。”
“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陛下决定休战,自然是不再起兵戈了。”
王贲一脸忧色。
“我秦国,历来靠耕靠战。若是无战……”
“臣也正是和武成侯想到一块去了。”
说着,王炎向南看了看。
“南越之地,地域倒也不小。”
王贲似是笑了笑,忽的身子向后一倾。
“哼——你也在打南越的主意。”
“我这也是为将士们考虑。将士们早已归心似箭,而楚地时不时便有暴动,将士们心中惶惶不安。“
“如今太子来楚地,又逮捕了项氏一族的人,欲杀一儆百,效果初现。”
“说起来,这楚地的宗室,和太子倒也有血缘关系。没想到连皇帝陛下都不忍全戮的宗室,到了太子这里,竟然这般心狠,上来就要灭族。”
“太子处事,岂是你一个公乘可以议论的?“
王炎摸了摸自己的圆圆的大后脑勺。
“事情太过出乎意料,我也是实在一时没忍住。倒是,还有一桩事,前些日子,熊氏旁支的几个女子前去投靠宣阳夫人。而太子将那些个女子,奉为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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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贲忽的悟了。
我说呢,太子为什么非要带他的母亲来这楚地,原来是在打这样的主意。
王炎只笑:
“我看的出,太子来了这楚地,情况确实有所好转。”
王贲点点头。
“东阳君之名,天下咸知,足以慑服荆楚一带百姓。”
王贲双目如炬,皇帝陛下向来下得一手好棋。
王炎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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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这个过渡很有问题
开垦荒地?
那些将军们虽然不懂工事,但是他们很清楚,人口是一个国家最为宝贵的资源。
没有充足数量的人口,国家做什么事都不成。
于是满朝文武都开始低头静思。
昨夜暴雨,今晨虽然出了太阳,但是没多久,上空又覆盖起了乌云;朝堂内光线本来非常暗淡。
如今这堂内铜光熠熠,明亮和暖异常,都是高烛耀堂。
百官林立,等级森严,位次和服饰都十分有讲究。
秦国朝堂上,君上上下穿的服饰,其实颜色非常鲜艳,算作五彩缤纷,完全不是影视剧中清一色的黑。
颜色,用以标识严明等级秩序。秦国自为一方诸侯开始,早就对朝臣的服饰做了严格的规定,这些规定延续至今。
虽然朝堂人员因为人数增多,官职也有所变动,在参考了周制的基础上,其颜色的区别仍然延续了祖上之制。
秦国的朝堂上绝不是一黑到底的,等级高低的规定十分严格,不容许僭越。
原本天子冕服本就为黑色,而嬴政本人也非常喜欢黑色,不止冕服、其他常服、便服几乎全部都是黑色。
非但如此,他下令让他的子民们全部用黑巾束起他们的头发,于是给他的子民们定名为黔首。
上至皇帝冕服为黑底,但是冕服衣缘为黄色辅之,象征着武将辅佐;下至朝臣,皆着正色朝服。朝堂之上,你绝对不会看到不同官职不同级别的穿着服色衣缘一模一样的朝服。
而所谓正色,乃是商周时期确立的朝臣的服饰颜色,即青、赤、黄、白、黑等五种原色。
黑色为嬴政独有,显示尊贵和独一无二。
接下来便是白色、青色、黄色,这三种颜色也很是尊贵。
白色在礼仪场合,大多以丧服出现。但作为一种尊贵的颜色,王室后人,诸公子都是可以选择这种颜色的。
扶苏从前为公子,倒也确实是经常穿白色朝服。
但是如今是太子,自有其礼服,也为黑色。那是新朝制定的规矩。毕竟是未来储君,所以其冕服也为黑色。
但是如今身为治粟内史,自然就和诸卿一样,都穿青色朝服。
总是穿黑色冕服,也显得很招摇。
青色朝服在身,站在朝臣里,也显得不那么突兀。
九卿虽然齐全,但是三公之制尚未正式形成(而且叫法是后人命名的),重要是因为这个时候,相权还未一分为二;而太尉之职虽然早有,但是早在嬴政之前,这个职位都是没有人的,虚设而已。
就像是司空这样的职位,虽然有,但是其实都是虚职,这种职位没有多少实权,很多时候只是备皇帝顾问,也没什么人争抢。
而在秦王政为政期间,因为不停的发动战争,太尉作为最高军事参谋,其地位才不断提升。
这‘三公’目前的朝服服色,是青色和黑色相夹杂的。以示地位尊贵。
而后是黄色。黄色多为将军朝服。秦国悍将如云,全体着黑色,衣缘不足以分级别,于是便在帽子上做文章。
帽子的不同,区别着武将爵位的高下。
因为武将多,所以武将在朝中直接占了一般的人数。所以左侧几乎清一色的黄色朝服,外罩着马甲。
战事结束了,边远之地仍需要以重兵镇压。很多将领都在外戍守,蒙恬、李信、王贲、杨端和等都在外。
但是右侧还是黄压压一大片。
这些人都是未被封侯留在咸阳享受爵位的将军。
赤色在朝堂上,其实代表的品秩较低,穿这等服饰的人,多为九卿下属。其中郎中令手下的仆射,如淳于越,这等儒生,穿的正是红衣,这也和儒服本身就以黑红两色相见的传统有些关联。
淳于越虽为七十二博士,但是另为外置,非大型典礼宴饮不出,而且就算来了朝堂,这朝堂也塞不下他们。
这七十二博士中能入朝备皇帝顾问者,也就只有淳于越这样天下闻名的大儒;但是说穿了,在秦国朝堂上儒生地位最低,虽然.站的地位不是最后,但是全部都是靠边站。
同为郎中令之下的属官,大夫、郎、谒者,他们的地位都比仆射好上许多。尤其是大夫,大夫多为谏议大夫,虽无定员,但是地位非常高,在大一统之前,谏议大夫位同卿。
茅焦就是谏议大夫。
两相、九卿、之下,主要就是郎中令之下的属官,除此之外,便是太史令、谒者令、尚书令,他们虽然在末位,但是站的位置比较靠中间,因为他们都是侍从之官,有出入宫禁之便,见到嬴政的机会是最多的。
淳于越、周青臣之流,为博士仆射,他们与太史令、工部令等官为同一列,穿的都是红底的服饰。但是官职不同,为了加以区别,就在衣缘上做文章。
儒生的朝服多为白边,以而太史令、工部令、谒者令、尚书令、郎中令的衣服边缘则是其他正色。
在扶苏看来,除了太史令、工部令、像谒者令、尚书令其实可以不必上朝。而起,像太仆、少府这两位卿,其实是不必入朝议政,也不应该给予这样高的地位。
因为他们的职责是为皇帝服务,处理的事情都是皇帝出行、饮食起居。
但是他们却在九卿之列。
难以想象,秦帝国这样一个占有万里之疆的国家,其帝国朝堂上,地位仅仅次于相国之下的嬴政的车夫和皇宫管家在地位次于两位相国之下的九卿之列。但是这是以前流传下来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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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涉及到贵族政治到官僚政治的过渡。
显然,这个过渡很有问题。
秦朝之前,贵族体制已经就被打破了,但是时至今日,这官僚体制仍然不成熟。
朝的出现,自然是为了议政。但是这朝堂之上的主要参与者朝臣,则是从君王身边的侍从慢慢演变出来的,看看如今的九卿就明白了。
九卿之首是奉常。
而这奉常,其他朝代和国家就叫做太常,常通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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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老秦人的心声无人问津(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炎晓得一个道理,如果一个人公开在旁人面前,夸奖另外一个人,十有八九,是讨厌他。
听说上次太子可是当着众人没给王贲留半点情面。
而且,谈论的内容,正是王贲一直关心的南越。
秦国所有的将军们都明白,秦国需要战争。
王贲这位曾官拜大将军的人,比谁都更清楚这里面的状况。
否则,就得走东阳君说的那条路——废军功爵制。
而那条路,或许是天下人期待的,可是不是他们秦国将卒们期待的。
太子的言行,再次证明了,他的主张——休战废制。
原本他们期盼着,皇帝陛下正值盛年,太子兴许能随了安国君……
但是最近,皇帝陛下对他们这些武将,似乎有动作了。
有些事,他们得早些谋划。
王炎又道:
“有太子于荆楚之地长期坐镇,荆楚之地必定无忧。而今将士们又归心似箭,还请武成候为之计。”
王贲心头一震。
“你是说,要让将卒们还咸阳?”
王炎笑道:
“这是自然。老秦人生在关西,长在关西,怎么能一直留在这荆楚书乡呢。父老乡亲,妻妾儿女,也都在家中等候。难不成,要我等老秦人一辈子守在此地?”
王贲再次警惕起来,王炎这家伙,有些危险。
王炎郑重其事道:
“秦人只有一个家,那就是关西。”
王贲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王炎说的这些情况,他完全可以理解。
而且,王贲始终牢记,他之所以能成为武成侯,全要归功于他手下的士卒们。
身为将军,务必要为手下的将卒们谋划。
王贲复问:
“这是全体士卒们的心思?”
王炎只道:
“难不成,武成侯以为,我这番话,是为了一己私利?我王家军功已然最盛,我不奢求能够再升,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带着弟兄们回家。”
王炎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何况王贲呢。
“你小子的心思,以为我不知?”
王炎摸摸脑袋,但是说他就是只为了自己,实在难为情,他只好道:
“但是弟兄们都不想留在楚地这是真的啊。”
“好了,我知道了。只是这件事,我不能用奏议的方式禀告皇帝陛下,待皇帝陛下初次东巡结束,到时候有机会,我亲自面见陛下,陈述此事。”
王炎闻之,自然大喜。
“如此,有劳武成侯。”
王贲很快又正色。
“但是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我也知道此事为难。但若是不为难,我如何会来求诸武成侯呢。没有战事,将士们既不能晋升,又被困在这水乡之地,闷热潮湿,时间久了,可要生怨。”
王炎说的,都是事实。
而且是很严峻的事实。
“皇帝陛下得知实情,必定会慎重考量此事。”
王炎忽的笑笑。
“我们可不能什么也不做,等着皇帝陛下主动召见君侯。”
王贲猛地看了一眼王炎。
“汝何意?”
“我秦国,素来是虎狼之名。但是如今,却出了个正人君子。”
“哼——黄毛小儿。有那个人为他保驾护航,这一路上,他可是太过顺风顺水了。仁义,秦国人可从不讲这玩意儿。”
王炎也附和笑笑。
“君侯说的是。”
王贲说完话,微微有些心虚。
王炎主动道: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那人太过年轻,不懂世事险恶。”
“这倒也是。”
“我听说,前些日子,君侯建议东阳君驱赶楚国大族前往南越。但是竟然被太子拒绝了,还训斥了君侯。”
被训斥,是因为他看不惯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太子不像个秦人,而且他又不是皇帝。
所以王贲一时没忍住,讥讽了他几句。
事后回想起来,他王贲当时并不应该说那种话,惹怒太子,他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王炎说这话,重点不在他被训斥,而是,南越之地上。
王贲的心思都被王炎看透了,这种感觉很不爽,王贲不由得眸子一厉。
“你不也是在打南越的主意?”
王炎腆着脸笑:
“不只是我,朝中许多人都在盯着南面。甚至,北方的胡狼,也是他们的盘中餐。”
“北胡之地?”
“正是。即便武成侯不提,旁人也要提。如今,我秦国半数将士,都在镇守边地。可是以土生土长的老秦人,如何肯在这潮湿水乡里久留呢。日子久了,必生事端。”
王炎说了这么多,但是王贲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士卒们的心思固然重要,但是他王翦父子二人,可是陛下的心头大刺。
王贲始终牢记这一点,不敢忘。
王翦告诫过王贲,皇帝的命令,照听就是,不要多生事端。
王炎又道:
“前些日子,殷通逮捕到两个盗贼,一人属秦,一人属荆楚。”
“与此事有何干系?”
“武成侯,你仔细想想,这件事虽然是小事,但是却说明楚人也好,秦人也好,其实他们自己本身不在乎国家的区别。只要他们能吃饱饭,自然不会想着造反。那些庶民,不过是用以供养国家的工具,只要他们能饱食,就不会为祸。”
“什么秦国、赵国、楚国,庶民们并不关心这玩意儿,他们关心的,只是他们的小腹是空是饱。”
“但是,那些有识之士,可不会这么想。有了第一个妾,就会想要第二个;做了一级公士,就会想着做二级上造。”
“自古以来,人心就像滚石,不断往高处走。这些道理,武成侯想必比我还要清楚。”
“而太子,他也正是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将矛头对准了六国遗族。六国之患,不在庶民,而在那些亡国遗族上。这一点上,我觉得太子在荆楚的做法,确实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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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今的形势已经很明了了。皇帝陛下,太子殿下,他们想的只是将天下全部控制在手中。而今,秦国的国策一再被改动,这秦国的政策,也是为天下人而定。而昔日专门为老秦人服务的秦法,太子可说了,不适合如今的天下。”
“老秦人在想什么,却无人问津。”
第146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三更,求波打赏月票!)
皇帝和太子整日嚷嚷着天下天下,六合六合,可是他们怎么不看看给他们打下天下的老秦人呢。
这一点上,已经早有人感到不满意了。
“皇帝陛下令李斯召集百家,共议天下统一之术,其结果却是,抛弃了我秦国原来的秦法,选择了素来主张教化和宽宥的齐法家。朝中老臣们对此议论纷纷,可是陛下还是力排众议。”
“皇帝陛下主意既定,谁也不能违逆。而太子殿下,更是不必说了。正是他巧舌如簧,建议皇帝陛下如此为之。”
“我们的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如今要以六国子民为百姓,自然忽略了我们老秦人这些真正的秦国子民。”
“既然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不顾惜我们老秦人的利益,也只有我们自己为自己谋划。否则,这美酒羹汤,到时候就要进到一些异国人口中。”
这番话,任何一个秦人听到了,都会为之触动。
更何况是秦人王贲呢。
王贲也很清楚,王炎口中的老秦人,指的是他们这些秦国的将士们。
“所以,军功制不可废,战争也不可停。”
“武成侯明矣,不枉我今日这般口舌。”
“你所说,皆是事实。而且我相信,咸阳闲赋的那些将士们,也早就坐不住了。”
“所以,君侯,我们如今可要抓住机会。南越之地,可是弟兄们晋升的好机会。而要进攻南越,眼下,武成侯最方便利用的,就是这些楚国的遗族和流民。以驱赶他们为由,引起皇帝陛下征服南越的欲望,到时将军直接率兵南下,攻占南越。”
王贲听了,嘿嘿一笑。
“到时候,你这个公乘,就可以成为五大夫。”
王炎听了,脸上微微一热。
王贲自然一语中的,说破了王炎的想法。
王炎这小子,说来说去,还是他想晋升。
而王炎担心的就是这个,王贲已经功勋至极,他可能不愿意再为他们谋划。
但是令王炎意外的是,王贲居然答应了。
“你说的没错。我赳赳老秦,确实不应该被留在这荆楚之乡。但是攻占完南越,难不成将士们要被留在南越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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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炎到没有想那么多。
“秦国的军功爵制,是所有秦人都心服口服的制度,只要你有功,你就可以晋升。现在我们的任务是要保住军功爵制,继续发动战争。有能者,加官进爵;无能者,吃糠咽菜。这才是秦国!”
“就算到时候有人留在南越,那也是无能之辈,这只能证明,他们生来就只能是吃糠咽菜之辈。”
王贲听了,腮帮子鼓的老高。
王炎觉得自己方才说的太过分了,随即又道:
“其实,楚国人数最众,为皇帝陛下心头之患。陛下只是一时受太子蛊惑。如今太子到了荆楚,不在皇帝陛下身边吹耳边风,时间久了,皇帝陛下会想通的。”
“一旦南越攻下,到时候,皇帝陛下肯定要派人镇压。武成侯到时再建议皇帝陛下强行迁徙楚人到南越定居。而我们秦人,到时候就可以回到关西,如此,可谓两全其美。”
王贲不是傻子,这王炎后面说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皇帝陛下就是因为不放心楚人,所以才派他们秦人镇压,如何到时候攻打下南越,皇帝陛下就会让秦人回家呢。
但是有一件事,王贲已经确定了。
行伍之中,像王炎这样的人,不胜枚举。
而继续进行战争,也是解决当下老秦人们问题的唯一途径。
一百多年来,秦国的军功爵制,已经深入人心。
没有战争,秦国的将卒们才会怨声载道。
想到这,王贲忽的意识到,军功不能成为秦国的终点。
看来那个臭小子,他说的是对的?
但是废除军功爵制,那就是和老秦人为敌!
王贲摇摇头,不管怎么样,先解决眼下的事。
“你方才说,不能干等,而且你今日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看来是早就打好里腹稿。老实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办?”
王炎听了,眼中放光。
但是他很警觉地看了看周围。
“关键,是要说服东阳君。”
“他?”
王贲听了,猛地摇头。
“你怕是小看太子了。”
王贲始终记得,太子当初在朝堂上怼的诸将士哑口无言的场面。
太子勇还是勇的,只是,老是和他们秦人对着干。
这就很不好。
但是不管怎么说,太子的名声大鼎的背后,不是因为只有皇帝陛下撑腰。
“太子自幼长在咸阳宫,稍有成就,因为身份之故,便得皇帝陛下器重,一路顺风顺水,位极人臣。频频干预国事,做太子,做到东阳君这份上的,古未有之。”
王贲厉色。
“你想怎样?”
“太子住在宫中,娇贵惯了。他从未见过一丝血,这样的人,未来却要继承大秦帝国……”
王贲听了,面色一白。
“难不成,你想要谋害太子?”
王炎听了,也是吓了一跳。
“我万万不敢。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王贲一颗心猛地震动,惊慌过后,他很生气。
王贲发现,王炎是个不知死活的人。
打太子的主意。
“那你要做什么?”
“太子不是不肯驱逐楚人吗?想必,是他不知道我秦军和楚人交锋时的惨烈状况。但凡他知道一点楚人的顽固,当初也就不会断然拒绝君侯的意见了。”
“而且,镇压一整个楚国,只杀几个大族,就能彻底解决此事吗?”
王贲看着王炎贪婪的模样,有些无奈。
但是他现在,想看戏。
看东阳君的戏。
王炎还要说,王贲却道:
“你放手去做吧。只是,务必小心些。方才的事,我必定会向皇帝陛下奏请。”
王炎听了,自然大喜。
王贲不想知道其中的细节,但是他想如今有必要告诉他们的秦国太子,他从前说的话,到底有多令秦人感到讨厌了。
王贲深知,以太子,就算是他最后知道了是王炎在搞鬼,太子也不会明着对王炎动手。
如果他们的太子,是个面对这种事,只会回去找他父亲告状的人,那么,他这太子,注定是个失败的太子。
太子其实并不知道,成王的秘诀,不仅仅在于勇和决,还要靠忍!
太子该为他从前风风火火的行为好好反思一下。
而且,退一万步讲。
一旦到到时候事情闹大,他王贲正好可以借这次的事情,向皇帝陛下表明,对于革秦,老秦人究竟是如何作想的。
损失一个不知死活的王炎,成全老秦人,是笔划算的买卖。
王炎,从决定打太子的主意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他们王家宗室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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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恢复周礼,不再遥不可及
太常原本为君王尝试菜品以防有人暗害君王的侍从,但是能够为君王品尝菜肴以试毒的人,久而久之自然变成了皇帝的亲信,这地位自然就高。
原本负责为皇帝品尝菜肴的人,如今归属到了少府属下尚食令。而奉常则演变为掌宗庙祭祀礼仪的大官。
而后论太仆,赵高也算是二十年之功没有白费吗,如今列在这朝堂上,大家自然为他道喜。
但是这太仆,本是周朝官职,秦朝沿置,掌皇家车马。皇帝的车夫在朝中享有这样高的地位,自然值得人深思。
而后就是少府。少府,掌皇帝私产,照料皇帝日常生活起居。
一一论列下来,高位全部被皇帝身边的亲信说垄断,真正与维持国家运转的,除过两位相国,九卿之中,只有郎中令、治粟内史、廷尉。
而郎中令虽然地位高,而且下掌大夫和仆射,但是郎中令主要掌殿中议论、宾赞、受奏事、宫廷宿卫之事。说白了,郎中令就是嬴政的最高侍卫长。
武将下治谏议大夫和博士仆射,负责掌管京师咸阳的内史,却被派去镇压边地。
这些事以后来者的目光去看待,自然显得非常奇葩;但是在当前朝中,在大家看来,这一切都算是正常。
而扶苏要做的,就是把这看似正常实则严重影响中央管控地方的官僚体制变得真正正常起来。
嬴政一个人真的治理不了这一整个天下,放着朝廷这样的国家机器不用,把朝臣都看做只是给他打打下手的仆从,只会让秦国变成一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
从外面引流给秦国朝堂注入新鲜血液,代价很大,而且容易遭到原有权贵的抵制;在外面的血液还没被引入之前,就得先利用一下当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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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谏议大夫和博士仆射。
尤其是博士仆射,在战争全部结束以后,儒生的力量不断的壮大,而且因为太学之议,儒家的名声更大了。
李斯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秦法家不受天下人认可,这反而抬了秦国的儒生一脚。
回归朝议——
扶苏再次公然上议,虽然嬴政心里很气,因为他实在是太不懂节制了。可是他这上议,确实也有些道理。
战事完了,开发荒地,增加粮产。
秦国一向重农,虽然这重农为了耕战体系服务,但是满朝文武一时之间都改不了这习惯。
说动开荒,嬴政自己也来了兴趣。
粮食增产,国家府库之中自然可以多多储粮。
嬴政又看向屠唯。
“屠唯,汝以为如何?”
屠唯两次在朝堂被嬴政点名问话,心里自然像是有两只小鹿在跳。他没有没有为政的才能,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回答这些问题啊。
都说皇帝陛下耳目极多,消息灵通。
想必是这几个月来,他经常邀请诸位闲赋在家的将军去他府上做客导致的。
这朝堂,有时候比战场还要凶险。
对此,屠唯早就领教过了的。
所以在朝堂上不说、少说就是明哲保身之道。
屠唯发愣了好一会,才勉强组织好了语言。
“回禀陛下——臣以为,太子所言极是。”
嬴政微微挑眉。
“同样的话,对朕言两次,是刻意敷衍朕吗。”
这句话不轻不重的,飘到了屠唯耳朵里,他顿时像是被雷击了一样。
一身冷汗给吓出来了。
“陛下,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嬴政又看向赵佗。
赵佗也觉得,陛下可能要叫他,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诸将军经常宴饮聚会,可没少他的份。
不过赵佗比屠唯沉稳多了。
“回陛下,天下大安,赖陛下神灵之明,百姓得以免遭战争之苦。如今既然一统,自然当务民生。太子之议,要在务农,以养百姓,乃良策。望陛下纳之。”
陛下的语气,让群臣听着都心惊胆战的。
尤其是那些武将。
嬴政听了赵佗的话,这才脸色微微和缓。
嬴政又看向朝臣这边。
“诸大夫如何看?”
“陛下,统一时代,国之要务不再是战事,而是民生之事。臣以为凡是利民生之事,皆当为之。”
如果茅焦不说民生二字,嬴政险些忘记,他茅焦也是出自儒家了。
仁政未必有不可取之处。
这是嬴政这一两年来悟出来的道理。
嬴政方才对屠唯说的话,显的出他很不高兴。帝王一怒,朝臣皆惊。当下之上很是压抑,大家都不敢说话。
正是这个时候。
淳于越觉得,是时候该他们这些大儒主动说说话了。
天下一统,武将和辩士都没了用武之地,在朝的儒生子弟早就开始跃跃欲试。往日他们被武将和秦国法家之士压得死死的,一直没有出头的机会。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太学之议充分证明了儒家不愧为当世显学,再次为百家认可。
秦国朝堂上的诸位儒生,经此一‘战’,对自身学派有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这自信,一方面来源于是《吕览》之论中百家对于儒学的一致认可;另一方面,则是如今的局势。
从前诸侯并立,群雄逐鹿,战事不断,诸王忙着防止自身被攻占兼并和攻占兼并他国,儒学的理想,根本就无法实现。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天下一统,没有战事,他们儒生心目中的百姓乐土有了建立的基础。
恢复周礼,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淳于越宽宽袖,上前一步。
“陛下,臣有议。”
淳于越不站出来,嬴政还没看出这儒家的人已经打算要在朝中大为一番了。
嬴政皱眉,他犹豫了一会。
“说——”
儒家的人,曾为秦国朝中武将笑语过。秦将说他们儒生是秦国的装饰,除了说话好听,实则毫无用处。
被安置在犄角旮旯的儒生们,见到这一幕,一个个眼中都闪起了光。
“陛下,今天下一统,天下百姓皆免于战事,此皆乃皇帝陛下之功,创伟业以滋养中国之地子民。”
这么吹捧嬴政,不像是淳于越的作风。
扶苏听着,有些惊讶。
就连李斯也颇为惊讶。
扶苏了解他的老师,李斯了解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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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察举制度(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皇政二十七年春三月,荆楚,云梦泽。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扶苏终于回过神来了。
真是一场诡异的刺杀,就像一场滑稽戏剧一样。
只是这出喜剧的帷幕还未拉开,就被强迫落幕。
“为项氏一族雪恨?”
“难以置信。”
“而且从头到尾,只有一支箭射过来。”
“而这一只箭,恰好射到了我的小臂上。”
扶苏将箭矢收好,放在了一旁的锦盒里。
“君侯的行踪,本就是绝密,怎么会有人得知,而且在半路上设伏呢?我怀疑,是我们中有些人走漏了消息。”
太子行进的路线,是绝密。
而霍成行进的旱路,那是以祭祀屈子为名,浩浩汤汤出发的,弄得人尽皆知。
“去查。”
“可是那些尸体,都已经被公乘王炎命人处理了。”
“那就挖出来再查。”
池武听了,目光向下移。
“唯。”
“不过,务必要隐秘行事。切勿打草惊蛇。”
扶苏其实大抵已经猜到了是谁干的,但是他需要求证。
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王贲的授意。
“君侯放心,臣一定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是不知君侯是否还要去会楚南公?”
“这是当然。”
“可是君侯,您的手臂受伤了。”
扶苏望着他的左手臂。
“不过是蹭破了点皮。再者,见我这副模样,楚南公见我的机会更大。”
“君侯为何不直接亮明身份,而是前去私访呢?”
嬴政的诏令上,是准许扶苏召见楚地名士,任以官职,甚至可以直接举荐入咸阳宫。但是,太子如今是借着皇帝陛下命其祭祀湘水的机会,去暗访楚南公。
是故池武眼中,扶苏是违反了两条诏命。
“楚南公是楚国的高人,而且楚国人没有不知晓他的名声的。我本就是要借用他的名声,为秦国正名。一旦这位南公老先生拒绝,楚人势必对此议论纷纷。”“因为项氏一族的暴乱,我秦军不得不以武力镇压。暴力的镇压,只会让我秦军和荆楚百姓双方关系更为紧张。而这次拜会楚南公,便是关键所在。”
“而一旦楚南公答允助我,到时候,楚地名士一定都将目光投向我秦国。”
察举制的雏形,本就在秦国形成。地方官可以举荐当地名士入职。
对于士人而言,晋升的渠道之一的察觉制,是符合如今六国贵族被打倒,而乡野平民势力抬头阶段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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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秦国的名声,不太好,很多人不愿意为秦国效力。
池武听了解释,也不再纠结皇帝陛下诏令上的内容。
“霍成那边如何了?”
“应该已经代替殿下祭拜完了湘水,想必此时正在赶来这边的路上。如果君侯此次顺利请楚南公出山,到时候霍成便会率军长驱直入,前来迎驾。”
如果失败了,太子也可悄然而退。
彼此,谁的面子也不伤。
但是太子回宫之后,这楚地的南公老先生究竟会发生什么,到时候就另有一说了。
————
云梦,湟水村。
扶苏一行人改了陆路,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他的目的地。
一片竹林里,连着好几处竹舍、茅草屋。
这些房舍连在一起,路边上大多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因为有南公在,他们经常看到外人入村来寻。
四个身材高大的布衣男子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村落,还未开口问话,就见一个热情,身材结实,胸脯鼓起的女子走过来,她怀中抱着一个小箩,脸蛋红扑扑的,主动走到扶苏跟前,殷切问道:
“这位小兄弟想必也是来寻南公先生吧?”
扶苏平揖:
“正是,不知姑娘可否为我等引路?”
为首的青年,相貌很是出众,温文尔雅,只是手似乎受伤了。
“姑娘?”
女子听了忽的大笑起来。
“我早已经是人妇了,如今长女都到了嫁人的时节了,小兄弟如何能唤我姑娘呢。”
扶苏听了,一脸尴尬。
另外两个侍从听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倒是池武,他盯着那少妇的红润的脸庞看了起来。
兄弟们说,楚地女子更丰润,他从前不觉,今日见了这个女子,这才有了这种感觉。
倒是,太子是怎么回事,竟然错把人妇当黄花姑娘……
没想到,太子眼神居然这么差。
扶苏很是郁闷,看着很是年轻丰满啊,怎么就快要当祖奶奶了呢?
扶苏连连抱歉。
“都是晚辈的过,还望大娘不要介意。”
那女子听了,又是抿唇笑笑。
这小生,倒是彬彬有礼的紧,看他言行举止,和近日来的张仲景先生很是相似,想必又是一位流落的贵族。
“好了,跟我来吧。”
池武默不作声跟在扶苏后头,盯着这楚地的女子。太子说了,让他少说话,他的嗓音很容易暴露他的身份。
这一路上,池武听着这女子笑个不停,胸前波浪不断起伏,而且他一直和太子拉话。
池武不由得双手环胸,这女的,竟然胆子这么大,不是家中女儿都要嫁人了吗,竟然这般胆大,还敢勾引我家太子。
扶苏倒是没察觉出,那女子有那种意思。
跨过了小溪,又穿过了一条石桥,几人这才看到一处大宅。
“那就是南公先生家宅。”
扶苏瞧了瞧那些立在南公先生门前观望聚集的老者们,一个个眼中都泛着精光。
他们应该也都不是普通人。
有些参加过战争的老者,第一眼看到池武,就怀疑此人为秦人。
于是,他们故意开口问池武话,想听听他的口音。
“这位壮士是从哪里来啊?”
池武第一反应,自然是看向扶苏。
扶苏眼底闪过一丝警觉,随后他对那问话的老者笑了笑。
“公为何问此?难不成公将我朋友视为秦人,引诱他说话以辨真假?”
“老朽问他,为何汝这小子多言?目无尊长,好生无礼啊!”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附和那个老头。
而且一群人都将目光集中到扶苏四个人身上。
那带路的大娘,也才醒过神来。
这一行人,看着倒是相貌堂堂,她怎的没问问他们究竟从何处来的呢。
第106章 疑惑:太子和二公子之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淳于越之所以是天下人公认的大儒,不仅仅是因为他饱读诗书,更重要的是,他气节在身。
天下士人多赞誉他刚正不阿,胸怀大义。
即便入朝为仆射,他淳于越也不对嬴政做阿臾逢迎的事。
当扶苏了解了淳于越,完全相信如果嬴政做错了事情,淳于越绝对敢于死谏。
这位老先生,清正不阿和学识渊博之名都在外。否则,何以被嬴政挑选做了扶苏的师傅。
当他开口赞扬嬴政,岂止是扶苏和李斯感到惊讶,就连嬴政自己都觉得淳于越这是要有事求他。
知臣者,莫过于君。
李斯听到淳于越出言,他自然猜到了淳于越要干嘛。
儒家要冒头!
眼下确实是个好机会。
以为休战嘛,武将没事做,纵横家不用外出辩论。治国的人又其实只有皇帝一个。
只是在扶苏看来,淳于越出言这么快,显得他早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的这位老师,还是不适合为人臣。
而且,很可惜的是,扶苏预感到,他的努力都将成为白费。
“臣以为,统一之世,当务民实,使百姓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嬴政听到这些话,头都大了。
儒家提倡这些玩意儿,都几百年了,春秋已亡,战国又灭,还在这痴人说梦。
嬴政自然不悦。
“臣以为,开荒种地,增加田亩,增产粮食,使得天下百姓饱食。”
嬴政心里不屑的笑笑。
朕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呢。
嬴政展了展袖。
“既然诸位都认可太子之见,那此事就这样办吧。”
淳于越感觉的出,皇帝陛下对他说的那些并不敢兴趣。
一时间,失望像是大水,漫上淳于越心头。
王绾听了,微微摇了摇头,而后双眼眯笑,率先拱手作揖。
“陛下圣明。”
而后其他朝臣也跟着附和起来,诸臣齐呼:
“陛下圣明。”
等到呼声减退,嬴政板起面孔。
“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扶苏还是察觉出了什么。
嬴政对他的反感,已经不仅仅是针对他插手和他治粟内史职务之外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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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治粟内史,使粮食增产,那是他上奏的内容啊。
再说了,开荒为了使得粮产增加,这是为了发展农业。明年开春他就要大搞农业,把农业的基础打好,才能以后发展工业。
而农业,耕作技术是一方面,关键是粮食种类不丰富,小麦大麦,以及辣椒、土豆。国民的饮食结构非常不丰富,他也要搞菜篮子工程。
这就需要向外打通道路,和其他国家商贸往来。
此举不仅仅有助于农业发展,也可以带动经济发展。
农业、商业、工业……
虽然这个时代发展工业完全超越了当前生产力的水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给工业开个头。
铁矿、铜矿、煤炭资源等都很丰富。
长长的廊道里,扶苏穿着一身青黑色朝服从蕲年宫的方向往华阳宫走。
章台重建,使得扶苏回华阳宫要绕个道。
这一绕道,走的路多了,遇见熟人的机会就多了。
申聿亦步亦趋跟在扶苏后面,看着太子心事重重的模样,申聿也耷拉下脸来。
太子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扶苏想事情想的出神,忽的听到有人唤了一声。
“君侯,二公子来了。”
扶苏顿时定住步子,定睛一看,将闾正从他对面走过来。
将闾看到扶苏身着治粟内史的朝服,一旁内侍还给她抱着玉垚,心中自然是要多羡慕有多羡慕。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被正式立为秦国的储君还不够,竟然还让君父准许他在朝中任职,还是治粟内史这类要职。太子参与朝政,古未有之事。
不仅如此,太子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民间,都已经声望极高。
大秦帝国的太子强势如斯,是他从来没有料想到的。
将闾对扶苏那可是羡慕万分,但也对扶苏佩服的五体投地。
而且,他还要感激他,太子给了他们诸皇子另外一条路。
两人渐渐走近,将闾脸上脸上堆满笑容。
“将闾拜见太子。”
“你我乃兄弟,不必称呼太子,还是叫我大兄即可。”
将闾迟疑了一下,还是笑道。
“君臣有别,太子是太子,弟不敢逾矩。”
扶苏正色。
“当是。”
“君父召我,将闾先行一步。改日再与东阳君畅谈。”
扶苏看着这个和自己等高,名字和自己一样长,出生日期比自己稍晚的弟弟,他像是从前公子扶苏的翻版。
“二弟这般急着去见君父,想必是好事。”
一想到自己未来要在一方为王,将闾自然更是喜从中来。
但是在太子面前,说话还是要谨慎些。
尤其是,眼下他还是没有被正式封君。
将闾笑笑。
“弟并不知君父召我所谓何事。”
扶苏瞧着这将闾一脸喜色,再加上他的加冠礼也过了,但是二公子被封君的消息还是没有传出来,扶苏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被扶苏这么望着,将闾其实浑身不自在。
太子位高倒还不止,关键是他确实谋略过人。
被太子用这样洞穿了一切的眼神看着,将闾自然紧张了起来,比面对君父时还要紧张。
“既然君父急召,那二弟便快去吧。”说着,扶苏忽的凑到将闾而耳朵旁边,对他低语了句什么。
外人都没听到太子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却看到二公子脸上的喜色顿时消失于无形。
随后将闾更是整个人木在原地,脸色铁青,像块秤砣。
说罢,扶苏绕道快步走了,而将闾则在原地停了好半天。
申聿不断回头张望,却见二公子始终不动。
“君侯,二公子还在原地站着呢,不知君侯方才对二公子究竟说了些什么?”
扶苏顿住脚步,他用余光瞥了瞥后面后面几个随侍,只道:
“自然是我和将闾兄弟二人之间的秘密。”
申聿低首。
扶苏现在不像是以前,身后的随侍已经增加到八位。
这八位里,有两个就是皇帝陛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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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嫣然一笑,惑云梦也!(求波打赏!!!)
怪我怪我,色迷心窍了。
古代以长者为尊,扶苏这是抢了话,自然显得有些不尊重老人家。
身居高位太久,除了天地和嬴政,其他人扶苏都不必忌讳,面对这老年人难看的脸色,扶苏还是头一次。
谁敢当面给他脸色看。
池武也是绷紧了面孔,下意识就要拔剑。
扶苏阻止了池武,他就要见到人了,怎么能在这个步骤露馅。
“晚辈有过矣。只是,这位乃我师叔,不甚开口。”
池武听了,面庞绷的更紧。
其他老人听了,纷纷围了过来,甚至于,几个年轻人也走了过来。
楚国人比之秦国人,身高差的还是挺多的。
扶苏一行四个人,非常惹眼。
扶苏复道:
“我和我的师叔以及两个家仆,都来自赵国。因为战事,我家中如今只有一个老父亲。”
池武听到这话猛地看向扶苏。
君侯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真不知皇帝陛下听到君侯如此说,心中作何感想。
“而我师叔,更是穷困潦倒,这才投靠了我。今日我等来寻南公先生,以问日后天下之计。”
这被楚乡里的人围住,是扶苏没有料到的,能急中生智,编成这个样子,已然十分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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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口音的事情,也有了解释。
秦国人邻近赵国,而且两国本就同源,口音自然相近。
楚人一听他们是赵国人,又听说,他们几个是因为战事,所以才一个个脸上纷纷流露出同情之色。
“南公先生,此刻正在家中,尔等可以一问。”
扶苏等人这才被放行。
正值此时——
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走了过来。
此女子,倒是生的很为灵动,身上一股天然之气。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云梦也!
“阿娘怎么来这里了?”
有好事者瞧着扶苏这一行人,尤其是扶苏,仪表出众,会心大笑:
“你阿娘是见到了好看的郎君,走不动路了。”
溪儿听了这话,自然一窘。但是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黑衣青年,一颗心猛地跳了起来。
那少妇听了这话,很是气愤。
她家男人死了数年了,她这边也是久旷,虽有偷吃,但是杯水如何灭的了大火。
她一脸愠色。
“你这登徒子,休要胡言!”
说着,少妇就扔萝中的菜去打他
乡人纷纷大笑起来。
“你这妇人,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那妇人被长者一教诲,很快便羞红了脸。
“溪儿,我们走。”
溪儿——
名字倒也好听。
只是,欣赏归欣赏,扶苏从未多看那黄衣少女一眼,脸上也始终保持正色。
这一幕,恰好让方才不久刚出了门的张良看到。
这个年轻人定力倒是不俗。
这样倾城的女子在他眼前,竟然如同凡物。
这个赵国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池武两只眼,足以与牛眼相比,此刻他非常谨慎的看向立在墙根边上一个面容干净无须的白衣男子。
他很紧张。
因为,他和这个白衣男人,似乎打过照面。
不过在,这人倒是一副好相貌,隐约间,还有女子之相。
池武越发觉得此人很是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难不成,他们真的认识,若是认识,那太子的身份,不就要暴露了吗。
池武想不出,当他看到他身后的袒露双臂的大力士,还有那大力士拖着的大铁锤。
池武更是感到压力。
扶苏敲了敲门,很快里面钻出来一个小脑袋。
是个小孩。
“你有何事?”
“欲求见南公先生。”说着,扶苏抽出怀中的帛书拜帖,递给了小童。
那小童阖上门,而后打开一看,拜帖的名字是范增。
“原来是范先生。”
通报过后,里面的小童过来传话:
“几位贵客请进,先生已经在院中了。”
扶苏刚要抬脚进门。
“且慢——”
扶苏看过去,竟然是个美男子,不过比起张苍,还是显得清瘦了些。
“公有何见教?”
“见教倒是不敢。只是张某方才听先生说,欲问今后天下计,张某也欲一听。”
这,唐突之请。
扶苏自然不愿意。
而且,他说,他姓张,且又貌若好女。
扶苏自然有所察觉。
“还未请教先生姓名。”
“张某名仲景。”
扶苏听了,微微扯了扯嘴角。
张仲景……
“方才之请,或许有些唐突了。但是张某也算得上南公先生府上宾客……”
一群人都在看着扶苏,扶苏只得道:
“既然是南公先生之客,那便一同入府吧。”
池武听了,手心里捏出汗来。
于是六人齐齐进了南宫家。
穿过天井,进入南宫家宅里的大堂。
大堂里,坐着一位相貌和蔼的长者,看其样貌,不过五十出头。
他的身边,有一个琴师。
扶苏想到了高渐离那个木头,尽吃他的俸禄。
但是这种人,又是人才。
好消息是,他已经在为嬴政谱曲了。
事情正在往好的一面发展。
扶苏主动作揖:
“南公先生,晚辈韩柳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以拜会。”
言谈里,到处都是细节。
他说得是拜会,而非拜见。
张良不由得又打量着扶苏。
看来这人的来头不小啊。
面对南公这样的高士,竟然都不肯用拜见二字。
南公训拂拂胡须,他其实早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南公训知道,秦国太子在打他的主意。
范增入了秦太子麾下,他早就听到了消息。
南公训接到了书信,当即就猜到,秦太子可能会来。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就带着四个人来了。
南公训决定先试他一试。
“范老弟早就来信,说有一位年轻人,想要问问日后天下是何局势。今日我见了拜帖,便知你就是范老弟口中的年轻人。确实仪表不俗。”
南公先生,属兵家也。范增,也属兵家。
他们两认识也不奇怪。
那么,他的身份岂不是……
“南公先生谬赞了。我此来,是为了求先生卜一卦。”
“巧了,我另一位贵客,也是来向我问卦。”
说着,南公训看向张良。
张良作揖。
“子房又来求教南公先生了。这位俊杰,所问之事,正是我说要问的。还请南公先生为我等卜上一卦。”
第149章 和张良的初次邂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楚南公眼中闪着精光。
眼前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秦国太子。
没想到,秦国太子,居然会主动想要拜见他。
这让他这个老头子可是感到意外的很啊。
秦皇之威,天下谁人不知。其威天下莫有不敢服者。
而秦国的太子,也是虎狼之心。
张良听了,对着楚南公温温一笑。
“南公先生,子房又折返了,还请先生勿怪。”
楚南公双眼咪成一条缝,似是在笑。
“子房啊,你还真是执着啊。”
张良只是肃容。
“南公先生,子房先前请教的,也是这个问题。先前先生说时候未到,今日遇见这位小兄弟,没想到他所问,居然和子房一样。”
“哦,竟然一样?”
楚南公看向扶苏。
这小子,竟然不是虎狼之相。
外人盛传,秦皇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
扶苏对着张良温温一笑。
“原来如此。不过晚辈还未请教先生来处。”
“张某家住新郑。今日前来,也是和小兄弟请教南公先生同样的问题。”
张仲景,这化名,居然还和后世之人撞名字了。
真有意思。
扶苏温温一笑。
“张先生,你我倒是有缘。此番问卦之后,可否一聚?”
张良也是一笑。
“可。”
张良,字子房。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丈夫项羽,有复辟楚国自立为王之心,即便他是个君子,扶苏也断然不敢留他。
但是张良,他不一样。
张良曾经想要复辟韩国,而他的梦想,想来也是接替家族的荣耀,成为一国的相。
后来汉朝建立,张良却不受封,而是选择了去一个山洞里辟谷养生。这个时候的选择,虽然有明哲保身之意,但是看得出,张良对权力和功名已然是十分淡漠了。
这个人,他的心路历程显然是有变化的。
或许,可以试他一试,再决定杀了他还是留着他。
像张良这样的人,其实很多。
而张良面对不同的时局,做出的选择,
毕竟,韩国的宗室把控在他手里,张良即便想要复国,他根本没有可以扶持的人。
所以如今选择权全在扶苏手中。
没想到,这就是他们的初次相见啊。
只是可惜,他似乎把自己真的当成了赵国人,以为自己会是他的同盟。
扶苏一直看着张良。
张良,可是一块美玉。
小童望着堂下两个年轻人,服色一黑一白,但是眼中都含着锐利之锋。但是,也有不同,黑衣青年,脸上满是傲色,而那张先生,眼中则含着疑惑。
小童可记得,张先生亲自登门拜访后,楚南公说此人胆量和智谋冠绝天下,这样的评价,是否太高了呢.
这个叫张仲景的男子,男生女相,但是不可否认,他身上还有一股君子之气。
而这黑衣青年,虽然受了伤,但是身上那股傲然之气隐隐外露。比之张先生,君子之气,倒是显得青涩些,但是他身上别有一股霸气。
而方才这黑衣男子呈了拜帖过来,南公先生问过相貌和年纪后,很是震惊,竟然主动站了起来。
仿佛门外来的人,是老虎。
“南公先生,还请为我二人算上一卦。”
扶苏复请。
张良也道:
“南公先生,也请为子房解惑。”
这可是阳春三月,天气和暖,晴空万里。
房舍之中清幽宁静,透光金黄色的阳光,肉眼可以看到光束里有着细细的尘埃。
张良看着扶苏,很难不联想到那个人,还有他身后的这些人士,都是身手矫健之辈。
一旦开始怀疑,张良就开始好奇,那份拜帖。
如果,他能得到那份拜帖,或许他就可以确定,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但是,秦国太子,他不是去祭祀湘水了吗。
张良很快打消了这种念头。
如果这人就是秦太子,那也太奇怪了
秦太子,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受伤才是。而且,看看他的随从。
张良很快恢复了镇定。
楚南公面色沉静,但是心中却波涛起伏。
如果他就是秦国太子,那么他和子房,可谓敌也。
堂中一片悄寂,而楚南公则闭上双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多时候,决定人生命运的,靠一些关键场合的演技。
不管他们在想什么,他今日,还是要做出一副落难赵人的模样。
否则,他必定危矣。
有张良在,他不能那么快就告诉楚南公他的真实身份。
计划只能被打乱。
楚南公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这倒是让张良和扶苏两个人都觉得事情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楚南公,六十余岁的年纪,胡须又长又白,当下这种
“哦——原来韩小兄弟想问的,竟然和子房你想问的,是一样的。”
“晚辈所问者,乃天下大势也。没想到,天下竟然有如此巧的事情。”
有了张良,堂上坐着的人楚南公在扶苏眼中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也是这个时候。
池武猛地记起来了。
他莫不是在齐国临淄城见过这小子,当时他还多看了他几眼。
楚南公捋捋胡须。
这两个人,要他卜卦。
还算的是天下。
楚南公自己都对扶苏的到来感到诧异。
但是扶苏做了太多的事,已经让天下百姓对秦国太子好感颇多。
改秦法,立太学,主张削减赋税。
“吾虽年岁六十有余,卜卦千余,但是二位所问,乃天下大势。须知这天下大势,有天命,也有人为。如今天下初定,秦皇以百万之师镇压天下,老夫以为此时测,时间尚早也。”
楚南公正是因为猜出了扶苏的身份,所以,他才不敢卜这一卦。
还好,他之前未答应张良的请求,帮他卜算那一卦,否则,若是不吉,他这一大家子可就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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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很是不满。
“南公老先生,秦皇虽然功盖天下,但是以一国灭六国,天下虽然为一,但是六国后人多有不甘心就此沦为庶民者。若是如南公老先生所言,待时日更久,大秦江山岂不是在秦皇治下愈发稳固。晚辈倒是以为,如今正是卜卦的绝好机会。”
楚南公望着扶苏。
难道是我想错了。
第107章 以后做事就小心些
申聿早就对扶苏汇报了这件事,但是嬴政明着安排过来的人,扶苏无论如何也不敢打发去别处。
到了华阳宫崇明殿里,扶苏以看书为由,这才屏退所有。
申聿隔着屏风,瞅着那两个嬴政的人一个已经借故从外殿里里溜了出去。
这两个人,是从前天忽的被安排到华阳宫的。
申聿抱着书简,走到内殿。
“君侯,最近,皇帝陛下经常召见二公子。”
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二弟加冠之日已过,但是还是迟迟未被封君。君父决定要在边地设君的消息都传出去小半年了,但是至今诸公子之中一个事成的都没有。
扶苏忽的问:
“你瞧见刚才我二弟的神色了吗?”
“二公子脸色惨白。”
“我指的是他之前的神色。”
“二公子可谓是欢天喜地啊。不知殿下到底对二公子说了什么?”
“秘密之所以为秘密,自然是不能让外人知道。但是,就凭将闾方才欢天喜地去面见君父这一点,再联想到他这君位被耽搁了这么久,如今能不能被封,还真的难说。”
将闾,还是太年轻了。
没想到,在边地封君,推立郡国并行制这等事,他这个太子竟然要非但给他的那些个弟弟们铺路,然后还要给教他们怎么走这条路。
“君侯为何非要坚持于边地封君呢。”
“我观陛下,其实并没有封君之意。君侯虽然贵为太子,国之储君,备受陛下器重和信宠,但是天无二日,太子殿下为何要违逆陛下的意思,非要劝阻促成此事。”
有些话,扶苏在申聿面前反而不说。
因为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反而有些危险。
原因么,当初烙饼的时候,是大家一起烙饼,但是饼子老烙成了,嬴政却把它拿去一个人吃了。
这合理吗?
时间久了,外人自然不心服。本就没有六国百姓的群众基础,现在连同统治阶层的权贵基础也丢掉了。
政治不是这么玩的。
主上问话,下臣必须得答;而下臣就连多问,都有僭越逾矩之嫌。
申聿迟疑了一会,又道。
“还有一件事。赵常侍被提拔为太仆了。”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说着,扶苏又补了句,“那是他应得的。”
申聿慌啊,从方才他从蕲年宫里得到消息,他就开始慌了。
赵高的亲信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皇帝陛下居然翻了旧账。
原来是赵高想要提携他的女婿,于是想法子调动他的女婿来咸阳,但是被人将此事悄悄报给了皇帝。然后两年前的事情,被全部翻了出来。
他可是当初助力太子和赵高的搭桥人。
若陛下要怪罪,他自然是保太子,可是保太子,他可能就没命了啊。
“昨夜蕲年宫里传出了消息,皇帝陛下震怒,险些责罚赵常侍。”
扶苏将书从眼前移开。
“此事倒也不是赵常侍一人之过,还与君侯有牵连。说起来,此事其实都是下臣的错。若是皇帝陛下真要责罚君侯,下臣会一人承担此事。”
话说的很容易让人一头雾水,但是扶苏还不至于忘记这么快就忘记两年前的旧事。
但是让他感到有意思的是,这申聿的说辞。
扶苏听了,不由得连连啧啧起来。
扶苏将书简合起来,一脸佩服的看着申聿。
“申聿啊申聿,你是真的有本事啊。”
申聿更为紧张,喉结动了动。
“下臣惶恐,不知君侯言下之意。”
“你我相伴也有两年有余,我岂会不知你的心思。你这不仅仅是在向我示意尽忠,而是在求我救你。”
“下臣惶恐,下臣未有此意。”
扶苏眼底一厉。
“你求我也是白求。你要记住,我虽为太,但是只有被做主的份,没有做主的权力。君父要你生,你就生;君父要你死,你就得死。”
申聿听了,更是后怕,又开始打起颤来。
“可君侯是陛下之子,下臣不过是一介内侍,命如草芥,卑微如蝼蚁。”
“那么,以后做事就小心些。”
以后……
申聿听了,如蒙大恩,连连道谢。
扶苏最近有点拿不准嬴政的心思。
难道他这个太子,这么快就要潜水了。
他得去找个高人讨教讨教。
“我许久未同王相闲谈了,甚是想念。”
“下臣这就去备马车。”
“不——王相此刻还被应该还被君父留在蕲年宫。你去请重华夫人派人在宫门口截留王相,说是夫人思念父亲,想请他来宫中一叙父女之情。”
“下臣这就去办。”
——————
蕲年宫。
从听了扶苏的那句话开始,将闾便一直脸色惨白,但是嬴政的诏令已经下达,他自然不敢不去。
于是这越靠近蕲年宫,将闾越是内心忐忑不安,脸色由白转黑,前一刻脸色还算作是晴空万里,接着便是乌云蔽日,随后就是现在这副如临大敌的严肃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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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走到蕲年宫,入殿时,在门口遇见尚书令余阳。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身体不适,若是不适,差人知会一声改日再来便是。”
将闾强笑。
“我无碍,现下只想快些见到君父。”
余阳笑笑,连忙让路。
“二公子请。”
余阳望着这背影,瞧着这脸色。
虽然二公子今天脸色不是特别好,但是这才是应该去见皇帝陛下的样子。
要流露出畏惧和谨慎的姿态。
陛下最喜欢别人怕他。
从前,二公子被召,每次都是欢天喜地的进去,而后垂头丧气的出来。
可学学太子吧,人家在皇帝陛下面前,经常是颤颤巍巍的。
要说怎么取悦皇帝陛下,二公子真应该去太子跟前讨教讨教。
毕竟,他们兄弟几人不是经常一起聚会吗。
太子常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余阳想着,然后快步往尚书台走去。那里还要一大堆公文奏简要处理。
————
祈年殿。
走了进来,看到嬴政面色极善,将闾脸上的恐惧微微收了些。
毕竟他那个料事如神的大兄,都已经给他把路指明了。
他之所以惊慌,是因为他意识到。他先前的所为,都是触怒嬴政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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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举棋不定的张良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赵国人?
怎么听着他的话头,似乎是盼着天下六国复起似的。
楚南公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得把这两人先打发走,等他们分别来问。
而且,这个青年的身份,他现在又开始不确定了。
他得先悄悄卜算上一卦,之后再决定。
天下忽的都成了秦国的了,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他这地地道道的楚国人,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做了六十年楚人,忽的有一天,自己变成了秦人。
天下初一统,其实百姓大多叫好,这自然是因为一统的好处就在于,没有了战事。
但是时间久了,大家却发现,他们的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
确实是不用打仗了,但是家里曾经派出去打仗的男人,要么是落草为寇去了,要么是被充做刑徒,去了秦国咸阳给始皇帝修陵墓。
而百姓的日子,似乎要比以前的日子更加艰苦。
往日有楚国的贵族在上,百姓依附于贵族,虽然不能饱食,但是出了事,总有个依靠。但是如今不一样了,贵族没有了,秦国的官吏也只是依律法办事。
更严重的是,车同轨,书同文。
所有的工具,都要用秦人的规格,那么他们以前的老家伙什就不能用了,现在后院还堆着一旧日用的的斗呢。
斗是用来量粟的,旁的可以不一致,这个必须一致。
但是文字什么的,他们躲到了这水中高地上,外人难以进来,只有他们有需要时出去,所以也就不必强求一统。
像他们这样的百姓有很多,因为不喜欢秦人的改造,又担心被律令惩罚,所以就偷偷全家逃到山林里。
但是大城邑之中的百姓,也有归附秦人的,有人参军入伍,没有战事,也只能混个温饱;还有人,因为秦国大兴驰道建设,官府出了告示,招募乡民前去,一些人为了工钱养家糊口,自然也跟着乡长去修驰道了;也有楚人直接依附秦国官吏,为其属吏的,但是这种,就非常之少。
天下虽然为一,但是就楚南公来看,他们这些人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
尤其是乡中,还是听三老的话。
而在这云梦之泽,湟水村里,乡人多听他这个老者,还有另外老者的话。
秦国的官吏要下达命令,也多是直接告诉他们三老。
但是像湟水村这样的地方,很是偏远。
而秦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初划分郡县之时,将一大片地区划为一个郡,这就导致他们的郡守根本管不到这一带。
本就国家忽的灭亡,天下忽然全部归秦,百姓本来都处在期待之中,但是没想到,日子还是和过去一样。
楚南公自然没有想过,测算这天下大事。
说什么测天下,其实这两个人的诉求是一样的,要测秦国的运数。
他不知道秦律里头有没有这条,就算没有,南公先生也不会在当下这种秦国军队还全数驻扎在楚地的时候卜算。
楚南公搪塞二人道:
“老夫已经在这乡邑之中久矣,早已许久不问天下事情了,我本意也是老于这乡邑之中。二位如果执意对着天下事要测个清楚,老夫无能也。”
言下之意,你们问的,我卜不了。
扶苏听了,自然心里反诘:
可是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话可是你说的。
“晚辈早就闻南公先生大名,可是遍寻不得,都说先生藏于山中,有避世之意。”
楚南公对这话也不反驳。
他这个老头子,确实也不想为秦人效力,但是在秦人的眼皮子低下活动,他不给秦人好脸色,秦人也不给他好脸色。
楚南公自然就选择了离开郢都。
南公先生本来居住在郢都城中,是楚国原国都之中的高士。
奈何楚国王宫里频频内斗,无人关心天下时局,不仅让秦国人有了机会壮大自己,更是使得朝中党派内斗。
而南公先生也因此一直没被重用。
但是南公先生,历代楚王都很尊重他,是故名声更高。
但是究竟是沽名钓誉的老头,还是高瞻远瞩的名士,不同人眼中,自然有不同的看法。
在扶苏看来,范增这种口口声声说自己会望气之术的,还有楚南公这种精通易经的人,都可以归结为神棍一流。
扶苏看重的是,这些人的名气,而不是他们的卜算之术。
扶苏挺身,对着楚南公直言道:
“老子曾曰: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只是时移世易,当今之世,乃是统一之世,若是不能及时革故鼎新,只能为时局所淘汰。”
“听闻南公先生也是高士,在楚国享誉极高。晚辈听人说,楚国人或许有不知道楚王之名的,但是绝无有不知道南公先生之誉的。”
“如今六国亡了,天下皆归秦皇一人。时局大变,天下士人,投靠秦皇者有之,避居山林者也有之,惶惶无措者,举棋不定者更是人众。”
张良毕竟年纪要比扶苏大。
他听了这话,感觉的出,这年轻人倒是个心中大有抱负的。
“韩柳小兄弟,便是这惶惶无措者?”
扶苏看向张良。
“这是自然。若是韩某心中早有了决定,也不会前来问卦。想必,公也是举棋不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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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武面色一沉,太子这法子,倒是把这室内的人都炸了出来。
池武看着太子滔滔不绝的说,心里可谓是无限感慨。
他得想个办法,回一趟咸阳,告诉皇帝陛下,他冤枉了太子。而且据他看到的情况,地方的问题其实很多。
池武明显的感觉出,只有郡守和秦吏,是无法掌控地方的。
张良心心念念想着要造反,复韩国。
但是因为他的卦相显示秦国的未来十分光辉。
那么这就暗示他,他的一切行动都是无用的。
大秦帝国固若金汤,那么他对抗秦始皇一切行动,都会被粉碎。
张良并未回答扶苏的话。
他是张家五代韩相之后,怎么能一个楚国来路不明的人问他,他就老老实实作答呢。
他们可不是同盟。
第108章 所幸诸子皆慑朕之威(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将闾拜见君父。”
嬴政看到将闾今日不是兴高采烈地来,面色恭敬比往日更甚,嬴政微微诧异了一会儿。
“平身。”
王绾、隗状、李斯、冯毋择、冯去疾等人具在殿中。
几人见到二公子将闾,皆礼拜之。
将闾一齐受之。
诸臣忽的二公子将闾言事,将闾微微诧异,但一一应对,未有失辞。
嬴政端坐在上座观望着将闾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将闾固来稳重,虽然远不及扶苏有才,但是治理区区一郡,亦然足矣。
但……
分封之祸,延续了数百年之久,嬴政始终不敢忘之。
从嬴政决定将诸子分封出去的那一刻,嬴政在心里就已经预见了未来诸子互相为敌的局面。
先分封,再推恩。
封诸子,而后诸子再分其子,王国越分越小。
推恩令实为阳谋。
非高人难以出此策,但是竟然是扶苏一人的主意。
就连国尉缭都对此策赞不绝口,而诸子、功臣武将,也皆以为善。
朕欲以一人治天下哉,可如今却成了朕与诸子一齐治天下。
若不是扶苏那个怪梦,朕绝不会行此策。
所幸诸子皆慑朕之威……
若有起叛逆之心者……
诸臣齐齐问将闾政事,还是当着嬴政的面,很是稀奇。
将闾自然察觉的出,这是嬴政安排的。
为了自己的未来,将闾回答的很是谨慎。
王绾望着将闾,笑呵呵问道。
“方才听二公子说,燕北之地,林木甚多,可兴房屋,以庇佑百姓;临海之地,平原甚众,可广植稻粟,百姓可饱食;珍贵药材,奇异猛兽,更是天下独有。看来,二公子眼中,边境之地远胜于咸阳?”
殿中静默。
将闾脑子里还是盘旋着扶苏的那句话。
思量再三,将闾郑重其事违心道:
“咸阳乃将闾出生之地,又是如今天下之中,自然还是咸阳好。”
这回答,是王绾没有料到的。
就连嬴政,也是身子微微一震。
从前诸子上面有个长子压着,要出头,确实不容易。但是如今嬴政主动给机会,频频召见将闾,自然是为了考察他。
今日,就是最后一次考察。
嬴政已经将事情定了下来。
若是真正野心勃勃,城府深不可测之人,嬴政还不愿意封其为君。
而王绾方才的问话,都是围绕着燕北之地。
只要傻小子将闾说句好,那么他们就推举将闾前去燕北坐镇,封其为君。
这是过场,但是也是必须得走的流程,毕竟是大秦帝国第一个无功而被封君的君主之子,为了让众人心服,这些问策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得到皇帝和朝中诸重臣的认可,无疑能让众人心服。
但是万万没想到,将闾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儿深以为咸阳比燕北之地好?”
将闾对嬴政曰:
“我及昆弟数人自幼仰慕君父,然君父倾注身心于政务之上,君父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虽为父子,鲜少相聚,而今君父一统天下之夙愿已成,大业已定,天下相安。君父政务不繁,故近日与臣私见相谈更为多。”
“咸阳乃臣之家,有君父,有母上,更有大兄昆弟。将闾才疏学浅,不能像大兄一般助力君父共襄国是。但是将闾如今得以有机会于咸阳宫中和君父、母上、昆弟共叙人伦之情。臣生平已再无他愿。”
“唯陛下察之。”
嬴政听了,大为感动。
“孺子胡亥,常对朕有所抱怨,怨朕忙于政务,不得与之相见。朕未曾想,朕之二子竟然也有此想。”
“臣惶恐,臣未有此意。臣自幼便知君父为秦王,天下雄主。臣也相信,君父凡事自然国事当先,将闾未有以家事拖累君父之心。惟愿君父身体康健,如今战事已休,闲暇之时诸多,便企盼君父常与诸子同乐。”
将闾这么一说,嬴政自然心中一片潮湿。
嬴政这一月来,并不好受,因为他在猜忌他的儿子们。
但是万万没想到,将闾竟然这么说,嬴政心中自然顿时五味杂陈。
王绾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两道细缝。
王绾心想:这二公子说的话,可真是漂亮极了。
嬴政目光悠远。
“既知朕躬身于国事,政务繁杂,难以有闲暇之时,何不助力于朕?”
将闾心喜,但是他不敢忘扶苏的告诫,当下反而害怕他君父说着话是诈他。
故而将闾转念道。
“臣虽有此心,但未有此能。不过君父既然如此说了,臣日后自然当以大兄为榜样,事事皆效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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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
王绾心里疑窦丛生。
这已经是二公子在皇帝陛下跟前,三次以大兄称呼太子了。
想到公子将闾今日所说之话,王绾不由得心里一沉。
难不成,是太子授将闾今日说这些话。
能博得皇帝陛下展颜大悦者,鲜有人。
嬴政拂拂胡须。
“朕闻赵高言,你们昆弟几人,时常相聚饮酒。”
将闾应是。
嬴政旋即正色。
“扶苏为太子,当以太子事之。”
“臣受诫。”
“不过,汝也不必妄自菲薄。朕决意封你为君,镇守辽东郡——”
嬴政抚着胡须,他望着他这二儿子。
今日若不是他,他也不知,他们几个儿子都很惦记他这个父亲。
天下舆图尚且还是桌案上。
嬴政一低首就看到了辽东郡,真乃弹丸之地。
(这个时候辽东郡非常小,还没有打到平壤。)
而将闾也心里一惊,没想到传闻是真的。他真的要被封去燕北之地。
辽东郡,那么远……
将闾复道:
“君父,非臣不愿意襄助君父,实在是,臣唯恐不能胜任之。”
嬴政却道。
“扶苏愿助朕治国,而汝同为朕之子,如何区区一郡尚不能治乎?”
这话说的,有些激将法的意味。
将闾闻言,忽的面色凛然。
“臣愿往,必定不辱君命。”
“今日之言,汝当铭记。”
“君父重托,臣不敢辜负。”
“年后上任,届时内史蒙恬奉诏而还,朕属兵权于你。冬日将近,朕会为你在宫中举办家宴,为你践行。”
第151章 一卦定乾坤!(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良无疑被扶苏一语戳中心事。
他确实是举棋不定。如果南宫前辈不肯为他卜这一卦,张良会一直徘徊在复仇与不复仇这两者之间。
他曾经立誓,一定要灭了秦国,光复韩国。
张良踌躇片刻,对着楚南公作揖。
“南公先生,还请为子房卜上这一卦。”
“韩柳亦请。”
面对这二人齐齐请求,楚南公心下却只担心,他的项上人头,会不会因为此卦而没有。
这个叫韩柳的年轻人,身份极其可疑。
而张良,他是韩国丞相张开地之后。他虽然用的是化名,但是他呈上了韩国相印之后,楚南公自然一切都明白了。
看得出来,此人对秦国心怀敌意。
楚南公很清楚,这次的卜卦,对于张良来说,究竟具有何等的意义。
“也罢。老夫并无通天之能,但是二位既然远道而来,我便依二人之心,为二位未来的命途都测上一卦。”
秦国的命运,和扶苏的命运是休戚相关的。
“比起自身未来的时运变化,晚辈更关心的是秦国的命运。晚辈想知道,秦国的国运,究竟能延续多久?”
天下的命运和秦国的命运,自然是不同的。
扶苏相问的,正是张良最关心,但是不会明说的。
这话一出,众人心中都敞亮了起来。
秦国的国运。
这话问的,似乎有些盼着秦国亡国的意味。
也是在这一刻,张良心头萌生了和这个年轻人结交的想法。
只要和秦国为敌,那么就是他张良的盟友。
楚南公闻言,脸色一紧。
楚南公的余光,有意无意,略过他们身后的人。
扶苏会意。
“师叔,你且先带人下去。”
张良身后跟着大铁锤,也被张良喊了下去。
堂中的门也被小童合上。
楚南公闭目沉思了好一会,等到周边彻底安静了下来,他这才睁开眼睛道:
“天下如今已经是秦国的天下,所以天下的命运,就是秦国的命运。我等如今身处的虽然是楚地的云梦之泽,但是如今也算得上是秦国之地。“
“我本是避世之人,不该卜测这秦国。不过二位既然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诚心诚意来寻老夫为尔等测此卦,老夫念在与二位有关的故交的关系上,今日就破例为二人一测秦国之国运。”
韩国国相,还有范增,看在这两个人的面子,他南公训不会让这两个人无功而返。
“谢前辈。”
扶苏很急切。
说起来,扶苏当日离开咸阳城,彼时嬴政说要和朝臣斋戒沐浴,而后去极庙占卜,只是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扶苏本人却对那次卜测的结果一无所知。
“哎——先别急着谢。在这之前,我要二位答应一件事。”
张良大抵猜到了什么。
“先生说来便是,子房一定照做。”
“鄙生不才,也愿意答应。”
楚南公望着这下面两个人,他心头腾起疑虑。
“二位是否是贵信之人,老夫不知。”
“但是老夫希望,今日二位求得卦果,不论秦国未来状况几何。但是一旦出了这云梦之泽,可以对外人将起今日卜测之果,但是不可对外人言说,这卦是老夫为之。”
性命要紧,楚南公也不例外。
如果秦国未来国运长,那么他必然没有死罪,这自然是好事;但是如果测算的结果,秦国不能为天下共主,那么事情一旦传出去,他这一卦,便会连累许多人。
但是扶苏却和张良忽的对视一眼。
张良主动道:
“南公先生,子房虽然籍籍无名,但也学过礼义。而且南公先生本就是故交。子房自然不会做出任何会连累南公先生的事情。只是我旁边的这位韩小兄弟……”
说着,张良看向扶苏。
看此人面相,并非凡俗苏子。
而扶苏,他对于周易,持有怀疑的态度。
扶苏心中崇尚的,自然还是现代科学。
乾坤大事,焉能由卦象决定?
面对张良的示意,扶苏知道,他得为这件事也表个态。
但是人身份不一样,心态就不一样。
这可是要发誓了。
身在高位,他说的话,分量要比其他人的重,而威信也是建立在言行之上的。
所以扶苏对于自己的言行,一向都是很谨慎的。
但是这面对楚南公的这个要求,他只能把这个誓言当个过场。
我且看你算完这卦,又要有什么动作。
大军已经在外,你现在是想跑也来不及了。
“这世上知道我韩柳这人,不过寥寥数人耳。虽然人微言小,但是我的师傅曾教导我,答应旁人的事情,务必要做到。韩柳愿意性命为誓,无论今日之卦相如何,韩柳都当做自己从未来过这云梦之泽,湟水渔村。”
张良见这年轻人一脸坚定,也就暂且相信了他。
“子房也从未来过这湟水村。”
“好——”
楚南公让他们两个人答应这件事,只是为了保障日后秦人不会找他的麻烦。
但是信誉这种东西,楚南公这样年过六荀的老者,面对靠着信誉做出的担保,自然是不相信的。
当他决定要为这两个人卜算时,他就已经决定要再次搬家了。如果秦国很快便气数尽了,事情传出去的可能性更大,他楚南公必然要带着全家重新找个地方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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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楚南公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旦卜测结果不吉,那么他今夜就要离开湟水村。
但是楚南公的心思,却被扶苏和张良都猜到了。
但是,在最终的结果没有出来前,一切都是未定的。
张良和楚南公都很忐忑。
扶苏则不然。
他对于秦国的未来,是相当有信心的。
楚南公对着两人点了点头,随即起身。
“二位请随我来。”
两人随着楚南公穿过后堂,而后来到一处窄小的房间里,房间里铺着一张八卦图。
在古人的眼中,八卦图之中,藏着经天纬地的奥秘。
如果能参透八卦,那么就可抢占天机。
所以这通晓八卦和望气之术的人,在古代就是高士。
约莫一刻钟以后,张良对着楚南公的卦象,整个人面色惨白。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这卦象竟然……
第152章 子房脸红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问卦,一般都不会卜两次。
都是一卦定音。
因为两次测算基本不可能一致,大家都取的是第一次。
张良心知自己已然违反了这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是他心底其实隐隐期待的是他学艺不精,占测之术并不精进,所以出了差错。
秦灭六国,凶狠残暴,六国多少百姓死于秦人弩箭之下。且秦国向来背弃仁义礼信,早就与六国迥异。
秦国焉能长久?
张良心中所期盼的,正是秦国要亡。
所以,他才来求卦。
求他当初测算的卦是错的。
这卦象竟然和他当初测秦国国运时的所差无几。
怪了!
怪事!
若非为他卜卦之人是楚南公,他早就气愤不已,当场挥剑乱砍了。
反观扶苏,他却是两只眼死死地盯着这卦。
望着卦象,楚南公也是心里头一堵。
这……
应该不对吧。
楚南公看到卦象,也是犹犹豫豫了半响。
秦国这样的虎狼之国,未来虽然要经历许多震荡,但是瞧这趋势,并未有败亡之势。
扶苏看到楚南公和张良两人的神色,其实已经猜出了结果。
“晚辈不同周易之术,这卦象究竟揭示的什么道理?”
楚南公望着扶苏:
“倒是让老夫大为惊讶,没想到秦国竟然还有这样的命数。”
张良听了,只微微觉得有些奇怪。
秦国不亡,这已经是这卦象上显示的了,为什么南公先生却是这么说。
“什么样的命数?”
扶苏心笑。
如果周易真的有那么神,那么后世也就不用革命了。
所以,扶苏非常好奇,秦国到底会经历什么。
“夫秦,竟然前途不可测也。虽然其间要经历不少波折,但仍主光芒灿烂意也。”
扶苏听了这话,却是面色一僵。
“就这?”
楚南公和张良两人俱是一脸诧异。
扶苏微微挑眉,脸上更是有不屑之色,语气也很不耐。
面对扶苏这样的反应,楚南公只觉得韩柳这小子很无礼。
楚南公这样的高士,一向被人所敬重,没有人敢对他露出不敬之色。
而楚南公最引以为傲的占卜之术,也是人人以之为神。
再者,楚南公这样的老者,自然是人人尊之重之。
但是扶苏却面对这卜算的结果,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看来韩小兄弟,是对老夫解的卦有所怀疑了?”
楚南公的嗓音忽的提高了不少,语气里带着不悦。
扶苏敛起情绪。
“晚辈失礼了。”
楚南公这才脸色稍微好了些。
“看你方才神色,似乎是对此卦不满?”
“若此卦无误,怕是还有更多的人对此卦感到不满。”
楚南公听了,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
“老夫三十岁始方学易经,四十岁为人卜测,至今十余年矣。虽然老夫后来隐匿于乡邑,避世独居,可楚国历代先王无有遇事不决而遣人来问我的。老夫所测之卦,无有不验其成功者。”
扶苏听了,微微低头,他再次作揖。
“南公先生,还请见谅。我并无冒犯先生卜算测卦之术不精之意。”
扶苏倒是没想到,他不过用词谨慎起见,多了个若字,老先生竟然反应这么大。
而张良见楚南公这般生气,但是从他方才那番肺腑之言可以看出,老先生对他的卦术非常自信。
这么说,秦国果然未来国运昌盛。
嬴政这个暴虐之君,屠我百姓,灭我城池,囚我韩王。
这样的人治理的天下,竟然还有国运旺盛的卦象。
张良只以为这个韩柳跟他是一路人,于是也主动道:
“子房也以为,这卦象实在是教人难以心服。”
扶苏忽的想要试一试这两人,于是故意问道:
“如今秦国有始皇帝,拥百万之军,以慑服四方。不知这始皇帝之后,六国后人,是否有复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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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又是张良的心声,也是楚南公的心声。
南公二字前面,始终前缀着一个楚国的楚字,他始终认为他是个楚国人。
而秦国人,他本来就是不看好的。
这卦象出来,楚南公自己也觉得十分不爽。
面对扶苏的疑惑,楚南公直接道:
“难——。”
扶苏脸色一黑。
“难?言下之意便是,六国宗室之后,还有机会?”
扶苏这个问题,可是教楚南公这个矮小的老头把那双原本就好像睁不开的眼给猛地掀起了眼皮。
这话外之音,很明显的传达出,他韩柳有着造反之心。
楚南公眼皮猛地一震。
而张良接连被戳中心事,这个韩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意外的和他心中所想相符合,张良自然心中一惊。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会有这样的志向。
扶苏跪坐在楚南公左侧,而张良跪坐在楚南公右侧。
张良瞧着这韩柳,年纪和那个人相符,而且他说话的口气,竟然和那个人的作风有些相似。
竟然初见楚南公,而且当着他这个陌生人的面,毫无畏惧,毫不隐晦的问出六国宗室之后是否还有机会这种话!
要么,此子天真烂漫,涉世不深,不知人心之毒;
要么,此子胸有成竹,有把握,将他和南公两人都制服。
张良越是这么想,越发怀疑开始觉得方才门前那一处,蹊跷极多。
那个人,每次走到拐角之处,都要对周围的环境加以环视,他的注意力,不似这个韩柳,在和他说话的人身上,而是在周围的环境和有动作的人身上。
张良的嘴唇很快便青了起来,脸色也非常僵硬。
楚南公见过不少人。
小项籍还曾口出狂言,说要学万人敌。
可惜啊,一想起项羽,项氏一族的遭遇,楚南公心里便一阵痛惜。
饱经世事的楚南公,面对口气狂妄,甚至无遮无拦的扶苏,仍旧十分淡然。
“小子——年纪轻轻,可是口气却不小。”
扶苏正色。
这模样,倒是有了虚心求教之意。
“还请先生赐教。”
“二位可知道名震荆楚的项氏族灭一案?”
扶苏疑惑。
“难不成,六国之族起,和此氏族有关?”
楚南公捋捋胡须。
“项氏一族被屠之日,我曾观天象,见紫微星变黯。”
“哦,竟然还有这种事。这么说,能对大秦帝国构成威胁的只有项氏一族?”
楚南公眼中含着笑,他对这小子,竟然渐渐的生了欢喜之心。
于是,对于他的问题,他很是耐心的慢慢指点,希望他能有所收获。
“小友,天象之中,蕴含着无穷奥秘。对于一个帝国而言,其最大的威胁,还是自身。小友心心念念关乎复国大计,可是小友可曾想过,六国因何而灭?”
张良听了这话,竟然脸色一红。
而扶苏,也变得非常认真起来。
这个老先生,倒还是有些东西的。
第109章树大招风(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将闾闻言,也是眼眶一热。
将闾虽然也盼着自己被封君,但是他一直看中的都是齐鲁之地那一块。
齐鲁之地素来富庶,而且百姓极众,容易治理出成绩。
辽东郡,素来有极寒之地之称。
鸟不拉屎的地方,冬天冷的要死。
将闾越想越觉得这日后的日子很不舒服,但是好歹算是他自己的一块地盘。
更何况,自商鞅变法以来,秦之诸公子,便与庶人无异。
他得感谢他的君父,打下这万里之疆;也该感谢他的大兄,贵为储君,竟然主动为他们争取一同分天下。
他这才刚被君父器重不过半年,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要就此远离咸阳,也远离君父。殊不知,一别两三年,咸阳又会如何。
“臣谢君父。”
父子二人对视一番,两人俱无言。
“陛下还有公务,臣先行告退。”
王绾率先道,其他诸臣也纷纷跟上。
嬴政应了声诺,随后他却将目光落在李斯身上。
李斯会意,主动道:
“臣还有要事禀告。”
将闾见状,也道:
“臣也不打扰君父了。”
“去吧。”
————
王绾领着几个重臣出了殿。
一个武将盯着老王绾。
他一脸胡子拉碴,身材又高又壮,膀大腰圆,看面相,很是豪迈。
此人正是伦侯武信侯冯毋择。
冯毋择,望着王绾头上的白发,此次一见,朝中多位大臣都显出老态,不禁让他时间流逝的飞快。
王绾老了。
譬如秋冬日凋零之草木。
听闻李斯如今已经超过了王绾在皇帝陛下的心目中的地位,方才见到陛下独留李斯,也是佐证了传言为真。
但是,李斯若日后为相,他冯毋择可不服他。
冯毋择可是对这李斯恨得牙痒痒。
这封君之事,今日才得以确立,虽然是好事,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当初早早被封侯,有名无实的诸将军来说,自然是吃了大亏。
这一切,都怪李斯!
当初攻楚之后,天下初一统,朝野上下议封君之事,李斯却力主郡县制,陛下最终采纳了李斯之议。
如果他李斯当初不力主分封,边地封君之事早就推行了。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很残酷……
他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将军们,最后获得的不过是高爵厚禄。
如今再起分封,这受益的人却首先是一帮毛小子。
细想想,陛下膝下有十八子,边地虽广,但燕齐吴越之地,十七个公子分来分去,最后能给他们这些将军们剩下多少。
还是王相更善。
“王相,边地封君之事初定,此事于天下有利,全仰赖王相这般一心为国之人力推分封。我冯毋择着实佩服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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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突然夸你,自然不是因为你优秀,而是因为他有求于你。
王绾也是身材高大之人,但是他面相很为和善。
王绾对着分毋择笑呵呵的说:
“武信侯言重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说起来,将军功劳更甚,在外戍边,为皇帝陛下镇守天下……”
两人一路说着,直到走到宫门口。
其实王绾想找个机会去见见太子。
最近陛下对太子似乎有所不满。
倒是太子,还真是叫他大开眼界,机智无双啊。
太子身上似乎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治国良策。
这样有为,智勇双全的太子,那可是大秦帝国未来的最好保障。
王绾走在宫廊里,忽的抬头望见高悬的太阳。
一棵可以庇佑天下的大树已经在那个人的期待下长成了,那么他王绾要做的事情就是防止这棵大树不要被那太阳强烈的光芒给晒焦了。
但是他身为相国,去见太子……
相国,乃是皇帝的辅佐之臣,不宜和太子太过亲近。
王绾正在想以什么名目去见太子,走着走着就到了宫门口。
远处迎面走来两个他很眼熟的宫女。
“拜见相国,我等奉重华夫人之命,请相国前往华阳宫一聚,叙父女之情。”
王绾眼睛咪成两道弯。
“好好好——”
“武信侯,改日再谈。”
“好,改日再谈。”冯毋择望着王绾远去的背影,心里又激起了一层浪。
重华夫人,那可是太子嫡妻。
冯毋择还忘记了,王相这边还有太子这座靠山。这更加坚定了冯毋择要与王绾以及王家结好的心思。
王绾如何不知冯毋择的心思。
他想要分这边地分封的一杯羹。
王绾到了华阳宫,又望见扶桑树。
秋日之末,时不时就有大风猛吹,这青黄相间的扶桑大树顿时猛烈的摇动起来,树叶扑簌扑簌的往下坠,而后环成一个圈,猛地在地上打着转。
大树猛摇,听着风声树声一起作响。
王绾抬头望着园中大树,忽的道:
“树大招风啊!”
————
重华殿。
王琳的寝殿里,翠色屏风,再加上樟木陈设,雅致而又大气。
虽然此时没有正式的太子妃,但是在扶苏心目中,王琳就是他未来的太子妃,也是未来秦国的皇后。
王绾进了来。
扶苏笑着亲自去迎。
这位相国可不能小瞧他。
从外形上看,总是给人一种俄罗斯大熊的感觉,但是他身上流露出的,从来都不是凶猛,恰恰相反,是温和。
相貌非常和善,眼中经常流露出笑意,是那种看透但是不说的笑意。非但如此,他那双总是掬着笑意的眼睛里,总是给人智慧、沉稳之感。
巨熊的身形,但是却长着酷似二哈的一张脸。
王相,可以说朝中人人都喜欢。
大秦帝国的国相,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老年人。
但是这位国相的气质,和大秦帝国的皇帝的气质,两者并不是很相配。
反倒是李斯和嬴政站在一起,这两人之间更像是一对搭档。
王琳抢先扶苏一步径直走到她父亲身边,直接将头靠在他父亲的肩膀上,瞬间就变回了当初那个懵懂少女。
“父亲——许久未见,不知父亲可还安好?”
王绾见到幼女,眼睛笑成了两道细缝。
“臣一切皆好,重华夫人不必担心。”
“父亲——你我之间,怎么能这么称呼。琳儿一辈子都是你的女儿。”
辟谣:没写玄幻
早在第二卷第一章里,我初次写到楚国,就谈到楚国的地域文化。楚国人崇拜鸟类,把一种鸟当做神鸟,加以供奉。
在那个缺乏科学的时代,那些在我们如今的人眼中看来是神棍的人,其实在当时有着绝对的权威。这些被称作是神棍的人,其实在当时都有着一定的社会地位,是宗法体制里的权威者。
在史记里面,有很多人利用百姓对这些“神棍”盲目崇拜加以利用,煽动人心。
楚南公,张良,各种高士,在那个时代靠着这种办法散播谣言。
一个帝国亡不亡,关键是看它如何平衡各阶层和革利益集团的关系。肯定和卦象星象望气之术这些乱七八糟的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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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个先秦时代末期,图腾崇拜,万物有灵观充斥,逍遥游就是典型的万物有灵观的产物,秦国的军旗也是图腾崇拜。
在如今大家看来是很寻常的东西,在那个时代的人的眼中就是玄!就是神奇!这恰恰是文明落后的表现。
怎么能有人看到这里,说我的书走了玄幻风格呢!
而且我写的很清楚啊,主角是在利用这一点啊。
百姓愚昧无知,要么你拿剑夹在他脖子上逼着他说天下只有一个,那就是秦国,秦皇威武!那不扯淡呢么。
要么你利用这些高士,给他们好处,让他们帮你宣传,正名。
究竟哪个更有效,历史不就已经证明了吗。
百姓愚昧无知,嬴政瞧不起,叫他们黔首,你看看刘邦怎么做的。
第153章 楚南公多次偏袒张良(求打赏月票荐票!)
“七国,自春秋之乱开始,各国竞相变法,以求于诸侯相争,离乱之世强国。诸子百家,应运而生。而天下,进行过自君王向下的变法,属秦国最为彻底。是故,秦国强,而六国弱。”
“而六国本就弱矣,但在秦国发动战事之时,六国却不合抱,甚至于于危机之时,还互相攻伐倒算。这反而让秦国借助战争变得更加强大。所以,六国亡了。”
楚南公听了,未尝不为楚国痛心。
但是扶苏所说的,本就合情合理。
“是故,六国之所以亡,是以为没有合纵。”
张良虽然心心念念要复仇,但是静下心来的时候,他也思考过韩国为什么灭亡。
楚南公神态祥和,发须皆白,双眼似乎能洞明世事,虽然身材矮小但仍然给人仙风道骨之感。
“我有一个疑惑。”
“先生但说无妨。”
“小友跋山涉水,居然是问秦国国运。可老夫好奇,小友是为自己而问,还是为天下苍生而问?”
“为自己,也为苍生。”
皇帝制度之下,他和苍生的命运,紧紧相连。
和别的家庭相比,嬴政这个老父亲留给他的家业,就是大秦帝国。
他必须得好好打理秦国。
只是这样的回答,在外人看来,要么是夸海口,要么就是疯子,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非圣贤即王者。
楚南公闻言这掷地有声的回答,那双闭着的双眼,又微微睁了睁。
但是也正是因为此问,楚南公对心中更是对眼前之人的身份明朗了些。
到了这个时候,楚南公心里已经微微一颤了。
南公自然为扶苏的行为有所触动。
扶苏对于楚南公来说,无疑是个机会。
要么,狠狠的羞辱他一番,示意他的血脉和楚国王室紧紧相连,灭国之恨难消,他此生不可能为秦国效力。
要么……
让秦国太子为有需要的人加以利用。
扶苏瞟了眼张良,子房看似是貌若好女,可是胆量却很大。
但是想了想,楚南公一阵后怕,他既然敢来,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我得小心些。
一步走错,日后可就彻底无法挽回了。
不过,秦国竟然能出来这样一位太子,于秦大有裨益。
张良听了,自然也侧目看向扶苏。
只是,现在看着他的那张脸,张良不由得微微切齿。
这样的话,绝不会从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口中说出。
张良想要证实的,都已经在扶苏的言辞中得到了证实。
此人之所以说话如此无所顾忌,既不是因为涉世不深,也不是因为无所畏惧,更不是因为把他们当做同盟。
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怕被问罪,因为他所问的,都是为了秦国。
他竟然和秦国的太子同列而坐,共同问卜楚南公。
若非记错,两年前,他还想着杀了他为韩国报仇来着。
世事还真是奇妙。
今日竟然两人同列而坐。
所幸,这秦太子还不知道,我就是秦国想要缉拿的韩国五代相门之后张良。
秦人一向重利,从不谈仁义。
这为苍生而谋的话从秦国太子口中说出,张良只觉得万分讽刺。
楚南公看着张良神色已变了,担心出事,又道:
“小友跋山涉水,来我云梦之泽,原来是为了天下苍生。此等心志,倒是教老夫佩服。”
说着,楚南公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张良。
希望张良可以不要冲动。
而扶苏瞧着楚南公,似乎有了紧张感。
而且方才那话,说的也有些奇奇怪怪。
寻常人,肯定要说他方才是在说大话了。
就算是楚南公这样阅历丰富,名气极高的老头,面对他这样身份卑微的逃亡者,也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举动。
就是嬴政,有时候对他的言行也会很感到无奈,说他心气高。
嬴政是整个帝国的掌权者,是最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改变这个国家的人。
连他对自己想要改变秦国命运的想法都要批评一番,而这个楚南公……
扶苏微微沉色。
看来,这楚南公应该是透过范增,得到了关于他的微末信息。
再者,他方才出言过于发自肺腑,楚南公应该察觉到了什么。
在场三人,属扶苏身量最高,他虽然也是跪坐,但是几乎没有低下头过。
来找楚南公,表示秦国有礼遇贤士之心,而且周易之术,总比望气之术靠谱上许多。
科学能解释科学,但是不能解释周易。
张良自然也察觉到了,南公是在暗示他什么。但是正是因为这暗示,张良觉出,南公是站在他这边的。
扶苏和秦国以外的人,居然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
张良,这可是你的殊荣,想到未来你极可能行刺适始皇帝,我绝对不能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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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你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察觉出了你的身份。
时间差不多,他也该亮明身份走人了。
“大丈夫生于世,为的便是能有朝一日学有所用,建功立业,衣锦还乡。可是如今天下大定,而像韩柳这样想要有所作为,但是却为国恨家仇而羁绊的士人,可谓数不胜数。”
“而今晚辈得了这卦,自知六国复国无望,未尝不叹息流涕。”
“不过,我回去后,便与诸名士论列,共议今后将何去何从。”
张良听了,自然一脸愤慨。
秦国东阳君若是得知这样的卦象,势必会欢欣鼓舞,又怎么会叹息流涕。分明是装腔作势,假仁假义的小人罢了!
张良身上始终带着剑,他微微摸了摸他的剑柄,随时准备先发制人。张良又开始冷眼瞟着扶苏的右手。
他的左手受了伤,本来就行动不便,这正好是我的机会。
正在此时,外面忽的直接有人推门进来了。
正是方才那两个随从。
这两个人,应该是一等一的高手。
张良暗想,如果我现在对秦太子动手,那么我肯定没有办法活着从这里出去,而且还会连累楚南公。
此举未免太不明智。
而且,就凭着自己的推测,就这样确定此人就是秦国太子,对他挥剑相向,不妥。
再者,他一定不知道,我就是张家五代韩相之后。
亏得他方才谨慎,没有多说什么。
第110 章 离开咸阳,暂避其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绾看着他的幼女王琳在人前还是那般小女儿情态十足。
当着这么多下臣仆从的面,已为人妻和人母,却还是这般轻率行事,不顾礼节。
王绾不怒反喜.
因为从这点上王绾就看得出,他的女儿很受太子的宠爱。
婚姻的稳定,往往意味着联盟的稳固。
虽然,这个联盟,从来就没有正式形成。
但是这契机已然是有了的,毕竟,这是皇帝亲自指定的婚事。
一旦到了必要之时,如果要联盟,他王家是太子在朝中最好的选择。
王琳虽然见到他的父亲很高兴,但是她自己也察觉出来了什么。
夫君让她去请她父亲,事出必有因。
这中间必然是出了什么事,但是她也没有多问。太子说过,前朝的事,女人就该不闻不问。
这对父女感情一向很好,今日两人算是久别重逢,自然是当有说不完的话。
扶苏一开始自然被晾在了一边。
王绾挣开王琳的缠附,来到扶苏跟前就要作揖。
扶苏双手搀扶起王绾。
“相国免礼。夫人思念国相,请国相一聚,扶苏身为翁婿,故也前来陪同。”
王绾一脸笑意。
“太子国事繁忙,还抽空来见我这个老头。”
“王相哪里话,夫人之父,我之翁父。”
八个随侍,齐齐立在殿中,个个耳朵竖的直直的,生怕错漏了什么话。
太子的强援,就是右相,这是朝野上下秘而不宣的事。
两人客套罢,而后扶苏引着国相入了内殿。
“王相请随我来,我这里还有个人想见国相。”
“哦,什么人?”
“王相一见便知。”
王绾抚着自己的长须,还纳闷呢,什么人要在他女儿的寝殿内殿里去见。
可一进内殿,王绾笑的连眼泪都给挤了出来。
王绾对着眼前的大眼睛奶娃娃笑的合不拢嘴。
“是老夫失算了,老夫早该想到的。”
重华夫人的寝殿里,自然应该是这个小家伙。
“父亲,您去抱抱他吧。”
一只身穿黄色绸衣,脚上筒了白色袜子的小蠕虫正一边流口水,一边在塌上爬。
见到嬴曜,王绾一双眼笑成了两颗星。
“好俊俏的小娃娃啊。”
说着王绾就伸手去抱奶娃娃,抱起来一闻,身上浑然一股奶香。
重华殿里,鲜少这么热闹。
太子的随侍,自然是不允许进入夫人的内殿的。
眼下,内殿里就四个人。
扶苏、王琳、王绾、嬴曜。
王绾抱着这个小娃娃,没多久就手湿了。
王琳又是觉得好笑,又赶忙趁机将孩子抱其带到耳室给他换衣服。
趁着四下都是自己人和不会说话的人,扶苏直接对王绾求助了。
“请翁父教我。”
王绾正拿着白巾擦自己手上的尿,忽的听到太子这么说,王绾自然一顿。
太子为了见他,可谓是大费周章,用这样的方式。
如此谨慎的背后,自然和那位有关系。
而且没有想到,太子竟然直接向他求助。
王琳也是听得一愣。
这一愣,自然就失了手,把嬴曜弄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扶苏继续道:
“以国相的才智,不会不明白扶苏的意思。”
王绾缓缓坐在塌上,皱起了眉。
“殿下当初被封为东阳君,封地是在哪里啊?”
封地——
王琳自然也知道封地的事。
原韩国王畿一带,如今的新郑极其周边地区。
扶苏眼前一暗。
“实不相瞒,这个法子,扶苏也考虑过。”
王绾微微侧头。
“既然都已经考虑了,为何不行之。权力场上,稍不留神,就粉身碎骨。何不暂离这漩涡之地,避烈日之锋芒?”
扶苏在地上来回走转了两个圈。
王绾知道这年轻人在想什么,陛下也肯定知道他的长子在想什么。
但是区别在于,在王绾看来是好事的,于陛下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太子的政治才能已经是有目共睹,这为太子在朝野上下博得了极高的威信。
但是错就错在,太子力主分封这件事,它成了。
太子主张分封事成,让朝中诸多将军都对太子侧目。
分封之事,关系到太多人的利益。
而太子,是坚持要给他们分利的人。
此举和皇帝陛下先前力主郡县之决,形成鲜明对比。
太子也是由此在朝中诸臣心目中的地位一跃千丈,远非从前可比。
王绾身在朝中,不与君王同列,自然更了解他那帮诸臣同僚的心思。
所以,在他看来,太子还是出去避避风头再回来为好。
扶苏犹疑良久。
“怕只怕,一去不回。”
王绾捻了捻他的长须,眉头一皱。
“恐怕不是因为这个吧。”
“不然王相以为呢。”
王绾直接道。
“先发而制人,后发而为人制。殿下当早做决断,若是晚了,到时太子怕是毫无招架之力。”
明白归明白,可是扶苏还是舍不得,还有那么多事要等着他去做。
“殿下是放不下朝政吧。”
王绾一语中的。
扶苏拳头一攥。
王绾起身,拍了怕扶苏的肩。
“殿下心怀天下,老臣佩服。但是臣今日奉劝殿下一句话,希望太子始终记得。”
“请丞相赐教。”
“殿下是秦国的太子,不是什么治粟内史,还请殿下更不要以陛下长子自居之。宫中无常人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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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听着,王绾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显然,他得离开咸阳一段时间。
这要教扶苏如何甘心。
原本计划将嬴政统一天下的十五年全部好好利用起来,稳固统治基础。
但是改革改的不彻底,分封的事情也没有解决好,因为大秦的功臣武将们先前被虚封,如今嬴政是真的打算实封了,还不知道这朝中要出什么事情呢。
而且如果他现在离开咸阳,未来嬴政、李斯、赵高这三人在一起,又会做出什么事呢?
嬴政后期身边的人,对他都是阿谀奉承,这推得皇权达到极致,但是也导致他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他走了,大秦帝国由着一帮****的人瞎折腾?
这怎么能行!
王绾看着扶苏还在犹豫,觉得还是给他一点时间为好。
毕竟太子如今确实还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第154章 力士大铁锤的挑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还是再等等。
不过,我不会就此放过追踪此人的。
池武自然不会由着他的君侯一个人和两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共处一室。
池武就早命另外两个人翻墙跟了进来。
不仅如此,几个仆射也早就潜进了村落里,在院子外面策应。他们得尽快传消息出去,若是时间久了,外面的人可能要有所动作了。
毕竟,太子单独见外人,实在是太过冒险,出了事,几百个脑袋赔不了。
池武朝里面望着,三个身影竟然不见了。
池武很是紧张。
可是对面还有两个人盯着自己,池武只好打了个手势让那两个人靠过来。
“你们两个,去外面找找也没有医家,记住,要快点。找到后,一人回来报我。”
两人闻言,便退了出去。
只是出了正门,碍于门前还是一群人,两人尽快绕了路,从宅院边上的墙翻了进去,总算是追到了太子的所在。
他们在外面偷看了半天了,那个长得挺漂亮的年轻人,方才是在摸剑。
为了不打草惊蛇,扶苏对着楚南公作揖。
“还请南公见谅。”
楚南公微微眯着眼,而后笑道。
“无妨无妨。小友身份尊贵,独自和我老头子还有子房共处一室,小友的属下不放心吶。”
这又是一次刻意的提醒,是楚南公对张良的提醒。
秦国太子既然来了,绝对不可能只有那三个人陪同。
子房你可要抓紧机会,尽快离开湟水存这个地方。
张良看着外面来的人,趁着现在秦国太子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应该先发制人?
召集他的手下,于村中半道蛰伏,到时候一击必中,如此,才有取胜并且生还逃跑的机会。
到时候,南公先生也可有逃生的机会。
只是,这个村寨的楚人,大多性情质朴纯良。
张良啊张良,南公和这些楚人,对你可是有收留之恩,你自然自诩为高士,怎可如此为之。
但是,这可是最好的机会。
扶苏看着这两人的微妙互动,不动声色应道:
“谢南公先生海涵。”
“子房啊,看你许久不说话,可是还有什么想要问的。”
楚南公说着,又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楚南公和张良两人都料定扶苏不知道子房的真实身份,又见扶苏还是这般恭恭敬敬的,楚南公决定倚老卖老一回。
这个哈欠,已经是楚南公最能暗示张良的了。
“南公先生,子房今日想要问的,先生已经说明了,子房拜谢先生。”
楚南公笑笑。
“不妨事不妨事。”
说着,楚南公再次伸了个懒腰。
“说起来,今日多有叨扰,但是所幸,晚辈想要求证的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子房就此拜别南公。”
“好。”
楚南公希望,扶苏最好不要发现张良的身份。
“老夫早已避世,只求一个清静。今日能解小友之惑,也是机缘。”
这么快,就下逐客令?
这不合理。
“晚辈还有一个请求。”
楚南公心里微微一震。
“小友且说。”
张良趁势又道:
“看样子,南公已经累了,你何不日后再来?”
“张先生说的是,既然如此,你我便一同出府。”
楚南公还是想要给扶苏制造机会。
“哎——,子房——不妨事,你先去吧。”
张良听了,通晓其意,便告辞了。
扶苏对着身后两人道:
“你们两个也退下吧,下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贸然闯入。”
“唯。”
这两个武士闻声,自然就是要跟着张良出去。
此时此刻,远在前院厅堂里,肩膀上扛着大铁锤的大力士正怒目圆睁在大堂外守候,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池武。
池武看着这大力士,又望着那铁锤,更是觉得这些人不寻常。
池武脸上堆了笑:
“我看你拿的这个铁锤,分量还不轻,里面究竟是实的,还是空的啊?”
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茂密的槐树冠上,叶子琐碎且繁密。槐树下,是那个小童在拨弄簸箕里的茶叶。
池武说的话,确实是地地道道的雅言(古代版普通话),但是腔调,后鼻音味竟然不那么重。
小童自然而然侧目看了过去。
这口音,并不像是赵国口音。
村寨里,有逃难来的赵人。
小童察觉到了奇怪,也未做声,只是留在院子里瞧着这一幕。
大力士对自己的臂力一向是非常自信的。
这一路走南闯北,不少人见到大力士,都对他身后背的大铁锤感兴趣。自然也有不少人问过他的大铁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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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士咧开嘴一笑。
“这是货真价实的铁锤,重达二十七斤。”
池武听了,瞳孔自然一震,身子也微微向后一倾。
“你是楚国人?”
“不,也是魏国人。”
池武听了,又是心猛地一缩,不会是魏武卒中的人吧。
池武依稀记得,当初魏国城破,不少魏武卒士不肯投降,而后逃匿了。
有不少人,逃去了齐国。
“你是魏武卒?”
大力士听到这个昔日辉煌荣耀的名字,不由得心头一震。
大力士心虚了,将抗在肩膀上的大铁锤轻轻一起,而后落到了手里。
池武见到这一幕,身体又是一僵,随后便是连连后退。
他竟然是用单手运用这大铁锤。
这样的人,放眼秦国行伍,怕也是极难找到第二个。
池武脸色大骇。
不过,好在我秦国将士人众,一齐进攻,足可以砍死这个大力士。
池武这么幻想着,以掩饰自己内心对他的恐惧。
这个大力士,身躯比他宽出一半,个子也要比老秦人高上许多,称得上的巨人。
池武双手环胸,似是漫不经心一问。
“我看你主人像是个齐人,你又是魏国人。你们是怎么遇到的?”
“休要诓我,主人的事,我是不会告诉外人的。”
大力士说着,又动了动他的铁锤。
听着连着铁锤的铁链在地上被拖动的声音,池武又开始不安分了。
“你难道不知道,秦皇下令,不许黔首私自携带武器吗?我只是好奇,你带着这样一把大铁锤,又拖着这锁链,是如何来到这楚国的?”
张良正在往外走,忽的听到院子里大铁锤高喊:
“秦皇?秦皇算什么东西?”
池武听了这话,面色已经白了。
“在我心里,秦王政根本配不上三皇五帝的称号。当年他命王贲淹了我们大梁城,害得我父兄皆被淹死。”
“秦皇的命令,在我眼中就是狗屁!”
“秦律也是狗屁,普天下愿意听秦人命令的,也就只有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
跟着张良出来的两个屯卫里的高手,多年来将嬴政视做神一样的存在,天道有人这么污蔑皇帝陛下,又这么污蔑秦律,他们两人也俱是脸色铁青。
“哐当——”
大堂的门忽的开了。
第111章 非雪中送炭,实乃趁火打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换做任何一个人,置身于太子现在的情况,要他在这种时候选择离开咸阳,都是极其为难的决定。
不过,太子最后要不要决定离开,这件事还可暂缓。
关键是,诚如太子常言,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膳。
他王绾自然不会白白助力于太子。
王绾这才开始对扶苏道出他的目的。
“老夫言尽于此,剩下的,交给太子抉择吧。但是万请殿下记得,日后若是有事,尽管找我王家。”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心里一热。
说实话,扶苏除了嬴政,根本背后没有任何支持者。
他当初从临淄返回咸阳的路上,就已经料想过一旦正式被册封为太子,历史改轨……
所有的事情都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那么未来的十五年,他是一定会和这位专权的皇帝产生摩擦的。
做个庸才,嬴政看不上你,不肯给你储君之位;做个雄主,嬴政又会觉得你的光芒过于耀眼,想要除掉。
本就是进退都很为难的事情,但是进会给你更多的选择。
为了不让自己未来有一天被别人将剑架在脖子上,他本就没有多少选择。
要想在权力的漩涡中不被粉碎,只有站在权力的中心。
于是,扶苏作揖。
“翁父大恩,扶苏拜谢。”
既然决定要走,那么朝中他必然要有所安排。
王家会是他最合理也是最得力的援力。
王绾看了看那个奶娃娃,再次对扶苏道。
“太子叫老夫一声翁父,老夫自然要为翁婿解惑。只是万望太子殿下不要忘记我王家之恩。”
“这是自然,相国肯助扶苏,扶苏自然也会相助相国。”
王绾忽的走到王琳跟前,两眼含笑,他主动抱起王琳怀里的奶娃娃。
“听说皇帝陛下也非常喜爱小世子。”
扶苏还没回过神来。
王绾忽的抱起嬴曜,走到扶苏身边。
“还请殿下早早为之谋。”
扶苏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王绾对此事毫不讳言,而且直接表露效忠之心。
原来此中道理在这里。
他的长子身上流淌着的一半血脉,是他王绾家的。
这一瞬间,扶苏的心其实被猛地刺了一下。
说起来还是他太傻,竟然一直将他这位翁父当做民间百姓家的那类翁父视之。
扶苏被王绾狠狠的剜了一刀。
倒也没有被人无情利用的感觉,只是扶苏心头被什么黑暗给笼罩着,胸口极闷、
王绾,这分明是一块老姜。
王绾此来,根本就不是雪中送炭,实乃趁火打劫!
王琳看着他夫君的凝固的表情,一时之间也呆呆立在地上。
诚如他父亲给她说的,她什么也不需要做,一切听父亲的安排就是。
果然,父亲大人还是为她们母子二人未来的命运着想。
王绾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要扶苏以嬴曜为嫡长子,授其符印。
说罢,王绾就抱着孩子走了出去,王琳急步追了出去。
父女二人又抱着孩子在殿中逗弄了好一会。
王绾要他先走,朝中有他给他撑着。而代价就是,立嬴曜为储君。
他现在膝下就只有两个儿子。
两个都在牙牙学语,虽然他对赢曜的期望很高,但是他根本看不出这两个孩子到底谁资质更高。
罢了,这还不过是正式上位前的一场小小前戏。
很快,一袭白色深衣在身的扶苏走出了内殿,脸色如常。
三人还是和和气气的。
王琳留了他父亲王绾在华阳宫一整日,以表她对他父亲的感激。
扶苏故意又请了王绾去他的崇明殿。
虽为太子宫室,但是里面显得清雅不少,甚至,有些过于简单了。
王绾进入崇明殿中,看着里面很是开阔,两侧的木架上摆放着各种木制小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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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绾走近,挨个儿靠近看了个新鲜。
许多木雕器物,王绾从前从未看到过。
首先映入王绾眼帘的,就是一个大木球,上面有凸起的也有凹下去的部分,王绾轻轻一拨,这颗木球便开始绕着斜轴转动了。
随后,又是带有四只小轮子的木盒;
还有形状如鸟,但是外形轮廓线条非常呆板,尤其是鸟的两翼,没有羽尾,只是两个小木长条。
王绾本以为,他会看到一些农具,没想到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
王绾觉得太子这个爱好,有些不妥,但是眼下,这种不务正业的爱好反而可以帮助太子避险。
王绾笑问。
“太子从哪里收集到的这些东西?”
“不是收集,这些都是扶苏闲暇无事自己刻出来的。”
那,太子还真是闲。
“没想到,太子还有木刻之能。”
“闲来无事,削木为乐,削着削着就会了。”王绾的余光忽的往金色漆案上一放,顿时就看到了漆案上摆放着当下秦国的山河舆图。
王绾不由得对扶苏侧目,两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王绾还以为他看错了,疾步靠近漆案,细细端详一番,果然是舆图。
王绾立在案前,一脸忧沉,随后瞳孔中便流露出惧怕之色。
这小子,可真是个烫手山芋。
若是陛下看到太子殿中的这张舆图,还不知要如何作想。
王绾当即收起了地图。
“丞相这是?”
地上一众随侍,人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
“还请太子收起此物吧。”
“这舆图,从吾入主华阳宫起,就摆在这里了。”
王绾一脸厉色。
“太子殿下还是年轻,不过臣以为,太子当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僭越之事才好。”
王绾公然说着。
而后扶苏刻意让诸内侍退下,殿里只留两个人。
戏算是演完了,就等着嬴政那边受到消息做出决定了。
毕竟,能不能离开咸阳,这是嬴政说了算的。
王绾望着那些内侍消失在殿中,不由得更为忧心忡忡道:“既然陛下都已在太子身边安插了人,太子更应该及早下决定。这咸阳,还是尽早离去为妙。”
“我会尽快促成此事。不过还是要看君父的意思。”
说着,扶苏忽的又问王绾。
“方才那件事,对王相一家也未必有利,尤其是在当下这时机。丞相真的想好了?”
第155章 究竟谁人命丧于此?(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四双眼齐刷刷看向力士大铁锤。
张良的眼中,更是冒着骇人的寒意。
池武看着那个带剑的娇小冷面书生出来了,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楚南公身材矮小,年纪又大,对太子没有半点威胁。也唯有他的大脑袋可以帮助太子殿下。
那两个卫士朝着池武点了点头,示意太子那边安全无虞了。
池武会意点点头,这就好,眼下,他们不用再顾虑太子了。
池武这才将精力转到他眼前的这个狂傲之人上。
大堂的门被大开着,五个人你望我我望你。
彼此之间原先的怀疑,在这一刻,都消散了。
楚国净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的残痕。
一阵清凉的风吹过,庭院里卷起一串被风吹断的绿叶,窜到庭院的角落里。
大铁锤对这忽如其来的场面感到很诧异。
不是说去找医家吗?
他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张良怒斥:
“大铁锤,安得诳语?”
大铁锤见张良脸色大骇,当即把铁锤拿了下来,立在地上,而后脸上浮起羞愧之色。
大铁锤很快便低下了头。
池武觉得很奇怪,这个男人看着身材娇小,但是没想到,竟然能让这个像一头野兽一样的大力士乖乖的听他的话。
大铁锤现在知道错了,一脸恭敬。
他的主公,平时对他不会出斥责之语。
先生从不会做出任何粗鄙行为,甚至于连说话,从来都是平心静气的。先生甚至从不高声说话,但是先生说的每一句话,那些贵族之流都愿意听他的。
他的主公是来自韩国的贵族。不论何种情况下,他的主动都保持着有别于常人的镇定。
由此,大铁锤对贵族之士,心中升着无比的敬意。
话说着,张良已经快步走了下来。
张良对着池武和另外两秦士作揖,仍旧是面色沉静。
“三位壮士,我今日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若是有机会,来日再聚。”
随后张良对着大力士怒道:
“大铁锤,我们走。”
力士只是轻轻一抡,那铁锤便飞到了他的肩膀上,而后铁链也被带起。
这一幕,极为震撼。
两个屯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了隐秘行事,他们出来带着的剑,不过是一寸长的短剑,这是为了近身格斗。
这小子出言辱骂始皇帝陛下,九死也难恕其罪。
他们本来想几人围上去,对他一阵乱砍,但是他一个人就那么轻松的抡起了大锤,这一幕可是教在场诸人都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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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那小童,他对这一幕见怪不怪。
原因是,张先生早就来了这湟水村,住在这村寨里也已经有半月了。
大铁锤的本事,大家都看到过的。
难不成,这三个人想要挑战大铁锤不成,那可就有的玩了。
另外两人见到这两个人就要穿过回廊往门外走,当时便急了。
这外面,可全部都是楚地的百姓。
太子殿下还未下令让虎贲卫进村。
眼下门外既没有他们的外援,门口又聚集着许多老百姓,若是打起来,势必要弄出乱子来。
暴露身份,太子可危险了。
两个护卫很是急切,将目光集中在池武身上。
池武叫道:
“且慢!”
小童听了,放下了他手中的簸箕。
大事不好,看这架势,是要打起来了。
他得去请先生。
“秦律明明规定,不得携带兵器。二位一个配剑,一个持着铁锤,如此行事,未免太过招摇。不若,将兵器留下,而后再去做那要紧之事。”
张良听了,嘴角微微一扬。
“这位兄弟所说,确实有些道理。不过,我怕是你未必接的住我的剑……”
说着,张良用眼神向大铁锤示意。
大铁锤当即会意,对着身后的人就是抡了铁锤。
这一铁锤抡过去,不死也是重伤。
池武本来听着话头是要他接剑了,但是没想到,居然迎面飞来一个铁锤。
池武下意识用剑去格挡,但是被带着铁链的铁锤当场砸中了右臂。
“卫率小心!”
池武只觉的脑袋一懵,随后便是酥酥麻麻的感觉穿了过来,接着便是剧痛,倒也没有血渗出来,池武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右半边塌了。
“大盗!”
两人惊呼。
(古代逆贼的意思。)
大铁锤看着三双惊恐万分的眼睛,更是一脸得意。
池武在剧痛之中仍旧保持着清醒,他嘴巴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起旗……”
一人听了,当即掏出了怀里的黑旗,说起来也是巧了这湟水村在一个山谷口里,谷口常年有风。
黑旗一出手,随手一扬,便飘到了大槐树上。
大铁锤认得这黑色的旗。
大铁锤很是愤懑的道:
“原来是秦人,吃我一锤!“
另外两个人也被吓倒在地。
张良见他们已经被吓倒了,当即道:
“不要恋战,快离开此地。”
等等——
或许他应该拿下秦国太子。
说着,张良便对大铁锤道:
“你留在此地,待我去擒拿那个人。”
大铁锤听了,捶胸道:
“先生放心。”
随后大铁锤迈着大步走到池武跟前:
“竟敢对我大铁锤动手!我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但是张良不过走了两步,便有两只利箭射在他前方的柱子上。
接着围墙边上立起了一个个黑色的头。
张良意识到,是他错过了。
瞬息万变之间,张良判断出,这不过是前来湟水存的一小部分秦军而已。
这个时候,悔恨刚才没能杀掉他,也已经是晚了。
“快走!”
扶苏入了院门之后,士兵便漫山遍野围住了湟水村。
而南公家的院子,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外面的乡人早就被驱散了。
否则两个少卫如何能轻而易举的出了宅院,而后又翻墙进去呢,外面可是养着不少大黄狗的。
院门忽的大开,见到外面全部都是秦人,张良和大铁锤脸上再无血色。
池武瞧着那一幕,嘴上咧着笑,而后便吐了一口血。
也就亏得他没听太子的话,另外布置了,不然,太子今日必定危险了。
方才大铁锤骂骂咧咧的,都被王炎听了个一清二楚。
第112章各为己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外头透了一束束澄澈阳光进来,洒在宫殿地板上。
“陛下,诸生于太学之论详细内容,臣先前已经呈给陛下。”
太子立嫡长子,承认其未来的地位,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想当初,安国君为太子在秦,嬴异人为质子在赵。
吕不韦来到咸阳,说服了华阳夫人,认子楚为子。随后,华阳夫人便向安国君说明了她的意思,安国君便秘密将符印交给了吕不韦,让他把符印交给子楚。
现下虽然没有两国交战,形势完全不危急,但是要把下下任秦国国君的人选就此确定好,只能是口头答应。
一旦要动真格的,公开也罢,隐秘行事也好。
只有嬴政得知了这件事,嬴政把岂止会削了王家全家的脑袋,就是他的脑袋,扶苏也不一定觉得能保住。
“此事,扶苏只能口头上答应下来,我不敢将此事泄露出去半分。王相侍奉君父也多年了,想必比我还要更清楚,一旦君父知道此事,会如何惩治我们二人。”
若是事情不成,他王家必然成为嬴政的眼中钉。
王绾笑道。
“只要有公子这句话便足矣。此事我女儿也已知晓,未来太子登基,这第一件事,便是立公子曜为储。”
等到他继位,王相或许早已不在人世。
扶苏如何不答应此事?他又不是项羽。
“好,便依丞相。”
王绾竟然甘于冒这样的大险,主动和他靠这么近,自然是背后也有压力。
而给他施加压力的人,自然是李斯。
嬴政盛宠李斯,自然是在动摇他王绾的丞相之位。
而事实上,嬴政第二次巡行后,王绾就在历史上消失了。
王绾这是在给他王家安排后路。
王绾一开始就在封君之事上频频引得嬴政反感,宫中朝中还曾传出嬴政要罢相的传闻。
扶苏可没忘记王琳哭着来找他让他给王绾帮忙的事情。
王绾迟疑了一会儿。
从他刚才提了那件事,太子明显变得对他这个老头子开始有戒心了。
这小子,还是比他以为的要聪明许多。
王绾抚着胡须,眼中一直掬着的笑意忽的荡然无存。
“太子殿下还是被陛下保护的太好了。”
扶苏想起先前,他可谓是被王绾摆了一道,心里本就郁闷。
没想到,他自诩已经是嬴政合格的继承人了,结果方才他竟然跳入了眼前这老狐狸的陷阱。
扶苏自然很不好受。
这对他而言,是个极好的教训。
这王绾,也就只有趁现如今嬴政开始对他有猜忌,他趁火打劫欺负欺负他这个太子。
扶苏欣然道。
“丞相所言不错。不过既然丞相已经给扶苏指出了这个弱点。扶苏日后必定不会再犯。”
话都被说开了,王绾也不再藏着掖着,这才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朝中向来就是如此,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在这权力场上,稍不留神,便要万劫不复。以一人之力,如何在朝中站稳脚?而太子你在朝中的地位,也全部都在陛下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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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破旧有之局,就得入新局。太子还年少,日后的路还长,且慢慢悟吧。”
“既然如此,还请到了必要之时,王相助我。”
“好——”
王绾回府的路上,还在想这件事。
王家未来的盛衰,全部寄托在了太子身上。太子兴,他王家衰;太子退,他王家兴。
从今日起,他们王家就要和太子捆绑在一起。
这是一步险棋,能不能成,就看太子接下来如何做了。
要在保留其地位的基础上,堂而皇之的离开咸阳,去往外地,可并不容易。
太子能成为太子,和其卓越的政见不无关系。
只是可惜,太子是太子,是秦国的储君。
倘若太子的身份不是皇长子,就算是像李斯、姚贾这样的出身,凭借其卓越才能,皇帝陛下一定会大力提拔他的。
只是可惜,没有倘若。
命运早就将一切都注定好了。
君王和太子之间的矛盾,自古以来就有,到了陛下这里,也绝也不会例外。
————
将闾回到府中,几个弟弟一起前去问话。
没想到事情竟然成了,几位公子齐齐欢欣雀跃起来。但是将闾坐在上座,却根本笑不出来。
事情忽的成了,但是从他君父对待他的态度来看。
太子说的话果然是对的。
这么一来,将闾更是细思极恐,回想从前种种,只觉得自己不应该。
将闾越是回想起嬴政说的每一句话,越是心头感到畏惧。
公子高主动询问。
“二兄这是怎么了?如此大喜之事,为何二兄却面色如霜?难不成,此次入宫,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将闾的脸绷的紧紧的。
“我未觉这是大喜,只觉得此乃重任。”
公子羽笑笑。
“二兄这是哪里话?我秦国自商君变法以来,百年未有未立功却被封君之人。如今二兄得志,我兄弟几人俱脸上有光。”
将闾闻言,却郑重其事道。
“我奉劝五弟一句,最好不要如此作想。”
公子常问。
“二兄被封君,实乃大喜,可是如此忧色,倒是教我等看了心里害怕。不知二兄为何不喜?”将闾重重道:“今日,有人告诉我一件事。我只恨我知道此事知道的太晚,所以被封而敢高兴。”高曰:“还请二兄赐教。”
今日,扶苏对将闾说的原话正是:君父岂是愿意与其子共治天下之人?二弟可务必要思量清楚。
将闾望着诸兄弟,他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被封的一块地,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我只不过是为君父暂且治理天下一隅之人,如何能以君侯自居之?”
公子羽可不喜欢将闾这副得了大利而后还做出的这副表情。
“二兄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将要离家万里,远去燕北,其实也算不得喜事。趁着如今还能与诸位弟弟齐聚一堂,自当珍惜。”
公子常见到他二兄这么认真,倒也不像是装的,自然又把那话给咀嚼了一遍。
合着,谣言是假的,君父本就不愿分封。
这……
几人见这已经被分封的人都不高兴,那他们这来道喜的自然也笑不出来,于是四个人纷纷扫兴各之还其府。
第156章 绝不是守成之君(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良还没反应过来,一支利箭已经穿了过来,正好中在他的竹冠上
大铁锤也是被门外黑压压的一片给吓到了,还没等他霍霍两下他的大铁锤,他身边已经围满了人,脖子上也架着利剑。
王炎见到这两个人,这小白脸倒是不熟悉,但是大铁锤,他可就熟悉的很。
大铁锤是秦国魏武卒逃犯。
当初,这个大力士,砸伤了好几个秦国将士。
当初王贲攻魏国,他王炎也随之参战。
“大铁锤——我当是谁在咒骂皇帝陛下,原来是你。没想到,你跑到这里来了。不过今天,你可跑不了了。”
大铁锤一脸哀戚,见到这么多的秦人,他知道他今天必定要死在这里了。
但是他还是主动和张良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主公,我愿为你开一条血路出去。”
张良听了,心底一热。
但是他却沉默了。
“大铁锤,别犯傻了,没用的。”
只要他们乱动,趴在围墙上的弩箭手,就会把他们射成筛子,还不如,苟且求全,向留住性命再说。
毕竟,南公是向着他的的。
凡事总有一线生机。
张良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被秦人逮住。
张良忽的将剑弃在地上。
“我乃韩国五代韩相之后张良。都听说秦人与虎狼无异,今日落到你们手中,我……”
“有什么话,等君侯出来,对君侯说罢——”
王炎踏着高头大门直接奔入了院子里。
宁静的湟水村里,这下彻底鸦雀无声了。
作为掠夺者的秦国人,最终还是将他们的铁蹄,踏入了这座小村落。
村里的人全部被勒令回家,不许出来。
王炎做事,简单粗暴,行之有效。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还会因此立下一个大功。
他竟然捕捉到了当初新郑叛乱的叛逆份子——张家五代韩国相之后张良。
王炎下了马,走在廊道里,他俯身看着重伤在地的池武,他就知道是大铁锤的杰作。
王炎气的举拳怒道:
“这个大铁锤,多次伤我秦士,这次一定要他死。”
池武听了,松了一口气。
小童则在槐树底下颤颤巍巍不敢说话。
大铁锤,他要被秦人杀死……
大铁锤是这个村子里,最勇武的男人,大铁锤曾用他的肩膀,让他直接上了槐树。
小童这么想着,心里隐隐埋下了对秦人的恨。
王炎问道:
“君侯呢?”
王炎身材很是高大,又和王贲一样都出自王家,和他相貌气质其实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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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炎踏步在木板上,脚步声很重。
池武正在被医家原地救治。
听到这声音,看到那张酷似武成侯的脸,池武安心了。
扶苏的仆射也全数鱼贯而入,立在院子里。
两内侍道:
“回将军,君侯在内院里。”
王炎没说话。
等到太子出来,他还得给他赔罪。
毕竟,他违反了他的命令。
这小子好好的会稽城不待着,一天到晚就会来事。
不过,他好歹救他一命,他应该不会罚他了。
“南公世家,原本也是望族,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躲到了这偏僻村子里。这院落虽大,但是比起钟鸣鼎食之家,终究还是差的远了。”
王炎在院子里踱着步,手中的长剑,最终指向了小孩。
“你——去看看你家的南公老先生,他现在在做什么?”
“不过,不许惊动里面的人,外面的情况一概不许说。”
“说你呢,听见没有,给我出来。”
小童听了这话,这才颤颤巍巍从树后面现了身,唯唯诺诺应了是后,一路小跑往前堂里走去。
————
就在张良离开之后,南公便起身拜见扶苏。
“东阳君远道而来,老夫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见谅。”
扶苏听了,无奈又好奇。
“南公先生快坐吧。扶苏倒是好奇,南公先生是如何知晓扶苏的身份的。”
扶苏扶着南公先生坐下。
南公执意不肯再坐在上座,扶苏也不坐上座,于是两人便对坐。
“君侯言谈之间,凛然无畏,此为其一;君侯言国事,坦坦荡荡,一脸正色,此为其二。这世间,我所知晓的贵公子,也就唯有君侯如今正在荆楚地界之内。此为其三。”
扶苏听了,自然笑笑。
“没想到,扶苏这样的惫懒人物,竟然在南公眼中是坦荡凛然之人。”
南公笑笑。
“君侯的大名,天下皆知。推动新法建立,可谓是让天下人都对秦国刮目相看。”
扶苏脸色一忧。
“可是,诚如先生所卜之卦,天下已定,但是秦国内部,却存在着诸多隐患。”
六国百姓还未心向秦国,但是连年的战事,还有长期边地驻守,反而让老秦人对秦国开始心生不满。
秦国的问题,可多了。
南公听了,只是笑笑。
就在这个时候。
扶苏隐约察觉到,这外面好像来了很多人,他依稀听到了不少脚步声。
楚南公对着扶苏,犹豫再三,还是道:
“太子之请,老夫不能答应。还请小友回去吧。”
扶苏对楚南公还是极其有耐心的。
“南公先生,卦象所示,先生和我都已经明了。扶苏请先生出谷襄助秦国。”
“老夫老矣,不能襄助太子。”
“非扶苏需要南公,实则是天下人需要南公。”
南公听了这话,自然又开始微微心动。
“如今天下人心纷乱,正需要南公这样的人,以卦象通灵之术窥测天机,晓喻百姓。百姓闻之,必定心生安意,天下可安。”
南公看着扶苏。
不得不说,秦国太子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想借助他的名气,还有这次的卦象,安定天下。
“太子之意,老夫皆已知晓。只是,老夫已然说了,老夫年迈是其一,再者,我早已没了入仕之心。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再为难我这老头子了。”
“倘若南公不答应,扶苏今日就跪坐于此,直到南公答应为止。”
楚南公听了,微微惊愕,捋胡须的手,也微微颤了颤。
秦国太子,看着年纪轻轻,但看面相,就知道他绝不是个守成之君。
他若是能继位,日后的天下,必定是一番新景象。
联想到乡野之地,楚人对秦国太子的评价,南公又点了点头。
第157章 秦皇非得道者,谁胜之?(三更,求波打赏!)
我楚南公若是为秦国效力,死后必定无颜面见楚国列代先祖,但是眼前在和寡人,未来的天下,就在他手中。
再者,他的生母宣阳夫人,是楚国公主。
日后他若是继位,楚国百姓必定能被重视。
国恨在心,他实在难以为暴秦效力,但是若是能指点指点眼前这个人,或可免了这秦楚之间的遗恨。
南公笑问:
“君侯为秦国储君,今秦皇长子,算是秦皇身边最亲近的人。可是君侯为何来了荆楚之地呢?”
扶苏微微低首。
这事情,说起来肯定尴尬。
朝中的人都觉得,这天下是皇帝和他这个太子共同治理。
而扶苏却很清楚,他只是个秦皇的幕僚。
秦皇让他到边地,本就是为的两层意思。
这件事,旁人只需要明白其中一层意思,天无二日,但是王贲却清楚的很,他是来协助镇压荆楚之地。
面对楚南公,扶苏自然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闻南公先生从前也在楚国朝堂之中为职,想必南公先生必定知道,这朝中历来权力斗争不断。其中道理,想必南公也定然明白。扶苏身在棋局之中,而南公则在棋局之外,扶苏以为,南公必定能明白扶苏的处境。”
南公笑呵呵的捋了捋胡须。
好啊——
能让秦皇感到忌惮的,必定是个铁汉。
“一国储君,大多都居在国之首都,以备国家。而秦太子偏偏来了这荆楚之地,远离秦国国都咸阳城,想必是朝中争斗不休,太子远离咸阳,也是好事。”
扶苏勉强笑笑。
“南公不愧为高士,我君父也确有此意。”
说起来,嬴政这番安排,本就是为了他好。
南公正色,捋了捋胡须,又问:
“君侯如今自身都难以安稳,连国都不能安居,就算请了我这老头子出山,我老头子或许连咸阳城都进不得,纵使老夫和太子有心,可是好比马将力气使在食草上,马车的车轮如何会转呢?”
扶苏脸色一滞,原来楚南公是这样看待他的。
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
“南公大可放心,像南公这样的高士,扶苏一旦举荐给君父,君父必定重用南公。”
楚南公,本就是传世贵族,再者,他的才能是通晓易经这样的奇门遁甲之术,再加上秦国本就有举荐制度,举荐楚南公成功的机会可谓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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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公摇摇头。
“君侯且慢,老夫还有一事要问。”
“先生请说。”
“君侯既然知道我老头子的才能,又打听到了我老头子的住处,为何不直接派人来请我老头子,反而非要跋山涉水越地千里前来亲自寻我这个老头子呢。”
“这正是扶苏担忧的事。天下尽数归一家,人心不向。扶苏来此,一为求先生之卦象安定民心;二为求先生出山,为天下士人立个榜样,以示我秦国有愿意重用六国名士之心。如此,招纳名士,可稳万里江山。”
楚南公闻言,又是笑笑。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扶苏闻言,很是欣喜。
“没想到,就连避世而居的南公先生都闻说了这首歌。”
“岂止是老夫,就是住在山上的那群老头子们,也对这首歌赞不绝口啊。”
“山上?我早就闻说,这楚地云梦之泽,有不少高士。可否请南公先生一统引见?”
南公闻言,自然一笑。
“连我近在眼前的老头子都未收入麾下,怎么你这么快就想着其他的老头子了?”
扶苏闻言,急忙打岔。
“扶苏倒是没想到,这首归心歌,竟然能让南公先生也喜欢。”
南公脸上浮着和煦笑意。
这小子怕是还不知道,他的这首歌,早就传遍了四野,多少士人闻之,倾慕于他。
“君侯之志,可都在这首歌里。”
扶苏点点头。
“我秦灭六国,只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占了天下城池,可是却未能降服人心。再者,我秦国秦吏人少,治理天下,委实不够。”
“所以,君侯才力主分封之制?”
扶苏有些惊讶。
“南公竟然连这些事也知道。”
“君侯的所为,民间百姓多有赞叹称颂。君侯的言行,也一直为天下百姓共同关注。”
扶苏听了,先是觉得有些高兴,随后,扶苏微微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被全天下的人关注。
这事情传出去,嬴政脸色肯定不好看。
扶苏自己解释了一番。
“扶苏身为秦赢宗室后人,受万民关注,实属自然。”
“君侯莫慌。天下人不仅关注君侯,更关注秦皇的所为。听闻秦皇祭天大典,以二十万大军列阵咸阳阅兵大仪,好生威风。又听闻秦皇封二公子将闾为君,已经赴任。还听闻秦皇夜不成寐,处理国事,日日操劳。”
南公这么说着,扶苏听着,心里微微有了底气。
“原以为,世人都不服我君父。今日闻南公之言,扶苏再无担忧。”
“非也非也。世人都钦佩敬仰始皇帝啊。就连我这个楚国的老头子,也对秦皇佩服的很啊。”
“既然如此,南公先生为何不答应扶苏初出山助我秦国?”
“君侯读孟子之语乎?”
“自然是读过的。”
“那想必君侯听过,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扶苏挑眉。
“先生以为我君父是失道者?是故天下人都不愿意襄助我君父?我君父一扫六合,定古未有之基业,彻底结束七国之间的战争。统一之业,大势所趋,于民众更是有利。我君父承接的乃是天道,如何为失道者?”
南公听了,很是无奈的摇摇头。
“若君侯如此以为,那便离开吧。”
扶苏听了,忍住不满又问。
“南公先生既然认为我君父为万民所服,但是为何又说我君父是失道者?若我君父非得道者,这天下,还有谁能胜之?”
南公倒是没想到,这秦太子竟然会露出这样的一面。
南公有些惋惜的道:
“君侯,你是身在局中而不知啊。”
第113章 献地图,误惹祸(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蕲年宫。
正午时分——
几只鸟雀在外叽叽喳喳,吵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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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诸生于太学之论,臣先前已经呈给陛下。不知陛下何感?”
“朕已阅。李斯,你做的很好。此番,扬我大秦之威于百家之中,也有助于降服百家之人。”
“陛下谬赞了。臣此番其实有负陛下重托。倒是博士仆射淳于越大扬儒家之声威。臣,有负陛下之意,请陛下责罚。”
嬴政听了这话,面色一沉。
竟然又是如扶苏所料。
这次论列,诸子名士齐聚,名士之中,自然以李斯博学胜出;但是从诸学派相比较,最后实则以儒家胜出。
难道,朕真的要在秦国立儒。
“朕也未料到,儒家竟然有这样高的声望。”
“儒墨原本并为当世显学,如今墨家已灭,儒家尚存。”李斯微微顿了顿,“当年孔子收七十二名徒,而后率众弟子周游列国,广播儒家之义。儒门弟子由此广布天下,势力极大。”
“李斯,你以为当如何?”
“百家争论,莫衷一是,愿陛下唯以重绳,严加约束。最好……可以收束为一。”
“收束为一?”
“臣此番闻诸名士之意,他们大多愿意熔铸自家之精要于一体,成统一之术。简言之,诸子不愿意废其家,他们大多是想杂糅诸子之术,以供陛下为用。”
李斯续道。
“百家却有向陛下效忠之意,但是令臣意外的是,他们对于秦法,却……”
“却如何?”
“臣不敢言。”
“说罢。”
“诸子门生,皆以秦法为凶。对我治国之秦法,竟无一人认同。”
嬴政听到这里,怒气从腹中腾起。
李斯看着嬴政的脸色,连忙作揖又道。
“陛下,此皆乃臣之过。李斯曾为廷尉,施法于天下,可是却让天下士人对我秦法多有抵触。”
“非汝之过,无需自责。”
嬴政低着头,他心里打起了鼓,此起彼伏。
一次又一次的被扶苏说中,这意味着什么?
秦国的天命,将要归在扶苏身上?
可笑!
“陛下——”
嬴政的思绪被一声通传打断。
“何事?”
“东阳君差人送来一样东西,说是有助于陛下做决定。”
嬴政略略皱眉。
“呈上来。”
是一卷地图。
嬴政打开一看,上面赫然是曾经的七国形势图。
(细节:因为技术、时空、交通的限制,秦国得到的天下地图,多是拼凑出来,以至于出现秦国在地图上比例大,而六国在地图上比例小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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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拿到这份地图,自然感到诧异。
“余阳,拿朕天下舆图过来。”
余阳将地图递上。
嬴政对着地图比较了一番,他猛地心慌起来。
嬴政大怒,对着余阳呵斥:
“到底哪份地图是真?”
余阳连忙凑上前去,将两份地图一一对照看了数遍。
“陛下,臣也不知。陛下的舆图,乃是所制;至于太子的舆图,臣自然不知从何而来。”
能在皇帝跟前做侍从的人,自然都是聪明人。
“陛下何不召负责舆图制作的专人来问,七十博士之中,恰有人熟知此中道理。”
“宣——”
很快一名穿着红底黑缘的袍服的老者进了殿。
面对嬴政的疑惑,再加上这老者多年来跋山涉水游览四方的经验,又将这两份地图反复比较。
最后,博士对嬴政禀告道。
“陛下,地图与实地本就却别甚大。但是以臣游览天下之足迹,臣以为,太子所献之舆图更为准确。”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震怒。
他原本以为的天下是他手中的那份地图上的,但是现在扶苏递给他的那份地图,将六国之地扩大了数倍。
“是故汝明知朕之舆图有误,却不报?”
博士作揖直接道。
“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蚤言,皆已诛,安得至今?”
嬴政闻言,更被激怒,当即将案上全数奏简全部推扔到地上。
“满口胡言!”
博士复言。
“请陛下恕罪。其实舆图真实与否,于陛下治理天下并无关系。”
嬴政挑眉。
博士道:
“陛下之天下是真天下,而非舆图上的天下。”
嬴政听了,暴怒自然平息了下来。
嬴政无奈叹气一声,而后拂袖。
“朕此次就先放过你。”
老头儿颤颤巍巍拜谢。
“谢陛下。”
嬴政望着地图,嘴角抽搐起来……
一个小小的细节,会导致统治者形成错误的认知,进而导致错误的判断,而这个盲目的错误的判断,会导致一个政权的覆灭。
余阳望着地图,忽的道。
“陛下,这地图上不只是山河大川啊。”
嬴政闻言,复看地图,却见上面,原来还标有诸子百家活动的地方。先前嬴政只望着地图上的诸国大小感到吃惊,到还忘记了地图上还有其他标记。
于是嬴政又坐定,静下心来,继续看这份地图。
秦国,秦法独大,少有墨家、儒家;而其他各国,夹杂各家之道兼而有之。
嬴政又看了一遍,忽的发现,这儒家,竟然遍布天下。
而秦法家,仅仅布于秦国。
法家被分成诸多流派,每国都有一家之法术。但是嬴政也清楚,他国之法,皆以齐法家之要为内核。
焉能以治理昔日千里秦地之法治理如今万里天下?
那句话又盘旋在嬴政的脑海里,还有扶苏那副总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嬴政心里忽的大鼓小鼓一起做响,心里十分不安。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地图,嬴政这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朕一个人灭了六个国家,而这六个国家,各具特色倒也罢了。
关键是,六国之地合起来,远远大于秦之疆域。
怎么,从前就没有人告诉朕?
朕太急了呢。
意识到这一点,嬴政竟然在大一统之后,头一次为自己的帝国感到慌乱。
朕的大秦,难道真的要亡?
嬴政这些时日,并不好过。
扶苏的怪梦,也成了他的梦魇。
一丝惊恐在嬴政瞳孔之中闪过。
不能再等了。
嬴政很是郑重的道:
“传太史令。”
太史令,掌管观测星象和占卜。
陛下要占卜,测什么呢。
李斯主动道。
“陛下,那诸子之事?”
(回应更新节奏慢的问题:我这本来就不是爽文,我希望这本书大家可以细细品,因为我本人也是慢慢构想写的。不是剧情慢,是我想表达的东西就不是为了写主角牛逼。
好多人说我写的水,因为我本来这本书主打的就不是称霸啊,而且偏向现实流的改革文。
同样的献地图,别的书里主角可能想坏了。但是这本书里主角必定会被疑……这才是正经历史文。┐(─__─)┌我今天剧透了
反正我是不想写主角以外的古人写的跟个智障一样。我还是希望,我可以最大程度的还原历史。)
第158章 立楚国公主为皇后(一更,求打赏支持。)
扶苏之所以那么愤慨,自然是因为始皇帝奠定了第一次华夏大一统的局面。
始皇帝是独一无二的。
没有他开创华夏一统的局面,或许后世的中国根本就不会出现。
东方大陆也许就像西方一样,四分五裂。
秦皇不是得道者,谁是得道者。
他来这,就是为了给大家都讲道理,天下太平了,大家应该心向的是秦皇。
但是没想到,楚南公竟然这么说。
“南公为何这么说?”
南公望了望外面。
“老夫乏了,君侯请回吧。”
扶苏望了望四下,果然有各种人影投了过来。
“都退下!”
南公则不理扶苏。
“阿城,进来——”
小童推了门进去,而后服饰老头子换了衣服,睡在了里面的塌上。
替南公掩盖被褥之际,小童低声对南公说着。
“南公,外面来了好多秦人?”
“我知道。
“张先生和大铁锤被他们抓起来了。”
南公闻言,先是被吓了一跳。
子房在韩国新郑,一定抵抗过秦国,秦国一定不会放过子房的。
南公微微瞟了眼还跪坐着的扶苏,而后他闭上了眼。
“莫慌,老夫自有计。”
阿城只是觉得不对劲,将方才一连串事情结合在一起想,阿城也看向帷幕后面。
“难道说,他也是秦人?”
见南公不答话,阿城知道这是默认了。
阿城很生气。
“南公竟然为秦人计谋?”
南公忽的睁开言。
“我非为秦谋,而是为我楚人谋之,更为你我的性命谋划啊。不遵其命,我等就是和小项籍同样的命运。”
小童听了这话,自然受到了惊吓,一张小嘴闭的严严实实的。
看着帷幔被拉上。
扶苏直接道:
“既然先生要休息,那扶苏就在外面等候。”
扶苏无奈,只好跪坐在原地等他醒来。
初春的时节,最容易犯困。
太阳微微和暖,空气中更是酝酿着奇怪的气味。
这一觉,南公自然睡不着,他约莫半个时辰到了,这才慢悠悠的起身。
起来后,他发现小童已经睡着了,而帷幕外面的人,始终都在等着他。
你既然不辞劳苦来求我出山,那么我便成全你的美名。
外面,池武的被迫送去了一户人家,以卧床修养。
而王炎则坐在老槐树底下,焦急等待着。
只是他等来的不是那个小童,而是扶苏的郎卫。
一个郎卫便匆匆来报,王炎听了汇报,很是愤怒。
“你说什么!竟然睡了,好大的胆子!”
说着,王炎就要提剑过去。
但是才走了几步,郎卫又道。
“君侯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王炎听了,碍着院子里有太子亲卫,便又出了院落。
哼!
对着他自己的亲信,戍边的士卒们,王炎这才鼻孔里重重甩出愤怒,故意怒道:
“堂堂君侯,我秦国太子,不为我等还乡计之,却尊一个楚人堪比皇帝陛下,岂有此理!”
在座将士听了,一个个自然五味杂陈。
他们秦人出手入死,怎么到头来,还不如楚人尊贵。
太子殿下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他们。
南公颤颤巍巍走了过来,那小童还在酣睡。
“南公先生请——”
扶苏为南公先生撩开帷帐,扶着楚南公坐下。
“君侯性子倒是温和。”
温和……
可镇不住百万大军。
“主外柔内刚,君侯本就是刚柔并济之人。”
扶苏笑笑。
“不知南公先生可还记得,方才入睡时扶苏未解的惑?”
“太子倒是执着啊。”
扶苏沉色。
“秦皇非得道者,天下谁又能胜任?莫非,天下本就不该合?”
南公听了,这才悠悠道:
“君侯只见秦皇夜以继日处理政务,可是不见魏楚失父之妻女为谋生计入女闾,任豪强蹂躏。”
“君侯只见秦皇苦心部署,镇压天下,不见来往将士,戍边之苦。岁冬衣不暖,岁暑不得解甲。”
“君侯只见秦皇一心为天下大计,博万世之名,却不见秦皇未肯顾民生小策。驻荆将士,多有未湿气入侵身体丧命者,不知秦皇可有安抚这些将士的家人。”
“君侯只见秦皇功业盖世,流民不安,却不见秦皇以军功之法促军队绞杀驱赶流民,未曾想给予活路。”
扶苏听了,自然怔在原地。
“君侯可知,除了始皇帝陛下和君侯,我等还听闻,秦国如今意欲罢黜百家,独尊法家。秦皇重李斯。先生只知道太学祭酒李斯学贯古今,秦国朝中论治学无人能及,可是先生不知,李斯是以自己譬如仓鼠,唯名利谋之。秦皇重李斯,而非顿弱那样的名士,其心可见矣。”
“南公先生!”
扶苏眉头紧皱。
“南公先生如今这是在妄议国家大事。”
“老夫本就活够了,若是君侯欲对老朽动秦法,老朽也无怨。”
一个庶民老头,竟然把朝中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且还动辄议论皇帝和当朝重臣。
如果人人都像楚南公这样,事情还能了得。
扶苏忍了好一会,还是又道:
“南公先生莫要因扶苏而出妄语,事情传出去,对谁都不利。倒时谁也难保先生性命。”
楚南公听了,一脸平静,像是自说自话道:
“秦皇暴虐之名在外,岂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洗刷的干净的。”
“但是君侯不一样,君侯手上干干净净。君侯什么也不必做,名声便比秦皇高上许多。”
扶苏听了,不敢高兴。
“南公此言,可是要给扶苏招惹大祸的。”
“君侯方才问,谁为得道者,这得道者,如今就在老夫眼前。”
扶苏听了,忽的觉得这老头莫不是在陷害自己。
这外面,怎么可能没有人偷听。
“先生不愿意出谷助我,也就罢了,扶苏这就离开此地。如此东引祸水于扶苏,教扶苏心寒。”
“君侯想请我出山,无非是安定荆楚之地,我有一计,如果先生为之,非但荆楚乡民对秦都归附之心,更有荆楚名士直接投入秦皇麾下。不过此事,非得靠君侯之力促成。可是如今君侯自己都身陷荆楚之地,怕是做不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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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先生教我。“
请,扶苏现在是不敢请了。
这老头若是到了秦国朝堂,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君侯日后,可向秦皇力荐,立昔日楚国的公主华阳夫人为皇后?宣阳夫人,乃先王的妹妹。君侯如今又是秦国的太子,既然为太子,那么母凭子贵,宣阳夫人若为皇后”
“此事,到有些为难。不过,为了江山社稷,我愿意在君父面前一试。”
见扶苏答应了,楚南公这才点了点头。
小童虽然在里面,但是并没有完全睡着。
扶苏和南公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秦皇要立楚国的公主为皇后?
第114章 超越了历史的局限性(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汝意如何?”
李斯定了定神。
“臣以为,当罢黜百家,独尊秦法。”
秦法?
嬴政现在被困在一个僵局里。
扶苏的一个梦,打乱了他的太多计划。
也是扶苏,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但是嬴政现在觉得,他在被扶苏牵引着走。
改革秦法,安抚万民,方能使这秦之天下延续万世。这是扶苏的意思。
难道,到了朕的大秦帝国之世,要开始施仁义之政?
秦法不再适用于当世之世?
秦法最是和儒道相背,两者之间根本无法调和。
嬴政则道。
“李斯——汝为秦效力多久了?”
“回陛下,二十五年有余。”
“二十五年……颇久矣。”
“朕记得,你师从大名鼎鼎的荀卿,学的正是法家之术。”
“正是。”
法家之术,帝王术哉。
嬴政微微挑眉。
“朕听闻,最近咸阳城来了一位渔夫,他昔日靠海以捕鱼为生。此人捕鱼技巧十分出众,一旦撒网,必定是满载而归。为了向朕显露他的才能,他告诉朕,要朕将咸阳一方湖赐给他。汝以为可行之?”
李斯听了,除了诧异还是诧异。
渔夫展示捕鱼之技求湖是假,指责他李斯为了一己之利力主法家才是真。
“臣惶恐。”
“你的心思,朕一向明白。‘人之贤不尚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小小仓鼠,入过厕求食也罢,住在仓库也罢,朕都不在意。朕在意的,永远是朕的万里江山。”
李斯微微抖了抖自己的身子,作揖道。
“陛下之意,臣明白了。臣会另行参详此事。”
“朕为政亦二十五年之久,扫六合,一天下,定前无古人之伟业,成天下太平之世。方今太平之事,朕觉得,一些东西确实该变一变了。”
李斯听得后脊骨一阵发麻。
陛下的意思,显然是对秦法家之术不再感兴趣了。
而他李斯,也被陛下明示,他曾经的技能,陛下如今不需要了。
“韩非之法,实乃帝王心术。朕已成。然而如今朕需要一套统御天下,教化百姓的学说。李斯,朕将此事交予你一人,是因为朕相信,如果这天下真的有人能给朕这样一套学说,那么这个人必定是你李斯。”
“臣必不敢负陛下圣意。”
“法术,实乃帝王术。天下人皆学帝王术。未有此理,再议再定。”
李斯顿首。
“臣明白。臣回去后便复召百家,再行商议。只是,臣还有一事。”
“说——”
“诸子名士,在野既久,有许多名士未有臣服朝廷之意。言谈举止,颇为傲慢,于秦之利禄不屑一顾。太学之议,多有人望风而来,败兴而归。”
李斯的禀报,在嬴政耳中就是一根根逆刺。
帝王术是专为他一人所用的,但是现在,他嬴政要的是一份给天下士人,以及那帮黔首的思想。
百家之徒,多有对秦不服者。
这一点,嬴政早就知道了。
按照扶苏的意思,灭之只会扬暴名于外,要因势利导。
“秦法是否利于当今之世,看来陛下已有定论,但是对于诸子之徒,臣以为,非得加以约束。”
“统一之术虽然尚未定,但是臣以为,百家者,顺秦者,方能昌,逆秦者,必得废。”
所以,未必是再用秦法治天下,但是百家日后是不可以继续在乡野之间继续自由发展了。
罢黜百家,必然之举。
嬴政自然应道:
“可。”
————
扶苏送走了王绾。
扶苏去了华阳宫里面的小作坊去查看纸张技术发展的进度。
扶苏只有两个夫人,女人少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一来用不着听他们叽叽喳喳争风吃醋,二来,没那么女人,空余的宫室,便可以做其他的事情。
养对国家的有用的男人,开实验小作坊,引领世界科技的发展……
一口口大锅在院子里沸腾了一天,到了晚上,土炉自然都熄火了。
院子里很快就清凉了下来。
扶苏闻到了扑鼻而来的清香,但是他也看的出,这些纸张还是很不成熟,韧性不够好。
纸张韧性不好,容易碎,里面还有许多杂质,这显然是不利于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的。
扶苏尚在院子里瞎转悠,望着月亮在斗牛之间徘徊,他其实有些伤感,没想到,他走到了这一步。
离开咸阳城。
此刻,扶苏丝毫不知,他先前命人递送去的那份地图,给他惹了极大的麻烦。
送那份地图的本意,是让嬴政注意,儒家之术,因为理想色彩太过浓厚,正是饱受战争之苦的百姓所期待的。
秦国的名声本就很烂,而秦法家的名声更是臭的不能再臭。
已有的历史,是扶苏认知里唯一的正确道路。
杂糅百家之术于儒家,儒皮法骨,那是被历史证明了是正确的东西。
尤其是在当下,秦国的情况就是,除了秦法家,也就儒家说的上话。
扶苏送地图,就是在暗示儒家之法可用.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份地图,反而给他招惹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人再聪明,再有智慧,都超不出他所处的时代的局限。
但是穿越者,一个跨越了两千多年历史的穿越者,无疑会超出这时代的局限。
————
咸阳宫。
赵高、蒙武、缭、顿弱、姚贾、冯去疾、隗状等人全部集于蕲年宫。
嬴政去问卜,太史令告诉他此事必得要焚香沐浴,斋戒三日,以向上天展示心诚,而后再占卜,测定吉日,接着才能占卜问国事。
而嬴政问的这件事,正是他的天下可以延续多久?
这样的大事,自然得惊动不少人。
因为这为国家大事占卜,非得开诚布公不可,君王一个人去问卜是不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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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臣子也要为秦国祈福,斋戒沐浴,焚香三日,以供上天。
于是嬴政就对诸臣子说了他的意思,他要为秦国未来的国运占卜。
紧接着,就出现了当下这一幕。
(啥也不说了,这本书凉了。我以后日更万字,看看有没有机会救活吧。希望大家推荐票可以给起来。)
第159章 美人姜溪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君侯想要替秦皇收服人心,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君侯也是在引火烧身。须知,秦皇扫六合,名声既定,若要让天下归心,还得看后继之君。”
“而君侯想请老夫出山,以为天下士人垂范,老夫以为,委实不必。时候到了,民心自然归附于一人。”
扶苏面色冷峻起来。
“先生还是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要是今日这些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扶苏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南公笑笑。
“君侯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以老夫看来,丈夫生子可成大器,此乃为父之骄。”
“这话,只适用于寻常巷陌之间。”
而今,嬴政的年龄只会越来越大,而他确是年华正盛的阶段。
现在算是,为太子最关键的时间段,渡过这个时间段,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时间,是一味良药。
楚南公眼中闪了闪光,而后又道。
“看得出,与皇帝陛下的父子之情,正是君侯如今最大的担忧。君侯最担心的,便是失去秦皇的信任。”
“先生说了这么多,难不成先生有办法解决这个千古难题?”
南公笑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君侯若是贪酒好色之辈,秦皇会对君侯如何作想。”
“身为一国之储君,做那些荒淫取乐之事,岂不是教我君父寒心?”
“其不然也。”
扶苏听了,自然是好一阵无语。
“我听说,秦国大将王翦战功赫赫,父子二人勠力同心助秦皇平了六国。时至今日,王老将军依旧精神矍铄,在咸阳城郊带着孙儿走犬。”
扶苏听了,这才会意。
南公续道:
“而君侯,一首归心歌,便引得天下士人对君侯驰之往之。奈何君侯这么快就被贬在江东……”
“我明白了,扶苏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南公了。今日,多谢南公先生解惑。”
南公训满意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扶苏也不打扰先生了。此番出行,为保安全,都是隐秘行事,想必到了此事,已经惊动了不少人。”
南公训闻言,对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又做了挽留。
“君侯不以千里水路为遥,来讨教我这个老头子,老头子着实觉得面上有光彩。若是就由着君侯当日来当日归,我老头子日后恐怕在荆楚之乡没法见人喽。”
扶苏闻言,自然一笑。
“这湟水村,别有一番山水风光,那扶苏就留下来观看一番。三日后,扶苏再启程回会稽郡。”
楚南公闻言,不住的点着头。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外面来了不少人,还需整顿,若是惊扰了南公先生,还请先生勿怪。”
言下之意,这院子里是要布防了。
“不妨事不妨事。”
扶苏出了院落,迎面而来的,正是王炎。
王炎一直在外等着迎接。
郎卫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扶苏之后,扶苏也没多犹豫,当即对王炎道:
“那个张仲景什么的,其实正是韩国五代韩相张开地之后,他本名叫张良,字子房。当年新郑叛乱,他也参与过。这样的大盗,但是又为宗室之后,你们几个,将他交给廷尉蒙毅。我相信,蒙廷尉会秉公处理这件事的。”
“唯。”
“另外,池武呢?”
“池卫率被那个大铁锤打伤了。”
打伤?那就是还活着。
“在哪里,引我去见。”
郎卫说着,便带着扶苏往村落里走,王炎也亦步亦趋。
看着扶苏引了一大群人离开,阿诚这才从树上钻了下来,将他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南公。
南公听了,很是惊讶。
“怎么可能呢?子房除了我、大铁锤还有他带过来的家仆,没有对这湟水村的任何人说起他的真实身份。说起来,就算是百密一疏,可是我只是称呼子房的字,而这秦国太子,是如何知晓他的真名呢。”
“那先生,张先生和大铁锤他们还有救吗?”
“我记得秦律之中,谋反之罪,当属车裂。”
“啊!车裂!”
“那先生,我们该怎么救张先生呢。”
楚南公望着站在地上矮小的身影,忽的道。
“我早算出,子房将有劫难,却不知,这劫难是因我这老老头子的嘴而起。”
“可我思前想后,实在是未走漏过子房身份的半点消息啊。”
楚南公不由得哀叹一声。
“不过,为了保住张家最后一点血脉,老头子就是豁上这条老命,也要救子房一命。”
张先生,脾气倒是温和,但是对于阿诚来说,比起会抡大铁锤的力士而言,差的远了。
“那大铁锤呢?”
楚南公没理阿诚,只是拄着杖,望着楚国的天空。
扶苏被郎卫领着进了一户人家,这人家院子里栽着两颗树,一棵桃树,一棵梨树。
这可是春日,桃花芳菲,院子里虽然很是简陋,但是有这两棵树,竟然显得不那么寒酸。
这户人家只有两个弱女子,还有一个小孩。
这两个弱女子,年纪稍大的,正是之前为他引路的那位。
现下倒是没了之前的活泼劲儿,见到秦军,母子三个,一副被俘虏的模样。
扶苏进了房子,见池武还是昏睡不醒。
“他的臂膀还能用吗?”
扶苏两手叉腰,看着池武脸色发白,肩膀上也缠着绷带。
“君侯,这,难说啊。”
扶苏听了,自然心里有些愧疚。
上次被毒死的内侍,扶苏花了重金去抚恤他的家人。
但是这次,池武受了重伤,这胳膊若是不能用了,这可怎么得了。
池武也算是他的远方亲戚的远方亲戚,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个卫率,扶苏觉得,是该把他提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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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溪道:
“若是臂膀不能动,许是因为经脉断了,可用针灸医之。”
这说话的,是个声若黄鹂之音的女子,扶苏回头一看。
原来是方才那个黄衣姑娘,溪儿。
都说灯下看美人要比平时美上三分。
这小屋子里,点上蜡烛,眼前女子比初见添了些许婉约风情。
医家听了,思忖这小姑娘的话,亦道:
“君侯,确实可以一试。”
“那池武便交给你了,好生照顾,务必要让池卫率活着还咸阳。”
“下臣遵命。”
扶苏又仔细看着这对母女
姜氏从旁边拉着姜溪,显然是要她不要多嘴。
母女两人,姿色俱是上佳啊。
姜氏细看是个哺育幼婴的妇女,胸前鼓囊囊的。‘
而姜溪,初见时就觉得像是一张白纸,干净无暇。
没想到她竟然还懂医术。
在先秦时代,医术也是吃饭的本事,但是女子懂医术的,可谓甚少。
原来姜氏不过是个三十五岁的女子,这么想着,扶苏觉得他方才把她当成姑娘,完全是情有可原。
“你叫什么名字?”
“母亲姜氏,小女名唤溪儿。”
姜溪低着头道。
王炎瞧着这郎有情妾有意的,当即笑了起来。
“我看君侯和这姑娘有缘,不如换个房间详谈。”
姜氏听了,自然不满。
“这可不行,孤男寡女,怎么能共处一室!”
说着,姜氏将姜溪的手紧紧攥着。
姜溪只觉得手腕一痛。
王炎听了,骂骂咧咧的道。
“你这孀妇,我这是给你的女儿机会。”
“好了王公乘。”
姜氏似乎有些不知进退,她直接道:
“没有名分,谁都别想拐我女儿。”
扶苏听了,本就觉得,也觉得这姜氏坦荡的很。
想起南公说的话,扶苏当即道:
“好,既然姜氏如此说,那么我就封姜溪为美人,日后为我妾室。”
这……
一旁的郎卫都惊呆了。
君侯这也太随便了吧。
池武依稀间听到有人说话。
我还在床上躺着,太子殿下竟然想着给自己再纳个夫人……
池武的表情很是苦涩。
————
(删了两次了。)
(我冒着危险写了这章,求打赏。)
第160章 三言两语便可暂稳军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次日。
昨夜还是月色空澈,今日天上却下起了蒙蒙细雨。
扶苏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这才从梦中缓缓醒过来。
只是扶苏一睁眼,却发现他身边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陌生女子。
扶苏定了定神,这才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
这……不应该啊。
冲动作案,下不为例。
扶苏拾了衣服披在身上,就往外走。
扶苏起身推开门后,看到小小庭院里,已经胀满了积水。
见到郎卫,扶苏想起来他身边少了好多人。
“池武好些了?”
“回禀君侯,状况和昨日相差无几。”
扶苏亲自过去看了看池武。
彼时池武正躺在塌上昏睡,姜氏在照顾他。
扶苏望着池武面色发白,双眼发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扶苏出了房门,郎卫问道:
“君侯,是那个叫大铁锤的力士打伤了池卫率,当如何处置为好?”
“坑了。”
郎卫听了,却有些不满。
“如此,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卫率的右臂,都动不了了。”
“你意如何?”
“自然是五马分尸。卫率毕竟还算是宗室中人。不对这大块头大卸八块,我等委实为卫率不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秦国将士,本就是兄弟。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你们自己处决那个力士。”
“唯。”
在场诸郎卫听了,一个个这才心里舒服了些。
扶苏望着天下倒下来的酥酥麻麻雨点儿,忽的又问:
“张良,他可有说些什么?”
郎卫有些懵。其他人从旁提醒,“就是那个小白脸。”
“一言不发。”
扶苏闻言,静默了好一会。
萧何、项羽,张良……
张良该何去何从?
昨日在场的两个近身侍卫道:
“那个士人自称他是五代韩相张开地之后,君侯可否要去见他?”
扶苏望着眼前白色雨线。
“若是依律押送去咸阳让蒙毅处置……一路山高水远,难免夜长梦多,还是就地处决,坑了吧。”
郎卫觉得君侯这样才有点像秦人。
要杀就杀,绝对不能手软。
池武倒下了,扶苏现在身边缺个心腹。
郎卫犹豫了好一会,才对着扶苏禀告。
“昨日,发生了一件事。”
扶苏屏退所有人,听着他说了这件事。
联想到上次那场刺杀,扶苏差点都忘了他的下臂受了轻伤,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的伤口是被人包扎过的。
昨晚上,她还替他包扎了伤口……
想到这,扶苏不经意间微微一笑。
“君侯……竟然不生气?”
扶苏回过神来。
老秦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七国并存的局面,深深烙在每个人心里。
六国人畏惧秦人,这是早有的。****在秦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虎狼之名在外,六国百姓多有厌恶。
而秦国人,作为战胜国的秦人,对于六国百姓,必定自认为高其一等的。秦人之于六国百姓,心中自有优越感。
确实……
“这确实是我的疏忽。我只顾着安抚六国百姓,把天下人都变成秦国人,却独独忘记了,浴血奋战的老秦人,才是我们秦国的根基。”
这番话出口,无疑让在场诸多郎卫一个个心里热腾腾的。
说实话,离开咸阳,名义上跟着太子来受罚,他们也经历和那些将士们同样的感受。
在异乡生活,多有不便,尤其是在这和咸阳内陆地区相比截然不同的水乡之内。
“扶苏若有机会还咸阳,势必向君父亲口言说此事。求君父在当地整编军队,老秦人尽数回咸阳。”
这些个郎卫听了这话,一个个眼中都闪起了光。
这番话,很快就传到了行伍之中。
扶苏这番话,对于诸将士而言,无疑是一颗定心丸。
这样坦然的承认自己的疏漏,而且还承认了老秦人对于秦国的地位,抬高了扶苏在秦国士卒之中的声威。
“你叫什么名字?”
郎卫有些懵。
“属下名字鄙陋,怕是君侯听不惯。”
扶苏听了,兴趣来了,扶苏盯着这人。
又是个和池武一样面庞黝黑黝黑的,但是体格却相当魁梧,而且这小子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这是池武没有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池武年纪大了的缘故。
“有多鄙陋?”
难道还有比黑夫更鄙陋的?
“禀告君侯,属下姓夏名黑。”
扶苏忍住笑,肃容道:
“这有何鄙陋的。池武重伤,他不在的日子,你就接替他。”
————
三天后,雨停,军队来汇。扶苏等人渡江而还江东。
楚南公原本还打算为韩国张家留血脉,试图劝说扶苏,但是没想到,扶苏直接说了新郑叛乱的案子,还建议他不要多事,否则就是株连九族的罪过。
这么一来,楚南公便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喝后悔药去了。
他当时应该打发走张良才是。
扶苏要走,而池武还是重伤,这个秦国宗室之后,扶苏必须得把他带到会稽城里养伤才是。
但是扶苏都登船了,池武还是没被人抬过来。
“怎么回事?”
郎卫回来对着扶苏一五一十禀告道:
“君侯——,池卫率说他找到了治好他伤病的良药,他要留在这里,直到他的伤痛痊愈。”
“什么样的良药?”
郎卫笑道:
“姜氏。”
“姜氏?姜氏是人,又不是药……”
说到这,扶苏没话说了。
池武居然敢睡他的丈母娘!
扶苏自然有些生气。
“我看池武分明是馋姜氏身子。”
众郎卫听了,纷纷笑了起来。
夏黑却道:
“君侯有所不知,池卫率之妻,凶悍异常,不许卫率纳妾。也只有到了这荆楚之地,卫率才渐渐起了这方面的心思。还请君侯成全他们吧。”
“郎有情,妇有意,如何需要我成全。既然他要留在这湟水村,那就让他先留在此地,另外再派些人手留在此地,以防不测。”
夏黑问道:
“君侯,秦楚之战,不少楚国女子都成了孀妇,而我等又居在荆楚水乡,一时半会无法归乡,不知君侯可否开恩,让我等纳楚地女子为妾室,日后还咸阳,也将她们一并带回去。这也是为祖上开枝散叶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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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郎卫,一个个眼中都燃起了期许。
扶苏自然喜道:
“好——都依你们。”
霍成一向知道,这个夏黑,倒是很会笼络人心。
池武受伤了,他却借着机会直接上来了。
怕是,池武日后可能再也回不到这个他最喜欢最心仪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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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扶苏带着他的新美人回到了会稽城。
扶苏刚回到会稽城,就接到了嬴政的诏令。
宣阳夫人见到扶苏身边跟着一个穿着蓝色广袖裙的水灵灵的女子,第一眼就瞧出她是楚地女子,很是欣赏于她。
第115章 嬴政大怒罢左相!(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今日来这里的,要么是征北伐南的武将,要么是走南闯北的大臣,要么是绘图技术精湛的博士。
地图铺在地面上,秦国大臣多为身材高大者,一群人围着两份地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两份地图边上形成了一道人墙。
名士齐聚,自然是为了扶苏献上来的那份更为精确的地图。
嬴政要诸臣对扶苏所画的地图给个看法。
嬴政坐在王座上,他现在可谓是疑窦丛生啊。
扶苏最远不过去过临淄,如何能知道天下究竟长什么模样。
怪事……
“图已看过,诸位有何议?”
大部分人,都对这两份地图难辨真假。
蒙武很诚实,他率先道。
“陛下,我等非鸟,无双翼展翅得以上天俯查天下,如何知天下全貌。恕臣直言,臣虽观此图,实则不知这两者之间究竟何为真,何为假?”
道理嬴政都懂,但是现在让嬴政感到不解的,可不是地图上的天下,而是扶苏。
嬴政早觉得,他的长子有问题了。
而这份地图,更是铁证。
“但是臣先前已闻说此事,臣以为,博士所言有理。陛下之天下,是真天下,而地图上之天下,陛下若是要论较真假,岂非舍本逐末。”
隗状也道。
“陛下,臣所擅长的,乃是器物衡量之事。这绘制评测地图,非臣所能。”
当足迹遍布天下、年岁皆已超过半百的大臣齐齐告诉嬴政,他们不懂这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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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专门负责绘制(拼接)城池地图的下吏,也摇着头对这地图的事情说不清,但是却又肯定,太子的地图,这比例大小似乎更为准确些。
“诸生皆不懂,为何朕之子独独献上此图。”
“这……”
诸臣摇头晃脑,一个个又面面相觑起来。
“原来这地图乃太子所制。”
又是太子。
“太子是奇才,若通此事,于天下也是有益。”
冯去疾直接道。
冯毋择已经对他们冯家人说了日后的打算,太子这棵树,得抱紧了。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开始附和。
于是原本拿不定主意的人,也开始附和太子。
有趣的是,太子虽然频频出些不太稳重的言辞,但是目前为止,太子所进行的主张,都是对的。
声望就是这么一点点积攒下来的。
非但如此,懂得对症下药的扶苏,还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心喜的事情。
坚持分封。
面对诸臣忽的对这地图改口,纷纷称赞扶苏和承认后一份地图的正确性,嬴政这心里自然是五味杂陈。
到了此时,嬴政也才明白,他当初立下力主郡县的决定使得他伤了很多朝臣的心。
而诸将,若不是忽的又开了分封的口,这变革新法,以及确立的休战政策早就把诸将们给逼疯了。
望着这些朝臣态度和言辞明显的转变,嬴政的脸色自然转为铁青。
“是故,太子之德行,诸位已是心服口服,人人皆盼太子上位?以成盛业?”
闻言,自然是满座皆惊。
这句话就像是旱地惊雷,直接打的殿中诸臣脸色如霜,惊慌恐惧不已。
赵高主动道。
“陛下息怒,臣等未有此意。太子乃上天赐予秦国之宝,而陛下是秦国的皇帝。臣侍奉陛下二十年,眼看着太子如何长成。若非陛下的鼓励,太子无论如何也激发不出自己的潜能。”
赵高出言,向来是马到功成。
嬴政听了这话,神色稍稍缓和。
其他大臣也是心里一惊,没想到他们的话,对于太子来说,那就是催命符。
于是群臣噤声不敢再言,一个个都垂首立在地上,唯恐再惹怒嬴政。
在列大臣里,隗状与扶苏共事过。
这个时候,求饶、还有沉默,都是无用的,反而坐实了他们的心思。
隗状很多时候不愿意惹事,自成一派,不偏不党,就是他的为臣宗旨。
但是身为左相,这个时候他不能再沉默了。
如果皇帝真的这么想,咸阳宫势必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陛下——臣以为,陛下之言,非但伤了君臣之情,而且怀了父子之义。臣观太子,绝无僭越之心,而我等为陛下之臣,时刻为陛下之江山社稷考虑。惟愿陛下明察。”
隗状出言,确实有效。
嬴政冷静了不少。
“朕为始皇帝,开创盛世之业,欲大秦万世。立扶苏为太子,定其储君之位,继朕之后,延续大秦。此乃朕之初衷。”
隗状复道。
“陛下慧眼,太子之资,群臣皆叹。愿陛下不改初心。”
嬴政感觉得出,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挑战他至高无上的皇权。
从前,他的臣子们对于他的话,向来是不敢言二的。
而如今,隗状都敢冒出来教他如何做事。
嬴政悠悠道。
“非朕忘初衷,而是朕之左右臂膀背弃于朕。”
说到这,嬴政重重拍了一下案,打飞了案上的竹简。
群臣更是惶恐,齐齐作揖道。
“陛下息怒。”
扶苏来了,他在殿外就听到了这一声。
听得出,殿内有很多人。
天下大事,嬴政一人决矣。
更立国策之事,虽然必定会遭到保守派的阻挡,但是对于在嬴政统治之下,诸臣是敢怒不敢言。
绝不会弄出这样大的动静。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隗状没想到,事情会越来越糟。
“陛下,太子已到。”
“宣——”
等到扶苏走入殿内,嬴政忽的宽了宽袖,一脸阴郁。
嬴政望着诸臣,忽的道。
“或许太子无罪,但是为人臣子,若心怀贰,国将不国。隗状,朕之言,汝意同否?”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眉头一皱。
这话摆明了也是让他听的。
他或许无罪,也或许有罪?
隗状感觉的出,陛下要拿他开刀了。
“臣受诫。”
“朕看你为朕效力多年,劳心劳力,人也沧桑了不少,即日起,还家养老吧。”
罢相!
扶苏一脸诧异的看向隗状。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这都?
隗状只能接受。
这心里倒也没有多少痛楚,只是隗状只觉得不值。
没想到他兢兢业业这么久,居然最后以这样的方式退场。
第161章 我的虞姬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宣阳夫人对她的这两个已经被封为夫人的儿媳说不上有多喜欢。
王琳这个王相之女,靠着她父亲的位置,才坐稳了正妃的位置。
而齐人雪姬,最是貌美,但是娇柔艳丽的皮囊下,却藏着虎狼之心。对她而言,柔弱就是她最锋利的武器。
靠着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硬生生把太子宫室里所有恩宠全部抢去。
而王琳一开始就是个天真烂漫不知忧愁的少女,就像当初的她一样,竟然对女子的邀宠献媚手段不屑一顾。
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吃大亏的。
原本宣阳夫人意欲和重华夫人结盟,但是奈何王琳,竟然认为和她结盟没有好处。
宣阳夫人自然不会提醒她这个。
所幸,他的儿子,对着两个女人,都未投入太多感情。
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宣阳夫人想到这,忽的出神。
所以当姜溪出现在宣阳夫人眼前,这个楚地的女子,从她出现在宣阳夫人面前开始,宣阳夫人就规划起了她的未来。
当着另外两个表面上云淡风轻,暗地里却对这个来自楚乡的女子嫉恨的要死。
宣阳夫人的心头肉成了秦国的太子,如今又回了故乡,双喜临门,她的心病渐渐痊愈,这几个月住下来,可谓光彩照人。
宣阳夫人问过姜溪的名字,竟然拉着她的手,要她坐在她身边。
“貌美还不止,性情也温顺。我荆楚女子,最是温婉。”
宣阳夫人从前还未夸过另外两位夫人,这么一夸,无疑是当着面把姜美人给划到了她那面去。
扶苏笑问。
“看来母上和姜美人很是投缘,既然如此,那日后姜美人就和母上一起住吧,也好陪陪母上。”
姜美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已经被这位帝国最尊贵的女人攥在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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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阳夫人闻言,脸色一青。
这就是她现在觉得扶苏不一样的地方,他谁都敢顶撞。
就连她这个生母,也不甚放在眼中。
两位年轻的夫人,闻言,自然心里乐开了花。
和宣阳夫人住在一起,就是干脆断了姜美人被宠幸的可能。
老夫人的心思,其实雪姬很明白。
但是雪姬更知道,如今的太子,经历了嗣子一事,已经有了防范外戚之心。
“开枝散叶才是要紧事,你如今膝下只有二子,属实少了些。既然你中意姜美人,自然还是要将姜美人带回你的寝宫。”
扶苏站在宣阳夫人面前,沉默就是屈服。
眼下,他的三个女人都围在她的母上旁边。
王琳等人都察觉出,扶苏和宣阳夫人生气了。
“你们三个先退下。”
“唯。”
殿中剩下母子二人,都是黑着脸。
扶苏直接道:
“君父明年要来江东之地巡游,扶苏想,母上怕是要在这荆楚之地再留一年。”
宣阳夫人听了,有些不乐意。
“你的意思是,要我随你君父一同回咸阳?”
“正是。母君可谓后宫之首,长期离宫,怕是后宫诸夫人也不安分。”
宣阳夫人本就坐镇后宫,是诸夫人之首。
(其实存疑,大多说法是,秦王时有王后,但是秦皇时没有皇后。这估计和当初昌平君叛乱有关系。)
宣阳夫人听了,还是不乐意。
“我的去留,我自己决定便可。”
扶苏拧眉。
“母君这话未免太过儿戏。”
“吾儿如今是翅膀硬了,连母上都不放在眼中。”
扶苏沉色。
“扶苏正是将时时刻刻将母上放在心上,所以才决定劝劝母上。母君在宫中,唯一的依靠就是儿子。虽然君父远在咸阳,但是母亲处事,还是和咸阳宫一样。”
宣阳夫人腾的一下立起。
“秦国灭赵,我之母族,尽数被囚;而今归楚,母族后人,更是寥寥无几。只有虞氏几个后人投靠于我。我看着姜氏不过是乡野之女,在你身边,难登大雅之堂。不若我赐其氏,你封她为虞夫人。如此,两全其美。”
“母君这样做,是执意要扶植虞氏了?”
“你是我的儿子,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助你稳固荆楚之地。说起来,用婚姻扶植荆楚没落贵族,比起带我这个没有名分的皇帝夫人更有用罢。”
宣阳夫人就是为此事生气。
她发现她儿子带她来荆楚,是为了利用她的楚国公主身份。
扶苏闻言,自然道歉。
“都是扶苏不肖,还请母君不要再生气了。”
扶苏说了这话,宣阳夫人心头的气,自然都消解了。
“在这王族之囿,没有心术手段,连活得久些都是难事。你有这样的心思,我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生气。”
扶苏垂首。
“母君大量,儿日后不定不会如此为之了。倒是,扶苏此番去寻南公,人未出山,但是南公给了扶苏一计。”
“何者?”
“尊母君为皇后。”
宣阳夫人听了,心头一跳。
“你知道,我为何久久未被立皇后吗?”
“扶苏当时虽然年少,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此事和已故昌平君有关系。”
宣阳夫人重重道:
“你既然知道和他有关,那也该明白,让你君父立我为皇后,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时局不同罢了。母君一向性子谨慎,未有好权之心,数十年来在咸阳宫安分得体。这一点,扶苏希望母君一如既往,还是不要生什么扶持他人的心思。”“如今荆楚之乡,流民不安,若是能立母君为皇后,倒是楚地百姓必得安抚。扶苏有把握等君父来了,劝说君父立母君为皇后。”
“再者,扶苏为皇太子,母君本就该是大秦帝国的名正言顺的皇后。”
宣阳夫人听了,自然心动了。
她虽然得不到那个男人的心,但是她最大的梦想,也就是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嫡妻。
否则,她在咸阳宫中,身份属实尴尬。
“你连太子之位都坐的战战兢兢,还是不要在这种不可能的事情上做文章了。”
“并非如此,尊母君为皇后,正可安定天下。君父称天下,身后却未有凤,此非天下人之楷模。早就有群臣吏民私下议论此事,母君为后,本就是众望所归。”
宣阳夫人看着他儿子这么自信,自然是欢喜到骨子里。
宣阳夫人自华阳太后离开之后,在宫中就失了势,也只有他的儿子帮她在宫中立住脚。
今日,宣阳夫人又有了久违的感觉。
她背后有一个强大无比的靠山。
“既然你有意尊我为皇后。皇后背后,岂可没有娘家。依我看,还是赐那姜美人为虞氏之姓,等到她生下一男半女,你再封她为夫人。”
“那母君可答应扶苏,此事之后,母君日后绝不再插手朝政。”
宣阳夫人心中微微有些不高兴,但是为了眼前的利益,她只好暂时答应。
“好。”
“既然如此,那么等到姜美人生下儿子,我到时再封她为夫人。”
没想到,姜溪竟然就是他东阳君的虞姬。
扶苏走后,宣阳夫人心里还是泛着一阵阵冷意。
她很清楚,无论她如何惦记嬴政,但是嬴政都不会想她。
宫里的女人,他一个都不爱。
但是没想到,如今更伤她心的,竟然是她和他的儿子。
竟然和我约法三章……
为了皇位,扶苏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宣阳夫人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纹路。
与其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老去,不如多为他们两个做些实事。
“去传虞氏族长,还有姜美人过来。”
第116章 预言:亡秦者胡?(一更!求订阅!)
殿中只有滴漏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响,诸臣立在地上,一个个表情凝固。
此时咸阳已经将要入夜了,天外暮霭沉沉,殿内高烛耀堂,灯火辉煌。
夜光璧在通道里闪着荧亮。
扶苏穿着一身白裳,立在殿里,属实俊逸不俗。
隗状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臣谢陛下多年器重之恩。”
左相被罢,这件事足以震惊朝野。
在座的诸位大臣,论及岁数,比隗状年老的可不在少数。看着隗状被嬴政以年岁大为由被罢官,其他人自然一个个都噤声不敢多说。
这些人的头上,或多或少都已经冒出来白发。
像是秋日衰草,被狂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一个个都仓皇不已,虽然没有折断,但是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
嬴政的这招杀一儆百,可谓是效果奇佳。朝臣的脸上都蒙了一层霜,殿内的氛围一度压抑至极。
嬴政继续道。
“尔等今日先退下。三日后,极庙请占,共卜国事,不得有误。”
“唯。”
众人退散,殿内只留扶苏一人。
占卜?
历史上,还真有关于嬴政占卜问卦的结果。
当时嬴政问的便是,大秦的国运可以延续多久,因为嬴政的心愿是要大秦万世。
在秦朝时期,除了嬴政,还有一个人也占卜过秦国的国运。
那个人,就是扶苏一直想要找的张良。
嬴政请高人测算得出来的结果,结论便是四个字‘亡秦者胡’。不知这高人是不是算准了,大秦最后亡在了胡亥手上,但是他没有明说。反而是嬴政得知了这样的消息,命令蒙恬北击胡人。
而张良占卜的结果,则是大秦亡于始皇帝之后。
这《易经》据闻是相当玄妙的。扶苏以前就对《易经》很感兴趣,还特意请教过他的教授。
这《易经》六十四卦可以用后世的0和1对应表示。
世有周易,玄之又玄,但是不可不信。
真正参透《易经》的人,确实可以预测卜算出什么来。
拜见过后,扶苏主动问起。
“君父命诸臣斋戒沐浴,以去极庙请占,不知所问何事?”
嬴政看着扶苏,眼底尽是怀疑。
“为了验证你对朕说过的那个梦。”
扶苏肃容。
怎么忽然间又要公开占卜,扶苏很疑惑。
“臣为了那个梦,时常不能安睡。既然君父决意要测,也可解扶苏之惑。“嬴政凝视扶苏。
这话说的倒是恳切,不像是假的。
“是与不是,一验便知。”
周易,肯定不是科学。但是科学却证明不了周易的存在是虚假的。
所以,姑且称《周易》为伪科学。
用伪科学去验证编造出来的梦?
古人因为思想和观念全部受限,所以对于鬼神很是迷信,也有盲目崇拜的嫌疑。
君臣齐齐去极庙请占,这可是一件大事。
既然周易确实可以预测一些事,他也去凑个热闹。
“不过,臣以为,非精通《易经》者,所得之果,皆有偏误。而精通周易者,多于荆楚云梦之乡泽。太史令占星象,通齐法,但是这占卜……”
“你的意思是,胡毋敬不足以测秦之国运。”
“正是,《易经》为群经之首。通晓《易经》者,上至天文,下知地理,还可预测未来之事。百家之中,道家、阴阳家可谓皆是从研究《易经》衍化而出,陛下先前召集百家于咸阳,求一高士,并不为难。臣请君父召通晓《易经》之人为秦之国运测卜。”
嬴政觉得,不无道理。
而且嬴政本来也觉得,这胡毋敬怎么看也不像是精通易经的人啊。
嬴政应允了,随后他打量着埋头沉思的扶苏。
“比起你梦中所见是否真实,朕现在迫切的想要求证另外一件事。”
嬴政看向余阳。
余阳把两份地图呈给扶苏。
扶苏一看,整个人自己给懵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人自己把自己给出卖了的这种事情?
还发生在他身上。
蕲年宫中的地图,确实有问题。
没有比例尺的概念,绘测技术连起步都谈不上,根本就是零。
在四方为海空间观念和自身优越感的支配下,疆域领土概念一直很模糊。
几乎所有的地图,都只是一个大概。
同一时期出现的舆图上,其疆域轮廓甚至都不是一模一样的。
古人困于技术的限制,没有办法俯察天下,再加上交通工具的落后,还有战争阻碍地域开发诸多因素的影响。
对于最高统治者来说,所能见到的最完整的地图,就是一座城池的地图。
诸多地图汇集起来,而后开始凭借。
没有比例尺,自然凭借下来,就会出现问题。
比起实际距离,地图上的秦国的疆域和六国的疆域比起来,秦国显得大了不少,而其他六国,风光早已不复,国之疆域在统治者眼中自然而然也就小了。
于是整体上就出现了咸阳为中心的状况。
但是诚如博士所言,嬴政确实将天下全部控制在了手中,只要地图上的城邑都在,那么其他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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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边地一些城邑聚集密集的状况,也就出现了。
先前扶苏和隗状一同在画驰道的时候,扶苏就察觉出了许多问题。但是直到清朝,中国才借助西方洋人的绘图技术,测绘出了完整的疆域图。
扶苏也不想多事。
毕竟他脑子里还有正确的中国地图,气候图,地形图,农作物分布图……
身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科生,识图一、画图那就是基本功。
除此之外,还有世界地图……
而打通驰道,重要的是连接城池,连接四极,方便军队行军。
总的来说,地图的问题,只是小细节罢了。
毕竟,即便没有清晰准确完整的地图,华夏儿女不还是照旧延续了一千多年么。
但是坏就坏在,扶苏做诸子百家分布图的时候,参考了经纬线,和诸子起源的书籍。
他画出来了一份真正的当下秦国疆域的地图,还夹杂了地势。
高山为黄色涂染,平原自然是绿色,河流为白线替代。
第162章 断鱼之祭,分封之善(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夏日五月,江东之地,活似个蒸笼。
暑气腾起,道路上的行人走在树荫之下,不过几步,浑身便湿透了。
荆楚地区到了夏季,一向湿热难捱。
泗水丰邑。
一群群衣衫颜色各异的妇女手中跨着个篮子,篮子里盛放着箬竹叶包起的粽子,模样玲珑。
一个年轻秀丽女子走在前头,她一手拉着她的长子,一手抚着她隆起的小腹。
跟在他身后的人正是刘季,他手中提着竹篮,走起路来,一步三望,也不知道在寻找些什么。
吕雉走在前头,刘季则在后面吊儿郎当的跟着。
刘太公偶尔回头看见刘季,气愤的牙痒痒。
“都已经是成婚的人了,为什么还是定不下性子来。”
吕雉闻言,微微耳垂一红,但是他的丈夫就是这样的个性。
父亲吕公对吕雉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只能认了。
刘太公一家所有人,都在这一天聚齐,和所有村民一样,带着孩子,前去淮水支流祭祀介子推。
楚地巫觋文化盛行,高冠博带者,到了这个时候,要在一起举行祭祀的节日。
到了岸边,祭师早已经立在舟上。
高冠博带,白衣长袖,口中嘀嘀咕咕念着祭文。
河水并不是很湍急,叮咚叮咚的水声在村庄里回荡着。
刘太公年纪也大了,而且是当地有名的长者。这出名,一方面是因为刘太公识文断字,懂得礼数,家家户户有了婚丧礼仪,都要请刘太公过去镇场子。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刘太公有个小儿子,其名声在丰邑那一带非常有名。
这丰邑,原本是楚国的地盘,后来楚国和魏国交战,丰邑变成了魏国的地盘,但是一连数十年,丰邑还是保留着原有楚地的风俗。
这断鱼之祭,是楚人祭祀介子推的活动。
每年五月初五,楚人都会聚在江边,将提前做好的肉食撒入湖中,喂给鱼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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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和暖,江水映衬着蓝天,水中满是绿色的绒毛。
师扬手拿起祭文,众人抬手高声诵读,巫师挥旗做法,振袖三下,乡人们齐聚在河边,对着河水焚香叩拜。
待祭祀之礼结束后,刘太公将刘氏儿孙们全部召集到河边一棵柳树下,对他们说他们刘家的来源。
吕雉听了,刘家不过是刘氏一族的旁支,比起他们吕氏,名声差了许多辈。
刘太公对着他的子孙儿媳们道:
“听闻今年断鱼之祭,东阳君和其母宣阳夫人一同于汨罗江边行断鱼之祭。东阳君向来重视地方民俗风情,此番祭祀,使得不少百姓对东阳君更是倾慕。”
刘季直接唱了起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刘太公用拐杖敲了一下刘季,让他在一边跪着去。
吕雉心中不悦,但是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而最近,她很好奇一件事:
“父亲,我听闻东阳君前些日子,去造访了赫赫有名的隐士南公先生。南公先生曰,秦国国运昌盛,命比周长。而秦皇也曾命人卜测秦国国运,秦国太史令却说,秦国未来的命运全系在东阳君一人身上。到底谁说的真呢?”
刘太公听了这话,只觉得吕氏这个女子管的太多了。
当日吕公再三坚持,要把他的妙龄女儿嫁给他的小儿子刘季,这是刘太公万万没有想到的。
但是迎了新媳妇入门后,刘太公却发现,这吕雉性情贤淑还不止,更是知书达理。
若是在帝王将相之家,有这样的女子,自然是锦上添花。
可他们六家不过是务农的人家。
吕雉这样识文断字的女子,很多时候,风头盖过男子。
但是所谓一物降一物,也只有吕雉这样的女子,才能降的住刘季。自从成婚后,刘季确实听了规劝,开始务正业,准备给自己谋个差事。
而且碍着吕公的面子,刘太公一直对吕雉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今天,吕雉议论的这个话题,完全不是她这个妇人该关心的。“
刘太公用他的拐杖敲着吕雉跟前的地。
“妇人当务炊米饮食,怎么能妄自议论家国大事呢?”
吕雉听了,倒也再没说什么。
这已经是在婆婆和妯娌面前失了面子了。
刘季听了,却道。
“要我看,这两个都是骗人的。世上的事,说什么自有定数,实则大多都是人为。”
刘太公听了这话,也不管到底有没有道理,他对刘季这两口子更是不满了。
“竖子!此事也与你无关。”
刘家全家人都在这里,一时间全家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吕雉嫁给刘季,好似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乡里众人都是这么看待这对夫妻的。
刘季身为一个农夫的后代,不想着好好种地,整日游手好闲。
但是村上来了吕氏这样的大户人家,却把如花似玉的女儿许配给刘季这样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混混。
于是,刘季和吕雉的婚姻,成了小小丰邑的笑柄。
听着这一通笑,刘季倒是习惯了,可是吕雉却羞红了脸。
也是这个时候,吕雉忽的下了决心,她要刘季带着她们母子离开丰邑,到他兄长所在沛县去住。
…………
荆楚汨罗江。
今日,宽阔的江面上,两岸围满了平民围观,河面上,则满是秦国的将士们。
舟上自然满是黑色旌旗。
一艘艘龙头渔舟向箭一样从主船边上发出。
断鱼之祭,本没有赛龙舟这样的活动,但是今日有了,日后也将如此。
扶苏和宣阳夫人,虞美人,以及遗留一众楚国大族,虞氏,班氏、孙氏。
这些氏族,都和楚国王室有着关系。
今日聚在这里,显然是为了公开扶持他们。
这就是分封的好处。
铲除旧有的贵族,扶持新的利益集团,让新的利益集团效忠于秦国。
今日的主场是宣阳夫人,作为昔日的楚国公主,她就是赢秦宗室和荆楚乡民的关键枢纽。
事实证明,扶苏带芈兰过来,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宣阳夫人请了旨,早就在荆楚之地率众祭祀楚国众神。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
这个举动,惊动了荆楚百姓。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祭祀这样的头等大事,向来是贵族们带头做的。
但是楚王负刍被生擒俘虏囚禁在秦国的一个地方,其他大族有心也不感。
这祭祀之礼缺了很久了已经。
但是如今,这原先的国祀被秦国人给续上了。
这样具有宣示主权意义的祭祀行为,对于慑服荆楚民心自然是有奇效。
扶苏相信,远在燕北之地的将闾,也一定在做同样的事情。
至于分封的害处,其实短则二十年,就可以显示。
但是扶苏既然当初敢于力主分封,自然是想过了,日后要如何将郡县恢复回来。
与其放着荆楚之地由着一些原有的宗族把持人心,不如让自己的兄弟们去分了这地方。
贵族阶层对原有楚地乡民的统治影响,还未被根除,必须得有人来替补这个空缺,否则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而让他的弟弟们管理这里地方,是更好的选择。
再怎么说,他们都有着共同的姓氏——嬴姓。
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163章 全民普教,改革初见效(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塞龙舟这样盛大的活动,本来就该是号角连天,何况今日还有一大批老秦人在场。
老秦人虽然赶着马车,在陆地上习惯了。
但是业余玩水赛龙舟,也是不在话下。
一群黑头黑脑的人在水里钻出来潜进去,水声四溅。
再加上,除此之外,划船弄舟也是格外新鲜的体验。
岸两边更是人头挨着人头。
扶苏主动让两边的人下注,对秦国和楚国的勇士们下注,看谁将拔得头筹。
这自然将气氛搞起来了。
而由此,楚国的断鱼之祭,其怀丧悲痛之氛围被改掉,转而变成了一种欢庆的日子。
这也算是文化融合碰撞的结果。
曾经相杀相爱的两国,秦国和楚国,如今真的像是一家子了。
望着这样盛大的场面。
姜溪自然是看呆了。
姜溪怀着崇拜的目光看着扶苏。
姜溪做梦都没想到,她竟然有朝一日会成为秦国太子的妾室。
而上天对她的恩宠和眷顾,还远不止于此。
虽然她出生卑微,但是却莫名其妙赢得了秦国的王后宣阳夫人的青睐,被她扶持成荆楚虞氏的族女。
今日这样盛大的场面,就是重华夫人都未得参加,但是她却有机会来了。
在巨大的龙船上,今日宾朋满座。
扶苏的目光,却时不时停在楼船上的一个小女孩身上。
人人都知道东阳君扶苏立了虞氏的女儿为美人,但是鲜少有人知道姜溪的原本的姓氏。
扶苏本来对这虞氏的人没什么好感,因为几番接触下来,虞氏的人其实有些趋炎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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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虞氏,扶苏自然最开始想起的人是虞姬。
但是,直到今日,扶苏才见了这个原本为西楚霸王的妃子虞姬。
虞姬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
但是小小年纪,就已经粉妆玉砌,不过看着有些高冷罢了。
之所以确定眼下这个缩在虞氏族人怀中的小女孩就是虞姬,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长相,更是因为,这虞氏竟然只有她一个小女孩,其他虞氏女子,都已经成婚的成婚,嫁人的嫁人。
看着小女孩,扶苏又看着姜溪。
眼前这个小女孩,才是真正的虞姬,为楚霸王的虞姬。
而她身边的美女,是属于他的虞姬。
长裙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
喧闹过后,扶苏带着宣阳夫人,虞美人一同回了大秦行宫。
轻车快马,回去倒也快。
辒辌车徐徐行着,车里的人劳累了一整天,这个点,几乎都要睡着了。
只是半路上,扶苏忽的听到一阵声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扶苏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首《无衣》是秦人最喜欢的一首诗。
在古代,《诗经》中广为流传的诗,类同于现代的流行歌曲。
这些声音,不仅仅叫扶苏做梦梦见自己躺在车中,而车就行走在秦国咸阳城大街上。
在咸阳走动,可不需要很多护卫拥簇。
很多时候,两个人跟在后头就可以直接出宫了。
在已经发生过危险的异乡留居,人的心理上时时刻刻处于防备状态。
扶苏偶尔得了空隙,刚睡了过去,而后听到这样的声音,于是这叫喊声也就入了梦。
梦里自然都是老秦人。
这阵声音,岂止让扶苏梦见了咸阳。
老秦人听到这声音,一些年轻点的,上有老下有小,自然眼泪绷不住了,当即掉起了眼泪。
夏黑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荆楚水乡,鲜少能看到一块裸露黄土地皮。
扶苏醒了。
“这是什么声音?”
“回禀君侯,是一群孩子在背诗。”
扶苏自然让夏黑把车停下,去看个究竟。
过了一阵,夏黑回来对扶苏道:
“君侯,是附近学堂的孩子。他们的师傅要求他们必须要把《岂曰无衣》背会。
扶苏透过车帘,看着一群将士被这首歌弄得凄凄惶惶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
老秦人苦思家乡,扶苏也看着过意不去。
也是这个时候,扶苏下了决心。
老秦人的身份,务必要比其他国人的身份高一等级,另外,老秦人必须回到老秦国。
此时,扶苏还没有意识到,他对秦国的最大改造,正是在文教上。
秦国征收的赋税,最终还是被嬴政拨了一部分用于施加百姓文教。
坚持这件事的人,自然是嬴政。
嬴政越来越意识到,暴力镇压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如果这天下还有比暴力镇压更为有效的方式,那就只有在这文教上下功夫。
让天下人都学习秦人的那一套。
不过,这种方法显然是为了思想禁锢。
所有人都习秦国文字,所有人都只背诵和秦国有关的典籍文字,所有人都要了解最基本的秦律。
而做出这样的妥协,是因为嬴政不想让他的大军继续在齐楚之地镇压。
嬴政现在需要他的一部分大军回到关中,以应对某些危险的状况。
秦国内部早就出现了问题,军功爵制不适合协调阶层之间的关系。
而嬴政意识到那个问题之后,却发现他原本不愿意接受的分封制反而成了一剂良药。
它让嬴政暂时不再需要战争用战争来缓和矛盾。
比起给功臣武将封地以获取边远地区的安定,嬴政自然更愿意给自己的儿子们。
他的儿子们,几乎没有不听话的。
当然,扶苏除外。
这是他喜欢扶苏的最关键的一点,敢和他对着干。
但是分封制由于是中途再立,再加上嬴政决意先休战,调整内部,稳固秦国,这反而堵死了诸位将军的路。
靠着军功继续晋升,眼下完全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朝中如今更是火药味满满了。
在秦皇嬴政最为巅峰的时期,他和他的功臣武将们的分歧,却越来越大。
嬴政和诸将军们的矛盾,被空前激化。
只是,朝中的这些事情,扶苏自然不知道。
事情朝着远超出扶苏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这半年来,他只是和嬴政保持着单线联系。
眼下看来,荆楚的问题,已经有所好转。
第一级驰道已经修筑完毕,接下来就是第二级驰道的修筑。第二级驰道,主要是为了各个城池之间互相连同,这方便了郡县管理,也方便了郡县互相监督。
修筑驰道,自然还是用募工之法,这个方法,再次被证实有效。
荆楚流民在武力镇压和金钱利诱之下,最终好大一部分选择了放弃落草为寇。
而在历史上,这些流民,原本是被收编入军队的。
天下太平,秦皇目前的政策,都让百姓感到心喜。
于是乎,百姓纷纷出来垦地的垦地,拓荒的拓荒。
第117章 被逼无奈,献世界地图 (二更!求订阅!)
德水为一条长线,贯通东西。
(嬴政为秦国承接了周朝的使命,周为火德,秦为水德,故将大河(黄河的名称改为德水!)
而渭水,在地图上竟然只花了小小一截短线。
太详尽了!
咸阳,就在四百毫米等降水量的小山坳口中,在地图上,巴掌大的地方都不是。
出了函谷关,往东全部都是绿原。
老秦国正处在第二级地势阶梯上。
嬴政之所以看到地图震惊,正是地图过于真实,秦国的原貌,并没有赵国大,也没有楚国疆域辽阔。
更别提韩国、魏国、燕国等国。
这确实只是一个小细节。
但是却可以影响统治者的判断。
对嬴政的影响就是,他一看到这份地图,立刻有了危机感。
对着新的地图,嬴政倍感压力。
也是对着新地图,嬴政也渐渐意识到,这天下到底有多大。
单看关中之地,再看看整个地图。
所谓天下,远比嬴政以为的要大。
所以嬴政的疑惑就是:
“博士对朕曰,你所献的地图,更为真实。这其中,是何道理?”
既然麻烦都已经自己给自己找了,不认可不行。
扶苏只好老老实实道:
“臣只是无心随手一画。”
嬴政听了,面色一拧。
“好个随手一画,朕集齐了游览过天下各地的将与士,几乎无人肯定回答朕的问题。但是你却一个人徒手绘出一份天下万里江山图来?”
事实上,嬴政和诸臣在看到这份详实的地图之后,对扶苏那是万分佩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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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不是鸟类,没有办法上天,也没有办法俯瞰天下,所以一份真实的地图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至宝。
而绘制出这各至宝的人,正是如今万众瞩目的所在,秦国太子。
一个有才华的人,走到哪里,都是闪闪发光的。
所以经了这一会的事情,群臣对太子几乎是膜拜了。
而嬴政也在确信,扶苏就是承接天命的人。
但是这里面,掺杂了分封和郡县的分歧,以及诸臣对太子的佩服和崇敬,嬴政意识到这些,自然而然要妥善处理这件事。
还是那句话,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就算扶苏是天命之人,在朕在位期间,他也只能是太子。
所以,谁为扶苏说话,就是在与他为敌。
就是要用罢相这样的举措,让诸臣都明白这个道理。
嬴政自有他的立场和他的决断。
但是扶苏现在想的,则是怎么保命,还有如何保住太子位。
隗状就这么被罢相。
还有方才他在殿外听到的声音。
显然嬴政是故意让他听到和看到这些的。
看着群臣战战兢兢的惊恐模样,扶苏也确信,他这回得真的走了。
扶苏想着,要不要将错就错,再编一个梦出来,然后把世界地图献给嬴政。
一旦被嬴政怀疑他的身份,那可就了不得了。
英俊帅气的外表下,藏得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有一件事,朕一直想不通。”
想不通那就别想了——
“不知君父是为何事烦忧?”
嬴政黑着脸,径直问:
“汝之头中究竟盛放着何物?”
扶苏哑然。
嬴政又是高兴,又是为难。
留着扶苏在咸阳,对大秦、对朕、对扶苏都没好处。
在皇帝制度下,皇权是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任何人威胁皇帝的位置,都是对皇帝制度的挑衅。
一手建立起帝国的嬴政,自然不能容许这种事情继续发生。
但是嬴政现在他自己也陷入了新的矛盾。
嬴政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大秦会亡掉。
在占卜的结果出来前,嬴政对扶苏还是采取不确定的态度。
嬴政面色铁青。
扶苏被逼无奈,反正都已经撒了第一个谎了,那么只能继续撒谎去圆了。
但是这么一来,他非得尽快离开咸阳不可了。
扶苏只好作揖,继续道:
“君父,其实臣还做了许多梦……”
嬴政,其实他并不信鬼神。
恰恰相反,他觉得他自己就是鬼神一般的存在。这都要归功于诸臣的吹捧。
面对扶苏这样的回答。
嬴政满心的疑虑。
关于亡国之梦尚且没有做出解释,怎么又做了梦。
“是故,这地图,也是你梦见的?”
扶苏恭恭敬敬道。
“正是。”
嬴政坐正,悠悠道。
“难不成这次又是姜太公托梦?”
扶苏复道。
“倒也非姜太公托梦,但是扶苏之所以遇到更多高人,还是仰赖姜太公的引见。”
梦——
什么样的梦?
在场诸位一个个都开始面面相觑起来。
嬴政看着四下内侍的表情,让他们全部退下。
扶苏的脑中可谓是电光火石.
“说罢。”
在嬴政的世界里,没有穿越这样的说法。
但是他们相信万物有灵。
托梦不是唯一的说辞,但是是最好的借口。
“你又梦见了什么?”
“臣梦见了七洲四洋,还梦见了百层高楼拔地而起,还梦见匈奴为乱,还梦见荧惑守心……”
嬴政听了,只觉是好乱的梦。
但是对于扶苏说的这四件事,其中两样,嬴政并不陌生。匈奴为乱,荧惑守心。
华夷之别,自古有之。秦国、赵国、燕国,都曾筑长城抵御外夷。北方便为匈奴,胡人。
而荧惑守心,是为天象,意为帝王有灾。
匈奴主动来犯,那是刘邦建立汉朝之后的事情。
至于荧惑守心,本就只是普通的天象,不同朝代,不同的术士会有不同的解读。
这两件事,就已经足够让嬴政心头一颤。
“这些事,和舆图有什么关系?”
“臣所梦见如今的中国之地,正是在七大洲之一的陆上。”
嬴政只道。
“痴人说梦。”
扶苏抿了抿唇。
嬴政沉思了一会儿。
“如你所言,世间为七大洲,四大洋?”
“正是。”
“梦中几何,如实道来。”
扶苏心笑。
嬴政啊嬴政,你果然还是上钩了。
说出的所有这些事,要被求证,起码得花费一年的时间。
扶苏预见到,以仍旧保留着****传统的大秦,势必会不断的向外扩张。
但是这不就是穿越者应该做的事情吗。
第164章 秦皇之治,刑杀立威(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会稽城虽然地处偏远,但是这半年来,会稽上下人人都很忙碌。
会稽郡守殷通一面忙着调集工匠督造巨船,一面实施新的政令。
而宣阳夫人带领荆楚乡民举行了数次巫灵祭祀仪式后,会稽城里秦人和楚人的关系已经不再像先前那么紧张。
楚人在逐渐接受和适应新的政权以及统治者。
扶苏已经接连好几日便装出行,亲眼见到街上的氛围缓和了许多。
只是,这街上原先的荆楚之味不怎么浓厚了,街上越来越多的秦人扮相。
当然,那些老古董们,他们还是选择了留在自己的院子里,穿着他们楚人特有的衣饰。所谓眼不见为净。
扶苏知道有这么一帮老头,但是荆楚之地的百姓能做到如今这个模样,已经很不错了。
扶苏不是嬴政。
嬴政要的是一。
扶苏要的是合。
扶苏完全允许荆楚百姓继续他们惯有的装扮。
让楚人一个个全都梳成老秦人的发型,确实强人所难。
但是秦人用着大棒驱赶荆楚乡民做成了这件事。
这都已经是第三年了,楚人不习惯也得习惯了。
不得不说,楚南公说的话,说服力极高。
现在再说秦国不好的话的人已经少了。天下归秦是天命,他们也在享受没有战争苦楚的乐土。
现如今,人人都安于将心思放到自己的生活上。
目前看来,除了赋税高些,统一之后的生活,确实比以往好多了。
再也没有人流血,大家都忙着种地,劳工,务生计。
盛夏六月,一个茶舍里,八张四方的矮脚案上,围满了人。
农闲时节,闲人自然多了起来。
不过荆楚之地,秦人虽然很多,但是一扯嗓门,大家便听得出区别。
而这样的茶舍,本来就是楚人的聚集地。
秦人都是在酒肆里聚会,对于楚人而言,那些秦国将士,就像是这里的地头蛇一样。
这是这条街市上秘而不宣的事。
而茶舍,则成了闲散人员的聚集地。
扶苏易了容,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些调料、脂粉,弄的自己肤色暗黄,脸上更是脏兮兮的,裤管以下露出来的腿上,扶苏也涂上了泥。
这称得上是完美的伪装。
除了少数几个郎卫,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太子最近迷恋上了易容乔装这种事。
而楚人自然也想不到,秦国的太子,居然和他们混在一起,给他们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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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扶苏都扮做一个脸上长了癞疮的丑男,混入这茶舍里说书赚闲钱。
而同样易容了的夏黑混在这里面,他则是潜入到人群里给扶苏应和,带节奏。
新卫率,很得扶苏喜欢。
秦楚百姓,只是表面上关系缓和了,但是彼此之间还是互相敌对。
“老许,你这胳膊上是怎么了?”
“自然是被畜生打了。”名叫老许的男人低着头,“唉,不敢提。”
夏黑在这堆爷们里,他看着被称作老许的那个人的胳膊,上面有好几条鞭痕。
大家将目光集中到他的胳膊上,有些话,谁也没有说,但是大家都已经明了了。
老许很是无奈的说。
“秦人计首授爵,以砍头谋生,时间久了,自然人人凶狠残暴,做起事来,也是简单粗暴,生活中有时候也显得性情暴烈。我不过是推车推得慢了几步,就对我鞭笞。”
其他人附和起来了。
“秦皇的本意,自然是要我等和秦国将士和平相处。但是有些秦国将士,哎!戾气太重。打娘胎里出生,就是戾气重。除了他们的皇帝,谁的话他们都听不进去。”
对此,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
“看着也是人模人样的,但是论起来,实则和野兽无异。”
夏黑听到这里,不断的皱眉。
但是这些事,都是事实。
但是夏黑,他也在跟着扶苏,渐渐在反思。
夏黑原本不明白,关东六国的人同样是打打杀杀的,为什么独独叫他们秦国是虎狼之师。
本以为是,关东六国的人,被秦国打怕了,吓坏了。
没想到,战争结束了,老秦人性情暴烈的一面展示出来了。
“秦国人把秦法当做是圭臬一般,人人奉在头顶。丝毫不敢逾矩。可是,这样的国家,竟然还能长久,还真是怪事。”
“南公所言,未必是错。秦皇处事,凡事以法为度,为人刚毅,以刑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不过,未来继位的秦太子,说到底,身体里留着咋们楚人的血液。我听说太子殿下心中怀柔。这秦法,正是秦太子建议始皇帝修修改的。定天下,为秦皇;守天下,自当为东阳君。依我看,合适的很。”
“若非秦太子,我们这些人,都要守秦国的连坐之法。”
“这确实。今岁断鱼之祭,东阳君还和我们楚国的公主一同前去祭祀。还弄了什么龙舟比赛,好是热闹。”
“宣阳夫人本就是我们楚国的公主,没想到嫁给秦王,这么多年销声匿迹,但是心里还会惦记我们楚国百姓。”
听着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扶苏原本还很开心。
“秦太子有我们楚国公主这样的母妃,性子没有随秦皇。若是随了,那可就了不得了。我就盼着,秦太子继位,这天下能安定些。”
夏黑听到这里,整个人都身子都麻了。
夏黑坐在扶苏的对面,微微探头看着扶苏的神情。
扶苏听了,也是心里一个劲的犯怵。
扶苏定定看着这个虎头虎脑的人,从他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种话开始,就注定他的命只能活到今日。
夏黑也是急了。
“老兄,这种话怎么能说。说这种话,不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也就罢了,可不要连累我们。”
如果他继续往下说,其他人开始附和,这茶舍里的所有人,可就都要掉脑袋了。
甚至于,夏黑他自己的脑袋,也可能保不住。
那人听了这话,这才换了另一个话题。
“我听说,秦皇身边的大红人李斯,主张罢黜百家,独尊法术。全国上下士人,都得研习律法,不断调整秦国律法。至于什么五经,诸子典籍,只有皇室的人才能阅览。法家之外,尽数被排斥。”
扶苏走了,嬴政和李斯,自然成了如今的最佳拍档。
“上卿李斯主张设立中央法和地方法,这个法子,听着倒是便利了我们,其实是为了就是适应日后的分封制。而这地方法,主要是设立在齐、楚两地。很快,又一批新法要颁布。虽然这次说秦国是齐法家,但是依我之见,这不过是换了个名目罢了。”
“齐法到了秦国手里,还是秦法。”
其他人纷纷附和。
一个年长的大叔开了话头。
第118章 扶苏说梦,预言火箭(一更,求订阅支持)
“臣蒙太公引荐,认识了一位姓杨的先生,字利伟。此人年过三十,但是发短,无须,精悍勇武不说,还上通天文。此人拥有一艘可在天上飞的巨型大舟。”
“这大舟全部都是封闭的,没有船桨,便可直接扇动云气,而后扶摇直上九万里。”
庄子的逍遥游。
嬴政很快就联想到了这个。
嬴政对于百家名篇,也是读过的。
而庄子的逍遥游,更是脍炙人口的名篇。
“《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前有庄老如此说,眼下又听扶苏把那艘大船描绘的绘声绘色,嬴政自然对这大舟极为感兴趣。
“大舟?”
“正是,不过那位先生,称呼大船为天宫。”
“天宫?”
嬴政听到这里,自然开始两眼放光。
“说下去。”
扶苏动了动喉结。
“杨先生带着臣上了船,上到九重天,俯瞰中国,又带着臣一路向西,穿过沙漠,去往新洲。纵横南北,穷尽东西。臣细细数了,这世上一共有七大洲,四大洋。”
现在已经年至三十九的嬴政,听扶苏说这些,就像是七岁小孩听人说神话故事一样,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里星光四溢。
嬴政的身躯微微前倾,努力靠向扶苏。
嬴政忽的道。
“故楚屈原曾言: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对于天地是如何形成的,历代先祖都在追问。而关于天下之貌,先祖多言曰,以中国为心,四方为海。”
嬴政说着,眼底燃起忧虑。
“你方才说,吾秦不过只是七大洲之一上的陆地。”
“正是。吾秦虽为万里之疆,但是在苍穹之下,不过是仅仅占了一州之地的三分之一。”
得知这个消息,嬴政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剧烈的流动。
但是,有一个严峻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
交通——
那是帝国的极壁。
关于交通的理论,扶苏还有诸大臣,都对嬴政说过好多遍。
嬴政思索一番。
“如果汝所言为真,那秦之天命,便在征服这七洲四洋。”
嬴政还真是,从来都不教人失望。
霸道皇帝!
对于嬴政来说,果然征服是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君父宏图,不过以如今秦国之力,君父一人足以制天下,已实属为难。七洲、四洋,万万里之疆域,纵使扶苏之孙出世,尚且难以跨越一洋。”
嬴政闻言,自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原先的雄心壮志,在现实面前,被击了个粉碎。
嬴政回过神来。
“你既然知道中国之全貌,故而画出了舆图,那么你又见识了七洲四洋,想必也有图。”
“不负君父所愿,臣当时梦醒后,就将东西全部画了下来。臣这就回宫去取梦中所见世界舆图。”
嬴政闻说梦这个字,整个人自如大梦初醒一般。
“梦——”
嬴政险些忘记,他们两说了半天,说的全部都是扶苏的梦。
随后,嬴政忽的又想起大秦要亡的梦。之前的梦,尚未验证是否属实呢。
嬴政有些不安。
“改日将世界舆图送于朕观赏。”
“唯。”
大梦初醒的嬴政,回到现实世界中,两侧各是两排高烛,有一盏蜡烛烛芯噼噼啪啪的烧了一阵,噪声很大。
嬴政忽的起身抽剑,用剑挑灭了那盏烛。
待弄好这盏灯,嬴政复坐。
但是这一次,嬴政看着扶苏,只觉得扶苏像是被神附体了。
嬴政现下打量着扶苏。
确实,很早前嬴政就注意到了,扶苏变聪明了许多。
他是万万没想到,扶苏居然会和赵高联手。
眼下,扶苏倒是双目清澈,一身白衣,显得很是飘逸。
嬴政微微有些不服气。
为什么姜太公会托梦给扶苏,而不托梦于朕呢。
难道天命不在朕身上,而在扶苏身上?
嬴政思来想去,始终没有答案。
“朕不知你是否因为手中无事所以太闲了,还是说结交了一些道家的人,所以整日想的都是些神神鬼鬼的事。”
扶苏想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直接跟嬴政讲一下他想去封地的想法……
扶苏在犹豫,自然露出为难之色。
“朕听闻,你今日请了王绾去华阳宫。”
“重华夫人惦记其父,故邀请之。臣无事,也陪同之。”
嬴政忽的悠悠道。
“汝知安国君否?”
“自然知道,儿之曾祖父,秦孝文王。而安国君,正是昭襄先王册封其为太子所给的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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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希望你记住的,是昭襄先王册封的太子安国君,而非后来的孝文王。”
扶苏面色忽的一青,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侵入肺腑。
“君父之意,臣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请君父明示。”
“安国君为太子期间,可曾有什么功绩?”
扶苏看着地面。
安国君屁事没敢干……
安国君不是最初就被确立的太子,而是他的哥哥悼太子在魏国做人质身死后,他才被立为太子。而他为太子期间,正是秦昭襄先王的晚年。
秦昭襄先王连白起都杀了,何况太子呢。
“君父,臣错了……”
嬴政望着扶苏。
“答非所问。”
“安国君为太子期间,并无功绩。”
“朕敢于同昭襄先王作比,汝敢同安国君一较吗。”
扶苏压低了嗓子。
“敢!”
“那汝以为,汝之太子,比安国君之太子,可有骄益之处?”
“臣感太公托梦诱导,日日思国治民,建言献策……”
剩下的话,扶苏不知道怎么说。
因为,干实事的人,都是底下的人。
而国家最高掌权者,本来就是皇帝嬴政。
一个太子能有多大的权力,徒有名和宫室。
建言献策,就是扶苏能做的。
而说服了嬴政,就是他的成功。
而且当下这种情况,你就是有功也得自己给自己抹干净了。
当下,外面秋风瑟瑟,殿内灯火融融。
暗黄的窗格被风吹得微微摇动。
嬴政知道,扶苏不敢说。
他要是有那个胆子居功,也不会有如今和他面对面详谈的机会。
于是,嬴政就替扶苏直接说了。
第165章 历史总是惊人的重合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说起来,李斯还是我楚国下蔡人士。我们如今的郡守,正是李斯荐举而来的。而李斯,他的儿子李由,前不久成了三川郡郡守,还迎娶了秦皇的女儿。如今李斯成了秦皇身边的大红人。”
一个身形瘦削但是看着就有些油嘴滑舌的人低声道:
“说起李斯,你们怕是都不知道。这东阳君却和他君父的宠臣李斯颇为不合。”
一群人听了这话,都纷纷凑了过来。
扶苏听了,很是诧异。
“一个是帝国的太子,一个是帝国的权臣,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在这里的人,都已经认识扶苏了。
因为他脸上的疮疤,特别明显。
“癞头,这你就不知道了。这话正是从三川郡郡守那里传出来的。”
“李由?”
“正是他。这事情,说来也是话长。当初韩国公子韩非出使秦国,被秦王留在秦国,只是韩非颇受秦王喜爱,诸大臣嫉妒韩非。你们猜怎么着?”
朝中的事,怎么传到楚地来了。
匪夷所思。
这会稽,可是楚地最东边。
“怎么了?”
“这李斯,竟然和姚贾合起伙来,将韩非害死在云阳。”
夏黑听不明白。
“可是这和东阳君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秦皇喜爱韩非,于是就将他指给当时年仅九岁的长公子扶苏,只是没想到,不过半年之后,这韩非就陷入了狱中。”
夏黑很是不明白,他看向扶苏,但是扶苏一脸沉静。
显然,这档子事是真的。
说起来,长公子从前可是有不少师傅,被韩非那样的人士教过,也不奇怪。
扶苏的师傅,骑射师傅除外,前前后后就一共有四个。
身为长公子,自然是被格外关注和培养的,师傅很多,这是很正常的。
只是太傅则不同。
古来太傅,不是位高权重,就是王室贵戚。
这样正式设立的官职,在朝中自然是地位极高。
太傅,帝师。
王绾就是帝师,如今位极人臣,已是最好写照。
只是韩非很是特殊,他是朝中的忌讳,所以很少有人提这件事,再加上,扶苏那个时候太小了。
“陈年旧事,无凭无据,传出去,也无法服众。”
说这话时,扶苏的语气已经变了。
堂皇气势,自然有慑服在座凡夫之效。
“嘿,你不过是个小说家,嘴皮子溜罢了。我可告诉你,我的话,都是有凭据的。我的远亲本就在三川郡那一带有名的工匠。因为始皇帝陛下要东巡荆楚,所以他被派了过来修建楼船。这些事,都是他告诉我的。”
扶苏听了,自然脸色一青。
从三川郡到会稽郡,这事情怕是传的太开了。
要知道,谣言可是能把假的也变成真的。
一群老爷们才不担心议论这事情到底有没有危险。
秦国人可管不住他们的嘴,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何况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于是这议论更肆无忌惮起来。
有人催促道:
“这癞头一向是个较真的人,不然也不会跑到这会稽来。别理他了,你快继续说。”
“这怨恨,可能就在这个时候积下的。等到秦国公子成了太子,这李斯身为权臣,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东阳君,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太子竟然不肯。”
扶苏脸色一青。
“胡说八道!分明是始皇帝陛下不许。东阳君是秦国太子,怎么会在短短三年内接连娶朝中两位权臣的女儿。”
这番怒斥,倒是驳的那人一时间身子一僵。
他本就是从他远房亲戚酒后听来的,道听途书耳。
“我说的又不是你,你瞎激动什么?”
扶苏将头扭过去。
会稽的百姓竟然这么议论自己和李斯,是因为自己身处会稽,所以会稽百姓关心自己,这些问题,都值得细细探究。
如今人人都念叨着李斯,但是秦国的国相分明是王绾。
扶苏预感到,王绾大势已去,就连王戊,都忙着靠拢李家。
也不知道朝中如今到底情况几何。
不过,嬴政当时不答应那门婚事,明明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当时被确立为太子。
一国的储君,就算是娶个小妾,那都意义重大。
何况是一个权臣的女儿?
嬴政和李斯让儿女互相结合,那是因为嬴政和李斯关系好。李斯的儿子娶秦国的公主,现实条件是嬴政有个现在的男人都有的通病,重男轻女。
他愿意把他的十几岁的女儿嫁给李由那样大年纪的人。
而嬴政其他公子之所以可以娶李斯的女儿,那是因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公子而已。
但是一个太子,接连娶两个权臣的女儿,这信息量可就太大了。
嬴政本就想把他身上的火给扑灭,怎么又会再在他身上添火加柴呢。
“你这个说书的,说我无凭无据,难道你有?”
一群吃瓜的大老爷们,都拉着扶苏。
扶苏不再说话。
“好了,癞头阿苏,你还是别说了。我们不过是听个乐子。”
扶苏无奈。
那人却翘起了二郎腿,双手环胸,很是挑衅的看向扶苏。
“这两年来,朝中最大的要紧事,就是分封和郡县之争。秦皇和李斯都赞同郡县制天下,而东阳君却和其他朝臣力主分封。东阳君违逆了秦皇的心意,所以才被罚到这里来。小癞头,这件事,总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吧。”
百姓们都是这么理解这件事的吗?
有人附议:
“这皇家的父子两,若是关系处不好,那可比寻常百姓家父子关系处不好严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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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听了,深以为是。
那个身材精瘦的人又道。
“这事情,到这里还没完。知道为什么如今秦国上下大兴文教吗?”
“为什么?”
“因为秦国太子主张教化百姓。说起这秦国太子来,他可是别的什么都不行,就靠着一张口,竟然说服了秦皇。”
“这倒是。听说秦国太子喜好文赋,不喜欢厮杀。”
“这就是秦太子和李斯矛盾闹大的根源所在。你们知道吗?前些日子,帝国博士仆射淳于越竟然罢官归隐了,你们知道他归隐在何方吗?就在我会稽郡里。”
“好好的博士仆射,为什么要归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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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时刻准备着造反(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自然和李斯有关。去岁太学初成,百家云集咸阳,于太学论列治国之策。这李斯主持来主持去,最后竟然直接把百家给废了,独留一个法家。”
“说起如今的官学,儒家中大多经典,被李斯大刀阔斧的削减删改,直到最后,独独剩下儒家六艺留在太学,以备秦国高官子弟学习。而儒家的孟子,竟然直接被请出了儒家之列。而李斯却把他曾经的老师大儒荀卿归入了齐法家。这事整的,淳于仆射自然不高兴。”
“这淳于越,自然是大力反对这件事,认为这是对两位大家的侮辱,更是灭绝华夏文化的行径。淳于越在朝堂之上劝谏秦皇,而后秦皇一怒之下,就要坑了淳于越。但是这李斯又劝告始皇帝,最后让淳于越活着离开了咸阳。”
“而这淳于越,他也是东阳君的老师。你看看,先是东阳君被撵走咸阳宫,而后又是淳于越被撵离了咸阳。两件事,都和李斯有关。这东阳君和李斯岂能和善罢甘休。而今这三川郡郡守,正在召集门客,商量这件事。”
“因为东巡在即,始皇帝要来会稽看看东阳君的功绩。因为,朝中有人劝说始皇帝陛下,太子在外,于礼法不合,当在朝为妙。而说这话的人,却是秦国如今的廷尉蒙毅。”
这本是朝中政党的分歧,法家为了适应嬴政的高度中央集权制,自然是被抬到最高的位置。
但是在外观形式上,成了朝中人物互相斗争。
但是,扶苏忽的意识到。
即便他对李斯什么也不做,但是李斯恐怕还是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这不就和历史上一样了吗。
照这样的趋势,李斯不久就会成为秦国的相国,而他是确定的太子。
这意味着,沙丘宫变,未必不会重演……
不是我想着要谋反,而是我不得不预备着谋反!
扶苏不可能在这里一直等到嬴政老死的那一天,他奉诏而还。
而且朝中大臣对他向来非议颇多,而赵高那个小人,扶苏给了他恩惠,他虽然犯不着害自己,若是小人心作祟,再整事怎么办。
老大叔岔开了话题。
“如今秦国大兴文教,全国各处郡县设立郡县,以纸张为载体,源源不断的向各地输送祭酒,以为建立官学。全国的孩子们,都必须去上小学。我举得这个事,李斯倒是做的挺对。我等活了三十多,但是只认识自己的名字,而我家小子,却已经会背诗了。”
大家听了,也是乐乐呵呵一笑。
扶苏自然也点点头。
李斯的新政效率,还是很高的。
但是扶苏预感到,就算他日后继位,也必须得面对这座大山,这座坚持以严刑峻法治国的大山。
不知道怎么的,一群人又扯到了诡异的事情上。
这就是这些百姓,议论起来,天南地北,大到皇权政治,小到家里的一只狗丢了,还有灵异事件……
“说起来,我荆地的神鸟,从寿春城被攻陷之后,自那之后便失踪了,原来是飞到了会稽这里。”
“夜间那稻田里,就是凭空升起了火花,那是冒犯了神鸟的缘故。”
扶苏听了,一肚子话给憋回在肚子里。
他想要回行宫,把他的哲学唯物论给默写完了。
在竹简上刻字,可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忽的,扶苏又道:
“据说神鸟是先人的魂灵转化而生,我们楚人供奉神鸟,一是为了尊敬祖先,二是为了求神鸟庇佑我们。只是神鸟尚在楚地,但是楚国已亡,这说明神鸟不庇佑我们楚国。”
这话说的,颇有些天不佑楚的感觉。
楚人听了,大家一起抬头看着扶苏。
“阿苏,你怎么总是胳膊肘向外拐,祖宗可不能忘。楚虽灭,但我们仍然是楚人,而且一辈子是楚人。”
扶苏听了,很是无奈的应道。
“自当是,祖宗如何能忘。”
“要我看,你这个小说家,可比我见过的任何小说家都能说。”
“就是就是,小癞头,话说你平时有那么多故事,怎么今日不说了?”
扶苏无奈道:
“今日大家都在说宫闱密事,这可比我说的故事有趣多了。”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国事我们说归说,不过都是背后闲谈而已,治国的还是那些大夫名将,和我们没关系。”
正是这句话,免了今日所有人的罪。
百姓议君,谁也阻止不了。
杀了他们,只是给他头顶上的白玉发冠抹了血而已。
这样的太子,怎么能是众望所归的太子呢。
“你上次说到文王拉车八百步,周朝天下七百年。后续呢,我们要听后续?”
扶苏听了,只是摇头笑笑。
“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有真才实学的人穿越了,给古代人讲故事讲《搜神记》《封神演义》《世说新语》《金瓶梅》,没文化的人穿越才动不动讲《西游记》《红楼梦》呢。
这就是扶苏认为自己和历代穿越者最大的不同。
“今日我听了诸位的话,也算是给我自己醒了醒神。”
说罢,扶苏将茶碗里的水一喝,然后对着诸位抱拳,潇洒而去。
“切~~”
众人听了,纷纷很是扫兴。
扶苏今日不想说书了,主要是他听够了,也听烦了。
夏黑紧着步子跟了出来。
扶苏已经钻进了车里。
隔着帘幕,扶苏问夏黑:
“如果今日是池武在场,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妄议者,去其舌。”
扶苏不回应,夏黑只好继续瞎猜:
“坑之?”
“分尸?”
……
扶苏忽的问:
“那你自己呢?”
夏黑想了一下,那个工匠可是关键。
“属下先去调查他口中那个齐国工匠,查到蛛丝马迹,一并处置。”
车里一时间没了声音,过了半响,扶苏又问:
“事情到今日,肯定不止只有茶舍里的人听见了,而忽的杀了茶舍的人,你觉得我日后去哪里找人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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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黑脸色大囧,说书可是太子无事时最喜欢的消遣。
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日里严肃的太子,面对这样的大事,关注点竟然在这里。
夏黑只觉得自己的三观被猛地晃动了。
“那君侯以为该如何呢?”
扶苏探出身子,对着夏黑说了几句话。
烈阳之下,夏黑整个人身子僵住了。
“君侯,事情闹大的话……”
扶苏对着夏黑定定道:
“闹大的话,我就可以带你们回咸阳了。而你,将从此成为吾之卫率,掌太子宫三百郎卫。”
夏黑还是不敢想象。
“属下虽然见识鄙陋,可是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传到皇帝陛下耳朵里,君侯怕是危矣。”
第119章 嬴政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响亮 (二更!求订阅)
“朕早知,汝非安国君。”
做个有所作为的太子,确实是扶苏所愿。
但是前提是,太子之上,是功高盖世的嬴政啊。
大概也只有嬴政能容许他这样的太子,蹦跶到今日。
预感到危机来临的扶苏,听到嬴政对自己的评价,一股莫名的心慌和恐惧,自然而然涌到扶苏脑中。
“不过,朕今日要告诉你的是,朕也非昭襄先王。”
扶苏心里各种鼓点一阵乱敲,嬴政今天到底要给他说什么。
想想隗状,老丞相多无辜啊,不是搞基建工程,就是推行度量衡的事情。
一生为秦国效力,自然苦劳甚大。
结果在太子和皇帝的权力冲突上,竟然成了第一个炮灰。
嬴政悠悠道。
“你知道白起么?”
“武安君白起,昭襄先王下第一大将,长平之战坑杀赵国百姓四十万之众,号称——人屠。”
“那你认为,他为何要坑杀四十万赵国百姓……”
嬴政暗示扶苏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但是扶苏的猜测越是接近事实,心中越发不寒而栗。
昭襄先王,可真是心狠,而且还真是虚伪的教扶苏感到难堪。
“将虽在远,但万事必须奉君命。”
是故赵国四十万百姓之魂,其实应该怨恨的是秦国昭襄先王。
白起就是个工具人,而且还帮昭襄先王顶了不少屎盆子。
“你方才说,白起号称人屠。那么现在,你认为白起还应该担这个名号吗?”
白起自然是不应该不背负这个骂名的。
但是也不应该把矛头直指昭襄先王。
“帝王之业,非得以鲜血换来。武安君未必是人屠,但臣以为,昭襄先王也是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
嬴政听到这个答案,不断皱眉。
“在你看来,昭襄先王下令杀白起是无奈之举,还是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卒是无奈之举?”
扶苏不解。
“昭襄先王,为的是秦国的霸业。武安君居功甚伟,威胁到了昭襄先王,所以才……”
“这就是你的答案?”
扶苏拿不准了,自然抬头看着嬴政,想到方才嬴政说他敢和昭襄先王做比……
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浮现在了扶苏心头。
面对相似的情况,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的那位帝王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
同样是面对功高震主的武将。
昭襄先王直接赐死了武安君白起,朝野上下震惊,人心惶惶。
而面对可谓是攻打下六国的王家父子,嬴政让王翦老休,还续用王贲。
又是同样面对降卒。
长平之战,昭襄先王命白起屠尽了四十万降卒。
秦灭六国,编入军队,纳为刑徒者,数百万之众。对于数百万降卒,嬴政只坑杀了赵国于之生母家有仇之人。不过五百人而已。数百万降卒,嬴政几乎留了他们全部人的性命。
数百万之众,岂是赵国四十万之众可能比的。
虽然这两个方面,嬴政和赢稷面临的情况颇有不同,但是两人的格局谁大谁小,已经很明了了。
嬴政的目光停留在扶苏的剑身上,迟疑了好一会。
“你在剑鞘上刻了字。”
扶苏恍神,这才看向自己的腰间佩戴的剑。
纯均剑是名剑,在名剑上刻字,势必要请最好的铸剑师傅。扶苏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找人请到最好的铸剑师傅。但是诚如铸剑师傅所说,像纯均剑这样的名剑,在剑身上刻字,实在是毁剑。
扶苏自然而然想到了那位一天到晚在名字名画上盖章的皇帝。
他如果真的在别人铸造的名剑上刻字了,和那位皇帝的行径不是同样的吗。
所以扶苏最后选择了刻在剑鞘上。
这把纯均,还是嬴政赐给扶苏的立身之剑。
“朕欲一观之。”
扶苏乖乖递了上去。
嬴政在剑鞘身上看到八个字。
“胸怀利器,杀心自起。”
嬴政念着,须臾,嬴政抬起头对扶苏道。
“颇有深意,何人所授?”
这句话是曾国藩说的。
意思是告诫掌权者,身居高位者,要时时刻刻保持清醒。一个人身负重权,便有可能利用这权力,做出对民众不利的事情。
一个接受了现代教育,了解了历史发展规律的人,突然有一天成为一个帝国的继承人,自然要把这句话奉为圭臬,作为自己的为政的准则,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手中的权力之剑,究竟是为什么挥动。
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迷失自己的心志。
“非他人所授,扶苏自己所悟。”
扶苏总不能再编出一个梦来,又说是曾国藩所授。
嬴政闻言,自然奇之。
嬴政又反复看了看这句话。
“胸怀利剑,杀心自起。君王执掌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一念人在,一念人亡。确实当时时自省。”
扶苏听了,当即就明白了。
嬴政是在以昭襄先王的过错说事。
在他看来,昭襄先王是错的。
果不其然,嬴政复道。
“先王的决定,在当时未必是错。但是谁又能在做出决定之前,就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呢?”
扶苏的心猛地一颤。
这话颇为耳熟。
随后,嬴政忽的单手将将剑压在了案上。
显然,嬴政是要把这剑留在他这里了。
“那么,现在,你明白了?”
扶苏定了定神。
“臣还是那句话,为君父分忧,乃臣毕生之幸。”
嬴政听了,自然拧眉。
“不知悔改。”
“不——君父。今日的教诲,扶苏已经明白了。君父心怀天下,以先王的过错时时刻刻警醒自己,臣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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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臣非安国君,亦非武安君。”
“臣绝对不会令君父失望。”
嬴政一手压着自己的剑,一手将扶苏的剑压在案上。
看到扶苏还是这么胸有成竹,信誓旦旦,嬴政自然好奇。
“哦?”
“臣已加冠,为成人。咸阳非臣久安之地,望君父顾父子之情,允臣外出戍守边疆。”
嬴政听了,眼中闪过震惊,身子也明显晃了晃。
这样的回答,是嬴政没有料到的。
嬴政可没想过,要让扶苏离开咸阳城。
嬴政之所以罢免隗状,那是因为隗状失去了他这个丞相应有的作用。
第167章 致命一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皇二十七年秋,一道由会稽郡郡府发出来的密折,自出了城门,一路向西,风雨兼程,翻山越岭,最终在五日后送达了秦国咸阳城。
男子若非特殊情况,都是要留须冉的。
嬴政早三十刚出头,下巴上就一片浓密。
而今虚岁四十二,胡须更是冉长。
那双眼睛,锐利之色更甚,面上骄横之色更显。
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舍我其谁的意气。
嬴政端坐在章台宫内,听着外面传来的锺声。
宫室里帷幔随风飘动,外面风声雨声一起作想。
又是萧瑟晚秋时。
这锺声,来自太学。
听着来自太学的锺声,嬴政想起了小胡亥。
曾经的小胡亥,如今也十二岁了。胡亥和其他几个年岁相仿的兄弟,已经正式入了太学。
在秦国历史上,庶公子的待遇,经历了低糜的数百年,如今地位被再次被抬升。
嬴政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将分封制异化为郡县制。
那些郡守,不过是原先的秦吏。
秦吏比之诸侯,压不住荆楚齐鲁的刁民,用延续了他血脉的秦诸公子,以分封为名,让他们去镇守边地,这便是嬴政下分封制的初衷。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扶苏带动了一众兄弟,他们向嬴政证明,他们可以治理地方。
也有人,可以治理天下。
嬴政望着他眼前这张地图,思绪纷飞。
去岁冬日,他命令太史令卜测。
太史令的卜测结果可是,秦国未来的命运,全在扶苏身上。
(太史令本就负责占卜,不是写史书的。大家不要误解。言官史官才是真正记载历史的。)
易经之说,不知道可信不可信。
但是嬴政既然选择了立他我储君,自然不会中途再废。
外面的谣言,就像是一支支毒箭,不断的射向秦国朝中内部。
嬴政知道,他必须要做出取舍。
在风雨飘摇的秋日里,胡亥和诸公子一同摇头晃脑的读书。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据赵高讲,他若是读书用功,君父会封他除过东阳君之外最大的封地。
为了未来能在一块封地上逍遥自在,香车美女,胡亥如今自然是发奋学习。
只是这学的,自然是律法。
除了嬴政的儿子,世家大族的儿子们,也一起入了太学。
勋贵之子们聚集在一起,也是学习律法。
以法治国,是秦国的国策。
一时间太学里充斥着诸公子和世子们读书的声音。
太学本就设在皇城里,和皇宫的位置不远。
有时候,风声会把太学里的读书声,送入到皇宫宫墙上。
这是扶苏先前预设的,把太学设在皇城里,为的就是要体现,国家重视文教。
只是偌大的太学,原本应该充塞着诸子百家,但是被李斯一搞,太学院落如今只是个国家最高级大学而已。
先前被命为太学祭酒的李斯,如今被更名为太学令,复居上卿之位。
现下,李斯的耳边,也响起同样的锺声。
这是昏省。
李斯越是走近章台宫,耳边的声音就越来越小。
他又穿上了他的青色朝服。
今日无朝会,李斯又被召去咸阳宫。扶苏心目中的皇宫,在李斯眼中,还是咸阳宫。
咸阳宫是实现他抱负,展示他才华的地方。
有些事,不应该改变。
这是已经和扶苏对抗过的李斯的直观感受。
李由不是敢说出太子要造反那种的人,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造谣的人,其实是别人。
但是据李斯的推测,最不可能的结果就是,这次的谣言,是那个人一手推动的,他想要自己的命,为他的两任师傅报仇。
等李斯入殿,嬴政屏退左右。
“李斯——”
“臣在。”
“你可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李斯作揖。
“老臣振恐,唯望始皇帝陛下明察。”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则谣言。”
李斯头上渗出冷汗,他颤颤巍巍道:
“老臣教子无方,辜负了皇帝陛下的信任。老臣有愧,万望皇帝陛下责罚。”
而一袭黑色冕服在身嬴政,他背对着李斯,此刻在用他的剑挑烛火。
原本正在燃烧的烛火,被嬴政亲手一根根挑灭。
对于不愿意让它燃烧起来的小火苗,最好的处理办法,自然是在一开始就扑灭他。
嬴政听了李斯的这番请罪,脸上布满疑云。
殿内空荡荡的,殿内的烛火,被嬴政挑灭了一半,于是殿中有些昏暗。
“有一个人得到了一块美玉。只是这块美玉,在外然看来,太过耀眼,于是美玉的主人便将美玉藏起来,以日后之用。可是没想到,如今有人诽谤这块玉。”
李斯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子便是这玉。”
李斯又道。
“臣有负陛下隆恩。”
嬴政开门见山道:
“如今谣言四起,朕的这块玉,怕是要被毁了。”
外人盛传,东阳君有谋逆之心,而支持东阳君的人,居然是相国王绾!
事情的根由,关键还是在相位之争。
李由想帮他父亲李斯坐上相国之位。
可是如今一个相国王绾,一个御史大夫冯去疾,这两人互相咬的死死的。
怎么看,也轮不到李斯。
可是李由万万没想到,他得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太子扶苏竟然在离开咸阳之前立了王琳之子为嗣子,还将印玺交给了王绾。
只是李由万万没想到,他和他的幕僚门客讨论这事情的时候,却被几个工匠给偷听去了一半。
李由原本只是想让这件事情只被皇帝知道,让嬴政对王绾心生厌恶。
但是李由没想到,在他还未放出消息之前,荆楚之地已经开始谣言四起,东阳君和相国勾结,有谋逆造反之心。
而放出这话来的人,正是李由。
李斯和太子不合。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被抖了出去。
这种诽谤太子的话,谁人敢说?
等到李由荆楚之地的故交将消息带给李由,李由这才察觉出,事情开始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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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他意外的是,这消息,再次开始不胫而走,直接在咸阳城里谣传。
李由现在最恨的就是纸这个玩意儿。
因为纸便于携带,而且可以折小,于是这种记载着秘密消息的小纸条,被到处乱传。
而李斯,他则是昨日才知道了这件事。
李由如何得知王绾和扶苏的秘密,自然是透过李斯。
李斯一开始揣测出,编造出这种谣言的人,为的就是毁了太子。
但是,知道王绾和扶苏这件事的人,只有皇帝陛下、东阳君、王绾、李斯、由儿。
这么一来,李斯便开始慌了。
李斯知道,他的儿子李由有一个坏毛病,很多时候,他管不住自己的口。
第168章 李斯自尽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而且,李斯虽然在秦国二十几年了,可是他没有忘记过他的家乡下蔡啊。
而李由也没有忘记。
孩提时的情谊比任何时候结交的友谊都要更为珍贵,也更为值得信赖。
于是李由挺拔了儿时的伙伴做他的幕僚。
李斯完全可以想象,是李由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就在上次李由归家之时,李斯还对李由表示过,他在大秦朝中为官二十几载,如今距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之遥。
现在想想,真是悔不当初。
但是,李斯不会不知道,还有两个人,也知道这嗣子的事情。
东阳君扶苏——
所以,李斯脑海中有另外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是王绾和扶苏联合起来,要弄死他李斯。
但是,他没有证据。
谁会相信,太子会以造反这样的罪名去诬陷他自己呢。
如今到处都在谣传,他李斯为了相位,撺掇他的儿子向嬴政揭发东阳君和王绾之间秘密交易,以扳倒王绾和东阳君……
李斯脸上火辣辣的腾。
而第二天,就是今日,他大清早就被嬴政召来宫中。
李斯下了决心。
那个人为了让他死,不惜以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做赌注,他若是还不死,事情只会闹的更大。
现在,需要死一个人来解决问题。
“事情如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于东阳君名声极为不利,更是对王相的污蔑。而这祸事,皆出自老臣之口。臣无可辩驳。老臣愿意辞官就此归去,以为东阳君和王相正名。”
一面是皇帝陛下长子和恩师,而另一面是李斯和李由。
嬴政会选择偏袒保住哪一个,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嬴政皱着眉。
“朕以为,你会向朕解释。”
李斯吞了吞喉哽,有些话,他不敢说。
本就是毫无证据的事情,而且他如果真的直接指责这事情是太子策划的,那他李家就彻底完蛋了。
“朕宁可相信,这件事只是由几个小人煽动的。”
“兹事体大,如今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君侯名声不保,而这事情的根由,正是犬子。”
嬴政微微闭目。
前不久,他才把他的长女,嫁给了李由。
这种殊荣,朝中其他大臣并没有。
“李斯,你从不让朕失望。但是没想到,这次却是你的儿子令朕大失所望。事已如此,朕绝对不能姑息。朕会严惩李由。”
李由,那可是李斯的心头肉。
“还请陛下开恩。”
“罪在李由,朕如何开恩?李斯,你曾经是朕的廷尉。你最清楚,朕从不阿法。”
李斯肃容,今日前来,李斯抱了必死的决心。
“皇帝陛下,臣早就得悉此次流言,当时便抱了以一死已保太子之名的心思。臣所希望的,唯有以自己一死,以换我儿李由之生路。望皇帝陛下念在老臣为陛下效忠二十年的份上,绕过由儿。”
嬴政听了,更为震怒。
“若追根究底,你们李家谁都难以幸免。朕念在你对帝国有大功,而且是如今这朝中最懂朕心思的人,所以朕刻意对你网开一面。”
嬴政负手,对李斯下最后通牒。
“处死李由,保全你李家其他人,是朕给你李斯的宽限。放眼朝野,为朕如此厚待的,没有第二人。”
这个时候,李斯早已万念俱灰。
嬴政这种请求挽留的话,李斯自然是听不进去的。
李斯如鲠在喉,颤抖的道:
“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让老臣的儿子一死。”
嬴政立在李斯跟前,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嬴政睨色。
“扶苏是朕立下的储君,他未有造反之实,却因为你的儿子蒙受这样的耻辱,日后如何继位?”
“扶苏是帝国的重器,这样一把利剑,在朕手中只会伤了朕自己,让他待在荆楚,是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但是现在,李由让朕的部署功亏一篑。”
李斯听了,自感罪孽深重。
东阳君,那可是秦国的前途。
这是上次朝野上下问卜之后的结果。
“朕原本打算,舍弃王绾,但是这样做,日后扶苏永远洗不清自己……”
李斯听到这番话,双目忽的亮了。
他原猜疑,自己始终比不上王绾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没想到,陛下竟然愿意为了他,舍弃王绾。
李斯自然老泪纵横……
“皇帝陛下,臣闻君上此话,此生无悔入秦矣。”
嬴政松了一口气。
“朕知道,你舍不得你的长子。但是朕也很为难。而究其根本,此事皆因你儿子所起。如今舍弃一个李由,足以保全所有人。”
嬴政看着垂头伤心欲绝的李斯,又道。
“好了,李斯,你先回去吧。朕明日便会下诏,彻底理清此事。”
“老臣告退。”
嬴政万万没想到,因为这次的流言,他竟然失去了他最好的政治盟友。
他也没想到,当日那番话,竟然是他和李斯说的最后一番话。
那也是嬴政和李斯最后一次见面。
就在李斯走后不久,赵高匆匆忙忙来报。
“皇帝陛下,大事不好了!”
当时嬴政还在对着漆案发愁。
李由虽然死了,可以让所有人住口。
但是他将短期内不能再重用李斯,但是嬴政原先还打算,这次东巡的时候带着李斯呢。
李斯什么都知道,嬴政身边少不了他。
他们议定,东巡先至会稽,而后再去泰山封禅。
而赵高忽的冒冒失失闯进来。
嬴政见到赵高一脸惊恐。
这可是稀奇事,他身边的人,没有几个胆子小的。
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惊慌失措过。
而赵高,更是曾经手刃过嫪毐士卒的人。
“何事如此惊慌?”
“陛下——”
赵高发出一声惊叫,双目中满是恐惧。
“李斯在章台宫阶前跳下去了。”
嬴政听了,毛笔忽的从手中跌落。
嬴政当即起身,他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剜了一下。
而后其他侍卫也带着兵器闯了进来。
“陛下——”
嬴政见到这架势,这才确定,赵高说的是真的。
嬴政当即瘫坐在自己的王座上,胸前胸后,一片冰冷。
又过了一段时间,外面郎卫将李斯的遗书递上。
这已经是一道沾了血迹的帛书。
“陛下在上,臣兢兢业业侍奉陛下二十年余年,功劳不敢言,苦劳人人见之。臣本欲辅佐陛下安定江山。奈何长子由不肖,竟然惹下大祸,累及东阳君及相国声誉,今欲以一死堵天下悠悠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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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陛下放过臣之长子由。陛下也为人父,东阳君之于陛下,便是由之于李斯。唯望陛下明察。另泰山封禅一事,臣失言了。”
“陛下圣安。”
————
冬——
楼船已成,扶苏和王贲一起在船上走着。
李斯自杀的消息,还是王贲告诉他的。
“东阳君可知,前不久,太学令李斯自杀了。”
夏黑听了,一脸不可思议。
随后,夏黑一脸崇拜的看着扶苏。
第120章 像爱自己一样爱秦国(三更!求订阅!求打赏!)
面对朝中的局势,相比直接打起了太子主意的王绾,隗状这老小子竟然还是采取他从前的态度,一味的对周围发生的变化选择不理不睬。
隗状独善其身的结果就是,他这个左相根本起不到制衡群臣的作用。
但是嬴政决定废了他的相位,借以重新平衡朝中局势则是在最近。
因为正是在这半年来,嬴政忽的意识到,他当初立下的郡县制,让许多将士们对他开始离心。
朝中隐隐约约显示出不安的局势。
嬴政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扶持蒙家和李家以和王家相抗衡。
其效果是显著的。
但是这一年来,嬴政接到消息,那些因为没有战事不能继续晋升的诸将三不五时的相聚密谈。
军功爵制的弊端已经显现,再一次证明了扶苏是对的。
除此之外,秦法家也为天下人诟病,而齐法在变革新法上频频显示出其优越性,秦法家和齐法家已经开始互相争夺,而在最近,儒家开始又有动作了。
身为皇帝的嬴政,掌控全局,他自然发现了天下的问题。
嬴政扪心自问,扶苏确实给了他许多方向。
但是最近,嬴政还发现,朝中局势有了变化的同时,扶苏也被牵扯在了其中。
一国的储君,也被莫名牵扯了进来,而他还浑然不觉。
一切都逼得嬴政必须尽快动手,剪除对帝国不利的因素。
没想到,隗状居然在今日那种情况下为扶苏说话,嬴政自然当即罢免了他的相位,以儆效尤。
在太子和一个失去了制衡作用的丞相之间,嬴政果断选择了前者。
但是嬴政没想到,到了扶苏这里,他竟然主动选择离开。
这是嬴政没有想到的。
扶苏的另一个优点就是,他爱秦国,就像爱他自己一样。
离开咸阳,就意味着,从此不再掺和朝中政务。
但是,扶苏选择现在离开秦国,对于如今的大秦帝国,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在这次分封和郡县的分歧上,嬴政发现,这个帝国最大的敌人,竟然是创建这个帝国的有功之将!
郡县制天下,诸将叛乱的可能性极高。
分封制天下,诸子叛乱的可能性显然小了太多。
嬴政已经决定要动军功爵制了。
殿中静默了许久。
外面虽有秋风瑟瑟,但是明月终于还是挣脱了青雾的缠附。
嬴政重重问道。
“汝三思否?”
嬴政都说了那么多了,他嬴扶苏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说离开咸阳就离开咸阳。
“臣请君父允之。”
“将闾被封往辽东郡之事,你可知晓?”
“已风闻。”
嬴政想了好一会。
“当初力主边地封诸子为君的人正是你。诸子之中,你最年长,阅历也最高,你也是被第一个封君的。那么——荆楚之地,最为混乱,你可有信心一人镇之?”
“臣愿意一试。”
嬴政再没说话。
扶苏想到荆楚,脑海里立刻蹦出来两个字。
项羽。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荆楚……
这是个机会。
随后,扶苏想到了他的母亲。
“君父,母上先前还曾对臣言及,常思念旧地。不知君父可否开恩,准许臣带母上一同前往。”
嬴政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
将闾也对他提了同样的请求,但是嬴政自然没答应他。
因为将闾这样的请求,让嬴政觉得他是打算一去不回。
但是扶苏,他是储君。
秦国未来的皇帝。
扶苏不可能不回咸阳。
嬴政想了好一会,最终道。
“皆遂汝愿。”
“谢君父恩典。不知君父意欲让扶苏何时动身?”
隗状被罢相,此事必定震惊朝野,此时若是趁热打铁,直接命扶苏荆楚戍边,可谓大善,接下来,他便可以对诸将动手。
“朕给你三日。”
扶苏闻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这么快……
“那孩儿这就收拾收拾离开咸阳。”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心头不舍。
这三年来,他们虽然不是朝夕相处,但是这父子之情确实前所未有的深厚起来。
对于嬴政来说,这也是一段让他感到快乐的时光。
这是扶苏主动给予嬴政的。
扶苏努力让嬴政感受一段和他人建立起来的相互信任的关系。
这对于弥补嬴政的个性缺陷很有好处。
至少让嬴政知道,他绝不是一个人。
眼下,扶苏真的要走了。
嬴政已经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心里跑走了。
嬴政竟然微微舔了舔唇。
“一年一归。”
扶苏心喜。
“臣知道,君父放心。”
说到这,扶苏又道。
“臣还有一事请君父恩准。”
“你要立嗣子?”
嬴政居然猜的这么准,扶苏很是惊讶。
这两人不愧是师徒。
“正是。臣想立嬴曜为嗣子。”
扶苏考量了很久,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扶苏要走,秦国的朝堂上必须留下他的支持者。
那么他得让他的支持者足够有利,不能轻易倒下。
王戊的未来,据史书记载,位居上卿,已然极高。
但是王绾的丞相之位,则被李斯代替。
所以他得帮王家一把。
利用太子的名声。
立嬴曜为嗣子,便足以兵不血刃的巩固他和王家的同盟关系,还能稳固王家在朝野之中的地位。
嬴政早就猜到了王绾和扶苏都说了些什么。
能把王家和扶苏连在一起的,也就一个嬴曜了。
面对扶苏这样的请求,嬴政自然迟疑了。
“嬴曜?”
嬴政疑惑一问,扶苏听了,心里自然一惊。
嬴曜尚且还在学步,他就要确立的嬴曜的地位。
虽然不知嬴政有没有想到他和王绾之间达成了同盟,但是这么做,显得他这个太子非常草率,而且太急了。
扶苏复道。
“臣此去荆楚之地,若无三年五载,怕是难以回咸阳。若是出了事,还请君父……”
嬴政板起面孔。
“立谁为嗣子,你一人决之,不必请示朕。不过,秦国的太子是谁,也不是你能左右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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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还是冒犯了……
扶苏负手。
“臣明白。”“明日,朕会下一道贬斥之令。”
“臣明白。”
“别忘了那份世界舆图,梦也好,真也罢,朕都想一睹之。”
扶苏愣了愣,而后温温一笑。
“臣这就回去派人将东西送过来。”
“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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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武成侯多喝热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哦?竟有此事。我在这荆楚之乡,咸阳的消息,一点也不知道。”
扶苏语气惊讶。他以为,嬴政会下令连坐之罪诛李斯全族。
王贲看着扶苏,他满目疑虑。
李斯身死,获益者可正是他眼前之人。
朝中一向尔虞我诈,没想到君侯来了荆楚,还能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必定是有心之人背后操纵。
王贲本就很敏锐,对于这件事,他微微嗅到了蛛丝马迹。
以王贲对李家父子的了解,这两父子在朝堂上又红又腥,群臣之中,真正心服李斯的,寥寥无几。
李斯一向在朝中行事得体,这么多年来,从无错处。
怎么如今为了相位,检举揭发太子和王绾呢。
不过,他竟然也是才知道,太子竟然已经立了嗣子。而小世子不过四岁耳,尚在学语。
说起来,李斯死在咸阳宫,分明是护子心切。
不过这样大的污水到他李家头上,李斯的仕途本就被彻底废止了。
现在好了,李斯以一死谢罪,平息了一切谣言。
“李斯自尽。李家满门皆获罪,全部充入罪籍,于咸阳修筑皇陵。”
扶苏面色还是紧绷着的。
王贲微微作揖。
“这件事,牵扯甚广。君侯声名受损,陛下已经严惩李斯一家,也算是还了君侯清白。”
话说到这,王贲忽的又说。
“依臣之见,君侯不久就可以还咸阳了。”
“还得看君父之意。”
迎着面,猛地吹来一阵冷风。
王贲只觉得这风吹进了他的关节各缝隙处。
其他将士,也俱打了个哆嗦。
扶苏看着王贲脸上有痛苦之色,不免关切。
“武成侯可是身体有恙?若是有恙,还是先回船身吧。”
大庭广众之下,军士皆在此,而且他要陪伴的是东阳君,本就不可怠慢,怎么还能回去待着呢。
王贲肃容。
“君侯放心,不过是小恙,臣并无大碍。”
王贲确实是小病,最近时常头昏脑热罢了。
再强健的身体,都抵挡不住秋冬之日反复突变的气候。
王贲也不例外。
王贲执意坚持,扶苏自然也要陪着他巡视完航船。
只是两天后,侯府传出消息,武成侯病倒了。
扶苏听到消息,自然惊讶。惊讶之余,又不足为奇。
来了荆楚之地的将士,不适应天气,乍暖还寒的时候多有,扶苏早就听说行伍之中有不少人是病卒的。
扶苏午后亲自过来探视王贲。
这是王贲没想到的。
从前望着眼前的成年男子,王贲心中可谓百感交集。从前他心中对扶苏多有不满,但是如今两个人都在这荆楚之地,就像是被抛弃在外两个孤儿相遇了一样。
王贲看着扶苏,自然越看越觉得亲切。
病中之人曾经有过摩擦的故旧,确实是百感交集。
王贲双眼发青,面容更是憔悴,双唇微微泛起白皮。
王贲的胡茬上,还有药渣。
扶苏见到王贲成了这个样子,自然不忍心,毕竟是帝国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虽然扶苏又不是学医的,但是根据他多年来的经验,扶苏还是对着王贲一脸认真的说了那句:
“武成侯,当多饮热水。”
武成侯还以为太子会说些别的,结果就这。
一旁的医家只是觉得奇怪,这东阳君不赏赐些药物,怎么说这种话。
热水不是伸手就能烧能煮。
一时间,堂中气氛很是怪异。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大笑了起来。
王贲觉得扶苏应该是劝他喝药,而扶苏则觉得古人愚昧。
这身体里的毒素,可以通过排尿的方式排出去。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王贲这才道:
“君侯说什么,便是什么。汝等下去准备就是。”
“唯。”
王贲又看了看左右,示意让他们全部在外面等。
“武成侯有话对扶苏说?”
王贲的这行为,倒是让扶苏觉的王贲这是要说遗言的节奏。
王贲挣扎着盘腿坐起。
“陛下很快就要来会稽,臣以为,这是君侯的机会。”
未必,回到咸阳就对我是好事。
“扶苏的事,还是不劳武成侯记挂了。”
“臣多嘴了。”
王贲虽然病中,但是眼下身穿中衣,胸前发达结实的肌肉在这身中衣的包裹下,突兀的挺了出来。
一个盛年将军,即便是病中坐在塌上,其英姿还是不减。
“武成侯还是好好养身体吧。”
“臣听说,君侯曾说过,要让众将士都回到秦国。”
“我秦国将士,才是这帝国的根基。而关西,则是秦人的老家。我确实有让诸将士还家之心。”
王贲听了,心里一块石头微微落了地。
“我率军为皇帝陛下镇压荆楚,已经四年之久,而君侯来了这荆楚之地,又是一年。臣为臣先前的鲁莽向君侯请罪。事实证明,君侯的所为是对的。”
说着,王贲对扶苏作揖。
武成侯这是有事求他啊。
“如今陛下有心让诸公子治理边疆。我听说,另有二位公子,被封去了齐鲁之地。”
“以如今秦国之大,君父一人日夜操劳,也难以将诸地全部控在手中。”
王贲点点头。
“明年,皇帝陛下就要来荆楚之地了,臣以为,这不仅仅是君侯的机会,也是我等老秦人的机会。”
“武成侯位为列侯,享受尊贵,倒是始终不忘老秦人。“
王贲认真道:
“虽然他们都是我的下属,但是过去却都是我的乡邻亲友。虽然名义是在奉诏镇压荆楚,但是实则是被困在这水乡里。”
“荆楚之地距离秦国路途极为遥远,而且我辈秦人,家中都要父母妻小,这长期在外,恐生变啊。”
扶苏很疑惑。
“以武成侯之尊,这些事情,实为边疆之患,武成侯为何不直接对君父说?”
这……
“王某只是觉得,君侯这里或许有更好的办法。如今荆楚之地已经安定,而不出我所料,君侯明岁就可随皇帝陛下还咸阳。臣恳请君侯履行对老秦人的诺言。”
扶苏板着面孔。
扶苏觉得,王贲今日可能是烧糊涂了,说疯话。
“这话,可不像该是一个臣子对一个储君说的。”
“储君虽然是储君,但是如今,君侯也是皇帝陛下的臣子。臣今日也只是请君侯到时一道同王贲为老秦人立言罢了。臣与君侯皆为陛下之臣,自当为皇帝陛下鞠躬尽瘁,结束祸患。待皇帝陛下来了,臣与君侯相约,和诸将士一同向皇帝陛下陈述边地之患。”
扶苏听明白了。
王贲还是固态思维,想着要用战争去解决这件事。
王贲继续劝告:
“其实君侯有所不知,秦国的情况,那是非战不得脱。若是君侯肯在军中多留些时日,就会明白诸将士的心急之处。”
扶苏听了,还是气定神闲。
“此事,我早有打算,待君父一至,到时候,老秦国,荆楚之地,想要晋升的诸将士,困扰秦国的所有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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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成侯,时代变了。”
“老秦国可以继续容许战争,但是对于大秦帝国而言,战争就像是一把放在自己心脏旁边的利刃,稍有不慎,就会毁了自己。”“君父不日将至会稽,到时候,你我必定要一同前去迎接,且看到时候皇帝陛下究竟会听谁的吧。”
王贲听了,只觉得自己病的更厉害了,猛烈的咳嗽起来。
扶苏决意走人了。
“武成侯,多喝热水,好的快。我先走了,改日再叙。”
扶苏走了,王贲被内眷服饰重新躺回去。
王贲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天花板。
这东阳君,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我王贲亲自开口,他竟然也没有听劝的意思。
李斯啊李斯,你怕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
王贲心里盘算着他的。
我的话,君侯都不肯听,不知道换了皇帝陛下会怎么样。
“将军在想什么呢?医家说了,要将军多休息。”
面对内眷的关心,王贲只道:
“君侯说了,叫我多喝热水。”
内眷听了,怯生生道:
“妾这就去准备。”
第121章 荆楚之地,我来也!(四更!求订阅打赏!)
次日,嬴政的政令下达。
太子扶苏因为越礼,被责罚去荆楚之地戍边。
诸臣闻之,一个个心中凄惶不已。
罢相,贬太子,这两件事,让群臣一时间对太子都敬而远之。
当然,王家是个例外。
而冯家,这一家子人都很聪明。
伦侯武信侯冯毋择、未来的右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他们都是战国时期韩国人华阳君冯亭的后裔。
冯毋择很清楚,太子越礼被罚是假,前去楚地镇压楚人才是真。
若是换了别人,这楚地能否被镇压的住,还有的一说,可是这太子。
太子的长处,可就太多了。
他去了荆楚之地,荆楚之地必然能被镇压的住。
那么,昔日六国,太子已经去镇压荆楚之地了,二公子被封去辽东郡,辽东郡,乃燕地。
陛下十八子,尚有十六子。
太子独占楚地,皇帝陛下好大的手笔。
剩下十六子,分封边地。
那还剩下他们这些武将什么事情。
封君之事一起,他们这些武将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但是他们,手握重兵。
冯毋择当即便察觉到了危机。
太子……
这可是冯家能否后起的命脉了。
冯毋择正在纠结,可是忽的华阳宫里又有人传出来消息,太子立了长子嬴曜为嗣子。
这就意味着,未来皇帝陛下魂归地下,那么王家之女王琳生的儿子,就是下一任太子。
自古以来,君王之家,外戚便是一股极大的势力。
王家这棵树,他们冯家可得抱紧了。
诸公子闻此消息,也多有羡慕者。
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其中的道理,懂得都懂。
——————
三日后。
华盖辒辌车从咸阳城南门出,接着便一路向东。
军队拥簇着一辆又一辆马车,一路向西。
冬天到了,路上时常有冻雨。
身为秦国的太子,没有那么悠闲,这一路上,基本都是马不停蹄的赶路,遇到冻雨,旧地安营扎寨。
两位夫人之所以也被带上,都是基于人与人之间鲜少存在信任。他一个人走了,将两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夫人留在华阳宫,时间久了,扶苏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车轮滚滚,一路向西,卷起漫天的尘土。
在路过的时候,扶苏看到了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
战争结束了那么久,颓败的城垣上还有烽火灼烧后留下的黑色印痕。
百姓们见到秦人,也多有眼底流露出畏惧之色的。
和扶苏预料到的一样。
现在的边地城池,重兵布防,秦国的将士们日防夜防,防着楚国的百姓造反;楚国的百姓对秦人,畏之惧之,生怕他们举起长剑就对他们乱砍乱杀。
秦国的将士,和原楚地的百姓,眼中都是戒备之色。
互相防备……
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不过也有情况好的地方,没有战事,百姓们不用遭受战乱之苦,再加上嬴政的威名,楚地百姓也多有敬佩他的。
再加上,新法的推行,他们也看到了秦国的诚意。
还有,耧车、小推车,那可都是秦人的发明。
楚人未必对秦人就此消解久有的龃龉,但是对秦人的才智,还是非常佩服的。
不同地方,对秦人的抵触和接纳秦国都有所不同。
对秦国的抵触,一是他们心中还存有着对故国的感情,这第二,就是秦人强行勒令楚人改变旧有的习惯,所造成的不方便加剧了他们对秦人带来的抵触心理。
首先,楚人好高冠博带……
嬴政下令让所有梳秦国人的发型,包黑头巾。
其次,车同轨,旧有的车子不能用了,他们得重新做车轮。这重新做车轮,得多费劲啊。
笔趣阁
这个时候,扶苏还没有让马鞍出世,他得留一手。
这个时期,马不是主要的交通工具,马车才是。
马只是主要的交通动力。
出行方便全靠马。
这其三,就是文字。
统一文字,说的倒是简单。
但是大多数统治者都不知道这个过程对于楚人、齐人、燕人、赵人、韩人、魏人而言有多麻烦,非但没有给他们带来便利,反而制造了不少麻烦。
扶苏一路走,一路记,问题还有很多,他一一整理,准备到了寿春之后,再上呈嬴政。
马蹄哒哒的响,军队前后左右到处都是,两个小孩子的哭闹声时不时传入他的耳朵。
扶苏望着两边的草木朝着自己相反的方向移动,但是这心里却开始盘算着猫捉老鼠的大戏。
汉朝的建立者,可几乎都是楚人啊。
“荆楚,我来也!”
扶苏对着外面吼了一声,而后身后的军队开始沸腾了。
人叫马欢!
没想到,他竟然和历史上的公子扶苏经历了同样的事情,镇守边地。
但是这过程和意义,可是截然不同。
扶苏兴致高涨,自己给自己驾车飞奔起来。
两侧的护卫自然而然和扶苏‘赛’起车来。
两位夫人的马车在后头慢悠悠的走,听到外面的马蹄的震动声,两个女人自然都开始不满了。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但是两个女人,足以成为表面上的朋友。
雪姬原本也没对自己的儿子有多大指望,毕竟他曾经是齐王的妃子,但是她还是感激她当初的主动,要不是当初主动了,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冰肌玉骨被埋没在哪个暗无天日的角落里。
于是雪姬坐在马车上,还对着铜镜描眉。
这描眉还是扶苏教她的。
扶苏还命人给她制成了螺子黛,说是什么唐朝才有的,只有她才配的上这样的东西。
王琳的儿子被立为嗣子,她自然得意。于是自以为她王琳是扶苏心目中最爱的女人,面对姿色和身段都胜于她的雪姬,王琳只觉得她肤浅,以色侍人,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这两个女子各怀心事,但总归都是春事。
别忘了,此次随行还有宣阳夫人,她则是一心愤懑。
嬴政立子为储君,却不封她为皇后。她这个宣阳夫人,在宫中的地位,可谓是极为尴尬。
但是这未被立皇后,对于芈兰可谓是另一层羞辱。
她与嬴政的结合,本就是政治的联姻。
没想到,结局是这样的。
她决定,日后老死在楚地,以后都不与嬴政相见为妙。
昔日楚国公主的荣耀,从国灭时,就已经当荡然无存。
芈兰至今都想不通,为何听到楚国灭亡的消息,她一滴眼泪也未掉。
但是奇怪的是,当她进入楚国的城池,看到一些楚国特有的服装,还有楚国的灵鸟,芈兰情不自禁眼眶就开始湿润了。
扶苏说,这是近乡情更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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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秦国割肉,改动军制(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皇二十八年夏。
驰道大成,嬴政东巡,经新郑,过旧楚国都城郢,直抵寿春。
此来,一路要务,主要为祭祀山川,以为正天子名。
周天子有制,非天子不得祭祀天下名山大川。
周天子早衰,这天下的名山大川,早就无人祭祀。
至寿春,丞相王绾、卿蒙毅、卿王戊、五大夫杨缪从、赵婴陪嬴政祭祀湘水。
这一年没见,嬴政比离别的时候苍老了许多。
这是远超扶苏意料之外的。
只有赵高知道,这是因为李斯的死。
李斯的死,对于嬴政来说,无疑是一种挑战。
以嬴政,初闻谋逆造谣之风,自然是愤怒,面对明显的罪魁祸首李由,自然是恨得牙痒痒。
嬴政当时就决意,死一个李由,平息一切。
但是当李斯被逼死,嬴政的内心受到强烈震撼。
嬴政察觉到,就在他一手经营建立的朝堂之中,有一股强势的力量,围绕在扶苏身边。
只是等到他来到这里,听闻扶苏在这里的遭遇,他更为清醒。
扶苏对他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这种心情,所有人都不知道,或许历史上的李渊曾感同身受。
只是,嬴政不是李渊。
大权始终在他一个人的手中。
嬴政很清楚,扶苏的脑袋里,装的全部都是帝国。子承父业,他能如此,对于嬴政而言,其实也是莫大的安慰
李斯已经走了,如果他为了一个李斯,反手去折腾扶苏和王绾。
那么到时候,他将不仅仅失去一个李斯,还有扶苏和王绾。
这就是帝王的权衡之术,永远围绕着帝王的核心利益。
碧色湘水,湍流白练,于群山之间环绕。
银色的长带,盘踞在山川之间。
嬴政立在高山之巅的竹亭里,望着眼前浩浩汤汤的湘水。
就在这竹亭周围的茂密森林之中,有不少猴子,更有大猿。
山涧里本就有鸟鸣,大猿小猴,更是时不时在这四野里发出些撕裂宁静的叫喊。
水声浩荡,浪淘不断,白浪不住的拍打着两岸的碎石,有时候会送上几条小鱼。
平静的水面下,暗潮涌动。
嬴政望着这湘水,心情很是沉重。他开始显老态了,两鬓微微染了白色。
这点,让赵高对嬴政可谓是谨慎再谨慎。
倒是,比之显了老态的嬴政,赵高青黑色常服在身,依旧是神采奕奕的,双眼含着笑,却又给人锋利不可逼视之感。
嬴政微微动动眼珠子,赵高就知道,嬴政在想什么。嬴政走到哪里,赵高就亦步亦趋跟到哪里,俨然一条听话的凶狗。
就在此时,谒者令宣道:
“陛下,东阳君和武成候到了。”
嬴政微微横眉。
赵高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幕记在心里。
李斯的死,实在是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在皇帝陛下跟前做了二十年的红人李斯,一处错都未曾有,宁可和满朝文武对着干,也要战在嬴政身边的李斯,最后竟然死于一场流言。
而这流言,还是被楚地的庶民之流带起来的。
不仅仅是赵高害怕李斯,就是其他大臣,闻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如今再见到东阳君,都一个个心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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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看到扶苏,眼神也微微有些变化。
是畏惧……
“臣等拜见陛下。”
嬴政对待臣子,那是一如既往的严厉,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嬴政对眼前两个人都没什么好感,一见到二人,便毫不留情的道:
“荆楚,多事。”
王绾近日,面孔绷的极紧。王戊也深感最近陪伴在皇帝身边,压力倍增。
谣言之事,牵扯了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李家。
他们王家也被传的很凶。
而嬴政对于帝国的储君和将星,竟然这般毫不留情,自然让在座列位更感惶恐。
王绾眼底略略阴沉,太子敌对李斯,为何却把他们王家也拉扯上了。
王绾深知嬴政最忌恨的就是朝臣结党,自称一派。
现在他们王家和扶苏,可谓是公然绑在一起。陛下对他们王家发难,是迟早的事情。
树长得太大了,就要被修剪,否则枝干太大,更容易招风。
王绾看着扶苏,心里也打起了别的盘算。
太子是想一箭双雕。
将阻碍他的两个包袱一齐除掉。
但是,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断了他们王家这条左膀,又不惜触怒嬴政直逼李斯,断了嬴政右臂,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太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但是如今看来,太子的处境,比他们更为凶险。
嬴政一脸愤怒:
“朕观郡守汇报各地情况,就数这荆地一带滋生事端最多。”
王贲先道:
“陛下恕罪。”
扶苏倒是没想到,嬴政一见到他们就会给这样的下马威。
扶苏唯恐这只是嬴政诈他们的计谋。
毕竟,扶苏深信,以老秦国如今的实力,尚不足以查清楚事情的原委。而且扶苏刻意安排夏黑把事情做的很干净。
等到池武回来任职,事情已经成了。
所以,扶苏断定嬴政并不确定他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事实上,他也查不清楚。
那么,他这是在为失去了李斯而不满。
说起来,李斯的功绩,史书上都写明白了,所以他完全可以代替。
扶苏一脸淡定。
关键时候,还是要吃老本。
相比之下,王贲一脸惶恐。
“皇帝陛下,是臣辜负了陛下期望。是臣无能,未能尽早彻底解决荆楚之患,让皇帝陛下担忧了。请皇帝陛下责罚。”
王贲面前那个男人,却脸色冷峻的可怕。
“三郡虽小,朕却给了你十万大军在边地驻防。朕闻说,不止是荆楚黔首不安,这十万大军,也时常有事发生。”
王贲听了这话,也是心头一紧。
“我秦军中等级森严,以战功晋升,如今三年无兵,天下安定,军中将士不得升迁,军心不稳。而今十万大军更是身处异乡,思念家乡不止,还易感染疾病,军中还曾起过瘟疫,更是死伤不少将卒。臣请陛下未雨绸缪,尽早处理此事。”
听到王贲亲口说这些,嬴政知道,他的秦国到了不得不割肉的时候了。
第171章 罗马法,公民等级(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军功爵制,如今到了正式修正之时。
“丞相——”
王绾微微打了个颤儿,这才缓步上前。
“陛下。”
“你怎么看?”
“武成侯所言,实为国家之患,确实当早除之。军心不稳,国之大事。”
王贲拱手静静立在地上听着,此时他一脸肃穆。其实王贲早就想过了,要么这军功制改了,大家都回去种地,要么,秦国再来几仗。
王绾哪还有什么主意。
这军功制,一开始就是太子提出要废。
当时王绾就是支持者。
这是吕不韦生前的梦想,他发现秦国的问题就在于,计首爵制太过残忍,容易让秦国百姓失去理智。
但是王绾作为改革的执行者,他最清楚改革的难度。
死守军功爵制的朝中大臣,还是多有。
另外,秦国朝中多的是因为军功晋升出的大夫、更造……
倒是,秦国宗室里的那些人,他们抱着观望的态度。他们希望废除军功爵制,恢复原本的世禄世卿制。
这件事,得回去好好解决。
关键是,现在王绾不知道,嬴政是怎么想的。
原本有个李斯,王绾还能通过李斯的主张判断嬴政的心思,但是现在……
在探求出嬴政的真实心意之前,王绾自然不敢在秦国的立国之本这件大事上打头阵。
于是,王绾话锋一转。
“臣以为,武成侯战功赫赫且有勇有谋,如今又主动提出国中这些问题,想必是武成侯早已有了主意。”
嬴政听了,自然看向王贲。
王贲确实睿智,但是少了他父亲的老谋深算,多了些清澈。
面对王绾的推锅,王贲毫不犹豫就接下了。
“回陛下,臣以为,这军功之制,乃秦强国之本,若是陛下不肯废,必须当加以修正。否则,军心不稳,必乱矣。”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很是惊讶,他猛地侧目看了一眼王贲。
王贲向来看着虎里虎气,威风堂堂。
今日说的这话,也正合他本人的个性。
嬴政听了,眼前猛地一亮。
王贲,那是老王翦给他的一张王牌。
现在看来,这张王牌,还在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嬴政听了,面露喜色,诸臣都看在眼里。
“武成侯,还是意气不减当年。”
王贲老老实实道:
“陛下谬赞了。臣知道陛下要来荆楚,而陛下所忧心的,臣自然要为陛下想到,否则,如何担陛下之俸禄。”
嬴政听了,眼中闪着赞许,但并未再说什么。
今日在列的,只有几位朝臣。只是这在列的,自然都是地位极其高,地位等同丞相的。
王绾也是没有想到,王贲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此时此刻,就连扶苏,都想要把王贲当好哥们了。
这话说的干脆利落啊!
要么废了改,要么继续战,反正再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只是,另外两位君侯对王贲的说法,有些反感。
冯毋择脸色凝重,他没有想到,王贲竟然会说这种话。
冯毋择上前:
“陛下,臣以为革了军功,秦国将士的鲜血将不再沸腾。一旦诏令下达,老秦人势必心有不满。想当初,商君来我秦国,定此军功爵制,不仅仅是为了让我秦国成为诸侯们朝见的对象,更是因为,军功爵制适合我秦国男儿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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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也为老秦人,深知老秦人心中所想。若无军功爵制,不仅仅是天下百姓无法晋升,为皇帝陛下打下万里江山的老秦人更是不甘心。”
改革的矛盾,主要在于既得利益和未得利益体之间的矛盾。
冯毋择的进言,自然引起了嬴政的重视。
嬴政捋捋胡须,陷入沉思。
嬴政也想改革军制,但是老秦人和六国人利益如何协调,而天下百姓的晋升通道又将如何。
军功爵制,得有个万全的替代之法。
就在此时,冯毋择却微微看了看扶苏。
这么大的事情,皇帝陛下既然召来了太子,难道就不问问太子。
太子可是当初嚷嚷着要革秦的第一人。
而军功爵制,正是当初改革内容的最大争议。
赵高靠在嬴政左边,而李信,他靠在嬴政的右边。
东巡之行,李信是嬴政点名的伴驾人物。
这个时候,李信觉得,他也得说句话。
他这几年,总是被人指点说他只是有勇无谋。
今日且看他露一手。
李信忽的走到赢政面前:
“陛下,臣以为,这天下既然一统,国内无战事,而军功爵制本就是为战时服务,如今自然是要慢慢修改的。但是在我等商议出完全之策前,还是当发动战事,暂时缓住军心。”
李信这话,乍听觉得有用,实则还是主战。
“臣以为,休战之策,委实动摇军心。而发动战事,可为缓兵之计也。”
王贲倒是没想到,这才几年没多接触接触,这李信竟然说话拐弯抹角起来。
别看李信气焰高,但是嬴政心目中,还是将王贲看的最重。
正因为王贲在嬴政心目中的王牌,所以才需要李信从旁压制。
而李信,东巡之行,他也是重头戏。
扶苏也没想到,他的行为,也改变了朝中很多人的命运。
这李信,非但攻楚顺利,被封高位,在军中威望极高,而且还在嬴政面前使劲蹦跶。
而从头到尾,扶苏还没说上几句话,一直被晾在凉亭里。
风轻轻吹过,松涛万顷在嬴政耳边做响,也带动了众人的衣襟向西飘动。
嬴政看着李信,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
只是,嬴政现在的心思,谁也没料透。
听了这些人的话后,嬴政却将他的目光投到这个他久违的儿子身上。
看着年华才茂的扶苏,嬴政心中自然生出宽慰。
但是,嬴政更希望,扶苏体现他这个东阳君应有的价值。
“扶苏,你意如何?”
“臣以为,老秦人为我秦国根基,当务之急,要先解决老秦人之患。我老秦国为战胜国,而关东六国为战败国。秦人理当地位比六国人高一级,享受更高的待遇。而其他六国人,虽然没有更高的待遇,但是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获取公民的身份。”
第122章男人的心声:女人真是麻烦
这车轮滚滚的声音,一直在扶苏耳畔持续了整整一个半月之久。
池武前来禀告:
“君侯,已经到了会稽郡的地界。前方武成侯已经命人派行阵前来迎接。至于武成候本人,则在会稽城等候君侯。”
“武成侯王贲——自秋狩一别,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要再见。”
“说起来,君侯与武成候可是有缘至极,当初君侯出使齐国,正是武成侯在外策应,以襄助君侯。”
真快啊——
三年的时光一闪而逝,再过十年,他就可以登基了。
这一路上,扶苏很是惦记前朝的事情。
嬴政说要问卜,也不知道这卜测的结果怎么样了。
说起来,扶苏最应该感谢的人,是嬴政。
虽然王绾说,他扶苏最大的错误是生在咸阳王宫,成为了嬴政的长子。
因为他是嬴政的长子,这就限制了他所能做的事情。
或许就像是王绾说的,他最大的错,应该是成为公子。
如果一开始他只是成为一个小谋士,随后写几篇文章,递给嬴政,引起他的关注,而后再慢慢来入朝为官,也对延续大秦的命有帮助。
这样的话,他就不用担心太过暴露自己的才华,继而引起和掌权者的强烈摩擦。
不过,成为太子,也有好处,未来的天下的命运都在他一个人手里。在高度的中央集权下,他完全有自信,建立一个盛秦。
但是在继位之前,他得苟。
还有十年的功夫,他就可以继位了。
按照王绾给他的提示,他现在应该离开咸阳,暂避一避。
这么做,也有助于稳固朝纲。
太子夹在皇帝和诸臣之间,围绕的又是分封和郡县这样切合群臣利益的事情。
扶苏一直很感激嬴政。
这三年里,若不是因为嬴政在,照他改革的措施和方向,秦国早就乱了套了。光是嬴政的威名就已经大大削弱了顽固守旧派力量。
只是可惜,这改革最关键的一部,整改军功爵制,未被解决……
但是嬴政暗示他,王绾明示他,他不走不行。
事实就是,大秦帝国不是忽然建立起来的,而是早就有之。
如今的帝国是逐步蚕食六国而建起的,但是这个天下只是大秦帝国的壳子,瓤子还是没变的,而且这瓤子还开始要坏了。
利益关系没有调整好。
统治阶层内部的利益关系没有调整好,统治阶层和被统治阶层的利益关系也没有调整好。
内部的利益关系,这不是扶苏说了算的。
而且现在是山高太子远,他之力不能及。
扶苏还是给自己准备了许多后手。
扶苏将张苍留在了咸阳宫,教导或许会成为扶苏未来最大的敌人——胡亥。
而萧何,扶苏几经考虑,楚国,大有人才,所以他把萧何带了过来。
至于申聿,这样的心腹,必然是要留在咸阳宫的。日后咸阳城的大小事情,都靠他传递信息过来了。
关于统治阶层和被统治阶层之间的矛盾调和,这里面关系到权力的下达,还有旧有贵族的原六国百姓的影响,所以扶苏决定先借用分封的手,继续对百姓加以在镇压。
而不是先努力调和这个关系。
贵族衰落了,镇压百姓的利益阶层消失了,百姓没有人压了。
所幸,镇压百姓的贵族这个阶层,靠着分封又给补上了。
这是扶苏目前感到自己对这个帝国贡献最大的事情。
远处烟波浩渺,水雾丛生,接近傍晚时分,江上白鹭翩翩。
红日的余晖落在江面上,楚地的冬日,萧索很甚。
即便是太子,有着极高的待遇,可是这一路走过来,脸上也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扶苏和随行行伍的军士都脸上都显得有些沧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事干,精力过剩,所以纵欲过度,再加上这名义可是被贬的,扶苏又藉此机会多喝了些酒。
这一路下来,扶苏整个人显得像个三十岁的纨绔公子。
这太子的英气,可少了太多。
扶苏有些欲哭无泪的对着上天叫道:
“还有十年……”
坐在副车里的王琳很是惊讶。
“夫君这又是怎么了?”
雪姬玩着自己的指甲,太子从不是那种悲天悯人、消极悲观的人。
“可能秀逗了……”
“修豆?”
雪姬听了,忽的笑笑,你这个笨女人,自以为有多得宠,其实太子并未给你讲过什么好玩的。
看着王琳脸色忽的一变,雪姬也怕这个正主,只好又弯了弯眉,低眉顺眼道:
“就是,一个人的脑子忽的进水了。”
王琳眼中闪起惊恐。
“进水?”
“重华夫人不必紧张,这只是一个比喻。”
“比喻?何为比喻?”
雪姬觉得这王琳笨笨的,但是她也懒得再和她废话,于是道:
“所谓比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重华夫人向来机智,向来必定可以参透。”
宣阳夫人听着这后面两女子的谈话,微微笑了。
子虽早已非我子,但她宣阳夫人之子,最终成了秦国的太子。
后面的女人叽叽喳喳起来,扶苏听得不大仔细。
但是一侧的军士将异样的目光投到他脸上。
近距离接触后,会发现,太子其实是个怪人。
扶苏忽的又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很快的,十年时光应该会过的很快的。
不是应该,是一定!
霍成控马过来,再次传话。
这已经是他第九十九次替三位夫人传话了。
“君侯,宣阳夫人命臣来传话,请太子驱车慢些,三位夫人身子受不了,何况还有二位小世子呢。”
扶苏懒懒道:
“诺。”
池武可不满了。
又慢!
扶苏看着池武,直接道:
“女人真是碍事,原本定下的一月路程,竟然走了一个月半之久。”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是啊,君侯,原本一月就可以走完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一月半。”
池武这一路上瞻前顾后,太子走的自然是极快的,可是后面几位夫人不行,频频派人在后面过来传话。
一拖再拖。
但是这样也好,他毕竟是罪身,是来戴罪立戍边的,而非新官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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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补老秦人的利益
目前的情况:
秦人:六世在时,我们立功封赏极高,如今你在,我们给你把天下打下来,你什么都不给我们封。
为了从六国贵族里抢走地方控制权,再次迂回分封。
好吧你学周天子,给儿子分。
我们啥也没了!
气死了!
从始至终,你都不给我们老秦人分好处。
天下大定,本来就应该是我们老秦人收益最大,结果活在军功制度下(等级森严,那些等级低的士兵,待遇非常差,等级高的衣服食物待遇都很高。只能眼红)
不让战,不让分!不让回家种地,老婆孩子见不到!
又气又心疼!
严格来说,我们老秦人白干了!
啥都没捞着。
……
秦皇:
老秦人们心有不满,我知道有这个问题。
但是这解决起来,要分我的地,这不行!
关东的地给了老秦人,六国人不会拥立我,我秦始皇是天下之主,不仅仅是秦人之主。
天下是我一个人的。
决不能分而治之。
庶民而已,我给有功之将封赏就好了,那帮黑头无脑人算什么!
这个问题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个人压着!
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好了。
过了些时日。
那就打一打吧。
(坏心思,一天天想着封地,干脆别回来了!五十万大军被骗去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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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时日。
这压着好费劲啊天下不安的形势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唉,可惜我寿命太短了,看看这些儿子,没一个中用的。
这怎么能压得住呢!
不行,我必须活的更久,不然我的帝国要完蛋了。
怎么办呢,何以解忧,唯有长生!
最近发现扶苏其实不错啊。
我失了老秦人的心,让他去军中带一带叭,培养培养感情。
最后一次东巡之行……
卒
结果:压了十几年最后二世一上来,擦!崩了。
秦人:
始皇帝终于死了。
mad,终于死了!
成天把呼三喝四,一点好处不给我们。
自以为是的家伙!
夸你不过是为了骗骗你罢了。
(一万个开心)
兄弟们快看!
项羽把我们家给烧了!他奶奶的!
兄弟们再看!
那个刘邦,他搞分封,跟着刘邦走,我们有肉吃。
走走走!
沛公最好了(●°u°●) 」。
沛公万岁万万岁!
题目:人间真实老秦人
要记得:你们是历史文读者
这本书是历史文,很多读者也对历史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但是大家似乎有一个误区。
看到分封制复起的汉朝灭亡了,就认为分封制有毒。
看到公民等级割裂了国家,就认为公民等级有毒。
一样制度的出现,其实是必然的,是符合当时时代的。
换言之,刘邦当时没有第二种选择,他只能继续分封。
罗马帝国也没有第二种选择,他只能公民法,万民法
那个制度,在当时那个生产力阶段,他是必然的,是合理的。
而主角,作为一个后来者,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但是他逃脱不过历史局限性。
主角只能把当时中国的现实情况和世界范围内行之有效的两千年的历史智慧相结合。
换作你,你能怎么办。
政治就是不断的妥协,各个利益阶段的妥协。
不妥协你就等着亡吧。
(主角知道这个等级的害处,肯定会取消的。
我写个书天天给你们开作品感言剧透。)
分封制和公民等级的消亡,只是证明了那个时代的消亡,新的利益关系利益集团形成,又得进行再一次的变化。
这不能证明这两个制度本身是有问题的。
拿今天举例子,再过两千年,后人评判如今,也会觉得如今的制度有问题。
就是这个样子啊。
发展就是否定之否定。
主角逆天改秦国的命,他逃脱不了时代,要么顺着时代大潮走要么被历史框死。
不要妄想你一个人能和那个时代对抗,就是嬴政,最后历史也证明,他的帝国被绞杀。
本就没有完美的制度。
希望大家看书可以理智一点,不要那么激动。
你动不动弃书什么,我其实好尴尬,这证明你读书不多,而且还自以为是。
你以为历史上的那些人是蠢吗?
所有人都在历史潮流之中,你跳不出去的。
人类是社会性动物,社会一直在进步,你是参与者创造者,也是被改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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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历史就是集体生存集体进步的智慧。
秦灭六国,不是朝代更替,那是国家兼并!搞清楚状况。
另外说清楚:再有跳读的莫名其妙喷我,直接删除禁言一条龙。
第123章 入会稽,范增候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此时正是冬日,扶苏所到之地,除了城池,村寨,很多地方都是一片荒芜萧索。
在别人眼中是荒芜贫瘠的地方,扶苏却看到了商机,种茶,植药。
秋日已去,越往东,越见草木之零落,但是又多见楚地风姿绰约之女子。
楚地女子,和关中女子相比,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比起女子,扶苏对楚地的男人更感兴趣。
项羽、韩信、刘邦全在这里。
——
会稽——
纵是冬日之季,但是因为有清水湖泊沼泽环绕,别有一番净澈。
会稽城正处在这山坏水绕之间,四面八方都有人家,依依墟里烟,暧暧远人村。
几声狗吠不时从远处传来。
城外美如仙境,让人流连忘返。
望见故乡,宣阳夫人只觉得自己从前的病全部好了。
至于城中,乱的很……
在大街上,你是看不出来什么的,一个个头上都裹了黑巾,衣服也典型的秦国样式。
挑担地、牵马地、背柴草的,应有尽有……
他们都很恭顺,身子佝偻着,一看就是安分守己的顺民。
城中将士们比原先可多了三倍。
但是府宅之中,那可就乱透了。
华衣带冠配剑者聚集在一处,齐聚一堂,似乎是在密谈着什么。
“此次机不可失。我们务必要抓紧机会,在他进城的时候动手。”
“少来了,这个时候动手,事情非但不能成,反而会引火烧身!”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拍案。
“城中守卫已经比平身多了三倍。秦将王贲亲自去城外迎接,我们得手的机会只会更小,而城中还有殷通这个小人迎接,殷通不敢得罪他的皇帝,只会在关键时刻出卖我等。”
“更何况,还有太子亲卫在侧,虎贲军是秦国最高级别,装配最为精炼的武士组成。”
“项兄说的是。”
角落里,一个身材壮实,脸上肉嘟嘟的少年望着他的叔父以及他父亲生前的部下。
几个部下想要复仇都想疯了。
“哼!平日里没有机会,如今整日巴望的肥羊就要到口中,如何能放过他。再者,他一旦入住将军府,日后便再难机会得手。”
项梁还是坚持他的主意。
“且慢!”
项梁挺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眼中精光一闪一闪的。
“殷通那个小人,为了他的主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别看如今对我们是和和气气,但是一旦他发觉我们对他的主子不利,他必定对我等起杀心。”
“我们得先做出安顺的模样,等到殷通对我等放下戒心,然后我等再伺机接近太子。”
“否则,贸然行事,必定不成。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东阳君有所准备。我早闻此人素有谋略,像他这样的硬骨头,我们得慢慢啃。”
项燕原部下道:
“项兄,您说的没错,可是如今殷通完全不肯多透露有关于秦太子的半点消息。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太子究竟要在会稽郡逗留几日啊。”
十岁少年一听这话,双拳一提,上前道:
“叔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让几位伯伯们命人去做吧。啰里啰嗦,说这么多,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项梁瞠目:
“长者论事,与你这小子何干!练你的马术去!”
少年听了这话,当即不满道。
“秦王派人杀了我的父亲,怎么能与我无关。”
项梁吸溜了一下,双眼眯起,然后不住的跺脚。
那些个伯伯闻言,一个个都对着稚子笑了起来。
其中有人按着项羽的肩道:
“小子——如今这里可没有你这小子说话的份,等你长到有你的仇敌一样高的时候,再来和我们一起议事吧。”
项羽顿时像蔫了的小草一样,他当即转身出了门,而后来到院子里的大缸前。
现在,他甚至都没有这口大缸高。
院外,两队军士忽的悄悄靠近了这座院落,将前后围的死死地。
这只是一处院落的情形。
而其他院落里,多有高冠博带者,各自在里面打坐。对炉焚香,听琴取乐。
院外,也是重兵把守。
————
郡府。
大堂里,一个身材高大,体格魁梧的将军盘坐在上座,他面部暗黄,脸上更是横肉凸起,典型的凶相。
此时,他正在听他的属下给他汇报城中的情况。
那下属是在附耳对他说什么,显然是秘密。
这就让年已六十的范增感到很奇怪。
按理说,太子前来,布防乃是光明正大的事,为什么他却做的如此小心翼翼。
这验证了他的猜测,秦太子不会在会稽郡久留。
而殷通,也并不想现在杀了项梁等人。
处理完事情,殷通准备去迎接太子了。
“范增先生,殷某有事,需先行一步,还请老先生在堂中等候。那位贵人很快就要到城内了。届时那位贵人问什么,先生便答什么,一定不要多问。若是答的好,那么先生日后便可飞黄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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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增白胡白冉,一脸和蔼。
面对殷通的再三告诫,还有他紧张的神色,范增更是确定了,他很快就要见到的那个贵人,就是秦国太子。
“郡守放心,范某必定谨慎以待。就像郡守对待那位贵人一样侍奉他。”
殷通满意的点点头。
而后王贲派人来催了,殷通这才快步出去。
这城中,眼下可是有不少麻烦的家伙。
但是太子出行为了安全,都是事先一日才通知当地郡守县令他要到达此地。其行进路线和方向,除了已经途径的地方是已知的,其他的地方都是不可知的。
突然接到接待命令的他,也是十分慌张。
首先就是安全问题,殷通深知这会稽城里多有旧楚大将,他们人多势众,一旦闹出事,他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再者,楚地的百姓,也得加以防范。殷通借用军队,将那些原楚地富商豪绅,大门大户,全部控制起来,不许外出,也不许街上有行人,但是为了粉饰政绩,又命令士卒们伪装成楚人,在街上自由活动。
谁让太子来戍边颇有巡视突击检查的意味。
来人可是东阳君,殷通连通武侯都不敢怠慢,更何况东阳君呢。
很快,黑色军旗涌入了会稽城。
王贲亲自护驾,殷通只能跟在王贲屁股后面。
第172章 裁百万之军,建常备之师 (求波打赏!月票!)
嬴政微微攥了攥手心。
不管在哪里,嬴政身边总是悍将林立。
三个侯、二位五大夫,都是有功高爵的武将。
五人乍听此言,自然觉得惊讶,一个个面面相觑起来。
王绾、王戊、赵高三人听了,也是眼中闪着惊讶。
秦国人和六国人分等级,闻所未闻。
虽然秦国人在六国人眼中名声不太好,但是说到低,这七个国家,同出炎黄一脉,皆为中国之民。
事实上,七国的百姓内心也是互相认同的。
只是如今秦国一家独大罢了。
但是这分等级,诸将心中虽然觉得好,但是文臣自然不乐意。他们很清楚的看出,一旦以国别为等级划分对象,天下必有分裂之势。
而诸将,作为嬴政的真正执行者。
他们最清楚秦国的问题。
所以对于皇帝和太子,他们自然更倾向于太子。因为太子愿意保障老秦人的利益,也愿意分封。
秦国每次攻打下一个国家,便立刻吸纳当地民众进入军队,适应秦国的耕战体系,同时让他们熟悉秦国律令。只是速度太快,囫囵吞枣。秦王军令在上,下面的人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去做。至于效果几何,看看流民和藏入山林的人有多少便可以明白了。
很多事,他们都压着不敢说。
好在山高皇帝远,皇帝陛下的耳目,根本不可能达到荆楚齐鲁这样的地方。
对于嬴政来说,有些事情因为没有被上报,所以也并没有发生。
荆楚之地的问题,也是其他地方的问题。
六国人即便被吸纳入了秦国的耕战体系,但是战争一旦停止,军队内部森严的等级分化,让身居低位的士卒们非常不满。
而老秦人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捞到。
这从前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加官进爵的老秦人们,如今一没有被封地、二不能回家,得守着关东六国的百姓、三更是没有办法晋升,只能看着别人吃肉喝酒,而他们则是吃汤就野菜……
老秦人心里非常不爽。
并非为首的将士们一天到晚想着要谋划战事,事实就是,没有战争,秦人内部的矛盾非常严重。
众将士纷纷在心里捶打起了自己的小鼓,但是他们都对扶苏投以赞许的目光。
嬴政脸色一黑。
赵高看了看嬴政的脸色,他想起了过去一桩事情。
分封之议被太子重新掀起来的时候,皇帝陛下曾为人进谏,建议皇帝将关东的土地,赏赐给秦人,但是皇帝陛下当时拒绝了这样的提议。
那个人,不是别人,是秦国的老将军杨端和。
杨端和原本就在魏地镇压,李信被派去镇压泗水郡等地,他就以老了为由回咸阳养老去了。
杨端和老将军,那可谓是经历了秦国四位君王。
他早就看不下去嬴政的作风了。
杨端和英年时期,为秦昭襄先王效力。那个时候,老秦人生活多幸福,每次打完仗,人人喜笑颜开的。
后来吕不韦专权,秦国将士们对吕不韦非常不满。
因为吕不韦废除了计首爵制。
好不容易嬴政亲政了,早期还好,只是天下一统,秦王原形毕露,竟然没有对老秦人加以封赏。
就是诸将军,只见三侯威仪堂堂,不见众将戍边苦寒之地。
天下一统之后,六国人过的怎么样,杨端和不想,老秦人生活非常不幸福才是真的。
看到这点的杨端和,自然建议了嬴政,为老秦人封赏。
只是皇帝陛下当时听到这个提议,自然否觉了。
“朕为天下之主,而非老秦国一国之主。六国人众,而我秦国人寡。若保老秦国之利,必定逼六国百姓心滋反意。”
王绾复作揖。
“皇帝陛下所言极是。臣也以为如此。”
王戊开始摇摆不定了。
太子这是革军功爵制的节奏,瞧着其他将军的神色,他们是支持太子的。
王贲则曰:
“陛下,臣以为,太子之奏议,未必不可许。陛下心怀天下,愿以六国人为秦人,可是黔首愚昧,目光短浅,未能有陛下之胸怀。若是不加以安抚老秦人,再无战事,军功爵制,实为秦国之毒。长此以往,老秦人势必不会再像往常一般拥护秦国。”
这话被王贲说出来,在场诸位,自然心里皆一阵发凉。
秦国若是不为老秦人拥戴,那还能是秦国吗。
扶苏倒是没想到,王贲竟然在这件事上表现的这样开明。
“陛下,我秦灭六国,实则为兼并,并非改朝换代。老秦人方为我秦国根基,秦人久居边地,苦楚极多。而陛下为老秦人效忠之主,若是陛下都不肯为老秦人谋划利益,还有谁能为老秦人谋利呢。”
扶苏这话说的,只给嬴政一个人留了条后路。
王贲听了,不由得再次侧目看扶苏。
嬴政一时间面色一青,右手更是微微握拳。
赵高听着,心头很是紧张。赵高眼睛咪成两条细缝,双手微微绞起,这父子两刚重逢便上纲上线……
扶苏的威信,就是在不断的对抗嬴政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
皇权之下,众人皆为仆。
唯有扶苏,敢做他们不敢的做的事情。
在场诸位武将,又都是征战沙场的勇士。对于敢公然反抗嬴政的人,自然尤为佩服。
扶苏早就成了嬴政的政治生涯之中的对手。
面对这对手的挑衅,嬴政欣然接了下来。
“朕为天下共主,为天下人谋之。今以天下百姓以国分等级,六国人如何心服。若朕在开国之初,就为日后留下这样的隐患,我大秦如何万世!”
这就是矛盾所在。
嬴政想要啃下六国人的人心,而扶苏想要弥补老秦人的利益。
嬴政的出发点本身没有问题,只是他被困在时空的局限里,他的思维认知局限在过去的一千年历史上,而他本身就是皇帝制度最大受益者,思考问题,也是站在法家的角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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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想了想,嬴政如今,应该已经是察觉到了军功制度之害。否则他一开始就对王贲的进言加以驳斥了。
“臣以为,此事可两全。军功之制既然如今弊端尽显,自然当革除。到了此时,臣以为,百万之军,已经到了不得不裁之时。”
裁军!?
一年多不见,太子莫不是疯了?
这个时候,众臣不会认为扶苏是明智。
嬴政的心剧烈的跳了一下。
“此言为真?”
嬴政一挑眉,扶苏自然感到了这件事的压力。
“我秦国养民,主要为耕战体系,如今天下数百万之众。还是靠军功晋升,但是眼下没有战事,不只是我老秦人不满,六国百姓也难以顺秦。”
“是故臣以为,如今到了裁百万之军,建立常备之师的时候。军队内部的等级,只按照类型给予不同待遇,再以入行伍年限分别给予补贴,备国家之急。”
第124章 会稽就是狼窝(一更!求订阅!)
扶苏控着马,被围在行伍最里面。
今日天上布着阴云,此时又将至夜。
若在咸阳,这个时辰,天色尚白,但是这是在滨海之地,少不得要黑的早些。
即便如此,借着天上的余光,两侧的火炬,扶苏依然看得出周围那些活动的百姓。
挑鱼篓的挑鱼篓,推柴草的推柴草……
井然有序,也死气沉沉。
一个个见到他来了,都相貌恭敬。
不管在咸阳还是在哪里,秦国太子出行,乡民闻之,都一齐上来围观。不仅如此,这会稽应该是一座大城,眼前为何只有这么点路人。
怪……
不只是扶苏见到这样的情况感到奇怪,就连王贲也看不下去了。
王贲也在戍边,不过他大多时候都住在军队营地。但是城中的情况,他王贲也知道,殷通对当地高门大户,是很恭敬的,有时还主动请他们一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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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知道归知道,他只是驻守楚地二郡的将军,这管理郡中大小事务的责任,是他殷通的事情,他王贲不能干涉。
而且,郡守自有郡守的一套,驻地将领则有驻地将领的一套。
天下是由皇帝陛下一人治理的,他只是为陛下看着这些荆楚黔首。
“殷通——”
殷通忽的被点名,身子一僵,眼珠子忽的不动了,而后又像鲤鱼打挺一般,僵硬的面向扶苏转身作揖:
“君侯,臣在。”
“这荆楚之乡,好生安静啊。”
“荆楚鱼米之乡,乡民大多性情温顺,而且百姓们大都早起早归。君侯今日是入城晚了,所以这街上人少。”
池武胡子拉碴的,到了傍晚时分,整个人更是黑的像块碳。
他随侍皇帝,而后又随侍太子,太子车架所到之处,向来是人群密集,怎么今天,就来了这么点人。
这可是一座大城。
两侧街道上竟然只有这么点人,而且看他们的神色,也没有巴望之意。
池武直接道:
“话虽如此……不过以随行军容之盛,就算是天黑,百姓也不该这么少才是。”
太子随行之人,殷通自然一个都不敢怠慢,当下见一个身材告状,相貌凶悍的人这么拆台,他自然心中恐惧。
“君侯,此时天色已黑,人大多已归家。”而后殷通又小声道,“君侯身份尊贵,臣唯恐小人作乱,故未通知百姓。”
扶苏顿住马。
“小人作乱?”
王贲微微看了一眼殷通。
这殷通,假把式太多。
王贲早就暗示过殷通,太子必定是要来会稽的,他最好将会稽的江东子弟强行移走一部分,虽然时间上有些紧迫,但是总比当下这样遮遮掩掩的好。
你怕是以为这位太子年轻,好糊弄吧。
王贲对着扶苏作揖:
“君侯勿忧,王贲亲自护卫,君侯大可安心。”
“有武成侯在侧,扶苏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王贲拱手,而后命令道:
“继续前进。”
扶苏本不悦,但是如果一个郡守就能解决了边地的问题,那么秦国也不会亡了。
说起来,这殷通,当初他可是主动撺掇这项家叔父侄子两人起兵造反的人。
此人虽为秦人,但是并不这么忠于大秦。
看到边地造反,他也想着凑热闹。
但是人这种东西,都是逐利而行,墙要倒塌了众人才推,扶苏现在也先不动他。
看着太子神色和缓了,殷通这才将一颗心给放了下去。
会稽郡,江东豪杰云集的地方!
而太子贸然入会稽,就像是牛角顶了马蜂窝,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他现在只盼着太子尽快随王贲入军地营寨。
有王贲护卫,就算到时候出了事,陛下怪罪,他也不用被波及。
——
入了郡府,扶苏和三位夫人被请入一处院落。
而后这院落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
殷通这一出,弄得宣阳夫人很是不满。两个儿媳陪在身边,也附和起来。
在咸阳宫住久了,豪华奢侈惯了,这倒是一说,毕竟是郡府,条件并没有那么差,但是这里里外外站满了将士,她们自然不习惯,觉得难以下榻。
殷通是哪个都不敢得罪,瞧着太子的神色,倒像是要久住。
殷通只好道。
“都是臣的过错,明日就请君侯和几位夫人移居先楚王行宫。”
扶苏也忍不住了,这士兵围的水泄不通,比他在咸阳王宫的戍卫数量都更多。
“就是皇帝陛下,身居咸阳,章台宫周围尚且未有如此布防。且吾为公子时,曾入临淄,彼时冯劫将军护卫,也未有如此密布排场。”
殷通吓得满头生汗。
王贲主动解释道:
“君侯莫忧,殷通也只是头一回接驾,想必经验不足。”
有王贲开口说情。
宣阳夫人首先脸色和缓了下来。
“殷郡守,念尔初犯,今夜将这些戍卫撤了,我便不再追究。”
殷通的脸涨的通红。
撤人,这怎么行?
加人还来不及呢。
望着殷通的神色,扶苏大约察觉到了什么。
会稽,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数倍。
灯火绰约,王琳看了看扶苏的脸色,对宣阳夫人道。
“殷郡守也是一番好意,唯恐母上和我等有闪失,还望母上见谅。倒是母亲今日也累了,还是先用膳再说吧。”
楚国,这是芈兰的故乡。
她来到会稽,和扶苏等人来到会稽,完全不是同一种感觉。昔日楚国公主归家,要的是找回从前那种感觉。
自扶苏被确立为太子,她的心病便忽的全好了。
如今居然又回到少时生活的地方,年少时天真烂漫的经历一幕幕重现眼前,身为公主的自由,仿佛也就在眼前。
她为楚国公主,曾驱车于山野间随意奔驰。
青春虽然不再,不可追求,但是她可以追求那份无拘无束。
这被重重护卫,比咸阳宫更甚,她自然不满意。
“若是日后日日如此,又当如何?”
扶苏正是因为记得他生母的身份,所以才刻意要带上她。嬴政也是考虑到这一层,所以才准许宣阳夫人来荆楚之地。
看得出,芈兰这一路上心情都很欢快,精气神都比以往更好。
宣阳夫人,昔日秦楚联姻政治工具,在如今,仍旧不失为一种政治象征。
第173章 保住基盘,不怕六国再反(求打赏月票!)
诸将听到这里,已经很有人不满了。
他们是来向皇帝陛下求战的,而不是来改军功爵制的。
没有军功爵制,怎么晋升!
再者,这是祖宗留下来的秦国国策,你今日废了国策,秦国还能是秦国!
李信听了,心里边战鼓阵阵敲打了起来,他很是气愤。
说起来,四年前也是这样。
当时他们初定的太子,就是在拿这件事和所有的武将对抗。
太子还将蒙老将军驳斥了一通。
这过去对武将已经打压驳斥的一幕,一时间充斥着众将士心头。
太子,对于武将而言,是个非常矛盾的存在。
扶苏复道:
“我秦国素来是以兵养民,今天下大安,百姓当务耕地,以食供养己身。再不宜以战为养民之本。长此以往,国力势必亏空。”
(兵:兵戈战争)
“如今七国疆域为一,而据扶苏所知,尚有多地未得开垦,放百姓归乡开垦土地,繁衍生息,备强国之资。国内有人作乱,以兵平之,若有外夷侵扰,以军击之。”
“万万不可再以战争作为供养百姓和调节庶民晋升的国策。”
“对于我华夏子民而言,天下一统,国内将再无战事。我秦国当面对这个现实,若是不革,起反心的,必定先是我秦军!”
刘邦的汉朝之所以建立,实际上是老秦人打天下的第二次胜利罢了。
“而我秦国将士素来骁勇,为我秦国立国强国称天下之根本。今我秦国,若是还保有军功之制,那便是给将死之人递剑。”
这话就像是一把剑,狠狠的切了每个人的心。
就是嬴政,也对扶苏陈述的事实感到为难。
两次分封和郡县之争,老秦人均未获利。
而在最近这次分封之决下定之后,老秦人更是感到心灰意冷。
嬴政原本不在乎这群黔首心里怎么想,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在意。
而且,眼下似乎有了解决这帮黔首的办法。
这话初听起来,觉得非常刺耳。但是对于嬴政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对于在场的老秦人来说,更是疯言疯语。
但是,他们都不敢当着这场面,对嬴政说半个关于扶苏的不好的字。
和扶苏意见相左的人,已经死在了咸阳宫。
不管是意外还是他本人暗中谋划,皇帝陛下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秦帝国继承人,未来会顺利继位。
皇帝和太子,看着不合,其实还是穿的同一条裤子。
他们自然不敢得罪扶苏。
于是诸将都闭上了口。
嬴政问道:
“那,军功之制的替补之法何在?”
“农业为基,大兴工事,另外……臣以为,可允许一部分人经商。发展多种行业,先让天下人皆饱食,人人饱食,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这样的,谁人会去造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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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绾听了,一时没忍住叹了口气。
这天下虽然为一,但是问题还是太多了。
太子的心思,他也知道。
为了稳住秦国,巩固大一统之世。
但是,太子的主张,却总是悖逆祖宗之法。
嬴政听到这里。
不免又想到一百多年前,秦孝公和商鞅面临的处境。
当初立军功爵制有多难,如今废弃就有多难。
但是,对于嬴政来说,这样的难事,反而成了他定天下之后的又一个目标。
变法!
“一场没有触动秦国利益的变法,本就不是真正的变法。四年前那场变法,不过是对秦国律法的修改重订,对于秦国而言,不过是小修小补。”
“百年前,商鞅变法是为强秦;如今君父废法,是为兼天下。还请君父明察,而今日在列文武也当深思。秦国未来的命运如何,全在今日之决。”
洞庭波兮木叶下,袅袅兮秋风。
于这湘水之滨,诸位将星都陷入为难的境地。
李信看看王贲,他双目含忧,但是搁李信这里,他自己已经有了决断。
问题就摆在眼前。
四年前他们觉得太子太疯狂,如今再看,再论这废除军功爵制之法,他们实则都已经感受到军功爵制对于崭新帝国的拖累。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所有人都知道,到了大秦帝国是否做出选择放弃这个毒瘤的时候。
嬴政自己也没想到,他和扶苏再见的时候,竟然直接议论到了军供爵制是留是废的问题上。
“商——”
嬴政念道。
扶苏接道:
“在各国相互攻伐之时,国家最大的问题在于是否兵力充足。禁止行商,实则为保证百姓务耕织;而在国家统一之时,允许经商,发展工业,实则为富裕民众。届时国家可对此征收高额赋税,以入国库,备军需。”
王绾作揖:
“陛下,若真要在工商之上做文章,未必不可行。但是必须得国家大力把控,若要行商,必须官营,决不可允许私人经营。”
这是王绾的底线。
“祖宗之法,或可变通,万万不可全废。百万之军不愿留者,可以逐之回故里,但是一旦发生战争,臣以为,祖宗之法,届时再起。”
嬴政听了这个,已经明白了该明白的。
王贲听了,只觉得头大。
又是设公民等级,以保老秦人之利,又是要除军功爵制,如今还要允许行商。
王贲抱拳:
“陛下,相国所言,可谓中矣。但是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老秦人之患。边地绝非老秦人愿意久留之地。倒是,臣赞同东阳君公民分级之制。”
老秦人的感情,那是伤不起的。
刘邦汉政权的建立,其实是关西老秦人对六国的二次胜利。
扶苏正是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必须要团结老秦人。
哪怕是,再一次得罪六国人,这老秦人,也必须得稳住。
保住老秦国这个基盘,不怕六国再反。
但是放弃老秦国,转而去给予六国百姓好处,就只会给别人钻空子。
嬴政皱眉。
“如何为之?”
“我老秦人等级自然为高,为一等民。土地赋税功高者免,功低者减;有官府批文,老秦人可在天下各地持文书畅通无阻;另,老秦人开酒肆茶舍,均可免税。”
“简言之,国家可予之便利,全数给予老秦人。”
“另外,关于开垦荒地。于秦国境内,老秦人开垦之荒地,便划定为他们的土地。而六国百姓未在籍之土,皆可为我老秦人之地。只是到时自行登记造册便是。”
“如此,可鼓动老秦人在关东六国心甘情愿扎根。当然原六国百姓在籍之地,老秦人不可随意侵占。但是扶苏以为,有大片荒地在眼前,老秦人也不会刻意前去侵占他人土地。”
秦朝时期,天下还是地广人稀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没有被开发。
嬴政东巡还遇到一个国家没有被攻打下,是为国中之国,历史上唐雎不辱使命,虽然存疑,但是估计也和这个国家有关。
此事虽然荒诞滑稽,但是却又非常真实的展现了当时天下的情况。
“另外,公室官吏录用,原先秦国国籍者可优先录用。而原秦国官吏举荐者,也当优先录用。”
(这个是秦国官吏升级制度,非常先进。后世的文官制度考核也出自这。)
说到这,扶苏为了防止以后那件事的发生。
“另外,若是国家再有大事,征调民夫,老秦人劳役或免或减。”
嬴政听了,看扶苏的目光也柔和了起来。
这是扶苏向嬴政证明,他这个太子被保住的正确性。
就像是,当年李斯害死韩非,嬴政留住李斯。而李斯也一次又一次证明,留下他是嬴政正确的决定。
嬴政大手一挥,直接道:
“可。”
(提前声明:国家之中不可能所有人都满意,只能先一个压榨另一个。等到稳住老秦人,倒时候再撤销掉。而且,六国人对秦国本就有恨。贵族复起是必然的事情。必须把基盘稳住,哪怕是对六国二次伤害也在所不惜。)
第174章 朕有一个梦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望着扶苏,感到欣慰的同时,又对扶苏微微有些排斥。
李斯的死,如果不是意外,那么这就证明,扶苏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个帝王的资格。
帝王必须要做到明断。
嬴政清楚的认识到,他的这个儿子,绝对是大秦帝国合格的掌舵人。
事实上,在此之前,嬴政并不知道如何打造他的帝国。但是如今,能够给大秦帝国指明方向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嬴政望着眼前的扶苏,确有他当年的风采。
所有的父母,都会拿自己当初的青年岁月和自己儿女的如今做比。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一心要建立不世之业的皇帝,他看待他的儿子,自然审视标准更高。
“自楚国灭,朕治天下,一直犹如身在迷雾。如今,却是你为朕拨开了眼前的云雾,让朕重新看到明月。”
扶苏宽袖作揖,不骄不傲。
“臣能为君父分忧,实则为尽为人子之本分。”
修长挺拔的身姿,举手投足在众人眼中都极具观赏性。
一时间人人都看着扶苏点点头。
这次,再也没有人对扶苏有非议。
赵高站在原地,他则是一脸羡慕的望着扶苏。在他看来,扶苏公子之所以受到众人的捧赞,还都是命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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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运气可谓是国中第一了,竟然成为皇帝陛下的长子。
赵高望着扶苏,心里自然是羡慕的不得了。
他母亲是罪籍,因此他们家的人都是卑贱之人,虽然有皇帝陛下,他得以位升至郎中令。
但是这出生,始终是人们心目中的一座大山,任凭你怎么努力,都搬不动。
赵高对此很感到无奈,但也只能拢了袖,也和其他人欣赏着帝国的继承人。
众将军作为战争的参与者,如今治理国家的二把手,很清楚如今帝国做出这样的转变,都是为了顺应局势。
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皇帝陛下和太子始终还是心向着他们老秦国的。
而且,太子提出的解决办法,于他们也有利。
现下,他们可以大肆圈荒地据为己有了。至少,李信是这么想的。
嬴政也清楚的看到,诸将面庞上带着喜色。但是嬴政内心深处,却对这样的场面感到非常不满。
扶苏的做法,为的是延续秦国的命。
而嬴政,从他为王那一天起,他一直在为他儿时的小小心愿而付诸努力。
那个心愿,就是让华夏为一。
中国人,皆为一家。
【中国:此时仅仅指地域。这又是华夷之辩。华夏四面皆为夷狄,夷狄之中的土地,便为中国。】
华夏一体的观念早已有之,但是没有人实现它。
而成为秦王之后,嬴政主动将实现华夏一体的责任担到了肩上。
这就是他毕生的梦想。
打造一块华夏子民共同生活的乐土。
他要让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变成真正的同一个国家的人。
这片土地上的人,将不分国籍,没有战争。
这样的国家,才是真正的乐土。
黔首愚昧,怨恨寡人发动战争,不懂朕的心意,但是嬴政很清楚,他的功绩,注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三皇五帝莫之能及。
他的功绩,必定会流传千古。
但是现在,嬴政也很清楚,他的梦想远没有完成,还要做更多。
从前是他把这件事想的简单了。
他可以用军队夺取天下,但是不可以用军队治理天下。
而在他用军队夺取天下的这个过程中,老秦人和六国百姓,已经成为对立的了。
这两者之间的矛盾,若是靠争取六国人的民心去解决,那么他就会失去秦国人的支持。
秦人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但是如今没有战事,他们被困在军功爵制之中,没有战争不得升迁,对朕不满。
而六国人为秦国人屠杀,也不愿意和秦国人言和。
而当下,摆在这个矛盾还有他美好梦想面前的是一个更为严峻的事实——他的老秦人,在离心。
如果不是诸臣众将两次表现出对扶苏的拥立,嬴政根本意识不到这点。
至于那些庶民,多是愚昧不堪。说到底,还是格局太低,眼界不高。他们心中没有天下,更没有华夏之观。朕看得出他们始终围绕着眼前的蝇头小利,不知道做对天下有益的事情。
贵族和庶民,天生就是云泥之别。
贵族不仅仅是出生高贵,更是在于贵族见识广博,文武兼修,心胸宽广,格局高远。
这是王绾告诉他的。
他嬴政不是生来就被人踩在脚下的庶民,而是高贵优雅的贵族。
邯郸的经历,让嬴政非常不快活,而在王绾的指引下,嬴政获得了对自己更高身份的认同,这才从过往的阴霾之中挣脱出来。
嬴政时时刻刻都不忘,自己是个贵族。
他想要创建的国度,显然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如今他这个君父,得防着扶苏一不小心把他架空了。
想到这,嬴政心里又是一阵后怕。
扶苏重提分封的事,看似是在为控制边疆努力,实则其中牵扯的利害关系,差点动摇皇位。
这一点,旁人其实并不清楚,但是嬴政,帝国的主人,他在咸阳的眼线和耳目,都让他察觉到危机。
皇位底下的危机。
这个危机不是扶苏带来的,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只是因为他的主张,这些问题得到证实。
老秦人的利益,并未得到保障。军功爵制早就成了秦国的拖累。
而强势推行华夏共同体观念,还会给秦国内部带来了信仰危机。天下为一,那么当初战争的意义是什么。老秦人自己如何看待自己的屠杀……
扶苏的主张赢得了秦国宗室和一众朝臣的心和老秦人的拥戴。
嬴政十三岁为王,坐稳王位的过程,经历了多少波折。
他最清楚不过,一旦扶苏彻底把宗室、朝臣、老秦人全部争夺过去,他这个皇帝,就是名存实亡。
但是,在正式立扶苏为太子之前,嬴政又如何能料到,他的长子,竟然会让他陷入这样为难的境地呢。
而今秦军内部又有人不满,又是对嬴政地位的动摇。
这还是分封的事情牵扯的。
第125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二更!)
如果有政治的需要,在加上扶苏的储君身份,助力抬她为秦国皇后,完全有可能。
楚国公主成为秦国皇后,这将意味着,在秦国的高层,会有人给荆楚百姓说说话,那么投机者也会主动向宣阳夫人靠拢。
这是给宣阳夫人的机会,也是给荆楚子弟的机会。
做得好,一箭双雕,做不好,权当带他母亲出来散散心,改日再送她回咸阳宫便是。
但扶持一个新的利益集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扶苏对着芈兰道:
“母上本就为楚国公主,如今回到荆楚之地,入乡情切,扶苏已明。”
说着扶苏又看向殷通。
“明日就为宣阳夫人寻一处楚国宫室。至于人手,依咸阳宫的安排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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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兰这才松了口气。
“便如此吧。”
殷通很感为难。
王贲只觉得太子此行带三个夫人过来,实在是太麻烦了。
带年轻点的过来,他其实已经不大了理解了。竟然爱女人爱到了这种程度,还一路带着,在这点上,太子还是逊色。
皇帝陛下和所有男人一样,好色,但是陛下可从不爱女人。
不过,说到底,血气方刚的年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但是为什么还要带宣阳夫人过来……
王贲不敢多想……
太子来了荆楚之地,日后可有他操劳的。
王贲立在地上,继续听着几个女人叽叽歪歪,面色很是沉重,其实内心微微有些窝火。
毕竟,他是悍将。
而且,太子明白,皇帝陛下让他来江东的深意吗。
当年建议皇帝陛下先攻齐的人,正是太子。
而先攻齐的结果就是,楚国剩下的势力,几乎是不战而降。楚国不过先溃败了一军,而后便军心萎靡,剩下的士兵各自逃窜去了。
楚国大将项燕兵败自杀,楚王负刍被生擒,前些日子,已经被秘密处死。
楚国的有生力量,尚未被消灭。
而且江东子弟,尽数逃匿到了这九江郡、会稽郡。
皇帝陛下多次下诏给他,命令他要对这些地方严以镇压,万万不可出纰漏。
他得了诏令,得悉太子要过来。
虽然人在边地,但是很多事,都有迹可循,他也知道朝中如今必定是很乱。
陛下要剪除一些不利于帝国的因素。
需要把太子调开……
而太子到达皇帝陛下素来心患的地方,绝不是无意的安排。
王贲他已经想到了一条妙计,只待日后同君侯说起,两人一同上奏,解决江东未战之患。
眼下这娇滴滴的女人,哭哭啼啼的孩子,拖家带口,齐齐来到江东,是为何意?
终于熬到上膳了。
麻烦的女人小孩,到了后堂。时不时还有啼哭声传来,但是总归少了一个大障碍。
扶苏、王贲、殷通,三人同坐而食。
殷通倒是头一次有这样的殊荣。
他原先只是个小小秦吏,没想到,竟然今天有机会和东阳君同坐而食。
膳食已经备好,齐齐陈在案上。
扶苏望着案中间那条金黄色的鱼,色香味俱全啊。
殷通递箸:
“君侯,请——”
扶苏的内侍抢先一步,为其尝食。
这是惯例。
扶苏也没有多想,接了殷通递过来的箸,就开始动箸,可是他没等到内侍给他夹菜,却听到扑通一声一个黑影倒在他面前。
殷通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一阵利剑齐齐出鞘的声音。
“护驾——”王贲也是吓蒙了,他没料到还有这一出。
呆了片刻,而后猛地惊起身。
秦国锐士已经纷纷提剑围了过来。
那内侍先是头晕,而后嘴角便开始发紫,接着便开始泛起白沫,临死前,还攥着扶苏的衣摆。
“君侯——”
没等扶苏说话,随侍医家已经上前查看起这个内侍的情况了。
眼睛里已经开始蹦出血丝,整个人的面色转向青白。
“小心——有毒——”
等到他断断续续说完这几个字,医家无奈摇摇头。
“殿下,是鸩毒!”
扶苏身子早就僵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和他朝夕相伴了三年的随侍死在自己眼前。
虽然他有很多随侍,但是每日用餐,专门负责为扶苏品尝菜肴以试毒的就这一个。
平时只是觉得无用,每日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到了关键时刻,居然是他用死来提醒扶苏。
连说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明明知道他已经死了,扶苏还是鬼使神差望着那个片刻之前还生龙活虎的内侍问:
“尚有救乎?”
医家摇摇头,随后又道:
“毒性发作如此迅速,不像是鸩毒。”
“楚地以南,为百越。百越之地,林地潮湿,毒蛇易生。”
医家听了,不住地点点头。
“下臣这就去查。”
堂中这下悄寂的彻底。
王贲也是脸色一白。
“竟然有人敢毒杀太子?究竟是何人所为?”
殷通早就吓懵了,千防万防,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出纰漏。
“请君侯恕罪。”
恕罪?
扶苏气的都不想再说话了。
“只差那么一点,今日倒在这里的人就是我。看来这郡府,很不安全。”
扶苏脸色骇人,但并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去查!幕后之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个内侍领了命,便拖着尸体往外走了。
扶苏忽的坐起,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
“三位夫人可有用膳?”其结果是一样的。
后堂的膳食倒是没问题。
可是得知消息,三位夫人的身子自然都僵住了,哪还吃得下饭去。
宣阳夫人自然知道,这毒杀不是冲着她来的,是冲着她儿子。
王贲又不得已跟了过来,只是这次堂中气氛大变。
就在刚才,三个女人还叽叽喳喳觉得护卫太多,但是现在,她们可不敢再这么觉得,一个个安安静静的。
宣阳夫人倒是雍容华贵,面对这种事,她淡定的出奇。
她得为他儿子出这口气。
“殷通,这件事,务必要彻查。”
殷通连连应唯。
王贲主动道:
“宣阳夫人在上,这郡府显然是不安全,不若请宣阳夫人明日便前往将军府暂住。待局势稳定,而后夫人再去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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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朕过往太过心急了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与其分封诸将,不如分封诸子,更便于届时收回其权利。
一旦为乱,那么到时,还是秦国嬴姓一族的天下。
分封是为了解决六国土地的问题,六国的百姓的心,他还没有收服;但是当下,他的老秦人,开始表现出不愿意忠于他。
扶苏的劝说,不过是个引导,真正迫使嬴政做出转变的,是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秦国,是兼并他国,而非彻底的改朝换代。
秦国不存在汉朝一切都被推到重建的开国局面,恰恰相反,他是要在改变自己的立国土壤上,在立足老秦国的基础上重新改造天下。
冯毋择主动道:
“东阳君果真是少年英才,依我看,其谋略不输姜太公。”
姜太公,那可是开周朝的丞相。
“武信侯谬赞了,扶苏不过是顺势而为,如何比得上姜太公呢。”
众臣围着扶苏,你一言我一语的夸奖着这个年轻人。
嬴政望着这幕,脸上自然是堆满了笑容,但是心中如何作想,不得而知。
大秦帝国未来的接班人,已经获得大秦帝国所有所有高层的认可。
嬴政也没想到,扶苏才刚和他见面,就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扶苏给了嬴政一个台阶下,嬴政自然顺势为之,他得想把皇位坐稳,然后再慢慢改造他的帝国。
这些老将军们,虽然功勋已定,但是他们的利益,也需要保障。
嬴政双手搭在两边扶手上。
“朕想要看到的,扶苏你没有让朕失望。”
这一声,让现场寂静下来。
“从前,是朕性子太急了。如今看来,凡事还是要慢慢为之才好。”
这番话,实则说到了诸位文臣武将的心坎里。
王绾听到嬴政这番公然的自我检讨,也是非常意外。
王绾竟然有些感动。
他的皇帝陛下竟然在这个时候自我反省了。
而性子急,就是他的皇帝陛下的最大问题。
王绾眼中立刻便盈满泪水。
“陛下——”
嬴政摆摆手。
“王相,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既然为始皇帝,是为天下人的始皇帝,但是在朕成为始皇帝之前,朕始终都是秦王。”
嬴政这番话,可谓是教王贲、李信、冯毋择等人大为感动。
王贲看到嬴政的转变,虎背一弯。
“陛下肯始终为老秦人着想,臣王贲代老秦人谢陛下。王贲愿誓死为皇帝陛下效忠。”
王贲,那是嬴政最喜欢的将军。
王贲的年纪,本就和嬴政相仿,再者,他的身份虽然特殊,可是却能凭借自己的智慧,攻下大梁,拔取几十座城池。
听到王贲这么说,嬴政自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李信微微斜了眼王贲。
怎么又被他抢了先。
李信和冯毋择齐齐道:
“臣等愿誓死效忠皇帝陛下。”
很快,湘水之滨齐齐响起了这一句话。
“吾等是时效忠皇帝陛下。”
这个呼声,在湘水边上可谓震天彻地。
扶苏听着这声音,也不由得一脸佩服的看向嬴政。
论笼络人心,其实嬴政也好会啊。
湘水汩汩,最终分流归于沼泽湖泊。
漫漫长路,最终有了尽头。
这个消息从寿春城传出去后,全国上下老秦人可谓是奔走相告。
老秦人脸上的冰块一时间全部消融,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说气话来,嗓音都提的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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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泽……
大秦军营……
一个黑头黑脑的壮汉拉着他的弟弟两人一同听着斥候聚众宣告这样的消息。
“皇帝陛下还是心系吾等老秦人。皇帝陛下不日将要下诏,天下百姓公民分等级,我秦国百姓自为上等。”
那黑头黑脑的人,正是黑夫,而他的弟弟,就是惊。
黑夫听了,猛地一拍他的大腿。
“哎呀,日盼夜盼的事情终于来了。陛下果然还是没忘记我们老秦人。”
当初秦国率先攻齐,结果楚国人闻声没了战意,攻楚之战,顺利到不能再顺利。
这,挽救了许多秦国人的生命。
那斥候坐在磨盘上,继续嚷嚷着:
“吾等老秦人可以在关东之地上任意开垦荒地,而且不用交赋税。只需登记在册即可。”
那些等级低的秦士闻言,自然欢呼雀跃起来。
他们原本就生活难以为继,如今皇帝开恩,他们自然愿意自由占地,开始劳作。
“另外,我听说,我们秦人可以减免赋税开酒肆旅舍。”
事实上,能回家不待在外面受苦,已经是对老秦人的恩赐了。
如果不是诏令,他们或许要一辈子在外地驻守,直到病死或者老而归家。
惊只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是关东之地?这意味着,我们要在别的地方定居?”
黑夫和其他人听了,纷纷讶异起来。
黑夫挥拳捶了两下空气。
斥候微微扒拉了两下裤管,脸上还是带着微笑。
此时,所有的人都围到斥候跟前了。
驻地的将领也围了过去,这个时候,他们的将领身份,已经没用了。
皇帝是要他们回家种地去了!
不战了!
挺好!
好处就摆在眼前,只要你开荒,那荒地就是你自己的。
黑夫一本正经的道:
“我只想回到关西,和家人团聚。”
斥候双手环胸:
“说这话的,家中必定是有爵位的,且田地极多,所以才会不屑关东之地。”
黑夫闻言,不好意思的笑笑。
他们家确实家境殷实,无需外辟耕地。
只是黑夫微微觉得,这诏令有些虚。
可还有别的消息?
“你想要回关西,届时赋税可依爵位高低或减或免。但是只有在关东,你圈地全免田地赋税。”
惊双眼闪过惊喜。
“妙哉!”
说罢,惊兴奋的叫喊了起来。
黑夫叫止:
“等等!陛下这是要我们都回家种地啊。”
黑夫摸摸脑袋,随后退出了人群。
惊也跟着走了出来。
其他和黑夫一样有爵位,且有田有宅之人,全部都退了出来。
“这天下人分等,实则是为了保我老秦人之利,皇帝陛下果然还是记挂我老秦人。”
而其他那些家中土地贫瘠,且自己在家中没有一席之地的人,继续围聚到了斥候身边。
斥候继续说着,新令的好处。
“我秦人只需获得官府批文,便可于国中四处通行。”
第176 章 渡海出巡,探访东夷岛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但是黑夫,众人喜,他则忧。
惊问道:
“仲兄为何不乐?如此,我们兄弟三人可阖家团聚了。”
黑夫暂时抛却了对这新消息的怀疑,转而双目变得空洞起来。
“真的有这么一天吗?我们老秦人不打仗了。”
黑夫低头望望自己的手,满是老茧。
黑夫还在纳闷呢。
好事来的这么快。
黑夫尚且在怀疑此事的真假,可是远处已经有秦人留起了眼泪。
惊见到这场景,一时间也望着残阳如血伤感起来。
比起战事的危险,在潮湿闷热的楚地戍卫,镇压楚地百姓,更为艰辛。
而且因为没有战事,所以他们的军功无法晋升,也无法为家中带去功勋和爵位。这一切,就相当于,他们被困在了楚地。
惊惊喜道:
“不过,听陛下的意思,吾兄弟几人终于可以还家了。”
黑夫闻言,也振奋起来。
黑夫腹诽:是啊,不管怎么样,我们不用再待在这个鬼地方手受穷受困了。
黑夫老早就发现了,这荆楚的老百姓的日子,过的比他们这些戍边的将士都要滋润。
两个人这才互相碰胸膛。
轻车的车轮飞速的转动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轻。
老秦人做梦都不敢梦的那一天,竟然突然降临在了面前。
很快,军营之中飘出了歌声。
黑夫和惊兄弟二人紧紧握住彼此的手,莫名其妙也跟着唱了起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在帐中昏睡的卫长听到声音,紧着步子赶了过来,他一手按着长剑,一手提着短鞭,走出军帐,到了外面一看,却发现外面已经是一片混乱。
聚众议论的议论,围在一起唱歌的唱歌,更有人把利剑直接丢在了地下。
哪里还有行伍严整肃穆的样子!
“卫长,陛下决定裁减大军,放士卒还家了。”
卫长在原地顿住。
随侍对着卫长说了所有的情况后,卫长很是机敏的察觉到:
“竟然会有这种事?那我大秦军功爵制何在?”
这一声暴呵,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非战,何以升?”
“可,天下大定,本就再无战事。不若还家,种地营生。”
“当是,当是。”
但是卫长还心心念念,想要做个像王贲一样的大将军呢。
……
……
……
会稽郡,松江汇流入海处。
(今上海松江)
崖岸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头。人人都来观望秦皇。
而在海岸边上,更有一大群护卫听着惊涛拍岸,肃穆严整以待。银色贝壳在太阳的光照下不断的闪耀着。
万里汪洋,碧波澄澈。
天水相接之处,宽阔无垠的海面上,飘着一艘巨船,船上面插着数杆黑色的旌旗。甲板上,有一大群人站着。
大家对此议论不已,他们相信,嬴政一定就在人群之中。
甲板上,尽是功臣将卒云集。
众臣跟着嬴政,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如今又跟着嬴政漂浮在这东海上,此时,他们的心情,就像是这大海上面的波涛一样,起伏不定。
骄傲之情,在胸膛里油然而生。
嬴政登高而望,极目远眺。迎着海风,望着东海以东的茫茫一片蓝白交际处,嬴政捋捋胡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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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全新而未知的世界,就在这海的另一端?
“这东海以东,当真有陆?”
扶苏对曰:
“若梦非假,自然是有的。”
这父子两在说什么,旁人自然是听不懂的。
只听到扶苏又道:
“陛下,臣以为,或许可派人东渡,若寻到大陆,不就恰好证实了扶苏所梦究竟是真是假吗。”
嬴政听了,自然道:
“可。”
吞不下大陆,但是可以吞下岛国。毕竟岛国比之小岛屿,还是挺大的。
嬴政对王绾下令:
“王贲——”
“臣在。”
“朕之前命你在这江东之地筹建水军,如何了?”
“不敢延误陛下之期,五万水军,已经备齐。”
嬴政听了,脸上露出笑意。
“善。着三千水军,东渡寻陆。”
王贲深知为人臣子的道理,君王吩咐的,照做就是,不要多问。
但是这件事,可不是寻常事。
王贲复请:
“若是真的探出有陆,三千水师,原路返回吗?”
王贲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找到有这样的大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嬴政挺直胸膛,陷入沉思。
扶苏想听的,自然是一个打字。
嬴政问道:
“王贲,你以为当如何?”
王贲思量了一会儿。
“若真有陆,自当是命其知晓我秦国的存在。到时候,两地互相派使者,沟通往来。”
“善。”
扶苏又问:
“若是无人之境,又当如何?”
这一次,嬴政没有多想。
“派兵驻守。”
“若真如此,三千子弟兵,是否不够?”
上曰:
“朕再给你两千兵马。无论是否无人之境,留守两千将士于东夷。”
王贲心会。
这些将士,前途难测,生死难卜!
“唯!”
众人听了这件事,一个个心里各自敲打着自己的鼓。
这太子不知道又在起什么心思。
去东海之上寻陆,要知道,自己家的秦国问题尚且如此多呢。
自然有很多人认为,太子这个决定,有些离谱。
王绾其实是想阻止这件事的。
王绾早就认为,陛下大修皇陵,太子主张大建皇宫,再加上修筑驰道,这所有的事情,太过劳民伤财。
如今皇帝陛下又派人东渡出海,五千水师,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东渡,就为了求证一块陆地的所在?
这难道不正是君王无道的体现吗。
从前李斯在,王绾不好直接对着和嬴政干。
很多事由着嬴政去做了。
但是现在,李斯没了,但是皇帝和太子,竟然都主张要去探求之外的世界。
待嬴政回到船舍之中,王绾趁着其他武将没有陪同,他私下去找了嬴政,扶苏自然也在。
这也算是亲戚碰面,只是王绾见到扶苏,两人自然没以前那么亲切。
嬴政自然知道王绾这个时候来是干嘛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嬴政现在才发觉,王绾其实和吕不韦的政见是一样的。
王绾想要建立的,也是仁政。
(又是****,又是徐福东渡,我就觉得,日本肯定和秦朝有关系肯定没跑。
但是日本这个失败的例子,也告诉我们,****不可取。
然后求证:当时日本究竟是空岛,还是有野人在?原住民什么的,语言空岛不通,是屠杀还是驯化……
论政治的破坏力。
接下来有些地方必定会写的很凶残,很暴虐,但是也请大家见谅。
然后东夷这一块,大家联想当时欧洲开辟了大航海时代,对于世界人民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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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秦太子就这 ,我能打十个!(三更!)
宣阳夫人笑笑。
她堂堂楚国公主,焉有躲躲藏藏的道理。
“武成候之意,我本不该拒绝。”
“只是我本就是楚国公主,如今归故里,竟然遇到这样的大事,更不敢就此退避,如此只会让小人逞了威风。”
“说什么严查,其实在座诸位都心知肚明。在这楚地,究竟何人会对东阳君出手。”
秦汉之际,有地位的女子,多有傲骨。
这番话说出来,倒是让王贲对这宣阳夫人侧目。
宣阳夫人这些年来,被嬴政压在后宫,确实是埋没了。
“这会稽城中本就有先楚王行宫,我过去为楚国公主,如今为皇帝的夫人,既然归了故里,本就应该住在行宫之中。”
这些话,都是说给王贲的。
王贲和殷通都知道,先楚王行宫,好是好,但是那里有一处后苑,没有设墙,只有沼泽为障。
保护起来,多有不便。
但是宣阳夫人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为之。
“夫人之意,王贲已明。”
扶苏也道:
“在刺杀一案得出结果前,吾亦留会稽城。”
这是殷通今天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留在会稽城,绝对要出事。
殷通作揖:
“宣阳夫人既然如此说,那臣这就去命人准备。”
——
三日后。
搜查终于有了结果。
扶苏在会稽行宫里等者殷通的汇报。
殷通急疯了,走起路来也总是心事重重的,要么踩空了台阶,要么不小心崴了脚。
太子的行为,就像是在悬崖边上筑巢,而且这悬崖边上还满是马蜂窝。
而王贲这边,即便没有殷通的哀求,他也会在会稽城增兵。东阳君安全第一,而且皇帝陛下密诏已至,尽全力襄助太子镇压楚地百姓。
不过,比之焦虑的殷通,王贲有个计划,他想要施行这个计划已经很久了。
秦国太子在会稽城中的消息,扶苏主动命殷通主动传了出去。
他就是要看看这荆楚的人到底有多勇,败军之将,如此猖獗!
当我怕你们不成!
扶苏这边放出了话,王贲再配合以大军入驻,原先的楚国行宫如今安插满了秦国士卒。
街道上原本撤下的城中巡行行伍,如今又重新上了街道,而且交替更为频繁,数量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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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倒好了,这三天里,两边都开始人心惶惶。
原本项梁等人是要伺机而动,给秦国人一点颜色瞧瞧,但是现在他们也开始慌了。秦太子可谓来势汹汹,他们还没有积聚好力量……
而秦军这边,楚人竟然胆敢毒害太子,更是激起了他们的戒备心。
会稽城中阴云密布,氛围很是压抑。
原楚行宫,今大秦宫的牌匾被高高挂在宫门口,楚地百姓见之,一个个都对此议论纷纷。
殷通步子很急,一脸忧虑,穿过宫廊不断前行。
扶苏坐在亭中,遥遥就看见一彪形大汉迈着大步,身后跟着颇有仙风道骨的一位老者。
老者虽然发须皆白,但是体态轻盈,脚步轻捷,精神矍铄。
这大汉,自然是殷通,他整个人虎头虎脑的。
至于那个老者,扶苏倒是没有见过。
走到亭前,两人均被护卫拦下。
殷通对范增道:
“范先生,汝先在此地稍留片刻,待我禀报君侯,看他是否有意见汝。”
“有劳殷郡守引见。”
一场毒杀案,打乱了殷通的所有部署。
这范增,可是个高人,精通《易经》。
将他引荐给太子,博得太子欢心,也算是功劳一件。
殷通走到扶苏面前,脸色阴沉。
扶苏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的结果了。
“君侯,这幕后之人,乃是昔日楚国大将军项燕的帐下谋士。他投了毒,便连夜缒城而出了。”
“而后呢?”
殷通一脸惶恐。
“君侯恕罪,这荆楚之地,本就范围极大……”
扶苏不耐。
“勿复多言!我早有言在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三日追不到,就用十日,十日不行,就用三十日。一郡不得果,就传令去其他郡搜查!”
殷通脸色涨的通红。
“臣遵命。”
王贲瞧着太子,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魄,倒是像极了皇帝陛下。
随后,殷通又对太子说。
“君侯,臣这里有位高人,不知君侯可否有意一见。”
“什么样的高人?”
“此人姓范名增,乃是居鄛人,平时在家,好出奇计。”
“范增?”
“正是。”
又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的。
“宣——”范增慢悠悠的走入亭中,他先是打量着太子身边的人,一个是素衣谋士,这倒是稀奇。
其他的都是身高九尺的悍将。
而那位头戴高冠,身佩长剑的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武成候王贲。
殷通使眼色。
“范增,还不快拜见君侯。”
范增还是不拜。
池武耐不住性子。
“乡野匹夫,见到君侯,何敢不拜?”
范增笑笑:
“我乃楚人,只该拜楚国太子。如今见到的是秦国太子,为何要拜?”
池武闻言,自然气炸了。
“休要胡言!荆楚刁民!”
殷通脸都绿了。
昨天范增求他引见去一睹太子风采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傲慢神态和语气啊。
还有他怎么敢直接挑起话端,说自己是楚人的。
“好了,池武。你先退下。”
扶苏还是坐在上座。
这高士,总是要故弄玄虚的。
“先生方才所言,想必也是如今会稽百姓的心声。”
范增这才笑笑,而后作揖。
“秦国太子,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旁人,怕是不愿意见老朽这般无礼,更不愿意听老朽说这些。”
“我方才听殷通说,是先生主动要见我。既然是主动求见,不知所为何事。”
“这先楚王行宫,原本云气稀薄,不成气候。但是太子来了,这行宫之上,皆为龙虎,此为天子气也。”
这话一出,有心之人自然将这句话给记了下来。
王贲可没忘,太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迫来到荆楚之地的。
扶苏也一时无话了。
范增岂会不知说这话的后果,很快他又道。
“秦皇乃天命之人,东阳君乃秦国储君……”
…………
后苑里范增正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远处树林里。
几个小少年正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项羽,我看秦国太子没什么稀奇的。”
又高又壮的项羽也道:
“是啊,没想到,这就是秦国太子,和我想象的差了太多。”
“项羽,你不是说你要挑战他吗?”
项羽呼了一口气。
“我不挑战他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大丈夫不轻易改志吗?”
“我没有改志,只是我没想到,原来秦太子并非我所想象的骁勇,竟然是个先生的模样!读书人最是无用了。这样的秦太子,我一个能打他十个!”
第177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陛下,如今国中之事尚未彻底厘清,陛下却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命武成侯负责此等东渡之事,未免太过耗费人力。臣私以为,陛下当暂缓此事。”
嬴政听了,自然皱眉。
扶苏挺身而出。
“扶苏倒是以为,若是真的对扶苏所梦加以证明,这世上究竟有多少海洋,多少陆地。到时候我秦国上上下下的国人,都有了来自外界的压力,天下人自然更会向心。”
王绾又问:
“不知太子究竟何梦啊?王绾亦想听个明白。”
嬴政对此不甚高兴。
朕从未有过任何人托梦自己,唯独扶苏有,还是两次。
若是人人都知道,有姜太公托梦在先指引扶苏,朝中那些原本就对朕不满的臣子……
岂不会伺机而动。
嬴政现在看着扶苏,就像是看着一颗随时会坏掉的鸡蛋。
扶苏看着嬴政面容严厉,他自然也不敢再多言。
太子之位来的容易,丢的更容易。
扶苏笑笑:
“扶苏这个梦,还是只对陛下说为好。”
王绾听了,也不再多事。
这太子一到皇帝陛下跟前,便立刻复宠。
他王绾也是看懵了。
原来,他们两父子之间,还有共同的秘密。
只是这么看来,他们王家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扶苏复道:
“中国自古便为天下之中。中国之外,皆为夷狄。对于我泱泱华夏,夷狄只有臣服的道理。扶苏认为,五千水师一到岸,到时正可以显示我泱泱大秦之国威。”
“君父,臣认为,君父如今当同四方夷狄建交,南蛮北胡东夷西戎,皆当朝拜君父。”
“君父既然为皇帝,正需要四方来朝贺,以彰显大秦国力,炫耀国威。”
嬴政听到心旌摇荡,四方朝贺。
他本就是远比当时的周天子更有建树,如今看来,更是
这就是扶苏开世界地图的目的。
将世界的真实面貌呈现给大家,另外,再将早在八百年前就有的华夷之辩与此联合起来,以为华夏统一体正名。
如果,大家心目中,只有一片陆地,那么这片陆地上的人,或许会各行其是。
但是大家得知,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地方,许许多多的国家,这个时候,他们自然而然会拥立自己的国家。
尤其是一个占地面积极高,而且拥有居于世界前列的科技文化水平的国家。
曾经有个命题摆在扶苏面前,如果两千年前人们认清了地球,结果会如何。
那么如今,这个命题将成为现实。
未来无法预料,但是这个时候,树立起文化自信,民族自信,家国命运共同体,绝对是可行的。
而扶苏不仅仅给秦国带来了改变,当下看来,这改变更是对世界的。
而对扶苏的这番说辞,嬴政更是有了新的目的。
嬴政对此喜不自胜。
“善。”
王绾听了这话,自然憋了一肚子气。
嬴政对此很感到高兴。
“此次革秦之弊,你出了大力;朕本就该嘉赏你。”
“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扶苏一脸为难,随后作揖道:
“臣并未所求,惟愿君父身体康健,固大秦河山,驭万民之心。”
王绾则冷眼瞧着这小子。
他有预感,他又在憋坏。
嬴政也看出来了,这小子是心里有事。
“今日在朕和王相面前,你有什么心事,都可告诉朕。”
扶苏还是不肯。
“臣不敢让君父为难。”
嬴政自然来了兴趣。
“究竟是何事?”
“臣在这荆楚之地,曾拜访当地有名的南公。”
王绾知道这南公。
“可是楚南公?”
“正是。难道说,丞相也认识此人?”
“正是如此。说起来,这南公世家,还是当时周天子时一脉,流传至今,竟然没落在荆地。”
笔趣阁
“你既然拜访了他,他可有什么话告诉你?”
扶苏为难再三,折腾的嬴政面色微微有些不耐。
“究竟是说了什么?”
扶苏这才道:
“回禀君父,南公先生对扶苏说,如果要安定楚地,有一个极其简单的法子。”
“说——”
“尊扶苏母君为皇后。”
嬴政听了,自然心头一震。
王绾听了,当即也悟了。
宣阳夫人是楚国公主。
楚国公主为皇后,必定会向着楚人。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但是嬴政却不这么认为。
我大秦朝中,数次为外戚把控朝政。尤其是楚国公主。
若非当时有吕不韦在,他或许当时就在华阳太后的压力下,立了宣阳夫人为王后。
但是如今,楚国已灭,再立楚国公主为皇后,未尝不可。
关键是,立楚国公主为皇后最好的例证,此刻就在他眼前啊。
他嬴政明诏天下,扶苏是帝国的储君,这就承认了,芈兰是他的嫡妻。
“此事,朕会交予群臣下议。”
如果交给臣下议论,那么此事十有八九成了。
“那么,臣便派人送母君回咸阳了。儿留这会稽城便可。”
“不。你不必留在会稽了。此次东巡,你一直伴驾即可。届时,我们一同还咸阳。”
“君父,臣还是留在这会稽城吧,免得给君父添乱。”
“秦之弊端,积压已深,此次回到咸阳,诸臣少不得再议,到时候,必定诸多非议。”
扶苏刚要答应,嬴政忽的又感慨道:
“李斯走了,朕身边需要人。”
王绾和扶苏俱是心头一惊。
扶苏只道:
“臣随君父一同东巡便是。”
这日后,又说不清了。
但是,改革……
扶苏深知,这绝非他规划的那么简单。
咸阳城里,多得是守旧的老顽固。
就只有,扶苏再次陪在了嬴政身边,陪他东巡。
看着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秦国士卒,扶苏内心却充满忧虑。
不仅仅是扶苏,嬴政内心深处,也满是担忧。
这个制度,谁都清楚,它是有祸患的,若是不除,天下不安。
等级一分,六国百姓闻之,势必心中有落差。
但分公民等级的事情,本质上还是针对庶民的。而且方才不过是个大致的框架,还需要细细商讨。
再者,对于六国庶民而言,目前不宜放晋升通道。
要让老秦人真真切切感受到,秦皇最注重的他们的利益。
华夏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必须是建立在巩固老秦国基础之上的。
这就是难处。
想必当初刘邦下郡国并行制度,也是如此。
但是大秦帝国面临的情况,远比刘邦面临的情况要复杂。
六国没落贵族,肯定还有人伺机而动;
而历史也证明,这个时候,平民阶级已经有了力量,在登上历史舞台;
大秦帝国是兼并天下,不是改朝换代,不能推到重来,必须保住基盘,等级之分,虽然无奈,但是必须为之;
而和平之世,军功爵制必须退出历史舞台,那些将士们必定有人不肯心服;
分封再起,诸子虎狼之心必显,到时候,嬴政又将如何压制。
内政尚未处理完毕,可是外面夷狄,已经渐渐强大起来。
路漫漫其修远兮~
第178章 初拟户籍等级制,蒙武病逝(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晋升通道的打开,或许三年后,或许五年后,或许,等到他继位。
关键是,要先满足老秦人的利益。
扶苏很清楚,这样的公民等级的划分,是把老秦人抬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
子曰: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
国内百姓不公,这已经是浮在面子上的现实。
六国百姓闻之,自然知道自己是低人一等,心中忿忿。而明显的制度倾向也注定,时间一久,老秦人将处在一个更高的阶层。
这些人之中,就有扶苏想要扶持起来的新贵族。
矛盾很明显,所以接下来,就是等,等到时机成熟,撤销所有的等级。
但是那个时候,阶级已经固化,原先的受益者已经在上,他们所拥有的资产,会让他们盘剥受益低下者。
身为一个穿越者,扶苏比谁都清楚,这个制度意味着什么。
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
国家之中,阶级之间的矛盾本就是不可调和的。
调和的方式,就是改革;而解决的方式,则有二,改革为其一,革命为其二。
历代以来,皆承秦制,国不思变,两千年的封建史,这在人类历史上,也算得上是罕见的。
而人类发展到极致,就是共产。
共产伟大梦想的土壤,必然是建立在物质生产力高度发达的基础上。
而现在,对于中国来说,尚且处在实现这个梦想的第一步。
作为一个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不是别的,是熟悉历史发展的规律,是明白人类应当前进的方向,是懂得科技才生产力的关键。
但是,作为当权者,要想让当今天下和世界的命运,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就得先确保秦嬴宗室的政权稳如磐石,必须把利益给予老秦人。
这就是国家,它的本质是一台机器。
而秦国人,就是这台机器的动力,也是根基。
但是六国人原本的利益,也得适当的加以保障。起码得兜个底。
虽然扶苏预感到,六国贵族势必会卷土重来,但是,他自然是不乐于国内动乱的。
说到底,都是他大秦帝国的子民。
眼下这个等级,就是给老秦人看的,也是为了给废除军功爵制做过渡。
士人贵族什么的,扶苏管不了,他们注定是新时代的牺牲者。
但是六国庶民的土地!
谁也不能动!
律法必须明令禁止原六国人的土地,任何人不得侵占,违者家产充入国库,三族皆为奴。
但是扶苏相信,只要秦国本土的地,给予免税减税,老秦人还是乐于回到自己的土地上。
另外,散军队回家,还牵扯到常备军的建立。
废了军功爵制,那些渴望继续晋升的将军,又该怎么办。
想到了这些事,扶苏自然开始执笔写起了条条框框。
用一些手段,把老秦人留在老秦国……
关中户籍子女,皆可入小学免费就读;关东户籍子女,入室学习需要资财。
关中户籍百姓,田赋为十分之一,杂税免;
关东户籍百姓,田税为三分之一;(这比之历史上的三分之二,已经好了太多。另外,修长城、建皇陵等刑徒,越南五十万大军,长城守卫军,也需要粮食供应,这是后期秦朝赋税猛增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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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兵养民,这代价太夸张了。
而既得利益者,又不肯废军功爵制。
如今给了关中老秦人既得利益,再废军功爵制,阻力自然小,到时候,战争,也就不用再起,无需耗费国力。
秦国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从战争中缓过来。
至于怎么缓,秦国人靠减免赋税,但是这个时候,福利制度,怕是要取消,关中老秦人当自己养自己。
而六国,且看分封的诸公子怎么解决。倒是,诸公子只是在蕞尔边地为君,这么看来,嬴政好小气的说。
还有那么多弟弟啥都分不到呢。
借着革除军功的借口,把赋税给减下来。
还有,关中户籍为贵,天下百姓可以立功获取,比如发明了有利于农耕的器物,专利权可以搞起来。
另外,扶苏想把连坐制度给取消了。
只是朝中之人,未必赞允此事。
这时候,扶苏想起了一个人来。
这么久不见,不知他在咸阳可还安好,还有蒙武老将军,最近又如何了?
今夜,是十五,明月高悬。
扶苏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轻花飞舞,身后灯花渐瘦,又是一宵。
扶苏刚要回去奋笔疾书,忽的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响动,像是军队出行。
夏黑忽的推门而入。
“君侯,大事不好了。”
“何事?”
“护军都尉蒙老将军于咸阳归天了。”
扶苏听了,嘴巴微微张了张,想要说什么,但是又没说出来。
“陛下可已知晓此事?”
“自然是知道了,此乃咸阳急报。另外,上卿蒙毅请陛下下诏,命蒙恬将军回府奔丧。”
“那陛下何意?”
“这,臣不知啊。”
夏黑说着,双眼一片红。
扶苏出了门,一路走过来,行宫中,一片悲怆气氛。
等到扶苏请求得以进入,王绾、冯毋择、王贲、王戊、五大夫几人都已经在了。
殿内人人都不敢噤声。
嬴政得知这个消息,瘫坐在上。
这时已经是月在中天,此时的嬴政,身上还是中衣,王贲和其他人也穿的都是常服。
看的出,这个惊人的消息,惊扰了所有人。
大家顿时都像是苍老了许多,列位武将,尤其是王贲,他也是黑着脸,双唇紧闭。
对于秦国而言,死去这样一样护军都尉,自然是噩耗。
王绾和蒙武的岁数,其实相差无几,但是蒙武竟然先去了。
而且谁能想到,蒙武竟然是在始皇帝第二次东巡时病逝。
“本就年老体迈,再加上接连操劳,又突感风寒,是故都尉病逝。”
王绾作揖。
“陛下,彻侯勇武侯为国操劳毕生,该以何礼制葬蒙老将军?”
嬴政蓦的从位置上腾起。
“朕当亲自为武成侯送葬。”
王绾自然劝阻。
(始皇帝驾崩死亡倒计时——大家猜猜还有几天)
第127章龙且&amp;项羽(一更!)
几个长得壮而结实的少年,此刻正在林深阴翳处。
地上的青草黄了多半,枯黄落叶也坠落在草地上。
一个高而壮的褐衣青年忽然闯入林间,他远远就看到了肩膀和同龄人相比更为宽大的项羽。
那青年走近了,这才发现,原来这帮小子是在踩着巨石爬上低矮的宫墙去看围墙里面的人。
褐衣青年又高又壮,他只是走到了大树后面,便远远的瞧见了秦国锐士,个个头上簮着长缨,身披铠甲。
卫士遍布行宫。
我楚人之地,如今被秦人占领,此恨难消。
龙且刚开了口。
“少羽——”
话音还未落地,项羽刚要转头,就看到一支支急箭飞速的向他们射过来。
龙且也是刚刚意识到,很快他便觉得自己脸上一片冰凉。
随后,几滴鲜红的血就从他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少羽小心,有埋伏!”
龙且大呼一声,其他几个小孩见到这场景都吓坏了,纷纷嚎叫起来。
这里的异动,凉亭那边自然很快就有人察觉到了。
“要活的!”
“唯!”
霍成虽然没有参战的经验,但是他年纪比较大,再加上又很清楚会稽城中的局势。
有人按捺不住,给秦太子投毒,如今秦太子来势汹汹,将原楚国行宫更名为大秦宫,已经是在向他们宣战了。
不仅如此,他们早些时候可是让郡守殷通吃了不少哑巴亏。
这大秦宫,岂能是他们这么容易就进的了的,分明是秦人故意为之。
兵法云:将欲败之,必先姑之。
还没等项羽反应过来,天上忽的落下一个大网。
随后,仆射们纷纷在附近现身。
项羽倒是不惊不惧,毫无畏色,这就要被带到秦太子面前和他决一死战了吗?
众仆射上前,但见一个高高壮壮,一脸骄横的少年双手环胸,手中抱着一把木剑,临危不惧,定在原地。
而他旁边,一群小孩已经哭闹了起来。
纷纷大叫起来。
一时间林中五个小孩鬼哭狼嚎起来。
“阿父!阿娘!”
项羽也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但是他一点都不敢感到害怕。
他父亲说过,死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失了节义!
“别哭了,没用的东西!士可杀,不可辱!况且,男儿大丈夫,死又有何惧!”
项羽昂首挺胸,字字铿锵,说完这些话,而后很是不屑的瞟了一眼周围正持剑接近的秦人。
这种话,竟然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口中说出,秦仆射卫士自然一个个都以之为奇。
龙且听了,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好样的少羽!如此方不失我楚人之威!若你我就此不幸身故,那来世,你我还做兄弟!”
原本龙且和项羽一样都是是楚将之后,但是两人相差五岁。
项羽刚勇,而他也好武,于是两人结为兄弟。
项羽闻言,亦应允之。
“好!”
————
霍成前来禀报。
“殿下,有人闯入了林苑。”
殷通脸一黑,乖乖隆地咚!
就知道事情会这样。
这是楚国先王行宫,靠近百姓宅院,他就怕心怀不轨的人闯入。
太子究竟要怎样才能意识到,他身边都是马蜂窝呢。
不入将军府也就罢了,而且还大张旗鼓,住先楚王行宫,虽有示威之意,但是实在危险,出了事,他可担当不起。
殷通趁机道:
“殿下身居大秦宫,虽有威慑荆地蛮夷之用,但是殿下身份尊贵,容易招致一些奸佞小人,臣委实担心殿下有不测。”
“我就是来会一会那些奸佞小人的,听闻他们负隅反抗,还曾烧了殷郡守你的马车。”
这……
殷通闻言,自然脸色大窘。
殷通在这会稽郡中,都遭遇了些什么,扶苏都调查清楚了。
会稽城里,有不少人经常给殷通暗地里使绊子。
王贲他们不敢惹,于是就不停的找殷通的麻烦。
大军在侧,荆楚百姓倒也慑于秦军之威,确实不敢乱动,但是心中不满总要发泄一下,于是殷通就成了这无辜的羔羊。
咸阳的政令下达,殷通也确确实实安排了下来,但是这样一个有名无实的郡守下达的政令,其执行情况几何,不言而喻。
诚如他给嬴政上报的,江东之地确实有许多不安分守己的力量。
而嬴政给出的回应,自然是让王贲重兵镇压。
“看得出,殷郡守在这会稽之地,很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一些蛮夷,引起祸事。”
殷通的脸都白了。
他也不容易啊。
“殿下——”
“你的事,容后再论。”
范增看着这秦太子面色坚毅,处置事情,颇有章法,刚而不失柔。
旁人不论,秦国大将,武成候王贲竟然对这位少主毕恭毕敬,可见此人虽然年纪轻,但是却已有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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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增之所以主动想见秦太子,是因为范增听说过他的一些政论,也观察了一下秦国一统天下之后的措施。
工振之法,倒是让他感到眼前一新。
秦国太子让他对秦国产生了新的看法。
范增原本和许多楚人一样,都是非楚不仕的。而虎狼之秦,更是他们的仇人。
今日一见,秦国太子,确实名不虚传。
但是他是否要就跟随这个人,眼下还未有定论。
扶苏把殷通的底给揭了,殷通自然面带愧色。
眼下,扶苏对着霍成。
“务必将人活着带过来。”
“殿下放心,我们的人早已的布置在林中,只等着猎物落网。”
说罢,霍成便离开了,没过多久,众人见他压着一帮小孩和一个青年走了过来。
王贲有些乏了。
他的擅长是打仗,现在看来,爱好也就只有打仗了。
这些事情,他觉得很无趣。
有些话,到了嘴边,好几次,他都给忍了回去。
这太子,一看就不像是会认可他的主意的人。
霍成支支吾吾道:
“殿下,闯入的实则是一帮小孩,唯有一男子,似是成年。”
王贲听了,又听着那些叫喊声不断传来,自然不耐。
王贲将剑拄在地上,面色阴沉道:
“许是几个小孩不懂事,贸然闯了进来。”
扶苏笑笑。
“可我等的就是小子。”
第179章 风云将变,蒙氏兄弟 (求打月票推荐票!)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陛下东巡,是为了安定天下,慑服四方。如今闻得都尉噩耗,贸然回之,就是蒙老将军在世,也不会同意陛下这么做的。臣愿意代陛下返回咸阳,主持丧仪。”
王绾和蒙武,皆为老臣,同朝为官多年。
不论怎样,蒙武,我王绾都该回来送你一程。
只是,你为什么走的这么急,我们两个人,竟然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嬴政听了,起初也被说动了。
他的东巡之行,是早就定下来的。
如今贸然返回,自是不妥。
但是当嬴政看着年纪尚轻的扶苏,他心中腾起另一层顾虑。
朕的威信,在朝中一失再失,无论如何,必须当加以恢复。
“东巡,定六国也;蒙武,朕之右臂也,焉有人丧失右臂却还不顾者?”
王绾听了,自然一时间无法回应。
“可是陛下别忘了,此番我等离开咸阳时,陛下对蒙将军说了什么。陛下曾说过,此去,主要为震慑楚民,另泰山封禅而还。”
冯毋择也认为,人已经死了,现在回去也不过是徒劳,而且皇帝陛下此行还有要紧之事。
“陛下,蒙老将军已故,陛下便是追悔,蒙老将军也不会复生。而且蒙老将军等的是陛下泰山封禅而还啊。”
嬴政看着扶苏,他心头自有打算。
“蒙武老将军,为朕之天下,鞠躬尽瘁。如今他病逝,朕必须回去为他发丧。至于泰山封禅,朕年后再去。另外,传诏下去,关中为蒙武老将军服丧七日。”
冯毋择听了,自然为他的皇帝的这份心意给震慑到了。
王绾无奈,微微后退,王绾望着忽然多出来的扶苏,而后又看看嬴政的神色。
王绾撇向两边的胡须微微抽了抽。
太子对皇帝陛下的威胁,已经远非地理位置的远近可以威胁了。
依我看,此次陛下带太子回去,是为了更方便管控太子吧。
“相信蒙老将军在天之灵,得悉陛下之心,必定感到无憾。”
嬴政点点头。
“派人命蒙恬速归咸阳。”
赵高上前。
“下臣这就派人前去。”
王贲忽的作揖:
“陛下,臣也愿往。蒙老将军本就为王贲长辈,此番,王贲必须得回去。另则,我秦民等级划定一事,还待群臣商榷。”
嬴政自然道:
“可。”
事实上,对于嬴政而言,这件大事不解决掉,他也实在无法安心继续东巡。
谁人都知道,泰山封禅只是个仪式罢了。
大秦帝国眼下还有更为要紧的事亟待解决。
借此机会,召回群臣。
朕要在朝中大肆清洗一番。王贲又问:
“那探访东夷之事,当由谁人负责?”
嬴政迟疑了一会,显然对于此事,他并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陛下,臣之卫率池武,有勇有谋,臣以为他可胜任此事。”
赵高心里一惊。
池武,过去陛下的亲卫。
这人素来和他的脾性不合,所以他当初把池武分成了长公子的郎卫长。
当初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池武或许会成为像樊於期那样的将军。
而樊於期,他错就错在,跑到燕地多嘴多舌。
这下,池武要被提上来了?
嬴政听到这番话,自然很不乐意。
但是殊不知,池武此时就在这堂外。
太子的卫率,可以随行到门口的。
嬴政肃容。
“区区卫率,如何能担当此任?”
池武听了这话,一颗心倏的从天上云端掉在了泥坑里。
池武一心想着升迁啊。
池武他知道上面有赵高在搞他,但是这么多年,他兢兢业业护卫长公子,教导长公子骑射,辛辛苦苦培养帝国的继承人,难道他为的是长公子吗,他为的是大王,为的赢得大王的青睐。
但凡是个秦人,都渴望有一天自己可以上疆场,杀敌立功。
这是他们秦国男儿的夙愿。
但是池武没想到,皇帝陛下这口气,显然是没有把当回事的。
池武忍了忍,剩下的话,他全然没有听进去。
他这帮为皇帝陛下着想,太子的事事,他都禀报于皇帝,但是看皇帝的意思,明显是不愿意让它升迁。
十九年了。
我池武做长公子的郎卫长十九年了。
原来不是我没有将长公子带到成为出色的储君,而是因为皇帝陛下自始至终不想升迁我。
池武暗暗吞了一口气。
扶苏问完之后,脸色也像是被霜打了一般。
过了顷刻,嬴政继续道:
“我看屠唯赵佗两人,久居咸阳而无所事事;荆楚之事,交给赵佗,而屠唯生性豪放,我想他去东渡出海,替朕探访东夷。五千水师,任他调遣。”
王贲听了,却觉得事情不太妙。
屠唯那人,王贲比谁都了解他。
这小子,他不甘于人后,他不愿意做个裨将。
说起来,屠唯的年纪,不比他小。
他王贲能有今天,靠的是始皇帝的提拔。而皇帝之所以会提拔他,是因为他的父亲王翦。
至于屠唯,他想升迁,只有靠军功。
之前在咸阳,他是可做了不少事。
王贲隐隐有预感,这其中,必定是牵扯到了什么。
看来这次回去,朝中要有大事发生。
————
十日后,咸阳城,缟素一片,城中架着三叉火盆,街上道上,到处都是素衣。
嬴政的车架滚滚而过,百姓见之齐齐作揖朝拜: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嬴政带着亲卫飞速奔还了咸阳城。
辎重部队此时还在半路上。
这一路上,嬴政等人少有歇息,但是等到他们赶回去奔丧,蒙武已经下葬了。
但是嬴政还是执意亲自去了蒙武的墓前。
石棺早已经阖上,但是墓室尚未被封。
等的人,自然是嬴政。
这君臣的最后一面,终究是没有见上。
嬴政望着墓室,心中多少有些凄惶。
嬴政带着一众人进了墓室,来到蒙武石棺面前。
只是蒙恬还没有到,这接到嬴政的命令,离开辖地,再赶赴咸阳,自然是来不及的。
从会稽赶到咸阳城,最快也得十天的时间,而蒙武的死讯,是十五天前传过来的。
嬴政明明知道他来不及,他还非要来,为的就是赶着封墓。
这就是矛盾之处。
此事自然反常,不似嬴政作风。
只是在看到蒙家上下对嬴政拜谢,一个个痛哭流涕的时候,扶苏有点明白了。
嬴政如今是忙着找回他在朝中的威信,而他这么做的动机,怕是一开始就和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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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他还没有造反的能力,那么他就只有像历史上的公子扶苏一样,一封诏书下来,他人死身灭。
至于他宏大的改造大秦帝国,改变世界的梦想,更是全部化为泡影。
“蒙毅——”
蒙毅脸上满是灰尘,身上的孝服也未曾换过。
仔细靠近,还能闻出味儿来。
这十几天等下来,他脸颊清瘦,眼中也尽是哀戚。
“陛下——”
嬴政望见石棺,本不欲说些什么,但是他望见蒙毅这副神情,这才触景伤情起来,喉咙微微哽咽。
“老将军走时,可有说些什么?朕想遂了老将军生前未了之愿。”
“家父病重之时,臣幸在旁侍疾。家父最后说,生平并未遗憾,只是交代我转达兄长,无需自责,另外,家父要兄长和我为陛下竭力效忠。”
蒙武的好友,国尉缭也在此地。
他听到这番话,心头自然一震。
没想到,蒙家竟然对秦皇忠心至此,这份情怀气魄,倒是举国未有。
嬴政听了,自然心头一热。
他望着蒙毅,哽咽了半响,而后快速走了出去。
第180章 双关:虎父无犬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毅的话,深深烙在嬴政心上。
嬴政中途紧急赶回来,为的就是蒙武的丧事。
这一举动,在朝野上下可谓引起了轩然大波。
待到蒙恬赶回咸阳,不过是赶上了老将军封墓。
得悉蒙武的临终遗言,蒙恬心中自然一阵沉重,随之而来的,是肩上的使命感。
王翦老病闲赋,杨端和老归,蒙武病逝,曾经在秦国内部煊赫一时的大将军们,如今纷纷像是秋日的落叶,一一黄落。
蒙武,这位帝国的这位老将军,可谓经历了秦国四代君王。
他的死去,让咸阳城中的一众宗室老臣,和曾经赫赫战功的老将都陷入了沉痛。
蒙武的逝去,让蒙恬、蒙毅两个人都一下子变得沉稳了起来。
刹那间,蒙恬开始老了。
经历了这样一场隆重的丧礼,一个月后,咸阳城才开始恢复原貌。
扶苏没想到,咸阳城的面貌已经完全变了。
皇城建设规模初具,站在骊山上看过去,一座巨大的城池矗立在这莹绿色的大地上,黄红相间的宫室,像是这大地上火红的心脏。
扶苏看着帝都,心中自然满是欢喜。
王府。
一阵夏风猛烈的吹过来,王翦听到了惊涛拍岸的声音。
宽大的后庭院中,巨大的槐树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披铠甲,手拄利剑,坐在上座。
他的前面,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在明媚的阳光下,两臂上结实的肌肉凸起来。
王离正在练习射箭。
王翦双目似闭未闭,前面有酒盈尊,一片槐树叶微微飘到了上面。
王翦这才从梦中惊起似的,用剑槐树叶挑出去。
只是个细微的动作,却分去了王离的注意力。
他的臂膀早已经涨的酸痛,轻轻一丢,箭矢便飞了出去,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重来。”
王翦只是缓缓道。
王离听了,无奈摇头,他的脸被晒得黑里透红,而后勃颈,更是一片黑。
王离快步走过去,而后拾起了箭矢,又重新搭好箭矢,坐着拉弓的姿势。
君子六艺之中的射箭之术,和战场之中的发射弩箭,这是完全的不同的。
王离这是还在修六艺之中的射术。
这锻炼的是人的耐力、定力、和眼力。
可不是,就在王离三百步前,放置着一个箭靶。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重物压在木板上,回廊里咯吱咯吱的声音想起来。
王贲看着他这脱了相的儿子,鼻孔中呼出两团热气。
“父亲。”
“坐。”
王贲腾的坐下。
王翦的酒,他拿起来就一饮而下。
“蒙武的丧事,全数办妥了?”
问这话时,王翦心中装着于一肚子碎瓦片。
扎心啊……
他和蒙武,多年同僚。
还曾经共同反对过太子。
王贲看到他的老父亲这般沧桑的模样,自然也于心不忍。
王贲很清楚,蒙武之于王翦,是兄弟一样的存在。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父亲既然关心蒙老将军,为何他的丧仪,父亲却不去?”
“很快我就要和他一同在地下见面了,何必急在这一时。”
王贲听了,手中的爵都颤了一下。
“父亲,这话可不能乱说。”
王翦这才将双眼睁大,他望着王贲,眼中一片红。
那双眼睛像是两个肿胀的小核桃一样,饱含着无数个春秋的沧桑。
王离今天已经听到他祖父第六次说死了。
“祖父,您身体还硬朗的很,不会有事的。”
王贲最烦大人说话,小孩子插嘴。
王贲眉头一皱,斥道:
“住口,搭个箭都搭不好。回自己院子练去。”
王离知道,这是两个人要谈要事了,当即乐的像个猴子似的,作揖跑走了。
王翦对此可不满了。
他还能和他的孙子共度时光几天?
“怎么,又有大事了?”
“还是之前说过的那件事。”
王翦将剑插了回去。
“难。”
“是啊,此事的阻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王翦皱眉:
“如果没有军功之制,秦国何以有今天。”
王贲知道,王翦就是那个反对军功之制的人。
“可是,陛下要的是天下。一个秦国,并非是陛下志向所在。”
王翦对此沉默不语。
王贲又道:
“如今朝臣将矛头都指向东阳君。”
“罪魁祸首罢了。”
王离听了,一颗心突突的跳。
他祖父竟然敢骂太子!
王贲听了,也不好再为扶苏辩解什么。
诚如太子所言,人老了就是那样,固执——
王翦忽的又问:
“我听说,在荆楚,你和太子走的很近。”
王贲拿自己的深衣袖子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东阳君,确实有两下子。”
王翦听了,自然不悦。
“在军功之制下,戍边将士苦不堪言,如今三军将士听到可以还咸阳,个个欢欣鼓舞。”
“这就是你支持他的理由?”
“可是事实证明,太子是对的。天下一统,军功爵制只会把大秦帝国拖入烂泥坑。”
王翦听了,对此却不肯回应。
这院子里,没有旁人。
除了偷偷躲在廊道里的王离。
“陛下为蒙武老将军在墓前守灵三日。”
王翦听到,眼前一亮。
“竟有此事?”
王贲对此也感到很诧异。“陛下的心意,已经很明了了。”
这里的话,王离微微有些听不懂了。
“我从未见过一朝的王,让储君参政参到这个程度的。”
王贲听了,也只是笑笑。
王翦这话的意思,还是在说嬴政的不是。
在他看来,有今天的局势,都是因为嬴政的支持。
“父亲倒是比谁都看的明白。只是事已至此,不知父亲以为,儿当下应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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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官。”
王贲听了,自然双眼瞪得极大。
“儿没听错吧?”
“既然国家不需要战事,自然也不需要你这个将军。”
王贲听了,很是惊诧。
“父亲大人,这莫不是给皇帝陛下难堪?”
王贲可没忘记,王翦是反对废除军功爵制的。
他一开始就反对这件事。
“如果,你真的想为皇帝做些事,那么就自请回家种地;如果,你想要从这件事中捞得好处,那么,你必定会夹在皇帝和太子中间。难道你认为,如今的形势下下,陛下还会把太子当个宝?”
王贲自然摇头。
“可是,这一辞官……可不就只剩下爵位空衔了吗?”
王翦听了,这才道:
“你不是支持太子革秦吗?”
王贲正色。
“在战场上,我王贲是陛下的将军,攻城略地,自为本分;可是在朝中,我王贲是陛下的臣子。既为臣子,必当为主上谋。”
“军功之弊,已经大显,若是再不革,便是愧对老秦人了。”
王翦听了,望着王贲,一时间良久无言。
第128章 迁往岭南之地,任其自生自灭(二更!求波全订!)
“愿闻其详。”
“这行宫更名后,会稽百姓多有议论,如今边上更是有重重护卫,一时间会稽百姓遇大秦宫,全数绕道而行。楚人对我的态度,已经是不言而喻。”
“我此番入会稽,并不是来挑起是非的,而是安定人心。”
殷通听着,很是纳闷。
这皇帝陛下的诏令不是那么写的啊。
太子不是戴罪来戍边的吗。
而范增和萧何,两人听了这话,一个个心里都起了敬畏之心。
扶苏曾说过一句很受士人喜欢的话。
我关西秦人尚且不以六国人为秦人,六国人又如何会以为他们是秦人。
“会稽百姓,还以楚人自居。将我秦视作虎狼,对我多有抵触。年长之人,对故国羁恋,扶苏可以理解,但是改变这成人对我秦人的态度,机会难觅不说,且未必奏效。”
“倒不如,退而求其次。”
王贲和扶苏,相处的时间和机会本就挺多的。
听扶苏说到这里,他也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成人顽固,是故太子要在小子身上做文章。”
“正是此意。扶苏只想借那些能偷偷潜入林苑的小子们,告诉这会稽百姓,我们秦人不是真的虎狼,不会吃人。”
因势利导是一回事,但是名声,必须得刷起来。其实扶苏也隐隐期待着,那两个少年,今日哪怕是只误闯入一个也好。
忽的,扶苏转念一想。
就算项羽真的被他吸引了,闯了进来,怕是他对自己不仅仅是好奇吧。
杀父灭国之仇,怎么消的了。
真的要被他遇到这头猛兽,要想加以驯服,还要捏住他的七寸。
“倒是武成侯,你认为,这些小子会是贸然闯入的吗?”
王贲正色,将利剑收起握在手中。
“君侯之意,莫非是十几岁的小孩都有反秦之心。”
扶苏只道。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只是往往你我不愿意相信的,恰恰是事实。”
萧何主动道:
“太子殿下,臣以为,审问一帮小子,若是传出去怕是……”
扶苏闻言,顿了顿,而后他冲着萧何笑了笑。
“你提醒了我。来人,先赐他们肉食。先让其饱腹,而后再带过来。”
小孩子罢了。
————
项羽、宋襄、项庄五个小孩,对着这香喷喷、红油油的烤猪一个个眼睛都直了起来。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主动去吃。
项羽虽然年纪小,但是却是他们的老大。
不仅如此,项羽还有身材高大的龙且给他做靠山。
龙且很是谨慎。
秦人不怀好意,逮到他们,居然主动给他们吃东西。
素闻秦太子狡猾,他可不能就此上当。
这其中一定有诈。
胖墩墩的项庄,他对着烤猪不住的流哈喇子,口水已经滴到了下巴上。
须知败将之后,过的是流亡生活。
眼下的安定里,也伴随着许多不安分的因素。
烤猪,对于他们来说,可谓是极其奢侈的食物。
项庄几欲动箸,但是碍于项羽的脸色,他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宋襄年岁要比项羽稍长一年,而且他随了他的父亲。
利和义面前,他们宋家人,主动选择利益。
由是乎,宋襄直接道。
“秦太子不杀我等,已无性命之虞,我等自当感激。如今还赐予我等美食,若是不用,反倒是辜负他的心意。”
竟然直呼太子,好生无礼,不愧为楚之蛮夷。
忍着不舒服,秦内侍笑道:
“这位少年说的极是,我家君侯素来待人极善。得知是几个小子闯入林苑,刻意赏赐几位。”
龙且也是看的这猪不住的吞咽口水。
“秦太子与我等素不相识,而我等闯入行宫,已为大罪,为何还要赐食?想要让我们楚人以秦人自居,做梦!”
秦国侍卫闻声,个个色变。
扶苏这边,等了半天,结果就等了这样一个消息。
王贲本就陪太子和一群小孩子‘玩’感到有些无趣,有些沉不住气了。
陪小孩子耍,不如让他去走犬猎兔。
没仗打的日子,真是无聊。
他心里感叹着。
可是当龙且的话传到他的耳朵里,王贲也心里一惊。
“竟然被君侯言中了。”
扶苏也面色一青。
刚才虽然是遥遥一见,没有看清人的脸,但是殷通早就怀疑是项羽那伙小子了。
如今传出来这帮宁死不屈的话,殷通也是眼皮不住的跳。
这下,他确信,那年长的就是龙且,其他的几个人,就是项羽、项庄、宋襄几个。
扶苏不由得道:
“看来,骨头虽小,已经很硬了。”
王贲也忍了很久了,对于帝国不利的因素,完全有简洁明了的做法。
王贲有意暗示:
“若是陛下在,这些小子早已被坑杀之。”
范增听了,心里一个激灵。
镇压坑杀,这就是秦人……
天下一统,确实是有利于天下民生的大计。
若是有明主称天下,他范增愿意摒弃先前的成见,侍奉辅佐。
范增将目光集中在扶苏身上。
他对秦国的那点兴趣,全在扶苏身上了。
萧何倒是不意外。
他早就看出来了,武成候对太子的所为,有所不满,但是不敢明言。
诸将士习惯了用军事力量强势镇压,虽有太子力主分封赢了不少朝臣的欢心,但是一旦两者相遇,处理一些问题,这分歧和矛盾便非常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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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柔,正是天下所需要的。
扶苏拧眉。
王贲看着太子,脸色倒也未怯。
谁让太子不是皇帝呢。
王贲终于道出了他的想法,一个和太子政见不合的想法。
“君侯,王贲以为,会稽之地,流民极多,于天下一统实为隐患。不若将其迁出,迁往岭南之地,任其自生自灭。”扶苏面色沉静:
“即便有秦国最骁勇的战将驻军镇压,但是荆楚之地仍旧频频不安,难道这不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吗?强势迁出那些百姓,只会适得其反。君父要的是让天下人都认为自己是秦人,而非让荆楚百姓都迁出。”
二人目光相对。
论靠山,还是太子大。
王贲抽了抽嘴角。
“太子之意,臣明了。”
“非我之意,扶苏是奉诏行事。”
殷通不解,难不成,还有一份诏令,为什么他没有收到呢。
王贲面色一紧。
亭中一时间剑拔弩张起来。
第181章 位极人臣,不过如此(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你走吧。”
王翦忽的肃容,皱皱巴巴的脸,像是干枯的树皮。
王贲听了,自然不解。
“父亲,您让我罢官,这就意味着,我再也不能做将军了。如今蒙武老将军逝世,而今军功爵制要废,这两件事,都在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此时正需要能够安抚人心的将军出面,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向陛下提出罢官的请求呢。”
“陛下若是得知我有这样的想法,非但不以为我是在帮陛下,反而以为我是在威胁陛下。”
“以陛下之尊,如何能受得了他人威胁他呢。父亲哪里是帮着儿子出策,分明是教儿子引火烧身啊。”
王翦听了,微微定神。
“这废军制,散兵卒,到时必要收兵权。你公然支持皇帝改革军制,朝中那些大臣,早就将你若作眼中钉,肉中刺。”
说着,王翦微微敲了一下王贲的头。
王贲自然一痛。
“父亲!”
王贲很不理解,他都这么大了,父亲怎么还打他呢。
王离偷偷听着,差点笑出声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王翦一脸愤怒。
“你正是因为知道,废除军制,就意味着诸将手中将不再有兵权,而早在分封之议被定下之后,你就已经开始在盘算这件事了。”
“但是你很清楚,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在陛下眼中,这世上就没有阻碍,如果有,那也只会化为灰烬。”
“你自以为我王家功高,届时这兵权被散的事情,轮不到自己头上,所以你老早就在盘算着,一旦陛下要收回诸将兵权,到时候,你如何在朝中自保。”
王贲听了这席话,自然一脸窘迫。
“所以当你发现陛下对太子的责罚其实是保护,你更是打定主意,要站在皇帝和太子一边。但是你根本就不明白,天无二日不是说说罢了。”
“或许当初太子离开咸阳,本就是他自己的选择。而如今太子回到咸阳,那才是皇帝的主意。”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如果他真的忌惮一个人,不会留他活到明天。”
“所以,从今天起,你要远离这两个人。”
“贲儿,莫要自作聪明。为父在朝虽然时日短,但是军功显赫,朝野上下无人能及,身居彻侯,享尽荣华富贵,这才朝中,已经是无人能及。但是这又能怎样呢。”
“我曾经不过是个庶民,渴望功名利禄;于是我便靠着这双手,成为秦国功名显赫的彻侯。”
王翦说着,摊开了他的双手。
这双手上,皱纹横生。
“可当我到达这样高的位置,功勋朝中无人能及,可是却发现,所谓功名,也不过如此。”
王贲听了这话,自然心中惊讶。
“贲儿,不要贪恋权势。打仗,是我们父子擅长的,但是运筹帷幄这种事,你并不在行。在朝中为官,稍有不慎,便可能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说着。王翦将干枯的大手搭在王贲宽阔的肩膀上。
“贲儿,听为父的一句劝,趁早收手,将兵权交出去。”
“如此,一来遂了你为陛下尽忠的心,二来可保我王家世代平安。否则,你便是硬趟这摊浑水,小心到时候把命搭上。”
王贲听了这样一番真心话,自然是豁然开朗,可是他很快便开始摇摆不定了起来。
王贲脸色一黑。
“父亲的意思,我公然支持皇帝陛下,是已经和朝中列将树敌了吗?”
“其不然?”
王贲听了,自然僵硬的抽抽嘴角。
“难不成,你认为你在这件事上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这下,王贲坐不住了。
“我听说,所谓权,便是择。天下大定,军功之弊如此明显。焉有不废之理。我若是此时和诸位将军同仇敌忾,反对革制,反而会引得皇帝陛下震怒。还不若,顺势而为。”
王翦听了,很是无奈。
“一门二侯,难道你认为,还有比这更高的荣耀?多年前,我曾遇见一位高人,他告诫我,物极必反,盛极则衰。”
王贲听了,却还是道:
“父亲有父亲的道理,我自有我的主张。我只知,我不愿就此解甲归田。”
王翦听了,自然无奈。
王贲复道:
“不过父亲放心。父亲今日这番告诫,儿子也是听到了心里。儿子会看着办的,如果陛下真的不需要我王贲了,那王贲到时就陪父亲一同在田间走犬。至少,儿当下还想为陛下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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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早就气的发懵,这番话,他自然不愿听的。
————
冯府。
同样不宁静。
大柳树下,冯毋择、冯去疾兄弟二人正在同下一盘棋。
冯去疾主动道:
“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冯毋择听了,落子的棋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冯毋择很为难。
“难道弟弟曾听说,这世上有狼对到口的肥肉弃之不顾的事吗?”
“非所愿,但务必当为之。弟也是给兄长报个警信。”
“我倒是愿意,可是我手下的弟兄们,他们还指着靠军功升上来呢。”
冯毋择重重将子落在棋盘上。
冯去疾再没说话。
可是忽的冯毋择从袖中掏出来一卷帛书,递给冯去疾。
冯去疾打开一看,细细读了起来。
“这是谁写的?这样的帛书,只能出自宫中。可看字迹,颇为潦草,又不像是陛下之笔。”
“这是太子在会稽仓促之间拟定的。回咸阳的路上,我意外得到此物。”
冯去疾听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偷来的?”
冯毋择正色。
“捡的,怎么能算偷呢。”
冯去疾还是有些怯。
“你莫不是在太子身边安插了眼线?”
“胡说。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不过是趁着当夜混乱,派人去太子宫室查了查罢了。
毕竟,他需要捏住太子的软肋。
依托着王相拉住太子这棵大树,很不靠谱。
立嗣子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王绾自己都战战兢兢的。
说着,冯毋择又补道:
“不过是草稿罢了。陛下奔丧心急,路上混乱,我偶然间亲眼看到太子另誊写了一份交给陛下,这才拿了原版。只是陛下心系丧事,一直未对此给予回应罢了。”
言下之意,这份户籍等级制,还没有对外公开。
冯去疾听了,又细细看了一遍。
“如果真这样的话,老秦人确实会欣然归秦。而军功之制,自然而然就废除了。”
“由此可以看出,咋们的太子,可谓是用心至极。”
冯去疾抽了抽胡须。
“我瞧着,太子这户籍等级制,只给老秦人行便。”
“所以说,他是铁了心要废这军功制。”
冯去疾又看了这诏令一遍,只是这一次,他看着看着竟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第129章 删孟子之说;请楚南公(三更!求波全订!)
只是在座诸位不知,此时此刻,远在秦国咸阳,朝廷之中,局势更为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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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最终把刀剑架在了百家脖子上。
为了让所有人都满意,李斯可谓是也将剑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他放弃了秦法家,选择了齐法家。
而嬴政,他的初次东巡之行,也已经被定下。
此时此刻,嬴政身在咸阳宫,听着李斯的奏报不断皱眉。
“糅合百家于齐法之中,乃诸子门生之意。”
嬴政用食指微微敲打这剑柄。
“齐法?”
“正是。以齐法为皮,秦法为骨,镶以百家之术,勒令天下。”
李斯的回答,还是和扶苏最初的建议的差异很大。
在秦国立儒。
儒家百无一用,但是它有个可以弥补秦国致命缺陷——虎狼之名的优点,那就是儒家的名声好。
嬴政希望,这个主张,该由李斯自己提出来的。
扶苏显然不应该去做这件事。
而他,这个帝国的主人,更不适合去做这件事。
这将是一件动摇秦国国本的事情。
而就在不久之前,嬴政已经微微尝到了一统天下之后的做错选择酿造的苦果。
他失去了那些将领的拥戴。
嬴政现在想的并不是弥补诸将的损失,重获信任,如今嬴政在打着另一套牌。他要尽快完成同姓分封,而后寻找别的晋升方式替代军功爵制。
面对沉默的始皇帝,李斯开始拿不准了。
陛下是对齐法家也不认同。
而重铸一统思想的本初,就是因为秦法的思想不合时宜。
秦法家的严刑峻法主张已经被否定。
难不成,要立儒家。
太可怕了。
李斯现在也怕了。
皇帝陛下不是万能的。
郡县之议,让他已经在朝中得罪了太多人。
若是改立儒家,朝中诸位大臣必定弹劾于他。
“秦法与齐法,对于天下百姓而言,似乎也并未又太大区别。早先,淳于越曾进言,儒家愿意担此重任,容纳百家。”
李斯听了,头上冒出来一层冷汗。
“于秦国立儒,朝中诸臣必定不服,还望陛下三思。”
“朝臣的意见,比之天下民心,孰轻孰重,李斯,如果你是朕,你会如何抉择?”
李斯沉默了好一会,而后拱手作揖道。
“陛下之意,臣明白了。”
“李斯——知道朕为什么选择你去做这件事吗?”
李斯现在已经拿不准嬴政的心思了。
“臣不知。”
“因为,整个天下,唯有你李斯是最懂朕的心意的。”
“如今,朕要收束天下百姓之心,如今看来,这个代价将是极为沉重的,但是朕甘愿付出这样的代价。”
“朕希望,朕的大秦,可以延续万世。而始终站在朕身边,支持朕的人,朕绝对不会辜负于他。”
嬴政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
李斯被嬴政喂了一颗定心丸,自然果断答应下来。
“臣必定不负陛下重托。只是……”
“只是什么?”
“即便是立儒家,韩子之帝王术,方为内核。彼之儒家,非博士仆射淳于越所提立之儒家。”
“这就是朕选择你而非淳于越为太学祭酒的缘由。淳于越,他是孔孟之道的传承者,而非朕大秦帝国的辅佐之臣。”
“有陛下此言,臣明白当如何为之了。臣原先也设想过立儒,考虑到要让儒家完美融入韩子帝王之术,臣有个不情之请。”
“何者?”
“于儒家之中,留孔子之仁义礼法主张,删孟子之说,另尊吾先师荀卿儒家之大成者。”
李斯复道:
“昔日三家分晋,七雄并起,孟子言人性本善;而先师主张性本恶,两者相悖。而荀卿为儒家大师,且吾与韩非二人所学帝王术皆出自先师,故尊荀卿为上。孔子次之,至于孟子,实乃妖言惑众之说。”
嬴政自道:
“便依你之计为之。“
————
会稽,大秦行宫,凉亭。
扶苏和王贲眼神对峙了数秒,王贲立刻软了下去。
扶苏下令。
“那就先饿他们半天,将他们和菜肴关在一起。”
“唯——”
而后,扶苏看向范增。
这主动送上来门来的,自然不是很香。
而且他方才对自己说的都是什么云气,面相,扶苏这个现代人觉得这玩意太玄了。
而且,士人就喜欢玩这种把戏。
非得要他俯身以请,才肯说些有用的话,他今日偏要反着来。
“素闻范先生频出奇策,不知先生对于如今扶苏之困境,有何见教?”
范增可没这么快就答应做扶苏的幕僚。
而且,范增也看得出,这秦国太子,对他的那一套,很是不以为意。
“吾出自乡野,朝政之事,并不擅长,怕是帮不了太子这个忙。”
“我听闻真正的有识之士都是自己择主侍之,而非人主一道招募之令便可请去的。而范先生这般仙风道骨的人,想必是前者。今既见我,却又不肯为我谋之,莫非是要另寻他人为之谋?”
范增听了,这秦国太子确实慧眼如炬,他竟然看出来了他的想法。
范增不动声色回道:
“君侯恕罪,鄙生确实无计。不过是仰慕君侯名声久矣,故请郡守殷通帮忙引荐之。且鄙生擅长的正是观气,而太子需要的,并不是鄙生这样的人。”
扶苏却道:
“扶苏此来,可不是为扶苏一人之运气,而是为秦国之运气。既然殷通说先生精通《易经》不若为我大秦占卜一卦。测测我秦国之运气。”
范增捋捋胡须。
“实乃殷郡守夸谈了,范增不过中人之资,不足以测国事。不过,鄙生倒是知道,荆楚之地有楚人楚南公,其人年近八旬,但是上至天文,下知地理。楚南公必定能解君侯之惑。”
“善。扶苏明日便命人去请。”
范增摇摇头。
“君侯,此人怕是非得君侯亲自驱车去拜见。”
王贲也不喜欢这个说客,他听了这话,很是不满:
“君侯乃我堂堂秦国太子,去拜见楚之南公,未免屈尊。难不成,范先生有办法能让这楚南公变成秦南公?”
范增脸色微微一白。
这秦人,好生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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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蒙恬?好个出头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他这新制,主要是为秦国庶民行便,而且,新制之下,庶民无法晋升啊。我听说,这治国之要道,便是要让身居底层者可居高位。这样的制度,根本禁不起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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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公然分等,六国百姓如何服之。这制度的弊端,何其明显。此制颁行,不出十年,六国必定复起。”
冯毋择却正襟危坐。
“可你知道,陛下见到此书之后,说了什么吗?”
“什么?”
冯毋择重重道:
“待回到咸阳后,陛下会将此事交予蒙毅,由蒙毅和诸臣再行商议。”
“蒙毅?陛下对于蒙毅的喜爱和器重,远高其弟也。只以为他频出奇招,当初男子书年之制,正是他提出的。”
冯毋择捋捋胡须,面色沉静。
“户籍分等也好,蒙毅有才也罢,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当保住我等的利益。”
冯去疾听了,眼中光芒忽的犀利起来。
“事已至此,不想着如何明哲保身,见好就收,难不成,兄长敢违逆皇帝陛下的意思?”
冯毋择听了,眉头自是皱的更紧。冯去疾这话,自然把冯毋择给问僵了。
冯去疾捋捋胡须。
“我还是那句话,兄长还是尽快交出兵权吧。分封之决,陛下早已拟定,但是齐鲁之地,荆楚之乡,迟迟未封,正是因为陛下顾虑到这些地方诸将的管辖之地。”
冯毋择听了,这才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有些危险了起来。
“纵使如此,我也不敢做这出头鸟,到时候得罪满朝武将。”
“已经有人要做这出头鸟了。”
冯毋择自然惊讶。
“谁人?总不会是,蒙家吧?”
“除了蒙家,还能有谁。我今晨得到消息,昨日蒙恬将虎符和护军都尉的符印一并带去交还皇帝陛下。”
“蒙武身死,自然要交换虎符,而且,这怕是耽搁的久了吧。再说,怎能因为这件事,就断定,这蒙家要主动交权呢。蒙武死了,蒙恬、蒙毅都不够资格执掌三军,护军都尉一位……
冯去疾想了想,论资历,他应该是护军都尉一职的首选。
而且当初在会稽初论革军功之制时,他当时表现的自然是愿意拥护太子的主张。
“蒙恬将自己的剑交给了皇帝,而后求皇帝陛下赐笔给他。”
“什么!?”
“我想,你我都没有忘记,当初蒙恬不过是个秦吏,是陛下要他上沙场,立军功的。陛下一直都很看重蒙家两兄弟。”
“那陛下呢?难道陛下准允了此事吗?”
“自然是没有。”
冯毋择听了,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响,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你说这些?”
“陛下非但没有准允蒙恬放弃做武将,恰恰相反,陛下还将虎符交给了蒙恬。”
“什么!??”
冯毋择听了这话,满是惊愕和不满,气愤抖动之余,棋子被振落在地。
“竟然有这种事!?放眼朝中,比蒙恬更有资格执掌三军虽不是比比皆是,可是蒙恬有何军功?”
论资历,他冯毋择,跟随过多少将军,论年龄,他也要比蒙恬年长许多。
而且,就算轮不到他冯毋择,还有个王贲呢。
冯毋择很激动,接连的咆哮,让他这个长兄显得失了方寸。
冯毋择毕竟为列候,地位极高。
这样激烈的反应,很难不让别人知道他的心思。
但是在他亲弟弟面前,他也没什么好装的。
“哪怕,是让李信来做这护军都尉,执掌军政,统领诸将,我冯毋择也无话可说。但是为何是蒙恬!?”
冯去疾看破也不说破。
“可是李信,冲锋陷阵自然是不在话下,但是执掌三军。他的威信,可不比蒙恬高。”
“蒙恬?就他?论政务,他不及他弟弟机敏;论军功,在朝中,比他高的比比皆是。王贲、李信、屠唯、赵佗……他唯一立下的功绩,不过是驱逐才残弱代国。二十万兵马,就是黄毛小儿也可顺利回朝。若硬要说功劳,便只有边地戍守。”
“但是说起这戍守来,各大将镇守四方,他不过代父镇压四年而已。如果单凭这点能耐就像坐稳护军都尉的位置,叫我等老将情何以堪?”
冯去疾肃容:
“所以,我才劝你尽快交出兵权,向陛下表明你有卸甲归田之心。陛下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
说到这,冯去疾眸子一暗。
“你我为兄弟,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实。而今你位居列候,地位尊贵无比,而我身为御史大夫,监察丞相和百官,位同左相。只因为你常年在外戍边,不甚在咸阳,再加上我有意低调,所以我们冯家一族,虽然势大,但是声名不大,故也得以保全至今。”
“如今时局不同,咸阳城中风声四起,人人都想着保住自己已有之利。若是有人在这样危机的时刻,非但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反而还妄想着要做那护军都尉,岂不是可笑?”
冯毋择听了,面色一僵。
“我来之时,有人已经在荆楚之地放出了陛下要撤军的消息,士卒们闻之,欢欣鼓舞。停战务耕织,便是日后秦之国策。后日,就是大朝。到时候,陛下必定会宣布此事。大兄还是尽早准备吧。”
冯毋择无奈道:
“好了,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至少,以他对陛下的了解,陛下不会卸磨杀驴。
“我只是没料到,到了最后,我秦国竟然是这种走向,停战休民,而我虎狼秦师,到了最后,竟然是从前名不见经传的蒙恬来执掌。”
“蒙恬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蒙武虽然走了,但是蒙氏一族在朝中可是军功世家,且在军中威信极高。军中或许有人不知道我冯家,但是一定知道王家和蒙家。而蒙骜、蒙武两人积攒的军功盛名,足够支撑蒙恬执掌秦师,再者,还有陛下的支持。蒙恬将军,本就是皇帝陛下少时的郎卫。”
冯去疾对此仍然不服气。
怎么他冯家战战兢兢了一辈子,到了最后的关头,竟然被蒙家抢了风头。
“再者,你可别忘了,蒙武背后有谁。”
第183章 绝了!秦国名场面(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国尉缭!”
冯去疾点点头。
“正是他。他为国尉,地位极高,如今战事不再。他也扬言,说要归隐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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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毋择听了,眼底满是厉色。
“蒙武之所以死的那么突然,想必也是听到了革除军功之制的关系?”
“正是。”
对于国尉缭、顿弱这等大臣,冯毋择向来就没有好感。
“有些人自比君子,称什么世外高人,口口声声挂着黎民百姓,可是说到底,不过只会说些空话,引陛下瞩目罢了。天下的太平,靠的是我们这些将军定下来的,如今事不关己,他们自然是一个个翘首以盼,亟待诸将交出兵权。”
“可是这帮人怎么就没有考量,究竟该如何让庶民得以晋升呢。”
冯去疾无奈摇头。
“秦国早已不是以前的秦国了。世事变了,去疾请君侯三思而后定。”
冯毋择定定看着冯去疾。
“你这是,要我退,而后你进啊。”
“大兄,你我本就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今废军功已经是大势所趋,察举制为正道,大兄回府颐养天年,去疾方可方面为我冯家儿郎谋划一份高禄。”
冯毋择听了,这才道。
“我不会坐做第一个主动交出兵权的人。”
“此事,全凭大兄决断。”
冯毋择起身,向外走去。
冯去疾在后面恭恭敬敬的道。
“大兄,慢走。”
冯毋择再没理他,他知道冯去疾此时心里乐的正开花呢。
去疾,距离相位,只有一步之遥。
这朝堂上,本就该轮到他们冯家出头了。
只是移步到巨柳外,强烈的太阳照射到冯毋择的眼睛上时,冯毋择猛地想起一句话来。
天无二日。
太阳确实在天上只能有一个。
但是谁又能知道,这今天的太阳,和明天的太阳,是同一个太阳呢。
——————
三日后,六月炎夏之时。
锺声一响,皇宫宫门大开。
大政殿的三扇大门被隐官齐齐推开。
待殿中传出“拜见皇帝陛下”的山呼之后,殿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蒙武的死,惊动了举国上下,秦国有名的将士都被嬴政借此机会,以奔丧为由用诏令召回。
自从大战结束,秦国多数的将领都被调去边地,所以朝堂之上,早就是文官的天下。
没有战事,列文臣整日对嬴政歌功颂德。
至少,在国尉缭看来是这样的。
停战,是对天下百姓最好的选择。
武将都有些紧张,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在王贲身上。
冯毋择、王贲、李信和袭了蒙武爵位的蒙恬,如今位于同列。
就像外面疯传的谣言一样,蒙恬果然第一个上前。
“陛下,臣奉家父遗命,今日于大政殿上,当着文武诸臣的面,将临淄、东莱、琅琊三郡镇辖行伍之兵权交予陛下。”
说着蒙恬便将一枚只有一半的虎符递给了内侍,由其呈上去。
诸将见到这一幕,自然有了红了眼。
但是这个举动,只是将前些日子的谣言锤实了。
众将见此,自然面面相觑。
嬴政拿到一枚虎符,但是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前日,朕已下诏,命蒙恬子承父业,接替护军都尉一职,执掌军政大权。”
这个消息,震惊了朝中半数人。
朝中哗然一片,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是王贲,也被这消息吓了一跳。一张豹子脸顿时变得阴沉沉的。
王贲还以为,他才是护军都尉的首选之人。一口气顿时憋闷在王贲心里。
事情怎么会这样。
王绾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从皇帝让身为秦吏的蒙恬去领兵作战时,王绾就知道嬴政有这样的打算。
蒙恬,比嬴政大了不过三岁而已,但是看岁数和气质,从前却比嬴政年轻上许多。
只是这一个月过去,蒙恬明显变得沧桑了许多。
王绾主动对着蒙恬道:
“恭喜蒙将军。”
蒙恬做了平揖。
“蒙恬多谢王相。”
其他大臣这才反应过来,稀稀拉拉,你长我短的恭贺蒙恬。
“我等恭贺蒙将军。”
李信傻了眼了。
蒙恬,怎么能是蒙恬呢。
他看到的人,可是冯毋择啊。
朝中的老将,可堪大任的没有几个,而且病的病,死的死。
就算不是冯毋择,那也应该是王贲啊。
秦国不是靠实力说话的吗?
怎么会是蒙恬成为护军都尉呢。
冯毋择、王贲、李信、杨缪从、赵婴这些身居高位的武将,一个个都紧紧闭着嘴巴。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王贲心死了。
护军都尉都被陛下给蒙恬了,我还留恋什么呢。
正在他做出决定之际,他忽的想明白一件事。
原来,嬴政早就安排了他,他根本没有任何退路。
就在李信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王贲却忽的上前。
“陛下——臣斗胆请陛下恩准臣解甲归田。”
嬴政没想到,王贲居然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嬴政最忌惮的就是王家,这么多年未曾变过。所以嬴政当初在荆楚之地,就已经解决了王贲的事情。
这就是王贲方才意识到的问题。
他本来也是要效仿蒙恬交出镇守的兵权的,如此,也不负他们君臣一场。
可是他忽的反应过来,他的虎符早就已经移交给赵佗了。
王贲这才反应过来。
但是反应过来之后,心中自然失落。
“武成侯正值盛年,何出此言?”
王贲低着头做深揖,嬴政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听语气,王贲似乎是在笑着说这话。
“陛下,今天下大定,再无战事,国家当务耕织,人人自食其力,以富己身。而臣为杀伐之将,于这太平盛世,还是当解甲归田为妙。而且,家父早已年迈,臣当回家侍奉家父颐养天年。”
“还请皇帝陛下恩准。”
这……
李信心里自然一阵退堂鼓猛敲。
今天这一个两个都是怎么了?
“远方黔首未服,汝这就要离朕而去?”
嬴政是忌惮王贲,可是他也舍不得王贲。
王贲是他手下最强悍的将军。
王贲开始哽咽起来。
“陛下,实在是家父年迈,臣不忍心家父一人在家中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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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章 武成侯渎职久矣(求波月票和打赏!)
王贲的话,倒是让在场秦人都听了个痛快。在座的诸位都齐齐笑了起来。
范增感受的出,这些秦国将士,兵不乐意善待他们楚人。
不是所有人都和扶苏一样想。
扶苏可以接受的,其他人未必可以接受。
尤其是如今,秦国人是战胜国,而楚国是战败国。
秦人见到昔日手下败将,自然是认为自己更高一等的。
而刺杀他们的太子,更是激化了秦人对楚人的愤慨。
事实上,通武侯方才的建议,太子虽然未加以应允,但是他们中有些人已经心动了。
殷通也没料到,这通武侯竟然还有这样的路数。
将那些楚国蛮夷逐出会稽郡,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办法。
扶苏面色一阴。
诸将士见状都不笑了,一个个表情严肃起来。
“武成侯此言差矣,如今四海为一,天下人皆为秦人,楚之南公,自然而然就是秦之南公,何来另寻他法正名之说。”
王贲面色紧绷。
太子的心意很是坚决,他不愿意采用他的建议。
这么一来,他王贲也不好向皇帝陛下上呈此事。
王贲在会稽郡,早就想要这么做了。
但是他知道他的主张一旦呈到咸阳,有太子在朝,必定会反对此事。而且皇帝陛下对太子信赖可谓是有目共睹的。
万万没想到,太子居然会离开咸阳宫,但是却降到了他的身边。
任何人都不喜欢被压迫的感觉。
王贲自然也是。
何况还是被这么年轻小子压在上头。
今日你不用我的方法,且看你如何和荆楚这些蛮夷斗。
这是冬日,亭子四处设了帷幔大帐,内燃着火盆,铜炉。
亭中唯设三座。
自然是东阳君在上,武成侯为右,殷通在左。
亭中又沉寂了片刻。
这已经是太子殿下第二次拂了他王贲的面子。
也唯有侍奉在扶苏身侧的萧何看到,这跪坐着的王贲,将垂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萧何很清楚,虽然如今朝中军功世家里头,这蒙家的气焰已经远超过王家。但是蒙家二子,天下人未必都知晓,而王贲的大名,那可是天下皆知。
而太子欲对天下人施仁,但是要施仁,必定是怀柔之君,而怀柔之君,是压不住秦国这帮骁勇善战、文武兼备、有勇有谋的大将的。
这就是太子要面对的问题。
于一阵静默之后,王贲自然还是低头。
不仅仅是因为太子君侯的位置比他高,更重要的是,皇帝陛下给他的诏令。
楚地流民极多,各股不安势力蠢蠢欲动,是皇帝陛下非常忌惮的事情。
派太子来荆地,不仅仅是镇压荆地百姓,以监军为名,也是会了监督他王贲。
皇帝!
一抹厉色于王贲眼底划过。
王贲将头微微向自己的怀里一低,口服心不服。
“东阳君以天下人皆为秦人,今日倒是给王贲上了一课。王贲知过矣。”
殷通瞧着,这武成侯似乎是对太子有所不满了。
这就有意思了。
且让他先旁观一阵。
扶苏温笑。
“倒也未有施教之意。扶苏只是向今日在座诸位,转述皇帝陛下之意罢了。”
好小子,口口声声陛下陛下。
陛下是你的靠山,不过,在这荆楚之地,陛下怕是不能帮你做主。
王贲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之笑。
“殿下心系天下,谁人不知。”
这话里藏锋,火药味极起浓烈,谁人又不晓得。
扶苏可是因为越礼这样的罪名被罚到荆地来的!
“太子之行,我等皆当效仿,如此便可使得荆地百姓像我大秦士兵一帮效忠陛下。”
王贲这番揶揄,教他身边两个裨将听了,都跟着笑出声来了。
而殷通则一脸畏畏缩缩的模样,他低着头,假装在看案。
这王贲胆子也太大了。
太子殿下也敢惹。
而扶苏这边,都是些内侍下臣。
比之王贲那便披坚执锐的武将们,自然显得气势弱,尤其是身边还带着一个衣着朴素的萧何。
但是有一个人,他却让王贲一注意到他也在场,当即变色,随后很快收敛肃容了。
这个人,正是服色黝黑满脸胡子拉碴的池武。
池武此人,本就是秦嬴宗室先公子池之后。
而且他从前还是皇帝陛下身边的近侍,曾参与了平定嫪毐之乱。
位分虽然低,但是他的出身以及他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在场诸位,也就只有太子高过他。
池武,人如其髯,是个硬茬子。
地地道道老秦人!
池武听了,两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微微弄出了些利剑出鞘的声音。
这……
扶苏的心头先前就被王绾猛地刺了一剑,如今又被这王贲又捅了一刀。
不过一个是明着来,终归他还是受益的,但是另一个则是暗地里讽刺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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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的气氛自然彻底变了。
原本的艳阳天,当下气氛却非常僵。
扶苏想着,不若借力打力。
就和这帮武将们的行径反着来。
本来,他争取的就是楚地百姓的支持。
秦人军队的名声,已经是不能再好了,不若就和他们反着来。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扶苏温温一笑,但是这次也没再给王贲半点情面。
“武成侯乃君父亲封之侯,地位尊崇。君父命武成候前来九江、会稽两郡,为的是安抚荆楚百姓。而扶苏不过初到会稽,竟然便有人意图毒杀我。由此观之,这荆地,包藏着不少为非作歹之人。”
“而以素来便有我大秦国最为骁勇善战的猛将武成侯于此地镇压,竟然还会出现这种事。看来这些年,武成侯,一直都是渎职。”
王贲听了,自然脸色一骇。
身后两个裨将,俱面色一紧。
“君侯恕罪,臣——”
扶苏摆摆手。
“事已至此,武成候这个时候再言过,是否已经太晚了呢。”
王贲尚在拱手作揖,当下听到这话,自然腹中囤了不少气。
“扶苏想要证实的事情,武成侯都已经一一做了。”
王贲听了,心里又是一阵翻腾。
瞧着王贲的脸色,又看着太子。
殷通这才悟出来。
第131章 我王贲可不吃这套!(求波月票打赏!)
这太子看着性貌温和,没想到说起来话来,句句要人命。
太子这是在问罪了。
这王贲这样的仓皇之色,他殷通可是今日才看到。
这太子是笑里藏刀啊。
难怪以皇帝陛下之明,最后选择了看似温润如玉的扶苏公子为太子。
看清了这一点的殷通,自然明白了自己究竟要站在哪一边。
“我此番奉诏前来荆地,究竟为何,旁人或许不知,但武成侯一定明白。陛下之意,武成侯岂可再三辜负?”
王贲面色一窘。
先是给他安了个渎职的罪名,这便又来说他辜负皇帝陛下的心意。
“而扶苏住在王贲将军重重护卫的大秦行宫,竟然是连群少年都可以随意闯入的地方。”
扶苏面色一青。
王贲被扶苏说的一愣一愣的,当下面色极为难堪。
亭中又寂静无声起来,太子左右皆交头接耳起来。
王贲的脸颊微微鼓了股,他很快便立起身,走到太子跟前。
“臣有罪,请君侯责罚。”
你确实有罪。
罪就罪在,你的政见表明,你不是我可以与之团结的对象。
而嬴政想要看到的,也正是他来压制王贲的局面。
扶苏吹了吹茶,续而慢条斯理道:
“我为东阳君,所行之事,唯奉陛下之命耳。王贲将军贵为陛下亲定武成侯,所行之事,也为陛下定夺,我不过是提醒提醒将军罢了。”
王贲的两腮微微鼓了起来,眼中也是戾气满满。
“如此,臣谢君侯。”
“武成侯客气了。”
这气,就是从这里埋下的。
因为这宫室,原本不是他王贲负责护卫的。
“君侯放心,王贲日后必定加紧对大秦行宫周边的巡逻,决计不会再有失误。”
说到这,殷通这个时候才上前。
“君侯息怒,都是臣办事不力。宫室的护卫,乃是由臣负责的。”
不该说的,他一个字也没多说。
王贲自然对殷通这个时候才出来说话很是不领情。
早先扶苏问罪,他已然都应了。
扶苏正色。
“竟然如此,这么看来,是扶苏错怪人了。”
阴阳怪气的调调,王贲听了,自然要好好咀嚼弦外之音。
“君侯大驾,臣当奉命护卫太子殿下万事周全。”
殷通亦作揖:
“臣亦有罪,望太子恕罪。”
“求免罪的话就不必说了,若我有意问罪,二位此时也不会站在扶苏面前了。”
说到这,扶苏忽的起身走到王贲面前。
“倒是——我今日对二位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在二位面前立威。”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的道理,人人皆知。也只有一些拼命想要以下犯上的人才会无视此理。武成侯,我此言有理无理。”
王贲听了,脸色一阵阵发白。
“自然有理。”
王贲左右裨将,年纪可要比王贲都大,这缘由就在于,他们是老王翦身边的人。
今日见此幕,这两位裨将也是看出了这扶苏身上的锐气。
但是,他们开始为王贲感到担忧。
老将军若是得知今日种种,必定生气。
但是这也都非武成侯之过。
太子扣上说着不是立威,但是这话里话外,哪句不是要君侯俯首称臣之意。
“寻衅滋事者,我虽无能为力,但是皇帝陛下必然明察之。”
言下之意,我就是个菜鸡,但是我君父是皇帝!
“陛下虽远在咸阳,但是天下诸事,皆入陛下之耳目。是故我等虽然远在东海之滨,人人都要对皇帝时时刻刻怀畏惧之心。”
“二位可明白了?”
殷通虽然不是当事人,但是眼下也被扶苏这些话治的服服帖帖的。
“君侯之意,臣牢记于心。”
“臣日后必不敢忘。”
扶苏的心思,都在王贲身上。
“武成侯,扶苏在这荆楚之地,人生地不熟,但是此番君父所托,没有武成侯相助,扶苏是万万不能成的。故还请武成侯日后鼎力相助。”
先礼后兵?
小子啊小子,你还嫩呢。
我王贲可不吃这套。
你以为搬出皇帝来,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了。
既然你执意不肯听我的计策,驱赶那些有威胁的人,那么我也唯有让你知道知道他们的厉害。
王贲挺起胸膛,忽的一脸恭顺的道:
“此乃臣分内之事。今日太子这般耳提面命,臣日后绝不会让君侯失望。”
扶苏迎着王贲的目光,直接道:
“好——扶苏拭目以待。”
王贲最后愤愤离席。
原本这范增是有意要走的,因为他觉得这秦人都看不起他。而且秦太子又是那帮不信易学。
但是今日,范增可是看了一场好戏。
这场好戏也让他明白,这个年纪轻轻的秦国太子,此时他所面临的窘迫状况。
上有秦皇忌惮,下有悍将挑衅,更有一身抱负未展。
范增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
秦太子倒是和虎狼之师颇有不同。
他生平所愿,便是一展抱负,施展平身所学。而今天下既定,他已然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如今来了一个少主,且看他今日于虎狼之窝中,因怀仁义,显得颇为被动。
这么一看,他倒是不妨投入这秦太子门下,为其出谋划策,帮其安邦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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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增主意就此定下。
扶苏才气的很呢。
这当太子也太难了。
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觉得他年纪轻,而后就对他立判,认为他是一个少不更事,要听他们的话。
他的心意,难道不应该是满朝文武皆知吗。
打发走了所有人,扶苏一个人坐在原座上,他现在很是郁闷,急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行宫阁道里。
池武忧心忡忡的望着瘫在坐在望天的太子。
这太子的身份,如今已经是让太子时不时陷入被动之局。
原本以为,太子殿下有皇帝陛下为他铺路,这路走的要比当初皇帝陛下顺利些,但是眼下的事实让池武不敢再这么想。
这么下去可不行,他得向皇帝陛下修书一份,禀明太子的处境。
池武正走着,却见前面萧何一脸忧色折返回来。
萧何一身素衣,在堂堂大秦太子的身边,显得很是突兀。
在这个帝国第二尊贵男人身边,他的衣着服饰,很是另类。
池武暗暗唾骂:这个乡巴佬!
每天正经事不做,尽是在太子面前瞎晃悠。
第184章 软刀子,刀刀割肉秦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觉得,只可能是王翦教了王贲。
王贲毕竟年纪较小,不比他父亲深思熟虑,向来耿直,瞧他一路上都对朕的心意没有什么察觉,怎么会突然间这么果断就放弃他在朝中的职位呢。
再者,王贲可是一员虎将,朕失之可惜,至少朕从未想过,要让精力正旺盛的王贲回家养老啊。
嬴政正色:
“父老需要儿子侍奉左右以颐养天年,此为人伦之常,武成侯有此心,天下皆当以武成侯为楷模。”
王贲听了这话,面色如蜡,他只觉得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卡在他的喉咙里。
“王老将军年迈,需要其子侍奉;但是,朕亦不可失王贲,秦国也不可以失去王贲。”
只是李信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皮肤上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贲,朕允你回家闲赋一年,俸禄照供。期年之后,回朝效力。”
王贲闻言,这才抬头谢嬴政。
“臣谢皇帝陛下。”
众将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心里凄然。
没想到,王贲竟然也主动上交了兵权。
国尉缭微微笑了笑。
“陛下——”
嬴政看到国尉缭开口,因着前面有王贲已经提出了老归之事,再加上嬴政对这位高人的了解,嬴政很清楚他要说什么。
嬴政微微睨色。
缭虽然心高气傲,不为权势所动,但是时至今日,他所说的,皆是于秦有利的。
朕正需要有人出头,主动提出休兵罢将的话。
在秦国,休兵罢战,意味等同于让婴儿断奶。
毫无疑问,这是剧痛。
“国尉何事?”
“臣四十而入仕秦。而今侍奉陛下至今,已有二十余年。礼曰:五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饱,七十非帛不暖,八十非人不暖,九十虽得人不暖矣。臣如今已到了花甲之年,而今天下大定,臣生平夙愿得以仰陛下之威终于大成,而故友也已病逝,于咸阳了无牵挂。”
冯毋择听了这话,脸上的肌肉绞在一起,嘴角也开始一抽一抽的。
好个清高之士。
你是心怀天下,重情重义之人,而我们这些食高粱者,心怀贪鄙,只谋私利……
冯毋择正心里痛骂缭。
而冯去疾也已经听出了话头。
这个缭,朝中无事时,他甚至都不来上朝。他号称是纵横家,鬼谷传人,得到皇帝陛下的青睐,曾经和大王同衣同食,在战时,他国尉缭的地位是最高的。
他为国尉,请秦王花费重金打造间谍网,又制定蚕食天下的攻略,负责军政大事。
就是王绾这老家伙,他遇到缭,也是要敬他三分。
(国尉缭才是历史上真正的鬼谷传人,地位极高。嬴政太强了,天底下有名气的人,几乎全部都在他囊中。)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这个时候请辞,这不是逼着诸将纷纷辞官还家吗。
“老夫对世人世事再无牵挂,故想云游四野,寻访仙人,辟谷养生,还望皇帝陛下准允。”
话刚说完,后面就传来一阵响动。
“啊——这——”
一些文臣虽然消息灵通,听到了陛下要废除军功爵制的风声,但是今天朝堂上发生的,可是谁人也没有料想到的。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这朝中数一数二、叱咤风云的人物,接二连三的辞官了。
当时是,冯毋择看向冯去疾,而冯去疾很迅速的给冯毋择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赶快决定。
缭的话,可谓合情合理。
而且,嬴政也早看这缭不顺眼了。
动不动就不上朝。
朕的俸禄总不能白给你。
嬴政喜道:
“国尉为朕一统天下,献策出计,功可谓高矣。只是朕先前忙着处理国务,都忘了好好嘉赏国尉。而今国尉既然要去云游,朕自然不可强留之。缭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缭自然听出了嬴政的心声。
如果你不想回来,那就别回来了。
缭很是平静的笑笑,眼睛微微眯成了一道缝,缭宽袖作揖:
“缭谢陛下恩典。那臣这就去矣。”
嬴政听了,先是有些惊讶,接着便双目瞪得极大,他亲眼看着缭将自己套在外面的朝服给一层一层的脱了。
众臣惊骇,个个对这缭肃然起敬,一个个眼珠子都瞪直了。
脱完之后,缭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可是大不敬。
扶苏看了看嬴政的神色,发现他也是满脸惊讶。
扶苏见到这一幕,唇角自然微微上扬,随后却又摇摇头。
一个疑惑浮在扶苏心头。缭是放弃了嬴政,还是放弃了秦国……
还有就是,嬴政对于缭的态度,直接关乎着日后大秦帝国的走向。
改革一事,极其艰难,他一张嘴是带不动这个帝国的,必须得很多人努力才行。
事实很明显,四年的时间,当所有人都察觉到,军功爵制在反噬秦国的时候,事情才开始有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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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见到这一幕,这才察觉出事情不妙了。
怎么回事,平日里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今日一个交出兵权,一个要辞官归家,还有平日里神出鬼没的缭,他竟然要辞官……
武将没落了啊。
他原本还打算支持屠唯的建议,请皇帝陛下下令攻打南越,可是如今屠唯被调去东巡出海了。
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东巡出海,探访他陆,可谓生死难料。
这是陛下有意在针对屠唯。
而且赵佗,他也是主战派。
只是荆楚之地,在那里戍边,水土不服,将士们多有生病。
李信正感到这三人的行为,对自己形成一股强大的压迫,这时,冯毋择出言了,可谓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陛下——”
嬴政微微挑眉。
“武信侯又有何议?”
“陛下,臣也年事已高,且如今天下大安,国中无大事,臣不过是个武将,为陛下攻城拔寨自然愿意为先当锋,但是天下已经安定,臣也当隐入集市,阖家团聚了。
王绾听了这话,心头一松。
这冯毋择野心不小,同时想吃下他的丞相之位和太子。
他若是隐去,于我可是大利。
嬴政闻言,自然不悦。
(今晚五星连珠,这在历史上是吉兆。大家不要忘记许愿哦。)
第185章 大功告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武信侯竟然要老归。”
嬴政心头微微不悦。
诸将的反应,远超乎他所料。
他们太主动了。
革除军功制,这样震动朝纲的大事,嬴政自然要妥善解决。在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之前,嬴政自然不会贸然改革。
寿春之议,不过区区几人知道,消息始终都是被封锁的。
蒙恬的行为,是受其父之命所为。
但是其他人,王贲、冯毋择,这两个人,他们二人所为,简直是在暗着逼朕。
他们不愿意革除军制,于是便用这样的法子对抗朕!
嬴政望着冯毋择,眼底满是厉色。
“朕已经失了蒙武这员将才,武信侯竟然也要老归,到时我朝中还有何人在?”
这一声犹若洪钟,镇的满朝文武不敢大声喘气。
冯毋择也没想到,陛下竟然反应这么大。
是啊,一个两个皆辞官归隐,这在朝中可是大事。
而且今日说要辞官归家的,不是国尉就是昔日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此时传到军中,必定军心动摇。
但是冯毋择可不是贸然在朝堂上跟风的。
既然要革,那就革的干脆利落。
他冯毋择可不是那种遇事不决,优柔寡断之人。
他是秦国的武信侯,既然秦国的将军们注定要没落,那他也得在皇帝陛下博得最后一功。
他今日才发现,这蒙恬并不是领头羊。
那么,这废除军功的主张,当由谁最先提呢。
往坏处想,先提出这件事的人,必然是受到千夫所指;但是往好处想,在如今的势头下,带头促成这件事的人,那就是首功。
或许,他也可以当一回李斯。
赌成了,这丞相之位,或许就由他来做,不必等他弟弟谨小慎微,一步步慢慢往上爬了。
“陛下,恕臣直言。”
“可。”
“如今天下再无战事,但我秦国军功之制,将近立下一百四十年之久。昔日,秦国地小,且天下相互攻伐,此制固为秦国强国之策,可是时至今日,战事已无,秦国却仍以耕战养民。地以养民,足矣;而无战,却以军功之制养兵,此为耗费国力之策,实为患也。”
“臣固闻边关之地,我秦国戍边之士,水土不服,死伤无数;又囚于军中,无战事得以升迁,此又为患矣。”
“是故臣今日请陛下,废军制。”
这句话,被秦国的武信侯说出来,和当初扶苏在朝堂之上提出此事引来的反对之声,可要小多了。
至少,这一次没有蒙武站出来反对。
蒙恬一脸肃穆沉静。
边地要被封君,他蒙家不可阻挡皇帝陛下的脚步。而废除军功之制,这件事,据阿毅说,他父亲生前就被缭劝说过此事。
蒙武最后还是无奈认可了此事。
都是将军,眼睁睁看着士卒在边地受苦,但是天下又需要安定,这军功之制,自然是要废除的。
蒙武最后只给他留了三句话。
这第一句,日后有事,多与他的弟弟商议。
这第二句,便是让蒙恬承袭他的爵位,另外交出虎符。
而第三句,便是太子远谋,是我短见了。
这席话,朝臣并不陌生。
但是今日,冯毋择再提,朝中诸将没有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怯。
军功对秦国的拖累,武将看的尤为清楚。
而文臣,更是明白。
这国家征收赋税,最后源源不断的供往两个地方。一是咸阳,二是军中。
百万之师,倾全国之力养也。
何其耗损国力。
但是这个时候,李信眼中可不是惊讶了,他眼中全然的愤怒。
冯毋择今天脑子进水了吗?
胡说八道什么,废军功,秦国没有了军功,那该怎么活。
嬴政听了这话,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半。
他没想到,冯毋择竟然这么主动,愿意做这第一人。
“武信侯,战时为国效力,天下安定时,又肯舍弃私利,主动提出革除军功之制。此等胸襟气量和远见,朝中上下无人及也。”
这么果断的赞誉,诸臣闻之,自然都明白了嬴政的心思。
这个时候,王绾也道:
“陛下,武信侯所言,确实中矣。臣也请陛下废除军制,另立他策,以定国家。”
嬴政望了望朝中诸将,一个个形貌大骇,眼中全是惊恐之色。
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嬴政微微瞟了眼扶苏。
扶苏这才上前。
“陛下,臣有一策,可为如今天下计。”
嬴政只道:
“说与众将听。”
诸将望着嬴政的眼神,一个个都心里打颤,而听了这话,一个个更开始都心里打起退堂鼓。
扶苏对着嬴政作揖,而后半面向左转,对着诸将道:
“天下无战,举国之力养兵,实为耗费国力。故秦百万之兵,散去半数,让其归家务农。”
蒙恬听了这话,身子一震。
这么快就动真格的!?
李信也是猝不及防,裁军!?
其他武将,则是暗暗吞了吞喉哽。
“然,我秦国将士,为天下一统,抛头颅洒热血,皆为锐士,所向披靡。今天下既安,百姓当归,阖家欢乐。”
“扶苏以为,诸将士也必没有忘。天下止兵戈,这才是当初开战之由。而今战事既停,我老秦人勠力同心,共平天下,当为首功,虽归家务农,但是我老秦人既为首功,势必不可空手还家。”
“故扶苏以为,以户籍为别,我关中秦人皆授其利。关东荒芜之地,凡我关中军士,皆可随意开拓,只待圈定上报郡县,便为其地。”
“除此之外,我关中之地,籍为秦卒者,家中务农,赋税为十分之一。而关东之地,赋税改为三分之一。”
(注意这里,全国的赋税都减了。)
“此策,扶苏命之为户籍等级制。我老秦人为平定天下,立下汗马功劳,自然为上等。而关东百姓,如今虽然为我秦人。可是当初愚民顽劣,殊死抵抗,固然不肯心腹,唯有施以教化。待时日既久,倒时再行定夺。”
“然此间牵涉,皆为民生,繁琐细碎,仍需再议定。”
“扶苏才学浅陋,只想出此计,如若朝中诸将士,有比此计更为适宜安抚天下者,还请说扶苏。”这是给诸将下通牒了。
如果你们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依照我的办法去做。
这个时候,有着嬴政在上面坐着,他们根本就不敢反驳,再者,事情太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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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皇帝陛下飞奔回来奔丧结束,结果第一次朝会,就是说这个。
嬴政望向李信。
“安东侯。”
“臣在。”
“太子所计,汝以为如何?”
李信自然不敢迎着嬴政的目光看,只唯唯诺诺道:
“东阳君所计,切乎时世国情,臣以为极善。”
蒙毅望着扶苏,眸子里燃着两个字。
佩服——
扶苏复道:
“另外,军功之制,为我秦国百姓升迁之途径。他日若国有危,军功之制,倒时可再起。”
第132章 贵贱不可逾(求推荐票月票打赏!)
“萧舍人,这是要到哪里去?”
池武向来对萧何不予理睬。
今日池武主动对萧何说话,实在是稀奇事。
萧何感觉的出,今日池武有些不坏好意,但眼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自然还是以礼待之,当即老老实实答道:
“有事相禀,故复求见殿下。”
“殿下说了,此时欲静思,萧舍人平时无事,怎么非要在殿下心烦意乱时求见。”
这话,颇有兴师问罪的意味。
萧何也想了想,事情也不急在一时。
“池卫率所言极是。如此,萧何先回去了。”
池见到萧何这样,可谓气极了。
殿下身边怎么有这样的软包子。
看看陛下身边,身为中常侍的赵高,有那么多的主意。帮助陛下解决了不少有损陛下威名的事。
而且群臣看到他一个陛下的隐官都个个肃然起敬,这可谓是助长了大王之威。
怎么到了太子这里,除了一个申聿满肚子坏水教唆太子做些冒犯陛下的事情,剩下的就是张苍。
张苍先生很有学问,教导十八世子,也算是同时分去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忧患。
只有这个萧何,即便是身在咸阳宫,有时候还以布衣示人。
若非他深知殿下无龙阳之好,否则早就怀疑,这萧何是不是和太子有那回事。
不然,他到底凭什么成为华阳宫的舍人呢。
舍人掌管文书,那只是名目上的,关键是要替太子出谋划策呀。
瞧瞧方才那场面,他这个舍人一点用都没有。
而王家,老将军虽然知进退,但是王贲将军,那可是性子有些稍有些骄纵,而且不忍人。
当初攻齐,被将军李信抢了风头之后,这两个人自那以后,暗地里一直不和。
如今即便是面对东阳君,他还是忍耐不住。
看得出,这王贲是嫌自己岁数大了,也想回咸阳老家闲赋。
竟然还当面揶揄太子。
对太子如此无礼,而这个萧何,我看他一点都不为太子担忧,而且也没有想出什么有用的办法来。
虽然不是秦人,但是他是读书人,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但是萧何却总是像个木头一样,无趣!
池武爆发了!
萧何已经走了十步之远,忽然听得身后一声暴呵。
“站住!”
萧何顿住步子。
很快,池武大步流星的奔到他前面,拦住去路。
“我池武有一事不明,还望萧舍人指点指点。”
不远处,殷通和范增二人还未走远。
两人闻声,均顿住步子。
那面好大的动静。
范增刚才观此人,发现他的面相极善,具相邦之资。
原来他叫萧何。
范增呵呵一笑,拂了拂长须。
萧何面色一紧。
他看的出,这池卫率今日是刻意要找他的麻烦了。
想他虽然为舍人,但是在华阳宫,总是显得格格不入,可是太子不正是看中他格格不入的那些特点吗。
是故萧何还是坚持自己一贯的作风。
当下,不少从华阳宫跟过来的内侍都看起了热闹。
萧何愈发窘迫。
面前的人,是剽悍勇武,对皇帝陛下有功,且出自秦国宗室身份尊贵的人。辅佐太子,是他的本职。
而他萧何,在池武面前,不论出生,单说这身板就显得弱不禁风。
两人腰间均配有印绶,但是有一处使得二人对比明显的,这池武身上配的是三尺秦剑,杀人利器,而萧何则佩戴的是三寸小刀,削改删字之用。
当下,一群人齐齐瞧着这一幕。
霍成倒是有意上前阻拦,毕竟这里人这么多,有什么事,还是私下解决的好,而且太子尚在那边,若是惊动了太子,问起罪来,受罚的肯定是萧何。
这萧何也就能骗骗太子了。
道家,他也懂!
无为嘛!
无为,也无错。
但是他看着萧何的衣着,最终没有上前。
一群人都说,这萧何要倒霉了。
萧何不改其色,对着池武很是平静的道:
“不知池卫率要问何事?”
“我家君侯可是没有按月发俸于你?”
萧何一听,就知道池武要说什么了。
“每月薪俸,都是如实到萧何手中。另有太子其他赏赐。”
“那汝为何不穿锦衣?教旁人见了,岂非以为我家太子苛待身边侍奉之人。”
旁侧戍卫已经有人笑起来了。
池武双眼含着星星,他决定把太子身边这块烂泥巴赶走,而后找机会请太子把申聿那个小子给调过来。
他虽然腹中有些坏水,但是却是个得力的内侍。
太子此次在会稽郡,可和当初在临淄郡不同。
冯劫、顿弱、茅焦之重臣在列,一起佐助太子。
如今太子可谓是孤身一人,深入这荆楚腹地。
“我本就泗水一布衣百姓,因会试得以侍奉太子殿下左右,但为人不可忘本。此类衣服,皆为故去居家所穿之物,故萧何时时穿之。”
“哼——”
池武听了这些,只从鼻孔里冷冷喷出一团气。
这个回答,倒是让很多人都把原本偷笑的嘴巴给闭上了。
但池武却重重道:
“为人不忘本,确实是好事。但是这忘不忘本,不在衣着之上,而在心里。有高俸厚禄而不着锦衣,教旁人看了,还以为是低贱到了骨子里。”
“我家君侯,不论今日之身份,单论出身。君侯乃我秦国宗室之人,延续秦嬴宗室血脉,血统高贵。身边辅佐之人,务必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衣着。”
“尤其是一些来自乡野之地的人,不管他腹中究竟有没有才学,但是这衣着,务必要得体。否则,即便是身居要职,但是让旁人见到,也会认为其人和黔首无异。”
“我曾在皇帝陛下身边侍奉,彼时陛下的师傅,如今的相国王相经常说,这贵族和庶民天生有异,贵贱不许逾越,否则便会乱了礼,一旦乱了礼,便和野人无异。”
萧何自问问心无愧,但面对池武的挑衅,以及拿出身论是非,萧何自然觉得受到侮辱。
“如今天下唯一的一个先秦贵族宗室,便是我秦国宗室。萧舍人,你我可都不能因为己身行为,影响我家君侯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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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抿唇。
“池卫率说的是,萧何记下了。”
萧何克制着自己,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
“不知池卫率可还有事相问?若无,萧何还有事,先走一步。”
“我自然还有事。”
池武脸色一阴。
萧何眼中微微有躲闪之意。
“不知还有何事?”
“君侯乃我秦堂堂太子,备储君之资,身边之人,虽不求通天文,识地理,但务必要以应君侯之急。如今君侯为楚人仍以楚人自居而忧愁烦闷,不知萧舍人可有计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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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我李信现在的心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朝中一时间缺了好几位重量级的人物,而且这功高显赫者,都已经低头了,那些位分较低的武将,自然不敢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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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只有被权力选择的命运。
一众虎将只得道:
“君侯所议当是。”
嬴政也没想到,事情解决的超乎寻常的顺利。
这多亏了王贲、缭、冯毋择带头。诸将没了带头之人,自然不敢多言。
“这革除军功,使百姓乐于安附土地,实为顺天下形势。朕不会忘记秦国列位武将,更不会忘记我关中老秦人。是故户籍等级之制,务必要详细制定。”
嬴政环视朝臣,最后果断将目光停留在了蒙毅身上。
蒙毅是蒙恬的胞弟,二人相貌极似,但是蒙毅多年在朝为官,不曾经历战事,自然气质偏儒雅了些。
“蒙毅——”
“臣在。”
“此事就交予你去办。”
“唯。”
说到这,嬴政坐直了身躯。
李信望望王贲,又往前看看冯毋择。
眼下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散朝结束后,李信闷着头阔步向外去。
回府的马车上,李信一直僵着脸,眉头皱成两个疙瘩。
只是这路上,途径屠户卖狗肉,听着大剁刀砍着骨头的声音,斩在砧板上的声音,李信忽的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停!”
驭手扯住缰绳,马被紧急叫停。
李信停在半路上,撩开帘幕望着车外的屠户。
“君侯今日是怎么了?为何退朝之后,这般闷闷不乐。”
李信听着这喧闹街市上人声鼎沸,又将目光放在那割狗肉的利刃上。
“我见屠户剔狗肉,我便觉得心里舒服些。”
左右自然听不明白。
忽的,一队人马从旁边疾驰而过。
李信的侍卫自然生气,叫喊起来。
“什么人,勇武侯的马车也敢惊!”
池武靠近。
“我当是谁呢,敢拦东阳君的郎卫。原来是勇武侯。”
听到东阳君三字,其他人自然是心里一怯,连连向后退。
勇武侯听到是扶苏途径,自然下车。
“下臣拜见勇武侯。”
“东阳君安在?”
“想必已经出了朝阳街了。”
“东阳君出城所谓何事?”
“自然是为国尉送行。”
李信听了,也没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又一队人马追了过来,只是这批人马又是秦国郎卫的服饰。
李信远远就认出来了为首的人。
蒙恬。
他可是今天让无数朝臣都感到眼红的人物。
铠甲在身,英姿烈烈。
“拜见都尉。”
蒙恬和蒙毅二人立在高头大马上,虽然面色仓促,但是还是下马来见这两人。
蒙武说过,身居高位,切忌不可傲慢。
蒙武做了平揖。
“好巧,蒙恬竟然在这里遇见这二位。”
李信直接道:
“想必二位也是来为国尉送行的,真巧,方才东阳君也去为国尉送行了。”
蒙恬自然惊讶,他看着池武,还有这一众郎卫,自然也就明白了。
“竟有此事。”
“君侯确实是来送国尉。”
蒙毅微微颔首。
陛下对国尉早有不满,国尉说过,他早晚要走的。只是没想到,会在今天,事情实在太过突然。
等到散朝之后,他们兄弟两被众臣围住恭贺,等到反应过来,已经不见国尉踪影。
缭是他们的伯父,蒙武走了,他们自然要代父亲去送他一程。
池武作揖:
“下臣还得尽快追上太子,先走一步。”
说着,池武便上马,带着郎卫往东门走去。
蒙恬和蒙毅也对着李信告别。
李信的马车淹没在飞扬的尘土中。
只是这个时候,李信忽的记起来一件事。
当年国尉缭入秦,曾在朝堂上公然说过一番话。
‘秦王为人,蜂准,长目,鹜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易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不可与久游~
得志易轻食人。
李信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若有所悟。
回到家中,李信大步流星奔回了自己的书房,而后召来了他的门客——甘雍。
李信的书房里,摆放的都是兵家之著。
即便造纸术已经有了进步,并且在全国境内通行,但是高门大户之家,仍然用的是竹简。
这一筒竹简上,能记载的不过是一本兵书中的一篇内容。
一个铜炉放在漆案上,两端分别为一蟾蜍和老虎,金碧辉煌,极其夺目。
铜炉里燃着袅袅青烟,进入鼻腔,醒神。
等到李信把今日朝中的一切都对门客说了,甘雍抚着胡须也踌躇起来。
“我听君侯近侍说,君侯遇到屠夫屠狗,为之停留。今日这朝堂上,想必经历的也是这样一幕。想来君侯心有同感,故驻足。”
李信幽幽道:
“犬马,为主人忠诚一生,护卫庭院,只是到了最后,却无法落得善终,还要主人卖去烹了给人吃。下场何等凄惨。”
甘雍听了,也微微心里一寒。
“君侯眼下还不急于为犬马心寒。”
“何者?”
“臣以为,戍卒归家,陛下以户籍等级填补,是以老秦人会乐于归秦。”
“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陛下决意分封,封的是诸子;而今又撤军而还,但是以老秦人为高一等。于是,这最亏的,不正是那些平日里冲锋陷阵的将军们吗。”
甘雍闻言,半响不敢应答。
事实就是如此,诸公子都受其利,但是诸将军却……
过了半响,香炉之中的青烟袅袅腾尽。
甘雍又道。
“君侯也知道,这分封和撤军实则是两件事,但是如今看来,这将是同一件事。”
“皆与我无关,我已经想好,明日也辞官回陇。”
甘雍听了,接连道:
“万万不可。君侯非但不可辞官,而且还要主动参与撤军之事。”
李信听了,很是不屑的道:
“你打过水吗?”
“自然是打过。”
“那你用竹篮打过水吗?”
甘雍微微有些发懵。
“竹篮打水,这……最后一场空啊。”
李信听了,将腰间配剑重重往案上一压。
“这就是我李信现在的心情。到头来,全是一场空。我这就回老家务农去。”
第187章 努力再无意义,庶民只能是庶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甘雍望着李信,脸上满是灰尘,眼中自然皆是失落。
“如果君侯不听我的话,那么我甘雍恐怕也要像国尉速速离开咸阳了。”
李信双目一瞪。
“你这是何意?臣为君劳,到最后却不能享其功,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些人凭借出生之便享受荣华富贵。我秦素来以军功立身,国风浩荡,民风坦然。”
“而今天下大定,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这就背弃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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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生来滴血未见,却被拜为君侯。而我等浴血奋战的大将,到头来却两手空空,还不如那些在军营之中浑水摸鱼的虾兵蟹卒。”
“甘雍,你知道这对于秦国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甘雍见李信忧心忡忡。
“还请君侯示下。”
“这意味着,努力将再无意义,庶民只能是庶民。”
事实上,商鞅之法之所以得以推行并且延续数百年,其实那本身就是一场庶民的胜利。
庶民可以通过战功获得高位,秦国得以为庶民拥戴,进而变成一个强大的国家。
而世卿世禄制,在秦国被彻底打破,这意味着不再有人因为出生而享受功名利禄。
但是如今,代表着公平二字的军功爵制,被革除了。
甘雍听了,也是沉默良久。
“现在,你还认为,我的辞官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吗?”
甘雍双目恳切。
“君侯之决,实属可笑。这岂止是不明智,分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你究竟什么意思?”
“鄙生以为,当初军功爵制立起来又多难,如今这军功爵制废除便有多难。百万之军,动剑动弩就可以让家中父母子女衣食无忧,但是如今,人人尽归其地,将士们如何作想。”
李信听了,觉得这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只是,没有战事,秦人戍守齐鲁之地,荆楚之乡,军中怨气极大,这一点,我也知道。还以为我能劝说皇帝陛下对南疆开战,可是没想到,竟然有人快我一步,废了这制。”
甘雍急忙道:
“如今木已成舟,无可挽回。君侯当及时顺势而为,选择避世,绝非善举。陛下废制,正需要有人镇压军队。君侯若是这个时候提出辞官。陛下会如何做想?”
李信听了,心中惊起一圈圈涟漪。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陛下势必以为我这是为秦国士卒气愤不已。”
“怕是君侯返乡之路,就是前往黄泉之路。“李信听了,眼中满是惊恐。
“君侯怎么不想想,国尉和武信侯辞官,是以何缘由?”
“年事已高。”
“那君侯呢?”
李信听了,怔了半响。
“君侯至今年尚未至四十,却为勇武侯,是为列候。这在军中,年纪轻轻却有此高位者,不过是些袭爵之辈;唯有勇武侯,是靠着军功在朝中军中声名显赫,年轻有为之将才。”
“君侯以何理由辞官?”
“我……”李信自然结巴了,“可是将军回家闲赋,这不正是如此朝中的趋势吗。我自然要顺势而为。”
“非也非也。君侯,听我一言。我秦国定天下,是为攻伐六国,兼并诸侯。如今看来,朝中、军中、六国,不安之患多也。这个时候,稍有不慎,就是有杀身之祸。”
“君侯此时归家,在陛下眼中,那可是弃陛下而去。而军中上下闻之,也会认为陛下是卸磨杀驴。在昔日六国之中,将士们还家,并不会引起多大震动;但是在秦国,停战可是比开战还要动荡朝野上下的大事。”
李信望着甘雍,迟疑了好一会。
“我明白了。我会留在咸阳听候差遣的。另外,泗水郡等地驻守之军,我会将虎符还与陛下。”
“依我之见,君侯如今当不动为妙,凡事皆听陛下之命即可。这个时候,不变应万变。可是我前些日子,听人说,陛下碍于我等辖地,尚未将那里分封诸公子。”
“不急。君侯稍安勿躁,若是不出我所料,不出三日,陛下,就会召见君侯,到时君侯只需表现出还愿意留在军中,到时候,君侯势必另有重用。我相信,就算君侯忘了,君侯曾两次擒王,但是皇帝陛下未忘此事。”
李信听了,这才安定下来,他负手望向窗外。
“秦国,正在经历一场巨变。”
……
咸阳宫,章台。
嬴政正在处理奏章。
赵高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
“太子和蒙氏兄弟,追缭已经出城去了。”
嬴政听了,毛笔在空中暂搁了好一忽儿。
“去问问,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唯。”
————
咸阳城郊。
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后面,是一个高坝。
高坝下面,是一片碧海。风吹坝上,绿浪滚滚,阡陌之间,还缀有各色花朵。
扶苏一路追到这里,却见到缭已经是身穿布衣,头戴斗笠,坐着牛车,往田野深处走去。
扶苏驾的是马车,自然很快就赶到了缭前面。
“先生,此去归何处?”
缭勒住牛。
“东阳君来此又是为何?”
“我来送送先生。”
缭微微笑笑。
“东阳君倒是好心肠。念在君侯这般热诚,老夫今日送君侯一卦。”
扶苏下了马车,走到缭跟前。
“其实我不信易经。”
缭捋捋胡须。
“陛下从前不信鬼神,但是不代表日后不信鬼神。”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皱眉。
“你们都退下,我要让先生为我好好算上一卦。”
夏黑只好带着人向后退了三十步。
扶苏请缭上了马车。
“先生方才所说,可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
缭微微眯眼一笑。
“君侯不是不信易经之说吗?”
很多事情,科学解释不了,所以有了神学。
但是事实上,神学也解释不了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
扶苏只道:
“世上的事,多如牛毛,并非人定;但是人的事,却可以由人自己定。我不知缭先生,是否能卜算出扶苏的命运;但是扶苏自己却知道,自己将有怎样的命运。”
这就是穿成高位者的优势,如果是穿越成黑夫、夏黑这样的人,他真的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命运,还有秦国的命运。
缭听了,只是微微皱眉。
“君侯,相信自己,固然是好事。但是只相信自己,可不一定是好事。”
说罢,缭便拉过扶苏的手,在他手上写了两个字。
扶苏看着缭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划了十几下,双眼一直。
“这——先生连这都能算到?”
这要是放在现代,多少科学家的棺材盖得被掀开啊。
“不知君侯到时将如何为之?”
“我可以不让它发生。”
“君侯若是有这样的雄心,那便是好事。只是缭可不敢提前恭贺君侯。”
第188章 叫你不说人话(为【凉薄时光】加更)
“恭贺我?”
“君侯为太子,迟早有一日,朝臣将会恭贺君侯。”
这话说的很隐晦。
但是対于扶苏来说,这一天的到来,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不就十年吗,他可以拿这些时间天天造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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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在古代,造人可是大业。
但是扶苏当下更为好奇的是,他如何知道沙丘的事情。
方才缭在他手中写上的那两个字,正是沙丘。
“扶苏记得没错,那里是赵武灵王去世的地方。”
难道说历史上将要发生一遍的事情,又会再发生一遍。
但是,这怎么可能。
以他的智商,绝对不会在嬴政晚年天天和他抬杠。
他更不会公然说嬴政的不是。
苟住自己的性命,那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而扶苏,以秦国的皇帝制度,他若是到时候还在边地,那这就不得不防。
怀造反之心,为的就是应付那些个极端特殊情况。
但是,如果和历史上一样,就算扶苏身边有个蒙恬,到时候他活命的途径,也只有逃跑。
“还请先生明示。”
缭笑曰:
“这是皇帝陛下向我所问之卦。”
“君父——”扶苏不由得喉头微微一哽,历史总是有着惊人的相似性,“不知,君父所问何事?”
“此事,只有陛下和草民二人知晓。”
扶苏听了,自然挑眉。
“缭先生莫要把扶苏想的心善了,扶苏可不喜欢和人打哑谜。”
扶苏语气里带着压迫之味,但是对于缭来说,他才无所谓。
“陛下所问,是秘密。但是答案,就在君侯手中。”
扶苏很是生气。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将这答案告诉我,岂不是给我引杀身之祸。”
“若是我告诉皇帝陛下此事,此刻我的项上人头,已经挂在了东市。”
扶苏听了,心头更是疑惑。
扶苏笑问。
“有这么严重,该不会问的是什么生生死死的问题吧?”这一问,缭的脸色僵住了,惨白惨白的。
但是扶苏,他看着缭的神色,眼中泛着冷冽。
“陛下之命术,岂是凡人能妄议的。”
缭也是被扶苏这一问给吓到了。
事实上,嬴政所问的,正是他的命数。
缭的卦相显示,他的命数大劫,在东北。
而东北,那里是赵国。
秦国和赵国之间的恩怨,蓄积极深。秦国可是两次灭赵,一次是长平之战,另一次便是当初攻打赵国的战事。
问题是,太子是如何猜的那么准的。
扶苏也不知道,这缭到底是几斤几两。你说他是江湖术士吧,但是这打造间谍网,离间六国的主意,是他出的。
你说他是鬼谷传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这还真的能说的通。
不管怎么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亡秦者胡那样的预言,就是出自这种人之口。
扶苏又问:
“方才先生说要帮扶苏算上一卦,不知道先生说的话,是否还算数?”
缭笑问:
“不知君侯想要算是什么?
“本来没什么可算的,但是现在,我想知道,八年之后,我身在何方?”
缭听了,连连摆手。
“若是君侯这么问,那老夫可就不算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君侯问的这个问题,毫无益处。”
“那你说说,我问什么才是有益处的。”
缭捋了捋胡须,定定道:
“方才那个答案,实则为太子殿下保命符。”
扶苏听了,直接笑出声来了。
“扶苏平时敬重先生,全赖先生曾有功于秦国;但是今日看来,先生和扶苏在荆楚之地遇到的巫者术士全然没有什么区别。”
缭听了,也不再作笑。
“既然君侯不肯信我,那就请君侯这就下车去吧。君侯可别忘记,关键时刻,我曾救君侯一命。”
你个老骗子,想诓我。
历史是历史,巧合是巧合,扶苏才不相信缭的话。
除非,嬴政真的想要去九原。
但是嬴政的东巡路线,和历史上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鬼话连篇——”
扶苏再没有犹豫,直接撵了缭下了马车。
这边缭下了马车,便又去坐自己的牛车,但是他却看到他的世侄在一旁等着。
车内明显起了争执,但是这个时候,蒙恬和蒙毅自然也不好直接问。
“世伯此去,可有目的地?”
缭沉声道:
“我要去这最东边看看。”
蒙毅作揖:
“家父临终前,曾告诫蒙毅,先生是世外高人,若是能留住先生在秦国,便为我等之功。”
缭直接道:
“我继续留在咸阳,迟早有性命之虞。”
蒙恬脸色一惊。
“先生怎么能这么说呢,留在咸阳,谁人敢动先生。”
……
剩下的话,扶苏再没听多少。
这个缭,神神鬼鬼的。
扶苏本想派人去跟,但是这得耗费多大人力物力啊。
他可是要去东海之滨。
只是,扶苏却开始盘算另一件事,沙丘,如果嬴政再一次死在了沙丘,而当时他在别的地方……
没事,就算重演了,我也想办法造反杀回咸阳。
扶苏抬头望了望天空,而后命人架着马车飞奔回了咸阳宫。
————
秦皇二十八年秋。
淮阴县。
一个老汉,躺在一头牛的背上,顺着淮阴河慢慢上游溯。
牛一边吃草,一边拉着套在它身上的马车往前走。
等到缭双眼一睁,看的已经是一群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围着他。
缭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
“蒙武啊,我早说过的,我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群小人啊。”
韩信闻言,自然暴怒,说着便一手揪住了缭的白胡子。
“老匹夫,说什么呢你。竟然骂我们是小人,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缭被揪的极疼,当即哎呦哎呦叫唤了起来。
“我怎么是骂你们了呢,我只说你们是一群小子。”
韩信听了,这才松手。
“叫你不说人话。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有话不好好说,说什么小人长小人短的。”
韩信一手扬着柳枝,一手拉着原本在缭手上的套牛绳。
站起来,威风凛凛的,分明是个河里打完水仗的小泥人,但是缭迎着太阳,竟然依稀间看到了一个小将军的模样。
威风凛凛,气度不凡。
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
这个孩子长大,日后必定非同凡响。
缭定睛一看,这四野里,到处都是田地,而过了河岸,对面就是袅袅炊烟。
缭定睛望着眼前的小男孩,约莫八九岁的模样,脸上满是污泥,臂膀晒得黝黑黝黑的,但是衣服下露出来的皮肉,却又是白白嫩嫩的。
听这小子说话,颇会引经据典,口气不俗,想必家境也必定不俗,但是瞧他几天没洗脸的模样,又是这副破破烂烂的外表,想来是个没落家族里的孩子。
且看他身上的衣服碎的那么厉害,想必是个很贪玩好动的孩子。
第133章 西楚霸王,学万人敌!(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萧何一想,这计策,也算不上是他出的。
但是他有自信,可以让太子殿下回心转意。
“虽有计,但非我所出,不过……”
剩下的话,池武自然不会耐着性子等到让萧何说完。
“身为太子舍人,两年来碌碌无为,如今殿下忧思如焚,而你却自己连解决之道都想不出。如此无用之人,倒不如将舍人之位让给真正的有识之士。”
————
几个年轻小伙子,最终被关入了大牢。
殷通就担心是项家那几个小子,于是跑去亲自审问。
牢房阴暗潮湿,此时正滴滴答答的漏着水。
殷通老远就听到了项籍的声音。
“龙兄,叔父一定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项庄早挨不住了。
被关了整整半天,牢里又潮又暗又冷,他们的冬衣早就被浸透了。
牢房里的干草也是潮湿的,根本不能坐,所以几个人都是蹲在墙角,靠着窗户缝隙里的微光紧紧挨着。
在这些人中,年岁最小的,其实就是项羽。
项羽的堂兄忽的埋怨起项羽来: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说要去看看秦太子,我们也不会去闯行宫。”
项羽听了,自然很生气。
“可是当初是堂兄你告诉这楚国行宫有个狗洞可以出入的。”
龙且是这几人中的年纪最大的。
“这个时候,就不要互相推诿了。关键是,我们要怎么出去。也不知这秦太子是怎么想的,居然会留着我们的性命直到现在。擅闯行宫,那可是死罪。”
项羽听了,忽的回忆起一件事。
今天他出门前,宅子里那个老头对他说:
“今日如果有人会赏赐你美食,如果你不吃,你将要遭大祸。”
项羽这么想着,忽的心里一凉。
杀头之祸么?
……
殷通认得这声音,为了不要判错,他特意亲自过来看了他们。
但确认了人之后,殷通就开始拿不定主意了。
他飞快的赶回了大秦行宫,向扶苏禀告。
“楚国项氏一族的后人?”
“正是。”
“项籍?”
殷通眼前一亮。
“太子如何得知还有个项籍?”
扶苏眸子里一寒。
“那就是确实有此人?”
殷通连连道:
“正是。此少年在会稽之地颇有名声。”
“名声?一个少年竟然会有名声?不知是什么样的名声?”
扶苏问的又急又多,倒是让殷通有些摸不着头脑。
扶苏身在帷帐之中,殷通虽然看不清太子神色,但是当下太子的语气让他不寒而栗。
看得出,殿下对这些人很是反感。
“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其叔父,即项羽后人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扶苏重重捶案。
“好个万人敌!”
扶苏复道。
“我原以为,不过是寻常小子误打误撞入了宫室。诚如你之前所言,此地林深阴翳,外接山野,时不时有不知情者,误闯入这行宫。”
“但是没想到,竟然是楚国项氏一族的后人。而且,此子志向可不小啊。”
殷通自然接道:
“君侯——这项氏、宋氏都是大族之后。原本我等便忌惮他们,但是他们聚众在城内,而城外又有不少流窜的军队土匪,武成侯认为,那些人正是他们原本的部下。”
“而一旦对这些人动手,到时势必引起大动乱,而荆楚之地,其他郡亦是有许多股部队流动,时不时劫掠军队……”
“还有这等事?”
殷通点点头。
难怪嬴政让他来楚地,他这是要让他解决这些事情。他倒是颇为信任自己的能力。
不过事情竟然这么严重。
难怪,王贲会出那种唯恐不失人心的下下策。
“尤其是项氏一族之后,他们本就很是嚣张,就是我这个郡守,有时候行事也要看他们的脸色。不仅如此,郡中百姓,他们也都听项氏一族之众的话,而对陛下的政令,充耳不闻。”
“时至今日,这城中,将自己视为黔首的,还未足一半。而认同我秦国子民身份的,还会遭到他们的排斥,由此,越发不敢有人以黔首面貌示人。”
扶苏呵呵一笑。
“真有意思。原来他们是手中有底牌,难怪如此猖狂嚣张。”
“那么流民在乡野之地?”
“正是。武成候曾带兵前去绞杀过那些人,但是他们熟悉水性,而且还拥有船只,了解地形,而我等秦军,驻军在此地,尚且未适应……”
“所以,武成侯迟迟未动手?”
“正是。”殷通眼珠子忽的一溜。
“他们此番犯了大罪,殿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铲除这些孽障。”
“我听人说,毁灭永远比建设简单的多。毁灭确实是铲平一个国家的最好方式,但不是建立一片乐土的唯一选择。”
笔趣阁
但是项羽,他和别人不同。
就是原本的汉高祖刘邦,他扶苏也对之不忌惮,但是这项羽,他不一样。
他是贵族的后人,一心想要恢复原本的荣光。
若是别的贵族后人,他也可以因势利导。
只要你愿意对我秦国俯首称臣,那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便是应有尽有。
但是项羽,他是霸王!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若是能趁早将这个霸王捏死,扶苏将于心更安。
帷帐内的人一字不发。
殷通自然是在外静静候着。
“我内侍说,他们不肯食用我的赏赐。”
“正是。”
殷通遂继续补刀。
“这个项籍,颇有骨气。今日正是他主动言曰:秦人之食不可食。”
“这么有骨气的吗?”
“是啊,还请太子务必要借此机会,除了这小子。”
扶苏忽的悠悠道:
“看起来,你很了解他。你和项家,交情不浅吧。”
殷通低着头。
这太子怎么像是什么事都知道一样。
若非亲自调查了,绝不会知道这件事。
而他从来到这荆楚之地,所接触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就连武成侯的属下,都未见过几面。
没有消息来源,单凭他说了这么几件关于项羽的事情,就说他和项家交情不浅。
这可是通敌的罪。
秦法!
第189章 韩信:信者,言必信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189章大丈夫,言必信!
缭望了望四野,远处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叫声,这布谷布谷的声音叫着,缭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这里,可不止一个韩信这样的小孩。
缭的牛车旁边,满是衣衫褴褛的小童,个个饿得皮包骨头。
唯有这韩信,缭第一眼看见他,便隐隐约约瞧出一份贵气。
再看这眉宇之间,也别有一番英气。
现在,每个孩子都望着缭的牛眼中放光。
牛是劳动力,如果一个家庭里有一头牛,那么这意味着,这个家庭将能够饱食。
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的肚子,第二次开始叫了。
缭问韩信:
“这是什么地方?”
韩信双手叠在脑后:
“淮阴县。”
“淮阴?这里是泗水郡。”
“你是魏国人?”
缭听了这话,微微有些诧异。
“我确实是魏国人。”
缭是地地道道的魏国人,居在大梁城。
“那可就不巧了。在淮阴县,非楚人,是受不到历代楚王的庇佑的。”
缭听了,不由得面色肃穆起来。
“楚国已灭,何来楚王?而且我若是记得不错,这里应该是魏国的地界。”
他尉缭来这里,是来寻故友的。
但是现在看来,他应该是走错地方了。
“你问楚王在哪里,楚王就在这天上。”
说着,韩信用他的小手,指了指天上。
缭望过去,只有一只布谷鸟。
“你的意思是,那只鸟就是楚王?”
“可不,那是我们楚国的神鸟的后裔。楚王死后,魂魄化为神鸟,庇佑我楚国百姓。”
正当时,那鸟儿又布谷、布谷的叫了起来。
“听到了吗,这是楚王在自称呢。不谷不谷。“
韩信笑着,双手抱在脑后,口中吊着一根草,倒像是个小纨绔。
缭捏了捏韩信的俩,坐直又环顾四野。
他都快要不认识山环水绕的魏国了。
楚地风俗,确实和其他六国不一样。
他国大王自称寡人,唯有楚王自称不谷。
缭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
其他小童开始发问。
忽的,有一个光腚的小子问缭。
“老翁,不知你从哪里来?”
缭望着这一双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他还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说出去,可有不少麻烦事。
“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韩信听了,他方才问了一堆问题。
“楚人既然在,那么楚国就没有灭。”
缭听了这话,颇为震惊。
“黄口小儿,当慎言。传出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韩信听了,则笑笑。
“我父亲说,就算不被秦人杀死,我们也会被饿死。”
其他小孩听了,纷纷点头。
缭听了,望着这一地衣衫褴褛的小童,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淮阴,这里故去为吴国,后来成了楚国的地界。没想到,虽然被魏国占领了,但是还是始终认为自己是出楚国人。
战争结束了,但是战争留在大地上的伤疤,还没有痊愈。这伤疤留在一个个家庭之中。
“你父亲?”
韩信眼中没有一点悲伤,他脱口便道:
“我父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缭望着韩信。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孩子,就觉得他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缭捋捋胡须,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那你母亲呢?”
“给人缝衣裳。”
而后,韩信继续追问。
“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我从西面来,来这里寻一位朋友,不曾想,走错了路。”
韩信听了,目光留在了他的衣服上。
在这乱世,生存是唯一的长路,而他竟然不为衣食所累,长途跋涉就为了找个朋友。
真是个奇怪的人。
瞧他穿的衣服,都是囫囵的。韩信一双眼亮晶晶的。他微微眨了眨眼睛,这衣服的料子,也很结实。
别人家若是有一头牛,必然是宝贝的养在家里,但是他却拿牛当拉车。拉车,最好是用马来拉,牛拉车,走不快的。
而一头牛远比一匹马的价格高。
如果要他韩信来做选择,自然会卖了牛,去选马。
他父亲告诉过他。
像他这样的人,日子过得像闲云野鹤一样的,必定是世外高人。
缭望着这双亮晶晶的眼睛,一时间竟然出了神。
蒙武说过,他这一身功夫,为何不寻个徒弟传授,到头来,岂不是可惜。
不过是一念间,缭决定,他要在这里久留一段时间。
这一路上,他看到过不少命苦的孩子,但是像他这样没心没肺的孩子,倒是少有。
且看他面相,日后长大了,必定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韩信发问:
“你望我作甚?”
“虽是初见,但我觉得小友甚是面善,故多看了几眼。”
韩信还是头一次被父亲之外的男性长辈夸,自然心里乐开了花。
缭问韩信。
“你读论语?”
“家父教过。”说罢,韩信又道:“可我觉得,那些书都没什么用。读书非但不会让我吃饱肚子,反而让我越读越饿。”
燃文
缭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韩信。”
“韩信——”
“子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大丈夫为事,务必要说到做到,而所做的事情,也一定会成功。”
缭听了,也不由得身躯一震。
一旁的小孩听着韩信说话,一个个都惊讶的张开了嘴巴。
“韩信懂得真多。”
“那小友,你未来想做什么?”
“自然是拜将封侯。”
缭听了,也只是笑笑。
“你年纪这么小,心气却这么高。你知道这世上能被拜将封侯的究竟有几人?”
韩信听了,还是道:
“虽人少,但我韩信必为其一也。”
缭听了这话,又连连咋舌。
“那你可有什么本事?”
“什么本事?”
“能在当今之世被拜将封侯的,定要熟读兵书,如此方可攻城拔地,用兵如神;其不然,便也是数一数二的勇士,能在疆场之上,以一敌十。只是不知,小友你有何能啊?”
韩信听了,自然懵了。
“我……我都不会。”
缭听了,当即大笑起来。
千里清秋,暮霭沉沉楚天阔。
在这低野里,缭的笑声不断地回荡。
第190章 天底下最要紧的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缭丢下这话,便从小韩信手里要过牛绳,自顾自顺着河流往下。
这缭一路走,一路却忽的哼唱起了吴国的小调。
没想到,吴人不记得自己是吴人,却记得自己是楚人。
这倒是有趣。
但是等到他回过神来,那个拉牛车的怪人已经走了。
缭一手拽着牛绳,一手摸了摸褡裢。
哦,钱财还在,今日可先入城歇脚。
待此次拜访了友人之后,我就回大梁去。
落叶,当归根。
缭望着四方,已经有枯黄的叶子,落在草地上,飘在河里。
小韩信留在原地,他望着自己空空的两手。两只小手紧紧地攥成了两个拳头。
“我一定要去学身真本事回来。”
其他孩子则围着韩信说。
“韩信,你可真能吹。如果要我说,我只求饭饱便可,自食其力,也是好事。可是你怎么说那种大话呢。”
“就是,韩信,我们发现你其实挺聪明的,还识字,可你为什么总是想些不切实际的。”
“哼——吹牛。”
这帮小孩看着韩信,像是看着怪物一样,最后一个个都从他身边跑走了。
韩信正奇怪呢。
这寒气降了下来,不一会儿,韩信的鼻子上就挂着两条清鼻涕。
韩信抹了抹鼻涕,摔在地上,而后去河里洗了脸,这便迈着步子往家里走。
韩信正想着,去哪里学本事呢。
可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前。
还没推开柴门,就听到里头一阵咳嗽声。
他们家没有人可以耕地,所以没有充足的食物,也没有衣服。
唯一的食物来源,都是他母亲的那双手。他母亲替大户人家缝缝补补,换来两碗饭吃。
韩信犹豫了一会儿,他站在门外,望着苍天。
不知怎么的,天上忽的向下飘来无数雨丝。
韩信的脸庞很快就湿了,眼睛也湿了。
要学本事,就得交钱,可是家里连饭都吃不起了,他如何好意思开口让他母亲送他去学本事呢。
而且,得去哪里才能学来败将封侯的本事。
“信——是你吗?”
韩信的母亲在院子里叫唤他。
“咯吱——”
韩信推门进入到了院子里,映入眼帘的便是母亲额头前的那些白发丝。
家境殷实的女子,年至四十,尚且未有他母亲的老态。
韩信望着这一幕,一时间久久不知道说什么。
韩信没说什么,先是灶里添了一把柴火,而后他跑进了他的屋子里,在一个被漆过的箱子里翻腾着。
韩母听到这响动,就知道韩信又在做什么。
她这个儿子,是她拼了命才生下来的。韩母和韩信的父亲一样,都希望未来韩信成为大人物。
毕竟,韩家以前本来也就是大族。
随着一声尖锐的声响,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一道白光在屋子里闪着光。
韩母悄无声息的立在门前。
“信——你这是?”
“母亲,我要去拜师。”
韩母的衣服何其单薄,而一双眼更是深深的凹陷进去。
韩信望着韩母,心里更是说不尽的酸楚。
“拜师?”
韩信郑重的点点头。
“我要去学本事,日后做大将军,好让母亲日后住大宅子,吃肉喝酒,而不是乞食他人。”
韩母听了,她一把把韩信闷在她怀里,而后闭上了双眼。
“我的儿,为娘若能看着你长大,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怎么还能奢望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你从小心气就高,想必是因为你父亲教你读过书,认过字,所以你不肯轻易服人。但是人生来就分高低贵贱,你如此执着于功名,不肯务实。”
“别的孩子这个年纪,已经在帮着家里捡柴营生了,而你还在和一群孩子夸口。”
“听母亲的话,将心收在肚子里。肚子的事,是天底下最要紧的事。”
韩信自然不肯听,听了他母亲的话,他就不是韩信。
在韩信内心深处,他的所见所闻,早已经让他有了一种反抗的冲动。
为什么有些人,贫苦了一辈子又一辈子。
而有些人,还是高高在上,生来享受荣华富贵。
这世上,未免有太多不公。
韩信将自己从韩母的怀里挣脱出来,而后提着剑,便往外走,他打算卖了这把剑。
燃文
等到韩母反应过来,他的儿子已经撒腿跑走了。
————
咸阳城,华阳宫。
秋风瑟瑟,万木枯黄。
雪姬披了一件衣服,凭栏站在风里,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
她坐在飞雪阁里,静静望着眼前的湖泊。
“春去冬来,日子过得真快。”
“夫人为何今日如此伤怀?”
雪姬望着湖面。
“我预感到,一些美好的日子,将不再了。”
崇思楼,暖阁里,一众宦侍围着两个小世子。
两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华衣丽服,都是极可爱的模样。
一人脖子里系着小老虎,一人脖子里则挂着一块玉。
个子更高的,是嬴曜;
而个子稍微小一些的,是嬴晣。
两人俱伸出自己刚刚脱了藕节的肉臂,在桌案上的大纸上涂涂抹抹。
蒙学的时候,是师傅们最头痛的时候。
这个年纪的太子,贪玩好动,而识字,是他们这个阶段必须做的。
重华夫人推门进来,看到自己虎头虎脑的儿子正在埋头苦学,欣慰笑笑。
但是当他看到二公子也在这里时,她自然蹙眉。
长幼有别,夫君怎么能让他们两个一起学习呢。
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啊。
而且赢晣不是比世子曜还小一岁吗,为什么要把他们安排到一起,让他们一起学习呢。
曜,可是嫡长子,也是嗣子。
之所以有这样的安排,一定是雪姬在太子耳边吹耳边风导致的。
瞧瞧这个晣,竟然和曜同一席位而坐。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庶子竟然没有庶子的样。
于是,重华夫人亲自走了过去,指导小公子晣应该坐在下座。
“人而无仪,不知其可。公子晣你是庶子,不可与嫡公子一同坐。”
公子晣哪懂这些,他父亲抱他坐过来,那他就坐这里。
而且重华夫人说的话,他也听不懂。
重华夫人眼见如此,便直接命人动手将公子晣抱了起来,放在别的地方让他坐。
一身素白宫装的姜溪,不施粉黛,别有一番美态。
她正挺着大肚子漫步,路过此阁,不经意间恰好看到这一幕。
嫡庶之别……
王琳的背后,有的是王家。
母君说过,秦国王室,最忌讳的就是外戚势力。
而王家,王绾可是一朝丞相。
这,这怎么能争得过呢……
(改下设定:
雪姬改为齐国公主。
——
(另外多嘴几句。
宫里的女性,凡着笔之处,都是外戚势力的代表。
也希望大家理智一点,权力的角斗场里,没有哪个女人是真正的小白兔。
而且小白兔也活不久。
希望大家不要渴望爱情,那玩意在宫里太虚幻。
想想唐明皇和杨玉环。)
第134章 以连坐诛项羽全族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除了皇帝陛下,还有一座大山时时刻刻压在他们这些秦人的头上。
自然就是秦法。
殷通自然不打算承认这件事。
而且,殷通笃信,太子一定只是闻说了他方才说项羽这小子,所以才觉得他和项氏一族的人走的很紧。
“君侯这话倒是颇谬。臣防着项氏一族还来不及呢,只不过是派人多加监察,如何会同他们亲近。原楚国王族宗室后人,一直以来都是殷通致力防范的对象。”
“那倒未必。”
扶苏脑子里,可是有一整本史记。
殷通可是直接直接把项籍当做座上宾。
秦国后来四十多个郡,但是在史记里面留名的郡守,他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殷通听了这话,也微微有些吃不准了。
他得尽快将这些事遮掩过去。
君侯连武成侯都不给面子,何况其他人呢。
“不知君侯决定如何处理这几个小子?”
“可有确定,他们究竟是来行刺,还是误闯?”
殷通垂着脑袋,骗扶苏他是再也不敢了。
“说是好奇太子,故前来观之。”
“这么说,还不能直接给这些人定罪。”
“可是臣以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藉此惩罚楚国项氏、宋氏、以及屈、景、昭三族。”
扶苏望着自己的茶盏。
上面漂浮着几片绿叶,香味已经不是很浓郁。
“打仗,务必要迅疾,以占时机;可是这喝茶,则定要耐心,否则,便不解其味。”
殷通敛色。
“还请君侯明示。”
“如你所言,这会稽城中,原先的楚国大族后人,就像是地头蛇一般,盘踞于此。而我如今藉着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外,处死几个后人。此举一来有辱我秦国严明之法度,有辱我秦国尊严。二来,外人也只会觉得,我们秦人嗜血成性。”
“难道殿下要放人还其家?”
“那是自然。”
扶苏起身,临着水面(今太湖),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目光所及最远处,恰是一片苍茫。
“那臣这就去办。”
“急什么?”
“一个人本没有犯罪,那么身为秉承皇帝陛下依法治理郡县的一方郡守,怎么能胡乱给他安排罪名让他死呢。而且,弄死几个娃娃,岂是我堂堂大秦帝国面对一群亡国将门之后的挑衅所给出的回应,此举有失我帝国风度。”
“不知君侯意欲如何?”
“你方才说,这些人在颇有声望。而且事关他们的后代,即便我们不以此做文章,他们也必定会藉此事大肆鼓吹,煽动百姓乱为。莫若先下手为强。等他们的父辈亲自上门来询问,你以秦法处置。”
扶苏的内侍直接念起了新法条例:
“依秦律,擅闯王室重地者,知法犯法,乃重罪,当处以劓刑(割去鼻子);年岁十二以下,归档案,待年满十六后,充为刑徒,为期五年后,放其归,此间若有犯他律者,直接问斩;年岁十二至十六者,着刑充入宫室,为罪籍,待刑满释放,脱为庶人。”
“难道要将其押入咸阳?”
“以楚之贵族后人,如何肯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小子就此入咸阳宫为君父之仆?”
“项氏一族的人,极有可能阻止此事未果,于半道上,将其劫走。”
“劫受刑之人,依照秦律,当连坐,屠其宗族。到时候,项氏,宋氏一个不留。”
殷通听了,也以为此计甚是为妙。
“君侯果然妙计,臣佩服。”
“我方至楚地不过一日,楚人便赠予我如此大礼,我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声。”“楚人本就挑衅太子殿下在先,殿下不得已忍气吞声,如今殿下还楚国宗室之后这份大礼,此举敲山震虎,有助于我秦慑服四方。”
在对付楚国人这件事上,扶苏头一次觉得有必要给下面这些人一点压力。
而且,他还不是皇帝。再说了这件事,也不是应该能明着报给嬴政的啊,得等到事情成功之后,再向上汇报。
“我来会稽遇刺一事,已上报陛下,陛下势必震怒。其他事,待事成之后,你再来见我吧,到时我们再一同禀告陛下。”
殷通正在为扶苏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而感到兴奋,他和王贲在这里这么久,敌不动我不动,如今太子殿下来了,倒是天赐良机,项家那几个小子自己闯了行宫,事情终于有了突破口。
但是万万没想到,太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言下之意为,如果事情不成,那他就再也不要来见太子了。
是啊,太子还没和他算上次的放跑了下毒之人的账呢。
殷通辞别了扶苏,刚出了大秦行宫,郡府下吏就来人找他,说是项梁、宋义等人有事寻他。
“好啊,还真是说项梁项梁就到。”
如果是寻常小事,殷通还真的会放过项家那几个小子,毕竟他们的长辈,都是在当地很有名气的一部分人。关键是,这几个少年郎,都是楚国将领之后。
诸侯互为姻亲,而各诸侯国内,诸大族和王室也为姻亲,是故,诸侯和诸国大族也为姻亲。
贵族的血脉流传至今的同时,也衍化了不少分支。
真要论起来,陛下和这项氏一族的人,是真的有亲缘关系的。
就连皇帝陛下都在当初战后对他们网开一面了,何况他这个殷通呢。
简言之,只要你不造反,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但是如今,这帮楚人得罪了太子,太子要他们死。
那他只能依此计为之了。
————
萧何,他也曾欲一展抱负,但是万万没想到,登天来的太快,竟然直接为当权者看中。
虽然他一跃成为秦国太子身边的红人,但是这些年,他在秦国咸阳宫,也并不是很适应。
就像池武说的,他在太子身边,实则是无用之人。
不管怎么样,他已然受此等大辱,怎么能继续留在这里呢。
是故,次日,萧何主动去找扶苏请辞。
“太子殿下,昨日之事,还请太子殿下三思。吾以为,武成侯之计,未必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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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要放逐那些楚地勋贵之族到南越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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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我要拜师,学本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韩信怀里抱着剑,一路小跑推开柴门,城中几处院落里,已经燃起了袅袅青烟。
韩信的衣着,很是单薄,这个时候,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冻的韩信瑟瑟发抖。
韩信打了个寒颤。
他走了几步,两条清鼻涕就滑了下来。
韩信习惯性的把鼻涕一抹,而后飞奔跑起来。
他得去寻个师傅,他要学本事。
……
……
夜幕时分,寒鸦在枝头互相依偎。
韩家的院落里,悄寂一片,荒草在这一晚,于寒霜的入侵之下,彻底枯黄。
柴门外,时不时传来狗吠。
漆黑寒夜里,韩母一个人守着竹榻,大风吹打着薄薄的窗户纸,韩母听着有些心惊。
韩信,那可是她的心头肉啊。
韩信七岁的时候,就开始时常夜不归宿,夏天的时候,睡在旁人家的船里,等到醒过来,发现自己头上趴在大蛤蟆。
八岁的时候,让他烧火,他却忙着和邻居家的孩子起哄,差点把家烧了。
九岁的时候,就开始整日整夜嚷嚷着要做大将军。
若说他平日里顽皮,这也还好,可是动不动说大话,邻居自然会在背后嘲笑他教子无方。
但是说了那么多次,他的儿子都不肯听。
她也没有办法。
夏天跑出去,一整夜不回来,也是常事,但是这是秋日,外头这么冷,他又穿的这么单薄,不知他是又跑到哪里去了。
韩母坐在炕上,外面有着一点点的亮光,屋子里一片漆黑。
家贫,点不起烛,于是韩母只能借着这微弱亮光等韩信。
就在月到中天的时候,柴门开始响了。
这样的月黑风高夜,韩母听到这声音,先前自然心中恐惧。
韩信借着月光,摸着黑跑到了家中。
“信——”
韩母望着榻下那个小小的人影,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
“母亲——”
韩信走到榻边,他母亲要抱他,但是被韩信推开了。
韩信二话不说,脱了鞋就趴在炕上睡了。
韩信头一沾榻,立刻就睡着了。
————
“喔喔——”
一声鸡鸣,叫醒了县城所有人。
金光万丈,射向大地。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
太阳透过纸糊的窗户,晒到了韩信的屁股上。
韩信这才迷迷糊糊的睡醒。
没办法,肚子饿了。
韩信推开屋门,他母亲还是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缝补衣服。
“信——快过来吃饭。”
这个时候,信才看到,大树下的磨盘那里,还摆着一碗饭。
韩信望见饭,肚子里的响声更大了,当即冲过去狼吞虎咽起来。
韩母尽量不看韩信,只是趁着韩信不注意,把自己的腰带勒的更紧。
韩母用针在自己的头发上磨了两下,然后继续低头缝制衣服。
韩信狼吞虎咽的吃完,这才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韩母这才问道:
“昨日,你做什么去了?那么晚才回来。”
韩信这才反应过来,昨天他干嘛了。
“我去了县府。”
韩母有些意外。
“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想去寻一位师傅,教我些本事。不然什么都不会,谁会让我做大将军呢。”
韩母听了,会心笑笑。
“你这孩子,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你找到了吗?”
韩信的头发披着散着,此时上面还有虱子在头发丛里跳来跳去。
韩信一掌拍死一个,苦着脸说。
“自然是没有。”
韩母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低着头缝衣服。
韩信又道:
“县府没人肯搭理我。”
说着,韩信又去屋子里把剑给搬出来了。
韩母自然出言制止。
“你这小子,怎么可随身一直携带刀剑呢。”
“这剑为我家祖传,是身份的象征。我带着剑出去,便不会被那些年长的人欺负。”
韩母听了,无言以对,便不再说什么。
“那你今日记得早些回来,别玩的太晚。”
韩母一边帮着韩信整理衣服,帮他又缝补了几针,这样安附道。
韩信却道:
“我今日出去,不是去玩的,我是要继续寻找师傅。只要有了本事,我就可以做大将军了。”
韩母本想劝阻他,让他在家待着。
但是韩母还是笑道:
“好,吾儿有大志也。”
韩信听了,脸上燃起久违的笑意,而后拔起腿,又向着大街上去了。
……
……
午时。
缭投宿完客栈,去寻访友人却被告知他的友人已经病逝了。
缭走在路上,脸色阴沉。
他的友人是饿死的。
当初秦国攻打完了魏国大梁,直捣淮阴、沛县这样的地方。
秦国要先取齐,自然要把魏国占的牢牢的。
秦人担心楚国发水兵去救齐国,于是沿东海之地,派大军镇守。
秦人驻守,粮草运送只是一个补给,有时候,需要在当地征税。
当地的粮仓,被洗劫一空,随后便是征税。
他的朋友,就是在粮仓被洗劫一空后,活活在家里饿死的。
这淮阴县,不少人死于此祸。
这天可谓古怪的很,晚上冷的能冻死人,白天却又火辣辣的。
缭习惯了咸阳的气候,到了这故土上,头几天,竟然还不适应。
为防被秦吏认出来是他,他戴着草帽,赶了牛车往西走。
他要回大梁去。
只是这个时候,一个小男孩映入了他的眼帘。
是他,小韩信。
韩信也远远就看到了缭。
这个时候,韩信还缩在一家米铺的门前。
只是今天,他怀里多了一柄剑。
缭把牛车赶到韩信面前。
“小友,你为何在这里?”
“我要拜师,学本事。”
其他孩子像是没听见一样,一个个都趴在地上捡米粒。
缭望着这蹲在地上捡食吃的孩子,又看着怀中抱剑,眼中满是希望的韩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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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拂拂胡须。
“看你模样,想必是还没有寻到你的师傅。”
韩信将头一低。
“你家中可有地?”
韩信摇头。
“你家中父母可在为吏?”
韩信摇头。
“我父亲死了。家里只有一个母亲,靠为人缝补衣裳换一碗饭吃。”
“那你为何不和他们一样,拾捡米粒,或许也可为食。”
韩信望了望地下的那些小孩。
“我与他们不同,我是要做大人物的人,怎么能和他们一起乞食呢。”
“哦——”
缭听了,只是笑笑。
“可是一个人连活下去都困难,又怎么能做大人物呢。”
第192章 以少诛众,以弱诛强(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韩信听了,胸膛挺得直直的。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我如今之所以受穷,这不正是说明我有做大人物的潜质吗。”
缭听了,自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此子,我问他多个问题,他竟然都能对答如流。
在淮阴这样的小地方,他竟然能遇到这样一个神奇的小娃娃。
缭垂眸笑笑:
“这话,也是你父亲教的?”
韩信点点头,而后歪着脑袋靠着剑。
“这把剑可有什么来由?”
韩信最怕别人觊觎他的剑,于是把剑抱的更紧。
“这是我家祖传的。”
缭听了,则问:
“你要去拜师,可是听你所言,你家中并无财帛可以为费。”
韩信听了,当即脸羞红了。
“如果有人肯教我,我日后必定以重金报答他。”
“多少金,算是重金?”
韩信望着缭的牛车。
“堆满一牛车,便为重金。”
缭听了,笑道:
“若是如此,我今日便也做一回吕公。”
“驴公?”
“小子,看在你颇有志气的份上。我可破例教你兵法。”
“兵法?你会兵法?”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我都晓得一二。而这兵法,我也略知。”
韩信听了,自然皱眉。
“略知?略知也敢来教我?你啊,还是赶着你的牛车回家去吧。”
缭听了,很是诧异。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罢了,稚子无知。
我岂能和他计较。
“小子,我再问你一遍。我有一套兵法,你愿学不愿学?”
韩信低头沉思了好一会。
“我先看看,你要教我些什么。”
缭听了,只是笑笑。
“那你随我来吧。”
韩信上了缭的牛车,而后缭赶着牛车一路往城外走。
韩信问:
“你要带我去哪里?”
“出城。”
“教兵法,城中不能教吗?为何非要出城教。”
缭只道:
“兵法,用之顺,可灭国,定天下;用之逆,比之薪而不如。”
“你这,答非所问。”
“小子,长者教诲你,你要恭顺,静静听就是。今日,我教你多少,你能记住多少就是多少。”
“什么!你只教我一天?”
“我缭曾收过弟子,若是再收了你,唯恐日后你上门去寻他,所以我不能收你。”
韩信听了,更是好奇。
“你的弟子,究竟是何人?听你说话,总是高深莫测的。我觉得,你肯定是个大人物。”
缭听了,这才心里笑笑。
小子,现在才察觉,也不算晚。
你可知,秦国朝中有多少大将想要我收他们的弟子为徒呢。
而他的徒弟,自然是蒙家兄弟两。
只是,不告诉韩信他的真实身份,也是为了他自己隐居着想。
他为秦国做事,让六国多了无数冤魂。
现在,他只想回到大梁,和家中妻小安静度日,了却这惊心动魄的一生。
缭陷入了回忆,那时候,天下还是七国,而他在蒙武的劝说下,来到了秦国。
那时候的秦王,何等英姿!
只是,一旁的韩信,却一直喋喋不休。
“你只教我一天,能教我些什么呢?”
“话说,你叫什么,我该如何称呼师傅你?”
“我韩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告诉你家住哪里,日后我去报答你。”
缭对着韩信重重道:
“言多必有数短之处。”
(——春秋鬼谷子《鬼谷子·中经》)
韩信听明白了,这是要他少说话。
当即,韩信就不说话了,他把双腿盘在一起,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句话都不多说。
见到韩信表现的这么乖,缭又道:
“日后,你若是成了名,不许告诉别人,我今日教过你。”
“可你什么都没有教我啊?”
缭肃容:
“我方才对你说了什么?”
“言多必有数短之处。”
“你能做到吗?”
韩信点点头。
出了城数百米,缭将牛车停下。
缭将牛车上一个包裹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堆木牍和竹简。
“这是什么?”
“这里,是我穷尽一生所著。是为兵法。”
缭此著,是献给秦王之作,后来留给蒙氏兄弟一份,又在大梁一份,这一份,是他准备给他友人的。
“你既然认字,那么我就将这些书赠予你。能不能参透,全靠你自己的造化。”
韩信听了,恭恭敬敬将那个包裹接过。
“此番来淮阴,我本意就是要将此物送于我友人。奈何友人已亡故,我却又偏偏遇到你。是天意要我教你,于是我便将此部兵书送给你。”
韩信听了,急忙拜谢。
“韩信谢师傅。”
缭却阻止了韩信,他把韩信扶起。
“你无需对我行大礼,我只是个爱吹牛的老头子罢了。”
韩信眨眨眼。
缭郑重其事道:
“日后,不管你成名与否,还是一生落魄,都不许对外人讲起你遇见过我这件事。”
韩信的嘴巴张的大大的。
“我送你兵书,不求你以重金相馈,只希望你能将此事对外只字不提。你若是说出去,我必定有难。”
缭又道:
“言必行。”
缭心想:你这小子,若是能守住诺言三天,都足够我离开泗水郡了。
“行必果。”
韩信则想:我得了兵书,就一定要学出个样子来。
缭说完,便赶着牛车走了。
韩信则一个人望着那个奇怪的老头渐行渐远。
淮阴小县而已,此地无龙虎之气,日后是出不了什么大才的。
他对这小子并不报什么希望。
这小子,不过九岁耳。等到他有一日不想学,或许会把这部兵书当做薪柴烧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这部兵书,总算是送出去了。
韩信抱着兵书和剑回了家。
这两样东西,可都是重家伙。
等到他回到院落里,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比试,她母亲还在院子里缝补衣服。
对于母亲的呼喊,韩信置之不理。
他进了屋门,将门反锁上,而后用小手小心翼翼地将竹简在塌上摊开,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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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篇都是看不懂的东西,不过,韩信却喜欢上了八个字。
“以少诛众,以弱诛强。”
第135章 乱世造英雄,萧何还沛县(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未尝不可。”
“放逐到南越之地……”
军功爵制需要过渡,南越象郡等地,虽然地域不是很大,但是却十分关键。
扶苏早就打算利用这块地方了。
嬴政允诺天下人的三年休战时期,很快就要到了。
对于楚地的旧贵族,扶苏也早有了想法杀一批,以示秦国之威,剩下的,若是有归附秦国之意,扶苏完全可以用之。
毕竟,贵族不能全部没落。
而且,这边好多人,还和他有血缘关系。
当初这个由他的计策留下来的祸患,也由他解决掉。
楚国贵族,谁都可以不用直接死,但是项羽不一样。
这世界上,有且只有一个项羽,但是这个项羽,只能存在于扶苏的心目之中。
项羽是最后一位贵族。
如今,贵族统治的时代不会终结,所以也不需要项羽来划上句号,恰恰相反,如今需要项氏一族的死让荆楚之地的百姓明白,这天下如今换姓了。
而且,扶苏深信,项羽,这世间仅此一个。两千年历史过去了,历史上再无像他一样,声称要以两人的对决胜负决定天下归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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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弄死陈涉,还会有刘邦,但是弄死项羽,天底下便再无项羽。
今日天色很好,颇为明艳。
湖面上也尽然一片波光粼粼。
虽然这吹来的风,似乎是要钻到人的骨子里。
披着鹤氅,扶苏迎着风走,别有一番快感。
现在,他缺几个人,给他说说这昔日的历史。
煮酒论史,最是于此地相宜。
看着太子的神色,萧何自然感觉的出,太子并无意采纳他的建议。
在扶苏看来,将楚国王室贵族的后人赶到南越之地,虽有解决祸患之效,但是眼下还有一个重大的问题,那些流民,还有占山为王的匪徒。
这赶到南越之地,让他们自生自灭,反而有点儿逼着他们造反的意思。
他们嚣张的背后,也有那个缘故,他们手中还控制着残余的兵将。
而且他们若是到了南越之地,必定会对其地进行开发,将蛮夷化为夏人。
这个举动,并不利于扩大领土,反而有些助力他人的意思。
他有那么多的弟兄……
扶苏早就给他们想好了日后待着的地方,目下倒也未轮到楚人。
扶苏便又问:
“以何名目?”
萧何自然无言以对。
“君侯,下臣无能,并无名目。只是臣以为,武成侯,也是为秦国作想,迁那些楚国王室宗族之后于蛮荒之地,虽为摧枯拉朽之策,但是必定卓然有效。”
“再者,臣以为,殿下露自己仁义之心于朝野,种种行径,反而不利于太子殿下于秦国之声威。秦国朝中,多数为军功世家,殿下如今若是采纳了武成侯之计,不仅有助于处理荆楚政务,而且有助于殿下重振声威。”
这些话,倒是扶苏没有想到的。
扶苏听了,忽的顿住步子,他看着萧何。
这位面相和善干净的男子,脸上带着失望。
扶苏万万没想到,萧何居然在现实面前妥协了。
秦国的问题,****——
武力解决一切。
没想到,萧何竟然也这么说了。
扶苏看向左右,示意让他们全部下去。
池武愣了半天,竟是不肯离开,最后还是被霍成拽着走了。
扶苏神情凝固,望着江面,顿时没了兴致。
“你可知,吾当日为何荐举你入我君父朝中?”
萧何闻言,很是无奈的对扶苏作揖。
“殿下以为,天下既定,当以安抚百姓为要务。然臣最终还是教殿下失望了。”
“你怎知我失望了?”
萧何只道:
“君侯对下臣已无所期待,下臣愧对君侯提拔赏识之恩。”
“我确实期待有一位良臣,可以助我安抚万民,建立一个盛世。”
萧何闻言,再次作揖。
“殿下宏愿,想象以殿下之贤明,日后定会遇得良臣。”说到这,萧何面上一寂,“只是下臣终究非此人。”
“汝何出此言?”
“太子殿下,下臣于殿下身边侍奉已有两年之久,时至今日,下臣无一殿下可用之良策,如今殿下为荆楚之遗族流民而困扰,但是下臣却无法襄助太子。而即便如此,太子殿下还是待下臣最是优待,下臣着实过意不去。”
“勿要言此。镇压边地百姓,本就非你所能,天下初定,六合为一,时局不同,纵使姜太公在世,也未必有良策。”
这本来就不是萧何的专长。
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那才是萧何。
昨天的事情,霍成对他一五一十的说了。
看的出来,萧何今日这般进言,想必也是另有他意。
萧何是个很有才干的人,他并不想失去他。
但是眼下这个时代,嬴政掌权执政,而他又身份尴尬,扶苏想要让萧何入朝,但是因为他的身份,也安插不进去。
“殿下言过矣。下臣确实对殿下无用。”
“池武昨日拦你的事,我已知晓。难不成,你要因为他说了几句话,就弃了你我之君臣之仪,就此离我而去?”
萧何默然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
“此时与池卫率毫无干系。”
扶苏直言道:
“此言大抵只有湘水里的鬼才会相信。”
萧何愕然,见太子一脸怒色,显然是不满他现下的言论,这反而教萧何为难。
“君侯当日赏识之恩,萧何有负。臣思来想去,决意还是归故里。”
扶苏微微皱眉。
就连扶苏也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竟然是这样的。
虽然不是他强行纳入萧何到他麾下,但是萧何的表现可谓是有目共睹。
布衣可以在乱世之中揭竿而起,建立新的朝代,甚至成王为相,但是在统一时代的权力最高峰,他的表现除了庸常还是庸常。
扶苏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萧何在他身边显得很多时候像个累赘,和历史上的汉初三杰相去甚远。
事实证明,强行留他在身边,对于秦国来说毫无益处,就是对于他们两人自己也全无益处。
萧何纵使有才学,但是眼下他和自己一样,都无法施展自己的。
第193章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193章两种制度的重叠带来的奇效
同年冬,秦撤大军而还,散五十万军归家。
秦皇赐公子羽、公子常二人去齐地,封君,使其治。
秦皇立原楚国公主宣阳夫人为后,是为皇后,诏告天下。
(详见本章说)
秦皇二十九年春,封诸公子适楚。
————
秦皇二十九年夏,嬴政东巡,过泰山,封禅。东阳君、武成侯、勇武侯、武信侯皆随行,另七十二博士随行带八位。
嬴政等人站在泰山山脚之下,望着高耸入云的泰山,自然有年老者,望而生畏。
王绾望着高耸入云的泰山,微微发颤,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滑落。
不过一二年的功夫,王绾迅速衰老了。两鬓的头发,已经全部染白,脸上更是沟壑纵横。
如今朝中,王家、冯家、蒙家,是为大家。王贲带着俸禄在家修养了半年,这东巡之行,他身为列候,也奉诏前来。
嬴政望着巍峨泰山,只觉得自己胸中被什么极其澄澈的东西给充盈着。
这出巡,一路所见,俱是名山大川,绿草荧荧,远方一望,犹如碧玉。
当扶苏住在古代,他开始相信,千年之前,天天地万物间确实有着灵气。
或许,在这个时空,一道雷,可以助一个人得道。
扶苏正在摸着自己的下髭,陷入神游。
忽的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扶苏回首一看,今居然是周青臣。
周青臣,如今朝中又一个大腹便便的壮汉。
“陛下,泰山素来极高,且仅为天子所能祭之。陛下若要上山,当以蒲草裹轮,陛下乘轻车上山。”
嬴政听了,又望着这泰山,泰山之高,直入云端,嬴政自然不满。
“泰山数百丈之高,若朕依你之言,朕要几时才能登上这泰山。”
嬴政脸色阴沉沉。
天色阴沉,最多只是下场暴雨,可是皇帝脸色阴沉,那是会死人的。
周青臣自然不敢多说,只是向后面一退。
但是这退了下去,其他大儒又开始议论纷纷了。
淳于越自然走了上来。
扶苏望着淳于越,不由得心情一沉。
他的老师,就是等到乌鸦变白,还是那副脾性。
而这就是扶苏担心的。
因为淳于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出言抵触秦皇,主要围绕的,就是一个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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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这样一路上祭祀山川,需要儒家主持礼仪,而淳于越,周青臣几位能随行的大儒,总是时不时冒出来,说应该这样做,应该那样做。
但是淳于越的清正不阿的名声,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
嬴政一向很注重自己的名声,他需要儒生,这是当初置七十二博士的本意。
所以即便淳于越多次顶撞他,但是嬴政还是颇赏他面子,不予追究。
淳于越主动道:
“陛下,《论语·八佾》中言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夷狄虽然有君主,还不如中原诸国没有君主呢。
“吾国贵为中国,华夏之体,之所以与诸夷狄不同,乃在一个礼字。今陛下贵为皇帝,来泰山封禅,是为承接周天子之命,复礼溯源,实在盛举。臣私以为,陛下务必当立周礼为之。”
嬴政听了,脸色一青。
“汝之意,朕当复以周礼?”
扶苏也是脸色一沉,师傅真是太过固执了。
淳于越脸色微微发青。
“陛下,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子曾曰过,从三古而始,拜祭神山事关邦国,天子才有资格祭拜,至秦以后称为“封禅”。所以孔子说,胆敢犯禁祭泰山之人还不如普通人懂得礼规。”
嬴政听到这里,眼底一沉。
“陛下为既然承接周天子之命,自当凡事依周礼为之。否则日后天下名士势必以此议论皇帝陛下。”
淳于越恭恭敬敬的说着,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极为得体,但是即便这样毕恭毕敬的请嬴政遵守礼仪,嬴政反而气恼更甚。
陛下当承接周天子之命……
朕是皇帝,远超天子。
嬴政万万没有想到,昔日他喜欢听到秦主水德,周主火德,秦灭周,是承接周朝的使命的说辞,如今竟然被儒生这般大肆利用。
“朕为皇帝,孰人敢谤议朕?”
嬴政神情一厉。
淳于越倒也并未露出惧色,只是他认为,一个不重礼的国家,势必不能长久。
淳于越只是无奈叹气吗,再未说什么。
王绾见之,只道:
“此番祭祀泰山,只为正陛下威名。依我之见,这虚礼,还是当少一些。”
这话一出口,
当然,努力恢复周礼,不仅仅是淳于越一个人的想法。
秦国国内,儒法素来相争。儒家以礼乐制度巩固宗法制,而宗法制显然在秦国,也是扎了根的,但是儒生们最近复儒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似乎和朝中没了李斯有大关系。
至少,现在,秦国不应该再有什么大动作了,扶苏只希望,秦皇接下来几年,他自己能够安度晚年,不要再折腾什么大事情。
而法家一向倡导实用,追求实际利益。
两者相比,显然法家更为实用,而儒家繁文缛节极多,在这一路上就可以看得出。
从某种意义上说,儒家的很多礼仪,正是现代人批判的封建礼教。
至于淳于越,扶苏想着,这样一个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很快,他们就要到临淄郡了。
而淳于越的故乡,就在临淄郡内。
稷下学宫,需要人主持。
扶苏走过去。
“君父——臣记得《论语·八佾》中言曰: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与其繁文缛节、奢靡铺张,还不如简洁朴实;与其礼仪多变、程式繁杂,还不如肃穆敬重。今君父自关中咸阳亲往泰山,于此地封禅,山高路遥,世人皆知,如此,已足以为君父重礼正名。”
“再则,君父诚心所致,金石也为开。君父携天下名士,率我大秦虎将及锐士,汇聚这泰山之巅,远道而来,且声势浩大,想必泰山之神也已晓。”
第136章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求打赏月票!)
反倒是,因为他本身就出自乡野之邑,突然到了全天下的政治中心——咸阳城,毫无经验的他,显得笨拙无用。
面对萧何主动的请辞,扶苏决定放手。
蝴蝶效应带来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多留无益。
至于萧何为什么忽然这个时候决定离开,自然和池武有直接关系。其中的细节,扶苏也从霍成那里听说了。
池武挑衅未必是对,但萧何主动离开,也未必是错。
但是不能让这萧何以为,他东阳君就此不用他了。
扶苏微微无奈的叹了口气,谁让这天下还没有轮到他做主呢。
“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
萧何嘴角一紧。
“臣也是思虑许久,最终下了这个决心。”
“你知道曹刿吗?”
“周文王第六子曹叔振铎之后。鲁庄公十年,齐攻鲁,刿求见请取信于民后战,作战时随从指挥,大败齐师。”
“你敢自比曹刿吗?”
“论军事之能,臣自然不及曹刿;论身份,臣身份卑微,出自乡野之间,亦然无法与文王之后相比。”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本就非你所能;至若身份……”
说到这,扶苏忽的明白为什么是池武几句话,让萧何有了离开的心。
“你认为,出身很重要?”
在萧何看来,出身当然重要。
萧何作揖。
“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能者自然是不拘于身份。”
“我就是欣赏你这一点。”
“只是臣有负君侯之赏识之恩,臣未有管夷吾等之才。”
“但是你有曹刿之能。”
萧何愕然。
“臣惶恐,敢问君侯为何如此说?”
“你可还记得,左传之中,曹刿欲出山,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
萧何闻言,若有所悟。
“曹刿对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这就是我的答案。”
萧何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清晨,冬日天气清冷寒冽,暮霭沉沉楚天阔,芦苇荡中白鹭时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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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萧何这一介布衣,在他最为无奈而又失落意欲还乡了此后生之时,听到当时那个帝国的继承人对他做出的评价。
这个评价,不仅仅是肯定了他自己,更是肯定了天下所有的庶民。
也正是因为这个评价,萧何在后来的十年里,身在泗水郡,但是心在咸阳城。
第也是那个评价,让萧何心里一颤。
这个帝国的继承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极富远见。
“我秦国自创国以来,已有五百年之久,教化蛮夷,开疆拓土,整改法令,历经数百年之久,方才奠定了如今天下之局。”
“但是在扶苏看来,六合为一,不过是大秦帝国的开始罢了。”
“而我大秦帝国走到今日,全靠我秦国军功之制;只是如今时移世易,军功之制,已经不适应如今的秦国。”
萧何听了这话,自然心头一热。
萧何也希望秦国会有所改变,而改变的关键,就在军功之制。
但是改革结果如何,已经很明显了。
太子不过是对此稍有其议,便被朝臣公然抵制,就连皇帝陛下,也将太子罚汝极庙,而且还曾禁足过太子。
萧何还曾被连累过,被嬴政问此事是否有他在背后教唆。
“臣本以为,太子早已放弃革秦。”
“不,革秦之事,从未有人放弃。如今朝中我想正是风云巨变。我只是身份有碍,不宜掺和其中。”
萧何一脸惊讶。
太子从未对他说过这些。
没想到,皇帝陛下其实是被说动了的。
“这么说来,皇帝陛下如今正在朝中对诸将军……”
“正是。说起来,这些事,并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朝中向来波橘云诡,若是此事处理的稍有差池,便会威胁到帝国。”
依萧何对朝中局势的了解,还有大秦帝国如今的局面,萧何很快就明白了,这件事是干系重大,是绝密。
“下臣明白,势必守口如瓶。”
在保密这件事上,扶苏还是相信萧何的。
更何况,扶苏相信,萧何终有一天,会回到朝堂之上,且居三公之位。
“但是这军功之制,决不能在一时之间加以矫正。”
“军工之制于秦国,好比石基之于庙宇。若要加以更换,着实艰难。”
“但是这件事,由我君父去为之,或许压力少上许多。”
或许旁人觉得他这个太子很是憋屈为难,但是在改革这件事上,有嬴政走在扶苏前面,扶苏继位,完全是躺赢。
“始皇帝陛下,万古无一,臣也佩服。”
“你这话,倒也非虚。”
嬴政本人魅力极高,确实很容易圈粉。
“不过,既要改革,必定要遭朝中诸武将和老臣的反对。若要革秦,势必朝野上下动荡。”
随后,扶苏又说了一句并不是很漂亮的话,因为这句话,否定了朝中诸位大臣。
“朝中如今要么是高门大户的权贵,要么是天下有名之士,齐齐相聚,皆为肉食者。”
萧何听了这话,自然而然将头一低。
“君侯务必慎言。”
“当初革秦之议初起,时至今日,你可见有人主动附议此事哉?”
“话虽如此,可君侯身为当朝太子,也不应该说这些。”
扶苏看了看湖面,而后对萧何道。
“也就是在你面前,我才如此说罢了。”
太子还是年轻气盛了些,尤其今日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负气了。
但是听到太子说了这些话,萧何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起来。原来秦国很快就会作出大的变动,如此,他倒是对秦国的未来更加期待了。
而且,太子会主动在他面前说这些,摆明了,太子殿下是将他当做自己人。
望见池武在远处来回不断的走动,扶苏又看了看萧何这边,如今萧何已经不再是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了。
汉初有三杰,我强秦岂能只有三杰?
“还记得方才我们谈论的曹刿么?”
面对扶苏这个问题,萧何默然了。
曹刿说过,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而太子方才说,如今朝中诸臣,皆为肉食者。
看着萧何一脸谨慎不敢应答的模样,扶苏又道:
“在我眼中,萧何先生,正是这曹刿。”
萧何先生——
“我知道你时常想念故里,今日既然主动请辞,吾便赐汝荣故里,白壁百双,金千两。”
太子殿下府库中,这些资财,可谓占了多半了。
萧何是华阳宫的中书舍人,掌管文书,但是对太子宫室里的事情也都有所了解。
听懂太子如此厚赏,萧何心里自然一热。
“殿下,如此隆恩,臣不敢受。”
“我给你这些重金,可不是让你独自去逍遥的。我需要你为我归家之后,帮我做一件事。”
第194章 泰山封禅,出尽风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君父心意已至,天下百姓咸已闻之,山神之灵也已明了。是故,心意已到,君父这时候若是还拘泥于繁文缛节,自然是不必。”
嬴政听了这番话,自然神色稍缓。
“善。”
嬴政望着淳于越,眼中满是厌恶。
“儒家之士,若不懂变通,便为阻山之泥流。”
扶苏觉得,不若这个时候,再帮一把淳于越。
帮他,也是帮儒家,也是帮中国的文化快些进步。
扶苏看准机会,忽的又道:
“陛下,倒是,这周礼虽然经历春秋,后又历经七国战乱,但是周礼始终不衰。且周礼为保障宗法应运而生,不可废除。然而如今新朝既立,时局不同,这周礼,也当变一变,是为秦礼。这秦礼,自然当顺应实事,以简约为宜,而不是奢侈铺张浪费。不知君父以为如何?”
众臣听了扶苏这席话,自然一个个都也都点点头。
嬴政见到这景象,并不说什么。
太子,名声大矣。
“汝以为,谁人可为之此事?”
扶苏作揖。
“自然是太学令。”
“可。”
众人将此事论罢,嬴政转身,脸色一拧。
此子已可以治国矣。
众臣顶着大太阳,不用安车,用马拉车上了一段路,而后又齐齐步行。
终于赶在日中稍后,登上了泰山。
王贲只觉得此行好是无趣。
不如打仗攻城略地来的刺激紧张,有挑战性。
于是王贲苦着一张脸,和其他人一同顶着烈日,往泰山之巅上去。
等到祭祀礼仪完毕,嬴政望着眼前的山河,一览众山小,忽的道:
“不愧为泰山也。朕要在这里刻石纪念,以逾千古。”
好家伙,某年某月某日,嬴政到此一游。
就算是千古一帝,出门旅行,也还是会作出和今日同样的想法。
嬴政挺着胸膛,而后望着暗笑的扶苏。
“汝笑何耶?”
扶苏眉头一震,急忙作揖。
“臣只是想着,若是臣执笔,当为君父写些什么话为好?”
嬴政不知道扶苏为什么笑他,但是他总觉得扶苏方才那笑颇为不怀好意。
于是嬴政道:
“此事,便交由你。”
扶苏听了,只好作揖道唯。
李斯不在,本来就应该让他来代笔。
毕竟在当今这个世界上,能够写出《泰山石刻》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李斯,一个就是他。
扶苏做梦都没有想到,他当初苦学秦汉文学,竟然会在这一天被用到。
嬴政刚要往另一面去,扶苏却也紧着步子跟上。
“汝不留此作文,跟随朕是为何?”
扶苏对曰:
“臣胸中已有文章。”
嬴政听了,自然眼皮一跳。
“颂与朕听。”
扶苏清了清嗓子,当即开始背书。
“维二十九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万物之际。以明人事,合同父子。圣智仁义,显白道理。东抚东土……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众臣没想到,太子竟然一出口就是文章。
在列诸位,一个个都是你望我我望你,谁都没想到,太子的文采,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出口即为文。
嬴政听了,先是很惊讶,然后听到自己的功绩被一件一件数出来,嬴政的心像是被浸泡在甘甜的泉水里。
“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这四句话,更是说到了嬴政心坎里。
这是他最大的梦想。
“善。”
说着,嬴政又看向单独在另一侧的随行赵高。
“赵高,命人将这些话刻在上面。”
赵高望见嬴政的脸色,心头打了个颤。
“唯。”
什么都瞒不过秦皇的耳目,而什么也瞒不过诸大臣雪亮的眼睛。
王绾只是冷冷看着扶苏,脸上笑着,心里却嘀咕了起来。
太子这一路上,出的风头也太多了。
当初让他跑到荆楚之地,为的就是保全他。
但是没想到,这父子两一见面,皇帝就把太子带回了宫中。
皇帝和太子,相处时间短暂,倒还不是什么大事。
关键是,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且有时候,太子频频出妙语,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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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归心歌,太子是名满天下。
如今又这样继续显露才华……、
就连老夫都拿不准嬴政的心思,娃娃,你还太嫩。
若是再不知收敛,早晚有一日,你要栽在陛下手中。
你可别忘了,当初让你去荆楚,是你主动请求去的,日后若是再发生什么,那可就谁人也包不了你了。
今日,风和日丽,但是在夏日,暑气蒸腾,上至秦皇,下至儒生,皆是朝服。
周青臣和诸儒生一同下山,路上几人一同闲谈。
“陛下乃通灵之躯,没想到,东阳君更是有如谪仙。外表温润如玉不说,凡出口之言,皆为文为歌,还真是奇才。”
“泰山封禅,东阳君作泰山四字祭文以吊,立巨石以刻,称颂秦皇功绩。”
“东阳君文采极盛,于天下扬名更盛。”
王戊静静在一旁听着。
没了李斯和李由,王戊在朝中,地位愈高。
这太子,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
等众人回到马车上,关于扶苏的谣言,越传的更广。
……
……
……
是夜。
众人落脚在一座城里。
昏暗灯光下,王绾静静听着王戊的禀告。
“太子若是继续这么高调,迟早会给自己引来祸事。”
王绾则道:
“我见他这一路上,多次显露文采,像是无心,但是实际上,却是故意的。”
“可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怕陛下吗?”
“他当然不怕。他要是怕了皇帝,就不会成为太子。”
“可是惹恼陛下,势必会……”
“他不想留在咸阳。”
“为什么?”
“不安全。”
“儿这就听不明白了。”
“陛下不放心太子在外面,所以要留在身边。”
王戊愣了半天,忽的恍然大悟。
王绾又道:
“这是他们父子的事。你绝对不要掺和。”
“儿明白了。”
王戊看着他父亲一脸疲惫,又道:
“那儿先告退了。父亲大人早些休息。”
“你去吧。”
但是,王绾是帝国的丞相,怎么可能休息呢。
这样的花甲之年,王绾额前的纹路越发纵深。
第195章 日后天下必危矣(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样的花甲之年,王绾额前的纹路越发纵深。
窗外明月姣姣,树影影影绰绰,洒在台阶上,斑驳陆离。
王绾挪着步子,走出了屋室,在走廊里徘徊。
王绾身子佝偻着,时不时抬头望月,时不时低头叹息。
曾经背影宽阔,让然乍一看像是大熊的王绾,如今竟然身形瘦削了起来,若不是王绾头上的发冠,嬴政远远望见他,还认不出他来。
“丞相——为何深夜在此?”
嬴政的小腹很明显的撑起,身材更显魁梧。只有最贴身的人才注意到,嬴政被束起的头发丛中,已经生着几根白发。
王绾转过身来,见嬴政身边只带着两个内侍。王绾左右环视,这里到处都是郎卫,应当不会有安全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王绾作揖:
“老臣拜见陛下。”
嬴政走到走廊边,也望着明月高悬。
“东巡一行,王相一直郁郁寡欢,是谓何故?”
“陛下不也是心中有忧,不过是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嬴政再没说什么。
自户籍分等的构想传入到他的耳朵里开始,王绾就觉出,这项制度,一旦施行,必定会引发帝国内部分裂,所以这项制度必须要加以革除,但是这项制度如何革除,需要一个契机。
一样制度,它诞生之初本就不是完美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作为缓冲之策。当初周王分封诸侯,未必是心甘情愿;而如今皇帝陛下分封诸子,户籍分等,也不是心甘情愿,实则是现实情况严峻。
“待军中安定,四方安稳,朕到时势必会废除该制。”
从一开始,嬴政和王绾就着意等时机成熟废除此制。
这个等级之制,为的就是接替军功爵制。
如今大军已经被散去,军中内部,也逐步取消二十等级待遇制,转变为三等,以消弭军中矛盾。
王绾却不敢放松。
王绾略略苦笑。
“只怕,时日既久,新制也难废。”
当这项让老秦人深入人心的制度确立的时间越久,这项制度越发难以撼动。
这项一开始就为了均衡利益的制度确定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既得利益者,自然不肯放手。
嬴政对此到不甚在意。
“你我君臣同心,这一路上,多少艰难险阻都经历了。不过是个新制罢了,朕能立之,也能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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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绾听了嬴政的话,还是难以感到心安,事实上,他对此事已有所预料。
“臣担心,在此制尚未废除之前,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会利用此制制造混乱。”
“但是,朕在作出那个决定前,已经无他路可走。要么战,要么休兵。要休兵,就要废制。此前诸将联合上谏朕攻打南蛮,正是因为大军闲置,不仅耗费府库之资,而且于朕,也是极大的威胁。”
王绾听了,正是无奈叹了口气。
“臣未想到,这治天下,竟然比取天下更难。“
“丞相多虑了。朕一定会废除此制的。中国之民,同流本源,本就是一家。所谓尊卑等级,本就是区别贵族与庶民。朕听人说,六国贵族遗亡,黔首无所依附。黔首无所依附,必滋生乱心。既然如此,便让六国人以老秦人为贵依附之。”
“朕已经得到消息,不过半年的时间,关中已经有万人迁往关东。开荒拓土。”
王绾见嬴政信心那么大,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李斯死了,他好不容易才做回皇帝陛下心目中最信任的臣子。
“陛下既然如此说,那么臣便安心了。”
“王绾,朕已经向天下人证明,在这世间,没有朕做不成的事情。”
王绾听了,心头一绞,只是垂首作揖。
这样细微的动作,嬴政自然看在眼中。
朝中,有反对他的人,这些人,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但是没想到,王绾竟然在这件事上,不去附和他。
如果是李斯,他一定会认同此事。
嬴政忽的道:
“王绾,有一件事,你始终比不上李斯。”
王绾听了,心头打了一个寒噤。
随后,两边的胡子被气的一抖一抖的。
王绾明显的感觉到,一股热流从他的脑后一直往上窜。
“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臣到底哪里犯了错。”
“是先有君而后有臣,还是先有臣,而后有君?”
对于此事,王绾自然有他的答案。
对于嬴政,王绾没什么好怕的。
从小就能隐忍负重,但是又从小自大。嬴政所有的事情,王绾都知道。嬴政的个性,王绾也比谁都更为清楚。
王绾一身老骨头在嬴政面前打着颤,就像是大风里的桑树一样。
嬴政左右近侍看着,眼见着王绾气的发颤,有点担心王相倒下去。
这让嬴政也心里打起颤来。
以前虽然有个李斯隔在他们中间,但是他们两个还是和和气气的。
没想到今天王相竟然这么生气。
嬴政望着王相为他的话失态,竟然心头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适。
像是身体里的一个大洞,忽的被填塞了。
嬴政望着两鬓发白的王绾,心中竟然腾起了一丝过意不去。
他和王绾的关系,不是外人看到的君相那么简单。那是他的师傅,教他如何成为一个王的师傅。
王绾打了好一会儿颤,怒火被揽在胸膛了。
于是,王绾哆嗦着嘴,对着嬴政说了那句,他忍了整整五年没有敢说出来的话。
“一人不足以制天下。一旦君王无道,日后天下必危矣。”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脸色由僵硬转为愤怒。
“一派胡言,朕就是最好的反例。”
“夜深了,王相也老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王绾来了气,又作揖道:
“有件事,老臣搁在心里头,已经很久了。今日不吐不快。”
嬴政听了,无情道:
“朕今日乏了,这就要回去歇息。”
王绾更是气的不行。
“除非陛下日后不再见老臣,否则老臣今日非要把这话说完不成。”
嬴政听了,双眼直直的看着王绾。
“究竟是什么事?”
两个内侍今天都看傻眼了。
这还是他们平日里看到的王相吗,竟敢和陛下叫板。
第196章 赵武灵王,妇人之仁(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绾定了定。
“太子日益骄纵,肆无忌惮,都是陛下给惯得。”
“昔年,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赵国一时间以强悍闻名于诸侯国。臣只希望,陛下能以赵武灵王为诫。”
赵武灵王,他一生做的最错误的事情,就是换立太子。
王绾确实用心良苦,看的出,他是想要保住扶苏的太子位。
嬴政站在原地,双目如炬。
没想到,王绾竟然这么在意扶苏,甚至直接举出赵武灵王这样的例子。
嬴政听了,自然很生气。
“在丞相眼中,朕会昏聩至此?”
在嬴政心目中,赵武灵王犯的错,他绝对不会犯。
他比诸国、历代的君王,都要优秀。
而王绾这位帝师,之所以教导嬴政成为了天下莫不敢畏的秦王,他所采取的主要方法就是总结历代帝王所犯过的错误。
如果秦王能够不犯历代先王所犯的过错,那么他就是一个好大王。
所以,诸国历代先王的事迹,王绾和嬴政都烂熟于胸。
王绾只是稍稍一提,嬴政便知道,王绾究竟在说什么。
王绾则对曰:
“臣纵观诸国诸王之史,未见有几位太子乃顺利登位。何况,如今之秦国,岂是昔日之秦国焉。臣以为,非今太子,无人可以继陛下。”
嬴政听了这一席话,向后拢了拢袖子。
“连你也不例外,对扶苏评价这样高。不过,即便你不说,朕也对扶苏早有打算。”
王绾自然知道嬴政的心思。
他担心太子在外太久,会和人结党,但是废太子,必然又是大事。
陛下左右为难,于是就把太子这块随时会发热的烙铁放在自己手心,以把控他。
只是,小心有一天,这块烙铁发了热,陛下想握,也握不住。
王绾再次作揖。
“陛下既然这般说,老臣也无话可再说。”
嬴政淡淡道:
“丞相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继续行路。”
“谢陛下。”
王绾今夜这有些倚老卖老了,所幸陛下还给了他面子。
毕竟师徒的情谊,那是嬴政在这世界上所获得的少有的温暖。
看着王绾佝偻着身子背对着他慢慢往回走,嬴政忽的对左右说。
“丞相老矣,当有人替之。”
“赵武灵王,之所以会被饿死在沙丘,实则犯妇人之仁矣!朕岂会走他的老路?”
“朕为始皇帝,天下在朕手中,扶苏纵使才华再高,若没有朕,不过和路边的泥沙无异。”
左右内侍静静听着,两个人都不敢说话。
————
两日后,秦皇抵达琅琊。
秦公子羽、公子常二人于道上相迎,而后随秦皇抵达琅琊。
扶苏既担心,又企盼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
徐市并没有出现。
当初嬴政让屠唯去东面寻找陆地,船只已经启程,但是直到今天,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船飘去哪里了。
东渡,九死一生。
扶苏这么想着,又望着东海之上,波涛滚滚。
就在这东海滨海海滩边上,若是有人肯有心留意岸上,会发现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干涸的沼泽中,看到锁链和铁锤在地上被拖拉的痕迹。
另一边,东海之上,飘着一艘巨大的船,这是为嬴政东巡建造好的另一艘大船。
因为扶苏,嬴政特别想知道,东海以东究竟是什么样子。
而扶苏望着惊涛拍岸,卷起前堆雪,忽的又被‘曹操’附体。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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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船之上,两边的巨浪拍打着船身,船体摇摇晃晃,众臣依附在嬴政身边。
东海之滨虽然有海船,船只技术发达,但是那是为了海战,船只大多轻快敏捷,船身不大。
但是这是嬴政东游的船,设计之初的本意就是为了容纳诸多人在船身上面走,并不需要走太远。
所以船身坚固庞大,但是行驶起来,速度非常慢。
而今日,更是奇怪,海上风浪极大。
船身摇摇晃晃,众臣都立不住脚。
唯有太子一个人在船头尽情吟诵,其结果就是一个大浪猛地越过船头,把扶苏拍倒在船头。
这可吓坏了郎卫和水师首领。
稍微不小心,秦国的太子就没了。
扶苏洗了个海水澡。
这样滑稽的场面,自然引得众臣哈哈大笑。
而嬴政,他似乎非常乐于欣赏扶苏这样窘迫的场面。
王贲瞧着,这父子两的关系,终于开始日渐紧张起来了。
公子羽看到这一幕,心里却开始作盘算。
太子今日出了大丑,这并不应该,可是陛下反而乐之,足见太子心思极深。
而他往常还险些把他当成好大兄,如今看来,他不过是利用我。
我听说,李斯之前曾造谣,说是太子要谋逆。
前些日子,我遇到一群方士,他们毛遂自荐,说是可以为皇帝陛下求得长生之术。
可是他怎么能为他君父引见这群坏东西呢。
长生是不可能。
人能活八十年,便已经是大吉。
嬴羽当时便拒绝了这群方士,但是他并没有把他们赶走。
现在,嬴羽找到了机会,该要如何利用这帮术士,好撬撬这太子位了。
大兄,你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太能干了。如今连君父都不喜欢你了,我看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该是时候,让陛下见识见识我嬴羽的本事了。
若我为太子,必定让君父引我以为傲。
嬴常望着赢羽神态不太对劲,便用胳膊肘捅了捅嬴羽。
“兄长在想什么?”
“没什么。”
“我没想到,东阳君还有这样的才能。所作之诗,可见胸怀。”
赢羽听了,则对着嬴常附耳道:
“东阳君得意不了几日了。”
嬴常听了,自然心里感到震惊。
诸公子往常在宫中,一个个都很乖巧。可是自从出了宫,一个个心思就渐渐野了起来。
不止老五,就是三哥,他也整日韬光养晦,虽然大家不过都只有一郡之地,但是人人都把那一郡之地当做心肝宝贝似的使劲养。
他们想干嘛,自然不言而喻。
嬴政在海上巡游结束,这便东回,只是在东巡返回的路上,扶苏没想到,这天上忽的砸下来一个大锅。
第137章 贵族和平民联手(求打赏月票!)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这话说的,自然有失偏颇。
但是眼下的事实就是,这帮旧臣如今已经是大多是五六十的老顽固了,思想根深蒂固,你让他们改变旧有的观念适应新的时代,自然很困难。
不止朝中,天下那些流亡失势的权贵,其思维也还停留在战国时代富国强兵、争霸称雄的阶段。
历史本就有惯性。
西楚霸王项羽的出现,有其自身的因素,但是也确实是贵族政治没落的余音。
如今的时代,是贵族衰落,庶民阶层崛起的时代。
这两股力量要加以调和。
“我给你这些资财,是要你帮我在乡野之中,多寻几个和你一样的曹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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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闻言,心中由危转喜。
方才扶苏的一句萧何先生,可是差点叫的萧何的魂没了,因为萧何以为,太子说这么多,是要他留下来的意思。
可是方才那个称呼,意味着他将不再有职位,不能留在扶苏身边。
但是现在,萧何听到扶苏给他安排了一个差事,萧何自然以之为喜。
“我在宫中,不敢与朝臣多亲近;就是到了这荆楚之地,也难以行动自如。到处都是眼睛,在盯着我。”
“殿下我储君,身在皇帝陛下与朝臣之中,确实为难。臣愿意为殿下分忧。臣这便还臣之故乡,以为太子谋。”
“但是,殿下所赐金玉,臣弗受。”
“若无资财,如何行事?”
萧何笑笑:
“殿下行事向来低调,怎么到了这最关键的时候,却糊涂呢?”
扶苏语气很是疑惑:
“哦?难不成招募名士于座府中,不需资财?”
“鄙生并非此意。只是殿下身份特殊,为了自保,万事小心。可是众人皆知,臣为君侯之舍人。殿下倾府库所有,以资萧何为事,反而引得旁人议论。”
扶苏本就不是有意要给这么多钱。
就连王绾都会给他趁他危急,要他立嗣子,何况只在他身边两年的萧何呢。
只是现在,从萧何前后的反应可以看得出。
萧何是有意要留在他身边的。
这就好,扶苏怕的就是,这萧何再无入仕秦国之心。
史记明载:秦国吏多次要荐举萧何升职,但是萧何只甘心做个刀笔吏。
但是到了天下人都造反的时候,萧何却又响应了刘邦。
显然,萧何并不愿意为秦国出力。
扶苏也给萧何留了一条路走,那就是像项羽一样,我不能用的,自然不能留给潜在的敌人了。
“若无财,如何行事?旁人的议论,从我为太子那日起,就从未断过。”
“非也。此事非彼事。太子为储君,当今皇帝陛下如骄日,而太子殿下若大张旗鼓为壮大自己,这自然是大罪。”
“这就是最令我头痛的事,我只寻得你一个曹刿,而今你这曹刿,却为我君父之耳目所排挤。”
萧何听了这话,也就明白了太子之急。
太子是担心,他被架空了一切。
扶苏复道:
“昨日之事,我已都听池武说了。我本欲斥责池武,但是他从前是我君父身边的内侍,且于当初嫪毐之乱中,助力于我君父,是故颇得宠任。”
“但我今日见你主动来请辞,忽的领悟,莫若借此机会,让你归家,以此也好掩人耳目。”
萧何闻言,觉得这也是个办法。
“殿下之意,臣亦明了。如此,臣受殿下之托,此番归泗水郡,为太子寻那远谋之士。”
“这些年,你在宫中朝中不得施展抱负,如今回去故乡,想必是如鱼得水。待我回宫复宠之日,我必定将你召回。”
扶苏这个复宠之日,听起来有些遥遥无期。
但是萧何。
萧何可是在咸阳宫待了两年,那些尔虞我诈,钩心斗角,他已一一嚼透了。
伴君如伴虎。
太子心思深,萧何很清楚。
但是萧何还是愿意为扶苏做事。
萧何始终记得,他在家乡之时,闻人说起秦国太子,那可是嚣张跋扈,但是却又怀仁实在是中兴之主。
萧何慕扶苏早年的公子名声去了临淄,而扶苏更是直接将他提到身边,带到咸阳。
就是被罚,也还是带着他。
而方才太子也说了,他萧何是太子心目之中的曹刿。
萧何自然大为感动。
不论太子殿下对他萧何,可谓多次维护。还有当初在咸阳城,扶苏向嬴政荐举萧何。
“太子殿下对臣的恩情,臣其实都一一记在心里,只待有机会回报殿下。这件事,臣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这殿下倾其府库,资助我萧何,臣以为实在是不妥。“
“臣知君侯之好意,但是此举实在是太过招摇。”
扶苏也吃透了一些道理。
“这财物,我是必须要给你的。就算今日我不托你以此重任,以你侍奉无功为由斥令你回家,也当赐予你少说百金十壁。”
萧何拜谢。
“君侯之意,臣已明。此事臣既然已经答应了,便绝对不会辜负君侯。便以百金十璧赐之,以掩人耳目。”
扶苏痛定思痛状:
“那便以你之计。可是,须臾一年过后,到时我们如何联系?”
这才是关键,不能把养肥的羊就此放到大山里去,有去无回怎么办。
距离嬴政继位,尚有十年之久。
除非这中间又有什么变故。
面对太子的难色,萧何郑重承诺道:
“臣此去,若非太子有诏,臣无法面见太子。到时也必定无法和太子书信来往,臣对太子之事,全靠风闻。但君侯既然以臣为曹刿,曹刿还乡之后,势必于郡县之中大有所为,若起声名,便是臣有所成。”
这话说的,颇有你我各自努力,于最高处见的意思。
萧何还是一个一个臣,扶苏听着,也算松了一口气。
总算,把这块肉给敲定了。
接下来,就看萧何回到故乡如何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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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他日再见,到时,还以你为左右手。”
这甜蜜的诱惑,勾起了萧何内心深处最大的欲望。
太子顺利继位为帝,那他就是……
“臣定当竭尽全力以报君侯。”
事后回想起来,扶苏和萧何今日的互相约定,是贵族和平民的联手,这为后来的大秦帝国延续,做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铺垫。
次日,池武又被罚入马厩喂马。
池武就知道,必定是萧何那厮在太子殿下面前说了他的坏话,但是太子这般责罚他,也是因为,萧何那人最终还是走了。
池武到底是主动把他和太子当一家人看待的,他被罚了还一脸心甘情愿的模样。
“太子殿下,您对萧何如此厚恩,可是他最后却因为我这个莽夫的几句话就一走了之,走时还接受了您的赏赐。”
第197章 扩张之心从未歇,东巡之末遇方士
扶苏望着一望无际的汪洋碧海,心跟着海上的波浪一起波动。
什么时候,这片海上,可以有无数大帆船。
扶苏渴望的,并不是他洲的土地,而是他洲的种子。
马铃薯、番茄、辣椒、西瓜,所有的这些,如今的秦国人还一无所有。
大海的波涛不断的拍打着船身,一次次又一次上涌。
高潮罢了是低潮,潮潮不断。
巨船在海上漂浮了整整三日,秦皇渡海的瘾,也算是达成了。
“这海有多阔?”
嬴政问左右。
淳于越对曰:
“海水接天也,广极万里。”
嬴政听了,则道:
“多为儒生杜撰也。”
语罢,嬴政便拂袖走了。
淳于越脸色僵硬。
身为博士仆射,他已经是第许多次惹得秦皇不悦了。
对于一个想要得到皇帝重用的人还说,这样的待遇,无疑是在往一颗热心上泼冷水。
淳于越屡屡受碰,时间久了,自然心里积压了一些怨气。
李家的突然没落,给许多人提供了机会。
尤其是其他学派的人。
嬴政麾下,最强力的法家学派的人,在章台宫前跳楼自尽,秦国法家之众,又多为实用者,以律令办案者居多,研究法家学派者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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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朝中其他势力自然开始抬头。
淳于越这般不受待见,其他儒臣自然也看在眼里,一时间不免心凄。
嬴政望着东面的大洋,他无比渴望,此刻他能看到一艘艘巨船从东面行驶回来。
朕想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七个洲。
屠唯若是能向朕报告喜讯,朕可以封赏他。
只是,以他如今秦国的情况,国内自身尚且需要镇压,实在是分身乏力,难以攻打其他地域。
扶苏的世界舆图,始终都被嬴政私藏着。
若有七个大洲,虽然有海洋为阻隔,但是日后,秦国可以打下亚洲大陆。
毕竟这两块陆地是相连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块大洲却被从中间分开命名。
“扶苏,你过来。”
嬴政此时站在船上的顶板上,那个想法,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和燃烧。
扶苏站了上去,身上还是湿漉漉的。
嬴政其实知道,扶苏为什么要当众出丑。
嬴政捋捋胡须,对着扶苏低语。
“若你所梦皆为真,朕要你日后开疆拓土,不断向东开拔。”
扶苏听了,自然点头应唯。
“朕平定天下,此前从未想过,世上竟有七洲四洋。若是为真,我必要日后,这七洲四洋上,都插上我秦国玄鸟图腾。”
扶苏听了,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梦想和现实的距离,有时候是两级的距离。
那太遥远了。
但是,扶苏可以玩当下的制度,继续向外分封。
但是生产力,限制了他最多控制七国。
可以说,生产力,限制了一切。
但是,血缘、等级、这种东西却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七国。
宗法制、分封制、等级制、都是维护利益的手段。
而在生产力的限制下,你只能采用这些方法。
皇帝和太子在高台上对着西面的大秦帝国指点,这样的情形,难得一见。
是个人都能猜得出,秦皇究竟对扶苏说了什么。
父亲教导儿子,日后该怎样怎样。
嬴羽没想到,他最期盼的场景没有出现,反而看到这一幕。
嬴常望见这一幕,他确信,他的土地就该有那一郡之地。
但是对于嬴羽,嬴常已经不再抱希望。
他五哥,从小到大都喜欢自作聪。且看他今日又要当着君父的面捅什么娄子。
……
……
……
待到日中之后,嬴政下令要上岸。
这意味着,东巡之行,要彻底结束了。
扶苏没想到,这秦皇的第三次东巡,竟然被他赶上了。
只是嬴政带领众臣下船之时,只见岸边跪了一地的白衣士人。
这场景,在嬴政眼中,显然是有些不吉利的。
白色,若非王孙贵族,士人穿此服,多为戴孝。
当然,若是士人穿白,这意味着,他们是士人。
嬴政的印象里,是有这么一拨人,这样装扮自己。
方士!
满口胡诌的方士。
他们满口鬼神,但是于朕而言,满天鬼神又有何惧。
方士,原本起源于周朝,在战国,他们自称为‘方仙道’,这个时期,巫风盛行,尤其是齐楚之地,他们信奉巫祖。
夏朝可以说是巫士的天下,他们会巫术,用巫术驱鬼除邪,也称为法术之士。
到了商朝,他们信奉神灵,信仰神仙学说,都想要成仙。于是方士开始炼丹,也用丹药救助病人。
方士,嬴政初见这帮人,满脸不屑。
扶苏跟在嬴政后头,也老早就看到了这些人。
这里是的公子羽的地盘。
秦吏都要听他的话。
所以说,这些方士是公子羽的安排。
嬴羽见到这一幕,嘴角自然微微上扬。
很快,所有人都再次被他的杰作给惊呆。
扶苏的心被猛地提起,脸色都青了。
嬴政要长生,这对他来说,好坏参半。
好处是,嬴政会更快的归天;坏处是,一个想要长生的皇帝,会如何对待他的当朝太子。
他这个太子,对于一个想要求生的皇帝,还有这个帝国来说,又将是怎样的存在。
汉太子刘据,已经对此做出了回应。
扶苏脸色一青,眼底满是惧色。
这自然被站在甲板另一侧的嬴羽看的一清二楚,嬴羽开始奇怪了。
怎么回事。
事情还未开始呢。
难不成,他提前得到了消息。
嬴羽一颗心开始怦怦跳起来。该不会,已经有人出卖我了吧。
不对呀,太子要是知道了,又怎们不将我嫁祸给他的事情告诉陛下,还让他和七弟一同登船游玩呢。
只是,嬴政下了船,他瞧都没瞧一眼方士,他只是径直向他的御车走去。
御车上,已经堆积了无数公文奏简。
说不上想念,但是那确实是嬴政在海上最为记挂的东西。
天下大小事,他都要知道。
方士,扶苏以前驱逐过他们。
那还是他当初在临淄城中的时候做过的事情。
作为一个人现代人,见到这种装神弄鬼的真正神棍,真的是要多厌恶就有多厌恶。
更何况,扶苏是坚定的唯物论者。
第198章 何以解忧,唯有长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要不是他的话,方士早就进入秦国咸阳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些方士竟然再次出现在了他面前。
“羽——”
嬴羽被叫,脸色自然一白,随后他很快便作笑。
“东阳君,有什么话,待下船再言。”
嬴常双眉一皱。
这个时候,他该站在哪边,根本不难抉择。
嬴政正在阔步沿着岸边甲板往马车上走,但是他已经两夜漂浮在海上。
这回到陆地的感觉,着实让他心头一阵踏实。
王绾也隐隐觉得,今天将要发生什么事。他的步子慢了些。
王贲、李信都紧紧跟着嬴政的脚步。
嬴政脚踩在大地上,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身心踏实了下来。
李信直接道:
“陛下,咋老秦人,在地上繁衍生息数千年,从前不觉得这大地可亲,如今上海三日后踏地竟有从未有过的踏实之感。”
王贲也道:
“陛下,臣在海上漂浮,只觉得浑身轻飘飘,如今下了地,这才觉出自己又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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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从前以为,朕的两位悍将无所畏惧,今日才知,原来这乘船浮海才是二位之软肋。”
王贲听了,自然不好意思的笑笑。
“臣确实不熟水性。”
只是有些话,王贲难以告诉嬴政。
他其实和那些想要回到老家的老秦人一样,厌恶吴楚水乡。
湿气又冷又重,他若是久留,再强健的体魄,也要毁在那里。
李信见嬴政似乎对于回到大地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自然笑问:
“想来陛下深谙水性。我见陛下下了地,并未有多大感觉。”
“朕少时便习水性,且在咸阳,曾整日整夜乘舟。”
王绾慢吞吞走了过来,在海上被曝晒他的脸也发着红,下了船,这边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嬴政见到王绾这个样子,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恰巧,嬴政提到的这件旧事,王绾也知道。大王年轻时,会在夏日里乘舟睡在船上。
嬴羽快扶苏几步走了过来,他正在咧嘴笑着。
他下船,是为给徐市的暗号。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天命所归,当以长生!一统天下,千秋万载。”
一丛浪花从海面上扑了过来。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这道声音响了起来。
公子羽原本正在开心,可是没想到,徐市一众,喊出来的口号竟然是这个。
嬴羽原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这声音又开始想起来。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天命所归,当以长生!一统天下,千秋万载。”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天命所归,当以长生!一统天下,千秋万载。”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天命所归,当以长生!一统天下,千秋万载。”
这声音,在海岸边上此起彼伏,喊得是秦皇不明觉厉。
很多话,嬴政都已经听厌了。
他是皇帝,身边从来都不缺拍马屁的人。
但是有两句,他从未听过。
“当以长生,千秋万载!”
嬴政口中念叨着。
长生不老之术,嬴政年少时就听人说起过。
这一出,是谁人都没有料到的,于是大家都停下来手中的动作和所思所想,齐齐看着那些对着嬴政朝拜的方士。
白衣白冠,很是滑稽,和扶苏在楚地见到的巫士模样有些相似。
完了——
扶苏和公子羽同时这么想着。
嬴政去追求长生了,他这个太子还留着干嘛。
这就是扶苏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
他当初想跑离咸阳宫,也是算准了时间的。
正是第二次东巡,嬴政想要求长生的。
可是谁能想到,第二次东巡,碰上蒙武病逝,半道折返……
公子羽也极其诧异。
这帮方士,害人之精,以鬼神之术,迷惑百姓,让其以贵今易丹药。
常也没想到,这就是羽准备的大礼。
这就是往常天天嚷嚷着要孝敬君父的五哥啊!
扶苏也很是气愤的看向公子常。
旁人或许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件很严重,危害这个帝国的事情将要发生。
但是嬴政的三个儿子们,都有已经有所察觉。
徐市,字福。
他是地地道道的齐人。
当初秦公子驱逐他们,不让他们在城中谋生。
甚至于,后来徐市从公子羽口中得知,他们被驱逐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得到秦皇的恩准。
公子羽不停的煽动他们,让他们仇恨扶苏。
但是这帮方士都很清楚,与其得罪太子,不如得罪公子羽。
再者,他们要的是荣华富贵,功名利禄。
公子羽教唆他们在路边叫喊的是,皇帝无道,太子当立。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是个正常人都会看出公子羽的心思,当时其他方士都打算要逃跑了。和荣华富贵相比,自然是性命更重要。
但是徐市拉住了他们。
“五公子想要利用我们,以击打东阳君,我们自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恰恰相反,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五公子。只是到时候,这兄弟相争的事情,务必只字不能提,否则,我们也是个死字。”
于是,出现了眼下这一幕。
一众方士集结起来,鼓吹这样的鬼话。
嬴政大步流星走到徐市跟前。
“尔等何人?”
徐市作揖。
“回禀陛下,臣等乃齐人,通神灵之术,可助陛下获长生不老之术。”
“长生不老?”
长生并未意义,但是不老……
嬴政听了,自然心动了。
“鬼神,这世间真有鬼神?”
扶苏说,他祭拜了姜太公,姜太公托梦于他。
这等事,虽然未宣布在外,但是嬴政却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就在此前,嬴政也做过同样的事,可是姜太公并未托梦给他。
“陛下,信则有,不信则无。”
唯心主义,还主观唯心主义。
一股气闷在扶苏心头。
嬴政听了,捋捋胡须。
其他大臣一时间还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这场面摆的也太为刻意了吧。
而且,这里是公子羽的封地,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你叫什么名字?”
“鄙生徐市,字福。”
嬴政沉思。
“这世间当真有长生不老术?”
“陛下,东海有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仙山之上,有长生不老药。”
赢政听了,自然大喜,若这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老药。
那么,朕就可以一直治理国家,也可以知道,这世界到底是不是七大洲四大洋。
何以解忧?唯有长生!
第199章 大忽悠徐福,自编神话(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东海的海浪持续不断的拍打着海岸,东海之滨,自然水汽充沛,海风涤荡,本该是心旷神怡之时。
可是扶苏却感到惴惴难安,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样。
嬴政就算不嗑药,那么大的工作量,再加上他才是改革的实际操作者,本就劳心劳力,扶苏还整死了李斯,嬴政自然倍感郁闷。
但是,他一旦开始嗑药,为的就是长生不老。
他这个太子,横在他跟前,不是打脸么。
扶苏感到惴惴难安,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样,嘴角微微抽搐,想要说什么,但是这个时候,他半句都不敢多说。
王绾见到这一幕,先前只是以为是谁安排的媚上的手段,但是现在,他听到长生不老祖这种话,自然一个劲的皱眉。
公子羽万分焦急,因为他察觉的出,他的君父,似乎对此事格外上心,显然,他是对此事较真起来了。
但是,这种事连怀疑都用不着怀疑,巫术就是骗那些黔首的,而这术士,更是不靠谱,他是想让借这帮人之手,构陷他大哥。
不然,他们便没有上位的机会。
而且,外人不是盛传,太子和丞相勾结造反吗。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旁人愚笨,不敢利用罢了。
但是现在,嬴羽发觉自己被徐福这个狗东西给卖了。而且,现在他们要劝阻自己的君父追求长生不老。
嬴常尚且在观察事态,但是没想到,他五哥好似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直接上前道:
“君父,这帮术士一定是在欺骗于您,这世界上人能活到九十,就已经是高寿,怎么会有人长生不老不死呢。”
赵高听了这话,也觉得合情合理。这长生不老,实在是过于虚幻。
嬴政听了,则感到非常郁闷,他微微看了一眼嬴羽。
从小到大,这个孩子就喜欢自作聪明。
嬴政一开始见到这些术士,当即便猜到是他的杰作。
只是怎么现在,他竟然说起了这种话。
嬴政微微看了眼嬴羽,眼神自然十分凌厉,而且饱含怀疑。
公子羽自然心中生怯,连忙低下了头。
但是,出乎扶苏的意料,嬴政此时尚且还残存着理智。
嬴政看了看他眼前这些人,大部分都大腹便便,而且头上戴着插着白羽的发冠,身上更是白衣衣袂飘飘。
这样近似仙人的形象,又在这东海之滨,水天一色的地方,海风阵阵,更显得他们气质独特出众,恍若仙人。
“这世间竟然有可以使得人长生不老之仙药,为何迟迟未有人取得,只为待朕乎?”
徐市作揖。
“陛下,大泽之中,常有神灵,不过是庇佑一方水土。大荒之中,寸草不生,自然没有神灵;而今陛下乘船出海三日而还。不知陛下可有何感想?”
嬴常自然要出来做声。
“刁民耳,装神弄鬼,面对陛下,连尊卑礼仪都不知,竟然敢直言问话陛下!”
公子常这来势汹汹,而且出言针对的就是徐福。徐福自然心中惧怕,听说犯了秦律的人,都一定要被严格执行刑事。
“无妨——”
这句话,就是赦免令。
常脸色一青。
嬴政知道,常总是谨小慎微,虽然胆子小了些,没什么志向,但是他遇到事情,一般都会很冷静,而且嬴政听人说,七子怀孝道,作为儿子,这等品质,已经是难能可贵。
嬴政并没有怪罪公子常的意思。
对待不同的儿子的态度,旁人看在眼里,自然心中也有数。
王贲又是乘船,这刚下了地,便遇到这样的事情,大太阳又在他的头顶上火辣辣的烤。
这可是盛夏啊。
王贲心里很是懊恼,但是眼前这帮家伙,更让他感到厌恶。
装神弄鬼的臭道士。
眼见形势不妙,公子常复道:
“君父,臣以为,这帮人来路可疑。臣以为,君父当先命人好好审查一番,之后君父再决定不迟。”
“你先退下。”
嬴羽无奈,只好后退不再说话。
嬴政对着徐福道:
“朕行航于海上,只见大海无垠,漫无边际,只见得天海相接,风浪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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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对曰:
“大海不同于大泽,大海之水取自天,天上为神灵居处,而东海,出自天上,便为天生神灵和地上民众交界之地。”
“东海是为古海,此乃天灾洪水之前便有的。洪水之后,方有女娲创世,只是之后,女娲归天,凡人只赖以山川神灵之庇佑。而女娲则不复下界。”
“但东海之水,承自天庭,瞻仰神灵之气,遂孕育幻化为三座仙山。仙山渺渺,世人极其难以寻见。而仙山之上,长有灵物,可制为仙药。曾有人吃了仙药成仙。”
“只是近年,仙山频频幻化显现在东海之上,东海之滨的渔夫,多有眼见者。”
嬴政听了这番编制的天衣无缝的臆想,原本还是半信半疑的他,当下自然是全信了。
王贲听了,只是觉得可笑。
魁梧不凡的王贲上前:
“既然这世上有这样的仙药,那人人便去求仙药了,功名利禄,比之长生不老,终归还是更为逊色。”
嬴政听了,觉得王贲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徐福早有准备。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今天下若有人可以取得仙药长生不老,唯有陛下一人。”
“这又是何故?”
徐福道:
“这东海之上,风浪不断,普通渔夫的船只,只能远远观望这仙山,稍稍靠近,便为风浪击打,不得靠近。仙山周边,自有屏障。可是鄙生方才看到,陛下之船,竟然出使到我等修道之人难以企及之地,这等情况,我等从未见过。”
“陛下定然是赖神灵庇佑,所以破了仙山屏障。”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得意。
扶苏心笑:
渔夫难以靠岸,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嬴政那样高大的船只吗。
但是这个时候,扶苏并不敢直接说这种话。
再说就是在顶嘴嬴政了。
瞧嬴政的神色,他显然已经是决心要求取长生不老药。
也是这个时候,扶苏预感到,或许自己再也不用苟了。
嬴政一旦求仙,帝国重臣必定对他离心。
第138章 与神明比肩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陛下身边皆乃名满天下之士,太子殿下宜谋求有名之人在身边才是,萧舍人出自乡邑,再者有无什么奇思妙想。太子殿下留着这样的人在身边,只会是自束手脚。”
“臣受命皇帝陛下侍奉太子,此事自问问心无愧。太子殿下既然决意要罚臣,那么臣也无二话。”
池武一脸凝重。
扶苏看着这池武,池武这到底是好心办坏事,还是坏心促成好事,这就有些说不清了。
如果不是,他也得给自己留后手,扶苏才不会就此放萧何人。
他和萧何说了那么多,无非是告诉他,眼下我不能用他,他日再用他。
说什么寻有识之士,不过都是借口罢了,他是想让萧何带着使命感离开。
萧何是稳住了,眼下就看池武了。
池武是嬴政的人,他可以反利用之。
“此事,就此作罢。”
池武闻言,自然眼前一亮。
“那臣不必去马厩了?”
“你说呢。”
————
立春之日,大堆的奏简呈到了嬴政跟前。
其中有两份奏简,来自会稽郡。
会稽郡守殷通于简曰:陛下在上,荆楚大族之后,仪仗兵力未散,多次意图生事。若无武成侯坐镇,荆楚之地早有反声。太子刚入楚,便遭楚人毒杀,至今未结案,此事于江东一带,可谓轰动一时。
嬴政看到这里,自然而然又是皱眉。轰动一时?若不加以惩戒,荆楚之人势必又要嚣张起来。
扶苏是嬴姓宗室的继承人,他频频遭刺杀,本就是对皇权的藐视和反抗。
对于那些不自量力,意图反抗帝国的人,嬴政向来是不屑一切代价镇压。
嬴政本欲下笔批复,但是后面还有内容。
通曰:楚人毒杀太子未竟,原楚之大族贵戚之后,又擅闯行宫。因律,当充入宫中,以作杂役,发往咸阳途中,又为荆楚之流民劫囚。蒙太子指点,臣等提前埋伏,一举全部拿下。由是,依律当问连坐之责,原楚之大将项燕之族,皆诛;相关氏族,也当灭其族。
以嬴政对政事的敏锐程度,他自然不会将这两件事当做毫无关系的。
显然,这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圈套。
看的出,扶苏到了荆楚之地,确实是做了一些实事。
这更加坚定了嬴政对分封一事的信心。
因为,郡守确实处理这些事,积极性不是很高。
嬴政对着诏书,只批复道:
可。
但处理完这份奏简,嬴政的内心却很不平静。
“朕记得,早在临淄,扶苏就遭过一场精心布局的刺杀。”
左右对曰:
“回陛下,确有此事。只是直到如今,尚未结案。”
嬴政闻言,自然无法继续平静下去。
造反,刺杀,所有的事情,都在向他嬴政传递着同一个声音:
天下虽定,但是六国遗族,还是不肯死心,意图复辟。
“看来,朕的帝国内部,还存有着诸多隐患。”
赵高上前。
“那陛下,东巡之行可否要再推迟?”
嬴政听了,自然不悦。
“因为朝中有事,朕的东巡之行一再推迟。”
高曰:
“可是陛下,那帮奸佞之人,连太子殿下都敢行刺,何况陛下呢?”
赵高这番推理,并非不无道理。
嬴政想了想,却道:
“那些意图与朕对抗的人,以为行刺、造反这些事,会让朕害怕吗?当然不,六国遗族越是反抗,朕越是要东巡之行。”
“朕之足迹,定要踏遍天下的每一寸土地,如此方能向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昭示,朕才是他们唯一的主人。”
皇帝——
赵高自然是从心里佩服皇帝的。
眼下这番话,为嬴政说出来,赵高却觉得,皇帝陛下如今是越来越自负了。
让每一个人都臣服在你的脚下,这般野心……
赵高最近觉得皇帝陛下的追求不切实际。
而且近日皇帝总是将自己与神明相比。
究其原因,旁人说的多了,皇帝陛下也跟着相信了。
赵高不敢违逆嬴政的心思,也符合道:
“以陛下神明之躯,足迹所至,必定能慑服四方。”
嬴政听了,心里更是畅快。
东巡,那是嬴政最想做的事情。
嬴政静下心来,又看向漆案。
“朕最担心的,就是荆地。果不其然,频频事发。”
赵高何尝不知道嬴政的心思。
派太子去荆地,就是为了借太子之手,镇压荆楚。
但是太子,他赵高现在可不敢为太子开口说什么。
尤其是,当初太子离宫不久后,陛下两次问卜。
说起来,幸亏太子殿下跑得快,否则这祸火必定烧到太子身上。
接下来,嬴政又埋头处理公务。
这第二份奏简,是武成候之议。
这份奏议,和当初王贲建议扶苏的,正是同一件事。
驱荆楚大族前往岭南之地。
岭南,蛮夷之众也。
楚人,原先亦为蛮夷之众。
在嬴政看来,他宁可让那些荆楚大族,困死于原地,也不要流放他们,给他们造反的生机。
倒是岭南之地……
诸将本就蠢蠢欲动,前些日子,屠唯、赵佗言及,这岭南之地,也当开拓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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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自然没有忘记他对天下人的承诺。
丈夫言必行,行必果。
焉能如此背弃于天下人的承诺,更何况,如今嬴政已经听说边地有人在夸赞他的功绩。
嬴政觉得当继续为这收复天下人心之计。
罢黜百家,以法治理天下。
这道政令,很快就会下达到全国。
要让法,深入人心。
————
暮春二月,莺莺燕燕,早已啼叫起来。
楚地千里,且地势平坦,绿原一望无际。
在沼泽相连,水网密布的地带,一座巨大的城池盘亘的大地上。
这座巨大的城池,名为寿春。
是昔日楚人的第二个都城,为先楚王更名为郢都,只是秦人始终将其视做寿春。
楚国的都城郢都,早就在秦人控制之下,都城声名不复。
再加上,当初楚国亡国之战,正是楚王负刍在寿春被秦国大将李信生擒开始。
楚国大将军项燕兵败自杀。
而楚国也直接投降。
这座城,是楚人的耻辱之地。
今日,寿春城中,今日一片森严,城内的人不许出去,城外的人也不许进来。
第200章 你可真是孝死爹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当一个人有了造反的心思,自然开始会为自己培植势力。
而且,扶苏造反,纯属为了自保。
在始皇帝脚边当太子,你就是得有能力,还得时时谦卑。
“既这世间真有仙药,那朕这就命你率众前去寻访仙山,求取仙药。”
王绾听了,嘴唇渐渐变成紫色。
所有人都觉得这事情太过于虚幻,王戊自然也不例外。
他曾经听说过不少术士给人炼丹自己把自己吃死的事情。
王戊正要上前,却被他父亲给阻止了。
这个时候,谁上去说这个徐福的不是,那就是触怒陛下。
徐福听了,心里一慌,但是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陛下,这求取仙药必须要登上仙山。这仙山时隐时现,须得等到海上起了大雾,但是天上有太阳的时候,这时仙山才会显现。”
“而且,这寻访仙山,务必要以重金。需要五百童男童女。这五百童男童女,必须要身体没有残缺,相貌端正,唯有这样的人,才为赤子。也只有带这些赤子,方可以显示陛下求取仙药之诚心,到时候到了仙山,仙人们才会赐药。”
扶苏望着徐福,自然面色不满。
他只等屠唯出海带着一众将士回来,狠狠的打他的脸。
只是,他们出海的目的地不一样。
不管怎么样,屠唯比他先出海,东夷到底有什么,没有人比屠唯和将士们更清楚。
嬴政从听到不老那个字开始,一颗心就一直蠢蠢欲动。
当下旁人也都看得出来,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是一心一意想要求长生不死了。
只是,眼下他们并不知道,未来的陛下,还会做更多离谱的事情。
嬴政向后环视,对着王戊道:
“王戊,就由你去寻找这五百童男童女。”
王戊只知道自己捡了个烫手山芋,只能黑着脸应唯。
“先生既然通晓神仙之术,不若就此随朕回咸阳,朕想听先生的高见。”
众臣听到这话,只觉得惊讶。
皇帝陛下竟然用请求的语气和这个徐福说话。
李信望见这一幕,只是觉得可笑。
这个狗东西,分明是来骗吃骗喝的。
你骗的了陛下今日和明日,但是你不可能一直欺骗陛下。迟早有一天,我要拿下你的头,将其悬挂在菜市上!
徐福大喜过望,但是面色仍旧持重,俨然一副无欲无求之态。
“若旁人邀徐福,徐福自然不随之而去,但是陛下乃神灵降世,臣不敢亵渎神灵。”
徐福的话,完全弥补了嬴政在心理上的不满。
扶苏竟然梦到了姜太公,但是他,为求道之人尊称为神灵降世。
众臣听着,只觉得这徐福言过其实,不可为之用,但是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平日里佩服敬畏的皇帝陛下和他同乘。
随后,众臣面面相觑,但是都噤声没敢多说话,人人脸上都一片青。
这东巡之行,就这么结束了。
赵高眼见着嬴政要去求长生不死,一开始他觉得陛下是昏了头,只是他现在觉得,这事情,其实是必然。
早在之前,皇帝陛下遥遥看到太子,夸太子茂年。
而且,陛下最佩服的人,尉缭子,他临走前曾在朝堂上嚷嚷着,说他要去寻访仙人。
事后陛下还曾又说起过这件事。
连国尉缭都想着去求仙,这更是证明了,此事之真。
赵高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老半天,要想永远得到皇帝的喜爱和信赖,就只有一个办法,永远顺从他,不论什么情况都支持他,不论他做了什么,都说他做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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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嬴政留了这仙人和他同一宫室,与他一同论道。
徐福其实有些担心,他今日见到五公子对他所说的很是愤慨。
这个小子想要利用他们加害太子,到时候,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事情如今已经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但是徐福还是担心这五公子主动向皇帝坦白他的事情。
于是,徐福脸上做出难色。
“先生似乎有心事。”
徐福抱歉一笑: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慧眼。”
赵高听了这话,自然腹诽:此人演技高明,说了一大堆话,哄骗陛下。但是赵高总觉得,这个人信赖不得。
他想要给嬴政说几句,但是他又害怕他因此得罪陛下。
徐福缓缓道:
“臣原本是被五公子举荐来的,只是至今未见五公子,向其谢恩。”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大喜。
“朕之第五子总是自作聪明,但是这一次,朕决定好好的奖赏他。赵高,你这就去下诏,封公子羽为平阳君。”
赵高听了,当即想到太子。
这封号未免太接近了。
“唯。”
夜深人静,圆月高照,太子和两位公子可都没睡。
公子常请了太子和公子羽一起见面。
“东阳君,五哥,弟以为,这徐福实在是妖言惑众,我等既然为君父亲子,自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被欺骗。”
“我听说,齐国先王和相国后胜,皆是以保重身体获长寿之道。未闻有长生不老之术,此贼人欺骗君父,必须严惩。”
扶苏叹了口气。
“难。而且君父求得不是长生,而是不老。君父常年通宵达旦处理政务,时不时犯头疾,但是国事要紧,丝毫不敢放松。再加上朝臣大变动,需要均衡多方势力。我老秦人虽已得到安抚,但是六国百姓尚且怀怨。如今正是陛下为难之时。”
就在这个时候,赵高来了,他对着三人宣布了嬴政刚刚的诏令。
嬴羽原本面色暗沉,他想要害他大哥,结果事情没有成功,反而害了他君父。
若是君父得知事情原委,一定会杀了他的。
但是令嬴羽意外的是,他竟然因此而被封君。
这可是大事!
当初公子将闾、公子高被派去边地,可都是没有封君的,自然的,嬴常也没有。
赵高宣布完诏令,便看到太子脸色发青,随后他便退了下去。
嬴羽原本还很是心虚,想和他大哥、七弟一起商量商量补救之法,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他要帮着君父寻访仙药。
嬴羽一脸得意的对他大哥和七弟说:
“东阳君,公子常,吾如今也为君侯,自当多为君父谋之。这徐福乃我所安排,我自当为其说句话。这东海之上,确实时不时有仙山现世。徐福若为君父求得长生不老之药,实则为大事,若能成,君父便可永世稳固天下。”
扶苏听了,当即冷蔑笑笑。
“平阳君,你可真是孝顺极了,也孝死爹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爹这个称呼,嬴羽自然听不明白。
扶苏说完这话,直接起身走了。
赢羽见状,自然心虚。
但是现在他也是君侯了,这么一来,他就和扶苏平起平坐了。
赢羽看向嬴常。
“七弟,我如今虽然得志,但是我不会忘记你的。”
赢常早就对赢羽心冷了。
这个时候,嬴常也忽的起身。
“不,平阳君,我不过是公子常罢了。愿此生再不相逢。”
赢羽听了这话,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用的称呼。
他急忙起身去追嬴常,他拉住嬴常的袖子。
“七弟,你我有话好好说。我始终都把你当最亲近的人。”
嬴常转头怒道:
“若真是如此,烦请五哥告诉君父实情。到底五哥和那徐市做了什么勾当!”
嬴羽听见这话,自然懵了,他楞在原地。
“难道你都知道了?”
“不止是我,还有徐福,当然,太子也知道!”
说罢,嬴常甩开嬴羽一个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一晚是赢羽最开心的一晚,他一个人望着明月,独自斟酒为自己祝贺。
但是那也是他最后一个开心的夜晚。
第139章 杀一儆百,寿春暴动(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城内城外,布阵了大批量的秦国士卒,行伍不断地来回巡逻。
今日城中戒严,在这个原楚的都城里,聚集了一众百姓。
今日处决的是两桩案子。
这第一桩案子,乃是秦国太子东阳君遇刺一案,据称是水落石出,刻意押到寿春受刑。
其人正是昔日楚国大将项燕账下将军所派遣之人。
这件案子,在江东之地,可谓是人尽皆知。
这第二件案子,也说了犯了秦律,还是和秦国太子东阳君有关。只是楚国民众,对于此事就有些不买账了。
楚国只有三户——屈、景、昭。
项氏一族,在楚地名声何其之大。
大名鼎鼎的项氏一族,将要被全部问斩。
其罪名则在于半道劫囚徒。
这确实是大罪,挑衅秦皇。
但是毕竟处罚的是是项氏一族。
自然有有心之人刨根问底,想知道这项氏一族的少年们究竟犯了什么罪,要被押送往咸阳。
这自然不难查。
在他们看来,闯入行宫林苑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而且会稽那里的行宫,从前就是楚王在时,也有猎户闯入。
这么一来,反到显得秦国太子有意发难。
但是毕竟是楚人行刺太子在先,两桩案子被并到一起处理,民众自然会把这两件都和太子有关的事联系在一起处理。
百姓对此是众说纷纭,议论不休。
而且这地方选的颇耐人寻味。
大家也都明白,选在国都行刑,是为了给他们这些楚人看。
杀一儆百!
这个了解到楚地的情况,嬴政最后决定,将问斩的地方,定在原楚的都城。
这是给荆楚遗留大族看的。
正是这一举动,楚国遗留诸族大为震撼,据说,已经有大族逃去了岭南。
而当下,对着台上一个个少年,出入也觉得很可惜。
驻扎在楚地的秦军也没想到,原本寂寥清冷的寿春,到了今日,居然涌动出这么多人。
于是,城外不断有援兵涌入,以防不测。
九江郡郡守、武成侯副将,今日都出场了。
面对这么多楚人,其实这些秦国士兵心里有些紧张。
荆楚之地,刚被平定第一年初,频频暴动,都被血腥镇压。
而最近,其实是秦人更为敏感的时期。
因为东海之滨,天气和内陆咸阳多有不同,尤其是冬日,冻雨连绵不绝,这让老秦人们感到很不适应。
不仅如此,他们秦国的太子,来到荆楚之地,竟然被人毒杀。
秦人心中自然充满了愤怒。
到了此时,秦国将士们对于荆楚百姓,更为相信自己手中的鞭子。
而拥挤的场面,更是让郡守和将军心中生出镇压之意。
连太子都敢刺杀……
眼下,刑场上尚未见血,但是秦人眼珠里,已经渗出了血。
项羽年纪最小,立在囚场上,倒也是身板挺得直直的。他抬头望着天空,倒也并未渴求什么奇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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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地巫风盛行。
项羽自然也是信那一套的。
他相信自己会日后魂归地下。
只是项羽这个时候才悔恨起来,他为何不多读书。
他不知道,他的鬼魂,能否在地下继续长大。
说起来,他项羽生平有不少遗憾的事情,一就是他还没有长成顶天立地九尺男儿,二来,他尚未娶亲留后,三来,他还没有举起他曾夸口要举起来的鼎。
如果人死后,鬼魂可以长大就好了,到时我于黄泉地下,举鼎闻名于天下……
人群之中,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子,他匆匆望了一眼刑场之上的一群人,而后没入一处的小巷里。
张良混入楚国,多方游走。
这次,他也是来的比扶苏早,但是他的行动还是慢了一步。
没想到,秦太子出手竟然这么快。
说他和秦王一样有虎狼之心,却主张以天下人皆为秦人,力主变法;说他怀仁,但是眼下看来,面对荆楚大族,他却是如此痛下狠手。
连平三族。
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是在这荆楚之地,张良也经常听到大家议论秦国太子。
说来,秦国太子身上也留着楚国王室的血脉。楚人对他,还有些亲厚之感。
再加上,这个人口口声声要把天下人都当做秦人看待。在秦国朝堂上力排众议,要改秦法。其声名远扬不说,世人对他的评价,还要高于秦皇。
在巷子的最后,是一个肩上扛着大铁锤,一身横肉的高壮男子。
张良正在走着,忽的见到一股股人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窜了出来,人人怀中捂着什么东西。
张良蒙住脸,躲藏在草垛背后,他见到这情景,自然知道,大事不好。
待危机解除,张良穿过巷子,走到巷子尽头,对着那彪形大汉直接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为妙。”
大铁锤挠了挠头,他意欲往前。
“我听说前面有人要斩首,欲一睹为快。”
张良对此大为不解:
“血光之灾,有何可看?”
大铁锤挠了挠头。
“我听说,秦人是故意借机铲除项氏一族的,就连十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此地虽然人少,但是偶有行人经过。
张良闻言,面色一厉:
“不得胡言。”
话音刚落,一帮秦人便从街边巡逻到了这里。
为首的长官高声叫道:
“城中涌入了原国大量逃逸将士,尔等务必要仔细,任何角落也不能放过,一旦发现蛛丝马迹,立即汇报。”
“唯!”
很快,小分队便走开了。
今日,秦人也很紧张。
看得出,他们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没了项氏,还有其他氏族。
诸如虞氏、龙氏……
今日,不仅张良心绪复杂,整座寿春城的百姓,也都心情极为复杂。
一群原本可以成为他的盟友的人,如今被押上了断头台。
张良步履匆匆,他疾步向外走去。
一种深深的危机感,弥漫在张良心头。
韩成的事情,张良早就已经听说了。原韩国民众对此非常不满。他们还有人希望韩国复国,可是现在……
眼下,就是楚国的大族。
说起来,张良还记得,东阳君为公子时,还曾命人追逐过田氏宗族……
他的剑,指向六国宗室。
张良察觉到这一点,自然自危。
第十三章 王翦病逝,赵高弄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铛——”
“铛——”
“铛——”
咸阳宫,幽仙苑里正腾起一股股浓烟,一个铜炉里,汤水沸腾不止,另一个他铜炉里,所炼之金色固体物,正在液化为白色液体。
各类名贵的草药,五色的奇珍石块,都被分别清洗完了晾晒在院子里,一萝一萝的堆积在院子里。
宫人们正有条不紊的递水、加柴、选材。
苑中的人原本忙忙碌碌的。
但是当这锺声响了五下,诸宦侍都停下了自己忙碌的脚步。
锺声三下,意味着朝会。
而当锺声响六下,那意味着皇帝或皇后驾崩了。
但是这响了五声,这就奇了怪了。
咸阳宫中,高高的楼塔上,六座大锺同时被击响。
很快,谒者令的通传响彻了咸阳宫。
“武城侯薨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支致命的毒箭,狠狠的击打了嬴政求长生不老的欲望,也给了秦国将士一击。
消息传出去,咸阳群众就像是被炸开了的锅,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咸阳城街道上,一辆辆马车从宫内疾驰向宫外。
嬴政坐在马车里,他面如蜡色,身体跟着马车一起在颤抖。
扶苏也没料到,这武成侯竟然活了这么久,虽然还是死在了嬴政前头,但是却是在嬴政求长生不老药之时死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不死吗?战功赫赫,世间无人可敌的武成侯都薨了。”
“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马车外面的议论声,还是飘入到了嬴政的耳中。
嬴政原本就心情忐忑。
王翦是他最大的功臣,虽然他身体早就一日不如一日,嬴政知道他早晚都要死的。
“停!”
嬴政忽地叫停。
为嬴政驾车的人,可是赵高。
方才那番话,赵高也听到了。
赵高正感到害怕呢,他怕皇帝陛下一怒之下,也迁怒于他。
赵高熟练的拉住缰绳,六匹马全部不动了,队伍也停在了街中。
“陛下,臣在。”
嬴政怒色:
“蒙武之死,庶民可论;朕之所为,庶民何敢议?”
“臣这就命人族其全家。”
嬴政听了,这才心里痛快了。
“起行。”
马车复行,路面上又卷起滚滚尘土,让后来的路人吃了一鼻子灰。
嬴政坐在马车里,心里却还是在盘算这两句话。
世间若真有可长生之人,那也必定是朕。
这么想着,嬴政的心又静了下去。
等到嬴政赶到王府,王府门前早已是车马如云聚集在前。
所有人见到皇帝,都要低头。
嬴政快步走入院中,刚踏入门阶,他便看到了身穿素服的王贲和王离迎着来接他。
王贲面如白纸,王离虽也悲痛,只是没有他父亲那般伤心欲绝。
世人似乎都小瞧了王贲和王翦的父子之情。
以至于当大家看到昔日虎虎生风的大将军王贲竟然发如枯草,双眼无神,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个个都被吓到了。
王贲已和鬼没有什么两样了。
王贲的嘴里吐出几个字。
“臣拜见陛下。”
“平身。”
嬴政的语气微微有些生硬,这样可以掩饰他其实微微喉头哽咽。
嬴政并没有多看看王贲,他径直走向大厅。
那里,他还曾问计于老王翦。
最后一次,是攻齐之策。
嬴政仗剑快步往中庭走,刚下了台阶,便看到一座棺木。
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嬴政看到这副棺木,脚步忽地止在原地。
他微微跺了跺脚,而后便猛地回头,背对着王翦,不再向前行。
“朕已命人在宫中为王翦击锺五下,昭告皇宫。另,王翦的丧仪交由奉常去办,规同诸侯。”
王贲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哪还顾得上皇帝。
过了半响,王离上前道:
“王离代王家上下谢皇帝陛下厚恩。”
嬴政侧眼看了眼王贲,没想到,他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帝国的大将军,竟然会有如此落魄失神的一面,嬴政也是大开眼界了。
嬴政望了眼王贲,当时也再没多想,他看了看四下,而后便又驾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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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但是这仪仗和军容之盛,惊动了半座城的百姓。
嬴政回到了宫里,他屏退那些做杂货的小侍从,只留了一个赵高和余阳。
嬴政微微倾斜坐在王座上,他陷入了深思。
“朕初见王翦时,他不过是个百夫长,身边拽着他的儿子,教他骑牛。”
王翦死了,赵高其实心里微微有些担忧。
没准哪一天,他也死了呢。
万事得早做准备。
他现在连他那个女儿的面都很少见到。
赵高正心里慌乱呢,嬴政却忽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赵高望着头上忽地冒出更多白丝的嬴政,又看到他那张忽然间老去的脸,整个人在原地被吓了个半死。
好在,他是赵高,什么样的场面都不慌。
赵高定了定神,而后道:
“陛下,过往之氏,陛下当少牵念,陛下有长生之福。这些话,当少言。”
嬴政听了这话,便不再缅怀王翦。
尚书令忽地上前。
“陛下,当年武城侯曾入宫求见陛下,请陛下于武成侯薨后,将其彻侯之位袭于其孙王离。”
嬴政听了,这才恍然间记起,还有这件事。
但是这个时候,嬴政也忽地意识到,他的记性并不比以前好了。
“王离。”
嬴政面前浮现出一张年轻的脸。
“此事,交由你去办。”
“唯。”
嬴政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而后便觉得身体疲累不堪。
“朕乏了。”
赵高会意,而后便扶着嬴政去塌边休息了。
等到嬴政闭上双目,随后赵高便蹑手蹑脚的退出了内殿。
赵高赶去了章台,恰巧新的奏章呈了过来。
赵高远远便看到这些奏章,他脸上微微有些嫌恶。
“郎中令,这是来自泗水郡的奏报。一共三十册。”
赵高很是不耐,但是他还是悠哉悠哉的走去翻动那些奏章。
凡是对帝国不利的,赵高将其丢入火炉焚毁,凡是歌颂地方政绩的,赵高把他留下来。
待删减完奏章,赵高便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章台。
赵高心头十分得意:陛下自以为超越了古人,实际上还是靠我赵高成全他。
没有我,陛下只会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废物。
陛下贪于权势,不肯放权,即便是封诸公子在外,还是嫌弃诸公子所为,偌大的天下,怎么可能一人治之。
若不是这些年来,他替他删减这些奏章,陛下怕是早就因为过度劳累而殒命。
赵高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和嬴政的感情深厚,心头竟然隐隐不舍得抛弃嬴政。
毕竟,给他这么高的权位,让他拜托了罪籍身份的人,是他嬴政。
说起来,那位平阳君。
公子羽,赵高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心思这么深,他竟然这么轻松,就得到了陛下的信任。
还有公子将闾,他在燕地,这一年来,燕地竟然这么安稳,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
他得把这件事汇报给东阳君。
这其中,怕是有事。
另外,太子从前的属臣,没想到出了宫,反而才能大显,竟然做到了县丞的位子。
这都是他赵高给批的。
如此,自然为的是东阳君。
只是赵高走后,很快,余阳又跟了进来。
他才是掌管文书的人,赵高只是负责接收和送发。
余阳进来后,便看到地上的火盆又在燃烧。
赵高的耳目见到这一幕,自然眼疾手快的把火盆搬了出去。
余阳本来不觉得奇怪,但是现在,他开始感到奇怪了。
这些人,有事瞒着我……
……
……
……
王府。
王贲跪在冰冷的棺材边上,口中像是含了黄连。
“父亲,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祖父已经去了,父亲若是如此,祖父地下有灵,也必定心里不畅快。”
王贲听了,这才勉强挺着身子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王贲忽地感谢一个人。
若不是他,王贲不会有侍奉他父亲老病的机会,更不会陪在他身边,直到他最后一刻咽气了才结束。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第一章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皇二十九年秋。
嬴政带着齐人徐市回到咸阳开始求仙,这更是吸引了一大批方士术士齐齐前往咸阳。
嬴政要追求长生不老,这自然是天大的事情,震动了朝野上下。
王贲回到家里,第一时间就给王翦王离说了这件事情。
王翦听了,只是捋捋胡须,之后便咧了嘴呵呵一笑,而后挥挥手。
“你忙你自己的去。”
王贲只道:
“父亲大人,我现在只空享有爵位,封邑,大军罢散,朝中无事需要我去做。”
自从开始年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王翦就发觉,权力富贵什么的,都是浮云,身体康泰,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皇帝、朝政、权位,通通狗屁不如。
这些时日,王翦越发觉得身体软绵绵的,他知道他要走了。
他的儿子,他已经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
除非有大战,否则,陛下不会再用他的儿子。
“这——是好事。”
半响了,王翦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在这样的秋风日,王翦头发披散着,什么紫金冠,早就摘下来了,他坐在院落里的大榆树下,身上披着厚衣服,静静等着叶子落了。
脸上满是纵横的皱纹,双眼也没有以前有精神。
王贲看着他父亲,也很担心。
“儿子不肖,父亲大人年事已高,儿子不应该还拿朝中之事烦扰父亲。”
说着,王翦的眼皮又慢慢阖上,这可是让年华正茂的王离看到,心头讶异万分。
“父亲!祖父他!”
王翦又动了动嘴唇。“你都四十好几的男人了,出了事,不要总是想着跑回家找我,今日你找我老夫还能听见,指不定明日我死了,难不成到时候再遇事不决,你还要对着老夫的坟墓说。”
熟悉的腔调、熟悉的数落,王贲以前听了,自然觉得在儿子前失了面子,但是现在,他反而听着十分受用。
王贲听了,自然心生惭愧。
“儿日后不会再来烦扰父亲了。”
王翦才没工夫理会王贲,他只觉得困意袭来,便直接躺在树下睡了。
昨夜风大,他听了一晚上风声,等着自己去见列祖列宗,但是睁眼睁了一晚上,楞是什么都没有等到。
没过多久,王翦打起了呼噜,王贲挥挥手让人进来,把通武侯给抬进了屋内。
王贲出了他父亲的院子,这才发觉,他身后跟了一条尾巴。
王贲定住步子,一回头就看到咧着嘴笑的王离。
“你跟我做什么?”
“父亲,祖父也叫我不要打扰他,还叫我看着你。”
王贲听了,又开始忧心忡忡。
“你以为,这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老之术?”
王离对曰:
“城中有人杂耍,时常在空中燃火,变戏法。其实人人都知道术士是提前布下了机关,但是前去观看的人,却从未变少,他们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而术士,更是喜欢装神弄鬼,这一点,朝中大夫都知道,但是想必陛下也清楚,但是陛下还是去做了。儿也听说了,这去东海寻访仙山,求取仙药,不过要耗费许多人力财物,五百童男童女,这天下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的孤童多了去了,若是被上卿王戊选中,也算是赏了他们一口饭吃。”
“若终求不得,陛下不过稍废其力,没有什么大损失,于朝纲无损。”
王戊听了,细细咀嚼一番,前面的话,确实有道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没有看到,陛下和那徐福交谈时的模样,我从未见到过陛下露出那种神态。”
王贲陷入回忆,脸上分外惆怅。
陛下见到那徐福,脸上流露出的可是虔诚。陛下就是在祭拜宗庙时,也没有露出过那种神色。
“孺子无知,你只是看到了表象。如你所言,朝中诸大夫都知道这徐福实则是来欺骗陛下的,但是陛下却对此信以为真,那么你认为,朝中大臣会对此事如何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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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听说,陛下虽然要求仙,但是仍旧和以前一样勤勉,对政事未有懈怠。”
“你哪里来的消息?”
“陛下的郎卫亲口对我说的。”
王贲瞧了眼王离。
“谁让你打听的?”
“不是我问的,是人家主动告诉我的。”
“那以后,不许再听,更不许问!”
王离从小就觉得他父亲凶巴巴的,他祖父比他父亲好多了。
王离低着头应唯。
在王贲看来,这件事的影响,眼下虽然没有波及到朝纲,但是他已经预见到了可能的后果。
陛下做这样的事情,朝中有识之士必定会对陛下失望。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陛下刚刚制定新政,需要大力推行,这需要朝中上下一心,方能实施成功,但是陛下却在这个时候求仙问道。
这样荒诞的事情传出去,那些戍边将士该如何作想。
聚拢人心,可用名利诱导,但是丢失人心,只在一举之间。
他是军中的将令,最明白这个道理。
一旦率众者无道,必定失人心。
人心散了,军不治,国必危。
陛下才刚以关中老秦人为国之根本,怎么如今会犯这样的糊涂。
王贲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
————
只是这一次,王贲的担忧,竟然和李信不谋而合。
他们都是带兵打仗过的大将军。
陛下虽然称呼庶民为黔首,有镇压之意,但是他们和庶民接触,他们很清楚,黔首并非真的有头无脑。
李信本以为,军功爵制的废除,会引起军中士卒的反抗和不满,但是当下看来,关中本位制竟然做了完美的引渡,老秦人欢欢喜喜回到关中务农了。
原本想要挑出些事情,微微阻挠一下这件事情的李信,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他不得不收手。
上有朝臣,下有黔首,若是都知道陛下要去问道长生求仙,究竟大众如何作想不得而知。
若是在军中,将领骄奢淫逸,军中士卒必定不服将军,军心必定涣散。
军心动摇,这是兵家大忌。
李信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很严重,他做了一个大胆但是基本正确的论断。
“皇帝陛下一生英明,我看怕是要毁在此事上!”
甘雍只道:
“君侯,这个术士竟然敢叫嚣寻觅长生不老药,一旦他寻觅失败,那么陛下定然会反应过来他受到了蒙蔽。但是君侯既然担心陛下的名声,不若尽快揪出那人的狐狸尾巴。”
“哪有这么容易,为陛下声名做想的,可不止我一个,若是有这么简单,王相也不至于一路都未和陛下说话。”
甘雍一脸错愕:
“还有这种事?说起来,我秦国朝中王、隗二相,最是心正。王相在这件事上,竟然这般态度,陛下定然会察觉到一二。如果李斯还在,王相早就被罢相了。”
第140章 大势所趋,公将往何处?(月末求波打赏月票!)
他张家五代为相,到了他这一代,竟然国破家衰。
为了复国,他当初都没有厚葬自己的弟弟,将那份资财拿去养死士。
他之所以如今在外流亡,正是以为他参与了发动新郑起事。
像他这样因为秦国而变得身份地位和荣誉全部丧失的宗室贵族之后,天下多有。
但是在身居咸阳宫的那个人的强势镇压之下,许多人已经不敢冒头了。
六国王室后人,多数被囚在咸阳。前不久还有流言传出,说六国王室之后中有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向秦王献媚。
这其中,韩成可是将韩国王室的脸都丢尽了。
谣言中虽然说韩成忘祖求荣,甚至于将自己的姓氏给改成了秦国国姓。张良何尝不知,此计的毒处,这事情传到韩国,韩国的民众,该对韩国宗室有多寒心呢。
流亡的这些年,张良去了赵国、齐国、魏国。六国之中,赵国损失最大,如今赵国人听到秦人就闻风丧胆,甘心去做秦人的附庸苟且过活。
而齐、魏旁支宗室,重兵镇压,多有隐匿,不敢露头。
于是张良就到了楚地。
张良自然也知道秦人在打什么算盘。
秦国人一向以自己虎狼之名自以为是,六国早灭,但是如今频频出招,针对没落大族之后。其心已昭然若揭。
他们是想斩草除根。
张良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自然不轻易暴露自己。
为秦效力,那是不可能的。剩下的六国,除了楚国,已然都无和秦国抗争之力。
楚国和其他五国都不一样,楚国本就国土面积可以与秦国抗衡,而且因为楚国最后是楚王率众投降,随后楚国士卒四处分散,显然,楚国的有生力量未被消灭。
若要反抗秦国,张良认为,楚国将是主要力量来源。
尤其是,楚国的士兵当初纷纷逃散,最后占山为王,藏匿在乡野之地,时不时出来与秦人作对。
他们这帮嚣张,有意挑衅秦人,有强大的力量而不去掩饰,非但不能助力己身复国,反而会引火烧身。
而张良来到荆楚之地,已有数月。他来寻的人,自然也是楚国宗室后人。
但是楚国宗室之后给他的答复,却让张良感到愤怒。
楚国人认为,韩国已经再无复国的希望。
楚国宗室对张良的回答是,要么他张良为他们楚国谋划,要么他张良就去种地。
张良听到这样的话,自然怒从中来。
这样的人,不值得他效力。
楚人不肯听他的,张良自然很无奈。
哼——
你们既然不肯听我的,那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帮楚之蛮夷日后能如何。
张良穿着布衣,带着他的大力士很快就回到了他如今栖身的住所——城中一处宅院里。
夜里,张良和大铁锤都听到外面有马蹄和车辆来往奔驰的声响。
张良整夜未眠。
次日——
果不其然。
张良仆从从外面带回来消息,昨日寿春城中发生了起义,项氏一族原先的部下,竟然在行刑当日再次反叛抵抗秦人。
但是秦人早有准备,提前设下了大批量的弩箭手埋伏。
大铁锤知道,他的主公是要做什么的。但是他毫不畏惧,秦人也是他的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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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铁锤摸着脑袋。
张家仆从对此倒是很为不解。
“没想到,秦人这次居然如此痛下狠手。楚地三户,本就所剩无几,如今唯一算得上是大族的项氏一族,也满门覆灭。”
“不过,楚国流亡士卒,竟然还愿意聚集起来反抗秦国,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看来,这项氏一族的人,在江东之地,颇有威望。”
张良却摇摇头。
“这倒未必。项氏一族虽然是大族,但比起楚之三户,项氏不过是因为楚国大将项燕闻名江东。之所以楚人会选择在这一天暴动,还是因为秦国武成侯王贲于会稽郡开展了绞杀楚国流民的行动。”
“这才是根源。可以说,正是武成侯的绞杀行动,逼得楚地不肯投降的士卒们退无可退,于是他们只有用这样的方式反抗。”
张良现在也看透了许多。
这位张家仆从,其实是张府原本的门客。
“但不管怎么说,项燕之后项氏一族就此不在了,这倒是教人颇为惋惜。”
大铁锤点点头。
“不知公接下来意欲如何?”
张良其实心里很恨。
因为嬴政,他们失去了国家、封号、土地、荣誉、封号。
但是为什么他们这些人却就此一蹶不振了呢。
张良看到的,不是一帮心存恨意,意图反抗秦皇的宗室后人,反而是一帮已经丧失了斗志,甘心沦落为平民百姓的宗室之后。
六国宗室大族之后,已经见了萎靡之态。
再加上早前,张良曾卜卦。
其测算的结果,又让一度失去信心。
不过张良并不是那种轻易就会放弃某事的人,但是坚持到了今天,张良只觉得,他面对的人,比他想象的,更为强势。
张良推开窗户,望着远处的天空。水天一色,青色隐隐。
这里有大片的水乡,而且水草丰茂,是放牧的好去处。
“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
“先生说的,可是范蠡?”
“正是范蠡。我前些日子,遇到一位高人,他为我卜卦。说我此次楚国之行,将徒劳无功。他劝我不若学范蠡,极早看透人世,归隐山林。”
张氏仆从闻言,也觉得可取。
“先生至今尚未成家,也确实需要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张良听了,却摇头。
“我听说,楚地有高人楚南公,通易经。”
“先生是以为,上次先生是卜算测错了吗?”
“我希望我是卜错了。”
“这些年来,先生放弃荣华,远离邯郸,穿着寻常士人的衣服,隐逸身份,四处奔走。为的就是谋求复国的机会,如今天下皆归于秦,想来先生也不甘心。”
张良确实是不甘心。
但是张良他也清楚如今的局势。
这两年来,他遇到了许多名士,秦人虽然暴虐之声在外,但是秦皇嬴政手中拥兵百万。旁的不论,单说这百万之兵,就足以让天下人都惧怕。
如今,秦皇主动在秦国的名声上做文章。
秦国变更秦法,而秦国吏又是凡事依法而定。
这两年来,张良渐渐了解了天下人的心思。
他们确实还不忘自己究竟是哪国人。
但是比起国家的兴衰和民族的存亡,他们更在乎的是自己的衣食住行。
这就是庶人和贵族的区别。
所以很明显的是,民众对于秦国的抵触和恨意,竟然稍有减弱。
张良仰头望天:
“天下休兵,六国为一,难道这就是大势所趋?”
“若这真的是大势所趋,公将往何处?”
张良闻言,闭上了双眼,静默了一会儿。
第二章 安坐如山,静观其变(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君侯一向不喜欢李斯。”
“那个小人,和赵高一流罢了,陛下说什么,他都跟着说好。哪有这种做臣子的。”
如果当初不是李斯,他李信现在就是一方之王!
我焉能不气!
甘雍听了这话,只是摇头沉默。勇武侯讨厌李斯,只以为年轻气盛,见不得趋炎附势。但是事实上,朝中像李斯那样的人数不胜数,他觉得,君侯还是应该戍边去。
这么看待朝中的事情,迟早惹祸。
但是君侯自从回了咸阳,就不想再离开了。
人人都说戍边苦,将军也不例外。
李信忽的又问:
“你知道那个徐福,是谁举荐的吗?”
“五公子。我听说他因为此事被陛下封为平阳君。”
“我秦,在这之前,未有无功而受禄者。”
甘雍摇摇头。
“诚然如此,可君侯又能做什么呢?”
“我看陛下对待那徐市,情态十分虔诚,这绝不是好事。这揭穿徐市的面目,势必会引得龙颜大怒。再说徐市其人,徒有其表,心思极重,我去揭发他,唯恐被反咬一口。”
李信越说越恼恨自己。
他无能为力啊!
他没有一张能打动陛下的嘴,而且有时候说话冒失,还经常被其他将军在背后嘲笑,说他有勇无谋。
李信无奈叹了口气:
“我还是回甘陇老家去吧,在那里戍边。我这就去向陛下请诏。北面素来有胡人做乱侵扰,有我在,谁敢来犯。”
甘雍欣慰笑笑:
“君侯能这样想,祸事将离君侯远矣。”
李信无奈。
他这是无奈之举,弃君而去。
“不过,你得帮我安排几个眼线留在这咸阳。这朝中若是再有了大事,我们也好知道。”
“我这就去安排。”
————
蒙恬为护军都尉,还有他的弟弟廷尉蒙毅,都留在咸阳。
但是这对蒙家兄弟自然没有料到,他们的皇帝陛下居然带了一众术士回来。
蒙毅经常陪伴在嬴政身边,因为嬴政要处理国中大事小事,都需要依据律令来办。
所以,嬴政也更为清楚,皇帝的身体状况。
国中大小事情,都交给自己做,还有革秦需要重新商议制定各种事宜。
陛下有一次,整整三月未踏足后宫。
这样下去,身体必定会垮掉。
没想到,最后陛下给自己找到的解决之道,竟然是去求长生不老之术。
这太荒诞了。
蒙恬、蒙毅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们忽然间想到了皇后。
这个事情,还牵扯到太子啊。
这陛下长生不老了,还要太子做什么……
两兄弟都是脸色一黑。
众臣对徐福恨得牙痒痒,但是不敢明说。
而嬴政自然不会什么都感觉不到。王绾这一路上,一直给他冷脸。简直是倚老卖老,不将朕放在眼里。朕明日就罢免了他。
嬴政刚这样想着,也算是正在气头上。
可是忽的外面有人通报,勇武侯李信请求见他,嬴政刚想着,李信或许是去陪同徐福东渡求问仙药的最合适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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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没想到,他说他要去戍边北胡之地。而且他老家就在陇西那边。
嬴政听了,想到他路上的反应,自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做。嬴政心里隐隐窝着火,但是他找不到反对的理由,自然准允了。
既然不想留在咸阳,那就干脆别回来了。
————
芷兰殿。
秋日里秋风瑟瑟,那是暮年之人爱感叹的时节。
如花之龄的女子,可对着清秋时节欢喜的很。
芷兰殿中,养着花花草草。阳光和暖。
廷尉蒙毅求见皇后,这自然是稀奇事。
彼时,皇后正在和虞夫人听道家高人讲述道说。
虞美人生了个公主,皇后本以为太子会因此不高兴,但是没想到,太子反而直接封她为夫人。
现在,虞夫人正在陪同皇后一同听老庄之道。
虽然她听的快要睡着了,幸亏有人前来搭救了。
皇后坐在上座,请廷尉蒙毅用茶。
“廷尉可是稀客。”
“皇后——臣此来,是想请皇后劝劝陛下。”
皇后听了,只是装糊涂。
“你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我一介妇人,如何还能有廷尉规劝不了的事,却来求我呢。廷尉还是请回吧。”
蒙毅见皇后这般搪塞,他仍旧很平静。
“看来皇后不是不知,而是装作不知。只是此事,不仅关乎朝中、更关乎太子。臣听闻,皇后乃太子生母,若皇后都不为太子着想,还有谁呢。”
虞夫人听了这话,很是惊讶。
皇后是太子生母,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吗。
怎么能是听闻呢。
芈兰听了,自然生气。
当初华阳太后的势力,也包括她在内,都是被嬴政打压过的。
她根本就不敢生参与国政的心思。
皇后坐定。
“猖狂之语,还收回去吧。廷尉之意,吾自然明白。但是天行有道,不为尧存,不为桀忘。春来草会青,秋来叶会凋。陛下既然要求仙问长生不老药,那便依了陛下就是。明明知道规劝陛下会触怒陛下,又为何非要将祸水引到我身上呢。”
蒙毅脸色大骇。
“皇后恕罪。”
“年轻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等到时候到了,陛下自然会醒悟。”
见皇后执意不肯出面,蒙毅只好告辞。
等到蒙毅走了,虞夫人很是纳闷。
“廷尉来求母君,为何母君不肯相帮廷尉呢。”
“这种事,只会越帮越乱。静观其变就可。该来的,躲不掉。日后,你叫扶苏少去蕲年宫和章台。最好,是教陛下忘记,他曾经立过太子。”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芈兰十分淡定的对姜溪道:
“若是不能,那你这虞夫人,可就做不成了。”
姜溪听了,却赌气起来。
什么虞夫人,我是姜溪,不做就不做!
姜溪一直都很生气,为什么她姓姜,却要做虞夫人。就因为皇后要拉拢楚国没落贵族虞氏一族,所以就把她变成虞氏女。
虽然为她身份低微,出生乡野,但是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封号。
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将姓氏改回去。
未有见背弃姓名、隐没过往而久居高位者。
她是姜姬!不是虞姬!
第三章祸水东引;缓兵之计(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华阳宫。
崇明殿。
扶苏正在书房里教公子曜写字。
这父亲手把手教孩子写字,在乡野间本来是常事,但是在宫中,就成了稀奇事。
继承人要从小开始培养,继承人有了问题,后世江山也就出了大问题。
而且,还有人比他更适合做曜的师傅呢。
于是嬴曜尚在懵懂之年,耳边便时常环绕着,制度、生产力、改革、科技这些字眼。
但是他君父对他说过,这是帝王秘术,不可外传,就是他母亲也不可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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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传出去,父子俩都要有麻烦。
只是当范增听说了太子缩在宫里不出去,他第一时间跑了过来。
扶苏正教小孩教在兴头上,却被范增打搅了。范增学的是望气之术,口中说的都是那些陈词滥调。
但是范增毕竟是个谋士,他属于兵家,反正留着也不过是多一双筷子,多给一套衣服。
扶苏还是见了他。
范增步履匆匆,到了殿内还是一脸急切:
“下臣听闻君侯为人规劝,不出宫门。”
“闺中妇人自作聪明罢了。我并非不出宫门,只是今日朝中无事。且我并无官职,本就无诏不得上朝。既然不需要上朝,也没有值得我出宫门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出宫门呢。”
范增听了,脸色很不安。
“臣以为,若是君侯真的这样做了,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会引得陛下猜疑和大怒。”
扶苏认为,少在嬴政面前出现,确实有一定的作用。而且,他不一定记得起自己来。
扶苏这才让人把小孩带出去。
“听你口气,似乎是已经找到了解决之道。”
“下臣确实有一计。”
“说来听听。”
“君侯既然担心陛下求长生不老之道会影响君侯的地位,那么下臣以为,君侯不应该躲避陛下,此举实何其不理智,以陛下之多疑,必定反而迁怒太子。”
申聿也道:
“下臣也以为如此。昨日,郎中令赵高还曾在我这里打听君侯的近况。君侯平日里在皇帝陛下跟前很亲近,如今忽的不现身,想必陛下早就心疑了。”
“若一国的皇帝可以长生不老,那立太子有何用?我现在只担心,那徐福受小人蛊惑,引祸水于我身。”
范增和申聿都知道,扶苏说的这小人,自然就是平阳君。
申聿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做了一个推论:
“公子羽想要嫁祸太子,结果反而却因此被封君,他肯定不会对陛下明说徐福到底是一伙怎样的人。而且,从他的意图来看,他想要扳倒君侯,另求陛下立他为太子。”
但是范增却道:
“我看未必如此。我见过徐福此人,虽然面相慈善,但是我望其气,头上聚满阴魂,必定是个阴损之人。“
扶苏听了这番论断,头一次不住的点头。
徐福此人,连东西都算不上,竟然拿着大秦的宝贝粮食种子,带到岛国。
他就等着屠唯回来打这徐福的脸。
洗脑太可怕了。
嬴政已经完全被徐福蛊惑了,现在成了徐福的粉丝。
等到他反应过来他为了追求长生不老,不仅仅损失了金钱、时间、精力,而且还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自己的思维方式。
等到他醒悟过来的一天,倒时候就会发觉他失去了的还有他的青春。
不过范增既然来了,必定是有了解决的办法。
扶苏往池塘里扔了些鱼食。
“那么我该怎么做去化解这次的祸事呢?”
范增道:
“臣以为,君侯可去取信此臣。平阳君虽然是他举荐之人,但是如今他和平阳君相隔万里,难以联系。而君侯您的盛名,天下谁人不知。以君侯之名,给他些好处,他自然会明白该怎么做。”
申聿听了,只是觉得不妥。
“这么做太冒失了。务必得找个更为稳妥的法子。我们怎知,这徐福就愿意接受君侯给的好处呢。倒时候,他若是借此机会倒打一耙,冤枉君侯,那不是凡事都是一场空吗。”
范增听了,也觉得刚才他的想法有些欠缺。
他是兵家的人,来到这宫里,有时候也施展不开。
但是,他确实说对了一件事,他这个太子,不能躲在宫里。
以嬴政的心疑程度,他不去,反而说明了他对着求长生不老之道的态度。
范增想了想又道:
“这术士,也是男人。既然是男人,就会好女色。我以为可以悄悄安排一个女子过去,探探这徐福的底细,或许还可以抓到什么把柄。到时候,再做商议。”
“可矣!就这么办吧。”
“但是臣以为,此事还需要劳动皇后娘娘。”
“为何?”
扶苏听说了,蒙毅去找了皇后。
“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唯有娘娘才可以名正言顺的送美人给徐福。而且徐福还不敢拒绝。”
扶苏想了想。
“不,还有比母君更合适的人。”
“君侯所说的人是?”
“郎中令。”
申聿喉咙一哽。
赵高——
上次的事情,陛下明明知道了,还去找赵高吗。
但是赵高,有时他便代表着皇帝。赵高去送人,一定不会引得旁人怀疑。
申聿见太子这般坚持,便什么也都再没说。
“君侯放心,下臣一定办妥此事。”
“另外,我许久未与郎中令闲谈了。”
申聿道:
“不日就是秋狩,到时候郎中令必定随行皇帝陛下,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那么,你亲自安排一下吧。”
“唯。”
储君之位的争夺大考之中,出身很重要,人际关系也很重要。
那么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人际关系显得更为重要。
追求长生不老,在外人看来这根本就是徒劳无功的事情,但是嬴政却选择了去做这件事,这个时候,朝中可是人心尽散啊。
他得把住几道关键的口子。
赵高,不管是中常侍,还是郎中令,他始终都是嬴政身边的第一秘书。
而这个秘书,他本就敢于做叛徒。
……
……
……
当所有人都气定神闲,该干嘛干嘛的时候。
那位不离所有人之口的徐福,却已经急到不能再急。
此刻,他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不过半月的光景,他竟然成为了秦皇这般信任的人物。
但是,秦皇如今对他这般待遇,视为仙人。
但是秦皇似乎已经等不及了,多次要他去寻访仙药。
张先生说过了,这件事,必须得一拖再拖,否则他的功名利禄,就烟消云散了。
而且他若是求不到仙药,到时候皇帝也一定会杀了他。
他得先想个缓兵之计。
暮霭沉沉,徐福在宫室内走来走去,幔帷随风起舞,香炉里飘动着香烟。
徐福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香的味道妙极了。
与此同时,徐福也忽的茅塞顿开。
他知道接下来要劝告始皇帝做什么了。
有些丹药可延年益寿,暂保青春。
他发现秦皇正是因为自己已经显现出老态,所以才急着求长生不老药。
第四章 嬴政服丹惹非议,萧何入仕举秦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经过一番思量后,徐福很亏便召集了其他术士和他们商量,在一番商定之后,他们同意了徐福的做法。
其他的术士原本只是因为徐福受到嬴政的器重,而跟着沾光,并得不到什么大的好处。
尤其是卢生。
卢生面目黑黄,身材瘦而高,微微有些驼背。
他也是术士,他没有徐福的嘴皮子功夫,不能取悦皇帝,但是他却有术士的看家本领。
炼丹——
徐福的提议,正中卢生的下怀。
卢生满怀心喜的感谢徐福,随后暗示徐福这就去带他见皇帝。
徐福看着卢生人很机灵,而且徐福和卢生会面之前,徐福就听说过卢生的本事。
于是两人相约去见皇帝。
到了蕲年宫,嬴政正在斋戒沐浴,这是徐福的提议。
仙人不食生灵,只食用草木花露,如此便可永保青春。
而皇帝要想求得仙人庇佑,以谋取长生不老药,就必须要向告慰宗庙一样,提前三天沐浴焚香且斋戒,不食荤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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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在一旁看着皇帝这个样子,他想说的太多了。
这第一,陛下怕是昏了头,竟然信那帮乡野术士的无稽之谈,要去求长生不老。彭祖不过也高寿一百二十岁。
若求个长寿,倒也合情合理。
少做些政事,他也能清闲一阵子。
但是陛下却去求长生不老。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第二,陛下难道不知道,陛下求长生不老药的事情,已经在城中传了起来。诸大臣们因为此事,对陛下颇有微词。
赵高知道这些风言风语,但是他不敢给嬴政奏报。
这自然是因为,嬴政将徐福的话奉为圭臬。
徐福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难不成,日后徐福让他将秦国送给他,陛下也要照做吗。
这第三,赵高得罪不起徐福,但是赵高也非常讨厌徐福。
不为什么,徐福长得恰好是赵高讨厌的模样。
赵高最讨厌那副自命清高、正义凛然的模样了。
只是赵高也知道,那些自命清高,正义凛然的人,也对他这个奴颜婢膝,见风使舵的小人十分不爽。
徐福正襟危坐在下座,他双目含忧,面色凝重。
“陛下,这求取长生不老药,非三五年不能成。”
嬴政听到这话,热血似乎被冻结在胸腔里。
嬴政当即便要发怒。
“求长生不老药,竟然要三五年之久。”
嬴政当即想到自己头发花白的模样。
他头上已经悬起白丝,这逼得他不得不相信徐福。
只要他说的,嬴政就是赴汤滔火,也要尽力去做。
但是现在看来,不过是花费些财物,人力,斋戒沐浴而已,若是能成功。
朕便可以千秋万载统治江湖,到时候,朕再分食列将,和列将共同镇压朕之天下。
这样,朕就不怕时间不够,无法解决国中矛盾。
但是这徐福,竟然说他还得再等三五年。
“朕若是给你三五年,怕是朕已经归天了。”
但是徐福却不紧不慢的说。
“陛下切勿动怒。陛下乃天命之人,如今又是盛年,怎么会驾崩呢。只是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臣已经为陛下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何者?”
“陛下为盛年,威仪万千,天下无人能及。但是陛下要的是长生不老,永保精力旺盛。是故臣请求陛下放心给予臣资财,臣一定会带着长生不老药来见陛下。但是在这期间,臣恳求陛下,任用卢生,卢生等人帮陛下研制丹药,以延年增寿,另外,丹药可使得陛下气色愈佳。”
“若陛下不如此做,否则到时候即便臣为陛下求的长生不老药,陛下也已经年迈。到时候,陛下只能长生,但是终究是老了啊。”
赢政听了徐福这话,自然心中茅塞顿开。
“徐福,你果然是上天赐给朕的救命恩人。若你能为朕求得长生不死,朕定然赐你一座金山。”
徐福听了,当即两眼放光,就算海上有危险,他也要一探究竟。
但是徐福很快便收敛住了自己的神色,做出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模样。
徐福做了长揖:
“陛下,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为陛下求得仙药。”
赵高的耳朵里,常年积灰,但是今日,他听到皇帝竟然对徐福出口,说徐福是他的救命恩人。
赵高耳朵里的灰尘全部给震出来了。
赵高望着一向精明强干的皇帝,没想到,陛下竟然会作出这种事。
这要是让朝臣知道,必定会对陛下失望。
关中百姓刚刚才称颂陛下所为是全部为了他们老秦人着想,关中民心汇聚,士气大振。
可是这好景竟然这么短。
剩下的话,赵高没怎么再听了。
徐福这个混蛋,一旦皇帝陛下知道他是个骗子,一定会把他挫骨扬灰的。
经过今日这一番交谈,嬴政任用卢生常备自己左右,政事之外的一切事情,嬴政都听卢生的建议。
一时间,赵高被排斥到一边。
而另一边,徐福、卢生等人开始大量为嬴政寻找奇珍异草,丹砂金石,以炼制丹药。
蕲年宫里已经一塌糊涂了。
赵高望着这一幕,他只是微笑着。
不是徐福、卢生是疯子。
是皇帝陛下是疯子。
陛下竟然听信了他人的阿谀之词,真的认为他就是天命之人,认为他就是神灵。
“德高三皇,功过五帝。我赵高可未哪本书上写着,三皇五帝曾求仙问药……”
陛下没救了。
赵高感叹了一番,也不在蕲年宫多留,竟然悠哉悠哉架着皇帝的马车往自己的家宅里去。
一时间,宫里更是乱了套了。
但是这宫里大多人马,都是赵高的眼线。
就是后宫的女眷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不仅如此,华阳宫的人,也对这些怪象视若无睹。
但是宫里的人不急,宫外的人急了。
蒙毅见到皇帝陛下要服丹药,自然是急的跳脚,他只能咬紧牙顾,硬是装作看不到。
没有人敢触怒秦始皇。
除非他不想活了。
蒙毅虽然才高,一心报国,但是也不过肉体之躯。尤其是蒙毅考量到,太子竟然在这件事上,选择了隔岸观火。
这让蒙毅心头一惧。
陛下一驾崩,太子就会继位。
这是蒙毅不敢想象,也是不应该想象的事情。
蒙毅正忧心如焚,左右为难,他在宫中转悠,像是个无头蜻蜓,乱走乱撞,可是没想到,刚一拐角,他就看到了华阳宫牌匾三个字。
蒙毅迟疑了一下儿,他还是请求拜见太子。
扶苏得知蒙毅前来,自然是知道他来干嘛的。
但是这拒见,日后见面不好说话。
迟疑再三,扶苏还是召见了蒙毅。
扶苏万万没想到,蒙毅对于皇帝陛下、徐福、卢生、赵高等人的所作所为,他竟然只字不提。
蒙毅告诉扶苏的是另一件事。
“华阳宫的中书舍人萧何,被君侯放归,他回到了他的家乡泗水郡,为刀笔吏,为我秦吏举荐为新吏,不日将要去泗水郡淮阴县为府吏。”
扶苏听了,自然激动。
他记得,史书上说过,萧何之所以在秦朝一直是个刀笔吏,那是因为他的长官想要举荐他,但是萧何不肯被举荐,所以一直只是个属吏,混口饭吃而已。
看来,本宫当初和他的约定,对他来说,还是非常有吸引力。
扶苏强忍着内心的欢喜,很快便打发走了蒙毅。
蒙毅只是想看看太子的态度。
但是他见到连太子都在闭口不谈,那他自然也不再多说。
而且以太子的敏锐程度,怕是早就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蒙毅试探完毕,而后便离开了。
扶苏命令其他人都下去,只留了他一个人在殿中,他兴奋的在地上不停的绕着柱子走。
“淮阴县!萧何!韩信!他们会遇到吗?肯定会遇到的吧。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萧何都是我的人了,韩信还会远吗?”
汉初三杰,一个死了,另外两个,务必要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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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嬴政东巡;扭曲良策(月抹求波打赏月票!)
“大势,顺的是天意。苍天若要延续秦国的国运,我自然不好违逆。不过,当下说这些,还是太早了。一切还都要等我见过楚南公后再做定夺。“
“再者,天下之大,难道没有我等安身立命之处?若不行,便为范蠡,行商去也。”
——
秦皇政二十六年,暮春三月。
始皇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
浩浩汤汤的军队,进行了为期整整三个月的巡回。
这条长龙,车马连着车马,一路上引得不少百姓围观。
秦始皇出巡西北,登六盘山,除了对陇右的戎族实施震慑和炫耀外,其另一重要目的就是祭祀、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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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子有制,非天子,不得祭祀天地名山大川。
为了正名,嬴政途径山川,都停留驻足,祭祀山川。
站在大山之巅,嬴政俯瞰西北之地,自然壮怀激烈。
到了这种时候,嬴政时不时脑中盘旋起扶苏那几句。
“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
身为秦嬴宗室的后继者,嬴政完成了列代先祖都没有完成的事。
秦始皇在六盘山的脚步虽然匆忙短暂,但是,由于他的巡行,六盘山的道路必须被修筑通畅。
但是同时,原始森林开始被大片砍伐,源源不断地运向回中宫、阿房宫的修造工地……
嬴政的军队随行之地,一路上到处都是秦人和刑徒。
嬴政看着两道风景。
一道风景,自然是西北风光,而另一道风景则是为人主,天下人皆为其虏的唯我独尊的优越感。
这次巡行,说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自然是数额极其巨大的。
隗状老休,顶替他的人,是冯去疾。
不过他有了一个新的称号,御史大夫。
嬴政直言,他是监督丞相的。
如果丞相言行有过失他加以指摘,那么御史大夫就可成为丞相。
而李斯顶替了冯去疾的职位,再居卿位。
这次的巡游,正是因为一路上相安无事。
所以嬴政非常高兴。
辒辌车内。
此时天气尚未完全暖和起来,嬴政还坐在辒辌车中,以炭火取暖。
“原本黔首尚未归附,荆楚之地,多次暴乱,朕意欲岁末前往荆地。”
李斯闻之,自然附和。
“陛下原本就欲前往荆楚之地镇压一番。而此前不久,楚地寿春又有暴动,若非有武成侯命人强力镇压,怕是早生事故。”
嬴政闻言,也道。
“荆楚之地,朕确实早该前去了。”
丞相王绾闻言,自然不悦。
隗状走了,他这个丞相自然担担的更多。
王绾了解到,府库之中的资财,大量用于皇陵、皇城、皇宫的修建。而皇宫府库的财源,太子应该是早就察觉出不足,所以下令全国商业官营。
而这次的陇西之巡,在原本的赵国地界。
为了皇帝陛下的安全,又是动用大批兵将。
豪车行伍,所花人力物力,代价极其之高。
王绾现在是越发觉得,皇帝陛下并非肯修德政之人。
但是天下百姓,数以千万计,收缴其兵器,以陛下百万之师镇压之,这就是秦国现在的状况。
现在,王绾才觉得太子的好来。
有太子在陛下身边死命规劝,再加上太子颇有远见,积极倡导变法,这才推着皇帝陛下引领秦国走上正轨。
他王绾这个老头子都没想到的事情,被一个年轻人给想到了。
但是耗费的资财人力,自然是不计其数。
咸阳城中的资财是从天下各地不断搜集送去的。
横征暴敛,早现端倪。
但是这些话,王绾自然不会再当着嬴政的面说了。
王绾肃容,这景象倒是难得的很。
王绾本就身材魁梧,而且为人总是笑眯眯的,任谁见了都觉得可亲,一副大智若愚的模样。
当下王绾两片嘴唇紧紧合在一起,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嬴政自然也知道王绾在想什么。
“王相一脸忧色,可是觉得此事不妥?”
嬴政对王绾还是很有耐心的。
就像王绾和扶苏笃定的,嬴政不是薄恩之人。
“陛下,此番东巡、再加上皇陵、皇宫、皇城的修建,府库资财,源源不断的流出,但是靠着征收赋税,并不足以使府库有盈余。而当初东阳君有奏,要于于全国各郡县设盐铁丞,以做官坊贩卖,收其利。”
嬴政听到这个名字,诧异了好一会。
太子——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嬴政耳朵旁边提起这个名字了。
他走了,嬴政确实感到了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但是嬴政也明显觉出,他的身边少了点什么。
但是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也就习惯了。
眼下被王绾这么一提,嬴政不由得记起来好多事。
说起来,扶苏的主张太多,他倒是险些忘记还有这回事。
李斯闻言,却道:
“陛下,若要国营商业,控制盐铁。此虽为富国之计,然而陛下收天下万民之资财,充入府库,百姓闻之,必定对陛下有非议。”
嬴政现在,可是非常注重名声的。
仁义虽然不能拿来治国,但是可以用来美化帝国。
李斯续道:
“再者,陛下以一己之私,于全国大兴商业,那么吏民百姓,到时闻之,必定私下效仿陛下。“
“如此,陛下迁徙天下巨商十万户于咸阳,又有何意义?”
嬴政原本,是要贯彻禁止商业的策略的。
这么一来,嬴政自然陷入了混乱。
韩非说过,商人是国家五蠹之一。
而商鞅也曾明令禁止行商。
行商会引得社会不公平。
秦国之所以能成为七国之中的最强者,正是因为严格贯彻了这一条计策。
嬴政思来想去,自然觉得这法子又不合理起来了。
这么想着,嬴政对扶苏的印象,又开始渐渐偏移。
回想起过去,扶苏总是自以为是,那般胸有成竹的劝谏他做这坐那……
但是一想到他如今已经去了东楚之地,嬴政心中的火气也就渐渐消了下去。
李斯不愧为最了解嬴政的人。
嬴政还是法家的贯彻执行者。
嬴政最后自然道:
“此计不可施。府库资财不足用,便增赋税。”
王绾听了,自然气结在心里。
李斯为了权位,这般阿顺皇帝陛下,早已经迷失本心,迟早有一天,他会栽在他自己的手里。
前些日子,罢黜百家,独尊法术的消息一传出去。
太学之中立刻起了非议。
朝中诸生,皆成为了皇家顾问,不许民间议论。
百家论列之所,全数查封。典籍之类,全部充入太学,以做收录。
这般禁止文化在民间通行的手段,又辅之以太子先前之议,设立小学,论列法之道。
编纂教材,教天下孩童识秦国文字,而后又以秦法家之说,教导天下百姓贵利轻义……
王绾只觉得太子先前的政见,全部歪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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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蒙家独大,管中窥天之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西风烈烈,烈马秦剑。
夕阳西下,坝上杨柳渐瘦。
田地上多了无数背影,咸阳四野里响起更多小孩的啼哭声。
蒙毅为文臣,秋狩这样的盛会,他推辞未去。一来他不想看到卢生那帮术士,二来,他对朝中诸臣都有些失望。
蒙毅一人架着马车,另外身后还有两个府吏跟着他在田地里穿行。在这天高野阔,悠远宁静的咸阳城郊,听着渭水母亲河哗哗作响,他的内心也渐渐趋于平静。
四野里,响起悠扬的埙声。
蒙毅望着茂盛的秋草,听着四野里孩童嬉笑声,又望着袅袅炊烟,他的心情也随着牧童的悠扬埙声进入佳境。
“休战养民,不仅仅是关中,关东的百姓人口也开始逐步增多。往来人口凋敝的旧赵之地,如今人口数量也稳步有所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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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府吏问道:
“廷尉有心事?”
“这赵高,一向狐假虎威。早在我为吏之前,就听人说这赵高仗着陛下的信宠在宫外侵占他人的土地,以为自己家的田宅。”
而李斯,他对赵高的事情,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他大臣,也都知道这件事。但是这赵高,就是屹立不倒。
“如今,他又趁着皇帝陛下与那些术士过于亲近,非但不加以劝阻,而且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我听说,日前有人看到赵高用了皇帝的车马还家。这可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府吏听了,稍加思索,却又问:
“廷尉难道要去揭发赵高?”
蒙毅摇摇头。
“赵高一向善于言辞。侵占田野,这件事,不足以治赵高大罪;而动用陛下车马,他为郎中令,陛下亲近,到时候他必定有许多理由来解释。”
“廷尉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苦恼?”
“我只是为陛下担忧,陛下身边如今尽是些小人。我听说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但是陛下如今只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词。朝中一些老臣重臣见到陛下这样,纷纷有了归隐离朝之心。这么下去,国家势必陷于危险之中。”
“我蒙家三代皆蒙受秦国王室重恩,无以为报。先父离去之时,曾在病榻前对我再三叮嘱,要我和兄长二人务必对陛下誓死效忠。决不可做那为了权势而不顾国家大事之人。”
两位府吏听了,自然都对蒙毅感到由衷的佩服。
难怪蒙毅年纪轻轻就被陛下提拔为廷尉。
“廷尉,恕下吏多言。我听人说,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就是皇帝陛下,也绝非完美无缺。陛下之所以会受小人蒙蔽,那是因为陛下想要完成的大业实在是太多了。而徐福等小人,一旦时日久了,他们的狐狸尾巴自然会露出来,到时候,陛下也就明白他受了小人蒙骗。”
“时日?陛下乃一国之主。一个帝国可以容许赵高阳奉阴违,但是帝国却不可以允许一国的皇帝迷恋长生不老之术。”
两个府吏听了,都不再多说。
蒙毅继续道:
“得人心难,需要以许多事来让他人认可你。但是在失去人心这件不利于国的事情上,却只需要小小一件事就会让陛下前功尽弃。日前我听人说,顿弱、茅焦那些年过六十的大臣听到陛下所为,纷纷扬言要归家。”
“这些人都是昔日帝国的良臣,辅助陛下建立江山社稷,但是这些老臣如今却纷纷都销声匿迹。”
“而军功世家,以为革除军制,诸将如今也大都沉寂下来。外人盛传我蒙家父子在朝中独树一帜,不过是管中窥天,如今实则是我大秦帝国的辅佐之臣都一一离散。”
两个府吏原本只是随蒙毅出来游玩,没想到听了蒙毅说了这么多朝中现状,两人原本悠然自得的心情当下也变得沉重起来。
“廷尉您就是再心急,也于事无补。”
蒙毅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我先是拜见了皇后,接着又去拜见了太子。他们身为宫中最亲近陛下左右的人,却在这个时候都选择了明哲保身,都不愿意掺和此事。这让我为之心寒啊。”
府吏则曰:
“皇后毕竟是妇人,陛下最忌恨女眷外戚干政,皇后从来不去前朝,廷尉找皇后,皇后自然不乐。再者,东阳君,我认为东阳君才是战战兢兢。我秦国虽然五世以来,皆为太子顺利继位。但是皇帝陛下,改变了天下之局,更改变了朝中之局。东阳君此时也是如坐针毡。廷尉去求见这两个人,本就希望不大。”
“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受奸人蒙骗。”
“陛下于天下执念太深矣,就算不求长生不老,迟早也会做其他事情以弥补此缺憾。臣以为,廷尉也当静观其变。此事终归会有解决的办法。”
蒙毅觉得,这两个府吏说了半天,就是劝他不要顶撞皇帝。
但是蒙毅却不甘心。
蒙毅望向四野,眸子里很是坚定。
他务必要找到徐福、卢生这些人的弱点,然后告诉陛下。
徐福不是说要三五年才能为陛下找到仙药吗。这太荒谬了。
他一定要揭穿这些人的真面目。
就算这朝中的忠义之士只剩下他一个人。
两个府吏,年纪都比蒙毅大上许多。
他们看蒙毅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两个并不是事不关己,实则是他们更了解皇帝,也更了解人心。
如果皇帝自己放不下心中执念,就算旁人说的再多,也终归没有意义。
陛下就是心太强了。
……
……
……
上林苑。
秋狩,实为大典。
嘉赏有功之臣。
没了一心想要炫耀的几位公子,也没了李信这样的名将,这一次的秋狩,确实冷清。
今日天气和暖,天上微云几朵,四野里阴山背处,已经草木渐黄。
嬴政换上袍服,但是他再没有当初盛年身材健壮的感觉。
嬴政总是觉得疲惫。
嬴政开始问卢生催问丹药了。
嬴政个性使然。
就算是求仙这种事,他也一定会是强求。
他最讨厌的就是他人的借口。
“卢生,朕给你一月之期,呈上延年益寿的丹药,否则,朕便换人为朕炼制丹药。至于徐福,朕只给你一年的时间。”
徐福和卢生两人听了,俱颤颤巍巍起来。
徐福和卢生这才开始感觉到始皇帝的可怕之处。
原本嬴政将他们视作上等宾客,这样的殊荣,朝中一些兢兢业业一生的大臣都未有享受过。
徐福和卢生原本还觉得秦皇面善,但是当他们接到这样的命令,两个人的心田里都陡增万分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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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父子相谈(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听到秦皇下的最后通牒,徐福这才开始露出为难之色,不再一副清高渺远、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形象。
卢生更是面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恐。
蒙恬看到这一幕,自然心中大感快慰。
赵高却觉得陛下这样没什么意思。赵高甚至隐隐觉得,陛下应该继续执迷于寻找长生不老药。这样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一声雁鸣,打破了天空的宁静,众人抬起头,一起看向天空。
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在空中振翅向南飞去。
大雁南飞,是为了到南方温暖的地方。
而每年这个时候,总有数群大雁路过上林苑。
上林苑草木繁多,品类繁富,是大雁路过觅食的好去处。
只是今年,众臣只是望着这大雁从眼前飞走,竟然无人于马上搭弓射箭。
这一群大雁竟然全部安然无恙的飞远了。
在关中,西风向来又紧又烈。
风声在众人耳旁呼啸而过,草木齐齐催着天上的云朵向西飘动。
上林苑竟然变得悄寂起来。
夕阳西下,嬴政头一次看到夕阳,察觉到日薄西山的意味。
往年,列臣虎将云集,这秋狩之日,上林苑中声势浩大,这比斗也非常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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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年,人少了,这比斗的呼喊声也没有了。
这个时候,一只弩箭忽的划过纯净空气,直直冲向大雁行伍的末位,随着一声惨叫,天空中急速掉下来一只大雁。
大雁的羽翼在空气中急速滑落,扑腾一下掉落下来,猛地掼在地上,原本还没有死透的大雁,掉在地上才被硬生生摔死。
“好箭法!”
嬴政看到这一幕,不禁喝彩。
众人顺着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年轻人,连身盔甲也没有,只是穿着深衣。
王贲主动上前。
“陛下勿怪,这是犬子王离。犬子仰慕陛下,又听闻秋狩盛事,特地命臣带他前来参加此次盛会。”
嬴政听了,心中微微落寞。
他是真的老了。
王翦的孙子都这么大了。
嬴政双目含忧,忽的道:
“此子颇有武成侯风采。”
嬴政自己有心结,放不下他的帝国,也放不下他心中的千古一国之梦。
但是现实却是,他必须放下。
王离远在一处山丘上,身上背着一个箭囊,手中拿着大弓,他的心思全部在天上的大雁身上。
他哪里知道这一群人都在看在他的背影。
他更不知道,他心中仰慕的帝王看到他年轻的背影,心中竟然涌起悲伤的情绪。
王离的脸庞被西风吹得红扑扑的,他的胸膛没有他父亲那么结实,但是已经硬邦邦的,像是砧板一样。
“这帮武将都是徒有虚名吧,怎么能看到这么好的猎物却眼睁睁看着他们飞走呢。”
王离在这边射的起劲,其他的将门世家的子弟们也纷纷鱼贯而出,一起追了过去。
寂静的场地,这才有了高呼声。
但是这个时候,扶苏却带着范增、申聿两个人在嬴政左侧,几人都是敛声屏息,不敢多说。
“扶苏,陪朕走走。”
嬴政忽的道。
扶苏只觉得自己的贴身中衣上忽的长了无数的刺,刺得他每一处皮肤都痛。
扶苏很僵硬的应唯。
其他人不乏有看好戏的。
唯有蒙恬和王贲两人都带着担忧的眼神看了一眼扶苏。
嬴政自然体会到了扶苏的变化,但是他并没有调整一下他的心态。
嬴政也无法完成这种矛盾的心态。
这个时候的嬴政,只愿意相信他愿意相信的。
事实就是,当皇帝会上瘾,而嬴政希望自己一直当下去,而且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完成。
而扶苏,就是那个让他不怎么想要面对的现实。
如果他失败了,扶苏才是帝国的选择。
但是目前,嬴政认为自己还是稳操胜券的。
扶苏跟着嬴政的队伍向深山里走去。
嬴政又见到了两只鹿,一只母鹿,一只小鹿。
嬴政只是看了扶苏一样,扶苏很快便明白了,他搭起弓,将箭头朝向了那只小鹿,而嬴政则将他的箭头朝向了那只大鹿。
嬴政拉紧弓弦,但是迟迟未发。
“为帝王者,最忌讳的是什么?”
“仁。”
扶苏又补道:
“妇人之仁。”
嬴政听了,手中的箭头这才急速的从手中飞出。
“嗖——”
“嗖——”
嗖嗖两声,这两支箭齐齐中在大鹿小鹿的身上。
两只鹿当即倒在血泊里。
赵高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幕。
皇帝要求长生不老之术,听说太子很不安。
皇帝和太子,这大概是今日上林苑中最有趣的戏码了。
太子最大的变化大概是,变得奸猾了。但是这样,他反而开始喜欢太子了。
嬴政忽的又问:
“扶苏——”
“臣在。”
“朕求长生不老之术,你可有何想法?”
“唯求陛下得长生不老之药,可以分食扶苏。”
嬴政听了,略为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扶苏。
“此言为真?”
“真话臣不敢言,假话臣不愿说。惟愿陛下如愿以偿。”
嬴政听了,回过头沉默了半响,随后又像是赌气似的,对着扶苏重重的扔下一句话。
“既然又是不敢,又是不愿,那日后也就别对朕说话了。”
扶苏作揖:
“君父若是高兴,扶苏怎样都可。”
嬴政听了,纵马离去。
蒙恬、王贲两个人见到这一幕,一个个也身体僵硬。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而且他们没有想到,太子怂了这么久,陛下一问,却又回答的这么老实。
这倒是让诸臣始料未及。
扶苏被留在原地,等到嬴政走远了,他这才呼了一口气。
范增对着嬴政的背影,又瞅了瞅嬴政上方的云朵,刚要推算,却被扶苏叫住。
“范增,陛下之气,岂能妄测!”
范增作揖。
“下臣失礼了。”
等到嬴政他们的队伍彻底消失不见了,申聿忽的道:
“殿下,陛下之意,是否让殿下日后不要出现在陛下面前。”
“怎么可能,若是不出现,君父又要生气。”
“这……”
范增一吐为快。
“君侯方才完全可以取悦陛下,可是为何还要说实话。如此,君侯这半月以来的潜伏,都化作泡影了。”
第142章 太子顺风顺水惯了,需要有人指点(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荆地、九江郡,云梦泽。
天空澄明,像是湖面的镜子,澄澈明亮,没有一点杂质。
一阵阵细细的风从高空略向大地,吹拂着杨柳、枣林、绿灌。
千里苍穹之下,白色河流与湖泊遍地纵横交错。
河面上浮动着粼粼波光。
这个时节,河里的水,已经是能用来徒手洗衣的了。
于是百姓聚集之所的河流旁边,到处都可见衣着单薄的女子浣纱洗衣。
三月也是春暖耕种之日。
身穿麻衣短裤的农夫,三三两两扛着锄头出了篱笆小院,往农田里走去。
燕子、白鹭略过湖面,在低空飞行。
三只轻舟在江面上横行。
为首的轻舟之上,是一个身穿黑色深衣的男子。
其他轻舟上,各有四个黑衣男子。
两岸的妇女看着这舟上的男子,丰神俊朗,贵气不凡,潇洒俊逸非凡。
但是看着其舟上所带辎重器物,像是商旅。即便是仔细盯着看,也很难发觉他们布衣之下都带着长剑。
一众女子开始调笑起来。
舟上的侍卫也纷纷应和起来。
扶苏坐在舟中间,瞧着这一幕,自然会心而笑。
现代之于古代,文明定然是高度发展,但是风气,却不能这么论。
而楚地女子,其实和秦国女子也颇为相似。
在感情这种事上,大大方方。
诚如诗经中所说的那般,女子都是敢爱敢恨之辈。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男欢女爱,大家都把这当做人之常情。
没有战事打扰,这里很是宁静。
楚地水乡女子,和环境有关系,就是农家之子,也细皮嫩肉。
不过是楚地女子笑了笑,舟上的侍卫们自然有人开始禁不住了,于是吹起了刚学的楚地口哨。
这眉来眼去,倒是给大家都逗了不少乐子。
齐地淫奔之风未除尽,但是楚地也多有野合之风流逸事频频传出。
两千多年前,两性关系刚刚开蒙,一夫一妻多妾制刚刚稳定下来。
以确保财产占有和延续应运而生的婚姻制度,却在生理上限制了人们。
于是通奸时有发生。
扶苏少时求学,得知了这个真相后,开始怀疑爱情的真实性。
事实也是,许多年来,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让他心动的女子。
和女子合欢,自然是为了江山社稷,王室需要传承,后继的小孩是必须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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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半,是身体上的快乐吸引。
于是时间久了,扶苏便觉得,女子只有身材上的优劣,其他的都没有不同。
尤其是,思想上,彼此无法对话沟通。
所以,当扶苏看到这一幕时,心理的那份对红颜知己的渴望,开始涌动。
这与他近日身边缺个可供聊天论国事的人不无关系。
扶苏确实感到寂寞。
希望今日之行,可以请得那位楚南公出山。
扶苏考量过了,历史上的帝王将相给自己刷名声,无非在两方面给自己做文章。
一是表现出自己愿意善待抚恤底层百姓、二是礼遇贤能之士。
前者,秦国的军功制确实很好,但是可惜,天下没有仗打了,所以现在的关键,是要努力提高生产力。
以提高解决生产力来解决百姓渴求的美好生活的问题。
这个,现在倒也是不必等了。
而第二件,更是不必等。
他是奉诏来楚地,收服楚地民心。
这是他要给嬴政证明的东西,秦国需要修德政,名义上的德政。
所以,才有了这一次的拜会楚南公之行。
据探子汇报,楚南公当初见楚国兵败,于是和一帮人躲到了云梦之乡,
据说他已经有六十多了。
但是荆楚这一带,没有人不听过他的名声的。
楚南公,楚指的是楚国,南公指的是姓氏。
所以,见到南公要称南公先生,绝对不能称呼南公。
为了表示诚意,扶苏亲自带人前入云梦沼泽水乡去见楚南公。
因为需要渡江,若是人多了,反而成了旁人的目标。
所以扶苏等人选择了乔装改扮,化作商人,先渡此江。
知道扶苏此行的人,可谓极少。
这里已经很接近目的地了。
这里是一个窄口,渡过这个窄口,再往前,又是一片开阔的水域,渡过那片水域,就是扶苏此行的目的地。
他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池武自然随行扶苏。
此时池武一脸严肃,舟每转一次头,池武和他身边的侍卫,都朝四面看一看,唯恐有错漏。
贴身卫队里,有人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池卫率,这四周,未免过于安静。”
池武说着,腰间的剑已经抽了出来。
“像是有人已经打扫过这里似的……”迟疑了片刻,池武便高呼“风紧,扯呼——”
扶苏自然明白这暗号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这匪徒之间才用的暗号,居然秦人早已在使用。
很快,这船便向岸边停靠。
此时已经开到了宽阔的江面上,虽然不至于放眼望去,两面皆是茫茫大水一片,完全可以看到两边的灌木丛。
但是这要靠岸,并不容易。
从会稽城到云梦,抄近路走,只有水路。
而走大路,不仅路途遥远,而且沿路要经过不少村寨城邑,到时遇到的危险,更是不计其数。
而走水路,这边上全是沼泽,马匹走进去,根本拔不出蹄子来。
所以,最后设定的方案是,扶苏走水路,化名伪装做商人,抄近路,由精锐护卫。
而大部队,走陆路,兵分两截,一路在前,队伍中夹着扶苏的马车,以混淆视听;而另一路,则在后,努力靠近沿路人家,以供策应。
至于水路前面,也是早有人探过路的。
船很快便靠了岸。
扶苏也察觉的出,四周太过静谧,他的嗅觉一向很灵敏,此刻扶苏甚至隐隐约约闻到了血的味道。
从那次被毒害的事件过后,扶苏对自己的性命格外珍惜起来,再也不敢有明知别人要刺杀自己,反而激动期待的感觉。
荆楚之地,是水乡,水汽氤氲,和咸阳城,还有临淄城完全不一样。
西北汉子来了这荆楚之乡,四面环水,会觉得非常压抑的。
若是看风景看看也就得了,待得久了,自然会心生厌恶,心心念念要回家。
第七章 胡亥报复诸公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看了眼范增,径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者,哪家儿子不挨训。”
嬴政是执迷求仙,但是不是昏了头了。
范增又问:
“那殿下为何之前战战兢兢,不出宫门。”
“你父亲若是要去问长生不老之术,你能说什么,一样的道理。”
扶苏很快便想起,从前,他也劝他的父亲不要吸烟,吸烟有害健康,但是无论他怎样苦劝,他的父亲最后还是因为吸烟太多,死于肺癌。
范增听了,自然无可辩驳。
在这样紧要的时候,嬴政和扶苏父子两人说了说话,扶苏心头也轻松了些。
再说了,他从小到大几乎一直都是挨骂长大的,嬴政骂骂他,他竟然还觉得爽快了许多。
当然,这不是孝,是有些贱了。
暮色很快袭来,夜间寒气也浮了上来,秋日夜间的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
剩下一部分武将都随着嬴政在帐中宴饮,再者,便是几个公子。
扶苏虽然是大兄,但是这十七个弟弟,自然认得真的不是很全。所以今日这黑压压做了一大片,在扶苏眼中竟然都是青涩却又陌生的。
但是扶苏的眼神,自然而然飘到了座位的最后面。
只是坐在末端的胡亥,模样已经渐渐像个大人了。好在,胡亥现在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仁义礼智信,当初让他学乐器,学儒家君子六艺,委实是个绝妙的安排。
还真是时光易逝啊。
正在扶苏为此感到开心的时候,他却忽的发现,胡亥竟然偷偷从宴会上溜走了。
赵高一直都对一件事感到好奇。
太子为什么总是对十八世子那么关心。太子还是公子的时候,就一直很关注十八世子。等到成为东宫,甚至于,直接为他找师傅,还曾为了十八世子,特意在华阳宫宫墙上开了一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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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公子之中,其实十八世子的出身最是卑劣。十八世子的生母,可是胡人。
这是他最劣势的地方,但是十八世子最大的优势,则是在于他的顽劣天性,以及他是诸公子公主之中最幼小的。
而如今看来,十八世子也是比任何人,都要崇拜太子。
太子对十八世子这么好,究竟是因为胡亥没有争储的可能性,还是因为,十八世子最有可能夺取储君之位……
有待商榷。
夜黑月高,胡亥因为既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又不被允许饮酒,所以便一个人溜出去了。
他出来,是为了报仇。
胡亥走出殿外,借着月光和烛火,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鞋子。
两边都站着内侍,他们见到十八世子偷跑了出来,竟然也都默许了。
学儒,并不会让胡亥放弃自己的本性。
借着月光,胡亥小儿穿上了自己的鞋子,等到他穿完鞋子以后,他东张西望,发现他的哥哥们的鞋子全部都井然有序的排成两列。
胡亥一直为一件事感到苦恼。
他出生最晚,为诸公子之中最末。
个子也最小,就是起的名字,也很随意。
因为他母亲是出生微贱的胡人,而他又恰好在亥时出生,所以他叫胡亥。
而伯兄、仲兄,他们二人是君父最为器重的人,是故名字皆寓意极好,一个为扶苏,一个为将闾。
伯兄待我,向来都是最好的,比君父待我还要好。
可是,其他兄长们,他们见君父喜爱我,经常在背后欺辱我。
那些兄长们平日里见到我都说我不学好,还经常揉我的头,还有人骑在他身上,还有兄长戏弄他,让他扮做大虎在地上爬来爬去。
胡亥原本就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我必须报这个仇!
今日见到这些鞋子,他知道他该要怎么做了。
上林苑行宫,殿内嬴政和诸臣宴饮,殿外,一个似猹非猹的身影在廊道里跳跃。
很快,那一双双鞋上面,都留下了一个清晰的鞋印。
即便是身在咸阳宫,脚底沾染的灰尘,绝不会比务农的庶民少许多。
随后他又在每个哥哥的鞋子上踩了一脚,留下了他的鞋印。
内侍全部齐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但是并未制止,只是等到胡亥干完坏事,他们这才跑去禀告皇帝。
适时,诸臣正在恭贺嬴政,天下安定。
随后,这宴会便要罢散了。
内侍上前:
“陛下,十八公子于诸公子鞋子上面都踩了一脚。”
嬴政听到这话,情不自禁便嘴角上扬。嬴政笑呵呵的看向胡亥座位那边,却发现胡亥不在座位上。
赵高作揖:
“陛下,臣这就去请十八世子回来。”
赵高正这样说着,胡亥忽的自己拖着袜子,从大殿侧门处溜了进来。
众臣都将目光落在胡亥身上,
没想到罪魁祸首忽的溜回来了。
胡亥为众人的目光所注视,自然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胡亥是小人,现在这个时候,他连从正门进入的资格都没有。
当看到十八世子蹑手蹑脚从侧门进来之后,有不少老将笑了起来。
年长者看到调皮的孩子,既是心喜,又是手痒。
嬴政自然也不例外。
十八子即便是十三岁了,还是异常顽皮。
嬴政坐在上座,腰间还配着湛卢天子剑,他见到胡亥,故作严厉道:
“胡亥——”
胡亥见到一众人都在望着他,自然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但是他已经豁出去,他迈着大步走到嬴政面前。
胡亥散着发,眼中微微流露着一股子戾气。
“君父,唤孩儿何事?”
“你明知故问。”
胡亥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嬴政又问:
“为何要踩你兄长的鞋子?”
胡亥听了,竟然理直气壮的说:
“都是因为他们以前欺负我。”
诸公子听了,有几个当即面色如蜡。他们确实欺负了胡亥。
只因为所有的公子,都想得到他们君父的认可,从前希望得到认可,是出于对秦皇的仰慕,但是现在,他们更是急于得到嬴政的认可。
因为这关系到他们日后的封地情况的好坏。
谁也没有料到,二公子将闾,竟然会被封去寒冷的燕地。
诸公子言中,将闾可是唯一能和长公子做对手的公子。
看名字就能看出端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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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将士们归心似箭,还请将军为之计(求月票和打赏)
就在将要靠到西面岸边上时,舟上有人忽的听到远处芦苇丛里有响动。
“太子小心!”
“殿下小心!”
戍卫齐齐叫了出来。
扶苏还没察觉出来,便有一支箭从他的脸颊旁穿了过去。
这倒是一小阵疾风,忽的就在扶苏耳旁略过。
扶苏自然身体一僵,瞳孔一震。
这第一支箭射了过来,好似十分精准,直接穿透了扶苏的衣襟,将他方才因为恐惧抬起准备握剑的下臂给射透了,这血当即流了下来。
左右皆惊。
扶苏摸了一把,确实是血,随后痛觉才缓缓传了过来。
“小心有毒。”
一名随行的医家立刻拉着扶苏回到了舟舱里,对着扶苏的伤口左看右看起来。
“所幸无毒!”
扶苏闻言,甩开医家想要走出去。
另外两艘舟早已经划在了扶苏前面,给他打了一堵人墙。就在打人墙的时候,扶苏这边数十只弩箭从舟身中的稻草里翻了出来,随后便开始对着那处的芦苇丛射了起来。
即便是水路,也是精心选择过的,前面一直都有探子一路划船探路。
而后面,又是几艘大船再加上小船。
两面都是沼泽,只有扶苏前方左右是平地。简言之,扶苏现在是可以换陆地行走了。
池武等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当即做出了反应,回射了过去。
这里的芦苇丛面积其实并不大。
而芦苇丛后面,就是石岸。
而四周,都是平地,一览无余。
完全在他们秦人弩机的射程之内。
换言之,如果要在这里设伏,只能躲在那边的芦苇丛里。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从开始到现在,只射出来了一支箭,而且射向的是扶苏。
不仅仅是池武很快便察觉到事情的奇怪之处,其他人也纷纷有了数。
池武示意射箭。
“啊!”
“啊!”
对面倒是传来两声惨叫声。
扶苏冷声道:
“我要活口。”
“唯!”
池武命人挥了挥黑色军旗,很快,后面驶来了一大群舟船。
这是应急用的。
“为项氏一族雪恨!”
“为项氏一族雪恨!”
在这种明显要被包围的情况下,忽的又主动冲出来两个人,而且口中不断嚷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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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只是秦人恐惧那两人靠近扶苏的舟船,还是怎么回事。
两只利箭穿了过去,那两个人当即毙命,血液染红江面。
扶苏听到这声叫喊,自然也坐不住了。
“这个项氏一族,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的党羽还未除尽吗?”
池武脸一黑,他朝后面驶来的大船看了看。
这船上,可全部是武成侯的人。
船上有几个人,见到这种情况,当即跳到扶苏的船上问候。
另有几个人,又朝着芦苇丛疾风箭雨……
只是再未听到哀嚎。
水路的人,主要护卫力量,由武成侯的人负责,这是他们当初他们定下的计划。
池武当即便起了怀疑。
这场刺杀,好生诡异。
池武竟然完全未感到危机和压力。
倒是太子。
池武掀开帘子,半跪在扶苏脚边,确认了太子只是惊魂未定,人还是好好的。
“君侯恕罪,那几人已经死了。”
“全死了?”
武成侯的手下,王炎,他是个圆头圆脑的人,双腮上胡子又黑又浓。
“君侯,为保君侯完全,臣不敢让他们靠近太子。”
扶苏望着王炎,表情自然凝固了。
“还请君侯换陆路行走。”
池武也道:
“按计划,此时太子也该和大军会和了。云梦已经到了。”
扶苏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王炎的表情。
他记得很清楚,王炎进来第一时间,看的是他的手臂。
现下,他还是这副很冷静的模样。
连王贲都要敬他三分,怎么到了王炎这里,他受了伤,他却表现的如此冷静,丝毫不恐惧。
“改陆路。”
————
三个月前。
会稽郡,将军府,府后马场。
一排排行伍站在空地上,对着靶子练习射箭。
一位胸肌发达的将军,他穿着深衣,在马场高台上看着下面。
他的脑子里,盘旋着一道诏令。
【着东阳君为监军,公万事与之商议。不论何种方式,就地解决流民之患。]
王贲双目如炬,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
皇帝陛下,对他王家有所怀疑,对太子也有所怀疑。
所以皇帝以责罚太子为名,把他们两个人安排在同一个地方。
王贲如何不知嬴政的心思,若是流民之患解决了,那么太子有功,班师回朝。
若是事情不顺利,太子得继续留在荆楚,而他在这个过程中,稍稍有点什么过错,就要也回家养老去。
家父虽然常说,他王家军事功勋极盛,应当见好就收,不可再贪。
他倒是没有贪心,想要更高的功勋。
可是王贲被迫奉诏守在这荆楚之地,整日对着一帮将乌鸦、孔雀当做神鸟的愚民,他心里郁闷的很。
而且这荆楚之地,气候潮湿,夏日梅雨天完了便是三伏天,冬日更是冻雨连连,虽然不下雪,但是冷风吹来,冻得最底层的将士们骨头打颤。
军功爵制的意义何在?
不正是为了让将士们晋升吗?
而今天下为一,这倒是好事,可是楚地的百姓,频频暴动,他们秦国将士也十分恐惧。
不仅如此,没有战争,那些入伍不久的将士无法晋升,得不到更高一级的待遇,频频在军中抱怨。
军队之中,也频频有不安的因素。
我听说,所谓治国,就是要让贫苦的百姓有粮食吃。
如今是,最低级的士卒们,衣食住行的需求完全没办法解决。
没有战争,没有军功,士卒们无法晋升。
不能晋升,就没办法升级待遇,只能穿质地最差的衣服,吃不丰盛的食物。
他王贲原本倒是适应的了,可是弟兄们不行。
如今,又来了个太子。
这太子,就像当初屠唯说的,看着温文尔雅的,其实满腹坏水。
如今太子在他身边,
不过,王贲也看得出,皇帝这是把太子当工具用。
此时,一个圆头圆脑、膘肥体壮的将军走了过来。
王炎,王翦家宗室之人。
“武成侯好悠哉啊。”
第八章双轨制度,指鹿为马(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参天大树,香草佳木,期望无限。古人对于长子的期望,大多都是希望其可以继承家业。
将闾,而将,是为控制,闾,有内斗之意。将闾在腹中的时候,正是当时秦国内部斗争极其激烈的时候。将闾,镇压内斗也。
再者之后,名有两字的公子屈指可数。
但是受宠如十八弟者,未有几人。
但是胡亥,却是他们唯一羡慕但是却又可以肆无忌惮欺负报复的对象。
因为十八弟年幼无知啊,而且,他的母亲是胡人,而他们的母亲地位高者为一国公主,地位低也是朝臣之女,这就是区别。
他们都知道,庶公子之中,君父最喜欢公子将闾、高、羽,接着便是胡亥,至于其他儿子,就连没有政务处理的扶苏都认不全,更何况是日理万机的嬴政呢。
以嬴政对胡亥的喜爱程度,诸公子私下里纷纷猜测,未来君父一定会给胡亥赐一块土地最广,庶民极多的封地。
有了这种想法,胡亥自然而然成了大家的眼中钉。
但是嬴政并没有在意诸公子惊骇的脸色,而是看着气鼓鼓的胡亥,他心头越发高兴。
在嬴政看来,这不过是兄弟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嬴政听了,只是捋捋胡须笑笑:
“可是你为什么踩他们的鞋子呢?”
胡亥不假思索道:
“我个子小,骑马比不过诸兄长,射箭拉不开弓,走犬也比不过诸兄长。但是我可以趁着他们不在,踩他们的鞋子,以作报复!”
而后胡亥挺起他的小腹,堂而皇之继续道:
“等到诸兄长穿上他们的鞋子,那时候,我的鞋印还在诸兄长的鞋子上面,这就代表着,我踩了诸兄长每人一脚。今日之事,就是给诸兄长一个教训罢了,看日后谁还敢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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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说着,眼中满是愤慨。
但是诸公子他听了这话,一个个都被气笑了,还有几个年岁和胡亥相仿的,听到这话,一个个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就是扶苏,他也忍不住了。
胡亥这小子,天生就是个鬼才。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幼稚!还可笑!
原本气氛有些压抑的秋狩,被胡亥将气氛搞活了。
众臣也朗声大笑。
嬴政看向左右诸臣。
“朕之幼子,最为顽皮,但也最类朕。”
嬴政对于胡亥的喜欢可谓是毫不讳言,他当着诸臣的面,直接就说了这话。
其他诸公子听到这话,嘴上笑着,心里嫉恨着,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惟愿陛下能分他们些地盘,以助力他们。
胡亥经此报复诸公子之举,在朝臣之众算是扬名了。
扶苏自然不满了,他手中握着爵,胡亥是最类你的,那我算什么!
但是,扶苏不是嬴政,胡亥说的话,扶苏则听进去了。
其他公子欺负他。
为什么?
胡亥出生不好,但是有嬴政的宠爱,若是没有特殊的理由,诸公子怎么会为难他。
嫉妒吧。
宫里的斗争,始终围绕着权力,但是也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即便嬴政在早在几年前看到诸公子对于储君之位的态度,他当时便预见到诸公子之间未来或许会展开残酷激烈的内斗。
迫于这样的压力,嬴政意识到必须立太子,尽早解决内斗。
嬴政自以为,储君一定,所有的问题都将解决。
而分封。
这是大秦帝国内部衍化出的又一项新制度,虚分封,实郡县。
嬴政仿照了周天子的制度,将诸公子分派到帝国的边缘地带,但是只给了他们食邑和府邸,与此同时,权力实际上还是依靠郡县制来维护。
这样做的好处,首先便是对于旧贵族势力的打压,赢秦宗室之臣到了边地,自然更有利于坐镇当地,并且打压旧有贵族。
而郡县制也并未废除,这在目前看来,完全有效的防止了边地诸侯势力割据一方。
发展的实质就是前进的、上升的运动和变化,即新事物的产生和旧事物的灭亡。但是灭亡的旧事物,所对应的是不适合社会生产力发展的。
这样分封制和郡县制重叠的制度创新,是扶苏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但是,这也正是嬴政的作风.
嬴政绝不会允许一方诸侯的出现!
今晚的宴会,嬴政和众臣大乐而还。
诸公子则每人挨了胡亥一脚,纷纷抱着心里的痛各回宫室去了。
胡亥为此感到非常骄傲,因为他总算报复完了诸公子。
扶苏走出宫门,发现他的鞋子干干净净。
看来,他对胡亥用的心思并没有白费啊。
——-
次日初晨,草木摇落,露珠滴落在地。
所有人都出猎了,赵高也不例外。
赵高的骑射之术,就连嬴政也赞不绝口。
所以往常都会嬴政和赵高两人一起出猎,有赵高,嬴政无异于如虎添翼,除非嬴政不想赢,否则平时他一定都是秋狩大典的冠军。
只是这一次,微微有些例外,胡亥昨夜让嬴政笑的合不拢嘴,是故今天早上,嬴政单独教导胡亥去骑马射箭了。
只因为嬴政听胡亥抱怨说他骑马不比诸公子快,射箭拉不开弓。
赵高被嬴政命令去别的狩猎,说巧也真的巧,他居然遇到了东阳君。
旧恩,赵高可不念这个。
自从上次被敲打,赵高一直刻意和东阳君保持距离,生怕再惹事。
在一处红叶飘飘的林海里,赵高远远就看到了高冠博带,白衣飘飘,卓然于世的东阳君。
赵高看了看四下,竟然没有旁人。
这里竟然只有东阳君一个人。
以赵高在宫中的二十多年,他自然知道,这样的偶遇,一般都不是意外。
赵高靠近扶苏,而后下了马。
“臣赵高拜见东阳君。”
“郎中令近日可好?听说汝翁婿仍在为县丞。”
扶苏开门见山,直切赵高的痛楚。
赵高无子,为人耻笑。独独有个女儿,但是他又和这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重男轻女。
非男子,无以延续血脉。
赵高心急如焚,但无可奈何,只能把女婿当做自己的儿子。
赵高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遇见知音一般,竟然如实道:
“蒙君侯惦记,臣感激。只是事已如此,臣也无可奈何。”
“不知郎中令可否为我牵马?我独自骑行,郎卫也给跟丢了。”
扶苏忽然一问,这倒是让赵高感到惊讶。
他的皇帝的郎中令……
哦不对,于礼,诸公子若是有此要求,他也得为之。
毕竟,他是内臣。
“唯。”
赵高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于是赵高就为扶苏牵马,不过走了几步。
扶苏忽的对着枯枝败叶叹了一口气。
“君侯这是怎么了?”
“今日,我听人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免觉得可惜。人生在世,竟然只有短短数十载。”
赵高听了,明知太子意有所之指,但是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知道怎么,前面忽的跳出来一头鹿,见到扶苏和赵高,这头鹿吓得拔腿就跑。
扶苏本想搭弓射箭,但是忽的想起一件事。
“这匹马跑的可真快!”
赵高听到,自然惊讶,他抬头看了一眼扶苏。
“君侯莫不是看花眼了,方才那是一头鹿,而非一匹马。”
“非也,我说是马,他就是马。不知郎中令以为如何?”
赵高眼底一暗。
他分明是问我会不会听他的话。
太子难不成真的有所动作。
赵高被吓到了,当即止步。
“君侯,臣还要回去侍奉陛下。”
扶苏听了,只道:
“也好,那你去吧。若是去的晚了,君父必定心生疑惑。”
赵高听了,反而迟疑了片刻。
他现在回去,陛下才会起疑,因为回去的太早了。
赵高于是继续为扶苏牵着马绳。
过了好一会,赵高慢慢应道:
“孰鹿孰马,谁能定之,赵高便听谁的。只是当下殿下未免太急了。”
“我怕我不早些教人认马,旁人不知道我有教人认马的心思。”
“君侯既然亲自都对臣说了,臣自然明白了君侯的心思。只是臣如今贸然认马,可有着杀身之祸。”
扶苏听了,只是笑笑。
“天上只能有一日。但是谁知道,今日的太阳,和明日的太阳,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太阳呢。”
赵高听了,连连赞叹。
“君侯果然大智。”
“郎中令果然审时度势,相信郎中令日后必定官居三公。”
三公!
赵高听到三公,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个他可望可不可及的权位。
丞相——
“郎中令,就送到这里吧,我怕郎卫追到我。”
赵高也只能将手收回。
扶苏又补道:
“只希望,扶苏日后不会错过什么重大的消息。”
赵高听了,自然知道日后他要做什么了。
太子要的是消息。
他虽然职位多次有所变化,但是却一直掌管陛下的文书呈送。
不得不说,太子确实找对人了。
另则,太子还真是……
一日千里啊。
赵高原地作揖。
“臣恭送殿下。”
这边赵高刚送走扶苏,扶苏的身影在山林里消失不见。
另一边,赵高的侍从忽的出现了。
方才,他们被别人的鬣狗缠住了,方才才得以脱身。
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鲜红鲜红的林海里,只剩下赵高一个人。
赵高脸上带着笑,意味极怪。
左右问其故,赵高只道:
“林中深,得见骏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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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外戚干政,宫中无善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岁月如流水,稍纵即逝,转眼间已到秦皇三十年春。
这是暮冬时节人人都期待的季节。
大地回春,万物回暖。
华阳宫,栖雪阁,绣着交颈鸳鸯的屏风背后,是内殿。
透过窗格,暖融融的春光射了进来,照射在两只小猫身上。
春光和暖,两只小猫懒洋洋的躺在软塌上打闹。
扶苏瘫在床上,顿悟了昏君是如何炼成的。
如今扶苏算得上是闲云野鹤,所以他瘫到日上三竿才从软塌上起身。
红色帷幔里,两人耳语:
“其实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再给我生个女公子。”
扶苏说罢,在雪姬额上轻轻留了一吻。
雪姬毫不羞涩道:
“妾愿让君如愿,但这还是需要君侯日日再来才是。”
扶苏想了想,他前天还答应了虞姬要过去,于是只好说:
“那我改日再来。”
雪姬听了,自然不乐。
扶苏摸了摸雪姬的头,然后就下了床榻,雪姬服侍扶苏穿好了衣服,然后送他出了栖霜阁,这才回去给自己梳洗打扮。
春日洒在碧油油的绿叶上,叶子微微闪着光。
雪姬满面红光,心情甚佳。
雪姬的贴身侍女喜道:
“夫人盛宠不衰,倒是难得。”
雪姬望着镜子里的美人,忽的道:
“虞夫人说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就连皇帝陛下都担心的事情,我如何能不担心。我不过是希望,太子能明白我对他的心意。”
“夫人聪颖,从不主动对太子提及此事。”
“那是因为,什么也做不了的我,最让太子感到安心,太子可以肆无忌惮的宠幸于我,正是因为我背后无依无靠。”
“我听高人说,皇后之所以深居简出,正是因为皇帝忌恨外戚干政,这是皇家的大忌。”
“而重华夫人的靠山是前朝的王家,其父免官归家,但其长兄如今位居上卿,其他兄长更是领兵戍边,皇帝器重王家。”
“可重华夫人心向着王家,还想着让嗣子和其王家之女小小年纪就联姻;殿下一直为这件事,生重华夫人的气。可怜那傻女人,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失宠。”
“而虞夫人背后又是皇后,说皇后深居简出,但是我看出来了,皇后希望扶持楚国的贵族世家。我们先前在楚地也看到了,原大族衰落,如今唯有虞氏,龙氏、南公氏,再者就是一些遗留的将门世家。”
“我听人说,太子想要彻底清除那些将门世家,以免后患无穷;但是原本七国本就是同源,不好赶尽杀绝。”
“于是太子只能有意拉拢楚国旧族,所以太子也宠幸虞夫人。但是虞夫人,她虽然不是绝色,但是胜在年轻,那双眼睛,倒是水灵,我见了也喜欢。而且,她懂医术,又为皇后喜爱,还生了殿下第一个公主。太子自然喜欢她。”
雪姬说着,又继续照镜子。
一天十二个时辰,若无侍寝,雪姬要花两个时辰跪坐在镜子前面。
雪姬忽的陷入沉思。
“如果有一天,这华阳宫里再来新人,那我恐怕是……”
侍女安慰道:
“这个,夫人就不用担忧了。”
“哦——你有什么新消息?”
“早在夫人入宫前,重华夫人有孕,当时皇后就让重华夫人给太子纳妾夫人。重华夫人不愿意,可是重华夫人拗不过皇后,还是由皇后挑选了许多朝臣之女入府。”
雪姬微微惊讶:
“竟然还有这种事。那那些女子呢?”
“夫人竟然不知道。”
“若不是你说,我还纳闷,为何太子宫中这般寡淡,殿下竟然只有三个女人。”
“还不都是重华殿那位,她本就争不过夫人你,更加不愿意将其他女子送到太子面前。那些美人都被安排在华阳宫以西的宫室里。说重华夫人愚笨,可是这事做的真叫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她把原本美人们住的地方和女婢住的地方调换了。”
“这样一来,她听从了皇后的吩咐,把那些美人接入了宫里,但是那些美人住的偏僻,我见太子从来都不去西北处的宫殿,想来,那些美人进宫这么久,都未曾得见过太子。”
雪姬听了,不禁咋舌。
“这倒是个极妙的主意。我如今算是明白为什么皇后非要在宫外给殿下找个虞夫人,原来是这样。没想到,重华夫人这般善妒。”
侍女道:
“说是妒,我看是对太子用心太深了。”
雪姬听了,只是摇摇头。
“她这个样子,却为东宫之母,迟早有一日,事情败露,要被重罚吧。殿下膝下可只有两个儿子。我可不愿意为太子生女儿,还是生儿子更为牢靠。”
“还是夫人通透。”
“等等,这件事,不会宫中只有太子一人不知道吧。”
“这个,婢子也不清楚。但是这件事若是传到君侯耳朵里,君侯必定会责难重华夫人吧。”
“他不会。惹怒重华夫人,太子就没有了根基。但是,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可以让太子得到明明就在眼前,但是却睡不到的美人,而且还能不折了重华夫人的面子。”
“夫人为何要掺和这件事。”
“不是我想要掺和,而是我想向君侯证明,我非善妒之人。”
雪姬脸上竟是柔和之色,但是眼中却异常锐利。
她原本不过是个被雪藏的齐国夫人,原本以为自己会被藏在宫里不见天日。但是忽的有一天,她被带到了咸阳宫。她原本只是享受玉露恩泽,正沉溺于男女之间的欢乐。
可是忽的有一天她发觉自己笨的可以。
在那之前,她竟然从未意识到,睡在她身边的男人,未来有一天,他就会成为帝国的新主人,而那个满心喜欢太子的重华夫人,则会成为帝国的女主人。
她的运气,要么走到头了,要么还没有走到头。
如果走到头了,那么她也满足,毕竟她得到了她从前一直渴望的快乐,而且她有了一个聪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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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都在打南越的主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贲闻言,也不正眼瞧他,只是兀自闷头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王炎这才悻悻地作揖:
“拜见武成侯。”
“何事?”
王炎左看看右看看,环绕了一遍四下的士卒,而后又讨好似的看着王贲。
王贲的左右,十几双眼珠子也咕噜咕噜的转着,他们的身体保持着僵直,但是当下这场面,一个个心里都有数。
将军们又要议论私密的事情,他们这些人应该退下了。
只是王贲并不想和王炎私下里议论。
王贲知道,王炎又要说什么狗屁。
妄议太子的代价,可是死罪。
咚的一声,王贲将酒爵重重啪在木案上。
王炎身子微微往后一倾。
“所谓何事?”
王炎勉强做笑。
“闲来无事,想讨武成侯一杯酒喝。”
这……
只要不扯太子,他们就是一家人。
这太子,做了再多离谱的事情,也终究是太子。
太子的上面,始终有那个人。
太子年少轻狂时,多次出言不逊,曾得罪了朝中不少大将,但是即便是僭越这等忌讳大事,还是保有其爵位,其太子地位固若金汤,不是他们能轻易撼动的。
王贲看了看右边的侍从,侍从麻利的给王炎开始斟酒。
王炎也是明白人。
面对太子,武成侯都选择了默不作声,他若是强出头,可不就是一个死吗。
王炎接过爵,而后清了清嗓子。
“终于挨到春日了。”
王贲很是警觉的听王炎说话,他怕不小心就被王炎带到上次的那个话题里。
王贲打量了下王炎,随后淡淡的应了一声。
王炎又道:
“没想到,这荆楚之地,我等一驻扎,就是两年。”
王贲刚才正为这事情懊恼呢。
这可是冬天。
一阵风吹来,寒气就会钻入人的骨头。
“我时常怀念咸阳,那里我等诸将士们围在炕上,饮酒吃肉。”
士卒们闻言,身子都动了起来,个个掉转头看向王炎。此时此刻,在场之人无不怀念函谷关以西。
王贲也目光向西。
“我王贲生于咸阳,长于咸阳,如今也是十分想念老秦国。”
诸将卒闻之,竟然有人叹了口气。
这是一处高台。
原本他的朝向是坐北朝南,但是如今却成了坐东朝西。
“殊不知,我等几时能归家?这楚地的冬日,将士们可极难过。”
王炎一副做出为难的模样。
王贲瞧着王炎。
这戍边结束,可是大事情。
“说起来,天下大定,已有两年。赖皇帝陛下之神灵,百姓在新的乐土上安居乐业,这样的功绩,可谓是前所未有。”
王贲有些不太高兴,这话,朝中那些士大夫们天天说,说的皇帝陛下都信以为真,没想到,到了边地,还是有人这么说。
于是王贲只附和了几句,敷衍之意已经很明了了。
王炎明白王贲。
王家军功极盛,在朝中地位煊赫一时,但是如今,皇帝陛下对蒙家两兄弟更为器重,王贲心里自然不好受。
王炎话锋一转。
“只是可惜,这楚地,频频流民乱为,那些四散而逃的将士们,聚集在山林之中,斥候来报,他们已经在乡野之间安营扎寨,自立谋生了。”
王贲眉头一皱。
“此事,东阳君可有知晓?”
“我还未向太子禀报此事。”
王贲微微握了握爵,而后道:
“那些流民,不过是无头蛇,不知道要咬谁,你带人马,去平了他们。”
“我自当奉命行事。”
王炎一口酒没碰,只是摩挲着酒爵:
“荆楚之地,流民作乱,百姓振恐。我听说,皇帝陛下得知这里的情况,也非常忧心。”
王贲默然。
“不知武成侯可有计策应对?”
王贲自然有。
“这里太冷了,你们都下去,给我再搬两个火炉来。”
“唯!”
这下好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看来,将军是有计策。”
“我已奏请皇帝陛下,驱逐那些流民于南越之地。”
王炎眼前一亮。
“没想到,我竟然跟大将军想到一块去了。”
王贲好奇。
王炎只道:
“战事已然结束,我秦国的将士们,来到这水乡之地,潮湿闷热,本就难以适应,还有不少将卒们得了怪病,死不瞑目。”
王贲一脸忧虑。
“我稍后便向皇帝陛下禀明我们这里的情况。”
“大将军且慢!”
王贲闻言,很是郑重道:
“我已经不是大将军了。”
“可是王贲将军,或许是我秦国最后一位担任过大将军之职的将领。”
“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陛下决定休战,自然是不再起兵戈了。”
王贲一脸忧色。
“我秦国,历来靠耕靠战。若是无战……”
“臣也正是和武成侯想到一块去了。”
说着,王炎向南看了看。
“南越之地,地域倒也不小。”
王贲似是笑了笑,忽的身子向后一倾。
“哼——你也在打南越的主意。”
“我这也是为将士们考虑。将士们早已归心似箭,而楚地时不时便有暴动,将士们心中惶惶不安。“
“如今太子来楚地,又逮捕了项氏一族的人,欲杀一儆百,效果初现。”
“说起来,这楚地的宗室,和太子倒也有血缘关系。没想到连皇帝陛下都不忍全戮的宗室,到了太子这里,竟然这般心狠,上来就要灭族。”
“太子处事,岂是你一个公乘可以议论的?“
王炎摸了摸自己的圆圆的大后脑勺。
“事情太过出乎意料,我也是实在一时没忍住。倒是,还有一桩事,前些日子,熊氏旁支的几个女子前去投靠宣阳夫人。而太子将那些个女子,奉为上宾。”
王贲忽的悟了。
我说呢,太子为什么非要带他的母亲来这楚地,原来是在打这样的主意。
王炎只笑:
“我看的出,太子来了这楚地,情况确实有所好转。”
王贲点点头。
“东阳君之名,天下咸知,足以慑服荆楚一带百姓。”
王贲双目如炬,皇帝陛下向来下得一手好棋。
王炎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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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有一美人兮,婉兮轻扬(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可是如果没有走到头呢。
或许你永远也争取不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但是什么也不做,是绝对争取不到那个位置的。
这么想着,雪姬几乎是豁出去了。
他已经有了儿子傍身,就算没有其他孩子,那她也无需担心。
她根本不担心有人跟她争宠。
男人这种东西,你得惯着,不能逼着。
————
又过了几日,春种时节,外面烟雨蒙蒙。
漫天小雨淅淅沥沥的,就连嬴政都在宫里听高渐离弹琴,以消解疲劳。
其他宫室里的女眷都在廊道里看雨。
雪姬也破天荒的主动出了宫室,原本她不出宫室,是怕遇见重华夫人。
但是今天,她可是抱着让扶苏开枝散叶的目的去的,这件事传出去,皇后也会站在她这面,更别说太子了。
雪姬笃信,她替扶苏找出一大波美人,他还要责怪我吧。
下雨天,对于扶苏来说,最是乘船游湖的好时节。
嬴政大权独揽,没有他的命令,谁的手也碰不了国事。
在这种情况下,扶苏的位置很是稳定。
求仙问药一事,震动朝野,但是也很快悄寂下去。目前来说,陛下求仙问药的事情虽然离谱出天际,让一批老臣心寒,但是嬴政却用他的实力向大家证明,即便求长生不老,他还是始皇帝。
嬴政处理天下大事小事,鲜有缺漏。
这么看来,所谓的求取长生不老药,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嬴政并没有从此走上昏庸之道,而且他还比以往更加勤勉。
所以这场风波在外人眼中,像是渐渐平息了。
国中、咸阳城中,朝中、宫中,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只是如今嬴政不仅仅通宵达旦的处理政务,他还要服用丹药。
这意味着,他会衰老的更加迅速,而阻止他这样下去的代价,目前看来只有死路一条。
扶苏一个人坐在船身里,静静看着外面的雨,只是今日,这船里还多了一个小人。
嬴曜坐在他父亲的怀里,望着宽阔的湖泊。
这个时候,也是钓鱼的好时候,鱼儿都从湖底游上来,他们要透透气。
曜手里握着鱼竿,等着鱼儿慢慢上钩。
船夫望着太子和小世子,有又想到雪姬给他的那笔重金,想了想,这毕竟不是什么坏事,他便将船不断的向西北处滑动。
西北处,从前不是没有游览过,只是那里几乎没有人过去,一来因为偏僻,二来因为那里的小路通向宫妃们的居所。
擅闯那里的人,既是胆大包天,又是活的不耐烦了。
“君侯恕罪,船桨坏了。”
夏黑和申聿看了看扶苏的脸色,赶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君侯,确实如此。”
扶苏完全不知情,只觉得这是意外,自然没有责罚船夫。
只是,太子不知道内情,是因为有人刻意隐瞒,但是申聿这位内侍总领,他自然知道其中的一些内幕。
可是重华夫人做的也太过分了些。
再者,那里的女子,都会朝臣之女。
冯家、蒙家都曾送女入宫,还有昔日李家。
往常是太子有事在身,而且还曾去过齐国和楚国,但是现在局势不同,你若是对人家的女儿一直不闻不问,迟早会出事。
申聿主动道:
“君侯,不妨在前面歇息歇息。”
夏黑怔住了。
“这怕是不妥吧。”
我们带太子进去,重华夫人知道了,必定会责怪我们的。
“前面?”
扶苏认得的六英宫、华阳宫、蕲年宫、章台宫、椒兰殿,但是他不知道他家里还有这么一个角落。
印象里,华阳宫就那么点地方,还有一个大湖,大湖之所以被建成,都是夷平了许多宫室。
船夫也有些紧张。
谁能想到,嬴曜也知道这个地方。
她母亲不让他去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君父,前面有不少美女,君父何不前去一观?”
扶苏听了,一开始还微微有些不满。
如果曜觉得那些年老色衰,长期做粗重活计的宫女也是绝色,那他的眼光怕是出了大问题吧。
“你不过六岁,那懂什么叫美人呢?”
曜想了想,他可真的在那里遇见过不少美人。
曜径直道: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此佳人,怎么算不上美人呢。”
扶苏听了,自然哈哈大笑。
“看在你这么通顺的背出这段诗,我便去瞧瞧是什么美人。”
船夫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我把船都开到这里了,太子你不绕路经过那美人苑,是回不去的。
若是太子走到美人堆里出不来,那重华夫人肯定会找他的麻烦。
他只是个开船的。
但是现在,是小世子主动出言请他君父进去的,那重华夫人可就不能找他的麻烦了。
说起来,怎么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君侯不知道。
这还真是……
————
天空灰蒙蒙的,一个青衫少女撑着伞立在庭院里。
这里向四面看,只有一面比一面高的宫墙。
是个人都会觉得沉闷,何况是一群本该是青春年华的靓丽少女呢。
而这个青衫少女,说什么乱花渐欲迷人眼,只是远远看上一眼背影,就晓得传闻中的仙女该是什么模样了。
这就是二十岁的轻扬!
有一美人兮,婉兮轻扬。
所有人都相信,如果日后这个女子日后被太子见到,她一定是宠冠后宫的那位。
一同入府的适龄女子,自然有淳于越的孙女,轻扬姑娘,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饱读诗书,且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只是谁能想到,应皇后诏令入宫,在这之后,她就被雪藏在宫中。
于是,她期待已久的两人重逢,竟然搁置了这么久。
当时不过都是年十五,如今都是年二十的女子,一无所出。
雪姬没有见过美人苑里的女子,但是她听说,其中一位轻扬姑娘,最是容貌出众,最关键的是,太子和她是旧相识。
这就有意思了。
扶苏一到这边,就看到美人苑三个大字写的横匾。
扶苏忽的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
扶苏是不知道有一个地方叫美人苑,但是他看过华阳宫的舆图。
“这里不是后宫婢女们的居所吗,为什么名叫美人苑?”
“回君侯,这里是皇后给君侯挑的美人,故为美人苑。”
王琳告诉过扶苏,他走后,皇后在外给他挑选了一批美人送入宫,当时扶苏好像在兴头上,所以对那件事敷衍了过去。
现在,扶苏什么都明白了,都用不着申聿在边上解释什么。
扶苏看看申聿和夏黑。
“这件事,你们也知道?”
两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扶苏见到这情景,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好吧,写到这里还是没有写到车,那就只能到明天了。发个大章,希望大家早些过来捧场,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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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曜:马哲还可以这么用(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慢慢想明白了事情原委,只是叹了口气。
他也没有那么贪心,一妻二妾足矣。除非,还有比雪姬更为绝色的女子。
只是虽然现在膝下只有两个儿子,或许旁人会对他有所指责,毕竟比起嬴政给他生的那些弟弟妹妹的数量来说,扶苏留下的子嗣,简直比寻常农家的都要少。
嬴政给扶苏生了那么多弟弟,如今他们越长越大,越发觉得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公主倒还好打发,可是公子就不好说了。
不管怎么样,扶苏认为,儿子生的少,于帝国是有利的,否则容易内斗。
扶苏迟疑了一下,还是拉着曜入了美人苑,若是扶苏来的再迟些,这美人苑就彻底变成美人怨了。
一进小苑,就看到青色幔帐在廊道里静静的垂着,绿色的芭蕉叶在院子里恢复生机,蓬勃的舒展着。
天上还在下着小雨,打在叶子上,滴滴答答的,让人听了心里发凉。
曜扣在扶苏怀里。
看的出来,这里确实是诸美人该住的地方。
有人来了,就是稀客,有男人来了,更是稀客。
扶苏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深衣,手里还拉着一个小童,身后是申聿在给他撑伞。
春日,有身份的人物,都喜欢穿青色的服饰,以迎接春日。
夏黑跟在后边淋雨,脸上已经湿漉漉一片。
有两个侍女瞥见这一幕,先是吃了一大惊。
为首的男子,身着青衣,相貌好生冷峻,虽然只是远观,但已看到几分威势。
“你们是何人?”
夏黑直接道:
“没见过皇帝陛下,难道连太子也没见过吗?”
两个女婢看着这一幕,自然施礼。
“婢有眼无珠,望君侯赎罪。”
扶苏看到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会吧,华阳宫里竟然真的有人不认识我。
夏黑贴近扶苏道:
“君侯,看的出来,这美人苑里的人几乎就没出来过。”
王琳这么小气的吗?
这个样子,日后怎么能做一国之母呢。
扶苏只是淡淡道:
“荒唐。”
夏黑附和道:
“是啊君侯,这帮女婢也太不像话了。”
申聿知道太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君侯何不去向重华夫人问个明白。”
“事情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还问什么。”
“可是君侯,这里的美人,都是重臣之女。此事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小。还请君侯三思而后定。”
扶苏不需要三思,王琳日后肯定是皇后,就算她这么一直下去,也还会是皇后。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扶苏说着,就要走。
“君侯,这里面,可有蒙家姑娘。虽然入宫时年岁还小,但是现在……”
蒙家……
扶苏顿了顿步子。
“皇后用心良苦,为君侯求得诸臣之女,君侯即便是没功夫宠幸,也当给予封号。”
没工夫宠幸,这话未免太假了。
扶苏嘴角微微上扬,他倒是没想到,她母亲在宫里那么低调,可是不动神色的把好多事都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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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家……
能不能掌控这大军团,就要靠蒙氏兄弟会不会和他站在一起。
多米诺骨牌效应的结果是,现在扶苏意外的和王家走的近,但是和掌控兵团的蒙家,关系只是一般。
但是只是靠着宠幸一个少女,就能达到这样的目的吗。
看着扶苏终于心动了,申聿赶忙道:
“那下臣这就去安排。”
扶苏微微觉得有些尴尬。
他堂堂一个太子,靠女人拉拢大臣,这可不是……
扶苏啊扶苏,你怕是圣贤书读多了,只要达到目的,什么法子又不可以呢。
但是蒙家那样的世家,以蒙恬蒙毅那样的性格,你忽地宠幸他们家的女儿,那岂不是……
不……
扶苏开始为难了。
“等等,先问问她会下棋吗?把她叫过来下棋。”
扶苏觉得,得先培养感情。
再说了,人的面都没有见过,直接就睡……
扶苏心里有道关过不去。说到底,他还是太纯洁。
申聿听了,自然惊讶。
“君侯……”
“你去办就是了。”
“可是君侯都来了,却召见她来下棋,怕是不好吧。”
扶苏听了,也觉得不太对经。
这个时期皇帝太子宠幸夫人,都是要主动去其他妃子的宫室的。
扶苏既然来了,就代表他已经有那个意思了。
“不行,再等等。夏黑,你带小世子回重华殿吧。”
夏黑听到要见重华夫人,心头微微打了个颤。
扶苏自然是故意的。
“代我告诉夫人,日后的路还长呢。”
夏黑称唯然后退下了。
曜听了这话,耳朵竖起来,眼中满是警醒。他隐隐预感到,他君父和她母君之间有了矛盾。
果然,矛盾是具有普遍性的,不仅在于祖父和君父之间,也在于君父和母君之间。
“君父,这是何意?”
“回宫做课业吧。”
扶苏再没说什么。
夏黑很快就把曜抱走了。
没了旁人在侧,申聿又打发了两个侍女,让她们不许声张。
申聿看着四下无人,低声道:
“君侯,您是太子,虽然如今皇帝陛下正是盛年,又求问长身不老药,君侯本该两袖轻轻,但是蒙家乃军功世家,前些日子,陛下还当朝夸赞蒙家兄弟。今岁,皇帝陛下又命蒙都尉,北筑长城。蒙恬将军,可为陛下肱骨之臣。”
“可当初廷尉求见君侯,欲联合君侯共同劝谏陛下,但是君侯不动声色将他挡了回去。自此君侯和蒙家渐渐疏远,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扶苏听了,也无奈叹了口气。
只是夏黑一声吼,早已惊动了不少人。
不少女子早就朝着这边来了。
后宫是什么地方,狼多肉少。
而华阳宫里的美人苑,只有狼,没有肉。
青衫女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她竟然听到了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声音,她赤着脚就跑过来了。
这个时候,扶苏的眉头则皱成了疙瘩。
“蒙家乃军功世家,靠军功在朝中积攒声望,又以忠心勇武在朝独树一帜。这样一个世家,我用宠幸其女的方式去谋求蒙家人为我效忠,蒙家人得知,恐怕会以此为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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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说的不错,以蒙恬的性格,若是知道他女儿忽地被扶苏宠幸,蒙恬肯定知道扶苏的心思。
蒙家世代效忠,他这么做,反而是羞辱蒙家。
再者,扶苏是扶苏,刘彻是刘彻。
蒙恬不是卫青之流,他是帝国的大将军,出身显赫,军中威望极高。
蒙素月也不是卫子夫,她不是歌女,是饱读诗书的才女,是豪门大族家的女儿。
这个女子,就算他一辈子也不宠幸她,那她也过的安然无恙。
一个清瘦高冷的女子单手提着剑,面若十月冷霜,鼻翼处微微有些灰,虽然身材扁平,但是那份无人可当的气势,在后宫之中着实难见。
她耳际垂着两颗青色的大秦珠,身穿素衣,别有一番清冷意味。
雪姬确实初见清冷,但是深入了解,实则在宫中柔媚无二;而她的眼中,则满是轻蔑和淡漠。
这便是蒙恬的女儿,素月姑娘。
素月赶来,自然是为了见见那个缩头乌龟,她原本只是打算看看就好。
可是没想到,她走至一半,忽地听到一群男人在低语什么,素月很是机警的停靠在角落里,这使得她意外将这番话完完整整的听了进去。
原本她对太子全然无好感,还本来不打算出来,但是禁不住侍女规劝,她入了宫,绝不可能轻易回家去。
素月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听到这番话。
素月微微勾起唇角。
这么看来,这个东阳君,倒也不负他在外面的盛名。
素月听了这话,便悄悄带着剑走了。
美人苑里无人管。
蒙家在朝中又是地位最高,一文一武皆为皇帝左膀右臂,于是这地方,就成了蒙素月横行无忌的地方。
按道理,她该找重华夫人讨个公道,而且她也绝对可以在重华夫人眼前讨到便宜。
但是她听了他们家里的人说太子是缩头乌龟,她便觉得,这种男人不值得她去爱。
素月原本在这美人苑里,一人一剑一书,过的潇洒自如。
一则,她终于嫁出去了,再无母亲和二婶催嫁,再者,在这里,没有人敢对她说半个步子。
冯家、淳于家的女儿,都是些只会哭哭啼啼的软包子,她在这里就是大姐大的存在。
但是现在,素月的两颊红的像是熟透了的桃子。
她的脸不住的发烫。
生平头一次,她产生了一种企盼,来个男人降服我,让我心甘情愿做他的女人。
这么想着,素月心跳的越发的快,怀里也像是揣了只兔子。
素月这么想着,却踮起脚尖回自己的宫室去了。
她疾步来到镜子前,却发现自己清瘦的可怜,像角落里的小野猫一样。
唯有那双眉,像是两弯素月。
素月扬起唇角笑笑,而后让侍女为自己上妆。
只是她做错了一件事。
当她返回室内给自己添妆换衣的时候,扶苏则看到了他的旧情人。
绯闻,从古至今就没有停止过。
而淳于氏的姑娘清扬,则是外人眼中公知的扶苏的小情人。
所以皇后给扶苏纳妾,这选的第一位,就是清扬,其次才是蒙家女。
毕竟,清扬是皇后唯一听到扶苏提过的女子。
扶苏正在这厢想着怎么去见蒙素月,但是她却忽地听到一阵琴音。
说什么会稽是狼窝,后宫才是真正的狼窝。
扶苏来的消息,很快就像风一样传遍了四方。
但是其他女公子都忙着梳妆打扮,以容貌取胜的时候,有两个人已经先过去了,一个是素月,另一个则是清扬。
这番话,素月和清扬自然都听到了。
只是一个欢喜一个忧愁。
素月为太子心中怀着些正气,不愿意靠女人拉拢他们蒙家而感到欣喜。
但是清扬则为她等的人不是为她而来感到生气。
两人从不同的方向赶了过来,最后又各自回去了。
最终得宠的人,是冯家的女儿冯贞儿。
冯家——
扶苏算是对冯家有恩。
冯家的人本来就对扶苏毕恭毕敬的,他们乐意献上爱女。
高渐离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美。
嬴政得到了乐师,冯家献人有功,至于什么追查张良,大海捞针。所幸,他最后还是死了。虽然扶苏也觉得,让嬴政都大索天下十日而不得的男人就折在他手里有些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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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属下的汇报是,他确实死了。
虽然高渐离为杀了他好友的人弹琴偶尔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但是面对锦衣玉食,他还是表现的很安适。
赤裸裸的现实,都在讥讽着昔日大政殿上洒下的鲜血,也在提醒着扶苏,人性究竟是什么。
趋吉避凶,人之本性。
在利益面前,很多东西都不值得一提。
扶苏正在暖香阁里看着冯贞儿跳舞,跳着跳着,两个人就到了踏上。
红浪层层翻动……
花兵月阵暗交攻,久惯营城一路通。白雪消时还有白,红花落尽更无红。寸心独晓泉流下,万乐谁知火热中。信是将军多便益,起来却是五更钟。
一连好几日,扶苏都宿在这里。
夜间梦醒,扶苏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走,望着黑色天幕上的星晨,扶苏不知不觉间走出了暖香阁。
扶苏望着月亮,忽地听到一阵琴音。
沉溺于酒色,是很快乐,但是快乐一消逝,扶苏心头其实非常烦。
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扶苏在月下散步,亭中若积水空明,树枝的影子也折射在院子里,像是藻荇骄横。
扶苏走在溶溶月光里,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阵琴音。
这曲子,像是他的师傅弹的。
扶苏想了个法子让嬴政把淳于越留在了齐国稷下学宫,让他为秦国招纳人才。
这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毕竟嬴政早就看淳于越不顺眼了,他也希望他别回来了。
那么,这深宫里,谁会弹奏这首曲子呢。
扶苏身上披了一件白色外袍,又蒙了一层月光,劈头散发就循着琴音往那边去。
朦胧月色下,一个肤如凝脂,身姿曼妙的青衣女子正在低首弄琴。
扶苏知道这里美人多,但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位清丽脱俗的妙龄女子。
以至于扶苏遥遥望见她,便完全被她吸引。
此女比之雪姬,有过之而无不及。
雪姬初见确实清雅,但是时间一久,便又一股媚劲儿透出来;但是这位,则是全然的飘逸出尘,竟然还有些幽怨。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扶苏莫名想到了这句。
过了半天,清扬忽地察觉到有人到她跟前来了。
负心人!
清扬一抬眸果然是扶苏。
但是这四目相对,又像是做梦一样。
扶苏一开始还没有认出这人是谁来。
“谁家女子,三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弄琴恼人不成眠?”
清扬听了,自然满腹委屈。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把自己给忘了。
但是刻在骨子里的尊卑贵贱,礼仪举止让清扬很快便行礼。
“妾淳于氏,名唤清扬。”
扶苏听了,竟然微微一跺脚。扶苏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她。
记忆里,淳于家确实有这么一个姑娘,可是那是个一个活泼明媚的胖姑娘,每日不是吃就是吃……
扶苏的目光停留在清扬胸前那片酥白上,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看来她减肥很成功啊。
两然再见,都已经是大人了。
而且太子全然把她忘在了脑后,这自然让清扬备受打击。
扶苏走近了过去,想要摸她的脸,清扬微微后退了几步。
这对于扶苏来说,是有些新奇的事情。
凉亭里,清扬立在角落里,一脸警惕的看着扶苏说:
“君侯这是做什么?”
“我没想到,你竟然在我的宫室里。”
扶苏还是那个扶苏,只是声音、语气、相貌都变了太多。
这么远远站在她边上,清扬竟然心中生出怯意。
清扬听了这话,还是试探性的问道:
“尔不知我?故不念我?”
扶苏对清扬,若说还有情分在,那也只是小时候的情谊。
而清扬,也不过是一直仰慕着自己祖父教导的秦国长公子。
扶苏的冷漠,还有迟疑的回应,让这个傻女孩忽地一下明白了她一直都在犯蠢。
清扬垂着头,眼中微微含着泪,似花含露。扶苏走过去,微微抬起她的下巴。
两只大眼睛里满是猩红,看来她在这里已经哭了很久了。
扶苏很耐心的帮清扬把眼泪擦干。
“我没想到,你会入宫为我妾室?”
“事已如此,悔之晚矣。”
“听你口气,你并不愿意为我妾室?”
“入宫五年,无所幸,这样的妾室,谁愿意做呢。”
清扬说着,又一把推开扶苏,退到另一边。
清扬继续说着:
“春花变为秋草,实则是过时未采的缘故,秋草本就是要枯萎了,这个时候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这话说的隐晦,但是满满的怨气。
扶苏听了这话,倒也不再犹豫。
今夜他要做个昏君。
扶苏从身后抱住清扬,而后咬住清扬的脖颈,吓得清扬惊呼。
“我当有妙计,可适秋草逢生,再承甘霖。”
清扬听了,耳朵处一片通红。
扶苏把清扬打横抱起,像殿内走去。
“明日起,我就封你为清扬夫人,如此,秋草可还满意?”
清扬抱住扶苏的脖颈,将头埋在扶苏的怀里。
更深露重,两人情到浓处,清扬忽地叫道:
“公子——”
扶苏有些诧异。
“为何还叫公子?”
“妾喜欢公子。自幼就喜欢。”
扶苏望着这张娇颜,捏了捏她的鼻尖,而后只是更加用力。
冯贞儿半夜睡醒,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没了,几番寻找,自然到了这里,望着月下空琴,冯贞儿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到了嘴里的鸭子,居然跳到了别人的锅里!
她冯家人可不是好惹的。
“岂有此理!我明日就找她算账去!”
第145章 老秦人的心声无人问津(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炎晓得一个道理,如果一个人公开在旁人面前,夸奖另外一个人,十有八九,是讨厌他。
听说上次太子可是当着众人没给王贲留半点情面。
而且,谈论的内容,正是王贲一直关心的南越。
秦国所有的将军们都明白,秦国需要战争。
王贲这位曾官拜大将军的人,比谁都更清楚这里面的状况。
否则,就得走东阳君说的那条路——废军功爵制。
而那条路,或许是天下人期待的,可是不是他们秦国将卒们期待的。
太子的言行,再次证明了,他的主张——休战废制。
原本他们期盼着,皇帝陛下正值盛年,太子兴许能随了安国君……
但是最近,皇帝陛下对他们这些武将,似乎有动作了。
有些事,他们得早些谋划。
王炎又道:
“有太子于荆楚之地长期坐镇,荆楚之地必定无忧。而今将士们又归心似箭,还请武成候为之计。”
王贲心头一震。
“你是说,要让将卒们还咸阳?”
王炎笑道:
“这是自然。老秦人生在关西,长在关西,怎么能一直留在这荆楚书乡呢。父老乡亲,妻妾儿女,也都在家中等候。难不成,要我等老秦人一辈子守在此地?”
王贲再次警惕起来,王炎这家伙,有些危险。
王炎郑重其事道:
“秦人只有一个家,那就是关西。”
王贲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王炎说的这些情况,他完全可以理解。
而且,王贲始终牢记,他之所以能成为武成侯,全要归功于他手下的士卒们。
身为将军,务必要为手下的将卒们谋划。
王贲复问:
“这是全体士卒们的心思?”
王炎只道:
“难不成,武成侯以为,我这番话,是为了一己私利?我王家军功已然最盛,我不奢求能够再升,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带着弟兄们回家。”
王炎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何况王贲呢。
“你小子的心思,以为我不知?”
王炎摸摸脑袋,但是说他就是只为了自己,实在难为情,他只好道:
“但是弟兄们都不想留在楚地这是真的啊。”
“好了,我知道了。只是这件事,我不能用奏议的方式禀告皇帝陛下,待皇帝陛下初次东巡结束,到时候有机会,我亲自面见陛下,陈述此事。”
王炎闻之,自然大喜。
“如此,有劳武成侯。”
王贲很快又正色。
“但是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我也知道此事为难。但若是不为难,我如何会来求诸武成侯呢。没有战事,将士们既不能晋升,又被困在这水乡之地,闷热潮湿,时间久了,可要生怨。”
王炎说的,都是事实。
而且是很严峻的事实。
“皇帝陛下得知实情,必定会慎重考量此事。”
王炎忽的笑笑。
“我们可不能什么也不做,等着皇帝陛下主动召见君侯。”
王贲猛地看了一眼王炎。
“汝何意?”
“我秦国,素来是虎狼之名。但是如今,却出了个正人君子。”
“哼——黄毛小儿。有那个人为他保驾护航,这一路上,他可是太过顺风顺水了。仁义,秦国人可从不讲这玩意儿。”
王炎也附和笑笑。
“君侯说的是。”
王贲说完话,微微有些心虚。
王炎主动道: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那人太过年轻,不懂世事险恶。”
“这倒也是。”
“我听说,前些日子,君侯建议东阳君驱赶楚国大族前往南越。但是竟然被太子拒绝了,还训斥了君侯。”
被训斥,是因为他看不惯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太子不像个秦人,而且他又不是皇帝。
所以王贲一时没忍住,讥讽了他几句。
事后回想起来,他王贲当时并不应该说那种话,惹怒太子,他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王炎说这话,重点不在他被训斥,而是,南越之地上。
王贲的心思都被王炎看透了,这种感觉很不爽,王贲不由得眸子一厉。
“你不也是在打南越的主意?”
王炎腆着脸笑:
“不只是我,朝中许多人都在盯着南面。甚至,北方的胡狼,也是他们的盘中餐。”
“北胡之地?”
“正是。即便武成侯不提,旁人也要提。如今,我秦国半数将士,都在镇守边地。可是以土生土长的老秦人,如何肯在这潮湿水乡里久留呢。日子久了,必生事端。”
王炎说了这么多,但是王贲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士卒们的心思固然重要,但是他王翦父子二人,可是陛下的心头大刺。
王贲始终牢记这一点,不敢忘。
王翦告诫过王贲,皇帝的命令,照听就是,不要多生事端。
王炎又道:
“前些日子,殷通逮捕到两个盗贼,一人属秦,一人属荆楚。”
“与此事有何干系?”
“武成侯,你仔细想想,这件事虽然是小事,但是却说明楚人也好,秦人也好,其实他们自己本身不在乎国家的区别。只要他们能吃饱饭,自然不会想着造反。那些庶民,不过是用以供养国家的工具,只要他们能饱食,就不会为祸。”
“什么秦国、赵国、楚国,庶民们并不关心这玩意儿,他们关心的,只是他们的小腹是空是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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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有识之士,可不会这么想。有了第一个妾,就会想要第二个;做了一级公士,就会想着做二级上造。”
“自古以来,人心就像滚石,不断往高处走。这些道理,武成侯想必比我还要清楚。”
“而太子,他也正是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将矛头对准了六国遗族。六国之患,不在庶民,而在那些亡国遗族上。这一点上,我觉得太子在荆楚的做法,确实是对的。”
“只是,如今的形势已经很明了了。皇帝陛下,太子殿下,他们想的只是将天下全部控制在手中。而今,秦国的国策一再被改动,这秦国的政策,也是为天下人而定。而昔日专门为老秦人服务的秦法,太子可说了,不适合如今的天下。”
“老秦人在想什么,却无人问津。”
第146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三更,求波打赏月票!)
皇帝和太子整日嚷嚷着天下天下,六合六合,可是他们怎么不看看给他们打下天下的老秦人呢。
这一点上,已经早有人感到不满意了。
“皇帝陛下令李斯召集百家,共议天下统一之术,其结果却是,抛弃了我秦国原来的秦法,选择了素来主张教化和宽宥的齐法家。朝中老臣们对此议论纷纷,可是陛下还是力排众议。”
“皇帝陛下主意既定,谁也不能违逆。而太子殿下,更是不必说了。正是他巧舌如簧,建议皇帝陛下如此为之。”
“我们的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如今要以六国子民为百姓,自然忽略了我们老秦人这些真正的秦国子民。”
“既然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不顾惜我们老秦人的利益,也只有我们自己为自己谋划。否则,这美酒羹汤,到时候就要进到一些异国人口中。”
这番话,任何一个秦人听到了,都会为之触动。
更何况是秦人王贲呢。
王贲也很清楚,王炎口中的老秦人,指的是他们这些秦国的将士们。
“所以,军功制不可废,战争也不可停。”
“武成侯明矣,不枉我今日这般口舌。”
“你所说,皆是事实。而且我相信,咸阳闲赋的那些将士们,也早就坐不住了。”
“所以,君侯,我们如今可要抓住机会。南越之地,可是弟兄们晋升的好机会。而要进攻南越,眼下,武成侯最方便利用的,就是这些楚国的遗族和流民。以驱赶他们为由,引起皇帝陛下征服南越的欲望,到时将军直接率兵南下,攻占南越。”
王贲听了,嘿嘿一笑。
“到时候,你这个公乘,就可以成为五大夫。”
王炎听了,脸上微微一热。
王贲自然一语中的,说破了王炎的想法。
王炎这小子,说来说去,还是他想晋升。
而王炎担心的就是这个,王贲已经功勋至极,他可能不愿意再为他们谋划。
但是令王炎意外的是,王贲居然答应了。
“你说的没错。我赳赳老秦,确实不应该被留在这荆楚之乡。但是攻占完南越,难不成将士们要被留在南越之地?”
王炎到没有想那么多。
“秦国的军功爵制,是所有秦人都心服口服的制度,只要你有功,你就可以晋升。现在我们的任务是要保住军功爵制,继续发动战争。有能者,加官进爵;无能者,吃糠咽菜。这才是秦国!”
“就算到时候有人留在南越,那也是无能之辈,这只能证明,他们生来就只能是吃糠咽菜之辈。”
王贲听了,腮帮子鼓的老高。
王炎觉得自己方才说的太过分了,随即又道:
“其实,楚国人数最众,为皇帝陛下心头之患。陛下只是一时受太子蛊惑。如今太子到了荆楚,不在皇帝陛下身边吹耳边风,时间久了,皇帝陛下会想通的。”
“一旦南越攻下,到时候,皇帝陛下肯定要派人镇压。武成侯到时再建议皇帝陛下强行迁徙楚人到南越定居。而我们秦人,到时候就可以回到关西,如此,可谓两全其美。”
王贲不是傻子,这王炎后面说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皇帝陛下就是因为不放心楚人,所以才派他们秦人镇压,如何到时候攻打下南越,皇帝陛下就会让秦人回家呢。
但是有一件事,王贲已经确定了。
行伍之中,像王炎这样的人,不胜枚举。
而继续进行战争,也是解决当下老秦人们问题的唯一途径。
一百多年来,秦国的军功爵制,已经深入人心。
没有战争,秦国的将卒们才会怨声载道。
想到这,王贲忽的意识到,军功不能成为秦国的终点。
看来那个臭小子,他说的是对的?
但是废除军功爵制,那就是和老秦人为敌!
王贲摇摇头,不管怎么样,先解决眼下的事。
“你方才说,不能干等,而且你今日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看来是早就打好里腹稿。老实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办?”
王炎听了,眼中放光。
但是他很警觉地看了看周围。
“关键,是要说服东阳君。”
“他?”
王贲听了,猛地摇头。
“你怕是小看太子了。”
王贲始终记得,太子当初在朝堂上怼的诸将士哑口无言的场面。
太子勇还是勇的,只是,老是和他们秦人对着干。
这就很不好。
但是不管怎么说,太子的名声大鼎的背后,不是因为只有皇帝陛下撑腰。
“太子自幼长在咸阳宫,稍有成就,因为身份之故,便得皇帝陛下器重,一路顺风顺水,位极人臣。频频干预国事,做太子,做到东阳君这份上的,古未有之。”
王贲厉色。
“你想怎样?”
“太子住在宫中,娇贵惯了。他从未见过一丝血,这样的人,未来却要继承大秦帝国……”
王贲听了,面色一白。
“难不成,你想要谋害太子?”
王炎听了,也是吓了一跳。
“我万万不敢。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王贲一颗心猛地震动,惊慌过后,他很生气。
王贲发现,王炎是个不知死活的人。
打太子的主意。
“那你要做什么?”
“太子不是不肯驱逐楚人吗?想必,是他不知道我秦军和楚人交锋时的惨烈状况。但凡他知道一点楚人的顽固,当初也就不会断然拒绝君侯的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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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镇压一整个楚国,只杀几个大族,就能彻底解决此事吗?”
王贲看着王炎贪婪的模样,有些无奈。
但是他现在,想看戏。
看东阳君的戏。
王炎还要说,王贲却道:
“你放手去做吧。只是,务必小心些。方才的事,我必定会向皇帝陛下奏请。”
王炎听了,自然大喜。
王贲不想知道其中的细节,但是他想如今有必要告诉他们的秦国太子,他从前说的话,到底有多令秦人感到讨厌了。
王贲深知,以太子,就算是他最后知道了是王炎在搞鬼,太子也不会明着对王炎动手。
如果他们的太子,是个面对这种事,只会回去找他父亲告状的人,那么,他这太子,注定是个失败的太子。
太子其实并不知道,成王的秘诀,不仅仅在于勇和决,还要靠忍!
太子该为他从前风风火火的行为好好反思一下。
而且,退一万步讲。
一旦到到时候事情闹大,他王贲正好可以借这次的事情,向皇帝陛下表明,对于革秦,老秦人究竟是如何作想的。
损失一个不知死活的王炎,成全老秦人,是笔划算的买卖。
王炎,从决定打太子的主意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他们王家宗室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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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察举制度(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皇政二十七年春三月,荆楚,云梦泽。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扶苏终于回过神来了。
真是一场诡异的刺杀,就像一场滑稽戏剧一样。
只是这出喜剧的帷幕还未拉开,就被强迫落幕。
“为项氏一族雪恨?”
“难以置信。”
“而且从头到尾,只有一支箭射过来。”
“而这一只箭,恰好射到了我的小臂上。”
扶苏将箭矢收好,放在了一旁的锦盒里。
“君侯的行踪,本就是绝密,怎么会有人得知,而且在半路上设伏呢?我怀疑,是我们中有些人走漏了消息。”
太子行进的路线,是绝密。
而霍成行进的旱路,那是以祭祀屈子为名,浩浩汤汤出发的,弄得人尽皆知。
“去查。”
“可是那些尸体,都已经被公乘王炎命人处理了。”
“那就挖出来再查。”
池武听了,目光向下移。
“唯。”
“不过,务必要隐秘行事。切勿打草惊蛇。”
扶苏其实大抵已经猜到了是谁干的,但是他需要求证。
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王贲的授意。
“君侯放心,臣一定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是不知君侯是否还要去会楚南公?”
“这是当然。”
“可是君侯,您的手臂受伤了。”
扶苏望着他的左手臂。
“不过是蹭破了点皮。再者,见我这副模样,楚南公见我的机会更大。”
“君侯为何不直接亮明身份,而是前去私访呢?”
嬴政的诏令上,是准许扶苏召见楚地名士,任以官职,甚至可以直接举荐入咸阳宫。但是,太子如今是借着皇帝陛下命其祭祀湘水的机会,去暗访楚南公。
是故池武眼中,扶苏是违反了两条诏命。
“楚南公是楚国的高人,而且楚国人没有不知晓他的名声的。我本就是要借用他的名声,为秦国正名。一旦这位南公老先生拒绝,楚人势必对此议论纷纷。”“因为项氏一族的暴乱,我秦军不得不以武力镇压。暴力的镇压,只会让我秦军和荆楚百姓双方关系更为紧张。而这次拜会楚南公,便是关键所在。”
“而一旦楚南公答允助我,到时候,楚地名士一定都将目光投向我秦国。”
察举制的雏形,本就在秦国形成。地方官可以举荐当地名士入职。
对于士人而言,晋升的渠道之一的察觉制,是符合如今六国贵族被打倒,而乡野平民势力抬头阶段的制度。
只是,秦国的名声,不太好,很多人不愿意为秦国效力。
池武听了解释,也不再纠结皇帝陛下诏令上的内容。
“霍成那边如何了?”
“应该已经代替殿下祭拜完了湘水,想必此时正在赶来这边的路上。如果君侯此次顺利请楚南公出山,到时候霍成便会率军长驱直入,前来迎驾。”
如果失败了,太子也可悄然而退。
彼此,谁的面子也不伤。
但是太子回宫之后,这楚地的南公老先生究竟会发生什么,到时候就另有一说了。
————
云梦,湟水村。
扶苏一行人改了陆路,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他的目的地。
一片竹林里,连着好几处竹舍、茅草屋。
这些房舍连在一起,路边上大多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因为有南公在,他们经常看到外人入村来寻。
四个身材高大的布衣男子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村落,还未开口问话,就见一个热情,身材结实,胸脯鼓起的女子走过来,她怀中抱着一个小箩,脸蛋红扑扑的,主动走到扶苏跟前,殷切问道:
“这位小兄弟想必也是来寻南公先生吧?”
扶苏平揖:
“正是,不知姑娘可否为我等引路?”
为首的青年,相貌很是出众,温文尔雅,只是手似乎受伤了。
“姑娘?”
女子听了忽的大笑起来。
“我早已经是人妇了,如今长女都到了嫁人的时节了,小兄弟如何能唤我姑娘呢。”
扶苏听了,一脸尴尬。
另外两个侍从听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倒是池武,他盯着那少妇的红润的脸庞看了起来。
兄弟们说,楚地女子更丰润,他从前不觉,今日见了这个女子,这才有了这种感觉。
倒是,太子是怎么回事,竟然错把人妇当黄花姑娘……
没想到,太子眼神居然这么差。
扶苏很是郁闷,看着很是年轻丰满啊,怎么就快要当祖奶奶了呢?
扶苏连连抱歉。
“都是晚辈的过,还望大娘不要介意。”
那女子听了,又是抿唇笑笑。
这小生,倒是彬彬有礼的紧,看他言行举止,和近日来的张仲景先生很是相似,想必又是一位流落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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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跟我来吧。”
池武默不作声跟在扶苏后头,盯着这楚地的女子。太子说了,让他少说话,他的嗓音很容易暴露他的身份。
这一路上,池武听着这女子笑个不停,胸前波浪不断起伏,而且他一直和太子拉话。
池武不由得双手环胸,这女的,竟然胆子这么大,不是家中女儿都要嫁人了吗,竟然这般胆大,还敢勾引我家太子。
扶苏倒是没察觉出,那女子有那种意思。
跨过了小溪,又穿过了一条石桥,几人这才看到一处大宅。
“那就是南公先生家宅。”
扶苏瞧了瞧那些立在南公先生门前观望聚集的老者们,一个个眼中都泛着精光。
他们应该也都不是普通人。
有些参加过战争的老者,第一眼看到池武,就怀疑此人为秦人。
于是,他们故意开口问池武话,想听听他的口音。
“这位壮士是从哪里来啊?”
池武第一反应,自然是看向扶苏。
扶苏眼底闪过一丝警觉,随后他对那问话的老者笑了笑。
“公为何问此?难不成公将我朋友视为秦人,引诱他说话以辨真假?”
“老朽问他,为何汝这小子多言?目无尊长,好生无礼啊!”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附和那个老头。
而且一群人都将目光集中到扶苏四个人身上。
那带路的大娘,也才醒过神来。
这一行人,看着倒是相貌堂堂,她怎的没问问他们究竟从何处来的呢。
第148章 嫣然一笑,惑云梦也!(求波打赏!!!)
怪我怪我,色迷心窍了。
古代以长者为尊,扶苏这是抢了话,自然显得有些不尊重老人家。
身居高位太久,除了天地和嬴政,其他人扶苏都不必忌讳,面对这老年人难看的脸色,扶苏还是头一次。
谁敢当面给他脸色看。
池武也是绷紧了面孔,下意识就要拔剑。
扶苏阻止了池武,他就要见到人了,怎么能在这个步骤露馅。
“晚辈有过矣。只是,这位乃我师叔,不甚开口。”
池武听了,面庞绷的更紧。
其他老人听了,纷纷围了过来,甚至于,几个年轻人也走了过来。
楚国人比之秦国人,身高差的还是挺多的。
扶苏一行四个人,非常惹眼。
扶苏复道:
“我和我的师叔以及两个家仆,都来自赵国。因为战事,我家中如今只有一个老父亲。”
池武听到这话猛地看向扶苏。
君侯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真不知皇帝陛下听到君侯如此说,心中作何感想。
“而我师叔,更是穷困潦倒,这才投靠了我。今日我等来寻南公先生,以问日后天下之计。”
这被楚乡里的人围住,是扶苏没有料到的,能急中生智,编成这个样子,已然十分不错。
而且口音的事情,也有了解释。
秦国人邻近赵国,而且两国本就同源,口音自然相近。
楚人一听他们是赵国人,又听说,他们几个是因为战事,所以才一个个脸上纷纷流露出同情之色。
“南公先生,此刻正在家中,尔等可以一问。”
扶苏等人这才被放行。
正值此时——
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走了过来。
此女子,倒是生的很为灵动,身上一股天然之气。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云梦也!
“阿娘怎么来这里了?”
有好事者瞧着扶苏这一行人,尤其是扶苏,仪表出众,会心大笑:
“你阿娘是见到了好看的郎君,走不动路了。”
溪儿听了这话,自然一窘。但是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黑衣青年,一颗心猛地跳了起来。
那少妇听了这话,很是气愤。
她家男人死了数年了,她这边也是久旷,虽有偷吃,但是杯水如何灭的了大火。
她一脸愠色。
“你这登徒子,休要胡言!”
说着,少妇就扔萝中的菜去打他
乡人纷纷大笑起来。
“你这妇人,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那妇人被长者一教诲,很快便羞红了脸。
“溪儿,我们走。”
溪儿——
名字倒也好听。
只是,欣赏归欣赏,扶苏从未多看那黄衣少女一眼,脸上也始终保持正色。
这一幕,恰好让方才不久刚出了门的张良看到。
这个年轻人定力倒是不俗。
这样倾城的女子在他眼前,竟然如同凡物。
这个赵国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池武两只眼,足以与牛眼相比,此刻他非常谨慎的看向立在墙根边上一个面容干净无须的白衣男子。
他很紧张。
因为,他和这个白衣男人,似乎打过照面。
不过在,这人倒是一副好相貌,隐约间,还有女子之相。
池武越发觉得此人很是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难不成,他们真的认识,若是认识,那太子的身份,不就要暴露了吗。
池武想不出,当他看到他身后的袒露双臂的大力士,还有那大力士拖着的大铁锤。
池武更是感到压力。
扶苏敲了敲门,很快里面钻出来一个小脑袋。
是个小孩。
“你有何事?”
“欲求见南公先生。”说着,扶苏抽出怀中的帛书拜帖,递给了小童。
那小童阖上门,而后打开一看,拜帖的名字是范增。
“原来是范先生。”
通报过后,里面的小童过来传话:
“几位贵客请进,先生已经在院中了。”
扶苏刚要抬脚进门。
“且慢——”
扶苏看过去,竟然是个美男子,不过比起张苍,还是显得清瘦了些。
“公有何见教?”
“见教倒是不敢。只是张某方才听先生说,欲问今后天下计,张某也欲一听。”
这,唐突之请。
扶苏自然不愿意。
而且,他说,他姓张,且又貌若好女。
扶苏自然有所察觉。
“还未请教先生姓名。”
“张某名仲景。”
扶苏听了,微微扯了扯嘴角。
张仲景……
“方才之请,或许有些唐突了。但是张某也算得上南公先生府上宾客……”
一群人都在看着扶苏,扶苏只得道:
“既然是南公先生之客,那便一同入府吧。”
池武听了,手心里捏出汗来。
于是六人齐齐进了南宫家。
穿过天井,进入南宫家宅里的大堂。
大堂里,坐着一位相貌和蔼的长者,看其样貌,不过五十出头。
他的身边,有一个琴师。
扶苏想到了高渐离那个木头,尽吃他的俸禄。
但是这种人,又是人才。
好消息是,他已经在为嬴政谱曲了。
事情正在往好的一面发展。
扶苏主动作揖:
“南公先生,晚辈韩柳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以拜会。”
言谈里,到处都是细节。
他说得是拜会,而非拜见。
张良不由得又打量着扶苏。
看来这人的来头不小啊。
面对南公这样的高士,竟然都不肯用拜见二字。
南公训拂拂胡须,他其实早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南公训知道,秦国太子在打他的主意。
范增入了秦太子麾下,他早就听到了消息。
南公训接到了书信,当即就猜到,秦太子可能会来。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就带着四个人来了。
南公训决定先试他一试。
“范老弟早就来信,说有一位年轻人,想要问问日后天下是何局势。今日我见了拜帖,便知你就是范老弟口中的年轻人。确实仪表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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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公先生,属兵家也。范增,也属兵家。
他们两认识也不奇怪。
那么,他的身份岂不是……
“南公先生谬赞了。我此来,是为了求先生卜一卦。”
“巧了,我另一位贵客,也是来向我问卦。”
说着,南公训看向张良。
张良作揖。
“子房又来求教南公先生了。这位俊杰,所问之事,正是我说要问的。还请南公先生为我等卜上一卦。”
第149章 和张良的初次邂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楚南公眼中闪着精光。
眼前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秦国太子。
没想到,秦国太子,居然会主动想要拜见他。
这让他这个老头子可是感到意外的很啊。
秦皇之威,天下谁人不知。其威天下莫有不敢服者。
而秦国的太子,也是虎狼之心。
张良听了,对着楚南公温温一笑。
“南公先生,子房又折返了,还请先生勿怪。”
楚南公双眼咪成一条缝,似是在笑。
“子房啊,你还真是执着啊。”
张良只是肃容。
“南公先生,子房先前请教的,也是这个问题。先前先生说时候未到,今日遇见这位小兄弟,没想到他所问,居然和子房一样。”
“哦,竟然一样?”
楚南公看向扶苏。
这小子,竟然不是虎狼之相。
外人盛传,秦皇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
扶苏对着张良温温一笑。
“原来如此。不过晚辈还未请教先生来处。”
“张某家住新郑。今日前来,也是和小兄弟请教南公先生同样的问题。”
张仲景,这化名,居然还和后世之人撞名字了。
真有意思。
扶苏温温一笑。
“张先生,你我倒是有缘。此番问卦之后,可否一聚?”
张良也是一笑。
“可。”
张良,字子房。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丈夫项羽,有复辟楚国自立为王之心,即便他是个君子,扶苏也断然不敢留他。
但是张良,他不一样。
张良曾经想要复辟韩国,而他的梦想,想来也是接替家族的荣耀,成为一国的相。
后来汉朝建立,张良却不受封,而是选择了去一个山洞里辟谷养生。这个时候的选择,虽然有明哲保身之意,但是看得出,张良对权力和功名已然是十分淡漠了。
这个人,他的心路历程显然是有变化的。
或许,可以试他一试,再决定杀了他还是留着他。
像张良这样的人,其实很多。
而张良面对不同的时局,做出的选择,
毕竟,韩国的宗室把控在他手里,张良即便想要复国,他根本没有可以扶持的人。
所以如今选择权全在扶苏手中。
没想到,这就是他们的初次相见啊。
只是可惜,他似乎把自己真的当成了赵国人,以为自己会是他的同盟。
扶苏一直看着张良。
张良,可是一块美玉。
小童望着堂下两个年轻人,服色一黑一白,但是眼中都含着锐利之锋。但是,也有不同,黑衣青年,脸上满是傲色,而那张先生,眼中则含着疑惑。
小童可记得,张先生亲自登门拜访后,楚南公说此人胆量和智谋冠绝天下,这样的评价,是否太高了呢.
这个叫张仲景的男子,男生女相,但是不可否认,他身上还有一股君子之气。
而这黑衣青年,虽然受了伤,但是身上那股傲然之气隐隐外露。比之张先生,君子之气,倒是显得青涩些,但是他身上别有一股霸气。
而方才这黑衣男子呈了拜帖过来,南公先生问过相貌和年纪后,很是震惊,竟然主动站了起来。
仿佛门外来的人,是老虎。
“南公先生,还请为我二人算上一卦。”
扶苏复请。
张良也道:
“南公先生,也请为子房解惑。”
这可是阳春三月,天气和暖,晴空万里。
房舍之中清幽宁静,透光金黄色的阳光,肉眼可以看到光束里有着细细的尘埃。
张良看着扶苏,很难不联想到那个人,还有他身后的这些人士,都是身手矫健之辈。
一旦开始怀疑,张良就开始好奇,那份拜帖。
如果,他能得到那份拜帖,或许他就可以确定,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但是,秦国太子,他不是去祭祀湘水了吗。
张良很快打消了这种念头。
如果这人就是秦太子,那也太奇怪了
秦太子,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受伤才是。而且,看看他的随从。
张良很快恢复了镇定。
楚南公面色沉静,但是心中却波涛起伏。
如果他就是秦国太子,那么他和子房,可谓敌也。
堂中一片悄寂,而楚南公则闭上双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多时候,决定人生命运的,靠一些关键场合的演技。
不管他们在想什么,他今日,还是要做出一副落难赵人的模样。
否则,他必定危矣。
有张良在,他不能那么快就告诉楚南公他的真实身份。
计划只能被打乱。
楚南公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这倒是让张良和扶苏两个人都觉得事情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楚南公,六十余岁的年纪,胡须又长又白,当下这种
“哦——原来韩小兄弟想问的,竟然和子房你想问的,是一样的。”
“晚辈所问者,乃天下大势也。没想到,天下竟然有如此巧的事情。”
有了张良,堂上坐着的人楚南公在扶苏眼中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也是这个时候。
池武猛地记起来了。
他莫不是在齐国临淄城见过这小子,当时他还多看了他几眼。
楚南公捋捋胡须。
这两个人,要他卜卦。
还算的是天下。
楚南公自己都对扶苏的到来感到诧异。
但是扶苏做了太多的事,已经让天下百姓对秦国太子好感颇多。
改秦法,立太学,主张削减赋税。
“吾虽年岁六十有余,卜卦千余,但是二位所问,乃天下大势。须知这天下大势,有天命,也有人为。如今天下初定,秦皇以百万之师镇压天下,老夫以为此时测,时间尚早也。”
楚南公正是因为猜出了扶苏的身份,所以,他才不敢卜这一卦。
还好,他之前未答应张良的请求,帮他卜算那一卦,否则,若是不吉,他这一大家子可就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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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很是不满。
“南公老先生,秦皇虽然功盖天下,但是以一国灭六国,天下虽然为一,但是六国后人多有不甘心就此沦为庶民者。若是如南公老先生所言,待时日更久,大秦江山岂不是在秦皇治下愈发稳固。晚辈倒是以为,如今正是卜卦的绝好机会。”
楚南公望着扶苏。
难道是我想错了。
第150章 举棋不定的张良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赵国人?
怎么听着他的话头,似乎是盼着天下六国复起似的。
楚南公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得把这两人先打发走,等他们分别来问。
而且,这个青年的身份,他现在又开始不确定了。
他得先悄悄卜算上一卦,之后再决定。
天下忽的都成了秦国的了,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他这地地道道的楚国人,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做了六十年楚人,忽的有一天,自己变成了秦人。
天下初一统,其实百姓大多叫好,这自然是因为一统的好处就在于,没有了战事。
但是时间久了,大家却发现,他们的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
确实是不用打仗了,但是家里曾经派出去打仗的男人,要么是落草为寇去了,要么是被充做刑徒,去了秦国咸阳给始皇帝修陵墓。
而百姓的日子,似乎要比以前的日子更加艰苦。
往日有楚国的贵族在上,百姓依附于贵族,虽然不能饱食,但是出了事,总有个依靠。但是如今不一样了,贵族没有了,秦国的官吏也只是依律法办事。
更严重的是,车同轨,书同文。
所有的工具,都要用秦人的规格,那么他们以前的老家伙什就不能用了,现在后院还堆着一旧日用的的斗呢。
斗是用来量粟的,旁的可以不一致,这个必须一致。
但是文字什么的,他们躲到了这水中高地上,外人难以进来,只有他们有需要时出去,所以也就不必强求一统。
像他们这样的百姓有很多,因为不喜欢秦人的改造,又担心被律令惩罚,所以就偷偷全家逃到山林里。
但是大城邑之中的百姓,也有归附秦人的,有人参军入伍,没有战事,也只能混个温饱;还有人,因为秦国大兴驰道建设,官府出了告示,招募乡民前去,一些人为了工钱养家糊口,自然也跟着乡长去修驰道了;也有楚人直接依附秦国官吏,为其属吏的,但是这种,就非常之少。
天下虽然为一,但是就楚南公来看,他们这些人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
尤其是乡中,还是听三老的话。
而在这云梦之泽,湟水村里,乡人多听他这个老者,还有另外老者的话。
秦国的官吏要下达命令,也多是直接告诉他们三老。
但是像湟水村这样的地方,很是偏远。
而秦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初划分郡县之时,将一大片地区划为一个郡,这就导致他们的郡守根本管不到这一带。
本就国家忽的灭亡,天下忽然全部归秦,百姓本来都处在期待之中,但是没想到,日子还是和过去一样。
楚南公自然没有想过,测算这天下大事。
说什么测天下,其实这两个人的诉求是一样的,要测秦国的运数。
他不知道秦律里头有没有这条,就算没有,南公先生也不会在当下这种秦国军队还全数驻扎在楚地的时候卜算。
楚南公搪塞二人道:
“老夫已经在这乡邑之中久矣,早已许久不问天下事情了,我本意也是老于这乡邑之中。二位如果执意对着天下事要测个清楚,老夫无能也。”
言下之意,你们问的,我卜不了。
扶苏听了,自然心里反诘:
可是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话可是你说的。
“晚辈早就闻南公先生大名,可是遍寻不得,都说先生藏于山中,有避世之意。”
楚南公对这话也不反驳。
他这个老头子,确实也不想为秦人效力,但是在秦人的眼皮子低下活动,他不给秦人好脸色,秦人也不给他好脸色。
楚南公自然就选择了离开郢都。
南公先生本来居住在郢都城中,是楚国原国都之中的高士。
奈何楚国王宫里频频内斗,无人关心天下时局,不仅让秦国人有了机会壮大自己,更是使得朝中党派内斗。
而南公先生也因此一直没被重用。
但是南公先生,历代楚王都很尊重他,是故名声更高。
但是究竟是沽名钓誉的老头,还是高瞻远瞩的名士,不同人眼中,自然有不同的看法。
在扶苏看来,范增这种口口声声说自己会望气之术的,还有楚南公这种精通易经的人,都可以归结为神棍一流。
扶苏看重的是,这些人的名气,而不是他们的卜算之术。
扶苏挺身,对着楚南公直言道:
“老子曾曰: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只是时移世易,当今之世,乃是统一之世,若是不能及时革故鼎新,只能为时局所淘汰。”
“听闻南公先生也是高士,在楚国享誉极高。晚辈听人说,楚国人或许有不知道楚王之名的,但是绝无有不知道南公先生之誉的。”
“如今六国亡了,天下皆归秦皇一人。时局大变,天下士人,投靠秦皇者有之,避居山林者也有之,惶惶无措者,举棋不定者更是人众。”
张良毕竟年纪要比扶苏大。
他听了这话,感觉的出,这年轻人倒是个心中大有抱负的。
“韩柳小兄弟,便是这惶惶无措者?”
扶苏看向张良。
“这是自然。若是韩某心中早有了决定,也不会前来问卦。想必,公也是举棋不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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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武面色一沉,太子这法子,倒是把这室内的人都炸了出来。
池武看着太子滔滔不绝的说,心里可谓是无限感慨。
他得想个办法,回一趟咸阳,告诉皇帝陛下,他冤枉了太子。而且据他看到的情况,地方的问题其实很多。
池武明显的感觉出,只有郡守和秦吏,是无法掌控地方的。
张良心心念念想着要造反,复韩国。
但是因为他的卦相显示秦国的未来十分光辉。
那么这就暗示他,他的一切行动都是无用的。
大秦帝国固若金汤,那么他对抗秦始皇一切行动,都会被粉碎。
张良并未回答扶苏的话。
他是张家五代韩相之后,怎么能一个楚国来路不明的人问他,他就老老实实作答呢。
他们可不是同盟。
第151章 一卦定乾坤!(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良无疑被扶苏一语戳中心事。
他确实是举棋不定。如果南宫前辈不肯为他卜这一卦,张良会一直徘徊在复仇与不复仇这两者之间。
他曾经立誓,一定要灭了秦国,光复韩国。
张良踌躇片刻,对着楚南公作揖。
“南公先生,还请为子房卜上这一卦。”
“韩柳亦请。”
面对这二人齐齐请求,楚南公心下却只担心,他的项上人头,会不会因为此卦而没有。
这个叫韩柳的年轻人,身份极其可疑。
而张良,他是韩国丞相张开地之后。他虽然用的是化名,但是他呈上了韩国相印之后,楚南公自然一切都明白了。
看得出来,此人对秦国心怀敌意。
楚南公很清楚,这次的卜卦,对于张良来说,究竟具有何等的意义。
“也罢。老夫并无通天之能,但是二位既然远道而来,我便依二人之心,为二位未来的命途都测上一卦。”
秦国的命运,和扶苏的命运是休戚相关的。
“比起自身未来的时运变化,晚辈更关心的是秦国的命运。晚辈想知道,秦国的国运,究竟能延续多久?”
天下的命运和秦国的命运,自然是不同的。
扶苏相问的,正是张良最关心,但是不会明说的。
这话一出,众人心中都敞亮了起来。
秦国的国运。
这话问的,似乎有些盼着秦国亡国的意味。
也是在这一刻,张良心头萌生了和这个年轻人结交的想法。
只要和秦国为敌,那么就是他张良的盟友。
楚南公闻言,脸色一紧。
楚南公的余光,有意无意,略过他们身后的人。
扶苏会意。
“师叔,你且先带人下去。”
张良身后跟着大铁锤,也被张良喊了下去。
堂中的门也被小童合上。
楚南公闭目沉思了好一会,等到周边彻底安静了下来,他这才睁开眼睛道:
“天下如今已经是秦国的天下,所以天下的命运,就是秦国的命运。我等如今身处的虽然是楚地的云梦之泽,但是如今也算得上是秦国之地。“
“我本是避世之人,不该卜测这秦国。不过二位既然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诚心诚意来寻老夫为尔等测此卦,老夫念在与二位有关的故交的关系上,今日就破例为二人一测秦国之国运。”
韩国国相,还有范增,看在这两个人的面子,他南公训不会让这两个人无功而返。
“谢前辈。”
扶苏很急切。
说起来,扶苏当日离开咸阳城,彼时嬴政说要和朝臣斋戒沐浴,而后去极庙占卜,只是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扶苏本人却对那次卜测的结果一无所知。
“哎——先别急着谢。在这之前,我要二位答应一件事。”
张良大抵猜到了什么。
“先生说来便是,子房一定照做。”
“鄙生不才,也愿意答应。”
楚南公望着这下面两个人,他心头腾起疑虑。
“二位是否是贵信之人,老夫不知。”
“但是老夫希望,今日二位求得卦果,不论秦国未来状况几何。但是一旦出了这云梦之泽,可以对外人将起今日卜测之果,但是不可对外人言说,这卦是老夫为之。”
性命要紧,楚南公也不例外。
如果秦国未来国运长,那么他必然没有死罪,这自然是好事;但是如果测算的结果,秦国不能为天下共主,那么事情一旦传出去,他这一卦,便会连累许多人。
但是扶苏却和张良忽的对视一眼。
张良主动道:
“南公先生,子房虽然籍籍无名,但也学过礼义。而且南公先生本就是故交。子房自然不会做出任何会连累南公先生的事情。只是我旁边的这位韩小兄弟……”
说着,张良看向扶苏。
看此人面相,并非凡俗苏子。
而扶苏,他对于周易,持有怀疑的态度。
扶苏心中崇尚的,自然还是现代科学。
乾坤大事,焉能由卦象决定?
面对张良的示意,扶苏知道,他得为这件事也表个态。
但是人身份不一样,心态就不一样。
这可是要发誓了。
身在高位,他说的话,分量要比其他人的重,而威信也是建立在言行之上的。
所以扶苏对于自己的言行,一向都是很谨慎的。
但是这面对楚南公的这个要求,他只能把这个誓言当个过场。
我且看你算完这卦,又要有什么动作。
大军已经在外,你现在是想跑也来不及了。
“这世上知道我韩柳这人,不过寥寥数人耳。虽然人微言小,但是我的师傅曾教导我,答应旁人的事情,务必要做到。韩柳愿意性命为誓,无论今日之卦相如何,韩柳都当做自己从未来过这云梦之泽,湟水渔村。”
张良见这年轻人一脸坚定,也就暂且相信了他。
“子房也从未来过这湟水村。”
“好——”
楚南公让他们两个人答应这件事,只是为了保障日后秦人不会找他的麻烦。
但是信誉这种东西,楚南公这样年过六荀的老者,面对靠着信誉做出的担保,自然是不相信的。
当他决定要为这两个人卜算时,他就已经决定要再次搬家了。如果秦国很快便气数尽了,事情传出去的可能性更大,他楚南公必然要带着全家重新找个地方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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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楚南公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旦卜测结果不吉,那么他今夜就要离开湟水村。
但是楚南公的心思,却被扶苏和张良都猜到了。
但是,在最终的结果没有出来前,一切都是未定的。
张良和楚南公都很忐忑。
扶苏则不然。
他对于秦国的未来,是相当有信心的。
楚南公对着两人点了点头,随即起身。
“二位请随我来。”
两人随着楚南公穿过后堂,而后来到一处窄小的房间里,房间里铺着一张八卦图。
在古人的眼中,八卦图之中,藏着经天纬地的奥秘。
如果能参透八卦,那么就可抢占天机。
所以这通晓八卦和望气之术的人,在古代就是高士。
约莫一刻钟以后,张良对着楚南公的卦象,整个人面色惨白。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这卦象竟然……
第152章 子房脸红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问卦,一般都不会卜两次。
都是一卦定音。
因为两次测算基本不可能一致,大家都取的是第一次。
张良心知自己已然违反了这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是他心底其实隐隐期待的是他学艺不精,占测之术并不精进,所以出了差错。
秦灭六国,凶狠残暴,六国多少百姓死于秦人弩箭之下。且秦国向来背弃仁义礼信,早就与六国迥异。
秦国焉能长久?
张良心中所期盼的,正是秦国要亡。
所以,他才来求卦。
求他当初测算的卦是错的。
这卦象竟然和他当初测秦国国运时的所差无几。
怪了!
怪事!
若非为他卜卦之人是楚南公,他早就气愤不已,当场挥剑乱砍了。
反观扶苏,他却是两只眼死死地盯着这卦。
望着卦象,楚南公也是心里头一堵。
这……
应该不对吧。
楚南公看到卦象,也是犹犹豫豫了半响。
秦国这样的虎狼之国,未来虽然要经历许多震荡,但是瞧这趋势,并未有败亡之势。
扶苏看到楚南公和张良两人的神色,其实已经猜出了结果。
“晚辈不同周易之术,这卦象究竟揭示的什么道理?”
楚南公望着扶苏:
“倒是让老夫大为惊讶,没想到秦国竟然还有这样的命数。”
张良听了,只微微觉得有些奇怪。
秦国不亡,这已经是这卦象上显示的了,为什么南公先生却是这么说。
“什么样的命数?”
扶苏心笑。
如果周易真的有那么神,那么后世也就不用革命了。
所以,扶苏非常好奇,秦国到底会经历什么。
“夫秦,竟然前途不可测也。虽然其间要经历不少波折,但仍主光芒灿烂意也。”
扶苏听了这话,却是面色一僵。
“就这?”
楚南公和张良两人俱是一脸诧异。
扶苏微微挑眉,脸上更是有不屑之色,语气也很不耐。
面对扶苏这样的反应,楚南公只觉得韩柳这小子很无礼。
楚南公这样的高士,一向被人所敬重,没有人敢对他露出不敬之色。
而楚南公最引以为傲的占卜之术,也是人人以之为神。
再者,楚南公这样的老者,自然是人人尊之重之。
但是扶苏却面对这卜算的结果,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看来韩小兄弟,是对老夫解的卦有所怀疑了?”
楚南公的嗓音忽的提高了不少,语气里带着不悦。
扶苏敛起情绪。
“晚辈失礼了。”
楚南公这才脸色稍微好了些。
“看你方才神色,似乎是对此卦不满?”
“若此卦无误,怕是还有更多的人对此卦感到不满。”
楚南公听了,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
“老夫三十岁始方学易经,四十岁为人卜测,至今十余年矣。虽然老夫后来隐匿于乡邑,避世独居,可楚国历代先王无有遇事不决而遣人来问我的。老夫所测之卦,无有不验其成功者。”
扶苏听了,微微低头,他再次作揖。
“南公先生,还请见谅。我并无冒犯先生卜算测卦之术不精之意。”
扶苏倒是没想到,他不过用词谨慎起见,多了个若字,老先生竟然反应这么大。
而张良见楚南公这般生气,但是从他方才那番肺腑之言可以看出,老先生对他的卦术非常自信。
这么说,秦国果然未来国运昌盛。
嬴政这个暴虐之君,屠我百姓,灭我城池,囚我韩王。
这样的人治理的天下,竟然还有国运旺盛的卦象。
张良只以为这个韩柳跟他是一路人,于是也主动道:
“子房也以为,这卦象实在是教人难以心服。”
扶苏忽的想要试一试这两人,于是故意问道:
“如今秦国有始皇帝,拥百万之军,以慑服四方。不知这始皇帝之后,六国后人,是否有复起的机会?”
这话,又是张良的心声,也是楚南公的心声。
南公二字前面,始终前缀着一个楚国的楚字,他始终认为他是个楚国人。
而秦国人,他本来就是不看好的。
这卦象出来,楚南公自己也觉得十分不爽。
面对扶苏的疑惑,楚南公直接道:
“难——。”
扶苏脸色一黑。
“难?言下之意便是,六国宗室之后,还有机会?”
扶苏这个问题,可是教楚南公这个矮小的老头把那双原本就好像睁不开的眼给猛地掀起了眼皮。
这话外之音,很明显的传达出,他韩柳有着造反之心。
楚南公眼皮猛地一震。
而张良接连被戳中心事,这个韩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意外的和他心中所想相符合,张良自然心中一惊。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会有这样的志向。
扶苏跪坐在楚南公左侧,而张良跪坐在楚南公右侧。
张良瞧着这韩柳,年纪和那个人相符,而且他说话的口气,竟然和那个人的作风有些相似。
竟然初见楚南公,而且当着他这个陌生人的面,毫无畏惧,毫不隐晦的问出六国宗室之后是否还有机会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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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此子天真烂漫,涉世不深,不知人心之毒;
要么,此子胸有成竹,有把握,将他和南公两人都制服。
张良越是这么想,越发怀疑开始觉得方才门前那一处,蹊跷极多。
那个人,每次走到拐角之处,都要对周围的环境加以环视,他的注意力,不似这个韩柳,在和他说话的人身上,而是在周围的环境和有动作的人身上。
张良的嘴唇很快便青了起来,脸色也非常僵硬。
楚南公见过不少人。
小项籍还曾口出狂言,说要学万人敌。
可惜啊,一想起项羽,项氏一族的遭遇,楚南公心里便一阵痛惜。
饱经世事的楚南公,面对口气狂妄,甚至无遮无拦的扶苏,仍旧十分淡然。
“小子——年纪轻轻,可是口气却不小。”
扶苏正色。
这模样,倒是有了虚心求教之意。
“还请先生赐教。”
“二位可知道名震荆楚的项氏族灭一案?”
扶苏疑惑。
“难不成,六国之族起,和此氏族有关?”
楚南公捋捋胡须。
“项氏一族被屠之日,我曾观天象,见紫微星变黯。”
“哦,竟然还有这种事。这么说,能对大秦帝国构成威胁的只有项氏一族?”
楚南公眼中含着笑,他对这小子,竟然渐渐的生了欢喜之心。
于是,对于他的问题,他很是耐心的慢慢指点,希望他能有所收获。
“小友,天象之中,蕴含着无穷奥秘。对于一个帝国而言,其最大的威胁,还是自身。小友心心念念关乎复国大计,可是小友可曾想过,六国因何而灭?”
张良听了这话,竟然脸色一红。
而扶苏,也变得非常认真起来。
这个老先生,倒还是有些东西的。
第153章 楚南公多次偏袒张良(求打赏月票荐票!)
“七国,自春秋之乱开始,各国竞相变法,以求于诸侯相争,离乱之世强国。诸子百家,应运而生。而天下,进行过自君王向下的变法,属秦国最为彻底。是故,秦国强,而六国弱。”
“而六国本就弱矣,但在秦国发动战事之时,六国却不合抱,甚至于于危机之时,还互相攻伐倒算。这反而让秦国借助战争变得更加强大。所以,六国亡了。”
楚南公听了,未尝不为楚国痛心。
但是扶苏所说的,本就合情合理。
“是故,六国之所以亡,是以为没有合纵。”
张良虽然心心念念要复仇,但是静下心来的时候,他也思考过韩国为什么灭亡。
楚南公神态祥和,发须皆白,双眼似乎能洞明世事,虽然身材矮小但仍然给人仙风道骨之感。
“我有一个疑惑。”
“先生但说无妨。”
“小友跋山涉水,居然是问秦国国运。可老夫好奇,小友是为自己而问,还是为天下苍生而问?”
“为自己,也为苍生。”
皇帝制度之下,他和苍生的命运,紧紧相连。
和别的家庭相比,嬴政这个老父亲留给他的家业,就是大秦帝国。
他必须得好好打理秦国。
只是这样的回答,在外人看来,要么是夸海口,要么就是疯子,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非圣贤即王者。
楚南公闻言这掷地有声的回答,那双闭着的双眼,又微微睁了睁。
但是也正是因为此问,楚南公对心中更是对眼前之人的身份明朗了些。
到了这个时候,楚南公心里已经微微一颤了。
南公自然为扶苏的行为有所触动。
扶苏对于楚南公来说,无疑是个机会。
要么,狠狠的羞辱他一番,示意他的血脉和楚国王室紧紧相连,灭国之恨难消,他此生不可能为秦国效力。
要么……
让秦国太子为有需要的人加以利用。
扶苏瞟了眼张良,子房看似是貌若好女,可是胆量却很大。
但是想了想,楚南公一阵后怕,他既然敢来,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我得小心些。
一步走错,日后可就彻底无法挽回了。
不过,秦国竟然能出来这样一位太子,于秦大有裨益。
张良听了,自然也侧目看向扶苏。
只是,现在看着他的那张脸,张良不由得微微切齿。
这样的话,绝不会从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口中说出。
张良想要证实的,都已经在扶苏的言辞中得到了证实。
此人之所以说话如此无所顾忌,既不是因为涉世不深,也不是因为无所畏惧,更不是因为把他们当做同盟。
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怕被问罪,因为他所问的,都是为了秦国。
他竟然和秦国的太子同列而坐,共同问卜楚南公。
若非记错,两年前,他还想着杀了他为韩国报仇来着。
世事还真是奇妙。
今日竟然两人同列而坐。
所幸,这秦太子还不知道,我就是秦国想要缉拿的韩国五代相门之后张良。
秦人一向重利,从不谈仁义。
这为苍生而谋的话从秦国太子口中说出,张良只觉得万分讽刺。
楚南公看着张良神色已变了,担心出事,又道:
“小友跋山涉水,来我云梦之泽,原来是为了天下苍生。此等心志,倒是教老夫佩服。”
说着,楚南公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张良。
希望张良可以不要冲动。
而扶苏瞧着楚南公,似乎有了紧张感。
而且方才那话,说的也有些奇奇怪怪。
寻常人,肯定要说他方才是在说大话了。
就算是楚南公这样阅历丰富,名气极高的老头,面对他这样身份卑微的逃亡者,也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举动。
就是嬴政,有时候对他的言行也会很感到无奈,说他心气高。
嬴政是整个帝国的掌权者,是最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改变这个国家的人。
连他对自己想要改变秦国命运的想法都要批评一番,而这个楚南公……
扶苏微微沉色。
看来,这楚南公应该是透过范增,得到了关于他的微末信息。
再者,他方才出言过于发自肺腑,楚南公应该察觉到了什么。
在场三人,属扶苏身量最高,他虽然也是跪坐,但是几乎没有低下头过。
来找楚南公,表示秦国有礼遇贤士之心,而且周易之术,总比望气之术靠谱上许多。
科学能解释科学,但是不能解释周易。
张良自然也察觉到了,南公是在暗示他什么。但是正是因为这暗示,张良觉出,南公是站在他这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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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和秦国以外的人,居然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
张良,这可是你的殊荣,想到未来你极可能行刺适始皇帝,我绝对不能放过你。
想必你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察觉出了你的身份。
时间差不多,他也该亮明身份走人了。
“大丈夫生于世,为的便是能有朝一日学有所用,建功立业,衣锦还乡。可是如今天下大定,而像韩柳这样想要有所作为,但是却为国恨家仇而羁绊的士人,可谓数不胜数。”
“而今晚辈得了这卦,自知六国复国无望,未尝不叹息流涕。”
“不过,我回去后,便与诸名士论列,共议今后将何去何从。”
张良听了,自然一脸愤慨。
秦国东阳君若是得知这样的卦象,势必会欢欣鼓舞,又怎么会叹息流涕。分明是装腔作势,假仁假义的小人罢了!
张良身上始终带着剑,他微微摸了摸他的剑柄,随时准备先发制人。张良又开始冷眼瞟着扶苏的右手。
他的左手受了伤,本来就行动不便,这正好是我的机会。
正在此时,外面忽的直接有人推门进来了。
正是方才那两个随从。
这两个人,应该是一等一的高手。
张良暗想,如果我现在对秦太子动手,那么我肯定没有办法活着从这里出去,而且还会连累楚南公。
此举未免太不明智。
而且,就凭着自己的推测,就这样确定此人就是秦国太子,对他挥剑相向,不妥。
再者,他一定不知道,我就是张家五代韩相之后。
亏得他方才谨慎,没有多说什么。
第154章 力士大铁锤的挑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还是再等等。
不过,我不会就此放过追踪此人的。
池武自然不会由着他的君侯一个人和两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共处一室。
池武就早命另外两个人翻墙跟了进来。
不仅如此,几个仆射也早就潜进了村落里,在院子外面策应。他们得尽快传消息出去,若是时间久了,外面的人可能要有所动作了。
毕竟,太子单独见外人,实在是太过冒险,出了事,几百个脑袋赔不了。
池武朝里面望着,三个身影竟然不见了。
池武很是紧张。
可是对面还有两个人盯着自己,池武只好打了个手势让那两个人靠过来。
“你们两个,去外面找找也没有医家,记住,要快点。找到后,一人回来报我。”
两人闻言,便退了出去。
只是出了正门,碍于门前还是一群人,两人尽快绕了路,从宅院边上的墙翻了进去,总算是追到了太子的所在。
他们在外面偷看了半天了,那个长得挺漂亮的年轻人,方才是在摸剑。
为了不打草惊蛇,扶苏对着楚南公作揖。
“还请南公见谅。”
楚南公微微眯着眼,而后笑道。
“无妨无妨。小友身份尊贵,独自和我老头子还有子房共处一室,小友的属下不放心吶。”
这又是一次刻意的提醒,是楚南公对张良的提醒。
秦国太子既然来了,绝对不可能只有那三个人陪同。
子房你可要抓紧机会,尽快离开湟水存这个地方。
张良看着外面来的人,趁着现在秦国太子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应该先发制人?
召集他的手下,于村中半道蛰伏,到时候一击必中,如此,才有取胜并且生还逃跑的机会。
到时候,南公先生也可有逃生的机会。
只是,这个村寨的楚人,大多性情质朴纯良。
张良啊张良,南公和这些楚人,对你可是有收留之恩,你自然自诩为高士,怎可如此为之。
但是,这可是最好的机会。
扶苏看着这两人的微妙互动,不动声色应道:
“谢南公先生海涵。”
“子房啊,看你许久不说话,可是还有什么想要问的。”
楚南公说着,又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楚南公和张良两人都料定扶苏不知道子房的真实身份,又见扶苏还是这般恭恭敬敬的,楚南公决定倚老卖老一回。
这个哈欠,已经是楚南公最能暗示张良的了。
“南公先生,子房今日想要问的,先生已经说明了,子房拜谢先生。”
楚南公笑笑。
“不妨事不妨事。”
说着,楚南公再次伸了个懒腰。
“说起来,今日多有叨扰,但是所幸,晚辈想要求证的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子房就此拜别南公。”
“好。”
楚南公希望,扶苏最好不要发现张良的身份。
“老夫早已避世,只求一个清静。今日能解小友之惑,也是机缘。”
这么快,就下逐客令?
这不合理。
“晚辈还有一个请求。”
楚南公心里微微一震。
“小友且说。”
张良趁势又道:
“看样子,南公已经累了,你何不日后再来?”
“张先生说的是,既然如此,你我便一同出府。”
楚南公还是想要给扶苏制造机会。
“哎——,子房——不妨事,你先去吧。”
张良听了,通晓其意,便告辞了。
扶苏对着身后两人道:
“你们两个也退下吧,下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贸然闯入。”
“唯。”
这两个武士闻声,自然就是要跟着张良出去。
此时此刻,远在前院厅堂里,肩膀上扛着大铁锤的大力士正怒目圆睁在大堂外守候,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池武。
池武看着这大力士,又望着那铁锤,更是觉得这些人不寻常。
池武脸上堆了笑:
“我看你拿的这个铁锤,分量还不轻,里面究竟是实的,还是空的啊?”
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茂密的槐树冠上,叶子琐碎且繁密。槐树下,是那个小童在拨弄簸箕里的茶叶。
池武说的话,确实是地地道道的雅言(古代版普通话),但是腔调,后鼻音味竟然不那么重。
小童自然而然侧目看了过去。
这口音,并不像是赵国口音。
村寨里,有逃难来的赵人。
小童察觉到了奇怪,也未做声,只是留在院子里瞧着这一幕。
大力士对自己的臂力一向是非常自信的。
这一路走南闯北,不少人见到大力士,都对他身后背的大铁锤感兴趣。自然也有不少人问过他的大铁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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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士咧开嘴一笑。
“这是货真价实的铁锤,重达二十七斤。”
池武听了,瞳孔自然一震,身子也微微向后一倾。
“你是楚国人?”
“不,也是魏国人。”
池武听了,又是心猛地一缩,不会是魏武卒中的人吧。
池武依稀记得,当初魏国城破,不少魏武卒士不肯投降,而后逃匿了。
有不少人,逃去了齐国。
“你是魏武卒?”
大力士听到这个昔日辉煌荣耀的名字,不由得心头一震。
大力士心虚了,将抗在肩膀上的大铁锤轻轻一起,而后落到了手里。
池武见到这一幕,身体又是一僵,随后便是连连后退。
他竟然是用单手运用这大铁锤。
这样的人,放眼秦国行伍,怕也是极难找到第二个。
池武脸色大骇。
不过,好在我秦国将士人众,一齐进攻,足可以砍死这个大力士。
池武这么幻想着,以掩饰自己内心对他的恐惧。
这个大力士,身躯比他宽出一半,个子也要比老秦人高上许多,称得上的巨人。
池武双手环胸,似是漫不经心一问。
“我看你主人像是个齐人,你又是魏国人。你们是怎么遇到的?”
“休要诓我,主人的事,我是不会告诉外人的。”
大力士说着,又动了动他的铁锤。
听着连着铁锤的铁链在地上被拖动的声音,池武又开始不安分了。
“你难道不知道,秦皇下令,不许黔首私自携带武器吗?我只是好奇,你带着这样一把大铁锤,又拖着这锁链,是如何来到这楚国的?”
张良正在往外走,忽的听到院子里大铁锤高喊:
“秦皇?秦皇算什么东西?”
池武听了这话,面色已经白了。
“在我心里,秦王政根本配不上三皇五帝的称号。当年他命王贲淹了我们大梁城,害得我父兄皆被淹死。”
“秦皇的命令,在我眼中就是狗屁!”
“秦律也是狗屁,普天下愿意听秦人命令的,也就只有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
跟着张良出来的两个屯卫里的高手,多年来将嬴政视做神一样的存在,天道有人这么污蔑皇帝陛下,又这么污蔑秦律,他们两人也俱是脸色铁青。
“哐当——”
大堂的门忽的开了。
第155章 究竟谁人命丧于此?(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四双眼齐刷刷看向力士大铁锤。
张良的眼中,更是冒着骇人的寒意。
池武看着那个带剑的娇小冷面书生出来了,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楚南公身材矮小,年纪又大,对太子没有半点威胁。也唯有他的大脑袋可以帮助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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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卫士朝着池武点了点头,示意太子那边安全无虞了。
池武会意点点头,这就好,眼下,他们不用再顾虑太子了。
池武这才将精力转到他眼前的这个狂傲之人上。
大堂的门被大开着,五个人你望我我望你。
彼此之间原先的怀疑,在这一刻,都消散了。
楚国净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的残痕。
一阵清凉的风吹过,庭院里卷起一串被风吹断的绿叶,窜到庭院的角落里。
大铁锤对这忽如其来的场面感到很诧异。
不是说去找医家吗?
他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张良怒斥:
“大铁锤,安得诳语?”
大铁锤见张良脸色大骇,当即把铁锤拿了下来,立在地上,而后脸上浮起羞愧之色。
大铁锤很快便低下了头。
池武觉得很奇怪,这个男人看着身材娇小,但是没想到,竟然能让这个像一头野兽一样的大力士乖乖的听他的话。
大铁锤现在知道错了,一脸恭敬。
他的主公,平时对他不会出斥责之语。
先生从不会做出任何粗鄙行为,甚至于连说话,从来都是平心静气的。先生甚至从不高声说话,但是先生说的每一句话,那些贵族之流都愿意听他的。
他的主公是来自韩国的贵族。不论何种情况下,他的主动都保持着有别于常人的镇定。
由此,大铁锤对贵族之士,心中升着无比的敬意。
话说着,张良已经快步走了下来。
张良对着池武和另外两秦士作揖,仍旧是面色沉静。
“三位壮士,我今日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若是有机会,来日再聚。”
随后张良对着大力士怒道:
“大铁锤,我们走。”
力士只是轻轻一抡,那铁锤便飞到了他的肩膀上,而后铁链也被带起。
这一幕,极为震撼。
两个屯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了隐秘行事,他们出来带着的剑,不过是一寸长的短剑,这是为了近身格斗。
这小子出言辱骂始皇帝陛下,九死也难恕其罪。
他们本来想几人围上去,对他一阵乱砍,但是他一个人就那么轻松的抡起了大锤,这一幕可是教在场诸人都看呆了。
唯有那小童,他对这一幕见怪不怪。
原因是,张先生早就来了这湟水村,住在这村寨里也已经有半月了。
大铁锤的本事,大家都看到过的。
难不成,这三个人想要挑战大铁锤不成,那可就有的玩了。
另外两人见到这两个人就要穿过回廊往门外走,当时便急了。
这外面,可全部都是楚地的百姓。
太子殿下还未下令让虎贲卫进村。
眼下门外既没有他们的外援,门口又聚集着许多老百姓,若是打起来,势必要弄出乱子来。
暴露身份,太子可危险了。
两个护卫很是急切,将目光集中在池武身上。
池武叫道:
“且慢!”
小童听了,放下了他手中的簸箕。
大事不好,看这架势,是要打起来了。
他得去请先生。
“秦律明明规定,不得携带兵器。二位一个配剑,一个持着铁锤,如此行事,未免太过招摇。不若,将兵器留下,而后再去做那要紧之事。”
张良听了,嘴角微微一扬。
“这位兄弟所说,确实有些道理。不过,我怕是你未必接的住我的剑……”
说着,张良用眼神向大铁锤示意。
大铁锤当即会意,对着身后的人就是抡了铁锤。
这一铁锤抡过去,不死也是重伤。
池武本来听着话头是要他接剑了,但是没想到,居然迎面飞来一个铁锤。
池武下意识用剑去格挡,但是被带着铁链的铁锤当场砸中了右臂。
“卫率小心!”
池武只觉的脑袋一懵,随后便是酥酥麻麻的感觉穿了过来,接着便是剧痛,倒也没有血渗出来,池武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右半边塌了。
“大盗!”
两人惊呼。
(古代逆贼的意思。)
大铁锤看着三双惊恐万分的眼睛,更是一脸得意。
池武在剧痛之中仍旧保持着清醒,他嘴巴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起旗……”
一人听了,当即掏出了怀里的黑旗,说起来也是巧了这湟水村在一个山谷口里,谷口常年有风。
黑旗一出手,随手一扬,便飘到了大槐树上。
大铁锤认得这黑色的旗。
大铁锤很是愤懑的道:
“原来是秦人,吃我一锤!“
另外两个人也被吓倒在地。
张良见他们已经被吓倒了,当即道:
“不要恋战,快离开此地。”
等等——
或许他应该拿下秦国太子。
说着,张良便对大铁锤道:
“你留在此地,待我去擒拿那个人。”
大铁锤听了,捶胸道:
“先生放心。”
随后大铁锤迈着大步走到池武跟前:
“竟敢对我大铁锤动手!我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但是张良不过走了两步,便有两只利箭射在他前方的柱子上。
接着围墙边上立起了一个个黑色的头。
张良意识到,是他错过了。
瞬息万变之间,张良判断出,这不过是前来湟水存的一小部分秦军而已。
这个时候,悔恨刚才没能杀掉他,也已经是晚了。
“快走!”
扶苏入了院门之后,士兵便漫山遍野围住了湟水村。
而南公家的院子,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外面的乡人早就被驱散了。
否则两个少卫如何能轻而易举的出了宅院,而后又翻墙进去呢,外面可是养着不少大黄狗的。
院门忽的大开,见到外面全部都是秦人,张良和大铁锤脸上再无血色。
池武瞧着那一幕,嘴上咧着笑,而后便吐了一口血。
也就亏得他没听太子的话,另外布置了,不然,太子今日必定危险了。
方才大铁锤骂骂咧咧的,都被王炎听了个一清二楚。
第156章 绝不是守成之君(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良还没反应过来,一支利箭已经穿了过来,正好中在他的竹冠上
大铁锤也是被门外黑压压的一片给吓到了,还没等他霍霍两下他的大铁锤,他身边已经围满了人,脖子上也架着利剑。
王炎见到这两个人,这小白脸倒是不熟悉,但是大铁锤,他可就熟悉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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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铁锤是秦国魏武卒逃犯。
当初,这个大力士,砸伤了好几个秦国将士。
当初王贲攻魏国,他王炎也随之参战。
“大铁锤——我当是谁在咒骂皇帝陛下,原来是你。没想到,你跑到这里来了。不过今天,你可跑不了了。”
大铁锤一脸哀戚,见到这么多的秦人,他知道他今天必定要死在这里了。
但是他还是主动和张良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主公,我愿为你开一条血路出去。”
张良听了,心底一热。
但是他却沉默了。
“大铁锤,别犯傻了,没用的。”
只要他们乱动,趴在围墙上的弩箭手,就会把他们射成筛子,还不如,苟且求全,向留住性命再说。
毕竟,南公是向着他的的。
凡事总有一线生机。
张良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被秦人逮住。
张良忽的将剑弃在地上。
“我乃韩国五代韩相之后张良。都听说秦人与虎狼无异,今日落到你们手中,我……”
“有什么话,等君侯出来,对君侯说罢——”
王炎踏着高头大门直接奔入了院子里。
宁静的湟水村里,这下彻底鸦雀无声了。
作为掠夺者的秦国人,最终还是将他们的铁蹄,踏入了这座小村落。
村里的人全部被勒令回家,不许出来。
王炎做事,简单粗暴,行之有效。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还会因此立下一个大功。
他竟然捕捉到了当初新郑叛乱的叛逆份子——张家五代韩国相之后张良。
王炎下了马,走在廊道里,他俯身看着重伤在地的池武,他就知道是大铁锤的杰作。
王炎气的举拳怒道:
“这个大铁锤,多次伤我秦士,这次一定要他死。”
池武听了,松了一口气。
小童则在槐树底下颤颤巍巍不敢说话。
大铁锤,他要被秦人杀死……
大铁锤是这个村子里,最勇武的男人,大铁锤曾用他的肩膀,让他直接上了槐树。
小童这么想着,心里隐隐埋下了对秦人的恨。
王炎问道:
“君侯呢?”
王炎身材很是高大,又和王贲一样都出自王家,和他相貌气质其实差不了多少。
王炎踏步在木板上,脚步声很重。
池武正在被医家原地救治。
听到这声音,看到那张酷似武成侯的脸,池武安心了。
扶苏的仆射也全数鱼贯而入,立在院子里。
两内侍道:
“回将军,君侯在内院里。”
王炎没说话。
等到太子出来,他还得给他赔罪。
毕竟,他违反了他的命令。
这小子好好的会稽城不待着,一天到晚就会来事。
不过,他好歹救他一命,他应该不会罚他了。
“南公世家,原本也是望族,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躲到了这偏僻村子里。这院落虽大,但是比起钟鸣鼎食之家,终究还是差的远了。”
王炎在院子里踱着步,手中的长剑,最终指向了小孩。
“你——去看看你家的南公老先生,他现在在做什么?”
“不过,不许惊动里面的人,外面的情况一概不许说。”
“说你呢,听见没有,给我出来。”
小童听了这话,这才颤颤巍巍从树后面现了身,唯唯诺诺应了是后,一路小跑往前堂里走去。
————
就在张良离开之后,南公便起身拜见扶苏。
“东阳君远道而来,老夫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见谅。”
扶苏听了,无奈又好奇。
“南公先生快坐吧。扶苏倒是好奇,南公先生是如何知晓扶苏的身份的。”
扶苏扶着南公先生坐下。
南公执意不肯再坐在上座,扶苏也不坐上座,于是两人便对坐。
“君侯言谈之间,凛然无畏,此为其一;君侯言国事,坦坦荡荡,一脸正色,此为其二。这世间,我所知晓的贵公子,也就唯有君侯如今正在荆楚地界之内。此为其三。”
扶苏听了,自然笑笑。
“没想到,扶苏这样的惫懒人物,竟然在南公眼中是坦荡凛然之人。”
南公笑笑。
“君侯的大名,天下皆知。推动新法建立,可谓是让天下人都对秦国刮目相看。”
扶苏脸色一忧。
“可是,诚如先生所卜之卦,天下已定,但是秦国内部,却存在着诸多隐患。”
六国百姓还未心向秦国,但是连年的战事,还有长期边地驻守,反而让老秦人对秦国开始心生不满。
秦国的问题,可多了。
南公听了,只是笑笑。
就在这个时候。
扶苏隐约察觉到,这外面好像来了很多人,他依稀听到了不少脚步声。
楚南公对着扶苏,犹豫再三,还是道:
“太子之请,老夫不能答应。还请小友回去吧。”
扶苏对楚南公还是极其有耐心的。
“南公先生,卦象所示,先生和我都已经明了。扶苏请先生出谷襄助秦国。”
“老夫老矣,不能襄助太子。”
“非扶苏需要南公,实则是天下人需要南公。”
南公听了这话,自然又开始微微心动。
“如今天下人心纷乱,正需要南公这样的人,以卦象通灵之术窥测天机,晓喻百姓。百姓闻之,必定心生安意,天下可安。”
南公看着扶苏。
不得不说,秦国太子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想借助他的名气,还有这次的卦象,安定天下。
“太子之意,老夫皆已知晓。只是,老夫已然说了,老夫年迈是其一,再者,我早已没了入仕之心。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再为难我这老头子了。”
“倘若南公不答应,扶苏今日就跪坐于此,直到南公答应为止。”
楚南公听了,微微惊愕,捋胡须的手,也微微颤了颤。
秦国太子,看着年纪轻轻,但看面相,就知道他绝不是个守成之君。
他若是能继位,日后的天下,必定是一番新景象。
联想到乡野之地,楚人对秦国太子的评价,南公又点了点头。
第157章 秦皇非得道者,谁胜之?(三更,求波打赏!)
我楚南公若是为秦国效力,死后必定无颜面见楚国列代先祖,但是眼前在和寡人,未来的天下,就在他手中。
再者,他的生母宣阳夫人,是楚国公主。
日后他若是继位,楚国百姓必定能被重视。
国恨在心,他实在难以为暴秦效力,但是若是能指点指点眼前这个人,或可免了这秦楚之间的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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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公笑问:
“君侯为秦国储君,今秦皇长子,算是秦皇身边最亲近的人。可是君侯为何来了荆楚之地呢?”
扶苏微微低首。
这事情,说起来肯定尴尬。
朝中的人都觉得,这天下是皇帝和他这个太子共同治理。
而扶苏却很清楚,他只是个秦皇的幕僚。
秦皇让他到边地,本就是为的两层意思。
这件事,旁人只需要明白其中一层意思,天无二日,但是王贲却清楚的很,他是来协助镇压荆楚之地。
面对楚南公,扶苏自然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闻南公先生从前也在楚国朝堂之中为职,想必南公先生必定知道,这朝中历来权力斗争不断。其中道理,想必南公也定然明白。扶苏身在棋局之中,而南公则在棋局之外,扶苏以为,南公必定能明白扶苏的处境。”
南公笑呵呵的捋了捋胡须。
好啊——
能让秦皇感到忌惮的,必定是个铁汉。
“一国储君,大多都居在国之首都,以备国家。而秦太子偏偏来了这荆楚之地,远离秦国国都咸阳城,想必是朝中争斗不休,太子远离咸阳,也是好事。”
扶苏勉强笑笑。
“南公不愧为高士,我君父也确有此意。”
说起来,嬴政这番安排,本就是为了他好。
南公正色,捋了捋胡须,又问:
“君侯如今自身都难以安稳,连国都不能安居,就算请了我这老头子出山,我老头子或许连咸阳城都进不得,纵使老夫和太子有心,可是好比马将力气使在食草上,马车的车轮如何会转呢?”
扶苏脸色一滞,原来楚南公是这样看待他的。
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
“南公大可放心,像南公这样的高士,扶苏一旦举荐给君父,君父必定重用南公。”
楚南公,本就是传世贵族,再者,他的才能是通晓易经这样的奇门遁甲之术,再加上秦国本就有举荐制度,举荐楚南公成功的机会可谓极大。
南公摇摇头。
“君侯且慢,老夫还有一事要问。”
“先生请说。”
“君侯既然知道我老头子的才能,又打听到了我老头子的住处,为何不直接派人来请我老头子,反而非要跋山涉水越地千里前来亲自寻我这个老头子呢。”
“这正是扶苏担忧的事。天下尽数归一家,人心不向。扶苏来此,一为求先生之卦象安定民心;二为求先生出山,为天下士人立个榜样,以示我秦国有愿意重用六国名士之心。如此,招纳名士,可稳万里江山。”
楚南公闻言,又是笑笑。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扶苏闻言,很是欣喜。
“没想到,就连避世而居的南公先生都闻说了这首歌。”
“岂止是老夫,就是住在山上的那群老头子们,也对这首歌赞不绝口啊。”
“山上?我早就闻说,这楚地云梦之泽,有不少高士。可否请南公先生一统引见?”
南公闻言,自然一笑。
“连我近在眼前的老头子都未收入麾下,怎么你这么快就想着其他的老头子了?”
扶苏闻言,急忙打岔。
“扶苏倒是没想到,这首归心歌,竟然能让南公先生也喜欢。”
南公脸上浮着和煦笑意。
这小子怕是还不知道,他的这首歌,早就传遍了四野,多少士人闻之,倾慕于他。
“君侯之志,可都在这首歌里。”
扶苏点点头。
“我秦灭六国,只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占了天下城池,可是却未能降服人心。再者,我秦国秦吏人少,治理天下,委实不够。”
“所以,君侯才力主分封之制?”
扶苏有些惊讶。
“南公竟然连这些事也知道。”
“君侯的所为,民间百姓多有赞叹称颂。君侯的言行,也一直为天下百姓共同关注。”
扶苏听了,先是觉得有些高兴,随后,扶苏微微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被全天下的人关注。
这事情传出去,嬴政脸色肯定不好看。
扶苏自己解释了一番。
“扶苏身为秦赢宗室后人,受万民关注,实属自然。”
“君侯莫慌。天下人不仅关注君侯,更关注秦皇的所为。听闻秦皇祭天大典,以二十万大军列阵咸阳阅兵大仪,好生威风。又听闻秦皇封二公子将闾为君,已经赴任。还听闻秦皇夜不成寐,处理国事,日日操劳。”
南公这么说着,扶苏听着,心里微微有了底气。
“原以为,世人都不服我君父。今日闻南公之言,扶苏再无担忧。”
“非也非也。世人都钦佩敬仰始皇帝啊。就连我这个楚国的老头子,也对秦皇佩服的很啊。”
“既然如此,南公先生为何不答应扶苏初出山助我秦国?”
“君侯读孟子之语乎?”
“自然是读过的。”
“那想必君侯听过,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扶苏挑眉。
“先生以为我君父是失道者?是故天下人都不愿意襄助我君父?我君父一扫六合,定古未有之基业,彻底结束七国之间的战争。统一之业,大势所趋,于民众更是有利。我君父承接的乃是天道,如何为失道者?”
南公听了,很是无奈的摇摇头。
“若君侯如此以为,那便离开吧。”
扶苏听了,忍住不满又问。
“南公先生既然认为我君父为万民所服,但是为何又说我君父是失道者?若我君父非得道者,这天下,还有谁能胜之?”
南公倒是没想到,这秦太子竟然会露出这样的一面。
南公有些惋惜的道:
“君侯,你是身在局中而不知啊。”
第158章 立楚国公主为皇后(一更,求打赏支持。)
扶苏之所以那么愤慨,自然是因为始皇帝奠定了第一次华夏大一统的局面。
始皇帝是独一无二的。
没有他开创华夏一统的局面,或许后世的中国根本就不会出现。
东方大陆也许就像西方一样,四分五裂。
秦皇不是得道者,谁是得道者。
他来这,就是为了给大家都讲道理,天下太平了,大家应该心向的是秦皇。
但是没想到,楚南公竟然这么说。
“南公为何这么说?”
南公望了望外面。
“老夫乏了,君侯请回吧。”
扶苏望了望四下,果然有各种人影投了过来。
“都退下!”
南公则不理扶苏。
“阿城,进来——”
小童推了门进去,而后服饰老头子换了衣服,睡在了里面的塌上。
替南公掩盖被褥之际,小童低声对南公说着。
“南公,外面来了好多秦人?”
“我知道。
“张先生和大铁锤被他们抓起来了。”
南公闻言,先是被吓了一跳。
子房在韩国新郑,一定抵抗过秦国,秦国一定不会放过子房的。
南公微微瞟了眼还跪坐着的扶苏,而后他闭上了眼。
“莫慌,老夫自有计。”
阿城只是觉得不对劲,将方才一连串事情结合在一起想,阿城也看向帷幕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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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说,他也是秦人?”
见南公不答话,阿城知道这是默认了。
阿城很生气。
“南公竟然为秦人计谋?”
南公忽的睁开言。
“我非为秦谋,而是为我楚人谋之,更为你我的性命谋划啊。不遵其命,我等就是和小项籍同样的命运。”
小童听了这话,自然受到了惊吓,一张小嘴闭的严严实实的。
看着帷幔被拉上。
扶苏直接道:
“既然先生要休息,那扶苏就在外面等候。”
扶苏无奈,只好跪坐在原地等他醒来。
初春的时节,最容易犯困。
太阳微微和暖,空气中更是酝酿着奇怪的气味。
这一觉,南公自然睡不着,他约莫半个时辰到了,这才慢悠悠的起身。
起来后,他发现小童已经睡着了,而帷幕外面的人,始终都在等着他。
你既然不辞劳苦来求我出山,那么我便成全你的美名。
外面,池武的被迫送去了一户人家,以卧床修养。
而王炎则坐在老槐树底下,焦急等待着。
只是他等来的不是那个小童,而是扶苏的郎卫。
一个郎卫便匆匆来报,王炎听了汇报,很是愤怒。
“你说什么!竟然睡了,好大的胆子!”
说着,王炎就要提剑过去。
但是才走了几步,郎卫又道。
“君侯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王炎听了,碍着院子里有太子亲卫,便又出了院落。
哼!
对着他自己的亲信,戍边的士卒们,王炎这才鼻孔里重重甩出愤怒,故意怒道:
“堂堂君侯,我秦国太子,不为我等还乡计之,却尊一个楚人堪比皇帝陛下,岂有此理!”
在座将士听了,一个个自然五味杂陈。
他们秦人出手入死,怎么到头来,还不如楚人尊贵。
太子殿下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他们。
南公颤颤巍巍走了过来,那小童还在酣睡。
“南公先生请——”
扶苏为南公先生撩开帷帐,扶着楚南公坐下。
“君侯性子倒是温和。”
温和……
可镇不住百万大军。
“主外柔内刚,君侯本就是刚柔并济之人。”
扶苏笑笑。
“不知南公先生可还记得,方才入睡时扶苏未解的惑?”
“太子倒是执着啊。”
扶苏沉色。
“秦皇非得道者,天下谁又能胜任?莫非,天下本就不该合?”
南公听了,这才悠悠道:
“君侯只见秦皇夜以继日处理政务,可是不见魏楚失父之妻女为谋生计入女闾,任豪强蹂躏。”
“君侯只见秦皇苦心部署,镇压天下,不见来往将士,戍边之苦。岁冬衣不暖,岁暑不得解甲。”
“君侯只见秦皇一心为天下大计,博万世之名,却不见秦皇未肯顾民生小策。驻荆将士,多有未湿气入侵身体丧命者,不知秦皇可有安抚这些将士的家人。”
“君侯只见秦皇功业盖世,流民不安,却不见秦皇以军功之法促军队绞杀驱赶流民,未曾想给予活路。”
扶苏听了,自然怔在原地。
“君侯可知,除了始皇帝陛下和君侯,我等还听闻,秦国如今意欲罢黜百家,独尊法家。秦皇重李斯。先生只知道太学祭酒李斯学贯古今,秦国朝中论治学无人能及,可是先生不知,李斯是以自己譬如仓鼠,唯名利谋之。秦皇重李斯,而非顿弱那样的名士,其心可见矣。”
“南公先生!”
扶苏眉头紧皱。
“南公先生如今这是在妄议国家大事。”
“老夫本就活够了,若是君侯欲对老朽动秦法,老朽也无怨。”
一个庶民老头,竟然把朝中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且还动辄议论皇帝和当朝重臣。
如果人人都像楚南公这样,事情还能了得。
扶苏忍了好一会,还是又道:
“南公先生莫要因扶苏而出妄语,事情传出去,对谁都不利。倒时谁也难保先生性命。”
楚南公听了,一脸平静,像是自说自话道:
“秦皇暴虐之名在外,岂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洗刷的干净的。”
“但是君侯不一样,君侯手上干干净净。君侯什么也不必做,名声便比秦皇高上许多。”
扶苏听了,不敢高兴。
“南公此言,可是要给扶苏招惹大祸的。”
“君侯方才问,谁为得道者,这得道者,如今就在老夫眼前。”
扶苏听了,忽的觉得这老头莫不是在陷害自己。
这外面,怎么可能没有人偷听。
“先生不愿意出谷助我,也就罢了,扶苏这就离开此地。如此东引祸水于扶苏,教扶苏心寒。”
“君侯想请我出山,无非是安定荆楚之地,我有一计,如果先生为之,非但荆楚乡民对秦都归附之心,更有荆楚名士直接投入秦皇麾下。不过此事,非得靠君侯之力促成。可是如今君侯自己都身陷荆楚之地,怕是做不成此事。”
“还请先生教我。“
请,扶苏现在是不敢请了。
这老头若是到了秦国朝堂,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君侯日后,可向秦皇力荐,立昔日楚国的公主华阳夫人为皇后?宣阳夫人,乃先王的妹妹。君侯如今又是秦国的太子,既然为太子,那么母凭子贵,宣阳夫人若为皇后”
“此事,到有些为难。不过,为了江山社稷,我愿意在君父面前一试。”
见扶苏答应了,楚南公这才点了点头。
小童虽然在里面,但是并没有完全睡着。
扶苏和南公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秦皇要立楚国的公主为皇后?
第159章 美人姜溪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君侯想要替秦皇收服人心,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君侯也是在引火烧身。须知,秦皇扫六合,名声既定,若要让天下归心,还得看后继之君。”
“而君侯想请老夫出山,以为天下士人垂范,老夫以为,委实不必。时候到了,民心自然归附于一人。”
扶苏面色冷峻起来。
“先生还是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要是今日这些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扶苏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南公笑笑。
“君侯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以老夫看来,丈夫生子可成大器,此乃为父之骄。”
“这话,只适用于寻常巷陌之间。”
而今,嬴政的年龄只会越来越大,而他确是年华正盛的阶段。
现在算是,为太子最关键的时间段,渡过这个时间段,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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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一味良药。
楚南公眼中闪了闪光,而后又道。
“看得出,与皇帝陛下的父子之情,正是君侯如今最大的担忧。君侯最担心的,便是失去秦皇的信任。”
“先生说了这么多,难不成先生有办法解决这个千古难题?”
南公笑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君侯若是贪酒好色之辈,秦皇会对君侯如何作想。”
“身为一国之储君,做那些荒淫取乐之事,岂不是教我君父寒心?”
“其不然也。”
扶苏听了,自然是好一阵无语。
“我听说,秦国大将王翦战功赫赫,父子二人勠力同心助秦皇平了六国。时至今日,王老将军依旧精神矍铄,在咸阳城郊带着孙儿走犬。”
扶苏听了,这才会意。
南公续道:
“而君侯,一首归心歌,便引得天下士人对君侯驰之往之。奈何君侯这么快就被贬在江东……”
“我明白了,扶苏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南公了。今日,多谢南公先生解惑。”
南公训满意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扶苏也不打扰先生了。此番出行,为保安全,都是隐秘行事,想必到了此事,已经惊动了不少人。”
南公训闻言,对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又做了挽留。
“君侯不以千里水路为遥,来讨教我这个老头子,老头子着实觉得面上有光彩。若是就由着君侯当日来当日归,我老头子日后恐怕在荆楚之乡没法见人喽。”
扶苏闻言,自然一笑。
“这湟水村,别有一番山水风光,那扶苏就留下来观看一番。三日后,扶苏再启程回会稽郡。”
楚南公闻言,不住的点着头。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外面来了不少人,还需整顿,若是惊扰了南公先生,还请先生勿怪。”
言下之意,这院子里是要布防了。
“不妨事不妨事。”
扶苏出了院落,迎面而来的,正是王炎。
王炎一直在外等着迎接。
郎卫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扶苏之后,扶苏也没多犹豫,当即对王炎道:
“那个张仲景什么的,其实正是韩国五代韩相张开地之后,他本名叫张良,字子房。当年新郑叛乱,他也参与过。这样的大盗,但是又为宗室之后,你们几个,将他交给廷尉蒙毅。我相信,蒙廷尉会秉公处理这件事的。”
“唯。”
“另外,池武呢?”
“池卫率被那个大铁锤打伤了。”
打伤?那就是还活着。
“在哪里,引我去见。”
郎卫说着,便带着扶苏往村落里走,王炎也亦步亦趋。
看着扶苏引了一大群人离开,阿诚这才从树上钻了下来,将他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南公。
南公听了,很是惊讶。
“怎么可能呢?子房除了我、大铁锤还有他带过来的家仆,没有对这湟水村的任何人说起他的真实身份。说起来,就算是百密一疏,可是我只是称呼子房的字,而这秦国太子,是如何知晓他的真名呢。”
“那先生,张先生和大铁锤他们还有救吗?”
“我记得秦律之中,谋反之罪,当属车裂。”
“啊!车裂!”
“那先生,我们该怎么救张先生呢。”
楚南公望着站在地上矮小的身影,忽的道。
“我早算出,子房将有劫难,却不知,这劫难是因我这老老头子的嘴而起。”
“可我思前想后,实在是未走漏过子房身份的半点消息啊。”
楚南公不由得哀叹一声。
“不过,为了保住张家最后一点血脉,老头子就是豁上这条老命,也要救子房一命。”
张先生,脾气倒是温和,但是对于阿诚来说,比起会抡大铁锤的力士而言,差的远了。
“那大铁锤呢?”
楚南公没理阿诚,只是拄着杖,望着楚国的天空。
扶苏被郎卫领着进了一户人家,这人家院子里栽着两颗树,一棵桃树,一棵梨树。
这可是春日,桃花芳菲,院子里虽然很是简陋,但是有这两棵树,竟然显得不那么寒酸。
这户人家只有两个弱女子,还有一个小孩。
这两个弱女子,年纪稍大的,正是之前为他引路的那位。
现下倒是没了之前的活泼劲儿,见到秦军,母子三个,一副被俘虏的模样。
扶苏进了房子,见池武还是昏睡不醒。
“他的臂膀还能用吗?”
扶苏两手叉腰,看着池武脸色发白,肩膀上也缠着绷带。
“君侯,这,难说啊。”
扶苏听了,自然心里有些愧疚。
上次被毒死的内侍,扶苏花了重金去抚恤他的家人。
但是这次,池武受了重伤,这胳膊若是不能用了,这可怎么得了。
池武也算是他的远方亲戚的远方亲戚,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个卫率,扶苏觉得,是该把他提一提了。
姜溪道:
“若是臂膀不能动,许是因为经脉断了,可用针灸医之。”
这说话的,是个声若黄鹂之音的女子,扶苏回头一看。
原来是方才那个黄衣姑娘,溪儿。
都说灯下看美人要比平时美上三分。
这小屋子里,点上蜡烛,眼前女子比初见添了些许婉约风情。
医家听了,思忖这小姑娘的话,亦道:
“君侯,确实可以一试。”
“那池武便交给你了,好生照顾,务必要让池卫率活着还咸阳。”
“下臣遵命。”
扶苏又仔细看着这对母女
姜氏从旁边拉着姜溪,显然是要她不要多嘴。
母女两人,姿色俱是上佳啊。
姜氏细看是个哺育幼婴的妇女,胸前鼓囊囊的。‘
而姜溪,初见时就觉得像是一张白纸,干净无暇。
没想到她竟然还懂医术。
在先秦时代,医术也是吃饭的本事,但是女子懂医术的,可谓甚少。
原来姜氏不过是个三十五岁的女子,这么想着,扶苏觉得他方才把她当成姑娘,完全是情有可原。
“你叫什么名字?”
“母亲姜氏,小女名唤溪儿。”
姜溪低着头道。
王炎瞧着这郎有情妾有意的,当即笑了起来。
“我看君侯和这姑娘有缘,不如换个房间详谈。”
姜氏听了,自然不满。
“这可不行,孤男寡女,怎么能共处一室!”
说着,姜氏将姜溪的手紧紧攥着。
姜溪只觉得手腕一痛。
王炎听了,骂骂咧咧的道。
“你这孀妇,我这是给你的女儿机会。”
“好了王公乘。”
姜氏似乎有些不知进退,她直接道:
“没有名分,谁都别想拐我女儿。”
扶苏听了,本就觉得,也觉得这姜氏坦荡的很。
想起南公说的话,扶苏当即道:
“好,既然姜氏如此说,那么我就封姜溪为美人,日后为我妾室。”
这……
一旁的郎卫都惊呆了。
君侯这也太随便了吧。
池武依稀间听到有人说话。
我还在床上躺着,太子殿下竟然想着给自己再纳个夫人……
池武的表情很是苦涩。
————
(删了两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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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三言两语便可暂稳军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次日。
昨夜还是月色空澈,今日天上却下起了蒙蒙细雨。
扶苏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这才从梦中缓缓醒过来。
只是扶苏一睁眼,却发现他身边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陌生女子。
扶苏定了定神,这才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
这……不应该啊。
冲动作案,下不为例。
扶苏拾了衣服披在身上,就往外走。
扶苏起身推开门后,看到小小庭院里,已经胀满了积水。
见到郎卫,扶苏想起来他身边少了好多人。
“池武好些了?”
“回禀君侯,状况和昨日相差无几。”
扶苏亲自过去看了看池武。
彼时池武正躺在塌上昏睡,姜氏在照顾他。
扶苏望着池武面色发白,双眼发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扶苏出了房门,郎卫问道:
“君侯,是那个叫大铁锤的力士打伤了池卫率,当如何处置为好?”
“坑了。”
郎卫听了,却有些不满。
“如此,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卫率的右臂,都动不了了。”
“你意如何?”
“自然是五马分尸。卫率毕竟还算是宗室中人。不对这大块头大卸八块,我等委实为卫率不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秦国将士,本就是兄弟。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你们自己处决那个力士。”
“唯。”
在场诸郎卫听了,一个个这才心里舒服了些。
扶苏望着天下倒下来的酥酥麻麻雨点儿,忽的又问:
“张良,他可有说些什么?”
郎卫有些懵。其他人从旁提醒,“就是那个小白脸。”
“一言不发。”
扶苏闻言,静默了好一会。
萧何、项羽,张良……
张良该何去何从?
昨日在场的两个近身侍卫道:
“那个士人自称他是五代韩相张开地之后,君侯可否要去见他?”
扶苏望着眼前白色雨线。
“若是依律押送去咸阳让蒙毅处置……一路山高水远,难免夜长梦多,还是就地处决,坑了吧。”
笔趣阁
郎卫觉得君侯这样才有点像秦人。
要杀就杀,绝对不能手软。
池武倒下了,扶苏现在身边缺个心腹。
郎卫犹豫了好一会,才对着扶苏禀告。
“昨日,发生了一件事。”
扶苏屏退所有人,听着他说了这件事。
联想到上次那场刺杀,扶苏差点都忘了他的下臂受了轻伤,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的伤口是被人包扎过的。
昨晚上,她还替他包扎了伤口……
想到这,扶苏不经意间微微一笑。
“君侯……竟然不生气?”
扶苏回过神来。
老秦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七国并存的局面,深深烙在每个人心里。
六国人畏惧秦人,这是早有的。****在秦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虎狼之名在外,六国百姓多有厌恶。
而秦国人,作为战胜国的秦人,对于六国百姓,必定自认为高其一等的。秦人之于六国百姓,心中自有优越感。
确实……
“这确实是我的疏忽。我只顾着安抚六国百姓,把天下人都变成秦国人,却独独忘记了,浴血奋战的老秦人,才是我们秦国的根基。”
这番话出口,无疑让在场诸多郎卫一个个心里热腾腾的。
说实话,离开咸阳,名义上跟着太子来受罚,他们也经历和那些将士们同样的感受。
在异乡生活,多有不便,尤其是在这和咸阳内陆地区相比截然不同的水乡之内。
“扶苏若有机会还咸阳,势必向君父亲口言说此事。求君父在当地整编军队,老秦人尽数回咸阳。”
这些个郎卫听了这话,一个个眼中都闪起了光。
这番话,很快就传到了行伍之中。
扶苏这番话,对于诸将士而言,无疑是一颗定心丸。
这样坦然的承认自己的疏漏,而且还承认了老秦人对于秦国的地位,抬高了扶苏在秦国士卒之中的声威。
“你叫什么名字?”
郎卫有些懵。
“属下名字鄙陋,怕是君侯听不惯。”
扶苏听了,兴趣来了,扶苏盯着这人。
又是个和池武一样面庞黝黑黝黑的,但是体格却相当魁梧,而且这小子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这是池武没有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池武年纪大了的缘故。
“有多鄙陋?”
难道还有比黑夫更鄙陋的?
“禀告君侯,属下姓夏名黑。”
扶苏忍住笑,肃容道:
“这有何鄙陋的。池武重伤,他不在的日子,你就接替他。”
————
三天后,雨停,军队来汇。扶苏等人渡江而还江东。
楚南公原本还打算为韩国张家留血脉,试图劝说扶苏,但是没想到,扶苏直接说了新郑叛乱的案子,还建议他不要多事,否则就是株连九族的罪过。
这么一来,楚南公便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喝后悔药去了。
他当时应该打发走张良才是。
扶苏要走,而池武还是重伤,这个秦国宗室之后,扶苏必须得把他带到会稽城里养伤才是。
但是扶苏都登船了,池武还是没被人抬过来。
“怎么回事?”
郎卫回来对着扶苏一五一十禀告道:
“君侯——,池卫率说他找到了治好他伤病的良药,他要留在这里,直到他的伤痛痊愈。”
“什么样的良药?”
郎卫笑道:
“姜氏。”
“姜氏?姜氏是人,又不是药……”
说到这,扶苏没话说了。
池武居然敢睡他的丈母娘!
扶苏自然有些生气。
“我看池武分明是馋姜氏身子。”
众郎卫听了,纷纷笑了起来。
夏黑却道:
“君侯有所不知,池卫率之妻,凶悍异常,不许卫率纳妾。也只有到了这荆楚之地,卫率才渐渐起了这方面的心思。还请君侯成全他们吧。”
“郎有情,妇有意,如何需要我成全。既然他要留在这湟水村,那就让他先留在此地,另外再派些人手留在此地,以防不测。”
夏黑问道:
“君侯,秦楚之战,不少楚国女子都成了孀妇,而我等又居在荆楚水乡,一时半会无法归乡,不知君侯可否开恩,让我等纳楚地女子为妾室,日后还咸阳,也将她们一并带回去。这也是为祖上开枝散叶的好事。”
众郎卫,一个个眼中都燃起了期许。
扶苏自然喜道:
“好——都依你们。”
霍成一向知道,这个夏黑,倒是很会笼络人心。
池武受伤了,他却借着机会直接上来了。
怕是,池武日后可能再也回不到这个他最喜欢最心仪的位置。
————
五日后,扶苏带着他的新美人回到了会稽城。
扶苏刚回到会稽城,就接到了嬴政的诏令。
宣阳夫人见到扶苏身边跟着一个穿着蓝色广袖裙的水灵灵的女子,第一眼就瞧出她是楚地女子,很是欣赏于她。
第161章 我的虞姬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宣阳夫人对她的这两个已经被封为夫人的儿媳说不上有多喜欢。
王琳这个王相之女,靠着她父亲的位置,才坐稳了正妃的位置。
而齐人雪姬,最是貌美,但是娇柔艳丽的皮囊下,却藏着虎狼之心。对她而言,柔弱就是她最锋利的武器。
靠着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硬生生把太子宫室里所有恩宠全部抢去。
而王琳一开始就是个天真烂漫不知忧愁的少女,就像当初的她一样,竟然对女子的邀宠献媚手段不屑一顾。
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吃大亏的。
原本宣阳夫人意欲和重华夫人结盟,但是奈何王琳,竟然认为和她结盟没有好处。
宣阳夫人自然不会提醒她这个。
所幸,他的儿子,对着两个女人,都未投入太多感情。
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宣阳夫人想到这,忽的出神。
所以当姜溪出现在宣阳夫人眼前,这个楚地的女子,从她出现在宣阳夫人面前开始,宣阳夫人就规划起了她的未来。
当着另外两个表面上云淡风轻,暗地里却对这个来自楚乡的女子嫉恨的要死。
宣阳夫人的心头肉成了秦国的太子,如今又回了故乡,双喜临门,她的心病渐渐痊愈,这几个月住下来,可谓光彩照人。
宣阳夫人问过姜溪的名字,竟然拉着她的手,要她坐在她身边。
“貌美还不止,性情也温顺。我荆楚女子,最是温婉。”
宣阳夫人从前还未夸过另外两位夫人,这么一夸,无疑是当着面把姜美人给划到了她那面去。
扶苏笑问。
“看来母上和姜美人很是投缘,既然如此,那日后姜美人就和母上一起住吧,也好陪陪母上。”
姜美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已经被这位帝国最尊贵的女人攥在了手中。
宣阳夫人闻言,脸色一青。
这就是她现在觉得扶苏不一样的地方,他谁都敢顶撞。
就连她这个生母,也不甚放在眼中。
两位年轻的夫人,闻言,自然心里乐开了花。
和宣阳夫人住在一起,就是干脆断了姜美人被宠幸的可能。
老夫人的心思,其实雪姬很明白。
但是雪姬更知道,如今的太子,经历了嗣子一事,已经有了防范外戚之心。
“开枝散叶才是要紧事,你如今膝下只有二子,属实少了些。既然你中意姜美人,自然还是要将姜美人带回你的寝宫。”
扶苏站在宣阳夫人面前,沉默就是屈服。
眼下,他的三个女人都围在她的母上旁边。
王琳等人都察觉出,扶苏和宣阳夫人生气了。
“你们三个先退下。”
“唯。”
殿中剩下母子二人,都是黑着脸。
扶苏直接道:
“君父明年要来江东之地巡游,扶苏想,母上怕是要在这荆楚之地再留一年。”
宣阳夫人听了,有些不乐意。
“你的意思是,要我随你君父一同回咸阳?”
“正是。母君可谓后宫之首,长期离宫,怕是后宫诸夫人也不安分。”
宣阳夫人本就坐镇后宫,是诸夫人之首。
(其实存疑,大多说法是,秦王时有王后,但是秦皇时没有皇后。这估计和当初昌平君叛乱有关系。)
宣阳夫人听了,还是不乐意。
“我的去留,我自己决定便可。”
扶苏拧眉。
“母君这话未免太过儿戏。”
“吾儿如今是翅膀硬了,连母上都不放在眼中。”
扶苏沉色。
“扶苏正是将时时刻刻将母上放在心上,所以才决定劝劝母上。母君在宫中,唯一的依靠就是儿子。虽然君父远在咸阳,但是母亲处事,还是和咸阳宫一样。”
宣阳夫人腾的一下立起。
“秦国灭赵,我之母族,尽数被囚;而今归楚,母族后人,更是寥寥无几。只有虞氏几个后人投靠于我。我看着姜氏不过是乡野之女,在你身边,难登大雅之堂。不若我赐其氏,你封她为虞夫人。如此,两全其美。”
“母君这样做,是执意要扶植虞氏了?”
“你是我的儿子,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助你稳固荆楚之地。说起来,用婚姻扶植荆楚没落贵族,比起带我这个没有名分的皇帝夫人更有用罢。”
宣阳夫人就是为此事生气。
她发现她儿子带她来荆楚,是为了利用她的楚国公主身份。
扶苏闻言,自然道歉。
“都是扶苏不肖,还请母君不要再生气了。”
扶苏说了这话,宣阳夫人心头的气,自然都消解了。
“在这王族之囿,没有心术手段,连活得久些都是难事。你有这样的心思,我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生气。”
扶苏垂首。
“母君大量,儿日后不定不会如此为之了。倒是,扶苏此番去寻南公,人未出山,但是南公给了扶苏一计。”
“何者?”
“尊母君为皇后。”
宣阳夫人听了,心头一跳。
“你知道,我为何久久未被立皇后吗?”
“扶苏当时虽然年少,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此事和已故昌平君有关系。”
燃文
宣阳夫人重重道:
“你既然知道和他有关,那也该明白,让你君父立我为皇后,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时局不同罢了。母君一向性子谨慎,未有好权之心,数十年来在咸阳宫安分得体。这一点,扶苏希望母君一如既往,还是不要生什么扶持他人的心思。”“如今荆楚之乡,流民不安,若是能立母君为皇后,倒是楚地百姓必得安抚。扶苏有把握等君父来了,劝说君父立母君为皇后。”
“再者,扶苏为皇太子,母君本就该是大秦帝国的名正言顺的皇后。”
宣阳夫人听了,自然心动了。
她虽然得不到那个男人的心,但是她最大的梦想,也就是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嫡妻。
否则,她在咸阳宫中,身份属实尴尬。
“你连太子之位都坐的战战兢兢,还是不要在这种不可能的事情上做文章了。”
“并非如此,尊母君为皇后,正可安定天下。君父称天下,身后却未有凤,此非天下人之楷模。早就有群臣吏民私下议论此事,母君为后,本就是众望所归。”
宣阳夫人看着他儿子这么自信,自然是欢喜到骨子里。
宣阳夫人自华阳太后离开之后,在宫中就失了势,也只有他的儿子帮她在宫中立住脚。
今日,宣阳夫人又有了久违的感觉。
她背后有一个强大无比的靠山。
“既然你有意尊我为皇后。皇后背后,岂可没有娘家。依我看,还是赐那姜美人为虞氏之姓,等到她生下一男半女,你再封她为夫人。”
“那母君可答应扶苏,此事之后,母君日后绝不再插手朝政。”
宣阳夫人心中微微有些不高兴,但是为了眼前的利益,她只好暂时答应。
“好。”
“既然如此,那么等到姜美人生下儿子,我到时再封她为夫人。”
没想到,姜溪竟然就是他东阳君的虞姬。
扶苏走后,宣阳夫人心里还是泛着一阵阵冷意。
她很清楚,无论她如何惦记嬴政,但是嬴政都不会想她。
宫里的女人,他一个都不爱。
但是没想到,如今更伤她心的,竟然是她和他的儿子。
竟然和我约法三章……
为了皇位,扶苏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宣阳夫人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纹路。
与其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老去,不如多为他们两个做些实事。
“去传虞氏族长,还有姜美人过来。”
第162章 断鱼之祭,分封之善(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夏日五月,江东之地,活似个蒸笼。
暑气腾起,道路上的行人走在树荫之下,不过几步,浑身便湿透了。
荆楚地区到了夏季,一向湿热难捱。
泗水丰邑。
一群群衣衫颜色各异的妇女手中跨着个篮子,篮子里盛放着箬竹叶包起的粽子,模样玲珑。
一个年轻秀丽女子走在前头,她一手拉着她的长子,一手抚着她隆起的小腹。
跟在他身后的人正是刘季,他手中提着竹篮,走起路来,一步三望,也不知道在寻找些什么。
吕雉走在前头,刘季则在后面吊儿郎当的跟着。
刘太公偶尔回头看见刘季,气愤的牙痒痒。
“都已经是成婚的人了,为什么还是定不下性子来。”
吕雉闻言,微微耳垂一红,但是他的丈夫就是这样的个性。
父亲吕公对吕雉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只能认了。
刘太公一家所有人,都在这一天聚齐,和所有村民一样,带着孩子,前去淮水支流祭祀介子推。
楚地巫觋文化盛行,高冠博带者,到了这个时候,要在一起举行祭祀的节日。
到了岸边,祭师早已经立在舟上。
高冠博带,白衣长袖,口中嘀嘀咕咕念着祭文。
河水并不是很湍急,叮咚叮咚的水声在村庄里回荡着。
刘太公年纪也大了,而且是当地有名的长者。这出名,一方面是因为刘太公识文断字,懂得礼数,家家户户有了婚丧礼仪,都要请刘太公过去镇场子。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刘太公有个小儿子,其名声在丰邑那一带非常有名。
这丰邑,原本是楚国的地盘,后来楚国和魏国交战,丰邑变成了魏国的地盘,但是一连数十年,丰邑还是保留着原有楚地的风俗。
这断鱼之祭,是楚人祭祀介子推的活动。
每年五月初五,楚人都会聚在江边,将提前做好的肉食撒入湖中,喂给鱼儿吃。
今日天气和暖,江水映衬着蓝天,水中满是绿色的绒毛。
师扬手拿起祭文,众人抬手高声诵读,巫师挥旗做法,振袖三下,乡人们齐聚在河边,对着河水焚香叩拜。
待祭祀之礼结束后,刘太公将刘氏儿孙们全部召集到河边一棵柳树下,对他们说他们刘家的来源。
吕雉听了,刘家不过是刘氏一族的旁支,比起他们吕氏,名声差了许多辈。
刘太公对着他的子孙儿媳们道:
“听闻今年断鱼之祭,东阳君和其母宣阳夫人一同于汨罗江边行断鱼之祭。东阳君向来重视地方民俗风情,此番祭祀,使得不少百姓对东阳君更是倾慕。”
刘季直接唱了起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刘太公用拐杖敲了一下刘季,让他在一边跪着去。
吕雉心中不悦,但是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而最近,她很好奇一件事:
“父亲,我听闻东阳君前些日子,去造访了赫赫有名的隐士南公先生。南公先生曰,秦国国运昌盛,命比周长。而秦皇也曾命人卜测秦国国运,秦国太史令却说,秦国未来的命运全系在东阳君一人身上。到底谁说的真呢?”
刘太公听了这话,只觉得吕氏这个女子管的太多了。
当日吕公再三坚持,要把他的妙龄女儿嫁给他的小儿子刘季,这是刘太公万万没有想到的。
但是迎了新媳妇入门后,刘太公却发现,这吕雉性情贤淑还不止,更是知书达理。
若是在帝王将相之家,有这样的女子,自然是锦上添花。
可他们六家不过是务农的人家。
吕雉这样识文断字的女子,很多时候,风头盖过男子。
但是所谓一物降一物,也只有吕雉这样的女子,才能降的住刘季。自从成婚后,刘季确实听了规劝,开始务正业,准备给自己谋个差事。
而且碍着吕公的面子,刘太公一直对吕雉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今天,吕雉议论的这个话题,完全不是她这个妇人该关心的。“
刘太公用他的拐杖敲着吕雉跟前的地。
“妇人当务炊米饮食,怎么能妄自议论家国大事呢?”
吕雉听了,倒也再没说什么。
这已经是在婆婆和妯娌面前失了面子了。
刘季听了,却道。
“要我看,这两个都是骗人的。世上的事,说什么自有定数,实则大多都是人为。”
刘太公听了这话,也不管到底有没有道理,他对刘季这两口子更是不满了。
“竖子!此事也与你无关。”
刘家全家人都在这里,一时间全家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吕雉嫁给刘季,好似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乡里众人都是这么看待这对夫妻的。
刘季身为一个农夫的后代,不想着好好种地,整日游手好闲。
但是村上来了吕氏这样的大户人家,却把如花似玉的女儿许配给刘季这样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混混。
笔趣阁
于是,刘季和吕雉的婚姻,成了小小丰邑的笑柄。
听着这一通笑,刘季倒是习惯了,可是吕雉却羞红了脸。
也是这个时候,吕雉忽的下了决心,她要刘季带着她们母子离开丰邑,到他兄长所在沛县去住。
…………
荆楚汨罗江。
今日,宽阔的江面上,两岸围满了平民围观,河面上,则满是秦国的将士们。
舟上自然满是黑色旌旗。
一艘艘龙头渔舟向箭一样从主船边上发出。
断鱼之祭,本没有赛龙舟这样的活动,但是今日有了,日后也将如此。
扶苏和宣阳夫人,虞美人,以及遗留一众楚国大族,虞氏,班氏、孙氏。
这些氏族,都和楚国王室有着关系。
今日聚在这里,显然是为了公开扶持他们。
这就是分封的好处。
铲除旧有的贵族,扶持新的利益集团,让新的利益集团效忠于秦国。
今日的主场是宣阳夫人,作为昔日的楚国公主,她就是赢秦宗室和荆楚乡民的关键枢纽。
事实证明,扶苏带芈兰过来,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宣阳夫人请了旨,早就在荆楚之地率众祭祀楚国众神。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
这个举动,惊动了荆楚百姓。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祭祀这样的头等大事,向来是贵族们带头做的。
但是楚王负刍被生擒俘虏囚禁在秦国的一个地方,其他大族有心也不感。
这祭祀之礼缺了很久了已经。
但是如今,这原先的国祀被秦国人给续上了。
这样具有宣示主权意义的祭祀行为,对于慑服荆楚民心自然是有奇效。
扶苏相信,远在燕北之地的将闾,也一定在做同样的事情。
至于分封的害处,其实短则二十年,就可以显示。
但是扶苏既然当初敢于力主分封,自然是想过了,日后要如何将郡县恢复回来。
与其放着荆楚之地由着一些原有的宗族把持人心,不如让自己的兄弟们去分了这地方。
贵族阶层对原有楚地乡民的统治影响,还未被根除,必须得有人来替补这个空缺,否则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而让他的弟弟们管理这里地方,是更好的选择。
再怎么说,他们都有着共同的姓氏——嬴姓。
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163章 全民普教,改革初见效(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塞龙舟这样盛大的活动,本来就该是号角连天,何况今日还有一大批老秦人在场。
老秦人虽然赶着马车,在陆地上习惯了。
但是业余玩水赛龙舟,也是不在话下。
一群黑头黑脑的人在水里钻出来潜进去,水声四溅。
再加上,除此之外,划船弄舟也是格外新鲜的体验。
岸两边更是人头挨着人头。
扶苏主动让两边的人下注,对秦国和楚国的勇士们下注,看谁将拔得头筹。
这自然将气氛搞起来了。
而由此,楚国的断鱼之祭,其怀丧悲痛之氛围被改掉,转而变成了一种欢庆的日子。
这也算是文化融合碰撞的结果。
曾经相杀相爱的两国,秦国和楚国,如今真的像是一家子了。
望着这样盛大的场面。
姜溪自然是看呆了。
姜溪怀着崇拜的目光看着扶苏。
姜溪做梦都没想到,她竟然有朝一日会成为秦国太子的妾室。
而上天对她的恩宠和眷顾,还远不止于此。
虽然她出生卑微,但是却莫名其妙赢得了秦国的王后宣阳夫人的青睐,被她扶持成荆楚虞氏的族女。
今日这样盛大的场面,就是重华夫人都未得参加,但是她却有机会来了。
在巨大的龙船上,今日宾朋满座。
扶苏的目光,却时不时停在楼船上的一个小女孩身上。
人人都知道东阳君扶苏立了虞氏的女儿为美人,但是鲜少有人知道姜溪的原本的姓氏。
扶苏本来对这虞氏的人没什么好感,因为几番接触下来,虞氏的人其实有些趋炎附势。
说起虞氏,扶苏自然最开始想起的人是虞姬。
但是,直到今日,扶苏才见了这个原本为西楚霸王的妃子虞姬。
虞姬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
但是小小年纪,就已经粉妆玉砌,不过看着有些高冷罢了。
之所以确定眼下这个缩在虞氏族人怀中的小女孩就是虞姬,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长相,更是因为,这虞氏竟然只有她一个小女孩,其他虞氏女子,都已经成婚的成婚,嫁人的嫁人。
看着小女孩,扶苏又看着姜溪。
眼前这个小女孩,才是真正的虞姬,为楚霸王的虞姬。
而她身边的美女,是属于他的虞姬。
长裙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
喧闹过后,扶苏带着宣阳夫人,虞美人一同回了大秦行宫。
轻车快马,回去倒也快。
辒辌车徐徐行着,车里的人劳累了一整天,这个点,几乎都要睡着了。
只是半路上,扶苏忽的听到一阵声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扶苏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首《无衣》是秦人最喜欢的一首诗。
在古代,《诗经》中广为流传的诗,类同于现代的流行歌曲。
这些声音,不仅仅叫扶苏做梦梦见自己躺在车中,而车就行走在秦国咸阳城大街上。
在咸阳走动,可不需要很多护卫拥簇。
很多时候,两个人跟在后头就可以直接出宫了。
在已经发生过危险的异乡留居,人的心理上时时刻刻处于防备状态。
扶苏偶尔得了空隙,刚睡了过去,而后听到这样的声音,于是这叫喊声也就入了梦。
梦里自然都是老秦人。
这阵声音,岂止让扶苏梦见了咸阳。
老秦人听到这声音,一些年轻点的,上有老下有小,自然眼泪绷不住了,当即掉起了眼泪。
夏黑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荆楚水乡,鲜少能看到一块裸露黄土地皮。
扶苏醒了。
“这是什么声音?”
“回禀君侯,是一群孩子在背诗。”
扶苏自然让夏黑把车停下,去看个究竟。
过了一阵,夏黑回来对扶苏道:
“君侯,是附近学堂的孩子。他们的师傅要求他们必须要把《岂曰无衣》背会。
扶苏透过车帘,看着一群将士被这首歌弄得凄凄惶惶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
老秦人苦思家乡,扶苏也看着过意不去。
也是这个时候,扶苏下了决心。
老秦人的身份,务必要比其他国人的身份高一等级,另外,老秦人必须回到老秦国。
此时,扶苏还没有意识到,他对秦国的最大改造,正是在文教上。
秦国征收的赋税,最终还是被嬴政拨了一部分用于施加百姓文教。
坚持这件事的人,自然是嬴政。
嬴政越来越意识到,暴力镇压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如果这天下还有比暴力镇压更为有效的方式,那就只有在这文教上下功夫。
让天下人都学习秦人的那一套。
不过,这种方法显然是为了思想禁锢。
所有人都习秦国文字,所有人都只背诵和秦国有关的典籍文字,所有人都要了解最基本的秦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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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做出这样的妥协,是因为嬴政不想让他的大军继续在齐楚之地镇压。
嬴政现在需要他的一部分大军回到关中,以应对某些危险的状况。
秦国内部早就出现了问题,军功爵制不适合协调阶层之间的关系。
而嬴政意识到那个问题之后,却发现他原本不愿意接受的分封制反而成了一剂良药。
它让嬴政暂时不再需要战争用战争来缓和矛盾。
比起给功臣武将封地以获取边远地区的安定,嬴政自然更愿意给自己的儿子们。
他的儿子们,几乎没有不听话的。
当然,扶苏除外。
这是他喜欢扶苏的最关键的一点,敢和他对着干。
但是分封制由于是中途再立,再加上嬴政决意先休战,调整内部,稳固秦国,这反而堵死了诸位将军的路。
靠着军功继续晋升,眼下完全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朝中如今更是火药味满满了。
在秦皇嬴政最为巅峰的时期,他和他的功臣武将们的分歧,却越来越大。
嬴政和诸将军们的矛盾,被空前激化。
只是,朝中的这些事情,扶苏自然不知道。
事情朝着远超出扶苏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这半年来,他只是和嬴政保持着单线联系。
眼下看来,荆楚的问题,已经有所好转。
第一级驰道已经修筑完毕,接下来就是第二级驰道的修筑。第二级驰道,主要是为了各个城池之间互相连同,这方便了郡县管理,也方便了郡县互相监督。
修筑驰道,自然还是用募工之法,这个方法,再次被证实有效。
荆楚流民在武力镇压和金钱利诱之下,最终好大一部分选择了放弃落草为寇。
而在历史上,这些流民,原本是被收编入军队的。
天下太平,秦皇目前的政策,都让百姓感到心喜。
于是乎,百姓纷纷出来垦地的垦地,拓荒的拓荒。
第164章 秦皇之治,刑杀立威(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会稽城虽然地处偏远,但是这半年来,会稽上下人人都很忙碌。
会稽郡守殷通一面忙着调集工匠督造巨船,一面实施新的政令。
而宣阳夫人带领荆楚乡民举行了数次巫灵祭祀仪式后,会稽城里秦人和楚人的关系已经不再像先前那么紧张。
楚人在逐渐接受和适应新的政权以及统治者。
扶苏已经接连好几日便装出行,亲眼见到街上的氛围缓和了许多。
只是,这街上原先的荆楚之味不怎么浓厚了,街上越来越多的秦人扮相。
当然,那些老古董们,他们还是选择了留在自己的院子里,穿着他们楚人特有的衣饰。所谓眼不见为净。
扶苏知道有这么一帮老头,但是荆楚之地的百姓能做到如今这个模样,已经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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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不是嬴政。
嬴政要的是一。
扶苏要的是合。
扶苏完全允许荆楚百姓继续他们惯有的装扮。
让楚人一个个全都梳成老秦人的发型,确实强人所难。
但是秦人用着大棒驱赶荆楚乡民做成了这件事。
这都已经是第三年了,楚人不习惯也得习惯了。
不得不说,楚南公说的话,说服力极高。
现在再说秦国不好的话的人已经少了。天下归秦是天命,他们也在享受没有战争苦楚的乐土。
现如今,人人都安于将心思放到自己的生活上。
目前看来,除了赋税高些,统一之后的生活,确实比以往好多了。
再也没有人流血,大家都忙着种地,劳工,务生计。
盛夏六月,一个茶舍里,八张四方的矮脚案上,围满了人。
农闲时节,闲人自然多了起来。
不过荆楚之地,秦人虽然很多,但是一扯嗓门,大家便听得出区别。
而这样的茶舍,本来就是楚人的聚集地。
秦人都是在酒肆里聚会,对于楚人而言,那些秦国将士,就像是这里的地头蛇一样。
这是这条街市上秘而不宣的事。
而茶舍,则成了闲散人员的聚集地。
扶苏易了容,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些调料、脂粉,弄的自己肤色暗黄,脸上更是脏兮兮的,裤管以下露出来的腿上,扶苏也涂上了泥。
这称得上是完美的伪装。
除了少数几个郎卫,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太子最近迷恋上了易容乔装这种事。
而楚人自然也想不到,秦国的太子,居然和他们混在一起,给他们讲故事。
每次扶苏都扮做一个脸上长了癞疮的丑男,混入这茶舍里说书赚闲钱。
而同样易容了的夏黑混在这里面,他则是潜入到人群里给扶苏应和,带节奏。
新卫率,很得扶苏喜欢。
秦楚百姓,只是表面上关系缓和了,但是彼此之间还是互相敌对。
“老许,你这胳膊上是怎么了?”
“自然是被畜生打了。”名叫老许的男人低着头,“唉,不敢提。”
夏黑在这堆爷们里,他看着被称作老许的那个人的胳膊,上面有好几条鞭痕。
大家将目光集中到他的胳膊上,有些话,谁也没有说,但是大家都已经明了了。
老许很是无奈的说。
“秦人计首授爵,以砍头谋生,时间久了,自然人人凶狠残暴,做起事来,也是简单粗暴,生活中有时候也显得性情暴烈。我不过是推车推得慢了几步,就对我鞭笞。”
其他人附和起来了。
“秦皇的本意,自然是要我等和秦国将士和平相处。但是有些秦国将士,哎!戾气太重。打娘胎里出生,就是戾气重。除了他们的皇帝,谁的话他们都听不进去。”
对此,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
“看着也是人模人样的,但是论起来,实则和野兽无异。”
夏黑听到这里,不断的皱眉。
但是这些事,都是事实。
但是夏黑,他也在跟着扶苏,渐渐在反思。
夏黑原本不明白,关东六国的人同样是打打杀杀的,为什么独独叫他们秦国是虎狼之师。
本以为是,关东六国的人,被秦国打怕了,吓坏了。
没想到,战争结束了,老秦人性情暴烈的一面展示出来了。
“秦国人把秦法当做是圭臬一般,人人奉在头顶。丝毫不敢逾矩。可是,这样的国家,竟然还能长久,还真是怪事。”
“南公所言,未必是错。秦皇处事,凡事以法为度,为人刚毅,以刑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不过,未来继位的秦太子,说到底,身体里留着咋们楚人的血液。我听说太子殿下心中怀柔。这秦法,正是秦太子建议始皇帝修修改的。定天下,为秦皇;守天下,自当为东阳君。依我看,合适的很。”
“若非秦太子,我们这些人,都要守秦国的连坐之法。”
“这确实。今岁断鱼之祭,东阳君还和我们楚国的公主一同前去祭祀。还弄了什么龙舟比赛,好是热闹。”
“宣阳夫人本就是我们楚国的公主,没想到嫁给秦王,这么多年销声匿迹,但是心里还会惦记我们楚国百姓。”
听着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扶苏原本还很开心。
“秦太子有我们楚国公主这样的母妃,性子没有随秦皇。若是随了,那可就了不得了。我就盼着,秦太子继位,这天下能安定些。”
夏黑听到这里,整个人都身子都麻了。
夏黑坐在扶苏的对面,微微探头看着扶苏的神情。
扶苏听了,也是心里一个劲的犯怵。
扶苏定定看着这个虎头虎脑的人,从他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种话开始,就注定他的命只能活到今日。
夏黑也是急了。
“老兄,这种话怎么能说。说这种话,不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也就罢了,可不要连累我们。”
如果他继续往下说,其他人开始附和,这茶舍里的所有人,可就都要掉脑袋了。
甚至于,夏黑他自己的脑袋,也可能保不住。
那人听了这话,这才换了另一个话题。
“我听说,秦皇身边的大红人李斯,主张罢黜百家,独尊法术。全国上下士人,都得研习律法,不断调整秦国律法。至于什么五经,诸子典籍,只有皇室的人才能阅览。法家之外,尽数被排斥。”
扶苏走了,嬴政和李斯,自然成了如今的最佳拍档。
“上卿李斯主张设立中央法和地方法,这个法子,听着倒是便利了我们,其实是为了就是适应日后的分封制。而这地方法,主要是设立在齐、楚两地。很快,又一批新法要颁布。虽然这次说秦国是齐法家,但是依我之见,这不过是换了个名目罢了。”
“齐法到了秦国手里,还是秦法。”
其他人纷纷附和。
一个年长的大叔开了话头。
第165章 历史总是惊人的重合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说起来,李斯还是我楚国下蔡人士。我们如今的郡守,正是李斯荐举而来的。而李斯,他的儿子李由,前不久成了三川郡郡守,还迎娶了秦皇的女儿。如今李斯成了秦皇身边的大红人。”
一个身形瘦削但是看着就有些油嘴滑舌的人低声道:
“说起李斯,你们怕是都不知道。这东阳君却和他君父的宠臣李斯颇为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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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听了这话,都纷纷凑了过来。
扶苏听了,很是诧异。
“一个是帝国的太子,一个是帝国的权臣,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在这里的人,都已经认识扶苏了。
因为他脸上的疮疤,特别明显。
“癞头,这你就不知道了。这话正是从三川郡郡守那里传出来的。”
“李由?”
“正是他。这事情,说来也是话长。当初韩国公子韩非出使秦国,被秦王留在秦国,只是韩非颇受秦王喜爱,诸大臣嫉妒韩非。你们猜怎么着?”
朝中的事,怎么传到楚地来了。
匪夷所思。
这会稽,可是楚地最东边。
“怎么了?”
“这李斯,竟然和姚贾合起伙来,将韩非害死在云阳。”
夏黑听不明白。
“可是这和东阳君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秦皇喜爱韩非,于是就将他指给当时年仅九岁的长公子扶苏,只是没想到,不过半年之后,这韩非就陷入了狱中。”
夏黑很是不明白,他看向扶苏,但是扶苏一脸沉静。
显然,这档子事是真的。
说起来,长公子从前可是有不少师傅,被韩非那样的人士教过,也不奇怪。
扶苏的师傅,骑射师傅除外,前前后后就一共有四个。
身为长公子,自然是被格外关注和培养的,师傅很多,这是很正常的。
只是太傅则不同。
古来太傅,不是位高权重,就是王室贵戚。
这样正式设立的官职,在朝中自然是地位极高。
太傅,帝师。
王绾就是帝师,如今位极人臣,已是最好写照。
只是韩非很是特殊,他是朝中的忌讳,所以很少有人提这件事,再加上,扶苏那个时候太小了。
“陈年旧事,无凭无据,传出去,也无法服众。”
说这话时,扶苏的语气已经变了。
堂皇气势,自然有慑服在座凡夫之效。
“嘿,你不过是个小说家,嘴皮子溜罢了。我可告诉你,我的话,都是有凭据的。我的远亲本就在三川郡那一带有名的工匠。因为始皇帝陛下要东巡荆楚,所以他被派了过来修建楼船。这些事,都是他告诉我的。”
扶苏听了,自然脸色一青。
从三川郡到会稽郡,这事情怕是传的太开了。
要知道,谣言可是能把假的也变成真的。
一群老爷们才不担心议论这事情到底有没有危险。
秦国人可管不住他们的嘴,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何况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于是这议论更肆无忌惮起来。
有人催促道:
“这癞头一向是个较真的人,不然也不会跑到这会稽来。别理他了,你快继续说。”
“这怨恨,可能就在这个时候积下的。等到秦国公子成了太子,这李斯身为权臣,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东阳君,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太子竟然不肯。”
扶苏脸色一青。
“胡说八道!分明是始皇帝陛下不许。东阳君是秦国太子,怎么会在短短三年内接连娶朝中两位权臣的女儿。”
这番怒斥,倒是驳的那人一时间身子一僵。
他本就是从他远房亲戚酒后听来的,道听途书耳。
“我说的又不是你,你瞎激动什么?”
扶苏将头扭过去。
会稽的百姓竟然这么议论自己和李斯,是因为自己身处会稽,所以会稽百姓关心自己,这些问题,都值得细细探究。
如今人人都念叨着李斯,但是秦国的国相分明是王绾。
扶苏预感到,王绾大势已去,就连王戊,都忙着靠拢李家。
也不知道朝中如今到底情况几何。
不过,嬴政当时不答应那门婚事,明明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当时被确立为太子。
一国的储君,就算是娶个小妾,那都意义重大。
何况是一个权臣的女儿?
嬴政和李斯让儿女互相结合,那是因为嬴政和李斯关系好。李斯的儿子娶秦国的公主,现实条件是嬴政有个现在的男人都有的通病,重男轻女。
他愿意把他的十几岁的女儿嫁给李由那样大年纪的人。
而嬴政其他公子之所以可以娶李斯的女儿,那是因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公子而已。
但是一个太子,接连娶两个权臣的女儿,这信息量可就太大了。
嬴政本就想把他身上的火给扑灭,怎么又会再在他身上添火加柴呢。
“你这个说书的,说我无凭无据,难道你有?”
一群吃瓜的大老爷们,都拉着扶苏。
扶苏不再说话。
“好了,癞头阿苏,你还是别说了。我们不过是听个乐子。”
扶苏无奈。
那人却翘起了二郎腿,双手环胸,很是挑衅的看向扶苏。
“这两年来,朝中最大的要紧事,就是分封和郡县之争。秦皇和李斯都赞同郡县制天下,而东阳君却和其他朝臣力主分封。东阳君违逆了秦皇的心意,所以才被罚到这里来。小癞头,这件事,总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吧。”
百姓们都是这么理解这件事的吗?
有人附议:
“这皇家的父子两,若是关系处不好,那可比寻常百姓家父子关系处不好严重多了。”
扶苏听了,深以为是。
那个身材精瘦的人又道。
“这事情,到这里还没完。知道为什么如今秦国上下大兴文教吗?”
“为什么?”
“因为秦国太子主张教化百姓。说起这秦国太子来,他可是别的什么都不行,就靠着一张口,竟然说服了秦皇。”
“这倒是。听说秦国太子喜好文赋,不喜欢厮杀。”
“这就是秦太子和李斯矛盾闹大的根源所在。你们知道吗?前些日子,帝国博士仆射淳于越竟然罢官归隐了,你们知道他归隐在何方吗?就在我会稽郡里。”
“好好的博士仆射,为什么要归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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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时刻准备着造反(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自然和李斯有关。去岁太学初成,百家云集咸阳,于太学论列治国之策。这李斯主持来主持去,最后竟然直接把百家给废了,独留一个法家。”
“说起如今的官学,儒家中大多经典,被李斯大刀阔斧的削减删改,直到最后,独独剩下儒家六艺留在太学,以备秦国高官子弟学习。而儒家的孟子,竟然直接被请出了儒家之列。而李斯却把他曾经的老师大儒荀卿归入了齐法家。这事整的,淳于仆射自然不高兴。”
“这淳于越,自然是大力反对这件事,认为这是对两位大家的侮辱,更是灭绝华夏文化的行径。淳于越在朝堂之上劝谏秦皇,而后秦皇一怒之下,就要坑了淳于越。但是这李斯又劝告始皇帝,最后让淳于越活着离开了咸阳。”
“而这淳于越,他也是东阳君的老师。你看看,先是东阳君被撵走咸阳宫,而后又是淳于越被撵离了咸阳。两件事,都和李斯有关。这东阳君和李斯岂能和善罢甘休。而今这三川郡郡守,正在召集门客,商量这件事。”
“因为东巡在即,始皇帝要来会稽看看东阳君的功绩。因为,朝中有人劝说始皇帝陛下,太子在外,于礼法不合,当在朝为妙。而说这话的人,却是秦国如今的廷尉蒙毅。”
这本是朝中政党的分歧,法家为了适应嬴政的高度中央集权制,自然是被抬到最高的位置。
但是在外观形式上,成了朝中人物互相斗争。
但是,扶苏忽的意识到。
即便他对李斯什么也不做,但是李斯恐怕还是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这不就和历史上一样了吗。
照这样的趋势,李斯不久就会成为秦国的相国,而他是确定的太子。
这意味着,沙丘宫变,未必不会重演……
不是我想着要谋反,而是我不得不预备着谋反!
扶苏不可能在这里一直等到嬴政老死的那一天,他奉诏而还。
而且朝中大臣对他向来非议颇多,而赵高那个小人,扶苏给了他恩惠,他虽然犯不着害自己,若是小人心作祟,再整事怎么办。
老大叔岔开了话题。
“如今秦国大兴文教,全国各处郡县设立郡县,以纸张为载体,源源不断的向各地输送祭酒,以为建立官学。全国的孩子们,都必须去上小学。我举得这个事,李斯倒是做的挺对。我等活了三十多,但是只认识自己的名字,而我家小子,却已经会背诗了。”
大家听了,也是乐乐呵呵一笑。
扶苏自然也点点头。
李斯的新政效率,还是很高的。
但是扶苏预感到,就算他日后继位,也必须得面对这座大山,这座坚持以严刑峻法治国的大山。
不知道怎么的,一群人又扯到了诡异的事情上。
这就是这些百姓,议论起来,天南地北,大到皇权政治,小到家里的一只狗丢了,还有灵异事件……
“说起来,我荆地的神鸟,从寿春城被攻陷之后,自那之后便失踪了,原来是飞到了会稽这里。”
“夜间那稻田里,就是凭空升起了火花,那是冒犯了神鸟的缘故。”
扶苏听了,一肚子话给憋回在肚子里。
他想要回行宫,把他的哲学唯物论给默写完了。
在竹简上刻字,可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忽的,扶苏又道:
“据说神鸟是先人的魂灵转化而生,我们楚人供奉神鸟,一是为了尊敬祖先,二是为了求神鸟庇佑我们。只是神鸟尚在楚地,但是楚国已亡,这说明神鸟不庇佑我们楚国。”
这话说的,颇有些天不佑楚的感觉。
楚人听了,大家一起抬头看着扶苏。
“阿苏,你怎么总是胳膊肘向外拐,祖宗可不能忘。楚虽灭,但我们仍然是楚人,而且一辈子是楚人。”
扶苏听了,很是无奈的应道。
“自当是,祖宗如何能忘。”
“要我看,你这个小说家,可比我见过的任何小说家都能说。”
“就是就是,小癞头,话说你平时有那么多故事,怎么今日不说了?”
扶苏无奈道:
“今日大家都在说宫闱密事,这可比我说的故事有趣多了。”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国事我们说归说,不过都是背后闲谈而已,治国的还是那些大夫名将,和我们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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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句话,免了今日所有人的罪。
百姓议君,谁也阻止不了。
杀了他们,只是给他头顶上的白玉发冠抹了血而已。
这样的太子,怎么能是众望所归的太子呢。
“你上次说到文王拉车八百步,周朝天下七百年。后续呢,我们要听后续?”
扶苏听了,只是摇头笑笑。
“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有真才实学的人穿越了,给古代人讲故事讲《搜神记》《封神演义》《世说新语》《金瓶梅》,没文化的人穿越才动不动讲《西游记》《红楼梦》呢。
这就是扶苏认为自己和历代穿越者最大的不同。
“今日我听了诸位的话,也算是给我自己醒了醒神。”
说罢,扶苏将茶碗里的水一喝,然后对着诸位抱拳,潇洒而去。
“切~~”
众人听了,纷纷很是扫兴。
扶苏今日不想说书了,主要是他听够了,也听烦了。
夏黑紧着步子跟了出来。
扶苏已经钻进了车里。
隔着帘幕,扶苏问夏黑:
“如果今日是池武在场,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妄议者,去其舌。”
扶苏不回应,夏黑只好继续瞎猜:
“坑之?”
“分尸?”
……
扶苏忽的问:
“那你自己呢?”
夏黑想了一下,那个工匠可是关键。
“属下先去调查他口中那个齐国工匠,查到蛛丝马迹,一并处置。”
车里一时间没了声音,过了半响,扶苏又问:
“事情到今日,肯定不止只有茶舍里的人听见了,而忽的杀了茶舍的人,你觉得我日后去哪里找人讲书?”
夏黑脸色大囧,说书可是太子无事时最喜欢的消遣。
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日里严肃的太子,面对这样的大事,关注点竟然在这里。
夏黑只觉得自己的三观被猛地晃动了。
“那君侯以为该如何呢?”
扶苏探出身子,对着夏黑说了几句话。
烈阳之下,夏黑整个人身子僵住了。
“君侯,事情闹大的话……”
扶苏对着夏黑定定道:
“闹大的话,我就可以带你们回咸阳了。而你,将从此成为吾之卫率,掌太子宫三百郎卫。”
夏黑还是不敢想象。
“属下虽然见识鄙陋,可是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传到皇帝陛下耳朵里,君侯怕是危矣。”
第167章 致命一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皇二十七年秋,一道由会稽郡郡府发出来的密折,自出了城门,一路向西,风雨兼程,翻山越岭,最终在五日后送达了秦国咸阳城。
男子若非特殊情况,都是要留须冉的。
嬴政早三十刚出头,下巴上就一片浓密。
而今虚岁四十二,胡须更是冉长。
那双眼睛,锐利之色更甚,面上骄横之色更显。
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舍我其谁的意气。
嬴政端坐在章台宫内,听着外面传来的锺声。
宫室里帷幔随风飘动,外面风声雨声一起作想。
又是萧瑟晚秋时。
这锺声,来自太学。
听着来自太学的锺声,嬴政想起了小胡亥。
曾经的小胡亥,如今也十二岁了。胡亥和其他几个年岁相仿的兄弟,已经正式入了太学。
在秦国历史上,庶公子的待遇,经历了低糜的数百年,如今地位被再次被抬升。
嬴政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将分封制异化为郡县制。
那些郡守,不过是原先的秦吏。
秦吏比之诸侯,压不住荆楚齐鲁的刁民,用延续了他血脉的秦诸公子,以分封为名,让他们去镇守边地,这便是嬴政下分封制的初衷。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扶苏带动了一众兄弟,他们向嬴政证明,他们可以治理地方。
也有人,可以治理天下。
嬴政望着他眼前这张地图,思绪纷飞。
去岁冬日,他命令太史令卜测。
太史令的卜测结果可是,秦国未来的命运,全在扶苏身上。
(太史令本就负责占卜,不是写史书的。大家不要误解。言官史官才是真正记载历史的。)
易经之说,不知道可信不可信。
但是嬴政既然选择了立他我储君,自然不会中途再废。
外面的谣言,就像是一支支毒箭,不断的射向秦国朝中内部。
嬴政知道,他必须要做出取舍。
在风雨飘摇的秋日里,胡亥和诸公子一同摇头晃脑的读书。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据赵高讲,他若是读书用功,君父会封他除过东阳君之外最大的封地。
为了未来能在一块封地上逍遥自在,香车美女,胡亥如今自然是发奋学习。
只是这学的,自然是律法。
除了嬴政的儿子,世家大族的儿子们,也一起入了太学。
勋贵之子们聚集在一起,也是学习律法。
以法治国,是秦国的国策。
一时间太学里充斥着诸公子和世子们读书的声音。
太学本就设在皇城里,和皇宫的位置不远。
有时候,风声会把太学里的读书声,送入到皇宫宫墙上。
这是扶苏先前预设的,把太学设在皇城里,为的就是要体现,国家重视文教。
只是偌大的太学,原本应该充塞着诸子百家,但是被李斯一搞,太学院落如今只是个国家最高级大学而已。
先前被命为太学祭酒的李斯,如今被更名为太学令,复居上卿之位。
现下,李斯的耳边,也响起同样的锺声。
这是昏省。
李斯越是走近章台宫,耳边的声音就越来越小。
他又穿上了他的青色朝服。
今日无朝会,李斯又被召去咸阳宫。扶苏心目中的皇宫,在李斯眼中,还是咸阳宫。
咸阳宫是实现他抱负,展示他才华的地方。
有些事,不应该改变。
这是已经和扶苏对抗过的李斯的直观感受。
李由不是敢说出太子要造反那种的人,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造谣的人,其实是别人。
但是据李斯的推测,最不可能的结果就是,这次的谣言,是那个人一手推动的,他想要自己的命,为他的两任师傅报仇。
等李斯入殿,嬴政屏退左右。
“李斯——”
“臣在。”
“你可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李斯作揖。
“老臣振恐,唯望始皇帝陛下明察。”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则谣言。”
李斯头上渗出冷汗,他颤颤巍巍道:
“老臣教子无方,辜负了皇帝陛下的信任。老臣有愧,万望皇帝陛下责罚。”
而一袭黑色冕服在身嬴政,他背对着李斯,此刻在用他的剑挑烛火。
原本正在燃烧的烛火,被嬴政亲手一根根挑灭。
对于不愿意让它燃烧起来的小火苗,最好的处理办法,自然是在一开始就扑灭他。
嬴政听了李斯的这番请罪,脸上布满疑云。
殿内空荡荡的,殿内的烛火,被嬴政挑灭了一半,于是殿中有些昏暗。
“有一个人得到了一块美玉。只是这块美玉,在外然看来,太过耀眼,于是美玉的主人便将美玉藏起来,以日后之用。可是没想到,如今有人诽谤这块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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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子便是这玉。”
李斯又道。
“臣有负陛下隆恩。”
嬴政开门见山道:
“如今谣言四起,朕的这块玉,怕是要被毁了。”
外人盛传,东阳君有谋逆之心,而支持东阳君的人,居然是相国王绾!
事情的根由,关键还是在相位之争。
李由想帮他父亲李斯坐上相国之位。
可是如今一个相国王绾,一个御史大夫冯去疾,这两人互相咬的死死的。
怎么看,也轮不到李斯。
可是李由万万没想到,他得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太子扶苏竟然在离开咸阳之前立了王琳之子为嗣子,还将印玺交给了王绾。
只是李由万万没想到,他和他的幕僚门客讨论这事情的时候,却被几个工匠给偷听去了一半。
李由原本只是想让这件事情只被皇帝知道,让嬴政对王绾心生厌恶。
但是李由没想到,在他还未放出消息之前,荆楚之地已经开始谣言四起,东阳君和相国勾结,有谋逆造反之心。
而放出这话来的人,正是李由。
李斯和太子不合。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被抖了出去。
这种诽谤太子的话,谁人敢说?
等到李由荆楚之地的故交将消息带给李由,李由这才察觉出,事情开始不对劲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消息,再次开始不胫而走,直接在咸阳城里谣传。
李由现在最恨的就是纸这个玩意儿。
因为纸便于携带,而且可以折小,于是这种记载着秘密消息的小纸条,被到处乱传。
而李斯,他则是昨日才知道了这件事。
李由如何得知王绾和扶苏的秘密,自然是透过李斯。
李斯一开始揣测出,编造出这种谣言的人,为的就是毁了太子。
但是,知道王绾和扶苏这件事的人,只有皇帝陛下、东阳君、王绾、李斯、由儿。
这么一来,李斯便开始慌了。
李斯知道,他的儿子李由有一个坏毛病,很多时候,他管不住自己的口。
第168章 李斯自尽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而且,李斯虽然在秦国二十几年了,可是他没有忘记过他的家乡下蔡啊。
而李由也没有忘记。
孩提时的情谊比任何时候结交的友谊都要更为珍贵,也更为值得信赖。
于是李由挺拔了儿时的伙伴做他的幕僚。
李斯完全可以想象,是李由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就在上次李由归家之时,李斯还对李由表示过,他在大秦朝中为官二十几载,如今距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之遥。
现在想想,真是悔不当初。
但是,李斯不会不知道,还有两个人,也知道这嗣子的事情。
东阳君扶苏——
所以,李斯脑海中有另外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是王绾和扶苏联合起来,要弄死他李斯。
但是,他没有证据。
谁会相信,太子会以造反这样的罪名去诬陷他自己呢。
如今到处都在谣传,他李斯为了相位,撺掇他的儿子向嬴政揭发东阳君和王绾之间秘密交易,以扳倒王绾和东阳君……
李斯脸上火辣辣的腾。
而第二天,就是今日,他大清早就被嬴政召来宫中。
李斯下了决心。
那个人为了让他死,不惜以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做赌注,他若是还不死,事情只会闹的更大。
现在,需要死一个人来解决问题。
“事情如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于东阳君名声极为不利,更是对王相的污蔑。而这祸事,皆出自老臣之口。臣无可辩驳。老臣愿意辞官就此归去,以为东阳君和王相正名。”
一面是皇帝陛下长子和恩师,而另一面是李斯和李由。
嬴政会选择偏袒保住哪一个,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嬴政皱着眉。
“朕以为,你会向朕解释。”
李斯吞了吞喉哽,有些话,他不敢说。
本就是毫无证据的事情,而且他如果真的直接指责这事情是太子策划的,那他李家就彻底完蛋了。
“朕宁可相信,这件事只是由几个小人煽动的。”
“兹事体大,如今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君侯名声不保,而这事情的根由,正是犬子。”
嬴政微微闭目。
前不久,他才把他的长女,嫁给了李由。
这种殊荣,朝中其他大臣并没有。
“李斯,你从不让朕失望。但是没想到,这次却是你的儿子令朕大失所望。事已如此,朕绝对不能姑息。朕会严惩李由。”
李由,那可是李斯的心头肉。
“还请陛下开恩。”
“罪在李由,朕如何开恩?李斯,你曾经是朕的廷尉。你最清楚,朕从不阿法。”
李斯肃容,今日前来,李斯抱了必死的决心。
“皇帝陛下,臣早就得悉此次流言,当时便抱了以一死已保太子之名的心思。臣所希望的,唯有以自己一死,以换我儿李由之生路。望皇帝陛下念在老臣为陛下效忠二十年的份上,绕过由儿。”
嬴政听了,更为震怒。
“若追根究底,你们李家谁都难以幸免。朕念在你对帝国有大功,而且是如今这朝中最懂朕心思的人,所以朕刻意对你网开一面。”
嬴政负手,对李斯下最后通牒。
“处死李由,保全你李家其他人,是朕给你李斯的宽限。放眼朝野,为朕如此厚待的,没有第二人。”
这个时候,李斯早已万念俱灰。
嬴政这种请求挽留的话,李斯自然是听不进去的。
李斯如鲠在喉,颤抖的道:
“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让老臣的儿子一死。”
嬴政立在李斯跟前,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嬴政睨色。
“扶苏是朕立下的储君,他未有造反之实,却因为你的儿子蒙受这样的耻辱,日后如何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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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是帝国的重器,这样一把利剑,在朕手中只会伤了朕自己,让他待在荆楚,是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但是现在,李由让朕的部署功亏一篑。”
李斯听了,自感罪孽深重。
东阳君,那可是秦国的前途。
这是上次朝野上下问卜之后的结果。
“朕原本打算,舍弃王绾,但是这样做,日后扶苏永远洗不清自己……”
李斯听到这番话,双目忽的亮了。
他原猜疑,自己始终比不上王绾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没想到,陛下竟然愿意为了他,舍弃王绾。
李斯自然老泪纵横……
“皇帝陛下,臣闻君上此话,此生无悔入秦矣。”
嬴政松了一口气。
“朕知道,你舍不得你的长子。但是朕也很为难。而究其根本,此事皆因你儿子所起。如今舍弃一个李由,足以保全所有人。”
嬴政看着垂头伤心欲绝的李斯,又道。
“好了,李斯,你先回去吧。朕明日便会下诏,彻底理清此事。”
“老臣告退。”
嬴政万万没想到,因为这次的流言,他竟然失去了他最好的政治盟友。
他也没想到,当日那番话,竟然是他和李斯说的最后一番话。
那也是嬴政和李斯最后一次见面。
就在李斯走后不久,赵高匆匆忙忙来报。
“皇帝陛下,大事不好了!”
当时嬴政还在对着漆案发愁。
李由虽然死了,可以让所有人住口。
但是他将短期内不能再重用李斯,但是嬴政原先还打算,这次东巡的时候带着李斯呢。
李斯什么都知道,嬴政身边少不了他。
他们议定,东巡先至会稽,而后再去泰山封禅。
而赵高忽的冒冒失失闯进来。
嬴政见到赵高一脸惊恐。
这可是稀奇事,他身边的人,没有几个胆子小的。
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惊慌失措过。
而赵高,更是曾经手刃过嫪毐士卒的人。
“何事如此惊慌?”
“陛下——”
赵高发出一声惊叫,双目中满是恐惧。
“李斯在章台宫阶前跳下去了。”
嬴政听了,毛笔忽的从手中跌落。
嬴政当即起身,他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剜了一下。
而后其他侍卫也带着兵器闯了进来。
“陛下——”
嬴政见到这架势,这才确定,赵高说的是真的。
嬴政当即瘫坐在自己的王座上,胸前胸后,一片冰冷。
又过了一段时间,外面郎卫将李斯的遗书递上。
这已经是一道沾了血迹的帛书。
“陛下在上,臣兢兢业业侍奉陛下二十年余年,功劳不敢言,苦劳人人见之。臣本欲辅佐陛下安定江山。奈何长子由不肖,竟然惹下大祸,累及东阳君及相国声誉,今欲以一死堵天下悠悠众口。”
“愿陛下放过臣之长子由。陛下也为人父,东阳君之于陛下,便是由之于李斯。唯望陛下明察。另泰山封禅一事,臣失言了。”
“陛下圣安。”
————
冬——
楼船已成,扶苏和王贲一起在船上走着。
李斯自杀的消息,还是王贲告诉他的。
“东阳君可知,前不久,太学令李斯自杀了。”
夏黑听了,一脸不可思议。
随后,夏黑一脸崇拜的看着扶苏。
第169章 武成侯多喝热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哦?竟有此事。我在这荆楚之乡,咸阳的消息,一点也不知道。”
扶苏语气惊讶。他以为,嬴政会下令连坐之罪诛李斯全族。
王贲看着扶苏,他满目疑虑。
李斯身死,获益者可正是他眼前之人。
朝中一向尔虞我诈,没想到君侯来了荆楚,还能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必定是有心之人背后操纵。
王贲本就很敏锐,对于这件事,他微微嗅到了蛛丝马迹。
以王贲对李家父子的了解,这两父子在朝堂上又红又腥,群臣之中,真正心服李斯的,寥寥无几。
李斯一向在朝中行事得体,这么多年来,从无错处。
怎么如今为了相位,检举揭发太子和王绾呢。
不过,他竟然也是才知道,太子竟然已经立了嗣子。而小世子不过四岁耳,尚在学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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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李斯死在咸阳宫,分明是护子心切。
不过这样大的污水到他李家头上,李斯的仕途本就被彻底废止了。
现在好了,李斯以一死谢罪,平息了一切谣言。
“李斯自尽。李家满门皆获罪,全部充入罪籍,于咸阳修筑皇陵。”
扶苏面色还是紧绷着的。
王贲微微作揖。
“这件事,牵扯甚广。君侯声名受损,陛下已经严惩李斯一家,也算是还了君侯清白。”
话说到这,王贲忽的又说。
“依臣之见,君侯不久就可以还咸阳了。”
“还得看君父之意。”
迎着面,猛地吹来一阵冷风。
王贲只觉得这风吹进了他的关节各缝隙处。
其他将士,也俱打了个哆嗦。
扶苏看着王贲脸上有痛苦之色,不免关切。
“武成侯可是身体有恙?若是有恙,还是先回船身吧。”
大庭广众之下,军士皆在此,而且他要陪伴的是东阳君,本就不可怠慢,怎么还能回去待着呢。
王贲肃容。
“君侯放心,不过是小恙,臣并无大碍。”
王贲确实是小病,最近时常头昏脑热罢了。
再强健的身体,都抵挡不住秋冬之日反复突变的气候。
王贲也不例外。
王贲执意坚持,扶苏自然也要陪着他巡视完航船。
只是两天后,侯府传出消息,武成侯病倒了。
扶苏听到消息,自然惊讶。惊讶之余,又不足为奇。
来了荆楚之地的将士,不适应天气,乍暖还寒的时候多有,扶苏早就听说行伍之中有不少人是病卒的。
扶苏午后亲自过来探视王贲。
这是王贲没想到的。
从前望着眼前的成年男子,王贲心中可谓百感交集。从前他心中对扶苏多有不满,但是如今两个人都在这荆楚之地,就像是被抛弃在外两个孤儿相遇了一样。
王贲看着扶苏,自然越看越觉得亲切。
病中之人曾经有过摩擦的故旧,确实是百感交集。
王贲双眼发青,面容更是憔悴,双唇微微泛起白皮。
王贲的胡茬上,还有药渣。
扶苏见到王贲成了这个样子,自然不忍心,毕竟是帝国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虽然扶苏又不是学医的,但是根据他多年来的经验,扶苏还是对着王贲一脸认真的说了那句:
“武成侯,当多饮热水。”
武成侯还以为太子会说些别的,结果就这。
一旁的医家只是觉得奇怪,这东阳君不赏赐些药物,怎么说这种话。
热水不是伸手就能烧能煮。
一时间,堂中气氛很是怪异。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大笑了起来。
王贲觉得扶苏应该是劝他喝药,而扶苏则觉得古人愚昧。
这身体里的毒素,可以通过排尿的方式排出去。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王贲这才道:
“君侯说什么,便是什么。汝等下去准备就是。”
“唯。”
王贲又看了看左右,示意让他们全部在外面等。
“武成侯有话对扶苏说?”
王贲的这行为,倒是让扶苏觉的王贲这是要说遗言的节奏。
王贲挣扎着盘腿坐起。
“陛下很快就要来会稽,臣以为,这是君侯的机会。”
未必,回到咸阳就对我是好事。
“扶苏的事,还是不劳武成侯记挂了。”
“臣多嘴了。”
王贲虽然病中,但是眼下身穿中衣,胸前发达结实的肌肉在这身中衣的包裹下,突兀的挺了出来。
一个盛年将军,即便是病中坐在塌上,其英姿还是不减。
“武成侯还是好好养身体吧。”
“臣听说,君侯曾说过,要让众将士都回到秦国。”
“我秦国将士,才是这帝国的根基。而关西,则是秦人的老家。我确实有让诸将士还家之心。”
王贲听了,心里一块石头微微落了地。
“我率军为皇帝陛下镇压荆楚,已经四年之久,而君侯来了这荆楚之地,又是一年。臣为臣先前的鲁莽向君侯请罪。事实证明,君侯的所为是对的。”
说着,王贲对扶苏作揖。
武成侯这是有事求他啊。
“如今陛下有心让诸公子治理边疆。我听说,另有二位公子,被封去了齐鲁之地。”
“以如今秦国之大,君父一人日夜操劳,也难以将诸地全部控在手中。”
王贲点点头。
“明年,皇帝陛下就要来荆楚之地了,臣以为,这不仅仅是君侯的机会,也是我等老秦人的机会。”
“武成侯位为列侯,享受尊贵,倒是始终不忘老秦人。“
王贲认真道:
“虽然他们都是我的下属,但是过去却都是我的乡邻亲友。虽然名义是在奉诏镇压荆楚,但是实则是被困在这水乡里。”
“荆楚之地距离秦国路途极为遥远,而且我辈秦人,家中都要父母妻小,这长期在外,恐生变啊。”
扶苏很疑惑。
“以武成侯之尊,这些事情,实为边疆之患,武成侯为何不直接对君父说?”
这……
“王某只是觉得,君侯这里或许有更好的办法。如今荆楚之地已经安定,而不出我所料,君侯明岁就可随皇帝陛下还咸阳。臣恳请君侯履行对老秦人的诺言。”
扶苏板着面孔。
扶苏觉得,王贲今日可能是烧糊涂了,说疯话。
“这话,可不像该是一个臣子对一个储君说的。”
“储君虽然是储君,但是如今,君侯也是皇帝陛下的臣子。臣今日也只是请君侯到时一道同王贲为老秦人立言罢了。臣与君侯皆为陛下之臣,自当为皇帝陛下鞠躬尽瘁,结束祸患。待皇帝陛下来了,臣与君侯相约,和诸将士一同向皇帝陛下陈述边地之患。”
扶苏听明白了。
王贲还是固态思维,想着要用战争去解决这件事。
王贲继续劝告:
“其实君侯有所不知,秦国的情况,那是非战不得脱。若是君侯肯在军中多留些时日,就会明白诸将士的心急之处。”
扶苏听了,还是气定神闲。
“此事,我早有打算,待君父一至,到时候,老秦国,荆楚之地,想要晋升的诸将士,困扰秦国的所有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武成侯,时代变了。”
“老秦国可以继续容许战争,但是对于大秦帝国而言,战争就像是一把放在自己心脏旁边的利刃,稍有不慎,就会毁了自己。”“君父不日将至会稽,到时候,你我必定要一同前去迎接,且看到时候皇帝陛下究竟会听谁的吧。”
王贲听了,只觉得自己病的更厉害了,猛烈的咳嗽起来。
扶苏决意走人了。
“武成侯,多喝热水,好的快。我先走了,改日再叙。”
扶苏走了,王贲被内眷服饰重新躺回去。
王贲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天花板。
这东阳君,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我王贲亲自开口,他竟然也没有听劝的意思。
李斯啊李斯,你怕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
王贲心里盘算着他的。
我的话,君侯都不肯听,不知道换了皇帝陛下会怎么样。
“将军在想什么呢?医家说了,要将军多休息。”
面对内眷的关心,王贲只道:
“君侯说了,叫我多喝热水。”
内眷听了,怯生生道:
“妾这就去准备。”
第170章 秦国割肉,改动军制(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皇二十八年夏。
驰道大成,嬴政东巡,经新郑,过旧楚国都城郢,直抵寿春。
此来,一路要务,主要为祭祀山川,以为正天子名。
周天子有制,非天子不得祭祀天下名山大川。
周天子早衰,这天下的名山大川,早就无人祭祀。
至寿春,丞相王绾、卿蒙毅、卿王戊、五大夫杨缪从、赵婴陪嬴政祭祀湘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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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没见,嬴政比离别的时候苍老了许多。
这是远超扶苏意料之外的。
只有赵高知道,这是因为李斯的死。
李斯的死,对于嬴政来说,无疑是一种挑战。
以嬴政,初闻谋逆造谣之风,自然是愤怒,面对明显的罪魁祸首李由,自然是恨得牙痒痒。
嬴政当时就决意,死一个李由,平息一切。
但是当李斯被逼死,嬴政的内心受到强烈震撼。
嬴政察觉到,就在他一手经营建立的朝堂之中,有一股强势的力量,围绕在扶苏身边。
只是等到他来到这里,听闻扶苏在这里的遭遇,他更为清醒。
扶苏对他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这种心情,所有人都不知道,或许历史上的李渊曾感同身受。
只是,嬴政不是李渊。
大权始终在他一个人的手中。
嬴政很清楚,扶苏的脑袋里,装的全部都是帝国。子承父业,他能如此,对于嬴政而言,其实也是莫大的安慰
李斯已经走了,如果他为了一个李斯,反手去折腾扶苏和王绾。
那么到时候,他将不仅仅失去一个李斯,还有扶苏和王绾。
这就是帝王的权衡之术,永远围绕着帝王的核心利益。
碧色湘水,湍流白练,于群山之间环绕。
银色的长带,盘踞在山川之间。
嬴政立在高山之巅的竹亭里,望着眼前浩浩汤汤的湘水。
就在这竹亭周围的茂密森林之中,有不少猴子,更有大猿。
山涧里本就有鸟鸣,大猿小猴,更是时不时在这四野里发出些撕裂宁静的叫喊。
水声浩荡,浪淘不断,白浪不住的拍打着两岸的碎石,有时候会送上几条小鱼。
平静的水面下,暗潮涌动。
嬴政望着这湘水,心情很是沉重。他开始显老态了,两鬓微微染了白色。
这点,让赵高对嬴政可谓是谨慎再谨慎。
倒是,比之显了老态的嬴政,赵高青黑色常服在身,依旧是神采奕奕的,双眼含着笑,却又给人锋利不可逼视之感。
嬴政微微动动眼珠子,赵高就知道,嬴政在想什么。嬴政走到哪里,赵高就亦步亦趋跟到哪里,俨然一条听话的凶狗。
就在此时,谒者令宣道:
“陛下,东阳君和武成候到了。”
嬴政微微横眉。
赵高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幕记在心里。
李斯的死,实在是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在皇帝陛下跟前做了二十年的红人李斯,一处错都未曾有,宁可和满朝文武对着干,也要战在嬴政身边的李斯,最后竟然死于一场流言。
而这流言,还是被楚地的庶民之流带起来的。
不仅仅是赵高害怕李斯,就是其他大臣,闻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如今再见到东阳君,都一个个心戚。
赵高看到扶苏,眼神也微微有些变化。
是畏惧……
“臣等拜见陛下。”
嬴政对待臣子,那是一如既往的严厉,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嬴政对眼前两个人都没什么好感,一见到二人,便毫不留情的道:
“荆楚,多事。”
王绾近日,面孔绷的极紧。王戊也深感最近陪伴在皇帝身边,压力倍增。
谣言之事,牵扯了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李家。
他们王家也被传的很凶。
而嬴政对于帝国的储君和将星,竟然这般毫不留情,自然让在座列位更感惶恐。
王绾眼底略略阴沉,太子敌对李斯,为何却把他们王家也拉扯上了。
王绾深知嬴政最忌恨的就是朝臣结党,自称一派。
现在他们王家和扶苏,可谓是公然绑在一起。陛下对他们王家发难,是迟早的事情。
树长得太大了,就要被修剪,否则枝干太大,更容易招风。
王绾看着扶苏,心里也打起了别的盘算。
太子是想一箭双雕。
将阻碍他的两个包袱一齐除掉。
但是,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断了他们王家这条左膀,又不惜触怒嬴政直逼李斯,断了嬴政右臂,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太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但是如今看来,太子的处境,比他们更为凶险。
嬴政一脸愤怒:
“朕观郡守汇报各地情况,就数这荆地一带滋生事端最多。”
王贲先道:
“陛下恕罪。”
扶苏倒是没想到,嬴政一见到他们就会给这样的下马威。
扶苏唯恐这只是嬴政诈他们的计谋。
毕竟,扶苏深信,以老秦国如今的实力,尚不足以查清楚事情的原委。而且扶苏刻意安排夏黑把事情做的很干净。
等到池武回来任职,事情已经成了。
所以,扶苏断定嬴政并不确定他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事实上,他也查不清楚。
那么,他这是在为失去了李斯而不满。
说起来,李斯的功绩,史书上都写明白了,所以他完全可以代替。
扶苏一脸淡定。
关键时候,还是要吃老本。
相比之下,王贲一脸惶恐。
“皇帝陛下,是臣辜负了陛下期望。是臣无能,未能尽早彻底解决荆楚之患,让皇帝陛下担忧了。请皇帝陛下责罚。”
王贲面前那个男人,却脸色冷峻的可怕。
“三郡虽小,朕却给了你十万大军在边地驻防。朕闻说,不止是荆楚黔首不安,这十万大军,也时常有事发生。”
王贲听了这话,也是心头一紧。
“我秦军中等级森严,以战功晋升,如今三年无兵,天下安定,军中将士不得升迁,军心不稳。而今十万大军更是身处异乡,思念家乡不止,还易感染疾病,军中还曾起过瘟疫,更是死伤不少将卒。臣请陛下未雨绸缪,尽早处理此事。”
听到王贲亲口说这些,嬴政知道,他的秦国到了不得不割肉的时候了。
第171章 罗马法,公民等级(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军功爵制,如今到了正式修正之时。
“丞相——”
王绾微微打了个颤儿,这才缓步上前。
“陛下。”
“你怎么看?”
“武成侯所言,实为国家之患,确实当早除之。军心不稳,国之大事。”
王贲拱手静静立在地上听着,此时他一脸肃穆。其实王贲早就想过了,要么这军功制改了,大家都回去种地,要么,秦国再来几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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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绾哪还有什么主意。
这军功制,一开始就是太子提出要废。
当时王绾就是支持者。
这是吕不韦生前的梦想,他发现秦国的问题就在于,计首爵制太过残忍,容易让秦国百姓失去理智。
但是王绾作为改革的执行者,他最清楚改革的难度。
死守军功爵制的朝中大臣,还是多有。
另外,秦国朝中多的是因为军功晋升出的大夫、更造……
倒是,秦国宗室里的那些人,他们抱着观望的态度。他们希望废除军功爵制,恢复原本的世禄世卿制。
这件事,得回去好好解决。
关键是,现在王绾不知道,嬴政是怎么想的。
原本有个李斯,王绾还能通过李斯的主张判断嬴政的心思,但是现在……
在探求出嬴政的真实心意之前,王绾自然不敢在秦国的立国之本这件大事上打头阵。
于是,王绾话锋一转。
“臣以为,武成侯战功赫赫且有勇有谋,如今又主动提出国中这些问题,想必是武成侯早已有了主意。”
嬴政听了,自然看向王贲。
王贲确实睿智,但是少了他父亲的老谋深算,多了些清澈。
面对王绾的推锅,王贲毫不犹豫就接下了。
“回陛下,臣以为,这军功之制,乃秦强国之本,若是陛下不肯废,必须当加以修正。否则,军心不稳,必乱矣。”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很是惊讶,他猛地侧目看了一眼王贲。
王贲向来看着虎里虎气,威风堂堂。
今日说的这话,也正合他本人的个性。
嬴政听了,眼前猛地一亮。
王贲,那是老王翦给他的一张王牌。
现在看来,这张王牌,还在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嬴政听了,面露喜色,诸臣都看在眼里。
“武成侯,还是意气不减当年。”
王贲老老实实道:
“陛下谬赞了。臣知道陛下要来荆楚,而陛下所忧心的,臣自然要为陛下想到,否则,如何担陛下之俸禄。”
嬴政听了,眼中闪着赞许,但并未再说什么。
今日在列的,只有几位朝臣。只是这在列的,自然都是地位极其高,地位等同丞相的。
王绾也是没有想到,王贲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此时此刻,就连扶苏,都想要把王贲当好哥们了。
这话说的干脆利落啊!
要么废了改,要么继续战,反正再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只是,另外两位君侯对王贲的说法,有些反感。
冯毋择脸色凝重,他没有想到,王贲竟然会说这种话。
冯毋择上前:
“陛下,臣以为革了军功,秦国将士的鲜血将不再沸腾。一旦诏令下达,老秦人势必心有不满。想当初,商君来我秦国,定此军功爵制,不仅仅是为了让我秦国成为诸侯们朝见的对象,更是因为,军功爵制适合我秦国男儿血气。”
“吾也为老秦人,深知老秦人心中所想。若无军功爵制,不仅仅是天下百姓无法晋升,为皇帝陛下打下万里江山的老秦人更是不甘心。”
改革的矛盾,主要在于既得利益和未得利益体之间的矛盾。
冯毋择的进言,自然引起了嬴政的重视。
嬴政捋捋胡须,陷入沉思。
嬴政也想改革军制,但是老秦人和六国人利益如何协调,而天下百姓的晋升通道又将如何。
军功爵制,得有个万全的替代之法。
就在此时,冯毋择却微微看了看扶苏。
这么大的事情,皇帝陛下既然召来了太子,难道就不问问太子。
太子可是当初嚷嚷着要革秦的第一人。
而军功爵制,正是当初改革内容的最大争议。
赵高靠在嬴政左边,而李信,他靠在嬴政的右边。
东巡之行,李信是嬴政点名的伴驾人物。
这个时候,李信觉得,他也得说句话。
他这几年,总是被人指点说他只是有勇无谋。
今日且看他露一手。
李信忽的走到赢政面前:
“陛下,臣以为,这天下既然一统,国内无战事,而军功爵制本就是为战时服务,如今自然是要慢慢修改的。但是在我等商议出完全之策前,还是当发动战事,暂时缓住军心。”
李信这话,乍听觉得有用,实则还是主战。
“臣以为,休战之策,委实动摇军心。而发动战事,可为缓兵之计也。”
王贲倒是没想到,这才几年没多接触接触,这李信竟然说话拐弯抹角起来。
别看李信气焰高,但是嬴政心目中,还是将王贲看的最重。
正因为王贲在嬴政心目中的王牌,所以才需要李信从旁压制。
而李信,东巡之行,他也是重头戏。
扶苏也没想到,他的行为,也改变了朝中很多人的命运。
这李信,非但攻楚顺利,被封高位,在军中威望极高,而且还在嬴政面前使劲蹦跶。
而从头到尾,扶苏还没说上几句话,一直被晾在凉亭里。
风轻轻吹过,松涛万顷在嬴政耳边做响,也带动了众人的衣襟向西飘动。
嬴政看着李信,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
只是,嬴政现在的心思,谁也没料透。
听了这些人的话后,嬴政却将他的目光投到这个他久违的儿子身上。
看着年华才茂的扶苏,嬴政心中自然生出宽慰。
但是,嬴政更希望,扶苏体现他这个东阳君应有的价值。
“扶苏,你意如何?”
“臣以为,老秦人为我秦国根基,当务之急,要先解决老秦人之患。我老秦国为战胜国,而关东六国为战败国。秦人理当地位比六国人高一级,享受更高的待遇。而其他六国人,虽然没有更高的待遇,但是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获取公民的身份。”
弥补老秦人的利益
目前的情况:
秦人:六世在时,我们立功封赏极高,如今你在,我们给你把天下打下来,你什么都不给我们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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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从六国贵族里抢走地方控制权,再次迂回分封。
好吧你学周天子,给儿子分。
我们啥也没了!
气死了!
从始至终,你都不给我们老秦人分好处。
天下大定,本来就应该是我们老秦人收益最大,结果活在军功制度下(等级森严,那些等级低的士兵,待遇非常差,等级高的衣服食物待遇都很高。只能眼红)
不让战,不让分!不让回家种地,老婆孩子见不到!
又气又心疼!
严格来说,我们老秦人白干了!
啥都没捞着。
……
秦皇:
老秦人们心有不满,我知道有这个问题。
但是这解决起来,要分我的地,这不行!
关东的地给了老秦人,六国人不会拥立我,我秦始皇是天下之主,不仅仅是秦人之主。
天下是我一个人的。
决不能分而治之。
庶民而已,我给有功之将封赏就好了,那帮黑头无脑人算什么!
这个问题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个人压着!
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好了。
过了些时日。
那就打一打吧。
(坏心思,一天天想着封地,干脆别回来了!五十万大军被骗去岭南。!)
又过了些时日。
这压着好费劲啊天下不安的形势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唉,可惜我寿命太短了,看看这些儿子,没一个中用的。
这怎么能压得住呢!
不行,我必须活的更久,不然我的帝国要完蛋了。
怎么办呢,何以解忧,唯有长生!
最近发现扶苏其实不错啊。
我失了老秦人的心,让他去军中带一带叭,培养培养感情。
最后一次东巡之行……
卒
结果:压了十几年最后二世一上来,擦!崩了。
秦人:
始皇帝终于死了。
mad,终于死了!
成天把呼三喝四,一点好处不给我们。
自以为是的家伙!
夸你不过是为了骗骗你罢了。
(一万个开心)
兄弟们快看!
项羽把我们家给烧了!他奶奶的!
兄弟们再看!
那个刘邦,他搞分封,跟着刘邦走,我们有肉吃。
走走走!
沛公最好了(●°u°●) 」。
沛公万岁万万岁!
题目:人间真实老秦人
要记得:你们是历史文读者
这本书是历史文,很多读者也对历史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但是大家似乎有一个误区。
看到分封制复起的汉朝灭亡了,就认为分封制有毒。
看到公民等级割裂了国家,就认为公民等级有毒。
一样制度的出现,其实是必然的,是符合当时时代的。
换言之,刘邦当时没有第二种选择,他只能继续分封。
罗马帝国也没有第二种选择,他只能公民法,万民法
那个制度,在当时那个生产力阶段,他是必然的,是合理的。
而主角,作为一个后来者,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但是他逃脱不过历史局限性。
主角只能把当时中国的现实情况和世界范围内行之有效的两千年的历史智慧相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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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作你,你能怎么办。
政治就是不断的妥协,各个利益阶段的妥协。
不妥协你就等着亡吧。
(主角知道这个等级的害处,肯定会取消的。
我写个书天天给你们开作品感言剧透。)
分封制和公民等级的消亡,只是证明了那个时代的消亡,新的利益关系利益集团形成,又得进行再一次的变化。
这不能证明这两个制度本身是有问题的。
拿今天举例子,再过两千年,后人评判如今,也会觉得如今的制度有问题。
就是这个样子啊。
发展就是否定之否定。
主角逆天改秦国的命,他逃脱不了时代,要么顺着时代大潮走要么被历史框死。
不要妄想你一个人能和那个时代对抗,就是嬴政,最后历史也证明,他的帝国被绞杀。
本就没有完美的制度。
希望大家看书可以理智一点,不要那么激动。
你动不动弃书什么,我其实好尴尬,这证明你读书不多,而且还自以为是。
你以为历史上的那些人是蠢吗?
所有人都在历史潮流之中,你跳不出去的。
人类是社会性动物,社会一直在进步,你是参与者创造者,也是被改变者。
人类历史就是集体生存集体进步的智慧。
秦灭六国,不是朝代更替,那是国家兼并!搞清楚状况。
另外说清楚:再有跳读的莫名其妙喷我,直接删除禁言一条龙。
第172章 裁百万之军,建常备之师 (求波打赏!月票!)
嬴政微微攥了攥手心。
不管在哪里,嬴政身边总是悍将林立。
三个侯、二位五大夫,都是有功高爵的武将。
五人乍听此言,自然觉得惊讶,一个个面面相觑起来。
王绾、王戊、赵高三人听了,也是眼中闪着惊讶。
秦国人和六国人分等级,闻所未闻。
虽然秦国人在六国人眼中名声不太好,但是说到低,这七个国家,同出炎黄一脉,皆为中国之民。
事实上,七国的百姓内心也是互相认同的。
只是如今秦国一家独大罢了。
但是这分等级,诸将心中虽然觉得好,但是文臣自然不乐意。他们很清楚的看出,一旦以国别为等级划分对象,天下必有分裂之势。
而诸将,作为嬴政的真正执行者。
他们最清楚秦国的问题。
所以对于皇帝和太子,他们自然更倾向于太子。因为太子愿意保障老秦人的利益,也愿意分封。
秦国每次攻打下一个国家,便立刻吸纳当地民众进入军队,适应秦国的耕战体系,同时让他们熟悉秦国律令。只是速度太快,囫囵吞枣。秦王军令在上,下面的人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去做。至于效果几何,看看流民和藏入山林的人有多少便可以明白了。
很多事,他们都压着不敢说。
好在山高皇帝远,皇帝陛下的耳目,根本不可能达到荆楚齐鲁这样的地方。
思路客
对于嬴政来说,有些事情因为没有被上报,所以也并没有发生。
荆楚之地的问题,也是其他地方的问题。
六国人即便被吸纳入了秦国的耕战体系,但是战争一旦停止,军队内部森严的等级分化,让身居低位的士卒们非常不满。
而老秦人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捞到。
这从前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加官进爵的老秦人们,如今一没有被封地、二不能回家,得守着关东六国的百姓、三更是没有办法晋升,只能看着别人吃肉喝酒,而他们则是吃汤就野菜……
老秦人心里非常不爽。
并非为首的将士们一天到晚想着要谋划战事,事实就是,没有战争,秦人内部的矛盾非常严重。
众将士纷纷在心里捶打起了自己的小鼓,但是他们都对扶苏投以赞许的目光。
嬴政脸色一黑。
赵高看了看嬴政的脸色,他想起了过去一桩事情。
分封之议被太子重新掀起来的时候,皇帝陛下曾为人进谏,建议皇帝将关东的土地,赏赐给秦人,但是皇帝陛下当时拒绝了这样的提议。
那个人,不是别人,是秦国的老将军杨端和。
杨端和原本就在魏地镇压,李信被派去镇压泗水郡等地,他就以老了为由回咸阳养老去了。
杨端和老将军,那可谓是经历了秦国四位君王。
他早就看不下去嬴政的作风了。
杨端和英年时期,为秦昭襄先王效力。那个时候,老秦人生活多幸福,每次打完仗,人人喜笑颜开的。
后来吕不韦专权,秦国将士们对吕不韦非常不满。
因为吕不韦废除了计首爵制。
好不容易嬴政亲政了,早期还好,只是天下一统,秦王原形毕露,竟然没有对老秦人加以封赏。
就是诸将军,只见三侯威仪堂堂,不见众将戍边苦寒之地。
天下一统之后,六国人过的怎么样,杨端和不想,老秦人生活非常不幸福才是真的。
看到这点的杨端和,自然建议了嬴政,为老秦人封赏。
只是皇帝陛下当时听到这个提议,自然否觉了。
“朕为天下之主,而非老秦国一国之主。六国人众,而我秦国人寡。若保老秦国之利,必定逼六国百姓心滋反意。”
王绾复作揖。
“皇帝陛下所言极是。臣也以为如此。”
王戊开始摇摆不定了。
太子这是革军功爵制的节奏,瞧着其他将军的神色,他们是支持太子的。
王贲则曰:
“陛下,臣以为,太子之奏议,未必不可许。陛下心怀天下,愿以六国人为秦人,可是黔首愚昧,目光短浅,未能有陛下之胸怀。若是不加以安抚老秦人,再无战事,军功爵制,实为秦国之毒。长此以往,老秦人势必不会再像往常一般拥护秦国。”
这话被王贲说出来,在场诸位,自然心里皆一阵发凉。
秦国若是不为老秦人拥戴,那还能是秦国吗。
扶苏倒是没想到,王贲竟然在这件事上表现的这样开明。
“陛下,我秦灭六国,实则为兼并,并非改朝换代。老秦人方为我秦国根基,秦人久居边地,苦楚极多。而陛下为老秦人效忠之主,若是陛下都不肯为老秦人谋划利益,还有谁能为老秦人谋利呢。”
扶苏这话说的,只给嬴政一个人留了条后路。
王贲听了,不由得再次侧目看扶苏。
嬴政一时间面色一青,右手更是微微握拳。
赵高听着,心头很是紧张。赵高眼睛咪成两条细缝,双手微微绞起,这父子两刚重逢便上纲上线……
扶苏的威信,就是在不断的对抗嬴政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
皇权之下,众人皆为仆。
唯有扶苏,敢做他们不敢的做的事情。
在场诸位武将,又都是征战沙场的勇士。对于敢公然反抗嬴政的人,自然尤为佩服。
扶苏早就成了嬴政的政治生涯之中的对手。
面对这对手的挑衅,嬴政欣然接了下来。
“朕为天下共主,为天下人谋之。今以天下百姓以国分等级,六国人如何心服。若朕在开国之初,就为日后留下这样的隐患,我大秦如何万世!”
这就是矛盾所在。
嬴政想要啃下六国人的人心,而扶苏想要弥补老秦人的利益。
嬴政的出发点本身没有问题,只是他被困在时空的局限里,他的思维认知局限在过去的一千年历史上,而他本身就是皇帝制度最大受益者,思考问题,也是站在法家的角度上。
扶苏想了想,嬴政如今,应该已经是察觉到了军功制度之害。否则他一开始就对王贲的进言加以驳斥了。
“臣以为,此事可两全。军功之制既然如今弊端尽显,自然当革除。到了此时,臣以为,百万之军,已经到了不得不裁之时。”
裁军!?
一年多不见,太子莫不是疯了?
这个时候,众臣不会认为扶苏是明智。
嬴政的心剧烈的跳了一下。
“此言为真?”
嬴政一挑眉,扶苏自然感到了这件事的压力。
“我秦国养民,主要为耕战体系,如今天下数百万之众。还是靠军功晋升,但是眼下没有战事,不只是我老秦人不满,六国百姓也难以顺秦。”
“是故臣以为,如今到了裁百万之军,建立常备之师的时候。军队内部的等级,只按照类型给予不同待遇,再以入行伍年限分别给予补贴,备国家之急。”
第173章 保住基盘,不怕六国再反(求打赏月票!)
诸将听到这里,已经很有人不满了。
他们是来向皇帝陛下求战的,而不是来改军功爵制的。
没有军功爵制,怎么晋升!
再者,这是祖宗留下来的秦国国策,你今日废了国策,秦国还能是秦国!
李信听了,心里边战鼓阵阵敲打了起来,他很是气愤。
说起来,四年前也是这样。
当时他们初定的太子,就是在拿这件事和所有的武将对抗。
太子还将蒙老将军驳斥了一通。
这过去对武将已经打压驳斥的一幕,一时间充斥着众将士心头。
太子,对于武将而言,是个非常矛盾的存在。
扶苏复道:
“我秦国素来是以兵养民,今天下大安,百姓当务耕地,以食供养己身。再不宜以战为养民之本。长此以往,国力势必亏空。”
(兵:兵戈战争)
“如今七国疆域为一,而据扶苏所知,尚有多地未得开垦,放百姓归乡开垦土地,繁衍生息,备强国之资。国内有人作乱,以兵平之,若有外夷侵扰,以军击之。”
“万万不可再以战争作为供养百姓和调节庶民晋升的国策。”
“对于我华夏子民而言,天下一统,国内将再无战事。我秦国当面对这个现实,若是不革,起反心的,必定先是我秦军!”
刘邦的汉朝之所以建立,实际上是老秦人打天下的第二次胜利罢了。
“而我秦国将士素来骁勇,为我秦国立国强国称天下之根本。今我秦国,若是还保有军功之制,那便是给将死之人递剑。”
这话就像是一把剑,狠狠的切了每个人的心。
就是嬴政,也对扶苏陈述的事实感到为难。
两次分封和郡县之争,老秦人均未获利。
而在最近这次分封之决下定之后,老秦人更是感到心灰意冷。
嬴政原本不在乎这群黔首心里怎么想,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在意。
而且,眼下似乎有了解决这帮黔首的办法。
这话初听起来,觉得非常刺耳。但是对于嬴政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对于在场的老秦人来说,更是疯言疯语。
但是,他们都不敢当着这场面,对嬴政说半个关于扶苏的不好的字。
和扶苏意见相左的人,已经死在了咸阳宫。
不管是意外还是他本人暗中谋划,皇帝陛下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秦帝国继承人,未来会顺利继位。
皇帝和太子,看着不合,其实还是穿的同一条裤子。
他们自然不敢得罪扶苏。
于是诸将都闭上了口。
嬴政问道:
“那,军功之制的替补之法何在?”
“农业为基,大兴工事,另外……臣以为,可允许一部分人经商。发展多种行业,先让天下人皆饱食,人人饱食,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这样的,谁人会去造反呢。”
王绾听了,一时没忍住叹了口气。
这天下虽然为一,但是问题还是太多了。
太子的心思,他也知道。
为了稳住秦国,巩固大一统之世。
但是,太子的主张,却总是悖逆祖宗之法。
嬴政听到这里。
不免又想到一百多年前,秦孝公和商鞅面临的处境。
当初立军功爵制有多难,如今废弃就有多难。
但是,对于嬴政来说,这样的难事,反而成了他定天下之后的又一个目标。
变法!
“一场没有触动秦国利益的变法,本就不是真正的变法。四年前那场变法,不过是对秦国律法的修改重订,对于秦国而言,不过是小修小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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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商鞅变法是为强秦;如今君父废法,是为兼天下。还请君父明察,而今日在列文武也当深思。秦国未来的命运如何,全在今日之决。”
洞庭波兮木叶下,袅袅兮秋风。
于这湘水之滨,诸位将星都陷入为难的境地。
李信看看王贲,他双目含忧,但是搁李信这里,他自己已经有了决断。
问题就摆在眼前。
四年前他们觉得太子太疯狂,如今再看,再论这废除军功爵制之法,他们实则都已经感受到军功爵制对于崭新帝国的拖累。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所有人都知道,到了大秦帝国是否做出选择放弃这个毒瘤的时候。
嬴政自己也没想到,他和扶苏再见的时候,竟然直接议论到了军供爵制是留是废的问题上。
“商——”
嬴政念道。
扶苏接道:
“在各国相互攻伐之时,国家最大的问题在于是否兵力充足。禁止行商,实则为保证百姓务耕织;而在国家统一之时,允许经商,发展工业,实则为富裕民众。届时国家可对此征收高额赋税,以入国库,备军需。”
王绾作揖:
“陛下,若真要在工商之上做文章,未必不可行。但是必须得国家大力把控,若要行商,必须官营,决不可允许私人经营。”
这是王绾的底线。
“祖宗之法,或可变通,万万不可全废。百万之军不愿留者,可以逐之回故里,但是一旦发生战争,臣以为,祖宗之法,届时再起。”
嬴政听了这个,已经明白了该明白的。
王贲听了,只觉得头大。
又是设公民等级,以保老秦人之利,又是要除军功爵制,如今还要允许行商。
王贲抱拳:
“陛下,相国所言,可谓中矣。但是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老秦人之患。边地绝非老秦人愿意久留之地。倒是,臣赞同东阳君公民分级之制。”
老秦人的感情,那是伤不起的。
刘邦汉政权的建立,其实是关西老秦人对六国的二次胜利。
扶苏正是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必须要团结老秦人。
哪怕是,再一次得罪六国人,这老秦人,也必须得稳住。
保住老秦国这个基盘,不怕六国再反。
但是放弃老秦国,转而去给予六国百姓好处,就只会给别人钻空子。
嬴政皱眉。
“如何为之?”
“我老秦人等级自然为高,为一等民。土地赋税功高者免,功低者减;有官府批文,老秦人可在天下各地持文书畅通无阻;另,老秦人开酒肆茶舍,均可免税。”
“简言之,国家可予之便利,全数给予老秦人。”
“另外,关于开垦荒地。于秦国境内,老秦人开垦之荒地,便划定为他们的土地。而六国百姓未在籍之土,皆可为我老秦人之地。只是到时自行登记造册便是。”
“如此,可鼓动老秦人在关东六国心甘情愿扎根。当然原六国百姓在籍之地,老秦人不可随意侵占。但是扶苏以为,有大片荒地在眼前,老秦人也不会刻意前去侵占他人土地。”
秦朝时期,天下还是地广人稀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没有被开发。
嬴政东巡还遇到一个国家没有被攻打下,是为国中之国,历史上唐雎不辱使命,虽然存疑,但是估计也和这个国家有关。
此事虽然荒诞滑稽,但是却又非常真实的展现了当时天下的情况。
“另外,公室官吏录用,原先秦国国籍者可优先录用。而原秦国官吏举荐者,也当优先录用。”
(这个是秦国官吏升级制度,非常先进。后世的文官制度考核也出自这。)
说到这,扶苏为了防止以后那件事的发生。
“另外,若是国家再有大事,征调民夫,老秦人劳役或免或减。”
嬴政听了,看扶苏的目光也柔和了起来。
这是扶苏向嬴政证明,他这个太子被保住的正确性。
就像是,当年李斯害死韩非,嬴政留住李斯。而李斯也一次又一次证明,留下他是嬴政正确的决定。
嬴政大手一挥,直接道:
“可。”
(提前声明:国家之中不可能所有人都满意,只能先一个压榨另一个。等到稳住老秦人,倒时候再撤销掉。而且,六国人对秦国本就有恨。贵族复起是必然的事情。必须把基盘稳住,哪怕是对六国二次伤害也在所不惜。)
第174章 朕有一个梦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望着扶苏,感到欣慰的同时,又对扶苏微微有些排斥。
李斯的死,如果不是意外,那么这就证明,扶苏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个帝王的资格。
帝王必须要做到明断。
嬴政清楚的认识到,他的这个儿子,绝对是大秦帝国合格的掌舵人。
事实上,在此之前,嬴政并不知道如何打造他的帝国。但是如今,能够给大秦帝国指明方向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嬴政望着眼前的扶苏,确有他当年的风采。
所有的父母,都会拿自己当初的青年岁月和自己儿女的如今做比。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一心要建立不世之业的皇帝,他看待他的儿子,自然审视标准更高。
“自楚国灭,朕治天下,一直犹如身在迷雾。如今,却是你为朕拨开了眼前的云雾,让朕重新看到明月。”
扶苏宽袖作揖,不骄不傲。
“臣能为君父分忧,实则为尽为人子之本分。”
修长挺拔的身姿,举手投足在众人眼中都极具观赏性。
一时间人人都看着扶苏点点头。
这次,再也没有人对扶苏有非议。
赵高站在原地,他则是一脸羡慕的望着扶苏。在他看来,扶苏公子之所以受到众人的捧赞,还都是命生的好。
这小子,运气可谓是国中第一了,竟然成为皇帝陛下的长子。
赵高望着扶苏,心里自然是羡慕的不得了。
他母亲是罪籍,因此他们家的人都是卑贱之人,虽然有皇帝陛下,他得以位升至郎中令。
但是这出生,始终是人们心目中的一座大山,任凭你怎么努力,都搬不动。
赵高对此很感到无奈,但也只能拢了袖,也和其他人欣赏着帝国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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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军作为战争的参与者,如今治理国家的二把手,很清楚如今帝国做出这样的转变,都是为了顺应局势。
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皇帝陛下和太子始终还是心向着他们老秦国的。
而且,太子提出的解决办法,于他们也有利。
现下,他们可以大肆圈荒地据为己有了。至少,李信是这么想的。
嬴政也清楚的看到,诸将面庞上带着喜色。但是嬴政内心深处,却对这样的场面感到非常不满。
扶苏的做法,为的是延续秦国的命。
而嬴政,从他为王那一天起,他一直在为他儿时的小小心愿而付诸努力。
那个心愿,就是让华夏为一。
中国人,皆为一家。
【中国:此时仅仅指地域。这又是华夷之辩。华夏四面皆为夷狄,夷狄之中的土地,便为中国。】
华夏一体的观念早已有之,但是没有人实现它。
而成为秦王之后,嬴政主动将实现华夏一体的责任担到了肩上。
这就是他毕生的梦想。
打造一块华夏子民共同生活的乐土。
他要让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变成真正的同一个国家的人。
这片土地上的人,将不分国籍,没有战争。
这样的国家,才是真正的乐土。
黔首愚昧,怨恨寡人发动战争,不懂朕的心意,但是嬴政很清楚,他的功绩,注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三皇五帝莫之能及。
他的功绩,必定会流传千古。
但是现在,嬴政也很清楚,他的梦想远没有完成,还要做更多。
从前是他把这件事想的简单了。
他可以用军队夺取天下,但是不可以用军队治理天下。
而在他用军队夺取天下的这个过程中,老秦人和六国百姓,已经成为对立的了。
这两者之间的矛盾,若是靠争取六国人的民心去解决,那么他就会失去秦国人的支持。
秦人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但是如今没有战事,他们被困在军功爵制之中,没有战争不得升迁,对朕不满。
而六国人为秦国人屠杀,也不愿意和秦国人言和。
而当下,摆在这个矛盾还有他美好梦想面前的是一个更为严峻的事实——他的老秦人,在离心。
如果不是诸臣众将两次表现出对扶苏的拥立,嬴政根本意识不到这点。
至于那些庶民,多是愚昧不堪。说到底,还是格局太低,眼界不高。他们心中没有天下,更没有华夏之观。朕看得出他们始终围绕着眼前的蝇头小利,不知道做对天下有益的事情。
贵族和庶民,天生就是云泥之别。
贵族不仅仅是出生高贵,更是在于贵族见识广博,文武兼修,心胸宽广,格局高远。
这是王绾告诉他的。
他嬴政不是生来就被人踩在脚下的庶民,而是高贵优雅的贵族。
邯郸的经历,让嬴政非常不快活,而在王绾的指引下,嬴政获得了对自己更高身份的认同,这才从过往的阴霾之中挣脱出来。
嬴政时时刻刻都不忘,自己是个贵族。
他想要创建的国度,显然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如今他这个君父,得防着扶苏一不小心把他架空了。
想到这,嬴政心里又是一阵后怕。
扶苏重提分封的事,看似是在为控制边疆努力,实则其中牵扯的利害关系,差点动摇皇位。
这一点,旁人其实并不清楚,但是嬴政,帝国的主人,他在咸阳的眼线和耳目,都让他察觉到危机。
皇位底下的危机。
这个危机不是扶苏带来的,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只是因为他的主张,这些问题得到证实。
老秦人的利益,并未得到保障。军功爵制早就成了秦国的拖累。
而强势推行华夏共同体观念,还会给秦国内部带来了信仰危机。天下为一,那么当初战争的意义是什么。老秦人自己如何看待自己的屠杀……
扶苏的主张赢得了秦国宗室和一众朝臣的心和老秦人的拥戴。
嬴政十三岁为王,坐稳王位的过程,经历了多少波折。
他最清楚不过,一旦扶苏彻底把宗室、朝臣、老秦人全部争夺过去,他这个皇帝,就是名存实亡。
但是,在正式立扶苏为太子之前,嬴政又如何能料到,他的长子,竟然会让他陷入这样为难的境地呢。
而今秦军内部又有人不满,又是对嬴政地位的动摇。
这还是分封的事情牵扯的。
第175章 朕过往太过心急了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与其分封诸将,不如分封诸子,更便于届时收回其权利。
一旦为乱,那么到时,还是秦国嬴姓一族的天下。
分封是为了解决六国土地的问题,六国的百姓的心,他还没有收服;但是当下,他的老秦人,开始表现出不愿意忠于他。
扶苏的劝说,不过是个引导,真正迫使嬴政做出转变的,是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秦国,是兼并他国,而非彻底的改朝换代。
秦国不存在汉朝一切都被推到重建的开国局面,恰恰相反,他是要在改变自己的立国土壤上,在立足老秦国的基础上重新改造天下。
冯毋择主动道:
“东阳君果真是少年英才,依我看,其谋略不输姜太公。”
姜太公,那可是开周朝的丞相。
“武信侯谬赞了,扶苏不过是顺势而为,如何比得上姜太公呢。”
众臣围着扶苏,你一言我一语的夸奖着这个年轻人。
嬴政望着这幕,脸上自然是堆满了笑容,但是心中如何作想,不得而知。
大秦帝国未来的接班人,已经获得大秦帝国所有所有高层的认可。
嬴政也没想到,扶苏才刚和他见面,就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扶苏给了嬴政一个台阶下,嬴政自然顺势为之,他得想把皇位坐稳,然后再慢慢改造他的帝国。
这些老将军们,虽然功勋已定,但是他们的利益,也需要保障。
嬴政双手搭在两边扶手上。
“朕想要看到的,扶苏你没有让朕失望。”
这一声,让现场寂静下来。
“从前,是朕性子太急了。如今看来,凡事还是要慢慢为之才好。”
这番话,实则说到了诸位文臣武将的心坎里。
王绾听到嬴政这番公然的自我检讨,也是非常意外。
王绾竟然有些感动。
他的皇帝陛下竟然在这个时候自我反省了。
而性子急,就是他的皇帝陛下的最大问题。
王绾眼中立刻便盈满泪水。
“陛下——”
嬴政摆摆手。
“王相,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既然为始皇帝,是为天下人的始皇帝,但是在朕成为始皇帝之前,朕始终都是秦王。”
嬴政这番话,可谓是教王贲、李信、冯毋择等人大为感动。
王贲看到嬴政的转变,虎背一弯。
“陛下肯始终为老秦人着想,臣王贲代老秦人谢陛下。王贲愿誓死为皇帝陛下效忠。”
王贲,那是嬴政最喜欢的将军。
王贲的年纪,本就和嬴政相仿,再者,他的身份虽然特殊,可是却能凭借自己的智慧,攻下大梁,拔取几十座城池。
听到王贲这么说,嬴政自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李信微微斜了眼王贲。
怎么又被他抢了先。
李信和冯毋择齐齐道:
“臣等愿誓死效忠皇帝陛下。”
很快,湘水之滨齐齐响起了这一句话。
“吾等是时效忠皇帝陛下。”
这个呼声,在湘水边上可谓震天彻地。
扶苏听着这声音,也不由得一脸佩服的看向嬴政。
论笼络人心,其实嬴政也好会啊。
湘水汩汩,最终分流归于沼泽湖泊。
漫漫长路,最终有了尽头。
这个消息从寿春城传出去后,全国上下老秦人可谓是奔走相告。
老秦人脸上的冰块一时间全部消融,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说气话来,嗓音都提的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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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泽……
大秦军营……
一个黑头黑脑的壮汉拉着他的弟弟两人一同听着斥候聚众宣告这样的消息。
“皇帝陛下还是心系吾等老秦人。皇帝陛下不日将要下诏,天下百姓公民分等级,我秦国百姓自为上等。”
那黑头黑脑的人,正是黑夫,而他的弟弟,就是惊。
黑夫听了,猛地一拍他的大腿。
“哎呀,日盼夜盼的事情终于来了。陛下果然还是没忘记我们老秦人。”
当初秦国率先攻齐,结果楚国人闻声没了战意,攻楚之战,顺利到不能再顺利。
这,挽救了许多秦国人的生命。
那斥候坐在磨盘上,继续嚷嚷着:
“吾等老秦人可以在关东之地上任意开垦荒地,而且不用交赋税。只需登记在册即可。”
那些等级低的秦士闻言,自然欢呼雀跃起来。
他们原本就生活难以为继,如今皇帝开恩,他们自然愿意自由占地,开始劳作。
“另外,我听说,我们秦人可以减免赋税开酒肆旅舍。”
事实上,能回家不待在外面受苦,已经是对老秦人的恩赐了。
如果不是诏令,他们或许要一辈子在外地驻守,直到病死或者老而归家。
惊只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是关东之地?这意味着,我们要在别的地方定居?”
黑夫和其他人听了,纷纷讶异起来。
黑夫挥拳捶了两下空气。
斥候微微扒拉了两下裤管,脸上还是带着微笑。
此时,所有的人都围到斥候跟前了。
驻地的将领也围了过去,这个时候,他们的将领身份,已经没用了。
皇帝是要他们回家种地去了!
不战了!
挺好!
好处就摆在眼前,只要你开荒,那荒地就是你自己的。
黑夫一本正经的道:
“我只想回到关西,和家人团聚。”
斥候双手环胸:
“说这话的,家中必定是有爵位的,且田地极多,所以才会不屑关东之地。”
黑夫闻言,不好意思的笑笑。
他们家确实家境殷实,无需外辟耕地。
只是黑夫微微觉得,这诏令有些虚。
可还有别的消息?
“你想要回关西,届时赋税可依爵位高低或减或免。但是只有在关东,你圈地全免田地赋税。”
惊双眼闪过惊喜。
“妙哉!”
说罢,惊兴奋的叫喊了起来。
黑夫叫止:
“等等!陛下这是要我们都回家种地啊。”
黑夫摸摸脑袋,随后退出了人群。
惊也跟着走了出来。
其他和黑夫一样有爵位,且有田有宅之人,全部都退了出来。
“这天下人分等,实则是为了保我老秦人之利,皇帝陛下果然还是记挂我老秦人。”
而其他那些家中土地贫瘠,且自己在家中没有一席之地的人,继续围聚到了斥候身边。
斥候继续说着,新令的好处。
“我秦人只需获得官府批文,便可于国中四处通行。”
第176 章 渡海出巡,探访东夷岛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但是黑夫,众人喜,他则忧。
惊问道:
“仲兄为何不乐?如此,我们兄弟三人可阖家团聚了。”
黑夫暂时抛却了对这新消息的怀疑,转而双目变得空洞起来。
“真的有这么一天吗?我们老秦人不打仗了。”
黑夫低头望望自己的手,满是老茧。
黑夫还在纳闷呢。
好事来的这么快。
黑夫尚且在怀疑此事的真假,可是远处已经有秦人留起了眼泪。
惊见到这场景,一时间也望着残阳如血伤感起来。
比起战事的危险,在潮湿闷热的楚地戍卫,镇压楚地百姓,更为艰辛。
而且因为没有战事,所以他们的军功无法晋升,也无法为家中带去功勋和爵位。这一切,就相当于,他们被困在了楚地。
惊惊喜道:
“不过,听陛下的意思,吾兄弟几人终于可以还家了。”
黑夫闻言,也振奋起来。
黑夫腹诽:是啊,不管怎么样,我们不用再待在这个鬼地方手受穷受困了。
黑夫老早就发现了,这荆楚的老百姓的日子,过的比他们这些戍边的将士都要滋润。
两个人这才互相碰胸膛。
轻车的车轮飞速的转动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轻。
老秦人做梦都不敢梦的那一天,竟然突然降临在了面前。
很快,军营之中飘出了歌声。
黑夫和惊兄弟二人紧紧握住彼此的手,莫名其妙也跟着唱了起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在帐中昏睡的卫长听到声音,紧着步子赶了过来,他一手按着长剑,一手提着短鞭,走出军帐,到了外面一看,却发现外面已经是一片混乱。
聚众议论的议论,围在一起唱歌的唱歌,更有人把利剑直接丢在了地下。
哪里还有行伍严整肃穆的样子!
“卫长,陛下决定裁减大军,放士卒还家了。”
卫长在原地顿住。
随侍对着卫长说了所有的情况后,卫长很是机敏的察觉到:
“竟然会有这种事?那我大秦军功爵制何在?”
这一声暴呵,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非战,何以升?”
“可,天下大定,本就再无战事。不若还家,种地营生。”
“当是,当是。”
但是卫长还心心念念,想要做个像王贲一样的大将军呢。
……
……
……
会稽郡,松江汇流入海处。
(今上海松江)
崖岸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头。人人都来观望秦皇。
而在海岸边上,更有一大群护卫听着惊涛拍岸,肃穆严整以待。银色贝壳在太阳的光照下不断的闪耀着。
万里汪洋,碧波澄澈。
天水相接之处,宽阔无垠的海面上,飘着一艘巨船,船上面插着数杆黑色的旌旗。甲板上,有一大群人站着。
大家对此议论不已,他们相信,嬴政一定就在人群之中。
甲板上,尽是功臣将卒云集。
众臣跟着嬴政,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如今又跟着嬴政漂浮在这东海上,此时,他们的心情,就像是这大海上面的波涛一样,起伏不定。
骄傲之情,在胸膛里油然而生。
嬴政登高而望,极目远眺。迎着海风,望着东海以东的茫茫一片蓝白交际处,嬴政捋捋胡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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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全新而未知的世界,就在这海的另一端?
“这东海以东,当真有陆?”
扶苏对曰:
“若梦非假,自然是有的。”
这父子两在说什么,旁人自然是听不懂的。
只听到扶苏又道:
“陛下,臣以为,或许可派人东渡,若寻到大陆,不就恰好证实了扶苏所梦究竟是真是假吗。”
嬴政听了,自然道:
“可。”
吞不下大陆,但是可以吞下岛国。毕竟岛国比之小岛屿,还是挺大的。
嬴政对王绾下令:
“王贲——”
“臣在。”
“朕之前命你在这江东之地筹建水军,如何了?”
“不敢延误陛下之期,五万水军,已经备齐。”
嬴政听了,脸上露出笑意。
“善。着三千水军,东渡寻陆。”
王贲深知为人臣子的道理,君王吩咐的,照做就是,不要多问。
但是这件事,可不是寻常事。
王贲复请:
“若是真的探出有陆,三千水师,原路返回吗?”
王贲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找到有这样的大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嬴政挺直胸膛,陷入沉思。
扶苏想听的,自然是一个打字。
嬴政问道:
“王贲,你以为当如何?”
王贲思量了一会儿。
“若真有陆,自当是命其知晓我秦国的存在。到时候,两地互相派使者,沟通往来。”
“善。”
扶苏又问:
“若是无人之境,又当如何?”
这一次,嬴政没有多想。
“派兵驻守。”
“若真如此,三千子弟兵,是否不够?”
上曰:
“朕再给你两千兵马。无论是否无人之境,留守两千将士于东夷。”
王贲心会。
这些将士,前途难测,生死难卜!
“唯!”
众人听了这件事,一个个心里各自敲打着自己的鼓。
这太子不知道又在起什么心思。
去东海之上寻陆,要知道,自己家的秦国问题尚且如此多呢。
自然有很多人认为,太子这个决定,有些离谱。
王绾其实是想阻止这件事的。
王绾早就认为,陛下大修皇陵,太子主张大建皇宫,再加上修筑驰道,这所有的事情,太过劳民伤财。
如今皇帝陛下又派人东渡出海,五千水师,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东渡,就为了求证一块陆地的所在?
这难道不正是君王无道的体现吗。
从前李斯在,王绾不好直接对着和嬴政干。
很多事由着嬴政去做了。
但是现在,李斯没了,但是皇帝和太子,竟然都主张要去探求之外的世界。
待嬴政回到船舍之中,王绾趁着其他武将没有陪同,他私下去找了嬴政,扶苏自然也在。
这也算是亲戚碰面,只是王绾见到扶苏,两人自然没以前那么亲切。
嬴政自然知道王绾这个时候来是干嘛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嬴政现在才发觉,王绾其实和吕不韦的政见是一样的。
王绾想要建立的,也是仁政。
(又是****,又是徐福东渡,我就觉得,日本肯定和秦朝有关系肯定没跑。
但是日本这个失败的例子,也告诉我们,****不可取。
然后求证:当时日本究竟是空岛,还是有野人在?原住民什么的,语言空岛不通,是屠杀还是驯化……
论政治的破坏力。
接下来有些地方必定会写的很凶残,很暴虐,但是也请大家见谅。
然后东夷这一块,大家联想当时欧洲开辟了大航海时代,对于世界人民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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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陛下,如今国中之事尚未彻底厘清,陛下却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命武成侯负责此等东渡之事,未免太过耗费人力。臣私以为,陛下当暂缓此事。”
嬴政听了,自然皱眉。
扶苏挺身而出。
“扶苏倒是以为,若是真的对扶苏所梦加以证明,这世上究竟有多少海洋,多少陆地。到时候我秦国上上下下的国人,都有了来自外界的压力,天下人自然更会向心。”
王绾又问:
“不知太子究竟何梦啊?王绾亦想听个明白。”
嬴政对此不甚高兴。
朕从未有过任何人托梦自己,唯独扶苏有,还是两次。
若是人人都知道,有姜太公托梦在先指引扶苏,朝中那些原本就对朕不满的臣子……
岂不会伺机而动。
嬴政现在看着扶苏,就像是看着一颗随时会坏掉的鸡蛋。
扶苏看着嬴政面容严厉,他自然也不敢再多言。
太子之位来的容易,丢的更容易。
扶苏笑笑:
“扶苏这个梦,还是只对陛下说为好。”
王绾听了,也不再多事。
这太子一到皇帝陛下跟前,便立刻复宠。
他王绾也是看懵了。
原来,他们两父子之间,还有共同的秘密。
只是这么看来,他们王家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扶苏复道:
“中国自古便为天下之中。中国之外,皆为夷狄。对于我泱泱华夏,夷狄只有臣服的道理。扶苏认为,五千水师一到岸,到时正可以显示我泱泱大秦之国威。”
“君父,臣认为,君父如今当同四方夷狄建交,南蛮北胡东夷西戎,皆当朝拜君父。”
“君父既然为皇帝,正需要四方来朝贺,以彰显大秦国力,炫耀国威。”
嬴政听到心旌摇荡,四方朝贺。
他本就是远比当时的周天子更有建树,如今看来,更是
这就是扶苏开世界地图的目的。
将世界的真实面貌呈现给大家,另外,再将早在八百年前就有的华夷之辩与此联合起来,以为华夏统一体正名。
如果,大家心目中,只有一片陆地,那么这片陆地上的人,或许会各行其是。
但是大家得知,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地方,许许多多的国家,这个时候,他们自然而然会拥立自己的国家。
尤其是一个占地面积极高,而且拥有居于世界前列的科技文化水平的国家。
曾经有个命题摆在扶苏面前,如果两千年前人们认清了地球,结果会如何。
那么如今,这个命题将成为现实。
未来无法预料,但是这个时候,树立起文化自信,民族自信,家国命运共同体,绝对是可行的。
而扶苏不仅仅给秦国带来了改变,当下看来,这改变更是对世界的。
而对扶苏的这番说辞,嬴政更是有了新的目的。
嬴政对此喜不自胜。
“善。”
王绾听了这话,自然憋了一肚子气。
嬴政对此很感到高兴。
“此次革秦之弊,你出了大力;朕本就该嘉赏你。”
“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扶苏一脸为难,随后作揖道:
“臣并未所求,惟愿君父身体康健,固大秦河山,驭万民之心。”
王绾则冷眼瞧着这小子。
他有预感,他又在憋坏。
嬴政也看出来了,这小子是心里有事。
“今日在朕和王相面前,你有什么心事,都可告诉朕。”
扶苏还是不肯。
“臣不敢让君父为难。”
嬴政自然来了兴趣。
“究竟是何事?”
“臣在这荆楚之地,曾拜访当地有名的南公。”
王绾知道这南公。
“可是楚南公?”
“正是。难道说,丞相也认识此人?”
“正是如此。说起来,这南公世家,还是当时周天子时一脉,流传至今,竟然没落在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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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拜访了他,他可有什么话告诉你?”
扶苏为难再三,折腾的嬴政面色微微有些不耐。
“究竟是说了什么?”
扶苏这才道:
“回禀君父,南公先生对扶苏说,如果要安定楚地,有一个极其简单的法子。”
“说——”
“尊扶苏母君为皇后。”
嬴政听了,自然心头一震。
王绾听了,当即也悟了。
宣阳夫人是楚国公主。
楚国公主为皇后,必定会向着楚人。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但是嬴政却不这么认为。
我大秦朝中,数次为外戚把控朝政。尤其是楚国公主。
若非当时有吕不韦在,他或许当时就在华阳太后的压力下,立了宣阳夫人为王后。
但是如今,楚国已灭,再立楚国公主为皇后,未尝不可。
关键是,立楚国公主为皇后最好的例证,此刻就在他眼前啊。
他嬴政明诏天下,扶苏是帝国的储君,这就承认了,芈兰是他的嫡妻。
“此事,朕会交予群臣下议。”
如果交给臣下议论,那么此事十有八九成了。
“那么,臣便派人送母君回咸阳了。儿留这会稽城便可。”
“不。你不必留在会稽了。此次东巡,你一直伴驾即可。届时,我们一同还咸阳。”
“君父,臣还是留在这会稽城吧,免得给君父添乱。”
“秦之弊端,积压已深,此次回到咸阳,诸臣少不得再议,到时候,必定诸多非议。”
扶苏刚要答应,嬴政忽的又感慨道:
“李斯走了,朕身边需要人。”
王绾和扶苏俱是心头一惊。
扶苏只道:
“臣随君父一同东巡便是。”
这日后,又说不清了。
但是,改革……
扶苏深知,这绝非他规划的那么简单。
咸阳城里,多得是守旧的老顽固。
就只有,扶苏再次陪在了嬴政身边,陪他东巡。
看着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秦国士卒,扶苏内心却充满忧虑。
不仅仅是扶苏,嬴政内心深处,也满是担忧。
这个制度,谁都清楚,它是有祸患的,若是不除,天下不安。
等级一分,六国百姓闻之,势必心中有落差。
但分公民等级的事情,本质上还是针对庶民的。而且方才不过是个大致的框架,还需要细细商讨。
再者,对于六国庶民而言,目前不宜放晋升通道。
要让老秦人真真切切感受到,秦皇最注重的他们的利益。
华夏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必须是建立在巩固老秦国基础之上的。
这就是难处。
想必当初刘邦下郡国并行制度,也是如此。
但是大秦帝国面临的情况,远比刘邦面临的情况要复杂。
六国没落贵族,肯定还有人伺机而动;
而历史也证明,这个时候,平民阶级已经有了力量,在登上历史舞台;
大秦帝国是兼并天下,不是改朝换代,不能推到重来,必须保住基盘,等级之分,虽然无奈,但是必须为之;
而和平之世,军功爵制必须退出历史舞台,那些将士们必定有人不肯心服;
分封再起,诸子虎狼之心必显,到时候,嬴政又将如何压制。
内政尚未处理完毕,可是外面夷狄,已经渐渐强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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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初拟户籍等级制,蒙武病逝(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晋升通道的打开,或许三年后,或许五年后,或许,等到他继位。
关键是,要先满足老秦人的利益。
扶苏很清楚,这样的公民等级的划分,是把老秦人抬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
子曰: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
国内百姓不公,这已经是浮在面子上的现实。
六国百姓闻之,自然知道自己是低人一等,心中忿忿。而明显的制度倾向也注定,时间一久,老秦人将处在一个更高的阶层。
这些人之中,就有扶苏想要扶持起来的新贵族。
矛盾很明显,所以接下来,就是等,等到时机成熟,撤销所有的等级。
但是那个时候,阶级已经固化,原先的受益者已经在上,他们所拥有的资产,会让他们盘剥受益低下者。
身为一个穿越者,扶苏比谁都清楚,这个制度意味着什么。
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
国家之中,阶级之间的矛盾本就是不可调和的。
调和的方式,就是改革;而解决的方式,则有二,改革为其一,革命为其二。
历代以来,皆承秦制,国不思变,两千年的封建史,这在人类历史上,也算得上是罕见的。
而人类发展到极致,就是共产。
共产伟大梦想的土壤,必然是建立在物质生产力高度发达的基础上。
而现在,对于中国来说,尚且处在实现这个梦想的第一步。
作为一个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不是别的,是熟悉历史发展的规律,是明白人类应当前进的方向,是懂得科技才生产力的关键。
但是,作为当权者,要想让当今天下和世界的命运,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就得先确保秦嬴宗室的政权稳如磐石,必须把利益给予老秦人。
这就是国家,它的本质是一台机器。
而秦国人,就是这台机器的动力,也是根基。
但是六国人原本的利益,也得适当的加以保障。起码得兜个底。
虽然扶苏预感到,六国贵族势必会卷土重来,但是,他自然是不乐于国内动乱的。
说到底,都是他大秦帝国的子民。
眼下这个等级,就是给老秦人看的,也是为了给废除军功爵制做过渡。
士人贵族什么的,扶苏管不了,他们注定是新时代的牺牲者。
但是六国庶民的土地!
谁也不能动!
律法必须明令禁止原六国人的土地,任何人不得侵占,违者家产充入国库,三族皆为奴。
但是扶苏相信,只要秦国本土的地,给予免税减税,老秦人还是乐于回到自己的土地上。
另外,散军队回家,还牵扯到常备军的建立。
废了军功爵制,那些渴望继续晋升的将军,又该怎么办。
想到了这些事,扶苏自然开始执笔写起了条条框框。
用一些手段,把老秦人留在老秦国……
关中户籍子女,皆可入小学免费就读;关东户籍子女,入室学习需要资财。
关中户籍百姓,田赋为十分之一,杂税免;
关东户籍百姓,田税为三分之一;(这比之历史上的三分之二,已经好了太多。另外,修长城、建皇陵等刑徒,越南五十万大军,长城守卫军,也需要粮食供应,这是后期秦朝赋税猛增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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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兵养民,这代价太夸张了。
而既得利益者,又不肯废军功爵制。
如今给了关中老秦人既得利益,再废军功爵制,阻力自然小,到时候,战争,也就不用再起,无需耗费国力。
秦国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从战争中缓过来。
至于怎么缓,秦国人靠减免赋税,但是这个时候,福利制度,怕是要取消,关中老秦人当自己养自己。
而六国,且看分封的诸公子怎么解决。倒是,诸公子只是在蕞尔边地为君,这么看来,嬴政好小气的说。
还有那么多弟弟啥都分不到呢。
借着革除军功的借口,把赋税给减下来。
还有,关中户籍为贵,天下百姓可以立功获取,比如发明了有利于农耕的器物,专利权可以搞起来。
另外,扶苏想把连坐制度给取消了。
只是朝中之人,未必赞允此事。
这时候,扶苏想起了一个人来。
这么久不见,不知他在咸阳可还安好,还有蒙武老将军,最近又如何了?
今夜,是十五,明月高悬。
扶苏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轻花飞舞,身后灯花渐瘦,又是一宵。
扶苏刚要回去奋笔疾书,忽的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响动,像是军队出行。
夏黑忽的推门而入。
“君侯,大事不好了。”
“何事?”
“护军都尉蒙老将军于咸阳归天了。”
扶苏听了,嘴巴微微张了张,想要说什么,但是又没说出来。
“陛下可已知晓此事?”
“自然是知道了,此乃咸阳急报。另外,上卿蒙毅请陛下下诏,命蒙恬将军回府奔丧。”
“那陛下何意?”
“这,臣不知啊。”
夏黑说着,双眼一片红。
扶苏出了门,一路走过来,行宫中,一片悲怆气氛。
等到扶苏请求得以进入,王绾、冯毋择、王贲、王戊、五大夫几人都已经在了。
殿内人人都不敢噤声。
嬴政得知这个消息,瘫坐在上。
这时已经是月在中天,此时的嬴政,身上还是中衣,王贲和其他人也穿的都是常服。
看的出,这个惊人的消息,惊扰了所有人。
大家顿时都像是苍老了许多,列位武将,尤其是王贲,他也是黑着脸,双唇紧闭。
对于秦国而言,死去这样一样护军都尉,自然是噩耗。
王绾和蒙武的岁数,其实相差无几,但是蒙武竟然先去了。
而且谁能想到,蒙武竟然是在始皇帝第二次东巡时病逝。
“本就年老体迈,再加上接连操劳,又突感风寒,是故都尉病逝。”
王绾作揖。
“陛下,彻侯勇武侯为国操劳毕生,该以何礼制葬蒙老将军?”
嬴政蓦的从位置上腾起。
“朕当亲自为武成侯送葬。”
王绾自然劝阻。
(始皇帝驾崩死亡倒计时——大家猜猜还有几天)
第179章 风云将变,蒙氏兄弟 (求打月票推荐票!)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陛下东巡,是为了安定天下,慑服四方。如今闻得都尉噩耗,贸然回之,就是蒙老将军在世,也不会同意陛下这么做的。臣愿意代陛下返回咸阳,主持丧仪。”
王绾和蒙武,皆为老臣,同朝为官多年。
不论怎样,蒙武,我王绾都该回来送你一程。
只是,你为什么走的这么急,我们两个人,竟然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嬴政听了,起初也被说动了。
他的东巡之行,是早就定下来的。
如今贸然返回,自是不妥。
但是当嬴政看着年纪尚轻的扶苏,他心中腾起另一层顾虑。
朕的威信,在朝中一失再失,无论如何,必须当加以恢复。
“东巡,定六国也;蒙武,朕之右臂也,焉有人丧失右臂却还不顾者?”
王绾听了,自然一时间无法回应。
“可是陛下别忘了,此番我等离开咸阳时,陛下对蒙将军说了什么。陛下曾说过,此去,主要为震慑楚民,另泰山封禅而还。”
冯毋择也认为,人已经死了,现在回去也不过是徒劳,而且皇帝陛下此行还有要紧之事。
“陛下,蒙老将军已故,陛下便是追悔,蒙老将军也不会复生。而且蒙老将军等的是陛下泰山封禅而还啊。”
嬴政看着扶苏,他心头自有打算。
“蒙武老将军,为朕之天下,鞠躬尽瘁。如今他病逝,朕必须回去为他发丧。至于泰山封禅,朕年后再去。另外,传诏下去,关中为蒙武老将军服丧七日。”
冯毋择听了,自然为他的皇帝的这份心意给震慑到了。
王绾无奈,微微后退,王绾望着忽然多出来的扶苏,而后又看看嬴政的神色。
王绾撇向两边的胡须微微抽了抽。
太子对皇帝陛下的威胁,已经远非地理位置的远近可以威胁了。
依我看,此次陛下带太子回去,是为了更方便管控太子吧。
“相信蒙老将军在天之灵,得悉陛下之心,必定感到无憾。”
嬴政点点头。
“派人命蒙恬速归咸阳。”
赵高上前。
“下臣这就派人前去。”
王贲忽的作揖:
“陛下,臣也愿往。蒙老将军本就为王贲长辈,此番,王贲必须得回去。另则,我秦民等级划定一事,还待群臣商榷。”
嬴政自然道:
“可。”
事实上,对于嬴政而言,这件大事不解决掉,他也实在无法安心继续东巡。
谁人都知道,泰山封禅只是个仪式罢了。
大秦帝国眼下还有更为要紧的事亟待解决。
借此机会,召回群臣。
朕要在朝中大肆清洗一番。王贲又问:
“那探访东夷之事,当由谁人负责?”
嬴政迟疑了一会,显然对于此事,他并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陛下,臣之卫率池武,有勇有谋,臣以为他可胜任此事。”
赵高心里一惊。
池武,过去陛下的亲卫。
这人素来和他的脾性不合,所以他当初把池武分成了长公子的郎卫长。
当初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池武或许会成为像樊於期那样的将军。
而樊於期,他错就错在,跑到燕地多嘴多舌。
这下,池武要被提上来了?
嬴政听到这番话,自然很不乐意。
但是殊不知,池武此时就在这堂外。
太子的卫率,可以随行到门口的。
嬴政肃容。
“区区卫率,如何能担当此任?”
池武听了这话,一颗心倏的从天上云端掉在了泥坑里。
池武一心想着升迁啊。
池武他知道上面有赵高在搞他,但是这么多年,他兢兢业业护卫长公子,教导长公子骑射,辛辛苦苦培养帝国的继承人,难道他为的是长公子吗,他为的是大王,为的赢得大王的青睐。
但凡是个秦人,都渴望有一天自己可以上疆场,杀敌立功。
这是他们秦国男儿的夙愿。
但是池武没想到,皇帝陛下这口气,显然是没有把当回事的。
池武忍了忍,剩下的话,他全然没有听进去。
他这帮为皇帝陛下着想,太子的事事,他都禀报于皇帝,但是看皇帝的意思,明显是不愿意让它升迁。
十九年了。
我池武做长公子的郎卫长十九年了。
原来不是我没有将长公子带到成为出色的储君,而是因为皇帝陛下自始至终不想升迁我。
池武暗暗吞了一口气。
扶苏问完之后,脸色也像是被霜打了一般。
过了顷刻,嬴政继续道:
“我看屠唯赵佗两人,久居咸阳而无所事事;荆楚之事,交给赵佗,而屠唯生性豪放,我想他去东渡出海,替朕探访东夷。五千水师,任他调遣。”
王贲听了,却觉得事情不太妙。
屠唯那人,王贲比谁都了解他。
这小子,他不甘于人后,他不愿意做个裨将。
说起来,屠唯的年纪,不比他小。
他王贲能有今天,靠的是始皇帝的提拔。而皇帝之所以会提拔他,是因为他的父亲王翦。
至于屠唯,他想升迁,只有靠军功。
之前在咸阳,他是可做了不少事。
王贲隐隐有预感,这其中,必定是牵扯到了什么。
看来这次回去,朝中要有大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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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咸阳城,缟素一片,城中架着三叉火盆,街上道上,到处都是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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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的车架滚滚而过,百姓见之齐齐作揖朝拜: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嬴政带着亲卫飞速奔还了咸阳城。
辎重部队此时还在半路上。
这一路上,嬴政等人少有歇息,但是等到他们赶回去奔丧,蒙武已经下葬了。
但是嬴政还是执意亲自去了蒙武的墓前。
石棺早已经阖上,但是墓室尚未被封。
等的人,自然是嬴政。
这君臣的最后一面,终究是没有见上。
嬴政望着墓室,心中多少有些凄惶。
嬴政带着一众人进了墓室,来到蒙武石棺面前。
只是蒙恬还没有到,这接到嬴政的命令,离开辖地,再赶赴咸阳,自然是来不及的。
从会稽赶到咸阳城,最快也得十天的时间,而蒙武的死讯,是十五天前传过来的。
嬴政明明知道他来不及,他还非要来,为的就是赶着封墓。
这就是矛盾之处。
此事自然反常,不似嬴政作风。
只是在看到蒙家上下对嬴政拜谢,一个个痛哭流涕的时候,扶苏有点明白了。
嬴政如今是忙着找回他在朝中的威信,而他这么做的动机,怕是一开始就和他有关。
所以,如果他还没有造反的能力,那么他就只有像历史上的公子扶苏一样,一封诏书下来,他人死身灭。
至于他宏大的改造大秦帝国,改变世界的梦想,更是全部化为泡影。
“蒙毅——”
蒙毅脸上满是灰尘,身上的孝服也未曾换过。
仔细靠近,还能闻出味儿来。
这十几天等下来,他脸颊清瘦,眼中也尽是哀戚。
“陛下——”
嬴政望见石棺,本不欲说些什么,但是他望见蒙毅这副神情,这才触景伤情起来,喉咙微微哽咽。
“老将军走时,可有说些什么?朕想遂了老将军生前未了之愿。”
“家父病重之时,臣幸在旁侍疾。家父最后说,生平并未遗憾,只是交代我转达兄长,无需自责,另外,家父要兄长和我为陛下竭力效忠。”
蒙武的好友,国尉缭也在此地。
他听到这番话,心头自然一震。
没想到,蒙家竟然对秦皇忠心至此,这份情怀气魄,倒是举国未有。
嬴政听了,自然心头一热。
他望着蒙毅,哽咽了半响,而后快速走了出去。
第180章 双关:虎父无犬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毅的话,深深烙在嬴政心上。
嬴政中途紧急赶回来,为的就是蒙武的丧事。
这一举动,在朝野上下可谓引起了轩然大波。
待到蒙恬赶回咸阳,不过是赶上了老将军封墓。
得悉蒙武的临终遗言,蒙恬心中自然一阵沉重,随之而来的,是肩上的使命感。
王翦老病闲赋,杨端和老归,蒙武病逝,曾经在秦国内部煊赫一时的大将军们,如今纷纷像是秋日的落叶,一一黄落。
蒙武,这位帝国的这位老将军,可谓经历了秦国四代君王。
他的死去,让咸阳城中的一众宗室老臣,和曾经赫赫战功的老将都陷入了沉痛。
蒙武的逝去,让蒙恬、蒙毅两个人都一下子变得沉稳了起来。
刹那间,蒙恬开始老了。
经历了这样一场隆重的丧礼,一个月后,咸阳城才开始恢复原貌。
扶苏没想到,咸阳城的面貌已经完全变了。
皇城建设规模初具,站在骊山上看过去,一座巨大的城池矗立在这莹绿色的大地上,黄红相间的宫室,像是这大地上火红的心脏。
扶苏看着帝都,心中自然满是欢喜。
王府。
一阵夏风猛烈的吹过来,王翦听到了惊涛拍岸的声音。
宽大的后庭院中,巨大的槐树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披铠甲,手拄利剑,坐在上座。
他的前面,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在明媚的阳光下,两臂上结实的肌肉凸起来。
王离正在练习射箭。
王翦双目似闭未闭,前面有酒盈尊,一片槐树叶微微飘到了上面。
王翦这才从梦中惊起似的,用剑槐树叶挑出去。
只是个细微的动作,却分去了王离的注意力。
他的臂膀早已经涨的酸痛,轻轻一丢,箭矢便飞了出去,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重来。”
王翦只是缓缓道。
王离听了,无奈摇头,他的脸被晒得黑里透红,而后勃颈,更是一片黑。
王离快步走过去,而后拾起了箭矢,又重新搭好箭矢,坐着拉弓的姿势。
君子六艺之中的射箭之术,和战场之中的发射弩箭,这是完全的不同的。
王离这是还在修六艺之中的射术。
这锻炼的是人的耐力、定力、和眼力。
可不是,就在王离三百步前,放置着一个箭靶。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重物压在木板上,回廊里咯吱咯吱的声音想起来。
王贲看着他这脱了相的儿子,鼻孔中呼出两团热气。
“父亲。”
“坐。”
王贲腾的坐下。
王翦的酒,他拿起来就一饮而下。
“蒙武的丧事,全数办妥了?”
问这话时,王翦心中装着于一肚子碎瓦片。
扎心啊……
他和蒙武,多年同僚。
还曾经共同反对过太子。
王贲看到他的老父亲这般沧桑的模样,自然也于心不忍。
王贲很清楚,蒙武之于王翦,是兄弟一样的存在。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父亲既然关心蒙老将军,为何他的丧仪,父亲却不去?”
“很快我就要和他一同在地下见面了,何必急在这一时。”
王贲听了,手中的爵都颤了一下。
“父亲,这话可不能乱说。”
王翦这才将双眼睁大,他望着王贲,眼中一片红。
那双眼睛像是两个肿胀的小核桃一样,饱含着无数个春秋的沧桑。
王离今天已经听到他祖父第六次说死了。
“祖父,您身体还硬朗的很,不会有事的。”
王贲最烦大人说话,小孩子插嘴。
王贲眉头一皱,斥道:
“住口,搭个箭都搭不好。回自己院子练去。”
王离知道,这是两个人要谈要事了,当即乐的像个猴子似的,作揖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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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对此可不满了。
他还能和他的孙子共度时光几天?
“怎么,又有大事了?”
“还是之前说过的那件事。”
王翦将剑插了回去。
“难。”
“是啊,此事的阻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王翦皱眉:
“如果没有军功之制,秦国何以有今天。”
王贲知道,王翦就是那个反对军功之制的人。
“可是,陛下要的是天下。一个秦国,并非是陛下志向所在。”
王翦对此沉默不语。
王贲又道:
“如今朝臣将矛头都指向东阳君。”
“罪魁祸首罢了。”
王离听了,一颗心突突的跳。
他祖父竟然敢骂太子!
王贲听了,也不好再为扶苏辩解什么。
诚如太子所言,人老了就是那样,固执——
王翦忽的又问:
“我听说,在荆楚,你和太子走的很近。”
王贲拿自己的深衣袖子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东阳君,确实有两下子。”
王翦听了,自然不悦。
“在军功之制下,戍边将士苦不堪言,如今三军将士听到可以还咸阳,个个欢欣鼓舞。”
“这就是你支持他的理由?”
“可是事实证明,太子是对的。天下一统,军功爵制只会把大秦帝国拖入烂泥坑。”
王翦听了,对此却不肯回应。
这院子里,没有旁人。
除了偷偷躲在廊道里的王离。
“陛下为蒙武老将军在墓前守灵三日。”
王翦听到,眼前一亮。
“竟有此事?”
王贲对此也感到很诧异。“陛下的心意,已经很明了了。”
这里的话,王离微微有些听不懂了。
“我从未见过一朝的王,让储君参政参到这个程度的。”
王贲听了,也只是笑笑。
王翦这话的意思,还是在说嬴政的不是。
在他看来,有今天的局势,都是因为嬴政的支持。
“父亲倒是比谁都看的明白。只是事已至此,不知父亲以为,儿当下应该如何?”
“罢官。”
王贲听了,自然双眼瞪得极大。
“儿没听错吧?”
“既然国家不需要战事,自然也不需要你这个将军。”
王贲听了,很是惊诧。
“父亲大人,这莫不是给皇帝陛下难堪?”
王贲可没忘记,王翦是反对废除军功爵制的。
他一开始就反对这件事。
“如果,你真的想为皇帝做些事,那么就自请回家种地;如果,你想要从这件事中捞得好处,那么,你必定会夹在皇帝和太子中间。难道你认为,如今的形势下下,陛下还会把太子当个宝?”
王贲自然摇头。
“可是,这一辞官……可不就只剩下爵位空衔了吗?”
王翦听了,这才道:
“你不是支持太子革秦吗?”
王贲正色。
“在战场上,我王贲是陛下的将军,攻城略地,自为本分;可是在朝中,我王贲是陛下的臣子。既为臣子,必当为主上谋。”
“军功之弊,已经大显,若是再不革,便是愧对老秦人了。”
王翦听了,望着王贲,一时间良久无言。
第181章 位极人臣,不过如此(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你走吧。”
王翦忽的肃容,皱皱巴巴的脸,像是干枯的树皮。
王贲听了,自然不解。
“父亲,您让我罢官,这就意味着,我再也不能做将军了。如今蒙武老将军逝世,而今军功爵制要废,这两件事,都在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此时正需要能够安抚人心的将军出面,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向陛下提出罢官的请求呢。”
“陛下若是得知我有这样的想法,非但不以为我是在帮陛下,反而以为我是在威胁陛下。”
“以陛下之尊,如何能受得了他人威胁他呢。父亲哪里是帮着儿子出策,分明是教儿子引火烧身啊。”
王翦听了,微微定神。
“这废军制,散兵卒,到时必要收兵权。你公然支持皇帝改革军制,朝中那些大臣,早就将你若作眼中钉,肉中刺。”
说着,王翦微微敲了一下王贲的头。
王贲自然一痛。
“父亲!”
王贲很不理解,他都这么大了,父亲怎么还打他呢。
王离偷偷听着,差点笑出声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王翦一脸愤怒。
“你正是因为知道,废除军制,就意味着诸将手中将不再有兵权,而早在分封之议被定下之后,你就已经开始在盘算这件事了。”
“但是你很清楚,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在陛下眼中,这世上就没有阻碍,如果有,那也只会化为灰烬。”
“你自以为我王家功高,届时这兵权被散的事情,轮不到自己头上,所以你老早就在盘算着,一旦陛下要收回诸将兵权,到时候,你如何在朝中自保。”
王贲听了这席话,自然一脸窘迫。
“所以当你发现陛下对太子的责罚其实是保护,你更是打定主意,要站在皇帝和太子一边。但是你根本就不明白,天无二日不是说说罢了。”
“或许当初太子离开咸阳,本就是他自己的选择。而如今太子回到咸阳,那才是皇帝的主意。”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如果他真的忌惮一个人,不会留他活到明天。”
“所以,从今天起,你要远离这两个人。”
“贲儿,莫要自作聪明。为父在朝虽然时日短,但是军功显赫,朝野上下无人能及,身居彻侯,享尽荣华富贵,这才朝中,已经是无人能及。但是这又能怎样呢。”
“我曾经不过是个庶民,渴望功名利禄;于是我便靠着这双手,成为秦国功名显赫的彻侯。”
王翦说着,摊开了他的双手。
这双手上,皱纹横生。
“可当我到达这样高的位置,功勋朝中无人能及,可是却发现,所谓功名,也不过如此。”
思路客
王贲听了这话,自然心中惊讶。
“贲儿,不要贪恋权势。打仗,是我们父子擅长的,但是运筹帷幄这种事,你并不在行。在朝中为官,稍有不慎,便可能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说着。王翦将干枯的大手搭在王贲宽阔的肩膀上。
“贲儿,听为父的一句劝,趁早收手,将兵权交出去。”
“如此,一来遂了你为陛下尽忠的心,二来可保我王家世代平安。否则,你便是硬趟这摊浑水,小心到时候把命搭上。”
王贲听了这样一番真心话,自然是豁然开朗,可是他很快便开始摇摆不定了起来。
王贲脸色一黑。
“父亲的意思,我公然支持皇帝陛下,是已经和朝中列将树敌了吗?”
“其不然?”
王贲听了,自然僵硬的抽抽嘴角。
“难不成,你认为你在这件事上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这下,王贲坐不住了。
“我听说,所谓权,便是择。天下大定,军功之弊如此明显。焉有不废之理。我若是此时和诸位将军同仇敌忾,反对革制,反而会引得皇帝陛下震怒。还不若,顺势而为。”
王翦听了,很是无奈。
“一门二侯,难道你认为,还有比这更高的荣耀?多年前,我曾遇见一位高人,他告诫我,物极必反,盛极则衰。”
王贲听了,却还是道:
“父亲有父亲的道理,我自有我的主张。我只知,我不愿就此解甲归田。”
王翦听了,自然无奈。
王贲复道:
“不过父亲放心。父亲今日这番告诫,儿子也是听到了心里。儿子会看着办的,如果陛下真的不需要我王贲了,那王贲到时就陪父亲一同在田间走犬。至少,儿当下还想为陛下效忠。”
王翦早就气的发懵,这番话,他自然不愿听的。
————
冯府。
同样不宁静。
大柳树下,冯毋择、冯去疾兄弟二人正在同下一盘棋。
冯去疾主动道:
“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冯毋择听了,落子的棋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冯毋择很为难。
“难道弟弟曾听说,这世上有狼对到口的肥肉弃之不顾的事吗?”
“非所愿,但务必当为之。弟也是给兄长报个警信。”
“我倒是愿意,可是我手下的弟兄们,他们还指着靠军功升上来呢。”
冯毋择重重将子落在棋盘上。
冯去疾再没说话。
可是忽的冯毋择从袖中掏出来一卷帛书,递给冯去疾。
冯去疾打开一看,细细读了起来。
“这是谁写的?这样的帛书,只能出自宫中。可看字迹,颇为潦草,又不像是陛下之笔。”
“这是太子在会稽仓促之间拟定的。回咸阳的路上,我意外得到此物。”
冯去疾听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偷来的?”
冯毋择正色。
“捡的,怎么能算偷呢。”
冯去疾还是有些怯。
“你莫不是在太子身边安插了眼线?”
“胡说。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不过是趁着当夜混乱,派人去太子宫室查了查罢了。
毕竟,他需要捏住太子的软肋。
依托着王相拉住太子这棵大树,很不靠谱。
立嗣子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王绾自己都战战兢兢的。
说着,冯毋择又补道:
“不过是草稿罢了。陛下奔丧心急,路上混乱,我偶然间亲眼看到太子另誊写了一份交给陛下,这才拿了原版。只是陛下心系丧事,一直未对此给予回应罢了。”
言下之意,这份户籍等级制,还没有对外公开。
冯去疾听了,又细细看了一遍。
“如果真这样的话,老秦人确实会欣然归秦。而军功之制,自然而然就废除了。”
“由此可以看出,咋们的太子,可谓是用心至极。”
冯去疾抽了抽胡须。
“我瞧着,太子这户籍等级制,只给老秦人行便。”
“所以说,他是铁了心要废这军功制。”
冯去疾又看了这诏令一遍,只是这一次,他看着看着竟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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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新制,主要是为秦国庶民行便,而且,新制之下,庶民无法晋升啊。我听说,这治国之要道,便是要让身居底层者可居高位。这样的制度,根本禁不起考验。”
“再者,公然分等,六国百姓如何服之。这制度的弊端,何其明显。此制颁行,不出十年,六国必定复起。”
冯毋择却正襟危坐。
“可你知道,陛下见到此书之后,说了什么吗?”
“什么?”
冯毋择重重道:
“待回到咸阳后,陛下会将此事交予蒙毅,由蒙毅和诸臣再行商议。”
“蒙毅?陛下对于蒙毅的喜爱和器重,远高其弟也。只以为他频出奇招,当初男子书年之制,正是他提出的。”
冯毋择捋捋胡须,面色沉静。
“户籍分等也好,蒙毅有才也罢,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当保住我等的利益。”
冯去疾听了,眼中光芒忽的犀利起来。
“事已至此,不想着如何明哲保身,见好就收,难不成,兄长敢违逆皇帝陛下的意思?”
冯毋择听了,眉头自是皱的更紧。冯去疾这话,自然把冯毋择给问僵了。
冯去疾捋捋胡须。
“我还是那句话,兄长还是尽快交出兵权吧。分封之决,陛下早已拟定,但是齐鲁之地,荆楚之乡,迟迟未封,正是因为陛下顾虑到这些地方诸将的管辖之地。”
冯毋择听了,这才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有些危险了起来。
“纵使如此,我也不敢做这出头鸟,到时候得罪满朝武将。”
“已经有人要做这出头鸟了。”
冯毋择自然惊讶。
“谁人?总不会是,蒙家吧?”
“除了蒙家,还能有谁。我今晨得到消息,昨日蒙恬将虎符和护军都尉的符印一并带去交还皇帝陛下。”
“蒙武身死,自然要交换虎符,而且,这怕是耽搁的久了吧。再说,怎能因为这件事,就断定,这蒙家要主动交权呢。蒙武死了,蒙恬、蒙毅都不够资格执掌三军,护军都尉一位……
冯去疾想了想,论资历,他应该是护军都尉一职的首选。
而且当初在会稽初论革军功之制时,他当时表现的自然是愿意拥护太子的主张。
“蒙恬将自己的剑交给了皇帝,而后求皇帝陛下赐笔给他。”
“什么!?”
“我想,你我都没有忘记,当初蒙恬不过是个秦吏,是陛下要他上沙场,立军功的。陛下一直都很看重蒙家两兄弟。”
“那陛下呢?难道陛下准允了此事吗?”
“自然是没有。”
冯毋择听了,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响,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你说这些?”
“陛下非但没有准允蒙恬放弃做武将,恰恰相反,陛下还将虎符交给了蒙恬。”
“什么!??”
冯毋择听了这话,满是惊愕和不满,气愤抖动之余,棋子被振落在地。
“竟然有这种事!?放眼朝中,比蒙恬更有资格执掌三军虽不是比比皆是,可是蒙恬有何军功?”
思路客
论资历,他冯毋择,跟随过多少将军,论年龄,他也要比蒙恬年长许多。
而且,就算轮不到他冯毋择,还有个王贲呢。
冯毋择很激动,接连的咆哮,让他这个长兄显得失了方寸。
冯毋择毕竟为列候,地位极高。
这样激烈的反应,很难不让别人知道他的心思。
但是在他亲弟弟面前,他也没什么好装的。
“哪怕,是让李信来做这护军都尉,执掌军政,统领诸将,我冯毋择也无话可说。但是为何是蒙恬!?”
冯去疾看破也不说破。
“可是李信,冲锋陷阵自然是不在话下,但是执掌三军。他的威信,可不比蒙恬高。”
“蒙恬?就他?论政务,他不及他弟弟机敏;论军功,在朝中,比他高的比比皆是。王贲、李信、屠唯、赵佗……他唯一立下的功绩,不过是驱逐才残弱代国。二十万兵马,就是黄毛小儿也可顺利回朝。若硬要说功劳,便只有边地戍守。”
“但是说起这戍守来,各大将镇守四方,他不过代父镇压四年而已。如果单凭这点能耐就像坐稳护军都尉的位置,叫我等老将情何以堪?”
冯去疾肃容:
“所以,我才劝你尽快交出兵权,向陛下表明你有卸甲归田之心。陛下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
说到这,冯去疾眸子一暗。
“你我为兄弟,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实。而今你位居列候,地位尊贵无比,而我身为御史大夫,监察丞相和百官,位同左相。只因为你常年在外戍边,不甚在咸阳,再加上我有意低调,所以我们冯家一族,虽然势大,但是声名不大,故也得以保全至今。”
“如今时局不同,咸阳城中风声四起,人人都想着保住自己已有之利。若是有人在这样危机的时刻,非但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反而还妄想着要做那护军都尉,岂不是可笑?”
冯毋择听了,面色一僵。
“我来之时,有人已经在荆楚之地放出了陛下要撤军的消息,士卒们闻之,欢欣鼓舞。停战务耕织,便是日后秦之国策。后日,就是大朝。到时候,陛下必定会宣布此事。大兄还是尽早准备吧。”
冯毋择无奈道:
“好了,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至少,以他对陛下的了解,陛下不会卸磨杀驴。
“我只是没料到,到了最后,我秦国竟然是这种走向,停战休民,而我虎狼秦师,到了最后,竟然是从前名不见经传的蒙恬来执掌。”
“蒙恬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蒙武虽然走了,但是蒙氏一族在朝中可是军功世家,且在军中威信极高。军中或许有人不知道我冯家,但是一定知道王家和蒙家。而蒙骜、蒙武两人积攒的军功盛名,足够支撑蒙恬执掌秦师,再者,还有陛下的支持。蒙恬将军,本就是皇帝陛下少时的郎卫。”
冯去疾对此仍然不服气。
怎么他冯家战战兢兢了一辈子,到了最后的关头,竟然被蒙家抢了风头。
“再者,你可别忘了,蒙武背后有谁。”
第183章 绝了!秦国名场面(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国尉缭!”
冯去疾点点头。
“正是他。他为国尉,地位极高,如今战事不再。他也扬言,说要归隐田园。”
冯毋择听了,眼底满是厉色。
“蒙武之所以死的那么突然,想必也是听到了革除军功之制的关系?”
“正是。”
对于国尉缭、顿弱这等大臣,冯毋择向来就没有好感。
“有些人自比君子,称什么世外高人,口口声声挂着黎民百姓,可是说到底,不过只会说些空话,引陛下瞩目罢了。天下的太平,靠的是我们这些将军定下来的,如今事不关己,他们自然是一个个翘首以盼,亟待诸将交出兵权。”
“可是这帮人怎么就没有考量,究竟该如何让庶民得以晋升呢。”
冯去疾无奈摇头。
“秦国早已不是以前的秦国了。世事变了,去疾请君侯三思而后定。”
冯毋择定定看着冯去疾。
“你这是,要我退,而后你进啊。”
“大兄,你我本就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今废军功已经是大势所趋,察举制为正道,大兄回府颐养天年,去疾方可方面为我冯家儿郎谋划一份高禄。”
冯毋择听了,这才道。
“我不会坐做第一个主动交出兵权的人。”
“此事,全凭大兄决断。”
冯毋择起身,向外走去。
冯去疾在后面恭恭敬敬的道。
“大兄,慢走。”
冯毋择再没理他,他知道冯去疾此时心里乐的正开花呢。
去疾,距离相位,只有一步之遥。
这朝堂上,本就该轮到他们冯家出头了。
只是移步到巨柳外,强烈的太阳照射到冯毋择的眼睛上时,冯毋择猛地想起一句话来。
天无二日。
太阳确实在天上只能有一个。
但是谁又能知道,这今天的太阳,和明天的太阳,是同一个太阳呢。
——————
三日后,六月炎夏之时。
锺声一响,皇宫宫门大开。
大政殿的三扇大门被隐官齐齐推开。
待殿中传出“拜见皇帝陛下”的山呼之后,殿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蒙武的死,惊动了举国上下,秦国有名的将士都被嬴政借此机会,以奔丧为由用诏令召回。
自从大战结束,秦国多数的将领都被调去边地,所以朝堂之上,早就是文官的天下。
没有战事,列文臣整日对嬴政歌功颂德。
至少,在国尉缭看来是这样的。
停战,是对天下百姓最好的选择。
武将都有些紧张,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在王贲身上。
冯毋择、王贲、李信和袭了蒙武爵位的蒙恬,如今位于同列。
就像外面疯传的谣言一样,蒙恬果然第一个上前。
“陛下,臣奉家父遗命,今日于大政殿上,当着文武诸臣的面,将临淄、东莱、琅琊三郡镇辖行伍之兵权交予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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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蒙恬便将一枚只有一半的虎符递给了内侍,由其呈上去。
诸将见到这一幕,自然有了红了眼。
但是这个举动,只是将前些日子的谣言锤实了。
众将见此,自然面面相觑。
嬴政拿到一枚虎符,但是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前日,朕已下诏,命蒙恬子承父业,接替护军都尉一职,执掌军政大权。”
这个消息,震惊了朝中半数人。
朝中哗然一片,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是王贲,也被这消息吓了一跳。一张豹子脸顿时变得阴沉沉的。
王贲还以为,他才是护军都尉的首选之人。一口气顿时憋闷在王贲心里。
事情怎么会这样。
王绾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从皇帝让身为秦吏的蒙恬去领兵作战时,王绾就知道嬴政有这样的打算。
蒙恬,比嬴政大了不过三岁而已,但是看岁数和气质,从前却比嬴政年轻上许多。
只是这一个月过去,蒙恬明显变得沧桑了许多。
王绾主动对着蒙恬道:
“恭喜蒙将军。”
蒙恬做了平揖。
“蒙恬多谢王相。”
其他大臣这才反应过来,稀稀拉拉,你长我短的恭贺蒙恬。
“我等恭贺蒙将军。”
李信傻了眼了。
蒙恬,怎么能是蒙恬呢。
他看到的人,可是冯毋择啊。
朝中的老将,可堪大任的没有几个,而且病的病,死的死。
就算不是冯毋择,那也应该是王贲啊。
秦国不是靠实力说话的吗?
怎么会是蒙恬成为护军都尉呢。
冯毋择、王贲、李信、杨缪从、赵婴这些身居高位的武将,一个个都紧紧闭着嘴巴。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王贲心死了。
护军都尉都被陛下给蒙恬了,我还留恋什么呢。
正在他做出决定之际,他忽的想明白一件事。
原来,嬴政早就安排了他,他根本没有任何退路。
就在李信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王贲却忽的上前。
“陛下——臣斗胆请陛下恩准臣解甲归田。”
嬴政没想到,王贲居然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嬴政最忌惮的就是王家,这么多年未曾变过。所以嬴政当初在荆楚之地,就已经解决了王贲的事情。
这就是王贲方才意识到的问题。
他本来也是要效仿蒙恬交出镇守的兵权的,如此,也不负他们君臣一场。
可是他忽的反应过来,他的虎符早就已经移交给赵佗了。
王贲这才反应过来。
但是反应过来之后,心中自然失落。
“武成侯正值盛年,何出此言?”
王贲低着头做深揖,嬴政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听语气,王贲似乎是在笑着说这话。
“陛下,今天下大定,再无战事,国家当务耕织,人人自食其力,以富己身。而臣为杀伐之将,于这太平盛世,还是当解甲归田为妙。而且,家父早已年迈,臣当回家侍奉家父颐养天年。”
“还请皇帝陛下恩准。”
这……
李信心里自然一阵退堂鼓猛敲。
今天这一个两个都是怎么了?
“远方黔首未服,汝这就要离朕而去?”
嬴政是忌惮王贲,可是他也舍不得王贲。
王贲是他手下最强悍的将军。
王贲开始哽咽起来。
“陛下,实在是家父年迈,臣不忍心家父一人在家中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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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觉得,只可能是王翦教了王贲。
王贲毕竟年纪较小,不比他父亲深思熟虑,向来耿直,瞧他一路上都对朕的心意没有什么察觉,怎么会突然间这么果断就放弃他在朝中的职位呢。
再者,王贲可是一员虎将,朕失之可惜,至少朕从未想过,要让精力正旺盛的王贲回家养老啊。
嬴政正色:
“父老需要儿子侍奉左右以颐养天年,此为人伦之常,武成侯有此心,天下皆当以武成侯为楷模。”
哔嘀阁
王贲听了这话,面色如蜡,他只觉得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卡在他的喉咙里。
“王老将军年迈,需要其子侍奉;但是,朕亦不可失王贲,秦国也不可以失去王贲。”
只是李信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皮肤上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贲,朕允你回家闲赋一年,俸禄照供。期年之后,回朝效力。”
王贲闻言,这才抬头谢嬴政。
“臣谢皇帝陛下。”
众将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心里凄然。
没想到,王贲竟然也主动上交了兵权。
国尉缭微微笑了笑。
“陛下——”
嬴政看到国尉缭开口,因着前面有王贲已经提出了老归之事,再加上嬴政对这位高人的了解,嬴政很清楚他要说什么。
嬴政微微睨色。
缭虽然心高气傲,不为权势所动,但是时至今日,他所说的,皆是于秦有利的。
朕正需要有人出头,主动提出休兵罢将的话。
在秦国,休兵罢战,意味等同于让婴儿断奶。
毫无疑问,这是剧痛。
“国尉何事?”
“臣四十而入仕秦。而今侍奉陛下至今,已有二十余年。礼曰:五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饱,七十非帛不暖,八十非人不暖,九十虽得人不暖矣。臣如今已到了花甲之年,而今天下大定,臣生平夙愿得以仰陛下之威终于大成,而故友也已病逝,于咸阳了无牵挂。”
冯毋择听了这话,脸上的肌肉绞在一起,嘴角也开始一抽一抽的。
好个清高之士。
你是心怀天下,重情重义之人,而我们这些食高粱者,心怀贪鄙,只谋私利……
冯毋择正心里痛骂缭。
而冯去疾也已经听出了话头。
这个缭,朝中无事时,他甚至都不来上朝。他号称是纵横家,鬼谷传人,得到皇帝陛下的青睐,曾经和大王同衣同食,在战时,他国尉缭的地位是最高的。
他为国尉,请秦王花费重金打造间谍网,又制定蚕食天下的攻略,负责军政大事。
就是王绾这老家伙,他遇到缭,也是要敬他三分。
(国尉缭才是历史上真正的鬼谷传人,地位极高。嬴政太强了,天底下有名气的人,几乎全部都在他囊中。)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这个时候请辞,这不是逼着诸将纷纷辞官还家吗。
“老夫对世人世事再无牵挂,故想云游四野,寻访仙人,辟谷养生,还望皇帝陛下准允。”
话刚说完,后面就传来一阵响动。
“啊——这——”
一些文臣虽然消息灵通,听到了陛下要废除军功爵制的风声,但是今天朝堂上发生的,可是谁人也没有料想到的。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这朝中数一数二、叱咤风云的人物,接二连三的辞官了。
当时是,冯毋择看向冯去疾,而冯去疾很迅速的给冯毋择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赶快决定。
缭的话,可谓合情合理。
而且,嬴政也早看这缭不顺眼了。
动不动就不上朝。
朕的俸禄总不能白给你。
嬴政喜道:
“国尉为朕一统天下,献策出计,功可谓高矣。只是朕先前忙着处理国务,都忘了好好嘉赏国尉。而今国尉既然要去云游,朕自然不可强留之。缭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缭自然听出了嬴政的心声。
如果你不想回来,那就别回来了。
缭很是平静的笑笑,眼睛微微眯成了一道缝,缭宽袖作揖:
“缭谢陛下恩典。那臣这就去矣。”
嬴政听了,先是有些惊讶,接着便双目瞪得极大,他亲眼看着缭将自己套在外面的朝服给一层一层的脱了。
众臣惊骇,个个对这缭肃然起敬,一个个眼珠子都瞪直了。
脱完之后,缭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可是大不敬。
扶苏看了看嬴政的神色,发现他也是满脸惊讶。
扶苏见到这一幕,唇角自然微微上扬,随后却又摇摇头。
一个疑惑浮在扶苏心头。缭是放弃了嬴政,还是放弃了秦国……
还有就是,嬴政对于缭的态度,直接关乎着日后大秦帝国的走向。
改革一事,极其艰难,他一张嘴是带不动这个帝国的,必须得很多人努力才行。
事实很明显,四年的时间,当所有人都察觉到,军功爵制在反噬秦国的时候,事情才开始有起色。
李信见到这一幕,这才察觉出事情不妙了。
怎么回事,平日里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今日一个交出兵权,一个要辞官归家,还有平日里神出鬼没的缭,他竟然要辞官……
武将没落了啊。
他原本还打算支持屠唯的建议,请皇帝陛下下令攻打南越,可是如今屠唯被调去东巡出海了。
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东巡出海,探访他陆,可谓生死难料。
这是陛下有意在针对屠唯。
而且赵佗,他也是主战派。
只是荆楚之地,在那里戍边,水土不服,将士们多有生病。
李信正感到这三人的行为,对自己形成一股强大的压迫,这时,冯毋择出言了,可谓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陛下——”
嬴政微微挑眉。
“武信侯又有何议?”
“陛下,臣也年事已高,且如今天下大安,国中无大事,臣不过是个武将,为陛下攻城拔寨自然愿意为先当锋,但是天下已经安定,臣也当隐入集市,阖家团聚了。
王绾听了这话,心头一松。
这冯毋择野心不小,同时想吃下他的丞相之位和太子。
他若是隐去,于我可是大利。
嬴政闻言,自然不悦。
(今晚五星连珠,这在历史上是吉兆。大家不要忘记许愿哦。)
第185章 大功告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武信侯竟然要老归。”
嬴政心头微微不悦。
诸将的反应,远超乎他所料。
他们太主动了。
革除军功制,这样震动朝纲的大事,嬴政自然要妥善解决。在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之前,嬴政自然不会贸然改革。
寿春之议,不过区区几人知道,消息始终都是被封锁的。
蒙恬的行为,是受其父之命所为。
但是其他人,王贲、冯毋择,这两个人,他们二人所为,简直是在暗着逼朕。
他们不愿意革除军制,于是便用这样的法子对抗朕!
嬴政望着冯毋择,眼底满是厉色。
“朕已经失了蒙武这员将才,武信侯竟然也要老归,到时我朝中还有何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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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犹若洪钟,镇的满朝文武不敢大声喘气。
冯毋择也没想到,陛下竟然反应这么大。
是啊,一个两个皆辞官归隐,这在朝中可是大事。
而且今日说要辞官归家的,不是国尉就是昔日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此时传到军中,必定军心动摇。
但是冯毋择可不是贸然在朝堂上跟风的。
既然要革,那就革的干脆利落。
他冯毋择可不是那种遇事不决,优柔寡断之人。
他是秦国的武信侯,既然秦国的将军们注定要没落,那他也得在皇帝陛下博得最后一功。
他今日才发现,这蒙恬并不是领头羊。
那么,这废除军功的主张,当由谁最先提呢。
往坏处想,先提出这件事的人,必然是受到千夫所指;但是往好处想,在如今的势头下,带头促成这件事的人,那就是首功。
或许,他也可以当一回李斯。
赌成了,这丞相之位,或许就由他来做,不必等他弟弟谨小慎微,一步步慢慢往上爬了。
“陛下,恕臣直言。”
“可。”
“如今天下再无战事,但我秦国军功之制,将近立下一百四十年之久。昔日,秦国地小,且天下相互攻伐,此制固为秦国强国之策,可是时至今日,战事已无,秦国却仍以耕战养民。地以养民,足矣;而无战,却以军功之制养兵,此为耗费国力之策,实为患也。”
“臣固闻边关之地,我秦国戍边之士,水土不服,死伤无数;又囚于军中,无战事得以升迁,此又为患矣。”
“是故臣今日请陛下,废军制。”
这句话,被秦国的武信侯说出来,和当初扶苏在朝堂之上提出此事引来的反对之声,可要小多了。
至少,这一次没有蒙武站出来反对。
蒙恬一脸肃穆沉静。
边地要被封君,他蒙家不可阻挡皇帝陛下的脚步。而废除军功之制,这件事,据阿毅说,他父亲生前就被缭劝说过此事。
蒙武最后还是无奈认可了此事。
都是将军,眼睁睁看着士卒在边地受苦,但是天下又需要安定,这军功之制,自然是要废除的。
蒙武最后只给他留了三句话。
这第一句,日后有事,多与他的弟弟商议。
这第二句,便是让蒙恬承袭他的爵位,另外交出虎符。
而第三句,便是太子远谋,是我短见了。
这席话,朝臣并不陌生。
但是今日,冯毋择再提,朝中诸将没有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怯。
军功对秦国的拖累,武将看的尤为清楚。
而文臣,更是明白。
这国家征收赋税,最后源源不断的供往两个地方。一是咸阳,二是军中。
百万之师,倾全国之力养也。
何其耗损国力。
但是这个时候,李信眼中可不是惊讶了,他眼中全然的愤怒。
冯毋择今天脑子进水了吗?
胡说八道什么,废军功,秦国没有了军功,那该怎么活。
嬴政听了这话,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半。
他没想到,冯毋择竟然这么主动,愿意做这第一人。
“武信侯,战时为国效力,天下安定时,又肯舍弃私利,主动提出革除军功之制。此等胸襟气量和远见,朝中上下无人及也。”
这么果断的赞誉,诸臣闻之,自然都明白了嬴政的心思。
这个时候,王绾也道:
“陛下,武信侯所言,确实中矣。臣也请陛下废除军制,另立他策,以定国家。”
嬴政望了望朝中诸将,一个个形貌大骇,眼中全是惊恐之色。
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嬴政微微瞟了眼扶苏。
扶苏这才上前。
“陛下,臣有一策,可为如今天下计。”
嬴政只道:
“说与众将听。”
诸将望着嬴政的眼神,一个个都心里打颤,而听了这话,一个个更开始都心里打起退堂鼓。
扶苏对着嬴政作揖,而后半面向左转,对着诸将道:
“天下无战,举国之力养兵,实为耗费国力。故秦百万之兵,散去半数,让其归家务农。”
蒙恬听了这话,身子一震。
这么快就动真格的!?
李信也是猝不及防,裁军!?
其他武将,则是暗暗吞了吞喉哽。
“然,我秦国将士,为天下一统,抛头颅洒热血,皆为锐士,所向披靡。今天下既安,百姓当归,阖家欢乐。”
“扶苏以为,诸将士也必没有忘。天下止兵戈,这才是当初开战之由。而今战事既停,我老秦人勠力同心,共平天下,当为首功,虽归家务农,但是我老秦人既为首功,势必不可空手还家。”
“故扶苏以为,以户籍为别,我关中秦人皆授其利。关东荒芜之地,凡我关中军士,皆可随意开拓,只待圈定上报郡县,便为其地。”
“除此之外,我关中之地,籍为秦卒者,家中务农,赋税为十分之一。而关东之地,赋税改为三分之一。”
(注意这里,全国的赋税都减了。)
“此策,扶苏命之为户籍等级制。我老秦人为平定天下,立下汗马功劳,自然为上等。而关东百姓,如今虽然为我秦人。可是当初愚民顽劣,殊死抵抗,固然不肯心腹,唯有施以教化。待时日既久,倒时再行定夺。”
“然此间牵涉,皆为民生,繁琐细碎,仍需再议定。”
“扶苏才学浅陋,只想出此计,如若朝中诸将士,有比此计更为适宜安抚天下者,还请说扶苏。”这是给诸将下通牒了。
如果你们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依照我的办法去做。
这个时候,有着嬴政在上面坐着,他们根本就不敢反驳,再者,事情太突然。
谁能想到,皇帝陛下飞奔回来奔丧结束,结果第一次朝会,就是说这个。
嬴政望向李信。
“安东侯。”
“臣在。”
“太子所计,汝以为如何?”
李信自然不敢迎着嬴政的目光看,只唯唯诺诺道:
“东阳君所计,切乎时世国情,臣以为极善。”
蒙毅望着扶苏,眸子里燃着两个字。
佩服——
扶苏复道:
“另外,军功之制,为我秦国百姓升迁之途径。他日若国有危,军功之制,倒时可再起。”
第186章 我李信现在的心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朝中一时间缺了好几位重量级的人物,而且这功高显赫者,都已经低头了,那些位分较低的武将,自然不敢说什么。
他们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只有被权力选择的命运。
一众虎将只得道:
“君侯所议当是。”
嬴政也没想到,事情解决的超乎寻常的顺利。
这多亏了王贲、缭、冯毋择带头。诸将没了带头之人,自然不敢多言。
“这革除军功,使百姓乐于安附土地,实为顺天下形势。朕不会忘记秦国列位武将,更不会忘记我关中老秦人。是故户籍等级之制,务必要详细制定。”
嬴政环视朝臣,最后果断将目光停留在了蒙毅身上。
蒙毅是蒙恬的胞弟,二人相貌极似,但是蒙毅多年在朝为官,不曾经历战事,自然气质偏儒雅了些。
“蒙毅——”
“臣在。”
“此事就交予你去办。”
“唯。”
说到这,嬴政坐直了身躯。
李信望望王贲,又往前看看冯毋择。
眼下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散朝结束后,李信闷着头阔步向外去。
回府的马车上,李信一直僵着脸,眉头皱成两个疙瘩。
只是这路上,途径屠户卖狗肉,听着大剁刀砍着骨头的声音,斩在砧板上的声音,李信忽的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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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
驭手扯住缰绳,马被紧急叫停。
李信停在半路上,撩开帘幕望着车外的屠户。
“君侯今日是怎么了?为何退朝之后,这般闷闷不乐。”
李信听着这喧闹街市上人声鼎沸,又将目光放在那割狗肉的利刃上。
“我见屠户剔狗肉,我便觉得心里舒服些。”
左右自然听不明白。
忽的,一队人马从旁边疾驰而过。
李信的侍卫自然生气,叫喊起来。
“什么人,勇武侯的马车也敢惊!”
池武靠近。
“我当是谁呢,敢拦东阳君的郎卫。原来是勇武侯。”
听到东阳君三字,其他人自然是心里一怯,连连向后退。
勇武侯听到是扶苏途径,自然下车。
“下臣拜见勇武侯。”
“东阳君安在?”
“想必已经出了朝阳街了。”
“东阳君出城所谓何事?”
“自然是为国尉送行。”
李信听了,也没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又一队人马追了过来,只是这批人马又是秦国郎卫的服饰。
李信远远就认出来了为首的人。
蒙恬。
他可是今天让无数朝臣都感到眼红的人物。
铠甲在身,英姿烈烈。
“拜见都尉。”
蒙恬和蒙毅二人立在高头大马上,虽然面色仓促,但是还是下马来见这两人。
蒙武说过,身居高位,切忌不可傲慢。
蒙武做了平揖。
“好巧,蒙恬竟然在这里遇见这二位。”
李信直接道:
“想必二位也是来为国尉送行的,真巧,方才东阳君也去为国尉送行了。”
蒙恬自然惊讶,他看着池武,还有这一众郎卫,自然也就明白了。
“竟有此事。”
“君侯确实是来送国尉。”
蒙毅微微颔首。
陛下对国尉早有不满,国尉说过,他早晚要走的。只是没想到,会在今天,事情实在太过突然。
等到散朝之后,他们兄弟两被众臣围住恭贺,等到反应过来,已经不见国尉踪影。
缭是他们的伯父,蒙武走了,他们自然要代父亲去送他一程。
池武作揖:
“下臣还得尽快追上太子,先走一步。”
说着,池武便上马,带着郎卫往东门走去。
蒙恬和蒙毅也对着李信告别。
李信的马车淹没在飞扬的尘土中。
只是这个时候,李信忽的记起来一件事。
当年国尉缭入秦,曾在朝堂上公然说过一番话。
‘秦王为人,蜂准,长目,鹜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易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不可与久游~
得志易轻食人。
李信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若有所悟。
回到家中,李信大步流星奔回了自己的书房,而后召来了他的门客——甘雍。
李信的书房里,摆放的都是兵家之著。
即便造纸术已经有了进步,并且在全国境内通行,但是高门大户之家,仍然用的是竹简。
这一筒竹简上,能记载的不过是一本兵书中的一篇内容。
一个铜炉放在漆案上,两端分别为一蟾蜍和老虎,金碧辉煌,极其夺目。
铜炉里燃着袅袅青烟,进入鼻腔,醒神。
等到李信把今日朝中的一切都对门客说了,甘雍抚着胡须也踌躇起来。
“我听君侯近侍说,君侯遇到屠夫屠狗,为之停留。今日这朝堂上,想必经历的也是这样一幕。想来君侯心有同感,故驻足。”
李信幽幽道:
“犬马,为主人忠诚一生,护卫庭院,只是到了最后,却无法落得善终,还要主人卖去烹了给人吃。下场何等凄惨。”
甘雍听了,也微微心里一寒。
“君侯眼下还不急于为犬马心寒。”
“何者?”
“臣以为,戍卒归家,陛下以户籍等级填补,是以老秦人会乐于归秦。”
“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陛下决意分封,封的是诸子;而今又撤军而还,但是以老秦人为高一等。于是,这最亏的,不正是那些平日里冲锋陷阵的将军们吗。”
甘雍闻言,半响不敢应答。
事实就是如此,诸公子都受其利,但是诸将军却……
过了半响,香炉之中的青烟袅袅腾尽。
甘雍又道。
“君侯也知道,这分封和撤军实则是两件事,但是如今看来,这将是同一件事。”
“皆与我无关,我已经想好,明日也辞官回陇。”
甘雍听了,接连道:
“万万不可。君侯非但不可辞官,而且还要主动参与撤军之事。”
李信听了,很是不屑的道:
“你打过水吗?”
“自然是打过。”
“那你用竹篮打过水吗?”
甘雍微微有些发懵。
“竹篮打水,这……最后一场空啊。”
李信听了,将腰间配剑重重往案上一压。
“这就是我李信现在的心情。到头来,全是一场空。我这就回老家务农去。”
第187章 努力再无意义,庶民只能是庶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甘雍望着李信,脸上满是灰尘,眼中自然皆是失落。
“如果君侯不听我的话,那么我甘雍恐怕也要像国尉速速离开咸阳了。”
李信双目一瞪。
“你这是何意?臣为君劳,到最后却不能享其功,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些人凭借出生之便享受荣华富贵。我秦素来以军功立身,国风浩荡,民风坦然。”
“而今天下大定,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这就背弃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有些人生来滴血未见,却被拜为君侯。而我等浴血奋战的大将,到头来却两手空空,还不如那些在军营之中浑水摸鱼的虾兵蟹卒。”
“甘雍,你知道这对于秦国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甘雍见李信忧心忡忡。
“还请君侯示下。”
“这意味着,努力将再无意义,庶民只能是庶民。”
事实上,商鞅之法之所以得以推行并且延续数百年,其实那本身就是一场庶民的胜利。
庶民可以通过战功获得高位,秦国得以为庶民拥戴,进而变成一个强大的国家。
笔趣阁
而世卿世禄制,在秦国被彻底打破,这意味着不再有人因为出生而享受功名利禄。
但是如今,代表着公平二字的军功爵制,被革除了。
甘雍听了,也是沉默良久。
“现在,你还认为,我的辞官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吗?”
甘雍双目恳切。
“君侯之决,实属可笑。这岂止是不明智,分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你究竟什么意思?”
“鄙生以为,当初军功爵制立起来又多难,如今这军功爵制废除便有多难。百万之军,动剑动弩就可以让家中父母子女衣食无忧,但是如今,人人尽归其地,将士们如何作想。”
李信听了,觉得这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只是,没有战事,秦人戍守齐鲁之地,荆楚之乡,军中怨气极大,这一点,我也知道。还以为我能劝说皇帝陛下对南疆开战,可是没想到,竟然有人快我一步,废了这制。”
甘雍急忙道:
“如今木已成舟,无可挽回。君侯当及时顺势而为,选择避世,绝非善举。陛下废制,正需要有人镇压军队。君侯若是这个时候提出辞官。陛下会如何做想?”
李信听了,心中惊起一圈圈涟漪。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陛下势必以为我这是为秦国士卒气愤不已。”
“怕是君侯返乡之路,就是前往黄泉之路。“李信听了,眼中满是惊恐。
“君侯怎么不想想,国尉和武信侯辞官,是以何缘由?”
“年事已高。”
“那君侯呢?”
李信听了,怔了半响。
“君侯至今年尚未至四十,却为勇武侯,是为列候。这在军中,年纪轻轻却有此高位者,不过是些袭爵之辈;唯有勇武侯,是靠着军功在朝中军中声名显赫,年轻有为之将才。”
“君侯以何理由辞官?”
“我……”李信自然结巴了,“可是将军回家闲赋,这不正是如此朝中的趋势吗。我自然要顺势而为。”
“非也非也。君侯,听我一言。我秦国定天下,是为攻伐六国,兼并诸侯。如今看来,朝中、军中、六国,不安之患多也。这个时候,稍有不慎,就是有杀身之祸。”
“君侯此时归家,在陛下眼中,那可是弃陛下而去。而军中上下闻之,也会认为陛下是卸磨杀驴。在昔日六国之中,将士们还家,并不会引起多大震动;但是在秦国,停战可是比开战还要动荡朝野上下的大事。”
李信望着甘雍,迟疑了好一会。
“我明白了。我会留在咸阳听候差遣的。另外,泗水郡等地驻守之军,我会将虎符还与陛下。”
“依我之见,君侯如今当不动为妙,凡事皆听陛下之命即可。这个时候,不变应万变。可是我前些日子,听人说,陛下碍于我等辖地,尚未将那里分封诸公子。”
“不急。君侯稍安勿躁,若是不出我所料,不出三日,陛下,就会召见君侯,到时君侯只需表现出还愿意留在军中,到时候,君侯势必另有重用。我相信,就算君侯忘了,君侯曾两次擒王,但是皇帝陛下未忘此事。”
李信听了,这才安定下来,他负手望向窗外。
“秦国,正在经历一场巨变。”
……
咸阳宫,章台。
嬴政正在处理奏章。
赵高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
“太子和蒙氏兄弟,追缭已经出城去了。”
嬴政听了,毛笔在空中暂搁了好一忽儿。
“去问问,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唯。”
————
咸阳城郊。
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后面,是一个高坝。
高坝下面,是一片碧海。风吹坝上,绿浪滚滚,阡陌之间,还缀有各色花朵。
扶苏一路追到这里,却见到缭已经是身穿布衣,头戴斗笠,坐着牛车,往田野深处走去。
扶苏驾的是马车,自然很快就赶到了缭前面。
“先生,此去归何处?”
缭勒住牛。
“东阳君来此又是为何?”
“我来送送先生。”
缭微微笑笑。
“东阳君倒是好心肠。念在君侯这般热诚,老夫今日送君侯一卦。”
扶苏下了马车,走到缭跟前。
“其实我不信易经。”
缭捋捋胡须。
“陛下从前不信鬼神,但是不代表日后不信鬼神。”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皱眉。
“你们都退下,我要让先生为我好好算上一卦。”
夏黑只好带着人向后退了三十步。
扶苏请缭上了马车。
“先生方才所说,可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
缭微微眯眼一笑。
“君侯不是不信易经之说吗?”
很多事情,科学解释不了,所以有了神学。
但是事实上,神学也解释不了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
扶苏只道:
“世上的事,多如牛毛,并非人定;但是人的事,却可以由人自己定。我不知缭先生,是否能卜算出扶苏的命运;但是扶苏自己却知道,自己将有怎样的命运。”
这就是穿成高位者的优势,如果是穿越成黑夫、夏黑这样的人,他真的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命运,还有秦国的命运。
缭听了,只是微微皱眉。
“君侯,相信自己,固然是好事。但是只相信自己,可不一定是好事。”
说罢,缭便拉过扶苏的手,在他手上写了两个字。
扶苏看着缭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划了十几下,双眼一直。
“这——先生连这都能算到?”
这要是放在现代,多少科学家的棺材盖得被掀开啊。
“不知君侯到时将如何为之?”
“我可以不让它发生。”
“君侯若是有这样的雄心,那便是好事。只是缭可不敢提前恭贺君侯。”
第188章 叫你不说人话(为【凉薄时光】加更)
“恭贺我?”
“君侯为太子,迟早有一日,朝臣将会恭贺君侯。”
这话说的很隐晦。
但是対于扶苏来说,这一天的到来,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不就十年吗,他可以拿这些时间天天造小人。
毕竟,这在古代,造人可是大业。
但是扶苏当下更为好奇的是,他如何知道沙丘的事情。
方才缭在他手中写上的那两个字,正是沙丘。
“扶苏记得没错,那里是赵武灵王去世的地方。”
难道说历史上将要发生一遍的事情,又会再发生一遍。
但是,这怎么可能。
以他的智商,绝对不会在嬴政晚年天天和他抬杠。
他更不会公然说嬴政的不是。
苟住自己的性命,那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而扶苏,以秦国的皇帝制度,他若是到时候还在边地,那这就不得不防。
怀造反之心,为的就是应付那些个极端特殊情况。
但是,如果和历史上一样,就算扶苏身边有个蒙恬,到时候他活命的途径,也只有逃跑。
“还请先生明示。”
缭笑曰:
“这是皇帝陛下向我所问之卦。”
“君父——”扶苏不由得喉头微微一哽,历史总是有着惊人的相似性,“不知,君父所问何事?”
“此事,只有陛下和草民二人知晓。”
扶苏听了,自然挑眉。
“缭先生莫要把扶苏想的心善了,扶苏可不喜欢和人打哑谜。”
扶苏语气里带着压迫之味,但是对于缭来说,他才无所谓。
“陛下所问,是秘密。但是答案,就在君侯手中。”
扶苏很是生气。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将这答案告诉我,岂不是给我引杀身之祸。”
“若是我告诉皇帝陛下此事,此刻我的项上人头,已经挂在了东市。”
扶苏听了,心头更是疑惑。
扶苏笑问。
“有这么严重,该不会问的是什么生生死死的问题吧?”这一问,缭的脸色僵住了,惨白惨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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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扶苏,他看着缭的神色,眼中泛着冷冽。
“陛下之命术,岂是凡人能妄议的。”
缭也是被扶苏这一问给吓到了。
事实上,嬴政所问的,正是他的命数。
缭的卦相显示,他的命数大劫,在东北。
而东北,那里是赵国。
秦国和赵国之间的恩怨,蓄积极深。秦国可是两次灭赵,一次是长平之战,另一次便是当初攻打赵国的战事。
问题是,太子是如何猜的那么准的。
扶苏也不知道,这缭到底是几斤几两。你说他是江湖术士吧,但是这打造间谍网,离间六国的主意,是他出的。
你说他是鬼谷传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这还真的能说的通。
不管怎么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亡秦者胡那样的预言,就是出自这种人之口。
扶苏又问:
“方才先生说要帮扶苏算上一卦,不知道先生说的话,是否还算数?”
缭笑问:
“不知君侯想要算是什么?
“本来没什么可算的,但是现在,我想知道,八年之后,我身在何方?”
缭听了,连连摆手。
“若是君侯这么问,那老夫可就不算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君侯问的这个问题,毫无益处。”
“那你说说,我问什么才是有益处的。”
缭捋了捋胡须,定定道:
“方才那个答案,实则为太子殿下保命符。”
扶苏听了,直接笑出声来了。
“扶苏平时敬重先生,全赖先生曾有功于秦国;但是今日看来,先生和扶苏在荆楚之地遇到的巫者术士全然没有什么区别。”
缭听了,也不再作笑。
“既然君侯不肯信我,那就请君侯这就下车去吧。君侯可别忘记,关键时刻,我曾救君侯一命。”
你个老骗子,想诓我。
历史是历史,巧合是巧合,扶苏才不相信缭的话。
除非,嬴政真的想要去九原。
但是嬴政的东巡路线,和历史上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鬼话连篇——”
扶苏再没有犹豫,直接撵了缭下了马车。
这边缭下了马车,便又去坐自己的牛车,但是他却看到他的世侄在一旁等着。
车内明显起了争执,但是这个时候,蒙恬和蒙毅自然也不好直接问。
“世伯此去,可有目的地?”
缭沉声道:
“我要去这最东边看看。”
蒙毅作揖:
“家父临终前,曾告诫蒙毅,先生是世外高人,若是能留住先生在秦国,便为我等之功。”
缭直接道:
“我继续留在咸阳,迟早有性命之虞。”
蒙恬脸色一惊。
“先生怎么能这么说呢,留在咸阳,谁人敢动先生。”
……
剩下的话,扶苏再没听多少。
这个缭,神神鬼鬼的。
扶苏本想派人去跟,但是这得耗费多大人力物力啊。
他可是要去东海之滨。
只是,扶苏却开始盘算另一件事,沙丘,如果嬴政再一次死在了沙丘,而当时他在别的地方……
没事,就算重演了,我也想办法造反杀回咸阳。
扶苏抬头望了望天空,而后命人架着马车飞奔回了咸阳宫。
————
秦皇二十八年秋。
淮阴县。
一个老汉,躺在一头牛的背上,顺着淮阴河慢慢上游溯。
牛一边吃草,一边拉着套在它身上的马车往前走。
等到缭双眼一睁,看的已经是一群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围着他。
缭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
“蒙武啊,我早说过的,我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群小人啊。”
韩信闻言,自然暴怒,说着便一手揪住了缭的白胡子。
“老匹夫,说什么呢你。竟然骂我们是小人,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缭被揪的极疼,当即哎呦哎呦叫唤了起来。
“我怎么是骂你们了呢,我只说你们是一群小子。”
韩信听了,这才松手。
“叫你不说人话。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有话不好好说,说什么小人长小人短的。”
韩信一手扬着柳枝,一手拉着原本在缭手上的套牛绳。
站起来,威风凛凛的,分明是个河里打完水仗的小泥人,但是缭迎着太阳,竟然依稀间看到了一个小将军的模样。
威风凛凛,气度不凡。
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
这个孩子长大,日后必定非同凡响。
缭定睛一看,这四野里,到处都是田地,而过了河岸,对面就是袅袅炊烟。
缭定睛望着眼前的小男孩,约莫八九岁的模样,脸上满是污泥,臂膀晒得黝黑黝黑的,但是衣服下露出来的皮肉,却又是白白嫩嫩的。
听这小子说话,颇会引经据典,口气不俗,想必家境也必定不俗,但是瞧他几天没洗脸的模样,又是这副破破烂烂的外表,想来是个没落家族里的孩子。
且看他身上的衣服碎的那么厉害,想必是个很贪玩好动的孩子。
第189章 韩信:信者,言必信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189章大丈夫,言必信!
缭望了望四野,远处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叫声,这布谷布谷的声音叫着,缭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这里,可不止一个韩信这样的小孩。
缭的牛车旁边,满是衣衫褴褛的小童,个个饿得皮包骨头。
唯有这韩信,缭第一眼看见他,便隐隐约约瞧出一份贵气。
再看这眉宇之间,也别有一番英气。
现在,每个孩子都望着缭的牛眼中放光。
牛是劳动力,如果一个家庭里有一头牛,那么这意味着,这个家庭将能够饱食。
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的肚子,第二次开始叫了。
缭问韩信:
“这是什么地方?”
韩信双手叠在脑后:
“淮阴县。”
“淮阴?这里是泗水郡。”
“你是魏国人?”
缭听了这话,微微有些诧异。
“我确实是魏国人。”
缭是地地道道的魏国人,居在大梁城。
“那可就不巧了。在淮阴县,非楚人,是受不到历代楚王的庇佑的。”
缭听了,不由得面色肃穆起来。
“楚国已灭,何来楚王?而且我若是记得不错,这里应该是魏国的地界。”
他尉缭来这里,是来寻故友的。
但是现在看来,他应该是走错地方了。
“你问楚王在哪里,楚王就在这天上。”
说着,韩信用他的小手,指了指天上。
缭望过去,只有一只布谷鸟。
“你的意思是,那只鸟就是楚王?”
“可不,那是我们楚国的神鸟的后裔。楚王死后,魂魄化为神鸟,庇佑我楚国百姓。”
正当时,那鸟儿又布谷、布谷的叫了起来。
“听到了吗,这是楚王在自称呢。不谷不谷。“
韩信笑着,双手抱在脑后,口中吊着一根草,倒像是个小纨绔。
缭捏了捏韩信的俩,坐直又环顾四野。
他都快要不认识山环水绕的魏国了。
楚地风俗,确实和其他六国不一样。
他国大王自称寡人,唯有楚王自称不谷。
缭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
其他小童开始发问。
忽的,有一个光腚的小子问缭。
“老翁,不知你从哪里来?”
缭望着这一双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他还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说出去,可有不少麻烦事。
“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韩信听了,他方才问了一堆问题。
“楚人既然在,那么楚国就没有灭。”
缭听了这话,颇为震惊。
“黄口小儿,当慎言。传出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韩信听了,则笑笑。
“我父亲说,就算不被秦人杀死,我们也会被饿死。”
其他小孩听了,纷纷点头。
缭听了,望着这一地衣衫褴褛的小童,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淮阴,这里故去为吴国,后来成了楚国的地界。没想到,虽然被魏国占领了,但是还是始终认为自己是出楚国人。
战争结束了,但是战争留在大地上的伤疤,还没有痊愈。这伤疤留在一个个家庭之中。
“你父亲?”
韩信眼中没有一点悲伤,他脱口便道:
“我父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缭望着韩信。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孩子,就觉得他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缭捋捋胡须,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那你母亲呢?”
“给人缝衣裳。”
而后,韩信继续追问。
“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我从西面来,来这里寻一位朋友,不曾想,走错了路。”
韩信听了,目光留在了他的衣服上。
在这乱世,生存是唯一的长路,而他竟然不为衣食所累,长途跋涉就为了找个朋友。
真是个奇怪的人。
瞧他穿的衣服,都是囫囵的。韩信一双眼亮晶晶的。他微微眨了眨眼睛,这衣服的料子,也很结实。
别人家若是有一头牛,必然是宝贝的养在家里,但是他却拿牛当拉车。拉车,最好是用马来拉,牛拉车,走不快的。
而一头牛远比一匹马的价格高。
如果要他韩信来做选择,自然会卖了牛,去选马。
他父亲告诉过他。
像他这样的人,日子过得像闲云野鹤一样的,必定是世外高人。
缭望着这双亮晶晶的眼睛,一时间竟然出了神。
蒙武说过,他这一身功夫,为何不寻个徒弟传授,到头来,岂不是可惜。
不过是一念间,缭决定,他要在这里久留一段时间。
这一路上,他看到过不少命苦的孩子,但是像他这样没心没肺的孩子,倒是少有。
且看他面相,日后长大了,必定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韩信发问:
“你望我作甚?”
“虽是初见,但我觉得小友甚是面善,故多看了几眼。”
韩信还是头一次被父亲之外的男性长辈夸,自然心里乐开了花。
缭问韩信。
“你读论语?”
“家父教过。”说罢,韩信又道:“可我觉得,那些书都没什么用。读书非但不会让我吃饱肚子,反而让我越读越饿。”
缭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韩信。”
“韩信——”
“子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大丈夫为事,务必要说到做到,而所做的事情,也一定会成功。”
缭听了,也不由得身躯一震。
一旁的小孩听着韩信说话,一个个都惊讶的张开了嘴巴。
“韩信懂得真多。”
“那小友,你未来想做什么?”
“自然是拜将封侯。”
缭听了,也只是笑笑。
“你年纪这么小,心气却这么高。你知道这世上能被拜将封侯的究竟有几人?”
韩信听了,还是道:
“虽人少,但我韩信必为其一也。”
缭听了这话,又连连咋舌。
“那你可有什么本事?”
“什么本事?”
“能在当今之世被拜将封侯的,定要熟读兵书,如此方可攻城拔地,用兵如神;其不然,便也是数一数二的勇士,能在疆场之上,以一敌十。只是不知,小友你有何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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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听了,自然懵了。
“我……我都不会。”
缭听了,当即大笑起来。
千里清秋,暮霭沉沉楚天阔。
在这低野里,缭的笑声不断地回荡。
第190章 天底下最要紧的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缭丢下这话,便从小韩信手里要过牛绳,自顾自顺着河流往下。
这缭一路走,一路却忽的哼唱起了吴国的小调。
没想到,吴人不记得自己是吴人,却记得自己是楚人。
这倒是有趣。
但是等到他回过神来,那个拉牛车的怪人已经走了。
缭一手拽着牛绳,一手摸了摸褡裢。
哦,钱财还在,今日可先入城歇脚。
待此次拜访了友人之后,我就回大梁去。
落叶,当归根。
缭望着四方,已经有枯黄的叶子,落在草地上,飘在河里。
小韩信留在原地,他望着自己空空的两手。两只小手紧紧地攥成了两个拳头。
“我一定要去学身真本事回来。”
其他孩子则围着韩信说。
“韩信,你可真能吹。如果要我说,我只求饭饱便可,自食其力,也是好事。可是你怎么说那种大话呢。”
“就是,韩信,我们发现你其实挺聪明的,还识字,可你为什么总是想些不切实际的。”
“哼——吹牛。”
这帮小孩看着韩信,像是看着怪物一样,最后一个个都从他身边跑走了。
韩信正奇怪呢。
这寒气降了下来,不一会儿,韩信的鼻子上就挂着两条清鼻涕。
韩信抹了抹鼻涕,摔在地上,而后去河里洗了脸,这便迈着步子往家里走。
韩信正想着,去哪里学本事呢。
可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前。
还没推开柴门,就听到里头一阵咳嗽声。
他们家没有人可以耕地,所以没有充足的食物,也没有衣服。
唯一的食物来源,都是他母亲的那双手。他母亲替大户人家缝缝补补,换来两碗饭吃。
韩信犹豫了一会儿,他站在门外,望着苍天。
不知怎么的,天上忽的向下飘来无数雨丝。
韩信的脸庞很快就湿了,眼睛也湿了。
要学本事,就得交钱,可是家里连饭都吃不起了,他如何好意思开口让他母亲送他去学本事呢。
而且,得去哪里才能学来败将封侯的本事。
“信——是你吗?”
韩信的母亲在院子里叫唤他。
“咯吱——”
韩信推门进入到了院子里,映入眼帘的便是母亲额头前的那些白发丝。
家境殷实的女子,年至四十,尚且未有他母亲的老态。
韩信望着这一幕,一时间久久不知道说什么。
韩信没说什么,先是灶里添了一把柴火,而后他跑进了他的屋子里,在一个被漆过的箱子里翻腾着。
韩母听到这响动,就知道韩信又在做什么。
她这个儿子,是她拼了命才生下来的。韩母和韩信的父亲一样,都希望未来韩信成为大人物。
毕竟,韩家以前本来也就是大族。
随着一声尖锐的声响,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一道白光在屋子里闪着光。
韩母悄无声息的立在门前。
“信——你这是?”
“母亲,我要去拜师。”
韩母的衣服何其单薄,而一双眼更是深深的凹陷进去。
韩信望着韩母,心里更是说不尽的酸楚。
“拜师?”
韩信郑重的点点头。
“我要去学本事,日后做大将军,好让母亲日后住大宅子,吃肉喝酒,而不是乞食他人。”
韩母听了,她一把把韩信闷在她怀里,而后闭上了双眼。
“我的儿,为娘若能看着你长大,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怎么还能奢望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你从小心气就高,想必是因为你父亲教你读过书,认过字,所以你不肯轻易服人。但是人生来就分高低贵贱,你如此执着于功名,不肯务实。”
“别的孩子这个年纪,已经在帮着家里捡柴营生了,而你还在和一群孩子夸口。”
“听母亲的话,将心收在肚子里。肚子的事,是天底下最要紧的事。”
韩信自然不肯听,听了他母亲的话,他就不是韩信。
在韩信内心深处,他的所见所闻,早已经让他有了一种反抗的冲动。
为什么有些人,贫苦了一辈子又一辈子。
而有些人,还是高高在上,生来享受荣华富贵。
这世上,未免有太多不公。
韩信将自己从韩母的怀里挣脱出来,而后提着剑,便往外走,他打算卖了这把剑。
等到韩母反应过来,他的儿子已经撒腿跑走了。
————
咸阳城,华阳宫。
秋风瑟瑟,万木枯黄。
雪姬披了一件衣服,凭栏站在风里,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
她坐在飞雪阁里,静静望着眼前的湖泊。
“春去冬来,日子过得真快。”
“夫人为何今日如此伤怀?”
雪姬望着湖面。
“我预感到,一些美好的日子,将不再了。”
崇思楼,暖阁里,一众宦侍围着两个小世子。
两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华衣丽服,都是极可爱的模样。
一人脖子里系着小老虎,一人脖子里则挂着一块玉。
个子更高的,是嬴曜;
而个子稍微小一些的,是嬴晣。
两人俱伸出自己刚刚脱了藕节的肉臂,在桌案上的大纸上涂涂抹抹。
蒙学的时候,是师傅们最头痛的时候。
这个年纪的太子,贪玩好动,而识字,是他们这个阶段必须做的。
重华夫人推门进来,看到自己虎头虎脑的儿子正在埋头苦学,欣慰笑笑。
但是当他看到二公子也在这里时,她自然蹙眉。
长幼有别,夫君怎么能让他们两个一起学习呢。
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啊。
而且赢晣不是比世子曜还小一岁吗,为什么要把他们安排到一起,让他们一起学习呢。
曜,可是嫡长子,也是嗣子。
之所以有这样的安排,一定是雪姬在太子耳边吹耳边风导致的。
瞧瞧这个晣,竟然和曜同一席位而坐。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庶子竟然没有庶子的样。
于是,重华夫人亲自走了过去,指导小公子晣应该坐在下座。
“人而无仪,不知其可。公子晣你是庶子,不可与嫡公子一同坐。”
公子晣哪懂这些,他父亲抱他坐过来,那他就坐这里。
而且重华夫人说的话,他也听不懂。
重华夫人眼见如此,便直接命人动手将公子晣抱了起来,放在别的地方让他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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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素白宫装的姜溪,不施粉黛,别有一番美态。
她正挺着大肚子漫步,路过此阁,不经意间恰好看到这一幕。
嫡庶之别……
王琳的背后,有的是王家。
母君说过,秦国王室,最忌讳的就是外戚势力。
而王家,王绾可是一朝丞相。
这,这怎么能争得过呢……
(改下设定:
雪姬改为齐国公主。
——
(另外多嘴几句。
宫里的女性,凡着笔之处,都是外戚势力的代表。
也希望大家理智一点,权力的角斗场里,没有哪个女人是真正的小白兔。
而且小白兔也活不久。
希望大家不要渴望爱情,那玩意在宫里太虚幻。
想想唐明皇和杨玉环。)
第191我要拜师,学本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韩信怀里抱着剑,一路小跑推开柴门,城中几处院落里,已经燃起了袅袅青烟。
韩信的衣着,很是单薄,这个时候,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冻的韩信瑟瑟发抖。
韩信打了个寒颤。
他走了几步,两条清鼻涕就滑了下来。
韩信习惯性的把鼻涕一抹,而后飞奔跑起来。
他得去寻个师傅,他要学本事。
……
……
夜幕时分,寒鸦在枝头互相依偎。
韩家的院落里,悄寂一片,荒草在这一晚,于寒霜的入侵之下,彻底枯黄。
柴门外,时不时传来狗吠。
漆黑寒夜里,韩母一个人守着竹榻,大风吹打着薄薄的窗户纸,韩母听着有些心惊。
韩信,那可是她的心头肉啊。
韩信七岁的时候,就开始时常夜不归宿,夏天的时候,睡在旁人家的船里,等到醒过来,发现自己头上趴在大蛤蟆。
八岁的时候,让他烧火,他却忙着和邻居家的孩子起哄,差点把家烧了。
九岁的时候,就开始整日整夜嚷嚷着要做大将军。
若说他平日里顽皮,这也还好,可是动不动说大话,邻居自然会在背后嘲笑他教子无方。
但是说了那么多次,他的儿子都不肯听。
她也没有办法。
夏天跑出去,一整夜不回来,也是常事,但是这是秋日,外头这么冷,他又穿的这么单薄,不知他是又跑到哪里去了。
韩母坐在炕上,外面有着一点点的亮光,屋子里一片漆黑。
家贫,点不起烛,于是韩母只能借着这微弱亮光等韩信。
就在月到中天的时候,柴门开始响了。
这样的月黑风高夜,韩母听到这声音,先前自然心中恐惧。
韩信借着月光,摸着黑跑到了家中。
“信——”
韩母望着榻下那个小小的人影,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
“母亲——”
韩信走到榻边,他母亲要抱他,但是被韩信推开了。
韩信二话不说,脱了鞋就趴在炕上睡了。
韩信头一沾榻,立刻就睡着了。
————
“喔喔——”
一声鸡鸣,叫醒了县城所有人。
金光万丈,射向大地。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
太阳透过纸糊的窗户,晒到了韩信的屁股上。
韩信这才迷迷糊糊的睡醒。
没办法,肚子饿了。
韩信推开屋门,他母亲还是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缝补衣服。
“信——快过来吃饭。”
这个时候,信才看到,大树下的磨盘那里,还摆着一碗饭。
韩信望见饭,肚子里的响声更大了,当即冲过去狼吞虎咽起来。
韩母尽量不看韩信,只是趁着韩信不注意,把自己的腰带勒的更紧。
韩母用针在自己的头发上磨了两下,然后继续低头缝制衣服。
韩信狼吞虎咽的吃完,这才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韩母这才问道:
“昨日,你做什么去了?那么晚才回来。”
韩信这才反应过来,昨天他干嘛了。
“我去了县府。”
韩母有些意外。
“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想去寻一位师傅,教我些本事。不然什么都不会,谁会让我做大将军呢。”
韩母听了,会心笑笑。
“你这孩子,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你找到了吗?”
韩信的头发披着散着,此时上面还有虱子在头发丛里跳来跳去。
韩信一掌拍死一个,苦着脸说。
“自然是没有。”
韩母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低着头缝衣服。
韩信又道:
“县府没人肯搭理我。”
说着,韩信又去屋子里把剑给搬出来了。
韩母自然出言制止。
“你这小子,怎么可随身一直携带刀剑呢。”
“这剑为我家祖传,是身份的象征。我带着剑出去,便不会被那些年长的人欺负。”
韩母听了,无言以对,便不再说什么。
“那你今日记得早些回来,别玩的太晚。”
韩母一边帮着韩信整理衣服,帮他又缝补了几针,这样安附道。
韩信却道:
“我今日出去,不是去玩的,我是要继续寻找师傅。只要有了本事,我就可以做大将军了。”
韩母本想劝阻他,让他在家待着。
但是韩母还是笑道:
“好,吾儿有大志也。”
韩信听了,脸上燃起久违的笑意,而后拔起腿,又向着大街上去了。
……
……
午时。
缭投宿完客栈,去寻访友人却被告知他的友人已经病逝了。
缭走在路上,脸色阴沉。
他的友人是饿死的。
当初秦国攻打完了魏国大梁,直捣淮阴、沛县这样的地方。
秦国要先取齐,自然要把魏国占的牢牢的。
秦人担心楚国发水兵去救齐国,于是沿东海之地,派大军镇守。
秦人驻守,粮草运送只是一个补给,有时候,需要在当地征税。
当地的粮仓,被洗劫一空,随后便是征税。
他的朋友,就是在粮仓被洗劫一空后,活活在家里饿死的。
这淮阴县,不少人死于此祸。
这天可谓古怪的很,晚上冷的能冻死人,白天却又火辣辣的。
缭习惯了咸阳的气候,到了这故土上,头几天,竟然还不适应。
为防被秦吏认出来是他,他戴着草帽,赶了牛车往西走。
他要回大梁去。
只是这个时候,一个小男孩映入了他的眼帘。
是他,小韩信。
韩信也远远就看到了缭。
这个时候,韩信还缩在一家米铺的门前。
只是今天,他怀里多了一柄剑。
缭把牛车赶到韩信面前。
“小友,你为何在这里?”
“我要拜师,学本事。”
其他孩子像是没听见一样,一个个都趴在地上捡米粒。
缭望着这蹲在地上捡食吃的孩子,又看着怀中抱剑,眼中满是希望的韩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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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拂拂胡须。
“看你模样,想必是还没有寻到你的师傅。”
韩信将头一低。
“你家中可有地?”
韩信摇头。
“你家中父母可在为吏?”
韩信摇头。
“我父亲死了。家里只有一个母亲,靠为人缝补衣裳换一碗饭吃。”
“那你为何不和他们一样,拾捡米粒,或许也可为食。”
韩信望了望地下的那些小孩。
“我与他们不同,我是要做大人物的人,怎么能和他们一起乞食呢。”
“哦——”
缭听了,只是笑笑。
“可是一个人连活下去都困难,又怎么能做大人物呢。”
第192章 以少诛众,以弱诛强(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韩信听了,胸膛挺得直直的。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我如今之所以受穷,这不正是说明我有做大人物的潜质吗。”
缭听了,自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此子,我问他多个问题,他竟然都能对答如流。
在淮阴这样的小地方,他竟然能遇到这样一个神奇的小娃娃。
缭垂眸笑笑:
“这话,也是你父亲教的?”
韩信点点头,而后歪着脑袋靠着剑。
“这把剑可有什么来由?”
韩信最怕别人觊觎他的剑,于是把剑抱的更紧。
“这是我家祖传的。”
缭听了,则问:
“你要去拜师,可是听你所言,你家中并无财帛可以为费。”
韩信听了,当即脸羞红了。
“如果有人肯教我,我日后必定以重金报答他。”
“多少金,算是重金?”
韩信望着缭的牛车。
“堆满一牛车,便为重金。”
缭听了,笑道:
“若是如此,我今日便也做一回吕公。”
“驴公?”
“小子,看在你颇有志气的份上。我可破例教你兵法。”
“兵法?你会兵法?”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我都晓得一二。而这兵法,我也略知。”
韩信听了,自然皱眉。
“略知?略知也敢来教我?你啊,还是赶着你的牛车回家去吧。”
缭听了,很是诧异。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罢了,稚子无知。
我岂能和他计较。
“小子,我再问你一遍。我有一套兵法,你愿学不愿学?”
韩信低头沉思了好一会。
“我先看看,你要教我些什么。”
缭听了,只是笑笑。
“那你随我来吧。”
韩信上了缭的牛车,而后缭赶着牛车一路往城外走。
韩信问:
“你要带我去哪里?”
“出城。”
“教兵法,城中不能教吗?为何非要出城教。”
缭只道:
“兵法,用之顺,可灭国,定天下;用之逆,比之薪而不如。”
“你这,答非所问。”
“小子,长者教诲你,你要恭顺,静静听就是。今日,我教你多少,你能记住多少就是多少。”
“什么!你只教我一天?”
“我缭曾收过弟子,若是再收了你,唯恐日后你上门去寻他,所以我不能收你。”
韩信听了,更是好奇。
“你的弟子,究竟是何人?听你说话,总是高深莫测的。我觉得,你肯定是个大人物。”
缭听了,这才心里笑笑。
小子,现在才察觉,也不算晚。
你可知,秦国朝中有多少大将想要我收他们的弟子为徒呢。
而他的徒弟,自然是蒙家兄弟两。
只是,不告诉韩信他的真实身份,也是为了他自己隐居着想。
他为秦国做事,让六国多了无数冤魂。
现在,他只想回到大梁,和家中妻小安静度日,了却这惊心动魄的一生。
缭陷入了回忆,那时候,天下还是七国,而他在蒙武的劝说下,来到了秦国。
那时候的秦王,何等英姿!
只是,一旁的韩信,却一直喋喋不休。
“你只教我一天,能教我些什么呢?”
“话说,你叫什么,我该如何称呼师傅你?”
“我韩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告诉你家住哪里,日后我去报答你。”
缭对着韩信重重道:
“言多必有数短之处。”
(——春秋鬼谷子《鬼谷子·中经》)
韩信听明白了,这是要他少说话。
当即,韩信就不说话了,他把双腿盘在一起,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句话都不多说。
见到韩信表现的这么乖,缭又道:
“日后,你若是成了名,不许告诉别人,我今日教过你。”
“可你什么都没有教我啊?”
缭肃容:
“我方才对你说了什么?”
“言多必有数短之处。”
“你能做到吗?”
韩信点点头。
出了城数百米,缭将牛车停下。
缭将牛车上一个包裹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堆木牍和竹简。
“这是什么?”
“这里,是我穷尽一生所著。是为兵法。”
缭此著,是献给秦王之作,后来留给蒙氏兄弟一份,又在大梁一份,这一份,是他准备给他友人的。
“你既然认字,那么我就将这些书赠予你。能不能参透,全靠你自己的造化。”
韩信听了,恭恭敬敬将那个包裹接过。
“此番来淮阴,我本意就是要将此物送于我友人。奈何友人已亡故,我却又偏偏遇到你。是天意要我教你,于是我便将此部兵书送给你。”
韩信听了,急忙拜谢。
“韩信谢师傅。”
缭却阻止了韩信,他把韩信扶起。
“你无需对我行大礼,我只是个爱吹牛的老头子罢了。”
韩信眨眨眼。
缭郑重其事道:
“日后,不管你成名与否,还是一生落魄,都不许对外人讲起你遇见过我这件事。”
韩信的嘴巴张的大大的。
“我送你兵书,不求你以重金相馈,只希望你能将此事对外只字不提。你若是说出去,我必定有难。”
缭又道:
“言必行。”
缭心想:你这小子,若是能守住诺言三天,都足够我离开泗水郡了。
“行必果。”
韩信则想:我得了兵书,就一定要学出个样子来。
缭说完,便赶着牛车走了。
韩信则一个人望着那个奇怪的老头渐行渐远。
淮阴小县而已,此地无龙虎之气,日后是出不了什么大才的。
他对这小子并不报什么希望。
这小子,不过九岁耳。等到他有一日不想学,或许会把这部兵书当做薪柴烧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这部兵书,总算是送出去了。
韩信抱着兵书和剑回了家。
这两样东西,可都是重家伙。
等到他回到院落里,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比试,她母亲还在院子里缝补衣服。
对于母亲的呼喊,韩信置之不理。
他进了屋门,将门反锁上,而后用小手小心翼翼地将竹简在塌上摊开,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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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篇都是看不懂的东西,不过,韩信却喜欢上了八个字。
“以少诛众,以弱诛强。”
第193章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193章两种制度的重叠带来的奇效
同年冬,秦撤大军而还,散五十万军归家。
秦皇赐公子羽、公子常二人去齐地,封君,使其治。
秦皇立原楚国公主宣阳夫人为后,是为皇后,诏告天下。
(详见本章说)
秦皇二十九年春,封诸公子适楚。
————
秦皇二十九年夏,嬴政东巡,过泰山,封禅。东阳君、武成侯、勇武侯、武信侯皆随行,另七十二博士随行带八位。
嬴政等人站在泰山山脚之下,望着高耸入云的泰山,自然有年老者,望而生畏。
王绾望着高耸入云的泰山,微微发颤,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滑落。
不过一二年的功夫,王绾迅速衰老了。两鬓的头发,已经全部染白,脸上更是沟壑纵横。
如今朝中,王家、冯家、蒙家,是为大家。王贲带着俸禄在家修养了半年,这东巡之行,他身为列候,也奉诏前来。
嬴政望着巍峨泰山,只觉得自己胸中被什么极其澄澈的东西给充盈着。
这出巡,一路所见,俱是名山大川,绿草荧荧,远方一望,犹如碧玉。
当扶苏住在古代,他开始相信,千年之前,天天地万物间确实有着灵气。
或许,在这个时空,一道雷,可以助一个人得道。
扶苏正在摸着自己的下髭,陷入神游。
忽的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扶苏回首一看,今居然是周青臣。
周青臣,如今朝中又一个大腹便便的壮汉。
“陛下,泰山素来极高,且仅为天子所能祭之。陛下若要上山,当以蒲草裹轮,陛下乘轻车上山。”
嬴政听了,又望着这泰山,泰山之高,直入云端,嬴政自然不满。
“泰山数百丈之高,若朕依你之言,朕要几时才能登上这泰山。”
嬴政脸色阴沉沉。
天色阴沉,最多只是下场暴雨,可是皇帝脸色阴沉,那是会死人的。
周青臣自然不敢多说,只是向后面一退。
但是这退了下去,其他大儒又开始议论纷纷了。
淳于越自然走了上来。
扶苏望着淳于越,不由得心情一沉。
他的老师,就是等到乌鸦变白,还是那副脾性。
而这就是扶苏担心的。
因为淳于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出言抵触秦皇,主要围绕的,就是一个礼字。
尤其是这样一路上祭祀山川,需要儒家主持礼仪,而淳于越,周青臣几位能随行的大儒,总是时不时冒出来,说应该这样做,应该那样做。
但是淳于越的清正不阿的名声,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
嬴政一向很注重自己的名声,他需要儒生,这是当初置七十二博士的本意。
所以即便淳于越多次顶撞他,但是嬴政还是颇赏他面子,不予追究。
淳于越主动道:
“陛下,《论语·八佾》中言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夷狄虽然有君主,还不如中原诸国没有君主呢。
“吾国贵为中国,华夏之体,之所以与诸夷狄不同,乃在一个礼字。今陛下贵为皇帝,来泰山封禅,是为承接周天子之命,复礼溯源,实在盛举。臣私以为,陛下务必当立周礼为之。”
嬴政听了,脸色一青。
“汝之意,朕当复以周礼?”
扶苏也是脸色一沉,师傅真是太过固执了。
淳于越脸色微微发青。
“陛下,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子曾曰过,从三古而始,拜祭神山事关邦国,天子才有资格祭拜,至秦以后称为“封禅”。所以孔子说,胆敢犯禁祭泰山之人还不如普通人懂得礼规。”
嬴政听到这里,眼底一沉。
“陛下为既然承接周天子之命,自当凡事依周礼为之。否则日后天下名士势必以此议论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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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越恭恭敬敬的说着,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极为得体,但是即便这样毕恭毕敬的请嬴政遵守礼仪,嬴政反而气恼更甚。
陛下当承接周天子之命……
朕是皇帝,远超天子。
嬴政万万没有想到,昔日他喜欢听到秦主水德,周主火德,秦灭周,是承接周朝的使命的说辞,如今竟然被儒生这般大肆利用。
“朕为皇帝,孰人敢谤议朕?”
嬴政神情一厉。
淳于越倒也并未露出惧色,只是他认为,一个不重礼的国家,势必不能长久。
淳于越只是无奈叹气吗,再未说什么。
王绾见之,只道:
“此番祭祀泰山,只为正陛下威名。依我之见,这虚礼,还是当少一些。”
这话一出口,
当然,努力恢复周礼,不仅仅是淳于越一个人的想法。
秦国国内,儒法素来相争。儒家以礼乐制度巩固宗法制,而宗法制显然在秦国,也是扎了根的,但是儒生们最近复儒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似乎和朝中没了李斯有大关系。
至少,现在,秦国不应该再有什么大动作了,扶苏只希望,秦皇接下来几年,他自己能够安度晚年,不要再折腾什么大事情。
而法家一向倡导实用,追求实际利益。
两者相比,显然法家更为实用,而儒家繁文缛节极多,在这一路上就可以看得出。
从某种意义上说,儒家的很多礼仪,正是现代人批判的封建礼教。
至于淳于越,扶苏想着,这样一个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很快,他们就要到临淄郡了。
而淳于越的故乡,就在临淄郡内。
稷下学宫,需要人主持。
扶苏走过去。
“君父——臣记得《论语·八佾》中言曰: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与其繁文缛节、奢靡铺张,还不如简洁朴实;与其礼仪多变、程式繁杂,还不如肃穆敬重。今君父自关中咸阳亲往泰山,于此地封禅,山高路遥,世人皆知,如此,已足以为君父重礼正名。”
“再则,君父诚心所致,金石也为开。君父携天下名士,率我大秦虎将及锐士,汇聚这泰山之巅,远道而来,且声势浩大,想必泰山之神也已晓。”
第194章 泰山封禅,出尽风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君父心意已至,天下百姓咸已闻之,山神之灵也已明了。是故,心意已到,君父这时候若是还拘泥于繁文缛节,自然是不必。”
嬴政听了这番话,自然神色稍缓。
“善。”
嬴政望着淳于越,眼中满是厌恶。
“儒家之士,若不懂变通,便为阻山之泥流。”
扶苏觉得,不若这个时候,再帮一把淳于越。
帮他,也是帮儒家,也是帮中国的文化快些进步。
扶苏看准机会,忽的又道:
“陛下,倒是,这周礼虽然经历春秋,后又历经七国战乱,但是周礼始终不衰。且周礼为保障宗法应运而生,不可废除。然而如今新朝既立,时局不同,这周礼,也当变一变,是为秦礼。这秦礼,自然当顺应实事,以简约为宜,而不是奢侈铺张浪费。不知君父以为如何?”
众臣听了扶苏这席话,自然一个个都也都点点头。
嬴政见到这景象,并不说什么。
太子,名声大矣。
“汝以为,谁人可为之此事?”
扶苏作揖。
“自然是太学令。”
“可。”
众人将此事论罢,嬴政转身,脸色一拧。
此子已可以治国矣。
众臣顶着大太阳,不用安车,用马拉车上了一段路,而后又齐齐步行。
终于赶在日中稍后,登上了泰山。
王贲只觉得此行好是无趣。
不如打仗攻城略地来的刺激紧张,有挑战性。
于是王贲苦着一张脸,和其他人一同顶着烈日,往泰山之巅上去。
等到祭祀礼仪完毕,嬴政望着眼前的山河,一览众山小,忽的道:
“不愧为泰山也。朕要在这里刻石纪念,以逾千古。”
好家伙,某年某月某日,嬴政到此一游。
就算是千古一帝,出门旅行,也还是会作出和今日同样的想法。
嬴政挺着胸膛,而后望着暗笑的扶苏。
“汝笑何耶?”
扶苏眉头一震,急忙作揖。
“臣只是想着,若是臣执笔,当为君父写些什么话为好?”
嬴政不知道扶苏为什么笑他,但是他总觉得扶苏方才那笑颇为不怀好意。
于是嬴政道:
“此事,便交由你。”
扶苏听了,只好作揖道唯。
李斯不在,本来就应该让他来代笔。
毕竟在当今这个世界上,能够写出《泰山石刻》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李斯,一个就是他。
扶苏做梦都没有想到,他当初苦学秦汉文学,竟然会在这一天被用到。
嬴政刚要往另一面去,扶苏却也紧着步子跟上。
“汝不留此作文,跟随朕是为何?”
扶苏对曰:
“臣胸中已有文章。”
嬴政听了,自然眼皮一跳。
“颂与朕听。”
扶苏清了清嗓子,当即开始背书。
“维二十九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万物之际。以明人事,合同父子。圣智仁义,显白道理。东抚东土……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众臣没想到,太子竟然一出口就是文章。
在列诸位,一个个都是你望我我望你,谁都没想到,太子的文采,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出口即为文。
嬴政听了,先是很惊讶,然后听到自己的功绩被一件一件数出来,嬴政的心像是被浸泡在甘甜的泉水里。
“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这四句话,更是说到了嬴政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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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最大的梦想。
“善。”
说着,嬴政又看向单独在另一侧的随行赵高。
“赵高,命人将这些话刻在上面。”
赵高望见嬴政的脸色,心头打了个颤。
“唯。”
什么都瞒不过秦皇的耳目,而什么也瞒不过诸大臣雪亮的眼睛。
王绾只是冷冷看着扶苏,脸上笑着,心里却嘀咕了起来。
太子这一路上,出的风头也太多了。
当初让他跑到荆楚之地,为的就是保全他。
但是没想到,这父子两一见面,皇帝就把太子带回了宫中。
皇帝和太子,相处时间短暂,倒还不是什么大事。
关键是,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且有时候,太子频频出妙语,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一首归心歌,太子是名满天下。
如今又这样继续显露才华……、
就连老夫都拿不准嬴政的心思,娃娃,你还太嫩。
若是再不知收敛,早晚有一日,你要栽在陛下手中。
你可别忘了,当初让你去荆楚,是你主动请求去的,日后若是再发生什么,那可就谁人也包不了你了。
今日,风和日丽,但是在夏日,暑气蒸腾,上至秦皇,下至儒生,皆是朝服。
周青臣和诸儒生一同下山,路上几人一同闲谈。
“陛下乃通灵之躯,没想到,东阳君更是有如谪仙。外表温润如玉不说,凡出口之言,皆为文为歌,还真是奇才。”
“泰山封禅,东阳君作泰山四字祭文以吊,立巨石以刻,称颂秦皇功绩。”
“东阳君文采极盛,于天下扬名更盛。”
王戊静静在一旁听着。
没了李斯和李由,王戊在朝中,地位愈高。
这太子,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
等众人回到马车上,关于扶苏的谣言,越传的更广。
……
……
……
是夜。
众人落脚在一座城里。
昏暗灯光下,王绾静静听着王戊的禀告。
“太子若是继续这么高调,迟早会给自己引来祸事。”
王绾则道:
“我见他这一路上,多次显露文采,像是无心,但是实际上,却是故意的。”
“可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怕陛下吗?”
“他当然不怕。他要是怕了皇帝,就不会成为太子。”
“可是惹恼陛下,势必会……”
“他不想留在咸阳。”
“为什么?”
“不安全。”
“儿这就听不明白了。”
“陛下不放心太子在外面,所以要留在身边。”
王戊愣了半天,忽的恍然大悟。
王绾又道:
“这是他们父子的事。你绝对不要掺和。”
“儿明白了。”
王戊看着他父亲一脸疲惫,又道:
“那儿先告退了。父亲大人早些休息。”
“你去吧。”
但是,王绾是帝国的丞相,怎么可能休息呢。
这样的花甲之年,王绾额前的纹路越发纵深。
第195章 日后天下必危矣(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样的花甲之年,王绾额前的纹路越发纵深。
窗外明月姣姣,树影影影绰绰,洒在台阶上,斑驳陆离。
王绾挪着步子,走出了屋室,在走廊里徘徊。
王绾身子佝偻着,时不时抬头望月,时不时低头叹息。
曾经背影宽阔,让然乍一看像是大熊的王绾,如今竟然身形瘦削了起来,若不是王绾头上的发冠,嬴政远远望见他,还认不出他来。
“丞相——为何深夜在此?”
嬴政的小腹很明显的撑起,身材更显魁梧。只有最贴身的人才注意到,嬴政被束起的头发丛中,已经生着几根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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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绾转过身来,见嬴政身边只带着两个内侍。王绾左右环视,这里到处都是郎卫,应当不会有安全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王绾作揖:
“老臣拜见陛下。”
嬴政走到走廊边,也望着明月高悬。
“东巡一行,王相一直郁郁寡欢,是谓何故?”
“陛下不也是心中有忧,不过是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嬴政再没说什么。
自户籍分等的构想传入到他的耳朵里开始,王绾就觉出,这项制度,一旦施行,必定会引发帝国内部分裂,所以这项制度必须要加以革除,但是这项制度如何革除,需要一个契机。
一样制度,它诞生之初本就不是完美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作为缓冲之策。当初周王分封诸侯,未必是心甘情愿;而如今皇帝陛下分封诸子,户籍分等,也不是心甘情愿,实则是现实情况严峻。
“待军中安定,四方安稳,朕到时势必会废除该制。”
从一开始,嬴政和王绾就着意等时机成熟废除此制。
这个等级之制,为的就是接替军功爵制。
如今大军已经被散去,军中内部,也逐步取消二十等级待遇制,转变为三等,以消弭军中矛盾。
王绾却不敢放松。
王绾略略苦笑。
“只怕,时日既久,新制也难废。”
当这项让老秦人深入人心的制度确立的时间越久,这项制度越发难以撼动。
这项一开始就为了均衡利益的制度确定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既得利益者,自然不肯放手。
嬴政对此到不甚在意。
“你我君臣同心,这一路上,多少艰难险阻都经历了。不过是个新制罢了,朕能立之,也能废之。“
王绾听了嬴政的话,还是难以感到心安,事实上,他对此事已有所预料。
“臣担心,在此制尚未废除之前,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会利用此制制造混乱。”
“但是,朕在作出那个决定前,已经无他路可走。要么战,要么休兵。要休兵,就要废制。此前诸将联合上谏朕攻打南蛮,正是因为大军闲置,不仅耗费府库之资,而且于朕,也是极大的威胁。”
王绾听了,正是无奈叹了口气。
“臣未想到,这治天下,竟然比取天下更难。“
“丞相多虑了。朕一定会废除此制的。中国之民,同流本源,本就是一家。所谓尊卑等级,本就是区别贵族与庶民。朕听人说,六国贵族遗亡,黔首无所依附。黔首无所依附,必滋生乱心。既然如此,便让六国人以老秦人为贵依附之。”
“朕已经得到消息,不过半年的时间,关中已经有万人迁往关东。开荒拓土。”
王绾见嬴政信心那么大,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李斯死了,他好不容易才做回皇帝陛下心目中最信任的臣子。
“陛下既然如此说,那么臣便安心了。”
“王绾,朕已经向天下人证明,在这世间,没有朕做不成的事情。”
王绾听了,心头一绞,只是垂首作揖。
这样细微的动作,嬴政自然看在眼中。
朝中,有反对他的人,这些人,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但是没想到,王绾竟然在这件事上,不去附和他。
如果是李斯,他一定会认同此事。
嬴政忽的道:
“王绾,有一件事,你始终比不上李斯。”
王绾听了,心头打了一个寒噤。
随后,两边的胡子被气的一抖一抖的。
王绾明显的感觉到,一股热流从他的脑后一直往上窜。
“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臣到底哪里犯了错。”
“是先有君而后有臣,还是先有臣,而后有君?”
对于此事,王绾自然有他的答案。
对于嬴政,王绾没什么好怕的。
从小就能隐忍负重,但是又从小自大。嬴政所有的事情,王绾都知道。嬴政的个性,王绾也比谁都更为清楚。
王绾一身老骨头在嬴政面前打着颤,就像是大风里的桑树一样。
嬴政左右近侍看着,眼见着王绾气的发颤,有点担心王相倒下去。
这让嬴政也心里打起颤来。
以前虽然有个李斯隔在他们中间,但是他们两个还是和和气气的。
没想到今天王相竟然这么生气。
嬴政望着王相为他的话失态,竟然心头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适。
像是身体里的一个大洞,忽的被填塞了。
嬴政望着两鬓发白的王绾,心中竟然腾起了一丝过意不去。
他和王绾的关系,不是外人看到的君相那么简单。那是他的师傅,教他如何成为一个王的师傅。
王绾打了好一会儿颤,怒火被揽在胸膛了。
于是,王绾哆嗦着嘴,对着嬴政说了那句,他忍了整整五年没有敢说出来的话。
“一人不足以制天下。一旦君王无道,日后天下必危矣。”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脸色由僵硬转为愤怒。
“一派胡言,朕就是最好的反例。”
“夜深了,王相也老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王绾来了气,又作揖道:
“有件事,老臣搁在心里头,已经很久了。今日不吐不快。”
嬴政听了,无情道:
“朕今日乏了,这就要回去歇息。”
王绾更是气的不行。
“除非陛下日后不再见老臣,否则老臣今日非要把这话说完不成。”
嬴政听了,双眼直直的看着王绾。
“究竟是什么事?”
两个内侍今天都看傻眼了。
这还是他们平日里看到的王相吗,竟敢和陛下叫板。
第196章 赵武灵王,妇人之仁(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绾定了定。
“太子日益骄纵,肆无忌惮,都是陛下给惯得。”
“昔年,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赵国一时间以强悍闻名于诸侯国。臣只希望,陛下能以赵武灵王为诫。”
赵武灵王,他一生做的最错误的事情,就是换立太子。
王绾确实用心良苦,看的出,他是想要保住扶苏的太子位。
嬴政站在原地,双目如炬。
没想到,王绾竟然这么在意扶苏,甚至直接举出赵武灵王这样的例子。
嬴政听了,自然很生气。
“在丞相眼中,朕会昏聩至此?”
在嬴政心目中,赵武灵王犯的错,他绝对不会犯。
他比诸国、历代的君王,都要优秀。
而王绾这位帝师,之所以教导嬴政成为了天下莫不敢畏的秦王,他所采取的主要方法就是总结历代帝王所犯过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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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秦王能够不犯历代先王所犯的过错,那么他就是一个好大王。
所以,诸国历代先王的事迹,王绾和嬴政都烂熟于胸。
王绾只是稍稍一提,嬴政便知道,王绾究竟在说什么。
王绾则对曰:
“臣纵观诸国诸王之史,未见有几位太子乃顺利登位。何况,如今之秦国,岂是昔日之秦国焉。臣以为,非今太子,无人可以继陛下。”
嬴政听了这一席话,向后拢了拢袖子。
“连你也不例外,对扶苏评价这样高。不过,即便你不说,朕也对扶苏早有打算。”
王绾自然知道嬴政的心思。
他担心太子在外太久,会和人结党,但是废太子,必然又是大事。
陛下左右为难,于是就把太子这块随时会发热的烙铁放在自己手心,以把控他。
只是,小心有一天,这块烙铁发了热,陛下想握,也握不住。
王绾再次作揖。
“陛下既然这般说,老臣也无话可再说。”
嬴政淡淡道:
“丞相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继续行路。”
“谢陛下。”
王绾今夜这有些倚老卖老了,所幸陛下还给了他面子。
毕竟师徒的情谊,那是嬴政在这世界上所获得的少有的温暖。
看着王绾佝偻着身子背对着他慢慢往回走,嬴政忽的对左右说。
“丞相老矣,当有人替之。”
“赵武灵王,之所以会被饿死在沙丘,实则犯妇人之仁矣!朕岂会走他的老路?”
“朕为始皇帝,天下在朕手中,扶苏纵使才华再高,若没有朕,不过和路边的泥沙无异。”
左右内侍静静听着,两个人都不敢说话。
————
两日后,秦皇抵达琅琊。
秦公子羽、公子常二人于道上相迎,而后随秦皇抵达琅琊。
扶苏既担心,又企盼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
徐市并没有出现。
当初嬴政让屠唯去东面寻找陆地,船只已经启程,但是直到今天,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船飘去哪里了。
东渡,九死一生。
扶苏这么想着,又望着东海之上,波涛滚滚。
就在这东海滨海海滩边上,若是有人肯有心留意岸上,会发现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干涸的沼泽中,看到锁链和铁锤在地上被拖拉的痕迹。
另一边,东海之上,飘着一艘巨大的船,这是为嬴政东巡建造好的另一艘大船。
因为扶苏,嬴政特别想知道,东海以东究竟是什么样子。
而扶苏望着惊涛拍岸,卷起前堆雪,忽的又被‘曹操’附体。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巨船之上,两边的巨浪拍打着船身,船体摇摇晃晃,众臣依附在嬴政身边。
东海之滨虽然有海船,船只技术发达,但是那是为了海战,船只大多轻快敏捷,船身不大。
但是这是嬴政东游的船,设计之初的本意就是为了容纳诸多人在船身上面走,并不需要走太远。
所以船身坚固庞大,但是行驶起来,速度非常慢。
而今日,更是奇怪,海上风浪极大。
船身摇摇晃晃,众臣都立不住脚。
唯有太子一个人在船头尽情吟诵,其结果就是一个大浪猛地越过船头,把扶苏拍倒在船头。
这可吓坏了郎卫和水师首领。
稍微不小心,秦国的太子就没了。
扶苏洗了个海水澡。
这样滑稽的场面,自然引得众臣哈哈大笑。
而嬴政,他似乎非常乐于欣赏扶苏这样窘迫的场面。
王贲瞧着,这父子两的关系,终于开始日渐紧张起来了。
公子羽看到这一幕,心里却开始作盘算。
太子今日出了大丑,这并不应该,可是陛下反而乐之,足见太子心思极深。
而他往常还险些把他当成好大兄,如今看来,他不过是利用我。
我听说,李斯之前曾造谣,说是太子要谋逆。
前些日子,我遇到一群方士,他们毛遂自荐,说是可以为皇帝陛下求得长生之术。
可是他怎么能为他君父引见这群坏东西呢。
长生是不可能。
人能活八十年,便已经是大吉。
嬴羽当时便拒绝了这群方士,但是他并没有把他们赶走。
现在,嬴羽找到了机会,该要如何利用这帮术士,好撬撬这太子位了。
大兄,你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太能干了。如今连君父都不喜欢你了,我看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该是时候,让陛下见识见识我嬴羽的本事了。
若我为太子,必定让君父引我以为傲。
嬴常望着赢羽神态不太对劲,便用胳膊肘捅了捅嬴羽。
“兄长在想什么?”
“没什么。”
“我没想到,东阳君还有这样的才能。所作之诗,可见胸怀。”
赢羽听了,则对着嬴常附耳道:
“东阳君得意不了几日了。”
嬴常听了,自然心里感到震惊。
诸公子往常在宫中,一个个都很乖巧。可是自从出了宫,一个个心思就渐渐野了起来。
不止老五,就是三哥,他也整日韬光养晦,虽然大家不过都只有一郡之地,但是人人都把那一郡之地当做心肝宝贝似的使劲养。
他们想干嘛,自然不言而喻。
嬴政在海上巡游结束,这便东回,只是在东巡返回的路上,扶苏没想到,这天上忽的砸下来一个大锅。
第197章 扩张之心从未歇,东巡之末遇方士
扶苏望着一望无际的汪洋碧海,心跟着海上的波浪一起波动。
什么时候,这片海上,可以有无数大帆船。
扶苏渴望的,并不是他洲的土地,而是他洲的种子。
马铃薯、番茄、辣椒、西瓜,所有的这些,如今的秦国人还一无所有。
大海的波涛不断的拍打着船身,一次次又一次上涌。
高潮罢了是低潮,潮潮不断。
巨船在海上漂浮了整整三日,秦皇渡海的瘾,也算是达成了。
“这海有多阔?”
嬴政问左右。
淳于越对曰:
“海水接天也,广极万里。”
嬴政听了,则道:
“多为儒生杜撰也。”
语罢,嬴政便拂袖走了。
淳于越脸色僵硬。
身为博士仆射,他已经是第许多次惹得秦皇不悦了。
对于一个想要得到皇帝重用的人还说,这样的待遇,无疑是在往一颗热心上泼冷水。
淳于越屡屡受碰,时间久了,自然心里积压了一些怨气。
李家的突然没落,给许多人提供了机会。
尤其是其他学派的人。
嬴政麾下,最强力的法家学派的人,在章台宫前跳楼自尽,秦国法家之众,又多为实用者,以律令办案者居多,研究法家学派者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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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朝中其他势力自然开始抬头。
淳于越这般不受待见,其他儒臣自然也看在眼里,一时间不免心凄。
嬴政望着东面的大洋,他无比渴望,此刻他能看到一艘艘巨船从东面行驶回来。
朕想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七个洲。
屠唯若是能向朕报告喜讯,朕可以封赏他。
只是,以他如今秦国的情况,国内自身尚且需要镇压,实在是分身乏力,难以攻打其他地域。
扶苏的世界舆图,始终都被嬴政私藏着。
若有七个大洲,虽然有海洋为阻隔,但是日后,秦国可以打下亚洲大陆。
毕竟这两块陆地是相连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块大洲却被从中间分开命名。
“扶苏,你过来。”
嬴政此时站在船上的顶板上,那个想法,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和燃烧。
扶苏站了上去,身上还是湿漉漉的。
嬴政其实知道,扶苏为什么要当众出丑。
嬴政捋捋胡须,对着扶苏低语。
“若你所梦皆为真,朕要你日后开疆拓土,不断向东开拔。”
扶苏听了,自然点头应唯。
“朕平定天下,此前从未想过,世上竟有七洲四洋。若是为真,我必要日后,这七洲四洋上,都插上我秦国玄鸟图腾。”
扶苏听了,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梦想和现实的距离,有时候是两级的距离。
那太遥远了。
但是,扶苏可以玩当下的制度,继续向外分封。
但是生产力,限制了他最多控制七国。
可以说,生产力,限制了一切。
但是,血缘、等级、这种东西却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七国。
宗法制、分封制、等级制、都是维护利益的手段。
而在生产力的限制下,你只能采用这些方法。
皇帝和太子在高台上对着西面的大秦帝国指点,这样的情形,难得一见。
是个人都能猜得出,秦皇究竟对扶苏说了什么。
父亲教导儿子,日后该怎样怎样。
嬴羽没想到,他最期盼的场景没有出现,反而看到这一幕。
嬴常望见这一幕,他确信,他的土地就该有那一郡之地。
但是对于嬴羽,嬴常已经不再抱希望。
他五哥,从小到大都喜欢自作聪。且看他今日又要当着君父的面捅什么娄子。
……
……
……
待到日中之后,嬴政下令要上岸。
这意味着,东巡之行,要彻底结束了。
扶苏没想到,这秦皇的第三次东巡,竟然被他赶上了。
只是嬴政带领众臣下船之时,只见岸边跪了一地的白衣士人。
这场景,在嬴政眼中,显然是有些不吉利的。
白色,若非王孙贵族,士人穿此服,多为戴孝。
当然,若是士人穿白,这意味着,他们是士人。
嬴政的印象里,是有这么一拨人,这样装扮自己。
方士!
满口胡诌的方士。
他们满口鬼神,但是于朕而言,满天鬼神又有何惧。
方士,原本起源于周朝,在战国,他们自称为‘方仙道’,这个时期,巫风盛行,尤其是齐楚之地,他们信奉巫祖。
夏朝可以说是巫士的天下,他们会巫术,用巫术驱鬼除邪,也称为法术之士。
到了商朝,他们信奉神灵,信仰神仙学说,都想要成仙。于是方士开始炼丹,也用丹药救助病人。
方士,嬴政初见这帮人,满脸不屑。
扶苏跟在嬴政后头,也老早就看到了这些人。
这里是的公子羽的地盘。
秦吏都要听他的话。
所以说,这些方士是公子羽的安排。
嬴羽见到这一幕,嘴角自然微微上扬。
很快,所有人都再次被他的杰作给惊呆。
扶苏的心被猛地提起,脸色都青了。
嬴政要长生,这对他来说,好坏参半。
好处是,嬴政会更快的归天;坏处是,一个想要长生的皇帝,会如何对待他的当朝太子。
他这个太子,对于一个想要求生的皇帝,还有这个帝国来说,又将是怎样的存在。
汉太子刘据,已经对此做出了回应。
扶苏脸色一青,眼底满是惧色。
这自然被站在甲板另一侧的嬴羽看的一清二楚,嬴羽开始奇怪了。
怎么回事。
事情还未开始呢。
难不成,他提前得到了消息。
嬴羽一颗心开始怦怦跳起来。该不会,已经有人出卖我了吧。
不对呀,太子要是知道了,又怎们不将我嫁祸给他的事情告诉陛下,还让他和七弟一同登船游玩呢。
只是,嬴政下了船,他瞧都没瞧一眼方士,他只是径直向他的御车走去。
御车上,已经堆积了无数公文奏简。
说不上想念,但是那确实是嬴政在海上最为记挂的东西。
天下大小事,他都要知道。
方士,扶苏以前驱逐过他们。
那还是他当初在临淄城中的时候做过的事情。
作为一个人现代人,见到这种装神弄鬼的真正神棍,真的是要多厌恶就有多厌恶。
更何况,扶苏是坚定的唯物论者。
第198章 何以解忧,唯有长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要不是他的话,方士早就进入秦国咸阳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些方士竟然再次出现在了他面前。
“羽——”
嬴羽被叫,脸色自然一白,随后他很快便作笑。
“东阳君,有什么话,待下船再言。”
嬴常双眉一皱。
这个时候,他该站在哪边,根本不难抉择。
嬴政正在阔步沿着岸边甲板往马车上走,但是他已经两夜漂浮在海上。
这回到陆地的感觉,着实让他心头一阵踏实。
王绾也隐隐觉得,今天将要发生什么事。他的步子慢了些。
王贲、李信都紧紧跟着嬴政的脚步。
嬴政脚踩在大地上,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身心踏实了下来。
李信直接道:
“陛下,咋老秦人,在地上繁衍生息数千年,从前不觉得这大地可亲,如今上海三日后踏地竟有从未有过的踏实之感。”
王贲也道:
“陛下,臣在海上漂浮,只觉得浑身轻飘飘,如今下了地,这才觉出自己又活了。”
“朕从前以为,朕的两位悍将无所畏惧,今日才知,原来这乘船浮海才是二位之软肋。”
王贲听了,自然不好意思的笑笑。
“臣确实不熟水性。”
只是有些话,王贲难以告诉嬴政。
他其实和那些想要回到老家的老秦人一样,厌恶吴楚水乡。
湿气又冷又重,他若是久留,再强健的体魄,也要毁在那里。
李信见嬴政似乎对于回到大地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自然笑问:
“想来陛下深谙水性。我见陛下下了地,并未有多大感觉。”
“朕少时便习水性,且在咸阳,曾整日整夜乘舟。”
王绾慢吞吞走了过来,在海上被曝晒他的脸也发着红,下了船,这边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嬴政见到王绾这个样子,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恰巧,嬴政提到的这件旧事,王绾也知道。大王年轻时,会在夏日里乘舟睡在船上。
嬴羽快扶苏几步走了过来,他正在咧嘴笑着。
他下船,是为给徐市的暗号。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天命所归,当以长生!一统天下,千秋万载。”
一丛浪花从海面上扑了过来。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这道声音响了起来。
公子羽原本正在开心,可是没想到,徐市一众,喊出来的口号竟然是这个。
嬴羽原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这声音又开始想起来。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天命所归,当以长生!一统天下,千秋万载。”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天命所归,当以长生!一统天下,千秋万载。”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天命所归,当以长生!一统天下,千秋万载。”
这声音,在海岸边上此起彼伏,喊得是秦皇不明觉厉。
很多话,嬴政都已经听厌了。
他是皇帝,身边从来都不缺拍马屁的人。
但是有两句,他从未听过。
“当以长生,千秋万载!”
嬴政口中念叨着。
长生不老之术,嬴政年少时就听人说起过。
这一出,是谁人都没有料到的,于是大家都停下来手中的动作和所思所想,齐齐看着那些对着嬴政朝拜的方士。
白衣白冠,很是滑稽,和扶苏在楚地见到的巫士模样有些相似。
完了——
扶苏和公子羽同时这么想着。
嬴政去追求长生了,他这个太子还留着干嘛。
这就是扶苏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
他当初想跑离咸阳宫,也是算准了时间的。
正是第二次东巡,嬴政想要求长生的。
可是谁能想到,第二次东巡,碰上蒙武病逝,半道折返……
公子羽也极其诧异。
这帮方士,害人之精,以鬼神之术,迷惑百姓,让其以贵今易丹药。
常也没想到,这就是羽准备的大礼。
这就是往常天天嚷嚷着要孝敬君父的五哥啊!
扶苏也很是气愤的看向公子常。
旁人或许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件很严重,危害这个帝国的事情将要发生。
但是嬴政的三个儿子们,都有已经有所察觉。
徐市,字福。
他是地地道道的齐人。
当初秦公子驱逐他们,不让他们在城中谋生。
甚至于,后来徐市从公子羽口中得知,他们被驱逐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得到秦皇的恩准。
公子羽不停的煽动他们,让他们仇恨扶苏。
但是这帮方士都很清楚,与其得罪太子,不如得罪公子羽。
再者,他们要的是荣华富贵,功名利禄。
公子羽教唆他们在路边叫喊的是,皇帝无道,太子当立。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是个正常人都会看出公子羽的心思,当时其他方士都打算要逃跑了。和荣华富贵相比,自然是性命更重要。
但是徐市拉住了他们。
“五公子想要利用我们,以击打东阳君,我们自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恰恰相反,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五公子。只是到时候,这兄弟相争的事情,务必只字不能提,否则,我们也是个死字。”
于是,出现了眼下这一幕。
一众方士集结起来,鼓吹这样的鬼话。
嬴政大步流星走到徐市跟前。
“尔等何人?”
徐市作揖。
“回禀陛下,臣等乃齐人,通神灵之术,可助陛下获长生不老之术。”
“长生不老?”
长生并未意义,但是不老……
嬴政听了,自然心动了。
“鬼神,这世间真有鬼神?”
扶苏说,他祭拜了姜太公,姜太公托梦于他。
这等事,虽然未宣布在外,但是嬴政却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就在此前,嬴政也做过同样的事,可是姜太公并未托梦给他。
“陛下,信则有,不信则无。”
唯心主义,还主观唯心主义。
一股气闷在扶苏心头。
嬴政听了,捋捋胡须。
其他大臣一时间还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这场面摆的也太为刻意了吧。
而且,这里是公子羽的封地,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你叫什么名字?”
“鄙生徐市,字福。”
嬴政沉思。
“这世间当真有长生不老术?”
“陛下,东海有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仙山之上,有长生不老药。”
赢政听了,自然大喜,若这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老药。
那么,朕就可以一直治理国家,也可以知道,这世界到底是不是七大洲四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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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忧?唯有长生!
第199章 大忽悠徐福,自编神话(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东海的海浪持续不断的拍打着海岸,东海之滨,自然水汽充沛,海风涤荡,本该是心旷神怡之时。
可是扶苏却感到惴惴难安,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样。
嬴政就算不嗑药,那么大的工作量,再加上他才是改革的实际操作者,本就劳心劳力,扶苏还整死了李斯,嬴政自然倍感郁闷。
但是,他一旦开始嗑药,为的就是长生不老。
他这个太子,横在他跟前,不是打脸么。
扶苏感到惴惴难安,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样,嘴角微微抽搐,想要说什么,但是这个时候,他半句都不敢多说。
王绾见到这一幕,先前只是以为是谁安排的媚上的手段,但是现在,他听到长生不老祖这种话,自然一个劲的皱眉。
公子羽万分焦急,因为他察觉的出,他的君父,似乎对此事格外上心,显然,他是对此事较真起来了。
但是,这种事连怀疑都用不着怀疑,巫术就是骗那些黔首的,而这术士,更是不靠谱,他是想让借这帮人之手,构陷他大哥。
不然,他们便没有上位的机会。
而且,外人不是盛传,太子和丞相勾结造反吗。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旁人愚笨,不敢利用罢了。
但是现在,嬴羽发觉自己被徐福这个狗东西给卖了。而且,现在他们要劝阻自己的君父追求长生不老。
嬴常尚且在观察事态,但是没想到,他五哥好似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直接上前道:
“君父,这帮术士一定是在欺骗于您,这世界上人能活到九十,就已经是高寿,怎么会有人长生不老不死呢。”
赵高听了这话,也觉得合情合理。这长生不老,实在是过于虚幻。
嬴政听了,则感到非常郁闷,他微微看了一眼嬴羽。
从小到大,这个孩子就喜欢自作聪明。
嬴政一开始见到这些术士,当即便猜到是他的杰作。
只是怎么现在,他竟然说起了这种话。
嬴政微微看了眼嬴羽,眼神自然十分凌厉,而且饱含怀疑。
公子羽自然心中生怯,连忙低下了头。
但是,出乎扶苏的意料,嬴政此时尚且还残存着理智。
嬴政看了看他眼前这些人,大部分都大腹便便,而且头上戴着插着白羽的发冠,身上更是白衣衣袂飘飘。
这样近似仙人的形象,又在这东海之滨,水天一色的地方,海风阵阵,更显得他们气质独特出众,恍若仙人。
“这世间竟然有可以使得人长生不老之仙药,为何迟迟未有人取得,只为待朕乎?”
徐市作揖。
“陛下,大泽之中,常有神灵,不过是庇佑一方水土。大荒之中,寸草不生,自然没有神灵;而今陛下乘船出海三日而还。不知陛下可有何感想?”
嬴常自然要出来做声。
“刁民耳,装神弄鬼,面对陛下,连尊卑礼仪都不知,竟然敢直言问话陛下!”
公子常这来势汹汹,而且出言针对的就是徐福。徐福自然心中惧怕,听说犯了秦律的人,都一定要被严格执行刑事。
“无妨——”
这句话,就是赦免令。
常脸色一青。
嬴政知道,常总是谨小慎微,虽然胆子小了些,没什么志向,但是他遇到事情,一般都会很冷静,而且嬴政听人说,七子怀孝道,作为儿子,这等品质,已经是难能可贵。
嬴政并没有怪罪公子常的意思。
对待不同的儿子的态度,旁人看在眼里,自然心中也有数。
王贲又是乘船,这刚下了地,便遇到这样的事情,大太阳又在他的头顶上火辣辣的烤。
这可是盛夏啊。
王贲心里很是懊恼,但是眼前这帮家伙,更让他感到厌恶。
装神弄鬼的臭道士。
眼见形势不妙,公子常复道:
“君父,臣以为,这帮人来路可疑。臣以为,君父当先命人好好审查一番,之后君父再决定不迟。”
“你先退下。”
嬴羽无奈,只好后退不再说话。
嬴政对着徐福道:
“朕行航于海上,只见大海无垠,漫无边际,只见得天海相接,风浪不断。”
徐福对曰:
“大海不同于大泽,大海之水取自天,天上为神灵居处,而东海,出自天上,便为天生神灵和地上民众交界之地。”
“东海是为古海,此乃天灾洪水之前便有的。洪水之后,方有女娲创世,只是之后,女娲归天,凡人只赖以山川神灵之庇佑。而女娲则不复下界。”
“但东海之水,承自天庭,瞻仰神灵之气,遂孕育幻化为三座仙山。仙山渺渺,世人极其难以寻见。而仙山之上,长有灵物,可制为仙药。曾有人吃了仙药成仙。”
“只是近年,仙山频频幻化显现在东海之上,东海之滨的渔夫,多有眼见者。”
嬴政听了这番编制的天衣无缝的臆想,原本还是半信半疑的他,当下自然是全信了。
王贲听了,只是觉得可笑。
魁梧不凡的王贲上前:
“既然这世上有这样的仙药,那人人便去求仙药了,功名利禄,比之长生不老,终归还是更为逊色。”
嬴政听了,觉得王贲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徐福早有准备。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今天下若有人可以取得仙药长生不老,唯有陛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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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何故?”
徐福道:
“这东海之上,风浪不断,普通渔夫的船只,只能远远观望这仙山,稍稍靠近,便为风浪击打,不得靠近。仙山周边,自有屏障。可是鄙生方才看到,陛下之船,竟然出使到我等修道之人难以企及之地,这等情况,我等从未见过。”
“陛下定然是赖神灵庇佑,所以破了仙山屏障。”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得意。
扶苏心笑:
渔夫难以靠岸,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嬴政那样高大的船只吗。
但是这个时候,扶苏并不敢直接说这种话。
再说就是在顶嘴嬴政了。
瞧嬴政的神色,他显然已经是决心要求取长生不老药。
也是这个时候,扶苏预感到,或许自己再也不用苟了。
嬴政一旦求仙,帝国重臣必定对他离心。
第200章 你可真是孝死爹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当一个人有了造反的心思,自然开始会为自己培植势力。
而且,扶苏造反,纯属为了自保。
在始皇帝脚边当太子,你就是得有能力,还得时时谦卑。
“既这世间真有仙药,那朕这就命你率众前去寻访仙山,求取仙药。”
王绾听了,嘴唇渐渐变成紫色。
所有人都觉得这事情太过于虚幻,王戊自然也不例外。
他曾经听说过不少术士给人炼丹自己把自己吃死的事情。
王戊正要上前,却被他父亲给阻止了。
这个时候,谁上去说这个徐福的不是,那就是触怒陛下。
徐福听了,心里一慌,但是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陛下,这求取仙药必须要登上仙山。这仙山时隐时现,须得等到海上起了大雾,但是天上有太阳的时候,这时仙山才会显现。”
“而且,这寻访仙山,务必要以重金。需要五百童男童女。这五百童男童女,必须要身体没有残缺,相貌端正,唯有这样的人,才为赤子。也只有带这些赤子,方可以显示陛下求取仙药之诚心,到时候到了仙山,仙人们才会赐药。”
扶苏望着徐福,自然面色不满。
他只等屠唯出海带着一众将士回来,狠狠的打他的脸。
只是,他们出海的目的地不一样。
不管怎么样,屠唯比他先出海,东夷到底有什么,没有人比屠唯和将士们更清楚。
嬴政从听到不老那个字开始,一颗心就一直蠢蠢欲动。
当下旁人也都看得出来,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是一心一意想要求长生不死了。
只是,眼下他们并不知道,未来的陛下,还会做更多离谱的事情。
嬴政向后环视,对着王戊道:
“王戊,就由你去寻找这五百童男童女。”
王戊只知道自己捡了个烫手山芋,只能黑着脸应唯。
“先生既然通晓神仙之术,不若就此随朕回咸阳,朕想听先生的高见。”
众臣听到这话,只觉得惊讶。
皇帝陛下竟然用请求的语气和这个徐福说话。
李信望见这一幕,只是觉得可笑。
这个狗东西,分明是来骗吃骗喝的。
你骗的了陛下今日和明日,但是你不可能一直欺骗陛下。迟早有一天,我要拿下你的头,将其悬挂在菜市上!
徐福大喜过望,但是面色仍旧持重,俨然一副无欲无求之态。
“若旁人邀徐福,徐福自然不随之而去,但是陛下乃神灵降世,臣不敢亵渎神灵。”
徐福的话,完全弥补了嬴政在心理上的不满。
扶苏竟然梦到了姜太公,但是他,为求道之人尊称为神灵降世。
众臣听着,只觉得这徐福言过其实,不可为之用,但是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平日里佩服敬畏的皇帝陛下和他同乘。
随后,众臣面面相觑,但是都噤声没敢多说话,人人脸上都一片青。
这东巡之行,就这么结束了。
赵高眼见着嬴政要去求长生不死,一开始他觉得陛下是昏了头,只是他现在觉得,这事情,其实是必然。
早在之前,皇帝陛下遥遥看到太子,夸太子茂年。
而且,陛下最佩服的人,尉缭子,他临走前曾在朝堂上嚷嚷着,说他要去寻访仙人。
事后陛下还曾又说起过这件事。
连国尉缭都想着去求仙,这更是证明了,此事之真。
赵高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老半天,要想永远得到皇帝的喜爱和信赖,就只有一个办法,永远顺从他,不论什么情况都支持他,不论他做了什么,都说他做的对。
当夜,嬴政留了这仙人和他同一宫室,与他一同论道。
徐福其实有些担心,他今日见到五公子对他所说的很是愤慨。
这个小子想要利用他们加害太子,到时候,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事情如今已经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但是徐福还是担心这五公子主动向皇帝坦白他的事情。
于是,徐福脸上做出难色。
“先生似乎有心事。”
徐福抱歉一笑: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慧眼。”
赵高听了这话,自然腹诽:此人演技高明,说了一大堆话,哄骗陛下。但是赵高总觉得,这个人信赖不得。
他想要给嬴政说几句,但是他又害怕他因此得罪陛下。
徐福缓缓道:
“臣原本是被五公子举荐来的,只是至今未见五公子,向其谢恩。”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大喜。
“朕之第五子总是自作聪明,但是这一次,朕决定好好的奖赏他。赵高,你这就去下诏,封公子羽为平阳君。”
赵高听了,当即想到太子。
这封号未免太接近了。
“唯。”
夜深人静,圆月高照,太子和两位公子可都没睡。
公子常请了太子和公子羽一起见面。
“东阳君,五哥,弟以为,这徐福实在是妖言惑众,我等既然为君父亲子,自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被欺骗。”
“我听说,齐国先王和相国后胜,皆是以保重身体获长寿之道。未闻有长生不老之术,此贼人欺骗君父,必须严惩。”
扶苏叹了口气。
“难。而且君父求得不是长生,而是不老。君父常年通宵达旦处理政务,时不时犯头疾,但是国事要紧,丝毫不敢放松。再加上朝臣大变动,需要均衡多方势力。我老秦人虽已得到安抚,但是六国百姓尚且怀怨。如今正是陛下为难之时。”
就在这个时候,赵高来了,他对着三人宣布了嬴政刚刚的诏令。
嬴羽原本面色暗沉,他想要害他大哥,结果事情没有成功,反而害了他君父。
若是君父得知事情原委,一定会杀了他的。
但是令嬴羽意外的是,他竟然因此而被封君。
这可是大事!
当初公子将闾、公子高被派去边地,可都是没有封君的,自然的,嬴常也没有。
赵高宣布完诏令,便看到太子脸色发青,随后他便退了下去。
嬴羽原本还很是心虚,想和他大哥、七弟一起商量商量补救之法,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他要帮着君父寻访仙药。
嬴羽一脸得意的对他大哥和七弟说:
“东阳君,公子常,吾如今也为君侯,自当多为君父谋之。这徐福乃我所安排,我自当为其说句话。这东海之上,确实时不时有仙山现世。徐福若为君父求得长生不老之药,实则为大事,若能成,君父便可永世稳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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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听了,当即冷蔑笑笑。
“平阳君,你可真是孝顺极了,也孝死爹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爹这个称呼,嬴羽自然听不明白。
扶苏说完这话,直接起身走了。
赢羽见状,自然心虚。
但是现在他也是君侯了,这么一来,他就和扶苏平起平坐了。
赢羽看向嬴常。
“七弟,我如今虽然得志,但是我不会忘记你的。”
赢常早就对赢羽心冷了。
这个时候,嬴常也忽的起身。
“不,平阳君,我不过是公子常罢了。愿此生再不相逢。”
赢羽听了这话,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用的称呼。
他急忙起身去追嬴常,他拉住嬴常的袖子。
“七弟,你我有话好好说。我始终都把你当最亲近的人。”
嬴常转头怒道:
“若真是如此,烦请五哥告诉君父实情。到底五哥和那徐市做了什么勾当!”
嬴羽听见这话,自然懵了,他楞在原地。
“难道你都知道了?”
“不止是我,还有徐福,当然,太子也知道!”
说罢,嬴常甩开嬴羽一个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一晚是赢羽最开心的一晚,他一个人望着明月,独自斟酒为自己祝贺。
但是那也是他最后一个开心的夜晚。
第十三章 王翦病逝,赵高弄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铛——”
“铛——”
“铛——”
咸阳宫,幽仙苑里正腾起一股股浓烟,一个铜炉里,汤水沸腾不止,另一个他铜炉里,所炼之金色固体物,正在液化为白色液体。
各类名贵的草药,五色的奇珍石块,都被分别清洗完了晾晒在院子里,一萝一萝的堆积在院子里。
宫人们正有条不紊的递水、加柴、选材。
苑中的人原本忙忙碌碌的。
但是当这锺声响了五下,诸宦侍都停下了自己忙碌的脚步。
锺声三下,意味着朝会。
而当锺声响六下,那意味着皇帝或皇后驾崩了。
但是这响了五声,这就奇了怪了。
咸阳宫中,高高的楼塔上,六座大锺同时被击响。
很快,谒者令的通传响彻了咸阳宫。
“武城侯薨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支致命的毒箭,狠狠的击打了嬴政求长生不老的欲望,也给了秦国将士一击。
消息传出去,咸阳群众就像是被炸开了的锅,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咸阳城街道上,一辆辆马车从宫内疾驰向宫外。
嬴政坐在马车里,他面如蜡色,身体跟着马车一起在颤抖。
扶苏也没料到,这武成侯竟然活了这么久,虽然还是死在了嬴政前头,但是却是在嬴政求长生不老药之时死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不死吗?战功赫赫,世间无人可敌的武成侯都薨了。”
“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马车外面的议论声,还是飘入到了嬴政的耳中。
嬴政原本就心情忐忑。
王翦是他最大的功臣,虽然他身体早就一日不如一日,嬴政知道他早晚都要死的。
“停!”
嬴政忽地叫停。
为嬴政驾车的人,可是赵高。
方才那番话,赵高也听到了。
赵高正感到害怕呢,他怕皇帝陛下一怒之下,也迁怒于他。
赵高熟练的拉住缰绳,六匹马全部不动了,队伍也停在了街中。
“陛下,臣在。”
嬴政怒色:
“蒙武之死,庶民可论;朕之所为,庶民何敢议?”
“臣这就命人族其全家。”
嬴政听了,这才心里痛快了。
“起行。”
马车复行,路面上又卷起滚滚尘土,让后来的路人吃了一鼻子灰。
嬴政坐在马车里,心里却还是在盘算这两句话。
世间若真有可长生之人,那也必定是朕。
这么想着,嬴政的心又静了下去。
等到嬴政赶到王府,王府门前早已是车马如云聚集在前。
所有人见到皇帝,都要低头。
嬴政快步走入院中,刚踏入门阶,他便看到了身穿素服的王贲和王离迎着来接他。
王贲面如白纸,王离虽也悲痛,只是没有他父亲那般伤心欲绝。
世人似乎都小瞧了王贲和王翦的父子之情。
以至于当大家看到昔日虎虎生风的大将军王贲竟然发如枯草,双眼无神,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个个都被吓到了。
王贲已和鬼没有什么两样了。
王贲的嘴里吐出几个字。
“臣拜见陛下。”
“平身。”
嬴政的语气微微有些生硬,这样可以掩饰他其实微微喉头哽咽。
嬴政并没有多看看王贲,他径直走向大厅。
那里,他还曾问计于老王翦。
最后一次,是攻齐之策。
嬴政仗剑快步往中庭走,刚下了台阶,便看到一座棺木。
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嬴政看到这副棺木,脚步忽地止在原地。
他微微跺了跺脚,而后便猛地回头,背对着王翦,不再向前行。
“朕已命人在宫中为王翦击锺五下,昭告皇宫。另,王翦的丧仪交由奉常去办,规同诸侯。”
王贲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哪还顾得上皇帝。
过了半响,王离上前道:
“王离代王家上下谢皇帝陛下厚恩。”
嬴政侧眼看了眼王贲,没想到,他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帝国的大将军,竟然会有如此落魄失神的一面,嬴政也是大开眼界了。
嬴政望了眼王贲,当时也再没多想,他看了看四下,而后便又驾车离开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但是这仪仗和军容之盛,惊动了半座城的百姓。
嬴政回到了宫里,他屏退那些做杂货的小侍从,只留了一个赵高和余阳。
嬴政微微倾斜坐在王座上,他陷入了深思。
“朕初见王翦时,他不过是个百夫长,身边拽着他的儿子,教他骑牛。”
王翦死了,赵高其实心里微微有些担忧。
没准哪一天,他也死了呢。
万事得早做准备。
他现在连他那个女儿的面都很少见到。
赵高正心里慌乱呢,嬴政却忽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赵高望着头上忽地冒出更多白丝的嬴政,又看到他那张忽然间老去的脸,整个人在原地被吓了个半死。
好在,他是赵高,什么样的场面都不慌。
赵高定了定神,而后道:
“陛下,过往之氏,陛下当少牵念,陛下有长生之福。这些话,当少言。”
嬴政听了这话,便不再缅怀王翦。
尚书令忽地上前。
“陛下,当年武城侯曾入宫求见陛下,请陛下于武成侯薨后,将其彻侯之位袭于其孙王离。”
嬴政听了,这才恍然间记起,还有这件事。
但是这个时候,嬴政也忽地意识到,他的记性并不比以前好了。
“王离。”
嬴政面前浮现出一张年轻的脸。
“此事,交由你去办。”
“唯。”
嬴政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而后便觉得身体疲累不堪。
“朕乏了。”
赵高会意,而后便扶着嬴政去塌边休息了。
等到嬴政闭上双目,随后赵高便蹑手蹑脚的退出了内殿。
赵高赶去了章台,恰巧新的奏章呈了过来。
赵高远远便看到这些奏章,他脸上微微有些嫌恶。
“郎中令,这是来自泗水郡的奏报。一共三十册。”
赵高很是不耐,但是他还是悠哉悠哉的走去翻动那些奏章。
凡是对帝国不利的,赵高将其丢入火炉焚毁,凡是歌颂地方政绩的,赵高把他留下来。
待删减完奏章,赵高便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章台。
赵高心头十分得意:陛下自以为超越了古人,实际上还是靠我赵高成全他。
没有我,陛下只会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废物。
陛下贪于权势,不肯放权,即便是封诸公子在外,还是嫌弃诸公子所为,偌大的天下,怎么可能一人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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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这些年来,他替他删减这些奏章,陛下怕是早就因为过度劳累而殒命。
赵高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和嬴政的感情深厚,心头竟然隐隐不舍得抛弃嬴政。
毕竟,给他这么高的权位,让他拜托了罪籍身份的人,是他嬴政。
说起来,那位平阳君。
公子羽,赵高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心思这么深,他竟然这么轻松,就得到了陛下的信任。
还有公子将闾,他在燕地,这一年来,燕地竟然这么安稳,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
他得把这件事汇报给东阳君。
这其中,怕是有事。
另外,太子从前的属臣,没想到出了宫,反而才能大显,竟然做到了县丞的位子。
这都是他赵高给批的。
如此,自然为的是东阳君。
只是赵高走后,很快,余阳又跟了进来。
他才是掌管文书的人,赵高只是负责接收和送发。
余阳进来后,便看到地上的火盆又在燃烧。
赵高的耳目见到这一幕,自然眼疾手快的把火盆搬了出去。
余阳本来不觉得奇怪,但是现在,他开始感到奇怪了。
这些人,有事瞒着我……
……
……
……
王府。
王贲跪在冰冷的棺材边上,口中像是含了黄连。
“父亲,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祖父已经去了,父亲若是如此,祖父地下有灵,也必定心里不畅快。”
王贲听了,这才勉强挺着身子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王贲忽地感谢一个人。
若不是他,王贲不会有侍奉他父亲老病的机会,更不会陪在他身边,直到他最后一刻咽气了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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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皇二十九年秋。
嬴政带着齐人徐市回到咸阳开始求仙,这更是吸引了一大批方士术士齐齐前往咸阳。
嬴政要追求长生不老,这自然是天大的事情,震动了朝野上下。
王贲回到家里,第一时间就给王翦王离说了这件事情。
王翦听了,只是捋捋胡须,之后便咧了嘴呵呵一笑,而后挥挥手。
“你忙你自己的去。”
王贲只道:
“父亲大人,我现在只空享有爵位,封邑,大军罢散,朝中无事需要我去做。”
自从开始年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王翦就发觉,权力富贵什么的,都是浮云,身体康泰,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皇帝、朝政、权位,通通狗屁不如。
这些时日,王翦越发觉得身体软绵绵的,他知道他要走了。
他的儿子,他已经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
除非有大战,否则,陛下不会再用他的儿子。
“这——是好事。”
半响了,王翦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在这样的秋风日,王翦头发披散着,什么紫金冠,早就摘下来了,他坐在院落里的大榆树下,身上披着厚衣服,静静等着叶子落了。
脸上满是纵横的皱纹,双眼也没有以前有精神。
王贲看着他父亲,也很担心。
“儿子不肖,父亲大人年事已高,儿子不应该还拿朝中之事烦扰父亲。”
说着,王翦的眼皮又慢慢阖上,这可是让年华正茂的王离看到,心头讶异万分。
“父亲!祖父他!”
王翦又动了动嘴唇。“你都四十好几的男人了,出了事,不要总是想着跑回家找我,今日你找我老夫还能听见,指不定明日我死了,难不成到时候再遇事不决,你还要对着老夫的坟墓说。”
熟悉的腔调、熟悉的数落,王贲以前听了,自然觉得在儿子前失了面子,但是现在,他反而听着十分受用。
王贲听了,自然心生惭愧。
“儿日后不会再来烦扰父亲了。”
王翦才没工夫理会王贲,他只觉得困意袭来,便直接躺在树下睡了。
昨夜风大,他听了一晚上风声,等着自己去见列祖列宗,但是睁眼睁了一晚上,楞是什么都没有等到。
没过多久,王翦打起了呼噜,王贲挥挥手让人进来,把通武侯给抬进了屋内。
王贲出了他父亲的院子,这才发觉,他身后跟了一条尾巴。
王贲定住步子,一回头就看到咧着嘴笑的王离。
“你跟我做什么?”
“父亲,祖父也叫我不要打扰他,还叫我看着你。”
王贲听了,又开始忧心忡忡。
“你以为,这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老之术?”
王离对曰:
“城中有人杂耍,时常在空中燃火,变戏法。其实人人都知道术士是提前布下了机关,但是前去观看的人,却从未变少,他们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而术士,更是喜欢装神弄鬼,这一点,朝中大夫都知道,但是想必陛下也清楚,但是陛下还是去做了。儿也听说了,这去东海寻访仙山,求取仙药,不过要耗费许多人力财物,五百童男童女,这天下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的孤童多了去了,若是被上卿王戊选中,也算是赏了他们一口饭吃。”
“若终求不得,陛下不过稍废其力,没有什么大损失,于朝纲无损。”
王戊听了,细细咀嚼一番,前面的话,确实有道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没有看到,陛下和那徐福交谈时的模样,我从未见到过陛下露出那种神态。”
王贲陷入回忆,脸上分外惆怅。
陛下见到那徐福,脸上流露出的可是虔诚。陛下就是在祭拜宗庙时,也没有露出过那种神色。
“孺子无知,你只是看到了表象。如你所言,朝中诸大夫都知道这徐福实则是来欺骗陛下的,但是陛下却对此信以为真,那么你认为,朝中大臣会对此事如何作想?”
“可我听说,陛下虽然要求仙,但是仍旧和以前一样勤勉,对政事未有懈怠。”
“你哪里来的消息?”
“陛下的郎卫亲口对我说的。”
王贲瞧了眼王离。
“谁让你打听的?”
“不是我问的,是人家主动告诉我的。”
“那以后,不许再听,更不许问!”
王离从小就觉得他父亲凶巴巴的,他祖父比他父亲好多了。
王离低着头应唯。
在王贲看来,这件事的影响,眼下虽然没有波及到朝纲,但是他已经预见到了可能的后果。
陛下做这样的事情,朝中有识之士必定会对陛下失望。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陛下刚刚制定新政,需要大力推行,这需要朝中上下一心,方能实施成功,但是陛下却在这个时候求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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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荒诞的事情传出去,那些戍边将士该如何作想。
聚拢人心,可用名利诱导,但是丢失人心,只在一举之间。
他是军中的将令,最明白这个道理。
一旦率众者无道,必定失人心。
人心散了,军不治,国必危。
陛下才刚以关中老秦人为国之根本,怎么如今会犯这样的糊涂。
王贲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
————
只是这一次,王贲的担忧,竟然和李信不谋而合。
他们都是带兵打仗过的大将军。
陛下虽然称呼庶民为黔首,有镇压之意,但是他们和庶民接触,他们很清楚,黔首并非真的有头无脑。
李信本以为,军功爵制的废除,会引起军中士卒的反抗和不满,但是当下看来,关中本位制竟然做了完美的引渡,老秦人欢欢喜喜回到关中务农了。
原本想要挑出些事情,微微阻挠一下这件事情的李信,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他不得不收手。
上有朝臣,下有黔首,若是都知道陛下要去问道长生求仙,究竟大众如何作想不得而知。
若是在军中,将领骄奢淫逸,军中士卒必定不服将军,军心必定涣散。
军心动摇,这是兵家大忌。
李信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很严重,他做了一个大胆但是基本正确的论断。
“皇帝陛下一生英明,我看怕是要毁在此事上!”
甘雍只道:
“君侯,这个术士竟然敢叫嚣寻觅长生不老药,一旦他寻觅失败,那么陛下定然会反应过来他受到了蒙蔽。但是君侯既然担心陛下的名声,不若尽快揪出那人的狐狸尾巴。”
“哪有这么容易,为陛下声名做想的,可不止我一个,若是有这么简单,王相也不至于一路都未和陛下说话。”
甘雍一脸错愕:
“还有这种事?说起来,我秦国朝中王、隗二相,最是心正。王相在这件事上,竟然这般态度,陛下定然会察觉到一二。如果李斯还在,王相早就被罢相了。”
第二章 安坐如山,静观其变(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君侯一向不喜欢李斯。”
“那个小人,和赵高一流罢了,陛下说什么,他都跟着说好。哪有这种做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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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当初不是李斯,他李信现在就是一方之王!
我焉能不气!
甘雍听了这话,只是摇头沉默。勇武侯讨厌李斯,只以为年轻气盛,见不得趋炎附势。但是事实上,朝中像李斯那样的人数不胜数,他觉得,君侯还是应该戍边去。
这么看待朝中的事情,迟早惹祸。
但是君侯自从回了咸阳,就不想再离开了。
人人都说戍边苦,将军也不例外。
李信忽的又问:
“你知道那个徐福,是谁举荐的吗?”
“五公子。我听说他因为此事被陛下封为平阳君。”
“我秦,在这之前,未有无功而受禄者。”
甘雍摇摇头。
“诚然如此,可君侯又能做什么呢?”
“我看陛下对待那徐市,情态十分虔诚,这绝不是好事。这揭穿徐市的面目,势必会引得龙颜大怒。再说徐市其人,徒有其表,心思极重,我去揭发他,唯恐被反咬一口。”
李信越说越恼恨自己。
他无能为力啊!
他没有一张能打动陛下的嘴,而且有时候说话冒失,还经常被其他将军在背后嘲笑,说他有勇无谋。
李信无奈叹了口气:
“我还是回甘陇老家去吧,在那里戍边。我这就去向陛下请诏。北面素来有胡人做乱侵扰,有我在,谁敢来犯。”
甘雍欣慰笑笑:
“君侯能这样想,祸事将离君侯远矣。”
李信无奈。
他这是无奈之举,弃君而去。
“不过,你得帮我安排几个眼线留在这咸阳。这朝中若是再有了大事,我们也好知道。”
“我这就去安排。”
————
蒙恬为护军都尉,还有他的弟弟廷尉蒙毅,都留在咸阳。
但是这对蒙家兄弟自然没有料到,他们的皇帝陛下居然带了一众术士回来。
蒙毅经常陪伴在嬴政身边,因为嬴政要处理国中大事小事,都需要依据律令来办。
所以,嬴政也更为清楚,皇帝的身体状况。
国中大小事情,都交给自己做,还有革秦需要重新商议制定各种事宜。
陛下有一次,整整三月未踏足后宫。
这样下去,身体必定会垮掉。
没想到,最后陛下给自己找到的解决之道,竟然是去求长生不老之术。
这太荒诞了。
蒙恬、蒙毅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们忽然间想到了皇后。
这个事情,还牵扯到太子啊。
这陛下长生不老了,还要太子做什么……
两兄弟都是脸色一黑。
众臣对徐福恨得牙痒痒,但是不敢明说。
而嬴政自然不会什么都感觉不到。王绾这一路上,一直给他冷脸。简直是倚老卖老,不将朕放在眼里。朕明日就罢免了他。
嬴政刚这样想着,也算是正在气头上。
可是忽的外面有人通报,勇武侯李信请求见他,嬴政刚想着,李信或许是去陪同徐福东渡求问仙药的最合适人选。
但是没想到,他说他要去戍边北胡之地。而且他老家就在陇西那边。
嬴政听了,想到他路上的反应,自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做。嬴政心里隐隐窝着火,但是他找不到反对的理由,自然准允了。
既然不想留在咸阳,那就干脆别回来了。
————
芷兰殿。
秋日里秋风瑟瑟,那是暮年之人爱感叹的时节。
如花之龄的女子,可对着清秋时节欢喜的很。
芷兰殿中,养着花花草草。阳光和暖。
廷尉蒙毅求见皇后,这自然是稀奇事。
彼时,皇后正在和虞夫人听道家高人讲述道说。
虞美人生了个公主,皇后本以为太子会因此不高兴,但是没想到,太子反而直接封她为夫人。
现在,虞夫人正在陪同皇后一同听老庄之道。
虽然她听的快要睡着了,幸亏有人前来搭救了。
皇后坐在上座,请廷尉蒙毅用茶。
“廷尉可是稀客。”
“皇后——臣此来,是想请皇后劝劝陛下。”
皇后听了,只是装糊涂。
“你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我一介妇人,如何还能有廷尉规劝不了的事,却来求我呢。廷尉还是请回吧。”
蒙毅见皇后这般搪塞,他仍旧很平静。
“看来皇后不是不知,而是装作不知。只是此事,不仅关乎朝中、更关乎太子。臣听闻,皇后乃太子生母,若皇后都不为太子着想,还有谁呢。”
虞夫人听了这话,很是惊讶。
皇后是太子生母,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吗。
怎么能是听闻呢。
芈兰听了,自然生气。
当初华阳太后的势力,也包括她在内,都是被嬴政打压过的。
她根本就不敢生参与国政的心思。
皇后坐定。
“猖狂之语,还收回去吧。廷尉之意,吾自然明白。但是天行有道,不为尧存,不为桀忘。春来草会青,秋来叶会凋。陛下既然要求仙问长生不老药,那便依了陛下就是。明明知道规劝陛下会触怒陛下,又为何非要将祸水引到我身上呢。”
蒙毅脸色大骇。
“皇后恕罪。”
“年轻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等到时候到了,陛下自然会醒悟。”
见皇后执意不肯出面,蒙毅只好告辞。
等到蒙毅走了,虞夫人很是纳闷。
“廷尉来求母君,为何母君不肯相帮廷尉呢。”
“这种事,只会越帮越乱。静观其变就可。该来的,躲不掉。日后,你叫扶苏少去蕲年宫和章台。最好,是教陛下忘记,他曾经立过太子。”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芈兰十分淡定的对姜溪道:
“若是不能,那你这虞夫人,可就做不成了。”
姜溪听了,却赌气起来。
什么虞夫人,我是姜溪,不做就不做!
姜溪一直都很生气,为什么她姓姜,却要做虞夫人。就因为皇后要拉拢楚国没落贵族虞氏一族,所以就把她变成虞氏女。
虽然为她身份低微,出生乡野,但是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封号。
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将姓氏改回去。
未有见背弃姓名、隐没过往而久居高位者。
她是姜姬!不是虞姬!
第三章祸水东引;缓兵之计(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华阳宫。
崇明殿。
扶苏正在书房里教公子曜写字。
这父亲手把手教孩子写字,在乡野间本来是常事,但是在宫中,就成了稀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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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承人要从小开始培养,继承人有了问题,后世江山也就出了大问题。
而且,还有人比他更适合做曜的师傅呢。
于是嬴曜尚在懵懂之年,耳边便时常环绕着,制度、生产力、改革、科技这些字眼。
但是他君父对他说过,这是帝王秘术,不可外传,就是他母亲也不可告诉。
否则传出去,父子俩都要有麻烦。
只是当范增听说了太子缩在宫里不出去,他第一时间跑了过来。
扶苏正教小孩教在兴头上,却被范增打搅了。范增学的是望气之术,口中说的都是那些陈词滥调。
但是范增毕竟是个谋士,他属于兵家,反正留着也不过是多一双筷子,多给一套衣服。
扶苏还是见了他。
范增步履匆匆,到了殿内还是一脸急切:
“下臣听闻君侯为人规劝,不出宫门。”
“闺中妇人自作聪明罢了。我并非不出宫门,只是今日朝中无事。且我并无官职,本就无诏不得上朝。既然不需要上朝,也没有值得我出宫门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出宫门呢。”
范增听了,脸色很不安。
“臣以为,若是君侯真的这样做了,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会引得陛下猜疑和大怒。”
扶苏认为,少在嬴政面前出现,确实有一定的作用。而且,他不一定记得起自己来。
扶苏这才让人把小孩带出去。
“听你口气,似乎是已经找到了解决之道。”
“下臣确实有一计。”
“说来听听。”
“君侯既然担心陛下求长生不老之道会影响君侯的地位,那么下臣以为,君侯不应该躲避陛下,此举实何其不理智,以陛下之多疑,必定反而迁怒太子。”
申聿也道:
“下臣也以为如此。昨日,郎中令赵高还曾在我这里打听君侯的近况。君侯平日里在皇帝陛下跟前很亲近,如今忽的不现身,想必陛下早就心疑了。”
“若一国的皇帝可以长生不老,那立太子有何用?我现在只担心,那徐福受小人蛊惑,引祸水于我身。”
范增和申聿都知道,扶苏说的这小人,自然就是平阳君。
申聿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做了一个推论:
“公子羽想要嫁祸太子,结果反而却因此被封君,他肯定不会对陛下明说徐福到底是一伙怎样的人。而且,从他的意图来看,他想要扳倒君侯,另求陛下立他为太子。”
但是范增却道:
“我看未必如此。我见过徐福此人,虽然面相慈善,但是我望其气,头上聚满阴魂,必定是个阴损之人。“
扶苏听了这番论断,头一次不住的点头。
徐福此人,连东西都算不上,竟然拿着大秦的宝贝粮食种子,带到岛国。
他就等着屠唯回来打这徐福的脸。
洗脑太可怕了。
嬴政已经完全被徐福蛊惑了,现在成了徐福的粉丝。
等到他反应过来他为了追求长生不老,不仅仅损失了金钱、时间、精力,而且还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自己的思维方式。
等到他醒悟过来的一天,倒时候就会发觉他失去了的还有他的青春。
不过范增既然来了,必定是有了解决的办法。
扶苏往池塘里扔了些鱼食。
“那么我该怎么做去化解这次的祸事呢?”
范增道:
“臣以为,君侯可去取信此臣。平阳君虽然是他举荐之人,但是如今他和平阳君相隔万里,难以联系。而君侯您的盛名,天下谁人不知。以君侯之名,给他些好处,他自然会明白该怎么做。”
申聿听了,只是觉得不妥。
“这么做太冒失了。务必得找个更为稳妥的法子。我们怎知,这徐福就愿意接受君侯给的好处呢。倒时候,他若是借此机会倒打一耙,冤枉君侯,那不是凡事都是一场空吗。”
范增听了,也觉得刚才他的想法有些欠缺。
他是兵家的人,来到这宫里,有时候也施展不开。
但是,他确实说对了一件事,他这个太子,不能躲在宫里。
以嬴政的心疑程度,他不去,反而说明了他对着求长生不老之道的态度。
范增想了想又道:
“这术士,也是男人。既然是男人,就会好女色。我以为可以悄悄安排一个女子过去,探探这徐福的底细,或许还可以抓到什么把柄。到时候,再做商议。”
“可矣!就这么办吧。”
“但是臣以为,此事还需要劳动皇后娘娘。”
“为何?”
扶苏听说了,蒙毅去找了皇后。
“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唯有娘娘才可以名正言顺的送美人给徐福。而且徐福还不敢拒绝。”
扶苏想了想。
“不,还有比母君更合适的人。”
“君侯所说的人是?”
“郎中令。”
申聿喉咙一哽。
赵高——
上次的事情,陛下明明知道了,还去找赵高吗。
但是赵高,有时他便代表着皇帝。赵高去送人,一定不会引得旁人怀疑。
申聿见太子这般坚持,便什么也都再没说。
“君侯放心,下臣一定办妥此事。”
“另外,我许久未与郎中令闲谈了。”
申聿道:
“不日就是秋狩,到时候郎中令必定随行皇帝陛下,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那么,你亲自安排一下吧。”
“唯。”
储君之位的争夺大考之中,出身很重要,人际关系也很重要。
那么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人际关系显得更为重要。
追求长生不老,在外人看来这根本就是徒劳无功的事情,但是嬴政却选择了去做这件事,这个时候,朝中可是人心尽散啊。
他得把住几道关键的口子。
赵高,不管是中常侍,还是郎中令,他始终都是嬴政身边的第一秘书。
而这个秘书,他本就敢于做叛徒。
……
……
……
当所有人都气定神闲,该干嘛干嘛的时候。
那位不离所有人之口的徐福,却已经急到不能再急。
此刻,他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不过半月的光景,他竟然成为了秦皇这般信任的人物。
但是,秦皇如今对他这般待遇,视为仙人。
但是秦皇似乎已经等不及了,多次要他去寻访仙药。
张先生说过了,这件事,必须得一拖再拖,否则他的功名利禄,就烟消云散了。
而且他若是求不到仙药,到时候皇帝也一定会杀了他。
他得先想个缓兵之计。
暮霭沉沉,徐福在宫室内走来走去,幔帷随风起舞,香炉里飘动着香烟。
徐福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香的味道妙极了。
与此同时,徐福也忽的茅塞顿开。
他知道接下来要劝告始皇帝做什么了。
有些丹药可延年益寿,暂保青春。
他发现秦皇正是因为自己已经显现出老态,所以才急着求长生不老药。
第四章 嬴政服丹惹非议,萧何入仕举秦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经过一番思量后,徐福很亏便召集了其他术士和他们商量,在一番商定之后,他们同意了徐福的做法。
其他的术士原本只是因为徐福受到嬴政的器重,而跟着沾光,并得不到什么大的好处。
尤其是卢生。
卢生面目黑黄,身材瘦而高,微微有些驼背。
他也是术士,他没有徐福的嘴皮子功夫,不能取悦皇帝,但是他却有术士的看家本领。
炼丹——
徐福的提议,正中卢生的下怀。
卢生满怀心喜的感谢徐福,随后暗示徐福这就去带他见皇帝。
徐福看着卢生人很机灵,而且徐福和卢生会面之前,徐福就听说过卢生的本事。
于是两人相约去见皇帝。
到了蕲年宫,嬴政正在斋戒沐浴,这是徐福的提议。
仙人不食生灵,只食用草木花露,如此便可永保青春。
而皇帝要想求得仙人庇佑,以谋取长生不老药,就必须要向告慰宗庙一样,提前三天沐浴焚香且斋戒,不食荤腥。
赵高在一旁看着皇帝这个样子,他想说的太多了。
这第一,陛下怕是昏了头,竟然信那帮乡野术士的无稽之谈,要去求长生不老。彭祖不过也高寿一百二十岁。
若求个长寿,倒也合情合理。
少做些政事,他也能清闲一阵子。
但是陛下却去求长生不老。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第二,陛下难道不知道,陛下求长生不老药的事情,已经在城中传了起来。诸大臣们因为此事,对陛下颇有微词。
赵高知道这些风言风语,但是他不敢给嬴政奏报。
这自然是因为,嬴政将徐福的话奉为圭臬。
徐福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难不成,日后徐福让他将秦国送给他,陛下也要照做吗。
这第三,赵高得罪不起徐福,但是赵高也非常讨厌徐福。
不为什么,徐福长得恰好是赵高讨厌的模样。
赵高最讨厌那副自命清高、正义凛然的模样了。
只是赵高也知道,那些自命清高,正义凛然的人,也对他这个奴颜婢膝,见风使舵的小人十分不爽。
徐福正襟危坐在下座,他双目含忧,面色凝重。
“陛下,这求取长生不老药,非三五年不能成。”
嬴政听到这话,热血似乎被冻结在胸腔里。
嬴政当即便要发怒。
“求长生不老药,竟然要三五年之久。”
嬴政当即想到自己头发花白的模样。
他头上已经悬起白丝,这逼得他不得不相信徐福。
只要他说的,嬴政就是赴汤滔火,也要尽力去做。
但是现在看来,不过是花费些财物,人力,斋戒沐浴而已,若是能成功。
朕便可以千秋万载统治江湖,到时候,朕再分食列将,和列将共同镇压朕之天下。
这样,朕就不怕时间不够,无法解决国中矛盾。
但是这徐福,竟然说他还得再等三五年。
“朕若是给你三五年,怕是朕已经归天了。”
但是徐福却不紧不慢的说。
“陛下切勿动怒。陛下乃天命之人,如今又是盛年,怎么会驾崩呢。只是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臣已经为陛下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何者?”
“陛下为盛年,威仪万千,天下无人能及。但是陛下要的是长生不老,永保精力旺盛。是故臣请求陛下放心给予臣资财,臣一定会带着长生不老药来见陛下。但是在这期间,臣恳求陛下,任用卢生,卢生等人帮陛下研制丹药,以延年增寿,另外,丹药可使得陛下气色愈佳。”
“若陛下不如此做,否则到时候即便臣为陛下求的长生不老药,陛下也已经年迈。到时候,陛下只能长生,但是终究是老了啊。”
赢政听了徐福这话,自然心中茅塞顿开。
“徐福,你果然是上天赐给朕的救命恩人。若你能为朕求得长生不死,朕定然赐你一座金山。”
徐福听了,当即两眼放光,就算海上有危险,他也要一探究竟。
但是徐福很快便收敛住了自己的神色,做出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模样。
徐福做了长揖:
“陛下,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为陛下求得仙药。”
赵高的耳朵里,常年积灰,但是今日,他听到皇帝竟然对徐福出口,说徐福是他的救命恩人。
赵高耳朵里的灰尘全部给震出来了。
赵高望着一向精明强干的皇帝,没想到,陛下竟然会作出这种事。
这要是让朝臣知道,必定会对陛下失望。
关中百姓刚刚才称颂陛下所为是全部为了他们老秦人着想,关中民心汇聚,士气大振。
可是这好景竟然这么短。
剩下的话,赵高没怎么再听了。
徐福这个混蛋,一旦皇帝陛下知道他是个骗子,一定会把他挫骨扬灰的。
经过今日这一番交谈,嬴政任用卢生常备自己左右,政事之外的一切事情,嬴政都听卢生的建议。
一时间,赵高被排斥到一边。
而另一边,徐福、卢生等人开始大量为嬴政寻找奇珍异草,丹砂金石,以炼制丹药。
蕲年宫里已经一塌糊涂了。
赵高望着这一幕,他只是微笑着。
不是徐福、卢生是疯子。
是皇帝陛下是疯子。
陛下竟然听信了他人的阿谀之词,真的认为他就是天命之人,认为他就是神灵。
“德高三皇,功过五帝。我赵高可未哪本书上写着,三皇五帝曾求仙问药……”
陛下没救了。
赵高感叹了一番,也不在蕲年宫多留,竟然悠哉悠哉架着皇帝的马车往自己的家宅里去。
一时间,宫里更是乱了套了。
但是这宫里大多人马,都是赵高的眼线。
就是后宫的女眷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不仅如此,华阳宫的人,也对这些怪象视若无睹。
但是宫里的人不急,宫外的人急了。
蒙毅见到皇帝陛下要服丹药,自然是急的跳脚,他只能咬紧牙顾,硬是装作看不到。
没有人敢触怒秦始皇。
除非他不想活了。
蒙毅虽然才高,一心报国,但是也不过肉体之躯。尤其是蒙毅考量到,太子竟然在这件事上,选择了隔岸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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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蒙毅心头一惧。
陛下一驾崩,太子就会继位。
这是蒙毅不敢想象,也是不应该想象的事情。
蒙毅正忧心如焚,左右为难,他在宫中转悠,像是个无头蜻蜓,乱走乱撞,可是没想到,刚一拐角,他就看到了华阳宫牌匾三个字。
蒙毅迟疑了一下儿,他还是请求拜见太子。
扶苏得知蒙毅前来,自然是知道他来干嘛的。
但是这拒见,日后见面不好说话。
迟疑再三,扶苏还是召见了蒙毅。
扶苏万万没想到,蒙毅对于皇帝陛下、徐福、卢生、赵高等人的所作所为,他竟然只字不提。
蒙毅告诉扶苏的是另一件事。
“华阳宫的中书舍人萧何,被君侯放归,他回到了他的家乡泗水郡,为刀笔吏,为我秦吏举荐为新吏,不日将要去泗水郡淮阴县为府吏。”
扶苏听了,自然激动。
他记得,史书上说过,萧何之所以在秦朝一直是个刀笔吏,那是因为他的长官想要举荐他,但是萧何不肯被举荐,所以一直只是个属吏,混口饭吃而已。
看来,本宫当初和他的约定,对他来说,还是非常有吸引力。
扶苏强忍着内心的欢喜,很快便打发走了蒙毅。
蒙毅只是想看看太子的态度。
但是他见到连太子都在闭口不谈,那他自然也不再多说。
而且以太子的敏锐程度,怕是早就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蒙毅试探完毕,而后便离开了。
扶苏命令其他人都下去,只留了他一个人在殿中,他兴奋的在地上不停的绕着柱子走。
“淮阴县!萧何!韩信!他们会遇到吗?肯定会遇到的吧。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萧何都是我的人了,韩信还会远吗?”
汉初三杰,一个死了,另外两个,务必要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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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蒙家独大,管中窥天之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西风烈烈,烈马秦剑。
夕阳西下,坝上杨柳渐瘦。
田地上多了无数背影,咸阳四野里响起更多小孩的啼哭声。
蒙毅为文臣,秋狩这样的盛会,他推辞未去。一来他不想看到卢生那帮术士,二来,他对朝中诸臣都有些失望。
蒙毅一人架着马车,另外身后还有两个府吏跟着他在田地里穿行。在这天高野阔,悠远宁静的咸阳城郊,听着渭水母亲河哗哗作响,他的内心也渐渐趋于平静。
四野里,响起悠扬的埙声。
蒙毅望着茂盛的秋草,听着四野里孩童嬉笑声,又望着袅袅炊烟,他的心情也随着牧童的悠扬埙声进入佳境。
“休战养民,不仅仅是关中,关东的百姓人口也开始逐步增多。往来人口凋敝的旧赵之地,如今人口数量也稳步有所回升。”
“只是……”
府吏问道:
“廷尉有心事?”
“这赵高,一向狐假虎威。早在我为吏之前,就听人说这赵高仗着陛下的信宠在宫外侵占他人的土地,以为自己家的田宅。”
而李斯,他对赵高的事情,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他大臣,也都知道这件事。但是这赵高,就是屹立不倒。
“如今,他又趁着皇帝陛下与那些术士过于亲近,非但不加以劝阻,而且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我听说,日前有人看到赵高用了皇帝的车马还家。这可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府吏听了,稍加思索,却又问:
“廷尉难道要去揭发赵高?”
蒙毅摇摇头。
“赵高一向善于言辞。侵占田野,这件事,不足以治赵高大罪;而动用陛下车马,他为郎中令,陛下亲近,到时候他必定有许多理由来解释。”
“廷尉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苦恼?”
“我只是为陛下担忧,陛下身边如今尽是些小人。我听说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但是陛下如今只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词。朝中一些老臣重臣见到陛下这样,纷纷有了归隐离朝之心。这么下去,国家势必陷于危险之中。”
“我蒙家三代皆蒙受秦国王室重恩,无以为报。先父离去之时,曾在病榻前对我再三叮嘱,要我和兄长二人务必对陛下誓死效忠。决不可做那为了权势而不顾国家大事之人。”
两位府吏听了,自然都对蒙毅感到由衷的佩服。
难怪蒙毅年纪轻轻就被陛下提拔为廷尉。
“廷尉,恕下吏多言。我听人说,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就是皇帝陛下,也绝非完美无缺。陛下之所以会受小人蒙蔽,那是因为陛下想要完成的大业实在是太多了。而徐福等小人,一旦时日久了,他们的狐狸尾巴自然会露出来,到时候,陛下也就明白他受了小人蒙骗。”
“时日?陛下乃一国之主。一个帝国可以容许赵高阳奉阴违,但是帝国却不可以允许一国的皇帝迷恋长生不老之术。”
两个府吏听了,都不再多说。
蒙毅继续道:
“得人心难,需要以许多事来让他人认可你。但是在失去人心这件不利于国的事情上,却只需要小小一件事就会让陛下前功尽弃。日前我听人说,顿弱、茅焦那些年过六十的大臣听到陛下所为,纷纷扬言要归家。”
“这些人都是昔日帝国的良臣,辅助陛下建立江山社稷,但是这些老臣如今却纷纷都销声匿迹。”
“而军功世家,以为革除军制,诸将如今也大都沉寂下来。外人盛传我蒙家父子在朝中独树一帜,不过是管中窥天,如今实则是我大秦帝国的辅佐之臣都一一离散。”
两个府吏原本只是随蒙毅出来游玩,没想到听了蒙毅说了这么多朝中现状,两人原本悠然自得的心情当下也变得沉重起来。
“廷尉您就是再心急,也于事无补。”
蒙毅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我先是拜见了皇后,接着又去拜见了太子。他们身为宫中最亲近陛下左右的人,却在这个时候都选择了明哲保身,都不愿意掺和此事。这让我为之心寒啊。”
府吏则曰:
“皇后毕竟是妇人,陛下最忌恨女眷外戚干政,皇后从来不去前朝,廷尉找皇后,皇后自然不乐。再者,东阳君,我认为东阳君才是战战兢兢。我秦国虽然五世以来,皆为太子顺利继位。但是皇帝陛下,改变了天下之局,更改变了朝中之局。东阳君此时也是如坐针毡。廷尉去求见这两个人,本就希望不大。”
“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受奸人蒙骗。”
“陛下于天下执念太深矣,就算不求长生不老,迟早也会做其他事情以弥补此缺憾。臣以为,廷尉也当静观其变。此事终归会有解决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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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觉得,这两个府吏说了半天,就是劝他不要顶撞皇帝。
但是蒙毅却不甘心。
蒙毅望向四野,眸子里很是坚定。
他务必要找到徐福、卢生这些人的弱点,然后告诉陛下。
徐福不是说要三五年才能为陛下找到仙药吗。这太荒谬了。
他一定要揭穿这些人的真面目。
就算这朝中的忠义之士只剩下他一个人。
两个府吏,年纪都比蒙毅大上许多。
他们看蒙毅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两个并不是事不关己,实则是他们更了解皇帝,也更了解人心。
如果皇帝自己放不下心中执念,就算旁人说的再多,也终归没有意义。
陛下就是心太强了。
……
……
……
上林苑。
秋狩,实为大典。
嘉赏有功之臣。
没了一心想要炫耀的几位公子,也没了李信这样的名将,这一次的秋狩,确实冷清。
今日天气和暖,天上微云几朵,四野里阴山背处,已经草木渐黄。
嬴政换上袍服,但是他再没有当初盛年身材健壮的感觉。
嬴政总是觉得疲惫。
嬴政开始问卢生催问丹药了。
嬴政个性使然。
就算是求仙这种事,他也一定会是强求。
他最讨厌的就是他人的借口。
“卢生,朕给你一月之期,呈上延年益寿的丹药,否则,朕便换人为朕炼制丹药。至于徐福,朕只给你一年的时间。”
徐福和卢生两人听了,俱颤颤巍巍起来。
徐福和卢生这才开始感觉到始皇帝的可怕之处。
原本嬴政将他们视作上等宾客,这样的殊荣,朝中一些兢兢业业一生的大臣都未有享受过。
徐福和卢生原本还觉得秦皇面善,但是当他们接到这样的命令,两个人的心田里都陡增万分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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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父子相谈(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听到秦皇下的最后通牒,徐福这才开始露出为难之色,不再一副清高渺远、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形象。
卢生更是面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恐。
蒙恬看到这一幕,自然心中大感快慰。
赵高却觉得陛下这样没什么意思。赵高甚至隐隐觉得,陛下应该继续执迷于寻找长生不老药。这样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一声雁鸣,打破了天空的宁静,众人抬起头,一起看向天空。
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在空中振翅向南飞去。
大雁南飞,是为了到南方温暖的地方。
而每年这个时候,总有数群大雁路过上林苑。
上林苑草木繁多,品类繁富,是大雁路过觅食的好去处。
只是今年,众臣只是望着这大雁从眼前飞走,竟然无人于马上搭弓射箭。
这一群大雁竟然全部安然无恙的飞远了。
在关中,西风向来又紧又烈。
风声在众人耳旁呼啸而过,草木齐齐催着天上的云朵向西飘动。
上林苑竟然变得悄寂起来。
夕阳西下,嬴政头一次看到夕阳,察觉到日薄西山的意味。
往年,列臣虎将云集,这秋狩之日,上林苑中声势浩大,这比斗也非常激烈。
但是今年,人少了,这比斗的呼喊声也没有了。
这个时候,一只弩箭忽的划过纯净空气,直直冲向大雁行伍的末位,随着一声惨叫,天空中急速掉下来一只大雁。
大雁的羽翼在空气中急速滑落,扑腾一下掉落下来,猛地掼在地上,原本还没有死透的大雁,掉在地上才被硬生生摔死。
“好箭法!”
嬴政看到这一幕,不禁喝彩。
众人顺着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年轻人,连身盔甲也没有,只是穿着深衣。
王贲主动上前。
“陛下勿怪,这是犬子王离。犬子仰慕陛下,又听闻秋狩盛事,特地命臣带他前来参加此次盛会。”
嬴政听了,心中微微落寞。
他是真的老了。
王翦的孙子都这么大了。
嬴政双目含忧,忽的道:
“此子颇有武成侯风采。”
嬴政自己有心结,放不下他的帝国,也放不下他心中的千古一国之梦。
但是现实却是,他必须放下。
王离远在一处山丘上,身上背着一个箭囊,手中拿着大弓,他的心思全部在天上的大雁身上。
他哪里知道这一群人都在看在他的背影。
他更不知道,他心中仰慕的帝王看到他年轻的背影,心中竟然涌起悲伤的情绪。
王离的脸庞被西风吹得红扑扑的,他的胸膛没有他父亲那么结实,但是已经硬邦邦的,像是砧板一样。
“这帮武将都是徒有虚名吧,怎么能看到这么好的猎物却眼睁睁看着他们飞走呢。”
王离在这边射的起劲,其他的将门世家的子弟们也纷纷鱼贯而出,一起追了过去。
寂静的场地,这才有了高呼声。
但是这个时候,扶苏却带着范增、申聿两个人在嬴政左侧,几人都是敛声屏息,不敢多说。
“扶苏,陪朕走走。”
嬴政忽的道。
扶苏只觉得自己的贴身中衣上忽的长了无数的刺,刺得他每一处皮肤都痛。
扶苏很僵硬的应唯。
其他人不乏有看好戏的。
唯有蒙恬和王贲两人都带着担忧的眼神看了一眼扶苏。
嬴政自然体会到了扶苏的变化,但是他并没有调整一下他的心态。
嬴政也无法完成这种矛盾的心态。
这个时候的嬴政,只愿意相信他愿意相信的。
事实就是,当皇帝会上瘾,而嬴政希望自己一直当下去,而且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完成。
而扶苏,就是那个让他不怎么想要面对的现实。
如果他失败了,扶苏才是帝国的选择。
但是目前,嬴政认为自己还是稳操胜券的。
扶苏跟着嬴政的队伍向深山里走去。
嬴政又见到了两只鹿,一只母鹿,一只小鹿。
嬴政只是看了扶苏一样,扶苏很快便明白了,他搭起弓,将箭头朝向了那只小鹿,而嬴政则将他的箭头朝向了那只大鹿。
嬴政拉紧弓弦,但是迟迟未发。
“为帝王者,最忌讳的是什么?”
“仁。”
扶苏又补道:
“妇人之仁。”
嬴政听了,手中的箭头这才急速的从手中飞出。
“嗖——”
“嗖——”
嗖嗖两声,这两支箭齐齐中在大鹿小鹿的身上。
两只鹿当即倒在血泊里。
赵高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幕。
皇帝要求长生不老之术,听说太子很不安。
皇帝和太子,这大概是今日上林苑中最有趣的戏码了。
太子最大的变化大概是,变得奸猾了。但是这样,他反而开始喜欢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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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忽的又问:
“扶苏——”
“臣在。”
“朕求长生不老之术,你可有何想法?”
“唯求陛下得长生不老之药,可以分食扶苏。”
嬴政听了,略为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扶苏。
“此言为真?”
“真话臣不敢言,假话臣不愿说。惟愿陛下如愿以偿。”
嬴政听了,回过头沉默了半响,随后又像是赌气似的,对着扶苏重重的扔下一句话。
“既然又是不敢,又是不愿,那日后也就别对朕说话了。”
扶苏作揖:
“君父若是高兴,扶苏怎样都可。”
嬴政听了,纵马离去。
蒙恬、王贲两个人见到这一幕,一个个也身体僵硬。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而且他们没有想到,太子怂了这么久,陛下一问,却又回答的这么老实。
这倒是让诸臣始料未及。
扶苏被留在原地,等到嬴政走远了,他这才呼了一口气。
范增对着嬴政的背影,又瞅了瞅嬴政上方的云朵,刚要推算,却被扶苏叫住。
“范增,陛下之气,岂能妄测!”
范增作揖。
“下臣失礼了。”
等到嬴政他们的队伍彻底消失不见了,申聿忽的道:
“殿下,陛下之意,是否让殿下日后不要出现在陛下面前。”
“怎么可能,若是不出现,君父又要生气。”
“这……”
范增一吐为快。
“君侯方才完全可以取悦陛下,可是为何还要说实话。如此,君侯这半月以来的潜伏,都化作泡影了。”
第七章 胡亥报复诸公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看了眼范增,径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者,哪家儿子不挨训。”
嬴政是执迷求仙,但是不是昏了头了。
范增又问:
“那殿下为何之前战战兢兢,不出宫门。”
“你父亲若是要去问长生不老之术,你能说什么,一样的道理。”
扶苏很快便想起,从前,他也劝他的父亲不要吸烟,吸烟有害健康,但是无论他怎样苦劝,他的父亲最后还是因为吸烟太多,死于肺癌。
范增听了,自然无可辩驳。
在这样紧要的时候,嬴政和扶苏父子两人说了说话,扶苏心头也轻松了些。
再说了,他从小到大几乎一直都是挨骂长大的,嬴政骂骂他,他竟然还觉得爽快了许多。
当然,这不是孝,是有些贱了。
暮色很快袭来,夜间寒气也浮了上来,秋日夜间的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
剩下一部分武将都随着嬴政在帐中宴饮,再者,便是几个公子。
扶苏虽然是大兄,但是这十七个弟弟,自然认得真的不是很全。所以今日这黑压压做了一大片,在扶苏眼中竟然都是青涩却又陌生的。
但是扶苏的眼神,自然而然飘到了座位的最后面。
只是坐在末端的胡亥,模样已经渐渐像个大人了。好在,胡亥现在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仁义礼智信,当初让他学乐器,学儒家君子六艺,委实是个绝妙的安排。
还真是时光易逝啊。
正在扶苏为此感到开心的时候,他却忽的发现,胡亥竟然偷偷从宴会上溜走了。
赵高一直都对一件事感到好奇。
太子为什么总是对十八世子那么关心。太子还是公子的时候,就一直很关注十八世子。等到成为东宫,甚至于,直接为他找师傅,还曾为了十八世子,特意在华阳宫宫墙上开了一道门。
诸公子之中,其实十八世子的出身最是卑劣。十八世子的生母,可是胡人。
这是他最劣势的地方,但是十八世子最大的优势,则是在于他的顽劣天性,以及他是诸公子公主之中最幼小的。
而如今看来,十八世子也是比任何人,都要崇拜太子。
太子对十八世子这么好,究竟是因为胡亥没有争储的可能性,还是因为,十八世子最有可能夺取储君之位……
有待商榷。
夜黑月高,胡亥因为既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又不被允许饮酒,所以便一个人溜出去了。
他出来,是为了报仇。
胡亥走出殿外,借着月光和烛火,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鞋子。
两边都站着内侍,他们见到十八世子偷跑了出来,竟然也都默许了。
学儒,并不会让胡亥放弃自己的本性。
借着月光,胡亥小儿穿上了自己的鞋子,等到他穿完鞋子以后,他东张西望,发现他的哥哥们的鞋子全部都井然有序的排成两列。
胡亥一直为一件事感到苦恼。
他出生最晚,为诸公子之中最末。
个子也最小,就是起的名字,也很随意。
因为他母亲是出生微贱的胡人,而他又恰好在亥时出生,所以他叫胡亥。
而伯兄、仲兄,他们二人是君父最为器重的人,是故名字皆寓意极好,一个为扶苏,一个为将闾。
伯兄待我,向来都是最好的,比君父待我还要好。
可是,其他兄长们,他们见君父喜爱我,经常在背后欺辱我。
那些兄长们平日里见到我都说我不学好,还经常揉我的头,还有人骑在他身上,还有兄长戏弄他,让他扮做大虎在地上爬来爬去。
胡亥原本就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我必须报这个仇!
今日见到这些鞋子,他知道他该要怎么做了。
上林苑行宫,殿内嬴政和诸臣宴饮,殿外,一个似猹非猹的身影在廊道里跳跃。
很快,那一双双鞋上面,都留下了一个清晰的鞋印。
即便是身在咸阳宫,脚底沾染的灰尘,绝不会比务农的庶民少许多。
随后他又在每个哥哥的鞋子上踩了一脚,留下了他的鞋印。
内侍全部齐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但是并未制止,只是等到胡亥干完坏事,他们这才跑去禀告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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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时,诸臣正在恭贺嬴政,天下安定。
随后,这宴会便要罢散了。
内侍上前:
“陛下,十八公子于诸公子鞋子上面都踩了一脚。”
嬴政听到这话,情不自禁便嘴角上扬。嬴政笑呵呵的看向胡亥座位那边,却发现胡亥不在座位上。
赵高作揖:
“陛下,臣这就去请十八世子回来。”
赵高正这样说着,胡亥忽的自己拖着袜子,从大殿侧门处溜了进来。
众臣都将目光落在胡亥身上,
没想到罪魁祸首忽的溜回来了。
胡亥为众人的目光所注视,自然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胡亥是小人,现在这个时候,他连从正门进入的资格都没有。
当看到十八世子蹑手蹑脚从侧门进来之后,有不少老将笑了起来。
年长者看到调皮的孩子,既是心喜,又是手痒。
嬴政自然也不例外。
十八子即便是十三岁了,还是异常顽皮。
嬴政坐在上座,腰间还配着湛卢天子剑,他见到胡亥,故作严厉道:
“胡亥——”
胡亥见到一众人都在望着他,自然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但是他已经豁出去,他迈着大步走到嬴政面前。
胡亥散着发,眼中微微流露着一股子戾气。
“君父,唤孩儿何事?”
“你明知故问。”
胡亥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嬴政又问:
“为何要踩你兄长的鞋子?”
胡亥听了,竟然理直气壮的说:
“都是因为他们以前欺负我。”
诸公子听了,有几个当即面色如蜡。他们确实欺负了胡亥。
只因为所有的公子,都想得到他们君父的认可,从前希望得到认可,是出于对秦皇的仰慕,但是现在,他们更是急于得到嬴政的认可。
因为这关系到他们日后的封地情况的好坏。
谁也没有料到,二公子将闾,竟然会被封去寒冷的燕地。
诸公子言中,将闾可是唯一能和长公子做对手的公子。
看名字就能看出端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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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双轨制度,指鹿为马(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参天大树,香草佳木,期望无限。古人对于长子的期望,大多都是希望其可以继承家业。
将闾,而将,是为控制,闾,有内斗之意。将闾在腹中的时候,正是当时秦国内部斗争极其激烈的时候。将闾,镇压内斗也。
再者之后,名有两字的公子屈指可数。
但是受宠如十八弟者,未有几人。
但是胡亥,却是他们唯一羡慕但是却又可以肆无忌惮欺负报复的对象。
因为十八弟年幼无知啊,而且,他的母亲是胡人,而他们的母亲地位高者为一国公主,地位低也是朝臣之女,这就是区别。
他们都知道,庶公子之中,君父最喜欢公子将闾、高、羽,接着便是胡亥,至于其他儿子,就连没有政务处理的扶苏都认不全,更何况是日理万机的嬴政呢。
以嬴政对胡亥的喜爱程度,诸公子私下里纷纷猜测,未来君父一定会给胡亥赐一块土地最广,庶民极多的封地。
有了这种想法,胡亥自然而然成了大家的眼中钉。
但是嬴政并没有在意诸公子惊骇的脸色,而是看着气鼓鼓的胡亥,他心头越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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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嬴政看来,这不过是兄弟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嬴政听了,只是捋捋胡须笑笑:
“可是你为什么踩他们的鞋子呢?”
胡亥不假思索道:
“我个子小,骑马比不过诸兄长,射箭拉不开弓,走犬也比不过诸兄长。但是我可以趁着他们不在,踩他们的鞋子,以作报复!”
而后胡亥挺起他的小腹,堂而皇之继续道:
“等到诸兄长穿上他们的鞋子,那时候,我的鞋印还在诸兄长的鞋子上面,这就代表着,我踩了诸兄长每人一脚。今日之事,就是给诸兄长一个教训罢了,看日后谁还敢欺负我!”
胡亥说着,眼中满是愤慨。
但是诸公子他听了这话,一个个都被气笑了,还有几个年岁和胡亥相仿的,听到这话,一个个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就是扶苏,他也忍不住了。
胡亥这小子,天生就是个鬼才。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幼稚!还可笑!
原本气氛有些压抑的秋狩,被胡亥将气氛搞活了。
众臣也朗声大笑。
嬴政看向左右诸臣。
“朕之幼子,最为顽皮,但也最类朕。”
嬴政对于胡亥的喜欢可谓是毫不讳言,他当着诸臣的面,直接就说了这话。
其他诸公子听到这话,嘴上笑着,心里嫉恨着,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惟愿陛下能分他们些地盘,以助力他们。
胡亥经此报复诸公子之举,在朝臣之众算是扬名了。
扶苏自然不满了,他手中握着爵,胡亥是最类你的,那我算什么!
但是,扶苏不是嬴政,胡亥说的话,扶苏则听进去了。
其他公子欺负他。
为什么?
胡亥出生不好,但是有嬴政的宠爱,若是没有特殊的理由,诸公子怎么会为难他。
嫉妒吧。
宫里的斗争,始终围绕着权力,但是也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即便嬴政在早在几年前看到诸公子对于储君之位的态度,他当时便预见到诸公子之间未来或许会展开残酷激烈的内斗。
迫于这样的压力,嬴政意识到必须立太子,尽早解决内斗。
嬴政自以为,储君一定,所有的问题都将解决。
而分封。
这是大秦帝国内部衍化出的又一项新制度,虚分封,实郡县。
嬴政仿照了周天子的制度,将诸公子分派到帝国的边缘地带,但是只给了他们食邑和府邸,与此同时,权力实际上还是依靠郡县制来维护。
这样做的好处,首先便是对于旧贵族势力的打压,赢秦宗室之臣到了边地,自然更有利于坐镇当地,并且打压旧有贵族。
而郡县制也并未废除,这在目前看来,完全有效的防止了边地诸侯势力割据一方。
发展的实质就是前进的、上升的运动和变化,即新事物的产生和旧事物的灭亡。但是灭亡的旧事物,所对应的是不适合社会生产力发展的。
这样分封制和郡县制重叠的制度创新,是扶苏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但是,这也正是嬴政的作风.
嬴政绝不会允许一方诸侯的出现!
今晚的宴会,嬴政和众臣大乐而还。
诸公子则每人挨了胡亥一脚,纷纷抱着心里的痛各回宫室去了。
胡亥为此感到非常骄傲,因为他总算报复完了诸公子。
扶苏走出宫门,发现他的鞋子干干净净。
看来,他对胡亥用的心思并没有白费啊。
——-
次日初晨,草木摇落,露珠滴落在地。
所有人都出猎了,赵高也不例外。
赵高的骑射之术,就连嬴政也赞不绝口。
所以往常都会嬴政和赵高两人一起出猎,有赵高,嬴政无异于如虎添翼,除非嬴政不想赢,否则平时他一定都是秋狩大典的冠军。
只是这一次,微微有些例外,胡亥昨夜让嬴政笑的合不拢嘴,是故今天早上,嬴政单独教导胡亥去骑马射箭了。
只因为嬴政听胡亥抱怨说他骑马不比诸公子快,射箭拉不开弓。
赵高被嬴政命令去别的狩猎,说巧也真的巧,他居然遇到了东阳君。
旧恩,赵高可不念这个。
自从上次被敲打,赵高一直刻意和东阳君保持距离,生怕再惹事。
在一处红叶飘飘的林海里,赵高远远就看到了高冠博带,白衣飘飘,卓然于世的东阳君。
赵高看了看四下,竟然没有旁人。
这里竟然只有东阳君一个人。
以赵高在宫中的二十多年,他自然知道,这样的偶遇,一般都不是意外。
赵高靠近扶苏,而后下了马。
“臣赵高拜见东阳君。”
“郎中令近日可好?听说汝翁婿仍在为县丞。”
扶苏开门见山,直切赵高的痛楚。
赵高无子,为人耻笑。独独有个女儿,但是他又和这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重男轻女。
非男子,无以延续血脉。
赵高心急如焚,但无可奈何,只能把女婿当做自己的儿子。
赵高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遇见知音一般,竟然如实道:
“蒙君侯惦记,臣感激。只是事已如此,臣也无可奈何。”
“不知郎中令可否为我牵马?我独自骑行,郎卫也给跟丢了。”
扶苏忽然一问,这倒是让赵高感到惊讶。
他的皇帝的郎中令……
哦不对,于礼,诸公子若是有此要求,他也得为之。
毕竟,他是内臣。
“唯。”
赵高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于是赵高就为扶苏牵马,不过走了几步。
扶苏忽的对着枯枝败叶叹了一口气。
“君侯这是怎么了?”
“今日,我听人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免觉得可惜。人生在世,竟然只有短短数十载。”
赵高听了,明知太子意有所之指,但是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知道怎么,前面忽的跳出来一头鹿,见到扶苏和赵高,这头鹿吓得拔腿就跑。
扶苏本想搭弓射箭,但是忽的想起一件事。
“这匹马跑的可真快!”
赵高听到,自然惊讶,他抬头看了一眼扶苏。
“君侯莫不是看花眼了,方才那是一头鹿,而非一匹马。”
“非也,我说是马,他就是马。不知郎中令以为如何?”
赵高眼底一暗。
他分明是问我会不会听他的话。
太子难不成真的有所动作。
赵高被吓到了,当即止步。
“君侯,臣还要回去侍奉陛下。”
扶苏听了,只道:
“也好,那你去吧。若是去的晚了,君父必定心生疑惑。”
赵高听了,反而迟疑了片刻。
他现在回去,陛下才会起疑,因为回去的太早了。
赵高于是继续为扶苏牵着马绳。
过了好一会,赵高慢慢应道:
“孰鹿孰马,谁能定之,赵高便听谁的。只是当下殿下未免太急了。”
“我怕我不早些教人认马,旁人不知道我有教人认马的心思。”
“君侯既然亲自都对臣说了,臣自然明白了君侯的心思。只是臣如今贸然认马,可有着杀身之祸。”
扶苏听了,只是笑笑。
“天上只能有一日。但是谁知道,今日的太阳,和明日的太阳,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太阳呢。”
赵高听了,连连赞叹。
“君侯果然大智。”
“郎中令果然审时度势,相信郎中令日后必定官居三公。”
三公!
赵高听到三公,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个他可望可不可及的权位。
丞相——
“郎中令,就送到这里吧,我怕郎卫追到我。”
赵高也只能将手收回。
扶苏又补道:
“只希望,扶苏日后不会错过什么重大的消息。”
赵高听了,自然知道日后他要做什么了。
太子要的是消息。
他虽然职位多次有所变化,但是却一直掌管陛下的文书呈送。
不得不说,太子确实找对人了。
另则,太子还真是……
一日千里啊。
赵高原地作揖。
“臣恭送殿下。”
这边赵高刚送走扶苏,扶苏的身影在山林里消失不见。
另一边,赵高的侍从忽的出现了。
方才,他们被别人的鬣狗缠住了,方才才得以脱身。
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鲜红鲜红的林海里,只剩下赵高一个人。
赵高脸上带着笑,意味极怪。
左右问其故,赵高只道:
“林中深,得见骏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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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外戚干政,宫中无善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岁月如流水,稍纵即逝,转眼间已到秦皇三十年春。
这是暮冬时节人人都期待的季节。
大地回春,万物回暖。
华阳宫,栖雪阁,绣着交颈鸳鸯的屏风背后,是内殿。
透过窗格,暖融融的春光射了进来,照射在两只小猫身上。
春光和暖,两只小猫懒洋洋的躺在软塌上打闹。
扶苏瘫在床上,顿悟了昏君是如何炼成的。
如今扶苏算得上是闲云野鹤,所以他瘫到日上三竿才从软塌上起身。
红色帷幔里,两人耳语:
“其实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再给我生个女公子。”
扶苏说罢,在雪姬额上轻轻留了一吻。
雪姬毫不羞涩道:
“妾愿让君如愿,但这还是需要君侯日日再来才是。”
扶苏想了想,他前天还答应了虞姬要过去,于是只好说:
“那我改日再来。”
雪姬听了,自然不乐。
扶苏摸了摸雪姬的头,然后就下了床榻,雪姬服侍扶苏穿好了衣服,然后送他出了栖霜阁,这才回去给自己梳洗打扮。
春日洒在碧油油的绿叶上,叶子微微闪着光。
雪姬满面红光,心情甚佳。
雪姬的贴身侍女喜道:
“夫人盛宠不衰,倒是难得。”
雪姬望着镜子里的美人,忽的道:
“虞夫人说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就连皇帝陛下都担心的事情,我如何能不担心。我不过是希望,太子能明白我对他的心意。”
“夫人聪颖,从不主动对太子提及此事。”
“那是因为,什么也做不了的我,最让太子感到安心,太子可以肆无忌惮的宠幸于我,正是因为我背后无依无靠。”
“我听高人说,皇后之所以深居简出,正是因为皇帝忌恨外戚干政,这是皇家的大忌。”
“而重华夫人的靠山是前朝的王家,其父免官归家,但其长兄如今位居上卿,其他兄长更是领兵戍边,皇帝器重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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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重华夫人心向着王家,还想着让嗣子和其王家之女小小年纪就联姻;殿下一直为这件事,生重华夫人的气。可怜那傻女人,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失宠。”
“而虞夫人背后又是皇后,说皇后深居简出,但是我看出来了,皇后希望扶持楚国的贵族世家。我们先前在楚地也看到了,原大族衰落,如今唯有虞氏,龙氏、南公氏,再者就是一些遗留的将门世家。”
“我听人说,太子想要彻底清除那些将门世家,以免后患无穷;但是原本七国本就是同源,不好赶尽杀绝。”
“于是太子只能有意拉拢楚国旧族,所以太子也宠幸虞夫人。但是虞夫人,她虽然不是绝色,但是胜在年轻,那双眼睛,倒是水灵,我见了也喜欢。而且,她懂医术,又为皇后喜爱,还生了殿下第一个公主。太子自然喜欢她。”
雪姬说着,又继续照镜子。
一天十二个时辰,若无侍寝,雪姬要花两个时辰跪坐在镜子前面。
雪姬忽的陷入沉思。
“如果有一天,这华阳宫里再来新人,那我恐怕是……”
侍女安慰道:
“这个,夫人就不用担忧了。”
“哦——你有什么新消息?”
“早在夫人入宫前,重华夫人有孕,当时皇后就让重华夫人给太子纳妾夫人。重华夫人不愿意,可是重华夫人拗不过皇后,还是由皇后挑选了许多朝臣之女入府。”
雪姬微微惊讶:
“竟然还有这种事。那那些女子呢?”
“夫人竟然不知道。”
“若不是你说,我还纳闷,为何太子宫中这般寡淡,殿下竟然只有三个女人。”
“还不都是重华殿那位,她本就争不过夫人你,更加不愿意将其他女子送到太子面前。那些美人都被安排在华阳宫以西的宫室里。说重华夫人愚笨,可是这事做的真叫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她把原本美人们住的地方和女婢住的地方调换了。”
“这样一来,她听从了皇后的吩咐,把那些美人接入了宫里,但是那些美人住的偏僻,我见太子从来都不去西北处的宫殿,想来,那些美人进宫这么久,都未曾得见过太子。”
雪姬听了,不禁咋舌。
“这倒是个极妙的主意。我如今算是明白为什么皇后非要在宫外给殿下找个虞夫人,原来是这样。没想到,重华夫人这般善妒。”
侍女道:
“说是妒,我看是对太子用心太深了。”
雪姬听了,只是摇摇头。
“她这个样子,却为东宫之母,迟早有一日,事情败露,要被重罚吧。殿下膝下可只有两个儿子。我可不愿意为太子生女儿,还是生儿子更为牢靠。”
“还是夫人通透。”
“等等,这件事,不会宫中只有太子一人不知道吧。”
“这个,婢子也不清楚。但是这件事若是传到君侯耳朵里,君侯必定会责难重华夫人吧。”
“他不会。惹怒重华夫人,太子就没有了根基。但是,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可以让太子得到明明就在眼前,但是却睡不到的美人,而且还能不折了重华夫人的面子。”
“夫人为何要掺和这件事。”
“不是我想要掺和,而是我想向君侯证明,我非善妒之人。”
雪姬脸上竟是柔和之色,但是眼中却异常锐利。
她原本不过是个被雪藏的齐国夫人,原本以为自己会被藏在宫里不见天日。但是忽的有一天,她被带到了咸阳宫。她原本只是享受玉露恩泽,正沉溺于男女之间的欢乐。
可是忽的有一天她发觉自己笨的可以。
在那之前,她竟然从未意识到,睡在她身边的男人,未来有一天,他就会成为帝国的新主人,而那个满心喜欢太子的重华夫人,则会成为帝国的女主人。
她的运气,要么走到头了,要么还没有走到头。
如果走到头了,那么她也满足,毕竟她得到了她从前一直渴望的快乐,而且她有了一个聪颖的儿子。
第十章 有一美人兮,婉兮轻扬(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可是如果没有走到头呢。
或许你永远也争取不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但是什么也不做,是绝对争取不到那个位置的。
这么想着,雪姬几乎是豁出去了。
他已经有了儿子傍身,就算没有其他孩子,那她也无需担心。
她根本不担心有人跟她争宠。
男人这种东西,你得惯着,不能逼着。
————
又过了几日,春种时节,外面烟雨蒙蒙。
漫天小雨淅淅沥沥的,就连嬴政都在宫里听高渐离弹琴,以消解疲劳。
其他宫室里的女眷都在廊道里看雨。
雪姬也破天荒的主动出了宫室,原本她不出宫室,是怕遇见重华夫人。
但是今天,她可是抱着让扶苏开枝散叶的目的去的,这件事传出去,皇后也会站在她这面,更别说太子了。
雪姬笃信,她替扶苏找出一大波美人,他还要责怪我吧。
下雨天,对于扶苏来说,最是乘船游湖的好时节。
嬴政大权独揽,没有他的命令,谁的手也碰不了国事。
在这种情况下,扶苏的位置很是稳定。
求仙问药一事,震动朝野,但是也很快悄寂下去。目前来说,陛下求仙问药的事情虽然离谱出天际,让一批老臣心寒,但是嬴政却用他的实力向大家证明,即便求长生不老,他还是始皇帝。
嬴政处理天下大事小事,鲜有缺漏。
这么看来,所谓的求取长生不老药,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嬴政并没有从此走上昏庸之道,而且他还比以往更加勤勉。
所以这场风波在外人眼中,像是渐渐平息了。
国中、咸阳城中,朝中、宫中,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只是如今嬴政不仅仅通宵达旦的处理政务,他还要服用丹药。
这意味着,他会衰老的更加迅速,而阻止他这样下去的代价,目前看来只有死路一条。
扶苏一个人坐在船身里,静静看着外面的雨,只是今日,这船里还多了一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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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曜坐在他父亲的怀里,望着宽阔的湖泊。
这个时候,也是钓鱼的好时候,鱼儿都从湖底游上来,他们要透透气。
曜手里握着鱼竿,等着鱼儿慢慢上钩。
船夫望着太子和小世子,有又想到雪姬给他的那笔重金,想了想,这毕竟不是什么坏事,他便将船不断的向西北处滑动。
西北处,从前不是没有游览过,只是那里几乎没有人过去,一来因为偏僻,二来因为那里的小路通向宫妃们的居所。
擅闯那里的人,既是胆大包天,又是活的不耐烦了。
“君侯恕罪,船桨坏了。”
夏黑和申聿看了看扶苏的脸色,赶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君侯,确实如此。”
扶苏完全不知情,只觉得这是意外,自然没有责罚船夫。
只是,太子不知道内情,是因为有人刻意隐瞒,但是申聿这位内侍总领,他自然知道其中的一些内幕。
可是重华夫人做的也太过分了些。
再者,那里的女子,都会朝臣之女。
冯家、蒙家都曾送女入宫,还有昔日李家。
往常是太子有事在身,而且还曾去过齐国和楚国,但是现在局势不同,你若是对人家的女儿一直不闻不问,迟早会出事。
申聿主动道:
“君侯,不妨在前面歇息歇息。”
夏黑怔住了。
“这怕是不妥吧。”
我们带太子进去,重华夫人知道了,必定会责怪我们的。
“前面?”
扶苏认得的六英宫、华阳宫、蕲年宫、章台宫、椒兰殿,但是他不知道他家里还有这么一个角落。
印象里,华阳宫就那么点地方,还有一个大湖,大湖之所以被建成,都是夷平了许多宫室。
船夫也有些紧张。
谁能想到,嬴曜也知道这个地方。
她母亲不让他去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君父,前面有不少美女,君父何不前去一观?”
扶苏听了,一开始还微微有些不满。
如果曜觉得那些年老色衰,长期做粗重活计的宫女也是绝色,那他的眼光怕是出了大问题吧。
“你不过六岁,那懂什么叫美人呢?”
曜想了想,他可真的在那里遇见过不少美人。
曜径直道: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此佳人,怎么算不上美人呢。”
扶苏听了,自然哈哈大笑。
“看在你这么通顺的背出这段诗,我便去瞧瞧是什么美人。”
船夫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我把船都开到这里了,太子你不绕路经过那美人苑,是回不去的。
若是太子走到美人堆里出不来,那重华夫人肯定会找他的麻烦。
他只是个开船的。
但是现在,是小世子主动出言请他君父进去的,那重华夫人可就不能找他的麻烦了。
说起来,怎么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君侯不知道。
这还真是……
————
天空灰蒙蒙的,一个青衫少女撑着伞立在庭院里。
这里向四面看,只有一面比一面高的宫墙。
是个人都会觉得沉闷,何况是一群本该是青春年华的靓丽少女呢。
而这个青衫少女,说什么乱花渐欲迷人眼,只是远远看上一眼背影,就晓得传闻中的仙女该是什么模样了。
这就是二十岁的轻扬!
有一美人兮,婉兮轻扬。
所有人都相信,如果日后这个女子日后被太子见到,她一定是宠冠后宫的那位。
一同入府的适龄女子,自然有淳于越的孙女,轻扬姑娘,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饱读诗书,且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只是谁能想到,应皇后诏令入宫,在这之后,她就被雪藏在宫中。
于是,她期待已久的两人重逢,竟然搁置了这么久。
当时不过都是年十五,如今都是年二十的女子,一无所出。
雪姬没有见过美人苑里的女子,但是她听说,其中一位轻扬姑娘,最是容貌出众,最关键的是,太子和她是旧相识。
这就有意思了。
扶苏一到这边,就看到美人苑三个大字写的横匾。
扶苏忽的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
扶苏是不知道有一个地方叫美人苑,但是他看过华阳宫的舆图。
“这里不是后宫婢女们的居所吗,为什么名叫美人苑?”
“回君侯,这里是皇后给君侯挑的美人,故为美人苑。”
王琳告诉过扶苏,他走后,皇后在外给他挑选了一批美人送入宫,当时扶苏好像在兴头上,所以对那件事敷衍了过去。
现在,扶苏什么都明白了,都用不着申聿在边上解释什么。
扶苏看看申聿和夏黑。
“这件事,你们也知道?”
两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扶苏见到这情景,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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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慢慢想明白了事情原委,只是叹了口气。
他也没有那么贪心,一妻二妾足矣。除非,还有比雪姬更为绝色的女子。
只是虽然现在膝下只有两个儿子,或许旁人会对他有所指责,毕竟比起嬴政给他生的那些弟弟妹妹的数量来说,扶苏留下的子嗣,简直比寻常农家的都要少。
嬴政给扶苏生了那么多弟弟,如今他们越长越大,越发觉得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公主倒还好打发,可是公子就不好说了。
不管怎么样,扶苏认为,儿子生的少,于帝国是有利的,否则容易内斗。
扶苏迟疑了一下,还是拉着曜入了美人苑,若是扶苏来的再迟些,这美人苑就彻底变成美人怨了。
一进小苑,就看到青色幔帐在廊道里静静的垂着,绿色的芭蕉叶在院子里恢复生机,蓬勃的舒展着。
天上还在下着小雨,打在叶子上,滴滴答答的,让人听了心里发凉。
曜扣在扶苏怀里。
看的出来,这里确实是诸美人该住的地方。
有人来了,就是稀客,有男人来了,更是稀客。
扶苏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深衣,手里还拉着一个小童,身后是申聿在给他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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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有身份的人物,都喜欢穿青色的服饰,以迎接春日。
夏黑跟在后边淋雨,脸上已经湿漉漉一片。
有两个侍女瞥见这一幕,先是吃了一大惊。
为首的男子,身着青衣,相貌好生冷峻,虽然只是远观,但已看到几分威势。
“你们是何人?”
夏黑直接道:
“没见过皇帝陛下,难道连太子也没见过吗?”
两个女婢看着这一幕,自然施礼。
“婢有眼无珠,望君侯赎罪。”
扶苏看到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会吧,华阳宫里竟然真的有人不认识我。
夏黑贴近扶苏道:
“君侯,看的出来,这美人苑里的人几乎就没出来过。”
王琳这么小气的吗?
这个样子,日后怎么能做一国之母呢。
扶苏只是淡淡道:
“荒唐。”
夏黑附和道:
“是啊君侯,这帮女婢也太不像话了。”
申聿知道太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君侯何不去向重华夫人问个明白。”
“事情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还问什么。”
“可是君侯,这里的美人,都是重臣之女。此事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小。还请君侯三思而后定。”
扶苏不需要三思,王琳日后肯定是皇后,就算她这么一直下去,也还会是皇后。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扶苏说着,就要走。
“君侯,这里面,可有蒙家姑娘。虽然入宫时年岁还小,但是现在……”
蒙家……
扶苏顿了顿步子。
“皇后用心良苦,为君侯求得诸臣之女,君侯即便是没功夫宠幸,也当给予封号。”
没工夫宠幸,这话未免太假了。
扶苏嘴角微微上扬,他倒是没想到,她母亲在宫里那么低调,可是不动神色的把好多事都做成了。
蒙家……
能不能掌控这大军团,就要靠蒙氏兄弟会不会和他站在一起。
多米诺骨牌效应的结果是,现在扶苏意外的和王家走的近,但是和掌控兵团的蒙家,关系只是一般。
但是只是靠着宠幸一个少女,就能达到这样的目的吗。
看着扶苏终于心动了,申聿赶忙道:
“那下臣这就去安排。”
扶苏微微觉得有些尴尬。
他堂堂一个太子,靠女人拉拢大臣,这可不是……
扶苏啊扶苏,你怕是圣贤书读多了,只要达到目的,什么法子又不可以呢。
但是蒙家那样的世家,以蒙恬蒙毅那样的性格,你忽地宠幸他们家的女儿,那岂不是……
不……
扶苏开始为难了。
“等等,先问问她会下棋吗?把她叫过来下棋。”
扶苏觉得,得先培养感情。
再说了,人的面都没有见过,直接就睡……
扶苏心里有道关过不去。说到底,他还是太纯洁。
申聿听了,自然惊讶。
“君侯……”
“你去办就是了。”
“可是君侯都来了,却召见她来下棋,怕是不好吧。”
扶苏听了,也觉得不太对经。
这个时期皇帝太子宠幸夫人,都是要主动去其他妃子的宫室的。
扶苏既然来了,就代表他已经有那个意思了。
“不行,再等等。夏黑,你带小世子回重华殿吧。”
夏黑听到要见重华夫人,心头微微打了个颤。
扶苏自然是故意的。
“代我告诉夫人,日后的路还长呢。”
夏黑称唯然后退下了。
曜听了这话,耳朵竖起来,眼中满是警醒。他隐隐预感到,他君父和她母君之间有了矛盾。
果然,矛盾是具有普遍性的,不仅在于祖父和君父之间,也在于君父和母君之间。
“君父,这是何意?”
“回宫做课业吧。”
扶苏再没说什么。
夏黑很快就把曜抱走了。
没了旁人在侧,申聿又打发了两个侍女,让她们不许声张。
申聿看着四下无人,低声道:
“君侯,您是太子,虽然如今皇帝陛下正是盛年,又求问长身不老药,君侯本该两袖轻轻,但是蒙家乃军功世家,前些日子,陛下还当朝夸赞蒙家兄弟。今岁,皇帝陛下又命蒙都尉,北筑长城。蒙恬将军,可为陛下肱骨之臣。”
“可当初廷尉求见君侯,欲联合君侯共同劝谏陛下,但是君侯不动声色将他挡了回去。自此君侯和蒙家渐渐疏远,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扶苏听了,也无奈叹了口气。
只是夏黑一声吼,早已惊动了不少人。
不少女子早就朝着这边来了。
后宫是什么地方,狼多肉少。
而华阳宫里的美人苑,只有狼,没有肉。
青衫女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她竟然听到了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声音,她赤着脚就跑过来了。
这个时候,扶苏的眉头则皱成了疙瘩。
“蒙家乃军功世家,靠军功在朝中积攒声望,又以忠心勇武在朝独树一帜。这样一个世家,我用宠幸其女的方式去谋求蒙家人为我效忠,蒙家人得知,恐怕会以此为耻辱。”
第十二章女为悦己者容(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说的不错,以蒙恬的性格,若是知道他女儿忽地被扶苏宠幸,蒙恬肯定知道扶苏的心思。
蒙家世代效忠,他这么做,反而是羞辱蒙家。
再者,扶苏是扶苏,刘彻是刘彻。
蒙恬不是卫青之流,他是帝国的大将军,出身显赫,军中威望极高。
蒙素月也不是卫子夫,她不是歌女,是饱读诗书的才女,是豪门大族家的女儿。
这个女子,就算他一辈子也不宠幸她,那她也过的安然无恙。
一个清瘦高冷的女子单手提着剑,面若十月冷霜,鼻翼处微微有些灰,虽然身材扁平,但是那份无人可当的气势,在后宫之中着实难见。
她耳际垂着两颗青色的大秦珠,身穿素衣,别有一番清冷意味。
雪姬确实初见清冷,但是深入了解,实则在宫中柔媚无二;而她的眼中,则满是轻蔑和淡漠。
这便是蒙恬的女儿,素月姑娘。
素月赶来,自然是为了见见那个缩头乌龟,她原本只是打算看看就好。
可是没想到,她走至一半,忽地听到一群男人在低语什么,素月很是机警的停靠在角落里,这使得她意外将这番话完完整整的听了进去。
原本她对太子全然无好感,还本来不打算出来,但是禁不住侍女规劝,她入了宫,绝不可能轻易回家去。
素月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听到这番话。
素月微微勾起唇角。
这么看来,这个东阳君,倒也不负他在外面的盛名。
素月听了这话,便悄悄带着剑走了。
美人苑里无人管。
蒙家在朝中又是地位最高,一文一武皆为皇帝左膀右臂,于是这地方,就成了蒙素月横行无忌的地方。
按道理,她该找重华夫人讨个公道,而且她也绝对可以在重华夫人眼前讨到便宜。
但是她听了他们家里的人说太子是缩头乌龟,她便觉得,这种男人不值得她去爱。
素月原本在这美人苑里,一人一剑一书,过的潇洒自如。
一则,她终于嫁出去了,再无母亲和二婶催嫁,再者,在这里,没有人敢对她说半个步子。
冯家、淳于家的女儿,都是些只会哭哭啼啼的软包子,她在这里就是大姐大的存在。
但是现在,素月的两颊红的像是熟透了的桃子。
她的脸不住的发烫。
生平头一次,她产生了一种企盼,来个男人降服我,让我心甘情愿做他的女人。
这么想着,素月心跳的越发的快,怀里也像是揣了只兔子。
素月这么想着,却踮起脚尖回自己的宫室去了。
她疾步来到镜子前,却发现自己清瘦的可怜,像角落里的小野猫一样。
唯有那双眉,像是两弯素月。
素月扬起唇角笑笑,而后让侍女为自己上妆。
只是她做错了一件事。
当她返回室内给自己添妆换衣的时候,扶苏则看到了他的旧情人。
绯闻,从古至今就没有停止过。
而淳于氏的姑娘清扬,则是外人眼中公知的扶苏的小情人。
所以皇后给扶苏纳妾,这选的第一位,就是清扬,其次才是蒙家女。
毕竟,清扬是皇后唯一听到扶苏提过的女子。
扶苏正在这厢想着怎么去见蒙素月,但是她却忽地听到一阵琴音。
说什么会稽是狼窝,后宫才是真正的狼窝。
扶苏来的消息,很快就像风一样传遍了四方。
但是其他女公子都忙着梳妆打扮,以容貌取胜的时候,有两个人已经先过去了,一个是素月,另一个则是清扬。
这番话,素月和清扬自然都听到了。
只是一个欢喜一个忧愁。
素月为太子心中怀着些正气,不愿意靠女人拉拢他们蒙家而感到欣喜。
但是清扬则为她等的人不是为她而来感到生气。
两人从不同的方向赶了过来,最后又各自回去了。
最终得宠的人,是冯家的女儿冯贞儿。
冯家——
扶苏算是对冯家有恩。
冯家的人本来就对扶苏毕恭毕敬的,他们乐意献上爱女。
高渐离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美。
嬴政得到了乐师,冯家献人有功,至于什么追查张良,大海捞针。所幸,他最后还是死了。虽然扶苏也觉得,让嬴政都大索天下十日而不得的男人就折在他手里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属下的汇报是,他确实死了。
虽然高渐离为杀了他好友的人弹琴偶尔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但是面对锦衣玉食,他还是表现的很安适。
赤裸裸的现实,都在讥讽着昔日大政殿上洒下的鲜血,也在提醒着扶苏,人性究竟是什么。
趋吉避凶,人之本性。
在利益面前,很多东西都不值得一提。
扶苏正在暖香阁里看着冯贞儿跳舞,跳着跳着,两个人就到了踏上。
红浪层层翻动……
花兵月阵暗交攻,久惯营城一路通。白雪消时还有白,红花落尽更无红。寸心独晓泉流下,万乐谁知火热中。信是将军多便益,起来却是五更钟。
一连好几日,扶苏都宿在这里。
夜间梦醒,扶苏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走,望着黑色天幕上的星晨,扶苏不知不觉间走出了暖香阁。
扶苏望着月亮,忽地听到一阵琴音。
沉溺于酒色,是很快乐,但是快乐一消逝,扶苏心头其实非常烦。
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扶苏在月下散步,亭中若积水空明,树枝的影子也折射在院子里,像是藻荇骄横。
扶苏走在溶溶月光里,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阵琴音。
这曲子,像是他的师傅弹的。
扶苏想了个法子让嬴政把淳于越留在了齐国稷下学宫,让他为秦国招纳人才。
这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毕竟嬴政早就看淳于越不顺眼了,他也希望他别回来了。
那么,这深宫里,谁会弹奏这首曲子呢。
扶苏身上披了一件白色外袍,又蒙了一层月光,劈头散发就循着琴音往那边去。
朦胧月色下,一个肤如凝脂,身姿曼妙的青衣女子正在低首弄琴。
扶苏知道这里美人多,但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位清丽脱俗的妙龄女子。
以至于扶苏遥遥望见她,便完全被她吸引。
此女比之雪姬,有过之而无不及。
雪姬初见确实清雅,但是时间一久,便又一股媚劲儿透出来;但是这位,则是全然的飘逸出尘,竟然还有些幽怨。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扶苏莫名想到了这句。
过了半天,清扬忽地察觉到有人到她跟前来了。
负心人!
清扬一抬眸果然是扶苏。
但是这四目相对,又像是做梦一样。
扶苏一开始还没有认出这人是谁来。
“谁家女子,三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弄琴恼人不成眠?”
清扬听了,自然满腹委屈。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把自己给忘了。
但是刻在骨子里的尊卑贵贱,礼仪举止让清扬很快便行礼。
“妾淳于氏,名唤清扬。”
扶苏听了,竟然微微一跺脚。扶苏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她。
记忆里,淳于家确实有这么一个姑娘,可是那是个一个活泼明媚的胖姑娘,每日不是吃就是吃……
扶苏的目光停留在清扬胸前那片酥白上,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看来她减肥很成功啊。
两然再见,都已经是大人了。
而且太子全然把她忘在了脑后,这自然让清扬备受打击。
扶苏走近了过去,想要摸她的脸,清扬微微后退了几步。
这对于扶苏来说,是有些新奇的事情。
凉亭里,清扬立在角落里,一脸警惕的看着扶苏说:
“君侯这是做什么?”
“我没想到,你竟然在我的宫室里。”
扶苏还是那个扶苏,只是声音、语气、相貌都变了太多。
这么远远站在她边上,清扬竟然心中生出怯意。
清扬听了这话,还是试探性的问道:
“尔不知我?故不念我?”
扶苏对清扬,若说还有情分在,那也只是小时候的情谊。
而清扬,也不过是一直仰慕着自己祖父教导的秦国长公子。
扶苏的冷漠,还有迟疑的回应,让这个傻女孩忽地一下明白了她一直都在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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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扬垂着头,眼中微微含着泪,似花含露。扶苏走过去,微微抬起她的下巴。
两只大眼睛里满是猩红,看来她在这里已经哭了很久了。
扶苏很耐心的帮清扬把眼泪擦干。
“我没想到,你会入宫为我妾室?”
“事已如此,悔之晚矣。”
“听你口气,你并不愿意为我妾室?”
“入宫五年,无所幸,这样的妾室,谁愿意做呢。”
清扬说着,又一把推开扶苏,退到另一边。
清扬继续说着:
“春花变为秋草,实则是过时未采的缘故,秋草本就是要枯萎了,这个时候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这话说的隐晦,但是满满的怨气。
扶苏听了这话,倒也不再犹豫。
今夜他要做个昏君。
扶苏从身后抱住清扬,而后咬住清扬的脖颈,吓得清扬惊呼。
“我当有妙计,可适秋草逢生,再承甘霖。”
清扬听了,耳朵处一片通红。
扶苏把清扬打横抱起,像殿内走去。
“明日起,我就封你为清扬夫人,如此,秋草可还满意?”
清扬抱住扶苏的脖颈,将头埋在扶苏的怀里。
更深露重,两人情到浓处,清扬忽地叫道:
“公子——”
扶苏有些诧异。
“为何还叫公子?”
“妾喜欢公子。自幼就喜欢。”
扶苏望着这张娇颜,捏了捏她的鼻尖,而后只是更加用力。
冯贞儿半夜睡醒,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没了,几番寻找,自然到了这里,望着月下空琴,冯贞儿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到了嘴里的鸭子,居然跳到了别人的锅里!
她冯家人可不是好惹的。
“岂有此理!我明日就找她算账去!”
第十四章 秋草已枯,春叶当舒(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漆黑萧瑟的夜里,王府上上下下蒙着白色,整座府邸都沉浸在一片哀恸之中。
王贲望着王离,表情很是凝重。
“今年的秋天为什么这么冷呢?”
街上行人都已经穿上了双夹层襦袄,路人行色匆匆。
众人抬头看着天空,太阳被蒙上了一层雾,光芒不再耀眼灼目。远远的,甚至有孩童看到月亮也显现出来了。
街道上到处飘着黄叶,沙沙作响。
王府门前落了一层厚厚的叶子,素布还是挂在门前牌匾。
王翦于咸阳的丧事办的很隆重。
但是按照王翦生前所嘱咐,他希望他能葬在故乡——频阳县。
于是王贲便带着他儿子一同前往频阳县。
没有史书上的六座衣冠冢,那六座衣冠冢,意味着王翦平定六国。
但是新的历史现实就在众人眼前,秦皇最后还是以诸侯礼安葬了王翦。
频阳县,王翦墓前。
王贲和王离都除了素服,他们就要离开频阳县,返回咸阳城。
不过几日的功夫,这新墓动过的泥土边上,竟然长出了绿草。
王离口中念叨着:
“秋草已枯,春叶当舒。”
王离望着他祖父的墓,竟然有些不愿意返回咸阳城。
王贲听了那话,微微有些诧异,他一脸肃穆:
“你祖父生前所愿,就是希望你承袭他的爵位,他对你的期望,远比对我还高。”
王离听了,自然觉得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
比起王翦和王贲,说到底,王离还是显得瘦弱了些。
承袭爵位,不过是因着祖上的功德罢了,王离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王离的困境是,他配得上他祖父留给他的爵位吗。
这不仅仅是王离的窘境。
王离知道,像他这样的功勋之后,朝中大有人在。
他王离的名字,之所以被咸阳百姓广为人知,是因为他的祖父和他父亲的缘故。
像蒙家大子、少子,冯家大子,这些人也都和他一样。
(大子就是大少爷,少子就是小少爷。)
祖辈父辈积攒了太高的功勋,他们得以收益,但是良好的家训家教,又让他们对于享受爵禄感到微微有些不适。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本事可以彰显。
混的稍微好些,入室为秦吏,期年之后有所成,可为府吏、县吏、郡吏,但是按照年岁,起码也要十几年。
而王离这样的身份,他若是弃武从吏,少不得要为人指点。
更何况,他已经是新的武城侯了。
皇帝的诏令已经到了他手里,可是他拿着诏令,却觉得手心发烫。
“父亲,我袭爵之后,也要像父亲你一样上朝吗?”
王离的这个问题,问的很是多余了。
“那是自然,你祖父是因为年事已高,不便行动。但是你年轻气盛,正需要去朝堂之上见见朝臣风采。”
风采?
我听人说,自从皇帝陛下求仙问药伊始,朝中有识之士就开始非议皇帝。
这些年来,昔日在朝中煊赫一时的大臣,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以老病为由携家带女回老家了。
据说朝中现在除了少数有识之士畏罪不敢直言,剩下大多都是阿谀谄媚之人,奉承陛下以求高禄。
王贲虽然在家中从不提这些事,但是王离其实早就听别人说了。
“可父亲也知,那不过是借口而已。祖父不敢上朝堂,是怕掉脑袋。”
王贲听了,自然眉头一皱。
“就你聪明!”
王离现在可不怕他父亲了,他是彻侯,比他父亲高一级爵位。
王离立在原地,他不躲不藏。
“父亲,实不相瞒。我虽然享有最高一级的侯爵之位,但是在外人眼里,我不过是个承袭祖父荣耀的无能小辈,就算我上了朝堂,也不会有人把我说的话当回事的,更何况是皇帝陛下呢。”
王离虽然说话不太中听,但是确实很有道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是最基本的君臣之礼。”
“父亲,这个时候,别说什么礼不礼的了。虽然父亲不说,但是我们也都看出来,帝国内部本身就有危急。”
王离说着,对他的父亲递了个眼色。
“帝国内部最大的危机,全部都在那个人身上。而远在关中之外,更是问题多多。户籍分等,虽然让老秦人乐于归家,但是危急也就潜伏在六国底下。这是谁人都明白的道理。”
王离说了这话,这就怪不得王贲了。
王贲一腿下去,直击王离的膝盖,随着一身惨叫,王离当即吃痛跪了下去。
“胡言乱语!”
王贲很严肃的对王离说:
“你祖父,还有你父亲我,都是靠军功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别以为是彻侯了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除非你不是我王贲的儿子!”
王离听了,自然一脸愤怒。
王离忍着眼泪和疼痛,将视线集中在王翦的墓碑上。
王贲还是一脸愤怒:
“你给我听着,内政的事情,你少掺和。我们王家不掺和朝政,你只需要听陛下的话,陛下让你攻城你就攻城,陛下让你戍边你就戍边。”
王贲气势汹汹,但是王离的心中,早就起了别的变化。
“天上只能有一个太阳,但是谁知道今日出现的太阳和明日的出现的太阳是不是同一个呢?”
王贲听了这话,脸黑了,但是他更是感到脊背一凉。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句话,早已经广为流传了。
“只有父亲您还傻站在这里,我那些好妹妹,父亲您却把他们嫁给了您昔日的部下,说什么昔日之约。”
“父亲,世事会变,您早该变变了。除非兵戈再起,否则我们王家就是这么一直顶着空头衔了。如今的秦国,需要的是出谋划策安定人心之才,而非因循守旧之人。”
或许所有人都小看了这个王离。
事实上,王翦也只是希望他的孙儿一生平安顺遂富贵。
王翦看透了太多,但是他没看透他的孙儿。
王贲希望,王离日后有机会可以报效陛下即可。
可是王贲的希望,在王离看来,简直就是小孩子才会听的笑话。
王离这个年轻人,他或许没有带兵的本事,但是却有一颗弄权的心。
王离久居咸阳,经常和世家子弟私谈密论,这让他得到了不少消息,也让他重新思考他们王家在朝中的地位。
皇帝害怕他们王家,有皇帝在,这就注定他王离这辈子都是个只能庸庸碌碌的人。但是未来的皇帝可不一样。
王离可不是那种贪图安逸,一心想要吃祖上功勋的庸碌之辈,他想做个远超其祖辈父辈功勋的人。
王家,可绝对不能在他手中没落了。
从王离稍微懂事些,他就已经明白了许多道理。
王贲听了这些话,早已经就脊背后面一阵阵发冷。
他望着眼前这个又壮又高,眼中满是锐气的小子,一时间竟然气的嘴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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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给老子要多远滚多远。”
王贲叉着腰怒呵。
四野里的兔子、野鸡,纷纷被王贲给吓跑的吓跑,吓飞的吓飞。
还有一个年轻人,他跳上马后绝尘而去。
在寂静的旷野离,王贲的心冰到极点。
王贲望着秋草,两行热泪从脸颊上滑落。
“秋草已枯,春叶当舒。”
王贲口中念叨着,只是恍惚间,忽地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声。
王贲猛地回头,却发现,四处再无他人。
第十五章 求仙无果,发觉受骗
王贲命令王离:
“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回咸阳城。”
王离的脸倔的像一头驴,他没说话,自然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王离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他王离有被活活打死的风险,于是他只好学了乖,乖乖留在在频阳县给他爷爷守灵。
驰道上卷起了滚滚尘土,七个身高体壮的中年大汉驾着三辆马车快速奔赴咸阳。
王贲坐在马车里,这皇帝和太子的事情,他原本想忽略了得了,但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路上,王贲一直忧心忡忡。
王离的那句话,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话若是传入了皇帝的耳朵离,可是要灭族的。
王家这样的将门,自然也养了许多谋士。其中有一位谋士,是王翦临终前指给王贲的。
此人姓周名雁。
周雁望着南天,忽地忧心忡忡的道:
“君侯此时归京都,怕是城中已经满是风雨。”
“你这又是何意?我今日已经听到了太多不详之语。”
“此时回咸阳,正是秋狩大典结束。君侯可还记得,今岁正是陛下求仙问药最后之期。”
王贲很为不解。
“陛下受小人蒙骗,如今他们拿不出不老药,不正是破除谣言的好事吗?”
周雁却道:
“老将军刚去,于陛下而言,正是打击,一旦陛下求问仙药无果,怕是更为震怒。我看咸阳,将有一场血光之灾。”
王贲听了这话,心头自然不快活。
“自陛下求问仙药,朝中上下都心中存有郁结,如今正是那些谣言不攻自破的时候。就算将有一场血光之灾,也未尝不妥。帝国如今正需要这场血光之灾。鲜血或许不是吉兆,但是却是解决问题最为有效的方式。如果陛下能就此清醒,这于帝国而言,也是大喜。”
周燕听了,便不再多说什么。
……
……
……
咸阳宫。
大政殿。
重修之后,皇帝为诸臣设座。
今日的朝会,气氛格外怪异。
嬴政脸色极白,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中毒了。
毕竟,嬴政一直在服用金丹。
这金丹,可是真的金丹。由金属炼制成的丹药。
在身体状况极差的情况下,嬴政还是坚持前来上朝。
“朕近日蒙得道之人点拨,日后都自称真人,不复称朕。”
还有些良心的人听了这话,自然心里头一凉。
术士说什么,陛下都信。
这不是昏君是什么?
但是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则趁着这个机会,齐齐高呼:
“陛下永寿!”
这一年来,嬴政已经听厌了这种话。
原本面如白纸,这个时候,嬴政又忽地生恼。
这帮无用之人,什么也不会,只会跟着附势叫喊。
嬴政别的事情都不惦记,他就惦记着求仙问药。一年之约就要到了,嬴政急切的想听听好消息。
“徐福何在?”
嬴政果然问了这话,在堂之人闻言,莫不面面相觑。
专门负责此事的大夫上前:
“禀陛下,徐市一行人出海尚未归。”
嬴政听了,面色更加苍白。
嬴政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愿承认。
旁人不急,但是蒙毅早开始急了。
“陛下,一年之期虽然未到,但是徐市他应该很清楚,违背陛下诏令意味着什么。陛下当追加诏令,命其速归。”
蒙毅并不是愚忠之人。
他知道在如何不触怒皇帝的前提下让嬴政做出正确的选择。
蒙毅附道:
“不老药,若是为徐福得到,若是他起了私心,独吞之,陛下岂不是白费功夫。”
嬴政听了,自然觉得蒙毅说的有道理。
紧接着,蒙毅又问:
“皇帝陛下,数年前,您曾命屠唯出海东行,为的是求证这东海以东是什么。”
“算算时日,屠唯东巡,所花时日和耗费财力物力更甚,不知这屠唯又是去了何方。究竟是没入海底,葬身鱼腹,还是已经找到了陆地,却不肯回来。”
蒙毅今日也算是有备而来。
对于蒙毅来说,蒙老将军的死,着实可以给陛下当头棒喝。
陛下之所以求长生之道,为的是完成他稳固天下的梦想。但是现在看来,追求长生,反而让朝野上下离心离德,还让一些小人趁机作祟。
如果余阳向他透露的消息没有错,那么基本可以断定,赵高在宫中阳奉阴违。
但是赵高做事情实在是太谨慎了,蒙毅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罢了。
蒙毅一直在想办法,把陛下身边那些小人全部揪出来,让这些蠹虫在光天化日之下晒一晒。
但是在这么做之前,蒙毅必须先找到证据,否则他到时无法判定他人有罪,还会因此暴露自己。
嬴政很快就明白了蒙毅的心思。
蒙毅一直想让他放弃求长生不老之道。
嬴政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但是这只是证明了蒙氏兄弟皆对朕忠心不二而已。
“真人自有定夺。”
嬴政说完了这句,而后又开始听其他大臣汇报,基本都是些工程进度的汇报。
朝中本就没有大事。
或者说有,但是无人敢报。
谁知道呢?
当嬴政开始自称真人起,朝中的谏议大夫们齐刷刷白了脸。
子不语怪力乱神.
君子当正道在心。如果自己不以正念做主而去崇拜鬼神,那就要为鬼神所制。
皇帝陛下这便是鬼迷心窍了。
接下来,嬴政又是一口一个‘真人’‘真人’。
众臣连想都没想就知道嬴政这又是受了卢生的蛊惑。
蒙毅听了,也是头皮一阵阵发麻。
当嬴政心意坚决去做一些正确的事情的时候,朝野上下一心。
可是当嬴政顽固倔强非要去求证一件错误的事情,这会让很多人寒心。
蒙毅今日也被这真人二字给伤到了。
嬴政完全不知道,他对于求仙问长生之道的痴迷,逼迫许多大臣不得不将他们的眼光投放到新的太阳上。
……
……
……
数天以后,王贲回到了咸阳。
咸阳城里确实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出海的两批人都回来了。
与此同时,徐市等人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只是,带回徐市等人消息的,不是徐市他自己,而是屠唯。
余阳接到文书,高兴的眉毛都飞起来了,余阳仰头大笑一番。
余阳兴冲冲的跑去嬴政跟前汇报这件事,踩的地板咯吱咯吱的响。
但他制造出来的每一个声音都是欢快的气氛。
“大喜!陛下,屠唯将军东巡航海回来了。他们还带了当地的人回来拜见陛下。”
嬴政听了,一颗悬着的心并未落下,他感到欣喜的同时,又感到很惊讶。
屠唯这小子竟然活着回来了。
如果他活着回来,还带回来了好消息,这就意味着,扶苏当初说的是真的,东海以东为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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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徐福之前一直都在欺骗朕!?
第十六章陛下,占领东夷吧!(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皇三十一年冬。
咸阳大雪,雪深数尺,天寒地彻,一群将士却在这一天策马崩腾而还。
屠唯不会不回来的。他家中老人妻小还都在关中等着他。
于是这一日,又是将军策马而还,家家团聚的场面。
一别两年,咸阳城早就换了一副模样。
而让屠唯感到惊诧的是,皇帝竟然真的做成了革除军功爵制的事情。
屠唯为什么会接了这东巡寻陆的苦差事,因为他是主战派。
劝说皇帝陛下发兵攻打南越,那是他对秦皇上的最后一道奏疏。
只是上这道奏疏,还有和他志同道合的人。
这件事激怒了皇帝陛下,也直接导致嬴政下了废除军功的决心。
屠唯踏雪而归,等到到了关中,他望见漫天鹅毛大雪飘落在石匾咸阳城三个大字上,他自然而然眼眶一热。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都四十余岁了。
那双眼中满是沧桑,不再像以往那般神采奕奕。
这两年,屠唯被折腾的够呛。这两年,屠唯不是在海上被风吹日晒雨淋,就是在岛上望着大陆。
只是回来之后,屠唯听说咸阳出了好多大事。
这头一件,就是皇帝求长生不老药。屠唯已经抓到了证据,证明是皇帝被人所骗。
这其他的,在旁人眼中是小事,但是在屠唯眼中可是天大的事。
蒙武、王翦、杨端和,一众老将全部都去了。
如今朝中的大将,是蒙恬。
李信那样战功赫赫的人,竟然也没有轮到护军督尉之职,反而跑到了陇西之地。
屠唯自然对这件事不满意。
毕竟,蒙恬的军功,还没有他屠唯高。
这下,屠唯更是确信了当初皇帝让他出海探陆的目的。
皇帝想让他死。
……
……
……
余阳见到屠唯,自然兴奋异常。
只要皇帝陛下不再笃信求仙问药,那么陛下就会清醒过来。
到时候,他再将他捉到的赵高的蛛丝马迹禀告给嬴政,陛下一定会知道赵高的为人。
宫里早都乱透了。
余阳兴高采烈,一脸殷勤的接待屠唯,这自然让赵高察觉到一二。
赵高两鬓都已微微发白,而且这几年来,他发福的厉害,胖了一圈。赵高站在边上,看着余阳一脸热情。
“屠将军,快请进殿。”
屠唯其实半路上就察觉到了嬴政的意图。
因为这东巡出海,实在是太艰难了,他好几次差点和其他人一起葬身鱼腹。
好在最后,他们登陆了。
到了岛上,当地人打不过他们,屠唯有些想占地为王,自建一国。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屠唯深知,欺骗始皇帝的下场就是,哪怕他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会被嬴政手下的人追到被无法分尸。
一方面是畏惧嬴政,而另一方面,皇帝也对他留了一手,他的家人都在咸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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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岛国的气候,屠唯也并不是很适应。
本以为他的回来,会引起很多人的怀疑。
可是没想到,这一路上,他所见到的人看到他却像看见救星一样。
他们纷纷期待他快点回宫,把岛上的情况告诉皇帝,另外把徐市小人的阴谋给公之于众。
是时,嬴政正在大殿里坐正等着屠唯。
看到熟悉的宫室风格,看到熟悉的一张张脸,屠唯自然心里热腾腾的。
这个冬天,在屠唯看来,温暖极了。
屠唯头上顶着白雪,身上冒着寒气,一进殿,身上的雪就给融化成水滴,然后滑落在地。
只是当他入殿看到嬴政苍白的面色,屠唯被嬴政给吓了一跳。
陛下何以容颜如此?
“臣拜见陛下。”
“平身。”
嬴政没见到屠唯,心中忐忑不安,但是见到嬴政,他莫名开心了起来。
而嬴政,他原本担心屠唯给他带回来不好的消息,但是现在,嬴政见到屠唯,心里却又无比踏实。
嬴政眼中带着笑意:
“东巡出海,竟然两年才还,够你在当地再生一窝孩子了?”
随行屠唯一起去的,可有不少人。
看来皇帝应该已经听说了什么。
屠唯一窘。
“被陛下言中了。不过臣只有一个妻子,除了发妻之外,其他女子不过是衣服罢了。”
嬴政听了,自然被逗乐了。
屠唯继续道:
“关中才是老秦人的家,屠唯虽然可远行,但是不会忘记回家的。更不会忘记陛下。”
嬴政才懒得听屠唯拍马屁。
“听说你此行,遇到了真人派去的术士徐市。”
比起屠唯,嬴政更在乎的是徐市求仙问药的状况。
“陛下请息怒。据臣一路所闻所见,陛下属实是被徐市欺骗了。”
长身不老的梦想,这便开始在嬴政心头一点点崩塌掉。
“臣于东夷荒岛上遇见不少尚未开化的人,他们没有好的衣服食物,都是靠臣所带去的工匠和农夫教导他们,他们才渐渐学会。托陛下之威,这些人从都称臣为司农耕神和司药神。”
“只是臣已经对他们解释清楚了,陛下您才是这天下唯一至高无上的皇帝。这次臣回来,还带领了当地的一些原住民回来。”
屠唯说到这里,一脸喜色。
“说起来,臣以为,东夷岛国上的居民,不过是落后蛮夷,生吃海贝为生。臣以为,陛下可以攻占此岛,为陛下之领土。”
嬴政听了这话,并不怎么高兴。
从他开始追求长生不老药时,开疆拓土这类事情,就好像变得无关紧要。
因为嬴政觉得,他的时间还很多。
但是现在,嬴政在表彰屠唯的忠心和艰险探索之前,他要先解决另一件事。
“你所言不错,但是真人想知道的是,徐市为真人求取的长生不老药何在?”
屠唯来之前,他就在东莱郡七公子那里得知了事情原委。
屠唯故意问道:
“陛下,难道东夷之事不比长生不老之药更为要紧吗?”
“真人若长生,天下永安矣!”
嬴政听到这里,自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真人问你之事,为何避而不谈。”
真人二字,从皇帝口中说出,难道陛下不以之为耻吗?
屠唯这么想着,但是膝盖很听话。
第十七章 大梦终醒,坑杀术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世上许多事,或许经而不察;但是天空中飞过一只鸟,就是飞过一只鸟,只要你想要知道答案,有心人总会寻到蛛丝马迹。
屠唯在归来的路上,弄清楚了皇帝求仙问药的来龙去脉,所以他现在对此事十分谨慎,不敢贸然胡说什么。
这种的内幕传出去,可是有很多人要掉脑袋的。
“陛下,臣不敢言。”
嬴政一脸疲态。
“你屠唯有什么不敢的?”
屠唯脸色一白。
但是嬴政还是屏退左右,只让屠唯、赵高和余阳留下。
嬴政有些不耐烦了。
“真人的不老药呢?”
老实说,嬴政一口一个真人,这让屠唯听了感到非常别扭。
他也开始渐渐明白这些时日朝中诸臣的感受。
另外,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公子常对他说那番话,务必要让此事停止,否则朝中政事将荒芜。
屠唯吞了吞喉梗,然后才开始道:
“陛下,世间并无长生药。徐市等人,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刻意欺骗于陛下。”
这种话,嬴政早在此前听了许多了。屠唯来说,也是一样的。
嬴政果然面色一阴。
不过不一样的是,屠唯有其他证据。
“臣到了东莱郡,得遇公子常。原来当初徐市等人是被如今的平阳君所准备要嫁祸太子殿下的。”
嬴政本来颇不耐烦,但是当他听到了这番话,整个人在上座呆住了。
嬴政细细回想了当日三兄弟的反应,他自然恍然大悟。
公子羽,一向不沉稳。
当日他可是面色如蜡,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嬴政的眉头缩在一起,他重重握着扶手。
赵高听了,也是懵在原地,还有这回事。
陛下的十八子,除了胡亥小,背后没有大树乘凉,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赵高这样想着。
屠唯又道:
“臣知道,陛下已经提到听到了消息,知道臣遇到了徐市等人。可是陛下可知,臣竟然意外从徐市身上得知,原来他当初来见皇帝陛下劝说陛下求问仙药,是因为得到了一位张先生的指点。”
“而这位张先生,经公子几番派人追查,却发现,他是昔日韩国丞相之后。陛下,这求仙问药之事,实则是六国余孽在背后捣鬼。”
“此人心思歹毒,欲置陛下于死地。他敢于煽动术士将骗子的把戏献给陛下,正是因为他知道,陛下安定江山最缺的就是时日。”
嬴政听了这些,自然怒火攻心。
“放肆!”
屠唯带来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嬴政听了先是感到极为震惊,随后思来想去,他又觉得,他整颗心又被凉透了,但是越是在这种最气愤的时候,嬴政还是抱着长生不老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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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嬴政超乎寻常的执着,这才让他将整个中国得以第一次大一统。
但是他的执着,也让他在有些事情显得极其偏执。
嬴政还是对长生不老药不死心。
屠唯失踪了两年才回来,如今突然间告诉朕这些,难道不是在外面编了一堆话来哄骗自己?
嬴政大为疑惑:
“此事干系重大,你既然敢胡言,可有凭据?”
屠唯听了,只道:
“此事,都要归功于公子常。是公子常一直在派人暗中调查平阳君,还查到了张家后人的蛛丝马迹。”
“如今,平阳君还将贼人张良藏在府中,以上宾待之。”
“陛下若是不信,很快便可命人去查。”
嬴政听了,疑复再疑。
“那徐市何在?”
屠唯脸色一白,微微低下了头。
“回禀陛下,臣不才,竟然让他在半路上跑了。”
嬴政听了,脸色一白,满腔怒火的终于全部爆发出来。
“放肆!徐市这个小人,竟然敢欺骗朕,还敢逃跑。”
“来人!”
门外的郎卫闻言,立刻冲了进来。
嬴政说了句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话。
“昭示天下,朕要小人徐市车裂于咸阳。”
赵高早就知道长生不老药是假的,都怪陛下太过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只是赵高没想到,此事竟然败露的这样快。
这公子常,他从前倒是小瞧了这个小子。
但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是助纣为虐者。
当初他还为徐市说过不少好话。
不仅如此,陛下求长生不老药之事,他赵高总是在附和嬴政的意思。
余阳正欲上前,却被赵高抢了先。
“陛下,这徐室和卢生等人,实则为一伙人。徐福既然欺瞒陛下,如今又畏罪逃跑,臣以为,陛下不仅仅要命人抓捕卢生,更要杀了那些术士。”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恨从心起。
这个时候,廷尉蒙毅也赶了过来。
“陛下,那些炼丹的术士,实则害人性命。臣以为,陛下当严惩这些小人。”
蒙毅忽然冒了出来,赵高看着他来势汹汹,更像是单单冲着他来的,赵高自然害怕。
这个蒙毅,一向和他关系不怎么好。
嬴政看到蒙毅,自然明白了他以前提醒他的是对的。
能在所有人都阿顺他的心意的时候,选择冒着触怒他的危险去上谏的,也就只有他一个蒙毅。
嬴政看到蒙毅,恍惚间看到了蒙武。
这让嬴政心头感到一阵悲凉。
这长生不老的梦忽地碎了,嬴政自然心头极其凄凉。
“蒙毅——”
“臣在。”
“朕命你将那些术士全部坑杀!”
章台宫里从来不见血,但是这血之所以会流,却是因为章台宫里的人。
四百八十名术士在一夜之间彻底消失在了咸阳城。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火花是无辜的。
善于以刑杀立威的嬴政,从他开始求长生不老到如今问药失败,到最后泄愤杀四百八十名术士为结束,这一切行为在世人眼中,都是一个暴君的形象。
而在这个庞大的帝国还十分不稳固的时候,嬴政哪怕犯了一丁点错误,都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也只有少数人会为嬴政感到开心。
放弃追求长生不老之梦,对于这少数人而言,就像是嬴政戒毒了。
但是失去的人心,要收回来就很难了。
当夜,咸阳宫外大雪又起。
第十八章这蒙毅,想要我的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天夜里,咸阳大雪。
大雪静静的飘落,覆盖在宫殿屋檐之上,寒鸦都缩在屋檐之下。
嬴政一个人坐在殿内,头上的白发猛地增了不少。
四面都有火烛,暖色光芒充盈在室内,暖盒也在殿中,炉火被烘的很旺。
四面都是帷幔。
嬴政坐在上座,一个人扶额唉声叹气。
这场景,自然很是凄凉。
当嬴政心心念念的长生梦碎了的时候,与此同时,嬴政看到他的理想破灭了。
嬴政想要让他的理想彻底实现,华夏为一体。
但是这需要时间。
而嬴政比谁都清楚他自己的身体状况。
礼记载曰:五十始衰。
可是他不过四十出头,身体便开始衰落……
天下……
天下是什么局势,嬴政比谁都清楚。
君臣之间的把戏,在此时的秦国,只有嬴政最清楚明白。
边地的臣子,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这再次向嬴政证明了边地确实难以把控。
还好,还有关中。
有了关中,大秦的底子就在。
反之,如果朕当时选择了继续打下去,那么帝国的问题反而更严重。
现在看来,扶苏说的话是对的。
朕有多久没有和诸子闲谈了?
嬴政啊嬴政,你自诩世上无人能及,竟然被一群江湖术士给骗了。
但是事已至此,如今后悔是没什么意义的。
王绾说过,王是天下人的王。
王的一举一动,一念一思,都攸关国家的命运。
普通百姓犯得一个错误,或许会让他家破人亡,也或许会让他损失财帛,又或许是饥饿而死,但是所有的这些,比起国家的存亡,都不值一提。
君王犯的小小错误,却可以让国家走向灭亡。
六国的君王,都犯了错,所以他们亡了。
嬴政一直以此为道理,时时鞭策自己。
只是,有为的君王也会犯错,秦穆公让三贤陪葬,致使秦国在接下来一百年里君王之位一直遭到奸臣把持易换。
继承的问题。
从前嬴政觉得他太早立了太子,不是好事,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
趁着天黑,今夜外面当值的侍从中又少有赵高的眼线,余阳定了主意,他要在这个时候进殿去见皇帝。
赵高可谓是大毒瘤,陛下久留他在身边,那便是养虎为患。
余阳蹑手蹑脚进了殿,身上覆盖的雪花到了殿内,很快就被烘干。
嬴政正想唤余阳进殿,一抬眼就看到他进来了。
“朕让你看着扶苏和赵高,这些时日,他们可有什么动静?”
这个时候忽地问太子,余阳微微感觉有些不妙。
“陛下,太子一直都在宫里,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寻欢作乐,什么事都不做。”
嬴政听了,自然皱眉。
“明日叫他来见我。”
“唯。”
“你退下吧,朕乏了。”
余阳自然不退。
“陛下,太子虽然安然无事,但是郎中令却……”
“赵高?”
赵高是嬴政得力的助手。
在旁人眼里,他不过是个罪籍之后,但是在嬴政眼中,赵高可是文武双全。
嬴政甚至,从赵高身上看到了他过往的影子。
忍辱负重,只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出头。
赵高是嬴政的一把利剑。
李斯也是……
“朕让你追查李斯的事,可有结果?”
余阳摇摇头。
“陛下,此事牵连之广,当初本就难以追查。王相归家之后,下臣又复查此事,但是……”
江东传出来的事情,关中的人去查,那可是真的鞭长莫及。
“池武——此事,交给池武去办。”
嬴政想要一个答案。
毕竟,李斯!
多好的人才!
对于嬴政来说,李斯曾比他的皇后还要重要。
余阳只好答应了。
本来这件事,是该让赵高去做的。
“陛下,下臣想要向陛下禀明的是郎中令的所为。”
说完这话,余阳就开始怕了。
他担心他的话最后还是被传了出去。
“赵高,他做了何事?”
“前些时日,臣进了尚书台,看到有奏章被烧毁的痕迹。”
嬴政听了,还未察觉出什么。
奏章被焚烧,其实是常事,烧奏章,那是固有之事。
不是所有的奏章都会被备份,有些奏章奏简,存入府库,跟本就是不必要的。
“怎么了?”
余阳迟疑了好一会,还是道。
“容下臣多虑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嬴政微微眯眼看了一眼余阳。
“此事,和赵高有关?”
“当值之人,素日和郎中令走的近。尚书台主理奏章,掌管文书奏章;而郎中令掌管陛下车马出行。”
嬴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赵高在他身边太久了。
而且,在这之间,赵高也负责这类事。
就是东巡期间,赵高不仅仅掌管车马出行,还负责掌管来往奏章文书的呈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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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嬴政的面色,余阳知道,皇帝多半是不会选择相信他了。
“陛下,非下臣多事。下臣以为,此事陛下不可不以之为小事。”
“待你拿出凭据来,朕自然会信你。先做好朕交代你的其他事。”
余阳听了,自然面色一惭。
“唯。”
余阳这边刚出了殿,很快,赵高就收到了消息。
赵高听到这件事,自然大为惊慌,他对着来向他汇报此事的人就是一顿脚踢。
“你们这帮蠢材!叫你们行事务必要小心谨慎!怎么被尚书令给发现了?”
那人颤颤巍巍伏在地上,还手是不会还手的,他来这里,为的是求赵高留住他的性命。
“还请郎中令救我!”
赵高对余阳很是了解。
这个人,没有十分的把握,不会贸然做这种不利己的事情。
他在陛下身边,也算是得力之人,犯不着跟他争抢。
“余阳无凭无据,不会贸然对陛下说此事的。他一定是想先探探陛下的口风。”
宦侍听了,自然更为振恐,瞳孔猛地缩小。
“只是,这个余阳,我平日里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忽然间要对我出手?”
这宦侍可是尚书台的人,对于尚书令自然更为清楚。
“小人曾看见,廷尉蒙毅近日时常与尚书令会面。”
赵高听了自然诧异。
蒙毅——
蒙家如今在朝中,地位非同凡响。
而陛下如今非常器重蒙毅,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坏了!”
赵高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一个余阳犯不着和他作对,但是如果是廷尉蒙毅的话,被他盯上,那他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这个蒙毅,我又没有挡他升官发财的路。想当初他刚为廷尉,我恭喜于他,送上贺礼,此人却将贺礼如数退回。”
“从前我只当是他瞧不起我。这世上瞧不起我赵高的人多了,但是忍忍也就过去了。更何况,这蒙毅有个当安东侯的父亲呢。”
“当时不过是一口气,我吞咽了也就罢了,但是现在,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这蒙毅,想要我的命!”
第十九章 波澜不断(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二日。
咸阳城里寂静的可怕,行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以刑杀立威的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
先是因为听到了流言,所以坑杀路人,接着又是因为求药无果,坑杀四百多名术士。
咸阳城里人人畏畏缩缩,生怕天上会下刀子。
早在嬴政称帝后,这样的情况就已经稍稍出现了。
是非成败,自有公论。
嬴政的自称,难道在当世之人眼中不是一种狂妄自大的称呼吗?
大街上人影异常寂寥,行人都缩在兽皮斗篷里。
街上马车来来往往,行人也只是个个形单影只,唯恐靠在一起,被人说不是。
天还未亮,蒙毅府上就来了客人。
来客藏在斗篷之下。
蒙毅见到来人,自然脸色一惊。
“你怎么来了?”
余阳见到蒙毅二话不说,就是摇头。
蒙毅请余阳进入暖阁,又命人拿来热酒招待余阳。
余阳推脱不饮。
“公清晨来见我,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蒙廷尉,你所托之事,我已照做。只是诚如我先前所言,陛下对赵高之宠信非你我想的那么简单。下臣虽然心中怀义,但也知道不可为之事毋宁为。我以为,若非有明证,不足以除赵高。若是廷尉没有明证,日后还是不要将此事托于我。”
蒙毅听了,自然感到诧异。
“你此时来对我说这些,莫不是你已经向陛下陈述了赵高的所为。”
“是我低估了陛下对于赵高的信任。以我对陛下的了解,陛下生性多疑,嫌少深信人。我已举出赵高不轨之行迹,可是没想到,陛下仍然坚持相信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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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会这样。”蒙毅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你此番也算是试探了一番陛下心意,我已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赵高在陛下面前原形毕露了。只是你此番可有打草惊蛇?”
余阳听了,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我一人入殿,当时殿中并无他人。除非陛下主动问起赵高此事。但是陛下若是真的询问赵高此事,那必定是陛下开始怀疑赵高此人。若事情真是如此,事情便顺利了许多。”
蒙毅听了,自然陷入沉思。
“我该如何才能找到明证呢?”
余阳听了只是道:
“赵高在宫中耳目众多,那些人都有把柄在他手中,并非金石可以撬开他们的口。若是廷尉能找到赵高明错,也务必是要以致死的罪名,否则,若是只有活罪,赵高此人贼心不死,必定伺机报复你我。”
蒙毅听了,只是哈哈笑笑。
蒙毅拍了拍余阳的臂膀。
“公何必如此紧张?这赵高不过是罪籍之女所生,出身卑贱,他如何能伺机报复于我?你莫要担心,出了事,我给你担着。”
余阳见蒙毅这么说,心中可并不踏实。
怕是蒙廷尉高估了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还低估了赵高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余阳听了,反而为蒙毅提心吊胆起来。
有时候,太过自信可不是好事。
余阳起身作揖,意欲告辞。
“今日我便和廷尉言至于此。近日宫中怕是将要有大事,还请蒙廷尉多加注意。”
“哦?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事?”
“陛下昨夜命我召太子见他,也不知所为何事。只是我见陛下因长生药之事告停,并未有振作重整之态。近日,陛下还同时召见了许多大臣。丞相冯去疾、将做少府章邯。”
蒙毅听了,只觉得陛下是要安排些什么新事。
蒙毅抱拳谢曰:
“多谢尚书令指点。”
“我去矣。”
蒙毅为了谨慎起见,又道:
“未免他人对你我二人私交过甚生疑,我带你从后门出。”
蒙毅担心的是皇帝,而余阳担心的是赵高。
余阳想了想,自然点头了。
“善。”
纷纷大雪漫天飘扬,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从蒙家府邸后门驾车而出,绕了一圈,又停在了大街上。
男子坐上了另一辆车,驶向宫中。
……
……
……
丞相冯去疾,那可谓是秦国多年的老臣,也一直受到嬴政的信任。
“陛下,臣收到消息,这咸阳城中一直有人在非议陛下所作所为。”
嬴政听了,自然面色不善。
“既然明知是非议,亟当除之。”
“可议论此事之人,非乡野黔首,而是朝中诸大儒。”
儒法之争,没完没了。
但是这样频繁的内斗,其根源又在哪里。
或许早在春秋时期,从孔孟发扬儒家时,他们已经给出了答案。贵族的力量在渐渐衰落,而庶民的力量在渐渐被人重视。
冯去疾曰:
“儒生于太学廷议曰:子不语怪力乱神。又在私下议论,指责陛下心术不正,也根本无德,无以配三皇五帝之称号。”
嬴政听了,自然震怒。
愤怒就像是嬴政的影子一样,他走到哪里,这影子就跟到哪里。
“汝以为当如何?”
冯去疾对曰:
“法贵一。朝中诸大儒,实则多出自齐鲁之地,为陛下爱才所以纳入朝中。儒生自然宣扬儒道,纵使是陛下罢黜百家,但是李斯死,政令名存实亡,儒生复起。臣以为,儒家之道,实为陛下君主专制之大害。儒与法,两者不相容,若要存法,必须废儒。”
扶苏觉得,这个时候,他不能再沉默了。
若不是为了苟到上位,他不想暴露自己的想法。
得罪朝中的法家大臣,对他没有好处。
但是历史都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改了他。
“今之秦国,囊括昔日七国,而七国之中,几人颂法,几人称儒。孔子周游列国,七十二门徒,孟子宣道,扬名天下。儒家虽然不切实际,但是却一直都是百姓向往的。”
“治国必要以法,为何不披以儒家之衣。我秦铁骑踏遍万里天下,留的是残暴血腥之名,我秦国为何不换身衣裳以见天下万民。法家之术固善,但是究其根本,不过是君王权术。若非皇帝,谁人可以治国?治国之要术,并不以儒家之道义相违背。”
说白了,法家就是集权统一,儒家,这个时候的儒家,要平等不平等,要民主不民主,塞什么东西进去,旁人都觉得是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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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的话,让丞相冯去疾听了,很是惊诧。
“东阳君竟然如此作想吗?我秦国自称天下以来,已经两次因公子之言而大刀阔斧改革秦制。”
扶苏对曰:
“法家之要,便在权衡,便在因时而变。”
“君父之权,乃为天授。秦国之命,也为天道。天下为一,更是天道。君父既然为皇帝,更为天子。”
“天子受命于天,诸侯受命于天子,子受命于父,臣受命于君,妻受命于夫,诸所受命者,其尊皆天也。虽谓受命于天亦可。”
“我们秦国承接天道,故秦之皇帝为天之子。如此顺接,天下之人皆当效忠天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儒家伦理之道,本就该大肆宣扬,为何要弃。我华夏本为一体,祖先同源,四海之内本就为一家。”
没了李斯这根法家大宗师柱石,冯去疾面对扶苏,无疑于秋草见春树。
冯去疾听了这一堆,他只听到四个字,废法立儒。
这么改下去,秦国必定朝中不稳,人心惶惶。
嬴政听了,只觉得君权神授这套理论很是完美,很合他心意。
但是秦国咸阳,那是法家之士的老巢。
“好了,今日便到此为止。”
冯去疾气得胡须微微发颤,但是皇帝在前,他只得忍了。
嬴政看着脸颊发白,小腹微微凸起的扶苏,还是不敢当初意气风发,咄咄逼人的模样,这个时候,嬴政有些担心扶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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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扶苏要做的事情,会引起很多人的反对。
但是嬴政今日听了这套理论,他自然不会就这样放下此事。
“朕听闻,你这数月,迷于酒色。”
扶苏听了,倒也不觉得尴尬。
“臣子嗣稀薄,自当务之。”
冯去疾听了,他可不那么想。
冯去疾暗骂:不害臊。
但是嬴政听了这番话,他却很高兴。
嬴政完全理解扶苏。
毕竟在女人身上找到的快乐,绝非一个爽字可言。
冯去疾听了,发白的发丝静静躺着,但是枯瘦的脸颊已经泛红了。
“陛下,此事请陛下详细定夺,老臣今日不宜在此地,先告退了。”
“可。”
殿内又剩下父子两人。
“朕当初求仙,你是否也以为不妥?”
扶苏恭恭敬敬道:
“臣还是那句话,臣不敢言。”
嬴政听了,心里微微有些发凉。
“方才之言,何人所授?”
“非人所授,臣自悟之。编纂有书《春秋繁露》。君父若是喜欢,臣可以呈上。只求君父不要废儒,以保君父之声誉。”
山上悄寂无声,鸟兽全部隐没,冬眠的冬眠,驻巢的筑巢。天地间一片白色苍茫,但是一群群寒鸦则在一处尸骸遍地的坟场里飞出飞进。
天一凉,宫中就派出了一辆辆马车,直通骊山陵墓。
负责陵墓修建的章邯,虽然身份低微,但是深得嬴政信任。
“章将作,陛下有诏。”
章邯听说了宫里的消息,三百八十名术士被坑,这无疑是一桩大血案。
皇帝求长生不老药,战战兢兢的可不止扶苏一个,还有章邯。
他负责修建陵墓。
这一年的时间,这陵墓的工程,几乎无人问津。若非嬴政有诏,章邯从不敢主动上报。
没想到,他才刚得到陛下下诏坑杀术士,可是隔日,他就等来了皇帝的诏令。
所幸,嬴政沉迷炼丹求长生期间,皇陵工程的进度,一点也没有落下。
章邯倒也无畏。
“不知陛下所诏何事?”
中常侍先是笑眯眯道:
“下臣先恭喜章邯将军了。”
章邯自然疑惑。
“常侍这是?”
“章将作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眼中。下臣此番先恭喜将作了,日后章将作若是高升,还请不要忘记小人。”
官场上的客套话罢了,不管你喜不喜欢,总是得笑呵呵回应过去。
不喜欢这些客套的人,就算是后台强硬,但是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会玩,自然是容易得罪人的。
章邯自然笑着回应:
“蒙常侍吉言。章邯不才,若是能得到陛下器重,无疑是喜事,届时自会酬谢常侍美言。”
常侍笑道:
“章将作言重了,小人身份卑微,如何能承受的起公之大礼。小人若是能跟在章将作身后稍沾其光已然足矣。”
客套话说吧,章邯立即肃容。
“我闻陛下坑杀三百八十名术士,震动咸阳。常侍此事来寻,相比是为了陵墓之事。”
“将作猜的不错,陛下此番问的正是此事。”
“陵墓的规模、结构、其实都已经具备,陪葬墓品也已经列好清单,只是章邯一直没有给皇帝陛下过目。”
常侍听了,知道章邯是要从他这里探探口风。
常侍笑笑:
“陪葬的物品,世间无二之珍宝奇书,宫中应有尽有,这并不是难事。难的是,以皇帝陛下之尊号,该以何人陪葬!”
这话出了口,自然让章邯心头猛地一震。
秦献公早有规定:废除活人生殉之制。
但是,他们这个皇帝,可不是秦献公那样的关中之王。
他们的皇帝,那可是天下之主。
马车晃晃悠悠,章邯坐在车里苦思冥想。
生殉!
章邯怕啊!
那可是七十万活人,真的要全部活活殉葬于陵墓之中吗?
章邯一想到这里就毛骨悚然。
毕竟这样的大事,完全有可能因为皇帝一念之差就发生在咸阳城。
七十万魂魄。
章邯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七国打来打去,其实都是华夏一脉之人。
皇帝陛下也不肯将六国之后全部屠尽,而他章邯,虽然出身不过是个庶民,但是他也不想活生生看着那么多人死在陵墓里。
整整七十万人。
再者。
若是生殉,他这个主持墓建之人,也未必能幸免于其中。
太可怕了!
往常映在章邯脑中的是七十万的刑徒痛苦的呻吟,但是今天,他竟然恍惚间听到了七十万冤魂的哭喊。
章邯一张脸黑的像炭。
马车车轮飞速的碾转,很快就到了咸阳城。
入了咸阳城,章邯觉得自己胸口闷得厉害,他打开木窗,可是意外撇到城中街道上一群小孩围着几个雪人在叫喊。
见到这一幕,章邯忽地灵机一动。
第二十一章废除生殉,烧兵马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余阳这边刚刚回了宫,很快赵高就收到了消息。
昨日大雪,今日雪化,天气分外寒冷,宫中仍旧需要戒严,朗卫亲自守在章台门前,只是今日这马车出入宫内比往常不下雪还要频繁。
而且这进殿的人,还都是稀客。
历史上嬴政追求长生不老之术,起码有六年之久,因为追求长生之术,嬴政还做过更多的荒唐事。
不自称朕反而叫自己真人,这不过是荒唐事里最小的一件。
但是现在,嬴政算是提前清醒了过来。
所以嬴政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多活几年?
扶苏摇了摇头。
扶苏很清楚,始皇帝和他的关系是在位者和继位者的关系。
嬴政一日不死,他连老二都算不上。
嬴政是太阳,而他这个太子连月亮都不能做。
扶苏这么想着,自然心头一紧。
这边扶苏刚出了殿,寒气便从四面袭来。
章邯尚未至,但是太史令却已经侯在了门外。
太史令,负责占卜之事。
这个官职,是从虞夏殷商时期一直就有的。
早在上古之时,诀国之大事,需要以龟壳占卜。只是随着后来国家的发展壮大,有识之士自然不再迷信占卜,但是这一古老的官职和决策事情的方法都被流传下来。
嬴政曾公然测过一卦,所解得的结果,说什么全看后继之君,这完全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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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此时召见太史令,又是做什么呢。
太史令面色沉静,他一早得到诏令就知道皇帝陛下要问他什么。
既然长生不老药根本就不存于这世间,陛下无法得以不老,唯有一死。
所以如今陛下是不问长生问寿命。
但是这寿命之事,听说陛下曾问过一个人——先国尉缭。
太史令入了殿,远远就看到坐在帷幕之后的皇帝。
“臣胡毋敬拜见陛下。”
“平身。”
胡毋敬不肯起,只是应道:
“陛下,今日不宜占卜。”
嬴政自然微微沉默。
“你知朕召你何事?”
“陛下,臣斗胆想问陛下一事。”
“说来。”
“陛下以为陛下乃人乎?”
嬴政听了,自然脸色大变,但是他还不至于当即为了这句话失去理智。
“汝竟然敢出言侮朕?”
“臣不敢。”
“那汝此言何意?”
“陛下所为,群臣议论不止,如今陛下坑杀术士,自为迷途知返。若是继续执迷于这等实情,臣以为不可。臣曾听闻这世间有人舍去一切以问长生,最后饿死于山洞,也曾听闻辟谷求道以隐匿山中。凡此种种,皆为放下执念。”
嬴政听了这番话,只是觉得眼前之人言谈可笑滑稽。
朕掌中为天下,万里江山,如何放得下。
“朕谋长生,是为天下邪!”
“臣只听闻,这世间有人不以己为人,倒行逆施,反而因此损寿。”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被激怒了。
“放肆!”
今日胡毋敬来殿中,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可不是为了劝嬴政珍惜他自己的命。
给皇帝算寿命,算长了皇帝要杀你,算短了皇帝也要杀你。算准了,你更是得死。
胡毋敬他本就没有任何退路。
“臣今日之所以冒犯陛下,只是希望皇帝陛下爱惜自己的身体。陛下若是非要执着于寿命,那便是倒行逆施。”
嬴政听了,胸膛里一股子憾意顿时转化为怒气。
“朕将折寿于此?”
看着嬴政脸色大变,胡毋敬不敢再多言,他当即跪倒在地。
“陛下饶命。”
正在胡毋敬求饶的时候,谒者令忽地进了来。
“陛下,将作少府章邯已至。”
胡毋敬本来还战战兢兢,但是当他听到章邯这个名字,自然想到了皇陵。
陛下畏惧死亡。
而他铤而走险给皇帝陛下说了这些,怕是一言不慎,项上人头不保。
嬴政听了,只是狠了狠心,重重叹气道:
“宣——”
胡毋敬伏跪在地上,身躯打着颤。
嬴政微微抬眼看了看胡毋敬。
“退下吧。”
胡毋敬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便觉得自己胸口的大石头被换成了棉花。
“臣谢皇帝陛下不杀之恩。”
“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胡毋敬听了,双眼微微一僵。
“臣今日来向陛下汇报星历。”
“朕知道了。退下——”
……
……
……
一个上午的功夫,嬴政已经前后召见了四人。
章邯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见到皇帝,他已然胸有成竹。
“臣拜见陛下。”
“平身。朕听闻你行事丝毫不懈怠,工期非但未晚,而且还提前完成了。”
“陛下忙于政务,臣不过是一个苦役之夫,能为陛下分忧,乃毕生之幸。”
在章邯心目中,他眼前的皇帝是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
能为皇帝修建陵墓,这将是他章邯这一生的荣耀。
在章邯心目中,这世界上若有人可以得长生,只有皇帝陛下一人。
嬴政听了,自然会意笑笑。
眼前这个人,可当大用。
“章邯,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章邯一脸疑惑。
“臣不知。”
嬴政忽的惆怅万分,但是却也是在转念之间,又慷慨之际。
“他日朕魂归地下,亦当以魂震慑六合,威压天下。只是,须臾一年,朕恍然间觉长生不可得。”
“陛下比之周天子乎,远有过之,绝无不及。后继之君中,也绝无可以超陛下者。”
嬴政听了,自然更是大为欣赏章邯。
嬴政就是要做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
这是他毕生的梦想。
天子的称呼,嬴政根本就不屑。
“只是可惜,人终有一死。”
嬴政瘫坐在上座,神情萎靡。
“人终有一死,有人死重于泰山,有人死轻于鸿毛。陛下若崩,则为泰山。倒。”
章邯这话说的,确实深入嬴政之心。
嬴政也不再废话。
“朕今日召你前来,是为了朕的身后之事。”
章邯听了,跪下受命。
秦汉之际,不兴跪礼。这跪礼,多为特殊情形之用。
“朕要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陵墓。汝当成之?”
“臣竭力而为,定然使陛下满意。”
嬴政听了,又道:
“昔年,我秦献公废除活人生殉之制。但朕为皇帝,不同于历代先王,自然也不可同古制,但是朕也不想让三公九卿与朕同葬。”
嬴政复道:
“朕意欲以千军万马与朕同穴,以震压四海。”
千军万马?
章邯听了,自然惊讶。
原先是他想错了,他竟然以为陛下会让那些刑徒与皇帝一同陪葬。
但是,千军万马,比之六国刑徒,自然更为难以安排。
到时候,多少将门之后要坏恨于陛下,还有他自己。
虽然陪葬的人变了,但是方法却还是适用。
章邯听了,沉思了一会儿才跪地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或许可作俑代替千军万马。”
嬴政听了,自然眼前一亮。
“陛下,我秦献公废除生殉之制,此为祖制,当时已有泥俑代以陪葬。而今陛下要以千军万马作陪葬,若是以真人入墓,不过千万具死尸骸骨入坑,大为不雅;而若是以彩色陶俑入墓,便是正真的千匹策蹄之马,万人奋起士卒之方阵,更有战车千乘。最妙的是,彩俑可千万年不腐。”
这两者之间的形容,章邯已经做了充分的形容,嬴政很快就想到了壮丽的墓景。
“善。”
第二十一章废除生殉,烧兵马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余阳这边刚刚回了宫,很快赵高就收到了消息。
昨日大雪,今日雪化,天气分外寒冷,宫中仍旧需要戒严,朗卫亲自守在章台门前,只是今日这马车出入宫内比往常不下雪还要频繁。
而且这进殿的人,还都是稀客。
历史上嬴政追求长生不老之术,起码有六年之久,因为追求长生之术,嬴政还做过更多的荒唐事。
不自称朕反而叫自己真人,这不过是荒唐事里最小的一件。
但是现在,嬴政算是提前清醒了过来。
所以嬴政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多活几年?
扶苏摇了摇头。
扶苏很清楚,始皇帝和他的关系是在位者和继位者的关系。
嬴政一日不死,他连老二都算不上。
嬴政是太阳,而他这个太子连月亮都不能做。
扶苏这么想着,自然心头一紧。
这边扶苏刚出了殿,寒气便从四面袭来。
章邯尚未至,但是太史令却已经侯在了门外。
太史令,负责占卜之事。
这个官职,是从虞夏殷商时期一直就有的。
早在上古之时,诀国之大事,需要以龟壳占卜。只是随着后来国家的发展壮大,有识之士自然不再迷信占卜,但是这一古老的官职和决策事情的方法都被流传下来。
嬴政曾公然测过一卦,所解得的结果,说什么全看后继之君,这完全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那么此时召见太史令,又是做什么呢。
太史令面色沉静,他一早得到诏令就知道皇帝陛下要问他什么。
既然长生不老药根本就不存于这世间,陛下无法得以不老,唯有一死。
所以如今陛下是不问长生问寿命。
但是这寿命之事,听说陛下曾问过一个人——先国尉缭。
太史令入了殿,远远就看到坐在帷幕之后的皇帝。
“臣胡毋敬拜见陛下。”
“平身。”
胡毋敬不肯起,只是应道:
“陛下,今日不宜占卜。”
嬴政自然微微沉默。
“你知朕召你何事?”
“陛下,臣斗胆想问陛下一事。”
“说来。”
“陛下以为陛下乃人乎?”
嬴政听了,自然脸色大变,但是他还不至于当即为了这句话失去理智。
“汝竟然敢出言侮朕?”
“臣不敢。”
“那汝此言何意?”
“陛下所为,群臣议论不止,如今陛下坑杀术士,自为迷途知返。若是继续执迷于这等实情,臣以为不可。臣曾听闻这世间有人舍去一切以问长生,最后饿死于山洞,也曾听闻辟谷求道以隐匿山中。凡此种种,皆为放下执念。”
嬴政听了这番话,只是觉得眼前之人言谈可笑滑稽。
朕掌中为天下,万里江山,如何放得下。
“朕谋长生,是为天下邪!”
“臣只听闻,这世间有人不以己为人,倒行逆施,反而因此损寿。”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被激怒了。
“放肆!”
今日胡毋敬来殿中,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可不是为了劝嬴政珍惜他自己的命。
给皇帝算寿命,算长了皇帝要杀你,算短了皇帝也要杀你。算准了,你更是得死。
胡毋敬他本就没有任何退路。
“臣今日之所以冒犯陛下,只是希望皇帝陛下爱惜自己的身体。陛下若是非要执着于寿命,那便是倒行逆施。”
嬴政听了,胸膛里一股子憾意顿时转化为怒气。
“朕将折寿于此?”
看着嬴政脸色大变,胡毋敬不敢再多言,他当即跪倒在地。
“陛下饶命。”
正在胡毋敬求饶的时候,谒者令忽地进了来。
“陛下,将作少府章邯已至。”
胡毋敬本来还战战兢兢,但是当他听到章邯这个名字,自然想到了皇陵。
陛下畏惧死亡。
而他铤而走险给皇帝陛下说了这些,怕是一言不慎,项上人头不保。
嬴政听了,只是狠了狠心,重重叹气道:
“宣——”
胡毋敬伏跪在地上,身躯打着颤。
嬴政微微抬眼看了看胡毋敬。
“退下吧。”
胡毋敬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便觉得自己胸口的大石头被换成了棉花。
“臣谢皇帝陛下不杀之恩。”
“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胡毋敬听了,双眼微微一僵。
“臣今日来向陛下汇报星历。”
“朕知道了。退下——”
……
……
……
一个上午的功夫,嬴政已经前后召见了四人。
章邯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见到皇帝,他已然胸有成竹。
“臣拜见陛下。”
“平身。朕听闻你行事丝毫不懈怠,工期非但未晚,而且还提前完成了。”
“陛下忙于政务,臣不过是一个苦役之夫,能为陛下分忧,乃毕生之幸。”
在章邯心目中,他眼前的皇帝是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
能为皇帝修建陵墓,这将是他章邯这一生的荣耀。
在章邯心目中,这世界上若有人可以得长生,只有皇帝陛下一人。
嬴政听了,自然会意笑笑。
眼前这个人,可当大用。
“章邯,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章邯一脸疑惑。
“臣不知。”
嬴政忽的惆怅万分,但是却也是在转念之间,又慷慨之际。
“他日朕魂归地下,亦当以魂震慑六合,威压天下。只是,须臾一年,朕恍然间觉长生不可得。”
“陛下比之周天子乎,远有过之,绝无不及。后继之君中,也绝无可以超陛下者。”
嬴政听了,自然更是大为欣赏章邯。
嬴政就是要做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
这是他毕生的梦想。
天子的称呼,嬴政根本就不屑。
“只是可惜,人终有一死。”
嬴政瘫坐在上座,神情萎靡。
“人终有一死,有人死重于泰山,有人死轻于鸿毛。陛下若崩,则为泰山。倒。”
章邯这话说的,确实深入嬴政之心。
嬴政也不再废话。
“朕今日召你前来,是为了朕的身后之事。”
章邯听了,跪下受命。
秦汉之际,不兴跪礼。这跪礼,多为特殊情形之用。
“朕要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陵墓。汝当成之?”
“臣竭力而为,定然使陛下满意。”
嬴政听了,又道:
“昔年,我秦献公废除活人生殉之制。但朕为皇帝,不同于历代先王,自然也不可同古制,但是朕也不想让三公九卿与朕同葬。”
嬴政复道:
“朕意欲以千军万马与朕同穴,以震压四海。”
千军万马?
章邯听了,自然惊讶。
原先是他想错了,他竟然以为陛下会让那些刑徒与皇帝一同陪葬。
但是,千军万马,比之六国刑徒,自然更为难以安排。
到时候,多少将门之后要坏恨于陛下,还有他自己。
虽然陪葬的人变了,但是方法却还是适用。
章邯听了,沉思了一会儿才跪地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或许可作俑代替千军万马。”
嬴政听了,自然眼前一亮。
“陛下,我秦献公废除生殉之制,此为祖制,当时已有泥俑代以陪葬。而今陛下要以千军万马作陪葬,若是以真人入墓,不过千万具死尸骸骨入坑,大为不雅;而若是以彩色陶俑入墓,便是正真的千匹策蹄之马,万人奋起士卒之方阵,更有战车千乘。最妙的是,彩俑可千万年不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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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者之间的形容,章邯已经做了充分的形容,嬴政很快就想到了壮丽的墓景。
“善。”
第二十二章 千年第一思想家(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时光容易把人抛。
这个抛字,用的很灵性。
是时光无情的把变大的你抛在半路上。
你只是轻轻翻了一章,却发现书中三年时光匆匆而过。
秦国三年来,并无什么大事发生。
秦皇三十四年。
万里长城无人连,边关胡儿时不时前来侵扰。
但是帝国的主人,当他面对这个问题时,却做了新的想法。
如果世间有七洲四洋,那么连长城做什么,固步自封!
这就是知识带给人的思维格局的不同。
一张世界地图出现在秦国章台宫的漆案上,绝对会在天下引起巨大的变化。
三春已过,华阳宫里的扶桑大树更为茂盛。
“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
“王朝的更迭,国家的覆灭,这些发生的根本原因是一个国家的物产是否丰富,如果一个国家的资源无法维持国中上至贵族,下至庶民的生活,那么这个时候,动乱就会发生。”
“而国家的资源,衣食住行,凡为生活所需,物质必须充盈。是故农耕为大事,必须要大力发展。农业,为国家的基石。”
曜听得懵懵懂懂。
“但是往往国家动乱的根本,不是因为国家的资源不足,而是因为国家的资源分配不公平。当国家里的一少部分人,以不同的方式占据了国家的大部分资源,那么这个国家内部就会产生矛盾。”
曜睁大那双亮黑亮黑的眼睛,身子坐的极正。
“君父,儿不解。”
曜不过虚岁十岁,但是这个时候,正是他蒙学,而且也是扶苏最有空闲的时候。
如果他不懂,那么扶苏就亲自给他解释。
“我赐给你十头羊,给了你十捆干草。但是你作为这十头羊的主人,却把所有的干草都给了其中一头羊。你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吗?”
曜大眼睛闪了闪。
“其他的羊会来争抢这头羊的干草。”
扶苏听了,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那么你可有所悟。”
曜摇摇头。
“君父问羊,臣或可以一解,但是问国政,臣便想不通,还请君父赐教。”
扶苏并不想责怪曜。
他还太小了。
“君父举得这个例子,显然是个比喻,而且是个不成熟的比喻。草就是国家的资源,而十头羊,就是国中的人。不同的羊,代表着不同的阶层,不同的群体。”
“如果你是一个好的放羊倌,那么你可以让你喜欢的那头羊吃了所有的干草。但是这就意味着,你的那头羊,可能有撑死的风险。而且那头羊有了你的偏爱,不懂的自信觅食,若是没了你,他就会自己饿死在草原上。”
“而另外九头羊,也会因为你不给他们干草吃而活活饿死。但是那九头羊为了不让自己被饿死,就会前来抢那一头羊的食物。如果你鞭打那九头羊,那么那九头羊或许会退,或许就会反抗你。”
曜略懂一二,便应答道:
“是故治国,要务就在分配资源。”
“对,也不对。治国要务不仅仅在于分配资源,更在于让国家拥有更多的资源。朕给天下人分资源,这资源便是一张大饼,资源的分配是否公允,关系到天下人是否愿意接受。而资源的多少,则关系到天下人是否能人人都感到满意。如果人人都感到满意,这样的国家,才算的上是真正的强大。
“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强大,关键就在于衡量这个国家拥有足够的资源,以及这个国家的资源是否分配的合理。”
“如果不把国家的饼做的更大,只是一昧的想着怎么分配大饼,此为守成。若是国家做得好,那么便是仁君,而若是分配不好,便是昏君。而一昧想着开疆拓土,却没有给国家带来实际的好处,反而给国家的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这样的君主,就是暴君。”
“而一个国家的君主,为了抵御外来的侵略,带着臣民上下一心解决祸患,那么这个国家的君主,也是有为之君。不管什么时候,中国的土地上,都不允许心怀侵略屠杀占领之意的外邦人踏入。”
曜听了,只是歪着头道:
“君父,我们秦国,谁敢来犯!”
“今日有你祖父在,自然是不敢有人来犯,但是你祖父若是不在了,旁人未必不会来犯!”
“祖父真是厉害。”
“那是自然,使得中国大一统的第一人,此等功绩,后世之人必定佩服。”
“君父之意,守成之君并不好。”
“因循守旧,不思变革,国家就会变成一潭死水,唯有因时制宜,不断改革,国家才可以永远保持活力,且昌盛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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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眨眨眼睛,两手托腮。
“可是改革,要改什么呢。”
扶苏摸摸曜的头。
“等你到为父这么大的时候,为父在告诉你。如今的你,若是能精通六艺,于你祖父,于我都是极大的安慰。”
第二十三章 胡人来犯,举兵北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在两千年前的时空里,有些东西,别说曜了,就是曜的子孙也不可能见到。
曜无法理解科技这个概念。
这么想着,扶苏考虑有必要也在物理学上也给后人留下一点什么。万有引力定律,二世第一定律,二世第二定律。
扶苏坐在华阳宫里,沐春风,听夏雨,秋日采菊,冬日煮酒。
华阳宫内一片安适,但是外面却已经是风雨满楼。
匈奴来犯,这对于嬴政来说,是对他个人威信的挑战。
大政殿。
秦皇坐在上座,满朝文武脸上都是愤慨之色。
秦国国内太平无事已久,谁人能想到,今天会忽的发生这种事。
“犯我秦者,自不量力,自寻死路。”
冯去疾重重道。
蒙恬主动道:
“陛下,远方胡狼素来为我华夏之敌。胡狼多次侵扰华夏以北,劫掠百姓,逼迫百姓频频南下。臣以为,当连起长城,以做屏障,如此可保我秦国万世不受侵略。”
连长城?
嬴政思索了一番。
这确实是一个成本比较低的防御方式。
但是更让嬴政感到困惑的是,那么大的天下,而他嬴政竟然只占有那么一小块地方。
朕乃始皇帝,若想将功业永远留在青史上,务必要建立福泽万事的功勋大业。
前些年,朕一日也不敢懈怠,致力于改革朝中内政大计。
如今朕长生无望,不知还有多少年的寿命,这更需要朕争分夺秒,以建立功业。
华夏——
“华夏之外,皆为四夷。为华夏素为一体,四面夷狄皆为虏,久窥伺我华夏沃土。朕今日立长城以却四夷,实则使其在外苟延残喘。夷狄久窥探我秦国,贪图我华夏沃土,自然不肯罢休。”
“今日朕连长城,不斩草除根,等到他日外夷强盛,大举兴兵入我秦,岂非养虎为边疆之患?华夏素为一体,久受夷狄之害。筑长城,实则为缓兵之计,非长久所宜。”
“朕思量再三,决意拔北疆之胡,置新郡守之。”
拔北疆之胡?
嬴政的这番话,自然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这是秦国又要开战了的节奏?
满朝文武哗然一片。
这议论之声,整整持续了一刻钟。
屠唯没想到,皇帝竟然自己又做出了这个决定。
诸将军闻言,自然也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但是取北疆之胡,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就连蒙恬,他都只是提出来了一个比较保守稳妥的主张——连长城,而不是主动攻打北胡。
大家议论纷纷。
事实证明,人们眷恋和平。
秦国好多年不打仗了,皇帝陛下今日忽的又说要打仗,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足以满足大部分人。
而且时间久了,人们自己也失去了战心。
再者,他们的这个对手,人人都清楚,这是一块硬骨头,难啃啊。
诸位将军个个面露难色,但是一番议论下来,没有人不同意这件事的。
不是因为皇帝的态度谁也无法改变,而是因为,秦国的军功之制,深入秦人骨血。
丞相冯去疾见机行事,主动议曰:
“皇帝陛下,我秦国休兵已达八年之久。天下久无战事,国中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府库充盈,仓廪具实。且因为国中无有战事,户籍人口增多。若要开战,以降四方,我秦国确实具备此实力。”
嬴政听了,自然心满意足笑道:
“善。”
这件事就像一阵风,哗的一下顺着江流河道传到了四方。
章台宫,嬴政对着那份世界地图,可谓志得意满。
朕要在生前做完这件大事——灭掉北胡。
秦国休战八九年之久,这样的事,从商鞅变法以来,是极为罕见的。
就是吕不韦当权,秦国也时不时侵略诸国。
扶苏得到消息,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扶苏头一次感到头皮发麻。
这就是改变历史的结果,它会走向完全超出你预料的方向。
灭掉北胡?
怎么灭?
举国之力?
早在一开始,扶苏就隐隐约约差预感到,他的君父不是那种会贪图安逸的人。
嬴政的每一天都过得质量极高,不是工作就是工作。
看看历史上嬴政的所作所为,就会发觉如今秦国国中的两次改革,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嬴政还真是身在暮年,壮心不已。
对内郡县,对外分封。
嬴政玩不转这个的。
现在的秦国版图,只是之前六国版图的总和,扶苏想过要扩张版图,只是他自然有他的办法。
最关键的是,秦国的耕战体系才刚被瓦解掉,百姓正被固定在土地上。
中国古人的智慧,简直是让人头皮发麻。
庞大的疆域,落后的交通,若要维持国家的形态,就依靠宗法制。
而这套宗法制的关键,就在于宗族血缘关系。
如果没有宗法制这样庞大的体系作为软件,像中国这样的农业大国,在交通落后的时代,根本就没有办法完成转变。
而儒家的思想,是百家之中最为适合宗法制这套体系的。
或许历史没有选择,但是凡选择过的,皆为精华。
这是扶苏早在一开始提倡全国实行儒道教学的根本。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卑有序,秩序井然。
这就是儒家提倡的。
儒家本身就是为王道服务的。
而且历史也证明,儒家和宗法制,宗法制为骨,而儒家就是它的血肉。
董仲舒的《春秋繁露》早就被扶苏一字不落的默写下来,只是呈给嬴政,他对此仍旧保持审慎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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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朝中的儒法之争,主要在于大儒和法家之士这两个集团之间的利益对抗。
拔掉李斯,还有别人。
冯去疾看着从前只是李斯的附庸,最大的倚仗是他兄长的功勋,没想到,一朝轮到他为主人,做起事来也是这么绝。
法家集团的势力还是在秦国内部稳固的盘踞着,这意味着什么,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不成熟吗。
扶苏为了这件事,陷入苦思。
对于一个地域庞大,人口众多,幅员辽阔的庞大国家,专制是维持国家形态的最有效方式。
而专制,就是一人专制?
或许延续历史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新的时代,需要创造新的东西。
扶苏这么想着,脑海里自然而然出现了一些全新的东西。
第二十四章 人人想往关中挤(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泗水郡,从高阁之上向下俯瞰,可以看到湖泊如颗颗碧螺,绿带萦绕。
远处丘陵上,几辆马车快速冲下山坡。
嬴政决定对北胡开战,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当这个消息传入众人的耳朵时,大家还沉浸在平静安适的快乐时光里。
沛县。
在一处水田里。
一位穿着绛紫色襦裙的少妇,她正卷起长裙在田地里忙活,太阳已经猛了起来。
炽烈的阳光照射到她的侧脸上,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的脸像是盛开的花朵一样。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她旁边经过,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了那人被衣裙裹束的身后的浑圆上。
郦食其看了,当即心跳不已。
郦食其认得这个女人。
刘季的妻子。
他倒是好福气,被吕公看中,将如花似玉,能干持家的女儿嫁给他。
“阿嫂——”
吕雉微微抬头,原来是他。
同村的教书先生罢了,小子蒙学,日后还要靠他。
“原来是郦先生——”
郦食其微微笑笑。
“阿嫂这是?”
吕雉早已经是妇人,见到男人的这种目光,再也不会低头不语,羞涩不已。
吕雉赤裸裸的迎着他的目光,两人这便对上眼了。
“明知故问。”
吕雉只是道。
“我听闻阿嫂时常一人务农,辛苦过甚。”
吕雉听了,也没说什么。
她吕雉不是那种遇到难事只会一味哭泣的人。
吕雉继续满头干活,只是听的扑通一声,惊了吕雉,吕雉抬头一看,那个黑衣黑胡的男人居然也进了她的地。
“先生这是?”
“见阿嫂辛苦,相助阿嫂也。”
吕雉听了,不知是不是被太阳晒的,竟然忽的脚底一软。
郦食其见状,赶忙把吕雉接住,而后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一边的田埂上。
“阿嫂请先歇息一会吧。今日,就由我为阿嫂忙活这些。”
吕雉也曾读过诗书。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氓之妻的决绝,吕雉没有,因为她有了孩子。
但是当吕雉看到郦食其在田地里忙活,她忽的想起了另一首诗。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郦食其倒也不是全为色,只是见到这样一个妇人这么辛苦,他最初就动了恻隐之心。
农事辛苦,她一个妇人家,带孩子、做饭、务农,全部一个人都包了。
也许沛县之人对刘季本来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感,但是见到他的妻子儿女的生活状况之后,自然开始厌恶于他。
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勾引人家都妻子妾室。
但是在他那帮兄弟眼中,他这却又成了男人的楷模。
吕雉休息了好一会,接着又下地干活了。
不得不说,郦食其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有了郦食其的帮助,不过一天的功夫,吕雉三天的活就被做完了。
吕雉手中捧着瓢递给郦食其。
“今日多谢郦先生。若是先生不嫌弃,吕雉愿意请先生到家中用饭。”
郦食其自然想。
他喜欢吕雉。
但是郦食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怕是有不便。”
吕雉笑笑。
“何来不便?先生称呼我为阿嫂,我何不能请先生入家宅。只是怕家中简陋,先生嫌弃。”
郦食其看着眼前女人,正是青春,他自然而然喉结微微一动。
只是这个时候。
他还是有些担心,他猛地摇了摇头。
郦食其,你的书都到读到哪里去了。
此念有违人伦。
“怕是打扰到刘公。”
此时的刘季,并未有泗水亭长一职。
“他今日不在家。”
郦食其听了,心中石头微微落了地。
吕雉见他不肯来,诚心复请:
“先生今日这般助我,妾身自当相报。若是先生嫌弃集贱妾,那贱妾只好改日亲自登门答谢。”
郦食其听了,自然练练道。
“汝乃良家之女,饱读诗书,十里咸知,我郦食其绝对不敢鄙薄阿嫂。”
阿嫂阿嫂,这让吕雉听了,心里头总觉得怪不舒服的。
但是最后,郦食其还是乖乖跟着吕雉去了她家。
郦食其年岁和吕雉差不多,但是他却还是未婚。
今日入了刘季之家,他竟然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温馨之感。
等到几人用完晚饭,那个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吕雉带郦食其回家的时候,当时天色就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郦食其也就再没有推辞。
两人来了一次情感大爆发。
这样的情感大爆发,在接下来几天更为频繁。而且频频更换场地。
一天,事情结束后,吕雉躺在郦食其怀里。
郦食其主动道:
“陛下下诏,招募男子入行伍,攻打北胡。”
吕雉听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这些年来,秦国颁发了许多政令,但是从来都和刘季没有关系。
刘季曾去修过驰道,但是干了不过三五天就跑回来了。
又说是要举荐官吏,刘氏虽然在当地颇有名声,但是刘季的名声摆在那里,举荐谁为府吏也不会举荐刘季。
吕雉自以为此事和他无关,却不想,郦食其又说了许多让她大为吃惊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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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实行户籍分等,自策起,人人向往关中之籍。”
嬴政意欲族尽吕氏。
吕氏一家本来便是逃难来此地。
对于嬴政,吕雉不敢做评价,也不愿做好的评价。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皇帝就是遥远且至高无上的存在。
见到吕雉不说话。
郦食其又道:
“此岁,主要是关东之地征兵。陛下有诏,凡应征募之令入行伍杀敌者,可获关中之籍。”
吕雉一听,自然开始急了。
“你也入行伍?”
郦食其看到吕雉这么紧张,他会心笑笑。
“不,我如今已经为先生,等到入了官府小学,我便可以直接取得关中之籍。”
吕雉听了,当即从郦食其身上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入关中之籍。”
“不,我为吏,便可入二等,减赋税。”
第二十五章六国实状,商业崩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赋税分三等,工匠为一等,农夫为二等,商人为三等。”
“但是,说是什么三等,其实是四等,士人地位最高。商人最末。咋们只占了个中间。”
吕家原本是经商的,吕雉听到这四等分他们家占了最末,心里自然不爽。
早在一开始,吕家为了避祸逃到了泗水郡,这初来乍到,就是通过婚姻的关系和当地的地主交好。
接着吕公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置地安家。家中资材丰厚,所以才得以购买多亩地。
但是吕公还是像之前一样,经营商业。
吕家已经做不得大商贩,但是小摊小贩,也实在是辱没先人。于是吕家就在当地开了粮铺。
买米行商。
吕家人都惧怕厌恶秦国人,尤其是秦皇。
而在秦国统一天下,于全天下推行货币的时候,这营商的问题更为严峻。
假币横行于世,旧日币种无法更换,这致使吕家遭受了第二次打击。
吕家一再没落,这致使吕雉在刘家的地位也一落再落。吕雉也逐渐为兄嫂所排挤。
所幸,吕雉还有兄长在沛县为事,吕雉在这里有兄长照拂,这才日子稍微安适了些。
但是秦皇之策,屡屡施行,实则是把六国民众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
当然这其中,也有人乘机获取利益。
募工之令,也业分四等,这致使士人和工匠们的地位一再抬升。
但是与此同时,六国之中,商人行商不便,多有因为新币推行而使得商家倾家荡产者。
于是这逼迫更多人下地务农。
吕家为此懊恼不已。
吕雉拿衣服把自己裹了起来,走到地下给自己到了一碗水喝。
郦食其的视线从没有离开过吕雉。
吕家人对于秦国的态度,此刻都写在了吕雉脸上。
不屑,厌恶。
吕雉走到水缸旁,微微照了照镜子,过了好一会,她才起身。
郦食其见状,知道她这是生气了,于是赶紧也赤着脚过来哄吕雉。
“都是我出言无状,你就不要生气了。”
吕雉听了,自然更生气。
“我吕雉为何沦落至今,都是因为秦皇。秦皇取天下,但是末了,还是把我们和秦国人加以区别,这倒也没什么。原本我六国百姓,便与秦人有灭国之仇。”
吕雉终于开口了。
这一开口,便是针针见血。
“秦人凶狠残暴,恶名昭著。刘季虽然无赖,但是有些话说的倒也无错。六国百姓不过是面服心不服。而齐鲁之地、吴越之间,素来有行商之风。如今关外打压行商,假币劣币横行,旧币又难以入市,在一县之地都不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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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戍边之将领,又与当地之豪强相勾连,结党隐私,霸占土地。是故虽有拓荒之策,我等却难以享受这样的好处。不过都是那些豪强地主们和秦国戍边将士加以利用。”
“我等久怨秦矣。而我听你口气,却是在夸秦皇。”
郦食其听了,自然敛起笑容。
郦食其沉默了好一会。
他是士人,占了秦国的政策之利。
而吕家是商人,本来吕氏本家就和秦皇有灭门之仇,再加上吕氏行商又一次被打击,这导致吕家对秦皇更没有好感。
郦食其面色一沉。
其实他郦食其是想着,秦国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接连两次革秦,甚至废除了军功之制。
郦食其是个聪明人,他看得出,秦国的气数还很久。
法家重因时而变,果然不错。
郦食其和几个士人也开始关注法家。
帝国对于天下百姓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此一时,彼一时。虽不能行商,但是务农倒也是好事。若是人人都去经商,从商业之中牟利,到时候谁来种地呢。重农抑商之策,古已有之,何必归因于秦皇呢?”
吕雉听了,当即变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瞒你了。我已经得到了被举荐为吏的资格,日后也不用再做教书先生了。”
吕雉听了,自然暴怒。
“这沛县,不论是魏人还是楚人,凡有所学者,皆以入为秦吏为耻,而你却要反其道而行之。不怕乡里人都厌弃你吗?”
郦食其一把握住吕雉的手腕。
“若是旁人厌弃我,我倒也无所谓,只是你若是也厌弃于我,这才叫我伤神。”
吕雉听了,自然有所动容。
吕雉背对着郦食其。
“你确定要这么做?日后,你食用秦之俸禄,如何还以魏人自居?”
郦食其则曰:
“我听说秦国朝中有太子扶苏,其人多次倡导秦国变法,虽遭朝中大臣反对,但是在秦国朝中颇有威望。此人政见倒是多有实用,利天下百姓。我欲前往效忠于他。”
吕雉听了,倒也没说什么。
扶苏的大名,在楚地很是响亮。
当初在楚国不过一年,但是所做之事,多有楚人赞誉。
“秦皇尚在,你去投入太子门下,这不是明摆着非但不能帮助秦国太子,反而是害了人家吗?”
郦食其听了,自然对眼前女子多了几分钦佩。
吕雉一直就不是一般的女子。读过书,懂得隐忍,明事理,而且她在一些大事上并不含糊。
郦食其赞道:
“你这话说的确有道理。”
天底下,像郦食其这样的人,已经有很多了。
这就是两次改革对天下士人的影响。
“我听说如今秦国朝中,多是些老将老臣,行将就木,难以为事。想我郦食其此前也读纵横家之书,想要一展抱负。乱世既然停止,不若效力新朝。”
吕雉听了这话,到了嘴边的话,也收回去了。
他们吕家,可是秦国打击的对象。
“汝他日发达,只愿不要记得我吕氏。”
吕雉丢下这话,便开始拾掇郦食其的衣服,然后扔给他。
郦食其自然很惊讶。
“汝为何忽的对我下这逐客令?”
吕雉只道:
“谁让我姓吕呢。”
“吕不韦案,陈年旧事罢了,早就没人记挂你们了。”
吕雉还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好感。
“我吕雉见过不少士人,未有见六国后人为秦效力而得乡中人正眼以待者。”
第二十六章 韩信从军,初见萧何(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说完这话,吕雉就要把郦食其往门外推。
郦食其却站着不动。
“我今日对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拒我于门外,而是为了帮助你我。”
吕雉听了,这才停止推搡的动作。
“帮助我?”
“陛下决定募兵攻打北胡。”
吕雉问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刘季游手好闲,你不喜他,为何不趁这个机会,劝他去军中呢。若是他立了功,或许还有入关中之籍的机会。”
吕雉听了,只是笑笑。
“关中之籍,我倒也不稀罕。”
吕雉不喜欢秦国。
“再者,你让刘季去抡锄头他都不肯,如何又拿得起常剑呢。”
吕雉这话,自然把郦食其给噎住了。
“当初他去修筑驰道,提前领了一个月的薪水,然后就跑回来了。官府至今尚未寻他,如此已然算是不错了。若是让他上战场,他必定又回逃跑。你以为为何他四五天不归家,就是怕募兵募到他头上。”
郦食其听了,面色紧绷。
“那你日后还是要跟着他?”
“我父说,他日后可为贵人。”
“方士胡言乱语罢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可你吕雉不该做这糟糠之妻。”
“我已经有了儿女,若是离开他,难道日后跟了你吗?”
郦食其重重道:
“我之所以如今不能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是因为我顾念你的名声。若是有一日,我可以被举入关中为吏,到时候我就带你一起走。”
吕雉听了,只是觉得这个男人一时间为她着了迷,脑子发热胡言乱语之说,她只是笑笑。
“愿君功成。”
说罢,吕雉再没有犹豫,她把郦食其推到门外。
郦食其在院子里站了半响,直到屋里的灯灭了,他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不一般。
非他下贱,非要贪他人之妻。
只是因为当年秦国攻打齐国,他不得已避祸从陈留跑到这沛县来。
泗水郡,地处魏国、齐国、楚国交界之地。
而沛县,算得上是地处偏僻。
吕公选择了躲在这里,也不是没有道理。
沛县人,虽然战国末期隶属于魏国,但是这里的人都把自己当做楚人,习俗也都按照楚人的习俗。
这里男子女子都会唱楚歌,每到节日,男男女女都会出来唱歌。
这里确实风景秀丽,民风淳朴,但是却也多昏庸之辈。
刘季,是他看不惯的那种人。
夸夸其谈。
而吕雉,居然会嫁给刘季这样的人。
“你等我。”
吕雉躺在榻上,月色溶溶,直接将白光打在吕雉的脸颊上。
只是两行眼泪缓缓地从她脸颊上滑落了下来,沾湿了发丝,也弄湿了脖颈。
而就在郦食其离开不久后,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甩着臂膀,推开了柴门,往吕雉的房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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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盈半夜时分又被吵醒,他又听到他的父亲和母亲吵起来了。
……
……
……
泗水郡,淮阴县。
县府前,一长串队伍排了起来。
县府里头,一个四十岁的男子,他正在看书。
在他的桌案上,放着一个漆盒,外表华美,贵气四溢,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贵重物品。
只是这个盒子,和他主人的气质却不太符合。
他的主人相貌清瘦,而且衣着简朴,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拥有这样华贵漆盒的人。
只有泗水郡的郡守才知,这漆盒出自华阳宫。
打开漆盒,里面却是一枚玉佩。
这是信物。
也是萧何努力做业绩的动力。
这场战役,有一个个特殊性。
这是一场对抗北胡的战役。
华夷之辨在华夏之人的心目中,可谓深也。
对付夷狄的战争,在一些人眼中是正义的战争。
这样一场战争,不少想要建功立业的人,是不会拒绝的。
这场战争在华夏子民的眼中,一开始就是正确的。
北胡侵扰秦国的消息,时有传来,这对于帝国子民来说,自然是一件让他们感到拳头痒痒的事情。
不仅如此,这次的募兵,还有一个好处。
有功之人,可以获得在关中的户籍,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进入关中那样的乐土。
听说关中子民,都是家境殷实之辈,有关中作为屏障,那里的人可以享受各种各样的好处。
户籍分等的结果之一是把关中变成了乐土。
关中之地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吸引天下民众前往关中。
萧何知道,这件事,一定是太子的手笔。
萧何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真的把军功爵制给废除了。
萧何正在看简册,这个时候,属吏匆匆来报。
“萧长吏,来应征之中,来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硬是非要入伍,我们都劝不住。昨日赶走了他,今日他又来了,死活不肯走。”
萧何听了,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小事。
“让他归家去。”
萧何如今可谓是淮阴县的最高长官,他就是淮阴县的老大。
“可是长吏,他就是死活不肯走,还怀里抱着一把剑。”
萧何听了,只是说。
“你告诉他,如果他要从军,那么只能等到十六岁才可。”
萧何脾气好,若是旁人早就打发人把人赶走了。
属吏又道:
“可是这小子非常固执。再者,他家中贫寒,父亲早逝,家中只有一个母亲和他相依为命。其实也是仰赖长吏您的救济而活,并无其他谋生手段。”
萧何听了,也渐渐觉得不耐烦。
“还请长吏出去看看吧。这小子虽然年纪小,但是身量挺高,若是入伍,还真像回事。”
萧何听了,这才放下笔,走了出去。
府门外,确实有一个小孩。
萧何远远就看到了那个孩子。
确实年级还小,但是个头已经很是高挑,但是身材干瘦,像个猴儿似的。相貌稚嫩,连束发之年都未过,头发蓬乱的散在后面,脸倒是干干净净的,那双眼睛。
萧何远远见了韩信,当即便觉得似曾相识。
这个小孩的眼睛里,有一股锐利之气。
这种气势,让萧何看到,莫名心生欢喜。
但是,这么小的年纪,一旦放他入军营,被督军知道,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而且,此人年纪这么小,他怕是剑都挥不动吧。
第二十七章 木秀于林,我必助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萧何远远望着这小子,虽然衣衫破烂,身体纤瘦,但是这张脸看起来,却让萧何猛然间产生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萧何去过一趟咸阳,自然也在咸阳见识了不少奇人异士。
见过世面的他,不仅仅自己对自己的庶民身份有了新的思考,而且,他还思考了他们这一个阶级的命运。
所谓的贵族,如今所剩已经无几,而贵族多有无为者;而反观庶民,多有以士大夫自居者。
人生来便分贵贱。
但是这贵贱,却未必不可逾越。
尤其是,有些贵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样的人,又凭什么居于高位呢。
萧何望着那少年,抚了抚自己的胡须。他笑容和煦,眼中闪着别样的光彩。
木秀于林,我必助之。
“你去问问他,为何执意要参军?”
属吏听了差遣便下了回廊,走向那少年。
韩信见到一个穿着褐色袍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自是瞪大眼睛:
“自然是也想拜将封侯。”
属吏听了,自然觉得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秦少年拜将者,可谓鲜矣,如今的勇武侯正是年纪轻轻便为将,后来又被封侯。你这小人儿倒是大言不惭,那你说说你可有什么本事?”
属吏面对韩信,自然不似对着他的老大那般卑躬屈膝,而是趾高气扬的。
这看待韩信的眼神,自然也满是轻蔑和嘲讽。
韩信为什么想要封侯拜将,正是因为他受不了旁人的这种眼神。
身子虽矮,但是却异常壮实,肚子圆滚的属吏居高临下的看着小韩信,只把他当个捣乱的,用鼻孔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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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韩信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自然高不到哪里去,被这个属吏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觉得怕,只是觉得生气。
有压迫的地方,就会有反抗。从古至今,从无例外。
韩信被这个属吏这么看着,自然觉得自己被人看不上,心情更加郁闷。
韩信抱着怀里的剑,微微后退两步,一脸警惕的道:
“我的本事,不与外人传。”
属吏听了,更当他是个来闹事的。
属吏自然呵道:
“既然不与外人传,那就抱着你的本事回家去,别再来这里了。”
说罢,属吏拂袖而去。
一转身面向萧何,属吏立马弯下腰来。
属吏一脸谦卑的走到萧何身边。
“回禀长吏,这小子就是故意前来闹事的,他说他是来拜将封侯的。”
萧何听了,只是捋了捋胡须,没有再说什么。
随后,萧何转身走入了内室。
属吏也跟了进去。
萧何回到案前,打开漆盒,然后看了看这玉佩。
萧何微微叹息了一番。
他身在这天下最东处,而太子却远在咸阳,欲报恩却无以为之。
“你先前说,这个小孩只有一个母亲做依靠。”
属吏有些纳闷,长吏为何还要关心他。
“正是。”
“日后你每隔三日拿粮食送去此人府上,以接济此人。”
属吏听了,自然惊讶,随后又立刻敛起神色,接着又恭恭敬敬的称唯。
长吏经常做接济穷苦百姓的事情,这让淮阴县的百姓都对他好感极佳,但是像这样听一个小孩子说了一番大话,而后就给予粮食资给的,还是头一次。
属吏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相貌安详的盛年男子。
“你还有事?”
属吏看了看左右,其他府吏都已经出去了。
趁着没人,属吏这才问道:
“长吏,听闻您从前是在东阳君身边做事?此事可是真的?”
萧何听了,自然惊讶。
他回来后并未对外人提过此事,正是因为担心熟人问他,所以他才拖家带小,来了淮阴县为事。
否则他若是回了沛县,有刘季那些人,他的事情一定弄的上乡下邑都知道。
而太子也会因此有麻烦。
萧何沉默了片刻,随后肃容:
“有心之人,欲坏我名声罢了。我萧何何德何能,能入咸阳宫为事?”
属吏听了,自然歉意连连。
“长吏息怒,都怪臣无状。”
(臣就是奴的意思。)
萧何听了,这才平稳的坐下。
这便算是气消了。
属吏却还是不走,他在萧何案前踌躇迟疑再三。
“其实,小臣以为,像长吏这样的人,天下少有。若是有朝一日,长吏升迁为郡府之吏,到时候,便可以面见皇帝陛下。您虽然从前入不了咸阳宫,但是未必他日不可以入咸阳宫。”
萧何没再说什么。
他之所以跑回来,主要是因为皇帝不喜欢他。
因为这个,他受到华阳宫里旁人的排挤。
再者,太子身边需要的是出谋划策的谋士,这并不是萧何的专长。
“若真有一日,陛下召我,陛下也必不喜我。”
属吏听了,自然觉得奇怪。
“长吏为何如此说?”
萧何看了眼那属吏,只道:
“你退下吧。”
功名、利禄、富贵,犹如浮云,昨日锦衣玉食,今日便食俸只为三餐。
萧何摇摇头,而后又伏案处理公文。
……
……
……
咸阳,章台。
嬴政正在批阅奏章,这一次呈上来的是泗水郡的一份荐举名单。
事无大小,皆取于上。
地方无论大事小事,都得由郡守呈上来。
且地方无论有事无事,事大事小,必须日夜送呈,不得有误。
今次,嬴政打开一卷奏简,他很快就找到了萧何的名字。
嬴政只是觉得奇怪。
“这泗水郡竟然有个萧何?可是重名?”
左右自然不知,齐齐摇头。
“陛下,这天底下重名的人多了去了。”
余阳主动对曰:
“陛下,臣早听闻,太子放了华阳宫萧何萧舍人归家。或许,这并不是巧合。”
嬴政听了,自然皱眉。
嬴政又看了看这个举荐内容,都是夸他在当地善待百姓,饱受欢迎的内容。
嬴政迟疑再三,最后却批了‘不可’二字。
随即,嬴政很疑惑。
“这萧何,他竟然能为淮阴县吏,朕从前必然见过准予当地的举荐之书。朕曾召见过萧何,乡野庶人也。只是今日,朕却看到了他被检举为府吏的举荐,这是何故?”
嬴政看向左右,左右近视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集中在余阳身上。
(战国结束的时代,其实非常有意思。贵族消亡殆尽,皇帝独尊,皇帝制度为首创,权力高度集中(有效权力);但是与此同时,庶民的地位开始上升,刘邦等人为王,绝对不仅仅是个偶然。这个混乱的时代,或许正是改革的好机会。)
第二十八章 赵高畏罪,怂恿赵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天正午,赵高正在家宅里和他弟弟赵成两人闲谈。
赵高、赵成兄弟两个,正在院子里的榆树下闲聊喝茶。
“阿成,近日,咸阳令将要更换。你平日在宫中屯卫之下为副将,在宫中为朗卫戍卫陛下祈年宫多年,是咸阳令再合适不过都替补人选。你准备准备,改日我向陛下引荐你。”
赵高满脸得意的说着,语毕喝了一口宫中的贡茶。
春花雪白,伴着落叶微微飘落在兄弟二人的衣裾边。
赵成满眼佩服的看着他兄长。
“咸阳令,那可是负责咸阳城的士卒调动的职位,此职位虽然上不得朝堂,但是却极其重要。若是兄长能为我求得,弟自然是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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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笑笑。
“你我之间,何须这样客套。往常我安排旁门大族的子弟入室为吏,入宫为差,一直以来委屈了你。如今有这样肥的空缺,我断然不可拱手让于他人。”
赵成听了,未见喜色,只是双目暗沉。
“兄长,官职高低,我倒是无所谓。兄长一向待我若子,且我们赵家原本是宗室人家,奈何沦落至此,虽表面风光,实则始终为隐官之流。”
“这隐官,比之庶民而不及,如今徒不过比刑徒地位稍高,即便兄长再才高,精通律令,但是也不过世家之族的人。”
赵高自然知道,赵成说的这世家之族的人是谁。
赵高听到这里,自然眉头一拧。
“我所希望的,不过是能靠着我的力量,帮助兄长在宫中的地位得以稳固。”
“我在宫中虽然是个屯卫的副将,实则也为郎卫,但是我可以借用职务之便,帮助兄长清理一些敌对兄长的眼线。”
“如今兄长为我的前途考虑,但是我以为还是以兄长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为重。”
赵成一脸严肃:
“我听说,不久前,那人又去找兄长你的麻烦了。他和尚书令勾结,频频在陛下面前说兄长的不是,唯恐兄长多活一日。”
赵高听了,双唇变成了绛紫色。
赵高望着庭院里树上的鸟,重重道:
“若你真的为我的性命着想,那么你必须拿下此职。”
赵高说毕,忽的又重重道:
“陛下他不知你是我的亲弟弟。”
赵成听了,自然感到惊讶。
“怎会如此?可是此事兄长你我二人在宫中的耳目都知道啊。”
“从前或许知道,但是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怎么了?可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高极其不甘的道:
“你戍卫祈年宫,自是不知章台的变化。最近几日,我在章台的亲信被全部换下。”
“竟有此事?”
赵成听了,又是惊讶,又是害怕。
他也在宫中为事,有些事做起来危险性不大,但是一旦被皇帝知道,只有一条路可走——死。
赵高心里憋了一肚子气,都是蒙毅这些年敌对他整的。
“那人的兄长在外为上将军,又为护军都尉,而他又是上卿,地位极高,就是冯去疾这个丞相,也要让他三分面子。”
“这么说,陛下已经听信了蒙毅的谗言。”
“这是自然。”
赵成听了,自然又一屁股坐在座上,可是他见他兄长还是气定神闲,悠然自得,他便又安心了。
蒙毅有蒙恬这座靠山,而他兄长也有靠山,还是一座天下最大的靠山。
赵成如释重负,脸上还带有喜色:
“兄长的眼线都已经被撤下,但是兄长却还安坐在这里,陛下对兄长素来恩重,如今看来,陛下还是将兄长以心腹视之。”
赵高听了,却似笑非笑的看着赵成。
“兄长这是?难道说陛下?”
“我怕,陛下已经对我起了杀心。”
赵成听了,自然一颗心直接坠落到谷底。
“怎会如此?”
赵高听了却问:
“怎么不会如此?以陛下之多疑,之所以还留我到今日,只不过是陛下舍不得过往情分罢了。”
赵成听了,只是觉得奇怪。
陛下多疑,以刑杀立威,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上一刻你还活蹦乱跳,而下一刻,你就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命赴黄泉。
赵高对他的弟弟解释道:
“你看我这院子里的狗,昨日他咬死了一只鸡,今日我却还留着它,是为何故?”
赵成解释道:
“鸡已经死了,狗却还是有用的。但是留着狗,不是还会死鸡吗?”
赵高听了,便露出更为得意的笑:
“我听高人计,拔了这狗的牙齿,于是无证可对。”
“所以这眼线,是兄长自己换下的?”
“正是。我侍奉陛下多年,但是于陛下而言,我始终不过是一条狗罢了。狗之所以留着,是因为还有用。但是若是有朝一日无用了呢,陛下自然不会放过我。一旦这蒙毅抓到我的把柄,到时候,我若是不死,也定然会失了实权。”
赵高不愧为嬴政的心腹,对于嬴政的心思,他确实是猜的分毫不差。
赵成听了,只是脊背一凉,心中感到不详。
“兄长如今是?”
“我如今在为你我谋划另一条出路。”
赵成听了,自然大为惊讶。
“还有另一条路?兄长主动换下那些眼线,可不是自断双臂吗?”
赵高听了却道:
“失去双臂,换来更有力的大树做依靠,不更是好事吗?会有人力保我。”
大树。
赵成作为赵高的弟弟,自然知道太子曾帮过赵高给他侄女婚配的事情。
赵成听了事情都全部,只开始头皮发麻。
“兄长你竟然和……”
“未有之事,不过是我与东阳君互助而已。”
谋反,赵高他现在犯不着啊。
而且,太子也没有那个意思。
赵成听了,还是害怕。
“我听说,宫中无父子,兄长和东阳君这般密切来往,有朝一日,事情败露。”
“所以我自断双臂,以求自保,而你呢,就去为咸阳令吧。此等重差,旁人我不可予。”
赵成听了,还是觉得不妥。
“兄长你只是以为陛下不知你我的关系罢了。祈年宫的郎卫,几乎人人都知道此事,只是我低调行事罢了。一旦为陛下听闻你我的关系,到时候……为何不让阎乐为此令。此人贪财好色,虎狼之相,容易把控。”
赵高听了,则悠悠道:
“阎乐固然为我提拔,但是却非我亲。说起来,他还曾有意要与我攀亲,我若是将女儿给了他,到也算的上是一家人,可是如今,我与一个士族出身的大夫结亲,此为东阳君之恩。”
“但是我没有想到,东阳君不仅仅对我施恩,还对阎乐也施恩。此人既然为太子属意,自然看不上我这个郎中令。他和太子宫室中人亲厚,这等差事,不可交予他。否则,此人稍有差池,我的性命便完全握在了太子手里。不智。”
第二十九章 脚踩两条船(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阎乐,说起来还是当初因为我的提拔,这才渐渐在宫中当了差,后来因为兄长,所以他才能去看管骊山馆舍,地位渐高。他远在宫外,怎么会和太子走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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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成想不通的事情,赵高自然也想不通。
“我只知道太子看重这个人,我不好再与这阎乐施恩,由着他在宫外自生自灭好了。骊山馆舍,地处偏僻,稍有差池,阎乐便要人头落地。若是他对我有二意,收拾他倒也不难。但是总之已不可再过分亲近。除非……”
一个恶意的念头在赵高脑海中闪过,这让他脊背一凉。
“除非什么?”
赵成没想到,他兄长竟然有这么多事瞒着自己,从前未对自己说过。
这么看来,他兄长如今有被蒙毅公开弹劾的危险,而到了那个时候,他兄长的靠山是东阳君。
赵成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赵高只道:
“没什么。”
赵成却道:
“陛下当年服丹药,于身体亏损极大。过去四年天下虽然无大事,但是陛下夙兴夜寐,早就已经积劳成疾。即便如此,陛下还是硬撑着,为定四方,陛下于四年之内三次东巡,耗费财力物力人力甚巨,早有人疲。”
“我值守祈年宫,听到了不少传闻。陛下最近害怕自己死期将近,又见朝中稳定,所以想要攻打北胡,以完成自己的霸业。这般心强,以自己为神视之,虽世间无人能及,终究不过是损害自己的身体。”
“我听医家说,陛下身体已然日渐衰落,恐不久于人世。陛下如今恶外人言死,又想着如何延年益寿,多服天下稀有之药物,以续命。”
赵高听了这些,自然夸赞他弟弟。
“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制,如今你做这件事,确实很对。我也不瞒你,如今朝中等待这一天的人非常多,但是我们还是要再看看时机,若非非常情况,我是不会贸然向太子倒戈的。以陛下的为人,一旦事情败露,你我兄弟只能命赴黄泉了。”
换天日,这么危险的事,还是让太子自己去做吧。
如果太子大势已成,那他就顺水推舟,送太子个人情,到时候,求太子给他也封些田亩,他要回老家去。可如果太子不成功,他便要及时甩掉这个包袱,免得自己被牵连。
毕竟,太子这些年,一丁点正事不干。
而且有趣的事,太子似乎和蒙氏兄弟,有不和之意。
“兄长,我很不解,你替换下宫中眼线,自断双臂,是不是错信高人了。”
“弟弟,以蒙毅的个性,一旦他查到我的蛛丝马迹,即便有陛下在,我的人也会被换下。如今只是有人给我提个醒,要我早做准备,以便查无对证。而我,把那些人全部都换去了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
赵高和赵成正说着,忽的听到院子里狗在叫。
接着,院子外面忽的响起一阵剧烈的马蹄声。
赵高身为郎中令,他自然对这响声最为清楚。
“来了,看来今日我的命已经就要被蒙毅握在手中了。”
“兄长——”
赵成一脸担忧。
门前仆役匆匆来报:
“启禀郎中令,宫里来了人,说是要抓您前去问话。”
赵高听了,自然眼底一厉。
申肀说的果然不错。
“你速速去后院柴房躲起来,以咸阳宫郎卫的作风,势必会在院子前后都派人看守,这个时候你在我身边,恐怕也会被带走,到时候蒙毅对我们兄弟二人一起发难,我恐怕事情连累到你身上。兄弟二人,同居要职,陛下必定也会削你职位。你先呆在院子里,等我被他们带走了,你再回来吧。”
赵成听了点了点头,而后提起衣裾就快步往后院走去。
果不其然,后院门口已经先有郎卫到了,并且将门堵死。
“兄长果然高见。”随即,赵成十分气氛,“蒙毅这个小人,见不得兄长得宠,多次联合奸人在陛下面前说兄长的坏话。日后我若是有机会,必定要除掉蒙家人。我们赵氏兄弟,必定要给你这个上卿些厉害瞧瞧。”
……
……
……
赵高很快就被押入进了章台宫。
赵高进殿时,面上蒙着尘,眼中也满是惊恐。
他远远就看到了高冠在项的上卿蒙毅,他乃廷尉,处理此事,本就是分内之职。
蒙毅见到赵高,自然没有好脸色,怒目而视,眼中满是愤慨,一心想要赵高去死。
作为赵高多年的主人,嬴政看到他这幅模样就知道,蒙毅所报的事情,都不是空穴来风。
嬴政面色铁青,正中赵高的意。
作为嬴政多年的奴才,赵高见到嬴政这般神情,他就知道,陛下此时并未真的动怒。
赵高见到皇帝如此,自然心喜,他已经有了更多的胜算,可以保住他的性命。
“臣拜见陛下。”
“你倒是还有脸来见我。”
赵高听了,啥也不说了,直接俯跪在地。
“不知陛下因何召下臣?”
蒙毅面容坚毅,神情冷峻,他极其轻蔑的冷哼一声。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佯装无罪吗?把人带上来。”
蒙毅大喝一声,这倒是在嬴政心中也微微激起了波澜。
一圈小小的涟漪在嬴政心里荡漾。
赵高必乃小人,若非小人,如何可以帮他做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事情。
蒙毅,倒是真君子,刚正不阿,只是这样两个人,难道一定要水火不容吗。
嬴政从前就利用诸臣对赵高的态度以测臣子忠信贤良,亲赵高者,必定为奸,远赵高者,必定为高士。
但是究竟是奸人还是高士,对于嬴政来说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人是否为他所用。
今日这事情,还是余阳揭发的。
要怪就怪萧何太努力了,工作太出色,以至于他三年便被升迁到郡府,这就导致赵高从前的旧案被翻了出来。
就连余阳都对这件事放弃了。
毕竟天下大事小事那么多,说句实话,有些小事真的无关紧要。
陛下爱权,不肯与他人为政,唯有相国一职,是为辅佐朝政,安抚百官。
(秦皇的制度本身就非常不完善,累死自己,还特别容易被人钻空子。)
第三十章犯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朝臣之间互相制衡,本来就是好事,方便朝中政局稳定。
嬴政知道有很多人对赵高不满,也知道有很多人对赵高感到很满意。
嬴政本来就见怪不怪。
他也知道赵高做的有些事情,但是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今日这两件事,按照秦律,要对赵高斩首的。
而且,这直接威胁到嬴政的声誉和黄泉。
赵高自己做了太多亏心事,这要被蒙毅抓到蛛丝马迹然后被他兴师问罪,这是早就被赵高料到的。
赵高从前就给自己擦屁股,清理了不少人。
但是这一次,蒙毅既然动用了郎卫去抓他,那就是受皇帝之意。
这就说明,他找到了证据。
但是赵高干过的亏心事太多了,他属实不知道究竟是那件事,这就让赵高开始犯难。
赵高跪在地上,双肩打着颤。
“陛下,臣侍奉陛下多年,不知究竟是何事引得陛下震怒,也不知蒙廷尉为何要对赵高这般问话。”
赵高毕竟是郎中令,九卿之一,地位属实高。
蒙毅也为九卿,蒙毅这般趾高气扬问话他,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赵高把这口气给憋在心里,与此同时,他还得克制自己,保持冷静和理智,以免他自己坑了自己。
赵高刚说完这话,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这熟悉的香味,难道是她?
赵高当时便心一凉。
赵高一回头,果然看到穿着淡黄色宫装的她被两个宦侍架着走了过来。
而这女子,身材纤瘦,相貌清丽,但是却小腹隆起,任谁看到都到
赵高见到她被抓到,一颗心都碎了。
怎么,蒙毅竟然将他与赵公主的事情查出来了。
赵公主,名唤小玉,至今年纪也才二十三。
赵高为何忙着想要归隐,就是因为她。
赵公主的小腹里,怀着他赵高的希望。
但是这赵公主,他是皇帝陛下的女人。
赵高不是没有料到可能会有这样一天,但是他不敢想这一天,所以他安排了公主出宫。
公主在后宫,只需要借助永巷令的手,安排患病的女子出宫即可。
事情很简单。
毕竟皇帝陛下后宫那么庞大,六国的美女,全部集中在咸阳宫里,这缺一个小公主罢了,又算的了什么呢。
于是乎,赵高顺理成章的安排赵国小公主已经出宫了。
否则,等她显了怀,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可是,这事情的风声早就过了,这都一个多月了。
嬴政见到这公主,自然心中腾起怒火。
“赵高!这是你所为?”
赵高如今已经是五十岁了,他见到蒙毅凶神恶煞,想要除他而后快,又看着公主无所畏惧的表情,自然明白一切都晚了。
“陛下,臣的为人,陛下最为清楚。臣从不敢对陛下怀有二心。臣的情况,陛下最为清楚,臣年至五十,但是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膝下无子,为臣一生之痛。臣跪求陛下赐臣一死,但是臣求陛下放过公主。”
赵高的哀求,但是在嬴政的耳中,就像是苍蝇的叫喊,嬴政只觉得恶心。
“淫秽后宫,竟然还求朕放过你?”
蒙毅看到皇帝陛下大为震惊,他便趁热打铁:
“陛下,按秦律,淫秽后宫,当炮烙之刑。”
赵高也是熟悉律令的人,蒙毅说的确实不错,而且他还知道,这为乱的宫女,也要受到处罚。
她的母亲,就是因为在后宫之中和他人私通,所以为罪籍。
而他的儿子还没有出世,他便再也看不到他了。
而且,他的儿子日后也要面临和他一样的命运。
任凭实力再高,地位再高,也还是为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和士大夫所瞧不起。
赵高眼泪鼻涕一股脑往外流,心情灰暗到极点。
“臣愿意赴死,唯愿陛下放过此女。”
嬴政自然不会听赵高的哀求。
嬴政看向这个女子,确实姿色绝佳,但是那双眼睛,看到他的淡漠的表情,甚至还有挑衅。
“既然为赵国公主,竟然与臣子媾和,简直是挑衅朕。”
这位赵公主,那是自幼便入宫。
国破家亡,被掳入宫,为奴为婢,都是因为嬴政。
她自然对秦皇充满了恨意。
赵公主倒也是坦然。
“我为赵国公主,愿与谁交合便与谁交合。男欢女爱,天性使然。听闻秦王之母赵太后,也曾宠幸宦臣,还曾经为秦王生了两个弟弟。”
这样赤裸且强烈的恨意,都在赵公主的话语里了。
嬴政听了,自然震怒。
赵高听到这番话,心都凉透了,这女的本来就是故意和他那啥,为的就是报复皇帝。
如今事情败露,她更是求之不得,唯恐外人不知道她和他有染,以此激怒羞辱皇帝。
“来人,将这无耻之女坑杀。”
郎卫听了,自然动作极快。
公主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
“秦王啊秦王,你如此急着杀了我,想必也是因为我让你蒙羞。像你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到了最后,你注定是众叛亲离!”
赵公主疯了,已经开始乱吼了。
几个宦侍见了,连忙将她的嘴巴给堵上。
她这才哭哭啼啼的被拖出去。
赵公主本意就是激怒嬴政,她早就想一死了之了。
赵高这个奴才,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只是这个人太胆小,根本不敢挑衅秦王,还不如她呢。
赵公主也为她肚子里的那块肉感到恶心,毕竟是赵高这样的老头子。
咸阳宫上方可谓乌云密布。
范增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在端详章台宫上面的云气。
楚地多雨,自然空中时时有云气。
但是咸阳,这里可就不是这样了,天气干燥,总是万里无云。
陛下头顶上无云气,无运气。
范增天天都在琢磨这件事。
但是今天,章台宫上乌云朵朵,范增笃定,宫中必有祸事。
范增兴冲冲的准备向扶苏禀报他的发现,一转身却发现,太子已经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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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太子也太轻松了。
什么都不用做,白享俸禄。
难道这就是他们赵氏一族的命运吗。
赵高这么想着,自然眼泪哗哗的流。
只是
第三十一章 朕所言和秦律相比,究竟孰大?(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对于赵高来说,这一生当中最大的缺憾和痛,就是无子。
而且这无子,好像还是他的问题。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种事自然是莫大的屈辱。更何况,他又是那种特别要强的人。
赵高自然哀求:
“陛下,臣愿意伏罪,但是还请陛下放过公主,那可是臣最后的希望了。”
嬴政面色铁青。
刚才赵国公主的话尚且嬴政的脑海中徘徊,这般挑衅,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何况嬴政。
之所以没有大动干戈,是嬴政不希望这件事被声张出去,他是皇帝,竟然后宫之中出了这样的事情。
赵公主被拉了出去,很快她的声音便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赵高可谓是万念俱灰,甚至心中陡然对皇帝生出恨意。
等到外面的声音消弥了,嬴政这便重重道:
“今日之事,朕饶你不死。”
可是赵高听了,却仍旧面如死灰。
赵高瘫坐在地上,这是头一次,有人看到赵高的面容上流露出悲伤的表情。
嬴政还看着赵高,显然是在等他谢恩。
陛下居然决定留赵高一条性命,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蒙毅自然非常震惊。
“陛下,赵高乃小人也,他不仅多次欺瞒陛下,阳奉阴违,而且淫乱宫闱,这样的大罪,您若是不惩罚他,如何服众?”
蒙毅一直以为,皇帝是不知道赵高的真面目。
在蒙毅的心目中,皇帝不仅仅是至高无上的,而且是最英明神武的。
蒙毅以为皇帝被赵高蒙骗了,所以他一直想要把赵高的面具给撕下来。
他终于找到了可以让赵高获死罪的方法,但是没想到,皇帝陛下却还是那么坚持。
“此事,关系到朕的声誉,不许外传。朕若是听到有关于此事的半点风声,唯你是问。”
蒙毅听了,心上自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是啊,他怎么能在这种事上做文章。这件事可关乎陛下的声誉。
蒙毅当即便自责起来。
“陛下放心,此事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
嬴政看着地上伏跪的赵高,又看了一眼恭恭敬敬低首的蒙毅,他心中非常不爽。
臣子与臣子互相攻诘的事情,朝中多有,但是像蒙毅这样,十年如一日,坚持自己为难一个宦官的,这种事情也倒是少有,居然还把赵高淫乱宫闱的事情给翻出来,嬴政不得不为蒙毅的毅力惊叹。
于情于理,嬴政都不想让这件事被声张出去。
赵高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而蒙毅是蒙武留给他的重臣。
此子心中一片赤诚,且为人怀信义,属实难得。
“此事就到此为止。”
蒙毅依旧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他见到皇帝陛下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是他手头还有另外一件事。
这一天,蒙毅等了很久了,他在同一天逮到了蒙毅的两个把柄。
“陛下,此事赵高或许可以免罪,但是陛下,另外一件事,也是证据确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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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本来心中满是怨恨,他第一次感受到嬴政的冷酷和无情,宁可留着他的性命,也不肯给他的儿子一条生路。
只是没想到,蒙毅会对他接连发难。
他的儿子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如今更要紧的是保住他自己的性命。
赵高强行打起精神来,竖起耳朵听蒙毅的话。
另外一件事,又是哪件?
嬴政听了,自然很为不耐烦。这蒙毅虽然很多时候会出一些非常高明的点子,但是有时候也未免太过执拗了。
嬴政乐于见到的是自成一派的强势的大臣与大臣互相攻诘,而不是像蒙毅这样的重臣,无人敢犯,甚至直接向他的心腹攻击。
嬴政希望,蒙毅可以变成一个明白人,不要再在这种事情上揪着不放,所以不管今日赵高犯了多大的罪过,嬴政都不会直接杀了赵高。
“廷尉,在这天下,朕所言和这秦国律法相比,究竟谁为大?”
蒙毅听了,自然低首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所言,便是律法。”
“既如此,今日之事,无需再论。”
蒙毅听了,自然面色铁青。
入朝为官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次在吃瘪,而且这下马威还是他最敬重的人给的。
蒙毅面上蒙了一层灰,连连后退道:
“臣谨遵陛下之意。”
嬴政看着蒙毅有所收敛,这才脸色有所好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世人谈到秦国朝臣,只记得有蒙氏兄弟。
嬴政希望,蒙毅能从今日他不肯杀赵高这件事情上,得到些教训。
嬴政又看向赵高。
“赵高——”
“陛下——谢陛下不杀之恩。”
嬴政现在看着赵高,自然满腹怒气。
“竟然勾引朕的女人,你倒是胆子极大?”
“陛下,臣也只是一时糊涂,见色起意。还请陛下恕罪。”
“押奏章不发之时,你又是什么心思?”
“陛下,这臣可就冤枉了。天下那么多事,那么多奏简,臣也是怕陛下操劳过甚,是故臣按照过往陛下的吩咐,帮陛下挑拣了一部分无用的奏章扔掉,否则陛下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处理完奏章呢。陛下,臣也是担心陛下的身体啊。”
赵高不打自招,不但承认了,还说了自己干了不少这样的事。
蒙毅听了,自然更为愤怒。
这种小人,留在陛下身边,迟早酿成祸患。
而嬴政听了,有怒气,也自然而然渐渐消了。
因为嬴政早在之前,就让赵高做过这样的事情。
而且,嬴政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继续追查下去,那牵扯的可就是储君的事。
而嬴政把萧何当被荐举于更高位置的奏简批回去,也已经是明示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这郎中令的位子,就由余阳担任。至于你赵高,日后你就为朕的中车府令。”
中车府令,这是赵高最初的职位,这相当于把赵高打回原形了。
而余阳自然欣喜,他直接从内臣变为九卿之一,何等荣耀。
第三十二章 秋风辞,催命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赵高今日,算是倒了大霉了。
他踉踉跄跄回到了家,已经是半夜了。
这一路上走回来,可谓落魄至极,平日里是车马出行,很是荣耀,今日却是自个儿走回来的。
这一路上,挨了多少人的马蹄后尘,自己也全然不遮掩,这还不算完,自己还披头散发的,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形象,等到回到家,已经是黄色落了一身,脸上也满是泪痕。
这一天的赵高,可谓是凄惨极了。
谁也没想到,在宫里呼风唤雨,耀武扬威,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赵高,居然也会有从高位上落下来的一天。
自然,也有往日被赵高欺负了多次的人,如今见到这场景,他们只是觉得欣喜,全然觉得他罪有应得。
赵高确实是心凉透了。
他的儿子没了。
他盼了三十年的儿子,竟然还没有出世,就被陛下赐死了。
这件事对赵高的刺激极大,以至于赵高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赵成也是事后才隐隐约约听说了这件事,没想到他兄长连陛下的女人也敢上,这就使得赵成对他兄长极为佩服。
而且,他完全理解他兄长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的兄长膝下无子,但是他赵成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
赵成想过多次,要不要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他兄长,但是赵成也清楚,以他兄长要强的个性,他过继儿子给他兄长,反而会让他兄长觉得他是在羞辱于他。
于是乎,赵成也就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
今日赵成偷偷前来看望他兄长,这才发现,他兄长更像是病入膏肓,全然没有求生的欲望。
赵成知道他兄长是个要强的人,对他说些安慰的话,其实无济于事。
于是,赵成反其道而行之。
赵成来到赵高床边,对他说道:
“兄长之所以会有今日,全都是因为廷尉蒙毅。蒙毅仗着他是世家出生,本就对我等身份卑微之人不放在眼中。如今他更是对兄长多番打击。”
“若不是他,兄长如今还是郎中令,位居九卿。不仅如此,兄长的儿子,也还可以幸免于难。兄长如今大仇未报,这样自暴自弃,不去在陛下面前重获昔日荣宠,这样不是更遂了蒙毅小人的志吗?”
赵成这么一说,赵高像是拨开胸中云雾见到了青天,他很快便眼中泛起了光亮。
是啊,他赵高可是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高的。
怎么如今,功业未成,被蒙毅这个莽夫给打倒了。
想来他过去,吕相、王相,都不把他放在眼中,怎么区区一个廷尉蒙毅,就觉得能把他打趴下呢。
这么想着,赵高自然而然振作起来了。
“阿成你说的对,我有今日,全怪蒙毅。我决不会让此人未来有好日子过。”
赵成听了,自然继续附和。
“是啊,兄长,我的侄儿尚未出生,就胎死腹中,兄长当为侄儿报仇才是。”
赵成在用别样的方式鼓动赵高振作起来,但是这个时候,蒙家高门大院里,冷月高挂在树枝头上。
蒙毅在庭院里散步。
事情已经过去一天了,蒙毅自己心里也有一口气。
朝中没有人,比蒙毅的仕途更为顺利。
而昨日,蒙毅却被皇帝陛下责骂,提醒他不要僭越,这对于蒙毅来说,无疑是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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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对于这赵高,自然是恨不得啖其肉,抽其皮。
这可谓是蒙毅政治生涯上的一个污点。
蒙毅才对此事咬牙切齿。
显然,蒙毅并没有明白皇帝的用心,他只是一味的把皇帝不责罚赵高的事情算计在赵高狡猾,对皇帝陛下说了太多甜言蜜语,哄的陛下晕头转向了。
此时此刻,最为头疼的人,是嬴政。
赵高于他,不过是一条狗罢了。
但是主人和狗都有感情,何况是和人呢。
赵高可谓是陪伴他从最艰难的日子里走过来,嬴政已经失去了太多人了。
蒙武、王翦、王绾、李斯……
让嬴政感到心寒的是,他忽的发现,他最为看重的朝臣,其实没什么心术。
这样的人,容易被帝王操纵,但是也容易被小人利用。
赵高和蒙毅两个人有过节,这自然让嬴政觉得不舒服。
你养的狗和你最喜欢的玉佩起了矛盾,你会怎么样?
嬴政自然感到头疼。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人,让嬴政不由得开始重兴思考他过去所作所为。
这个公主,入宫时不过有七岁。
朕将她收入宫中,十六年的时光,锦衣玉食的生活,都不足以让他过去的灭国之仇,那天下人呢?
嬴政自此反思到,他的名声已经是救不回来了。
也是这个时候,嬴政也意识到,不是扶苏的名声有多贤,而是他这个皇帝过去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注定无法清洗。
这么想着,嬴政便萌发了准备后事的想法。
毕竟,他发现,确实也有人等不及了。
于是,在夜深之际,嬴政一个人负手立在宫廊里,他忽的道:
“朕乏了。”
只是说罢这话,回应的却不是熟悉的声音。
一个小宦侍应道:
“陛下累了,就回寝宫歇息吧。”
嬴政回头看过去,是一张陌生的脸。
他也没有问这个新人从哪里来,只是一个人往章台去。
“朕是心累。”
春风袅袅,花香迷人,沁人心脾,但是这样温和的良夜,多少人却又怀着心事,入不了眠。
嬴政高大的身躯上套着华丽的冕服,很快便消失在了宫廊里。
春花长的快,也谢大早,秋日迫近,嬴政的第六次东巡却要开始。
这一次,他的路线是绕天下而行,自西向东,再沿海向北,最后再返回咸阳。
这次东巡,嬴政却在众人的惊讶声中再次带上了他正在盛年的儿子。
不仅如此,还有嬴政最年幼的十八公子胡亥。
嬴政出行,那必然是这片黄土地上最靓丽的风景。前来观望的人,那自然是人山人海。
所有人都以有生之年亲自看到秦皇的车驾为荣,这件事,足够作为一些庶人一生向外人夸耀的壮事。
岁冬之日,秦皇的车驾已到了泗水郡。
这虽然是预定的路线,但是扶苏却在地图上看到,这里是历史上秦皇和西楚霸王项羽、汉高祖刘邦唯一有远距离接触的机会。
嬴政紧张与否,扶苏不知道,但是扶苏自己是紧张的。
只是,该起的波未起,却有人先给自己来事了。
秦皇坐在马车里,却听到和他同车共乘的公子胡亥在读长句。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秋风辞》汉武帝刘彻所作。)
第三十三章嬴政和刘彻,跨越时空的评价
这辆精致的铜盖马车,迎着晨光,在熠熠生辉。
车中,这长句被吟诵出来,这听到最后一句,车旁边的人一个个都心里一惊。
这不是在说始皇帝已经老了吗。
这马和人一起处的久了,本来也就渐通人性,这侍奉皇帝,也算得上是马中殊荣。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脸色骇异,这马也极有眼色,他的步子也放慢了。
赵高心喜,胡亥这小子,真的是太容易被糊弄了。
这胡亥是他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啊。
嬴政听到这里,自然想弄清楚究竟。
“赵高,停车。”
“唯。”
随后赵高就勒住了缰绳,随即马车四方的人都停下了。
队伍中有一辆车忽的停下不走了,对于这队伍前前后后自然都有影响。
范增坐在车上,继续行驶着他的本领,望前方云气。
不仅如此,他心情微微有些激动,他将要回到故地。
能寄在华阳君麾下,那是天下士人的殊荣。
皇帝让东阳君随行,还给以太子车驾随后而行,车车相接,华盖如云,这样的排场,不仅仅是尊贵身份的象征,而且颇有政治意味。
皇帝带着帝国的太子环游天下,这样的壮举,扶苏自然清楚嬴政的用意。
扶苏让嬴政提前两年做了始皇帝,而始皇帝也提前两年在准备咽下最后一口气。
历史陈陈相因,但是其中还有许多变数,稍有变动,便会有完全不同的走向。
范增对扶苏道:
“君侯近日怕是有灾祸。”
“何者?”
“湘水之滨,野鬼哭嚎不止,会有小人作祟。还请君侯小心提防。”
“汝等且看我君父是如何待这湘水桂生的”
嬴政坐端,目若鹰隼,狠狠盯着胡亥。
胡亥今日穿着黑色深衣,尚未成年,头发微微系在一起,而后披散在背上。双目炯炯,已然有几分气质。
嬴政望着这副清澈的眸子,他竭力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气,以免大怒错误责罚了此子。
“这首诗是你所做?”
胡亥见到他君父十分愤怒的神情,自然也心中恐惧。
“启禀君父,非我所为,只是这歌已经在咸阳宫里传遍了。臣从前听的此句,不解其味,今日才知道,原来这首歌,说的是君父。”
胡亥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将这件事说清楚了。
嬴政自然紧锁眉头。
以胡亥,他也写不出来这样的歌。
但是另一个人,他却可以。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说的是朕已老。”
嬴政自然是越想越气,说这话的人,必定是在讥讽他。
对于嬴政的震怒,胡亥自然感到害怕,他在角落里开始惊慌,但是诚如赵高所言,不要多说乱说,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你下车去吧。”
胡亥低着头,眼中满是惊慌。
其实他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
只要这一整首诗传出来,所有人都会怀疑到那个人身上。
华阳君,善为文,世人皆知的事情。
胡亥老老实实下了马车,然后坐上了副车。
“赵高——”
“下臣在。”
“方才胡亥所言之句,宫中确已传开了?”
赵高迟疑了一会儿才隔着车帘道:
“陛下,下臣也是今日才听公子说这几句。”
过了一会儿,赵高又故意道,“十八公子天性纯良,心思无害,还请陛下不要往心里去。”
车中,嬴政冷哼一声。
“他纵使有这个心,也写不出这种长诗来。”
赵高也没说什么。
陛下近日心力交瘁,身体的状况也没有往日好,只需要再加把劲,陛下就可以归天了。
陛下看重蒙家,但是东阳君不一样,廷尉蒙毅没有在太子那里讨到好处。
而另一边,王家被蒙家压了一大头,小侯爷年轻气盛,想要恢复昔日王家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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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胡亥,看着已经快要成年了,其实还是个海孩子,很容易就被操控。
年轻人啊,你们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赵高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蒙毅的靠山全部扳倒,而这关键就是,给皇帝陛下一些不好的暗示。
陛下之所以还能撑到今日,靠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不服输,不服老。
只要让皇帝陛下意识到这一点,赵高的计谋就达成了。
陛下只要信念崩塌,就会自然而然跟着垮掉。
至于东阳君么,他以为,太子还是太弱势了一点,这首诗既然写的那么好,何不拿出来大家共同欣赏,还可让陛下清醒清醒。
陛下就是太自以为是了,觉得这个帝国没了他不行,可是实际上呢,都是靠他们这些小人物奔波劳碌,他在上满呼来喝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赵高这么想着。
小小的插曲过后,马车又开始行走。
车里,嬴政一个人坐着。
他不是不想追查这件事,而是他已经从胡亥的表情中得知了一切。
显然,他只是被人所利用。
嬴政眸子一暗。
嬴政赦免了赵高,是因为很多原因,感情只是其中之一。
但是现在,嬴政发现,赵高还是在插手一些他非常忌讳的事情。
这就让嬴政对赵高非常反感。
再加上之前的事情,嬴政这便渐渐对赵高起了杀心。
但是他并未表露出来,这次他带扶苏出来,不是来带着他出来玩的。
现在,扶苏对于赵高的态度,则非常关键。
嬴政不想现在这个时候召见扶苏,以免惊动这两个人。
嬴政合上奏章,再也无心批复。
滔滔不绝的湘水,哗哗作响,不曾间歇。
嬴政撩开车帘,望着那湘水。
这水面上看起来江心很为平静,但是水面之下,实则是暗潮涌动。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飞。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这首歌,在旁人眼中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到了嬴政这里,他感触最深。
这是未来一个和他并名而称的皇帝所做的辞赋。
佳人、盛景,这确实是他壮年时喜欢的事物,只是这首歌,缺了很多东西。
在嬴政看来,这首歌写的还是多有妇人之仁,未显出一个帝王该有的气质来。至于他的霸气,以一人之力威压天下,也未有提及。
不仅如此,写这诗的人,更加忘却了,他秦皇手下有千军万马。
嬴政细细品味这诗,自然觉得不够味。
做这诗的人,未免太过儿女情长。
朕这样的雄主岂会是那种留恋缠绵悱恻故事的人。
嬴政不知,他冥冥之中和一个应该出现而不会出现的皇帝来了一场跨越时空的交锋。
嬴政对刘彻的批判是显而易见的。
第三十四章秦时明月之君临天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马车从初晨出发,走到日中,浩浩汤汤的车队停到湘水边上。这一次,他们改乘船渡江,这是规定好的路线。
这次出巡,和嬴政前几次出巡以祭祀名山大川正名自然有所不同。
四方黔首,有些人已经有所异动,他们害怕时间久了,天下人真的都把自己当做秦人了。
嬴政认为,这种时候,更需要他强势镇压四方。
这次东巡之行,对于嬴政来说,或许是他此生最后一次东巡,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次巡行,嬴政要做许多事。
他要给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做个了断。
北方夷狄突起,侵扰北方,这是嬴政如今的心头大患,所以嬴政在积极筹备这件事,他想要一举铲除这华夏之敌。
但是在这之前,嬴政很清楚一个道理,攘外必先安内,若要灭掉北方匈奴,需要举国之力,但是如果朕能在生前完成此业,这样的朕,才是真正的万古无一,纵使有后继之君,也无人能及。
至于后继之君,嬴政也已经有所安排。
朕的威名,天下无人不知。但是嬴政也希望,从这次东巡之行结束后,后继之君的名字,也该让天下每个黔首都有所知晓。
扶苏不过是征服了士人,对于那些黔首,还是要靠武力镇压,用威力慑服。
嬴政抱着两个目的,进行了这次东巡。
待众人登船,顺湘江流而下,速度自然快。
只是这船走到一半,忽的遇到大风,随即起了大雾,接着又是大雨,难以通行,这导致船在江上被迫停了整整三日,就在这个时候,忽的有人跑来禀告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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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前方道路不通。”
嬴政思量了一番,他不能在这里耽搁,时日珍贵。
“朕岂能为大雨困之?朕记得这里是湘山祠。”
“回陛下,正是湘山祠。当地百姓说,这一方都是受湘君庇佑,山中草木繁盛茂密,外人难以进入,以有湘君庇佑之故。请陛下改道而行之。”
嬴政问左右博士:“湘君何神?”
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
嬴政停了,自然觉得荒诞滑稽。
鬼神,就算嬴政现在还在求仙,那又如何,神算什么,嬴政才不放在眼里。
更何况是一个嬴政此前没有听到过的湘君呢。
“装神弄鬼!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
左右皆为之震恐,但是始皇帝之心,人挡坑人,神挡灭神,谁人又不震恐,谁人又不钦佩。
那将领先是微微一惊,随即他便觉得眼前的皇帝就是做人的极致,他面庞坚毅,眼中闪过锐利之色,重重应道:
“唯!”
世人皆言始皇之威,只是不知这威从何而来,凡小事之中,便可见始皇毅力和决心。几日后,嬴政等人到达大梁城。
郡守等人早已等候在城中,以迎接嬴政。
嬴政问道:
“朕之国尉缭何在?”
“回禀陛下,国尉隐在山林之中,无人知其去向。”
嬴政听了,神情微微落寞。
朕的朝堂上,曾经人才济济,天下有名之士,皆聚于朕麾下。
如今顿弱、茅焦、姚贾、李斯、王翦、缭这些人,离世的离世,隐没的隐没,辞官的辞官,嬴政自然感觉到他的大政已经大势所趋,所幸还有蒙恬。
嬴政想到蒙恬,便觉得自己身后有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他再次挺起身来。
“朕来此地,缭必定有所闻,不过是不想见我罢了。看来,他并未寻到仙人,所以不敢见朕。”
嬴政丢下这话,在大梁城留了一日,而后继续向东。
这一路上,奏章奏简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呈递,嬴政还是大部分时间耗费在批阅奏章上。
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这样的精神力量,哪怕是嬴政的敌人,也不得不佩服。
围观嬴政的人群之中,一个面色沉静,身形瘦长的男子在人群里观望着嬴政。
这次的嬴政,确实还是威风八面,威仪不减。
但是张良也很明显的看出,秦王老了。
但是我也老了。
我若是还杀不了他,那这十年来的奔波,还有险些被杀,岂不是白费功夫。
很快,扶苏也下了马车,张良远远瞧着扶苏的身影。
这个太子,上次想要杀了他,幸亏楚南公用计让我逃过一劫。
皇帝带着太子出巡,用意很明显,是为有安排储君顺利继位之意。
没想到经历那么多,皇帝始终保持本心不变,对太子一如既往的信任,而且,嬴政完全世俗之见,竟然如此大胆,诚然带东阳君出巡,这样的胸襟,确实让人喟叹。
很快,张良隐没在了人群里,他要去找大铁锤会和了。
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
……
嬴政离开大梁城,下一站,却是在沛县附近经过一个大谷口。
扶苏往山崖上望去,那面已经是人山人海,扶苏相信,刘季绝对此刻就在人群之中。
扶苏盘算着,他要不要想个办法,把沛县给烧了……
这种做法,粗鲁、暴力、简单,但是有效。
此时此刻,谷口四面,全部围满了四方的百姓,大家纷纷出来看秦皇的仪仗队。
他们中很多人是来看热闹的,看看这个一个人挥百万之师灭掉了六个国家的秦王嬴政,看看这个自比三皇五帝的皇帝。
而眼前的景象,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
四面都是秦军,一个个面相凶狠,弩箭和利剑在手,他们耳听八面,眼观四方,对于周围的动静,一丝一毫都不敢有遗漏。
而在那辆华盖马车里,一群朝臣远远就过来恭迎嬴政。
嬴政以人为凳,下了马车。
黑色的冕服在身上,更显得严整肃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是旁人远远看到,就是感到害怕,感到畏惧。
那些将士们见到嬴政下了马车,一个个都表情肃穆。
在英姿飒爽的秦军行伍之中,嬴政以帝国的主人这样的身份和姿态,在所有的卑躬屈膝中向前走去。
每移动一步,都看的刘季心脏剧烈的跳动。
羡慕!
刘季真的是羡慕极了。
今日前来观望的,可不仅仅是刘季。
樊哙,吕雉、郦食其,沛县就是走不动的人,都被乡里乡亲强行用推车推了过来,以观望秦皇。
所以庶民都站在一处崖谷上观望秦皇。
刘季一脚踩在一个土案上,双手叉着腰,但是这一刻,他觉得他的举止再也不神气了。
刘季老老实实战直身体,他见过郡守、县丞,但是如今看来,那都不算什么,如今的这一位,那才是真男人。
这一眼,一看就是一辈子。
这是刘季永恒的记忆。
那个穿着黑色冕服,手持七尺长剑的男人,万民臣服,威仪万千!
“大丈夫当如是!”
第三十四章秦时明月之君临天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马车从初晨出发,走到日中,浩浩汤汤的车队停到湘水边上。这一次,他们改乘船渡江,这是规定好的路线。
这次出巡,和嬴政前几次出巡以祭祀名山大川正名自然有所不同。
四方黔首,有些人已经有所异动,他们害怕时间久了,天下人真的都把自己当做秦人了。
嬴政认为,这种时候,更需要他强势镇压四方。
这次东巡之行,对于嬴政来说,或许是他此生最后一次东巡,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次巡行,嬴政要做许多事。
他要给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做个了断。
北方夷狄突起,侵扰北方,这是嬴政如今的心头大患,所以嬴政在积极筹备这件事,他想要一举铲除这华夏之敌。
但是在这之前,嬴政很清楚一个道理,攘外必先安内,若要灭掉北方匈奴,需要举国之力,但是如果朕能在生前完成此业,这样的朕,才是真正的万古无一,纵使有后继之君,也无人能及。
至于后继之君,嬴政也已经有所安排。
朕的威名,天下无人不知。但是嬴政也希望,从这次东巡之行结束后,后继之君的名字,也该让天下每个黔首都有所知晓。
扶苏不过是征服了士人,对于那些黔首,还是要靠武力镇压,用威力慑服。
嬴政抱着两个目的,进行了这次东巡。
待众人登船,顺湘江流而下,速度自然快。
只是这船走到一半,忽的遇到大风,随即起了大雾,接着又是大雨,难以通行,这导致船在江上被迫停了整整三日,就在这个时候,忽的有人跑来禀告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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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前方道路不通。”
嬴政思量了一番,他不能在这里耽搁,时日珍贵。
“朕岂能为大雨困之?朕记得这里是湘山祠。”
“回陛下,正是湘山祠。当地百姓说,这一方都是受湘君庇佑,山中草木繁盛茂密,外人难以进入,以有湘君庇佑之故。请陛下改道而行之。”
嬴政问左右博士:“湘君何神?”
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
嬴政停了,自然觉得荒诞滑稽。
鬼神,就算嬴政现在还在求仙,那又如何,神算什么,嬴政才不放在眼里。
更何况是一个嬴政此前没有听到过的湘君呢。
“装神弄鬼!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
左右皆为之震恐,但是始皇帝之心,人挡坑人,神挡灭神,谁人又不震恐,谁人又不钦佩。
那将领先是微微一惊,随即他便觉得眼前的皇帝就是做人的极致,他面庞坚毅,眼中闪过锐利之色,重重应道:
“唯!”
世人皆言始皇之威,只是不知这威从何而来,凡小事之中,便可见始皇毅力和决心。几日后,嬴政等人到达大梁城。
郡守等人早已等候在城中,以迎接嬴政。
嬴政问道:
“朕之国尉缭何在?”
“回禀陛下,国尉隐在山林之中,无人知其去向。”
嬴政听了,神情微微落寞。
朕的朝堂上,曾经人才济济,天下有名之士,皆聚于朕麾下。
如今顿弱、茅焦、姚贾、李斯、王翦、缭这些人,离世的离世,隐没的隐没,辞官的辞官,嬴政自然感觉到他的大政已经大势所趋,所幸还有蒙恬。
嬴政想到蒙恬,便觉得自己身后有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他再次挺起身来。
“朕来此地,缭必定有所闻,不过是不想见我罢了。看来,他并未寻到仙人,所以不敢见朕。”
嬴政丢下这话,在大梁城留了一日,而后继续向东。
这一路上,奏章奏简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呈递,嬴政还是大部分时间耗费在批阅奏章上。
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这样的精神力量,哪怕是嬴政的敌人,也不得不佩服。
围观嬴政的人群之中,一个面色沉静,身形瘦长的男子在人群里观望着嬴政。
这次的嬴政,确实还是威风八面,威仪不减。
但是张良也很明显的看出,秦王老了。
但是我也老了。
我若是还杀不了他,那这十年来的奔波,还有险些被杀,岂不是白费功夫。
很快,扶苏也下了马车,张良远远瞧着扶苏的身影。
这个太子,上次想要杀了他,幸亏楚南公用计让我逃过一劫。
皇帝带着太子出巡,用意很明显,是为有安排储君顺利继位之意。
没想到经历那么多,皇帝始终保持本心不变,对太子一如既往的信任,而且,嬴政完全世俗之见,竟然如此大胆,诚然带东阳君出巡,这样的胸襟,确实让人喟叹。
很快,张良隐没在了人群里,他要去找大铁锤会和了。
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
……
嬴政离开大梁城,下一站,却是在沛县附近经过一个大谷口。
扶苏往山崖上望去,那面已经是人山人海,扶苏相信,刘季绝对此刻就在人群之中。
扶苏盘算着,他要不要想个办法,把沛县给烧了……
这种做法,粗鲁、暴力、简单,但是有效。
此时此刻,谷口四面,全部围满了四方的百姓,大家纷纷出来看秦皇的仪仗队。
他们中很多人是来看热闹的,看看这个一个人挥百万之师灭掉了六个国家的秦王嬴政,看看这个自比三皇五帝的皇帝。
而眼前的景象,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
四面都是秦军,一个个面相凶狠,弩箭和利剑在手,他们耳听八面,眼观四方,对于周围的动静,一丝一毫都不敢有遗漏。
而在那辆华盖马车里,一群朝臣远远就过来恭迎嬴政。
嬴政以人为凳,下了马车。
黑色的冕服在身上,更显得严整肃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是旁人远远看到,就是感到害怕,感到畏惧。
那些将士们见到嬴政下了马车,一个个都表情肃穆。
在英姿飒爽的秦军行伍之中,嬴政以帝国的主人这样的身份和姿态,在所有的卑躬屈膝中向前走去。
每移动一步,都看的刘季心脏剧烈的跳动。
羡慕!
刘季真的是羡慕极了。
今日前来观望的,可不仅仅是刘季。
樊哙,吕雉、郦食其,沛县就是走不动的人,都被乡里乡亲强行用推车推了过来,以观望秦皇。
所以庶民都站在一处崖谷上观望秦皇。
刘季一脚踩在一个土案上,双手叉着腰,但是这一刻,他觉得他的举止再也不神气了。
刘季老老实实战直身体,他见过郡守、县丞,但是如今看来,那都不算什么,如今的这一位,那才是真男人。
这一眼,一看就是一辈子。
这是刘季永恒的记忆。
那个穿着黑色冕服,手持七尺长剑的男人,万民臣服,威仪万千!
“大丈夫当如是!”
第三十五章淮阴县里会出侯(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想我刘季一生庶民,虽自命不凡,但是比之秦皇,这须臾四十多年的时光,和蝼蚁没有区别。
刘季望了望自己这身衣服,或许在这沛县,他这身衣服已经够体面了。衣服,也是家境情况的体现。比之乡野四邻,他刘季在这沛县的地位,可谓不上不下。
不仅如此,如今刘季他在这沛县,颇有名望。
就是沛县的县令,也有要用到刘季的地方。
这和他的年龄有很大的关系,他已经四十余岁了,在乡野之地,年老的,有声望的,最后会被推举成为乡中三老。
三老在乡中地位最高。
刘季年龄渐大,而其为人重义气,也得到沛县百姓的认可,继续下去,他肯定可以被举荐为官。
这就是刘季在此之前的所有成就。
在秦皇灭掉六国之前,一个人出生地几乎就决定了他的一切。
天下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像蒙毅这样的贵族,从出生起,就已经注定此生都将荣耀华贵,他只需要稍稍出力,便可成为国之栋梁;
而另一种,就是像刘季这样的庶民。从他一出生开始,就被困在一个小地方,长大、种地、娶妻、生子。若是混的好,可以被举荐为吏,或为三老;若是混的不好,就是在地里摸爬打滚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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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和庶民,华夏大地上原本只有这两种人。
贵族生来贵,庶民生来贱。
而刘季,他显然是属于庶民之中混的较好的。
都说人贵贱有别,只是当秦皇灭掉庶民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庶民的头上,再未有贵族压制者。
而贵族衰落的趋势,早已有之。
简而言之,在沛县这样一方天地里,刘季算是个混出名堂的人物了。
而贵族没落了,上面没有人,刘季更是觉得呼吸畅快。
刘季触碰到了沛县的天花板。
但是今日,刘季遇到了一个站在天下的天花板之上的男人。
这就使得他的认知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
如果一个男人注定要做什么大事业,就该像秦皇一样。
对于男人而言,嬴政之所以震撼刘季,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更重要的是,嬴政身上自有气概。
君临天下,气魄盖世!
刘季见到这场面,一颗险些死去的心,自然慢慢的活了。
但是嬴政的仪仗队伍和秦国锐士可没有因为刘季的羡慕,众人的赞叹而停下脚步。
行伍,华盖马车,
嬴政见过几个秦吏,训诫了几句,而后率领队伍继续向东走。
刘季却被秦皇岛的气魄所震慑到。
这才是真男人。
“秦皇虽然好刑杀,但却也是天下雄主。若无秦皇,天下有几人称王,而我等还要饱受战乱疲弊之苦。”
樊哙两只眼也是看直了,此时此刻,他尚且在神游。
听到这话,樊哙微微回过神来。
“秦皇收缴税收之时,刘季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刘季一听,自然不乐意了。
兄弟两有说有笑的走了。
……
……
……
淮阴县。
扶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这里水汽充足,空气湿润,虫蛇鸡鸭,一样不少。
幸亏人家聚集处有人烟,驱赶了虫蛇。
来到这里,大抵就可以了解到如今的南越是什么情况了。
既然来了淮阴,扶苏自然要见一个人。
淮阴县县府。
这种小地方的县府,嬴政是不会来的。
会来的只有扶苏。
萧何等人也是提前数天才知道皇帝等人要驾临这里,他自然期盼能够再次见到扶苏。
扶苏和萧何两人落了座,彼此都很感慨。
扶苏认定萧何还是可以成为一国之相的人,但是可惜宫里没他立脚的地方,而且让他立脚在宫里,有些辱没了他。
在宫里为事,多为身份卑贱者。
萧何好歹是个士人,不当如此。
萧何也很感慨,没想到太子还是这么记挂着他,单独召见,这属实是给了萧何一个信号。
他还有机会。
得到秦国太子的这般执着的青睐,萧何自然备受感动。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太子对他这么好,他自然而然要追随太子。
“四年之别,殿下丰采依旧。”
“萧何,你竟然为了秦吏,这倒是出乎我意料。是我有负于你,以你的才华,回到淮阴这样的地方做个长吏,属实是委屈你了。”
扶苏的这句话,自然是说到了萧何的心坎里。
“有君侯这番话,我有如今的遭遇,也算不得什么。不知君侯这些年来可还安好?”
“华阳宫太平无事。”
陛下求仙的事情,萧何也有所耳闻,但是他自然不能直接问太子。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随后扶苏要萧何带他出去走走。
因为,淮阴县里会出侯!
萧何欣然应答。
韩信并不知道,天下还有个东阳君,他只知道天下有秦皇。
韩信也慕始皇帝之威名,想去看看这个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于是,一个瘦瘦小小,衣衫褴褛的少年,在暮色降临之际,他趁着余晖尚在,像一只猫似的灵巧的爬上了远处一棵大树上。
淮阴这种小地方,根本不值得嬴政驻足,但是他既然来了,就是淮阴县人都关注的焦点。
韩信不得从军,只能留在这里,他可郁闷了,如今来了皇帝,他自然要好好看看。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韩信的认知里,嬴政只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虽然乡中人常说,秦皇暴虐无道,但是韩信可不这么看事情。
秦皇灭了六国,一个人灭了六个国家,这样的人,算得上是英雄。
但是韩信显然不知道,他的生死、他的一切都是被秦皇决定的。
而他现在的行为,也有着刺杀皇帝的意味。
很快,就有一队秦国锐士发现了韩信。
韩信被高大魁伟、手持利剑的壮汉给驱逐走了。
韩信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一步步往家走。
这回家的路上,他远远就又瞧见一大堆秦军,韩信自然下意识要躲,左看右看,这附近都是店铺,他无处躲藏。
韩信灵机一动,一跺脚,然后一溜烟钻到了桥底下。
“不知君侯此次要在淮阴县留几日?”
“我明日便与君父汇合。”
萧何自然不舍。
“竟然这般急促。”
“陛下明日要阅江东水师。这是陛下早些年就已经安排好的。赵佗于此地训练十万水军,督建船只。陛下明日就要观悦水军,随后我便要随陛下渡船沿海而上,最后再抵泰山,而后北上九原。”
萧何听了,只是觉得费钱、费粮、费力,而且全无益处。
“君侯,户籍之事……”
(贵族镇压庶民。
庞大的国土面积,小农经济制度下,必须用专制。
不如此,无以维持国家这个庞大的机器。
贵族已经没了,主角会抬庶民,让他们作为自己的统治基础。)
第三十六章莫欺少年穷(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关中,是为我秦人,关中之外,亦然为我秦人。纵使我关中人愿意与关外之人同奉秦,但是关外之人可问未必如此想。一将功成万骨枯,关外尸骸累累,我想对于帝国而言,关内关外都需要时日去接受天下人都是秦人这样的事实。”
萧何听到这话,自然开始明白帝国的窘况。
“以刑止刑,用杀戮停止杀戮。为了停止战争,我们秦国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但是如今看来,发动战争的本意是好的,但是这结果,却不为很多人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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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内部,还有许多问题要去解决。在我看来,若无三十年之久,秦国的天下,并不能稳固。”
萧何听着,自然也为这个帝国忧心起来。
现在的萧何,可不是以楚人自居的萧何,而是站在了秦帝国统治者的角度去看待这一切的事情。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心态变化,都是因为扶苏对他的礼遇。
而且萧何自己也发现,秦国人并非十恶不赦。
如今的萧何,他理解了秦国人,也理解了秦帝国的统治者,更明白如今天下的境况。
帝国的万里江山,需要更强有力的举措来稳固。
“我虽为君侯,但有国有家,换位作思,以我因为他人而国破家亡,自然也不愿意居他人屋檐下。我听闻,这六国之中,有许多士人不愿意为我秦国效力。”
萧何听了,确微微神游。
之所以会如此,主要还是皇帝陛下名声太坏。
而且当初的求仙问道之事,连乡野之地的老汉都在嘲笑,何况朝中的三公九卿呢。
“萧何啊~”
“臣在。”
“我以为,你可为关外士人之楷模。”
“君侯这是何意?”
“我虽然在咸阳,而你远在泗水郡淮阴这样的地方。但是你在淮阴的所为,我一直有所关注。若他日有机会,我必定会让你成为闻名天下的人。让关外士人都看看,我秦对于愿意为秦效力的关外士人的礼遇。”
萧何听了,自然大为感动。
“有君侯这句话,臣必定竭尽全力为帝国效力。”
“我成全你,也是在成全帝国,也是成全天下人。愿天下再无战。”
萧何闻言,眼眶自然湿润了。
“君侯心怀天下,萧何佩服。”
“我希望,你可以用实力回到咸阳,在我身边为事,此举不仅仅是为了向君父证明我当初的眼光,也给天下士人一个模范。”
“臣谨遵君侯之意。”
扶苏望了望四面。
日暮乡关何处是?
这咸阳呆久了,一到外面就容易怀恋故土。
戍守在外的秦国军士也是。
散兵而还确实让很多人回到了故土,但是还有很多人必须留下来。
韩信在桥洞地下静静等着,这两人说的话,他也不完全听的懂。
但是另一个人,萧何,这是韩信认识的。
那个年轻男人要长吏萧何日后去咸阳城。
咸阳城,那是皇都,也在关中。
据闻,关中乃天下乐土,其间人不为衣食烦恼,也无战事烦扰,阖家团聚,而且大部分可免徭役、还有赋税。
只是,他父亲说过,他们家世代都是淮阴县人。
男子若是发达了,可不能忘记回家。
所以日后即便他发达了,也还是要回来淮阴。
即便是要做大将军,那也是在淮阴的大将军,咸阳,纵使是金石遍地,他也绝对不能动心。
韩星这么想着,这夜间自然而然温度骤降,很快,韩信就打了个寒颤,接着就开始打喷嚏。
扶苏是君侯,这样高的位置,他若是和人交谈,身边除了亲信就是亲信,周围是要被清场的。
于是乎,韩信这个喷嚏惊动了扶苏所有的侍卫。
有些人,生来就是不凡。
这不凡,在于自己的个性和实力是一方面,而且还在于自己的运气。
韩信不知道,他接连遇到他一生中两个最大的贵人。
扶苏和萧何都被这一道声音给惊动了,只是郎卫的动作快太多,很快韩信就被揪出来了。
韩信歪着脑袋,一脸恐惧。
秦人说了,他若是下次再被他们逮到,就会把他活埋了。
战国时代,每天都有人死,战事频繁,再加上生存条件无法得到改善,于是乎,人人都活在畏惧之中。
战国已经结束,但是有些阴影,还是留在人们心里面。
韩信被逮住,胳膊被两个秦人押在后面,他很是吃痛,不仅如此,他本人心情也十分颓丧,他又看到了池武。
萧何见到这孩子,自然觉得眼熟。
“君侯,这人是我县上一个孩子,无父亲依靠,孤苦可怜。想来他也不是有意冒犯君侯,还请君侯放过他。”
扶苏看着这个小孩,只觉得他确实有几分俊俏。
夏黑也记得这个孩子。
天色已晚,城中秋风萧瑟,枯叶蜷缩在角落里。
而韩星的脸,在烛火的照映下,那双眼睛格外的亮,别有一番锐利。
夏黑见到这人,自然一拍脑袋。
“君侯,方才正是他要闯君侯的府邸。”
君侯?
韩信很疑惑,难道说他找错地方了。
他想要看的人是秦始皇,可不是什么君侯。
但是当他看到方才恐吓他的那个武将池武,还有一群将士围着一个华冠丽服的男子,他才渐渐明白,这个穿黑袍的人,就是所谓的君侯。
被人众星捧月般围起来的君侯,所有人都在等着扶苏发话。
扶苏看着韩信,心中也生出几分喜欢。
扶苏看向萧何。
“你可知这孩子的姓名?”
萧何恭恭敬敬道:
“韩信。”
“你觉得他怎么样?”
“日后或可为将。”
扶苏看着萧何,眼中蕴着笑意。
“你对他有这样高的评价?”
萧何正欲解释,扶苏却抢先道:
“既然你这么看重他,日后他就交给你了,你可把他给我看住了。”
萧何不明白,君侯这是哪一出,他只是恭恭敬敬应声。
“唯。”
池武则问:
“君侯,这小子不罚不行。”
扶苏也道:
“确实如此。将他吊在树上,等到明天早上,再放他下来。”
韩信听了,只是觉得奇怪,秦人竟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残酷无情,居然只是吊他一晚。
这一晚对于这个少年来说,确实是人生中最为关键的一晚,也是他难以忘怀的一晚。
“我今日送你一句话。天生我才必有用,莫欺少年穷。”
说罢,扶苏就带着人马离开了。
等到韩信回过神来,他的世界已经是天地大变。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
淮阴的风倒也不是严厉,只是这么一直刮着。
韩信被倒挂然后又被人用绳子困在大树上。
等到扶苏走后,韩信一个人在夜里晒月亮。
天生我才必有用,莫欺少年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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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神挡杀神,与海神战(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月上柳梢头,韩信一个人被倒挂在这里,呆了一整晚。
他却是双手抱着头,为这样的遭遇不感到害怕反而感到兴奋,甚至于,他还是庆幸,他有这样的经历。
他还未打听这个的姓名,只知道外人都叫他君侯。
秦皇虽然威名冠于天下,但是今日他见了这个君侯,便觉得秦皇也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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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韩信被吊着,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往脑子里倒流,等到时间久一点,便觉得四肢酸麻,这挨了一晚上冻,等到天亮,他自然不省人事了,被吊起来,累倒没有直觉。
次日天亮太阳从海面上出现开始,沛县县内桥边上集满了人,来往行人都望着这个被吊起的少年。
“这不是韩信吗?这么被吊在这里了?”
“瞧这样子,像是一晚上没回家,他母亲应该急坏了吧。”
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从人群里冲出来,围在韩信头边上。
“我的儿,你这是被谁绑起来了。”
韩信张张嘴,但是他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他望着这一个个人都倒立在地上,觉得场面很是滑稽,随即他的小腹又开始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这个时候,一队秦国锐士跑了过来,他们轰开韩信的母亲,而后把韩信从树枝上解下来。
又是那个矮且壮的属吏。
有人给了韩信一瓢饮,他这才润了润嗓子和干的起皮的唇。
韩信瘫在他母亲怀里,渐渐才不觉得天旋地转了。
属吏指着韩信的头道:
“小子,这次算是你命大,遇上了东阳君,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韩母不明就里,自然追问。
“不知我儿究竟犯了何厝?为什么会被绑起来。”
属吏听了,自然一怒。
“我们秦国的太子日前到了淮阴县,宿在县上,而你的儿子不听话,偷偷闯过了县中安排的防御人手,还想着冲破禁军的防线去看东阳君,第一次被抓,被太子郎卫警告,已经算是好运气了。”
“没想到你儿子胆大包天,竟然又埋伏在桥洞地下,对太子心怀不轨,这两件可都是杀头的大罪。东阳君念你年纪轻,所以放过了你,把他吊在这里。若是还有下一次,他掉的必定就是脑袋。”
韩信听了,只觉得这其中和他所为有很大出入。
第一次他明明想看的是皇帝,没想到来的不是皇帝。而第二次,明明是萧何先生主动为他说情,这才让那个君侯放过了他。
这个属吏,不过是个马屁精罢了。
韩信低着头,眼神中却满是不满。
韩母听的战战兢兢,护子心切的他把韩信紧紧搂在怀里,但是韩信稍微能走动,便从韩母怀里挣脱出来。
“我们回去。”
说着,韩信就头也不回的往家走去。
韩母还忙着和属吏赔不是,但是韩信已经跑远了。
这次的事情,可让韩信在淮阳县里成了有名的大人物。
这样稀奇的事情发生在淮阴县里,自然是趣闻,没有死一个人,没有留一滴血,但是所以人都乐于说到这件秦国太子和淮阴少年的故事。
城中的老人听说了这件事,也只是说:
“秦太子倒也不是嗜杀之辈,是个讲道理的人。”
淮阴县人听了,纷纷点头附和。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韩信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走,这一次的事情,对他来说,却是个羞辱。
毕竟吊他的人,是大家口口声声都在痛斥的秦国人。
“东阳君,我记住你了。”
“若有朝一日,还能再见,我必定给你点颜色看看,谁让你让我丢尽颜面。”
韩信在河边愤愤道,随即又扔了一大块石头砸入河道里,溅起了一道道白色的浪花。
……
……
……
一月后。
辽阔无垠的东海海面上,十几辆巨大的红色轮船漂浮在海面上,就像是十几片大小不一的红叶浮在海面上。
嬴政坐在甲板上,四面都是朝臣。
蒙毅站在嬴政的右边,赵高在左。
这两人的事情,其实宫里宫外大家都知道了,所以当他们见到这一幕,大家心中各有所思。
至于王离,虽然是这里地位次于扶苏的君侯,可是那又怎么样。
在这些统统四十以上的精干朝臣中,他那轻的可笑的年龄,注定了他会呆在一个不让他感到尴尬,但是却根本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些人里,除了赵高,谁也没把这个家族权力已经被架空,只剩下虚名的年纪轻轻的君侯放在眼中。
王离这赌一口气,为他们家族的兴衰,还有他爷爷的威名赌一口气。
王离双目鼓起,虎视眈眈的从远处看着自信满满,一脸神气的蒙毅。
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一群博士围在嬴政身边,你一眼我一语的说个不停,这些全天下最高级多学术顾问,只为皇帝一个人服务。
他们一路上都围着嬴政,以备嬴政有什么不了解的事情好第一时间科普给他。
嬴政双目怀忧,问占梦博士昨夜他的一个梦。
“朕昨夜梦与海神战,如人状。”
占梦博士听了,他眼底闪过一丝惊恐,这是凶兆。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直接告诉陛下这梦的寓意。
占梦博士思索顷刻,脱口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今上祷祠捕巨鱼,具而自以候大鱼出射之。’
扶苏听了,只觉得这是嬴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连湘君那类神都不放在眼里,尽伐其山之木。
如今梦到海神,分明就是破罐子破摔。
求长生不老药不成,于是就想要和天地以搏,和神相斗。
这占梦博士,也是心理学大师啊。
顺着嬴政的心思,让他去杀大鱼,寓意与海神一战。
嬴政听了,自然道善。
昨夜的凶险,嬴政至今脑海中还有清晰的回忆。
鲛人相貌确实骇人,还想置我于死地!
赵高听了这事情,只是嘴角一抽一抽的。
皇帝陛下怕是活在梦里,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拿弩机来!”
在天高怒涛的日子里,嬴政等人驾驶船走向深海处,以动物血肉吸引,最终引来了一大群大鱼。
嬴政搭好弩箭,一一射之。
强劲的弓弩,连城墙都可以击破,更何况是一条满是脂肪的大鱼呢。
很快湛蓝色的海面上就漂浮着鲜红的血迹。
射杀了一条大鱼后,其他的大鱼也通通跑走了。
嬴政见到这样的场景,自然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
但是这搭弩机射箭,也需要相当程度的臂力。
以嬴政如今的身体,当着群臣的面,留了许多汗,最后以完美的仪态和姿势射杀了大鱼,已经舒适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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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抵达沙丘行宫的前夜(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很快便觉得自己臂膀酸痛。
不仅如此,嬴政很明显的察觉出,他的腰部完全没有力量。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为清楚不过,从前嬴政或许还可以欺骗自己,但是这一次,嬴政忽的有了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腰部完全没有力量,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是故,射杀完大鱼,嬴政的脸色反而比之前更为难看。
这一次,嬴政无法再欺骗自己。
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对于一个坐拥天下上万的美女的男人,衡量自己的能力的方式,后宫的女人们的反应就是最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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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八子开始,嬴政便再也没有孩子。
在那之后,嬴政确实有一段时间为他的身体感到诧异。
但是他一直自己欺骗自己。
现在,嬴政无法再这么做了。
他惊恐的表情,正是出于对死亡的畏惧,还有面对命运来临的时的无力。
赵高把嬴政的表情记在心里,或许是时候,给陛下加点药了。
因为,皇帝陛下接下来要去见蒙恬。
一旦陛下见到蒙恬,那他可就更加危险了。
蒙恬可是陛下最为信任的人,到时候,要是蒙恬也对陛下说他的坏话,那他的这条命就是彻底玩完了。
事实证明,赵高的担忧是对的。
蒙毅早已放弃了通过皇帝使赵高被就地正法的法子,他想要另辟蹊径弄死赵高这个奸臣。
扶苏看着这两个剑拔弩张,他自然也要为他的未来做些准备。
选择赵高,可以做皇帝,但是却可能会失去蒙家这个支柱。
选择蒙毅,那就是得罪赵高这个小人,或许会失去皇位。
但是宁可得罪十个正人君子,也不要得罪一个小人。
……
……
……
嬴政要去的最后一站,是九原。
他早就在部署和北方匈奴的一战了。
蒙恬来报,匈奴人已经具备了可以和帝国一站的实力。
他要为帝国做最后一件事,那就是扫平匈奴。
在前往九原的路上,车马颠簸,再加上心态极差,嬴政时不时回忆那个怪梦,又时不时回忆自己过去求长生不老药究竟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最后会被奸人所骗……
这前往九原郡的路上,嬴政每夜都睡不好,时常半夜惊醒。
今夜又是这样,嬴政的帐子里闪着烛火,他披了件袍子就又开始处理政务。
嬴政自然察觉出来了问题的所在,偏远的地方,都是报喜不报忧。
嬴政自然不能心安,他看到的奏简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一气之下,嬴政把这些奏简全部扔掉了。
按照老规矩,赵高恭恭敬敬的蹲在地下,把这些奏简全部捡起来扔去了火盆里。
嬴政坐在案前皱眉。
离心,这是目前嬴政感受到的帝国最大的问题。
这不得不让嬴政开始考虑那件事,一件会让咸阳城中又挂起一阵腥风血雨的事。
留给……
不,我一个人就可以全部做好。
这么想着,嬴政又开始激励自己坐起身来。
他命令赵高帮他磨磨,而后他在草拟一封诏书。
他想要见淳于越。
赵高看到这诏令,自然整个人眼珠子都看的僵直了。
陛下不是最讨厌淳于越了吗,怎么还会……
赵高自然出神了一会儿,等到光影移动,赵高猛然间看到,不过几天而已,嬴政竟然生了这么多白发。
赵高先是有些无奈,随后却又开始欣喜,他是不是该对君侯报喜了。
不对,太子虽然想要另辟蹊径做皇帝,但是他始终都是陛下的儿子,我可不能冒冒失失跑去告诉君侯陛下没几天日子了。
说到底,太子还是和他不是一路人。
太子和陛下才是一路人。
还在,如今的太子和蒙家不是一路人。
这就足够了,他只需要在后宫之中挑起一些小小的纷争,比如利用蒙家女不受宠的事情,去刺激一下蒙恬?
不对不对,蒙恬此人,他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视太子为仇敌。
这么想着,赵高自然而然开始否定他之前的计划。
这君侯,莫不是想要利用他在陛下这边留个得力的助手,然后等到他继位了,把他一脚踢开吧。
想到这里,赵高自然大梦初醒似的。
是啊,蒙恬掌兵权。
太子虽然在朝中颇有威信,但是一旦太子继位,他绝对不会为了他这样一个区区中车府令敌对蒙家。
他赵高怎么犯了这样的糊涂。
太子可不是胡亥那样好糊弄的对象,孰轻孰重,谁是谁非,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
能忍耐这么多年,而丝毫差错不出的,绝不是一般人。
这么想着,赵高只觉得自己先前被太子给利用了,但是现在他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
这么想着,赵高自然惊恐万分,等到他回过神来,对着嬴政的眼神,他浑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还请歇息去吧。”
嬴政看了眼赵高。
这些时日,赵高变得乖顺多了,嬴政也再没有多想,只是自顾自的回去睡了。
大军的营帐就快要到沙丘了,扶苏自己先主动紧张起来了。
“申聿,先前让你做的事情,你都办妥了?”
“君侯放心,赵高和廷尉两人身边,都有君侯的人在。”
扶苏自然多虑。
“你认为你比起赵高,可有什么更高明的地方?”
申聿低头想了想,自己一没赵高的心术,二来没有赵高的才能,射箭、驾车、法律,这三样他一样都不会。
申聿自然摇摇头。
“君侯,下臣无能,无一能及中车府令者。”
扶苏见状,自然面色一寒。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申聿面色一紧。
“这些时日,陛下的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赵高是个小人,我从前用他,不过是为了不时之需,但是如今,局势不同。赵高作为陛下的心腹,却和陛下的重臣蒙毅剑拔弩张。”
“君侯,下臣以为,此事君侯大可不必担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扶苏听了,沉默了片刻。
申聿,他不知道赵高敢造反,做出这样乐观的判断,还真是,让人觉得他蠢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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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赵高急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你知道当初齐王建为什么亡国吗?”
申聿才不关心这个问题,申聿关心的是如何通过解决人际关系保住太子的地位,然后得到太子的重用,以谋求高位。
他或许没有赵高的才能,但是当下来看,他自认为是太子最得力的助手。
申聿硬着头皮答道:
“齐王建昏庸无度,失了人心。”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早在齐王初继位之时,他们也曾厉兵秣马,积极准备抵抗其他国家,但是他们却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做错了一件事。”
“君侯指的是,当初齐国人派遣间谍入秦,但是却被我秦国反贿赂入齐国离间齐王,致使齐王建杀了许多有能力的人,最终导致齐王建做了一系列错误的主张。”
“正是。虽然我不是齐王建,秦国也不是齐国。但是从这件事中,我悟出一个道理。实力才是保障自身的根本,总是依靠离间这样的方式,未免有些舍本逐末。”
“我如今手中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半点实权,稍有不慎,我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坐在边上等着收渔翁之利呢。”
申聿听了,自然明白了。
“君父近日,身体欠佳,每况愈下,这你应该知道吧。”
“君侯的意思,下臣明白了,下臣会另安排人亲自接近陛下。”
“与其接近陛下,不如接近中车府令。来往奏章公文,陛下身边亲信左右,都是他的人。”
申聿听了,自然犯难。
“贸然行动,怕是……”
“那就做的明目张胆些,你亲自去看着他。”
申聿听了,自然心里一惊。
君侯这是在担心中车府令。
“从前,你不过是我身边的一个太子家令,掌华阳宫刑罚、饮食、仓储、奴婢等事;但是当你打算助我为太子时,也该知道,总有一日,我会坐上那个位置。”
申聿是想过,但是他没做过准备。
华阳宫里的日子太安逸了。
申聿自然心中发怯,他如今要去监视的人可是赵高。
“君侯,如此为之,不是明着告诉赵高,君侯您不信任于他了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要想让狗跳墙,就得逼狗一把。”
申聿听了,心里一怵。
最近,陛下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申聿自然知道。
而太子手中一点实权也没有,若是真的陛下出了什么事,太子最后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再者,这赵高得罪了蒙廷尉,随后又偷偷借用太子的《秋风辞》,他想要做的事情,险些就害了太子。
好在陛下宽宏大量,未追究,但是这件事,却让原本只记得赵高只是心思有些深沉的申聿事后起了鸡皮疙瘩。
申聿自然有他的想法,他也想着要让太子卸磨杀驴。
但是有些话,他可不敢明着说。
让太子怂恿赵高逼陛下驾崩,光是想想都会让申聿脊背一凉。
所以他只能和太子一样,一起等。
看赵高作死。
但是这个时候,扶苏主动对申聿提出这样的要求,申聿再没有推脱的理由。
“君侯放心,明日下臣便亲自盯着他去。只是狗跳墙了,到时候君侯该如何收场?”
“莫慌,出了事,有我担着。”
扶苏随即起身,将纯钧剑拿了过来,这个举动,可是让申聿心里直打颤。
这个时候,外面忽的有人进来通报。
“君侯,中车府令欲见您。”
这可让扶苏感到诧异。
申聿自然想到那件事。
“君侯,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他此时来见,难道是?”
“不会。”
嬴政的寿命,本来就还有两年之久,没道理这么快的。
应该是赵高这个时候已经急的团团转了,他想亲自来他这里寻个庇护。
扶苏握剑的手指微微翘起,随即,扶苏剑放回了剑鞘。
帐内,哐当一声,赵高在帐外听的清楚。
赵高是来寻个庇护,毕竟,太子曾今对他挺好的不是吗。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走那一步。
赵高进了帐内,见到太子正穿着深衣喝酒。
赵高笑道:
“君侯,没想到夜这么深,君侯还未休息。”
“赵府令深夜过来,可是因为君父身体有恙?我听说君父这几日经常夜中惊醒。”
赵高敛起笑容,躬身肃容道:
“陛下若是知道君侯这般挂念陛下身体,想必心甚慰矣。”
扶苏的嘴唇微微有些僵硬。
问而不答,借故言他,属实是对他的挑衅了。
两人微微对视一会儿,随后赵高忙道:
“陛下忧心国事,就是在宫中,也是如此。近日为怪梦所困扰,故每况愈下。”
“这是东巡之行,不比寻常在宫中,君父身边无他左右亲信,唯有赵府令。这次出行,辛苦赵府令了。”
赵高笑笑。
“有君侯这番话,赵高就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太子这是不该提的字眼,一个都没提。
而且,他今夜倒是孝顺,主动关心起陛下的身体来。
赵高自然心头一绞。
扶苏俱笑笑。
赵高随即推托告辞。
“深夜来访,只为路过此处见到君侯未入睡,故前来叨扰,以下臣之卑贱,还能得君侯接见,属实为恩典。”
扶苏不动声色的笑笑。
“赵府令这话说的便有些见外了。我这里,中车府令想来便来就是。我也知道,赵府令之所以深夜不眠,也是因为君父的缘故,不知陛下如今可已安睡了。”
赵高怔了怔。
“我出来时,见到陛下已睡熟了。”
“如此最好。君父勤勉,从来不在政事上有所懈怠,倒也让你们这些隐官劳碌。”
赵高微微一默。
这种话,都是他心中的抱怨之语,但是没想到,太子竟然会说出这种真正的体恤之语来。
赵高作揖。
“今夜闻君侯一席话,下臣感激。下臣不敢再打扰君侯了,这便回去侍奉陛下。”
“明日,我们就要到沙丘了,哪里是赵武灵王的行宫,怕是又少不了中车府令瞻前顾后加以安置。”
“下臣应该的。”
扶苏故意又留了赵高在这殿中片刻,但是赵高始终面色沉静,丝毫不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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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有大问题。
第四十章 沙丘政变(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一般的下臣听到他堂堂太子说这种话,都是喜笑颜开,可是这赵高他没有。
“你退下吧。”
“唯。”
赵高出了暖烘烘的大帐,往外一走,外面朔风如刀,狠狠刮在他的脸上。
他来找太子,为的是暗示他,陛下将要不久于人世。
但是现在看来……
不需要了。
赵高走了几步,很快就看到了胡亥的帐子。
胡亥小儿,本性顽劣,虽有儒家名师相教,实则小小年纪便通人事,喜好女色,而且他素来不喜欢诸公子,以诸公子都嫉妒他而心生嫉恨。
胡亥心无城府,正是加以利用的绝佳对象。
但是这次出行,蒙毅还在陛下身边,他这个人心细如丝,稍有问题,他得想个办法,把他支开。
其他人,都很好对付。
另外,他得先想办法让陛下当着众人的面废了太子。
太子的把柄么,那可就太多了。
赵高走在沙砾铺着的地面上,今夜天色暗沉,看不见星辰,赵高低头在帐子边上徘徊,他在想着,要揭露太子的哪一件丑事才能让陛下废了太子。
赵高盘算着,忽然间发觉自己是势单力薄。
一旦陛下驾崩,到时候没人护着他,太子一定会迫于蒙家的压力,杀了他。
赵高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赵高决定殊死一搏,赢了,那他就是下一任皇帝的高级顾问,输了,那他还是个死。
不亏!
何况,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赵高更了解陛下的心思。
……
……
……
次日,朔风更紧,风沙大起,车马队伍勉强走到沙丘行宫,那边也已经有了人接应。
从嬴政清晨醒来,赵高便一直惴惴不安的模样,嬴政三次问他今日怎么了,赵高都拿其他理由搪塞过去。
等到嬴政率人马入了沙丘行宫,嬴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蒙恬发诏令。
他要亲自去九原一趟,以他的威名震慑北方的匈奴,也给边关的将士提提士气。
给开战前夕的士兵赐酒,那是嬴政年轻时最喜欢做的事情。
血性男儿,集于冲冠一怒,为的都是朕!
那样气势浩大的场面,出现在嬴政的脑海里,这让他胸中顿时激起了万丈豪情。
随后,嬴政也给勇武侯发了一份诏令。
李信这个羔崽子,他如今跑去了陇西之地,心思可见一斑。
朕这次出行,必须要他前来迎驾。
嬴政这样想着。
帐外,申聿却在附近走来走去。
太子家令,宫中的人还有朝臣大多都认识,他在陛下的宫室外面一直转悠,郎卫自然觉得奇怪,问其故,竟然答曰:“于此地散步。”
这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是还没等赵高做出回应,已经有其他郎卫将这件事禀告给了嬴政。
嬴政自然被惊动了。
“申聿?那个天天只会给扶苏出些馊主意的人。朕听说他总是打着韩非的名号,但是对于韩非之术却一窍不通。”
赵高听了,自然觉出这话是池武说的。
也就只有他会成天在陛下跟前说太子宫中其他人是如何如何的不好,而他是如何如何的尽忠职守。
这个呆子,多少年来都只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卫率就是因为他缺根筋。
赵高勉强应答道:
“确有此事。”
“宣他进来。”
赵高没有阻止他过来的理由,但是他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申聿进了殿,拜见了嬴政过后,嬴政问他。
“你不在太子身边,在朕的行宫边上做什么?”
申聿其实是被抓进来的,因为他行动实在是太不过招摇了,根本算不得隐秘行事。
面对嬴政的质问,申聿当即吓得腿软,脊背发凉,脸色当即就白了,且白的可怕。
随后,申聿又看看赵高,接着便道:
“下臣无事,只是此前从未到沙丘行宫来过,故在此地多看看。没有想到,下臣竟然惊扰了陛下。”
嬴政听了,眼底泛起不耐。
这种破事,浪费他的时间。
但是,放下申聿偷偷看赵高的细微动作还有眼神,都落在嬴政眼中。
嬴政心中自然起了疑。
而赵高,自然被这一幕气的咬牙切齿,这是下臣们之间常用的手段,故意露出些动作,赢得陛下注意。
难不成,太子决意要动他了。
他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退下!”
申聿急忙行大礼,而后快步退了出去,走的时候,还险些把袜子给留在了殿里,于是申聿又跑回来把袜子捡回来。
嬴政看着申聿直皱眉。
“慌慌张张的,扶苏身边尽是些不中用的人吗?”
赵高听了,却忽的眼底一厉。
“倒也未必。”
嬴政这才将审视的目光甩向赵高。
“你今日也是神色慌乱,可是发生了什么异常?”
赵高只是摇头。
“陛下还是不要再问赵高了,下臣没有十足的证据,也只是风闻罢了。”
嬴政挑眉。
“风闻?”
赵高看着嬴政的眼神,随后他便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示意让嬴政摒退其他人。
嬴政见状,却并没有那么做,于是这赵高也就坚持不说,只是立在地上,不肯发声。
不出赵高所料,嬴政最后还是摒退了其他人。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殿中的氛围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这都要归功于赵高之前的种种行为和推脱不言。
“究竟发生了何事?”
“东阳君身边有一谋士,名范增,他在两个月前,指着陛下的马车说,将有不详之事发生。”
嬴政听了,自然神情一厉。
赵高又补道:
“当年国尉缭临行之前,曾对太子预言,说起陛下曾向他问卜一事。”
嬴政听了,自然眼前一亮。
“他都说了什么?为何扶苏没有报我?”
嬴政的笔从他的手指之间滑落打在奏简上,弄花了竹书。
“想来,东阳君担心陛下得知此事大动肝火,不前往沙丘行宫。”
“沙丘行宫?缭当日究竟说了什么?”
赵高见到嬴政彻底被激怒,心中自然发笑,但是他却向后微微退了几步,面上也故作惊恐。
嬴政见到赵高这副模样,自然更加急切。
赵高摇了摇头,旋即跪下道:
“陛下,都是臣的过错。臣害怕得罪东阳君,日后为东阳君所弑,所以一直对陛下隐瞒此事。而且下臣以为,东阳君那般品性,绝对不会做出加害陛下的事情。”
嬴政震怒:
“缭当日究竟说了什么?”
“沙丘行宫!仅此四字,此事许多人都知道,只是因为都为东阳君之心腹,所以一直不为外人所知。”
嬴政听了,只是攥拳,随即,他便站了起来,他要去找扶苏问个明白,但是还未走几步,他便当场晕厥了,重重的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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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重重的倒地声,在赵高听来,可谓悦耳至极。
第四十一章 嬴政苏醒(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赵高见到这一幕,心猛地震了一下。
“陛下——”
“陛下——”
赵高轻轻唤了两声,嬴政没有任何反应,接着赵高探了探嬴政的鼻息,还有气。
程亮的铜器上,只反射出惊魂初定的赵高微微挑起他的眉毛,随即嘴角亦是轻轻上扬。
随后赵高便收起笑容,做出一副惊骇的模样,大呼起来,召集医家入殿。
这一次东巡,嬴政的身边并没有余阳等人。
这和嬴政的路线有关,环绕帝国边疆绕一围,时日长是一回事,路上颠簸劳碌,他们那些下臣可没有什么好待遇。
从前觉得陪伴皇帝陛下出巡是一种荣幸,但是久而久之,也就觉得乏味,随后又觉得累人,不如留守在咸阳宫中,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陛下离开咸阳,宫中那才叫一片欢乐呢。
这自然给了赵高可趁之机。
很快,赵高就命几个亲信围在嬴政身边,除了太医可以随便出入嬴政的寝宫,其他人一概不许入内。
赵高的动作很迅速,他一面安排医家前来,另一面又派人故意去通知扶苏和蒙毅。
申聿前脚故意露了马脚回来,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赵高便派人通知扶苏嬴政病倒了。
扶苏自然在帐中迟疑了。
申聿上前:
“君侯,我看这中车府令是料定您继位之后会由着蒙毅处置他,所以他才急着对您下手。”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申聿面色一怵。
“下臣愚笨。”
“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已经为时已晚,如今要紧的,是如何对付这个小人。你去请武成侯王离过来。”
“那君侯,您此时不去见陛下吗?”
“我自然要去问疾,不过我得先带上几个想要立功的人。”
扶苏说着,便从悬剑台上拿了剑配在身上。
……
……
……
沙丘,此地自然风沙极多,此时正是春暖之日,风沙解冻,北方朔风猛的突袭而来,沙尘滚滚,幸亏行宫外面有不少榆树、槐树做阻挡,否则这行宫也要被风沙给埋了。
狂风席卷过来,强劲的风力像是一把把小刀,硬生生把一个个凸起的沙丘上削成月牙形,露出白骨和折断的铜剑。
朔风在窄小的土丘夹道之间呼呼的刮着,像是魑魅魍魉的呼喊声。这令人胆寒心悸的呼啸风声,让驻守在此地的士卒们心头发怯。
“据闻当年赵武灵王,就是卒于此地。”
范增在沙丘上走着,他身后是三架马车,马车上盖着白布。
池武可没干过这种事情。
他一个嬴秦王室之后,居然要带着一个楚国乡巴佬,前来祭奠死于赵国政变的赵武灵王和赵太子章。
池武面色黝黑,他望着苍天,耀眼的白日光线强烈,让他险些睁不开眼睛。
这车上都是祭奠用的物品,三牢具已备齐,还有酒器,香烟之类的东西。
池武寻思着,陛下要是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与此同时,就在不远的沙丘行宫,嬴政的寝宫里五位医家齐齐前去侍疾。
嬴政躺在榻上,面色发白,双眼乌青,嘴唇上起了干皮,他原本浓密的胡须上也突的增出许多根白胡。
如今嬴政躺在榻上,那几根白胡在浓密的黑色胡须林之间,白的扎眼。
扶苏立在距离嬴政最靠近的地方,他低声问医家。
“陛下如今情况几何?”
这殿中,蒙毅、王离两人俱在。
赵高见到这三人走在一起,自然心中越发不安。
他这是不是在以一己之力,撼动整个秦国的朝堂。
太子在君侯之位久矣,且天下闻名,他如今换太子,必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怀疑。
这不是拿胳膊拧大腿吗。
但是不和太子斗一斗,他就只有一死了。
这医家,看着他自己都快要入棺材里,头发花白,双眼皮耷拉着,额前皱纹横生。
医家颤颤巍巍的道:
“回禀君侯,陛下这是得了风寒,只是以陛下的身体,本就积劳成疾,再加上如今陛下年事已高,怕是……”
剩下的话,医家就不再多说了。
“好了,不要危言耸听了,先在外面侍疾吧。”
医家听了,颤颤巍巍的作揖然后告退。
蒙毅眉头一皱。
“君侯,陛下如今生病,不省人事,这般状况,如何还能继续北上?不若等陛下苏醒,我等力劝陛下先返回咸阳吧。”
“自当等君父醒了你我再计议。不过,我想先请廷尉将这里的事情,书信一封,报于蒙恬将军。我想蒙恬将军得知陛下的情况,他也会劝告陛下暂且取消北上九原之行的。”
扶苏和蒙毅说话,可不是两人在商议,这是命令。
蒙毅隐隐约约察觉到扶苏的意思,虽然隐晦,但是他还是要照做。
“臣明白,那臣先告退了。”
“去吧。”
赵高听了这话,自然心喜。
没想到啊没想到,在这陛下最为危急的时候,太子竟然自己主动露出了马脚,这可就怪不得他了。
扶苏和王离两人呆在这殿里。
王离看看太子的脸色,他想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但是扶苏只是站在嬴政的榻边,等着嬴政醒来。
王离只好也在这里等着。
赵高也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如今只盼着一件事,陛下快点醒来吧,太子的野心已经是昭然若揭。
这一等,就是半天一夜。
嬴政醒来,却是在第二天清晨。
奏折!
这是嬴政醒来后惦记的第一件事,随后印入眼帘的就是三个高冠华服的男子。
扶苏、蒙毅、王离三人都在。
嬴政被赵高亲自扶起,他望着这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君父可感觉身体好些了?”
嬴政慢慢的坐起,他看到赵高的脸,很快便记起昨日的事情。
缭。
在嬴政走之前,嬴政曾问过缭一个问题。
“朕此生寿命尽于何时?”
缭推脱不言,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把这件死告诉了扶苏。
嬴政惊魂未定,心头猛地生起千百根尖锐的刺,他的面庞处也忽的感到又痛又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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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望着扶苏,眼中满是惊恐。
“汝想代我?”
扶苏听了,先是一懵,随后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四十二章 赵高作妖,调虎离山(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毅也没想到,陛下醒来过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臣未有此意。请君父明鉴。”
嬴政见到这一幕,心头的愤怒并未消解。
但是他是皇帝,遇到过多少风雨。
嬴政坐在榻上,惊魂方定,他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于是嬴政断然下令:
“都退下!”
王离素来都是在他父亲和他的祖父口中说皇帝,每次谈到皇帝两个人面色都是一脸畏惧,如今亲自伴在嬴政身边,只觉得皇帝也并不是怎么英明神武,可是今日他头一次见到嬴政这般震怒,王离自然心中发怯。
今日见到陛下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自然更是心惊肉跳。
但是扶苏见到嬴政这个模样,他却还是镇定自若。
扶苏留在原地,对嬴政继续道:
“君父方才苏醒,不宜动怒。君父既然不愿见臣,那臣到殿外侍疾便是。”
嬴政听了,只是扶着他的额头。
他听了这话,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但是却也并没有收回扶苏的话。
扶苏就这么退了出去。
合着陛下只是吓唬吓唬太子,只是太子没被吓着,倒是蒙毅心中陡然生起疑惑。
陛下带太子东巡,为的就是安排身后之事,怎么会突然间质问太子这种事情呢。
而且蒙毅得到消息,陛下是突然昏厥的。
三人刚出了内殿,赵高见四下无人,他立刻捧了水凑到嬴政身边去。
嬴政大口大口的喝了许多水,随后便被赵高扶着来到了铜镜前,这一看镜中的自己,竟然气色如此之差,嬴政只觉得一种恐惧袭遍四肢,双脚开始麻了。
赵高眼见嬴政情况不妙,于是便扶了嬴政继续躺在塌上。
“陛下,您昏迷了已经一天一夜了。”
嬴政听了,自然觉得不可思议。
“朕继位以来,未如此酣睡过。”
赵高嘴巴微微一张,这不是酣睡,这是昏迷。
但是赵高转念却抹起了眼泪:
“陛下,您如今身陷囹圄,只恨赵高不能救助陛下。”
嬴政听了,自然皱眉。
野心,就是帝王家的翅膀。
没有野心,那就不是帝王。
扶苏有这样的心,那自然是好的。
只是,这件事却让嬴政感到心凉。
嬴政沉默了好一会儿,这让赵高开始拿不定嬴政的心思。
看来,还是他说的不够多。
“先前太子差遣人在陛下行宫转悠,昨日太子得知陛下病倒,他便命令蒙毅书信一封给蒙恬,意图阻止陛下北上巡行,如今,太子还在外面等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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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听了,自然震怒。
“他这是等着让朕魂归地下,他好继位!?”
赵高却也不顺着嬴政的心思说话,只是委婉道:
“父死子继,人伦之常。东阳君是您亲自下诏定下的太子,世人皆知。”
嬴政听了,那颗本就多疑的心,自然更是敏感。
嬴政四肢绵软无力,他瘫在榻上,心中一股悲愤之情激起。
“你刚才说,扶苏让蒙毅给蒙恬写了一封信。”
“正是。”
“竟有此事?蒙毅竟然听扶苏的话。”
这个时候的嬴政,已经渐渐失去理智,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就算是他如今身体康健,扶苏作为太子,他说的话,蒙毅也得照做。
就在这时,赵高麻利的从怀里掏出一份帛书递给嬴政。
“这份帛书正是蒙毅发给蒙恬的,臣担心信中还有其他,刻意将这帛书拦截了下来,还请陛下过目。”
嬴政接过,只见到这帛书上还写着:
【陛下时日无多,朝中唯有冯去疾主持大局,兄长在外,怕是朝中有变,兄长无法及时赶来,还请兄早些拟应对之策。】
嬴政见到帛书,自然更是怒火攻心。
这帛书上的内容不仅仅说明赵高所说的都是真的,而且还见出蒙毅他自己的私心。
风寒未愈,赵高却一直在旁拿让嬴政堵心愤怒的事情说来说去,嬴政自然无法得以静养。
见到嬴政气的嘴唇发白,赵高主动上前道:
“陛下,如今您病倒,可谓是树倒猢狲散,众臣都已不把你当回事了啊。”
赵高的心思全部巧妙的运用在言语和神态上。
他一脸惊恐,仿佛他就要死了。
而在这之前,赵高已经将扶苏等着继位的所有事情全部给串联了起来。
缭的预言,嬴政将要死在沙丘行宫;扶苏对蒙毅发号施令,蒙毅也真的去做了。
嬴政像是一条咸鱼,隐挺在床上,一颗心哇凉哇凉的。
“朕大业未竟,怎会亡于此地,扶苏就是再心急,朕不同意,也轮不到他做主。他既然不想让朕北上,那朕非得北上。”
“陛下——,万万不可,医家说了,您如今身体虚弱,绝对经不起这一番折腾,如此反而遂了太子心愿。”
嬴政听了,方才激起来的精气神,这便又被赵高熄灭了。
嬴政坐在榻上,赵高贴心的给他盖上被子。
“不若,陛下您把这两人都调开吧。”
赵高贴心的道。
嬴政听了,自然也觉得这话有道理。
“命二人前来见我。”
……
……
……
扶苏摸了摸腰间的剑。
赵高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让嬴政废了自己的太子,更加不可能让嬴政杀了自己。
但是,扶苏还是要在沙丘行宫弄死赵高,不为别的,就为他不弄死赵高,赵高就会弄死始皇帝。
这将是赢氏一族的耻辱。
没过多久,蒙毅也被召了过来。
两人一同入了殿,嬴政只道:
“蒙毅,朕如今身体不适,只是这一路上,朕因为身体有疾,途经山川未加以好好祭祀。朕如今命你还祷山川。”
蒙毅听了,自然心中疑惑,但是陛下既然亲自这么说了,他自然要去做这件事。
“唯!”
嬴政微微抬眼,他看着扶苏,眼中却没有多少欢喜。
“朕原本打算前往九原,会同蒙恬,但是如今抱恙,不能前行,扶苏,你代朕前去吧。”
扶苏面色一沉,这个时候,把蒙毅和他都调走,不就方便了赵高么。
果然不出扶苏所料,赵高能做的,就只有调虎离山。
只是扶苏可没有那么傻。
第四十三章 助祖龙渡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君父,这可不行。如今君父身体有疾,臣更应该侍奉左右。若是臣代君父去了九原,军中将士见到的人是我而不是君父,到时候他们会如何作想,必定军心生乱。君父厉兵秣马,为的就是灭掉匈奴,铲除华夏之大敌,如今这样可不行。”
“臣已经派池武代替臣去祭拜赵国先王赵武灵王还有先赵太子章,以为君父祈福。”
嬴政听了这话,差点气的当场去世。
“祭祀赵武灵王和赵太子章?”
“正是。”
嬴政躺在榻上,半天了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扶苏径直道:
“臣为太子将有十年矣,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来到这沙丘行宫,猛然间想起赵国之事,心中自然感慨良多。所以臣前去祭拜了赵武灵王和赵太子章。”
“一则,臣希望赵武灵王可以息怒,不以冤魂折磨君父,以让君父平安渡过此劫,此为臣衷心之愿。”
嬴政听了这话,哪还有什么怨气。
之前的误会自然而然就被解开了。
“二则,平息秦赵两国之间的积怨,当年长平之战,赵国人对我秦人愤恨不已,臣希望,从前的恩怨,可以为臣所抚平。”
这事情做的,就像是扶苏做的,怀柔,但是有用。
嬴政听了,心头只觉得踏实了不少。
“三则,臣希望君父可以记起,从前君父以赵武灵王为例告诫臣,莫要妇人之仁。今日,臣也要告诫君父,莫让臣做了赵太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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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嬴政猛地明白了扶苏的意思。
扶苏这番话,言之凿凿,说的满堂寂然。
赵高见陛下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输了。
他斗不过太子。
嬴政怃然良久,最后长舒了一口气。
扶苏见情况也差不多了,他自然趁热打铁继续道:
“臣恳请君父班师回朝,不要再劳累自己的身体了。君父为秦国之王,天下之主,决计不可被困于昔日赵国沙丘行宫。”
扶苏言辞恳切,嬴政完全看不出来他是在欺骗自己。
而且,扶苏方才已经给了嬴政暗示,莫要学赵武灵王。
赵武灵王和赵太子章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嬴政很熟悉。不仅如此,从前嬴政就和扶苏闲谈时说起这个皇帝。
这是嬴政和扶苏两个人之前的暗号。
嬴政听了,自然察觉到了什么。
扶苏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如今贸然让他去边地,确实会让很多人多想。
嬴政的气息渐渐稳定下来,只是青黑的眼圈,苍白的脸颊都是他十分虚弱的体现。
但是这一番话听下来,他确实已经恢复了理智,双目中有了神采。
在这种危急时刻,他应该做的是处理好他的皇位交替的大事。
兵权——
嬴政很清楚,他的大限已经到了。
昏迷之时,他梦到了赵姬,还有他的君父。
嬴政躺在塌上,也不想再和任何人怄气。
“朕一日为皇帝,天下便只有朕一个皇帝。”
扶苏应道:
“臣谨记。”
“此次你规劝有功,朕命你掌治京师。”
扶苏听了,自然心喜。
做嬴政的儿子,你只需要保住和他的信任关系就可。
“臣谢君父。”
赵高听了,一颗心差点直接从胸膛里飞了出去。
赵高一脸惊恐,嬴政的目光飘到了赵高的身上,看着他的这幅神情,嬴政自然而然回忆起了之前赵高说的那些话。
嬴政和赵高之间互相信任的关系早就已经破灭了,之所以还会留着他,只是因为嬴政不知道赵高被逼的狗急跳墙,所以还继续用这条狗。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赵高之前的话,摆明了是在构陷扶苏。
嬴政自然心中不悦。
蒙毅听了,只觉得整件事有蹊跷。
陛下忽的调走他和太子,本就让蒙毅觉得很奇怪,但是听到太子提了赵太子章和赵武灵王,却又打消了念头。
蒙毅只觉得,这其中怕是有人在作怪。
“蒙毅——”
“臣在。”
“回祭山川之事,速去速回。”
“唯。臣斗胆一问,陛下如今是要回宫还是?”
嬴政望着他头顶的被虫子蛀咬过的梁柱,双唇发白,此情此景,使得嬴政像极了秋风中的枯叶。
“朕生在赵地邯郸,若要魂归,当在咸阳。”
嬴政有气无力的道。
扶苏也是听了这番话,被触动到心底最为柔软的一块。
没有嬴政,哪里来的他。
他得带着他老父亲回家,回咸阳。
“君父放心,臣必定陪同君父回到咸阳。臣以为,君父大可振作起来,或许事情还有转机。至少臣以为,这绝不该是君父的结局。君父乃祖龙。”
嬴政听了,恍惚了半响。
“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
殿内飘满了中草药的浓郁之味,在这之前,嬴政已经被人服侍喝了好几次中药。
到了现在,嬴政一张口闻到的都是浓浓的药味。
这药里,放了毒物,虫蛇之类。
嬴政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如此之轻,也是头一次觉出,自己的脑袋可以这么重。
蒙毅见到这情景,自然留下泪来。
其他宦侍郎卫见到这景象,还有嬴政有气无力的说话声,一个个也都害怕的掩面哭了起来。
这就是死亡。
死亡的气味被拌在汤药的气味里,还有众人的抽泣声。
蒙毅如鲠在喉。
“陛下,莫要如此说。臣请陛下收回成命,让臣陪同陛下回到咸阳。”
嬴政听了,只是长叹了一声,而后道:
“既然你执意如此,朕就收回之前的诏令。”
蒙毅听了,自然心中一喜。
但是,赵高,他自然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般,从头凉到尾。
“赵高——”
嬴政非但没有惩罚扶苏和蒙毅,反而还和他们两人之间这般亲密的互动,赵高本来就心惊胆战的。
他不应该先一步暴露他的真面目的,这会直接导致陛下有了杀他的心思。
“下臣在。”
赵高在恍惚之间清醒过来。
“拟诏书。”
赵高听了,急急忙忙向外看了一眼。
左右见状,立刻拿来纸笔。
(皇帝陛下要走了,主角要继位了,好难受,真的,写到这里,鼻子一酸。我尽力揣摩他的心思,写了将近九十万字,其中起码有三十万字写的是嬴政,这位震古烁今的皇帝,请一路走好。我存了私心,不愿意让嬴政最后死在沙丘。)
第四十四章 回光返照,交代事由(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命蒙恬、李信、赵佗、屠唯,以及诸公子速归咸阳。”
众人听了,人人心头都激起了一层层浪。
很明显,嬴政这是在给他安排身后事。
赵高听了,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不敢有半点纰漏,他按照嬴政说的一一写了,而后递给嬴政去看。
嬴政只是摇摇头。
“蒙毅,代朕瞧瞧。”
蒙毅听了,自然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陛下,无误。”
“速发。”
赵高这个时候可不敢再搞小动作,这就命人当场将帛书分别封在了四个盒子里,而后真的发了出去。
铜盒被封上的那一刻,赵高被铜器碰撞发出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他知道,他的小命要完蛋了。
赵高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嬴政不想留在沙丘行宫,他想回去咸阳。
扶苏提醒他了,现在他是在赵地的地界,嬴政讨厌赵地,更讨厌赵人,他不想死在赵地。
等到召集令向四方发了出去,嬴政叹息了一口气,而后便闭上了眼睛。
蒙毅见到这场景,心中激起万般恐惧。
“陛下!”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就连赵高就吓得要死,面颊发白,心头一悸。
“君父——”
“陛下!”
却就在这个时候,嬴政轻轻的道:
“汝等先退下,廷尉留在朕身边。”
扶苏见状,自然而然退了出去。扶苏知道嬴政留了蒙毅要做什么。
殿外,扶苏临走之际,只是留了一个冷眼给赵高,这可让赵高胆寒。
殿内,浓重的药味让嬴政一阵一阵感到烦闷。
“陛下留臣所为何事?”
“你可知,朕当初为何不让你杀了赵高?”
蒙毅听了,面色一紧。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臣决不会再自作主张,做出让陛下感到难堪的事情。”
嬴政听了,只是笑笑。
蒙毅一身正气,他此番说这话,其实心中多有埋怨。
赵高这样的小人不杀了,留着究竟有什么用。
“朕今日命你,将赵高就地处决。”
蒙毅听了,自然大为惊骇。
“陛下!”
“赵高于朕病榻前为乱,出离间之言,意图驱逐储君和廷尉,按秦律,当如何处置?”
蒙毅听了,心中自然不平。
竟有此事!
“赵高之罪,不一而足,皆为死罪,此案也不例外。”
“那就交予你处置。”
“唯!”
蒙毅接了诏令,就要往外走,但是他出门之前,却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
蒙毅又走了回去。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陛下究竟知不知道赵高为人阴险狡诈,非但如此,他还时不时阳奉阴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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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心目中,皇帝陛下一直都是他最为崇拜的对象,英明神武,立不世之功。
事实上,只有蒙毅才把嬴政当做神明一样看待。
所以,蒙毅一直以为,陛下是受他的蒙骗。
但是这一刻,蒙毅的内心起了剧烈的冲突。
陛下是忽的看清了赵高的为人还是说,陛下一直都是故意的,故意让赵高为恶,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陛下所利用吗……
蒙毅陷入了怪圈。
所以,他斗胆在嬴政的生命终结之前去求解这个疑惑。
嬴政动了动嘴唇,只是道:
“自你父亲去世,接着王翦、王绾相继去世,李斯自尽,朕身边,便再无旧臣,唯有赵高一人。”
蒙毅听了,忽然间就感受到了陛下心中的寂寞。
纵使陛下一直在利用他的忠诚耿直,这一刻,在蒙毅看来,也都过去了。
蒙毅这样忠诚耿直的臣子,世间难求。
“臣明白了。陛下好好歇息,臣这就去处理此事。按照秦律,赵高当族灭。”
这最后一句,也是在请求嬴政,看看是否要从宽处理。
只是这个时候的嬴政,他对赵高已经是心如死灰。
如果朕之前听信了赵高,撵走了扶苏和蒙毅,那么如今朕的一切,都要为赵高所摆布。
“依律处置。”
嬴政双目微闭,面上没有其他神情。
蒙毅听了,作揖过后便踢着剑走了出去。
沙丘之上,血染黄土,蒙毅手中握着他写给他兄长的书信,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蒙毅望着灰蒙蒙的太阳,心中腾起无限悲凉。
赵高必定是在陛下面前以此中伤他,所以陛下才对他起了杀心。这么一想着,蒙毅不由得完全原谅了嬴政,而且,他的心中还对嬴政充满了感激之情。
茫茫沙丘之上,一望无际的沙尘黄土,死去的尸体被横七竖八扔在一个大坑里,为人掩埋之后,风沙迅速的掩盖的痕迹。
尸骨长眠于地下,可悲的是上却无碑,以至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
……
当所有人都认为嬴政根本难以走出沙丘行宫的时候,却在颁布诏令之后的第二天,嬴政出奇的发现,他可以自己下地了。
但是这个时候,嬴政发觉,他做事情完全是受冥冥中的指引。
大限将到了,嬴政很奇怪的特别想要赶回他的章台宫。
刚出了沙丘行宫,嬴政便在车中听到这呼啸北风,像是人的呜咽与嚎泣声。
嬴政听到这声音,自然觉得不详,只觉得自己病的更加厉害。
只是出了沙丘之地,青山绿水,便再无北风呼啸之声。
嬴政本就觉得自己身体上的力量渐渐恢复了,再加上他从前从未注意到身边的秀丽风景,今日这般观赏春暖花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景色,他便觉得自己的心也轻松了不少。
嬴政距离咸阳越近,便遇到更多的老秦人,他只觉得这张张老秦人的脸都极为可亲。
“朕闻说,天下人皆称关中为乐土,当是。”
蒙毅听了,自然也附和了一番。
嬴政似乎完全摆脱了死亡的胁迫,他整个人容光焕发,身体机能的状态,还有气色都好的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这反而让身旁的人看了觉得心中生怯。
谁都知道,人死前会回光返照。
陛下如今这般精神焕发的模样,自然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
咸阳终于到了,当嬴政回到他的章台殿,见到余阳、冯去疾、杨谬从、王戊等人时,他更是觉得心满意足。
盛春之日,咸阳宫里,鸟语花香,到处都是一片祥和。
嬴政走到哪里,都觉得心中畅快舒然。
他坐在章台宫里,为他之前发的诏令而后悔。
朕已然渡过此劫,召集他们回来做什么呢。
嬴政在廊道里徘徊,不知不觉之间,他居然走到了高泉宫。
这里曾经是他母亲居住的地方。
嬴政站在风里,头上黑白夹杂的发丝在太阳光下一起变成了银白色,衣襟被风猛烈的吹着,嬴政站在春风里,却像是一棵干枯的大树。
嬴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但是他也没有勇气走进去。
于是乎,他站在桑树下徘徊。
左右近侍和郎卫一个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他们担心稍有不慎,陛下就会倒在地上。
嬴政周围,桑柳如荫,还有一道小桥,桥下流水淙淙,嬴政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下,却忽的起了一身冷汗。
远远的,嬴政看到两个少年穿着深衣跑到他面前。
迎着太阳,嬴政仿佛见到了年少的长安君成蟜。
那一刻,嬴政的世界失去了声音。
“曜拜见陛下。”
嬴政被这一声拉回现实。
他自然认得这两个面孔,都是他的嫡孙。
第四十五章 始皇帝驾崩!(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见到这两个快要和他一样高的孙儿,嘴角不由得荡漾着久违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还带着些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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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听闻,汝等已入太学。”
“蒙陛下记挂,我兄弟二人早在去年便入了太学,如今都已经出宫住了。”
嬴政看着曜,有些话到了嘴边,不知道从何说起。
曜很像一个人,他舅舅上卿王戊,这让嬴政很快又想到了王绾。
嬴政面上忽的露出疲态。他在有些地方,确实很疏忽。
比如,他从未带着曜骑马射箭。
人这一生,有许多遗憾。
这个时候,嬴政却被一双眼睛所吸引,这双眼睛,肖似他自己。
这是,曜旁边这个小孩被曜称为兄弟,显然他也是自己的孙儿,但是嬴政却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
嬴政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这个少年,他面色坚毅,颇有嬴政少时的隐忍执着。
“你叫什么名字?”
二公子脸色微变,但是很快又镇定下来,对着嬴政恭恭敬敬道:
“回禀陛下,臣名为晣。”
嬴政捋捋胡须,站在风里,显得风烛残年。
迅速的衰老,这就是回光返照之后的嬴政。
嬴政苍白的发丝在风中摇曳不止,昔日魁梧挺拔的身躯也显得像是枯树。
“晣,昭明也。”
嬴政念叨着。
这么一来,他想起了这个孩子,原来是那个齐国夫人所生。
公子晣点点头。
嬴政想着要不要给这个孩子改个名字,晣,寓意最好,但是名字叫起来却不是很雅。
嬴政又看了看这两个兄弟,帝国的未来,应该在曜身上。
嬴政将目光停留在曜身上,很是严厉的叮嘱道:
“汝为太子嫡长子,日后肩上要抗的是一整个帝国。治学修身都是大事,闲暇时多看看韩非之著,务必要勤勉。”
嬴政这样严厉的嘱托,对于曜来说就像是压了一只鼎在曜的肩头上。
曜毕恭毕敬的应道:
“臣谨遵陛下教诲。”
嬴政叹了口气,而后重重道:
“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两个少年互相看了看彼此,这才异口同声一起道唯退下。
两个少年又齐齐退下,留着嬴政一个人在夕阳夕照时迈步进入高泉宫,这里是他和他母亲生前见过彼此最后一面的地方。
赵太后薨了的时候,嬴政并没有来看她的遗容。
于是乎,当嬴政走入正殿,远远便瞧见她母亲苍白枯瘦的脸。
嬴政心底泛起一阵剧痛。
他这一生,得到了除过情爱以外的所有东西。
嬴政在殿内环绕了一圈后,第一次下令将赵太后的所以遗物全部烧毁,另外再将这件宫室永远的封住。
嬴政回到殿里,就接到了蒙恬李信两人都赶回来的消息。
但是嬴政只召见了蒙恬。
李信侯在宫外,身上披着明月,脸上满是阴沉。
听说陛下不行了,但是这几日却又生龙活虎起来,还处理完了之前所有的奏章。
李信揣摩着,他等会儿见到嬴政究竟该说些什么,是问疾还是……
殿内,蒙恬一人站在嬴政面前。
明亮的烛火在映照的蒙恬雪白的发丝发着亮光,蒙恬脸上的皱纹无声的诉说着边塞的苦寒。
他已然是幽燕老将,气势沉雄。
蒙恬,也老了。
蒙恬见到嬴政,身上的沙砾在烛火下微微闪着光,他这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未有休息时。
嬴政有些懊恼,他原本打算批阅奏章,但是却发现那些小篆却在奏简上乱动,而且很多字,嬴政恍惚间记不起来了。
嬴政搁下笔,直言不许让蒙恬行礼,然后赐座给蒙恬。
蒙恬不敢推辞,自然落了座,但是铁汉也有柔情时,这时的蒙恬自然是眼泪如注。
嬴政靠在座椅上,身体勉强为此支撑着。
“蒙恬,你是帝国之重器,二世日后的依靠。”
蒙恬作揖:
“陛下放心,臣一定全力辅佐二世。”
“朕唯一担心的是,便是户籍之事。朕要你不惜任何代价,辅佐二世废除这个制度。”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说到这,嬴政话锋一转。
“你为上将军,驱逐匈奴,于军中声威极大,朕之千军万马,一半在你手中。”
蒙恬很是警觉,听到这里,他立刻低首道:
“陛下,五十万兵马,只听陛下一人调遣,臣只是奉命领兵,决不敢忘记自己的臣子身份。”
“日后这国事,扶苏也必定要多倚仗你。”
这是嬴政最为担心的事情,蒙家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若是他和扶苏意见相左,到时候,该谁听谁的?
嬴政语气悠然,但是蒙恬毕竟侍奉了嬴政多年,在这种时候,嬴政说的每一句话都别有意味。
如今这个时候,稍有说错一句,他蒙氏一族或许就会成为帝国的陪葬。
蒙恬战战兢兢的应答道:
“陛下放心,臣会恪守臣子的本分,无论何种情况,臣一定只忠于帝国的主人,决不会做出任何让皇帝为难的事情。”
嬴政这才放下心来。
“如此甚好。”
“朕乏了,你退下吧。”
蒙恬其实还有话说,这些年诸将军在外多有怨言,尤其是李信这样的有功之将,更是不满足于如今的封赏。
军功爵制的废除,其实只是解决了老秦人和天下庶民的问题,那些帝国的将领们,他们很多人并不会按照嬴政的思维走。
但是见到嬴政眼皮已经耷拉了下来,又将头托在自己的拳头上,很是疲惫,于是蒙恬只好告退。
等到蒙恬走了,嬴政半梦半醒之间竟然梦到他的少时,那个时候,他在赵国,他和燕丹一起在赵国王宫里的马厩里打架。
画面忽的一转,就是他母亲赵姬在邯郸城中的居所里做好了饭等他回去。
再一转,就是咸阳宫,深不可测的咸阳宫。
重病的父亲,淫乱的母亲,权臣吕不韦、昌平君、乱臣贼子嫪毐……
嬴政胸口一闷,忽的就醒了过来,但是却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勇武侯还在殿外等候。”
嬴政不知道,他这个梦,连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
嬴政却觉得恍如隔世,他眼前的一切都在开始慢慢变黄,周遭的声音也在开始慢慢变小……
“宣……太子。”
说完这句话,嬴政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睡就是永远。
余阳待在殿里,他眼睁睁看着嬴政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有些害怕,这是人面对死亡时的正常反应,余阳心中满是恐惧,但是随后他便伸手去探了探嬴政鼻息。
待察觉到气息全无,余阳的心忽的也跟着停止了跳动,随后眼泪便夺眶而出。
“陛下驾崩了!”
殿外,冷月如霜,披在李信的肩上,他正在焦灼的等待,但是却听到殿中忽的发出一道长声。
接着,整座皇宫里都响起丧锺。
蒙恬的马车不过刚刚走出宫门不久,便听到丧锺的声音从城墙上传了过来。
蒙恬的心脏猛地缩住了,他坐在马车上,心中满是被浸染的悲凉和沧桑,猩红的眼眶里又是两行热泪涌了出来。
老泪纵横在脸上,车外的人也是心头一惊。
这个帝国的主人,对于咸阳城的大部分人来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有些人生逢其时,看到了惊艳了自己一生的伟人,面对这样的伟人死去,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第四十六章 请东阳君建极登基(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彼时扶苏还在梦中,忽的就见到嬴政走到他的身边。
“如今天下都在你手中了,列祖列宗都在地下看着你的所作所为。朕已经嘱托了蒙恬,日后他会尽心尽力的辅佐你。蒙恬是朕最为信任的臣子,有他做你的肱骨之臣,日后天下必定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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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还来不及说什么,却听见嬴政又道:
“朕虽身死,但是亦然化为魂魄归于地下。朕的千军马万,一样也不可少,墓中规格,都已经交托章邯去做。章邯此人可有大用,你不要埋没他。”
“冯去疾为相,冯家日后必定势大,你要小心应付。他身后都是秦国的老臣。这些年来,朕剪除了所有于皇权为威胁的大族,但是旧的枝干被切断,又会有新的长出来,一向如此。”
“朕为始皇帝,不许后人评述,更不许后人追加谥号。汝为后继之君,为二世称之便是。你的所作所为,朕都会在地下看着你。”
扶苏听了,还未作答。
却见到李斯站在嬴政身边。
“铛——”
锺声忽的响起。
扶苏从梦中醒来,外面已经来了不少人擎着花把在殿外围成一团等着他。
扶苏打开门,见到这一双双眼睛,他就全明白了。
一夜之间,宫中所有颜色鲜亮的颜色全部被换下,统一换为白色。
所有的人都赤着脚,穿着丧服,宫中一片素白,到处都是呜咽声,至于真不真心,这就无从得知。
至少在面子上,整个皇宫里充斥着一股子悲痛的氛围。
宫门口从夜间就开始不断有马车汇聚在门前,宫中到处都是宫女,不断的撤换帘幕,挂白批素。
年迈的冯去疾连夜入宫觐见太子,只是来的时候,见到的恰好是嬴政入殓时的场景。
章台宫,一众武将都跪在殿外等候,所有人都已经换上了素服。
李信没想到,他来这一趟,竟然连嬴政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虽然嬴政对他们这些有功之将并不是很友好,但是毕竟他李信是嬴政一手提拔起来的,多年的君臣之情,李信自然感激嬴政。
嬴政在宫中时,章台宫几乎每晚都是灯火通明,今夜殿外是人声鼎沸,但殿内却异常幽森冷寂。
巨大的铜制棺木早就已经备好,此时已经被运送到了殿里。
不仅如此,还有大量的储藏冰块也被带到了这里,已备降温防止尸体腐烂。
嬴政最不希望的就是他的尸体腐烂,这样的愿望,扶苏自然要帮他达成。
冯去疾头上满是汗水。
当他接到嬴政的死讯时,只是心头一阵茫然,但是当他看到嬴政真的驾崩了的场面的时候,自然像是从头到脚被人泼了一头冷水。
冯去疾是丞相,皇帝之下,他最大。
这种情况下,他就是主事的人,但是瞧着这宫里的人都已经井然有序的该做什么做起什么来了,而且蒙恬带头跪在外面,冯去疾已经心里有了数。
冯去疾迟疑了一会儿,请谒者令代他向东阳君通报一声。
“丞相,君侯说了,若是丞相到了,不必通禀,直接进去就是。”
冯去疾听了,这便迈步向内走去,但是进入殿内,他自然而然就直接跪下了。
嬴政的遗体就在章台宫中安置着,那副已经失去生命力的躯体是那么醒目,四周已经摆上了白烛,而中间都是铜器,里面放着冰块,时不时冒出些寒冷的白气。
老年人看到这种场景,自然都心中感伤。
冯去疾只觉得鼻子一酸,而后便直接跪下了。
“陛下!臣来晚了!没有见到陛下最后一面。”
冯去疾仰天咆哮着,而后便一直哭个不停。
扶苏半夜惊醒,连嬴政生前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般的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等赶到时,就见到一副冷冰冰的身体。
嬴政走了,神态很是安详。
扶苏脑海里充斥着各种事情,兵权。
虎符已经在扶苏手里了,这是在沙丘行宫的时候,就交给他的。
国玺还在嬴政的漆案上的铜盒里安静的躺着。
春风不断的从四面向殿内袭来,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哀吟。
“君父!儿还未尽孝道啊!”
“君父!臣来晚了!”
诸公子一个个的来了,哭声一个比一个高,扶苏在殿内听的有些心烦,脸色一阴。
这个时候,嬴政身边所有的内侍都在看着扶苏的脸色,他们是侍奉先帝的人,如今嬴政走了,他们这些人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死路,陪葬嬴政;另一条路是生路,或许继续侍奉新帝,又或许是被打发去别的宫室。
但不管怎么样,总好过陪葬吧。
他们这些人的命,并不是命,不算在生殉制度里头。
而嬴政安排的兵马俑,为的是要千军万马陪葬的气势,所以秦始皇陵之中只能是千万兵马俑,而不能真的是帝国的军队。
这些人的性命,如今就像是蝼蚁,全部都在扶苏的脚掌底下。
冯去疾哭了好一会儿,发觉自己没有诸公子哭的声音大,也就对这哭丧产生了反感。
殿中还有一个人,正是王戊,他是奉常,主管宗庙祭祀礼仪。
这些事都是他在第一时间处理。
王戊走到冯去疾跟前,他请了王戊先出去,当着众臣的面,王戊道:
“丞相,如今陛下驾崩,国中无人主事,丞相当代理国事啊。”
众臣听了,自然纷纷附和。
冯去疾可不傻,这小子摆明了是给他下套。
“不可不可。我虽然为丞相,但是陛下早已经立了太子。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我认为,如今要紧的是让太子登基。陛下的身后事,由臣代劳为是。”
蒙恬上前道:
“我认为也当如此。陛下如今已经逝世,国事不可耽搁,如今最为要紧的是尽快让东阳君登基。我等臣子一同协助新帝处理先帝身后之事,如此方能有条不紊。”
蒙恬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又跟着附和蒙恬。
冯去疾见到这场面,自然觉得自己的相位不是很稳,他压制住心中的强烈不满,对众臣道: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一同请东阳君尽快登基。”
王戊见到这一幕,自然心喜。
他要的就是让太子尽快上位,这样就不用担心冯去疾把控朝政,到时候,影响他的利益。
扶苏正在殿内跪着,烛火还在摇晃。
他期待的这一天忽的降临了,只是心中却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中空落落的。
殿外,忽的响起一道哄声。
“臣等请东阳君节哀。请东阳君建极登基,以延国祚。”
申聿见了,也请扶苏出去。
“君侯,诸臣都在外面等君侯呢。”
第四十七章 政权交接,二世被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长空孤月下,扶苏赤着脚被奉常恭恭敬敬请了出来。
殿外众臣林立,人人眼中都怀有殷切。
众臣见到扶苏,在丞相的带领下,齐齐对扶苏作揖。
“臣等请东阳君登基,称二世。”
扶苏走到台阶下,对着丞相作揖。
“君父尸骨未寒,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安排君父入陵。扶苏以为,登基之事,不必急于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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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侯,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山社稷为重。臣等知道君侯顾念人伦之情,父子之恩。先帝在世时,当着我等到面立了君侯为秦国太子,为的就是今日,以继先帝之位,续统江山社稷。君侯岂能负陛下之意。”
蒙恬听了,也上前道:
“君侯,先帝临终前嘱托我辅佐君侯,还请君侯顺天命继位。”
推脱,是必须要的。
政治场上,面子功夫往往是大头。
蒙恬发了话,其他大臣自然也复请。
“请君侯快快登基。”
扶苏一脸为难,迟疑了许久,最后终于答应了。
“诸位将军、上卿、大夫,皆为先帝之肱骨大臣。诸位今日这般力请,为了君父留下的江山社稷,扶苏今日便听诸臣之言。”
丞相听了,也不敢笑,只是肃容道:
“如此,臣等提前改尊君侯为陛下。”
其他大臣见状,齐齐又拜见扶苏:
“臣等拜见陛下。”
扶苏的手腕微微晃动,这一声陛下,唤醒了他体内许多东西,体内的血液瞬间开始沸腾起来了。
扶苏只觉得自己脊柱处一阵阵发热。
殿内,昨日的皇后听到这一声声陛下,自然情不自禁的留下眼泪来。
这个宫里,没有爱情,只有日复一日乏味单调、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一日,也是重华夫人最为开心的时候,她就要成为秦国的皇后了,做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曜,应该尽快被立为太子。这件事,她得让他兄长还有其他王氏的叔叔伯伯们出面。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几个人在意此时此刻还躺在章台大殿的嬴政了。
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一帘帘白色帷幕之中,白色烛火燃烧着,发出嘶嘶呖呖的响动,在这样和煦的春日里,一手创建这个庞大帝国的人,溘然长逝。
外面传来轻微的一声‘平身’,彻底打破了咸阳宫中的哀凄氛围。
这个时候,王戊出来道:
“君侯,我等方才已经商量过了,后日就是吉时,是陛下。依照丧仪,明日陛下入棺,后日停棺一日,陛下于极庙拜见秦国历代先王,接着便返回祈年宫登基大典,受国玺国印。”
王戊之所以这么勤快,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本职,更因为,登基时机的控制和把握影响着扶苏手中的实权。
冯去疾为丞相,丞相为百官之首,权力极大。
在这种时候,如果冯去疾稍有表现私心,他就是秦国第二个吕不韦,毕竟,这种事多了去了。
所以,王戊得抢机会,催着扶苏越快登基越好,否则大权就要落在别人手中。
好在不仅冯去疾如今没有这个心思,而且还有蒙恬看着。
扶苏就这样被顺利扶上位,算是政权被完美的交替了。
次日,嬴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挪入棺木。
丧礼繁琐而隆重,一点点都不允许有差池。
整个宫里没有半点喜色,全部都是素白,宗室之人全部都是批发赤脚走来走去。
即便嬴政已经死去,但是看到他的棺木,众臣还是心中有敬畏之心,没有人敢有丝毫怠慢。
烈火已经在殿外的铜鼎里燃起,众臣都在殿外守丧,有人忙着丧礼,当然还有更多人忙着准备登基。
章台宫目前是不能用了,奏章全部被送到了祈年宫。不过是两天一夜的功夫,奏简已经堆积成山。丞相不敢去碰,而扶苏也没有打算要动的意思。
扶苏笃定,不出一年,关外就会有人作乱。
扶苏跪在嬴政的面前,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改制,改嬴政一手创立的皇帝制度。
封建时代,中央集权是没有错,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但是如何要让如今地域辽阔的庞大国家机器运作,靠如今的官僚体系肯定有问题。
外面的臣子在廊道里跪了一地,全部都是丧服。嚎泣了一夜之后,人人脸上都是疲惫之色。
秦国的旗帜迎着风招展,风力强劲,旗帜的响动也很大。
“陛下,公子将闾、公子高、公子常、还有赵佗将军也赶来了。”
“宣——”
将闾见到这人人都称扶苏为皇帝的场面,自然心头有些激动。
他只是出生时日晚了些,就错过了皇帝的位子。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臣等拜见陛下。”
“平身吧。”
这次扶苏连寒暄都用不着和他们寒暄了,诸位公子主动汇报了一些赶不及见到嬴政最后一面的悲痛之情,扶苏略略安抚了一下,然后他们就主动告退了。
这一来一往间,诸公子自然察觉到新帝的威严。
将闾腹诽:我就说他从前是装的,如今君父尸骨未寒,他就已经自居皇帝了。
高也在一旁立着,他望着嬴政的棺木,心头百感交集。当下最为紧要的,却是另一件事,分封到底该怎么做。
君父在世时,他们这些个被派去边地的诸公子,不过是有名无实。
更别说被封君了。
就连一向谨小慎微,不贪权势的公子常,他也在这种时候对新帝有所企盼。
这些人如今都是将近三十的人,心有城府,早就脱了稚气,言行举止都是三思而后行,那还像当初一群不知愁滋味的少年郎,鲜衣怒马,无拘无束,不思明朝。
于是,这年长一些的诸公子们一到,章台宫中的气氛自然变了。
蒙恬很是警觉。
太子可是力主分封的人,而如今诸公子都赶回来了。
但是先帝从来都不允许分封的存在……
先帝临终前就召集所有人回来,其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他走的那么快,不过七日的功夫,便魂归地下。
但是既然来了,那就不能只是奔丧而已。
第四十八章大赦刑徒,以六国贵族陪葬秦皇(求订阅打赏!)
嬴政的权力意志,被蒙恬当做自己活着的使命一样全力贯彻着。
但是任何一个人在有限的视角和格局下,又有几个人能认清自己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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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蒙恬的初心是好的,但是事实却是,任何手中握有大权并且有独立于皇帝意志的人,都注定会成为皇帝眼中的‘吕不韦’!
在分封这件事上,蒙恬和冯去疾两人对视一眼,已然达成了某种共识。
只是他们也清楚,此时此刻,殿内那个人的想法,也很关键。唯一值得期盼的是,新帝的脾性比先帝好上许多。
新帝不比先帝,可以规劝。
几位公子拜见了新帝,然后又去祭拜了嬴政,这些被嬴政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们见到嬴政的机会远比那些晚出生的小弟弟们多,这感情自然也更深。
见到了嬴政的灵柩,兄弟一行人没有不感到难过的。
他们为他们从未得到的父爱难过,为失去了帝国继承权难过,为那个努力一生也得不到他认可的父亲的去世难过,为那个临终前没能见上一面的生身父亲难过。
当悲伤写在这些成年男子的脸上,皇后和诸位夫人以及少年郎们的眼泪,却显得他们自身有些脆弱,而且他们的眼泪变得有些虚假。
诸公子很快就到了殿外跪着,他们没有资格跪在内殿,只能在偏殿和王室宗亲跪在一起。
而且按照礼制,他们这些庶子,日后没有资格祭拜他们的君父。
这就是封建体制之下的悲哀。
等到几位年长的公子退下,申聿主动上前附在扶苏耳边小声说着:
“君侯,据报三位公子在半路相会,于是一起前来,这一路上,诸位公子曾多次同宿一室。”
扶苏听了,只是又烧了一叠纸钱。
方才他正在想着关外旧贵族们的反应。
可是没想到,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
嬴政当初召他们几个回来是什么意思。
用自己的权威命令他们几个好好在边疆拱卫自己的权力吗,还是说,他有意打算让诸公子留在咸阳城里。
既然琢磨不透,那就不琢磨了。
“继续命人看着。另外,找个机会,将这件事不动声色的告诉丞相等人,看看他们作何反应。”
说罢,扶苏又高声道:
“传丞相、将作少府过来。”
冯去疾是嬴政的丞相,但是不是扶苏心目中最优选的丞相,冯去疾其实心里多少有些慌。
如何才能达成和新帝的政治同盟,这需要时日让他来表现,但是若是做不到这一点,他这个丞相,怕是很快就要回家闲赋了。
章邯对于嬴政的突然驾崩表示非常悲痛的同时,还未自己的小命担忧。
因为陛下之前嘱托的千军万马,如今陶俑还未全部制成,另外还有许多坑室尚未布置完善。
简而言之,陵墓尚未建成,而如今要做的却是要让陛下入墓而后封墓,这需要调动更多人马去完成这件事。
但是那七十万刑徒,早就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活力,工期一再延迟,他们如今活着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此时的章邯入了这章台殿内,像是一只负罪的老鼠,他矫健挺拔的身姿在扶苏面前,却完全不敢抬头。
“章邯。”
“陛下——”
“我听说,这皇陵至今尚未建成。”
章邯面露难色。
“启禀陛下,主墓已经修葺完成,丹砂也已经灌满,是为江河,只是侧墓即其他行宫尚未修葺完成。而且,还不是一月之间可以完成的。”
扶苏就知道会是这样。
事实上,历史上嬴政的陵墓修葺时间,也比他在位时间长。
“丞相,你以为如何?”
冯去疾寻思着,新帝是真的爱惜民力的人,过去新帝对于皇陵的修建,就一直是保持沉默。
如今陛下已去,管不到地面上的事情。
于是,冯去疾大胆主张道:
“老臣以为,先帝之墓葬决计不可草率。这封墓之事,可以用的时日多些,但是务必要妥善,不可有丝毫疏漏。”
“那丞相以为还需要多久?”
扶苏跪在最前面,不能起身,而他身后的两位跪在扶苏旁侧。
面对新帝的疑问,冯去疾和章邯两人对视。
“臣以为,需要一年的时间。”
扶苏又问章邯:
“一年的时间,是否绰绰有余了呢。”
章邯主动道:
“陛下,臣以为非两年之久难以完成。”
扶苏听了,自然皱眉。
“七十万刑徒,至今尚未建成墓地,甚至于封墓却还需要整整两年时间。”
“陛下息怒,但是单是两年之期,都有逾期的可能。”
“为何会这样?”
“启禀陛下,这陵墓曾被三次扩建,每一次扩建,都意味着推到重来,耗费不少人力物力;而这主墓的最新设计修建,却始于七年前,大量的丹砂注入,更耗费了无数人力。而且刑徒们长期劳苦,积弱积老,很有一部分人已经不适宜在陵墓之中为事。”
扶苏皱皱眉。
“丞相——”
“臣在。”
“朕尚未登基,但是却已经拟好要颁布的第一道诏令。朕要于陵墓封墓之日大赦骊山刑徒,汝以为如何?”
“臣以为陛下此举甚为妥当。陛下如今尚未登基,便想着给骊山刑徒施恩,天下百姓闻之,必定人心集附于陛下。”
“既然如此。章邯,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完成陵墓的修葺。告诉那些刑徒,他们修建陵墓有功,朕到时会酌情封赏他们。未得先帝先帝临幸的宫女,朕到会逐出宫门,让他们婚配;另外,修建陵墓有功的工匠,也将得到优厚待遇。”
尚未正式登基,所以扶苏现在还不能自称朕。
章邯听了,眉头一皱,还是重重道:
“臣代七十万刑徒谢陛下。”
冯去疾听了,便觉得这皇帝确实有两下子。
而且,比起先帝,扶苏更有优势,仁义之名在外。
“这封墓的事情,暂且这样定下。另外,先帝在世时,曾明言要以陶俑代替千军万马,以陪陛下长眠于地下。生殉之制虽然已经被废除,但是我君父乃始皇帝,万古五一,德高三皇,功过五帝。千军万马陪葬,未免伤帝国元气;但是还是需要有勋贵陪葬。”
冯去疾听到这里,自然心头一震。
这勋贵陪葬,可是要活人。
“而骊山馆舍之中,皆为六国宗室之后,其中多有不服我秦国者。像那韩国公子韩成,更姓之后,依旧不服我秦。”
冯去疾听了,心头猛地一震。
这连皇帝陛下都不想对同宗同源之人下狠手,陛下这样怕是不妥吧!
扶苏又道:
“六国之后,蠢蠢欲动,多有不肯归顺我秦者。君父在世时,东巡六国之地,遭遇多次刺杀,至今还未将人捉拿归案。我如今方才继位,就是要用这六国王室之后陪葬我君父给那些意图作乱之人一个警告。”
“冯去疾——汝以为如何?”
看来陛下早就想好了这些事,他这个时候若是说些不好的话,可不是和太子做对吗。
而且新帝明显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在天下立威。
施恩刑徒,然后再用杀戮给六国王室提个醒。
在这种情况下,冯去疾只好跟着新帝的思路走。
冯去疾战战兢兢道:
“陛下所言甚是,六国之后,确实有人心生复辟之意,如今陛下刚立,也确实需要采取行动向天下人表明陛下的志向。”
内殿的人絮絮叨叨说着,明显是在议论国事。
蒙恬蒙毅都在外殿侯着。
蒙毅自然对此事有些想法。
陛下今日已经多次召了冯去疾、王戊,还有章邯,似乎是在议论大事,但是却不叫我兄长入内,这是何故。
难道新帝不知道,先帝临终之前,最后召见的是他兄长吗。
先帝可是有遗命在,要他的兄长蒙恬为新帝的肱骨之臣。
蒙恬倒是还没有往那个地方去想,他想的是,让诸公子以守灵为名,留在咸阳,不许再返回边疆。
蒙恬害怕扶苏再动起分封的心思。
第四十九章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这一夜,对于扶苏来说,是极不平常的一夜。
过了这一夜,扶苏将彻底从太子变成皇帝,自称朕不过是称呼上的,真正的意义在于,正式登基之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将会被天下千万人所奉行,他的话就等同于律法;他手中握着的剑,决定了这片大地上每一个人的生死。
照目前的政治体制看来,这个庞大帝国的所有一切,都属于他一个人。土地、臣子、百姓、资源,全部都只属于皇帝一个人。
于是原本的困乏交加被全然的将无形的权力之剑握在手中的激情和兴奋所冲毁,扶苏跪在嬴政的灵柩前,只觉得自己身后仿佛也跪着千千万万人。
他如今就是这个帝国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主人。
“砰——”的一声巨响,扶苏只觉得自己的脸似乎被狠狠的抽了一下。
扶苏知道,他从此以后,将再也见不到嬴政。
那个,一言不合就移山、神挡杀神的嬴政,面对死亡,敢求长生不老的嬴政。
当嬴政的灵柩被合上的那一刻,扶苏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愿。
盖上棺木,他们从此将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
嬴政已经真的驾崩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低微的叹息。
“陛下,时辰已到,请更衣。”
在暮色苍茫之中,扶苏在众宦侍侍女的前拥后簇之下,扶苏更换朝服。
从这以后,他也没有任何隐私。
扶苏的一举一动,都是为天下人所关注的。
随后,扶苏被丞相和奉常督促前往极庙。
马车在夜色浓重之时就已经出发,扶苏已经换好了提前备好的皇帝冕服,他坐在马车里,手中的剑在黑夜里发出微吟。
穿上这件全天下绝对无二的冕服,扶苏觉得自己腰间的佩剑都沉了不少。
很快,幽深浓密的丛林里,无数高高擎起的火把照亮了通向极庙的道路。
秦国锐士,十步一人,举着火把供应新帝。
这场面的布置,从天黑便开始了。
等到二世的华丽铜制马车驱驰而来,地面自然响起了震动,车铃铛铛不止。
天子六驾,三匹白色骏马在前,剩下三匹在后,以显示尊贵。
谒者亲自驱车,以为新帝做前往秦国宗庙的指引。
当初晨的第一道曙光透过浓密的树林,寒鸦从树林之中扑棱扑棱排翅而起,往更深的密林中走去。
金色的光辉慷慨大方,极庙的每一处角落都没有落下。
秦国的图腾在风中劲展,在扶苏由金线制出的冕服上,上面的猛虎图案活灵活现,微风起,大虎的牙齿便显得格外锋利。
冕服上,不仅仅只有猛虎,还有蟒蛇,这绣在袖子两端。
高大的祭台上,扶苏手中持着宝玉,端正肃穆的立在铜鼎前,像是一座雕塑。
成为皇帝后,扶苏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因为他心中怀着的都是复杂而又沉重的事情。
扶苏不知道的是,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做出了和嬴政在位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三牢已经备好,香也已经被扶苏亲手点上。
这个时辰,太阳早已经出来了。
有人已经热的汗流浃背了,但是面上却纹丝不动,也不敢动。
这是最高规格的祭祀礼仪,谁敢出半点差池。就是自己身体里流血了,也得咬牙坚持下来,否则就是对秦国历代先王的不敬。
扶苏迎着太阳,祭拜了宗庙之中的历代秦国先王。
奉常在一边高声的宣读祭文,扶苏按照章程一步一步举行仪式。
台下,这个时候还没有太多大臣。
极庙这样的的地方,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只有秦国王室的嫡子。
一个两鬓挂了白的将士,他挺着将军肚,看着从前在他眼前发生过的一幕再一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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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武的心里颤抖着,在二十多年前,他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在他活着的时候,见到两位皇帝的登基。
过去的那一位,隐忍刚毅,而眼前这一位,他是看着二世长大的。
但老实说,他无法评价新帝,因为池武不懂,二世究竟在想什么。而他所做的事,没有一件被证明是错的。
思来想去,池武脑海里竟然只蹦出来一个极其渺远的词语——仁,勉强可以配新帝。
这并不是说二世心地善良,而是说他在对待庶民之上,明显要比先帝有更多的耐心和期盼,也有更多的手段。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斯的死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就真的一点踪迹也查不到呢。
显然,新帝是一位完全迥异于先帝的人物。
当池武看到一边陪伴的丞相冯去疾,他自然而然想起了昔日的吕不韦,一样的态度,一样的神情。
池武一脸肃穆,作为昔日先帝的近身朗卫,池武很清楚,新帝面对的最大的难题不是这个庞大疆域的帝国,而是先帝遗留下的这帮重臣。
若说君王为虎,那臣子便皆为豺狼。
虎可以以威驾驭豺狼,使得豺狼为其所用,但是豺狼终究是豺狼。众臣可不是那么容易被驾驭的。
“今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春光融融。果然如奉常所言,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
赶回皇宫进行正式的登基大殿的路上,冯去疾主动对王戊道。
王戊自然知道丞相说这话目的何在。
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官之首,这般说话,自然是高看他。
而这根源嘛,自然是因为,如今的皇后,是他的妹妹。
王戊不由得再次感谢先帝,先帝指定的婚事,直接影响了如今他们王家在朝中的地位。
王戊笑道:
“丞相言重了,我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冯去疾听了这话,又看着王戊一脸得意的模样,当即便笃定这人比不得先丞相王绾。
只是心里看不上,冯去疾却还是一脸谦恭的笑。
这冗长的队伍,几十双雪亮的眼睛都看着这一幕。宫中之人,多为政治场上的精英,不过是地位底下罢了。
对于这两人的互动情形所透露的信息,那自然是丞相十分敬重上卿王戊。
第五十章 预立内朝,初遭反对(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而王戊的表情,自然是得意到不能再得意。
等到众人按时返回了祈年宫,所有的臣子都已经集齐。
如今的咸阳宫里可没有任何危机,一切都井然有序。
扶苏知道,这多亏了嬴政过去的铺垫。
只是鲜少有人在意,在新帝登基之时,那些甚至连出席都没有资格的庶公子,齐齐聚在公子将闾的宅子里。
他们似乎有些百无聊赖,但是如今先帝去世,一个个的身份反而显得尊贵了起来。
不可忽略的是,很有一部分公子,是昔日朝中重臣之女所生。
时代变了,有些人的身份也变了。
在嬴政那个时代,楚国公主这样的身份,才足以为咸阳宫的女主人。一些朝臣之女,即便父亲在朝中再功高,比起一国公主,自然逊色。
但是如今六国已经灭了这么久,先帝的诸夫人,他们可不再会像过去那样想。
宫外已经是乌云重重,后宫之中,更是诸位夫人齐聚一室,她们都在想着该如何离开后宫。
这需要求太后做主。
老虎低调的下场就是,旁人都把他当做猫。
蒸蒸日下,巨桑繁荫,扶苏站在高台上,奉常将事先拟定好的召令呈给扶苏。
“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始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我始皇帝,在位三十四年,扫六合,定天下,驱外夷,德高三皇,功过五帝,威压天下,气盖四方,先世未之有也。”
“今朕承先帝遗志,延续国祚,登临天下,兹愿永固大秦万里山河。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
“今初继位,百姓当承朕之春雨恩德,故大赦天下,改黔首为百姓,与民更始。”
改黔首为百姓。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对于一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大臣而言,此举显然是有违尊卑轮序。
人之初,贵贱已然有别,岂可废之。
这话已经让有些大臣在下面开始面面相觑了。
蒙恬一脸肃穆,这位大将一言不发,但是脸上凝固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蒙毅看了看他兄长的脸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兄长在这件事上就对陛下表示反对,那可如何是好。
对于扶苏来说,典礼的流程都是形式,这诏书才是最为重要的,向天下人宣告他的志向。
王戊察觉出下面有些异动,很快便高声呼喊,进行下一步仪式。
“请丞相领诸臣朝拜陛下。”
冯去疾站在最前面,手中持着玉圭,齐齐呼喊道:
“臣等拜见皇帝陛下。”
随即,宫中所有郎卫、士卒、宦侍全部屈膝,以示遵命。
礼仪结束,已经是太阳落山了。
群臣都三三两两的拜辞嬴政退出了咸阳宫。
对于今天的事情,大家自然都各有所思。
扶苏这边,他整整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当他的脑袋沾了床榻,便立刻进入梦想。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扶苏梦见他已经在上朝了,只是滑稽的是,他的臣子都是一帮陌生人,而嬴政则和李斯一起垂帘听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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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扶苏醒来时,他身边已经立了一群侍从。
扶苏大梦初醒,自然便想到了要找个人来说说话,但是找谁呢。
扶苏环视一圈,只觉得这些面孔都变得生疏了。
在诸臣的眼中,当初这个太子做的事情,就多有悖逆,如今他继位了,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这不意味着,他可以放开手脚大有作为了。
扶苏被服侍刚换好了冕服,尚书令就开始催促扶苏赶快去处理奏章了。
扶苏有些懵,他还打算召集丞相过来见见他呢。
先帝可从不像新帝睡这么久,每日四个时辰都算多,先帝日常不过睡三个时辰罢了。
而新帝这一睡居然五个时辰了。
不过这接连两日,新帝确实操劳,于是乎这帮宦侍只是觉得稍微有些奇怪。
但是等到第三日,众宦侍便一个个都私下里对扶苏摇起头来。
申聿见到这情形,自然要想办法悄悄告诉扶苏。
于是申聿择了个扶苏眉头舒展的时机,献上了一壶甘澧。
“陛下这几日劳累了。”
扶苏挑挑拣拣,选了些最紧要的命令加以批阅,剩下的要么是哀悼先帝的文,要么就是地方任免的奏章,这类奏章,是在嬴政生前就已经送达到的。
丞相进来时,扶苏还在这边不断的挑拣。
“申聿——”
扶苏忽的叫一声,显然他先前就没有听到申聿说的话。
申聿算是了解扶苏吧,当即应道:
“下臣在。”
“日后,你就是朕的侍郎。朕要你在尚书台挑出五人,作为侍令,日后替朕批阅奏章。等到批阅完毕,再呈给朕过目。”
申聿听了,自然是如蒙大恩。
“臣谢陛下。”
繁杂冗多的政务,堆积如山的奏简。
扶苏想过了,内朝的设立是必须的,否则他没有功夫收拾一些大问题,而且他不想英年早逝。
扶苏是轻松了,但是这事情传到了丞相的耳朵里,可就不得了了
原本丞相也打算多给扶苏一些时日,但是他听说了这件事,自然表情凝固。
于是乎,丞相驱车飞奔咸阳宫,前去一探究竟。
只是他进来时,果不其然。
当先皇的灵柩被送往陵墓主墓封好之后,章台宫里全然变了个样子。
冯去疾入殿后发现,这殿内竟然有五个人在一同批阅奏章。
冯去疾自然老脸一黑。
“臣拜见陛下。”
扶苏知道会有人过来看自己的‘笑话’,他早在当太子时听说了嬴政的勤勉状况,就知道他会有今日。
只是没想到,冯去疾来的这么快。
这说明什么?
消息走的快。
消息走的快说明什么?
宫中有冯去疾的眼线。
于是乎,冯去疾气喘吁吁的赶来,扶苏云淡风轻的道:
“朕未召丞相,可丞相如此风尘仆仆,有失仪态,莫不是有了什么要事?”
冯去疾喉咙处微微一哽,他想说什么,但是却说不出口。
想了想,冯去疾认为他自然在理,这事情传出去,他今日若是不阻拦,可就是愧对先帝了。
冯去疾肃容对曰:
“臣听闻,皇帝陛下在章台宫中设立侍郎侍中。”
“确有此事,不过只是初设而已。丞相也看到了,奏简如山,但多有琐事,朕欲重立尚书台,以为朕处理政务。”
“陛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先帝在世时,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对于政务,从来都不敢有丝毫懈怠。而今陛下初继位,更该于政务之事上勤勉,以示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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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示百官?”
扶苏眉头微微挑起,显然已经动怒。
冯去疾此时已经白发横生,但是这帝国丞相应有的气度举手投足间应有尽有。
对于新皇帝,冯去疾认为他必须要做好丞相的责任,对于陛下的言行举止,全部都要靠他来督导,如此方能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冯去疾神态十分从容,收敛了方才火烧眉梢的姿态。
“陛下,臣正是此意。陛下如今乃皇帝,若要继承先帝遗志,稳固秦国万里江山,就必须要让朝中文武大臣,皆归服于陛下。”
“臣今日来,并不是来冒犯陛下。而是臣想要进谏陛下,如今陛下初登位,便已经更黔首名为百姓,此事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足以见陛下对先帝之遗命有所不敬。”
“如今陛下方才继位,若要继续这么下去,必定会伤了原先追随先帝的大臣的心。先帝为秦王时,励精图治,凡事亲力亲为,遇到大事,都会召集诸臣商议。”
冯去疾语速十分缓和,而且神态也十分恭敬,他对着扶苏作揖,面色温和的婉言相劝。
但是这字里行间,已经多有暗暗指责扶苏的作为。
扶苏做决定,没有找他们这些大臣事先商量,不仅如此,扶苏非但不亲力亲为,还重组尚书台。
对于扶苏而言,就算冯去疾是为了他的皇权做考虑,但是谁也不能妨碍他组建内朝。
“臣以为,陛下当以先帝为表率,如此可让群臣百姓见到陛下的意气与实力不输先帝。先帝的臣子,大多都是在天下闻名的高士,陛下放眼朝野,朝中哪一个臣子又是沽名钓誉有名无实之辈呢。”
“臣以为,陛下如今初继位,当凡事依照先帝旧制,等时日既久,朝中大臣人心归附于陛下,到时候陛下再做其他改动也不迟。”
章台宫中,侍郎、侍中见到丞相都一个个拱手作揖,肃然起敬。
只是听到丞相说的这番话,他们自然而然一个个面面相觑。
丞相的意思很明显,侍郎、侍中就不应该设置。
隐官这个集体,可和旁人不同,地位虽然底下,但是却属于政治精英之列。宫廷制度之中,这帮人虽然生理上是残缺的,但是实际上,却要比丞相更容易接触到至高无上的皇权,这么一来,即便是权利转移到这个集体中,也毫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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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的容器,若是你难以平衡它,纵使会有一部分外露出去。
扶苏望着冯去疾,眼中生了反感,他对此毫不掩饰。
冯去疾自然也不敢惹皇帝,但是这话他必须得说,谁让他是丞相呢。
若不如此,他这个丞相日后到了九泉之下,实在是不敢面对始皇帝。不仅如此,他是帝国的丞相,若是他这个丞相都不去规劝新帝,还有谁敢去规劝二世呢。
在扶苏极力忍耐了一番后,他努力挤出一丝从容,语气悠悠道:
“丞相言重了。朕不过是命人处理一些杂物。倒是丞相来的这般匆忙,真不知是从哪里的来的消息。”
扶苏嘴角微微扬起,但是这话足以让在场诸人都心头一颤。
冯去疾听了,自然也微微变色。
扶苏坐定,旋即摆了摆袖子,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殿中一度安静到极点,冯去疾表情凝固了半响,急忙作揖:
“陛下恕罪,臣有过矣。”
随后,扶苏又主动打破殿中的僵硬气氛。
扶苏哈哈大笑起来,旋即便站起身走到冯去疾面前,将冯去疾扶起。
冯去疾自然受宠若惊般,眼中满是惊恐,连连后退。
“陛下礼重了,臣不敢受。”
“这有何不可?朕都听说了,丞相听说了宫中的消息,便立刻驱车来求见朕。今日对朕这般良言相劝,可见丞相果然为我秦国之肱骨,是国之栋梁。”
二世心态这么好,倒是让冯去疾感到意外。
“陛下谬赞了,臣只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如此甚好,朕昨日还在担心,先帝威名赫赫,镇压四海,而朕如今初继位,无有事功,群臣不服。而如今朝中三公九卿,皆为五十以上,其年龄都远高于朕。朕最忌讳的便是,朝臣以先帝之名,指责朕诸多不如。”
冯去疾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背部被人射了一箭。
“朕确实比不了先帝。这一点,朕颇有自知之名。先帝对帝国的万里社稷有开创之功,所以被尊为始皇帝之称号,后世再有皇帝,也不过是承袭先帝之伟业。先帝之名,谁人也不可盖之。”
扶苏对左右道:
“来人,给丞相赐座。”
扶苏说着,亲手挽着丞相,让他坐在座上。
冯去疾面色惨白,背上微微开始流汗。
等扶苏让丞相落了座,扶苏回到了自己的皇帝宝座上。
“如今丞相既然这般婉言相劝,那朕也便对丞相开诚布公。朕以为,朕和后世之君,皆难以功劳高于先帝,但是朕最忌讳的便是,如今的朝臣不明白,如今天上的太阳已非昨日的太阳,那么这天下也就不是昨日的天下。”
“丞相既然为百官之首,那就更应该比朝臣都明白朕。朕需要的是为朕竭诚效忠的臣子,而不是成天搬着先帝的法令来教训朕的臣子。”
冯去疾哪敢坐啊。
二世这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他,而且看二世,显然他不是会乖乖听自己话的人。
冯去疾听了这里,急忙又跑下去作揖。
“陛下,臣绝无此意。请陛下明察。”
“丞相怎么又行大礼,汝为先帝留给朕的重臣,在朕面前,无需如此大礼。丞相快快平身才是。朕赐座于丞相,丞相何以不坐非要站着?”
冯去疾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后面凸起了一根根硬刺。
冯去疾只好肃容站起,而后坐了回去。
“丞相,朕这几日在宫中处理政务,险些累坏自己。这奏章源源不断的从四方呈递过来,朕着实看的是头晕眼花,险些晕倒。”
冯去疾听了,只觉得陛下说这话未免太过荒唐。
这才几日而已就累坏了,那先帝岂不是累死的……
这么一想着,冯去疾猛地心头一震。
第五十二章 先搞定丞相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二世看着冯去疾已然没了之前的威风,自然也就不再和他玩文字游戏了。
高手过招,字里行间,到处都是机锋。
更何况是一国皇帝和丞相。
眼见着冯去疾脸色大变,扶苏又道:
“丞相今日来劝告朕,朕今日便受之。不仅如此,朕还要嘉赏丞相。”
冯去疾连忙推辞。
“陛下,此乃臣分内之事,今日是臣误会了陛下,老臣糊涂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这赏赐臣万万不敢受。”
扶苏听了,只是粲然一笑。
“丞相乃百官之首,丞相的所为,那便是群臣争相效仿的。今日朕不过是设立了一个侍郎和几个侍中帮朕处理一些杂务,丞相闻之,便驱车前来进谏朕。想必日后,朕若是做了其他事,不仅丞相会来,朝中上卿大夫,更会对朕的章台宫趋之若鹜。”
“想当初,先帝在世时,若非重臣有急事求见,这章台重地向来是有召方可入。朕观丞相之所为,不出十日,朕这个章台宫怕是要群臣前来进谏。朕初登基,便能让章台宫有如此盛况,如此,朕自然要感谢丞相今日之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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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去疾听了,嘴唇微微哆嗦了几下,但是他现在都不敢说了。
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晚了,而且越说越错。
“来人,将先帝在世时赐给朕的名剑纯钧赐给丞相。”
冯去疾听了,这下他知道他知道他到底错哪里了。
冯去疾惊慌万分的站起,直接跪坐在地上对扶苏叩首。
“陛下,纯钧寓意为世间尊贵无双,乃先帝赐予君侯,称赞君侯卓越,臣委实不敢受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申聿极有眼色,他知道陛下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丞相心里有个数,陛下做什么,他最好不要拦着。
当下,冯去疾战战兢兢,一副衰老头的模样。
“陛下,下臣以为,纯钧剑乃先帝亲赐于陛下的大婚礼物,赐给丞相,怕是不妥吧。”
冯去疾也急忙道:
“既是如此,臣更不敢受。”
扶苏听了,又做出思考的模样。
“侍郎提醒的是,朕倒是忘记了。这纯钧,是先帝赐给朕的新婚之礼,意义非比寻常。”
丞相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他本来是来劝告皇帝陛下收回成命,不要立侍郎侍中,申聿却在这个时候给他解围,他自然也不好再提起废黜侍郎这职位的事情。
“那朕当赐丞相什么为好呢。”
扶苏自言自语一番,随后便道:
“丞相乃是朕登基后第一位前来进谏的臣子,朕便赐一枚玉如意,以代替玉圭,日后丞相上朝,便持此玉如意上朝。”
冯去疾动了动嘴唇,他也不敢再推辞。
“臣谢陛下。”
“朕希望,日后丞相见到这枚玉如意,就能想起今日之事。”
冯去疾作揖:
“臣谨遵陛下诏令。”
扶苏站起来。
丞相便将腰弯的更低。
“丞相为丞相,百官之首。朕希望日后丞相能尽心尽力的辅佐朕,共同延续我秦之国命。”
冯去疾听了,接连道好。
说着,扶苏拍了拍冯去疾的肩。
“朕想要在朝中树立威信,此等大事,还需要靠丞相相辅助,日后少不得要多劳烦丞相了。”
……
……
……
这天下午,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一辆四匹骏马牵拉的马车在街道里缓缓驰过。
这辆马车的主人,很容易被猜到。
秦国的丞相。
果不其然,这辆马车最后驶到了冯家的家宅门前。
等到了家,其子冯劫见到他父亲面如菜色,一脸疲惫。
“父亲不是去朝中觐见陛下吗,不知劝谏几何啊?父亲不知,父亲走后,朝中几位大夫相继前来拜访父亲,都是为的此事。”
冯去疾听了,只是微微皱眉。
“先去请你伯父来我书房,随后你也过来。”
冯劫看到他父亲的脸色,其实已然心中有了数,但是没想到,他父亲居然要让他去请他伯父。
这就说明,宫中一定发生了大事。
与此同时,一个士人在冯府门前飘然而过。
看来新帝已然在丞相面前立下威严了,这意味着,他还想要重用昔日嬴政的那些老臣。
……
……
……
咸阳宫。
章台。
池武大概听说了今日丞相在皇帝面前吃瘪的事情,最后悻悻离宫。
池武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
旧主走了,新主立了,但是这新主要想让群臣都听自己的,那可没有那么简单。
陛下如今年龄的问题,和当初先帝面临的问题,不过是对手实力的差距。
冯去疾比不了吕不韦,也不是昌平君。
于是这一天傍晚,扶苏正在休息的时候,池武整装待发,一脸肃穆的来求见他。
扶苏初见这场面,自然觉得奇怪。
“陛下,臣有一言,想请陛下听取。”
扶苏见他这么严肃认真,心头竟然有了一种危机感。
扶苏摒退了左右,只留池武和他两个人在一起。
“究竟是何事?”
池武踱了踱步。
“陛下,臣听说最近很多人在私下议论您。”
扶苏听了,如释重负。
“就为这事?”
池武有些疑惑。
“原来陛下知道外人是如何议论陛下的。”
“你先说来听听,他们除了说朕懒惰,不比先帝勤勉,还说什么?”
“那不过是宫中内侍传出去的罢了,在群臣眼中,陛下最缺的是魄力。陛下勤政与否,到还在其次,关键是,陛下没有先帝之威。”
池武,扶苏留他到现在是有一定原因的。
他今日来说这番话,显然是为了他好。
“那你倒是说说,朕该如何立威。”
池武说的没有错,他已经是皇帝了,再用嘴皮子功夫,不过只是让自己看起来强大而已。
“陛下可还记得我秦国的桓齮将军。”
“朕自然记得。当年,桓齮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
“那陛下知道,后来,桓齮怎么了吗?”
“兵败逃跑。”
“那陛下以为,以桓齮之功,应该一次兵败就被杀吗?”
扶苏听到这里,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池武是要他动生杀之权。
“先帝在世时,每每有逆其意者,稍动权柄,便有人臣畏惧,如今陛下只是言语上威吓,诸臣反而无惧陛下。”
第五十三章 为朕监军江东水师(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此事,我心中自有数。说起来,你在朕身边也已经有十余年之久。如今,朕想要委派一件事给你。”
池武对于皇帝不打算采纳他的意见心中微微有些失落,但是他还是竖起耳朵来听着。
“朕命你去做江东水师的监军。”
池武听了,自然心头大为惊讶。
“陛下,这如何使得?”
“江东水师驻守荆楚之地东部,数量达到二十万之久。这样庞大的兵力,一方面是为了吸纳昔日楚国兵败势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镇压楚国。昔日有先帝在,威压天下,如今先帝不在,朕担心边地势力有所异动。但是朕放眼四处,却没有比你更为合适的督军。”
“你是朕多年的卫率,又是我赢秦宗室之后,你去了江东,就意味着朕的耳目到了江东。朕相信,有你和赵佗将军两人一起督压江东,江东必定能无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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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武听了,心中自然感动。
想他在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面前勤劳用事,为的不就正是恢复祖上的荣光吗。
先帝不重用他,如今新帝以他为心腹,命令他去监军江东水师,这可是极高的提拔。
“陛下委以如此重任,臣必定不负陛下期望。”
扶苏笑着,将作揖的池武扶了起来。
“此去江东,监督当地百姓的动向是其一,另外也要多加注意江东之地的府吏以及诸将军。若有什么不妥的,私密报于朕。”
池武被扶苏这样对待,自然有些受宠若惊。
原来,陛下是要他去江东做监督那些臣子。
“朕封汝为督军,地位仅次于左将军之下。”
池武听了,不再多想,只是重重的作揖。
“陛下放心。臣一定将江东之地一切异常都报于陛下。”
“你在这宫中为事也已经许多年,凡是你觉得可用的,都可以调去随你去江东。”
“唯。”
扶苏身边确实是没有什么大才干的人,而且他现在也不需要那些有大才之人。
镇压昔日的旧贵族,叫他们死心,保住当下的秦国版图,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秦朝绝对不能二世而亡。
扶苏这边刚安排了池武,让他为监军,很快内侍又通报护军都尉蒙恬来了。
……
……
……
冯府。
冯去疾、冯毋择、冯劫三人聚于一室。
冯毋择听了冯去疾说的这些,只是笑着道:
“新帝担心的就是诸臣慑先帝之威,而他素来又是以仁和闻名,登基之初,自然担心你们这些老臣不听他的,他今日给你这个下马威,正是要你顺从他的意思。”
冯去疾则皱眉。
“若说改先帝之诏令,将黔首更名为百姓也就罢了,此事,我倒也不以之为怪。可是此事错就错在,陛下不以先帝为劳模,反而却要用旁的手段来代替,让一帮近侍帮自己处理政务。”
“我听说,陛下还要让他人重组尚书台,提拔新吏入尚书台为事,这帮人就是为了帮助皇帝处理政务。先帝勤勉,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如今我身为丞相,由着皇帝陛下的心意来,到时候陛下疏于政务,失了群臣的心,又当如何。”
冯去疾难道不懂冒犯阻止皇帝的心意,他会落的一个什么局面吗。
但是他必须去劝谏陛下。
冯毋择听了这话,只觉得他这个弟弟是个榆木脑袋。
一旦皇帝失了权柄,到时候权力最大的可就是这个丞相。
可是瞧他弟弟说这些话的模样,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冯毋则了解冯去疾,他知道冯去疾之所以如今会说这种话,主要是因为他担心皇帝不重用他,而是将一些国家大事交由一帮侍郎侍中处理。
但是冯去疾如今是丞相,他这个武信侯可不敢但触怒丞相。
于是冯毋择做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打着哈欠道:
“事情已经发生,如果你想让皇帝陛下心满意足,还是乖乖的听陛下的话。虽然他的岁数不过是你的一半,但是陛下毕竟是陛下,陛下说什么,你照做就是。”
冯毋择听了这话,自然都将注意力放到了那句皇帝的年龄不过是他的一半。
想他跟随先帝,从区区一个县吏做到朝中丞相,怎么如今就要听皇帝的话。
就在冯去疾扶着胡子感到为难的时候,冯劫却道:
“父亲,儿以为,此事您应该听伯父的。诚如陛下所言,连您都不肯听陛下之言,群臣自然也不会听。”
冯去疾听了,自然微微看了冯劫一眼。
如果陛下自己的行为难以服众,那么就算他听了陛下的话,也是徒劳。
想想陛下从前为太子时所为,算是得罪了不少老将。
正在冯去疾殚精竭虑的思考破局之策时,冯劫的儿子却忽的兴冲冲推门而入。
只是他一开门,却见到室内坐着三位位高权重的人。
冯长安见到这三个人,当即脸上的喜色消失,立刻敛神屏息起来。
冯长安作揖:
“孙儿拜见伯公、祖父、父亲。”
两位长者原本一个听的不耐烦,一个正忧心忡忡,见到径直推门而入眉飞色舞的冯劫,两人的表情自然都凝固了起来。
冯去疾抬了抬眼皮,一脸严肃。
“何事?”
自然是高兴的事情,不然冯长安也不会如此兴致冲冲的。
但是见到室中三人的表情,冯长安完全不会笑了。
“孙儿今日得到陛下诏令,被拜为侍中,日后入尚书台值事。”
室门被打开,春日的阳光透过的门洒落在室内地板上。
四周一下变得悄寂无声。
冯毋择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他慢悠悠的抬起他的眼皮,然后眼中闪出犀利的光。
冯去疾一时也哑口无言了,他捋胡须的手忽的停了下来,静止在了半空中。
冯劫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父亲——这……”
冯去疾看了看桌面,思索一番。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罢,冯去疾腾地站起。
冯劫也当即起身。
冯去疾晃着他宽大的朝服,慢悠悠往室外走去。
冯毋择一个人被留在静室内,他望着漆案上的茶水,眼底浮现出一抹锋利。
随后,他便想到了那个此时此刻已经被置身于皇陵之中的人。
第五十四章 调三十万精锐回关中(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冯长安恭恭敬敬的立在门侧,等着他的祖父飘然从门槛上滑出,然后背影消失在廊道里。
随后,冯劫也跟着走了出来。
“父亲,祖父这是?”
冯劫看着冯长安,一脸凝重的道:
“不日你就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随后,冯劫一脸欣慰的笑笑,而后拍拍扶苏的肩膀。
“既然入值尚书台了,就不要丢了你祖父的面子。”
“儿自然不敢丢了祖父的面子。”
他的祖父,可是丞相。
但是说起来,他堂堂丞相的孙儿,日后要去给一帮隐官出身的人做同僚,他其实心内微微有些不甘。
但是他父亲都这般叮嘱他,他自然要先应承下来,不过,等到他入值尚书台之后,量那些隐官也不敢欺负他。
冯长安就这么想着,嘴角上自然浮起一抹得意之色,只是他还未回过神来,就见到他伯公从座上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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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伯公是有功之将,气势和他父亲全然不一,眼神也更为锐利。
也不过是近些年来,他伯公闲赋在家,这才有了龙钟老态。
只是今日,他又见到了他伯公这久违的眼神。
冯毋择站起身来,他走到外面,对着这满院的春草无比感慨的道:
“从今以后,冯家就是多事之秋。”
冯长安微微侧耳倾听,但是他并不解他伯公这话的意思。
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
……
……
咸阳宫。
蒙恬盔甲在身,他是来向皇帝辞行的。
“陛下,北方夷狄时不时前来侵扰,我等深受其害,当年先帝命臣驻守边关以防夷狄,臣受先帝诏令前来,没想到却亲眼看着先帝驾崩,实乃让老臣伤神。”
“臣之所以滞留至今,不过是为了亲眼看着陛下入陵为安,以尽君臣之义。如今丧事已完全部署好,而陛下又顺利继位,臣以为如今正是臣离开咸阳,前往边关御敌的时候了。”
扶苏听了,将蒙恬的话细细咀嚼了数遍。
看的出来,他是为朕没有召见他而感到烦闷,于是今日以请辞为名,想试试他在朕心目中的地位几何,还有朕究竟有没有要继续重用他的意思。
“都尉何以言此?如今朕初即位,正需要有重臣帮朕驾驭群臣,而蒙恬都尉,乃三军统帅,若蒙都尉要离开咸阳,朕在咸阳可就只剩下先帝留给朕的国玺了。”
蒙恬听了,自然觉得皇帝也算是明智,还知道他是先帝亲设的护军都尉,三军之统帅。
“陛下,北疆距离咸阳属实有七日的路程。臣来回往返,便要一月的时日,臣担心北疆之地胡人为患,故今日来向陛下请辞。”
“其实就算都尉今日不来,朕也会召见都尉。朕确实需要都尉尽快回到九原。”
蒙恬听了,自然心里不舒服。
他可是先帝留给皇帝的一张王牌。
先帝并不是给陛下只留了国玺,还留了百万之师给君侯。
“只是,朕是想要让都尉回到九原,调回那三十万精锐。”
蒙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边关有匈奴侵扰,正需要蒙恬戍边,以阻止匈奴侵扰。如今陛下却要让臣召回大军?”
扶苏做了皇帝,放眼天下,无人可比。
自然就只能和他的君父相比。
若是此时此刻,说这话的人是嬴政,扶苏相信,蒙恬一定会一口应承下来。
因为在嬴政的这帮肱骨大臣眼中,他做的决定就没有错的,而且他一旦下令的事情,就没有更改的余地。
而这也就是扶苏如今要争取的东西,臣子的信任和归附。
要争取这样的这样东西,并不是过去嬴政死死攥在手里的权力之剑,而是朝中诸臣对他这个新皇帝的认可和归服。
皇帝制度里,多少漏洞。
皇帝制度虽然是人为的,但是皇帝制度是死的,但是制度里的人都是有生命力有思想的。
历史上赵高篡权,其中有不少不为人知的细节,但是显然,这和制度之中的人的个性还有人际关系不无关系。
扶苏手中确实有权力,他有国玺,但是当他这个皇帝失去了威信力,就算手中有国玺,那也就是块金砖。
所以扶苏继位之处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嬴政曾经用过的这块国玺,变得和过去一样重。
扶苏穿着冕服,但是比起他父亲,还是显得年轻了不少。
一看就是个没经过大风大浪的。
扶苏沉默了半响,蒙恬这才为他方才直白的问话感到有些不妥,他是否冒犯了皇帝。
但是他却未有向扶苏低头之意。
因为,他是蒙恬,掌管天下兵马的护军都尉。
“陛下,先帝临终前,托臣以大事。北方夷狄之患实为顽疾,陛下尚未解决此事,却要命臣率三十万大军回咸阳。臣今日不得已冒犯陛下,只为求陛下一句解释,究竟为何要如此做。”
岂止是扶苏听了生气,就是站在殿内的余阳听了都觉得都尉今日言重了。
但是先帝之遗命确实属实,扶苏愕然之余,还是大笑了一番。
“蒙都尉,朕命你调三十万大军回关中,是为镇压昔日六国之地。至于北胡,朕会派李将军调二十万兵马应对。”
长城军团,秦之精锐,扶苏想把这一部分兵力调回来,为的就是镇压关中的地方。
蒙恬听了,一脸肃穆道: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陛下需召三公九卿齐聚共同商议方可决定。”
扶苏听到这里,自然皱眉。
“召三公九卿?”
“正是。”
在蒙恬看来,新帝已然是做了皇帝全然不把先帝过去制定的诏令放在眼里。
登基当日就修改先帝的诏令,改称黔首为百姓。
如今陛下竟然要他把三十万大军调回来,还要重新重用李信,蒙恬自然不乐意。
蒙家在朝中权力极大,兄弟二人在朝中被并称为‘忠’‘信’,这兄弟二人在朝中就算是丞相,也要让他们三分。
这兄弟二人,心中也确实有忠信二字,只是权力极大的他们,对于扶苏来说,就是极大的威胁。
而扶苏,面对蒙恬,他没有不做出让步的理由。
“都尉既然如此说了,那朕明日便召三公九卿,于殿中议论此事。”
第五十五章 蒙恬假意归九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这般从容的答应了下来。
这自然让蒙恬微微错愕,他的主张就这样轻易被皇帝陛下认可,这是出乎他意料的。
事实上,蒙恬只是希望皇帝明白,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对天下有影响。
蒙恬希望,二世能够像先帝一样,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帝国,而不是为了自己。
至少,在这政事这种事上绝对不可儿戏。
但是蒙恬想要见到的另一个始皇帝,扶苏却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来。
让宦侍帮助皇帝陛下处理政务。
若是先帝在世,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先帝身上。
似乎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太过强势能干的先帝,似乎已经给后世之君立下了标杆。
而注定做继承稳固后世江山的君主,是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前面那座高峰。
而蒙恬非但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是在强力让扶苏也变成先帝那样的人,以为帝国江山社稷做保证。
“陛下如今初即位,对朝政大事多有不熟,每逢大事,当多召群臣商议。臣今日冒犯了陛下威严,陛下若要责罚,臣甘愿受之,只是臣对今日所言绝无悔意。臣知识担心皇帝陛下独断专行,辜负先帝遗志。”
扶苏料定了赵高还是会狗急跳墙,剑走偏锋,但是他没有料到,他即位之后,他最难解决的却是蒙氏一族的独大。
二世当着殿中诸臣的面直接道:
“都尉蒙先帝遗诏,以国事为己事,朕岂能降罪于都尉。”
蒙恬听了这话,显然是二世心中对他有怨气,但是他也不以之为患,只是认为皇帝就应该按照他说的做。
看看皇帝最近做的这些事情,简直是辜负先帝遗命。
这样的皇帝,是得不到秦国铁血锐士们的誓死效忠的。
“陛下宽仁,臣谢陛下。陛下肯悦纳老臣之言,老臣心中甚为感激,此时才未觉有辜负先帝之意。如今陛下已然纳谏,那臣也便向陛下请辞,以便前往九原郡驻守。”
“都尉——朕要安定朝野,正需要都尉在朝中辅佐朕。都尉若是于朕即位之初便去了北疆之地,朝臣必定以为是朕的不是,竟然让执掌三军的都尉戍守关外。朕请都尉留在咸阳,助朕一臂之力。想来先帝当初将这万里江山托重于都尉,便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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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本来就不是要请求告辞的,他就是要看看皇帝对他蒙恬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如今二世既然婉言说了这些话,那么他自然要等到朝中政局稳定再行离开。
蒙恬这才毕恭毕敬的作揖,对二世诚心道:
“陛下既然有用的到老臣的地方,老臣自然愿意留下来,帮助皇帝陛下稳定朝纲。”
扶苏和蒙恬又寒暄了几句,然后扶苏让余阳亲自送了蒙恬出宫。
蒙恬回到府中,已经是日薄西山,他的弟弟此时正在家中穿着白色深衣抚琴。
君子六艺,蒙氏这样的将门世家,人人都会。
就是蒙恬,那也曾经是舞文弄墨的好手,他曾经就是秦吏,只不过是被秦皇提拔,让他去领兵,这才有了如今的护军都尉。
蒙毅见到他兄长回来了,琴音从他的手下戛然而止。
蒙毅挥了挥袖子,府中仆役便通通退下了。
在宽大的庭院里,榆柳成荫,春意盎然。
那些草木无论你费尽多大力气除掉,他们总是会在同一个地方迅速的繁殖生长出来,在春天这样的日子里,只消几场春雨,然后晒上几天太阳,接着便是花红柳绿映入眼帘。
只是咸阳城中的人,似乎对自然景象并无什么欣赏之意。
他们并无这个情趣。
“兄长,此去宫中,陛下可有说什么?”
蒙恬义正言辞道:
“陛下确实还有重用我的意思。”
蒙毅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但是心头却并未因此而轻松起来。
自六合为一,他们蒙家在朝野之中便是实权仅次于皇帝的存在。
如今依然如此。
蒙毅如今担心的是,从前太子就对他们这一家权势过大而以之为患,想要除了他们。
“陛下要我留在咸阳,相助陛下稳定朝纲。”
“如此甚好。”
蒙恬的表情仍很不轻松。
“只是陛下今日还提起另外一件事。陛下要我调动三十万大军回到关中。”
蒙毅听到也很感到意外。
“为何?”
蒙恬望着蒙毅,眼中满是茫然和无措。
蒙恬坐在座上,望着日暮时分天上的晦明变化,绛紫色、橙色、灰蓝色的暮霭分层留在天际,没过几分钟,一只只青鸟从远处飞了回来,停留在蒙家庭院的屋檐下。
“我以为此事事关重大,不敢答应,便请陛下和三公九卿重新商议此事。”
蒙毅听了,自然很为急切。
“那陛下是如何决定的?”
蒙恬重重道:
“陛下答应了,说是明日朝会,会将此事交予诸卿在朝中议论。”
蒙毅听了,只是觉得奇怪。
“这倒不像是陛下的作风。听闻今日丞相也去了宫中。”
“我入殿时,见到了丞相,他一脸惊惧。”
蒙毅不说话了。
“陛下反对兵戈,注重文教。”
“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兄长不可直接对陛下下定论。且待明日再看吧。”
……
……
……
咸阳宫。
蒙恬走了,扶苏便开始举棋不定。
他和蒙恬之间只有先帝的遗诏为保证,并无君臣之间应有的信任作为过渡。
想必这件事,嬴政也没有料到吧。
范增主动道:
“陛下,何必这般为难?都尉今日出言明明十分过分,这个时候,可绝不是陛下妇人之仁的时候。若是还这般继续放纵蒙恬,到时候,蒙恬势必更加不将您放在眼中。”
“如果蒙恬是个位高权重的奸臣,那么朕也不必烦扰,除之便是,可是他是个位高权重的忠臣。”
而且他在军中威信极高。
但是不管怎么样,扶苏需要把四方的兵力都调回来,历史上重演过的一遍的事情,极有可能再一次发生。
思来想去,扶苏现如今只能自己先低头,他先拿下蒙氏兄弟的忠心再说。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相依。”
今日之事,未必不可利用。
第五十六章 重新划定关中疆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次日。
当晨曦洒了金粉渡在宫墙墙体之上,各种鸟儿齐齐出巢,等到太阳抬了抬身子,走到山腰处,群臣已经陆陆续续来到了宫门前。
扶苏第一次临朝议政。
皇帝亲自为先帝服丧七日后,今日才第一次正式上朝。
事实上,嬴政多次巡行,每次出巡,咸阳都是由丞相坐镇关中。这朝会,很长时间都不是正常举行的。
尤其是这半年来,大政殿经常被关闭,无有人进,无有人出。
殿中横梁上早就积满灰尘,还是昨日才彻底清扫打理完毕的。
群臣尚在为先帝服丧,一个个都还穿的是丧服。
扶苏原本觉得,这丧服穿在身上没什么不合理,但是现在看着底下白压压一片,忽然间便觉得不妥。
朝拜过后,扶苏开门见山直接道:
“朕知朝中诸位大臣都心念先帝,皆为之素服加身,以表哀痛。只是先帝已去,朕以为,与其素服加身,不若君臣同心,齐心协力共同处理朝中政事,如此方可告慰先帝在天之灵。是故朕以为,既然七日已过,那么日后诸臣不必着素服。朕希望诸臣日后皆各司其职,辅佐朕安定天下,延续国祚。”
言下之意,不要再惦记先帝了,当尽心尽力辅佐新皇帝才是。
诸臣听了,自然很有一部分人会意。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冯去疾。
嬴政半年的时间都不在咸阳城,于是丞相冯去疾的地位越发高了起来。
二世的言辞和行为,都已经深深的打动了冯去疾。
冯去疾主动上前道:
“陛下所言甚是,臣等不日就将除素服。”
主管礼仪大事的奉常王戊也上前道:
“七日已过,按照礼制规定,我等朝臣也确实应当穿朝服前来上朝。”
丞相和上卿一唱一和,原本想对此事提出反对的几个谏议大夫也都你望我我望你最后闭口不言。
蒙恬表情肃穆,他此时不好再出来反对。
蒙恬现在担心的是皇帝担心他蒙恬位高权重,所以不想再重用他们蒙家。
而扶苏现在担心的是蒙恬觉得他冷落了他们蒙家。
扶苏很清楚,杀掉蒙恬,对于帝国的军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扶苏的目光略过蒙氏兄弟之后,扶苏主动问道:
“有事启奏。”
这个时候,就是有事,他们也没想好该怎么说,今日上朝,对于许多人来说,只是看皇帝和丞相之间到底如何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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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入宫进谏的事情,不过一夜的功夫,几乎人人都知道了。
瞧瞧丞相如今乖顺的模样,其他人见到自然也就知道了怎么一回事。
扶苏放眼朝堂,环顾四周,基本都是些老臣。
只是这些老臣里,昔日像茅焦、顿弱那样的大臣,已经没有几个了。
而武将,依然和以前一样多。
扶苏眼底自然闪过一丝失望,帝国需要一些新鲜血液注入。
丞相主动道:
“陛下,臣有奏。”
“丞相何事?”
“如今陛下初临位,而远方尚未安定,去岁一直要靠先帝巡行天下方可安定。如今先帝已去,时局变换,必定又会有人出来作乱,臣以为我等当未雨绸缪,先发制人。”
此言一出,诸臣自然纷纷附和。
“臣等附议。”
扶苏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此事,朕一直为之不安。朕思索再三,决定于新朝初立之时重新划定关中地域。原赵地、韩地、楚之西域,皆为关中之地。”
“至于燕国、魏国、齐国、江东这些地方,朕决定封于诸公子和昔日有功之将镇压。”
“不仅如此,朕要调四方大军回到关中驻守。”
“朕日前封了侍郎侍中,以为朕谋之。此仅为初议,尚需诸位朝臣再行议论。朕今日便以此事交予诸臣下议。”
“若再无他事,今日便退朝吧。”
丞相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主动带领群臣作揖。
“臣等恭送陛下。”
早朝散的这么快,这倒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蒙恬和蒙毅两人齐齐并肩而出。
李信望着这兄弟两,自然心生羡慕。
一个为护军都尉,地位极高,还有爵位,而另一个为廷尉,位居九卿。想他李信也是出自陇西的大族,只是祖上并未有蒙骜、蒙武这般的地位。
但是他的战功可比这蒙恬要高多了,如何到了现在,他却混的一日不如一日。
蒙恬心中也是满腹疑虑,没想到皇帝陛下居然对于此事态度那么坚决,但是这办法显然是非常有效的,不仅仅对昔日的户籍等级制度做了缓和,而且不动声色的拿下了更多的统治权。
而且就是分封的话,也并没有之前那么突兀。
不是诸臣没有意见,而是这个办法确实能让所有人都闭嘴,诸臣实在没有反对的理由。
皇帝的心意很坚决,还是要他回关中驻守。
这一点,蒙恬已经体会到了。
只是这里可不是能和他弟弟详谈的地方。
兄弟二人才刚出了大正殿在廊道上走了几步,迎面却走来了尚书台的侍郎申聿。
“廷尉留步,陛下有事召廷尉前往尚书台。”
蒙毅听了,自然觉得诧异。
这可是新帝第一次召见他。
“劳侍郎引路。”
蒙毅说着,看了看他兄长,但是他已经吃了一颗定心丸了。
从前蒙毅就经常时时刻刻伴随在嬴政身边,如今这种待遇似乎又回来了。
蒙恬在原地留步,他觉得,或许是他想太多了。
还有就是,新帝毕竟不是先帝……
若非如此,先帝又何必命他来辅佐新帝呢。
朝中所议之事,尤其是关于分封的,诸公子都深以为善。
这些人恨不得立刻就跑去章台宫叩谢扶苏,以感激他的深明大义。
廊道里,这些老臣都围着丞相。
“丞相,我以为此事不必再议,可以立即施行。如今新帝登基,正是换制的好时机,不仅如此,边地再辅以分封,完全可以解决当初的户籍等级之患。”
冯劫跟在这帮群臣后面,一句话也插不上。
但是看得出,陛下这次的决定,没有什么人去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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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大批量培训秦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是啊,如此,我等便不必担心天下因旧制四分五裂。”
其他朝臣也跟着就在廊道里附和起来。
蒙恬在一旁听着,心里又是宽慰,又是无所适从。
皇帝竟然在没有他的帮助下,就这样大刀阔斧的处理户籍等级之事,完全没有问过他。
看的出来,皇帝陛下完全没有把他这个先帝亲自下诏留给他的辅政大臣看在眼中。
这么一来,蒙恬又开始回忆起当初先帝在时,他们蒙氏兄弟在朝中并称‘忠信’得群臣膜拜的日子。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蒙恬出了章台,于宫门口配回了自己的剑,但是心中却像是冬日的沙漠,寒冷肃杀异常。
……
……
……
祈年宫,承明殿。
蒙毅没想到,他会被皇帝召到这个地方来。
承明殿,是皇帝的休息娱乐时的所在。
据说当初那件造谣案未发生时,先帝闲暇时,时常召李斯来这里下棋。
蒙毅正想着这事,顺带怀念一下先帝,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就已经看到了皇帝正坐在那边凉亭底下。
蒙毅远远便瞧见一个棋盘,心中自然疑惑,难不成,陛下召我来,也是为了下棋。
先帝入陵还没多久,陛下以下棋为由和臣子议论政事,是否有些不太好呢。
“臣拜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蒙毅慢吞吞的直起了身子,眼中仍旧满是怀疑。
“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赐座。”
这道颇具威严的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让蒙毅在一刹那还以为眼前坐着的人是先帝。
蒙毅的嘴巴变成了一条线,他很恭谨的落了座。
“谢陛下赐座。”
“奉茶—”
扶苏一边说着一边又一个人坐在棋盘前,而蒙毅则坐在扶苏的侧面,案前放了一条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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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隐官便出来捧上了新茶。
“廷尉,可试试这茶。”
蒙毅生的就相貌堂堂的,如今面对扶苏,他的脊背挺的笔直笔直的,丝毫不敢放松。
“臣遵命。”
这茶水刚一入口,蒙毅便觉得一股酸苦钻入舌面,激的他舌面发苦发麻,随即这茶水又被灌入肠胃之中,只觉得一股子污秽进了肠胃。
这茶水是凉的,且又苦又酸。碍于是皇帝所赐之茶,他不能失仪,于是便强忍一口气喝光了这碗茶。
等到蒙毅饮完茶,将原本遮掩的袖子拿下,映入眼帘的却是皇帝的笑容。
蒙毅自然有感觉,皇帝是在捉弄于他。
士大夫可不能受辱,若不是蒙毅理智尚在,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当即便要对皇帝生起怨恨之意来。
“蒙毅,你觉得这碗茶如何?”
蒙毅自然应道:
“苦水入喉,只觉得满腹都是苦的。”
“廷尉觉得这滋味如何?”
蒙毅迟疑了一会儿,主动作揖道:
“回禀陛下,此茶让臣顿失五感,怕是嚼不出其他味来。”
“廷尉这番作答倒也是极秒。不愧是先帝提拔的最年轻的上卿。”
皇帝话里有话,蒙毅早就察觉到了,但是蒙毅始终不知道,皇帝到底打算说什么。
“陛下谬赞了,臣也不过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朕从前为太子,放眼天下,最为羡慕的便是廷尉。”
蒙毅有些惊讶,皇帝怎么和他说起这个,还说羡慕他。
面对突然的情况,蒙毅自然戒心加重。
“陛下身份尊贵,如何会羡慕蒙毅这一介臣子呢。”
“廷尉方才饮茶,才稍觉苦,朕为东宫十载,算的上日日饮茶。朕为太子,时时战战兢兢,唯恐祸及。如今即位,见到廷尉,便想起当初廷尉为了劝阻陛下放弃追求长生不老而勇于上谏,又想起当初廷尉力劾昔日郎中令赵高,廷尉心中自有气节,虽位高而不忘本,虽权重而不滥用。年纪轻轻,却可在先帝麾下大有作为。反关乎朕,囿于华阳宫,却许多事不敢为。”
皇帝这么一说,蒙毅自然就明白了皇帝所指,而后蒙毅便想起了过去他求见太子劝谏皇帝陛下不要追求长生不老的事情。
这么一来,蒙毅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当初那件事,确实让他对扶苏心中多有怀不满。
毕竟,他当时求无可求,只是没想到,这娘儿俩为了自己的地位,选择了默不作声。
对蒙毅而言,扶苏没什么君子气节。
如今皇帝主动说起这件事,而且也算是屈尊给他解答了一下。
蒙毅手中还捧着皇帝赐给他的碗。
这碗里的茶确实苦。
当太子也有太子的难处。
之前先帝于沙丘行宫时,太子为了劝阻先帝,曾经提起过一个人,赵国太子章。
蒙毅当时便有会意,如今皇帝特意赐茶,还对他说了这么多,蒙毅自然不会再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而且他也不敢。
“臣闻高人言,先尝苦,而后觉甜。陛下昔日的辛苦臣也有所见闻,如今即位,大权在握,属实得偿所愿,臣恭喜陛下。至于臣,不过卑贱之躯,和为陛下驱车之臣并无二致,属实”
扶苏听了,自然朗笑一番。
“廷尉可谓妙语。”
就在这个时候,扶苏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若为先帝单独召见,那便是表示先帝极为信任这大臣,但是新帝这么做,蒙毅却想到了两种情况。
要么是新帝像先帝一样信任他,要么是新帝忌惮蒙氏,想要从他们兄弟两人中剪除一个。这两种情况,蒙毅更担心后者,但是也更倾向于后者。
蒙毅自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蒙毅现在才发觉,其实对于新帝,他蒙毅并不怎么了解。
“朕放眼朝野,三公九卿,皆为五十、六十的老臣。朕今日临朝,独独见公心感甚慰。”
公这个称呼,是表示敬佩的意思。
蒙毅听了,不敢心喜,只是肃容。
“蒙先帝青睐,臣当初年不过三十,便被举为廷尉。”
扶苏口中似乎发出轻微的声音。
“朕决定,加封汝为太学祭酒,掌管太学之中所有弟子。朕治理关中,需要大量的秦吏,但是如今朕治下,函谷关外的秦吏却连两百人都不到。朕要蒙毅你为朕在三年之内,培训出五百秦吏。”
蒙毅听了,自然大为震撼,没想到皇帝竟然这就开始重用他。
“太学,是朕为太子时唯一的心血所在。”
虽然这心血被李斯折腾的名不副实,但是太学的名气,确实已经是天下皆知。
蒙毅听了这话,自然明白皇帝对于太学的重视。
蒙毅自然拱手作揖。
“陛下托付如此重任于臣,臣必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只是,这五百秦吏,臣怕是力不从心,届时会让陛下失望,臣恳请陛下再行斟酌。”
第五十八章 高配疆域,低配官僚系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自然不会答应蒙毅的请求,在他看来,这五百秦吏正是吸引天下士人入仕的手段。
秦国自有学室,而这学室是培训秦国官吏的主要途经。
商鞅变法之处,就已经对贵族有所妥协,所谓学室,非冯长安这样的大族子弟难以通过荐举的方式进入。也只有他们,未来才有机会成为朝中重臣。
五百秦吏,数量上简直是过于夸张。
但是扶苏不会松口,秦国如今需要大量的官吏,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等着那些六国贵族折腾够了才安分守己。
“朕相信,若是旁人,或许无法交予朕五百秦吏,但是你蒙毅,却一定可以。”
朝中这些臣子,他们看着扶苏长大,但是扶苏也是听着这些大臣的故事长大的,冯去疾擅长顾全大局,蒙恬名声极高,家世显赫,适合作为三军之统帅,李信如今想着要谋一方王侯。
至于蒙毅,年纪轻轻,便提出初令男子书年这样的计策,为秦国攻伐天下保证了大量的士兵来源。
而且,他年轻啊,扶苏需要通过重用他来吸引天下的年轻俊杰。
正好可以和朝中的这些老臣加以对抗,否则他们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只是靠着年龄,就足以让扶苏喘不过气来。
试想你清晨穿了冕服坐在皇座上,向下一望,都是些经历沧桑,沉稳老练的老头子们,他们用不着多说些什么,你就得敬重他们。
因为他们都是秦皇平定天下时的有功之臣。
摆在扶苏面前的,不仅仅是一帮精明能干的老头,更是功勋、年龄、阅历、地位,你动弹不得。
历朝历代,年轻的皇帝继位,免不了要处理这个问题。
蒙毅见皇帝的态度那么坚决,他知道再多说也没有什么用,于是他只能奉诏行事。
“唯。”
……
……
……
咸阳,城中一辆马车急速驰过,这马车轻快的跃过城中一道道门,就像是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
车里的人今日心情非常愉悦。
看来,很多烦恼都是不必要的。
新帝非但重视他们蒙家,而且还重视的比以往更甚。
不过日中过后,街上的行人还在春倦之中,一个个打着哈欠,但是蒙毅心中却洋溢着着春风,以至于不断让这马蹄急速。
蒙毅回了府中,却见前日他坐着弹琴的地方,今日被他兄长霸占了。
蒙恬不仅在抚弄琴弦,而且还披头散发赤着脚,穿着素服。
见到蒙毅来,蒙恬便开始悠然的弹奏起了琴弦。
这曲调完全不成,奏的蒙毅原本好端端的心情,这下子消失于无形。
蒙毅知道他兄长心里不畅快,但是这个时候,可不是他蒙恬应该不畅快的时候。
于是蒙毅就拉住他兄长的袖子,对他将今日的事情都给说了一遍,蒙恬听了,脸色却比之前还要难看。
“这么说来,陛下还有重用我蒙家之心。”
“若说不是,兄长前些日子顶撞陛下,但是陛下非但没有惩罚兄长,还对蒙毅这般提拔,可见陛下心胸宽大,并非记仇之人。”
蒙恬现在觉得,是他把事情搞砸了,他当日在皇帝陛下面前说的那些话,属实不应该。
但是想他堂堂护军都尉,竟然被先帝那般漠视,任谁都有坐不住的时候,更何况,新帝做了两件让蒙恬无法忍受的事情。
第一件是他改了先帝的诏令,第二件,是他不够勤勉。
这么想着,蒙恬自然腾地站起。
蒙恬毕竟是幽雅老将,气韵沉雄,他陷入了思量。
他弟弟是个呆子,别人夸他两句,尾巴便翘上了天。
别看这么多年身居高位,实则还是个愣头青。
说什么皇帝心胸宽大,蒙恬可不会忘记,当初王翦一家是如何变成今天这幅模样的。
看来,论格局,新帝心中也确实有数。
蒙恬陷入沉思,他光着脚在自家廊道里来回踱步。
既然陛下有意要先凉着他蒙恬,那他蒙恬就顺势下坡。
蒙毅见他兄长安静下来了,于是便放心的离开了,他要去召集他的门客,一同来商讨皇帝交给他的问题。其实蒙毅原先还有些担心,他被皇帝陛下重用,他的兄长会心里不舒服。
毕竟当初蒙毅提出初令男子书年大悦先帝的时候,他兄长当时便心中一片漆灰。
但是看着他兄长贵为护军都尉,全然不将他的事放在眼中,蒙毅也就不再在意他兄长。
……
……
……
咸阳宫。
扶苏对着秦国的官职表看的出神。
这官僚体系大有问题,事实上,这个官僚体系也只是嬴政一个人服务的,和后世的朝廷、政府完全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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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太尉、丞相、御史大夫。
这三个人手中有实权。
剩下的九卿,基本都是先王朝延续下来的,比如谏议大夫;还有就是先世君王的侍应之臣,太仆、奉常等。
放眼望去,除了皇帝,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管理民生之事的机构。
官僚制度稍具规模,但是还欠火候。
这么大一个帝国,还用这样的官僚系统,显然是低配软件,完全不能适应如今的秦国这样的高配硬件。
扶苏正在计划着,但是很快,申聿却给他传来了这样一则消息。
“皇帝陛下,都尉原先在府中给先帝吊丧抚琴,随后廷尉到了府中,都尉便换上了常服。倒是廷尉心情甚佳,廷尉已经在召集诸门客商讨议论扩大学室规模之事。”
“廷尉,君子也。”
“那都尉呢?”
扶苏迟疑了一会儿才道:
“国之栋梁。”
这是出乎扶苏意料的评价。
“那陛下为何却要冷着廷尉?”
自然是为了天下,扶苏悠悠看了一眼申聿。
“王家那边呢?”
“通武侯病重,还是不见好转;武成侯却也不侍疾,成天骑马射箭。”
“明日,让王戊代朕前去慰问通武侯,还有其他一些老将。”说着,扶苏又改口,“罢了,朕亲自去。”
“下臣这就去安排。”
“姬豪呢,朕让他督建的凌烟阁,可有开始准备了?”
“陛下,工部令已经命人开始动工了,说是秋日完工。”
“善。”
申聿看着这样有条不紊处理一切的皇帝,心里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他好像从来就没有认识过。
大概这就是皇帝吧。
第五十九章 权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凌烟阁之事,事关重大,朕以为,平定天下,首功当推已故王老将军王翦,朕决定追封他,但是不知要如何追封他?”
申聿俯首,这事他并不擅长。
“陛下,先帝有七十二博士,何不召来一问。”
“那帮儒生。”扶苏本想重用他们,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很多时候往往是事与愿违。“朕听王戊说,正是他们建议诸臣着两年素服,以示哀悼先帝,更有甚者,要朕也穿素服,举国哀悼三月,以向天下臣民彰显孝义。”
“朕记得,当年先帝于泰山封禅,儒生就谏言先帝以蒲草裹轻车登山。朕知道儒家重礼,但是没想到,儒家竟然迂腐到这个程度。难道其中没有人能看出,朕初继位面临的什么问题吗,他们只会在这些事情上做文章。”
申聿安静的立在角落里,听着皇帝陛下说着心里面的不快。
“陛下消消气。”
扶苏愤怒之余,想到了一个既可以让这些儒生闭嘴,又可以彰显他对先帝的孝心的法子。
“拟诏,朕要七十二博士齐齐于先帝陵前守孝两个月。朕以为,当因才施任,擅长礼乐之事的人,就应当做这些事。”
朕希望,你可以将朕的原话转达于诸位博士。
申聿连连称唯。
但是对王翦追封的问题,扶苏还没有定下,不仅如此,其他人的名额,他也需要一一定下。
建凌烟阁,目的是拉拢军功世家和先帝重臣。
此事看似是小事,但是效果甚为巨大。
扶苏现在需要扶植利益集团,以帮助他镇压天下。
“召丞相来吧。”
谒者令领命便离开了。
扶苏望着那杯苦茶,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朕想拔擢王戊为御史大夫。”
“陛下,这怕是不妥吧。御史大夫监察丞相,丞相若有过失,到时便是御史大夫代为丞相。”
扶苏这样的提拔,这就意味着,如今的奉常王戊,将是下一任丞相。
自先相国王绾病逝,王家便一直不被重用。扶苏需要扶持王家,而且是大力扶持,最好是能和冯家分庭抗礼的那类。
而且,御史大夫,扶苏以为,这个官职可以有其他大用处。
给丞相以威慑,只是其一。
但是以王戊的表现来看,他只是贪好权位,最近又洋洋得意,显然不是合适的丞相之选。
扶苏看着空空如也的棋盘,这时却忽的有几片树叶掉在了棋盘上,但是却一丝声音都不曾响起。
四周忽的安静的可怕,连声鸟叫也没有。
扶苏不由得抬头,却见一枝头青树叶在自己的头顶上微微晃动,日光照耀之下,叶子背面的纹路清晰可见。
一阵微风拂过,入了扶苏的耳朵,却觉得像是那个人的叹息。
扶苏心中忽的一片茫然,他望向四方,到处都是郎卫,还有宦侍。
他此时应该正在丹砂浮海上飘动。
这么想着,这个人从此之后是彻底消失在了世界上。
扶苏只好又低下头,望着空空如也的棋盘。
从今以后,这盘棋得他自己下了。
扶苏忽的起身,慢悠悠往章台宫走去。
扶苏对着那些被筛选出来的重要奏章,挑出来了官吏任免升迁的一类,这些人的名字,他几乎都不认识。
更加找不到在历史上留了名字的人。
扶苏需要帮手,大量的帮手,能帮助他解决政治、军事、经济的大才。
这个时候,扶苏开始渴求管仲这样的人才了。
不管怎么样,先拿下萧何。
扶苏的笔在奏简上挥动了几下,随即却又觉得不妥。
即便是已经四十多岁的萧何,他也需要成长,贸然提拔到禁中这样的地方,并不妥当。
于是,扶苏又换了一道新的帛书。
约莫一个时辰后,冯去疾步履从容的进了殿。
冯去疾远远便瞧见堆成小山的奏简,他便也放心了些。
皇帝陛下起码要拿出先帝一半的勤勉出来才是。
冯去疾脸上稍有了些欢愉的声色。
扶苏听到冯去疾的脚步声,抬头径直道:
“丞相来了。免礼,坐吧。”
此时的冯去疾得到皇帝如此的礼遇,心中自然乐甚,不说他兄长如何,单说他自己家,那便是一门三杰。
从他到他的孙儿,都是在皇帝陛下身边的重臣或亲近之臣。
这么想着,冯去疾便对新帝有了十二分的好感。
冯去疾于是便真的不作礼,堂而皇之的坐了下来,坐定之后,拱手笑道:
“谢陛下赏赐。”
扶苏看着这丞相,心中自然感慨。
果然是人无完人,不过这样也好。
没有一点缺漏的臣子,那他反而握不住把柄。
此时此刻,在殿内帘幕两侧的左右言官史臣便提笔记起了两人的言行。
丞相不仅对二世有了十足的好感,还对自己有了十分的自信,自认为他是天下第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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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料,扶苏开口即道:
“朕处理政务不过几日,便觉得事务繁多,非得以他人辅佐,否则便不能尽早批阅完。是故朕打算重组尚书台,挑选朕信任的人为侍郎侍中,入职尚书台,以后便为禁中,进出的人都必须要严格接受搜查,每隔三日前来当值一次。”
那是蒙恬反对的事情,之前的事情都已经传开了。
而看皇帝的意思,如今是要他对此事表态。
他若是认可了此事,那不就是公然反对蒙恬么。冯去疾一向为人持重,做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政务能力倒在其次。
关键是,在待人接物上,他也毫无任何可以挑剔的。
他又是军功世家出身的人,自然在朝中更是说得上话。
他和朝中诸臣的关系,都一向稳妥。
一言以概之,冯去疾和朝中任何大族的关系都很好,蒙氏兄弟更是不例外。
所以皇帝这不是为难他吗。
但是若是在这件事上不顺皇帝的意思。
皇帝方才说了那么多,连诸多细节都说的井井有条,显然是已经把尚书台重组的一切细节都已经说定了,这就说明,皇帝对此事给予了很高的期望。
于是乎,冯去疾脸上的喜色瞬间化作虚无,面庞上渗透出来的是苍白。
第六十章 建凌烟阁,稳秦国老臣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丞相——”
扶苏看得出来,冯去疾在作难。
没想到,对于冯去疾来说,这件事竟然需要他思考这么久。
朕以为,这件事,他一定会欣然应答,为了内朝的建立,扶苏可是做了些小小的牺牲,他选择了冯家的冯长安。
当这个相门之后进入了内朝尚书台,这就意味着,皇帝允许了外朝将一只手伸入内朝。
冯去疾见到皇帝的脸上的阴云,脸上的错愕和为难都转变为卑微,这下,冯去疾笑不起来了。
事实上,容不得冯去疾迟疑,他该选择和能选择的,都只有皇帝一人。
他的孙儿已经成为侍郎。
这个时候,他若是反对,不仅仅伤了陛下对他们家的隆恩,而且还会显得自己和蒙恬是一个阵营的。
蒙恬已经因为坚持先帝的心意触了陛下的边界,他冯去疾自然不应该这样。
只见冯去疾忽的长叹一声,对着皇帝一脸痛惜的道:
“昔日天下有七个大国,七个君王分别治理,如今这天下只有我秦国,唯皇帝陛下一人治理,由是之,皇帝陛下剪头的胆子更重。昔日先帝在时,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每日要批答的奏章足有一车之多。”
“臣每每思及此事,便想到先帝正是因为政务繁多而亏损自己的身体。如今陛下即位,也面临和先帝同样的处境。臣以为,改组尚书台实属必然之举。陛下按照自己心意来便是。”
“丞相不愧是丞相,明白朕的心意,懂得为朕排忧解难。”
冯去疾恭恭敬敬的垂首作揖。
“为陛下分忧,臣之幸事。”
在这个时候,冯去疾这才有了他当初为大夫时的感受。
那就是在皇帝麾下为事太难了。
冯去疾只觉得头皮一硬,随即开始微微发麻。
皇帝这不是让他难做嘛。
这么想着,他已然微微开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
说罢,扶苏又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说起先帝,朕想起来先帝当初在时,每每登临高处,总是会提及起昔日朝臣,已故王翦、王绾、蒙武等。每每想起这些朝臣,先帝未尝不叹息。”
“朕如今想着,当年先帝兼并天下,正是靠昔日那些猛将智士。朕虽初即位,但是朕少年时,也是亲眼看着先帝带着群臣如何一步步兼并天下,结束战乱。”
“朕少时便仰慕这些大臣,如今朕登基,更是深觉昔日先帝带领群臣徐图天下经历了不少艰难险阻,朕深感佩服,是故打算建一阁,取名凌烟。”
“朕意欲建凌烟阁,是为了将昔日攻灭六国的先秦重臣全部画入画像,收录于凌烟阁,悬挂在宫中,以表朕之追悼感佩之意,也便于让我秦嬴宗室后人见到此阁,便能追思昔日先帝创不世之业时候的努力。”
“丞相以为何如?”
冯去疾听了这话,他一时间还未觉出这凌烟阁的深意,但是单说这追悼哀思之意,便已经是有益于陛下声名之事。
“陛下能不忘先帝带领群臣兼并天下之功,自然难得。臣以为阁成之日,陛下也可昭告天下,使天下百姓知此事。”
扶苏听了,倒也未当殿就答应。
他只是想让如今的那些老臣知道这件事就够了。
扶苏似笑非笑的看着冯去疾。
“朕想让你来拟这名目,先定三十六人。先帝虽然为兼并之业的带领者,当设其画像在阁中,但是先帝并非臣子,是故这三十六人,由丞相拟定。”
“朕以为,已故王老将军王翦,当推首功,至于其他人,丞相你比朕年长多了,辅佐先帝的有功之臣,想必你比朕更为清楚。”
冯去疾听了,当即便想到了他兄长。
兼并天下,靠的主要是秦国的那些武将们。
冯去疾断然称唯。
……
……
……
不出几日,这事情便传到了诸臣耳中。
这事情做的极为正确而且巧妙。
只这么一件事,就引得王家接连两父子同上凌烟阁功臣的王离兴奋的欢呼雀跃,他今日破天荒的一直围着他父亲打转。
皇帝的死,对于王贲,是另一种打击。
王贲躺在榻上,双目微肿。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蒙武走了之后,他父亲静跟着就说自己也要去了。
人活一世,稍微活了个明白,却发现自己将要入土为安。
放眼四周,王贲只觉得满目所见皆为可憎,或是虚无。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一个年少的他在他的病榻边上手舞足蹈,欢心雀跃。
王贲冷哼一声。
帝王,就是无情。
将你利用到骨头渣滓都不剩,这还不算完。
就是你已经死了,他还是要利用你,给他正名声。
王贲这一生,在外人眼中,可谓是不虚此生,但是在他自己追求了半生功名之后,却发现这玩意就像是沙丘上的沙子。
随风而起,随风而落。
王离脸上洋溢着兴奋,但是他却看到他父亲非但脸上没有轻松之色,而且还表现的对此事感到分外厌恶,这就让王离感到很为不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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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怎么不高兴呢,这是多好的事情啊。皇帝陛下还是惦记着祖父和父亲的,如此,祖父在地下,也会含笑九泉呢。”
王离听了,更是冷笑。
他头上的苍白发丝,耷拉着微肿起的眼皮,干枯起皮的嘴唇,全然一副风烛残年之相。
曾经战功赫赫、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王贲,如今竟然成了这幅模样,属实让人唏嘘感慨。
王离见他父亲不为所动,但是他心中却仍旧是满怀希望。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希望和任务。
像王离这代人,他们希望做的自然是能延续祖上的光辉事迹。
古代也有明星,有偶像。
王贲就是那样的明星和偶像。
王离只见到他祖父和父亲留下了的丰硕战果,却并未察觉其中的凶险和无奈。
王离兴高采烈的出了门,又去了街头与和他一样的兄弟聊天去了。
王贲看着王离出府了,这才又起来懒洋洋的晒太阳。
王贲知道王离是个什么结局,也知道他会经历什么,但是他不想阻止他,因为少年时代的王贲,正是如今的王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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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功勋贵之后,尤其像是王离这样的,听说了凌烟阁的建立,就像是鱼儿见到鱼饵就要冲上去吃,已然上钩了。
王离出了府门,和其他勋贵子弟一同摩拳擦掌。
冯长安原本是不应该和王离一起走的近的,因为他不够资格,但是自从他的父亲被先帝嬴政拜为相国,这两个便开始互相赏识起来。
这两个人的面庞上洋溢着激情,聚拢了一大批士人,为他们光明灿烂的未来仕途歌功颂德。
这些人和家中长辈们脸上的表情全然不一样。
冯去疾在组建内阁这件事上,亲自开口说好,这就堵住了朝中其他大臣的嘴巴。
老年人,走过的路要比年轻人的长,对于年轻人的所作所为,多半当做是贸然行事。
有了冯去疾这样年高德劭而且是重臣之首的丞相支持,诸臣像是忽的喝了药一样,全然忘记了他们之前反对过重组尚书台,由旁人代为处理国政的反对理由,一个个面色如常不说,竟然还齐齐红着脸全部异口同声的赞成起这件事情来。
冯去疾坐在府中,渐渐开始有些坐卧不安。
他被新皇帝在不动声色之间给当成棋子用了一回,心中莫名添了几分落寞,被把控和设计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这可就是带着群臣,和帝国的大将军有了政见分歧。
这分歧,并不简单,并不是人们肉眼可见的皇帝设立侍中侍郎这样的一桩小事。
分歧的关键在于,这些朝臣究竟是要像丞相一样跟着新帝的政治主张走,还是说像蒙恬一样固守旧制,奉行先帝的遗命,坚持不封国,不改制。
对于新帝,诸臣有人恐惧,是因为他喜欢改动旧制,这不是说不好,是因为,贸然改动体制,会影响到国家的稳定,臣子们从稳固江山社稷的角度出发,自然要多番考虑。
如果当下的状态就挺好,为什么要去改变呢。
也有人欢迎新帝上位,比如诸公子,因为如果不是新帝,他们这些人,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
别看只是小小的一件事,丞相对于皇帝命令做出的反应,会影响相当一部分大臣的决断。
在朝中,从皇帝到大臣,层层分级,权力的阶梯一级挨着一级,丞相附庸于皇帝,百官附庸丞相。
拿住丞相这把剑,扶苏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变得简单多了。
这个时候,冯去疾的内心开始微微摇摆不定,事情已然若此,还能回头吗。于是,他也开始惆怅万分的凭栏望远了。
冯去疾心中已经渐渐感受到皇帝的不简单,他对皇帝由此多了几分敬意。
莺飞草长的春日早就已经随着东流不息的渭水滚滚而去。
浅草的时节已经过去,农作物发了狠似的在夏日雨水的浇灌下不断的拔高自己。
扶苏携着丞相、王戊两人前往京畿一带,前去看属于自己的田地。
农业,始终是东部大陆这块地方民众的立足之本,是故发展农业,向来是秦国的要务。
嬴政使得天下为一,结束了战乱,完成了历史上第一次华夏地域大一统,这样的丰功伟绩,确实配得上皇帝称号。
而扶苏要想配得上皇帝这个称号,稳固自己的政权,就得在别的地方下功夫。
什么地方呢。
看看百姓们的衣食住行就知道了。
这天,皇宫内的郎卫鱼贯而出,占领了京城郊外。
城中的男女老少凡是有空闲的,都跟着出去观望。
“今日是皇帝陛下亲自出行,视察农业,这可是稀奇事。”
“我还看到丞相了。”
此时,一群农夫肩膀上扛着锄头,手中提着箪,他们围在山头,望着那边为宫中郎卫团团围护起的二世。
扶苏很重视弄桑,如果农业生产力能够快速飞跃,那么战争和殖民都会有保障。
而且,现在的秦国,有一个既是缺点,又是优点的特征。
地广人稀。
这个人稀,是相对于土地过于广阔而言的。
关于土地的开发,秦国曾经就给天下其他六国给过示范。
早在秦国发动大规模的兼并六国的计划计划之前,准确来说,在吕不韦当政时期,秦国的人口总数和粮食产量已经接近了六国总和。
秦国虽然国土面积没有六国之众,自然就将功夫下到了土地的开发上。
而秦王政时期,郑国渠的修建完毕,更是给予了秦国土地以充分的水资源灌溉。这七个农业国家之间的战争,最后显然是以秦国完胜而结束。
这么看来,关中的力量,其实就等同于天下人一半的力量。
如果只用肤浅的目光去看秦国和其余六国的版图,认为秦国实行户籍等级制度利大于弊的话,显然他并不了解秦国的人口总数。
是故,当汉高祖得了秦国关中,他便有了足以与天下诸侯相抗衡的实力。
言归正传。
关中的农业已经相当发达,而扶苏在十年前就推广了楼车,更是让他在秦国庶民之间的呼声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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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继位了,关中很多百姓都对这位才刚刚继位的皇帝表示支持。
这个时候的百姓,并不是那个明清时期被阉割的顺民。
他们对于皇帝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总有一天会发作出来。
扶苏来到坝上,望着这地里的麻、黍等农作物,他不由得皱眉。
秦国需要小麦磨出面粉作为新的主食、也需要棉作为新的衣物材料。不仅如此,扶苏也想搞个菜篮子工程,像西域南岳的水果之类,凡是可以引进种植以改善百姓饮食结构的,都可以大力引进。
不仅如此,北方许多地方,也可以发展畜牧业。
所以,那件事,必须在五年之内有个结果。
扶苏在心中谋划着。
冯去疾陪伴在扶苏身边,老胳膊老腿的,跟着扶苏在田地里来回走动,确实吃不消。
随行的,还有其他一些大夫。
扶苏环视四周,最后道:
“朕记得,这田野之中若是要施加肥料,需得借夏日高温将田野里的杂草沤烂做肥施加。”
冯去疾早已经是满头大汗,高温难以忍受不说,还要陪着皇帝舟车劳顿。
冯去疾确实力不从心。
冯去疾嗓子微微沙哑。
“回禀陛下,正是。”
扶苏捻了捻自己的手指,而后往田野外走去。
冯去疾见到这一幕,心中顿时轻快了许多。
终于结束了,现在冯去疾就像是终于等到结课锺声响起的太学子弟。
扶苏记得,古代的堆肥技术,不过也就几种。
《齐民要术》卷首杂说中记载有我国最早的肥料堆制法,即厩肥堆制。
“朕想要大力发展农耕,这施肥有助于农作物生长更快,朕决定,宣传一种新的堆肥方法。”
“凡人家秋收治田后,场上所有穰、谷积等,并须收贮一处,每日布牛脚下,三寸厚,每平旦收聚堆积之,还依前布之,经宿即堆聚,计经冬一具牛,踏成三十车。”
这是一种将垫圈同积肥相结合的堆制法。当时称为踏粪法,而这实是我国最早的堆肥。
扶苏说完,冯去疾还没有回过神来。
其实冯去疾并不擅长做这个。
农耕的事情,说实话,在这个天下,没有人比隗状更为了解。
既然皇帝说了,冯去疾自然应承了下来。
“唯,臣这就去命人推行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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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手……
在荐举制度本就已有规模,而且扶苏还是保留了客卿制度的前提下,有时候,丞相麾下的门客,会比皇帝治下的朝臣多。
吕不韦当权时便是如此。
扶苏缺人啊。
“朕听闻,关外之地,假币、劣币横行,经济奔溃。”
冯去疾听了皇帝的这话,自然察觉到自己有责任,他的脊背立刻又开始发凉,脸也火辣辣的,像是涂了茱萸在上面。
王戊也跟在扶苏后面。
看得出来,丞相是真的惧怕有一天他王戊将他取而代之。
自从他成为了御史大夫,这丞相就在陛下身边总是战战兢兢的。不仅如此,就是有时候,丞相在车上驾车,他遇到他,他也是一副好似被人利剑架在脖子上的感觉。
但是王戊又觉得,冯去疾也不是怕他,也不是怕陛下……
冯去疾哆嗦了一下,打了个颤,这才道: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扶苏只是握了握剑,而后再没说什么。
他需要一个会帮他整饬经济的人。
冯去疾可不会,他要是会,关外的货币情况也不会闹的那么严重了。
……
……
……
蒙府。
蒙毅召集了大批门客,帮他为新帝出主意,如何在三年之内培养出三百秦吏。
这些门客们聚集在一个厅堂之中,已经为了此事绞尽脑汁了。
秦吏,那可是在郡县制度下唯一手中有权利的地方长官。
能获得秦吏这个称号的,并不是单纯的熟悉秦国律令。
秦律这玩意儿,它本身就是典册,完全可以携带到地方,若有需要,照典籍办案便是。
秦吏,原本大多都出自学室,而这学室,前面也提到过,多为勋贵之门的子弟。
即便如此,秦国等级森严,晋升制度更是对世家子弟要求很高。他们进入学室学习之后,就要开始正是处理政务。
如今秦国的地方官吏,那可都是昔日从老秦国地方上逐步升迁起来的,都是有着起码十年八载的为政能力和经验的人,而且年龄上,也都是三十四左右。
所以这就是让他们为难的地方。
三百个秦吏,你给他们八年,完全可以,但是三年的时间,自然不够。
于是乎这帮门客聚在屋子里,想的可谓是昏天暗地,但是还是没有头绪。
“我听说,先帝重臣大夫顿弱府上,有个名士,其名为蒯通,其人原为赵国人士,他本不愿入仕于秦。但是当初我咸阳立太学,此事惊动了天下士人,后来皇帝陛下下令百家齐论,虽然最后拜服于先太学祭酒,但是此人当时便名声大噪。”
“后来,先帝大肆挥金求长生不老之术,于是他又跑去了咸阳城郊种地,如今正在那里闲居,每日钓鱼为生。顿卿认为他是有识之士,所以还是照旧衣食供给他。”
“后来顿卿过世,便将此人托付于其子,这是顿卿之子并不愿意养他这个闲人,于是这蒯通便自顾自钓鱼卖鱼为生。”
蒙毅听了,一时间没觉得这个人有什么独特之处,毕竟,像他这样落难的士人多了去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请他过来?此人可对我如今为难之事有所裨益?”
那名门客郑重其事道:
“其实臣以为,陛下要的根本不是三百名秦吏。”
蒙毅肃容。
“你这是何意?且细说来。”
“陛下登临天下,虽然边地封国,但是先皇有十八子,除去陛下,尚有十七位公子。这十七位公子,最年幼的,也已经十九,不日将加冠。是故,边地被封国,每个国家都非常狭小,看似一盘散沙,实则短期内,他们不会成为陛下的威胁。”
“既然封国对于陛下治理天下并无危害,还能借助诸公子之手平息边地百姓怨恨,皇帝陛下自然不会忧心封国的事。”
“如此,陛下最为牵挂的,是新关中。名为关中,实为同化,陛下想要徐徐图之,把控韩、赵、西荆之地,扩充实权。”
“而要这么做,就意味着,新关中还将继续实行郡县之制,皇帝陛下为何急着要三百秦吏,关键就是需要大批量的值得信任的朝臣加以委派,以加强对地方的管控。”
“是故,陛下要的不是三百秦吏,而是三百值得信任的地方官吏,甚至于更多。”
蒙毅皱眉。
“可我等都知道,凑齐五十人,已经是极限了。至于剩下那二百五十人,我应该到哪里去寻。”
“主公。这秦吏,原本要的就是朝中勋贵之子,以保证对皇帝陛下的忠心。臣以为,不妨由廷尉劝告陛下,大力去选用昔昔日韩赵之地的有识之士,冲入太学,学习理政,再挑选忠心之人,委任于四方。”
蒙毅听了,自然觉得这门客说的很有道理。
“自先帝诸位大臣相继去世,我秦国朝中便失去了昔日风采。如今新帝登基,又要将关中的范围扩大,加强对地方的控制。确实需要明流高士。可是,边地之士,岂能贸然信任?从乡野之地挑选的士人,还能被冠以秦吏之称吗?”
秦国中,流行着忠君的思想,而蒙氏兄弟之所以有今日这样高的地位,就是他们两个把这个思想当做自己的信仰看待。
尤其是蒙恬,完全把先帝嬴政当做他的信仰一样看待。所以即便他对扶苏苛求,外人也不觉得奇怪。
“如今情况有变,但是陛下名声在外,想必天下多有愿意为陛下效忠的名士。”
三百忠心于陛下之士,难寻……
“只是,这和那个蒯通有什么关系?”
“朝中老臣纷纷去世,犹如大树倒下,树上依附的鸟儿也无处可去,如今正需要有廷尉这样的人去招揽他们,以让他们获取俸禄,为皇帝陛下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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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听了,自然称善。
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世将秦国的地方管理不到位,官吏缺乏的诸多问题全部搬到了台面上。
这下,诸臣可有的忙了,新的难题接踵而来,那些大臣再也没有闲功夫去怀念先帝。
蒙恬看着这些朝臣忙忙碌碌,一切都在扶苏和丞相的带领下井然有序的进行着,这无疑是打了蒙恬的脸。
蒙恬本以为,皇帝没了他的协助和劝导,根本压不住这些大臣。
或许就连嬴政也没有预料到,扶苏会带着天下人走向另一条道路。
这心里烦闷,但是却又无从排解,于是蒙恬便又想着戍边去了。
但是皇帝之前都说了话,要他调兵回关中镇压。
原本蒙恬不想回来,但是照现在的问题看来,昔日始皇帝不管百姓的死活,如今二世登基,首要解决的就是民生问题。
谁又能料到扶苏当皇帝当的那么得心应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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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得了门客的点拨,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了。
但是在他大肆招揽原先的六国士人进入秦国这一最高级别,可直接面见皇帝的官吏组织之前,他得问过皇帝。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秦吏,听着名字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高贵之处,但是他们写的奏章,却要直接呈递给皇帝,不仅如此,他们每个人都应该保证誓死效忠于秦国。
这个秦国,可不是如今的秦国,而是真正的秦人的秦国。
说到底,廷尉蒙毅也对六国人士人并没有多少好感,尤其是当他们灭了六国之后,六国遗族对大秦帝国的反抗,多有发生。
现在,要把这些人放到秦国的官僚基层队伍里,那岂不是引狼入室吗。
蒙毅犹疑再三,还是赶在日落之前赶入咸阳宫去见了二世。
“陛下,三百秦吏,可比十万大军难凑。若非得保证三年后秦国的秦吏人数增加三百人,除非皇帝陛下肯在昔日六国之中挑选曾经在官府为事的人。”
秦吏,就是政府官员。
熟悉秦律还不够,关键还是要会处理政务,而且年岁非四五十,不足以服众。
廷尉见二世面色凝重,似乎是在对此事重新考量,他便继续乘热打铁。
“陛下,臣担心,若是按照这种方法,那就难以保证这些人对陛下是忠心不二的。先帝在位时,虽然每个郡县所派去的秦吏人数少,还辅佐以当地原有官吏处理政务,但是说到底,陛下始终没有信任六国之人,并没有将真正有实权的位置给予这些人。”
“按照臣的法子挑选训练秦吏,那可就意味着,陛下要将地方治理的权力,分出一部分交给原有的六国人。”
六国人对秦国有敌意,秦国对六国人也不信任。
但是统治者的现实需要迫在眉睫,显然这两种状况必须都得加以消除。
官吏不够,这是个死局。
这可不像是其他问题,可以通过提拔一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达到建立内朝的目的,也不是弄点脑子稍微费点力气,冒些风险就可以弄死一个帝国的支柱,做点牺牲就可以解决的了的。
这是扶苏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
虽然很多时候,扶苏觉得他的过去十年过的太过平平无奇,但事实上,这恰恰是他这一路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体现。
他的储君之路,实在是走的太过顺畅了。
扶苏当太子当的只是乏味无聊,若说觉得苦,只是因为日子太过乏味无聊。
农夫尚且春种秋收,春天有所希翼,秋天有丰收之喜,可是扶苏,他既没有收获的快乐,也没有期待的心情。
于是乎,面对廷尉,扶苏第一次露出他无力的一面。
蒙毅也感觉到,皇帝对于这件事的无可奈何。
但是显然,将实权交给六国之人,那可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就在最近两年的时候,地方的暴动造反起义才终于停止。
如今这么做,不是正把权力和武器递给本就是自己潜在敌人的人吗。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法达成的目的。
还是有解决官吏的问题的办法,而且还是捷径。这个捷径就是始皇帝留给二世的千军万马。
这个时候,如果有强大的兵力驻守在关中,以作为震慑,那些官吏就算没有加以培训,没有进行忠君的培养教化,也还是会乖乖的。
这么一来,一场帝国内部的大战完全可以避免。
但是蒙恬,他至今还没有开口答应此事。
可别忘了,时间是流动的,边塞之地,本就有夷狄时不时侵扰,三十万大军在九原驻扎,怎么能群龙无首呢。
蒙恬可是回到咸阳快要半个多月了。
眼瞅着这春天都要彻底结束了。
扶苏担心的是就是,蒙恬很快就会前来向他辞行,到时候他会用强,正式下诏,用虎符调动兵马。
而扶苏听了廷尉的请求,显然,他是来向自己求宽限,而不是求他让六国原有的官吏加入秦吏的队伍,如此会鱼目混珠,给日后帝国的统治埋下危险。
官吏不够,是个死局,但是这世界上有一味良药,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时间!
扶苏盯着蒙毅的脸看了好一会,最后极其冷漠淡然的道:
“廷尉是要朕收回诏令?”
蒙毅心里一惊。
“陛下这是要臣冒险吗?”
“朕自有决断。太学的设立,本就是为了招揽人才。朕希望,祭酒能物尽其用,不要让太学馆舍空着。”
蒙毅听了,只好作揖称唯,而后便告退了。
余阳按捺了好久,最终忍不住主动走到扶苏跟前。
“陛下,臣以为,这秦吏可以人少,但务必要忠心,陛下为何不将备用秦吏人数减到百人,非要坚持三百人呢。臣私以为,这六国之人,始终还是心存旧国。”
“陛下方才命六国王室之后尽数陪葬先帝,六国人势必愤慨。如今陛下又要让六国人加入我秦国最为严格的官吏选拔团队,这确实是放虎归山。”
“在朕看来,由着那些原先的六国官吏还有豪强地主在原地作威作福,那才是真正的放虎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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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一个千万人的天下,朕如何用一个超不过五十人的朝中再加上人数超不过百人的秦吏作为地方官吏加以管控。守天下可不是打天下那般,朕手中却也有千军万马,但是朕用这千军万马去对付谁呢。”
余阳被皇帝这番话驳了个哑口无言,心知理亏,便告请退下。
扶苏望着余阳退下的背影,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微笑。
申聿只觉得:
“陛下,这郎中令其实私下和廷尉交好,先前还曾一起弹劾赵高,如今他也仗着身后有蒙氏撑腰,竟然以下犯上,竟然敢随意提点陛下,如此无礼,陛下难道不应该对他加以惩戒吗。”
“不,事实上,朕正需要这样一个人,帮助朕渡过一个难关。朕相信,蒙恬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申聿听了,满腹疑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陛下继位以后,想尽办法让一切势力臣服于自己,但是对于最肥的那块羊肉都尉蒙恬却一直冷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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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聿一脸疑问,他的心里已经钻了一只好奇的小猫,想要挠开皇帝的嘴,问个清楚,究竟为什么皇帝要冷着护军都尉。
“陛下——恕臣冒昧。陛下说蒙都尉在坚持什么,那么都尉到底在坚持什么?”
蒙恬坚持的,是秦国的传统,是秦始皇的遗命。
扶苏看了看申聿。
“朕希望,朕的侍郎可以不要那么好奇。”
申聿听了,立刻作揖告饶。
“陛下息怒。”
“朕未起怒,你退下吧。”
申聿这边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慢着——丞相之孙你是如何安排的?”
“已经按照陛下的意思,臣交付于他的奏章,都是些按照律令可以判决的。冯侍中倒也勤恳,皆按照律令批复。”
“如此就好,多给他些容易处理的事情,等过些时日,朕便提拔他去朝中。”
扶苏可不想把丞相这样的百官之首的后辈放在尚书台中。
……
……
……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余阳就跑去了蒙府。
而蒙府中,蒙恬正打算明日就去求见二世,他打算临行前,再去祭拜始皇帝一次。
烛火微微摇晃着,清亮的月光撒在台阶上。
廷尉和郎中令两人并排而行,也不用仆人挑灯,两个人只是借着明晃晃的月光在慢行。
“郎中令深夜拜访我,又满面愁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余阳面露难色。
这件事,他可不好开口,于是他只是握了握他端起的拳。
但是今夜的月光亮的出奇,余阳的脸色和手势,都被蒙毅看在眼里。
蒙毅知道余阳来是有事要告诉他,但是就连当初他们联手弹劾先帝的佞臣赵高,他可从未流露出这种表情。
“郎中令不妨直说,蒙毅一定会保守秘密,不会对外人言说。”
“不,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我怕我今日说的话,廷尉不爱听,事实上,我今日来,其实是想拜访廷尉的兄长蒙都尉。”
“哦?”
蒙毅微微疑惑。
“其实早在几日前,丞相来过府中一次,也是来见我兄长。方才得悉郎中令前来造访,我心中也猜到了几分。”
“没想到,丞相竟然也来了。”
“先帝遗命,全力辅佐太子,家兄和丞相,那是先帝留给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缺了谁都不可。更何况,我蒙氏和冯氏说起来都是军功世家,不过是如今冯家人以丞相最为尊贵,都忘记了冯家还有个武信侯。”
余阳有一个尊贵的姓氏,他本就是大族之后。
但是在秦国,军功世家的出身,可比那王族旁系宗室的出身要强上许多。
余阳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不爽。
他此来是为了帝国的江山,可不是来听蒙毅炫耀他的家世。
听了这话,余阳便忽的不想再和蒙毅说了,由着他倒霉才是。
反正他的官位如今也算是做到头了,没有再升迁的机会,而且赵高也被绊倒了,他和蒙毅也再没有共同的利益诉求。
而且这事情,他确实难以开口,有些话,很难听。
万一说出了口,惹恼了蒙毅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蒙毅见余阳欲言又止的,自然更想直到余阳到底要说什么。
“郎中令究竟要说什么呢,若是不敢说,那蒙毅也不勉强。”
“不敢?我岂会不敢?”
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就让余阳钻了套。
余阳甩了下长袖,然后对着蒙恬重重的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对你直言吧。虽然你们蒙氏兄弟对先帝一向忠诚,但是廷尉你可有想过,其他人也像你们二人一样忠于先帝,忠于秦国吗?”
这话问的蒙毅一怔。
余阳的脸背对着月亮,于是脸上满是阴影。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我都心知肚明,秦国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秦国了。我虽然从前地位底下,但也是亲眼看着秦国经历了四代国君。秦国的变化,我看的最为清楚。”
蒙毅缄口不言,他知道余阳跑来是和他说什么来了。
说先帝的坏话!
蒙毅面色凝固,已然对余阳生了几分厌恶,但是这个时候,他不知道他怎么的,居然鬼使神差的没有打断他,反而由着他继续说了下去。
“先帝确实英明神武,立不世之功。但是廷尉年纪轻轻就入了朝,这朝中诸臣对于兼并天下的先帝究竟是如何看待的,我想廷尉比我这个昔日执掌尚书台的尚书令更为清楚。”
“先帝早就失了人心,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落得新帝登基后,朝中可用之人寥寥。”
蒙毅听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
皇帝在他蒙毅的心目中,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
“当年天下初定,皇帝陛下力排众议定郡县,我想此事蒙廷尉也记忆犹新吧。”
人都是有私心的,如果当时皇帝立了分封,现在这华夏之地上,或许多一个蒙国。
不是所有人都像嬴政一样,一心怀抱着伟大的理想,统一华夏。
“说起来,先廷尉之死,疑点重重,但是他死了之后,朝中却有多少暗暗拍手称快。再者,当年皇帝陛下求长生不老药,又让多少人对先帝失望。”
这件事,是蒙毅对始皇帝最感失望的事情。
蒙毅听到这里,心像是是被猛地揪了一下。
“好了!你今日到底要说什么。”
见蒙毅已然动了火气,余阳收了收袖子。
“其实我今日说这些,是因为我之前遇到了一个高人。他对我说了一番话。只是他说完那些话,我就让他死了。”
蒙毅听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他用目光死死盯着余阳,以目光逼视余阳以确认他是否在说谎。
“他斥责先帝贪权,不肯将天下分而治之,为天下至尊,确不思国政,务民生,求的是长生不老,听得进去的只有歌功颂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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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言乱语!”
蒙毅愤怒的斥责道。
“先帝勤勉,事无大小,皆一人……”
说到这里,蒙毅便微微顿了顿,而后他便一脸惊诧,大梦初醒似的看着余阳。
那一瞬间,蒙毅忽的想明白了好多事。
不是那些老臣老了,是他们不愿意为先帝效力了。
国尉缭离开了,王贲病在家中,李信戍守关外,许许多多的人,帝国早就像一盘散沙了。
也就只有他还傻愣愣的不明白。
蒙毅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还是了冷着脸,极其刻板的斥责余阳。
“你蒙先帝之恩,才得以尊享卿位,今日竟然说这种话!”
“廷尉,我早有言在先,这话是高人说的,为了保住我自己的性命,我已经处决了此人。”
蒙毅的面孔变得僵硬无比。
他迫切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自顾自的坐在了栏杆边上,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第六十五章心怀鬼胎(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我一直觉得,廷尉是聪明人。只是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身材魁梧高大的蒙毅听了这话,虽然明知不过是句激将用调,但是还是免不得侧目看向余阳。
朝中有职务在身的诸臣,唯有蒙毅年纪最轻。
一口气憋闷在他心里面。
就像是大人小时候唬小孩长大用了一些欺骗的手段,但是到了蒙毅这边,他发觉大人从前说的话不是真理而是谎言却比同龄人太迟了些。
他年岁在四十左右,却忽的发觉从前一直被人给骗了。
有些话,他还是不愿意说出口。
那个人,是他年仅十六岁,便想要站在他身边以帮助他实现千古一国之梦的人。
蒙毅的信仰不是孔子的儒道也不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道,他所信仰拜服是一个王,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王。
蒙毅曾经原谅过他,毕竟他也是人。是个人,就会犯错误,所以当初他求长生不老药,他四处奔波,想要劝谏于他,结果到了最后,得罪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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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有个人非要跑到他面前,捅破这层纸。
余阳已经五十好几了,他比赵高都要年纪稍微大些,他经历了三代秦王两代皇帝,自然阅历不浅。
这蒙廷尉,是个十足的正人君子。
这正人君子有个好处,会得女子青睐,得君王宠幸,但是却也容易遭奸臣的妒忌。
古往今来,君子被小人排挤的事情多了去了,楚国三闾大夫还曾被逼投河呢。
看着蒙毅这脸上的表情变化,余阳也知道他渐渐开悟了。
事实上,在此之前,余阳也对皇帝的所作所为坚信不疑,但是后来,他也开始渐渐动摇。
“其实先帝的为人,你我都是有目共睹。有些话虽然不能说,但是也不必自欺欺人。假使先帝有能力使天下归心,如今新帝也不必逼问廷尉要三百秦吏。”
蒙毅听了,眼底暗沉。
蒙毅清楚的感觉到,这一刻,他的心中似乎有什么光辉灿烂的东西慢慢的融化掉了,变成了沙丘行宫上的那一摊沙子。
他其实一直疑惑一件事,为什么皇帝陛下会容忍赵高一直作威作福,直到先帝将要离开沙丘行宫,预感到他将要对他不利,然后才让他处决了他。
从一开始,先帝嬴政就对他这个廷尉和那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赵高看做是同样的工具,为了达到他的目的罢了。
先帝根本就不是不了解赵高的为人所以才被蒙骗,恰恰相反,他太了解赵高的为人了,所以想要利用赵高制裁敲打他这个廷尉。
现在,他明白了。
这么想着,蒙恬自然觉得自己从前一腔热血,满腹忠心都是奉错了人,他怎么能不生气,尤其是为自己生气。
明白了之后蒙毅反而觉得自己长了个榆木脑袋。
对于长眠于地下的嬴政来说,蒙毅现在才明白收敛为何物似乎已经太晚了。
但是对于蒙毅来说,今天晚上,他却获益终身。
这场谈话,让蒙毅昔日身体里为始皇帝流动的滚烫血液温度骤降,速度减慢,他的心迅速的冰冷,随之涌上心头的,支撑着他继续在这条仕途上走的越来越远越来越高的是权力。
蒙毅攥着拳。
只是蒙毅想错了,余阳今日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说先皇的坏话,那可是死罪。
大概只有不想活了才跑到专门负责刑狱之事的廷尉这里诽谤先皇。
余阳见蒙毅自己像是有苦说不出,又有些羞愧和恼怒的意思,这才转入了正题。
“先帝事无大小,皆取于上,未见得有多高明。”
余阳说完,又瞧了瞧这廷尉的脸色,蒙毅脸上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和起伏,这才继续道:
“我瞧着,陛下却是有放权的意思。”
蒙毅听了,只想到分封的事情,对于此事,他不大乐意。
新帝才刚继位,便做出这样的事情,已然没了先帝一半盖世的威风。
“陛下命人为侍郎侍中,如今又大肆选举秦吏,想来是要与诸臣共治。”
余阳挺着微微凸起的小腹,这是他在皇帝东巡期间百无聊赖间养起来的。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余阳也就渐渐明白了他在这天底下的地位。
他只需要稍稍努努力,就可以像皇帝一样,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
这时,余阳眼中才微微泛起了锐利。
蒙毅听了他的话,自然而然心头一震。
“你这是什么意思?陛下有制,皇帝独尊,皇权至上。”
余阳到底是在皇帝陛下身边待过许久的,还和赵高做过同僚,他不惊不慌的答道:
“廷尉不必如此激动,我今日前来,不过为的一件事,求廷尉劝劝都尉罢了,皇帝陛下如今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我看了也想为陛下分忧。”
“你有这么好心?”
也就只有蒙毅才会这么直接,侧目审视问余阳。
余阳也不以之为冒犯。
“实话告诉廷尉你吧。我今日之所以来,实则是因为多嘴,为廷尉你说了些好话。”
蒙毅望着余阳,嘴角微微抽搐,但是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为我?”
蒙毅是君子,但是他是那种越发觉得旁人为奸佞,越发要励志持节的人。
对于余阳,蒙毅感觉的出来,当初他们两个联手,只是为了扳倒赵高。但是现在,时局不同,他为什么要替他说话。
“此事朝中已经有人在议论了。我身为郎中令,手下管着不少谏议大夫,自然要以身作则,对皇帝劝谏。陛下要做的事,多有不合先帝之制,按照陛下的心意为事,属实有些冒险,他日若是那些人生事,陛下少不得要懊恼。”
“新帝曾为先帝治下,并无什么实权,虽然参与朝政,但是这治理天下,绝非儿戏,我担心日后陛下因此损了威严,所以劝阻陛下听取廷尉的意见,不要从六国人中选。”
蒙毅听了,只是皱着眉道:
“我明白陛下的心思,陛下是想给六国士人一个机会。”
“是故,我以为,新帝比之先帝,更为睿智。新帝年纪轻轻,便出奇策,于天下士人中声名远扬,又写过归心歌,引得天下士人侧目。”
蒙毅听了,不得不道:
“先帝威压天下,功业盖世,而新帝亦有其长处。新帝之所长,朝中多有耳闻目睹者,即便你不说,我也对陛下十分佩服。”
“是啊,先帝一人治天下,新帝肯与他人一同治天下,如此婉转折中之策,先帝是绝对不会为的。”
蒙毅听出来了,这个余阳一直在扯先帝一人治理天下的事情,显然,他觉得先帝这么做并不好。
蒙毅自然冷哼一声。
第六十六章 蒙家要小心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话你敢在先帝陵前说吗?”
郎中令原地一怔,此刻他被蒙毅这气势给恫吓住了。
余阳的胡须微微颤了颤,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冷静。
“或许从前不敢,但是我见到如今朝中人人欢喜的局面,便是说了又如何。”
蒙毅听了,自然抿嘴不言。
郎中令今日说的话,句句戳着蒙毅的心。
到了此事,蒙毅对先帝全然没了以前的崇拜,他不再认为嬴政是绝对正确的,甚至也在跟着余阳的话反思嬴政过去的政治过失,但是他没有忘记他的职责,他可是廷尉,熟读律令,依律行事。
蒙毅打量着余阳。
他从前也是皇帝陛下身边的亲信,如今对他说这番话,除了给自己惹麻烦,全无其他好处,这么想着,蒙毅也就对余阳信了七八分。
“今日陛下说了一番话,让我大为震撼。”
“说了什么呢?”
“这天下共有千千万万人,还有万里宽的疆域,就是皇帝陛下加上朝中的诸位大臣,再加上治理诸郡的秦吏,并不超过三百人。如何用三百人去管理这千千万万人呢。更何况,咋们可是都在朝中,边地的事情,鞭长莫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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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皱着眉。
“陛下手中有千军万马,对于这种事有什么可担心的。”
蒙毅说了这话,很快便脖子处微微发红,好在这是晚上,月光再亮,也不如太阳光下让人看的那样清楚。
他兄长可是打算明日就去找皇帝陛下,说他要去九原。
第一次去请辞,是为了看看皇帝有没有重用之心。
这次去请辞,为的显然是一道诏令,又或者是别的。蒙毅不敢想。
余阳只是一个劲的重复着二世的话。
“话虽如此,可是陛下说了,这守江山终归和打江山是不同的。”
蒙毅听了,自然语塞。
“那要怎么治?”
“陛下如今也正在懊恼啊。”
蒙毅听了,面色又恢复坚毅。
“若是如此,陛下应当问问诸臣的意思。陛下担心我们这些老臣不听他的,而我们这些老臣又担心陛下行事不稳妥。”
余阳一脸和蔼的笑笑。
“毕竟新帝初即位,是这样的,日后时日长了,君臣之间便慢慢有了信任,到时候,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蒙毅也附和点头。
“确实如此。”
“你我言归正传吧,如今皇帝陛下心意如此坚决,想要给予诸公子和诸臣权力,以治理天下,我以为,这个时候,你们蒙家要小心了。”
蒙毅听了,心头自然微微一惊。
但是他却仍旧面不改色,脸上还是那副天生的傲气和神气。
“我兄弟二人,是先帝留给陛下的重臣,你劝谁担心我都不以之为怪,独独劝到我这里来,我自然觉得可笑。”
余阳只觉得蒙毅这话说的有些将死的鸭子,嘴巴已经硬起来了。
“陛下如今一门心思,要将关中的范围扩大,又进行分封,显然是要将六国融入到秦国之中,边地之战是不可能开的。”
“难不成,都尉要一直赖在咸阳,由着那三十万大军靠着几个左右将军带领吗,时间久了,军心肯定生变动。”
余阳问的直白,蒙毅自然有些招架不住了,这种事,本来是他和兄长关起门来说的悄悄话,这余阳插进来做什么。
再怎么说,他都是宫里人。
新帝登基,有些人见风使舵的极快。
“难道你忘了,先帝在世时,曾经说过要清除北方夷狄之患。”
余阳笑笑。
“这话谁都听过,可是现在先帝驾崩,谁人还拿这话当圭臬。”
余阳说着,心里却打起退堂鼓来。
这蒙毅不会还心心念念想要奉先帝的遗命为事吧。
“廷尉,我听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蒙毅微微看了一眼余阳。
余阳继续道:
“陛下登基都多久了,诏令都已经天下咸知了。这个时候,顺势而为吧。我出宫时还见陛下差人去召见勇武侯呢。”
“勇武侯?”
余阳假装不知道李信一直对蒙氏兄弟不满,一脸无辜的道:
“正是勇武侯。”
蒙毅却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拳头。
朝中眼红他们兄弟二人的可多了,只是,勇武侯,他和别人不一样。
他的战功和名声,大秦锐士无有不知,比起他兄长这些年戍边还有攻取河套、镇压匈奴来说,他的名声其实远在蒙恬之上。
这就是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取代护军都尉的位置,那就是李信了。
蒙毅听到这里,已经得到了许多消息。
这第一,他不能再在先帝和新帝之间的政治主张间保持中立了。这第二,他得劝他兄长尽早做决定。
他怕的不是新帝对他兄长动了别的心思,因为照皇帝目前对待他蒙氏兄弟的做法来看,显然皇帝陛下还是对他们有器重之意;如果有旁人在外扰乱陛下心意,那可就不一样了。
蒙毅脸色凝重,他对着余阳作揖:
“今日多谢郎中令。”
“我今日对你说这些,也是为你好。你蒙氏兄弟是先帝的左膀右臂,如今新帝上位,百官当全力拥戴新帝才是,若是扭扭捏捏,犹豫不决,朝臣可都看在眼中。”
“我今日言尽于此,虽然说的有些多了,但是都是肺腑之言。我以为,新帝睿智通达,值得蒙氏都尉和廷尉二人齐心协力效力。”
“告辞。”
说罢,余阳就作揖告辞了,蒙毅还想说些感谢的话,还有请他留宿,派人护送他回府,却见到他已经熟门熟路的走远了。
这谈到李信,蒙毅脸色大变,他急匆匆去找他兄长。
小人的厉害,蒙毅已经领教了,关键时刻,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蒙毅步履匆匆。
但是此时此刻,远在咸阳宫,章台宫里今夜却凉着灯,这有些稀奇。
新帝是出了名的爱惜身体(懒),不肯多费力气,这熬夜处理政务,可真是稀奇,已经足以在明日成为咸阳城的热议了。
扶苏召见的这个人,自然正是勇武侯。
这次的深夜密谈,为的是一桩大事。
第六十七章 我李信不缺萝卜(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信很想被二世重用,但是说起来,他从前还给二世下过一点绊子。
不过当时就连始皇帝陛下都对那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见从前二世也确实要吃点苦头。
原本李信还担心皇帝记仇,会上位后报复他,本想躲的远一点,只是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单独召见了他,还是大晚上的。
李信心里多少有些拿不定主意。
李信一脸恭敬,二世问什么,他就应什么,也不多言,十分谨慎,已和当日在朝堂上血气方刚,豪言壮语要拿二十万攻打楚国的李信判若两人。
“这些年戍边,勇武侯倒是沉稳了不少。”
皇帝比他还要年轻上许多,对他做这种评断,勇武侯心头自然不爽。
“陛下说的是。从前臣性子躁,脾气暴,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渐渐领悟了,自然要及时改正。”
扶苏微微点点头。
随后,扶苏忽的向后躺了过去,依靠在座上。
二世今日做了不少事情,到了现在,确实有些累了。
看二世这样,勇武侯也就生了告辞之意。
虽然,他明知皇帝不会深夜召见他,就为和他闲聊。
勇武侯坐在二世赐给他的座上,虽然面前有酒,但是这爵酒,就和他身前的漆案一样,只是个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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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日劳累了,当多歇息才是。”
至于告退的话,勇武侯是一句也不敢多说。
扶苏像是之前一直都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听到这话,眼帘拉起,像是忽的醒来了。
这让勇武侯看的心里一怯。
“朕确实忙,朝中朝外,大事没有,琐碎事情倒是不少,可是这些琐事,朕却必须处理。”
勇武侯听了这话,只是肃穆沉静的听着,两手安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不是都让侍中侍郎帮忙了吗,还这么忙……
“陛下当多加休息。”
李信今日,一句话在心里斟酌三遍才说,可谓滴水不漏,他没惹得皇帝生气,抓住把柄,已然是极秒;但是他却也没有向皇帝表露忠心的意思。
“朕今日召你来,是为了先帝留下的一件事。”
先帝所留,不正是北方夷狄之患吗。
皇帝陛下大量陈兵于九原郡,不就为的是铲除北方夷狄吗。
只是,他这个勇武侯在陇西,无将领职位在身,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皇帝真的不想用蒙恬了。
“朕知道勇武侯在军中的威信极高,年纪轻轻便频频立下奇功,振奋军心。今日召你过来,是因为知道李将军的能力。”
“朕以为,大败匈奴,铲除北夷这件事,非勇武侯不可。”
李信听了,忽的就耳朵一热,随后一股热流从他的脖颈处涌到脑海里。
不过一瞬间,李信眼前仿佛闪过他从前夜袭齐国、生擒楚王负刍、追击燕太子丹的场面。
李信擅长轻骑作战,而且他好功名。
之前之所以和为太子的二世起冲突,主要原因就在于,太子决意废军功之制。
这是让李信难以忍受的。
李信得到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几乎就要摩拳擦掌说他这就去带兵突袭匈奴。
只是,他眼前的人不是提拔他上位的嬴政,而是二世。
没想到,二世继位后,居然选择了让他去带兵。
怕是有诈。
“陛下,北方夷狄,不是有护军都尉吗。”
“都尉执掌三军,你到时还是要听他的话。”
李信原本今日一直控制面部表情控制的好好的,一听这话,顿时绷不住心底对蒙恬早生的嫉恨。
李信一脸愤怒,显然他不愿意受制于蒙恬。
蒙恬会什么啊,想当初他年级比他大,但是排军布阵这种事,还要去请教他父亲蒙武。
更好笑的是,他不懂打仗,于是便又靠着他父亲的关系,从国尉那里得到了兵书。
这部兵书,那可是缭呈给先帝的著作,是缭一生的心血。
打仗,要靠天赋,有些人快要五十岁了才袭了父亲的爵位,而有些人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岁就凭军功被拜为列侯。
李信自然不服蒙恬,毕竟他有实力不服蒙恬。
就因为他年纪比他大,可笑!
多白吃了十年饭而已。
李信听了这话,一脸哀怨。
赶驴子的人,每逢驴子不肯走,鞭子没有用,就把一串串胡萝卜挂在驴子眼睛之前、唇吻之上。这笨驴子以为走前一步,萝卜就能到嘴里,于是一步再一步继续向前,嘴越是要咬,脚愈会赶,不知不觉中又走了一站。
拿住朝臣,可以用这样的法子。
军功制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呢,对李信来说,他眼前的二世手中可没有胡萝卜,至于鞭子,只要他大敢动他一下,那他就不干了。
二世手中为什么没有胡萝卜,原因很简单,这些人都是先帝嬴政在世时,一个五大夫、一个更造、一个胡萝卜一个胡萝卜喂大的。
至于李信,嬴政喜欢他,给他的胡萝卜,又多又好,足以让他无所畏惧,所以他对二世并不怎么上心。
他可是勇武侯。
朝中有功勋的人可并不多,而他却是屡建奇功。
李信私以为,他是继秦国名将白起和王翦之后的第三位。
至于蒙恬,蒙恬是绝不如他的。
扶苏看着李信忽的这么激动,左右摇头不说,还气汹汹的,扶苏自然眼底微微一暗。
“勇武侯这是作何?为我秦国将士,自然而然要听护军都尉之言。更何况,这护军都尉,乃是先帝所设,难道勇武侯对护军都尉有所不满吗?”
外面的风声,李信一点也没落下。
护军都尉向陛下进谏,弄的陛下好没面子,最后是丞相带着百官顺了皇帝的意思,这可把蒙恬还有他的党羽给晾在了一边。
李信又是唉声叹气一番。
“陛下,臣不敢对护军都尉不满。只是……”
“只是什么?”
“陛下,恕臣直言。陛下初继位,对于军政大事还不熟悉。这战时作战,不比朝中政务处理,政事除了天灾之祸,旁的可以稍微延缓时期。但是这作战,耗费大量兵马战车粮草不说,还需要讲求天时地利人和,更要求时机。”
李信这话说的,颇有看不起他眼前这个软塌塌的皇帝的意思。
毕竟,扶苏本来走的就不是秦始皇嬴政的那个霸道帝王的路子。
扶苏心中忍耐着,为了大局。
李信讲了一大堆,只以为扶苏对于军政之事不熟悉,说到最后,话锋一转。
“护军都尉作战,多以重兵威压。以我秦三十万精锐对付边地那连万人都不到的小股突袭部队,焉能不胜;攻城略地,拔的都是荒城。说什么战功显赫,比之当年武成侯、通武侯,所差多矣。”
第六十八章 李信,为朕踏平匈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府,明月姣姣,银辉撒落在屋顶。
屋内,蒙恬正穿着中衣,身上披了件衣服,此时,他还睡不着。
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他决意看看兵书。
今夜倒也无风,蒙恬猛地打了个喷嚏,心里微微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顷刻之后,外面忽的有人敲门。
“兄长,毅有事想见兄一面。”
深夜来访,必定所为急事,于是蒙恬便披了衣服走了出去。
……
……
……
咸阳宫,明烛高照。
李信说到蒙恬这些年来为军中人士推崇的战绩,那边眉飞色舞起来,仿佛之前他是块静止的木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匹奔跑的骏马。
对李信而言,蒙恬如何如何都比二世如何如何更值得他关注。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皱眉,显然他是信了李信的话。
“竟有此事?朕久居宫中,又难以触碰政务,只知道人人称颂都尉,却不知这其中竟然是这样。”
李信也猜二世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便又补道:
“陛下,恕臣多言。臣所见,也不过是为王氏父子抱个不平。说起来,武成侯军功极盛,如今却在家中垂垂老矣,而蒙恬将军却以先帝之言为三军之楷模。这些事,军中将士们可多有议论。”
眼看着二世的脸色由青变黑,李信心中别样激动。
说来说去,这蒙恬就是不够资格成为护军都尉呗。
但是扶苏何尝不知道,当时嬴政下这样的决断,是因为蒙恬对他十分忠心,不仅如此,王家父子的威名需要蒙家压下去。
而李信,凭他却压不住王家,因为他的背后并没有显赫的家族。
今日听了李信这一席话,扶苏也就知道这李信的弱点在哪里了。
扶苏忽的站起身来,这可把李信吓了一跳。
李信白了脸,十分惊恐,随后也急忙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朕如何还能继续以蒙恬为都尉。”
这话,扶苏是背对着李信说的。
但是李信听了这话,虽然觉得凶险,但是却分外高兴。
扶苏忽的又转身,在殿中盘旋了数圈。
“陛下,蒙恬虽然不济事,但是臣以为,陛下倒也不必悲观。我秦将领如云,哪一位,又不足以为护军都尉呢。”
扶苏听了这话,只故意道:
“是啊,屠唯、赵佗、杨缪从、冯劫,都足以重用。”
但是其实,对于未来的护军都尉,扶苏早就有了新的人选。
李信听来听去,就是不提自己的名字,已然生了气。
却又听二世叹气道:
“只是这些人,论功却也不足以和蒙氏的军功相提并论,再者,他们并无协理六军、统率诸将之能。”
这么一听,李信觉得二世似乎是在夸蒙恬,心中又开始不乐意了。
扶苏忽的转身,李信立刻变脸,一脸肃穆之相。
扶苏看着李信,却忽的像找到了宝贝一样,两眼放光。
“勇武侯,朕才发觉,这个未来足以接替蒙恬的人,就在朕眼前啊。”
李信听了这话,无疑是大喜过望。
脸色倏地就红了,边塞的苦寒使得他的脸庞又厚又黑,于是这稍稍变红,在明黄色灯光下也看不出来。
“陛下,臣何德何能啊!”
“可是朕放眼群臣,若论军功、论声威、论作战之能,非勇武侯莫属。”
李信现在觉得二世不是傻子了,不仅如此,李信觉得二世比先帝的眼光更好。
李信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的,这个时候,他还是继续推辞。
“陛下,臣万万不敢受,臣年纪可比蒙都尉轻多了,虽有军功,不过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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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却异常激动的扶着这李信,显然是非常高兴。
“正是因为将军年轻时边功勋卓著,如此才得三军之士仰慕,足以为三军统率。”
李信乐的两边伸展的胡子都微微翘了起来,似乎是笑的合不拢嘴,于是露出了一口白牙,但是那眼中却露出来的凶光,脸上的肌肉也紧紧绷着。
这样一个人,如何能为三军之统率?
李信倒也不再推辞,只是一面肃容,一面问二世:
“倒是,陛下如何想要用他人替换蒙恬将军。”
扶苏听了这话,非常愤慨的向后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
“不肯听朕的命令的都尉,要他有用何用呢。”
李信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但是他却也没停止继续添油加火,唯恐蒙恬不能早早从高位上摔下来。
“陛下,若是因为这个,那臣万万不够接受陛下的委任。”
扶苏僵着脸:
“这是为何?难道勇武侯以为,护军都尉之职,配不得勇武侯。”
李信肃容:
“陛下,臣蒙陛下赏识,愿意赴汤蹈火,只是,这件事,有别于其他大事。这蒙都尉,毕竟是先帝留诏书给陛下的辅政大臣,位同丞相。陛下处事,左右都要问过都尉的意思。”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脸色一青。
李信见这新皇帝,年纪才二十七八,正是自以为是的时候,自然而然知道他不肯听蒙恬的意思,如今他又故意说非得让二世听他的话,二世势必心中不快。
二世为皇帝,岂能为他人所制。
于是乎,李信又添油加醋一番。
“臣担心,陛下贸然要换都尉,怕是朝中大臣多会反对陛下。”
扶苏重重的道:
“确实如此。所以朕决定,要名正言顺的提拔你。而朕也不想再让蒙恬戍边了,朕希望他还是留在朝中为好。”
李信也没想到,皇帝会忽然说这个,这倒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军功爵制停止,战事结束,像李信这样的人数不胜数。
嬴政再也无法为他们提供胡萝卜加以驱策,于是乎,多少人跑的跑走的走。
但是对于李信,扶苏可以拿一个假萝卜哄着他。
只要他愿意跑那趟车就是。
“李信,朕会调给你四十万兵马,让你踏平匈奴。”
李信听了这话,又开始头皮发麻。
不为什么!
打仗!
他李信做梦都想的事情。
但是,四十万兵马,那可不是他的风格。
“陛下,这北方夷狄,他们以游牧为生,善骑射。而我秦国精锐,以战车弩机取胜。战车入了沙漠,那可难走,如何又能敌的过夷狄之快马利箭呢。是故臣以为,这攻打夷狄,需要轻骑部队,而非战车辎重。三十万精锐本就过多,如何还能要四十万兵马呢。”
“那你要多少?”
扶苏厉色。
“二十万兵马足矣。”
扶苏听了,只是摇头。
“二十万兵马,这怎么能行?”
其实扶苏本来想给他五十万的,但是扶苏早就料到,他不会要这五十万兵马。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又是只要二十万兵马。
“陛下,这二十万兵马需要臣亲自操练一段时间,想来陛下也对踏平北胡不急于一时。”
第六十九章 盛宠(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慨然道:
“既然如此,那朕便给你二十万。只是这二十万兵马,朕是从当年先帝为了筹备对抗匈奴的战事从全国征调前来的兵马调拨于你。”
李信听了,只是觉得奇怪。
“陛下所征集的军队,不过是陈于边关,比之我大秦锐士,差的未免太多了。”李信是见过那些戍边的人的,不过是想在军队之中混口饭吃,战斗力并不强。
这么一来,李信便开始慌了。
“陛下——如果给臣以秦国二十万精锐,那臣必定给陛下以捷报。但是如今陛下给臣的,却是一批草草受过训练的军队,这不是推臣入火坑吗?”
扶苏听了,自然面色铁青。
“所以朕才说,此事非公不可。”
李信见二世一脸诚恳,而且语气如此不容置疑,倒像是要托付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给他,不仅如此,皇帝陛下居然称呼他为公!
先帝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李信气质心里一直都明白,先帝嫌弃他意气用事。
而公可是称谓有大智慧的人。
李信听了,心里本就大为惊讶,随之而来便是一股温暖涌到心田里。
扶苏复道:
“先帝用十年时间兼并天下,称始皇帝,使华夏同源,如今先帝驾崩,朕继位,朕和后继之君,都要守护天下。如今朕初继位,天下百姓陆续闻知先帝驾崩,自有心怀不轨之人,意图颠覆我大秦朝纲。”
“如今朕正是用人之际,奈何却有人留恋先帝之治,屡屡与朕对抗。”
李信自然知道这个留恋先帝之治的人是谁。
只是他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会这么看重他,想要把护军都尉的位置给他。
扶苏续道:
“朕如今最为要紧的先安内,攘外之事,朕不想再交托于如今的都尉。朕放眼朝野,只有屡建奇功,年纪轻轻便功勋卓著的勇武侯适合统领此战。”
“勇武侯本就功勋卓著,奈何当初正在盛年,年龄上比蒙都尉轻了许多,竟然与都尉一职失之交臂;而今,朕尚未大权在握,而今天下局势又不明晰,朕像是时时刻刻都处在迷雾之中,不知该往何处去。”
“朕以为,先帝未能提拔至都尉之位的人,朕可以提拔。”
说这话时,扶苏一脸殷切的看着李信,就像是一个引诱孩子吃糖的老父亲。
“可是如今,若是有人继续重兵在握,一旦他将先帝的遗志完成,到时候必定功高盖世,我大秦锐是怕是只知有都尉蒙恬,而不是有朕!”
李信听了这话,猛地想起来已故的王翦老将军。
说起来,当初还是王翦提拔他起来的。
李信听了这话,心头一一恐惧,但是他能感受的出,皇帝陛下十分忌惮蒙恬,这是他的好机会。
“朕希望,这份功劳可以由勇武侯你来拿下,到时候,朕会堂而皇之的在朝堂上宣布,勇武侯便是朕亲自任命的护军都尉,为朕执掌天下三十万水师。”
李信算是听明白了,也把一颗心听的滚烫滚烫的。
二世厌恶蒙恬和他做对,自然不想让三十万大军交托在他手上,但是贸然抢夺兵权,会引得朝中军中大乱,于是他便想要让他代替他去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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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帝之前就提出过这样的要求,要蒙恬将三十万大军带回来,协助皇帝完成关中疆域的划分,同时也对诸位公子形成威吓。
这么一来,他李信其实是捡了个大便宜。
“陛下心系天下,一心护佑我秦国万里之疆,国中之事,尤其是这户籍分等,关内关外的划分,历来让先帝和先丞相最为头疼。如今皇帝必须继位,这件事的解决自然是头等大事。”
“而今陛下对臣坦诚相待,据实以告,臣心中十分感激。蒙陛下看重臣,臣愿意为陛下戍边关外,若有机会,一定打匈奴个措手不及。”
“陛下放心,哪怕陛下只给臣十万大军,臣也会让北方匈奴人有来无回!”
李信是陇西之地的人,他之所以下这番豪言壮语,正是因为他熟悉匈奴人的生活习惯,所以对于领兵踏平匈奴这件事,他也有十分的自信。
扶苏听了李信这么说,面色自然由凝重转为轻松愉悦。
二世没有先帝的面不改色,喜怒无常,这自然让勇武侯感到他和陛下已然处的十分融洽。
扶苏这才让李信坐下,而后与之对饮,直到夜色更深,内侍进来提醒,扶苏这才放下酒爵,但是他却并未放李信回去,他留了李信在宫中留宿,还特意赏赐了他美人。
所有的一切,都让李信产生恍如隔世的感觉。
就在日前,他还在陇西之地的土坯上教自己的儿子其实,百无聊赖之际,也只能带着手下走犬。
仿佛昨日还在感慨这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却发现自己拥香抱玉。
并非李信在宫外的时候就不拥香抱玉,只是这皇帝所赐的女人,自然是绝色,不仅如此,他可是留在宫里。
在李信凭借累积的军功一步步进入朝中以后,他所了解到的,在整个天下,只有先帝曾经非常器重的李斯有这样的待遇。
只是李斯当时已经老太多了,他也没有机会享用这些美女。
这一晚,李信相当快乐。
明月高照,银波万倾,一泻而出。
今夜的咸阳宫分外安谧美好。
李信最终沉沉的睡去,完全忘记来路上,他府中的门客对他的劝诫,还有这须臾十年间的养精蓄锐是为了什么。
对二世的警惕全然被抛在脑后……
听过了郎卫关于李信近乎癫狂举止的描述,扶苏更有信心拿下这个勇武侯。
权力是毒药,会让人疯狂,如果一个人没有足够的自持力,稍有不慎,就会跌入深谷,最后落个粉身碎骨。
对于李信,扶苏想过给他很多条路,但是走哪一条,全部看他选择。
今晚的戏,如果他不愿意接下去,不想为他扫平北方匈奴,那么他直接面临的就是死刑。
只是他不仅仅接了,还接的十分融洽和完美。
对于勇武侯,秦二世刻意高估于他。
第七十章 保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信并不是装的,他是真的相信,新皇帝并不如始皇帝,年轻气盛不说,比他当年还要蠢上许多。
不仅如此,李信自以为,如今他李信和皇帝陛下是同一战线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这个法则在任何环境下都适用,尤其是在政治场上。
于是,勇武侯很轻易的就相信了二世,但是顺利继位的秦二世哪能头脑那么简单。
扶苏可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不会贸然挑选一个功勋卓著的年轻将领让他带大军对抗匈奴。
这第一,战事需要消耗大量的国力。蒙恬三十万大军戍边关外,一直要修驰道,因为需要辎重。
但是如果是李信的话,他向来是轻骑作战,又是一个很好大喜功之辈,他应该会选择边抢边打的方式。
至少目前来看,他所需要的君度数量,就比蒙恬的少了三十万。
秦国的军队,内部等级十分森严,不同的等级所享受到的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这就是军功爵制不断反嗜秦国的原因,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不需要战争,但是国家大部分在军队之中的庶民需要军功来改善这生活的破条件。
如今军功爵制虽然废除,而且当初大量散去兵力,但是不容忽视的是,当初留下来的部队,却本来就是地位较高,作战能力较强的那一部分人。
大秦精锐四个字背后,可意味着许多呢,粮草不仅需要供应,而且还要优质,至于那些衣服等级之类。
嬴政爱这些精锐,大秦锐士就是他的宝贝。
所以有时候难免苛政,以为大秦锐士这部分庶民提供最优质的待遇。
试想想,如果当初没有费尽心力废除该死的军功爵制,百万秦军已经是个庞大的数目,这还不算攻打下六国之后整编汇合的六国军队力量。
这样庞大的军事扶持支出,自然会损耗国力。
秦国养了大量的兵士,结果就是让全天下的庶民埋单,高额的赋税,完全是应然之举。
如今看来,秦国主要供养的就是这三十万大军。
这部分精锐,扶苏要确保是他自己的。
至于其他二十万水军它的筹建就耗费了巨大的财力,除过这部分,那就是边地镇压的零散的军队力量。这数万数万秦国士卒累计起来,也已经超过三十万了,但是总得来说,他们到了那地方戍边,待遇自然不会比秦国锐士们的高。
毕竟,勇武侯的选择,直接关系到他的大军如何调遣排布。
历史上,秦二世继位之时,秦国的大军都在四方。
扶苏不是胡亥,但是他没忘记,他如今将是后面史书上的秦二世。
扶苏需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大军都在他的手中。
这第二个扶持李信的原因,是因为,蒙恬变成了昔日的王翦,扶苏需要在他头上悬一把剑。
只是可惜,对于扶苏来说,李信并不能成为未来的蒙恬。
扶苏拿出了一个李信从来没有见过的最大最红的胡萝卜出来,李信这匹驴子自然而然会跟着他走。
申聿只觉得皇帝这么做有些太过了。
“陛下,您答应给勇武侯以护军都尉之职,难道不怕他讲出去?”
扶苏被宦侍服侍更衣,正进行到一半。
“这宫里,数万张口,就算李信不讲出去,宫中的人也会讲出去。你们说,是也不是?”
扶苏这话一出,这些人中从前服侍先帝的人早就熟悉了这种场面,一个个快速领头跪在地上。
“下臣们今日无所见,无所闻。”
“若有人问起呢?”
扶苏厉眉。
昏暗的灯光下,年轻的皇帝身形修长,灯影被拉的极长。
众人尚未有人敢应。
“先帝在世时,有先帝的规矩。朕之所以沿用你们,是因为朕知道,你们都是服侍先帝的得力的近侍。”
“先帝驾崩了,但是这不意味着,这座皇宫没有了主人。朕就是这个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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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驾崩了,也不意味着先帝从前立下的规矩不在了。朕今日明令,若宫中再有消息传到朝臣的耳朵里,朕灭其三族。”
这话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些疲倦,但是灭其三族,这样的惩罚,已经让这些内侍瑟瑟发抖了。
申聿本来都不应该留在宫中了,毕竟被提拔为侍郎,但是却被皇帝允许居住在咸阳宫。
申聿自己怎么不会多想,皇帝是怕他住在宫外,将宫内的事情泄露出去。
今日见了这场面,一颗心自然也是猛地缩了缩。
等到扶苏更完衣服,殿内只剩下扶苏和申聿两个人,申聿更感到害怕了。
扶苏坐在塌上,今日的月光过分的亮,一片银辉透过窗户将这光影打在殿内。
不等扶苏主动说话,申聿小跑上前作揖请罪。
“陛下,方才是臣无状,贸然出言,还请陛下责罚。”
“你是朕的侍郎,应该时时刻刻记得,你是有别于丞相,但是地位仅在朕之下的存在。”
申聿听了这话,一颗心猛地提到嗓子眼里。
他一开始只想混个好伙食,不想被欺负,可没想着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而保密,是所有尚书台的人都应该做到的,如果你做不到,那么你手下的人也绝对做不到。”
申聿听了,自然开始头皮发麻。
虽然为侍郎,但是申聿只是以为自己换了个职位而已,心中并未有多少触动。
申聿万万没想到,皇帝会说这样的话。
“下臣不知,陛下竟然对下臣有如此重用。”
“那么你从今日起,应该知道这侍郎是做什么的了。而且,日后见到诸臣,用臣以自称,无需再自命己为下臣。”
“你的地位,不仅仅需要你自己知道,朝臣也当明白。”
申聿听了,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忽的从谷底跃过了地面而后直接升到了万丈高的云层上。
别忘了,宫中之内臣,大多为罪籍出身。
这样的地位变换,本就是由肮脏不堪的泥变成了洁白无瑕高高在上的云朵。
一时间,申聿也开始脚底轻飘飘起来。
申聿激动的有些惊恐,终是出了一身汗。
“下臣谢陛下赏识。但陛下放心,无论外人怎样抬高臣,臣在陛下面前,始终都是下臣。”
扶苏欣慰笑笑。
“良禽择木而栖。朕会重用想要尽力效忠朕的人。朕会继续调拨可信赖的人进入尚书台,到时候,这些人全要靠你镇压。日后你就要佩剑在这宫中行走,至于配什么剑,朕就不为你挑了。喜欢什么,尽管去府库拿便是。”
申聿听了,这才从恍惚的梦中清醒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梦。
申聿自然再次拜谢二世。
但是那件事,还是让申聿十分挂怀。
“皇帝陛下今日给了勇武侯以护军都尉的位子做允诺,难道不怕他生事吗?下臣愚见,私以为,勇武侯并不值得此位。”
“朕早就有言在先,这都尉之职,如今非得以蒙恬不可,若真是要替,朕也早就定好了人选。不过之所以选择李信,是因为朕有另一份担心。”
“朕怕的是,李信会造反,占山为王!”
“先帝手下的那些将士,一个个虽然不都是拥兵自重,但也早就羽翼丰满,一个个按捺不住了。”
“之所以他们如今没有前来逼朕给他们一同封赏,是因为他们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体恤朕,想要隔岸观火,看看朕和这都尉如何斗下去,等到了明日早朝,一切事情就会见分晓了。”
第七十一章 变化(求大神月票推荐票!)
今夜月色,说浓是最为好,关中平原的大地上,可以清晰的看到月光下的一切。
一切物体除了不显示出色彩,几乎和白天一样。
蒙毅正在苦劝他的兄长。
“兄长何必拿新帝命侍中侍郎替皇帝批答了一些奏章这种小事做文章。再说了,到了最后,所有的奏章都要皇帝陛下过目。”
蒙恬听了,还是一声不吭。
两人对坐在这矮脚桌上,蒙毅望着他兄长头发上生长出来的白发,心中一阵感慨。
其实蒙毅心中早就有了数,他兄长为什么会半夜三更睡不着徒劳在屋中叹息。
叹息先帝留下来的遗命没有人遵从;叹息朝臣趋炎附势,一味的跟着丞相阿附新帝;叹息蒙氏一族,将会遭遇王翦一家的命运。
蒙氏一族在秦国,已经是三代勋贵。
如果这荣耀终结了,蒙恬自认为无颜面对蒙家的历代先祖。
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总有人高风亮节,对于不正当的事情坚决拒绝。
事实上,当初蒙恬和扶苏两个人都没有料到,二世的继位,会让他们两个几乎闹到今日互相刺激防范的局面。
蒙毅看着他兄长,半夜不肯眠,双眼乌青,想来也是为明天的朝会发愁。
这月落如霜,落在蒙恬的白发上,微微闪着亮。
蒙毅见到从小和他一块长大的兄长如今这幅模样,自然免不得感慨一番。
“今日弟听到了一番高论,只是兄长未必爱听。起初我也觉得滑稽不可信,只是后来慢慢觉出来,确实有一番道理。”
蒙恬还是一言不发,蒙毅继续说,好似自言自语。
“此人说,先帝之所以早逝,是因为大事小事全部交给自己做,不肯相信旁人,最后积劳成疾。”蒙毅顿了顿,他见蒙恬神色有所动容,显然是将这番话听进去了,于是趁热打铁,继续道:“说先帝是贪权累死自己。”
蒙恬听了,自然愤怒到了极点,原本眼中是寂寞沙如雪,这下变得怒火在瞳孔里烧灼起来。
蒙恬大为惊诧,自然拍案。
“无稽之谈。在我心目中,天下就没有人能比得上新帝。你若非如此想,何必要在改制的事情上站在我身后呢。如今又与我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话来。”
蒙毅见他兄长被气到,想来他的护军都尉之位,是皇帝信任,一路提拔而来。
再说,这些年蒙恬在外戍边,不知道这朝中到底情形如何。
皇帝陛下求长生不老药的时候,蒙恬还在外面为皇帝攻城略地。
蒙毅见他兄长那么顽固,只能换条路子走。
“兄长不要生气。臣今日听了这番话,也很生气。索性就割了那人的舌头。”
蒙恬听了,渐渐平复安静下来。
蒙恬看着蒙毅,心知他这个弟弟既然说出来这番话,再者又接受了太学祭酒的重任,如今是断然不会和他走一条路。
“这兄弟之情犹如手足,你如今已经是新帝重用之人,我并不想拖累你。若是你觉得我这个兄长过于顽固,日后便另辟府门吧。”
“兄长这是什么话。我蒙毅若是弃了兄长,日后如何去见蒙氏列祖列宗。请兄长先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今日毅得到了不少消息,这最要命的怕不是陛下忽的对兄长发难。兄长若是继续和陛下对峙,会让旁人钻了空子。”
“旁人?”
“皇帝陛下今夜找见了勇武侯。按理说,勇武侯早就吊唁完毕,无需留在咸阳。而且当初先帝在世时,他跑去了陇西之地,为一方之主。”
蒙恬听了,自然面色阴沉。
“陛下在世,何来一方之主之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消息,是我从陇西来的好友那里听来的。陇西之地,一向荒僻,人烟稀少。但是却有荒原,牛羊极多。在李信的撑腰下,陇西有不少人违抗秦制进行互市交易。那里本就是秦国的地盘,昔日先帝为了镇压六国,从老秦国本地抽调了不少秦吏派去边地。”
“而勇武侯既然已经去了那个地方,自然百姓凡事都愿意听从他的命令,时日既久,谁人还又记得咸阳的皇帝陛下呢。”
蒙恬听了这番消息,自然惊讶。
“他手中无兵马,何以骄横。”
“此事倒先不必细论。弟以为,此事兄长必须心中有数。因为,当初李信就曾对兄长心怀不满,以为兄长军功不高而被提拔至都尉而不爽,如今新帝临位,兄长和陛下过不去,他若是出言。”
蒙恬听了,自然愤怒。
“既然只是个宵小之辈,如今你又知道他的罪行,直接弹劾便是,何必只告诉我一人。”
若是以前的蒙毅,自然会直接上报于皇帝。
但是最近,最近蒙毅自己经历了很多。
对着铜镜,蒙毅看不到昔日的君子,而是秦国的廷尉。“此事还未有确凿的证据,若是贸然向皇帝陛下揭发此事,兄长本就在朝中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如今毅又怎么能为兄长再添一个政敌呢。”
蒙恬见他弟弟说起这桩事脸上并无多少愤慨,自然讶异于他弟弟的变化。
但是这样会分析、审时度势,却也又让蒙恬觉得他弟弟如今才像个真正的廷尉。
从前蒙毅在朝中见到有了过错的臣子,一定会在皇帝陛下告发,还会请皇帝依律处决。只是如今,看他言辞,似乎不打算揭发此事。
蒙恬只为帝国的未来忧心,他郑重其事道:
“这件事,可不是寻常小事。你必须告诉皇帝陛下,陛下对他加以防范。”
蒙毅却十分淡定的说:
“勇武侯手中,无兵无权,就算是一方之主,也掀不起什么浪。但是他有着敌对兄长的心思。毅以为,这才是值得兄长防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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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听了,自然开始坐不住了。
勇武侯,他确实在军中颇有威名。
就是如今,他的麾下也还有李信昔日的旧部。
这个年纪轻轻便被封侯拜将的人,可和朝中其他武将不一样。
曾有人说过,若当初不是先帝诏令如山,他这个护军都尉,其实是坐不稳的。
第七十二章省钱(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恬对蒙毅道:
“你的来意,我已经明白了。其实我对于此事,已经有了决断。陛下倘若下诏,我必定会遵从。因为我蒙恬生是秦国的护军都尉,死亦然会忠心为皇帝陛下护佑天下。”
“我蒙恬之所以如今会和陛下生龃龉,只是因为想要敦促皇帝陛下效仿先帝,以威镇压天下。”
“但我没想到,皇帝一换,诸位朝臣的心意也有所改变。我在这朝中已经见不到几个肯对陛下说些苦心规劝的话的人。”
“我不做这样的人,谁又去做呢。”
“陛下是先帝钦定的太子,如今继位,顺承礼法。我蒙恬对此并无异议。但是据我观察,确实有人想要借此次之事的手对我蒙家发难。”
“我正是为时局变化和先帝遗诏而感到难以两全。一朝天子一朝臣。”
“现在看来,我也无可奈何。陛下想要让我带领三十万大军折返,用李信去对抗匈奴。想来也是对我蒙家不信任。但是也不见得,陛下对李信也就信任。”
这番振聋发聩的话,让蒙毅听了竟然心中生起惭愧。
但是吃了先帝的亏,蒙毅并不容易被蒙恬的一番话就说到动摇。
他不可能和他的兄长一起做朝堂上公然对抗陛下。
兄弟两个彼此都很清楚,这对于皇帝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兄长为何这么肯定,陛下不会听信李信的一面之词。”
“陛下要我调动三十万大军回到关中。如果陛下不信我,更相信李信,一定会想办法把帝国的王牌军队直接交给李信,何必大费周章,另外为他调遣军队。我想陛下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只是恰恰因为我蒙恬是先帝留给他的辅政大臣,陛下不想让群臣以为皇帝受制于我,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我听说皇帝陛下不仅仅是设立侍郎和侍中,更要重新组建尚书台。陛下昔日被先帝压的太狠,全无出头之日。如今登临朝中,想来也是以为不知何人可以信任。”
蒙毅听了这番话,大受感动。
“此番是毅多虑了,竟然以为兄长狭于一己之见,没有顾全大局,没想到,兄长是一直在配合皇帝陛下。”
蒙恬听了,全然没有骄傲之色,仍旧是一脸淡定。
他皱着眉,对着西面的秦始皇陵一脸仰望的道:
“我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想要成全二世,自然是为了报答始皇帝陛下昔日对我蒙恬的提携和信任。”
这事情全然说开了,蒙毅心中也大为敞亮,终于拨云见月。
这几日来,朝中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是蒙府却总是愁云惨淡的光景。
现在看来,蒙府上下都被银白色的月光笼罩着,一切是那么的安谧。
蒙恬非常感慨的说:
“我这些年常在关外,十分怀念咸阳的山水。只觉得这咸阳的一切草木,一切屋舍,都与我是旧相识。”
渭水哗哗作响,兄弟两人静默的一起立在阁楼上,眺望着灯火星星点点的帝国都城。
……
……
……
次日,朝会。
朝阳初升,伴着公鸡的鸣叫,咸阳人家里已经生起了炊烟,城中的街道上,已经有了马车在通行。
这样的咸阳城的清晨,倒是难得的喧闹中带着些宁静。
李信留宿宫中的消息,却像翅膀一样飞也似的传到了城外。
蒙恬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至少,看在二世是先帝择中的份上,他也应该相信二世不会那么糊涂。
锺声响过,朝臣聚齐,齐齐参拜皇帝。
诸臣都翘首以待,似乎是在等待宣布一则震惊朝野上下的消息,比如,蒙恬老矣,当回家归老。
蒙毅一脸警惕的看着皇帝,如果有人会对他兄长不利,那他这个廷尉一定会站出来为他兄长说话。
却在这时,丞相首先冒出来进言。
“陛下,关于陛下日前询问臣下的关外货币不通的事情,经臣调查,发现假币、劣币、六国货币在市内通行的事情多有发生。百姓们以物换物者多有,这刀币实难通行。”
二世端坐着,没想到,丞相还是这么心细的人。
“商业,虽然为末。但是这货币流通的事情,关系到国计民生。朕决议,委派专人重整此事,不知丞相可有人举荐。”
冯去疾两腮微微凹陷,他确实在思索。
秦国的朝中,本就多为兵家、纵横家,真正谈到治国理政的只有皇帝和丞相两个人。
秦国的内部的问题岂止有官吏不够的问题,如今看来,这朝中的结构也该调整一下。
七国并存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纵横家、兵家的时代都过去了。
“回禀陛下,臣搜索枯肠,并未有结果。只是当初统一货币的事情,是昔日左丞相隗状处理。”
“朕登基之前见他,已经两耳发聋,如何还能为事。”
扶苏微微皱眉。
其实扶苏想用用六国的人。
秦国本身就是积习难改,重在军事和农耕,对于商业这种事,基本都是靠昔日商鞅定下的法律来处置。
至于这官营商业,当初规划的有多好,如今就有多讽刺。
这反而成了秦国官吏压榨百姓的一种方式。
货币的问题都没有解决,难以想象他们究竟是如何以官营的手段继续经营的。
扶苏并不想在朝堂之上提这个问题,免得让有些臣子下不来台。谁让这皇位他才只做了一个月不到呢。
“臣以为,陛下可以用治粟内史隗状之子隗称。”
隗称——扶苏不熟悉。
但是印象里,隗状是个老实人。
管的了粮仓,未必管得了商业。
“朝后来见朕。”
丞相今日的表现,让扶苏很感到欣慰。
可诸臣的脸色却已经变了。
这和他们预料的不一样啊。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蒙恬也觉得有些疑惑,皇帝陛下是不是遗忘了过去发生的事情,怎么今日像个没事人一样。
“昔日先帝在世时,为镇压天下,多次东巡咸阳,威压天下。如今朕初即位,虽有心效仿先帝,但是朝中事务繁多。所以朕决定命御史大夫王毋连同朝中五位谏议大夫组建使团,代朕前往西楚之地巡回。”
掌管府库的少府听了这番决定,自然要称赞皇帝深明大义,因为他听了这决定,立刻便想到两个字——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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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可恶啊!骑虎难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戊在这之前可不知道二世会有这样的安排。
按理说,他作为新后的兄长,能直接被提拔为御史大夫,已经是未来的丞相。
但是这御史大夫可是监察百官,纠察百官的过失,尤其是监察丞相的得失。
一旦丞相有了什么过失,他就可以代替丞相。
这是三公九卿制当初确立时规定好的。
虽然始皇帝在位时,从来没有哪一位丞相是因为被御史大夫而弹劾最终被罢免,但是丞相一旦不得皇帝欢心,随即提拔上来的就一定是御史大夫。
他这个御史大夫,就相当于从前的左丞相。
只是,他应该在朝中监察百官才是,当初先帝出巡,会带着丞相帮助他协理政事,但是御史大夫却要留在咸阳城监督群臣的。
如今二世忽然间做出这样的安排,王戊自然觉得很奇怪。
但奇怪归奇怪,皇帝当朝宣布的事情,他只能称唯道是。
这个临时组成的组织,代表的可是二世。
“此去代朕东巡,无需祭祀,只要将沿路所见民生疾苦全部记录下来。非但如此,沿途所有郡县的府库账目,以及户籍汇编,全部都要重新报录。不仅如此,从今日起,男女的年龄、性别、家中多少田宅,都要记录在户籍之上。”
“荆楚之地,最是让朕不安。此行任重而道远,王戊,你可不能让朕失望。”
王戊作揖。
“陛下放心,臣与诸位大夫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御史大夫属官有两丞,一为御史丞,为大夫之副;一为御史中丞。其中御史中丞因为统领侍御史和诸郡监御史,可以命令御史按章纠弹百官,权力尤重。
皇帝做出这样的安排,想来是要好好发挥监察制度的作用。
当初皇帝陛下制定了好多制度,设立了好多官职,但是真正实行运作起来的制度没有几个,所设立的官职对帝国起到作用的也没有几个。
七十二博士就是最好的例子。
皇帝的学术顾问罢了。
但是皇帝不允许天下人有学问。
有了重任在身,这下王戊觉得自己的肩头沉甸甸的。
其他人自然对王戊投去了羡慕的目光,这可就有意思了。
李信的心情在昨夜飞入云间之后,今晨站到朝堂上,还是脚底下踩着云朵似的,一直嘴角露这鲜明的笑意。
这一身的酒气,站在朝堂之上,很为不雅。
但是皇帝留宿宫中赐酒,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他们更加好奇的是护军都尉蒙恬的反应。
蒙恬一脸肃穆,似乎周围的世界与他无关。
这样的淡漠和正义凛然的表情,是皇帝非常厌恶的。
傲然,不恭顺皇帝。
扶苏淡淡看了一眼那些武将,还有蒙恬的表情,他微微握了握拳。
既然硬刚会让大秦帝国有所损失,那他就只有先忍耐一时,等到新的护军都尉长成。
二世终于开口:
“朕登基已过半月,时日虽然不长,但也不短了。先帝留下的遗命,不可不为。这北方的蛮夷,时不时前来侵扰北疆。先帝陈兵于北疆,为的就是踏平这帮蛮夷,永远消除华夏礼仪之国的祸患。”
“朕继位,自然要秉承先帝遗志,这件事虽然要不了这么急切,但是朕以为,有备则无患,先发而制人。可是帝国当下,内部也尚未安定。”
“朕昨夜已经同勇武侯商议。勇武侯虽然闲赋多年,但是如今朕正是用人之际,勇武侯已答应为朕领兵攻打匈奴。”
丞相听了这话,自然想要上前阻止。
这个时候,国中还不稳呢,怎么能动干戈呢。
而且冯去疾曾经为秦国少府,掌管府库,发动战事所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可不是一般的。
事实上,他原本还想劝告新登基的二世,暂时放弃这次的战事。
秦国内部确实需要整顿,这个时候动兵戈,容易被人乘虚而入。
“只是,朕担心一旦发动战事,对朝中国中都有牵连。朕今日当着群臣的面,与天下人约法三章。敌不犯秦,秦不犯敌。倘若匈奴人敢来犯我秦国,我秦国必定扫平匈奴。”
那点酒,根本不可能致醉。
李信之所以不太清醒,是因为自己太飘了。
但是当他听到这番话,自然脸色刷白。
昨夜皇帝陛下可未对他说这些。
这么一来,李信后知后觉感到自己昨日被皇帝陛下设计了,但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毕竟是他昨日亲口答应皇帝,要以二十万兵马前去扫平匈奴。
这么一来,他就公然和蒙恬为敌对了。
可恶啊!
现在的李信,倒也依旧没有忘记昨日皇帝陛下对他说的那番话,只是皇帝以护军都尉的位置允诺。
这么想着,李信倒像是骑虎难下。
他不取这护军都尉之职,便像是吃了大亏。
李信面色一紧,笑容在脸上消失于无形,随之凸起的便是紧皱的眉头。
蒙毅听到昨夜商议,自然看了看他兄长。
这两人分在两列为座,但是听到这番话,一个主动看过去,一个则看回去,旁人自然也都察觉到了。
二世登基之后,最为明显的变化就是,那些闲赋的朝臣就像是冬眠了许久的地龙,如今一个个都渐渐苏醒了过来,一个个潜伏在草地里,洞悉探察着周围发生的事情。
这些老骨头们都已经开始活动自己的骨头了。
“是故,朕决定,派典客随将军李信一同驻扎边塞,典客代朕传达朕的心意,若是典客能让其归服,以臣子的身份前来朝拜朕,朕会赐典客为万户侯。”
典客,掌诸侯与少数民族部族首领朝觐事务、接待诸郡县上计吏。属官有行人,备临时差遣远方。
春秋战国已亡,但是这典客代表的始终还是一个王室宗族的利益,而不是这个国家的子民的礼仪,自然由秦国宗室的大臣担任。
这位宗室大臣如今已经是六十出头,头顶的毛发稀疏,一脸严酷之相。
本来天下太平,没有他的什么事情了,但是皇帝突然强行要用他,只是他只剩下一把老骨头,怎么也振作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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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定局(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而且皇帝是要他随行去九原那样的沙漠、戈壁,他这怎么受得了。
而且,听听皇帝陛下的意思,要他一个人和匈奴人交涉。
那帮蛮夷,不会和他讲礼仪的。
这么一想下去,老典客自然吓得一个毛骨悚然,自然两腿也开始发软了。
只是他若是找个由头去驳斥陛下的所为,那他怕是要直接被罢免。新皇帝正在找这第一个不听话的想要开刀呢。
这是他没想到,这二世最先拿来开刀的不是他们日前口中议论的蒙恬,而是他这个与世无争,于朝无害的老头子。
一番思考之下,这典客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在众臣的瞩目下,这位九卿之一的老臣刻意拖着自己年迈的步子晃晃悠悠走到扶苏面前。
扶苏自然看的这场面直拧眉。
他早就想把这些老家伙拉下去了。
“皇帝陛下,臣年迈体虚,早该致休,怕是难以托的起陛下交付的重任。”
这话一出,自然满堂哗然。
典客不需要附庸别人,但是也自有利益集团。
宗室在朝为官的大臣们都是一个集体,而且这些在朝堂上的人,基本都是五六十岁,这蒙毅本身就是一个例外。
这老典客一出言说自己不行不行,年老体弱,其他人自然也会这么觉得,于是乎这些人自然开始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可都是扶苏的长辈。
这典客也不请求二世赦免他,当朝居然又道:
“臣恐怕辜负皇帝陛下的心意,不敢受此事。只是老臣这里却有一位宗室之人,可以代替臣的职位,随李信将军一同前去。”
扶苏听了这话,眼中的愤怒已经消解了大半。
“何人?”
“此人正是陛下的王叔公子子婴。”
典客,只能为宗室之人担任,这是老典客的想法,但是之所以推荐公子子婴,那是以为公子子婴的为人,朝中多有人知道。
这位宗室之后,可是这朝臣之中颇有名气。
不同于昔日秦国体制下无有战功便等同于庶人,只能分的王室所提供的些许微末利润的秦国宗室之臣,大多籍籍无名。
甚至于都没有昔日中车府令到名气高。
“公子子婴——如此重任,他能承担的起吗?”
老典客听了,心里嘀咕着,陛下你这本身就是缓兵之计,何苦拿我这老头子去冒险,还是找个年轻力壮的代我去受罪吧。”
“陛下,臣已近耄耋之年,实在是有心而无力,倒是反观公子子婴,如今也已经是两个成人的父亲,而且公子子婴在朝中虽无政绩,却在咸阳城中颇有名望。臣全力保举此人担任此次重任,再辅之以属官,相信必定能达成陛下的心意。”
这朝堂之上的氛围可比原先轻松快活多了。
老头子都在朝上和皇帝慢条斯理的讲起道理来了。
扶苏拧了拧眉头。
“便以典客今日之言。退朝之后,便命公子子婴前来见朕。”
老典客听了这毫不拖泥带水的命令,心里先是空荡荡的,随后便又化作一声叹息,他缓缓退下了。
“李信——”
李信原本还在腹诽皇帝,现在被皇帝突然的一叫,只觉得自己臂膀上忽的生了无数小刺。
“陛下。”
“这对敌匈奴,凶险异常。朕派典客与你同往,也是希望可以借用你李信的威名让他们知难而退。朕希望,三年之内,秦国不会和北疆匈奴大规模开战。朕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李信早察觉自己是被二世给又骗了,他现在是骑虎难下。
没想到下一步,皇帝就给他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
“陛下放心,臣必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朕相信勇武侯。”
“蒙陛下器重,臣一定不辱使命。”
忽的,扶苏话锋一转。
“朕记得,昔日朕为太子,见到我秦国朝中王贲将军在列。与都尉、勇武侯同列,怎么今日不见勇武侯呢。”
王离哪能想到,他早就皇帝看上了呢。
王离起身回话。
“回禀陛下,家父重病卧榻,行动不便。”说着,王离眸子一暗,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此事,他早就报于皇帝陛下。为何皇帝陛下好像对此事全然不知情呢。
二世听了,只是非常惋惜,接着他皱皱眉。
“王家一门父子双杰,若无你祖父和你父亲,就没有朕今日的天下。王离,你当延续你王家一门的功勋。”
王离听了这话,自然眸子一亮。
“勇武侯,朕知道昔日你就在王翦将军麾下为事,如今时事不同,就让王离在你麾下为事吧。”
李信只觉得皇帝又有诈。
“陛下,武成侯虽然年级尚轻,但是爵位比臣还为高,臣如何能以武成侯为麾下呢。这于礼不合啊!”
王离忙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妨事。臣本就是承我祖父的喜爱才得以袭爵,若是再自诩自己位高。不肯做实事,如此便是有名无实之人。臣愿意在勇武侯麾下为事。”
“善。”
“冯劫——”
“臣在。”
“李信领兵在外,托少将军王离,朕想派你为李将军分忧。”
冯劫自然乐不可支。
“谢皇帝陛下。”
这下冯去疾无话可说了,一双干瞪着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灵气。
今日出了殿。
李信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骗了,自然心中埋怨自己昨日昏了头,一路上愁眉不展。
想想皇帝后来的安排,还有那王家小子的跃跃欲试的反应,但是看皇帝的反应,想来这一切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皇帝还真是看得起他李信。
托付了王翦的孙儿,还让冯劫助他,典客驻扎在九原。
二世这是要找人看着他的所作所为啊!
李信这么想着,由着自己的脖颈后面发冷汗。
只是这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不少朝臣主动赞赏于他,他也只能强作笑颜。
朝中多半为昔日纵横疆场,在一方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一个个老了,但是还是这个侯、那个侯、这个等级那个军衔的。
经历了辉煌的时代,随后却又见证帝国废弃军功爵制,接下来又面对的是皇帝求长生不老药、数次东巡六国对于他们而言便是朝中无人。
所有的这一切,自然会让这些军功勋贵对秦国产生怀疑。
他们也明白,先帝无心在他们身上。
这些人就像是殿中的铜炉一样,立在不显眼,但是又不在角落的位置,还是一大帮人。
铜炉是有人照料时不时前去擦拭的。
他们这些人可不是,先帝可是把他们闲置在一旁。
时间一久,年级稍大,这些人也变得老胳膊老腿的。
每个领域之中始终都有这么一群人,地位和声名都不是那么显赫,但也不是最末,是最为安适的一部分人。
这些人一般和决定天下命运的大事没有直接关系,但是这朝中,他们起着一个别样的作用——附和。
皇帝宠信谁、重用谁,他们就会去啊附谁。
这些人既不是小人,也不是君子,没必要排斥,但是却是最可用之材,而且往往正是他们对于朝中局势平衡却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比如在先帝在世时,他们眼中还有一个护军都尉蒙恬;如今李信要去关外领兵攻打匈奴,这将是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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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这些人开始拿不准了。
拿不准的时候,就得将目光放长远了,于是渐渐的,这些人自然而然将自己和蒙恬撇的远些,距离李信近一些。
第七十五章 内朝,分丞相大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恬和蒙毅两兄弟在廊道后面远远站立着,看着一些庸臣跑去附和勇武侯。
蒙恬只是站在廊道上,面部纹丝不动,一语不发。
皇帝不信李信,所以才派那么多人同去,而且冯劫是丞相之后、王离又是王翦之后,这样的安排,用意已经十分明了。
在秦国,你要想重用谁,就派谁去带兵打仗。
秦国人尚武,好战,多骁勇之士。
秦国对外发动的战争,很少有取得失败的。
所以,今日的李信才像是招引了无数蜜蜂和蝴蝶的鲜花一样。
李信远远就在人群里看到了蒙恬,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缩,最后凝固下来。
皇帝方才对都尉一句话都没有说,看来还是打算冷着他。
这样重大的事情,皇帝陛下竟然都没有问问都尉的意见,显然是要给蒙恬一个下马威。
这么一来,李信自然觉得自己更有可能成为护军都尉。
李信见到蒙恬正在望着他,而且蒙恬脸色如霜,他自然心中更为得意。
除了地位非常高的大将,他们除了皇帝之外,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只是看着李信被人拥簇着离开。
皇帝今日这一出,谁也没料到。
而堂堂护军都尉,今日则变得像个哑巴似的。
平日里附庸蒙恬的那些人,如今一溜烟要么跑到了李信屁股后边,要么就是在一旁观望。
这可让这兄弟两见到这一幕,两个人顿时都怒从中来,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李信走远了,蒙恬也不知为何,磨磨蹭蹭了半天,并未出宫着佩剑。
蒙毅见到他兄长像是双腿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尽是走不动,他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先回府吧。我要去求见陛下。”
蒙毅主动道:
“陛下未得召见,兄长主动去求见,怕是反而教那些大臣看了笑话。”
蒙恬肃容:
“昨日我不是都与你说清楚了。我今日前去求见皇帝陛下,正是为了继续成全陛下。”
“那兄长你究竟要对皇帝陛下说什么呢,如果是军政大事,我为廷尉,九卿之一,也当一同前去。”
“不。我只想单独面见陛下。”
见蒙恬这么坚持,蒙毅也只好让蒙恬去了。
……
……
……
章台。
尚书台中正在重新布局,阁室正在被人清理打扫,侍郎侍中们已经聚在一起,为皇帝商讨关中疆域重新划分的问题。
关中扩大,这意味着,要让韩国、赵国、西楚的人都以自己为秦国人。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处理起来非常繁琐。
冯长安处理好了地方官员呈送的吊唁皇帝的文章,刚要出来透透气,意外却听到一群人在议论国家大事。
他没想到,这些在宫中地位低下的隐官竟然会讨论这些事。
但是听他们的言辞,是受皇帝的命令商讨这件事,然后写下方案呈送给皇帝。
冯长安可不年轻了,他和皇帝的岁数一样大。
年纪轻轻就入了学室,随后一直在尚书台当小吏,这是升迁的步骤。
一般都是攒够三年,阅历够了才可以继续升一级。
除非立了大功,像廷尉蒙毅那样。
但冯长安颇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蒙毅那样高的才华,所以也就不去想那些年纪轻轻就被提拔为九卿的事情。
冯长安就是到了如今,也不过是负责记录来往的奏章记录,整理归纳。
尚书台几乎就没有人议论过这种大事。
冯长安忽的想起来,他祖父和他父亲两人一起闲谈的时候说起过这件事。
二世不似先帝那样和他祖父丞相讨论政务,而是直接下达命令。
只是直到如今,二世下的决定,未有出过错的,所以他祖父才一直没有明说。
不仅如此,他祖父一直打算纠正皇帝这个错误。
现在,冯去疾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皇帝不是不和他祖父这个丞相商议大事,而是和其他的‘丞相’商讨大事。
这么下去,他祖父在朝中不就成了摆设了吗。
这尚书台,常年要保持通风和干燥。
这窗户什么的大多都开着,这夏天里天气炎热,正需要将典籍、奏章搬出来晒一晒。
冯长安听到这番谈话,心中只连连道,不妙啊不妙啊。
他面不改色的快速通过廊道,随后便心不在焉的指挥着那些宦官做这做那。
很快,那间房里出来了个人,这人冯长安倒也认识。
那不正是张苍吗。
张苍、申聿这些人都是皇帝昔日身边的亲信,却都被聚集在这里。
这么一来,冯长安忽的恍然大悟。
冯长安猛的一跺脚!
这件事未免也太气人了。
亏他还原来为这件事还高兴的不能自己呢,谁能想到,皇帝是借了他的手,成立了这样一个和他祖父丞相一个平起平坐的组织。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而且要命的是,他只是人加入了尚书台,却没有加入皇帝的秦信组织。
再者,他们冯家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冯长安越想心越慌乱。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日中了,日头最猛烈的时候。
这个时候,咸阳城内大多数人都会躲在室内,只有骊山刑徒还顶着烈日,进行着繁重复杂的一边修墓、一边封墓的工作。
章邯颁布了皇帝的诏令,没想到这个消息对于这些人来说竟然有奇效,工程的速度在加快。
制作陶俑的人也在尽快进度,看着一个个颜色鲜艳、栩栩如生的陶俑被制成,随后一批量一批量的按照计划封入墓室。
而在这个庞大的地宫内,长明灯则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一直在空气中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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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将领骑着骏马,在地宫的廊道里四处走动,巡回检查。
这里是主墓室。
注入丹砂的墓室早就已经被封闭。
外面正在布置一重又一重的机关。
嘈杂之声就没有停止过,工匠们的手也没有停下来过。
……
……
……
冯去疾在一边佯装做事,实际上心里根本静不下来,他恨今日这日头为何这么长。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的听到几个下吏忽的聚在窃窃私语。
第七十六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都尉今日主动前来求见皇帝陛下了,这可是稀奇事。”
“要我看,蒙氏一族的气焰未免太高了。先帝在世时,咋们的丞相在城中驾车,遇到廷尉蒙毅,都要主动停下车子来呢。”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那可不。想来廷尉虽然深受先帝器重,出则同车,入则配侍左右。但是论年纪和朝中地位,无论如何也不该让丞相主动为他先停车呢。之所以丞相会对廷尉这么客气,其实是因为廷尉蒙毅的兄长护军都尉蒙恬。”
“蒙氏兄弟二人在我秦国朝中确实位极人臣,一个在外、一个在内,还都是位高权重。也难怪丞相会要礼让他,也不奇怪,为何蒙氏会被陛下忌惮了。这兄弟两气焰这么高,再加上昔日蒙氏先辈积攒下来的军功。这兄弟两个人可比当初王家的气焰还要高……”
这些宦官叽叽喳喳的,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你们几个,不好好做事,瞎说什么呢。”
长史驱散了这些人。
冯长安听了这些,这才如梦初醒似的。
他原本觉得宫中、朝中都很太平,今日早朝的时候,他还觉得路上同行进宫的诸位大臣一个个都面目亲善,一切都很平和美好,就像是这宫中平静的湖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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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没想到,这底下竟然有这么多暗流涌动。
照他今日的所见所闻,冯长安自然感受的出,皇帝对谁都留了一手。
想来,他也本来就不应该成为侍中,想想他祖父和他父亲两人的表情。
想来,他祖父也是因为他被提拔所以不得不和陛下妥协,这才有了尚书台的重组。
但是谁能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内容。
这个尚书台,是用来和丞相加以对抗的。
冯长安这么想着,只觉得他们冯家被皇帝设计玩弄了。
冯长安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将这件事告诉他父亲,奈何还未到交班的时候。
……
……
……
章台宫内。
扶苏今日在朝堂上处理军政大事,凉了蒙恬好一阵子。
在蒙恬一语不发的时间内,蒙恬在想一件事情。
他们蒙氏到底是不是昔日的王氏?如果他蒙恬做了和王翦一样的选择,皇帝会放过他吗?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自然都是不。
蒙恬拜见过皇帝后,扶苏命人给他赐座。
蒙恬自然摇头不肯接受。
“若是先帝尚在,也一定会给都尉赐座的。若不是都尉这些年镇压四方匈奴,先帝也不能安心处理国政。”
蒙恬听了,这才坐下。
“其实今日都尉不亲自来,我也会日后召见都尉的。”
蒙恬还未说他来见皇帝是因为什么事情呢,二世到先主动说起来了。
“朕要三十万大军陈列在关中腹地上。而这腹地,就是函谷关附近。”
蒙恬听了,自然头皮发麻。
“莫不是六国之后要有动作?”
“他们一直有动作。造反、行刺、造谣、花样百出,复国的心思就从未停止过。”
“臣会遵照陛下的心意,亲自率三十万帝国精锐回来。”
蒙恬本来就没有不答应这件事的理由。
二世望着蒙恬这位老将军,他的眼中写着忠心两个字。
“昔日先帝在世时,曾经召朕问话。给朕讲了一个故事。都尉愿听否?”
蒙恬忙道:
“陛下这是哪里话。陛下有言示下,臣洗耳恭听。”
“昔日秦昭襄先王在世,有名将白起。白起被杀,先帝为之惋惜。鉴于此事,先帝从来不妄意诛杀任何一位臣子。”
蒙恬听到白起两个字,已经是心头一紧。
若真有人怕为将功高,那定然是因为他知道白起是为什么而死。
“白起为什么会被昭襄先王所诛,我想在这件事上,蒙都尉或许会和先帝有不同的看法。先帝以为,这是昭襄先王犯下的过错。不知都尉以为呢。”
二世话音刚落,就有内侍进来送酒。
这样的果酒,只是滋味好喝,全然不致醉。
但是蒙恬恍惚间需要醉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
人如果都能糊涂一点就好了,何必彼此对彼此算计的那么明白。
蒙恬沉默了许久,他还是道:
“先帝之所以会认为,这是昭襄先王犯下的过错,那是因为先帝心胸宽广,能容纳臣子的所为。只要对于国家有利的人,陛下都会重用。对于陛下的忠心的,陛下更是会不遗余力的加以提拔重用。”
“而当年白起被杀,臣却以为是死有余辜。白起下令坑杀四十万赵国军队,犯下这样严重的杀孽,已经违背了两国交战之间的守则。就算昭襄先王愿意念在他的功劳的份上放过白起,但是六国也不会放过白起。”
“长平之战,赵国四十万大军被坑杀,这是前所未有的大事,震动了天下。若白起不死,如何平息天下人的怨恨。”
扶苏听了,脸上的笑意自然消失了。
“白起对于我秦国,可是大大的功臣,怎么能因为他杀了四十万赵国人就杀了他呢。若不是当年长平之战,白起坑杀了四十万赵国将士,先帝在世攻打赵国,以赵国的实力,势必能负隅顽抗更久,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有朕如今的天下了。”
“是故朕也以为,这件事,都是昭襄先王的错。”
蒙恬听了,还是道:
“陛下能和先帝有同样的想法,可见陛下也是会以先王的行为进而反省自身的人。只是,臣和白起一样,都是臣子。君王以为臣有错,那么臣就有错。是故臣以为,白起被杀,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天经地义,这个经和这个义,都是人定的罢了。
扶苏补道:
“是故,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蒙恬从未有过这种感受,明明脖子上什么也没有,但是却有着被一把利剑架在脖子上的紧迫感,仿佛下一刻,他就要人头落地。
只是短短几句话,扶苏就把两人的关系挑明了。
“陛下所言甚是。臣今日受教了。”
“可是先帝的教诲,朕是不会忘记的。蒙都尉可不要多想。朕不会成为昭襄先王,对于自己做了的事情不敢言明,让臣子替自己背下祸患。而都尉你也不会成为白起,劳苦功高,到了最后却不能善终。”
第七十七章 荆楚流民,复国大业(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尤其是像蒙恬都尉这样的大臣,朕应该像对待先帝那样对待都尉才是。”
这自从先帝驾崩,一来一往间,蒙恬早就知道了二世的用意,也知道他不会听从先帝的遗照,把他真正的当做辅政大臣。
“陛下,万万不可。臣效忠陛下是分内之事,臣愿意为陛下誓死效忠,并未求什么回报,还请陛下宽心。”
“这究竟能不能宽心,全看都尉了。今日朕同都尉讲了已故武安君白起的事。朕希望都尉日后,能像朕一样时时刻刻都记得这件事。朕不会乱杀错杀任何忠于帝国和对帝国有利的人,朕希望都尉能好好行使先帝遗诏中的使命,监督朕。”
“先帝托帝国重任于朕一人,还给朕留下都尉这样一言令秦国百万大军的重臣,朕若不能埋没了都尉。”
这话虽然说的很隐晦,一直在提醒蒙恬他们都关系,还有他蒙恬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可蒙恬听了自然心中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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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蒙恬岂能容忍皇帝的猜疑。
二世对他们蒙氏兄弟有半分的怀疑,都是对他们两兄弟的侮辱。
若不是因为先帝的遗命,他蒙恬早就做出了其他的事情来应对皇帝。
蒙恬面色沉重,还是恭恭敬敬作揖道:
“陛下放心。臣会尽快前往九原调动兵马。只是这驰道一事,不能半途而废。不管是谁驻兵九原,这驰道就是粮道,决计不可以中断修葺。”
“善。”
……
……
……
等到黄昏暧昧、婉约的光影附着在渭水粼粼的波光上,咸阳归于静谧。
这座规模巨大的皇城,在满天摇着碎星的梦中,沉沉的睡去。
冯家府上则是炸开了锅。
冯去疾早就觉得皇帝哪里不对静,但是又说不上来。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这二世不肯信任他这个丞相,于是乎,召了别人给他出谋划策。
难怪皇帝凡事决策都让他这个丞相无可辩驳。
只是皇帝已经借助他这个丞相的言行,在百官面前立下了威严,二世的目的已然达成。
冯去疾自然心里头乱糟糟的。
先帝一去,朝中看似一切平静,其实朝臣中的几大势力已经在新帝的设计下恢复了平衡,这水底的暗流涌动,根本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祖父,那咋们应该怎么办呢。”
冯去疾指着天上的月亮缓缓道:
“月亮从东边出来,水,从高处往低处流。咋们什么也不做,顺其自然就是。”
“可是陛下如今将内阁变成了和祖父丞相一样地位的地方,祖父难道不为此事感到烦心吗?”
冯去疾一脸沉静。
“你认为你入了尚书台为侍中,那只是一个巧合吗?”
冯长安自然摇摇头。
“陛下借提拔我,让祖父对于重组尚书台的事情只能应允。只是孙儿愚钝,不知不觉间竟然害了祖父,而且直到今日尘埃落定,这才后知后觉。”
冯去疾缓缓道:
“不,你想错了。就算我没有你这个孙儿,陛下也还是会重组尚书台。重要的不是皇帝是否利用你这个侍中糊弄了老夫,让尚书台重组。而是陛下为什么要让你我爷孙两个知道,尚书台的重组对于我这个丞相而言意味着什么。”
“祖父这是何意?”
“陛下想在所有人头上都悬着一把剑。”
冯长安还是没听懂。
“你在尚书台,原本就做的是些和朝政无关的小事,如今做了侍中,还是和皇帝陛下信任的人分居别院。我想皇帝陛下并不会把你久留在尚书台,过不了多久,你就要被升迁。”冯长安听了,欣喜中还带着诧异。
“祖父怎么这样讲?至少孙儿觉得,陛下此举是不信任祖父。此后,我秦国朝中便是要有两个丞相了。到时候,祖父可不就沦为朝中的笑柄了吗。”
冯去疾笑笑。
“我冯氏乃大族,不论先辈于秦国的功绩,如今上至兄长乃武信侯,下至儿子乃统兵之将。老夫岂能和宫中那些出生微贱的隐官计较。先帝不立尚书台,不也凡事与昔日中车府令相商议吗。孙儿,不用担心。”
冯去疾如是道,显然他对于此事很胸有成竹,并不将内朝的那些隐官放在眼中。
……
……
……
荆楚故地。
一群衣衫褴褛的士兵围聚在一起,宣读着新帝颁布的诏书。
“始皇帝驾崩,天下大丧。三月内不许婚事嫁娶……”
“秦王政驾崩了!”
“这可谓是天大的好事。秦灭赵,是我等一生之耻辱,先前迫于秦始皇威压天下,我等屡次意图谋反,都被镇压。如今正是好时候。”
一个相貌卓尔不群的老者从人群旁边经过,这群人看到是宋义,齐齐作揖:
“宋公,如今我等欲图谋大事,兴复楚国,正愁无人带领。宋公乃昔日大族之后,应当做我们的首领。”
宋义听了,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这样急切的复国的心思,或者说,短期之内,他看不出起义会取得胜利的可能性。
“诸位稍安勿躁。我今日站在这里同诸位说话,都是承蒙诸位的抬举。宋义以为,如今还不是对秦国宣战的好时机。我等应当稍安勿躁,先观察几日再说。秦国灭了我楚国,如此亡国之痛,我宋义没齿不忘。只是如今,单单以我们这些人的势力,和秦国对抗,只会落的个粉身碎骨。”
“我以为,这个时候,我们应当先按兵不动。秦皇无道,天意让他陨落,这已经是最好的证明。天下人对秦国不满者,十有九人。我听说咋们楚国的人和秦国的人一起行盗窃之事而被抓捕,这正说明,秦王政不得人心,连秦国的子民都对自己的身份有所厌弃。”
“我们如今应该积聚力量,待看到其他人闻风而动之时,到时候再举兵响应。如此方能一举成事。贸然反抗秦国,只会让我们的人先暴露。我们再等上一等吧。我相信,一定会有人比我们先出手反抗秦国。”
“所谓箭射出头鸟,我等楚国遗留下来的精锐,不该贸然出动,当徐徐图之,等到时机成熟,响应其他人才是。”
大家听了,纷纷称赞宋义的谋划。
第七十八章 帝国的分崩离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大家听了这番说辞,更加佩服宋义,于是乎人人都愿意侍奉宋义。
“还请宋公接受我等的追随,带领我等图谋复国大业。”
宋义自然还是要推辞。
“诸位都是十里八乡的英雄俊杰,而我宋某不过是个挂着大族名姓的后人的罢了。我今日说这番话,为的是我们楚国。既然楚国复起,定然要先立楚王。我以为,我们如今的要务是去寻找楚国王室的后人。”
“与此同时,还要打听秦国的动向。非如此,不足以与秦帝国对抗。我见告示上写着,二世东阳君继位。此人工于心计,善于蛊惑人心,不比秦王好对付,但是我也知道,我们楚国虽然覆灭多年,但是没有人是真心效忠于秦王的。”
“秦国人灭掉我们楚国,屠杀我们楚国王室,这样的灭国之仇一直埋藏在我们楚人心中。我知道像我们这样心怀楚国,不肯尊秦国王室为王的人大有人在。我知道他们都和我们一样,躲藏在秦国军队少的地方,以谋求机会一起响应。”
“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联络这些人。”
楚国这边已经有几家没落大族在商量着如何如何复起了。
虞氏这样的千年古族,也毫不例外。
但是,他们还有另外一个选择,揭发和他们一样的楚国没落贵族想要图谋不轨的事情,以博取帝国太后的欢心,进而获得高位。
……
……
……
齐国。
田氏的人,大多都聚在乡邑之地,昔日想要在战场上抵抗秦国以博取高位的田儋田横几人逃过一死后,便暂时苟且起来。
他们也在等着一个机会,一个让齐国重新鼎立起来的机会。
在莹绿的大海底下,暗流四处涌动。
帝国的危机似乎随处可见。
原本对于秦国来说完美高效的地方官僚体系,在帝国的疆域扩大了数倍之后,碍于交通、人心、语言、地方习俗诸多因素的影响,这套体系实在是难以发挥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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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们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第一他们是地方官吏,是地方最高行政长官。负责地方事宜,但是对于郡县内所有事情的决策,都要由皇帝裁决。
第二,还是因为他们是地方官吏,在朝中的职位算不上多高,而且这帝国给的俸禄算得上是非常微薄。
他们作为地地道道的秦国人,最后被打发去了千万里远的六国之地,只是得到这样小的岗位,繁重的公事,微小的薪俸,自然让觉得不值。
至于这些官吏在地方的影响力吗。
人们有事都会去寻找当地有声望的老人解决,至于他们,若非有官印,和卫队在侧立威,这里的人一定都会斜着眼睛看他们。
久而久之,他们也学会了如何应付皇帝,今日编一段县中事务,明日假造一份,接着便是县中无事,然后称颂先皇帝陛下如何如何圣明。
只是也不全是如此闲散,朝中有诏令下达,这些人都会按照诏令严格的执行。
比如,先前有人行刺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大索天下十日,他们也照做了,但是这挨家挨户的搜,并无多大的意义。
这些人乡里乡亲的都认识,都是串通好了的。
谁也不知道这张良究竟藏在哪家里,但是既然搜寻无果,那便是搜寻无果,他们也无法变出一个张良来。
但是经过这次的事情,他们意识到,秦国可以攻打灭掉六国,但是绝对不可能让这些六国人把自己当做秦国人看待。
至于边路上的饥饿而死的百姓,百姓不知有秦吏,秦吏自然也不会去管他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秦国的律法之中有规定,对于这类鳏寡孤独的老人们应当怎么给予安抚。
这时日长了,有些秦吏为了自己在县中与人和睦相处,还会主动和当地的大族结好,然后便开始入乡随俗。
有些秦吏就会想着怎样才能继续升迁,回到朝中为事;也有些人直接破罐子破摔,待在府中寻欢作乐。
除非皇帝驾临,需要大肆拾掇一番,平时,这些秦吏,山高皇帝远,吏自然而然就忘记了当初始皇帝命他们来到这里的本意,而始皇帝则只透过奏章临察天下大事,以至于始皇帝虽然看出来了朝中一些端倪,但是始皇帝却也无能为力。
毕竟,始皇帝也只是一个人不是吗。
至于那些零散的留驻的大军,就像是大海中的波浪上岸以后,将一些鱼虾冲到了沙滩上,十年的功夫,足以他们在当地安家落户了。
在过去的十年间,这个帝国就很少有让大家都感到欢乐的事情发生。人们的生活状况非但没有加以改善,而且还变得越发困难。
天下一共千万人,为始皇帝仆役者,数百万大军、百万刑徒这个帝国一半的劳动力都被拔干了。
剩下的一半,用他们的体力努力劳作,以此来供养这个帝国所有的人。
如果每个人都生活都是安定富足的,那么这些人会顺服于他们新的皇帝,而不是日复一日在重复艰辛劳作的同时,还一个个心怀怨恨但是却又不敢明说。
一个年轻人,从他灭亡了国家开始的那一刻,便踏上了四处游走的生涯,他怀着复国的念头,走遍了昔日的七国,甚至于,还曾经冒险潜入过秦国。
岁月让这个年轻人从正盛的年华,脸上开始布有纹路。
但也让他对这个天下有了新的思考。
他忽的看到,这个天下最有能力的一部分人究竟是哪些。
是曾经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而如今,随着六国在风中消逝,他们则扛着锄头立起来了。
这些庶民,并不是他们过去以为的那样。
甚至于,张良还发现,这些庶民也有着政治家的智慧,诸如,他们隐忍。
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张良不再将自己努力想要结识结交的人物限定于六国大族流亡之后,还放眼于那些六国的民众。
这一天,对于张良来说,是一个值得他永生铭记的日子。
他心心念念的敌人秦王嬴政驾崩了。
这意味着,他的机会到了。
从前他之所以刺杀秦始皇,就是为了告诉嬴政,他永远也得不到天下人心;再者,他想要告诉天下人,还有人和他们一样,没有忘记始皇帝嬴政加盖在他们这些大族身上的磨难和烙印。
张良望着仆告,喜悦之情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
而大街上,和他一样放声大笑的人,可谓数不甚数。
至于帝国的军士,他们得知这样的消息,其中不乏有人为始皇帝的陨落而感到难过,以至于涕泪交加的。
只是,悲伤过后,还是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要么,禀告二世这里的实际情况,带大军来踏平这里。
要么,趁早走人,否则这里对方人多势众,说不定哪一天,先死的就是他们。
第七十九章 痴心妄想的刘季(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在沛县、淮阴县的父老乡亲都知道秦国始皇帝驾崩的消息。
在这一天,刘季、樊哙等人都在同一张告示下聚集,刘季站在告示下,这个告示看的他目瞪口呆。
樊哙给其他不识字的乡邻们一个字一个字都念叨,顺带解释意思。
这帮老百姓们,实际上早就无人管束,但是对于地方上的三老十分崇敬佩服。
而刘太公正是当地的三老之一。
人群熙熙攘攘的,刘季看的这张告示,吸引了大街小巷上无数人群。
他走在这街上,第一次感觉自己其实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如果自己死了,会知道他死讯,最后由会为他哀悼的,最多不过是这沛县人中的一半。
但是那个人。
灭掉六国的秦王,自立始皇帝,豪车白马,精壮护卫,车骑如龙。
刘季目睹了秦王政的车驾后,这才知道大丈夫当如是!
而如今,这个帝国的皇帝居然这么快就死了,不仅如此,来自秦国咸阳的驿使车马滚滚而来,天下咸闻,举国为之服丧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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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季只觉得自己身体内潜伏的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刘季自那次巡行之后,已经无数遍审视自己了。
他刘季,是一个庶民。
因为身份,他从出生之后,就注定了只能在田地里劳作。
而因为身份,有人一出身就注定战车万乘,诏令天下。
人群中,刘季和以往一样穿着用麻布做成的衣服,手中仗着一把发黄的铜剑,他晃悠来晃悠去,最后到了一个老地方——酒肆。
在酒肆边上,原先的小柳树已经长成了遮蔽一方的大柳树。
刘季望着这柳树,不经感慨。
人可以望见树的春秋,却难以见到人的春秋。
刘季一到酒肆,樊哙和刘季其他的兄弟就像是天生长了狗鼻子一样,一闻就知道刘季到了酒肆里,于是他们也很快就跟了过去。
“刘兄为何不高兴啊?”
刘季面如腊色,像是被灰落了的米饭,他端坐在矮脚漆案边,一语不发。
就在这酒肆之中,一壶水被烧开,咕咕咚咚的不停的冒着水泡和热气。
刘季循着声音过去,对着他的兄弟们说道: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就像这壶里沸腾的水。”
樊哙不解其故,只是笑道:
“刘兄怎么说这话,我看你脸色,像是那被马蹄踏过的菜叶似的。”
若搁在平时,刘季肯定要作笑,但是这个时候,他却一语不发。
这下樊哙自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是极大的怪事。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刘季直接道:
“你们瞧瞧,这人和人的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樊哙听了,只是弯腰摇头笑笑。
左右之人见要说这些,四散的四散,最后留在刘季身边的,不过四个人。
樊哙是刘季的妹夫,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关键是,樊哙和刘季是一样的人。
一样读书识字,一样不甘落寞,一样精于人情世故。
这其他人散了,刘季和几个兄弟这便心意互通似的笑笑。
“同样都是人生父母养,为何人生来却有贵贱之分?”
樊哙听了,也很是无奈。
“事情已经这样了,难道我们能怨恨父母吗?还是该怎样就怎样吧,该锄地锄地、该养孩子养孩子。”
樊哙倒也是老实人,只是好心的劝阻刘季。
但是刘季却忽的两脚往方案上一搁,这姿势让任何一个士人见到,都要嗤之以鼻的。
但是刘季却不以为然,任凭乡里人对他投以白眼。
“我想,秦始皇驾崩的通告,一定发布到了全天下。”
刘季郑重其事的说。
樊哙大大咧咧的道:
“那是自然。秦国每隔五里设一舍,专为通报。如今这告示发出,都是皇帝登基几日后才发出来的。事实上,秦始皇入境都已入了他的陵墓。”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秦始皇在修建一座规模浩大的陵墓,据说这座陵墓和他本人住的宫殿一样大。
秦始皇用七十万刑徒为他打造陵墓,还调用大批量的工匠为他建造各种神奇的宝贝。
出乎樊哙和众人意料的是,刘季居然接道:
“想来秦皇也和我们一样,都是肉做的凡人,纵使他的皇帝,也无法难逃一死。但是这人与人之间的察觉却如此的大。秦始皇一生叱咤风云,挥师百万兼并六国;即便是死后,也有天下人为他服丧,举国哀痛。但是你我这样的人,若是死了,最多也只有一乡之人前来吊丧。”
笑话!
刘季今日说的这番话,简直就是饭后最大的笑话。
其他人纷纷大笑了起来。
樊哙更是一碗水没有喝进去,直接从嘴巴里迸了出来,喷了刘季一脸。
众人更是笑做一团,大家都觉得刘季今日想的事情太过遥远。
樊哙岂止是对刘季这句话不以为然啊,甚至于,他从头到脚每一根汗毛都在对着刘季发出嘲笑。
刘季自然闭着眼睛,他可没有把今天的话当做笑话来说,但是别人却把他当做了一个笑话!
刘季心中自然不快活!
樊哙更是煞有介事的劝告刘季。
“刘季啊刘季,平日里吹嘘什么都也就罢了,大家都是图个乐子。我樊哙虽然是你的妹夫,不应该冒犯你。但是今日你说的这话,属实有些太过不着调了,我今日非得说一说你。”
樊哙瞪大眼睛,指着天上的云朵。
“秦国的皇帝,那就是这天上的云彩,而你刘季,就是这地下的泥土。白云和泥土的区别,本来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足以相提并论。”
“你刘季不过是泗水郡沛县的一个小小亭长,就是母鸡腹中的卵都比他这个职位高。这沛县谁人不知道,若是没有你的妻子,你刘季一家几口都难以温饱。可你这人吧,天上懒惰,不肯做正事,平日里混迹也就罢了,只是如今却还异想天开起来了。”
“你刘季不过是帝国的一个庶民,却在想着秦国的皇帝如何如何,我告诉你,你这辈子连皇帝的脚都摸不到。而你居然可笑到拿自己和秦皇相比。”
“做人呐,就要脚踏实地,别一天天的净想着那些不着调的事情了。我要是你,我都为自己感到骚的慌。”
“秦王死了,与我等其实无有什么关系。还是该干嘛干嘛吧。”
刘季听了这番话,连同喷到他脸上的口水,他一并全部照收了,他把水从自己的脸上擦干净。
刘季只是像过去一样,腆着脸继续笑着。
这笔账,他刘季记在了心里。
旁人调笑开解了一番,两人这才都面带笑意的离开。
刘季觉得樊哙眼界低,樊哙觉得刘季痴心妄想。
第八十章安排!朕通通安排起来!(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几乎是在同一天,帝国的御史大夫整饬了御史府中的御史中丞和御史丞,连同朝中的谏议大夫一同乘车备马,为接下来的东巡做准备。
二世对于六国境内的稳定,远高于对于战事的期许,这是秦国朝中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王戊自然知道这次出巡是皇帝十分看重的,不然不会选择他一个人带着朝中诸位大夫前去。
在诸大夫临行前,扶苏再次召见了王戊。
“你此去,是代朕前往楚国诸郡县视察。这一路上,尽量掩人耳目,以免打草惊蛇。”
“陛下是想让臣找出对于帝国不忠之人。”
“这仅仅是其一罢了。朕只是担心,你这一路上会遇到危险。”
王戊自然心里微微惊讶。
“先帝在世时,就已经有人敢于公然行刺了。这次刺杀,惊动了天下人。先帝大索天下十日而不得此贼寇。这个人,连先帝都敢不放在眼中,更何况是朕的御史大夫呢。”
“陛下的忠告,臣一定放在心里。”
扶苏看了看王戊,命人将他的宝贝名剑呈了上来。
王戊接过一看,居然是名剑纯钧。
“陛下,这剑可是先帝赐予陛下大婚之礼。”
当初王戊可是亲眼看着先帝把这把剑赐给从前刚要成婚的长公子的。
那个时候,皇帝连太子之位都没有。
但是和丞相之女成婚,便已经让朝中诸位大臣都对日后的太子人选心中有了数。
王戊看到这把剑,自然想到了从前的许多事。
这是许多局外人都难以体会的到的。
早就有人说过,太子日后靠的就是昔日王丞相一家。
扶苏径直道:
“此剑赐予朕,为的是表尊贵无双之意。朕多年随身佩戴此剑。你如今带着这把剑前往楚地,意味着朕与你同行。这一路上,若是遇到有任何对于帝国不忠不利之人,皆可用此剑斩之,先斩后奏也。”
王戊听了这话,自然胸中荡起一股豪情,如获至宝似的捧着这把剑,生怕这把剑一不小心给掉下去。
“带着这把剑,为朕巡视楚国,意在安抚百姓。这一路,可不比之前随先帝出行,明察暗访为要务,至于彰显帝国威风,到是次要。”
王戊知道帝国府库之中所剩无几,多半都被皇帝拿去为先帝的陵墓做陪葬而消耗了。
二世如今说这番话,也是这个意思。
府库之中的财宝货物所剩不多,他此行要比先帝出巡简洁许多。
“陛下放心,臣会尽量私服出巡,以掩人耳目,且为皇帝陛下探查民意。”
“如此甚好。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朕派了两位五大夫陪你同行的,为的就是保证你和诸位大夫的安全。”
“臣谢陛下体恤。”
一番安排之后,王戊带着诸位臣僚从咸阳出发了。
扶苏寻思着,这个时候,先帝驾崩的消息已经是天下咸知了,紧跟着,就该放出六国王室都被陪葬的消息,接下来便是让御史大夫代替他巡察。
让帝国的监察制度发挥作用,少让皇帝再奔波劳碌,一年到头四处往外跑好了。
就这样,二世在帝国皇宫章台宫中一步步施行着他的计划。
前脚刚刚送走了王戊。
紧接着,他的几位皇弟便前来求见。
“可有说是为何事前来求见朕?”
“陛下,想必是因为分封一事。先帝驾崩将要有一月,当初诸公子都是被先帝召回来的。谁能想到诸公子连几句话都未同先帝说,先帝就驾崩了啊。”
“十八公子如今年岁几何了啊?”
“回禀陛下,早过了二十了。当时陛下还因为在途中,不好为十八公子行加冠礼,所以拖到了如今呢。”
“命奉常为十八世子依照礼制举行加冠礼。而后命十七位公子于大朝会上皆着常服前来受封地。”
余阳听了,一时间一张脸拉的老长。
“陛下,十七位公子全部都要受封吗?”
“这是自然。先帝之庶公子,虽然与我非一母同胞,但是却都是朕的王弟。朕不可以有所偏私。要么朕一人治之,要么朕将边地都封于诸公子。”
余阳听了,自然哆嗦了几下。
这是先帝以前不肯做的事情,二世非但要做,还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二世胸襟博大啊。
“臣这就前去回复诸位公子。只是,陛下怕是忘了一件事。十七位公子,有一位已经被封君,但是后来因为诱骗皇帝陛下求长生不老药,先帝虽然未将其治罪,但是听从了廷尉的意见,褫夺了他的君侯之位,还贬其为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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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岭南吧。”
“唯。”
这么一来,只有十六位公子受封。
够了,全部都够了。
扶苏怕的就是诸君侯王国太大,自己在土地上招兵买马,可是嬴政既然当初生了那么多小崽子,不好好加以利用他们和自己同出一源的血脉,实为不智。
二世穿着冕服,在章台宫中的舆图前信步。
这北疆之狼,要想永绝后患,就得痛下狠手,不能有丝毫的心软。
……
……
……
与此同时,远在天下各路英豪,尤其是居于稷下学宫的诸位,都听说了始皇帝驾崩的消息,随后便是新帝大赦天下的诏令让他们为之动容。
至少,二世这样的治国开局,让许多百姓感受到了帝国的少有的温情。
对于二世如何治理天下,天下人多有殷切期待者。
就在这个时候,张良马不停蹄的驾着马车回到了韩国故地新郑。
只是他的马车竟然不能再通行了。
这下面的人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似的,忽然间加强了城门的戒备,城中户籍上无名的,不许进出,而且对于那些士人,更是要严加盘查。
张良的心自然不是被工匠们用铁打出来的,他见到这状况,也知道畏惧。
他自然后退了几步,准备着小道绕过城门而入。
但是张良戴好斗笠,悄悄离去之际,他满心的疑惑。
按理说,二世应该不比始皇帝更有威信才是,所以二世继位,天下人势必跃跃欲试,但是如今照他所见,这守卫反而森严了起来。
这个二世。
曾经险些要了他的命,幸亏楚南公想办法让他活下来。
只是,张良现在清楚的感觉到,有些东西似乎在朝着二世那边倾斜,而原本,那些东西是朝着他这样的亡国流亡之众倾斜的。
虽然很多时候,人无法预测未来,但是有心人总是对于一些事情的细微变化加以观察。
这些守城的将士们,大多都是秦国的士卒,他们忽然间戒严,除非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可是二世才刚刚登基,是为了什么样的大事呢。
这个二世出手的动作倒是比他想象的要更为干净利落,而且有效。
第八十一章 合纵之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只是,对于张良而言,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够难倒他的事情。
张良很快便求助当地的朋友,掩护他进了城,他和赵国几位王室没落贵族碰了面。
要想复兴韩国,就必须要依靠昔日强大的赵国。
赵国本来就是六国的最大屏障。
张良今日去见的人,是昔日赵国王族之后——公子歇。
秦国灭赵,无数人趁乱逃散。赵国公子嘉曾经在国家灭亡后,带着仅剩的部队逃亡燕国,攻占了燕国的部分城池,自立为代王。
但是秦皇派蒙恬剿灭了代国,诛杀了公子嘉。
此后,赵国王室公族之中,再无人敢主动露面。
直到近些年来,嬴政大肆求仙问药,威严不服,镇守兵力也被调动,他们这才开始在光天化日下行动。
这是昔日楚国的王都寿春附近的城邑,距离楚国的旧势力非常近。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碰头,自然是因为来的不仅仅是张良、赵歇、还有魏王之后、楚国的几个大族,还有许多齐国的客卿。
六国,如今已经凑足了五国,这样的局势,对于帝国而言,自然是极大的威胁。
早在六国被一一灭尽之后,六国贵族之后就自动被拧成了一股绳上的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最好的盟友。
六国贵族之后运用自己府中剩下的资财,四处奔走结交。
这样一个庞大的地下秘密组织,在张良等人的努力牵引下,已经变得越来越庞大,从地下转变为公开。
烽火台上十余年未起烟,这些亡国贵族们的马儿被养的越加肥壮,车轮滚滚,在以秦国为名的疆域上四处驰骋,在一国之境内,凝聚起一股巨大的力量。
地方郡守县丞眼睁睁看着这些旧贵族在原地放肆,自然会有人对此事加以奏报。
这一天,张良被人用马车带入了城中,满怀着欣喜来到约定好的酒肆,可是他却只见到了楚国、魏国、齐国的一些宗室旁支。
“为何独独不见赵国王室宗族之后?”
“子房,我原来也奇怪,只是我刚刚得到消息。二世继位,下的第一道诏令就是让被囚禁在咸阳的六国宗室之后为秦皇陪葬。”
张良自然脸色发白。
这是他意料之外,但是却又在情理之中的。
“想来,公子歇也是畏惧二世派人追杀,所以今日不敢来了。他改日才会出面。”
在场的诸位自然都是一片静默,随后便纷纷摇头,说这赵公子歇不好云云。
齐国宗室之后开解道:
“子房,无需对此事感到惊奇。秦国人本就如此,心狠手辣,都已经囚禁了宗室之后这么久,会借秦始皇驾崩之事对我六国宗室之后痛下杀手也不足为奇。”
张良这才刚接到秦始皇驾崩的消息,正在兴奋之时,可是他没想到,紧接着,他就亲耳听到了另一个让他难以消受的消息。
六国宗室被灭。
难怪他方才进来看到这些人时,这些人一个个显得很是凄惶,并未有共谋大事的激情。
经过了一阵唏嘘感慨,随后铺天盖地而来的便是这些人对于秦皇的咒骂。
张良只觉得,秦皇驾崩,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绝佳的复国机会,必须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张良十分愤慨的道:
“秦皇无道,天下人不会顺应他的心思。如今二世继位,我却见到天下有不少士人想要阿顺于他。”
这座大室内,都是昔日的王侯贵戚,今日齐齐聚在一室,秦国的统治让他们失去了昔日的显赫和尊贵,但是助长了他们复仇的火焰。
这帮同仇敌忾,誓要夺回自己曾经失去的东西的权贵,在当地都有着非常高的号召力和影响力。
他们听着韩国五代韩相之后的张良的话,一个个都陷入思索。
“我曾经入过关中,还曾冒险潜入咸阳附近的城池,听说了许多关于二世的事情。此人手段颇多,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朝中颇负盛名。”
“二世初立,帝国内部势必不稳。我以为我等应当尽快图谋共聚大事。否则,一旦二世笼络了人心,到时候,我等复国更是无望。”
笔趣阁
张良苦口婆心的劝阻着诸位,想要联合大家尽快动手。
但是,事情并不会按照张良所想的那样进行。
“二世虽然初立,但是手中仍旧有千军万马。而我等虽然在地方上多有势力,但蕞尔之众,如何与秦国对抗。”
张良听了,脸色自然由青转白。
这帮人都在算计着自己的利益,自然不会轻易就出手,对于张良的号召,他们表现的反应很是消极。
这帮老奸巨猾的六国宗室之后,一个个都各有各的如意算盘要打。他们算准了韩国本来就国力衰微,而且韩国就在秦国的眼皮子底下,被秦国镇压的时间最久,这个张良之所以说的这么好听,不过是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复国。
他们自然不会顺从张良的意思,所以楚国王室旁支才故意这么说。
其他人也都一个个抚着自己的胡须,打量着张良。
这个面色沉静、貌若好女的美男子,就是他曾经刺杀过秦始皇,给了他颜色和苦头看看。
这是他张良得以被诸位王侯贵族所看重的原因。
这是,这件义举并不妨碍他们想要利用张良,这个无权无势,甚至都不能逃回昔日韩国都城新郑的美男子。
可是张良的反应也狠狠的打了这几位的脸,他并未对他们刻意的言行表现的愤怒。
按理说,张良是最应该对他们的话表示非议的,理由很简单。
张良是最渴望复国的人。
正是这种复国的渴望,激的张良铤而走险,刺杀始皇帝。
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也只有张良一个人敢去做了吧。
只是这也恰恰暴露了他的弱点。
“子房,这韩国虽然是继赵国被灭之后才亡的,但是这赵国亡之前,韩国大部分土地已经归属于秦国。如今我六国说要联合起来,可是你们韩国,以谁人为王,又能举兵多少呢。”
从某种意义上说,韩国之所以会灭亡,本来就是其他五国冷眼旁观不作为。
第八十二章造反宜早不宜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良听到这些话,自然知道了这些人的真实用意,看得出来,他们是想要让他们韩国先动手。
这样做,必定是牺牲。
谁人都知道,箭射出头鸟。
但是对于张良来说,这样的牺牲和冒险值得吗?
当然值得。
只要能推翻秦国的统治,他们韩国就有复国的希望。
只是,张良也很清楚,这样做的结局只有一个,韩国民众的起义被再次血腥镇压。
而这场注定失败的起义,只是给今日前来的诸位一个乐子看罢了。
他们需要一个出头鸟先挫挫秦国的锐气,于是他们选择了七国之中原本就国土面积最小,实力最弱的韩国。
而这场必败无疑的斗争,只是给这些人多了些谈论的资料罢了。
而秦国则会借用韩国的反抗,进行更为残酷血腥的镇压,向天下人警示秦国的国威。
简而言之,其他五国的人非但不会因为他们韩国率先起义而紧随其后,反而会变得更加温顺。
如果今日在场的这些人,都是些心中怀着复国壮举大业的人,他们也就不会对韩国提出这样荒诞的要求。
韩国的民众不可以再次白白的牺牲流血。
张良对着诸位作揖:
“以秦国之强,我六国之疲弱,便是举六国之力,面对秦国的精锐,也不一定有十分的胜算。为何诸位多谋善断的人会认为,我韩国会有机会复国呢。”
其他人听了,自然很诧异。
“子房你这是何意?”
张良径直道:
“我韩国本就是七国之中最为弱小的,而且时至今日,韩国民众已多数忘记先王之善。是故,子房对复兴韩国本就未报多大的希望。甚至于,子房以为,即便是实力最为强劲的楚国、人口稠密的齐国,这两个国家,距离秦国最远,但是仍旧无有复国的希望。”
此言一出,楚人和齐人自然不乐意了,都认为子房是出不起兵,找不到王,所以在信口开河。
这大室内立刻乱作一团。
六国之中,豪杰多有。
只是让张良感到意外的是,齐国之中,田氏宗族之后田横亲自来到了此处,商议这次的大事。
田横听说过张良的大名,也佩服其为人和心志。
他既然敢这么说,必然有其理由。
“子房你如此说,可有何凭据。”
“自秦国施行户籍分等,以关中关外为划分。秦国给予关中人以优厚待遇,凡昔日从军之士,予以减免赋税。秦国内部又继续大力推行先进的农业器具,以助力农业劳作。”
“是故这些年,秦国益壮。十年前,六国便一一败给秦国。十年后,秦国愈发强大,我们六国又如何能战胜秦国呢。”
这番话掷地有声,其他人听了,纷纷默然。
田横听了这番话,自然大为震撼。
今日前来汇聚的这些人,主要就是想和张良达成约定,一旦韩国起兵,那么其他诸侯国也相继起兵。
但是看张良的意思,他并不肯起兵,而且还在反着骂他们。
即使是到了今天,六国之人还是不能同仇敌忾,还在这里互相计较利益。
田横想要将张良招揽在麾下,但是他很快就打消了这种想法。
张良心心念念的是光复韩国。
他不会轻易就放弃韩国,转而来帮助他们齐国。
而且他田横还得小心些,这个人怕是会反利用他。
这么想着,田横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是田横还是觉得,这个张良智慧超群,不同凡响,未来也必定大有作为。
“子房言下之意,即便是六国合纵,也不能抵抗秦国?”
“仅有一线生机罢了。至于如何把握这一线生机,子房以为,我等务必当快些行动。二世既然敢于在第一时间内昭告天下,宣称始皇帝驾崩,紧接着又以六国宗室为秦始皇陪葬,此举不就是针对你我这些人吗?”
张良来的路上就盘算过了。
始皇帝驾崩这样大的事情,足以震动天下。
但是二世竟然在一个月之内就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可见他对于天下民众是有所准备的。
至于这招陪葬,其实就是给他们这些宗室之后看的。
这些人听了子房的这番话,自然一个个开始面色一僵。
他们笑话赵国公子歇胆小怕事不敢前来,但是他们自己心中何尝不感到恐惧呢。
这样的集会一旦被暴露,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一旦等到二世坐稳皇位,到时候再起事,怕是更为棘手。我想诸位之所以能够及早的汇聚在一室,也正是因为这继位之人不是旁人,而是帝国早就选定的继承人东阳君吧。”
“想来始皇帝最后一次出巡,还带着他出巡,正是有交托之意。诸位急忙前来于此,难道不也正是因为忌惮如今继位的人,是一位颇通政事的人吗?”
“我来时听路人说,二世改黔首为百姓,此举和始皇帝的所为大相径庭。一旦时日既久,天下百姓表现出有归附二世的心意。到时候,我六国复国更是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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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了,纷纷议论起来。
这个二世的登基,让形势变得更为严峻。
如果是一个无知小儿继位,他们全然不至于如此紧迫的召开这样的集会,风险太大,而且太过急躁,不会有好事发生的。
张良当着众人的面,亲自把话说开,就是给大家说明真相。
“就算六国的百姓肯给我们时日,二世可不会给我们时日。子房以为,如今时局更为紧迫,必须要尽快行事。谁知道明日二世是不是就会大力敌对我们这些人呢。”
这席话自然争取到了在座诸位的认同,众人又继续郑重其事的议论起了这件事。
但是从日中到日落,看他们的神色,被张良这么一说,确实有人已经开始生了畏惧之心。
这畏惧是对于新皇帝二世的。
不仅如此,还有人认为,应该再等待些时日,等某些契机出现。
“贸然起兵,无法聚众。”
“此时不起兵,等到二世坐稳天下,到时候更难应对。若尔等还存有复国之心,就应该及早起事。”
对于起兵的时机选择,张良自然是倾向于越快越好。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接下来会发生更多让他难以预料的事情。
毕竟东阳君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不是吗。
谁又能想到,秦国人会自己主动废除军功爵制呢。
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且做成这件事情的人,绝不简单!
张良出了室,并无喜色。
时至今日,这帮人也只是打着有共同的敌人的名义和他聚在一起,但是所争论其实都还是自己的利益。
这样的联盟,根本就是一盘散沙。
第八十三章 先发制人(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他本意是想再次合纵,以图谋反抗秦国,如今看来,这些六国宗室之后,不足以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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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张良很快又想起了昔日他结识的那些庶民还有士人。
这么一比较,张良竟然隐隐约约生出了一些其他的判断。
张良本身也是贵族,将贵族和庶民相提并论做比较,本来就是对贵族的侮辱,而这些五国之后的反应和表现,更是让张良对宗族自身产生了怀疑。
子房预见了一些很为不妙的事情。
复国大业怕是愈加艰难,但是不到最后一刻,他张良也绝对不会放弃任何希望。
如今之要务,是他要先赶回韩国旧地,那里有韩国昔日宗室大族。凭借他们的力量,应该可以推举出新的韩王。
在此地张良和其他人又逗留了数日,但是还是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来,众人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再等些时日,等到时机成熟,合力反秦。
张良只得无奈摇摇头,随后便想办法出城去往新郑。
其他人也纷纷四散。
这场聚会本意就是来庆祝秦始皇驾崩的,只是张良似乎刻意煞了聚会的风景。
而且,张良很快就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对于二世直接杀了六国王室之后,他们这些人不忧反喜。
原来是这些本不是王室正统的人想要取而代之。
若无王室之后,他们这些宗室便可以打着复国的旗号自立为王。
他们这么算计着,张良也无可奈何。
十日后,张良几经辗转,终于改容换形入了新郑,只是他和所有王室之后都等来了同一个坏消息。
秦二世大肆分封,凡秦国诏令无以在五日内到达的地方,全部封于诸公子。
秦二世倒是豪气,十六个公子,一个都没有拉下,全部给予封地。
这可让齐国田氏、魏国之后、楚宋氏、景氏等人开始跳脚了。
齐国境内,田氏兄弟几人得到消息一个个呲牙咧嘴,纷纷凶神恶煞的模样。
此时天下各地都是盛夏,炎热异常。
本该在水塘边纳凉吹风饮酒的诸位,却在这个时候,不得不汇聚起来懊恼狂怒。
小室内,聚集满了一个个吃的膘肥体壮,目露精光的豪强地主。
田儋眉头紧皱,双手按在拄地的长剑上,咬牙切齿的道:
“二世这是来真的啊!若如此,我等的地位势必会被冲击!”
“岂止啊!从兄。我等在这齐国境内的势力怕是会被连根拔起,不仅如此,就是我们的脑袋,也恐怕不久就不在脖颈之上了。”
田横说的不错。
田荣也道:
“二世想要用他的兄弟们填补我们的地位。而且以十六位公子,我们这齐国,势必会被四分五裂。到时候,更加难以复国。”
“不仅如此,我听说,二世下令让帝国的大将蒙恬率领三十万精锐回到关中,就要驻扎在函谷关附近,另外,二世还大量陈兵于赵国地界。”
田儋听了,当时便发问:
“这二世难不成未卜先知,他如何知道我们会有聚众复国的意图。再者,他如此急切的调动兵马,大封同姓兄弟于边地,全然是早有图谋,而且和始皇帝所行的政策大相庭径。”
田儋说着,持着剑在室内走来走去。
“怪事!我们都还没着急,秦二世到先急起来了。如此急切,似乎是料定了我们会起兵。”
说起来,当初他还下令要抓捕我们两个,只是那个时候,是上将军王贲带兵,没有将当时只是个长公子的二世的话放在眼中,并未好好执行。
稍有差池,他们可能今日就不在人世了。
田儋思忖着这桩莫名其妙的怪事,心中也陡添了许多对于二世的敬畏。
这封密信已经被点燃了,不过一忽儿的功夫,就燃成了灰烬。
田横走到田儋身边说:
“这恰恰说明韩人张良说的是对的,此人高瞻远瞩,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是却能料事如神。他早就断言,二世必定会对我们先动手。”
“既然如此,那我们更加应该听他的话,及早动手。”
“可是他也说过,这些年来,秦国实行关中本位,以六国之民众哺育秦国。是故这些年来,秦国益强,我六国越发疲弱。即便是六国一同反抗秦国,也难以取胜。”
“照他这样说,我们就该坐在这里等死不成。张良心心念念想要复韩,但是以韩国实力之弱,且被秦国占领已经超过了十余年,韩人之小儿怕是只知道有秦,而不知有韩。他如此说,只是为了激励我们趁早动手罢了。难道你以为,他是刻意说些丧气话,好让你回来转告我吗?”
“张良这样不可多得的谋士,你竟然知晓了他的能耐,却不带他回来,这岂不是将美玉拱手于他人吗。要我看,日后谁得到张良,便是如虎添翼。”
田儋如今正缺像张良这样的谋士。
齐国境内,确实多人才,而且因为秦皇灭天下,使得齐国境内汇聚了不少来自各国的奇人异士,但说到这种有谋略的人才,那可谓是少之又少。
田横本来也在气头上,没想到他这个从兄竟然会这么数落他,这样他自然不高兴了。
田横自然觉得委屈。若是无我田横,你田儋也没有今日。
田儋自然不会顾忌田横的感受,他是宗室之中最有声望的,一旦复国,他就是齐国的新王。
田单煞有介事的对着田氏宗族的弟兄们道:
“此次分封,有别于之前,秦二世是真的授予将齐国、燕国、魏国、楚国的土地和人民授予秦国诸公子们。”
“我听说,早在天下初立,秦皇便命令群臣朝议此事,争的便是这分封和郡县之事。只是秦皇意图一人称天下,不肯听秦国丞相王绾的话,但是几经大臣劝阻,最后还是封了诸公子镇守燕、齐。”
“这镇守燕国的两位公子,都是秦国较为杰出的公子。想来燕国王室之后,不是不愿来,而是此时已经被人盯上了。要知道,燕国之后可早就向我们透露过秦国两位公子是如何想尽办法排挤他们的势力,以向他们的君父表功。”
第八十四章 天际流火,荧惑守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田荣道:
“如此看来,事情恰恰朝着侠士张良做的最坏的预想走去。二世是不愿意给我等复国的机会的,而且,看他分封的意图,显然也是不打算给我们留活命的机会。既然如此,我们也必须要趁早起兵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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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横向来多虑。
“可是起兵,哪有说的那么容易?而且不能只有我们一国。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像赵国、韩国,他们畏惧秦国的蒙恬,不会再兴兵起事。而燕国更是因为地处偏远,即便是赵国会起兵,燕国也一定是躲在赵国之后。更别说会助力赵国了。”
“还有韩国。时至今日,韩国我只见到张良一人矣。这么一来,其实最后最可能出兵的只有我们齐魏楚三家。”
田儋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如今的局势对他们非常不利。
“这些年来,我等潜伏在县邑之地,不与秦人交恶,为的就是壮大实力,谋求他日联合诸国的力量抵抗秦国。如今始皇帝驾崩,对于我们而言是极好的机会,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这种丧气的话。”
“依我之见,二世之所以如此急切,也正是忌惮我等。他怕我等举兵造反,失了他君父为他打下来的江山。”
田儋这么说,其他田氏子弟自然乐意附和。
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养肥的白羊白白拱手送给他人食用。
这场还未开始就已经勾心斗角,互相算计彼此的实力还有能否给自己带来利益的斗争,似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被镇压。
这一年,是秦始皇三十六年,秦皇于沙丘病,三月卒于章台。
天下服丧三月后,还是盛夏之日。
说到服丧,不过是禁止红事,倒也并未对天下人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只是在观念上,那个统一了天下追求长生不老的秦始皇帝已经驾崩,新登基的人是早就名满天下的东阳君。
二世重起李信、重用冯劫,监修九原驰道,以为秦国发动战争攻打匈奴做保障。
于是乎,从秦国咸阳到九原的直道上,又是数以万计的庶民在道路上匍匐。
夏日,暴雨极多,道路容易泥泞,工期一再被拖延。
只是这一次,连帝国的主人二世都没有催,其他人自然而然也不怎么着急。
秦国似乎要和匈奴来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而帝国内部,烽烟虽然还未起,但是二世手中已经接到了不少消息。
六国之后已经有所行动了,他们四处招募兵马,而且想办法搜集武器,时时刻刻为反抗帝国做准备。
冯去疾手中持着诸王的奏报,看的心惊肉跳。
谁也不想把始皇帝辛辛苦苦攻打下的天下就此葬送。
“陛下,诸侯王震慑四方,分而辖之,但是以如今的形势来看,效果并不乐观。”
蒙毅做解。
“我看未必,他们如今应该是狗急跳墙,知道陛下决意镇压他们,所以不敢违逆。”
“可是他们如此行事,万一真的牵动当地百姓归附,到时候只怕形势不容乐观。”
“我看未必,新帝登基,天下多有人称许,未必人人都想着造反。”
扶苏坐在上座,看着丞相和廷尉两人你来我往,觉得当皇帝倒也有趣。
这是一个傍晚,咸阳天气晴朗,天空中也只有稀薄的彩云飘荡,像是仙女披在肩膀上的绸缎。
扶苏留了两位在宫中和他一同用膳。
几人用过晚膳,又陪着皇帝在宫廊里散步。
这些日子,帝国无大事,皇帝将许多事派给臣子去做,自己也轻松了不少。
这样和臣子闲聚的时光,可不多有。
只是众人正在陪着皇帝看暮色降临的景观,却忽的看到一个大火球从天边向地面砸了过来。
天际上一颗火球滑落了下来。
带着熊熊烈火的火球从天际撞向大地,这一幕惊动了天下不少人,尤其是东郡。
这个时候的东郡可不像咸阳尚未落日,而是黑夜已经将领。
这颗火球划破黑夜和宁静,以巨大的声响和炫目的色彩撞入众人的眼球,惊的狗吠鸡鸣,乡里人立刻手中提着叉就往前去,结果只是互相肩碰肩看着这神奇壮丽的一幕。
扶苏看着这一幕,他就知道,秦国和六国的最后一站就要开始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世人来说,这样的天象,会引起他们的许多猜测。
那些意图反抗帝国的人,势必会借助这次的事情造反。
事情的发展全然在扶苏预料之中,这些人本来就等不及了,尤其是在受封的诸公子都到了封地之后,他们正缺一个借口。
不出三日,扶苏就接到了意料之中的消息。
“始皇帝死而地分。”
这是有人故意刻在陨石上的话,而且和历史上的竟然没有什么出入。
“不管怎么样,查出将这话刻在石头上的人,如果差不到,陨石周边的人,尽数将为罪籍。”
二世对廷尉蒙毅重重道。
“陛下,这些人摆明是冲着您来的,想来他们很快就要行动。”
“术以知奸,以刑止刑。结束战乱的唯一方式,就是战争本身。先帝兼并六国,为的就是永远结束战争。六合为一,战乱结束,这本就是历史应然的趋势。”
二世也没有多迟疑。
“传令下去,诸郡县加强戒备,若有异动,必须要尽快上报。倘若有人意图谋反,直接就地处决。”
炎炎夏日里,大正殿内却分外凉爽,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脊背发凉。
这合纵,可不是闹着玩的。
六国复起,这就意味着,先帝和他们昔日辛苦的成果,到最后只是一场空。
负责占卜天象的太史令冒出来说道:
“陛下,此天象寓意为三东六郡,银惑守心。主大凶。陛下若要出兵镇压六国,未必取吉。”
“朕以蒙恬为大将军,率领三十万大军镇压赵地,对六国宗室之后形成威慑,到时候,他们怕是连起兵都不敢。”
“朕已经下令让赵佗命其手下将领加强巡逻和戒备,如果六国之中真的有那一国先要造反,我想也一定会是楚国。楚之蛮夷,一向自以为可以以一国之力与我秦想抗衡。朕希望,赵佗能给他们些苦头尝尝。”
第八十五章 造反太难,改行刺杀(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二世一年秋,大封边疆之地,置始皇帝十六位公子于边地。六国诸侯宗室旁支大为振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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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二世继位之初,先后多地发生骚乱,均被秦军血腥暴力镇压,秘而不宣。
……
……
……
碧黄相间的大地上,风浪一起,青海波涛汹涌,绿浪滚滚。
十几辆精致的铜盖马车压着路上的积水,急速朝着东海的方向走去。
这样的队伍,乍一看就知道是富商,但是当行人看到这马车上边上插着的秦国旌旗,一个个都面色铁青。
这些农夫们手中持着耒耜,神态异常凝重,很快面色便转黑。
而这车中的主人,乍一看和帝国如今的主人颇有几分相似。
此时此刻,他正是喜形于色,手持长剑,正图谋着日后为一方诸侯的光景。
这人正是公子常。
此行公子常未和其他公子一样选择和他人结伴而行,而是选择了带着自己的家众独自前来齐鲁这片相对富庶的地方管辖封地。
只是这批马车快要行进到一个谷口的时候,周围忽的陷入一片异样的宁静。
低矮的狂野里,竟然没有半只鸟雀,也无有猿猴攀援在树上叫喊。
但是车中的主人兴致高涨,犹如飘飞的军旗,他全然忘情的喊着小调。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飞。”
公子常正在口中吟诵着这首歌辞,只是忽的马车发生剧烈的晃动。
“君侯——前方有情况。”
公子常这次来齐国,本就是故地重回,并不是初次赴任,所以怎么会料到有这样的情况呢。
公子常说着就要下马车一探究竟,紧接着便从前方飞来几只飞羽。
“君侯小心——”
随行护卫大吼一声,接着几只利箭便从公子常眼前飞过,很快四野里便冒出来许多蒙面的盗贼。
这些人一句话也不说,上来就是一顿砍杀。原本从容不迫的行车队伍,顿时血溅当场。
公子高此行可是带了他的母君,还有昔日在咸阳的妾室,老弱妇孺,全部都在马车上。
原本幽静安谧的霭色黄昏里,很快便响起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公子高脸色大惊,危难之际还是想着要先去保护她的母君。
只是秦国的戍卫本就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快便发起反击,并且发出求救的烽烟,这自然很快就吸引了驻地附近的秦国兵卫。
在几个忠心耿耿的戍卫护佑下,公子高受了伤,但是侥幸跳上马车和其母逃过一劫,但是其他人全部无一生还。
至于那些盗贼,他们杀了人后也不劫掠财宝,只是逃得无影无踪。
这件事让公子常大为受惊,一连病了好几天。
等到他将此事的奏报送达秦国朝中,扶苏的手中已经有了多份同样的奏请。
秦诸位公子带着妻儿家眷前往封地的途中,多位公子遇到伏击造刺杀。
这一连串的事情,可都不是小事,激怒了秦国朝堂。
二世没想到,六国宗室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有两位王弟,竟然直接在前去封地的路上死于非命!这实在是对我秦国王室的挑衅。这些贼寇非但贼心不死,而且愈发变本加厉,竟然连朕所封的诸侯都敢刺杀。”
“自陨石天降,谣言四起,那些宗室之后纷纷指摘朕的不是,想要挑起战乱。朕于咸阳安坐,却莫名背负了许多毋须有的罪名。此事尚未罢了,竟然新的风波又起,简直是不将朕放在眼中。”
“最让朕感到失望的是,此前还有不少秦吏给朕报送消息,说什么地方大安,让朕勿忧。可是如今事发这样久,诸郡县之长吏竟然毫无办法,只是向朝中求援。这样的郡守,朕要了有何用。”
“既如此,朕一律罢免了这些郡守,让他们前往蜀中将功折罪。”
能成为一方郡守的,多是朝中上卿之子。
二世直接罢免了那些无所作为,虚假上报的郡守,自然让那些老臣面子无光。
但是他们也不敢多吭气,只是一个个红着一张老脸,将头埋的低低的。
诸大臣也是战战兢兢的。
扶苏生气,一是因为他们公然行刺他册封的诸侯,这是对他皇帝权威的挑战;第二则是因为这些诸侯并未按照他原先预想的那样行动。
如果起兵,那三十万大军就可名正言顺的扑灭这些作乱的人,可是他们没有。
反而是做这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让二世难以捕捉他们的踪迹。
蒙恬也看出了端倪。
“陛下,这些亡国之众看似被逼无奈狗急跳墙,毫无章法的行刺我陛下所封诸侯,这其实是最为高明的办法。”
“这些亡国之众,没有聚起大量的军队和帝国抗衡,但是他们又不甘心让这天下从此归于秦国。于是他们其实是做了最为精密的算计,通过耗费最小的损失和帝国做对,以达到消耗帝国精力的目的,想阻止诸王在封地站稳脚跟。”
“他们只是出动小股小股的队伍和帝国做对,我们的大军根本就难以捕捉他们的动向。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想来这些人也是精心策划了这些行动,否则何以多次得手。他们想要做的就是用这种方式让皇帝陛下感到难堪,也想恐吓阻止诸王前去封地。”
“那依照都尉之意,如今朕要由着这些藏匿在县中乡野之地的亡国之徒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像猴子一样乱窜吗?”
“陛下,臣以为,大军只能起到威慑之用,阻止他们大肆举兵。但是要捉到幕后之人,还得用其他方法。”
出于维护分封制作用,冯去疾谏曰:
“陛下,当允许诸侯王自行招募兵马,否则诸侯王将有性命之忧。这样的事,日后恐怕会发生更多。”
二世听了这话,自然板起面孔。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允许他的弟弟们自己建立武装部队。
“周王分封天下,正是因为允许诸侯王各自在封地内招募百姓为兵,所以才引起了战乱。诸侯之间互相猜忌。朕岂能再开这个先例。而且如今地方皆有驻军,朕可以让诸侯王有调动这些军队的权力,但是朕不会给诸侯王自行建立军队的权力。此事一旦有了先例,便是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丞相见皇帝执意不肯给诸侯王兵权,也只好作罢。
反正接下来该要倒霉的不是他。
只是,在这件事情上,蒙恬却站在了扶苏这边,他反对给诸侯王自行建立军队的权力,只有这样才能维护先帝创下的万里江山。
“陛下,臣以为,这些六国余孽虽然贼心不死,屡次和帝国做对,但是照他们如今的行径来看,实则是面对陛下的威严和明断生了畏惧。”
第八十六章 不可放过,追剿余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些余孽除了做这些小偷小摸的把戏,全然无力招架我秦国雄师。臣以为,陛下非但不应该担忧,反而应该欣喜,因为这恰恰是六国余孽气数将尽,黔驴技穷的表现。”
其他武将听了,也纷纷附议。
扶苏听了这番话,自然心中茅塞微开,神色言语都缓和了许多。
“都尉言下之意,这些人不会再起兵造反?”
“正是,依臣之见,想来如今这些六国宗室之后见到大势已去,正是为此感到焦急,但是举兵势必会被我等镇压,所以才只能出此下策,做这些事情扰乱陛下心神。臣以为,只要陛下能够稳住心神,不出半年,边地在陛下和诸侯王的协同治理之下必定会安定下来。”
“在臣看来,这种刺杀的小把戏,只是小人所为,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扶苏听了,觉得这话只有一半的道理。
大军在前面,确实很多人不敢造反了。
但是,这就意味着他们真的会就此放弃和帝国对抗吗。
扶苏迟疑了一番。
“话虽如此,但我秦国不可对这些人掉以轻心。先帝昔日在世,前后经历过数次刺杀,而博浪沙张良刺秦一案,震惊天下,但是却至今未有结果。如今又是诸侯王被刺,竟然查无结果。这一桩又一桩案子,不可做落水的石子,沉下去就算完了。”
“朕会给诸侯王一个交代,也要给天下人看看,和帝国做对的下场是什么。”
扶苏这话说的,引起朝中多少大臣的感佩,大家纷纷对二世投去敬佩的目光。
“朕以大军去追杀镇压这些小人,属实大题小做,但是却不得不察。朕决定单独成立一支行伍,就为追捕这些作乱的小人,一旦捕捉到涉事之人,当场斩杀便是。”
“说什么查无结果,朕其实很清楚,不过就是当地的豪强宗族罢了。”
“朕不想放任这些人在朕的眼皮地下肆意妄为,纵使边地遥远,但是朕不惜一切代价铲除这帮贼寇。就以追捕盗贼之名,将那些意图和帝国做对的宗族豪强尽数诛杀。”
冯去疾听了,也认为这么做会起效果。
“陛下所言极是。其实这些幕后之人,都是在当地有一方势力的人,若要追踪,并不是难事。而且若是长期放任这些人,无异于养虎为患。正好可以借这次的事端,将这些手中颇有势力的贼寇加以整顿。”
扶苏坐在皇位上,目光在朝臣中跳跃。
“诸位以为,谁人适合担当此任?”
这可不是普通的捕杀盗贼,是要屠杀六国其余宗室之后。
杨缪从上前。
“陛下,臣愿往。”
想要立功的人,多的是。
嬴政没给扶苏留下多少安邦治国的文臣,但是这武将,可真的是大有人在。
二世欣然道:
“那好,朕封你为刺史,带五千精锐,追查这几桩大案,将齐鲁之地上的豪强宗室的家财全部没收充入府库。”
杨缪从听了,自然欣喜。
这可是美差。
五千精锐,踏平那些宗室豪强的府宅都绰绰有余了。
“陛下放心,臣此去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扶苏看着杨缪从这般自信,也就懒得为他再操心。
杨缪从此去要面对的,可不是别人,而是能在历史上称王的田氏宗族。如果他能带领人把这些人铲除干净,于帝国就是消除了一个大威胁。
只是,这次的事情,让扶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庶民竟然选择了袖手旁观。
那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涉呢。
扶苏望着眼前这一堆老家伙,忽然间很想念一个人——李斯。
“廷尉——”
蒙毅施施然站起上前。
“朕命你大肆选拔秦吏,进展如何?”
“回禀陛下,臣已经在筹备了。臣恳请陛下下诏令各郡各县推举有识之士,以入太学。”
“昔日有毛遂自荐,朕以为,也当为其他有意为我秦国出力之人给个机会。不论其人身份如何,庶民还是士人,凡有意来我太学者,都可给予机会。到时候,不经用的加以选拔剔除就是。朕只是希望天下百姓皆可为朕所用。以鼓动天下人效忠我秦国。”
二世这番安排,显然又把蒙毅原先的部署给打乱了,但是他也只好再做安排。
用天下人,哪怕是庶民也不拘一格。
从未有哪位先王曾经公开说过这样的话。
要知道,贵贱之别,那可是谁也不能逾越的。
但是这番话从二世口中说出来,却是那么义正言辞,蒙毅应唯。
……
……
……
退朝之后,扶苏坐在章台处理政务。
处理公事之余,他忽的感慨起来。
从前心心念念想要做皇帝,结果做了皇帝之后发现当皇帝也就这么回事,而且日子过得要比从前当太子时枯燥的多。
这当个好皇帝,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他得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而且本以为他上台后很快就能收拾完六国,随后大力提拔重用团结庶民阶层,但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从前的想法实在太过理想化了。
因为他让蒙恬把三十万精锐放在了家门口,这些乱臣贼子根本就不敢动手,于是乎,只能做这些小偷小摸的动作,扰乱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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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时间。
这么看起来,当初如果二世不上台,秦国就算不改革,稍微来个懂些朝政大事的人上台,大秦帝国苟延残喘的时日也就更久。
扶苏现在急切的需要几个说的上话的人和他聊一聊这些天遇到的事情,他需要一朵解语花。
这第一个想到的人,自然是出自齐国的那位夫人。
而且,为先帝服丧,他已经整整一个多月没有去过后宫了。
扶苏刚想着动身,结果却见到迎面走来了他的母君——帝国的太后。
太后的权力还是很大的,未经皇帝的召见,也没有任何通报,便可以直接来到章台。
扶苏本以为,先来的人会是他的皇后,但是现在看来,他已经把王家抬到了足够高的位置,所以她才那么安分。
但是对于太后来说,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二世屏退左右,只留下他和他母亲两人单独说话。
“这些时日以来,你操劳国事,倒是瘦了不少。”
“劳母君挂念,初即位,许多事都不熟悉,所以操劳了些。母君无需挂念的。”
太后像是没听见扶苏的话,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章台宫中走来走去。
从前这是他不敢来的地方。
最近一次来过,就是始皇帝的丧礼。
他走了,一句话都没有给她留。
若是留了,可就是稀奇了。
太后眼中饱含忧愁,扶苏看在眼里,纳闷在心里。
人都死了,空留恋有何用。
第八十七章 诋毁御史大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当日赤脚在大殿里行走,已经是作为送葬的礼仪,情形何等悲怆,也未来得及做些其他思考。
至于平时,这里更是她的禁区,未曾踏足于此。
她在这秦国王宫里,外人看着羡慕,实则除了享用锦衣玉食之外,陪伴她的只有无尽的生活琐事,还有孤寂。
眼睁睁看着楚国覆灭,家族宗室被大力打压。若不是凭着她的皇后身份,恐怕那些王室宗族之内的人,一个也留不下。
在秦国的历史上,凡是嫁入秦国的公主们,多有在秦国叱咤风云之辈,只是到了她这里,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活在先帝嬴政身边,她这个楚国公主,秦国皇后,全然没有任何存在感。
天下是属于秦始皇帝的,但是属于她这个皇后芈兰的,只有一方椒兰殿。
她一不敢干预前朝的政事,以至于全无权势,二也未收获夫妻之间应有的感情,深宫寂寞,倒和寡妇没有不同。
无权无势,无情无爱,这自然过的是非常憋屈。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在这宫里,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给秦王生的长子。
从前种种都已经是过眼云烟。重要的是,如今她可以在这咸阳宫里四处走动,大口大口的呼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昔日的皇后既然成了太后,自然换了一身装束。
耳边著着光洁莹亮的大秦珠,头发上并没有年轻妃嫔繁复的发饰,只是用较为玲珑精致的发冠向后高高扎起,虽然尚未作态,已有威严气势。
这穿的自然是最好的皂色丝质的朝服,两边用金线绣有寓意祥瑞的神鸟的图案。
栩栩如生的图案,精良的质地,相得益彰的配色,都让这位帝国的太后显得仪态万千,浑身散发着高贵和卓越的气息。
更让二世感到意外的是,他母君的头发却好像是一夜之间从微白变成黑色。曾几何时,他还未被立为太子前,扶苏还担心他母君熬不到嬴政驾崩的时候。
而今却全然不一样,她是神态和仪态都焕然一新,几乎改容换形了。
只是她如今华冠丽服,光彩照人的来到章台,不见那人,心中无限凄凉。
说起来,秦皇这样的雄主,天下英豪慕之,更何况闺中女子呢。
能嫁给秦王,自然也是那个时代女子引以为荣的幸事。从前的宣阳夫人一直是这样想的,这也成了她痛苦的来源。
芈太后昔日自然也和其他女子一样爱慕秦王,但是秦王心中可无有情爱,又或是,这情爱给了别的女人。
“母君今日来此,为何凝噎不止。先帝已去,若是母君再因为追思先帝再抱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太后转回身,目光定定地看着扶苏。
“陛下——”
太后忽然的喊了这样一声,扶苏莫名心里一惊。
“哀家想来看看陛下,听说前朝事务繁杂,陛下这些时日忙的不可开交。哀家已经许久未见到陛下了。”
“母君挂念,差人来知会一声就是,朕自然会去看母君。何必劳烦母君亲自跑一趟。”
扶苏扶着太后坐下,亲手给她奉茶,一如已往。
太后接过,随后出神的和她的儿子对望。
“你从前是温和敦厚,心底柔善的人,怎么如今我看着你,全然换了个人似的。”
“自然是——”
剩下的话,被扶苏吃回了肚子里。
自然是为了帝位。
“母亲多虑了,朕没变。倒是母君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太后说她是想他这个儿子了,扶苏自然知道没这么简单。
太后嘴唇微微颤了颤,再三确认眼前这个人是她儿子,而不是先帝之后,她缓缓吐出近日烦扰她的一件事情。
“哀家听闻,你提拔了皇后的兄长王戊为御史大夫,还让他代陛下前往楚地巡查。”
扶苏悠悠道:
“母君虽然身居后宫,但是这前朝的消息,却也灵通。”
芈太后听了这话,只觉得皇帝有埋怨她的意思,自然微微皱眉。
“此事发生已有月余,哀家也是近日才知道。只是,这样的大事,你为何不同哀家说一声。”
“母君从前从来不问前朝政事,如今这是怎么了?”
“陛下的皇后,乃是先帝的重臣帝国的前丞相王绾之女,王绾病故,王戊被先帝提拔为上卿。只是陛下初继位,竟然将并未立下什么大功的王戊提拔为御史大夫。御史大夫乃三公之一,群臣之首,也是帝国未来的丞相。”
扶苏听了,脸上并未露出什么明显的神色,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
“母君所说,都是事实。”
“看陛下神态自若,想来还不知道此事已经引起了朝臣的非议。”
扶苏自然疑惑。
“非议?”
“这王戊处事平平,并不足以担任御史大夫之职。可是陛下非但提拔了他,还给了他先斩后奏的权利,朝中多有臣子为此感到担忧,认为他不足以胜任此事,此行怕是会失了陛下的威严。哀家虽然不问政事,但是也知道,皇帝会否用人,那可关系到国家的存亡。”
“王戊虽然是已故王相之子,但是他被屡次拔擢,也自有他的实力。究竟此番能否让朕满意,还要等他回来再说。倒是母君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朕都未知诸臣子对朕有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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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非议,那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让陛下得知。只是陛下为何不想想,这朝中三公,太尉一职本就空缺,剩下的两位,一位是年近七十的三朝重臣冯去疾,而另一位年纪不过五十,而且从前也未有什么大的功绩。”
“这样两个人,并居在帝国的三公之位上,就是哀家这个不懂政事的妇人,也知道属实不合适。以他的功绩和年岁,做个上卿,本就是先帝看在已故王相的面子上提拔他的。”
“哀家担心陛下身在章台,不知道这臣子里私下的议论,做了不对的事情,却还浑然不觉,所以哀家特意来提醒陛下。”
扶苏听了这通话,自然不乐。
“上卿蒙毅,如今也不过是四十出头,他年纪轻轻就在朝中拜为大夫,随后又被拔擢为廷尉。有廷尉在朝中,诸臣自然明白,在秦国朝中,论的不是年岁,而是能力。”
“至于王戊,朕多年和他相处,虽未见其才高,但也不见其拙。之所以选择他去巡察诸郡诸县,也是出于他对朕个人的忠心。而今母后说的这些话,全无凭据,朕实在不知告诉母君这些事情的人究竟用心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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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历史难题:外戚干政(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太后听了这些话,只觉得自己的嘴巴好像变短了,一时间无可辩驳。
“至于那些朝臣的非议,朕当初为太子,也早听说了不少人对于陛下的非议。即便是先帝那样的人,也还会有这样的经历和遭遇,更何况初继位的朕呢。”
“既然母君从旁人那里听来了这些非议,那母君就告诉那些人,朕也不怪罪他们,只是既然心系朝政,为何不在朝中劝谏于朕,何苦跑到母后那里去告状,如此行径,岂是我秦国士大夫所为。”
太后全然没料到皇帝居然对此事作出这样的反应。
看着二世对自己自信满满,在这件事上又表现的如此通达,太后自然更加不敢告诉扶苏,这些事情,只是前来宫中拜访她的妇人说的。
太后微微缩了缩脖颈,而后便觉得自己的腿脚在这章台宫里无处安放。
但是出于一个母亲维护自己在孩子面前的权威,太后也不继续和扶苏并坐。
芈太后忽的立起,语气中自然也尽是愤怒。
“陛下既然心意坚决,而且御史大夫已经出发,此事无可挽回,哀家也就不再追究此事。只是哀家希望陛下不要忘记,哀家是陛下的生身之母。”
“朕觉得母君今日来的突兀,说的话也很突兀。这御史大夫行驶职权,代朕监察四方,如何需要母君在意,母君不在后宫休养,跑到朕这里大发议论,属实诡异。”
扶苏说这话,全然没给太后留面子。
芈太后没想到,她不过是好心过来和扶苏说些提醒的话,她的儿子竟然作出这样激烈的反应。
太后自然动怒:
“陛下竟然这般同哀家说话!已然是登基之后不将哀家放在眼中了!”
“母君,昔日先帝在世时,母亲如何度日,如今朕在位,母亲也和过往一样度日。不会因为换了皇帝在位,这咸阳宫中就会有什么变化。如果真的起了某种变化,那也一定是在朕的意愿之下。”
太后听了这话,自然气的要脸色大变,扶苏并未对太后露出半点缓和之色,直接命人送太后回宫。
“陛下,如此对待太后是否有些太过呢。”
申聿觉得,这事情传出去,有碍陛下声誉。
只是二世方才表现出来的只是对于太后一半的怒气而已,而之所以收敛剩下一半的怒气,是因为二世了解芈太后,他母君并不是一个善于钻营这些事的人。
而她前来劝告皇帝这件事,一定是背后有人推动。
“去查查,先帝驾崩之后,到底是何人与太后往来甚密。太后一向深居简出,能知道朝中有三公九卿都会让朕感到吃惊。更何况太后也从未在朝中有什么眼线,所以朕反而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把这种连朕都不知道的消息告诉太后。”
“先帝驾崩,不少朝臣之妇前来宫中安慰太后,想来是这些人吧。下臣听说,太后的高泉宫前,总是停着许多马车。虽然这种情形从前也经常有,只是如今更加频繁。”
扶苏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答案,只是重重的道:
“查。”
“唯。”
申聿小心翼翼的应唯。
“只是陛下,太后如此为之,也是一片好意。陛下如此为之,是否太过火了呢。”
“如果你认为朕今日这般是小题大做,那这恰恰说明你实在是读书太多。历朝历代,多少帝王是被外戚擅权,到最后落得身首异处。”
申聿听了,自然开始纳闷了。
这古来也没有多少帝王啊。
但是皇帝既然觉得这不是小题大做,那他就照做。
芈太后高高兴兴的来,却气的脸色大变,气势汹汹的离开,这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宫里。
芈太后去看望皇帝,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现在皇后知道太后说有人对这件事有非议,她自然怏怏不乐。
有句话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从前在太子宫中,重华夫人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但是这一旦成为皇后,自然身份非比寻常。
皇后很快就得知这个消息,她自然不会对此默不作声。
怎么能说他兄长才不配位呢。
皇后很快就召来王氏的其他兄弟,一起商量这些事情。
宫外的人,自然有宫外的消息渠道。
“太后之所以说这种话,想必是因为蒙夫人。”
“蒙夫人?”
“正是。蒙夫人一向与太后交好。尤其是那些时日,陛下和蒙都尉两人在朝中对峙,蒙夫人故而来的更加勤快。而且,据臣了解,这朝中上下,敢对皇帝陛下明言不满的,也就只有都尉一人。先帝托重,朝野敬重,如此自然敢于对皇帝陛下表示不满。”
王皇后一听这话,自然心中害怕。
蒙氏兄弟,分别是朝内朝外的支柱。
王皇后自然不敢和他们敌对。
王皇后抿了口茶,定了定心这才道:
“昔日陛下身边除了我王家再无他势,太后为了陛下,一直和蒙氏两位夫人交好。这关系好的,和亲姐妹一般。如今陛下即位,还是以蒙氏为倚重。我听说,陛下和都尉两人关系刚刚缓和……”
说着,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她的从兄。
“皇后的意思是,这件事会影响陛下和蒙都尉。”
“蒙恬位高权重,但是他错就错在,凡事都遵照先帝的遗愿。说他不忠于陛下,实在是污蔑;说他不敬陛下,倒也并非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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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琳的从兄听了,连连应是。
“皇后说的确实到位。只是接下来如何,却也和我们王氏无关。看陛下的意思,显然是要袒护我们王氏。”
王琳笑笑。
“从兄回府后,书信一封,倒也不必详说咸阳事由,只需提醒兄长,务必要做事情勤恳,可万万不能让陛下在这件事情上失了面子。”
“皇后放心,臣这就回府写。”
兄妹几人商议完毕,皇后担心他从兄留太久,被人注意,于是就快速送走了她的几位从兄。
只是王皇后没想到的是,她前脚送走从兄,后脚就迎来了皇帝。
“皇后今日心情大好啊。”
如果在寻常人家,自己的妻子和母亲两人关系不好,是是非非也就过去了。
但是在皇宫高墙之中,皇后和太后两人各为一党,那可不是好事。
权力是毒药,它会在容器里蔓延,若是倾倒出来,腐蚀周身。
而皇帝手中就端着这杯毒药,稍微有些倾斜,这权力就会蔓延出去,倒入别人的空杯。
皇后和太后就是这样手中持着空杯的人。
宫中的内侍是,宦官是,朝中的武将蒙恬、丞相冯去疾是,就是内朝的人,也会出来一个张居正。
这就是帝王的权术,要让朝中各方势力平衡。
靠着皇后和御史大夫扶持王氏,为大就是形成和蒙氏、冯氏一样的势力。
只有多股力量一同在朝堂上,朝堂的局面才会稳定。
第八十九章 压力之下,悟出道路(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原楚国郢都。
秋风漫过大地,留下的是金黄。
一片片黄叶打在地面上,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中一片灰青,四处都是山环水绕。阴沉的雨天,纵使让人生出窒闷感。
王戊接到一份奇奇怪怪的家书,只是这家书不是他妻室发来的,而是他从弟。
而这封信的主要内容不是别的,而是劝告他在行政之时务必勤恳,不要落下话柄,这语言相当直白明了。
王戊作为家主,自然看着有些不舒服。
彼时王戊正坐在室中,烛火高擎,室内灯光绰约,他身上披着披风,耷拉着眼皮细细看完这封莫名其妙的家书,一脸疑惑。
王戊初看完,只是随意的将帛书丢在桌子上,过了好一会儿,他又看这封署了许多同族兄弟的名都奇怪家书,信中还清楚的提到了皇后嘱托。
王戊起初自然感到纳闷,因为他觉得这些人突然发这份家书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越看越觉得不妙,究竟是什么事情,惊动了皇后嘱托,还惊动了这么多人,就为了写一份劝告让他务必为政勤勉的信。
家中兄弟姐妹都团结起来,给他写这封信,莫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又不便声张,这事情必定是和他们王家所有人有关的,否则也不至于宗室联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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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戊寻思着,自己的父亲是昔日帝国的丞相,朝野闻名,如今皇后又是她的亲妹妹,皇帝还如此这般的器重于他,谁人胆敢和他们王氏过不去。
这个雨天,王戊刚到达昔日楚国的国都——郢都,这样的城池,是巡察的重头戏,不比其他县城稍微巡察便是,甚至不需要驻地。
王戊坐在矮脚案前,对着这份家书皱眉,之后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次日,雨停了,太阳稍出,天空中还是有着乌云,但是王戊等人得开始工作了。
王戊命御史丞展开调查的工作,随后他自己按照皇帝的口谕,带领几位谏议大夫,一同乔装改扮,出去巡察民情。
只有郢都的百姓,有这样的待遇。
原本王戊也不关心那些庶民的死活,他只想挖掘出对于帝国有威胁的贼寇,然后带兵剿灭,这是目前整个帝国首要做的事情。
重新划定关中、边地分封,就是为了让天下的百姓对秦国有认同感。
王戊自然也不会例外,他只是在随着大流走罢了。
但是王戊走在街上,脑子里都是那句‘尊皇后之意’,要他务必做出些成色来。
会攻击他王氏的人,肯定是对陛下的安排不满,这其中的关系不难分析透彻,尤其是他这个御史大夫,根本就是皇帝一己之愿才把他提拔上来的。
但是敢对皇帝陛下有不满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人。王戊在朝中多年,诸位臣子的脾性他这个御史大夫比二世了解的还要更多。
这么想着,王戊自然感觉自己手里的剑沉甸甸的,他觉得这纯钧剑好像在他手里,但是有好像架在他脖颈上。
陛下提拔他,为的就是复起王家昔日在朝堂上的势力,这么做,就是把他们王家磨成一把利剑,然后横在蒙氏这头蛮牛的脖颈上。
怎么从前心心念念想要做到以前家父想做的位置,如今到了这位置,反而觉得不比原先努力向上攀爬有趣呢。
王戊想到这里,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御史为何叹气啊?”
王戊自然顺着目光所及,言其他事道:
“民生疾苦啊。”
众臣目光所及,到处都是衣衫褴褛,双手环胸,一脸苦相的农人。
这大街上倒也不是没有衣服鲜亮之人,就是他们这巡察使团。
王戊皱着眉头,无比惋惜的道:
“郢都,昔日楚国之都,如今竟然成了这副模样。比之我咸阳,百姓多有穷困潦倒之状。”
大夫们自然而然附和起来。
“是啊,看这些人,多是务农为生,而且多瘦骨嶙峋。”
王戊身后,自然都是秦国朝堂上的谏议大夫。这些人的年纪多有比他年长的,但是个个精神面貌极佳。
说是常服出行,但是一个个黑色丝质深衣在身,再辅之以那不可一世的骄傲姿态,他们在街道上不过走了一圈,便引来了无数人侧目。
什么话都不用说,这些郢都庶民就知道来人是他们秦国权贵。
当然这些谏议大夫全然是跟着御史大夫的作风行事。
王戊本来也只是觉得这件事不过是走个过场,所以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按照陛下的口谕规规矩矩微服私访,调查民意,但是那封家书,让他越发心惊胆战的。
有一股压力,已经向王氏压了过来,王戊从信中感受的出。这股压力迫使他知道,他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把这个御史大夫在朝中的地位给稳住咯!
否则,他王戊一人失势,到时候,他王家可就只剩下一个皇后撑场面了。
但是他王戊可是丞相之子,怎么能关键时刻靠自己的妹子呢,该是他给妹妹依靠才是。
而且,他王戊还想要和他父亲一样做到丞相的位置呢,恢复昔日他父亲带给王氏的荣耀,这需要他拿出做丞相的实力来。
王戊在大街上止住步子,看着这城中百姓像是观猴一样的看着他们,他心中自然有东西被触动。
王戊放缓了步子,他为了帝国的未来思忖着。
王戊意识到如今是该治理天下的时候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一天到晚动辄喊打喊杀,而且皇帝陛下想要在天下施行仁政。
民为贵。
这些庶民不就是民嘛……
在陛下眼中,他们不是黔首(黑头),而是百姓。
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庶民,很容易教人生恻隐之心。
王戊忖度再三,终于主动对诸卿道:
“诸位大夫,王戊以为,我等如此行事,未免太过招摇。不若再改容换形,穿上当地庶民的衣服,混入其中,再问民生,否则,我等此行如何对得住皇帝陛下。”
王戊说完这番话,这些个谏议大夫自然是面面相觑。
随后,他们齐齐当街对着御史大夫王戊作揖。
“臣等遵命。”
这道声音在大街上可谓十分响亮。
第九十章 盛世的开局——吏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戊见状,也只是勉强笑笑。
但是王戊说出这番话来,已然叫这些谏议大夫感到惊奇了。
别看这些老骨头在朝中地位不高,但是说起话来往往是滴水不漏,而且他们最擅长做的一件事就是趋炎附势。
但是趋炎附势的背后,又何尝不是无奈呢。
谏议大夫……
王戊每次看到这些谏议大夫们,总是莫名想到咸阳宫中的大鼎,寓意很深很妙,但是全无用处。
这些人随着王戊回到府中,亲眼见到堂堂御史大夫竟然真的摘下了自己的高冠,脱下了自己的丝质深衣,随后又换上了贫民的衣服,穿上了农夫们才趿拉着的鞋子,这景象自然叫这些良心还未全部都被狗吃了的谏议大夫们感到吃惊,也感动。
别忘了,这个时候,大家心目中的理想社会——圣人之治的模板,那可就是尧舜禹。
王戊这样做,自然而然让这些饱读诗书,曾经也心怀着兼济天下的士大夫们动容,很他们很容易就想到昔日的三皇五帝,与民众同甘共苦。
而且谏议大夫之中,本就有不少耿直忠诚之士。
这个时候,这些人一个个都在心里赞叹:御史大夫竟然如此恪守职责,对于皇帝陛下的命令这般奉行,甚至于敢于屈尊,不顾自己的三公地位和形象。
王戊穿着粗布烂衫,手中还拿着一个锄头,以这样的形象对着诸位谏议大夫训话。
“蒙陛下之意,我等务必要体察民情,急百姓之急,此次我们再入城,不许称我为上卿,我也不命令诸位大夫。见到楚人,要和颜悦色,对他们的境况多加询问,然后记录下来,随后由我亲自拟奏章,报于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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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事出突然,不许暴露我等的身份,如此才不会打草惊蛇,一来防止让有心和帝国为敌的人做好戒备;二来可以正真了解,这些庶民的疾苦。”
王戊今日虽然穿的和平日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今日他在诸臣心目中的形象确变得无比高大。
诸位谏议大夫见到帝国的三公都这样为事,即便心中对王戊有非议,但是见到他如此认真,自然心服口服,再无非议可说,诸大夫纷纷跟着王戊换了衣服,而后从郡府的后门瞧瞧出去。
世界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大秦帝国的三公之一御史大夫微服私访,走到城中和人交谈起来。
虽然语言多有奇怪,但是倒也不至于完全无法交流。
这一趟下来,王戊可谓是收获颇丰。
这些庶民并不怎么怀念昔日楚王,但是对于秦国也没有什么好感,为难他们的始终是生计问题。
只是王戊可没工夫改善他们的生计,庶民低贱,过这样的生活也是正常。
只是,秦法推行,却让他们遭受了许多损失,尤其是货币的通行和使用问题,除此之外,便是当地豪强对于他们土地的霸占和剥夺,当地郡守竟然不去管。
其时郡守也在陪同,听了这种抱怨,他自然颜面扫地,出去后对王戊解释道,楚人众多,秦吏稀少,他也不敢激怒当地豪强,否则便是给皇帝陛下惹麻烦。
王戊当着郡守的面,摸了摸纯钧剑,见那郡守当地变色,只是哈哈大笑道:
“此事,由陛下定夺吧。”
这个郡守,那是冯氏家族的人。
他今日一时秉着杀一儆百的意思,在诸臣面前直接动用二世给他点权力在诸臣示威,当场杀了这个郡守,那丞相冯去疾还不暗地里想法设法害他。
王戊光是回想当日他被拜为御史大夫丞相难看的脸色便觉得吓人,今日实在难以想想这老家伙得知他杀了他家宗室的老儿郎岂不是要疯了。
……
……
……
微服私访是当日,但是第二日,这件事便传遍了楚地郢都乡里之间,引来了楚地乡人对帝国御史大夫的好感,还有对帝国的形象认知的改变。
之后几日,他们虽然也去了其他农家,但是已经被机灵的百姓们发现了身份,毕竟多年的贵族生活熏育出来的气质,那是即便换了衣服,也难以掩饰的。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戊选择再进一步,直接由城中百姓带他巡视四方。
王戊并非前来作秀,他很直接的对于当地存在的一些问题命府吏记录在册,对于随便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他也当场以御史大夫的权利给予解决。
不仅如此,王戊还接到直接对地方官吏进行审核,处理掉了不少中饱私囊、贪赃枉法的官吏,多为楚地乡绅地主豪强罢了。
虽然原计划在郢都巡察三日,但是王戊却带人巡查了整整十余日,将郢都从上到下翻查了个遍。
一时间,原来对秦帝国的大夫上卿们抱有观望态度,认为他们是惺惺作态的人,也被王戊实实在在的所为给征服了。
尤其是一些多年饱受楚地豪强地主压迫的人,蒙王戊一句话,终于翻了身,他们自然对王戊感激涕零,就是挖空了家里的米缸,也要送家中值钱的东西给王戊。
王戊自然不会接受这些东西,他从生下来就不缺这些东西。只是在他五十岁的时候,他才察觉到,原来这天下还有这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
这样的认知观念对于王戊理解帝国的情况做了铺垫,如此,他开始理解了二世说的那些话。
从前觉得只是觉得二世之所以有某些说辞,是因为书读多了,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楚人对待这些朝中的上卿大夫十分殷切,这自然让王戊感到所付出的得到了相应的回报。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获得感,但是王戊不喜欢这种感觉。
贵族和庶民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贵族统治庶民,怎么能是贵族给庶民当牛马呢。
所有的这些,都只是政治游戏罢了。
只是看着这些人这样热情的反应,王戊忽然间意识到,如果全天下的人都对他们秦国的官员心怀这种拥戴之意,那么帝国不用再担心六国复起了。
(听说小鹏变成了小朋,我想这实在是污蔑。)
第九十一章 帝国盛世曙光初现(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戊这么想着,这才眉头舒展,他粗大的手指重重的握着笔,在奏章上聚精会神的给二世写奏章,陈说这里遇到的情况。
贪官污吏的问题,这倒是其次,这货币问题已经不能再耽搁了,当地人已经是在用物物交换了,请陛下速速下决断。
这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勤恳,大有从前为秦王的先帝的处事态度,引得诸臣钦佩不已。
……
……
……
王戊一行人也没有想到,他们只是换了件衣服,和楚地乡人一起喝了喝水,聊了聊家中情况,他们离开郢都之际,却赢得了满城百姓的拥戴。
出城之日,王戊换回了常服,威仪俨然。出行马车,气势浩荡,车骑如龙,盘庚在楚国的城道里,大量的郎卫护卫周边。
只是今日最醒目的风景可不是王戊的车骑,而是荆楚乡民的送行。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消息插了翅膀似的,很快就飞到了咸阳城。
扶苏没想到,王戊竟然做的比他期待的还要出色,他竟然做到了让楚国乡民为他送行,而且这些时日来,陆陆续续从郢都送来的奏章,都让扶苏了解到了楚国的情况。
王戊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撕破了一直以来笼罩在帝国头顶上的连片乌云,随后迎来了帝国的曙光。
这个消息就是春风拂过寒冬,让整个帝国的百姓听说了这件事,都心里头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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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会善待庶民,并且真的在做了。
王戊哪里知道,一封家书催动了他要做些从前旁人做过的事情的念头,而这个念头直接摧垮了帝国的敌人,也将原本为疆域辽阔、交通不便而受困但同时享有极大的独立自主性的秦国地方官吏敲响了警钟。
原本那些滥竽充数、混吃混喝的地方官吏纷纷对自己治下的事务不再像从前那样视若无睹。
只是,事情从来都不会只朝着一个方向发展。
王戊的行为却是给地方吏治开了新风,给许多人敲醒了警钟,但是他们忙着的是掩盖问题,而不是主动解决问题。
接下来王戊所继续向东行进所路过的地方郡守、县丞,通通因为提前收到了消息,一个个都做足了准备,以准备应付帝国这位不同凡响的御史大夫。
在这之后,王戊的巡察行动就变得顺利了许多,随行之人自然也察觉出来,各地方都有问题,只是不敢奏报而已。
……
……
……
临淄郡临淄城,城门前,秋风萧瑟,黄叶乍飞。
让来往行人侧目的是,悬挂在城门前的那些头颅。
这些头颅已经是悬挂了三天了,太阳曝晒,咸风吹拂,面部发白,吸引了不少飞虫。
妇人见到自然遮掩着自己的眼睛,但是幼小的孩童见到这些被吊起来的尸体,则一个个眼睛瞪的极大,他们如此做,自然是为了模仿那些悬挂起来的死人头颅上的最显著的眼睛。
死人的眼睛瞪得极大,这自然使得这些死人的面目更加可憎。
这死的人,都是田氏。
至于死因,自然是刺杀诸王。
不仅仅城门前有悬挂起来的头颅,市中也有大量的被腰斩的尸体,这是试图起义造反行谋逆之事的人。
鲜血和秋雨一样,一起滴滴答答往地上淋淌,随后被太阳炙烤蒸发,又为尘土和落叶所掩盖。
伴随着诸侯王到来的是死亡的恐怖气息,边地在新王的威压下,将六国宗室后人的生存和发展空间猛地挤压到阴间。
六国的残余势力再一次遭到秦国的血腥镇压,没有给其宗室后人留下半点余地。
残酷血腥的屠杀,以暴制暴的做法,更是在民众的头上悬了一把刀子。
刑杀的飓风伴随着二世的刺史和秦国锐士们的铁蹄,袭卷而来,而帝国的御史大夫巡察楚地,整饬不作为的官吏的事情随后又像春风一样刮过来。
帝国自然开始变气象。
帝国的诸侯王们体内流淌着的是和二世同源的血液,伴随着分封,帝国的血管扩张到了边地。
二世看着奏章,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已经掌控了天下。
他身体里的血液和帝国的疆域融为了一体。
关中为头脑和身,边地为手足,这些手足就交给他的手足兄弟们治理。
二世不过继位不出一年,却已经把天下来了个大清洗,这效果自然是非常明显的,整整两个月,边地再没有传来任何边地暴动的消息。
这样的帝国气象,是蒙恬以前从来没有想象过的。
二世得到刺史和各方诸侯的回应,自然志得意满。
“边地的隐患终于被消除了,朕心甚慰。灭掉了那些宗室的残余力量,帝国这才算得上是彻底稳定。”
蒙恬从前也是边地分封之策的支持者,只是他没想到,这效果竟然这么卓著。
没想到先帝用了十年的时间没有做到的事情,二世一上台就做到了。
天下确实已经被重新疏通了脉络,从前是七国王室各姓各氏的血液在庞大的帝国境内流淌,这种情况的外化表现是帝国内部的无序和混乱,刺杀、暴乱频频发生。
但是依靠血缘关系维持的分封制,将帝国体内的血液加以更换,帝国终于得以良性运作。
这充分的说明了分封的好处。
虽然只是短暂性的。
蒙恬诚心道:
“大封诸公子,陛下实在明智之举也。”
“朕以为,六国宗室闻朕立诸侯之意,必定会于吾秦血战,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没有人敢起兵。朕知道,这些都是都尉的功劳。”
“陛下,这件事,臣不敢言功,都是陛下部署得体,把控全局,这才稳定了天下的局面。再者,臣只是奉陛下诏令调动兵马。这天下兵马,都是陛下的。那些叛逆份子是慑陛下之威才是。”
二世听到这番话,自然觉得蒙恬变得透彻了许多。
“都尉能说出这番话,倒是教朕受用。朕满朝文武,谁也不怕,就怕都尉啊。”
扶苏脸上洋溢着笑容,这话像是无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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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帝国大柱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只是小朝会,来的都是三公九卿,诸位都坐在座上,殿内的气氛没有大朝会那般庄严肃穆,轻松舒朗了许多。
诸臣自然而然也和皇帝一样都处在一种放松的状态下。
可是二世忽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局中人尚未觉出什么,但是旁人可不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蒙恬听了,自然觉得皇帝这话说的顺耳。
“陛下,臣并非有意要让陛下怕朕,臣只是凡事以陛下的江山社稷为重。臣蒙先帝之托,丝毫不敢怠慢,唯恐有所遗漏,让陛下酿成错误,死后无颜面对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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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听了,自然眉头稍紧。
“有都尉这样的忠臣,我想大秦帝国必定能国祚绵长。朕今日加封都尉为柱国大将军。”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皇帝这不是把蒙恬抬到了帝国最重权臣的地位吗。
尤其是丞相。
冯去疾对于内朝的建立,自然心中耿耿于怀,只是外人面前不表露罢了。但是有人分了他的权力,他自然觉得他这个丞相尊位似乎在朝中被降下去了许多。
如今陛下又加封蒙恬为大柱国,这不是直接让蒙恬超越了他在朝中的地位吗。
虽然原本蒙恬在朝中就是超越所以人地位的存在,但是皇帝这么明着一加封,丞相自然脸上无光。
蒙恬也有些惊讶。
他方才刚刚后知后觉觉得皇帝说那话脸色有些反常,但是没想到眨眼的功夫,皇帝给他封了大柱国。
“陛下,这如何使得。”
蒙恬弯腰,推辞不肯受。
“万请陛下收回成命。臣为都尉,已然蒙先帝大力拔擢,如何还能受陛下这般加封呢。”
“正是因为先帝,所以朕才要加封都尉。如今才加封,都是朕忙于政务,一直以来疏忽了柱国。”
蒙恬见皇帝这般隆恩,自然心中开始感激扶苏,当场动容。
“臣谢陛下!”
见蒙恬接受了这个职位,丞相冯去疾主动道:
“臣恭喜大柱国。”
其他臣子见状,自然也纷纷弯腰作揖恭贺蒙恬。
只是出了殿,诸臣都围在丞相身后,蒙恬只有蒙毅陪同。
这些朝臣望着蒙恬,脸上写着恭喜和钦佩,心中自然觉得蒙恬这人真是可恶。
但是这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有将心中的想法向外吐露。
二世的心思,谁都没搞明白。
一下不喜欢蒙恬,一下又重重的封赏,不论皇帝是不是真的器重信任蒙恬,但是这件事,极大的激起了朝臣们对于蒙恬的反感。
从前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先帝留给皇帝的重臣。而蒙恬本就是皇帝最为信任的臣子,蒙氏兄弟本来就引得不少人眼红,但是现在,朝中所有人都不如他蒙恬了。
秋冬交替之际,寒风萧瑟。
二世出了殿,望着诸臣离去的背影。
只见蒙氏兄弟二人独自都在宫廊最前面,其他臣子都跟在丞相后面,一个个面色凝重。
见到这样的景象,扶苏自然皱眉。
申聿忽的从边上冒了出来。
“陛下今日这招,可谓极秒。臣佩服之至。”
“他是先帝留给朕的重臣,朕本意不想如此的,奈何他实在太过忠心。”
“陛下所言极是,柱国本无错,只是他始终忠于的是先帝罢了。”
“谁说他没有错?不懂的收敛,今日若是先帝在场,也一定会杀了他。”
扶苏重重道:
“朕是皇帝,皇帝治下竟然有这样独立独行,大权独握的臣子。”
申聿不再敢说话了。
扶苏则望着偌大的皇城,泛白的空气,感慨道:
“有时候,忠臣要比奸臣更难操控。因为奸臣会依附攀援皇权,有所企图;但是忠臣则不会这样,他们心目中有着坚定的信念,而这种信念,并不依赖于朕。”
“朕现在明白,为什么唐玄宗不用李白了,也明白为什么史书上会有那么多的忠臣义士被杀。因为他们没有搞明白一件事,这个天下,唯一独尊的只有皇权。”
……
……
……
蒙氏兄弟一回到府中,蒙毅就脸色大变,当即遣散家臣,然后将自己和兄长关在一个房间。
“兄长今日莫不是糊涂了,毅前些日子对兄长苦口婆心的劝告,让兄长在陛下面前决不可做出骄横之色,怎么兄长今日竟然顺着陛下的意思往下说。”
“陛下都明言惧怕兄长了!”
蒙毅是又惊又吓。
“而最让毅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陛下听了兄长你的回答,竟然不怒反喜,还加封兄长为大柱国。我实在不敢多想,但是毅深知,陛下此举绝非出自褒奖之意。”
蒙恬则道:
“我为秦吏十年,为武将二十年,三十年风风雨雨,走到今日,靠的就是对于先帝的忠心。”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我如今已经是重权在握的帝国都尉,而皇帝陛下正需要我这样的依靠。”
“帝王猜忌之心一起,便根本难以消除。我早就觉出,我蒙恬怕是要难以善终。但是我不愿意像当初的王翦,为了自己苟安,而退居家中,不顾皇帝陛下所急和帝国安危。”
“今日陛下加封我为大柱国,绝非一时兴起,想必是早有谋划。陛下既然早就决定了我的生死,那么我多做其他的,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但是我见皇帝陛下城府深不可测,自然而然为先帝立下这样的后继之君佩服先帝之明。”
蒙毅听了这番话,自然是气的想笑。
蒙毅当即重重摔了酒爵在地上,咬牙切齿的道:
“先帝先帝,一张口就是先帝,别说陛下,就是我也听着难受。先帝都已经驾崩快要一年了。兄长你这样下去,就算不顾忌自己,也得为家中后代着想。若有一日,陛下对你起了杀心。”
蒙恬听了这话,脸上还是毫无惧色,他对着蒙毅郑重其事道:
“陛下不敢杀我。杀我会让他失去三军之心。除非,他已经找到了帝国之中能够接替我的人选,但是你我都清楚,以李信的做派,是绝不可能成为帝国都尉的。”
蒙毅听了这话,这才被这位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帝国将星所震慑。
“兄长原来都做了这样的盘算。”
“陛下很精明,为了帝国,他也绝对不会杀了我。如今封我为帝国大柱国,想来是又做了其他部署。再者,如果陛下真的想要杀了我,又怎么会重用你呢。”
蒙恬一手搭在他弟弟肩头,非常镇定的道:
“你所惧怕的,并不会发生。因为在秦国,我蒙恬就代表着先帝。如果杀了我,陛下会弄的人心尽散,军心涣溃。”
蒙毅听了这番话,自然被蒙恬说服了。
因为如果二世想要坐稳江山,那他杀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杀他兄长。
第九十三章 百里而无一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恬说的这话,自然不假。
“如果陛下不想要他的大秦江山了,那就让他尽管来杀我吧。”
蒙恬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这些时日,陛下如此猜忌,若是旁人,早就心生畏惧,明哲保身早早退却了,吾之所以徒留在此地,都是为了先帝的嘱托。”
“陛下想在我的头上悬一把剑,那就让他悬着好了。这大柱国,我受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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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听了,这才得知他兄长这些时日心田并不好受,因为他经常为皇帝所猜忌。
但是蒙毅身兼两职,自然忙的不可开交,就是今日随着他兄长回府,那都是搁下公事前来。
“兄长这些时日劳累了。倒是弟疏忽了,只顾着在兄长和陛下面前周旋缓和,忘记了兄长的感受。”
蒙恬自然委屈,他一心要报答先帝,但是在新帝眼中,就是他的原罪。
“今日之事,其实也事出有因。你嫂嫂和太后交好,想来是将我对王戊的不满转达给了太后,引得陛下和太后闹矛盾。如今这王戊又频频传来在地方巡查的政绩,堵住了悠悠众口。”
蒙毅听了,自然诧异。
“还有这回事。怎么府中内眷和宫中也有了牵扯。”
“事情说来话长。你身兼两职,且都是要务,自然不知道府中的事情,而且我也不想拿这些事让你分心。夹在我和皇帝陛下之间,你已经够为难的啦。”
蒙恬说着,拍了拍蒙毅的肩膀。蒙毅顺势握住蒙恬收回去的手。
“你我乃亲兄弟,在朝中,也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互相照料。蒙先帝隆恩,你我兄弟二人皆位极人臣,早就招了不少小人的嫉妒。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担心你和陛下之间的关系,稍有小人心怀歹念在陛下面前进谗言,兄长可就危险了。”
“我的事,倒教你担心了。我从未想过,事情会到今天的局面。”
“只是,听兄长方才的意思,这其中还有许多事端,为何不早些告诉毅。兄长的事就是蒙毅的事。”
蒙恬看着蒙毅,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兄弟两人面对面坐下。
“你可知陛下为何非要我带兵回驻关中?”
“自然是为了震慑诸国,防止六国余孽造反卷土重来。”
“这不过是其一罢了。我从前便觉得奇怪,陛下为何独独要我带精锐回到关中,而大费周章的重新安排兵力陈于匈奴之地。想我大秦兵力众多,当日遣散将近五十万将士,也并未挫我秦国锐士之气。虽然我手下蓝田大营为帝国精锐之师,但是其他兵力也绝不弱。”
“后来我见皇帝陛下居然有重启李信的意思,更是觉得奇怪,既然有了这位曾经攻齐破楚的名将,由他率领兵马驻守赵地,岂不是更为顺利。这也是我一开始不肯回朝的原因。”
“我原本以为,陛下初登基,急于弄权动兵,彰显威仪,所以我反对陛下。但是陛下执意坚持,我也无可奈何。”
“但是直到我调兵回到关中,陪伴在陛下身边。我本就觉得,皇帝陛下急于在朝中扶持可信之臣,但是对王戊此人提拔的过快,会引得其他上卿心有不满。尤其是昔日帝国的肱骨之臣姚贾,他身后可都是纵横家之士。”
“突然有一日,我从内妻那里得知,皇帝和太后之间起了争执。而这根源,竟然是因为我的话。我蒙恬多年为将,在外征战戍边,从来不管朝中宫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初听闻这些事,恨不得休妻,都怪妇人多嘴多舌,还最是心肠软,否则也不至于引起陛下再次对我不满。”
蒙毅恍然大悟,难怪这些天都不见嫂嫂出来。
蒙恬说到这里,却觉得脸色一青。
“这事情,怪就怪在这里。从前我不知道皇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当我为了此事主动向皇帝陛下请求前往军中以远离这些琐碎是非之时,却遭到了陛下的拒绝。”
“我此时才发现,陛下原来是下了好大一盘大棋,而我不过是棋子罢了。”
蒙恬说着,满腹委屈这才得以发泄。
“陛下原来要的就是要我留在咸阳城,陪伴在陛下左右。如此,便可不动声色的削弱我在军中的声威,但是却反而增添陛下在军中的威信。而将蓝田精锐留在身边,为的也是提高皇帝陛下在军中的声威。”
“陛下一直在拟定巡视蓝田大营,要在行伍之中住半月之久,为的就是让三军明白,他们究竟该效忠谁。”
“如今又加封我为大柱国,实则是借用我的威信,稳定天下兵马。如此,先帝留下遗诏委以帝国重托的蒙恬,便成了二世皇帝手中一颗百里而无一害的棋子。”
蒙恬一口气说完,随后只得无奈摇摇头,接着又拿起酒爵猛饮。
蒙毅听完所有的这一切,自然也心中微微生冷意,但他也只是无奈陪他兄长一起饮酒。
蒙恬无不感慨的道:
“可惜了我蒙恬一心尽忠,但是却在陛下手中被当做棋子。”
蒙恬也是人,在这样的利益突兀完全大于感情维系的君臣关系之中,自然更加感念先帝。
只是先帝对于蒙恬,就真的是感情大于利益吗?
蒙毅听了,只是肃容对曰:
“昔日韩非子曾说过,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陛下得先帝信任,拜为太子,正是因为笃信韩非子之术。君臣之间,本就是利害关系。只是兄长和弟一心尽忠,不求其他,只为帝国,自己问心无愧便是了。”
蒙恬见他弟弟这般从容淡然,眼中皆是冷漠之色,自然道:
“你这些年来,倒是长进不少。”
“弟与兄长说过,赵高之事,对弟启发颇大。”
“我如今已经只剩下一个名声,可以供皇帝陛下利用,那么便由着皇帝陛下去为吧。只是我没想到,皇帝陛下会在这种最需要削弱我在军中的势力的时候加封我为大柱国。事情虽然反常,但我也只能认了。”
蒙毅迎着他兄长的目光,径直道:
“如此,兄长到时候可功臣身退。”
蒙恬迟疑半响,忽的若有所悟道:
“我本看不惯王翦,为一己之私急于功臣身退,不顾帝王之所急,但是没想到,到了最后,我还是做了王翦。”
说着,蒙恬持酒爵的手微微发抖。
“就怕,到时候,我蒙氏变成下一个王氏。不出五年,便家族没落。”
蒙毅握住他兄长的宽厚的大手,语气坚定道:
“兄长不用担心,有我在,决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此中道理,我早已明白。是故明臣侍君务必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第九十四章不能复韩,那还叫什么张良!(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恬看着他弟弟这般透彻通达,面部坚毅,心中佩服欣慰的同时,却又为他自己的未来感到悲伤。
他如今这便算是被半夺了兵权。
这大柱国看着风光无限,但是是则是夕阳晚照、落日余晖罢了。
“如果能用我的失权换来你的得势,保住蒙氏一族的荣耀,我倒也愿意急流勇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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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听我一言,现在就悲观,为时尚早。我以为,李信此人绝非能踏平匈奴之人,而我秦国军中,骁勇善战者不乏,但是这懂得战法的人,除过兄长,也就只有任嚣这名老将,但他也是风烛残年,不堪久用。我以为,兄长不必悲观。”
蒙恬心知他弟弟只是安慰他罢了。
“既然到了家,那就不再提政务,把盏!”
“好!就让我们兄弟二人今日饮个痛快!”
……
……
……
天下有什么大事,一瞒不过皇帝,二瞒不过张良。
旧韩新郑。
张良化名他人潜伏在新郑,边地刺杀案他有所耳闻,随之而来的便是皇帝要铲除边地豪强的消息。
张良听了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竟然忍不住失声大笑。
“以亡国之身,只贪图一己之利,竟然妄想复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说完这话,便又感到眼前一黑,希望全无,当着自己忠心耿耿的家仆面前倒地,重病昏迷了半月。
等到病好了,他又听说了来自郢都的关于帝国御史大夫的奇闻。
张良不由得朝西望去。
二世是真有手段,如此这般,复国已然无望。
万念俱灰,再加上天气寒冷,如此这般伤神伤心,这病也就不走了,断断续续一直陪着张良。
秋雨连绵过后,紧跟着就是万山萧索,寂寥冬日。
不过几个月过去,张良就变得消瘦更甚。
这些年来奔波劳碌,本就辛苦,他并不似地方豪强一样把自己养的膘肥体壮,本就是显得轻盈瘦弱些,如今病更重,自然大有归天之象,眼中黯淡无光。
从前种种希冀,如今全部化为泡影。
“我早知秦皇贪权重势,不肯给天下庶民利,不能长久;当日我便应该直接杀了秦国太子,他倒是舍得分土分民。”
张良躺在床榻上,幸而屋中有火盆,自然较为暖和。
“夫君,事已如此,这更加说明天命归秦,如今大势已去,夫君素来明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呢,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岂不是更没有机会。”
不管世事如何变化,这天下总有一个地方会让人有所归依,得以取暖。
家。
张良自然也有家,若不是身后还有个家,他确实没了继续活下去的欲望。
她这妻子,原本也出自韩国贵族,她在逃难的时候遇到秦国官兵追杀,张良出剑杀了秦国官兵,随后救了她们一家,接着又结为夫妻。
在张良做游侠离家归来的时候,其妻已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如今过了这么些年,他已经长大了,能说会道。
张良躺在榻上,听到这番话,只是望着他的妻子久久无言。
丈夫若志不在四海,那还算什么丈夫!
若他张良不能复韩,那还叫什么张良!
丢了祖宗的颜面。
这么想着,张良自然病的更重,随后其他豪杰前来探望,一一劝慰,留下礼品。
和天下豪杰一起议论大事,这才让张良稍微缓和了内心的痛楚,再加上妻子儿子围在床边悉心照料,接连不断的鼓舞张良,这才让他生了继续苟活下去的心思。
……
……
……
二世元年冬。
帝都咸阳城,鹅毛般的大雪飘飞,又快又轻的就把大地换了个颜色,也把帝都用白色粉饰了一遍。
冬日最是恼人,雨雪交加,凄风苦雨的,茅草屋之中的人自然是冻的瑟瑟发抖,不如钻在城墙边的狗洞里来的暖和。
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这种现象,也会出现在咸阳城里。
巡夜的打更人在大雪里穿梭,脚印很快被新的风雪覆盖。
这样的天气,却从人家里传来了新生婴儿的啼哭。
这啼哭自然打破了被风雪封锁禁锢的寒冬。
路人在雪夜里急速行走,脚步沙沙沙的。
只有熬过了严酷的冬天,才能迎来温暖的新春。
咸阳城里极为寒冷,人人都躲在室内。
帝国的主人,秦二世,此时此刻,他只是穿着薄薄的深衣,坐在天底下最富丽堂皇的宫殿望夷宫里,十分慵懒的模样。
这样的雪夜,二世和王戊持酒围着暖炉坐在一起。
“王戊,你此番前往楚地巡察,成效卓著,朕早就对群臣许诺,等你回来,朕要大力嘉奖你。今夜只有你我二人,没有其他大臣在,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
当王戊得到了郢都百姓的送行,便知道自己此行必定会被皇帝陛下嘉赏,但赏赐不过是其次罢了,王戊只要确保,他的御史大夫的地位被朝臣认可便可。
“尽力完成陛下嘱托本就是臣的本分,何谈功劳。臣不需要陛下的赏赐。再者,陛下能给臣的都已经给了。”
王戊今日被皇帝召集群臣为他接风洗尘,极尽容宠,如今又被皇帝单独拎到这望夷宫,心中自然以为和皇帝陛下已经是超越了君臣之间的亲密关系,所以才不留神将自己的心里话给吐露了出来。
扶苏听了,微微一怔。
这王戊,和王绾比起来,始终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够辣、不够狠、还不够装!
扶苏忍住心中的不满,已经显著变瘦的王戊,悠悠道:
“朕险些忘记了,卿已是朕的御史大夫,朝野上下除了丞相,朕已经再无可拔擢。”
王戊听了这话,见皇帝脸色微微僵硬,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陛下哪里话,臣绝不是贪慕权位才为陛下做事。”
二世听了自然不信。这个王戊,不要朕的赏赐,想来也是因为朕没有什么其他的可以给他了。
扶苏想让王戊完全听他的话,不能让这个大舅子觉得他拥有的权力可以脱离于皇权。
于是扶苏复问。
“朕听说你膝下有二子,都在行伍中?”
第九十五章 帝国内部的蛀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在秦国,要想让男儿出人头地,就让他入行伍立军功,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王戊之所以做这样的安排,自然是为了让他的子孙后代可以出人头地。
在秦国,军功才是最实在的。
王戊也是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早早就安排了两个儿子入行伍。
“正是。”
二世看着王戊,思考了一番:
“二子也都年纪不小了,御史可奉朕之命直接召二子入御史台府。子承父业,汝为御史,汝之子入御史台府为事,父子三人都为朕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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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戊听了这番话,自然是惊讶无比的连连道谢。
“臣谢陛下隆恩。”
“朕日后还要派你去其他地方巡察,这点赏赐本不算的什么,朕怕的反而是,你认为朕给不了你想要的。”
扶苏说着,原本的好心情自然给败没了,当即面色阴沉。
王戊自然伏地下跪,恭恭敬敬作揖:
“陛下息怒,臣无心之失。”
就是因为是无心,所以才是本意。
扶苏甩了甩袖子,自己坐正。
“起来吧。你本就是昔丞相之子,如今想子承父业,朕也该想到的。”
王戊听了,也就战战兢兢的爬起来了,眼中流露出的自然都是自喜。
扶苏见他这般反应,也就知道了王戊的弱点。
这王戊是真的想要做丞相啊。
不管日后丞相之位如何,先拿这个弱点牵着这头小熊好了。
“你此番行事,引得朝臣侧目,多有人夸赞于你。不仅如此,天下百姓闻之,也多有赞颂你的。朕听说楚人还为你做了歌,这都是有利于安定天下百姓的好事。”
“王戊啊王戊,朕是真的没想到,你此番出去,给朕增了不少名声。就在此前,朝中还有人非议朕提拔你为御史大夫呢,如今你不仅用实力坐稳了自己的位子,也向诸臣证明朕确实有选人任贤之能。”
王戊还没回来,就听说了皇帝拜蒙恬为大柱国。
听到这个消息的王戊,自然对蒙恬没什么好感,可恶的是他刚回到咸阳城,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梦幻盖天的马车,两人还互相恭维一番。
而他也是从府中的人口中落实了,这最开始就对他这个御史大夫不满的人就是蒙恬。
王戊按捺住心中对蒙恬的强烈不满,很快便转念一想在扶苏面前表功。
“陛下谬赞了。只是此番巡行,臣此次初去郢都,倒还收获颇丰,没有使得陛下失了颜面,已经蒙陛下神威。只是此番,臣其实有负陛下重托。”
“公这是何意?”
王戊肃容:
“说来也是臣的疏忽,没有提前封锁巡察的消息,此次东巡楚地,郢都的情况倒是能如实禀报,但是臣离开郢都后,越往东走,臣便发觉,那些郡守、县丞都有所防卫似的,让臣收获甚微。故而之后的奏报,臣不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奏报之事皆为事实。”
“请皇帝陛下明察。”
说着,王戊跪坐着躬身将剑双手托起,呈递给扶苏。
“陛下之剑,臣不敢挥动,故而交还陛下。”
扶苏见状,自然将剑拿了回来。
“臣,有负陛下之托。”
扶苏听了,自然皱眉。
“这是为何?”
王戊忽的变了哑巴似的,一言不发。
“直说无妨。”
王戊面色一寒:
“当初先帝在诸郡县设置郡守、秦吏,只是这些郡守、县丞,多是朝中功勋卓著的武将或是重臣之子,臣有意查办,但是这些郡守背后,牵连的都是朝中的重臣。郡县之中,多有藏污纳垢,有许多人还包庇地方豪强大族,沆瀣一气。此事牵扯甚广,臣未的明察,不敢虚报,但也又不敢不报。”
扶苏倒是没想到,他的新一批的秦吏还没有培养好,老一批就已经出问题。
“这些靠着家族功勋地位连带封为郡守、县丞的人,就是帝国的蛀虫,只知道一昧的填饱自己的肚子,根本不为朕的江山社稷着想。朕倒是想听听。究竟是朝中的哪一位,竟然让你这个帝国御史都不敢直言。”
王戊吞了吞喉哽。
“陛下,这人正是武信侯之子。”
扶苏听了,自然皱眉。
“冯雍——”
(尤:怨恨之意。)
这么一来,扶苏就开始拿不定主意了。
“冯家一门,在朝中祖辈为侯、为相,父辈为将、为郡守、子辈朕也拜为侍中,实为大宗也。”
王戊这个专门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他捉到了这个冯氏的这个污点,自然就是踩到了冯去疾这个大尾巴狼的尾巴。
“只是,如果连冯氏这样的宗族之后,都对朕心怀二意,朕还可信任谁呢。”
“陛下,不仅仅冯氏,更有从前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这些有功之将,本就是文武双全,此次巡察,我看他们也未将臣这个御史放在眼中。尤其是武安侯任嚣。”
如果是冯雍是个帝国的蛀虫,那么他顶多把帝国这棵大树的一节树枝给咬成空心的;
而任嚣就是木匠,能直接在砍了帝国的一条臂膀。
扶苏不由得攥了攥手心。
“任嚣?朕记得,他掌管的是地方最广的南郡,其属地还置有大量兵马,已备抵御南蛮。而且他也是唯一一个军功不够,但是却因为辖制地方有功而被先帝破格拔为侯的将军。”
扶苏说着,自然开始厉色。
“你方才说他不将你放在眼中,那么想来,是他没有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王戊脖子一僵。
废除军功,让帝国昔日的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们聚做一团,自成一党,所以嬴政把这些人分派了出去。
若不是嬴政给他留了一个蒙恬,这些人恐怕早就反了。
扶苏记得,任嚣、屠唯、赵佗,这三人正是当年攻打南越的主将。
若不是扶苏当初力劝秦皇保关中,废除军功爵制,如今秦国天下的疆域极壁就不是现在这样。
只是关于任嚣,王戊知道的比扶苏更为详细一点。
“说起来,任嚣将军,素来不支持陛下。当初陛下为太子时,被先帝派去和通武侯王贲一统驻守边地,那一年里,朝中发生了许多事。陛下不知,当年朝中有大半的武将向皇帝陛下请命南下攻越。”
第九十六章 丞相居然排名第五(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尤其是任嚣将军战功赫赫,只差一仗便可封侯。是故任嚣将军多次率领诸将向皇帝陛下请战,也是那个时候,陛下深感军功爵制反噬秦国,所以才起了废除之心。”
扶苏听了这个消息,忽的想起那一年的秦国,可真是风云巨变。
为什么蒙武病逝、任嚣被封和帝国废除军功爵制发生在同一年都是被逼的。
扶苏这么想着,忽的觉得自己手中握着的座椅把手很烫。
这祸,就是昔日的秦国太子他自己惹得。
老秦人是没怎么得罪,但是这武将,他可是得罪了个遍。
“陛下昔日力劝先帝废除军功爵制,正是他和李信最为反对此事,只是先帝为了废除军功爵制,这才直接拜了任嚣为侯。”
“任嚣的事情之所以会被这么解决,想必是你父亲出的主意吧?”
二世扬眉问道。
王戊听了,自然有些惊讶。
“陛下如何得知?”
“这像是先丞相王绾的作风。若不然,任嚣活不到今日,而军功爵制仍在。而且,如果不是先丞相出谋,你又如何对此中事由知道的这么清楚?”
“陛下机敏过人,臣佩服。”
扶苏猜的一点都不错,这就是王绾出的主意。
“能让先帝咽下心中不满之气的人,放眼朝野,唯先丞相一人耳。”
王戊听着皇帝陛下接连夸赞他的父亲,心中自然也跟着佩服他父亲。
“那陛下,这任嚣……”
“先帝临终之时,召集了诸公子和几个信臣回到咸阳,独独落下了四方郡守,如今看来,是时候由朕亲自召见他前来了。”
王戊思虑片刻。
“臣以为,武安侯必定不会前来咸阳。”
扶苏看着王戊,眼底一暗。
“任嚣自然是不服朕,但是他不会不服大柱国。朕这就传令下去,让他来见朕。”
蒙恬!
王戊听到皇帝这么说,自然懊恼不已。
“可是陛下以何名目去请武安侯呢?”
扶苏看向王戊,眼中带笑:
“问得好。那么朕就将这个问题交给你了。你既然代朕亲自去巡察了南郡,而且你在朝中的时日比朕多,对任嚣也更为了解,那这个名目就由你来想。”
御史王戊听了,只是微微张了张口,半天了啥也说不出,早知道他就不问皇帝了。
扶苏盯着王戊看了许久,王戊这才道:
“臣遵命。”
“其实你此次能平安归来,朕已经感到欣慰,没想到,你还为朕找出了威胁帝国的一个隐患。这么看来,朕之前提出的赏赐,竟然还是委屈你了。”
王戊听了,连连道:
“陛下,这些都是臣心甘情愿为陛下做的。被陛下破格提拔为御史,臣已然感激不尽,怎么还能再向陛下要赏赐呢。”
“你我之间,就不要说这些客套话。朕为你加衔刺史,统精锐五千,监察南边六郡。六郡若是出了什么事,朕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你这个御史兼刺史。”
王戊听了,自然大喜。
“臣谢陛下加封。”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王戊出了宫门,雪都掩到了膝盖之下,他望着这雪,抬头看着灰蒙蒙但是却仍然有亮光的天空。
王戊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却去了祠堂。
在幽谧冷寂空旷的祠堂内,他望着他父亲的牌位,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
“父亲大人地下有灵,儿不出一年,便官居御史大夫,都是仰赖父亲为儿打下的基业。儿拜谢父亲。”
这一晚,对于王戊来说相当漫长,但对于帝国的丞相而言则更为漫长。
冯毋择早就接到了冯雍的家书,而后将家书给了丞相。
言下之意是要他们好生提防这王戊,他或许会把他们冯家给连根拔起。
这些时日来,帝国最高权力长官丞相上面已经压了一座大山——大柱国蒙恬。
随后,这封家书更是搅扰的他心烦意乱。
但冯去疾选择了以不变应万变,不管怎么样,他得等到皇帝陛下闻说了此事后,他这个丞相才好表示出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冯雍乃武信侯之子,未来是要承袭爵位的,是不会被轻易杀头的。
所以冯去疾现在担忧的不是他这个不给家族争气的侄子未来命运如何,而是担心这件事会引起皇帝陛下对他这个丞相的不信任,进而影响他的丞相地位。
是故今日皇帝给王戊摆的接风宴席,他这个丞相本意是不愿意去的,他不想看王戊那副得意的样子。
从前一个王绾、一个隗状再加上一个李斯、他冯去疾只能做些杂活,如今这些人终于都去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王戊。
而这个王戊,年纪和他儿子差不多,但是陛下给予他们二人的待遇却差异这么大。
他和一个年纪可以做自己儿子的中年小子处在平起平坐的地步,自然心中觉得不爽。
但是他又怎么能不去,不去就是不给皇帝面子。
连帝国大柱国蒙恬都进去了,他怎么能躲在家里。
他冯去疾可是丞相,若是不去,绝对会让陛下不满。
但是这去了一趟,他果然发现他这个丞相在宴席上就是个摆设,他自然对此心有不满。
现在,冯去疾满腹都是盘算。
这丞相,本来应该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人担任,也是朝中地位仅次于皇帝的存在。可是如今,看皇帝陛下的意思,凡事都是交他这个丞相去办,但是却不找他商量。
再看看二世对于其他人的态度,冯去疾给他和这些人拍了个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名次。
王戊第一,蒙恬第二、蒙毅第三,但是他这个丞相却连第四都排不上,因为中间还隔着一个尚书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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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冯相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这个丞相是空有其名,其实根本不得皇帝信任,这么一来,他自然对二世心中有所不满。
想他冯去疾也是昔日先帝亲封的丞相,怎么到了如今,竟然连二世昔日身边那些个郎卫、内臣都比不上。
冯去疾坐在室内,脚边是烧的又红又烫的暖炉,明烛高照,将他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
他手中握着一卷书,这书自然是韩非子写的。但是却又卷起不看,只是闭目沉思。
李斯得皇帝器重,正是因为他能将韩非的文章要义阐释给皇帝,所以得皇帝喜爱,他从那时起,也开始研读法家著书。
他得想个办法,重新夺回皇帝的信任,否则,他这个辛苦得来的丞相之位便是形同虚设。
冯去疾悠悠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桌案上一则御批。
这只是一则备份,他的孙儿极有眼力,将其抄录了下来。
这是新帝在刚刚建极登基不久后,刻意处理的一份奏简。
第九十七章 决胜千里之外(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次日,天刚明,这雪也就稀稀拉拉下得差不多了,只是并未等到太阳出来,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白茫茫,但是这寒冷的空气却又冻得人分外清醒。
行人轻轻哈出一口气,便在空气中结为雾。
冯去疾思量了一晚,但是还没有想出来一个法子,府中门客直到现在,也还没有给他一个法子。
倒是冯长安天刚刚亮就来见他祖父。
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自然也夜不能寐。
爷孙两人屏退其他人跪坐下来,细细商讨其中事由。
“祖父,皇帝陛下都已经继位一年之久,但是祖父您在朝中的地位却一降再降。如今父亲不在家,伯公(冯毋择)又在为伯父(冯雍)的事情为难,如今府上只有孙儿为您着急了。”
冯去疾看着冯长安,面色僵硬,嘴唇发白,高冠束起白发虽然显得他更有威严,但是难掩风烛残年之感。
大室内暖烘烘的,但是这爷孙两人却总觉得自己此时置身于冰面上。
但其实是冯家现在变得非常危险了。
如今的冯家,就像是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上坐着冯家一整个氏族。而这个氏族越来越庞大,但是这马车下面,确实冰层,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冯去疾捋捋胡须,对着他的孙儿认真道:
“这为官,就好比爬山。在山脚下,自然难以露头;在山腰上,容易被位高权重者拿捏,向上望不到头,对下还有小人要提防;祖父在朝中辛苦了一生,终于爬到了最高层。”
“只是这爬到最高层,却猛地发现,爬的越高,摔的越狠!”
冯氏老头儿颧骨高高凸起,双目精明,犹如鹰隼,他抚着胡须,告诫着他的孙子。
“祖父如今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当初王绾就是宁可冒着丢掉丞相尊位的风险,也要让昔日尚为太子的陛下立王皇后的女儿为嗣子。”
冯长安听的仍旧云里雾里。
“为何?倒是孙儿很不理解,为何先丞相去世多年,但是先帝、陛下,还有祖父您却时至今日,还时不时提起先丞相。”
冯去疾对着冯长安道:
“我为官五十载,从秦国一方小县的底层狱吏做起,直到我成为丞相,这一路上,能让我心服口服的只有三个人。这第一,自然是先帝;第二,是李斯,不过他已经死了,如果他如今还在,这丞相之位,便一定不是我坐的;第三,便是王绾。”
“先丞相为相多年,始终受皇帝陛下信任,更为朝臣敬仰。到了老夫这里,身为丞相,却未有朝中最尊贵显赫之相。”
冯去疾说着,心中越发不甘。
“说起如今咋们的太子殿下,那可是昔日被皇帝陛下和先丞相两人定下的。我从前觉得王绾是坐丞相做腻味了,想要及早抽身,所以才敢在这件事情上下赌注。”
“李斯跳楼自尽之事,你也知道。当时先帝尚在,我听闻东阳君和王绾两人私立了嗣子还密谋共同造反,其中竟然还有李斯在其中掺和,说这李斯谋的是相位。我素来知道李斯,他决计不会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他确实想要相位,但是他很清楚王绾在朝臣和先帝心目中的地位,他决计不会去做这造谣生事的人。”
冯长安惊诧了半天。
“难不成,当初李斯是冤死的?”
冯去疾看着冯长安,镇定自若的道:
“那是自然。只是在朝中能看明白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就是蒙氏兄弟,至今也还被蒙在鼓里。”
冯长安听了这事,不亚于五雷轰顶,因为他很快就想到,这件事的最终受益人是谁。
“难不成,这件事是当今陛下一手策划的?”
冯去疾似是在发冷笑。
“难不成,你以为你的祖父在先帝驾崩之后第一时间向新帝表示忠心,率领群臣集附于陛下,只是顺势而为吗?如果我稍有迟疑,如今恐怕这丞相之位早就换人了。你不要小瞧陛下,陛下只是看着年轻,没有处置政务的经验,但是陛下其人,胸中可有山海。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冯长安听了,还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孙儿和新帝一同长大,少时还一起读书骑射,新帝怀仁,乃正人君子,而且处事犹豫不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下这么大一盘棋。而且其人在边地,怎么能逼得先帝的重臣李斯跳楼自杀呢。”
冯长安实在是难以置信,他不住地摇着头。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这正是当今陛下的高明所在,他算准了每一个事关此事的每一个人的个性,更以他的储君之位做赌注,要皇帝陛下在他的太子之位和李由的生死之间做选择。”
“李由,三川郡郡守——所以,李斯是为了保住他的儿子所以才……”
“准确来说,李斯是为了保住他家中所有人。因为,就算李斯当时舍得以他儿子的死继续换取他在朝中的地位和皇帝对他的信任,但是,先帝已然在太子和李由之间选择了前者,一旦皇帝继位,到时候迎接李斯的,就是满门抄斩。”
冯长安听了,自然而然打了个哆嗦。
“这样复杂的事情,陛下他怎么……”
“陛下肯定不止一个人,朝中有丞相帮他,而且,陛下的父亲,可不是别人,而是先帝啊。先帝不可能废弃了他心爱的太子,而李由对于先帝又是无足轻重的所在,但是李斯却又是李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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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去疾说着,竟然忽的带了哭腔似的。
“君要臣之子死,无异于让臣自己去死。李斯也是深思熟虑,才决定以自己一死,去换取全家人的平安。”
“可是李斯怎么知道,他死了,李家就没有事了呢。”
冯去疾似乎又眼中带着笑,如脉脉温水似的道:
“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本意就是要让李斯死,李斯和他的政见不合,而且他一直在大力阻止分封。因为分封的事情,李斯得罪了朝中多少武将,以至于他跳楼自缢,朝中多少人为此欢欣雀跃,翻案更是不可能。搬走了这座大山,随后才迎来帝国朝政的改动。”
冯长安还是一脸不可思议。
“孙儿听了,对当今陛下又是敬佩,又是畏惧。敬佩的是,先帝竟然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而畏惧害怕的是,陛下当初能在势力微薄的情况下杀了李斯,如今皇权在握,自然更是……”
“所以,你要小心侍奉陛下。”
冯长安也是圣贤书读多了,在这种情形下,他却担心起李由来。
((来晚了!本来要弄成大章的,但是马上要开新卷别了,所以还是分了两个章。)
第九十八章无情最是帝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据我所知,这李由如今可还是在始皇陵墓之中做劳役。想必,也是新帝目的达成,遗忘了这件事。”
像是揭开不为人知的谜底一般,冯去疾悠悠道:
“李由早就被陛下赦免了,让其带着家中妻小改名换姓离开了咸阳城。替皇帝陛下做这件事情的人,正是我啊。毕竟,我和李斯有二十年的同袍之谊。”
冯长安听了李斯和李由的故事,自然大为感慨。
“祖父今日一席话,教孙儿感觉这朝中波谲云诡,能在朝中居于是三公九卿之位的,都是大能之人。”
“而能成为帝王的人,更是强于所有人的存在。我想,也正是因为李斯的死,所以先帝才对新帝更为器重,因为新帝向先帝证明,他将士一个合格的帝王。”
冯长安听了,只是眨巴着眼睛,半响了他说不出话来。
祖孙二人相对无言良久,像是已经掉入了陷阱的猎物,不准备再做垂死挣扎了。
震惊之余,冯长安喝了些热酒,而后想起他来的目的,想不出办法的他,只好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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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孙儿为祖父谋算了许多。这放眼朝野,朝中除了祖父,谁能胜任丞相呢。就是如今的御史大夫,那也不过是靠着王皇后才得势。孙儿以为,其实祖父倒也不必那么担心。虽然陛下更为器重蒙恬和王戊,但是朝臣之中,大家最为敬重的还是祖父您呐。倒也不是孙儿夸口,放眼帝国,能胜任我秦帝国丞相的,也就只有祖父一人。”
冯去疾知道自己这个丞相是怎么来的,一路捡剩。
“所以才说,王绾下了一盘好棋。他非但没有想过要让出自己的丞相之位,还成功为他的子孙后代谋下了在朝中更为稳固的地位。至于你说的丞相之位稳固么。孙儿,祖父实话告诉你吧,先帝临终的遗诏,早就对新帝的丞相有所安排。”
“这帝国的丞相,本就不应该是我,而是另有其人,这人正是如今的大柱国——蒙恬。”
“朝中谁人都知道陛下临终有遗诏,但是却少有人参透其意思,而参透那遗诏目的的人,也不愿遵从陛下的遗诏为事。”
冯长安没入过朝堂,之前家中又有父亲、伯父、伯公这些人撑着,根本轮不到他来掺和家中宗族利益的事情,如今他这才开始被他祖父引导。
这刚开始,自然表现的十分稚嫩,总是生在将相之家,但是耳濡目染并不及当朝丞相手把手剖析朝政。
这朝政之中,掺和的远远不止利益关系,更是人际关系,其中还有偶然、或然因素,更有个人的性格才能在朝政之事上起作用。
史书上寥寥几语,或许写的让人血脉喷张,又或许让人索然无味。但是历史上的人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创造的就是历史,一切就像是粗茶淡饭一样,平平淡淡。而史书上记载的只是当时人们周围的世界突的有了大变化之后的影响。
冯长安三十岁的大男儿,才开始被祖父揭开朝中平静湖泊下的汹涌波涛。
“遗诏?先帝的遗诏,谁人都读过。难道遗诏中也有什么玄机吗。”
“那则诏书的真实目的其实是让皇帝陛下任命蒙恬为丞相,如此,一来可让蒙恬助力新帝稳住江山社稷,二来可以轻易的就从蒙恬手中削去兵权。”
冯去疾捋着胡须,心中又是对自己的丞相之位得来全不费工夫感到窃喜,随即又为自己先帝的深谋远虑和无情产生了发自内心的畏惧。
“就是对他那般忠心的蒙恬,先帝都对他手中握有军权而感到忌惮,也就不奇怪,先帝会压根没把我这个丞相看在眼中。”
“先帝之所以直到临终之际才对新帝下那样的遗诏,这为的就是要让新帝给蒙恬施恩,由他拜蒙恬为相,好让其忠于新帝。”
“这一切,先帝早就全部都谋划好了。”
冯长安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的屁股一僵。
“祖父——那我们岂不是?”
冯去疾一脸淡定的道:
“慌什么。如今,老夫还稳坐在这相位之上。先帝为新帝谋划好了一切,但是他独独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先帝无情,以为人人都无情,他低估了蒙氏兄弟二人对他的忠心。正是蒙恬对于先帝的忠心,所以才导致新帝始终无法下决心拜蒙恬为相。”
“若不是蒙氏兄弟太过于忠于先帝,如今这丞相之位早就是蒙恬的了,可惜啊可惜!”
说到这里,冯去疾忽地脸上带笑。
“现在,你知道蒙恬为什么之前和皇帝陛下过不去了吧?”
冯长安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以新帝未按先帝之意,命其为丞相,反而还勒令其撤兵九原驻守关中。可是祖父,蒙恬真的会为这样的事情和陛下作对吗。祖父先前不是说,是因为蒙氏兄弟对先帝忠心不二,所以才阻止皇帝不肯下决心封他为丞相吗。”
冯去疾听了,只是大笑。
“你啊,还是经历的太少,真希望陛下能尽快将你调在朝中,不要再在那些发霉的角落做杂活了,长此以往,你可不会有什么长进。”
“这人心,是天下最为复杂的。天下没有必然、绝对的事。记住祖父这两句话,日后慢慢领悟。”
说罢冯去疾又对着窗外空着的雪地道:
“于止,于止,何以人而不如鸟乎。”
冯长盘坐在他祖父边上,也看向窗外的空地。
他望着他给他祖父誊抄来的二世的御批,忽的有了主意。
“其实,陛下一直有重用儒生的意思。虽然先前皇帝陛下命令儒生们为先帝守陵,那是因为这些儒生规劝皇帝陛下谏言陛下对先帝的服丧日期多达一年之久,如此才触怒陛下。”
“孙儿虽然在宫中尚书台为事,不得近朝政大事。但我听宫中人说,陛下非常宠爱轻扬夫人。这轻扬夫人,正是从前频频惹怒先帝的博士仆射淳于越。祖父可知道,这淳于仆射,早就回来了。”
说着,爷孙二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桌案上这则御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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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去疾听了,静默良久。
这御批上,可是写着,让淳于越分掌太学。
“祖父,其实这是个机会。”
冯长安提醒着。
“孙儿也算是儒法兼修,儒学之中确实有颇多可用之处。而且,祖父方才自己也说了,正是因为李斯和那人政见不合,所以才遭到杀身之祸。祖父,孙儿以为,这是我们的好机会。”
“法家名声不雅,天下士人多有厌弃,严刑峻法,更是让六国民众厌恶。这可是御史大夫冯劫主动呈上来的奏疏所言。六国民众积习难改,再加上地方官吏并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措施加以督促一一贯彻,导致民不顺法却又因为不肯顺法而损失利益,反而埋怨律法。”
冯去疾听了这话,只是摇摇头,他穿着袜子,径直走向内室。
冯长安还以为自己说的这番话太蠢了,气的他祖父吹胡子瞪眼去了内室。
可没曾想,紧跟着内室传来一道声音。
“进来。”
冯长安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帝国丞相的书房内室里陈列的,自然会有国家机密要件之类的东西。
冯长安赤着脚走了进去,里面的陈设倒是也简单。
一张铜制漆案,八座烛台,一个香炉,只是这漆案旁边,搁着许多竹简,堆叠成一座小山。
这竹简可和寻常竹简不一样。
冯长安在宫中尚书台为事,认得这类竹简,若非机要,用不着用这样质地和外观皆为上乘的竹简记载。
这些竹简大部分的外沿都是被压了边的,而且竹简之中还夹杂着用精致小巧的铜盒封起来的密函,一看就是机密中的机密。
冯去疾打开其中外观最为别致,体积最大的铜盒,这里面并不是竹简,而是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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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这是?”
冯长安面对这奏简,习惯性的跪坐长揖。
“没错,这正是先帝收到的一份秘奏。只是,先帝临终前,将这封秘奏交给了我。这是先帝唯一嘱托我冯去疾的事情。你看看吧。”
冯去疾倒是一脸从容,可是冯长安面对先帝的秘奏,眉头紧拧,他恭恭敬敬的接过这帛书,而后展卷来看。
“《春秋繁露》——”
冯长安念着,随后他便拿着读了起来。
冯去疾看着冯长安读的津津有味,屋子里暖烘烘的,昨夜他又是整夜没睡,这暖意和倦意一同袭来,自然让冯去疾很快便昏昏欲睡,他便拿了衣服盖在身上,用胳膊撑着自己的头躺睡起来。
内室暖光耀堂,冯长安坐在内室读的津津有味。
“天人合一……妙哉!”
“春秋大一统,这不正是时之所需吗?”
冯长安读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把这《春秋繁露》通读完毕。
这时候已经到了正午,雪地反射起了太阳的金色的光芒,很快雪层变薄了,街面上人也多了起来。
身在丞相府宅,宅中寂静,屋檐上的雪融化后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
冯长安读到最后,脸色顿时又是一变。
“祖父——这!”
冯去疾被惊醒的恰到时候,他悠哉悠哉的伸了个懒腰,而后坐正。
“祖父,写这份奏疏的人竟然是……”
冯长安已然是惊讶到说不出连贯的话来。
“正是当今陛下昔日呈给先帝的。先帝得到此书,可不敢公开,只好交由我,让我来细细参详。倒是你,为何如此惊讶?”
冯长安定了定神,心中却对新帝萌生了敬佩和崇拜。
“当今陛下善为文,天下咸知。而陛下从前就提过这废法立儒的事情,如今想来,此文还非陛下所著不可。”
“那你现在可还以为,陛下是要废法立儒?”
冯长安猛地摇摇头。
冯去疾伸手将帛书要了回来,而后铺平在桌案上最后卷起又封在了铜盒里。
“陛下是想要拿儒家之学裹在法家之术上,而且,如今天下正需要这天人大一统之术。疆域虽然为一,但是人心不一。”
冯去疾点点头,发白的发丝被阳光照射的闪着金光。
“但是,先帝曾经说过,要做这件事,恐怕会坏了秦国的根基。先帝驾崩之前,若说对当今陛下有不放心的,那就正是此事。你别看当今陛下和先帝个性看似迥异,实际上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之人。”
“你昨日给了我这份陛下御批,我便知道陛下非但没有放弃这件事,反而已经在着手准备了。”
“让淳于越和蒙毅分掌太学,这不正是让抬高儒家的方式吗。而且我近日得知,陛下有意让几位大儒也入值尚书台。此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孙儿却有所闻,但是孙儿也知道,朝中已经有人对此事颇有微词。”
“有微词这是自然。我秦国朝中的三公九卿,哪个不是出自法家,就是御史王戊,其父也是法家之人。”
“可是孙儿以为,若是御史大夫得知陛下有意要让儒学当朝,御史大夫并不会犹豫。”
冯去疾听了,和冯长安两人对视一笑。
“你这话说的不错。所以,陛下才会越发器重王戊,甚至于,让王戊在朝中的影响高我和蒙恬。”
冯长安终于听到他祖父提蒙恬了。
“其实,孙儿一直不明白,明明是蒙恬对祖父的丞相之位更具威胁,为什么祖父不为蒙恬被拜为大柱国而担忧,反而为王戊的事情而动肝火呢。”
“祖父如今已经到了山顶上,若是掉下去,到时候摔死的可就不止祖父一个人,而是整个冯家。陛下若是真的信任蒙恬,就会让他留在军中,而不是选择把他留在身边。封大柱国为虚,夺兵权才是真。”
“先帝想要陛下委任蒙恬为丞相,也是为了将兵权收回,只是新帝显然是另有盘算。你看着吧,很快,帝国又会出现一位新的大将军。至于王戊,他的背后才是真的有皇帝撑腰。”
“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如果我在这件事情上阻挠陛下,陛下会直接提拔王戊为丞相。”
冯长安听了,面色一僵,像是昨夜在被水桶里被冻成的冰坨。
第一百章 先国家之急而后私利(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但是先帝委托在前,我若是违逆先帝之意,帮助当今陛下完成这思想一统。到时候这第一个和我作对的,就是蒙恬。到时候,朝中便要生出大乱子。”
“到时候,可就不止帝国的丞相和大柱国不合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蒙恬背后不仅仅是蒙恬,更是秦国朝中的武将世家,你别看如今这些朝臣对他心有嫉妒,一旦到了关键时刻,那些武将会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自动站在蒙恬身后。”
“到时候,朝中便是要四分五裂。”
冯去疾说着,额头上的皱纹猛地增多增长增深,他忧心忡忡的道:
“而原本以我这个丞相为指向的百官,也会见状各自抱团,到时候我也会失去威信。直到今日,我依然记得李斯当初为了阿顺先帝之意,主张建立郡县惹得满朝对其心怀怨恨。”
冯去疾捋着胡须,他现在其实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只是这只蚂蚁早年经历了许多大风大浪,所以如今才面对这样的情况表现的沉稳有度。
“但是更让老夫为难的是,我担心当初李斯之死,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是法家学派的代表,当初正是他提出了罢黜百家,独尊法术,整肃太学。而这件事直接逼走了淳于越,反观如今,淳于越又被皇帝陛下给迎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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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长安接道:
“若还有这个原因,这不更说明,当今陛下铁了心要立儒。既然祖父都想到了这一点,那还有什么好犹疑不决的呢。毕竟,陛下对儒法的态度是如此鲜明。”
“而且,此事可对陛下稳固天下大有裨益。天下黔首尚未集附,正需要这春秋大一统的理论来为我秦国一统天下正名。孙儿倒是以为,若是人人都读了《春秋繁露》,到时候朝中会有大多数人支持陛下,就是大柱国也未必会大力反对。”
冯去疾听了,只是一昧的摇头。
“你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说到底,陛下是要借用儒家的名声为秦国的统治正名,但是究其根本,这用的还是法家之术。”
“这不是好事吗?儒皮法骨的话,便可一面保住我秦国思想根基,一面让天下人心生归附我秦国之意。”
“愚蠢啊!”
冯去疾听了却道:
“你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你知道为什么淳于越早就奉先帝的诏书回到了咸阳城,但是却始终未恢复官职;为何封他为太学舍令的诏书已经下达,但是他还在府中羁留?这摆明了是推脱此事,他不愿意为。”
冯长安听了,他全然想不出别的道理。
“儒家在我秦本就是毫无地位可言,因着陛下有重用天下名流的意思,所以才招募大儒入宫,其地位和纵横家、名家、阴阳家之流并无什么差异。而且据臣所知,这淳于仆射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发扬儒家,使其成为治世之学。是故孙儿着实想不出淳于越会有什么推脱的理由,还请祖父赐教。”
冯去疾攥了攥拳。
“那是因为,当皇帝将儒家变为法家的皮时,就已经让儒家异化。若是淳于越答应了此事,那他便是真的欺师灭祖了。”
“竟有此事!?”
初听觉得惊讶,但是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情。
儒家和法家的为人处世之道完全迥异,以法家为骨,儒家为皮,可不就是拿儒家的名声去裹法家吗,儒家的政治主张和其精要必定是要被摒弃的。
知道了这一点的冯长安,自然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了。
“如今情况变成了这样,那这岂不是,法家的人尚被蒙在鼓里,而儒家的人却又不肯去敲这鼓。两边都僵持着,此事根本就难以进行。”
“鼓会被敲响,只是敲鼓之人不一定是淳于越。”
“祖父是要从内部自己让这个鼓响吗?”
“你认为已经革除了军功爵制的秦国,如今还适合立儒学在朝吗?”
冯长安诺诺不敢答。
“一旦皇帝陛正式了诏令,那些有识之士一定会很快就洞悉这其中儒皮法骨的本质。而且天下多儒士,他们真的就会依陛下吗。若真的要让这些儒士闭嘴,就必须把他们的地位提到超过法家之众的位置上。”
“而一旦做到这一点,我秦国朝臣必定多有不依。”
“名动天下的太学之议,让李斯和淳于越两人都名扬天下。这两人一个代表着法家,一个代表着儒家。法家内在是要让皇帝独尊,归权力于皇帝陛下一人;而儒家则是要众治。”
“李斯岂是为自己一人廷辩,那是为了整个法家还有皇帝陛下;而淳于越为的则是让儒家经过此次辩论得到皇帝陛下的器重,以实现儒生们毕生的理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廷辩的结果很明显,先帝也十分满意,随后法家和儒家分别一个走向巅峰,一个被迫离开秦国。”
“如今看看李斯的死,倒像是早就暗示了什么。作为秦国朝堂中最为卓越的法家学派的代表,韩非子的师兄,李斯已经死了。那么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冯长安望着那铜盒,问他的祖父。
“其实,祖父早就想好怎么做了吧。毕竟,先帝将这帛书交给了祖父。而且,帝国的江山社稷和朝中臣子的私利,究竟孰轻孰重,孙儿也了然于胸。自然是先国家之急而后私利。”
冯去疾听了这话,自然眉头一震。
“荒唐!这种话朝堂上说说也就罢了,怎么在私下也还会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老夫看你是圣贤书读多了。你这想法若是让那些法家之士听了,他们纷纷视你为仇敌!”
冯长安见他祖父勃然大怒,当即乖乖跪坐作揖,随后便不敢再多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如果帝国不肯保证臣子的利益,那么臣子又怎么会死心塌地为帝国效力呢?最终这件事情上经过衡量而做出选择的人,不是你,更不是我,而是陛下。”
(下一卷万乘之主!敬请期待)
开启万乘之主新卷别啦!
因为不是所有读者都加群了,所以开个单章和大家聊一聊。
这一卷全部都是二世之治,大家期待的盛世正式开启。
这是主角单独的一个卷别,估计也是最后一个卷别。
这一卷别大概会写两个月,大抵会在2021年结束完毕,主要讲的是二世如何打造盛世。
因为我明年就要正式开始考研了,所以这本书必须要有个结果。
之前听取了一些读者的建议,会延续多写一些后世之治,不仅如此,还会写千年后史书对二世的评价,以及对世界历史的贡献。但是这部分内容怕是要等到我考研归来了,也是提前和读者朋友们说一声,为爱发电的道路得为考研这一人生大事让让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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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理解!皎皎秦时月在这里给诸位作揖了!
感谢广大(稀少)的读者朋友们,支持学姐到今天,你们的每一张月票、推荐票、每一点打赏、每一条评论,都是对作者最大的鼓励和支持!
谢谢大家,我也会继续努力!
请假
抱歉。
我早上九点多就打好了这一卷的大纲,但是到现在憋出来的几千字不适合做这一卷前两章。
请个假,容我缓缓,希望明天开始有好的思路。
另外征集西域出使团,要那种技能多的。出使的目的是给国家带来新的农作物种类,最好懂医术,武功高强,跑得快,遇到危险能应付。然后语言学习能力最好也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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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出使团的人,会像历史上的张骞一样留名。
人越多越好。
我可能会给个人单独开个传的,小群体历险,但是对于国家大有裨益。
还有就是跨越白令海峡,去往北美洲的一支军队。这直接就得军队了。这次去主要也是为了农作物种子。也征集一批人。
还有一批前往东南亚,那里也有诸国,希望大家踊跃报名。
有些读者朋友可能等一天了,抱歉。
第一章 朕欲创一盛世(今天就一更!大章!)
二世元年隆冬,大雪纷纷数十日,咸阳城中银装素裹。
咸阳,望夷宫。
大雪数尺积压在皇城顶面,整座皇城白茫茫一片,雅致宁静。
雪花万千扑簌扑簌的飞向地面,就像是掉落在凡间的星星。
二世黑丝亵服在身,躺在高塌上,在暖意融融的宫殿里闭目凝神,对炉煮雪。
“陛下,太史令求见。”
“宣。”
胡毋敬蹑手蹑脚的着袜进了殿,却见二世随意闲适的躺在方塌上闭目沉思。
“臣拜见陛下。”
“何事?”
“陛下,连日大雪,天气大寒,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冻死更多人。臣特地来请陛下向上天祭祀祈福,祈求雪停。”
扶苏蓦地抬起眼皮。
“祭天?以三牢为祭,便可以让城中百姓丰衣?”
胡毋敬对曰:
“不可。”
“那祭天有何用?”
“向上天表示陛下对神灵的敬畏,以让神灵停止降雪,解除这次的灾难。之前天降异火,落陨石,寓意不详。臣以为,这次的雪灾,和陨石不无关系。”
“荧惑守心?”
“正是。”
胡毋敬抹了一把汗,难为陛下还记得这件事。
“好了,朕知道了。朕会安排奉常前来处置此事。你退下吧。”
扶苏才刚坐起来,很快丞相又来了。
“陛下,这大雪数十日,若是再这样下去,臣恐怕将会有更多民众受冻。”
“丞相来的正好,朕正想要因为此事召见丞相。之前天降异火,太史令报曰:三东六郡,荧惑守心,是为不详。而如今天降大雪,连日不晴,太史令认为这是为上天降给秦国的灾祸。要朕择日前去祭祀上天,为百姓祈福。丞相以为如何?”
冯去疾肃容躬身。
“未尝不可。”
扶苏听了,也道善。
“只是据朕所知,这天地大寒,尤以燕赵之地尤为甚也。而朕的大军多有陈列在这两个地方。朕担心三军将士在驻地受冷受寒,决意拨用府库财帛,为三军将士们加制冬衣,另外再赏赐宴将士们,以鼓舞三军士气。丞相以为如何?”
“陛下深在宫中,心中还挂念三军将士,将卒们得悉陛下对他们的心意,必定感念陛下。只臣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丞相直言便是。”
“微臣听闻陛下提拔了小小淮阴县的府吏为郡守,镇守陈郡。”
“丞相以为不妥?”
冯去疾十分严谨的再作揖:
“陈郡虽小,但是郡中所辖县数量极多,人口也十分稠密。不仅如此,陈郡同时毗邻诸诸侯国。陛下虽然将诸侯国分的又细又小,以削弱诸侯国的力量。但是臣以为,诸侯国不得不察。时日一久,唯恐生变。臣以为,这样的重地,非得用出自我秦国的有功之将镇压方可,如此才能震压楚之旧地,还能威慑四方。”
说到这,冯去疾又微微一顿。
“再者,这萧何,其实微臣也有所耳闻。听闻其人原本是陛下昔日在齐国带回咸阳宫,授太子舍人,掌管华阳宫往来文书。后来陛下去了会稽监军,将其放归于乡里。可是他却借用太子您的名声,在当地做起官来。常人三年一小升,五年方可从县升至郡。”
“但是此人托陛下之名,频频升迁,如今又直接被陛下提拔为郡守,引起了诸臣僚们的议论。尤其是,陛下下令分封,撤回了诸多秦吏。与此同时,陛下又更换陈郡郡守为小小庶人萧何,朝中公卿将士们闻之多有不服。”
说着,冯去疾微微一颤,将身子伏的更低。
“臣恐怕陛下提拔萧何,会伤了朝中诸多老臣的心。”
萧何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冯去疾之所以今日刻意来劝扶苏,为的是想要探探皇帝的心意。
这二世,到底还顾不顾臣子们的心意。
冯去疾双眼微微眯起,忖度片刻后低声对二世诉说,好似是在谆谆劝告。
“先帝之大臣,皆天下累世名贵人也,积功劳世以相传久矣。臣担心陛下一意孤行,若此事出了差错,未免示群臣短也,彼时叫诸臣心生他意。”
扶苏听了,自然皱眉,食指轻轻叩击着铜案上,发出细微的响动。
“示群臣短也?丞相今日前来,怕是在责怪朕行事前未与丞相商议。”
冯去疾早有准备。
当着扶苏的面,冯去疾见二世动怒,当即伏地行跪拜之礼,以示畏罪。
“皇帝陛下,臣今日言过矣,求陛下恕罪。但是臣对陛下一片赤诚之心啊,还望陛下明鉴。”
二世见到老丞相涕泪交加,又是古稀之年,又当着这么多侍从的面下跪求饶,他自然不能再‘欺负’这老丞相。
“丞相谏言朕,本是有功,如何还求朕赦免你的罪呢。来人,还不将丞相扶起。”
二世肩膀微微耸动。
扶苏成为皇帝已经一年来,他自然察觉到今日冯去疾前来,怕是不仅仅为萧何这件事。
“给丞相上座,其他人都退下。”
等到殿中只有皇帝和丞相。
扶苏径直问道:
“今日丞相前来,倒是提醒朕了。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乃是朕的左右手。”
冯去疾听了这话,只是肃容。
自从二世继位,他入这咸阳宫的次数明显变少了。
今日主动来问皇帝的意思,也是因为冯去疾身后的这帮法家之徒坐不住了。
“朕倒是想要听听丞相关于此事的高见。”
皇帝话里藏锋,冯去疾听了自然像是脚踩在荆棘上,心有惴惴。
不过既然来了刻意提醒陛下,他也该料到皇帝。
“陛下,这萧何无功无名,徒为庶人耳。不过八年的功夫,居然直接被陛下提拔至郡守之位。反观先帝所设之郡守,大多为有功之武将,威名赫赫,镇压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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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丞相今日是为诸臣而来,朕还以为是为天下而来。”
二世双臂向外一伸,两侧的近侍立刻将扶苏的袖子卷了起来,瞬时将自己修长挺拔健美的体态展露无遗,精良的衣饰更显得帝国的主人仪态庄重华贵,同时增添了帝王的威严气质。
冯去疾听到皇帝这么问他,自然心中微微一戚。
“陛下何出此言?臣蒙先帝提拔之恩,官居丞相,又蒙陛下不弃,继续任用臣为相。臣感念先帝和陛下二位皇帝的赏识重用之恩,一心报效陛下,为帝国的江山社稷着想,虽然自以为不比先丞相,得蒙陛下时常叨念,但是臣为陛下辛劳,满朝文武皆有目共睹。”
说着,冯去疾敛起卑微,郑重其事道:
“今日臣卑躬屈膝前来上谏陛下,只为保陛下的江山社稷而来。夫明主而无良臣相佐,犹如华盖铜车而无良马相驭。今陛下一意孤行,非要以楚之庶民为秦之郡守,且辖制重地,与我秦国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同列,却又对先帝麾下之良臣悍将置而不用,委实教先帝遗留下的老臣们伤心。”
“臣今日只是希望陛下可以顾念诸臣之意,凡事与诸臣决。”
扶苏听了,自然觉得丞相可笑。
他扶苏又不是十几岁登基,从前又是在朝为官,又是监军,又是出谋划策,他的能力难道不足以让百官闭口吗。
当然足以。
但是冯去疾今天还是来说了这通话,看得出,有人对他的所为有些不满了。
扶苏听着,坐的笔直的身子似乎也变得渐渐僵直。
扶苏对着丞相说出了百官的心里话。
“朕——毕竟不是先帝啊!”
冯去疾听了这话,只是胡须微微动了动。
这虽然不是朝夕相伴,但是这一年来的君臣相处,让冯去疾知道,先帝的功业盖世,这是二世的心病。
要想让群臣像臣服先帝那样臣服新帝,就得靠他的功绩。
但是这功绩呢,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功绩加起来,也比不上当初秦皇扫六合这一件事的功绩。
其实不管秦二世是公子扶苏还是胡亥,都会面临这个问题。父亲太强悍了,以至于儿子一继位,一旦表现的有所差池,诸臣有了前后两个对比,自然也就不肯听后者的。这也是扶苏努力想要驾驭蒙恬的主要原因,他没有别的方法可以选择。
宫殿中静默了许久,无人说话,但是冯去疾知道,他今儿算是把皇帝给得罪了。
而冯去疾的想法,确实也是百官的想法。
这起因还是御史大夫巡察的结果,这件事迫使一些郡守心中惶恐,而另一方面,原来的一些郡守,比如殷通,竟然被撤了下来。
这么一来,朝中那些有功之将的利益就受到了威胁。
“其实就算丞相今日不来,朕也会召丞相过来。”
扶苏坦然应道。
从他成为皇帝起,就做好了面对一切棘手问题的准备。
扶苏看向申聿,只是一眼,申聿立刻会意,他便匆匆出了宫殿。
“这冯雍,乃丞相之侄也。”
冯去疾听了这话,当即瞳孔震地,脸色一白。
“王戊巡察完郢都,朕很快便受到了奏简。这奏简中的内容,丞相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冯去疾紧绷着脸。
“臣为其叔父,也算是教导无方了。但雍儿所犯之事,按照秦律,当依法处置。”
“丞相,一方懈怠公务,是小事?一郡不治,如何治天下?据朕所知,像冯雍这样的郡守,大有人在。”
丞相听了,当即脸色如蜡。
“丞相,你可知,朕为何时至今日都尚未惩罚你的侄儿?”
冯去疾自然知道,但是这更加教他难堪。
毕竟是他的侄儿有负皇帝陛下的所托在先。
“为了先帝,也为了丞相。如果群臣知道,他们所景仰的百官之首丞相的侄子竟然为一方郡守却不能恪尽职守,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丞相本人也是如此呢,又或者丞相本身就是在包庇其侄儿。”
冯去疾听了,大为振恐,这才无法再安坐。
“陛下,请陛下降罪。”
“朕年少时,曾读过一段文章。今日说与丞相一听。”
冯去疾作揖。
“臣洗耳恭听。”
“观其风俗,其百姓朴,其声乐不流污,其服不挑,甚畏有司而顺,古之民也。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肃然,莫不恭俭、敦敬、忠信而不楛,古之吏也。”
“入其国,观其士大夫,出於其门,入於公门;出於公门,归於其家,无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党,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观其朝廷,其间听决百事不留,恬然如无治者,古之朝也。”
“故四世有胜,非幸也,数也。是所见也。故曰:佚而治,约而详,不烦而功,治之至也,秦类之矣。”
“这段话丞相应该应该也不陌生吧?”
“此乃当年荀子入秦,观秦昭襄先王之政做出的评断。”
扶苏又问。
“那丞相以为,先帝之治与昭襄先王之治可相媲美?”
冯去疾张口便道:
“先帝远超秦列代先王,扫六合,平诸侯,定天下。”
扶苏闻言,只是笑笑。
“丞相所言,倒也无错。那朕再问。若丞相为庶民,愿意生在秦昭襄先王治下还是先帝治下?”
冯去疾迟疑了一会儿,几欲开口,最后缄默不言。
“自从我秦国兼并六国,疆域大拓,此为事功,福泽我华夏子民千秋万世。然而国中百姓的生活状况,是否家家饥有所食,寒可添冬衣,行可有车马,这样的状况,谁有去管过呢。”
冯去疾听了,更是沉默无言。
“昔日秦国地方千里,君王一人,足以治也,使得我秦国兵强马壮,百姓安乐;而今我秦国地方万里,君王一人,朕仍然可一人治也,但是谁能使得我秦国百姓复如古之朝也。”
冯去疾再次默然。
“丞相今日向朕谏言,这自然是好事。只是丞相可知,这萧何,他为吏期间,凡我秦之国策,他全数贯彻,当地百姓多以其为父母。为县丞,也是徒步,从不铺奢。和昔日在我咸阳宫之地无所差。如此良臣,持简厌奢,若朕不提拔他,难道要让他埋没于乡野之间?”
“至于庶民,朕记得,已故王翦老将军,那也是庶民。我秦素来褒奖提拔有功之士,不分贵庶,如今萧何有贤德,朕必须要使其扬清名于天下,以向天下人表朕安治万民之心。”
“反观冯雍,随行车马十乘,与当地楚之贵族豪强交游,丞相以为,这二人谁更堪大用?”
冯去疾早就听得面红耳赤,哪里还经得住二世将自己的侄子和萧何作对比。
“自然是萧郡守。”
“今日,丞相既然来了,那朕便对着丞相一表心志。先帝扫六合一统华夏之功,实乃开天辟地之功也,朕及后世之君皆不及也。朕既然不能在疆域之事上超越先帝,唯有巩固先帝打下的万里江山。”
“朕欲创一盛世!”
“使得我秦之天下有此前千年未有之盛况。先帝用武功征服天下,朕用文治征服天下人心,使天下人皆以己为秦人而居之。”
“丞相以为,朕之志可行乎?”
冯去疾听了,自然连连点头。
“陛下心有此志,实为天下人之福。”
“然小事不为,大事难成。地方百姓之生死祸福,朕一人安可顾?”
冯去疾急忙捧手作揖:
“启禀陛下,天下之郡守、诸王,皆当尽心尽力辅佐陛下以成大业。蕞尔之地之事,皆当由地方郡守多加操心。”
第二章 用之为龙,不用则为虫(大章一更,求订阅!)
冯去疾今日被皇帝一番好教训,这好不容易鼓足了去向皇帝上谏,结果悻悻而归。
冯去疾一向自恃治家严谨,万万没想到,今日被陛下捉到这件事,让他好生没脸。
本来就不得陛下亲信,如今这不是更让陛下捉到了自己的短处,冯去疾正气的头顶冒烟。
只是忽的,他听到前面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引得地面产生剧烈的晃动。
冯去疾自然好奇。
皇帝方才明显是刚刚沐浴更衣,显然是要见一个重要的人。
而他才刚出了宫门,这随即就进宫的人自然就是皇帝等着要见的人。
这一撩开帘幕,外面寒气袭来,映入眼帘的是秦国士卒们,他们拥簇着一辆安车。
这咸阳城里,见得最多的自然是战车。
从前这咸阳城就像是一个蜂巢,而这战车自然就好比蜜蜂,每每到了秦王发动战争的时节,这一群群蜜蜂就蜂拥而出,等到秦皇出巡六国,更是战车前后相接犹如龙蛇,蜿蜒盘踞在大地上。
除过战车,咸阳城里通行的也就是华盖马车了。
这马车的规格都是严格按照制度来的,丞相四架,已然让诸大臣羡慕。
其余的马车,纵使外观华丽,在马的数量上已经是输了。
但是这安车,是真的少见。
准确来说,冯去疾在咸阳城十年才能见到一回。
“停车——”
驭手忙问:
“家主有何吩咐?”
“那安车里坐的是何人?”
“小人不知,这就去为丞相一探究竟。”
冯去疾捋着胡须,但是隐隐已经做了大胆的猜想。
他原本正在为这件事担心呢。
这安车,原本只是一驾一马的小型坐车。
礼记曰:大夫七十而致仕,……适四方,乘安车。
安车比较安适,所以老臣和妇人多乘安车。
但战国以后,这安车成了专门征聘天下贤臣之用。
当是时,这安车上以束帛加璧,以蒲草裹轮,且车上一条辔绳末端书云“安车第一”。
大雪积压在路面上,这辆黑色安车在这白茫茫一片的街道上,自然十分惹眼。
冯去疾的四驾铜车都在它面前显得有些失色。
这安车,在冯去疾的印象里,只有两个人坐过。
先是赫赫有名的上卿顿弱坐过,另外一人便是秦国国尉缭。
这个缭,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亏得二世还把他加入了凌烟阁,否则后世都无人记得还有这样一个缭。
冯去疾捋着胡须,正在沉思。
这见到丞相,秦国的士兵们自然要纷纷停下以表示对丞相的尊敬。
带领兵卫的将领很快也主动上前拜见丞相。
“回禀丞相,车内之人是陛下从齐鲁之地请回来的儒生伏生。随行安车的,还有……”
“还有谁?”
“陈郡郡守。”
冯去疾听见这话,自然眉头猛地拧起。
“代本相问候这二位。另外,吾久闻伏生先生大名,吾改日会亲自前去拜访。”
说罢,丞相便驾车而去。
如果这伏生是个人物,必然不会等到让他这个帝国丞相去拜见他,而是会亲自登门拜访。
至于那陈郡郡守,他得专门下个请帖,请他到相府一聚,让他和朝中群臣相认识,如此才能让皇帝陛下满意,不再为之前的事情对他冯家感到恼火。
冯去疾说毕,便命驭手驾车前去。
安车内,伏生已经是年至五十的人物,开始衰老,额头上布满岁月刻下的纹路。
每一道皱纹都有它自己的故事。
这次被二世征召来到咸阳城,那可是儒生们的殊荣。
伏生知道这对于儒家而言意味着什么,儒家将再一次被发扬广大。
昔年孔子带着门徒周游列国,游说诸侯王,儒家之徒由此遍布天下,但是随后战火却愈发频繁,儒学虽然为显学,但是却不为诸侯王所用,反而是那些兵家、纵横家之士靠着自己的才能博取了高官厚禄,卿相王侯。
而今二世征召他前来咸阳宫,这件事可震动了齐鲁之地的名儒们,其用心可见一斑。
只是,这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说起来,伏生一直相信,福祸无门,唯人自招,但是这天降诏书,他却不得不来面对。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伏生赞叹的望着这气势恢宏,同时又为冰雪覆盖,银装素裹的宫殿。
这咸阳宫里,一墙过了又是一墙,一楼紧紧挨接着另一楼,一阁高过一阁,廊道之中,更是郎卫林立,所见的侍卫更是不计其数。
这和齐国的王宫相比,自然是前者规模更为宏大,气势更为惊人,这便是秦这一万乘之国。
待马车缓缓进入宫廷,这伏生在谒者令的引见下,终于再次见到了秦二世。
望夷宫——
扶苏换好了冕服,坐在皇座上等着伏生和萧何。
今日候在这殿里的,还有范增、张苍、淳于越。
这二位,论智谋,范增自然高出张苍一头,但是论治学,却谁也高不过张苍。至于淳于越,天下闻名的大儒,又因为侍奉秦始皇帝,更是在天下驰名,比之齐鲁大儒伏生,名气自然更高。
伏生从未来过秦国咸阳,今日这一入城,也是马不停蹄的前来见皇帝,据闻皇帝非常喜欢这个人,迫不及待想要见他。
顶着黑白相间的头发,穿着红色儒服,被三次搜查完身,伏生这才得以缓步进入大殿。
一进殿,就看到黑色冠冕在身的二世,他旁边站着三位大臣。
这张苍、淳于越,都是伏生从前见过的,只是如今再见,身份气质已然和从前差异甚大。
“草民伏生拜见皇帝陛下。”
“免礼。为伏生赐座。”
两边的内侍低声道唯,而后迅速的给伏生摆座。
“你们三人也一同入座吧。”
“谢陛下。”
三人依着官职次序落了座,淳于越自然坐在前面,这张苍和范增两个人都主动坐在了后面。
“伏生先生,当日一别,距今日已有十三年了。不知那梧台宫里的梧桐木可还安好?”
伏生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帝见他居然这么随意。
“回禀陛下,这梧台,草民未曾再去看过。”
扶苏听了,自然点点头。
“朕听闻,伏生先生经常前往姜太公的祭庙和桓公台凭吊,每每经过,都叹息流涕啊。”
这话听着随意,但是却让伏生听得脸色发白,双臂微微打起颤来。
而台下的几人都见怪不怪,皇帝陛下便是这样,绵里藏针。
伏生当即脊背发凉,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扶苏自然也没有责罚伏生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将他以安车征召到秦国。
若是要问责他,大可直接让他在齐鲁之地就被处决,而不是大费周章惊动了天下士人。
伏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十分坦然。
扶苏见状,自然发笑。
“伏生先生心存道义,当年齐王建想要诛杀先生以为我秦国赔罪,但是伏生先生非但不计此仇,反而还心心念念凭吊国家,朕闻之,心中动容,故今日嘉赏伏生先生。”
“来人,赐伏生先生金千两,白璧百双。”
伏生听了,自然战战兢兢的谢礼。
“草民不才,蒙陛下赏识,谢陛下隆恩厚赐。”
“伏生先生,你我之间也算是投缘。朕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先生。当初朕想要努力使法子让伏生先生活命呢,唯恐担心齐王对伏生先生下毒手。没想到,先生竟然自己想办法活了下来,想来这是上天对我秦国的馈赠,得以让朕拥有伏生先生这样的人物。”
这话的意思就是,扶苏想要用这伏生。
这是伏生意料之中的事情。
每一个儒生,心中有怀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
二世见伏生没有第一时间应答,自然不乐意。
“伏生先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可是天下儒生共同的抱负。不知伏生先生因何迟疑?”
伏生作揖回道:
“臣闻秦国素来重用法家、兵家、纵横家之士;我等儒生入秦,便和宫中铜炉无异,并无实用。今陛下不远千里征召草民前来,草民来时一路上热泪交加,但是又唯恐空有名声而无才敢,失了陛下心意。”
扶苏听了,自然仰面大笑一番。
“伏生先生这就多虑了。今日与你同坐的这几位,其中两位都说是从前就认识伏生先生。凡有所学且愿意为我秦国效力者,朕都愿意一一提拔。”
张苍首先道:
“陛下心怀天下,愿意招纳天下贤臣为麾下。伏生先生昔日也和晚辈张苍同窗一场,晚辈张苍请伏生先生留在朝中,和我等一同为皇帝陛下效力。”
这是福是祸,躲是躲不掉的。
伏生站起,走到中庭,对着扶苏作揖。
“草民蒙陛下不远千里征召,得闻陛下有启用之心,十分感激。草民愿意为陛下竭尽其才,不求声名显达,只求为陛下分忧。”
扶苏听了,自然击掌以示欢喜。
“有伏生先生这样名扬天下的儒生入我秦国,必为天下儒生之楷模。来人,赐酒。”
等到上了酒,其他三人这才打开话匣子。
淳于越还在为儒家上台的事情感到为难,张苍主动和伏生叙旧起来。
“伏念先生,晚辈敬先生一杯。当初在稷下学宫,晚辈还曾蒙受伏生先生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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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侍中哪里的话,虽然张侍中年岁比老夫小,但是论辈分,却与我是同辈。张侍中是荀卿晚年收入门下的弟子,说起来,正是在下的师弟。”
张苍,那可是和韩非、李斯同出一师的人物。
扶苏像是被提醒了,他忽的意识到,他手中握着的张苍是一张大牌。
“稷下学宫?”扶苏像是忽的意识到这个春秋战国时期名噪一时的辩论大会场,“比及朕所创立之太学如何?”
张苍对于这个问题自然也犯难,毕竟,稷下学宫哪里是他听荀卿讲学之地。
“陛下,稷下学宫在野,太学为官设,前者为论辩之用,后者为充实朝中人才。”
“仆射以为如何?”
淳于越今日是被他孙女劝来的,儒家能否被重用再次成为显学,天下能否再有圣人之治,全看今日这次小议。
只是这次会面,只召集了一个皇帝的谋臣,三个出自稷下学宫的人,还是在陛下的寝宫。
淳于越看得出,皇帝陛下面临的压力,也非常大。
因为从前是太子的二世,就已经提过这件事,只是遭到了群臣的驳斥。
二世听了这番勉强的回答,自然敛起笑容。
淳于越的立场,倒是比较坚定。
“陛下,在朝之学,为吏民百姓,而乡野之学,或有非议。臣以为陛下可以对两者兼而用之。臣先前在齐鲁之地,倒是见到不少贤人。只是他们不愿意入仕,臣也不好勉强。”
“仆射为朕之师,仆射说的话,朕自然当听。不过,朕以为,这天下士人也当清楚,彼一时也,此一时也。”
“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擒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说得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仓麋,泽及后世,子孙长享。”
“今则不然:蒙先帝遗德,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运之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
“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
这东方朔的答客难,是对天下士人的一个警示。
无论你有才无才,为君王用,才可为将相老虎,不为君王用,便为老鼠。
“朕记得,我秦国先祭酒李斯,曾经说过一段话。一个人有无出息就像老鼠,在于能不能给自己找到一个优越的环境、平台。人的贤与不贤,决定于他所处的地方。譬如老鼠,在厕所里吃屎的,惊恐不安;而在大仓里吃粮食的,却不受打扰,安逸自在。”
“这天下的士人,若是都为了骨气,一个个躲在深山老林,又或者躲在稷下学宫,不为天下吏民百姓谋。那朕又如何提拔之,他们的才能也像是秋日落叶,化为泥土,无济于世,有何用乎?”
“如果天下士人纷纷躲在深山老林之中,那便是背弃百姓,背弃所学,连百姓都背弃的人,又谈什么道义呢。”
“朕就是要借提拔诸位,告诉天下士人,只要是有才学且愿意为我秦帝国效力的人,朕都会大力提拔。”
伏生听了,自然作揖谢曰:
“闻陛下之意,草民代天下士人和百姓谢陛下。”
“伏生,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这话听起来别有深意,但是伏生还不知道这二世皇帝到底要他做什么呢。
“淳于仆射。”
淳于越迟疑了一下,这才起身。
“陛下——”
“朕先前同你商议的事情,不知仆射考虑的如何了。朕希望,仆射能多为天下人考虑考虑,这人心不一,纷争再起,最终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仆射以为如何?”
淳于越还是下不了决心。
“那朕再给仆射十日。就由淳于仆射和伏仆射两人共同决定。另外淳于仆射也当尽快入值太学,以协理廷尉。”
伏生自然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皇帝所指是什么。
却见皇帝忽的又站起,走到淳于越身边,却又负手而立。
淳于越急忙转过身,跟在扶苏身后,其他两人见状,也立刻站立起来。
“我秦法如这隆冬大雪,从前寒天下人心。朕如今急需要良药,为天下人送炭。朕观天下诸子百家,能胜此任者,唯有儒家。”
“二位博士仆射,关乎此事,朕能依仗的,也就只有二位了。”
伏生听了,大喜过望。
“陛下有重儒之心,乃天下人之福。”
反观淳于越,他面部像一块板砖,僵立了好一会儿才谢皇帝。
方才陛下那番说辞,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虫,摆明了是给他说的。
儒家日后的命运,全部都在他的手上。
“陛下重托,臣一定尽快给陛下答复。”
范增见到这一幕,自然狠狠皱眉。
淳于越一身正气和傲骨,对儒家之学造诣极高,而陛下对他的要求,其实是让他扭曲儒家,淳于越自然不肯。
如今唯有看另一位的了。
倒是张苍,他本就是支持儒法结合的人,毕竟他师承荀子,儒法兼修。
第三章 重振儒家,济苍生,安社稷(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二世以安车征召伏生,惊动天下,但是这初次召见,却是将地方安排在望夷宫,皇帝的寝宫所在。
虽然没有满朝文武迎接,但是这一举动已经弄得天下人尽皆知,更何况秦国朝堂上的重臣呢。
冯去疾此刻在书房中急的团团转,这可不是小事情。
先帝托付过他,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阻止二世。
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开始立儒,朝中老臣定然不依。
秦国还能经得起再改动折腾吗。
或许目前尚还有些法家之徒不知道陛下的用意,但是他冯去疾心里清楚的和明镜一样。
他是要联合诸位大臣力反对此事,还是顺着二世的心意,如果反对此事,那他就是得罪皇帝,如果顺着二世,在秦国立儒,那便是得罪朝中的法家之众。
冯毋择已经老了,朝中的事情懒得掺和,而且这件事,就算是他愿意襄助,也爱莫能助。
嫡子不在,侄子还犯了事,由皇帝给他包庇。
冯去疾自然感到为难,他们冯家如今在朝中的只有他这一个老头子,他要是这件事上做错,那冯家就只剩下他一个儿子在朝中为事,势单力薄的。
这么想着,冯去疾自然越发为难,他现在是真的老了,和皇帝斗不动了。但是不斗,秦国的江山就由着皇帝陛下折腾,若是在这件事情上引着出了什么事……
他可就是辜负先帝了。
不要以为,在秦国,只有蒙恬一个人是忠臣,只有他始终惦记着先帝,尽力要保住先帝打下的万里江山。
冯去疾可谓是忧思发奋,但是却不知从何处开始下手。
就在冯去疾急的团团转的时候,府中仆役忽的跑进来禀报。
“启禀丞相,大柱国和廷尉前来求见。”
冯去疾听了,猛地坐起身。
“来的正是时候,快去请。”
说起来,他和蒙恬可从未交恶。
很快,身材魁梧,气势不凡,身着甲胄的大柱国挺立在大室内,还未开口,但是室内已被裹入一股肃然之气。
其身后跟着的蒙毅,毅然是一脸肃穆。
但是两人见到丞相都一前一后开始作揖。
“拜见丞相——”
冯去疾连坐都不敢,急忙回揖。
“大柱国在上,当老夫见到大柱国行礼才是。”
“丞相哪里话。”
蒙毅亦然笑道:
“丞相眼中只有家兄,都忘了还有我这个廷尉了。”
冯去疾挺胸单手负在身后,闻言抚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廷尉与小子当初一同蒙学,老夫可是一直把廷尉当做半个儿子的,如何会忘记廷尉呢。”
几人说说笑笑,随后冯去疾请二位入了座。
冯去疾自然居于上位,而且不管这几人在朝中的实际地位如何,丞相始终都是百官之首。
就算蒙恬还承袭了其父亲的爵位,面对丞相,还是低一级。
身为一朝丞相,冯去疾自然是老成持重,当下他安坐在上,看着仆从给两位贵客斟酒,他脸颊上浮着笑意,眼底的忧虑却无法掩藏。
冯去疾心里高兴,因为他相信,蒙氏兄弟一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会突然拜访他。
而从他们的举动来看,他这个丞相在朝中还是颇有地位的,否则帝国的大柱国也不会屈尊过来了。
“不知大柱国和廷尉二人今日此来,所为何事?”
蒙恬未先说话。
其实在蒙恬眼中,从丞相带头尊皇帝,还接受了皇帝命令侍中侍郎染指政务的时候,丞相就已经是个见风使舵的人。
为了此事,蒙恬一直暗暗生丞相的气,但是为了帝国内部的稳定,他也只能先把这口气忍下来。
可不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蒙毅见状率先作揖,但是却又环顾左右。
冯去疾重重的叹了口气。
“汝等皆退下。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进来。”
“唯。”
很快,大室内侍酒的女婢们都走了出去,大门被阖上。
蒙恬脸色铁青。
“丞相和家父同朝为官多年,家父在世时,经常在我们兄弟二人面前夸奖丞相做事稳重。从前先帝也对丞相委以重任,丞相在我秦国朝中,为百官之模范。”
“说起来,丞相所为之事,无有不妥之处。只是我今日前来,却是要冒犯丞相了。”
冯去疾听了,脸色稍稍一变,但还是俯身作揖相问:
“大柱国乃先帝遗命之重臣,若有何指教,老夫洗耳恭听。”
蒙恬挺直了身子,单手按压着他的配剑,他看了看他的弟弟。
蒙毅这便道:
“蒙毅负责统筹太学,为太学祭酒。可是前不久,陛下下令要让昔日的待诏博士仆射淳于越开设翰林院,充入有识之士,以后直接入值尚书台,是为拟写奏章批复给皇帝陛下过目之用。而这有识之士,皆为儒生。”
冯去疾听了,装作才知道这件事。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说着,冯去疾捻捻胡须。
蒙恬见状,倒也不打算这么快拆了丞相的台子。
“在陛下重新建立尚书台,设立侍中侍郎之初,有人认为这是新帝懒惰,劝我加以阻止。我尚未阻止,但是此事却已经被陛下和丞相二人定下。”
这话颇有问责之意。
冯去疾听了自然不耳顺。
“但是随着时间一久,我想丞相应该比蒙恬更为清楚,如今的尚书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冯去疾迟疑了片刻,他看着蒙氏兄弟,缓缓呼了一口气。
“尚书台中虽然多是位分卑下的人,但是却都是颇有智谋在肠的人。如今的尚书台,实为皇帝陛下的智囊团。”
“丞相以为可乎?”
在这件事情上,冯去疾比较开明。
“昔日先帝在世,天下大事皆决于己身,就算有臣等辅佐,还是劳累了陛下。老夫以为,这尚书台的建立,并无不妥。”
蒙恬听了,心中暗暗道:究竟是为了权位还是皇帝,你自己心里清楚。
“丞相所言,倒也极是。只是如今情况不同,陛下竟然打算要让儒生入尚书台,丞相还以为此举可行吗?”
冯去疾没想到,蒙恬竟然问的这么直接。
但是这一刻,冯去疾猛地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眼前的人,更像是始皇帝。
这么一想,冯去疾自然脊背处一阵发凉。
也是这一刻,冯去疾忽的明白,新帝为何选择了继续让他做丞相,而是让蒙恬做了大柱国。
如果新帝按照先帝的意愿让蒙恬为丞相,那么如今就不是新帝治国,而是继续先帝治国。
秦国的军人,誓死效忠始皇帝。
而蒙恬正是其中最为杰出的代表。
蒙恬会不遗余力的贯彻始皇帝的遗志。
这么想着,冯去疾自然面对眼前的蒙恬倍感压力。
原先的欣喜化为恨欲除之。
这个蒙恬,倒是蛮横的很。
大室内一时间陷入沉寂,静的只听到外面雪落的声音。
蒙恬偕同他弟弟蒙毅两人一同登门拜访冯去疾,这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是时,冯长安还是皇宫之中,但是他却忽的收到这样的消息。
于相府而言,这是极大的事情。
但是冯长安很快也意识到,这个消息,肯定也已经被皇帝陛下知道了。
蒙氏兄弟去找祖父做什么呢,难道也是为了那件事。
如果所有人都阻止皇帝陛下立儒,到时候这件事恐怕会闹的很僵吧。
……
……
……
相府,大室内,三人桌案前的铜爵里清酒都未削减,还是满爵。
冯去疾犹豫了片刻,他忽的打算力挺皇帝,因为他知道,蒙恬的权势绝对很快就将被收回去。
很明显,新帝和先帝想要做的完全是不同的事情。
于是乎,冯去疾捋捋长须,对着蒙恬将皇帝先前对他说的话全部说了一遍。
冯去疾明言:
“陛下致力于天下民生,想要以百姓福祉为政绩,创建一个盛世。此等胸怀,可让老夫想到尧舜禹三位圣人。我想我大秦帝国很快便会出现欣欣向荣的局面。”
蒙恬自然没有料到,丞相竟然是这种回答,至少在他看来,尚书台完全威胁到了冯去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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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也是一愣,他们兄弟二人还以为,丞相见到他们前来,一定会欣然答应和他们一同前去上谏皇帝,打消立儒的念头。
不仅如此,相府只是他们的第一站。他们兄弟二人也会连同其他人一起,甚至王戊也在此次说服之列。
之前蒙恬没有拉拢到丞相,现在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行动起来,其结果却和蒙恬预料的完全相反。
蒙毅直接道:
“相国,其实陛下近日种种行为,征召伏生,立翰林院,无非是为了实现当初对帝国的设想,用儒学治理天下。但是我秦国自卫公入秦变法,便一直以法治国,朝中也多为法家之士,陛下决定立儒,肯定会让朝中老臣心中恐惧。”
“而且我秦帝国,已经有两次被陛下倡导进行的改革了。我从未听过有一国之国君三番几次在国中进行改革的。”
冯去疾捋捋胡须。
“但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陛下昔日所预言的都是对的。至于这次的事情,我想陛下会给朝中老臣一个交代。毕竟陛下在陛下心中,老秦国是秦国的根基,而朝中的老秦人,更是陛下极为关切的对象。”
冯去疾自然将蒙氏兄弟给呛了回去。
“其实,陛下有立儒之心,先帝早就已经料到了。”
蒙恬听到先帝二字,顿时胸膛一热。
“竟有此事?”
冯去疾点点头,然后将事情给蒙恬说了一遍。
还命人将《春秋繁露》一文递给二人,二人看了,自然都明白了。
“其实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陛下之所以到如今才安排此事,也是有所考虑朝中法家之众。大柱国当初戍边在外,刚刚回宫就遇到先帝驾崩,还不知道这些年国中的问题所在。”
“此次御史和刺史一同归来,都向皇帝陛下表达了天下百姓的问题,心念旧国,是为大祸。先帝在世十年,镇压天下,都未能降服其心,以我秦法严苛之名在外之故。如今法家之要不变,只是蒙一层儒家之衣,宣阳春秋大一统之略,以谋求天下百姓归心陛下。”
“这可不是一首归心歌能完成的事。”
蒙恬听了,双目暗沉,他低首看着铜爵之中的酒水,良久无言。
蒙毅听了,见丞相已经同意这件事,他也只好跟着作揖。
“今日丞相我兄弟二人赐教了。蒙毅感激丞相,谢丞相。”
一只蝴蝶的翅膀震动,最终会引发一场飓风。
冯去疾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他看不到和蒙恬站在一起之后,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这次的事情,是要儒家做出牺牲,对法家之士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但是猛地冯去疾想起方才蒙恬的桀骜之相,冯去疾自然气的牙痒痒,但是这口气他只能就着汤水咽下去。
今时不同往日。
始皇帝陛下倒是临死前下了好大一盘局,只是可惜啊可惜,新帝看透了您的把戏,就是将这遗诏置之不理。
也难为蒙毅从前在朝中树敌太多,以至于无人为蒙恬多说几句话。
冯去疾目送二人离开。
这一天,雪停了。
二世二年春,大雪初晴,大地开始解冻,但是冰雪已经融化汇成小溪。
大朝会。
蒙氏兄弟的作为,扶苏一早就收到了消息。
但是他们既然劝说丞相无过,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跟着冒险。
而且,淳于越在这件事上反应过于激烈,他竟然绝食三***得皇帝亲自去看望他,这才使得情况好转了起来。
是啊,说到底,儒学为皮,法学为骨,可不就是阉了儒学,也难怪淳于越这位大儒会反应这般激烈。
就是伏生,他也想过要在咸阳城一走了之,否则他们两个便是背弃儒家。
拿儒家的名声,去给法家兜底子,以后到了九泉之下,还怎么面见祖师爷。
百官朝见过后,扶苏主动道:
“今日,朕要向诸位宣布一个消息。朕意欲重振儒家,扶持天下儒生,以济苍生,安社稷为天下诸儒们的治学目标。”
(这是一场启迪诸儒生们的思想文化运动,也对天下百姓有着启迪作用。)
第四章 树立共同理想,皇帝即为上帝(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朕已经下令,命二位博士仆射重整儒学,铸造春秋大一统之术。从今日起,儒学便为我秦国治国之术。”
这话一出,下面便起了一阵阵龇牙的声音。
“另外,太学之舍,从今日起,全权由张苍负责。朕命其为太学祭酒,专司此事。”
二世宣布完这件事,朝中自然立刻起了喧哗。
冯去疾自然也感到意外,怎么会是张苍。
张苍此人,体态挺拔修长不说,还面若温玉,大家见到自然难忘,不仅如此,他的博学可是在朝中出了名的。
而且,当年李斯曾经亲口说过,这张苍是他的同门师弟,一同受业于大名鼎鼎的荀卿门下。
秦国确实是战将云集,但是决不能单纯的以为,这些人都是些只会领兵作战的莽夫。
秦国的武将,大多都是文武双全。
就算有些将领不通文墨,府中也养有谋士,专门为之出谋划策。
废法立儒,这不是皇帝第一次提这件事了。
当初闹的沸沸扬扬的太学辩论,不就为的是在儒家和法家之间做出选择吗,这辩论,正是如今大家眼前的皇帝提起的。
先帝的心意,由李斯完美的解读并且帮助皇帝完成了这件事,成功让天下人对法家之术适应帝王之道心服口服。
但是其效果……
这个时候,帝国朝堂上一位老臣出来说话了。
他和李斯可是故交。
李斯的死,原因绝对不单纯。
尤其是,他和当今皇帝的政见多有不合。
出自纵横家的姚贾,挺着他浑圆的小腹,粗壮的身躯轻轻往前一挪。
“陛下,臣有一言。”
扶苏瞟了一眼这个先帝身边的重臣,害死韩非的另一个主谋。
“姚上卿有何话说?”
“臣未有闻,新帝初临天下便有更立国之本而能长久者。先帝驾崩,臣以为陛下最需要做的就是延续先帝的一切旧制,以维护天下一统。而不是在朝中一而再再而三整顿改革。”
“非臣有意冒犯顶撞陛下,实在是陛下从被立为太子伊始,便一直力图改正这我秦国朝纲。”
“昔日先帝在世时,陛下的所作所为,都有陛下在背后鼎力支持,而如今,陛下威严未树,却急欲在我朝中立儒学。”
“法家之学,讲求的是经世致用,追求的是实际利益;而儒家整日谈论的都是道德礼仪,整日子曰云云,长此以往,我秦之风气必然被败坏,又谈何稳定呢。”
“如今远方黔首尚未集附陛下,但是陛下却要大肆改动这秦帝国的立国之术,岂不是那些让那些对帝国心怀不轨的人有机可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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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贾之所以今日说这番话,并不是因为他为李斯的事情心中不平,而是因为,他是当初帮助嬴政缔造大秦帝国的首要功臣之一。
秦国兼并天下最强大的敌人就是赵国,而赵国之所以能被攻下,一半靠的是秦军,另一半靠的就是这位上卿姚贾的嘴。
当年正是他使用计策,让赵王将主将李牧换下,最终导致赵军接连溃败奔溃。
扶苏打一见到这个人站上前来开始,就眉头紧锁,所幸皇帝的冠冕上有十二道垂旒,这才将他的表情给遮掩住。
这是秦国的老臣里非常有话语权的一位。
当年姚贾和李斯两人合谋害死了韩非,但是嬴政没有追究这两个人的责任,可不仅仅是因为嬴政不为打翻了的水桶生气。
姚贾是谁,为秦国灭掉赵国的大功臣,威名赫赫的纵横家博辩之士。
李斯是谁,为秦国破解七国合纵连横之术多次出使诸国的有功之臣。
韩非是谁,为了自己的故国韩国一直想办法出馊主意阻止秦王侵略韩国的韩国公子。
如果嬴政追究了这件事,那就说明,皇帝宁可为一个不愿意效忠他的人出头,也不愿意保护他们这些对秦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臣子。
(彼时,韩非在秦王嬴政面前出谗言诋毁姚贾,想要让嬴政杀掉姚贾。)
嬴政当初的选择,使得姚贾得以今日继续以上卿的地位立在朝堂上。
不仅如此,他身后,可还有茅焦、顿弱这些个名嘴大臣。
如今,姚贾出言,为的自然也是先帝,还有帝国考虑。
说起来,姚贾自从皇帝上位,一直都战战兢兢的,但是直到今日,这才敞开了嗓子说话,可不是因为他害怕皇帝,而是他在等一个一击毙命的机会。
皇帝默然片刻,朝堂之上一时间也鸦雀无声。
丞相却在这个时候将其目光移向地面。
蒙恬见状,当即心喜。
先帝虽身故,但是先帝的诸臣,还是多有为保护先帝的心血而仗义执言者。
蒙恬还想着和丞相在这件事上联盟呢。
“陛下,臣附议。”
廷尉蒙毅更加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做出让步。
皇帝这是要让儒家当家啊,这无疑是废弃祖宗之术。
“陛下,臣也附议。”
剩下的人,自然也纷纷站出来了。
“臣等请陛下三思啊。”
一时间,整个大政殿中都响起了同一个声音。
皇帝望着这满朝文武大臣,一个挥起衣袖,联袂成云,像是一片海浪朝着自己猛猛地扑过来。
‘三思’二字的背后,是说二世这件事做的非常不妥。
扶苏料定了他会遭到一部分人的反对,但是他没想到,他居然引得满朝文武反对,就连那些曾经出生儒家在朝为官的人都跟着附议。
只是,有两个人始终在群臣高呼的时候保持沉默。
一个自然是王戊,王戊不管儒家好还是法家好,他只要保证皇帝的选择能够被顺利施行。
而另外一个人则是冯去疾。
冯去疾也没想到,他这个丞相竟然会当一回李斯。
李斯当初在朝堂上和百官对立,鼎力支持皇帝,那是为了赢得皇帝对他的信赖。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一句得罪满朝文武的话,却让他丢掉了性命,但是却从此赢得了皇帝对他的绝对信任。
皇帝竟然真的放过了李家的人。
冯去疾得到先帝让他释放李家的命令时,整个人都身子都僵了。
冯去疾今日自然也是一样,他是丞相没错,可是他没有至高无上的皇帝的信任,没有皇帝的信任,那么他手中便没有实权。
权力这个东西,它没有外形,但是它是可察的。
等到诸臣山呼的声音消歇,冯去疾却忽的走上前来。
“启禀陛下,臣有奏。”
王戊有些诧异,但随即心中狂喜,没想到竟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件事上支持皇帝陛下。
扶苏微微抬眸。
“丞相何言相告?”
“臣以为,陛下以儒家之术替以法家之术,可安天下士人,利于收束天下人心。诚如姚上卿所言,如今治理天下难就难在人心纷乱不齐,虽然天下一统已有十一年之久,但是魏人始终以自己为魏人,楚人始终以自己为楚人。”
“人心不齐,是为大患。今陛下欲齐人心,改立儒家之学为治国之术。这儒学之中,追求的便是圣人之治。天下百姓苦战久矣,如今既然已经停战,当致力于百姓营生,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教,人人有所依,如此繁华之景,只有当今之世方可成也。”
丞相一开口,便是妙语连珠,朝臣听了这番话,自然有人开始被说服。
“丞相之言,正合朕心意。先帝功业累累,朕继位之后,非但要稳固江山,更要在这万里江山上锦上添花,朕欲创建一个盛世,真正的盛世。”
“而要建立这盛世,就必须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这个一国之君的心意,更要消除天下百姓对于故国的留恋,所有的一切,都非要依托儒家不可。”
“诸子百家之中,唯有儒学所提倡的,是天下百姓都乐于追求的。朕相信,一旦以儒家为治世之学,天下万民都会心甘情愿的归附于朕。”
“朕今日就当着诸臣的面,向天下百姓允诺,朕会给天下人建立一个太平盛世。凡老者,必有所养;凡幼者,必有所教;凡为帝国出力者,必有所晋升;而凡与帝国的安危为敌者,朕也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加以铲除。”
这些话,可谓振聋发聩。
原本那些神情有些怠惰的老臣,忽的眼中都闪起光来。
这不正是他们一开始纷纷从齐国、魏国、楚国、韩国前往秦国的原因吗,结束乱世,建立一个昌平盛世。
儒学为什么被厌弃,因为大家发现儒家提倡的仁义礼智信根本就不可能实现,人人都是为了权益追逐。
不仅如此,儒家追求的理想社会,也根本就难以实现。
谁能想到,战国结束不久后,二世就提出了这样的口号。
满朝上下谁有反对的理由。
就连蒙恬也一时间牙齿互咬,他一时语塞。
但是蒙毅听到这番话,得知了皇帝的心志之后,可就对皇帝有了全新的态度。
别忘了,蒙毅可是朝中最为年轻的大臣。
他和皇帝的岁数最为接近,虽然曾经进入朝中为事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效忠先帝。
但是现在,纵使皇帝总是头脑发热,但是他心中还是敬佩新帝。
王戊本以为今日大出风头的人会是自己,可是他没想到,却被冯去疾捷足登先。
倒是这两人一唱一和,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倒也省了他许多麻烦。
王戊算是适时趁热打铁道:
“陛下,臣亦然以为,这在秦国立儒,有助于一统天下人心。臣愿意竭力帮助陛下完成此事。”
王戊站在冯去疾后面,忽的冒了声,倒是教冯去疾愕然。
冯去疾都忘记了还有王戊这个御史。
王戊和皇帝,那可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得同气连枝。
朝中一共就只有三公,太尉空置。如今丞相和御史大夫两人都发了话,这可就更让朝中诸臣拿不定主意了。
扶苏欣然应道:
“御史素来知道朕的心意,朕心甚慰。”
那些位分低下的臣子,一个个都像热锅上的蚂蚁。
究竟是听丞相的呢,还是听大柱国的呢。
只是蒙恬如鲠在喉,他并不能第一时间驳回。而且他们其实都知道皇帝的想法,就是儒皮法骨,但是名义上改变了的东西,谁能保证他的实质不会改变呢。
更何况作为秦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为清楚,儒家对于秦国人来说等同于什么了。
在伏胜的眼中,儒学是天下最为神圣的教义,他们儒生就是秦国王宫里的铜炉。
但是在那些出生入死、血洒疆场的老秦人眼中,儒学类同路边的马粪,儒生类同路边的野狗,只会趋炎附势对着主人汪汪叫说好听的罢了。
儒学在秦国实在没有什么地位,甚至是被抵制的。
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儒学既不是神圣的,也不是低贱无用的,它不过是一样思想教化工具罢了。
就是历史上两千年的世界里,儒学也仍然是思想教化工具。
为什么华夏人并没有特别的宗教崇拜,都要归功于儒学,儒学已经为天下人创立了一个普遍的范式,即类似神学的共同想象。
儒家追求的理想社会,就是彼岸。在共同理想下,皇帝即为上帝。
蒙恬肃容,这一刻,他不是没有料到过。
但是皇帝的说辞,和他所以为的全然不一样。
皇帝为了征服人心用儒家,并不是因为欣赏儒家。
蒙恬影响力是很大,但是他能大过皇帝吗。
这个时候,就连蒙毅都开始动摇了。
只是朝中的一些老臣自然还是不肯同意。
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在秦国立儒,把法家置于何地,等待他们的将是彻底被皇帝抛弃。
或许下次的大朝会上姚贾等人还能立在朝堂上,但是一年之后,恐怕九卿就要换人了。
姚贾复道:
“陛下,臣本为纵横家之士,非儒非法,只是因为当初有功于秦灭赵一战,所以得到先帝的信任,被拜为上卿。如今陛下要在秦国立儒,于私,臣本不应该开口,但是于公,臣以为臣必须开口。”
“秦国以法家之术治国已有百余年,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天下,如今陛下不思守卫江山社稷,而是一昧的想着要通过改换治国之法来建立昔日的尧舜之治。”
第五章 快刀斩乱麻,朕今日一言定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纵横家之士,本就善于论辩。
何况姚贾这样的大家,他说的话始终都是立住脚的。
蒙恬见机也道:
“陛下,臣曾听高人言,小事不为,大事难成。这在秦国以儒学为治国之要,实在是动祖宗根基的大事。如今陛下才方继位一年,边地百姓正需要陛下镇压安抚。陛下如今应当做的应该是着手于解决朝中大小政务,而不是改换祖宗之法。这件事若是传到边地,陛下所封的诸侯王会怎么想。”
冯去疾驳道:
“陛下自被先帝拜为太子伊始,便一直心系秦国江山社稷。这十几年来为太子,陛下行事机敏,无有差池。平心而论,陛下多次频出奇策,巩固我我大秦江山,如今陛下继位,忧心烈烈,唯恐人心不齐,天下生变,所以大力革变。”
“我等皆为法家之士,须知法家之术要在因时而变,如今时局不同,若是再不加以变革,岂不是坐以待毙。”
二世听了这番话,自然喜道:
“善。”
姚贾面色一青。
“臣姚贾斗胆,请问陛下……”
这一次,扶苏不加迟疑的打断姚贾直接驳斥道:
“姚贾,莫要在朝堂之上放肆。朕念你是侍奉先帝多年的老臣,且对当年攻下赵国立下功劳,所以朕对你多有容忍。此事朕心意已决。”
皇帝对其动怒,姚贾见势不妙,自然住嘴了。
二世坐在王座上,突的对大臣姚贾这般词严厉色,一时间教不少大臣心中戚戚。
蒙恬眼看着姚贾退回原座,自然犹如失掉一只臂膀。只是姚贾早就是个没有实权的老头子了,皇帝不畏惧他,也属自然。
二世见到大柱国又要出言,先发制人道:
“朕虽然年纪轻,但是朕十岁时,便已经开始听闻朝中诸位大臣的事迹。甚至于,在这朝中,还有几位将军曾经教过朕骑射之术。朕十八岁被拜为太子,入驻华阳宫,及继位,又是十二年。”
“朕自幼便在宫中,听闻诸位大臣的事迹,一直仰慕诸位之才华。虽然如今于大秦万世基业有功之臣,多有老病归家者,但是朕都曾一一探望过。如今,朕继位,也没有敢忘记诸位对我大秦帝国的基业的缔造之功。”
“朕为了时时提醒自己,提醒宗室后人,创建凌烟阁。今日位在公卿之位的,哪一个又不在其中。”
“朕不会忘记诸位老臣从前的功绩,但是朕更加不会忘记朕继位的初衷,安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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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朕如今不明白了,面对古今未有之变局,天下为一,我朝中公卿大夫又是打算作何?”
剪不断理还乱。
而且是越理越乱。
扶苏必须要快刀斩乱麻,一刀就把这件事给定下了,所以不需要再讨论了,这件事他自己给秦国天下百姓确定了,也给后世之君定下了。
至于之后这儒学又在新的君王的治理下被发展成一个怎样的教化政治工具,还是被洗脑变成了一个愚蠢的仁义君子,那他也顾不了了。
哪能有人明天都过不下去了,却还要满打满算的筹划一年后的事情。
“朕今日有言在先,任何不顾帝国利益之人,便是挑衅朕。廷尉,按照秦律,藐视皇帝,抗旨不尊,罪当如何?”
蒙毅尚且在心里嘀咕,皇帝这是在给他们下最后通牒啊,而且话里话外,是对他们赤裸裸的威胁,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蒙毅没想到,皇帝在这件事上态度这么坚定,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这番话让朝中多数老臣听的脊背后冒冷汗。
没想到皇帝又突然向他问话,他先是一惊,随后定了定神。
“回禀陛下,凡有冒犯陛下者,皆为腰斩之刑。”
蒙毅这话,说的并不算大声,但是腰斩二字已经是触耳惊心。
腰斩之刑,最为残忍。斩腰之后,受刑之人并不会马上死去,而是像断尾的蛇一样,先抽搐不已,直到血液流干才能死亡,在死亡之前,受刑之人一直非常痛苦。
受刑者痛苦难忍也就罢了,更为难的人是施刑之人,这种残酷的刑法,一般都会在市中人多的地方施加,为的就是起到警戒作用。
一时间,整座大政殿陷入一片死寂。
无人再敢出言。
纵使蒙恬影响力大,但是他怎么也大不过皇权。
皇帝一道诏令下去,他便必死。
二世说完自己的心里话,随后看着这一个个老臣面若蜡色,心头却并未有多少愉悦。
“关于儒学治国之事,以后朝中就不要再议论了。朕希望,全天下百姓心目中,只有一个国家,一个皇帝。”
“日后我秦国朝中,再也没有儒法之争。朕今日一言定之,以后我秦治国之术,便为儒家之道!”
“日后天下士人,不许再有人于朝野之外议论诸子百家之术,若想要议论,便来皇都太学。”
说罢,扶苏环顾四下,又问:
“可要有事启奏?”
诸臣始终人人低着头,自然也就无事可奏。
扶苏不禁皱眉。
“散朝。”
说罢,二世起身甩袖离开,冕服下摆随之摆动,卷起的都是怒气。
皇帝仗剑离开,身后郎卫、近侍、史官纷纷跟着离开了,剩下满朝文武在殿内作揖,挥袖成云,山呼“臣等恭送陛下”。
等到皇帝走了,蒙恬首先脸色一僵。
至于姚贾,他更是在朝堂上当即向后甩了两袖,大叹道:
“哎呀——”
他担心秦国将不再是秦国,但是这话又不能在朝堂上直接说。
其他人也纷纷唉声叹气起来,也有人无奈剁脚。
那些个武将们,眼见蒙恬都不说话了,自然也就把心里的话憋了回去。
大政殿中空留下一声声叹息。
蒙恬握了握拳,他对于新帝,如今可谓是恨铁不成钢了。但是又能怎么样,看皇帝的意思,他根本就不顾朝中诸位老臣,而是要一意孤行,非要立这儒家之术。
就像是当年,当年的先帝一样。
非要立郡县制。
蒙恬出了殿,其弟蒙毅自然也跟在身后。
二人很快便驾马回到府中,一进门,蒙毅便对看门的卫士道:
“若有人求见拜访,可不要放他进来。”
蒙恬闻言,自然大笑起来。
随后两人在府中闲步,这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有人前来汇报,说是几位上卿求见。
兄弟两个自然是摇摇头,相视一笑。
“今日,怕是有不少朝臣和我等一样,坐立难安。”
“兄长,要我看,此事也是必然。其实纵观百家之术,唯有儒家名声最好,陛下立儒家,也是想要收束人心。”
“我知道,朝中大臣人人都知道陛下的心思,但是我等都反对陛下,只是因为,陛下想来喜好改动。如果陛下是先帝,今日做出这样的选择和决定,朝中人虽有不服者,但是无有不顺者。”
“但是陛下,观其年岁,不过三十有一,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这样的年岁,喜好改动,会影响陛下在朝中的威信啊。你今日也看到了,陛下对待我们这些老臣,虽然未出恶言,但是已然是不顾我们这些老臣的规劝。”
“我担心这件事,会引得朝中人心纷乱。”
蒙毅听了,也不无忧虑。
“但是事已如此,谁能奈何呢。当初我秦孝公变法,也是在朝中闹的沸沸扬扬的,甚至对太子太傅施加以黥刑,这才有了我秦国后来的强盛。”
“陛下此举,势必失老臣拥护之心。我不知,陛下接下来又当如何。”
蒙毅闻言却笑笑。
“陛下失了不少老臣的心,但是却仍有兄长这大柱国啊。”
蒙恬听了,也是笑笑。
兄弟两人在府宅苑中踏着冰冷的石板,有说有笑起来。
“我千算万算,没想到,陛下早就为我准备了这一手。这是先赐我以殊荣,好让我在这件事支持他啊。”
“陛下早有谋算,既然已经提前安排了朝中老臣,想必也对那些老臣另有安排。我担心的是,姚贾和其他上卿勾结起来。”
蒙恬直接道:
“强弩之末,不成气候。而且姚贾此人,也未必就敢再出言阻止皇帝陛下。”
“如果他真的去了呢?”
“麋鹿跑的再快,也不跑不过箭矢。”
蒙毅听了,脸色微微一变。
皇帝会动手杀了姚贾,以让诸臣闭口。
“真要这样的话,岂不是教其他老臣寒心。”
蒙恬再未说话。
这个时候,可是冬末春初,天地间一片清澈寒冷。远山上到处都是青木,都被烟雾笼罩。
光秃秃的地表上,都是些怪石。
皇帝出了大政殿,却独自前往了上林苑。
扶苏希望见到朝中几大势力竞逐,但是不是由着几大势力恶性竞争,最后弄得朝中乌烟瘴气,导致朝中人心不齐。
党派之争,要有,但是得有个度。
但是当下这种局面,儒家和法家,似乎成了水火不容之势,这可绝对不行,所以扶苏只能把儒家给阉掉。
范增随侍在皇帝左右,见皇帝这般不开心,自然要上前为其排忧解难。
“陛下,今日陛下在朝堂上已经宣布了尊儒学为治国之术,从前折磨陛下的心事,如今终于得以解决,陛下为何反而比从前更加烦恼呢。”
扶苏站在战车上,望着漫山遍野青灰色的树木,惆怅万分道:
“冬日岁寒,春日回暖。但是冬春交替之间,最是难捱。这姚贾原本在朝堂上只是一贯的附庸先帝,在朝臣中也是左右逢源之辈,如今却在这件事站出来,可见其背后又许多人支持他。他们虽然手中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却都是先帝留下来的名臣。”
范增听了,只是笑笑。
“皇帝陛下,可还记得池将军?”
那个天天找嬴政打他小报告的人,扶苏怎么可能忘记。
“他怎么了?”
“臣从前和他一同在府中侍奉陛下,听闻他讲过不少先帝初继位的事情。”
见皇帝不说话,范增脸色一紧。
“臣斗胆一问陛下,先帝之威严,是如何在朝堂中立起的?”
“有功者奖,有罪者罚,赏罚分明,以示公也。”
扶苏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继续看山看水。
这不过是场面话罢了,事实上,嬴政是谁不好好听话,就杀了他。
是故以刑杀立威,群臣莫敢不服。
范增听了这番话,也是肃容。
“臣以为,陛下也是如先帝秉持天下公道者,只是时至今日,未有可让陛下加以赏罚者。”
“你的意思是,让朕藉此机会,惩治一些人。可先帝的功臣,朕岂能轻易动之。”
范增想要出言,但是却看了看左右。
扶苏只好让这些人都离他远点。
“陛下,臣听闻,昔日秦国国中有臣为夏太后之党羽,先帝命其打了一场不可能胜的战争,最后按律诛之。”
扶苏摆摆手。
“朕知道了。你这主意不错。”
“都是池将军临走之时对臣的嘱托。池将军知道陛下想要在天下人面前树立一个仁德之君的形象,不会轻易喊打喊杀,但是池将军更知道,先帝的朝臣都是一帮虎狼之心的人,不动刑杀,陛下实难镇压。”
池武……
这个家伙,没想到他会把这件事都给考虑到。
像是在这清寒萧瑟的旷野之中,扶苏忽的看到了一朵红花,绚丽夺目,而且温暖了二世的胸膛。
“拟诏——朕这就加封池武为刺史。”
范增听了,自然恨不得当场拍自己的脑袋。
他干嘛这么老实,直接对着皇帝说这主意是池武给他留的呢。
“如此,臣替池将军谢陛下。”
扶苏看了看范增的脸色,自己辛苦经营来的果实却被旁人给吃了。
“范增,朕打算,让你在朝中任职。”
范增听了,自然眼中又有了生气。
“臣布衣之士,身份低贱,贸然进朝,怕是不合适吧。”
“朕早就打算提拔尚书台的人入朝中议事,但是朝中并无空缺,朕最近打算变革朝中职务,设立六部,专门负责处理天下政务。”
“这六部,自然都要归属在丞相门下,而你日后,便在六部之中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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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去疾驳道:
“陛下自被先帝拜为太子伊始,便一直心系秦国江山社稷。这十几年来为太子,陛下行事机敏,无有差池。平心而论,陛下多次频出奇策,巩固我我大秦江山,如今陛下继位,忧心烈烈,唯恐人心不齐,天下生变,所以大力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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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皆为法家之士,须知法家之术要在因时而变,如今时局不同,若是再不加以变革,岂不是坐以待毙。”
二世听了这番话,自然喜道:
“善。”
姚贾面色一青。
“臣姚贾斗胆,请问陛下……”
这一次,扶苏不加迟疑的打断姚贾直接驳斥道:
“姚贾,莫要在朝堂之上放肆。朕念你是侍奉先帝多年的老臣,且对当年攻下赵国立下功劳,所以朕对你多有容忍。此事朕心意已决。”
皇帝对其动怒,姚贾见势不妙,自然住嘴了。
二世坐在王座上,突的对大臣姚贾这般词严厉色,一时间教不少大臣心中戚戚。
蒙恬眼看着姚贾退回原座,自然犹如失掉一只臂膀。只是姚贾早就是个没有实权的老头子了,皇帝不畏惧他,也属自然。
二世见到大柱国又要出言,先发制人道:
“朕虽然年纪轻,但是朕十岁时,便已经开始听闻朝中诸位大臣的事迹。甚至于,在这朝中,还有几位将军曾经教过朕骑射之术。朕十八岁被拜为太子,入驻华阳宫,及继位,又是十二年。”
“朕自幼便在宫中,听闻诸位大臣的事迹,一直仰慕诸位之才华。虽然如今于大秦万世基业有功之臣,多有老病归家者,但是朕都曾一一探望过。如今,朕继位,也没有敢忘记诸位对我大秦帝国的基业的缔造之功。”
“朕为了时时提醒自己,提醒宗室后人,创建凌烟阁。今日位在公卿之位的,哪一个又不在其中。”
“朕不会忘记诸位老臣从前的功绩,但是朕更加不会忘记朕继位的初衷,安定天下。”
“只是朕如今不明白了,面对古今未有之变局,天下为一,我朝中公卿大夫又是打算作何?”
剪不断理还乱。
而且是越理越乱。
扶苏必须要快刀斩乱麻,一刀就把这件事给定下了,所以不需要再讨论了,这件事他自己给秦国天下百姓确定了,也给后世之君定下了。
至于之后这儒学又在新的君王的治理下被发展成一个怎样的教化政治工具,还是被洗脑变成了一个愚蠢的仁义君子,那他也顾不了了。
哪能有人明天都过不下去了,却还要满打满算的筹划一年后的事情。
“朕今日有言在先,任何不顾帝国利益之人,便是挑衅朕。廷尉,按照秦律,藐视皇帝,抗旨不尊,罪当如何?”
蒙毅尚且在心里嘀咕,皇帝这是在给他们下最后通牒啊,而且话里话外,是对他们赤裸裸的威胁,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蒙毅没想到,皇帝在这件事上态度这么坚定,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这番话让朝中多数老臣听的脊背后冒冷汗。
没想到皇帝又突然向他问话,他先是一惊,随后定了定神。
“回禀陛下,凡有冒犯陛下者,皆为腰斩之刑。”
蒙毅这话,说的并不算大声,但是腰斩二字已经是触耳惊心。
腰斩之刑,最为残忍。斩腰之后,受刑之人并不会马上死去,而是像断尾的蛇一样,先抽搐不已,直到血液流干才能死亡,在死亡之前,受刑之人一直非常痛苦。
受刑者痛苦难忍也就罢了,更为难的人是施刑之人,这种残酷的刑法,一般都会在市中人多的地方施加,为的就是起到警戒作用。
一时间,整座大政殿陷入一片死寂。
无人再敢出言。
纵使蒙恬影响力大,但是他怎么也大不过皇权。
皇帝一道诏令下去,他便必死。
二世说完自己的心里话,随后看着这一个个老臣面若蜡色,心头却并未有多少愉悦。
“关于儒学治国之事,以后朝中就不要再议论了。朕希望,全天下百姓心目中,只有一个国家,一个皇帝。”
“日后我秦国朝中,再也没有儒法之争。朕今日一言定之,以后我秦治国之术,便为儒家之道!”
“日后天下士人,不许再有人于朝野之外议论诸子百家之术,若想要议论,便来皇都太学。”
说罢,扶苏环顾四下,又问:
“可要有事启奏?”
诸臣始终人人低着头,自然也就无事可奏。
扶苏不禁皱眉。
“散朝。”
说罢,二世起身甩袖离开,冕服下摆随之摆动,卷起的都是怒气。
皇帝仗剑离开,身后郎卫、近侍、史官纷纷跟着离开了,剩下满朝文武在殿内作揖,挥袖成云,山呼“臣等恭送陛下”。
等到皇帝走了,蒙恬首先脸色一僵。
至于姚贾,他更是在朝堂上当即向后甩了两袖,大叹道:
“哎呀——”
他担心秦国将不再是秦国,但是这话又不能在朝堂上直接说。
其他人也纷纷唉声叹气起来,也有人无奈剁脚。
那些个武将们,眼见蒙恬都不说话了,自然也就把心里的话憋了回去。
大政殿中空留下一声声叹息。
蒙恬握了握拳,他对于新帝,如今可谓是恨铁不成钢了。但是又能怎么样,看皇帝的意思,他根本就不顾朝中诸位老臣,而是要一意孤行,非要立这儒家之术。
就像是当年,当年的先帝一样。
非要立郡县制。
蒙恬出了殿,其弟蒙毅自然也跟在身后。
二人很快便驾马回到府中,一进门,蒙毅便对看门的卫士道:
“若有人求见拜访,可不要放他进来。”
蒙恬闻言,自然大笑起来。
随后两人在府中闲步,这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有人前来汇报,说是几位上卿求见。
兄弟两个自然是摇摇头,相视一笑。
“今日,怕是有不少朝臣和我等一样,坐立难安。”
“兄长,要我看,此事也是必然。其实纵观百家之术,唯有儒家名声最好,陛下立儒家,也是想要收束人心。”
“我知道,朝中大臣人人都知道陛下的心思,但是我等都反对陛下,只是因为,陛下想来喜好改动。如果陛下是先帝,今日做出这样的选择和决定,朝中人虽有不服者,但是无有不顺者。”
“但是陛下,观其年岁,不过三十有一,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这样的年岁,喜好改动,会影响陛下在朝中的威信啊。你今日也看到了,陛下对待我们这些老臣,虽然未出恶言,但是已然是不顾我们这些老臣的规劝。”
“我担心这件事,会引得朝中人心纷乱。”
蒙毅听了,也不无忧虑。
“但是事已如此,谁能奈何呢。当初我秦孝公变法,也是在朝中闹的沸沸扬扬的,甚至对太子太傅施加以黥刑,这才有了我秦国后来的强盛。”
“陛下此举,势必失老臣拥护之心。我不知,陛下接下来又当如何。”
蒙毅闻言却笑笑。
“陛下失了不少老臣的心,但是却仍有兄长这大柱国啊。”
蒙恬听了,也是笑笑。
兄弟两人在府宅苑中踏着冰冷的石板,有说有笑起来。
“我千算万算,没想到,陛下早就为我准备了这一手。这是先赐我以殊荣,好让我在这件事支持他啊。”
“陛下早有谋算,既然已经提前安排了朝中老臣,想必也对那些老臣另有安排。我担心的是,姚贾和其他上卿勾结起来。”
蒙恬直接道:
“强弩之末,不成气候。而且姚贾此人,也未必就敢再出言阻止皇帝陛下。”
“如果他真的去了呢?”
“麋鹿跑的再快,也不跑不过箭矢。”
蒙毅听了,脸色微微一变。
皇帝会动手杀了姚贾,以让诸臣闭口。
“真要这样的话,岂不是教其他老臣寒心。”
蒙恬再未说话。
这个时候,可是冬末春初,天地间一片清澈寒冷。远山上到处都是青木,都被烟雾笼罩。
光秃秃的地表上,都是些怪石。
皇帝出了大政殿,却独自前往了上林苑。
扶苏希望见到朝中几大势力竞逐,但是不是由着几大势力恶性竞争,最后弄得朝中乌烟瘴气,导致朝中人心不齐。
党派之争,要有,但是得有个度。
但是当下这种局面,儒家和法家,似乎成了水火不容之势,这可绝对不行,所以扶苏只能把儒家给阉掉。
范增随侍在皇帝左右,见皇帝这般不开心,自然要上前为其排忧解难。
“陛下,今日陛下在朝堂上已经宣布了尊儒学为治国之术,从前折磨陛下的心事,如今终于得以解决,陛下为何反而比从前更加烦恼呢。”
扶苏站在战车上,望着漫山遍野青灰色的树木,惆怅万分道:
“冬日岁寒,春日回暖。但是冬春交替之间,最是难捱。这姚贾原本在朝堂上只是一贯的附庸先帝,在朝臣中也是左右逢源之辈,如今却在这件事站出来,可见其背后又许多人支持他。他们虽然手中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却都是先帝留下来的名臣。”
范增听了,只是笑笑。
“皇帝陛下,可还记得池将军?”
那个天天找嬴政打他小报告的人,扶苏怎么可能忘记。
“他怎么了?”
“臣从前和他一同在府中侍奉陛下,听闻他讲过不少先帝初继位的事情。”
见皇帝不说话,范增脸色一紧。
“臣斗胆一问陛下,先帝之威严,是如何在朝堂中立起的?”
“有功者奖,有罪者罚,赏罚分明,以示公也。”
扶苏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继续看山看水。
这不过是场面话罢了,事实上,嬴政是谁不好好听话,就杀了他。
是故以刑杀立威,群臣莫敢不服。
范增听了这番话,也是肃容。
“臣以为,陛下也是如先帝秉持天下公道者,只是时至今日,未有可让陛下加以赏罚者。”
“你的意思是,让朕藉此机会,惩治一些人。可先帝的功臣,朕岂能轻易动之。”
范增想要出言,但是却看了看左右。
扶苏只好让这些人都离他远点。
“陛下,臣听闻,昔日秦国国中有臣为夏太后之党羽,先帝命其打了一场不可能胜的战争,最后按律诛之。”
扶苏摆摆手。
“朕知道了。你这主意不错。”
“都是池将军临走之时对臣的嘱托。池将军知道陛下想要在天下人面前树立一个仁德之君的形象,不会轻易喊打喊杀,但是池将军更知道,先帝的朝臣都是一帮虎狼之心的人,不动刑杀,陛下实难镇压。”
池武……
这个家伙,没想到他会把这件事都给考虑到。
像是在这清寒萧瑟的旷野之中,扶苏忽的看到了一朵红花,绚丽夺目,而且温暖了二世的胸膛。
“拟诏——朕这就加封池武为刺史。”
范增听了,自然恨不得当场拍自己的脑袋。
他干嘛这么老实,直接对着皇帝说这主意是池武给他留的呢。
“如此,臣替池将军谢陛下。”
扶苏看了看范增的脸色,自己辛苦经营来的果实却被旁人给吃了。
“范增,朕打算,让你在朝中任职。”
范增听了,自然眼中又有了生气。
“臣布衣之士,身份低贱,贸然进朝,怕是不合适吧。”
“朕早就打算提拔尚书台的人入朝中议事,但是朝中并无空缺,朕最近打算变革朝中职务,设立六部,专门负责处理天下政务。”
“这六部,自然都要归属在丞相门下,而你日后,便在六部之中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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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只是,在你上任前,先入太学。朕先封你为祭酒助教,帮助张苍处理这次的文教改革。但你此去要务却不是协助张苍重整儒学,而是要帮朕将一干儒生稳住,尤其是那些精通儒学的博士们。”
“淳于越、伏胜这二人,都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儒生。朕需要的是他们在天下的名气,而不是他们的才华。但是这两人一心一意想的是要光复儒家。朕尤其担心的是,朕的师傅,他脾性刚直,从前便是一波三折,如今两次被贬黜去边地,终于被召回,但是朕除了给他加以官职,却无其他可以安慰他的。”
事实上,淳于越算是天下大一统后被贬黜去边地的第一人了。
“而此次名为在秦国立儒学为治世之学,实际上却又是阉割儒家。而朕的师傅,可谓名满天下,朕希望朕的师傅可以安于接受这件事。”
“你在朕身边这么久,自然很清楚,朕需要的儒家究竟是什么样的。”
范增作揖:
“陛下之意,臣明白,臣这就前往太学和张祭酒商议。此次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你去吧。”
二世出行,不似始皇帝那么铺张浪费,只是带了一众骑兵郎卫,轻车快马良弩加身以便游玩打猎。
“朕今日不回宫了,就在这上林苑中住一夜。”
扶苏需要在宫外冷静一下,他知道,这期间一定有人会过来劝告他。扶苏自然不愿意见到他们。
中常侍庞尤听了这话,眉头一皱,这冬春交替的,要冷不冷要热不热,陛下突然去行宫,无人生暖,怕是要着凉。
“那臣这就去上林别苑前去打点,否则陛下怕是要受冷了。”
扶苏点头准允。
随后,扶苏带着一行人驱车驭马往山林深处走。
这走到一处山腰上,扶苏却遇见了他的两个儿子。
因为岁数的关系,他们两走的很近。
两兄弟都是穿着白袍,身后跟着郎卫,两兄弟倒是言笑晏晏,很是快活。
见到扶苏,他们两个都有些惊讶。
他们这一年里几乎都没有见到过他们的父亲。
从扶苏搬入望夷宫起,他们就不能常见到其君父。
两人见到扶苏,都表现的异常欢欣鼓舞。
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从前扶苏在池武的陪同下,经常天不亮就要出来打猎,这些君子六艺的必修课。
如今,为皇帝年纪最长的两位公子,也是天还不亮就得起身出来练习骑射。
身为长公子的曜,更是责任重。
不仅如此,他们虽然尚在学艺,但是脑子里一天到晚关注都是朝中的事情。
对他们而言,他们的君父并不值得他们加以崇拜,因为他们从前和他朝夕相处,既不觉得他们的父亲可怕,也不觉得他们的父亲有何过人之处。
这两兄弟心目中的大英雄,是帝国的大柱国蒙恬和上将军李信。
所以他们关心的是皇帝和蒙恬的动向。
但是,从前的公子扶苏则不然,他关心的是战争。嬴政当初几乎每天都在发动战争,整座咸阳城里的所有人都在期待战争,等待战争的消息。
战争会给他们带来加官进爵……
扶苏望见这两个小孩,心中却柔软不起来。
后世之君,多有因为生长环境太过安逸而成为废柴的。
如今的长公子曜,就是昔日的长公子扶苏。
而且公子曜和公子晣,两人整日关注都是他父亲施加的政策。
只是,这兄弟两个并不像当初赢扶苏崇拜他的君父一样崇拜他们的君父二世。
甚至于,他们现在在为他们的君父手心里捏一把汗。
见到扶苏,兄弟两个人一前一后过来作揖拜见。
“臣拜见君父。”
“平身。朕这些时日忙于政务,都无暇估计你们两兄弟。曜——告诉朕,这些时日可有学到什么?”
曜,大秦帝国新的继承人啊!
嬴政首次创立的皇帝制度,有着诸多不足,但是其制度创立也只是历史的必然性。
中央集权的结果。
但言归正传,继承人的培养和选择问题,直接关系着帝国的生死存亡。
这么一看,曜哪里是扶苏的儿子,他是未来决定大秦帝国生死存亡的人。
两千年的历史经验教训告诉我们,皇帝继承人的问题上,出不得岔子。
扶苏双手搭在膝上,显得有些随意,但是却用严厉无情的目光聚焦在公子曜身上。
曜从前和扶苏两人之间父子关系很好,经常互相陪伴,但是今日这样的眼神,他从来没有看到过。
也就只有从前面对皇祖父的时候,曜才会产生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
但是现在,他开始吞咽唾沫,整个人的神经也绷的极紧。他君父从来不用这种眼神去看他,现下他的身高还未超过高头大马呢。
曜恭恭敬敬作揖道:
“回禀君父,臣这些时日在学习骑射之术,已经能够开弓了。驾车之术,也有长进。”
曜不过虚岁十三,这样的成就,对他来说,无疑是值得骄傲的资本。
但扶苏却异常讶异:
“这也算长进?一年的时光,难道你就没有领悟到什么吗?身为朕的长子,从你出生那一天起就已经背负起了整个帝国,如今虽然还未被正式册封,但是朕在你出生不久后,就已经立尔为嗣子,这件事,朝野皆知。”
“朕并不会食言。你就是这大秦帝国的太子。朕希望,你能拿出些做太子的样子来。朕要的不是你能不能开弓,而是希望你能够懂得面对问题,能够自己一个人做出决断。”
“至少今日,面对朕的问题,你回答的太过肤浅了。”
曜听到这席话自然是早就羞愧的面红耳赤了,直接将脖子缩在袍子里。
晣见到他君父对他兄长这般严厉,也是诧异不已。
扶苏看着曜这般挨了责骂的委屈模样,更是觉得可恨。
他需要的是一个刚强有城府的帝国继承人,而不是只会花拳绣腿的儿子。
扶苏自然很生气。
但是扶苏也没有忘记,曜的成长环境和他的完全不同。
既然没有足够优秀的储君成长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说起来,今日冯去疾在朝堂上公然支持于他,这是扶苏没有料到的。
丞相想的开,那他自然要嘉赏他。
而且,曜背后虽然已经有一个王家了,但是扶苏坚信,还得再给他加一重保障才可,否则像他当初当太子那样,被嬴政忌惮,背后只有王家一派,等到了上位的时候,背后没有支持者。
这会让新君上台后感到非常被动。
曜得从小就被卷入权势斗争之中,否则跟朵花似的养在咸阳宫里,只会让他对宫廷斗争里的凶险一无所知。
扶苏怒气暂消。
“朕决定,加封丞相为太子太傅衔。从今以后,若有不懂的,就去丞相府中请教。”
曜连连点头。
“唯。”
扶苏又看向公子晣。
公子晣长得像她母亲,生的别为俊俏,但是扶苏却觉得这个孩子,和他的关系很是疏远。
一个成为帝王的父亲,对他的儿子的要求并不是孝,而是忠。
扶苏看向公子晣,脸上神情已经柔和了许多。
“晣儿呢?”
公子晣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道:
“臣听高人言,人可以见到一棵树的春秋,却不容易见到人的春秋。今日君父问臣长进几何,臣不知也。”
这话说的可谓相当漂亮!
以至于卫尉霍成听了这话,十分惊奇的注视着这个孩子。
但是扶苏听到这番回答,却感到大事不妙。
嫡长子继承制——本来就只是一个方法而已。
他的儿子们,都是可以继承皇位的人选。
是故,扶苏听了这话,不喜反怒。
“高人,什么样的高人?”
要知道,说这话的人,正是扶苏本人。
“太傅。”
扶苏听了,自然更为不解。
太子目前的太傅是张苍啊。
因为他闲着也是闲着,但是却又博学多才,所以扶苏就让他帮他一起带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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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嫡庶有别,但是从前他只是太子,而且为人父,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怎知太傅是高人?”
“母君说,陛下倚重之人,便为高人,当多与之亲善。”
“你母亲真是这样跟你说的?”
“臣不敢欺瞒君父。”
扶苏听了,自然心恨。
“朕身边,好一朵解语花啊。”
公子晣年岁也不小了,他自然分的清楚,这话是对其母君有所不满。
“尔乃庶子,为何取高人之言听?”
晣恨的就是自己的庶子身份。
为什么他父亲会宠爱他的母亲,但是却对他这个次子这般无情,这让晣觉得非常矛盾。更矛盾的是,他君父对皇后态度冷淡,却又非常敬重她,而且只对皇后生的儿子疼爱有加,经常私下里教授他东西。
可他兄长呢,一窍不通,却还为此沾沾自喜。
公子晣闻言,却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这话出了口,直接惊的霍成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扶苏听了,自然起的捶两边扶手。
“孰为燕雀,孰为鸿鹄?”
这下公子晣不敢答了。
说他父亲是燕雀这样的小鸟,这可是大不敬。
“臣失言了,请君父责罚。”
帝国的继承人,只能有一个。
扶苏其实打心眼里喜欢晣,那又能怎样。
他要的是帝国的嫡长子。
“嫡庶有别,太子太傅应当教导曜,至于晣,你去太学吧。”
这意味着,从今天起,他不再和公子曜一样,由专门的师傅教导。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直接将他宣判了死刑。
“送二公子回宫。”
霍成见到这一幕,只是想起了自己,他也是庶子出身。
霍氏,出自姬姓,以国名为氏,是周文王的后代。虽然他们氏族早在春秋时期就已经败落,但仍然是一个大宗族。
霍氏一门中,有不少将领。
而他从一个郎卫变成卫尉,这一路上,得经历多少。
毕竟是十三岁的小孩子,经历这种事,被亲爹斥责,自然心中委屈,公子晣回宫哭了一路。
而另一面,曜跟着扶苏去了上林行宫。
去行宫的路上,曜和扶苏同车,他战战兢兢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
“君父,臣今日有过矣。”
“什么过?”
“臣忘记了臣的身份。”
扶苏听了,微微舒了一口气。
“这天下,有千千万万户人家,而这千千万万户人家行事,都以朕的言行为模范。你身为朕的长子,更应该明白这一点,你的言行举止,都是天下人所观察的。”
“今日,朕之所以斥责你们兄弟二人,正是要给天下人家都做出榜样。嫡庶有别,皇家更不可僭越。”
曜听了,只是点头。
但是他心中也觉得可惜,他失去了一个和他一同驾车的玩伴。
但是霜华夫人这边,她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气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皇帝这是故意的,就是要让她们母子死心。
雪姬安抚着公子晣。
“晣儿,你要知道,有时候一个人责罚你,并不是因为你自己犯了错,而是许多事本来就不合理。”
公子晣全然不明白这些事。
“这个世界上充满了不公平的事情,而这些不公平的事情,往往都会发生在那些无权无势的人身上。”
“我原本不过是未被齐王宠幸过的一个美人,如今能在咸阳宫为夫人,那自然是姜公庇佑。但我身份卑微,背后又无权势,只有你一个可以倚靠。”
“所以你今日受了委屈,皆因为我将你生在了这宫里。这宫里,没有父母兄弟,没有人伦常情,只有权势斗争。你君父今日只是在演戏,在给天下人演戏,演一出让天下人都称赞皇帝明纲常的戏。”
“之所以选择让你受委屈,皆因为你我母子都是对于陛下而言不重要的人。”
晣很诧异。
“怎么会,从前君父待母君可是极好的。”
雪姬无奈笑笑。
“当陛下身边只有一个肯听话的女人,那么他自然只爱这一个,但是当她身边有了许多个肯听话的美人,那么他就会爱许多个。”
公子晣听了,居然小小年纪做出了嘲讽的表情。
“这爱,便和百姓在菜市上买肉挑肥拣瘦一样。”
雪姬听了,自然发笑。
第七章 还真的是两难啊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雪姬柔柔笑笑,拍着公子晣的手。
“你能明白这个,就是好的。”
公子晣依偎在雪姬身边。
“母君——我害母君也被君父厌弃,君父日后都不会来看望母君了吗?”
“不——”
雪姬笑笑,欣喜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腹。
“陛下不会不来的。”
“为何?”
“我又将为你添个妹妹。”
公子晣自然不解。
“为何旁的夫人都想要生男,唯独母君盼着生女呢。”
“皆因你君父喜欢公主。”
公主——皇帝喜欢公主。因为皇帝认为,公主不会对皇位造成威胁。
她从前不觉得这件事是什么好事,直到最近,她发觉先帝的女儿都曾嫁给王氏、蒙氏为妻妾,她这才领悟到,她可以拿她的女儿为她的儿子铺路。
等到时候,她将她膝下的两位公主择与朝中权贵,到时候,晣儿身后就会有人支持了。
晣知道怀孕十月方生人的辛苦,体贴道:
“臣知道母亲一心讨好君父,都是为了臣的未来。只是臣唯恐让母君失望。毕竟,君父今日名言要我记住自己的庶子身份。既然命已生来就注定,那儿臣又何必去争呢。”
今日皇帝话说的太过难听,公子晣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庶子身份。
只是,雪姬对此却不以为然。
“我的孩儿,不要急于给自己的人生下定论。许多年前,我以为我就要老死在齐国王宫。谁能料到,如今会身在天下之主的榻侧呢。”
“我如今让你潜心学习,也是为了让你在遇到机遇前做好准备。要知道,没有本事,就算遇见机会也无法把握。”
“嫡也好,庶也罢,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事。真正致命的是,明知自己不如人,却不去努力,这样的人,纵使是机会落到他前面,他也抓不住。”
晣听了,似懂非懂的连连点头。
“好了,你且命人收拾收拾,这就去太学吧。这太学之中,云集天下名士,若你有不懂的,一定要虚心请教诸位博士。只是,你日后切记要学会一件事。”
“什么事?”
“忍耐。今日之事,皆因你心直口快而起,我且不罚你;但是下一次,你若是再直言,可就不要怪母亲心狠了。”
公子晣见他母亲一脸严肃,也怕被打手,当即恭恭敬敬作揖。
“晣儿谨记母亲教诲。”
……
……
……
三日后。
太学——
大秦帝国亟待解决的问题之中,思想不一的问题尤为突出,而这个任务最终被皇帝交派给了张苍。
在这件大事上付出努力的人,注定是功载千秋的人。
一时间,无数曾经是荀卿门下的徒弟纷纷前往了太学,以求能得太学祭酒张苍的庇佑。
这座设有上千个学室、规模宏大的太学,已经涌入了无数名流。
博士们皆头发花白、胡须冉长像是山羊的胡子一样,柔顺的垂下来,这饱读诗书的气质,自然与旁人不同,一派仙风道骨之相。
这些名流,云集在堂中,三五成群的论列。吵吵嚷嚷的,比那喜鹊和乌鸦加起来都要烦人。
室内喧哗,外人看了倒觉得热闹。
这七十二博士,多半为儒生,其他也都是精通一门学术的人才,从前只为待诏,有些人十几年了都没被先皇帝召见过一次。
现在到了要用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乐不可支。
待锺声响起。
“祭酒到,众博士入列。”
众博士一个个闭上口,而后恭恭敬敬的排成六列,作揖行礼。
七十二博士,这能全部塞在一处大室内,可见这大室面积极大。
油光发亮的地板上,烛火和铜器耀眼的光芒交相辉映。
这些儒生的胡须一个个软趴趴的耷拉下来,眼睛里闪着柔和的光。
公子曜和公子晣两兄弟却躲在柱子后面,数着这一颗颗头顶光秃秃的白脑袋。
兄弟两个小声在彼此的耳边嘀咕着。
晣觉得奇怪:
“我看并未有七十二个博士,不过五十四人,怎么能说是七十二博士呢。”
曜对曰:
“七十二博士是为总称,只是表示博士众多罢了,并不是具体的数字。就像朝中的九卿,只是以九卿为称呼,但是朝中为上卿的人,却多达二十余人。有些人年纪大了,不方便上朝,还有些人身负要职,但是却在咸阳城外为事。所以前来参加朝会的上卿,有时十余人,有时却连九人也不到。但是统称为九卿。”
晣听了,不住的点着小脑袋。
待礼毕,张苍坐在上座,对着诸博士道:
“诸位大多都侍奉过先帝,昔日仅仅为待诏,如今诸位都被充入太学,以为教授,是为替皇帝陛下教导诸生,以为我秦国培养官吏。”
“陛下的诏令已经出示,张榜于市中三日,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陛下决定将这儒家之学立为我秦国治国之术,此为儒家之幸。”
周青臣带头曰:
“臣等谢皇帝陛下。”
其余诸儒也纷纷作揖拜谢,伏生亦在其列。
只是范增环视了半圈,却不见这淳于越。
陛下的担心果然是有道理的。
身为陛下的师傅,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他竟然没有来。
想想之前闹的又是绝食又是辞官的。
范增自然感觉头皮发麻,这位老先生可不好对付。
张苍捋着短须,眯着眼,一脸肃穆。
“济苍生、安社稷,乃皇帝陛下对我等儒生的期望。而之所以罢黜乡间之学,自然也是为了文教大一统。”
“但是今日在朝的诸位博士,不仅仅只有儒家,还有名家、纵横家、道家、阴阳家。十教九流,都在朝中备矣。”
“但陛下以为,这十派,都不可不存续。故皆并入儒学,是故日后这儒学,将要纳入诸子之术。儒学之下,设兵法、辩合、观象、算术等学。”
“儒学既然为治国之纲领,然法不可废除,是故凡罪按律而断,却也循儒教而定,可乎?”
众卿对曰:
“善。”
……
……
……
范增黑着脸走了出来,他必须得在今日这个时候当场去问个清楚,这淳于越到底是怎么想的。
身为皇帝陛下的师傅,在朝为官的博士仆射,他居然在今日这个最重要的日子里缺席。
只是范增一出来,两个少年公子也跟着溜了出来。
在两位公子的眼中,范增这人贼好玩。会相面,会望气。
不止皇帝喜欢他,宫中的几位夫人也喜欢他,因为他可以帮助这些女子们预测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这种情况有些混乱,但很这个时候很正常。)
“范增——你站住。”
公子曜忽的从范增的背后跳出来,而后站定双手叉腰,大喝一声,将其拦下。
范增一听到这声音,心知自己今日是躲不过这位活祖宗了。
范增转过身来,一脸讨好的看着长公子。
“长公子,有何吩咐?”
“你不在尚书台值班,来这里做什么?”
“启禀长公子,臣下日后要在太学为事。”
公子曜可不喜欢太学这地方,大的离谱,而且大室小室千篇一律,而且里面全部都是竹简、帛书、还有纸书。
曜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来范增以后在这里面,也很不开心吧。
自从他搬入王宫身边的亲友熟识一个个全部都走远了。
他的大马‘池武’则去了边地,至今连个音信都回来。
“那你为何离开啊?”
曜以为,范增也是不喜欢他的新职位。
“臣另有要事,要去请见一个人。”
曜闻言,顿时心生失望。
“退下吧。”
范增小心翼翼的作揖告退。
“唯。”
公子曜颓丧的坐在栏杆边上。
晣问:
“兄长为何唉声叹气的?”
“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我今日也不瞒你了。我母君向君父请诏,于春祭大典上正式册封我为太子。”
晣听了,只是道:
“臣恭喜太子。”
公子曜闻言,只是沉默,不再多言。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晣听了,微微错愕,但还是恭恭敬敬的作揖随后离开。
曜其实想说,我并不想太过年轻就背负这些,这册封太子的大典,完全可以晚些再行,等到他加冠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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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她母亲和舅父们就对此事那么急切呢,他只觉得他的肩膀上已经压了一座大山。
曜倒在廊道边上,随后就闭目养神去了。
在二世还为太子的时候,曜就被告知他这一生都将是为天下而活着。
天下——
呵呵——
公子晣离开了曜,但是却又偷偷溜回了太学大室。
范增离开了曜,也没走几步,便遇到了气势汹汹前来的淳于越。
“淳于仆射,臣正欲去寻仆射呢。”
淳于越一脸肃穆,
“有劳张助教。老夫今日来迟了。”
范增不动声色。
“仆射来了便好。快请进吧,廷议已经开始了。”
两人入内,淳于越的姗姗来迟引的大室内起了一阵骚乱。
淳于越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了首列。
周青臣见到这一幕,眼皮微微翻动。
这个老匹夫,瞧他气势汹汹的模样,今日怕是前来闹事的。
他仗着是当今陛下的师傅,皇帝陛下礼遇他,所以便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皇帝陛下钦定的廷议都敢迟到。
张苍坐在最上,年纪却是最轻。这年轻人做事,总是不靠谱。
对于淳于越来说,当今陛下最是爱犯这种毛病。
怎么能不循礼制带头服丧,反而忙着登基呢;怎么能不行仁义,而大肆屠杀呢;怎么能将儒家之学的内核替换成法家呢!
最后一件事,淳于越实在是忍不了了。
但是他今日来,可不是来给人找麻烦的。
“祭酒——我来迟了,还望勿怪。”
“不敢不敢。”
张苍彬彬有礼的回揖。
“仆射快入座吧。”
待坐定,淳于越悠悠开口。
“且不知祭酒今日召集我等,是为何事?”
“将百家之术,融汇于儒学。当年吕相专权为政,命府中门客编纂《春秋》一书。如今我亦然奉陛下之命,要重新编订一套书,以为太学培养人才之用。这书中自然是集百家之精华,冲入儒学。”
淳于越知道,这只是一个谎言。
皇帝只是想用儒家包住法家,以保护法家之术这块破铜烂铁。
淳于越今日既然来了,那就是要为儒家出头。
“先帝和陛下皆喜好韩非之学,欲以充入儒学。故臣有一惑,唯望祭酒为臣解答。”
此言一出,堂中法家之士已然不悦。
他们之所以保持缄默到这个时候,是因为直到现在,皇帝陛下都对法家没有采取过什么实质性的打击动作。
但是淳于越,谁人都知道他是什么心思,他想要辅佐皇帝恢复周礼。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一出口,诸臣便觉得他是在攻讦法家之术。
“韩非子曾在《五蠹》一文中说:鲁人从君战,三战三北。仲尼问其故,对曰:‘吾有老父,身死,莫之养也。’仲尼以为孝,举而上之……令尹诛而楚奸不上闻,仲尼赏而鲁民易降北。上下之利若是其异也,而人主兼举匹夫之行,而求致社稷之福,必不几矣。”
“韩非子以为,若忠孝不能两全,舍孝而忠君。诸公以为可乎?夫孝义不行,何以尽忠?”
“倘若如今天下有人因为行孝道犯了法,那是要以儒家之礼义去决定罪犯的生死,还是以法律直接判定此人是死罪呢。”
这个问题自然将张苍问住了。
不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他不能替皇帝陛下做回答。
“那仆射以为如何呢?”
淳于越捋捋胡须,气定神闲的开始问道:
“秦法定有连坐之罪。今父杀人,其子匿之,其子当连坐乎?若要供出其父,子岂能忍心?”
公子晣听到了这个问题,立刻代入了自己。
“还真的是两难啊。”
年纪轻轻的公子晣直接在大室内发出了自己的感慨。
这感慨,和淳于越的问题一样,都被快马轻车迅速地带入了王宫。
扶苏看着这奏议,自然皱眉。
“召廷尉前来。”
(这个确定儒家的过程,其实有些复杂,因为他直接牵扯到秦国当时的法律。法律的制定和实施对于天下每一个人都影响很大,和社会安定有非常大的关系,所以我不能跳过的啦。
而且盛世的建立,一定是在一个安定的社会的基础上。法律是保证这安定的制度基础哦。)
(下一章给大家介绍春秋决狱是怎么来的,儒家真的是一剂帮助秦国得天下人心的良药。)
第八章春秋决狱(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太学大室内,百家名流全部聚在一堂之中,三五成群的讨论这个问题。
兵家、名家、纵横家、阴阳家、道家这些流派的人,自然是在旁边瞧热闹。
反正这事情和他们沾不上边。
有关于这场廷议,直接惊动了咸阳宫的那位,以及帝国最高司法长官蒙毅。
蒙毅从不阿法!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淳于越安坐在堂上。
儒和法,不是有点矛盾,而是完全是站在对立面上。
淳于越今天争取的,不仅仅是这一个小问题,如果他得胜,那就意味着贵族政治将继续下去。
而贵族政治本身,是和皇帝制度相违背的。
官僚政治走的是集权的路,而贵族政治走的却是共治的道路。
淳于越要的是,让儒家人非但参政,而且是可以和皇帝陛下共治。
法家尚且慑于新皇帝在朝堂上的决心,未敢冒出来吭气。但是儒家却已经在争了。
咸阳宫,身高九尺,身材颀长,一脸严酷之相的廷尉穿着朝服快步赶入章台。
室内烛火寂静的燃烧,廷尉听到事情的原委,他沉色对皇帝谏道:
“陛下,儒家有句话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仆射所愿,亦为天下儒生之愿。陛下今日在朝中立儒,等到他日,这国中怕是再无法家立足之地。”
扶苏皱皱眉。
“朕意已决,且诏令已下,断然不可能再更改此事。朕之所以做出这样大的牺牲,为的就是让天下百姓皆心服于朕。”
“淳于越提的这个案子,倒也不是无稽之谈,自法诞生伊始,情理和法理便不能兼顾。”
“朕召廷尉来,是想听听廷尉怎么看。”
蒙毅对曰:
“今父杀人,其子匿之,其子当连坐乎?若要让臣来判,自然按照律法来行。其子也当连坐。”
扶苏听了,自然摇摇头。
扶苏看着蒙毅,这位精通秦国律法的廷尉,一心忠于帝国,出自军功世家。他虽然年纪轻,但是却是法家的坚定拥护者。
在扶苏的倡议下,秦国已经变动过一次刑法了,但是这改动,其实不过是扩大了适应性范围,法律本身还是非常严酷。
少有错处,便有重罪加身。
肉刑、黥刑之类的刑法多得是。
所以这意味着,秦法对于民众来说,还是豺狼虎豹一样的存在。苛政,由此得名也。
但是嬴政曾经告诫过扶苏,不要再在这件事情上再大肆议论。
是啊,扶苏是秦国的皇帝,赢秦皇室的继承人,他如果跳出来公然说秦国的法律不好,那得惹多少朝臣不满。
而且,秦国的律法已经改过一次了。
改了一遍不行,还要再改一遍,那不是让群臣吏民感觉这个皇帝不稳妥么。
但如今扶苏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完成自己的政治目标了。
这一淳于越提出的现实的法律问题,将为日后所有的法律问题提供参考依据。
“廷尉以为,此事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吗?”
见二世面有不满,廷尉就知道,皇帝打算赦免这案例之中的人。那么这就意味着,皇帝陛下是真的打算要用儒家的那一套礼义来治理天下。
“陛下——我秦国自商鞅变法,便一直凡事依照法律来定。若臣今日徇私情阿法,那我秦法如何服众,朝令夕改,难以服众焉。”
扶苏听了,倒也并无动怒,只是悠悠的问道:
“朕听闻廷尉膝下子女众多,若朕今日治廷尉罪,汝子女连坐,廷尉何忍?”
总是一身正气,傲然立于群臣之中的蒙毅,这个时候却脸色发白起来。
但是随即,蒙毅狠了狠心,他径直对扶苏作揖。
“皇帝陛下,若臣真的犯了错,臣不求陛下为臣开恩。”
扶苏听了这话,也是为蒙毅的气节所撼动。
扶苏宽了宽袖,无不佩服的道:
“昔年先帝在世时,曾在朝堂之上公然称赞大柱国与廷尉,并称为朝中“忠信”,朕今日才算是心服口服。”
蒙毅拧眉。
“陛下,臣若是今日阿法,那便是担不起这个‘信’字。”
扶苏闻言,面上最后一丝笑容消失于无形。
上问:
“廷尉为何要求‘信’呢?”
蒙毅对曰:
“自然是为了向皇帝陛下尽忠。”
“朕听闻,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朕要你在朕的天下和你的‘信义’之间做抉择,你会如何呢?”
两人话锋一转,当即便到了孟子的辩论题上。
作为追求实际利益的法家之徒蒙毅,他自然应该选择求生;但是他方才已然说了,他要追求信义。
但蒙毅没有丝毫的犹豫。
“在陛下的江山社稷大业和臣的微小气节比较起来,臣自然是选择前者。若无先帝和陛下,岂有臣蒙毅的今日?”
“廷尉甚忠矣。”扶苏顿了片刻又道:“只是你这样的忠臣,朕又怎么会陷你于不义之地呢。”
“臣谢陛下的信任和厚爱。”
“此案虽小,但是涉及的却是儒家和法家的冲突。朕早有所料,于国中推行儒术,必定会遭到阻力。只是朕始终记得,当年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其丞相肥义对赵武灵王的困惑做出的回答。”
“疑事无功,疑行无名。王既定负遗俗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矣。夫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愚者闇成事,智者睹未形,则王何疑焉。赵武灵王遂推行胡服骑射。”
“如今朕要想保持祖先的光辉业绩,必须彻底解决天下人心纷乱之事。若要处理此事,非得在文教之上下苦功。纵使朕背负一些骂名又如何呢。”
蒙毅听了,脸颊上紧绷的肌肉这才松弛下来。
原来皇帝陛下是早就料到会这样。
“昔日陛下为东宫,先帝曾对臣夸赞陛下,言曰陛下常言‘虽千万人,吾往矣。’纵使前方有何等困难,陛下都会全力克服,以完成自己的目标。”
“彼时先帝称陛下‘一腔孤勇’,臣今日闻之见之,这才明白当年先帝这番话的含义。既然皇帝陛下坚持要效仿我秦孝文王、赵武灵王这二位雄才大略,勇于革变求强之主,臣并无商鞅之才,但是臣愿意帮助陛下革故鼎新。”
“且不知陛下以为,这案子到底要如何判才是?须知这律法,便如同陛下金口玉言,怎可一而三,再而三的改动呢。臣恳请陛下深思之,不然便是召朝中诸位公卿大夫前来共同商议。”
扶苏摆摆手,他早就有了应对的主意。
“廷尉可读过《春秋》?”
“自然是读过一点,只是不及韩非子所著文章研读之深。”
“汝以为《春秋》要在何处?”
廷尉顿了顿。
“宣扬儒家之道。”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人伦也,为何我秦国不用也?朕要的是天下百姓都忠于朕,但是若朕只想让天下人都忠于朕,却不肯让天下百姓行孝义,如此,我秦国还能长久吗?”
蒙毅自然摇头。
“那陛下以为?”
“朕决定,从今日起,推行‘春秋决狱’。朕以为,断狱,不仅仅需要靠律法,还要靠《春秋》。即日起,就由廷尉你主持此事。朕决定,设立大理寺,专管天下大小刑狱。而这大理寺,自然由你来主理。”
廷尉听了这话,有些受宠若惊。
皇帝似乎从来未有提拔他蒙毅的意思。
而且也不能再提拔了,蒙毅已经是上卿了,再提拔,可不就成了三公,这是蒙恬不敢想的。
“臣谢陛下隆恩。”
“这大理寺,按理说新建之官所自然是要重新建舍,只是朕考虑到天下刑狱案件诸多,不可耽搁,而且这廷尉府如今也不够气派。所以朕决定,将昔日的驿馆改设为大理寺,专管断狱。”
“所幸,这昔日驿馆,曾在数月之前,为工部令提出,要重新修葺,但是如今看来,不若改设为大理寺吧。”
“如此,大理寺便设在皇城之内,如此也可方便你为事,免得你宫中、府中两头跑。”
皇帝体恤蒙毅,蒙毅听了自然也心喜。
“陛下的命令,臣都照办。”
扶苏望着蒙毅,迟疑了许久。
“我秦国国中,有诸多虚设之位,地位尊崇,但是却无人在任。太尉、司寇,皆如是。你既然今后就要掌管大理寺,朕便拔擢你为司寇。”
“这律法之事,无需与其他公卿商议,直接听朕之命便是。是故,这大理寺,日后便直属于朕的麾下。你无需再向丞相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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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蒙毅从廷尉变为司寇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现在,这司寇却在实际上地位和丞相一样。
“唯。”
“朕要你在这大理寺中,充入儒家名流,朕会派儒生公孙寅、伏胜一同协助你断案。每每有案例积攒下,便写录在这《春秋决狱》之中,以为天下秦吏参考。”
说到这,蒙毅脸色微微一变。
这儒生入大理寺,不是要让儒生们断案的意思吗。
“蒙毅,这在朝中扶立儒家,是朕的本意,但是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将这大理寺交给你来管理吗?”
“陛下担心,我秦国从此真的被儒生做了主。”
扶苏听了,自然欣慰。
扶苏拉着廷尉的手,一脸恳切道:
“朕需要儒家,以为我秦国得天下人心。夫先帝挥军百万兼并天下,落了个虎狼之名在外,那些六国贵族,朕也收到消息,他们并不肯善罢甘休,只是逃匿到荒野之地,伺机而动。”
“六国之患尚且未根除,而天下黔首无所依附,朕急需要能臣干将,帮助朕安抚人心。立儒,是为借孔孟仁义之名也。”
“但是廷尉你也知道,法家之术对于先帝所创设的皇帝制度而言意味着什么。朕虽然有专注于眼下数十年的安定,但是朕也并非没有考虑到后世。”
“昔年皇帝陛下欲连长城,为后世子孙谋福祉,但匈奴之兵,若非斩草除根,只会春风既吹又生,无穷尽也。是故朕从先帝手下接下此事,以为踏平匈奴,灭其族。”
“而今朕打算一统人心,法家之术为帝王术也,岂能为天下文教之术,朕只好移花接木,以儒家为我法家做粉饰。”
“但是此次春秋决狱,朕希望凸显出的是法家之术的卓越,而儒家只是为补充。这春秋决狱之中,渗透出来的应该是法家思想,而儒家之术,只做辅助之用。朕不希望,若干年后,由儒家之术反噬,此危及后世之君也。”
“朕,将这立法之权柄,交由你了。”
这个任务,难度可不小。
但扶苏语罢,蒙毅当即肃容躬身作揖。
“陛下放心,臣一定会交给陛下一策然陛下满意的《春秋决狱》,是为我秦国新律。”
太学之中,儒家和法家两家已经是争论的面红耳赤了。
淳于越倒是不动如山,他捋着他的山羊胡,一脸安详的听着两边人的议论。
此时已经到了日中,这些老先生们一个个争论了一番,自然肚子饿了,但是谁也又不肯示弱。
对于儒家来说,这是个出头被重用的好机会。
对于法家来说,这是个将会让法家从此被埋没的关卡。
只是却在这个时候,廷尉驱车带着皇帝的诏令前来。
谒者令的通报,使得满堂寂然,这是一道判决法家生死,儒家前途的诏令。
这些老臣纷纷住口不言,俯首侧耳倾听。
“陛下有诏,儒家之术为治世之学,是故今日此案,按秦律,父亲犯罪,当案之,但子匿其父,可以无罪释放,以保全孝道。”
身高九尺,挺拔傲然的蒙毅,一脸肃穆深刻,他面色凝重的当着法家之众宣布完此事,儒家之士中多有人当即于庭中大笑者。
但是蒙毅面色不改冷毅,只是在大室内扫了一圈,唯独只见周青臣和公孙寅未笑,仍旧低着头。
至于伏生和淳于越,两人俱是相视一笑。
蒙毅由是心知,这伏胜并不是能委以重权之人。
此诏宣读完毕,蒙毅也并未离去,他今日还是奉诏前来和这些朝臣论列一番。
来的路上,深谙法律的蒙毅,他当即悟出一个法则。
是谓亲亲相隐。
亲亲相隐原则,即一定的亲属之间可以隐瞒罪行的司法原则。
第九章 踩着儒家更上一层楼(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当是——当是也。”
“早该如此。”
“陛下有尧舜之圣。”
听着这些恭维和赞颂,蒙毅心中毫无波澜,在他看来,这些儒生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张苍很快速的给蒙毅在上座设置了漆案。
等到喧哗声罢了,一脸肃穆深沉的蒙毅对向诸大儒。
儒家的人,虽然一向把礼仪挂在嘴边,但是在眼下这样的场合,他们却表现的有些不识礼数。
帝国的上卿坐在这里,出于低调,蒙毅尚未言及他已经被拔擢为大司寇,地位和丞相一般。
但是即便是面对廷尉,这些年高德劭的长辈们,却在这个场合下一个个对着蒙毅做出一副老态龙钟之相,心中未生畏惧之意。
蒙毅从前就听李斯对先帝说过,这些儒家之人,自恃清高,可以与君王共治天下。
而且,这些人心目中并未有朝廷的观念。
好在,他现在不用再管这帮迂腐不化的老头子们了。
“陛下今日命毅前来观廷议,也是想让毅来参加此次的议事。”
话说着,蒙毅将目光转向淳于越。
“陛下得悉,淳于仆射提出了一个律法问题,特意召我入宫商议。故有蒙毅今日前来太学,是为旁听,以为完备我秦法之用。”
秦国曾经更改过律法,当时参考的是齐法家,但是这按照儒家之学来更立秦律,从未有之。
当廷尉宣布了皇帝在这件事上给出的答案,诸儒生松了一口气,当他们听说,帝国的最高司法长官,要根据儒家的思想来制定秦律,他们自然更为得意。
这意味着,儒学已经在治国上正式起作用了。
淳于越自然也一颗心全部落了地,他感觉到他的体内已经渐渐升腾起一股力量,能够支持他不日就重新站在帝国的朝堂上。
这次,他淳于越可就不再是昔日的博士仆射,而是能和皇帝陛下论列天下大事的人。
岂止是淳于越这么想,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lù)里先生周术这四位老先生也连连抚着胡须,相视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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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山四皓,因为秦始皇焚书坑儒气愤所以归隐,按推理,张苍应该也是因为这件事离开了秦国,其实秦国的人才储备相当多,结果到了最后,都给汉朝做了嫁衣。)
大室内,公子晣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至少,他君父的这个决定,让他觉得有些人情味了。
在蒙毅眼中,贤名,能当饭吃?能决狱?能安定天下,自然是都不能,所以眼前这帮老头在他眼中犹如青山上的林木。
而在这些个名扬天下的博士眼中,廷尉,不过是一个皇帝身边的权臣罢了,不足为奇,不足为重。
周青臣自然看出来了这点,他的这些同僚们,一个个都只对廷尉拿出来了八分的敬意。
周青臣忙道:
“今日多亏了廷尉前来,否则我等浅陋之人,怕是要在这件事上争论不休了,还不知何年何月此事才能有个结果呢。”
蒙毅看着周青臣,这才抚着胡须笑道:
“周仆射言重了。此事全赖陛下之明,陛下非常关注此事,毕竟事关我秦律。法,决天下之不公也。今日陛下决定了此事,日后毅自然也当依据此事而作为判案之依据。”
“陛下有诏,封我为司寇,建大理寺,专司天下大小刑狱案件。蒙毅今日前来,也是奉命前来太学选拔有识之士,日后入大理寺,助我审理修定律法,审理案件。”
张苍听了,自然惊讶。
“陛下要建立大理寺?”
“正是。陛下重视法律,法律为天下事之纲纪,更为陛下言志。天下之事,皆通过律法来体现陛下心志,务必要求公允。”
这番话被嗓音洪亮的蒙毅说出口后,似乎变得无限悠长。
事实上,这番话后来也延续千古。
法律,为统治者的权力意志的体现。
剑,向谁挥动,怎么挥动,自然要看执剑之人。
蒙毅看向张苍。
“张祭酒,如今你也为上卿,一为祭酒才高,有目共睹,所以统领太学;但是我今日可要当着诸位先生的面,与祭酒共勉。”
张苍作揖:
“司寇,吾不敢当。还请大司寇指教。”
“陛下重视天下文教,所以才设立这太学,如今这太学已经有了千人的规模,为我秦国官吏之用。陛下想要用文教之术,以温顺之法驯教天下百姓。而这儒学,又是素来主张仁义,陛下时常怪怀念上古之世。以天下民众皆安居乐业也。”
“然而陛下之宏图,非得以我等臣子鼎力相助方能成之。但这施加文教以教化齐民百姓,可非有立竿见影之效,也绝非三五年之事。是故张祭酒肩上责任极重矣。终蒙毅以为,张祭酒切不可辜负陛下心意。”
“这太学,为天下官学之楷模,更应当变为天下士人心目中最向往的地方。”
“我听闻,昔日齐国临淄城中有稷下学宫,吸引天下名流。时有七国,主十教九流之名士争相前去拜访。若张祭酒能和诸位先生,将这太学办的为天下士人所仰慕,如此,方不负陛下之愿。”
蒙毅这说话的口气,俨然居高临下,代皇帝言之。
张苍也知道,法家和儒家,到底哪个重哪个轻。
别忘了,曾经法家就把儒家并入过法家,并入的时候,直接把孟子之学从中删除,甚至变成了禁书。
如今由一个法家之士来重新综合儒家之术,这儒家之中势必要增加不少法家思想。
张苍做平揖:
“谢司寇指教。”
蒙毅也深谙官场之道,做了回揖:
“哪里哪里,蒙毅与诸位共勉之。”
周青臣见势,亦然带头对着廷尉作揖:
“臣等谢司寇教诲。”
周青臣为博士仆射,他都起先带头了,若是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那岂不是不给帝国的大司寇面子,于是乎,诸儒起身,对着蒙毅作揖。
蒙毅自然起身,对着诸儒生做回揖。
“蒙毅愧不敢当,不敢受之。”
这么一来,蒙毅便在太学立下了威严。只是这威严不是给他刻意给自己立的,而是给尚未开设的大理寺立的。
别以为立了太学,就是儒家当家做主了,法家才是秦国的根基。
所谓文教大业,比起修定律法之术,终归还是逊色。
前者是为安抚,后者才是根本之术。
律法这一秦国的老本,就像是秦国这架马车的车轮,你可以修补让他变得更为结实,但是你不能卸载了它。
蒙毅言罢,张苍顺势又道:
“既然司寇今日来了,还请司寇对我等不吝赐教。这用儒术治国,应当如何治之?”
“此事虽大,但若是要往实处落,还是得在律法之上。以今日淳于仆射所提的问题,便是极好的示范。陛下反对株连之法,也是因为儒家提倡,这儒家强调“恶恶止其身”的司法原则,反对株连无辜。”
蒙毅说完,张苍自然大喜。
“取儒家之精辟之用,充入律法,以律法绳天下,实为妙计。”
……
……
……
两人谈论了许多,淳于越却觉得自己眼前黑洞洞一片,四周站立着许多高烛台,烛火燃着光亮,他心目中的上古之世,礼仪大国,彻底随着周朝的覆灭而不见了。
淳于越的额头上猛地增长出了许多细细的纹路。
在这么一瞬间,他仿佛沧桑了十年。
岂止是淳于越啊,伏胜也是脸色微微发白。至于其他大儒,自然更是脸上无光。他来时以为儒家有了出头之日,今日才发觉,这是法家踩着儒家更上一层楼了。
而纵横家、名家、阴阳家之士,他们则在一边旁观着,一起冷笑。
所谓的立儒,不过是把诸子百家全部加以保留,并且在保持其可以继续发展的基础上,给百家冠名以儒学,非但如此,这儒学之中,法家之术占了大头。
皇帝这招,还真是……,让这些百家名流敢怒不敢言啊。
蒙毅说着,又对着张苍道:
“陛下要我在太学选拔一部分儒生,入大理寺,以为完备法律,体现儒术治国之用,陛下已经钦定了两位人选,这一是周青臣,二乃公孙寅。”
这二人听了,当即起身,拜谢皇帝,叩见大司寇。
蒙毅却又话锋一转。
“张祭酒,其实毅还有个不情之请。”
“司寇有何事,直言便是,张苍一定照办。”
“这儒学之中,如今充塞百家,不仅仅为重振儒学,更为也是培养可用之官吏。我如今已经不在太学任职,是为入主大理寺,但是这大理寺中需要人手。”
张苍听了,会意道:
“司寇放心,这太学之中,廷尉看中谁,便可直接征辟之。再者,司寇已经有陛下诏令了,怎么在这件事上还要询问我的意见呢。”
蒙毅笑笑:
“我不仅需要现成可以调用的人,而且需要日后可以征用之人,故而,我恳求张祭酒可以在太学之中,专门设立一门课程,以为我秦国选用通法之士。读于学室,素来为我秦国官吏选拔之道也。但如今这学室怕是有名无实了……”
蒙毅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张苍见状,忙道:
“司寇放心。我知从前这太学为司寇一手主管,专门为培训秦吏。今日坐在这大室内的,也多有精通律法之才。张苍必定会单独辟出一阁,专门为培训秦吏。”
“可于三年后,出三百秦吏乎?”
蒙毅忽的对着张苍的眼睛,似是在逼问了。
这是他奉了皇帝诏令,但是却没有完成的事,瞧着皇帝陛下的意思,如今他不用管这太学了,那当初的命令呢。
别说三年了,就是给五年,三百秦吏也难。
蒙毅未解决的难题,到了张苍这里,未必不能解决。
“与其重新选拔,不若调入咸阳,重新加以培训。”
蒙毅听了,自然好奇。
“哦,如何为之呢?”
“这吏,官也,非通法之士便可成,何况我秦之律法,便是五年也背不完,遑论管束他人呢。不若请皇帝陛下命令全国各地的郡守挑选有为吏经验但是却不在职的人,入太学进修,最好是从前就通法之士,到时候加以修习,我以为,不必三年,两年足矣。”
蒙毅听了,双手盘在腿上,他看了看漆案。
“可以一试。”
蒙毅和张苍的谈论,自然都是国事,这叫一些未得重用的儒生可是看红了眼,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现在只有一条出路了,要么待在太学,要么进入大理寺为官。
蒙毅见到天快要黑了,他还惦记着公务,自然要托辞他要离开了。
临走之际,蒙毅对着全体先生作揖:
“帝国的文教大业,便全凭诸位了。皇帝陛下忧心烈烈,唯恐天下黔首不安,如今选择在天下以儒术为治国之道,已经是公然违背我秦之古训。陛下肩负天下,在这件事上实在是迎逆流而上。此事非同寻常。”
“毅深感陛下为难之处,儒家能有今日之地位,举国学儒,实在是前所未有,蒙毅年岁轻,但是今日在诸位老先生面前称大,更在在诸位博学之士面前论列,并无弄权之意,只是奉陛下之命前来也。”
“如今蒙毅就要离开了,只想在临行之前劝诸位先生体恤陛下心意,不要做出再让陛下感到为难的事情。”
说这话时,蒙毅双眼对视着的人,是淳于越。
“陛下施加文教于天下,以安定人心,教化百姓,此事能否成,日后全靠诸位先生竭才侍奉了。”
淳于越闻言,其实很为感动,他是为蒙毅这个忠臣的苦心而感动。
“廷尉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一心报效皇帝陛下,老夫深受感动。”
老仆射对着蒙毅一拜,这可教蒙毅感到诧异,他自然弯腰躬身更低作揖。
“仆射乃陛下之师尊,又曾被举为太傅,又在朝中声望极高,蒙毅岂能受仆射一拜。再者,臣今日所言,皆是为了陛下,此乃蒙毅尽为人臣子的本分。”
淳于越听了,这一颗心抽搐起来。
廷尉这哪里是劝慰,其实是讽刺他倚老卖老,仗着是陛下的师傅,陛下舍不得动他,所以便带着诸儒生闹事。
淳于越自然脸色不佳。
“诸位留步,毅去也。”
张苍带着诸生作揖,拜送蒙毅。
等到蒙毅出了太学,回到廷尉府中,已经是快要天黑了。
蒙毅对着他的府吏说道:
“这个张苍啊,我从前是小瞧他了,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好方法。这样一来,陛下便不用担心这六国之人心有反意了。”
蒙毅忙了一天,那注意到,他额边已深了几缕白发。
但是这一天,哪能这么轻易结束呢。蒙毅回到府中,已经有一大批的案狱事件要他处理了。
月亮悄悄升了起来,白发藏匿在黑发之中,无人发觉。
(按照扶苏和蒙毅、张苍等人的举措,这秦国就是借着儒家的名义,让法家更上一层楼,更具有权威性。这比当初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强多了。因为这么做下来,秦国的法律必定是更加完备,而且扶苏没有罢黜百家。剩下的具体怎么做,会体现在教科书上,参考之前第四章提过建立儒家的目的,主要作用是加强皇帝的权威,树立共同理想。就是皇帝公开给就是给全天下人一个承诺,我们的帝国建立起来后发展的目标是什么。类似于如今的社会。这就是共同理想的树立。
这是从前所有的皇帝都没有敢做的,二世做了这件事,接下来几章会给大家呈现从古至今最伟大的力量,社会上最底层但是数量最广的百姓的力量有多大。
另外再提一句,当初肯定也有人劝始皇帝用文教安抚天下,但是依始皇帝的个性。始皇帝性子那么急,他肯定是不会等的。文教真的是在政治上显示作用很慢,所以还得靠时间这个加熟剂。)
第十章 朕养不起刑徒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咸阳宫,黑色宫墙边上,五步一人,林立着头戴白色羽冠的郎卫。
长长的宫墙,一层围着一层,圈成一块方形。
在扶苏的章台宫面前,树着先帝秦始皇所树立的十二座金人。
这金人,身高三丈,钟小者皆千石也。
每个金人,都是按照大秦锐士的装束模样来打扮的,腰间皆配有长剑。
天地间尚未脱去冬日的萧瑟,遥远处甚至可以见到远处山顶上还覆盖有雪迹。
这是狩猎的好时候,因为动物都无从遮蔽自己。
近看咸阳城里百万家舍都匍匐在自己脚下,远眺则看到万山萧瑟,清冷寒彻。
萧何穿着质地上好的朝服,在章台宫殿前等着皇帝到来。
太阳的光芒并没有直接照射在萧何的身上,而是被十二座金人挡住。
这十二座金人,迎着太阳的光芒,出鞘的铜剑闪着光芒,那一双双眼睛也活了起来。
萧何从前就看到过这十二座金人,只是从前只能是仰望,如今却可以大大方方的欣赏了。
只是欣赏之余,萧何不禁想到天下百姓的凄苦之处。他如今是发达了锦衣玉食,可是他没有忘记这天下还有许多百姓衣不蔽体,食不饱腹。
这么一来,萧何只觉得自己今日不应该穿这身华冠丽服,至少他怎么看怎么别扭。
大殿内,扶苏面前则跪着一个人。
此人身材颀长,脸颊清瘦,颧骨微微凸起,双眼凹陷但是却流露出一股凌厉之气。
他跪在皇帝面前,双唇紧抿,合成一条直线。
“请陛下恕罪。”
“一年的时间尚且不能完成,还要再加一年?岂有此理。”
扶苏自然对此感到愤慨。
“臣无能,让陛下失望了。但此图纸乃先帝和已故丞相,廷尉李斯毕生心力之所为,又有冯丞相亲自主持负责此事,为的就是要完全按照始皇帝陛下的心意,完成陵墓。”
其实,当初嬴政下墓,便有些仓促了,后期章邯还做了大量的挖掘新墓坑陪葬墓品,更别说做防盗措施了。
总而言之,这个陵墓非但没有完成,而且还要花费更多的时日。
扶苏自然对此皱眉,因为修陵墓,对于整个帝国来说影响都太大了。
“传丞相来。”
谒者令这边急匆匆出去了,一出门却见萧何涕泗横流的。
谒者令自然给吓坏了,这可是皇帝陛下如今的心尖尖,皇帝恨不得让他天天住在宫里,给陛下讲天下民生疾苦。
怎么到了殿前,忽的流泪了呢。
“萧郡守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外等的久了,下臣这就去请示陛下,让郡守在偏殿等候。”
萧何只是为自己的人生感慨啊。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外面风大,我迷了眼。”
见多了勋贵的谒者令见到这萧何这副泪眼模样,自然容易想到朝中诸权贵对他的评价,此人确实不像是和他们一流的。
今日他虽然穿着朝服,但也还是不见华丽,更别提英贵之气。
这个乡巴佬~
不服气总归不服气,但谒者令还是好言相劝。
谒者令附耳在萧何边上道:
“萧郡守,章台乃宫中重地,专为皇帝陛下和重臣商讨天下大事之所在。郡守切莫在这里失了仪态,此举有损颜面。”
这谒者令,姓陈名园,他也算是贴身侍奉了新皇帝一年了。
陛下如今最为难的是府库资财不够调度,而章邯今日非但是来求皇帝陛下延期,还求皇帝陛下再给他拨费用,陛下自然动怒。
所以这陈园不敢再拿这种小破事去惊动皇帝,他自作主张,让人带着萧何去了偏殿,以外面有些冷了的缘故。
此事处理完毕,陈园这才一路快步走去丞相居处。
没有人在意萧何到底为什么哭。
当然,萧何自己知道。
他为自己哭,为天下吏民百姓哭,为世道不公哭。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自古以来便有了这样的事情。
当萧何接触到了贵族,便悟出来了一个道理,出生决定了一切。
萧何望着这十二金人,心中可谓是无限感慨。
因为他知道这十二金人是怎么来的。
在居于高位,身份显大的人眼中,这是帝国威严和气势的象征,但是在萧何这个平民百姓出生的人眼中,这十二金人,那是老百姓们一铲一铲的挖出来的,挖到精疲力竭,挖到积毁销骨才有的。
而更让萧何感到自己内心受到大震撼的则是,他忽的发现,所谓的贵族阶层,其实也并没有多么了不起。
至少,以他如今的接触,这些勋贵之中,多有骄奢淫逸,不思修身治术之人。
所谓的宗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原本身为一个庶民,对贵族那种从出生之日起便有了敬畏之心,忽的荡然无存。
如今看看六国,这因为宗族无道而失了国家的人,可谓比比皆是啊。
所谓贵贱之别,只是在于出生,但并非不可转变。
萧何坐在偏殿里等候,依稀间听到大殿里二世在和少府章邯谈论国库的事情。
章邯是少府,掌管府库。
这修建皇陵,以及宫中所有的调度,都是由他来负责的。
皇帝如今非常迫切的要把皇陵修建完毕,那是因为朝中供养七十万刑徒需要大量的粮食,还有住所。
不仅如此,七十万刑徒的治安巡察,也是个大问题。
更不用说,在陵墓中陪葬的物品所耗费的财力了。
所有的这一切,自然有源头,皇帝陛下扩大了关中之地的范围,在韩魏赵之地普遍降赋税,这导致原本关中所需要的资财,都可以在六国百姓上搜刮以得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皇帝重新划定了关中,皇帝治之下郡县之地,皆为关中,诸侯王所辖制之地,各成一地。
这么一来,朝中的赋税来源大幅度减少。
而本来,大秦帝国的上一任皇帝,更是七次东巡,大修皇宫和陵墓,所有的这些自然都耗费了大量的财力。
秦国的府库本来就很容易空,所有的都需要资财,这些资财从哪里来,自然是地方征收赋税。
所以陛下现在可谓捉襟见肘。
“你这是要朕掏空府库,去完成先帝的陵墓。而继续修建陵墓,就意味着,朕还要继续养七十万刑徒。”
“陛下恕罪!先帝生前征伐四方,立下不世之功,如今身后之事,务必要阿按照陛下生前之夙愿来完成。”
“你的意思,朕明白。先帝想要长眠于地下后,依旧做这天下之主,拥千军万马。可是如今,一年过去了,你的千军万马的陶俑,竟然数量所差还多。”
“不若此,无法填满陛下规定的坑室。”
章邯想了想,又补道:
“陛下——这可是陛下的身后之事,此墓自先帝登基为王便开始修葺,时至今日,虽然尚未成,但是天下人都已经知道了此事,如今陛下更应该按照先帝的心意,好好完成陵墓的修建,如此,方可向天下百姓彰显孝道。”
“你是以为朕一心想着为了节省费用,所以要在先帝的陵墓完工之事上而敷衍吗?”
章邯听了,自然颔首作揖。
“陛下,臣并非此意。臣只是想提醒陛下,若是此墓最后落成不合先帝心意,到时候陛下怕是要被昔日先帝的老臣面前落下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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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处?”
二世早就收到了消息,他的一些王叔王公们对他的上台表示非常不满。这第一是因为他把边地分给了诸位王弟,没有给予那些老王叔们好处;这第二就是因为他的上台举措,在改立儒学为治国国术的事情上,他的作为,都引起了朝中一些上卿的非议。
“朕知道,就在今日这个时候,这宫外,多少先帝的重臣聚在一起,论说朕的不是。”
章邯一脸肃穆,只是低下了头。
“陛下一心为了秦国着想,臣明白。只是陛下在这件事上是否操之过急了呢?”
扶苏冷哼了一气。
“朕若是不急,那朕的天下如今已经被那些亡国宗族瓜分了一半了。朕不仅仅要和那些六国宗族斗,还要和先帝的老臣斗。”
单是一个蒙恬,折腾了他多少功夫才把他稳在咸阳。
“章邯,放眼朝中,其实你的年纪尚且算是轻的,你该不会也和先帝的那帮老臣做同样的想法吧,认为朕改法立儒是数典忘祖?”
扶苏随意一问,章邯可不敢回的轻松。
扶苏看完了章邯新上报的账目,随手丢在漆案上。
伴随着奏简重重落在漆案上的声音,章邯心里打了个颤。
“此事,虽然有违古制。但是据臣所知,朝中多有有识之士是支持陛下的。臣一贯知道陛下的心思,想要收服天下人心,如今唯有在赋税和文教之事上双管齐下,如此才可以安抚天下百姓。”
赋税……
“降税的本意,就是让那些老百姓们能够吃饱穿暖,故而感念朕的恩德。而文教,也不过是朕的另一种手段罢了。”
扶苏忽的凝神:
“你方才说的不错,朕确实应该为先帝好好的完成陵墓修建。但是既然这赋税降下去了,朕就不能食言。起码五年之内,朕都不会再增加赋税。”
章邯不禁皱眉:
“陛下心志坚定,致力于尧舜之治,此举虽对安定天下有益。可若是如此,陛下的府库如何够用呢。”
“我君父始皇帝,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下,朕要想自己守住这万里河山,而且让后世子孙也能守住这万里江山,不仅仅需要做出一些改变,还需要为后世之孙做个模范。”
“先帝的陵墓,确实不可以偷懒,你务必要按照先帝之遗命完成这件事。至于资财,朕会按照先前的约定,提前释放宫中宫女使其还乡。”
“先帝的嫔妃,凡未被幸者,也逐出宫室。”
章邯听到,都惊呆了,他直接双目瞪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至于你那些刑徒,如今可以散去多少?”
封墓,要的是时间和财物,这个时候,人数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臣以为,可以散去三十万。”
扶苏想了想。
“四十万吧,朕放归他们于赵地。”
章邯听了,更为惊诧:
“赵地?这不是资助赵地使之变得更为强大吗?”
“说什么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朕现在想让这些刑徒在赵地安家,看看这慷慨之士又要怎样拿朕的所为悲歌?而且,我秦当年攻打赵国,累计杀赵人百万计。如今放归四十万刑徒,恢复其齐民的身份,也算是填补赵地的空缺,使其成家立业,开荒拓地,为的也是使粮食增产,不如此,北方战事粮草难以供应。”
章邯听了,自然很佩服皇帝。
谁说皇帝陛下不懂怎么为政,要他看,皇帝陛下简直是熟门熟路啊。
“陛下此二举彰显仁心,完全可以堵塞悠悠众口对陛下的非议。”
扶苏微微看了章邯一样。
“你不要再吹嘘朕了,有本事,就给朕把这陵墓修建的开支给降下去。知道当初先帝为何废止了军功爵制吗?正是因为我大秦将士数百万,无以自养。”
扶苏想过要用府兵制,但是这个制度当下建立,怕是会弄得局势更加混乱。
章邯颔首:
“如此周到的安排,倒是教陛下费心了。”
扶苏心想:我的天下,我不费心谁费心?
“好了,你去将这两件事办妥再回来。”
章邯作揖:
“唯!”
章邯起身退下。
离开大殿的时候,步伐矫健敏捷,让二世看着一时间出了声。
章邯,可穿的是甲胄,他本来就是一位将军,而且是一位和蒙恬一样文武兼备的将军。
“陛下,南郡郡守已经等候多时了。”
“宣——”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萧何走到扶苏面前。
“臣拜见陛下。”
“你哭什么?”
“臣方才见十二金人于光下熠熠生辉,十分炫目,故而生泪。”
扶苏微微皱眉,随后又打量了他一番这一身朝服。
“这身朝服,是丞相命人送给你的?”
“正是。”
“朕听闻日前丞相为你做宴,邀请了三公九卿。”
“正是。”
扶苏直斥曰:
“不伦不类!尔为郡守,若非上朝,不需要穿朝服,如今来见朕,也是穿公服即可。”
“丞相告诫臣,臣为陛下之臣,一言一行,皆从陛下范式。如今臣衣着简朴,在外不能彰显陛下之威,枉为一郡之守。”
(之前写朝堂,现在可以写一下秦国当时的社会风气了。
古人和今人的思维很不一样的。
前面就给大家写过他们的性观念,这其实是古时候国人心态开放的一个表现,希望大家不要老是往歪处想。
接下来给大家描写秦汉唐时期的社会大众心态。古人的生死观,价值观,价值观和今人很不相同的。)
第十一章 调动庶民的积极性,增强社会活力!(月末求月票和打赏!)
扶苏闻言,自然一笑:
“所以你就听信了?”
萧何肃容垂首,沉默以对。
冯去疾这个人,稍微抓住点机会,便大做文章,趁机笼络满朝文武的心。
他想要恢复自己昔日在秦国朝中的地位。
所以他借着欢迎萧何回到咸阳的名头,给群臣下拜帖,以此彰显他丞相的威风。
这件事,扶苏还非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刚把蒙毅拔擢为司寇,而且大理寺直接听命于皇帝,不再受丞相辖制。
军权、司法权,这两样都是扶苏的利剑,他必须要牢牢攥在手里。
“平身吧。”
萧何站直了,身处在这富丽堂皇的咸阳宫,暖气熏得他身上发热。
“知道丞相为什么要宴请你吗?”
“向百官示威。”
扶苏讶异。
“你怎知丞相是为了这个?丞相已经是百官之首了,他何须借着请你的名声去向百官示威呢?”
萧何知道,皇帝这是要考他。
想起来,这从前他让东宫经常失面子,哪怕是现在,他萧何都一直在给皇帝陛下丢脸。
但是皇帝陛下从来不曾怪罪于他,而且还是以一种非常开明耐心的态度,尽力提拔他。
萧何一脸沉静。
“因为陛下冒着朝中诸臣的不满,将臣这个布衣提拔为陈郡郡守。而陈郡,是为要地。但是陛下却将这个要职给了臣,朝中诸臣不满,但是却又不敢违逆陛下。”
“丞相宴请臣,此举一是想为臣引荐咸阳权贵,以向皇帝陛下示意,陛下说什么,丞相都愿意听。而丞相宴请百官,上至大柱国,下至诸位大夫,五大夫,文臣武将,无不在列,乃是想要借此次为臣接风之宴,彰显丞相之威。”
二世听着,闭上了双目。
“宴会上,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这就让萧何听了,脸色发白了。
没给丞相面子的人,大有人在。
其中蒙氏兄弟并未来,但是给萧何送了贺礼。至于王戊,他自然不会来,因为他知道丞相的心思,想借着他王戊御史大夫的名头耍威风,他冯去疾还差的远呢。
不仅如此,心中不满皇帝举措的人,尤其是几位公卿,也没有前来。他们嫌弃萧何功劳不够大,再者,萧何喜好的是道家之学,这可不得了。
不是法家之徒,法家的人自然不会主动和他交游。至于儒家,大名鼎鼎的二位大儒自然没有去,这种场合,不适合他们的身份。
一场宴会,已经将朝中的局势给铺开了,也将人心人性给揭露无疑。
这些事,萧何未必看的清楚,他只知道,当日丞相的宴会十分寂寥,这使得一向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的丞相很为窘迫。
待殿中沉默了许久,扶苏的肩膀上又落了许多看不见的灰尘,他这才抬起眼眸。
二世很生气的说:
“朕的这个丞相,他想要恢复昔日一人令咸阳城皆动的威风,那么萧何,你以为他可以做这样的事吗?”
“全凭陛下心意。”
扶苏听了,自然仰面哈哈大笑一番。
这个时候,谒者令回来了,他附在扶苏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陛下,丞相病了,卧床不起。”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萧何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萧何惊诧,怎么就会突然病了呢?
这丞相真的是……
他得回去之后就去看望丞相才是。
扶苏听了,也微微错愕。
“竟然病的这么快吗?看来丞相还能赶得上好起来,上三日后的大朝会。”
萧何听了,自然脸上一阵抽搐。
殿中其他人自然也和萧何一样,想笑不敢笑。
“朕这个丞相啊,这一路上风风雨雨,一步一步走过来,朝中所有的事务他机会都处理过来了,作为朕最得力的助手,他若是病倒了,半个朕也病倒了。”
“陈园,命中车府令给朕备好车马,朕这便去看望丞相。”
“唯。”
谒者令又匆匆离去,殿中又只剩下扶苏和萧何两个人。
“朕看你言谈举止,想必这些时日,丞相教会了你许多事。”
萧何拜曰:
“臣是该多谢谢丞相。”
“如此甚好,那你日后便多和丞相走动。”扶苏说着,食指微微动了动,“朕会为你们两家指婚?”
萧何听了,自然惊愕。
“陛下,臣出生庶民,身份微贱,岂能与丞相互为姻亲?”
扶苏听了,只是笑笑:
“出生?”
“还记得朕当初与你在会稽说过的话吗?”
“陛下所言,臣都一字一句记在心里。陛下想要让臣为天下庶人都做个表率。”
扶苏一脸欣喜:
“你没忘,朕自然也没忘。朕的这位丞相,倒也并非出生豪族,只是靠父兄的功勋才有了机会进入朝中为事,这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没有先帝,就没有他如今的冯去疾。”
“先帝有冯去疾这样的丞相,朕希望,丞相百年之后,顶替丞相在朕身边的人,是出身泗水郡刀笔吏的萧何。”
扶苏语气极轻,萧何听了,却已然下跪在地。
他不敢奢望这样的事情,尤其是当他见识了秦国的武将和诸臣之后,都是豺狼虎豹之众。
他们中是有些人不如庶民,但是大部分人都极具实力。
“臣何德何能,蒙陛下如此抬爱?”
“朕说过,你萧何,注定是为天下庶人做出榜样的人。我秦国商鞅变法的实质便是,庶民可以通过努力晋升。而调动庶民的努力上进之心,便是我秦国一直保持强盛的原因。如今朕要将我秦国的这一传统,通过你告诉天下人。”
社会要保持活力。
“凡是愿意为帝国效力的人,都会得到晋升和提拔,不仅仅可以为一方县吏,而且可以为一方郡守!更可以成为朕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何,能不能给天下庶人做这样的榜样,可不仅仅在于朕,还在于你。”
“陈郡位置特殊,如果你能将陈郡治理妥善,那么便是给百官上了一课。”
“你此次来了咸阳,便是朕要给天下人看看朕言出必行,也是朕要给朝中诸臣看看,朕想要的郡守是什么样的。”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
皇帝说了一席话,萧何听了,自然直流眼泪。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居然会被秦二世看中,一路路提拔他到今日。
这赏识提拔之恩完全可以与父母的生养之恩平齐了!
“臣闻陛下之言,今日心胸豁然开朗。陛下胸怀天下,臣相信,不日陛下所期待的盛世便会到来。”
“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萧何,这两者,你都具备。所以朕才如此器重你。你切莫妄自菲薄,朕说你当的这郡守,你便是当的。”
萧何拜谢:
“臣谢陛下赏识之恩。此番回陈郡,一定不负陛下重托。”
“朕还要探望丞相,今日就不留你了。”
“臣告退。”
扶苏看着萧何走了,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
他知道,庶民阶层的力量已经壮大起来了,所以他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天下人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有晋升的资格。
秦国因为军功爵制而强大的道理就在这里,庶民可以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这极大的缓和了国内矛盾不说,而且还将底层最广大劳动群体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于是便呈现出一副秦国全国上下都乐于耕战的局面。
思路客
因为前方有利可图。
人民群众始终是改造历史创造历史的根本力量。
马克思主义永不过时。
但是一低头,扶苏又看到了案上方才章邯呈上来的奏折。
章邯每次来都是找二世要钱。
这逼得扶苏必须尽快去完成两件事。
这第一,就是朝中机构的设立,要建立起完备的行政机构。
这第二,则是要整饬经济。
建立完备的行政机构,为的就是给治理经济的事情准备组织。
至于这人选,说真的,扶苏放眼朝野,还真没有几个人能胜任这件事,除了——冯去疾。
冯去疾管过府库,也跟着隗状做过一些管理经济的事情。
不要小看丞相,能做到嬴政的丞相位置的人,冯去疾可是货真价实满身才干。
毕竟,五十年的朝中历练摆在那里。
这也是朝中老臣对一些年轻的臣子不放在眼中的缘故。
容不得二世再多想,他急匆匆便出宫驾马车前往相府了。
他得动作快点,否则他有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个穷死的皇帝。
……
……
……
冯府。
冯长安陪在他祖父身边,那可是一脸担忧。
毕竟冯去疾年纪大了,若是稍有不慎,便是归天了,也属自然。
而冯去疾,目下,他正躺在塌上。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先帝的种种好,赏罚分明,还有从前的丞相,他是那么的威风凛凛,备受皇帝信任的同时,还得到朝中诸臣的敬仰和佩服。
就是王翦、蒙武见到王绾,都要屈膝表示尊敬。
但是现在呢,冯去疾只觉得皇帝侮辱了帝国的丞相之位。
这丞相之位,是当初皇帝陛下诏令群臣宣示过的,丞相乃百官之首。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但是现在呢,他都冒着得罪朝臣的风险了,结果非但没有得到皇帝陛下的重视和礼遇,还得罪了朝中不少大臣。
现在好了,朝中群臣不理会他这个丞相也就罢了,更让冯去疾感到可恶的是,皇帝陛下居然又把蒙毅封了司寇,还让其单独设立大理寺。
大理寺不属于丞相之下,也就是说,蒙毅也和他平起平坐了。
冯去疾自然心有不满。
这蒙氏已经有一个蒙恬坐在他上头了,怎么还来了一个蒙毅。
这百官不服,宾客不至已经让丞相丢了面子,再加上蒙毅的事情,自然教冯去疾认清了现实,他原本的担心全部变成了真的。
没有实权,那他还当什么丞相啊。
冯去疾越这么想,越觉得自己身体发冷,什么医家来了都不好使,什么药吃了都不管用,冯去疾只是一个劲的喘着气。
这就让冯长安看着非常揪心,他想要去家书一封给他父亲,但是却被他父祖父阻止。
冯去疾坚信,他没这么容易死。
但是在冯长安眼中,他祖父如今更像是吸了这口气,再也不能吸下一口气了。
“大子,皇帝陛下驾临了,还请大子快快前去接驾。”
冯长安听了,当即觉得有希望了。
“祖父——”
冯去疾听了,当即眼中便有了光了,他险些直接挺身坐起来。随后,冯去疾便当着冯长安的面,把眼睛闭上了,这可把冯长安给急坏了。
“祖父!祖父!陛下来了!”
冯长安担心他祖父已经死了,所以非常紧张,于是便在冯去疾的耳边大呼小叫,试图把离开冯去疾身体的魂魄给叫回来。
这是李斯曾和他祖父谈论楚地文化时说起的。
楚人有招魂之仪式。
冯长安不出去,无人接驾,倒是让扶苏感到诧异。
扶苏进了府宅,在几个下人的引导下往冯去疾的住所处走。
路上扶苏自然发问:
“难道丞相家如今没有什么人了吗?”
冯家下人道:
“陛下,老侯爷双耳失聪,整日卧榻,丞相如今病重,只有大子照顾。将军征战在外,郡守还在郢都。”
冯家——
是个大族啊。
“朕倒是忘记了,冯相一家都在为朕效忠。尤其是冯毋择老将军,其战功赫赫,倒与王贲将军……”
说到这,二世自然停住了。
他建了凌烟阁,为的是肯定先帝手下的文臣武将的能力,但是那些如今还在世的武将们,却鲜少有人被他探望过。
王贲——
朕得去看看他。
他这样提拔蒙氏,给了一个武将世家前所未有的荣誉,朝中旁人心中嫉妒也属自然,但是王家,功劳最高,最后却落个门庭清冷。
冬天还在,皇帝自然要去给他们送些慰问。
等到了室内,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中药的味道。
冯长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这般复杂的心思,他一面希望皇帝来,让他祖父病愈,他祖父这确实是心病;但是他一面又希望皇帝今日不要来,因为他祖父只是听到一句皇帝来了,便不省人事,怎么都叫不醒。
这自然是因为,他祖父演技拙劣,所以他只能陪着演,索性不出去接驾了。
毕竟,冯氏一族上上下下都在为扶苏效力,冯家需要二世给他们一个解释。
“陛下驾到——”
第十二章 这帮厚颜无耻之徒(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春天不会一次性来到,大地会使它一点点完成。】
这一声出了,冯长安才丢开他祖父的手,前去看皇帝。
冯去疾微微向门口瞄了一眼,确实门前郎卫林立。
旋即,扶苏的冕服下摆映入眼帘。
“微臣拜见皇帝陛下。”
“平身。丞相如何了?”
说着,二世径直走向冯去疾的床边。
冯长安紧跟在后头。
“回陛下,祖父已经昏迷多时了,还不见好转。”
“丞相——”
扶苏走到丞相跟前。
这一声叫不醒,扶苏自然又再低低的叫了一声。
冯去疾像是一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
扶苏见到这一幕,自然也开始揪心。
他才刚打算重用冯去疾呢。
就在这个时候,扶苏却发觉,这冯去疾眼皮闭合的有些不自然。
扶苏从前没事干,经常去问疾朝中诸位大臣。
王翦、顿弱、王绾,他都在他们病重的时候看过他们。
这么一来,扶苏便舒了一口气,他挺直身子,嘴角还微微上翘。
扶苏这便叫了丞相第三次。
冯去疾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陛下——”
冯去疾缓缓抬起眼皮,昏暗的床榻上,除了烛台发着亮光,便是冯去疾的双眸了,不可不谓雪亮。
冯去疾顶着嘶哑的声音,发出了长长的一声。
二世见状,立刻上去对冯去疾道:
“丞相勿动,朕今日来看望你,可不是为了让丞相给朕行礼。”
冯去疾听了,这便心安理得的继续躺在塌上,有气无力的呻吟起来。
“臣有负陛下之意啊,如今病体缠身,许多政务怕是要耽搁了。”
二世表情微微凝滞,你知道还装病。
一个农夫三天不上地干活,并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生活。
但是一朝相国生病,卧榻三日,可对整个朝廷都有极大的影响。
“不妨事。丞相若是多修养一天也好,朕会将丞相负责的事务暂时移交尚书台。”
冯去疾听到这话,眼睛微微一僵,但是眨眼间的功夫,他立刻又变得像是没事人一样,嘴唇发白的躺在塌上,似乎听了这话病的更重。
“说起来,丞相今日之病,都是怪朕不好。丞相本就年迈,若是因为政务繁忙不得解脱,反而累病自己,朕如何面见百官啊?”
冯去疾听了,山羊胡哆哆嗦嗦起来,他强撑着让自己坐起来。
“皇帝陛下,臣如何能让陛下担这样的罪名?怎能让陛下对臣致歉。臣万万不敢受。”
“要是丞相能好起来,朕今日致歉也无妨。”
冯去疾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
“陛下至尊,老臣怎么能值得陛下说这样的话呢?”
“朕说值得便是值得。丞相卧榻,本就应该静养,此番朕金口玉言,说了丞相不用担心政务,便不用担心政务。另外,朕赐丞相两位医家,日夜为丞相侍疾。”
“老臣谢陛下。”
“冯长安,你是侍中,朕也一并让你在家中侍奉丞相,直到丞相病愈你再回尚书台吧。”
冯长安一脸惊恐的道:
“唯。”
说完这些,扶苏又给冯去疾赐了好些药,然后扬长而去。
冯家祖父和孙儿两人相对良久无言。
“祖父您这儿才刚称病,陛下就亲自驱车前来了。陛下这是?”
冯去疾现在在病榻上坐的直挺挺,眼睛也瞪得更大,额头上冒着精光。
他捋着自己发白的山羊胡,语重心长的道:
“陛下惯使软刀子,今日此番前来,是逼着让我早些康复。”
“可是祖父这病,本来就是陛下……”
剩下的话,被冯长安吞回了肚子里。
这病根其实是二世种在冯去疾心上的。
“陛下既然来了,那就说明,陛下还要我这个丞相。”
冯长安只道:
“陛下若有此心,就不该设什么大理寺。”
冯去疾微微抬头望了望房梁,
“我看这几日,朝中怕是将有大的变动。陛下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祖孙两人谈论了不过半个时辰,府中下人忽的推门而入。
“启禀丞相,御史大夫王戊差人送来了药物,说是祝丞相早日康复。”
一个下人刚回完话,紧接着另一个下人又跑进来禀告:
“启禀丞相,公孙大夫、赵大夫几人前来问疾。”
冯长安听了,自然觉得可气。
“不见!”
下人见到冯长安气势汹汹,但是又见丞相一脸肃穆沉静,于是恭敬的立在地上,等候丞相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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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长安眼巴巴看着他祖父脸上气色缓和起来,随后缓缓开口道:
“你告诉几位大夫,说我方才服了药,已经睡了。长安,你去待客。”
冯长安听了自然气愤:
“祖父,这帮见风使舵的小人,当日祖父亲日下请帖,他们不肯来,弄得祖父在那个萧何面前丢尽颜面,如今这帮小人见祖父您得陛下器重,又跑来献殷勤,这帮厚颜无耻之徒。孙儿这就让他们走人。”
“长安——”
冯去疾声音拉长的同时,脸也拉的老长。
“这种事,我从前经历的多了。世人世事,莫不如此。你今日逞能赶走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出了一时之气,可日后呢?凡事,三思而后行。”
冯长安听了,原本气的咬牙切齿的他慢慢平静了下来。
“你去吧。务必以礼相待。”
说罢,冯去疾又在侍女的服侍下躺回了塌上。
“就听陛下的话,我且先好好修养几日。”
以观察这朝中动向,谁人是可以为我所用,谁人是不愿心服我的。
冯去疾躺平在塌上,但是脑袋可没有停止转动过。
他在想,这蒙氏兄弟两个,一定会知道他冯去疾这个病是怎么来的,也不知这两人得知他病了,会否亲自过来。
……
……
……
咸阳城,皇城之中。
蒙毅在公孙寅、周青臣等人的陪同下,正在一处建筑附近徘徊。
在一处青黑色宫墙围着的宏伟建筑前,一群身着正色朝服的大臣林立在大门前。
对着光秃秃的门匾指指点点,朗笑阵阵。
在偌大的皇城里,很少有人敢这么放肆的高声说话。
(秦汉时期的宫墙是黑色的,我才查到。)
“陛下之意,是要在大理寺前立下一块石碑,写除天下之不公。”
公孙寅听了,自然是连连低头称是。
周青臣是时道:
“待府吏备齐,廷尉府中的法令案例全部搬送过来,到时候便可正式开府。到时候,司寇便可广邀群臣前来大理寺,是为开府之喜。”
周青臣,如果不是皇帝要他收了这个势利小人入太学,蒙毅才不会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呢。
但是他这个建议,蒙毅听了其实有些心动。
纵使是出身功勋武将世家的蒙毅,年纪轻轻就因为立下奇功被先帝所喜爱,出则同车,入则陪侍左右。但是蒙毅也有他的不如意。
他的不如意就是他的年龄,他太年轻了。
所以他很能理解昔日太子即当今皇帝的处境。
当一个人的地位和他的年龄不匹配,会引起许多人的非议。尤其是面对一些饱经世事,极具才干,功勋卓著的老臣时,会莫名陷入一种被动的境地。
这让年纪轻轻但满腹抱负的蒙毅入朝为官之后,备受压抑。
他身为上卿,且身居要职,是为廷尉,但是见到其他九卿,总是要先对其行礼,以表示恭敬。
因为他岁数比其他上卿都小,这小个七八岁倒也无妨,但蒙毅比他们年轻了整整一半。
正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再加上新官上任,很快就在朝中刮起了一阵大火,整顿吏治。
只是旁人这个血气方刚的时候,连皇帝的脚边都摸不到,但是蒙毅却一跃成为上卿,自然有许多人不肯心服他。
但是如今不一样,他非但坐稳了廷尉的位置,还成为了司寇。
即便如此,他的年纪在群臣之中,还算是较轻的,这么一来,更是一些朝臣趋炎附势的对象。
如今蒙毅的身后可是跟着一大帮人吹嘘他。
“司寇年少有为,如今正值壮年,却已经位极人臣,放眼朝野,司寇可是能与丞相平起平坐的人。”
周青臣如是道。
但蒙毅听了这话,只觉周青臣是在给他惹是非。
这谁的实权大,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是有些话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出来。
蒙毅为廷尉多年,自然知道谨言慎行的道理。
这周青臣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免不了引起蒙毅对他的厌恶。
蒙氏不想和朝中任何人为敌,只想对皇帝效忠。
“仆射,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只是奉命行事,丞相乃百官之首,何来平起平坐之说。”
蒙毅一脸阴沉,周青臣只是一个劲的弯着腰连连说自己方才心直口快,却又不肯说自己说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蒙府上忽的来了人,给蒙毅通风报信。
蒙毅听了,自然感到诧异。
“司寇,可是蒙府出了什么事?”
蒙家蒙老夫人,年纪大,最近躺在床上了,大家看到蒙毅这副模样,自然而然想到了蒙老夫人。
却不了蒙毅对着一众大夫道:
“丞相病重了。”
众臣听了,先是感到意外,但是大家都心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臣子,从前非常依赖冯去疾,没想到他们今日得知他病了,居然一个个脸上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要去看他。
蒙毅可是一个正人君子,他见到这些人这副模样,自然为丞相不平。
却又是周青臣出来打破沉默。
“丞相怎么会病呢?何时病的?病重到什么程度?”
蒙毅也不看他。
“我不知,只是陛下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亲自去探望了。”
蒙毅说了这番话,其他大夫当即道:
“那我等今日处理事情完毕,便一同前去探望丞相吧。”
“当是,丞相为了帝国,可谓劳苦功高啊。”
这未安牌匾的大理寺前,风景忽的大变。
这些臣子原本都是没事做等着上任的闲人,忽的一个个盼着赶紧去看望丞相。
蒙毅见到这一幕,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这帮老臣。
公孙寅从始至终一语不发。
“司寇可是要前去探望?”
“兄长要我与他同去。”说罢,蒙毅便对他日后的属官道:“毅先回府一趟,诸位轻便。”
蒙毅到是离开的潇洒。
他哪里知道,这些原本是大夫仆射的人心中作何想法。
拼命讨好蒙毅,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司寇,更是因为,他们一旦入了大理寺,就不再是朝中大夫仆射,而是蒙毅的属官。
属官的实权、职务再怎么重要,都只是属官,不比能在朝中直接上朝侍奉皇帝,帮助皇帝出谋划策来的光鲜亮丽啊。
所以他们要极尽其能,把大理寺变成一个和丞相一样平起平坐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他们过往的权位和光鲜。
当日傍晚,相府门前可谓宾客云集,他们自然都是前来看望丞相。
……
……
……
咸阳宫,章台。
“陛下,蒙氏兄弟二人去拜见丞相了。”
扶苏听了,搁下笔。
“大柱国真是明智之举。”
看的出来,蒙恬已经察觉到扶苏的用意了。
将欲败之,必先姑之;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予之。’君不如予之,以骄蒙氏。
蒙氏权势既大,自然有人嫉恨。
要把蒙氏利用到极致,同时也要对其倒台的影响也降到最低。
……
……
……
冬天走了,春天也就不远了。
自然界的道理,放到人类社会也是通用的。
等到新春三月,二世二年春,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嬴政的宫殿墓室门口已经长出了许多小嫩芽。
章邯见了,心里一阵凄凉,四周石壁上的苔藓也生了出来,墙壁已经生出了绿意。
先帝,永安。
章邯对着宫门跪坐稽首,其他将卒们见到这一幕,纷纷跟着叩拜。
在一边劳作稍作休息的那些信徒们见到这一幕,纷纷一个个围起来观看。
他们挖了一辈子墓,就是为了给秦始皇帝住。
这些人的后背多有变形的,也多有人脚上长了疮痈,背上长了皮藓。
他们立在那里,双目呆滞。
一双双眼睛里倒映出来的都是铁血无情的男儿对着一座硕大的坟墓行大礼。
所有在场的秦国将士,无一例外,都在以军礼叩拜先帝。
不需要有人发号施令,他们便自顾自的做了,动作整齐划一,是为最高礼节的军礼。
甚至有人直接留下泪来,要知道,不打仗,许多秦将就主动来给始皇帝修陵墓。
这个时候,秦将士眼中的不是努力和戾气,而是无尽的忧伤。
他们的背影是那么惆怅孤寂,惹人眼中生泪。
有人虽然死了,但是却为所有人敬仰崇拜。
第十三章 六国诸侯:生命不息,造反不止!(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稽首完毕,章邯腾的站起,然后下令将刑徒们全部向外带。
紧接着,按照规程,帝国的丞相准时到达宫门前。他身后跟着的是帝国的九卿。嬴政当时的重臣全部都来了。
这些人来到地宫里,也无一例外的对着宫门作长揖。
“请先帝安。”
大礼完毕,这些臣子便开始在章邯和一众属官的陪同下按照图纸巡察每一处角落。
检查到没有任何一处错误后,章邯在地宫里巡视了最后一圈,他亲自下令闭合上了宫室大门,紧接着开始封闭更外围的宫室。
一座又一座宫门被重重的阖上。
地宫内,从此将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那位震古烁今的皇帝,将安静的长眠于地下。
听着嘎吱嘎吱的大门被重重的阖上,每个人心头都荡起一股悲愤的情绪。
秦国的将士们,愿意为了秦皇去死。
但是如今是秦皇先死!
对于帝国的军人而言,这是难以忍受的事情,头顶上悬着的利剑消失的同时,内心的信仰也一度消失。
一年的时光,终于得以让地宫得以封宫,接下来就是填千军万马的陪葬坑室。
这样大规模的陪葬坑室,让冯去疾等人从高台上往下远眺,无不发出惊叹的声音。
陪葬坑室,一望无际,只有远处的秦军像一个个小黑点似的立在边上作为边界。
冯去疾今日心情很为爽利,这样浩大的工程,最后是他来监督完成的,他将留命在这陵墓上。
近日,他恢复了昔日在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百官对他的敬仰恢复到了从前,于是他脸上又恢复了从前那副精明老练强干的模样,一双眼显得格外锋利。
“陛下功载千秋,唯有这样规模浩大的陵墓,足以让先帝灵魂安息。”
言罢,他便带着诸卿回去复命去了。
章邯处理完了地宫的修葺,接下来还有填坑收尾的工作。
陪葬坑室的安置,也是有着严格的规定。
“兵马俑的数量还差多少?”
身为章邯的得力助手,身材精瘦、一脸削刻的班樾思索片刻即道:
“按照先帝规定的数量,起码还有一半不能按时制成。”
章邯听了,自然不满。
“半年之内能完成吗?”
班樾摇摇头。
“我们如今需要的不是苦力,而是能工巧匠。三十万刑徒不过是穿凿坑室的苦力。但如今真正要在这陶俑制作出力的,是工匠们。苦力容易得,但是这工匠可难求啊。以我们现有的工匠数量,半年的功夫,并不足以制作完成千军万马。尤其是那些筒车,制作工艺复杂精密,且耗费时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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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邯听了,额前布满阴霾,他很快便拉着班樾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你是知道的,陛下要我尽快完工,但是又不能在朝臣面前落下口舌,如今你看该怎么办?若是再延期,我怕陛下到时候要的就不是封墓,而是我们几人的脑袋了。”
班樾听了,倒没有露出惊骇之色,这是二世,又不是先帝。
班樾迟疑了好一会。
“不若,按照我秦国制作弩机弩箭的方法制作陶俑。”
“可乎?”
“如今时间紧迫,费用紧张,可以一试。”
章邯按着腰间的剑在角落里盘旋了一圈,他麻利的砍断了蛛网。
章邯是少府,掌管宫室府库,他知道,修建始皇帝陵的事情迟迟拖延不得解决,影响皇帝陛下的新政。
前些日子,皇帝陛下主张宫中要简约,虽然得到了不少百姓的称颂,但是这件事也让章邯背负了更大的压力。
他身为少府,不能尽快将这件事解决,反而让这件事一直拖累秦国,还有皇帝陛下的新政。
章邯并不是一个只顾着一己官职职责的人,对于帝国的大局,他一向以之为重。
迫于压力,章邯皱眉问曰:
“你打算怎么做?”
“分工完成。”
“分工?这倒是速度极快,可是这是制作陶俑,能行吗?弩箭弩机要的都是一模一样,但是陶俑可是每个都不允许重复。”
班樾捋捋胡须,也是皱眉沉思:
“先用陶模做出初胎,此为第一道工序,倒也不难,那些刑徒也可以利用,缩短了工期。随后再覆盖一层细泥进行加工刻画加彩,有的先烧后接,有的先接再烧,工匠们和刑徒们都可以上任。只要保证色泽和硬度,到时候便可以交给丞相和九卿过目。”
章邯点点头。
“此次墓成,大柱国也会亲自来看,到时候,我等可不许有任何闪失。”
“卑下遵命。”
“做成此事,你我将都有重赏。”
班樾作揖:
“少府放心。”
……
……
……
赵地,邯郸城。
在邯郸城门前,是一片广袤的土地。春天来临了,除去远山里草木茂密,虫蛇杂多,为人所居住的地方附近,到处都呈现出一副美丽的风景。
尤其是这邯郸城门前的广阔土地上萌发着一片绿意,极为养目。
二十年前,邯郸城门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狼烟边地,赵人的哀嚎和秦人的咆哮厮混在一天,成为天地间的混音。
如今这一片天地中,静悄悄的,只有鸟鸣马嘶的声音。
在城门前,有一条河流,河边上有几个樵夫挑着柴往城中走。
迎着太阳,这柴中闪着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
故国的城墙,早就已经被毁坏,破墙边上,依偎着一棵柳树。柳树上挂着红布条,那是给自己家初生的孩子所系,满树都是红布条。
只是如今这补条上还系着一枚枚闪闪发光的圆形方孔钱币,这些钱币,都会崭新的。
红布条从中穿过,然后系在树上,春风一吹,便发出叮叮叮叮的响动,合着涨起来的河水一起作响。
一些妇女也在城外采桑采果,素衣束身,不乏绝色。
邯郸城显然正在恢复元气。
樵夫顺利的进了城,脸上满是汗水,他到了家中,立刻从背上的柴薪被取出筐子,筐子底部是一块用黑布包住的是四方四正的硬物。
他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将其吊在水井里,以防被家中其他人发现。
在这一家里,打水是他做的事情。
这樵夫在天黑的时候,借着月光再三确认了他妻子熟睡之后,这才将抹黑走到水井前,将水桶提上来,伸手去摸,居然是软的,再一摸,才摸到硬物。
樵夫将两样东西都拿了出来,接着月光才才发觉原来他还捉了一只青蛙。樵夫将青蛙扔回水井里,而后捧着黑布束起的硬物,小心翼翼的往书斋里走去。
他走的小心翼翼,明月郎朗,推开床榻,往地窖走去。
地窖里,已经来了七个人。
为首的端坐在漆案前,衣着倒是普通,看着只是个士人,但是这通身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
其他六人都是麻布衣裳,上衣下裳,典型的赵人装束。他们手中持剑,负手而立,双目圆睁,煞气外露,让人不敢直视。
安坐的男人见到这樵夫手里捧的东西有些心急,他险些跳起来,却被身后的族叔给按压了回去。
“稍安勿躁。”
“陈馀先生,东西呢?”
这樵夫本就不是樵夫,他是儒侠,他颧骨高高凸起,双目有神,听到这话让他倍感受用。
“君侯,就是此物。”
樵夫小心翼翼的将黑布包起来的硬物放在桌案上,随后蹑手蹑脚的打开,随后露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块雕刻着大虎和蟒蛇的玉玺。
赵歇这才直接站起,他捧着玉玺借着烛光左看右看,玉玺中是红色的纹路,很为飘逸,这是他们的家宝贝没有错。
见到这赵歇对着这宝贝这般痴迷,双眼迷离的模样,却让陈馀见到心中不爽。
很快,地窖的另一道门忽的开了,走出来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年男子。
大家见到这位头发半黑半白,但是却一脸英气的老者,无一不躬身作揖:
“见过张耳先生。”
张耳一脸肃穆,他对着诸位作揖,随后将目光移向陈馀。
张耳和陈馀是一对忘年交,两人见到,只是一个眼神便互通心中之意。
只是张耳见这赵歇见到一块玉玺,便露出如此神态,心中也微微不喜。
赵歇捧着宝贝仔仔细细左看右看,最后他单手托印,挺胸对四下道:
“是我嬴姓赵氏祖传之物。”
说罢,赵歇走到陈馀面前,对其恭敬道:
“今日陈馀先生帮了我一个大忙,日后我必定重用陈馀先生。”
陈馀忙道:
“在下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我的身份,还是靠赵族长为我掩饰,也替我在这邯郸城里落脚。若无族长打通关系,我恐怕今日不容易得手。”
赵歇捋捋胡须,一脸诚恳道:
“先生冒着危险为我将这玉玺从代地故土带回来,我感激先生,还请先生受我一拜。”
陈馀忙做回揖:
“族长多礼了。”
赵歇起身后开怀大笑,对着两位谋士道:
“如今我得到张耳和陈馀这样两位的高士,何愁此次大事不成呢?”
张耳毕竟年长,而且他年少时,曾为魏国公子无忌(信陵君)座上常客。所谓英雄出少年,后来他又因为名气大,遭到了秦始皇的追杀令,不得已,一路逃跑。
如今是因为得到消息,赵国这边已经做好了反抗的准备,所以过来帮忙起事。
张耳肃容曰:
“我之所以晚到,是因为我刚才得到一个消息。”
赵歇肃容:
“今日秦军大有异动,向邯郸城靠拢。我恐怕时间耽搁的太久,消息传到城中,我手下的兵士们生了畏惧之心。不知是否和此事有关?”
张耳点点头:
“秦二世要驾临赵地邯郸。”
赵歇听了,一脸惊骇。
“何时到邯郸?”
张耳摇摇头。
但陈馀闻之,非但没有表现出惊骇之色,反而还露出好奇之色。
“秦二世驾临邯郸?为何?”
“说是要慰问军中将士。这赵地的驻军,足有三十万之众,从前分散在各处,如今聚集起来,说是要供秦二世阅兵。”
“阅兵?他要调动来多少兵马?”
“此事乃军中机密,那位高人也只肯告诉我这么多。”
赵歇已经准备很久了,他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坏消息倍感排斥。
“消息可靠吗?”
“这些消息,是我从一个高人那里得来的,他结交天下名士,消息一向灵通。而且,此人的名字,天下名士都听说过。”
赵歇和陈馀两人面面相觑。
赵歇主动问:
“难道是张良?”
张耳点点头。
“正是此人,如何赵族长也会得知他的消息?”
“我府中门客众多,有人曾与张良结交。据说他近日在邯郸城中走动。我赵地多侠士,他前来此地,是有所谋。”
陈馀是这些人中最为年轻,也是气盛的。
“张良先生,他曾经刺杀秦始皇,始皇帝大索天下十日而不得此人。我一向以之为奇,我倒是想见见此人。”
张耳摇头。
“此人,当下我们还是不见为妙。”
陈馀大为不解。
“既然他来了邯郸,为何不能一见?”
赵歇也疑惑。
“难不成,此人又要打算故技重施?”
张耳捋捋胡须。
“他虽然未明说此次前来是为何事,但他既然来了,应该不会空手而归。我想他此次将要有大动作。不管他这次是否成功,都会在赵地制造恐慌,到时候,我们便可以趁机行事。”
赵歇听了,他却摆摆手。
“张良此人,算得上侠士,但是他是为了复兴韩国而在天下四处奔走。早年他就前来求见于我,我当时因为韩国无力抗秦,所以未见他。如今他又来了邯郸城,若要是想要光复韩国,必定会前来求助于我。”
“但是他至今未有要见我的心思,可见他此次来,并不是为了复国。既然不是为了复国,那么他此来邯郸,未必是为了刺杀二世。”
陈馀也道:
“是啊,或许这只是个巧合呢。他若是不会刺杀秦皇,那么我等岂不是白等。”
陈馀也有些急。
张耳主动道:
“如今天下诸侯王都在等待赵国先动,随后楚国、魏国、齐国才会按约闻风而动。但我以为,赵国未必要急于这一时发起反击。”
第十四章 太过冒险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请先让我去和张良再切磋几回,若是能得到此人的帮助,族长无疑是如虎添翼。有了此人的情报,我想族长一定能更有把握的占领邯郸以及诸城。”
赵歇却异常愤怒,他看着这玉玺,恨不得将其摔碎。
“等?还要我等多久?如今秦二世大行分封,燕国已经是秦国赢氏之物,再无复起的可能,至于齐国,被一分为四,分别占领镇压,田氏这帮小人,除非狗急跳墙,否则是绝不会主动起义。”
“至于魏国,秦二世在魏楚之地驻扎了三十万水军,实力强大。魏国和楚国倒是相邻,可以共谋为事。但我赵国,最靠近虎狼之秦,且腹地之处,遍布秦国精锐。一旦起事,齐国自顾不暇,怎么会来援助我。至于楚魏,我看魏国也是看楚国的脸色行事,更加不会前来援助我赵国。”
“至于韩国——”
赵歇说着,冷哼一气。
“韩国虽然是在我赵国被灭之后才被秦国吞并,但是韩国早就一步步被秦国蚕食,如今韩人还有几人记得自己是韩人。张良此人虽有复国之心,但是我只能可惜他生错了地方,他若是愿意为我赵国出力,那便为我幕僚,我会礼遇他。但他一心为了韩国游走。如今他韩国王室尽数无后,他想要复起韩国,怕是得从旁姓找起。”
“韩国早就衰落,一直在秦、楚、赵三国之间游走。我三国却也都不肯灭掉韩国,只是因为韩国为我们三国之间的屏障。韩国一旦灭亡,赵魏楚都会暴露在秦国的眼皮子低下。”
“如今这韩国更是不堪,更不会对我赵国有益。我们赵国,如今只能自己为自己图谋。”
说着,赵歇对着张耳和陈馀道:
“二位都原出自魏国,我今日说这些话,也无意让二位难堪,只是时局如此,容不得我赵歇依赖他人。”
“如今秦二世继位,大肆宣阳鼓吹仁政,减免赋税以赢取人心,如今又大肆驱逐假币劣币,推行圆形方孔钱于市上通行,百姓受其利,已经有许多人背着我对赵国诸地郡守县令献殷勤。久而久之,他们必定不肯再听我的话。”
“非但如此,秦二世下令大肆焚烧林木开垦荒地,此举更是让不少流民贼寇落了秦国户籍,另辟他处居住。”
“事到如今,我们已见到二世的手段,若是还不能加以回击,这天下就彻底被秦国吞入腹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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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再不动手,等着联合其他人的力量,便是眼睁睁看着赵人陷入二世的陷阱,忘记自己的国家。”
赵歇对此感到非常忧虑。
他虽然有成王之心,但是这驱动这成王之心形成的却是复国之愿。
“我等赵人,原本与秦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初秦国发动长平之战,屠杀我赵国四十万将士,使得我赵国满城批白挂素,这样血海深仇尚且未报,如今我找人却把这回事都忘在了脑后似的。”
“我赵歇若是不站出来带领大家起事,我赵国将不再是丢了城池,而是彻底赵国将彻底灭亡在我赵人心中。”
赵歇这一番话,倒是教张耳和陈馀大受震动,两人心中都腾起一股激情。
这两人虽然都是想要成就一番事业,能成为像张仪那样的人物,心中并无国家观念,但是今日也被赵歇这番言辞给深深的打动了。
“赵族长有此心,难怪赵族族人都甘愿为赵族族长出力。张耳佩服。”
陈馀亦然作揖表示佩服。
“虽然族长决意尽快起事,但是如今二世即将驾临,又有张良前来邯郸,但是不明白他的动机,族长打算如何呢?”
赵歇只道:
“二世既然敢来我赵国邯郸,那我赵歇就让他有来无回!”
陈馀听了,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热血滚烫起来。
“不知族长接下来作何打算?”
赵歇看向张耳,却问:
“我打算来个瓮中捉鳖,二世既然要阅兵,邯郸城可绝不是好地方。秦国的大军一般都驻扎在蓝田,是为蓝田精锐。此次驻扎在我赵国的,正是蓝田精锐。这批精锐本来是由蒙恬统领,如今换了董翳统领。”
“这董翳,出自兵家,深谙兵法,是昔日攻打我赵国的一员悍将。如今他带兵驻守赵地,其驻军地方我已经打探到了。距离我邯郸城非常远,在上党之地。”
“原本我担心我等拿下邯郸城,会被秦军很快扑灭,但是现在我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了。”
“二世此番阅兵,想必是在秦军驻地在渠所驻守在我邯郸边界上的,不过一万人。二世既然前来,所带人马也不会超过万人。一旦他入城,我到时便发兵。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我们便可以擒住秦二世,到时候,让其退兵,而我们也可威胁二世让其退兵。”
“到时候,我赵国必定得以重立。”
张耳听了,未说好,也未说不好。
“如此,太过冒险了。难道真的不能等一等了吗?”
赵歇直言:
“非我急躁,只是如今秦二世大改秦国,推行关中本位制,修律法,立儒学为治国之术,桩桩件件,都是在一步步把控蚕食地方人心,若干年之后,天下或许还有人记得齐国、越国、楚国但是当真无人还记得赵国了!”
“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我不得不发,我若是稍有迟疑,我赵人就个个都成了忘祖之辈。”
张耳听了,上前道:
“族长既然决意尽快动手,那我们二人也会尽全力帮助族长。只是此事务必得从长计议。毕竟这场行动入境已经不再是推翻暴秦,而是要袭击秦二世。如今我们只是得到一点风声,断然不可贸然行事,否则这十几年来的蛰伏,便前功尽弃了。”
“族长如今倍感压力,其他诸侯王之后必是同感。二世突然来到军中,这说明帝国内部也有问题。秦二世在秦国立儒,遭到了国中诸多法家之士的阻扰。他之所以会兴师动众前来赵国之地,也必定是迫于国中压力,想要出来暂避。”
“二世不比始皇帝,他自诩要施行仁义,这话出了口,反而让他束手束脚的,不可滥用刑杀,我等正好可以利用此事。”
赵歇疑惑:
“张耳先生这是何意?”
张耳捋了捋山羊胡。
“秦人皆畏惧始皇帝,是音位秦皇好用刑杀立威。臣属办事,稍有不合其心意,动辄刑杀,如此震慑群臣。而如今二世的政策,与始皇帝之策大相径庭,如此无威也。一国之主无有威严,群臣如何能服。”
“秦二世此人,继位之时正是盛年,难免心高气傲。他想要天下归心,致力于做怀柔之君。他不懂渐行过渡,贸然废除秦国之根本,施加仁义于天下,素来重刑罚治国的秦国,如今忽的换了国策,群臣吏民势必无所约束。”
“秦国虽然强盛,但也不是无懈可击。族长何不坐下来静静听我等食君之禄者为族长出谋划策呢。”
陈馀挺胸道:
“我看二世也确实只会做些花拳绣腿的功夫。而我们这些年吃够了秦人带给我们的苦头,这些年来又厉兵秣马,囤积粮草,交游诸国,为了复国之事,做了不少准备。倒也无须如此悲观。”
“如今族长已经拿到玉玺,到时候宗室诸臣再拥立族长为赵王,齐楚迫于压力,一旦得知赵王起义,到时候也必定揭竿而起,云集响应。”
赵歇却在原地摇着头。
赵歇挺着凸起的小腹,黑色的深衣在他身上和夜幕一样凝重。赵歇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走来走去。
“话虽如此,我赵虽然素来多慷慨侠义之士。但是我国人其实早已经被秦军打怕了,真要起义,怕是又将是一场恶战。我怕我赵人才刚刚立在城头上,见到秦人前来,就会丢旗而去。”
赵歇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赵国作为天下燕国、齐国、魏国的屏障,总是承担最多的伤亡。
赵国和秦国交战,已经损失了百万的兵力,如今国力亏空啊。
“我赵国,可谓经不起折腾了。”
张耳见赵歇身上压力重重,非要去做那非常之事,他便觉得此事不成。
“张耳先生也知道,我和赵国宗室之早就达成约定,约定夏月起事。如今秦二世突然驾临,我以为我们应当按时动手。”
“有劳张耳先生继续为我探听秦人的动向,我好准备提前举事。”
“也劳烦陈馀先生和我的人一同前去给齐国田氏,魏国魏氏,楚国宋氏孙氏等通风报信。”
赵歇看向这两人,张耳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但是陈馀却迟迟不动。
“我与张耳先生虽然岁数相差甚大,但是这十几年来,我们二人都是一起行动。”
赵歇见此,也就知道这陈馀不肯答应。
“赵族长怕是忘了,我与陈馀都是被秦国通缉之人,如今让陈馀回去魏国通报魏国人,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赵歇听到,只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他瞪大双眼,作出吃惊的模样。
“怪我怪我,我竟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陈馀脸色微微发白,他们当初来投奔赵歇,正是因为赵歇有能力给他们提供方便的身份,能够让他们活命,但是如今看来,这赵歇大有连自己都保不全的意思。
赵歇见这陈馀并不肯为他卖命,心中自然不快。
这些年来,赵歇可谓是给这两人提供了一切供应。
“族长,此事仍需详细计划。我二人明日再去拜访族长吧。”
“可。”
说罢,赵歇便起身了,他身旁的其他武士已经前前后后都将其围住。
几人作别后,张耳却留在了陈馀家中。
张耳作揖:
“其实我可以冒险为他递送消息,但是为何先生不允许我这么做呢。”
“你也看到了,自从二世继位,族长便开始沉不住气了。先是分封,如今改革币制,这些举措都对他赵歇形成了巨大的压力,他已经失去分寸了。”
“听闻二世要前来邯郸,竟然决定行刺杀之事,做出这样冒险的决定,他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一国之主呢。”
陈馀素来佩服张耳,但是他也不是凡事都听张耳的。
“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如今要袖手旁观。”
“秦人三十万精锐驻扎在上党,大军开拔,不出三日,便可兵临城下,而赵歇却只能控制赵国一半的城池,秦赵一旦开战,谁胜谁败,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陈馀听了,却一脸沉重。
“而且,就连赵歇都认为魏、齐并不会出兵援助他,那么你又怎么能认为,即便你去通知了齐国和楚国,这些人就一定会起兵反抗秦国呢。”
张耳说的自然句句都在理。
陈馀听了,自然顿时万念俱灰,他颓丧的坐在地上。
这烛火变得越来越暗。
“难道真的是上天要帮助秦国?当初公带我隐姓埋名,却因为一点小事我被秦人鞭笞,我当时想要反抗,杀死那个秦国士卒,但是公用脚踩我,告诉我不要因为一时小小的屈辱,就忘记大事。”
“可如今,我等蛰伏多年,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教我如何甘心呢!”
几乎要捶胸顿足了。
他双手搭在膝盖上,不住的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像极了失去猎物的狼。
张耳枯瘦的手搭在陈馀肩膀上,格外有力。
“天无绝人之路,你我蛰伏如此之久,也结识了众多侠士。”
陈馀听到这话,眼中亮起希望。
“先生的意思是……”
“赵歇必败,但我等剑走偏锋,未必不可取胜。”
“先生这是何意?”
“赵歇为赵国族长,他身边耳目众多,这种事一旦稍微走漏风声,赵氏族灭。更不用说他要围困秦二世。他如今已经是黔驴技穷,只有出狠招。赵歇虽然人多势众,但是行刺这种事,人多却十分不利。但我们不同,我们虽然人少,但是行动起来却快速迅捷。而且我们都是亡命天涯过的人,不乏剑术高超者。”
陈馀一脸惊讶。
“先生怎么会想到行刺呢、”
“秦国不会放过我们,而赵国没有能力抵抗秦国。我们如今想要投奔他处,只有前往楚国,要去楚国,必定经过韩国和魏国,失去赵歇的掩护,我们很快就会暴露身份,怕是死的更快。”
“我们如今退无可退,倒不如行当年张良所行之事。虽未必能成功,但是却可以不必抱憾终身。”
“我已经老了,余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推翻秦国。你比我年轻,未来还有可图,若是你不愿意随我去,那就赶快带着妻儿离开邯郸去燕国逃命去吧。”
“燕国地方遥远,虽有秦国诸侯,但是却是藏身的好去处。你留在邯郸城,必定会被我牵连的。”
张耳不说这番话倒也罢了,陈馀未必想要和他同去,但是入境说了这番话,陈馀斩钉截铁道:
“我与公同去。”
第十五章 得民心者是为顺天道(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耳听了,心中虽喜,但面色始终纹丝不动,还是那副凝重的模样。
多年来逃亡、隐姓埋名的生活,一直都压得这两人喘不过气来,和他们一样被列在秦国的通缉单上的人有很多,有些人在逃亡的路上老死病死或者被杀死。
到如今,陈馀已经从年轻人变成了中年大叔,而张耳则从中年大叔迈向黄昏,颧骨高高凸起,顶上黑白发相见,虽然茂密,但是额头上的纹路,像是许多条微小的泛着波浪的河流并列横流。
张耳捋捋胡须。
“你可要想清楚,这个时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已经没有要继续活下去的打算了。你毕竟比我年轻,或许到了燕国,还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陈馀听了,自然是不相信。
“赵氏族长不顾危险收留我,将我改名换姓,还给我添家置妾,今日我若是离开赵王,便是不义;张公这一路上待我如同亲子,对我教诲照顾有加,若是我背弃张公,可谓不肖。今日若是离开赵国,前往燕国,往后余生我便都是那不忠不义之人。”
“都已经成了这不忠不义之人,又如何能够被他人重用呢?”
“张公和我之所以一同来到赵国,不就是因为赵国之地多的是你我这样的力图摆脱秦国的追杀,并且想要反抗秦国的人吗?虽然如今天下局势大变,士人多有归附秦人之心,但我等乃流亡之士。秦始皇对我等下了追杀之令,一旦失去赵歇这样的庇护,我们的情况怕是更为凶险。”
“燕地虽然远离关中,但是如今坐控燕地的人是秦王政的诸子,他们若是知道我的存在,也绝对不会放过我。”
“由此看来,事到如今,陈馀已经完全没有退路。而今张公都不肯萎缩,想要成就千古之名,我何不尾随张公呢,否则纵使最后捡了一条命,也不过是在偏僻之地苟且偷生。”
陈馀一番话果然打动了张耳。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既然你心意如此坚决,那你就随我改日一同拜访张良。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想他只是不想打草惊蛇。你我明日便孤身前去拜访他,到时候,我们共同商议大事。”
“可。”
陈馀抱拳重重作揖。
两人约好此事,已经是月中天,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四处的山岗里刮着山风,在山涧里四处流窜。
“夜深了,我送张公回去吧。”
张公首肯,随后便由陈馀护送前往城中。
秦国官吏数量不够,但是像赵国故都邯郸城这样的地方,必定是重兵屯卫,不仅如此,这城中的百姓里也多有秦人的眼线。
简而言之,邯郸城如今已经小一半的人不把自己当赵国人了。
这样的月夜,在陈馀的心中,却显得无比悲伤惆怅。
他们二人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路过了刑场,两人对视一眼,只是作笑。
张耳拍了拍陈馀的肩膀,安抚道:
“无论此事是否能成,我们二人来生皆可做兄弟耳!”
陈馀听了,也是大笑不止。
两人一路上亦笑亦泣,送张耳到住处后,两人做平揖,随后都甩了长袖,一个立在门槛上远望陈馀渐行渐远,一个则迈着流星大步,甩着长袖仗剑扬长而去。
陈馀到了家门前,见到他的小妾等在门口,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陈馀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睡不着,去拜访了张公,下了两盘棋,你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这妾室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等到陈馀进了家门她将门反锁好后,一本正经的道:
“你们今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真的要撇下贱妾去行那叛逆之事?”
陈馀听了,自然惊讶,他还打算把她和孩子们托人送离邯郸呢,但是没想到他妾室居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无知妇人,休要在外人面前多嘴多舌,此事传出去,你我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这妾室发出一声冷笑。
“你可知如今二世继位,对百姓多有眷顾,减轻赋税和徭役,如今又大肆驱逐劣币伪币,推行新钱,城中百姓多有称颂此举。已经有不少人起了归附秦国之心。”
“若是十年前,像夫君你敢于反抗秦国的人,必定会被城中百姓所敬重,在世人眼中是为慷慨侠义之士。但是如今,时移世易,世人对二世极为恭顺,夫君的行为便会被世人所厌弃。”
“难道夫君没有察觉到吗,如今左邻右舍已经不再前来我们家中走动,显然他们知道夫君是不肯心服秦国之人。”
“如今夫君你去做这样危险的事,非但没有得到的赞颂,反而还会招致他人的非议。而且若是此事不成,夫君必定遭性命之祸。”
陈馀听到这番话,自然生气。
“汝为妇,管好几个孩子便是了,竟然管到我头上来了。”
见到陈馀发怒,这小妾自然心中生怯。但是一想到他要去做的事情,心里生发出止不住的害怕,小妾开始抽泣起来。
“我好心规劝夫君,自然是为了夫君着想。夫君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远在魏地的姐姐还有许多孩儿们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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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馀听了,只是虎虎的小妾看了一眼。
他立在室内,身长八尺,面容肃穆,和屋子内顶起横梁的柱子一样,站的笔直挺拔。
陈馀望着明月,不禁慨然流涕:
“我当初离开魏地,来到赵地,并不仅仅是为了逃命,而是为了成就大事既!我陈馀既然生于这天地间,就必须要封侯拜将,否则便是白在世上活了一遭。可如今天要亡我,我能如何?”
“我若是此番装聋作哑,日后更是被人瞧不起,还要在家对着你,你说可不可恨!”
小妾听了,更是抽泣起来,直接伏在塌上哭了起来。惊的院中的黄犬大吠了起来。
陈馀听了,举着拳头便出门恐吓大犬,等到狗安静了下来,随后他发现小妾还是哭个不停自然起怒。
“哭什么,左右邻居都被你吵醒了。”
小妾止住呜咽,随后便自顾自宽衣睡觉去了。
陈馀见状,一张黑脸顿时泛起了红色,他也懒得再生气,只是急忙吹了灯,随后和小妾来了一次亲密的情感大爆发。
……
……
……
次日。
邯郸市上竟然有了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街道上到处都是吆喝声。
燕人、齐人、都在邯郸城里走动。
虽有雅言,但是燕人、齐人的口音大不相同,所以很容易分辨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人。
街道上人声鼎沸,大有街市繁华之象,教人在城头看了心生感慨。
有牵着羊群出来售卖的,还有开店卖布匹的,富商大贾腰间挂着三五串钱币的,而小门小户之人,也手中捏着几个钱币。
汤水的热气在大街上蒸腾着,酒肆边上的榆树叶子随着清风飘摇,落在行人的脚边。
大街上持刀带剑的人少了许多,多得是头上戴着小毡帽,穿着间色服饰的男人。
几只骆驼也在市内走来走去,脖子上挂着铃铛。
街道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行人来来往往,都是匆匆而去。
在市的门口,榜示边上围着一大波人。
“为兴民生国计,今推行圆形方孔钱,钱币上印有‘大秦帝国’四个字。……”
(下为图例。)
“持昔日赵国钱币、秦国刀币者,前往兑换新币。”
“凡发现他人持有假币劣币而不上交检举揭发者,赏金十。”
“凡被捉到持有假币劣币之人,家中男丁全数杖三十,且没收家中财帛。”
奖励虽然不是很高,但是对于庶民而言,已经够高了;而这惩罚的措施,更是看着让大家心中生怯。
张良坐在酒楼上,他看着这一幕,心田里却涌出一股悲愤。
天下的酒楼,各有各的特色,但总的来说,都会有个抚琴之士。
这秦人管束松的地方,唱的都是亡国之音。
但是今日,这酒楼里,唱的则是《归心歌》,气势凛然不说,还饱含忧愁之心。
张良听着听着,自然道: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这么想着,张良握剑的手,却泛起了一条条青筋。
这四周的人都看着张良。
这个男人,虽然长得身形瘦削,但是却长得颇为俊美,好似妇人。
只为张良是不怎么留胡须的。
(这话无证。是我自己看书推断出来的。太史公写张良貌若好女,夸他长得好看,且镇静自若,处事百变不惊,但是先秦时期的男人都是留须的,而张良绝不可能游历天下的时候一直是年轻的,只有一个可能,我家张良他是不留须,所以秦时明月真的牛逼。不是张良那个时候太过年轻,而是子房他就不留胡须。)
张良说完这话,这店铺老板还有店里的众人都一脸警惕的看着张良。
这老板开店只是为了赚钱,可不是为了复国大业。
而且他今日是看着城中安定下来了,局势大好,所以刻意请了琴师唱这首歌的。
只为他今日已经听见不少百姓夸赞二世,这么一来,这店铺老板便握住了百姓的心向,立刻改了二世作的歌为店中的曲目。
一时间,张良也被这些人的眼神盯着感到不自在。
张良戴上了自己的斗笠,留下钱币,然后快速的闪人出了店铺。
这一次,他所带来的只有几个死士。
至于大铁锤,他身形高大,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张良让他留在潜伏的地点。
张良没有料想到,不过一年的功夫,二世竟然就完成了他的夙愿。
他走在大街上,忽的想起了一句话。
“得民心者,方为顺应天道;逆民心者,才是大逆不道之徒。古来多少王者,唯有得民心者称天下,秦皇无道,横征暴敛,只为他的一己私欲,天下人是不会服从他的。”
这么想着,张良竟然心不甘情不愿的笑了。
因为如今,他是那个违抗天道的人。换言之,二世得了人心,已经是承接天道了。
二世的做法,是完全和秦皇相背的。
早在来赵国之前,张良就已经对许多事看淡了,如今更是见到这种景象,只能沉思一番,而后拂袖离去。
大势不再也!
由张良本人带来的消息,却比山风移动的速度还要快,这消息迅速的吹到了秦人自己的耳朵里。
秦国长吏和驻地将军也是才收到密信不久,这就让他们开始起疑惑,是不是内部出现了问题。
“但不管怎样,陛下前来邯郸的消息已经被泄露,那么那些叛逆分子势必会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我可不敢想象,如果博浪沙刺杀始皇帝的事件再一次发生,你我是否还能保住项上人头?”
“郡守以为该当如何呢?”
“速速将此事报于皇帝陛下。另外,你我一同劝告陛下不要前来邯郸。这燕赵之地,素来多慷慨悲歌之士。而且流民还未肃清,敌在暗陛下在明,唯恐遭不测也。”
“如今陛下一心施行仁政,收束天下人心,接连几桩举措,都将叛逆分子给逼急了。且看看这些叛逆分子的意思,他们如今怕是不要命了。他们若是铁了心要对皇帝陛下不利,你我便要被连累。还不如早早规劝新帝。新帝宽仁,我等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皇帝陛下未必不肯听。”
驻地将领听了,神色并未轻松。
“此事便依郡守之计。”
邯郸郡守听了,当即便差人开始拟写奏简。
只是这将领腰盘粗壮结实,仗着剑却在大室内走来走去,看的郡守心烦。
“将军这是怎么了?”
驻地将领侧目对曰:
“那件事,你可有报于陛下。”
郡守听了,也是一脸愁容。
“公子将闾名义上是要追缴流寇,实际上发兵侵占大片土地,此举已经是僭越。我们都得到了消息,相信陛下也已经得知了此事。”
“我看未必,既然是僭越之事,那公子将闾必定不肯报于陛下。你我二人之所以得到这样的消息,还是因为昔日赵国故地的旧民迁回了邯郸,所以才得到这样的消息。”
第十六章 取西北之地,通河西走廊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郡守对曰:
“此事若是传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诸侯王得悉,必定效仿公子将闾。而我们若是把风声给走漏了,陛下威严必定受损。我虽然身在邯郸,但是咸阳的消息我也知道不少。陛下一年之内做了三件违抗先帝遗志的大事,边地诸侯对此事颇为不服。”
“唯一乐见的局势是,陛下正在逐渐瓦解昔日的叛逆分子的势力,不仅如此,还争夺了民心。”
“而今我们二人虽然有报效陛下之心。但是这件事极其敏感,如果我们处理不当,对朝中局势有所影响。这不正是将分封的害处传回咸阳,给了先帝的老臣驳斥陛下所为的理由吗?”
“别忘了,陛下的大军,其实多在外。董翳、赵佗、任嚣、李信这些悍将,他们虽然远在边地,但是可不是真正心服陛下之人。”
将军闻言,只是横眉冷对:
“可咸阳两曹(指朝臣),也不是好惹的,你我且看着这两拨人怎么斗吧。”
“只是此事你今日不报,等到事态更严重,到时候流言四起,到时候陛下知道此事原委,必定严惩我二人。别忘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既然能传到邯郸,我就怕有人的嘴一日千里,不日就将消息带到咸阳城,到时候,可就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至少我们得提醒陛下,这齐地四王恐怕得到了消息有异动。”
郡守听了,开始在大室内徘徊走动。
到底是报呢,还是不报呢。
却在这个时候,驿站使者忽的冲了进来。
“郡守,将军,咸阳发来急件——”
两人面面相觑,驻将径直拿过密函,然后斥退其他人,两人凑在一起在烛火低下看。
这次,他们可不会再留任何人旁听了。
郡守看完,身子微微一僵,他只觉得自己的头皮处一阵酥麻。
“陛下动作怎么这么快,居然这就已经出发了。不日将要到达上党郡,而我们二人也要做好迎驾的准备,肃清赵国叛逆及其党羽。”
将军振了振身上的盔甲。
“自我秦国兼并天下以来,多少人期待先帝的新治,只是我们见到的不是乐土,而是无止休的争斗,亡国宗族盘踞四方,流民四处逃窜,抢夺军饷府库,暗杀接连不断。”
“如今二世称帝,许诺天下人要开创一个盛世,既然有此心志,那么我等也势必要善于辅佐,助陛下成事。你我二人蛰伏在此,明知城中危机四伏,叛逆势力蠢蠢欲动,但是却想着加以防范,没有想过肃清这帮势力,既然如今陛下诏令下达,那你我二人便不能再迟迟不出手了。”
“赵人这帮手下败将,妄图复国,这次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好了。”
郡守听了,眼珠瞪得极大。
他已经五十几了,每天都想着养护身体的事情,只想在这里苟安。
“你的打算对赵歇他们动手?”
“那是自然,陛下诏令在此,难道你想抗令不遵?”
驻将威严赫赫,这一问,大有虎啸山林的气势。
郡守听了,微星的两鬓微微颤动起来。
“此人势大,除去邯郸城不说,赵地一半的百姓都听他的话,你可不要做傻事。”
“我会请陛下调兵前来镇压的,我想赵歇的家宅里,一定藏着不少武器,这可是谋逆的铁证。但是在做这件事之前,我们得先从我们内部清理蛀虫。”
说着这虎将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大室门口的一个佝偻的影子上。
郡守看到,也是脸色一阴沉。
“陛下下诏,我自然会奉诏行事。我这就向陛下上奏,请陛下下令调动兵马来此地。”
“善。”
两人话音刚落,门口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这赵国余孽势力都潜伏在你我身边了。我去去就回。”
郡守点了点头,而后坐定,亲自写奏疏。
近日,邯郸城里将起血光之灾。
……
……
……
上党郡。
堤岸上杨柳依依,蒙恬立在坝上,他一语不发望着这一望无际的绿野。
绿野深处,是一大片黑幕营帐,营帐多的就像是天幕上的星星。
等到夜晚,这些营帐亮起灯,像是朵朵黄花开在大地上,连成一片。
号角声总是在日暮时分响起,随后将士们纷纷涌入营帐内,吃饭休息。
蒙恬一脸愁容。
精兵,可不容许闲置,否则骨头便散了架,见到敌人,也会生怯。这一怯,就会成为敌人的剑下亡魂。
营帐里架着大锅,大锅里烧着汤水,汤水沸腾不止,热气蒸腾,时不时还有叶子掉在其中。
马厩里,一匹匹高头骏马被养的膘肥体壮,皮毛油光发亮,鬃毛在风里飘洒着,流动着灿烂的光辉。
骏马的肚子浑圆浑圆的,一匹匹小马驹在马厩里跪卧着学习走路。
扶苏手里拿着马鞭,他看着这些高大健壮的马屁,心情十分舒畅。
“骑兵……朕需要大批量的骑兵。对抗匈奴,非得以骑兵不可。”
董翳刚想问,他们还要驻军到什么时候,这待在上党,对他们这样的战将来说可是一种折磨。
没想到皇帝一出口便是要去对抗匈奴,这就让他安心了许多。
“董翳,你可知道李信在九原是如何操练兵马的吗?”
“略有耳闻。李信将军素来喜好率领轻骑作战,此番大量训练骑兵,畜养骏马,放弃了寻常使用的战车和阵法。”
“你以为李信可以战胜匈奴吗?”
当着诸将士的面,董翳摇了摇头。
“我秦国向来以战车坚固,弩箭精良,甲兵悍勇为优势,而李信一向习惯于轻骑作战。李信对抗匈奴,放弃了我秦国大军的优势,反而去模仿游牧民族,因小失大。若是小战,李信还能取胜;可一旦深入腹地,李信的轻骑部队没有补给,一定会被匈奴回击。”
董翳说这话,自然是否定了扶苏当初派李信去当对抗匈奴主帅的决策。
扶苏自然略略脸色一沉。
“朕素来听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信作为主帅,自然有行事的道理。而且,朕如今也确实需要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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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翳作揖,而后便退到了一侧。
“诸位认为,我秦国可以踏平匈奴吗?”
凡是炎黄子孙都知道,这匈奴就是自己国家的敌人。
燕、齐、秦、赵都曾修建长城抵御匈奴,可见也是深受匈奴侵扰,但是都因为敌不过匈奴,所以只能被动修建长城作为防御工事。
这些人自然一个个你看看我看看你。
司马欣看到皇帝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自然站出来道:
“陛下,据臣所知,这匈奴王庭,广袤千里,腹地纵深,绝非我等可以一举拿下的。这些游牧民族实力强悍,习惯于马上作战,他们每次都会在秋收之日前来抢夺我们的土地,想来他们也是对我们的生活习性很为熟悉。”
“只是,臣近来得知,匈奴内部还有诸多民族,如今正是互相攻伐抢夺放牧之地的时候。臣倒是以为,不若运用昔日攻伐六国之时运用的战略,收买匈奴之人,一来我等可以了解熟悉匈奴人的习性,找到他们的弱点,选择发兵的时间,再者,可以运用这些间谍行离间之事,以阻止匈奴内部达成一统。”
二世闻言自然要赞叹司马欣。
“善。”
蒙恬则以为,此事不可急于一时。
“陛下,臣以为,攻取匈奴一事,或可暂缓。陛下何不待国中局势稳定,粮草积多,到时再骑兵一举攻下呢。”
扶苏自然也知道,最好要等到国中局势稳定,到时候再对匈奴一举拿下,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扶苏知道,匈奴人现在内部还没有完成统一,简而言之,匈奴此时还在内乱,若不趁着这个时候把他们一举灭掉,到时候事情怕是更为难。
“这匈奴人,吃的是牛羊肉,喝的是牛羊奶,他们整日骑在马上,以射杀猎物为生。但是他们有个致命的缺陷,必须逐水草而居,否则没了粮食便会饿死。所以,匈奴人不停的侵略我华夏之地,为的是抢夺粮食。”
“匈奴人将他们的眼光放在我大秦,为的就是我秦国的土地。他们想在这里占地为王,繁衍生息。我秦国和匈奴,终将会有一场大战,不是此岁,便是明年。”
“朕今日不灭了匈奴,他日匈奴便会大肆南下,略取我大河之地。匈奴为祸,若是不能尽早除掉,到时候降临在我等头上的,便是要投入更多兵力去战斗。”
“倒不如如今发大兵,主动出击,打匈奴人一个搓手不及,把匈奴之地变成大秦的牧场。”
扶苏一席话说的在场几位将军心中涌起一股豪壮的勇气。
司马欣上前道:
“陛下既然有这样的大志,我等必定厉兵秣马,以备踏平匈奴。”
只是蒙恬却在此时一言不发。
他此来重来这秦国蓝田精锐之地,这才发现,他之前在军中的部下已经多有被调换,如今大家都以董翳和司马欣为主帅,他在军中声威降了下去。
再这么下去,他就只剩下大柱国这一个虚名了。
蒙恬这才看清皇帝的意图,猛然间觉出,他该做第二个王翦了。
若是他再不急流勇退,皇帝陛下怕是要先出手了。
秦国悍将如云,董翳也是其中之一,之所以这次选择他来代替蒙恬,一来是因为他本就是蒙恬的副将,在军中声威极高;二来,他的年纪和功勋都是可以服众的,蓝田精锐可不是谁都能统领的,没有剽悍的战绩,秦国的将士们岂会心服你。
但凡是靠着军功升上来的大将,无一不对是皇帝的话奉为圭臬,而秦国素来重****,军功爵制下,全民皆兵,全民为战。
整个帝国的军人都对是皇帝的命令誓死服从,以为始皇帝的命令而死为荣耀。
这董翳也是如此。
一心一意为始皇帝陛下效忠。
但是如今先帝突然间驾崩了,他这个将领却连奔丧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留驻上党郡。
只是皇帝陛下忽然间将三十万蓝田精锐交给了他,他自然而然觉得受到了重用。
一面是新帝的器重和给予的恩赐,但一面又是几十年来刻在骨子里的对先帝的敬重,董翳也很疑惑。
二世一年内接连做了三件大事,分封重划关中、立儒学为国术、允许天下百姓通商,这可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做完这三件事,秦国好似不再是秦国了。
不服皇帝的诸多举措,但是董翳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虽然只是一年,但是皇帝治国的成效摆在面前,这一年里,天下流民数量大肆减少,户籍人数增加,田亩也丰收增产。
天下已经稍稍安定下来了。
这么一来,就是新帝在动摇从前先帝的统治了。
这先帝十年来的铁血镇压,居然和二世一年的安抚怀柔之策比起来,后者成效更为卓著。
“治国,不外乎安内攘外。天下需要安定,但是攻打匈奴对于我秦国来说,则是大事。一则,此为先帝之愿;二则,此举是为我国人之后生计着想。”
“我华夏正统血脉,岂能为匈奴人所践踏?诸卿以为呢?”
司马欣附议:
“陛下所言极是,既然决定要打,那就应该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董翳只觉得这司马欣小人也,好话都让他说尽了。
董翳也道:
“陛下,臣以为,若非要进攻匈奴,也确实宜早不宜迟。且我秦国已经许久未对外发动战事了。”
说到这,董翳的声音微弱下来。
一旦开战,军功爵制,那可就是复起的好机会。
“朕此番前来上党之地,正是要与诸位将军商议此事。朕希望,只是,在攻打匈奴之前,朕想要取下西北之地。”
“朕想要打通河西走廊,连通西域。匈奴虽然难以对抗,但是攻取河西之地,却是轻而易举。”
打西域?
蒙恬知道皇帝陛下素来会想出许多新点子,但是没想到他在军政大事上也会做出这样新奇却又明智的主意。
“据传西域之地,有不少宝藏。”
“朕就是要先得了西域的宝藏,随后再攻打匈奴。”
“拿舆图来。”
二世一声令下,陪侍下臣立刻把地图拿了出来。
(秦国当时的战区排布很有意思,尤其是蒙恬的大军,驻守在九原,整整两年之久,这样庞大的兵力,这不像是防御的意思,更像是要厉兵秣马猛地一口气吃掉匈奴。
而且这像是始皇帝的作风,真男人就是要做大事。
而且始皇帝当初修长城没有耗费多少民力,长城是之前几个国家修好的,始皇帝只是连起来罢了,真正耗费的是打通驰道,这个九原驰道修起来比较困难。
始皇帝当初主要就是地方管理有问题。秦吏不够,国家政策又不积极改动,军功爵制就是个大拖油瓶,只能横征暴敛养兵,恶性循环,最后天下大乱。)
但后世黑始皇帝黑的太惨了。长城的事情,真的不应该黑始皇帝。)
第十七章 军中隐患,筹备出使西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几个侍臣躬着腰身,拼凑出一个平面,以供放置舆图。
皇帝领着诸位武将看这地图,这手所指的正是祁连山一脉腹地。
“朕想要扩充疆域,从陇西郡开始,向西北方向扩张。这西域之地,夹杂在羌族和匈奴人之间,羌族地势广袤,也以放牧为生,且地势险峻,多为高山大川。但是一旦打穿这祁连一带,朕便可让使者沿着这条路通行,攫取西部之地的宝藏。”
董翳闻言,当即眼前一亮。
“陛下可谓妙计。西域好取,而且南面有大山作为屏障阻挡羌族,而北面还可以拉成战线,以帮助我们攻打匈奴。”
蒙恬在军中威严不复从前,但是这在朝堂之上的信誉,可无人能及。
蒙恬听到董翳这么说,心知董翳是看出来了皇帝忌惮于他,所以故意在军政大事上架开他,当下他这样谄媚迎合皇帝,想必也是直接为了取而代之。
且先不论董翳现在到底如何作想,但是蒙恬可不同意这件事。
“陛下——臣以为,此举是否不妥。陛下先是决定主动出击攻打匈奴,已经是不顾如今国中大事。如今新政颁布,正需要大量人力去贯彻。陛下却决定主动进攻匈奴,非但如此。陛下还决定先略西北之地,以为西域之宝藏。未免太过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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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言逆耳。
二世听到蒙恬反对他的主意,自然微微不悦。
董翳却在这个时候,主动为皇帝说话道:
“我华夏自古以来便时常遭受胡人侵略,这般野蛮之人掠夺侵占我秦国土地,华夷之间积怨已久。诚如陛下先前所说,就算如今我们不去攻打他们,等到匈奴人喘过气来,也一定会趁机掠夺我们的土地的。”
“如今陛下发动的是义战,是为帝国考量所以才发兵,而且这掠取西域之地,也是为了富裕民众,以让我秦国百姓享用。大柱国此时却出言阻止,怕是不合适吧。”
司马欣见状,他自然选择了和董翳站在一起。
“陛下,臣也以为,此战既然不可避免,何不及早做准备呢。而且攻取西域势必一举成功,此战胜利之后,也可以对匈奴形成压迫。”
其他位分比较低的武将虽然没有资格明着和蒙恬作对,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写着董翳和司马欣两位将军说得对的神情。
扶苏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他只是稍微一试探,没想到这些将军们的本性都露出来了。
扶苏不禁讶异。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他们还是对军功之制念念不忘。这不禁让扶苏脊背一阵发凉,因为他察觉到了军队之中潜伏的危机。
这些将领们,其实并不心服于他。他们的本意,扶苏都已经渐渐了然了。
蒙恬闻言,自然大怒。
即便蒙恬为大柱国,那也只是加封,他还是护军都尉,执掌天下兵马。
因为对于扶苏来说,此时撤销蒙恬的都尉之职,会在天下造成影响,而且蒙恬的影响力要扩大,而不是削弱。用蒙恬的威名帮助扶苏安抚天下,事半功倍。
“尔等一派胡言。攻取西域,势必要调兵。尔等之所以急着派兵出动,不就是为了复起军功爵制。国家之令,十年之内进行三次改动,陛下定然会在天下人面前失去信誉。”
说罢,蒙恬又对着扶苏抱拳告请:
“还请陛下三思。”
扶苏见到蒙恬这样,心中却感到莫大的安慰。
嬴政确实是给他留了一个天大的好帮手。
董翳、司马欣听到蒙恬这番话,犹如亏心事全部被蒙恬给揭发了,董翳和司马欣两人都白了脸。
可此事,二世先前脸上的欢愉之色已经荡然无存,此时却面无表情。这样的皇帝,像极了先帝,他们两人自然心中畏惧。
其他人则是窃喜,还好刚才没有出头附和这两人的意思。
五大夫杨缪从早就觉得皇帝方才问的那个问题,本就很欠缺考虑。现在看来,只是皇帝前来军中视察,故意想要试探这几人罢了。
杨缪从不免为这蒙恬感到佩服,同时也料到了董翳即将要倒霉了。
董翳也算是急中生智,赶紧为自己辩解:
“皇帝陛下,我二人也是为了帝国考虑,并未有重启军功爵制之心。”
司马迁也忙道:
“臣绝无此意,还请陛下明察。”
可是左右近侍眼中,二世自从当了皇帝以来,其脸色从未这般冷峻过。
显然,这件事戳到了皇帝的痛处。
扶苏一语不发。
马场之上,春风阵阵,吹拂着每个人的盔甲。
一个个脑袋上顶着向左倾斜的发髻,郎卫们手中持剑,怒目圆睁。
但是这里的最高权威者,却腰间持剑,一语不发。
这可谓暴风雨前的宁静,诸将士一个个敛色肃容,不敢出言应对。
岁月让扶苏变得更加沉稳内敛,也让他变得更为强壮高大。
这些人面对体格强健,正值盛年的皇帝,一个个都变得像是绵羊一样,将士们的脸庞经历了无数个冬日,早已经被来自北方的朔风吹得脸颊发红。
今日更是一个个红的发烫。
一时间,所有将领,一个个顶着硕大的脑袋,心里发慌。
只是扶苏却并未动怒,他还是板着面无表情的面孔对着诸将士道:
“诸位的心思,朕已经都知道了。”
诸将听了,更是心头一惧。董翳望着地面,心知自己说错了话,这下他怕是再也得不到皇帝陛下的重用了。
“都平身吧。”
二世似乎有些无奈。
这些将领们战战兢兢的起了身,见到皇帝眼中不带怒色,但是心中还是畏惧。
“朕听被俘的匈奴人说起过,这西域之地,金银宝器数不胜数,更要紧的,他们种植一种作物,可以在干旱的地区大面积种植。”
“金银玉器,于朕并无大益。朕攻取西域,要的是这种作物,用来大肆畜养牛马羊。”
蒙恬见皇帝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心里有数的,也就不再对这件事追根究底,责问这两个将军。
“敢问陛下,不知是什么样的作物?难道国中无可代产?”
“那匈奴人只对朕说,有这样一种草,但是他也不知道此为何物。不知诸位可知?”
这些将士们听了,自然一个个面面相觑起来。
这个时候,一个饲养战马的马奴突的伏跪到了至高无上,至尊无敌的皇帝跟前:
“苜蓿。”
这个回答打破了方才僵硬冷寂的气氛,引得诸将侧目看过来。
大家带着鄙夷之色看过来,果然是个穿着身囫囵衣裳,但是却穿着草鞋的马奴。他这样卑下的地位,本就不应该出现在皇帝所在的场合。
但是皇帝前来马厩,不可没有专门的人看着战马,否则若是马忽的惊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在秦国,贵贱、尊卑,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就算是九卿,也不能随便求见皇帝。
更何况如今一个小小马奴呢,他突然冒出来,跪在皇帝面前,还说了这种话,自然让不少武将惊诧。
随即,秦国郎卫们便觉得自己受辱了一般,这个马奴才刚说完了话,三把剑很快就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毕竟是他们保护不利。
扶苏却来了兴趣。
身为穿越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刚才描述的就是小麦。做面食的小麦,可以供养国中一半人口的主要粮食作物。
但是这些号称文武兼备的武将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上他的问题,反而一个马奴给出了答案。
“退下。”
郎卫们将剑从马奴身上拿走。
扶苏看着这马奴,只觉得眼中有一股不服的倔劲儿。一双眸子亮的像是刀子一样,给人坚硬的感觉。
扶苏一见此人,竟然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你竟然认得?”
这马奴竟然跪着作揖道:
“回皇帝陛下,此物名为苜蓿,确实种植在西域之地,而且可以成片的种植,一年可收割三次,确实可以储藏作为畜养牛马之用。”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朱厘。”
“你怎会知道西域有这样的东西?”
“小人从前为人在祁连山下放牧,见过西域人,当时他迷路了,我留他住了许久。后来我送他往西,他告诉我许多事,原来这西域可不仅仅只有苜蓿,还有许多宝贝。有数不清的水果,更有面条一类的。”
诸将士听了,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朱厘,你放过牧,熟悉山上的地形?”
“回禀陛下,臣确实熟知。”
“朕看你方才,言谈举止,颇有礼数。”
“回禀陛下,小人身份卑贱,都是看方才几位将军有样学样。”
扶苏听了,自然大笑。
“很是机敏。朕看让你放牧,属实是屈才。朕赏你郎卫之职吧。”
朱厘听了,自然叩首拜谢。
“小人谢陛下。”
随后,扶苏看了看身后的杨缪从道:
“朕需要更多像朱厘这样知道西域和匈奴人消息的人。”
杨缪从自然言唯。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朕从地图上看,这西域之地也有肥沃的土地,想必也是和我们一样靠土地为生,会时不时遭到匈奴人的侵略。若果真如此,朕可以与他们先建交结盟,以谋求共同抵御匈奴。”
“朕担心,朕发兵攻取西域的同时,匈奴人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必定得不偿失。”
不战?
董翳听了,自然心里哇凉哇凉的。
司马欣也察觉出方才皇帝是在试探他们几人,于是心中更加惧怕皇帝。
“但是时至今日,朕已经听到了不少有关于西域宝藏的传闻。朕需要这些东西,以富裕我国中百姓。”
蒙恬听了这话,只觉得二世已经和仁君没有差距了。
“陛下,容臣冒昧。既然陛下要的是种子,可以不用发兵,只派少数人翻山越岭前去西域之境和他们交易即可。一旦用兵,必定会对国中产生影响,何况陛下如今才刚刚继位。”
“还是柱国明白朕的心意。”
扶苏说着,随后向后看去,马场背后自然是广袤牧场。
扶苏望着这辽阔的牧场,双目含忧。
“既然如此,那朕就组建这样一支队伍,出使西域,代朕和诸国建交,不仅如此,还要如约带回朕需要的作物种子。”
皇帝环顾四下,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朱厘身上。
只是这个朱厘,一听说要出使西域,刀子般明澈的眼睛里也开始闪着躲闪。
这就让扶苏脸色一青。
“朕需要熟悉地形的人,也需要武艺高强的将领和士兵,更需要懂得在荒漠和戈壁如何谋生的人,还需要懂得邦交的谋臣。”
最重要的是,对绝对忠于他,想要报效他。
说着,扶苏又看向这些武将。
但是这些武将中并无人敢主动应此次差。
扶苏自然觉出自己的威严受损。
如果不是忠心不二之人,很可能一去不回。
只有一心想着要报君的人,才会在这件事上做的妥帖。
却在这个时候,蒙恬主动道:
“陛下,臣有一人可以举荐。”
“何人?”
“张翼。此人为一向驻地西北,少年时曾去过西域游历,还曾经取过西域的女子为妻。”
扶苏自然讶异:
“娶西域女子为妻?”
“说起来,此事倒也曲折。臣从前听了,只是觉得新奇,如今却觉得此人对陛下大有用处。张翼原来为赵人。张翼的母亲,原本为西域人,其母被匈奴人从西域劫掠,随后被其父抢了回来,这才有了张翼。”
“后来秦国攻打赵国,张翼一家为了躲避祸事,主动逃到陇西以西的深山之中,随后张翼便带着他的母亲,回往西域寻访其母故亲。”
“张翼不仅仅有了西域之人的样貌,而且还通晓西域人的语言。只是此次寻亲未有结果,其母也在途中病逝。张翼逗留了数年,最后还是回到了中国。”
扶苏捋捋短须,一脸惊喜的看向蒙恬,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大柱国不愧为我国之栋梁,手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才。”
“臣从前驻地九原,结识此人,此人好儒术,也心存大义,恰逢陛下立儒术于天下,正可以用之。”
第十八章 皇帝才是三军最高统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二世欣然道:
“那此人现在何处?”
“想必还在九原。”
“这就召他前来。朕想要见见此人。”
“臣这就差人去请此人。”
二世正值盛年,自然豪迈英气不减。
朕三十岁继位,如今三十一了,给天下人十年的休养生息的时间,便足以一举歼灭匈奴人,并且大举西进,连通西域。
“朕打算在这九原郡,留住三月。”
蒙恬听了,自然讶异。
蒙恬此事已经五十出头,虽然仍旧精明能干,但是难掩老态。听到这番话,这位老将自然耳膜被震了一下。
“陛下这是?”
“朕此番前来九原郡,本来就是慰问诸将士,只是如今,朕想看看我秦国将士们的英武之姿,传承我秦国武魂。”
“董翳,朕想要看看我秦国锐士是如何操练的。另外,朕想选拔一支精英队伍,帮助朕代巡天下。就以比武的方式,直接在军中遴选三千人。”
诸将闻言,一个个都悄寂无声。
“臣这就去准备。”
“今夜,朕要大宴诸将。凡军中士卒,不分等级,皆赐酒肉。”
董翳再次作揖:
“臣代三军将士谢陛下。”
蒙恬自然清楚皇帝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无非是为了在军中立威。
很快,五个将士便架着马车在军中手中持着黑色帛书,在军营的各个角落里奔走。马车上插着黑色玄鸟图腾旗,还有许多面小令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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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滚滚而来,尘土四面飞扬,车上的令旗也随风飘展着。
“陛下有命,今夜大宴,三军将士皆赐肉食酒饮。”
这辆马车在三军之中足足跑了三个时辰,轮流被人喊话,最后才折返回来。
董翳坐在军帐之中,他双手抱头,一脸懊悔。
本以为还能谋取更高的职位,以代替蒙恬。
但是没想到,他今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惹得陛下对他不满。
“都尉,您今日陪侍陛下,可是有不顺?”
董翳心想,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皇帝换了人做,先帝手下的将领也要一一替换了。
董翳一脸讳莫如深。
“不要揣度我的心思,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话音刚落,军帐外面忽的有人通传。
“都尉,司马都尉前来求见。”
董翳身材虽然不高,但是十分精壮,而且气场很是强大,他捻了捻自己的两撇小胡须,而后道:
“让他进来。”
司马欣,是个小人。他是个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那边倒。
这样的做法,朝中武将之中多有看不上他的。
毕竟,他没有坚定的立场。
司马欣入了帐,见到董翳正卸了盔甲穿着深衣在帐内闲坐,他倒是生的九尺有余,看着一脸正气。
“董将军倒是悠闲。”
董翳一见到司马欣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来干嘛的了。
“司马都尉快请入座。倒是都这个时辰了,司马将军不在营帐中沐浴更衣,难道今晚要穿着这身盔甲前去赴宴吗?”
司马欣听了,却道:
“我换不换衣服,陛下未必在意,但是董都尉这样能惹得陛下眼中冒火的人可就不一样了。”
董翳听到这里,自然被呛住了。
“你来我这,就为了说这些。”
董翳示意让他的门客出去。
帐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大男人,倒是有些稀奇。
“今日陛下的神态,你也瞧见了,那分明是试探我等。只是你我都已经上了当。我不过是个都尉,而且还承袭先祖的爵位,但是董都尉可就不一样了,陛下可是在诸多将领之中独独选择了董都尉暂时统领号称我秦国最强的精锐。”
董翳脸一横。
“你这人说话总是半阴半阳,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怕都尉错过了上位的好机会。我看陛下想要在军中立威,正需要人辅佐,大柱国如今在咸阳坐镇,实则是被皇帝陛下束缚手脚。我只是想提醒都尉可不要忘了我等都是如何为将的。”
董翳心底莫名腾起危机感。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司马欣自然不会这个当口明说,毕竟皇帝才刚到,但是他得让董翳知道,他们得团结在一起。
“说起来,我们都和蒙恬是一样的军功世家背景,如今皇帝陛下还是任用我等这些战功卓著的老将。新帝初登基,地位渐渐稳固,虽然新帝所行之策和先帝多有不同,但诚如陛下所说,都是为了帝国着想。陛下在军中没有多大的声威,所以要借助柱国和董都尉这样的大将的力量,所以天下才太平无事,。”
董翳还是装糊涂。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陛下信任我,我自然要为陛下多担待。”
司马欣笑笑,他头上的羽冠高高耸起,说到这里,忽的双眼微微眯起。
“已故武成侯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思来,却觉得后怕。
王翦,朝中谁人不佩服。
他们这样的人佩服王翦的不是他享用秦国最高的爵位而是佩服王翦的智谋,在关键时刻总是能做出正确的决定,这样的智慧,可不是谁人都能有的,而且他经常自己做些坏事显示自己只是个想要贪图小便宜的人,难怪到了最后可以明哲保身。
董翳神情黯淡了下来。
“先武成侯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话,自然是点到了董翳的心病上。董翳当即屁股一僵。
他心里,怀着复起军功的意思,而且今日还当着诸将士的面给暴露了。
司马欣见到董翳脸色发着白,拍了拍他的肩膀。
“都尉何必忧心呢,你想的也是我们这些人想的,秦国上上下下一共有三十几位都尉,谁人又甘愿就此止步不前呢。不仅我们想,我想大柱国也是这样想的。”
董翳一脸惊骇。
“这话休要胡说,到时候可是杀头的大罪。而且蒙恬未必和我们是同样的想法。”
“董都尉这话就说的过早了。都尉今日只是意在言明,国家不可数年之内多次频繁更换制度,可没有说这军功爵制就是危害国家的制度。”
说完这些,司马欣便起身道了句‘多有打扰,告辞’,接着便摇晃着高大的身躯扬长而去。
董翳望着这司马欣,心头恨得牙痒痒,他跟他讲这些话,想必是要有所行动了。
这边董翳和司马欣两人私下会面,而扶苏也是非常忧虑。
军功爵制,对于将士们而言,是一种极为有利的制度,集中全国的力量,供养这些士兵,这些士兵又通过战争取胜以获得供养家庭的物资。
废除了军功爵制,以关中本位制做平衡,但是时间一久,自然还会有人觉得军功爵制很好。
尤其是秦国的军功集团将领们,这是秦国的大支柱。
冯去疾、王戊这些人,只是扶苏用来加强中央集权的棋子,为了管束地方权力罢了。
所以现在扶苏最担心的就是这帮将领,因为废,除军功爵制使得他们对自己心怀怨恨。
秦国的将领们,不可能贸然换血。
可今日的场面,扶苏看着诸将士的脸色,已经预感到了一个可怕的局面。
夜幕瞧瞧袭来,秦国的大军之中,却燃起了团团篝火,这篝火直接冲向半空,象征着士兵们燃烧的热烈的奔放的心情。
辕门之中,秦国的中阶、高阶将领都集满在这里。
皇帝穿着冕服,先帝的严酷之相已经被大众忘却,大家都盯着如今脸上没有任何多余情感的新帝,一个个心中发慌。
司马欣倒是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十分殷勤。
“末将听闻陛下在朝中设立三林之官,设立专门的府宅铸造钱币,以在全国内通行,更在每个郡县设置钱司,负责管理货币通行,这可解决了天下百姓心头的一个顽疾。陛下英明。”
司马欣表现的这般殷切,诸将看着一个个心中反而生出厌弃。
“朕倒是未料到,这军中还有司马都尉这样善于言辞的人。”
司马欣还以为皇帝会夸奖他一番,却不料皇帝居然这模棱两可,不褒不贬的评价一时间让他也难以琢磨。
这么一来,司马欣倒是微微有些窘迫。
皇帝似乎不喜欢他这种巧言令色,善于言辞之人。
司马欣闭上了嘴,安静的坐在一边。
“朕今日来此,是为了犒赏诸位将军。先前驻守九原,以御匈奴,如今又在这上党郡驻守,朕继位后,国事繁多,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前来犒赏三军,如今朝中大局刚刚稳定,朕便赶赴前来,以慰劳诸位。”
董翳这才带头道:
“陛下国事繁忙,还心中时时刻刻记挂着我等,我等感念陛下恩德,敬陛下一爵。”
众人饮罢。
扶苏环视一圈。
“诸位都是先帝在世时的将军,多年来为我秦国之将,出生入死,为我秦国士卒树下榜样。朕如今继位,为的便是开创一个盛事,使得百姓老有所养,又有所教,凡我秦人,衣食住行无所缺。”
“帝国如今变得庞大无比,治理起来也更加棘手。国中有流民贼寇不说,边疆之地还有外族时不时前来侵扰。朕心甚忧。亏得诸位将军同心协力,助朕镇压这旧赵之地,否则如今赵地已经是流民四起。”
“朕当敬诸位将军一爵。”
皇帝的感谢或许是真心实意,但是有什么意义呢。
至少这些将领并不是为了二世的心愿所以才驻守在此地。
他们是将领,扶苏的君主。
皇帝下达了命令,如果不听从,那就是叛逆,是造反。
没有人需要皇帝的感谢。
诸将看向董翳,随后一齐向皇帝作揖拜谢。
这样的场景,让蒙恬看了却又不舒服。
他才是三军之最高统率。
这些将士们对于新帝的主张和为人,已经都有所了解,扶苏的主张和先帝的主张完全不一样。
而且这废除军功爵制的事情,就是他们眼前的皇帝促成的,诸将自然对扶苏心中有些抵触,但是敢怒不敢言。
谁也怕,怕皇帝。
扶苏说的话立的制度究竟有多少人记在了心里这别人不知道,但是嬴政下令,皇权之尊,皇帝至高无上,独一无二,这是所有人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今日这宴会,不比咸阳城中的宴会来的热闹亲切。
这些将领们一个个像是没有孵出来的鸡蛋一样,都是同一个模样,而且脸上没有温度。
酒过两巡后,帐内的气氛终于有些和缓。
扶苏见到蒙恬脸色发青,而且久久不举爵,忽的笑对众人道:
“今日,朕还要当着诸位将军的面,感激一个人。朕自知才不足,若非此人,朕并不能顺利继位皇帝。”
说着,扶苏就将酒爵朝向了蒙恬。
蒙恬还有些意外,连忙举爵道:
“陛下何以言此,臣不过是奉……”蒙恬也学乖了,不在诸将士面前提先帝,只是话锋一转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人臣子,尽忠是为本分,臣不敢言功。”
诸将士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心中惊讶。
蒙恬会流露出这么一副畏惧的神态。
“诸将军也当敬大柱国一爵酒,毕竟,大柱国乃帝国军队的最高统帅。”
皇帝这不轻不重的一声,自然有不懂话里有话的将领直接举爵表示祝贺。
但是蒙恬可知道皇帝来军中的真实目的,陛下想要在军中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在未下达最新的政令之前,皇帝这是要先拿自己做敲门砖。
蒙恬却将酒爵放在了漆案上。
在宴饮场合,一举一动都是有着严格的规定的,一旦宴会开始,这酒爵是要一直举在手中的,除非又突发情况。
蒙恬坐在距离皇帝最近的位置,显然是在场诸人里除过皇帝,他是地位最高的存在。
蒙恬放置下酒爵,这动作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蒙恬放下酒爵,跪坐作揖道:
“陛下为天下之主,是真正的军队最高统帅,臣只是受陛下委任执掌三军,万万不敢担这三军最高统率之称。”
扶苏听了,自然大悦。
“大柱国说的是,是朕方才失言了。在这军中,朕才是最高掌权者,大柱国次之。”
泛着寒光的眸子向下扫视一圈,诸将士见到一个个都默然以应。
一个小小的插曲,却极富政治意义。
皇帝摆明了告诫将领,到底谁才是三军的主人。
司马欣微微胆寒,他低头目光略过爵中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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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宴上,原本觥筹交错的局面顿时不复。
这酒爵和酒水发出微吟,一齐聚合起来自然听着热闹。
但是当他们听到皇帝的这番话,不由得一个个垂首听训。
人人都察觉出皇帝的言外之意,这只是其一,关键是皇帝为什么要重申这一条内容。
诸将士一个个面色严厉起来。
到了此时,他们也都知道,这个皇帝不好对付。
来军中,并不仅仅是为了给将士们送些酒肉好让他们拼命为自己上阵杀敌。
他此来是为了他们这帮将领前来。
董翳晃着脑袋,酒水倒映出其眼底一片寒冽,他的嘴巴紧紧锁着。
蒙恬躬身立在大帐之中,很是惹眼,边上陪侍的乐官看这情形,殿中一片冷寂一时之间都忘了一会儿要上奏的究竟是什么曲目。
满座将士都静静观望着。
一场看不见的权力争夺已经拉开序幕。
“柱国所言大善。诸将以为如何?”
董翳见着,这个时候他若是再保持缄默,那他便要倒霉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为天下唯一的主人,我秦国将士无一不服膺于陛下。三军将士自然全部都听陛下的号召。”
扶苏听了,脸上却并未流露出喜色。
二世手中拿捏着酒爵。
“朕的秦国,有千军万马,如今更是有万乘战车,放眼天下四夷,没有能与朕的大秦帝国相抗衡的。朕之所以能坐拥这千军万马,万乘之国,皆因承袭了先帝之业。”
“先帝,功劳甚伟。朕作为后继之君,若是能有先帝十分之一的功劳,便足以担得起守成之君的名声。”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朕继位以来,国中祭祀之事,从来没有马虎过;只是这兵戎之事,朕因为不能和三军将士同时同地,所以非常挂念。”
“朕记挂这千军万马,不是因为急于对外发动战事,而是因为朕知道这千军万马都是从何处而来的。我大秦帝国的军人,都是从关中征集而来最强壮且最骁勇善战的人。”
“三军将士都是家家户户中最为出色的男丁。秦国的兵马数量,数以百万计,这绝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这还是昔日秦国裁减之后的军队数量。而如今天下总户籍人口累计起来,则是千万。”
“这意味着,朕集结了国中十分之一的人力,如今却将其囤聚起来。而这十分之一的人丁,是国中最具劳力的。”
“先帝兼并天下,六合为一。但如今天下的局势,诸位虽然身在军中,也有所耳闻,人心不一,文教不通,流民四起,贼寇横行,劣币横行,国中急需安抚。”
“这也是朕调大军回驻上党郡,监察赵地民众的原因。可是朕统御天下,需要为天下人作想。三军将士是人,是为朕效忠的人,朕当给予最优厚的待遇,而国中庶民百姓也是人,也是朕选拔三军将士的来源所在。”
“但是朕如今府库不实,而对抗匈奴,却又需要大量的粮草。诸将以为该当如何?”
董翳就知道,皇帝减免赋税,迟早会对他们这些兵将们动手。
不去向百姓征收赋税,那么大军便无人给养。听说皇帝在宫中十分节俭,大有尧舜之风。他董翳可不傻,陛下想要立名,以身作则倡导节俭确实是好办法,但是事实上,一减税就意味着自断财路。
皇帝连自己养不起,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这些个将临们虽然没有董翳得到的消息多,得知皇帝在宫中的所为,但是这重新划定关中,大面积减税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
如今听皇帝的意思,这是不让百姓去供养将士而是要让他们想办法?
满堂寂然。
但是这解决之道,其实很容易想。
让士兵们自己种地。
只是,这些将士们都不主动开口。
因为一旦说出这个主意,肯定要遭到驳斥。
漏洞很明显,当让士兵自己劳作耕地,那意味着军队的战斗力会大幅度渐弱。
他们可是帝国的王牌精锐!怎么能让他们离开校场前去种地呢。
这三十万精锐里,可根本就不计算正式作战时的后勤补给军队。
诸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有人敢上前。
看着这些将士们一个个无人说话,扶苏自然察觉出蓝田大营精锐和其他军队的不同之处。
老秦人的骨血就全部在此。
面对一张张苦瓜脸,二世却从容笑笑。
他早就料到这些将临们不肯妥协。
乐官见到这一幕,只是觉得气氛压抑沉闷。这些将军们显然是不肯信任陛下,瞧瞧这一个个的眼神,不满之色溢于言表,但是因为事出突然,没有提前做好应对之策,如今心中都有顾虑和忌惮,所以又都保持缄默。
这决不是秦国将领们的本来面目。在朝堂,他们是能言善辩劝谏君王的高手,在两军阵前他们观察地形审时度势,在家中,人人都豢养了起码数十人以上的门客。
最关键的是,这些将士们多为法家之士,他们在政见上多重实际利益。
想想数月前二世在咸阳城的所作所为,这些将士们如今面见皇帝,一个个心中都是作何感受。
人人一副悄然冷寂的模样低下,人人内心深处却一片滚烫。
这大帐外面,清楚的传来外面的吆喝声,秦风歌曲绵绵不断的传来,激荡在军帐之中,明火为舞,好生热闹,但是这皇帝跟前,却如十月秋霜,一片冷寂。
扶苏自然肃容。
“朕决定,在这上党郡以北和上郡交界之地,大辟田地,集足千里之方,以为我秦国将士之田,是为军田。这千里大的地方,凡所守成,皆为军粮。朕不会将其收入府库,而是全部作为军饷,以备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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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开荒的政令下达,但是民众们都逃到了深山去开荒,那么他这个皇帝便只能带头让军队开荒。
这些将临们得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朕说到做到。这军田里无论产多少粮,都是属于将士们军中食用。朕会为每支大军开辟这样一块千里之方,以备军中粮草。诸将以为可行乎?”
司马欣对曰:
“陛下,如此赐良田于将士们,为陛下大恩,更为尽地力之教。昔日魏文侯李悝曾作书。言曰:一百平方里之内,有土地九万顷,除了山泽人居占三分之一之外,可开田地六万顷,而这上郡和上党之郡,皆为黄土,土地肥沃,适应种植。绝对不止三分之二可供开垦之地。”
“若治田勤谨,则亩益(增产)三斗,不勤,则损(减产)亦如之。百里之地,每年的产量,由于勤与不勤,或增产一百八十万石,或减产一百八十万石。这样庞大的数量,完全可以供应军队。”
董翳站出来道:
“但是陛下,开垦这样面积广大的土地,务必要倾尽军队全体人力。陛下若是这样做,虽然我军中仓廪充实,但是将士们疏于训练,战斗能力势必下降。”
战斗?
在今日这样的场合,扶苏不好直说自己的想法。
战争——
秦国未来十年间都不会发生战争。
扶苏现在要的是生产力大幅提高。现在减赋税是为了提高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积极耕地,再加上和平的环境,没有战争,人口数量必定大幅度增加。
和平时代,新增人口的数量全看出生人口了。
秦皇给了天下人十年的和平时间,一些政令被慢慢推广,如今政权平稳过度,他再给天下人十年的时间,这意味着,将有一大批二十岁、十岁的年轻人成长起来,他们不一定可以直接成为军中的中流砥柱,但是却是日后的国本。
商鞅给秦国人留下来的不是商鞅变法,而是大量的人口。
秦国的人口数量是六国人口的总和,甚至更为夸张的说法是,秦国的人口数量是六国人口的十倍。
人口才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力量。
为何秦赵长平之战后赵高一蹶不振,原因就在此处,秦国灭了赵国的有生人口数量。
四十万赵国男丁,当他们全部被坑杀,不仅仅意味着赵国减少了四十万人力,和秦国可以抗衡的赵国是失去了百万的人口。
父生子、子生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而战争,直接打断这个繁衍的链条,动荡国本。
看着二世心意坚定,没有收回这话的意思,其他武将们也按捺不住了。
董翳出言道:
“陛下欲以开拔土地和供养军队两者相结合,所以划千里之方给我军将士。只是这样大面积的荒地,我等全数用以开垦,军中士气何以振?”
一个相貌堂堂,面如玉色的将领站出来道:
“春种秋收时,大军务耕,而闲季时节,大军操练。如此可两者不违背。”
二世自然看向他。
“你是何人?”
“回禀陛下,臣乃左庶长卫通。”
“卫氏,出自姬姓。周文王第九子被封在康地,称“康叔”,后来转封卫地,国都在殷商旧都朝歌,以管理商朝的遗民。”
“陛下博闻,臣佩服。”
扶苏今日对着一群倔驴说了好一通话,非但没有感化他们,反而引得他们一个个怨目以对。
这个时候卫氏通站了出来,自然给其他人做了榜样。
扶苏定了定神。
“朕今日提拔汝为官大夫,这几日,就由你随侍在朕的身边。”
皇帝这番话出了口,自然惹得其他人心痒痒的。
反对陛下虽然并没有损失什么,但是附和陛下却会得到赏赐……
卫通自然给所有人都做了垂范。
董翳看着卫通,这人没有军功却直接从第十个等级直接跃为第六等级,这于制不合……
制?
军功爵制已经被废除了……
董翳气的牙痒痒,他求助似的看向蒙恬,却见蒙恬一脸坚毅,脸色阴沉。见此状景,董翳也不说话了。
卫通欢天喜地的叩谢皇帝之恩,其他将领们也纷纷动了心,开始附和皇帝的意思,其他人也纷纷开始附和二世的做法,称赞其为善举。
法家之徒夸赞起皇帝来,其言语不亚于珠玉,自然有些夸张。
一时间,军帐中热闹了起来。
三杯酒下肚对这些帝国高级将领们没有影响,但是七爵八爵之后,自然有人脸上泛起红晕。
乐官这才开始命泠人上阵,一时间细腰粉袖逐一登场,君臣上下都是各怀着心事,但是却又装作兴致勃勃的样子观察舞蹈。
这是蒙恬有史以来最为黑暗的一夜。
他被皇帝架空了军权,随即又眼睁睁看着皇帝将大秦帝国领向一个陌生的地方。
皇帝确实有实权,至高无上的权力。要谁死谁就可以死。
扶苏动用了他的权力,但是结果并不乐观。蒙恬董翳这些守旧之臣,自然心中不满,但是畏惧皇帝,只能先忍让一时。
当利益无法协调,就只能采取强制的手段来解决。强制就意味着压迫,而压迫就意味着反抗。
宴会结束了,军中很是冷清。只是内陆的夜晚不比海滨地区,这个季节,夜间还是很冷。
篝火燃起,值夜的士卒们立在银白月光之下。
扶苏对着一封来自南郡的奏报,他开始皱眉。
“传蒙恬,董翳,司马欣前来。”
虽然是半夜,但是这三个人也都没有睡,新帝大改朝政,如何能睡得着呢。
但是半夜匆匆又召,几人心头也不免焦急,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深夜召见。
当他们来到皇帝的军帐里,看到扶苏手中的诏书,一个个都傻了眼了。
这任嚣居然做了他们想做但是不敢做的事情。
蒙恬倒也不是没有私心,他也想要荣名,但是这荣名必须是皇帝授予的,否则便没有任何意义。
“身为帝国的军人,唯一必做的事情就是效忠皇帝,听命于皇帝。朕先前三次召见任嚣,他都不前来,如今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朕岂能留着他!”
(我考虑了很久,没有完美的制度。我一直想创造一个完美的皇帝制度很久了,但是生产力更不上,无论怎么参考设计,始终不能一劳永逸。再多的设计只能是白搭,所以我决定目前只为主角服务。
另外我读历史写历史文这么久,忽的想发出一声感慨,我们人类发展到极致,真的就只有灭亡一条道路可走了。
有读者建议我参考《大秦五百年》续写,我觉得可以行。会继续写秦三世,秦四世,会继续创新制度。延续二世的意志,想个办法改变世界格局,然后就是工业革命的事情,敬请期待。毕竟二世继位直接给华夏开辟了另一片土壤,值得期待如果秦国继续延续,历史会如何发展?)
这本书本来就是我写着玩的,历史专业水平有限,重点在于历史现象和权力更迭的解读,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很多都是参考历史上的,张良会有历史挂,陈馀和张耳是忘年交,人物形象上确实有些扁平化,但是我已经尽力了。之前和别的作者交流,讲到人物人设的问题。我想要写的是一个朝代的历史,而不是一个主角的故事,侧重点不一样,希望大家可以理解我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的短板。
然后这个月计划完本,我写到秦二世做完一切想做的能做的就申请完本。
有些感慨啊!
咳咳,快要完本的心情就是,好像我怀了一个孩子,他马上要出生了……
第二十章 旧势力的对抗——任嚣起叛(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春天,黄沙开始松动,上党郡这样的塞外之地,植被疏松之地,满是黄沙漫漫。
而且因为这里人烟稀少,人家很少,到处都是荒山野岭的地方,北风从北向南席卷过来,呼呼风声便和哗哗的流水声聚在一起,咕咚咕咚、呜呜咽咽搅混起来响个不停。
更别说还有一些飞禽走兽,狼叫山巅,虎啸山林。
月亮升起的时候,森林显得黑漆漆一片,各种鸟叫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脚步声。
困在山中的樵夫,要么活生生被猛兽吃了,要么就是被这山林里的小东西的叫声给活生生吓死。
这样的偏僻地方,只有逃难的人会逃窜进去,一进去就是十数年,要么就是求仙问道的人,道家有像赤松子这样的高人,经常深入山林之中寻访仙家,以谋求长生之术;再有便是饿死在首阳上的伯夷叔齐这样的人,宁死不受。
布谷鸟在春天的清辉寒夜里发出鸣叫,猫头鹰睁大眼睛,俯视着地面上的动静。
大风忽的卷起,反而吹的春木发出声音,松涛万顷的声音就在耳畔,只是这种声音却完全不似丝竹之音萎靡动听,而是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莫名心生畏惧。
而高大的白杨树和榆树像是得到了召唤,体内沉睡的力量被唤醒。
这股风从山上吹拂过来,像是千万匹骏马一般,攒动着马头,跨起铁蹄就往居民处飞奔。
到了后半夜,天空中聚满了乌云。
一些不满的情绪终于得以爆发,天上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湿了一切。
军营中的火把熄灭了大半,但是马厩里的马屁却伴着这样的春雨一个个睡的越发香甜。
只是秦国的皇帝却无法在这朦胧春雨之夜入睡。
有地方下雨,有地方起火。
扶苏深知,帝国内部矛盾还没有解决,如今任嚣忽的冒出来造反,这确实是让扶苏措手不及。
但是扶苏对于此事却也不是毫无预料。
“任嚣所镇守的南郡,往南又为屠唯驻守的黔中郡,腹地开阔。且他手中又有备用兵马,有人告诉朕,任嚣早在先帝出巡之日起便已经往南拓疆,先前朕派御史大夫前去巡察,他还阻挠王戊进行调查。”
“看得出,他是早有反心。朕三次召他前来咸阳,他都不肯来。如今朕身在上党郡之时,他竟然直接联合黔中郡之屠唯起兵造反,向咸阳之地进发。如今发战书与我,要我封他为云南王。”
“简直岂有此理!可恶!”
这样的叛逆大事,换做任何皇帝都会倒吸一口凉气的。
扶苏自然也不例外,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大脑里血液倒流,脑袋里一片混乱。
但是在这三个臣子面前,不管扶苏怎样气的脸色发白,他都表现得极为沉稳,没有半点慌乱之色。
司马欣听这事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心底却是佩服任嚣的。任嚣居然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情,倒也是个汉子。
心里想着一套,嘴上却是另一套。
“任嚣年纪越大,越发贪婪,居然想着要为一方诸侯。”
蒙恬倒是一身正气,他果断道:
“陛下,任何人胆敢背叛帝国只有一个下场——死。”
董翳为都尉,自然也是经历过一些大场面的人。
“陛下,任嚣造反虽然早有痕迹,但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旧事倒也不必再提。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起兵前去平叛。这件事不比其他事,一旦任嚣造反的事情传到天下,到时候……”
扶苏拧眉,寒光外露,射向三个大将。
“到时候,人人皆可反!”
三人见状,分外振恐,齐齐作揖:
“陛下息怒。”
“朕息怒,倒也容易,你们三人,谁能取下他的项上人头前来见朕?”
蒙恬自然第一时间要上前接下这次的差事,没有实际的兵权,他就是皇帝陛下砧板上的鱼。
这是顺理成章在军中立威的好机会。
但是他弟弟蒙毅的话却又适时响起,他蒙恬有了如今的地位,已经是朝野上下无人能及,何不放弃军政大事,专攻朝政呢,如此皇帝陛下也不会再忌惮蒙家。
“陛下,臣以为平叛当然是必须的,而且是要速战速决,但是我们如今并不知道他拥兵几何?任嚣虽然口口声声称自己拥兵二十万,但是这二十万兵马未免太过夸张,即便他已经向南占领了不少地方,但是据臣所知,南郡大江以下,苗疆之人也并不是好对付的,他恐怕连镇压新攻下的地盘都难,怎么又会有其他精力向皇帝陛下发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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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以为,这任嚣只是受人蛊惑,再加上,他自以为手中有几个虾兵蟹将,于是便心高气傲的以为可以和陛下对抗,实则他根本不堪一击。”
“臣纵使有心想要带任嚣的项上人头回来面见陛下,但是臣如今年事已高,平叛这样的事情,臣以为可派司马欣将军领兵前去,而董翳将军继续坐镇上党郡。”
蒙恬无疑是老谋深算,他将这个差事都摊给别人,表示他没有领兵之心,也是为了让皇帝安心。
扶苏捋捋短须。
“善。”
随后扶苏看向司马欣。
“司马欣,你可胜任此事?”
司马欣双目灼灼,他看了看皇帝陛下的漆案,重重答道:
“臣愿意前往。此去定然带任嚣的项上人头前来见陛下。”
扶苏定定神,从董翳和司马欣对任嚣造反之事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并不愿意大秦需要新的猛将了。
“朕命你领兵十万,先去探虚实。随后,朕另外派一位裨将前去支援你。”
司马欣本以为自己大显身手的机会到了,可是没想到,皇帝却只给他十万兵马,但是他却要去对付两个联合造反的猛将。
司马欣脸色微微僵硬。
“臣斗胆请问陛下,不知陛下将要派何人为我裨将,此人会带多少兵马前来?”
“少府章邯。”
三位悍将听到这个回答,瞳孔齐齐震动。
居然不是军中之人。
但是听到少府章邯,他们这些人却也没有任何反对之意。
蒙恬实则心思细腻,他很容易就察觉出这其中的猫腻所在。
在这样危机的关头,皇帝陛下的表现却是愤怒不足,冷静有余。这可是火烧眉毛的大事,任嚣和屠唯两人联合起来想要自立为王,进攻咸阳,逼请皇帝下诏书,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必定是脑子被马给踢了。
但是面对这两人的叛乱,皇帝陛下丝毫不担心咸阳城的安危,而是军中随便挑选将领,但是独独却点了咸阳城的章邯。
这分明是要提携他的意味。
章邯此人,是个值得重托的人。
事实证明,蒙恬的判断没有错误。二世想要把章邯培养成下一个蒙恬,成为军中第二人的存在。
扶苏说着,挥了挥手,中车府令将虎符、诏令、持节三样信物一起交给司马欣。
“你且连夜率军前去,阻止他们进入关中,关中有内史腾坐镇,他手中有十万兵马,皆为精锐,随后朕会再给你调拨十万兵马。”
司马欣看着托盘上的三样信物,却未有临危受命的感觉,反而是背上是重重的压力。
司马欣出了帐子,他的兵属立刻撑了伞过来。
“都尉——”
司马欣长得九尺余高,体格魁梧,他伸手挡开了递过来的雨伞,只是递了自己的腰牌斥令道:
“速速随我去取令旗。”
“可是要作战了?”
“陛下要我带十万轻骑赶赴函谷关。”
这雨打在地上,泥土顿时从白色变成乌色。
司马欣很快和兵属一起翻身上马,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千万细长的雨条落下来,打在他脸上,竟然有些疼。
兵属诧异道:
“不过片刻的功夫,这天居然变了。”
司马欣也非常感慨。
“是啊,这天变得可真快。”
“将军,我们此次连夜动身,是要去做什么呢?”
司马欣没有说话。
军中很快吹起了清亮的号角声,这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也一直下到天亮才停。
将士们从雨夜中爬起身,吹着东风醒了醒神,随后便披甲戴盔,持剑涌上战车。
十万兵马,已然人数极重,这样的轻骑部队,所带的粮草并不多,而且上党郡距离咸阳非常近,距离函谷关也不过两日的路程,他们到了函谷关,到时候还有补给。
伴着马蹄声,这些将士们纷纷从辕门下涌出,向南进发。
只是就在司马欣动身之时,董翳这个都尉挺着他粗壮的腰盘大步走了过来。
此时天上的雨刚刚停歇,天边生起湛蓝色的雾霭。
鸟鸣已经响起。
司马欣双眼红肿,一宿未睡,而且面对的人还是皇帝。
十万兵马,简直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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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欣恨得牙痒痒,几次想要剁脚,但是在军中,到处都是郎卫,那个霍成也在围绕着他转悠,说是代皇帝陛下亲自送他离开军营,这就让司马欣更感压迫。
司马欣一直觉得口干舌燥,于是不停的饮酒。
这个时候,董翳的出现,无疑是雪中送炭。
董翳对着霍成言语了一番,随后便请司马欣去了他帐中。
司马欣自然也察觉出了事情的奇怪。
“任嚣怎么会在此时造反?我看此中还有其他石油?”
董翳却道:
“造反是实,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你不要再在意之前的事情了。只是,你到此时都还未发现陛下只给你十万兵马的用意?”
司马欣听了,自然眉头一拧。
“请董都尉教我。”
董翳迈着步子,在偏帐里踱步许久,他看着帐子外四面都是人影,自然更感忧愁。
“陛下这是试探于你。”
司马欣听了,心猛地一缩,眼底一暗。
帐外,霍成也有些不耐。
“司马都尉,大军已经备齐,难道还不能出发吗?”
司马欣听了,对外面的人先不做理会,他对着董翳一拜。
“多谢董都尉。今日提点之恩,改日我当亲自登门拜谢。”
“预祝司马将军此行平叛成功。”
两人作平揖,随后司马欣大踏流星的出了帐子,董翳也走了出去。
随后大军便急速的涌了出去,声势浩大,震动军营。
霍成看着司马欣走了,急忙赶回去复命。
“陛下,司马都尉已经率众出发了。”
扶苏知道,这次的叛乱,算是他一手逼出来的,秦国的旧勋贵们多有有人不满。
扶苏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
那么就借这次的事情,给他们看看自己的态度。
“不知陛下可否要起驾回宫?”
“回宫?以何名义?”
“自然是坐镇咸阳。”
“朕此时回去,才会在朝臣面前落了话柄。任嚣此时造反,像是挑好了时间似的,刻意在此时叛乱。其目的就是要阻止朕。”
“那陛下不回去,咸阳……”
“咸阳自有丞相和御史坐镇。而且若是司马欣和章邯两人不能平叛,朕回了咸阳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霍成见皇帝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给章邯的诏令出发了吗?”
“陛下,半夜就已经送出军营了,明日便可抵达咸阳。”
扶苏点点头。
二世不急,但是霍成急啊,这么大的事情,皇帝怎么能一点都不着急呢。
而且,居然只给司马欣十万兵马,这样司马欣如何能取胜呢。
“不知陛下打算给章邯将军多少兵马呢?卑职记得,关中除了函谷关五万留守兵马,剩下的便是咸阳城的十万精骑了。而且这两队兵马,都是不可轻易调动的。”
“你说的不错,朕确实无有多余的兵马。”
霍成脸色一白。
“但是章邯手中有三十万刑徒,朕已经在诏令中写明。朕要让章邯立一个大功。”
“三十万?”
“正是。”
“以三十万刑徒,十万精锐骑兵难道还不能扑灭叛军吗?”
“陛下妙计。只是为何是章少府?其实朝中能领兵作战的人大有人在。”
“或许从前朕手下有大量的战将,但是从今日起,将不再有了。”
扶苏说着,随后将写着凌烟阁功臣名字的帛书扔进了火盆。
这帛书在火盆里蹿起了火苗,烧的老高。
三里之外,司马欣坐在战车上,他望着前方被太阳照亮的大地,心中也是忽的豁然开朗。
董翳说的是,皇帝是在试探他。
试探他有没有造反之心。
第二十一章 兵法:将欲毁之,必先姑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同一个清晨,阔大的咸阳望夷宫中一片清冷。
但是章台宫中,侍郎侍中们则围在一起忙的不可开交。
十二座巨大的铜人立在咸阳宫中,沐浴着清澈的晨光。
堤坝上早已经杨柳依依,并非上党郡之内的春日才露的气象。
妇人采桑,织布,在河边浣洗衣服,春光融融。
暴风雨前总是异常平静,异常美好。
这个时候,已经是急报被突然被送到咸阳城的第二日了。民众却对悄然而至的危险一无所知。
就像是羊圈里的羊群,习惯了在安适的地方悠哉悠哉的吃草,没有人注意到已经有狼群接近了羊圈。
丞相冯去疾已经召集了许多大臣来到宫中,这是他的职责。
替皇帝陛下留守咸阳,如果遇到突发状况,自然是他来主持大局。
不过是一夜之间,冯去疾头上的发全部白了。
冯去疾只召集了两位大臣,这两人都是改革派,都是愿意支持皇帝陛下对帝国进行改革的人。
司寇蒙毅、御史大夫王戊。
三人的会议,看起来有些清冷奚落,但是这却是帝国最高级首脑的会议。
扶苏已经拿下了帝国的几个巨头,这朝野上下一时间再没有了反对之声,但并不代表,这反对就不存在了。
在章台宫偏殿中,蒙毅率先道:
“任嚣狼子野心,屠唯心怀不轨,两人在一起,本就会酿造祸患。如今皇帝陛下不遗余力在全国推行文教、推广新币,接连的改动,让这两人对陛下心生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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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从前就有诛杀这二人之意,如今他们造反,可见其野心勃勃,只等陛下收到消息派军镇压。将二人伏诛。”
冯去疾颤动着枯瘦如冬枝的手,他眼中泛着前所未有的杀伐之色:
“这场叛逆背后,是帝国内部的利益纷争。我得到消息,任嚣之所以叛乱,打的是让皇帝陛下废除新制,恢复旧制的旗号。不仅如此,任嚣叛乱的事情,还与咸阳城中诸多权贵有关系。我以为,这咸阳城中,怕是要清洗一番。否则咸阳城中怕是有人要和任嚣里应外合,到时候关中大乱,陛下可无法回到咸阳。”
蒙毅静静听了,他只觉得丞相今日奇怪。
平日里可正是丞相帮助皇帝陛下安抚反对陛下的权贵的人,怎么如今丞相主动说起这些人,则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忌惮。
按理说,丞相这个时候应该忙着避嫌才是。
在这种危难的时刻下,最是要保持冷静。
王戊听了,很为愤慨,他振臂一挥,大义凛然道:
“我有监察百官之权,蒙司寇掌管帝国刑杀,如今若咸阳城中有人敢趁机作乱,我必定率兵诛杀反叛者。”
冯去疾未将心中不满表露出来,只是眉头始终横着。
“反对陛下革新的人,多为王室宗族、法家贵戚、军功之后,御史大夫纵使心比天高,想要为陛下铲除政敌,但是这三类人,可都不是好应对的。”
这番话,无疑击中了王戊的死穴。
王戊听了,自然生气。
“丞相此言差矣,我为帝国三公之一,虽然比不得丞相年高德劭,地位尊崇,不能用言语安抚的手段镇压这些人,但是我手中却握有生杀之权,凡是反对陛下的,我王戊都会替陛下铲除他们。”
冯去疾听了,心里自然大喜,但是这个时候,火候还是不够。
这三类政敌联合起来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不论得罪哪一派,都会让他在朝堂上损失威严,落下话柄。
所以他只有借王戊的手去做成这件事。
到时候,他便可以一来铲除皇帝陛下的心头之患,稳固朝纲;二来趁机灭掉王戊的威风,引起皇帝陛下对王戊的厌恶。
这是一件肮脏的事情,皇帝不愿意去做,只能别人去背这个名声。
他冯去疾是二世看中的去承担做这件肮脏的事情的人,这意味着,他的相权之路可能要就此走向终结。
但是冯去疾能做到今日这个位置,怎么会轻易就败给皇帝。
冯去疾只是微微环视了一下朝野,就发现他身边就站着这样最好的背负这样铲除先帝功勋骂名的人。
这个人,正是王戊。
王戊的权力,来自于皇帝的信任。
但是现在,冯去疾要让王戊来做这件肮脏的事情。
说它肮脏,自然是因为这次动手铲除的对象是先帝的功勋集团,这是要流血的,这是对先帝功臣的铲除,是忘恩负义,是流血牺牲,是对皇帝陛下安抚怀柔清名的玷污。
二世不肯做的,自然只能由臣子们代劳。
想必皇帝陛下回来后见到满街的尸体,必定会对王戊震怒,但是震怒之下,他的心头之患也将被彻底铲除,而结果就是,他冯去疾帮助皇帝陛下设计了一个绝妙的方法,进而赢的皇帝陛下的信任,非但如此,他还铲除了自己的政敌。
在朝堂当中,随便给自己树立敌人是不明智的行为。
但是却有人心高气傲,一心想要向自己的位置进发。这是对他丞相的挑衅。
他冯去疾也得给文武百官好好上一课。
冯去疾听了王戊这副慷慨陈词,只是装作没听见的模样,继续捋着自己的山羊胡。
这可让性情张扬且不知收敛的王戊见到大为恼火。
“丞相这是不信我?”
平日里,冯去疾见到王戊,完全可以用谦恭二字来形容。但是今日,则把他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在撒泼说大话吹牛皮一样。
冯去疾则露出轻慢之色,慢条斯理道:
“此一时,彼一时。此一事,彼一事。”
王戊见状,更是怒从心中起。
蒙毅眼见王戊的怒火被冯去疾三言两语撩拨起来,他却并未出手阻止。
这两人平日里看着和气,实则私下里互相不服。
今日为了这件事吵起来了,倒是让蒙毅意外。
他是蒙毅,自成一党,丞相和王戊两人就是拼的你死我活他也不应该掺和其中,否则他就是偏向了其中一方。
但蒙毅还是很为无奈的道:
“如今叛逆当前,朝臣又对此议论纷纷,我等连朝会都不敢开,此时可万万不能伤了和气。蒙毅知道,二位都是为了陛下作想。还请坐定商讨对策吧。”
王戊听到,很是生气。
王戊挺着自己的粗壮的腰腹,仗着腰间的长剑,一脸骄横的道:
“我何须你来教我做事!?你们蒙家如今已经是一个空壳。若非陛下念在你们蒙家是三代为秦国效力,早就让你们二人回家闲赋去了。区区一个掌管文书的常卿,居然也敢自诩三公。且不论你品秩,单论年龄,你今日也不够格与我同列。”
蒙毅听了这话,自然额头上青筋暴起。
王戊这话正像是一支支疾速的利箭,密集而又精准的射的蒙毅的每一片逆鳞上。
蒙毅愤然而起,但是他却又在原地仗剑盘桓几步,最后他对着王戊作揖道:
“御史在上,方才是晚辈唐突了。”
王戊听了,只是略为没好气打开看了他一眼。
“这才对嘛。其实你们蒙氏一族,不论是在朝野还是在军中,都威慑力极高,只是可惜的是,你们蒙氏一族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话说完,王戊拍了拍蒙毅的肩膀。
“司寇啊!来日方长!”
听完这番话,蒙毅的脸黑的像是个秤砣。但是蒙毅始终未表露出愤怒之色。
像蒙毅这样的隐忍,在权力场上是致命的。
而像王戊这样的猖狂,在权力场上也是致命的。
一个是持有致命的权力之剑去杀害别人,而另一个是被人用暗剑捅穿身体而不自知。
而这就是冯去疾选择了王戊而非蒙毅来做这件肮脏事情
丞相看着王戊,脸上满是不满。
“好了,御史大夫,不要为难司寇了。司寇虽然官职权力不大,但是毕竟是我大秦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司寇,且统领大理寺。但是司寇专管刑狱之事,若是咸阳城中有人犯了事,正需要司寇依法办理。如今我正需要司寇呢。”
王戊听了,却揶揄道:
“我听说,陛下下令,大理寺之事由无须向丞相禀告,但是我王戊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丞相管不得的,我却可以管的。我指点司寇,正是司我之职。”
王戊对着丞相冷嘲热讽一番,又是惹得冯去疾心中不快。
但是这个时候,蒙毅却只觉得这个王戊自大的可笑。
大理寺只需要向皇帝负责,那是因为皇帝想要让律法只体现他一个人的意志。他虽然为百官,但是为司寇,只对皇帝陛下负责。
可这个王戊却竟然以为,他是低于他之下的存在。
话已经出了口,王戊见他言语犀利,让丞相和司寇两人都大为不悦,自然也会有清醒理智的时刻,他假意赔礼道歉说:
“今日是我莽撞了,言语中冲撞了丞相和司寇,还请二位不要生气。”说着,王戊对丞相作揖,随后他又亲自将拉着司寇的手,让他坐回原位。
一旁的言官眼疾手快,对于今日这场闹剧一字不落的记录下来。
王戊见到这一幕,自然记恨在心里,这些个言官,什么事情什么发言都要记录下来,若是等到陛下回来,他跑到陛下面前告我的状,那我可就惨了,不行,稍后我得想办法让他把今日的话都给删了。
三人重新坐定,又开始商议。
只是这次,王戊还是自顾自的发号施令。
“既然丞相已经有了证据,那便将凡是牵连造反之案的人列一份名单交予我,我好去查证,另外丞相若是有证据,也请丞相一并转交于我。我一定会赶在陛下回到咸阳之前,抢先处理完那些违逆陛下心意的人。”
冯去疾听了,自然露出不愿之色。
虽然他想让王戊做了这恶人,但是他不想让王戊把事情搞砸。
“此事牵连甚广,还需斟酌。”
王戊肃容:
“丞相,持重也得有个限度,而且我们不可能在所有的时候都能顾全大局。”
冯去疾拧眉,复道:
“与此事有关的人,可都不是一般人。而且我秦国宗室之人,也不可妄动。更有我秦国军功世家大族,他们的实力可不容小觑。你可不要乱来。”
王戊则曰:
“但是在我王戊眼中,凡是挡了陛下之路的人,只有一个死字。我有陛下给予的特权,先斩后奏!”
冯去疾听了,这话挠的他心痒痒的,他就是要利用王戊的权力。
若他没有先斩后奏的特权,就不会做出让陛下对他不满的事情,也做不成这桩大屠杀。
“若是出了事,我可担不起责任。”
王戊听了,反而讥笑这冯去疾胆小怕事。既然如此,这平叛的事情就由他来好了。
“丞相放心,此事我一人一力承担,若是出了事,绝对不会连累丞相。”
冯去疾还是表现的不肯信王戊。
他对着王戊道:
“还是等陛下的诏令吧。这件事,等我上报陛下看陛下如何裁决?”
王戊为何表现的如此心切,因为他迫切的想要立功,想要巩固他的地位。
他们这样的勋贵之后,自幼便被笼罩在父辈的光辉之下,一心想要证明自己。
王绾或许早就被人遗忘了,但是他一直成为了王戊的恐惧。
离了他父亲,难道他王戊就真的不行了?
当然不是。
王戊自有他的判断。
“丞相你既然得到了消息,咸阳城中有任嚣的奸细,那么就应该及时将他们抓捕起来。我听说当初昌平君曾因为不得志和楚国的大将军有联系,被人发现蛛丝马迹,当夜便围住昌平君的家宅,以防止继续走漏消息。如今我咸阳守备空虚,陛下又不在咸阳城,若是这样的消息被传了出去,关中必定大乱,陛下如何能回到咸阳城呢?”
“依我之见,此事必须要快速解决。紧急军情陛下想必也已经收到了,陛下身在上党,那么我秦国最精锐的大军不日而至,扑灭任嚣反叛大军可谓易如反掌。”
“而今你我都知道,之所以会有反叛是朝中反对陛下的势力挑唆酿成的恶果,若是我们还不能及时从源头加以肃清,而是留待陛下回到咸阳再行处置,不是留着祸患继续酝酿恶果吗?”
丞相听了,白发苍苍的头颅不住的点着,眼中满是惊恐。
“我就是担心,这些人与叛军里应外合,到时候,咸阳城危矣。”
王戊听了,更是拍着两股。
“丞相既然考虑到了事态会非常严重,为何还要为这些人遮掩呢,难不成,丞相与这些人有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情吗?”
冯去疾肃容:
“休要胡言。我只是担心事态会变得更严重,到时候朝中两党相争,咸阳城会有兵戎之灾。”
第二十二章 接连不断的反转(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戊又问:
“我听说,先发者制人,而后发者为人所制。如今我们不主动出击,反而要包庇这些人,不是让祸患酝酿的更大吗?丞相,你我稍不留神,这些人可就要教唆任嚣带兵西进。”
“可你我都知道陛下此去本就是要在军中常住,以获得在军中的威信,如今我们贸然以这种事请皇帝陛下回咸阳,陛下必然震怒,到时候,陛下归来一定会问责我们二人。”
“如今这种时候,正需要丞相做出抉择。这可是帝国的危急之时啊!”
王戊拉着冯去疾的袖子。
冯去疾抬头看了看王戊,这才哆哆嗦嗦的拿出了褡裢里的帛书,但是他紧紧的攥在手里,不肯交给王戊。
“此事一旦走漏风声,会引得咸阳城中大乱。我还是先将此事禀报陛下,请陛下定夺。”
王戊眼见功劳就在冯去疾的手中,贪心如他,于是便一把夺过帛书。于是这对于二世和冯去疾来说极为有利的事情,但于自己却是天大的祸患的事情被王戊一口气揽下。
王戊拿了帛书,就拿过去和蒙毅两人对着烛火看了起来。
蒙毅见到这帛书,也是吃了一惊,这上面密密麻麻许多名字,最为醒目的就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上卿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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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王戊,他看到这帛书上的名字,也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毫无形象可言。
“要出大事了!”
王戊一脸肃穆的看向冯去疾。
冯去疾则像一座小山一样,稳稳当当的盘腿坐在座上。
“兹事体大,此事只有我们三人可以知道。”
从王戊拿起这封帛书之后,一场血光之灾就在咸阳城中拉起帷幕。
王戊眸中闪着火光,硕大的鼻头却又冒着冷汗。
“我会妥善处理此事。”
冯去疾皱眉,他最后一次呵斥王戊。
“王御史,尔先父为相,对我多有提携,我一直敬重王相。我今日对你做这样的警告,并不是因为你是如今皇后的亲哥哥,又是陛下亲封的御史,而是我念在先丞相对我的提携之恩,如今再次告诫于你。如今你既然为御史,位高权重,切忌心急。”
“如今事出突然,连老夫都难以下决策,御史大夫切莫急于逞能。御史如今当稍安勿躁,待我禀报陛下……”
王戊也不出言驳斥冯去疾,他只是出剑横在帝国的丞相面前,这可是大不敬。
亏得他未出鞘,否则冯去疾便要震怒,到时候更加难以收场。
冯去疾身子一僵。
“丞相不必多言。若出了事,皆由我一人承担。”
撂下这话,王戊便扬长而去。
司寇蒙毅也是看的瞠目结舌,久久看着冯去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冯去疾的脸色自然也是极为难堪。
司寇等了一会儿看着冯去疾脸色渐渐和缓,这才小心翼翼的道:
“请丞相息怒。今日之事,皆因事出突然,御史也是为了陛下考虑。”
冯去疾捋着长须。
“是啊,御史是为了让秦国的改革继续顺利推行……”
司寇听了,也是默然。
“利于大众的大事,未必利于小众。我想等时日长久了,朝中旧臣也会消气的。”
“不,司寇。你错了。帝国的建立是为贵族服务的,当它不再为贵族服务,就会失去贵族的拥护。这场对抗的爆发,早就是蓄谋已久。早在先帝在世时,就已经隐约有了苗头……”
“先帝?”
蒙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不料冯去疾道:
“昔日帝国只为皇帝陛下一人服务,自然有人不满;如今帝国为天下人服务,自然更有人不满。这样浅显的道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在陛下行改革之前,我曾问过陛下,在拥护陛下的朝臣和不知所谓的庶民之间,陛下究竟要选择何者?”
蒙毅自然问:
“不知当时陛下是如何回答的。”
“陛下未做出回答,但是却做出了选择。”
冯去疾说着,已经站起,慢悠悠的走向了大殿门口,随后他对着门口的十二金人发出了一声喟叹。
冯去疾忽的出言道:
“闹得今日的局面,可真谓荒唐!”
蒙毅闻言,一言不发,只是亦步亦趋跟在冯去疾身后。
冯去疾忽的重重舒了一口气,他转回身对着蒙毅道:
“司寇,还请司寇速速追上御史,御史不服于我,也不肯听我的话。我看他对司寇倒还有几分敬重。他性子火爆,又是一心忠于皇帝陛下,怕是要做出什么大事来。我请司寇前去看着他。我尽快拟写奏章,将咸阳城中的事情奏报于陛下。”
蒙毅闻言,本想拒绝,自然面露难色。
冯去疾只好道:
“司寇,你也是九卿之一啊。而且如今这种时候,老夫也就只能信任你了。”
蒙毅心中对冯去疾始终保有戒心。这话听得他反而觉得奇怪。
“丞相何不自己派人前去?方才丞相也见了,我这个司寇并不能入御史的眼,贸然跟着御史,反而引得御史心烦。如今要紧的还是尽快向皇帝陛下陈明这里的情况,等皇帝陛下批复。”
丞相听了,只是恨铁不成钢的哀叹道:
“唉!你不去,怕是要出大乱子啊?”
司寇自然疑惑,他作揖问道:
“我不知丞相为何这么惧怕御史,惧怕御史却又单独告诉御史和我此事?”
冯去疾年迈,演技也炉火纯青,方才步步引诱王戊,字里行间可谓滴水不漏。但当下头发雪白的他,却在蒙毅的这个问题面前露出了狐狸尾巴。
迎着蒙毅锐利的目光,冯去疾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是担心御史的脾气啊。”
司寇听了,忽的像是猎狼附体一般,继续尖刻的盘问他今日的表演漏洞。
“听闻丞相之子将军冯劫和先丞相之子御史王戊两人旧日是同窗,想必丞相大人也对御史的个性非常了解。御史一心想要让朝臣都对其刮目相看,不想让朝臣以为他是因为皇后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功勋。”
“丞相明知御史的心结,却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只告诉我们二人此事,这不是逼得御史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吗?御史手中不仅仅有生杀之权,而且有皇权特许,可先斩后奏。”
说完这话,丞相当即脸色一变。
“大胆蒙毅,竟然指责于我!若非看在你蒙氏一族始终忠于皇帝陛下,我今日怎么召集你来章台。你竟然对我做出这样含血喷人的指摘!”
蒙毅听了,也是吞了吞喉哽。
冯去疾见状,更是大怒。
“你这小子,因家世功勋直接入朝为官,这么多年竟然也不懂为官的道理。今日之事涉及的乃是朝中党派之争。在大秦这个庞大的帝国进行改革,若非先帝那样的坚毅之主,绝不可能轻易完成。如今拥护先帝之制的人大有人在,且互相勾结,密谋逼皇帝陛下大封诸将!”
“这样的叛逆之事在前,你竟然认为我冯去疾存了私心,想要借机会铲除我的政敌!”
蒙毅听了这番呵斥,自然面带愧色,连忙对着冯去疾赔不是。
“丞相是我方才心急了。还请丞相勿怪。”
冯去疾甩了甩衣袖,狰狞着脸道:
“好了,我也让你去做这件事,否则你觉得我难为你。你这就出宫去吧,待在你的府中,直到我接到陛下的诏令,我倒时在召你入宫商议此事。”
蒙毅只得作揖告退。
出了宫殿,蒙毅只觉得自己胸前似乎被压了一大块石头,他喘不过气来。
蒙毅有所察觉,丞相似乎操控把握了一切。
下章台宫阶的路上,蒙毅心中犹豫不止,他的眼皮更是剧烈的跳动。从昨日收到消息到现在,他一直没有休息过。
直觉告诉他,咸阳城将要出大事。
……
……
……
甘泉宫。
王戊气冲冲的提剑去了皇后的宫所。
无需通禀,王戊一路直奔皇后的寝殿,他远远便见到了形体瘦削的皇后。
这种时候王戊哪还有心情关心他的妹妹。
“臣拜见皇后。”
“兄长如此着急前来找我,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呢?”
“我请皇后调宫中兵马于我,以好让我前去捉拿叛逆。”
皇后听了,自然诧异。
“调兵!”
“正是。如今事情紧急,来不及细说了,请皇后速速调甘泉宫三千郎卫于我。”
“兄长,你不说明缘由,我怎能调动我甘泉宫的兵马给你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王戊左看右看,都是宫中下人。
“尔等还不速速退下,没看到我与皇后有要事相商吗?”
王戊呵斥一声,这些郎卫和宫女们却不为所动,只是一个个眼巴巴望着皇后。
王戊只在被肃清的大殿内对着皇后说了一句话。
“咸阳城中将要有人造反!”
王琳做了皇后,自然气度不一样,她听到这话,并不奇怪。她曾幻想过,等到皇帝陛下经历一些危难之时,到时候只有她帮助他陪伴他,那个时候皇帝一定会对她回心转意。
听到这样的消息,皇后居然一点也不害怕,而是露出了惊奇的表情。此刻,皇后的内心狂喜,她认为自己终于派上用场了。
“竟然有这种事?兄长你可有证据。”
“此事自然是千真万确,难道我是来寻你开心不成。情况紧急,我要尽快将咸阳城中的叛逆份子抓捕起来,否则祸患更大。”
“那我与你同去。”
“不可,皇后身份尊贵,而且我这次去,是要去缉拿乱党,皇后还是待在宫中为好。”
若是从前,王戊不肯搭理她这个妹妹,王琳只是会哭一场,但是现在不一样,她是皇后了。
王琳露出不悦之色。
“王戊——兹事体大,总要查明情况再说。何况是从我这里调遣郎卫,这可是大事,会在宫中引起恐慌。”
王戊见她妹妹威仪不凡,又这么心意坚决。
“那皇后与我同车,我与皇后一同前去缉拿乱党。”
皇后这便下令:
“速速去传卫尉。”
随后皇后又去了帘幕后面,这可让王戊急坏了,早知道借用皇后的精兵这么麻烦,竟然要耽搁这么久,他当初就不应该前来求助皇后。
但是皇后手中的可全部都是精兵。
王戊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原地踏步走。
过了好一会,皇后这才换上冕服,一手提剑,一手持着皇后宝印从寝殿走出。
王戊很是惊讶。
而都尉也在此时到了,是个一脸胡子拉碴,但十分结实的壮汉,他头盔上插着红色的羽翎,很是醒目。
“臣见过皇后,见过御史。”
“好了,快起来吧。”
王戊心急道。
皇后淡淡道:
“平身吧。”
皇后卫尉这才站起身。
电光火石之间,王戊发觉他妹妹在后宫之中威信很高。
但是,女人就是女人,太拖沓了。
王戊对王琳说:
“妹妹你不懂兵,还是将这个人和三千郎卫交给我吧。”
王琳听着久违的亲切的呼喊,心肠自然软了下来。随后她又问道:
“本宫要与你同乘,你不会食言吧?”
王戊信誓旦旦道:
“自然不会,我岂敢欺骗皇后。”
王琳见状,径直将皇后玉玺给了他,随后又对都尉道:
“此乃皇后宝印,我交予家兄,就是要你凡事听他的命令。”
都尉虽然迟疑,但是如今皇帝不在宫中,他自然应该听皇后的。
都尉自然称唯。
三人同行,这就要出宫。
王戊也没闲着,趁着皇后上了马车,他们几个男人在马车外调兵遣将的功夫。
他迅速带着都尉去了角落里,随后拿了印,逼着都尉让他给皇后驾马车返回甘泉宫。
都尉不敢得罪王戊,又见事情紧急,于是就只好听他的话。
于是王戊果真持了皇后之玺率兵而走,而皇后则坐在了马车里,被都尉随意的赶着马车四处乱走。
却不想,王戊刚刚出了皇宫的门,皇后便追了回来。
这三千甘泉宫郎卫出宫,可要惊动整个皇宫。
“兄长,你好可恶啊!带了我的郎卫,还不知要做什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还欺骗我。”
王戊很是尴尬,手足无措道:
“若是皇后出了事,我无法跟陛下交代。”
王琳不听,这才追问,王戊对他说了只言片语,但是这任嚣叛军大军前来攻打关中的消息则在宫里传开了。
这话出了口,就像山风出了谷口,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整座宫里传开了。
皇后听了,也是诧异。
“这可是大事,你不应该贸然行动。稍有异动,走漏风声,那便是满城风雨。”
王戊听了,也是肃容。但是情况危急,他不为皇帝陛下身先士卒,谁为皇帝陛下身先士卒。
“皇后大可安心,我有先斩后奏的特权。”
皇后震怒:
“你有的权力,都是陛下赐给你的。如今稍有不慎,那可是要灭族的大事。”
王戊则道:
“我不灭他族,他族便要灭我族。为了帮助陛下推行新政,我已经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陛下。陛下需要有人为他背这个骂名,若不如此,那些反对陛下改革的人还会阻挠陛下。”
皇后听了,头脑冷静了下来。
“既是如此,那我定然也支持兄长。”
王戊不再多说。
“妹妹你去为我做一件事可好?”
“什么事?”
“如今有人要趁着我为皇帝陛下尽忠,趁机想要铲除我,不知妹妹可为兄长分忧?”
皇后听了,呆愣了片刻。
“兄长说什么,我自会照做。”
第二十三章 咸阳暴动,血流成河(上)
舒兰殿。
雪姬正坐在殿中抚摸隆起的小腹,公子晣则对着韩非子的文章想着午时什么时候才能到,到时候他就可以趁着她母君睡觉然后溜出去打弹弓了。
晣对着这书,脑子里则都是树上的奇形怪状、颜色各异的鸟儿。
却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剧烈的车马声。
皇后的寝宫,那可是在内宫。王戊让皇后调动三千郎卫助他,也意味着抽调了内宫一半的防卫。
要知道保护整座咸阳宫的郎卫,上上下下共计三万人。皇帝外出,带了不少兵马,但是剩下的兵马,王戊也不敢调动,那可是保护三座宫室——章台、祈年、望夷的兵马。
除过皇帝之外的人调动三千兵马,自然引起整座咸阳宫的人关注。
大堆人马从宫中呼啸而过,车声隆隆,气势自然极大。
雪姬自然也被这声音惊动了。
“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子晣的心思这下收回来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整座皇城内都知道皇后调兵出宫了。
持着皇后的节和玉玺,王戊代皇后下令,文武百官入宫朝见,须得通过皇后的准允方可。
咸阳宫中的郎卫,自然都是受过严格的挑选和训练的,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今日这种情况。
竟然是御史大夫拿着皇后的玉玺对他们发号施令。
这把守宫门的卫尉百里无敌也并非不知变通之人,如今皇帝不在,宫中虽然是群龙无首,但是皇帝之下,是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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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利无敌对着王戊的口令自然是皱眉沉思。
王戊对着百利无敌道:
“你很快就会明白我的用意,我今日做这样的安排,是唯恐咸阳城中大乱,有人意图为祸皇宫,你守好咸阳宫。”
百利无敌闻言,自然心头一紧。
“敢问御史,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所以才需要戒严?若是陛下回来,在下可不好对陛下交代。”
王戊急着缉拿叛逆分子,他需要争分夺秒,而且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说的越多,只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烦。王戊只是呵斥道:
“你好大的胆子,连皇后的话也不听。”
这话刺耳,但是相当管用,百利无敌只好道:
“卑下遵命。”
三千郎卫驾车而出,却也不知为何,只是跟着令旗行动。
车马相接,轰轰隆隆,百利无敌站在宫门口吃了一口又一口黄土。
“怪事!”
王戊带着皇后的郎卫出了宫,很快又去了自己的御史府,带了御史丞等率府中全部兵马前来缉拿叛逆之徒。
王戊足足凑了五千人的队伍,围在帝国的两位上卿家门前。
一位上卿为姚贾,另一位则为荀攸。
彼时两位上卿都正在自己府中闲坐,还以为这天下都是歌舞升平。随后,其府吏匆匆来报,说是府门已经被围。
所谓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不满皇帝陛下在秦国革新的人,首当其冲正是这二人,只因为他们官职更高,说话更具有分量。
两人听到府门被围,当即便要带着家里老小仓皇而逃,门客也各做反应,但是府中已经是乱作一团。
不过片刻的功夫,王戊又下令让郎卫进去捉拿了姚、荀两家一家老小。
外面车马喧闹,府中一片哭嚎。
姚贾总算是在上囚车之时拿出了些上卿的架子,只是道:
“王戊,老夫何错之有?”
王戊阴阴笑道:
“有什么错?等皇帝陛下回来你再慢慢对皇帝陛下解释吧。”
说完这话,王戊赶着马车就继续按图索骥。
王戊的计划,本是借着他的职权,将叛逆分子一一揪出来,押入大牢,等皇帝陛下回来再发落。
而这些出现在帛书上的名字,也正是曾经反对过皇帝推行儒术治国的人。
王戊目露凶光的看着帛书,殊不知咸阳城中已经开始起火了。
从他带兵围了姚贾一家开始,这咸阳城卿将之门第便有所耳闻。而宫中又渐渐透露出消息,有人造反。
这个时候,究竟你有没有造反已经不重要了。
大家关心的是,王戊是支持皇帝陛下改革的人,他们曾联合起来弹劾过王戊,这么一来,他们自然而然觉得王戊是趁机想要铲除他们这些反对改革的老顽固。
这激起了一些功勋之后的不满情绪。
五大夫赵婴闻之,很快便聚了有爵位的将领们聚在一起讨论应对这件事。
“王戊方才竟然以谋反的罪名逮捕了姚贾、荀攸二位上卿,姚贾乃是先帝在世时有大功的重臣,他既然敢逮捕姚贾,那随后必然敢来逮捕我等,给我们安上罪名,逼迫我等就范。”
“如今皇帝陛下宁可信任王戊这样的顽固匹夫,也不肯信任我们,给予王戊对我等的生杀予夺之权。让王戊在咸阳祸患我等先帝的辅佐之臣,我想王戊的队伍已经在朝着我们赶来了。”
“如今我们逃是逃不过了,唯有以死抗之。绝不能让王戊将我等以谋反之名逮捕起来,有失体统!”
赵婴经常随先帝出行,在这些大臣之中颇有威严。此时他仍旧端着大将的气度,义正言辞道。
对于这件事情,他赵婴不管听到什么样的消息始终未露出惧色。
大家听了,自然附和。
其他五大夫、公乘、左庶长、右庶长纷纷附和。
但这个时候,司马景却出言道:
“可是我们已死抗之,谁又来洗刷我们的冤屈呢?我们未有造反之心啊。我以为,我等应当主动让御史搜查,以表明自己的清白之心,否则摊上这样的祸事,那可是株连九族的祸事。”
“我等未有造反之心,如今若是贸然和王戊起了冲突,到时候局面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其他人听了,纷纷缄口不言。
曹宣也觉得,这个时候出来公然反抗,只会使得局面更加糟糕。
曹宣亦然出言道:
“我以为司马公乘所言极是。我等稍安勿躁,且看御史王戊有何凭证。何况,我等都是清清白白之人,他怎可给我们凭空安上罪名。皇帝陛下更是以仁名在外,决计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司马景亦然道:
“我也以为如此。我的儿子司马谈在宫中为事,经常见到陛下,陛下处事力求公允,对我等也是以礼相待。今日之事怕是一场误会。我等皆为先帝提拔起来的功臣,怎能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这个时候,王贲的从弟王炎却站出来道:
“诸位,虽然如今情势紧急,更需要我等精心沉思,但还请诸位听我一样。通武侯虽然在家闲赋,但也十分关心外面的局势。通武侯得悉如今朝中改革之风大起,时常为先帝之业痛心疾首。”
“自先帝变革秦国诸多体制,我等看在眼中,痛在心中,皆为先帝不平。自从新帝继位,我等为先帝攻下江山的臣子反而说不上什么话,由着皇帝陛下的性子任意任免调动官吏。”
“陛下完全不顾祖制,不顾尊卑贵贱之别,区区贱民都可以被提拔为郡守,这让我等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情何以堪~!”
这话说到痛楚,大家自然群情激奋。
司马景看着这一幕,他自然觉出这王炎不对劲,但是他也不好再当着大家的面说什么。
“二世继位,我等本就不求功勋,只想着如何继续为皇帝陛下尽忠。可如今,陛下非但未重用我等,反而将我等当做反贼对待。这样的陛下,还值得我等效忠吗?”
王炎义愤填膺的说着,双拳举起,一脸愤怒之色。
而其他人听了这番话,则纷纷一脸惧色。
这可是叛逆之言啊。
到了此时,这些身居爵位之人,自然得以知道王炎这家伙的本性是什么。
王炎却继续道:
“听我说,今日的祸事,其实是我等命中注定要遭遇的。难道大家忘记了,当初先帝在世时,天下初定,群臣云集,议论大事,我秦国太子东阳君便在朝堂上都说了些什么吗?”
“我秦国军功爵制为国之大害,必须剔除。太子早有异心,岂能为我等之君王。如今王戊竟然连堂堂上卿姚贾都该逮捕,更别说对我们这些人了。”
“王戊是皇帝陛下的得力干将,我想他敢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受皇帝陛下之意,否则,他何以能调动宫中兵马呢。我听说今日围剿姚贾等人的,乃宫中郎卫。”
“可见,正是皇帝陛下下令让王戊对我等这些为了陛下江山做考虑劝阻陛下不要改立儒术的臣子痛下杀手,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还有什么清白可言?至少,我王戊绝不会轻易就范。”
“我深知陛下对我等怨恨久矣,就算今日不除我等,日后也会想办法废了我等。就算我等今日肯乖乖就范,但是我想王戊也绝不会放过我们,一旦我等入了御史府,到时候便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诸位都是与我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所以我才今日在这里劝诸位一句,还是为自己作想,发起反抗,否则便是全家要被连坐。看看御史的所为,他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将两位上卿全家抓起来,枉顾陛下先前颁布的法令,废除连坐制。”
这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辞下来,自然大部分人都被王戊说动了。
这些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如果这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那我便反!”
赵婴听了,自然觉得事态已经微微失控了。
他只是建议大家自卫,但是这王炎怎的直接煽动这些话语,逼得大家以为只有死路一条。
赵婴也算是和皇帝陛下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二世的为人。而且这件事实在是发生的太突然了,以他的经验,背后必定有人在作祟。
现在,他明白了。
叛逆之事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人。
赵婴的拳头捏的紧紧的。
却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的又传来消息。
“节下——王御史在外与廷尉等人动起手来了。”
赵婴坐在上座,他听了这话自然大怒。
“荒唐!”
说着,赵婴便提起剑就要出去。
“公这是要作何?难道是为了让这二人停止纷争吗?依我之见,公侯还是留在府中,与我等静观其变。”
赵婴听了只道:
“在这种时候,你竟然要我留在府中。简直岂有此理。”
司马景冲出来道:
“公侯且慢。我以为,这个时候,当去请丞相!”
大家听了这话,纷纷冷静了下来。
直到此时,他们才想起来,咸阳城中还有个丞相。
曹宣也恍然大悟道:
“是啊!丞相定然可以镇压住这二人。”
赵婴听了,脸色一沉,看来,这次的事情绝对和丞相脱不开关系。
赵婴对着府中下人道:
“你速速去请丞相……”说着,赵婴又意识到,这老狐狸下了好大一盘棋,未必肯动。“不——我亲自去。”
其他公爵听了,也纷纷立起。
“我等同去。”
“好!”
说着,这一群穿着华贵深衣的公爵们便纷纷起行。
王炎见了,自然不甘。没想到我竟然骗不了这帮人。看来二世虽然大改朝纲,但是也并未彻底失尽朝臣的拥戴之心。
于是乎,王炎也打算滥竽充数,急忙挤进了队伍。
只是这一行十四人才刚走出大室,却见大门被猛地撞开,随后便是宫中郎卫对着他们极其熟练的架起了弩机。
赵婴自然骇然,但随即他大怒问曰:
“尔等知道我乃何人乎?竟敢对我架起弩机。”
这些郎卫中自然也有人认识他的,他可是宗室之臣,和赢秦王室曾经是同一个赵氏之源。
王戊持着剑进来,大笑一番。
“赵大夫,你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是在商量什么呢?”
赵婴这些人一辈子都是命令人将弩箭指向六国之人,如今被王戊带人这样用秦国独有的弩机弩箭指着,自然又惊又怒。
“自然是商议如何等皇帝陛下回来揭发你今日的胡作非为!”
“究竟是谁在胡作非为,私下聚众也不知在议论什么?”
这个时候,墙头上,也已经冒出来一个个秦国士卒的脑袋,他们熟练的搭起弩机,将赵婴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炎只是拍着两边的大腿道:
“大事不妙!”
随后,一群人就围到了赵婴等人跟前,这些有功之将中多为秦国的宗室,更有学富五车者。
你可以将剑架在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脖颈上,但是架在赵婴的脖颈上,无疑是触龙之逆鳞。
“赵大夫,得罪了!”
王戊见到赵婴这表情,心中微微生怯意。
很快,这十二个人被抓了起来,王戊一心坦然,他总算抓到了实据。但是不管怎样,违背皇帝命令的人就让他这次来个清洗吧。
谁也不知道,王戊心中的为官楷模是李斯。
第二十四章 咸阳暴动,血流成河(下)
顺君意者,便可爬的越高。甚至于,有时候为皇帝做些脏活累活,能让皇帝陛下把你当做知己。
这是李斯教给王戊的。
王戊看着这一大院子里的公爵,自然皱眉不止。
这五大夫赵婴可和别人不同,他不在这名单之上,但是如今却和王炎等人在一起。
而王炎,他的背后是通武侯王贲和武成侯王离。王炎尚且在名单之上,那这就意味着他可能还要牵扯到王家两位君侯,但是这两位君侯,一个是为大秦帝国立下汗马功劳,军功震慑天下的通武侯王贲,一个却是如今正在为皇帝陛下效力的武成侯王离。
而且这司马敬、曹宣,也都是有勇有谋、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番思忖之下,王戊收敛了语气,肃容道:
“诸位公侯,王戊今日得罪诸位了,我只是列行公事进行调查,还请诸位随我入一回御史府,到时候我也好给陛下交代。”
赵婴勃然大怒:
“例行公事?无凭无据,入我府中抓人?难道你也要给我安个连坐的罪名?”
王戊心知赵婴这是已经知道了他逮捕了两位上卿,而且听这口气,好似他是在滥用职权,王戊自然大怒。
“尔等之中,究竟有没有人勾结叛逆分子,很快便会水落石出。如今也就不要说这种大话了。你们还不快请几位公侯入御史府。”
王戊疾色看向身后。
迫于墙头的弩箭手,这十二位公侯只能被迫被逮捕。
这场面可十分吓人,功勋世家的门户都是连在一起坐落的,附近还有街市,自然人群密集,如今又推行了新的货币,官商相通,这些钟鸣鼎食之家门前自然更为热闹。
目下,百来双眼睛在赵府门前聚集,郎卫将赵府门前围的水泄不通。
人群中议论纷纷,造反二字已经传的是是沸沸扬扬,
而十二名公爵被押着从府中走了出来,模样狼狈,更是使得满街道的人侧目而视。
只是王戊却在一件事上失策了。
文臣家中豢养的家臣大部分都是谋士,所以抄姚贾的家,不是女人就是老弱,抄家犹如探囊取物,但是这可是秦国的武将门中。
赵婴府中豢养的可大有死士,这死士三百人,见到冲入五十来人的郎卫,自然不会放在眼中,当即两拨人就在后院打斗起来。
“御史,大事不好。后院两拨人打起来了,已经有十名郎卫死在了赵大夫手下的死士手中。”
王戊听到有郎卫死了,自然震惊。
“我等乃御史府中人,皇帝陛下亲近之臣,这些人竟然敢主动对宫中郎卫和御史府的人动手,不是反叛是是什么?全部,格杀勿论!”
于是,械斗之声突起,赵婴家宅中血流成河,见到这种情况,赵婴自然大怒:
“王戊你这个小人,居然对我家人动手。”
赵婴此时已经被押在了囚车上,他双手本被束缚着,却不料赵婴的家臣已经从后院突出来,几十名死士持着利剑从一个甬道中突出来杀死郎卫,前来解救赵婴。
一时间局势完全失控,这完全超出了王戊的计划。
两方立刻拼杀了起来。
秦人尚武,遇到不合理的事情,解决问题的方法要么法,要么武。
如今无法,那就只有动武了。
于是乎,一场血斗从赵婴府宅中开始蔓延到家宅门前,鲜血和残骸遍流在地,吓得平民四散而逃。
随后其他公侯的家臣死士也纷纷出来混战。这些公侯都是住在一个片区,这一家出事,其他家得知动向,自然纷纷前去护卫自家的男主人。
于是帝国的郎卫军队便和这些凶悍的家丁开始械斗。其结果自然是郎卫们的尸体成片的倒下,咸阳城东街之上一片哀哭之声,这可吓坏了其他人,不一会儿,咸阳令也被惊动了。
彼时赵成正在咸阳城中心生郁闷,他需要一个机会,让自己得以给兄长一家报仇,但是谁知道,却在这个时候,传出来这样的好消息。
对于赵成来说,这可是好机会。
于是一场混战彻底拉开帷幕。
咸阳令虽然不是内史,手中没有咸阳城五万京师的调动指挥权,但是他手中亦然有数千精兵,别忘了,城门是他来把守的。
于是,又一支精悍的兵马打着平叛的名义驾着马车急速冲向城西。
这样一支兵马的调动,经过咸阳令的调拨,到了现场看到身穿盔甲的将士们被杀得七零八落,同样身披盔甲,手持利剑的将士们自然心中振恐。
此时的王戊已经被麾下保护跑回了御史府,至于十二公爵,也是逃得逃,被抓捕的抓捕,这下真的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赵婴、曹宣等人跑去了别人的府宅上暂避,赵府门前横七竖八的尸体摆放了一地,鲜血渗透到了黄土地上,变成了黑色。
一张张狰狞的死亡面孔还有受伤后发出的惨痛叫喊,都让这一片原本和平富庶的地带变成了人间炼狱,满是血水覆盖。
丞相冯去疾很快就接到了消息,只是事情的变化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没有想到,王戊竟然只逮捕了两位上卿,而如今皇帝陛下真正的敌人,帝国军功世家大族却纹丝不动。
虽然却直接和他对抗起来,闹的局面这样不堪,但是始终没有达到他的目的。
事情坏了!
彼时相府之中,冯长安正在他祖父身边。
“如今只有祖父能代为做主,平息此事了。”
冯去疾却摇摇头。
“赵婴等人已然犯下大错,如今即便我出面,也不会让情况更好过。而且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我担心其他公爵、侯爵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定更为震怒,我担心事情变得更加严重。你这就去请九卿,尤其是司寇过来。”
“祖父,请他们过来做什么呢?”
冯去疾肃容对曰:
“王戊此人,不听我的劝告,未经权衡,更无皇帝陛下的诏令,竟然贸然进府闯府拿人,僭越司寇之权,如今酿下这样的祸事,都是因为他目中无人,我要召集诸卿前来,先让内史调动兵马镇压咸阳城,随后再缉拿王戊。另外,咸阳令,何许人也?谁允许他未经皇令贸然调兵的?叛逆乱党?你即刻去请内史将此人押送去大理寺。”
冯去疾对着冯长安和府上家臣安顿好了这些,便在府中静坐。他一脸深毅,眉头更是凸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从他心头腾起。
就在冯长安等人出去后不久,府吏却又来报。
“丞相——宫中有人来了。”
“谁人?”
陛下不在,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是太后娘娘的人,说是要请太后去宫中。”
冯去疾听了,只是命他出去回道:
“你替我留他在府中做客,先试探试探他,到底前来所谓何事?”
“唯。”
待府吏出了门,冯去疾脸上露出阴阴的笑容。
太后——
他怎么忘记了,咸阳宫中还有太后呢。
冯去疾对着一旁的下吏道:
“你速速去宫中见冯夫人,让她去太后宫中一趟,问问情况。”
随后,冯去疾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意识到,这件事已经惊动了整座后宫。
一个时辰后,丞相门前停放着十几驾马车。
冯去疾左看右看,却不见少府。
“少府章邯何在?”
“丞相,少府忙于皇陵督建之时,此事不能脱身。”
冯去疾眉头一沉,好啊,这个章邯,他倒是机灵,借着公务在身,平日里就不肯参与党派之争,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他还是只想着保全自己。
冯去疾定定神,随后对诸卿拱手作揖。
“诸位,如今咸阳城中有了这场血光之灾,但是陛下不在帝都,不知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司寇傲视一圈,却听到人人都说:
“我等皆听丞相之命。”
冯去疾满意的点点头。
“此事皆因王戊而起,我请内史、司寇协助我逮捕御史,等陛下回来再行发落。诸位以为如何?”
“丞相所言甚是,王戊目中无人,不肯听从我们的劝告,竟然连先帝麾下的功臣上卿姚贾、荀攸等人也敢逮捕。”
正是因为王戊逮捕了上卿,让这些九卿大失面子,当下他们也感到非常振恐,所以听到冯去疾的号令,纷纷附和起来。
蒙毅被迫夹杂在这其中,不知如何是好。他心中知道事情的始末根由,但是却不好在这个时候直接拆穿冯去疾的阴谋。
短短一天之内,咸阳城已经是血流成河过了,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城中到处都是巡逻队伍,不知道究竟要逮捕谁。
人心惶惶不安,谣言却更为夸张。
于是乎,就在王戊忙着在府宅中写奏章准备向皇帝陛下奏请今日咸阳城发生的事情时,外面忽的兵马驾到,司寇蒙毅和内史一齐入府,将王戊拿下。
王戊的笔掉落在漆案上,他看着来人一脸诧异,但是也知道自己这下是闯了逆天大祸。
以改革派和保守派两大势力的第一次外化冲突,最终以王戊锒铛入狱为结果,很快,秦帝国的第二任皇后也被太后斥令在宫中禁闭思过。
而荀攸、姚贾等人也被全部释放。
……
……
……
一日后,皇帝诏令抵达了咸阳城。
少府章邯得令,率着大批刑徒军前往函谷关驻军,可是让他们意外的是,屠唯的军队连汉水都未渡过,却已经被南阳郡、汉中郡的兵马联手击退。
而任嚣、屠唯两人只好带着兵马一路往回逃。
三日后
大将司马欣率着十万大秦精锐铁骑赶来平叛时,汉水的水面上只剩下尸骸和被丢弃的战车、粮草还有箭矢。
除此之外,汉水水面上平静如波,偶有大雁略过水面,发出长长的嘶鸣。
芦苇丛生,茂密异常。
司马欣驾着战车随意走动的时候,还惊动了一群小鸭子。
诸将士见到这一幕,都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任嚣和屠唯这两人,图谋不轨,如今是死罪难逃,但想必他们是逃亡南边去了。我还是先向皇帝陛下报告这里的情况再说。”
不一时,章邯的大军也前来会合了。
章邯将咸阳城中发生的事情,都与司马欣说了。
司马欣听了,大为恼怒。
“简直荒唐!陛下曾在我等面前明令,不许将有人造反之事走漏风声,可是咸阳城中却已经将这些事传的沸沸扬扬,而且公卿大夫居然持械私斗。陛下闻之,必定大怒。”
章邯也道:
“我不知事情如何会到这种田地,但归根到底,事情的起因在于皇帝陛下决意改革,这朝中人马分作两派,一派反对革制,一派主张革制。两党之间一直暗地里互相攻讦,如今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局面,其实是两党之间积怨已久。”
听了章邯这一番分析,司马欣自然侧目。
“原来如今咸阳城是这种局面,我们身在军中,虽然多有耳闻朝中政事改革,但是却因为领兵在外,无法面见陛下,也难以对陛下好言相劝啊。”
章邯道:
“看来司马都尉也是不认可陛下改革新制。”
司马欣闻言,只是笑笑。
“少府,你这是在套我的话啊。但我念在与你乃是旧交,今日便同你说实话吧。陛下想要坐稳江山,确实需要有改动,我们身在赵地,陛下的主张确实大有用处,只是陛下却犯了一个大错。”
“还请司马都尉明示。”
“陛下想要像先帝一样成就万世之名,所以陛下不将自己以常人审视之,自为圣人之君,但是陛下不知,我等只是想在乱世之中谋的功名利禄,没有陛下那样的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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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欣说着这话,言语中多有讥讽。
“陛下心怀天下,图尧舜之治,可谓明君矣。我等屠夫小人,心怀卑劣之思,如何能辅佐的了皇帝陛下这样的有为之君。”
章邯听了只是呵呵笑笑。
“司马都尉这户说的倒也不错,陛下对我等未免寄予了太多厚望。陛下希望以萧何那样的秦吏为我等做榜样,凡事以民为先,只可惜我等只是食肉之人,不懂这样的情怀。论格局,我等不及也君与萧何也。”
司马欣听了,自然也是大笑一番。
“知我者,章少府也。”
第二十五章 建设军田,增加绢税(求波全订!没爱了啊!)
章邯嘴上虽然说着皇帝的不好,但是心中未必这么想。
“想必如今陛下也已经知道了咸阳城中发生的事情,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
司马欣闻言,则阴笑着道:
“此事会闹的这么大,我想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在暗中操作。我想此事一定已经激起了诸臣对陛下的极大反感,陛下必须要杀掉王戊才能平息众怒,否则这件事就会没完没了下去。”
“可你也知道,王戊代表的是皇帝陛下,如果陛下处死了王戊,那就意味着陛下自断左膀右臂。此事的起因都在于皇帝陛下要改法立儒,在秦国推行新的法令。但是这诏令已经在全国颁布,大司农下设三林大夫,在咸阳城专管铸造钱币,向全国输送。而且太学馆舍也已经筹备健全,人员也已经充入。大理寺内部也已经被分设,代表皇帝陛下立律法。”
章邯一个劲的摇头道:
“依我之见,此事背后牵扯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如果陛下坚持要改革,就绝对不会杀王戊,如今倒是我等更应该小心。”
司马欣捋捋胡须,一脸阴沉。
司马欣斩钉截铁道:
“如果我们就是要让陛下杀了王戊呢,陛下又能如何?”
章邯有些振恐,四下看了看。
司马欣安抚道:
“这里都是我的人,章邯兄无须惊慌。我知道陛下一直在为难你,一直在敦促你尽快修建好皇陵。陛下为了得民心,大幅度削减赋税,所以不得不在这个大工程上缩减开支。此事已经传到了军中。”
章邯听了,大为振恐,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传到军中呢?”
在这件事上造谣皇帝陛下,他可能要被问责。
司马欣对此不作回应,只是挺着自己的凸起的小腹心满意足道:
“先帝那样的人,举世无双。而今陛下想要超过他,只有在军功上下功夫,但是陛下却自断我秦国之翅。”
“此话怎讲?”
“你还不知道陛下到了上党郡,对我等大军做了什么吧。陛下要大军在大河边上大面积开地垦荒,给了我等千里之地,是为军田。要军队自行供养自身。”
章邯听到,自然惊愕。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自己麾下的刑徒。
“此举可谓高明。”
“高明?我没有见过一个帝王手中拥有一支王牌之师,却将这支王牌军队当劳力去使。我告诉你,等到这件事传到咸阳城,又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陛下就是不想杀王戊也得杀,陛下没有第二种选择。”
章邯听了,却不这么想。
“你并不了解陛下,自我认识陛下以来,从未见他做过一件错事,陛下非常具有远见,而且有天神庇佑,号称有未卜先知之能。既然要设立军田,陛下必定还有后招。此事不可过早下论断。”
说着,章邯又环视四方,对司马欣提醒道:
“你今日对陛下出言不逊啊,还望慎言。”
章邯的地位实际上要比司马欣高,但是他一向谨慎,且善于随机应变。在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上,他往往都是以退为进。
司马欣隶属于秦帝国旧军功爵制集团,虽然在外,但是其心和朝中那些闲赋的公爵都是一样的。
章邯需要司马欣此人的势力,但是他可不想和他一起蹚浑水。
“我知道你和朝中公爵君侯一样,都想要给皇帝些颜色看看,但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司马欣听了,却冷笑两声。
“你未免太高看陛下了,若无我们这些臣子为他在外披肝沥胆,他如何会有今日的皇位。二世不肯师古,一昧求新求变只会害了他的。想当年就是先帝在世,尚且要给我们这些有功之将面子。若无我们这些人,何来如今的天下。”
章邯听了,只觉得今日这司马欣出言狂妄。
章邯侧目看着司马欣,此人一脸狼顾之相,贪如狼,狠如羊。他日后必定生祸,我且离此人远些。
司马欣看着章邯不说话了,忽的察觉到了什么,他大惊发问。
“章邯——你也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功臣,难不成,你乐意眼睁睁看着二世将始皇帝陛下辛辛苦苦创制出来的天下吗?难道你忍心看着一众儒生对着我们颐指气使吗?”
章邯肃容对曰:
“我受先帝赏识,又蒙先帝信任,全权负责皇陵修建督造之事。自然对先帝心怀感念。”
司马欣拍了拍章邯的肩膀。
“这就是了。”
司马欣悬着的心落了地,舒了一口气。
“看你方才的神色,我还以为你要将我的话告于皇帝陛下呢?”
章邯急忙赔笑,露出了老实忠厚的模样。
“岂会?公信任于我,和我谈这些,让章邯也对朝中之事心里有个数。我如今虽然身在咸阳城中,知道朝中因为改革的事情有了党派之争,但我因为忙于在骊山皇陵的修建,却也没有太多机会在朝堂议事。今日亏得司马都尉提点我此事,否则我还不知道该立在哪一边呢。”
司马欣欣然大笑。
“你明白就好。在这件事上,你我要同声一气,我等此举,并是不要叫王戊死,只是想要让皇帝陛下看清形势,重做选择。陛下到底是要那帮没有头脑的庶民,还是要我们这些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
章邯心知,司马欣的心声,正是朝中军功集团的心声。
“不知陛下打算几时回咸阳?”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想陛下一定是收到消息后飞速赶往咸阳,为他的大舅哥收拾烂摊子。”
章邯笑笑,随后和司马欣两人有闲谈相叙了一番,接着两人便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
章邯坐在自己的帐中,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章邯麾下有个谋士,名叫王易。
他见到章邯这般烦恼,自然要为他解忧。
“陛下不顾朝臣的阻挠,硬是推行政策,引得满朝文武上上下下怨声载道,上卿又时常想要报答先帝提携之恩,如今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自然当与诸位将军站在一起啊。”
章邯坐起,盘着腿道:
“先帝临终之前在咸阳时,我时常听到先帝与诸臣议论,说起这赵武灵王当初推行胡服骑射的事情。我心知先帝已起改革之心,只是迫于朝中军功世家权高势重,所以不敢贸然为之。”
“如今二世继位不久后就做了这样的事情,实为继先帝之遗志。朝臣中鲜有人洞悉此事。我既然知先帝意欲何为,又见二世励精图治,我自然偏向二世,也知道谁是二世的敌人。”
“只是如今咸阳城发生暴动,弄得咸阳城中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兵戎相见,这样血腥的事情都发生了,朝臣之间互相攻讦,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怪就怪陛下急着收束兵权,离开咸阳,前往上党郡,这才给了心怀鬼胎之人在咸阳城暗中作祟的机会。”
王易问道:
“那上卿既然洞悉此事的利害,如今又打算怎么做呢?”
“且看陛下是否会班师回朝吧。不过,我希望陛下不要回朝,若是回朝,势必竹篮打水一场空,唯有等此事风头过了,再行回来方可。”
……
……
……
秦上党郡。
二世在军中阅兵,力图要让每个人都认识他的脸。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扶苏会在今天这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等来接连几个坏消息。
这一个坏消息,来自邯郸郡。公子将闾,带兵向北进发,新建燕国。
二世得悉此事,只是坐在上座略略皱眉。
扶苏问申聿:
“今岁,定燕侯将闾的朝贡可有什么缺漏?”
“回禀陛下,无有缺漏。而且还给陛下进贡了许多奇珍药材。更为陛下进贡了许多珍贵的兽皮,还为太后进献了许多珍奇的美玉和宝珠。”
扶苏听了,略略点头。
蒙恬听了,则作揖上前:
“皇帝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定燕侯实为叛逆之举,还请陛下准许我立刻派兵前去收回燕地。”
扶苏摇摇头。
“我想定燕侯心中自然有数。而且,如今定燕侯既然能做到挥师北上,那么当地的百姓一定是乐于依附他的,朕难道要废了他的王侯之位,然后让燕国人做主吗?”
蒙恬自然无言以对。
“分封制的危险,朕一开始就有所预料,但是为了冲散旧有的贵族体系力量,这点风险,早就在朕的预料之中。朕既然敢立了他为王侯,便也有有朝一日废了他。”
“如今朕当务之急,是要让关中府库充盈,百姓归附于我大秦。且看看这邯郸郡守和驻将两人联名上奏,要朕调拨兵马前去镇压赵地的流民。”
“这燕赵之地,素来多慷慨悲歌之士。如今赵地之上的流民,在我大军的压迫下无处藏身,纷纷现身了,在太原郡、巨鹿郡一带流窜。邯郸郡守要朕派兵前去拿下这帮流民。”
扶苏环视四下,正好看到卫通。
“卫通啊,朕要你亲自处理这件事。率领轻骑五万,务必缉拿这群叛逆流窜份子。”
卫通作揖:
“唯!”
“这些时日,朕已经收到多地郡守的消息,他们捕捉到逃窜的流民,这些人身上要么背负了命案,要么就是为先帝下令追杀之人。”
“董翳——”
董翳今日像只大佬猫一样,神态安详的跪坐在皇帝边上,神情很是和蔼。
“陛下,臣在。”
“你不是担心让大军前去军田务农会降低战斗能力吗?那么朕现在告诉你,这个问题现在不是问题了。天下所有的流民,都会被汇聚在这上党郡一带。不仅如此另外天下各处的刑徒,也都会被调集于此,都是为了开垦军田。”
董翳闻言,自然大喜。
“臣谢陛下。如此,陛下便可同时解决帝国的两个心头大患。”
“朕要尽地力之教,更要集人力于一处。这些流民和刑徒,朕可以统统赦免他们,只要他们随军留驻在此,开垦军田,充盈军中府库。”
董翳对曰:
“臣以为,不若也将这些刑徒、流民编入军中,农忙时负责种地,闲暇时则可作为后勤部队,运输粮草。我看这大军镇压关中尚需三五年之久,频繁需要后勤补给,也浪费大量人力物力。”
二世自然曰:
“可。此事便由你去办。”
动用国家的强制力,调动大量的人口,强力开垦黄河边上的土地,这是一个提高生产力的做法。
“这粮食的问题解决了,朕还要解决军中将士们的衣服问题。朕减免了田税,但要增加‘纳绢’这一税种,从天下百姓各家征用绢布,以备府库调用。”
“置若这军田,也为国库所有,凡天下某地有饥荒、朕都要从军田所产加以调配分派。诸将以为如何?”
这些将士们听到这话,都纷纷心头一振。
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时代,似乎已经拉开了帷幕。
蒙恬听到这番话,似乎见到他二十年前辅佐的始皇帝。
二十年前的始皇帝也是如此,励精图治,尽一切力量给秦国的百姓提供最好的。
蒙恬满心的佩服,由衷赞叹道:
“陛下大善之举,臣等以为陛下此举利于天下民生。天下人闻之,必定拥戴陛下。”
董翳也看着皇帝,没想到皇帝是真的来真的啊。这么一来,确实有了尧舜之治的模样。
“陛下圣人啊!民心之所向,陛下之愿所在。”
“圣人?朕不过是个一心想要让大秦帝国江山永固的无能帝王罢了。若无你们这些臣子的辅佐,朕焉能有今日。”
董翳心笑:陛下您只要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就好。
“陛下言重了。普天之下,若陛下不能担当的起圣人二字,还有谁可以担得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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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帐之中爆发出一阵阵大笑。
皇帝亲临,给军中将士们划田,也为军中之士卒的粮饷布绢提高额度,这样的皇帝,谁又能不拥戴呢。
军营中一片和乐融融,大家都聚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脸上洋溢着快乐和幸福。优厚的待遇给予了这些挺拔魁梧的将士们,他们心中自然纷纷升起了新的太阳。
第二十六章 改革是要付出代价的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帐中人人议论的是帝国军队的建设,似乎之前的叛逆造反之事不曾发生。
而账外的士兵们,也少有人知道任嚣、屠唯的叛逆之事。二世亲自在上党郡犒赏三军,提出要以决斗的方式选拔新的战将。
由是,军中战鼓连天,叫喊不断,将士们血脉贲张。春天的日子里,柳絮翻飞,黑布军帐之中,飘飞着点点白星。
二世在军中视察了已经有整整五日,谁需要自己的提拔,谁对自己的态度暧昧不明,心中方才有了数。
军队是皇帝手中的利器,但是也是军功世家们自保的命根子。
要想保证朝中局势稳定,就务必要将军权牢牢握在手中。
始皇帝为何麾下会有千军万马对他忠心耿耿,得益于他发动多次战争,提拔了大批量的战将。始皇帝有恩于诸将,诸将自然会心甘情愿为他效忠,而且始皇帝本人的魅力,也征服了许多能成悍将。
但是二世不一样,目前,他手中没有那么多战事要安排,如果要打,就只能继续分封,违背扶苏一开始安定关中的国策。安定关中的国策,其实还有另外一层目的,想要引起一场地理上的人口大迁移,需要政策的鼓舞和吸引,但是咸阳城作为天下的政治中心,无疑可以吸引天下士人慕名前来。
或许如今的齐鲁之地仍旧富庶,但是十年后、二十年后,其必不如以前。因为它将失去人口、人才、经济、政治等诸多资源。
言归正传,扶苏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控军权。
扶苏很清楚现在朝中的局势,两党相争,水火不容,不过是表面上平静罢了。两者之间还没有爆发明显的冲突。
所以扶苏要赶在事态更为严重之前,率先把控军权,如此便可瓦解秦国先军功集团的力量。
而秦帝国内部危机的解除,就会像春日将领,冬雪融化一样来的自然,无声无息。
帝国内部也不会发生什么流血的事变,但是计划不如变化,扶苏还坐在帐子之中想办法,在朝中单独设立一支机构,以新的军事骨干充实秦帝国精锐,瓦解旧军功贵族利益集团的力量。
可就在同一时刻,辕门之下,一队兵伍拥护着一个大箱子飞速向军队中疾驰而来。
这样的加急护卫,一看便是急件,却又是从咸阳发来的,自然引得军中的人侧目,到底是什么消息。
“皇帝陛下,咸阳急报——”
当着诸将的面,扶苏心头隐隐约约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随后扶苏看向申聿。
“念。”
只是申聿打开后,却也双目呆直,脸上忽的像是蒙了一层寒霜一般,每一根毛孔都像是被冻住了。
看着申聿惊愕的模样,其他武将也纷纷摇起头来。
扶苏接过急奏,看的自己是眉毛直跳。随后,扶苏将急奏按在腿上,向下看了一圈,看着这些人焦急好奇的神色,扶苏更是于心不安。
国将有大祸!
“柱国留下,其他人等都退下。”
诸将闻言,都侧目看向蒙恬,对蒙恬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这么一来,这些天一直被皇帝十分亲善对待,甚至自以为已经超过了蒙恬在军中地位的董翳可就不这么想了。必定是咸阳出了大事,但是皇帝陛下只留了蒙恬在这里。
这更是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想,皇帝这些时日这般重用他,只是将他用作棋子而已。
虽然说,诸臣都是皇帝陛下的棋子,但这棋子和棋子之间也大有差别。
有些棋子,是为皇帝陛下布局之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放弃;但有些棋子,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蒙恬显然是前者,而他董翳,那可就不好说了。
新帝城府深,也不知他对我到底是何想法。我并无造反之心,但也并无什么高迁之心。之所以有如今的地位,全靠昔日先帝提拔。
于是军中都尉之长董翳率先带众人告退。
很快,大帐中只剩下扶苏和蒙恬两个人。
皇帝的脸色从未有这般阴沉过。蒙恬见到,只是肃容,敛声屏息。
申聿看着二世微微颤动的手,也是无奈叹气。
蒙恬看完奏章,自是沉默不语。
“臣恳请陛下回咸阳为二位上卿和十二位公爵主持公道。”
扶苏看着蒙恬,只是勾起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皇帝的神情忽的异常平和,整个人也显得十分冷静。
两人并未说什么,但是军帐之中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烛火寂寥无声的摇动着。
“其他人也都退下吧,朕想同大柱国好好说会话。”
蒙恬忍了一年了,可终于不用再忍了。
等到殿中只剩下两人,蒙恬便开始发问。
“咸阳城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陛下还是赶快回咸阳城处理大事吧。单独留臣在这里又有何用呢?”
“兹事体大,朕想听听大柱国的意思。”
“可陛下此前可从不将臣的话放在耳中,如今出了事,如何又要召臣为事呢。”
扶苏听了,自然讪笑。
“看来大柱国这一年来对朕多有抱怨。”
蒙恬一脸平静,只是极其从容的作揖道:
“陛下莫要冤枉臣,臣不敢。”
蒙恬看向地面,脸上皆是怒气。
扶苏亦一脸冷酷的看着蒙恬。
从他当上皇帝,坐在皇座上那一刻,蒙恬就成为他的威胁和阻碍。因为扶苏当时只是个承接了先帝遗命且在秦国声名狼藉的太子。
不止蒙恬,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权力的争夺者。
当一个人到达了权力的顶峰,向下看去,目光所及便为万丈深渊。
“大柱国还记得昔日赵国的大将廉颇吗?”
蒙恬闻言,心中发颤,他抬起头,眼中似乎含着泪,问皇帝道:
“廉颇,赵之名将也。可惜……”
“大柱国可惜廉颇,我想因为怜惜廉颇之才。但朕怜惜廉颇,则是因为赵王不辨忠奸,亲信小人,偏信佞臣,最后让廉颇被楚王请奏,随后客死他乡,未得善终。”
蒙恬闻言,自是一默。
可随后,扶苏又道:
“公可还记得我秦国武安君白起?”
“无白起,便无今之天下。”
“那大柱国以为,自己和白起相比,有什么不同呢?”
蒙恬听到皇帝问自己和从前被杀的猛将有什么不同,蒙恬自然开始心里打颤。
到目前为止,即便手下有叛逆力量,但是扶苏还是有对天下任何人的生杀予夺之权,蒙恬也不例外。
蒙恬复道:
“臣未有造反之心。”
“朕从先帝那里得知,当日白起也是这样说的。”
蒙恬惊讶万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起非有反心,实为权重矣。即便当时先王不杀他,后世之君也会杀了他。大柱国如何会以为,忠心就可让一个人得善终呢?岂不闻我秦帝国武成侯王翦,功成之后,急欲隐退。”
蒙恬闻之,只是手背上一阵阵发凉。
“臣一片忠心,只为陛下,为大秦帝国的社稷。若蒙恬对陛下有二心,臣请上天引雷火击之。”
“臣之所以不避嫌,明知臣位高权重,还是直言上谏,只是蒙先帝临终嘱托,扶持陛下稳固地位而已。请陛下明鉴。”
扶苏只道:
“朕若是不能明鉴,大柱国何以如今为大柱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蒙恬听了,自然惊讶。
丞相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怎么到了他这里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了。
“此次朕回到咸阳城,会拜大柱国为右丞相,从此统领朝政。”
蒙恬听到这话,自然惊讶万分。但是他也看透了皇帝的意思,这是要彻底把他稳固到朝堂里,从此以后军政大事都不会再经由他的手了。
“陛下突然对臣做这样的提拔,以为平息朝中功勋世家之怨吗?”
“咸阳城大乱,兵戎之灾起,丞相要朕下令杀了御史,以平息众怒。十二公爵府中私养士,与宫中郎卫相斗,不管内情几何,这次的事情都是对朕皇帝权威的极大挑战。”
“朕知道,自朕登基大行分封以来,诸有功之将已然不满,蠢蠢欲动,如今朕在秦国改法立儒,修《春秋决狱》,更是激得群臣愤慨。发生了这样的灾祸,朕早有预料,但是即便如此,朕也绝对不会放弃秦国推行新政。”
“事到如今,朕只问大柱国一句话,大柱国愿意成全朕,成全秦国吗?”
面对皇帝的发问,蒙恬自然也陷入迟疑。
“须知,于朕而言,忠于先帝未必是忠。”
蒙恬现在是想明白了,为何皇帝要让他做帝国的右丞相,这是要和他做一场交易了。
蒙恬一身浩然正气在身,听到皇帝这样的话,自然大为愤慨,身上的每一根发丝都发起愤怒。
“陛下不师先祖之法,如今酿成大祸,竟然还要一意孤行吗?陛下之制,和先帝之制实为相悖也。正是因此,所以才激起任嚣反叛。陛下还不停止如今这样错误的行为,反而还想要让老臣帮助陛下,天下岂有这样的事情。”
“老臣就是死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帮助陛下。”
蒙恬义愤填膺的说着,到了此时,他已然不能再容忍皇帝陛下的态度。
“臣今日触怒陛下,只是希望陛下可以有悔改之心,朝中军功世家之族,是为我秦帝国之基柱,如果皇帝陛下还要在这件事上披逆鳞,帝国内部势必分崩离析,到时候不等六国叛逆份子起乱,帝国便会轰然倒下。”
扶苏听了,自然更为反感。
“难道大柱国就不怕朕杀了你吗?”
蒙恬却仰面大笑一番。
“如果要臣活着看陛下如何一步步让大秦帝国陷入泥潭,那臣宁可一死,否则无颜面对陛下。”
“大柱国何必如此固执呢?公明知朕舍不得杀了大柱国,以大柱国对帝国忠心不二,朝中再无第二人可比。”
“但是大柱国却又和朝中的功勋一样拦在朕的面前,阻止变法,对于朕这个皇帝的命令,大柱国不愿意听从。如果先帝尚且在世,见到这样的局面,难道先帝也会以为大柱国这是忠心吗?”
蒙恬听了,也是气结。但不管事情究竟谁对谁错,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大秦帝国的皇帝,至高无上。
蒙恬只肃容,发出低沉的声音道:
“如果陛下能够让朝中的功勋世家闭口不言,那么臣日后必定会像侍奉先帝一样忠于陛下。”
扶苏听了,自然眼前一亮。
得到蒙恬这样的人的效忠,那比十个冯去疾都管用,你可以放心的提拔他。
“那柱国可愿与朕约法三章?若朕平息了此次的事件,大柱国不再反对朕,并且让蒙氏家族的子弟帮助朕推行新政,朕则拜大柱国为右丞相。”
蒙恬听了,自然道:
“陛下若是能做到,那臣自然无二话。蒙恬担心的是陛下为了得民心而失了臣心,以黔首为重,而轻诸臣。小心此举会颠覆朝政。”
“那就让时间为朕做个证明吧,看看朕到底在这件事上有没有做错。”
蒙恬作揖告退。
申聿很快便入内。
“陛下,这个时候,您还想着驯服大柱国这片烈马呢?下臣以为,陛下当尽快回到咸阳城了。”
“怎么,你竟然也劝朕回到咸阳城?”
“兹事体大,陛下若不回去,王御史怕是要……”
“你想错了,如果朕回去,那些朝臣才会逼着朕杀了王戊。朕一日不归,王戊就一日性命无虞。我唯一担心的是,这个时候,太后插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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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
“正是。母君性子软,但是手中却有大权。朝臣一旦相逼,朕担心王戊会被太后直接下令处死。这意味着朕的新政就像是未出生的婴孩一样,胎死腹中。”
“下臣有一计,或可保御史平安。”
“你说。”
“下王戊于南阳狱中,到时候,就是太后也鞭长莫及。”
“南阳——”
“正是。从前先帝在世时,对朝中之罪臣多有押送到南阳郡服役的。”
“这不可行,朕这样做,那就是承认了王戊有罪。但是他的权力是朕授予的。知道为何丞相建议朕杀了王戊吗?因为这是丞相给朕的选择,杀了王戊,平息众怒,向朝中功勋集团认错,这就是丞相给朕的解决之道。朕这个丞相,可谓满腹心思,教朕难猜啊。”
第二十七章 秦二世的至暗时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陛下,恕下臣直言,丞相在这件事上其实一直是保持中立。毕竟丞相也是出自功勋世家,而其子冯劫如今也在军中。我看丞相未必有真心拥护陛下之意,陛下是否太过信任丞相了。”
“连你也看出来了,此事背后有丞相动手脚。”
“陛下常说,围师必阙,让猎物看到生机的地方往往布下了致命的陷阱。如今丞相请陛下处决王御史,一旦陛下听从王御史的话,那么陛下便会失去王家这一靠山,而丞相在朝中势力更大。”
“你说的不错。”
联系数天前任嚣叛乱的事情,再看看如今咸阳城中已然发货发生的兵戎之灾,皇帝自然心中不安。
是时,扶苏盘腿坐在上座,双目幽邃,这不该是一个处于精力旺盛之年的孩子所该有的眼神。
扶苏望着大帐前方流动的空气,但是脑海中却浮现出让人寝食难安的一幕幕画面。
咸阳城中的那一位位上卿、侯爵、公爵全部站在一起,他们对扶苏发出冷笑,指摘他的不是,或聚在一起埋头议事,不肯搭理他。
这是最近萦绕在扶苏心中的噩梦。
身为皇帝,已经不是常人了,皇帝的交际圈无非是朝中文武大臣,宫中奴婢仆人。
二世如今做这样的梦,自然也是因为现实中他和军功世家大臣们的关系紧张所导致的。晚上做这样的怪异之梦,二世白日里处理政务自然也容易心神恍惚。
申聿屈膝又问:
“那陛下如今要如何破这个局呢。而且若是能破了这个局,陛下便是驯服了大柱国。”
“在蒙恬身上,朕看到一个完美的帝国大将军形象,忠诚且拥有勇力和智慧。可惜啊……”
就是为了征服蒙恬,朕也要把这件事给做成。
“卫通呢?”
“回禀陛下,卫通将军已经在整顿兵马了。”
“你去替朕打探打探此人,看看此人是否可有大用?”
“陛下想要大力提拔此人?”
“朕的朝堂上,势力可谓盘根错节,同时又根深蒂固,究其根本,多为旧日的军功世家大族为秦国顽固之疾。朕如今算是看出来了,除过王戊,这朝野之中的人鲜少有忠心依附于朕力推改革的。”
这么一想,扶苏自己的座上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朕需要这样的人帮衬朕。另外,你觉得都尉董翳如何?”
申聿摇摇头。
“此前先帝曾提起过董都尉,说是董都尉老成持重。陛下难道忘记了,董翳还是当初大柱国当初钦点的裨将。”
扶苏不禁皱眉。
“朕看他似乎没有攀附权力之心。”
“下臣知道,在臣子中,有人因为是位分低,只能在军中食禄,不得参与朝中大事,因此陛下听不到这些人的意见,而陛下则以为无人为陛下效忠。下臣以为,陛下可以试试此人。”
三秦王——章邯、董翳、司马欣。
章邯此人,可谓秦帝国未来之基石也。
置若司马欣和董翳,两人并不好说。很多时候,人是环境的产物,司马欣和董翳不过是顺局势而为罢了,倒也谈不上忠心与不忠心之说。
既然并不是什么忠心之人,那就意味着可以收服,而且董翳和司马欣这两人,董翳只是更为稳重,不显山露水;司马欣则是骄横,甚至有些痴心妄想,一心一意想要坐在上位。
究竟选哪一个人充入军政中枢,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
当一个人有了贪欲,那么他就好拿捏。但是当一个人心中满是正气忠义,你无法轻易撼动他的价值观。
司马欣是前者,而蒙恬是后者。
所以司马欣容易驯服,但是蒙恬则难。
但让司马欣这样的小人上位,就相当于在帝国的顶层建筑中注入一只蛀虫;而像蒙恬这样的忠臣,却需要十个来才能撑得起帝国的大厦地基。
帝国内部究竟选用什么样的人,选择权在扶苏手上。
不同于为被统治阶级的,统治阶级内部的臣子亲近皇帝,明白君权至高无上的虚伪性,所以臣子会利用皇帝的人性得到权力,反而架空皇帝,形成专权。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霍光便是这样来的。
而李斯、赵高、蒙恬这些人,是最接近皇帝的臣子,同时也是最接近皇权的人,稍有不慎,权力的杯盏就会倒入他人的酒爵。
这就是为什么皇帝和臣子之间实际上是对立的关系。
皇帝绝对不能信任臣子,稍有信任,那便是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将江山放到了篮子里然后让臣子和自己一起握着篮子的柄。
你说危不危险?
只要对方稍微用点力,这天下就是旁人的。
为了保证皇权的至高无上,所以皇帝绝对不能信任臣子。
所以信任就成了皇帝的大忌。
所以冷血无情是做皇帝的第一必要品质,如果一个人柔肠寡断,多情多义,这样的皇帝当天下做主,天下岂不危矣!
但是人性的弱点是无法消除的,就是始皇帝那样的人,也会信任蛰伏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赵高。
所以历代两千年的历史,一直都是在为皇帝在为皇帝自身的弱点而不断调整皇帝制度,而臣子们则为了自保,不断的和皇帝的权力对抗。
想要创建一个盛世,统治阶层必定要付出艰辛的努力,这一点的是毋庸置疑的。
一个庞大的帝国要想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统治阶层的选择起着主导作用。
然而即便是在皇帝制度之下,统治阶层也从来不是皇帝一个人,而是以皇帝和臣子这一集体为统治阶层。
如果统治阶层内部奔溃,改朝换代无疑是朝夕之事。
“朕还需要时日。”
之前朕在军中提朕为天下之主,是为军中最高权力长官,诸将军只是面服。但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夺走他们权力的事情,他们可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冷静。
军田必须要设,军中将士们的待遇也必须要好,将领们的设置,必须审慎再审慎。
何不充入文官以监军……
嬴扶苏啊嬴扶苏,你怎么目光只集中在文官的培养上,却忘记了在军中安置文臣的势力呢。
大秦帝国****盛行,民风好战好斗,这样不利于百姓安置在土地上。
扶苏正有了新的想法,眼中忽的闪着亮光。
申聿熟识皇帝的脾性,知道皇帝这是又想出来了新的应对之策,但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赶紧处理呢。
“陛下——那咸阳的事情?下臣知道皇帝陛下不肯在这件事上向群臣低头的深意,但是如今五大夫赵婴的家宅中血光一片,咸阳城中恐怕是满城风雨。陛下为何不先惩罚御史,否则如何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若按照你的意思,将王戊下南阳狱,怕是路上就会节外生枝,再者,朕到时候调回王戊来,又是何其不易。这一路上,稍微有些差错,朕的皇后可就再无兄长了。”
“可陛下既然打算留王御史一命,就应该预想到陛下既然不在咸阳城中,王御史势单力薄,怕是更加危险。下臣以为陛下当在此事上速速下决定,否则咸阳城中怕是局势更为混乱,两党之间势力大起冲突。时至今日,尚书台那边还未给陛下任何奏章呢,可谓匪夷所思。”
扶苏本打算稍后再决定此事,但是申聿催的紧也有其道理,扶苏想来想去,军功世家想要让自己的改革‘胎死腹中’,选择了陷害打击他的心腹王戊,但是不论把他送到哪里,他都有随时被陷害的危险。
“朕的先师韩非,就是被害死在云阳大狱之中。朕时刻不忘这件事情。”
申聿提醒道:
“陛下,我看此事的爆发,时机未免太过凑巧。”
二世已经三十岁了,岁月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还未留下太多斧凿,所以显得皇帝陛下非常年轻。但是二世继承了其父的威仪,再辅之以自己的理性气质,却自有一股冷峻的气质在外,威仪万千,逼压众人。
二世先前只是不动声色,面上并无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听到这话,二世则微微动了动眼波看向范增,眼中满是犀利。
二世忽的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为何此事会偏偏发生在朕离开咸阳城不久之后?”
“下臣私以为,这件事背后的人早有预谋,他们早就在策划此事,只等一个机会。恰好皇帝陛下来了军中,所以这些人便开始动手了。此事必定早有人谋划,而且牵涉其中的人还不少,下臣所见的十二位公爵之中多是有远见的人,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聚众谋事呢。”
皇帝来军中,自然是想要提高他在军中的威信。那么皇帝得了军权,到时候哪里还会把他们这些军功世家看在眼中。
所以,有人急了。
“你所言不错。”
“陛下,臣以为,此事或许看似处处针对陛下,但是却已经漏洞百出,陛下何不藉此机会,除掉那些叛逆之人。”
“如何除?朕何尝不知咸阳城中权势角逐竞争,但是为了彻底解决掉军功世家,朕只能前来军中,树立起朕在军队中的声威。如今我在军中,而这样大的血案,却发生在咸阳,而且此事都已经过去了整整五日。朕就是想查,踪迹也已经没有了。”
申聿迟疑了一忽儿。
“此事若是陛下不能处置的公允得当,日后便为祸患。到时候宗室诸臣必定打着这次事件的旗号向皇帝陛下发难。陛下不是常说,细节决定成败。陛下怎么能给自己留下这样大的污点呢。”
“那你认为朕应该怎么做?”
“这案情,居然五日后才抵达军中,是否是丞相渎职了呢?”
扶苏听了,只觉得事情忽的有趣了起来。
“我想御史身陷囹圄,但是在身陷重围之时,也一定想办法求自保了。兹事体大,但是却留到今日才报,丞相当担责啊。”
扶苏猛地被点醒了。
“丞相一向谨慎,确实不应该*-在这件事上等到现在才向朕禀报。但你的意思,是要让朕将这件事的责任推卸给丞相?”
申聿这才说出心里话。
“下臣以为,此事,丞相或可知情。不同于但是陛下来军中的决定,只有丞相是清楚的。陛下来军中,不就正是为了从根源上解决帝国内部的危机吗?陛下要拿到军权,这样才能彻底厘清改革的阻力,也能将军功贵族的力量瓦解掉。但是陛下此来的真实意图,我想只有丞相才最为清楚。”
“一旦陛下握紧军权,到时候朝中便再无威胁,如此一来,就算是丞相,也奈何不得陛下。”
扶苏听了,自然紧紧攥拳。
“这个冯去疾,亏得朕信任于他。没想到他如今竟然这般贼喊捉贼。”
“下臣以为,此案错综复杂,牵扯甚广,而且还与先帝的重臣五大夫赵婴有牵扯,陛下若是不给予回应,更加激起军功世家的反抗。臣以为,陛下若想要继续留在军中把控军权,就必须先给咸阳城中的人一个交代,否则到时候,后果更为可怕。”
扶苏迟疑了一会儿。
“此事背后,真的是丞相在作怪?”
“下臣并无凭据,但此事,最大的得益者,正是丞相。”
“朕现在,是进退两难。”
申聿作揖道:
“出此计者,实在是想要让皇帝陛下痛失心腹,向朝中军功权贵谢罪。”
“朕难道除了惩罚王戊,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吗?”
申聿立在扶苏边上,只作揖道:
“恕下臣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但距离事发,已经有五日之久,下臣尚且不知,御史如今是否仍然在世?既然是针对陛下而来,他们如何会放过御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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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听了这话,只是心中一沉。
那张亲切的甚至有些憨厚的脸庞浮现在扶苏的脑海中,随后却又瞬间蒙上了血影,扶苏头一次有了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朕从未有如此不安的时刻,朕对不起已故丞相王绾。”
一种从未有过的黑暗,忽的降临在扶苏的头顶。
这种触发群臣众怒的时刻,比他当初当太子还要凶险万倍,毕竟从前他前面还有一个始皇帝为他遮风挡雨。
第二十八章 天助我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忽的又重重道:
“若是再稍待些时候,此事军中怕是也要在军中被传开,到时候董翳这些大臣也会问朕到底要如何处理,以让朕给他们个交代。说到底,此事是一些因为改革的朝中宗室老臣借故对朕发难,要朕清君侧。朕明知此事的利弊,但是只能陷于被动之中,这就是诸臣给朕上的一课。”
申聿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是他才开始理解为什么蒙恬这样的忠臣会被皇帝故意冷落,为什么丞相会让皇帝自己做选择,文武百官和黔首之间究竟要选哪一个。
事实上,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前者,因为文武百官也皆为权贵,朝中许多老臣,都是不可以直呼其姓氏的,因为他们是皇室嬴姓。这天下是他们共有的。
一个人治理天下,肯定不科学,政权容易被推翻。但是有一帮人帮助你共同治理天下,那么统治阶层的力量壮大,自然可以镇压黔首。
这就是所谓贵族政治的本质,天下为一大家的人治理。
但是嬴政打破了这个局面,天下的皇帝的。贵族体制向官僚体制转变,天下大事小事只为他一个人治理。
这似乎注定了秦皇的失败,因为他首先自身放弃了帝国的贵族帮助自己共同统治,即确立了郡县制;随后也放弃了帝国的黎民百姓。
在理想上,嬴政想要让天下人都臣服于自己,于是他塑造了华夏,天下为一,天下人都是同一个国家的。但是这个理想却是建立在秦国以战争的方式兼并了天下的基础上的,所以他如果处理不好民生的问题,国家就很容易奔溃。而在心理上,嬴政也不过是将百姓当做社畜罢了。
毁灭永远比建设简单的多,这样的治国之道引导下的秦国,凡事都用暴力却解决,整个帝国的风气就是——不服就杀。
怨恨不仅仅在六国百姓身上,秦帝国的士兵们也有同样的感触,时间一久,帝国的精锐也整日活在担心庶民造反的恐惧之中,帝国的军队士气自然也大变。
于是嬴政同时丢失了两个统治基础,朝臣和人民。
假使他活得更久,这些问题也会暴露出来,秦国的将士们首先不会继续拥护他,而天下百姓也不会拥护他。
他的失败是注定的,但是上天是偏爱他的,让他在帝国还未在外在形式上进行崩塌前就让他已经驾崩了。
但是扶苏,作为一个穿越者,就应该清楚,建立一个万世之国需要很多人的努力,尤其需要后代的努力,而设立一套较为完备的皇帝制度,可以帮助子孙后代避免这个问题。
所以扶苏只能做两件事来成就自己,一是建立一个盛世,造福当世的百姓,使得天下归心;二是设置一套完备的皇帝制度体系,好让帝国多虚名;三是开世界格局,让秦国的百姓有家国意识,共同铸造帝国的荣耀,国民的意识很重要,由此,他改变的就不仅仅是秦国民族的历史,而是整个世界的历史。
但是现在,他在第一步上就走的这么艰难,而且不仅如此,他的统治随时都有可能被推翻,换言之,皇帝遭到诸臣的不满,帝位上可以换人了。
所以扶苏后背处是一阵阵发凉。
他自然感到自己命运的咽喉被捏住了似的,后背脖颈处一阵阵发麻。
这件事,细思极恐,思细级恐啊!
“但陛下也知,瞒着军中诸臣,到时候一旦军中有人从咸阳城得到消息,那军中势必大乱。”
申聿的提醒自然是对的。
“纸包不住火,但是朕决不能现在就公开此事。朕现在只后悔此行只带了你们几个人,若是张苍在,朕身边起码会有个人能帮助朕出主意。”
申聿面带惭愧之色,作揖:
“陛下,都怪下臣无能啊。”
就在这个时候,军帐外忽的又来了人。
“启禀陛下,宫中急报。”
“宫中有发生了何事?”
“陛下,小人不知啊。”
申聿很快速的将奏章接过,然后躬身蹑脚将奏章呈递给了皇帝。
申聿望着皇帝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陛下面露喜色,难道是这件事有了回旋的余地?”
扶苏收起奏简和内卷的帛书,不由得嘴唇微微上扬。
“朕此番回宫后必要感谢皇后。”
“皇后?”
扶苏将奏章丢给屈膝的申聿。
原来事情闹的不可开交,冯去疾亲自带着九卿前去捉拿王戊。
但是帝国的皇后亲自出面,将王戊从丞相手中要了出来,随后带回了宫里。这才有了今日这封奏报。
只是皇后现在急着要让皇帝定夺此事,因为她经不起群臣和太后的逼迫。
不仅如此,奏章中还带有抄录的帛书,这帛书可是冯去疾当初给王戊的。奏章上面说的明明白白,王戊得丞相之帛书,然后才开始查案。
不仅如此,皇后本人还亲自请了司寇蒙毅,太学令张苍等上卿帮助,问责丞相。
如今咸阳城中丞相冯去疾直接成为军功世家和皇后的敌对对象,咸阳城中可谓风波不断,而太后却在这个时候出面,力挺冯去疾,坚持要继续查清叛逆之案。
申聿喜道:
“陛下,御史尚且活着,一切都还有机会。”
这一切还有机会是指皇帝不需要在这件事上给群臣低头,而且改革还可以继续进行。
“此事竟然来了个极大的反转,这么一来,就变成了丞相和御史两人的斗争,十二位公爵只是被连累殃及。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陛下可是要惩罚冯丞相?”
“为朕磨墨吧,朕要亲自拟定奏章。”
扶苏挥了挥袖子。
“此番可谓天助我也。”
【丞相代朕监管咸阳,却心中坏私,以谋逆之案蛊惑怂恿御史王戊,酿下大祸。朕欲加罪,但丞相年高,朕不忍心,将此事下议群臣。如今暂时免除丞相之位,待朕回咸阳城后再议此事。】
这么一来,扶苏就是用铁证让冯去疾去背这个锅。但是因为冯家势力大,皇帝并不能直接下令处决冯去疾,只能采用这样的方式,将冯去疾的狼子野心公之于众。
冯去疾此人只是为了铲除自己的政敌,同时还要拉朝中的军功世家大族下水,其心可诛。
但是这件事上,扶苏的母君做的却也并无错处。冯氏一族在秦国的影响力可谓举重若轻,因为这件事轻易的罢免他,会让帝国内部更为混乱。
芈兰毕竟年长,她做此事的考量只是因为冯去疾是三朝老臣,不仅如此,他家也是军功世家大族,更是先帝亲自立下的丞相。
这么一来,咸阳城中就是三足鼎立了。
【朕怜悯五大夫赵婴,特拔擢其为左庶长。朕本欲赦免十二位公爵,放其归家,但谋逆之案,绝不可轻易放过。朕着司寇蒙毅亲自审查此案,务必审查出朝中奸细,如此方可还十二位侯爵的清白。】
扶苏万万没想到,到了最后,居然是他千防万防的两个女人帮他解决此事。
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是这个时候,扶苏只觉得自己内心热腾腾的。
事情能有今日这样转圜的余地,多亏了人伦常情。
扶苏自然内心狂喜,此番回去他必定要好好对待皇后。
但落笔之间,扶苏感慨竟然做了一回李治。
扶苏另起一封诏书,在上面写到:
【朕在外处理旧赵事务,公务缠身。但咸阳城谋逆造反之案兹事体大,咸阳不可无人做主,今朕委权于皇后。诸臣皆听皇后之令,以皇后命为朕命。丞相之职,由张苍暂为代理。】
把权力交给皇后,才能确保改革继续进行。
写完这些,皇帝又在这上面重重亲自按压下自己国玺。
这可是申聿头一次见皇帝陛下自己这么勤快。
等到申聿去封函的时候,见到内容,自然讶异。
“陛下,皇后真的懂政事吗?您怎的会将权力交给皇后呢。而且,太学令虽然为九卿之一,只是陛下提拔的缘故罢了,让他代理丞相,群臣会服他吗?”
“皇后虽然年轻,而且这些年来从来不问政事,但是她一心向着朕。比起身居高泉宫的那位,朕更信任王氏罢了。而且朕担心,朕若是不给皇后实权,她未必还能在高泉宫的压力之下保住王戊。”
申聿心想,皇帝口中的高泉宫那位不正是太后吗?
“至于张苍,他是李斯的同门师弟,虽然年纪轻,但是我以为,他要远远优于这二人。因为他善于机变,而且他并不是利欲熏心之人。”
“陛下——还有一事。下臣知道御史忠厚,一心为陛下考虑,但这件事,难道陛下就不打算惩罚御史吗?此事全部都因御史而起啊。陛下可否小小惩戒一下御史?”
扶苏拿出帛书,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扶苏看到姚贾二字,眉峰突起。
“你认为赵婴会谋反吗?”
申聿摇摇头。
“赵大夫一向以君子自持,不会做这种事。”
“那你认为荀攸是个可信的人吗?”
“荀攸乃齐人,是先帝麾下的臣子,虽然比不得李斯才高,但是同样出自齐国稷下学宫,且是齐法家一派之士,通晓法令,对于陛下改革秦律之事,他一向是群臣中最支持陛下的。”
“那你觉得司马景、曹宣又是什么人?”
“皆为军功权贵,但是却又秉承其风骨,不会轻易变节。”
“那你觉得王炎会是造反的人吗?”
申聿低下头不说话了。
“姚贾呢?”
“下臣不敢言。”
“那你觉得王戊这个御史行驶朕赐予他的权力查案,又有何不妥呢?”
申聿被问的哑口无言。
“连你这个侍郎都看的明明白白的事情,我想给朝中诸臣多些时间,他们就能想明白整件事情。这件事,其实只是丞相一手所为罢了,王戊不过是个受害者。而且是为朕受过,遭此责难,为群臣不耻。”
事实上,这件事的受害者正是皇帝。
谋划这件事的人,拿的就是要改革的皇帝和不想改革的军功贵族之间的矛盾做文章。
不论扶苏如何做决定,都不可避免会让帝国的咸阳遭受一些重创。
“朕本来想要兵不血刃的拿到兵权,彻底解决先朝积压下来的祸患,国家应该以民生为本,不务耕织,举国之力不断的发动战争,身处这样的国家的百姓能幸福吗?简直荒谬。一个对自己的国家充满怨恨的人,又怎么会去效忠帝国呢。我想帝国之中应该也有人心怀远见,支持朕这么做。”
“毕竟时至今日,朕都未触动军功世家集团的利益,朕一直很有耐心的对待军功世家集团中的人。”
“但是现在,丞相却按捺不住了,他担心朕处理好兵权的问题后,就会不将他这个丞相放在眼中,所以想了他想了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法子。”
“这法子出的可谓妙极了,将朕推倒了悬崖边上,朕就是想跳也得跳,不想跳也得跳。”
扶苏说着,心中已经起了杀意。
“冯去疾这是在欺负朕年轻啊,挑了朕最虚弱的时候下手。但如果朕放着一心想要放着成天在朕背后出阴谋诡计以让朕在改革面前却步的丞相不责罚,而是对老实忠厚的王戊加以责备,那朝中又将是一个怎样的风气。”
“朕要整顿吏治,就得先肃清朝野中的风气,就让朕给这些人开个好头好了。”
申聿连连道:
“陛下所言极是。”
“告诉董翳,朕明日还会开始观看军演。要他尽快准备。”
“唯。”
申聿紧跟着步子走了出去,扶苏却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和冯去疾有什么交集,今日三番五次帮着冯去疾说话。
“霍成——”
大帐外,霍成听到这话立刻大跨步走了进来。
“陛下——”
“先前朕要选拔的一千精锐可有被挑好?”
“回禀陛下,一千精锐皆已备齐。只待陛下过目。”
虽然霍成做事,扶苏向来放心,但是扶苏还是想问个清楚。
“从三十万人中挑选为数一千人的精锐,究竟能精到什么程度呢?”
“这些人都参加过战事,有人是驾驭战车的高手,有人是射箭的高手,有人是剑术高手,还有人力大无穷,可以挥动百斤的大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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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臣愿意做陛下的背锅侠(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些人背后可都有什么背景?”
霍成听了,目光自然而然的看向地面。
“陛下,臣并未注意这些。”
“那就去查吧。”
霍成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支卫队似乎很特殊,又追问道:
“陛下——恕臣冒昧。不知陛下要给这支军队起什么名字呢?”
“金吾卫。”
霍成听了,心中自然有些不服气。看皇帝陛下对这支军队的态度,显然是要高过他们这些随身郎卫了。
“我秦锐士一向威名赫赫,六国闻之无不闻风丧胆。但是这一千人,可是精锐之中的精锐,陛下既然身边已经有亲卫,为何还要继续挑选这些人呢?”
扶苏微微侧眼看了看霍成。从来都是下对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上对下只是需要命令即可。
看到二世这淡淡的一瞥,霍成微微胆颤,如实道:
“臣只是担心郎卫们是否侍奉陛下不周。”
“无稽之谈。朕只是要这支金吾卫帮助朕处理一些棘手的人罢了。”
霍成听了,额间眉骨还是凸起,拧成两个小土丘。
“那陛下打算让何人统领这支军队呢?”
何人?
扶苏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夏黑身上。
夏黑身材高大魁梧,面目黝黑,即便是面对皇帝,双目中也总是散发着一股凶悍强戾之气。
夏黑被皇帝这么一看,心中自然也开始痒痒起来。
虽然受皇帝的信任,但是陛下的随身戍卫终归比不得王侯将相,充其量不过是陛下身边的一条好狗罢了。
扶苏的首选是夏黑。
虽然夏黑出生不好,但是他有一个尊贵的姓氏,更重要的是,出身地位低的人,好拿捏。
而且,他背后没有其他势力,只要他这个皇帝。
所以当扶苏提拔了庶民在高位,他们会对你感恩戴德,出于此也愿意听你的话,帮助你巩固统治。
让人忠于皇帝有两个方法,一是给予物质利益,达成利益关系;二是思想教化控制。
霍成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股怒气从下腹往上涌。
他霍氏一族,可在关中颇有势力。霍氏,出自姬姓,以国名为氏,是周文王的后代。
霍氏出自春秋时期霍阳山,属于以居邑名称为氏。霍阳山,是春秋时期非子后裔的嬴姓封国梁国的一个地方。梁国与秦国源出一祖,所以霍氏也是秦帝国的宗室一支,虽然在军功爵制的冲击下,霍氏、池氏、这样的宗室大族渐渐没落,但是宗室就是宗室,只要顶着这个姓氏,他们便可以有所依附,有所依靠。
霍成就是这样想的。
秦国,部分宗室把握住了机会,借助权力立下了战功,得以封侯。白起就是典型的代表。
这些立下军功的宗室又凭借着血缘在帝国的朝中越发顽固。
虽然姓氏不同,但是其实都是赢秦王室的风化,都是帝国的宗族势力。
权力从来都是由他们和秦国的君主共同享用的,但是现在,皇帝越来越排挤旧有的集团。
霍成认为,这是个好机会。
他们这些没落了的氏族,无缘军功,那就只有借助如今的趋势,顺势而为。像霍氏这样的宗族,虽然微末,但是诸多宗族联合起来,却又变成蔚然大宗,足以和旧朝相抗衡。
机会就在眼前,抓不抓使他们的选择,而给不给则看皇帝陛下的意思。
但没落氏族也是氏族,哪里像夏黑这样的出生就是庶民阶层的人呢。
陛下若真的要提拔一些人誓死效忠陛下,首先应该想到的是他们这些没落宗族,而不是那些庶民草寇。
难道不是吗?
一股多年顶着大氏之名但是却不能和其他大氏一样享有应得的地位的霍成,在这种时候,怨愤之情在霍成的心胸中胀满,他不知道如何消解,但是他不能容许庶民也坐到他上面。
所以他不希望这个机会被给了夏黑。
霍成有预感,皇帝要准备对一些人动手了。为皇帝陛下立下这个功劳,他就可以确保他霍氏将在秦国恢复应有的地位和荣耀。
但二世看着霍成和夏黑两个人的目光和神态,出于其他考虑,却道:
“朕尚未有人选。”
霍成听了,心中微微一松。
“你有何人可以举荐?”
霍成呆了片刻。
“臣可否毛遂自荐。”
扶苏讶异。
他本以为霍成是觉得夏黑担不起金吾卫的统领之责,毕竟他从前就身份低微。身份,可不仅仅是出生的差异,更是阅历和身后势力许多因素的加成。
一个低微卑下的人忽然成为统领,自然有很多人不服。
“你想要统领金吾卫?”
霍成作揖。
“正是。”
扶苏眼底流过一抹阴沉。
“难道你认为做朕的卫尉统领咸阳宫的兵马是委屈了你吗?”
“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为陛下效忠,是臣的本意,哪怕为陛下洗马,臣也甘之如饴。臣只是觉得臣更适合为陛下统领此军。”
扶苏心中早已经憋着一口气了,只是未表露出来而已。
在权力的熏染下,扶苏身边两个原本地位卑下的武将,心态上也都发生了变化。
他们已经不再甘心只做宫中的卫尉和中车府令了。
二世正色。
“那你要统领这支军队做什么呢?”
“为陛下尽忠。”
霍成作揖重重道,但是随后却又微微抬眼试探的看了看皇帝的面色。
“臣愿意为陛下清除一切障碍,哪怕肝脑涂地,只要能为陛下拆除阻碍,臣愿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但对于扶苏来说,这样的霍成显得有些危险。
扶苏沉声问道“”
“你这是在揣测朕的心意吗?”
扶苏语气很是平静,但是眉骨间已经拧起一座小桥,额间更是生起愤怒的皱纹。
霍成见状,心知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曾经有人告诉过他,在皇帝面前为事,务必要谨言慎行,切忌不可揣摩皇帝的心思。
但是他现在已经是犯了大戒。
“请陛下恕罪,臣只是为了替陛下分忧而已。”
扶苏的脸瞬间阴冷下来,这样的皇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巍峨高峻的大山被冰雪大封,冷淡,但是却以强大的气魄压向面前两个小人物。
夏黑也是心中一阵阵发颤。
皇帝冷冷的道:
“对朕而言,只要朕身边的人乐于安分守己,朕高兴时就会给他分一杯羹。但不肯安分守己,一心揣摩朕心意的人,朕也绝不会姑息。朕日后不想再看见你出现在朕的身边。”
“陛下——臣绝非揣测陛下心意,臣只是希望助陛下一臂之力。这世间人大都是欺软怕硬。陛下若是能拿出先帝十分之一的杀伐之气,朝中诸臣也必定慑服于陛下的威严。”
这话说的,却有几分道理。
而皇帝要的也是这样一帮人,能帮助他做恶事的人。
二世看着一脸虔诚恭敬的霍成,脸上居然还没有慌张恐惧之色,扶苏自然做了新的盘算。
扶苏一言不发,他确实在重新衡量霍成的话。
夏黑忖度一番,霍成一家在咸阳城也不算是没有依靠,他今日说这番话,自然是为了更得皇帝陛下的信任。
而且,他也受过旁人的指点,要想做到高位,就一定要获取皇帝陛下的信任。
想想皇帝陛下如今最缺的是什么,正是一个可以帮助皇帝陛下承担恶名的人。
霍成之所以说这样的话,想必也是看到了皇帝的短处。
“陛下,臣以为,霍卫尉的话所言极是。先帝的属臣池武也曾对臣做过这样的告诫。陛下心中怀有仁义,不好嗜杀,然而先帝的臣属,多为天下赫赫有名之士,不仅如此,朝中的武将更是杀伐果断之辈。”
“陛下柔肠,于百姓是为福,但是不动刑杀,怎能震慑群臣呢。臣也愿意为陛下铲除违背陛下意志的所有人。请陛下明察。”
扶苏皱眉。
“夏黑,你这是在为霍成求情?”
霍成低着头,但是不敢乱动,只能用眼睛的余光微微看着夏黑的步靴。这个黑蛋,长得黑也就罢了,心也是黑的。
早知道我就应该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向皇帝陛下进言,谁想到他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帮他说话,倒显得他是心怀大局的人。
“陛下——霍卫尉侍奉陛下的时间比臣还久,霍卫尉对陛下可谓一片忠心。但臣今日说这番话,并不是为霍卫尉求情,只是为了帮助陛下铲除对陛下不利的人。”
“朕岂有那么容易就被你们二人的话触动,冒犯于朕,触帝王之大忌,难道还要朕赦免不成?”
霍成见皇帝陛下并未像先前那般生气,于是复请:
“陛下仁义之名在外,有些事不好动手,还是请陛下交给臣来做吧。”
扶苏听了,只是悠悠问道:
“朕为天子,有什么不好亲自动手的。”
“朝中功勋世家累累,皆为积帝国军功爵制而起,从前先帝废除军功爵制,休战养民,已经激的军功世家离心。如今陛下继位,但是军功世家却又重聚一堂,只因为陛下要在帝国改革制度,陛下接连触动军功世家大族,但是却不能有效的遏制朝中军功世家大族的反对。”
“而军权之事,岂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决定。臣见陛下面对丞相和大柱国这样的老臣都十分被动,先帝之治烙印在诸臣心头,难以磨灭。陛下何不另起他族呢。”
“须知自古以来,贵贱有别。陛下贸然提拔庶民进入朝中,只是凭借着陛下的信任,如何能与朝中累世的贵族相抗衡呢。贸然提拔庶民,怕是会给陛下落下更多为人所议论的是非罢了。”
这样一番振聋发聩的话说出来,皇帝自然感到震惊。
这便是和赢秦氏同出一脉的霍氏吗?
但是霍成的野心也在扶苏面前暴露无疑。
在扶苏看来,这个霍成日后极有可能成为一个权臣。
霍成哪里知道,他在努力彰显他的智慧还有实力的同时,已经遭到了皇帝的忌惮。
二世眼底泛着阴沉。
此人确实是个大才,只是居然在他身边蛰伏了这么久,可谓颇有隐忍之心。
但是霍成说的确实不错,二世对贵族否定的是否太快了。咸阳城中和他不同姓氏但是却同宗同源的宗室可谓多了去了。
而要成立皇党,宗室本身就是最佳的选择。扶苏已经有了人选,这人就是公子子婴,但是这个人他比较顽固了。
他并不赞同扶苏的所为,尤其是在这立儒学为治国之道的事情上。事实上,大部分人都认为秦二世是改革改的走火入魔了。
霍成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扶苏一下子清醒过来,皇党的建立,可以从现在就开始了。
“都是些不经之谈。”
霍成听了,自然不服,
“今日这般造次,朕不可不罚你。”
霍成听了,一下子双腿变得酥软。
“陛下——”
“你先前不是说你愿意为朕洗马?那就去马厩带着那一千金吾卫先去学着驭马吧。”
霍成听了,却不知该忧还是该喜。
“谢陛下——”
霍成有些失落的来了马厩,为的只是给皇帝陛下驯马。
驯马,是奴隶才做的事情,但是皇帝却把这件事交给了他做。
而且他霍成,可是堂堂咸阳宫的卫尉,手下掌数万郎卫,今日这般惩罚,可谓是将他霍成的面子也给丢在了马厩里。
霍成面如蜡色,踉跄着步子走近马厩去牵马。而他选下的一千兵卫也被迫来了马厩。
马厩里只有狭长的小小一方天空,而霍成身后还有一大堆兵卫,他们都穿着单马甲,腿上绑着马裤,头上顶着偏左的发髻。
霍成带着他们先是给马洗澡,随后就是给马喂草,这干着干着,自然有人心中发起火来了。
“难道陛下要让我们这些军中最壮勇的人来做马奴的活吗?”
在群体之中,只要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有人附和,这附和的声音就会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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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个对象是大秦帝国的皇帝,他们不敢大声声张,只是小心翼翼的听从霍成的命令,等到洗马、喂马完之后,纷纷牵了马出去就要套在战车上。
驯马,主要驯的是战车上的马。
这需要力气非常大的人才能通过轭架牵拉骏马,控制马的前进方向。如果不是皇帝稍后亲自驾临,霍成真的以为,挑选的金吾卫其实是给皇帝陛下做仪仗队之用的。
第三十章 设金吾卫,提拔霍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霍成尚且在马厩围栏之间拖着鞋子游走,这马厩里自然是相当的脏乱臭,唯有装载草料的茅屋内相对干净还散发着清香。
霍成听说皇帝来了,连忙扒拉自己脸上的泥巴,此时他的内心相当忐忑。
皇帝现在,莫不是前来奚落于他。
想来自从他伴随在皇帝身边,就没有看到过皇帝怎么处罚身边的人。唯一听说过的就是皇帝陛下曾经还是公子的时候,把卫率罚去清扫马厩。
这与始皇帝的作为大有不同。
在先帝身边,遭受法律的惩处似乎是常事,如果有不遭受处罚的,那么这样的人就要以此为荣。如此,这样的人绝对离升官加爵不远了。
但是在现任皇帝身边,皇帝陛下轻易不惩罚人。于是,这偶尔被罚的人,就要承受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
其实受罚的人做些苦活重活倒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这受罚的人无法忍受旁人异样的眼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惹得皇帝陛下发怒呢?
被出了名的脾气好的二世责罚,那可是稀奇事。
而且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霍成被罚的事情,很快就从皇帝的随侍圈子,郎卫、文侍、宦侍中很多人都拿这件事议论纷纷。
一次小小的惩罚之中,皮肉之劳苦根本算不得什么,难以面对的是人群的议论,能惹得出了名脾气好的皇帝动怒,那得是什么人。
霍成现在就饱受内心的煎熬,这么一来,他更加觉得自己带领的这些兵勇们都对他心怀不敬,觉得是他连累了他们这些兵勇。
霍成战战兢兢在马厩里等着皇帝的亲临,在他看来,他今日怕是要在众人面前得到一番奚落。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他在阴暗的马厩里迎接来的并不是皇帝的奚落,而是皇帝给大秦帝国馈赠了又一样礼物——马镫。
皇帝年轻的面容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还以为他要此生一直卑躬屈膝的仰望他,再也不能从马厩里走出去。
要知道,爬上高位需要经年之功,积年之累,但是摔下去,只要一天的功夫。
所以高处不胜寒。越是站在高处,越是战战兢兢。
霍成一脸谨小慎微的模样在扶苏看来,这次的惩罚已经达到了该有的效果。
皇帝的车驾仪仗队伍就列在这宽阔无垠的草场上。秦国的军旗随风飘展,而皇帝的身边则是围绕着一群精悍的臣子。
似乎多一个他,少一个他,根本就无足轻重。
皇帝的卫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气派过,这是霍成额外的感受。
直到此时,他才开始明白皇帝的用意,他能让你做掌管咸阳郎卫的卫尉,也可以让你做马厩的马奴。
而二世见到霍成,却是一脸刀削的严酷,无情君子。
二世坐在马车上,被人扶着下了马车后来到霍成面前径直问道:
“知罪否?”
霍成没想到,皇帝大驾光临就是为了来问他这个。
这可就稀奇了,一群人都看着霍成呢。
霍成从未像今日这般惧怕过皇帝,他当即低下头作揖:
“卑职知罪,望陛下息怒。”
“若是还有下次,朕可就是要把你交给有司处置了。”
霍成听了,耳朵里像是响了炸雷一般,交给有司处置,极有可能被列入罪籍,从此之后,难以翻身。
充入罪籍之后,面临的就是两条路,一是在宫中永巷为奴,二是成为刑徒。不管哪条路,都意味着你要永远经受劳役的折磨,这对于霍成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屈辱。
霍成声音微微带着些颤动。
“陛下……臣日后万万不敢了。”
扶苏看着霍成这模样,也算舒了口气。总算此人还不至于心志太独立,若是在这种时候流露出平静来,那这皇党就绝对不能让他加入。
他要的是绝对忠心,终于皇帝,如此才可以授予他们最高的权力。
“平身吧。”
霍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皇帝的口气似乎是他已经不再生气了。
“朕决定,这金吾卫就归你麾下。”
夏黑听了,他自然不满。他当时不应该为此人求情,明明当时陛下的意思,是要他来执掌金吾卫。
皇帝的权力,是要靠臣子来争斗的。
没有斗争,那就创造斗争。只有斗争才会让这权力显得更加诱人。
霍成获了大释,自然心中欢喜,没想到他居然还执掌了金吾卫。
“臣谢陛下隆恩。”
“朕此番前来,给军中将士们带了些许礼物。朕要你现在就将这里礼物安在马匹上,然后由你亲自带着军中将士们一同驯马。”
“今日以后,这金吾卫之士,人人都要学会骑马作战,朕希望看到的是千人的精锐骑卫,而不是手里牵着战马缰绳的兵勇。”
有些人纵使流落在马厩里,但还是气度不减。
霍成虽然穿的破败,但是还是颇有气度。
“唯!”
支撑帝国的又一支力量从此从马厩里站了起来。
霍成很快就换回了自己的盔甲。
早在阶级分化开始,衣着就不仅仅是保暖的作用了,那是区别身份和地位的标志。
服饰是有品级的,所以人人都渴望换上最华贵的服饰,以彰显自己的地位。
当霍成换上他的盔甲,他在众人面前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又或者就像是从深渊之中被皇帝的手给打捞了出来,随之便站在了青天之上。
皇帝的一句话,便可以对一个人的命运改变的如此彻底。
霍成很快就站到了皇帝的身边。
白天和黑夜的颠倒,也没有变化的这般急速和剧烈。
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但是足以在军中这些从未靠近过权力的人感知这权力的利害之处。
这件事就像是一个小石子,忽的被投放在平静的湖泊之中,只是轻轻的一下,很快整座湖泊就开始泛起涟漪,一圈环绕着一圈,不断的向外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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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就看着霍成这个原本位高权重的因为一句话得罪皇帝,随后又因为一句话被皇帝赦免,随即官复原职。
这虽然算不的杀鸡儆猴,但是效应已经有了。
这些个列将们跟在扶苏的车架旁边,一个个开始脸颊发硬。
只要你讨得皇帝的欢喜,就可以继续待在皇帝的身边,但是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要去洗马了。
若皇帝未有这样的意思,为何要把他们都召集过来观看对一个属官的赏罚呢。
皇帝的小小举动,很是值得这些并不了解二世的人对他的心理加以揣摩。此举富有某种意义。
这些武将们已经开始有所动摇了。
毕竟再怎么样,眼前的秦二世是合法的皇帝,他手中确实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帝国究竟是选择用什么样的手段治理百姓,似乎和他们的利益并不违背,只要他们放弃先帝,放弃过去,转而叩拜在新帝的膝盖之下。
董翳微微有些心动。
他何必做个中立之人,如今朝中支持皇帝陛下的人只是少数,如果他能站在皇帝陛下这边,支持改革,那他就会获得皇帝的信任。
虽为都尉,但他和彻侯这样的地位,还是差的远呢。
董翳脸上的胡络腮又黑又密,布满了下巴。这个时候,他陷入了深沉的思考。皇帝不信任他们这些列将,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
如果他继续被动地向皇帝表示他对皇帝很是恭敬,对于皇帝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
蒙恬也是双目幽邃。
他不知道陛下这么做,究竟是无心还是有心的,但是如果皇帝只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来恫吓他们这些老臣,那未免手段还是太嫩了。
不肯动刑杀的皇帝,是否是在对过往的秦朝统治者进行讽刺。
霍成带着士卒们给马匹们上新制的马鞍和马镫。
当马镫落在骏马饱满的肚腹下边,这些人一眼就看明白了,这是用来干嘛的,有了马镫,他们就不用担心无处着力,从而不能在马上用力,紧接着从马上掉下来了。
而新式的马鞍,更是设计巧妙,他们不用担心他的屁股会被磨损。
从霍成率先上马后,他还未拉缰绳,就已经感到自己有了从未有过的体验,他在马上坐的很是安稳,而且他不用小腿用力。
马鞍是秦国本来就有的,但是非常简易,只是为了方便坐而已。最多不过是在下面加个垫子,不至于硌着下面的蛋蛋,使得战士们相对舒服些罢了。
而骑马本身其实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曾几何时,秦二世为公子的时候,就需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学习骑马打猎。要骑在一个四蹄发达的活物身上,而你要在控制自己胯下的活物的同时,还要用箭瞄准你的猎物。
而这样的极难的操作,却是秦国公子们的必修课。这和军队中的乘坐战车上阵杀敌完全是两回事,骑马射箭难度更高。
可想而知,秦国的历代经过严格训练的王储们个个都是何其勇武彪悍。
倘若扶苏没有早早就开始参与朝政,议论国家大事,继续在太傅的教导下骑马射箭,如今也绝对是魁梧的体格。
但术业有专攻,一个人的精力主要集中在政事上,像这种通过努力锻炼提升自己武力的事情,也确实不应该强求皇帝。
而这次的马鞍,那可是全部用皮革加工制作而成的。
至于马镫,更是全新的事物,他们这些兵勇们都是骑过马的,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在马身上安装一个可以供脚蹬的玩意儿。
当他们上了马,拽着缰绳的那一刻,他们利用工具将自己的身体和这匹马连接在了一起,使之成为一个整体。
人马合一不是做不到的。
“呜呼!”
“嗟!”
(都是语气词,搁现代话来说就是这玩意牛逼!)
秦国的军队之中很快便爆发出了一阵阵惊叹声,就连那些平时无论什么风吹草动都是同一个姿势,同一个表情的戍卫们也纷纷按捺不住了,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这些金吾卫们。
马,是他们都曾训练过但是也都被折磨过的生物。
他们深知马的好处,但是也被马折磨的畏惧长期骑马。
所以战斗的情况下,他们更加偏向于战车。
于是乎,当他们看到这些人一脸轻松的坐在马背上,很是随意牵引着马头,秦国军队里所有的人一个个看的眼睛都直了。
技术,永远是第一生产力。
这个时候,一个小兵匆匆来报。
“皇帝陛下,铁官丞已率队到达军中。”
“带他们过来!”
很快,一辆辆装运物资的马车驶入了马场。
这和铁官以往交付兵器给将军,然后由将军率人将兵器带回军中分配武器的流程完全不一样。铁官只是负责督造、交接物资而已。
简而言之,铁官直接出现在军中,这场面根本就很稀有。不仅如此,铁官按理说应该在咸阳城留守,他居然远赴千里跋山涉水而来上党郡,显然是受皇帝的诏令来此。
于是蒙恬颇感意外的看向皇帝。
难道说,皇帝想要提拔司马家的司马昌。
大秦帝国的铁官司马昌,从他带着大量的物资涌入马场之时,在场的人并不陌生。
司马昌是在场的武将功勋世家之子弟都不陌生的人物。
这位铁官,虽然位在秦国的大夫之列,算不得什么位高权重,但是胜在他所负责的这件事非常实在。
司马昌可以因为此事经常面见皇帝,因为他掌管的是整个秦帝国的武器。
而他的姓氏也非常受人瞩目。
在大秦帝国,军功世家里,有些姓氏的光芒永远不会衰落。
比如白氏、司马氏。
他们虽然已经纷纷因为政权的因素被迫远离战事,但是他们的姓氏依旧辉煌。
司马昌,正是司马靳之子。而司马靳,乃的司马错之次孙。而司马错,正是昔日在秦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他攻取下巴蜀之地。
司马一族的荣耀,并不止于此。
司马靳早年为名将武安君白起副手参与长平之战,坑杀赵长平军四十余万。后因秦王猜忌白起,在杜邮和白起一起被赐死。
而今日出现在战场之上的这位铁官,他正是背负着这样辉煌的家族荣耀的历史,以及卓越的姓氏。
第三十一章 秦二世,神棍也!
他的出现很快就吸引了军中将领们的目光。
皇帝居然把帝国的铁官带到了这里。
而且这个铁官可很不一般,在朝的文武大臣无有不认识他的。
而司马昌也继承了司马家族魁梧的体格和严明的气度。
他光辉的祖上荣耀,到了他这一代,委实已经衰落了。如今之所以能成为帝国的铁官,那是秦皇出于稳固自己的统治对他的提拔。
但是现在,他司马昌心里很清楚,他将拥有更高的职位。
皇帝,帝国的最高权力者。凡是围绕在皇帝身边的人,无论位分,都必定会受到权力之水的浇灌。而能够得到皇帝信任的人,更是将拥有至高的地位,恢复昔日祖上的荣耀。
曾经在秦国朝堂上叱咤风云、威风赫赫的人,如今沦落到大夫的行列里,做一个掌管兵器的人,自然是家道败落。
司马昌带着一辆辆马车涌入马场,命令士兵们将这些马镫马鞍全部装配完毕。
军中的将领们看到这一幕,都将目光落在这司马昌身上,看来陛下是要重用司马昌。
大将军蒙恬跟在皇帝后面,当他看到这一幕,他才发现,皇帝不过一年的功夫,已经在开始在玩权术了。
确实是正值盛年的年轻人。
当手中拥有权力,坐拥天下,很有些人会陷入迷失的状态。当他开始一点点领略他手中拥有的是无上的权力,就会开始骄傲,开始无所顾忌的运用他的权力。
而他蒙恬的存在,就是阻止皇帝做出错误的决定。
司马昌出现在军中,绝对不是偶然。皇帝陛下千里迢迢来到军中,更是意义重大。如今带着兵马运送这些马鞍马镫,显然是想要借此在军中立下名声。
蒙恬双目炯炯,他望着皇帝,心头升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司马昌的出现,让他开始意识到,是否朝中像司马昌这样的没落军功世家都已经投入了皇帝麾下。
要知道,朝中从来不缺趋炎附势之辈。若非皇帝一意孤行改革文教、整顿吏治、制作圆形方孔钱,而分封的好处更是因为没有落在有功之将的头上,一系列行为都在触动秦国的军功贵族阶层,招致许多人的不满,否则如今的帝国内部将涌现出多少‘忠君之士’。
蒙恬一心一意想要帮助皇帝堵住篓子,但是皇帝却又生怕延续旧的制度。
方才的小伎俩,在蒙恬开始,根本就不是警示,而是挑衅。董翳也会觉得皇帝如果真的认为这样做就能震慑他们这些老将,那么皇帝无疑是太儿戏了。
但是现在看来,皇帝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
蒙恬也并没有多的时间加以思考,因为他的眼前出现了欢呼雀跃的场景。
很快,马厩后方的马场上,便响起来马蹄欢腾的踢打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有秦国将士们兴奋之余的欢呼声。
司马昌主动上前,向皇帝陛下问安。
“陛下真乃神人哉!即便是我秦国最骁勇的战士也不能驯服的马匹,但是在陛下所设计制造出来的器物面前,竟然表现的如此驯服。”
司马昌由衷的拍着马屁。
董翳有些意外。
“老臣冒昧,难道这新物什也是陛下所制?”
二世闲来无事,会发明一些新的东西,这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所以二世的庶民之间颇有声望。
百姓手中使用的农具是秦二世发明的,施加肥料的方式也是秦二世推广的,这种有利于提高农作物产量的劳作方式和劳作工具在民间的普及,简直就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它完全的打穿了六国百姓对大秦帝国虎狼之名的想象,让众人从自己的劳动工具上感知到这个帝国最全掌权者皇帝的心意。
或许皇帝本人还没有察觉到他在天下庶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达到和上古之世的尧舜禹一样的地位,但是他的这些将领们接触百姓的机会更多。在庶民之中,皇帝的呼声变得这样高,他们自然是佩服皇帝的。
但是没想到,皇帝居然还会给大秦帝国的将士们也送来这样的好礼物。
从扶苏下令让司马昌设计马镫马鞍给秦国的兵勇们开始,大秦帝国的军队战斗力就已经有了飞跃的进步,因为他们从技术上克服了马的缺点,完全的征服了马这种生物,让马成为了他们的工具,帮助他们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完全处于上风。
这两样配套使用的东西被安在马匹身上,很快就和秦国兵勇们的胯融为一体。这些一心想要练练骑马的人,没想到这马镫居然这么高效,帮助他们节省了夹腿的力气。
这种奇怪的东西在秦国兵勇们眼中一开始是非常陌生的,但是很快,他们就接纳了这样新东西。
二世看着眼前的景象,却深感不够。
这些帝国的将士们,要人人都会骑马射箭,如此方可一战定下匈奴。
皇帝正在思索,董翳忽的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二世灵机一动,算的上是故技重施,但是却效果奇佳。
“此物乃天帝所馈赠。”
二世说着,忽然又抬头望天。
今日这场景,可和平时不同。以往扶苏扯起这神仙传说,那都是和先帝两人私下面谈。但是今日可是秦帝国的战将们都围在皇帝的身边,这些悍将一看到皇帝口出怪语,随后又一脸虔诚的看向上天,他们自然也纷纷效仿皇帝的动作,向上看了起来。
但是这一群悍将看了半天,啥也没看到啊。
蒙恬看了看上天,随后将目中精光集中在眼前的皇帝身上。
从前先帝就对蒙恬说起过此事,说扶苏是上天眷顾的人,得以梦见神人。但是在蒙恬看来,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而已。
蒙恬是不信有神灵存在的人。
所以,蒙恬自然一看皇帝这煞有介事的模样,他就断定,皇帝这是要开始来事了。
司马昌趁机问道:
“陛下之意,难道这马镫是天神赐给我秦国的吗?”
皇帝看向众人,目光里满是敬意。
皇帝带着一种回忆的腔调,现场编造了一段故意让人载入史册,也故意让军中在场诸人听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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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说说来话长,朕如今回想起来,也颇为诡异。”
“朕之前在咸阳,一天夜里入了梦,忽的又见天上也住着许多人。天人居于云上,他们并不是腾云驾雾,而是以骏马、飞车为座驾。朕见之,惊讶之至,正欲作问,但是还未开口,却被一人勒令下跪。”
“朕回过头去看,却发现朕身后立着一个人。此人赤着脚,身上穿着白衣,戴着发光的白玉冠,姿态华贵,且十分傲慢的模样。朕乃知,此为仙人。”
众将士听了,自然一个个开始心笑,皇帝陛下这是拿自己编的故事在骗我们呢。毕竟,皇帝是个三十岁的一肚子坏水的年轻人。
诸将领只是一个个板着面孔,心里发笑,但是脸上并未表露出来。
但是皇帝则继续一脸深沉的说着,一旁的史官则执笔飞速的一字一句的记录着。
“后来一旁的仙女告诉朕,朕面前的人正是天帝。”
“这天帝,像是在我眼前,但是却又像是在天边。他只是微微一坐,却像是一座大山立在朕的眼前。云层渺渺,朕像是置身其中,却又像是被云雾阻隔,不得靠近。天帝微微发声,便是天地间所有山谷都在动荡,发出怒吼。”
这么听下来,已经有些人开始怀疑这天神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董翳也开始看着皇帝的侧脸陷入深思。
皇帝继续郑重其事的道:
“朕乃人间之皇帝,就算是到了天上,怎可轻易对人下跪呢。纵使见到所谓的天帝,朕也不肯应。”
“天帝见朕不肯,于是又赐座于朕。给朕安排次座,朕也是不肯就。朕对曰乃皇帝,岂能居于下位!”
皇帝义愤填膺的说着,其他人见皇帝脸上流露出来的不满,一个个就是不相信也开始相信了。
看皇帝的表情,那么愤怒,而现实中,皇帝又是那种谁也不肯服的个性。再者,皇帝不肯应,不肯就坐,都让这些人感到他们的皇帝身上具有一股勇于反抗的精神和力量。
这些将士们了解到皇帝面对天神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个都开始心生敬意和崇拜。
但是其实让他们感到这个梦之所以真实,则是因为天帝并没有对皇帝很友善,而是对皇帝颐指气使的,这么一来,这些人竟然获得了一种平衡的感觉。
可皇帝随后又一脸颓丧的说:
“天帝见状,便问朕,是否愿意见先帝。”
说到这里,二世喉结处微微哽咽。
“先帝乃朕君父,朕自然乐意之至,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先帝便乘着马车来到朕的面前。朕没想到,先帝竟然在死后被天帝擢为神仙,享受永生。”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新闻!
曾经在秦国闹的沸沸扬扬的始皇帝求仙,惹得臣子生怨不敢言,君臣离心莫敢背的求仙,最后竟然真的成功了。
这就让这些武将们一个个嘴巴张的极大,纷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帝见到朕,只说他已经不问政事,凡间之事,皆由朕一人决。”
蒙恬听着,察觉皇帝之意,心中惊讶的同时,也只能由着皇帝这么继续说。
“朕得见君父,自然想与君父多相处,无奈先帝却不留一字的驾马西去。朕见先帝用此发光生风的物件驾马,朕便问仙女,此为何物。仙女获得天帝天帝之许,便主动道,此物为马镫。凡人得之可驭马如乘风。”
“朕闻之,自觉神奇,遂为天下之人求获此宝。而这天帝,竟然朕的将此物给了朕。还说朕乃先帝之子,日后也可向他求宝。朕感到惊奇之余,却已经梦醒。等到醒来,却发现手中持有此物。”
是时,庞尤忙道。
“陛下那一晚喊了很多声君父,但是也不知怎么的,醒来后手中便握着马镫。”
司马昌等听了,纷纷附和。
“这分明是先帝托梦,赐给陛下此物啊!”
蒙恬不信神,但是不会不信梦;他也可以不信梦,但是不能不承认马镫的存在。
而司马昌趁机喊道:
“陛下得先帝之青睐,故得至宝,是为帝国之福!陛下万岁!”
所有的将士们都用惊讶和佩服的目光看向他们的皇帝。
见到马场上皇帝和众多兵勇一同坐在马鞍上蹬着马镫的驾轻就熟的骑马快奔的热闹场面,而一边的兵勇则听说了皇帝专门赐给他们军田,也纷纷高呼: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这样的一幕,这蒙恬和董翳两个人心中就是对皇帝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
因为二世就是这样神奇的存在,他总是能给大秦帝国带来新的发明,新的礼物。
皇帝给大秦帝国送来的礼物不少了已经。前有耧车,后有推车,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些小玩意儿对民间百姓非常有用。
而现在开始,皇帝开始将他的目光放在这些秦兵身上了。
这让帝国的诸位将军感到很不适应。皇帝就像是一个大奶妈,总是能给有需要的群体输去源源不断的器物。当皇帝的目光放在这些兵勇身上,自然是想要把他们吃到自己麾下。
蒙恬自以为他知道皇帝要做什么,但是皇帝的出招套路根本就是五花八门,他根本难以应付,至少现在看来,帝国的一切都在按照皇帝的想法运行着。
这咸阳城中的暴乱,对于皇帝来说,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皇帝陛下如此镇定冷静的外表,反而更值得蒙恬恐慌。
如果皇帝陛下真的还在乎这个群体,那么皇帝自然会迫不及待的想要解决这个群体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皇帝全然不在意十二位公爵的事情,甚至他也不着急给上卿姚贾、荀攸平反。
皇帝要皇后处理这件事,摆明了不是要包庇王戊吗?
王氏兄妹,城府不足,忠心有余。
已故相国王绾估计也没想到他的儿女们居然被皇帝陛下玩的团团转还浑然不自知吧。
这两个人究其本性,很是憨厚,若掌了大权,倒也无碍。
但是明保王戊,将责任推给丞相,这不是摆明了不肯信任军功世家之族吗?
第三十二章 创造信仰,崇拜科技(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然而皇帝现在确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仍然镇定自若,甚至还在这里大肆的吹嘘。
像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由言官小人来做才是应当的,堂堂帝国的皇帝,却在这种事情上耗费精力。
难道以为我等是和黔首一般都是好愚弄的不成?
他这般不管不顾咸阳城的那些军功世家,看来他是已经打算放弃这个集团了。
皇帝,这可是大事,稍有处理不当,帝国内部必定发生裂痕。又或者,裂痕早已有之,如今皇帝这是要清理裂痕中的废物。
这么想着,蒙恬自然觉得自己脊背后面一凉。是啊,皇帝和臣子之间,本就是无情的利益关系。皇帝怎么会顾惜他们这些人的生死呢?
在马场上,当全军将士,全部汇聚成黑压压的一团,拥簇到皇帝跟前,众士卒山呼''陛下万岁!,这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如同大海上的波涛,汹涌的扑过来。
声潮灌入到蒙恬的耳朵里,他只觉得战战兢兢。随后马场上的骏马也开始沸腾,这一望无垠的马场上,无数高头大马,就像是黑色的波浪涌动在绿色的幕布上。
人声和马蹄声一度混杂在草场上,似乎所有人都正沉浸在欢愉中,只有双鬓微白的蒙恬心中发起剧烈的颤抖。
皇帝并不是放弃了秦国旧有朝臣对他的支持,而是放弃了军功贵族集团作为内臣,而是选了旧日的军功集团作为他新的亲信,如此以达成目的。所以现在的皇帝对于军功贵族,根本就是有恃无恐。皇帝现在生怕军功集团不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狡兔死,走狗亨...
蒙恬从对年轻皇帝的担心渐渐转变了自己的心态,他这才发觉,他的皇帝已经是将权术玩明白了。随之,他的那些苦心孤诣和苦口婆心的劝告,好像是对自身赤裸裸的讽刺,他的忠心在皇帝看来是可有可无的。
二世不同于新帝,如今看来是完全不顾念旧臣之情啊。
这时候,司马昌主动作揖道:
"皇帝陛下英明盖世,得天神庇佑,给我们秦国赐福,不仅仅是神农在世,更为帝国的军队配备最好的武器。臣对于陛下可谓佩服的五体投地。"
霍成没想到,皇帝陛下居然下诏让司马昌来了军中,难不成要在军中给他委任职务。
看来要成为皇帝陛下身边的第一重臣,还需要下不少功夫。
二世:
"朕得以梦天神,被授技巧,利国利民,也可见上天恩泽我秦国之意。朕以为,这必定是先帝之灵护佑。只是朕一直思索此事,先帝从前夜以继日勤于政务,如今即便化为仙,也还是对朕托梦,馈赠朕这一神物。"
"朕以为,这是先帝对朕有所警示?大柱国以为呢?"
扶苏确也发现了,蒙恬对他今日的说辞并不表示配合。
这个蒙恬,居然敢和朕约法三章。岂不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且在朕这样重要的场合,他居然都不表示配合之意。
蒙恬心想,若真的有这样的梦,那也只能说明皇帝陛下是日有所思,所以夜有所梦。
但是皇帝陛下在军中宣扬自己的政权有上天护佑,意义重大,他若是此时不予回应,必定触怒皇帝。皇帝连军功贵族都想着一并铲除,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在畏惧之下,蒙恬问道:
"以臣对先帝的了解,纵使陛下真的化作仙人,但是心中也仍然放不下帝国,所以陛下托梦,是为向陛下表示督察警示之意。陛下肩负天命,更肩负帝国,责任甚重。先帝托梦,赐陛下如此宝物,乃是助陛下成事,护佑秦国之意。"
"柱国所言,确有道理,不同于不经之谈。朕牢记柱国之言,时刻记得上天有先帝之警示督察,以敦促朕为政勤勉。"
蒙恬闻言,作揖拜道:
"陛下明鉴,老臣拜服。"
董翳见蒙恬在皇帝面前毕恭毕敬的,不免多想。二世确实有手段,他想要来个釜底抽薪,架空秦帝国的军功贵族。想必蒙恬也已经察觉到了皇帝的意图,所以也对皇帝心生畏惧。
霍成立在皇帝的最侧面,他看着大柱国,却心有不满。蒙恬是秦国的军功贵族世家之后,还是先帝的托重大臣,这样一个位高权重,影响力非常大的人,纵使口服,可未必心服。
只是蒙氏兄弟的忠信之名,天下皆知。蒙氏的子弟,更是全部为帝国效力,势力极广。
蒙氏又不是二世提拔起来的,自然对于二世没有先帝那般。
这话里话外都是先帝的告诫之意,全然不顺着皇帝陛下的心意,难道他不知道如今太学正在热议的学说吗,天人大一统,皇帝受命于天。
他霍成改日一定要在皇帝陛下面前提提此事。将军既然老了,就应该回家养老了,何必出来多事呢。
皇帝听了,自顾自的带着众将士踱步。
这些士兵们都被自己的伍长带领着按照方阵一一井然有序的退下,这整齐的步伐,很快在大地上就引起了回声。就像是汹涌的黑色海浪一样,潮起潮落,黑色的队伍的退散很快让原本是绿色的草地重新裸露出来。
皇帝却忧心忡忡的问道:
"然,朕还有一事不明。朕不解,这天之上还有天帝,朕为天下之皇帝,却不能得以和天帝对话,此为何者?"
皇帝此话一出,众将士互相你望我我望你。
诸臣自然都想借此机会在皇帝面前说些高见,以博取皇帝的欢心,于是人人绞尽脑汁的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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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董翳这些年高德劭的武将跟从着皇帝,但是却始终不肯对皇帝的天授神权说表示赞同。
这就让申聿也感到这二人是对秦二世心中怀有他见。
"大柱国乃先帝留下的重臣,不知大柱国以为如何呢?"
蒙恬见二世今日有意问话于他,自然心中腾起警觉。
"陛下——老臣愚昧,臣从未梦见过天神,至于这天神不与陛下相言,臣委实琢磨不出。臣愚钝,恕陛下海涵。"
"那董都尉呢?"
董翳的小腹还是微微凸起,这将军肚在诸将之间显得很是突兀。
"回禀陛下——臣私以为,此乃上天示诏,寓意凡人和天神之别。是故陛下不能与天帝得以对话。"
皇帝听了,只是挑眉。
"都尉的想法倒是与朕不谋而合。"
"微臣也只是略作猜想。陛下才是为天神托梦之人,若是陛下也这样认为,那么这便是天神的旨意。"
"朕承接先帝之命,更是承接天帝之意,主宰天下,按理说,天下应该无有不服者,无有不顺者,可是观朕为政一年有余,这天下仍然不见太平。朕确实应当为此深思。"
诸将听到这话,一个个嘴巴像是被浆糊缝上了一样。
"而朕看那天界,无有不顺着,一切遵循着自然的道法,一片祥和,这或许就是人与仙之间的距离。"
诸将听了,纷纷点头附和。
"仙道渺渺,人道茫茫。而先帝驾崩后竟然成仙,朕自然有意效仿。"
蒙恬听了,只觉得皇帝开始脑子发热了,当即眉头狠狠皱起,之前的谦恭不复,这可让董翳看着吓得动了动喉结,但是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朕以为,先帝交付给朕的宝物,以及朕从前所梦之仙人授予之宝,都向朕表达一个意思。这凡人要成仙,不是不能。但是需要靠一样东西。"
"这世间竟然有耧车这样的东西,可以让黎民百姓们的亩产翻倍,又有推车这样的东西可以教人轻便省力,更有马镫这样的器物可以让将士们驭马如风。朕认为,这才是天帝留给朕的线索。"
"人要想永恒不老,只有通过器物这样的方式完成转变。"
这个观点,可谓匪夷所思,秦国的将士们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都开始陷入怀疑。
蒙恬也感到很诧异。
"陛下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人怎么能够通过器物的方式完成从人到神的转变呢?"
"柱国莫要心急,待朕将这十年来的心得所悟告诉柱国。"
"朕多次梦到仙人,这人逝去,凡有利于家国天下者,如姜太公、如先帝,皆脱去肉体后变为仙。"
【重点:唯有报效国家,于天下事业大有裨益的人将获得永生,这样就可以把鼓动天下人对社会做贡献和来生得到福报联系起来,以激励天下人踊跃为社会做贡献。】
"但是每每仙人入梦,总对朕以宝物相托。朕每每加以制造推广,却总是对帝国的民生大有改进。朕本就为一国之储君,思的便是国家的社稷,而梦中所见诸神,也都对朕以实物馈赠。凡此天神馈赠之物,皆于百姓有益。"
"朕更见天帝对我秦国之护佑。"
"但是朕也由此观出,这器物对于民生、战争的帮助可谓极大。朕也从中观察出,这器物的出现,节省了我们人的力量,让我们耗费了更少的体力。"
"朕曾听高人对朕说过,这乡野之人想要求长生,务必要到深山老林之中辟谷静坐,以求得仙道。究其根本,便是要少耗费体力,如此便可达长生。"
"由此朕推断出,人要想真的获得长生,唯有在器物上下功夫。当天下人都可以通过使用器物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不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由此便可以获得长生。"
二世这番话有理有据,而且听起来让人感到没有半点矛盾之处。
这些武将们听了,也纷纷心动起来。
再者,秦二世如此聪慧,能设计出那么多利国利民的宝贝,若非天助,就是墨家的鲁班大师来了,也未必能设计出这样的玩意。
尤其是这马镫,他们做梦都没有想过,可以利用这样东西武装士兵。
于是乎,众将士纷纷对皇帝的这套说法信以为真。
"陛下所言极是,若是能可以利用器物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耗费一丝一毫的力量,那么长久下来,就算得不到长生,也一定可以长寿。"
司马昌倒是在这个时候变得很耿直。
对于皇帝说的长生不老,他本人没有那么深重的愿望,他只是想着在活着的时候能够位极人臣,锦衣玉食,若能长寿,活到九十九,已经算是人之大幸。
其实对于这些武臣来讲,若能安享晚年,已经就是极限了,怎么还能奢望永生这样的事情呢。
但不管怎样,皇帝陛下的出发点还是好的。
"既然诸臣都以为朕说得对,那么朕今日就在此立下第二条秦帝国的治国之术。日后秦国要大力发展科学技术,即使在朕所处的时空不能完成这样的事情,那么就由我们祖祖辈辈来努力,直到后世子孙有朝一日能够实现从人到仙的转变。"
"从今以后,在我秦帝国凡有大发明者,专门到官府上呈其物,若有助于民生者,朕会赏赐其田宅财帛。有司,朕要你将此条记在我秦国律法之中。"
"朕回溯古今,见我秦国律法之中多有明文规定犯了错之后会如何惩治,却鲜见国家规定凡有所贡献者,国家给予赏赐。朕日后要在秦帝国的法律中多规定这样的律令。"
蒙恬没想到,皇帝最终的目的竟然还是在国家的民生上,只是这次要在器物上下功夫。
蒙恬见此,满腹的愤怒又化作乌有。他还以为皇帝陛下也要跟着先帝一样去追求长生不老呢。
司马昌称赞秦二世道:
"陛下真知灼见,臣佩服。"
"司马昌,你为帝国的铁官,本就在大夫之列。今朕就将你提拔为上卿,日后专门处理兵器的督造,这铁器的制造,不同于其他,须得掌握火候和,若是你能督造出比铁器更为锋利的工具,朕到时另有重赏。诸将也听令,凡军中将士对战斗工具有所加以改进的,都要上报于朝,朕自会嘉赏。"
诸将士齐齐称''嗨!'';
此事罢了,皇帝又告诫诸将士道:
"科技可以帮助我人完成与神的对话,朕希望,国家日后就朝这个方向努力。"
第三十三章 辩才无双,帝国谋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咸阳宫。
四月之交,正是农忙时节。
农夫们正三三两两的在坝上耕种,燕子的尾巴轻轻的略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牧童在山脊上放牧,口中吹着埙,悠扬的歌声在各处的山谷里回荡着。
帝国的司寇稍微得了空闲,又率人们来了这坝上饮酒闲谈。
一辆辒辌车在泥泞羊肠小道上行驶过,留下的只有泥泞车轮痕迹,辘辘的车轮吱呀吱呀的响着,车上的铎铃更是发出清脆的声音,茅草屋上的露水滴答下来,打在磨石上。
天空中一方蓄满了乌云,但是并未遮挡住日光,日光透着云层射下来,金光闪闪。
骏马的皮毛也是油亮油亮的,冒着富余的光彩。
司寇直言:
"皇帝陛下离开咸阳城快要一月之久了,我有意敦促陛下快些回朝处理政务,但是又担心触怒陛下,只能闭口不言。"
这次,和帝国的司寇同坐一车的人,却是如今已经备受蒙毅器重和信任的蒯通。
蒯通自然道:
"军功世家之族大势已去,司寇又何必执着呢?"
蒙毅自然有他的考虑:
"明日就是皇后临朝断案。皇帝把处理大事的权力交给皇后,这不是摆明了要让皇后包庇御史王戊吗?虽然此中事由复杂,但是皇帝陛下这样明显的偏袒王戊,必定会给朝臣留下一个失去公允的形象。"
蒙毅对此很是愤慨,大怒问道:
"难道陛下为了改革,连朝中老臣的公道也不维护了吗?"
蒯通直言:
"可是陛下还是下诏,让司寇协助皇后重新审理此案。可见陛下还是十分信任司寇的。"
蒙毅抬起紧皱的眉头,重重的道:
"旁人看来这是皇帝陛下对我蒙氏兄弟的器重,是信任,只有我兄弟二人才知道,这是皇帝陛下对我二人的试探。我焉敢判王戊,可是我又不能不判此案,只有重新彻查此案。南郡已经传来消息,任嚣为司马欣所擒,正在押往咸阳城。"
"而章邯也率领刑徒赶回咸阳。大军已经得到控制,皇帝陛下调赵佗督管南郡,至于江东的三十万大军,则交给了昔日皇帝陛下身边的卫率池武来处置。池武直接被提拔为帝国的右将军,此事也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陛下还启用了司马昌这样空有名望,却无实权的司马昌,竟然调动铁官去军中,让他在军中驻守,辅佐都尉董翳。我以为咸阳城的**不过是一个意外,现在看来,是皇帝陛下有意酝酿引导这件事的发生。"
"我想一定是陛下启用的老贵族中有人走漏了消息,所以才激怒了军功世家之众。"
蒯通听了却道:
"敢问司寇,这水桶里的水洒在了地上,司寇要怎么做呢?"
"公这是何意?"
"覆水难收。既然军功爵制已经被废,如今的大秦帝国只有常备军卫,那么司寇又何必再执着呢。"
蒙恬的双目中流露出坚毅的表情。
"我只担心,朝中会因此局势不稳。"
蒯通却道:
"可朝中政局稳不稳,司寇担心了又有什么用呢?皇帝陛下根本就不担心这些,陛下如今手中有尚书台,汇聚群英,帮助皇帝陛下处理天下政务大事,而司寇则分理天下刑狱之事。蒯通私以为,司寇完全当避开此事,否则反而给自己招惹祸事。军功世家之众,多为法家之徒,又多是秦国的宗室贵族、三朝老臣,他们是反对皇帝改革的人。"
"即便司寇是为皇帝陛下作想,而在陛下看来,司寇就是和军功贵族同流之人。可陛下眼中,这世上怕是没有比因循守旧、故步自封的人还要更让陛下讨厌的了。"
蒙毅听了,若有所悟,他很是赞赏的看着蒯通。
"你这番话,倒是与我族中叔父长老提醒我的无二。"
"想来司寇族中叔父也是为司寇着想。"
但蒙毅在这点上就不满了,他才是司寇,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吗?
"可是你也该清楚,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蒙受皇帝陛下的信任,怎可在关键时候,只记得保全自己,而将弃皇帝陛下不顾呢。"
蒯通心想,难怪有外人说着蒙毅其实是个书呆子,居然他当年为廷尉时,仗着先帝的宠幸,无论官职高低,地位大小,凡有错处,都被他弹劾过,就连先帝身边的权臣赵高都敢弹劾。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此人倒是咬定青山不放松,难怪二世敢不拘一格的提拔他。
连丞相都管不着他,这样高的权位,简直是让他可以弹劾除过皇帝之外的所有人。这权力可是要超过御史王戊的。
说起御史,他虽然手中有皇帝赐予的特权,但是却也不敢弹劾皇帝。
这么看下来,蒯通领悟出来,这二世从前为太子时,绝对是对诸臣的个性都下了一番功夫研究的,否则何以能做到上任短短一年间,摸清了这么多大臣的性格。
蒯通恭恭敬敬的对曰:
"臣以为,皇帝陛下未必要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恰恰相反,若是连帝国的司寇都开始倒戈相向,向诸臣彰显自己有改革的心意,那么小人蒯通以为,到时候改革就会变成大势,军功世家之族也会顺势而为,而帝国内部的矛盾也可以悄无声息的化解。"
"毕竟陛下还是保有旧日贵族的食邑和爵位,我想若非是有狼子野心之人,一心想要让陛下分利,谁人又回去造反呢。"
从来没有人劝告蒙氏兄弟二人带头表示赞同支持改革啊...
毕竟从前他们蒙氏家族就是太子弹劾的对象不是吗?
蒙毅至今都历历在目,当日在秦帝国的朝堂上,东阳君是如何针对朝中的军功世家老臣的,又是如何怼的他父亲脸红脖子粗的。
时至今日,蒙恬还在反对皇帝,即便明知反对不了,也还是不会赞同;至于蒙毅,他从赵高的事情上学到了一点,但是蒙毅本人的个性可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还是老样子。
蒙毅也只是保持中立。毕竟,皇帝将至高无上的荣耀和地位都赐给了蒙家,如今可谓是赏无可赏,封无可封,他们兄弟二人算是已经被皇帝用重金给贿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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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经过蒯通这么一提醒,蒙毅忽的回忆起来,朝中旧日的军功世家大族,如今都对他们蒙氏其实已经是敬而远之。
显然,他们蒙氏虽然也是军功世家出生,但是已经不再是和军功世家贵族一个利益集团的人了。
蒙毅又问: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小人多嘴,敢问司寇,明日朝廷会同皇后共同审理此案,司寇会如何判呢?"
"且看到时候皇后如何决断吧。我唯一担心的是,丞相该如何处置。我风闻,皇帝陛下在军中对于丞相的所作所为大为恼怒,反而嘉赏皇后,还让张苍代理为相。太学令的地位可谓朝中无人能及。"
太学,让一个法家学派出身的人培养一帮儒生,亏皇帝陛下想的出来。也不知整改后的儒学又会成了什么模样,可不要儒法不能兼容,到时候又引得非议。
这油和水,可不能兼容。
蒙毅忽的反应过来,这是蒯通在试探他是否有掺和此事的意思,自然心里不爽。
他眼前这个人,年纪和他相仿,但是处理事情,总是眼光独到。但是他今日说的这番话,方法虽好,可是不得蒙毅心意。
他若是不能在皇帝面前展露实力,显示自己还有可用之处,那他们蒙氏家族可就危险了,更何况,他兄长如今已经成为帝国的大柱国,这种前所未有的荣光背后,他兄弟二人脚下都是刀山火海,每走一步,稍有不慎,就会血肉模糊。
而这个蒯通,他出的这主意,倒像是宵小之辈的主意。
蒙毅可是个正人君子,自然不肯听这样的话,于是乎他啊渐渐起了要远离蒯通的心思。
于是蒙毅故意问道:
"公先前叫我不要再掺和朝中内政,可蒙毅自问才疏学浅,思维不敏,若连这种朝中的大事都不应该给皇帝陛下提供意见,那还有什么可帮助陛下的呢?"
蒯通听了,脸上还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蒙毅根本看不出来他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
蒯通实则心中讥笑这蒙毅,书读的太多,以至于自己全无见地,总是被皇帝玩弄于鼓掌之中却有不自知。可是如今他给了我衣食住所,却又不肯听我的劝告。
他对我有恩,我当对竭诚效力,若能帮助他保住功勋,可谓功业一件。可是蒙毅并不想重用他,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这蒙毅若是不用我的计策,迟早会给自己惹麻烦。
蒯通自然道:
"小人出自乡野,修的是纵横之学,好的是游说之术,眼见天下一统为大势,故而前来咸阳,以效秦国。但小人身份卑微,难以露台出面,实在是身份微末的小人。至于纵横之术,终究也只是毫末之术,无有韩非之学,更无捭阖之术。"
"小人在司寇身边,委实因为才学不够而心中生愧。"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这些了。若是没有什么有用的建议,就陪我喝酒吧。"
"司寇,小人还有一言。"
若非蒙毅经受了严格的训练和教育,早就蛮横的赶蒯通下车了。
"说罢。"
"司寇身为当今陛下身边的红人,自然是非多,小人若是能为司寇排忧解难,已然慰劳己心。此为劝司寇慎于接物。"
"不过,就司寇之所问,小人却也有几句话要说。司寇既然位列皇帝陛下跟前,自然当以推贤进士为务。而这便为大事。"
蒙毅听到这话,自然开始感兴趣了。
"推贤进士,这确实是大事。"
推贤进士,这不仅仅是秦国的大事,更是蒙毅一向疏忽的大事,蒙毅听了,自然开始对蒯通说的话表示感兴趣,他从未在皇帝陛下跟前推荐过什么人入朝。
从前他前面排列着一帮老臣,王绾、李斯、冯去疾,除了他们,还有就是那些老臣,他们非常不把他当回事情,总认为他是靠着他的父亲和兄长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他只要做好他的本职工作,可是现在不一样,他是皇帝跟前的亲近之人,他有这个能力。
"那我该如何做这大事呢?"
蒯通心知这蒙毅一心想要干出一番成绩给众人看看,而且看他反应,很是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小人没有司寇这样的地位,不能招纳有才之士,且如今太学已备,天下有才学之士竞相投入太学。是故选贤之事,臣未必帮得了皇帝陛下,但是这任用之事上,小人倒是有许多短见,不知司寇愿不愿意听小人的话。"
"直说无妨。"
"方才司寇提到先帝从前的卫率池武,小人听说过此人的事情。他的名字被列在帝国的宗室族谱之中,确实算得上是身份尊贵。而能被陛下交予三十万大军,可见陛下非常信任他。"
话说到一半,蒯通就不再继续说了,反而作揖表示自己很是恭敬,随后也又闭口不言。
蒙毅正听得高兴,怎么可以被打断。
"你且放心说来,我绝对不会怪你。"
蒯通这才复道:
"只是小人浅见,池武此人,并非肩负大任的人。"
"何以见得?"
"臣听闻此人久居下位,不得拔擢。如今忽然居高必定自傲,要是身边再有些小人,怕是会给朝中带来大麻烦。"
蒙毅听了,确实赞同。
"我见过不少这样的小人,从一介布衣忽的被拔擢后,便开始酒池肉林,不成体统。"
蒙毅指责的就是上卿姚贾...
随后,蒙毅郑重其事的道:
"你这人倒是识人善任,何不入朝助皇帝陛下呢。"
听了,只是看着蒙毅。
"如今之际,皇帝陛下眼中还能容下第三个蒙氏家族的人吗?"
蒙毅听了,自然沉默了。
"我想,此次陛下从军中归来,陛下未必会再留兄长在他身边了。到时候,我会举荐你到陛下跟前。"
蒯通有些惊讶。
"司寇这是何意,难道是认为臣不足以侍奉足下吗?"
"不——蒯通你是个十足的谋士,但是如今需要谋士的人不是我,而是皇帝陛下。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我自持是个正人君子,不喜阴谋诡计之流。但是我知道,对于皇帝陛下而言,权术背后需要阴谋。"
"你不要怪我这人说话直白,不通情理,只是我这样的家世,若有稍有瑕疵,便会为人诟病,我若想延续家族的荣耀,就得做个正人君子,如此才能保住蒙氏一族累世界的荣名和地位。"
第三十四章 司寇敢和小人打赌吗?(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至若小人君子,我自有决断。这未必位分低就是小人,未必心怀私见为小人。在我看来,于国有碍,于帝王声名有亏,于朝不利,这才是蒙毅所不耻的小人。至于君子,儒家号称出君子,多有沽名钓誉之辈。"
"像你这样一心为我出谋划策的人,纵使手段不雅,我亦觉得有可用之处。"
"你的才华,是我目睹过的,我一定会在皇帝陛下夸赞你,让陛下重用你。不为别的,就因为我笃定,你一定能为皇帝陛下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蒯通听了这番话,一时间羞愧难掩,他的脖颈当即变的又粗又红,脸上更是火辣辣的。
没想到,他想着良禽择木而栖,可是蒙毅却想着要不要将他举荐给皇帝。
竟然是自己心胸小了。
不过,帝国的司寇,倒也并非谣言中的那么浅薄,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这就是帝国的贵族吧。
蒯通这才开始将他眼前的这个人做了新的判断,他并不是自己从前遇到的宗族豪强地主之流,他是祖上有着累世功勋的帝国权贵之后。
蒯通神色严谨起来,他再也不敢小看眼前这人。
"司寇,小人还有一言,万万请司寇谨记。"
"何者?"
"倘若司寇以为皇帝陛下会就此不用大柱国,那小人以为,大柱国和司寇已经是中了皇帝陛下的圈套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知道我的兄长已经是无可继续提拔了。我秦帝国从来无有彻候被提拔到如今这个位置的。"
蒯通则摇摇头:
"以我这个局外人看来,皇帝陛下非但不会弃用大柱国,反而会变本加厉的继续提拔他。"
蒙毅听了,自然满腹疑惑:
"可是我族中叔父长辈们告诫我兄弟二人,说我兄弟二人会因为功劳过高引得陛下猜忌,所以为事要小心谨慎。"
蒯通听了,眼底忽的一片幽邃。
"若是如此想,那便是轻看了皇帝。"
蒙毅听了,便笑问:
"或许你认为陛下的心胸格局可与先帝并论。"
蒯通听了,却只是笑笑,而后意味深长的说:
"如果司寇这样认为,那司寇还是并未参透皇帝的心思。帝王的心胸,便是对待天下的格局。二世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这一点,朝臣中无有人不服者。那么皇帝陛下有什么道理要放着大柱国这样在军中煊赫一时的人物不加以重用呢?"
蒙毅听了这番话,竟然一时间难以驳回。他陷入思索。
蒯通复道:
"小人以为这正是此次陛下带着大柱国前往军中的缘由。皇帝陛下是想要借助蒙氏在朝中立稳脚跟。"
蒯通说了这话,那可就是犯了大忌。
蒙毅当即斥令:
"停车。"
蒙毅斥令,让随侍都离开这里。
随后,蒙毅打开车窗,一脸警惕的环顾四周,以防止有人偷听他们的谈话。
这是蒙氏现在最敏感的话题,权势过高。
"你方才究竟是什么意思?"
"司寇敢和小人打个赌吗?"
蒙毅听了,自然大笑起来。
蒙毅已经是四十余岁的人了,说不上风华正茂,但是一个男人的巅峰时期,他已经是地位十分显赫的大臣,又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打赌二字。
"倒是新鲜。那你说罢,你要与我赌什么?"
"赌此番大柱国回宫后,陛下究竟是要继续加封他,还是就此弃用大柱国?"
蒙毅眼中泛着寒光。
"兄长此番去了,也是帮助皇帝陛下安排交接军权,如今朝中形势混乱,南郡又曾爆发叛乱,关中局势隐隐不安。若是陛下能握的军权,把控帝国的三十万**精锐,到时候,天下谁敢不服?"
"可狡兔死,走狗亨。我兄长无了兵权,蒙氏还能为皇帝陛下效力的也就只有我一人。我若不为皇帝陛下建言献策,那我蒙氏就是真的就此衰落了。"
蒯通暗想:好啊!难怪你这家伙想要让我入朝,原来是想要培植另一个人进入朝中,以巩固蒙氏的力量。
"可是小人以为,此番陛下回来,非但不会给大柱国降位,反而会加封大柱国。"
"这就是你要和我赌的?"
"不知司寇敢与小人赌一把吗?"
"我有什么不敢?可是赌注赌注,无有注,何来赌?你能拿什么与我赌呢?"
"小人最贵重的不过全家老小的性命,但是司寇最贵重的,则是蒙氏一族的命运。虽然小人全家老小的性命在司寇眼中微不足道,但是这对于小人来讲,则和蒙氏一族的命运之于司寇无二。如此,司寇可愿赌乎?"
蒙氏一族的命运...
一家千余口的性命,还有军功荣耀。
蒙毅听了这话,自然眉头紧拧。
"你竟然要同我打这样狠毒的赌局?难道是恐吓我不成。"
"小人依附于司寇才让全家得以温饱。若是蒙氏蒙难,小人也必定被牵连。小人之所以要同司寇打这样的赌局,是为了让司寇静下心来想一想。蒙氏一族和帝国的命运其实早已经是一体的了。"
蒙毅挑眉。
蒯通继续道:
"我听说说司寇的祖父蒙骜乃秦国的猛将,而司寇的父亲是昔日先帝的虎将,为王翦的副将。而司寇的兄长,又是先帝临终时唯一拖重于皇帝的人。"
"这样一个显赫的、忠于皇帝的家族,若是在二世手中败亡,天下人会如何作想?"
蒙毅听得饶有兴味:
"说下去——"
"皇帝要做一个仁君,为的是让天下人都发自内心的臣服秦国,效忠秦国。以陛下之才,怎么就会当着天下人的面,在帝国最需要内朝稳定的时候,放弃蒙氏呢?"
"你的意思是,我兄长还有被皇帝陛下利用的价值。"
"小人正是此意。"
蒙毅听了这话,心中不免自负,但是并未流露出来,他转向了更深沉的思考。
"在秦国,军功,是男人的荣耀,是臣子的功勋,是帝国的魂。但是现在,皇帝废除了军功。这意味着功名不可再立,若要晋升,只能通过吏考。可天下有千千万万人,帝国的朝臣却只是少许人。"
"对于帝国而言,放弃军功,就意味着告诉平民百姓,晋升的通道被阻断,这对于国人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消息。贵族和庶民之间若是无法流通,国家就会变成一把剑,残忍的伤害持剑之人。而陛下就是那持剑之人。"
"而你蒯通,我不知你对我秦国的情况了解几何,但是在秦国做了一个生死攸关的选择时,你要我蒙氏闭口不言,却又说我蒙氏还有利用的价值。这就是你的建议?未免太荒唐了。"
"如果臣子无用,那么君王就会弃之如履,随即带来的就是我蒙氏一族的衰落。你想让我支持改革,那就是要我帮着陛下自己在秦国狠狠的插一剑。秦国的形式已经够严峻了,如果我蒙氏一族也倒向皇帝,那秦国将彻底颠覆过往,朝中人心尽失。"
"其实你并不知道,早在先帝在世求仙问药之时,秦国朝堂上就已经人心涣散,时至今日,留在朝堂上的,多半都是军功世家之后,皇帝要改革,就是要这把这些军功世家之族排斥出朝廷。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说到这,蒙毅越来越气。
"如今咸阳城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而皇帝陛下却在这秦国生死攸关的时候,拒绝回到咸阳城,更让我感到不解的是,皇帝陛下居然将大权委于皇后。先帝在世时,朝中几人闻得后宫之事,就连太后的名讳,都鲜为人知;谁能想到,二世居然让一个女人当朝理政,闻所未闻。"
"我直言于你吧,我担心陛下的其实是频频做出出格之举,根本就不是在稳固他的皇位,反而是在朝臣面前失去陛下作为一国皇帝的权威。诗经中曾有人讽刺朝堂,篇名相鼠。皇帝陛下这么做,反而惹得朝中老臣更是对陛下不满。"
"陛下一心一意要改革,认为秦国若不改革,将会让秦国陷入危难之中,但是陛下没有意识到强势改革会给秦国带来的问题。且看看如今这一系列事情上,宗室最是对皇帝陛下不满。"
"一朝的宗室对皇帝不满,那就意味着,这个国家的皇帝对不起先祖。这种事情在别有用心的人看来,简直是无耻行径。"
好家伙!
蒯通听了这话,内心直呼好家伙。
没想到司寇其实对皇帝这么不满。
难怪啊,他说了这么多,司寇就是不肯亲自给皇帝下这个台阶。
在改革的事情上,蒙氏一族作为军功世家大族的领军人物,他们的态度才是转变帝国旧臣的真正关键。但是这兄弟两个的权力加起来,完全能够和皇帝对抗,一个代表的是帝国的法家,另一个代表的是帝国的军功贵族世家。
你认为帝国的改革为什么会在朝中引起这么大的分歧,关键就是这最大的两个当事人,但是他们并未顺皇帝的心意,只是给皇帝陛下保留了一些面子而已。
蒙氏兄弟担心自己直接正面和皇帝起冲突,而他们身上不仅仅顶着对帝国的忠心,还有过高的权势和名望。
兄弟两个都担心皇帝忌惮他们的权力借机除了他们两个,但是出于对帝国的忠心,对先帝的敬重,却又让他们两个不能顺着皇帝的心意趋炎附势,如此帝国危矣。
蒯通听了这番话,算得上是如雷贯耳,同时也豁然开朗。
这蒙氏兄弟,果然如雷贯耳,这般赤胆忠心,果然外界的传闻都是真的。忠信是真的,固执也是真的。他这三寸不烂之舌到了他面前,竟然丝毫不能改变他忠于帝国、忠于皇帝的心。
这样一对兄弟若是死于皇帝的诏令手中,必定会惹得秦国人对皇帝埋怨不已。
但是蒙毅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心有城府,没想到,他这样一个对皇帝如此不满的人,居然被皇帝抬升到了帝国的司寇位置。如此看来,皇帝的每一个对手朝臣都是深不可测的,都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收服的。
尤其是像蒙毅这样的,能怀着对皇帝的不满,但是却又在皇帝面前丝毫不露,最后成为权力高于丞相的存在。
帝国的司寇,早就完成了他自身的转变。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乎?
蒯通宽了宽袖子。
"司寇莫急。小人知道,司寇之所以答应帮助皇帝陛下筹建太学,备大理寺,一是因为陛下给了司寇大理寺之主的地位,二是因为陛下曾亲口对他司寇说过,陛下改革不过是借儒家的衣裳,秦国还是要以法家治国。"
"但是司寇的担心,在小人眼中,却正是皇帝陛下的过人之处。"
"你这是在同我说笑吗?"
蒙毅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蒯通见蒙毅这副不怒自威的神情,也心里生怯,身子伏地更低,表现的更为恭顺。
"司寇何不换个想法,若是皇后不出面,朝中还有何人能出面呢?"
蒙毅心中愤然。
"无论是谁,都比让皇后当权来的妥帖。自然是陛下尽快赶回咸阳,亲自处理此事,他再拖下去,难道是想让秦国出第二个宣太后吗?看着吧,此番陛下回朝,宗室大臣绝对会以此事攻讦陛下。陛下一件事尚未解决,随即又给招致了新的麻烦。"
蒙毅非常愤怒。
蒯通却道:
"若是皇后无权,那宫中可还有一位太后。据小人所知,太后如今也不喜陛下所做,若是太后出面,陛下的改革可就前功尽弃了。"
"太后...先帝在世时,太后为皇后,十分恭顺,而且太后一向识大体。陛下为何要防着太后?"
"这事情不是很明显吗?皇后向着陛下和御史,可太后心向着先帝啊。若是太后出面,必定会让冯去疾斩杀了御史王戊。"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我现在担心的是,此事发酵,会闹的咸阳城中掀起一阵更大的腥风血雨。到时候,就不是群臣让陛下给个说法那么简单了。"
"司寇担心的是,军功世家借此事要挟皇帝陛下。"
"岂止是要挟,我怕他们因此愤然起义,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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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女人,天生的政治家(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次日。
秦国咸阳宫的宫门大开,以迎接百官。
而皇城内的兵力增加了一万,以备戍卫。
蒙毅的马车是最后才到达宫门前,他到时,宫中已经停了几十辆马车。
蒙毅晃着步子,今日将是一场硬仗。但是这场硬仗只有他能帮皇帝打下去,皇后一介妇人矣。
蒙毅轻车熟路登大政殿前的台阶,他在腹中酝酿着今日的说辞,而蒯通的话,他也听进去了。
或许,是到了他蒙氏一族给群臣表个态的时候了。
无论结果如何,帝国内部因为改革而起的斗争,都将彻底结束。
蒙毅正在作想,可忽的,前方传来一阵高呼。
"太后驾到——"
蒙毅一听,双脚顿时融化在了地上。
他急急忙忙弯腰作揖,双手并拢,恭恭敬敬。蒙毅非常惊讶,这个蒯通,他一介布衣,从未入过皇宫,更没有见过太后,他是怎么知道太后会插手此事的。此人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而帝国的太后,步子倒是一如既往的稳健,气度不凡,仪态雍容。
太后芈兰是步行走到这大政殿的,她远远就看到了蒙毅。太后问左右道:"这个时候,百官都已经入殿了吧,为何独独司寇一人还在殿外呢?"
"太后恕罪,小人不知。"
"哀家听说,陛下下诏让司寇奉命协助皇后审理此案,看来是要将这件事交给司寇处置了。"
"前朝大事,小人不知。"
芈兰没再说什么。只是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她的母族。
芈兰加快了步伐走到蒙毅面前。
"微臣拜见太后。"
"平身吧。司寇莫不是上朝来迟了?"
蒙毅心中微微一惊。
"回禀太后,锺声未响,臣并不算迟。"
芈兰听了,不再说什么,她看着面前这个胡须冉长,仪态端正的男人,自然想到了先帝。
"先帝在世时,时常在诸臣面前夸奖你,说你做事一丝不苟。"
"太后谬赞了。臣也听闻,先帝驾崩已有一年,但是还时常为太后挂念。太后对先帝情深义重,倒是教微臣拜服。"
情深义重?
太后的脸色忽的变的很是苍白。她从未得到过他,即便他已经驾崩了,她还是惦记着他。芈兰啊芈兰,你比起秦国的宣太后,终究是差了太多。
正在这个时候,锺声忽的响起。
宣太后看了看蒙毅,"随哀家一同入殿吧。"
蒙毅的声音有些僵硬。
"唯!"
蒙毅非常气恼,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陛下改革留的烂摊子还未解决,就开始给人落下话柄,可是随后,太后又开始对秦国的事情横加干涉。
太后的出现,让蒙毅讶异。但是却让朝**勋老臣十分惊喜。
须知方才,锺声响起,诸臣却并不对朝堂上的皇后做拜。这让皇后很是难堪。
随后,太后驾到,却引得这些老臣齐齐作揖。
"臣等拜见太后。"
太后欣然一笑。
"诸卿平身。"
太后驾临,皇后岂敢还坐在上座,自然是急忙站起,亲自过来搀扶太后。
让蒙毅感到意外的是,这一帮老臣见到太后出现在朝堂上,一个个非但不意外,而且还齐齐表示欢迎。
蒙毅见到这一幕,自然要做一番猜想,难道说太后和诸旧将...
没想到,旧将居然将目光移到了帝国一向深居简出的太后身上。
皇后搀扶着太后,惊讶之余脸上还露着礼貌的微笑,皇后柔声道:
"臣拜见太后。敢问太后怎么会忽然来到大政殿呢?"
太后并不作答,她自顾自的坐到了上座,引得尚书台的诸臣一个个皱起了眉头。皇帝将大权委任于皇后,那便是让皇后暂行陛下的权力,所以皇后是有权坐在皇位上的人,而太后则不可以。
张苍首先不喜。
太学诸臣也担心,今日怕是要出现变故。
太后坐定,这次才对着一脸尴尬的皇后说道:
"御史的事,哀家早已经听说了。"
只这一句话,就将矛头指向王戊,更是让皇后背后发凉。
"哀家伴随先帝三十余年,孕育陛下,及至陛下建极登基,在位一年,哀家从未参与过国中朝事,此为恪守妇道。"
"但是今日,哀家却不得不离开高泉宫,来到这大政殿,为的正是这件事。"
张苍首先起身,来到太后面前。
"臣张苍拜见太后。"
太后双眼微微眯起,这就是他儿子的得力助手。
"你就是张苍。据说你也是荀卿之徒,韩非、李斯的徒弟?"
这接连提到两个因为政治纷争而死在秦国朝堂上的人,自然让满座哗然。这两个名字,可是很久没有在秦帝国的朝堂上出现了。
太后一开口,便以惊人的气势压住了诸臣。
张苍老老实实答道:
"正是。"
"哀家听说过你,自你担任太学令,昔日齐国稷下学宫之士,纷纷被招引前来。而太学之中,如今被分列为两派,一派治的是儒学,为皇帝陛下收集天下之书,编纂《史记》,又为天下人编纂各种书籍,以为统一文字;而另一派,治的是法学,学成后,将通法之士交予大理寺,以为秦吏。"
"太后所言一字不差。没想到太后并不似传闻中那样深居宫中,而是非常关心前朝大事。"
太后很是平静的笑笑。
"张苍,汝为太学令可是几年了?"
这问题问的奇怪,张苍自然心虚。
"回禀太后,微臣为太学令,不过半年之久。"
"那你从前可有在这朝堂上议事?"
张苍摇摇头。
"未曾。"
"也就是说,先帝在世时,你不得重用。"
"是。"
太后随即又看向朝中的一众大夫。
他看向朝中的一众公卿,直接问道:
"诸位上卿之中,可有人不曾侍奉先帝?"
没有人应答。
张苍自然开始心慌。
他是唯一一个在皇帝即位之后被提拔到上卿之位的人。
"张苍——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大罪吗?"
这个时候,张苍明确了今日太后所来是为了什么。这是太后要废了王氏啊。
"微臣不知。"
太后厉色:
"方才哀家尚未发话,你为何主动上前?难道你不知,这君臣之间相处应有的法则吗?今日在朝堂上的,多半是先帝留下来的重臣,论辅政的资历,他们都比你高,连这些两朝重臣在哀家面前都不敢放肆,你何故如此猖狂?岂不是眼中无我这个太后?"
太后的声音不轻不重,但是每一下都打在张苍神经的痛楚。
原本冷寂的朝堂上,忽的喧闹了起来。朝堂上,有时候出现菜市上出现的局面,一群人围聚在一起,议论某人的是非。这帮所谓的九卿、大夫、士,在这种时候,表现的也并不是多么清高。
这张苍,正是他们妒忌眼红的对象,一如当年公子韩非入秦之后,满朝文武都眼红妒忌此人。
臣子侍奉君王,犹如妻妾侍奉丈夫,谁能争的皇帝陛下的欢心,谁就得到重用,地位会一跃千丈。
这些公卿大夫在面对皇帝的宠信问题上,其气量和心胸狭窄的程度,绝对不会亚于其府宅中的妻妾。
妾若是得不到宠,顶多是最后使出些小心眼,但是这些手中都有权有势的臣子可就不一样了,若是谁抢了他们的荣宠,**这人的就是死。
张苍就是这样的人。
区区一个尚书台的小吏,竟然被皇帝陛下抬为一国之相,他有何能?竟然地位居于我等之上。
于是乎,群臣纷纷在背后嬉笑,等着看这场好戏。
太后可和旁人不同,她最大的特点,正是自己的年龄。无论你再怎么不认同她的女性身份和从政经历,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太后年纪大,经历的是非多。光是坐在这,和年轻华美的皇后相比,那额头上多了几条纹路,就已经将皇后压得死死地。更不要说什么地位尊卑。
皇后一脸恭谨的站在一旁,听到太后这般问责张苍,也是心里一惊。
但是十八岁便为荀卿之徒的张苍,其聪颖程度,自然是要远远高于韩非、李斯等人的。
张苍面对太后这般逼问,自然知道太后的心思,于是他毫不掩饰他对于太后出现在朝堂上的反对之意,直言道:
"以太后乱陛下之法。"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其他朝臣的攻讦。
帝国的宗正,出自赢秦王室,他当即对曰:
"太学令,休要在朝堂之上放肆!你竟然出言羞辱太后!"
这说话的人未必是铮铮铁骨,但是这番话在朝堂上却像是旱地惊雷,让每位朝臣都一个激灵。
这下群臣都精神起来了,连几位七十岁的老臣也都振奋起来了。
蒙毅见状,心叹大事不妙。
太后见势态如此,正合她的心意,却非常大度的道:
"好了,休要互相指摘。哀家知道,哀家乃一介女流,登不得秦帝国的朝堂,但是哀家也知道,如今咸阳城中发生了一桩**。太学令无非是不乐意哀家等朝罢了。哀家无诏,确实无权代理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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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番话说出来,诸臣谁又好意思继续责怪太后呢。
在政治场合中,话术非常重要。张苍在政事上的短处在太后面前完全暴露了。
"但哀家今日到此,不是给朝堂上的诸位添麻烦的。咸阳城中的这桩**,牵扯的是先帝的诸位重臣,这上卿姚贾、荀攸,曾经是天下赫赫有名的人;而这十二位公爵,更是为先帝兼并天下立下赫赫战功的有功之将。"
"先帝虽去,但哀家尚在。哀家听闻,这举朝上下,竟然无人能为先帝之旧臣做主。哀家岂能坐视不理?"
帝国的功勋武将们听了这话,纷纷上前道:
"臣等谢太后为赵大夫等将做主。"
蒙毅是真的没有想到,今日会有一个太后冒出来。
在此之前,蒙毅内心非常煎熬。若是按照蒯通的意思,蒙氏一旦明言支持皇帝,那就意味着他蒙氏就是要脱离军功世家的群体,从此不再和庞大的军功集团为一派。
蒙毅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脱离军功世家以彻底解决朝中的内乱,可是谁又能想到,这皇帝竟然做这种事呢。
在改革的路上,保守势力始终是最大的阻碍。旧臣拉拢太后,势必是提前做了功夫的。哪能是太后忽然就冒出来为十二公爵、两位上卿做主呢。
无利不起早。
于是乎,帝国的朝政形势发生了逆转。
"哀家今日临朝,正是想听听皇后打算如何处置令兄?"
皇后是个一向不被太后喜欢的儿媳,今日又被她的婆婆夺了风头,连大气都不敢出,而帝国的那些气势雄浑的将军们,又是齐齐发声支持太后,九卿更是不必说了。
于是皇后自然在太后面前怯懦了,这一怯懦,其兄的性命,就被太**住了。
事实上,皇后也于心不安,虽然皇帝给了他权力,但是皇帝毕竟人在千里之外,皇后又心中愧疚,为他兄长引发**,致使朝臣议论不休。
皇后惊愕之余,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司寇。
今日的朝堂上,缺了太多人。帝国的丞相、御史、太尉,三公统统不在,而涉事的两位上卿、几位公爵也都不在朝。
皇后的目光直达蒙毅。
司寇上前对曰:
"启禀太后,臣蒙毅以为,此案仍需细察,此中牵涉之广..."
太后并不知道内情,她也自认为不需要知道内情。因为如今帝国的势态太严重了,先帝留下的丞相——冯去疾竟然被罢免了,如今朝中都是些小人作祟。
而且一向深居简出的太后,哪有那么容易被请来出山。
太后今日何以亲自出面,这都是因为帝国的丞相向他求助。在芈兰看来,这个国家要被他帝国的支柱都给砍断,然后由他一个人顶起来。
简直是异想天开!
太后知道他的儿子在干嘛,在动祖宗留下的基业。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太后出面也只是为了帮助儿子善后。
太后根本就不想听这番话,她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于是太后勃然大怒,重重的将铜制的拐杖敲在地上,霸气的道:
"够了!到此为止吧!"
蒙毅自然止声。
太后看向皇后:
"皇后,哀家知道你年轻,不足以当此大事。那哀家今日帮你出个主意,不知你可愿不愿意听?"
皇后还能怎么说:
"儿悉听太后教诲。"
"哀家的意思是,就由你亲自发配王戊到军中为伍。另外,再有皇后你亲自出面,向二位上卿和十二位公爵赔罪。哀家亦会亲自备好赔罪之礼,送到诸位公卿的府上。皇后以为此举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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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见满朝文武无人再敢为他兄长出言,于是便道:
"妾谢太后。此事皆妾依太后之意。"
第三十六章 达则兼济天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太后听了,竟然笑逐颜开,喜道:
"好——这才是秦国皇后应有的气度。在哀家看来,皇后兄长的性命要紧,这三公九卿的性命也同样要紧。王戊只凭着一张帛书,竟然直接闯府拿人,岂有此理?今日哀家一言决之,此案便这样定下。"
诸臣中一片寂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话到了嘴边却又不敢出口。
太后心知他们对此还是不满,于是又道:
"对王戊做这样的处罚,确实是轻了。但是哀家这样做,并非是为了偏袒皇后。哀家只是看在先丞相的面子上,决定留他一条性命。先丞相,举朝上下,无不膺服。哀家正是念在先丞相对我秦国功劳甚高,所以才决定放他一马。诸位卿家以为呢?"
听了太后这番解释,宗正率先道:
"太后通情达理,为我等旧臣做主,臣心怀感激。老臣每每思及先丞相,都心中一阵温热。老丞相为相,上下皆服。既然太后都亲自说了,要我等看在先丞相的份上留王戊的性命,老臣自然以为可。"
其他上卿听了,也纷纷作揖道:
"太后英明,臣等谢太后为吾等做主。"
朝堂上,帝国的旧贵族们排山倒海的呼声响起,让皇后、蒙毅、张苍感到非常刺耳。
蒙毅非常惊讶,太后的号召力竟然这么强,让满朝文武膺服,奇怪了吧。蒙毅看向张苍,却见张苍已经脸色发白,整个人气的胡须颤动。
太后如此为之,无疑是将局势搅的更加混乱。但是他知道,还有变数发生,那就是皇帝陛下。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要如何力挽狂澜呢?
太后虽然嘴上说留王戊一条性命,但是蒙毅知道公卿大夫的见不得人的手段。
王戊或许会在朝堂上得到太后的诏令而免于一死,但是他得罪了帝国的老臣,一定会被人针对。
蒙毅环视一圈,这才想起来,今日独独不见丞相。
丞相?
蒙毅这才反应,联络太后的人,正是丞相吧。
只是,尚书台的诸位,却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
太学司业兼尚书台侍中范增看到帝国的司寇对此一言不发,他趁机道:
"太后,皇后——微臣有奏。"
太后正沉浸在帮助皇帝解决了一个危机的喜悦之中,心安理得的接受众臣的朝拜,却不料呼声刚息,忽的来了一个人报奏。
"你是何人?难道你没有听到哀家方才对张苍的训斥吗?"
"回禀太后,臣下乃尚书台侍中。臣并未有无礼太后的意思,只是此乃朝堂,乃论列天下是非之地。如今陛下在外,而咸阳城中..."
蒙毅心知,范增这是要再提彻查造反的事情,但是他不想再让事情节外生枝。眼下,是持着皇帝玉玺的皇后不能服众,而太后却凭着寥寥数语让群臣安静了下来。
蒙毅抢话道:
"而今咸阳城中无人做主,臣等请太后和皇后一同做主。"
范增听了这话,自然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僵在哪里。
其他臣子听到这番话,纷纷舒展眉头,齐齐道:
"臣等请太后和皇后一同理政。"
太后顿了顿,此时的她非常犹豫。毕竟,她只是被丞相冯去疾请出来在这件事上给秦国的老臣们做主的。太后的本意是给皇帝善后,在她看来,她儿子想像他父亲一般,立下不世之功,但是扶苏未免太过心急了,接连的改动,会失去这些老臣的拥护的。
而且,先帝在世时,她这个皇后,从未露面过。
太后迟疑了一会儿,竟然道:
"哀家一介女流,且年老体衰,如何能处理国事呢?"
宗正复请:
"太后肯顾念我们这些老臣,为我们这些老臣做主,仅凭这一点,便可为暂代陛下处理国事。"
蒙毅听了这话,心中暗骂,简直荒唐!
但是太后听了则喜笑颜开道:
"既然宗正如此说,那哀家便等此事风头歇了,到时候再回高泉宫吧。"
"太后恩德,臣等没齿难忘。"
怪事!
范增整个人都懵了,他明明看到方才蒙毅面上露出对太后的不满,想来他是不喜太后临朝理政的,怎么如今反而帮太后说起话来了。
一时间,帝国的朝堂为太后把持,就连手中持着皇帝委权诏书的皇后也气的脸色煞白。
今日的朝堂上,竟然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蒙毅居然带头请让太后协理朝政,这可让不少人上了当。
蒙毅这么做,实在是急中生智。
张苍见到朝堂上几乎一半的朝臣都在对着太后作揖,而另有些人则一个个闭口不言,这些人多是上卿。看到这样的局势,张苍忽的对朝堂中的臣子究竟谁人是站在皇帝陛下这边,又是那些人投机倒把,不迎合皇帝的权力。
他没想到,朝中竟然有那么多假意迎合陛下改革,实则其心不服的人,但是今日,这些臣子全部暴露了。
不仅如此,张苍一向帮助皇帝处理党派纷争,致力于解决朝中顽固旧臣势力,从前他拿捏不到这些旧臣的错处,但是今日,他们在朝堂上做了一件极其荒唐的事情。
他们居然在皇帝陛下尚在的时候,支持太后临朝理政。太后无有诏令,她根本无权处理国政,这一系列流程是不合法的。
朝臣纷纷退下,就像是退潮后的波浪,从大政殿门口涌了出去。来时一个个面色严正,退出去时,一个个喜笑颜开。
待太后离去,皇后则于章台宫召见张苍,对张苍、范增二人大怒。
"你们二人,陛下将国中之事委托于你们,但是你们竟然今日让群臣拥立太后临朝,天下岂能有这样的事?如今我兄长被罚去劳役,这岂止是太后在处罚我们王氏,实则是太后在带领诸臣和陛下作对。"
"你们二人可真是辜负了陛下一片苦心。"
皇后大怒,对着二臣就是一顿痛斥。这两人自然也心中不好受。
范增顶着皇后的怒气,进言道:
"皇后,臣以为,事已至此,还是快快书信一封催促陛下赶回咸阳城吧。另外,臣担心军功贵族中有不满陛下者,会藉此机会,派出杀手刺杀御史。御史是皇帝陛下一心要维护的人,更是皇后的兄长。决不可让此事发生。"
皇后听了,惊愕的坐在座上。
她的指甲嵌在手掌心里,嘴唇已经开始哆嗦。
"刺杀?真的会发生你说的这种情况吗?"
张苍对曰:
"皇后,朝中局势向来波橘云诡,陛下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没想到还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可见在秦国这样的局势下改革是多么的艰难。朝中的老臣都是对陛下心怀不满。虽然暗杀大臣这样的事情,在皇后听来是匪夷所思,但是在秦国朝中,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还请皇后速速派人暗中保护御史吧。"
"暗中保护?"
"正是。"
范增补道:
"臣以为皇后当派一队郎卫明着保护,随后再另安排一支队伍暗中保护,如此方可万无一失。"
皇后听明白了。
"前日,这些朝臣联合跪在章台宫前要我给姚贾、荀攸、赵婴等人一个公道,我不得已,将自己的亲兄长也送入大理寺,以为平息众怒,也好重新让司寇审查此案。但今日我算是明白了,这帮军功旧贵戚他们哪里要的是公道,他们要的是我兄长的命,要的是给陛下下马威!"
两位臣子听了,对视一眼。
"皇后您终于明白了。"
皇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才道:
"这些人现在都被关押在大理寺。传我诏令,未得陛下诏书,谁也不能从大理寺之中提人。这大理寺乃是秦国的司法之地,无有诏书,他们凭什么做事。太后没有陛下授权,她说的话本就不作数。"
"至于我的兄长,御史未有罪,如何能惩罚他前去军中服劳役。除非陛下的诏令下达,否则谁也不能将他从大理寺提出。另外那二位上卿,十二位公侯,更加不许提前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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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皇后态度如此坚决,这两人思考了一番,觉得这也是个办法。
因为能——拖!
只要拖到皇帝陛下来了,王戊的性命就肯定能保住了。反而按照他们先前的主意,御史出了大理寺,反而更加危险。
"皇后所言甚是,臣等这就下去安排。"
虽然皇后性子憨厚,但是关键时刻,却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
...
...
此时正是四月中,柳絮飘飞,塞上繁花如锦,上党郡很是安谧。不似被两党的明争暗斗弄得人心惶惶的咸阳城,上党郡与上郡之地形势一片大好。
帝国的军队中充入了大批量的流民,他们被分配给衣服,纷纷被将士们督促赶往军田,以为开垦军中将士所需之田。
在此之前,华夏大地上从未有过这样大规模的人进行集体的开垦荒地的行为。
围绕着大河边上广袤的平整的土地,一众民夫,兵勇,纷纷上阵,对皇帝划定的区域进行大规模的烧林毁草的行动,滚滚浓烟直冲云霄,原本的青山绿水顿时变得乌烟瘴气。
【大河:黄河】
荒野里的动物们纷纷从草泽山坳中冲了出来,只是在草泽外围,已经拥立了大批秦军,他们毫不吝啬他们的弩箭。箭雨纷纷,犹如飘飞的羽毛,急速插入动物的内脏,黑红色的血液从皮毛下汩汩的流出,染红了裸露的土地。
董翳看着这广袤的土地,随后又将自己的利剑狠狠的插入土地,竟然有五尺之深。
"陛下给了我等一块宝地啊。"
听到这番话,军中将士谁人不是眼中冒着光。
秦二世正式下诏,命董翳为帝国的护军都尉,随即又在军中置参军,拔擢司马昌为任,在军中分掌粮草、兵器,督促建设军田。
同时皇帝斥令司马昌兼掌天下兵器制造,推广马镫马鞍在全国推行。
于是司马昌本就监管天下的铁矿,但是皇帝将这个监管天下铁矿的分了出来,设立矿司,交给姬豪处理。
矿司要组建一支百人的队伍,每隔一月,分别派人前去查探各处矿场的情况。
于是,这就在秦帝国掀起了一场冶炼钢铁的活动,天下的矿场又开始劳作起来。
以上党郡为中心,皇帝的诏令最先抵达的并非咸阳城,否则咸阳城的诸臣听了都要哭了。这诏令最先抵达的地方,乃是赵地。
昔日赵武灵王也未想到,一年前在沙丘行宫为他祭奠的人,竟然在一年后,在他的国土上大力推行秦国的律法,秦国的工具,秦国的文化。
而赵地百姓对秦国的怨恨,就像是春日的雪山一样,开始慢慢融化。
邯郸城附近的矿场前,秦国的军旗在矿坑前随风飘展,在军旗下面,汇聚着秦国的郡守、驻军长官。
在矿坑门洞边上,是一群又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他们穿着破烂的马裤,身上披着褂子,脸上都烙着一个秦字,皮肤就像是牛革皮,又黄又干又瘦。脚边都系着镣铐,只要有一个人走动,铁链就会哗哗作响,对于刑徒来说,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
一个身披白甲的男子坐在马上,勒着缰绳驱动马儿走动,他手中持着一把剑。这位英武的将士从前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过,如今正在对着他们训话。
"你们都给我听着!明日,皇帝陛下要亲临矿场。"
"知道陛下此来是为了何事吗?为了赦免你们这些罪人。"
"你们——原本都是奴隶,若非陛下赦免你们的罪,你们这辈子都不能解开脚底的镣铐,这辈子都不能像庶民一样拥有家业。"
"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帝陛下赐予你们的。"
"今日告诉你们这些,是为了传达皇帝陛下的意思。"
"皇帝陛下有怜悯之心,决意释放你们这些罪人,将他们的罪籍除去,让你们可以像其他庶民一样,拥有自己的田宅、妻子,延续香火。"
在喊话的这个人,正是卫通。
"明日,皇帝陛下驾临矿场,你们这些人要对陛下说什么?"
说着,卫通将剑指向其中一个刑徒。
这个刑徒,他的名字叫陈涉。
第三十七章 好个陈涉!(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你——"
卫通的剑指向这个身材精壮的男子。
这个男人,他的眼底发着青色。虽然脸上刻着一个大大的秦字,但是他的眼睛分外明亮。
这就使得这个人在刑徒之中显得很特殊。
这些刑徒,都是犯了罪而被拉过来的。他们中有人来自楚国、有人来自韩国、还有人来自魏国、齐国。
早在几年前,秦国修筑驰道,虽然有募工之法,但是主要的劳力,还是依靠刑徒。秦国灭了六国,天下有大量的刑徒可供使用。像邯郸郡这样的地方,刑徒充裕,完全用不着招募流民。
(高层设计出的指令,等到下达到地方,很多情况下往往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能施行的。所以改革最需要的是时间,大量的时间来一点点改动旧有的社会环境。)
今日这些刑徒,都是有着挖矿经验的。昔日秦国在天下各处大肆挖掘矿产,为秦始皇的陵墓准备丹砂,他们正是被派去矿场的流民。挖完丹砂掘铁矿,随后又是煤矿,如今又被调动到邯郸城,不过是刚来半年之久,就被聚起来听这次训话。
这些刑徒们也是才知道,原来大秦帝国的主人已经换了,让六国闻风丧胆的帝国主人秦王嬴政已经驾崩了,如今在位的已经是秦二世了。
秦国的将军们也不会让这些刑徒们吃白饭。这些刑徒,都是历经了长达十年之久的劳役折磨。
所以,这些刑徒们一个个面色蜡黄,很有些人甚至脸上泛着黑气,表情苦涩。他们连秦国军人胯下的马匹都不如,即便是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榨干,但是却换不来一顿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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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们会保证他们吃到饭,但是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吃饱。只要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就好,若是要赶工期,更加不会想着让他们吃饱,而是想尽一切办法用鞭子抽赶他们。于是天下各处都会出现那些吃的膘肥体壮的秦国将士们持着鞭子,驱赶这些饱受劳役之苦、面黄肌瘦的刑徒们的场景。
这些刑徒们,经年累月的饱受劳役之苦,一个个都被折磨的困乏不堪,甚至连最基本的欲望也丧失了,个个萎靡。
卫通带着邯郸郡驻将、郡守、郡吏等人训话时,所有人都乖乖的低着头,每个人都是同一副表情——无动于衷,直到卫通说明,皇帝要赦免他们的刑徒身份,这些人的眼睛忽的齐刷刷的亮闪起来。
只有一个人,他的表情始终是一副抗拒抵触的模样。不仅如此,他的目光非常亮,这使得他的气质在这些人中格外突出。
即便是衣衫褴褛,即便是面黄肌瘦,但是他身上始终有一股气势尚在。而且他眼中的不满之情,全部都在他那双眼睛里。
卫通讨厌他的眼睛。
因为他的眼睛里传达着对他的不满。
当卫通的剑指在他的眉心正中,陈涉眼中自然泛起恐惧。
陈涉三次张了口,两次闭上,但是始终干巴巴吐不出一个字来。
卫通大怒道:
"无知!"
随后卫通收回了自己的剑,他调转马头,继续对着这上千的庶民训话。
"等到陛下亲口下令赦免,你们到时候要齐齐将手举高然后做拜,一齐谢陛下恩典。要说陛下有好生之德,乃真正的天子。"
"说完之后,更是要撸起袖子流泪,以表示你们对陛下的感激之情。"
"等到陛下的车驾离开的时候,你们更是要争相表示要为陛下送行,到时候要跟着马车走。"
说完所有的话,卫通又环顾四下,问道:
"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有几个识时务的人喉咙里吐出来几个字,但是非常微弱,像是将死之人的遗言。
卫通听了,自然不喜欢。
"大声点,你们的力气呢?"
"清楚了。"
这下,卫通总算看到有一半的人张口了。
随后卫通又道:
"再大声点!"
这次刑徒们的声音确实更高了一点,但是卫通还是不满意。
这样的呼声,怎能让陛下高兴呢。
卫通自然皱眉。
"你们这些人,都是即将要受陛下恩惠的人。如果明日,你们说的话能让皇帝陛下高兴,那么我将在事后对你们重重有赏。"
陈涉听了这番话,问道:
"如果我们明日让秦皇帝满意,那么我们可以吃一顿饱饭吗?"
卫通听了,楞在原地,他呆呆的看着这一个个颓丧的脑袋。
多么简单的要求!
但是对于陈涉这些人而言,却是那么的奢侈。
卫通看了看身后,郡守率先点了点头。
"好!本将这就答应你们。"
卫通话音刚落,这些刑徒的脸上便挂起了笑意。随后刑徒中间便起了一阵阵喧哗。
"我们可以饱食了!"
像是拴狗一样拴着他们脚踝的铁链,齐齐响动,这是在一处山谷里,铁链齐齐响动,忽的惊动了秦国的卫兵们。他们原本站立在这里,像是午后沉睡的狮子,而这些刑徒们,就像是在羊圈里的羊群。忽的,他们严厉警觉的目光齐刷刷朝着刑徒们射过来,午后沉睡的狮子们醒了。这弄得这些刑徒们很快就又不敢再说话了,山谷中再次恢复了平静。
却在一切又恢复平静之际,在卫通的脸上露出笑意之际,刑徒军中又传来一个声音。
"谢将军!"
卫通本欲驱马离开此地,却被这句话震住了虎躯。
卫通猛地看向他。
"你叫什么名字?"
"陈胜,字涉。"
"何方人士?"
"颍川郡阳城人也。"
【春秋为郑国城邑。秦代置阳城县,属颍川郡。故城在今河南郑州市登封市东南,因境内阳城山得名。】
"颍川?"
"正是。"
卫通又问:
"这里的刑徒们待你很好么?"
陈涉看了看左右,只道:
"在这里,我只认识和我一起来的同乡,并不认识其他人。"
卫通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这匹马似乎和他的主人一样对眼前这个男人感到诧异。
黑马静止不动,大大的眸子里映着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人,而陈涉的眼睛像是两把刀一样,闪着犀利的光。
卫通看了看左边的郡守,又看了看右边的驻将。
"那就奇怪了,你既然不认识他们,为何要为他们求一顿饱食呢?"
陈涉道:
"来到这里的人,有昔日的楚国人、魏国人、赵国人、韩国人,燕国人。我们都被上天惩罚,被迫来到这里挖矿,或许出处不同,但是却都有着不幸的遭遇。我们为刑徒多年,鲜能一顿饱食。故为我们一起求之。"
卫通听了,仰天大笑起来。
"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过小人罢了。而你竟然去同情其他人?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小人:地位卑贱的人。】
陈涉听了,自然开始皱眉。
"未必我今日是小人,他日还是小人。未必我身是小人,但是却不可以有大人之志。我听高人说,天生我材必有用,莫欺少年穷。"
这一番话,将在场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卫通非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
"好个陈涉!我看你日后必有大造化。你可知,你口中所说的高人是谁?"
"据传是秦国的一位君侯。"
卫通听了,更是哈哈大笑,这笑声大的连马听了都觉得他的主人有些癫了,于是腾起前蹄,敲打土地。
卫通摸了摸骏马的毛,随后黑马便安静下来。
在陈涉的眼中,这位卫通,何尝不是一个性子温和的人呢。若是旁的将军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拿鞭子狠狠的抽打马头。
而卫通则不是。
"我来告诉你吧,说这话的人正是当今天子,昔日的东阳君。我倒是好奇,当今陛下说的话,如何会被你所知道呢?"
陈涉很惊讶,他曾经想过要是自己有一天出人头地了,他就去亲自拜访此人,但是他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当今的皇帝。
皇帝——
这对于陈涉而言,是天上和地下的距离。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
卫通听了,却有些不满意。
"你可曾听过陛下的归心歌?"
陈涉摇摇头。
"你即将要被赦免了,日后去找个士人问问吧。"
说完这话,卫通便转身带着郡守和诸将走了。
在离开的路上,邯郸郡郡守捋着胡须问道:
"卫君似乎对那个叫陈涉的人很感兴趣?"
"这个人,若是放了他,他必定日后大有作为。"
"一个刑徒出身的人,能有什么作为呢?"
"一个有了食物只想自己吃的人,不过是庸人罢了。但是一个想着为大家求食的人,却会因此得到众人的拥护。"
"可是他不过是一个刑徒罢了,就算日后有了新籍,又能掀起什么大浪呢?"
卫通摆摆手。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等都是庶民的出生,因着军功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这庶民说到底和王侯其实差不多,不过是环境的差异让他们长期接触不到书籍,不能做出理性的思考。有些人生不逢时,一辈子都只能在一个地方打转,到最后一无所得。"
这番话,却是说到这些驻守邯郸的将领们的心坎里。
邯郸郡守对曰:
"人,还是当自己为自己努力。或许环境不同,但是若自己不愿意改变,那么就只能一辈子在原地打转。"
"当是如此,当是如此~"
"当今陛下,是我心中非常倾慕的人。自从尧舜之后,天下再也没有过圣明之君,只有当今陛下,肯为了天下吏民百姓的生计作想。皇帝陛下即位不久后,就在国中降低赋税,让函谷关外的天下百姓可以拥有和关内的百姓一样低的赋税,此举引得天下百姓对皇帝陛下多有称颂。"
"不仅如此,陛下还带头在宫中削减开支。陛下不仅仅赦免了修建陵墓的刑徒,更赦免了宫中的女婢,约有万人之众,更允许她们与刑徒成婚。"
"这些事情,才是真正于民有利的。如今是真的天下太平了,吏民百姓的好日子要来了。"
"我卫通非常赞同皇帝陛下改革新政。皇帝陛下必将功载千秋。"
邯郸郡郡守听了,也道:
"是啊,自尧舜之后,确实很少出现圣明的君王了。但是这贸然立儒,真的可以吗?"
"什么儒道法家,依我看,对百姓有利才是关键。如果儒道真的能让六国民众平息对秦国的怨恨,那么儒道自然是值得立的。"
"卫君远见,倒是让我等茅塞顿开。我们这些人,都是昔日先帝非常信任的臣子,所以先帝才将邯郸郡这旧赵腹地交给我等看管。只是邯郸郡毕竟是在关外,距离咸阳少说也有两日的路程,我等只能风闻咸阳的一些消息,不能和朝中的诸臣共同议论,也听不到这其中的因由。我等倒是要感谢卫君,为我等说明其中的因由。"
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还用得着说明吗?
皇帝陛下下达的政策,目的就是为了民众。
这些人说这些话,无非是为了恭维我罢了。
卫通道:
"明日陛下就要到邯郸城了,陛下亲临邯郸,就是为了见二位,可见二位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卫通我不过是个陛下刚刚提拔起来的左庶长罢了。能在二位闲叙我对陛下的仰慕之情,那可谓是我的运气呢。"
邯郸驻将笑曰:
"哪里哪里。像卫公这样能讨的陛下欢喜的人,能对我等进行教诲,这是我们二人的福气呢。还请卫君在明日的时候,替我二人多多美言几句。"
"那是一定。"
驻将思忖了许久,想着还是将实话说出来吧。
"不过如今我等却还有一件要事对卫公禀报。"
"且说。"
"这邯郸郡,本就是赵国的国都。国中多是原来的赵国百姓。这赵国本就和我秦国乃至仇。而这邯郸城里,更是多有不满我秦人的赵人。他们虽然表面上对我等恭顺有加,其貌鞅鞅,实则其心不服。这邯郸城里,有个人叫做赵歇,他是赵国公族的族长。"
"自赵王没,这赵国人虽然没了王,对这位赵国族长越发敬重。这赵歇手中拥有千之顷田,麾下更是拥有千人之众的佣耕之徒,府中养了数百人的门客。我们的人探的消息,此人在私下里豢养死士,人数达千人之众。不仅如此,这赵国半数的地方,都对这赵歇欣赏有加。"
"我们怀疑,他有不轨的心思。先前皇帝陛下令杨大夫为刺史,前往齐地三郡镇压,追捕绞杀了许多田氏豪强地主,将他们的人头悬挂在城门前,以警示众人。但是这国中之地,尤其是这赵国,有着大量的流民,侠士,若非卫君奉命前来追捕流民,赵地如今未必可以这么安稳。"
【五大夫杨缪从】
第三十八章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但是这只是卫君带来了大量精兵驻扎的缘故。但是我等担心,这赵歇等人会有所行动。可是这陛下来的匆匆,我们尚且未对这些人斩草除根呢,只是加派人手,对邯郸城中的百姓加以威慑,以防止发生**。但是这件事情恐怕不能这么轻易就结束。"
"尤其是皇帝陛下这次亲临,我等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故而提前知会卫君一声,也想听听卫君对此事的看法。"
卫通道:
"上党郡,本来也是旧赵之地。我等驻扎在上党郡,也曾听说过赵歇此人的大名。此人权势极大,而且地下根系众多,想必也难以翦除。我知道你们的难处。"
"我想皇帝陛下也正是因为清楚赵地的情况,所以才会亲自驾临赵国邯郸郡。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这次随行陛下的兵卫,多达万人之众,更有上党诸位列将陪同陛下来此赵国腹地,为的就是彰显陛下之威,慑服赵地百姓。"
"至于这赵歇,纵使势力在赵国再怎么广泛,我想他也是无论如何不能将皇帝陛下怎样的。"
"所以二位不必忧心,此番决计不会出现什么大事。倒是我等要为了自己的前途,做好迎接陛下的准备。"
卫通说着,和这几人相视一笑。
这升官进爵之道,他们都很熟络。
邯郸郡郡守笑笑,拱手对曰:
"既然卫君这样说,那我们这些人也就放心了。"
卫通控马继续前行了几步,忽的又道:
"陛下新政已有一年矣,诸多措施都是陆续颁行,调动了大量的秦吏处置帝国境内钱币铸造、赋税减免的事情。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什么,我们都惧怕赵国宗族豪强与流民、庶民勾结起来,反抗我秦国的统治。"
"但是若真的要有一战,难道我秦人没有必胜的信心吗?这赵国,早就不成气候了。昔日兵力与我秦国等同,便不能胜我秦国,如今兵力溃散,一帮乌合之众,竟然又妄想与我帝国对抗。还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啊!"
"而在我看来,这或许更是检验陛下新政结果的方式。"
邯郸郡守曰:
"我们固然也不怕一战。但是我二人,一心忠于皇帝陛下,这咸阳发来的诏令,我们二人无有不遵照的。陛下下令推行新币,我们次日便在邯郸城中市内设司,回收刀币、劣币、**、旧日赵币,随后又施之以新币。整整一月,我们都在操劳此事。"
"货币一新,邯郸城内便一片繁荣,市中极其繁荣,人人都赞颂陛下。至于其他政令,我们更是一字不落的按照诏令谨慎遵照。若有不能施行的,也会报于皇帝陛下,请陛下裁决。"
笔趣阁
"陛下新政,我们邯郸郡上下秦吏、驻将都是谨遵照办的,于是深知这改革之艰难。赵国这样的大国,延续了数百年之久,而且赵国境内有大河,大量丰沃的土地得到大河浇灌,赵国根基可谓深矣。"
"而改革改的就是旧习旧俗,这需要时日还不够,更需要循序渐进的施行,并且时时加以其他法令加以协调,否则便会遭到无知庶民的怨恨。虽然赵地的改革是如此的艰难,但是我们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果,百姓中很少有提赵王的。"
"但是这改革如此之艰,而休战更是前提和基础。我们担心的就是,一旦开战,我们昔日的努力可就付之一炬了。还请卫君明察啊。"
卫通听了这番话,觉得确实有道理。
"郡守所言不错,这改革的成果需要时间来稳固,若是赵国再起,秦国和赵国到时又免不了一场战争。赵国固然不可能嬴,但是这会影响秦吏们在各地进行的改革。这种情况是陛下不乐于见到的,确实应当避免。明日陛下就要抵达邯郸城,到时候,我等请皇帝陛下决定,此事究竟如何处置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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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城,赵宅之外,黑甲如森,林立在赵宅外围,就是过路的行人见到这一幕,都心知这赵氏族长赵歇是被盯上了。
而赵宅之内,更是人心惶惶。
之前卫通带五万兵马已经开拔驻扎到了邯郸城,为的就是迎接皇帝大驾。等到秦二世离开之后,这些人才会对他们大肆动手。
赵宅的大门被紧紧的关闭着,透过门缝,三双眼睛从内向外看着外面的秦军的情况。
这是三个一母所生的兄弟,年龄相差不大,他们是给赵歇做雇农的人,只求住在家宅中,能得一口饭吃。
但是这三兄弟,因为做事得力,得到赵歇手下管事的人的提拔,让他们得以在院子里守卫。实则也是赵歇为了自保,刻意调动雇农回到家宅中。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赵宅里里外外看似风平浪静,宅子的规模并未改动,但是宅子里面的人,如今比平时多了整整三倍。
这座庞大的宅子里,没有一处空房间了。赵府的米仓也被打开了,为的就是供应府宅中激增的人口。
大黑趁着现在府中人多眼杂,而大门口却非常奇怪的只要几个人把守,于是他们就在这里隔着门缝探查情况,等到看完之后,他们借故要给赵歇报告,然后又溜走了。
三人跑到一处偏僻的墙根低下,猫在一处连通外面的狗洞商量事情。
大黑说:
"一、二、三、四。我看的清清楚楚,这赵宅外面居然被秦国人设了整整四层卫队。一定是赵歇得到赵国的传国玉玺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所以引得秦国人大发雷霆,所以要除了赵国人。"
二黑出主意说:
"要我说,我们还是赶快跑吧。秦人是不会放过赵国旧族的。我听说秦二世将六国之后尽数给秦国始皇帝做了陪葬,还大肆追捕砍杀六国的宗族豪强地主。我们从前依附于家主,免遭秦人的欺辱,但是如今形势不同,秦军是要灭了赵氏满门,我们若是再不跑,恐怕就要被牵连。"
小黑胆子小,但是想的却很实际。
"可是如果我们跑了,又去哪里谋生呢。我们无有土地,离开族长,便无法生存。就算我们不被秦人乱剑砍死,也一定会在外面流浪被活生生饿死。"
大黑胆子大,主动道:
"不若我们也去落草为寇。山中本就有大量的赵人,他们藏匿在其中,更有一些人建立了寨子。"
二黑道:
"可是那样我们不就更成为了秦国官府的敌人了吗。山上的那些贼寇一向是靠着抢劫秦国官**输的粮草为生的。秦国的士兵们在到处抓捕这些人的下落。他们即便抢到了财帛,但是不能进入城中,更不能用来交易,只能躲在山上,抢多少就吃多少。"
三黑也道:
"和秦国人作对,我可不敢。"
大黑双目如炬,他迟疑了一会,下决定道:
"可是不管怎么样,重要的是先活下去。既然不能做贼寇,那就再去依附秦吏吧。反正无论给谁干活,都无出人头地的日子,不如投靠秦国呢。"
二黑因为识字,出门在外的时候,能够看懂城门前的告示。他建议道:
"不如我们去参军吧,我知道秦国正在准备打仗。我们这些人,都是没有依靠的人,不如进入秦国的军营,到时候攻打匈奴,或许还能为自己挣得一亩三分地呢。"
大黑非常生气的道:
"二弟,你在胡说什么?秦人是一帮丧心病狂的人,进入秦国的军营,久而久之自己也会变成畜生一样的人。若你要拉着我们去变成畜生,还不如让我们就此被秦人杀死。"
二黑讷讷不敢再言。
小黑道:
"我认为大兄说的有道理,如今之际,只能依附于秦吏了。他们无非是想要杀了赵公,铲除祸患,到时候一定会占了赵公的土地和家奴。也许,我们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在同一片土地里打转。"
【赵公:赵氏族长赵歇】
小黑继续道:
"但是如今我们必须要先离开赵宅,否则秦国人一旦对着我们放箭,那我们必死无疑。"
三人正在商议,却忽的见又一个三人队伍鬼鬼祟祟的摸了墙壁走了过来。
他们互相不认识,但是都是前来寻找狗洞,给自己寻一条生路的。又赶过来的三个人,是一个老父亲和他的两个儿子。
"秦二世要来了,赵氏一族要亡了,秦国人马上就要对赵公赶尽杀绝了。还请三位行个方便,假装没有看见我三人。若是我们被抓到,倒时再等到秦国人杀进来,我们就要被充入刑徒之列。要知道,一旦脱离了族长的庇护,我们这些人,就会被抓入刑徒军中。"
"要知道,秦国人蛮横无礼,根本不把我们这些人当人看。他们不管我们是做什么的,无论我们是否能够做劳累的活计,都会把我们抓捕起来,全部都要拉去给秦始皇修建陵墓。"
"若不是老汉我当初有族长庇护,我可能早就死在了秦国的骊山。可惜我家中三个兄弟,都是只见去了秦国,但是不见回来的啊。"
这处院子里,种着些果树,这个时候正是春天,开花的时节。既然不是结了果,那么便很少有人进来,除了赵歇和一些高士,一般是无人前来欣赏的。
却在这个时候,一个本来正躺在树上的年轻士人听到这番话,他心头忽的非常愤怒,他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对着这老丈道:
"老丈,你若是要走,便走吧。不过无需担心会被秦人抓捕前去修建陵墓。皇秦始皇已经驾崩了一年有余了,如今是秦二世继位,骊山陵墓快要完工了。秦二世大赦天下,所有的刑徒都被释放了。"
"或许老丈离开了赵府,还能寻到自己归来的兄弟。而且,秦国政府重新放开户籍,只要是愿意归顺的,都可以重新编入秦国的户籍。而一旦加入户籍,到时候,秦国人或许会看在你年老的份上给你重新划分土地,而你的两个儿子,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
说完这些话,老丈激动的眼中含着泪水。
"还真是苍天有眼啊。"
"老丈,我今日本不该说这些话。我是赵公效力的人,如今说了这番话,会弄得赵宅中人心惶惶。我是看着诸位可怜,所以才说了这番话。但是还请诸位当做今日全无看见过我这个人,也未听我说过这番话。"
老丈的两个儿子上前作揖道:
"谢谢这位恩公。只是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但是那人却并未理睬他的话,自顾自的离开了。
大黑听了,拍着大腿道:
"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说的好像只要离开赵国,秦国人就待我们如同父母兄弟一般。此人必定是见我们想要逃跑,所以骗我们出去。"
二黑异常激动的说:
"不——兄长,他是族长的贵客。此人乃我赵国名将李牧之孙,名唤左车。他说的话,一定是对的。"
大黑还是非常不理解。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逃跑呢?既然秦国对天下人那么好,为什么赵国民众不纷纷依附秦国呢。"
大黑挺着粗壮的腰身怒气冲冲的说着。
在寂静的桃林里,粉红的花瓣四处飞舞,这六个人钻过了狗洞,出了赵府,迎面而来的便是秦国人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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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李左车快步跑回了后院,他心中可谓剧痛,腿脚上更好像是灌满了铅块一样。
赵宅之内,十几口大锅已经架起,沸水滚滚,看的李左车心中烦乱。
这个赵歇,他平日里苛待这些老百姓,只是说些秦国人是如何虐待赵国人的事情,以此威胁这些人为他卖力。
等到他需要这些人的时候,他们统统翻墙而去,这也怨不得这些百姓。
赵歇鼠目寸光,只想拥有权位,但是又不肯分利于众庶民。如今秦国大行改革,他已经从秦二世的举措中见到了秦国这位***的决心。
轻徭薄赋,修养生息,若是秦二世能继续坚持下来,再过三五年,天下尽数归秦矣。
至于复国什么的,本来他们就打不过秦国,如今这种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他们赵国自然更加没有希望。
但是,不到最后一刻,这种事,不能下定论。
毕竟,天下还有许多这样的庶民是吗,他们不识字,不会思考,如果没有他这样的人指点他们,他们或许会离开赵府就跑去跳大水呢。
李左车这么想着,很快就释然了。
但是他又忽的对秦二世感到无限的好奇。
为什么一向横征暴敛的秦始皇的继承人,会是这样一个人,他能懂得急民之所急。
这个秦二世是非常危险的人物,而且从他废除庶民的黔首称号看来,他似乎对于庶民并不抵触...
一个黑衣少年,手中持着一柄利剑,在赵府的宅子里漫无目的的走动着,无论谁人看到他,都尊称一声——"公子"。
赵府大室之内,高足烛台分列两侧,烛火通明。三座一样高大的铜炉在室内燃着香,袅袅腾起,如云似雾。
室内异常的冷清,只有几个家仆在地上用鸡毛掸子扫拭地毯上的灰尘。
宾朋满座,衣袂成云,这些人都是邯郸城中颇有权势的人物,当然他们大多数人也都顶着同一个氏——赵。
第三十九章 像我祖父李牧那样(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左车穿着黑色深衣,腰间悬挂着一串玉佩,连环互相扣住。
年轻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在赵歇的宅院里四处走动着,身上的玉佩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能佩戴这样的玉佩的人,必定处在王侯之家。
在局势这样危机的状况下,李左车还是这样高调的装扮,不由得让大家眼前一亮。
李左车四下环视着,并不见大家都说的那位义士,**。但是却见到了传闻中大铁锤。
此时,此人正站在院子里的枣树下,肩膀上扛着一个少年。
这大铁锤果然脚边立着一个大锤,这院落虽然小,但是却聚满了人,都在围观议论他。
李左车见到此人,不禁欣然前往。
"敢问这位可是大铁锤?"
身为赵国名将兵家李牧的孙子,李左车本来就是赵地炙手可热的人物。李左车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礼遇他。
这大铁锤虽然不认识李左车,但是他听他主人说起过,见到这腰间佩一块玉的人不足为奇,但是这腰间佩戴三块玉环连起来的人,那此人必定身份尊贵。
大铁锤将这孩子从肩膀上放下来。
李左车见到这大铁锤,自然觉得长得特殊,他面上不留须,头发也是披散的,果然是流寇。
听说那个人也是不留须,长得一张非常白净的脸。
"小人鄙陋,不识得先生。"
"我乃赵国先武安君之孙,李左车。素闻壮士大名,今日得以见到,还真是我的幸事。"
李左车介绍完,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阵惊叹。
"原来是公子。"
李左车在赵国之地非常有名气,虽然他没有正式继承的爵位,但是大家看到他,都会尊称一声公子。
当然,李左车也是大秦帝国正在追杀的对象。在场这些对秦国追杀的人物尊称以公子,其心由此可察。
大铁锤也道:
"小人愚昧,不识得公子。但是从前也听过公子的大名。"
闲话不多说,李左车切入正题。
"壮士虽然不认识我,但是壮士的主人**先生却是名满天下。晚辈一直想要拜见**先生,但是却一直见不到他本人。当年博浪沙一案,震惊天下,正是**先生策划行动,但是最后始皇帝大索天下十日而不得。
"吾倾慕**先生久矣,特请引见。"
李左车这句话,可谓是将在场诸人的心声都给说了出来。
**,那可是天下侠士的楷模。
**正是因为策划刺杀秦始皇所以才名满天下,让天下士人都知道还有他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燕赵之地,素来多豪侠。
对于**的行为,他们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是大铁锤却看向不远处一个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见到他的神色后回绝道:
"我家主人已经回到新郑了,我留在这里乃是奉命帮赵族长的忙。"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诸位都心里一凉,连韩国的**都不跟着掺和了。
李左车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他顺着目光看过去,却见到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背对着人群离开。
李左车便故意大声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强求。"
大铁锤抱拳道:
"我还要去向族长复命,先告辞了。"
"你去吧。"
这大铁锤离开了这个地方,很快便追上了戴斗笠的黑衣男子。他们回到自己的住所,这是赵歇单独为他们安排的房间。
**盘坐在桌案前,闭目凝神。
这几日在邯郸城走动下来,**的感觉非常不好。尤其是现在,这赵宅之外,更是围满了秦国的兵将。
**两条修长的眉忽的中间凸起一个结,看的大铁锤也是心中忧愁。
他的主人,可不是一般人。敢刺杀秦国的皇帝,单凭这一点,他大铁锤就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的。
但是他的主人这些年来心态明显发生了转变,他的主人不再像之前那般在人前善于言说,更多时候,都是冷眼旁观看着事态如何发展。
更为明显的变化是,从前他家主人非常乐于结交游侠名士,豪强宗族没落之流,但是现在,**却不再积极主动的和他人交游,甚至于在主动的避开众人。
大铁锤算不上多么机敏,但是他自己也察觉出来了,六国复起的希望没有了。所以他的主人如今处在非常矛盾和痛心的境地,但是他大铁锤却对此无能为力。
像李左车这样的勋贵之后,本来是**非常乐于结识的人物,但是让大铁锤感到诧异的是,他家主人连他都不给个机会。
"主公为何不见公子李左车呢?"
这时的**,已经不是当初血气方刚,正值而立之年的人了,他已经开始迈向暮年,虽然他的头脑更为灵活,但是**很清楚,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郑重其事道:
"你我二人,本来是秦二世的剑下亡魂,当日幸亏楚南公设法教我二人装热病,如此瞒过了秦国人,这才得以活到今日。有了之前的教训,我本就行事越发的小小心。"
"这一次,我们之所以拜见赵歇,是为了让秦国大乱。我的目标是秦二世,只要杀了他,必然会让正在改革的大秦帝国分崩离析。这次的事情,只有我们少数几个人知道,本就不宜声张透露。
"只是我没想到,这李左车竟然认得你,看来他一定是听说过你我的关系。看来赵歇非常信任此人,他定然知道此事。"
"这李左车本来也是秦国在追杀的人物。李左车和陈馀、张耳这样的人是一样的,都是昔日赵国和魏国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迫于形势,只能屈服于赵歇之下。"
"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过着逃亡或隐姓埋名的日子,蛰伏在闹市或乡野之间,对秦国的怨恨不亚于我。只是我很奇怪的是,他竟然并没有参与最后一次的反抗秦国的刺杀行动。"
"我想此人一定是赵歇不肯信任的人,又或者,赵歇安排他去做别的事情。无论如何,结交这个人,或许会让我陷入麻烦之中,我不会在他面前暴露我的身份的。"
"这次的计划,齐国、魏国、楚国都有人前来,为的就是帮助赵国赵歇让他得以事成。一旦秦二世死,天下大乱,到时候六国才有喘息的机会。"
**说着,看了看他手中的剑。程亮的剑身倒映着**瘦削的脸颊,还有那双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这是我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此次失败,秦二世顺利回到咸阳城,到时候,我**就从此弃剑著书,效仿公子韩非,从此不再踏出新郑半步。"
大铁锤听了,也道:
"无论主人做什么决定,大铁锤都会誓死效忠追随。"
**忽的对大铁锤露出前所未有的凶光。
"这一次,和之前几次的情况都不一样。甚至于和我们当初在博浪沙刺杀始皇帝全然不同,上次我们尚且给自己留了退路,但是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赵歇不打算给我等留退路,凡是去的人,都不会想着活着回来。你可要想清楚。"
大铁锤抱拳道:
"当日主公博浪沙刺始皇帝没有带我,我已经对主人心有不满了。我若是不能拿我的命去报效主人,如何对得起主公对我的恩情呢。主公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让秦二世有来无回。"
**回答道:
"善!如果这次事情成功,你我都能活下来,到时候,我会在新郑为你安顿一处田宅。若是不能活下来,我已经提前安顿好的家人,让他们照顾你的妻子儿女。"
**已经为大铁锤安顿好了后续的事情,大铁锤自然更加愿意跟着**卖命。
而大宅内,李左车明明见到了一个疑似**的人,却又寻不到他。李左车自然开始怀疑,这赵歇是不是有大事要做,但是却瞒着他。
李左车回到自己的住所,听到自己的手下汇报说:
"公子,秦二世的车驾明日就将抵达邯郸。这也是秦二世驾临赵国的最后一站。"
李左车听了,惊讶道:
"他来的倒是挺快,我听说咸阳城里出了大乱子,但是他还是坚持来到邯郸城。由此事可以看出,这秦二世非常在意旧日的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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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手下道:
"公子,如今赵府非常危险,公子还是得赶在天黑之前离开此地,否则怕是会惹上麻烦。"
如今的李左车,正是风华正茂,年轻气盛的时候。值得一提的是,他和当今皇帝的年龄所差无几。只是他家道被迫中落,并无皇帝的那份尊贵气度。
李左车身上,总是飘荡着愤怒和忧愁。
愤怒的是秦国人对他们的压迫,忧愁的是,赵国将彻底覆灭。
"你可打听到,赵歇在进行什么行动?"
这下手眼睛眨了眨,闪烁其词道:
"未曾。"
"如果上天注定要让赵国灭亡,那么也请将我一起灭亡。如果上天注定要让秦国灭亡,那么也请一定让我出一份力。"
这下手听了非常惊讶。
"公子,昔日赵王听信小人谗言,杀了您的祖父,难道您就不怨恨吗,为什么却要在如今赵国百姓人人都心向秦国的时候,还要坚持和赵国共存亡呢。虽说公子您是秦国人追杀的存在,可是以公子的实力,只要肯隐姓埋名,一定可以过上富甲一方的日子,何必跟着赵歇等公族之人搅这趟浑水呢。"
李左车问道:
"你方才叫我什么?"
"公子——"
"如果赵国彻底灭亡了,天下人还会这么称呼我吗?"
"这..."
"锦衣玉食,并不是我想要的的,我想要的是建立不朽的功名,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做的。且男子大丈夫,若是要因为一些旧日的仇怨而放弃家国,这样的人,我不耻为之。"
"可是公子自己都在日前亲自说起过,秦二世施行的政策,都是让天下百姓喜闻乐见的决策。以如今的情况来看,天下人不会再跟着族长一起谋反了。"
"话虽如此,可是机会就在眼前,不得不试一试。有人不信任我,召集了其他人去做这件事,我想知道结果到时候再离开邯郸。我整日研读兵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像我祖父李牧那样,立下赫赫战功,荣耀显贵。"
只是李左车的
"算了吧,公子。当年我们赵国最强盛的时候,我们都打不过秦国,如今赵国都已经被四分五裂了,而且秦兵十倍于我们,我们又怎么能打得过他们呢。至于公子所察觉到的事情,其实我也有所风闻,有人打算故技重施,继续行刺。但是强弩之末,终归破不了城墙。"
"用刺杀的方式去对抗秦国,这恰恰是我赵人实力不济的表现。我听说今日秦国的将士们前去下达秦二世的命令,说要释放刑徒们,引得城中百姓对秦二世纷纷称赞。这样的事情已经非常多了。"
"如今秦二世要用儒学治理天下,更是施行仁政的表现。倘若公子要跟着族长行动,反抗秦国,这就不是在复国了,而是和天下人作对。到时候,赵国人非但没有支持公子的,反而还会埋怨公子等人挑起战事,对公子心怀怨恨。"
听了这下手的话,李左车耳朵里响起了一阵嗡嗡的鸣叫。
"我读了三十年的书,将我祖父留下来的兵书翻来覆去的研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重新拾起我将门世家的威严,重振李氏一族的荣耀。但是如今上天却要让秦二世这样的人当皇帝,可见上天还是更偏心于秦国,而非我们赵国。而这上天,更是不偏爱我李左车。"
其下手继续道:
"公子若是能认清这一点,小人也就没什么好替老君侯担心的了。赵国大势已去,秦国接替周朝的使命,王霸天下。我们这样的赵国宗室大族后裔,本来就是秦国翦除的对象,逃命都还唯恐来不及呢,公子您怎么还能跟着赵歇等人谋逆呢。"
"小人以为,公子当尽快归家,安心为李氏延续香火。何必跟着这些亡命之徒一起犯这种会遭连坐的大罪呢。"
(我有些紧张,明天是这一年最后一天的更新,随后我就会点完结。最近心情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的缘故。书没写完但是只能点完结告别,就像是停胎一样的感觉。)
第四十章 不许以六国国姓为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左车(Ju)听了,颇不以为意。
“苟于富贵,溺于温柔,这样庸常的生活,岂不是唾手可得,我不愿也。”
“那公子可就是自己折磨自己了。以如今的局势,复兴赵国希望并不大,若是公子真的想要名垂青史,立不朽之功,仆以为只有另觅他主。”
李左车听了这话,眼底一暗。
李左车起身推开窗户,看着下面熙熙攘攘聚起的侠士,奇形怪貌,手持长剑,一个个相貌凶狠。这院子里的杏花开了,粉白粉白的,汤水的热气在树底下升腾生来,偶尔飘来一缕酒香。
明媚的阳光,和和煦的春风并不能让年轻气盛的李左车满意。
“有些人之所以留下,是因为本就退无可退。你以为他们是为了报答赵歇昔日的恩情吗,实则是秦国人根本容不下这些人。”
“秦国一向尊崇法家之术,号曰:‘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秦国一向痛恨这些游侠,不允许他们的存在,不停的发动军队攻打他们。但是这些游侠凭借着熟悉地形地势,往往能溜之大吉。”
“但无论皇帝如何换,这邯郸城门前始终悬挂着我的通缉令,更有甚者,在魏都犯下大案的人居然也在赵歇门下。我们都是被形势逼迫,唯有和赵歇联合共同抵抗秦国,否则失去赵歇这个大靠山,我们将直接面临秦人的威胁。”
“到时候,这世间恐怕只有你敢称呼我为一声公子了。”
“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看看城门前的告示,我时至今日还在秦国的死亡名单上。”
“而且若是我的这种想法被传了出去,我一定会遭到赵国旧势力的抵触。再者,就算我有意弃暗投明,谁有能帮我引荐呢。我可是大罪之身。邯郸郡郡守恨不得饮我的血,吃我的肉,他若是有机会抓到我,一定会提了我的人头去向秦二世邀功,又怎么会为我搭桥铺路呢。”
李左车的困境,也是许多豪杰的困境。他们对于二世的所作所为颇感佩服,而且单是减税这一件事,就让天下的老百姓对秦二世赞不绝口,更别说其他的事情了。
秦二世深居宫中,只能从身边最亲近的人口中得到天下百姓对于改革的反应,但是李左车、张耳这样的谋士,却因为先皇嬴政的打击,让他们变得和庶民靠的非常亲近。
这些庶民百姓苦于秦始皇沉重的徭役、赋税,而二世一继位就开始大给甜头,可让这些庶民高兴坏了。
所以李左车知道,秦二世一继位,秦国就已经赢了。
分封、减税、新关中制、整顿货币,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症下药。
“原来公子也有此心。我以为即将到达邯郸城的那位,确实是公子可以效力的人。公子不妨借此机会,周旋一番,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李左车皱眉凝神环顾四下,确认了这小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的意思是,要我借着这赵歇的手,将自己举荐给秦二世。”
“未尝不可。昔日秦始皇帝尚且为秦王时,有齐人茅焦冒死进谏,劝告秦王接回秦赵太后。后来秦王真的将其母接回来了,还拜了茅焦为秦国大夫。”
李左车听着,眉头渐渐开始松动。
“可我能为秦二世谏言什么呢?”
“这六国的各路英雄豪杰,多受一方百姓敬重,但是在秦国人眼中却是反贼。小人以为,公子可劝告秦二世,让他赦免这些昔日被秦国列在通缉名单上的人。如此,二世便可以施恩于天下各地英雄俊杰,而且可以彰显二世心胸宽广,如此天下英雄便都会归附于二世。”
李左车听了,双目清冽,他凝神思索一番。
随后,李左车躬身对这仆从说:
“公今日之言,或可助我直登秦国天子座下。”
“若能助公子一臂之力,乃仆之大幸啊。”
“不过一年的时间,天下形势大变,这都是秦二世敢于倒行逆施,敢于做和其父主张完全相左的事情。这在秦国废法立儒,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人,必定是迎着逆流而生,比起一昧只想着如何盘剥庶众的赵歇,秦二世确实让我佩服之至。”
……
……
……
次日,邯郸城城门外。
从清晨起,便开始有大量的军队分批次入驻邯郸城,邯郸城城墙上沾满了秦国的士兵,像是一排排黑乌鸦。
而天空上更是阴云密布,似乎是在预告着什么。
等到日中天之时,一辆闪着金光的马车在犹如乌云的军中的拥簇下,缓缓驶入邯郸城。
牵拉着皇帝的铜盖马车的是八匹白色的骏马,躯体肥壮,四肢匀称,鬃毛长长在飘洒在空中,脖颈中还挂着铃铛。
这使得马车在黑森森的军队中十分显眼。
秦二世豪华的车队引得两侧的百姓踮起脚尖来观望,而两侧的百姓统统被勒令站在两侧对着秦二世作揖,以表示恭迎皇帝。
但是这军队的气势,羽翎在顶,长钺在上,白光闪烁,马蹄隆隆,就是赵地传闻中的仙人,若是见到人皇这样的气势,也一定会被撼动。
至于邯郸郡守、驻将什么的,早早就在城门前迎接了。只是可惜连皇帝本人的面都没见到,一直到进了邯郸城,马车进入郡府。
行毕礼仪,秦二世直接坐在上座问政。
这大室内空荡荡的,除了一张案,一张座,别无他物。虽然这里不是大政殿,但是皇帝威仪在此,再加上随行的将领们又一个个气势凛然,殿中顿时一片冷寂,便有了秦咸阳宫大政殿的氛围。
这两人不是第一次见到秦二世,但是这岁月就是最好的磨刀石,如今再见,秦二世已经不是从前的青葱少年,越发凌厉,至于这两位,更是腰腹突出,鬓发上染着白丝。
邯郸郡守初听还有些奇怪,皇帝怎么一开口就问这个。
“先帝在世时,曾多次驾临过邯郸城,初次来到邯郸城,还是在灭了赵国之后。以赵国诸族与我祖母赵氏有仇,于是坑杀了赵氏王族。”
“确有此事,当时还是已故王翦将军为上将军,亲自执行了这些人的死刑。”
“朕一直很好奇,是不是正是因为此事的缘故,所以这邯郸城里一向被治理的服服帖帖,鲜少有暴乱发生。和频频暴动的新郑之地相比较,邯郸城显然是被治理的井井有条。只是此番朕在驾临邯郸城之前,命人暗中查访了邯郸城的情况,朕这才明白,原来邯郸城正是因为郡守长吏和驻将二人齐心合力,所以才使得邯郸城中的百姓服服帖帖的。”
“朕自当嘉赏你们。朕要为你二人增加食邑。”
邯郸郡郡守和驻将听了这话,喜在心里,一脸沉重的道:
“这都是我二人的分内之事,不敢言功,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先帝在世时,二位就兢兢业业,将邯郸郡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今朕变革秦法,这邯郸郡之地,总是大力推行。朕能得到邯郸郡百姓的拥护,都是你们二人的功劳。”
扶苏知道,其实郡守,作为一地之长官,日子并不好过,寄居他乡也就罢了,而且面对的还是一帮暴虐之民。
而能被秦始皇挑选作为赵国邯郸的郡守和驻将的人,绝对不是一些才能微薄的人。
“让二位久留此地,朕实在是于心不忍啊。朕不嘉赏你们,实在是心中过意不去啊。只是不知,除了这食邑的赏赐之外,二位还想要些什么?”
这两人自然还是推辞。
二世道:
“二位无所可求,想必也是看不上朕其他的赏赐。不若朕为你们二人皆赐君位吧。”
两人自然都很惊恐。
“皇帝陛下,我二人绝无此意,还请陛下明察。我们二人唯一希望的就是天下大局稳定,陛下得以安心。”
“二位本来都是咸阳人士,如今被派驻守邯郸郡,一驻守,就是二十年的时间。朕也曾羁旅他乡,明白这种感受。朕十分敬重二位,也是因为此中缘故。”
秦二世心思细腻,这番话可谓说到了这两位暮年秦将的心田里。
这两位老人,生平最大的遗憾可不就是老家在咸阳,但是他们两人却最后定居在了邯郸城。
于是两人听了二世这一席话,竟然潸然泪下。
“蒙陛下怜悯,我二人并无特别的事情要求陛下,唯一希望的,就是求陛下将我二人葬在咸阳故地。”
秦二世猛地想起来王翦,蒙武,他们死后,都无一例外的要求将自己葬在故乡。
虽然这世间的人大都是追名逐利过了一辈子,但是故乡的依恋之情却都是十分真切的。
而尤其是这些出生入死之后的战将,越到暮年,对故土的思恋越是深重。
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在场的驻地将领,他们听到新皇帝这样的关切之后,不由得也都老泪纵横,涕泪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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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室内冰冷的气氛,忽的就像春天的雪山,一点点开始消融。
“尔等都是为帝国出生入死的将领,朕就是封君也不为过,这样的小事,朕怎么能不准允呢。朕这就答应二位。”
其他人听了皇帝这番话,自然都觉得二世颇有人情味。
这次随行的,少有宫中朝中的人,上党军营里的列将,被扶苏挑拣了一部分随身带着。
能坐到可以随侍皇帝的地位的人,要么出生地位高,要么就是年纪大,大部分人为后者。
这些老将大多都是地地道道的老秦人,没有谁比他们更加思念老秦国——关中之地。
所以不难理解,皇帝的贴心,让这些老将纷纷心中一热。
就是此番随行的五大夫杨缪从,也见到这样的场景对二世肃然起敬。
咸阳的那帮莽夫,自己被人设计陷害了还不自知。同为军功武将之群体的五大夫杨缪从,他身在局外,自然对这次的事情看的明明白白的。
有人在设计陷害赵婴、司马景等人。
帝国内部的权力分化实则非常激烈,改革之事一行,皇帝的君威稳固,最担心自己的地位的人,会是谁呢。蒙氏兄弟还是冯氏家族?竟然还将矛头明着指向御史王戊,摆明了就是挑战皇帝的权威。
二世来这里,为的就是犒赏这些人,好让这些老将们对他感恩,让他们的子子孙孙梦也效忠他。
赏赐完毕,秦二世这才开始整顿旧赵,
“邯郸郡,距离秦国,数千里之遥。兵马车骑,需要四日的时间方能行至咸阳。好在赵国和秦国之间,只有大河阻隔,并无其他障碍之物。而且秦赵本来就同出一源。秦赵之间素来互相影响,民风民俗相差甚少。”
“故而这赵地不是什么难以收服的地方,只要施政得体,文教法令坚持贯彻,很快赵地就会膺服于朕。只是朕得到消息,这赵地,有个赵歇,横行无忌,而朕的秦军,竟然见到他,也是惶惶而让。”
“可有此事?”
郡守听了,方才脸上的热泪还是半温热的,但是表情却已经凝固住。
“皇帝陛下,这赵氏族长赵歇,手中拥有大量的田宅。自赵王没,他更是趁乱带领家仆们霸占了大量的土地,再加上邯郸城中赵氏一族的族人过多,赵国的百姓都愿意附庸他们,对我们不屑一顾,我们也毫无办法啊。”
秦二世忽的大怒。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报!”
秦二世整顿的就是这些郡守。
你以为真的会有人给你大春天的过来送温暖吗。
“朕在前来上党、邯郸等郡之前,曾刻意查看过昔日各地郡守呈送上来的奏章。诸位都是习惯于只报喜,不报忧。邯郸郡郡守从来不报赵歇这样势力盘踞一方的人,而旧齐三郡,也是被田氏宗族霸占一方民众,和官府对抗,但是诸公子、诸长吏,从未有人报过。”
“臣惶恐——”
“知情不报,本就是触犯秦律。但是朕这一次,饶过你们。”
这两位一喜一惊的,已然被皇帝三言两语折腾的满头大汗了。
“朕设立了刺史一职,为的就是打击这些豪强地主。他们盘剥控制民众,实在是威胁帝国的蛀虫。但是这一次,朕在打击赵国的豪强地主之前,要先做另外一件事。”
“天下庶民之众,不许以六国国姓为氏。这个赵歇,朕不管他究竟控制了邯郸城多少百姓,朕要他更改姓氏!”
说着,扶苏看向杨缪从。
“刺史——”
“臣在。”
“朕要你这就将朕的诏令亲自颁给赵歇。若是他不肯从,直接就地斩杀。”
皇帝的意思是,不管他从不从,都以他不从为由直接杀了他。
第四十一章 令人窒息的选择(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邯郸郡、邯郸城。
车轮声隆隆不绝,马蹄在围墙外面不断的来回走动。
赵歇身穿褐色深衣,头顶着高高的鹤冠,双目凹陷,眼底发青,身上透露出一股子阴鸷。
李左车姗姗来迟,位列赵歇右侧席位的中间。方才的事情好像全然没有发生过一样,李左车满脸都是对赵歇得到敬重。
张耳、陈馀等人也都坐在赵歇的左手这侧。
一干人等像是被迫搁浅的鱼,嘴巴一张一合却又一言不发,有气无力。
片刻之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仆人的脚步十分急促,踩得木制地板砰砰作响。
“禀告赵公——外面的官兵越来越多了。”
赵歇闻言,安放在两膝的手握成了拳。
“二世已经来了吗?”
“来了,如今已经在城中多时了。”
赵歇眉头皱起。
这个时候,赵歇的族人闻声向赵歇作揖道:
“族长,如今秦二世身在邯郸城,我等是否应该暂避啊。”
赵歇笑道:
“诸位当初既然归附在了我赵歇身边,而不是做秦吏,可见便是有意要复我赵国。实在是真正的赵国人啊!”
赵歇说着,双眼微微眯起,随后不紧不慢的捋捋胡须。
赵歇悠悠的道:
“诸位的心意,我自然都明白。如今我们的目标既然已经来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言退呢。须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
众人听了,有人交头接耳,有人低头看向地板,也有人踌躇满志,准备大显身手。
张耳自知赵歇是他这样的亡命之徒的最后依靠,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赵歇。
“主公与我等谋划多时,如今秦二世大摇大摆的进了邯郸城,这自然是我等的机会。我等必定会齐心协力帮助赵公。”
赵歇看向张耳,满意的点了点头。
陈馀要的是大功业,但这不影响他审时度势,他默默地垂下头,一脸肃穆,大家都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陈馀心里非常清楚,以秦二世这样的手段,他一旦掌控秦帝国的精锐,这就意味着他坐稳了江山,以弱小的赵国,无论如何也对抗不了饱受关中本位制滋养的秦国民众。
关中愈益富饶强悍,关外愈发贫弱。
这种强烈的对比,赵歇本人比他更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颇不识时务的人站了出来。
他正是赵氏一族的族人。
“昔日赵国举国之力,尚且不能抵抗的了秦国的进攻,如今赵国国内更是四分五裂,人心不齐,国人虽然对秦人恨之入骨,但是却也绝对不会和我们同仇敌忾。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更加不可能取胜。”
“六国的人,其实都在等候着楚国的行动,但是短短一年的时间内,楚国内部则局势动荡。二世拉拢楚国旧贵戚,同时又施行分封,又派亲信驻扎,但是对秦二世改革不满的旧军功贵族又盘踞在楚国。其实楚国之地,各派势力都有,错综复杂,如今的楚国就像是被藤蔓缠绕住的绳子,自身都动弹不得,并不会响应我赵国的号召。”
“如今秦二世又来势汹汹,大量的兵马驻守在我等的家门前,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挑衅。而且秦二世这人,并不比暴君嬴政,他好笑里藏刀。我听说他当初陪同暴君秦始皇帝,竟然祭奠了我赵国赵武灵王。”
“这样的敌人,我们应该非常谨慎又小心的对付。我认为,采取刺杀这样的行动,即便是成功,我们并不能推翻秦国。最多只会对秦国的天下造成混乱和动荡。而这样一场赌上我等众人性命的刺杀,为的只是重新赢得赵国百姓的民心,其实根本是舍本逐末罢了。”
这样一番理智的分析,被众人听在耳中后,顿时激怒了在场大部分人。
偏激——是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通病。
这话一出了口,立刻惹得堂中许多盛年男子双眼发红。
堂中立刻起了激烈的喧闹。
“一派胡言。”
“在这个决定你我生死存亡的时候,居然说这种丧气的话。”
堂中争论不休,一群人恨不得提拳捶死这个说这种话的小人。
陈馀原本听了这番话变得炯炯有神的双目顿时黯淡了下去。
李左车虽然年轻,但是他听到这番话,始终是不动声色。
这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今日在场的这些人,都是昔日的没落贵族,因为秦赵赵国战败,他们从此丧失了作为贵族应有的尊严。
失去了对庶民百姓颐指气使的日子,秦人坐在了他们的头上,为了苟安,他们必须用大量的金钱和美女才能贿赂秦国的官兵,方能让秦始皇不再将他们视为威胁,让他们继续苟延残喘。
当下这种氛围,秦始皇驾崩,天下咸使闻之。人人乐之。
但是始皇帝这座大山刚刚倒下,随之又立起来的是分封这座大山。
分封对于六国贵族而言,那就是压死如今坐在堂中的这些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国虽然不是被分封的地盘,但是分封对于六国亡国贵族的那种压迫感他们完全可以从齐国和魏国感受的出。
于是旧的恐惧刚刚才消除,新的恐惧又铺天盖地的卷来。
赵歇这些人没有选择和退路,要么趁早造反,要么就是眼睁睁看着新的贵族坐在他们的头顶上吃香喝辣。
对于权力和利益的争夺,始终是这片土地上的精英知识分子群体贯穿生命的主题。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的也只是有能力争夺的人。
那些底层的人,从来都只有被践踏的份,何来争夺。
王朝就像是一辆车,车上坐的是权贵,而负重的车轮就是吏民百姓。这是王朝静态的从上到下的等级压迫状态;但是王朝这辆车它是会动的,摧动这辆车前行的,正是车上的人。
作为一个帝国的皇帝,不仅仅要让车轮的负重减轻,更要保证车轮的方向是对的。
而赵国、楚国这样的没落贵族,以及对大秦帝国的改革不满的旧功勋权贵,他们也稳稳地坐在这辆车上。
是的,这些和大秦帝国的主人秦二世作对的人,其实是和主角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他们都是有能力改变马车前行方向的人。
车轮仍旧在发出咯吱咯吱的重力碾压的声音,但是车上已经是闹的不可开交,矛盾和冲突已经是一触即发,再也没有缓和的余地。
马车上的人即将为了缰绳开战,车轮上的辐条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咸阳城中戒严,人心惶惶,而如今的邯郸城,街上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没有人出去耕地,也没有人出去买酒。
对于这场赵国权贵和秦二世之间的权力争夺,民众的选择是避而远之。
正是因为民众选择了漠视这场权力的斗争,所以赵歇的失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一场没有争取到民众支持的起义,注定失败。
当秦二世的铜制诏令快马加鞭被送往赵府时,赵府大室内却乱做了一团。这与赵歇举行今日聚会的目的完全相反,大家非但没有众志成城,同仇敌忾,原本的誓血为盟仪式根本就没有机会举行,反而是局势越来越混乱,以至于直接出现反转。
这个时候,反对刺杀一事的人忽然多了起来。
赵歇气的嘴唇发白,但是却说不出话来。
“此事必败无疑。”
李左车忽地跳出来道。
当李牧的孙子站出来清晰的吐出这几个字,满堂寂然。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白衣贵公子。
要起事,李左车府中可有数以千计的死士助力。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说了这样的话。
这场行刺从拟定计划到今天举行最后的聚会,前前后后经历了多少反复,多少人参加到一半,就悄然退出,即便是如今留下了大多数,那也都是一直靠赵歇吃饭谋生的人。
而这些人也本就是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在行刺前夕出现这样的混乱局面,一半的人突然跳出来说,行刺根本不可能成功,直接宣告了行刺计划的破产和终结。
但是这样忽然的转折背后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早就注定的。秦赵之间的实力悬殊,已经被昔日的关中本位制拉到了极致。
而没有战争,秦国的人口也大幅度再次提升。
短短十年的时间,已经造就了一次人口小爆炸。
赵歇看着这些人鲜红的嘴皮子,心已经凉了一半。赵歇苦心筹谋的大事,却好像一句出口的玩笑一样,那么轻飘飘的。赵歇只觉得自己背后一凉。
陈馀眼见情况不妙,已经在用自己跪在地上的膝盖,轻轻去蹭张耳了。
张耳慌啊,慌得手心出汗了都。
这十几年的东逃西窜和蛰伏,为的是有一天能翻身。
但是现在,张耳很清楚他得溜了。但是赵歇是收留他和陈馀的人,可谓他们的恩人。
他陈馀要是这个时候走了,即便侥幸活了下去,之后谁又去收留他呢。
而且没了赵歇庇护,以如今秦国的户籍制度在全国范围内的推行。他们离开赵府,将直接暴露在秦人视线之下。
于是,张耳转过身,对着陈馀摇了摇头。
陈馀见状,也就明白了。
这张耳是一心一意想要辅佐赵歇。
但是陈馀可和张耳不一样,他才三十岁,有大好的青春年华。
别的不说,娇妻美妾对他来说有相当的吸引力。来的再直白点,他还不想死。
于是乎,陈馀犹豫再三,最后下了一个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决定,他要离开赵歇。
紧接着,陈馀的脑海里又升腾起另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可怕到让陈馀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叫一声。
“唉!”
陈馀将随身所带的利剑,重重插在了地板上。
明晃晃的利剑在地板上左右摇晃,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这剑上。
众人看的都心惊胆战,张耳也被吓了一跳。
李左车看着陈馀,也是英眉一紧,嘴唇紧抿。
李左车对着赵歇作揖道:
“赵公,今日是我无礼了。李某也乃赵国公侯之后,本该同赵公同仇敌忾,但是在这样的局势下,我们却要冒着这样巨大风险去做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对于我李某而言,这分明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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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左车再拜。
“今日李某劝告赵公一句,趁早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这邯郸城再也不是我们的天下。李某告辞!”
说罢这话,李左车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这地方。
赵歇眼中泛起了寒气,这寒气像是一支支利剑,欲刺穿李左车的身体而过。
但是李左车身边很快就围上来了一群死士。二十人之众,手中都持着利剑。
赵歇看到这一幕,又环视四下,陈馀等人不愿留在此地的表情也都写在了脸上,这让赵歇心中腾起恐惧。
他得忍,否则今日事情怕是要闹大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又跑来一群人。
“主公,出大事了!”
原来都是府上的仆人,但是他们手中持着利剑,一个个跑的汗流浃背,一脸惶恐。
赵歇心里害怕,难道说,有人走漏了风声,计划已经暴露了。
他给了邯郸郡守送了那么多精英宝珠,竟然都是肉包子打狗?
“何事?报来——”
张耳淡定问道:
“秦二世给主公下了一道诏令。下诏的人是秦国五大夫杨缪从,如今他就在门外,要主公出府去听诏。”
赵歇听了,惊恐是消失了,但是随之而来从胸中涌起的是满腔的愤怒。
赵歇拍案!“岂有此理!气煞老夫!这摆明了是叫老夫向秦二世俯首称臣!”
这种情况就像是一个原本准备造反的人,忽然接到通知要去叫造反的人一声父亲大人!
赵歇自然生气,而且是气到五脏六腑要直接裂开的那种。
对于赵人而言,门前听诏这件事,寓意极深。
秦国的皇帝把诏令下达到了赵国的臣子门中。
赵歇只要接了这诏,那就是俯首称臣了。政治意味鲜明。
赵歇坐在座上,他认为手中可以控制的,是数以万计的赵人。
于是乎,赵歇对着身边人低声说了几句,这些人便持着节从后门出府去了,期间府中豢养的大量死士也全部结阵走了过来。
秦国增兵,也不过能在赵府门前增设千人之兵卫。
赵歇对此可不惧。
邯郸城是他赵歇的天下,连邯郸郡守都要仰他的鼻息才能让这里的人听话,区区一千秦人算什么!
赵歇愤怒之余,斩钉截铁的道:
“不去!”
“那小人该如何回呢?”
张耳在赵歇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陈馀等人也都听到了,大家的手心都捏出了汗。
赵歇对着堂中人宣布道:
“待在府中,任何人都不许出去。”
张耳看到赵歇如此坚决,他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功名富贵全部都要靠此人谋求的心意。
于是张耳故意高声又问道:
“赵公,公子李左车离席,言下之意不就是不再与我们共图大事了吗。”
赵歇记起当时的局面,一脸愤怒的看向在场众人,这个时候,大家的脸上都是诚惶诚恐。
赵歇威胁众人道:
“这邯郸城,究竟是谁说了算,今日就要见分晓了。”
明着讲的刺杀或许永远都不会开始,但是有些人布置下的暗地里的行动,早就已经展开。
对秦二世不满的人,可从来都不仅仅是亡国的贵戚。
第四十二章 老鼠要出街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赵府门前,分外冷落,但是后园、地窖、地道这样的地方,可是热闹迥异。杨缪从顶着轻巧精致的铜冠站在门前等候。
杨缪从坐在马上,脚下踩着精致的马镫,手中握着马鞭,双目微微发红。皇帝驾临邯郸城,闲杂人等全部都要闭门不出。
杨缪从身后的马车上,静静的安放着一个箱子,箱子里正是铜制诏书。
在这种防护措施下,在街上小心流窜走动的人,多半是叛逆者。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非法持剑。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非常瞩目的存在。
这个时候,李左车白衣黑骑,就显得格外突兀。
这不,他刚刚从赵府的田场后面溜了出来,紧接着就看到了浩浩荡荡的军队。
李左车是又吓又喜,竟然打了一个趔趄。
喜的是他提前离开了赵府,吓得是,这些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原来是专门等着他。
为首的将领自称邯郸郡守派来的使者。
“李先生,我家主公想见您。此时主公已经在府中等候先生多时。”
李左车眉头一皱。
这个时候来找他,绝对没有好事,他得先溜为妙。但是他见到这个人是带了一辆马车来请他的,竟然心头一颤。
要知道,秦二世此刻就在邯郸行宫里。
但是李左车哪有拒绝的余地。
“有劳足下带路。”
“请。”
这自称来自郡府的使者,竟然是皇帝亲信夏黑。
……
……
……
赵府门前,半个时辰过去了。
杨缪从实在是等的不耐烦了,但是赵歇的反应告诉他,这邯郸城的一场血战是免不了了。
他是帝国的将军,侍奉皇帝左右的近臣,处理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君侯——这赵府今日聚集了多数门客,其居心不良,可见一斑,本就是有意挑衅皇帝陛下。君侯已经等候多时,可见这赵歇是不尊陛下。小人以为,君侯当奉陛下之命,尽快将赵歇逮捕并腰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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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属官的提醒,杨缪从双目阴沉,他微微摇了摇头。
“区区一个族长,胆敢挑衅皇帝陛下,他一定是有所准备。眼下他不肯出来,想必是做足了准备。这府中必定是设下了重重埋伏。”
话说着,杨缪从眼中闪着星火。
皇帝陛下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他必须要通过做一件小事,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来。
蒙恬的护军都尉之职……
想到这里,杨缪从的拳头自然而然又硬了起来。
“我听说这邯郸城中一半的人都姓赵。而如今这赵歇,还是昔日赵太后之亲故。当年先帝亲临邯郸,处决了与先帝生母有仇的赵族公室,所留下的赵氏族人,要么是与我秦国宗室有血亲,要么就是已故赵太后之亲故。”
“素闻此人在赵国旧地的号召力极强,缘故就在这里。一旦我们动手,这邯郸城里必然起一场大型的暴动。皇帝陛下来邯郸城是安抚百姓,如果发生了流血动乱,反而是顺遂了小人心愿。”
“天下人都说这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但是在我杨某看来,只是些小偷小摸的人罢了。这赵歇不肯出来,实则是因为府中备好地道、地窖。一旦引我们攻入,他一定会走密道逃跑。”
“如果我们贸然攻入,他一定会逃之夭夭,而且会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我们这些人不能给皇帝陛下交差的事情了,事态会变得更严重,皇帝陛下威名受损,恐怕到时候要的就是你我的脑袋了。”
杨缪从分析了一番利弊,这倒是让这些一同前来宣旨的属官听得心惊胆战。
“那君侯,我们应该如何呢?”
杨缪从眼中冒着精光,微微歪头,轻蔑的笑了笑。
“他们不肯出来,我们也不进去。”
“可我等不进去,又如何拿人呢。”
“引渠来。”
这话一出,在场的诸位顿时明白了杨缪从的意思,纷纷赞和道:
“妙啊!我等在明,赵歇在暗,他府中地道,必定是四通八达,但是注水的话,就可以把老鼠逼出洞来了。”
“好了,就这样去办吧。”
杨缪从一声令下,秦国的兵将们便开始一层层的收缩包围列阵。而提前布置在赵府四周的赵人暗哨一看到秦国人动手了,也立刻鸣笛发出警告。
杨缪从机警环顾左右。
对于帝国的权贵来说,预防陷阱这种事是必须提前做好的。
“要想逮住老鼠,就得堵住所有的洞。告诉城防,加紧城门把守,其他人堵死各街道出口。”
“嗨!”
秦国的将士们领了命令,提着九尺长剑,摆开列阵。
这是秦帝国最精锐的队伍,当他们拿起长剑和弓弩摆开列阵,但从气势上就已经压倒了对手。
杨缪从单手握着手中的短鞭,凝神看着紧紧闭起的大门。
赵人如果真的为了富国,那么就应该更加谨慎的行事,公然挑衅并不是赵歇等人的作风。这些老鼠一贯在秦吏的包庇之下过活,否则何以壮大到如今,不将皇帝放在眼中。
所幸二世提前接到密报,所以这一次进入邯郸城,部署相当周密。
让杨缪从感到幸运的是,他居然是这次行动的知情者,可见皇帝陛下还是信任于他的。
先帝驾崩,朝中风起云涌,新派旧派明争暗斗,而二世又是有意助长分化这种局面,以达到控制平衡朝中局势的目的。
但是对于旧党的安抚,皇帝陛下始终没有给出实际的行动来。
但为了在新帝面前站稳脚跟,他杨缪从可谓是第一时间表明立场。杨缪从非常惦记董翳等人的地位,新政就是他最佳机会。
……
……
……
邯郸行宫。
在春夏之交的日子,整座邯郸城里自然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邯郸王宫的花苑里,草木繁盛,无人打理,花苑没有花苑的样子。
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峻拔的英年男子坐在花苑旁边的高台上。他穿着黑色的冕服,额前的垂旒随风微微摆动。
高台两侧都是乐官,在一旁吹埙弹琴奏乐。乐官们灰黑色
水流潺湲,伴着高阁林深之音,身在高台,英年男子可谓享尽美景与音律。
他一脸肃穆的坐在高台上,半点享受之色都无,双手非常谨慎的安放在双膝上。
在这个高台上,可以望到最近的烽火台,而且可以直接瞭望到长平的屏障——太行山。
今日此时,正是赵地其他郡的郡守一齐前来朝拜二世的时候。
皇帝远远端坐在高台之上,垂旒遮盖在前,本就让人看不出面容,身边林立着黑甲在身、手持长剑的虎贲军卫,以助威严之势。
这些前来朝觐的郡守,自然是都认识二世的。
太子十载,已经足够让帝国上层的所有官僚都认识新帝了。
只是隔着台阶和垂旒,众人看不清皇帝的面容罢了。
太原郡、巨鹿郡、代郡、广阳郡、河内郡、东郡六郡郡守齐齐前来拜见皇帝,另有驻地将领,一共十五人之众。
“臣等拜见皇帝陛下。”
这些被派在外经年驻守的臣属,要么是有爵位在身,曾经深得嬴政信任,要么就是被已故丞相、今丞相以及朝中上卿推举前去的。
说白了,他们是朝中权力的向外延伸,大部分人背后代表的还是军功贵族。
以军功崛起的中上层阶级,远比饱受咸阳党派之争,深受皇帝威慑的军功贵戚还要顽固,难以应付。至于其属官,也多出自秦国学法专室,总的来说,算不得多么有地位,但是到了陌生的环境,自然而然要听最高长官的话。
显然,统一六国之后在全国大范围内推行的郡县制内部有许多不足之处尚未被解决。
官僚系统的运作,需要极其发达便利的交通作为支撑。
在当前的这种环境下,秦国人自己在心理上都是远赴他国为官,这种被迫远离秦国政治中心的感觉,绝不是被皇帝重用的负重之感,而是被驱逐远离皇权的疏离失落。
河内郡驻地将领渠婴,虽然是面见皇帝,但是一副气势凌人的模样。他心里怀着的满满的都是怨恨。
身为左庶长,他的官阶并不低下,曾是先帝巡行天下时陪同皇帝东游太行山一带的高阶将领。
但是面对二世,他显得并没有那么好脾气。
诸臣作揖朝拜完毕,谒者令代皇帝答道:
“平身。”
这一声显然出乎渠婴的意外。
随后,又是郎中令走上前,对着诸臣道:
“今日之宴会,乃皇帝陛下亲自设立,专为款待诸位将军在外经年驻守,劳苦功高。开宴。”
这只是皇帝的赏赐宴,不是诸侯相会,连上舞上乐这些环节全部都省去了。
本以为皇帝会和他们多说几句,没想到,皇帝竟然这么直接就开宴。
渠婴眼底一暗。
一般情况下,宴会上都是皇帝亲口发话,只是今日却是由郎中令发话,虽然有些特殊,但是符合礼制,诸臣听到,自然有人心中开始犯嘀咕。
这议论的,自然是今日赵国城中戒严的事情。
渠婴几番按捺,最后他在腾羽的眼神暗示之下,主动上前问话。
腾羽,他的来头可不小。他和扶苏是同出赢秦王族的人。
只是秦国和他国不同,秦国实行军功爵制,对于顶着嬴氏这样称号的非继承王位的庶公子子孙后裔,秦国一向是对这些庶公子施行改姓氏。
即池武乃嬴秦公族大司马公子池之后裔。
而腾羽,他的姓氏不过是最近才诞生。但是说起他的姓氏来源,在场的人都不陌生。因为他是昔日秦国内史公子腾的后代。
公子腾是昔日安国君的庶子,年纪要比秦庄襄王(嬴异人)年轻许多。
只是公子腾的后代,早已经远离了秦国宗室的权力中心,他自然不能继续冠以秦赢氏。
不管怎样,姓氏虽然改了,但是腾羽可是和先帝是堂兄弟的关系。
简言之,腾羽清楚的指知道,眼前的皇帝,论辈分,还算是他的晚辈。
论年纪,腾羽也确实要比扶苏年长。
“皇帝陛下,臣腾羽问陛下安。”
高台之上,皇帝听到这番话,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这个时候,就是不发话也不行了。
“腾庶长可是有事?”
腾羽假模假样作揖道:
“皇帝陛下,臣听闻皇帝陛下下令废除六国旧氏,易姓。此举实在是善举,有利于陛下稳固江山。”
腾羽站在台下,根本看不清皇帝的表情,这让他微微有些不满。
怎么?他这个曾经为先帝出生入死,陪侍先帝左右的人,如今新帝却对他们如此疏远。
杨缪从微微咬牙,只听高高在上的皇帝道:
“腾庶长倒是消息灵通。朕的诏令尚未颁行,腾庶长竟然率先知道了。”
腾羽有些惊讶,诏令竟然还未颁行。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腾羽微微有些慌乱。
“臣来时路上见到不少人,他们对臣说,今日皇帝陛下今日派人封赵国宗室大庙,同时又颁布诏令废除赵氏,还派人去让赵国公族易姓。臣以为,陛下既然让赵国宗室改姓氏,我想其他五国亦然如此。”
渠婴听着,总感觉今日气氛不太对,似乎不适合下手。
腾羽却继续道:
“只是臣非常讶异,陛下国事事务繁多,怎么还会有空今日设宴招待我们这些人,可见皇帝陛下十分匆忙。我想陛下如此繁杂的安排,必定是和日前咸阳城发生的事情有关。”
咸阳——
在场的诸位,在场诸位听到这个词,那都是脸色一变。
更别提高台之上安坐的那位。
就在此时,大批量的死士像是老鼠一般,忽的从地下窜出,他们纷纷从邯郸行宫的角落涌出。
邯郸,是个历史悠久的城池,但也是一座管理非常混乱的城市。早些年秦国人质公子异人能逃出赵国就是钻了赵国邯郸城市管理混乱的空子。
即便是后来由秦国接手管理,也只是把邯郸城的人员构成打的更乱。亡国贵族,被秦始皇一份诏令强行从齐地、燕地迁徙到邯郸城的齐、燕百姓、原邯郸都城百姓、流亡逃窜的剑客,诸子百家遗散在天下的高士,各种人等兼而有之。
如此,凭借秦吏和驻将的身份在邯郸城里安插人手更是易如反掌。
而且邯郸不是咸阳国都,又有谁会在意河内郡守这样的秦国官吏往赵地邯郸行宫提前安插人手呢。
这个时候,渠婴也站出来道:
“臣等听说,御史大夫王戊假陛下之名,排斥先帝重臣,竟然无缘无故扣押上卿姚贾,更有十二位公爵。而陛下早就知道了此事,却始终无所作为。甚至还不辞辛苦,专程来邯郸城召见我等。我等既然今日奉诏而来,便是要问问陛下,陛下究竟作何打算,要如何处置御史大夫王戊?”
第四十三章 一网打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日薄西山之时,远处的山林里已经透着红色的雾霭,周围一片安谧。
群鸟归巢,金色的余晖残照夕阳。夕阳照水,浩浩汤汤的大河奔腾而。远处的太行山显露出一片生机,绿意蓬勃。
大秦邯郸行宫,这六字的石刻在宫门门口上高高悬挂着。整个大秦帝国上上下下已经被围的密不透风。
邯郸郡守坐在上座,惴惴不安,十分忐忑。宴会一般都在傍晚时分开始正式举行,夜幕才是晚宴的重头戏。
邯郸郡守穿着绸丝中衣,里面早就被汗浸透了。即使如此,他还是在面上强做镇定。也不知腾羽、渠婴这两个人是不是识破了皇帝陛下所设立的局,毕竟,蓝田精锐大营之中的将领,今日一个都没有出现,难道这还不够可疑吗。
这些臣子,经年在外,他们对皇帝陛下身边常在的侍从、属官,一概不识。
所以今日无论是谁,只要年龄和气质稍微相符,坐在高台之上,谁也不会产生怀疑。
邯郸郡守不是没有被腾羽、渠婴这些人拉拢过,毕竟,他手下的邯郸城,驻军数量最多,而且是其余六郡的屏障,如果他开口答应了这件事,那么其他郡守也不会保持沉默,由着渠婴、腾羽胡作非为。
今日这些郡守驻将,多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部分人都只想坐收渔翁之利。他们对秦二世也是恨之入骨,但是同时又对秦二世心生畏惧;而渠婴这些人的行为,也实在是被逼无奈。
大秦帝国是靠着军功爵制崛起建立的,偌大的天下是在军功爵制发挥到极致才得以建立的。但是秦二世却在被立太子之初就提出要废弃军功爵制。
百盟书
说句不好听的,在悍将如云,猛将层出不穷的秦国,秦太子能活到今日并且顺利继位,本就是奇迹。
但是照现在的局势来看,皇帝身边还是有大量的可用之臣,秦国还是有大量的人愿意支持秦二世。
朝中政治势力明争暗斗,最后受益的人其实是皇帝。
二世是大秦帝国合法的继承人,这等弑君谋逆之行,非但不是师出有名,反而会招致天下人的唾骂。
如果在这种非常时期,皇帝在邯郸城出了事,他一定会被推为替罪羔羊,被送去咸阳斩首示众。邯郸郡守可不傻,腾羽、渠婴这些人说的比唱的好听,但是都是虎狼之心,根本不会为他善后。相信他们,你就输了。
所以,邯郸的秦吏和诸位驻将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们将提前捕捉到的蛛丝马迹禀告给了皇帝。
最后拟定了这次计划,以配合皇帝完成这次的行动,将赵地一切不愿意服从中央的势力全部一网打尽。
渠婴见身居高位的秦二世不再多言,于是继续又故意道:
“皇帝陛下,咸阳之事尚未决。臣等想听听皇帝陛下打算回宫之后如何处置此事。”
高台之上,皇帝挥了挥袖,两侧的乐官都退了下去,这给两侧都留下了空地。
渠婴见状,心下大喜,这可是好机会。
渠婴等人早就得知消息,赵婴今日就要造反,他就是要借助这样的机会趁此给秦二世一点苦头尝尝。
这话一出,其他郡守也开始附和起来了。
腾羽见到皇帝并未斥责渠婴,心想秦二世必定是心中有鬼,于是又变本加厉逼问道:
“老臣不才,累家世之业袭爵,食先帝之俸禄。如今陛下初继位,臣却听闻,皇帝陛下多次违背先帝之意,如今更是不将我们这些昔日先帝的肱股老臣放在眼中。难道陛下是觉得我等老了,已经不能用饭了,所以不中用了吗。”
高台上,身穿冕服的英年男子将酒爵放在了案上。
两侧的精锐见状,立刻从高台后侧和两侧台阶下涌上来,将高台前面围的水泄不通。
腾羽见到这一幕,有些诧异,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们只是想给新皇帝一点压力和教训,让他不要那么放肆。
但是他们这才说了几句皇帝忽然叫大量的兵伍上前,这是何故。
皇帝按了按腰间的七尺秦剑。
“渠婴、腾羽,你们二人今日好大的胆子,竟然问责于朕。”
腾羽才不害怕呢。
他已经和赵歇等人商量好了,今日就是他们和赵氏族人共谋大事的日子。
作为大秦帝国的功勋将门之后,他们这些人也应该得到应有的赏赐。
旧赵故地的积水,汇聚来自各处的暗流,早已经是污浊不堪。秦吏和故地宗族勾结,这是赵地的顽疾。
渠婴倒是恭顺的低下了头,继续问道:
“皇帝陛下,不是我等对陛下不忠,实在是陛下不念我等对大秦帝国的基业奠基之功。陛下若是今日能给我等一个满意的答复,臣等也可以既往不咎。”
邯郸郡守这个时候主动站出来道:
“渠婴——你好生放肆!你今日是要做什么?”
腾羽非常讶异,邯郸郡守这个时候跳出来作什么赤胆忠心。他可是参与此事至关重要的人。
这场阴谋,他们已经策划了足足有半年之久。邯郸郡守说过的,他到时会假装一切都不知情。事情成功之后,一切罪名都会让赵歇以及其族人承担。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将赵地宗族的势力一网打尽,而且还可以按照计划让秦二世答应他们的条件,放秦二世安全回去。
腾羽对此非常不满,怒目圆睁,眼下他突然开始怀疑,事情到今日安排的这么顺利,是不是因为邯郸郡守早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皇帝。
渠婴也很讶异,他们马上就要被封王或是自立为王了,这个时候,邯郸郡守这人突然冒出来做什么“深明大义!”
渠婴震怒之余,台上的人却急了,他必须还等到腾羽、渠婴这些人说出真实目的,这才能收网。
众人只见皇帝忽的起身抽出长剑指着台下道:
“放肆!”
“渠婴、腾羽,身为人臣,竟然对朕出言不逊,妄自尊大,按照秦律,朕应该废除你们二人的爵位和食邑。”
话音落下,渠婴、腾羽却仍旧丝毫不畏罪,甚至迎着皇帝的暴怒大笑起来。
腾羽作揖道:
“陛下切勿动怒啊。想当初,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力排众议求先帝废除我秦国之根基军功爵制,后来陛下初继位,便违逆先帝之意,于天下大行分封之举。此二举,一违背祖业,二违背先帝之意。陛下认为,以陛下之举,能得我秦国列代先王保佑,永固帝国江山基业吗?”
“混账!无稽之谈!朕之举,皆为安天下社稷,以养民生。尔等对朕出言不逊,简直是胆大包天。来人啊!将其拿下!”
听闻这话,两侧的郎卫立即上前,就要缉拿这两人。
腾羽见到时机已经成熟,他也当着众人的面对郎卫拔剑相向。
满座惊慌,已经有文吏扔下酒爵抱头爬到了地面上。
倒是其余列将,他们也并未与腾羽形成犄角之势,反而看着形势都被腾羽占据上风。
于是,其他列将也纷纷靠到了腾羽背后。
十几人齐齐对着高台之上的皇帝作揖,请道:
“臣等请皇帝陛下给予我等一个答复。不知陛下究竟要如何处置御史大夫?”
这声音犹若洪钟,在整个高台之上格外刺耳。
宫中郎卫见惯了各种场面,这种秦国的大臣挑衅的,还是头一回。郎卫们也是面面相觑,一齐看向高台之上的皇帝。
“还不拿下!”
“我看谁敢动手!”
腾羽高呵一声,手持利刃。
这一声犹若虎豹咆哮,竟然好像真的震慑住了这些郎卫。
其实不然,只是腾羽一声高呵,这高台上上下下忽然涌出许多布衣之士,他们手中架着弩机,弩箭上机,对准的则是高台之上的皇帝。
这可让皇帝周围的郎卫也吓得惊慌失措,他们立刻后退,在皇帝面前列阵,长剑向前,示意要誓死保卫皇帝。
这些郎卫也都慢慢的退下。
渠婴见状,总觉得今日气氛十分不对劲,竟然没有半点从前面见始皇帝陛下时的震慑感。
出自宫中的精锐竟然这副孱弱样子,想来也和眼前的皇帝陛下没有半点威仪不无关系。
奇怪归奇怪,一心想着富贵功名险中求的渠婴、腾羽等人自然不会多在意这些情况。
秦二世今日所带的随从、属官、仪仗排场规格,远不如之前的高。
“皇帝陛下,臣不妨告诉陛下实情,如今这整座邯郸行宫都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了。不知陛下可否将方才下的诏令收回,饶我等不死?”
腾羽继续叫嚷着,言语中是赤裸裸的威胁。
皇帝听到这番话,果然身子微微一震。
就连皇帝本人也不敢相信,军功世家贵戚竟然真的到了恨他入骨的地步。秦吏和六国遗留宗族势力的勾结程度,远比扶苏预想的还要可怕。
皇帝坐回原位。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急匆匆从高台下面一路往上,走到皇帝耳朵跟前说了些什么。
皇帝听到这话,自然震怒,拍案而立起,弄得额前垂旒来回摇摆晃动。
“腾羽,尔等可知,此乃谋逆之行?”
腾羽,身高八尺,胡须冉长的暮年男子。
小腹虽然微微挺起,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大将气度。
见到这种情形,腾羽心知,必定是皇帝已经接到了消息,整座行宫都已经被围住。
“陛下——臣今日并非谋逆,实则是为了向先帝尽忠,为秦国的江山社稷出最后一份力。皇帝陛下继始皇帝陛下为二世,处理朝政,偏私御史大夫,如今咸阳城中出现冤案,臣请陛下公允裁决。”
这个时候,皇帝突然有了底气似的,嗓音突然变得中气十足。
“好个腾羽,原来你一直包藏祸心,竟然还对朕的决策不满,妄图干预朕的决定。”
“皇帝陛下,臣等今日只是为二位上卿,十二位公爵讨个说法。如果陛下今日不能做出裁决,臣等恐怕要多留皇帝陛下几日在邯郸行宫了。”
“放肆!”
这个时候,渠婴忽的又上前几步。
“皇帝陛下,若是您心意已决,抑或是手中证据确凿,非要定姚贾等人为谋逆之罪,臣等也以为可。毕竟,皇帝陛下一心一意要治理关中。所谓关中,正是先前秦国的地盘。自从周天子失势,诸侯群雄并起,天下纷争不断。而今皇帝陛下临位,却并不能做到让我们这些臣子心服口服,已然失了朝臣之心。”
“但是臣等一直对陛下恭敬有加,今日之举,也实在是为了安定天下局势不得已为之。陛下有别于先帝,愿与诸公子共分天下,如此填补了昔日诸侯王之空缺,边地安定。只是皇帝陛下,这赵地东部,实则距离咸阳有山水千重,路途遥远,陛下一人怎么能治理的了这些地盘呢。”
“就如今日,皇帝陛下不仅仅要动手铲除公族势力,还要忙着召见我等六郡长吏,明日还要去亲临刑场,释放刑徒,还要参观矿山。依臣之见,皇帝陛下还是公务繁忙。臣等虽然不才,但是都愿意分担皇帝陛下之劳苦。”
“臣这里有一份诏书,请皇帝陛下过目。此诏书实为帮助陛下解决赵地之患,并非臣等贪得无厌啊。”
说着,渠婴便做了恭恭敬敬的姿势,将一份帛书呈上。
皇帝一言不发,示意一个郎卫上前将帛书接过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这帛书到了皇帝的手中,但是又掉了下去。
“腾羽、渠婴等人年高德劭,功勋卓著,军功累累,驻守多年,备受先帝器重。太原郡、巨鹿郡、代郡、广阳郡、河内郡、东郡六郡距都城咸阳偏远,特分立诸郡驻将为诸侯,为朕统辖一方。”
“臣等请皇帝陛下当庭宣读诏书。”
台上,皇帝怒气冲冲当堂将诏书一剑劈成两半。
“朕若是不读呢?”
渠婴气的额前青筋暴起。
“臣请陛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陛下并不知道,此时此刻,邯郸城外已经都是赵歇的人了。臣等早已经和赵歇约法三章,若是我们能做到,陛下若是不答应,渠婴怕是不能让皇帝陛下安全回到咸阳了。”
皇帝重重道:
“你这是在威胁朕?”
“请陛下早下决断。”
“决断?陛下早已经下了决断,只是缺乏实据罢了。现在好了,你们倒是亲自送上门来了。”
话说着,英年男子将身上的袍服褪了下来,露出的是白色铠甲,随后又将冕摘下来,顿时满座惊讶。
“你与赵歇里应外合,给陛下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陛下陷入你的圈套。只是皇帝陛下有神灵保佑,早就察觉了你们的阴谋,为此精心谋划了一番,非但做好了金蝉脱壳的准备,而且还特意为你们设下这个局,为的就是拿到证据,将你们这些帝国内部的蛀虫和亡国余孽势力一网打尽。”
“我想陛下此前并未对尔等严明,他此行带了五万精锐,就驻扎在邯郸城外。而你却和赵歇等人勾结,妄图让陛下立尔等为诸侯。”
第四十四章 三东六郡,战略要地(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来人,速速将逆臣围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是夜幕了,天幕上一片漆黑。
话说着,台上的男人挥剑,很快宫墙四面出现了大量的弓弩手。
刹那间的功夫,远处忽的又有人击鼓三声。
这鼓声,秦人最为熟悉,那是上阵之前的令鼓。
原本黑压压一片的邯郸行宫,天幕上垂着万千星辰但是也只是给这夜间添了些朦胧暧昧。明明一切都沉浸在一片安谧宁静之中,但是忽然之间,邯郸行宫顿时火光一片。
腾羽等人布置下的伏兵,在大秦精锐的列阵怒吼之下,就好像森林里的羊群遇到了狼群一般,光是见到这铺天盖地的火把和箭矢,就已经足够让他们两股发颤,眼中充满惊恐;谋逆这样的大事,要的就是谨慎和保密。
如今阴谋忽的被一瞬间全部粉碎,腾羽、渠婴这些人自然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他们才看清楚,原来这台上的人并不是秦二世,但是也不是什么陌生人。
这个英年男子,乃蒙恬之子蒙忠。
像蒙家这样的军功世家大族,蒙忠是自幼被众人看着长大的,在场诸多郡守甚至有些人努力一辈子,做到如今的郡守的地位,也还不是要给蒙忠三分薄面。
腾羽、渠婴等人看到这人是蒙忠,一个个都知道没希望了。他们这才醒悟过来,今日这宴设的,可谓十分清冷滑稽。
秦二世身边怎么可能没有蒙氏家族的人!
腾羽忽的反应过来,原来这邯郸郡守是真的诓骗了他!这是秦二世给他们设下的局!
富丽宁静的邯郸行宫,一时间火光冲天,十分刺目。
帝国的郎卫和精锐不仅仅做到了出其不意,防其不备,而且同时在地理位置和数量上占据优势。
西风呼呼的吹着,火把上的火焰一律向东飘着,像是飘带一样。腾羽、渠婴等人的脖颈上很快就被上了枷锁。
原本中气十足,一脸贪狼之相的诸将,如今却一个个披头散发,神情寥落。
这些列将都脚上上了镣铐,脖颈上圈着枷锁。
腾羽十分愤怒,但仍然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蒙忠已经收拾完了余孽势力,清缴完了兵器,此时此刻,他骑着长鬃飘洒,皮毛纯白的骏马在行伍中十分惹眼的穿行着。
邯郸郡守见到这一幕,自然捋着他的胡须,既羡慕,又嫉妒。
年轻人,别得意洋洋的太早,你要经历的事情还多呢。今日的威风,他日可是要全部还给皇帝陛下。
邯郸郡守大步流星的走到渠婴、腾羽面前,当着众人的面,言辞恳切的道:
“当日诸位对我赵完说道,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我赵完蒙先帝提拔之功,本就不敢忘,报答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背弃如今的二世呢。”
“我之所以假意答应你们,那是因为正是陛下早就已经得知了你们的狼子野心,想要铲除你们这些威胁帝国的人,所以我配合陛下引尔等入城,让尔等放下戒备,在众人面前露出狼子野心。”
腾羽听了,只道:
“赵完,你这个小人,休要多言。成王败寇,我等为的是家族后世,死了也无憾。你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日后必定不得善终。看着吧,二世会在铲除尽我等之后,接二连三的把功勋老臣一个不剩的除掉。秦二世必定不得先帝庇佑!”
“胡言乱语!”
正值英年的蒙忠,身材高大魁梧,他气冲冲的走过来,呵斥一通。
“腾庶长身享爵位,如何能说出这般忘恩负义的话。赵郡乃忠义之人,早就向陛下揭发了赵国旧地所有的污垢。正是因为赵郡的忠义,才得以让皇帝陛下将威胁帝国统治的反叛势力一网打尽。”
“像腾庶长这样出身高贵,又承袭祖上爵位的人,非但不报效陛下,竟然还妄图勾结赵歇等人,逼迫陛下立尔等为王,简直荒谬。岂不知,那赵歇等人亦然想着看三东六郡叛逆谋反与陛下鹬蚌相争,他们好渔翁得利。”
“只是可惜,皇帝陛下有先帝庇佑,麾下有帝国精锐,蓝田大营。陛下早就察觉到了赵地的不寻常,明察暗访,这次的赵地之行,就是要铲除你们这些人。诸位庶长,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鹿死谁手,不到最后一刻,还是别太早下定论。”
说完这话,蒙忠挥剑。
“来人,将他们押解带往郡府。”
夜半时分,邯郸行宫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邯郸驻将重新布防之后,却见赵完还在原地。
趁着四下无人,驻将便问:
“赵郡这是怎么了?”
“我庆幸,当初没有听了腾、渠几人的鼓动,否则明日在街市上被腰斩的人就是我了。”
深夜,漫天繁星,虽然不是白昼,但是一切物体都是可以看的清的。世界好像只是被蒙上了一层黑纱一样。
“陛下身边有蒙氏、王氏、冯氏。继位之初,又重启李信,拉拢陇西李氏。看似陛下在朝中不得人心,实则陛下早就清洗了朝中势力。对于我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功臣,陛下早就将我们做了弃车。赵郡实在是明智之举。”
“你方才可有看到,蒙恬之子蒙忠那意气风发的样子。此事明明还是我们二人最先揭发渠婴等人的阴谋,但是皇帝陛下却将这件事的主要功劳给了蒙恬之子。可见二世还是要重用蒙氏一族。只要有蒙氏一族支持二世,二世就一定会坐稳这天下之主的位子。只是可惜了我等,辛辛苦苦了半响,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驻将道:
“留的一条命在,已然是好事。不过我想,这件事上,赵郡给陛下表露出的是足智多谋且善于应变,二世一定会更加器重赵郡。”
赵完听了,却并不以之为荣。
他爬到高台之上,站在皇帝的位置旁边,俯瞰着整座邯郸行宫。
“再器重,不还是打发到异国他乡?为他人驱使奴役,为他人守地?”
驻将听了,只是忙道:
“这件事,等我们送走陛下后再议。千万小心,切莫在这个时候显露出野心。否则我们之前的谋划和苦心盘算全部都泡汤了。皇帝陛下要借助清楚三东六郡和赵歇等人的势力,重新清洗赵地,此举确实于天下大有裨益。”
这驻将,姓刘名开。
刘开继续分析道:
“这三东六郡,毗邻燕、齐等多个诸侯国。陛下想要达到对天下诸侯国的控制,三东六郡实在是战略要地,看着吧,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派其他人前来驻守山东六郡,以达到对燕、齐诸侯国的威慑。”
“陛下绝对不会放弃对三东六郡的强势控制,你我一旦露出任何不轨的心思,都会引起陛下的猜忌。”
经刘开提醒,赵完不得已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你提醒的是,陛下连三东六郡的人都敢于连根除尽,可见是铁了心要给天下诸郡吏看。”
“赵郡想通了便好,我们还是快些回郡府吧。我想陛下此时应该也未休息。”
赵完点点头,腆着大腹往台阶下走去。
“赵歇怎么样了?我们一直苦于赵地的宗族势力强大而无人加以连根拔起,这些宗族一直都与我们这些人生地不熟的秦吏作对。以往我们下达先帝命令,都是要通过这些人才能说服当地百姓。久而久之,反而助长了这些人嚣张气焰,如今陛下倒是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患。”
“是啊,我想以后应该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下达诏令,管束吏民百姓了。”
……
……
……
邯郸郡郡府。
赵完、刘开等人赶到时,已经快要天亮了。
但是如他们意料之中的,皇帝确实还没有睡。
但是郡府之中,戒备异常森严,皇帝阴沉的表情,更是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上至蒙恬,下至小将,全部在皇帝面前敛声屏息。
“三东六郡郡守和驻将,都存了叛逆之心,究其根本,还是不将朕放在眼中!”
二世自然震怒。
比起赵歇等人的作妖,帝国内部的叛逆是扶苏最为头痛的。
如果扶苏还要这个天下,改革就是势在必行的。但是那些旧利益集团一直在锲而不舍的和他作对。
“近日,反对朕的人越来越多了,接二连三的叛逆之事,让朕对自己反思了许久。”
一国的皇帝主动在诸臣面前说出这话,多少人心生佩服。
皇帝居然自己反思自身。
二世一脸严肃。
“朕继位之后,确实做了许多不能让朝臣满意的事情,但是那都是为了大局考虑。朕一直以来,坚持推行关中本位制,要的就是休养生息。但是如今看来,朕做的最错位的事情便是对先帝的旧臣太过仁慈。”
“朕一直念在朝中诸臣对于先帝盖世功业的苦功,所以对诸臣可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朕没想到,尔等之中竟然有人妄图联合旧贵戚,逼迫朕就范,想让朕分封土地于他们。”
“这样的人,简直罪大恶极。为正天下视听,朕决定,将三东六郡谋逆大案的涉事之人,全部押解回咸阳城,执行腰斩!”
腰斩!
秦国极为严酷的一种刑法!
处以腰斩之行的人,都是要被拉去强行被众人围观的。腰斩之后,人并不会马上就死去,而是像截断的蚯蚓一般。截断后身体还是有反应的,会继续蠕动,直到血流干流尽为止。
众人听着,哪一个又心里不害怕。
霍成等人也没想到,皇帝继位以来,对朝中旧臣从未有贬黜斩杀,没想到这一下手,就直接铲除关东六郡之地十数人的性命。
如此一来,绝对可以让朝中那些反对二世新政的人闭上嘴巴了。
“朕虽然废除了肉刑,但是对于这腰斩之刑,却保留了下来,为的就是惩治一切胆敢藐视皇权之人。”
“臣等请陛下息怒。”
卫通率先道。
蒙恬却一张脸被气的铁青。
新政——又是新政,为了新政,帝国内部已经四分五裂。而瞧皇帝陛下的意思,这新政,根本就没有结束,皇帝才要剪除那些碍事的枝叶,在国内大做文章呢。
到了这个时候,蒙恬这个帝国第二掌舵人也已经被逼的不得不做出选择。
但是蒙恬,他一生都是尽忠职守,他万万没想到,他辅佐二世遇到的最大难题竟然是改革。
改革意味着,要用不流血的方式,将全国上下重新清洗一遍。
但瞧皇帝这意气,他们蒙氏一族若是再不表态,只尽愚忠,整个帝国怕是要四分五裂的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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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影影绰绰,天边已经露了鱼肚白,皇帝面色铁青,嘴唇微微发白。
邯郸城最危急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秦二世采用了最为暴力也是最为直接有效的手段,整个邯郸城都被重新清洗了一遍。
当着众人的面,气势沉雄的幽燕老将蒙恬主动上前道:
“皇帝陛下,不若让臣亲自督促执行腾羽等人的死刑。毕竟,腾羽也是出自王族公室之人。”
蒙恬的主动请缨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一向对改革之事态度暧昧不明的大柱国蒙恬,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忽的亮明态度。
初晨的曙光照射到了扶苏的脸颊上,又红又亮。
秦二世端坐在皇座上,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善。”
不过多时,杨缪从也带着喜讯赶回来了。
“启禀陛下,臣不负陛下期许,将赵氏公族之人全部活捉。另外,赵宅里的财物也全部收缴了。臣发现,这赵歇非但不支持陛下新政,而且他还从外引进假币、劣币,扰乱市场。”
扶苏看着杨缪从,自然而然想到了从前嬴政对杨缪从的称赞。
但是从今以后,他不会再在诸臣面前主动提起先帝了。
他要彻底消除先帝对诸臣的影响。
另外,朝中像杨缪从这样渴望得到重用升迁的大夫,还有一大把。
“杨卿果然没有让朕失望。”说完这话,皇帝忽的意味深长的道“诸卿也当以杨大夫为楷模。”
这个时候,秦二世心中已经有数了。他究竟要派谁去镇守这关东六郡。
关东六郡,战略要地,必须要胆识和威望都非同一般的人担当才可。
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足够忠诚。
第四十五章 蒙恬的建议(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天大亮,诸臣都退下休息,扶苏独独留了蒙氏父子陪伴在自己近侧左右。
扶苏心里自然感激蒙恬。只要蒙恬肯站在他这边,改革的阻力一定会大幅度减小。
守卫森严的郡府上空,一片澄澈。帝国的军旗随风招摇,侍奉皇帝的近侍内臣来来回回的走动,廊道里的地板一直响着清脆的踩击声。
二世在内室换好了深衣,亲自走到蒙恬身前。
这几日,皇帝基本彻夜不眠,蒙恬陪侍皇帝,自然也不敢睡。但是蒙恬的身体毕竟比不得皇帝正值壮年,这几日下来神态十分疲惫,他大有感到自己身体不如从前,如今双眼凹陷,两鬓白发十分醒目。
蒙忠正是盛年,他如今替皇帝陛下清缴反叛势力有功,正是志得意满之时。
“大柱国这几日夙兴夜寐,劳累了。”
“陛下,老臣不敢。”
“大柱国今日陪同朕一同用早膳吧。”
“老臣谢陛下。”
蒙忠一时觉得有些尴尬,他似乎不便在场。
“陛下,臣下先行告退。”
“你也留下。”
蒙忠闻言,十分激动。
“谢陛下。”
以皇帝之心,他们蒙氏一族的荣耀能延续到今日都是因为秦二世想要借助他们蒙氏一族在军中的影响力,想要借力打力,稳固天下,所以皇帝才将他们两兄弟留到如今。
此番他一旦回到咸阳,须臾不过数年的光景,皇帝彻底降服三十万帝国精锐的军心,到时候他蒙恬就是个光杆司令。
所以,蒙忠欣喜,但是蒙恬却异常忧虑。如果皇帝真的有重用蒙忠的心思,那他们蒙氏一族才应该小心呢。
等佳肴备齐,蒙恬、蒙忠都等着皇帝发话。
这御膳,可不是白吃的。
扶苏举酒爵道:
“朕能在数日之内,将山东六郡潜伏的隐患一并清楚,全靠大柱国在帝国的威信,若非大柱国鼎力支持朕交清余孽,以三十万帝国精锐助朕,此番围剿绝不会这么顺利。”
“是故,朕今日要特地酬谢大柱国一爵。只是可惜朕如今身不在咸阳,不能为大柱国举办宫宴,让大柱国享受朝臣朝贺。不过,朕今日答应大柱国,待此番朕回到咸阳,一定会为大柱国补上隆礼和宫宴,到时候,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朕有大柱国这样的勋助,帝国一定会固若金汤。”
皇帝这番话,蒙忠听了觉得是褒奖,但是饱经世事的蒙恬则是把皇帝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这不是殊宠,而是赤裸裸的利用。
现在蒙恬,其地位已经远远超过了朝中除过皇帝之外的任何人。甚至于,蒙恬其人对于帝国的影响也远远超过了秦始皇时期的任何臣子,蒙恬对于帝国的影响,远远大于王翦、李斯、王绾这些人。
身处在天下初并,创世之君又很快驾崩,而他又是前朝老臣中剩下来的中流砥柱,而蒙恬其人在帝国的威信又是极高。时局的变化要求秦二世在继位之初必须打好蒙恬这张牌。
而蒙恬,从前他只是始皇帝手下被重用的大将之一,在朝中的地位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被二世一手捧到帝国的天花板。
蒙恬被位高之余,自然也为蒙氏一族的命运感到忧虑。白起,是秦国后来所有大将们的前车之鉴。
但是如今是皇帝要他蒙恬上一个前所未有的台阶,而不是逼着他提前下台阶,蒙恬只能谨遵不为。
“陛下承接天命,臣也是顺势助之,陛下谬赞了。”
“大柱国谦虚太过了,朕敬大柱国一爵。”
说罢,扶苏便一饮而尽。
蒙恬看皇帝一饮而尽,也毕恭毕敬的回敬。
蒙恬想了想,有些话他还是得说。
“陛下此番血洗邯郸,大范围的清洗亡国余孽的势力本来是必然之举,但臣以为,陛下本不必亲自以身犯险,孤身深入这邯郸城。虽然陛下清算了邯郸城中叛逆份子。但是老臣以为,以陛下这样的身份,长期留在邯郸城,对陛下不利。”
“此番朕若不这样犯险,亲自驾临邯郸,山东六郡诸郡守下吏未必会肯来。而且他们既然已经和当地郡守做勾结。朕我若此番不亲自来一趟,给他们一个暴露野心的机会,这些人一定会在别处做文章,倒不如由朕亲自布下这个局,吸引那些人上钩。”
“不如此,天下秦吏也无有人威慑。赵地郡守胆敢与旧国宗族勾结,其他人亦敢。朕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与亡国余孽互相勾结的秦臣。朕实在难以想象,大秦帝国的长吏和驻将勾结联合之后,帝国将会面临什么窘况。朕失去了这些郡吏为朕监视地方,反而是让那些亡国余孽有了无所不能的耳目,帝国内部诸事无论大小,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得知。”
“让朕极其痛心的是,这样的事情,居然在先帝在世时就已经发生。朕此番就是要杀一儆百。朕要给天下人看看朕掌控天下诸郡的决心,也要让天下人亡国余孽看清楚。这天下,朕秦嬴氏一族既能打得下,也能守得住。天下诸侯闻此事,也应该清楚朕的决心,倘若有人图谋不轨,朕也会一并处决他们。”
蒙忠听了这番话,自然而然对扶苏投去钦佩的目光。
蒙恬倒是并不意外,被始皇帝陛下择中的继承人,若是连这点担当和意气都没有,那怕是要成天下最大的笑话了。
只是,人无完人,皇帝陛下也不例外。
陛下不念旧恩,一昧的打击旧勋贵之族,朝中大换血,朝中绝对会动荡。
蒙恬发自肺腑的呼出一声叹息,举爵道:
“陛下有此等心志,先帝之灵必定会庇佑陛下。”
扶苏嘴角微微抽搐,他有预感,蒙恬要提一些让他支持新政的条件了。
“是啊,有先帝之灵,何事不能成呢。”
这话中的讽刺意味十足,空气中忽然弥漫着不祥的氛围,蒙忠见状,自然心中畏惧。
父亲似乎非常不满他今日被皇帝留在这里用膳,不仅如此,就连捉拿腾羽这样的事情,父亲都固执的认为,他不应该掺和。
但是他蒙忠若是不立功,如何能顶着帝国大柱国儿子的身份在朝中立足。
一时间,蒙忠的心提到嗓子眼里。
夏黑进来的时候,皇帝分明正在用早膳,但是却摆上了酒。
这初晨就宴饮,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怕是,有事要发生……
“何事?”
皇帝看向夏黑。
“陛下,咸阳急报,催陛下快些回宫。”
蒙恬自然问:
“老臣也想知道,陛下意欲几时回宫?咸阳血案,已经闹得天下诸郡郡守多有不满了。”
“朕到时自会秉公处理。”扶苏直视蒙恬一字一顿道。
“老臣还有些要事想请陛下裁决。”
“什么事?”
扶苏放下酒爵,直起身子。
但蒙恬只是目光向下,看着矮脚案上的佳肴。
“尔等都退下吧。”
蒙忠见状,就随着夏黑一起离开了。
蒙忠察觉到了,他的父亲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要做那件事。蒙氏一族如今正是非常危险的时候。
“咸阳的事情,老臣已经都听说了。这起因,竟然是丞相。”
扶苏听到这里,双目暗沉。
“如果大柱国知道这件事,那么只可能是从太后那里得来的消息。”
“陛下——欲成大事者,非得集众人之力方可。太后和老臣都唯恐陛下处置丞相。”
扶苏听了这话,顿时没了食欲。
这么看来,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是善茬。
见到皇帝脸色大变,蒙恬急忙起身,躬身作揖立在扶苏身侧。
“陛下,冯去疾乃是昔日能与丞相王绾平起平坐之人,陛下万万不可对此人动手。若真如此,帝国必然危矣。”
扶苏听了这番话,忽的发笑。
“那按照大柱国的意思,此番,朕只要处决了王戊,一切事情都会风平浪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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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只道:
“陛下心里都明白,何故问老臣呢。”
扶苏双目微微眯起,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蒙恬见状,微微后退两腿。
“恳请陛下三思。此事已经耽搁了太久,咸阳城中的百姓们都对陛下议论纷纷啊。”
扶苏忽的眼前一亮似的,忽的笑了起来。
“大柱国可知,大柱国方才之言竟然与朕昔日认识的一个人语出同辙。”
这个时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蒙恬原本就愁眉苦脸的,这下显得有些恼怒了。
扶苏看在眼里,却云淡风轻的继续道:
“大柱国何不猜一猜,和大柱国说过同样的话会是谁?”
蒙恬气结,只是涨粗了脖子道:
“臣不知,请陛下赐教。”
“朕想起了已故丞相王绾。”
蒙恬听到这个名字,自然心头微微起了波澜。他早该想到的。
王戊可是先丞相的嫡子,而如今的皇后更是王戊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扶苏继续不紧不慢的道:
“朕记得,当初天下大定,汝父与先丞相王绾曾一同奏请先帝下边地分封之议,以填诸侯之缺,镇边境之国。朕还记得,先帝当初为朕指婚,配的正是先丞相王绾之女,即如今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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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他日陛下怕是用不到老臣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恬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不论此事究竟谁是谁非,也不论皇帝究竟要如何处置丞相,这王戊单凭其出身家世,他也绝对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当今皇后的亲哥哥,怎么能被送上咸阳的菜市呢。
一时间,蒙恬的嘴巴像是被用丝线缝合起来一般,一个字都吐露不出,他今日是要劝二世早下决断的,如果不切莫招惹众怒。
“王戊手中的生杀之权,是朕给他的。咸阳的血案,究竟是谁挑起的,如今就连大柱国都已经心知肚明了。朕的丞相非常清楚,他在咸阳城对那帮先帝旧臣的号召力远高于朕。有些事,只要他开了口,群臣必定是一呼百应。”
“大柱国身为昔日先帝的信臣,纵使局势再怎么错综复杂,这背后的利弊关系,大柱国看的恐怕要比朕都清楚。要朕杀了王戊,平诸臣之怨愤,实则是要切了朕的左膀右臂。”
蒙恬直言道:
“以王戊之资,能为上卿,已然是先帝顾念先丞相才给予王戊上卿之位。而陛下继位不久后,又是直接抬王戊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与丞相平起平坐。朝中大臣多有对此不满,而此番血案,王戊更是表现的急功近利,意气用事。事到如今,皇帝陛下若是还要继续包庇王戊,恐怕会触众怒。”
“大柱国今日这是作何?为何非要逼朕惩罚王戊?”
逼~
蒙恬听到这话,连连摇头。
“老臣惶恐。老臣不敢。还望陛下明察。”
杀了王戊,就等于宣告他秦二世赢扶苏在继位第二年之后,和满朝文武的对抗最终以秦二世的妥协告终。
这一妥协将会直接影响扶苏日后对于帝国的掌控。
秦国是第一个建立皇帝制度的国家,秦朝更是第一个兼并天下的朝代。不改革,虽然能让他在皇位上稳坐,但是帝国一定会分崩离析。
这帮大臣挑明了是要和扶苏对着干。
扶苏能怎么样?
“王戊,乃皇帝亲兄。朕早年就立了公子曜为嗣子,换言之,大秦帝国的第三位君主就是曜。朕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了王戊。”
蒙恬听了,自然明白了皇帝的良苦用心。
“可陛下——”
“大柱国,如今连你都来劝朕了,朕已经知道整座咸阳城如今都是在谁的控制之下了。”
蒙恬听了这话,自然为皇帝的心思感到惊慌。
“陛下——”
“也罢,事已如此,朕必须要收场。朕这就遂了诸臣的心思,罢免王戊的御史大夫之职。”
蒙恬听了,自然心喜。
“陛下想通了便是。”
扶苏坐在上座,居高临下的看着蒙恬。
蒙恬倒是心思敏捷。他一方面公开支持改革,尽全力辅佐朕,是因为他看重朕能给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完全获得朕的信任。毕竟,蒙恬的忠心是朝中上上下下都知道的。
但是他却又给朕下绊子,为的就是借这件事情保住他在朝中军功世家之中的威信,以及,他要保住太后和丞相对他的信任。
蒙恬真的是打了一手好牌啊。
扶苏望着眼前双眼乌青,两鬓发白的蒙恬,忽的感觉蒙恬非常陌生。
其实蒙恬一直都非常在意王戊升迁的事情。如今蒙恬也想着通过这次朝中政变的事情铲除王戊这个碍他们事的家伙。
蒙恬之所以伙同冯去疾除了王戊,要的就是让朕在他们这些老家伙面前低头。
身为皇帝,向大臣低头,这意味着权力在扶苏手中并不是至高无上的。
扶苏手中的权力之剑是被诸多朝臣束缚着的。
不过,谁也不能阻止朕改革,你们且瞧着吧!
蒙恬见皇帝忽然冷冷的盯着他,自然而然背后发毛。蒙恬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现在是在越轨。蒙恬深感自己已经背弃了昔日的信念,深感辜负先帝。
但是二世的所作所为才更招人恨哪!
夺了他的军权,可不就是要把他蒙恬变成软柿子捏吗。
这个时候的蒙恬,忽的变成了一只做错事的豹子一样,竟然显得有些无助。好似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不过在扶苏眼中,蒙恬已经是在向他宣战了。
瞧瞧蒙恬今日说话的语气,不卑不亢的,显然是完全忘记了君臣之间尊卑高下。
不过,扶苏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就和蒙恬翻脸。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不过,如朕之前所言。王戊乃皇后之兄,又是未来太子的亲舅舅,朕希望王戊日后能颐养天年。”
言下之意,他要王戊活下来。
“老臣以为,陛下所言甚是。只要除了王戊的御史大夫之职,老臣以为足以平息众怒。”
蒙恬这番话足以让扶苏相信日后蒙恬不会再去找王戊的麻烦,但是咸阳那帮老家伙,尤其是冯去疾,他竟然联合了太后、蒙恬这么多人针对王戊。
扶苏顿了顿又道。
“此事说到底,都是朕纵容太过。仅仅是免除官职,朕恐怕朝中还是有人对此心有不服。为了一劳永逸,朕决定流放王戊及其族人前往荆楚之地。”
蒙恬听了,很是讶异。以皇帝对王戊的宠信,应该会把他留在咸阳做个富贵闲人才是。怎么会贬黜王戊一族前往荆楚之地呢。
“荆楚之地,距离咸阳甚远,而且楚地风俗与我秦国风俗迥异甚大。而且,陛下方才也提到,王戊毕竟是皇后亲兄长。”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柱国无需在这件事上为他求情。”
蒙恬听了,只是谢恩。
毕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冯去疾等人是否要在途中迫害王戊,那可就与他无关了。
从今日起,朝中再没有御史大夫王戊。
说到这,蒙恬又作出为难之色。
扶苏自问:
“大柱国可还有其他事?”
“陛下,蓝田精锐之事。”说到这,蒙恬作揖,“老臣冒昧。不知陛下打算将蓝田精锐交给何人啊?”
扶苏沉色。
“大柱国以为呢?”
蒙恬这个时候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一旦他此次随着皇帝回到咸阳城,日后怕是更难有机会回到军中。
先发制人,后发为人制。
二世毕竟不是先帝啊。
基于此,蒙恬自认为他有稍微放肆的余地。
扶苏听了,只是假装丝毫不在意此事,当即笑笑。
“原来大柱国在意的是这件事,大柱国还真是时时刻刻在为朕分忧啊。这件事原本一直困扰着朕,不过今日被大柱国一番提醒,朕自然而然知道该用谁统领这帝国精锐了。”
二世说话一向喜欢留后手,蒙恬虽然知道,但是听完这番话,任谁都会知道对蒙恬抱希望。
只是扶苏却忽的意味深长的道:
“朕决定,分蓝田精锐为三大军。董翳、司马欣、卫通三人分别统领这三军。除此之外,朕决定任李信为护军都尉,掌管国之军务。”
蒙恬听到这些名字,差点惊讶到把下巴掉下来。
这些名字,全部都是蒙恬意料之外的。
看到蒙恬惊讶的表情,扶苏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
“护军都尉一职,朕早就答应过李信。李信前往边关不过一年,便已经有了几次捷报。大柱国以为如何?”
这李信,可是一直对蒙恬存有私怨的。李信一直不肯服蒙恬。在天下一统,李信对蒙恬的不满更是增加了。因为李信代表的是庶人,而蒙恬则是军功之后。
细数嬴政、李信、蒙恬几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嬴政显然是待蒙恬更为亲善。蒙恬和李信,两人年纪本就相仿。又同为列候,本来两人就经常互相比较。
蒙恬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气不打一出来,但是当着皇帝的面,他怎么能发作。
蒙恬气昏了头,但是他也没有失去理智。
“以李信为护军都尉,怕是朝中众将不服吧。再者,李信如今正在关外统兵,他手下有二十万兵马,如何还能兼顾关中之事呢。而且,陛下提拔卫通,老臣还可以理解,但是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功劳,这么快就执掌帝国精锐,怕是不妥。另外,司马欣此人,虎狼之心啊。而董翳,他一向摇摆不定,大事不决。”
蒙恬说的没错。
但是正是因为这些人都各有缺点,所以才更容易拿捏。
他们都贪权好功,容易被利益打动。
“大柱国这是什么话?难道大柱国以为这几人都不足以任用吗?”
蒙恬听了,并不死心。皇帝独独不提他,显然是不想让他再回到军中。但是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就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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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老臣冒昧,难道陛下真的以为,李信是可以驾驭帝国所有精锐的人选吗?”
扶苏复问:
“那大柱国有什么人为朕推荐吗?”
蒙恬微微咬牙。
“老臣并无人可推荐。只是能用之人就在陛下眼前,陛下今日若不用,日后怕是用不到了。”
扶苏听了,猛地双手紧攥成拳。
“大柱国这是何意?难道大柱国还想要统领帝国全军不成?”
在秦始皇在世时,蒙恬都不是能够统领全军的人。
蒙恬已经是触及到了二世的底线。
统领大秦帝国全军的人,这世间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他秦二世!
蒙恬听了皇帝这句漫不经心的话,怎能不动怒。
“不是老臣妄自尊大,夸下海口。只是如今放眼整个秦国,老臣恐怕皇帝陛下找不出第二个能像老臣一样让帝国诸将心服口服的人。”
扶苏震怒。
“大柱国,休要放肆!”
蒙恬听了,他望着怒不可遏的年轻帝王,一时间满腹的怒气都只能化为食量。
“退下!”
蒙恬愕然,但还是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扶苏和蒙恬在大室内的争吵,就像是春风一样,不过片刻的功夫,就传到了此时人员又多又杂的郡府。
第四十七章 妥协是为政的灵魂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霍成听到了这个消息,自然忙着前去给二世分忧。
只是他进来后,见到皇帝正穿着中衣在塌上休息。
一旁的侍女见到霍成进来了,便纷纷退下。
盛春时节已经过去,夏天已经到了,大室内已经备上了消暑的用品。
霍成见皇帝正在睡觉,只好候在榻边静静候着。
内侍之臣出身,这点素养还是有的。既然不是急事,自然不能打扰皇帝休息。
霍成从正午守到日暮,外面求见的大臣也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二世醒来后,恰好用晚膳的时候。
见二世对晚膳似乎没什么胃口,而且一直面色阴沉。霍成自然要为皇帝分忧。
“陛下似乎胃口不佳。”
扶苏放下箸,对着一桌子菜道:
“撤了吧。”
二世在室内转了一圈,隔着窗户看到外面是如森深严的郎卫。
这座大室周围都是廊道,而且独占一处院落,四面的巡逻卫队和郎卫将这里围的密不透风。
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二世望着外面燃起的火把,只是今夜比昨天的月夜还要亮,于是这些生烟起雾的火把似乎显得有些多余了。
皇帝突然问道:
“朕记得,朕今日要去巡视矿坑。”
夏黑瞟了一眼霍成。
霍成吞了吞喉哽,将腰身弯到最低。
“禀陛下,是臣的主意。臣担心陛下接连舟车劳顿,今日若是继续赶着处理巡视矿坑,陛下身体必定受不了。所以臣擅作主张,挡退了卫都尉。”
卫通——
事实上,扶苏对这个姓卫的人了解并不多。
将兵权交给他,扶苏自己也心有余悸。但是好在,他还有另外一张王牌。
这张牌截至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给蒙恬亮过。
“臣请陛下恕罪。”
“若是先帝,你怕是已经死了万次了。”
扶苏一脸阴沉。
“请陛下恕罪。”
扶苏不再说话,只是任由这些近侍在他面前瑟瑟发抖。
这一觉,扶苏睡的根本不踏实。
扶苏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忠义!
在权势和利益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蒙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没有了始皇帝那样的盖世功业,扶苏根本就不能对诸臣形成降维镇压。而始皇帝却在临终之前,大肆扶持蒙氏一族。这无疑给扶苏留下了很大的隐患。
如果一个皇帝相信赤胆忠心这种东西,那么他就坐等亡国吧。实质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
简单来说,从皇帝的位置换人做了之后,蒙恬的忠心就变质了。面对始皇帝那样强势的君主,蒙恬尽忠职守就是猫咪在老虎面前卖乖;但是面对扶苏这样的君主,蒙恬的尽忠就是让皇帝听从他的话。
现在好了,蒙恬已经开始公开和他叫板,向他讨要兵权了。
这着实激起了扶苏对蒙恬的厌恶。
扶苏在霍成身边走了两步,还是道:
“起来吧”
霍成像是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一般,犹疑了一会儿才起身。
“谢陛下。”
扶苏看了眼这些属官,一个个都瑟瑟发抖的模样,并不能消除扶苏心中的怒气。
“其他人都退下。”
夏黑听了这话,十分惊讶,随即也心中对霍成不服气起来。
皇帝陛下要单独和霍成讲话,必定是将霍成当做第一心腹了。
虽然他自知出身低微罢了,不比霍成是被家族推举入宫,可是这些年来,是他陪伴皇帝陛下走过风风雨雨,怎么如今反而是霍成更受重用呢。
夏黑十分不情愿的离开了大事。
一时间,大室内只留下了皇帝和霍成两个人。
扶苏冷冷的瞥了一眼霍成,这让霍成不寒而栗。
“你倒是胆大妄为,竟然趁着朕睡着,替朕做决定。”
霍成心知皇帝还是在对方才之事不满,于是只好又解释了一遍,随后俯下身子请求皇帝饶命。
“陛下,臣绝不是想要冒犯陛下,臣只是为陛下的身体考量。”
“你是听到了外面那些风吹草动,知道咸阳城的事情解决了,所以朕不着急回到咸阳了吧。”
扶苏坐在座上,慢条斯理的道。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几乎让霍成瞬间石化。
“臣该死!”
大室内原本是珠光宝气,铜炉闪耀折射出暖光,却又不显得过分奢华。几盏蜡烛燃起的微火,更是烘托着殿内的气氛十分和暖。
外间的风徐徐的透过窗户送进来,吹着印在地面上的两个黑影不住的摇动。
“求陛下恕罪。”
扶苏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都在外头听到了什么?”
霍成犹疑了片刻,只能和盘托出。
“臣听闻大柱国对陛下出言不逊,惹怒了陛下。臣还听闻……”
“说下去。”
“大柱国回去之后,责令蒙氏大子蒙忠不许无诏出现在陛下面前。”
扶苏听了,竟然唇角微微上扬。
见皇帝竟然笑了,霍成反而更加担心。
“陛下,臣本不该多嘴,但是……”
“你直说吧。”
“诸臣明着是互相联合要陛下处决王戊,实则是在攻击陛下。陛下建极登基不过一年有余,诸臣看似恭顺,实则其心不服。而陛下又力倡改革,这更是让诸臣有了针对陛下的借口。臣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帮助皇帝陛下破除如今的窘境。”
“哦?你竟然有办法?”
霍成作揖。
“臣为陛下谋划许久,只怕此法不足以助陛下解决当下的困境。”
“你能为朕出这份心,朕心甚慰。”
霍成吸了一口凉气。
“陛下之所以要改革,为的是让大秦江山稳固,天下人都归顺于陛下。而诸臣之所以阻碍陛下改革,多半是由于陛下废除了军功爵制,一些军功贵戚心怀怨恨。但是这军功爵制,是先帝罢黜的,朝中诸臣,多为闻名天下之士,又怎么会心怀怨恨,积压到今日报复于陛下呢。这于理不合,于情不合啊。”
扶苏微微歪头,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听到些什么新鲜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这些大臣并不是反对朕改革,而是朕的改革,没有顺着他们的心意。”
“臣正是此意。陛下改革是为了稳定天下,正是用人之际。只是陛下要的是能帮助陛下安抚民生、奖励耕织、处理工业商业大事的人,但是这些人如今却都被丞相和司寇压在太学,难以入朝为事。”
“而真正在朝的勋贵,容臣说的难听些,多半都是武夫。这些人在战场上可以做到激励士兵,以一敌百,更可以做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但是在朝堂上,这些大臣只会一昧的鼓舞陛下发动战事,因为指挥战事才是他们的专长。”
“是故臣以为,陛下要想顺利改革,得先处理好这些武夫。所谓独木不成林,只要陛下瓦解了军功集团和陛下改革之间的矛盾,那么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扶苏饶有兴味的听着。
霍成说的没错。扶苏不是没有想过给予这些大臣利益,可是这些大臣多半是军功出生,他们感兴趣的不是文职,而是发动战争,统领兵马。
扶苏怎么可能满足这些大臣的心愿,所以用是不能用的,扶苏只能把他们踢开。
但是现在,扶苏连王戊的御史大夫之位都保不住。
只能说,人多力量大啊,作为皇帝的他自己也干不过。
扶苏现在正在懊恼呢。
如今朕罚了王戊,那就意味着朕在这些老匹夫面前认了栽。一想到自己回宫后还要若无其事的去面对那一张张老脸,扶苏都开始感到头痛了。这帮老匹夫站在朝堂上,在皮昇和朝服的装饰之下,他们一个个看着都像山羊一样都很温顺,实际上都是豺狼之心。他们现在一定非常得意吧。
“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帮朕解决那些老顽固?”
老顽固?
霍成讶异,皇帝还是头一次在他面前用这样的词汇形容朝中老勋贵。
不过还真是形象呢,确实是又老又固执。
霍成垂首。
“臣以为,陛下可以以太学学员不足为由,向朝中世家大族征辟学子,专门吸纳世家子弟进入太学。陛下想要举国休战,可是那些世家子弟没有战功,难以晋升,甚至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
扶苏听了这番话,自然茅塞顿开。
“臣斗胆,劝陛下另开仕途之路,专为世家子弟晋升。如此,举朝上下都会拜服陛下,竭诚为陛下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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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定定看着霍成,心中腾起疑云。
这个霍成,他一个人能想出这样的妙招来。莫不是背后有人教他?
扶苏决定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霍成说完话,却见皇帝半响不发话,四周一片寂静,好像世界上的声音都消失了一样。
这可是让他在皇帝陛下面前博得大宠的绝佳机会。如果帮皇帝解决了这件事,他日后必定更得重用,再也不用担心什么夏黑抢他的风头了。
扶苏惊喜之余,更多的是讶异。
他身边竟然有这样的人才,而他居然一直让他把守宫门,也就是看着他和夏黑争宠争的厉害,所以朕把他带了过来,谁能想到,他会为朕解决这个难题。
“善——”
保留勋贵在力量在朝中,这已经是不得已的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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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妥协和退让,是为了日后他能带领大秦帝国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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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确实不能杀,但也不能惯着!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朕没想到,为朕解决这个难题的人会是你。”
扶苏还是由衷的赞许了霍成一句。
霍成更是感到欣喜若狂啊,不愧他这些时日一直观察朝中各方局势,为了帮皇帝,他几乎想破了脑袋,好在最后他终于想出了办法。
“能为陛下解决燃眉之急,臣喜不自胜。”说到这,霍成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另外,臣奉陛下之命,协同杨大夫清缴赵歇公族的势力,倒是有不少发现。”
“说来。”
见皇帝意兴阑珊,霍成径直道:
“杨大夫水淹赵邯郸城,捉拿了赵氏宗族余孽一百余人。只是其府宅中更有门客死士千人之众。”
扶苏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挑眉。
“居然有千人之众。据朕所知,丞相府邸中的门客,也不过三百人。他是如何做到拥千人之众的门客。简直荒唐!你莫不是诓骗朕?”
要知道,在如今的生产力状况下,天下人口不过四千万之众。
而门客这类人,属于这个时代的高级知识份子群体。
太学招纳贤才,在大秦帝国各郡县,各诸侯国广召人才,入太学者也不过五百人。虽然这和扶苏一开始就不希望弄得官僚机构过于臃肿有关系,但是千人之中的门客,着实是个吓人的数目。
“启禀陛下,此事千真万确。自从陛下行了分封,天下士人就多逃到了赵地。因为他们听说,赵歇为一方雄主,可令关东六郡。”
扶苏听到这里,自然生气。
就是因为关东六郡的郡守一个个都和当地豪强狼狈为奸,所以赵氏一族才异常猖獗,而且这种想象早在始皇帝在的时候就已经非常猖獗了。
下不报于上,上自然不能察觉到这些。
见到皇帝面色不善,霍成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于是停下来仔细回想是不是哪一句说的有问题,冒犯了陛下。
“你继续说。”
“这些士人,其实大多都是在赵府混吃混喝。这赵歇本来不想收纳他们,但是他听从一个谋士建议,收纳了那些并无才能的士人,将他们养在府中。这么做,只是为了显得赵歇极其有号召力罢了,而且也可以显示出他实力雄厚,足以为一方霸主。赵歇正是用这种方式,不断拉拢吸纳一切可以为他所用的人。”
扶苏听了,自然而然的笑了。
“荒谬!且不论朕坐拥百万之军,单说咸阳城便有五十万之众的人口。而小小赵歇居然以养得起上千士人为荣,认为可以有和朕对抗的资本,简直是妄自尊大,以卵击石。”
说到这,扶苏忽的一顿。
这还是先秦风气的遗留,战国时代的人,以名士所养门客人数多少为标准,养的门客数量越众越说明名士声誉高。
这么看来,赵歇倒也算不得蠢,他只是活在过去罢了。
“天下为一虽然已经有十三年之久,但是还有不少人活在过去,活在那个烽烟不断,诸侯各自为政的过去。他们东逃西窜,今日伏在赵歇手下,明日怕是……”
扶苏想到这,自然而然心头一寒。
自古以来,人才是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重要标准之一。
他今日若是一时之气,为了显示自己作为秦二世的威严,为了追求像秦始皇一样以刑杀威慑四方的效果,就这么坑杀了这一千士人,怕是更不得人心。
如果他坑杀了这一千士人,那么就是资助他诸位王弟。
也不知这些弟弟们如今情况都几何了,但是他不能容许人才向诸侯国流失。
扶苏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霍成,你知道文信侯么?”
“被先帝尊为‘仲父’的丞相吕不韦。”
扶苏点点头。
“当时,吕不韦麾下,也有千人之众的门客。不过,吕不韦麾下是真的有上千士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满腹经纶。而赵歇府上,多的是酒囊饭袋罢了。”
霍成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陛下是想效仿先帝下逐客令,驱散这数千人,但是又担心天下士人闻之,纷纷逃亡各诸侯国。陛下莫不是为此感到为难?”
“朕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朕身边,除了申聿,你是最机灵的。”
听到这番褒奖之词,霍成自然更加欣喜。
“不过,你猜错了一件事。朕并不想驱散这数千人。朕生平最恨的就是反抗大秦帝国统治的人,这些士人既然会识文断字,就应该清楚,朕给他们的待遇远远比赵歇要给他们的强,但是却选择了认赵歇这样的人为主。朕本意是要将他们全部坑杀,如此让天下士人都看看,不愿意效忠于朕的人是什么下场。”
一千人,全部坑杀?
霍成震惊,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一心一意要在天下施行仁政的二世吗。
看的出,陛下是对叛臣十分厌恶,要不遗余力的打击。
“请陛下息怒。”
扶苏深吸了一口气。
“朕比任何人都清楚。倘若朕真的这么做了,就会在天下人面前留下一个暴虐的形象,朕先前的所作所为将全部付诸东流。所以,朕非但不能杀了他们,还得供养他们。否则,他们就会在朕背后搬弄是非,大肆宣扬朕的不是。”
“陛下所言极是。”
“只是朕心中咽不下这口气,不愿意臣服于朕,朕却还要善待他们。你如此机敏,不若为朕出这个主意。”
霍成微微颔首。
陛下不能直接杀了他们,又不想让这些人觉得陛下是好欺负的……
这个问题确实棘手。
“臣以为,此事倒也不算难。此事追根究底,倒也不难做到对症下药。”
扶苏眸子狭长,透着犀利的光。
“哦?你又有什么高见?”
霍成迎着皇帝这样的目光,莫名心虚。
“陛下,高见倒是谈不上。只是臣抓捕了这些人后,他们百般求饶,所以臣审问了他们。原来这些士人之中不乏有谋略之士,非但如此,他们还都是在一方非常有名气的人。尤其是那个叫张耳的,赵歇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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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耳?”
扶苏记得这个名字。
那么陈馀也在此地了。扶苏暗想,如果这两个人不能为他所用,那么就了结他们吧。
“臣调查了一番,才知道他们原来是当初被先帝下了通缉令的人。”
“先帝下的通缉令?”
“正是。”
“这些人都是原赵、韩、魏、楚有名的士人,陛下一统天下后,下令追缴这些谋士。”
“你的意思莫不是要朕是释放了他们?”这个时候,扶苏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做‘老好人’给自己带来的害处。等到他回到咸阳,那帮老家伙必定拿这件事做文章,又来讥讽他的‘仁义’。想到次数,扶苏不禁道:“荒谬!”
“可是臣以为,这正是陛下向天下士人施加仁义的好机会。”
“这些人,朕确实不能杀,但也不能惯着!对于抵抗帝国的敌人,不管跑到天涯海角,朕都不会放过他们。你去替朕问问这些人的意思,如果他们愿意对朕俯首称臣,那么朕就留他一条命,让他们去修通往九原的直道。如果不愿意侍奉朕,那就将他们斩杀,随后将人头悬挂在城门。此事就交由——”
扶苏看着霍成,转口道:“将此事交给杨缪从。”
将关东六郡交给杨缪从,扶苏并不能完全放心。这要看他是否聪明,究竟能不能交,就看这杨缪从会不会借这个机会留下这些谋士为他所用。
这是个机会。
“夜深了,你退下吧。”
霍成有些意外,他似乎永远都参不透皇帝的心思,只得悻悻告退。
霍成哪里知道,他已经多次踩到了扶苏作为皇帝的底线。
等到霍成出去后,扶苏立刻宣来了中常侍庞尤。
庞尤,已经从中年油腻大胖子变成了更为油腻的老年人。
但是每次看到这个老人,扶苏都会发自内心的放松下来。因为他几乎从来都不问政事,只照顾扶苏的饮食起居。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待久了,会让扶苏有一种错觉,他像自己的家人。
“陛下,可是要加餐?”
“加——”
庞尤笑了,头上的白丝也一同颤抖。
扶苏看着庞尤,握笔的手忽的加重了许多力道,着墨大多,径直将竹简弄得一团墨黑。
庞尤看在眼里,双手微微发着颤。
蒙恬和二世争吵的事情,不知怎么的传的沸沸扬扬的。皇帝今天吃的特别少,必定是和此事有关。
庞尤正想着,扶苏却忽的问:
“今日,是霍统领叫诸臣退下的?”
“正是。”
“负责管理官吏谒见之事的一向都是谒者负责,为什么众臣会听霍统领的话?”
庞尤心里害怕,还是推诿责任。
“陛下,此事下臣不清楚各种缘由。”
扶苏见庞尤瑟瑟发抖,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也不打算再追究他的责任了。
“宣今日当值谒者。”
“唯。”
当值谒者被诏,还以为皇帝陛下是要深夜召见大臣,到了大室后,却发现皇帝一脸阴沉。
“臣拜见皇帝陛下。”
“今日为何阻拦诸臣见朕?”
“霍都尉语臣曰‘陛下接连好几日不分日夜的处理公事,咸阳又频发急报,陛下难以安睡。如今邯郸诸事平息,不若让陛下多加休息。’”
“所以,你听从了霍成的话?”
这谒者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大忌讳,慌里慌张的求饶。
“求陛下恕罪。”
“有司——”
扶苏看向身边手中持着厚厚的一卷律令的常侍。
“凡今日未从朕言而听霍成之言者,除官籍,全部以剃头之刑。”
(这个刑法是我最近才了解到的。剃头是先秦惩罚犯人的一种方式,算不得严酷,但是在古代,这种刑法就是让你社死的。虽然命还在,但是已经被周围的人鄙夷了。不仅如此,剃完头后还要去做苦力。从此过上非常凄惨的下等人生活。一般而言,剃头这种刑法是针对一些罪大恶极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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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没有大智慧(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次日,初晨,杨缪天刚大亮就候在皇帝所在大苑门前请见皇帝。
候在门前的时候,杨缪从听仆射们谈论起昨夜的事情,眼神变得更加阴郁。昨日值班的谒者令虽然还活着,但是他被剃了光头,就已经和被判了死刑的皇帝没什么区别了。
皇帝陛下操弄权柄越来越熟练了。
蒙恬亲自开口,最终让皇帝陛下退了一步。但是以他对这位皇帝的了解,这件事应该不会轻易就结束。
经历了昨夜的事情,今日值班的谒者令比起平时格外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又做错了什么事情惹怒皇帝。
谒者小心翼翼穿过回廊,此时灿烂的阳光铺在寂静的院落里的绿叶上,风一吹动,绿浪翻腾。
谒者带着一股子清香走入大室内。
“陛下,杨大夫求见。”
彼时皇帝刚刚用完早膳,但是大室内已经集齐了诸多大臣。跟随皇帝从上党郡前来邯郸的诸多列将以及邯郸郡守赵完、驻将刘开都陪同在皇帝左右,只是不见蒙恬。
杨缪从进来见到这一幕只觉得大室内气氛格外诡异。
原来就在刚才,皇帝颁布了新的军事变动。
只是董翳、司马欣、李信这几人都不在,唯一在场的只有卫通。当着皇帝的面,诸位列将自然要一齐恭贺卫通,但是心里怎么想,自然不得而知。
这些消息,他们昨日就已经都听说了。
只是他们都共同反对一件事,那就是皇帝立李信为护军都尉。只是他们并不敢开口。
李信,他背后是陇西集团的,而今日在场的诸位,大多都是关中集团的人。陇西集团算是新贵。虽然秦国原本就发源于秦国,但是后来秦赵分家,秦国越来越往南,赵国向西北延伸。陇西在一百年前左右,本就是赵国的地盘。
而李信出生在陇西,他身后都是陇西的那帮刺头,喜好就是骑兵,而且有些野蛮人的习气。
两者本身代表的就不是一个利益集团,再说了,朝臣公认,李信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傲慢,他年纪轻轻战功卓著,天下闻名,又被始皇帝看重喜爱,年纪轻轻就被封侯,自然心高气傲,几乎不正眼看人。
就连先帝,都到了后期不敢信任李信的性格,越发器重蒙恬。而朝中重臣也是久而久之对他面服心不服。后来李信和其他有功之将一样,在始皇帝求长生不老药之时高请还乡。
李信后来一直不再被先帝重用,问题就出在这。
他的年龄和其他列候不一样。
其他列候都是年过五十,以高老为由,毕竟以他们的年纪,也确实陪不动先帝瞎折腾。但是李信他当时可是盛年,他对始皇帝感到失望后跑回陇西的理由无论怎么看都说不通。
彼时朝中还有几位忠义之臣,直言劝谏皇帝不要听信方士胡言追求长生不老之道,李信的所作所为都是批龙之逆鳞。
若不是他屡战屡胜,始皇帝必定会重重的惩罚他,又怎么容许他在陇西做个富贵侯。
总而言之,李信这件事做的弄得始皇帝非常没面子,也让朝中诸臣瞧了笑话。时间久了,诸多大臣都看出来李信这个人只是莽夫,并没有大智慧。
但是现在,二世却坚持要这样一个人做护军都尉。
比之蒙恬,李信差的太远了。李信既本人做不到让众人对他心服,又没有摊上秦始皇这样的皇帝。始皇帝说的话,就像是神谕一样,所有人都不敢谨遵不违。
所以杨缪从进来后,正好看到诸将强颜欢笑的模样,这一张张努力挤出来的笑。杨缪从看到心里犯起了嘀咕,但是面子上并未表示出来他诧异。
还有就是,他想到他来的居然这么晚,这帮人还真是不放弃一切机会在皇帝面前卖弄自己的本事。
列将虽然恭喜卫通,但是卫通也察觉的出,这些大将并不是从心底里愿意服他。
别说战功了,卫通其他的功劳也没有。
先帝在世提拔蒙恬时,那都是刻意安排他去做几件大事,一旦事情完成,先帝立刻对蒙恬进行提升。
众臣虽然有人不服,但是无可奈何。
扶苏见到杨缪从来了,倒是难得的露出一次笑容。
“五大夫终于来见朕了。”
杨缪从只觉得这话听着阴阳怪气的,难道皇帝这些日子很想他?
“回禀陛下,昨日……”
“昨日的事朕已经知道了,错不在你。不过即使今日你不来见朕,朕也会宣你前来。只是可惜这里不是大政殿,文武百官均不在列,朕不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嘉赏你。”
“燕赵之地多有流亡之徒,不事耕织,游手好闲,还曾多次由亡国叛逆对先帝行刺杀之举,但是很少有人能抓获他们。他们凭借自身熟悉地形,经常戏弄于我秦国将士。”
“只有你杨缪从,没有轻视这些流寇。”
说到这,二世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这些大将军们。
正是因为他们居功自傲,自恃连国都灭了,还怕灭不了几个贼寇,反而被贼寇捉弄,最后两手空空。所幸山东七个郡和咸阳城隔得非常之远,即便他们弄出了丑事,咸阳上至皇帝,下至大夫都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驻将们听了,自然也一个个开始心虚。
“杨大夫不愧为先帝器重的大臣,竟然想到用水淹的方法捣毁了邯郸城的暗道和大窖,这才逼得赵歇等人束手就擒。否则邯郸城的事情恐怕没有这么轻易就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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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朕所知,这赵歇笼络了不少人,山东六郡的郡守和驻将,都曾受过他的贿赂。这个赵歇就是山东六郡之地的一枚毒瘤。如今你为朕摘除了这枚毒瘤,自然是大功一件。朕必须要好好褒奖你。”
杨缪从不骄不躁,从容应道:
“为陛下分忧,乃臣之大幸。”
卫通也看着这个杨缪从,心中有几分敬畏之色。
他虽然之前和为太子的皇帝接触很少,但是,他跟随皇帝已经快两个月了。皇帝对待这位五大夫杨缪从似乎格外敬重。这个人能得二世非同一般的敬重,必定有过人之处。
照目前看来,这个杨缪从对于立功这种事,似乎是家常便饭一样。
他得向杨缪从学习。
子曾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山东六郡郡守的事情,我想诸位都已经知道了,如今朕决意带这些人回咸阳城处决,以儆效尤,警示天下,诸位可有异议?”
杨缪从其实本来就是过来劝皇帝的,他认为不应该急着铲除这山东六郡的郡守,因为临时换新郡郡守,只会弄得情况更加糟糕。本来赵地地域辽阔庞大,推行政策就需要众人的支持,但是现在,皇帝又一次打击了旧赵贵族,这意味着秦国的郡吏管理地方将没有阻碍了。
除过腾羽、渠婴这二人,其他人可以从宽处理。否则那帮刁民又无人镇压了。毕竟六郡郡守背后,本就牵着帝国老旧军功集团。
皇帝这么做,是明着打他们咸阳这帮靠军功晋升的享有爵位的列将的脸面。
杨缪从可和赵婴同为五大夫,赵婴在咸阳受大案牵连,虽然现在皇帝已经打算处罚王戊,但是背后又牵扯了皇后、太后、丞相,整个咸阳现在闹的是满城风雨。
若不是他杨缪从并非不顾家国利益的小人,他早就加入反对皇帝改革的行列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话到了嘴边却还是被杨缪从吞回了肚子里。
扶苏看着杨缪从的反应,更是放心的点点头。
“朕离宫两月,耽搁了诸多政事。”
众臣一听,一个个纷纷心中大喜。
皇帝终于要回宫了。
大室内气氛忽的又是一变,原本压在众人心头的石头终于被挪开了。凉风习习,吹得这帮列将一个个心头也愉快了不少。
没有人愿意整天看别人的脸色活着。
但是从古至今,现实中却往往是,一个人要想获得地位,就得学会低头。
但皇帝在自己身边,那他们就是得没日没夜的为皇帝操劳,不能出半点岔子。时间久了,自然感到压抑。
扶苏也舒了一口气,他终于要回到咸阳宫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最舒服——家。
“朕既然抓到了害群之马,也决定严惩不贷,但是这关东六郡,那是重中之重。朕回宫后会立刻遴选有识之士,填补六位郡守的空缺。”说到这,扶苏忽的停了下来。
“山东六郡,是朕的要地。朕早就有言在先,要让关中的地盘变得更大。韩赵之地,也当为秦国腹地。山东六郡之地,是朕的战略要地。朕要想威慑到天下诸侯,就必须保证韩赵魏楚腹地都在朕的控制之下。所以在座的诸位,都任重而道远啊。”
赵完听了,忙率众道:
“臣等必不负陛下所托。”
这个时候,扶苏将目光落在赵完身上。
“天下大定,但是还有多少宗族豪强妄图复辟旧国,并且为了复辟,他们在暗中与朕作对。但是赵完你却为天下郡守做了个榜样,身在咸阳之外,遇到大事都要向朕请求如何裁决,否则下场就是今日山东六郡郡守的遭遇。难以置信,旧赵的叛逆之徒居然在秦吏的眼皮子低下大张旗鼓的招募谋士。”
“朕就是要给天下诸郡吏一点警示,如果地方又解决不了的人和事,朕来为他们解决。赵完,这次朕能将赵歇等人还有勾结余孽心存不轨的帝国秦吏一网打尽,都是因为你能辨明立场,心向朕。朕决定加封你为谏议大夫,位列上卿。加上卿之俸禄食邑。”
(当皇帝好难啊,心得比老妈子还要细,啥事都得考虑到。感觉章节进度好慢,但是我在努力肝了。)
第五十章 秋后算账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赵完听了,心中自然感到莫大的安慰。
现在看来,他不仅保住了性命,而且还得到了皇帝信任。
现在就看二世是不是愿意将关东六郡都交给他来做主。
“此番朕前来邯郸,赵完你保驾护航,助朕铲除余孽,威慑关东,是为首功。”
“臣谢陛下。”赵完心喜,但是他也没忘了刘开,这个人知道他太多秘密,如果他不能做到安抚好他,他怕是日后给自己捅刀子。
“只是陛下,此番还有一位功臣,正是臣的副将刘开。为了帮陛下铲除余孽,多亏了他多方游走,扰乱了赵歇等人的耳目,让他们掉以轻心,所以才能让两方都落入陛下的陷阱。臣请陛下一同嘉赏于他。”
扶苏听到这里,便看向站在角落里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一个壮汉。
这就有趣了。
扶苏抬眼看了看这个人,原来他就是刘开。
“人不可貌相。朕看这位驻一身英气,霸气外露,没想到竟然还擅长游说。”扶苏看着刘开,自然开始举棋不定。这赵完要他封赏刘开。但是刘开已经是一个郡尉了。
这两人,不隶属。按理说,赵完用不着为这刘开说好话,但是他既然说了,那就说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朕真的给了刘开一郡之地治理,这两个郡若是联合起来怎么办。
再出一对渠婴和腾羽吗。
“朕想要封杨缪从为长平侯,镇守关东六郡。就由卫通你亲自率大军镇压。刘开,朕升尔为都尉。杨缪从、卫通这二人对关东之事知之甚少,就由你来辅佐这二人。”
这么一来,刘开可谓连升三级,而且扶苏还把他调离了赵完。
杨缪从听到皇帝要封自己为侯,感到非常惊讶。
自从秦国灭了楚国,在秦国无战功而被封侯者寥寥无几。而他杨缪从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有被封侯的一天。
不止杨缪从、卫通也十分感激皇帝。他若是留在蓝田大营,反而会遭到排挤,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分辖关东六郡,不仅仅摆脱了那些爵位比他高的人,而且还可以为皇帝立功。
刘开也分外欣喜,他终于脱离了邯郸郡。若是以后还有机会,他就可以在皇帝面前显露其他才能,渐渐的,他就可以回到关中。
大丈夫岂能久居人下!
“臣等谢陛下。”
扶苏见到这三个被封赏的人大喜过望心中并未其波澜,但是看到那些未被封赏的人一个个只能干瞪眼羡慕别人,二世这才向后甩袖。
庞尤瞧着,这是皇帝心喜的姿势。
为什么要在赵地费这么多力气处理事情,一是为军权归属,他要重新打乱分布,让军中的人开始争权夺利,以此维持他至高无上的地位;二就是这吏治问题。
扶苏是一国皇帝。
他不能再像是皇帝那样,每隔一年半东巡出游一趟,他要安安心心坐镇咸阳,坚持关中本位制,富国富民。
所以吏治全部要靠地方官。
之所以今日给他们这样大的封赏,为的就是激励天下秦吏,都要以他们为榜样。
不需要军功,靠地方做出政绩,也可以升官加爵。
扶苏总算舒了一口气。
等三人拜谢罢,其他郡尉、低级侯爵也开始恭喜长平侯、卫大将军、刘都尉。
扶苏却在这个时候,悠悠的提起一件事。
“长平侯——朕听闻你捉拿了赵歇等人……”
看到皇帝欲言又止,杨缪从急忙道:
“皇帝陛下,臣今日来正是要禀报陛下此事。不知陛下意欲如何处置赵歇?”
“抗诏不听,是为大不敬,当斩首。”
杨缪从迟疑了片刻,还是主动问道:
“陛下,还有一件事。臣请陛下裁决。”
扶苏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杨缪从佝偻着身子,此刻他已然猜到一半。二世应该知道了赵歇府中有一千门客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二世是在试探他。
扶苏正坐在上座,忽的露出疲惫之态,双目幽邃。穿着单薄深衣的皇帝,显示出有别于平常的慵懒之态。
“赵歇府宅中,豢养了上千食客,这些人都是有才之士。”
扶苏听到这里,刻意看了看这些驻将的反应。
邯郸郡守赵完很平静,刘开也是,显然他们是一直知道这件事。更有甚者,这里的大部分人也都很平静。
扶苏忍不住露出厌恶的表情。
“一千食客,这个数量是否还不算多?朕好奇的是,这一千食客是赵歇在先帝驾崩一年之后迅速聚集的,还是说赵歇一直就豢养着上千之众的食客?”
二世语气不紧不慢,但是赵完听了却吓得腿软,那张面孔已经在岁月的磨砺下变得越发坚硬,额头上的纹路像是被强行挤压出来的,隆起的非常醒目,两边的胡须硬的像是稻草一样,面对扶苏一个劲的发颤。
赵完哆哆嗦嗦,找不出什么话来。
“这件事,朕早就知道了。朕只是好奇,尔等打算何时才将这些现象汇报于朕。让朕失望的是,在朕发问之前,尔等竟然无一人主动向朕提及此事。”
“千人之众的食客,简直是天下的大观了!尔等可知,先帝设立的太学,历经十年之久,至今学徒也不过五百人之众。而一个亡国之人,居然府中足以豢养一千人之众的食客,简直是骇人听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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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以为,若是此事传到咸阳,朝中那些谏议大夫会如何作想?”
说到激动之处,扶苏自然语气变得愈来愈严厉,音量也提高了不少。
偌大的大室里,静的忽的只有众将士惊恐的声音。
“尔等口口声声在朕面前说先帝在时天下如何安定,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安定。更让朕感到后怕的是,在先帝在世时,就已经有人敢对这种事隐瞒不报了。”
赵完心想,自己怕是完蛋了。
“陛下,臣有罪。臣日后万万不敢了,请陛下息怒。”
“区区一个邯郸,就有赵歇这样的人,目无法纪,更有你这样的郡守,欺上瞒下,隐瞒不报。若非朕此番决意打击亡国余孽,你是否打算继续隐瞒下去。”
“朕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朕在咸阳之时,群臣进谏,要朕效仿先帝。朕虚心纳谏,听从诸臣的意见,可是朕的大臣们呢。尔等今日着实是让朕开了眼界。竟然纵容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赵完一时之间急的焦头烂额了。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皇帝会选择在嘉赏他之后和他算这笔账。
但是他忽的灵机一动,他认为皇帝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否则何必封了他又提这件旧事呢。
“陛下——请陛下相信臣。臣若是对陛下和先帝存有二心,又怎么会事先通知陛下燕地诸事,还有六郡的谋逆反叛心思呢。”
赵完哆哆嗦嗦的说着,其他人却在一旁冷眼瞧着。
刘开想着,这件事和他也脱不开关系,但是他都被皇帝封为都尉了,这个时候开始闭紧嘴巴,省得给自己招惹麻烦。
而且看皇帝的意思,他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之所以隐忍不发,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罢了。
皇帝是在警示我们这些人,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杨缪从跟随先帝多年,对于这种场面见的其实并不多。
二世和先帝是完全不同的人。
如果是先帝知道这件事,一定会不由分说杀了赵完,但是秦二世没有。二世先封赏,随后又提起这件事,显然他肯定不会杀了赵完的。
皇帝这是在给他们这些人立威。
其他未被封赏的人,一个个敛声屏息,大气不敢出。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内心深处已经对二世有了相当的认可。二世是一个算得上明察秋毫的人。
扶苏说完这些,顿时也觉得自己胸中清爽了许多。
“日后,诸臣给朕上谏之前,也先想想自己都干了什么吧。”
长平侯听着,这才发觉,原来皇帝弄了这出戏是故意给他看的。
果然,扶苏很快就话锋一转。
“长平侯,既然你提到此事,那朕就将这一千食客交由你处置吧。”
杨缪从十分精明,他很快就反应到这是皇帝对于他的试探。
皇帝方才发怒,为的就是赵完知情不报,可见皇帝非常在意此事。单怪就怪在皇帝竟然拿一千食客与太学相提并论。食客,丞相府、御史府都有数百人之众,数量虽然不多,但也是常事。
可太学是什么地方,那是秦国现在专门的官僚培养机构,太学取代了学室,还设置在皇城之内,地位非同一般。
皇帝重视人才,自然也在意这一千人究竟听谁的话。
那么这一千人究竟应该听谁的话呢。
“陛下,臣以为,这些食客不过是些目光短浅的人罢了。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被先帝下令追捕的人犯,最后跑到赵地,投奔赵歇,隐姓埋名。臣一见到他们中的有些人,便立刻记起了通缉令上的画像。这些人其实不难辨识,只是没有人揭发罢了。”
“陛下心怀仁义,对我等的过错能既往不咎,心胸宽广,实在是仁义之君。臣私以为,这一千食客,陛下不妨放归他们,以彰显陛下之德。”
扶苏听来听去,都是些虚的。
不过看这杨缪从的意思,他并没有要把这些人处死的意思。
“先帝在世时下的通缉令,要的就是将这些人就地正法,为何过了数年的光阴,长平侯却认为应该将他们放走。”
杨缪从眉头一皱,陛下到底几个意思?
“不知陛下何意?”
“反贼终究是反贼,留着遗憾无穷,他们既然投奔赵歇,那就是要和大秦为敌。朕的仁慈是施加给顺民的,像这等敢于作乱的流寇,就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
杨缪从会意,作揖道:
“陛下放心,臣这就去处理。”
第五十一章 皇帝回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午后。
卫通陪伴在皇帝左右。
日光越发的灼热,照的院子里的草木统统耷拉着头。
院子内静悄悄的,二世正在用朱笔批复从各郡县送到邯郸城的奏章。
这些政务需要分工啊,什么大事小事都一起凑上来。
扶苏看着奏章,不免想到之前霍成的建议。或许六部的建立可以和稳住那帮老顽固们加以结合。这么一来,贵族就永远是贵族,庶民翻身的机会……
庞大的帝国建立了,但是一直以来却没有形成一个科学有效的足以与治理庞大帝国相匹配的政务处理机构和权力体系。
巨大的扶桑树上,被狂风吹落了两片绿叶,跌落在皇帝的衣摆上。
皇帝浑然不觉,但是候在皇帝边上的三人,卫通、霍成、夏黑眼睁睁看到这一幕,纷纷想上前为皇帝捡走皇帝衣摆边上的绿叶。
庞尤在一边瞧着,猛地三张形状各异的脸庞上出现相同的表情。
扶苏忽的一皱眉。
卫通见着,几欲想要替皇帝把眉头抹平。
“陛下,时辰快到了,陛下应该去矿场了。”
“矿场?”
“是啊陛下,这是陛下先前的安排。”
卫通为了让皇帝高兴,在矿场提前布置了许多。如果能让皇帝感到高兴,那么他必定更得皇帝的信任。
扶苏搁下笔。
“朕记得,朕曾经推举姬豪为工部令,掌管天下诸矿。这矿业,关乎军中器械制造,朕前不久,才任命司马昌为上卿,分掌军中器械。矿业之事,国之大计,不可马虎。朕需要他带朕前去瞧一瞧。”
【司马昌:大秦铁官丞】
申聿主动道:
“陛下,工部令现在正在上党,协助处理军务。”
“倒是朕忘了。等过一段时间,文吏培养好了,朕再派人将司马昌和姬豪从军中调动回来。”
在军中插自己的心腹作为耳目监视军营中的动向,是皇帝掌控大军的手段。
但卫通可听得清楚,皇帝还是要把这两人调回去,那意味着,如今的这些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陛下还有后招。
以皇帝的手段,任命李信为护军都尉,更像是有意挑起陇西军功集团和朝中老旧功勋的矛盾。
他卫通还是少掺和这些事情。
卫通的脸色在诸将之中是稍微显白的,此时他有些急了。若是让工部令带皇帝前去,那功劳可就成了姬豪的了。所幸姬豪现在不在皇帝身边,这正好方便了他。
卫通很是殷勤的上前对皇帝作揖。
“皇帝陛下,未必要工部令带领陛下前去,臣此番亦然可带陛下前往。这邯郸城附近,盛产矿石。矿场规模极大,臣初来邯郸,就猜想陛下定然会到这矿场瞧一瞧,所以臣已经为陛下探过路了。”
卫通,那可是皇帝新封的大将军。此人很是机灵,皇帝分外看重他。他霍成想要结交的就是卫通这样的人。
昨日他触了皇帝陛下的忌讳,陛下虽然没有明着处理,但是已经足够让霍成倍感压力了。
霍成也想要带皇帝前去,皇帝虽然居住在宫中,但是对矿业的事情很感兴趣。陛下经常和工部令讨论天下各类矿的地域分布,还专门为此绘制地图。
“陛下仁义之名扬于四海,如今并不着急赶回咸阳,不若亲自前去一睹矿场风采。”
霍成哪里知道,他又犯了一个错。
扶苏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为什么霍成会被派去做华阳宫的郎卫。这样的人,揣摩皇帝的心思,已经是犯了大忌;如今又听了不该听的东西,自然更惹得扶苏不高兴。
“卫尉如何知道,朕就不急着赶回咸阳宫呢。”
这个问题,昨夜皇帝就已经提醒过霍成了。
但是霍成显然还是没有吸取教训。
“陛下,是臣失言了。”
“好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霍成白着一张脸悻悻离去。
见到霍成接连触怒皇帝,夏黑倒是笑的格外灿烂。
霍成故意道:
“皇帝陛下,咸阳虽多封奏章请陛下速速回宫,但臣以为,耽搁一两日的功夫,也无伤大雅。陛下不若亲赴矿场瞧一瞧。”
卫通也忙道:
“是啊,陛下。陛下公务繁忙,此番一旦离开邯郸城,不知下次再来又是几时呢。”
卫通的话确实让扶苏心动了,本来并不想去的他也起了过去瞧瞧的心思。
“朕与大柱国商议过,朕明日就要摆驾回宫。不过既然你们这么说,朕决定在回宫的路上绕道前去。赵完告诉朕,即便是铲除了赵歇一族,这赵地,并不太平,朕并不想节外生枝。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此事就由你们二人着手安排。”
“唯!”
“朕就要赶回咸阳宫,从此便与邯郸城是隔了千重山,万重水,只是不知朕日后还能不能得知关东六郡的真实情况。”
卫通会意,肃穆垂首信誓旦旦的道:
“陛下放心,陛下如此信任于臣,委任十万兵马于臣手中,臣必定时时刻刻厉兵秣马,一来以精锐之兵威慑关东六郡,防亡国余孽卷土重来;二来监察地方,警示东方各小诸侯国;三则为陛下监察关东六郡之郡吏,若有异动,臣必定及时禀报陛下。”
“你能明白这些,可见你确实用心参悟朕给你十万大军的目的。卫通,不要让朕失望。”
“臣一定不负陛下期许。”
说到这,扶苏悠悠地道:
“长平侯位高权重,关东六郡都要听从他的号令。朕想要赐他一座府邸,你认为这府邸应该设在哪里呢。”
为长平侯建一座府邸?
考验,全都是考验。
皇帝说的话大部分都是陷阱。
卫通早就悟了。
“陛下,长平侯出生在咸阳城,又是陛下信任的左膀右臂,虽镇守关东六郡,监察六郡,但只是一时。这长平侯的府邸,自然应该设立在咸阳城。如此,方能显示陛下对有功之臣的嘉赏,光耀长平侯之威名于天下。”
扶苏微微挑眉,这个卫通的机灵程度,让他感到惊奇。
“有你这样的人在朕身边,朕何愁大事不成。只是可惜,朕要你为朕统辖大军。这十万大军,是帝国精锐之中的王牌。虽然你驻守在山东六郡,但是却隶属于上党郡。朕开辟军田,征调大量的农夫,为的就是供养这支精锐。”
“朕希望,这支精锐里的每一个士兵都知道他们效忠的人应该是谁。军中虽然不是学堂,但也不应该疏于教化,士伍风气,竭诚尽忠,这些都需要有人教化。”
“你虽然久在军中,但是并无统御大军的经验。遇到事,要多向长平侯讨教。不久之后,朕也会派遣朝中文吏前来辅助你们。关东六郡,是帝国和燕齐旧地的屏障。绝对不容有失。”
“卫通,你给朕记住了,倘若燕齐之地七小诸侯哪一朝不来朝见朕,朕就会撤了你的职。”
卫通作长揖。
“陛下放心,臣绝对不辱使命。”
“好了,你退下吧。朕还有公务要处理。明日辰时,朕就要出发前赶回咸阳。”
“臣告退。”
申聿见这卫通走的时候一步似乎每一步都踉踉跄跄的,自然皱眉。
扶苏自然也看出来了。
这卫通似乎之前没弄明白,关东六郡的治理权到底意味着什么。镇守关东,其实是辐射皇帝的权威于燕赵齐三地。
“陛下,这卫通确实机敏,但是下臣担心,他是个光说不做的人。毕竟,能够统御十万精锐的人此时此刻也就在陛下左右。”
扶苏皱眉。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正是因为卫通他没有朝中诸多老将的经验,所以他才不骄横。不骄横,所以才分外谨慎,也——分外恭敬于朕。”
“他的一切都是朕给他的,他自然会心甘情愿为朕效力。显然他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但正是因为他对于军政大事没有经验,所以才会听命于朕。倘若朕今日换了长平侯来,你认为,他会像个孩子似的将朕说的每一句都听进去吗。”
“申聿,你知道为什么朝中老旧勋贵胆敢不将朕放在眼中吗?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帝国的缔造者之一,帝国是在他们的指挥下一手建立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帝国是怎么一点一滴扩大版图的。但也正是因为他们知道帝国是如何建立的,所以他们也很清楚,帝国离不开他们。”
“他们很清楚,我们赢秦皇室是如何成为天下之主的,所以他们才会跟朕叫嚣。相比之下,朕更喜欢卫通这样有野心的雏鹰。”
申聿听了这席话,自然茅塞顿开。
“陛下妙招,臣佩服之至。”
夏黑则听得云里雾里,难道皇帝陛下能够成为天子,不是因为祖宗礼法吗。
……
……
……
次日,二世果真亲自来巡行邯郸城外的矿坑了。
车辚辚,马萧萧,弓箭行人各在腰。
皇帝的马车绚丽无比,十辆铜车在青天白日之下闪耀着光辉,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为了保证皇帝的安全,夏黑选择采用昔日国尉缭的方法,将十辆相同的铜盖马车连着,以混淆视听。
看似排在最前面的车车盖最大,车身最广,周侧的郎卫最众,实则车中只是坐着两个宦侍,另搁置奏章。
而皇帝则坐在第六辆马车之中,车中坐着的却是蒙恬和蒙忠。
皇帝就是不肯将兵权再次给他,但是皇帝却有对蒙忠分外看重,专门传诏让蒙忠和他们同乘,这就弄得蒙恬分外恼火。
车内一丝声响都没有。
车外倒是不少人在看热闹。
长平侯杨缪从、大将军卫通、卫尉霍成、邯郸郡守赵完、裨将刘开。
这五人都围在马车前前后后,这路走了足足两个时辰,马车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夏黑总是担心,皇帝被蒙恬在车中灭口了。于是夏黑时不时迫切的想要听见皇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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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已经出了邯郸城了。”
说完这话,夏黑总是要屏息良久,直到听到车里扶苏传出一声冷淡的回应,这才肯罢休。
每隔一段时间,夏黑总是要提醒一下皇帝已经到了何方。
霍成骑着马在后面率领着金吾卫,当他看到夏黑没事打扰皇帝的场景,更是心中不平。
殊不知,车内之所以如此安静,是因为皇帝当着蒙恬的面却和蒙氏一族的新秀蒙忠下棋。
下棋下到一半,皇帝忽的问:
“蒙忠,朕让你当一回朕,感觉如何?”
蒙忠为这事感到兴奋,但是也知道这事情其实应该少提。
“臣诚惶诚恐。当日全无陛下半点威仪,险些让腾羽等人看出来。”
蒙恬忍了忍,也对皇帝说:
“陛下,臣从此件事情就看出来,忠儿这孩子,根本不堪大用。”
“蒙卿这是哪里话,我看蒙忠颇有大将之风,堪以大任。”
蒙恬心里不舒服,但还是硬着头皮恭恭敬敬的对皇帝道:
“皇帝陛下,忠儿最多只是个孝子罢了,担不起大任的。陛下有所不知,忠儿不通兵法,不擅用兵。若是陛下真的抬爱忠儿,不若赐忠儿文职,辅佐陛下文事。忠儿自幼便熟读秦律,愿为秦吏。”
“大柱国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朕也就不勉强了。”
扶苏说着,蒙忠在一旁看着他父亲和皇帝的眼神交锋,已经是吓得两股发颤,手心出汗了。
皇帝又落了一子,随后又悠悠地道:
“不过说来也是,一家焉能有三代不衰之理?”
扶苏的话,就像是一把剪刀。这把剪刀剪断了蒙恬对秦二世的所有期许,也剪断了他对自己家族命运的担忧。
顶着斑白的两鬓,蒙恬作揖低声道:
“陛下说的是。”
蒙忠看到这一幕,这才发觉自己先前有多么荒唐,自己的父亲在皇帝面前如此卑微只是为了保全家族,而他蒙忠却在皇帝面前大放厥词,说要为帝国尽忠。
见蒙忠脸色发青,扶苏收了手。
“这棋就下到这里吧。”
“唯。”
一时间,车中又恢复了平静,直到御驾到了矿场。
在灼热的太阳光下,刑徒们身着的衣着不仅褴褛,而且冒着黑光,肮脏在太阳底下更为刺目。彼时这些挖矿的刑徒已经饿得皮包骨头了,他们的肋骨好像是黑色的纸条一样,撑起枯瘦发黄的肌肤。
昨夜这里似乎下了一场大雨,路边的泥土都是湿的。
而这些刑徒们大多赤着脚,而且彼此的脚上还是连着镣铐。
他们要么就是走在湿泥之上,要么就是走在碎粒矿石上。
见到这一幕,扶苏猛地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压迫从未停止,所以反抗也不会停息。
皇帝见到这一幕,自然皱眉。
更让皇帝感到讶异的是,这些庶民居然一个个盯着呆滞的目光对着他齐齐山呼道:
“二世仁义!”
“二世万岁!”
扶苏看到这一幕,自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卫通力劝他来此地。
扶苏看向卫通。
“朕不知,你还为朕准备了这样的惊喜。”
卫通见皇帝面色不善,完全没有达到他预料的效果,自然面色一青。
邯郸郡守的胡子也耷拉到了两边,没什么神采。
“这矿场是谁负责的?”
赵完急忙上前道:
“启禀陛下,正是臣下。”赵完原来以为皇帝好仁是吹得,但当他看到皇帝眼中流露出对这些刑徒的同情,他又补了一句,“每年,工部令都会亲自来到这里犒劳这些刑徒。”
“朕记得,早年朕曾下募工令。”
邯郸郡守赵完恍惚间记起,当年朝中是下达了这么一道诏令。但是当时他们手中有大量的刑徒,这些刑徒不仅仅要花兵力管理,还要浪费粮食。赵完又不是傻,他自然不会傻到还要出钱出力去招募百姓来挖矿。
谁会乐意花钱雇一帮人给自己干活。
见皇帝一脸认真,赵完也不敢含糊,毕竟皇帝就要走了。
如果给他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或许明日就会一道诏令到他头上,下一个悬挂在城门前的脑袋就是他的。
赵完老老实实解释发生了什么事,还请求皇帝恕罪。
扶苏听了这话,只是淡淡的应道:
“朕明白了。”
没有责备,也没有嘉赏,秦二世迈着心事重重的脚步回到了车驾之中。
在矿城刑徒之中,有一个人显得格外桀骜不驯。
他们都恢复了庶民的身份,秦吏亲笔把他们从刑徒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划掉,但是秦国将士们用七尺秦剑告诉他们,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可以离开矿山。
所以这庶民的身份有什么用呢。
在皇帝离开的时候,陈涉非常讶异的看着皇帝的马车。
原来人和人的区别可以这么大。
他第一次见到原来有人面颊上是泛着光的,头一次见到有人的气质是如此不凡,也是头一次看到居然有人大夏天穿那么多件衣服。
也是头一次见到世间竟然有这样华贵的衣服。
同样是黑色,皇帝的衣服是正色,他们穿的则间色。
这一刻,陈涉第一次体会到,云泥之别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场排场浩大的观摩很快就结束了,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矿山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叮叮哐哐的声音。
刑徒们背着竹筐,拿着铁锹,负载着重物,继续他们被压迫的生活。
天空中风起云涌,地上蝴蝶翻飞,绿色的麦田浮动。
秦二世是木着脸回到回到铜车里的。
蒙恬似乎有意在看二世的笑话,嘲讽他当时的年轻。
募工令到底在十年前的秦国起到了怎么样的作用呢。距离咸阳只要一座大太行山的邯郸郡守是置之不理的,其他郡守又是如何呢。
到了午后,回宫的队伍还是没有走出邯郸郡的地界,但皇帝要送行的官吏就送到这里。
离别之际,长平侯杨缪从主动对皇帝道:
“陛下,臣听闻陛下要为臣在咸阳城设一座府邸,臣感激不尽。如此,臣就不在山东六郡任何一处做家宅了。”
皇帝听了,自然高兴。
“长平侯有这番心,朕就放心了。朕原先还担心长平侯在关东留的久了,对咸阳疏远了。”
“陛下,臣万万不敢起这样的心思。若非陛下之令,臣定然会一直留在咸阳城,为陛下分忧。”
皇帝不再多说,只是拜了手势,车帘就此被拉上。
马车徐徐前行,骏马的长鬃一路飘洒,帝国的军旗也迎风招摇。
“陛下,此番回咸阳,若是穿过太行山,走长平之道,足以让陛下在五日内回到咸阳城。”
扶苏皱皱眉。
这威胁他、痛恨他的人,大有人在,这长平之道虽然安全,但是终归是旧赵的地盘。
“一路南下,绕过长平回咸阳城。”
扶苏深知,这次他处决关东六郡的公爵们,会在咸阳城引起多少人的反对。
或许六国余孽尚未对他动手,但是秦国内部的自己人却忍不住了。
“唯!”
蒙恬看皇帝忽的忧心忡忡的,想同皇帝说话,但是又碍着身边是自己的儿子,决意不再开口。
很快,铜车就开始调换顺序,前前后后换了数次,最终皇帝所在的铜车换到了第四辆马车的位置。
……
……
……
七日后,秦二世终于回到了咸阳。
咸阳城气象大变,森严壮阔更甚,但是道路两旁的百姓见到皇帝的车驾,都是小心翼翼的后退。
在这样的酷暑回到咸阳,只有道路两旁的蝉对皇帝表示了欢迎。
铜车内,当着申聿一人的面,扶苏无不感慨的道:
“朕离开咸阳三次,每次都是因为不同的事情,但朕每次回来,咸阳百姓对朕的态度都不一样。朕第一次回咸阳城,当时还不是太子,但是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咸阳百姓夹道欢迎朕;朕第二次回宫,是为太子,但是已颇有名望,咸阳百姓亦欢迎朕。”
“但是这一次,朕为帝国的天资,但回宫之日,偌大的咸阳城,却出奇的安静。”
话音刚落,霍成便道:
“陛下,丞相率百官前来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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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被掐断翅膀的公子曜(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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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赶个劳什子的路,照这进度,等到了咸阳,春天都到了。
赢扶苏有些焦躁难安的看着因为使臣要求而不得已停下来的队伍。
早就察觉到了太子的难耐,但是考虑到,邯郸就在附近,他必须要等到罗网的行动确定结束之后才路过。这队伍,继续慢行好了。谁能想到,罗网突然传来消息,农家的人已经在上党郡境内集结起来埋伏,行动提前意味着可能将会产生变故。
章邯骑着马,缓缓离开。
此时盖聂也在赢扶苏身侧面无表情的穿过。
赢扶苏微微咬牙……
可是戴着头盔,除了一双雪亮的眼睛,别人也看不出他抽搐的表情。
转身之际,却看见车里的帷幔被拉开。车内,自然是一位奇女子。若雪的肌肤被包裹在暗蓝色长裙里,墨色长发低束,别起一根发簪,别具一格,使得她更显端庄。低头饮茶之际,更见鼻翼翘起,口若朱丹,通体透露着成熟和美丽的风情。
“小兄弟,要喝吗?”车上的娇滴滴的女音再次传出。
赢扶苏怔了片刻,这还是不可一世地位尊贵的阴阳家东君阁下吗?
“对,就是你。”
很快,马车里钻出两个阴阳家弟子。他们身穿灰衣,头顶着又长又尖的帽子,一脸阴森可是却没有表情,幽幽的飘了过来。
赢扶苏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目标是自己。这种情况下,要他怎么办。赢扶苏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章邯和盖聂,可是他们两早就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这人,怕是故意挑的这种时候。
还没等赢扶苏开口婉拒,他身前便立起了四座小黑山,“东君在上,我等有要务在身,还请东君海涵。”
焱轻轻抿唇,“原本以为,秦国和齐国交好,乃是百年不变的事实。可是现如今我只想请这位小兄弟上车喝口水,如此盛情……”
“既然是如此盛情,卑职不敢为秦国推却。”赢扶苏主动上前,而后站在东君的马车前,毕恭毕敬的作揖,“谢东君赐饮。”
赢扶苏根本不知道,他身后有四十九双想要让眼前这个女子伏在赢扶苏脚下的眼神。
“罢了,这茶也不是给你这样的人喝的。”东君说罢,车上的帘幕就被落下。
思路客
这是在骂他不解风情?
赢扶苏不可思议的看着东君的凤车徐徐向前,而后回过头来,这才看见自家兄弟们那些微微含着鄙视和不解眼神,他们有些人,手中利剑早已出鞘,身体前倾,显然是做好了战斗准备。
“不过是一场小事,慌什么?”赢扶苏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
很快,他们统统收起了自己的配剑而后神色恢复如常。
凤车之内,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被点上一层层胭脂,而后那张诱人的红唇勾起一抹笑意。
‘秦国太子,未来扭转天下局势的关键。扶苏,山有扶苏,听名字,还以为是个谦谦君子,而今看来,并非如此。’
————
咸阳宫——
入夜,瑟瑟东风吹得侍从们瑟瑟发抖,可是他们仍旧保持立定的姿势,丝毫不敢松懈。枯叶还是没有落尽,几片枯叶落在雪地里,微风却又将其卷起,抛向宫檐之上。
樊於期战战兢兢的跪在殿外,等着请罪。
殿内,自然是灯火通明。嬴政可不愿意为了他的事业浪费哪怕片刻的时间,帝国大业,必须要争分夺秒,一刻也耽误不得。
白纸之上,挥毫泼墨,刚劲有力的手腕挥动之际,飘逸飞舞的黑字落在上面。每遇到新的奏折,赢扶苏或皱眉,或会心一笑,或忧心忡忡,或停笔思忖……
嬴政身边的随身宦侍点着猫步歪歪扭扭摇着身躯拖着青灰色宦服进来,见王上终于停笔,他见机立刻递上了解渴的温茶。
“王上,樊将军跪在殿外,说是要求见王上。”
嬴政听到这个‘跪’字,便知道有不好的消息要进耳朵。他皱了皱眉,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口中丢出一个字,‘宣’。
很快,安静到连声鼻息都能听见的章台里,响起一阵拖沓无力的脚步声。
平日里在太阳下闪着银光的盔甲,而今在这满殿高台烛火的照耀下,却显得异常的黑。那双总是神采奕奕闪着亮光的眼睛,这一刻,满是灰暗和绝望。
嬴政本低着头,但是问到这股黑油伴着烈火的味道,他这才抬起头。
“王上,末将跪求一死。”
“究竟是所谓何事?”嬴政语气不善。
“末将——末将失职,”说着樊於期恨铁不成钢跪在地上,而后狠狠的捶向光滑如镜的地面,随后,那道石砖便裂开呈向心状裂开几道缝子。“末将让燕丹逃走了。”
“逃走?”嬴政异常平静的反问。可是,嬴政越是面色平静,内心中的愤怒波涛就越是汹涌。
樊於期哪敢抬头,只是伏在地上,“正是,都怪卑职监管不力。今日驿馆突然失火,末将匆匆赶到之时,火势已经变得极大。那驿馆之中,本就是身份非常之人。末将急于救火,等到火停了,这才发现,燕丹已经逃走了。”
“你觉得,这是一场意外的火?”嬴政将手中狼毫放在笔架之上。
“这一定是燕丹早有预谋。”樊於期现下才察觉到之前燕丹和他套近乎,原来就是为了让自己放松对他的警惕。想到此,樊於期眸子阴沉沉的,似是要杀人泄愤。
“寡人知道燕丹绝不是那种甘愿被寡人困在咸阳的人,若不是扶苏早年建议让姚贾行离间计,让燕王罢免了他的太子位,他也不至于醉生梦死至今。不过,他最近突然行动,显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王上远见,是末将大意了。末将这就彻查此事。”
“不必。”嬴政冷声。
樊於期这才惴惴不安的抬起头,“王上?”
“寡人看你在这宫里当差多有微词,看来是寡人委屈你了。”
微词?他何时说过王上的不是,一定是赵高这个混蛋借着罗网之便在王上耳旁吹风。樊於期急忙解释,“王上可千万不能相信赵高那个小人的话……”
“住口!”嬴政怒气更盛。樊於期和赵高很久之前就有了不合的迹象,但是他们的不合,反而让罗网和虎贲军互相制衡,他原本对他们两个之间的水火不容颇为满意。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件事。因为,樊於期将自己办事不力归咎到赵高身上。
“按秦律,监察不力,放走质子,该当何罪?”
“削爵位十级。”一隐官上前毕恭毕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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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以前乱写的。
不动声色的解释
[do not bat an eyelid;do not turn a hair;show one''s feeliher in voi facial expressions;stay d collected]不说话,也不表露感情的变化,形容沉着、镇静
详细解释
(1).不说话,不流露感情。形容神态镇静。宋 欧阳修《相州昼锦堂记》:“垂绅正笏,不动声色。”清 沉復《浮生六记·闲情记趣》:“芸 则拔釵沽酒,不动声色,良辰美景,不放轻过。”杜鹏程《在和平的日子里》第三章:“梁建双臂帮在胸前,不动声色地望着山与天相接之处,眼珠子转着,锐敏地思考什么。”
(2).形容轻易,不费气力。《水浒传》第八六回:“宋江见这三路军兵,尽皆退了。大驱人马,奔来夺取幽州。不动声色,一鼓而收。”
村上春树说:
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
不准情绪化,
不准偷偷想念,
不准回头看。
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
你要听话,
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
一片海里。
去年春节我们几个兄弟喝得烂醉,在小县城的马路上大声嘶吼,互相搀扶着回家,像极了电影里的情节。
如今兄弟朋友都散布在四面八方,平时各自忙着各自的学业,工作或者生活,真是难得一聚。
曾经我们一起打球,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形影不离。
现在我们连很多人的朋友圈都看不到了,就算再怎么互相点赞评论留言,过去的一切也都回不去了。
我们好像都变了,变得现实,变得虚伪,变得物质,变得软弱,变得不堪一击。
我们又好像都没变,因为我还会在某个深夜想起他,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或许他也会在某个午后想起我,想起我们一起待过的每一个地方。
即使很多朋友不在身边,不常联系,但心依旧在一起,只是我们不再喜欢表达,学会了把最真的那份情谊藏进心底。
作者:不会写编辑部
第五十三章 老夫要超越文信侯!(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么着,扶苏看到公子曜反而只能皱眉了,事实上,这个时候的扶苏对皇帝制度产生了满满的怀疑。
一个人,主宰天下的命运。
皇帝的继承制度,显然还需要完善。
他再一次的发现,这个孩子似乎天生就不具备某种特质,而且他实在是不够坚强。在皇宫之苑,居然流露出自己弱小的一面,这不是喊着叫着让人家过来把你吃了吗?
扶苏不禁这样想,如果朕这一次真的被赵歇等人暗算成功,倘若朕不能活着回到咸阳城。那么按照礼法公子曜就会在众臣的支持下登上皇位,日后呢?以曜的个性是能成为下一个嬴政,还是胡亥那样的皇帝?
扶苏看到公子曜的眼神很快就变得比以往更加严厉,这般目光看的曜浑身不舒服。
公子曜像是小猫一样,一边打着颤,一边躬身作揖:
“臣恭迎君父回宫。”
“平身吧。”
侍中正在向皇帝汇报今日咸阳宫中的诸多事情,皇帝本就无暇分心到他身上。
冯去疾刻意看了眼这个孩子,倒是有几分先帝模样。
帝国未来的太子吗,哪怕是危险了!
公子曜认得丞相,也从皇后和尚书台诸臣的商议中听到过,丞相是陷害他舅舅的罪魁祸首。
“臣冯去疾拜见长公子。”
这是完全出乎曜的意料的,很快,其他大臣也齐齐山呼。
“臣等拜见长公子。”
扶苏回头看了一眼木在原地的曜。
曜错愕许久后硬挺起腰身,用不急不缓的声音道:
“免礼。”
“谢殿下。”
曜还是个孩子,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见到冯去疾,他自然脸上带着不悦,但是当看到蒙恬,曜的脸上却写着高兴二字。
……
……
……
扶苏终于步入了章台,迎面而来的则是盛装华服的皇后。
皇后从偏殿里款款走了出来,迎着灿烂的阳光,皇后的脸色显得不那么难看。诏书皇后也读过了,她的陛下最终决定让她的兄长去抗下所有。
“妾身恭迎陛下。”
皇后入住章台宫,这是诸臣非常不喜的事情。
秦国的王室功勋大臣见到这一幕,一个个敛紧下巴,凝视着皇后的一举一动。
“皇后平身。”
扶苏这才看清皇后,眼睛微微肿起,面色消瘦,腰围小了一大圈。念及毕竟是发妻,扶苏闻声对皇后道:
“皇后这些日子代朕操劳国事,辛苦了。朕看皇后消瘦了不少,皇后先回甘泉宫休息吧,朕稍后偕同皇后一同去看望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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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谢陛下。”
冯去疾暗暗思忖:皇帝这么急就要去见太后……还真是孝子啊。不过木已成舟,皇帝何不顺水推舟,让他再来推皇帝一把吧。
等坐到皇座上,扶苏一脸倦怠之色,座下诸臣一个个盯着已经精力不济的皇帝。谏议大夫准备了一肚子话,但是看到皇帝这么疲累,这帮大臣自然闭上了嘴。
诸臣恭送完皇后离开,一个个都看向丞相。丞相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为众星所拥捧。
冯去疾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仍旧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对皇帝肃穆垂首。
“臣听闻陛下一路舟车劳顿,此行归来又召见了南阳郡诸多郡守,体察百姓,朕陛下此行甚是劳苦,臣以为陛下不该急着勉强与我等商议朝政大事,臣请陛下歇一歇再处理政事。”
众臣也附和道:
“是啊,陛下,丞相说的是,陛下此行辛苦了,应当先歇息。”
“诸卿体谅朕,朕心甚慰。朕今日就听丞相的,先沐浴更衣,朝中大事容后再议。”
这些大臣见状,纷纷告退。
今天咸阳城可谓大热的天,诸臣恭迎皇帝回宫,然后又自己跑回去,来来回回白折腾一场,原本在心里揣摩了千万遍的话,结果见了皇帝还没说就又得回来。
蒙恬也是刚刚才回来,以他的年纪和身体,陪丞相和皇帝演这么一出戏,确实耗费了不少力气。蒙恬终于坐上了会府邸的车辆,但是让众人感到讶异的是,他居然没有和他弟弟同乘。
蒙毅看着丞相在朝堂上的各种小动作,尚未急着帮皇帝铲除他。而且现在,他兄长更是连一辆马车都不愿意和他同乘,可见此次二世东巡,让其兄长非常不喜。
自然有人觉得今日这事情做的吃力不讨好,但是他心中那份不满又不能说出去。上卿公乘们,一同撩起了袖子,透风图个凉快,各自回府邸的回府邸,回寺的回寺。
土道上各辆马车跑来跑去,整座咸阳城的东街一片喧嚣。
而城区规划中,咸阳城西面,大多是咸阳老百姓,而城南则多是军功世家,城西北处,乃大秦咸阳宫,面相东方,以示震慑之意。
南街上,已故王相府邸旁边的大柳树,如今生的越来越怪了,竟然压弯了枝干,越过了墙头,最终压塌了墙垣,到现在,这棵树自己把自己压倒了,但是他竟然奇迹般自己顽强活了下来。
树虽然倒了,但是叶子依然是绿的。前日下了一场大暴雨,还把数根冲了出来。
丞相的马车经过,见到这一幕,认定这树死了,所以勒令把这棵树给砍掉,这可震惊了王府上上下下,但是现在的王府,只有一个王夫人做主。
王夫人问讯,心想着这是丞相要斩草除根的意思,又听闻皇帝已经回宫了,所以他立即驱车去拜见皇帝皇后。
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丞相冯去疾早已经出了宫,此时他正坐在先帝赐给他的辒辌车里,车内温度适宜,他正坐在马车之中捻弄车轮上覆裹了牛皮,压在路面上稳稳当当的。
辒辌车中两侧的帘幕垂下,挡住了外人的视线,但是行人看到丞相的车驾,一个个都肃然起敬。
想起皇帝面对诸大臣想怒却又不敢怒的模样,笑呵呵的捋了捋胡须,眼中泛着笑意。
二世恐怕现在才意识到,他之前想错了一件事。二世竟然以为先帝在世时,诸臣都是对先帝服服帖帖的。
那么就由他冯去疾告诉皇帝,这种事绝无可能。想要一个人坐在天下所有人的头上,二世凭什么?始皇帝手中有千军万马,而陛下你却自断根基。
要知道,始皇帝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新的时代来临了!
天下绝无有再像始皇帝那样幸运的君主,因为天下再也没有另外六个国家等你去征服,等你去建立不朽功业。
但是不管怎么样,二世总算做对了几件事,分封、废除军功爵制、打击朝中旧勋贵。他做了先帝都不敢做的事情,得罪朝中军功贵族,倒是正中老夫的下怀。
看着吧,要不了多久,他冯去疾就会成为像文信侯那样的一代权相,甚至是超越文信侯!叱咤风云,百官俯首。
辽阔的帝国,不一定需要一个精明能干的皇帝,若能够有一个辅佐皇帝的一代权相,也足够这个帝国走向辉煌荣耀。
冯去疾想到此,自然觉得胸中顿时豪气万丈,情不自禁发出朗笑。
这声笑,直上云霄,惊的路边榆树上的鸟儿歪头看向马车。
……
……
……
咸阳,高泉宫。
年过半百的芈兰,帝国的太后,此时正躺在塌上,让侍女用凤仙花汁液浸染指甲,指甲又红又亮,芈兰伸出手指,让指甲风干。
原本苍老的面容换发着新的风采,只是这新风采不似初春时刚刚抽出的柳枝,更像是秋日里雨后的新笋。
太后耳边缀上了大秦珠,端庄大方,手腕上各五个镯子,颜色各异。太阳的光芒透过窗扇打在镯子上,镯子散发着更为耀眼的光芒。
太后心满意足的躺在塌上,微闭双目,发鬓微微松散。
一旁,乐官正在吹埙奏乐,这奏的不是别的,是楚地的新民调。乃荆楚之地虞氏一族进献之乐。
(嗯,历史上的虞姬要出现了。)
殿中暖光融融,琴瑟和鸣,正沉浸在祥和美好之中。
姜姬正在太后身边伺候。
太后柔声道:
“这凤仙花汁,是陛下从前为太子时,为哀家调的。这些年你侍奉哀家也算是有苦功,哀家今日就赏赐你一半,与哀家同用。”
姜溪柔柔笑笑,就像是雨后的蔷薇,一身黄绿色衣裙穿在身上,十分温婉柔顺。
“原来这凤仙花汁,是陛下为母后调制的。如此,妾身可不敢要,这是陛下对太后的一片孝心。”
太后听到,自然睁开眼,随后像个孩子似的捧腹大笑了起来。
“你倒是越来越机灵了。这凤仙花汁,确实是陛下孝敬哀家的。不过,哀家既然要分你,可不是叫你涂给自己看的。”
姜溪听了,只是低了眉,不再说话。
“陛下就快要回宫了。此番你要好好努力,陛下膝下子嗣稀薄。这宫里诸多夫人,就属你最为年轻。你正应该趁着现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吸引皇帝。”
姜溪听了,只是看向附近的铜镜。
铜镜里的女人,一张脸好似天生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眼中还带有若有若无的幽怨,别有一番风情。
(今天市区地震,还能活着给大家更新,大幸!求波打赏!)
【公开回复书友之前的评论,不是主角和曜的问题,是制度的问题。皇帝是国家机器,扶苏和曜都是人。人是有情感,有缺陷的,但皇帝是不允许有情感有缺陷的。】
第五十四章 先帝驾崩了,太后觉得自己又行了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姜溪点点头应允。
太后已经不是一次提醒她,要让她生个儿子了。
“陛下宫中,被封为夫人的寥寥无几,可你性子软,不肯争、不肯抢,在陛下面前属实寡淡了些。白白浪费了姿色,难道你要像哀家一样,等到老了空坐在宫中垂声叹息吗?”
“妾身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不敢?你怕什么?有哀家给你撑腰,你还怕皇后?”
“陛下立长公子曜为嗣子,那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情,妾怎能为一时荣宠为自己日后埋下祸患呢。”
太后听了,笑的前仰后合。
“原来你是为这种事担忧。姜溪你知道吗,哀家就是喜欢你这点,胆小怕事不假,但是谨慎,做事前会周密的思考,不像皇后,她霸道惯了,做事不管不顾的,整个后宫都是她的。皇帝默许她,她反而更是嚣张。”
“可你不同,哀家中意你,是因为你很像年轻时候的哀家。知道么?哀家虽然是楚国公主,可是哀家刚嫁入咸阳宫,只能做的温柔恭顺出来。先帝最不喜嚣张跋扈的女子,所以哀家反而是最先有身孕的。”
“这后来的二十多年,都是哀家在宫中销声匿迹的几十年,若没有从前的销声匿迹,哀家也就没有今日。隐忍是我们女人最为擅长的,你能做到这一点,很好。但是哀家不希望,你像哀家一样,在宫中寂寂无声,否则就会像哀家一样,等到年华老去,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回忆的。”
“哀家告诉你这些,都是为了鼓励你……”
姜溪和别人不同,没有显赫的家世,母亲又改嫁了皇帝的亲信。
她在这世上除了女儿便是无依无靠的存在,所幸有太后给她撑腰。
事实上,当初太后一见到姜溪,就仿佛看到了当年无助的自己。
太后是把姜溪当亲女儿一样。
姜溪心中一热,眼中噙满了泪水,当即伏在太后的腿上哭泣。
高泉宫里正哭哭啼啼的,忽然,脚下生风的常侍急匆匆跑来向太后传达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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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太后,陛下午时回宫了。章台有人传话过来,说陛下稍后要和皇后一起前来拜见太后。”
太后听了,自然笑笑。
姜溪一听到皇帝要来,急忙用衣袖给自己擦眼泪。
太后见姜溪这样,顿时觉得姜溪没骨气。
上一秒还期期艾艾,下一秒就把她以前教给她的全忘了。
“皇帝虽然回来了,可是他这个时候必定不想见你。”
“母后这是何意?”
“陛下此时怕是正在章台摔东西呢。他跑去上党郡,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他想要拿下蓝田大营,威慑群臣,这才逼反了任嚣。不过任嚣此人,先帝在世时,就一向嚣张,仗着他军功卓著,身后又都是军功卓著者撑腰,每个月都要请见皇帝要去攻打南越。如今倒好,任嚣终于遂了他的愿。”
姜溪觉得,军国大事,不是女人应该管的。
“太后还是少操心这些,这样才能延年益寿。”
“延年益寿?不过是说说罢了。以陛下如今的作为来看,他并不足以挑起这重担。”
姜溪好生劝告道:
“太后慎言,这话若是传到陛下耳中,陛下不免又要动怒。”
“动怒?他就算是要动怒,也得憋在心里。自己惹下的祸事,就得自己扛着。”
太后顿时没了好心情,坐在足有一鼎口之大的铜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眼角边上的每一条细细的纹路。
黑色的朝服压在她的身上,给这个女人添了更多的沉静之色。
“太后是打算要帮陛下吗?”
“哀家不帮他,谁帮他。难道是皇后吗?咸阳出了大乱子,哀家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选择把担子交给皇后来挑。皇后,她能挑的动么?一介平日里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女人。皇后向来对哀家只是面子上恭敬罢了,并不肯听哀家的话,凡事只和母家商量。如今倒好,王氏倒台了。”
太后起身,用手碾碎了花盆里的绿叶,随后又扔在了铜鼎里喂养乌龟。
“皇帝改革不成,反而搭上了先丞相一家,如今皇后更是势单力薄。为了改革,皇帝做了太多不应该做的事情。别以为王戊被削了官职此事就了结了,以哀家对这些人的了解,他们绝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皇帝的。”
姜溪听着,只是觉得太后自从先帝驾崩,脾性变了许多。
在以前,太后是从来不过问政事的。就连太后从前能被封后,那都是为太子时的先帝大力撺掇而成的。
自从先帝驾崩了,太后行事慢慢变得张扬起来了。
……
……
……
章台。
扶苏沐浴更衣后,殿内燃起了熏香。
桌案上已经给他堆积了五座小山高的奏章。
尚书台的七位侍臣正在对扶苏述职。
“陛下不在时,丞相多次入宫请见太后。太后虽然未出面,可是暗地里还是支持冯相。陛下虽然明令皇后主持政局,但是朝中诸臣认为,我秦国已经数百年来未有女人登上朝堂,以至于皇后虽然入住章台,但是诸臣皆不服皇后。”
“好了你们退下吧。”
现在的扶苏,经历这么多,他不敢相信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尚书台了。
如果尚书台的人管用,那么皇后也不至于被欺负成那个样子。
殿中只剩下扶苏和申聿时,扶苏这才直言:
“他们不是不服皇后,而是不服朕。太后也不是支持冯去疾,而是为了保全朕的颜面,以好让朕在百官面前还有些威信。只是可怜了朕的皇后和国舅,竟然因为朕的改革不得已做出这样的牺牲。”
申聿主动问道:
“陛下,丞相说可让皇后再见一见王戊。陛下是否亲去?”
“朕自然要去见王戊,还要亲自送他离开咸阳城。朕的臣子们喜欢和朕玩阴的,那朕也同他们玩阴的。朕要把王戊派去荆楚之地,那里坐镇的是萧何、池武、赵佗。旧勋贵想要借着打击王戊威胁朕,朕这就顺了他们的意。”
“下臣这就去安排。”
“其他事,容后再告诉朕吧。朕要去看望太后。晚膳之后,召冯去疾来见朕。”
“可陛下,这么快就召见冯相,陛下可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这对策,太后已经为朕想好了。朕虽然感激太后,但是很明显,自从先帝驾崩了,太后觉得自己又行了。”
“可是下臣以为,陛下如今正需要太后这样年长的人帮助陛下。”
“你说的不错。”
扶苏攥了攥手。
却在这个时候,皇后忽的派人送来消息。
“陛下,方才丞相下令砍了王府门前的树。”
扶苏心中震惊,居然还问道:
“哪个王府?”
问完之后皇帝忽的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
若是武成侯的王府,怕是现在冯去疾都已经躺入棺材了。
“陛下,是已故王相的府邸。”
在这种情况下,任谁听到这个消息都会怒从中来。
但是扶苏压下了这股愤怒。
“王戊,是因为朕,才有了如今的遭遇的。朕不仅仅欠他一个御史大夫之位,还欠他清白。”
“今日之事,权当做一个教训,即便是身为皇帝的朕,也免不了要在大权在握之时损失最得力的助手。你去替朕准备一些金银玉帛,凡是好带的,都赐给王戊。另外,以皇后的名义,派千人之卫护王戊离开咸阳。可兵分三路,务必要送王戊到池武府上。”
“陛下,池将军真的信得过吗?”
“若是信不过,你认为朕能容忍他纳朕的女人的母亲为侧室。池氏本就与朕同宗,朕给他这个面子,就是为了让他明白,先帝给不了他的,朕可以给他。”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又来了人通传。
皇帝离宫两个月,每个人都很想皇帝。前来求见的通报就没停过。
“陛下,长公子求见。”
申聿看向扶苏,
“陛下,长公子此时来,定是来求陛下赦免王戊的。”
扶苏叹了口气。
“朕的家事就是国事,让曜进来吧。你们都退下。”
“唯。”
申聿见状,不由得暗叹,嫡长子的优势真的是大于一切。
等众臣都出了大殿,穿着惹眼的白色深衣的曜鼓足了勇气,又一次来见他的君父。之所以穿白色深衣,那还是他打听到了他君父的喜好。扶苏为太子时,喜好穿白色,所以他今日故意穿白色,以求能博君父的喜爱。
他是君父的长子,是未来帝国的主人。
他公子曜是未来帝国的秦三世。
曜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些,脚底生风,渐渐的也有了一两分气势。
只是当公子曜穿过那一排编钟时,猛地听到里面有玉器碎掉的声音,吓得他在原地顿了顿。
等到他进了大殿,正看到他的君父怒不可遏的情状。
两个宦侍一声不吭的打扫着地上的碎玉。
等到地上的碎玉被清理完毕,他们也悄悄的离开了大殿,重重的合上了宫门。
殿中的铜炉外壳上散发着铜色的光芒,香烟袅袅,散发异香。
皇帝一个人坐在铜案前,右手压着腰间的剑,坐的极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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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天下任!丈夫肩(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正一个人坐在大殿里等他,两侧的铜人烛台散发着金铜光芒,映照在大殿里,金碧辉煌,世间无出其右。
扶苏一身黑色冕服,冕服两边的袖以及肩背上各是两只大鸟,这是用金线绣出的凤鸟纹图案,做振翅飞翔状。
羽翼金黄,眼睛处红色点漆,图案生动,栩栩如生。
这身冕服,是天下所有人都羡慕的冕服,但是穿在身上有多重,只有二世自己才知道。
随着公子曜的年龄的增长,扶苏深感对公子曜的培养必须再提高一个境界。如果有人折断他的羽翼,那朕就给他再安上。
公子曜迎着光束走过来,两边铜色烛台上的烛火虽然自有华丽别致之感,但在金色的日光光芒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阳光虽然耀眼夺目,可光束之中却显出许许多多的细小尘埃。这些尘埃上下舞动,清晰可见。
公子曜走光阳光铺满的道路,终于在扶苏的注视下踏入了黑暗阴影所在的地方。
行礼后,径直问道:
“君父,为何不救救舅父。舅父待君父,一片赤诚。君父舍得舅父从此沦为庶民吗?”
“你的来意,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过朕好奇的是,你此来是为你的舅舅求情,还是为御史大夫求情?”
如果曜已经知道,御史大夫的倒台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那就说明他已经在用利益关系分析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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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要成为皇帝的人来说,感情往往是致命的。因为感情会让皇帝意气用事,这是大忌。
公子曜听到皇帝这么问,他记起来范增范先生对他的教导。如果要做君子,那就不要做皇帝。如果要做皇帝,那就一定不能是真君子。
但是对年仅十四岁,才刚刚尝了一点点世间辛酸的公子曜来说,这件事还是难以抉择。
但是按照《韩非子》卷中的说法,这君臣之间本无情,唯利益二字。
“御史大夫乃臣之舅父,臣焉能不为舅父求情。只是舅父此一离开咸阳,臣恐怕日后臣与母后背后再无倚靠。”
“你倒是两头都想立住脚。”
“臣听闻,舅父是君父对抗朝中老旧功勋的剑,臣以为君父也不想让舅父离开咸阳吧。君父为何不尽全力救舅父。”
大手落在曜的肩膀上,对曜来说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朕此时不能救他。如果朕执意要赦免他,反而会害了他。”
曜听了,只是叹了一口气。曜自然知道,为了救舅父,君父也尽了全力。
曜低声问道:
“君父,做皇帝是不是很难?”
“难,非常难。”
“天下任,均在丈夫肩!”
扶苏的大手压在曜的肩膀上,一脸殷切。
曜现在这副肩膀现在还很柔嫩。
但是为了维护嫡长子继承制,为了维护礼法,为了维护帝国,为了维护皇室血脉继承者的权威,为了维护天下人对秦嬴王室统治天下是天命如此的思想观念,曜就是得承担这一切。不行也得行!
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如果皇室自己先打破这规矩,就会失信于天下人,在民众面前失去权威,最终会导致皇权的衰落。
除非,二世没有皇后,嫡长子才有换人的可能性。
(历史上的嬴政,也是在诸子之间犹疑不决。迟迟不立后,只是因为他自己也还没在诸子之间决定好,到底哪个才是王位继承者。)
但是扶苏,他既然立了皇后,公子曜又是礼法上的嗣子,那帝国的重担理应在他肩膀上。
“朕不久后会为你举行正式的太子册封大典,日后,你就是大秦帝国的准太子。朕会为你指派三位太傅,分别教导你。即日起,就迁宫于华阳宫吧。”
公子曜没想到,事情会来的这么突然。
曜脸色忽的一变。
对于曜来说,他的太子之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谓的册封大典不过是个过场罢了。
“君父,臣何德何能?而且,此事未免太过突然。为何?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偏偏在舅父被除官之后。”
扶苏笑笑:
“你不是想要救你舅父吗?那你就做好这个太子。朕就是要在这个时候设太子。你回去好好准备吧。”
扶苏的一句话,决定了咸阳宫很多人的命运。
公子曜问讯,心中大喜,但是脸上只表露出三分,等他出了章台宫,顿时又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再像是之前那么讨厌。
可是曜不知道的是,从他出了章台宫那一刻开始,皇帝对他的考验已经开始了。
公子曜抬头看看天,只觉得咸阳宫上的云气也都是祥瑞的模样。
公子曜很快就将这件事宣布了出去,顿时搞得宫中一片沸腾。咸阳宫中上上下下都在议论这件事,恭贺新太子。
曜从未有像今日这般开心过,他没有跑去告诉他的母后,而是欢天喜地的前往太学禀告他的师傅范增。
范增听了这个消息,却开心不起来。二世这个时候册封太子,根本不是为了太子着想,这是直接把太子拉入朝中的争权夺势之中。
太子曜即将有三位太傅,那么朝中谁又配得上为太子的太傅呢。
范增跟在皇帝身边已经很久了,自认为对皇帝的了解已经够多,但是他思忖再三,也只想出来一人足以胜任。
见范增久久不笑,曜自然纳闷。
“太傅为何不喜?”
范增定定看着双目澄澈的太子,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十四岁为太子,那就是日后都可以临朝听政了。不管怎么样,皇帝对太子的培育之心可见一斑。
皇帝让他范增来教公子曜,无非是让他教导公子曜凡事不要感情用事。说的难听殿,二世皇帝不想让范增变成一个真的正人君子。
范增想到这,然后对着曜笑呵呵的捋了捋胡须,而后这才张开双臂,恭恭敬敬的向太子作揖,行大礼。
“臣恭贺太子。”
“太傅这是?”
“太子殿下,臣只是想到,臣日后日后难以见到太子了,心中不舍。”
曜听了这话,自然急了。曜喜欢范增,如果日后见不到他,那他得有多无趣。
“范太傅为何如此说?”
“陛下即将有新的太傅了,臣自然不能随意出入华阳宫。”
“太傅怎么这样说,难道君父给臣指的太傅中没有范太傅吗?”
范增笑呵呵的道:
“以公子如今的身份,老夫这样的人怎能担当的起公子的师傅身份。以陛下对公子的器重,太子太傅,纵使不是权倾朝野之人,那也定是朝中年高德劭之辈。”
无论皇帝再怎么重用,他范增没有背景,更没有支持他的家族,范增哪里有资格做帝师!
曜听了这话,自然心中颓丧。
事情来的太突然,他已然心中感到分外困惑。如今范增又告诉他,他的太傅必定是朝中年高德劭之辈。
丞相冯去疾?就是他陷害舅父!
大柱国蒙恬,那是祖父驾崩之际托重之臣,朝中无人不敬仰佩服。
司寇蒙毅?他是朝中最年轻的九卿,而且比肩三公。
可是,这些人他都不喜欢。
这些人都是手握大权的老头子,他们一定会对自己很严厉,要自己没日没夜的做功课。
曜一脸难色,随后问道:
“君父此时立我为太子,是真的另有深意吧?”
范增听到这话,吓了一跳。
“太子慎言。”
范增立即驱散众仆,然后拉了公子曜进入内室。
曜到了内室,非常气愤的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听说,君父惩处了关东六郡的郡守和郡尉。其中有腾羽,他乃我宗室之人,咸阳宗室闻之,上下震恐。丞相要君父杀了舅父平息众怒,君父明面上同意了,紧接着就处死关东六郡的秦吏,以牙还牙。”
范增听了,更感诧异。
“这话太子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看范增一脸疑虑,曜又道:
“是我母后娘家的庶兄入宫时,我听来的。”
“这话可不能对外乱说。”
“那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君父要这个时候封我为太子,是不是也和舅父的事情有关系。否则,我就把这件事说出去,等君父问起,我就说是你教唆的。”
范增听得一愣一愣的。
“太子殿下,臣未曾得罪太子殿下啊!”
“范增!”曜眼中闪着愤怒,“你今日不告诉我,他日我正式为太子,早晚要对付你。”
见曜来这般叫嚣要来真的,范增无奈。
“太子息怒。这件事不是太子以为的这么简单。以陛下对太子的钟爱和器重,太子殿下的东宫之位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太子猜的确实不错,太子此时被册封,确实和此事有关,不过事情不是太子以为的那么简单。”
太子曜忽的打了手势,示意范增不必再说了。
“我知道,都是因为先帝在君父的建议下废了军功制。而我只是一个被迫入局之人。”
范增听了这话,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还以为太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在范增的惊讶与错愕的目光注视下,太子曜驱车离开了太学。
第五十六章 庶公子的悲哀(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公子曜被拜为太子的消息,就像是迅捷的春风,很快也传到了太学里。
彼时扶苏膝下的公子晣是唯一在太学中读书的公子。
论年岁,他是唯一适龄应该在太学读书的。
闻讯时,公子晣还在自己专有的大室内看书。这看的,还是咸阳宫里最流行的《韩非子》。公子晣将这本书奉为圭臬,晨起晚寐,夜以继日的诵读韩非子的文章。让人感到非常讶异的是,他的师傅竟然是大儒淳于越。
当大儒淳于越看到这个孩子似乎有心想要违背礼制的时候,他毅然决然想要把他教化成一个懂礼节的人。
淳于越彼时正坐在讲堂里,对着学生们授课。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快要日暮了。
短短的一天时间内,发生了太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太学里总是异常安静,而读书的场所环境更是清幽,太子曜小闹一番后驱车离去,惊动了不少人。
听到这个消息,澄心室里的他自然坐不住了。这下倒好,晣再也无法静心读书了!
这个时候的晣,身高已经超过了公子曜。通体修长,身体单薄,但双目狭长,丹凤鸟眼,眼中藏着锐气,隆鼻阔目,一脸英气,让人见之难忘。
听消息时的他,正将亲手抄录在纸上的《五蠹》放在刻了《论语》的竹简之上,以掩人耳目。
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一股愤怒像是积压在岩层之下许久的火山忽的爆发了似的。
晣重重的将竹简啪的掉在地上,随后一跃而起,在大室内咆哮道:
“什么!这定是谣言!我要亲自去找君父问个清楚!”
公子晣的宦侍急忙抱住公子晣的双腿。
“公子,切莫生事啊!此事宫中已经传遍了。公子若是不信,回去问夫人便是,公子怎么能亲自跑去惊扰陛下呢。小心触怒陛下。”
“怎么,怎么可能!君父明明今日才回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
“还是说,君父走前与曜约定好了,此番回来册封于他!”
公子晣听了这番话,心中虽然抑郁不平,但还是冷静了下来。随即晣又瘫软在宦侍怀里,双腿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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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能为人君,便是为人臣的命。我读这书有何用?”
公子晣在宦侍的支撑下站起,随后将自己亲手抄写的《韩非子》纸书撕了个粉碎。
宦侍见到这一幕,可给吓坏了。
公子读《韩非子》就像着了魔似的,夜间睡着了还念念有词,如今竟然把书给撕了,这可是要出大事。
……
……
……
夜幕,公子晣面无表情的回到了咸阳宫。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面色血色,看着自然让人感到害怕。而少年的母亲,是咸阳宫中最受宠的夫人。
这些人见到公子晣的表情,一个个都不敢大声说话。
公子晣像是一具尸体一样,麻木的穿过宫道,最后被宦侍背着回了栖霜殿。
朦朦胧胧之际,晣只觉得宫中上上下下都在议论曜的事情,为他贺喜,但是看到他的时候,却纷纷不说话了,定然是在心里暗暗讥笑他。
讥笑他是庶出的。
这么想着,晣自然更难受,更加不愿意见人。
咸阳宫里,夏蝉青蛙叫成一团,十分喧闹。几个年幼的公子早已经被哄着入睡了。
诸多夫人们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嘲讽和得意之色。这嘲讽的自然是皇后,得意的自然是王家失势。
这回可好了,每个夫人都笑不出来了。
栖霜夫人坐在宫殿里,听着今日太学里发生的事情,不由得蹙眉。
“这孩子,他定然是在恨我,恨我不是生在秦国的权臣之家。”
“夫人不去看看公子吗?”
“晣儿必定不肯见我。”
雪姬无限伤感。
“从我怀上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就像是我当初被迫入宫为妃时,我对我的生身母亲感到怨恨是一样的。”
“嫡庶之别,仅仅是因为出生的娘胎不同。庶子的出身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庶子身上。庶子一辈子都是为嫡子服务,一辈子——都难以有出头的机会。”
心中虽然苦涩,但是雪姬还不至于就此失去冷静。
“今日公子的事情,不许对外透露丝毫痕迹。如果传到陛下的耳中,我定然让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唯!”
“明日照常服侍公子前去太学,如果他不想去,那就把他父皇赐给他的剑递给他。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打算因为意识到这庶子的出身难以翻身,所以就此羞愧的不再见人了。如果是,那就当我没生这个儿子!”
众宦侍奴婢听了,吓归吓,但还是被她们夫人的意气和志气所震撼。
在场的宦侍和奴婢,可大多都是庶子出生。哪个父亲心自己的嫡子在宫中为奴未婢呢。都是家中有人犯了事,将庶子庶女推出去为奴为婢作为解决牢狱之灾的途径。
雪姬的话无疑是说到这些奴婢的心坎上。
话说着,雪姬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窗边。侍女贴心的给夫人盖上披风。
雪姬站在窗边上,俯瞰着灯火万家的咸阳城,伸出玉手,触摸西风。
“这家家户户融融的灯火下,藏得都是乱世中艰难谋生的辛酸。帝王家如此,百姓家更甚。可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决心铲除这世间一切祸乱的源头,他就是我心目中唯一的豪杰。”
……
……
……
咸阳宫,章台,夜色浓重。
扶苏还以为自己有空去看看太后,但是没想到他一坐下就坐到了天亮。
六部再不筹备得体,朕怕是要英年早逝了!
“传丞相!”
“唯!”
扶苏想明白了,冯去疾这老贼为何前后反复行事,但是又让扶苏完全没有预料。冯去疾在他背后捅了一刀,扶苏自然不会将这笔账白白放过。
原来这冯去疾确实是想改革,只是他是想将朝秦国改成他想要的样子。借朕之手,铲除政敌,从此一家独大,权倾朝野!
好个冯去疾啊!
朕倒是从前小看你了。
不愧是能让百官臣服的丞相,朕确实大意了,还以为丞相只有那么点能耐,但事实截然相反。
丞相果然是有能耐的,不过朕难道就是披着狼皮的羊吗?
笑话!
……
……
……
冯府,灯火夜如昼。
冯去疾正坐在府中,听着琴曲。
他知道皇帝等不及,一定会去召见他。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想要做成的事情,如今只剩下一半了。
只要再坚持一把,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王绾、李斯、蒙恬,终于一个个的倒下,剩下的这些,都不足为惧。
听到皇帝召见,冯去疾嘴角微微扬起,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祖父,您要这个时候入宫见陛下?”
冯长安已经知道他的祖父的所作所为了,现在他分外担忧他祖父。
“孩子不慌。我们冯氏一族,上上下下,势力遍布宫中、府中、军中、郡地县府。没有我冯去疾为陛下镇压群臣,陛下的皇位必然不稳。”
说罢,冯去疾昂首信步出了门,随后被谒者令接引入宫。
漆黑的天空中,漫天繁星点点,像是铺缀在草原上的花朵,每一朵星都开开合合,一闪一闭。
一个看似美好的夜晚,却有许多人睡不着。
冯去疾到了咸阳宫,果然看到年轻俊朗的皇帝一个人坐在大殿里等着他。
这将是一场君臣之间的妥协,亦然是他冯去疾为丞相取得的重大胜利。
“老臣拜见陛下。”
“平身吧。”
“老臣谢陛下。”话说着,冯去疾直起身子,“陛下此行甚为辛苦,应当好好休息才是,深夜突然召见,想必是有急事。”
“到也不是什么急事,朕今夜召丞相来,只是因为朕久离咸阳,有些事需要问问丞相。给丞相上座。”
见皇帝对自己色厉辞严,冯去疾心有不喜,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打算陪皇帝玩。索性今夜就把话说开,免得夜长梦多。
冯去疾坐在了皇帝的侧面,脸色忽的变得僵硬起来。只见他四面环着郎卫,这些郎卫个个穿的都是质地上乘的铠甲,腰间都佩戴着金色的羽毛形状的坠饰。这些郎卫和宫中往日见到的郎卫不太一样。宫中的郎卫,经过日山雨淋、风吹雨打,日复一日的无聊,只要站在那,必定是双目无神,就像是经年长在那里的木桩一样。
但是这些人,他们的气势截然不同。眼中露出来的也都是凶光,冯去疾终于发现了些端倪。
他们有人的手指是残缺的。
也曾是以军功起家的冯去疾自然很快就猜到这些人都是从蓝田大营中来的。
皇帝挑这些人到宫中做什么,还是说只是故意放在这里,威胁老夫?
“朕清楚的记得,朕离开咸阳之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委托丞相处理政务。朕离开咸阳不过十日的功夫,咸阳城便出了大事。”
冯去疾知道,皇帝回来之后肯定会找他的麻烦。
冯去疾非常主动的做出恭敬顺从的模样,急忙起身对扶苏作揖道:
“都是臣的不是,辜负了陛下心意。请陛下恕罪。”
第五十七章 皇权与相权的首次对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冯去疾脸上带着些惶恐,但举手投足不紧不慢。
扶苏亦然开怀作笑,高举酒爵对丞相曰:
“丞相,莫慌,朕今日来不是来向丞相兴师问罪的,否则何以单独为丞相开宴。事已如此,朕深知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朕离开的日子里,咸阳城的局势更为给混乱。丞相这般处理的让诸臣信服,朕心甚慰。朕今日特地召丞相来,是因为朕要犒赏丞相。”
“朕不在的日子里,咸阳城多亏了丞相主持大局。这两个月,丞相操劳了。”
说着,扶苏举爵一饮而尽。
“陛下,臣不敢当,这些都是臣分内之事。”
宴会之上,皇帝向臣子敬酒,臣子是必须回的,否则是大不敬。
冯去疾说着,持着酒爵也回敬皇帝。冯去疾躬身以宽袖掩面之时,扶苏脸上满是冷漠。
倘若不是朕还要用你,今日就是死期。
冯去疾饮完酒,这才又作揖回到座位上。
“先帝在世时,数次出巡,每次离开咸阳,少则也是数月,咸阳城中诸多事务,都由丞相处置。先帝朝中上卿、大夫、士,无不以丞相马首是瞻。若无有丞相,朕焉能稳坐帝位。”
冯去疾听着这话,不祥的预感升腾起。看来二世已经知道了什么,否则不会无故这个时候提这个。
冯去疾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心慌得犹如飞禽撞地。秦皇不在咸阳城中时,他可没有少摆宴会……
“陛下,臣为陛下暂代朝中事务,乃尽人臣的本分。若是陛下以为不妥,老臣这就褪了这身朝服。”
扶苏故作吃惊,举爵相问:
“冯相这是何故?”
冯去疾的腮帮子动了动。
“陛下明为嘉赏老臣,但是言谈中句句带刺,臣侍奉先帝久矣,未得先帝这般言语中伤过。且陛下贵为天下至尊,若是不满老臣,大可一道诏令也好让老臣死个明白。何故召老臣深夜入宫,用这等言语污蔑老夫呢。”
冯去疾说这话时,脸上的颧骨似乎凸起的更为严重,他苍老的声音响彻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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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心知自己戳到了冯去疾的痛处,脸上装作毫不知情,毫不了解,但是心中却十分爽快。
“冯相——”
扶苏重重道,“这是朕的章台,丞相出言还是谨慎些好。朕亲自单独慰劳丞相,只是为了和丞相说些知心话,丞相何故言辞之间如此激动。丞相莫要扫了朕的兴致。”
皇帝怼的天衣无缝,冯去疾听了脸上两边腮帮子鼓了又鼓。
“陛下,老臣年迈,恐不能陪陛下饮个尽兴,老臣……”
“且慢。丞相,朕召丞相来,不仅仅要说知心话,更要谈大事。”
扶苏看了看左右。
“都退下。”
众宦侍郎卫徐徐退下之际,冯去疾忽的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属实有些失态了。
随后冯去疾看着手中的酒爵,忽的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了。
他应该还是在皇帝面前毕恭毕敬才是。
冯去疾回想着先前皇帝的种种反应,只觉得自己像是入了皇帝的局。
宫门被阖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冯去疾静静端坐着。
老夫给二世添了不少乱子,还废了他的御史大夫,二世此时心中应该恨不得食老夫的皮,喝老夫的血。但是他现在这般淡然,还说要与老夫说些知心话。看到皇帝一脸如沐春光之相,冯去疾顿时觉得自己胃中有些不适。
瞧他这模样,难道说他真的把三十万蓝田精锐拿下了,他明明只在上党郡待了一个月。
不可能,就是先帝也难在收服蓝田精锐。
废除军功,从此让军中庶人难以晋升,帝国的军人对于始皇帝和二世都是心中存有怨恨。二世继任后,分封了诸子,但是朝中功勋也对分封之事心痒难耐,可是皇帝对此是只字不提。
由此,军心涣散,将臣更是对二世心有不满。
任嚣叛乱事情,是他冯去疾撺掇的。但也正是因为是他冯去疾撺掇的,所以王戊无论怎么查,都是查不出任何痕迹的。
这,是个死局。
从王戊拿人开始,就已经注定,王戊犯下了滔天大祸。
陛下大张旗鼓去上党,为的就是要收服蓝田大营,但这就意味着从此朝中勋贵再无所凭恃,不能与皇帝对抗。等皇帝征服军心,到时候,他们又变成了被皇帝宰割的羔羊。
之所以会闹的如今的局面,就怪皇帝他想要掌权!
朝中不会有人想着让皇帝如愿的,所以原本公爵们应该配合进行的调查,也有人故意撺掇,如此乱上加乱,正合了冯去疾的心意。
大殿里很快就一片寂静,静的只有皇帝的金铜滴漏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冯去疾莫名觉得殿中有些阴冷。
冯去疾作揖:
“不知陛下要与臣议论的大事是?”
“朕想要处死姚荀两位上卿,还有十二公爵。”
冯去疾听到这话,只觉得自己脊背一阵发凉。
冯去疾只想打击军功世家之族,借此机会废黜他们的爵位,但是这斩尽杀绝的事情,冯去疾可没想到。
冯去疾心心念念想要死的人只有王戊一个。因为王戊是王绾的儿子。改革之事,越演越烈,原本隔岸观火的人都为了争权夺利主动跳入了皇帝挖开的这个火坑。冯去疾心知冯家绝对难以独善其身,而王氏一族自从王绾死后,就剩下王戊一枝独秀。
王戊错就错在,挑战他的丞相之位,还有,妄图用王氏一族取代冯氏一族。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如今的皇后姓王,而不是姓冯。
今日他若是不除王戊,日后王戊必定除尽他们冯氏一族。
言归正传,冯去疾着实被皇帝的言论给吓到了。一向温润如玉、仁义著称的公子扶苏忽的说出这番话,给冯去疾感觉就像是一只睡在他身边的羊忽的扯下了羊皮,长着獠牙就冲着他们走了过来。
震惊过后,冯去疾作揖:
“陛下三思。”
“朕决定,驱逐王戊,让他永远不要再回到咸阳。”
冯去疾听了,心中狂喜。
“此举,只是为了保全此次设局之人。”
冯去疾听了,微微咬牙,他正想要做无谓的询问掩饰自己不存在的清白,皇帝却打断了他。
“这件事,朕在回来的路上就决定了。朕之所以屏退众人,还是想和丞相聊聊这一路上的见闻。先帝忽然驾崩,朕初登皇座,帝国在朕的手中,就像是一辆马车,朕就是那驱车之人。”
“朕今日其实是想向丞相讨教,解决朕心中的困惑。”
冯去疾听到这里,丝毫不敢怠慢。
“老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朕在邯郸城时,遇见一位高人。他告诉朕一个故事。在秦攻赵之际,赵国邯郸城有个人不想被赵王强行拉去前线,于是这个人就砸断了自己的一条胳膊,免于参加战事。”
“这个人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决心去砸断自己的胳膊。朕不理解。打仗未必会断一条胳膊,但是为什么自己要对自己下这样重的毒手。”
“这个高人告诉朕,不要把目光放的过于短浅。如果今日舍不得断了这条胳膊,日后他面临的将是被俘,从此远离他的出生地,成为他国的奴役,日复一日重复辛苦的劳作,永无天日!”
“朕非常欣赏敢于做出这样的决定人。不知丞相以为呢?”
冯去疾微微脸色一僵。
皇帝口中的赵人,就是秦国。
如果秦国不改革,就会走向灭亡。
皇帝这是在问他,愿不愿意支持他改革。
“陛下,老臣以为,这赵人确实有远见。为了留在故土,留在亲人身边,舍弃了一只臂膀,勇气可嘉。可是这赵人有勇无谋,而且定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以为天下无有他便不行。”
“丞相这话就说错了。这砍了自己臂膀的人恰恰是个老者。朕非常佩服这样的老者。朕遇到许多老人,他们年纪越大,越发变得因循守旧,固执倔强,不肯与时俱进。天下大定,秦国拥有了更为广阔的土地和更多的庶民。但是却坚持用旧有的制度,这样的秦国,怕是只会打天下,不会治天下。”
这话中讥讽的究竟是谁,冯去疾自然再清楚不过。
“陛下说的是。只是陛下还有所不知。这治天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陛下认为,治国犹如驭马驾车。马车车前若只有一匹马,一人自然足矣,若是四匹马,这一人本就有些吃力了。若是这马车前有八匹、十匹、二十匹,一万匹,岂能还用一人。”
“夫秦国只有关中千里之地时,一秦王足矣。秦国有万里山河时,焉能还有一秦王?”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多看了一眼冯去疾。
虽然这老东西坏透了,但是他确实还有政治远见。冯去疾说的没错,如今的秦国太大了,一个人是根本治理不过来的。
冯去疾见皇帝一脸愕然,本来心里有些慌张,但是他想是时候让他把心里话说出来。
二世毕竟不是先帝,从前就经常头脑发热。
“陛下,臣罪该万死。”
扶苏继续故意做出惊讶的表情。
“丞相竟然?”
冯去疾谨再拜。
“陛下,这番话,乃是老臣从前就想要对先帝进言的,只是老臣深知先帝脾性。彼时天下大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老臣不敢言。但是如今,陛下继位,虽然又是一位继先帝励精图治之主,但是陛下有许多胜过先帝的地方。”
“陛下年轻,不似我等这些老年人,因循守旧。陛下敢于革新,敢于为了帝国做出大的变动。臣见到皇帝陛下,总是想起燕王哙。”
扶苏听了,微微有些懊恼:
“燕王哙?将燕国禅让燕国丞相子之的燕王哙?”
第五十八章 占着茅坑不拉屎!(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说起这个燕国国君燕王哙,他可谓是春秋战国时期最大的笑话。
燕王哙乃燕易王之子,战国时期燕国第三十八任国君。他最出名的事就是他搞了一次春秋战国乃至先秦时代绝无仅有的“禅让”。这次禅让致使燕国国内发生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大混乱。
“回禀陛下,正是燕王哙。”
“燕王哙禅让王位给相国,结果导致燕国国内太子与相国两党相争,燕国国内陷入混战。彼时齐国发兵,一举攻下燕国,燕国几乎就要被齐国吞并。”扶苏顿了顿又道,“燕相子之,也算是有名的一代奸相了。”
冯去疾并未有篡皇帝位的意思,他只是想顺路捡个便宜。秦国的局势如今这样紧张,他只需要稍稍推波助澜一下,帝国内部的朝局就会稳定多了。
但看皇帝这般指桑骂槐,冯去疾不可能察觉不到。
“陛下,臣说起此事,并无他意。以陛下之真知灼见,不会不明白老臣是在说什么。以治理千里之地的法子去治理万里之疆,决然不能行。老臣一直佩服陛下,正是因为陛下当日年纪轻轻便洞察到此事。是故,自陛下继位以来,臣一直兢兢业业,唯陛下之命是从。”
“老臣今日对陛下重提旧事,只为问陛下一句话。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将今夜的话说出去。还请陛下容老臣放肆。”
扶苏面色微微一滞,自然是不喜。
实际上,扶苏内心是狂喜,不仅仅是因为这老狐狸竟然这么主动从容的落入自己的圈套,这让扶苏和冯去疾联手改个朝中吏治提供了契机,更重要的是,扶苏由此对冯去疾表示十分的欣赏。
因为从冯去疾的言谈中可以看出,他就发现了皇帝制度的缺陷。准确来说,是集权制度的缺陷。
春秋战国五百年,历代的君主都在围绕一件事努力,那就是集权。
而秦皇嬴政把这件事做到了极致,准确的说,是嬴政、韩非、李斯这三个人把这件事做到了极致。
秦国对六国的胜利,是集权制度发展到顶峰的结果。
纵观华夏扬扬三千年可清晰论述的历史,历朝历代的兴盛时期,中央集权都是达到高度统一的。
但是,在和平时期,集权制度的弊端也暴露的十分明显。
冯去疾说起这燕王哙,眼中带有钦佩之色,扶苏自然更能看出他的心意。
但这个时候,非常关键,扶苏不能让冯去疾看出,他有想要动皇帝制度的意思,扶苏要让冯去疾感到,他是被迫的,要让冯去疾感到,是他这个皇帝软弱不能,而非扶苏自己也发现了当前皇帝制度的问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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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扶苏会变得非常被动,你能想象满朝文武都发现原来我们的皇帝真的是个圣人,是个一心一意想着要为天下所有人的命运负责的人吗?
到时候满朝文武都会跳出来逼迫皇帝,就像是燕国丞相子之对燕王哙做的那样。
这种局面太可怕了。
【秦朝的皇帝制度绝对不是完善的,这里说的皇帝制度主要是指天下一人决这件事。官僚政治虽然取代了贵族政治,可是官僚体系根本就没有建立起来。改革是反复的,需要时间,更需要循序渐进。十年前就提到过的问题,当时没有解决掉,自然是因为条件不成熟,但是十年后的今天,条件成熟了,改革起来也还是要小心翼翼。】
世界上仿佛只有殿中的滴漏滴答滴答的声音。扶苏强做忍耐之色,犹豫迟疑了好久,这才道:
“先说来与朕听听。”
冯去疾屏息。
“陛下,天下能一人治之乎?”
“若不能一人治之乎,当如何?”
“从前秦国的马车上,只有秦国的贵族们。如今帝国的一辆马车,拉的是七国的贵族,更有我秦国的军功贵族之后们。马车大了,自然需要更多马匹来拉,也需要更多驭手来驾驭马匹。老臣言尽于此,唯望陛下深思之,老臣深恐冒犯陛下,请陛下恕罪。”
“先帝在世时,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每日都要处理重达百斤的奏章。朕初继位,重组尚书台,以尚书台侍中侍郎辅佐朕处理朝中政务,但朕仍然深觉力不从心。”
朕思前想后,决定在朝中设立六部。但是这话不能由他皇帝说出来,得由丞相说出来。
“然,祖宗之法,丞相妄图逆乎?”
“陛下,老臣绝非此意。”
“那丞相想要做什么?”
“陛下,老臣以为,如今天下大定,朝中本……”
扶苏眼中泛着冷色锋芒,就像是鹰隼,忽的发现了猎物一般。
冯去疾的狐狸尾巴终于冒了尖……
在殿中良久的沉默后,扶苏不耐道:
“本什么?”
“陛下,这治国不同于兼并天下。征服天下需要善谋略,懂排兵布阵的将才,但是治国则需要懂韬略,识敬畏,通六业之人。”
“今陛下为政一年,前前后后下达了数道革新利于民生的政策,就拿这官营经济之法来说,朝中通法善战之书居多,可是善商之人,寥寥无几。陛下研发推广新币,但是只能从朝中法士武夫之中挑选。”
“老臣不知陛下是否知道,这货币官铸,朝中多少武将眼红铁官司马昌,更在背后议论陛下的不是。以至于关中更新货币的事,乱子层出不穷,更别说,陛下还同时下达了多道诏令。”
“朝中本就人心不一,但如今让老臣为相都感到棘手的是,帝国的有功之将们有意的联合起来,他们虽然明着支持陛下改革,但是暗地里却想方设法阻挠。”
“陛下设太学久矣,匡扶儒家多时,但时至今日,能入朝中为大夫上卿的儒者又有几人?”
冯去疾一语道破事实。
这些旧军功贵族集团,就像是吸血的臭虫一样,不肯挪动地方。
甚至更不堪的,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但是又不肯给旁人让位置。
扶苏不免想到齐国的败亡,齐王和后相贪权好势,年纪大,昏聩不堪,但是就是不肯将王位和相位交给他人。以至于齐国是一衰再衰,不战而降!
而今的秦国面临的问题却是年轻的皇帝刚刚上位,想要积极有为,改革弊端,但是旧的吸血虫还是牢牢的吸附在国家机器血液最丰满的地方。
压榨百姓也就罢了,还阻挠新鲜血液的供入和流通,这会让整个国家瘫痪。
秦国的情况原本也没有这么糟糕,可惜当初秦始皇称帝不久后,沉迷长生不老术,这弄得天下未统一之前投奔秦国的有识之士也纷纷离开。
像顿弱这样的大臣,他本可以做接替隗状的大才,管理整顿赋税征收的问题,但是当他看到始皇帝沉迷修仙问道,而朝中又乌烟瘴气,小人李斯赵高得势,他自然隐退。像顿弱这样悄然离去的大臣,多得是,缭就是如此。
云游四野,也是当时诸多士人的追求。
前有陶朱公范蠡功成身退隐于乡野,帝国的这些大佬们也一个个离开。
属于秦国的辉煌时代,一度在这个时候落幕。
茅焦是闻名天下的谏议大夫,但是他的富贵本就是险中求来的。后来在朝中为事,也一直小心翼翼,规规矩矩。即便现在他还在朝中,不怎么出众,也不怎么位分卑下。
但是他无用!
谏议大夫之中无用的人多了去了。
很多时候,扶苏在朝堂上,看到帝国朝堂上这帮无事浑浑噩噩,有事兴风作浪的‘人才’,都为帝国的官僚人才队伍感到担忧。
再这么下去,广大庶民的利益无法保证,随之社会矛盾更加激化,陈涉吴广这样的人必反!
不过,好笑的是,冯去疾似乎还沉浸在旧时代,从他方才的话语中,句句不离贵族,他的观念还是旧的。以贵族镇压庶民。
这就让扶苏站的先机,扶苏的政治眼光要比冯去疾的长远多了。
冯去疾言辞之中,很是激动。
他成为丞相以来,也想做点大事情。他跟从了皇帝,本来为的也是成全自己一代相国的美名。
但是太可惜了,现在一帮武夫横亘在朝中,让朝中局势僵化。
“丞相确实能纵览全局,倒是为朕点破了一道朕不忍点破的窗户纸。”
冯去疾顺势道:
“陛下心存仁义,正是承接天命的昭示,但老臣以为,如今天下太平,倒也并不需要那么多武将。”
武将在秦国占了三分之二的官职,这还不算曾经是靠军功晋升上来后来改做文官的。
一个军功爵制在秦国坚持了一百多年下来,秦国就像是个野蛮人一样,一点不懂的温柔和节制,只会突突突的猛进。
冯去疾说完这话,他的目的和野心也终于暴露了。空气中忽然充塞着满满的贪欲。
见皇帝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盯着他,冯去疾很是恭顺的道:
“老臣知道皇帝陛下心存怜悯之心,一心想要保全前朝功勋老臣,但是如今咸阳城能出现这样的事情,十二位公爵公然挑衅御史大夫王戊。在老臣看来……”
冯去疾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显然是想要激怒皇帝。
“看来什么?”
“显然是不把陛下放在眼中。”
扶苏听了,自然重重捶了一下扶手。
“老臣以为,陛下惩处十二位公爵,确实有必要。但是这十二位公爵,背后可是牵连了不少大臣。尤其是王炎,他背后是武成侯、通武侯。武成侯年纪尚轻,但是奉陛下之命远在边关;通武侯在家中闲赋,已经多年不上朝,但是……”
“但是什么?”
“咸阳城中诸将,时不时前去探望通武侯。老臣以为,通武侯本不应该见这些人的。”
第五十九章 甩锅!设政事堂,初置四部(二更求波打赏订阅!)
“兴许只是通武侯一人孤单,所以诸臣前去探望呢。”
王家早就不景气了,要不是他主动提拔王离,现在的王家,早就是白氏一族之流了。
而且扶苏之所以提拔王氏一族,主要是想重振军心。扶苏想给三军看看他对待老旧功臣之后提拔栽培之心。
见到皇帝这么说,冯去疾心中自然不爽。
王家在军中的影响,要比他们冯家高多了。皇帝手中没有兵权,可是他冯氏一族手中更没有兵权。
“既然陛下这么以为,那老臣也就不再提此事。”
看皇帝态度如此鲜明,他若是再多言王氏一族的毛病,怕是反而让皇帝厌恶他。
这么看来,二世确实打了一手好算盘。
王氏、陇西李氏、蒙氏是军中最有威信的存在,一旦他们的子弟回到军中,军中人马立刻拥戴他们。这决不是他一个在朝丞相能够轻易撼动的。
皇帝还是把兵权攥的死死地,没有让他插手的意思。
扶苏主动道:
“冯相今日所言,朕其实心中已经明了。大秦帝国的江山有丞相这样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之辈,朕甚感安慰。”
“陛下,此乃臣分内之事。只是臣以为,处罚十二公爵,并不足以彻底解决此事。”
“你是认为朕罚的太轻了?”
“陛下,请恕老臣直言,这十四个人是死了,还是除职在府,其实结果差别并不大。重要的是,这背后的牵连。王炎乃王氏一族族中人,正是武成候王离的叔父。倘若陛下如今惩罚了王炎,可他那身在九原郡的侄儿武成候心中如何作想,陛下认为他还会誓死报效陛下吗?”
据扶苏所知,王离和他叔父关系并不怎么好。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都是同一个氏族,每年春祭都会去祭拜同一个祖先。作为王炎的同族后辈,王离如果得知朕处罚王炎的消息,怎么可能不做猜想。
再者,他们秦嬴王室的冷酷残忍,已经臭名远播了。白氏、王氏,都是维持皇权之上的受害者。
他们本不该在咸阳城中籍籍无名,只求苟安。
反而是冯去疾这样的人整天拿着相印在朕面前晃悠来晃悠去。
冯去疾说的对,处死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更何况,仅仅一个王炎,就牵扯王氏一族,还有其他人呢。
更要命的是,这些人中还有许多先帝表彰过的忠臣义士!
扶苏自然觉得头疼,为什么偏偏卷进去的是这些人。
“那丞相以为该当如何?”
“老臣以为,不仅仅是天下各郡县需要整顿,朝堂更需要整顿。臣以为,陛下当重整朝堂。若无要事在身之人,无需上朝堂。”
扶苏听到这话,自然心中一惊。
冯去疾想把军功世家全部给拔了不成。
他方才的意思分明是让朕把王氏一族全部给拔了。
看来这老小子已经被争权夺势冲昏头脑了,如今竟然完全不在乎国家利益。
上肃容,对曰:
“丞相可曾听闻烛之武夜退秦师一事?当年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氾南。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
“丞相觉得,今日朝中武将无用,所以让他们归家,可日后若是匈奴来犯,朕倒是又去请谁呢。”
冯去疾听了这番话,一口气憋在嗓子里。
“陛下——莫不是老臣听错了,方才可是陛下说要处死十二公爵?”
“朕原本确实有此打算。这次咸阳的事情,弄得关中上下皆知,诸臣都痛恨厌恶朕,认为朕厚此薄彼。这些话,丞相可有所耳闻?”
冯去疾怎么会不知道。
事情是他一手促成的,结果也是他乐见的。
皇帝越是威信降低,群臣就越是对他马首是瞻。
“臣确有耳闻。但臣以为陛下不应该理会这些谣言。任嚣骑兵造反就在陛下抵达上党郡之后不久,分明是故意和陛下作对,想要让陛下分心。陛下可不决不能受其影响。”
“朕之所以放弃这个打算,是因为朕的忽的想明白了。朕决定换条路走,给帝国的军功贵族们一条生路。但咸阳城这桩混乱的案子,事关重大,决不能轻易放过。朕决定,还是让朝中德高望重的人来解决吧。”
让别人来处置,皇帝这是发现这是个烫手山芋,想着要赶紧丢了啊。
冯去疾正这样想着,二世的声音忽的在他前方响起。
“依朕看,除了丞相之外,其他人都不能做到服众。”
冯去疾听到,非常震惊。他只是想让王戊抱起石头砸军功世家的脚,就算到时候东窗事发,二世知道了这件事的原委,也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因为退一万步今,这一次,皇帝完全有理由把这些军功贵族给打击了。
“陛下——此事怕是不合适吧。御史大夫监察百官,本是处理此事的最佳人选,何况还有大理寺司寇蒙毅……”
扶苏摇摇头:
“日后,朕怕是要没有御史大夫了。而蒙毅,他的年龄比朕不过稍微大些。性子傲,若是他来处置这件事,怕是会牵连更广。丞相,正是你方才提醒了朕,这件事不能贸然处置,否则牵连越发广大。朕需要丞相为朕想一个万全之策。非但如此,朕思来想去,只有丞相亲自出面,才能查清任嚣造反的来龙去脉。”
冯去疾只觉得像是有个人在自己的耳朵旁重重的敲了一记大锺,震的他浑身打颤。
这祸水跑来跑去,最后被皇帝泼到了他的身上。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他怎么去差。
“陛下,老臣……”
扶苏面色忽的温和起来,十分宽厚的笑笑:
“丞相,切莫再推辞了。朕放眼朝野,只要丞相能胜任这件事。”
冯去疾见皇帝这副笑脸,心中愤恨,但是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
“明日,朕就会对着朝臣公开宣布此事,朕还会命百官协助丞相。”
冯去疾听了,自然愤慨。
却不料,秦二世接下来又告诉他一个非常雷人的决定。
冯去疾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种好事降临在他头上。
“另外,朕决定增设政事堂。尚书台重组只是为了方便朕处理奏章,但是并不奏效。朝中能够辅佐朕处理大事的又寥寥无几。像今日,朕遇到这等大事,竟然只能委托丞相。”
你冯去疾不是喜欢挤兑朕的御史大夫吗,那就让你尝尝御史大夫被挤兑走后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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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去疾听到皇帝这么说,只能作揖。
“陛下对老臣的厚爱,老臣受之有愧啊。”
“朕决定,这政事堂就由丞相来主持。”
“何者?”
冯去疾听到这话,惊的都忘了礼数。
“朕决定,这政事堂由丞相来主持。”
冯去疾听了,木在原地。二世如此小气之人,国家大权牢牢的攥在手里,自己用不了,还一直不肯放给他,他今日会有这么好心。
扶苏看到这老狐狸半信不疑的模样,只得耐心道:
“丞相说的是,朝中真正懂得处理治国为政大事的人太少了。所以朕就是要设置这样一个机构。丞相本就为百官之首,又对国家诸事都有所了解,正适合主持政事堂。”
“朕决定,在政事堂下分别设立四部。吏部、户部、礼部、工部。”
冯去疾听了有些诧异。
“可陛下,这四大部虽然是新设,朝中都有职位啊。”
“朕决定,保留无实职的上卿,但是对于身负官职的上卿,重新分理到政事堂。”
这意味着,工部令姬豪要听冯去疾的话、上卿宗正、谒者令,全部要并入礼部,也要听冯去疾的话。
“不仅如此,吏部、户部、礼部、工部,全部内分设尚书台。丞相你主持政事堂,专门处理国家大小事务。”
冯去疾听到皇帝的新决定,心中自然赞叹皇帝圣明!
他确实太高兴了!
“陛下,老臣如何能堪任这样的重担。老臣为丞相,本来只是为陛下出谋划策,陛下才是掌管和号令天下诸卿的人。臣若是号令政事堂,朝中怕是有人非议。”
扶苏摆摆手。
“丞相,天下大事,焉能由一人决?这是丞相方才亲口对朕说的。朕决定日后将精力放在兵权和刑法大事上。朝中政务,多要丞相担待了。”
冯去疾听到这里,这才确信,皇帝这是真的自己累不动了啊。
但是快乐来的这么彻底,冯去疾未防有诈,还是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激动。
冯去疾努力了这么久,为的就是有一天,让更多的实权落在自己的手上,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冯去疾心中好似有一只麋鹿在山林里蹦跳。
“老臣蒙陛下器重,必定不让陛下失望。”
“四部的事情,就由你去主持筹备建设吧。”
“老臣遵命。”
“夜深了,朕也累了,丞相也辛苦了。回去早点歇息吧。”
“陛下亦当早些就寝。”
“冯相的心意,朕都记在心里了。退下吧。”
“唯。”
冯去疾出了宫门,四面吹来百花盛开的香风,他整个人更是一脸春风得意。
皇帝虽然给了他一个烫手山芋,但是还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可见他皇帝确实对他冯去疾的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六十章 丞相活的已经够久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冯去疾十分欣慰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一面昂首信步,一面负手,大露得意之色。
殊不知,秦二世一直站在章台宫廊上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陛下,太后那边派人传话说太后已经等了陛下很久了。”
“朕今晚想静一静。”
“下臣这就回去复命。”
“叫别人去吧,你待在朕这里。今日你一人侍奉朕安寝。”
“唯。”
申聿不由得肃容。
皇帝陛下沉迷政务,不可自拔,虽然望夷宫才是寝宫,但是陛下很少回到寝宫
其他人见状,再一次纷纷退下。
扶苏带申聿来到自己床榻边,申聿照常为皇帝脱靴。
脱靴的时候,扶苏忽的问:
“冯相年纪多大了?”
“六十有三。”
“确实年事已高。”
申聿听到这话,非常讶异。
扶苏躺在塌上,他忽的记起来,他有两个月几乎没有碰女人。
“冯夫人,一向和宫中谁人交好?”
“轻扬夫人。”看皇帝脸色不善,申聿又解释道:“轻扬夫人和冯美人同时入宫,两人又都喜欢诗书,平时来往的近些。”
“美人?她竟然是个美人?堂堂丞相之子,在朕的后宫这么久,居然只是个美人。”
“是啊,陛下,冯家女子一直都是美人,未有所出,没有封号。不过,冯相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个。毕竟,如今入宫的冯氏女,并不在冯氏家谱之上。冯美人是冯将军特地为陛下从府中侍女中挑选的。”
申聿以为,皇帝有宠幸冯美人的意思。
“在后宫之中,冯美人算得上姿色上佳。若是陛下喜欢,下臣这就去安排。”
“这种事,用不着你给朕安排。朕要你为朕安排另一件事。”
扶苏躺在塌上,瞪着眼看着宫殿的顶。
“朕觉得丞相已经活的已经够久了。”
申聿两只眼睛忽的瞪大。
扶苏见状,自然不喜,当即翻身坐起,质问道:
“你怕了?”
申聿定了定神。
“陛下的吩咐,下臣定然照做,而且下臣尽力让陛下满意,只是丞相位高权重,突然逝去,朝中自然有人非议。”
“朕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朕不想再看到冯去疾活着进出咸阳宫了。”
申聿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这么大的事情……
“朕给你时间,你好好处理。”
“陛下,下臣如今是尚书台侍郎,很多事做起来都不方便。而且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下臣想另物色一个人,帮陛下处理此事,务必让此事做到滴水不漏。也好到时候处理的干净一点,污了陛下清誉。”
扶苏点点头。
看皇帝最近一直心情不佳,申聿又问:
“陛下久未回宫,宫中夫人都思念陛下许久了。”
“思念朕?”
扶苏忽的笑笑。
“她们思念的哪是朕,而是朕的身体。”
“陛下对这种事也看的很透彻,下臣拜服。”
“明日吧。等朕明日上完早朝,让咸阳城中的风雨都停歇下来。”
“陛下,那李左车……”
“他自诩会射箭,日后就为朕的仆射。”
“可他是赵国旧臣,就这样安排在陛下身边,若是他起了复仇之心……”
“那就到了考验朕的金吾卫的时候了。王戊呢?他现在怎么样?朕今日一直不得空去见他。”
“回陛下,今夜王戊已经在皇后宫中了。”
“这对兄妹,倒是为朕蒙了不少难。告诉他,朕明日早朝后亲自去宫中看他。他虽然不再是御史大夫,但是仍旧有出入宫禁之便。至于两位上卿,十二位公爵,明日早朝后,移交给丞相。”
“交给丞相?他一定会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是朕想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申聿还是对皇帝陛下的态度突然转变感到诧异。
“可是御史台是新政是主要敦促和推进者,陛下如今惩罚了王御史,但是却有意放军功世家之流一马,陛下难道是打算放弃改革了吗?”
作为新政的倡导者和最有力支持者,如果连秦二世自己都表示退缩,朝中那些顽固势力不是更加猖獗和无法无天了吗。
所谓新政,实质上是打开晋升通道,缓解协调社会压力,进而确保社会稳定。
新政只是将秦国这架马车的结构重新调整,车轮的负载太重了。甚至于,时至今日,新政都没有完成,这和扶苏一开始要建立一个大秦盛事的目标,还相差甚远!
扶苏不由得念叨: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丞相给朕设了一个死局,必要时,朕愿意为了大局,做些小小的退让。朕当下决定暂退一步,不过,此事绝不会这么轻易就完结的。就让丞相代整件事受过吧。”
申聿接到这件差事,还是手脚发麻。
他要去动手弄死一个丞相。
茫茫夜色里,到处都是星火点点。看到这灯火万家的咸阳城,扶苏不由得心生感慨。
而申聿看着窗外的灯火,自然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有一件事,他迟疑很久了,但是一直不敢对皇帝说。
扶苏看着申聿离去的背影,总觉得申聿身上缺了点什么。
对,就是这样,知足,没有野心,对他也总是很恭顺,很懂事……
若是努力掩饰野心倒也还好,可是他确实没有什么野心。这样的人,处事做不到心狠手辣。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小心谨慎,处事很细致。可是冯去疾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是让冯去疾死了那么简单,而是要让冯去疾死了,冯氏一族的人还是会誓死效忠于他。
……
……
……
次日,早朝。
咸阳宫宫门大开,文官脸上各自带着心事,甩袖而来。
至于大秦的武将们出场,这些赳赳武夫,一个个笑声冲上云天。
彼时太阳刚刚日出东山,咸阳宫中的黑影才刚刚被驱散。
秦二世已经端坐在大政殿里,等着百官的朝见。
御史大夫受罚了,从前朝中明着支持皇帝新政的人如今正是被排挤的对象,这些臣子一个个聚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皇帝立太子的事情,他们决心为御史大夫扳回一城。毕竟,皇帝陛下回来了。
太学令、御史丞等人将目光放到了一位帝国皇室勋贵的身上。
秦国典客——公子子婴。
论年龄,他在朝中算的上是诸位的长辈;论资历,他是秦国典客,出使外邦有功;而且他是皇家宗族之人,在朝堂上完全有话语权,而且有名目帮助御史大夫。
被迫奉命跟着皇帝改革的张苍,莫名其妙成了众人的公敌。但是张苍擅于为人处世,并无有在私事上得罪其他朝臣。
现在,这位饱读诗书,儒雅俊美的男子穿着青黑色的朝服一步步往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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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对皇帝的了解,今日朝中必定会发生大事。
至于军功世家之族,虽然听到了皇帝惩罚王戊的消息,但是这并不足以平息众怒。皇帝打算拔了他们这些拥有爵位的军功世家。
对他们而言,现如今有一块烧的火红的大烙铁压在他们的头顶上。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武夫文士各站一边,其他都是些投机者,那边气势大,就倒向那边。
直到冯去疾面带喜色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三三两两的朝臣纷纷停下步子,问丞相安好。
从二世继位以来,冯去疾很久没有像今日这么神清气爽过了。这日早朝,他满面红光。让满朝文武讶异。
张苍宽袖作揖:
“丞相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冯去疾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问自己了。
但是他还是收敛不住这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在秦始皇在世时,他身为丞相,尚且未能拥有过今日这样的权势。秦二世把政事堂交给他,意味着交给了他冯去疾一半的权力。
日后皇帝要专门整理军中事务,要他冯去疾处理天下政务。
这是多美的事情!
冯去疾做梦都不敢想象会有这种喜事降临在他的头顶。
但是他得把百官对他的朝贺留在朝堂上,眼下这里不合适。
“老夫是为陛下回宫感到欣喜。”
“原是如此。”
张苍和其他人自然不信,但是丞相既然卖了这个关子,大家自然越发好奇。
锺声三振,百官齐聚朝堂中,齐齐展袖作揖,联袂成云,煞为壮观。
“臣等拜见皇帝陛下。”
“免礼。入座。”
众臣无一例外的安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昨日,朕与丞相夜谈,商议了许多事。咸阳城的大案,牵涉朝中一半的重臣,朕十分痛心。”
“朕已经下令处罚王戊。削其官职,连同其家人,削为庶民,发配前往荆楚之地。”
此言一出,众臣自然难以安坐。
消息大家早就提前听说了,但是皇帝公然在大殿上宣布,支持皇帝的人自然心里一凉。
处罚王戊意味着,皇帝认怂了。
不仅如此,这件事还有许多后果。
没了王戊这个御史大夫,朝中其他支持皇帝但是位分低的大臣一时间群龙无首啊!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低到极点。
(看到了一些读者的评论,朕甚感欣慰。)
第六十一章 这把逆风局!(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但此事还牵连着一桩大案。先帝所拜列候任嚣,心怀不轨,结伴作乱。此事牵扯到了朝堂之人。此事绝对不能这般善罢甘休。朕决定,将此事交由丞相处理。给大家一个公道。”
“唯。”
其实这件事若是换了人处理,完全用不着这么麻烦。
这件事细论,死了几十个家奴。原本只要削官职,让王戊在咸阳城闲赋几日就可重新启用。谁让王戊做事还是不够心狠手辣,弄得十二公爵的族人一直叫嚣,现在倒好,双方僵持。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双方是处在僵持的阶段。
但是让冯去疾感到欣慰的是,为了打破这种僵局,解决这件事情,皇帝居然自己主动退让。
到了最后,皇帝把王戊处罚的这么重,完全超出冯去疾的预料,但是却合冯去疾的心意。只要御史大夫远离朝堂,那么他冯去疾在朝中就再无对手。
公子子婴觉得,此事于礼极其不合。
“皇帝陛下,臣有异议。”
扶苏也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帝国的上卿典客忽然出言。
“奏。”
“陛下,御史大夫的职责本就是监察朝臣,此事虽然是御史大夫犯了错,但御史大夫本就是在行使职权,陛下如今惩罚御史大夫,这不是意在言明,是王御史犯了错吗?若陛下今日惩罚王戊,日后我等朝臣又该如何处事啊?”
此言一出,朝中顿时炸开了锅。
皇帝示弱?道理何在?
完全没道理啊!
事实摆在眼前,朝中诸臣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辩白。
尤其是蒙恬,他已经决定支持皇帝新政了。
皇帝竟然能为了大局主动退让,这倒是让蒙氏兄弟看到皇帝的卓越之处。
“陛下,老臣也认为,典客所言极是。陛下惩处御史大夫,难道是因为此次御史大夫审查的对象,是帝国的诸位上卿公爵吗?我秦国素来律法规定,若是触犯了刑律,无论身份,都要被处置。如今陛下惩处御史大夫,那朝中其他臣子日后如何还敢秉公办事?”
蒙恬站出来为皇帝说了这番话,又是弄得满堂瞠目结舌。
冯去疾也万万没想到,一向对新政袖手旁观的蒙恬居然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在帝国的军功贵族全部被皇帝的宠臣王戊针锋相对之时,军功世家之首蒙恬居然主动站出来说这种话。
今日这种局面,蒙恬自己也没有预料到。
但是事实上,蒙氏一族自从蒙氏一门三父子全部位列朝堂重臣时,就已经成了满朝文武眼红的对象。蒙氏兄弟更是曾经在朝堂上被始皇帝当众誉为‘忠信’。
其结果导致满朝文武更是眼红。
也就近些时日,新帝对蒙恬表现的很是不满,这才让军功世家出身之辈看蒙恬稍微顺眼了些。
朝中的事,争权夺利,好比后宫诸妃子争夺皇帝的宠幸。谁讨了皇帝欢心,谁就有机会得到权力,有了权力就可以做事,就可以得到功名。
当秦始皇下令废除军功爵制之时,朝中军功世家震恐,但是蒙恬手中握有三十万大军,谁人敢不膺服,又谁人不对蒙氏兄弟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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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废除军功爵制引发的恶果,关中本位制起到的维护稳定局面的作用才是关键的。)
无论如何,蒙氏深感自己在军功世家之中已成众矢之的。尤其是他在朝中被二世诘难之时,军功之流只是看笑话,这更让蒙恬感到他已经在朝堂上快要成了光杆司令了。
尤其是现在,皇帝为了拿到军权,在尽力架空他。
但是他既然被封了大柱国,那就是帝国的顶梁柱。
朝中众人,对于我蒙恬,你们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
“臣蒙恬请陛下三思。”
这话一出,可是将朝中旧勋贵给得罪尽了,同时也让朝中旧勋贵一个个都倍感担惊受怕。
今日这出是怎么回事?
蒙恬居然主动站出来为皇帝说话,这也意味着,连蒙恬都倒向了皇帝,他们这些人,还要继续和皇帝作对吗?
从某种程度上,蒙恬对新政不给予明确的态度,就是在助长朝中某种歪风邪气。
冯去疾眼看今日朝中局势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一直以来沉寂的新党忽然在这个时候纷纷冒头。
太学令张苍也上前道:
“皇帝陛下,纵使御史有过。但不应该处罚的如此严重。御史乃帝国先丞相王绾之子,先帝在时官拜上卿,两朝重臣。且御史又是当今皇后的亲兄。倒是陛下愿意为了还朝中众臣一个公道,愿意大义灭亲,臣等佩服之至。”
这个时候,朝中剩下的武夫们自然坐不住了。但是他们只有拳头,离开了那些谋士,现在能做到冷静下来等事后再发作脾气已经是不容易了。
因为被新帝举荐所以在先前一直被始皇帝不怎么重用的工部令姬豪在朝堂中打了十年酱油,终于得以有机会从末位站出,走到庭中,助二世一臂之力。
“皇帝陛下,臣虽然主管天下诸矿,是个杂役出身,不通政事。但是臣也知道,朝中出了叛逆之徒,这等事何其兹事体大。御史大夫为陛下铲除奸佞心急,这才闹出了祸事,臣以为陛下非但不应该处罚王御史,反而应该释放御史,让御史继续调查此案。”
什么?
让王戊重新回到朝堂上?
荒谬!
老夫费力布局,为的就是将朝中这些没用的家伙驱逐出去,可是事到如今,一切居然回到了原点,而且这件事居然还要继续让王戊查下去。
冯去疾自然急了。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王戊虽然为御史,但也不可对朝中有功之侯爵下这般重手。陛下,王戊虽然是在行使职权,可是他处事鲁莽,弄得咸阳城起了兵戎之灾,血流王庭之前。若御史用这种法子审案,天下危矣!”
语毕,冯去疾心中不免得意。
果不其然,朝中武将一齐附和冯去疾。
“陛下,丞相所言甚是。王戊那哪监察百官,分明是专权独断,滥用权力。咸阳城如今乃天下之首城,过往为秦咸阳都城,也一向是秩序井然,从来没有发生过如今这样混乱的局面。为了审查案件,所以血溅帝国首都,简直是骇人听闻!”
“陛下时时训诫天下诸郡郡守郡尉,要秉公处事,但是如今,监察百官的御史王戊公然犯错,而陛下难道要因为御史乃皇后之兄,所以就包庇王戊吗?如此陛下又怎么能让天下人信服陛下是真的有意开创一个新局面?而不是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呢?”
“臣甚至以为,任嚣奇兵叛乱,还和御史有关。臣以为,当初正是因为御史前去巡察南郡,激怒了任嚣。任嚣乃老将,麾下兵力甚众。先帝在世时,任嚣一向安分守己,从来未有逾矩之行。如今陛下治天下,却为何出现了天下不安的趋势?”
“臣请陛下三思。”
“臣等请陛下三思。”
这番揶揄讽刺,字字诛心,即便扶苏之前经历的已经够多了,还是当朝变色。
一张脸被气绿了。
若非垂旒在前,见到皇帝的这副表情,朝中老旧勋贵自然更加开心。
对皇帝说这番话的这个人,大家也并不陌生,他就是殷通。兜兜转转在外为郡守,最后落了一身鸡毛在身上,只能回家守大炕的殷通。举荐了范增但是回到咸阳城反而被范增看不上的殷通。积攒了一肚子怨恨没有机会发泄的殷通。对秦二世心有不满但是一直隐忍的殷通。
这番话讥讽扶苏,甚至还让扶苏背上了之前秦国治理国家之时就存在的问题。
扶苏怎能不气!
冯去疾听到这番话,料想到了皇帝吃了X的表情,心中更是一阵狂喜。
斥吧,斥吧,就像方才那样,好好痛斥皇帝的所为。让皇帝知道,只有他冯去疾……(咳咳)等人是忠心辅佐于他的。
王戊这罪根本是脱不了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去查案。王戊就是为了公报私仇,借机会铲除旧党。
王戊千不该万不该做的一件事就是对皇帝太过忠心,这是让冯去疾得以有机会利用!
而老夫亦然有错!老夫千错万错,就是没有在当初直接下令在狱中处死王戊,死才能无对症。李斯、姚贾,我还是没有你们二人心狠手辣……
殷通,这个小人。
当殷通说了这番话,范增脸色大变。
但是力挺皇帝的人,却又是工部令。
“血流成河?兵戎相见?御史查案,若诸位公爵心中无愧,当接受审查,为何反抗。御史位列三公,为何闲赋在家的公爵会命府中死士抵抗,若不是心中有愧,又是为了什么?”
但扶苏听到这里,脸色一黑。
他想要退让,把这件事给解决掉,否则大秦帝国内部就此走向分裂。
但是他没想到,新党居然选择在他回宫之后才对军功世家之族发动反击。
姬豪继续道:
“为何众臣只议论御史的不是,而不关注这件事背后的隐情呢。任嚣叛乱,任谁都能一眼看明,若非咸阳城中的人通风报信,任嚣岂会发兵。帝国内部出了奸细,帝国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找出威胁帝国的奸细。敢问朝中诸位公卿大夫,是不是此理?”
满朝文武莫之能对,全体肃然无声!
殿中暖光融融,但也同时鸦雀无声,皇帝脸上阴云密布,冯去疾眉头挑的老高。
蒙毅听到姬豪说的这番话,心中对他燃起佩服之意,而蒙恬此时非常坚持要帮皇帝挺完这一局。
这个时候,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帝国的谏议大夫茅焦,他忽的上前。
和丞相年龄相差无几的他,头上的白发是岁月的沉淀,更是阅历的证明,蹒跚的步伐,更是行万里路的见证。
“皇帝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工部令所言为是。当日天下未集,诸侯互相攻伐,烽烟不断,尸横遍野。我等入秦,乃是看重秦能一统天下,结束乱世,重新以九鼎号召天下。”
“如今天下既定,而皇帝陛下励精图治,意欲成圣人之治,实乃天佑秦国。老夫在朝为官四十载,陪先帝历经风雨,幸而得见陛下登基。”
“天下经历了多少,天下人又经历了多少。而今天下百姓正需陛下这样的仁君安抚,可朝中诸臣却为了私利,互相攻伐。御史查案,为何偏偏公爵聚众议事,这议的是什么?”
“臣本以为能在臣有生之年看到四海一清,天下太平。但是没想到,却在先帝身故后,目睹朝臣争权夺势,弄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
“老臣今日位列朝堂,仰赖先帝之明,但今日老臣以性命为御史和十二公爵做保。御史之心,朝臣皆明,臣无需多述。但赵婴、王炎等人亦然是为二位上卿被捕为自己担忧。”
“原本只是一桩监察审理小事,却非要闹的满城风雨。老臣以为,这等事情,本就不应该闹到群臣来议论。此事伤了朝中诸臣和气,十分不该。我朝中本该上下一心,齐心协力,共同辅佐陛下,但是如今,帝国内部已然出现裂隙。”
“臣恳请陛下,释放二位上卿、十二位公爵,更请陛下恢复御史之职位。此事当从头查起。”
冯去疾听到这话,一口气憋在心里。这口气就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割的冯去疾五脏六腑绞痛。
茅焦!
你这个时候冒出来做什么?
平时不是喜欢装聋作哑吗?怎么今日,今日冒出来找死!
“老臣请陛下给老臣这个面子。老臣愿意自请放归,归老于首阳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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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诸位都是秀儿(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首阳山?”
二世听到这个地名,也不由得心里一震。
首阳山在历代都是天下闻名的地方,这个地方当与伯夷、叔齐有关。
伯夷、叔齐乃孤竹国国君的两个儿子,其父死,遗命叔齐继位,而叔齐认为伯夷是长子遂让位于他,伯夷却认为父命不可违,便逃跑了,叔齐也不肯继位而逃。
武王伐纣,车载着文王的牌位行军。伯夷、叔齐叩马进谏:“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忠乎?”
卫士欲杀之,姜太公曰:“此义士也。”卫士就把他们赶走了。武王大会八百诸侯于孟津,渡河后陈兵于牧野,殷纣王发兵70万拒之,奴隶阵前倒戈叛纣,纣王自焚于鹿台,商朝灭亡了。
伯夷、叔齐耻食周粟。便隐居于首阳山,采薇而食,有妇人曰:“子义不食周粟,此亦周之草木也。”二人羞愤,绝食而死,葬于首阳山。历代对伯夷、叔齐推崇备至,称其二人为“二贤人”、“二君子”。
这首阳山背后的典故,是历朝历代的文人都熟知的。而这个故事发生的年代距离先秦也并不遥远,就算是目不识丁的赳赳武夫也听过这伯夷叔齐之名,关东首阳之地。
茅焦提起此臣,不仅仅是表示自己的高尚品节,更是有殉节成就大义的意思。
一侧史官皱着眉头,耳边似乎被铜锺之音猛震,瞳孔中都闪着佩服之色,虽然是寥寥数语将今日之事记下,但是对于后人却意义非凡。先秦时期的贵族精神在秦朝被完美的继承,而且大秦帝国的朝臣之中,尚有这般君子。
若此事传到天下,天下士人自然对着咸阳宫更是充满向往。
吾宁死!愿成大义,垂范天下人。
也正是因为这茅焦有殉节之义,这些话就像是春日里的第一道惊雷,似乎惊醒了朝中这些大臣忙着争权夺利的大臣。
此时此刻,他们无一不一脸惊奇,冯去疾也没想到,茅焦不出口便罢,一出口便犹如山摇地动,震撼人心。
帝国的朝堂上,虽然大致分为两派,这两派之中也都有投机倒把者。但毋庸置疑每个大臣都是抱着不同的目的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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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想要保住自己的权位,有人想铲除自己的对手,有人想维护自己子孙后代的利益,还有一小部分人,是为了天下。
看似这一小部分为了天下的人势力单薄,但往往正是他们的运筹帷幄,多方周旋缓解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之间的矛盾。
如果一个国家的高层内部里没有这样一部分人,都只是维护自己的利益,那么底层民众必然会遭到压迫,国力凋敝,朝代更迭;有时候,高层内部确实有这样的人,但是如果这部分人迟迟得不到权力,亦或是权力过小,被打压,也会引发同样的局面。
在如今的朝中,扶苏放眼朝野,能够真心为帝国的未来考虑的人,寥寥无几。
但是现在,有个人主动出言意在唤醒这种意识。
扶苏听到茅焦这番话,心中自然腾起感动。茅焦有意化改革为玉帛,让大秦帝国内部停止纷争,同心协力辅佐皇帝。
扶苏对于茅焦的这份勇气表示十分的欣赏。
大殿内一时间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更多人脸上都是带着愧色。毕竟二世对他们比起先帝来说,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在大政殿内,秦国的朝臣上朝,早就已经习惯了报喜不报忧。天下未平时,捷报连连,名臣云集,天下平定后,诸臣又都忙着歌功颂德,欺上瞒下。
总而言之如今这般局面,真的是少见。看看朝中三公九卿为了一件事情明争暗讽,一个个几乎都面红耳赤起来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忽然冒出来一位年高德劭,声名显赫的大夫,他坚持要把两边的人放了,这无疑是给了秦二世、军功贵族、御史大夫所有人一个台阶下。
今日的朝会,无疑对于大秦帝国是一次影响深远的朝会。每个人都从这次的朝会有了新的见地。
就连秦二世本人,他越来越发现,权力的诱饵会趋势朝臣争的你死我活,也发现这种内部权力斗争给国力带来的内耗。
大家虽然共同帝国最高决策精英圈层,不仅仅没有能将权力下放缓解社会矛盾,反而站着茅坑不拉屎的人还互相扔起粪球来!
这能是好事?
绝不!
不过茅焦这最后的提议,却有着奇效。
当有人提议把屋顶掀翻了,就有人同意开窗了。
张苍听到这谏议大夫茅焦竟然要以自己的命去换所有人的命,张苍虽然察觉到茅焦的建议十分不妥善,但很是机敏的张苍当即告请皇帝:
“陛下,御史虽然赤胆忠心,臣等都有目共睹。诸位公爵更是豪气干云,按理说做不出勾结叛逆的行径。但是臣以为,这件事震动关中,陛下若不施以惩戒,恐难以服众。”
冯去疾也忙道:
“皇帝陛下,老臣认为太学令所言极是。不过老臣认为,此事确实在朝中引得轩然大波,老臣深为茅大夫所言感动惭愧。臣为百官之首,定是平时言行有所不当,没有为朝中诸臣做的好模范,竟然引得朝中诸臣为了一桩案子争吵不休,致使朝堂上闹出今日这种局面,人心不齐。”
“陛下——老臣有罪。老臣愧对先帝,更愧对陛下的信任,老臣请陛下责罚。”
话说着,冯去疾已然将腰身弯到最低。
有些剑,没有形体,刺到人也不会让你立刻露出伤口,但就是戳的脑瓜子嗡嗡嗡的。
这些武夫完全没有料想到,丞相、谏议大夫茅焦这两个饱读诗书的人面对这种情况,选择了让自己受伤害的方式来保全其他人。
在茅焦、冯去疾两人的轮番合击之下,帝国的这些公爵们忽的就像是只会在山林里吃果子的猿人一样,一个个身体僵硬,面部表情也十分不协调。
他们呆呆的看着立在前面扬言要自杀的谏议大夫,还有自请责罚的丞相,却拿不出任何对策来。
好戏!今日果然是好戏,这倒是让朝中一些投机倒把之臣看了个够。
显然,帝国的武夫们只会在战场上发挥他们的优势,到了朝堂上,他们就像是只会叫嚷的猴子一样。
那些退回咸阳的郡吏们,见到这种情况,一个个也被吓到了。
论手段,丞相显然比他们所有人都高明。
这个时候,被一次又一次惊讶的诸臣们将目光投向他们的皇帝。
他们这些大臣们说多说少,最后还得靠皇帝一言决定,发布铜榷诏书,告示群臣。
二世坐在远处的高台上,距离诸臣隔着十二米之遥,再加上自己的垂旒,完美的遮住了此时嘴角疯狂上扬的皇帝。
扶苏这笑,是为佩服朝臣们的手段而笑。经历这次争论,扶苏清晰的看到,帝国的武夫们在朝堂上已经完全败给了朝中这群谋略家。他们在朝堂上的气焰都消弭了一半,一个个垂着头,又或是左顾右盼,以寻求同盟的眼神慰藉。
虽然这是个对军功世家痛下杀手的好机会,但是扶苏不能这么做。
二世肃容:
“茅大夫之心,朕已明了,像茅大夫这样胸襟宽广的有识之士,实乃帝国之宝器,朕自然是舍不得茅大夫归首阳山。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朕以为,此番双方都有过错。”
说完这话,扶苏刻意停顿了一下,却见诸臣果然都没有起特别大的反应。
这就是了!最佳的解决办法。
“御史行事冲动,朕罢免其官职,但可戴罪立功,前往荆楚之地代朕监军。至若十二公爵,朕自然不可不罚。即日起,凡涉案之人,剥其官职。”
蒙恬听到这话,自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就知道,皇帝当初答应他处罚王戊,为的就是以退为进,趁机打击军功之流。
果然如此。
“朕念诸公都是辅佐先帝立过汗马功劳的重臣,保留其爵位食邑,都在家闲赋吧。”
“待丞相将此事调查清楚,还诸公一个清白,到时候朕再另行决断。”
听到这样的消息,朝中军功出身的众臣自然心有不满。皇帝只是损失了一个御史大夫,可朝中十二位公爵被牵连。
这几乎是对帝国军功贵族之流毁灭性的打击!
而处理这件事的人,却又是冯去疾这个老狐狸。
殷通等人正恨得牙痒痒。
蒙恬主动道:
“陛下圣明。老臣以为此事足以让关中之人皆心服口服。”
蒙恬一开口,军功末流就像是见到了大鹅的小麻雀一样,一个个安静的像是小姑娘一样。
于情于理,这次十二公爵确实做的过火了。经过一番廷辩,秦国的赳赳武夫们自然没了为他们辩解的理由。
这一次,轮到扶苏看着众臣吃X的表情了。
朝堂之中一片寂静,但扶苏看到,除了新党,其余人都是一脸不情愿。冯去疾原本的兴高采烈当下也笑的无影无踪。茅焦这个小人,关键时刻坏了我的好事。他让皇帝做了这个好人,军功世家的人并不是傻子,皇帝放弃了此番机会,他们一定会礼让皇帝三分。
今日这事弄得,反而让皇帝做了大好人。秉公处理!这个威信弄得!
皇帝的影响力和号召力越大,他这个丞相就会越发被动。
冯去疾无奈,只得吞下这口气。
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到,皇帝在朝臣中的威信和号召力竟然比之前更大了。新党的发育和成长简直是一日千里啊。
区区工部令竟然都敢当庭抗议,是他冯去疾以往小瞧了这些小官小职了。
第六十三章 陛下英明!(求波打赏!)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从今以后,若再有人议论此事,朕诛其九族。”
“唯!”
“今日朝会先到这里,众卿可去偏殿稍作休息,半个时辰后,再行议事。”
言罢,二世已经起座离开了大殿。
众臣各怀所想,纷纷到了偏殿。
偏殿内,摆放着诸多矮脚案,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冯去疾身为百官之首,自然是被拥簇着最先坐在最前面,其次其它大臣才陆陆续续入座。
不过,会随着冯去疾坐在大殿里的人,自然都是心向丞相的人。
方才丞相明明在朝堂上彰显了帝国丞相应有的气度,让众臣都下了台阶,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冯去疾脸上却像是扑了一层霜。
不同于以往,冯去疾今日独自坐在偏殿里。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是这渔翁却并不是他冯去疾,而是皇帝。枉费老夫幸幸苦苦下这么大一盘棋,没想到反而让皇帝借助这件事,提高自己在朝堂上威信。
照这样下去,假以时日,他身后那些朝臣,要么被皇帝一一剪除,要么就是他们主动见风使舵,投向皇帝的怀抱。
冯去疾想到这,自然笑不出来,冯去疾很快就怀疑起来皇帝成立正政事堂的真正目的。
太学……
皇帝为太子时的心血,看似先帝对新帝薄情,竟然驾崩之前没有为皇帝做什么打算。
其实现在想想,以先帝的权术和远见,如何会纵容太子专门为帝国筹建一个专门的人才培养机构。
十年的时间,草可作木,太学早已经是人才济济……
只需要在朝中霍开一个口子,就可以让这股清流涌入朝中。想到这冯去疾脸色骤变。他才意识到,他竟然在过去一直轻视太学,以至于他完全无有在太学培植自己的势力。
这说明,先帝曾经动过立儒的念头,为了文教大一统!
想到这,冯去疾重重捶案,惊得满堂寂然,但是又无人敢上前询问。
冯去疾忽地领悟到,其实一开始先帝就被东阳君说服了,只有儒家能容纳诸子百家的思想,也只有儒家能做到收服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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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对儒家的强势打击,其实就是为了让太学得以建立。而太学的建立,本身又是为了容许儒家发展。皇帝一开始就在给二世铺路,给儒家铺路……
只是先帝为政二十多年,先帝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当时秦国的情况,立儒家绝对会使得秦国分崩离析。
所以先帝同意建立太学,但是又处处排挤太学,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太学得以在秦国咸阳城有的一席之地,有十年的发展机会……
想到这,冯去疾忽地觉得脊背一凉,帝国要变天了。
……
……
……
大政殿殿后,是一处林苑。
园中草木青青,更有奇珍鸟兽,十分安谧寂静。秦宫里的阁楼,有一特色,都很高。高楼耸阁,比比皆是,又有廊道联通各处,不仅方便快捷,而且甚是美观。
在宫中,只要放眼望去,就可以看到浩渺如烟的绿波,还有咸阳城的家家户户匍匐在自己脚下。
宫墙瞭望塔上巡视的宫中郎卫们看着这些忙忙碌碌的朝臣,这些大臣就像是被圈养在笼子里的鸟儿。
平日里这苑里热闹的很,帝国的侯爵们纷纷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引经据典,论列是非。但是今日,这苑里寂静寥落的很,只有鸟雀叽叽喳喳不断的声音。
蒙恬蒙毅两人很是难得的不约而同都去了后苑,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久在咸阳城的蒙毅感到这苑里寂静了许多。
不过,人少了倒也好,到处都是僻静之地。
兄弟二人来到一处亭台,四目相对,都大笑了起来。
抛却君臣之间的恩怨,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目标,那就是为大秦帝国效力。如果帝国危在旦夕,那么他们蒙氏兄弟一定会率先挺身而出。
“兄长今日,倒是叫臣弟大吃一惊。”
“我若再不开口,咸阳城便要四分五裂了。”
“兄长竟然主动想开了。”
蒙恬微微一怔,他这个弟弟,从小就在智谋上表现的比他强许多。他年纪轻轻就为皇帝出了奇策,未至三十,而拜大夫。
长须冉冉的蒙恬忍住心中的不快,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你一向都支持陛下,是因为你觉得陛下一向敢于和老臣们作对?”
蒙毅听到,自然不住的摇头。
“兄长这是什么话,弟身为帝国司寇,怎能处事如此轻率呢。”
“这并不是轻率。而是你本性就喜欢陛下这样张扬外露的性格,实际上你自己也就是。”
蒙毅心中有些恼,论在朝中的地位,他可要比他兄长高多了,但是他还是一直恪守礼教,对他兄长从来都是十分恭敬,怎么他兄长总是不领他的好意,还大肆的反驳他。
蒙毅深皱眉头。
“兄长,这里可不是府邸。若兄长对弟弟有什么教诲,还是等回府再说吧。”
“你日后必定是稳居九卿之列,位比三公,而我却是要在家闲着了。”
“兄长这是什么话?”
“没什么,只是昨日回府,见到了武信侯罢了。”
“武信侯?他竟然还活着?”
蒙恬听到,只是挑眉,不住的摇头。
蒙毅忙道:
“是蒙毅失态了,老君侯可还好?”
“很不好。不过我约了他日后为皇帝陛下看守皇陵。”
蒙恬言谈之间,语气很是幽怨,像极了宫中弃妃。
蒙毅啜饮了一口酒,意味深长道:
“兄长今日的语气,像极了孚雨。”
“孚雨?何许人也?”
“毅宅中小妾也!”
蒙恬听到,顿觉被羞辱了,大叫一声:
“无稽之谈!”
四面的郎卫听到大柱国忽地大吼,都纷纷看了过来,就是那些正一肚子闷气不敢在宫里撒的武将们听到这声也纷纷回过头去看。
原来是蒙恬和蒙毅两兄弟,从他们两进入朝堂开始,哥哥就一直不服气弟弟。
虽然这是蒙氏自己家的事,但已经弄得人尽皆知。外人经常喜欢拿这件事津津乐道,从前蒙恬掌兵权倒还好,但是现在,这对在先帝面前红的发紫的大红人喜兄弟被众臣嫉妒的不行,如今有了这样一桩事,大家自然经常在背后议论这件事。
后苑里很快就恢复了寂静,鸟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蒙恬被蒙毅这个比喻气的不轻。
蒙毅却有别于以往,从前两兄弟有了分歧,弟弟总是率先赔罪。不过蒙毅今日表现的异常镇定自若,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兄长请勿动怒。毅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毅以为,兄长这么久就下论断未免为时过早。”
“什么论断?”
“帝国安东侯在大秦帝国的仕途。”
蒙恬听到这话,立刻屏息,原来他弟弟一直知道他为这事感到不爽。沉默良久后,蒙恬主动道:
“蒙氏一族,有你一人在朝中尽忠足矣。为了帝国,就算是让我闲赋在家,我也愿意。”
说完这话,蒙恬叹了口气,随后阔步离开。
蒙毅一个人坐在原地,静静看着自己矮脚案上的酒爵,他对着酒爵苦涩一笑。
先有兄,而后才有弟。
为何总是要让他这个弟弟处处让着兄长?
锺声三震,朝中诸臣陆陆续续回到大政殿。
丞相的眉头皱的老高,等到皇帝出现在他面前,只是像从前瞻仰先帝那般的瞻仰了一遍秦二世,以表示他这个丞相对于帝国的最后一丝眷恋。
上曰:
“朕离宫两个月之久,虽然行程匆匆,但是还是耽搁了不少政务。今日这朝会,还有许多事要议论,有劳诸臣了。”
丞相曰:
“皇帝陛下心为社稷,尚奔波劳碌,不辞昼夜,臣等安居咸阳,更当勤勉。”
其它臣子自然道:
“臣等不辛苦。”
扶苏很是满意的看了看冯去疾,若不是他,扶苏根本就没有打击军功世家之族的契机。
上曰:
“朕此番出巡,感悟颇多。我华夏历经商周,素来为礼仪之邦,是泱泱大国。朕登基一年有余,处理政务极多,朕深感力不从心。若朕一人辛苦,能换来大秦帝国长治久安,朕自然愿意。
“但是就算是朕夜以继日,彻夜不修处理政务,这天下千万人之事,尚不能及时处理完。而且有些急事,等通报到朕这里,已经晚了。大事,自然不能耽搁,而小事,若是长期得到解决,就会滋生隐患。”
“这都是因为秦国兼并了天下,但是朝中官吏数量却很少的缘故。我秦国虽然一向保有地方官吏荐举制度,但并不完备。朕今日将此事下议诸臣,要诸位商讨如何从地方荐举官吏。”
【察举制的初形】
这事陛下可从来没有对冯去疾提起过。
冯去疾微微皱眉,皇帝这是对他留了一手。
“但帝国需要官吏,仅仅是从地方擢升还是不够的。朕尤其需要能够在朝堂上为朕进言献策的有能之士。我秦国素来以学室为拔擢人才的途径,但这样的方式太过缓慢。”
“咸阳城中,世家豪族林立,俊杰子弟众多,若都通过学室这样的地方晋升,朕不知道要几时才能见到朝中诸臣之子呢。”
此言一出,朝中诸臣无不眼前一亮。
“朕决定,让帝国凡是有爵位的人家都可保举一士入太学,只要通过朕的问策,便可入尚书台为事。”
让扶苏意外的是,当他宣布了他这个决定,朝中却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之中。
蒙恬脸上闪着诧异,他还以为皇帝换人了呢。
皇帝这是开窍了?
在殿内经历了长久的肃静之后,终于有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陛下英明!”
随后,殿内是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陛下英明!”
第六十四章 皆大欢喜(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尚书台虽然为内设机构,不得在朝堂议事,但可入章台于朕身侧为事。”
“除了入太学,朕有意在咸阳城举办比武,胜出者,可入朕殿前金吾卫。”
皇帝对军功世家子弟的提拔之意十分鲜明,一时间满朝文武无不对皇帝投去感激之色。
冯去疾看到皇帝如此为事,心知大势已去。至于掌管政事堂,冯去疾顿时觉得这件事索然无味。
皇权已经完全的凌驾在了相权之上。
这种有别于先帝但是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的逼迫感,让冯去疾内心倍感煎熬。
“此事,交由金吾卫统率霍成去办。”
“臣等谢陛下隆恩。”
扶苏见到这群臣心服口服的模样,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很快,这些大臣就又会哭丧着脸的。
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给庶民打开晋升的门罢了。
至于旧勋贵之后,他们或许踏入了一道门,但是门后还是有门,这就是区别。
“至于设立察举制度,以及挑选世家子弟入太学之事,朕决定将此事,交予……”
说到这,扶苏刻意停顿了一下。二世的目光在满朝文武的头顶的略过,最后却对着蒙恬道:
“就交由大柱国办吧。”
当皇帝开窍了,他蒙恬也就没什么用了,蒙恬正在谋划,什么时候去向皇帝表露他的心思,闲赋在家比较好呢。
顺便如何好好教育教育蒙忠。他多年离家在外,儿子的培养全靠他的师傅还有他的叔父,现在看来,学到的都是些不经之谈。
当皇帝说完这话,蒙恬自然怔在原地。
一年多了,二世从来没有主动让他蒙恬去做过什么事情。
这忽如其来的安排对于蒙恬来说自然是意外之喜。
“老臣谢陛下。”
站在另一侧的蒙毅听到这话,也跟着蒙恬笑了。
二世的目光落在冯去疾身上,语气非常沉重的道:
“我秦国素来设二相,自帝国一统天下后,设立三公九卿。三公之位,不同寻常,太尉之位虽然设立,但一直无人担任。但丞相和御史之位,从来没有空缺,如今王戊身负罪责,朕决定,再拜大柱国为御史,统领御史台。监察百官!”
这最后四个字,语气极重。
像是扔在了冰河面上的大石头,不仅仅砸碎了冰面,溅出了水花,而且在空谷之间引出了破冰之声。
“关东六郡的事情,想必众臣都已经听说了。朕希望天下诸郡吏都能保持廉正。”
文武百官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个都表情肃穆,乖乖听着驯斥。
“另外,朕昨夜夜召丞相,与丞相商议,决定在朝中设立政事堂。这政事堂下分设四部,吏部、礼部、工部、户部。每个部分都分别掌管处理地方来的奏章。”
“日后帝国政务,凡上奏之简,先入尚书台备用抄录,随后再移交政事堂,由四部处理,最后再呈到章台宫。”
“四部之中,吏部为四部之首,不论从职能或是品阶来看,吏部掌品秩铨选之制,考课黜陟之方,封授策赏之典,定籍终制之法。这吏部主管称为尚书,是为吏部尚书。”
“此职关系重大,朕也下议诸臣,请诸臣举荐。”
扶苏望了望朝野上下,他最希望看到的人此时此刻还远在关外。
“这工部尚书就由原工部令姬豪担任,上卿少府之职全部并入其下。天下矿产、工程、宫室墓地建筑,全部都要由工部尚书主管。”
“户部,掌管户籍。帝国施行关中本位制,与户籍制度关系密切。天下人口以及田产分布,朝中上下没有人能比丞相更清楚。但是丞相不仅仅为百官之首,还掌管政事堂,朕就直接让丞相分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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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相,此番有劳丞相了。”
“为陛下分忧,臣之荣幸。”
“置若礼部,掌管谒见朝拜之礼,原为帝国宗正,朕今日撤其职位,任子婴为礼部尚书。掌管皇室以及宗族诸多礼仪。诸公子朝觐之事,也均由子婴掌管。”
子婴不过是替王戊说了句话,竟然赢得皇帝这么多好感,这就被拜为礼部尚书。
“臣谢陛下。”
“今日朕下议了太多决定,待五日后早朝再行商议吧。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
……
……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众臣驱车出了宫门,各自奔回自己家府邸。
冯去疾一脸愁容,他此番虽然同时除掉了两大政敌,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皇帝最后却选择了再次重用蒙恬。
冯去疾的拳头攥的不能再紧。
是他小看了皇帝对蒙氏一族的容忍度。
还有尚书台!
平日里是他这个丞相小瞧了这个机构。
原本都是些从宦侍出身的小人,最多不过识字,看着只能做些抄抄录录的小事,但是却备受皇帝信任。
可就是这样一个尚书台,如今却快要地位凌驾在他的头顶上了。
陛下啊陛下,你是看着要把大政委任于我,实则又把权力握的死死地自己手里。
冯去疾捋着胡须,回想起昨天夜里皇帝和他的那番对话,皇帝应该是早有今日的决策,昨夜应该是故意试探于他,问问他有没有要分理政务的意思……
冯去疾想到这里,竟然感到有些伤心。
他大费周章,结果只是帮了皇帝一个大忙。
……
……
……
甘泉宫。
久别之后归家,扶苏看咸阳宫的人和事物,总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扶苏的脚踏入甘泉宫的大门,都是稀奇事。
王琳本就是权臣之家出身,过惯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十七岁嫁给扶苏时,正是富丽可爱,娇憨不懂事的年1纪。
但是那个时候的扶苏,还是喜欢王琳的。它的欲望。
但是慢慢的,扶苏发觉他和王琳之间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也就渐渐疏远了。一个是现代人,另一个是只知道几句诗经的两千年前的女人。一个是一心想着改变历史的太子,另一个忙着争风吃醋的太子妃。
如今的王琳,已经是三十一岁,她自然算不得年轻,但也正是古时一个女人的黄金落幕期。
二世的第一批美人夫人都和王琳一样,都正处在这个时期。
她们就像是开的正盛的花朵,饱满、热情、娇艳欲滴,让人移不开眼。但是她们自己也知道,她们花落之日将近。
今日还明媚动人,但是或许明日就会忽的走向凋零败落。
皇后不仅清瘦了许多,而且双目黯淡无光,帝国的皇后似乎只剩下了光鲜亮丽的衣饰。
殿内,王琳双眼无望,她竟然是以召见罪臣的名目和他兄长作别。
“兄长此番去荆楚之地,必定是要受罪了。我听说荆楚之地湿气重,去了的士兵们回来都一身病。”
第六十五章 王氏——关中本位制的关键(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若是受点苦,能换来王氏一族的重振,那么我倒也心甘情愿。我现在担心的就只有妹妹你和曜。你此番奉皇帝之名登临朝堂,引得许多人的非议。在秦国,有过不少女辈掌权的事,所以历代秦王都非常忌讳宫中女辈掌权。先帝遗留的老臣大多还在咸阳城中,他们一定会让陛下注意此事,到时候,皇后危矣。”
“兄长此言差矣。兄长怕是还不知道,昨日陛下亲口答应要为曜举行太子的册封大典。”
“哦?竟有此事。”
皇后扶着王戊坐下,眼中柔和起来。
“我先前还以为,陛下下诏责罚于你,是想要放弃我们王氏一族。”
王戊捋着胡络腮,不由得皱眉。
这给太子曜的册封大典,是给他王戊的赔礼。
皇帝还想要他的忠心。
这么想着,王戊不由得眼中又亮了起来。
“皇后所想,何尝不是我先前担忧的。”
不同于皇后的惊魂未定,至今王琳尚处在担惊受怕的阶段,王戊反而经历了这次的事件,将许多事看的更开了。
“其实此番我入狱,倒是自己也领悟了一些道理。凡事要留七分。”
皇后听了,盈盈笑了。
“兄长,这次的事情对我们王氏一族无疑是天大的打击,但我以为,也是对我们王氏上下最好的锻炼。我从前在家时,经常听父亲在世时经常教导你这番话,只是兄长一直不得要领。今日头一次听兄长主动自己说起这话,想必兄长是有所领悟。”
王戊听了,不由得摇头唏嘘一番,十分感慨的说:
“父亲是从小就历经了大风大浪过来的。父亲年少时,眼见着长平之战整件事的发生,父亲临终之际都还对武安君白起的事情念念不忘,要我们抚恤白氏后人。随后父亲又亲自见证了秦国三位君主在五年之间继任,朝中的风云变幻,人心聚散,向来都是变幻莫测的。”
“我虽然自幼受父亲熏陶教诲,可是我为官以来,只见证了先帝是如何一扫天下,朝中的波诡云谲根本就没有领教过。”
“兄长的反省倒是也教妹妹领教了许多。”
王戊其实在大狱里就知道他此番怕是不能再做这御史大夫,所以他也一直在为自己找退路。
这退路的关键,还是他这个妹妹。
时隔十数年,不知道他这个妹妹如今是更重和皇帝的夫妻情谊,还是更重他们的兄妹之情。虽然有所疑虑,但是王戊心中深知,当他起了这份疑虑,就已经是对他们兄妹情谊的怀疑了。
不仅如此,王戊要比王琳年长十一岁,这对兄妹俩的见识自然也差的不少。
“其实我此番来见皇后,是有一件大事要托付给皇后。”
王琳身为女儿家,自然心思细腻,她早就看出王戊是有事相求,但是一直迟迟不说。
“兄长直言便是。”
“我王氏一族溯源已久,在父亲被拜为丞相之前,我王氏一族族人便为秦国的士大夫,在秦国咸阳城也算是历史悠久的望族,为秦吏久矣,一门虽然鲜少出将门豪杰,但是频频出士大夫。”
“妹妹或许不知,这当初曜被立为太子时,父亲回府后对我们王氏一族上上下下下令说,皇帝和王氏一族的命运是休戚与共的,在咸阳城,依附于王氏一族的宗族百姓比比皆是,更别提,在秦国关中的子弟,多少人姓王。”
“陛下欲王天下,必要稳住关中,这是如今秦国的基本国策。但是关中之地,各处县吏要么是我王氏一族族人,要么就是我王氏一族族人举荐为吏。”
“时至今日,王氏一族这边,依然根基正盛,在关中势力非同凡响。正是以为作为王氏一族功勋与地位显赫的代表,我才被皇帝拜为御史大夫。”
“正是兄长我不争气,做事鲁莽,这才闹的今日局面,但是现如今,我这个王氏一族的招牌被砸了,我王氏一族在朝中的荣耀,该由何人来维持呢。”
皇帝虽然刻意扶持起皇后,太子,可见皇帝重用王氏一族的决心。但是这两人说到底都是皇族之人,为王氏一族费心费力,自然不可能。
“兄长的意思,要为陛下举荐人在朝中?兄长才刚出狱,怕是不合适做这般长久的打算吧。”
皇后此时还惊魂未定呢,只要能保住她兄长的性命,对于王氏一族的人来说,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皇后自然想不到这一点。
可王戊却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此事不能办好,我恐怕不能安心去咸阳。妹妹,我如今已经四十四岁了,这个年纪,只能勉强算得上是壮年,但是我此去,少说也得三年五载,到时候,曜都成了大人了,而妹妹你也将年华老去。我离开的这些年,若是没有身在朝堂之上的王氏宗族之人,妹妹日后和太子殿下又该如何度日呢。”
王琳听了,这才被点透。
“兄长所言极是,不知兄长打算如何安排呢,臣妾可以去求陛下。”
王戊现下心里正盘算着,他该推举谁站在朝堂上,顶替王氏一族的位置。
“宗族之中,倒是有几人可选。”
“不知是哪几人?”
“同族之中,王猛、王刚、王傲这几人都是比较出众的人。就算他不为皇后引荐,宗族中的老一辈也会极力撺掇这些人入朝。”
“兄长的话,妹妹都记在心里了。”
王戊听了,这才呼了一口气。
“有皇后这句话,我王戊此番就是死了也值得。”
“兄长这是什么话,兄长为陛下劳心劳力,朝中上下都有目共睹,兄长应该放一万个心才是。陛下就是杀谁也不会杀了兄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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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以出口,王琳就忽的自己说错了话。
这王戊只假装什么也不知情。
“皇后这番话,倒是让臣安心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的来人通报。
“皇后,陛下到了。”
王戊听到这话,只是眉头一皱。
陛下居然还会想着见他,以他这种罪身……
远去荆楚,王戊听到消息后,心是哇凉哇凉的,王戊早已经知道皇帝的意图了。皇帝是想弃车保帅。
现在,唯一对他们王氏一族有点安慰的事情,就只有公子曜即将被立为太子的事情。这是皇帝送给他王氏一族的赔礼。
“臣妾见过陛下。”
“臣见过陛下。”
扶苏一眼就看到身材丰腴,曲线前后对比鲜明,脸上挂着泪痕的皇后,还有肚壮腰圆的王戊。
庞尤见到御史王戊也是微微诧异,这御史不是被关在大狱之中两个月吗,怎么又反而变得越发油光满面。
“都平身吧。”
皇帝面色平静,径直走向了上座。随后伴随着地板笃笃作响的声音,郎卫、立刻布满皇后寝宫的廊道。
随后内侍就涌入殿内,布满了殿内每个角落,原本充满了馨香的宫室立刻变得森严肃穆起来。
兵甲相碰,分外清脆,郎卫行动迅捷,快腿下带着风。
王戊看了看皇帝脸上刀削般的冷酷和威严,不禁皱皱眉。
“陛下,臣此番犯了大错,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是专程来见王戊的,这个戴罪之臣,险些毁掉扶苏辛辛苦苦筹备的新政大业。
本以为两个月的牢狱之灾会让他形容枯槁,无精打采,可是现在看来,这两个月的牢狱生活反而养的他油光满面。
扶苏盯着王戊,心中自然生气。
整件事名义上可都是由御史王戊而起。
见皇帝一言不发,皇后自然上前。
“陛下想必是今日朝会刚下。,妾身为陛下准备了午膳。”
“不必——”
皇后听了,脸上由喜转危。
沉吟思索了片刻,扶苏径直道:
“朕已经下令,命蒙恬为新任御史。”
王氏兄妹听了自然瞳孔震地。
但王戊很快也理解了,不过想来也是,只有蒙恬能和冯去疾相抗衡。
“陛下——”
皇后十分不解。
“御史监察百官,在朝中的地位何其重要,绝对不能久缺。朕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这番安排和部署。”
王戊鼓着腮帮子,静静听着皇帝垂训。
“朕与王戊单独有话要说。”
一声令下,皇后和其他内侍纷纷迈着小碎步有序离开。
“知道朕为什么要在你临行前,让皇后召你入宫吗?”
“以陛下器重王氏一族之故。臣今日虽然离开了,但王氏一族还有可用之人。”
扶苏听了,不禁挑眉。
“你倒是也为你自己挑了退路?”
皇帝给王戊安排了不少后路,但是这重新在王氏宗族里选入秦国朝堂,是扶苏意料之外的。
“陛下,阿姊性子软,若没有臣宗族在朝,皇后和太子岂能安心?”
“朕日后会安排的。但是你方才猜错了。”
王戊回过神来,
“臣不明,还请陛下示下。”
“朕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
王戊眼中闪过惊讶。
“你知道有多少人给朕上奏折,建议朕杀了你平息众怒吗?又知道有多少人私下里打算将你在狱中绳之以法,又有多少人派着你尽快离开咸阳,好在路上设埋伏,娶你的命!”
(病更严重了,就一更了,我早点休息了。晚安!)
第六十六章 王戊,你想歪了 (求波打赏!)
这些事远远超出王戊的预想,自然听的王戊脊背发凉,手脚发麻。
王戊哆嗦着:
“请陛下救老臣一命。”
二世盯着王戊微微发汗的面庞,脸上渗的都是油脂。虽然刚刚出狱,但是身上穿的还是丝制深衣,腰上更是肥大了一圈。
“朕在邯郸,原本还担心你在遭受牢狱之苦,但是现如今看来,你被司寇招待的日子过得甚是舒心啊。”
王戊听了,自然汗颜。
“还是托陛下的福。司寇待臣极尽礼遇。”
“朕的司寇,总是会在关键时刻体现他应有的价值。”
王戊听了,自然心里更加愧疚。
“臣愧对陛下。身为御史,却把自己连累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掌管天下大小刑狱的地方。你身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但是最后却落入了大理寺之中,可见你这御史大夫的权利并没有他这司寇高。或许,朕日后应该提醒满朝文武,这御史并非在任何朝臣之下,御史台和大理寺都一样,只对朕负责。”
“臣怕是无望亲眼看到这一幕了。”
“不,王戊,你有。我想你也很清楚,朕此番并不是无心将你打发去荆楚一带。”
“臣愿意戴罪立功。”
“荆楚之地,连大多沿着江水一带分布,山环水绕,水网密布,本就不便通行。而且这楚国,和我们秦国的风俗区别最大,若要移风易俗,需要不少时间。朕前前后后已经派了不少亲信前往荆楚一带,为的就是整治荆楚之乡。”
【江水:古长江名】
“臣鲁钝,还请陛下赐教。臣这种罪身,去了荆楚之地能为陛下做什么呢。”
“你虽然被削为庶民,但是现在你已经是一朝国长,有这个身份,荆楚之地不会有人不尊敬于你。朕要你到了荆楚之地,尽力说服那些宗族权贵,依附于朕。”
“陛下,这件事未免太难了。”
“朕为你想了个法子。”
王戊听了,自然欣喜。只要是皇帝出的主意,十有八九能成。
“请陛下赐教。”
“朕要你到了荆楚之地,为朕挑选豪门世族良家子入宫。”
王戊自然给听懵了。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扶苏郑重其事道:
“为朕选美人入宫。”
王戊脸上满是讶异和惊奇。
“陛下您这是,想在继位以后大肆风流一把?”
扶苏拧眉:
“王戊,你想歪了,朕是在一本正经同你谈论国事。”
“可是选美人的事情,和国事有何关系。”
“这荆楚之地,多的是世家大族,虽然楚国覆灭了,还是还有许多大户顶着尊贵的姓氏,诸如虞氏、孙氏、宋氏、这些豪强地主,麾下不仅仅有大量的田宅,而且还有着数以百计的食客。”
“朕要你私下里会见他们,暗示他们,看看他们是否有送女入宫的意思。”
王戊稍稍领悟了一些。
“这明着是送女入宫,实则是向陛下表示愿意臣服于陛下。”
“正是。”
“听陛下之意,已然是决定要起用荆楚之地的豪强宗室了。”
“朕确实有这样的心思。但是楚国毕竟建国许久,朕不能在短时间内消除这种影响,所以朕要靠姻亲这种事来向荆楚一带的宗室示好。只要你为朕挑选良家子入宫,朕便有了机会向楚国宗室赐婚。到时候,朕的威信自然而然就会传达到荆楚之地。”
王戊听了,眼中自然闪着光彩。
“陛下诚然妙计。”
“但是这件事做起来,务必要谨慎,不要让那些豪强觉得,这是朕的意思。”说着,扶苏挑挑眉。“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这么看来,这件事完全没有什么难度。
“陛下放心,臣定然将此事处理的妥妥贴贴。之所以不让那些大族察觉陛下的意思,主要是看他们自身是否有意效忠于陛下,若是他们无意,陛下再另择他法。”
“还是你知朕心。待你办好此事,朕很快就会以皇后思念亲兄为由,召你回到咸阳,再过些时日,朕的朝中已经再没了阻碍,到时候你就可安心居于朝堂,侍奉朕左右。”
“臣谢陛下恩义。”
“朕此番,重惩了关东六郡的郡守、郡尉,又下令撤了十二公爵在朝中的职位。历代以来,秦国军功贵族之流盘根错节、势力顽固,就像是参天大树的树根,不能撼动。但是朕这次,就是直击他们的痛处,沉重的打击了军功世家之流在秦国的影响力。”
“而王戊你,实则是代朕受过。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是有目共睹的,他们殚精竭虑想要让朕处罚你,为的就是借此机会打击朕。但是朕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会服输。此事,朕未占的上风,已然是小败,朕会想方设法扳回这一局。”
“陛下运筹帷幄之中,无有不胜之理。此事实在是一个契机,反而给了陛下剪除军功世家之族的机会。臣以为陛下很快就可以大权独掌。”
“朕也期待这一天快些到来。”
“陛下,此番要走了,除了府中弟兄们,还有一人想要为陛下举荐。”
“何人?”
“陛下可还记得,陛下当初曾经去齐国,曾被一位老将军款待过,这位老将军一生未尝败绩,但也早早隐退。”
“你说的这个人,莫不是杨端和?”
“陛下,臣要举荐的人,正是杨端和之子。”
“杨端和,此人深畏武安君白起的结局,行事一向低调。说到实战,他并不是王翦、王贲父子俩差。秦国轻轻松松覆灭了楚国,唯有李信名扬天下,但朝中老将大多借此机会隐退。”
“是啊,陛下,臣以为陛下当该杨老将军之子孙一些机会。”
但扶苏还是对一件事好奇。
“杨端和早已经故去,你是怎么知道,杨端和的后人有意为朕尽忠呢。”
“杨端和之子,杨玄威,此人有意要与臣结亲。但臣这样的身份,和谁结亲,必定要先让陛下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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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命明白这一点,也不枉朕如此待你。”
王戊仅作揖,其它的话自然都在不言中。
“臣还不知道陛下作何打算?”
“他如今可在咸阳城中?”
“陛下,他在栎阳县。其族人都听杨老将军生前遗训,都在老家偃旗息鼓呢。”
“要知道朕朝中,已经有一个杨氏了。信得过吗?”
“此人深谙兵法,擅长韬略,最重要的是,若是陛下对他施恩,他必定能为陛下威慑上党郡那些大将。说起来,董翳还与杨氏有些过节。”
“朕明白了。”
聊了许久,扶苏忽地觉得这殿里太热了。他也该走了。
回了宫,都没怎么出去过。
“荆楚之地,瘴气多,湿气重,朕特意赐你宫中医家,好生照料于你。”
“臣谢陛下。”
见王戊还是没有主动告辞的意思,二世直接道:
“好了,你退下吧。朕稍后还要和皇后一同去拜见太后。不要忘记朕交代你的事情。”
王戊却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响。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
王戊苦笑道:
“陛下,事成之后,可万万不能将此事告诉皇后。尤其是不能让皇后知道,这选良家子的时期,是臣在背后撺掇的。”
扶苏不由得一笑。
“你倒是很有先见之明。放心吧,你担心的事情朕也担心,只要你做事够小心,没人会知道这里头有你的一份功劳。”
王戊十分感激的对扶苏作揖:
“谢陛下。臣告退。”
“去吧。
……
……
……
高泉宫。
宽大的宫室内,很是清凉,而且透着一股浓重的花香。
都是妙龄的女子,聚在一起小声的交谈着,就像是花间的黄莺一样,清歌婉转。
皇后一进了大殿,远远就看见姜溪。她倒是姿色更甚从前,就像是姹紫嫣红里别出一朵雪色芙蓉,身姿曼妙,楚楚动人。
王琳不免一脸幽怨的看向皇帝,自然不出她所料,扶苏的眼睛已经变得直勾勾地,魂都被姜溪给勾走了。
太后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还不快去为皇帝上座。”
“母君,数月未见,朕很是牵挂母君。如今见母君气色尚佳,朕也就放心了。”
“好端端的,牵挂我做什么?时辰不早了,可要留下了陪哀家用晚膳。”
“可。”
皇帝这个时候来见太后,一定是有大事要商量,她留在这里很是不便。姜溪主动上前:
“陛下,太后、皇后,妾身还要回府照看公主,先行告退。”
太后点了点头。
扶苏的目光落在姜溪离去摇摆的后臀上,直到那抹倩影消失。
扶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自觉失态,急忙打岔:
“栖霜夫人可是快要生了?”
“陛下,按月份还有两个月呢。”
“朕希望,这一胎,是个男子。”
皇后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
“妾身问过医家了,此胎应然是个男孩。”
太后冷不丁道:
“皇后也该在这方面多多努力才是,别整日劳累妾妃。”
皇后自然脸色稍稍一白。
“母君教训的是,臣妾记下了。”
扶苏从侧面看着皇后,此次回来皇后明显没以前丰腴了,已然是损失了不少内在。
第六十七章 家宴(不要错过,小心删节)
太后和皇后两人用温柔的语调小小交锋了一下,像极了花圃里牵牛花和蔷薇较劲,唇角带笑,极尽温柔。
扶苏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为的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她们却对这种毫无意义毫无营养的话题乐此不疲。
扶苏只得打岔道:
“今日干脆设家宴吧,传召曜过来。”
太后听了,怔了一下。芈兰看向扶苏,她猛地又记起故人来。
“这咸阳宫的家宴,哀家此生一共参加过三次。这第一次,华阳太后开设;这第二次,是先帝开设;第三次,是陛下。”
“母君若是喜欢这家宴,可在宫中多开设,朕若是有空,都会过来陪母君用膳。”
太后微微含笑,点了点头。
“晚膳未至,且先奏乐吧。”
歌舞一起,这宴会才有了该有的样子。一时间大殿内管箫齐响,众女穿着薄纱,齐齐出来做舞。
古代生活节奏慢,宫廷中自然流行的是轻歌曼舞,清丽动人。
一排排笙箫齐齐作响,却又好像是雪花打落在瓦片上,琴音助兴,却又像是冬日里裂开的冰层缝隙。
只是今日这歌舞,最出众的却是这楚调,歌声一出,一股子江天开阔之势立刻从四面八方扑来。
这些歌女倒是不简单。
皇后听了,也觉得自己的耳朵里像是被人塞了棉花一样。
“陛下若是喜欢这些歌女,哀家便将这些歌女送给陛下。”
“不知这些歌女是从哪里来的,母君虽然出自楚国,但是朕之前未听过这样妙的楚调。”
“这都是虞夫人的家眷送来的,陛下莫不是忘记了,当初陛下还曾见过虞氏的几位族人。”
“朕没有忘记,母君和朕、还有虞氏一族,一同行了断鱼之祭。听母君的意思,他们倒是对虞夫人殷勤的很。”
太后是楚国人不假,但是这手伸的比扶苏都长。
“若不是母君,朕的姜姬哪能被冠以虞氏这样的旧楚大氏。好好一朵纯洁的小白花,到了母君身边,也变得不似从前乖顺了。母君身在高泉宫,应该好好享受天伦之乐才是。”
“哀家是天下的太后,如果天下不安定,那么哀家又怎能安心在后宫颐养天年呢。”
皇后听了,脸上都是惊讶。
她从前没觉得太后有心怀天下这样的大志啊!怎么今日说起话来,竟然让她肃然起敬。
等王琳再看扶苏的表情,果然皇帝已经面带愠色。
“母君,妾妇知道母君是为陛下心忧天下,但是母君毕竟为女流之辈,陛下前朝有那么多文臣武将,有蒙氏兄弟帝国定然是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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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笑笑:
“哀家倒是难得见你们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罢了罢了,传膳吧。”
太常拍了拍手,随后乐官们便全部退了出去。
扶苏听了太后这般壮志,胃口自然减了一半。
不一会儿,宦侍们鱼贯而入,上摆佳肴。
公子曜来了,太后见到他唇角泛着笑意,带动两腮的皱纹。
“哀家听说,陛下要对曜行册封之礼。”
“已经让宗正去择日了。这件事不能再拖延了。”
太后眼中的笑意慢慢褪去,心中的重重顾虑只能压着不说。
在场的人都很清楚,嫡长子并不是这宫中最优秀的存在。霜华夫人的儿子,那在宫中就是新秀,风头远远盖过公子曜。
一个被人频频在背后议论和庶公子作比较的太子,无疑要经受更多的考验。
曜乖乖入了席座,身边都是亲人,但是却要比平时都要疏离冷漠的多,甚至让公子曜觉得,今日这高泉宫冷极了。
不一会儿,宴席就上来了。
这十年前扶苏就嫌弃的宴食,十年后扶苏自然还是嫌弃。
小钟鸣过后方用鼎煮出来的肉食。
先秦时代,食物多是蒸煮出来的,而食器在贵族之家多是青铜制成,蒸煮食物的是各种大鼎。
在后世看来的名贵礼器,在当时不过是最基本的饮食炊具。大鼎本来就是煮饭用的大锅,用以烹调整只的肥羊;又或是用其他大型器具炙烤半条牛腿。
别看这宴席上只上了几道肉羹,卤食,但是已经是彼时最好的资源。
但扶苏已经见识了这个时代,吏民百姓家里,到现在都是吃野菜、喝水粥度日。
扶苏自然忍不住问问自己,你他妈都来了十年了,提高百姓生活水平的大事干了才几件。
这么想着,皇帝的胃口又减了四分之一。
不过,今日是家宴,扶苏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拉着两个女人谈论这些事情。
不要急,很快一切就会步入正轨。
扶苏思考再三,还是拿起酒爵为太后祝酒。
“今日家宴,朕要谢谢母君,朕此番在外,多亏母君为朕斡旋。”
太后本来也心里不舒服,但是当他听到皇帝这么说,自然觉得皇帝还算有些良心。
“陛下是哀家唯一的儿子,哀家不为陛下着想,还能为谁着想。”
两人说着,一起对饮。
“这第二爵酒,朕敬皇后。”
王琳听到,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似的,失魂落魄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朕希望皇后日后也能与朕同心同德,为天下人楷模,垂范天下。”
皇后大喜,脸上泛着酒红色,自然也举爵对饮。
今日这宴会上的酒可是秦国特有的白酒,宫中佳酿,再加上皇后今日心情上佳,所以喝的多了些,一场家宴过去竟然醉醺醺了。
不过,这倒是合太后和皇帝的心意,他们本就有些话要私下说。
“送皇后和太子回宫吧。”
家宴上的酒肉饮具全部扯下,太后脸上也泛着红潮。
“哀家做梦都想着这一天,梦想你继承秦国的皇位,哪怕这代价是让楚国灭亡。”
“母君对朕的心意,朕一直都知道。”
见太后已经发晕了,扶苏只好亲自上去扶着太后。
“朕扶母君去榻边歇会儿罢。”
走了几步,太后顿时又觉得清醒了。
“你一回来就大张旗鼓的册封太子,可谓是狠狠打了朝中那帮老将的脸,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的。”
“朕已经想到应对之策。”
太后坐在塌上,对着扶苏郑重其事的问:
“这册封太子,是否太过仓促了些?哀家原本以为,这立嗣子,不过是你和已故王相做的暂时交易。”
“并非权宜之计。先王相深有远见,否则也不会让王氏一族都对朕誓死效忠。”
“这……王氏和蒙氏,到底哪个更忠呢?”
“王氏忠于朕,蒙氏终于帝国。”
“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如今继位的不是朕,王氏必定隐退,但蒙氏不会。蒙氏一族确实赤胆忠心,不过这兄弟二人都是心存气节之人,遇到大事,会作出利于帝国的选择。”
芈兰听了,只是点了点头。
“这太子,还是拜的太过仓促了。你比谁都清楚,先帝为何先册封太子后册封皇后,甚至于,朕的皇后之位本身无关紧要。国不可无君,但不可无后。”
“先帝膝下十八子,自然是想要选择能够继承大统的人,朕从前在先帝眼中是不合格的继承人。”
太后听了,自然笑了。
“曜不过十四岁的孩子,你怎么知道,他日后一定能挑得起这胆子呢。”
“身为嫡长子,挑不动也得挑。”
“你已经让他身陷棋局,他这太子,本身就是牵制王氏一族的。他明白你的用意吗?”
扶苏一脸为难。
“朕不知道。”
皇帝坐了一会儿,想要起身离开了。
“朕想先告退了。”
“且慢——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丞相?”
“母君是打算保他?”
“冯去疾身后,可是冯氏一族。武信侯尚在,以他在咸阳城的威信……”
“朕明白。冯氏也是军功起家,其貌鞅鞅,实则心不服朕。”
“冯氏不比王氏差,与其团结王氏,不如拉拢冯氏。”
“可冯氏太嚣张了,就像是一匹烈马,朕难以驾驭。相比之下,王氏族人大多都性情温和。”
“你是看重人家老实,可以信任。须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此一时,彼一时吧。朕在天下没有建立大的功业,四海之中的朝臣都是看着冯去疾的脸色才决定要不要为朕效忠。”
“那你觉得,你今日为了一时之气除了冯去疾,其他大臣还会像往日那般对你露出恭顺之色吗。”
“朕另有打算。”
“蒙氏一族虽然盛名在外,但是并不擅于笼络人心。你除掉冯氏,朝中反而失和,蒙氏独大,诸臣更加不服。”
“朕手中,还有许多张底牌。”
“那既然如此,哀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不过,你既然要除,那就要下狠手。这既然要下狠手,就不应该急于一时,在这个关口动手,反而失了皇帝的风度。”
“母君为何笃定,朕想要除了丞相?”
“这冯去疾,实则是和李斯一流。你容不下李斯,自然也容不下冯去疾。有时候,小人不一定能成事,但是往往会坏了大事。丞相这番折了你的左膀右臂,你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不过你还是小心冯去疾自己坐不住,先出手。”
扶苏听了,像是醍醐灌顶一般,冯去疾这老鳄龟,看着行动迟缓,一出口可是能咬死蛇,把蛇当辣条一样吞下去……
“朕乏了,先回寝宫了。”
回望夷宫的路上,扶苏满脑子都是太后开宴前的那句,天下不安定,她自己也心里不安。
看得出,她的母亲是想要大有作为一番。夜里天气渐渐凉了下来,扶苏看着天上的星星,吹了吹风,心情渐渐好了起来,随即肚子又咕噜咕噜叫起来了。
说是家宴,他作为男主人居然连饭都没吃饱……
出了高泉宫没走多远,扶苏就又遇到姜姬,这次她还带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娃。
“君父——”
远远看见自己的女鹅,扶苏的坏心情全部消散了。
“妾妃拜见陛下。适才半夏听闻陛下回宫,吵闹着要见陛下,所以妾妃只好带公主过来。”
扶苏看着姜溪换了套粉色纱裙,更显得自己娇嫩,再者,灯下看美人,比平时还要美上三分,扶苏不由得心猿意马,感到有些燥热。
“朕不回望夷宫了,今夜去你那里。”
“唯。”
姜溪心中狂喜,脸上也带着红潮。
等三人到了姜溪的住处,这地方全部是按照楚国宫室的规制建造的,一入内便是水榭,确实要比扶苏的望夷宫凉快。
小公主存在感不强似的,被皇帝抱了一路回来,竟然睡着了,影影绰绰的灯光下,一个美丽的小生命已经陷入了梦乡,均匀的呼吸声让扶苏恍若置身仙境。
扶苏躺在塌上,朕回家了。
姜溪陪坐在皇帝身边看着皇帝出神了好一会,这才命乳母带公主下去歇息。
“朕饿了,你那有吃的吗?”
姜溪干净白皙的瓜子脸上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现下那双单纯和无辜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陛下方才不是和太后、皇后一起享受宴席吗?
“自然有,不知陛下想吃什么。妾妃这就为陛下亲自下厨。”
二世揽起姜溪的细腰,顺势往下在丰满处一按,把姜溪拉进自己的怀里。姜溪的束腰已经开了,衣衫散开。
一众宫女们见到,一个个都羞红了脸退了出去。
“陛下——”
因为不穿裤子,所以有些事肯定做起来更方便,基本上只要衣裙一撩就可以办事。扶苏趴在姜溪的背后,像是野兽一样,从天黑进攻到天亮。
温柔的喘息起起伏伏,也持续了一整夜。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红锦被像是波浪一样起起伏伏,翻动不止。
没过多久,床榻上就被沾湿了一片。晶莹的汁液像是结在草丛上的露珠,空气中弥漫着情欲的味道,让人沉溺其中。
美丽的身体,像是一轮皎月悬挂在充满阳刚之气的魁梧的扶桑树腰身上,双腿紧紧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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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帝国总算发生了点喜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有人打了个颤,有人在打颤。
帝国的军功贵族从来都没有像今晚这样绝望过,这场双方都未流血的事件,却让帝国的军功贵族之流深刻的领教了如今朝中的大势。
战争成为过去,文教才是新时代的主流。
这两位上卿、十二位公爵归府,咸阳城城西骤然亮起无数盏明灯,但街面上的大门却都闭合的严严实实的。
夜深人静时,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随后这声音便没入更远处的田野,融入死一般的寂静。
旧事物伴着滚滚东流逝去,咸阳城做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太阳照旧升起,玫瑰红的曙光布在天际,金色的阳光铺就大地。
天刚刚亮,渭水河边上已经响起了人声。
咸阳城的城门五更时就已经被打开,樵夫外出砍柴,斥候发送急件夺路而去。
咸阳城城墙上六座高高的瞭望方塔楼高耸着,太学里已经门舍四开,屡屡传来读书声。
公子晣一改往日的作风,换上了不起眼的皂色深衣,他走到自己的学舍,却发现自己的案上搁置着一个锦盒。
少年看了,自然问这是谁人送来的。
“回公子,小人不知。”
晣疑惑之下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份拼凑起来的纸张。
等晣定睛一看,这白纸黑字正是他所抄写的《五蠹》。
晣一屁股坐在地上,良久头晕目眩。
我生在帝王之家,祖父是德高三皇、功盖五帝的盖世雄主,父亲是当今的皇帝,但我又偏偏是庶公子。
以君父治理天下的思维,待我成人,君父必定会授予我一方土地,让我管理一方人民,我从礼法上绝无继皇帝之位的可能。
但,放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一旦放弃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公子晣小心翼翼的收起被拼合好的纸张,当着众人的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人自顾自去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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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咸阳,华阳宫。
公子曜早已经开始了他残酷的太子生涯,每天天不亮就已经开始起床去山林里打野。从前公子曜还有公子晣主动请缨陪他去,现在的公子曜却一个同龄人也没有。
上林苑里日出了,金光从林深阴翳处显现出来。
曜搭弓射箭,卯足了力气,但是放眼郁郁葱葱的山林,却找不到他的目标。反而是这四方的山环水绕让他感到压抑,透不过气来。
这下,公子曜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他现在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日后能做一个好皇帝。以他父亲对他的反应来看,他远远不够。
习惯的车轮总是喜欢在同一个地方陷入坑里,公子曜哪知道,十几年前,他父亲也曾面对同一个山谷,拥有着同样的困惑。
那些知识和思想,在现实面前根本见不到可施行的余地。
曜这样的嫡长子身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先天上占据了全部优势,导致他认识不到人性之复杂。而能否运用先进的知识和思想解决实际问题,必须哟先认清人性,处理好人际关系。
若是悟不透这点,那皇帝就和肥胖的羔羊没有什么区别了。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扶苏才决定把曜早早卷入斗争。
在权力的斗争中,继位者如果能早早认识不到利益远远大于情义,那么他日后一定会死的很惨,他的国家也将遭受权力斗争的重创。
就算是痛,曜也得经受的住,如果这样的考验他都经历不起,那么扶苏才真的要考虑换人了。
无论选谁,都是为了帝国拥有美好的未来。
但是帝王术,皇帝本人都要摸索,与时俱进,能懂此术的大臣可就少之又少。
前来章台殿的路上,扶苏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王者的道路本就是孤独的,充满荆棘,鲜血淋漓的,敌人是看不见的。
或许朕要给曜安排不是完美无缺的师傅,而是给他血的教训。
“陛下,少府来报——”
“念。”
“陛下,少府章邯已率刑徒赶回咸阳,今日午时便可抵达咸阳。”
“终于回来了。”
申聿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二世一直非常在意少府章邯。
此次少府章邯立了大功,陛下一定会重重的嘉赏他。
到了章台,姬豪已经在殿门口等了。
“先帝的陵墓,还有多久要完工?”
“陛下……”
“怎么?可是皇陵发生了什么大事?”
“陵墓完工,又需要木材。陪葬墓室虽然完成,但是还有旁的墓道、墓室需要打点,以防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皇陵所在。所以……”
“所以怎么样?”
“皇陵不能在今年年底完工……”
扶苏停住脚步。
“你知道皇陵的修建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吗?为了这座陵墓,帝国每年都哟斥责巨万,更要大量的人力。这些人本来应该在家种地谋生,但是现在需要靠着国库供养。”
这消耗太过大了,而且只是为了满足那个人生前的愿望!
根本就于社稷无意义的事情。
“朕让李信为朕抵御匈奴,李信要朕给他五十万石粮草,而朕还要将精力耗费在这件事上。所以知道为什么朕急着提拔你为工部尚书吗?因为朕要换个人用最快的速度挖毕皇陵!”
二世拍着靠背座椅扶手。
“陛下息怒!”
“先帝的老臣尚在,他们一天十二个时辰吃饱撑的没事干天天瞅着皇陵,就像要借皇陵的事情向朕发难。朕为了落实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政策,必须要在其他事情上做出取舍。”
“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了。臣一定会用最小的代价让皇陵完工,同时还会让那些老臣对臣服服帖帖的。”
“你曾经是将作少府,后来入了朝中,虽然比不得郑国这样的大夫,让皇陵完工的事,朕相信你应该不会让朕失望。先帝完工的事情,总该告一段落,这座前前后后修了三十多年的陵墓,至今尚未完成。但是天下庶民都在听着看着,朝中白官也在听着看着,朕希望此事能尽快了结。”
“朕给了章邯两年期限,但是章邯行动起来却对工程图纸一样不落,这么久也只是封住了主墓室。有人告诉朕,这陵墓还要两年的时间才能完工,但长期不合墓,先帝又如何能安息?”
“陛下,实在是先丞相等人设计的陵墓过于弘阔,这皇陵简直是前无古人,甚至绝无后者。”
扶苏听了,自然觉得脑袋疼。
这就是始皇帝把天下当成自己的危害,举国之力给自己修个墓……
死了也要名垂千古。
“不过陛下放心,臣一定会让陵墓在年底之前完工,而且让朝中那些九卿们看了都满意。”
“先帝的陵墓没有完成,但是少府在数月前却又来催促朕尽快调人部署朕的皇陵修建之事。”
“陛下……”
姬豪一脸难为情。
“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朕早晚要魂归土地。而且新王登基之后,陵墓就要立刻着手修建,这是历代以来的规矩。这陵墓的地址,朕决定交给你去为朕选。”
“唯!”
“朕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
大殿里十分冷清,宫人们都被皇帝提前遣散了。
“替朕看着军功世家之族。朕除了十二公爵的职,他们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姬豪一脸惶恐。
“陛下,咸阳城中军功之族数以千计,臣只有一个人。”
“你是只有一个人,但是你曾经是将作少府,掌管五校。这五校手下,又是刑徒、工众。钟鸣鼎食之家,最好修建高门大宅彰显威风,他们都曾经用过工匠。朕相信,你可以做到顺藤摸瓜,查到这些人,让他们为朕办事。”
“唯!”
姬豪领了命,心事重重的走了出去。
扶苏看着十二金人,心头也很沉重。
数以千计的军功之族,岂能是扶苏轻易可以撼动的。
明着要给他们好处的同时,暗地里也一定要提防。谁知道这些世家明着对扶苏俯首称臣,背地里不是想着要联手逼朕呢。
扶苏回到案前,开始处理积压了落了一层厚灰的政务。
让扶苏心头感到安慰的是,这些日子,地方官吏举荐的地方人才多了。这说明他在天下还是相当有威信力的。
扶苏见到,自然心喜,所有的推荐人员,扶苏都一一看了名字批复通过了。
“朕的帝国总算发生了点喜事。”
除了这些,其他的都是一些刑狱案件。
扶苏召来有司,问清楚情况,这才予以批复。
只是却在这个时候,宫外忽的来了人。
“陛下,丞相府过来传话,说是丞相生病了。”
“他这是要和朕作对啊。”
申聿提醒皇帝:
“陛下,可要去探望丞相?”
“朕公务繁忙,无有空。你去代朕送丞相些药品,另外,带宫中最好的医家亲自去为丞相看诊。”
“唯。”
“朕的政事堂,不能耽搁。如果丞相不能起身,那就交由太学令去办。”
“下臣会把陛下的意思转达给丞相的。”
“冯长安呢?”
“陛下,侍中此时在尚书台。”
“找人不动声色的接近他,给朕看紧他,无论他在哪里,朕都要清楚他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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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聿出了宫门,自然立即往丞相府中去。
这丞相忽的称病,摆明是想撂挑子,想要阻止政事堂的建立。
他还是先去太学颁发诏书,以表示皇帝对政事堂建设心切。然后才能让冯去疾感到此事的压迫。
太学中人才实在是盛,申聿入了太学,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穿着各色服饰的各门派的门生。人数之多,远远超出申聿的预料。不过这也证实了,前些日子他收到的消息的真实性,太学内部龙蛇混杂,管理起来确实困难。
见到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这些士人都对申聿行礼。
张苍正在发愁呢,就在刚才,他得知了丞相生病的消息。张苍怀里抱着竹简,锁着眉头。冯去疾这个时候称病,并不寻常。张苍深有预感,朝中很快将要发生大事。
“下臣见过太学令。”
申聿笑着,脸上一团和气。
张苍还是那般仪表堂堂,身为一个饱读经典的人,气势自然不凡。
“不知尊驾前来何事?”
“丞相有疾,陛下下令,让太学令主持筹办政事堂。”
申聿将诏令递给张苍,张苍却迟迟不敢接。
“太学令。”
申聿低低的提醒了一声。
宽大的大室内,六架烛台分列两边,地板被擦得油光发凉,映着橙黄色的烛火,地板上像是点缀着无数星星。
张苍身后还陪侍着众多掌教,更不论那么多侍者。
众目睽睽之下,张苍抽了抽鼻子,整个人身上的精气像是都被吸干了似的,面色苍白,手指发颤的接了这道诏令。
当张苍接了这道诏令,太学里的这些掌教可谓一个个眼睛都亮了。
皇帝下的这诏令,意味着张苍要代掌丞相之职。
论年岁、论资历、张苍都不够格,他如何能在朝中让众公卿服他。这自知之明,张苍自然还是有的。
“唯。”
申聿见这张苍迟迟不敢接,心里也自然发麻。张苍都不敢了,朝中怕是真的没有人敢胜任了。
“下臣还要代皇帝陛下去慰劳丞相,先走一步。”
“侍郎留步,请借一步说话。”
“也好。”
张苍带着申聿到了一处偏室,只有他们两个人留在里面。
“侍郎,这太学的人,早就坐不住了。但是让我来代丞相筹备政事堂,朝中怕是……”
“陛下的诏令已经当着众人下了,难道太学令要陛下收回这道诏令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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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苍何德何能,能代丞相设立政事堂啊。”
“陛下诏令如此,下臣也不能违命啊。您也是陪着陛下历经了风浪的人,陛下待您一向很好。看在这一点上,下臣就多说几句。这次的事情虽然了结了,但是丞相比谁人都要清楚,此番御史失势,冯氏也已经得罪了皇帝,丞相这病决不是无故得的。”
张苍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忧心忡忡的道:
“我怕朝中诸臣不肯听我啊。先帝的大臣,那都是闻名天下之人,就是区区一个大夫,那也都大有来头。”
申聿笑笑。
“太学令这话说的,若是朝中人人都对陛下恭顺有加,陛下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那我们也不必走到今日了。太学令才华出众,又出身名门,想必也曾听过一句话,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苍听了,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非要走到这一步吗?我担心……”
张苍也担心他触犯众怒。
“太学成立了这么久,但是舍中人才一直没有被提拔,难道太学令掌管天下群英就没有压力吗?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苍拱手作揖:
“请侍郎指教。”
“这算不得指教。太学令位居九卿之一,地位尊崇,我不过是个尚书台侍郎,陪侍陛下的小人物罢了。我不敢指教侍郎。”
“侍郎哪里话,我之所以为上卿,还是陛下的提拔。侍郎才是在陛下身边劳心劳力,这才是功高。”
张苍这几句话说到了申聿的心里边,申聿这才敛了自己的傲慢。
“太学之中,群英荟萃,诸子百家,齐聚一堂。陛下一直都知道,太学里面热闹的很,吵吵嚷嚷从来没断过。有人在太学做了十年的学子不得用,陛下一直都很在意。不过也是因为张苍你刚上任,陛下并没有责怪你罢了。”
“如今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放心大胆的去做就是。此时不将太学之人填入朝堂,还打算什么时候去呢。”
张苍被申聿这几句话说的脸色大窘。
他年纪轻,自然有很多老头看不上他。
有时候召开会议,有些老头就是不来,不给他这个面子。
“张苍受教了。”
“我还要去拜见丞相,太学令还是赶快去见陛下吧,这政事堂的官邸还都没有建好呢。兴许也用不着建,到时候尚书台和政事堂都设在章台,你我同袍,到时候见面次数更多。”
张苍这才脸上有了笑容。
“多谢侍郎提醒。”
“告辞。”
“告辞。”
…………
……
咸阳宫。
司马欣大步流星踏入咸阳宫,来时他就听说了皇帝免了十二位公爵的职位。
“天下岂能有这样的买卖。陛下拿一个王戊,革了十二位公爵、两位上卿的职务。此番陛下心里一定得意极了。”
“大将军,还是小声些。内史的马车还在前边呢。”
“哼——”
司马欣脸上胡子拉碴的,一呼气,两边的胡子都被吹起来了。
“章邯这个熊人,他受了陛下的恩惠,并不会同情我们这些军功之流,但是他也不明着支持陛下新政,一直以修建皇陵为由置身事外。身为先帝重用的九卿之一,少府之尊,麾下掌管先帝众多亲信。此人首鼠两端,一直都在看好戏呢。”
“但是这一次,我想他不会再置身事外了。”
司马欣骂骂咧咧的,他始终觉得为皇帝卖命不值得,但是像任嚣那样造反,他又不敢。
“屠唯这个混蛋,背信弃义,如果他不跟着造反,我们众人联手,一定可以让皇帝悬崖勒马,去他的变法改革!”
司马欣高声叫嚷着,生怕前面的章邯听不到。
章邯脸上也是布满了浓密的胡茬,但是被章邯修理的很是整齐,又硬又黑。
他在马车里听着这阵叫嚣,自然一脸阴沉。
车里自然是章邯的属官。
“少府,司马将军这是……”
“不用理他。事情到了今日这地步,还是要看谁格局高远。诚如陛下所言,有些人始终活在旧时代,不肯接受新变。诸侯国互相攻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没有那么多战争了。”
“可是他辱骂您啊。”
章邯听了,自是嘴角一提,他意味深长的捋着胡须,一脸傲慢道;
“骂吧骂吧,他心里憋了气,若是这个时候骂不出来,等到了咸阳,他就会变得像宫里夫人一样,乖顺温柔的伏在陛下膝盖前。他会变得像猫一样,夹了尾巴做人。”
这属官听了,自然是乐了。但是他很快又摇摇头。
“少府,司马将军那可是军功世家出身,他此番回到咸阳城,难道不会和其他军功世家联合吗?”
“不,以我对朝中诸臣的了解,现在他们所有人应该都在观望陛下的下一步行动。司马欣此人,十足的小人,他这个时候回到咸阳城,可是有功在身,不出我所料,他此番回到咸阳城一定闭门不出。别看他为军功世家报不平,其实他是为皇帝真的对军功世家动手而感到害怕。这个小人。”
“所以少府真的会像司马将军所言,此番回去为陛下效力吗?这可是和满朝文武作对的事情。”
章邯皱着眉头。
“这次回去,我怕是不能再以修建皇陵的事情为理由推脱。陛下痛失御史王戊,正需要新的一把手。如果我错过这个机会不就,非但会引得错失陛下的信任,还会引陛下对我心怀杀机。”
属官听了,自然一脸惊悚。
“陛下对我的忍耐,超出了我的预想。看的出来,陛下是真的想要做一个仁君。”
章邯说着,心里激荡的都是对扶苏的佩服。
“我亲眼见证了陛下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陛下虽然和先帝是截然不同的人,但是陛下用他的技术和智慧折服了不少人。”
属官听了,还是摇头。
“可小人担心的是,即便是如今多了少府支持陛下,也并不能改变军功世家之族势大的局势。”
章邯郑重其事道:
“咸阳城里,那些上卿大夫不是不能够明白大义,只是很多时候,时局决定人心所向。军功世家之族如日中天,其势力不可撼动,那些朝臣就算是知道陛下是对的,也根本不会明着支持皇帝。”
“现在不一样了,那些公卿大夫接下来会一个个主动为陛下冒头。我听说,蒙恬主动为王戊说了话。这已经是证明了。改革已经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蒙氏一族公然支持皇帝,很快就会有李氏、赵氏、白氏,这些功臣大族,会一个个像鱼儿一样,跟在陛下身后。”
属官听了,不住的点头。
在咸阳城,只要你把蒙氏一族摆出来,基本没有人敢和你作对。
第七十章 通武侯王贲的吐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大秦帝国到了此时,才是真正面临考验的时候。如果大家都围绕着旧有的利益,那么关东六国就会卷土重来。先帝,也不堪军功世家的压力。秦国就像是一滩死水,被战功绑的死死地,现在,有人把这潭死水变活了。”
“据我所知,咸阳太学里有一大批陛下的忠实追随者。可惜帝国的法家之流始终不遗余力的压制这股力量。”
车辚辚,马萧萧……
行车队伍转眼之间越过了山坡,就遥遥看到了咸阳城城门前的瞭望高台。
“其实二世在天下的威信,并不比先帝低。只是军功世家的力量实在太大了,据小人所知,攻打六国的战役让皇帝陛下封赏了近千人爵位。”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大秦帝国靠着军功缔造,如今却要因为军功消亡遭受重创。章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帝国走向分崩离析……”
“少府难道有办法?”
章邯皱着眉。
“等见过陛下再说吧。我此番离开咸阳城太久了,并不想贸然行事。现在的军功世家之族很是敏感,我怕他们稍微听到些风吹草动的事情,就贸然行事,到时候,局面反而不好收拾。”
……
……
……
咸阳,丞相府。
“丞相,尚书台侍郎来了。”
“谁?”
冯去疾躺在塌上,有气无力的。
他心里怕,但是又不知道皇帝接下里会怎么对付他,这政事堂他并不想经手。
“陛下身边的宠臣,申聿。”
“他亲自来了?”
“是啊丞相,丞相要亲自去迎接吗?”
“不必。区区一个尚书台侍郎罢了,老夫还是我秦国的丞相呢。”
冯去疾说着,已经丢下了棋盘,走回了病榻。一侧的仆人立刻盖住了棋盘。
不一时,申聿走了进来,远远就闻见一股药味。
冯去疾坐在病榻上,解了发冠,一头白发披在身上,很是狼狈的模样。
“申侍郎,老夫身体抱恙,不便起身相迎。”
说着,冯去疾还不住的咳嗽。
“小人身份卑微,怎敢劳动丞相起身相迎。皇帝陛下非常挂念丞相的身体,所以叫臣前来看望丞相。”
冯去疾一听是皇帝派他来的,立刻带有敬意。
“老臣无能,又劳烦陛下记挂。”
“丞相劳苦功高,陛下自然记挂,若是旁人,还没有这福分呢。”
冯去疾脸上的、、、、、、、、、、、、肉疼了一下,勉强道:
“申侍郎说的是,被陛下惦记,是为人臣的幸事。”
说着,申聿对身后道:
“二位请进来吧。”
随后两个胡子花白,头上的皱纹比冯去疾还要多白衣老人入了内。
冯去疾看他们每人背着一个大药箱,自然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申侍郎这是?”
“此番陛下让臣带来了宫中最好的医家,奉命为丞相看疾,好回宫向陛下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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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去疾听了,嘴角一阵疯狂抽搐,脸上也泛着阴。
“这是陛下亲自指派的宫中最好的医家,专为丞相问疾而来。”
冯去疾苦涩笑笑。
“那有劳二位为去疾看诊。”
这两位医家见状,便走到冯去疾身侧,为其搭脉看诊。
这两人反反复复先是号了脉,随后查看了舌苔,问了冯去疾的一些情况,最后两人起身对冯去疾道:
“丞相脉象无力,且肝中郁气盛,在家中久居,自是容易生病。丞相日后定要多加调理,服用党参这类的药物补血益气,平时还要多加走动。”
“好——好——好——”
冯去疾十分不耐的听着。
他本来就没有病,被他们这么一说,冯去疾自己都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自信了。
“老夫乏了。”
申聿忙道:
“臣打扰丞相了,臣这就回宫复命。告辞。”
“来人啊,送侍郎出府。”
“不必,留下照顾丞相便是。”
说罢,申聿便带了人驱车离开。
“丞相,人已经走远了!”
冯去疾听了,重重的将身边的药碗往地上一掼!
室内立刻响起清脆的碎玉声,汤药也撒了一地。
“丞相息怒啊!”
“你方才说的事情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啊丞相。陛下下令让太学令张苍重组政事堂。”
“反了!反了!天不佑我大秦啊!”
冯去疾听了后,冲着上天叫喊,院子里一阵鬼哭狼嚎。
“丞相,少府章邯回到咸阳城了。”
冯去疾听了,顿时万念俱灰。
“我这个丞相,怕是再当不了了。”
冯去疾一脸颓废的坐在地上。
“丞相,还有大将军,郡守他们哪。”
冯去疾听了,脸上带着轻蔑的笑笑。
“一门之中,丞相最大,如今皇帝连我这个丞相都不要了,区区一个郡守和大将军算什么。冯氏,完了!完了,全完了!”
冯去疾顶着满头枯草一般的头发,坐在自家台阶前口中碎碎念着……
冯府的隔壁,却是王氏。
王贲本来正坐在家中书房读书,听到仆人来报隔壁丞相府出事了,他自然跑去听墙角。
听到这番话,王贲自然笑了。
“君侯,丞相莫不是疯了。”
王贲脸上堆着笑,一脸得意。
“冯去疾老儿还以为他能在皇帝身上讨到便宜呢。他还以为,他还能在咸阳城叱咤风云一番呢。”
“这皇帝啊,世间无情最是皇帝……”
王贲说着,走向了廊道的另一端。
这廊道的另一端,是他的儿媳和他的孙子。
王贲像是拎小鸡一样,一把拽起他的孙子王延。
“孙儿,我告诉你,无论你日后是去做文吏还是去做武将,都一定要记得,要时时刻刻提防着皇帝。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人,可怜你父亲那个傻瓜还在塞外想着要光耀门楣重振家业呢。”
“你父亲混账啊!他竟然觉得我们王氏一族到了我手里败落了。这个混账不肯待在家里,非要出去惹是生非。”
熊孩子哪里懂大人之间的是是非非,王延只是一个劲儿的吃手里的羊腿。
王贲的夫人听着,自然急了,但是她又怕惹怒他公公,只好跟着一路听了下去。
“他还对我说,他会打一场漂亮的仗给我看。他会个屁啊他,就他学的那点花拳绣腿,就是让李信看笑话的。”
“若是让旁人看笑话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是李信。如果当初先帝听了他的话,他李信哪会有今日的风光。年轻人啊!二十万就敢扬言去攻楚!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说这话。”
王少夫人听了这话,自然忍不住笑了。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怎么她父亲还是对这过去的事情历历在目,就是不肯忘记呢。
……
……
……
咸阳宫,章台。
“臣章邯参见陛下。”
“末将司马欣参见陛下。”
“平身吧。二位舟车劳顿,刚回到咸阳就来见朕,甚是辛苦。朕已经命人为二位在偏殿设了汤水沐浴,还为二位准备了酒食,二位稍稍歇息过后再来见朕。”
“唯!”
司马欣疑惑,自然去了。
但是果然如他所料,章邯并未过去和他一起沐浴。
司马欣坐在澡池里,心中酝酿着。
看来皇帝是要把章邯当成心腹了,这王戊不行啊,不如他父亲,居然这么快就被整趴下了。
当年老丞相王绾,那可是把整座咸阳城上上下下的人都治的服服帖帖的,可他却让满朝文武把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多少人看了王家的笑话,还有皇帝本人的笑话。
司马欣想着,一边喝酒,一边洗澡。
据说李信被打发去九原时,就曾享受过皇帝亲赐沐浴,没想到他竟然也有机会享受一把。
司马欣躺在水里,别提有多舒服了。这一躺,也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
……
“朕打算,藉此平乱封赏你为帝国护军都尉。”
章邯听了,自然惊讶。
“陛下!”
“如何?”
“这怕是不妥吧。臣,臣从无有执掌三军的经验啊。”
“大柱国蒙恬为都尉跟随李信攻打楚国之前,还是我秦国的文吏呢。”
有一说一,章邯知道皇帝有意重用他,从皇帝还是个公子时第一眼看见他,皇帝就想重用他,这一切,章邯都知道。
但是章邯从来没有敢料想过,他会成为护军都尉,接替蒙恬,掌管天下军务。
在此之前,章邯想的都是如何帮助皇帝维持朝中的平衡。
军功世家的闸门被关上了,那就应该打开其他的晋升通道。秦国的晋升通道是通过军功直接对庶民打开的,但是现在皇帝把它关上了,这问题就变得严重了。
可是,章邯万万没想到,皇帝会给他一个这样重要的职务。
“陛下,护军都尉一职,臣委实不敢接受。放眼天下,只有蒙大将军适合此职。”
“不,朕信任你。而且蒙恬还有更重要的职务。”
章邯还是困惑不止。
“陛下,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护军都尉之职,关系到天下兵马,臣如何能担得起这样的职务呢。”
章邯知道自己诸臣面前的威慑力,但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会接替蒙恬。
蒙恬对于秦国的朝臣来说,那是军功贵族的杰出代表,文武兼备,忠信可嘉。蒙恬那可是秦国的骄傲,秦国士兵们的信仰。
“臣从未料想过有被陛下拜为护军都尉的一日。”
第七十一章 始料不及(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九卿之中,少府是继蒙恬的最佳人选。”
“章邯受之有愧。”
“不必推辞,先下去歇着吧。”
“唯。”
此事无疑是意外之喜,章邯走起路来都觉得轻飘飘的,他哪里想到他会忽然坐到这样高的位置。
但是高兴归高兴,章邯可没有忘记正事。
这两人沐浴之后更了衣,再次来见二世。
这次自然要公开讨论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二世在上正襟危坐,换了朝服威仪堂堂,谁见了也不敢造次。
“赐座吧。”
这种待遇是司马欣从前未有过的。
以前朝中蒙、王、离、冯这些君侯总是锋芒毕露,他司马欣只能是小角色。
现在时局不一,他竟然被皇帝当做贵宾礼遇。
司马欣的心态起了些微妙的变化。
“任嚣南逃,还带了朕的大军南下。他手中拥兵十万,且均为精锐。打了一半却又弃城而逃,显然还是畏惧关中。”
“关中益地千里,人数却是天下之和的一半。任嚣并不敢与朕作对,但是他也不愿意为朕效忠。”
司马欣上前。
“陛下,任嚣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贪婪无度,陛下应当严惩才是。若是此番就这么放过他,陛下威严何在?”
司马欣始终认为,单单是收复失地并不是什么妥善的解决办法。他们本来应该乘胜追击,擒拿任嚣的。
但是皇帝却一道诏令把他们喊回来了。
司马欣自然对皇帝心中有怨。
“关东六郡的事情,你们可有所耳闻?”
司马欣顿了顿。
“臣,略有耳闻。”
“朕担心,驱兵千里之外,会引得天下异地诸侯生反心。”
司马欣被二世的理由堵了回去。
“帝国看似和平,实则低下潜藏着众多危机。”
章邯和司马欣两人均静静听着。皇帝此时口中所说的危机,都是来自关外的,但是章、司马两人担心却都是内部的危机。
“司马欣——朕任命你为大将军,统领十都尉,还驻函谷关。”
司马欣的屁股像一块大石头似的,坐下之后就沉甸甸的,二世忽的对他做出这样的派遣,犹如当头一锺,震的司马欣愣了半响。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司马欣,他这才忙不迭起身向皇帝作揖。
“末将谢陛下。”
“知道朕为何要你回驻关中吗?”
司马欣呆在原地,大殿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陛下这般调动帝国精锐,看似是分散在各处,实则却是三足鼎立,拱卫老秦国。臣率十万精锐驻守函谷关,无疑是对天下人形成威慑。那帮亡国宵小之辈闻讯,必定不敢生违逆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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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这就是朕所要的效果。你此番,责任甚重。”
“陛下信任臣,臣此番绝不辜负陛下心意。”
二世从始至终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十分淡漠,不形色于外。
两人见到,潜移默化间自然对皇帝心中生出畏惧和敬意。
“不过,任嚣的事情,决不能这么算了。时局所迫,朕不能耗费帝国的精力和他纠缠,若是朕要处置任嚣,帝国必定被牵扯精力。朕决定,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任嚣手下的,都是我关中子弟,身经百战,骁勇异常。”
“朕与其发兵与他们硬碰硬,不若对其麾下士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朕会昭告天下,晓谕百姓,凡自愿回咸阳者,朕都可赦免他们。”
“南越,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到处都是野蛮人。而且到处都是毒气、湿气重,关中子弟定然受不了这些,时间一久,军心必定大乱。”
司马欣曾经在楚地驻守过,二世所言一点不假。
“陛下可谓妙计。用这个方法,不出三年,任嚣的大军必定溃不成军。到时候陛下就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他的人头。”
“善。”
章邯心思缜密,他很快就想到了新的问题。
“陛下,此举虽然高明,可是我等要如何将陛下的诏令送达南越呢。任嚣乃老将,见多识广。臣曾多次见过任嚣,此人善于笼络人心。他必定会封锁来自咸阳的任何消息,而且在关中士卒面前捏造事实。”
“而陛下昭告天下,为的是让叛军知道陛下的宽仁,由此放弃任嚣而去。但是咸阳距离南越之地,相去千里,且中途都是险峻的高山急流,这消息怕是难以送出。臣担心陛下虽然计划的好,但是实际上却根本难以施行。若是叛军长时间得不到处置,必定会成为帝国的祸患。到时候陛下可就是放虎归山了。”
司马欣听了这番话,自然气恼。
“章邯,你身为少府,时常在先帝和陛下身前侍奉,怎么能在陛下面前说这种话。你是在说陛下纸上谈兵吗?”
章邯黝黑发亮的脸上自然冒出焦急之色。
“陛下,臣绝无此意。臣请陛下再行斟酌。”
扶苏微微摆手。
“好了二位。二位的心思朕都明白。值此非常之时,发生这样的非常之事,处理起来确实棘手。章邯所言不错,叛军虽然人众,但是都一向以任嚣之言为听,否则也不会跟着他造反。若是朕的诏令到不了叛军之中,那么朕就真的是放虎归山。帝国十万精锐,就在他的手里。”
倘若帝国有一日陷入危难,他必定又会风闻赶回来添乱。
“章邯,你确实是指出了问题的所在。这样吧,此事就交由你。你定要为朕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司马欣听了,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
章邯老儿,让你多言,抢着出风头……
现在好了,看你怎么解决。
这就是没有带过兵的害处,殊不知,这些个兵崽子若是分开还好,一旦聚众,就像是没有头的苍蝇,只会嗡嗡乱叫,跟着乱飞。
训练有素的士兵,必定会对将军的话谨遵不为。
这可是个天大的难差。
章邯听了,也是心一沉,但还是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在秦国咸阳城,章邯算得上一流的人物,因为他总是能解决旁人解决不了的事情。
有些时候,智慧和格局远远要比刀剑更让人心悦诚服。
但是司马欣全然不在意这些,直到二世忽的来了一句。
“朕决意授你为护军都尉。护军都尉掌管天下军政大事,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天下诸将怎么会心服于你。”
“陛下放心。”
司马欣听了,一时间木在原地
“陛下——这是何意?”
“嗯?”
“陛下竟然决定要封章邯为护军都尉?”
二世在座上盯了司马欣片刻,直到司马欣低下了头。
“你觉得此事不妥?”
“那当然……当然再合适不过……末将斗胆,不知大柱国日后?”
扶苏还不想这么快就把牌全部亮完,而且皇帝更希望在朝堂上看到诸臣瞠目结舌的表情。
“退下。”
司马欣心知自己方才多嘴惹了陛下不悦,急忙起身作揖告退。
章邯也领了这个苦差一脸苦涩的离开。
旁人若是升官,必定是笑逐颜开,志得意满,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章邯却愁眉苦脸的出了宫。
这让跟在他身后的司马欣可谓战战兢兢。
之前在路上,他是故意高声嚷嚷的,司马欣知道,章邯胆小怕事,畏首畏尾,谁人都不会得罪,一定不会说出去,所以他故意给章邯找不痛快,但是谁能想到,这章邯居然直接变成了他的老大……
司马欣自然一张脸由刚刚被拜为大将军的喜悦转而变得惨白,甚至发绿了。
司马欣猫着腰,跟前跟后,脖颈处不住的冒着热汗。这是他有史以来最风光的一刻,却也是有史以来最尴尬的一时。
章邯见到司马欣这样恭顺,自然笑了。
“司马将军,咋们该分头走了。”
司马欣转头看看,他们确实已经到了宫门口,马车都已经被牵过来了。
“都尉和末将所住不远啊,何不顺道让末将送都尉一程。”
“司马将军一番好意,章邯心领了。不过我现在还是个少府,没有正式被陛下授大印。先帝皇陵至今未成。陛下虽然方才未提及,但是章邯还是应该快些去皇陵视察,以免延误工期。”
司马欣是个聪明人,自然让路。
“少府还有要事在身,欣就不多留少府了。再会。”
章邯亦作揖:
“再会。”
看着章邯远去,司马欣在原地打了三个转。
怎么事情这么突然呢……章邯忽的就从少府变成了护军都尉,不得了不得了,还真的不得了……
……
……
……
“陛下,为何让三人中最不靠谱的司马欣留驻函谷关啊?此人一向善于见风使舵。”
二世板着脸。
“如果忠心可信,历史上就没那么多亡国之君。他虽然最不靠谱,但其实是最机敏的。别小看这种八面玲珑的人,若是帝国有了什么风吹草动,他一定比朕还要先察觉。此人好大喜功,倒也容易拿捏。替朕在他身边安插几个眼线。”
余阳见皇帝这般频繁的在人身边安排眼线,他自然感觉皇帝最近越发多疑了。
“司马将军好色,倒也不难安排。”
“如此甚好。”
第七十二章 帝国上下:面对疾风吧!
五日后,大政殿。
朝会。
不同于以往,这次朝会上,少了许多老旧面孔,多了许多面生的人。
关东郡守郡尉一起被抓了,等待问斩,咸阳城在朝的又被除了官职,帝国的朝堂上一时间安静极了。
蒙恬看着这些面生的人,心中自然不喜。
皇帝把朝堂大换血了,虽然遂了一时心愿,但是是新人终归不比老人管用。
二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蒙恬。
“蒙恬,朕交予你选拔世家子弟进入太学的事情怎么样了?”
先帝下过令,严禁私学,但是搞私学,请大师在家中教导子孙后代的人正是帝国的贵族们。
整个咸阳城,家中没几个教书先生的还真是寥寥无几。
有权有势的人物自然非常重视子孙后代的教育问题,人人非但在家中教书,而且争相去请最好的师傅来。
他们对太学在某种程度上心怀抵触之意,虽然皇帝下了让他负责组织的诏令,但是蒙恬只能把蒙忠给率先送进去,以做垂范。
大殿里一时间噤若寒蝉,扶苏的脸色就像是十一月的霜天,阴沉的可怕。
“启禀陛下,此事还请陛下再宽限臣些时日,到时候臣一定亲自去向陛下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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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扶苏还以为蒙恬会说些好消息呢,结果就这。
“张苍,朕要的政事堂如何了?”
“回禀陛下,四部的官吏都已经备齐,人已经抽调完毕。只是臣不知道这政事堂要设在哪里。”
“本就是辅佐朕处理政务的机构,自然要设在宫中。尚书台附近还有几处阁楼,就将四部先设在这里。”
“唯。”
殿中又沉默了一会儿。
“众卿可还有其他事要奏?”
扫视了一圈下来,没有一个人吭声。
丞相的位置上空空如也,这些老臣也都紧闭着嘴巴。
“丞相抱恙,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好。”
满朝文武听了这话,大多都是心里一惊,但是并没有人敢于上前和皇帝为丞相说情。
冯去疾这番事情弄得,知道内情的人还是不少,所以他作为帝国丞相的老脸没处搁置了啊。
周青臣见势,上前道:
“启禀陛下,丞相年事已高,臣斗胆,请陛下让丞相在府中多加修养。陛下可免去丞相在身职务,如此也好让丞相安心修养。”
顶着半白的头发,悬着黑色的山羊胡,茅焦听了这话,自然心笑。
这个周青臣,还真会见风使舵啊!
“国不可一日无相。丞相年高,突然病了,朕自然要等其复原。但是朝中还有许多大事。丞相病重,众臣还应该和平时一样,各司其职。”
这话外音,众臣自然都听出来了。
在皇帝看来,右丞相和没有丞相没有什么区别。
“唯!”
“三日前,朕在夜中忽的梦见先帝。先帝生前对朕的教诲,朕都记在心里。朕还记得,先帝驾崩之时,曾经托重于大柱国。朕前不久,拜了大柱国为御史大夫。御史大夫,监察百官,执掌御史台,更巡察监视天下郡守。”
“此职责任甚为重大。朕还有许多大事要交予大柱国,朕思来想去,决定除去大柱国护军都尉一职。”
蒙恬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想到会是今天。
未免来的也太快了。
这件事自然也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蒙氏一族虽然遭朝中众臣眼红,但是其名声在外,无疑是帝国的顶梁柱。
大柱国这样的头衔也只有加在蒙恬身上,此让众臣心服口服。
“朕决定拜少府章邯为护军都尉,执掌三军。”
章邯——
这是个和蒙恬一样可靠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大家竟然出奇的一致赞同。
“臣等恭贺章都尉。”
章邯见势态,自然也心喜,他兢兢业业,做事一丝不苟,凡是先帝交给他的任务,没有完不成的。
麾下二十万刑徒也被治的服服帖帖的,频出奇策,为始皇帝陛下督造兵马俑以成千军万马,这些事都是有目共睹的。
“臣谢陛下。”
蒙恬自然一语不发。
秦国的护军都尉,那是天下将士们都向往的位置。
如今终究是转手于他人。
也罢!也罢!他蒙恬一开始选择为吏,不就是为了消除皇帝的疑心,表示他们家族没有野心吗。
“护军都尉执掌三军,但北疆匈奴之事,全凭勇武侯一人决便是。”
“唯!”
章邯虽然实力不同凡响,但是毕竟是新上任,没有实战。
而李信,那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没有实战的章邯不会约束的了他的,反而会让身在前线的李信闻讯心有不满。
章邯负责镇压关中,李信负责打击匈奴。
这样的分配才合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皇帝又在殿中坐了一会儿,只听地周青臣上前。
“赖陛下之明,天下百姓安于社稷,国中无有大事。”
“退朝。”
蒙恬出了大殿,心中还是惴惴不安。二世之所以要他去招纳贵族子弟入太学,为的就是给他们入仕的机会。
但是现在,私学却横在了皇帝设立的官学府邸太学面前。
归根结底,里面牵扯的还是儒法之争。
蒙恬做梦都没想到,曾经身为护军都尉的他一直冷眼坐看的难题竟然最后落到了他的头上,由他来解决。
不过,这件事到了他手上,一定会有个结果。
“御史——陛下有请御史前往望夷宫。”
蒙恬听了,欣然往之。
章邯本来还想去拜拜蒙恬。
说起来,蒙氏还和他章邯有过节。
章邯本想趁着讨教的机会和蒙氏一族冰释前嫌,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把蒙恬召走。
都是让章邯心里并不愉快。
章邯知道自己被皇帝重用,提前知道此事好几天了,但是他其实压力非常之大。因为皇帝得罪了军功世家之族,所以世家之中,再没有人挺身而出主动为皇室效力。皇帝一直想要找人替了蒙恬,实质上是为了重新洗牌。
如今二世还在为如何拉拢军功世家苦心孤诣,为的也是这个。
朝中势力需要重新清洗,帝国需要恢复曾经人心所向的时代,这样才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章邯想着做丞相。
冯去疾就是从少府升上来的。
第七十三章 历史就是一个死循环(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诸臣退散,章邯还被众臣围住恭贺。
不管过往章邯和这些人相处的如何,但是章邯今日的地位,已经是他们大部分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章邯虽然面上光彩,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他这个护军都尉是皇帝为了制衡朝局所做的安排。在悍将如云的秦国,拜一个工长出身的少府为护军都尉,这恰恰说明帝国内部的军功贵族已经没有什么大才,又或者是,他们都不愿意为嬴氏效力。
诚如章邯心中所想,帝国的将领们悻悻而去,却又全然没有看到他这位刚刚晋升的护军都尉似的。
大将军司马欣见状,只是遥遥对着司马欣一拜,随后便择了别的路走了。
章邯顿感他这个护军都尉根本在众将心目中根本就是名不副实。
之所以这些人肯叫他一声都尉,那都是给皇帝陛下面子。
坐管天下武将,但要让这四方武将都服他,显然还需要他苦下一番功夫。
章邯忍着心中失落,在周青臣等人的拥簇下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咸阳宫。
……
……
……
章台——
当扶苏听到蒙恬的汇报,整个人身子一麻。
扶苏当即问先帝的旧臣余阳。
“禁止私学这件事,那是先帝亲自向天下颁发的诏令。”
“是的,陛下,当时还是陛下亲自向先帝奏请的,先帝欣然同意设立太学,禁止私学。”
扶苏听了,自然嘴角一阵抽搐。
“那先帝可知道咸阳城世家各族均用私学?”
余阳怔了怔,他摇头晃脑、苦思冥想的,想说又不敢说。
蒙恬心中嫌恶,但还是起身告辞。
“陛下,臣先行告退,改日臣再来听陛下定夺。”
“且慢。余阳,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大柱国并不是外人。”
余阳倒吸了一口气。
“皇帝陛下,先帝曾下达了许多诏令,但是那些诏令都是针对六国黔首的。而且陛下当初下令废止私学,不就是为了防止各家私学影响亡国余孽吗?”
扶苏脸色更是僵硬。
“所以先帝是默许世家各族家中藏有师傅,教导百家禁术的?”
余阳一脸惊恐,自然摇摇头。
“陛下,此事臣不知啊。”
这咸阳城千家军功侯爵者,高门大院之中,养士者大有人在,何况区区几个教导家中子弟的师傅呢。
蒙恬也自己犯懵了,因为他们府中也养有高士,专门教导家中子弟。
蒙氏这样的大家族,族中有数十个子弟,教导他们自然不会是蒙氏两兄弟亲自上阵。
见到蒙恬和余阳露出同样的表情。
扶苏自然觉得蒙恬终成耿直的过了些,十足的老实人,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扶苏原本想要拿住军功世家的把柄,现在不就有了。
“先帝下的诏令,究竟是给天下人的,还是给六国庶民的?余阳,你身为九卿之一,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陛下,臣惶恐。只是此事牵扯众多,咸阳城中或是无人可以幸免。”
“设立太学的目的就是为了废黜私学,百家莫衷一是,人心纷乱。倘若身在咸阳城的诸世家,享受功名利禄,却又不做好天下人的垂范,那么朕如何治国呢。”
“此事,真的就有那么为难吗?太学的师傅都是朕昔日从天下征辟而来的,更有七十二博士,博古通今。又有先帝铜权诏书在,如何诸世家却还自己用师傅。难不成时至今日,还有人在府中豢养阴阳家、纵横家之士,时不时等着再来个合纵连横吗?”
皇帝这番训斥自然让蒙恬一脸羞愧。
“陛下,臣有罪。臣这就以身作则,回去就驱逐府中师傅出府,将府中子弟全数送入太学。”
“御史不愧是朕器重的人,若御史这样做了,百官必定会纷纷效仿。”
余阳深知,这件事虽然有蒙恬带头,但若是没有利益驱动,强行勒令执行,只会逼反军功贵族。
余阳作揖:
“陛下,关于此事,臣有一谏。”
“说。”
“虽然先帝诏令在前,设立太学,禁止私学,但是太学先前并未有多少世家子弟入学,反而是大肆招纳了许多名士,这些名士长期得不到重用,还有又投奔世家大族门第之下的。”
“臣以为,重要的不是谁教导他们,而是他们的才学为谁所用,所教导的子弟又能否为帝国效力。太学并不应该仅仅是一所天下最大的学校,而当是天下读书人唯一升迁的途径。”
“臣以为,陛下可在太学设置学位,只有拿到太学学位之人,才可以入朝领俸。如此,天下虽有读百家之人,但却非得入咸阳城太学得此学位,到时候,这人才不就又纷纷回到了陛下手中吗.”
余阳一席话让在场众人都茅塞顿开。
“妙极,果然妙极。如此,朕不仅可以牢牢把控这些人才,而且可以有效打击民间私学。到时候,何愁天下人不听朕言。”
“陛下,此事的好处还不仅仅在于把控天下读书人,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激励世家子弟入太学。”
“怎么讲?”
“这天下人,一共十斗,贵族一斗,庶民九斗。庶民之家,能识文断字的又有几人,只有贵族之家才养得起教书先生,才能让府中子弟浸染六艺熏陶,年纪轻轻便可修身齐家。而庶民之家,三代之中,一族之人,能有一二个念过书的,已然是得了少司命庇佑。”
“这样的庶民之家,如何还会养的出士人呢。所以只要陛下肯将选拔考试的难度放低些,军功世家之流必定趋之如骛,纷纷进入太学为吏。到时候,军功世家承了陛下恩情,也必定会纷纷向陛下竭诚尽忠。”
蒙恬听了,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
“陛下,臣以为此事可,贵族之家本来就和庶民之众不同。庶民向来都是听从贵族的话,如果庶民之上久久没有贵族镇压,那么庶民必定妄自尊大,妄图以卵击石。蚂蚁的力量虽然渺小,但是却足以毁掉大堤。”
扶苏很头痛,时局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是他没有料到的。
“先退下吧,容朕再做思考。”
“唯。”
等蒙恬和余阳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里,申聿忙道:
“陛下,谒者所言极是啊。”
“他说的确实不错,这样做,朕就可以重新得到贵族们的拥护,朕的皇位就稳稳当当的。但朕深知,如果将太学当做一个给军功贵族服务的机构,那这就意味着帝国从此关上了庶民晋升的通道。”
“知道帝国为什么因为军功爵制走向强大吗,因为军功爵制的实质就是让庶民得以通过战斗的方式获取晋升为士、造的机会。所以百年来,我秦国虽然王庭政治斗争屡禁不止,但是秦国国内的士气却远高于六国之众。”
军功爵制提高了庶民的战斗积极性,同时调整了社会矛盾。
“如果朕今日颁发这道诏令,那么庶民晋升的通道更窄,长期下去,贵族和庶民就会变得针锋相对。压迫会越来越严重。到时候关外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关内自己就会先爆发动乱。”
扶苏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嘲道:
“就在一年前,朕还让萧何给天下庶民一个机会,但是现在呢,朕却要为了贴军功世家的屁股,主动切断庶民晋升的通道。”
申聿觉得陛下今日言辞太过不雅,而且说的话里很多词他都没听过。但是这意思,申聿还是弄懂了。
如果太学为军功世家敞开大门,反而会让秦国的情况变得更加危急。
“陛下不是曾经在改革之初对我等说过一句话吗?如果一个人尚且连明日都活不到,如何奢谈经年之后的事情呢。如今陛下打击了军功世家,朝中人心惶惶的,陛下需要大量的文吏发配前往天下各地,但是识文断字的多得是贵族之家。比起日后可能会爆发的事情,陛下此番怕是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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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就一定会有解决贵族和庶民之间矛盾的办法的。”
扶苏听了,看着眼前这个古人,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从猿猴变出来的。
太聪明了。
朕身边一个个都是大聪明!
“你说的不错,确实有法子解决贵族和庶民之间的矛盾。这解决矛盾的唯一方法,就是战争!”
申聿自然听懵了、
“如此,不就是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是啊,就是绕了一圈,历史就是一个死循环。看似百姓的生活水平变高了,但是压迫无论经历多少次翻来覆去,始终不会消失。朕废除了军功制,为的是彻底结束战争,但是如果国内的矛盾积压,到时候要解决,还是要发动战争。如果朕不对外发动战争,到时候就是朕的子民对朕发动战争。”
“没有人能跳出去历史的死循环!但是,历史不是不可改变的,至少,朕知道它的规律所在。今日的事情,不许对外说,容朕思量思量,再行决断。”
难道非得舔军功世家的屁股……还是说,迁都……
如果换了帝国都城,肯定就能甩掉咸阳城的这帮老顽固们,但是迁都的代价更大。
第七十四章 李信必败,儿受够他的气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二世二年,夏七月。
咸阳城皇城之内,皇宫之外,大大主干道上空荡荡的,除了皇帝本人的仪仗队伍通行,这条大道上平时基本没有什么人敢走动。
将士们身上都淋着热汗,若是有幸站在城墙下纳阴凉,那人怕是要乐上好几日。只是可惜,大部分人都被晒得皮开肉绽的。
栖霜夫人乘车外出之际,还刻意给把守宫门的将士每人都送了一瓢水,分了果子。临行时,这些将士们自然都拜谢夫人。
透过车帘的缝隙,有人清楚的看到一个衣着华贵,小腹高隆的女人安静地坐在马车里,她的脚边坐着两个女婢。
但雪姬坐在马车里,一脸愁容,就像是害了病的花,恹恹的。
“不愧是陛下最宠爱的夫人,竟然看得起我们这些士卒。”
“只是这么热的天,夫人为什么出宫?”
“难道你不知道,公子晣害了病,躺在塌上不见好,栖霜夫人决意出宫去祭拜神,为公子晣祈福。”
“那太医呢?”
“医家也束手无策啊。”
“那这病可真够怪的。”
……
……
……
也不知这些人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的话全被雪姬听到了。
雪姬自然心中郁闷。
为什么,丁点大的事情,传到外面却全变了内容。
公子晣早就病愈了,她出宫也是为了自己的新生孩子祈福。
没有娘家,这些事情就得她自己来。
“这天真热,还没出宫呢,就已经汗透了。”
雪姬穿着轻纱,但脖颈上全是热汗,旁边两个侍女穿着粗布衣衫,捂得严严实实的,自然也汗透了。
马车徐徐出行,宫门前一时间又恢复了平静。
王氏三兄弟的马车却在栖霜夫人的马车离开之后徐徐入宫。
今日皇后召见他们,但是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兄妹聚会,而是二世要亲自见见这王氏兄弟。
这三兄弟,从前都是在咸阳城外做县丞县尉的人。如今到了咸阳城,那也是被人举荐上来。但是这为什么会被举荐上来,自然都是因为王皇后,以及昔日为御史的王戊。
……
……
……
章台,冰窖藏冰被搬了出来,不仅仅削成了好看的图案,而且装到了精致的镂空铜盒里。
冰块融化需要吸热,殿内自然异常凉快。
室内清凉异常,室外却像个大火炉。
“启禀陛下,王氏三兄弟已经入宫了。陛下是不是要移步皇后宫中?”
“让他们先等着。”扶苏停了笔,看向余阳,这位先帝的第二秘书可帮了扶苏很多忙。
“这王氏三兄弟,性情如何?才能几何?”
“这三兄弟俱为先丞相所出,但最像相丞相的,却是先丞相幼子王傲。此人气量大,什么人都能容得下。只是他是庶子,母亲也身份卑微,并非良家出身。陛下若是让他上了朝堂,怕是惹人非议啊……”
余阳说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扶苏能坐在皇帝之位上,也是受益于嫡长子制度,他没有道理去打破这封建老规矩。
自己做规则的受益人,反过来却破坏规矩,肯定会引得其他人不满意。
在皇室和宗族这种豪门大族里,这种事还是非常讲究的。
身为天下人的表率,扶苏自然要在这件事上非常谨慎。
虽然庶民也可以进入朝堂,但是一旦到了朝中这个精英阶层的圈子里,庶民这种出身的自然就又分一个小圈子。
所以钟鸣鼎食之家出身的侯爵,自成一派,一个人说的话分量够大,那是因为祖上先人已经让家中大部分后代都享有了较高的地位,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
国家的最高统治者都依赖这一棵棵大树,王权的倚重自然使得这些大树生长的更加粗壮。大树内部自然也要进行资源分配和继承,那么嫡长子继承制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有效途径。
至于晋升到精英圈层的庶民,他们既然通过了晋升,获取大额的资源,那么他们自然也要遵守内部资源消化的法则。他们必须也按照皇室、宗室内部的铁律嫡长子继承制慢慢发展,不断的通过嫡长子继承制发展壮大家族。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皇帝作为天下道德的楷模,自然得更加注重这种事。
但是扶苏还是得先想办法渡过眼前的难关,让昔日的军功贵族换一种方式效忠秦国,所以,世家是必须要扶持的。
“若真如你所言,此人心胸宽广,不输先丞相王绾,那么朕倒是对他另有重用。不一定非得上朝堂才能得朕重用。”
扶苏搁下奏章,穿了靴子,准备动身外出。
“陛下,皇后寝宫,臣就不陪同了吧。”
皇后摆的是家宴,自然用不着旁人。
“你退下吧。”
余阳刚刚要走,却见到申聿穿着灰白色深衣从大殿后侧走了进来,四目相对,申聿倒是并不慌张,但还是让余阳看着觉得奇怪,
“这大热的天,侍郎哪里去了?”
申聿脸上全部都是汗水,衣衫上也是湿哒哒的,虽然他到了神态平静,但是反而让余阳觉得奇怪。
“拜见上卿。下臣为陛下从冰窖调用些冰块过来。”
余阳没说什么话,拂袖走了。
奇了怪了……
走出了大殿,余阳忽的意识到方才申聿有两处不对劲。他若是从冰窖过来,怎么会弄得满身是汗呢,他既然是从冰窖过来,那也不该从殿后走过来啊,而是要从侧殿进入。
余阳曾经也是宫中高级内侍,他对这些琐细事件如数家珍。
走错了门,有时候可是要命的事情!
但是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也是要命的事情!
余阳快步离开了章台。
……
……
……
“陛下——”
扶苏刚刚换了身衣服,就见到申聿回来了。
一旁的人见状都退了出去。
“陛下,冯劫回来了。”
扶苏皱眉。
“他好大的胆子!”
“是否要拿下冯劫?”
“暂时不必。朕都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下臣明白。”
“丞相如何了?”
申聿摇了摇头。
“安排的人动手快了些,冯去疾挨不住酷暑,已经不行了。”
扶苏双眼一闭。
“处理干净些。朕要去皇后宫中,没有大事不许打搅,冯氏若是来宫中求医家,照规矩办就是。”
“唯。”
“去把太子叫过来。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他怎么能缺席?”
“唯。”
……
……
……
丞相府。
冯劫的脸庞黝黑的不能再黝黑,但是整个人却强壮了不少。
一身凛然之气。
此时此刻,他正跪坐在冯去疾的病榻前。
冯去疾深感自己活不过今晚,但是见到他儿子,两行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滑了下来。
暮年之人,病榻之上,胡须里面都是药渣,口中也是一股药味,双眼更是浑浊不堪。但是那眼泪却清澈无比。
冯去疾现在感受到了,先帝生前的感受。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帝对长生不老药那么执着了。”
“父亲,您会好起来的。”
“不,孩子,当你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就已经知道,我大限终至。是谁让你回来的?”
冯长安站出来。
“祖父,是我给父亲写了一封家书。”
“可有诏书?”
冯劫快速答道:
“有,父亲大人放心。”
冯长安却脸色尴尬。
冯去疾看到这一幕,自然痛苦的摇了摇头。
“你不该来。”
冯劫坐在榻边。
“咸阳的事情,长安都已经告诉我了。陛下封锁了咸阳城到陇西的消息,时至今日,李信等人尚且不知道咸阳城中接二连三发生了那么多事。”
“你糊涂啊!二世为什么让你去九原郡?”
“自然是牵制李信。”
“你明知这此事,那还为何回来?”
“李信必败,匈奴人剽悍,而且习性迥异与我中原,李信虽然擅长轻骑作战,可是他喜欢带头冲锋,总是想着擒贼先擒王,儿子受够他的气了!我此番回来也是为了向陛下陈明李信的作为,让陛下另换主帅!”
冯劫双目似有火烧,怒气充满他的胸膛!显然这些时日他受了李信不少气。
这番架势,冯长安也是看懵了,他一直以为他父亲在前线冲锋陷阵,英姿无限。
冯去疾虽然很少参与军政大事,但是他知道,在秦国,将士不听皇帝的话是要命的!
“你糊涂啊。”
“父亲大人,您就别操心这些了,只要您好起来,儿此番甘愿被陛下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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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去疾气晕了,只觉得大脑里满是一团浆糊。
“我病了一个多月了,整日以药为食,若是能好,早就好了。”
室内只有祖孙三人,冯劫低着头一语道破。
“父亲不必多做解释,王戊被迫离开咸阳,陛下如何会放过父亲。”
“是我棋差一招。王戊此人,不足以为大事,做事拖泥带水,老夫还以为,还以为他敢真的动手除掉军功贵戚,不成想,他光说不做。害的,害的老夫白送了皇帝一份大礼。”
“父亲!别再说了。”
冯劫没想到他父亲事到如今,还在记挂着这件事。
“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上朝了,我冯氏一族,历经艰险,这才有了今日这样的地位。那个人薄情寡义,河还没有过,就已经想着要拆桥了,他的天下,不会长久的!”
冯劫气的根根胡须扎起,任由他父亲碎碎念。
这被诅咒的人,冯氏祖孙三人自然都心知肚明。
冯长安听得满头大汗。
冯氏一族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原本按照冯去疾弃暗投明的机变速度,冯氏已经取得了二世的信任。丞相冯去疾可是最先支持二世新政的人。
冯氏一族中同时有军功卓著和一流文吏,是朝中盛极一时的大族,足制衡蒙氏兄弟的火焰,但是现在,冯去疾却为了他的私心,为了成为昔日自己崇拜的对象文信侯吕不韦,铤而走险,反而到了最后鸡飞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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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最早的三权分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冯去疾说着,又觉得燥热难耐,竟然把自己的衣衫敞开。好在这室内都是大老爷们,也没有人在意。
冯去疾不过个把月的时间,却像是浑身上下抽干了水分一样,瘦的皮包骨头,已经脱相了。
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每过一段时间,冯去疾就开始要水喝。
“父亲,不若您亲自去向陛下服个软。”
冯去疾听了,更是一口气憋在心田里。
“老夫就是向谁服软,也不会向他服软。他带头废军功,得罪了秦国上上下下,如果不是老夫承认他这个二世,现在的秦国,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见到冯去疾这么固执,冯劫的眉头皱的更紧,一腔话堵在胸膛里但是又不能说出来一吐为快。
“我是先帝亲自拜的丞相,如今七十二岁,满朝文武,谁不敬我三分。二世竟然放个毛毛躁躁的晚辈与我平起平坐,简直是对本相莫大的侮辱。”
这就让冯劫感到奇怪了。他父亲说话倒也不喘气,但是这面色却发黑,而且体型消瘦。
待冯去疾碎碎念一番后,冯劫推脱说要换身衣服再过来,这便退了出去。
冯去疾像是一条搁浅的鱼,见到冯劫顿时有了生气,但是现在冯劫又要暂离,冯去疾又像是被一个海浪拍到了沙滩上,他眼巴巴看着冯劫出去,嘴巴张了张,什么话都没出口。
冯劫看着这样的父亲,更是于心不忍,所以才要退出去给他父亲想个办法。
廊道里,冯劫问冯长安道:
“你祖父这到底是什么病症?”
冯长安一听,顿时怒满胸膛,脸色大变,他摇着头。
“父亲,可苦了祖父。府上本来养着不少医家,但是他们都是不中用的,平时小病发了,他们倒也凑合,可是如今祖父卧病在床,他们竟然硬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医家见了祖父,都只是摇头,却不肯说是什么病因。可见都是一帮庸医,我已经都将他们赶了出去!”
冯劫听得也是更生气。
“糊涂!你把医家赶走,那你祖父怎么办?”
“父亲不知啊,他们看诊数日,竟然丝毫看不出祖父究竟是何病症。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这治病得对症下药!可是这帮庸医,他们居然连病症都看不出来,咋们冯家算是白养他们了。”
“所以儿才一怒之下撵走他们,又在外面聘了医家。但这外面的医家更是荒唐,竟然说祖父没有病,只是天气太热了,简直是荒谬。”
“府中有大量的藏冰,如何会将祖父热着。”
冯劫腰间跨着剑,满脸土色,但是一脸豪气。
冯长安看着心中佩服,但是这个场合他还是把心里话留在了肚子里。
冯劫毫不留情道:
“荒唐!外面冯府的医家,那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还有的是先帝亲赠。如何会查不出病来!”
冯长安在冯劫面前十分乖顺,就像是见了大猫的老鼠。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是抱拳作揖。
冯劫压住怒火。
“当真谁人来了也查不出病症?”
“儿怎敢欺骗父亲,此番病的人可是祖父!儿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冯劫听了,一个不祥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祖父最近总是说,是天不留他,又说梦见先帝。”
冯劫听了,胸中倒吸了一口气。
“我要去一番宫中,请陛下赐医家。”
“儿也是这么想的,普天之下最好的医家,都在咸阳宫里。可是我担心……”
“担心什么?”
冯长安附耳。冯劫听了,勃然大怒。
“混账!一派胡言!”
冯劫随后带着冯长安去了他自己的书房。
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这里倒是比父亲室内凉快许多。”
冯劫疑惑,父亲是不是只是热着了,但是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是个带兵打仗的,这种事他可不懂,话不能乱说。
冯劫哪里知道,此时的他和真相只有一层纱布之隔。
冯劫盘腿坐在上面,冯长安垂膝而立。
“朝中向来尔虞我诈,朝臣之中,哪个没有点私心。若是陛下就为了父亲一丁点小过失,就想借机除了他,如此气量狭小,帝国焉能长久。”
冯劫可不相信,皇帝会想着这么快除了冯氏。
“冯氏一族,是帝国的中流砥柱,陛下除掉我们一族,就会弄得人心尽失。”
冯劫对皇帝相当有信心,准确来说,是对庞大的冯氏一族感到有信心。
“我们一族上上下下,无不为帝国效力,一门之中,武将文吏,应有尽有。你方才说的话,简直是无稽之谈。”
冯劫躺在座椅上,他现在已经是累的不行了。
“难不成,你所说的族中的危机,就是你对二世的臆测!傻儿子,除非二世不想做这个皇帝了,否则他丝毫不敢动我冯氏。”
“父亲,可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儿听说一门之中,三代必要经历盛衰。伯父和父亲都是位极人臣,到了儿子这里,本就是到了衰落的时候。”
“父亲不知,朝中早就换了天了,远不是父亲一年前离开咸阳时的格局了。如今当权的是都尉章邯、蒙氏兄弟,还有那李斯的师弟张苍。这几人才是朝中叱咤风云的人物。”
“蒙氏?秋后的蚱蜢罢了,不足为惧!张苍,二世重用他,还是因为他是荀卿的徒弟,儒法兼修,他能平衡朝中儒法两家的势力。不过,章邯,你方才竟然叫他都尉?”
“正是,陛下拜了章邯为护军都尉。但是陛下还下令,护军都尉虽然掌管三军,但是却不得干预匈奴之事。”
一提到李信,冯劫就开始不淡定了。
冯劫重重地拍了一下扶手,拍的自己手疼。
“差点耽误正事!匈奴为祸,但李信绝不是能解决这场祸患的人。不过,陛下是李信是真的不一般啊。”
“不过章邯既然成了护军都尉,那蒙恬呢。”
“如今的御史大夫!”
冯劫听了,顿时面色发白。
“祖父就是为了此事心中郁闷,父亲让蒙恬做御史大夫,可不就是让蒙氏坐在祖父头上了吗?蒙毅手下的大理寺不归丞相管辖,如今蒙恬的御史台更是监察文武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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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一月有余未去上朝了,近日咸阳城又起了流言,说是陛下有意让蒙恬为丞相,因为这是先帝的遗诏。大家都知道此事,但是陛下不忍罢黜祖父,所以才只任命蒙恬为御史大夫。”
冯劫问冯长安:
“你也这么认为吗?”
冯长安没说话,显然是已经默认了。
“儿在尚书台为事,经常得见陛下,这陛下每日接见的人,都是些从前在朝中不入流的人,现在政事堂筹备起来了,太学里的那些老先生们一个个都入了朝堂,都跟在周青臣屁股后面阿谀奉承陛下。”
冯劫听着,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
“事情竟然真的有这么严重?”
“父亲,这可是关系家族命运的大事,长安怎么会臆测陛下呢。”
室内突然一阵静默。
冯长安皱着眉头,他想不出办法。祖父有病,而他反而因为公事大部分时间都在章台,不能日日侍疾。他若是回来侍疾,见到皇帝的机会更少,冯氏反而被彻底排外。
冯去疾当初让冯长安留在宫中为事,正是因为冯去疾清楚尚书台侍中其实是皇帝的随身顾问,地位虽然不高,但是却容易见到皇帝,博取皇帝的信任。
不料,冯劫沉默许久后,却忽然道:
“陛下好快的速度,不过一年的时间,竟然把军功世家的空子给补齐了。”
“父亲为何这么说?”
“我遇见这张苍时,他还是个书呆子,这章邯,从前不过是五校。陛下用文吏和匠人制衡军功贵族,简直出其不意。我原本还以为,以秦国的情况,二世会受制于世家,复起军功爵制。”
“伯父【武信侯冯毋择】从前也教诲过我,这新君继位,首先就是要铲除异己。父亲就是太心急了。本来到嘴的肥羊,现在跑了。”
“那父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祖父的病最要紧。我这就亲自去见陛下,请陛下赐医家。”
“这……其实陛下先前就差遣宫中医家来为祖父看过,只说是祖父心中郁结……”
“那这就是心病啊!”
“不是的,父亲,祖父那时是在装病呢。也不知医家回去后是怎么禀告陛下的,但是陛下后来就不再差人去问了。”
冯劫听了,顿时不好意思去了。
“陛下定然是觉得,祖父是在装病。你这糊涂蛋,竟然和你祖父联合起来做这种事。这不是不给陛下面子吗?”
“父亲,孩儿可与此事没有半点关系。起因全在于陛下下令要让祖父设立政事堂,祖父不知在呕什么气,不想组建政事堂。”
冯劫听了反而困惑不止。
“政事堂,又是什么东西,先重组尚书台,随后又立什么政事堂?”
“所谓政事堂,就是专门处理天下政务的。内设四部,分别管理天下官吏、财政、米粟之类的事情。”
“分门别类,方便政务处理,这并没有什么错啊。难不成你祖父真的是老了昏了头?”
“并非如此,父亲。儿先前就对父亲说过,这新设置的大理寺,独辟官邸,内置官吏五十余人。而御史大夫治下御史台,更是被王戊扩充到上百人。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和立法,御史台监察百官。但是这两个机构,陛下明令,不必听丞相吩咐,有事只报陛下。”
冯劫听到这话,猛地跳起!
“这是什么话?丞相是百官之首,御史台不听丞相之言,我还可以理解!大理寺说白了不过就是廷尉府换了个名号,如何不听丞相之言。”
“父亲说的是,哪里是祖父不敬陛下,分明是陛下不将祖父这丞相看在眼中。而且这筹建政事堂,其实是陛下想要把太学那帮人安置在朝堂中,名义上又让朝中大夫为四部之首。但如果祖父真的这么做了,那祖父日后连上卿都管不到了。”
冯劫听了,这才恍然大悟。
丞相权力,就好比一个瓜,二世把这个瓜切成了好几份,分给了各家,让群臣互相制衡,而皇帝大权独揽!
曾经的百官之首如今就剩下一个政事堂了。
第七十六章 弃车保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冯劫自然满腔怒火。
“咸阳城早就翻天覆地了,为何不早告诉我。”
“儿先前也是这么劝说祖父的,但是祖父认为,父亲回来了也没有用,不如趁机在军中立下威信,这才是对如今的冯氏一族最有利的事情。父亲不知,族叔为南阳郡郡守,之前御史王戊巡察,揪了他的错处,引得陛下勃然大怒,训斥说族叔还不如从前的舍人萧何。”
“萧何?那个引得满朝上下议论纷纷的华阳宫臣属?”
“正是他!”
冯劫听了,气的几欲发抖!
“陛下种种举动,可谓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的打父亲这个丞相的脸。”
“儿子也觉得,陛下此番太过了。我们冯氏一族上上下下为帝国效力,却换来这样的结局,最可恨的是,陛下偏宠王氏。前些日子,王氏的兄弟们都被调到了咸阳城。没了王戊,还有王刚。”
冯劫听了这些事,气的直跳脚!
“王刚?那个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混账竟然来了咸阳城!知道么?你祖父还不是御史大夫时,我曾在御史台为吏,他可做了不少混账事,若不是他的父亲是当朝丞相,我当时定然将他的所作所为禀报于先帝。”
冯长安不住的点着头。
“可是父亲,您当初放了王氏庶子一马,这王戊当了御史,却对陛下告咋们冯氏的状。要是那些庶子什么的,谁家不出个歪瓜裂枣。可是他此番吃罪的是我们冯氏嫡长子。”
“大伯公冯雍那可是日后要继承叔祖父【冯毋择】的爵位的人。王戊做的这件事,可把叔祖父给惊动了,叔祖父本来远在城郊静养,但是叔祖父亲自亲自驱车来到府中,硬是要让祖父给王氏一点厉害瞧瞧。”
冯劫本来还埋汰他父亲,认为是他父亲老了,人变得越来越贪心了,现在看来,都是皇帝给逼得。
“不过,以长安对祖父的了解,这种大辱,就算是叔祖父不来,祖父也会为大伯公出气。谁能想到,陛下反而借机会把军功世家给削平了。陛下竟然连昔日内史腾之子都斩首示众。”
“还有这回事?”
……
……
……
今日休假,冯长安还是没去给他祖父侍疾,他忙着给他父亲‘补课’。相隔太远,只有书信传递,冯劫错过了太多信息。
冯劫听的拳头紧握,却又只能将满腹的怒气和怨气砸向铜案。
了解了冯氏这一年和皇帝还有冯氏的恩恩怨怨的同时,冯劫也知道,冯氏已经是大势已去,因为这御史台、大理寺,都落入了蒙氏的手里。
冯劫也终于弄明白,为什么皇帝现在对冯氏不管不顾的,因为他父亲冯去疾打破了皇帝制衡朝局的利器——三权分设。
皇帝把权力分散的目的是为了把控朝政,但是他父亲一招就让王戊几乎再无翻身的机会,还险些让冯氏重掌大权。
“王戊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最基本的为官道理都不知道。”
“父亲,他哪里是不懂为官的道理,他是一门心思想着为皇帝尽忠,揪到我们冯氏的错处了,然后一步登天,他想坐祖父的位子。”
冯劫听了,嘲慢一笑,两边胡须都被吹的飞起。
“就他?先丞相身材魁梧,腹中满是经纶智慧,他膀大腰圆,脑子里全是那些小九九。”
此时,王戊到了荆楚之地并不久,接待他的人自然是赵佗的裨将池武。
这一晚,他只觉得自己耳垂发痒,奇痒难耐。
咸阳冯府。
“可陛下如今的做法未免太过薄情。须知当日我们冯氏和东阳君可是多有交集……”
“父亲,您还活在过去呢。先帝走了,没人给我们做主了。朝中不少老臣都嚷嚷着要隐退呢。”
“那他们隐退了吗?”
冯长安摇摇头。
“自然是没有。”
冯劫听了,干笑两声。
“难不成,我冯氏就此衰落了不成?”
“父亲,可万万不能。如果冯氏就此没落,到时候我必定是冯氏的罪人。”
“好了,不要再胡说了。什么罪人不罪人的。”
“你出去吧,为父想静一静。我回来的事情,决不能对外透露。”
“长安明白。”
冯劫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又疲又累,但是恐惧却让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完全睡不着。
冯劫现在完全明白了他的父亲为什么会称病,怕是皇帝差遣人来看病,也只是意思意思。
现在的秦二世,可能正在宫中等他父亲的请辞。
不管起因如何,他父亲把二世手中最关键的一张牌给搞掉了,二世绝不会原谅他父亲。联系之前冯氏的种种,可见新皇帝对于这种官场相护其实是非常排斥的,他这些招数,都是敲山震虎的老套做法,为的是在百官面前树威,在天下人面前立一个仁君的形象。
让父亲放弃他的丞相之位,以退为进,这才是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二世不再信任丞相,就算是他父亲病好了,回到朝中,有蒙氏两兄弟的重压,这丞相也根本威风不起来!
而且即便冯氏一族没了他父亲这个丞相,却还有他这个冯将军,还有日后袭爵的武信侯冯雍。有他们二人在,冯氏虽然没有过往家中有一个丞相的风光,但还是朝中颇具分量的一家。不如此,等到日后皇帝势力更大,再有王氏的人撺掇,皇帝一定会把让他们冯氏吃不了兜着走。
冯氏现在在朝中名声不复从前,又没有蒙氏的忠义之名扬于天下,这个时候悄然退场,反而让冯氏保留了复起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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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劫盘算着,他儿子长安还太年盛,虽然名义上在宫中伴驾,但是以二世的尿性,肯定不会对长安委以重任,就是让他打杂,这尚书台反而成了困住长安的藩篱。
他还得想个办法,让长安离开尚书台。
远离皇帝的监视,才有机会让长安在冯氏上下的努力之下重新进入朝堂。
太学——
对太学!
冯劫摸着后脑勺,绞尽脑汁的想,他应该一开始就把长安安置在太学。
他怎么就忘了呢。太学的人都对东阳君感激不尽,这个天下最豪华的太学里满是要为二世尽忠的人……
要让长安以什么机会进入太学呢,又是什么身份?
冯劫苦思冥想,对着烛台抚摸自己泛白的发丝。
冯长安走在月光铺满的廊道里,往他祖父的大室走去,但远远瞧见那面已经灭了烛火,虽然是晚上,但是天气还是非常热,他走了几步,就热的不行,本想回去和父亲同宿一室,毕竟父子二人太久没有见面了,但是他担心将父亲回来的事情暴露给更多仆从知道,于是他就返回了自己的住所。
这张年轻的脸庞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白嫩,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从今以后,他再也见不到活着的祖父了。
冯长安仰望着月亮,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希望,祖父能尽快好起来,重新站立在秦国的朝堂上,受百官朝拜,他在尚书台只有让别人看他脸色的份,而不是看一帮宦侍出身的人的脸色。
冯长安这么期许着,步子越来越快,轻捷的脚步落在廊道里,偌大安静的府邸里发出笃笃笃的声响来,分外响亮。
……
……
……
冯去疾室内,没有一丝烛火,但是窗外的月光分外明亮。
老头儿在儿子离开后,就假寐了过去。直到现在,他是滴水未进,颗米未食。像是躺在塌上的一条死鱼,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清苦的药味。
老丞相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儿子和孙儿方才在室内的时候,室内格外清凉,他虽然敞开了衣衫,但是竟然觉得室内冷了。
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无论是他下令添多少冰块,屋中绝无今日这般凉快。
冯去疾忽的记起来,那些医家要么说不出病症,要么就是说他没病,或许他本来就没有病,是府中有人在暗暗搞鬼。
七月流火,暑气让人发晕呕吐,精神不振。
夜深人静的时候,果然有一个女眷走了进来。她步态轻盈,走进室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冯去疾听到这声响,猛地睁开了眼,他看着屋顶,手却握成了拳,他并不是不想叫醒仆人,而是准备一击致命,抓个现行,过早暴露,只会打草惊蛇。而且,到了这一刻,冯去疾才能排除现在这两个熟睡的人不是想要加害他的人。
冯去疾曾经也是在宫中为皇帝近侍,一步步爬到丞相之位的,这种不动声色取人性命的事情,他见得多,听得更多。皇帝的手不仅多,而且伸的很长,莫名其妙丧命的臣子,不胜数矣。
那侍女端着烛台进了室,却并不走近冯去疾,只是走到放置冰块的镂空铜盒边上,先是蹑手蹑脚的放下烛台,随后又轻轻转动机关,打开了铜盒。
铜盒都是清晨加冰,中午再加一次,直到晚上。
冰块消融,吸收室内热量,等到下午的时候,冰块全部融化成了水,都落到了支撑铜盒的木架之下的钵盆里。
铜盒被打开之后,借着月光,冰晶发出璀璨的光。
侍女随后打开自己带来的木盒,这木盒里竟然盛放满了水,她将木盒里的水到了钵盆里,随后又将铜盒里的晶石一个个放入木盒。
等到一切做完,她又迈着轻盈的步子,悄然退出室内。
冯去疾的病榻离得这铜盒很远,若是睡熟了,他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就算是有听到动静,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他是一个老年人了,夜间总是有人过来侍奉他,给他倒夜壶,亦或是做些别的服务。
第七十七章 色字头上(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冯去疾竖起耳朵静静听了好一会儿,室内又静悄悄的,铜权滴漏的声音滴答滴答。
冯去疾强行坐起身,借着明亮皎洁的月光,往制冷铜盒赤着脚走了过去。
室内一片悄寂,冯去疾刚刚走到这铜盒边上,身后却忽的闪起了烛光,室内顿时披着光耀,满室的铜器都闪着光。
冯去疾顿时被吓得满头大汗。
却见方才熟睡的两个仆人举着烛火走了过来,冯去疾看清来人,这才呼了一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方才进来的人是谁?”
这两个仆人看到冯去疾这般精神矍铄,双目里又闪着精明的光,两个仆人自然也被吓了一跳。
但是家主问什么就答什么,这是规矩,两人战战兢兢的回问:
“家主——什么人啊?”
冯去疾命人打开铜盒,里面水漉漉的,什么也没有。
至于下面的钵盆里,水也是盛满的。
除了他方才听到的怪异响声,还有瞥见的白光,他什么也没捕捉到。为了这点捕风捉影的小事,惊动府中上下,必定会惊动这府里上千号人。
再者,他儿子自己偷偷跑回来了。
冯去疾想到这里,顿时心里一。
冯去疾看着躬身在前的两张脸,一言不发,捋着胡须陷入思考。是他太过多疑还是怎么了?他应该确实生病了,还是不知名的怪病?但是为什么他现在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很清爽。
见冯去疾又黑着脸,似乎正在深思熟虑,仆人问道:
“是否要去请老夫人过来?”
冯去疾忙摇头道:
“不必。”
冯去疾脸上带着明显的嫌恶。
冯去疾对他的夫人,可谓是非常厌恶,因为她老了,身材肥胖不说,还总爱喋喋不休,只要她到了自己的身边,他的耳边就决不能清静。
这夫人,少年似水,中年如狼似虎,晚年就像是家养的麻雀,一张嘴一刻不停。而且最可恶的是,冯老夫人现在越发容不下冯去疾的小妾了,这可弄得冯去疾火大。
冯去疾认为她那是妒心作祟。
见两个仆人惊讶疑惑,瞪大了眼睛,冯去疾又补道:
“夜深了,让大家都消停会。”
不管私下如何,在外人面前,冯去疾始终在维护他们夫妻和睦的名誉。
冯去疾想到这小妾,顿时想起来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碰过小妾,不知道为什么,冯去疾觉得他今晚又可以了。
两个仆人本欲搀扶他躺回了塌上,但是冯去疾却推开了他们,自己走到了塌上,而且步子稳健。
两个仆人看着冯去疾果然精神有所好转,自然是日暮时分的药起了作用,一人依计道:
“丞相今夜似乎比平时精神些,莫非是病愈了。”
冯去疾这才道:
“我只觉得今日分外凉爽,平时却是燥热难耐,却又提不起兴致来。”
这两人都是夜里当值,有些事他们并不知情。计划是环环相扣的,倘若参与计划其中一环的人只知道自己的那一段,那么计划不仅仅更容易成功,事情结束后,旁人也难以追踪。
冯去疾坐在塌上,只觉得自己今晚格外精神,却又因为方才的事情怀疑自己疑心太重,这被吓了一跳,又担心冯劫归来,他今日说的话更让冯去疾心忧,倘若李信战败,冯劫也难逃其咎。
于是乎,冯去疾虽然躺在塌上,但是整个人都睡不着了。他躺在塌上,手中拿起了自己最近喜欢研究的书。
韩非子所著的《奸劫弑臣》篇,韩非子认为,君与臣的利益是不同的。君主会把臣子当做敌手……
冯去疾看着看着,但是却早已经心猿意马,这竹简,始终都是第一册。
一侧侍奉的仆人看着这一幕,心中更有了把握。
此时已经到了月中天,夜里凉风吹了进来,冯去疾更觉得精神百倍。
“家主,天快明了,家主还是早些休息吧。”
冯去疾忽的想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
“明日可是早朝?”
“正是。”仆人小心翼翼的又问:“丞相似乎病愈了,明日可要去早朝?”
冯去疾坐在塌上,他想了这个问题也已经很久了。
“烦心。”
冯去疾倒也不是责备仆人,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仆人又问:
“家主可否要喝茶水?”
冯去疾点点头。
仆人走到一边的矮脚案上,摸着尚有余温的茶水道:
“家主,这茶水凉了,且是隔了夜,不能喝。”
“小人去找奴婢给家主送热茶过来。”
“是个新来的,一直想要侍奉丞相。”
一听到奴婢二字,冯去疾眼睛亮了,听到后面的话,更是心旌摇荡。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身边不缺女子主动送上门来。别看丞相老了,风月之事可总是很勤快。
但冯去疾还是佯装看书,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当然他心中很是欢喜,今夜这两个侍疾的倒是颇合他的心意。
等到明日,他再找个由头赏赐这两人。
冯去疾低着声音道:
“让她过来吧。”
两个仆人道了唯,随后便退出了门。
约莫过了小半柱香的时辰,一个模样妖娆,似花含露的年轻女子就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漆盘,漆盘上面放着一个玉碗,两个铜壶。
女子身上披着粉色薄纱,身材算不得曼妙,但是胜在皮肤白皙,像是刚脱出来的藕。
她一进了房门,就把一直大开着的门给反关上了。
冯去疾见到,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虽然这女子也有那个意思,但是这大半夜跑进来他的榻边,那他可必须好好收拾收拾此女。
“丞相,奴婢过来给丞相奉茶。”
冯去疾点点头,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女子脸颊上一片红,不胜娇羞,胜似凉风。衣衫轻薄,又是粉色,颜色淡,衣服下面的东西自然若隐若现。
冯去疾见到,更是满意。
两人磨磨蹭蹭,最终进入正题。
可才没多久,冯去疾便觉得体力不支,他顿时没了力气,瘫软在塌上。
眼前娇滴滴的大美人趁机闪着明眸低声道,“丞相久病,殊不知,闺房之乐也可让人精神焕发。奴婢此番来,就是为了让丞相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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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去疾本来心情很不好,甚至想要杀了眼前这个勾起他欲火的贱人。
但是听到她这么说,冯去疾自然没了之前那么生气。
女子又趁机赤着肌体,走到榻边,将另一个壶里的红色液体到了出来。
“这是奴婢请人调配的药,喝了它,丞相很快就又会犹若猛虎。”
这样妖娆,风情万种,柔声细语若春风的女子在冯去疾身边走来走去,冯去疾早把往日修得的气度、身为丞相的威严、一家之主的身份忘到了九霄云外。
女子递到冯去疾的嘴边,冯去疾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太想要了,所以径直喝了。
大室外面那两个仆人还在当值,听着里面的声音起起伏伏的,随后便是一声凄厉的惊叫。
这可把门外的两个仆人给吓坏了。
“妹妹!”
原来这两个仆人本来是兄弟,今日进来侍奉的人,不是别人,是他们的亲妹妹。
原本是一家贫苦人想要通过献美色的方式得到一国丞相的恩赐,但是他们一家非但没有一步登天,反而却酿下了天大的祸事。
冯去疾的大院里一时间脚步纷沓,府中仆人人人进来都瞧见了冯去疾赤身裸体死在女人身上的场景。
这可真是让人感到作呕的一幕,室内场景分外香艳,粉色的衣衫上沾着赤色鲜血。
“大子——大子——不好了,丞相殁了!
“什么!””
冯长安半夜被惊醒,听闻噩耗,整个人都像是被浇了一大盆凉水,他连鞋也顾不得穿,拼了命的奔向祖父的居所,看到里面那一幕,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女子吓得失魂落魄,惊叫哀哭,满室哀恸!
整个前院里顿时火光一片。
冯劫闻声而来,再一次不顾亲信的阻挠,他冲到了大院里,在众目睽睽之下踏入室内。
当他看到室内这一幕,他就全都明白了。
冯劫扑倒他父亲身上,试了试,已然全无鼻息,冯劫顿时泪流满面,一边又哆嗦着说:
“父亲!你好糊涂!”
冯长安才叫疯了,他已经双目赤肿,恶狠狠的盯着那女子还有当值的两个仆人。
“丞相病重,你们竟然敢自作主张送婢女到丞相府上,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三人吓破了胆,在冯长安的威逼之下,说出了实情。
原来他们三个人偷偷给冯去疾换过数次药,做这些只是为了让冯去疾宠幸他们的妹妹,他们本来是想对冯长安下手的,可惜冯长安太忙,平日里连正眼都不瞧他们一眼,冯劫又不在,自然要想冯去疾下手。
他们陪伴在冯去疾身边已经太久了,知道冯去疾在装病,所以就找到了一个医家,讨了方子。
冯长安听了,顿时涕泗横流,他愤怒至极,下令让人拿来鞭子,打算活活鞭笞死这三个蠢货。
冯劫怒斥:
“住口!事已如此,不要再多生事端!莫要把丑事宣扬的到处都是!你给我整理好衣衫,现在出去对府中人宣布,丞相病逝!”
第七十八章 天衣无缝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冯长安见到他父亲铁青的脸,在父亲的威压下,他这才恢复了一点理智。
冯劫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
“你祖父清名一世,若是这种事传出去,整个咸阳城都会笑话他!你祖父可是帝国的丞相!”
丞相二字就是巨铅块一样,重重的压在冯长安心头。
冯长安听了,连连点头。
“照我吩咐去做,现在让府中上下所有人都着素服筹备丧事。另外,凡是今夜知道此事的人全部关起来,不许给他们吃喝,先饿他个七天七夜。等到你祖父出殡那日,做你祖父的陪葬!”
冯劫一字一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早就是能独当一面的人了,出了这种事,他并未沉浸在丧父的悲痛里,满心盘算,到底要怎样把风险降到最低。
冯劫继续道:
“冯氏本来就是多事之秋,你难道想让我们冯氏一族都成为笑柄吗。你祖父已经殁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我和你伯公会不遗余力扶持你。”
冯长安有冯劫这个父亲做依靠的大山,很快也就恢复了理智和冷静,对此事,决不能让外人知晓。
冯长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随后又重新整理好了衣服,又起身回去照了铜镜,这才衣冠整齐的出门对外面的人宣布道:
“丞相殁了!”
丞相府里顿时哭声一片,披白挂素,手忙脚乱之际,谁又在意府里少了许多下人呢。
冯劫没想到,他刚回府,如今咸阳城的变化他都没搞清楚,就要面对这种事。一朝丞相竟然因为这种事情死在塌上,自然让人感到不耻。
虽然室内的狼藉场面都已经被清理完毕,那名女子首先香消玉殒,但冯去疾仍然觉得今日的事情太过荒唐!
冯去疾过往可谓是对冯劫谆谆教诲,尤其是对于这男女之事,关键时刻,一定要保持克制。
全咸阳城的人都知道,丞相得了怪病卧病在床,他竟然三更半夜做这种事。
冯劫遮丑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想到,此事是有人暗中策划,为的就是让冯去疾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人世,而冯氏一族丝毫不会怀疑是咸阳宫里的那位出手。
丞相府里一时间烧水的烧水,洗布的洗布,裁衣的裁衣,挂白灯笼,大家忙的不可开交,谁人也没有注意到有个人趁着天还没亮,竟然翻墙出府去了。
……
……
……
已经是次日清晨,咸阳宫,望夷宫大殿里酒香还未散去。
外戚若是用的好,那就是一把利剑!
昨夜扶苏如愿见到了王氏三兄弟,只是扶苏明显的感觉出这三人要比王戊聪明许多,用起来可要小心。
随后扶苏为了表示对王氏一族的器重,当日和皇后在望夷宫同宿。
天刚要亮,殿外还灰蒙蒙一片,帝后尚都在熟睡,但是扶苏却被侍臣给叫醒了。
“陛下,出大事了!”
这打扰皇帝睡觉,无论是因为什么火急火燎的大事,都需要勇气。
扶苏被惊醒,披了件衣服就出去了。扶苏离开之际,刻意看了眼皇后。但是皇后一向睡的沉,所以扶苏也没有在意。
黑漆漆的塌上,原本犹如软玉的皇后一动不动,但是一双眸子却在黑暗里闪着亮。
皇后听了这个消息,本想起身相问,但是她觉得还是在陛下面前做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傻女人好了。
但是这一次,皇后禁不住内心的好奇,也起身披了衣服。
陛下今天一直有心事,宴席上也多次皱眉,但是却不是因为几个庶兄的缘故。不仅如此,陛下今天夜里,也显得心不在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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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夫妻这么多年,王琳对扶苏了解的透透的,他的夫君总是对自己充满自信,能让他皱眉的事情,还真是少见。
来见扶苏的人自然是申聿。
“成了?”
“回禀陛下,丞相已殁。”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惊讶,随后皇后却心中大喜。
冯去疾病故了!
那不会再有人阻碍他三个庶兄了,不管他们中哪一个人上位,都代表的是王氏一族的利益。
到时候,他的嫡兄再回来,曜的太子之位一定更加稳固。
皇后听了,心中欢喜,正想赤着脚离开。但是她转念一想,陛下方才问的话好奇怪,好似此事全是他操弄的。
皇后自然继续立在屏风后面仔细的听。
二世以为,外殿里只有他和侍郎申聿。
“朕总算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恭喜陛下,日后陛下在朝中再无对手!”
扶苏赤着大脚板踩在铜浇筑的地砖上,着黑色中衣坐在座上。
“只有今日,朕才真正觉得,朕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朕再也不必上朝时面对那一张张反对朕的嘴脸。”
“陛下终于得偿所愿了。”
扶苏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冯去疾给朕添了不少堵,此番他身故了,朕就再也没有顾忌,可以放心提拔……”
话说到一半,扶苏住了口。
张苍的年龄摆在那里,冯氏没了,没有蒙氏!
蒙氏现在如日中天了。
好在还有章邯……
“冯劫他现在还在丞相府?”
“是啊陛下。正是冯将军下令对外宣布丞相病逝的。”
“你此番计划周密吗?朕得知冯劫突然回府,生怕他发现你命人做手脚,所以才要你快刀斩乱麻。”
“陛下,臣是在冰块上做文章让丞相得的心病。以晶石混入冰块,以假乱真,先让丞相遭受暑气,随后召医家询问,医家自然说无碍。医家一会儿叮嘱丞相,要他饮食清淡,但是一面又有医家要给他大补,这饮食相冲,再加上是不是在冰块上做文章,不过一个月,丞相自己身体虚耗过多。”
“正好他府中又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想要上位,臣命人挑唆了那几人,色诱丞相。以丞相的身体,哪能受得了这个,再加上一副大补之药,身在暮年的丞相自然当场就一命呜呼了。”
“冯氏父子现在正忙着掩盖事实,他们把丞相院子里侍奉的仆人都给关了起来,至于那个女子,也已经处死了。”
扶苏听了,长舒了一口气。
“那你在冯府的眼线呢?”
“就在臣进宫禀报陛下此事之前,臣已经将他们统统解决了。此事终究是神不知鬼不觉。至于他们的家人,臣也处理好了。”
扶苏欣喜的点点头,单手托腮,十分惬意。
“此事你办的不错。你想要朕如何赏赐你?是要美女,还是要黄金?”
“陛下,臣有今日,都仰赖陛下。臣只是希望,陛下可以准许臣荣归故里。”
殿中一时间悄寂无声。
扶苏拿着纯均剑,放在烛火上烤。
扶苏漫不经心的问:
“你要回韩国?”
“陛下,韩国早已经不在了。但是臣始终记得,臣的老家是哪里。臣恳请陛下准许臣此事过后,还新郑数月。”
扶苏盯着申聿,一脸震怒,像是一头要吃人的猛兽。
“你害怕了?”
“陛下,臣不敢。”
“不敢,那你跑什么。朕知道,你在十年前就派人回了新郑去寻找你的亲故,只是可惜,他们都四散而逃了。”
申聿哪知道,二世对他的调查非常彻底。
“陛下——”
“朕喜欢你,是因为你做事谨慎;朕重用你的前提是,你绝无复国之心。但是现在,一个满身负载着秘密的人却想着要弃朕而去!申聿,你好好想想吧!如果你执意要离开咸阳宫,朕是不会顾念旧情的。今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明日早朝,会有人来向朕禀报丞相的事情!”
“你这些时日精心筹谋此事,折腾的消瘦了不少,但是你是朕的侍郎。整个咸阳城都知道,你是朕身边的红人。你的一举一动都是被群臣关注的。朕本想让你结束此事后回府中修养,但是现在看来,你还是宿在宫中吧。”
“朕以为,等此事风头暂歇,你会回心转意的。”
申聿还能有什么话说。
他本意就是想让皇帝让他一条生路。
现在的申聿,已经知道皇帝太多的秘密了。
皇帝弄死了两任丞相,而这种事情是绝对要守口如瓶的,绝对不能外传。
扶苏信任申聿,多半还是因为他和赵高不同,申聿脑子很灵活,但是这不妨碍他是个老实人。换言之,此人没有多大的坏心思。
但是现在看来,申聿这匹马自己心里犯怵了。
申聿之所以想要离开二世,告老还乡,那是因为他察觉二世现在走的路,都是在刀子做的,申聿自然感到害怕。
而且,申聿很清楚,他已经知道了太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知道太多,可是会死人的。做皇帝的心腹,本身就意味着与死亡相伴。
“臣谢陛下。”
申聿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扶苏原本的好心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后见状,也是记住了这个申聿。
皇后赤着脚回到内殿的塌上,自己躺着,心中反复盘算着这个申聿……
他若是离开了咸阳城,被别人利用,说出实情,陛下一定名誉受损。
扶苏尚在殿外,他坐在座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在情感上,他舍不得申聿的消失;可在利益上,申聿已经是不得不除的人了。
第七十九章 鸟尽弓藏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申聿出了大殿,此时外面天已经全亮了,大殿外面顿时金光四射。
他的求生诉求已经被皇帝断然拒绝了。
如果皇帝有意留他一命,那今日就会同意他的诉求,让他可以隐居别处,从此不问世事。身为一个男人,非但不能保全家人,反而连累家人和他同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这是何其愚蠢,利欲熏心的所为。
穿着常服的申聿大清早就从皇帝的寝宫里出来,迎面遇到一众正准备前去侍奉皇帝的宫中侍臣。这些侍从见到申聿,无有一人例外,都对二世身边的大红人作揖行礼,极尽谦卑恭顺。
申聿微微颔首,而后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望夷宫。
申聿看着对方才那幕无动于衷,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但是接下来的路上,申聿满脑子都是过去一年来他在咸阳城里的风光。
彼时旭日东升,夏日里炽热的阳光照到他宽阔的后背上,可他感受到的却是彻骨的寒冷。
申聿驱车回到府中,心情时分忐忑。
回到府邸前,申聿站在门口不动,他看着自己家宅门前立着的两个童子,还有门前的石阶。
记忆纷至沓来……
十二年前,他是个没有妻室的独居男人,家宅就是泥和草和出来砌出来的土墙土屋,只有一条狗陪着他。
十一年前东阳君被正式册封,君侯迁宫,他不仅有了妻子,自己的家还变成了木架构的足有十室的大院落。
再后来,因为他和中车府令赵高交好,赵高帮他占了周围人家的地,让他的宅子变得更大。
再后来,就是二世登基,他成了尚书台之首。虽然他自己还没觉得自己已经混到出人头地了,但是朝中勋贵却已经将礼物送到了他的府邸上。目的都是一致的,希望申聿在皇帝跟前为他们多多美言。
申聿负手,他看着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灯笼上面写着两个字——申府。
申聿见到这场面,却心中生寒,只觉得荣华富贵全都是过眼云烟,要不了多久,他就成为剑下亡魂了。
申聿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这才感受到,从前太子说过自己成为太子之后的感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站在高处,原来就是这种感受。
对于这些申聿从前的感受并不深,朝廷宫中的斗争对他来说不过是家长里短。一切都和他这个太子近侍没关系,但是现在,他清楚的感受到了伴君如伴虎的感受!
申聿双眼一眯,忽的从过往的旧交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为什么当初太子会笃定赵高一定会对先帝和陛下不利?
现在,申聿自己找到了答案。
因为赵高为先帝做了太多肮脏见不得人的事情。
赵高非常明智,如果他先不动手,就是皇帝对他下手。
申聿现在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他做了皇帝身边的信臣,在享受荣光的同时,也要承担风险。
荣光享受过了,但是现在他要付出代价了。
除非他愿意继续替皇帝做肮脏的活儿,但是继续下去,他根本不会恢复往日祖上的光荣,能够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上,施展自己的才华。
申聿的脚已经迈入了宅院里,廊道里,仆人们都已经出来洒扫了。
申氏正坐在屋中梳妆,铜镜里的人面颊发光、一身珠玉,当她听到她的丈夫回来了,申氏自然欢天喜地的迎接他坐下来,给他脱鞋宽衣,但是却见她夫君面如蜡色。
“夫君今日这是怎么了?”
见申聿不说话,一脸疲惫,于是申氏急忙给他奉茶。
“话说夫君可是昨夜留在宫里?让妾身等到了半夜。怎么都没人回来给妾身报个信?”
申氏非常年轻,说话时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申聿脑海里始终浮现着二世铁青震怒的面孔,他心知自己的死期已经到了。
若是自己的家人可以幸免……
就眼前这个女人,她死后,她是绝对耐不住寂寞,一定会带着他两个儿子改嫁。
不过,也好——
申聿这么想着,终于开了口。
“出去!”
申氏一张脸被吓成了白纸,怯生生的问:
“夫君何故凶妾身?”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申氏只好退了出去,走的时候还把门带上。
申聿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抚摸着二世所赐的铜雀、玉笔,泪水滴答在地上,随后,他走到空无一人的内室,取出箱子里尘封的利剑。
“与其等人用伪造之法前来取我性命!不如我自己动手!”
剑光一闪,鲜血直流……
……
……
……
秦咸阳宫大政殿。
政事堂得以建立,朝中都多了许多生面孔,这些人大多都来自太学。
一时间,秦国的大政殿里出现了许多慈眉善目,口颂孔子的儒生终于走到了帝国的权力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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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看到这一幕,自然心中不爽。这个年纪轻轻就站在朝堂大夫之列的年轻人,冉长的胡须又浓又密,给他增添不少沉稳。
在秦国立儒,是皇帝背弃家法的举动。但是时移世易,也只能这么做。现在蒙毅是要看着他们如何改造二世口中的儒法皮骨。
一个身材颀长,相貌儒雅的男子,他立在大夫之林中。这一个月,他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李左车!
据传闻,他是被皇帝陛下请到咸阳城来的。
他自称勇武侯李信和他同族,不知是否哗众取宠之言,但是他如今却是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人。
丞相无人问津,一方面是因为全咸阳城的人都知道冯去疾得了怪病,另一方面,如今的朝中,有一位能说会道,来头不小的人物。
此人还自称是赵国名将兵家李牧之孙,赵地一带,李左车颇有名气。
二世对他的欣赏是体现在封赏上的,就是太学的人入朝,也大多都在政事堂为士,他却直接被皇帝拜为大夫。
可谓让众卿眼红。
不过,蒙毅可觉得这算不的什么大事,毕竟,他是无功就被拜为大夫,而且年纪也不小了,都超过三十了。
“陛下下令在天下设立小学,在咸阳城设立官学太学,天下所有人都要学习儒学,明尊卑等级,严礼教,恢复华夏礼教。臣私以为,陛下想要以文教安抚天下,光做这些还是不够。”
“周朝初立,敕封天下,统一车轨,制定法令。这乡学之教,自古以来便有。如今陛下仅仅是规定全国小学的读本,教导天下百姓读书识字,以明法令。”
“若要以文教安抚天下,必须要宣扬道义,宣扬大德!”
这话一出,立刻带动了朝中话题。
二世继位,虽然算不上百废待兴,但是皇帝想要建立的国度,自然有许多有识之士十分向往。
成就圣人之治,需要名士的辅佐。
但这件事可不一样,他挑动着朝中法家之士的神经。
此事立刻引起了朝中一些老臣的反对,治国理念不同,朝中向来都吵吵嚷嚷的。
“道义?大德?庶民只认识五谷,能让他们识文断字,已然是陛下施加大德。天下人都尊崇陛下。但是要宣扬大德,宣扬教义,无异于教乌鸦说人话,让公鸡孵蛋。”
这话一出口,朝中不少秦吏出身的人笑出了声。
扶苏训道。
“荀卿,说话还是当慎言。”
“陛下,不是臣说话难听,只是这庶民之所以为庶民,就是因为他们道德低下,不遵守教义。庶民从不恪守礼教,天下庶民之中,多的是叔嫂通奸,淫奔之风屡禁不止。这庶民寡廉鲜耻,陛下若是要扬道义,恐怕反而让天下人耻笑。”
蒙恬上前道:
“陛下,臣曾经外出在巴蜀之地为小吏,这乡野之民,只顾蝇头小利,只图谋饭饱,这仁义礼智信,从来都是君子所具备的品质。臣以为李大夫之言,并不可取。”
二世在上座坐的十分端正,腰间握着配剑,虽然一句话没没说,但已经威仪万千。
谏议大夫淳于越上言曰:
“陛下,臣以为李大夫所言甚是。不学礼,无以立。陛下要以文教治理天下,重要的是用德行感化民众,而不仅仅是让百姓都学会认字,恪守法律。德治和法治从来都是互为一体。没有德行作为示范,只有严刑峻法加以逼迫,帝国上下必定人心忧惧疲敝,不思忠君。”
“如果百姓不能从内心上臣服于陛下,那么又如何谈的上用文教治国呢。”
司寇听了这话,自然不开心了。
“淳于大夫此言差矣。我秦国律法已经多次修订,师百家,取中庸之道。律法如此温和,如何称得上严刑峻法四字!而且陛下明言,儒家只为德化,凡事还是要以律法为准。这秦律,就是历代秦国君主的命令!无论是用儒术还是法言治国,都不可触动律法治国的地位。”
淳于越自然要怼。
“陛下明令,儒家之术为治国之法。如果不在天下施加道义,那么谈何儒术治国。”
李左车从前就曾经听说过,秦二世继位后,秦国朝堂上动不动吵得不可开交,儒法之争从里没有停止过。
今日他算是见识了。
“好了,众卿的意思,朕都明白。”
第八十章 撰写《史记》(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管子·牧民》中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没有战争的侵扰,天下百姓都生活在平静的乐土之上,日出而作,日如而息。朕要创建的盛世,必定没有百姓再忍饥挨饿。仓廪若实,衣食若足,百姓自然纷纷心向于朕,也会自然而然的遵守礼节。”
蒙恬听了,本想反对,但是又怕触怒皇帝,只好忍住不说。
二世是想要用儒家那套,天地君亲师治理天下。二世并不介意百姓有了见识,反而还鼓励,这会动摇贵族的统治!
但是都说了那么多遍了,皇帝都不肯听他的,这一次又如何听得呢。
现在的蒙恬,手中没有兵权,又没有皇帝的信任,自然说话要十分谨慎。
指不定哪天,他也被皇帝逼出病来呢。
蒙恬认为,丞相冯去疾病了,都是被二世活活给逼出来的。
见皇帝明显是向着儒家,李左车自然心喜。
“陛下所言极是,臣今日所奏,正是为了帮陛下在施加道义于天下。”
“昔日文信侯在世时,曾经编纂了一本书——名曰《吕氏春秋》。先丞相吕不韦组织属下门客们集体编撰的儒、法、道等著作,又名《吕览》。《吕氏春秋》中都是诸子百家的精华,正是这部旷世奇书吸引了天下各处名士,前来为秦国效力。而天下一统,也正是天下士人的共识。”
“华夏本为一体,此乃天下士人的共识。臣今日恳请陛下,召集太学名士,再立一部奇书,记载从五帝至今的历史,编纂成书,遵五行之说,宣扬秦国乃承接天命之国。”
成《史记》?
二世忽的将他的目光放到了朝中一个人身上——司马毋怿。
怿,喜也。
毋怿(yi),就是不要高兴。
司马世家一族,走到今日,给后辈起这样一个名字,可见家中风气。
扶苏重启司马氏,大力重用,不久前就拜了司马毋怿为内史。
内史掌管咸阳城的治安,手握三万兵马。
不过扶苏此举,只是为了拉拢司马氏族。
但今日,扶苏看向司马毋怿,只是因为他是司马迁的太爷爷。
司马昌的父亲是武安君白起副将司马靳,司马昌的儿子是司马毋怿,司马毋怿有个儿子,叫司马喜。司马喜未来的儿子叫司马谈,而司马谈的儿子,就是司马迁!
司马一族八辈人都在历史上留下了痕迹。
对于修撰史书这种事,扶苏自然要支持。
要知道,历史本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鲜血、黑暗和枯骨从来都不会写在史书上。
皇帝大喜,连连道:
“善!”
“大善!”
“虽然周朝时就已经有了记录历史的习惯,但是修撰一部通史,却是前所未有的。如果朕写成了这部书,那么上可告慰历代先王,下可警示后代君王,更可高谕天下百姓。”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帝国上下都需要一面镜子。”
“张苍——朕把这件美差交给你了。朕要你在天下搜集史料,命尚书台的众位集体撰写一部书,名曰《史记》,上至五帝,下至本朝。”
张苍自然兴高采烈的承了这件差事。
扶苏想着,怎么还没有人报冯府的消息。
“说到衣食足而知荣辱,这民生之事,是天下最大的事情。朕听说天下百姓至今多穿的是葛布,吃的都是米粟。朕决意在天下大范围推广种植能够解决寒冷和饥饿这两大难题的作物。朕今日下诏,命天下郡县都上呈当地可供种植的农作物种子,说明种植方法和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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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苍——朕命你召集农家之士,在太学编纂一本教导天下百姓种植粮食的作物的书。另外,天下各处郡守、王侯都要推举出种粮有道的农夫,将他们送到咸阳城,交流种田的经验。”
“另外,近日为暑期,天下各地多处有旱,各处郡守县丞,要多加注意,保证水源灌溉。”
没有战争,朝中只有祭祀这一件大事。
除此之外,都是小事。
二世将精力都放在文教和民生的事情上,自然起了良好的带动效应。
别的不说,工匠和农夫高兴啊。
皇帝这么重视农业,那是古所未有的。
却在这个时候,忽的来了人上报。
“启禀陛下,丞相于昨夜殁了。”
扶苏居然站起身。
“怎么回事?”
“陛下,丞相昨夜高烧不退,已经去了。”
不仅仅是扶苏,朝堂上上下下都对此十分震惊,已经有不少人为丞相冯去疾痛哭流涕了。
扶苏见状,自然道:
“丞相竟然去了。”
张苍心知,丞相驾崩,皇帝是最高兴的人。
冯去疾已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是张苍却盯着丞相的位置发了半天呆。
众臣围在一起痛哭,虽然是猫哭耗子,但是总归彰显同僚情深,就连皇帝也被感动了。
“周仆射,你代朕驱车前去冯府为丞相主持丧仪吧。冯氏一族长子皆在外,只有一个孙儿在家里。丞相乃一朝丞相,既然身故,必须要风光大葬。”
“唯。”
只是来报的使者却又道:
“陛下——冯将军回来了。现在正在府中?”
“哪个冯将军?”
“自然是冯劫冯将军。”
蒙恬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上奏。
“皇帝陛下,冯劫这是擅自回咸阳城,此举有违军令,陛下必须重罚!”
扶苏微微不悦。
“护军都尉何在?”
章邯吓了一跳。
“启禀陛下,无诏而返,确实当重罚,但是秦律规定,需要问明情况之后再做决断。”
蒙恬暗暗吃亏,心里不满,但是只能哑巴吃黄连。
“那你就亲自去问问冯劫。随后带他来见朕!”
“唯!臣这就去。”
周青臣正愁着没有机会接近巴结章邯呢,自然也向皇帝道:
“陛下,臣也请先行告退。”
扶苏扶额,似乎非常懊恼。
“退朝!”
说完之后,二世就起身离开了。
一众大臣继续在殿中哭哭喊喊周青臣哭的极凶,这引得蒙氏两兄弟对他分外不满。
丞相竟然殁了,那下一任丞相是谁呢。
他们的脑海里都蹦出来了同一个名字——张苍,但是随后却都又摇了摇头。
以张苍的年纪,如何能坐丞相的位置。
(今天就写到这里,很快就进入匈奴的战事了!韩信、虞姬、张良这类历史人物,这才粉墨登场!)
第八十一章 军令如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时二世二年夏,丞相府前缟素一片,哀哭震天。
朝中儒生大多都过来典礼,吊丧的官员也络绎不绝,吊唁物品堆满了丞相府的侧室。
府中库藏里塞满了丧仪用品,仆人们一个个垂首赤脚伏在地上,家中女眷跪在侧室,暗暗垂泪。
冯长安跪在灵柩前,面如蜡色,白色抹额遮盖在前,一双眼睛已经哭肿了。
丞相冯去疾的死,对于冯长安来说,同时具备两重巨大的打击。
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冯长安,这前半生安逸惯了,顺风顺水,他从未在一夜之间经历如此巨大的打击。最亲近的人离世,已经让他那颗心碎了一地。他现在只要一看到他祖父大门紧闭的书房,心房犹如刀绞。
但这种悲痛,到了外人面前,总是要收敛住的。
父亲被护军都尉带去宫中面见皇帝,引得府中人士议论纷纷。
只是这人固然有一死的道理,冯长安很明白。何况他的祖父冯长安早就已经年事已高,从前冯长安也做过类似的心理建设。
但是他此番,却心中异常苦涩。因为他此时承担的不仅仅是祖父离世的悲痛,同时家族命运前途的重担落在了他的身上。
家族的衰败也已经有了兆示。
先丞相,不过七年前驾崩,彼时冯去疾虽然不是少府,但是确实主持丞相丧仪的人。
先帝亲自驱车来吊唁丞相,当着众多大臣的面,虽然只有一句“厚葬丞相”,随即便驱车离去。之后满朝文武都上府门前来吊唁,各地郡守、县丞,更源源不断地向丞相府遣送吊文和祭品。彼时冯长安跟随冯去疾主持丧仪,这送来的吊文和祭祀用品,完全在丞相府塞不下。而且礼品之贵重,规格之高,让冯长安至今记忆犹新。
而看看如今的丞相府,二世非但没有要来的迹象,还将他父亲召去宫中,而前来送贺礼的官员,大夫以上诸卿,未有亲自来送吊文的,更别提敬香祭拜死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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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吊丧送来的祭品,差强人意罢了。
正当冯长安心中像是塞满了绿色的水草一样时,却听到门外高声叫道:
“武信侯到——”
冯长安听了,顿时眼前一亮,当即收拾衣襟起身要去迎接。
随即冯长安却又听道:
“报什么报?老夫不过出去住了几日,如今我既然回来,便是你们的家主!”
这一声弄得前来吊唁的臣僚们都将目光投向大门处。
刚好见得冯毋择穿着朝服前来,众人见到自然站在回廊里做拜:
“臣等拜见武信侯。”
冯毋择进门后见到院落里竟然才这么点人,三公九卿哪里去了?
忍着心中不悦,冯毋择做了回礼,而后大步迈入大堂。
“侄孙拜见伯翁!”
当着众人的面,冯毋择不好教训这一脸衰相的侄孙,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果然是被弟弟娇生惯养坏了。
冯毋择负手,俨然一座大山似的立在门前。冯长安顿时感到心安。
冯毋择开门见山便道:
“外人传你父亲回咸阳了?”
“正是。”
“几时回来的?”
冯长安不敢隐瞒。
“昨夜。”
冯毋择听了,只是捋捋胡须。
“好了,老夫知道了。老夫这就等他回来。”
冯去疾走入大堂内,却见冯去疾的棺木已经合上了,他只觉得眼睛一酸,随后便快步出去回到了自己从前住的院落。
他这样的年纪,什么没有经历过,只是如今去世的人是他弟弟。
论礼法,他不必守在灵堂。
就这样,老年人为他的弟弟默哀了片刻,便回府静坐去了。
现在的冯毋择一心一意只想着帮助冯氏一族渡过此次难关。
锺声一振,振袖三拜,冯毋择坐在庭院里,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几番思忖之下,他还是决定进宫去见一见这二世。
如果如今的军功世家能有什么作为,早就掀起浪子来了。断然不会等到今日,咸阳城中的血案,皇帝给出的态度便是,他不会动旧军功世家的利益。
冯氏的衰落,未尝不是朝中大势所趋。
冯氏一族,因时局而崛起,如今也可做到与时而变。冯去疾捻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眉头一拧,断然将玉扳指捏断成两半。
……
……
……
两个时辰前,章台。
夏黑带来了一个消息,扶苏听说了之后,早朝时的好心情顿时不复!
扶苏闻讯,自然怒不可遏,但是这个时候,他越是要表现的平静。
扶苏心中异常愤怒!
“朕没有让他自尽!他如何敢自尽!”
“且偏偏是在冯去疾身亡之后第二天!难道他不知道这会引起朝中众臣的怀疑吗!”
二世屏退左右,看向夏黑,悠悠的问:
“你知道朕的侍郎为什么突然自杀吗?”
夏黑隐隐约约知道一点,但自然摇头。
“许是做了什么不敢让陛下知道的事情。”
“那你就去帮朕找出来!如果找不到,那就给朕创造出来一个!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案件,这种官吏自杀,到时候也要上报,朕要你亲自将铁证交给大理寺。”
“唯!”
“夏黑——朕把这件事交给你,是给你机会。不要让朕失望。”
陛下的意思,是要给申聿身上安个黑锅。夏黑虽然答应了,但是这黑锅那这么容易创造。
夏黑长得黝黑黝黑的也就罢了,还总是黑着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这一路上过来,可让不少宫女见了害怕。
出宫之际,刚好碰见护军都尉和冯劫。
丞相病逝,侍郎自杀,这两者之间必定有联系。但皇帝把这件事交给他,正是为了掩盖真相,夏黑第一时间就要去申聿的府宅上看个究竟。
此事,绝对不能声张出去。
申氏的家人……
夏黑这么想着,握剑的手不由得紧了。
冯劫来到章台,看到二世面色铁青,但是这殿内只有他和二世两个人,冯劫自然有所预料,二世或许早就知道了。
冯劫作长揖,带着哭腔。
“陛下,臣有罪。”
“在这座大殿里,多少人说过自己有罪。但是这罪与不罪,都是朕来定夺的。你说你有罪,无非是擅自回到咸阳城这件事违背了军令。朕现在给你解释的机会,告诉朕,为什么背弃朕的诏令,孤身回到咸阳城?”
冯劫嘴角微微抽搐。
“陛下,臣此番来带来了九原郡的消息。李信作战,根本只顾他一个人逞威风,身为主帅,带头冲锋,完全不顾大局。末将从前跟随已故王翦老将军作战,又随武成侯王贲讨伐齐国,臣虽然战功不如勇武侯显赫,但绝不是肤浅之辈。”
“二十万大军,李信居然拿十万大军只做补充兵力后背,而他自己却想着冲入敌营。擒拿匈奴之主。匈奴人擅长骑兵作战,那是因为他们一直在草原上生活。勇武侯虽然也擅长骑兵作战,但是对抗匈奴并不是对抗六国……”
扶苏听到一半,自然听不下去了。
“够了!”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为何不上奏于朕。”
“陛下,李信根本不将臣放在眼中,他做了许多陛下不知道的事情,但是却不上报于陛下。”
“何事?”
“为了诱敌深入,李信假装弃城,可匈奴人并未上当,反而一把火烧了城。害的我军损失了粮草。李信后来收复城池,但是始终未上报此事。而军中上下,又都对他唯命是从,凡事都瞒着臣。李信多次隐瞒实情不报,如今……”
“匈奴之祸,并不容易解决。你认为李信这些行为都是儿戏?”
冯劫顿住。
“朕既然给了李信二十万兵马,必然会在军中安插眼线,你说的事,朕大都知道。朕还知道,你与李信二人在军中各自有了自己的拥属,还互相起了冲突。内斗结束不久后,李信建议发动攻击,你虽然同意。但是李信率轻骑偷袭敌营时,冯劫你却在这个时候断供粮草,妄图让李信孤军深入,有来无回,随后你再派大军前去,扑灭势力。”
“但是这一次,上天庇佑李信,他带领部队找到了一处泉眼,解决了危难,随后李信的部众前去接应,你知道事情败露,所以赶回来向朕告发他,意图让朕先下诏处死李信!”
冯劫听了,只能伏地顿哭。
“陛下——请陛下恕罪。但臣所言,也句句属实啊!”
但冯劫敢跑回来,自然是笃定了皇帝对李信充满了不信任。
这是一场博弈。
果不其然,扶苏最后悠悠的道:
“你确实说的不错。李信并不将朕看在眼中,朕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朕让他休养生息,蓄养民力,他却背着朕大肆对匈奴发动攻击。如果朕猜的不错,他是想要在陇西自立为王。”
“陛下,臣也观李信有此狼子野心啊!还请陛下早下决断!”
扶苏拧眉。
“你要朕如何下决断?处死李信?逼反陇西诸地将领?陇西本就是秦国的发源地,虽然地形狭窄,但是人口稠密。如果朕杀了李信,陇西军功贵族还会拥立朕吗?相比于天下,关中从来指的就只有咸阳城附近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朕扶持李信,为的就是稳住陇西贵族。”
第八十二章 冯氏最后的底牌(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倘若帝国的版图非但没有扩展,反而丢失了,你认为朝中众臣还会拥戴朕吗?陇西之地,那是秦国的起源,绝对不可以丢失!”
“你又是凭什么认为,朕非但不会处罚你无诏而返,还会包庇你对李信的所为?身为大将,临阵脱逃,即便是朕此番放过你,你又有何面目站在朝堂上?”
冯劫听了,面色僵硬,皇帝的这番话,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冯劫料定皇帝不会处罚他,这会动摇冯氏一族对皇帝效忠的决心,但是事情变化之快,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冯氏一族已经是摇摇欲坠,帝国军功世家已经没落。
蒙恬竟然成了御史大夫,这简直是要让蒙氏和冯氏一族针锋相对。从护军都尉变成御史大夫,蒙氏算是把兵权给交了出去,他蒙恬要是不去尽力做这个丞相,那他的仕途就算了彻底终结了。蒙恬哪有不冲丞相的理由,除非他是真的脑抽想要隐退。
“陛下,臣惶恐。”
“在朕召见你之前,朕已经问过有司,按大秦律例,将领临阵脱逃,除爵,全家降为罪籍。”
“请陛下圣裁。臣之所以会有此举,都是因为李信目中无人啊。臣是陛下亲封的裨将,可是李信却丝毫不将臣看在眼中。他这哪是不将臣看在眼中,摆明了是不将陛下放在眼中。”
冯劫低头向二世陈述,摆明了他将是二世制衡李信的工具。若二世不是个蠢货,那绝对不会降罪于他。
但二世既然能说出那件事,还单独召见他,这反而证明,李信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皇帝。
李信没有将此事汇报给皇帝,说明他们不需要二世为李信做主,这恰恰证明陇西贵族有反意。
冯劫赌了一把,开始为自己辩解。
“陛下明鉴。战事之中,向来是瞬息万变,臣初去陇西,也是因为不熟悉地形才险些害了勇武侯,请陛下明鉴。而且臣此番贸然回来,实则是勇武侯想要在军中铲除异己,臣若是不回来,此番早已经身首异处了。哪里还有机会见到陛下!”
扶苏看着冯劫,心中自然窝火,但是正如冯劫所料,扶苏确实因为这件事就处罚冯劫。
如果扶苏按照律法处置了冯劫,不仅仅宣告了冯氏一族的倒台,反而让李信更加得意,日后更加妄自尊大。
笔趣阁
如果扶苏不处置冯劫,陇西贵族反而有了造反的理由,可这样一来,掌握了主动权的人,那就是二世自己。一旦李信造反,扶苏就有了理由发兵除掉李信。
扶苏深吸了一口气。
“够了!朕若是今日听信你片面之词,降罪李信,此举必定会动摇军心。”
冯劫暗暗心笑。
“若是陛下不肯信臣,召勇武侯回来和臣对峙便是。”
殿中很快陷入沉寂。
这摆明了是挑衅。
在沉默过后,二世自然没好气道:
“退下!”
见方才所言果然激怒了皇帝,冯劫自然心中大喜,要不了多久,皇帝就会重用他了!
朝臣相争,最开心的就是皇帝啊!
“臣告退。”
冯劫退下,扶苏忧心忡忡的来到地图前,这陇西之地,是秦国和赵国接壤的地方,如果没了陇西,关东六郡的部署毫无意义。
为了攘外,必先安内。但是为了安内,扶苏此前重新部署了秦国的精锐。上党郡虽然不至于空虚,但是反而让陇西贵族没有忌惮。
还有军田的开辟,反而成为了引诱陇西贵族的一块肥肉。
李信这匹狼,早有反意。
“急召蒙恬、都尉章邯、司寇蒙毅。”
“唯!”
“且慢!”
“不必召司寇过来,另宣内史司马毋怿前来。”
司马昌啊司马昌,你可得把上党郡给朕看住了!
谒者令一人方才刚走,旋即又一谒者令前来拜见。
“陛下,武信侯求见。”
“武信侯?”
对于扶苏来说,武信侯其实是非常陌生的存在,他几乎从未与此人打过交道。事实上,就是先帝也鲜少见到他。
扶苏见过他,还是在嬴政驾崩时,他本人亲自过来为皇帝起灵柩。
虽然他年纪要比冯去疾大,但是人却要比冯去疾看上去年轻许多。
在咸阳城中,为彻侯的不过就那么几个人,冯毋择就是其中之一。
“陛下,武信侯是冯丞相的亲兄。武信侯此番必定是来为冯将军求情的。”
扶苏捏捏眉心。
武信侯早在扶苏还是公子的时候,就已经不问朝中之事了。不过若是他还在朝中,冯去疾断然不可能坐到御史大夫的位置。
以退为进,冯家人向来玩的很好。
扶苏思忖再三,还是决定见见冯家幕后的老狼。
“带他进来。”
不同于冯去疾的肃穆严正,精明老练,冯毋择却是鹤发童颜,脸上端着笑,一团和气。
虽然不知他年轻时是身材是何等健壮,但是眼下,他已然个严重身高缩水的小老头了,又瘦又矮,像是个小猴子。
那身崭新的冕服在他身上,十分不相宜。
据说他闲着没事做,经常在城西钓鱼,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老臣拜见陛下。”
“老君侯免礼。赐座。”
冯毋择始终脸上带着笑,这反而让扶苏感到不适应。他弟弟死了,他居然还笑的出来。
“令弟之死讯,朕今日早朝时听说了。”
殿内顿时一阵静默。
皇帝提了这件事,冯毋择自然脸上笑意淡去。
扶苏续道:
“丞相一生兢兢业业,为秦国立下无数功劳。若今日朕不是被其他大事耽搁了,朕定人会亲自驱车前往,吊唁丞相。”
借口罢了!
二世分明是为了王戊的事情故意冷落去疾。政事堂的事情,他早就已经听说了。
“丞相是帝国的栋梁,一夜之间,忽然倒塌,如今朝中定然是群龙无首。陛下心中甚是痛惜。”
“老君侯所言极是。”
沉默了半响,扶苏主动问道:
“听闻老君侯早就不问朝政,久居府中。昨夜丞相驾崩,老君侯忽的前来,莫不是前来责备朕没有前去吊唁丞相。”
冯毋择忙作揖:
“臣岂敢,朝中大事要紧,臣的弟弟久病,如今去了,不失为命数。臣并不怪陛下。臣此番来,乃是为了替兄长安排后事?”
扶苏听了,自然不高兴,向后甩袖。冯去疾的后事,属于冯家家事,到皇帝跟前来算什么。
“哦?安排后事?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竟然安排到了朕的章台。”
高人说话,本该句句藏锋,但是此番事情特殊,冯毋择也不打算再卖关子了。
“臣与去疾膝下都各有一个嫡子,只是臣的儿子冯雍并不堪委以大事。”
南阳郡郡守,扶苏还记得他。
冯氏和王氏闹得不可开交,正是因为这个冯雍。当时扶苏还感到奇怪,他亲生父亲听说此事后一言不发,反倒是冯雍的叔父冯去疾为他出头,正面刚王戊。
扶苏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他完全不认识这个冯雍。
“臣身享爵位,本该传位臣的亲子冯雍,只是冯雍享他祖父的爵位,是为右更。”
【右更,爵位名。秦、汉二十等爵的第十四级。右更与第十二级左更、第十三级中更,均以更卒之将为爵位名。
“更”指更卒,即轮流服役的士卒,其爵处更级之中最大仅次于少上造的高等爵位,在商鞅改革前是职爵同体,是九卿中第一,地位显耀。】
南阳郡,本为秦楚之交重地,距离关中又近,地广人稠。观众本位制施行,南阳郡是缴纳赋税最多的大郡。虽然和冯雍搜刮民脂民膏脱不了关系,但是始皇帝才不管这些。而冯去疾反而因为这个能干的大侄子受益不少。
“老臣曾经答应臣之弟,日后会将爵位传给臣的侄子冯劫。只是老臣没想到,却是臣的弟弟先走一步,留下老臣独身一人。”
话说着,冯毋择脸上留下两行清泪。
“臣耄耋之年,却遭遇这样的事情。”
冯毋择呜咽着,用袖子抹泪。
“老君侯节哀。朕也舍不得丞相。”
“陛下,臣今日前来,是为请陛下让臣履行臣先前与臣之弟的诺言。臣请陛下将臣的爵位这就传于贤侄冯劫。”
大室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冯毋择笃信,这件事,皇帝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二世也应该清楚了冯家人的态度。
扶苏此时才明白原来这才是冯劫的底牌。
“老君侯之请,朕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只是如今先丞相刚刚病逝,此时为事,怕是有些急促吧。”
正常人哪里会在弟弟死后第二天跑去向皇帝为侄子讨要爵位?
冯毋择听到这话,自然又哭了。
“陛下,老臣闻讯,可谓痛心疾首啊。老臣怕舍弟头七尚未过,老臣也要入土了。若是此事不早些定下来,非但舍弟九泉之下不能安息,老臣也心中有所牵挂啊。老臣愚见,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啊!”
这耄耋之年的老者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扶苏还还能推辞。
倚老卖老,就是冯毋择这样了。
(这几天有事,断更少更的,很抱歉,请大家见谅。)
第八十三章 帝国新杰:司马毋怿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老君侯哪里话,这并非愚见。丞相突然病逝,老君侯如此做,也是为了全人伦之情。而且这袭爵给谁的事情,老君侯本可奏章呈上便是,本不必亲自来此一趟的。”
“老臣不敢怠慢陛下,这样大的事情,老臣必须得亲自面见陛下说明。”
“老君侯多礼了。”
“秦承接周命,溯源华夏,为礼仪之邦,礼数从来都只能嫌少,不能嫌多。陛下以儒术治国,重礼仪之教,冯氏全族上下都以陛下之命是从。家兄虽然病故,但冯氏上下依然会和从前一样,誓死效忠陛下。”
“老君侯的心意,朕都记在心中了。只是,这鸡蛋若是只放在一个瓦罐里,若是瓦罐破了,那所有的鸡蛋可就都保不住了。老君侯不妨回去三思。”
【秦朝没有篮子,有的只是簸箕和瓦罐。】
能选择在自己功名最盛时隐退,这等面对诱惑能够保持理智的人,何其聪明!
冯毋择当即领会了扶苏的意思。
“上林苑中,虎狼同林,厮杀不断。以狼的体型,面对大虎,单打独斗,绝无神算。唯有集合狼群的实力,把指挥权交到头狼手中,才能让狼族延续下去,甚至反杀大虎。”
“老臣今日既然来了,也是想要告诉陛下,这大虎虽然占了得天独厚的诸多优势,拥有最锋利的爪,最快的脚,可是它能成为‘兽中之王’,恰恰是因为他懂得自身的不足。虽然大虎强大,可是它始终只是一只。”
“树敌太多,只会让自己身陷囹圄。若是触犯众怒,就算是一只山羊也会对它发难。要想永远成为百兽之王,就要时刻谨记,自己只是一只,唯有与群狼结好,彼此各取所需,方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皇帝陛下,老臣告退。”
语毕,冯毋择揣着自己的袖子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霍成自然为皇帝感到恼火。
“皇帝陛下,此人未免太过不识好歹,陛下没有让他走,他竟然自行离开了。”
“三朝重臣,位列彻侯,却有骄横的资本。”
“陛下,他方才可是暗指您是那大虎啊!”
“朕本就是大虎。而且朝堂之中的斗争,远比上林苑之中的群兽之争更为激烈。难道你认为他说错了?”
“陛下为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扶苏听了,顿时仰天大笑。
等到笑罢,二世立刻板起了面孔。
“好了,你退下吧,朕想静静。朕明日要去吊唁丞相,命新任少府准备一下吧。”
“唯!”
霍成悻悻出了大殿,心中大为不解。
这话可是李斯说的,总结的相当到位,后来诸臣都用这话夸赞先帝,先帝听了,从来没有不得意的情况。
天下都是皇帝一个人的。
这句话,其实完美的诠释了始皇帝自己的梦——千古一国之梦!
扶苏可没有底子做梦,六世之余烈都始皇帝一口气奋斗完了。
统治阶层,从来都不是皇帝一个人。在历史上大部分阶段,皇帝都只是统治阶级的最高代表罢了。而且皇权玩到极致,发展到顶峰的同时,帝国往往非常危险和脆弱。
精英共治,才是社会良性运作和发展的最优选择。
帝国要想走到极致,还真的得按照冯毋择说得来。大虎要与群狼交好。
历史的进程或许会加快,但方向却不会改变多少。
先秦贵族陨落的同时,世家必须要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密密麻麻的生长出来。
不多时,蒙恬、章邯、司马毋怿一同到来。
司马毋怿从小被家中人严训,其本事,绝不亚于蒙恬,文武兼备。为人处世非常谨慎,就是谨慎的过了头。据说他在外人面前总是板着个脸,从未笑过。
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
毋怿,不要高兴。
司马毋怿知道二世的尿性,得罪了朝中不少昔日红的发紫的勋贵,现在在犄角旮旯里到处找人顶替这些人的位置。
他父亲司马昌还有他司马毋怿都是这犄角旮旯里的人。
司马毋怿自然不敢开心,因为和他同时被召见的人一个是蒙恬,一个是章邯。这两人就是撑着秦国的两根擎天柱。
章邯是顶不住也得顶,蒙恬是坐着也能顶。
而他司马毋怿很快就会成为朝中众臣眼中的大红人,等到二世把他们司马氏用完了,二世又回毫不留情的把他们踢开。
于是,司马毋怿在赶来时的马车上,做足了消极的心理建设。
丞相忽然去世,二世高兴还来不及,不忙着去吊唁猫哭耗子假慈悲,却召见他们,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天下大安,哪能有什么大事需要急急忙忙召见同时召见蒙恬和章邯,一定是匈奴之地出了问题。
勇武侯李信年纪轻轻得志,又是凭借自身之力跻身列候之位,仅仅比最高级的彻侯低了一级,自然目中无人。
而冯劫又是秦国典型的靠着父辈晋升起来的,习惯了官场的他,善于尔虞我诈,笑里藏刀。
李信本是陇西一带的庶民,不擅官场阿谀奉承,自然不喜欢背后搞小动作的人,动不动耍官威风的冯劫。
两人必定是军中起了争执。但二世就是知道两人的脾性根本不对付,所以故意派这两人合作。
今日早朝,司马毋怿和满朝文武都听说了冯劫回来,司马毋怿当时就料定,定然是九原出了大事。
李信怕是有反心!李信这样的人,很容易被人挑唆去做傻事,等到撞了南墙,却又一声不吭的将晦气咽下去。像极了拉犁的黄牛。脾气大,本事也大,只是不会轻易转弯。
现在看来,皇帝是为究竟如何对付李信伤神。
本来就是家训良好,深藏不漏,洞察官场的人才,只是他就是永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是个年轻,任谁见了,自然都眉头一皱。
蒙恬见了司马毋怿,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毛。
章邯见到,自然也是不悦。
内史掌管京城治安,同时管辖咸阳城周边四十二个县城,责任重大,位同上卿。但是司马毋怿能成为内史,那都是扶苏为了稳住司马昌所做的提拔。
不过这小年轻似乎对这样的安排很不乐意,消极怠工。
章邯曾为少府,督建皇陵,始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司马昌为铁官丞,属内史治下。司马昌见到章邯,自然礼让且谦卑。
后来蒙恬从内史升职为护军都尉,司马昌却仍然为秦国铁官。战后的铁官,就是闲职,升迁很难。
如今司马昌到了军中,他儿子却得了内史这样一个高位,实际上升迁速度快过蒙毅。
见到二世,司马毋怿自然又开心不起来。
仿佛这一秒的荣华下一秒就会消失了一样,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这司马毋怿同时引起了帝国两位位高权重者的不满,但正是这同样的不满,让这两位位高权重者忽的消除了彼此内心的隔阂。章邯和蒙恬,曾经可是有过过节的人。
但现在,他们两都讨厌这个司马毋怿。
在他们眼中,司马毋怿就是个小人的儿子。
小人之子自然更加是小人。
陛下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所以才会急着召见他们这样位高权重者,但是却也同时召见了司马毋怿。
司马毋怿怏怏不乐,这他们两位自然管不着。
但是他年纪轻轻,并无建树,官居高位。若非司马昌在皇帝面前吹了耳旁风,他凭什么位居内史。
要不是这两人一个怕皇帝,一个感激皇帝,早就向皇帝表达对此事的不满。
但是现在,皇帝居然把他当做和自己同样地位的人。
司马毋怿凭什么?
蒙恬是半点情面都未留,在下车之际见到司马毋怿,一吐为快了!
“连孙子都没有的人,竟然敢受这样的高位!”
司马毋怿自然是听到了,但是他心想,这蒙毅未至三十,就做了大夫,他如今刚刚三十岁,虽然做了内史,看内史属地方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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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赴宫中述职,都不需要上朝。
司马毋怿莫名其妙背了一个锅,顿时为这两人的气量的感到好笑。但他不能笑!
章邯没有蒙恬那么多底气,他并未出言教训,只是故意走的慢些,非要走到这司马毋怿后面,逼得司马毋怿必须要走的更慢,以表示对章邯的恭敬。
等三人入了殿,蒙恬和章邯脸上都大写着‘生气’两个字。
司马毋怿却是想笑不敢笑。
“臣等拜见陛下!”
“冯劫无诏而返,三位以为当如何处置?”
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两位长者自然都道:
“这个时候处罚冯劫,怕是不妥。陛下不若等丞相安葬好后再行处理。”
扶苏听了,很小声的将奏章扔在桌子上。
“方才武信侯前来见朕。”
“武信侯?”
他居然还没死?
蒙恬讶异,险些将心里话说出来。
老一辈的彻侯,就剩他一个了。
司马毋怿耷拉着脑袋,听到这个消息,却异常兴奋!
这是老彻侯要拉着冯氏一族和陇西贵族斗啊!
若他猜的不错,老彻侯怕是把自己的爵位给了冯劫。
李信是列候,冯劫一旦承袭爵位,便是爵高一级。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爵位呢。
在秦国列将心目中,爵位不仅仅代表着食邑和封地。那是荣耀!是功勋!
李信不会允许有人在他心心念念的骄傲——军功荣耀之上抹一层灰!
章邯先道:
“武信侯一向不问朝政,此番虽然丞相病故,但也犯不着来为此事见陛下。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扶苏暗想,这件事说的不好听点,那是冯毋择老头子坐不住了,跑到宫中给自己下马威来了。
第八十四章 陛下岂不闻《将相和》?(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老君侯决意将彻侯爵位传于冯劫。”
此事不出司马毋怿预料,所以他并不似蒙恬和章邯那般脸上流露出惊讶。
蒙恬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想到了那一处。冯毋择这是在冯劫身上加注。从今以后,冯劫就是冯氏一族的当家人,且是大秦帝国少有的彻侯之一。
彻侯不同于官职,但这样的地位,实际上低于丞相,高于九卿。
冯毋择此举可谓极具威慑力。
冯去疾病逝的十分突然,仓促之间冯毋择哪有功夫深谋远虑,这传给侄子的可是彻侯爵位,冯氏一族肯定早在此前就商讨议论过这些事情,所以才能及时应对这种突发情况。
“陛下,老臣素闻冯氏两兄弟感情甚笃,但是这将彻侯之位传给侄子,臣未曾听闻不传爵位于嫡子嫡孙,而传侄儿的。”
“武信侯冯雍本就享有爵位,地位极高,武信侯虽然将自己的爵位传给侄子,倒也不违背秦律,再者,老君侯耄耋之年有此请求,朕自然当准允。朕现在为难的是,到底要如何处置冯毋择?”
章邯低着头,陷入沉思。
这武信侯,就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长期被人搁置在角落,以至于众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但是只要这把长剑一出鞘,便悬在众人的头顶。
冯毋择这样高地位的人,就是先帝在世,也要礼让。多年蛰居,清静无为,不问世事,却在冯氏遭遇倾覆之际之间面见皇帝,给冯劫添加砝码。
冯劫贸然回来,一定是九原郡出了什么大事!武信侯出面,摆明了就是要保冯劫一命,也表示,冯氏一族的族长日后就是这冯劫。
如果陛下在这种情况下决意处罚冯劫,那就是明摆着要弃了冯氏。
所以陛下问的其实是,如今的二世,是否还需要冯氏。
深谙官场之道的章邯自然也明白自己今日所言的分量,如果他为冯氏一族说话,日后他就是冯氏一族的恩人。章邯一跃成为护军都尉,没有军功,正是朝中武将背后议论讥讽的对象。如果能让冯氏一族和他结成同盟,他还需要小心翼翼的看蒙氏的脸色吗?
于是章邯率先道:
“陛下,武信侯既然有传爵位于冯将军的请求,已然是认可了冯劫日后就是冯氏一族的族长。陛下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处罚冯劫,否则便是却武信侯之意。”
“但臣以为,我秦国法度严明,处理冯劫无诏而还的事,务必也要按章程办理。冯劫犯错,自然是要处罚冯劫,否则陛下如何在军中树立威信。但武信侯的决定,实则是冯氏的家务事。”
“武信侯将家事搬到陛下面前,定然是为了求陛下开恩。但是陛下身为天下之主,每一件事都当秉公处理。”
“冯劫犯下大错,陛下理当处罚冯将军。冯劫将军本身也享有爵位,享五大夫之爵。陛下何不就此削了冯劫的五大夫之爵,贬黜其为庶民。”
“至于其家事,到时候武信侯身殁,无论是谁承袭爵位,也都合法。”
章邯绕了一个大弯,就说了四个字。
无罪释放。
这样圆滑的做法,显然是章邯在讨好冯氏。
冯氏一族的力量如此之大,甚至让章邯主动为他们开口说话。曾几何时,冯去疾为少府,章邯为五校,彼时章邯还是冯去疾的下属。
章邯的反应,自然让扶苏重新审视冯氏一族的朝中众臣的影响力。
章邯、蒙恬这些如今的栋梁之臣,其实不久前都不过是冯去疾的下属罢了。更别提其他晋升上来的大臣。
或许章邯的下意识选择是对的,冯氏一族在朝中就像是一座大山。
可蒙恬听了章邯这番说辞,自然不耻。
这算哪门子的惩罚,简直是在戏弄朝堂!
“陛下,臣以为护军都尉所言不妥。这冯劫犯下的大错,是军中的大忌。陛下必须要严惩,否则便会引起朝中众臣的不满。另外,臣不知,勇武侯那边有何消息传来。军中的事,自然要守军中的规矩。待等到勇武侯的消息,再重重的惩罚冯劫也不迟。”
蒙恬希望冯劫经受他应有的惩罚。冯氏若倒,便是蒙氏一族彻底独大。也只有这样,他蒙恬才能在皇帝手里掰回一局。
章邯闻声,自然反对。
“所谓按军令惩罚,也不过是没收冯劫的家产,贬为庶民。虽然陛下废除了连坐之法,但是冯氏上下必定都受此案牵连。到时候,此案恐怕会在咸阳城又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如今丞相病逝,陛下若是再重罚冯劫,冯氏一族便犹如大山轰然倒塌。天下诸郡、诸侯闻之,又该如何作想。陛下继位尚且不出两年,接连拔去世家大族,关外尚且没有安定,关内反而首先不安!”
“章邯请陛下三思!”
章邯说的确实对,冯氏不能拔。但是章邯他远没有考虑牵连这件事的另一个群体——陇西贵族。
“二位的意思,朕都明白了。即日起,朕免去冯劫所有职务,没有朕的诏令,不可入朝议事!念在他是先丞相之子,朕破例让他戴罪安葬丞相。待七日过后,再行受罚。”
蒙恬自然道:
“陛下英明!”
章邯忍不住皱眉,这个时候不加以惩罚,还让冯劫安葬父亲,陛下这般拖延时间,已经是在偏袒冯氏了,可这样怕是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但皇帝都下了诏令,他也不好再违逆皇帝的意思。
却在这个时候,扶苏盯着司马毋怿。
“司马毋怿,朕召见你来议事,为何你一言不发?”
章邯和蒙恬两人自然看向站在他们后面的司马毋怿,若不是皇帝提醒,他们都忘记了这殿里还有第四个人。
司马毋怿这才上前。
“陛下,臣不懂军务。”
“军务?你认为这是军务?”
“陛下,臣请陛下撤回诏令。”
一旁的谒者令已经在草拟诏书了,听到番话,自然停了笔。还是第一次有人让皇帝撤回诏令。
“为何?”
“臣听说,陛下月前拜章都尉为护军都尉时,曾在朝堂上说过,陇西军务,章都尉不得插手。”
蒙恬看这司马毋怿非常不爽,当即呵断他:
“司马毋怿——这是在章台,陛下处理公事之所,虽然不比在大政殿群臣肃穆,却也不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地方。”
章邯听了,却觉得这个司马毋怿有点意思。因为他大致猜到司马毋怿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陛下,是臣冒犯了。”
“你继续说罢。”
司马毋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陛下当初既然这样下令,那就说明陛下有意让勇武侯李信坐镇陇西,陇西之地所有军务都该由勇武侯处置。冯将军为勇武侯裨将,此番违反军令,贸然回到咸阳城,虽然不知其内情几何,但是这件事都应该是陛下和勇武侯商议处置。除了陛下和勇武侯,其他人都无权问责冯劫。”
扶苏听了,自然为他鼓掌。
“说得好!”
蒙恬这才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很不简单!
殿上他们虽然只字未提陇西,但是句句却都在回避陇西。可是这个年轻人他却做到了一针见血,若非有大格局者,怎么会想到这里。
而且他让二世直接把这个问题抛给李信,让李信来做选择,他到底是要做陇西王,还是做关中侯?
要做陇西王,那就简单了,让皇帝重罚李信!要做关中侯,那就是要忍着冯氏。这两个选择其实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无非是做陇西王死的更快,做关中侯死的慢。就算是皇帝不杀他,关中臣僚也容不下这个心无城府的人。
“朕听你父亲说过你,你是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实际上朝中各种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现在看来,果然如此。朕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替朕看清那些朕朕一人看不明白的东西。”
“臣不才,家父之言是在是对臣过誉了。臣如何担当得起这等责任?”
“在朕面前,不必行客套的这般。”
章邯脸上无光,蒙恬更是看着这个年轻人轻而易举夺去了二世的欢心和信任心中不悦。
“陛下,臣二人先行告退。”
“退下吧。”
司马毋怿一人留在章台,这对他来说是从前不敢奢求的事情。
二世将陇西的密报扔给司马毋怿,等到他看完,这才开门见山的问:
冯劫也太大胆了,他想拉拢陇西贵族不成,于是设计陷害李信。军中一时间怨气沸腾,士兵无心作战。这么看来,李信反而借这次的事情,成了受害者,得陇西军民拥戴。
这么看来,情况对二世非常不利。
李信若是要造反,完全可以打着这次事件的旗号。冯劫是二世派去的,万一李信对外宣布,这是二世的意思,必定引得群情激愤。
“以你之见,李信会让朕如何处置这件事?”
“若是陛下只发去诏令,让勇武侯李信一定会将此事推回来,让陛下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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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有这么聪明?”
“陛下,勇武侯昔日年轻气盛,又屡建奇功,自然目中无人。朝堂之上,气焰自然盛了些。但是现在勇武侯,早已经步入中年,身边有着许多谋士为他出谋划策。勇武侯就是想要冲动,身边人也一定会劝阻他。”
“照你所言,朕不能只发诏令?”
“陛下岂不闻赵国将相和的故事。赵国名将廉颇曾经不服丞相蔺相如,经常暗中对蔺相如使坏,但是最后廉颇感激蔺相如的大度,主动负荆请罪,成了一段佳话。若是有人能说服冯将军,让他回去负荆请罪,主动向勇武侯请罪,勇武侯自然愿意成就自己的美名,亲自赦免冯劫之过。”
“可如果他不愿意呢?”
“那便是他不肯给陛下面子,更不肯给关中贵族面子。陛下到时候可让咸阳城中世家子弟陪同冯将军前去,勇武侯见到,自然明白陛下的意思。”
二世看着司马毋怿,眼中满是赞赏。
“孤注一掷,不过值得一试!”
陇西贵族造反的代价太大了,在敏感的时期,一个人揭竿而起,天下人云集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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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君与臣,恩与怨(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但是,这种做法未免太给李信面子了。
如此,到底谁是君,谁是臣子?
“朕身为大秦天子,继始皇帝之后,竟然要为这种事情煞费苦心,这讨好的是又是何人?此举未免有违君臣之礼。”
听了皇帝的想法,司马毋怿对曰:
“臣私以为,若是继续放任勇武侯,三年之内,勇武侯必反!到时候,天下各处将领自然不会坐视。不仅如此,东十七位诸侯,又会作何反应?臣听闻陛下重责关东六郡,不惜全部处死六郡郡守,如此雷霆手段,震动天下,足见陛下捍卫帝国一统格局之心。”
“当年周朝初立,不过八年的时间,便已经有诸侯蠢蠢欲动,对周天子不敬。而我秦国一统天下已经十四年之久,先帝武力威慑,天下诸侯莫敢不服。陛下使天下郡国并行,诸侯感激陛下恩德,竭诚效忠。又施加文教,德化百姓。”
“只要朝中政局稳定,再过三五年,陛下政绩必定斐然。到时候文武百官莫不膺服陛下如今的所为。”
“臣小时候听家中父辈诉说一个道理。这笑的最大声,算不得什么本身,笑到寿终正寝,那才是有大谋之人。陛下若是在这个时候能不计君臣之隙,妥善处理此事,同时稳住武信侯与勇武侯,拉拢陇西贵族,必定能稳固朝纲。”
这些道理,扶苏自然也明白。
但是秦国的武将们,一向都喜欢来硬的,这种温和的手段,一定会助长李信的气焰。
“按照你所说,李信必反!却又在这里劝朕,让朕向李信服软。”
司马毋怿对曰:
“韩非子·说林上中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予之。李信得陛下隆礼相待,势必更加骄横,气焰嚣张,势必得罪更多人。”
“你对此事有多大的把握?”
“十成。”
“你就这么自信?”
“陛下,勇武侯虽然骄横,但是他也定然清楚,造反意味着什么?陛下仁义之名扬于四海,他若是犯上作乱,便是人人得而诛之。此为其一。”
“其二,军功世家内部,实则早有裂隙。像李信这样的庶民出身,靠实力晋升的列候,却要和一些承袭父辈爵位的人同袍,共处一帐。世家自然和世家为一体,而新晋的侯爵,自然又是一个小群体。”
“勇武侯虽然身居高位,可是他必然和许多靠一己之力晋升的侯爵一样,备受世家排斥。如果冯将军在这种关头向勇武侯低头,勇武侯势必平了心中气愤,不再计较。”
“其三,陛下难道忘了,这在陇西的还有一位彻侯。王贲将军同为世家子弟,难道会坐视此事继续闹下去不成?臣若是王贲将军,此时必定在大帐之中劝告勇武侯。”
“其四,即便是勇武侯想要自立为王,必定得得到背后的陇西世家的支持。勇武侯得先说服陇西诸多世家才是。这件事,可需要不少时间。”
【长城本就是有的,秦始皇修长城其实只是把长城连起来。蒙恬监督修建的是九原粘到,输送粮草的。】
“其五,这陇西正北面就是时不时侵扰南下长城的匈奴。没有陛下输送粮草给养,勇武侯靠什么养活二十万大军。一旦自立为王,到时候,李信一面要应对陛下的铁骑精锐,一面还要抵御匈奴侵扰。”
“陛下,恕臣冒犯,臣私以为,李信早有反意,但是他之所以迟迟不敢自立为王,其实忌惮的并不是陛下,而是北方匈奴。”
扶苏听了,自然重重捶了一下座椅扶手。
司马毋怿觉得自己今日说的太多了些。
“所以,一旦边地匈奴安定,李信才会露出本性?”
“正是。”
二世目不转睛的司马毋怿,沉默良久后说道:
“朕恨啊。”
“朕恨为什么没有早些见到你。在你被朕拜为内史之前,都在做什么呢?”
“陛下,臣当时还在管理咸阳城南街坊市。”话音刚落,司马毋怿自觉自己答非所问,“南街酒肆林立,有龙蛇混杂,臣又自幼居住在南街,朝中有些人,臣虽然未曾谋面,但是他们的事情,臣却自幼耳熟能详。”
“所以臣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却自幼就对朝中诸事耳熟能详,更对世家各族门宅里的事情了然于胸。”
二世听了高兴,拍了拍大腿:
“你今日这番分析,可谓鞭辟入里。朕就需要你这样的耳目。”
司马毋怿听到这话,自然心喜想笑,但是想到自己的名字,自然把自己给压住咯。
他可是司马家的人,瞧瞧秦昭襄先王都对他司马家做了什么。
司马毋怿不敢得意,但是他心知,他距离自己的抱负又进了一步。
“臣谢陛下。”
见司马毋怿又像个木头一样摆着脸,扶苏便问:
“你这个名字,有些意思。毋怿,不许高兴,这名字是何人给你取得。”
“家父。”
“司马昌为何会给你取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臣也不知。”
“欺君罔上,可是大罪。”
司马毋怿谨色,再拜:
“臣出生不久后,臣的祖父便被赐死。家父便给臣起了这样一个名字,更告诫家中子弟,不许高兴。”
扶苏听了这话,只觉得这司马昌不是一般人。
“司马靳,武安君白起的副将。你的祖父是被昭襄先王赐死于杜东的。”
二世起身,闭目在殿中盘旋了数步,他从司马毋怿这个名字背后感受到了无尽的悲凉。
“这么看来,你这名字到有些意思。朕昔日为太子,深感为臣之不容易。《论语》中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便是此般感受。”
司马毋怿听了这话,自然也心底涌起一股悲愤和无奈。
外人只看到咸阳宫的华丽和肃穆,却看不到宫墙之内的斗争和残酷。
“那大将司马欣,可是你族叔?”
“正是。”
“司马氏在我秦国,本来是望族。虽然其间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是朕会让司马氏恢复过往的荣名,成为帝国的栋梁之柱。”
“臣谢陛下大恩。”
司马毋怿现在才明白,什么叫骑虎难下。当他一旦踏入朝中,站在权力场上,要想退出去,那可就绝不容易了!
皇帝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就是司马氏将要被他重用,可他司马氏除了硬着头皮接下来,还有什么选择。
抛却一切牵扯,天下任何人,都是皇帝动动手指就可以处死的。
司马昌这一支司马氏族人,他们已经不奢求高位,只求安稳即可。而司马欣却非要顶着司马氏的头衔四处起浪。司马昌其实并不待见司马欣,家族血一般的教训对他来说就像是晨露,太阳一出便消散了。
司马毋怿站在扶苏前侧,脸上写着不安。
二世拍了拍他的肩,随后道:
“今时不同往日,在朕面前,司马毋怿,你想要放声大笑便放声大笑吧。”
司马毋怿内心像是猛的触了电一样。
“朕还有要务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唯!”
司马毋怿内心十分忐忑,看皇帝的意思,他们司马氏又要恢复往日的盛宠。
司马毋怿看着头顶闪耀的太阳,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今日是不是不敢对皇帝说他那些肺腑之言,即便他不去说,还有别人去说。
话说他今日似乎得罪了护军都尉和大柱国,这两位都是朝中如日中天的人物,他以后见到这二位还是应该小心些。
……
……
……
陇西,白色的水带镶嵌在广袤的绿地上,白水两侧的山坡上满是鲜花。
牛羊陷没在绿草地上,偶有风动,方能看见背影。
陇西之地,水草丰茂,再往南,便是大片的田地。
这里,地势较高,一阵风浪吹来,顿感舒爽,并未有咸阳城的湿热闷潮。
夏日的时节,匈奴人可不来侵扰,他们会静静的等待,抢来的粮食早在春后就吃完了,这个季节,草木丰茂,正是牛羊们吃的膘肥体壮的时节,匈奴人此时都窝在帐篷里,喝酒吃肉。
笔趣阁
但是现在,这是夏末,秋天快要到了。
秦人们快要去收割粮食了。
匈奴人习惯了掠夺其他民族的劳动成果。粮食、酒、还有年轻漂亮的女人。
擅长抢掠的民族,往往也积攒了许多智慧和经验。他们选择进攻的时间,往往非常巧妙,是在秦人收割完谷物,将谷物捆扎好放在谷场上的时候,匈奴人就像是蝗虫,倾巢出动,他们踏马而来,抢起扎好的谷堆,俘获当地的女子,拉走当地人家的牛羊,就往北面赶。
当地的百姓不是没有反抗,只是反抗就意味着死亡。
匈奴人用的是弯刀,锋利无比,一刀下来就能把人的头颅给割下来。
他们骑在马上,速度极快,踏破木制的门板,抢完之后便一溜烟的离开。当地百姓则颗粒无收,非但没能上供,反而还要向朝廷请求援助。
在秦始皇时期,这样的事情曾一度停止了十年之久,匈奴连南下牧马都不敢。
蒙恬的大名,盖世无双。
此时此刻,李信面前丰美的草场,正在被汉人拿去散养牛羊。
第八十六章大战前夕(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蔚蓝的天空中,飘荡着几片大的云朵。
马头正对的方向,有一片起伏不断的山峦,山峦郁郁葱葱,植被密集。
李信带着几个部众,穿着当地牧民的服饰,下为马裤,方便骑马,上为短褂。
他们一行人站在山坳之中,大营却在身后数千里之远的地方。
这些人面色发黄,但是鼻梁高挺,身材高大结实,腰间系着一柄长剑,此外别无他物,上衣衫被束起,看着十分精干麻利。
这些人头上都戴着冠,为首的正是秦国威名赫赫的勇武侯。
彻侯武成侯王贲跟在李信后面,王贲常年练习骑射,虽然手脚也有老茧,但是这一身的贵气,却是藏不住的。
王贲看着这漫无边际的草地,心想什么时候匈奴人才会出现。他以前只知道,功名要从马上取,那知道取起来这么难。
他已经来了这里两年了,但只看见过一回匈奴人的模样。倒也不是青面獠牙,反而和他们长得很是相似,但是他们骑马逃跑的速度非常快。
胡人茹毛饮血惯了,全然不懂礼仪,经常做乱伦之事,秦人自然看不惯这些人。
此番他们一起轻便装束出行,为的是不惊动匈奴人。
日薄西山,附近乡中老人陆陆续续把牛羊往村庄里回赶。
李信已经带领部众来到了九原郡最北,阴山山下。
经历上次的主动出击,李信自信,匈奴人这次来,一定会做足一切准备。
不等李信主动下马,这些放牛羊啊孩子们便一个个跑回来了。
家中养得起这么多牛羊的,自然都是大户人家。而这放牧的儿童们,穿戴齐整,还各自手中拿着一卷书,自然是他们家中的孩童。
在场这么将军,大部分都是出身世家,但是其中自然有人去放牧过牛羊。
李信便是如此,他少年时代,也是这样,一手持书,一手持着弓箭,身后牵着狗,身后还跟着两个年纪比较的家奴。
李信的骑射功夫,是秦朝名将里数一数二的。这射箭术,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李信小时候一边放牧,一边练习射兔子,射野鸡,久而久之,功夫渐长。
正是这超群的箭术,让虽然年纪轻轻的李信一入秦国军队便被分配去了前军弩箭队,箭术超群,一射一个准,所以很快就被拜爵,后来追杀了燕太子丹,被始皇帝知晓,从此便奠定了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前军探路部队,中军为主力部队,后军,粮草等辎重,并为大部队提供后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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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坐在马上,他眯着眼看着前方的阴山。
阴山是他们的屏障。
蒙恬曾经就把帝国的三十万大军驻扎在阴山南面,胡人崽子牵着马上了阴山,但是往下一看,等待他们的却是秦人锋利无比的弓弩。每每有探路者,无不身负箭伤仓皇逃窜。
一个小孩骑着牛,双手揣在袖子里,又是好奇,又是胆怯,慢慢地靠近了这些身材高大、体格魁梧的大人们,他们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这些人必定是大秦锐士。
王贲见到这些个头发被布条束起的小童,当即下马,来到他们面前,扬声问道:
“小子,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孩身体向后扬了扬,坦然道:
“阴山山下。”
“那你可知道,阴山以北,全部都是胡人?”
小孩微微耸了耸肩膀,笑道:
“自然知道。”
“既然知道,那还敢在山下放牧!汝不惧胡人焉?”
“仲夏时节,有何惧焉!”
说话的小子手里拿着牧笛,坐在牛背上,一脸坦荡。
王贲看着小孩子,心里喜欢,遂问:
“照你这意思,夏天不用怕,其他时间就要怕了。”
“一看你就不是当地人。春夏冬三季,胡人都在大漠里住帐篷,只有到了秋收时节,等草黄了,庄稼熟了,胡人这才开始动手呢。”
“这胡人自己不种粮食,只有牛羊可食用,等到冬天的时候,百草干枯,牛羊无食,不上膘,胡人然就只能饿肚子。饿上一个冬天,部落里就要死一大半人。所以他们每年春夏的时候,都在佯装放牧实则是在看哨,暗地里又在帐篷里磨刀子,等到秋天的时候,一拥而下。”
“他们看时机看的非常准,专等谷场里麦子扎起来后,他们才下山冲到谷场上劫掠。即便是有人专门夜里看着谷场,也根本抵挡不住胡人。”
王贲听了,笑道:
“你这小孩竟然对匈奴人的习性这般熟悉。”
“我们都是这山脚下土生土长的人,这些事情,都是父辈们告诉我们的。有蒙大将军在,匈奴人根本不敢南下。”
李信听了,只道:
“难道没了蒙恬,换了我,这胡人就敢南下了不成?”
说罢,李信便挥鞭控马向北而去扬长而去,一骑当先,其他人只能看其后背。
王贲尚在原地,又见李信的亲信部众都飞奔向北。
王贲的亲卫则站在原地,看到这一幕,他们自然都看向了王贲。他们都围在王贲跟前,轻声问道:
“君侯——这勇武侯也太不将君侯放在眼中了。”
“大战前夕,你我还是少说几句。”
李信纵马奔驰了一会儿,听到后面喊:
“君侯,武成侯还在后面呢!”
李信转身,骏马也放慢了脚步,李信应声:
“哪又如何。”
李信心底里很瞧不上这种承袭父辈爵位的人,和他作战,只知道引经据典,说些空话,和赵括无异,实际上却什么经验都没有。
只是王贲的爵位是彻侯,地位比他还高。但是他年纪小,敬着他这个长辈,再加上诸事都能做到退让,所以李信平时也不为难王贲。
但是陇西这一带的贵族,都是听李信的话的,他们有着明显的排外倾向。
这谋士追了上来,劝道:
“君侯,万万不可如此。君侯已经逼走了丞相之子,要不了多久,咸阳城就会得知这里的一切。君侯若是不给武成侯面子,他若是也跑回咸阳,联朝中众臣参君侯一本,陛下势必震怒。”
“你这是提醒我有杀身之祸?”
“君侯,慎言啊。不过此事极有可能发生,君侯难道不知我秦国武安君?”
李信听了这话,反问:
“你当真以为,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武安君是被赐死于道上,而我身边,却有二十万大军。只要我不回咸阳城,那就万事没有。自从我趁着先帝驾崩,将父亲和族人全部偷偷送回陇西一带,我就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秦二世自以为聪明绝顶,想要借我之手除掉匈奴,并且削了蒙恬的兵权,等到事成之后,再杀了我。难道他就不知道吗,我李信也为自己留了一手吗?”
“君侯,此事虽然我等早已谋划之,可是现如今绝不是和秦二世翻脸的时候。须知我们如今北有匈奴蠢蠢欲动,这本就牵扯了我们太多兵力。南更有上党十万精锐。董翳和司马昌坐镇上党,我们这里若有风吹草动,他们一定第一时间扑灭我们。”
李信听了,果然不说话了。
“君侯功高盖世,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若是这个时候按捺不住,那可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还请君侯听卑下一言,宽待王贲。武成侯乃彻侯,君侯若是对他不敬,那可就是以下犯上了!等到平定匈奴,君侯势必功业盖世,到时候,若是能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势必能为君侯再增添一份砝码。”
李信勒着马缰,不知是不是因为灼热的太阳白光的缘故,他竟然有几根胡须已经在泛白了!
李信冷哼一声。
“今日能带王贲一起出来,都是给他父亲面子。什么武成侯,不过是他爷爷辛辛苦苦杀出来的,到了他这辈,坐享其成罢了。不过在我李信只服那有真才实学的人。若是他不爱看我脸色行事,那就趁早滚回咸阳城吧!”
“找他父亲哭去吧。至于二世!他如今麾下本就少可信的将领,如今东拉西凑,能稳住赵韩魏地区已然是不容易了,二世要想把我换下,就只有重起蒙恬。”
“一句话,我并不畏惧二世!真正应该感到畏惧的人是二世自己!秦二世卸磨杀驴,他们这些在外的将士们,可谓看的明明白白的。要不是时局所迫,我等早就自立为王了!”
李信的长剑早已经饥渴难耐,能在长城附近坚持这么久,已然非常不易。
发泄一下牢骚,众人自然也可以理解。
“说起来,我李信祖上虽然没有王氏家族那么显赫,天下闻名,但是家世也并不算那么差。”
“我李氏的先祖是魏国大夫;祖父李崇乃先陇西太守,和赵国名将李牧是亲兄弟,后来祖父被封南郑公;父亲李瑶,是秦国南郡太守,封狄道侯。狄道侯,顾名思义,正是堵塞夷狄进攻的王侯。”
“只是这南郡太守,官职虽高,但家父在秦国内部官僚体系之中,说白了只是个文吏,地位并不高。可我李信却只凭借自身勇力,靠一身骑射之术,立下无数战功,被先帝拜为勇武侯。这个勇字,是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意!”
第八十七章 子承父业(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论功绩,我两次擒王,天下无人可匹敌,又踏平燕国、齐国、楚国。若不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年纪尚轻,我也可封彻侯之位啊!”
说罢,李信无不得意的大笑!
其他部众赶了过来,这些人中要么是李信家的亲戚,要么就是军中提拔上来的军士,还有就是李信昔日的旧部。
这些人年纪轻的,有三十岁,年纪大的,也不过四十五岁,总的来说,都是和李信年纪相仿,脾气相近的人。
军中实权都在他们手中。
王贲在众人的劝告下,又忍了一回气,发现李信等人在前面等他,也就立刻纵马追了过去。
等到靠近,就听得李信在众人面前吹嘘自己。
这些人等到王贲走进了,又当做方才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过。
王贲和他的人马只能站在外围,听着他们的主帅耀武扬威。
王贲听着,自然心有不满。功绩、功绩、就你最会吹嘘了!
我父亲水淹大梁,破了天下最坚固的城池,你李信不过是回回都捡剩罢了。
第一次射死燕太子丹,那还是因为我父亲牵住了燕国主力军;第二次射死楚王,那是因为蒙老将军牵住了楚国主力军。
王贲心中忿忿不平,但面上却并未发作。
李信瞧着王贲这小子对他忍耐,但为了大事,他又刻意话锋一转。
李信忽的回溯起来过往,无不得意的道:
“我当初少年时,意气风发,所发之箭,无有不中者。”
其他人听到,立刻附和,都道:
“上将军的箭术天下无二!”
“上将军盖世无双!”
王贲自然也见识过李信的骑射之术,对于那种山涧里的野兔,李信能一边骑马一边射了他。天上的大雁,只要到了射程之内,李信也一定能把这大雁射下来。
众人正在恭维李信,可李信却忽的长长叹息了一声。
“只是可惜,子不类我。”
众人自问:
“君侯这是何意啊?”
“我年轻时征战四方,儿子都是家中女眷养的,多少年下来这性格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无论我怎么教,都改不了那习性。我这一身骑射本领,他也没有学到要领。我如今已年四十有五,最多也只能再在疆场上驰骋十年。”
“这自古以来,子承父业,可我看我的儿子已经没有多少希望。每每想到此处,我未尝不痛心啊!”
听到这番话,众人自然安慰李信。
“这男儿气,只有在沙场上才能磨砺出来。君侯若是将少子带到军中来,经历战事,磨炼一番,这男儿气概自然而然就有了。”
李信听了,却道:
“这怕是不妥,他细皮嫩肉的,做不动饭、砍不动柴、更跑不动路,唯一会的,就是骑马。到了军中,让他做个士兵,那必然是拖累全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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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贲听着这李信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其他人附和道:
“上将军过谦了。您的儿子我等都是领略过风采的,只是读了书性子温厚了些,其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实则有督军之风范!上将军何不将少子带入军中,封他为将。”
李信听了,忙摇头道:
“哎——焉能如此?我秦国虽然废除了军功爵制,但是军中升迁,向来都得上报陛下才是。我的儿子,那是出了名的不济世,我若是将他放在军中,必定引得许多人不满啊。大战在即,我又怎么能临时让自己的儿子为后军统率呢。”
王贲这才听出他们的话外音。
原来李信是要他的儿子为后军将军。
“大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从前,是丞相之子为监军。代管后军,粮草供应,后方援助军队,都在冯劫手中。可是他却害将军您。按照大将军的计划,上一次我等突然长驱直入,过阴山,直插敌军心脏,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可冯劫却从中作梗,差点害死我等。”
“冯劫畏罪而逃,必定在咸阳城诬告君侯的不是呢。”
李信却道:
“慎言吧!我相信陛下的为人,陛下定然会相信我李信。置若冯劫,全凭陛下处置好了。”
李信才不在意冯劫呢。
逼他走,才是李信的初衷。
这个冯劫,颇有手段,总是在套路他的心腹,想要拿到他意图谋反的证据。由着他这个丞相儿子在自己身边,是在是太过挂碍。
冯劫太能给他惹事了。
但是这冯劫,还是嫩啊。
他李信只是稍微给他露了个背,他就迫不及待出手了,随后又畏罪逃走。
这个冯劫,这事情做的,可将他父亲的颜面都给丢尽了。
想必这个时候,冯家上上下下都围着冯劫,给他开罪呢吧。
王贲听了,自然不相信。
王贲之所以不站在冯劫这边,那是因为他自己麾下不少将士,都是昔日王翦、王贲的旧部。这些旧部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对军中事务非常擅长。
这军队之中,将领若是生了龃龉,十分影响士气。如果王贲加入斗争的任何一方,都会加剧斗争的激励性,还不如置身事外呢。
就算王贲经验浅,可他也是堂堂大秦武成侯啊!
王贲明白了李信的意思,却附和道:
“勇武侯,还是将令子安排做后军吧。令子的为人和本事,我们都是知晓的。最重要的,若是令子负责后军,上将军势必无后顾之忧。”
李信等的就是王贲这句话。
“武成侯,可我以为,这后军还是由武成侯负责较为妥当。我那个儿子,只是光会说话罢了,这样管控后方的大事,他可不会。”
王贲心恨!他何尝不想像冯劫一样,统领后军,但是一旦他统领了后军,就只能留在阴山以南,他不能出关。
若是不能出关,就不能杀敌,不能杀敌,就不能带着将士们杀敌,如此不能立功。
再者,后军之中,多是陇西部将,他们并不乐意听他的号令。
“上将军这是哪里话。我王贲才是无用之人,此番前来,只盼望能在上将军麾下斩杀匈奴首领,传捷报于陛下。这督军粮草之事,贲不敢当。”
“武成侯竟然这么说,真是可惜了。不过,既然武成侯不愿意,我李信也决不勉强武成侯。此番就由武成侯带领左军。至于后军么,我就勉为其难,让我的儿子试一试。”
众人随后立刻附和李信的安排,认为这样的安排绝妙。
王贲心中有气,却又不能发作。
但是很快,李信就让他吃到了甜头。
他们来到了阴山山顶上的城墙,在堡垒里,李信看到了俘获的匈奴探子。
“上将军这是?”
“武成侯,我也不瞒你了。其实上次的进攻,只是为了这一次的全歼。之前蒙恬驻军九原,胡人不敢南下。经年累月,曾经抢劫的粮食都已经被消耗殆尽,匈奴人已经撑不住了。”
“我已经掌握到了情报,匈奴人现在还在内部混战,内部斗争让他们损失了更多人马粮草。我故意派人放出消息,说道蒙恬已经被召回咸阳,引得他们蠢蠢欲动,上一次,我又故意挑衅他们,故意逃回长城,为的就是引得他们大举南下,一旦过了阴山,我再施行迂回包围之术。让他们有来无回。”
王贲听了这计划,自然赞叹!
“上将军果然妙计!”
但同时,他也才意识到,原来冯劫上次是落入了李信等人早已经设计好的圈套。
那冯劫!
李信见王贲恍然大悟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将军,还是经历的太少。从前王翦、王贲两位将军,都曾是指挥我的将军。可我却看到两位将军,先后推托称病闲赋,更是谢绝一切宾客,不许外人来访。这怕的是什么?少将军一定比我更清楚。”
“咋们这当臣子,就是功劳再高,也是当臣子的命。可是这为人臣子,却是天下最苦的差事。而这为将军,更是苦中之苦。不知少将军是否愿意听我李信说道一二。”
李信手中拿着酒爵,却端过来递给李信。
王贲犹疑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
“还请上将军赐教。”
“这当将军,打了败仗,就要被陛下惩处,枭首示众;但若是打了胜仗,小胜倒还好,可若是久胜大胜,必然引起陛下的猜忌。自我秦国武安君白起之后,秦国哪位上将军不是战战兢兢。世家之中,无不颤颤巍巍。”
“武成侯此来九原郡,想必也是见到自己的家族又沦为下一个白氏、司马氏。我所言,可有道理?”
王贲自然道:
“上将军所言,自然不假。”
但我此番之所以能到九原郡,那都是陛下的恩赐啊。既然要享受天下少有的尊贵,那就得承受君王的猜忌。
见王贲附和他的意见,李信也再没有多说,这说服一个人和他自立为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又或者,在这中途,趁早把他解决掉。
毕竟,王贲现在已经是背负了秘密的人。
李信在上座酣饮,王贲则看着酒爵愁眉不展。
“不知上将军打算何时围歼匈奴?”
“秋收之后。这一次,匈奴人已经等不了了。此战过后,我秦国的地界,就能扩张到阴山以北,实现先帝想要实现的抱负,打趴胡人!”
“上将军果然豪志!”
王贲心里犯起了嘀咕,陛下没有下令攻打匈奴,只是让他们来这里戍卫,但李信的举动,早已经有所僭越。
二世一定是知道的,但是却……
却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的来了一个人通传:
“报——上将军,陇西幕府有喜事!”
李信眼前一亮,他似乎对这个喜事早有预料。
“我有孙子了?”
“回上将军!正是,少夫人得一男。”
继李信接连得了三个孙女后,他终于得了一个孙子!
(大家猜一猜,这个孙子的名字叫什么?大声点!)
第八十八章就叫他李广!(希望大家好好订阅追读!)
李信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双目放光,熠熠生辉。
“果真有此事?”
“小人不敢欺瞒上将军足下。”
李信提了拳,大步流星迈到堂中,地板被踩得咔咔作响。
待李信看了家书,果然发出一声长啸。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信仰天大笑,张拳摆势,一步走却顾四方,李信眼中噙着热泪,无不感慨的道:
“老夫终于有孙子了!”
这一声老夫,说的众将士均心头一热。
“吾等恭贺上将军足下!”
王离自然也起身向李信道喜,但是他看着这架势,陇西俨然已经是李信一人的地盘了。
李信族中兄弟李喜上前道喜:
“上将军足下,值此大战前夕,发生如此大事,小公子来的可谓太过巧妙,实在是大喜。不知上将军可否想好小公子日后叫什么名字啊?”
李信仗着长剑,于城楼中环顾四方,随后他出了城楼,众将士面色虔诚的也跟了出来。
出了这城楼,站在长城之后,于阴山之上,俯瞰北胡之地,只见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穹庐之下,满目极绿,山川起伏,绿水环绕。更远处,则是无垠草场。
这阴山以北,天之高、地之广、都是他们前所未见的。
李信望着这广阔疆域,顿时生了占为己有之意。
“平原广野,此车骑之地。这孩子既然降生在这广野边上,那老夫就为他取名为广。老夫希望他的心志,就像这山川一样广阔。”
众人自然都拍手称好。
不同于咸阳城各派势力明争暗斗,陇西九原郡,相对斗争和缓,戍边的将士们,历经秦国三十年风雨,如今大部分留待的都是陇西世家。
这场被秦国上下期待已久,常年积蓄实力的对外扩张战役,这获胜的势态非常明显。
但王离却也深深的预感到,此战若胜,李信肯定会趁机拿下阴山以北。
这样一片广阔的草场,若是到了李信手里,定然是养马的好地方。同时也是天然的最为坚固的防御屏障。
王离预感大事即将发生,他得提前摆明立场,否则到时候这可就脱不清干系了。
等到李信撤完这个谷口的防御士兵,王离随着车骑,小心翼翼的问道:
“殊不知陛下对上将军的计划,可表认同?”
李信一心忙着赶回去抱孙子,听到王离问的这话,自然让马车慢行。
“武成侯这是何意?”
王离作揖。
“王离不曾参与过战事,此番出兵,生怕丢了父亲颜面,所以担心,此战若败,到时候如何向陛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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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听了,只是心笑:二世,他现在自顾不暇,哪里有空来管陇西的事情。新君继位,首先就是要收拾那些老臣,可是收拾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众将士听了,也都面色不佳。
周围的空气立刻变得僵硬起来。
王离只好作出一副小人无赖之相。
“我此番只负责听上将军足下调遣,若是出了事,岂不是辱没我父亲名声。”
众人听了,这才舒了口气。原来这王离只是担心战败了他要担责任,所以才有此问。
李信听了,旋即拍了拍王离的肩。
“武成侯放心便是,我早已经将此次作战计划报于陛下。陛下曾经就有言在先,陇西诸多事务,都由老夫负责。不论是此次诱敌之战,还是其他事情,若是出了事,都由老夫一人顶罪便是。”
“如此,我便放心了。”
李信说着,面上却又不大自然,他自然不擅长撒谎。
等到王离和他们兵分两路离开,李信这才道:
“没听到武成侯的提醒吗,还不速速将此战事报于陛下。”
“唯!”
一旁斥候得了命令,这才挥鞭策马往大营赶去。
李喜道:
“足下,这道不同,不相为谋。武成侯只有建功之心,却无为王之意。此番从军作战,他虽然不似冯劫那般和上将军针锋相对,但也绝非和我等同流之人。上将军还是提防此人才是。”
李信对于这造反的事情,其实另有打算,摆冯劫一道,其实是想试探试探皇帝。
对李信而言,自封为王其实并没有什么意思,若是二世肯下诏让他成为名正言顺的陇西郡王,这才是明哲之道。
他的谋士说的对,北有匈奴,南有上党,若是他李信在这种情况下自立为王,只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李信也是见过朝中风雨的人,朝中那帮老家伙没有那么好对付,更何况,蒙恬尚在,他李信还是谨慎些为好。
只是他身边的人,老是教唆他侵占阴山以北的平原,此举有利于帝国,陛下闻之必然欣喜,可是若是拔下一地,陛下到时候又要新设郡县,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稍安勿躁。我们如今才到陇西几年啊?”
“君侯,快要八年了。”
李信悠悠的道:
“八年,也并不算久。若是这个时候急切了,先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王离不同于冯劫,冯劫这厮一心想要取而代我。如果我们和他一起参与此战,战事胜利,冯劫必定会让他父亲丞相在朝中斡旋,让冯劫为上将军,留我在九原郡坐镇。”
“但王离不同,他祖父和他父亲都是被先帝忌惮的人。这孩子还十分年轻,他还没有看透皇帝,现在的他就像那个蒙忠一样,很快他就会发现,他的价值仅仅在于牵制我,皇帝从本心上说,绝不乐于见到王离此战取胜。”
“秦国被封为侯爵者,达上千户,但是先帝在世期间,能站在朝堂上议事的侯爵,姓王者,多达六人。王翦和他的长子、次子赤手空拳往那一站,便让朝中众臣心中生畏。”
“这皇帝重起通武侯,并无其他的意思,只是为了让被先帝打压的王氏族人重新效力于他。王离这这小子的叔叔伯伯们,我都是见过的,他们早就已经无心朝政。但皇帝还偏要如此做,其实只是为了看住我罢了。”
“王贲这老小子此时还在府中休闲,王离的父亲和族人都在咸阳城中安居,不敢随意走动,王离自然心有顾忌。但是他若是有朝一日看清二世的真面目,还会心甘情愿为皇帝陛下卖命吗?”
李喜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
“足下所言极是。倒是李喜短见了。”
“这二世分封诸兄弟,妄图一氏统治天下,可是却薄待我们这些有功之将。咸阳宫的那些公子们,可曾为大秦帝国的万里山河开拓过半里。老夫就是对此事不满!”
“而我们呢,此战若是老夫立了功,功高盖世,你以为二世会放过我吗?当然不会,到时候我要么是像王翦,寄居咸阳,装病称老,要么就是像昔日武安君一样,被赐死。”
众将士听了,一个个自然心中害怕。
“自古以来,无情的最是君王!王离这小子还嫩呢!等到他发现这一点,到时候他就会求着和我一起称王了!”
说罢,李信自己勒马扬长而去!
众将士立在李信身后,一个个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将士们辛苦戍边,但是利益的最大者,却并不是他们,谁又会心甘情愿的戍边呢。
而且二世当初调来的这二十万大军,明着是让他们抵御匈奴,戍卫边疆,其实又是让他们一边种地,一边自力更生。
而另一边,秦二世却在大肆吹擂他的仁义之名!
久而久之,将士们心中自然有怨气。
最要命的是,二世下令扩大关中之地,赵国诸郡都在内,但是这九原郡,却不在关中之列。
这意味着,九原郡中的父老乡亲,要比关内的郡县多缴纳赋税。
若不是因为此般种种,陇西贵族也不会纷纷对秦二世心生反意。
……
……
……
旧齐地,邯郸郡王。
夏日炎炎,就算了到了夜间,也还是滚滚热浪扑面而来,郡王常正在常侍的陪同下,在齐国旧王宫里信步闲游。
齐国王宫里,自然风光大好。
虽然无人居住,萧瑟破败了些,但是这宫殿楼阁,极其奢华。
【先秦称呼延续下来,就是封号+名】
郡王常闲庭信步,漫天银河之下,琉璃宫顶闪着亮光。
偶有宫室内反射出莹莹亮光,那都是开妆铜镜折射。
“据说赫赫有名的大美人霜华夫人,就出自齐国王宫。”
“郡王,正是。”
郡王常看着这宫殿,穿过宫廊,走到梧桐台,他抚摸着殿中柱子。
一侧的宫人看到有人来了,又是身穿赭色深衣,头戴高冠,相貌非凡,急忙掌灯。
偌大的宫室这才亮了起来。
郡王本来有些不好意思,他是郡王,自有郡王府为居所,不该来这昔日齐王宫所,如今的大秦行宫。
但是见到这些人都对自己极尽恭维之态,郡王常也就听之任之了。
宫殿四开,烛火一点,这邯郸行宫顿时光明一片,又是另一番景象。
殿中的铜器还在闪着光,比之他所居住的郡王府大多了。
郡王常转了一圈,弄脏了自己的衣摆,随即定睛一瞧,却见这行宫的柱子上已经有了裂缝。
第八十九章 以德治国 (求订阅!)
郡王常见到这一幕,顿时心中腾起感慨之情。
“这是上好的宫殿,经年无人居住打理,柱子上裂了这样的缝。”
常侍定睛一看,这裂缝已经有他一个拳头一样大了。
郡王常又走了几步,却又看到地板上也裂了缝。
感慨之余,郡王常连连道:
“可惜可惜——”
常侍则道:
“郡王若是喜欢此地,何不来这里小住几日。”
说完这话,郡王常立刻变了脸。
“我们还是回去吧。今日的事情,不许对外人提起。”
常侍迟疑了一会儿,却问道:
“郡王,这又是何故?”
“这行宫,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这常侍听了,急忙追上去。
“郡王,如今郡王是在距离咸阳城万里之外的邯郸城啊。”
郡王常脚步慢了下来,不屑一顾的问道:
“哪又如何?”
“如今您为一郡之王,整座邯郸郡都是您的,郡王无需再像从前那般在咸阳宫时拘束谨慎了。”
郡王常立在原地,只道:
“人生于天地间,总是有太多无奈之事,也只有极少数人有选择的权力。我你的意思,我岂非不明白,只是有些事,我不愿意为之罢了。就让天下人安安分分几年吧。我认为那个人是有能力让天下统一且太平的人,我愿意帮助他守好这邯郸郡,其他的事情,我并不敢肖想。”
常侍听了,虽然心中对君王常发自内心的佩服,但还是道:
“邯郸郡,是天下最为富庶的存在,积累了大量的财富,郡王难道真的要每年都按部就班,输送大量的赋税送往咸阳城吗?郡王这么做,城中百姓多有不满。”
“陛下答应过我,这样的赋税制度迟早会取消的。如果稳住了韩赵魏三地,天下就可大安,高额的赋税,反而削弱了边疆之地的实力,这样民众就没有造反的能力。”
常侍见郡王这般固执,心知他是已经被圣贤书洗了脑了,所以也就不再继续往下问。
“郡王为陛下的江山可谓煞费苦心啊,只是不知陛下是否了解郡王的心意呢。”
“你可知道,诸公子之中,我是最不受先帝看好的,先帝封我在邯郸郡,但是却又只让我住在这里,享受食邑。只是想让我监督当地贵族而已。但是新帝继位,立刻就撤除了郡府,召集长吏回关中,只留下小吏辅佐,可见是陛下信任我,认为我能治理好邯郸郡。承陛下之恩,我自然要尽心尽力处理郡中事务。至于陛下,即便此时不知道,日后也会明白我的一片心意。”
常侍当即指着天上的皎皎明月道:
“郡王之心,恰如明月,天地可鉴。”
几日后,这件事就传到了当地望族淳于氏的耳朵里。
淳于氏族长自然称赞郡王常,认为郡王常品节高尚,其对皇帝的忠诚更是大家津津乐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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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也是历经了数百年历史的大国,当地的百姓在这里繁衍生息,子孙绵绵不绝,祖先们的历史一代接着一代传承了下来。
等到齐王建这一代,忽的齐国覆灭了,成了秦国的一个郡。
一开始,齐国人自然不乐意,但是这慢慢地,齐国人享受到了和平的好处。
齐国一带,本就多渔民,没有战事,渔民们自然乐得自在。而齐国的富商大贾,更是从天下安定的事情上受益颇丰。
尤其是新下达的政策,已经颁发的新币,市场正在被重新整理,邯郸城变了,管理越发严格了,但是乱子越来越少了。
秦国这个国号,正在越来越深入人心。
彼时,齐国上下闻名的名医淳于意,他听说了这件事后,居然起了入仕之心,但这入仕之心,并不是去为邯郸郡王出谋划策,而是到邯郸小学征辟为老师。他要专门教导子弟行医看病。
秦国的小学里,除了教人认字,还开设其他科目。
【不要自行带入,小学在当时其实是唯一合法的教育机构,地位非常之高,不是我们现在以为的小学老师。】
淳于意这一举动,引的旧齐三郡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感到惊奇。
淳于意这样的名医,居然去了秦国人开设的小学为老师,一时间,邯郸小学风靡邯郸郡,人人都想去邯郸小学一睹淳于意的风采,同时希望能学到岐黄之术。
这件事自然首先惊动了郡王,随即很快又上报给了身在咸阳城的扶苏。
收到这个消息时,扶苏还坐在地上对着地图发愁。
匈奴这一战,不可避免,李信若真的主动进攻了,或许能成功,但是之后呢。家里正乱糟糟的,还要多开一块地!
李信啊,你是只有手中有了大军,便饥渴难耐了。
扶苏打开一边的奏章,却看到一则来自邯郸郡的消息:
“皇帝陛下,今有齐人淳于意入邯郸小学为教,一时间齐儒入仕之风不可遏制,纷纷登临郡府,毛遂自荐。一时间,邯郸城中盛况空前。请陛下嘉赏淳于意。”
扶苏打开看了,自然眼前一亮。
淳于意,西汉非常有名的医家。
多少王侯争相想让他去给他们看病,但是都求不到,最后诬告淳于意,淳于意就被押送去了汉朝长安城,文帝不仅仅赦免了他,还废除了肉刑。
“真是喜事一件!”
二世高兴之余,将奏章递给淳于越。
没了冯去疾,儒家的人上台再自然不过。
淳于越看完后,也对二世道喜:
“皇帝陛下,淳于意此番做了齐人表率,齐国有识之士竞相入仕,实在是巩固陛下治国之基。”
“朕要好好嘉赏此人。”
“陛下,臣以为,陛下应该嘉赏的并非淳于意,这真正应该被昭告天下大肆嘉赏的人,实则另有其人。”
“哦,仆射这是何意?”
“诸侯王被封久矣,可是至今传来佳绩的,只有两位。一位是辽东郡郡守,益地千里,主动上报,开疆拓土,扬大秦之威;而另一位,便是邯郸郡守。从前邯郸郡守便以孝道闻名,朝中上下都十分敬仰佩服。若非邯郸郡守以自己的德行感化齐国民众,邯郸郡如何会出现这种盛况。”
“臣以为,陛下应该广诏天下,宣扬邯郸郡守的德行。”
要落实仁义,就得在多方面贯彻执行。
淳于越的建议,扶苏欣然采纳。
“如果天下人人都能像邯郸郡王一样,以德行感化教导民众,天下岂有不安之理。朕一定要好好的奖赏邯郸郡王。至于这淳于意,朕更要赏赐他千金!仆射之言有理,朕这就颁诏。”
待到此事稍歇,章邯见皇帝心情不错,这才道:
“陛下,丞相已被安葬了,那冯劫的事情……”
二世脸色哗的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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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郡王平叛(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九原郡,时至今日,都未向朕上递奏报,难道在他们眼中,堂堂裨将冯劫无诏而返,都是无需上报的事情吗?”
“陛下息怒——”
淳于越也非常识趣,他见到二世要处理军政大事,于是先行告退。
趁着殿中只有他和皇帝,章邯这才直言:
“皇帝陛下,虽然九原郡遥远,但是勇武侯居然这么久还不上报此事,此事恰恰印证了冯劫所言不假。”
二世低头沉思。
勇武侯李信居高自傲是不假,但是冯劫也不是好东西。
这帮前朝的臣子,都把皇帝能做的和不能做的摸得一清二楚。
“朕从前有言在先,陇西军务交由李信一人处理。此事你就不要再过问了。天下十六郡国,二十六郡,多少驻将,多少驻军,关好关中驻军即可。”
“唯!”
“任嚣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任嚣一路难逃,已经占领了黔中地区,他们大肆烧林开荒,而且又搬运木材,像是……”
“像是什么?”
“要在当地建立宫殿。”
“荒谬!”
这一声暴呵下来,整个宫殿里像站着一群死人,没有人敢大声呼气。
“陛下息怒。说起来,数月前,蒙恬将军也曾接到军报,这江东水军大将军赵佗,曾与屠唯、任嚣有密信往来。”
任嚣造反的旗号,那可是要求被封王!
若二世要用周朝的规矩治国,分封以拱卫王室,那么为何有功之将不封?
可秦国的有功之将,多的就像是天上的毛毛雨,如果开了这个头,天下自然又被瓜分殆尽。
章邯也明白的皇帝的顾忌,但是现在更严峻的事情摆在面前。
“这赵佗,本就是任嚣的旧部,楚国前郢都被破,任嚣驻守郢都,是为南郡,赵佗跟随上将军王贲攻打齐国。但是后来,先帝命令赵佗掌三十万大军。但是这江东七郡,素来又和南郡紧挨着。”
二世面色冷峻。
“权力的毒液早就已经蔓延到了酒盏外,分封就是个口子。诸公子获益分封,进而让天下诸将都在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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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朕的仁义之名扬于四海,自然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二世摸着纯均长剑,剑身两面,一面亮,一面暗。
铜光反射的地面上,落下无数光点,章邯一脸肃穆,躬身立在地上,他静静看着二世。
此时此刻,大秦帝国的主人,脸上流露出普通人难以目睹的坚忍。
经受李信事件的刺激,再加上任嚣反叛,章邯深感控制天下各地的艰难,于是他这些时日,终夜躺在塌上难以安寝,最后他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
见二世满目忧愁,章邯上前进言:
“陛下,臣有一计,或可解任嚣之事,更可以震慑天下有功之将。”
二世听了,却背对着章邯,他的目光都集中在挂起的地图上,剑锋所指,正对着黔中的大片地域。
二世心想,放弃未尝不是一种选择。在秦朝此前的历史上,多得是不受华夏王朝器重而叛逃去西域的人。
二世此时已不再对黔中的事情报希望。
“说。”
“先帝当初首封成年的诸公子前往边地,便是只封宗室。后来陛下建极登基,敕封天下,也是只封同氏。显然先帝和陛下都希望一氏治理天下,如此可避免周时诸侯混战。”
“而如今,天下在陛下的仁政儒教感化之下,刚刚有好转的气色,可见国政无误,陛下必须要继续贯彻新政。若是这个时候,调动大量人马奔赴南黔,或许收效甚微。”
“而陛下若是被此事掣肘,其他武将又会打着此事的旗号,秦请陛下广封有功之将为王,如此,天下分裂之势重现。到时候,形势更加危急了。”
“臣以为,此事或许不需要陛下出手。陛下应该全力以赴贯彻关中本位制,疲敝周边郡国,使之没有能力造反,而关中百姓受益,又会拥护陛下。”
“不需要朕出手,你这是何意啊?”
“陛下,巴蜀二郡,南郡,虽然都靠近黔中,但是黔中却有着大江这一天险,且有大山为屏障,实在是易守难攻。陛下的精锐大军都不能轻易就渡过大江。过索桥时,极其容易被对面射杀,更别说渗透入内传达陛下诏令。以德行感化,虽然是陛下的初衷。但是这么下去,实在是耗费国力。”
“陛下何不发号施令,让诸王前去平叛呢?如此,还可让诸郡王在当地建立功业,百姓由此拥戴诸郡王,边关之患自然就得到了解决。”
对外发动战争,往往是为了转移内部危机。如果不是因为内部不稳,旧贵族蠢蠢欲动,扶苏何尝不想像其他皇帝一样开疆拓土,名扬万世。
而对于底层百姓来说,对外开战,本就是建功立业的事情,哪个不愿意前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帝国对外发动一次战争,可以让更多人获益。
秦二世听了这话,自然茅塞全开。
“说下去!”
“陛下和众郡王同出王室,如今陛下分封十六位王弟于燕、代、齐、楚,陛下何不利用这宗室血脉,让诸郡王发兵前去。如此彰显陛下与诸郡王团结一心,共同掌控天下之心。”
“而天下诸将闻之,必定会明白陛下的用意。天下诸郡王发兵击之,此举彰显诸郡王拱卫陛下之心,震慑天下,让诸将不敢再生僭越之心。”
二世听了,自然展颜。
“此计不可不谓妙!”
但扶苏转念一想。
“可是朕让诸郡王发动这样一场战事,需要朕让诸郡王征集兵马,而南下攻打黔中,更是路途遥远,耗费粮草巨万。如此,不就又回到了原点。国库本就不充实,如此大动干戈,岂不又是让朕之前的努力白费!”
二世非常无奈,始皇帝没给他留下多少可以霍霍的国力,就这还是当初散去了五十万大军的结果。如果百万之军养到现在,秦国的状况不堪设想。
但现状是,秦国国库里,钱粮布帛,金银玉器,本来就所剩无几。
第九十一章 西北军务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始皇帝搞了那么大大型工程,别的不说,但秦始皇陵一件,就是惊天动地的大工程。更别说,秦国的咸阳城就曾经大肆扩建修葺过,还修建了华夏大地上最大的学府——太学。
给公爵们的封赏,更是支出了大量的金银玉器。
“章邯,朕手中可并未积攒多少粮草。新开辟的军田,也是为了支持抵御匈奴的战事。”
章邯听了,也没话说。
这是事实!
章邯是昔日的少府,他就是掌管国库的人。
天下哪里人口多,哪里缴纳赋税高;郡县上供的赋税财物,又流入去了哪里,宫中、府中、皇陵、皇城、太学、军中。
高额的收入,只是勉强支付高额的支出罢了。
二世的难处,章邯深表理解,二世并不是铁公鸡,只是他确实一根毛都没有。
看二世这意思,皇帝也愿意让诸郡王去攻打这任嚣屠唯,但是他自己却打算一分钱不出。这么做,诸多郡王自然不会乐意前去。
二世爱惜民力,真的把新关中当个大宝贝。
可是没有关中的支持,那些蕞尔之郡地联合起来,掏空一切帮皇帝打这场仗,任谁也不会乐意这么去做。
不过,即便是二世不想调动关中的粮草补充诸郡王,也不意味着这件事就要泡汤。章邯也提前想到了解决办法。
“陛下,这粮草的事情,倒也不难解决。陛下号召天下诸郡王发兵击黔,可燕代旧地的诸位公子,真的会一同前去吗?辽西郡郡王将闾,雁门郡郡守高,这些郡王发兵南下,路途实在遥远。兴许战事都结束了,这辽东郡王的兵马才到了一半呢。到时候,其他郡王必定又心中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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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说这些又是何意?”
“陛下何不让辽东六郡郡王出粮草,而让江东、华北十余郡郡王出兵马,如如此,即可解决粮草的问题,又可让诸位郡王都觉得不亏。”
“可是即便如此,朕还要召集齐天下郡王,劝服他们所有人出力并不容易。朕的十八弟前些日子还写书信来,告诉朕,说这泗水郡郡中上下,风气不雅,难以管教。他要朕减免泗水郡郡中赋税。”
十八世子……
章邯做少府,自然也见过他,素闻此人好逸恶劳。
“不知陛下可否准许了此事?”
“自然没有。”
章邯心喜,若是陛下包庇这样的王弟,岂不是教朝中拥护陛下的人寒心。
“陛下,其实关于劝说诸侯王的事情,臣也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陛下是否愿意开恩。”
“你且说来!”
“不知陛下是否愿意免诸郡王府三年赋税?”
“三年的赋税?”
“若陛下能答允诸郡王免去诸郡三年赋税,诸郡王焉能不欣然平叛!”
二世喜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章邯,你素来主意多,朕今日算是见识了。不过,你能将这件事臣筹谋的头头是道,绝非一日之思吧。”
章邯自然上前道:
“陛下,臣为护军都尉,奉命平叛,此番也是无奈,唯恐不能缉拿任嚣,任其在巴蜀之侧壮大,为帝国留下祸患。若是能借诸侯王之力,平定叛乱,臣也算对的起陛下厚爱。”
“护军都尉,掌管天下军务。你为朕想的这个办法,足以让天下诸将都对你刮目相看。等到时机成熟,朕会让你渐渐接手西北军务的。”
“陛下的苦心,臣都明白。”
“如今你不需要再监管皇陵的事情了,朕会亲自监督皇陵的完工,朕要你腾出功夫,去陇西郡一趟。”
章邯讶异。
“陇西郡,正在咸阳城以西啊。”
“是啊,章邯你此去,往返不过半月就可以回到咸阳了。”
“不知陛下,臣此去所为何事?”
二世带着章邯来到地图前面。
贯穿咸阳城的渭水,发源自大河。
而渭水以西的尽头,就是陇西郡府。
把郡府设置在这里,一开始也是为了防范羌族,这里也是秦国先国境内的长城城尾。
二世拿了一支系着红缨小穗木杆,却沿着秦国境内的长城画了一个圈。
这个圈全部都沿着地理标识,东面是秦国修的抵御羌族的长城,西面是大河干道,是为天险,北面又是长城,而渭河恰恰交在长城和大河的交界处。
这就使得陇西郡府成了极其重要的军事要塞。
更让章邯看了这个圈感到大事不妙的是,如此完美闭塞的保护带里,只有陇西、九原两个郡。
“陇西郡、九原郡,都在这天然要塞围护之中。而看似陇西郡和九原郡相去甚远,但是因为大河在侧,不仅周围土地肥沃,而且地势平坦,利于战车通行。而九原郡诸将,大多都是李信从陇西郡带去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李信旧部。”
“陇西郡中,良田千里,不亚于朕在大河之边界上郡开辟的军田。朕让李信在九原郡驻军,正是因为九原郡背后,是陇西。陇西郡勉强可以支撑九原驻军的粮草供应。”
“但是现在看来,如果有人要意图谋反,那么陇西和九原自有一道屏障,是为天险。若是朕不加以约束陇西,九原就会失控。”
章邯看着这地图,这压力是扑面而来啊。
要知道,陇西郡距离咸阳城,相去其实并不远,四天的功夫就可往返一次。
作为秦国的发源地,陇西城中有着许多氏族的先祖坟墓。公祭场合上,总是要向西拜,是为尊先先祖之意。
如果李信带着陇西贵族反了,那么咸阳城首当其冲是最危险的地方。
“陛下,陇西绝不可失守。”
“现在,你知道朕要你去陇西郡做什么了吧?”
“探查情况。”
“你的护军都尉,驱车前往陇西郡,他们势必会将此事报告给李信。朕就是要让他知道,如果他胆敢有不轨之心,朕就从他的腹地夹击而上。”
“可陛下,臣若是明目张胆的去,怕是会引起军心骚乱。斥候曾报,上将军计划在本岁秋收之时诱敌深入,围歼匈奴,让匈奴再也不敢来犯!”
“陇西郡府,本就是监察羌人的。你此去,就以督察军务为由,探查羌族的动向。”
“唯!”
第九十二章 设置参军(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随后,章邯瞻仰着这挂起来的地图。
“陛下,华夏地处在天下之中,自古一以来便有中国之称谓。只是臣看着这地图,却与臣从前看到的不大一样。”
二世道:
“是不大一样。如你所见的地图上,咸阳后方地域广阔,但是朕的地图上,咸阳后方却地域狭窄。”
章邯一时间懵了。
以秦朝的物质生产力状况,天下的地图是常人难以见到的。而一份精密的地图,需要成千上万的斥候联合起来测绘勾勒。耗费的时间和人力成本巨大,所以使得地图成为极其重要但是又极其秘密所在。
一国的地图,只能捏在掌权者手中。而在战争中,要攻占城池,只懂方位,没有精确的地图,将会让自己陷入败局。
所以才会有燕王献上燕国督亢地图,秦王大喜,亲自接见使臣这件事。
章邯从前为少府,没有接触过天下军政大事,但是他身为少府,手中有着多份关于天下各处粮食赋税分布的图册。
他虽然对天下各处的情况十分了解,但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一份精密的地图。
章邯对秦国咸阳城以西的地域估计还是过大了,而对咸阳以东的地域面积却估计过小了。
在这份地图上,章邯感受到的是六国扑面而来的压力。
章邯不由得面露紧张。
“陛下,这是何故?”
章邯隐隐希望,有问题的是这份地图。
“没有什么缘故,咸阳以西,就是这弹丸之地,不足为保,天下之中,实则在南阳郡。南阳郡才处当下我中国之中,上有大河,下有大江。东毗齐魏楚,西临我咸阳城。”
“难怪臣此前听闻,有人建议陛下迁都。”
“迁都这件事,在朕在位期间,绝无可能。”
这会让关中本位制泡汤!
“你虽然是先帝的重臣,但是职责不在此,所以你没有机会看到这份地图。无需惊讶,当初蒙恬看到这份地图时,神情和你无二。”
雅文库
章邯听了,蓦的却想起先帝的神色,心头忽的涌起无限悲凉。
见章邯面色惆怅,扶苏笑问:
“我秦国自然有能力打下天下,自然也有能力守住它。无需太过悲观。你呜呜咽咽又是何故?”
章邯忽的对曰:
“臣一向敬仰先帝,从前只见陛下每日处理奏章多达一百五十斤,却不知,这每一斤奏折上压着多少重担。如今得见天下地形形势,又见秦国功勋列将蠢蠢欲动,深感陛下为帝之艰难。”
“帝国江山如画,确实有不少宵小之徒窥探,不过朕会努力守住他。章邯,朕提拔你为护军都尉,绝不是突发奇想,朕看重的是你超群的智谋和卓绝的能力。护军都尉身上,可有千钧重担。”
这千钧的重担到了章邯肩膀上,反而激发了章邯胸中内在的豪情,章邯正色:
“陛下放心,臣定会帮助陛下统辖诸将,稳固关中。”
“知道朕为什么看重你有这样的能力吗?”
章邯摇摇头。
“朝中众多将士,统领兵马最多的也不过是已故武安君白起,前后用兵六十万。自那以后,统领兵马最多的,不过也是四十万。但是朕却发现,在我秦帝国,有一个人,却麾下统领着七十万人。”
“这个人非但统领七十万人,还能让这七十万人乖乖的听他的话,夜以继日完场繁重浩大的功臣。在做到这些的同时,他还能够合理的调配天下的资源。”
“朕从前听过先秦少府冯去疾的大名,虽然先丞相将国库的打理的井井有条。但是在朕看来,并不及你啊!”
章邯听了秦二世这通夸赞,又是欣喜若狂,又是窘迫不安。他激动地无以言表。
“陛下,这般嘉赏,臣愧不敢当啊!”
二世却始终一本正经,足见不是同章邯说些面子话。
“你能让七十万刑徒服服帖帖,也能让关中上下对你心服口服。不过,朕也明白,军队不同于刑徒。朕为你想了个捷径,如何快速的掌控各处的军队。朕决定于天下诸大营中,都设置参军。用文臣辅佐武将,负责传达军务、监管粮草。”
二世突然的决定让章邯就像是忽的在他头上给了一闷棍。
章邯这才从如云似雾的夸赞中清醒过来。
“这件事,你去找吏部协同商量。朕还要你和诸卿商议,从大理寺、御史台,分别抽调。每名参军,都要配一名秦吏、一名御史丞。”
“陛下,御史丞是否官衔太高。虽为上卿之属臣,但是权力极高。这样一来,这参军的地位……”
“自然是位同裨将。”
章邯听了,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此事需要筹备的时间比较长,若是任用了无能的参军,反而会延误军情。待你回来之后再行处理吧。”
“唯!”
章邯起了身,本想离开,但是他对一件事还是感到非常困惑。
“臣还有一事。”
“说罢。”
“陛下是否真的打算,从今以后,再也不对外开战!”
章邯搞不明白皇帝的政策。
如果二世要建立一个盛世,而这个盛世是一片没有战争的乐土,那这样的乐土基本维持不了多久。
华夏的历史已经有了千年。
压迫是绝对不可能消失的。没有对外的侵略,就只有对内的压迫。(很残酷的真理。)
秦国的崛起本身就是建立在对外发动侵略战争上的。
如果二世想要创建一个所谓的乐土,但是却又打算在位期间不发起任何一场战争,那就是在痴人说梦!
章邯复道:
“臣只是疑惑,陛下这般紧张九原战事,若是此战胜利,陛下还会继续让勇武侯略取阴山以北吗?”
二世也明白的章邯的意思,这才放出话来。
“朕若是要开战,朕会东伐南下,绝不是继续北·上。固守长城,让胡人不敢南下便是。如果咸阳城本不是天下之中,那朕就让他成为天下之中!”
“朕要从陇西向西开发,和西北羌族交好,在大漠上打通一条道路,这是朕早就有的规划。”
第九十三章 查天下账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明白了二世还是有扩张之意,章邯也就放心多了。
这下他可以放话出去,稳住那些大将了。
章邯坐在了秦国护军都尉的位置上,要想下面那些部将都听他的话,不仅仅需要对他们严格约束,他还需要给他们些甜头。
章邯心满意足的退出了殿外。
却见到一些新面孔迎面走了过来。
这为首的人,章邯认识,先丞相隗(wei)状之子——隗吉,也是如今的秦国少府。
隗吉生的高高壮壮,白白胖胖,年为五十,但是看起来却只最多四十。人如其名,相貌倒也是和蔼。
不过在久居官场的人看来,面善的人,往往最是心黑之辈。
少府隗吉见到护军都尉章邯,挺着大肚腹阔步向前,朗声笑拜:
“少府隗吉拜见都尉——”
隗吉本就眼睛小,这一笑,顿时眼睛成了一条缝。秦国人大都生的隆鼻阔目,隗吉倒也是长得方方正正,但是他这眼睛实在是太小,给人一种没睁眼的感觉。
章邯身材虽然高大,但是却偏瘦,如今褪去了上卿朝服,换上了盔甲,自然显然雄姿勃发。腰间挎着一柄大剑,剑身宽于普通的剑,更添气势。
章邯见到,只是微微笑笑,虚回礼,微微拱手。
“隗少府——”
见隗吉身后跟着许多属官小吏,属官小吏手上又托着漆盘,漆盘上都是堆成小山堆的奏简。
前前后后二十余人,前面的都端的是竹简,后面的却都是纸薄。
章邯认得这些东西,那都是换任后移交给隗吉的。
夏日里总是习风阵阵,又接近秋天,西风自然更多,这风一吹,纸薄自然被翻开。
看着满目的红圈,章邯自然神色有异。
隗吉见到,忙道:
“臣刚刚上任,诸多事宜还不熟悉,家父让臣和都尉多多讨教,只是臣见都尉忙于公务,也就一直不敢打扰。”
章邯不得已看向隗吉,一脸凝重道:
“我不久前要奉命前去陇西军府,此番去少则十日,多则半月,待我回来,少府想问什么,便问什么。”
“章都尉乃陛下重臣,劳苦功高,既然如此,隗吉就等都尉回府再行拜访。”
章邯本欲走,又多问了几句。
“不知隗公可还好?”
隗吉摇摇头,章邯也就不再多问。
不过多时,谒者令前来催促,章邯和隗吉就此作别。
隗吉站在宫殿上看着从台阶上往下去的章邯,去忽的当着众人的面变了脸,不满之情这才显露在外。
隗吉向后甩了甩袖,在谒者令的带领下往章台宫中去。
出宫的路上,章邯内心相当忐忑。
他没想到,二世会查他的账,这么想着,章邯自然浑身上下不寒而栗。
二世莫非是查到了什么端倪!
章邯在宫廊里大步流星,脚底生风,俨然大将之风。
两侧的郎卫都认得章邯,见到他们的新任都尉,一个个都侧目瞻仰,脸上都流露出崇拜之色。
可是章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着走着却在半道上先是放慢了步子,随后又停了下来。
两侧郎卫见了,还以为是都尉出了什么事,正欲上前,却又听到章邯口中念念有词。
“陛下定然是全部都知道了,所以才说了那些话。”
章邯惊觉四面有人在看,这才回过神来,收敛住自己的慌张之色,仓促向宫外走去。
隗吉进了章台,挥了挥手,那些小吏便将账目都搬了进来。
“陛下,都尉转交的账目以及臣所预算的账目,都在这里了。”
二世随手拿起一策,这策上的东西,大多都被画了红圈。
二世指着这红圈问:
“这些是什么回事?”
隗吉肃容:
“陛下,这些都是与实际情况出入较大的赋税。”
“可这不是内史所管辖的地方吗?按理说咸阳周边的县城,那应该是赋税最低的地方。难道说,这里面也有文章?”
隗吉看了看周围,扶苏只好挥袖让他们都下去。
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臣子暗地里在皇帝面前告别人的状,以此来满足自己的目的。
等到宫人都退下,二世沉声道:
“快说吧。朕想知道真相已经很久了。”
“回禀陛下,这呈递上来的账目,确实是陛下先前规定的数目。但是臣这些日子到处在附近县乡查询,几经追问,这才得出结论,这收缴的粮粟,实际上比规定数目高出五倍。”
“先帝新法规定,关中仅仅征收粮粟,也只为一成。但是两任少府却一直以来暗中收取五倍。”
“是啊,陛下。所幸关中土地肥沃,一半的米粟,倒也足以维持温饱,再加上现在倡导精耕细作,曲辕犁的普及,都让米粟提高了一倍的产量。停战休养生息的国策又被百姓们所接纳,家中都有了壮丁回来,家家户户基本上都能自足自给。所以也一直没有人闹事。”
二世皱眉。
“朕原来就很好奇,这曲辕犁普及,再加上解散兵力,家中劳力增加,如何国库中米粟非但没有长一倍,反而还越发减少。朕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那些多缴纳的米粟都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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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都用在了大型工程上,剩下的……”
“你不用说,朕也知道。冯去疾有个庶子,专门负责处理剩下的米粟,随后运送到新郑等地倒卖,最后将财货收归府中。冯劫的庶弟冯难,他继任李斯之子李由为三川郡郡守。只是朕好奇的是,一向清名在外的蒙恬,为什么也会牵涉其中。”
“陛下,关于此事,其实曾让章邯蒙恬两位闹的不可开交,更让蒙氏和冯氏结怨。”
二世听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为什么一个关中本位制,会牵出这么多事情?你应该也清楚,牵涉此事的人都是如今帝国的栋梁之臣。今日朕要听你一一说个明白。而且,既然是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朕从未听人说起。”
“陛下,当时您是东阳君,待在华阳宫中对外事不闻不问。不过此事,都闹到了陛下跟前。但是陛下既然对此事全然不知,可见是有人不想让陛下知道这件事。”
大过太子的,就只有皇帝本人。
嬴政应该是不想让自己掺和这件事。
第九十四章 刀币花不出去(求订阅!打赏!)
“章邯、冯去疾、蒙氏两兄弟几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隗吉心知这件事其实狠狠地打了秦二世的脸,所以二世对此分为焦躁。但他还是不疾不徐。
别以为只有皇帝考验臣子,更多时候,是臣子考验皇帝。并非臣众君寡,而是皇帝制度发展到今天,礼法上,皇帝的权力至高无上,想杀谁就杀谁。
臣子也总要擦亮眼睛,才好决定是否侍奉这个人。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之皆然。
如果皇帝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奸臣只要说些好话就会让皇帝晕头转向;如果皇帝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听不进去忠言,这样的皇帝,也不会有人效忠;如果皇帝急于求成,不管不顾,滥用权力,更会被人利用。
天下那么多道理,什么治国治家,纵横之术,无论再怎么精妙,到最后都要归到人的身上。
隗吉笑道:
“陛下莫急。”
隗氏人向来低调的很,此番入朝,都是谏议大夫茅焦去请,还劳动了顿弱出面。
但是隗状只推出了他一个儿子,自己则称老不出。
现在看来,他这个儿子已经得了隗状的真传。
瞧他故意吊自己的胃口,朕可是皇帝,他这么做分明是有意试探朕的脾性。
二世只好让自己放轻松,慢慢听这新来的老头唠嗑。
可这隗吉开口第一句却盯着二世的眼睛道:
“廷尉李斯自尽——”
见二世神情冷静,丝毫不为所动。隗吉心叹,不愧是皇室中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变得老辣绝情。
隗吉仰天捋捋胡须,续上话头。
“过后,随后蒙毅被陛下拜为廷尉。朝中乃先丞相王绾和家父一人为相,一人为御史。家父因说错了话,引得先帝不满,被罢了职。随后陛下就下令让少府冯去疾接替御史,而章邯则为新任少府。”
“但是御史蒙恬彼时还是内史,负责管理咸阳城诸郡。先帝天下设郡,将周边县城的秦吏都调去了关外,关内只有世家子弟做主。蒙御史心性耿直,一心报君。新政下达,但是那些赋税,根本不合法律规定。”
“可都尉章邯也没有办法,他还曾经去讨教过家父,到底这开支该怎么处理。当时正是关中本位制被定为国策,如果陛下真的要执行关中本位制,那就是使关中百姓人人都丰衣足食,米粟满仓。”
“可是关中本就人稠,若是放着关中百姓的粮草不收,而等着边远地区调来,根本没有办法维持朝中众多工程。就算好不容易等到,也已经饿死了不少人。”
“而光是七十万刑徒,要让他们饿不死,每日就要耗粮十万斤。更有九原栈道,输送粮草。而且,咸阳城内建多项工程,重修咸阳宫,建立皇城,设立太学,修建官邸、学室、所有这些,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钱粮。”
“钱,朝中可以再造,但是只为了封赏而不为流通大量铸造货币,只会客观上打击经济。至于粮食,根本就周转不过来,只有从周围地区缴纳。”
【秦朝的经济严重被打击,就算是高官贵族有了钱也花不出去,民不聊生才是实际情况。历朝历代高层制定的政策其实是客观上符合民生需求的,但是实际执行起来,反而是旧的祸患没有消除,新的隐患又产生了。】
扶苏听了,自然扶额,关中本位制的实行,根本不是朝中宫中传诵的那种情况。而嬴政自己把这些事情都压了下去。
可不知不觉间,二世和隗吉两人同席而坐,两人却又对此全然不顾,连套话都省了。一侧的郎卫见了,一个个刁起眼睛,看这稀罕场景。而二世竟然一脸虔诚的看着隗吉,这可是从前少有的。这就使得隗吉在众人看来是个非常邪门的人,二世竟然被这样一个人迷得神魂颠倒。
“你认为,先帝知晓此事吗?”
隗吉收起笑容。
“先帝从前重用郎中令赵高,耳目极广,这样牵扯众多重臣的事件,先帝不可能一无所知。”
隗吉继续道:
“蒙恬将军生性耿直,坚持贯彻陛下的一切政令,法令说是几成赋税,便是几成赋税。可章邯从家父这里得了教诲,又去讨教了已故冯相,回来后便坚持以往的政策。”
“内史蒙恬只收一成的粮,也只交一成的粮给章邯。章邯心知,以蒙恬的个性,一定会把这件事闹到朝堂上,如果这件事公开的话,朝中就有有人反对关中本位制,接着军功爵制也难以废除。”
“于是,章邯少府便想了个办法,他故意向内史蒙恬放出话来,说他贪墨,挑衅蒙恬,引得蒙恬直接上书状告少府章邯。可是经廷尉查询,却什么也没有查到。”
“御史冯去疾监察百官,朝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冯去疾却放出话去,说蒙氏两兄弟联合起来欺辱少府。蒙氏本来就在朝中炙手可热,蒙武为护军都尉,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蒙父自然亲自到陛下面前请罪。”
“但这件事过了不久之后,匈奴为祸,蒙恬将军被派去前线。陛下又下令让章邯兼任内史,掌管周边赋税。至于周县诉讼刑狱案件,则由廷尉分管。如此才厘清这桩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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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始皇帝暗暗默许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吗?但是名义上,皇帝却在对关中施行优惠政策。
这关中本位制的施行根本就是只有表皮,难怪不出效果。
也难怪自己继位时,众大臣都佯装出拜服模样。
二世忽的觉得自己可笑。自己就像是一个高唱理想的人,自己是唱嗨了,但是这理想落到天下万民身上,却像是春雪,下得快化的快。非但没有解天下之渴,反而弄的万民更加焦灼。
不过扶苏虽然厌恶冯去疾关键时刻倒打一耙,但是扶苏却也在这件事情中将这四个人的脾性摸了个透。
冯去疾根本就是皇帝授意诬告斥责蒙氏兄弟,而蒙氏兄弟还以为皇帝是被冯去疾蒙蔽,后来和冯氏缓和关系,也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件事。冯氏给始皇帝背了这口大锅,算是和始皇帝同心同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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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水至清则无鱼(求订阅打赏!谢谢宝们!)
而皇帝让章邯管理周边地区的赋税,实际上是默许周边地区输税赋供养刑徒。章邯感激冯去疾解围,保全了关中本位制,皇帝的威信,他的少府之位,每年都给冯氏庶子一定的粮粟。
至于让蒙毅处理周县刑狱,那是叫他不要再管赋税的事情,至于蒙恬被派外征,也不用细说了。
所有的这些,都是为了让关中本位制贯彻下去。
“朕见过的内史,一位是已故公子腾、一位便是御史蒙恬,而先帝在世时的两任少府,一位是先丞相冯去疾,一位正是都尉章邯。照你说这,咸阳周边实际上是高额赋税,但是上报的却是律法规定的额度,这阳奉阴违的事情,其实这几人都知道。这些人之间其实是互相联合的?”
二世可以容忍官官相护,但是这冯氏如果和章邯有勾结,那二世就要重新考量冯氏一族在朝中的地位了。
隗吉低着头,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二世不免斥责:
“事情已经查到了这个地步,究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隗吉走到案前,恭恭敬敬作揖:
“陛下,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无法禁止啊!秦国的连坐之法,素来也从来降不到贵族头上,都是用来恐吓庶民而已。在贵族之中,互相维护,本来就是非常常见的事情,如果陛下一定要追究打击这种事情,反而会拖累朝政。”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朕明白这个道理。”
“陛下宽仁,乃朝中众臣之福。”
“以往关中的账目,都封起来吧,不许为外人知晓。”
“唯!”
“日后关中的账目,可以按照律法规定的仅按照十税一进行吗?”
“回禀陛下,自从陛下下令解散五十万刑徒,周边赋税便减轻到五税一,如果陛下执意继续再减,或许剩下的骊山刑徒可还够维持生计,但是咸阳城中的数十万钟鸣鼎食之家,可就难以供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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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世纳闷。
“朕早就听说过,咸阳城人数众多,高达二十万,钟鸣鼎食之家遍布城中,国库的开销里,天下各处加起来,都没咸阳城的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仅仅是因为咸阳城里聚齐了天下贵族吗?咸阳城中的百姓不是都有薪俸和封地吗?”
隗吉拱手苦涩笑笑。
“陛下,未必治国就比养家难。”
“你这又是何意?”
隗吉谨色:
“臣并非有意冒犯陛下。但是拿朝中一个大夫之家算起,一大夫家中土地律法规定便是二十,可是能做到大夫之位,必然还有许多赏赐的田亩。但是这些粮食,需要有人去打理,所以需要雇佣佃农,上上下下百十号人。除了佃农,还有府中豢养的仆从奴婢书童上上下下少说也有上百号人。”
“一个府邸里用饭,前院里往往是琴瑟鼓之,窈窕美人伴之。但是后院里却可能发生为了一碗粥却能打的头破血流的事情。后院里往往要架上十口锅,这才能养得起一大家子人。臣有幸见过,场景蔚然。”
“除了佃农,还有家中奴仆,不仅仅要供他们衣食,每个月还要给他们家中发放粮食。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十二个月,一笔笔钱粮算下来,除非有上百亩田宅,否则就算是贵族之家,也根本活的捉襟见肘。”
“那朝廷下发的俸禄呢。”
“陛下,那朝中俸禄从何而来啊?”
二世拧眉。
“自然是从国库中分发,至于国库,自然是地方赋税合集。好了,不要再卖关子了。”
“陛下,按照朝中的俸禄,豢养一个三百号人的士大夫之家,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基于此,咸阳城中,有不少侯爵公然侵占周县庶民的土地,还有住宅。此举弄得咸阳城周边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于是一些庶民不得已沦为佃农,靠为士大夫之家出卖劳力谋生。”
“难道这些百姓被欺压了,不会上报昔日廷尉府吗?”
“陛下,司寇蒙毅正是因为这些事,得罪了朝中不少重臣啊。蒙上卿虽然年轻,但是一腔热忱,胸怀天下,对于这等事情,蒙上卿自然看不惯。多次弹劾,但是众大夫却联起手来,反而孤立敌对蒙上卿。”
“在一朝之中,从来都不乏小人和忠义之士。但小人最爱排挤忠臣,若非蒙氏累世三代封侯,蒙御史在北抵御匈奴立下战功,蒙司寇在朝中便是孤掌难鸣。”
“朕没想到,朕让你查天下这些年来的旧账,居然牵连出来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朕好奇的是,新任内史司马毋怿,他是怎么处理这些事情的。”
“陛下,司马毋怿这个年轻人,非同凡响啊。陛下应当重用。”
“此话怎讲?”
“这司马氏在我秦国,本来就是蔚然大氏,整个家族在秦国数起数落。既享受过至高无上的荣耀,也曾跌入过低谷,险些成为籍籍无名之辈。司马毋怿作为家中嫡长子,在吸取了家族的教训中,更从中见到了国家的兴衰更替。”
“司马氏擅长明哲保身。若是遇到明主,自然会投诚,但是若是遇到无能之辈,就会悄然沉寂。若是遭遇乱世,司马氏必会挺身而出,若是太平年代,则会随波逐流。司马毋怿出自这样的世家,自然是当世难得的俊杰。”
“一个优秀的家族,其培养的后代往往可以在后代年纪非常轻时就看到效果。凭借其权势和地位,若是有才华的人,往往可以年纪轻轻就做出一番事业。若是无能之辈,往往也能在年轻时候就看出端倪。”
“而庶民之中崛起的人,即便是跨越了阶层,但是这跨越阶层的人,他跨越了阶层的时候,多数已经是耄耋之年。庶民之中,很少有年纪轻轻就能晋升的。即便是晋升了,没有父辈的依靠,到了朝中,也不过是水上浮萍。”
听了这番话,二世自然想起卫氏兄妹。
(政事堂是新建立的部门,官吏的培训需要时间,而且九卿是绝对不能轻易取消的。所以到现在这个时间段,还是少府管理国库,但是这和户部是有冲突的。)
话说写着写着感觉自己好水!还没切入正题。这就是小说吗,灵感来了就像是洪水爆发,堵不住!
第九十六章 先生可为朕师(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其实蒙毅、蒙恬、冯劫、司马毋怿不过是古代版本的谷爱凌而已。】
二世无不感慨敬佩的说:
“先生所言,可以警世。”
隗吉听了,连忙摇头推辞道:
“陛下谬赞了。这些道理都是家父所悟,家父闲暇时就在家中钻研《易经》,再结合自己的所见所悟所感,终有此悟。”
“据说《易经》中蕴藏的实则是为人处世之道。”
“陛下,治国其实是治人。如果通晓了人生在世所要遵循的规律,治国虽然绝非植花树草那么简单,但陛下可做到因势利导,使得人心顺应陛下。”
“圣人垂拱治世,那是敬畏天道。陛下若要施行仁政,一得敬畏天道,二得顺应人心。”
二世听了,眼前一亮,又对隗吉尊称为先生。
“先生,可为朕师。”
隗吉自然要推辞。
“陛下,万万不可。臣乃先生,若是被陛下拜为老师,朝中众臣必然不服。”
“先生过谦了。先生是真正的能够治国的人,更是能够辅佐朕治国的人。先生方才所言,恰恰与朕之《春秋繁露》中所述一致。”
“天子受命于天,诸侯受命于天子,子受命于父,臣受命于君,妻受命于夫,诸所受命者,其尊皆天也。虽谓受命于天亦可。正因为天子受命于天,所以天下受命于天子。”
“先生是真正明白朕为何选择儒术治国的人。”
“经年战乱,天下百姓正需要安抚。诸子百家中,只有儒家学说最适宜统一人心。”
【按理说,战乱结束,天底下应该施行道家之术,休养生息,但是道家和秦法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是什么都管,一个是什么都不管。秦国如果直接用道家之学,必定会乱透了。所以用儒术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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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在一个被火烧伤的人身上敷上草药,儒术对于秦国就是这样的作用。诸侯王为了一己之私,频频发动战争,王侯道德失范,百姓民不聊生。激战数百年,庶民心中积攒了无数怨恨。”
“而儒家孟子曾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祖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朕现在,就是要向庶民兑现儒家数百年前提出来,但是却无人能够兑现的承诺。”
【儒家思想非常宝贵,两千年前古人们就已经发现,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最大的。】
隗吉对曰:
“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能明白这个道理,必定成圣人之治。”
“善。”
“朕想加拜太学诸博士仆射为紫金光禄大夫。”
“此举彰显陛下礼重儒教,可慰天下人心。”
“朕想让他们入朝议政。”
据二世掌握的情报,有些势力准备复辟了。所以扶苏决定再刺激一些他们,随后给他们些教训。
“但是他们如果正式入朝议政,首先会遭到一个人的反对。”
隗吉首先想到的就是司寇蒙毅。
“但不管怎么样,朕都想试一试。”
这话自然是在暗示隗吉日后帮儒生说话。
儒生的事情,隗吉还不好说。这进入朝堂可不是儿戏,临朝理政,那是要君臣都坐着,一起商量大事的。事前还要经过礼仪培训,朝堂上还不能乱说话,犯了。说一句话,要考量很多方面。
最要命的是,朝堂只是没有烽烟的战场,既是天下的权力中枢,同时又是争权夺利的所在。儒家临朝论政,可能会在咸阳城引起轩然大波。
一个注重实力,民风尚简的民族,贸然就要接受儒家的洗礼,咸阳城众人真的会接受吗?
“自丞相卧病到病逝,朝中无相,虽然太学令主管政事堂,但是出了许多纰漏。而朝中更是四分五裂的。”
当然,之前丞相冯去疾在,朝臣也还是四分五裂的。
“朕想着,趁此机会,听些圣贤之言。”
隗吉只能硬着头皮道:
“陛下圣裁。”
二世看着隗吉,心想:此人方才言谈之中对朕《春秋繁露》中的要义信手拈来,要么是想取信于朕,要么就是真的赞同朕的做法,想要用儒家完成思想大一统。
朕还是先试他一试。
“这天下庶民,对贵族积怨已久,尤其是六国庶众,更是心怀怨恨。所以,朕想让先生从太学中特意挑选一些儒家出身的庶人,充入政事堂户部之中。”
“朕想看看他们是否能在政事堂中做些实事。儒家的人喜好谈经论道,不重实际,朕想让他们在户部做事,也是希望先生可以提携他们。尤其是对于一些出身贫寒的士人,或许他们本身并不如世家子弟优秀,但是当他们站在朝堂上,却可以消除天下庶民心中的怨恨。”
“朕虽然先前就加封过几位儒家博士,但是这一次和先前不同。朕要看的是,儒家的人是否能在秦国做到因时而变。一个不能适应世事变化的门派,注定会从内部走向消亡。”
先生手中原本有着许多实权,其职能部门分化后,户部、工部就占了政事堂半壁江山。但是现在,先生手里只有一个户部。
如果儒家的人要上台,就得掌权。权力这个东西,和金银不一样,不是客观存在的物体。唯有立下功名,在名义上合法才能掌握。
单靠几句子曰,没有实际政绩,是不会让咸阳城的人服气你的。
这些人都是天下精英,如果儒家的人能做到让他们心服口服,那军功世家那帮武夫就会屁颠屁颠的跑回来。
二世只是想借此机会告诉军功世家的人,没有他们,秦国还照样在!
隗吉哪能想到这么多,他就是带着那么点想要建功立业的虚荣心,受诏入朝。本想凭借着一身所学,好好大干一场,但是二世却让他挑了这样一个担子。
和儒家站在一起,就是和许多人作对。
隗吉想到这里,倍感压力。
“臣受命。”
炎炎夏日,隗吉微微伸袖,却擦到了一头汗。
第九十七章 愁从富贵来!(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隗吉这才发觉他居然脱了鞋子和皇帝同席而坐。
“陛下,臣无意冒犯了。”
“无妨。当年韩非子入秦,先帝曾言:‘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先生这样的大才,朕恨不得与先生抵足而眠!”
隗吉是惊在脸上,喜在心里。
“陛下赏识有加,可臣受之有愧。”
“你这样的人才,朕只恨得你太晚。老隗相之子,果然名不虚传。朕以后要多多召见请教先生了。”
隗吉听了这等话,自然不安。
“陛下言重了。臣不过尽为人臣的本分了。天下比臣聪慧的人,比比皆是。于才能,臣配不上陛下这般礼遇。于礼法,臣的父亲是先帝的丞相,臣又是陛下的臣子。还请陛下称呼臣的职位或是名字,臣怎么能让陛下叫臣先生呢。”
不论隗吉此人心中是何抱负,但是他那一身从老隗相身上学到的本事,对这个帝国来说是非常珍贵的。
“既然你不肯做朕的老师,那朕就让你做太子的师傅,这个先生不会推辞吧。”
“陛下,这臣怕是使不得。”
“太子是帝国的未来啊,如果他不知道赋税户籍这些最基础的事情,日后如何临朝理政呢。这件事,只有少府最合适。”
“陛下……”
“哎……少府莫要推辞。”
“臣遵命。”
隗吉做拜。
接连受两个重托,隗吉自然内心狂喜。
谒者令这才找到机会打断两人。
“陛下,工部令已经久候多时了。”
隗吉见状,只好先请告退。
“陛下,臣先行告退。”
二世脸上写着不舍,无奈道:
“那好,你先退下吧。”
隗状起了身,却又回头看到摆了一地的账目,于是又问陛下:
“不知陛下,明日可还继续听臣汇报账目。”
“朕自然要听。”
“天下一统之前的烂账朕不管,但是统一之后的烂账,朕一定会彻查。这天下哪里的人受苦受难,朕会为他们做主!天子方为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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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几句话,让隗吉心头燃起一股热情。这才是他隗吉活在世上的价值所在!
“臣必竭诚为陛下效力,匡扶天下。”
隗吉将账目留到了章台,只带了一众小吏出宫。但是这排场之铺张,再加上先前送来的账目属实过多,很快就传遍了咸阳城上下!
不等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章邯早就坐在家中自危了!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他更是食不下咽。
到了夜间,他才去找了他弟弟章平、章豨。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章邯被提拔为护军都尉,他的弟弟章平立刻被提拔为五校,管理剩余的刑徒。至于章豨,是如今是咸阳令,掌管咸阳城治安。
天还未黑,但这个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来到章平的家宅,章邯一下车却见到他家正在大修新室。一看这高大的木建架构就知道未来这将是一座宏阔不凡的府居。
仆役汇报章平章邯来了,章平立即喜笑颜开的走出来迎接他大兄。
“兄长这是怎么了?为何忽然过来。”
见章邯一脸凝重,章平也就笑不出来了。
屏退左右,上了茶水,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繁星点点。兄弟二人都躺在座椅上,脱了鞋子坐在席上,十分随意。
章平小心翼翼的问:
“莫不是宫中出了事?”
“陛下来真的了!”
“什么真的!”
章邯拧着眉头。
“你知道如今的少府是谁吗?”
“老隗相之子,隗吉啊!此人却有老隗相之风!听说他自称天下的书,他读了一半!半夜睡不着,就起来看书。不爱黄金,不爱美女,是我们这些人难以企及的。”
章邯听了,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只干瞪眼看着章平。
章平寻思着,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又想他兄长如今是护军都尉,天下的将士们都归他管。章平立刻坐正了。
“你还记得老隗相为什么被罢免吗?”
“据说是在朝堂上因为太过耿直,直言劝谏先帝谋事,惹怒了先帝,所以被罢免了。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从前先帝在咸阳城遇见老隗相,还停下车来,命中车府令下车代先帝问候隗公呢,后来又赐了好些东西给隗公。”
“先帝……”
章邯这是头一次这么思念先帝。
先帝以贵族自居,贵族统治庶民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先帝才不在乎庶民的想法!但是二世,他现在做的太过了些!
“兄长这是怎么了?陛下来什么真的了!”
“陛下似乎正在筹备,打压欺压庶民百姓的人。”
章平听了,却莫名高兴!
“这不是好事!孟子曰,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先帝虽然威震天下,但是不得人心。陛下为百姓赞颂,天下呈现出祥和的景象,这不正是好事吗?我想陛下口中的盛世就快要到来了!”
章平不知道章邯在慌张懊恼什么,自己接自己的话头说:
“咋们章氏,本来也是庶民出身。我至今都还记得小时候给大户人家做雇工放羊喂牛。也正是因为陛下待庶民之众好,所以我才分外钦佩陛下。若非真的心怀苍生的人,怎么会顶着那么大的压力推行新政呢。”
章平越说,章邯却越是不高兴。
章邯觉得,他今日来找章平真是个错误的决定,当即就要拿剑离开,却被章平拉住!
章平主动道:
“阿平知道,兄长如今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事。只是阿平能力有限,又没有什么野心,想必兄长也是觉得阿平帮不到兄长,所以才不把心里话说出来,那阿弟也就不再问了。只是母亲这些日子在我府上居住的久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兄长,兄长既然来了,何不去看看母亲!”
章邯今夜特别想见见家人。
他很慌张,他从一个庶民崛起到今日这样的地位,历经了多少磨难,做了多少违心之事!但是他却觉得,因他而受益的二弟和母亲,离他越来越远。
胡子拉碴的章邯这才开口道:
“这么晚了,母亲怕不是睡了?”
“不会的,母亲这个时候还在给阿满缝衣服呢。”
“你府中仆人这么多,为何不去让下人缝衣!还劳动母亲亲自缝制衣服,难道你不知道,母亲如今已经六十多了,早已经老眼昏花!”
章平笑道:“兄长莫恼!母亲只是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罢了。否则漫漫长夜,如何消愁呢。”
“愁从何来?愁从何来?”
章邯连连逼问,章平无言。
这个时候,二人的母亲却不请自来。
“愁从富贵来!”
木门被用力推开,进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头到脚,素衣布鞋,全无珠光宝气在身,若非身上流露出和章邯一样的冷酷,谁人也想不到这是堂堂帝国护军都尉的母亲!
第九十八章 大丈夫难为!(求波订阅!)
章邯细看,他母亲终于换上了丝织的衣服,心里正要高兴。但是想到他母亲之前在他家中就是不肯换绸衣,惹得他频频动怒,顿时心里又憋了气。
借着明晃晃的烛光,章母额前的银白发丝静默无声的诉说了这个女人经历的漫长岁月,满是褶皱的双手是她从出生那一刻起所遭受的压迫的写照,眼睛看着很是清澈,但是早已经看不清东西。
只是这身得体合宜的衣服,完全掩盖了她出生之时起就带着的贫寒之气。
“母亲你怎么过来了?”
章平眼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太对,赶忙搀扶着章母坐下,又给章母奉了一碗茶。
章邯立在室内,堂堂男儿,七尺之躯,腰间挎着大剑,虎背狼腰,将军之气尽显。
可章邯因为方才章母的话心中暗暗不爽,当即反驳道:
“人生来就为了富贵,得了富贵才万事不愁,母亲怎么能说愁从富贵来呢。”
章母却道:
“人生在天地间,富贵贫贱是早就定好的,本来就是贫贱之家出身的人,如今一跃成为护军都尉,天下顶尊贵的人,恐怕接下来就会有祸事!”
章邯心中生气,他越长大发现他母亲对他越来越冷淡,越怀疑他不是他母亲所生。
“人定胜天!”
“无知刁妇!”
章邯扔下这句话,便挎剑出府去了。
常言道,打蛇打七寸。
章母虽然是在担心这富贵名誉来的太快,她接受不了。但是对于章邯而言,他的都尉之位,可能真的只是过眼云烟。
披着星辉月夜,章邯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说说话,随即又驱车去了咸阳令的府上。
章平府内。
章平听了两人的对话,本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母亲说的有道理,大兄说的也有道理。但章平还是被章邯辱骂章母的话惊的面目发白。
章母听了,却不哭不闹。这等事情已经发生过数遍了。
章平这下却急的团团转了。
“母亲,您这不是故意说那些刺激兄长的话吗?兄长生性高傲,今日来找我,必然是朝中出了大事,我还没问出话来呢,母亲您却进来火上浇油。”
章母坐正,她不懂家国大事,但是却认死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步登天的事情。章氏两百年来世代为庶民,不曾听过祖上有显贵。到了你们这一辈,被拜了少府竟然还不够,竟然还封,护军都尉,我只听过出身将门世家的蒙恬担任护军都尉。他一个工长坐到护军都尉的位子上,简直是教人匪夷所思。”
章平受不得他母亲这么说:
“母亲,话也不能这么说。顿弱一介布衣,也被先帝拜为上卿,李斯曾是楚国一个小官,也被拜为廷尉。”
“可是他们最后一个晚景凄凉,离开了咸阳,一个又造谣生事,跳楼自杀。”
章平被截得说不出话来。
章母异常平静的道:
“我就是担心他爬的越高,最后迷失了本性,犯下大错,到最后自食其果!你不知道,从小我祖父就告诉我,心气太高,是会害死人的。”
“我往日在他府上,每日看他和朝中上下公卿相处甚欢,可谓八面玲珑。对待同为庶民出身的佃农仆役却又十分苛刻,嫌弃发妻人老珠黄,贪恋小妾美色,这哪是真丈夫所为。”
章平安抚着他的母亲,眼底一片灰暗。
从庶民升到护军都尉,兄长遭遇的艰险,他虽然没有亲历,但是他完全理解。
“可是,大兄有了如今的变化,也是为了我们啊。如果不是因为兄长,以儿子的能力,如何能成为五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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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母听了,抚摸着章平的脸。
“你有一点,比你兄长强,那就是你不忘本。你父亲临终时说过的话,你要时刻记得,万万不能忘记本初。”
“母亲放心,孩儿始终记在心里。只是母亲,以后还是别说这种话了,家和才能万事兴。大丈夫难为啊!母亲不该苛责兄长。我决意追上兄长,问问实情,兄长这般高傲之人,有了小事,都会询问府吏,若非出了大事,也不会来问我这个我这个二弟。”
室内沉默了许久,章母点头应声道:
“你去帮帮他吧。”
“儿这就去。”
章平做拜,这便驱车追了出去。
……
……
……
章豨虽然见到章邯怒气冲冲,又愁满胸膛,还是兴高采烈地迎了他兄长进门。
“大都尉远来,小弟寒舍蓬荜生辉了啊。”
章邯还是不乐。
经过章豨好一番劝说追问,章邯这才说了实话。
“我担心,这个隗吉,随了他父亲,在陛下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有些人是很聪明,能够做到过目不忘,凡看过的书,只要一遍,就刻在脑子里。可是他们不懂为人处世的道理,就算隗吉看过天下所有的书,可是他未必懂得在朝中为事的道理。”
章豨听了,只笑:
“这个嘛,兄长属实是多虑了。”
“你竟然说我多虑!你怕是不知道,我这个护军都尉当的可谓莫名其妙。我本以为,二世继位以后,我随时随地可能被蒙毅这小子参一本。我正踌躇不安呢,可是我没想到,蒙毅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榆木脑袋开了窍,他竟然学精了,他对我的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二世又因为始皇陵墓的事情对我信任有加。”
“就在不久前,我还欣喜若狂,满心以为二世赏识我的才能。可我才被拜为护军都尉多久,二世居然让隗吉查过往账目。那些账目本就是走个过场,和实际出入相差非常大,稍微一查,便会发现端倪。”
“可陛下才是提出关中本位制的人,很快陛下就会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演同一出戏。”
章豨始终不觉得这是大事。
“可臣弟以为,就算查明了真相,陛下也不会对兄长怎么样。陛下得罪了军功世家,纵使有太学子弟,他们满腹经纶又如何,能比得了兄长吗?他们只知道夸夸其谈,根本不知道国家究竟是如何治理百姓的,上卿又是指挥下吏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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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坦白从宽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所以就算是到了今日,陛下也不敢大放儒生入朝堂,想来陛下也是看出来了,这帮书生到了秦国的朝堂上就是笑话。治国要的不是靠仁义礼智,而是靠一石米、一石粟的收缴,押送,入库,最后分发!每一步都有讲究。”
“在这样的时候,兄长更是难得的重臣,陛下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把兄长咋么样的。退一万步讲,除非脑袋不好使,谁会把这种事情摆在台面上说。护军都尉是陛下亲自拜设的,难道短短一个月,陛下就要因为这种小事就罢免都尉吗?”
章邯听了,却坚决的摇头:
“不!你不明白!在陛下眼中,这不是小事!这就是为什么朝中许多显贵都不愿意为他效力的原因。和我们这些公卿大夫相比,陛下更在乎庶民的利益。你还记得那个萧何吗?陛下竟然提拔他做了陈郡郡守。我一直怀疑,就是这个萧何,他学了什么邪术,蛊惑了陛下,所以陛下才对儒学着了魔。”
“可萧何不是学道家之术的吗?”
章邯狐疑:
“道家?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啊。萧何曾经被先帝召到面前,对先帝阐述道家之学。陛下还因为这件事惹了先帝的厌恶,说他不会用人。”
“不是萧何,那就是张苍。”
章邯思忖着:
“先帝倒也并不喜欢张苍。他是荀卿的老师,也是李斯的师弟,但是他似乎更偏向儒学。不知道是不是大名鼎鼎的荀夫子晚年又悟出了什么新道理,他对孟说非常推崇。”
两人话正说着,仆人又通传章平过来了。
章邯非常不情愿的看着他走了进来。
“你过来作甚?”
“兄长有难,平不能见死不救。”
章豨道:
“什么见死不救。话不能这样讲。如今我们章氏三兄弟正是备受重用的时候,为什么你们却一副自危之相。”
章平看向章邯:
“还就要看大兄到底在愁什么?”
章豨盘腿坐着,压低了嗓音道:
“大兄是担心,隗吉不通人情世故,把账目如实交给陛下。这样的话,陛下对兄长的信任不复从前,猜忌肯定是免不了的。”
章平只是个五校,平时难以见到皇帝。朝中的事情他也懂得不多。
“为什么陛下忽然这个时候查账目?”
章邯缓缓道:
“户部新设,需要有人主管。咸阳虽然人才济济,可是放眼朝中,只有做过少府的人才对这些了如指掌。可是先丞相已经病逝,我被拜为护军都尉。所以陛下派人去请了老隗相。”
“这隗吉自幼就跟在他父亲屁股后面管粮草、管赋税、管户籍,所以他也对天下户籍赋税之事了如指掌。陛下这个时候召见隗吉,可能是想让他负责户部。”
“说起来,这个政事堂、尚书台,倒是有些意思,他们虽然上不了朝堂,但是却比我还要更容易见到皇帝。权柄在他们手里,现在的朝堂倒像是个空壳。听说太学的人要入朝议政,那些投机者一直都在等儒生上朝堂闹笑话。”
“不过,我恐怕儒家的人还没成为笑柄,我这个都尉却先成了天下笑柄,为世人讥笑!我被拜为都尉,不过才一个月!诸将本就不服。唯一可行的途径本来就是立军功,可是陛下却不让我参与九原战事!”
章豨听了却发笑:
“我说为什么兄长此番高升,但是却又连庆功宴就不敢开设。原来是担心无功啊。我以为兄长完全不必担心这个。兄长为人处世都无可挑剔,朝中上下都对兄长是称赞有加。至于这查账的事情,就算陛下查出来了,陛下也绝对不会明着公示朝堂。这事情牵连太广,陛下担不起责任的。”
“我虽然才被拜为咸阳令不久,终于有了机会得见二世,但我却觉得二世此人也是十分谨慎小心的人。我倒是觉得兄长风声鹤唳了。”
章邯却道:
“丞相此时还尸骨未寒呢。我必须得谨慎。”
章豨听了,又道:
“前些日子,尚书台侍郎与宫人通奸,事后败露自杀。蹊跷的是,他是在丞相死后自杀的。”
章平听了,自然诧异:
“你怎么知道?”
“司寇负责此案,大理寺的仵作为我故交,是他告诉我的。”
章邯知道宫里的血腥,忙道:
“就此打住。以后也不要同他人讨论这些。这是为官的大忌!”
两个弟弟听了这番呵斥,自然都不说话了。
“我心里搁着这样一件事,此番却要因公外出,心中实在放心不下。”
章平思索了一下。
“我有一计,可助兄长。让兄长为难的事情,其实有三。”
“第一,兄长没有军功,无法在军中立威,众将不服兄长这个护军都尉,不过这个,陛下应该比兄长还要心急。毕竟真正想收纳六军的人,是陛下。所以这个,兄长用不着担心。”
“第二,兄长其实是白手起家,虽然有我们两个兄弟,但是我们两个却都是靠着兄长才跻身官位。没有什么杰出的能力,也不能在朝堂上帮助兄长。兄长没有强大的世家在身后,所以只能靠功绩站在丞相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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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丞相病故,御史被更替为蒙恬。九卿更是被罢免了两位。一时间曾经威名赫赫的人物都被二世接连收拾了,朝臣虽然不明讲,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害怕,担心陛下下一个就要收拾自己。所以现在每个人都对陛下服服帖帖的。”
“兄长的担心,其实本就基于此。兄长或许以为,陛下不比先帝就是因为没有容人之雅量。但是究其根本,两位君主侧重点完全不同,先帝是征伐四方,威震天下。可是陛下自幼就被人称赞有仁者之风。在虎狼之秦,没有实绩,空有仁名,根本无法慑服群臣。”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想着征服世家大族,而是把目标放在庶民身上。但是兄长却可以利用这第二个难处去解决第三个难处。”
章邯眸中闪着光,问道:
“此话怎讲?”
“这第三,我这样的人都明白,二世不可能把查账的事情公之于众。但是兄长却担心少府隗吉对兄长不利。这其实是因为兄长担心陛下即便明着不说这件事,却在私下里对兄长生了厌恶。”
“兄长担心的是,即便兄长仍然官拜护军都尉,但失去陛下信任的护军都尉,无异于一个过夜的马桶。一旦陛下功成,就会抛弃毫不留情的抛弃兄长。这君臣之间一旦开始互相猜忌,是根本停不下来的。”
“但兄长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他人,否则会弄得朝臣上下风声鹤唳。”
“再次,兄长应该寻找机会,主动向陛下请罪。把这件事挑明。”
章邯勃然动怒:
“这怎么可能!”
“不,兄长,恰恰相反。其实只有这样,才能得到陛下的信任。”
“此话怎讲?”
“因为陛下从来就不信任兄长。”
一句话戳到章邯痛楚,章邯久久无言。
他站起身,看着窗外明月,脑子里想的都是先帝。
“你的意思是,让我借此机会,主动说出实情,向陛下坦白心意,由此取得陛下的信任。”
“臣弟正是此意。若是兄长主动坦白,陛下一定会从宽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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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豨大为不解。
“这怎么能行!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章邯却道:
“不,此事阿平说的对。我曾经备受先帝信任和器重,对东阳君一向是敬而远之。二世临朝,先帝曾托重蒙氏,我自以为到了必死无疑的时候。可是二世和蒙毅都放过了我。我想蒙毅之所以不敢参奏于我,可能那个时候,二世就已经有意重用我。”
“但是恰恰因为我与二世没有什么频繁的交往,所以二世反而上位后对我器重有加,他本意就是要施恩于我,让我感激他。所以说,平弟说的对!我是应该亲自去向陛下请罪。这关中本位制,是如今秦国的国策。”
“如果我向陛下将此事说个明白,陛下非但不会降罪于我,还能明白,我是愿意维护关中本位制的人。”
像是一股甘泉划过干涸的谷底,章平眼中闪着光,兴奋的道:
“弟正是此意。如此为之,还可解陛下心中困惑。咸阳宫那位此时比兄长内心还要不安哪。”
章豨(猪)人如其名,长得膀大腰圆,脑满肥肠。他摸了摸他肥大的后脑勺,憨憨的道:
“原来是这个道理。倒是我先前肤浅了,我原来也还纳闷呢,咋们兄长一向谨慎,也没怎么和陛下过多来往,怎么陛下一上任,就频繁召见兄长呢。”
章邯冷冷地看着章豨:
“说过多少次,不许妄议宫中那位的是非。”
章豨不说话了。
章邯又问章平:
“不过你方才说,用第二个难题解决这第三个难题,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又究竟该怎么做呢。”
章平缓缓道:
“陛下取信于庶民之众,但是失信于权贵。那这个时候,就是堂堂帝国都尉该做出表率的时候。”
章邯捋捋胡须,陷入沉思。
“你是说要我为庶民立言。”
“正是如此啊!甚至为陛下举荐庶民。”
这个时候,三兄弟都坐不住了。谈到这件事,这些人顿时觉得自己胸腔中充满了力量。同为庶民出身的他们,深知庶民处世的艰辛。可是他们也知道,那些延续了千年的贵族,根本就瞧不上他们这些庶民。
即便出人头地又怎么样,还不是要附庸那些旧贵族。
章邯异常肃穆,思忖再三后,无奈的道:
“这是不可能的。王朝的兴衰告诉我们,仁政最终都走向了失败,只有强权才能维护国家。人性本恶,每个人都想把好处据为己有,如果你相信了仁义和善良,只会被人加以利用。孔子周游列国,可是又有哪个君王重用了他。谁不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欺诈和恶。可是这些东西却是谁也消除不了的。仁政本就是在台面上吹嘘的东西。”
章平继续道:
“可是庶民和贵族之间的矛盾却愈益深刻,贵族盘剥庶民。庶民久久被压榨,心中积满怨愤。或许仁政本就是虚伪至极的东西,可是庶民和贵族之间的差距是可以缩小的。这庶民和贵族的差距,说白了只是权势大小,金钱数量上的差异。”
“贵族之家为什么能长久不衰,因为他们手中有着大量的资源,扶持帮助自己的子弟身居高位。可我们这样的家族,却要花费数代的努力,靠着站在贵族身后,如此才能勉强在朝中站稳。”
“贵族凭借权势大小,随意盘剥民众。春秋时期,诸侯互相攻伐,民不聊生,但是对于贵族而言,那只是一场游戏。诸侯道德失范,不得人心。而我秦国却愈发强大,归根结底,不正是因为,穆公看到贵族和庶民之间的矛盾所在。频频对外发动战争,是让庶民晋升的最好方法。”
“可问题是,现在庶民晋升的通道被取消了。如果秦国要想继续维持下去,就得把军功爵制给补上。这才是二世为难的所在,也是军功世家反对二世的根本原因。那些靠着战功晋升起来的新贵族,他们比谁都清楚,战争是庶民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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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在除旧立新这件事上,到底谁是谁非,还真的论不清楚。兄长为何不深入思量一番呢。陛下虽然还年轻,但是却把这些问题看的极为透彻。陛下在庶民身上下的功夫很深,并非是陛下相信仁政,而是陛下深刻的看到了,如今秦国国内的祸源所在,正是贵族和庶民之间的矛盾。”
正是章平的这番话深深的触动了章邯的内心。
“时移世易,人也该跟着变。现在的我,早已经不是过去的我。过去的我为陛下办事,劳心劳力,只能屈居于世家贵族之后,但是现在,确实没有什么挡在我面前了。可我……”
章平一语道破:
“兄长不知所措了。”
面颊清瘦的章平脸上满是敬意,章邯看着,几番犹疑,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冯氏、蒙氏、两门王氏、李氏、军功集团哪个不是从前挡在兄长前面的大山。但是现在的兄长面前的大山一座座全部倒了下去,兄长忽的直面陛下,一时间无所适从。”
“诚是如此。”
“兄长,不急。兄长都已经到了今天这样的位置,绝非运气使然。”
章邯也冷静了下来。
“那你看,我是先去陇西郡府呢,还是先向陛下说实话。”
章平果断道:
“自然先去说实话。如此取信于君,日后的路也好走。”
章豨却道:
“那可未必。陛下查旧账这是一件牵连甚广的事情,如果兄长你这个时候抢先出头认错,其他人到时候又如何自保呢。不若等这件事风头稍微过一过。否则陛下那边不一定得到谅解,但是兄长又得罪了朝中众臣。”
章邯听了,拍了拍章豨的肩膀。
“这一点,你说的对。走一步,算一步,看一步。”
随后,章邯走到章平身边,又拉着他坐下来。
“你今日说的是,我没想到,你懂这么多大道理。待我此番回来,我定然向陛下举荐你。”
“不,兄长,你对为弟的提携已经够多了。以臣弟的资质和能力,并不能任五校的。若是这个时候再提,陛下会认为兄长变得骄横了。”
101章 秦朝木轨,技术发达(求波打赏!全订谢谢)
章邯心想,确实是这样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日后再说吧。我明日就要出发前去陇西郡,一切等我回来后再说。”
“预祝兄长此行顺利。”
章邯微微颔首,他了却了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困惑,等到精神全部放松下来,自然开始感到疲乏和困倦,坐在马车里就睡着了。
章豨本欲留他夜宿,但是被章平拉住了。
“你想干嘛?”
章豨皱着眉:
“兄长是都尉,你是咸阳令,我是五校。你留都尉在你府上做什么?”
章豨宽宽袖子,志得意满,无比骄傲的说:
“话不能这么说,我虽然只是个咸阳令,可我日前还被陛下亲自召见,问起咸阳城布防的事情。彼时大柱国、司寇、太学令在侧,都听我论说城中布防。陛下还夸赞于我。”
章平听了心中莫名腾起困惑,为什么都继位一年来,陛下先是问城中布防,随后今日又去查账……
“近些日子,我听说城中频繁起盗窃事件,你还是加强城中布防吧。”
章豨道:
“这我自然知道,这也是陛下的叮嘱。尤其是皇城周边,我已经增派了两倍的兵力。”
章平听到这个,只觉得身上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他对此隐隐有所预感,但是结合之前所说,皇帝和蒙氏两兄弟一起见他,章平更是确定无疑。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章平出了门,在大街上走着,他忽然撩起窗帘看到窗外上弦月。
章平喃喃道:
“可是祭月节就要到了,到时候城中百姓都要门户大开出来祭月。这是咸阳城中一年一度的盛事。”
正在章平自言自语的时候,马车旁忽的响起了马蹄声。
章平探出车外向后一看,却见车外都是宫中郎卫,姣姣月光下,七尺长剑的剑鞘在月下闪着银光。
章平让马车停下,自己主动走了出去。
一个头盔上插着白色羽翎的将领立在马上便道:
“章五校,陛下有请。”
这人他认得,是在二世身边形影不离的侍卫长——夏黑。
……
……
……
来到宫中,章平却见到章台宫中灯火通明。一座美丽的楼阁就漂浮在漆黑的夜里,像是浮在湖面上在众多荷叶之间脱身而出的荷花。
从地面崛起的阶梯,像是竹笋一样,一截比一截冒的高,一段又一段延伸,直到连接到半空的宫殿。
章平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由得拿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他虽然在咸阳宫里做事很久了,但是这样的场景十分罕见。
章平跟着夏黑徐徐入殿,见到工部侍郎姬豪正在大殿里。政事堂设立,工部成为四部之一,直接影响着工部令姬豪的地位在朝中上升数倍。
而将作少府治下所有属官,全部被转入工部。现在,章平是姬豪手下的人了。
他们章家,已经两个兄弟担任过这等职务了。但是都是在姬豪手下,这也算是缘分吧。
章平这么想着,已经被人引入了大殿,拜见过后,二世直接开门见山:
“朕听说,皇陵主墓室早就已经封墓,再过数月,陪葬坑室就可全部修建完,只待填入兵马俑。”
“回禀陛下,正是。”
“年末这项工程能竣工吗?”
章平知道皇帝想把耗费巨万的陵墓早些修建完成,但是章平自有他的考量。要是皇帝能主动坚持修完皇陵,可全孝名,再者,这皇陵有那么多臣子盯着,如果陛下提前完工,他们定然会借此机会生事。
“陛下,这皇陵的修葺,主坑和陪葬坑都已经挖好,如果不继续按照图纸设计修建,那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姬豪道:
“陛下,臣也是这个意思。而且余下的二十万刑徒,其实都是正当年的壮汉,他们只要再承担八年繁重的劳力,就可以坚持到皇陵完工。”
听到正当年的二十万刑徒,二世不由得眼前一亮。或许最容易掌控的,就是身在咸阳城边上的这二十万刑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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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座陵墓,历史上就是从秦王继位开始修建,直到秦始皇驾崩两年之后才勉强竣工。现在这个工期进度,已经是夜以继日的赶了。
二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朕再给工部一年的时间。务必修完先帝皇陵。”
姬豪和章平听了,两人自然都大喜:
“谢陛下宽限。”
“朕听说,那些工匠里,有许多墨家的门徒。”
“正是。他们都是先帝从天下各处抓回来的。”说到这里,章平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于是继续道,“有些人从壮年变成老年,有些人死在了坑室中,就地掩埋。还有人从什么都不懂的青年变成了技艺娴熟的工匠。只是,这些基数庞大的工匠,到时候又该怎么处置呢。”
“过往这些工匠又都是怎么处理的呢?”
姬豪岁数都大了,两鬓黑白发丝相间。
“封墓之时,要将那些工匠全部杀了灭口。否则室中机密技巧就会被外泄。”
“一个不留?”
二世听了,手中不由得捏把汗。处决了这些工匠,秦朝怕是要面临技术断层的问题。
中国的科技水平,在春秋时期可谓发展到了高峰,可谓领先世界的水平。但是皇陵修建完成后,先是工匠全部被坑杀陪葬,随后又是项羽一把火烧了个三天三夜,秦国发达的科技从此是彻底消失在了世界上。
如果能延续秦朝发达的科技,于二世而言是极大的功业。甚至于,日后开启航海时代,就靠这秦朝发达的科技了。
姬豪却非常肯定。
“一个不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但见二世拧眉,姬豪不敢再往下说。
“章平,听你之意,似是为这些工匠感到可惜。”
若非皇帝这么问,章平也不敢当着二世的面提出和他的长官
“陛下——这些工匠都掌握着极其精湛的技艺,倘若就此将他们除尽,可是极大的损失。另外,家兄离任之际交代过,到时候骊山上那些轨道车、木棚、石料,全部都要销毁。臣也觉得十分可惜。”
【轨道车:秦国修建皇陵,为了方便搬运木料,石块,用木头打造了木头火车。没有动力设备,但是却可以依靠地势高到地势低的重力惯性,让轨道车从高处送往低处。这在当时的世界上是领先世界的生产工具。】
“臣以为,这些技术务必要保留下来。另外,那些轨道车,石料,木料,也可以用在其他工事上。臣冒死,请陛下下令开始筹备修建陛下之陵。”
姬豪也当即附议。
“陛下,臣也冒死,请陛下修建自己的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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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章 处决工匠,技术断层 (求波打赏订阅!)
扶苏僵在座位上,他思量了半响。
修陵?每天提醒一遍自己,我没准哪天就死了。自己还没攒多少家底呢,就得先拨出预算。
“人固有一死,这个道理朕明白。你们可以前去着手选址定坑,只是姬豪,你给朕记住,朕的陵墓,一切从简。”
古人对自己的身后事一向非常重视,而是上一任皇帝始皇帝更是一向把自己的身后看的比身前事都重要。
不过这话从二世口中说出来,两人自然都不感到惊奇。
“唯!”
“朕每每想到,让那些拥有精湛技艺的工匠就此陪葬先帝,只是为了全朕之孝心,而于帝国却是巨大的损失。朕未免对此感到羞愧。”
姬豪见二世并不肯杀了这些人,只好婉转陈词:
“技术精湛纯属的工匠,往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他们中有些人,在皇陵里耗尽了一生,所琢磨出来的工艺技术,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
二世面露难色:
“朕想要开恩赦免他们,但是朕又怕他们对外泄露皇陵内部的机关秘密。”
姬豪咬了咬牙关,陛下虽然出身贵族,但是看的起他这个木匠出身的,已然不易。此番二世想要让那些工匠活命,将工艺流传下来,可能引发许多祸患。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到时候都会引得朝臣对必须口诛笔伐,但是他愿意在这件事上为皇帝背一口大锅。
毕竟,他一没运筹帷幄之策,二无调兵遣将之能。唯一实用的,就是他对工程施工过程全部了如指掌。但是在朝堂上,他这些能力却不能帮到皇帝。
他只能在别的地方想办法帮助二世。
姬豪咬咬牙:
“陛下若是担心这个,臣以为倒是不必。”
“此话怎讲?”
“臣以为,陛下可以开恩放骊山工匠们一条生路,毕竟他们为了皇陵耗尽了一生心血。其总结积攒的工艺,也已经达到世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他们中有人擅长冶炼铸造铜器,有人擅长研究铸造铁器,有人擅长铸造泥陶,有人擅长木工。”
“都是当世罕见的工匠。陛下心怀宽仁,不想那些技术失传。臣以为不妨先把他们圈禁起来,让他们教导传授弟子新的技艺,直到技艺传授完毕,才能准获生路。另外,臣愿意召集这些工匠,为陛下编撰百工法。将工艺方法记录下来,留给后人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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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
这个点了,咸阳百姓大多早就吃完后入睡了,但是咸阳宫里夜生活似乎才刚刚开始。
不知是从哪里屡屡传来琴音,婉转清丽,于这高台之上吹奏,竟然让人思绪飘飞。
但众人都知道,能奏出这等音乐的人,只有那位琴师。
姬豪听了这阵琴音,身心莫名的放松。
二世自然也是,他很清楚,这这琴音是为他奏的。
“张苍在太学之中专设一门墨学,钻研技术工艺。培养出来的人才,自然都到你工部之中。”
“臣谢陛下。”
二世看了看章平,他召他来是有别的要事。
“工部可还有要事?”
“先前陛下让臣统计天下的宫殿,臣统计过后,发现天下一共有七十六处宫殿。其中可为大秦行宫的,一共有八处。第一行宫,当为临淄行宫、第二当为邯郸行宫、第三为沙丘行宫、第四为寿春行宫、第五为郢城行宫、第六为骊山行宫、第七为新郑行宫、第八为大梁宫。”
“但是这些行宫无人打理,尤其是新郑行宫和郢城行宫,臣请陛下专门设司,管理修葺这些宫殿。”姬豪顿了顿,又道:“臣听谒者使臣汇报,经常有人前往行宫观赏。”
二世一听便明白了姬豪所指。
“既然如此,工部每年都要定期派出一些能干的工匠,前去各处行宫检查修缮。回来时,再将行宫的破坏情况加以记录。”
“唯!”
“至于剩下的那些宫殿,臣也以为可以加以利用,不若改建为神庙和祠堂。宣我秦国玄鸟,供奉水神、东皇、少司命等神。而祠堂用于尊儒家孔孟二子。”
【秦国尚黑,主水德,供奉水神。】
二世闻声,自然眼前一亮。
姬豪复道:
“孔子主张天地君亲师,陛下主张天子受命于天,供奉孔子,一来正人伦纲常,二来
表示陛下重视儒教。那些老旧宫室虽然破败,但是却都是当地百姓遇事集会的场所,将这些祠堂建立起来,也可以用来让乡中三老宣扬儒教。”
二世听了这个法子,自然很高兴,兴奋之余,拍手连连道:
“善!大善!”
帝王将相虽然看重技术,可不代表他们看得起工部令。刨坑的就是比不过人家骑马的。但二世不一样,他对工匠们非常好。
姬豪虽然从前就是将作少府,位列上卿之位,但是终归处在末流,不得皇帝重用。皇陵的主持修建,他也只是听李斯、王绾、隗状、冯去疾这些人指手画脚。
后来二世给他在皇帝面前说情,主张建立工部,结果先帝还是不肯搭理他。给了他个有名无实的空衔。当始皇帝忙着在外东巡时,百官们围着丞相,只有他围着扶苏。当始皇帝在咸阳城时,他就是大政殿角落里积灰的台柱。但是他还是围着扶苏转。
所有人都不把他当回事,只有二世。就算他没被先帝重用,但是陛下并没有因此而薄待他。在姬豪看来,二世不轻慢,不侮人,已然是极难得的。
可是东阳君身边总是陪着许多学识渊博的人,就是一个轻扬夫人,张口闭口都是子曰。他就是陪东阳君在树下听琴喝酒,也总有儒生过来陪聊。
学问不多的姬豪自然心中不舒服,为了不让自己生锈,能够和博学多识的二世喝酒有聊头,于是姬豪开启了手不释卷的模式。别的不看,只看皇帝写的书。
十年如一日,如今终于见了效!
姬豪是脸上和心里都乐开了花,就像是野熊找到了香甜的蜂蜜。
在这座金碧辉煌,气势恢宏,世间罕见的宫殿,能进入其中的,不过是天下人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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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章 荆楚,长江文化(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按理说,他们都该是精英中的精英,俊杰中的俊杰。这大殿里从来都是肃穆安静,除了皇帝,没有人敢在这大殿里高声说话。每个人都遵守着严格的礼仪。
可是忽然间,殿中众位侍者却开始一个个都兴奋起来,交头接耳。因为大殿太过阔大,所以的一些细微的声音也被放大。这些侍者可不是一般的人,他们大都是侍中,还有几位谒者令。
但是有一部分谒者令是经过专门的训练,专门负责处理地方临时事务的。
倘若某地发动暴动、地震、干旱、洪涝,咸阳宫会派发这些谒者令组成专门的队伍,外出传达皇命,同时监督配合军队处理完成事宜。
这些谒者令和秦国昔日的使臣不同,使臣对外传达政治命令,而他们则是专门处理对内事务的。很多时候,他们要在乡邑的地方歇脚。有时候,还是专程去某个乡邑调查突发事件,久而久之和乡中人打交道的时间长。
所以他们相对来说,要比朝中上卿都更为了解乡邑。很多政令,到达城市还尚且管用,但是到了乡野之地,政令却往往不能施行,除非军队压迫。
一时间众人都对姬豪投去钦佩的目光,因为姬豪关注到思想大一统进程中的一个难题。
这时候,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皮肤像是豆腐一样的男子站了出来。
【豆腐是淮南王发明的不错,但是主角前面吃火锅已经整出来了。】
“陛下,这个办法确实有用。臣附议,也请陛下在乡中也建立祠堂。尤其是荆楚齐魏一带,务必要每个村落都设置水神之庙。”
“哦,这是什么道理?”
“陛下,我秦国百姓一向注重实利,并不多崇奉鬼神。但是齐楚吴越一带,风俗迥异,尤其是那些乡间,民众极多,他们崇尚的是劳力者的学说墨家学说。墨家有明鬼篇,主张必须祭祀敬重鬼神。”
“墨子还曾言曰:‘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实将欲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当若鬼神之有也,将不可不尊明也,圣王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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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豪听到墨子曾曰,心中诧异,墨子还曾经说过这种屁话?
夏辰继续道:
“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正是要用鬼神来对人形成约束警示。而乡间百姓,终其一生都无法见到神明,更无法见到陛下。没有神谕和天威,他们根本不懂得尊天道,承皇命。”
“陛下想要教化民众,使之晓谕皇命,不仅仅只改建老旧诸侯王宫居,更应该在没处乡中都设置庙宇,供奉水神。”
“而荆楚一带,更是百姓迷信,他们相信这世间是有大司命、少司命。在荆楚乡民看来,这些传说中的神,甚至比陛下的诏令还要重要。他们自有一套信仰,坚不可摧。”
二世听了,却道:
“朕从前在荆楚,曾经带领荆楚百姓公然进行断鱼之祭,也听说过荆楚的诸神。屈原曾在《九歌》中赞颂楚国传说里的十一位神。东皇太一,少司命。咋们秦国人一向尚简,尊奉的只有我们秦国的玄鸟,还有山川大地上的诸神,但是楚国人却在这装神弄鬼的事情上下了大功夫。这楚国的十一位神,却分天神、地神、鬼神。”
“如此楚国王室便可愚弄百姓。也正是因为楚国人有这样一套独立的完备的神教思想,所以他们也因为其他六国没有这样诸神,更是不把自己当做中国之地。一向以蛮夷自居的楚国,在悠久的历史中,反而诞生了和我们秦国完全迥异的文化。”
“你们今日所言,可谓立下大功。朕险些都忘记了,荆楚之地一向和中原诸地迥异,他们崇尚鬼神的思想十分浓厚。可是朕不能像修建枝叶一样,把这些鬼神从楚人的脑海里减掉。但若是不剪,楚人还是以楚人自居。”
“虽然修建水神之庙,是为了宣扬我秦国承接周命,主水德,可是这样做,怕是效果微薄吧。要知道,楚国本也就有湘水之神,万一我秦国的水神去了,他们反而不乐呢。”
夏辰则道:
“陛下,这事若是旁人去做,水神或许会得到荆楚百姓的抵制,但是陛下去做,反而会让荆楚百姓拍手称好。楚国本来是有湘水之神不假,但是这件事也不难,陛下何不利用楚国湘水之神,号称楚湘水之神现身咸阳。”
“可是湘水在荆楚境内,如何能流到咸阳城。”
“陛下,臣在乡间听过不少鬼神之事,可是其中大多都是人为操作的。”
“难道你有办法让湘水向西流?”
“陛下,这个可就难倒老臣了。但是这宫中,有两位尊贵的女子,她们都出自楚国,且拥有流传千年的尊贵姓氏。倘若是这两位亲眼目睹了湘水之神身在咸阳呢。”
余阳听了,则非常反对。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可。太后和虞美人出自楚国不假,可是现如今,他们都是秦国人。而且陛下为秦国的皇帝,按理说,应该是让楚国人自发的信仰咋们秦国的水神,而不是在咸阳城大搞这种活动。”
“咋们秦国人向来不大肆崇尚鬼神这样做,反而让关中百姓认为陛下厚此薄彼。应该让楚国人自发的学习咋们才是,堂堂秦国太后,为何要去主动宣称见到了楚国湘水之神。”
“楚人未必风闻,咋们老秦人听到,还觉得是太后偏心荆楚蛮子呢。”
作为地道的老秦人,余阳最清楚秦国人想法。
但是夏辰却不这么认为。
“可是荆楚一带,根本和咋们秦国风俗迥异,他们只认湘水之神。而且楚国内部多为沼泽,那里有人世代居住在水上,湿气重,就是大军驻扎,也得先在高山大坡之上,否则湿气侵入,将士们就会生病。”
“但是荆楚之地却又疆域广阔,那些流民抓了又跑,跑了又抓,成天闹哄哄的。那些沼泽地带,草长得比人还高一辈,一旦进去,根本就找不到。池将军每月一报,越是抓捕那些蛮民,他们越是反抗。陛下不知都为这些事情伤神多少次了。”
“如果这件事不能尽快解决,时间一久,定会被楚国的有心人利用。楚国虽然三户,但是作为大宗,号召力极强,不可不畏惧!”
104章 第二项大工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如果这件事不能尽快解决,时间一久,定会被楚国的有心人利用。楚国虽然三户,但是作为大宗,号召力极强,不可不畏惧!”
余阳却反对这样:
“陛下,秦国人本来就不像楚国一样巫风盛行,如果大搞鬼神,那就是我们秦国为了讨好楚人低声下气,难道不应该是楚人努力学习咋们秦人的风气吗?”
“这楚国已经亡了,我秦国天子才是如今荆楚的王,要么荆人祭拜秦国水神,要么荆人什么神都不许拜!”
二世听了这话,自然心中愉悦。
“好了,二位的意思,朕都明白了。”
“华夏文化,原本就是发源于大河流域。但是楚国不同,他们虽然也是华夏一脉,但是因为他们的先祖迁往南面,他们依托的是大江。”“整个沿江一带,水网密布,沼泽众多,谷多林密,再加上那些珍奇鸟兽,荆楚一带的庶民生活在这种地方,心中恐惧,久而久之自然迷信鬼神。”
“先帝曾经遇湘水之神,砍伐掉树林,正是因为先帝不喜楚国巫术文化。可是如今,你们二位提出的建议却是要朕宣扬信奉水神,但是却又要排斥楚国的鬼神,这样的做法,又怎么能行的通。”
“韩非子曾写过寓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要么相信有鬼神存在,要么不相信。”
两人听了,都面色发白。
“不过说到底,还是咋们秦国风气好,楚国过分崇尚鬼神,迷信误国。朕听说楚国的贵族出战前,还要祭拜灵鸟,听祭师颂念咒语,巫者云集,这样的陋俗,非但不破除,反而还要助长,确实于国无益。”
“不过,这地方宗庙还是要修,不过拜的人是孔孟二圣,至于这祭祀秦国水神什么的,朕觉得倒也不必要。但是要将我秦国玄鸟刻为壁画,放在庙堂正中!此举,为的是破了吴越荆楚一带的巫风。”
余阳欣然作拜:
“陛下,臣以为此事可。”
章平像是一块呆木,坐在原地,听众人给二世出谋划策,他一时间胸中注入热忱,也想加入,可惜他对这些事情懂得不多。
但是这就奇怪了。他一个五校,陛下为什么让他听这些。而且他这来宫里,可是被陛下的亲信请过来的。
“至于楚国迷信鬼神,巫风盛行,在朕看来,根源就是荆地水乡环绕,人烟稀少。在那种地方待久了,心中自然而然感到恐惧。楚国贵族就是利用庶民对水泽之地的恐惧,所以编造出了这些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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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阳也道:
“陛下所言甚是,世上本无鬼神。只是有人故意捏造这种,用以欺骗那些庶民。”
“既然是因为水泽环绕,沼泽弥补,人烟稀少,那朕就效仿华夏祖先们开发大河流域,朕要开发大江流域。这迷信,自然而然也就破除了。”
余阳:
“陛下明断,可是此事难度极大。”
姬豪哪料想到,他一个提议,竟然促使皇帝最终下了开发长江流域的命令。
“确实不小,朕要这个工程确立为帝国继始皇陵墓之后开展的第二项重大工程。”
二世又看向夏辰:
“不过,你这小小谒者令说的不错。楚国虽然三户,但是在楚国的号召力极强,不容小觑。你叫什么名字?”
“下臣叫夏辰。”
(夏辰谐音下臣。)
二世微微懵在座上。旁人听了,也险些笑出来。
夏辰微微一窘。
“下臣姓夏,名辰,自守节。”
“听你的口气,你去过不少次荆楚,对哪里的人情世故都很了解。”
“陛下,臣本来就是楚国人。早年投奔叔父来到了秦国。”
“你叔父是何人?”
“家父曾为先帝太仆,后来因为年老主动辞官在家闲赋。不过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十几年前,那个时候赵高还是个中常侍。
扶苏的亲曾祖母就是夏太后,夏氏在朝中曾经也是蔚然大宗,后来随着夏太后的亡故,也就慢慢没落了。
难怪扶苏对那个太仆没什么印象。
官居上卿,又是太仆,可见夏辰这个叔父曾经深受嬴政信任。不然怎么能做嬴政的司机。
二世不是没有见过这个夏辰,只是不知道他姓名罢了。
“看来你对秦国和楚国的情况都很了解,而且又是腹中藏墨,可朕让你只做个谒者令,倒是屈才了。”
夏辰只道:
“陛下,臣不敢。能侍奉在陛下身边,那便是臣的大幸。”
二世看夏辰一副老实人的模样,轻轻笑笑,当即下令:
“好。日后你每月当值二十五次。”
夏辰听了,自然木在原地。
其他谒者令听了,自然也被吓得不轻。
谒者令可不是闲差,每人一月值班十五次。
但是以二世召见大臣的频繁速度,再加上现在尚书台和政事堂重组,他们每天都要忙着迎来送往、接引。这两条腿就没停过。
再以二世接见臣子的频繁程度,谒者令当值是非常累的。
夏辰哪知道,皇帝会这般罚他,愣了好久才作揖:
“唯!”
虽然二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但是这不意味着,来个人说点中听的话,他就大肆封赏,还是要多观察一些时日才是。
二世穿着玄色深衣,坐在上座,手中玩着一条马鞍,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
二世不经意间打量着坐在他前面的这些臣僚,如果再给这些人十年的时间,他们中或许有人能成为像冯去疾、王绾、隗状这样的实力派。
丞相没了,其他九卿也被自己赶跑了,一时间朝堂上换了一副新面貌,也少了许多‘识途’老马,朝中虽然反对的声音少了,但是所有人都很不安。
朝中的环境很是压抑,影响大家的工作效率,也就只有经常跟在他身边的这些人,敢于说些真话,没有把他当真老虎一样敬而远之。
二世忽的问道:
“丞相忽的病逝,朕心中甚是想念。这两个月来,朝中无相,朕身边也无得力的助手,诸事都要靠自己一个人裁决,耗心劳神,十分疲惫。不知你们中,是否有人愿意为相,为朕左膀右臂?”
105章 又一个报知遇之恩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话恰如平地惊雷起,在场众位都被吓得不轻,但是心里却像是春雨后蠕动的毛毛虫。
半响后,余阳带头道:
“臣等无德无能,如何敢妄图居于相位。”
可有一个人,他没有附和。
二世不由得一本正经盯着这个没开口的人。
姬豪不过心里犹豫了一下下,没想到就错过了附议。
大殿里忽的又恢复了寂静,只听地外殿的侍卫在外殿换班的脚步声,声响整齐。
二世盯着姬豪。
余阳以及一些饱读诗书的侍者都盯着这个大老粗,等着看他出丑。
姬豪眼珠子咕噜咕噜在打转,他绞尽脑汁想破解之道,奈何敌不过一众臣僚汇聚的目光,姬豪所幸不解释了,当即对着二世拱手作揖:
“陛下,臣倒是愿意,可是臣有心无力啊。”
余阳听了,首先笑出了声。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话来呢。
一时间大殿里忽的爆出哄笑,外面换值的郎卫听了,一个个都心里犯起了嘀咕。今夜这是怎么了。
二世听了,自然也仰头大笑,笑着笑着,眼里就要蹦出来眼泪,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怎么能掉泪。
旁人哄笑,是笑姬对自己的不自量力心知肚明;二世发笑,却是被姬豪的肺腑之言打动心肠。
他总觉得姬豪这些时日变了许多,两鬓带了微白,为人处世,也不似从前。
但二世很快就收起笑声,对着姬豪色正辞严。
其他人亦然不敢再出声发笑。
“不过,你这个工部侍郎,倒是没有让朕失望。今日出的主意,倒也是让朕耳目一新。那些亡国之君的宫室,都废弃了不知道多久。如今借这个机会宣扬儒家思想,很是合适。”
“陛下,臣今日想的主意,都是读陛下《春秋繁露》所悟。”
《春秋繁露》,这个大家都不陌生。但是用心去研究这本书的,并没有多少人。
“不知道你除了这个,还悟到了什么。”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二世听了,一时间胸中柔肠碎了一地。
“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先退下吧。”
“唯。”
众人退下,章平却将出宫的步子拖得极慢。
若不是谒者令相送,那些目如鹰隼的郎卫早就上前盘问章平了。穿着常服也就罢了,这步子放慢,东张西望的,莫不是想进去偷东西。
大殿内,仅仅君臣二人和几个高阶郎卫,二世去了内殿更衣。
更衣的时候,扶苏忽的问自己:
这世界上,愿意诚心诚意帮自己的人,只要有一个就够了。但是他身边岂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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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自是不必说。
可池武果然不愧是看着他长大的人。江东军务每月一报,从来不怠慢,忠厚至此,兢兢业业,朝中无人能及。
但没想到姬豪,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思。二世今夜自然心底滚烫。
愿意为朕之相,朕确实想要一个丞相,得力的丞相。
这么一想,扶苏警觉自己的脸上滑落下来什么东西,滚烫滚烫。
耳室昏黑,一些晶莹剔透,在黑暗中闪着亮光的水珠被宽大的长袖抹去。
二世吃惊之余,却又走到窗边,他站在高楼上看着这万家灯火。这一夜,咸阳城在二世眼中似乎分外祥和平静。
人生中最大的幸运,不正是一开始在你身边的人,最后还一直陪在你身边。
二世在内殿更衣,姬豪也坐在原地,他无奈对着空荡荡的席座,心中满是报答之意。
二世对他实在是恩重,纵使他无功,但二世还是始终如一的对他提拔再提拔。莫不是赏识他,又怎么会十年如一日的看重他。
这份知遇之恩,他无以为报啊!
二世著着白色袜子走了回来,白色中衣在灯下闪着亮。二世神色平静,面上更是毫无痕迹。
二世坐下,径直问道:
“现在的工部定员多少人?”
“陛下,加上少府治下分理过来的,不过四十人。不过这些人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
随后,姬豪想到了什么似的,眸中泛着光彩。
“但真正万里挑一的工匠,现在都在骊山陵墓大坑里。”
二世心中有个疑惑。
“你今日,为何主张留那些工匠一条生路。你可要想清楚,若是因为这一举动导致日后陵墓内部的消息传了出去,可是大事。”
姬豪思量过的,除非秦国灭亡,否则谁也不敢去盗先皇之墓。但这种话,自然不能当着二世的面说。
“陛下,先帝的皇陵下填水银,再加上石方缝隙极小,内部又加固,就是来上一百个盗墓贼,也无法进入皇陵,就是盗墓贼进入了,也过不了水银通道。”
“至于陪葬墓坑,都是些陶俑,工艺精美是不假,可是陶俑不是金银,也吸引不了多少盗墓贼。就算进去了,他们搬出去也无用。”
“再加上,几位丞相,众多上卿,曾经也商讨过墓室封闭之后的事宜。填坑之后,活埋工匠,然后再让军队踏平陪葬墓坑。最后再撒上草籽,种上长木,只要布置周到,外人根本看不出哪里的陵墓的入口。”
“如果这一步做成,就是主持修建皇陵的人也根本辨识不出皇陵入口。”
“而且,陛下既然想要让那些工匠活命,那臣定然会想一切法子让那些工匠活命。陛下想要让那些技术流传下来,那臣更是一定照办。”
像是第一场春雨降临,二世心中湿漉漉的。
二世摇摇头,
“朕想问的不是这个。你为何三番五次强出头?”
姬豪不假思索答道:
“臣自然是为了报陛下知遇之恩。以臣的能力,根本就难以跻身政事堂。陛下这般信任臣,臣绝不能让陛下因臣丢了颜面臣一定会让工部成为四部之首。”
“好,有你这句话,朕便对工部放一万个心。工部监管天下工事,但是水利工程却被分散管理。再过些时日,朕会把天下水利工程都移交给工部。”
“陛下,臣从前从未接受过水利工程啊。”
“不用担心,到时候朕还会给你挑两个能干的副手过来帮你。”
郑国?这二人之一必定有他。
“唯!”
106章 朕待臣苛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二世看着姬豪,心中不由得踏实许多,竟然闭上了眼。
这个时候,大殿里只有君臣两个人。
但是姬豪看着皇帝眼皮发青好累,满脸疲累。
“陛下,时辰不早了,臣请告退。”
二世忽的睁开了眼,但是却不看姬豪,只是仰头看着大殿的顶面。
“你在朝中,可有风闻一些朝臣对朕的评价?”
姬豪听到这个,像是触了电一般。姬豪左顾右盼,殿中人影寥寥。陛下这是把他当自己人了,所以才这么问他。
二世都已经到了盛年,蓄着短须,留八字胡。
一只飞蛾不小心掉到了蜡烛油上,烛火燃烧了它的翅膀,飞蛾在灯盏上噼噼啪啪的燃烧。
二世闻声站起,用剑挑灭了烛火,但是飞蛾也已经死了。
“陛下,您多虑了。”
“无风不起浪。朕是从小看着先帝和诸臣如何共操干戈,奠定帝国万里江山的。按理说,如今朝中也算是人才济济,可是朕上朝时,只见众臣唯唯诺诺,吓破了胆似的。”
姬豪缓缓道:
“陛下的才能,以及声誉,都是朝中众人都佩服之至的。”
“真是如此?为什么朕觉得那件事情之后,朝中氛围十分压抑。”
姬豪觉得皇帝今日问的有些多余了。
“自然是因为惧怕。”
可是这不正是皇帝要的效果吗?君临天下,震慑四方。
“为何惧怕?”
姬豪被皇帝问的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定下心神,思忖一番:
“朝中一时间变得太快了,三公九卿在短短数月内竟然死的死,贬的贬。内朝设立,天下大事也都在照常运转。诸臣在佩服陛下能力的同时,也为陛下的能力感到惧怕。每个人都为自己感到担心。”
“担心?”
“因为诸臣眼中,陛下待人的要求太高了。人孰能无过。可是臣这样的臣子,却能得陛下百般包容,可见不是陛下心胸不够宽广。但是诸臣都习惯了先帝的做法,对许多涉及庶民的事只在乎结果,而不在乎过程。”
“比如说修建栈道,众臣只在乎能否向陛下交差,可是陛下您不一样。陛下不仅仅要臣子交差,还要让庶众从中得到好处。久而久之,在诸臣眼中,陛下就是一个待臣苛刻的君主。”
姬豪说完,将手拢回了袖子里,不敢看二世的表情。
“这个说法,朕倒是闻所未闻。可还有其他的?”
姬豪吞了吞喉哽,犹疑再三,有些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说不出。
“快说!”
“陛下,您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对帝国的要求更高。须知明君从来都是后世史官评价出来的,陛下努力要求自己做个明君,虽然会吸引一些贤者。可是世界上的人不都是像陛下这样,出身咸阳宫,贵为先帝嫡长子,身负天下命。”
“陛下像是书读多了,又像是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见识了许多吾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物。陛下从来就是君临天下之态,对一切阻碍都不放在眼里。陛下看待天下,就像是一个站在一座高山上。登高者,见者远。”
“可天下大多数人,他们出身卑贱,若说有人能看得起他们,心中便很感激这正是陛下得天下人心的原因所在。”
“可是朝臣,他们既是陛下的臣子,按理说应该帮助陛下匡扶天下,励精图治。可他们也都是一家之主。上上下下千余人,全靠他一人去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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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古以来,忠孝难两全。这实则是说家与国的矛盾。要国必定会荒废家事,危机时连累家人。要家必定会蝇营狗苟,只为保全自身,以奉养老母,教养儿女。”
“全孝之人,只为小家,顾的是小私,为尽忠之人不耻。全忠之人,为顾大国,自舍小家,挺身而出,却又受小人排挤。”
“臣虽然从前不受先帝器重,可是在大殿角落呆了数十年,看多了自然也就悟明白了。但是这两类人,都是对天下有益的人。”
“真正要提防的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想要破坏帝国的人。所以山东六郡郡守该罚,群臣无话可说。但是军功贵族不该动。”
二世原本听的还津津有味,可是这最后一句,属实是触龙之逆鳞。
“朕不动军功贵族,军功贵族就会动朕!”
“所以陛下先下手为强,是对的。可是陛下靠什么去抗衡数以千计的功勋贵族呢。”
扶苏看向骊山,淡淡道:
“朕会向你证明,朕确实是有天助。”二世说的这,攥了攥手心:“你说朕在诸臣眼中为人苛刻,朕该怎么改?”
姬豪对曰:“陛下有世间最优秀的榜样。”
“能称得上朕的榜样的人,都已经躺在西山陵墓之中了。”说完这句,二世自己又恍然大悟:“你是要朕效仿先帝?”
“正是此意。”
“难道朕效仿的不够?”
“只学了一半不到啊。不过陛下在位不过一年半,有这样的效果,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你又在夸夸其谈,尽说些没有用的。直白点,朕该怎么做?”
姬豪看向地面,思忖再三却道
“养奸臣。”
“你确定?在谷仓里放一只耗子,只会滋生更多的耗子。”
“可谷仓里怎么可能没有耗子?只要是谷仓,必定会养出耗子。只要有谷仓,必定有耗子。如果不想让谷仓里有耗子,那就烧了谷仓。”
二世听了,瞪着眼睛看着姬豪,咬牙切齿道:
“这道理未免太简单了!”
姬豪则对他的观点非常自信。
“陛下以为,赵高是奸臣吗?”
“什么样的大臣,他都勾结,勾结不了,就除掉。这样的人怎么不是奸臣?”
赵高的混蛋事可就太多了,二世径直道:
“可赵高在朝中,朝中众臣议论声不绝,赵高不在朝中,朝中一潭死水。”
“为什么会这样?”
“朝中必定是有奸臣所在,但是奸臣却是众臣最好的试金石。不愿意和奸臣结交的,万万不可杀,愿意和奸臣结交的,小心提防。能绕开奸臣对陛下尽忠的,那是智勇双全的人。”
107章 多定些节假日(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但是在陛下的朝中,如今是人人畏惧,施展不开。像是一滩死水。朝中沉闷,士气不振。”
“朕明白啦。恰如上林苑休闲时,在放养群鹿的同时,还要将狼群放入其中。群体缺乏竞争的理由,反而让朝中死气沉沉。”鲶鱼效应,扶苏自然知道。
“可是朕要去哪里找这样一头狼?”
二世一时间犯了难。
但是姬豪对此也没有合适的人选。选一头狼进入朝中,意味着二世手里要一把双刃剑。
“这个嘛,臣虽然没有人选。但是臣以为,陛下应该是时候举行宴会,让朝中众臣相聚。以臣的经验,先帝在世时,每月君臣之间都有一场庆功宴。陛下继位,虽无战事,但是只逢祭祀之日才君臣同席而聚,是否不利于君臣结谊啊。”
“八月十五,拜月之祭。朕不若改了这祭为节日,是为月夕节。凡大秦国界之内,每逢月夕节,官吏无需值任,吏民百姓,全部休歇在家。城中坊市通宵,高官厚禄、庶民之辈,均可随意出入,不分阶层,不论男女,坊中可自由买卖,无需禁忌,直到天明结束。”
“陛下,这个法子好。到时候您也可以在宫中举行宴会。和群臣同宴。”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礼部去办。朕打算让宗室的人统领礼部,这样可以提高宗室在朝臣和百姓中的声望。公子子婴的确是个很有才干的人,让他来做礼部侍郎,你以为可行吗?”
“陛下既然都这么说了,自然是可行的。可是这公子子婴本来是宗正,位居上卿,陛下任命他为礼部侍郎,这不是……”
“朕今日明着告诉你吧。四部之首在朝中,就是上卿。我想宗正会很乐意在这个职位的。所谓家事,还是要自家人处理为好。”
疲敝东边郡国,还得是公子子婴这样的族叔出面合适。
姬豪的身份变来变去,名义上虽然还是上卿,但是地位职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如此一来,朝中那些老上卿们,他们可不会认可陛下所为。这件事,怕是又会引起朝中轰动。”
但事实若非如此,丞相冯去疾何苦称病在家呢,他分明是给二世表态。
“最有能力反对的人,都已经死了。”
二世忽的道。
姬豪心里一惊。多年为臣,这点道理还是懂得。
“你退下吧。”
……
……
……
章平走到一半,还是对方才的事情放心不下。他一个五校,没资格去听当今陛下和群臣论列朝中大事。
另外,二世无意在皇陵上耗费钱粮,多次逼问结束工事。这件事大家早有耳闻,只是他从前没有机会亲自见到皇帝催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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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日从二世选择让那些工匠活命的诏令来看,陛下确实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天人降世,仁者无敌。
尚书侍中申聿没了,皇帝身边一时间没了得心应手的人,夏辰才心急呢。
这是个好机会。
但是看皇帝的意思,倒是看不上他那做法。
两人虽然同行,但是却又各怀心事,愁眉不展。夏辰跟着章平,脚步放的极慢却又对此浑然不觉。一旁的人看了,还以为皇帝斥责了他们。
终于到了宫门口,夏辰忽的停住脚步,他站在宫门口,忽的回望犹如竹笋拔地、在众多宫殿之中脱颖而出的章台。
夏辰回过神来,就要道别。
章平却道:
“夏谒令,我忽的想起来,我方才忘了向陛下禀报有关皇陵的重大事项。事关重大,我恐怕得再回去请见陛下。”
夏辰这个时候眯着眼道:
“章五校,虽然你鲜少进宫,但你也不该如此行事。陛下日理万机,你以为陛下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话出了口,见章平脸上畏惧,夏辰想到他的兄长是护军都尉,五校虽然官职不是很高,但是他还得看章邯的面子。
夏辰很快就变了脸,脸上洋溢着和气问道:
“不知道是什么急事啊?”
章平见多了这种变脸的场面,尤其是从他兄长被拜为少府之后。在章邯为少府后,同级之中,自然没有人敢不给章平面子。只有遇到上卿之位的,章平才会低着腰说话。
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也容不得他做其他思量。
章平郑重其事道:
“皇陵工程事宜,本来就是秘不可宣的事情。还请夏谒令不要让我为难了。”
这个理由,无可辩驳。是非轻重,这个夏辰还是明白的。这样一来,章平刚才跟着他们出来,也就可以解释了。因为章平不想碍着皇帝和工部侍郎。
“既然事情重大,那我就带你再回去吧。”
“多谢夏谒令。”
于是两人又当着众目睽睽的面,走了回去。
黑暗的阴影之中,不为火炬照耀到的所在,宫门通道里有几个站着的郎卫眼睛却像是刀子一样,目光犀利的扫过来。
待他确认这人并非功勋武将之家出身,也就放下心来。
咸阳宫宫墙廊道里,霍成带着一帮亲卫来回巡察。
今晚月色倒是撩人,树影之下白色光团斑驳,别有一番清凉之感。
霍成坐在一处亭台里歇息。这宫里,皇帝最大,接下来就是他。四面都是郎卫,一个个持着钺看向亭台外围。
忽的,一名黑甲卫士匆匆过来,谒见过后,霍成让卫士过来在他耳边低语。
“将军,消息传了出去,他们计划在都尉出发的路上动手。”
霍成低声道:
“陇西郡府的人和这件事有牵连吗?”
卫士摇头。
“那咸阳城这边呢?”
“计划照常进行。”
霍成眼底一黯,抬头时却又眼中流露出寒光。
“这些时日,你就待着宫里,护卫陛下左右。切勿走漏风声。”
“唯!”
霍成起身,走向皇帝的望夷宫。
此时正是章平在章台扑了个空,谁人都没遇见的时候。
但是章平机敏的察觉到,这夏辰带他来的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瞧见。
还真是诡异……
即便是章台被围的密不透风,也不应该这样。
中常侍庞尤忽的从殿中走了出来,见到章平,问了缘故,当即道:
“既然是大事,宜早不宜迟。距离陛下歇息还早呢,我亲自带你去见吧。”
夏辰一听,这是没他的事情了。
但是奇怪啊,庞尤他不在望夷宫侍奉,跑到章台来做什么。
庞尤见夏辰脸上满是疑惑,当即问道:
“听说夏谒令被罚一月当值二十五次。”
夏辰面色一红,连忙笑道:
“都是我多嘴。”
“你们这些人,看着陛下脾气好,性子温和,就一个个都赶上来冒犯陛下。”
夏辰脸色哗的一变,
“中常侍,下臣绝无此意。下臣如何敢冒犯陛下。”
“你还有心情在这宫里溜达,还不赶紧回家反省去。”
“唯!”
(PS:开学了,事情比较多,最近这周一天一更,请见谅。等下周六考完试,当天恢复正常更新以及加更。)
108章 陛下武德充沛(求打赏订阅!)
章平满心疑虑的跟着庞尤来到望夷宫。
这望夷宫气象森严,砖石地板都被磨得亮滑,低头就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两侧的巨型编钟,闪射着铜色光芒。编钟高大,已经完全超出了世间已有的规模,作为世间至尊的象征。
大殿里陈列九纵六排的梁柱,外面都是雕刻着凤、鸟图案的玉石大柱,晶莹透绿。章平进入望夷宫,满目华彩。
笔趣阁
这所宫殿内部的奢华,简直是外人无可想象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每一样每一处都是工匠汇聚心力所成。
望夷宫,不谓是当今之世最为奢华的所在。据闻先帝在世时,便要移居望夷宫。
望夷宫宫门四面皆通,但是主宫室的殿门却对着北面。
咸阳宫大型宫室基本上坐西朝东。这样一座坐南朝北的宫室,在咸阳宫显得十分特殊,但宫殿确是恰如其名,在望夷宫里,以看向西面群星,也可以眺望北面上林苑中的奇景。
他来到殿门口,却被告知要继续等皇帝。
于是章平继续在殿里留耗时间。
让他意外的是,这座望夷宫里,居然有这么多工匠。前前后后,都是黑衣短褂短裤。
墨者——
前前后后,章平看到不少墨者出入走动,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精致玩意儿。
在大殿候着的他,有幸看到最大此时世界上最大的司南。
天干地支,十二星宿也对应悬挂刻在宫殿顶上,这些精巧的玩意,透露出帝国主人的远见。帝国主人对科技的重视,对工匠的厚待,足以吸引一大批工匠对秦国忠心耿耿。
章平看到这副景象,内心大为震动。
庞尤看着章平吃惊的表情,讳莫如深的道: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从来都没见过这些好玩意儿。”
“章某鄙陋。确实未曾的见。”
“朝臣之中,来到望夷宫所在的,不过数人。工部侍郎为工匠之首,负责管理研发和记录;大柱国和司寇占了两位,那是陛下主动请二位观赏;太学令又为其一,先丞相为其一,你呢,也在这些人之中。”
“章平惶恐。不过这么说来,家兄也不得见过这些。”
对于这个问题,庞尤并未回答。
其背后暗含的意义,章平领略大半。
章邯还是不够格进入望夷宫,可是他章平因何可以?
章平低着头透过光滑如镜的地板打量到自己的上上下下,穿着常服,鬓发未理,冠带微松,他居然就敢来请见二世。
他莫非僭越了?
正这么想着,却见一个豹头环眼的大将军挎剑步出。他见到章平,虽然身材并不算魁梧,但是看着精干。
这个人,章平见过数面,金吾卫统领霍成——
霍成作揖:
“章五校,陛下宣你现在进去。”
“唯!”
在跨入内殿的那一刻,章平心中有极其强烈的预感,将有一件大事落在他的身上。
章氏一族的命运,现在却到了他的手里。
“臣拜见陛下。”
二世面色阴郁,心情十分不好。
内殿比起外殿,雕栏玉柱少了,木器铜炉列在当殿,这倒是让殿内多了些人间气。
“臣章平拜见陛下。”
“听说骊山陵出了问题,所以你着急见朕。”
“陛下,臣有罪。骊山陵并无事,但是臣确实有事急着见陛下。”
“什么急事。”
“事关陛下。”
“你为何如此肯定?”
“其一、臣不过是个五校,手下除了二十万刑徒,并无他长。即便是身为五校,也没有直接面见陛下的资格,没有诏令,臣根本没有机会入宫。”
“其二、值臣在家休息之时,却得遇陛下亲自派出夏卫尉前来,足见是陛下刻意召见。而望夷宫这样的地方,更是普通臣子难以进入的地方。家兄官拜护军都尉,都未来过,臣何德何能?”
“其三、臣细细想想,麾下不过二十万刑徒。可是臣记得,这二十万留在咸阳城的刑徒,都是经过挑选所得,都是剩下的年轻力壮之辈。”
“其实臣和家兄都明白,陛下看重的并非章氏三兄弟,而是骊山刑徒。释放五十万刑徒,恩泽天下,仁义之名扬于四海;剩余二十万刑徒,看似只是留守骊山陵墓,实则陛下是想将其充入军队。因为陛下手中没有一支只愿意听陛下号召的部队。”
“如今陛下召见,必定是为这二十万刑徒的事。”
二世听了,自然大悦:
“朕听章邯说起过,他有个弟弟,名平,有智谋。”
“陛下,家兄谬赞,陛下岂可当真?”
“眼见为实。朕听说你们还有个弟弟,叫章豨。是你们兄弟二人都疼爱的对象。”
“长兄为父。家父去的早,弟弟年幼,我们兄弟二人自然要多多照顾。”
“朕亲自封了他做咸阳令,掌管咸阳城的街道治安。”
章平作揖:
“陛下对章氏三兄弟的提携,我们三人都没齿难忘。此番若是陛下有难,臣必定竭力相助。”
“你如何笃信,朕现在有难?”
章平淡定应对:
“宫中郎卫禁军数量,比平时多了一倍。但是若非安排布置却又十分巧妙,两批巡逻队伍,神不知鬼不觉。”
“你是如何发现的?”
“骊山陵墓,堪比大型牢狱,七十万刑徒,必须要严加看管,到处都要布防。臣先前就负责带兵卫看管刑徒,防止刑徒逃跑,对于军队巡逻之事较为熟悉。”
“看来你还有管理行伍的经验。”
“陛下,臣最多统领过五千人,还是为了看护皇陵。”
五千兵卫。
对付那些人已经可以一战,更别说是二十万刑徒了。
见皇帝有所思虑,章平又问:
“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让陛下想到要动用二十万刑徒。”
“这你就错了。变故还未发生,朕要你过来,只是要你帮助朕提前解除这个变故。”
“臣不明,还请陛下示下。”
“我听说,你也是新政的支持者。”
当章邯还在举棋不定,借骊山陵墓的事情旁观的时候,章平却表现出对新政强烈的拥护。
“臣以为,太平盛世,确实应该取消战法,致力于民生国计。武德本就在于停止战争,臣以为陛下才是真正武德充沛之人。能够真正做到让战争停止。”
二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夸他有武德,不免高兴。
“朕继位以来,听过不少夸赞之词,说朕武德充沛,你却是第一人。”
“陛下号召休战养民,天下多少士人佩服陛下。”
“但是有些人却认为朕这样做会埋下祸根。”
又是军功世家吗?越是打击排斥,对方越是心中愤懑。
章平不敢再接话。
“朕没想到,改革要面对诸多阻力。”
109章 章平被扣留(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章平四十多岁,亲眼见证秦国如何从七国之一蚕食天下,鲸吞四海,阅历丰富。经历过青年岁月的他,自然也容易理解皇帝。二世要比他年轻许多。
章平作揖,宽慰二世:
“臣听闻昔年孝公变法,也是持续了数年。变法本就是移风易俗的事情,数百年的习性,自然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完成。陛下应当放宽心才是。置若阻力,臣以为陛下只要耐心等候,相信随着星移斗转,那些曾经质疑陛下的声音,最终都会消失。”
“不知道在你眼中,朕是个什么样的人?”
章平很平静的应道:
“陛下励精图治,名满天下。”
这样的回答,章平自然很满意。
可是扶苏却逼问:
“难道朕就仅此而已吗?”
听二世语气不善,章平丝毫不敢怠慢,越发恭敬之余,他这才思考二世今夜的根本目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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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氏一门对于二世而言唯一利益所在就是二十万刑徒,但是章邯始终不明白,陛下需要二十万刑徒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陛下有先见之明,倡导改革,福泽天下。”
“如果你只会说这些,那朕全当这望夷宫今夜你没有来过。”
二世淡淡的道。
对于一个臣子而言,皇帝的逐客令意味着永不录用。除此之外,还要牵连族人。
章平心中生惧,但是他一时之间还是想不出,二世到底要他说什么。
“你可还记得公子虔和公孙贾?”
“这二人分别是先秦惠文王的太子左傅和太子右傅。”
“你可知道他们二人曾经在商鞅变法时经历了什么?”
“先秦惠文王为太子时,触犯了律法,由太傅代为受罚为黥刑。”
“按照秦法,受黥刑者意味着什么?”
“为奴籍,不得录用。”
“那你知道为什么孝公要支持商鞅惩罚先秦惠文王的太傅吗?”
“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由此可见,变法,就是要有人流血牺牲。对是不对?”
“陛下所言自然都是对的。”
“可是如今,朕变法,流血的却是朕。朕作为提倡变法的人,到头来却是让自己流血,你觉得这样的变法能成功吗?”
章平不敢再应答。
他似乎明白了二世让他来望夷宫的用意。这是要把刀递给章氏,让章氏替皇帝动手。
“回答朕的问题。”
这声咆哮击碎了章平的防线,章平硬着头皮道:
“不能。”
“如果换做今日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你,面对朕的困境,你会怎么做?”
“臣不敢有此想。”
“朕命你想。”
“先发制人,后发为人制!”
“好,说得好!平身吧。”
章平并不敢放松,小心翼翼的直起身躯。
“你方才说到先发制人,朕也想过先发制人。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迁都的传闻?”
“臣,略有耳闻。不过臣当时以为那只是谣言罢了。”
“这么看来,你认为迁都并不能解决问题。”
“咸阳是秦国人心目中的国都,如果迁都的话,那就是弃咸阳百姓不顾,陛下爱惜关中老秦人,划定关中和关外的赋税等级,以此来维护秦人的利益。臣不相信陛下会去迁都。”
“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你如何认为朕就一定不会迁都呢?”
“迁都弊大于利。咸阳城有秦国数百年的基业所在,而且,如今骊山旁侧便是先帝陵墓,陛下若是要迁都,那怕是比变法还要难上数倍。以陛下之智,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说的不错。可是照你所说,朕便是彻底别无他法,只能等着反对者将剑架在朕的脖子上。”
天下至尊大半夜单独和他说弑君之事,章平自然头皮发麻。
章平没得办法,只能道:
“臣愿意誓死捍卫陛下,请陛下宽心。”
二世听了,仍旧是神情冷淡。对于二世而言,这个忠,章氏不愿意效也得效!
“朕要你,给朕出个主意?朕给你时间,就在这望夷宫中想,等你想出办法,到时再出宫吧。”
章平诧异。
“唯!”
二世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塌上睡觉。
章平小心翼翼的退出内殿,站在殿外思考。
殿外奢华亮丽,又有众多郎卫,一道道目光射在章平身上,自然让他好似芒刺在背。
这一夜,对于章平来说分外漫长。
滴漏里的水滴顺着金黄色的导管落入大缸里时,每一滴声响都打在章平心上。
等到次日初晨,第一缕阳光从大殿后方射入。
宦侍们一个挨着一个,挤入了二世的寝殿。章平被这些嘈杂的脚步声惊醒,这才从睡梦中醒来,他恭恭敬敬立在原地。
听到殿内有人禀报,原来这个时候,他的兄长章邯应该出发赴任了。
章平这才意识到,二世不想让他给章邯送行。
身为护军都尉的章邯按理说更应该得二世信任才是,但是二世现在却把他这个做弟弟的困在宫中。
章平虽然想不通,但是他已经有所预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在他兄长身上。
而二世似乎也并不急于要他的回答,出了内殿,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一脸疲态的章平,随后便扬长而去。
章平忧惧,但是始终不敢狠心下来。
章平一夜未归,章平家人则以为他去了骊山,无人寻找;骊山陵墓那边,只以为章平在咸阳城,也不曾差人过来催促。
章平又从天亮等到天黑,除了来来往往的宦侍郎卫,他一个熟人也看不到。
但是答案已经出现在了章平心里,他不敢说。
那可是上千户世家啊。
二十万刑徒,一人一口口水,却也能淹死那千户军功世家。但是为何这等差事偏偏落在他的头上!
……
……
……
章台,二世还在查那些旧账。这些改革之中阳奉阴违的事件,如果不彻查,新政根本就只是空喊口号。
隗吉在章台给二世报帐,只是谈论的主人公还是没变。
“这么说来,章邯配合军队在六国横征暴敛也是不争的事实。”
二世对章邯,确实十分欣赏,但是二世没有办法忽略章邯的有些所作所为。
“这么看来,章邯其实在军中诸将面前颇有声威嘛。朕的担心都是多余了。”
隗吉肃容:
“陛下,并非臣为都尉辩解。停战数十年,军中将士上上下下怨声载道,若不如此,他们心中的怨愤难平哪。任何一个秦人自然都会向着秦人。”
“你的话,只是再一次向朕证明,执行关中本位制是正确的。”
“可陛下,这个制度,只能维持一时啊。”
“朕知道。六国人若是得不到好处,造反是迟早的事。扩大关中,本就是为了让削减对韩赵魏旧地民众的盘剥。但是赋税等级制度调整了之后,也加重了对郡国的赋税。朕打算听从章邯的建议,命郡国出兵讨伐任嚣屠唯、踏平南越。朕要用战争晋升一部分齐楚百姓,让他们从战争中获益。”
“不过,在这之前,朕要做一件大事,让天下人都知道朕改革的决心。”
隗吉听了,自然没怎么当真,他只是笑眯眯的看向陛下:
“不知陛下是要做什么大事?不过时至今日,陛下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震动天下的大事。乃至随口成歌,也折服天下士人。”
110章 桑弘羊?他死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朕以为,不出十日,少府就明白今日朕之所言了。”
隗吉作揖一笑:
“臣敬候陛下佳音。”
“这账目的事情,对外就声称已经查完了。朕听说有些人为了朕查账心神不宁,朝中人心惶惶的。但是这些账目,也不许销毁,你好好封存起来。”
“陛下放心。”
“朕决定废了月祭,改立八月十五为月夕节,到时候咸阳城中不设宵禁,城中青年男女均可出行。不分等级,任何人都可以在坊市中畅行。朕设立这个节日,要的就是让咸阳城中的百姓都在月圆之日欢庆,享受这太平盛世。”
“陛下怎么会突然想这么做呢?旁的不论,这解除宵禁,让青年男女都在城中走动,此举怕是会闹出乱子来。淫奔之风好不容易才遏制,陛下这样做,朝中那些大儒们怕是也未必赞同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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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吉,战乱五百年,上至天子诸侯,下至庶民百姓,人人都活在战争的阴影之下。朕就是要刻意安排月夕节,告诉天下百姓,战争的时代彻底过去了,现在的百姓可以放下戒心了。”
战国末期的时候,因为战争打到最后越发惨烈,当时的华夏风气已经变了好多,尤其表现在天下人心态都很偏激上。
“虽然没有了战争,但是很多人却活在战争的阴影之中,这样的国度自然也算不上乐土。朕要借此机会,缓和一下国中气氛,更想借这个机会,让天下人都放下戒心,享受同一个节日。”
“难道隗少府你不觉得,这是个提高民族凝聚力的好方法吗?”
对于二世而言,国民心态建设也是治国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隗吉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道理虽然新颖但是确实切合实际,只是让他意外,这话居然是从二世口中说出来的。
“陛下不仅仅要保障庶民的饮食起居,还要管他们是忧惧还是欢喜啊?”
“这是自然。既然帝国是一片乐土,如果没有欢声笑语,这还算的上什么乐土?”
“可是青年男女大半夜都在城中聚会,这怕是不妥吧?”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就算朕不让他们上街,该胡搞还是在胡搞。子曰;‘食色性也。’”
隗吉一时无话可对,只是小声嘀咕道:
“这下去,怕是明年月夕,城中要多不少婴儿。”
“少府这是什么话?”
隗吉窘迫。
“陛下,臣失言了。”
“朕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是要你去主持这件事。”
隗吉惊讶连连。
“陛下,这怕是不妥吧。臣怎么能胜任这种事呢?”
“朝中朕能信的过的老臣并不多。朕把这件事交给你,也是希望你能借此机会,在咸阳百姓面前露露脸,让百姓都知道朕的新任少府能力如何。”
二世一向说的比唱的好听,再加上他是皇帝,隗吉哪能拒绝。
隗吉硬着头皮道:
“唯!”
“除此之外,朕要你重新调查记录国库,宫中、各府、各寺、地方的库存。粮食钱帛各类赋税,朕都要你重新记录。少府治下调了不少人前往工部,若是人手不够,朕下诏让你亲自去太学组织考试挑人。”
太学的人,隗吉并不是很感兴趣。秦国太学虽然落成十年,但是里面名气高的大多数都是些老头儿。这帮老者大多都是活透了,只喜欢谈经论道,不做正事。韩非将儒生归结为五蠹,不是没有道理。
而隗吉的岁数,在太学那帮老者跟前算是年轻的了,隗吉心知使唤不动他们。
年轻一辈的,大多都是士大夫家中子弟。
若是挑个负责清点数目,擅长运算,摘抄笔录的小吏,这帮太学子弟自然是可以应付,可是隗吉需要的是真正有才能的人。
“你一脸难色,可是太学的人不合你心意?”
“陛下,小才之辈太学到处都是,可是要在太学找到大才,那可不容易。”
二世听了,自然眉头一皱。
“照你所言,朕的太学里其实多是些酒囊饭袋。”
“陛下,臣并非此意。陛下将户部交由臣管理,臣不仅仅要管理天下赋税户籍,还要处理有关货币经济的问题。只是陛下,这赋税户籍倒是还好处理,可是这货币经济的问题,可需要管仲这样的大才。难道陛下曾经听闻太学之中有什么像管仲那样的懂得整饬一国经济的人才?”
“这也是朕发愁的事情。难道放眼天下,朕就找不到管仲和桑弘羊这样的人才?”
“臣孤陋寡闻,只听过管仲,不知桑弘羊是何人?”
“朕在齐国听过的一个人才罢了。”
“听陛下所言,此人能与管仲并称,想必是大才。不知其人现在何处啊?”
二世打量着隗吉。心想这隗吉太老实了,骗他说这桑弘羊是个仙人,他肯定也不相信,会追根刨底,到时候还要问朕是不是真的能梦中通仙神。
二世一本正经的道:
“桑弘羊?他已经饿死在了山中。”
【有些人还没出生,但是已经死了。】
隗吉惊讶,只道:
“那倒是可惜了。”
“隗吉,你先去太学转转吧。沧海拾贝这种事,要的是机缘,你只坐在户部,你所求的大才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
隗吉听了,觉得二世这话确实有道理。
“陛下所言极是,臣这就去。”
“去吧去吧。”
隗吉刚走,霍成走过来道:
“陛下,已经日中了,还不放章五校回去吗?骊山陵那边迟早会有所察觉。”
“放他出宫吧。”
夏黑不免担忧:
“陛下,若是他放出口风去?”
“以皇城内部的兵力,难道不足以对抗咸阳城众?一个小小五校罢了,就算他说出去,又能怎样。朕撤了十二侯爵的职,早就是同他们撕破脸皮了。他们决意暗害章邯,也不过是想要借此机会打朕的脸面罢了。”
“风声传出去,他们不过是振恐,不敢妄动。而章平不把这件事传出去,也无碍大局。但是他可以借此机会,表示对朕的忠心。章氏一门三兄弟,工匠之家出生,没有军功,反而是如今朝中的新的楷模。”
“帝国军功贵族们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朕确实没有办法将咸阳城设置在南阳郡那样的地方,但是朕可以把咸阳城变成如今的南阳郡。一个没有千户贵族之家做阻碍的地方。”
“贵族统治庶民的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了,新的时代,将是嬴氏贵族和庶民同治的时代。”
(查阅得来的资料:秦国都咸阳的常住人口是25万,秦王朝都城咸阳在始皇35年(公元前212年)以前常住人口为55万,暂住人口为5万,共计60万。秦始皇35年以后常住人口仍然是55万,暂住人口增加到10万,实际人口为65万。“大咸阳”在始皇35年前常住人口为130万,暂住人口为10万人,实际人口为140万,始皇35年以后常住人口为105万,暂住人口为15万,实际人口为120万。)
综上所述,这个千户贵族之家按照一户百人来算,那就是十万人,我在这里保守估计一下算作15万。
千户贵族养十五万人口,这个数量相当庞大,这也是为什么军功世家根本难以撼动的原因。
这也就是主角为什么一开始要修建皇城的原因,把贵族世家圈出去,方便以后收拾。
111章 说干就干!加粥添肉(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那日章平出了宫,是家门也没入,直接就去了皇陵。
巡视的时候,属官一直喋喋不休的回报情况。
“五校,这些时日您不在,这帮刑徒们倒也乖顺的很。不论天气炎热与否,他们做起工来都比过往手脚麻利多了。”
章平微微沉下目光,看着在坑里匍匐的壮年男子。
“他们应该是知道,皇陵完工之日,就是他们归家之时,有这样的念头,他们自然不再刻意怠慢。”
章平为人随和,身边臣属也都很敬重他,见他眉头不展,故问道:
“五校,可是咸阳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五校自打回来,这眉头就没舒展过。”
章平哪敢在这种事情上乱说话。说错半个字,可能就搅的咸阳城天翻地覆了。
章平心里怯啊!
如此烫手的权柄,落在他章平手里。
但是章平也很清楚,这件事对章氏来说意味着什么。章氏将通过这件事,一夕之间权倾朝野,成为蒙氏家族那样的存在。这一举动,将稳固他兄长护军都尉的地位。
如果二十万刑徒变成军队,那么二世完全不用再忌惮那老旧军功世家,不仅如此,此举将威慑天下各郡县、郡国、还有各处军队。
章平想到这里,自然心不在焉。他如何能静下心去?
“你不要吵我,去干点别的事情。”
属官听了,悻悻离开。
章平带着一队卫兵在巡视墓坑,每过一个坑,都能见到大批量的壮年劳力正在墓坑里匍匐。
与以往不同的是,章平看待这些刑徒的眼神起了变化。
章平心头堵着一块巨石,他满目忧虑的看着这些刑徒。谁能想到,这些被抓到秦国来的战犯战俘,最后竟然成了扭转帝国局面的利器。
而帮助二世扭转困境的关键人物,居然是他章平。
章平自然要好好思量。
而且还有一件事,章平感到非常困惑。二世让他想问题,但是没等他说明,就把他从宫里放了出来。
若说此举没有别的用意,章平自然不信。
陛下为什么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放他出来了呢?或许是因为,皇陵是整座咸阳城上上下下都在监督的项目,陛下担心他的身份特殊,会打草惊蛇。还是,陛下在等一个契机,调兵的契机。
待章平出了墓坑,看着外面的绿色原野。
先帝的主墓坑上面盖上的黄土,早已经一片莹绿,草木茂盛繁密。而周边土地,也早已经不在裸露,绿地千里,猛地一看,都会让人失去方位感。西风猛地吹过来,绿浪翻动,层浪叠起。
纵使天上挂着个大太阳,恨不得把地上所有的湖泊都烤干,但是这一城郊远处一带,分外凉爽。
折腾了一夜一日,很快就到了日暮的时候。
那些工匠们陆陆续续从半露天的矿坑里爬出来,住到工棚,工棚里可遮风避雨,还有干净新鲜的食物,用以充饥。至于巡逻驻守的兵卫,更是上好的待遇,一个个吃的膀大腰圆,油光满面。唯有如此,匠人可以专心致志琢磨工艺,士卒可有力气敦促抽打刑徒赶工。细牛皮条裹出来皮鞭花纹美丽,既柔软,又富有韧性,足足一手指粗,一皮鞭下去,若是打到要害,可以让人当成毙命。
皇陵,是秦国的荣耀,是祖龙身死魂归之处,但是对于六国刑徒而言,却是人间地狱。
进到这里的人,有许多就没出去过。
刑徒绝无什么待遇可言。夜里要睡在坑里,因为给他们修建住所,又需要花费人力物力,而且还要增加管理费用。所以掌管刑徒的五校直接让他们睡在半露天的矿坑里。白天是没有空向上看的,只能一直低头做工,只有到了晚上,才能靠着露天的矿坑看看星星。
吃喝拉撒全在一个坑里,自然容易滋生疾病。虽然有医,但是刑徒病倒了,首先得隔离,若是传染了,可就不好了。医家来了,往往的治愈办法是灌上便宜的草药汤水,若是能治好,那就赶回去干活,若是治不好,那就得找个地方杀了埋了。就是这么简单。
人人心里都有恨。
六国的战败军不服秦国人这般奴役驱使,秦国的底层将士们好不容易出了头,自然要把戾气往刑徒身上撒。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心中满满戾气,但是愿意善待亡国奴隶的秦吏实在是少数。数百年的战争早已经把人心熏坏了。胜利者得意忘形,失败者心怀怨恨。在这样的缝隙里,那些心怀善意的人,自然寥寥。
至于刑徒们的饮食,一个破碗里浇上菜汤,兑点米粒,那就是一顿饭。
非公卿大夫之家,自然都是一日两餐。所以刑徒们早晚各一碗菜粥,一天就应付过去了。
不是只有扶苏懂得削减开支,历任少府都想着为帝国府库节省开支,但是最简单的方法不就是在这些没有反抗能力的人身上压缩开支吗。
章平看着远处高高凸起的皇陵,对着皇陵就是一个长揖,一时间引了不少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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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平看着皇陵,看着即将西沉的太阳,心头弥漫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索。
比起先帝的盖世功业,如今大家都更愿意追随二世的治国理想。
章平沉静的迈着步子回到了皇陵陪葬墓室出坑口,对着那些属官们下令。
“这几日,给这些工匠们增粥。务必要让每个人都吃饱。另外,让他们喝一次肉汤。”
属官们听到这话,一时间纷纷目瞪口呆,下巴都给惊呆掉下去了。
“五校是在言笑吗?就是我们这些人,一月也难喝的上一次肉汤。”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要用这些刑徒,他们没有力气怎么行,没有施加恩惠给他们,又怎么能行。
章平既然打定了主意,自然会照做不误。
其他属官也问道:
“就算要施粥给肉汤,可是二十万刑徒,五校,我们从哪里去找这些粮食还有肉呢。”
这事情若是上报到陛下跟前,陛下虽然同意,可未必对局势有利。城西的千户公爵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会有所警觉。
章平下了一个异常艰难的决定。
“先把骊山库藏粮食拿出来,给他们做粥做食。至于剩下的,我会拿出我多年的薪俸,再去外面购买。”
众人听了,没有人敢应答。
此时暮色昏沉,天边虽然还有霞光,但是已经被黑夜拽下了山头。
四面士兵高擎着火把,属官们都围着章平。
因为章邯的缘故,再加上工部组建,章平成了此时站在骊山陵墓的最高指挥长官。
看着众人一脸惊诧的表情,章平沉色道:
“我此番只是受良心驱使。今日之事,实则有违律法,但是我还是想去做这件事。不知诸位可否行个方便。诸位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如何能看着和他们同龄的人受这等大苦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再加上章平本就是心中怀着些仁慈,不会用权力去威压他们,所以深得属官们的钦佩。
这一番话下来,自然有些人被说动了,他们虽然没出手帮忙,但是都决定把这件事隐瞒下来。
“天黑了,小人先告退了。”
其他一些人也纷纷告退离开了。
章平自然对他们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感到暖心。
剩下的一部分人,他们却决定施以援手。
“五校放心,这件事绝对不会传出去。只是五校一人,能支付得起耗费的钱粮吗?”
“是啊五校,这钱粮的代价,绝对是耗费巨万的。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五校您,一向清廉,从不贪奢,这笔巨资,五校怕是一人无力承担啊。”
章平心想,若是此次事成,他到时候再去请陛下补上这个漏洞。但是众人这么问,他一时间难为情,可有不能说实话,便捋着胡须道:
“无妨,你们难道忘了,家兄乃护军都尉吗?”
112章 月下抚琴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诸位的好意,我都明白,但是此事,我一人之力确实可以应付。”
众人称善,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火光冲天,几百口大锅上飘着腾腾热气。虽然还是在半露天的墓坑里,脚踝上套着脚镣,人人都蹲在地上,但是他们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碗沉甸甸的粥。
都是亡国家破、背井离乡的人,最年轻的岁月却是在墓坑里渡过,很多人自然眼神黯淡无光。
而今日这顿餐饭,对于很大一部分人来说,也是从出生之日起也未尝过的。能被迫卷入最血腥残酷的战场上的,实则本就是社会上底层的人。在战争年代,底层的民众往往居无定所,更食不饱,穿不暖,但是战争可以有一点机会让你翻身。
而这些刑徒们,作为战败的一方,失去了最后的机会,与此同时,在秦国,他们完全被剥夺尊严和自由。
至于人权么,秦朝初期,哪会出现人权呢。
一口口热粥进了干瘪的肚皮,空空的肠胃,很多人喝着喝着竟然哭出声来。一时间偌大的皇陵里响起了一片哀哭声,呜呜咽咽,此起彼伏的。
豆大的泪珠掉在碗里,泛黄的小米散发着香气,这些人喝完粥,又将碗舔了一遍。
约莫一刻钟后,陪葬墓坑里接二连三的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呼声。
章平正在室内,他在仔细观看皇陵陪葬各墓坑地址的图册。一侧,仆役正在为章平掌灯。
夏天潮湿闷热,骊山陵墓这边不比遍地金银珠玉的咸阳城,虽然是晚上,但是热浪从窗外扑面而来,附近山林里的蝉鸣鸟叫,更是叫的人心烦意乱。
天气太过炎热,本来就会虚耗人的体力,人也会感到疲乏无力。但是章平今夜却分外勤快,他顶着酷暑,伏在案上盘算思量。
安抚调动这些刑徒,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而且他们不懂的看旗子,还需要教导。打造一支军队,可需要耗费不少时日。
陛下又是怎么做打算的?
咸阳城不能移,就把咸阳城里的顽固势力移出去,这是陛下的意思。
若要加以调遣,就必须要让这些人感念他的恩义。
“再过几日,我要再次进宫面见陛下。”
章平自说自话。
忽的,四面八方传来铺天盖地的咆哮声。
“感谢五校大恩。”
“谢五校恩典。”
听到这些呼声,章平自然推门而出,却看到自己门前沾满了驻军将士。
章平自掏腰包让刑徒吃饱饭的做法已经传开了,而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刑徒们感激章平,而这些将士们,则佩服章平的为人。
在这个天下,很多人鼓吹仁义,但是真正做到这件事的,没几个人。
所以当章平拿自己的腰包出来给刑徒垫伙食费的时候,这一举动看的多少人瞠目结舌。
章平穿着常服,站在骊山府居的门口,享受着众多将士的赞美。
骊山陵墓这边,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但是远在北面的咸阳城,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一片沉寂。
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家家户户就已经闭紧了门户。
蒙氏、王氏、冯氏这些高门大宅,却外舍外院全部都亮着灯。
蒙氏府邸内,没有其他豪门世家的奢华之气,但是气势宏大。朱漆栏杆,阔室高屋,府中下人也一个个安分规矩,肃穆异常。
蒙府上下的气氛,自然是因为这座府居如今的主人心情压抑。
日落西沉,用过晚餐的蒙恬坐在庭院里,一坐就到了晚上。蒙恬对着月亮喝酒,即便身形魁梧,但是膝前却是一把琴。
君子六艺,蒙毅无一不精。
蒙恬心中心事重重,这弹得琴,也是断断续续的。
院门外,一个黑色身影徘徊不止,走来走去。这人正是蒙忠,虎背熊腰,站在门前非常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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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进他父亲的院子,一个人立在门口,踌躇再三,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
蒙忠一转身,见到来人是他叔父。
“侄儿拜见叔父。”
“阿忠为何不进去?”
蒙忠微微窘迫,心想:糟了!方才一定被叔父瞧见了。
蒙忠支支吾吾道:
“父亲为国事烦恼,侄儿不便打扰。”
身后,蒙毅的嫡子蒙秋听了,禁不住笑出声来。蒙忠接受了陛下的任命,又去做了将军,此事引得伯父非常年不满,前些日子就对蒙忠大发雷霆。自那以后,蒙秋都没看见过他们父子俩开口说话。
【秋主肃杀,古因称与律令刑狱有关之事为秋。】
蒙毅看了一眼蒙秋,蒙秋立刻收住笑,一声不发。
“你还是别进去了。”
作为蒙氏的新一代,蒙秋和蒙忠两人都是外人时时刻刻关注的对象。但是不同于被蒙恬带在身边长大,有过作战经历的蒙忠,蒙秋自由就在家里跟着老师学习。
不仅如此,蒙毅因为深得始皇帝信任,每次出巡都陪伴始皇帝,每次出巡,少则数月,多则半年。久而久之,蒙秋一人在家中独大。父亲在家时乖的像猫,但是父亲不在家时,猴子称大王。
被蒙毅盯了这么一眼,仅仅二十岁的蒙秋知道,他父亲回去后肯定要好好的教训他。
自从新帝登基,不出巡,还把大理寺交给他父亲,他父亲就一直待在家,这可把蒙秋给憋坏了。蒙秋结识了不少和他一样生性贪玩耍酷的世家子弟,这些时日,他们的遭遇都是一样的。
父亲回到家里,一切都变了样子,到处都是约束和管教。如果不服,就会把自己掉起来打。
蒙秋慑于其父的威严,只好乖乖退下。
对待兄弟的儿子,蒙毅倒是客气多了。
蒙毅拍拍蒙恬的肩膀。
“阿忠,陛下既然重用你,让你负责京城防守,你可务必要小心,不要出了什么差池,丢了你父亲的颜面。凡事谨慎小心些,假以时日,你若是能向你父亲证明你的实力,你父亲自然会消气的。”
蒙忠心中感激。
“多谢叔父指点。侄儿知道怎么做了。”
“你去吧。我与你父亲有要事商议。”
待蒙忠退下,蒙毅皱着眉进了院落。这院落以前是父亲蒙武的住所。蒙毅每次进来,眼前总是浮现出自己的父亲坐在杏树下的场景。
如今坐在这杏树下面的,是他的兄长。
蒙毅脱了鞋子,上了席面,坐在他兄长对面。
蒙恬这才停了琴声。
蒙毅看着蒙恬的面颊和身形,不由道:
“兄长消瘦了许多。”
“我最近食不下咽。”
蒙毅则道:
“大势所趋,兄长为之奈何?何况此事一举成功,于我们蒙氏也有益处。兄长不是想退出朝堂吗,何不就在此事过后。”
113章 蒙毅:我明白压迫是什么滋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恬听了,一脸苦涩地闭上了双目。
“我没有料到,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蒙毅明白,蒙恬是割舍不下先帝和他之间的感情。
“一朝君王一朝臣,古之皆然。而且此番,祸不及家门,我以为也是大幸。于公,兄长的所为,那是满朝文武上上下下都有目共睹的。而于私,兄长是蒙氏家主,蒙氏上上下下千百号人,全部要仰赖兄长。兄长不必自责。”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咸阳城要被搅个天翻地覆。我十分担心,到时候,以我的身份,是否还能震慑天下。”
“直到今日,难道兄长还在怀疑那位的能力?”
“不,我只是……”
“兄长舍不得。”
蒙毅一针见血,蒙恬一时间没了话。
蒙毅宽了宽袖,起身仰望明月道:
“其实自始至终,我都对改革进程丝毫不意外。”
蒙恬看着蒙毅,心中多有不甘,他不过五十岁,方才进入老年,这就要为了家族退出朝堂。但是他的弟弟却似乎在朝中混的越来越风生水起。李斯姚贾之流,他蒙恬是最看不起的。
“每次遇到改革的事情,你看似置身事外,实际上不作为就已经是在变相暗暗支持陛下。人都说我的弟弟变了,不再是那个直言进谏的廷尉。可我是和你一同长大的,你远比我更为固执,对先帝忠心更甚。”
“但是最后你却倒戈相向,帮着陛下对付老臣。以你的权力和地位,在朝中虽然不是一言九鼎,但是却可以号令朝中半数人。”
“今日,我问你一句实话,为什么你会选择背弃先帝?难道你是因为做了司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忘记了父亲的教诲吗?”
蒙恬的话,自然是在暗讽蒙毅见利忘义。
蒙毅听了,并不意外,这些流言蜚语他从一年前就听到了。他异常平静,对蒙恬非常严肃的道:
“不,兄长,我没有背弃先帝,我只是选择对的人,做对的事。父亲的教诲,我更没有忘记。倘若帝国有难,我愿意舍身成仁。”
“话虽如此,可你支持先帝,总不可能是因为欣赏他的文赋,佩服他的妙计?”
“他是礼法上合理继位的君主,单凭这一点,所有人都应该效忠陛下,对陛下唯命是从。但是兄长可很少对陛下唯命是从,但是却没有人认为兄长这样是不忠。”
蒙恬听了,自然无可辩驳。
“兄长不忠于先帝,也不忠于陛下,但是所有人都说兄长忠义无双。那是因为兄长本来效忠的就是秦国,所以先帝出了错,追求长生,兄长也挺身而出上谏。陛下是个明理之人,所以陛下才对兄长百般器重。”
“那你呢?为什么你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对军功世家下狠手。”
“形势如此。”
蒙恬自然不信,蒙毅看着蒙恬一副懊恼的模样,这才吐出真话。
“兄长,我想你从来不明白什么叫压迫。所以你不愿意投入这场打压勋贵的变法。”
“压迫?你我同为贵族,有什么好受压迫的?”
“兄长是长子,按照礼法本来就该继承家中所有,而臣弟则并非如此。”
蒙恬听了,心中凉了半截。这大热的天,他呆坐在原地。
半响后,蒙恬怒目圆睁的道:
“你我同胞兄弟,原来你竟然在意这个。若是你要这爵位,我给你便是!”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兄长误会了。兄长是嫡长子,理应享有这一切。而且我不愿意和兄长争夺,自古以来,天地之间的顺序就是被规定好的。”
“那你在不满什么?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让你堂堂帝国司寇产生压迫感?”
“年龄。”
蒙毅淡淡的将这两个字吐出口,蒙恬负手立在他身侧,听了这话,又给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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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
“难道兄长没有察觉到吗?”
“我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蒙毅听了,腹中热肠一时间搅在一起,这就是他们的分歧所在,他的兄长不会和他有同等的感受。
“那这只能说明,兄长和我其实早就不是一路人。”
蒙毅冷着脸说出的这番话,就像是燕北的寒风吹到蒙恬脸上。蒙恬先是板着面孔,随后却又从嘴边爆出冷笑。
“就因为这?那你倒是给我说说,大家都是怎么压迫你的?”
蒙毅可不觉得这事情很搞笑。
“我二十四岁陪伴父亲见陛下,便受先帝喜爱。后来陛下要攻打赵国,需要知道全国兵力几何,我提出‘男子书年’之策,户籍记录之时,天下男子都要把年龄写在名字旁边,以备征兵务农调遣之用。”
“自此我被提拔入朝中,年纪轻轻就成为大夫,后来尚未至三十,又被拜为上卿。或许旁人眼中,我是难得的俊杰。可是当我在朝中,却并没有多少人肯服从我。”
“即便官位再高,他们始终认为我还年少,不够年长,所以我做出的决策,都是歪打正着,而那些老公卿们则不一样,他们做出的决定,就一定是对的。”
“为什么当初攻打齐国的时候,满朝文武一面在痛斥先齐王建和后相已至暮年,但是却贪恋权位,贻误国家。但是到了自己,年至七十,谁又主动提起过要主动退位呢!”
蒙恬听了,唯恐隔墙有耳,当即左看右看,斥令左右全部都出去。
等到庭中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蒙恬面色铁青。
“你方才都在胡说些什么?小心祸从口出!”
“兄长并不是不明白这些,而是被驯化了。兄长跟着父亲在外征战,早就习惯了凡是听从老一套。可臣弟不是。天地君亲师,根本就是前人定的规则。既然时代已经变了,为什么规矩不能变。为什么长辈非要压制晚辈?”
“明明蒙毅说的是对的,但是所有族中长辈却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兄长也是如此。弟劝过兄长多少次了,变法才是让秦国有效的统治天下的唯一途径。就连先帝也被陛下劝动了,但是兄长却不一样,始终对旧制恋恋不忘。”
“那些老旧贵族都已经几次打算把咸阳城老家屋顶给掀了,兄长却还在犹豫不决,我听的出来,兄长是打算给他们求情。”
(我忽然领悟到一个道理,是不是每次王朝更迭,旧的规则被打破,所以大家都在战争中缓了一口气,这才能继续过下去。这并不是只利益分配,而是单纯指礼教道德规则。旧的王朝时代里,那些封建礼制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从上到下都是。所以当初刘邦身为草民成了皇帝,反而得到了很多人的拥护,其实是因为他并不信奉贵族那么一大套破规矩。所以汉朝成立之初,每个人心里头都很轻快。所以汉朝的风气也十分开放,因为大家都很轻松,没有什么压力。)
114章 贵族早就烂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此事还要看陛下定夺,但我若是劝的动陛下,自然要为他们求情。他们之中很多人还是父亲生前的旧将部下。”
“可兄长如今已经不能算是军功集团的一份子了。”
蒙恬听到这里,早已经是怒满胸膛的他,非常愤怒的举起琴重重的砸向了地面。一时间琴在地上断成两截。
蒙忠根本就没有离开,他立在院门前,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胸中不由得燃起钦佩之情!
原来他叔父是这样的叔父!
“父辈对后辈,就是一座大山一样,根本就搬不动。在兄长眼中,陛下过河拆桥,抛弃那些有功之将,根本就不值得臣子誓死效忠,可是事实却和兄长预料的相反,一大批有识之士反而拥护陛下。”
“那是因为被旧制压迫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我,完全可以理解这种压迫感,迟早有一天,那些庶民会拔竿而起,起身反抗。这是所有贵族都应该警惕的,但是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件事。”
“孟子的主张,是要让统治者在下位,民众在上位,虽然过于理想,但是不无道理。如果说一个国家民众始终被压榨,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最终逼反庶民。不维护庶民的利益,必定社稷不保。”
“而身在咸阳城的钟鸣鼎食之家,宁可眼睁睁看着庶民在路边饿死,也不愿意分一杯羹。不仅如此,贵族内部早就已经像是死尸一样,发烂发臭。咸阳城中的腐朽奢侈,和关东郡县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兄长胸宽,不会计较朝中群臣的排挤,可是兄长有没有想过,那些人为什么看不惯兄长。有些人在钟鸣鼎食之家长大,但是他们眼中只有酒色,有些人眼中只有权势。而兄长这样一心一意只为尽忠报国的人,就是他们眼红的对象。”
“难道兄长没有明显的感觉到,自从陛下登基,朝中原先那种奢靡不振的风气已经消散了吗。我认为这都是新政的功劳。这种蔚然一新的风气,很快就下化百姓。”
“说句对先帝不敬的话,天下多少人盼着让新帝继位。兄长的担忧根本就是多余的,陛下彻底清除军功世家,并不会引起朝局动荡,反而是众望所归。贵族早已经腐败不堪,这一点,精通六艺的兄长比蒙毅还要清楚。”
听了这番话,蒙恬可不像蒙忠那样对蒙毅产生发自心底的钦佩,反而是由衷的觉得,他这个弟弟根本就没有长大。
但是蒙恬无法对蒙毅这番话作出回驳,他有气无力的道:
“你虽然已经四十余岁了,但是说起来话来,简直比你二十岁的小子【指蒙秋】都要莽撞。”
蒙毅自然非常无奈的摇头。
“兄长既然这么认为,那臣弟无话可说。不过臣弟今日过来,并不是为了和兄长说这些道理。”
蒙毅的话,早就让蒙恬心里没底,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他错了。
“你是想问我会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陛下出力?”
“臣弟以为,如今咸阳城中能够让满朝文武都心服口服的,也就只剩下兄长了。”
“你这是要让我替陛下收拾这个烂摊子?你绕了一大圈子,说我不识时务,如今却要我去替陛下背这个黑锅。我是绝不会去的!”
“兄长不去,自有别人去。一旦别人去了,到时候这功劳就是他人的。而兄长作为最有能力平息这场纷乱的人,明知内情,却又打算袖手旁观,这不是让陛下感到难堪吗?今日臣弟过来,正是让兄长主动担起这件事。”
蒙恬听了,自然惆怅万分,甚至开始感到痛苦了。
他颓废地坐在地面上,一只手撑着额头,苦思冥想起来。
“我不忍心,都是同流,如今我却要亲自去做这样的事情。”
“兄长不是有意要在这件事情之后退隐吗?如果不在这件事上有所作为,恐怕会给蒙氏带来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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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你虽然是司寇,但是也绝对不要在我面前放肆。不要再拿陛下过来压我。我也是陛下亲自在大政殿授予印绥的御史大夫。”
“蒙毅不敢。弟与兄长一母同胞,蒙毅只是不想看兄长不得善终。”
蒙恬听了这话,一时间仰面对着漆黑无垠的月夜大笑起来,等到冷静下来时,他却安安静静的流起泪来。
“我哪知道,世事变化如此之快!眼睁睁看着当初一同前往疆场的将臣,如今全部被牵连流放。而你竟然要我做促成此事的人。你这是铁石心肠啊!”
蒙恬都为了扶苏决定的事情整日食不下咽,难以入眠,深感愧对先帝。他没想到,新帝非但没有把他当心腹,反而是当做外人在防!
而他亲弟弟居然又过来这么劝他,让他做二世的帮凶,一口气别在蒙恬胸腔中,让他一时间动弹不得,起不了身。
蒙毅并未察觉到这点,只是继续陈述他的看法。
“以陛下和兄长之间的关系,起起伏伏到了今日,陛下还是坚持拜兄长为御史大夫。满朝文武都看的出来,此举是陛下信任兄长的为人。”
''御史大夫——我本该是当朝丞相。''
蒙恬没有将实话说出口去,理智告诉他,他的弟弟现在是和二世穿一条裤子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如果不出手,会让陛下丢了颜面?”
“正是此意。而且兄长可以借此机会一表决心,此番事情之后,兄长也好功成身退。如果兄长不参与这件事,反而等着别人帮陛下铲除军工集团,到时候非但兄长少了功劳,到时候兄长又去请辞,不久暴露了兄长的请辞的本意吗?陛下必然盛怒。”
“我不担心,陛下虽然厌弃我,但是他很欣赏你。陛下或许会因为这件事情对我动怒,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陛下并不会对我蒙氏动手。”
蒙恬醋意满满,蒙忠隔着老大的院子和两扇门嗅的明明白白的。
但是蒙忠也察觉的出,二世让他父亲很失望。而这一次,他父亲竟然要退居。但是以蒙忠的直觉,二世也绝对不会同意。
一来二去之间,这对君臣之间又要剑拔弩张。
(标题好像映射了什么……)
115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忠担心之余,自然希望他父亲能够听他叔父的劝导。
“毅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提醒兄长,这种时候,更需要沉住气,为陛下掌舵,坐在这里自怨自艾,对酬古曰,绝非大丈夫难为。而且事情成功之后,兄长得陛下信任,到时候还可以向陛下陈词,为一些无关此事的贵族求情。”
蒙恬听了这话,眉头紧缩成了一团。
“你这是不仅仅支持陛下点火烧房子,还要让你兄长我去给陛下添柴加火。”
“弟蒙毅视兄长如父,绝不愿意看着兄长陷入两难。蒙氏为先帝和陛下都敬重有加,毅更不想看到兄长和陛下再因为这些事情产生龃龉。”
蒙毅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如何做是蒙恬的选择。
“毅言尽于此。望兄长好好思量。”
语罢,蒙毅便拂袖离开。
蒙忠仓皇,箭步从廊道里离开。蒙毅出了院门,见到身材孔武的蒙忠仓促离开的背影,廊道地板被踩得咯吱作响。
蒙毅站在门口,望着天上高月,他的身材因为疏于习武,并不似蒙恬孔武,但是身板立在廊道上,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严正之气。
“出来。”
蒙毅锋利的目光射向一旁的幽暗的竹林。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蒙秋从竹林里窜了出来。
偷听本来就不雅,在酷热的夏天躲在竹林里更是蠢事一件,借着烛火,蒙毅看到蒙秋脸上生了许多小红点。
“你明日一早,收拾收拾,去太学就读吧。”
“太学——”
“还要我再对你说第二遍?”
蒙秋年纪正轻,一脸青涩,身形比他父亲更为瘦削,见到他父亲面色不善,忙作揖道:
“父亲大人放心,儿明日一早就去。”
“你去了之后,该学何术,入何人门下?应该不用我指点吧。”
“子承父业,儿自然要学法家之术,以太学令张苍为师。”
“愚笨!”
“父亲莫怪,儿一时说错了话。陛下尊儒,儿自然要去学儒术。”
蒙毅微微叹了口气。
“你跟我来书房。”
蒙秋心惊,不妙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房,府中仆从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恭恭敬敬立在旁侧,看到这种场景,一众人都乐在心里,司寇终于想起来要收拾这无法无天的少子了。
蒙毅也无心和蒙秋卖关子,他现在管理天下刑狱案件,公务很是繁忙。
一进门坐下,蒙毅啜了一口茶水。屏退众人后,蒙毅对蒙秋开门见山的训导道:
“我知道我在家时你很不自在,但是你自在的日子早就过去了。如今你已经是成人了,自然应该跟在我身边学做事,不如此,我身故以后,谁来挑蒙氏的大梁。”
“朝中的局势,你应该也听说了。不出五日,咸阳城中又要大变,让你太学,一是因为这个,二是因为陛下下了诏令,禁止私学,世家子弟都要入太学。我们蒙氏之中适龄的子弟数不胜数,但是你是我蒙毅的嫡长子。”
“这太学,曾经一度在我治下,里面多有法家之徒。虽然是儒学治国,但是儒学的弊端太过明显。儒学虽然名义是并入了百家,但是那只能是名义上的。你到了太学之后,会发觉太学内部诸儒和法士明争暗斗,至于其他诸家,根本就是不入流的。”
“但是墨家、道家、阴阳家,都是陛下重视的,你不可轻慢。而儒术和法术的斗争,是治国之要道,一则是分封礼法制。这么说,你明白你入太学是去做什么的了吗?”
蒙秋跪坐在蒙毅下面,他虽然聪敏,但是从他父亲说话的口吻看来,这件事其实很困难。
连朝堂父亲都没有用‘明争暗斗’形容过,但是父亲却方才用这个词,形容了太学。
“儿学无所长,如何能在这种大事上帮助父亲呢。”
“你去了就明白了。你是我的儿子,入了太学,必定会引得满城轰动,太学里的诸多博士更是不必说了。会有很多人争先恐后收你为徒,但是最后,你只要拜入张苍门下就是了。”
“太学令?”
“我乃堂堂司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是我的嫡子,入了太学,就像是羊入虎口,为了争夺舆论的制高点,儒家和法家都会想着法子收你入门,以此来彰显到底哪家更胜一筹。如果你做错了事情,他们就会借机发挥。”
“太学令不一样,他是荀卿门下最后一批门徒。荀卿也是韩非的老师,先帝好韩非之文,说白了是好法家之术。但是荀卿是天下闻名的大儒,现在太学里正在为这件事争论,是否要将荀卿定为儒家宗师,淡化孔孟的地位,为的就是让法术成为儒学的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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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秋应道:
“那到时候,还是以法治国。”
“是这样,或许也不是这样。儒学或许会有新的分支,又或是法家产生变化,都是有可能的。世事就是这样,不断的变化。”
这话说的,多少带着些历经世事的沧桑。
蒙秋一方面畏惧他父亲,但是也很崇拜他。他的父亲是少年英才,多少人称赞。
见他父亲今日面色和缓,蒙秋主动靠近,问道:
“父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蒙毅听了,面色微寒,他盯着蒙秋,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儿一直都很好奇。儿发觉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太大了,出身或许决定一切。但是能成被陛下信任的人,并不多。而像伯父和父亲这样的人,上能得陛下器重信任,下能得百官敬佩,民众称赞,却是少有。儿虽然不才,但是也愿意做这样的人。”
蒙毅看着蒙秋,仰头朗笑一番。
“虽然你生性顽皮,但是能说出这番话来,也不枉为我子。不想封王拜将的男儿不算大丈夫!”
蒙秋头一次听他父亲夸奖他,自然心中狂喜。
“父亲,您还没告诉呢,到底是什么感觉?”
蒙毅坐定,郑重其事的告诉他。
“天下人的命运,就在我们这些人手里。如果你不想承担这个责任,那你趁早不要起这份心思。九卿之一,就没有容易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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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章 捉弄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关中,一条黄土直道,从咸阳城出发直达陇西郡府,像是烙在绿原上的伤疤一样,非常醒目。
为首的人,正是章邯。
他胯下是纯黑色的马,鬃毛发亮,腰腹饱满,腿部十分粗壮,再配上上好的马镫马鞍,更显得这匹马不同凡响。
在一众黄色骏马之中,这匹纯黑色的骏马挺立在最前方,后面的人都在看着章邯的后背和后脑勺。
夏天炎热,出行队伍本走不了太快,好在如今有了马镫马鞍,人人骑马都方便了起来,于是乎行军队伍行进速度极快。像是一条巨蛇急速行进,田垄的农妇农妇看到纷纷放下挑担驻足观看。
章邯心事重重的,恰恰是因为章平说了那番话。既然二世还在考验他,那么这次的事情,并不简单。而且章邯现在完全从护军都尉的清梦中醒过来,他隐隐感觉二世和蒙恬、张苍他们有事情瞒着他。
酷暑时节,章邯抬头看到火辣辣的太阳,往脖颈处一抹,全是水,都凉了。
又走了一会儿,章邯看见路旁边有一条河,章邯勒停了马,对着身后士卒道:
“原地休息,扎营喂马喝水,等过了日中天再继续前进。”
让章邯微微感到奇怪的是,这些长途跋涉的士卒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喜悦之色。
士卒,也是人,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都是有的。
在这种酷暑的日子里行进,汗流脊背,外面还套着甲衣,自然闷热极了,这种时候喊停,无异于雪中送炭。
但是这些士卒只有一少部分脸上带着笑,高兴地应和他,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一脸警惕的看着章邯。
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对章邯投向警惕的目光,随后又一个个低着头下马,牵着马走向了河边。
章邯被这些人的眼神看的犹如芒刺在背,心中不免疑惑。
章邯这才察觉到,此番他来,带的都是都尉府的列将,这些士卒们,多是他们的旧部。
章邯自己才带了二十人。
安营,这里可是一片空地,四面都是农田乡人,章邯等人只好来了一棵大柳树下。
章邯独自坐在柳树下,对外声称说他要休息会,其他列将也不便打扰,不好在旁边陪同。
章邯假寐了一会儿。他的心腹许斤守在章邯身边。
章邯闭着眼睛,抱着怀里的大剑,对自己的心腹许斤说:
“部队后方的那些士卒都很可疑啊。他们不像是军队出身,举手投足,更像是死士。”
“小人也注意到了,这些兵确实行为古怪,他们一路上都盯着都尉。但是他们都是列将的人,许是之前没有见过都尉吧。”
章邯这才睁开眼,眼神无比锋利,几乎能割断衣带。
都尉府的将军,都是军功世家出身。能在都尉府里当差,也多是咸阳城的土著。今日他带过来的将军,都是平日里最‘孝敬’他的几个。
章邯又低头闭目静思。
“你一会儿起身看看,有没有眼睛在盯着我,如果有,你就告诉我起风了,给我盖衣服。”
“都尉未免多虑了。秦国谁敢陷害都尉呢?”
“那要是你我可能死在这里呢。”
许斤身子一凉,这才向后退了过去。
可是等他换了视野范围,确实看到四面的人都在用憎恶的眼神盯着章邯,这无疑落实了章邯所言,许斤脸上露出慌乱,但是他很快就以解手为由,将此事遮掩了过去。
此举还引了不少人哄笑。
许斤留了个心眼,那些个部将大部分不在乎这边的动静,只有一人——王毅。
王毅是先武成侯王翦的儿子,为秦下大夫。
都尉府里当裨将,可是闲差,一不需要出战,二有都尉挡在身前,没什么需要多操心的,拿的俸禄倒还不低。
二世时至今日,也没有削减对这些军功世家的大量的薪俸开支。
光是咸阳城,就有上千户军功世家,入不敷出的财政情况下,还要维持对这些早就不中用的侯爵们高额的薪俸,此举仅仅是秦二世为了维持和军功时间最后一层关系的方法。
此时此刻,王毅正在河边,他手中持着一份关内地图。
此去向西,过了渭水,就是陇西郡府。过渭水之时,陇西郡府必定有人过来迎接。
王毅心中倒也是有数。
此番倒也不取章邯的性命,毕竟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但是二世这么搞下去,军功世家里很多人都不高兴了。
总得给二世点颜色看看。
而这些士卒,也确实没有逃过章邯的法眼,他们确实是王毅府里养的死士。这些人眼里都是凶光,不同于士卒,他们不认皇帝,不识旗令,只效忠给他们金子的王毅。
此处为平原,到处都是农人,而且事后不好藏匿。前面是一处森林,到那里的时候,刚好是天黑。事成之后还可以放还那些死士。
王毅谋划着,目光却投向东面。咸阳城早就看不到了,骊山的曲线也到了地平线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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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天圆地方,为何这地方看不到咸阳城呢?”
王毅忽的问出这个问题。
日暮的时候,都尉府的众人果然到了林子里,但是出乎王毅意料的是,章邯却不愿意在林间住宿。
“过了这处山林,前面就是榆家村。我们可以在那里歇脚。而且也可以赶在明日天黑之前,渡过渭水。”
众将士听了,却又大半不同意。
“都尉,已经日暮了,本来就应该添柴炊米了,如果我们不停下,坚持穿过这片树林,到了的时候都已经天黑了。榆家村虽然是个村寨,可是咋们即便到了,没有设驿馆,黑灯瞎火的,咱们又得在村民家里落脚。”
“是啊,过了这森林,都已经天黑了,黑灯瞎火的,如何劳烦乡民呢。”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都围着章邯一本正经的劝说。
王毅手中持着鞭,慢悠悠的驾马过来,意味深长的笑道:
“都尉对行军之事懂得并不多,何不听听我们这些列将们的建言呢。我们也是为了都尉着想。虽然我们是小股部队,但是也有上千人,到了村子里,势必引起不少骚乱,以往这样的事情可多了,所以我秦国军士上下一向都是不宿在乡间的。”
“而且我等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今夜月明星稀,地上又无露水,随便扎个营帐,将士们就可就地歇息了。”
这般明嘲暗讽,章邯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只有一张口也就罢了,王毅的背后是王氏,章邯本就忌惮。
于是乎,明知其中有鬼,章邯还是无奈和他们一同在林间夜宿。
许斤站在章邯身后,原本许斤还不怀疑其他列将,但是他们这些从前对都尉唯命是从的人如今居然在一件小事上众口一词,这就更让许斤怀疑,他们其实之前都是作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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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沉,林间到处都是叫喊声。
王毅亲自带人去打了山林里的野猪野兔野鸡来。体格魁梧不凡的他,就像是一个豪壮的野猪,猛地突入都尉帐内。
没有一声通禀,让久居上卿之位的章邯深感诧异。
“日暮时分,百兽归巢,这个时候,若是眼力见好,可以抓不少活物来。”王毅说着,便把鸡兔扔在地上,众人见了,一起称赞他。
“不愧为武成侯之叔,通武侯之弟啊。”
“下大夫好高超的射术。”
章邯微微面色羞愧,他们家没一个列候,更别说彻侯了。
王毅正是四十来岁的年纪,粗声粗气的,听到这种夸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须髯。
“不过略显身手,略显身手而已,不值得诸位夸赞。快快快,还不赶忙打水煮沸,以作羹汤。我这点东西,只够诸将食用啊。”
说着,王毅看向章邯。
“不知都尉,可否让那些士卒们自行也去夜猎,猎到什么就吃什么。”
章邯还没说话,公乘赵嘉忙道:
“好主意,好主意啊!”
章邯坐在帐内上座,只得微微按了按剑身。
“好,便依下大夫。”
此事过后,这些将领们又暂时消停了一会儿。
但是章邯被堵在帐中,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他的亲卫们都已经被控制了,捆在另一处营地。
而此时此刻,山林之间,到处都是通明的火把。章邯无缘得见,这些火把吸引了多少野狼,在一僻静处,一众士卒脱下兵甲,埋在地里,随后换上黑色布衣,蒙住头脸,只露出眼睛。
夜深人静,月亮跨过山谷,森林里狼嚎之声起起伏伏。
都尉帐内,一众列将们围着王毅。
王毅看着烂醉的章邯,眉头拧住。
“我看,章邯应该今日是察觉到了我们对他的意图,也是上天护佑我等,这才得以事成。”
赵嘉笑道:
“王大夫,既然木已成舟,还是速速差人将书信发往咸阳,告诉二世,护军都尉被山贼劫掠,我等正在全力救回都尉。”
王毅向上座漆案,章邯早就被人围住,团团逼他喝酒,最后自然是醉倒了。
像是一只死猪,士卒们捆了章邯,随后将他装入了一个箱子。
动静太大,险些磕着章邯。
王毅叱骂:
“小心点,别笨手笨脚的,毕竟是一朝都尉。”
那些士卒们听了,更是小心翼翼的,但章邯头上一个大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刻膨胀起来。
公乘赵嘉埋怨王毅:
“二世的走狗罢了,此番留他一条性命,都是看在二世的面子上。”
“赵嘉,你不要胡来,更不要妄语。无论如何,当今二世都是先帝钦定的太子,更是建极登基祭拜祖庙的皇帝。此番我们只是捍卫自己的权力,让军功世家重回朝堂,如果杀了他,司寇蒙毅肯定第一个拿此事为难我们。”
“我们要做的,只是依照计划,配合咸阳城千户侯爵上谏。章邯是都尉,奉命出使,如果咸阳城出了事,二世一道诏令过来,章邯必定回去支援二世,到时候,我等免不了兵戎相见,倒不如,困住他,等到千户侯爵上谏成功,我等重回朝堂,到时候再放了他。”
“即便章邯醒了,他就算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可到时候陛下已经大势所去,军功重启,分封继续,他也只能听我们的说辞。”
赵嘉听了,乖乖的点头了。
留了几个洞作呼吸的箱子一盖,章邯彻底和外界失去联系。
“把箱子运走,藏在山洞里,留几个人看着。”
赵嘉又问:
“那他的亲信呢?”
“陛下常说,兼听则明,偏听则信。你是想让都尉听我们的,还是听他亲信的。”
赵嘉果断道:
“我明白了,我就去处理他们。”
“做的干净点。”
余良笑道:
“王大夫,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赵嘉正是土匪出身。”
赵嘉急了,只道:
“胡说什么你。”
“好了,快些动手,不要等到天亮。这条路是直道,路上不少官吏来往,如果明日天亮了被人撞见,发现了蛛丝马迹,一旦告诉二世,事情就更麻烦了。”
“我等谨遵下大夫之命。”
王毅在帐中盘桓了几步,抽出藏在衣襟里的两份信。
他把上面的那封递给赵嘉。
“选四个斥候,给他们带十六匹马匹马,日夜兼程,交替用马,飞速将信件呈递给我庶兄右庶长刚,让他尽快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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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对余良道:
“这是一份信,派两个人,选两匹劣马,带一辆车。同样不分昼夜,将此事禀报新内史司马毋怿。他会把这里的情况禀报给陛下。”
……
……
……
咸阳,望夷宫。
章平候在殿中,对二世说明来意。
“臣愿意为陛下铲平阻碍陛下的道路。”
“你只是一个小小刑徒,那什么来铲平。”
“二十万刑徒,可为军。”
“那些人常年劳作,不懂作战,若要为军,起码要半年的训练。”
“如果陛下不急着用,还请陛下请专人训练他们。”
二世看着章平,此人比起章邯,多了一点良心。
“朕听说,你自己掏腰包,请整整二十万刑徒吃了两天饭。”
“陛下……已经知道了?”
“咸阳城里,没有朕不知道的事情。太学里的弟子们,都很感激朕,他们虽然多是门生,可是交游广泛。你身边那些文吏们,都是他们交游的对象,就是豪门世家,太学子弟也和他们的门客有所来往。”
章平恍然大悟。
“这件事,你做的不错,不过,这请刑徒的米粟,朕替你偿还了。”
“陛下,这怎么行?”
“朕为什么不可以,天下所有人都是朕的子民,刑徒也是。”
“陛下所言极是,倒是臣多事了。”
“不,你做的极好。你和你的兄长屡屡让朕眼前一亮,朕看你们两兄弟,也并不比蒙氏兄弟差啊。”
谈到蒙氏,章平脸色微白。
人家蒙氏是世代豪族,他们章氏不过才从底层拔上来而已。
“陛下言重了,我兄、弟二人受之有愧。”
“这些日子,骊山皇陵暂时停止修建吧。”
“这是为何?”
“朕要你整顿二十万刑徒,至少要让他们都从坑里撤出来。随后你会得到朕的铜权诏令,到时候立刻调二十万刑徒北上,驻留咸阳城南城城楼下。”
章平一听,脑袋像是被大铁勺敲了一下,嗡嗡作响。
“皇帝陛下,这是何意?刑徒军驻守咸阳城南城门下?”
“朕要关门打狗。朕得到消息,数日后,咸阳城内将有超过数万人的规模的示威游行。”
“这……消息可靠吗?”
章平吓得双腿微微打了个颤儿。
看着章平的怂样儿,二世不免皱眉:
“刑徒军虽然没有战斗的经历,但是足以威慑整座咸阳城,朕手中还有数万精兵,对付一些妄图犯上作乱的人,已经足够了。”
章平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皇帝认为他做的极好,原来刑徒们吃到这顿大餐是刚好卡在二世要动用他们的时候。
“这是节,内史司马毋怿听说骊山有变,必定前去探视,你将此节出示给他,他自然也就明白了。”
中常侍庞尤将节递给章平。
章平颤颤巍巍接过。
“臣誓死效忠陛下。”
“朕要你,绝对保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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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大的事情落到自己肩上,章平一时间自然甚感压力。
但是他也从二世的部署中察觉到二世的决心,这一次,二世是直接和军功世家撕破脸了。
“陛下,臣心中有个疑问,不知陛下可否赐教?”
“你想知道,你的兄长是否也参与此事?”
“回禀陛下,正是。家兄为护军都尉,执掌天下军政大事,又手持虎符。如果陛下要做成这件事,若是没有都尉……”
“你兄长现在,身在陇西郡中,一时半会自然回不来。朕既然当初调他出任,出了事,自然有其他人接应。至于千户贵族的事,朕虽然有所耳目,但是不到最后一刻,朕也不会出手。”
“但如果掉章邯外出,反而让众臣以为朕损失了一员能臣。”
章平听了,心知他果然说中了,这二世确实对他兄长有所防备,但是为什么又对他这么信任呢。
陛下也正是借此暗示章氏兄弟表示忠心。
想到这一层,章平忙道:
“兹事体大,陛下一时间也难下决断。臣这就回去筹备。”
二世意味深长道:
“章氏的荣耀,如今可全都寄挂在你身上了。”
“臣明白。”
等到章平走了,霍成进来道:
“陛下,章五校,他能胜任此事吗?即便都尉如今不是少府,但是以都尉在咸阳城的名声,显然比五校章平更有号召力,无疑是指挥刑徒们的最佳人选,且看如今的隗少府,其人只管赋税财政,这等兵戎相见的大事,他是帮不上陛下的。”
“朕自有考量。”
史书上的章邯,三次投降,最后自立为王,还曾坑杀了无辜的关中老百姓,这样的人,说实话不足以百分百的信任。
章邯的能力确实卓越,可谓在如今朝中众臣中超群,很难找出第二个来,但是二世却不敢这件事情上相信他。
以军功贵族的实力,如果王氏庶兄弟们在关键时刻逼迫他,他未必不会掉链子,尤其是当下,咸阳城贵族仍旧人多势大的情况下。
“朕封王戊为太学令,朝中非议不断;可封章邯为都尉,可是朝中众臣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这说明什么?”
“自然是章都尉更得人心。”
“章邯此人,和朝中大多臣子都有私交。但是到了利益抉择时候,又会毫不留情的抛弃没有价值的同盟。”
“可,章平是章邯的亲弟弟啊。您为什么信他却不信都尉呢。”
“看看他做的事,一个五校,薪俸高不过大夫,居然愿意主动为那些刑徒提供膳食。不同于章邯的酷刑压迫,他反而选择施加恩惠,我倒是觉得这个章平日后可大有前途。你要知道,懂得分享食物的人,往往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刘邦就是这样。
而扶苏的统治之所以不够稳固,是因为军功世家想要趁势分羹。利益分配不均才是朝政不稳的根源。
霍成倒是挺诧异的。
“这章邯和章平确实是性格差异挺大的。我确实见过都尉和不少人交游,但是这章平,确实深居简出的。但我听说,章邯手下的谋士门客,都不及章邯对他弟弟的信任。”
“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章平的才华不容小觑。”
“天下优秀的人,都入了陛下斛中。臣恭喜陛下。”
扶苏却无奈摇头道:
“天下英才若十斗,朕如今只有五成。”
“陛下,太学子弟达三千人了,怎么会只有五成在陛下手中呢。再怎么说,也有八成吧。”
“被天下人需要的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人才。天下战乱不止,能够以战止战的人才算得上英才。是故乱世之中,虽仍然有将臣数百人,懂的用兵之人才算的上大才。是故将领占一成,安定后方抚恤百姓又占一成,兵家三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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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是太平之世,真正的人才应该是懂得匡扶社稷,经营民生的人。朕如今最需要的是一个懂得整饬经济,能让钱值钱的人。可太学子弟三千人,懂得经营天下经济的人,却没有半个。所以,朕其实连半成英才都没有得到。”
霍成一心要为二世尽忠,一向以为二世排忧解难为己任。
“那陛下,可要继续招贤纳士?”
“这种人,可遇而不可求。好了,言归正传,等这件事结束,朕愿意下诏从天下专门征辟这样的贤士。明日,就是朝会。”
“届时百官朝觐,还有各处呈送来奏章以备百官议论。陛下是担心,他们会在早朝时对陛下施压?”
“对于他们来说,都尉在外,朕孤身一人在咸阳城,这是最好的机会。”
“那陛下,臣这就去做准备。”
“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制。咸阳城,早就应该清理清理了。你命人传出消息,有人盗窃咸阳宫中物品,随后夜半命咸阳令闭紧城门,谁都不许放出去。另外,夏黑,命宫中府中抽调郎卫,虎贲军,在皇城内囤好兵马。”
“唯!”
……
……
……
二世二年,立秋之日。
辰时刚过,巳时方至,皇城之外聚集满了黑衣武士,每个人手中都持着剑,卫尉夏黑在城楼上看过去,可谓白花花剑光一片。
这带头的人又都是头戴皮昇,身穿朝服,手持玉垚的将领。
南街早已经是万人空巷,百姓们被吓跑了一大半,还有些庶民趁机凑热闹,加入了这些人队伍,没有剑,他们就带着自己家里能用的武器,以加入他们的队伍来表示对当朝统治者的不满。
皇城前门被围的水泄不通。
这一年,在秦朝历史上是极不太平的一年。
【立秋并不代表酷热天气就此结束,立秋还在暑热时段,尚未出暑,秋季第二个节气(处暑)才出暑,初秋期间天气仍然很热。所谓“热在三伏”,又有“秋后一伏”之说,立秋后还有至少“一伏”的酷热天气。按照“三伏”的推算方法,“立秋”这天往往还处在中伏期间,也就是说,酷暑并没有过完,真正有凉意一般要到白露节气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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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章 千人上谏,犯上作乱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秋哪知道,他进入太学的第二天就发生了这种大事。他才后知后觉,发觉原来这件事就是前天夜里,他父亲和他伯父议论的焦点。
军功之家出身的蒙秋,通过他伯兄蒙忠的关系,站在城楼上。
这分明就是手足相残,一家人打一家人。
蒙秋看到这场面,自然不愿意拿起弩机。
这一支弩箭下去,足以同时射穿两个人的身体。
蒙秋听他伯兄讲过这些,这些具有大型杀伤力的武器都是早早就备好的。
皇城墙下是两军对峙。
当然,起义的庶众深感意外的是,皇城城墙过厚过高也就罢了,还有扎脚的蒺(jí)蔾(lí)首先设置在叛军面前,接着是鹿角木、陷马坑、拒马枪、接着又是羊马墙。
但是这种场景,在这些历经无数战役的秦将看来,无异于隔靴搔痒。
城墙虽然坚固厚实,又有甲兵在上,排开阵势,摆开弩机,但是楼下的人却纹丝不动。这些将军们虽然换上了素服,可是他们都是经历过过肉搏、冲杀、列阵、攻城、屠人的场面,这一双双眼睛虽不怒视,但是却锋利的很。
王炎在城墙下嘲讽道:
“皇城虽然天下闻名,但毕竟是堆金藏玉的地方,和昔日大梁城相比,简直是相去甚远啊。”
右庶长王刚,昔日涉及咸阳血案的十二位公爵都来了。他们戴着皮昇,身穿素服,手中持着玉垚。
“夏卫尉,我等也是被逼无奈,还请开城门,让我等上朝。巳时已至,锺声三振,正是百官朝觐之时。陛下为天下之主,岂能无我等辅佐。”
“王庶长,哪有这样上朝的?你等手持长剑,身披素服,聚众数万,这是想要做什么呢。”
“我们都是先帝的臣子,当今天下六国之土,哪一处不是我们的功劳。今日穿戴素服,正是为了求先帝显灵,以降兆示于陛下,让陛下迷途知返,停止新政。”
“陛下早就知道你们的心思,所以做足了准备等你们呢。”
“等?准备?什么准备,难道陛下还能杀了我们所有人不成。”
众将士轰然大笑。
在秦国户籍上有明确登记的公爵。上上下下,除了列候通侯,几乎所有人都来了。
夏黑知道情报,但是他哪能想到,这且先不论家里带出来密密麻麻的死士,光是这一千两百人,披麻戴孝,就已经蔚然成观。
这一笑,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振动。
城墙上的士卒们心有戚戚,没有命令不敢对这些平时崇拜的将士们动手,可是这些侯爵们又如此慨然大笑,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中。
“我们今日,不是来添乱的,只是想请陛下阅览我们的奏疏。”
说着,王刚挥了挥手,便有十个人从人群里挤着推了十车奏简出来。这奏简堆得小山高,大家看了都觉得稀奇。
夏黑却眼睛一亮,心喜:‘好小子,这下逼宫的证据可有了。’
“如果只是呈递奏章,那你为什么命人带剑前来。”
“我未命令他们,是他们非要主动跟着我。”
很快,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一气。
有些庶民见状,觉得情形不妙,这怕是要打起来了,丢了棍棒耙子又偷偷从队伍里溜走了。
夏黑黑着脸,对左右道,“果然如陛下所言,这帮人精明的很,他们是要把剑架在我们脖子上,还说只是玩玩。”
蒙秋听了,自然笑了。
夏黑看过去,这种情形下,居然还有人敢笑出声,循声看过去,是一个小白脸。
夏黑惊诧:
“蒙少子怎么在这里?!”
蒙秋笑道:
“我看这帮人今日还要在这里扎营,他们只想胁迫陛下废除一些政策,回到朝堂上。”
夏黑顿了顿。
“蒙少子所言甚是啊。”
随后,夏黑命令人打开城门,把那十车奏简给拉了进去。
王刚眼中闪着火光,又问左右:
“你们确定,真的把蒙恬带到了咸阳城郊外?”
左右答道:
“庶长放心,御史现在应该还被挂在树上吹风呢。”
听了这话,附近的人都大笑起来。
“那司寇呢?”
“被围在家中,自斟自饮呢。”
“这个小子,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喝酒。”
曹宣、司马景几个,只装作没听到。事情成功,他们还得和蒙恬同朝为官,这件事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咸阳城哪有像今天这么乱过,隔岸观火的人也过来凑热闹,临朝的百官们,悉数被堵在家中,不得上朝。
还有一件事,加剧了形势,对扶苏非常不利。咸阳城中五十万人,十万富商巨贾于咸阳城,十万钟鸣鼎食之家,除过其他士人,剩下的普通庶民,也都是参与过战争的百姓。
好战的本能驱使他们提了棍棒出来,恰是这些人的叛逆行径,吓得咸阳城中的甲兵卫士们弃甲而逃。
城中一时间全乱了套。
城中道路全部被堵了起来,马车陷在中间,妇人和孩童失散,街道上吵吵嚷嚷,但是只要没打起来,还有许多人觉得热闹。
直到,“复起军功爵制,永保先帝之业!”的口号传遍了咸阳城,雪白的纸张从天而降,全部都写着这十二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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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更是笑着看这件事的发展。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张良坐在咸阳城街市里,看着这帮乌合之众将事情弄得更糟糕。
“如果这一次,你还是能赢?那我就真的相信所谓天命。”
张良手中拿着一卷纸书,纸书上印着《春秋繁露》四个字。
……
……
……
张苍被堵在府门里,首先他得自保,家里能用的男子,都被派出去防卫家园了,但是那些死士接到命令,也不对内进攻,只是围困张苍。
张苍穿着朝服,急的满头大汗,他得联系皇帝。
至于列候、彻侯、通侯,他们的家宅自然也无可幸免,也被团团围住。
但是蒙毅却在院落里悠哉悠哉的喝茶听乐。
管事的看了蒙毅,除非佩服还能说什么。家中仆人自然有人心急,左右却又寻不见蒙恬和蒙忠。一些小孩们不知忧愁,还翻墙溜出去和外面围院的死士踢蹴鞠。
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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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章 抄家千户,东徙长江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府像是风景独好,可通武侯家里就不是这样了。
王贲坐在院子里,仰望高天,长叹一声。
“我今日,恐怕就要尝丧手足之痛。”
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整座咸阳城一半的人都加入到了这场示威游行之中。
大家口中都振振有词。
“复起军功爵制,永保先帝之业!”
“复起军功爵制,永保先帝之业!”
“复起军功爵制,永保先帝之业!”
震耳欲聋的呼号从四面八方传递过来,太学里的人自然都听到了。
“老师,出大事了!”
淳于越得悉原委,十分镇定,他不慌不忙,带着自己座下数百多弟子,挽起衣袖,卷起裤腿,就提剑向外走去。
很快,伏胜的弟子也提了三尺青锋跳将出来,跟着淳于越往皇城城门外赶去。拿起书本,这些弟子们都是肃穆端正,可若提起长剑,一个个威风凛凛,不输武将。
这可让法家的人看的目瞪口呆,一个个惊呆了,连下巴都忘记了合上,这手中的书也滑落了。
远处的阁楼上,公子晣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忽的道:
“我忽的明白,父亲究竟看重了儒家的什么?”
宦侍问道:
“小人鲁钝,不知殿下看出什么来了?”
“法家教君王如何驾驭臣子,从来不教百姓忠君爱国,可儒家教。这只是其一,其二,我读《韩非子》,深察人性之恶,忧思困顿,但是读孔孟之书,洋洋然一股正气注入心间。我以为,这第二点才是儒家为世人推崇的原因。”
“或许数百年后,法家已经不被世人看重,但是儒家,绝对会经久不衰。这养人气度,教人明道的学说,又怎么会失传呢。”
“只是公子,您不害怕吗?”
晣笑曰:
“怕又有什么用,不过谁人敢入皇宫,我便斩谁!”
宦侍听了,一时间自然被公子晣这番气势震慑到。
周青臣见状,忙着找剑出去,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把,但是却在开剑鞘的时候伤了手,这可把他的弟子们给看呆了。
一时间周青臣急的满头大汗,又羞又愧,但是他仓促之间,转念一想,二世这家伙也不怎么爱听自己对他的赞美,如今若是他出去了,功夫不济,被打死可怎么办。
其二,万一他们攻入皇城来,那到时候朝中局势又要变动,指不定又出个文信侯什么的。
小书童一面帮周青臣包扎止血,一面见他们这师父眼珠子咕噜咕噜的打转,心知是又在出主意。
可是没一会儿,外面又来人报消息。
“周仆射,蒙御史和少蒙将军带着五万虎贲军从城西赶来了。”
周青臣问:
“叛军多少人?”
“说是十二万人。”
周青臣听了,一时间额上青筋暴起。
“十二万人!?”
一时间太学里起了骚动。
人人都脸上挂着害怕,大家跪在地上,交头接耳的议论。
周青臣道:
“你们要记住,凡事要三思而后行。看看今日,你们的师叔师伯们一时冲动,往后他们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周青臣谋算着,咸阳城五十万人,看来这军功世家这次是铁了心要逼皇帝。五万铁骑还不被踏成肉泥!
一时间,周青臣泄了气,将剑往地上一扔,鬓发半百的他坐在地面上哭着说:
“天下哪有什么仁政啊?都是骗人的。”
学室里的人一时间全部安静下来,大家都垂下头,没人敢高声多言。
半个时辰后,外面传来剧烈的地面震动声,杀声一片,周青臣和剩下的子弟都围坐在一起,口中喃喃,互相安抚,还有的在做临终遗言。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打探消息的人又回来了。
“师父,叛逆退了!”
大家一听,脸上的恐惧像是日落时分退潮一般都散去了。
“真事?”
“千真万确。”
“大柱国带了五万虎贲军,从西侧奔来,霍统领带了五万常备军从东门而来。司马毋怿和章平带了二十万刑徒,从南门而入。那些庶众都四散而逃了,还有许多人自行投降了,如今数千叛逆已经被活捉了。”
众人听到二十万刑徒,无不讶异。
周青臣慨然大笑,仰天长叹:
“果然不出老夫所料,陛下乃天命之子,苍天庇佑啊!”
周青臣手上的伤还没有好,这番话说出来,书童嘀咕道:
“仆射,当时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青臣狠狠看了他一眼,小童当即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走,我等去迎接淳于仆射。”
……
……
……
皇城门前,五道障碍全部被撤了。
禁卫军布列在门前,一地狼藉。
王刚哪能想到,他这么快就被捉入了囚笼里。其他的从犯,都被铐上镣铐戴上枷锁,被锁链连在一起。
蒙恬骑着高头大马,摩挲着腰间长剑,蒙忠跟在蒙恬身后,他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父亲。
他父亲已经许久没有上马了,今日提剑率兵,幽燕老将,气势沉雄。
“父亲大人老当益壮,威风八面,这帮叛逆见到父亲来了,都逃跑了。”
蒙恬对曰:
“庶民无知,大部分都是趁乱凑热闹的,一看到形势不妙,纷纷弃戈投降。带头的人,永远只有一小部分。所以儿,你要记住,临阵对敌,若是要尽快取胜,首先就要以绝对是优势兵力压倒对方,让对方不敢战。”
“其次,要派遣一员飞将,直捣带头的人。战争之中,你只要做到这两点,就无往不胜。”
蒙忠看了许多兵法和案例,并不像他父亲说的这么绝对。
“可父亲,若是敌众我寡呢。”
蒙恬听了,勒马不前,他回看蒙忠。
“这天下,没有秦军的对手。论兵力,以秦之天下,无论是匈奴还是东胡,我方都有己方十倍的兵力。时移世易,不要总想着还用古书上的那套兵法,战场上瞬息万变,你要以不变应万变,说的就是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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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明白了。”
司马毋怿则带着章平迎面纵马过来。
“臣等拜见大柱国。”
蒙恬见到,翻山下马,谁也没怠慢,倒是对章平拱手道:
“章平,今日你可是扭转时局的关键啊。”
“大柱国谬赞了。”
四匹白马套着铜车从皇城中走出来,原来是谒者。
“陛下请诸位到朝中商议。”
到了章台,二世直言道:
“今日之事,诸位也都看到了,千户军功之家,为祸咸阳城。朕决定,抄家千户,没收家产田地仆人,连坐取消爵位,将他们东徙到长江恒山郡一带。自此,祖孙三世不可回咸阳。”
蒙恬听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把所有用不着的老勋贵赶出去,是二世为了解决咸阳城的财政危机。
但有一件事,蒙恬不想妥协,他的老朋友们,应该留在咸阳城。他们被二世不问青红皂白贬出朝廷,做这样的事情,本来就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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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整天的混乱,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暑气不退,秋老虎伏在屋檐上,昏昏欲睡。
王刚等人做梦也没想到,二世想着把他们斩草除根,撵出咸阳城;而他们却还想着光复昔日的辉煌,站在朝堂上,复起军功,这么一来,就是伸脑袋到扶苏的剑下,等着让扶苏去砍了他们的脑袋。
二世说出这话来,所有的臣子都是一惊。
每个人在面对这种危机时,都会对结果做出一定的预设。但二世竟然做出这样的决策,这气魄和决心自然让在场众人身躯一震。
这处罚未免太狠了!
换言之,咸阳城里最为高贵的那一批人,军功世家从此永远离开咸阳城。咸阳城里钟鸣鼎食之家半数被赶出了咸阳城外。
像是历经了昏沉的黑夜,忽的黎明出现,所有人都清醒过来似的。
二世的威严和气魄刻印在众人的脑海之中。
一时间大家都不敢喘息。
这可牵连了咸阳城一半的贵族了。
蒙恬也是被二世这铲除军功世家的决心和气魄给惊讶到,说到气魄这方面,二世并不输给先帝。
可蒙恬还是站出来道:
“陛下,老臣有议。”
扶苏心里还是很感激,蒙恬会披甲上阵过来帮他。而他一张口,扶苏就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
“大柱国是想为他们求情?”
在蒙恬看来,首先他们是被迫的,就像现在,蒙恬帮着二世对付他们也是被迫的。再次,他们都是军功晋升起来的家族,彼此之间有交情。蒙氏和许多将门之家都有姻亲关系。
“陛下,这些侯爵,有许多人是年高德劭之辈,而且曾在统一之后也立下战功,臣以为可以没收其田产家众,但可以保留其薪俸,让其戴罪立功。臣为五大夫赵婴、司马景几人请陛下开恩。”
扶苏明白蒙恬。人虽老,心肠还是热的。
“赵婴,朕听说上一次在咸阳城闹事也有他的份。”
“陛下,上一次的事情,也是有小人作祟。老夫完全信得过赵大夫。他绝无要与陛下作对的心思,请陛下明察。”
“全力清除这些军功晋升上来的将军,一方面是为了维护新政,朕不想再有人重倡军功爵制,这会影响我们对六国的控制;另一方面,朕认为,随着时移世易,这些老旧贵族在新的时代像是蛀虫一样,反噬秦国,蚕食咸阳城周边。关中本位制,维护的是全体老秦人的切实利益,不是让他们把自己吃的油嘴肠肥,把咸阳城周边弄得乌烟瘴气。”
“如果关中的百姓过的不好,而关外本来又频频向关内输送重税,如此,两边都不受益,朕又靠谁来维护关中本位制呢。往往很多时候,错的不是政策本身,而是一些人利用政策阳奉阴违加大对庶民的压榨。”
“朕前些日子查账,天下所有的财富都集中在咸阳城,源源不断送往咸阳城,是故天下愈加贫瘠,百姓困苦,心生怨怒。而那些所谓的钟鸣鼎食之家,则沉迷声色,不思进取,非但不节制,反而变本加厉的盘剥!”
“尤其是冯氏,简直无法无天!占了上千顷地,就要比肩朕的上林苑了。”
这些事,在场的人都知道,但是没人敢说。
可二世自己把这些事说出来,在场的这几位又都是贤良之臣,听了这一番训斥,一个个都不敢出声。
看得出来,二世接下来就要收拾冯氏。
司马毋怿早有预感,冯去疾的死太过突然。因为他的怪病传的沸沸扬扬的,家家户户都知道此事。若非有人可以安排,如何会闹到这种地步。
老年人生病,是很常见的事。
“朕确实是要大力的惩处他们,但是朕也不是不给他们新的出路。长江一带,多的是楚国百姓。朕要这十万咸阳城的地道老秦人,和他们一起生活,改变楚国的风俗。朕给了他们一大块空地,只要善于耕耘,加上朕的扶持,要不了多少年,又会多出几座城池来。”
“大江一带,瘴气滋生,还是因为草木过剩,如果一把火烧不完荆棘,那就用十把火。等到烧完之后,树木成灰,土地自然而然就露出来了。到时候能种什么就种什么。”
“烧掉那些荆棘树木,也破了荆楚之地的迷信,铺平道路,设立驿站,这些才是统一之后应该做的。统一之后,天下人本来就应该安居乐业,致力耕织,自给自足。整日吵吵嚷嚷,说什么军功是祖先之制,说到底,是想一面占着百姓们的膏梁,一面又不肯让他们到别处去自力更生。”
司马毋怿听了,对二世流露出崇拜之色。
蒙忠听了,一时间血脉贲张的。或许他有生之年,真的可以见到上古之时的圣人之治。
倒是这般格局,也让蒙恬心胸顿开。
这强行让各地百姓迁徙到另一处生活,让彼此通婚,以促进天下民族融合。始皇帝经常做,动不动就让军队赶上万人背井离乡,北方的赶到南面,西面的赶到东面,东面的拉到西面,天下的富商,全部都要到咸阳城住。
但是就是先帝,也从来没有敢动过这样的心思,居然反其道而行之,把咸阳城的人撵出去,以此来解决政治斗争,并且一举多得,同时解决财政入不敷出和咸阳城周边赋税过重的情况。
但蒙恬这样身居高位的人,自然眼界更为开阔,他很清楚,以二世这样的想法,成就一番惶惶之业,势必会触动非常多集团的利益。这一次,二世是身边有刑徒,轻轻松松来了个瓮中捉鳖,毫不费力。但是下一次呢。
守成艰辛,打造一个理想的国度,这条路可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别的不说,看看如今朝中,二世败家到只剩下他们两兄弟辅佐。
没有得力的臣子,二世日后的路怕是更难走。但有一件事,却是蒙恬认可二世的关键,二世真的知道,帝国应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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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番话听下来。蒙恬明白了二世的用意,心知这赵婴等人是非得离开咸阳不可了。
蒙恬想着,等皇帝气消了,他亲自劝说赵婴,让他们戴罪立功,到时候他再对陛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到时候再让陛下召他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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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竟然有这样的打算,可见陛下深谋远虑,既然这样,那臣就收回刚才说的话。”
不料,二世却道:
“大柱国信得过的人,朕也信得过。朕稍后会亲自召见这些人。”
蒙恬松了一口气。
“臣谢陛下。”
应该是朕谢柱国才是,扶苏想着,但是不能说。君臣之礼就是他们之间相处的法则,逾越了可是要被人诟病的。
但二世皱眉,皇帝要是还这么压着自己,那他可能连半百都活不到。
“朕此举,本意只是为还柱国的人情。”
这话出了口,旱地惊雷似的,众人都寂寂无语。
一时间,大家不由得都看向蒙恬。
二世继续道:
“柱国对朕的一片忠心,朕都记在这里。”
说着,二世握拳按在胸口。
对于蒙恬而言,就像是一鼎沸水浇到了冬日被冻住的饮马的水槽,水槽自然全部解冻了。
一朝天子,当着诸多臣众的面,对蒙恬温声细语的说出这样一番话,足见蒙恬在扶苏心目中的地位。
蒙恬一时间沙子进了眼,二世这番话一个谢字都没说,但是对于蒙恬来说,这一句话就抵了所有委屈。
蒙恬哽咽,微微作揖:
“臣只愿陛下早日实现大治。”
扶苏看着蒙恬,微微张了张口,却又碍于在场人众,难以开口。
蒙忠看到这场面,自然也心里一热。他父亲对帝国的忠诚,对二世的忠心,都是二世明白的,二世不是不思图报之人。
秦国的朝堂上,二世和群臣已经是明着处在对立面上很久了。
如今,最大的障碍已经消除了。
章平、司马毋怿见到这一幕,心中也多少有些安慰。再怎么将皇权抬到一个高度,说多少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只会加大臣子对皇帝的梳理和敬畏,并不会拉进君臣之间的关系。
【强插:还是前面提到的问题,就是皇帝制度本身他是有缺陷的。所以为什么权力外泄往往发生在宦侍和外戚后妃之间,因为皇帝是人,妃子、宦侍和皇帝走的近,彼此接触到的皇帝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从人性的角度来讲,皇帝更有可能吧权力交给身边的人,因为彼此之间有那种信任感。所以说为什么后来皇帝把办公场所放在了皇宫里,其实是为了拉近和臣子之间的关系,要的就是弥补君臣之间的疏离,拉进关系。】
今日这一举,可谓将皇帝的无奈和辨识忠奸的都展露了出来。但眼见这二人公然在章台殿中几欲互诉衷肠,可今日还有别的要事善后,不能提前告退。
蒙忠打岔,上前作揖道:
“陛下,说起来,臣今日见到一幕奇景,淳于大夫、伏大夫二位带着众儒提了三尺剑,来到皇城城墙上,誓言要为陛下抗叛逆之臣。如今咸阳城中,百姓们纷纷都在议论这件事呢。”
淳于越、伏胜两人因为这件事,在咸阳城将儒家的道义好好发扬了一番,一时间儒家在咸阳城声名大噪,这二位也成了咸阳城一时间风云赫赫的人物。
作为淳于越的学生,扶苏最了解这位大儒。
他想要实现的抱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和扶苏一样的。
扶苏国事繁忙,除非朝会,几乎没有私见过淳于越。
“淳于大夫今年多少岁了?”
“回禀陛下,六十有三。”
“快到古稀之年了啊。淳于大夫于危难之际,亲自上阵,护卫皇城,维护天威,朕自然要嘉赏他,朕要拜他为上卿。”
蒙恬对此早有预料,前些日子授予淳于越紫金光禄大夫,已经是师出无名。这次淳于越不负陛下期许,虽是儒生,却露铮铮铁骨,维护了陛下的威严,自然更要拔擢。
直接晋升为上卿?
蒙恬皱着眉头,其他人也是一言不发。
二世自问:
“诸位以为不妥?”
司马毋怿见势,即道:
“臣请也加封伏大夫。”
“可。”
谒者令夏辰忽的进来禀报:
“陛下,众卿在殿外请见陛下。”
二世挥袖:
“已经是日暮时分,朕今日不见众位了。今日朝会没有上成,改为明日巳时。”
“唯!”
……
……
……
五日后,咸阳城里大批量的庶民推着车,背着包袱,带着家小,出了咸阳,一路沿江向东而去。
十万人浩浩汤汤被逐出城外,站在章台上看着这蔚然场面,就像是一群群黑蚂蚁流出城外。
南市门前哭哭啼啼的,亲朋故交从此就是天各一方了。
咸阳南市一时间只剩下数千空宅,门前草木也忽的发着黄,显然是秋天到了。
后宫里传出一道婴儿啼哭的声音,很是清亮。
皇后在甘泉宫里陪着太子曜读书,听到消息,不由得蹙眉。
“竟然又添了个公子。”
……
……
……
与此同时,章邯顶着玉冠,脸上还蒙着泥尘,心中憋着闷气,面色铁青。
章邯这么落魄,其下属又被拔了衣服夺了钱财,俨然一副被盗贼抢劫的模样。
但多年位居少府,自有威严气势在身,郡府门前仆人也不敢怠慢。
兴许又是咸阳城里郁郁不得志的人,想要投奔郡守门下。
“先生哪里人士?小人这就去向老郡守引见。”
待他一出示节和虎符,吓到了郡府门前的仆役。
“章都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就去为都尉通传。”
陇西郡府。
王毅还有其他将官把他丢在半道上自己跑了,害的他只能带着寥寥几个人赶赴陇西郡府。
章邯不知道咸阳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选择了忽略。他不等咸阳城那边来人通知,直接带人赶赴目的地。
这个陇西郡府,很久不与皇帝通气了。
这掌管陇西郡府的人,不是别人,是王戊的叔叔——王尹。
(尹,治理。绾,控制。)
这世家大族起的名字,确实不同凡响。
至于王尹,长得倒也酷似先丞相,六十八岁却鹤发童颜,眼睛微小,还没有小叶儿大。
人长得很是温和和善,穿戴整齐,亲自带着众人迎接他入郡府,随后又送他去驿馆下榻。
“都尉突然造访,未能远迎,实属王尹罪过。”
“适才路上遇到些事,耽搁了,损失了不少人马,所以没有人提前通禀。是章某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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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哪里话,不知道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章邯现在,本该是高枕无忧,安居高位的人,可是现在他被外派执行任务的时候,却遇到这么一出,至今头皮发麻。
章邯一肚子的气,但是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唐太宗贞观之治有个最大的特色就是,没有贪官,太难得了。据说就是因为那个时候上行下效,风气非常好。大家都很满足,心态比较健康。很多时候,贪污腐朽,也是人心败露,道德下滑的影响。所以要想建立盛世,这个昂扬向上的风气是必须要好好营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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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章邯面色不善,王尹也不再追问。
“都尉舟车劳顿,疲惫不堪,老夫也就不再多问。驿馆已经备好热水和酒菜,还都尉先清洗一番后用膳,歇上一夜。明日早晨,我会请陇西郡上下都来为都尉接风洗尘。”
“有劳王公了。”
“哎,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章邯便被人领了去驿馆。
待章邯带人走后,王尹却忧心忡忡的模样,他捋着胡须,静静坐在院落中,仰望着院中高大的杏树。
这个时候,正是杏树结黄的时候,叶子五彩斑斓,每一片绿叶在阳光的照射下都闪着光彩。风一吹拂,斑斓的色彩开始流动。叶子与叶子互相碰撞,沙沙作响。
在杏树之上的鸟巢里,透过房屋顶盖可以看到太阳即将西沉,天边挂着绮丽的霞光。极目远眺,一望无垠的绿浪顺着西风翻涌着波浪。西北部的风光一向如此,瑰丽雄奇。
王尹就这样坐在院落里沉思,天高云淡,世界处在一片寂静之中。
不一会儿,仆从回来禀报道:
“公侯,都尉府起了内讧,章邯被他们撩在了路上。”
王尹淡淡的点点头。
“继续说。”
“像是,咸阳城的那位,又做了什么大事。或许正如王公所料,荆楚负罪的那位,很快就能回到咸阳城了。”
王尹摇摇头。
“此事虽然是必然,倒也没有那么快。我还不知道,二世到底有没有那个决心,敢于斩草除根。”
老先生说着,眼里泛着凶光,方才的和蔼之色荡然无存。
“公侯放宽心,这等事情急不得。”
“你错了,别的事都得慢慢来,唯独这铲除军功世家的事情,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公侯为什么这么说?”
“本来就是牵连甚广的事情,耽搁的时间越久,反而越容易反弹。既然二世已经诛杀了那么多侯爵,该激发的怨怒已经都激发了,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将根源除掉。”
“老公侯之所以这么盼着,是想借着陛下打击军功世家的手,震慑陇西诸贵族吗?”
王尹不置可否地笑笑:
“一棵树的枝干再怎么强壮茂盛,可如果树身倒了,自然也活不长久。”
“公侯只等着咸阳城的动作,岂不是太过被动。陇西这边,可都是那位的旧部。”
王尹笑笑:
“你不会认为,章邯这个护军都尉的突然造访,真的只是为了探查东面羌族吧。”
仆从恍然大悟,
“咸阳城的那位,已经注意到这面的动静了。”
“岂止啊。他这是赤裸裸给李信警示。”
“公侯为什么这么说。”
“陇西郡,是九原郡的粮仓所在,二十万兵马,全靠陇西人士输血。但是陇西可是咸阳城的后背,如果这一块地方换了姓氏,于秦国就是极大的危险。你看着吧,要不了多久,这块地盘就又要全部换上我王氏的人了。”
“小人提前恭喜公侯。”
二人正低声说这话,日暮的影子打了下来,翠绿的杏树上忽的落下了一片金黄色的杏叶。
王尹拿着叶片问亲信,
“今年的秋天似乎来的比往年晚了。”
“公侯为什么这么说?节气怎么会突然改变呢,是公侯多心了吧。”
“秋天到了,胡人就要南下劫掠,此战若是功成,陇西就要变天了。”
对于一向在陇西一带做主的王氏家主——王尹来说,李信如果打下了匈奴,无异于提高自己的陇西一带的声威,而王氏如今在朝中,只有一个皇后,鞭长莫及啊!
王尹自然担心。
要知道,王氏一门上上下下自古以来就是秦国列代先王信任的一族,正因为陇西一带的地理位置极其特殊。从前陇西郡不仅仅是咸阳城的后方腹地,更是秦赵的接壤地,驻守这里的人,必定是被秦王信任的家族。
所以陇西王氏在秦国扮演着一个特殊的角色,为秦国看住后方,对外则输送粮草。
对于扶苏而言,王氏如今更是坐镇陇西最好的人选。而王氏上下,更是依靠对陇西的把控以此维护自己对于秦嬴王氏的价值。
简单来说,陇西是二世和王氏共同利益的所在。
二世和王氏都能把陇西这块地让给别人。
但是当初李信在战争结束之际,五年之内立下太多战功、奇功,所以当他提出要在老家陇西之地安居的时候,始皇帝并没有多想。
不过七八年的光景,陇西郡里已经有一半的人族谱上没姓李,心里跟着姓李了。
尤其是最近这些时日,李信在前线拥兵二十万,于许久未在后方开战的陇西百姓而言,李信自然声名大噪。
如果这一次,他打赢了匈奴。到时候九原、陇西,全部都要跟着换姓名。
那到时候,王氏族中子弟对于二世来说,就没有那么重要。既然本身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又何谈二世的重用呢。
【自己也觉得挺无奈的,既要利用战将开疆拓土,抵御外敌,又得提防战将。】
王尹望着院落里的百年树木,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是以侍奉了秦国五代君王,得见沧海桑田,世事变化。对朝事隐隐有预感,咋们王氏,世代为秦人,在陇西一带,尤为望族。是以我的弟弟能够进入朝中,做十多年的丞相。这陇西之地由我王氏坐镇,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风浪。如今来了群猴子,想着要占山为王,哪有那么容易。”
这话王尹的仆从可不敢接。
“王猛、王刚、王傲他们三人去了咸阳城就一直没来过信儿?”
“小人若是收到,必定第一时间呈给公侯。”
“我也没希望他们能被封为公卿,希望他们三年之内有一人能混出大夫,这家族倒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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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侯这话说的,未免太过悲观。荆楚的那位亲自来信了,不出三年,他必定回到咸阳城,官复原职。”
“他虽是我的侄儿,可我也把他当亲儿子,从小我就发现他特别容易亲信他人。别看他的父亲是丞相,可是他一点为相的精髓都没学到。从前先帝在,他的狐狸尾巴还夹的住,但是二世一继位,他就立刻为了讨好二世在朝中到处树敌。这样急功好利的性子,注定他难成大器,容易被人利用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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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次日,章邯睡醒,第一时间就去了郡府,受了陇西郡郡守王尹和当地诸多望族的款待。
因为来人是章邯,先帝跟前的红人,督建皇陵的大功臣,所以当地不少老贵族们都过来了。不为王尹的面子,只为了和章邯交好。
章邯其人在关中诸多郡吏面前,颇有威望,是以此番惊动了陇西郡上上下下各地地主豪绅。陇西馆舍虽然不小,但是也并怎么大,最多容得下五位咸阳来臣,但是陇西郡上上下下送的珠玉、美女,已经塞满了整座馆舍。
章邯由此可知,这陇西一带十分富庶,油水丰厚。
难怪,陛下这么担心这块地方被李信占据。
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章邯却又不敢去摸那些珠宝,更不敢去碰那些美女。
许斤自然上前提醒章邯:
“都尉,这些都是陇西诸多贵族献给都尉的礼物,都尉若是不受,可会招来这些人的猜忌呢。他们定然以为都尉看不上他们的礼物。难道都尉忘记了臣属来往的规矩吗?”
“你提醒我这个做什么?”
章邯蒙了大辱,气不打一出来,但是没到咸阳城之前,这件事还不能到处声张,否则就是在陇西郡上下面前丢脸。
章邯一直憋闷着火气,还带在外强颜欢笑,以应酬诸位。
“并非小人贪心,想要分一杯羹,只是事实如此。他们既然来送,您若是不收,就是拂了他们的面子。这朝廷下巡地方,素来如此。从前御史王戊不受南阳郡冯雍的礼,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这些当地的贵族,李氏一族的,多是朝中侯爵卿大夫们在咸阳城的远方亲戚。您不给他们面子,就是不给咸阳城诸位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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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邯轻蔑的看了许斤。
“这些道理都是我教你的,我岂会忘记。”
“那都尉在犹豫什么,郡府的人都来问了好几遍了,问都尉是否感到满意。”
“王尹自称要尽地主之谊,连着宴请我三天三夜,俨然一副陇西他是老大的模样,可我席间看他请来的那些宾客,并不服他。他是先丞相王绾的亲兄弟,膝下三个儿子,都在咸阳城周边郡县为吏,负责粮草赋税。我为少府时,和他们三人都有交集。”
“再加上,当今皇后乃王氏,太子已经被册封。陛下扶持王氏的心意昭然若揭。我自然要和王尹交好。是故旁人暂且不论,我首先应该和王尹交好。但是现如今,我却不敢接受他的礼物。”
“为什么?”
“难道你没有看出来,这宴会之上,气氛差得很。郡守说话,竟然只有寥寥几人应和,而这些人还都是当地秦吏。可见这陇西郡府内部定然有党派之争,而且争的很凶。如果我接受了一方的礼物,同时又不接受另一方的礼物,那么我势必得罪一方。”
“可如果您两边都不接受,那就是同时得罪两方啊。”
章邯不禁十分赏识地看了看许斤:
“你说的不错。”
“那都尉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等。”
“君侯,这一路,您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这要是继续等下去,喝下去(宴饮),咸阳城那边怕是要来人催了。”
“我就是要等咸阳城那边来人催,同时也要等九原郡的那位。”
章邯目光凌厉,死死地盯着自己放在一旁悬挂的节。
“都尉这是怎么了?”
“我深觉不受信任,但是此次任务重大,而且陇西郡故交不多。唯一认识的就是李信。可是李信这个人,自恃功高,为人倨傲,从前他便看不上我。如今二世有命,让我这个堂堂护军都尉不干涉匈奴之战。但是这话才说不久,陛下又派我这个都尉来陇西郡。陛下自然是有心之举。”
许斤思忖一番:
“陛下是想看看,李信到底无法无天成了什么样子。”
“你说的不错。如果他派人来拜见我,那说明他还要脸,想要回咸阳城,如果他不派人来见我,那说明他根本不在乎咸阳城里的众位,对陛下更是满不在乎。”
“陛下此举真是高妙。”
陛下……
章邯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头总觉得不舒服。
从前他只觉得这二世很会玩权术,但是没想到,二世把这权术玩到了他的身上。
少府这个职位,有些特殊,他负责管理所有的杂事,简单来说,就是皇帝的高级管家。
秦始皇时期的少府,不仅仅是皇帝的管家,更是天下人的管家。国库在前后两任少府手中,其出入不必再叙。但显然,他们只顾着做好皇帝的管家,没做好天下的管家。
管家只需要替皇帝处理府库事务,打理庭院就好,一般不会参加钩心斗角,是以地位牢固,且备受信任。
但是做惯了管家的章邯,他一成为都尉,很快就发觉自己的地位变得非常脆弱。这个位置,要么备受信任,要么备受猜忌。
章邯从来没有预料到他会成为护军都尉,他也是刚刚才体验到武安君白起、武成候王翦的感受。
章邯眉头紧锁,久久不语,眼中略过剑影。
许斤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时间也不敢乱说。
“你懂棋吗?”
章邯忽的一问,许斤眼里泛着光,笑对:
“略知一二。都尉莫不是想要来一局?”
“不,我已经在局里了。我只是想问你,对于下棋的人来说,棋子重要,还是嬴重要?”
许斤纳了闷,老老实实回答道:
“自然是赢重要。不为赢,干嘛下棋呢。”
章邯听了,眼底一暗。
“是啊,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我又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都尉怎么了?”
“我为官多年,从来没有这般自感危急的时候。明着是做了护军都尉,实际上是做了他人手中的一把剑。”
他人?还能有谁利用都尉,只有皇帝。
许斤疾色:
“都尉莫要如此说,小心隔墙有耳。是谓昨日既然要享受至高的荣华,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难道都尉就愿意永远都只做一个少府吗。都尉不过是忽然间坐上了从前都尉向往的位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感受到了这其中的坏处,还没享受好处。”
“等此事完结,都尉风风光光回咸阳城,受九卿朝拜,何其威风,怎么能在这里生闷气呢。即便是棋子又如何,重要的是赢。如果能成为至关重要的棋子,谁又敢抛弃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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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邯听了,深以为是。这么一想,这些时日来他所遭受的,倒也不算什么。权力愈大,威望越高,越发容易受君王猜忌。
“你说的很对。剑是利器,锋利无比,如果拿不好,可能会伤了自己。”
“都尉想通了便是大喜。多少人身在高位多年,始终悟不透这点,到最后身首异处啊。”
章邯听了,用十分惊诧的目光看着许斤:
“你是我提拔上来的属官,怎么知道这么多。”
“都尉,小人虽然地位卑下,但是小人可以做到旁观者清啊。都尉您也不想想,从前坐在都尉这位置的,都是什么人哪。”
“蒙武、董翳、蒙恬——”章邯说着,又领悟到了什么似的,抚须自道:“我只知道羡慕他们,却忘记了他们的权位之下都是深渊。”
“是啊,都尉。所以都尉日后势必得事事小心,否则就要跌落高坛。”
“可我不像蒙氏,有忠义这一美名在外。在军中没有威信,更是连百人的都尉府都督管不了,这样的护军都尉,连军营里的伙夫都不如。放眼天下,也就只有骊山二十万刑徒听我的话……”
章邯说着,眼前忽的一亮。
“我想我找到如何在天下将士面前树立威信的方法了。”
“什么方法?”
“等刑徒修筑完皇陵,到时候,我请求陛下将刑徒改设为军队,这样的话,我就有一支只听命于我的军队。到时候,我手中就拥有了威慑诸将的兵马。这二十万刑徒若是当做正规军队训练下去,假以时日,我便可以亲自带着兵马南下擒拿任嚣、屠唯。”
许斤听了,并不似章邯那般喜出望外。
“以陛下主张的国策,都尉的想法能实现吗?我听说陛下和先帝有很大的不同,先帝处理大事,都是问诸多大臣的意见,而后从中挑选出先帝心仪的。但是当今陛下却是自有一套想法,且又是说一不二的人,既然陛下曾经建议先帝裁除五十万的兵马。那么又怎会让都尉建立这二十万的军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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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就不懂了。对于陛下来说,现在陛下更需要二十万军队,帮助他号令天下郡王,而二十万刑徒,白白的供养他们,每年都需要花费大量的粮草。这还是我精打细算从别处整合而来。”
“我出发前,陛下就在和隗吉查旧账。这账目一翻,陛下肯定明白以咸阳城和骊山工程就是个无底洞,天下人的积蓄一半埋在了皇陵,一半输入到了咸阳城。”
“但是咸阳城五十万人,都是天下的俊杰英豪,富商大贾,军功贵族,王室勋贵,为了养活这些人,绝对不能停止对咸阳城输赋税供养,所以只能在骊山皇陵上做文章。”
“可皇陵是集中了三公九卿的心血和智慧而设计成,有耗费巨万,最后一步,自然更不可马虎。就算是一次又一次拖工延期,也要保证皇陵一砖一瓦,都是按照图纸设计进行的。”
“这两者,我看陛下一定会在后者动功夫。”
许斤听了,非常吃惊。
“陛下是先帝嫡子,怎么会在皇陵上做功夫呢。”
“这你错了。你不了解陛下,陛下是个从书里走出来的人,不食人间烟火。陛下建极登基之日,就废除了先帝立下的诏令,这不许陛下很反对先帝的有些做法。”
“什么诏令?”
“先帝曾对我等云:‘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谧。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这诏令,是刻在铜权上的。”
“但是陛下一登基,就把这诏令废除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这二世和先帝没什么父子之情。临终之际,先帝见的人是蒙恬,而不是二世。可见这对父子早就心生闲隙,这些事在我们臣子眼中,自然是非议的。”
“但是这些事情传出去后,却非但没有让众人感到当今陛下心存不孝,反而更加助长了他仁君的名义。不过,这也是陛下声名太差的缘故,反而让二世成了世人期许的道德典范。”
“不过,言归正传,以那人独断专行的个性,再加上他对先帝本就不心存敬意,他肯定敢在皇陵上动手脚。我一开始就觉得,他让我把皇陵的陪葬坑室交给工部,他肯定要命人动手脚。”
“否则,以他不肯对庶民下手的仁心,靠着那点薄赋,那成百上千户将士们的食邑俸禄如何发放。到时候,军功世家又要再反。陛下已经两次对军功世家妥协,又没了丞相,就算是有蒙氏兄弟辅佐,但是皇帝一个人镇不住咸阳城。”
“到时候陛下进退两难,要么放弃关中本位制,强行多缴赋税;要么就是在皇陵上做文章。这件事,是朝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朝中诸臣人人都盯着皇陵,一旦皇陵出了什么差池,他们就会借机生事。如此,二世从前颁布的政策又会被推翻。”
许斤听了这些,顿时开悟:
“所以陛下需要您去和军功世家抗衡。而抗衡需要实力。如果您手中忽然多出来了二十万大军,那么就会得到诸将的敬仰,同时威慑军功世家,到时候,陛下就会对都尉器重更甚。”
章邯想到这里,不免得意。
他穿着和衣,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都围着仆人。
院中静悄悄的,还有一口井在庭院里。
章邯回到内室,对许斤得意洋洋低声道:
“岂止啊。如今陛下身边信任的臣子中,都手中无兵将。为了防止六国势力复辟,陛下把自己的亲信旧属全部外派驻军,这就导致陛下在咸阳城势微。而蒙恬虽然声名远播,可是他如今手里没有了兵权,做御史大夫。威风已经削了大半。而这个时候,我凭空为陛下变出来二十万大军,你看陛下喜不喜?”
许斤听了,在烛光得到映衬喜,面带红光,连连道:
“妙计!妙计!到时候都尉必定成了陛下身边的第一大信臣,而且咸阳城的军功世家也必定都对都尉服服帖帖的。”
“我想到时候,都尉府里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
(话说,二世好像确实不怎么孝顺,而且叛逆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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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郡里接连三天三夜摆宴,作为陇西郡扶持供血对象的九原郡自然很快也风闻。不过巧的是,九原郡这个时候也在摆席设宴。
李信孙儿李广的百岁宴。
还是个婴儿的李广被乳母从清水盆子里捞起来,咿呀咿呀的叫着,从一群彪形大汉的手中捧过来抱过去李广到了之后,宾朋全部起身相迎:
“恭贺勇武侯喜得孙郎!”
“诸位今日前来,都是为了道喜,所以不谈军事,大家痛快饮酒便是。”
语罢,丝竹之声起,歌姬优伶徐徐上场,一片青绿,但是军营之中,火光融融,这青绿服色,显不出韵味来。
王离是看惯了歌舞的人,但也是饱受家教熏陶的人。
将士们聚在一起投壶,一个个敞开衣衫,露出胸毛,甚是不雅,不仅如此,他们还拉着歌姬一起过来参与投壶。
男女嬉戏,欢笑戏谑,娇嗔不止。
王离一个人坐在边上,自斟自饮,竟也没有人在意。彼时李信正抱着在金盆里清洗完澡他的孙儿亲了又亲。这个早就上了四十的猛将,如今肚壮腰圆。
要是换了常服,你定然以为他只是个吃的脑满肥肠的商人,哪会想倒这人就是秦朝赫赫有名的飞将军——李信。
大战前戏,全军上下为李信得孙庆贺,王离把爵在手,但是却又喝不下去。
觥筹交错之间,月影东移,都到了夜半。小李广早就睡熟了,被乳母抱去了房间。外面的喧嚣,震天的叫喊声,目前都和他没有关系。
关内酿的老酒,也只是口感上更辣更烈而已,并不致醉。
待到尽兴后,众人早就散去,王离也离开了。
望着空荡荡的庭院,李信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他生怕,此战过后,日后他李家宅院里,就是这副凄凉模样。
李信的儿子李如意来到庭院里。李如意其实一点也不输给他父亲,他身材挺拔颀长,相貌堂堂。只是他穿着家居时的黑黄相见的深衣,走起路来又是四平八稳,长相也是老成持重的。
一到这庭院里,顿时就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他送完了宾客,回到席上,打扫杯盘狼藉,遣散歌姬舞女乐人。
射箭的功夫,李如意学的并不到家,李信只好教给其他儿子,不然这功夫就要失传了。
李如意穿着白袜,从席上走到李信面前,作揖道:
“父亲,夜深了,孩儿送父亲回室吧。”
李信摇摇头,酒爵里的酒水就被顺势泼倒在席面上。这自然让李如意被吓了一跳。
李信和李如意不同,一个是少年从军,一个是自幼被学儒的祖父带在身边,沾染的都是儒生气息。
但是屡建奇功的李信,已经到了中年,当他闲暇时坐在院子里,看着这个士人气概的李如意,心中自然不喜。
李如意作为李信的嫡长子,未来是按照礼法接替李信爵位的人,这就让李信非常矛盾。
让一个不能十射九中的儿子继承他的爵位,成了他的心头大疾。
李信并非嫡子。一个家庭的资源,始终都是围绕嫡长子转的。如果他李信是嫡长子,也犯不着为了功名年纪轻轻进入军营,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参与战争。
对于嫡长子这一套,李信内心隐隐是反抗的。他很明白,弊端在哪里。让李如意继承他的爵位,很快勇武侯的名声就会没落下去。
但是李信不敢轻易就变更这嫡长子继承制。李氏,是一个大家族。他家族里虽然没有像他这般少年杰出的,家族里还有祖父、父亲、叔叔、伯伯。
那些宗族里的老家伙们,生前不会容许他这么做,死后还会找别人看着他。
李信心中憋着一口气,自然没脾气。
“马厩里的马喂好了吗?”
“回禀父亲,都喂好了。”
“粮草也备好了?”
“回禀父亲,一应俱全了。只等稻子成熟,匈奴人南下哄抢。”
李信瘫坐着在座椅上,他早就觉得乏了。
“好了,你退下吧。”
李如意面对他的父亲,倍感压力。他要想得到爵位,就得事事都顺从他父亲的意思。
“父亲,还有一件事。陇西郡府那边传来了消息,都尉章邯造访,王郡守设宴三日。”
李信听到,不由得皱眉。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这几日。”
“章邯——二世居然选择他做都尉。章邯说白了就是个酷吏,他哪懂什么兵法作战。”
李信说罢,竟然止住了口。
从前是自己年轻气盛不懂事,仗着功勋在朝堂上和诸臣辩是非,一点也不懂得克制和收敛,结果导致他在朝中没有可以依靠的党派。
他身在咸阳城,陇西是王氏独大;可是到了陇西,咸阳城里又好像压根不存在他这个勇武侯。
等到李信明白,他因为屡屡口出狂言,从权力的中心被挤出来时,已经晚了。
并不是他愿意来陇西,而是咸阳城里的众位根本要么就是联合一气在排挤他,要么就是作壁上观,看他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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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说完这话,深知自己这脾性是改不了了。
他知道,即便自己再回去咸阳,也难以改变众人对自己的看法。还不如继续留在陇西,可是现在,看看二世这意思,他就是担心陇西被他人坐镇了。
李信正在沉思,却听到李如意问道:
“不知父亲大人可有想过,若是此战又大获全胜,父亲将何去何从呢。陇西郡,是当今皇后娘家王氏做主的所在。若是回去,父亲就要受他约束。依儿臣之见,二世在大战前夕派都尉章邯到陇西郡,怕是言在此而意在彼。”
李信听了,脸上带着诧异之色。
“你几时知道这些的?”
李如意微微有些窘迫,为了讨他父亲的欢心,李如意给了他父亲的亲信一些好处。
“父亲,儿从几位将军那里听到了父亲对武成侯的告诫。”
李信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缘故,但是他还不打算拆穿此事。
“怎么,难道说他没有领悟我的好意,你明白了?”
“儿略有所悟,只是……”
李信看了看左右,大呵一声。
“你们都退下。”
众人立刻停止手中的活计,纷纷溜没了影儿。
说句实话,当李如意对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李信心中一热。因为他能感觉的出,这孩子有一点随了他。
“你方才到底要说什么。”
“儿是担心父亲,可是说这种话,怕是冒犯陛下。”
“要说便说,怕这怕那,又能做成什么大事!”李信不耐,已经端起酒爵咕咚一声,就将酒饮毕。
李如意应道:
“儿此番,只是担心父亲,为父亲作想。人人都知道,当今陛下是真的想要休战。但是这北面的匈奴,从来都是侵略不止。这一次,陛下派了父亲出面,实际上是要父亲一举驱退匈奴,让其不敢来犯。”
“对于陛下来说,此战胜了,便可以为处理内政腾出时间来,是利天下的大好事;可是对父亲来说,这件事未必会是一件喜事。功劳过高,权力过重,必定招致猜忌和怀疑。”
“而父亲背后,只有咋们一个李氏。并非儿不敬祖先,只是以咋们陇西李氏和咸阳城诸大宗相比,咋们李氏自然不占上风。既然如此,咋们李氏必然做事要万分小心。”
“以父亲的功劳,本来应该是咸阳城位比三公的存在,但是父亲却选择了留在陇西。”
事实上,以李信的功劳,混到今天其实有些属实有些惨了。
别家挣得军功,被封为侯,家中族人子弟一定会被提拔为三公九卿级别的文臣,但是他们李氏上下谁也没被李信的爵位惠及。
“父亲年纪轻轻,便屡建奇功,但是却在封爵后长期碌碌无为。这一次,二世一登基就启用父亲,可见父亲的机会来了。”
十年前,李信能被人几句话就给撩拨发怒,那是因为他年轻,不服管教;十年后,他若是还这样,那真的白吃了十年米。
李信听了,捻捻胡须:
“你是要我回咸阳城?”
“孩儿正是此意。王氏和李氏,陛下一定更偏袒王氏。陛下派人去陇西郡,这陇西郡守李尹,又会让章邯给陛下带什么话呢。”
李信不喜欢二世,因为他自觉会被二世玩死。至于咸阳城,李信自然不愿意回去,咸阳城根本没人欢迎他。
但是陇西,他只想安安静静在陇西做个实质上的地头蛇,名声没有都可以。
除了打仗,李信自知自己的政治能力太过低下,他自然怯于面对咸阳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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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回,留在陇西,当今陛下又岂会心安。甚至于,关于此战,儿以为,胜了不一定是好事,败了也不一定是坏事。”
李信一听战败,顿时一口气在胸膛里填满。
“大战前夕,胡说什么。战争,一旦开始,就必定要有死伤。而这次抗击的,不是别人,匈奴,这场战事,一定要赢。如果输了,那就是丢了秦人的脸。如果我输了,以后那有脸要见秦国士兵。”
“如果胜了,父亲必定要回到咸阳城,在陛下近侧侍奉;如果败了,父亲才有可能继续留在九原郡。”
李信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这是在战前动摇主帅之心啊。”
“儿不敢,儿只是为父亲分忧。岂不闻杜邮道上杜鹃啼血。”
李信听了,双目垂下,盯着自己的脚面。
“你退下吧。”
这番话,就是李如意不说,李信自己也会担心。
但是有些事,憋闷在自己心里,忽然被自以为自己不知情的人点出来,事情或许本来不那么严重,但是被点明了,李信反而心中生着寒意。
树木的年轮随着日月推移一圈圈增长,枝头寒鸦飞走了又落回来。
李信两鬓也开始冒出白丝。
李信洗脚的时候,从这洗脚盆里的清水中看到自己的模样,一时间忍不住掩面。
就那么一瞬间,李信的脑海里浮现出曾经一度非常厌恶的画面。他非常敬崇的先帝曾几何时像个小孩子一样虔诚的听着术士对他讲述长生不老之道的场景。
现在,他忽然明白了先帝会听信术士甜言蜜语的原因,并不是失去理智,而是对青壮时期的眷恋。
坐在塌上,李信一时间思绪纷飞。
但是这一晚,李信忽的对自己的未来又有了某种预设。他已经很有没有这种感觉了,今夜只觉得自己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在烧。
但是人就是这样,跨越了一座大山,却发现自己的面前,又出现了一座更大更高的山。
李信在前后两座山之间停滞了许多年。
李信洗完脚后,却又穿戴好盔甲,腰间跨上长剑,他赤着脚走到月下,抚着胡须发出感慨:
“吾曾少年立志,要拜将封侯,彼时壮志早已经熄灭。别人要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才能完成的功业,我在五年之内就完成了,战功累累,有如神助。如今已四十有四,回顾往昔,仿佛昨日梦中之事......”
彼时已经过了深夜,天边甚至隐隐露着白色。
茫茫混沌夜色之中,斥候忽的擒着火把从幕府外闯入来报:
“报上将军——”
李信并不意外,他非常淡定的转回身。盔甲之上披着银光,束着发髻的玉冠闪耀着亮光。
“匈奴人于今夜破关而下了!”
李信闻言,脸上露出喜色。
李如意闻讯飞奔到了李信座前。
至于王离,他一晚上都在等匈奴人的消息。
“上将军果然高见,王离拜服。”
“父亲大人料事如神,儿佩服之至。”
李信眼中闪着别样的光彩: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帮人去年此时在我这里吃了苦头,不久之前,又被我主动出击打了个措手不及,抢回来了他们昔日的粮草,把他们养肥的牛羊赶回了阴山以南。他们必然对我心生恼恨,没了粮草牛羊这些吃食,他们必定又忧心如焚。今岁若是不南下,今岁多少人就要饿死在阴山以北。”
幕府不同于别的府邸,若有军情急报,是要叫醒同时通知所有人前来集会的。
一时间幕府里火光冲天,众将士从睡梦中醒来,高擎火把纷纷聚集,来到上将军门内。
就在这个时候,诸将也纷纷闻讯赶了过来,脸上都洋溢着骄傲。
“不出上将军预料,我们中果然有奸细。秋收之日早就过了,他们迟迟不肯行动,偏偏挑选在上将军今日设宴的日子,可见已经渗透到我们内部来了。”
李信瞪着眼,环视座下。
“今日在座的诸位,多半是陇西子弟,既然是陇西子弟,更是比所有人都清楚,这华夷之辩,我相信今日在座之人,绝对没有会低声下气和匈奴人通气的。但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就说明匈奴人非但不是对我们一无所知,而且在军中还培养了他们的奸细。”
“军情虽然紧急,但我就是要在这个时候,找出匈奴人的奸细。我已经命人封了幕府,就是飞蛾,也逃不出去。列位将军就在这里等候,也等匈奴人继续劫掠。”
“匈奴人性子有如贪狼,总是觊觎我们的土地,此番他们粮草牛马全数消耗殆尽,肯定不止于满足抢掠一点点东西。要的就是他们一路南下,扑到咋们的手心里。”
“阴山关口一旦打开,匈奴人必定鱼贯而入,一路上攻城略地。直驱南下,抢的越多,越是不肯走。我们就是要在这里等,等他个三天三夜,抢的越多越好。”
此时天幕吸入黑色,吐露出白色,幕府里士兵们鱼贯而出,充塞在每个角落,人人手中高擎着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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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在堂中众口一词作揖道:
“嗨!”
这道声音像是一支利箭,打破了幕府天空上的宁静,鸟雀环绕在四周,丝毫不敢进入幕府。
士卒们互相监督,不许对方出去。
辰时,太阳的光辉洒在幕府堂中。这些将领们也都在堂内等候。
彼时,阴山山脊背面,首批士卒已经在李存的带领下,穿越了阴山阳面。他命令士卒们藏好武器,前拉着山羊,在山地间各处分散前进。
就在他们身后,一座规模不小黑漆漆的方阵主动打散,混入山林间,像是溪流一样,灵活的在山涧里穿插,直到攀登上山顶。
“上将军急报——”
李信闻言,睁开眼皮。
“报上将军,匈奴人已经屠了十个村寨,杀光了所有的男子,掳走了所有女子,粮食、还烧光了宅子。”斥候毕竟长着一颗人心,喉头哽咽道:“阴山山下,生灵涂炭,还请上将军速速施兵救援。”
李信握了握拳。
将不能失信于兵。但兵是为了家而作战。
这些士兵都是招募而来,大多数都是饱受匈奴人侵略,对匈奴人恨之入骨想要驱赶他们。
这名斥候正是阴山人。
前方战况惨不忍睹,他说了几句,便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李如意想要替他说话,但是看着他父亲的脸色,只好立在原地。
李信只道:
“如果我们现在就动手,不能打怕匈奴,他们明年还会卷土重来。为了永保我秦人安宁,我们就得忍痛,直到匈奴人放下戒心,大举挥军南下入关,这时候,我们才可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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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一劳永逸,永除后患,这个时候,务必要狠下心肠。如果现在怜悯阴山脚下的百姓,给匈奴人迎头痛击,他们必定丢盔卸甲,落荒而逃。但是明年,他们还是敢再次南下,但是得了一点好处的他们,还是会想要从我们秦人手中抢夺粮食。”
“如果今岁不能打的匈奴人无还手之力,自然是养虎为患。而且仅仅是为了几村寨被屠,就按捺不住主动出击,这无异于对敌人施加仁慈。须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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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真的为九原百姓作想,就应该学会隐忍,等到匈奴人忘却警惕,大举挥师南下,到时候再里应外合,这样才能将他们全歼。”
见众将士听了却一脸木然,这很正常,战争一旦开始,军中上上下下都会比平时紧张百倍。
这种时候,一定要说些激励士气的话。
于是李信敞开心扉说了一段:
“我李信虽然此次是奉诏攻打匈奴,但我如实告诉你们,我并非是像安东侯那般为了护卫华夏而与匈奴对峙。”
众人一听,眼中都闪着愕然。
在将士们的心目中,和匈奴对战不同于攻打六国。讨伐匈奴,那是捍卫家园,是义战;而攻打六国,在秦国人眼中并不能称的上义这个字。
于是乎,当李信说起他没有蒙恬那样的壮志,众将士眼中都闪着诧异。
“我李信,只想拜将封侯,没有多余大志,可我也知道家国二字之重。自从帝国大一统以来,我们秦国国内并无战事,唯有北方,时不时遭遇匈奴人南下侵略。”
“向来只有我们秦国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欺负我们的道理。对于你们这样的事情,对于我们秦人来说,无疑是羞辱。所以我们一定要把这场仗打赢。此番我们不仅仅要捍卫疆土,还要好好教教这帮匈奴人。我们要用我们的弩机和秦剑告诉匈奴:胆敢来犯我大秦者,有来无回!”
“所以这一仗,我秦军上下不仅仅是要打败匈奴,缴获几个俘虏那么简单,而是要让匈奴人尝尝什么叫做亡国灭种的滋味。要让匈奴人从此在阴山山下只要看到我秦国的图腾,就闻风丧胆,抱头逃窜!”
这一番话,自然激起了将士们胸中的豪志。
很快,幕府中爆出一阵响彻云霄的喊声:
“扬我秦威!”
“扬我秦威!”
“扬我秦威!”
从厅堂到阶下,幕府里所有人都高擎起长戈发出呼喊。
秦人的军队里,本就一股凶戾的杀气。
当所有人都呼喊出同一个声音,他们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融为了一体。
在这样的呼声之下,藏匿在幕府之中的匈奴奸细自然嗫嚅着嘴唇不敢说话。所谓做贼心虚,见到这样的场面,他们一个个敛声屏息,大气也不敢出。
平时的场合,倒还可以应付,但是这种时候,他们的脸上却根本流露不出那种坚定。
秦国不是他们的家,他们自然不会为之有发自内心的认同,自然也不会为驱逐外夷而发出这样强烈的呼喊。
虽然只是喊话,但是这些秦人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没有人要他们这么做,只是氛围感染而至。
外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奸细的马脚自然而然露了出来。
而大室内,李信仍然在劝说众位将士。
“为了给他们血的教训,我们一定要坚持忍耐,等引出他们的大部队入关之后,再进行围剿。”
“吾等谨遵上将军之命!”
王离一时间处在这样的气氛中,一时间心中对李信充满了敬仰。不愧是勇武侯,有勇有谋,将中之杰,杰中之将。
……
……
……
匈奴人一路南下,烧杀劫掠,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整个阴山下一片火海。山风从山顶上呼啸而下,大火更是绵延数百里。
山脚下老弱妇孺的哭喊声哀天彻地,掉在地上的都是泪都沾着血。
彼时,远在阴山千里之外,匈奴人的大部队从夜间开始收到信号,由顶着沮渠、万俟、赫连、铁伐、呼延等姓氏的首领率着部众,纵马疾踢,一路南下。
阴山以北,又是一片火海。
匈奴人的号角声从山脊上吹起,随后整座山谷里都充塞着叽里咕噜的声音。
就在阴山以北,大军的背后,千顶宽大的帐篷围在一起。
坐落在最北端,直指着天狼星的一座帐篷显得非常特殊。他的帐篷周围围着的士兵最多,门口摆设的脚盆架最多,熊熊烈火就在帐篷前面燃烧。
扛着弯刀的胡人裹着兽皮麻衣睡在账外。
“报——”
沮渠盖儿。
其中一个匈奴部族的首领,亦然是这次联合南下的首领。
匈奴人的单于和单于之间通过比武角斗的方式,临时推选出一个首领,带着他们南下抢夺粮食。
自从秦始皇嬴政一统天下,匈奴人的日子就一直很难过。
不能对外征伐解决粮食问题,就只能内部抢夺,所以匈奴人这些年里部落斗争非常惨烈。
【有一说一,历史上匈奴人本来是四分五裂的,但是他们就是在秦始皇完成大一统之后,因为被秦始皇驱逐到河套平原以北,完成了内部的统一。】
匈奴人是在秦人面前节节败退,整个匈奴的部落都听过秦始皇嬴政的威名。
可是匈奴人自认为天狼星庇佑,降灾于秦始皇,秦始皇驾崩的消息被匈奴人听到以后,匈奴人大宴三天三夜。
果不其然,很快蒙恬也被调走了。
匈奴人过了太久缺衣少穿的日子,得知这两个消息之后,欢欣雀跃的南下劫掠。可是让他们意外的是,走了一个蒙恬,却来了一个叫李信的。
他是秦始皇最喜爱的将军,有个外号叫飞将军,因为他箭术高超,曾经射杀了中原的两个王。
秦始皇非常器重他,封他为侯,封侯里有个勇字。
匈奴人是很崇尚勇敢这种气节的,由此,他们对这个李信充满了好奇心。
可是还没等匈奴人自己主动南下试探试探李信,李信却主动和他们先打了个招呼。
129章 匈奴:弱小可怜又无助(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信在春夏之交,主动策划发起了一场主动出阴山,向北突袭匈奴的战役。
对于匈奴人来说,这是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
蒙恬北御匈奴,从来都是只守不攻,三十万大军在阴山之下,战线拉的极长。
匈奴人只要爬到山上,就可以看到阴山脚下成群结队的秦人。秦人数量众多,像是蚂蚁一样,黑色的营帐数以万计。
到了夜间,阴山山下广袤的绿地上,闪烁着无数灯火。
秦国的将军们看来,这种场景十分悦目,万点火盏,就像是开在黑夜里的花朵。
可是对匈奴人来说,这些灯盏却又像是沙漠里的毒蛇一样,让人见了拔腿就跑。
只要秦国的黑色军旗图腾在山下飘展,匈奴人就是放牧也要远离阴山山下。
秦人强悍如斯,人见人怕,匈奴也不例外。被逐出河套平原的匈奴,只好在阴山以北放牧。但是他们民族天性不会种地,只会放牧,内部有了什么纠纷,更是打一架就解决。
天性和季节性食物短缺的困境逼迫他们向南进发,否则就是饿死。
匈奴人也没有办法,要么饿死,要么虎口夺食进攻中原。显然后者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在里面。
对于秦人来讲,匈奴人时不时南下劫掠,这却是在刻意冒犯秦国,挑衅秦人的威严。历经百年,秦国三四代人像是草木一样生成而后凋落,在这个过程中,秦人积累下来自然是无上的自豪和优越感。
匈奴人居然抢夺他们的粮食,对于秦人来说,就像是小猫小狗在狮子睡觉期间掰开狮子的血盆大口,偷了些肉屑。
事情的性质本就如此。没有军功爵制的内驱,秦人对匈奴,自然是抱着玩味的心态。
匈奴人派出大量的探子,去外面多方巡视,观察地形,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从肥沃的中原土地上,偷取一小部分粮食,而后迅速的逃回来。
譬如看守粮仓的士兵们,他们日日夜夜轮值看守谷苍,做好了一切防备,防备的却只是几只狡猾的老鼠而已。
在蒙恬的带领下,这些士兵们严防死守,堵住了所有的洞口。老鼠只能在夜间出没,偷取一小点粮食作为己用,即便如此,强悍骁勇的秦人并不打算放过这些匈奴人。
可如今老鼠千辛万苦,在黑暗中苟且偷生,就偷了那么一点点粮食,但是秦人却并不打算放过这些老鼠,在匈奴人最和平最愉快的日子里,放火烧了草场,抢了马匹,险些直捣匈奴人的巢穴。
李信这样主动出击,甚至都显得秦人胸襟窄小。为了那么一点点损失,恨不得让老鼠一家灭绝。
至少在秦国人看来,李信于数月前主动发起的进攻,本就没有必要。
而且打了一场仗,搞得军中不和,丞相之子跑回了咸阳城,耗费了巨万的辎重粮食,就带回了无数马匹。
虽然打赢了,但是军中将士人人都不觉得爽。
但是,如同老鼠的匈奴人可不会这么想。他们本就是弱小的游牧民族,在强大的农耕民族的压迫下,他们活的战战兢兢。
但是如今被李信主动出关这么一顿好打,匈奴人每天入睡前,人人心中都是忧惧。
李信主动出击的这一场仗,让匈奴人人人自危。秦人已经不满足于仅仅享受上天赐予他们的土地,而是贪婪的,无耻的看上了他们家的牛羊和马匹。
现实中往往如此,一家人内部闹的再怎么凶狠,但是当被外人冒犯了,却总是能在第一时间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外敌。
李信主动出击,插入匈奴人的心脏数千里,吓坏了匈奴众部落。
各位部落首领开了会,经过商议,如果他们还是内部混战,四分五裂,那么就只有挨打的份,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抵抗秦人。
夫秦,贪得无厌。
经过比武,众部落推举沮渠盖儿为首领,众多部落合并在一起,统称大部。
经过数月的筹备,匈奴人集齐了凡是成年的男子,带着他们全部的家当,做好应敌的准备。
本就短缺粮食,现在牛羊马匹又被秦人抢走了,匈奴人可谓穷的只剩下裤衩子。很多人每天都饿得嗷嗷叫,就差把自己当牛羊啃了吃。
不是说李信到了那种丧心病狂的地步,没给匈奴人留下一丁点牛羊。只是蓄养牛羊和蓄养稻麦是一个道理,你不能一口气把麦子全吃了,否则来年没有种子可播。牛羊更是如此,你不能一口气把牛羊全部吃了,往往要剩下总数量的三分之一,以备牛羊繁衍。
而且牛羊生长的周期十分的长,即便是剩下三分之一的牛羊,也得等两三年才可以宰杀。
宰杀完了,一只羊又够几个人分尸几天。
说什么匈奴人强悍骁勇,都是被先天的环境逼出来的。
秦人之所以有着发达的礼乐政治制度,高度的文明,还不都是因为吃食的问题得到解决。
匈奴人从来都非常羡慕秦人,赵人、燕人,只因为他们脚底下的土地可以种植出充足的粮食,够一整个民族繁衍生息。
所以匈奴人经常南下,盯的不是秦国的女人、不是秦国的房屋,不是秦国的旌旗,他们心中没有荣誉、征服,有的只是对生存的渴望。匈奴人盯着的从来都是秦国人的地。
为什么匈奴人一股脑在丰收的时节南下进攻,那是因为他们这下连牛羊都损失了大半。情况只会更糟糕,他们中很多人甚至活不过这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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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信的主动出击下,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匈奴人,只能被迫团结起来了,为了生存!
(有一说一,后期汉朝打匈奴打的那么费劲,一方面是因为匈奴人完成了大一统,一方面是因为那个时期的汉人经历了秦汉两次大一统战争,丧失了大量的青壮年,尤其是汉朝初建立,人口普查总人数在1500万道1800万之间。其中不确定的三百万都是隐匿起来的人口。
数量上的差距,导致汉人对阵匈奴没有还手之力。匈奴人发现汉人打不过他们,反而选择了主动上供粮食,但是这反而助长了匈奴人的气焰。匈奴人确实不想再打汉人了,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个更好解决生存问题的方式,那就是不抢占秦国人的土地,种地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为什么不让胆小怕死的汉人帮他们种地,然后他们坐享其成呢。从这个层面上,汉人做了匈奴人的奴隶。所谓屈辱并不是给匈奴人送粮送布匹,因为这对于汉人来说,如同一个富商路过乞丐村的时候扔了一块饼而已。正真的屈辱在另一个意义层面上来讲的,一个有着众多资源,庞大疆域的帝国,居然给一个游牧民族当奴隶。)
129章 匈奴:弱小可怜又无助(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130章 赫连这个蠢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穹庐盖下,天地间浑然一片幽暗,匹狼的眼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泛着莹绿色的光芒,分外诡异。
千顶帐篷密密麻麻排布在水边的高坡上,像是一大朵一大朵绽放的白花,大群的牛羊此时正伏在围栏里睡觉。
阴山山南烧杀抢掠,哀嚎一片,但是山北却风景独好,周围的气氛很是静谧,暗夜里空气流动,递送花香到人的口鼻之中。
被迫尽快结束了内乱的匈奴各部落十分难得的聚在一起,围着篝火静静听着悠扬的胡笳声。
匈奴少年们都扬着马鞭摧赶牛羊,一个个脸晒的和褐色的土地没什么两样。
当太阳落下,有地位的壮年男子,都可以在自己独有的帐篷里享用比较好的女人。
游牧民族,十分落后,婚姻制度上就可以体现出来。地位较高的女人,可以在长期内固定的和一个男人为伴侣,但是地位较低的女人,就像是马匹一样,骑得不顺心,就换一匹。
那么被这些地位低下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虽然知道他们的母亲是谁,但是父亲可就不一定了。
虽然匈奴人的这种繁衍制度,比起野合来说高明了许多,至少他们保证了这一个女人始终待在一个帐篷里。等到生下孩子,这些男人一起抚养教育。
可致命的缺陷是,新出生的孩子注定不会从任何一位‘父亲’那里继承得到相应的财产,所以延续了众多‘父亲们’的奴隶一样的卑贱身份。
当农耕民族早已经解决了众多人伦问题,并且强势的用‘礼法’规定了社会上每一类人的地位以后,游牧民族却还处在非常粗放的等级制度中,矛盾重重。
但无一例外的是,古往今来,任何一个种族当发现内部资源分布不均,内部矛盾巨大时,都会借助对外发动战争的方式让最底层民众获取最基本的生活资源,由此打破固有的阶级等级秩序。
战争可以让民族内部等级制度变得富有弹性,甚至更高效的运转下去。
匈奴人的首领,沮渠盖儿,此刻他的脑海中正思索这这些。
但是因为时间的限制,他们匈奴人各部首领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做这些商讨。不过当沮渠盖儿成为众部落的首领,身处的地位更高以后,考虑事情自然也不一样。
在他看来,被迫完成联合的匈奴,日后也必须要继续联合下去;如今对秦人发起的战争,日后也还是要继续下去。
上天对待秦人十分优厚,可是对匈奴人却异常苛刻,并没有赐予他们丰厚肥沃的土地。
这天夜里,沮渠盖儿,穿着锦衣华服,躺在虎皮做靠垫的椅子上,手中持着抢来的秦国青铜酒爵。只是他的头上却还是绑着鞭子,插着羽翎。
与此同时,双脚边立着两座烛台,还分别跪着两个秦国俘虏来的秦人女子,她们几乎日夜不休的在为匈奴人缝补衣物。
当匈奴人的探子回来报告消息,沮渠盖儿眼前一亮。
这个靠着决斗坐上单于之位的年轻人,并不简单,此时此刻,他心中正在筹谋一件大事。
“报,大单于,前锋已经拿下了阴山关口,昨夜已经缴获了一千二百袋粮食,现在正在向北押运呢。”
沮渠盖儿听了,口吻冷静的问道?
“这么说,突袭成功了?”
“是的,单于。”
这名探子气喘吁吁的,脸蛋一片通红,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眼中闪着异彩。
帐内,听到这个消息的其他人也纷纷站起身,举杯庆贺。
但是沮渠盖儿只是高兴了一忽儿,脸上甚至都没有露出喜色,他很快就平静下来。
“那赫连的部众呢?”
探子听了,微微有些慌,他们都知道,大单于和其他首领不一样,是个有着长远目光和战略的人。
赫连氏族的部众出发前,他们曾和大单于约法三章,此次只趁机劫掠一晚,抢到就跑,绝对不要贪心。
这一次以沮渠盖儿为首的匈奴人联合了赫连、铁伐、呼延、独孤众多部落。赫连氏族因为居阴山最近,经常和秦国人交手,所以赫连氏最先出击,其他部落作为后援,帮助搬运粮食。
只是沮渠盖儿善于谋略,他还制定了后续的计划。
倘若赫连氏得手,那么就立马抽身回来,须知很快,被冒犯的秦人就会发兵前来攻打他们,他们或许会倾巢出动,那么这样,他们就可以趁机派兵从阴山以东南下,攻打河套,有大河这样的天险,他们可以抢夺更多的粮食。
等到秦国人反应过来,纵使发动大军攻打收服河套平原,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夺走搬运完河套平原所有的物资,带走他们所有的女人。
但是第一步上,赫连卓尔就已经让他失望。
探子在沮渠盖儿的王者逼视下,支支吾吾半响,终于道:
“赫连氏带着部众烧了那些村舍,随后又继续南下!”
“蠢货!”
沮渠盖儿当即摔了酒爵,同时众部落首领也一个个面露难色,他们有预感,这次的计划泡汤了。
“废物!”
“骗子!”
沮渠盖儿当即狂怒,在帐中咆哮。
“知不知道,我们为了后辈的福祉,为了这次的计划做了多少准备,为了得到这样一次机会,又等了多久!”
“难道你以为明年秋收时节,李信又会有一个孙儿出生,然后摆满月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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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这个蠢材,他肯定是见到了秦国女子,走不动路了。等他这次回来,我要将他按死在女人的胸口上!”
众部落首领听了,纷纷心中生出畏惧。
“我命令你们所有的探子现在就告诉赫连氏,让他们赶在日中之前撤出关口。否则,我们是不会回去救他们的!”
众部落首领见到这样的情形,一个个纷纷打起来了自己的小算盘。
果然,铁伐和呼延两个部落的人,都站出来说:
“秦国在中原号称虎狼之师,在十年之内灭掉了中原所有的国家,自称为天下之主。而我们匈奴,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小部落,这些年我们的地盘都没有东胡的大。即便是按照计划执行,到时候还免不了要损失很多人马,为什么不能多抢一点,就多抢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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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章 这种当!狗都不上(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铁伐拓儿的话,立刻引起很多人的赞同。
他们并不求什么报仇雪恨,只求能够今岁冬日可以饱食无忧,仅此而已。
一时间大帐里沸议不止。
这些探子们都个个长得像是猴子一样,长手长脚,但是却又缩在一起,佝偻着背。
他们看着众多首领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传达什么样的消息过去。
沮渠盖儿看到这种场景,心中自然愤懑不止,这些人不遵守约定,还怎么和他们继续共谋大事。
沮渠盖儿听了,猛地就抽出弯刀,砍在几案上,怒目相视,责问众人: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我们明明是商议过了的,无论什么事情,到最后都要听我的决定。如果像过去那样,各自为政,我们只会落得饿死荒原的地步。”
“既然已经推举我为单于,那就应该诸事听从我的命令。”
听到这番话,众人安静下来,都面色安详地看着沮渠盖儿。
三十八岁,是一个男人的黄金落幕时代。草原上的雄主,成为首领,一般都是这个年龄。沮渠盖儿自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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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发出像狮子一样的怒吼,整个部落族群里都安静下来,两侧匍匐着的秦人女子,吓得脸色惨白。到了匈奴的营地里,她们已经不再是人,沦落为和狗一样的物种。
如果主人不高兴了,很可能会杀了她们泄愤。
“都坐下!”
沮渠盖儿一声令下,这些人的身体像是不归自己使唤了似的,都坐了下去。
沮渠盖儿继续斥责赫连,扬言一定要惩罚他。
铁伐拓儿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把事情弄得更糟糕,虽然沮渠盖儿的言辞,严重挑战着他的权威。
在场诸位,哪个不是驰骋草原的主儿,凭什么让他做主!
但铁伐拓儿心中另有谋算,如果他们不帮助赫连氏搬运出这批物资,他们铁伐氏族部落今岁就要有不少人饿死。
铁伐拓儿主动站出来,对沮渠盖儿弯腰行礼:
“大单于,请您不要再生气了。赫连氏确实应该严惩,但是现如今,我们更重要的是先抢回物资,我们的粮食不多了,自己种的麦子到现在还没有成熟,很快秋霜一下,我们将颗粒无收。我们的族人虽然不被上天厚爱,但是十分顽强,渴了可以饮雪,所以我们不必依赖于河流。可是没有粮食,到时候族人们吃什么呢?”
“还是请大单于冷静下来,暂且不要处罚赫连金科几个兄弟,至少,不该让这些探子们去告诉赫连金科,大单于您打算责罚他们。”
听了铁伐拓儿的话,沮渠盖儿确实冷静下来。
“现在都快要天亮了,他们根本来不及在日中之前全部撤回。计划已经失败了。正因为他的贪婪和目光短浅,害的我们匈奴人又要过上以前的日子。”
这就是铁伐拓儿不喜欢沮渠盖儿的原因所在,沮渠盖儿总说他们贪婪,但是他自己更贪婪,他总是想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粮食,更多的人臣服在他脚下。
但是沮渠盖儿盛怒之际,铁伐拓儿不敢直接顶撞他,他只是继续委婉的请求局渠盖儿。
“尊敬的大单于,如果这个时候您还是盛怒不惜,只会吓得赫连金科几个兄弟不敢回来。可是此番计划已经失败,大河边上的草地我们已经很难再夺回来。”
沮渠盖儿和众人都听懂了铁伐托儿的意思。他们本就没有粮食,制定复杂庞大的计划也是为了夺取更多的粮食,但是现在把赫连金科吓跑,他们更会颗粒无收。
独孤氏,一向勇武剽悍,但是经常内斗,如今站在这帐子里的只是他们氏族部落里的一小个分支而已。其他人还在一起内斗,为了粮食和地盘打来打去。
年迈的独孤木克孜站出来道:
“是啊,倒不如能抢一点是一点。秦人并不是好惹的,他们非常精明,我们论谋略,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呢。何况秦人筑起了长城,一旦我们南下抢夺大河边上的水草丰茂的地带,他们一定会点起烽火。”
“据我所知,秦国人修建了很多条前往长城的道路,他们支援的速度可比我们快多了,别芝麻没捡到,又想抱谷子。这个李信,他和蒙恬不一样,本就很喜欢骑马射箭,他的部队也是这样训练的,我们虽然也有弓箭,但是比不上他们的弩机弩箭。一箭下来,我们的人可能都当场毙命。”
“依我看,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如我们纷纷南下,帮赫连金科几兄弟把粮食运回来,到时候我们也好分粮食。”
说来说去,又绕回到原点。
开会应该是人类最烦恼的事情之一。
沮渠盖儿听了,顿时怒火中烧,他怒目看着年迈的独孤木克孜,很想一箭射死他,让鲜血然后他的白发。
几人这一番议论下来,天都已经亮了。
帐篷边上的河流水流潺潺,妇女们已经提着桶子要去打水洗衣服做饭了。
但是这个时候,营帐里还是争吵不休,当匈奴贵族选择了用一种和平的方式相处共图利益,不可避免的事情就会出现。
争吵。
可是没等营帐里的人做出决定,赫连金科的一个弟兄已经回来了。
赫连正科飞驰回到了军营,毫发无伤。
他来到大帐里,对大家说道:
“哥哥让我告诉大单于,不要再想着去抢大河边上的土地了,现在阴山关口下一个人秦人也没有。”
年迈的独孤木克孜听了,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喝醉酒了吗?竟然大白天说梦话!”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大笑起来!
赫连正科非常气愤:
“大单于,我没有欺骗您,只是阴山山下,有着大量的田野,那些秦人见到我们掉头就跑。我和几个哥哥捉到了秦人,问了才知道,原来大秦国的皇帝把李信召回去,说是要处死他。”
沮渠盖儿非常想要和李信决一死战,看看他这个草原之王厉害还是他这个飞将军厉害?
局渠盖儿震怒:
“为什么!”
“因为李信不肯听秦国皇帝的命令,于是秦国皇帝下令要处死他。阴山山下的土地也不要了!”
其他人听了,自然无比高兴。
年迈的独孤木克孜这一次却说:
“中原的皇帝一向多疑,即便是李信这样的男子汉大丈夫,他们也舍得杀掉。残忍虚伪,冷漠无情。大单于,现在看来,我们真的不必绕道偷袭大河边上了,我们应该直接攻打阴山。如今秦人没有了主帅,就是一盘散沙,是我们抢夺粮食的最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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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章 匈奴:我上!(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年迈的独孤木克孜说了一席话,引起众多部落首领的一致认同。
而赫连正科,本就是赫连家族之中最年轻的一个,古铜色的皮肤在初升的太阳光芒照映之下,闪着亮。健美发达的肌肉,袒露在外,让人感受到他的豪壮之气。
他主动上前,对着沮渠盖儿作揖:
“大单于,难道您真的要放着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不顾,非要带着部众前往大河边上吗?”
赫连正科长得虎头虎脑,但是说话时言谈举止十分恭顺。
沮渠盖儿沉默良久,先是问道:
“你们是怎么得知秦国的皇帝要杀李信这样的消息。据我所知,秦国的新皇帝正在国中推行一系列新的政策,只是为了稳固被他父亲征服的六个国家。可是他远在咸阳城中,又是秦国人的皇帝。你们怎么会知道这样的消息,难道你们看到了秦朝皇帝的铜权诏书?”
赫连正科摸了摸后脑勺,
“大单于,铜权诏书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这个消息都是我们的人冒死从秦人行伍之中逃出来告诉我们的。”
“你不觉得前后的消息很矛盾吗?就在不久前,我们才知道,李信要给他的孙子摆满月宴,但是今日,你们却得到消息,说是秦国的皇帝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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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万确,因为李信确实带着部队往咸阳城的方向赶去。我们的人看到阴山脚下的百姓痛斥秦国皇帝放弃了他们,也唾骂上将军李信丢下他们不管。”
沮渠盖儿听了,凌厉的目光射在探子前哨身上。
“你们几个,赫连正科说的可是实话?”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道:
“这一次,秦国人被我们接连抢夺了十几个村落,但是他们的士兵却没有出现。”
沮渠盖儿听了,不免丧气。李信偷袭成功了他们一次,怎么会就此罢手呢。难道李信真的被他的皇帝召回了咸阳城?
放着到嘴的肥肉不吃,简直不可思议。
此时双眼幽邃的独孤木克孜听了这席对白,他不再犹豫,捋了捋苍白色的发辫,他对沮渠盖儿义正言辞的道:
“以我多年来对秦国人的了解,他们一般不会轻易放弃城池。在他们秦人眼中,我们匈奴本身就是蛮夷。而且中原人一贯知道我们的习性。按道理说,他们这个时节应该在阴山山下驻守军队,以防止我们偷袭,劫掠他们的百姓。可是却如赫连金科所见,秦国人正在撤离。大单于,恕我冒犯。”
沮渠盖儿心知独孤木克孜要帮着赫连金科说话,独孤木克孜的内心不遵从他这个王者的想法,但是他依旧拿出王者的胸襟和气魄,一脸温和,之前的争吵仿佛没有发生过:
“独孤木克孜,你是我们之中最年老的,我虽然力气比你大,骑马比你快,射箭比你精准,但是我的见识绝对不会比你多。而且我的祖父辈和你曾经一同攻打过赵国。我非常愿意听你的话。”
独孤木克孜听了,自然满意。
“中原有很多国家,但是每个国家的体制都差不多,他们只听从一个人的命令。无论那个命令是好是坏,一个人的独裁虽然很多时候使得他们的国家遭遇危机,但是他们的国家却远远比我们强大。”
“李信这样能够和我们匈奴人较量骑射的将军,世间或许没有第二个,但是对于秦国的皇帝来说,却是致命的威胁。因为他们的国家疆域实在是太过辽阔,君臣之间住的地方太过遥远。臣子管理的一个郡县,要比我们部落联合起来的土地还要广阔,完全足以支撑他们自己再建立一个国家。”
“我认为秦国的皇帝一定是担心李信会自立为王,所以不想让他继续立功,才要杀了他。按照探子所报,秦国人既然撤军回朝,完全是秦国的皇帝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所下的诏令。”
匈奴人内部争权夺利的事情,可不比中原王朝内部少,而且远远更为血腥残忍。
身为大单于的沮渠盖儿听了,自然动摇了。独孤木克孜的话也是在提醒他,如果他做不出好的决定,那么他的大单于之位很可能被取代。
“据我所知,李信在秦国行伍中的威信,远远高于蒙恬。就连大单于您,也对这个人非常感兴趣,想要和他一较高下。但是对于秦国的皇帝来说,李信却威胁他皇帝的位置。大单于,您应该站在我们全体匈奴人的立场上考虑,这一次,可谓机会难得啊。”
赫连正科和铁伐拓儿听了,又一次劝说,请求带所有的部众前去。
沮渠盖儿听了,内心十分痛苦,他看着这些人殷切的眼神,却又仿佛看到他们死去的模样。
他们为了粮食,已经将理智抛在脑后。
他们竟然忘记了秦人十分诡谲狡诈,妄图不费吃灰之力就可以占取秦国人的便宜。
沮渠盖儿端起酒爵,对着众多部落首领敬酒,他妥协道:
“既然大家都想要要参与此次劫掠,那么我也就不再强行留住你们。只是,此次我沮渠氏族部落不会参与行动。”
赫连正科听了,非常诧异:
“大单于,您的部众人数最众,占了整个匈奴大部的五分之一。大单于为何不让沮渠氏部众前去?难道说,大单于还想继续进行您的打算,攻占大河吗?”
沮渠盖儿对此未做回应,只道:
“这是我们匈奴各部落内部结束多年来的恩怨,第一次联合组成大部,你们这些人,都是昔日的部落首领,本来不需要听从我的命令。但是你们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和部落子民们能够在草原上继续繁衍生息,选择了联合,并且听从我的号令。”
“我们原本准备集合所有匈奴人的力量,和秦人展开殊死较量,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已经不可能实现。但是我将最后一次劝告诸位,如果选择留下来,我们匈奴人或许还有扳回一城的希望。如果就此走了,那很可能落入秦国人的陷阱。”
132章 匈奴:我上!(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133章 一代单于的诞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并非我瞧不起咋们匈奴人,只是咋们的部落开化启蒙本就比中原人要晚数百年。匈奴人从来都没在秦人身上轻易讨到便宜,以往抢夺粮食,那一次我们不是负伤人数极多。我不认为此番尔等前去,能满载而归。”
沮渠盖儿一脸肃容,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在场众人多有被他的这席话所震慑到。
但是赫连正科则认为,沮渠盖儿是在吓唬他们。
“大单于,如果您不愿意去,那么我也不会强求。但是我想,此次我们赫连氏族抢夺到了足够的粮食,回来以后,就未必还愿意尊奉你为大单于了。”
说罢,赫连正科弯腰谢礼,随后就要走。
“赫连——”
沮渠盖儿忽的大叫一声,已经习惯了对沮渠盖儿惟命是从的赫连正科自然站住脚。
当着众人的面,沮渠盖儿道:
“我沮渠盖儿愿意以先祖的名义发誓,如果这一次,你们去了还能回来,那么我们就重新选举匈奴,又或者是从此作鸟兽散。但若是你们中有人带着残余部众回来,那么你们从此就要对我沮渠盖儿惟命是从,不得有任何一点质疑和违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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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里的空气瞬间被凝固。
此时天已经大亮,经过了激烈的争论之后,各部落首领也都明白了当下的形势,秦国的皇帝要杀上将军李信,现在秦国的百姓没有军队保护,就像是草原上的绵羊一样,一手就能抓一只回来。
但是当他们听到沮渠盖儿对他们未来命运的诅咒,自然非常不乐。
此次他们出战前,可都会敬告天地,祭拜过祖先的。没有人愿意在出战前听这样的咒词,这番话激起了大家的反感,更像是威胁。
沮渠盖儿话音落了,赫连正科转回身,大步流星走到沮渠盖儿跟前,指着他的鼻子痛骂:
“有何不敢答应。只是你方才说你不带部众参与此次劫掠,那么我希望你能恪守诺言。而且我希望你不要到了冬日大雪时,跑来找我们借粮食,以后更不要用我们抢来的女人!”
匈奴众部落的人听了,自然纷纷大笑。
他们想看沮渠盖儿难堪的表情,可是并没有得逞,反而是他们带着失落的表情离开。
沮渠盖儿当即便做出了回应。
“我一日是单于,日后日日是单于。今日就答应你。今岁冬日,绝对不去找你们借粮。”
众人见到这种场景,纷纷不敢再言笑,自讨没趣之后纷纷召集自己的部队带着人马离开了。
看着那些部落收领带着部众们从围栏里牵离了骏马,撤走了营帐,携着弯刀和弓箭就纵马离去,沮渠盖儿对着自己的亲信们道:
“如果他们此番是满载而归的,我连本部的单于也不做了。”
沮渠氏族上上下下听了,都不敢再多说,生怕触怒这位草原狼王。
一个时辰后,除了沮渠氏部落,其他人全部都走光了。
沮渠盖儿看到他们的马蹄踏起的飞尘,表情渐渐凝固。
但是从这一刻起,他知道,他日后将成为匈奴人的王!成为匈奴人的皇帝!
……
……
……
三日过后,原先阴山山北的草原上,除了裸露的地皮,什么也没留下。所有的部队都离开。
在阴山山北的更北面,那里才是匈奴人的老窝。
这次他们是做好了出战的准备,带上了所有精良的准备,挑选了全部的青壮年劳力。但是计划还未开始,就已经胎死腹中。
可见匈奴人这个民族从分散走向联合,还需要很多艰辛的经历。
而阴山山南,火海过后,只剩下一片焦黑。
呜呜咽咽的声音也没有了。无辜百姓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还有什么可哭嚎的呢。一年来的经营,在片刻之间就化为了乌有。
烧得只剩了一半的树干上,停留着大群大群的兀鹫、乌鸦、大雁。
人与人的屠杀之中,这些体型较小的飞禽,总是得利者。他们寻找着腐肉,找到一具尸体,往往可以饱餐多日。尸体腐化,会长出肉蛆,白滚滚的,翻腾在衣服之下的骨架里,这些也是鸟类喜爱的吃食。
阴山山下,哀鸿遍野,四处都是狼嚎之声。
匈奴人一路南下,完全破了关,同时还占领了两座大城。
一座是九原,一座是临河。偌大一个九原郡,只有这两个城市。
但是等到匈奴人一路欢天喜地抢了个高兴,兵分两路到了城中时,这才后怕起来。因为九原、临河两座城都是空城。
他们找遍了城池,也不过翻出几只躲在灶台下的老母鸡。
独孤木克孜、赫连正科几位正在九原城。
三日的功夫,来到九原城,实在是太慢了。可没办法,一路上抢到了太多东西,装不下,能吃的当场吃了,粮食装好,但又害怕不同部族的人抢走,所以随身带着,最可恨的就是女人。
秦人女子大多只需要在家务桑织布,不需要在高原上晒太阳。相比之下,秦国女子就像是温顺的白绵羊,而匈奴女子则像是黑山羊。
两者相较,匈奴人自然更爱前者。
所以他们一见到秦国女子,就开始走不动路。
独孤木克孜也并不是吃素之辈,一路上他非常谨慎和小心,坚持跟着赫连正科后面捡剩用剩,直到抵达九原城。
越是没有秦人出现阻挠,他就越怀疑沮渠盖儿的诅咒是真的,也就越是后怕。
所以独孤木克孜将他的几个儿子和一部分队伍留在城外,他则带着队伍进了来。
赫连正科正在埋怨他:
“听说人老了,胆子也变小了,果然如此。”
独孤木克孜毕竟多抢了几年秦人的盐吃,自然不乐意与他计较。
“秦人有言:姜还是老的辣。”
说罢,独孤木克孜就环视空城。
“这么大的一座城池,里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你看这地上一片狼藉,可见是他们不久前才匆匆撤离。不过看起来,秦国的军队是真的不打算再管他们了,由着他们自生自灭。”
赫连正科听了,却眼前一亮。
“若真的是这样,那我们就占了这座城池,把秦国人抓回来,给我们种地。”
独孤木克孜听了,很是不满,他的大鼻孔里冒出两团气。
“你未免想的太简单了,秦国的皇帝得知消息,一定会又派人杀回来的。我们应该趁机会,把城中剩下的粮食全部搬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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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正科听了,自然发笑:
“粮食?我命人搜了一圈,连一粒粟都没看见。”
“这绝不可能,除非是你的人搜查遗漏了。像秦国这样的大国,动辄就可以轻易屯粮巨万。这九原郡,是他们专门为对付匈奴而设立的。草场广阔,适宜放牧,豢养马匹。他们的皇帝为他们修建了驰道,专门为运输粮草。既然修了一座如此规模的城池,又怎么可能没有驻存粮食的粮仓呢。”
独孤木克孜年迈,但是身子骨依然硬朗,因为见多识广,所以说话时中气十足。
赫连正科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面对独孤木克孜也多少带着些敬重之意。
在草原上生活,无论是狼还是人,只要你没了力气,就会被同类吃掉。独孤木克孜是一匹老狼,但是姿态昂扬的活了下来。显然他靠的并不是勇气和力量,而是他大脑袋里的东西。
“孤独长老说的是。”赫连正科冷静了下来,然后慢慢思考,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中原人总是固定的生活在一个地方,因为他们要守着他们的土地。他们存粮的地方也肯定是固定的,但也一定非常隐秘。独孤长老说的是,我这就派人继续去搜查。”
独孤木克孜流露出疲态, 说道:
“这没日没夜的拼抢,早就弄得我人困马乏。我同你一道前去。”
这个时候, 赫连氏的其他几个兄弟赶了过来。
没想到他们此番能直捣九原城, 而且抢来的物资是这十多年来最多的一次, 赫连氏上上下下都欢欣鼓舞的,眸中闪着光亮。
但是他们也知道, 现在这个时候,需要下某些重要的决断了。
眼见着大片广袤的土地就在自己的脚底板下,勤劳能干的秦国人修建了一座阔大的城池, 难道就要卷这些粮食离开,放着这座空城不要吗?
赫连兜欢,赫连氏部族的首领,他跨间分别佩着两把弯刀, 身材魁梧,鼻孔粗大,下巴处胡子浓密。
当他翻身下马,立刻走到独孤木克孜跟前, 对年迈的老者说道:
“独孤氏的前辈, 您年纪大, 更为成熟稳重, 更适合在后方督促监管运送粮食的士兵,为什么要来到最前线。这里是九原城。秦国的人在城池最高处都设置了烽火,如果遭遇夷狄入侵,他们会第一时间点燃烽火, 这一次虽然烽火没有燃起。但是一旦秦国人得知我们南下的消息,一定会派人前来追缴围堵我们的。”
赫连兜欢一番说辞让独孤木克孜很是受用, 但是独孤木克孜不会轻易忘记旧恨。
十多年前, 就是赫连兜欢杀了他的长子一家。
老年人想到这里, 那颗被风雨磨炼的像是金铜浇筑的心脏, 一时间化成了铁水。
忍着内心的剧痛, 独孤木克孜做出平静的姿态。
“你说的是, 但是恰恰因为老了,所以我想要在临死之前,重新踏在中原的土地上, 看一看。匈奴并不是世代居住在阴山以北荒凉萧瑟之地的, 而是随着季节在山南山北迁徙。我们一向以放牧为生。”
当独孤木克孜缓缓叙述匈奴人过往平静富足的生活, 所有青年壮年男子都不由自主的靠过来, 听这些听不厌的过去。
“但是中原人却十分贪婪,不断的向外扩张,最终将我们撵出大河,不许我们南下放牧,他们侵占了土地种地,从此以后不断驱逐我们不许南下放牧。中原人倒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可我们的族辈,却要被迫适应居住在山北的生活。”
“适应寒冷漫长的冬天,学会喝雪水。”
大家听着,心里都不是滋味。比起过往被赶离家乡的屈辱,还有一种亡族的危机感在头顶。这就是秦国对尚未茁壮成长起来的匈奴的压迫!
赫连兜欢听到一半,自然皱眉,这些话只会激增将士们心中的怨恨。赫连兜欢打断独孤木克孜的话。
“老年人,这个时候,也就别说这些陈年旧事了。”不同于中原人讲求文雅,设置了许多规矩称词,匈奴人粗声粗气惯了。
赫连兜欢倒是眉目上带着火星,非常急切。
“如今中原人越来越强大,一次又一次驱逐我们,不让我们南下放牧,我们的子孙后代很多都是活生生饿死的。我们来到这里,本意是来抢夺粮食,但是眼下,有两座空城在我们脚下,我们是否要占领这两座空城,还是趁着秦国人没有赶到,烧了这座城,然后带着劫掠到的食物离开九原城。”
赫连兜欢的话让众人都聚精会神的做起了思考。
“烧了吧。”
赫连正科蓦的出声,却和周围人的想法都不谋而合。
“我们打不过秦国人, 就算占了这座城,如果秦国的皇帝派兵过来, 我们到时候又要丢了这座城,还不如带着了粮食撤回去。这些粮食,足够我们的族人渡过这个冬天。”
“我已经布置了探子,就在九原城以南,我们这就烧毁九原城,随后带着部队返回阴山。”
当大家正欢天喜地的点起火把,准备烧毁墙垣的时候,赫连正科却忽地听到一个小战士的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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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有人过来了!”
这是随着军队大部的一个小探子,他俯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只听得地面上有整齐的步伐声正在接近。
但是怪异的是,居然只有脚步声,没有马蹄声。
毫不夸张的说,匈奴男儿个个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对马甚至比对同族人都感到熟悉。这小探子自然也不例外,他能通过贴耳在地上听出前来的马匹数量(当然是数量较少的情况下)。
赫连正科抬起头看去,瞧见天上飞来一群利箭,白花花一片,在空气中闪烁着光辉。但是这阵飞羽越是接近他们,在空气中刷出剧烈的响动声音越大,就像是草原上的群鹰振翅一样,引得所有人都抬头注目观看。
赫连正科自然没料想到,这是他死亡之前最后一次抬头。
当迅疾的利箭划过空气,箭头钻入他的心室,一口鲜血从胸腔出被逼喷出,生命的魂息从他的口中喘出。赫连兜欢抱着赫连正科的尸体使劲的摇晃,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是生命都于事无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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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章 飞将军李信,名不虚传(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纷飞的箭矢铺天盖地的朝着他们的头脸砸来,就像是冬日里从天山那处飘来的大雪一样。
不可遏制的愤怒早已压过了痛失亲弟弟的悲痛。
一旁的仆从早就为赫连兜欢搭起了盾牌以防止他被利箭所伤。
赫连兜欢抱着他的亲弟弟,双手沾染的鲜血滴答滴答往地上掉,但是赫连兜欢始终不肯松手。
赫连兜欢一面抱着他弟弟的遗体和部众抬其上马,一面又呵斥探马:
“怎么回事?”
“我们的人遭到了突袭。”
“笨蛋!我知道这是突袭。问题是你们是怎么探路的,不是说秦人都已经走了吗?怎么会悄无声息的折回来,而我们毫无防备呢。”
小探子唯唯诺诺,不敢再说话。
脚踏在秦国的土地上,任谁都心有戚戚,作为前锋中的前锋,小探子自然不敢深入四处探查,只是确认了城池周围五里一个人都没有。再加上城门口大量的脚印,他基本断定,李信带着部队离开是不争的事实。
赫连兜欢哪有功夫等小探子吐露实情,他的部众一直催着他撤离。
“我们的人连秦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敌暗我明,还是赶快撤退吧。”
赫连兜欢无奈,只能鞭马向北赶。但是临走前,他们纷纷将火把扔在城头上。
铺天盖地的箭矢射完了第一波,很快又是第二波,强劲的弓弩射偏了地方,一箭头直接劈开了成年男子粗壮手腕那样的树干,被劈飞的树干碎屑打到了赫连兜欢的脸上。
与此同时,赫连兜欢的部众们又倒下了一片。有些人一倒下,从此就再也起不来了。
上一刻, 他们还聚在一起争相炫耀抢到的东西,可是下一秒, 所有人都沉浸在死亡降临在头顶的恐惧之中, 匈奴阵营之中一片鬼哭狼嚎。
赫连兜欢摸了一把脸, 脸上和手上都是血,分不清到底是他弟弟的还是他自己的。
赫连兜欢眼见自己所带的小股部队都被吓得惊魂不定, 全然没有了作战之心,作为首领,他只能拼了命似的高喊:
“撤退!快撤退!”
一面, 赫连正科从九原城西门逃遁而出。
另一面,独孤木克孜的人马才刚刚全部进程,可是紧接着就被王离的军队围在了城内。
王离当即下令:
“围住东南北三道城门,只留下西边的城门。”
王离这边按照李信的军令, 用不过半天的功夫,射杀了将近三千匈奴人,随后俘虏了将近两万匈奴。
城门口的火也早就被扑灭。
折腾了半天,此时已经是夜间了。
彼时九原城以北, 数千只把火把像是繁花一样点缀在山坡上。
只是很快, 这些火把连成一个火圈,向被围困的人烧了过去。
大火越烧越猛,逼得独孤木克孜的部众节节后退, 至于粮食辎重什么的,如果不丢下, 就会成为最好的引燃物。
几番思量之下,独孤木克孜只好命令部众放下粮食。
看着弥漫在草原上的烽火,马毛被烧着的焦糊味入鼻,秦国人的军旗就在不远处招摇,时不时从暗处又飞来一只利箭, 射倒他身后的部众。
像是一群走投无路的羊羔, 被狼群围困在一处低洼地带。独孤木克孜和他的部众根本没有能力逃出生天,只能放弃抵抗。
可独孤氏族部众之中, 现在剩下的, 都是些残兵败将,没人敢上前。
率领轻骑部队猎杀逃亡部队, 一向是李信的拿手好戏。
李信率领部队从半道上截留了孤独氏族部落的勇士们,活捉了独孤木克孜。
当时他的部队正在追赶独孤木克孜,李信的马跑在最前面,一面挺身坐在马上, 一面搭弓射箭。
彼时独孤木克孜一面带人逃跑, 一面看着自己身边的勇士每隔片刻的功夫,忽的有一个人从马上倒下来,从此再也爬不起来,而马匹则被吓得跑的更快。
一箭又一箭,独孤木克孜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这还不止,射箭的人一张弓上搭了三支,三支齐发,箭矢眨眼的功夫逃出弓弦的束缚,转眼间就中在三人身上。
三人齐齐到地。
这样的功夫,就是号称擅长骑射的匈奴人也没有几个能做到。而现在,一口气射出这三箭的人,则是秦国军营里的。
正是这三箭,让匈奴人从心底里滋生出一种面对秦国人永远抬不起头来的挫败感。
这射箭的人,自然是李信。
此举极大的振奋了士气,以至于整支部队都在后面欢呼。一向在草原上哼唱牧歌的民族见到这种情形,自然都傻了眼了。
但是他却看到他身后的勇士一个接着一个冷不丁的倒在地上。
凡是被李信那双眼盯上的人,没有一个人能跑掉。
秦国人的箭矢一股脑儿的从南向北飞到他们胸膛前,狠狠的刺入,带走众多兵勇们的生命。眼下,独孤木克孜被李信的军队围住,自然禁不住眼泪横流。
身在暮年,本来想最后踏上秦国的土地捞一把粮食回家的独孤木克孜,在一天之中经历了大喜大悲。
“上将军无敌!”
“上将军无敌!”
匈奴人听到这阵声音,看到这精准的射箭技术,自然也就明白,为首带冠配长剑的那位就是秦国的上将军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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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木克孜听到这番话,自然双眼一僵。
“他就是李信!?”
曾经有幸见过李信的人跳出来说道:
“就是他!”
独孤木克孜一张脸拉的老长,他远远的看过去, 都是黑骑红甲的将士,头顶都是一个斜揪揪冒出来, 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骑马冲在最前面那个, 一眼看过去, 只有他最出众。
“我还奇怪呢,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秦国骑兵,原来李信他根本没有回去。这么说,情报是假的?”
独孤木克孜的次子听闻消息,自然感叹:
“我现在后悔当初没有听从大单于的话。现在好了,三天三夜的辛苦也全部白费了。”
听罢这番话,独孤木克孜才意识到,恰如沮渠盖儿所言,他们此番已经掉入了秦国人的陷阱。
这三天三夜的抢夺,早就让他们失去了理智,至于大单于,自然也早就抛在了脑后。
半夜的时候,火势渐渐退下,看着北面的烽烟高高燃起,知道是李如意那边已经堵截成功。
……
……
……
136章 阴山以北(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次日清晨,李信带着一千轻骑来到了阴山山关口下,关口处横七竖八躺了无数尸体,有匈奴将士的,有秦国士卒的,还有秦国百姓的。
匈奴人知道,这是他们的亲人回来时的唯一通道,所以就是拼死也要守住,以至于战斗到最后一刻,留守的三千人全部被歼。
现场不忍直视,鲜血横流,脑浆涂地,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因为死去的时间并不久,所以表面上看去,他们只是睡着了。
但是当你看到残肢断体,就像是切碎的莲藕一样被随意的被丢弃在地面上。凡目之所及,都是鲜血。
任谁处在这种环境里,心中不会升起一阵凄凉。
一些刚刚入伍的士兵,他们对此没有经验。杀了人的是他们,但是杀完后对着尸体颤栗打颤想要呕吐的也是他们。
当李信带着一些高阶将士从行伍中脱出来,走入数千米深长的关口巡视时。那些年纪轻轻的士兵纷纷趁机跑到边上朝着地面呕吐,老兵们则在旁边看着哈哈大笑。
在开战前,将军势必会对所有将士鼓舞士气,而在战争开始的一瞬间, 所有人都必须为了生存而抛却临战的恐惧,而一旦进入战争之中, 在你死我活的情境下, 所有人都会失去理智, 在当时的情境下,杀人和杀猪没有什么区别。
当捅死对手, 内心更是骄傲,就像是游戏一样。
但是当战争结束,一切都复归于宁静, 地上的尸体就像是秋天的落叶一样,层层叠叠堆在自己脚边,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口。
而死者又大部分都是瞪大眼睛吐出最后一口气息,所以场面分外诡谲。
关口高墙上排满了乌鸦,还有的成群结队地在低空叫喊。老兵们在打理战场, 准备掩埋尸体。但是翻动尸体的过程中, 总是被拖出几条血路, 不仅如此,蚂蚁已经爬上了人的肉身, 蜜蜂和其他昆虫粘附在伤口上, 吸吮血液, 饱食数餐。
当太阳从东方地平线上跳出来, 带着淡淡的橘色的阳光落在城墙墙面上,黑暗的阴影被一点点驱散。
黎明现身, 新入行伍的年轻战士们心中的恐惧像是被一只大手给抹去。他们渐渐能够直立起身子, 尝试着尽情的吞吐沾染着血腥味的空气。
四面的火盆还在燃烧,后营的人马也赶了过来, 添油加柴, 让高脚架火盆里的火焰更旺。
山顶的风沿着坡面一路向下跑,强大的气势逼迫火焰,四处乱舞。
虽然对匈奴取得了全歼的胜利,但是年轻一辈的战士初次经历战争,自然对那些老兵投去异样的目光。
在秦国, 至少有四代人, 一直都在见证战争。他们早就习惯了战争的残酷,时间久了,杀人只觉得手麻, 除此之外,别无他感。
阴山关口通道,自然是传通阴山的道。
越过山南的城门, 走过一段秦人修筑的甬道,再往北数里,穿过蜿蜒曲折的谷地道路,就可以通达山北。
山南山北的景色迥异,山南满目翠绿,山北却一片金灿灿。
谷地里全是盛开黄色花朵,有大的像人的脸盘的大黄花,黄花里面挤满了黑色的籽粒,密密麻麻,像个笑脸,在这个时代,这个模样的花显得有些瘆人。
除了大黄花,还有的是开在半山腰上的细碎的小黄花,茎叶极长。小黄花都长得半身高,刚好到骏马的肚腹边上。而大黄花,长得和人一样高,零零散散,落在低洼处。
初晨的阳光射过来,金色的阳光和金色的花朵交相辉映。
李信看着这样的场面,山南疾风,山北则是柔风。这阵吹到脸上,在场所有的秦人都觉得像是被柔夷一般的细手抚摸过。
这场柔风吹到了李信的心里,他心目中渴望追求的净土,就是眼前这个模样。
李信沉溺在这阵柔风,还有这些黄色的花朵,柔柔嫩嫩。广阔的绿原上,到处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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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翻身下马。
一个身材高大,异常俊秀的男子也跟着下马。他便是李信最喜欢的儿子李亚夫。
李亚夫年纪轻轻, 不过十八岁, 随着父亲出征,虽然这次战役中还做不到他父亲那样十发九中,但是可以达到一半的命中率。
要知道,一个精炼的老兵,在战场上能达到一半的命中率,那也必定是军中翘楚。
可是李亚夫这样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做到一半的命中率,自然是让周围的人都大开眼界。
正是这样出色的表现,让李如意深感危机。
【亚夫:长得丑的男子】
李信踏步在山坡上,沿着小道继续向前。而李亚夫则紧紧盖跟在李信后面,说
自从出了关道,来到山中,李信整个人就像是魂飞了似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山地。
这不过越到一道峰峦,并不至于如此吧。
李信身后,跟着一员比他还要年长的虎将。此人却是李信的裨将。二世钦定,乃秦左长史,王贲的弟弟,王勇。此行他受王贲的嘱托,前来照看王离。
这一仗若是打赢了,王离日后定可入朝中议事。而整个王氏家族,也可以摆脱弃子的地位,起死回生。
王贲是一员虎将,身材十分结实,虽然已经五十了,但是没有一丝白发。
李信沉浸在这山河壮丽之色中,可王勇却对眼前这些没有丝毫的感觉。他只想尽快带着将士们班师回朝。可瞧李信这个样子,他恨不得化在这块土地上。
这小子不会甜言蜜语,看着别人都巴结先帝,心中气愤,当年灰溜溜离开秦国咸阳城。如今看来,七八年的时光,他一点没变,还是这般把心里想的写在脸上。
自从二世广封了诸公子,秦国侯爵无一不有闻风而动者。但是从二世的表现来看,起了这种心思,就和死不远了。
山东诸侯,竟然一个没留活口。
而且兵家王氏,自从王翦去世,王氏兄弟七个,都盘踞在咸阳城,侍奉皇帝,虽然变化太快,猛地二世就继位了,但是王氏一族的根早就移到了咸阳城。
137章 班师回朝(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勇不想出什么差错,也不想错过什么可分的羹。如果李信真的不想再回咸阳城,以他在军中一呼百应的实力,一定有很多人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他完全有造反的能力。
但是就算他放弃这片土地,二世科不愿意,到时候必定要有人留驻。
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天下休战数年,虽然会让那个仓廪之中的粟米数倍的增长,可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在这种形势下,如果能得到二世的信任,自己留驻这片土地,这就是提前抢占一份苦功了。
而这样重要的地方,必定会得二世格外看重,驻将的地位也就自然而然的提高了。
要知道,这次奉命绕路从后方堵截匈奴人的将领,只有三位,一个是李如意,一个是赵贲,另一个就是他王勇。
赵贲此人,正是秦国五大夫赵婴的儿子。
单是看看这些出战将领的身份,就可判断出此次匈奴之战二世的另一层用意。谁人都知道,秦国攻打匈奴的这场战争一定是必胜的。
所以派谁人去,摆明了就是送功劳给谁。李氏一门三父子都上阵了,王氏叔侄两个,赵氏只有兄弟两个。
但不管怎样, 二世将机会给了一些门庭冷寂了许久的家族,这无疑是给把握机会的人一种警示。
王勇正琢磨着, 一纸书信却从咸阳城千里迢迢递送过来。
军中上上下下正处在一片振奋中, 马匹在关内乱跑, 没有将领的约束,关前将士们清理了尸体之后, 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正在清算人头,整备粮草。
打赢了这一场, 大部分士兵都可以回家了。
人人都在翘首期盼。
但是一个消息却在军中炸开了锅。
继咸阳城今岁春末暴动之后,咸阳城又发生了一起暴乱事件。暴乱的规模大小书信上只有寥寥几语,谈到聚众十万,持械奏请上表。但这场暴乱的结果却是二世集结咸阳城十万兵力,再辅之以二十万刑徒, 最终震慑住了十万暴民, 最后下令前部迁徙于荆楚以南拓荒。
军中原本欢乐的氛围顿时荡然无存, 不等李信出来, 军中士卒已经对这件事指摘起来。
“咋们的皇帝陛下向来号称仁君, 怎么做起事情来,比先帝还要狠辣。十万军功世袭之家,全部发配前往荆楚, 我等做梦也想不出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不是都说了,是以下犯上,触怒陛下吗?”
“我听山中高人说过,治理天下这种事, 并不比争霸天下简单。”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却见上将军李信被众将拥簇着回来。
李信还没上马驱策向北数千里, 带着大军入驻呢, 就先收到这样的消息。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条大棒,把众人的计划全部给打没了。又或者像是旱地的惊雷,直击地下, 导致四周草木全部被火烧伤。
这些将士一个个面色如霜, 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谁都知道,二世上台, 朝中军功世家最是不服。大家心中也都有所预料, 二世迟早会和军功世家展开权力的角逐,但是谁能料想到, 二世居然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把整个军功世家一口气端了。
发配整整十万人, 半个城都给搬空了。
这消息传到军中,让军中将领们一个个心有戚戚。彼时王离正坐在帐子里,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等大事,就是先帝再世,也决计不敢乱为!”
王离的幕僚上前提醒道:
“将军,王氏几位公爵也遭受牵连,这怕是……”
“敲山震虎……陛下惯用的伎俩。”
王离双手抱头。
“前不久,陛下立了凌烟阁,秦国的开国将士们,一一被石刻了画像列在凌烟阁中。我王氏祖父两辈之中,五人入列。”
“将军,这个时候,可不是念陛下恩情的时候。陛下既然命令您前来跟随李信守御匈奴,如今大破敌军,可谓功高啊!”
王离讶异。
“你在说什么疯言疯语!”
“我的几位叔父们都牵涉其中,整个家族都陷入了危机之中,但是你却在我耳旁说这些。”
这幕僚姓陈名盾,是王贲最喜欢的谋士,此番给了王离,就是要让他指点他。陈盾虽然不会打仗,但是极懂得观察形势。
“少将军此言差矣。陛下这般惩戒军功世家,岂是一日之计。必定是思虑许久,考量周全。少将军认为您和几位叔叔伯伯关系很大,若是陛下得知了,势必震怒啊。”
“”
“尔等还不快快整顿兵马, 看管好那些俘虏。我们要带这些俘虏去见陛下。”
……
……
……
但是到了这种时候,李信却对二世忽的腾起些佩服之情。
这般魄力, 才是真帝王!
想当初李信年纪轻轻就见到的先帝就是如此, 山挡在那个人面前, 他就去移山;水拦在面前, 他就去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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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魄力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如果仁义只是喊出来的, 那他就和半空中漂浮的鹅毛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当这仁义是用利剑和鲜血堆出来的,便不会再有人敢出声质疑。
李信面色僵硬,原本想要带兵再一次在阴山以北转一圈,但是现在他没了这个心情。
“传令后军留守驻扎,如意,你负责驻守。其余人跟我班师回朝。”
“唯!”
138章 威加四海兮(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二世二年秋,接连数件大事在关中发生,震动了整个天下。
最让人感到震惊的,自然是二世但重责军功世家,贬千户世家,发配了十万百姓迁徙于荆楚恒山郡一带,此举让朝中各派人马纷纷闭上了嘴。
对秦二世本人的非议,就此在咸阳城彻底中断。
这一年,秋天刚到不久,关外诸郡县、诸郡国,纷纷已经收齐了贡赋税物发往咸阳城。天下道路虽然四通八达,但是终归只有一个终点,咸阳。
咸阳城门前赋税辎重车马如龙,隗吉带着小吏立在国库门口,亲自指点存放粮食。秋雨连绵,道路泥泞,辎重不前,粮草多有耽搁。
另一面,咸阳城周围的农田处,一个身材挺拔、面容俊雅的男子骑马带着金吾卫重新丈量土地,将被侵占的土地分还给郡县。此人正是秦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内史——司马毋怿。而他所带的队伍,则是从军队里百里挑一的勇士,年纪最大没有超过三十五的。
这样一支年轻的队伍负责处理老旧世家遗留霸占的土地田宅,竟然在司马毋怿的指挥下没有半点纰漏的完成了任务。
将周边县城的土地归了回去,至于咸阳辖地的土地, 纷纷立上石碑,归入皇室。恰逢秋收之际, 收回的万顷田亩所产, 完全缓解了二世手头的最难的问题。皇陵的大额度支出, 对太学、新建四部的俸禄支出,对南北方大军的支持, 这下都有了着落。
与此同时,工部、户部、吏部、礼部终于阔绰起来,有了可支配的资产, 方便处理政事。这意味着,四部可以走向独立的道路,不必再受制于其他部门。一个高效运转的行政体系刚刚被建立起来。
秋夕快到的前一天夜里,二世正坐在殿里看账本。这如山高的奏简, 大多都是贡赋,另一面堆积起来的竹简,则是账册。每年秋收之后,都是秦国少府最忙碌的时候。看着这记载在帐上一笔一笔的帐, 二世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陛下今日好生高兴。”
恰逢霜华夫人过来, 生育过后的女子,其实反而比生育之前格外光彩动人。她只是在那边一站,盈盈一笑, 二世见了,一颗心不住的为之倾倒。
扶苏很严肃的让雪姬坐下,不要乱走动。
但是古代女子远比扶苏想象的还要坚韧, 生过三个孩子的雪姬, 竟然每次生产过后不久, 就可以到处走动。扶苏是真的担心她突然倒下去,但她的担心往往都是多余的。
“陛下, 不必担心妾身。”
雪姬坐在扶苏身边, 两人手掌心相对, 雪姬柔柔笑道:
“陛下,妾身今日来, 是为小公子讨个名字。”
“名字, 我都忘了。既然又是个男孩, 那他名字自然也要从日。此岁是个丰年,隗吉告诉朕, 朕的国库已经满了。这国库是用升方堆满的, 朕就给他起名为晟, 同升之名,又占光明炽盛之意。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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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采,二世非常自信,就是把这个时代地球上所有人都带到他面前,只要二世称自己为第二,没人敢称自己为第一。
雪姬当即拍手叫好:
“真是个好名字。怕是晣儿听了,都要嫉妒呢。”
雪姬提到公子晣,扶苏不由得拧眉。
长子和次子的差距未免太大了。长子重情重义,恪守礼法;但是次子却能够做到不乱于心,不困于情。
皇权这柄剑,不是一般人可以拿的动的。
看到二世皱眉沉默不语,雪姬一张脸忽的发着白。
“今年秋狩,让他和曜一起陪朕出猎。”
雪姬一听,不禁皱眉。
“陛下,嫡庶有别,晣儿去怕是不合适吧。”
“嫡庶确实有别,但是曜和晣都是朕的儿子,贵为公子,有什么不合适的。朕膝下一共八个儿子,最年长的就是他们两个。就让他们去,朕也想看看他们的功夫如何了。”
雪姬一时间琢磨不透二世在想什么,心里反而生怯。她本来只是想借故看看二世对她生了两个儿子的反应,以及对否对晣消气了,可是二世的反应,实在是让雪姬出乎意料。
雪姬勉强挤出笑容:
“妾身回去就把这个消息告诉晣儿,他一定会高兴的整夜睡不着觉的。”
“那就明日让他亲自过来谢朕。朕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殿里的人一时间都蒙圈了,二世这到底是哪一处啊。
雪姬拜谢, 最后推辞要走,扶苏也没有挽留。
等到雪姬走后,扶苏一个人继续伏案察看奏章。
当他见到郡国、郡守进贡的花名册, 眸光不由得锋利起来。
“朕继位两年, 去岁郡县郡国进贡赋税,都是十月之交的事情。如今秋收刚至,各地竟然已经送了成品过来。朕以为,这不是因为今年天气好,粮食早熟的原因,而是郡守郡王得悉朕驱逐了数千军功世家离开咸阳城的缘故。”
夏辰主动上前侍奉,倒是让扶苏莫名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是申聿。
“臣恭喜陛下,一举成功,扫清障碍,陛下日后可高枕无忧了。”
二世听了,面无表情。马匹没拍对地方,夏辰自然面色尴尬。
章邯听了这番话,则上前道:
“陛下文韬武略,此一举动可谓让陛下天威加于四海。”
二世听了,向后拂袖,
“威加四海,朕确实是威加四海。”
随后,二世起身,昂首阔步在殿中又念了两句。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四海兮归故乡。”
两句一出,众人顿时感到自己心胸中注入一股豪气。众人无不静静立在边上,一脸崇拜敬佩的看着二世。
也不知二世忽的想到什么,又道:
“让天下各地驻守在外的秦将都回来吧。”
章邯听了,自然劝阻。
“陛下,您不是担心关外异动吗?召回驻将岂不是会给别有用心之人空子可钻。”
“朕就是想看看谁是别有用心之人。”
听到二世这番话,章邯一时间哑口无言。这份气魄形成一份强大的气场,笼罩在他们头顶。
139章 风云际会(刘邦来咸阳城了!)
有了钱粮兵将,二世自然什么也不怕。他反而担心一些漏网之鱼不能出面。要知道历史的轨迹完全被改了,以后扶苏可就没办法再预测一些应该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所以扶苏只能先下手为强,诱蛇出洞。
章邯见二世一向谨慎惯了,尤其是对六国贵族和庶民怕的要死,可是忽然间却又底气十足,有了粮草是不假,可是也不能忽的这么飘吧。
章邯婉言问道:
“不知陛下为何忽然会作出这样的想法?”
“李信此番讨伐匈奴获得前所未有的胜利,彻底将秦国的威严宣扬于北疆之地。朕得到消息,匈奴在损失惨重之后,举家向北继续搬迁。而北方胡人更是数次继续北迁,和中原的长城保持了数千里的距离。”
“李信这一战,让东胡全数北迁数千里,也是扬我秦威万里。他诱敌深入之策,倒是提醒了朕,要想让敌人露出破绽,就得自己先露出破绽。兵家云:将欲败之,必先姑之。”
章邯听了,只能作揖拜曰:
“陛下高见,臣佩服之至。”
【这个时期匈奴和北胡完全是两回事。北胡疆域辽阔,而匈奴只有阴山以北那一块。匈奴实际上就在阴山南北生活。冬季迁往山南,夏季迁往山北,秦人征服了山南的土地,阻断了匈奴的南北迁徙,导致匈奴断食。至于北胡, 西起河套平原东至秦国辽东郡画一条线,这条线以北, 全部都是东胡的地盘。简单来说, 匈奴没了, 东胡还在。兄弟们别掉以轻心,以为秦国没对手了。】
……
……
……
次日, 月夕之节。
朗朗乾坤,日照四野。
军功世家被撵走了,庶民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样, 一时间没有人压在他们头顶。咸阳城南市一时间落叶狂卷,无人问津。但是西市东市可热闹极了,车马如龙。西面是住户百姓,过节喧闹,东面则是帝国各大官府寺宅。
刘邦讨了个机会, 和吕雉的兄长吕泽一起过来押送辎重, 望着高楼云集的咸阳, 刘季一时间走不动路, 站在大理寺门前久久驻足。
这个时候,刘季已经入了皇城。
再过数里通道, 他就可以到达咸阳宫宫门前。
刘季听着,这路上所有人都在谈论同一个人。此人正是李信。
匈奴一战, 李信成了秦国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人还没有带着大军回到咸阳城,但是咸阳城上上下下所有人口中都挂着他。
这一年里, 消息多的就像是海边的浪潮一样, 一浪接着一浪, 一浪高过一浪。朝中接连发生大事,以至于这丞相薨了,竟然无人问津。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数千户钟鸣鼎食之家几天之间, 在咸阳城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城中却比以往更为热闹。
冯劫坐在酒舍里,胡子拉碴的,不久前他才丧父,如今又听到李信大败匈奴, 俘虏了五万匈奴,几乎让匈奴人灭种的消息。他自然无心饮酒。
这个时候,对桌一个男子却吸引了他的目光。此人相貌儒雅,一脸沉静,虽然一言不发,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贵气。
冯劫自然觉得此人面熟,但是他想不出此人的名字。
等到快要宵禁的时候,张良徐徐慢行,返回一处宅子。这宅子里的主人,可一点都不稀松平常。先韩王安的儿子公子韩成。后来入了秦国,还是被封为横阳君,享受食邑,但是被当今皇帝劝先帝改了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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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当了咸阳城一段时间的笑话,但是时间久了,这些旧事渐渐的也就被人遗忘了。
这小厮确信那位有几分仙气的先生进了横阳君的宅院,立刻回去复命。
等到他回去的时候,却见到冯劫正在院子里扎捆荆条。
院子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的家主徒手握荆条,把他扎捆在一起,放在院子边上。
小厮上前问道:
“家主,您难道真的相信了那些谋士的话,打算向勇武侯负荆请罪?家主回到咸阳城,皇帝陛下都没对惩罚家主,李信又怎么敢。再怎么说,家主您可是老丞相的嫡子,到时候还要继承列候的尊位。”
“父亲死了,对于冯氏一族来说,就是有如山崩的灾难。你不过是个跑腿的下贱人物,只看到我们钟鸣鼎食,显赫一时,看不到凶险。自我父亲去世, 冯氏如今已经开始凉了。”
“若是再没有有才能的人出来力挽狂澜,将倒下的大山扶起来, 你们这些人, 都要出去讨饭吃了。”
这一声声责骂,把小厮的魂都给吓没了。
“那位先生家住哪里?”
“回家主,在横阳君家宅里。”
冯劫挑眉。
“横阳君?那个横阳君?”
“就是从前的韩国公子,被先帝赐了秦姓,如今居住在城西远郊。”
冯劫听了,这才记起来。
“是有这么一回事情。”
“家主可是想要收他入门下?”
“我正有此意。家里不中用的先生,都被我撵走了,急需要请些中用的先生进入家中,为我筹谋划策。父亲薨逝之后,陛下虽然派人前来吊唁过,但是始终不提我入朝复职之事。”
院中走廊上,一个精神矍铄、身材矮小的老头拄着柺立在走廊下。方才冯劫的那番豪言壮语,他听到了。
冯劫想着要把冯家重新扛起来……一个字——难。
“不急这一时罢。”
冯劫闻声,赶忙过去拜见他的伯父。
“伯父怎么过来了。”
“我听人说,你要去给李信赔罪。”
冯劫低着头。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此时若是不屈,日后怕是伸不出了。”
冯毋择听了,沉默良久后,难得露出一笑。他拍了拍冯劫的肩。
“是这个道理不假。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去做吧。倘若你有什么需要,冯氏家族上上下下都会尽一切能力帮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一声便是。”
冯劫见着冯毋择,总是满怀敬意,不仅仅因为他是他礼法上的伯父,更因为他这个伯父总是尽全力帮助他的父亲还有他。
140章 努力崛起的冯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冯劫跟在冯毋择后面,心中思绪万千。
“伯父,侄儿有个问题。侄儿虽然和伯父都是一家,可伯父毕竟不是侄儿的亲生父亲,为何伯父要将自己的爵位传给我呢。照规矩,一般都是传给嫡子。”
听到这里,冯毋择停下脚步。
院中榆树的叶子还是青绿色的,但是狂风一扫, 顿时落了不少在院落里。
冯劫见冯毋择神情不善,又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唐突,伤了他伯翁的心,忙作揖道:
“侄儿受此爵位,日思夜想, 反而睡不着觉。”
冯毋择捻捻胡须, 眼中闪着精光,他问道:
“为何如此?”
“侄儿想着,从前也并不是对伯翁恭顺有加,伯翁搬去城郊住,侄儿一次都不曾去看望过。这个爵位,委实受之有愧啊。”
冯毋择听了,当场并未说什么,只是命众仆从都退下。
叔侄两个人在树下对坐,冯劫跪坐好后恭恭敬敬地给冯毋择倒茶水。
“你方才说,冯氏的山塌了,这话说的确实不错。山都塌了,那些小树苗自然也倒了。”
“侄儿不明白。”
“雍儿虽然是我的亲子,我也确实本来打算传爵位给他,保家族富贵长存。可是天威难测,君心实难预料。至少我是没想到,在秦国延续了百年的军功之制,彻底被废除。我深觉靠军功晋升上来的爵位, 恐怕日后在朝堂中只是个虚名。”
“像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家,一旦失去了天子的信任, 等同于秋后的蚂蚱。自从王戊弹劾了我的儿子,惹得陛下对丞相大发雷霆。王戊虽然年纪比你大,但是人情世故这方面,不过比蒙毅强一点罢了。”
冯劫跪坐着,双手压在膝盖上,非常谦虚的低头听着冯毋择的话。
“侄儿鲁钝,还是没明白伯父在说什么。”
“对咋们冯氏一族不满的人,不是王戊。”
“不是王戊,那不就是……”
冯劫想明白这一层,微微有些后怕。他可身上还背着事儿呢,他并不知道二世是有意为难冯氏。
“上次的事情,本身就是告诫冯氏。你父亲深感皇帝对他的信任不够,所以想着要越俎代庖。”
冯劫听了,一时间打了个冷颤。
“外人传,是有人列了一份叛逆名单给御史王戊,这才导致恶果。最后,是有人将这份名单交给了太后,才把此事给暂且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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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传言,确有其事。而且列这名单的人,就是你父亲。”
冯劫一时间背后发凉。
“那陛下……”
冯毋择看着冯劫被吓得面色发白,却不以为然的道:
“你说冯氏的山倒了,实际的情况却要比这更严重。冯氏现在一整个家族都是踩着薄冰上。若是你稍微走错一步,咋们整个冯氏就要掉进冰窟窿里,再要翻身,可就难了!”
冯劫听了,自然十分惆怅。
“可侄儿那些时日不明就里,还得罪李信。他如今捷报传来,被咸阳百姓人人称颂,儿怕是给咋们冯氏惹了大祸。”
“老子曰: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李信的名望如今已经超越了蒙氏,未必是好事,所以你吃罪他,也未必是坏事。既然决定负荆请罪,那就好好博这个名声。你非但要去,还要穿着丧服去。李信此人心胸并不狭隘,为人又一向光明磊落,你这么做,反而会弄得他下不来台,到时候他一定会在众人面前原谅你。”
冯劫听了,双拳紧攥。
“真的已经到了要我这样为事的地步了吗?穿着丧服负荆请罪。”
“丞相薨逝,身边的党羽都都躲在暗处,军功世家如山崩,你若是不抓住机会,日后就只能待在这院子里,陪我斗蛐蛐。如果你还想站在朝堂之上,就必须要这么做。难不成你以为,陛下还会召你入朝堂不成?”
冯劫听了,自然低着头,他没那个自信。
“看着吧,要不了多久,南阳郡郡守到时候就要换人。你那不争气的伯兄很快就要回来和你一起整日待在家里了。日后自有旗鼓相当的人陪你对弈。”
“伯翁说笑了。侄儿从没想过要待在家里做个富贵闲人。”
冯毋择向后宽袖,端起茶盏,小啜了一口。
“马上就是上林苑秋狩,一年一度的盛会,在我看来,这恐怕是你能见到陛下为数不多的机会。如果上林苑秋狩,你收到了宫里的请帖,那说明你还有入朝的机会。”
冯劫则道:
“可臣刚刚丧服,陛下或许不会……”
冯毋择两条眉毛横起,吓得冯劫不敢再说话。
“我不知道你在你父亲身边是怎么学的,但我今日这番话,只告诉你一遍。”
“请伯翁赐教。”
“要想赢得皇帝的信任,你就得把自己变成一条忠实的狗。不要再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凡是陛下为难的事情,你要想尽一切办法解决,凡是陛下喜爱的结果,你要尽一切力量达成。帝王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他每时每刻都在殚精竭虑为他的帝位服务。”
“秋狩大典,从开设之初就是为了宣扬王威,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敬告天地生灵。李信此番回来,必定会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人红是非多,你不出手,自有人出手。”
“咸阳城发生了那么多大事,牵连了多少人。陛下这次一定会非常精心的筹备秋狩大典。所以陛下一定会亲自与近臣商议要去请哪些人。你虽然还没有承袭我的爵位,可你本身就是奉职都尉府的将军。章邯他一定会看在昔日与你父亲交往的份上提你的名字。剩下的事情,全看陛下心意。”
“你给我记住了,如果陛下此岁秋狩大典不召你,日后年年岁岁,你都没有参与的份。”
冯劫听了,恭恭敬敬地作揖道:
“侄明白了。此番一定穿着素服向李信负荆请罪。”
冯毋择年纪大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早就口干舌燥的。他继续慢条斯理的喝茶,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样。
“侄子这就去准备此事。”
(风格如此,读者和作者是双向选择的。追读的谢谢你们,弃读的江湖有缘再会。
突然间就悟了。)
141章 押宝(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慢着——”
“伯翁还有何见教。”
“我方才对你说的,你都记住了?”
冯劫很是难为情,咬牙切齿的说:
“要想得到陛下的信任,就要把自己变得像一条狗一样。”
“陛下亲自颁布铜权诏书,命天下人都过这月夕节。你今日穿了常服,带着兄弟家小,一起出去过节吧。”
冯劫讶异……
“伯翁这,侄儿虽然过了服丧时间, 但是这就去带着家人过这个节,怕是会引人非议吧。”
冯毋择不动声色的道:
“你要是觉得难为情,就别去了吧。陪我在这里饮茶谈天,你我在府中过这月夕节。。”
看冯劫低着头思忖,左右为难。
冯毋择道:
“那你就留下来吧。”
冯毋择虽然对这个伯翁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是他不也不是百依百顺的傻子。这件事情真的很为难, 他怎能一面准备打着服丧的旗号去给李信请罪, 一面又跑去过月夕节呢。
冯毋择却悠悠的道:
“去了月夕节, 说明你想尽忠;不去月夕节,说明你想尽孝。尽孝和尽忠,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冯劫拿不定主意,却听得后面一声:
“父亲已亡故,只留在家中跪坐,于事无补,算不上尽孝;但是若是出去过月夕节,势必会引得大家议论纷纷,可是我们如今没有人在陛下身边为我们开口说好话,如果不用这样的方式,陛下可能都忘记咸阳城还住着我们冯氏这家人了。”
说话这人,乃是冯难,冯劫庶弟。在冯去疾眼中,冯难是又一个让他感到得意的儿子。
“兄长,若我是你,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折腾出点动静。”
听了冯难这番话, 冯劫只要一咬牙, 决定走上这风口浪尖。
“侄儿这就过去。”
冯劫明白,自己要想引起皇帝的注意,必然要在这些事情上做文章。可是他身边这些贵族之家的子弟,一定都和他是一样的想法,对这种月夕节不以为然,他们必定会坐在酒舍里喝个通宵,既然要做,那何不闹的动静大点。
冯劫想到此处,两只眼亮的像是两个灯笼。冯劫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伯翁,随后作揖拜谢:
“侄儿谢伯翁提点。到时候,侄儿还遣散家中仆从,让他们也去凑这个热闹。”
冯毋择脸上挂了笑容,语气平静地道:
“去吧。”
冯劫听了,兴致冲冲的走了。
等到冯劫走远,冯毋择在原地自斟自饮。
冯难跪坐在冯劫面前,问冯毋择道:
“伯翁为何不明着告诉兄长,陛下会亲自来城中过月夕节呢。兄长毫无准备,若是真的遇到陛下,表现不周。”
冯毋择听了,闭上双目,但面上却流露出刻薄之色。
“老夫把冯氏一族的兴衰全部压在了阿劫身上,还把老夫自己的爵位给了他。如果他在陛下面前露了马脚,反而会暴露我们冯氏在宫中有内应。老夫已经不敢奢求冯氏能像过往一样如日中天,除非……阿劫他肯对我言听计从。”
冯难听着,也是眉头一皱。
“侄儿怕兄长事后知道……”
“知道了又怎么样,此番连他一起算计了,正是为了他好,很快他就会明白老夫的话都是对的。欲成大事,就要劳其心志,困乏其身。我要在我作古之前,重新把阿劫扶到权位上,还要教会他,怎么坐稳权位。”
冯难面露难色:
“这怕是非常难。”
“总好过于首阳山采花为食。如果这一局我们赢不下,那么下一个举家迁徙到恒山郡的人就是我们冯氏。想想二世的手段和狼毒之心,为了坐稳天下,竟然撵走了咸阳城上千户大族。难道你们在家里听到这样的消息不感到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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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儿第一次感到天威,心中自然万分振恐。天子一怒,血流千里。”
“既然怕,那就不要质疑老夫,老夫都是为了冯氏着想。我已经书信知会阿雍,要他近期小心为事,如果阿劫重新回到了朝堂议事,那么他南郡郡守的位置就有可能保得住。冯氏一家的江山,也就暂且可以稳住。”
冯毋择这些日子非常煎熬,只是不在几个侄儿面前流露罢了。
早在冯雍第一次在二世面前犯错被当众弹劾,引得陛下勃然大怒,冯毋择就已经有预感,二世要换人做南阳郡郡守的位置。
但是当时冯去疾是丞相,他的位置还可以与皇帝对抗,所以保住了冯雍的位置。一旦冯去疾病逝,冯劫若是不能够在冯家已经出了无数次错的情况下尽快回归权力中心,占据一席之地。那二世首先就会对他的亲儿子动手。
冯劫在戴孝,闭门不出,二世没有理由动他,他虽然位高,但是是个老油子,只有冯雍,有错在先,又是冯氏的嫡长子。
冯毋择想到这里,只觉得口中苦涩。
冯难见他伯翁一脸震怒,不敢多问,赶紧告辞。
……
……
……
皇城,咸阳宫。
彼时已经天色渐渐暗淡,宫中已经点起了灯火,因为今天是月夕节,所以宫中熏了香草,改挂了月黄色纱帘,
“男不拜月,女不祭灶”
今日是太后和皇后两位身着华冠丽服,带着众多夫人公主举行了繁琐的祭月仪式。
祭祀过后,众妃嫔都散了,皇后却在甘泉宫里眺望宫殿。
“陛下改了祭月为月夕节,但是今日却始终没有路过面。我看望夷宫和章台宫俱是灯火通明,一时间让人猜不出陛下身在哪座宫殿。到底是忙于政务在章台,还是今日早些安寝去了望夷宫。”
皇后抬头望着天边的圆月,不由得怅然若失。
“兄长一个月没有来信了,也不知在荆楚水乡过的好不好。”
“皇后该宽心才是。”
从丞相府里陪嫁过来的女侍柔声安抚着,揉捏着皇后的肩膀。
皇后忽的问道:
“我听说陛下今日同时召见了太子和公子晣,不知是问了些什么?”
“陛下问太子和二公子,忠君和孝父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他们分别是怎么答的?”
皇后捂着胸口,十分忐忑。曜已经很多次表现差强人意了,若是这次又被公子晣比下去……
女侍却道:
“这次太子和二公子答案出奇的一致,都说是忠君比孝父更重要。”
皇后听了,自然舒了口气,又问:
“那是谁先答的?”
“二公子。”
王皇后听了,自然又神情黯淡。
“那陛下呢,陛下是如何说的。”
“陛下先是很生气,说太子和二公子都不是好儿子,但是并未责罚,后来又带着两位去了祈年宫。”
“先帝的行宫,去哪里做什么。”
“婢子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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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定月夕节,不分男女老少,不分职位高低,都可以出街游玩,这可是咸阳城庶民做梦都没想到过的事情。
不止是咸阳城的百姓,天底下所有人都对这道诏令的到来称颂不止。这道诏令背后自有含义,从今以后大家不分秦赵韩楚,都是一家人, 不需要打仗,日后可以过上太平的日子。
月夕节被确定后,人们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一个空前的盛世即将来临。
一个大月盘挂在天空上方,其他明星星也犹如棋子散布在天空这个大棋盘上。东西两市街上熙熙攘攘,只有小贩的吆喝声,没有了前车马如龙,灯盏如流的场景。奢侈繁丽的景象减少了,但是城中气氛一团和乐。
秦国咸阳城的东西二市涌现出大量的布衣平民互市,咸阳城城区内的令官驱赶着马车巡视。嬉笑怒骂,好生畅快,这些笑声钻到冯劫的耳朵里,很是刺耳。
“我可不记得从前他们胆子这么大,竟然胆敢走到大街上欢声笑语了。”
冯劫透着车帘,口中嘀咕着,但是他左右环视,却不见一个大家子弟。冯劫全然料错了,今日酒肆里更是空空如也。冯劫不禁纳闷,这样一个盛会节日,难道说他们都躲在家里,举行宴会。
“去派几个人问问, 他们是不是背着我摆宴呢。”
马车外的仆从赶忙应道:
“唯。”
冯劫记得,这王绾老丞相故去,咸阳城中挂素整整一月,怎么到了他父亲,庶民百姓竟然连月夕节都过上了。这么想着,冯劫自然皱眉。
耳边都是欢歌笑语,随便看去,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
如今看来,家家户户都在欢天喜地,只有他一个人在为家族黯淡的前景烦恼不已。
冯劫在马车里纳闷。他身上还是素服,又不敢出来,只能躲在马车里。
他正在马车里等,由着家里的孩子在街上撒开了欢儿的玩,却远远瞧见一个熟人来。
虽然是布衣,但是人群之中一眼就可以瞧见那人龙章凤姿。这相貌,这身形,他太熟悉了。等冯劫看清来人,自然吓得在车里蹲起来,他躲到车厢角落里,生怕对方透过帘幕看到他。
街市上, 一个父亲带着两个身高差不多的孩子信步闲游。只是这三人身上流露出来的贵气,绝非换了衣服就可以掩饰。至于他身后嘛,更是诡异,零零散散站着一群彪形大汉。
这是二世成为皇帝以后,头一次出宫在咸阳城街市上走。牛车、驴车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吃食,茱萸、桃、李、梅、梨、枣、榛、栗、棣、桑、苌楚、木瓜、枣、榛、栗、棣。
这些都是农民辛苦种出来的,如果不是二世把那些军功世家都赶走了,这些东西落不到他们手里,更拿不出来互市,往往都是被强行并购,带到咸阳城里供达官贵人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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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些东西在二世眼中,自然都是再平凡不过的东西。要知道在始皇帝一统天下后,宫中已经被进贡了龙眼、桑葚这样的南方水果,相比之下,其他的自然都是凡品。但是对于现代穿越人来说,龙眼、桑葚自然更不算什么。而且举国上下,蔬菜瓜果加起来凑不够三十种。
二世抚着胡须,陷入沉思。开通西域,必须得尽快了。街道上没有异味,都是果香,月夕赶上丰收,双重盛事。庶民百姓自感肩头压力减轻了太多,在场又没有多少贵族出来给他们脸色,压迫他们,自然纷纷都愿意笑出声来。
布衣短褐,包头短巾斜着,这些人男男女女眼中满是活力和希望。
随后还是很落后,但是照现在这个情况,如果朕火力全开,未必不能在驾崩之前将大秦的生产力跨越一千年,带到大唐那样的地步。那需要大量的廉吏能臣,更需要发达的技术和历史经验。幸运的是,后者他一个人就可以搞定。
二世负手立在街上,左顾右盼,像是个在家里宅久了的先生。两个孩子倒是看着很是壮实,但是都不轻易开口说话,一看就是家教严苛。
但是二世看到那些个面善好说话的的人便作揖问好,对方自然也作揖回礼。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到真是来过节的。
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今日街上出来的都是大老爷们,但是不是没有女性。二世正在盛年,姿仪甚美,自然有不少年轻美妇暗送秋波。
如果说宫里的夫人美人是家养的海棠蔷薇,那街市上敢于对二世眉目传情的就像是山中的茱萸。
像是刚要出洞口但是却遇到了老猫的耗子一样,冯劫吓得缩成一团。他微微侧过身去偷瞄了一眼,见到二世正和一个美女互视,再三确定那人的身份后,后背一片汗涔涔。
陛下这是出来寻花问柳还是?
冯劫猛地一阵摇头。
如果被陛下发现他发现了这件事,保不齐要他的脑袋。冯劫缩在角落里,一时间不敢出来。
而扶苏两个孩子脸上都带着笑,他们还没有搞明白,为什么要陪他父亲出来走这一趟。
公子晣不明白他們为什么要这样微服私访。得亏是这些咸阳百姓,民风剽悍,什么也吓不着他们,虽然觉得他们身份奇诡,但还是对他们父亲的笑容投之以李。
尤其是当公子晣仰头看到他父亲脸上的笑,晣自然心底发暖。
晣很感谢他父亲今夜带他出来玩。这说明他父亲原谅了他过往不成体统的所作所为,公子晣一度以为,他和他君父回不到从前了。也是这一次,他第一次在他父亲登基成为皇帝以后感受到所谓父亲二字的含义。他也第一次像是寻常人家的儿子一样,跟着父亲出来逛街。
太子曜目光里却闪着怪异的光,他以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脸上满是冷漠和疏离,这些天的变数对他的成长很有益处。已经很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再整天逢迎他,等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都走了,太子曜才开始渐渐清醒过来。
143章 我为陛下遮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看着街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太子曜才开始渐渐理解扶苏对他说教的道理。此景此景之下,当他置身于街市上,和周围的人穿着同样的衣服,他忽的感悟到:他君父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一个人人都有权利的社会是可以实现的。
想到这里,太子曜不知道怎么的,顿时觉得自己脚步变轻了, 而且胸中填塞满了力量。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当他想到要为整个天下的人去做这样一件事之后,莫名觉得自己肩头很重,甚至连笑容都是苦涩的。
曜抬头看着扶苏。
君父今日看到街上这般景象,笑的这般温和,发自肺腑,整个人脸上发着光似的,就像是过往一样,神采奕奕。要知道自从他君父登基以后,他没怎么再见过父亲开怀大笑了。
今日这笑,倒也并不大声,但是曜感受的很真切,这是他父亲发自内心的愉悦。就像是第一次听到几位公主喊他君父一样,十分欣慰。
为了帮助两个孩子完成个性的转变,日后都能挑得起大梁来,扶苏也是用尽了心思。
“你們两个,朕——我好不容易带你们出来一趟,为什么都一个个不说话。你们有什么想买的吗?”
逛街不买东西虽然不是罪大恶极,但总显得他们三个人很奇怪。
扶苏说毕, 猛地一个转身, 几十个彪形大汉纷纷回转身体,只可惜地上没有足够大的洞让他们钻进去。
二世见到这场面, 自然皱眉。
但是一个眼神,他们就纷纷明白了,不再跟随。
晣目睹这种情形,为了不让人破坏今夜月夕节,晣很大声的打圆场道:
“父亲,给我买一只小猪吧,我要带回去烤给母亲吃。母亲刚生了弟弟,需要补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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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世会心一笑。
“好。你今日倒是难得,对你母亲存了这份孝心。”
晣听了这话觉得怪怪的,为什么感觉他无论做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君父的眼睛。
扶苏转头又看向曜,却见他一脸严肃。扶苏不由得生气,带你出来是给你面子,你竟然还给朕甩脸色,当即阴着脸。
“你今日为什么闷闷不乐的?”
曜第一次用审视的阳光看待自己的位置,用讶异的眼光去看处在自己脚下的庶民百姓,他对着扶苏道:
“儿在为一件事感到困惑。”
“说。”
“儿从前都丝织绸衣, 自然觉得和庶民天生有别。但是当我和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看起来彼此也都没有什么不同, 可为什么人生下来, 却要分等。为什么儿生来就是嗣子,但是他们就是庶民呢。”
这话一出,周边顿时雅雀无声。一些买水果的听到这话,纷纷看向这边。
二世怔在原地,他长子终于开悟了!而且这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
但是这句话已经在街市上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异动,那么多人的目光看过来,二世担心身份暴露。
二世绷着脸,拉着两人的手就快步向前走,很快几人就淹没在了人海里。
但是曜这句话真是让扶苏犹如触电。
为什么历史上频频出现继承人不合格的问题。尤其是皇帝制度确立的前期,很多年轻继位的皇帝都频繁出错。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很多皇帝继承人因为生长环境太过优渥,就是因为单纯相信了皇帝自己颁布给臣民的那套道理,真的相信了王座、皇权是上天定立的。
为什么扶苏尽一切办法让这个两个孩子从小就接触宫斗官场,首先为的就是让他么感受人性,其次就是为了让他么打消那种愚蠢的认知。
但是曜这个问题,虽然是受他从前点拨所以才有这样的问题。但是,从他过往的表现来看,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就说明他还大有塑造的机会和可能。
一旦开始问这个问题,很快他就会对历史、社会、人性展开思考,进而明白今天的社会是怎么落成的,随后也能观察发现社会的问题。
能够明白天下形势,然后才能够治理天下,至于权术什么的,那其实只是辅助。未必一个人玩转了权术就能治理好天下,但一个人不明白形势的人是绝对治理不好国家的。
二世带着两个孩子快步走入人群,从一亮马车旁传过。
冯劫心中猛地鼓点作响,很是窘迫,他缩在角落里,却在这个时候,他打发离开的车夫回来了。
“节下,那些人并不在聚会,都各自在府中呢。”
节下,这帐里的人是个将军!
节下是军中士兵对将军的专有称呼。
二世不由得顿住脚步。
这个时候,咸阳令章豨却恰好骑着高头大马过来巡视。
冯劫看着形势不对,如果让咸阳令发现陛下出来寻花问柳,陛下颜面不保。
冯劫当即灵机一动,亲自下车请了二世上去。
“先生,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您,不如上车一叙。”
二世见到章豨过来,容不得他犹豫,当即道:
“恭敬不如从命。”
二世重惩世家,迁徙十万人发往荆楚的同时,又严厉地打击侵占土地的行为,没收了他们的家产。其他高门大户虽然没有参与,但是一时间不敢再出来显贵。
所以二世一直没有被人认出来,但是只要来一个见过皇帝的,到时候这月夕节就要鸦雀无声了。
来到这街市上,冯劫看到的都是庶民仆婢,早就感到自己失了身份。若不是穿着素服,不便出来自己赶马车,他真的打算自己一直躲在马车里。
章豨远远就瞧见身穿素服的背影,这人他认得,丞相之子大将军冯劫。
正要上前问好,却见马车快速溜了。
章豨想到,他正在服丧,想必不方便出来,再说这事情传出去,对他名声也不利。未来的武信侯,还是不要得罪了。
车夫那认得皇帝,只是问冯劫。
“节下要去哪里?”
冯劫迟疑了一番,他总觉得他伯父有事瞒着他,他穿着素服出来逛什么街啊!
这样的闹市若是被人认出来,肯定会被笑到朝堂上。伯翁为了让我回到皇帝跟前,还真是出了一个馊主意。
冯劫思忖一番。东面是寺府、西面是家、北面是皇城、南面是南市。
“去南市吧。”
“唯!”
铜盖马车晃晃悠悠,踩着石板筑基的路面,晃晃悠悠来到了南市。
冯劫撩开车帘,这南市上只有几个挑担的柴夫凑在一起交谈,见到他的马车一个个都觉得很意外,纷纷住口不说了。
酒肆酒舍,虽然开着门,但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街上寂寥无人,天上圆月高悬,好生安谧宁静。但冯劫觉得,这才是过月夕节的好地方。吵吵嚷嚷,一点也不雅致。
“停车。”
冯劫撩开门帘,在南街上散步。
南市更是一片萧瑟,街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车夫。并不是咸阳城南街所有人都被牵连撵走了,只是剩下的几户心有戚戚,不敢出来。
“偌大一个南市,不过十天的功夫,竟然如此萧条。冯劫,见到此景,你有何感想?”
“陛下——”
“这里没有陛下,我不过是个先生。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
太子曜和公子晣坐在马车上,看着战战兢兢的冯劫,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144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冯劫哪知道出来会遇见这么一出。
面前的皇帝虽然穿着普通先生的衣服,但是坐拥江山的底气和满腹经纶的知识都让二世气场格外强大。
就算是这种情形下,冯劫始终和皇帝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始终不敢靠近。
虽然陛下脸上满是漫不经心,甚至故作从容,但是这个问题未免太过敏感了。
千户之家都能一夜之间尽数被迁出去,在大秦帝国, 还有什么事情是皇帝陛下不敢做的。
冯劫竭力保持镇定,俯身作揖,恭恭敬敬答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二世听了,自觉这番回答像是答非所问, 又像是什么都答了。
冯劫的意思其实是,陛下您是皇帝, 您做什么都是对的, 天下人都要听您的号令,我自然也不例外,又怎么敢说不对呢。
再说了,人都已经赶走了,臣就是反对又有什么用。
反正天下全是陛下一个人的,陛下无论怎么做,都是可以的,都是合礼法的,因为历朝历代以来,皇帝的话就是天下的规矩,这已经成了时代的法则。
下了马车,虽然街上烛火幽微昏暗,可是今晚月夕之节,明晃晃的月亮挂在上面,冯劫一身素服未免太过扎眼。
二世不禁问:
“你不为乃父服丧,怎么在街上溜达呢。”
“臣惶恐, 只是臣已经服完小丧, 今日只是心中烦忧, 想要出府散心。不巧出了门才发现原来今日是陛下定的月夕节,街上人来人往,臣一直不敢出去,只好躲在车里面。”
这事情,确实好笑。
堂堂大将军出门不看月历,闹了这样的事情。
两个少年郎听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捧腹大笑。
这是在街市上,若是平时,他们两个也未必笑的出来。
二世听了这话,言外之意分明是说,朝中发生的事情,他冯劫竟然一应不知。毕竟,是丞相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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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世不紧不慢道:
“可见你近日都在府中一心为父亲守孝,此为天德也。”
古时,有孝心的人是被称作有天德。
冯劫心中微微发苦。
“今日倒是让陛下见笑了。”
“这些时日来,咸阳发生了太多事,朕无暇顾及其他。按理说,冯相薨逝,朕应该亲自前去服丧一日,以表朕心,但是国务繁忙,朕也无可奈何。你可不要怪罪朕。”
冯劫脸色一僵。
“陛下万乘之主,日夜奔忙操劳,若是百忙之中还能够记起末将,末将已经是感激涕零,臣又岂敢怪罪陛下。陛下言重了。”
“乃父驾崩,而叔父前来拜见朕,说是要将他的爵位传给你,你们冯氏一门伯侄情分倒是极深。”
“伯翁向来待我如亲子。此番倒是让末将感到过意不去。”
“你也确实应该感到过意不去。勇武侯马上就要回到咸阳城,朕决定封赏他为冠军侯,爵级升为列候。同样都是列候,你是袭爵,他确实每一级爵位都是靠他的箭术射出来的。此番匈奴一战,听说李信又是百发百中。李信几乎为朕灭了匈奴这整个邦族。”
冯劫听了,自然又羞有愧。
“陛下,臣羞愧难当,恨不得以头抢地耳。”
二世听了,微微看来他一眼。
论交情,扶苏和冯劫的来往其实要比扶苏和李信的交情来的深厚。
“朕少时还是公子的时候,奉命出使齐国,来去约有半载,是你陪同的。后来朕做了治粟内史,又在朝听政,你的心性,朕再明白不过。”
冯劫听了,他连忙道:
“陛下对冯氏一族,恩典颇深,臣误带高渐离回咸阳城,还是陛下在先帝面前为臣一家化解此事。陛下仁心昭显,宫中府中无人不知。陛下以德服人,臣对陛下佩服之至。也是从那时起,臣就发誓,一定要为陛下肝脑涂地。”
嘴上说着这些话,但是这君臣两人心中却都觉得讽刺。
尤其是冯劫,他虽然还被蒙在鼓里,但是他却深谙二世作为为君者的无情,尤其是发现了冯氏没有了利用价值之后,就想着一脚踢开。
在冯劫的潜意识里,父亲的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二世执意设立四部,分化了丞相的权力。
“朕相信你对朕一片忠心。不过你现在还是专心服丧,待服丧日满,倒时再回到朕身边为事。”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二世这话只是客套话。
说的不雅点,二世言下之意分明是,你的忠心朕是用不到的,至于其他的,也有别有别人替代你。
冯劫只能勉强作笑:
“陛下体恤末将,末将谢陛下。只是臣怕日后服丧三年,三年见不到陛下。”
“三年?未免太久了。”
冯劫聚精会神的听着每一个字,生怕错漏什么。
冯劫试探问道:
“可是儒家礼法所约,就怕是陛下想让臣回去,臣也怕朝中也有人非议啊。”
二世轻蔑笑笑:
“儒家礼法,当礼法对于帝国有害无益,朕为什么还要遵从这样的礼法。当年孔子责备宰我,斥责宰我不仁,说服丧三年,是天下通行的丧礼。难道宰我没有经历过被父母抱在手上三年吗?如今竟然连三年的丧期都不愿意守了!”
“难道你认为孔子责备宰我的话是对的吗?”
冯劫胆怯,二世可是尊儒的人啊,若这话是个陷阱,冯氏一族可就要被他一句话拉下水了。
“陛下,臣不敢评断孔子。但宰我未必有错。”
二世听了,则笑:
“一个不能适应大秦帝国的儒家,算不得好的儒家。如果朕身边的有才之士都因为要去服丧,离朕而去三年,那这朝政大事谁来商议决定,此中事由,确实需要好好商议协定。”
冯劫察觉到,这是二世在暗示他,要给他机会。
“陛下所言极是。末将倒是以为,可以改我秦国战时的礼制小丧七天,大丧三十天为儒家礼法,如此一来可以节省费用,避免铺张浪费,二来可以让各行业的人尽快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避免贻误国机。”
二世听了,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点。
首先,二世喜欢实用,所以奢侈浪费的大可不必。儒家礼法里讲求孝道非常浪费金银财帛。其次,据二世所知,这样的礼制,就是给士大夫阶级规定的,为了凸显贵族和庶民之间的区别。
农户家里,饭都吃不饱,又怎么会顾及这种礼制。
这也是贵族看不起庶众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庶众之中很多人都识字,但是即便他们识字,可是却不愿意遵守礼仪礼法,于是贵族更家看不起庶众。
不过,衣食足而知荣辱,背后更深的层次也只有高人才能参透,并且理解。
145章 刘季口嗨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二世会心笑笑。
“朕看你并不适合打仗,还是到朕的身边做个大夫,为朕出谋划策吧。”
这明显是给他降了职位,但是到陛下的身边出谋划策……
冯劫连忙一口答应了下来。
“如若能在陛下身边效犬马之劳,臣之福也。”
二人正说着,却忽的先是听到马蹄声奔涌呼啸而来,随后又见到北面火光冲天, 原来是虎贲军发现了皇帝不在宫中,夏黑眼见瞒不住,所以带了仪仗队过来迎接二世。
两个孩子一见到这场面就知道今天结束了,这美好的月夕节就此中止了。
霍成带着金吾卫过来,却发现陪在二世身边的人是冯劫。
霍成当即起了疑惑,他怎么会遇见陛下, 还是说, 他在宫中有耳目, 知道陛下今日要微服出巡。
陛下出巡,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情。毕竟,还需要有些人在宫内帮忙打掩护。二世不可能忽的兴致来了就偷偷出宫,而且出去难,进去更难。
今日是月夕节,皇后、太后、众位夫人都在行祭月之礼,宫中上下的注意力都在二后身上,没功夫关心皇帝身在哪里。
见到这霍成和夏黑,扶苏也微微不悦。
他今日并没有逛得一点兴味也没有,尤其是遇到冯劫之后。这小子穿着丧服在大街上鬼鬼祟祟的,像是做好事的样子。
但是看他婉言请求,二世觉得只能让他做个大夫。
只是如今的大夫早就已经不值当,尤其是四部建立以后,普通大夫早就位在四部之下了。
二世能够开恩,还是看在他方才说的那番话的份上。这改革儒家孝经里的东西,确实要改改。
一个人如果要守孝三年才能称得上孝, 那他秦二世首先就是不孝子。
眼见着二世面带霜雪,一脸不悦。
冯劫心想, 这陛下从前为太子时也是把玩各种游戏的个中好手, 如今当了皇帝,整日闷在宫里,又处理国事,十分疲惫。
如果他能让陛下寻得新的慰藉,快乐起来,未尝不是大功一件。
霍成和夏黑两人一起来到扶苏面前:
“拜见陛下。”
“你们不在宫中,兴师动众来这里做什么?”
霍成率先道:
“陛下放心,臣等是得知消息,从北门出发,绕城又从东门入的,没有惊动城中百姓。”
夏黑紧跟着为自己脱罪。
“陛下,臣也是无奈啊。您出宫已经快两个时辰了,末将实在是太担心了。还请陛下回宫吧。”
冯劫主动站出来道:
“陛下深夜前来微服私访吊唁家父,所以出宫了。”
两位将军听到这番说辞,只道:
“原来是这样,我们还讶异,陛下怎么忽的到宫外去了呢。”
六匹白马架着的辒辌车已经赶了过来,四面都是虎贲军,一双双眼睛在黑夜里雪亮雪亮的。
公子晣听了,紧绷着脸色。他心中讶异,这个冯劫真的好生聪明。他这么说话,一来替君父在这么多士兵面前解了围,宣扬了君父顾念君臣恩情,堵住了在场众人悠悠之口;二来还为自己贴了金。
方才冯劫对君父兜兜转转说了许多话,要的不就是让陛下顾念旧恩吗,但是君父似乎另有所虑。
按理说,光是丞相的所作所为,君父早应该把冯氏满门抄家了,可是父亲却见到冯劫并不怎么厌恶,还耐心同他说那么多话。可见是这个冯劫还有些用处。
现在晣明白了,这个冯劫这么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确实不是一般人所及。
他今日这么一说,明日事情必定会宣扬到各处。到时候咸阳城人人都知道,君父十分看重他冯氏。再加上先前就有传言,日后冯劫要继承其伯兄的爵位,这么一来,咸阳城中高士闻之,必定又会像从前一样敬重冯氏。
二世听到这番话,虽然无奈,但也顺势道:
“丞相乃百官之首,丧仪不可马虎,你又是其嫡子,所以还是行大丧,服孝三十天。”
“臣谢陛下恩典。”
“回宫吧。”
“唯!”
看着二十的车架徐徐离开,地面上的碎石子被震得飞起,冯劫脸上却十分不爽。
说句不好听的!从前二世是太子时,也要敬重他父亲三分,对他更是以礼相待。缘何当了皇帝,一年多不见,竟然变得这般冷酷。
冯劫一个人在南街上徘徊着,身边还是这般萧条的气象。
不过十天的光景,南街上满是枯枝败叶。有些门庭宅院门口都结上了蜘蛛网。
压力使然,冯劫不得不为二世思考。二世赶走了这么多军功世家,南街空空如也,那日后南街要住什么人呢。
还是说,南街就这么空下去。
冯劫见到了二世,心中并不欢喜,他唯一争取到的就是不必按照规矩服丧三年,只需要一个月,他又可以重出江湖了。
这意味着,他现在就可以脱了这身衣服。
因为一个月,早就已经到了。
他要去复职,重新站在朝堂上,和三公九卿并论大事。
此番被降职,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来他先前桀骜不驯,不肯听李信的话,无诏而返;二来只要他伯翁一去,他冯劫就是身居列候的武信侯。
只要此事风头一过,他伯翁若是再过去,陛下到时候不得不考虑给他提拔位置。
这么想着,冯劫的拳头不由得攥的紧紧地。现在他手里有三张王牌,第一是李信;第二是他伯翁;第三,他太了解二世了。
二世想要改变一整个时代,听起来不可行。但是为了保住冯氏一族的地位和荣耀,他冯劫可以帮二世一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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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府的马车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西市。
只是今日月夕节,竟然还没有结束。原来二世说了通宵,这些人居然真的就都通宵玩去了。
路过平常去的酒肆,今日里却坐着一群布衣士人。
只听得一个操着浓重荆楚乡音的人在酒肆里大谈其谈。这荆楚乡音,冯劫太熟悉了。别忘了,李斯一家就是从荆楚过来的。冯氏和李氏交好,李氏刚从楚国上蔡搬来的时候,就是这口音。后来李氏的宅子落在了冯氏旁边,冯劫对着荆楚口音最是熟悉,他儿子更是听着这口音长大的。
想到李斯、李由,冯劫心中蓦的腾起一股悲辛。毕竟李氏和冯氏本来也交情甚笃。
冯劫命车夫停下马车,揭开车帘,却看到一个年纪大约四十,但是相貌却十分不错。鼻子高,而且胡须很漂亮。冯劫不是没有看到过漂亮男人,但是这个一看就是庶民的小人物,却长得颇有些气势,以至于冯劫多看了他几眼。
他手中持着一柄剑,脸色发红,像是已经喝昏了头。
但是他又对众人夸着海口。
“若我不是生在丰县,而是降落在这咸阳城里,我不出三十,也能被封侯拜将。”
冯劫的车夫听见了,竟然笑出声来。
一辆这么豪华的马车停在酒肆前,众人不会不在意。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这个时候已经是半夜里,大部分人都回家了,只有这些个醉汉还堆在这条街道上,真打算不醉不归。
这车夫一笑,双手环胸的吕泽倒也笑出声来,他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刘季。
【吕泽,吕雉的长兄,创建汉朝的功臣。我发现很多人喜欢看历史,但是对历史人物的了解并不多啊。】
146章 众人笑我太疯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身为刘季的姐夫,吕泽年纪却要比刘季年纪小。眼下他正值四十,但是依托家中关系获得了此番上贡天子财帛的机会,前来咸阳城中。
只是凑巧的是,他又遇见他兄弟押送犯人前往咸阳城。虽然说吕刘两家是姻亲,但是这吕雉的兄弟其实都很看不上他这个姐夫。
尤其是吕泽。
吕氏一族,本来就是齐国姜太公的后裔。今秦文信侯吕氏一脉和魏国单父县吕公一脉, 在数百年前确实是一家。虽然吕公一脉在政治上并没有那么突出,可是继承了吕氏世代从商的优良传统,家境优厚。
后来吕公一门迁徙去了沛县。
【关于迁徙原因,资料上都说是吕公为了躲避仇家,我觉得这个理由很不科学。真正的原因应该是,当时秦始皇兼并天下,一方面采取迁徙天下富商到咸阳城, 一方面又大肆的搞移民迁徙。
吕公一家顶着吕姓氏,而且树大招风, 无论是被迫迁徙往咸阳城,还是听从政治调令迁徙往别处,都对吕公家族有着致命性的打击,吕公都不愿意。所以吕氏应该是和秦朝官府对抗,违背律法,逃到沛县的。
而历史上的沛县、丰县那一带,正是战国时代齐国、魏国、楚国交界的地方。很多人都逃去那里,就因为官府管控不到。还有大泽乡之类的地方。】
按说,吕泽一家本来就是经商大户,到了沛县,自然也继续经商。
本来就家境殷实,所以吕泽从小就可以请先生在家中教书,至于君子六艺,也是学习过的。
虽然他们一家不是贵族,没有贵族的地位,但是可以过上贵族优越的生活。
所以这吕泽的阅历要比刘季越要多, 而且从衣着上看, 也更有气质。
吕泽厌恶刘季,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父亲吕公。把他如花似玉的妹妹嫁给一个流氓无赖。
吕雉初嫁给刘邦时,生活就不富裕,刘邦时常为了公务以及与朋友们周旋,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吕雉便亲率子女从事农桑针织,孝顺父母及养育儿女,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早年的刘邦常戴一顶自制的竹帽到处闲逛,骗吃骗喝,一次押解囚犯,因自己酒醉而使囚犯逃跑,自己也只好亡命芒砀山下的沼泽地区。吕雉除独立支撑家庭外,还不时长途跋涉,为丈夫送去衣物及食品。
时至今日,其他男子家中都可丰衣足食,而他好吃懒做,让他妹妹的纤纤玉手变得又粗又大,吕泽自然心疼。
再者,这刘季的所为,本来就是不入流的行径,在通习君子六艺的吕泽看来,更是罪不容恕。
可是这次可巧了,吕泽不仅仅遇到了一个妹夫,而是两个。
樊哙。
樊哙,卖狗肉的。吕泽自然更加看不起。
也因为嫁给他的妹妹是个庶妹,不是一母同胞,所以吕泽几乎没把樊哙放在眼里。
这两个妹夫,虽然出身庶民,可都是聪明人,不可能察觉不出这个趾高气扬的妹夫对他们的蔑视。所以吕泽一开始就得罪了刘季和樊哙。
【历史上吕泽也是帮助刘季打天下的功臣,但是吕泽却是被吕后等到刘季驾崩后才追封为王的。】
吕泽这样的人物,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本来是要靠着自身才学在自己的国度里大显身手的。
可是因为可恨的战争,他连自己的国家魏国都失去了。至于家中祖业经商,他虽然不喜欢,但是有吕公在上,他也只能继承经营。幸亏他还对经商没那么厌恶,以至于很多时候还能周济妹妹。
但是每次去看一次妹妹,吕泽心中何尝不痛惜。
兄长虽然痛恨刘季,但是更是对年轻善良的吕雉感到恨铁不成钢。因为吕雉完全不嫌弃刘季,给他生儿育女也就罢了,还一人承担全部,更是对刘季百般顺从。
以至于吕泽一声冷笑,一脸的不屑,就已经让两个妹夫都闭上了嘴。
刘季心里憋屈,但是这个时候,他还真不能撕破脸皮。他们还要一起回家去呢。
吕泽坐在上座,非常淡定的说道:
“这里是咸阳城,是天子脚下。一言一行,务必妥帖,不得有差池。这里不是乡泽洼地,更不是狗棚低下屠户之家,说话还是要注意分寸的好,否则便会教人耻笑。”
“你丢得起这个人,我吕泽可丢不起。”
吕泽一番话说下来,沛县随行的人纷纷住了口,大家都搁下了酒碗,但是却都看向刘季。
可是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如果这么点奚落他都经受不了,自然是不能出来混的。
身为一个底层人物,却能在各个阶层的舞台上活跃,必须要学会厚脸皮。
刘季并不生气,还是面带笑意,他当即拿了酒碗弯着腰走到吕泽面前,笑道:
“贱内的兄长,也是我刘季的兄长。兄长这番好意提醒,刘季受教了。可是刘季生来就是个粗人,这等礼仪规矩只有兄长这样的贵人才会。”
刘季为吕泽奉酒,可是吕泽全然装作没有看到,甚至他整个人,都视如不见。
刘季见状,心里头恨得咬牙切齿,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面上仍旧挂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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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来到沛县,没想到同行的我们三人都是挑担,一家人。樊哙,你还不过来为连襟奉酒。”
看着这热闹,冯劫一面捋着胡须,一面赞叹这个叫刘季的小人物。
这个叫刘季的,绝非什么什么善人。
他这么一出奉酒,倒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连襟兄弟为人有多可恶了。这连襟兄弟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了面子还不自知,果然是个自以为是的蠢材啊。
【连襟:姐妹的丈夫间互相间的称呼或合称,也称襟兄弟】
众人一听,这也才恍然大悟。
原来堂上这人就是刘季的姐夫。
樊哙和刘季,那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虽然樊哙不待见这个连襟,但也当即也捧着碗过去,两人一起给吕泽奉酒。
这可在酒肆里分外惹眼。
今天来这里的,基本上都是平日里被公卿世家踩在脚底下不能出头的庶民。
大家算得上‘平起平坐’了。
这才是今日街市上气氛活跃的根本原因。
吕泽却在这种氛围和环境下,一把夺过酒碗,摔在地上,对着刘季和樊哙呵斥道:
“你们这两个,一个是偷鸡摸狗的无赖,一个是杀狗的屠夫,低声下气求了个官职,竟然这就把自己当回事了!”
一时间,酒肆中鸦雀无声,大家的脸色都很难堪。
可今夜能够坐在这里的,谁又不是这样的身份呢。
可是这刘季,他就像是个不倒翁,任凭对方怎么言语欺辱,霸道蛮横,他始终脸上带着笑。
“连襟今日可真是气大了,这脾气可比翁父吕公都要大呢。”
言下之意,你个和他平辈的有什么本身在这里耀武扬威的,把父亲的脸面丢了还不自知。
众人听明这话中讥讽之意,纷纷发笑。
许多人拥簇着刘季坐了回去,继续谈笑风生。
吕泽看到,气红了眼睛,但是他又无可奈何。更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出了这样一桩事,大家却纷纷靠拢到了刘季身边,笑的越发大声。
147章 只有吕泽看不穿(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吕泽无奈,愤然拍案道:
“小厮,给我备上等间。”
可吕泽这番话得罪了不少人,小厮也是其中之一啊。
这个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店家主人早就睡了,全剩下几个小厮伺候。
眼下小厮一人做主,竟然道:
“贵客, 今日再无上座了。”
“胡说,我来这一个时辰了,只见有人出来,少见有人进去,怎么会没有上座。”
小厮挺直了腰身,大声对道: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这话说罢, 小厮转身就去给刘季倒酒,并且说道:
“壮士来自泗水郡,那这一路可谓路途遥远, 还请多用些酒肉。”
“小兄弟你待我这般客气,不若陪我一起来喝。”
小厮端了一辈子酒,吆喝了一辈子,从来没有人请过他喝酒,此番还是第一次,小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脸涨的通红。
他本来还有些怯,可是一面有刘季拉他,一面又有樊哙,只见这身高六尺半的樊哙一掌就把这小厮压在了座上。
饭团看书
“尽管喝,今日我们老大刘季请你喝。”
这么一来,小厮就被按压在刘季和樊哙中间,三人一起喝酒。
其他人见到,纷纷围着刘季坐了过来。
这个时候,坐在上座的几个高高大大的人走下楼来,对着刘季道:
“我们几个, 来自南阳郡, 也是过来押送刑犯的。刘亭长, 可否敬你一爵酒。”
见状,吕泽脸色惨白。
他哪里料想到,他来到这咸阳城,非但自己没被贵族赏识,反而是让刘季抢了风头。
酒肆外,马车里的人见到这一幕,不禁嘴角上扬。
他自言自语道:
“此人有容人之度,若是得遇贵人,前途不可限量也。”
车夫见到这场景,先前对刘季的鄙视忽然间消失了,他长大嘴巴,久久不能回神。
他有什么好嘲笑这刘季的,刘季不就是他自己吗?
眼下,他又听到冯劫这么评价这个刘季,一时间此人的名字烙在他的脑海里。
“我们回去吧。”
马车晃晃悠悠的离开。
……
……
……
回到府中,坐在书房内,冯劫是久久无法入睡。
冯长安闻讯第一时间跑了过来。
“父亲,听说您方才遇到了陛下。”
“你知道啦?”
冯长安眼前一亮。
“不知陛下同父亲说了些什么?”
这大夫的事情,目下还没有诏书,不宜就先说出去。他得看看,大家听到消息后都对他冯府是什么反应。
“陛下同我说起李信来。”
冯长安顿时面色一紧。
“父亲啊,可是陛下有意因为上次的事情责罚您呢。”
“我可能要被贬为大夫。不过,你不必慌张。陛下让我结束服丧。”
“这么快,可是因为陛下有意启用父亲。”
“咋们冯氏一族,和陛下的渊源颇深。陛下曾经多次施恩于冯氏,这一次,显然也是有意要保住我。”
冯长安听了,顿时心安。
这些日子来,咸阳城风雨飘摇,他们冯氏也成了无人问津的。冯长安自然心中不爽。
“父亲既然做了大夫,那可就能够回到朝堂议事,这是天大的喜事。不过,这么早就结束丧仪,未免会引人非议。”
冯劫盘腿坐在席面上,忽的问道:
“你下棋吗?”
“昔日经常陪同东阳君对弈。”
“那陛下棋力几何?”
冯长安摇摇头。
“昔日东阳君召臣对弈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儿也不敢下赢东阳君。”
“不敢下赢……”
“是啊,父亲,您和祖父位高权重,侍奉先帝,可是儿只能陪伴东阳君。面对东阳君,儿怎么敢造次呢。”
“那下棋对你来说,感觉如何?”
“父亲何故有此问?”
“为父感觉,如今为父就是陛下手中一枚棋子。”
冯长安看着席面,非常纳闷。
“臣子侍君,向来如此,父亲为什么对此感到奇怪呢。”
“陛下今日同我说起,他打算封李信为冠军侯。”
“冠军侯?冠军,不就是第一么。”
“是啊,还说要加其爵位为列候呢。”
“细细想来,李信也确实担得起这样的名誉。”
“可是陛下同一时间告诉我,让我结束服丧。”
“难道陛下是想?”
“我猜陛下也是此意。十几年前,先父为少府,和廷尉李斯交好,先父想要拉拢李信,可李信当时还是个少年,血气方刚,不明白父亲的用意,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至于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他仗着有功勋在身,又有先帝为他撑腰,想着要自成一派。可是身边只能收揽一些虾兵蟹将,所以成不了气候。现在,他要回来了,而且等待他的是帝国无上的荣耀。”
冯长安听了,一时间也心事重重的。
陛下这是要利用李信和冯氏的矛盾。
“倒也未必。爵位如此高,那又如何。当今御史,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父亲能向陛下证明,比起能征善战的将军,您处理国事的能力更强,到时候陛下一定会偏向您这边。”
冯劫苦笑一声。
“这个道理,我怎么不明白。我只是觉得陛下同时在我头上架了两把刀,一时间心绪不宁。”
“那父亲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冯劫看了看他的儿子,他心中早有打算。
“我要再守孝一个月。”
“那父亲不打算参加秋狩大典了吗?我就是要避此锋芒。如果棋子不够得力,连自己的命运都主宰不了,是根本不可能被持棋之人留到最后的。”
“可您不是说,陛下让您结束服丧吗?”
“这件事,你不要多问,也不要多想。另外,今夜的事情,不许对外人说起。尤其是你伯公。”
冯长安听了,只乖乖道:
“唯!”
冯劫看着冯长安,心道:‘再服丧一月,可不是只为你的祖父。’
忽的,冯劫又对冯长安感慨,说起今日在街市上看到的事情。
“这些人,儿子今日也在街上见到了。原来是今年月夕节本就迟,而各地纳贡的臣属又来的早了。有很多小吏早就办完了差事,但是迟迟不肯走,就是为了过这月夕节。”
148章开源节流(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些人都来自各处郡县,口音不同,但大多都是乡野庶民。如今城中数千钟鸣鼎食之家被迁出去,他们到了这咸阳城,竟然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
“父亲,时代是真的变了。”
冯劫听了,郑重其事的道:
“二世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成功, 和他能够审时度势不无关系。照我目前所见,这贵族和庶民不过是先觉和后觉的区别,可不要小瞧这些人。或许恰如陛下所言,如果今日我们不进行自上而下的改革,那么他日那些庶民就会翻起身来,把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
冯劫捋着胡须意味深长的道:
“我今日遇到一个姓刘的人, 他身份卑微,看着是个流氓无赖, 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他面对家中连襟的欺辱却能始终保持镇定,更是能若无其事的赔笑,还让他的连襟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这样的人,实在是能忍啊,而且很有城府。若是日后得了机遇,或可大有作为。”
“父亲,这是什么道理?”
“你要知道,一个能够忍受这种屈辱的男人,要么是天生没种,要么就是在忍辱负重,想着要图谋大事。可是他非但忍受了这种屈辱,还不动声色的羞辱了他那自以为是的连襟,可见此人很是机智啊。”
“《易经》中说‘潜龙勿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冯长安听了, 自然道:
“父亲既然欣赏此人,何不提拔一下。”
这话一出了口,冯长安先是觉得一窘。这举荐的事情,可是以前冯去疾最爱做的,满朝文臣,一半是冯去疾举荐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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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父子两人都在堂中静寂了半响。
在过往,提拔一个人对于冯氏一族来说,易如反掌,可是现在。他父亲连进宫见皇帝都没个理由。
冯劫拍了拍冯长安的肩膀。
“历史上王朝更迭,家族兴衰,往往是联在一起的,只要咋们大秦不衰败,我们冯氏一族也早晚会重归列卿之位。”
“祖父突然离世,父亲忽的继承祖业,又要备半丧仪。这些时日,父亲劳累了。”
说到家业,冯劫忽的道:
“我风闻陛下先前在朝中查账,我们冯府也查一下吧。”
“不知父亲要查什么帐。”
冯劫正色:
“家中人口、田地、每个月的收支。丞相府没了丞相,自然不能再叫丞相府了。从今以后,咋们冯氏,要低调做人。我们冯府,算是在各处的宅子,佃农,马奴,上上下下一共有三千人。”
“现在,我要你把这些人缩减到三百人。这三百人,还是包括我们这些主人在内。至于府里的金银财帛,我要你全数清点一番,将那些贵重的,都封在地窖里,决不可对外人显摆夸耀。”
冯长安听了,自然舍不得。
“父亲,您这把他们都撵走,可不就是承认,咋冯氏没落了吗。”
“这潜龙勿用。如今陛下正在大肆的通过惩处贵族,减免赋税,拉拢民心,而我们冯氏一族,明显大势已去。我近日得到消息,二世撵走了那些军功武将,重要的不是将他们的宅子收回去,而是收回他们的土地。你要知道,此举意义非凡。”
“从前先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二世不惜得罪全体军功世家也要解决。我们冯氏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忙着复宠,而是要先明哲保身。丞相薨逝,我又从将军变成大夫。咋们本就应该敛声屏息,小心翼翼等候发落。如果这个时候还继续保持这三千人之众的天下第一府,先不说带来的祸患,光是我的俸禄就很难维持。”
“以往父亲治家,虽为丞相,俸禄也并不是收入的主要来源,多还是靠先帝赏赐。咋们这样位极人臣的家族,根本不需要像那些庶民晋升起来的所谓贵族一样,要靠着侵占周边县城土地的日子维持家族的光荣。我们冯氏,一向都是靠先帝源源不断的赏赐。”
“可是陛下新政了,你我都清楚,短期之内,我们冯氏一族的光荣不再。赏赐更加不可能。要想日后还能恢复今日这样的局面,就只有现在痛下狠手,自切经脉。”
冯长安对道:
“父亲这样的行为,怕是让咸阳城众臣人人自危啊,相信大家都会效仿父亲的措施。不过,此举最趁陛下心意,或许能挽回咋们冯氏在朝中的局面。”
“单靠这个,根本不足以挽回陛下的心。”
“那要靠什么?”
“我得到消息,陛下如今身边缺一位‘管仲’。”
“管仲?”
冯劫叙道:
“二世早就说过,他若继位,就要富国。但是这富国之策,二世最喜欢的却是荀子的‘道’。”
“齐国大名鼎鼎的荀卿曾经在《国富篇第十》中说道:是故田野县鄙者,财之本也;垣窌仓廪者,财之末也。百姓时和,事业得叙者,货之源也;等赋府库者,货之流也。故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如是,则上下俱富,交无所藏之。是知国计之极也。”
“陛下想要富国,首先就得富民,如果民不富,再怎么搜刮,都是无济于事的。是故后期章邯为少府,国中府库一直都是入不敷出,就是陛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陛下明确提出要富国,必然要走这两条路。”
“但是这两条路,哪一条都不会好走。节流,秦国浩繁重大的工程太多了,而且军费开支庞大,所以才要裁军、解散刑徒、驱逐军功世家。你别看泱泱太学,名义上人才实众,但是真正能够看透这一点的,少之又少。”
“而一面,就是开源。这就是陛下想要整饬经济的原因,轻徭薄赋,根本不是开源的办法,唯有在经济上做文章。所以二世虽然想要整饬经济,但是他根本就不急,因为时候根本就没到。”
“而且战国数百年,秦国对外发动了数百次战争,再加上秦国向来重农抑商,所以历朝历代的君主也早就不在乎这种人才,就算是有,来了秦国也是无用。所以现在陛下命人在到处暗访,想要弥补秦国数百年来在管理经济行业上的人才损失。”
冯长安听了,问道:
“父亲打算为陛下找这个人?”
“枝叶被减掉了,那就再长回来。我们冯氏没落,不在于府中是否有丞相,而是朝中站在冯氏身后的人,都一个个倒下了。李斯、姚贾,这些人一个个被敲打,而其他昔日能在先帝面前说的上话的大夫,纷纷被闲置。”
“朝中党羽被一个个剪除,父亲驾崩,不过是压坏马车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这些党羽还在,父死子继,我们冯氏还是会屹立不倒。”
冯劫听了,自然心喜:
“如果我们能找到这样的人,于陛下而言,自然是大功一件。如果日后他得了重用,也会敬重我们冯氏。”
冯长安听着,这不就是他祖父曾经一步步成为丞相的惯用套路吗。
“父亲若是真的能找到,那冯氏一族真的就能东山再起了。”
冯劫悠悠地看向冯长安。
“如果要做到这件事,我想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冯长安一时间心潮澎湃,跪在地上,拱手作揖:
“父亲有什么安排,儿都谨遵不违。”
“用不着行如此大礼,我只是要你借机辞官,去齐楚之地交游,若是遇到大才,便举荐起来。”
“父亲,这不是大海捞针吗?行不通啊。”
“这你可就错了。先帝身边的名臣,大多都是隐在山中,这些人不屑于功名利禄,脑子里想的就一样东西。”
“名垂青史?”
“错,他们想的是天下。这样的人,乱世之中才会出现,但是到了太平年间,往往会被埋没。”
“可是儿子只有一个人,天下却有这么大,四十余郡,儿就是十年也走不完。更何况是找人。”
“运气好,你一出门就遇见了,运气不好,二十年你也找不到。到时候,黄花菜也就凉了。”
“那父亲,儿子该怎么做呢。”
“去那齐楚之地,专找那为商之人,富有倒也罢了,还要专找那心里装着‘天下’的人。我秦国先有吕不韦这样的商人后来为相,你若是再招来这样一个人为陛下效力,到时候,就是为父再次为相。”
冯劫的话头头是道,冯长安自然连连点头。
“父亲放心。儿这就去,连夜就去。”
“慢着,先把府里的事情处理完毕也不迟。等到明年春天,我会让你出发,到时候你更要广交天下士人,凡有才者,留玉佩给其人。”
冯长安听了,却十分不解。
“父亲,您先前不是说,陛下也在找这‘管仲’吗,陛下一纸诏令下去,天下人自然纷纷前来,若是陛下先找到,咋们不就又没有机会了吗。若是不与陛下争分夺秒,抢先找到这样的治理经济的大才,儿子春天之后再出发又有什么用呢。”
149章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冯长安听了,问道:
“父亲打算为陛下找这个人?”
“枝叶被减掉了,那就再长回来。我们冯氏没落,不在于府中是否有丞相,而是朝中站在冯氏身后的人,都一个个倒下了。李斯、姚贾,这些人一个个被敲打, 而其他昔日能在先帝面前说的上话的大夫,纷纷被闲置。”
“朝中党羽被一个个剪除,父亲驾崩,不过是压坏马车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这些党羽还在,父死子继,我们冯氏还是会屹立不倒。”
冯劫听了, 顺藤摸瓜,自然想到:
“如果我们能找到这样的人,于陛下而言, 自然是大功一件。如果日后这人得了重用,也会敬重我们冯氏。如此,咋们冯氏不就又东山再起了吗?”
冯劫听着,却板着脸告诉冯长安:
“这就是你祖父曾经一步步成为丞相的路。”
冯长安听了,一时间怔在原地。
“就算是从头开始,哪又何妨。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若是没有扬名立万,也得为子孙后代谋求荣华富贵。父亲若是真的能找到这样的人,那冯氏一族真的就能东山再起了。”
冯劫听了,先是不为所动,随后,他负手在堂中踱步,来来回回走了很久。
“如果要做到这件事,我想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就是你了。”
冯长安一时间心潮澎湃,跪在地上,拱手作揖:
“父亲有什么安排,儿都谨遵不违。”
“用不着行如此大礼, 我只是要你借机辞官,去齐楚之地交游,若是遇到大才,便告诉我,由我举荐陛下。”
“父亲,这不是大海捞针吗?行不通啊。”
“这你可就错了。先帝身边的名臣,大多都是隐在山中,这些人不屑于功名利禄,脑子里想的就一样东西。”
“名垂青史?”
“错,他们想的是天下。这样的人,乱世之中才会出现,但是到了太平年间,往往会被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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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儿子只有一个人,天下却有这么大,四十余郡,儿就是十年也走不完。更何况是找人。”
“运气好,你一出门就遇见了,运气不好,二十年你也找不到。到时候,黄花菜也早就凉了。”
“那父亲,儿子该怎么做呢。”
“去那齐楚之地,专找那为商之人,富有倒也罢了,还要专找那心里装着‘天下’的人。我秦国先有吕不韦这样的商人后来为相,你若是再招来这样一个人为陛下效力,到时候,就是为父再次为相。”
冯劫的话头头是道,冯长安自然连连点头。
“父亲放心。儿这就去,连夜就去。”
“慢着,先把府里的事情处理完毕也不迟。等到明年春天,我会让你出发,到时候你更要广交天下士人,凡有才者,留玉佩给其人。”
冯长安听了,却十分不解。
“父亲,您先前不是说,陛下也在找这‘管仲’吗,陛下一纸诏令下去,天下人自然纷纷前来,若是陛下先找到,咋们不就又没有机会了吗。若是不与陛下争分夺秒,抢先找到这样的治理经济的大才,儿子春天之后再出发又有什么用呢。”
“别人的儿子,我说他傻,人家是真的聪明。我自己的儿子,人人都夸聪明,可我瞧着,却是十足的蠢笨。”
冯长安听了,自然面色尴尬。
“父亲大人,儿是说错了什么话吗?”
“周游天下,寻访名士,就算你找不到,于你本人也有大益。你祖父当年也曾周游列国求学,以至于朝中一半名士是他举荐,又一半都和他是旧交。我让你去,寻访有才能的人是要务,但是你如果能做到广交天下,他日入了朝中,绝对会对你本人有益处。”
冯长安听明白了,原来父亲这么安排,是为了让他日后仕途好走。
“至于陛下想要找的人,我告诉你吧,别说是今年,或许给陛下十年的时间,他都找不到。”
“为什么?”
“当年管仲是怎么到齐桓公麾下的?”
“这儿自然知道,磨难颇多,要不是鲍叔牙力荐,齐桓公可能要杀了管仲。”
“二世再怎么声名在外,可是单凭他是秦国皇帝这一点,就足以让六国有识之士死心。有些人,活着就为了争一口气。这亡国亡家的事情到了他们头上,就是莫大的耻辱。昔日天下七国,君王麾下多少能臣,但是最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肯为先帝效力的人,也未必肯为二世效力。”
冯劫一脸凝重的将手搭在冯长安肩膀上,非常严肃的说:
“如果你真的遇到了这样的人,或许还会有性命之虞,而要能请的动这样的人来咸阳城,更是难如登天。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冯长安低下头:
“祖父曾说,要想站在万人之上,就得承受相应的痛楚。既然举荐这样的人,能让冯氏受益深远,那么过程如此艰辛,希望如此渺茫,儿子也不觉得奇怪。儿愿意去。至于父亲说的等到春后,儿以为也大可不必,儿会在十日之内整理好账目,随后就出发,冬日没有农事,大家都闲在家里,儿或许更容易找到这样的人。”
冯劫听了,心中自然赞许冯长安。
“只是,儿子以什么理由向陛下请辞呢。”
“这个还要问我吗?”
冯长安想了想:
“儿遭逢祖父变故,这些时日来终有所悟,想要游览天下,寻道去也。”
冯劫听了,不做评论。
“自己拿主意吧。”
一番论说下来,天都亮了,外面的公鸡喔喔的叫了起来。
冯去疾揉着肿胀的太阳穴。
他推开门,见到迎面而来的第一道光。
脑海里猛地想起刘季那个人来。
“儿啊,任重才能道远。”
“父亲,儿明白了。儿和父亲呶呶不休说了半夜,此时也累了,还请父亲”
以往没有对你说这些,是因为时候没到,但是这两年来,你在咸阳城的所见所闻致使你比父亲更明白,冯氏到底为什么衰落,也让你比为父更为急切寻求破解的办法。
冯长安作揖,随后退了出去。
冯劫随口颂念道:
150章 今日是上卿,改日就是丞相(感谢成永恒20张月票!)
这一夜,对咸阳城来说是史无前例的。
甚至二世本人也没想到,他看到的是一幅贫苦民生全部涌现到街市上做生意的状景。欢歌笑语确实多了,但是高门大户的锐气也全部被挫没了,不见车水马龙,自然谈不上富庶。
可见是之前只有极少量的人占有财富,以至于扶苏依靠军队迅速的没收了这部分贵族的财产之后, 国家苍贫的局面立刻直观的呈现在二世面前。
节流的事情,二世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开源。要解决这个困境,就需要专门的人才。
首先就是丞相的人选。
秦朝,丞相就是帝国的第二把手,缺了个高级副手,治国自然会觉得很累。
……
……
……
次日清晨,张苍入咸阳宫。
走在章台前的宫廊里, 今日天气格外好, 阳光明媚。张苍心情非常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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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的时候,他听到宫中两个宦侍议论说:
“昨夜陛下带着太子和二世子出城去了。可见二世子还是能力出众,否则如何能和陛下太子一同出行。”
“我看未必,此举有违礼制。”
张苍听到,拂袖振衣,假装没有听到。他心想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但是关于这嫡庶继承人的事情,关乎国本。
陛下这样的人,有什么不敢做的。
或许他应该劝告陛下则个,亦或者旁敲侧击打听一下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一股清甜的梨香顺着和风扑面而来,张苍正阔步向前,迎面走来一个熟人。
此人正是周青臣。
“见过太学令。”
论职位,周青臣自然比不上张苍;但是论年龄,他是快要赶上淳于越的人了,张苍正值年青,晚辈见到长辈, 自然要低头, 否则就是大罪,要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
张苍恭恭敬敬的对道:
“周大夫好。”
周青臣今日心情也很不错,神情怡然,虽然脸上满是皱纹,但是两颊上闪着光。
周青臣先问道:
“太学令今日甚是喜乐,满面光彩,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张苍恪守礼教,规规矩矩的道:
“这几日得空,又通览先师著作,又有所悟,是故高兴。”
周青臣听了,微微怔了一下,这个年轻人这么好学的吗,官居上卿还手不释卷。
周青臣心中不免嫉妒。这个张苍年纪轻轻官职比他高那么多,又深得陛下器重信任,还这么用功,可见是他还对这上卿之位不满。
周青臣听了,佯装大笑,抚着胡须道:
“不愧是陛下最器重的能臣啊,这般勤学,今日是上卿,改日就要做丞相了。”
众人听了,面色哗然。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决不是恭维,赤裸裸的怨愤之意啊。
张苍也是一惧。
年轻的人在朝堂上做官,上级的压力倒还不一定大,但是那种长辈对晚辈的蔑视欺压,张苍可谓和蒙毅感同身受。
这受了怨,还得忍着。
张苍强作从容之貌,恭恭敬敬的道:
“张苍不敢。还不知周大夫今日为何喜笑颜开?”
周青臣这才傲然挺胸。
“今日陛下召我对弈。老臣不才,输给了陛下,但是一睹陛下棋风,心中很是爽快。”
张苍听了,心中自然腾起反感。
难怪他方才说这样的话,原来是因为陛下召他下棋了,可见他在陛下心目中很重要。
“太傅,陛下已经在等了。”
谒者令催促,周青臣也不好久留张苍。
张苍先道:
“张苍先走一步,周大夫改日再叙。”
“去吧。”
周青臣忽的来了这样一句,让身居上卿之位,为太学主管的张苍很是生气。
……
……
……
望夷宫。
二世正坐在一棵巨大的樱花树下,樱花早已经在春天开过了,但是在这个时节,仍旧保持青绿。
金色的阳光打在樱花树上,樱花树就像是被金色的雾气包围。
樱花树枝上悬挂着一个金色牢笼,笼子里住着一只金色的鸟,据传是楚国独有的神鸟,生来不会飞。
樱花树下放置着一个棋盘,这棋盘名为墨玉棋盘。顾名思义,是玉石所成,但是透绿色暗光。棋盘带着异香。
至于这棋子,每一颗都是玉石磨成的,一半青色,一半白色,光滑圆润,晶莹剔透。盛放棋子的瓦罐,又是铜器铸造的。
张苍为谒者令牵引,来到二世面前,见到这样一副在太阳光下反射出五彩光芒的棋盘棋子,张苍见到这个宝贝,一时间皱眉。
这个棋盘,世间只有两幅,这两幅都有一个共同的主人——秦始皇。
一副留在地宫,一副自然在祈年宫。
而张苍看到这方价值连城的棋盘皱眉的原因,则在于他的政治意义。
这副棋盘曾经的主人是先帝,但是能够和先帝用这副棋盘对弈的人,只有先帝的几位丞相。
隗状、王绾、冯去疾、李斯。
这四个台柱,曾经都是嬴政的左膀右臂。
张苍联想到方才周青臣说的话,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桀骜。
“臣拜见陛下。”
“快坐。陪朕对弈。朕难得有些闲暇时光。”
现场只有两个座位,是用来让弈者对弈的。
张苍恭恭敬敬坐下来,但是目光丝毫不敢落在棋盘上。
“陛下说今日闲暇,可是这个时节,正是各地纳税贡赋的日子,难道说这些事情都已经完成了吗?”
“隗吉、司马毋怿,这两人虽然年轻,但是都是好手。朕已经放手让他们去做了。”
新政,打击了一批老旧功臣,新上台的朝臣虽然年轻,但是为了陛下,都很卖力。
“内史虽然年盛,但是在臣看来,确有当今司寇之风。”
“朕也这么认为,两人都是出自世家,博览群书,又都是持节之人。甚至两人的性格都有些相似。”
贵族子弟中的佼佼者,多是浑然天成的英才。
“来吧,张苍,陪朕下一盘。”
张苍一时间手足无措。
“陛下,臣这些时日都在钻研书籍,棋力早已不胜从前。”
“你从前在华阳宫,可是很能下。数十年的功夫,不会在短短几个月内退步的。”
151章 他萧何凭什么?(感谢成永恒的20张月票!)
张苍稽首。
“陛下,臣真的退步了太多,可不敢陪陛下对弈。”
别看着这棋盘光鲜亮丽,可是只要拿起棋子,就会让自己变得凶险万分。
至少,张苍现在还没这个心理准备。
他自认为他的能力目前还不够格担任丞相之职。
二世从棋盒里拿出棋子,落在面前棋盘的右下角。
张苍始终不敢, 正襟危坐。
“看来你是不愿意陪朕下棋啊。”
“仅有此事例外。除过此事,陛下让臣做什么,臣都心甘情愿,万死不辞。”
二世把棋子放回棋盘。
“朕明白你的心意了。”
二世既然说了这番话,那就说明,这棋局就是天下。能够执棋的人,就是未来的丞相。
“可是臣不明白陛下心意了。”
“何者?”
“难道放眼朝野, 陛下真的找不到一个能和陛下对此棋的人选吗?”
“为何有此一问。”
张苍不再说话。
这个时候,谒者令上前附耳对扶苏说了今日张苍的遭遇。
这下二世明白了, 张苍这是不同意让周青臣上任。
可是放眼朝中,奸而不佞者,只此一位,虽然算不上什么大才,但是他可以成为重要的棋子。
“既然你认为上一个坐在朕面前的人不合适,那你有什么可推荐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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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谁人合适臣实在不知,但是决不能让一个只想着耀武扬威的人为丞相。”
张苍难得态度如此坚决,公开挑明了说这样的话。
二世挥挥袖,让众人都退下。
“丞相之位,实则已经空置两个月了。朝中群龙无首,不是好事。朕虽然渴求一个能够胜任的丞相,但是也决计不会轻易用人。”
二世只是想借此事看看众人的反应。只有让周青臣过来一趟,以他好逞能的个性,肯定会弄得人尽皆知。
“臣得到陛下这句话, 心安矣。”
却在这个时候,谒者令匆匆来报:
“皇帝陛下,勇武侯回来了, 此时已经到了城中。此番还给陛下带来了被俘虏的匈奴首领。”
二世摆了摆手。
“朕知道了。”
谒者令见状,看来陛下是不打算亲自去接李信。
有这么对待大功臣的吗?
张苍听到这个消息,只是皱眉。
“陛下,勇武侯此番虽然诱敌深入,但是却事先不通知九原郡的百姓,致使九原城边的居民死伤无数,家破人亡。臣听说九原务农的男子都被屠尽了。而且据臣所知,勇武侯素来对报备军务这等事很不勤快。”
扶苏只淡定的道:
“过去的事情,休要再提。他既然回来了,那日后住在咸阳城,辅佐朕左右,也是好事一件。至于边塞的事情,朕从前不曾听闻你对军务感兴趣,怎么今日忽的说起这些来。”
“臣只想为陛下分忧。陛下既然主张仁政,务必要言出令行,否则就会失信于天下。臣以为陛下应该派人前去安抚,一是安抚咋们九原城百姓,二是看顾教化匈奴俘虏。这些匈奴人虽然被俘虏了,但如果不加以驯化,就像是抢夺了一群脱缰的野马,对帝国没有益处。”
“你说的不错。那么朕就派你前去吧。”
“陛下。臣只是太学令。”
“可你不能总是只是太学令。而且朕瞧着,这太学第一学之中,也没有什么突出的人才。”
张苍听了,自然惭愧。
“臣有负陛下。”
“你去替朕走一趟,看看西北边陲,安抚当地百姓。另外,就是朕一直想要做的事情,通商西域。大柱国慧眼识珠,已经为朕筹备征集了不少人马。但是朕需要一个领头人。朕要你在太学里面挑。”
“那臣必定为陛下挑个最忠心不二的人。”
“好,朕拭目以待。倒是,关于丞相,你真的没有可推举的人吗?”
张苍听了,只是道:
“陛下其实心中已经有人选了,又何必问臣呢。臣听说,今岁又是陈郡进贡的钱粮最少,已经可见陈郡郡守的为人,对上能够做到不媚主欺上,对下又能够做到清廉正直,善待百姓。”
“即便才能再高,没有众臣的推举,一时间难以服众,丞相一职,位高责重。朕不能贸然任用他人。每个三年五载,朕不好提拔。”
张苍听了,心里多少有些嫉妒。
二世这是要他给陛下出主意,如何把那位提拔到咸阳城。
可是萧何这个人,张苍的影响里,他虽然能够始终坚持自我,励志持节。但是在这名流富贵之家云集的咸阳城,萧何完全就是微不足道了。
张苍只道:
“陛下,此事确实为难。”
“只是难,不是不行。”
听到这话,张苍整个人都惊了。
陛下这是真的打算把那个乡巴佬放在丞相的位置上。
张苍一时间嘴巴长的极大,都能塞下一个鸡蛋。
“陛下,您要是这么做了,朝中众臣更加不会服气他的。”
“丞相,百官的表率。朕需要一个德才兼备的人。但是德行和才能这两者,都需要极长的时日才能让众臣认可,并且对他心服口服。所以朕在想,与其让众臣慢慢了解他的为人,通晓他的能耐,不如直接让他官居丞相,让百官考核朕的人选。”
张苍一时间杵在原地。
此事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啊。
论能力和品行,张苍总觉得自己要比萧何强上那么许多的。再者,萧何不是没有在咸阳城混过。
两人当初一同来到咸阳城。一个被李斯下请帖前去赴宴,而另一个则苦守节行。在当时的咸阳城,萧何的行为简直是不伦不类了。
眼界、学识,人缘,无论哪一点,张苍都自认为要比萧何强很多。
但是侍奉秦二世那么久,张苍知道,二世一旦做了这样的想法,那谁也不可挽回。
“不知陛下打算几时召萧郡回来。”
“朕也在等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萧何能给朕一个惊喜。”
等到张苍退下,一个人在宫廊里走着,心中的嫉妒像是春天的草一样狂长。
“这个萧何,陛下未免对他太过情有独钟了。十年了都没把他忘了,把他扔在犄角旮旯还要召回来,还做丞相!”
既然陛下心里觉得萧何比他更能干,那陛下您就干等着吧。
萧何是个迂腐不化,谨小慎微的人。能做到郡守,他肯定要对陛下顶礼膜拜,可是以他的眼界和出身,能做到郡守,已经是顶破天了。
丞相一职,他都不敢说能胜任,那萧何凭什么?
凭他做了十年的刀笔吏?
萧何绝不会有敢做丞相的胆子的!
张苍正想着,迎面过来一个人。
此人他只见过寥寥数面,听说是陛下从邯郸城带回来的。
李左车。
152 刘季:吾欲戴冠(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咸阳城内,昨夜的热闹没结束,今天更甚。
上将军李信,偕同王离、李亚夫,王勇、赵贲回宫。
吕泽早早就洗漱完毕,穿上了早就备好的衣服,一身褐色的深衣, 穿戴妥帖过后,换上新的靴子,头顶的冠也是鹤形铜制,这东西是魏国的,年代久远。
但是铜冠就是铜冠,象征着地位和富贵。
吕泽一大清早, 对着铜镜理了又理,自己的鬓发、胡须整理的一丝不苟。发型从来都有助于修饰提高颜值,这么一精心修饰,吕泽自然就像个人中俊杰了。
正值四十余岁的年纪,历经了沧桑巨变,年华却又还未衰败殆尽,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份苍劲之气。
刘季等人也是公鸡一叫,就纷纷从塌上起来,一个个哈欠连天的下楼。
刘季笑道:
“公差还没有办完,但是娱乐的事情可不能少。”
只是一出门,就见他的连襟鹤立鸡群,在人群中甚是显眼。
一些吏民百姓身上各种污泥污渍,一时间纷纷都退在他身后,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最前面。
樊哙看了,想起昨夜的事情,不免气愤,他很想操起拳头上去给他一拳,掀他个人仰马翻。
刘季眼疾手快,按住樊哙的肩膀。
刘季把樊哙拉倒墙角, 一改往日的顽笑, 色正辞严道:
“这里是咸阳城, 可不比沛县。等我们回了沛县,到时候再整他也不迟。可不要在这里把事情闹大了。”
“若不是昨夜你拉我,我才不会饶了他呢。他有什么好了不起的,瞧他那副傲慢的嘴脸,不可一世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皇亲国戚呢。如果姐夫你有他那身衣服,穿起来可比他俊多了。”
刘季听了,眼巴巴看了吕泽那身衣服,定定的道:
“我倒也不怎么想穿他的衣服,我只想戴一戴他的冠。”
刘季的目光全在吕泽头顶的发冠上了。
“我只对他的衣服感兴趣。”
说话间,刘季配着一柄朋友送的铜剑,专门带入咸阳城充门面之用。这持一把剑,再穿上亭长的衣服,显得整个人很有气势,说起话来也掷地有声。
他把剑怀在胸前,一脸镇定的说:
“咸阳城,是在天子脚下。这吕泽可是咋们沛县的官吏。此番过来,就是押运粮草,负责交接,而我们则是押送犯人。如果我们之间起了争执,这件事保不齐会让大理寺审理。天底下所有的刑狱案件,都让这个大理寺负责。闹进去,咋们就出不来了。”
樊哙听了,一时间想起来沛县那个大狱。
那些监狱里的,很多都是反抗秦国的人。至于他们后来的命运如何,不用想也知道,通通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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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哙一时间住了嘴。
刘季继续道:
“这个咸阳城呢,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你看周围的人,虽然长着一张嘴,但是几乎不轻易开口说话,而且一个个横眉冷对,仿佛咋们欠了他们家钱似的。”
刘季说着,心头不免愤慨。
说是以后天下一家,可是这咸阳城的人,摆明了瞧不上他们。
就是昨日去到大理寺,那人连大理寺大堂都没让他进去,只是让他在外厅等候,接了沛县的公文就让他出去了。
但是咸阳城周边郡县过来的,就让他们进去。
樊哙对道:
“他们咸阳城的人,都是**米长大,不像咋们,吃糠咽菜吞枣儿。”
刘季家里,还是有点钱,吃糠咽菜对他还说,倒也不至于。但他们吃的米,确实不是精米,都是比较糙的。
“要不怎么有人说,人的命运生来就注定呢。”
樊哙听了,一脸认真的看着刘季。
“那刘哥你现在是相信人定胜天,还是天定胜人呢。”
刘季抬头看了看天空,镇定自若的道:
“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在。如果我真的相信了凡事天注定,那我刘季就不叫刘季了。”
“我樊哙最佩服的,就是姐夫你这点,绝不轻易服输认软。”
“好了,已经扯远了。我们这一次来到咸阳城,赶上三件大事。这第一就是眼见秦二世剪除了军功世家,可见以后天下真的是太平了,不再打仗了。这第二,就是赶上这月夕节。从小到大我参加了各种各样的祭祀,可是从来没过过节。这次月夕节,竟然以团圆之名,准许庆祝。也是头一回。”
“这第三嘛,今日又逢秦国上将军班师回朝。我看我们不如此事过后,再在咸阳城多留五日,也好见识见识。”
“可是你不怕被大理寺的人遣返吗?听说秦国的司寇是个有名的书呆子,凡事只按规矩办事。如果你不今日持了回批书令出城回沛县复命,他可能要治罪你。”
刘季却道:
“我不过是个亭长,押送犯人。如今犯人到了,我拿了回批书令,晚个三五天再去又怎么样。再说了,往返的路上,遇见雨天,道路泥泞,怎么不可以晚归。”
樊哙听了,也道:
“既然这样,那我也和你一起留在咸阳城。”
话正说着。
忽的听到一阵马蹄响动,整座城的声音都被这马蹄声淹没了,地面的砖石也在被马蹄敲打的震动起来。
原本街上还没有多少人,但是听到这声音,他们纷纷从屋内钻了出来。
一时间街上人挤人,刘季和樊哙被挤到角落里,昨天那个小厮也冒了出来。
他见到刘季和樊哙兴奋的手舞足蹈的样子,口中叫嚷着,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场面。
两边都是高大的武士,排在两侧,他又说起来:
“刘公,其实今日这场面,我们见得多了。今日这场面倒也并不怎么宏大,天下尚且未发羽林卫迎接呢。”
刘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壳。
“我来自乡邑之地,不曾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咸阳城是天下名流云集的地方,天下最聪明、最杰出、最有钱的人,都在这里了。”
“我听说过咸阳城的奢侈,今日一见,也算不虚此生。”
“我看你这人未免太过短见了,还不留在咸阳城,谋求官职。”
153章 你很像先丞相王绾(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忽的,人潮涌动,樊哙被挤去了另一处。
刘季眼看着这附近很危险,当即后退几步。
这小厮当即拉了刘季。
“公若是不嫌弃,可随我一道去楼上看。我为公留了一间上好的房。”
小厮摆设了茶水,随后让刘季坐在座上,两人一起看着城楼下的人潮。
刘季喝了酒, 心中热潮涌动。
“今日神情款待,刘某多谢恩公。”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但有一件事,刘季觉得很奇怪,他一个酒肆的小人,怎么能随口就说出这样的话,劝他在咸阳城谋求职位。
就是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儿, 都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兄弟你为什么方才劝我在咸阳城某差。”
“我见过不少人, 但是像公你这样的, 很是难得,能忍人,又能容人。若是日后发了家,可不要忘记我。”
“可是我不过是沛县一个亭长,而咸阳城满是名流,我如何能跻身朝堂。”
小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左看右看,确认这间屋子里没有人。
“我告诉你罢,若是从前,我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但是如今,二世继位,这种事绝对是有可能的。”
“我一路走来,听到很多人夸耀当今陛下,减免赋税。”
“这都是小事。我们敬重陛下,是因为陛下看得起我们。先帝不仁, 怨声载道,当今陛下是真的行仁义于民。你是没瞧见, 咸阳城十万人被驱逐出城,那可全部都是钟鸣鼎食之家。”
“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如今我们不必再有苛捐杂税,再过几日,我也就回家种地了,若是攒得钱,日后也可开一家客栈。像我这样从楚国逃来的奴隶,都有了翻身的日子,何况你呢。”
“你是个能容人的人,但是做到这一点,便可大有所成。”
刘季听了,反而觉得这小子有猫腻,说这么多好话。
“嘿!你别不信啊!”
“我告诉你,我曾经在伺候过秦国的丞相王绾。老丞相举朝上下莫不膺服,身故之后,咸阳城服丧十日,是为大礼。”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像啊,你和先丞相太像了。先丞相便是能不动声色就能把对方治的服服帖帖的人。”
刘季听了,脑瓜子嗡嗡嗡的。
丞相,这个人说他和秦国的丞相像?
刘季自然飘了,但是他觉得这人的恭维没来由,心里慌,只是持酒劝道:
“来,喝酒!”
人潮之中,喧嚣声就像波浪一样,此起彼伏。
人群推推搡搡,富贵者,贫寒者,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全部挤在一处。
待为首的将军一入城门,街上所有人从东向西处推搡。
从城楼上看,这一颗颗脑袋挨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倒是很有趣。
作为掌管咸阳城治安的咸阳令章豨,他天不亮就要驱车在城门口三里处迎接他们的上将军。
等到了城中,正是午时。
众将领坐在马上,身披盔甲,跨上配着一柄长剑,剑鞘多是青铜铸成,豪华夺目。
刘季看着,一时间下意识把自己借来的剑给藏在了身后。
咸阳令陪在李信身边,满脸堆笑。
他这么做,可不是奉皇令,而是为了他的兄长。这西北军务,不归护军都尉管,这勇武侯和护军都尉倒像是分庭抗礼似的。
自家兄弟未必是当将军的料,但是既然做了护军都尉,只希望这勇武侯能给他兄长几分面子,否则他兄长章邯这护军都尉难做啊。
章豨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比起章邯、章平,章豨实在是能力平平,但是胜在他是家中幼子,被章老夫人格外疼爱,为人又很圆滑,能混到咸阳令这样的职位,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上将军此番功劳甚高,一举驱退匈奴数万里,陛下说此举是将我秦国的国威宣扬到漠北之地、陛下心心念念想要和西域通商,但是匈奴却是通商最大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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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军此番斥退匈奴,倒是解了陛下心头之患啊。”
听了一路章豨的褒赞,李信只觉得聒噪。
皇帝没有亲自来迎接他,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还有这个章豨,果然是人如其名,壮的像头野猪似的,说起话来,似乎也在流哈喇子。
作为喜好冲锋陷阵的将军,李信最不喜欢这种吊儿郎当只说空话的人。
“身为一个将军,脑袋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胜利。什么宣扬国威,什么通商西域,陛下下令让我参战之前,从来没有说过这些,只让我抵御匈奴罢了。此番我回来,只为了给陛下带来匈奴首领俘虏,另外朝觐面见陛下。军中事务繁忙,如今得了空,我要亲自过来面见陛下。陛下从来都对我没有诏令让我回咸阳城。”
章豨听了,两只眼先是瞪得极大,随后脸颊上的喜色荡然无存。
这个李信,果然是朝堂上的白痴。
章豨原本积攒的甜言蜜语一时间化作了熊熊大火燃烧的新柴。
后面的将士们见状,纷纷笑了起来。
章豨又听得李信的幼子李亚夫道:
“区区木匠家出身的人,连战场都没上过,居然敢任咸阳令,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话一出,军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这些男人个个长得高高大大,一个个膀大腰圆的,但是每个人身上都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正气,这股气势很强烈。
尤其是李信,往马上一坐,盖世英雄之姿。
李信父子两个一点面子也没给章豨留。
章豨自然恨不得钻到地下。
这秦国,向来主张实在,花里花哨说那么多废话的儒家,秦国人不喜欢;这磨磨唧唧一仗没打,一箭没射出去的章氏,更是这些高级将领们笑话的对象。
尤其是李信。
除了当今皇帝,好像没有几个人需要他给面子。
看看这个章豨,一看就是关系户。
街上的人看到这些将军们脸上都哈哈大笑,在这种场合下,倒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穿着常服的章豨在将军之列中很是突兀。
章豨现在非常后悔,他若是不出来迎接,这个李信必然觉得他怠慢他,但是他出来迎接,却被好生戏弄一番。
154 章 请上将军惩治我吧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刘季双手环胸,却在楼上坐着看到李信单手控马,风清气正的端坐在马上,呼喊声在下面的人群中爆发出来,就像是一条大雨猛地从海面上跳出来,钻入刘季的耳朵。
“上将军无敌,上将军无敌!”
“大丈夫!”
刘季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手下的动作, 甚至于店家的话他也没有仔细听。
刘季持着酒爵,双目直愣愣地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李信。
“我听说秦国自从武安君白起之后,难得再出这样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没想到他这么年轻。”
“上将军李信,确实是天纵奇才。这生平无一败绩,又是少年英才,深的先帝和当今陛下器重。此番旗开得胜,怕是将要官居列候。”
“列候有什么讲究?”
“就是侯中最尊贵的那位, 车架可配白马,车辆可用六匹马, 出入宫门都用紫色绥授。”
刘季听了,自然羡慕极了。
李信今日确实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志得意满,这二世把那些个趋炎附势、结党营私的小人都给赶出去了,李信心中多少有些宽慰。
不是他李信心胸狭隘,容不下那些小人,实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开始他还被二世给吓坏了,这二世确实是虎胆,但是现在,李信寻思着,除了蒙氏,咸阳城也就他独尊了。
到了咸阳城边上,先是被咸阳令驱车相迎三里, 随后入城又遇到这种场面。
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头一次被这些老百姓欢呼迎接。
这义战毕竟不一样, 引得百姓都很激动,一时间,李信胸中满是自豪。
李信坐在马上,对着咸阳百姓一一作揖还礼。
刘季在上面看着,他是真的羡慕啊,空中喃喃道:
“看来今晚又要做个好梦了。”
只是忽的,人群中一个人赤着膀子逆行走了出来。他身后站了无数黑衣家臣,更有光头寺人,前前后后一百人,已经排开了阵仗。
周围的人群纷纷退散,喧嚣声也像潮汐退潮一样,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私语。
刘季很惊讶,问道:
“下面这是怎么了,那个带头的是什么人,居然敢拦勇武侯的驾。”
“昔日丞相之子,将军冯劫,如今的官大夫。”
刘季一听,眼睛瞪的极大。
“丞相之子?”
“正是。你今日看到的这些人,都是能和当今陛下说上话的人。”
刘季听了,不免目光瞟向北面的皇城。
此地距离皇城也并不远,眺望皇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青色城楼城墙,在这天朗气清的日子里,颜色格外和谐。
待冯劫走近,众人这才看清,只见冯劫赤着膀子,背上满是荆条,手上胳膊上全部都是红痕。
胡子拉碴,垂在下面,但是额头上绑着白带,可见仍然是在服丧。
周围的人群就像是观察公鸡打架的母鸡一样,一个个纷纷退后,给他们让出地方,就看这李信和冯劫的好戏。
李信果然顿住马。
“他怎么来了?”
李亚夫不解:
“父亲,冯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李信挥手,示意部队停下。
“你不读书的吗?”
“孩儿只读兵法。”
“他这是负荆请罪,效仿廉颇呢。”
王离听了,顿时僵在马上。他不由得对冯劫投以钦佩的目光。冯丞相薨逝,冯劫态度转变竟然这么大。他能不顾耻辱,赤着膀子过来负荆请罪,自然是为了一整个家族。
王离从前可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可是现在呢,王氏一族那么多人被牵连,他虽然坐在马上,可是却觉得自己脚底下是万丈深渊。
李信迟疑了一忽儿,最终翻身下马,来到冯劫面前。
“冯将军这是作何?”
冯劫顿首:
“擅离职守,违抗军令,是为大罪,请上将军惩治我吧。”
众人听了,都是心脏被猛地击了一下。
李信也是脸色一青,这个混小子,如果他猜的没错,他一开始跑回来是要给皇帝告状,可是没想到,他父亲死了,冯氏一族一时间犹如山倒。
陛下忙着处理别的事情,也不甚打理冯劫。
他今天这一出午门请罪,简直是逼着他李信当众原谅他。
李亚夫有些沉不住气,他知道这冯劫没安好心,今日过来肯定是别有预谋,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一道诏令叫住。
又是一堆人马,穿过人群,这群人都是羽翎在项,一看就和别的将士不一样。
李信看着,像是宫里的人马,不由得皱眉。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一面丞相之子负荆请罪,一面皇帝过来派人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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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没有打过胜仗。当年追杀了燕太子丹,先帝可是派人到城外五里处去迎接,第一时间让他进入咸阳宫。
现在这情况,可见当今陛下怠慢功臣之意。这个皇帝,他不待见前朝功臣也就罢了,难道说本朝的功臣也不待见?
这么一想,李信自然憋住了气。且说这冯劫,冯氏一族毕竟是曾经如日中天的大户,一门之中将相都齐了。李信既然回来,必定是早就想过,要和冯劫修复关系。
等到谒者令坐在马车上驱车过来,所有将军都翻身下马,齐齐站在诏令面前作揖恭听。
刘季听得仔细,这场面可难见到,他还没听过诏令是怎么样的呢。
谒者令站在马车上,高声宣读诏令:
“皇帝陛下令曰:众将士此番斥退匈奴,扬我秦威,于国有大功,朕意欲犒赏众将士。明日午时,设宴兰池行宫。”
兰池行宫?先帝从前遭遇刺杀的地方。众将士一时间都变了色。
“臣等谢陛下。”
众人起身谢恩,却听得谒者令又道:
“君侯,陛下召您一人入宫。”
冯劫本就奇怪,早不下诏晚不下诏,偏偏这个时候来诏书。陛下不会是故意的吧。
李信自然也不傻,这事情太巧了也。李信和冯劫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交汇。
李信当众回道:
“我这一路赶来,风尘仆仆,怎能入得章台宫。可否让我先去家中沐浴更衣?到时候再亲自驱车前去拜见陛下。”
155章 此人或可为我所用(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谒者令,负责给皇帝传达诏令,这种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虽然看其里是小角色,但是哪一个又能不是人精呢。
一个谒者令,可能同时是皇帝、丞相、上卿的人,传达重要的消息。
他当即就看出, 这勇武侯是在作,于是婉言笑问:
“臣这就回宫复命,请陛下诏令。”
谒者令命车夫驱车,而他还在马车中端坐着。
看着马车徐徐离开,羽林卫也撤走。李信复走到冯劫跟前,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煞有介事的道:
“军中之事,也是国事, 陛下自有论断。我李信只是奉陛下的命做主将讨伐匈奴,这并不意味着军中所有事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李信只负责打仗战斗。李信是个武夫,其他事情懂得不多,驱策骑兵三千里我会,但是这论断官司,我去不会。”
“陛下才是天下之主,军中和宫中府中一样,都要听从陛下的话。”
王勇、王离叔侄两个听了,自然都觉得奇怪,两人面面相觑,静默相视。他们都觉得今日李信像是受了什么人指点,说话竟然也滴水不漏起来。
今日这番话说的相当漂亮,不仅仅解释了他在军中的作为,还把冯劫这事给圆了过去。如果陛下不惩罚冯劫,那就是陛下偏私, 如果陛下惩罚冯劫,那也和他李信没什么关系。
事实上李信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对于李信来说, 冯劫就是个想抢功劳却失败的角色, 踉踉跄跄回了咸阳城,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李信根本犯不着和他生气。
但是冯劫自己在军中不安分,自己回宫告御状,结果冯氏一族已经崩塌了。现在这种情况,摆明了是冯劫想借这个机会利用他李信,以博得一个‘知错能改’的贤名,日后也好挽回冯劫他自己的颜面。
要想在咸阳城扎稳脚跟,这出‘将相和’的计谋还是应该‘演下去’的。
“宫中府中军中,都是一个道理,只听陛下一人之令便是。”
冯劫听了,自然有些尴尬。他是裨将,李信有权处置他,现在又说这样的话,把锅推给皇帝。皇帝要是不处置他,肯定落个偏私的名声。
这还不如当街给他一巴掌!
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李信下不来台,以此让李信记恨他,借此机会,成为制衡李信的工具,成为皇帝手中的砝码,以抬高自己的身价。
但是李信似乎早有防范,面对他的主动认错,表现得这么大度,还三言两语就把锅推到了皇帝身上。
除了打仗,其他事情他一概不管,一概不懂。
李信这人是真的精了,他已经知道这么辟祸了。
“这自古以来将相不受屈辱,丈夫膝下有黄金,你今日这般在满城众目睽睽之下过来给他谢罪,可见也是心中怀着愧疚,只是我李信从来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在军中,逃兵一向是要被削发为寺人的,而叛逃之将,更是要被处以极刑,可是冯将军,你是回朝见陛下。我想其中自有你的道理,这件事,只听陛下发落。”
冯劫宽袖作揖:
“因念及父亲重病,故而私自回府,冯劫无诏而返,是故陛下已经降我为大夫,以作惩戒。”
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他冯劫日后难以在咸阳城抬得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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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听了这话,还能说什么,只得当众道:
“如此,冯大夫更不应该向我赔罪,陛下已经责罚,而且冯大夫一片孝心,冯相虽然故去,但是在天之灵一定庇佑冯大夫。”
“可我险些贻误军机。”
李亚夫听了心笑:得了吧,就你那点水平,走了更好,不妨碍我们取胜。
李信吃了许多亏,如今自然都成了教训,他当众宣布道:
“我李信绝与你没有私仇,更不会为了区区小事责备于你。今日在场诸位,都可做见证。日后我们两个同朝辅佐陛下,也务必齐心协力。”
说着,李信当众搀扶起了冯劫,还亲自为他卸下了身上背着的荆条。
此事罢了,有人操着浓重的楚音率先鼓掌,大叫一声:
“好!将相和!如此我秦万年啊!”
其他人听了,被气氛情绪感染,都纷纷鼓掌。
“善!”
冯劫看了过去,竟然是昨天那个小吏。
冯劫这才回忆起来,这个酒肆正是昨日那个酒肆。
还真是巧了!
“我还要去沐浴更衣,拜见陛下。”
“是我拦驾了,本该等君侯见过陛下再来赔罪的。”
“哎!莫要言罪。”
“那君侯告辞。”
“告辞。”
李信坐在马上,对众将士道:
“明日庆功,到时候我们再一同拜见陛下。今日我先行一步。”
“君侯慢行。”
大家面色各异,但总的都对李信有些嫉妒。
他此番可是要像武安君白起一样,名垂千古了。
人群四散,冯劫也驱车回了府中。但是这一次,他可谓把这个刘季记在了心上。此人或许真的能为他所用。
可有人欢喜有人愁。
南市。
赵贲下了马,却见门前冷冷清清。老槐树上的花儿全部都败落了,碎了一地。
大门倒也没有封,甚至于隐隐还能听见,门内有狗在叫。
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
赵贲刚到了门前,家中养的黄犬就已经奔了出来,坐在他的脚边,不住的吐着舌头。
这只狗都已经被饿坏了,皮包骨头,皮毛上有很多脏东西,两只眼睛看起来泪汪汪的。
赵贲一把抱起狗,一面命士兵拿肉来。
他就这样晕晕乎乎推开门,到了家宅,只见到一个看门的老丁。
一个年轻人从府中窜了出来,一脸消瘦。
“子易,你怎么在这里。”
赵子易,赵贲的侄儿。
“叔父一家被牵连,家人都被发配。是祖父叫我回来的,专程照顾叔父。”
赵贲听了,只笑:
“你来辅佐我?”
“叔父眼下四目无亲,又无仆人,日后恐怕要侄儿给叔父炊饭了。”
赵贲看了看四下,他想同赵子易说些家事,正要让这些士兵都退下,可是他要开口,没想到前一步刚进家门,后一步又有人来给他送请帖。
“赵将军,这是大柱国差人送来的请帖。”
156章 摆烂(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赵贲有些意外,他款款直起腰身,双目圆睁。
御史蒙恬——
他一向听从陛下的话,这个时候派人来府上做什么。
赵贲接过请帖打开一看,上面写道:
【贤侄离家数年,与咸阳城音信不通。陛下圣裁之下,家宅被牵连, 尔独善其身,只是孤身一人,蒙恬托大,自称为尔之伯父,请贤侄来蒙府一叙。】
“我知道了,你这就告诉蒙御史, 蒙伯父盛情,侄儿本不该却,只是如今到家中遭了变化。我赵贲还需要亲自打理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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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领了话, 面色微微有些尴尬,又道:
“御史和司寇二位都在府中等候,为您备下酒菜,就等着招待您呢。”
赵贲谢客:
“二位公侯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日确实不该前去赴宴。请回吧。”
“既然如此,那小人这就回去复命了。”
赵子易看着这一幕,不免皱眉。他就怕他这个叔父这个时候和皇帝生气,撂挑子,给皇帝脸色看。
果不其然啊!
但是这个时候劝告他叔父,只会适得其反,还是等一等吧。
赵子易和赵贲的爱犬一同跟在赵贲后面,但赵贲还乐意理睬他的爱犬,至于赵子易,视若无睹。
赵子易没办法,只能一路跟着。
稍后些时节, 赵贲坐在堂中, 看着长得和高天一般齐的云盖大树,朝阳一面的叶子率先黄了, 从高天上静静地落了下来。
赵贲捋着胡须,凝神专注的看着,
“一叶落,知秋矣。”
赵子易赶忙接话道:
“叔父到了此时,仍然能做到心境犹如詹台,侄儿佩服。”
赵贲回过神身,看了一眼这赵子易。
他年纪只比赵贲小八岁,正是青壮时期。穿着儒服,系着绥带,显然已经是入职的文吏。
“你现在还在太学?”
“正是。”
“那你现在在做些什么事情呢?”
“奉命为陛下合力撰写《史记》,溯源华夏,编写童蒙识字课本,发布刊行。”
“听起来,是个闲职。”
“《史记》是陛下要太学合力编著的书,事关后世传述,传承先人智慧,子易不敢怠慢。天下归一,各地文化不同, 风俗不同, 急需要统一文字,统一人心,这童蒙识字课本,更是重中之重,更不敢怠慢。”
赵贲听了,情不自禁的留下眼泪,大手一挥,吓得赵子易后退两步,但是赵子易定睛一看,却见赵贲把肩上的盔甲给卸了,随后把跨边的剑给解了下来,插在地板上。
铜剑的秋风中颤抖,发出微微的呻吟。
赵子易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做傻事。
可是随后赵子易却把皮靴也给脱了,只剩下中衣在身上,徒步在走廊木地板上游走。
“时移世易,这是个好差事,能让妻子儿女温饱,甚至如今是一份让人羡慕的差事。我听你说辞,你是能在陛下面前说的上话的人。”
赵子易听了,也不骄傲,十分沉着的应道:
“不才不才。”
“你只说你能不能时时见到陛下吧。”
“侄儿可随大夫进宫,面见陛下,但是一向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
“像我秦国赵氏一脉,传承至今,最后只剩下一个文吏,勉强维持家族的兴衰。可惜可惜啊!”
赵子易听了,连忙解释道:
“叔父身居都尉之职,此番大胜回来,定然会被陛下嘉赏看重。赵氏,还等着叔父重振呢。”
赵贲听了,双目黯淡。
“像我父亲那样的人,陛下都可以把他不分青红皂白撵走,可见功劳对于陛下来说不值一提,唯有利益才能打动陛下。我赵贲只会打仗,莽夫一个。如今时移世易,不能再为陛下争取利益,我还是在家里好好种地吧。”
赵子易听了,自然惊讶。
“叔父可是一时之气?”
“伯夷叔齐,躬耕于南山之下,我有何不可呢。”
“叔父还请三思啊。”
这个时候撂挑子,可不是不给陛下面子。
“大政极待修缮,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叔父怎能在这个时候妄自菲薄呢。”
赵贲听了,冷笑两声。
“得用时车马相拥,用不着的时候,一声令下赶我老父亲往荆楚蛮荒之地。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就是家中养只犬,生了病,主人都会念在它平时看家护院的份上妥善照料,怎么能做出一脚踢开这种事情,未免太过无情无义。”
“如果说君王行仁义是靠这样的方式,那日后谁还敢为陛下效力。”
赵贲大声嚷嚷着,门外陆陆续续路过了好多士兵,这些居住在咸阳城里的百姓子弟卫兵听到这些话,自然有人传达给了皇帝。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赵子易眼见他叔父这是要向皇帝讨个说法,自己是拗不过他的,也就退下。
且说他退下之后,却去了另一处高门豪宅——冯府。
冯长安彼时正在院子里清点人员,发放工钱。偌大的宅院一时间冷冷清清,门前树叶落了不少,竟然无人打理。
相比之下,隔壁王府(王绾)一家,门庭虽然冷清,但是门前街道上干干净净的,显然是准备迎人的。
冯府里下人领了工钱,背了米粟,纷纷从后门出。
冯长安一比一画在家中账簿上添着,见到赵子易过来,两眼放光。他当即停下笔,宣布今日清点先到这里。
“贤弟,你怎么过来了。”
“冯兄,愚弟听说你们冯府遣散了上千家丁,一时间这些人全部流落到了城南,无家可归。本以为是谣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两个人年轻人一照了面,便有说不完的感慨和感悟。踩着枯黄的树叶,两人偕同在院中闪步
冯长安坦然道:
“祖父病逝,父亲被除爵,改授大夫。于情于理,家中都该清理清理。”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父亲若是袭爵,日后可就是列候,以列候之尊,如何享受不得这样的尊贵。”
“此一时,彼一时。”说着,冯长安一脸羡慕的看着赵子易这身装束。他从前看不上太学,不肯前去,一心想着要靠他祖父的力量直接举荐入朝为官,可是没想到现在他的地位竟然和赵子易的差不多。
甚至于,赵子易可能更被陛下钟爱。
毕竟他是能够帮助皇帝写童蒙识字教材课本,将秦国文字传到各地的人。
157章 李信:是我谦虚了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咸阳,章台。
谒者令面色恭谨地在前面接引。
李信健步,在宫中恣意地走着。
十二个高大的铜人在阳光下闪着光辉,铜人上挂着的烛台正在燃烧蜡烛。四面的宫殿像是水洗过的,在湛蓝的天穹下异常整齐,看着让人心情舒爽。
来到十二金人面前,李信不由地想起往事。自从这十二金人铸造起来, 先帝就和他渐行渐远,临终驾崩之前召见他,用意不言自明。
入了章台,李信遥遥便看到了这里面还有其他大臣陪同。蒙氏兄弟、张苍、章邯,这几人都坐在正殿里,无形中对李信形成一种威慑。
李信此时有些懊悔, 他还以为是皇帝一个人召见他, 没想到还有二公二卿。他们不会等了很久了吧。
“末将李信拜见陛下。”
“勇武侯平身。”
“谢陛下。”
“来人, 赐座。”
李信作揖,随后就盘腿坐在了座椅上。
“此番诱敌深入,驱退匈奴万里,震慑东胡蛮人,功不可没。”
“陛下谬赞。臣只是奉命行事。”
“不必推辞,此番你是首功,朕今日单独召你来,正是想问问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陛下,臣尽忠职守,恪尽本分,职责所在,不求赏赐。”
“这些时日,你不在咸阳城,但是也肯定听说了咸阳城中的一阵又一阵腥风血雨。你此番得胜,正起到了安抚人心的作用。而且这宣扬国威在外, 福泽后世子孙。你取得这样大的功劳,尚且不愿意接受功劳,日后还有谁敢为朕效力呢。”
这咸阳城是去是留, 李氏一族兴衰荣辱,全部都看今日李信会说什么了。
“陛下,臣实在是并无他求,只想留在陛下身边为陛下效力。臣听闻任嚣、屠唯趁着陛下巡视山东六郡,竟然发起突袭,随后又逃往南疆一带,盘踞至今。末将请命出战,拿下叛将,收回那二十万精锐。”
章邯听了,自然坐不住了。
他没有功勋,本来就压不住那些将领,如果把这个带兵打仗的机会让给李信,那他以后更难服众。
此时的章邯,尚且还没有见到章豨。仅仅是咸阳城一些虾兵蟹将,都难以慑服,更不用说李信了。
护军都尉执掌天下军政大事,持有虎符, 如果不能服众,天下各处将领就会各自拥兵自重。
尤其是荆楚之地的赵佗、池武, 山东六郡的杨缪从、卫通,巴蜀的李氏父子。
正在章邯分外焦灼之际,扶苏道:
“追缴叛将的事情,现在还不急。这些时日,你先留在咸阳城中。朕听闻今日城中百姓对你夹道相迎,分外热情,可见勇武侯深得人心。”
“陛下,末将的功劳,都是一箭一箭射出来的,末将从来都是奉命行事,咸阳百姓喜爱末将,想来也是这个缘故。”
“勇武侯和大柱国一样,都是我秦国的军魂所在。”
从前李信因为年轻口出狂言,又因为背后没有大家族势力支撑,所以他即便跻身众多王侯之中,也没有什么优越感。
唯一的优越感都来自皇帝和立下的奇功。
李信面对蒙恬,总还是有着几分敬意的。蒙恬的为人,是众臣有目共睹的。
李信发自肺腑的道:
“末将不敢和大柱国相比。”
这话蒙恬可听不下去了。
“好了,勇武侯,莫要再谦虚了,今日这功劳你也一定不能推辞。你能靠着调教了仅仅一年多的兵马打地匈奴落花流水,这样杰出的军事才能,我蒙恬是万万做不到的。”
自己一向敬重的人忽然开口说这样的话,李信自然兴奋。
“大柱国谬赞啊!我李信受之有愧啊。”
蒙毅捋着胡须,一张脸早都笑红了。
“好了,你就不要再谦虚了。这次敌我力量对比过于悬殊,陛下只是让你镇守九原,不让匈奴南下,可是你却出其不意,几乎全歼了匈奴各部落。让我们这些人都舒了一口气啊,朝中已经很有没有这样的好消息了。”
这话倒是不假,自从嬴政开始求仙药,咸阳城中确实没有什么消息能让朝中上下都高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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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上下一心,拧成一股绳的局面慢慢消失不见,不曾想,李信大破匈奴这件事又触发了朝中众臣对帝国的拥护和自豪感。
蒙氏兄弟对李信轮番赞赏,张苍也忍不住道:
“正因勇武侯大败匈奴,朝中上下人心振奋,这是陛下执政以来难得的光景。”
李信哪知道,他只是打赢了匈奴,竟然会对朝中局面也有影响,看来他过去还是谦虚了,太过看轻自己。
他过往并不知道自己对于秦国,对于朝中,对于陛下是这么重要的存在。
这满堂里人人红光满面,就是二世,他自己也没想到汉武帝折腾了那么多年取得的胜利,却被李信不出两年就创下了这样的战绩。
章邯几番思忖,觉得这个时候还是老老实实请教勇武侯来的好,论夸奖李信,他并没有那种底气,反而会让李信觉得,他堂堂护军都尉章邯是在恭维他。
“勇武侯,章邯不才,倒是想要当着陛下和众位的面请教,勇武侯到底是如何在劣势的情况下转变局面,大破匈奴的。”
今日这座次,文臣一侧,武将一侧。
李信在武将之首,章邯则居后位。
这样的安排,李信不觉得有问题,毕竟他的功劳摆在那里。
李信回头看了看章邯,又瞅了瞅二世的脸色,心想,这护军都尉好说歹说都是陛下设立的,不给他面子,可不就是不给陛下面子吗。
几番思忖之下,李信作平揖:
“都尉既然请教,李信自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陛下一向国事繁忙,末将怕耽搁……”
“不妨事,朕今日只有一件事,就是好好接待你。”
李信听了二世这番话,无形中受了鼓舞。
李信对着二世抱拳,对着章邯颔首,礼节上并无差错。
“这用兵,贵在出其不意。如果对方做好了准备,无论你怎么突袭,都会让自己损失过重。”
“无论是兵多兵少,都要讲求出奇不意。而这兵马数量,万万不可讲求多,兵多不一定是好事。”
158章 李信:集中优势兵力战法(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恬听了这话,不禁皱眉。
他这样的打法,早就让昔年在家闲赋的王翦批评过,就是他的先父蒙武,也批评过这种打法。
虽然出奇兵、轻军上阵能在最大程度上减少对军备的需求,对军队数量的要求也是越少越好,但是一旦局势转变, 这些骑兵也很容易被扑灭。
但是,李信一贯坚持这类战法,而他从来没有打过败仗。所以对于这样的战法,蒙恬只能是保持沉默,笑而不语。
李信继续高声激情诉说着他的军事主张,他双目炯炯有神,偌大的章台宫原本只为一个人服务, 但是这半个时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李信身上。
满堂寂静无声,大家都围着李信看着。
章邯十分虔诚地看着听着,生怕错漏了一个字。
“人数过多,将军不一定好指挥。以我的经验,如果随军人数超过五万,将军一人排兵布阵已经达到了极限。如果人数是十万,二十万,就需要二十,乃至四十个都尉指挥,而都尉越多,越不容易协调。”
“主帅如果要调动这些兵马,那就需要让斥候传递这些消息,可是斥候做不到一日千里,将消息传递给各支行伍,少则半日一日,多则三五日。而战场上瞬息万变,往往就是在这种时候错过战机, 如果一支军队配合不力, 就会暴露缺口。若是被敌军发现, 就会从中突围出去,到时候战场的形势就会发生转变,如果主帅察觉不出,就会让大军陷入倾覆的局面。”
“所以我发明了一种打法,专精一支,集合整个军队的资源,将帅只负责指挥这一支军队,如此这一支军队必定可以做到所向披靡,举世无敌。”
众人听着,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自然都想明白了也曾出生入死冲锋陷阵的冯劫为什么回来了。照这种打法,根本用不着其他将军指挥,其他人就是给他养马喂草料,种地运粮的。
二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李信无疑是个将才,可是如果他太过自负,恐怕会给帝国招致损失。
“只有在兵马数量过少的情况下,主帅才能够专心致志的只指挥一支军队,集合全军上下的兵器、粮草,只供应这一支部队, 如此才能保证这支军队像是一支利箭一样,一出弓弦,就可以击中目标。”
“带兵打仗,就像搭弓射箭一样,要把主要力量都集中在箭头上。所以粮草补给,譬如弓和弦,这两者,只要负责配合好箭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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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以为,陛下和朝中众位之所以没有料想到末将此番会旗开得胜,定然是因为考虑到,我所带领的军队,都是临时招募的二十万人,这些人中确实有人从军,但是还有刑徒,还有寺人,还有些躲在深山老林里种了一辈子的地的农夫。”
“但是我李信既然敢招募他们入军营,定然也会让他们都发挥特长。所以种地的来了军中,我还是让他种地,刑徒寺人来了军中,我让他们烧火做饭,运输粮草,喂马喂猪。”
“我从剩下的人里头不断的筛选,先选年轻力壮的,组建步兵,教他们如何看军旗,听军令;等训练了三个月后,我又从中挑选会骑马的,敢骑马的,我给他们日复一日的骑马;等到骑马训练了三个月后,我又从他们中间筛选,这一次,自然是挑选会射箭的。”
“我将擅长射箭的人挑选做一队,由我亲自带领,日日夜夜加以操练。而其他擅长骑马的,还有那些步兵,我让赵贲赵将军指挥教导他们如何驾驭战车,排兵布阵。”
“所以末将名义上招募了二十万人,但是实际上出战可用的军队,从始至终只有堪堪五万人,经过筛选,又只剩下一万精锐。”
“末将以为,要培养训练二十万大军,需要五年,乃至十年的时间。但是如果真的这样培养大军,我们花费了十年的时间,也会给匈奴人留下更长的时间。”
“在战场上,给敌人留下喘息的时间是不对的,这是让敌人有机会积蓄力量,一旦他们积蓄起了力量,必定会让我们损失惨重;在战场上,给敌人带来压迫感也是不对的,一旦他们有了这些危机感,本能会让他们殊死一搏。”
“这两种情况都是不妙的。所以末将不能给我们五年、乃至十年的时间训练,因为给我们五年、十年的时间准备,匈奴人一定会缓过气来,壮大自己的队伍;其二,我们秦人个个骁勇善战,威名在外,匈奴人面对我们中原人一向是不敢正面进击。”
“他们都对我们做好了完全的防备,同时也早就在我们内部安插了眼线,给他们传递消息。如果敌军已经做好了准备应敌,这个时候进攻肯定不明智,所以末将需要放出假消息。在这个时候,如果匈奴人方发现我们内部不合,又或者是懒于训练,他们一定会对我们放松戒备。”
“而我三番几次挑选的人马,都让他们单独在僻静的地方训练,剩下的大量人员,整天聚在一起种地喂马,闲暇的时候就在喝酒吃肉。久而久之,就给了匈奴人一种印象,我们居功自傲,惰怠。”
“所以我们第一年让十万人开辟田地,种植小麦,准备粮食,第二年的时候,悄悄靠近这阴山,扎营在阴山山脚下,贴近匈奴。”
“我们精锐部队不多,没有充足的后援部队,要想攻打匈奴,就要让这一万军队发挥十万军队的效果。”
“为了准备这次的胜利,我在夏日,匈奴人最舒适自在的时节发起进攻。”
章邯却问:
“勇武侯果然好谋略,但是有一件事章邯不明白,夏日炎热,士兵们行军最是辛苦,而且雨季暴雨频繁,道路泥泞,粮草难以供应,为什么上将军却说夏日是匈奴人最舒服的地方呢。”
李信捋着胡须,笑道:
“都尉有所不知啊,匈奴人住在高原上,他们夏天的时候气候可和不像关中这样。”
[韩信萧何快上线了。大家应该有预感了。晚点还有一章,等我。]
159章 封冠军侯!(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阴山以北,夏季的时候,天气晴朗,很少下雨。但是气温升高,会让高山冰雪融水汇成河流,灌溉草地,但是气候并不炎热, 匈奴人多半都会脱了毛皮大衣,穿着马裤短襟就在外面转悠。据我所知,匈奴人最喜欢的就是夏天。”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正是因为知道他们会在夏天的时候最惬意,最掉以轻心,所以选择了在夏日发动第一次突袭。”
“也因为匈奴人都是逐水草而居,所以我一路沿着一条水路一路向西北径直走去, 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一向都是匈奴人过来抢夺我们的粮食, 所以这一次, 我命令士兵不要带粮草,部队进攻到哪里,就地解决饮食。知道的明白此次进攻他们的是我们秦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更西面的羌族。”
“我率领一万精锐切入匈奴,就像是带了一群蝗虫,就地吃光了他们的牛羊。匈奴人春冬之时,除了牛羊没有可以吃的东西。而春天的时候,牛羊们刚好生小崽只。只有夏日草场茂盛,才能让这些牛羊羔崽子长大,育肥。他们夏日里舍不得吃,要留存这些食物要等到冬日才用的。夏天的时候,都是喝羊奶,剪羊毛,准备过冬用。”
“我一万精锐入了匈奴之地,驱策数千里, 到处都是伏地的牛羊, 我们绕过他们的营帐,直冲他们后方的基地,就这样一路靠着临时征用匈奴人的牛羊粮食,度过了八九日。这个时候,我们预感到大部队就要过来围歼我们了。”
“为了解决后患,我们一万人全部下马,打开了匈奴人的围栏,放出了匈奴人圈养的牛羊,骏马,前前后后共有数万匹骏马,数万只牛羊。我们一路赶着他们从阴山以西穿过长城,绕入九原。”
“如果没有先前那番进攻,匈奴人还会有大量的牛羊储备可以过冬。但是这一次,我们冒险跑到匈奴人的后背处,将他们的牛羊全部赶了出来,能带回来都带回来。”
“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食物,他们自然坐不住了,如果不南下劫掠,绝对活不过冬天, 所以他们必定会在今秋和我们殊死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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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末将没有充足的后援,但是先前孤军深入, 打了匈奴一个措手不及, 让匈奴人对我秦人怀恨在心,急欲报复;随后我又放出假消息,捉出内奸,肃清我秦军行伍之中的内奸。”
“等到了秋收之时,又几次诱敌深入,让他们一路劫掠,直达九原城,等到他们完全放下戒备,让大部队进入阴山山关之下,这时候我才命早就埋伏在阴山上的士兵们由赵贲将军带领人马冲下去,从阴山以北堵死匈奴人后退的道路。而我和王离将军这才从九原城开始追击匈奴。”
“此番一共追击歼灭了一万匈奴人,还俘虏了十二万匈奴人。”
李信说起这些战场上的事情,眸中熠熠生辉。
二世听罢,当众鼓掌。
“善,大善!秦国有你这样的将军,未来十年可保太平。朕决定加封尔为彻侯,改封冠军侯,寓意当世无可匹敌。”
在场众人听了,无不侧目。
李信自然异常激动,作为一个将军,除了胜利,最重要的就是荣誉。
即便他从前没有渴望过会有这样高的荣誉加在他的头向上,但是现在,二世给了他这样的荣誉。
冠军侯,顾名思义,正是军队统率之中的最高荣誉。
李信一时间激动的眼眶一热。当年先帝都没给他这样的荣誉,二世这样封赏他,无疑是对他本人出色军事指挥能力的认可。
这样的认可,在李信眼中,恰恰是最可贵的。
李信几乎要因为二世赐给他的这个封号要把二世当做他的知心人了。可惜端坐在他面前的人是皇帝。
“陛下对末将的这个恩典,末将感激涕零,末将回去之后,就告诫子子孙孙,李氏子弟全部要为大秦血脉效力。”
李信这一席表达感激的话,自然逗乐了众人。
话糙理不糙,皇帝和臣子理想的关系就是这样。
臣子世世代代尽忠职守,皇帝世世代代都对臣子信任有加。蒙氏家族和秦朝的君王,正是这样的典范关系。
“说得好。朕听说你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学富五车,一个骁勇善战。朕希望你能带这两个人来见朕。”
“陛下,幼子就在身边,这长子如今还在九原城看守俘虏。陛下若是要见幼子,末将明日就可带他前来。”
“也好。”
二世听说了一则消息,李信想着要把爵位传给次子。
这个李信,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陛下,还不知这十几万的匈奴俘虏要如何发落呢。”
“朕得了你的通报,已经和张苍商议过了,朕要把这十几万匈奴人,全部发配往荆楚大江一带,开辟荒地,种植米粟。”
“陛下圣裁。将他们留在军中,开销未免太大。”
张苍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前有十万咸阳人被赶去大江一带,后有十几万匈奴人被赶去,这里面怕是要出不少问题。
别忘了,关中本位制度下,他们这些人处在关外,长期安排到荆楚一带,怕是会滋生隐患。
张苍看着众人都很高兴,知道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扫兴,就把心中的想法暂时搁置了。
二世看李信乐的开花,不免肃容提醒他:
“李信啊,你可不要太过高兴,朕今日赐封你冠军侯,是因为放眼天下,上将军李信没有对手。但是倘若你有朝一日,有了败绩,又或者又有后起之秀,朕可是要把这冠军侯的名号拿走的。”
众人听了,都捋着胡须笑起来,尤其是章邯。
李信听了,也并不把二世的告诫当回事,他还以为陛下是在开玩笑呢。
“陛下今日既然如此说了,可见是还要任用末将。届时末将定会用实力告诉陛下,这冠军侯的荣耀,世间仅有末将一人可以担当。”
“既然如此,那明日朕就在兰池宫,当着咸阳城上下众多将士的面,亲自封你为冠军侯。封你千顷田,就在朕的上林苑旁边。”
李信两眼泛光。
“末将谢陛下。”
“朕今日听你说了这一番兵家韬略,也算是大开眼界。朕还要要务,尔等先退下吧。”
“唯!”
众人纷纷起身,就要告退。
二世却忽的看着章邯道:
“都尉,朕听说你为冠军侯准备了接风宴。”
章邯一时间语塞。
他没准备这个东西。
“陛下,确有此事。”
“尔为护军都尉,执掌军政,统领诸将。确实也该宴请冠军侯。”
章邯会意,又作揖道:
“只怕冠军侯不肯来。”
蒙氏兄弟和张苍都静静弯腰作揖,旁人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李信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笑着回道:
“护军都尉还未发帖,怎知我不肯来呢。”
章邯当即道:“看冠军侯之意,我此番连拜帖也不必发了。”
“陛下开口为你发这拜帖,我岂有不去之理。”
话外之意,他李信只是给二世面子罢了。
二世笑道:
“那今夜,都尉府的各位就同冠军侯等人好好聚聚。”
“唯!”
160章 新的时代(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当日章邯回到府中,立刻召集府中上下所有人准备宴席,以招待李信。
这是陛下为他撑腰的大事,章邯心知绝对不能马虎。
章邯正在室内更换衣服,家臣却过来禀报:
“都尉,不知您和这勇武侯的位次怎么安排呢,谁居上座, 谁居下座。”
章邯方才刚解下剑,听到这个问题,陡然握紧了剑鞘。
“都给我记清楚了,今日勇武侯过来,都尊称上将军,不称君侯。这场宴会, 陛下也颇为关注。他既然当着陛下的面答应了要来, 那就安排他为次座。”
“可是小人听说,当今陛下曾经在出使齐国的时候,说过一段有名的话。宾客为贵,当居于上座。都尉您虽然执掌都尉府,名义上监管天下军事,但是勇武侯功绝天下,您让他居于下座,恐怕有失体统。”
章邯听了,却道:
“体统?如果陛下知道我主动让上座于李信,恐怕我这护军都尉在陛下眼中就是不中用的人了。你快去准备吧,不要耽搁。上将军不可轻易怠慢。其他将领也要一一妥善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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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
见家臣远去,章邯忽的又想起来一件事。
这司马昌的儿子,一向自诩才高,如今在他们这些老臣的后背之中,他如今是出色的,深的陛下喜爱。
既然为内史,掌管京城以及周边地区的治安, 那么他理应也该请过来。
再者,这次不请, 下一次又到了什么时候呢。
明日兰池宫宴,陛下宴请有功之臣,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兰池宫宴陛下会说什么些什么。而司马毋怿这小子,他肯定不适合在场。
陛下把他当个宝贝,有栽培之心,肯定不愿意让司马毋怿看到陛下最无情的一面。那么兰池宫宴,到时候在场的,肯定都是陛下的心腹。
司马毋怿太年轻了,应该不会到场。
所以他应该今晚就请他。
让他知道,如果日后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过来找他章邯。
司马昌从前都是对章邯极为恭顺的,如果他能拉拢这个年轻人到自己身边,不愁在朝中武将之中地位不高。
于是章邯又把家臣叫了回来,命他把内史司马毋怿请来。
今晚,他这个护军都尉,要提前给所有人都下个通牒,让他们做好准备。
数十辆马车从章邯家驱驰而出, 前往萧瑟荒凉的南街。
除了赵贲, 其余将领自然都去了。
尤其是王离。
当章府的下人亲自去请他的时候, 他正坐在书房里独自面对他年迈的父亲。
人老了以后, 就像是秋天的黄叶,只要来阵大风,树上的叶子就会全部哗哗哗的落下。
王离本就心中难忍,含着眼泪但是不说。
当初在南疆之地戍守了太长时间,水土不服,以至于大病小病不断,这才把身体折腾垮了,等到回到咸阳城,这才安生了数年。
但是如今,又一个天大的变故落在他身上。
王离实在不敢相信,对面坐着的人是他父亲。
王贲如今是形容枯槁,披头散发,双目红肿,声音颤抖。这是这几日以泪洗面的结果。
王贲忍着剧烈的咳嗽,缓缓道:
“你的诸位叔叔和堂兄弟,都在前往荆楚的路上先后接连暴毙了。二世这个薄情寡义的人,这是要把王氏一族的根都除掉。”
王贲老的太快了,牙齿都开始稀稀疏疏,有几颗板牙都在泛着黄。这么说起话来,就像是寒风中的树叶,被大风一吹,抖抖擞擞,就要掉下去了。
当儿子那忍心父亲这样。
“父亲,这件事,就让他过去吧。一日为臣,终身为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亲还是烧了这封家书,全当不知此事。”
老头子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王贲颤颤巍巍的,双手抖动了许久,随后他念叨着:
“这子子孙孙,怎么都着了魔似的。现在看来。功名利禄,就是浮云哪。”
过了一会儿,章邯差人送来拜帖,又说马车就在门外候着。
王贲听说此事,躺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
“他必定是邀你入局。你和他一样,都没有什么大的功劳,空有地位,难以服众。”
“多谢父亲提醒。儿子这就去赴宴。”
王离风风火火的,穿了盔甲就往外走。
……
……
……
而有一辆马车,却出了章府,径直奔向城西。
正是司马毋怿一家居所。
咸阳城西面相当于现代的老城区,里面都是历史悠久的大族,比如白氏、司马氏、池氏;而咸阳城南面则集中了近三十年发家的勋贵。这和咸阳城不断扩充修建有关系。某种意义上,二世是在团结老贵族,镇压了新贵族。
彼时司马氏家族早已经四分五裂,在咸阳城的嫡系一脉如今只有司马毋怿一个居住在咸阳城,且官居内史。
司马毋怿接到这份拜帖,自然意外。
他家虽然是将门世家,但是到他这辈,始皇帝已经不用他上战场了,如今更是没机会。他和武将的关系一贯少。
只是如今请他这人,是先帝身边的能臣,如今的护军都尉,不去,那便是不给对方面子。
司马毋怿犹疑一会儿,自然也去了。
这些时日,司马毋怿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二世常常对他说的那句话。
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启。
……
……
……
驱逐了大批量的军功贵族,历经了月夕节和李信凯旋回归两件事,咸阳城又恢复了如今热热闹闹的局面。
章府门中高烛满堂,酒香四溢。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锅碗瓢盆响起来,食物的味道充盈在空气中,就是极大的幸福。
彼时,章府门前已经集满了马车,各路勋贵都集结到了门前。
当咸阳城中喧闹不歇的时候,有一个地方,却异常宁静,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楚天千里清秋,暮霭沉沉楚天阔。
从咸阳城一路向东,沿着江水,到地狭人稠的陈郡。
正所谓,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如今的陈郡,就是这种景象。
(今天做核酸检测,等了三个小时。太气人了,更新只能少了。明天早点更新。接下来就是汉初四杰在秦朝的活动。)
161章 无为而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陈郡,淮安县。
夕阳西下,县城之中,一片安谧。
戍边巡逻的将士们大多都回到了城楼里,静静等着夜幕降临。街上的门铺也早早就关了门,樵夫和贩夫走卒正三三两两背着挑担往自家宅院里去。
在淮安县,放眼望去, 都是大开大合的宅院。就是放眼整个陈郡,也都很难见到高楼。
一阵和风略过这座县城,吹动满池荷花,馨香四溢。
白鹤停在江渚中心地,四面都是牧羊的儿童,他们穿着长襟长裙, 赶着羊群越过山坡,放牧羊群喝水。
埙声一起, 周围反而更加悄寂。这埙声很是悠扬,被清风带着越过山岗,飘到淮水。
稻田里空空荡荡,收取完稻谷,似乎给大地减了负似的。
整座城池变得更加轻盈。四面环水,远远望去,淮阳县城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
密布的水道上,停泊着船头尖翘,船身长且宽大的轻舟。船夫撑着篙,停泊在水上。
在过往的历史上,陈郡只是一块种稻的风水宝地,为楚国国境内的土地。正因为远离国都,所以极少受到政治影响,一向平和,几乎没有流血事件。
相对于尚未开发的中华大地来说,陈郡环境相对闭塞,所以才有了这样一座人口稠密, 水田广布的城市。
地方虽小, 但是实在富庶。
而这淮安县, 更是在楚地非常有名。临近广阔的水域,但是同时又有着广阔的平地面积。在生产方式上,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可耕可织可渔;在航行上,可航可陆。当年楚国被秦国吞并了南阳郡大片土地之后,楚王负刍东撤,主要就靠着陈郡各处县域的资源维持国力。
这里的人家世世代代居住在这片操着浓重的楚音,将楚国文化流传下来。
在荆地为吏的秦人,大多都会受到强烈的抵制。要想让他们改变习惯,确实比让他们死还要难。
于是秦吏在荆楚地带变成了寡不敌众的对象,只能被迫屈服于当地的旧有官僚。
当秦国占领了楚国的土地,为了消除当地百姓后人对楚国的印象,强制把楚地改成荆地。
当这种变化迅速的降落在荆楚乡民的身上,自然会引起大家的反感和厌恶。
在秦国强制暴力改造六国,让六国都变成秦国的模样之时,荆楚各郡县内部已经埋下了诸多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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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十几年的时间过去,车同轨、书同文,这些都已经成了历史时间。
旧的车轮已经腐朽,旧的文字被埋在地下, 唯有语言和习俗留存下来。当然,语言和习俗也正受着秦人的冲击。
原本埋伏下的隐患,现在也开始就要暴露出来。荆楚大地平静的表面下,蕴藏着严重的危机。
为了加速民族融合,始皇帝嬴政早就通过强制人口迁徙的方式让秦国人和六国民众通婚,孕育后代。
十四年过去,这种变化是显著的。
和平的年代,往往百姓通过给孩子起名字寄予在新时代里对未来的期望。
从前的小孩大都是随意起名,可如今遍地的小孩,大家的名字都是叫延年、益寿、高禄。可见大家对未来的定位就是要在新时代延年益寿,长长久久。
淮安县,坐落着陈郡郡府。
在一棵参天古树下,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灰色的布衣盘腿坐着,静静捋着胡须,似乎是在参悟什么。
有两个年轻人跪坐在他面前。
两个人都正襟危坐,一脸虔诚的模样,像是在听学。
萧禄率先问道:
“父亲,自从您来到陈郡,这陈郡上上下下都对您敬佩有加。可见父亲的为人广为赞同。最近我听郡中下吏们说,如今陈郡已经中已经没有人再朝夕念叨楚国先王,都在称颂当今陛下。”
“秦国的郡守拿鞭子抽打,都不能让当地百姓们屈服,但是父亲您什么也没做,却把陈郡治理的妥妥帖帖。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什么道理?”
萧何听了,一脸沉静的道:
“治理民众,譬如打理草木。春天草木抽芽,夏天生花,秋天结果,冬天衰落。如果为了自己的目的,强行要草木在春天结果,必定会适得其反,招致百姓的怨恨。”
“从前秦国长吏为了让当地百姓遵从秦国的法律,用荆条抽打他们,百姓们自然不愿意。”
“古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上之所欲,民从之速也。我之所欲,唯无欲,而民亦无欲而自朴也。此四者,崇本以息末也。”
“君王想要王天下,认为严刑峻法是唯一的手段,最后反而招致民怨沸腾。到此时,严刑峻法已经成了王统治天下的目的,而不是手段。”
“陛下安排我来到荆楚之地,是为了让我安抚百姓。如果我还是用严刑峻法逼迫乡民做不愿意的事情,不过还是舍本逐末罢了。所以我只有到了有人犯下过错的时候,才用刑法处置罪犯。”
“当今陛下仁名远播,减免赋税,深的人心,而我采取无为而治的主张,更是顺应民意,所以才能让陈郡上下有序,相安无事。”
萧禄对曰:
“父亲还是主张采取道家的主张,用无为而治,与民休息的做法。此举顺应民意。可是据禄所知,这荆楚其他郡县,情况却并不见好。早年随父亲在泗水郡时,父亲就察觉到天下不安的因素太多了。地方豪强兼并土地的情况没有人加以遏制,反而还有秦吏与之同流合污。”
“如今虽设立郡国,但是荆楚一带的郡王,大多都是贪图奢侈之辈。尤其是先帝十八子,当今九江郡郡王胡亥,儿听说,他为了一己之私,强行征用民夫,给他建造宫殿,后来又强行在郡国之中大选美女,但是并不献给陛下,而是留给自己。”
“整个荆楚一带,如今除了几处郡县,因为有像父亲您这样的廉吏,还有赵佗将军重兵镇压,相对来说比较安定。但是郡国之中却一片混乱。这将成为影响帝国安定的隐患,儿子以为,若是不及早处理,日后怕是局面难以控制。”
162章 陈郡郡守(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萧何捋胡须思索,一脸凝重。
这种情况,确实让他发愁,为秦二世发愁。
“圣人曰: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像诸位郡王的作为, 招致民怨是必须的。”
萧延听了,却道:
“父亲,虽然道理如此。可是我们不能光等着上天降罪给他们。荆楚之地的情况,没有其他人比父亲您更明白,更了解。父亲大人有如今的地位,都是当今陛下给的机会。父亲大人应该为陛下分忧才是。”
“我奉陛下之命,为陈郡郡守,看顾抚恤好这一方百姓, 便是报陛下之恩了。”
“可是陛下远在咸阳城, 对于荆楚之地的形势看不明白。而且诸位郡王,都和陛下同出一源,地位尊贵,是以无有人敢加以约束。父亲难道不打算把这些事情告诉陛下吗?”
萧何自有他的考虑。他只是一方郡守,如果公然上奏此书,便是和诸位郡王树敌。
不仅如此,萧何太明白当今陛下的难处了。这秦国的天下,能施行郡国并行制,已经是排除万难了。如果他现在上奏这些书,无疑是否定郡国并行制度,到时候或许会在朝中掀起大乱子来。
当年咸阳城的人和事,萧何始终历历在目呢。精明强干的始皇帝,三公九卿众位大夫,列位公侯。
也正是因为有那样的遭遇, 萧何才更理解当今天下的局势,理解二世, 理解二世的作为。
想到这, 萧何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为了维护帝国,二世已经做了太多了。他不能在这件事上贸然行事,否则会坏了陛下正在确立的朝纲。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既然为陈郡的郡守,如何能管周边郡国的事情。郡国自有典属国监察,怎么也轮不到我来多事。”
萧禄却道:
“父亲大人,从小到大,您都教诲我们,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郡王无道,欺压百姓。地主横行,盘剥民众。父亲明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却不上报朝廷,难道父亲大人自认为对得起当今陛下的提携吗?”
萧延也道:
“即便是父亲身为郡守,自有职责在身。但是论情义,以陛下对父亲的提携之恩,难道父亲大人打算袖手旁观。父亲,这绝不是君子所为,而且和父亲素日里教诲我兄弟二人要报效陛下的道理有所违背。”
萧何这才察觉出来,他们两人今日这是联起手来劝他。
“那你们兄弟二人, 是要让我为陛下做些什么事呢。”
“父亲大人为秦吏有十二年之久。曾经整整十年,为泗水郡长吏举荐,要提拔父亲,但是先帝每次都批驳了。但是陛下一即位,第一时间就把父亲您从一个刀笔吏提拔到陈郡郡守。这样的殊荣,震惊朝野上下。”
“这一年,陛下咸阳城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没有不震惊天下。整个帝国都拜服陛下的脚下。儿子以为,父亲大人不应该只想着做一个郡守,而应该回到陛下身边,告诉陛下,您对治国的看法。如果一昧的放任这些豪强地主,放任这些郡王,只会弄得生灵涂炭,天下危矣。”
萧何不免有些吃惊。劝他谋取比郡守更高的地位,回到咸阳城为陛下效力。他一个人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这个孩子,一点也不懂得君臣之礼。你要我去咸阳城面见陛下,就为了向陛下表明,荆楚一带龙蛇混杂,怕是有祸患滋生。”
萧禄则道:
“父亲,儿子以为,这个时候讲君臣之礼,才是对当今陛下的不忠。您的为人,那是乡亲父老都认可;您的才能,那是整个荆楚一带都享有盛誉的。陈郡郡守的名号,在整个荆楚地带,就如同风中大木。”
“父亲独秀林中,荆楚一带享誉极高。而父亲治理地方的策略,恰恰是最为有效的。且看如今天下,真正懂得治理民众的究竟有几人。难道父亲愿意看着当今陛下孤掌难鸣吗?”
听到此处,萧何自然动怒。
萧禄这番话,未免得罪了太多人。这不是暗指其他人都是酒囊饭袋吗。
“住口!是谁教你说这些的?”
萧禄一口咬定:
“没有人教我,这些都只是儿子自己的所见所闻罢了。父亲,您是被当今天子看中的人,如果您坐在更高的位置上,天下民生一定会享福的。”
“胡言乱语!我再问你,到底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父亲,没有人教儿子说这些。”
“你住口!大言不惭!”
知子莫若父,萧何对萧禄再了解不过了,以他谨慎的个性,若非到了非常时候,怎么会说出这等大言不惭的话。
萧何看向萧延,面色铁青。
“延儿,你告诉为父。今日这些话,都是谁教你们说的。”
萧延看着他父亲,一脸歉意,随后又看向他兄长,见萧禄一记眼神,立刻吓得缩了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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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萧延老老实实地低头道:
“兄长教我不许告诉父亲。”
萧禄听了,自然懊悔,他真不该告诉他弟弟这件事,更不应该相信他会保密。
“你不要怕他,只管告诉为父就是。”
萧延往离萧禄远的地方挪了挪,这才低着头道:
“是王公。”
还能有哪个王公?整个荆楚一带,谁人都知道有一位皇亲国戚被贬到了陈郡。
这位皇亲国戚虽然流落到了这一带,但是江东驻将赵佗对其极为恭敬,派了上千人守护他。场面极其夸张。
更有裨将池武三不五时亲自过来看望他。
王戊的亲妹妹是当今皇后,其外甥是当朝太子。谁人不知道,这外甥只和舅舅亲,是故荆楚一带,上上下下都对他极为恭敬。
萧何听到这人的名字,自然惊诧。
他呆坐了半响。
萧禄适时开口道:
“父亲,朝中党派互相斗争。御史王戊一向是当今陛下最为得力的助手,虽然被贬来荆楚,但是早就有人放出话来,不出一年,王公就可以回到咸阳。如今陛下的政敌都已经被肃清。整个天下都知道,如今的咸阳城只听陛下一人的话,如此,王公回咸阳城的时日显然又近了。”
163章 江东名吏(萧何篇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萧何不免震惊。
先帝丞相之子竟然教他儿子对他说这样的话。
“延儿,告诉为父,这些话都是他教你们两的?”
萧禄却抢先道:
“父亲,是王公亲自找到我们两兄弟,对我嘱咐这样的话,转达给父亲,显然是他对父亲有提携之意。王公只要在当今陛下面前开口说一句话, 父亲就可以被提拔去咸阳城。儿子也以为,以父亲的能力,若是能够成为上卿,乃至三公,必定对天下有益。”
话说的太满,是要遭人耻笑的。
萧何听了, 不免面带愠色。
“住口。这样的话,不要让为父再听见第二次, 否则要拿藤鞭抽你。你今日狂妄自大,出言不逊,去书房抄《礼》三遍。抄不完不许出来。”
都已经是成年人,还做此重罚,当弟弟的自然心疼兄长。
“父亲大人,兄长只是代为转述,实话实说,父亲怎么能责罚他呢。难道父亲希望日后出现同样的事情,都要儿子们对父亲三缄其口吗。”
到了此时,萧何已经无法再强装淡定了。
“你们二人,简直是让为父大为失望。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互相辩解。既然兄恭弟友,那你便陪你兄长一起去抄。”
萧禄很不理解,他弟弟怎么也能跟着受责罚,就要为他弟弟求情。
“父亲, 阿延何错之有?”
“兄长,别说了,此番我二人都有错。”
萧禄听了, 只好乖乖低下了头。
“儿子这就去抄书。”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就往书房走去,两人在走廊里不约而同的摇头叹气。
这样好的机会摆在他父亲面前,父亲怎么就不为所动呢。
等到两个儿子走了,古树下就只坐着萧何一个人了。
望着随风飘落的叶子,萧何不仅想起自己的命运。在这乱世之中,普通人的命运就像是这叶子一样,随风逝去;又像是湖中浮萍,随风摇摆,半点由不得自己做主。
萧何坐在树下,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竟然暗暗垂下两行泪来。
萧何望着揩在袖上的湿哒哒的一片,不禁仰头望天,这才勉强保持住了自己平日里随和沉静的状态。
这一晚,对整个萧氏一族,都是极其不平凡的一晚。
兄弟两个不言苟笑的抄写《礼义》,一言不发。
萧妇在床上睡了一个时辰了,醒来后发现枕边人不在塌上, 披了衣服去寻找, 却发现萧何坐在外室看书,只是他心猿意马,根本看不进去。这《德道经》前前后后看了一个时辰,还在第一章。
【官吏的妻子是称呼大妇的。】
萧妇不好打扰,刚要回去榻上,却听见萧何在暗夜里长叹了一口气。
他的夫君,早年什么事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当年去了一趟咸阳城,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回来后一言不发,自那以后,便经常一个人望着月亮惆怅感叹。
那时候萧妇还以为,他在咸阳城不受重用,受了委屈,不肯对家人说。
直到,当今皇帝亲自去了一趟淮阴县看望他,此事震惊了偌大一个荆楚。虽然当今陛下丝毫没有料到事后会有这样的发展。但是无论是谁,面对这样一个为当朝太子不肯离弃的小人物,都会忍不住对他感到好奇。
萧妇后来才领悟到,当初让他回到沛县,并不是当今天子的意思,而是咸阳城不需要他丈夫这样的人。
他的才华,只有一个人欣赏,但是那个人却没有办法推行他的政策和意见。而那个人对他的这份赏识,不离不弃的情谊,又让萧何如蒙大恩,始终为难以报答而感到心不安。
萧妇最是明白萧何。想当初他在淮阴县做长吏,萧何数次为泗水郡长吏荐举升迁,但是始终没有被始皇帝准允,若是换了别人,要么是安分守己在长吏的职位上,要么是放弃继续为吏。
但是到了萧何这里,这点打击就像是毛毛雨一样。这些打击非但没有动摇萧何的从仕之心,反而让萧何因为这些事情,名气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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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知在荆楚之地,主动入仕为秦吏的人并不多。出于政治目的,凡是有愿意为秦吏的楚人,始皇帝都会批复‘可’字。升迁,调任,专职,无论什么情况,始皇帝都会批准。
唯有萧何,数次荐举,多人联名荐举,但就是没有让秦国的始皇帝心软。
久而久之,萧何在荆楚之地的名气自然是越来越大。
此番一跃成为陈郡郡守,整个江东无不侧目。
就是这样,萧何在众人羡慕和惊讶的目光中,一步步成为整个江东最为有名的郡守。
短促的时间内,萧何却安抚好了陈郡一方的百姓,甚至让周边郡县的百姓都看到了希望。
当然,这是中央新政和地方管理共同作用的结果。
作为默默陪伴萧何的妻子,目睹着周围人对萧何态度的改变,也看着萧何如今忽的陷入迷茫。
这一夜,对于萧氏上下来说,都是极其漫长的一夜。
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摆在萧氏家族面前,但是家主萧何却选择了沉默。
……
……
……
秦咸阳宫,章台。
白日里还长虹贯日,到了夜间,忽的下起小雨来。
寒气袭来,让值夜的宫人打了个寒颤。
二世面前的书卷账目,被风吹到自己翻起。
二世搁置起笔,悬在架子上。处理完奏章,已经是腰酸背痛。但是二世看着自己今日处理完的奏章,不免会心一笑。每日的成就感,就是来源于此。
当权力之剑握在自己手中,只要轻轻动几下笔,就可以结束一个地区百姓的苦难,改变无数个家庭的命运。
如果说普通人像是随风吹拂摇摆的叶子,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那么皇帝就像是撑天的树木,能够让大部分树叶都相对安稳的过完‘它们’的一生——春荣秋落。
只是,要想保护树叶,大树自己就必须强大起来,需要有军队作为给枝叶输送养分的枝干,更需要大量的辅佐之臣为自己出谋划策,作为提供营养的根基。
164章 捆绑大法(萧何篇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二世正在更换衣服,准备就寝。忽的想起来白天的事情。
这李信如果能规规矩矩的,懂点事,那该多好。他的自大和莽撞,总是容易让他成为众人的眼中钉。
“今夜章邯设宴,众将士玩的可欢愉?”
“回禀陛下,宫外早就传来消息, 都尉府将士和抗击匈奴的将士,都齐聚一堂,兴致颇高,酒过三巡,还听上将军说了不少高见。”
二世听着,不免露出笑容。
他此番回来,倒是让宫中府中不少人面带喜色。前些时日,上上下下沉浸在恐惧的氛围中, 一个个见到他都吓得后退数步。
“李信这个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可是他凡事都喜欢靠自己,今日说的战法,朕怎么就不那么认同吗。集中优势兵力的战法,若是对付弱小的敌人,倒还好,可若是面对强敌,很容易就被扑灭。”
众宦侍听了,一个个都觉得二世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自大。陛下没有带兵打过仗,而冠军侯却是实打实的百战百胜,驱策千里追击匈奴,怎么到了陛下口中,冠军侯变成了狂妄之徒。
说着,内侍又呈上今日赴会的名单。
二世接过一看,倒是诧异。
“司马毋怿, 他为什么也去赴宴?”
“内史掌管京城和周边地区的治安,手中兵将众多,可与都尉匹敌。而且陛下如今这般器重内史, 三不五时召他来见。在朝中众臣的眼中,内史早已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护军都尉想来也是不敢怠慢于他。”
这些日子,二世确实是经常召见司马毋怿。但只是让司马毋怿配合隗吉清理丈量土地,还耕于民,履行对天下人的诺言。二世每日召他来见,只是听他汇报进度而已。
不过,章邯这么做,想来也是为了巩固他的护军都尉的地位。
二世不由得道:
“今日宴请内史,明日或许就会来宫中,向朕讨要二十万刑徒大军的虎符了。”
众宦侍听着,一个个面色惊慌。伺候皇帝,高薪高危。管不住嘴的人,就得去永巷当哑巴了。
“除了内史,还有其他异常吗?”
“皇帝陛下,今日裨将赵贲未去都尉府赴会。”
“赵贲,五大夫赵婴之子。蒙恬为他的父亲向朕亲自开口求情。据说他是攻楚之战中的得力战将。护军都尉的接风宴会,就是朕的接风宴。怎么他竟然不去呢。”
内侍便一五一十把今日赵府中的事情给二世说了。
二世心想:今日不去都尉府, 或许是心中悲伤, 朕可以宽宥。可是明日若是不赴兰池行宫, 那就是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
二世坐在塌上,望着面前的烛火,心中不免忧伤。
他把给他生父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士,全部拉下马了,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不知道他现在作何感想。
秦国的军功爵制到了十年后才彻底废除,旧的贵族被打压下去。想来也是因为嬴政和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早就把他们当做兄弟一样,对谁都舍不得下手。
“凌烟阁,早就建成了吧?”
“回禀陛下,阁中集满了英烈,商鞅,白起等人的画像都被刻在了石板上,已经竖起来了。只要陛下愿意,随时可以前去观瞻。”
“待朕处理完公事。话说李信也在上面?”
“陛下难道忘记了,他是陛下钦定的,就在大柱国之后。”
“冠军侯若是见到,想必又要得意很久了。”
……
……
……
荆楚,陈郡,淮安县。
一连数日,这萧府上上下下人人都不敢出大声。
萧何从前最是平易近人,对谁都很友善客气。可是现在,府中人人都怕他。
两位儿郎在书房里没日没夜的抄,越抄越抄不明白。
他们很不理解,为什么机会到了他父亲面前,他父亲却不愿意把握。从他们记事起,父亲就说,要为皇帝效力,可是他们目睹他们父亲一次又一次失败,一次又一次咬牙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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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终于可以达到他的目的,回到他朝思暮念的那个人身边,但是父亲却在犹豫。
兄长萧禄抄着抄着就把笔一掼,双手环胸独自生闷气;而萧延则在书房里磨磨唧唧,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像是妇人在衣服上绣花一样,见到他兄长生气,他还在那乐哈哈。
萧妇进来,见到兄弟二人一个正在抓耳挠腮,满腹牢骚,一个却像是蔫了花一样,懒洋洋的坐在案前,有一笔没一笔的画着字。
“你们父亲出去了,今日母亲来陪着你们抄书。”
“母亲,其实无需如此。我们二人乐于受罚。”
“我来,是给你们两个解惑的,不是来安慰你们两个。在这件事情上,你父亲做的确实没有错。”
“母亲,我不明白,父亲等了十二年,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只要王公一封荐信,父亲就可以到咸阳城赴任了。”
“你们两个还是孩子,为什么就认为你们比你们的父亲聪明呢。”
萧禄低下头。
“不,母亲,我并非狂妄,也不是妄自尊大。我只是不想父亲错过这个机会。都已经十二年了,难道当今陛下和父亲的君臣之约已经不作数了吗。”
“你自己也说,你父亲已经等了十二年,既然都等了十二年,还怕多等一会儿吗。朝登天子堂,暮为田舍郎。你们的父亲,年纪轻轻就经历了人生的大风大浪。”
原本在历史上,此时尚且在沛县苟且为刀笔吏的他,如今却已经感受了十四年的政治斗争,经受了秦朝统治者整整十四年对中原大地的风雨洗礼。
无论是谁,都会战战兢兢。
“天子一怒,血流千里,尸横遍野,这并不是遥远的传说,曾经真实地发生在你们父亲的眼前。”
“我们是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出生,明白生存的艰辛。所以你们祖父从小就教导你们父亲,为人要生性谨慎,从来都对自己的一言一行加以克制,否则就会招致灾祸。”
“但你们父亲实则是青出于蓝,他始终要求自己不说错一句话,不做错一件事。像这样享受克制自己带来的快感的人,自然心中有着高远的理想;而能够欣赏他的人,自然不会少。秦吏愿意提拔你们父亲,绝不是因为他和当今陛下有什么渊源,而是你们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能让所有人都认可他的能力的人。”
165章 自古人情最难还(萧何篇内,给个追订,让我看看还有多少人!)
萧妇的脸上写着崇拜和敬意,叙说起过往的那些岁月,她更是异常平静。所有经历过的,都只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两个儿子听着看着,不免都低下了头。
他们的母亲远比他们两个更为理解父亲。
“是以江东有名吏,这背后付出的努力,却很少有人知道。我其实很清楚, 你们两个希望你们的父亲前往咸阳城,不是因为你们期待他尽快升官加爵,得到多少财宝。而是你们认为,以你们父亲的能力,早就应该到那样的地位。”
“甚至于,你们经常听你父亲论说世事,久而久之, 都愿意相信, 你们父亲的主张更符合当今天下百姓的期待。”
萧禄作揖。
“母亲说的极是。我们兄弟二人只是希望父亲能实现他生平的志向, 给天下庶民做个表率。公侯将相,庶民也做得。”
萧妇听到这话,大为赞赏。
“尔父正是此愿。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帮你们父亲的方式是错的。”
“母亲平日里都在后院忙着浆洗衣服,准备膳食,今日突然来找我们,究竟是要说什么呢。以王公的地位,一封书信呈给当今陛下,皇帝陛下就算不会当即提拔父亲,也绝对会明白父亲在荆楚一带的声望。”
“所以说,你们二人短见,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看不到未来的凶险。”
“母亲何不把话说明白。”
这有些话,点破了,就没什么意思了。但是看这两个孩子,不到黄河心不死, 和他父亲一样对认定的事情十分执着。如果再不给他们说明白, 他们是绝对不会放下这份心思, 兴许之后还会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来。
考虑到事情未来便变得非常严重,萧妇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们一口一个王公,可你们真的知道人家是什么身份吗?”
萧延只觉得他母亲今日罗里吧嗦的,一点也不想听,听到这样的问话,自然笑道:
“自然是当今皇后的亲兄弟,当朝太子的亲舅舅。听说王公要来荆楚,当朝太子还曾说要亲自为他送行。”
萧母只管让小儿子嘚瑟,依旧平静的问:
“那他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什么人呢?”
“自然是妻兄。”
“那么从礼法上看,当今陛下一定非常敬重他的妻兄,所以才有千军护佑。”
“那是自然。这些道理是门外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而且母亲既然也知道王公是当今陛下敬佩器重的人。那母亲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们讲道理呢,如果我们萧家可以攀附王氏这样的豪门大族,父亲一定很快就可以完成他的理想。”
萧母听了,却笑出声来。
但是笑完之后,萧母却异常严肃的问:
“你们既然知道了那王公是什么分量的人物,反而不应该去招惹人家。你父亲是靠着实打实的政绩升迁到这个位置。如果他靠着王公的举荐进入朝中,外人会怎么想?”
萧禄听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母亲想的,其实不算什么。父亲是有实力的人, 就算被举荐去的, 或许一开始会有人非议, 但是时间久了,父亲会向所有人证明的,父亲的实力绝对是卓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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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这小子短见的地方。你只看到了王公眼下能给你父亲带来的利益,但是没有看到王公会给你父亲埋下多大的隐患。”
小儿子听到这里,已经没耐心了。
他真不理解,为什么父亲痛斥责罚他们,母亲却也在这个时候也帮着父亲说话。说来说去都会一堆没有用的空话。
小儿子在矮脚案低下,偷偷将脚伸了出去,懒洋洋的问:
“母亲究竟是何意啊?”
“我问你,你的舅父为什么三不五时前来拜见你父亲?”
“因为父亲做了郡守之后,举荐舅父做县丞。事成之后,舅父感激父亲,所以三不五时前来拜谢。”
“那同样的道理,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如果你父亲接受了王公的好意,一旦陛下真的召他去了咸阳城,那你父亲就是欠了王公一个天大的人情。”
“自古人情最难还。如果你接受了某个人的好处,那以后这个人要求你干什么事的时候,你很难拒绝,而这个时候你要付出的,远远超过你欠下的人情债。”
“说什么荐举,还不都是人情世故。人与人相处就是一种互利互惠。你父亲受了他的荐举去了朝中,便是蒙了王氏的名号。至此,尔等的父亲在外人眼中,已经不是萧何,而是王何了。”
两个儿子听了,顿时恍然大悟。萧禄眼神黯淡,本以为自己正在高架上,可是忽的就仿佛掉到了暗无天日的深井。政治,从来都是黑色的。一旦当你接触到,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萧延听了,起初不觉得后怕,只是依照自己的生活经验问道:
“那如果父亲真的被举荐成功了,日后父亲岂不是不仅要为皇帝陛下效劳,还要听王公的话。皇后的地位更高,那父亲到时候还要听皇后的话。”
只这几句话,就已经说到要害。
萧禄明白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这才说:
“我听说,秦国咸阳城是三公九卿,王公从前就是三公之一。如果王公真的能够回到咸阳城,那么他的地位最差也还是上卿。王公深得陛下信任,到时候父亲若是去了,一定会被众人当做是王公的人。”
“以王公的地位、身份,届时不论父亲身在何位。父亲岂止是要三不五时前去拜谢人家,更要和王公在朝堂上同进同退。”
萧母见两个人终于明白了,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道理正是如此。我听说秦国从前有个非常厉害的人,名叫李斯。他曾经是楚国下蔡人,为始皇帝效力。可是到最后,却因为造谣太子身败名裂。你的父亲经常对我说起此事。细想想,如果我们真的接受了王公的好意,日后便是要站在当朝太子身后。”
“帝皇之家不是我们这种寻常人家可以比拟的。你父亲经常对我说,帝皇家的家事,放在天下那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帝王家的每一件家世都关乎着国本。”
太子势力太过,皇帝能睡好觉吗?
166章 王戊登门(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兄弟两人听了萧妇的话,明白了利害关系,忽的对咸阳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感。而对咸阳城的向往,倒是一分不减。
人的一生就是攀爬大山的过程,爬完一座山峰,刚刚觉得有所成就,喝了点小酒, 望上一看,还有一座更高的山峰等着你去攀爬。有些人会对这座更高的大山视而不见,从此故步自封。而有些人则会缓缓力气,卯足了劲,继续向更高的山峰攀爬。
咸阳城就是这更高的山峰。
两人被其母亲说服,第一时间就要去找他们的父亲。两个年轻人虽然穿着布衣, 但是眉眼之间透露出一股天然的贵气来。
荆楚之地多密竹, 两人从走廊间走过来,揽了满袖的竹子清香之味。只是他们来到郡府前堂,却见到一群陌生人,看着都很能打的样子。左右先是尊称他们为子,随后又被拦下。
两兄弟只见前堂被士卒围的密不透风,而前堂之中隐隐就酒香飘出来。
让父亲在前堂设宴,这种情况下只有地位更高的官吏到来才可以。前堂是做公事用的。他父亲一向两袖清风,不和官僚互通,从来不会私下里在后院中宴请同僚。可见今日情形确实特殊,让他们的父亲不得不改变他的原则。
两兄弟一问来人是谁,小吏答道:
“乃王公王戊。”
这一问,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此番王戊所来,这两兄弟都已经心里有了数。但是这个时候,对于王戊的主动前来,两兄弟都觉得来者不善。
这位遭贬黜的昔日御史,来到荆楚之地非但没有日子过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反而精神振奋,整个人面颊生光, 但并不是因为肥胖。
王戊本就生的高高大大,当了三十多年的贵族,往那一站,尚且未发怒,就已经让人感受到他的威严气势。
当下他一进来就坐在上座,偌大的郡府,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看他。
来到荆楚,王戊这才感受到权力的妙处。从前咸阳城未免活的太憋屈了,还是这荆楚之地好,放眼荆楚,没有一个人敢让他有不爽快。
王戊坐在躺椅上,身子微微向萧何倾斜,萧何反而被弄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其他下吏都在下座,有人卖力出言讨好,有人正襟危坐看事态发展。
萧何正色,一脸严肃,坐在那里像个冰雕一样。
王戊自然有些不悦,他愿意给他机会,怎么却招来他如此抵触。王戊自然觉得这萧何有些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戊摇着酒爵里的酒, 神色和蔼的问道:
“萧郡可有听说咸阳城日前发生的几件大事?”
“只听驿使说起,勇武侯大破匈奴, 凯旋而回,东胡也从长城之后后退数千里。”
王戊捋捋胡须,又问:
“可是在这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震动了天下郡王,更震慑了各地郡守县吏,以至于今岁贡赋比往年提早了半年之久。”
萧何应道:
“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不过臣为郡守,既然身不在咸阳城,还是不予过问的好。萧何只要能管辖好陈郡,便是报答陛下了。”
“陛下啊!”
王戊听了,怅然若失的感叹了一句。
王戊很清楚,没有个三五年,他根本就回不去咸阳城。
作为一个被二世贬去荆楚的妻兄,王戊深知自己肩膀上压着多重的担子。坐镇荆楚,安抚当地百姓。还要在这个过程中,拉拢当地的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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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戊有任务在身,所以每一天都很忙,忙着接见各种各样的‘名流’,宴请各种各样的豪强豪绅士。
当然,花的是二世的钱。
可是咸阳城,他实在是放不下。他回不到咸阳城,那就让能回去的回去,给他个人情,让他记着自己的好,照拂王氏一族还有皇后太子。
能做到这件事的,放眼荆楚,只有一个萧何。
“我已经数月没有见到陛下了。只是虽然远在关外,但我依旧能体会到陛下身上的压力和责任。”
萧何不免想起来自己,说起来,他也两年没有见到陛下了。当初来了淮阴县,陛下当时还是太子,如今成了皇帝,他没有见到陛下的登基大典,不免是个遗憾。
相同的情感,会让两个人产生共鸣。
果不其然,王戊提到这个,萧何一时间陷入沉思。
王戊见到时机到了,便命令道:
“尔等可否先退下,我同萧郡有话要说。”
等到众人退下,室中只剩下两人。
王戊这才问萧何。
“我知道陛下一直记挂着你,时隔八年,竟然还亲自跑去那样偏僻的地方看你。”
“萧何受之有愧。”
“我只问你一句,到底是辅佐当今陛下重要,还是保全自己重要?”
“公为何有此一问。”
“王戊粗鄙,书读的不多,有话便直说了,你这读书人可不要不认账。”
“萧何洗耳恭听。”
“我听说你这几天,不让令郎外出,反而关在家中抄书。可见是对我的作为有所不满了。”
萧何自然要辩解,却被王戊打断。
“慢着,先让我来说吧。陛下迁了十万咸阳百姓发往西楚,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人,只有当今陛下。此举并非不念旧恩,而是陛下迫不得已。你要知道,我的先父是昔日始皇帝的丞相,我从小就见惯朝中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争来争去,还都是为了一个利字。”
“你昔日在咸阳城,想来也有所见识。当今陛下能有今日,实属不易。如今天下暂且安稳的局面,也是陛下殚精竭虑才换来的。但是天下的隐患,未免太多了,就像是田间杂草一样,除了生,生了还要再除。”
“我早就听说过你的为人,像你这样的人,本来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在当年的咸阳城,咸阳宫,你的确太不起眼了。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你在当今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如今十几年过去,我再一次瞧见你,竟然是在陈郡。当时我何曾会料想到,我会有今日,你亦会有今日?”
167章 最后通牒(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你认为陛下信任我吗?”
“授公御史之位,自然是曾经信任之至。”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被贬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荆楚是萧何的家,听到王戊这么说荆楚之地,萧何自然脸色难堪。
“萧何不知。”
“萧何,你不要为我的话感到生气。我说了我是个粗人。我是在关中长大的,一生中都没来过几次荆楚。此番到了荆楚, 还生了好几次病,是以水土不服。”
萧何听了,不免关切。
“不知公如今身体可还有恙?”
王戊捋须笑笑:
“身上的病可以消,但是心病难消。”
萧何无话。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认为我究竟是为什么被陛下一纸诏令贬黜前来此地。”
王戊气势强硬,萧何心知今日若是不说实话,他恐怕是不肯走的。萧何张了张口,正要说话, 却被王戊打断道:
“陛下登基,虽然不是大刀阔斧的改革,但是那些军功世家一开始就对陛下心存不满。等到陛下全力推行郡国并存制,关中本位制,减免赋税,此举引起了朝中众多朝臣的不满。尤其是广封诸公子,此举引起了列将的不满。”
“那一年,若不是因为陛下早年仁名远扬,再加上我们那些臣子尽力扶持,咸阳城怕是早就易主了。”
萧何听了,只是垂头不语。
“陛下初登基,能够完全信任的,并不只有我一个。可是能被陛下信任,并且在朝中能位居叁公,坚持新政,推行分封定邦郡的人,只有我一个。”
萧何应道:
“以公之秉性和作为,如果王公不被罚, 必定有人心生不悦, 继续为难陛下。是故, 公此番来,实在是为陛下代过也。”
“你竟然能猜到,可见当年华阳宫没有白住。”
萧何不觉得这是奚落。恰恰相反,正如王戊所言,华阳宫的所见所闻,才让萧何认识到统治者和统治阶级的矛盾,也让他明白,政治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如果你手中没有权力,那么即便生而为人,却和草芥无异。
你永远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秦始皇一纸诏令,所有人都不敢违抗。
王戊眉头上燃起忧思,忽的道:
“而我亦然知道,这件事会让陛下对我心怀亏欠。所以在我走后,陛下就正式封了我的外甥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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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之意,二世欠他人情。
萧何一语不发,只听着王戊继续讲。虽然句句都不免是吹嘘之词,但是静静想想,说的又都是实话。他不过是想让萧何知道,他对于皇帝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王戊今日来的目的, 萧何早已料到。
“我告诉你实话吧,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放眼整个咸阳城,唯一能公然支持陛下的人,就只有我王戊一人。而我背后的靠山,则是陛下。”
持剑者和剑的关系罢了。
萧何听懂了这层意思,只恭恭敬敬作揖道:
“公竭诚效忠,陛下也定然对公心怀感激。萧何虽然为一郡之吏,但是空有虚名,今日听得王公肺腑之言,不禁对公心怀敬意。公乃陛下左膀右臂,陛下痛失公,想来也心有不舍。今日听得王公一番话,倒是让萧何警醒。”
“只是王公今日突然造访,怕不是为了和萧何叙旧情吧。不知王公今日前来,到底是做什么呢。”
王戊和萧何从前定然是照过面的,只是交情并不深厚。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王戊是皇亲国戚,而萧何只是二世的家臣。
太子家臣地位自然是高不过他这个上卿的,王戊一向没把萧何放在心上。
王戊今日突然亲自过来,萧何是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蓬荜生辉。
贵族尚未倒台,但是庶民已经有人崛起了。
王戊见萧何明摆着问,也就不再绕弯子。
“我听令郎说,萧郡你和陛下有过一个约定。”
萧何也不隐瞒。
“确有此事。不过约定的内容,老夫并未告诉过小子,只是两个儿郎胡诌罢了。”
王戊捋捋胡须,脸上浮现出笑意,悠悠开口问道:
“无非是给天下庶民树一个榜样?”
萧何听了,分外讶异。
“此乃陛下与我之约,公为何得知?莫不是陛下告诉你的?”
“陛下没有告诉我这样的事情。只是我这些年来陪同陛下久了,自然知道陛下都在想什么。陛下这么看好你,不仅仅因为你很有才华,更重要的,你是庶民出身,又是楚人。如果有朝一日,你能站在秦国的朝堂之上,天下士人都会望尔之项背。”
“正值军功被废,庶民无以晋升,便会埋下大祸。唯有士人举荐这一条道路可通。前些日子,发了数十万咸阳百姓往恒山郡。美其名曰开发大江,实际上,是为了整顿贵族世家。如果庶民上升的道路被贵族堵死,那就让他们下去。只有陛下愿意这么想,也愿意这么去做。”
“我有时候不敢相信陛下,可是眼见陛下的所作所为,受到了很多人的拥护,慢慢也觉得陛下是对的。直到我听说了你被提拔为郡守的消息,这时候我才确信,你就是那个被陛下选中,为天下庶民做表率的人。”
萧何听了这番话,内心自然感动。
二世绝对是他愿意效忠一生的人。
“只是如今,陛下刚刚痛失左膀右臂,朝中大批臣子又被换下,陛下身边并无大能之臣,难道尔不为陛下担忧吗?”
惦念是惦念,担忧倒还不至于,无论什么办法,什么环境下,那个人想做的事情,总能达成。如果他需要自己,肯定会派人来接他。
萧何拱手作揖:
“公如此说,萧何自然担忧。可是萧何一想,如今咸阳城中有蒙氏兄弟还不止,更有太学之中的俊杰。陛下身边如何会缺人呢,萧何还是不杞人忧天的好。”
王戊听了,自然面色一冷,他动怒,大手一拍座椅扶手,屋中顿时冒出巨响。
萧何面不改色,今日他是横了心要把这人送出去。毕竟,他听出来了许多猫腻。
王戊勐地起身,怒气冲冲指着萧何道:
“我有意抬举你,举荐你入咸阳城,你叁番四次顾左右而言他。这么看,你此番是决心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何则应道:
“今日萧何出言不慎,惹恼了王公,都是萧何的不是。”
“我最后给你个警告吧。就算是得了陛下的恩,也不会改变太多,无非是咸阳城又起了一座宅子。到最后,能在陛下面前站稳脚跟的,都是背后大有靠山的。没有家族势力,谈何在陛下面前挺直腰板。”
“空有报效陛下的心思,却没有报效陛下的实力,有这样的心思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庸人自扰耳!”
168章 秋季返青(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尔为区区一庶,就算到了咸阳城,有陛下撑腰,也最多为大夫,想要成为上卿,怕是也要过十年、二十年。尔若是真的为自身的仕途着想做考虑,最应该考虑的就是我的提携。”
“我给你下一个月的期限, 你好好想想吧。错过这个机会,还不知道你萧何要在这里等到猴年马月呢。”
说毕,王戊气冲冲的拂袖,摔门而去。
这般无礼的行径,在古人眼中实在是讨厌极了,好比往你的衣服上吐一口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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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两个儿子立在大院门口, 见到这种场面,心知是他父亲最后坚持了他的看法。
只是见王戊气势汹汹, 走到他们身边都没用正眼看。
等到王戊率领着众多车骑离开郡府,两个儿子立马快步进去。
萧何果然不悦。
想他待人从来宽和,那遇到过这样的气。
就是当年始皇帝不待见他,也没有用这样盛气凌人的语气。
见父亲不快,两兄弟倒也不问,只是先对萧何道歉道:
“父亲,我们两个知道错了。如果不是我们两个,不会牵连父亲。”
萧何这时候并不想看见他两个儿子,这时候冒出来只让他心烦意乱。
萧禄则问道:
“父亲此番拒绝王公,莫不是日后和他结下梁子?”
萧何点点头。
萧延则道:
“父亲又没欠他的人情,如何结下梁子?”
“人情——看来你们两个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母亲同我们两个讲明了道理,这才明白其中利害。”
萧何见着外面人多,他忙道:
“走,回家说。”
等到了后院,彼时还是白昼漫长,树荫落在竹席之上, 萧何靠在桌边。
“王戊, 他今日亲自来一趟, 倒是让我震惊。口口声声都在说他对陛下有恩,陛下惦念。既然他对于陛下如此重要,为什么这么在意我,想要送我去咸阳城。”
萧禄道:
“父亲这么说,儿子倒也觉得奇怪。他那样高的地位,本来就是门庭若市,他本该等着父亲前去拜见,毕竟皇帝陛下也让父亲照看他不是吗。可是他却叁番五次,想着要让您接受他的荐举。”
“为父只看出来,他今日实在是坐不住了。或许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们并不妄作什么揣测。”
萧何嘴上这样说着,心里边和明镜似的。
这王戊莫不是担心自己失去二世对他的信任。他定然是在咸阳城接到了什么消息,担心自己被留困在江东之地。
看他言辞之间对江东全无好感,可见一斑。
……
……
……
二世二年秋,秋狩。
一幕幕闹剧接连退场,随后迎来的便是所有人都期待的秋狩大典。
对于咸阳乃至关中百姓来说,秋狩大典的举办,意味着一年的辛苦劳作要结束了。
他们即将迎来冬天,在家中过上安闲舒适的日子, 围着火炉熬过漫长的冬夜,渡过寒冬, 等来下一个春天。
咸阳城周围的农家, 打谷场上稻谷空空,只剩下谷麦壳,农夫农妇将这些谷壳收起来,装入袋子里,也搬去谷仓。
这些东西是要备下拿去给猪牛羊冬日备用的。
若是遇到秋雨连绵,已经收割完的麦苗还会在麦地里重新长一茬子,是为秋季返青。
这时候,全家大小都要出动,来到垄上割取青苗。有镰刀的用镰刀,没有的就用手拔。就是七八岁的孩童,都可以用手捋一麻袋的青苗作为冬日储存的草料。
这些青苗注定是无法成熟的,所以要趁着秋霜降临之前把他们全部装入谷仓,用作冬日里牛、马、羊的草料。
这一年,秋雨连绵,雨水充沛,整个关中很多地区都有麦苗返青。平时这个季节,从咸阳城城头楼台上看去,那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原野。但是这一岁秋日,从咸阳宫纵身俯瞰,到处都是一片绿油油的景象。
秋日多雨,不仅仅有利于反青,而且给土地保湿,来年春种就会方便很多,整个关中的百姓都沉浸在这样一场秋雨之中。来年的丰收有保障,甚至于几年的草料也有供应。这意味着,家里的羊羔可以留几只继续让羊羔生羊羔了。
即便是下着森森小雨,上林苑里依旧马车飞驰,东西横行;骏马奔腾,北走南奔;人声鼎沸,群兽齐鸣。上林苑中群英逐鹿,场面蔚为大观。
而咸阳城周边的农田上,小孩们的身影不见了,到处都是赤着脚,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农夫,他们叁叁两两分布在青田里,佝偻着身子,在田里拔除青苗。
若是天气持续不降温,拔完了一茬,新的一茬又会冒出来。这也是让人值得期待的。
这样的时节,烟雨蒙蒙,草木青青,倒是真的会让人溷淆季节时令。农田上有人站在树上面吹埙,亦有男子叁叁两两聚在一起于雨中手舞足蹈。
而咸阳城内,今日没有机会去上林苑随二世秋猎的文士大有人在,但是他们也并不消沉,只是聚在自家后院里,在树下焚香、弹琴、对弈。
咸阳城城内城外,难得一派和乐轻松的氛围。
这般轻松舒畅的日子,有些人等了一辈子也没有等到,而有些人却异常幸运在这个时代享受到了。
所谓天下大治,无非是让人人都过上丰衣足***神满足的生活。
目前来看,有人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叁分之一。
这样的政策持续下去,不出十年,人口必然会比起之前翻一辈。青壮年不必因为战事死去,老者会因为家中有儿郎侍奉延长寿命,另外更有新出生的婴儿。
只是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有一个人,却在帝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欢欣雀跃的时候,一个人携着家中老小,蜷缩在巴郡的草屋里。
这时节,巴郡之中,大雨滂沱,道路泥泞,他则独自背柴,沿着羊肠小道,一路战战兢兢往下走。
后背早已经被荆柴打湿,臂膀上留着许多摩擦后的红痕。他的大手在这几天的磨砺下,早已经硬的和柴棍一样。
只是走着走着,他走到一棵大树便,这是刚来到这地方试图上吊自杀的地方。
【有一说一,那个时代,唱歌跳舞的基本都是男生。还有就是,弹琴这种高雅的事情,也大多都是男子。所以本文里女子抚琴的场面很少,时代环境如此。】
169章 厕中之鼠(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伴着哼哧哼哧的喘气声,这汉子一路从山嵴下来,走到谷道里避雨。
雨水淅淅沥沥,打在脸上,像是针扎过来。四面都是高大的顽石,更有荆棘横生,长得齐到腰间, 荆棘丛中开着花,但是每根荆条上都带着小刺,稍微靠近,就会被割伤。
森盖之下,又有黄土沟壑,蜿蜒纵横,内里可容一个人。
这人看到这沟壑,自说自话道:
“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 在所自处耳!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今吾譬如厕中鼠,何其惊恐,遥想当年为仓中鼠,有甚忧愁!只是即便从仓中沦为厕中,吾毅不肯改仓鼠之志,这沟里,只有下里巴人才愿意容。”
说到此处,都该明白,这人正是李斯之长子李由。
且说李由如今,在冯氏一族的大手下,被安排到了蜀郡这样的地方。蜀郡甚大, 民众极多,当年天下各郡县往来搬迁,早已经人员溷杂, 多来一户人家,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只是这自食其力的生活,整日沐阳淋雨,砍柴放羊,已经是教李由晒黑了脸,熬干了皮,累瘦了骨。昔日学的什么礼节,见识的什么东西,如今更是全无用处。
李由走累了,在如盖森中环顾眺望,只见一棵巨大的云松下,有一处感地。于是他舍了那遮风避雨掩身的好去处,来到了云松地下坐着。
背后的筐子里放着烤熟的地瓜。只是这大雨一淋,皮自然不再是热的。
但是剥了皮,内里可是熟透的,黄瓤入腹,心里踏实, 口中生甜。
可是吃的太急, 又险些咽不下去,只得找水, 打开盛水的竹筒,内里已经没了水。但是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在山上取水。就地找些干枯的树枝,就在这松树下烧起火,随后又借了些叶子上的雨水,就这么烧起来。
两只草鞋穿在脚上,雨天里自然早就冻得没了感觉。
吃着喝着,李由也不知道怎么的,面上泪水横流。
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又在山上听到一阵阵牧笛声,悠扬绵长,像是女子在哭泣。
李由勐地醒了过来,这附近有人!
他急忙用衣襟擦了泪,随后坐正,把面前的柴火堆当做是自己从前侍弄的香炉一样。
不过一时,雨声停了,太阳露了脸,不一会儿,山上的雨水就停了,他坐在这面,望着雨过之后,天上露出彩虹,悬挂在头顶,李由忽的笑了一下。
他的步子变得轻快了起来,唱着新学的山歌下了山。
等回到家里,一推开柴门,就听到家里一只黄犬迎过来,家中小孩子都饿得食不果腹,听到他回来都端着锅碗瓢盆挤了出来,但是见到他手中空空,一个个对他爱答不理的。
李由坐在院子里的树墩上,这就是他如今的座椅,没有扶手,也没有软垫铺在下面。身边只有一只黄犬愿意蹲在他身边,一面吐着舌头,一面打转。
李由一句话也没说。
他刚才没看漏,他的小儿女们,都是光着腚的。只有上身挂着件布料把上身围起来,勉强当做衣服。
若不是从前就打过他们一顿,如今看到他没带饭回来,都是要站在门外就骂他的。
随后,李禄晃晃悠悠从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牵着五只羊,这是他们家现在唯一的财产。
他面色干瘪,腹中腰带紧勒。正是年轻的时候,早些年还意气风发,在他面前一气呵成背诵《论语》。如今却动不动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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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他父亲,礼仪不做,招呼不打,全然没有看见过他这个人似的。
李由犹如吞了刀剑在腹中一般,只是不说话。
作为长子,李禄如今一无所长,早年娶的妻子吃不了苦,自己做主改嫁做了别人的小妾。
李由来到厨房。说是厨房,不过是露天搭了个棚子,里面一个灶台。这院子都是别人废弃不用,他们家占了的。院子窄小,那是因为原先家中只有两个老汉住,如今则搬进来李由一大家子人。
李由的亲兄弟已经和他分道扬镳,另寻他处谋生。
毕竟他们家族人数太众,突然间一起来到这地方,多少人该起疑了。
当初跟着李由走的,只有他一个妻子,两个妾室,长子以及儿媳,四个小子,两个女儿。如今只剩下一妻一妾,一个长子,两个女儿,两个最小的儿子。
另外两个孩子和其亲生母妾室改嫁去了别人家,留下来,也是等着饿死。
李由来到厨房里,他的妻子,那可是当今皇帝的庶妹。公主会做什么,什么都不会。李由还得伺候她。
这公主坐在灶台前,饿极了恨不得吃锅底的干巴煳煳,但是又不愿意屈尊。只等着李由回来,看着妾室李嫄做饭。
所谓妾室,本来是李由的正妻,是李由从前在荆楚从本家李家娶的妻子。等到娶了公主,他也没有抛弃正室,只让她为妾。
所以这长子,是妾室生的,但是也算作嫡子,毕竟当时他父亲在嬴政面前地位那么高,所以当时他说的话自然作数,多年培育的长子仍旧是嫡长子。
且说李由到了厨房,妾室正在熬粥,公主则在择菜,一会儿就要下在粥里。
李禄知道他父亲很为难,如今他父亲就像是丧家之犬。
李禄主动道:
“亏得今岁是丰年,否则我等又要像从前一样饿肚子。”
前些年的日子,才叫困苦,昔日自己父亲定的苛捐杂税,谁能想到若干年后落到了自己身上,这可叫李由受够了这苦。庞大的陵墓,也是他父亲主张设计的,但是没想到,不久之后,他们一家竟然都流落到了骊山皇陵里修墓。
众人听了,默默无语。
【写这两章,也是因为自己年少时就有这种感触,今天也专门说说话,希望各位书友多多努力,提升自己,不要忘本,努力让自己过更好的生活。知道自己在厕所里生活并不可怕,重要的是努力让自己到仓库里生活。不是说让大家都去仓库像李斯那样做老鼠,而是为了摆脱疾病困苦,摆脱低劣,痛苦。满足精神需求才是最重要的。言行不当之处,如有冒犯,还请海涵。】
170章 有悖人伦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菜粥好了,公主满满一壮碗,其他人都是浅浅一小碗。
公主见众人都背着他吃,一时间泪如雨下,吃了几口,就回塌上去了。
室内寂寂无声,连李由都对公主尊敬有加, 小孩子耳濡目染,自然也对公主极为敬重。公主不悦,其他人都一个个不敢说话。
虽然公主天生尊贵,谁人也惹她不得,但是小孩子都极其喜欢公主。因为她总是吃的不多,每次都会剩下半碗粥。等到公主离开,小孩子纷纷扑上去抢公主的碗喝粥。
这位公主, 在始皇帝的子女之中, 排名第六。只是她没有同胞兄弟, 否则也不至于无处投奔。只有一个母亲,又是早年的韩国公主。
她站在室内,从缸中清水处观看自己的容貌,摸了摸脸,发现手指的皮肤已经开始硬了起来。
眼泪默默的流下来,心里只想着:君父好生无情啊!
李由和李禄,父子俩平时分吃一大碗饭。今年余粮过多,所以今朝两人都可以吃多半碗,不能饱腹,但是已经不止于晚上饿到睡不着觉,不至于期期艾艾去找别人要米粟。
早些年两个人都不会种地,想要经商,但是又没得本钱。
暮色终于拉了下来,落在窗边。李禄夜间无书可读, 无法消磨时光,妻子小妾都跑了,只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月亮唉声叹气。
忽的, 李由走到李禄跟前。
自从李家落了难,李禄就和他父亲之间寡言少语的。当初在陵墓里做工,都是分坑劳作。
李由对李禄道:
“禄儿,为父有事与你商议!”
“如今我们一家已经定居,虽然家中粮食不是特别多,但是如今已然饿不死人了。我想着就算自己不吃,也要把你两个弟弟要回来,毕竟都是父亲的骨血。李家就算败落了,但也绝对不能抛弃两个孩子。”
李禄听了,有些震惊,又有些后怕。
“父亲,咋们一家只有叁亩地,我们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还要靠父老乡亲。您是怎么想的,要把两个弟弟找回来。”
“都是为父对不住你们,让你们经受这样的苦,食不果腹。”
“父亲,别哭了,我想过了, 我们李家之所以有今日,都是因为先帝。如今新帝登基, 大肆赦免刑徒,又释放了不少囚犯,施加仁义,这不正是我们再出头的好机会吗?我不愿再过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了,想来父亲也不愿意吧。父亲当初对我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正是时机。”
“你的话不假,只是咋们一家,当今陛下生过梁子。”
“父亲,话不能这么说,曾祖父曾经死在了秦人的剑下,但是祖父愿意为秦王效力。可见功名利禄比什么都重要。如果能有机会重新站在朝堂上,风云再起,过往的事情,我自己是不计较。只求当今陛下能宽宥。”
李禄这话,自然说到李由的心窝子上。
“吾一家从仓中之鼠落为厕中之鼠,何其狼狈。若是能重登大政殿,何事不可为?”
“父亲有这样的心志就好。我倒是以为,李氏要想复起,还得靠公主。公主一片善心,定然也会愿意帮助父亲。”
李由听了,往窗户边看了一眼。却见年芳叁十的公主正坐在窗户边看着他。
“你是说,靠公主回到咸阳城?”
“想要东山再起,就必须靠这个法子。”
这个办法,李由想过,但是不好施行,公主尊贵不假,但是没有人帮助他们,也还是无济于事。
李由只想解决当下他最忧心的问题,遂道:
“这件事,倒也不必如此紧急。”
“父亲,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我可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这些乡里乡亲,不爱洗澡,就知道说大话,一个个粗手粗脚,儿子不要一辈子和他们住在一起。”
李禄怒不可遏,李由大惊。
“溷账!小声言语!”
李禄这才冷静下来,但是依旧咬着牙。
“东山再起的事情,我思谋许久了,绝非叁五月。只有到了如今,时机才成熟。”
李禄听了,这才有模有样的抱拳作揖:
“如今咋们李家的家产全部被冯氏并了,你的妻儿也都在冯氏。照我们如今的身份,那些家业本来就是讨不回来的。但是冯氏却欠着我们一家的人情。”
想起他的妻子,李禄就头痛。堂堂公主都未改嫁,你冯氏竟然自己跑回了娘家!
“这首先,要把你的弟弟们都找回来。至于父亲的妾室,若是不愿意回来,只当家里一只母狗丢了。只这一件事,这李家的骨血,不应该流落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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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禄听了,神情微微不自然。
“这第二,找回你的弟弟门后,家中多了几口人,可以让去放羊,教其耕种。男子都是劳力,如何留在他人家中,为其牛马被驱使。”
“这第叁,先帝早已经去了,如今二世当政,重在文治,善待读书人,鼓吹仁政,选拔大量的文吏。父亲和我都是通晓笔墨的人。我们来到这地方不过叁年,就已经因为能读书识字,得到当地人的敬重。我想过重入官场,但是这样的话,只会让陛下震怒。”
“只是如今这状景,对外人说我乃先廷尉李斯之子,也没几个人愿意理会他。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再过下去,我恐怕连四十五都活不到。”
李禄安慰道:
“父亲,别说这样的话。骊山劳役我们都挺过来了。当年刚刚离开骊山,只有一粮马车,为了谋生,马车都卖了,才有了这房子。不得已,竟然要靠给别人家主持丧礼,撒纸钱、抄抄写写,才能勉强维系生计。”
“所以,只有经商。我知道哪里有高人,通经商大略,更懂得处理国家财政。陛下一定会这样的人十分渴慕,只要我劝说他到咸阳城,他一定感激我。”
李由能为叁川郡郡守,自然人脉极广。
李禄听了,愣了半天,先是有些高兴,因为他以为他父亲其实没招了。只是忽的又嗫嚅嘴唇道:
“有一件事,是儿子对不起父亲。儿两个弟弟,当初本其实是被我卖的,否则家中五只羊从何处来!”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作响,李由当场懵了。一股无力感袭遍四肢百骸。
“至于那小妾,我卖了她做他人的妻子。我留了钱,存在箱子里,没舍得用,只待帮父亲东山再起之用。”
李禄说着,泣不成声,竟然跪在李由面前,随后捶胸,以头抢地。
“逆子!这可是犯法的大事!要处以肉刑的!有悖人伦天德啊!”
“我怎的不知啊!昔年我专断此类律令,刮了多少人的肉,只看的血肉模煳。我怎得知道,我李禄没了利禄,竟然还要落得今日田地!”
李由听了,一时间也脑后一股血涌了上来,整个人晕了过去。
171章 南阳公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由自从当夜晕厥,被家中上下服侍灌了热汤,事后虽然渐渐缓过神来。
但是他心底某些东西已经彻彻底底被打垮了。
李禄跪坐在李由跟前,不敢离开。知法犯法,他可是闯了大祸。
夜半时分,李由醒了,等到天明的时候, 众人围坐在李由跟前。李由对李禄道:
“这件事,不怪你。昨夜里我思索良久,想我们李家也并非生来富贵之徒过往随着先父,滥用刑杀,在廷尉府用严刑峻法惩治了太多人,如今遭的也并非横祸,不过是天理昭彰罢了。”
李禄听了,涕泗横流,伏跪在侧, 恼恨捶地。
李由说着,又看向一侧暗暗垂泪的公主,竟然道:
“公主,是我李由对不起公主。”
“夫君,我从未埋怨过你。我虽贵为公主,却也是通晓礼法,既然之前与君同饮合衾酒,如今定然也要与君共苦。只盼陛下有朝一日,能够回心转意。”
李由听了,只是闭目,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公主,当今陛下定然愿意认公主这个妹妹,但是我等罪臣之后,实乃释豁。我昨夜辗转反侧,心想公主心善,又是这般烈性, 我李由对公主一直存着愧疚之意。可是如今我李家一门,竟然沦落到了卖儿卖妾的份上。”
公主听了,只是垂首,她隐隐有所猜测,李由究竟要说什么了。
李由看着像是油尽灯枯了,在昏黑的夜间,自己道:
“我李由蒙受此等大辱,早就该自刎谢罪了。”
“夫君!切莫生这样的心思。先父自刎谢罪,为的就是保全夫君和一众家眷。如果夫君存了这样的心思,教我们怎么活下去呢。”
公主哭泣,家中小子,妾室都哭了起来。
李禄听着,也觉出李由的心意来,不禁看向公主。从某种意义上,公主至今对他们李家不离不弃,是当感激。但是李禄可不愿意让公主离开他们,否则李家彻底没希望了。
李禄还想回到咸阳城!
李由早有此谋,只是不对任何人说,他只看着公主,一往情深的道:
“我决定, 还是写一封休书与公主,此后公主可以毫无挂碍的回咸阳城了。过往的事情, 虽然牵连到当今陛下,但是一旦我休离了公主,公主定可重回尊位。”
“不!夫君。生为尔妾室,死亦然当同穴。”
“公主深明大义,可我实在是愧对,无法报答公主。只求公主答应我一件事。我遭受这样的耻辱,但也不会就此悄无声息的死去,明日天明,就要跑去见官府,自认罪责。”
李禄听了着急,不由得连连道:
“父亲,切莫如此说。咋们见多了穷苦人家,通奸卖色,倒卖小儿,品行伪劣之事,数不胜数。只要家里人不说出去,谁会知道是我们做的呢。更何况,这件事,是我自己一人为了照顾全家生计图谋所为。我们几个初到蜀郡,当初若非不卖了他们,我们焉能苟活到今日。”
公主听了,内心一肚子愤懑。
他知道这件事,根本不是李禄的过错。
他的兄长在外面溷了那么多名声,如何却让他这位公主过的这般下贱。公主的玉手早已经变得粗皱不堪,更是经常面如菜色。回想起这些年自己的境遇,都是和当今陛下有关系。
既然先帝早就已经处置了这件事,罪不及李由李禄,那他们一家最起码应该享受公主的尊贵。
父子又要相争执,却听得公主说:
“我听说当今陛下仁名远扬,我既然是其胞妹,如今去求他,他若是不肯答应,便是不顾兄妹之情,岂不是玷污了这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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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由听了,自然劝阻。
“公主,切莫冲动。罪臣只是想让公主辟祸,不要被此事牵连。虽除了连坐之法,但是我走后,公主一人如何维持生计。还请公主听我一言,不声不响的回到咸阳城去,若是能找到你的夫人,或可恢复从前的荣华富贵。”
公主嬴阴嫚听了,却感到愤怒。
“我贵为先皇帝陛下的第八女,虽然如今比不得四公主,嫁给通武侯王贲,至今荣华尚在,也不是六公主那般,能嫁给当今大柱国蒙恬。但是只要我尊号尚在,不被皇室除名,我亦然是秦国堂堂正正的公主。”
“之所以一直没有离开你,也是因为我是当初被先帝亲自指诏令嫁给你。先帝之命难为,既然嫁给了你,自然当要随着夫君同进同退。可是我堂堂公主,若是要回到咸阳城,自然该是光明正大,什么叫做不声不响。”
“这样做,定然会让咸阳城的王侯贵戚嘲笑于我。我堂堂公主,纵使夫君有过,可如今并无连坐之法,甚至按道理,夫君的罪责也早就该免除。如何能为了捕风捉影的事情,让我堂堂公主的丈夫,在这种穷乡僻壤打柴为生。”
“叁年五年尚可,只要那个人能回心转意。可是如今看来,那个人恐怕早就忘记了,这世界还有我这个妹妹。那他自然更是不知道,堂堂帝国公主,竟然要靠丈夫打柴为生。”
“只是我既然过的不好,自然也不让别人过得好。”
八公主南阳说着,气势顿然冒出,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公主,可了不得!
只是这番话,倒也戳中了大家的心窝。他们再怎么说,也是公主的家眷,不应该做这种日子。
而公主的那句,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显然是对当今陛下心中有恨。
所谓斩草要除根,本来就是这个道理。
南阳公主对二世的心恨,实在是来自于这些年卑微如蝼蚁的生活。日复一日的愁苦,自然让她心中生怨。
可是离开了李家,她什么也得不到。至于李由么,南阳公主很清楚他的个性,像他这种看重名声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愿意休了自己,这意味着让她再嫁。无非逼着她做个选择,让她去找她母亲。
这个男人龟缩了七八年了,今天才说这话,可见他是觉得时机成熟了,可以回去咸阳城了。
早些时日他就听说,当今皇帝居然赶走了数以万计的咸阳百姓,为首的都是这先帝在世时提拔上来的军功世家。
172章 秋狩大典 (补更昨日)
咸阳城,上林苑。
赶走了十万咸阳人,代价就是秦二世要防范的人更多了。
这一次的秋狩大典,秦二世身边始终被五层护卫团团围住,低阶的降临根本连二世的背影都看不到。
如此严密的布防,自然会妨碍打猎,所以二世也就索性放弃了和众将士同猎。
能陪同二世同处一帐内的, 只有八个人。
蒙恬、蒙忠、蒙秋、李信、李亚夫、章邯、司马毋怿、王离。
这些人挤在一室内,谁人自然都看出来当即朝中世家的地位。蒙氏为首,李氏次之,章氏一门,司马氏,王氏。
至于这些涌现在二世身边的年轻人,明眼人更是一看就明白, 这是日后二世也要续用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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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离今日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心底自然还是感激陛下。要知道王氏一门,被二世几乎打击到曾经枝繁叶茂的大树,如今只剩下一串树枝,这树枝上只飘着几个叶子。
王离虽然坐在帐内,内心却非常惧怕,他生怕触怒皇帝,从此把王氏最后一支在朝堂上的血脉给切断了。
“冠军侯——”
“臣在。”
“朕今日有事情交付于你。”
李信站在庭中作揖。
“朕下诏诸将,此次秋狩大典携带家中少子。如今诸位少杰汇聚上林苑,朕想让冠军侯带诸位少子一统出猎,举行射箭比赛。凡年在十八到三十之间的,都可只参与。只请冠军侯监督诸位少子,公平比赛,最后谁能拔的头筹,朕就赐他羽林卫副卫尉之职。”
“这第二名,朕让他入值禁军,第三名,朕选他入虎贲卫。至于其他人, 朕就将在上林苑中所猎, 都赐予他们,可大典结束之后,带回家去。”
霍成听了,自然心中大喜。这可是好事。
陛下一旦挑选副卫尉,那可不就意味着,日后会有人代理他的都尉,那他不就可以升迁了吗。
过往都是这样的。
而众将士听了,也都心里暗暗较劲起来。羽林卫副卫尉,那可是能随行皇帝的差事,更是日后掌军的不二人选。
“唯!”
李信领了命,转身就往帐外去了。
三个年轻人都眼巴巴看着二世。
二世自然催道:
“一个个还不快去!”
三个年轻人听了,都很激动,这是陛下明着给他们机会。
李亚夫最是激动,当即站出来就要拜辞皇帝。
二世看着这年轻人的言谈举止,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李信,不由得赞了两句。
“冠军侯之少子,颇有乃父之风啊!”
李亚夫听了,更是激动。
“陛下,小将一定拔了头筹回来面见陛下。”
“那朕就在这帐中等你的好消息。”
王离和司马毋怿两个人都无动于衷, 他们看着年轻, 但是都已经身居要职,也不需要去做这些。而王离更是身在帐中,心在家中,一脸苦涩。
二世不由得问道:
“王离,你今日怎么愁眉不展的?”
“启禀陛下,家父近日身居病榻,臣心中担心。”
“既然如此,何不早报。”
“臣先前想要报于陛下,可是家父执意不肯,让我过来侍奉陛下。”
这次秋狩大典人数比之前少了多半,二世喊了这些人的少子过来,也是让他们充场子。
本来就人少,王离作为列候若是再不来,王贲担心皇帝会对他们一家不满。
“朕命你回去,侍奉你的父亲。”
“臣谢陛下。”
本来今年这秋狩就很冷清,又加上正需要严加防范的时候,帐内本就人少,如今走了五个,加上皇帝只剩下四个。
一时间帐内变得冷清下来,蒙恬自然拧眉肃穆。
这要是章台宫,肃穆庄严之地,平日里人少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今日这是秋狩大典,是彪悍尚武的大秦帝国最喜欢的大典,名将云集,上下喧闹的时节。
陪同始皇帝在侧久了,蒙恬曾经见了多少大场面,如今这盛典时节,皇帝身边却这般寂寥,蒙恬最是看不过去。
蒙恬很为二世的以后担忧,更为秦国的未来担忧。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只靠着名声,是镇不住边关地方的。
这次的秋狩大典,他看着二世也没什么心情举办。蒙恬很清楚,二世现在怕是夜里难眠,生恐那些贬黜之臣的后人过来报复。
“陛下,臣有一事想要报奏陛下,只是担心扰了陛下秋狩的雅兴。”
“大柱国,如今朕身边并无旁人,大柱国直说便是。”
“陛下,如今天下大安,但是臣以为,陛下应该为百年之后的秦国基业着想。昔年先帝在世时,曾经大力修筑驰道,为的就是打通咸阳城到天下各处的道路,以被边疆之患。臣今日斗胆,奏请陛下,调赵佗将军回驻关中,以震慑天下。”
赵佗的三十万大军……
提到这件事,帐内一时间气氛凝重。
现在这帐内懂军事的只有蒙恬,章邯姑且算是一个,司马毋怿虽然是内史,麾下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是有数万兵马,但是他实际上属于地方长官了,不精于军政。
“昔年秦国有百万之师,但是国中人口,总共才不过千万。各类赋税加起来,皇陵、皇宫、皇城,接连修建,又耗费了一百万人。全国的青壮年劳力,戍边的戍边,修陵的修陵,这已经是两百万人口。”
“但是天下人口千万,除去老人、女人、孩童,再除去百万大军,修建皇陵所调配的人力,剩下用于劳作的男丁,即便是超过一百万,也绝对供养不起天下人。”
“华夏素来农业为邦本,帝国上下都应该关注民生。但是我秦国国都之内,便已经有百万之人。关中更是数百万人。天下疲敝民生久矣,关中百姓也多为国都拖累,如今赋税刚刚减免,更应该一鼓作气,坚持推行轻徭薄赋的政策数年,这样才能彻底瓦解六国庶民对六国贵族的拥护。”
“如此,天下不安定的因素,自然会解除。民生之怨恨疾苦若是不能解决,自然没有人拥护帝国,更不要说选拔为帝国效力的人。”
(稍晚还有两章。)
173章 筹备精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为了解除庶民之苦,朕要削减朝中的开支。这些年来,帝国上下对天下各处军粮的调拨,早已经超支了,赵佗的三十万大军,因为驻地在荆楚,距离关中遥远, 没有粮食源源不断的供应。朝中虽然无人敢提此事,不都会因为这些年,这三十万军队都是自己耕种吗。以至于到最后折腾出了侵占荆楚乡民土地的事情。”
“荆楚大军之中,多少人该怨声载道。更何况,这三十万大军,十年没有参战了,若朕真的要召回,他们中年老体衰的将士们,又该何去何从呢;若朕真的要召回,三十万大军的军费又从哪里出呢,三十万大军的驻地又该放在哪里呢,蓝田大营吗。”
“朕听说,如今的蓝田大营,也早就不复当年。”
这一系列盘问犀利,蒙恬一时间哑口无言。
两人对峙了良久,最后蒙恬道:
“臣担心,陛下身边若无靠得住的重兵,恐怕也难以慑服天下。尤其是当下这种关口。”
章邯也适时上前:
“陛下,臣以为,大柱国所言极是。我秦国素来以兵多将广闻名,如今陛下坐拥万乘之国,自然需要打造一支新的军队,如此才能配得上陛下的英明神武。若无这样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怕是反而会让那些对帝国如画江山窥视的人钻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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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二人的心意, 朕明白。可是战时能轻易抽调的军队,太平年代却不容易。”
蒙恬听着, 总觉得二世怕这怕那,有些妇人之仁。
罢了!罢了!他就是先帝留在二世身边,帮他改了这优柔寡断的坏毛病的。
“陛下,老臣今日冒犯了,陛下今日这话说的,若是传出去,不免贻笑大方。陛下怎么能说战时更容易招募兵丁,但是太平盛世却难呢。要知道,战时人手不够,招募士兵甚至需要专门派军队,强行拉取壮丁。而太平年代,家家户户的壮丁都在家里,让县令派遣新挑选的行伍前来戍边不是更方便吗。”
“大柱国怕是想错了,事实恰恰相反。天下太平了数十年,如今人人都觅地一块宝地,在家耕种,安居乐业,既可以在家种地谋生,为什么又要自告奋勇在参军呢。若是有人要强行拉他们去参军, 他们反而不高兴。”
“之所以战时更容易招募壮丁,实际上是因为社会动荡,流民遍野,农田荒废,无有衣食住所,为了能够讨个生计,所以才有许多壮丁加入军营。”
“庶民大多短见,只为了眼前一时的利益而行动。如果他们饿着肚子,招募他们入行伍,他们自然乐意;但是如果他们本来衣食不缺,这个时候拉他们入行伍,他们定然不愿意。”
“而且历经了数十年的战争,天下百姓久受其苦,内心也不愿意看到继续有战争发生。”
【楚汉之争,刘季一开始发动关中人士,可是废了不少力气。】
蒙恬听了,自然觉得二世说的颇有道理。
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想着回家之后再去试试,难道如今这世代,真的无有人当兵了吗。
蒙恬还是坐着,他分外忧愁的道:
“如使天下之壮都无心从军,一心想着家中妻小,无有血性,国风不在啊!”
“司马毋怿,这件事,你怎么看?”
“陛下,请陛下先恕臣妄自差揣测陛下心意之罪,如此,臣方敢说。”
“今日没有外人,有什么说什么。”
“臣以为,陛下心中比谁都更急切,想要拥有这样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但是陛下也比谁都更清楚,如今天下太平,训练军队不同以往,需要的粮食和资费比战时更重,而且没有实战的经验,这些士兵往往需要更多的磨砺,是故短时间内难成气候。”
“而以当今国中情况,这个时候培养一支军队所向无敌的军队,倒是许多个方法。其一,要在最短的时间尽快筹备一支精锐王牌部队,就是从天下各处军营中抽调精锐。但是臣以为,这样做会削减地方军队的实力,地方势力或许会有抬头的趋势。尤其是陛下刚刚继位不过两年,他们其实早就蠢蠢欲动。”
“其二,臣听闻陛下善于以发展的视野看待问题,战争结束了十四年,那么天下各处军队之中的人马也都长了十四岁。有些人在军中,甚至早就过了耄耋之年,但是不能回家,可是却也操持不动干戈;而有些人在军中,入行伍时是黄毛小儿,但是如今已经是早该成家立业的人,可是久在军中,连女子都轻易见不到。”
“臣以为,可以针对这种情况,先让天下地方各处军队内部整理名册,将那些年老之辈除了军籍,放他们还家。只留那些年轻力壮的留在军中,同时在军中送入美女,以供消遣。如此一来可减少军费开支,二来可以振奋军心。随后,再让各处驻军自行招募地方士兵,以加强实力。”
蒙恬听了,只觉得这是个隐患。他是当过将军的人,军营里的人只听将军的话,可不听皇帝的命令。二世和始皇帝完全不同,在军中没有太高的声望。世界上也不会再有将士对始皇帝有那样崇高的敬意了,只要他一声令下,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至于陛下所期待的大军,臣以为,只在关中调选即可,但是只为常备军队,春时放归务农,秋时放归收割,其余时间操练,能够震慑关外即可。如此一来不妨农时,二来还可以备战。”
章邯听了,不免焦虑,这个司马毋怿,确实不同凡响,想事情也太快了。
“这第三,臣内心隐隐作猜,陛下想要将骊山刑徒收归麾下。这些刑徒的年龄,都正值青壮年,如今皇陵就要完工,只要陛下一道诏令下去,届时,这二十万刑徒一定对陛下感激不尽,定然愿意誓死效忠陛下。”
司马毋怿这个提议,却戳中了一个人的死穴。
章邯直愣愣跪坐在席面上,内心百感交集。
174章 军事变动(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按照司马毋怿所说,这支军队是皇帝要掌握的。
可是他章邯才打算,要亲自同陛下说这件事。因为他打算由他来掌管这支军队,这支刑徒大军在他手里,将会让他在朝中的地位直逼蒙恬、李信。
有名无实,若是让旁人抓到什么把柄,用不着皇帝动手, 来个嘴碎的大夫你就万劫不复了。
没有实际权力,空有名号,就像是花朵一样,不结果,到最后风一吹就散了。
章邯率先作揖:
“启禀陛下,臣以为内史所举第三个法子,最是可行。末将身为护军都尉,从前为内史, 负责主持督建皇陵, 手下掌管七十万刑徒,这些刑徒对我最是熟悉。而骊山刑徒削减人数,也是末将一人亲自督察放归年老不适宜继续修建皇陵的人。”
“还请陛下首肯,让末将来监管这支军队。”
蒙恬见着,这章邯对这二十万刑徒简直是求知若渴。
他这个护军都尉,本身就让蒙恬很意外。蒙恬昔日料定,日后这护军都尉的职位,应该是赵佗的。
先帝对赵佗有知遇之恩,给他那么重的权力,而他这些年来始终忠于职守,荆楚之地所以安稳。
只是临了冒出来一个章邯,蒙恬始料未及。二世难道不清楚吗,章邯过去和冯氏李氏非常亲近。
如今做了护军都尉,却见他也并不能服众,反而像是二世同众将士开了一个玩笑。
二世借着看众将士对章邯的反应,看列将之中谁是忠于他的人。无论看的明白, 看不明白这层意思,大部分人都已经上当了。
二世不紧不慢的道:
“国之大事, 在祀在戎,这样的大事,朕少必须要召朝中众臣商议。军队筹备之事,关乎国本,越是调配这样的小事,越是要订好才能方便执行。司马毋怿,朕着你将你今日所述,亲自写奏章,朕到时候要让群臣都看看。”
“至于骊山刑徒,章邯,朕以为倒也不急在这一时,等陵墓快要完工时再说吧。如今你为护军都尉,重要是监管天下诸将。”
章邯听了,不免失落。按道理,他是骊山刑徒改组军队的最佳人选。
二世有意压下骊山刑徒的事,反而让章邯心中对二世存了其他的心思。习惯执掌大权,呼和众多人的章邯,对这护军都尉的职位, 感到非常不适应。
只是蒙恬却公然又道:
“可陛下,如今咸阳城周边并无调配的军队,若是事情紧急,陛下又该从哪里调军呢。”
蒙恬从来没想过,二世会做的这么绝,十万人说赶走就赶走,没有留一点余地。蒙恬担心二世未来的命运,所以必须敦促他尽快抽调大军回来,以镇压四方。
蒙恬三番四次催促,二世自然感出蒙恬的担忧,他思忖再三,又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朕决定,任李信为太尉,由他来负责军事,调其三万精骑留驻咸阳城。”
李信不知道怎么的,当他听到这个变动,一时间内心竟然没有起波澜。李信做太尉,确实是实至名归。
“另外,朕要让大柱国爱子蒙忠为司马欣的裨将。”
蒙恬听了,自然不愿。
“陛下,犬子蒙忠生性好动,让他打仗出征,他自然敢于争先,但是如果让他留驻,他恐怕是耐不住性子。年轻人,血气方刚,像是匹脱缰的野马,实在难驯。”
“正是因为年轻气盛,所以才要加以驯服,就让他去驻军,驻个三年五载,磨炼心性,时日既久,也可培养与军中士卒的感情。朕听说,好男儿都是要在军中才能磨炼出血性来的。朕倒是希望,蒙忠可以多在军中磨炼。”
“陛下,这万万不可。蒙氏已经三代为将了,且手握重兵,如今……”
“如今你已经是御史,应该忙着监察地方各级官员,至于令郎蒙忠,朕很看好他。朕希望他日后能像大柱国一样,对帝国忠心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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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想把自己的一生献给始皇帝和大秦帝国的男人,自然骨子里也是希望自己的后代可以延续自己的意志,将这件事做下去。
可是从前他也恐惧,害怕陛下对他们蒙氏一族又怀疑,这让蒙恬非常上心。可是今日二世这番话,却打消了他内心的恐惧。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二世不是不明白对他的忠心,而是二世是天下人的皇帝。
皇帝容不得臣子驾在他的头上的。
只那么一瞬间,蒙恬想通了这事情,心胸顿时开阔,拜谢道:
“臣代犬子谢陛下。”
今日在场的,倒也没有什么心思狭隘的人,蒙恬这样高风亮节的人,是忠臣的楷模,司马毋怿自然一脸佩服的看向蒙恬。
蒙氏,四代尽忠秦国,这个氏族,日后要在秦国的历史上流传下去了。
二世坐定,忽的又道:
“既然大柱国方才提起了赵佗将军,朕决定召他回咸阳,宴请他多年劳苦之功。”
“陛下,早当如此。”
“天下诸地诸将,也都该回来。朕要在十一月好好见见这些将领。司马欣、董翳、杨缪从、卫通。”
蒙恬趁机进言道:
“皇帝陛下敕封诸侯,也已经将要两年了,虽有朝贡,可是老臣以为,虽然设立郡国,但陛下也不可放任让诸郡王自行管辖。”
“大柱国有话尽可直说。”
“臣希望陛下可以召几位郡王回咸阳城,听听他们的意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是皇帝,郡王不过是一郡之主,只管辖自己的弹丸之地。朕为了解决封国的隐患,已经是将封国分的小之又小。十六个郡国,数量比昔日郡县还要多,就是为了分化他们的实力。朕届时又会颁布推恩令,是故王国越分越小,但总的只归嬴氏一家,百年之内无患。”
“可是陛下,御史台中御史丞前些时日,前往陈郡,却听说了泗水郡王诸多不雅之事。其声名狼藉,不仅侮辱陛下尊严,更玷污皇室之名。臣以为这等事,不可不察。”
175章 需要教育(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不必拘束,泗水郡王做了什么,尽管直说。”
“强占民女,纳入宫中,供自己享乐,随意征收赋税,这还不止, 朝令夕改,百姓闻之摇头,听说他要出宫,纷纷闭门不出。其毁声败誉,所做之事,无一不是丢了陛下颜面。”
二世听了, 不免生气。
“朕记得十八世子年少时,恭俭谦让, 为人乐学好施, 怎么如今会作出这样令人不耻的事情。”
宫中的事情,外将很少有人知晓。
但是这章邯,却听过不少这十八世子的丑闻。据说他年纪轻轻十六岁,就已经让宫女给他生了儿子,荒淫成性。
当然其他世子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先帝的儿子之中作对比,二世自然是佼佼者。
只是陛下自幼一直居住在宫中,难道真的不知道十八世子的为人吗。所谓的恭俭谦让,不过是在先帝面前做出来的样子。
但是其背地里的为人,宫中人大多都是心里明镜似的,不过都不敢轻易往外说,担心祸从口出。在宫里做事,最要紧的就是管好自己的嘴巴。
二世这么一说,蒙恬自然更加生气。
“老臣以为,陛下若是继续放任十八世子这么做, 不仅让泗水郡的百姓遭殃,怕是还会让其他郡王也跟着为所欲为。老臣以为,此事必须要严查,若是情况属实,更要严惩,如此才可正视听。”
杀一儆百!
蒙恬的态度很明确了。
不过,这前后两任御史给扶苏的感觉差异实在是太大了。和王戊相比,蒙恬显然更强势,而且他敢于站在帮助二世铲除一切敌人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而且以扶苏对王戊的了解,王戊决然没有这种胆量,敢说出严惩郡王这种话。
“大柱国说的不错,若真是这样,朕绝对严惩不怠,以儆效尤。朕记得不久前,邯郸郡王刚刚给朕报过邯郸之地的情况。相对于其他郡王来说,只有邯郸郡王最懂得朕为什么要推行郡国并行制。”
“分封的本意是让诸王都能拱卫王朝,但是如今天下形势大变,只有关中可建立军队。郡国毕竟不是诸侯国啊,如果郡国的设立非但没有让天下人都愿意支持秦国,反而一个个怨声载道,那么朕自然要废除了这样于天下无益,于地方为害的郡王。”
“朕以为,不仅泗水郡王要查, 天下各地郡王都要查!如果人人都是像泗水郡王这般,那恰恰说明其他郡王看似对朕恭敬从命,实际上在郡国之内各自为政,或许有些郡王早想暗暗图谋想着成为下一个齐宣王,楚成王。”
“如果不从根源上切断这种可能性,二十年后,秦国的天下,还能有今日的版图吗。朕不止一次问自己,如果是先帝在世,世间有几人敢反,又有几个郡王敢图谋作乱。此事涉及朕于天下诸臣诸郡王的威严,不可轻易放过。”
“朕以为,无论郡县,还是郡国,凡是大秦土地上的吏民百姓都清楚,这天下到底谁人的天下,国号到底是什么。为此,朕想要再劳烦大柱国一次。”
蒙恬双目如星,躬身作揖:
“陛下,劳烦二字不敢当,还请陛下明示。”
“御史设立之初,只为监察百官。朕以为如今该变一变了。朕以为,三公之位,理当高于郡王,否则朕何以制天下郡王。”
蒙恬拜曰:
“臣虽然愚钝,老年拂袖,但是愿意代陛下之尊,亲自前去督察诸郡王。”
“甚好,朕以为,举朝上下,除了大柱国,也没有人比大柱国更适合监察诸郡王。况且,这郡国之地的百姓,亦然是大秦的国民,朕希望大柱国此去,可以体察当地百姓,教化风俗,务必使民有所依。”
“老臣此番去了,定然不负陛下之命。”
此次秋狩,自然不如从前热闹。
李信的骑射之术,吸引了一众将门新贵的目光,与此同时,也招来了许多人的嫉妒。
秋狩结束之日,李亚夫靠着父亲传授的箭术,成了第一,次之就是赵子易,随后便是王英。其他列将之子,一则地位卑下,不敢上前与之争,二则本来也没有多少实力。
王英则是靠着自己父亲的地位,占了个第三。这个孩子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王戊的侄子,王勐的亲儿子。年纪轻轻,英姿勃发。
赵子易得了第二,靠近皇帝,心中不免窃喜,这离他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夜间晚宴时,外面忽的下起了大雨,没有办法,只能在上林苑行宫之中做宴。
诸将士换了衣服,脱了鞋子,穿着足袜趋过殿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两边凄风冷雨,打在窗板上,内殿里却歌声融融,烛光暖暖,几个展露头角的小将立在前面拜见皇帝。
二世按照先前的约定,将他们依次封赏了。
这三个年轻人,都仪表堂堂,若干年后,他们可能都会是大秦帝国的梁柱。
二世看着他们,心中却下起了一盘新棋。此棋局事关十年之后的国中政局。
待三人受赏完毕,二世又公然宣布了他的新决定。
“朕决定,拜受冠军侯为太尉,专门教朕兵法。”
太尉,这位置都空了十几年了。
一众年轻的武将都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缭初到秦国,曾骂过始皇帝陛下,后来和先帝同吃同住,还穿和先帝一样的衣服。他所制定的计谋,没有失败的,是纵横家风云赫赫的人物,可他却又不慕名利,功成便身退,最后消失了。
自他走后,不知为何,先帝再也没有立过太尉。
据说是因为,先帝曾言,秦国国中悍将如云,但是懂的兵法的,却没有几个。
此言一出,殿中立刻沸腾起来。
但是李信一个字也没敢漏听。
“皇帝陛下,臣万万不敢受。臣如何能教陛下兵法。”
“朕闻说你在军中是百战百胜,又被士兵们唤做飞将军,此番出奇制胜,大破匈奴大军,战法颇新,实至名归。而且朝中太尉之职实在久缺,不可再空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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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章 胯下之辱(求波鲜花打赏评价票!)
淮阴——
淮阴县地处海滨,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而且因为没有战火殃及,相比其他五国旧地,显得一片富庶,繁花似锦。
十八世子胡亥自从来了这花柳繁华地,江渚渔樵地,整个人的骨头便懒了起来。整日巳时才起, 丑时才睡,沉迷声色,颠鸾倒凤,颠倒黑白。
只是数十日折腾起来,他早已经气血亏损,深感腰处虚弱,疲软无力。
这翌日,他听了他宠臣赵离的话, 打算出去游玩, 看看风景,也好消消疾病。
这地方的人,听到他要出街,一个个纷纷避而不见。
毕竟是泗水郡王,又曾经是始皇帝亲子,自然骄傲,如今见到街上人人躲躲避避,纷纷绕道而行。见到这种场面,不免心中烦恼。
他想要好好治理这地方,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胡亥刚来到这荆楚之地,就因为水土不服,总是面色发白,虽然身材高大,但是体态轻盈,显得有些瘦弱, 只是一身的贵气外露, 不愁吃喝引发的稚气浮现在脸面上。任谁一见到他, 都是两眼发光, 一心想着自己发财的路子到了。
可是奇怪的是,他的到来,却出奇的受当地的豪强地主喜欢。以至于不过多时,他的府中塞满了当地豪强地主送他的礼物美女,而他也一一授予他们土地。
过了不久,又听从自己身边近侍的意见赵丁的意见,自己占了一大块良田,雇佣佃农,从此开始了衣食无忧,无拘无束的自在日子。
一两年的功夫过去,他倒是成了整个泗水郡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顽劣郡王。年纪轻轻,不通政事。有人请他过去主持丧事,但是他却耽搁了时辰;有人请他过去主持婚礼,他却目光乱放,大为失节。
治理小地方,根本不需要日理万机,除非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这样的人肯定是有的, 萧何这样廉吏。可是大部分都是像胡亥这样, 只想着贪图一时安逸,不管外人死活。
古时人们日子都过的清闲,对于这婚丧礼仪的事情重视到不能再重视。
若是寻常人初来乍到这泗水郡,外人还不兴待见,只有这胡亥,因为他年纪轻,不懂事,又贪玩,自然容易被人拿捏。
只是时间一久,这里的人都知道这泗水郡王的本性,遭了殃的百姓一个个都唯恐避之不及。只有那些豪强地主和他一流。
鉴于此,胡亥越发信任这些当地豪强地主,还将他们拉入官府,替他办事。
若论天下诸公子到了封地之后,哪个不被当地豪强大吏排斥,也就只有他,受的一众豪强大吏喜欢,恭迎讨好。
这一日,胡亥正在一条街上和众人喝酒。这条街,自然是最为繁华熙然之处。因着船只都要在这城池里停顿,往来商旅都会到这条街上吃酒。这一日,胡亥正被人请来喝酒,坐在这酒楼上的,可都是当地的大人物。
众人正喝到高兴之处,忽的听到楼下有人大声叫嚷:
“杀人啦!”
“杀人啦!”
“快来看!”
……
街上本来正在赶路的行人,听到呼喊,都聚集去了桥上看热闹。
“郡王,听声音,前面的桥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过去看看。”
这胡亥正闲来无事,喝酒也不解闲愁,当即穿了鞋就往楼下走。
可是哪里有人杀人,胡亥本以为会见到一滩血迹,可是走近一看,却只见到两个人正在对峙。
胡亥好不容易挤入人群之中,却看到一个挑衅的壮汉拿着刀让对方杀了自己。
而那被递剑的人,却是个十八不到的年轻人,一脸青涩,但是却颇有英气,双目如星,很是难得。只是他身上衣服都是补丁缀着补丁,袖子更是一短一长。但是他手中又持着一把利剑,看着像是陈旧之物。
“我告诉你韩信!今日你若是要想过这座桥,必须杀了我,否则,你就别想过这座桥。”
周围人讶异惊叹:
“用刀逼着别人去杀了自己,还真是一件奇事!”
“怪事!”
“快走吧,别一会儿真的杀人了,到时候我们被牵连了。”
听得众人议论纷纷,那壮汉更是得意,竟然唾了一口唾沫在年轻人脸上!
“杀我呀,你倒是杀我呀。”
那挑衅的壮汉不停的嚷嚷着,生怕那年轻人不动手杀了自己。
胡亥读了那么多书,对律法更是精通,他当即高声道:
“大秦律法中,若是无故杀人,当处以死刑。”
看来这个壮汉也是有点脑子的,利用了法律之中的漏洞。而那个年轻人,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选择忍着。
“杀我呀,你倒是杀我呀。”
“在下,与尊驾素昧平生,为何要杀你?”
“看你还妆模作样的背着一把剑,搞得自己像个剑客一样,可你却没胆量拔剑,这就说明你是个孬种。其实啊,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废物了。你的那些老底我全知道。”
原来那挑衅的壮汉知道一些有关于眼前年轻人的事情。
“你这个废物,长这么大,自己都没有赚过钱,去哪里都被人嫌弃。老妈一死,你连帮他建个坟头的本事都没有。还敢跟别人夸口,以后要帮她建造一万倍大的坟墓。还就你这德行。”
街上行人听到那无赖泼皮所言,纷纷开始说韩信的不是。
那无赖泼皮又道:“接下来,没人供你吃饭,你只能躲到河边的破草棚里。还妆模作样的钓鱼,结果连鱼也钓不到。你说你一个男人,能把自己快饿死了。”
“人家洗沙的老太婆看你可怜,把自己的饭分给你一半,才让你活下来,你这个废物。居然又要吹牛,说什么日后要用黄金来报答。这种话,连洗沙的老太婆也不信。”
沉默良久,那个年轻人终于开口了,“我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哈哈哈哈哈哈,”那壮汉笑的前仰后合,还用手指着韩信的头,“就凭你那那点本事除了一张嘴,你还有什么本事。”
“我只是想过这座桥。”
“我呸!过桥?可以啊,你有两种过桥的方式。一种就是拔出剑把我给杀了,从我的身上跨过去。另一种,你就给我跪下,从我的胯下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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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拳头紧握,已经忍耐了这么久,然而这人却越来越过分。
“来啊,拔剑啊。”
年轻人的手腕上青筋暴起,但是脸上却云澹风轻的。
“来吧,爬过去就让你过桥。”
胡亥到底良知并未泯灭,这个时候,他心生不悦,暗骂这无赖果真狡猾。
让这年轻人杀了他,必然会让这年轻人受到大秦法律制裁;而若是从他胯下爬过,这样的屈辱,无论对于任何人,都将是一个人一生的污点。
更何况,今日这么多人在场,若是被宣扬出去,这名声……
然而,握紧的拳头还是松开了。
年轻人忽的就跪在了地上,随后一脸沉静,匍匐着从那人的胯下钻过……
那壮汉见此,更是乐的合不拢嘴。
“我告诉你们,我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窝囊的人。”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但是这个年轻人却仍旧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而且,从始至终,他的头从来没有低下过。
177章 胡亥执法(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君侯。”赵丁跟了过来,小声道,“没想到我们看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出闹剧。这样的屈辱,是个人都忍不了。”
胡亥抱着看乐子的心态却道:
“我倒是觉得这个人挺好玩。”
“此人不知廉耻,今日都能从别人的胯下爬过了,还不知道以后会作出多么丢脸的事情呢。”
胡亥却摆摆手。
“这你就不明白了。人生在世,无非图个自在而已。礼义廉耻这些大道理, 都是那些所谓的君子圣人用以约束别人的。如果你真的把这些东西看的太重要了,那你就很容易被骗。”
“吾倒是以为,这个人不把屈辱当回事,反而很有勇气。我要你一会儿把他请来我府上,此人日后定然可以给我带来许多乐子。”
见郡王说的头头是道,王丁又打量了一遍这韩信,看模样倒是有几分俊俏。
这个时候,韩信已经从壮汉的胯下爬过,随后他掸了掸自己膝盖的灰尘, 旁若无事的就要离开。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众人对韩信指指点点,也对这壮汉指责不休。当地人都知道,这壮汉是个泼皮无赖,别的专长没有,只一件事让他出名——无赖。
他本来料定,这小子必定会当着众人的面痛哭流涕,又或者是央求他放过他,可是呢,他竟然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韩信这么一来,反而让他感到脸上像是被人涂抹了茱萸一般,似乎有火在烧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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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他讶异的是,这小子居然真的爬过去了,不好玩。他是不是饿傻了,脑子出了问题。更让他生气的是, 他似乎一点也不生气, 甚至于, 都不愿意和自己再纠缠。
这壮汉反倒觉得自己受了屈辱。
“这样你就想走, 那也太便宜你了。大爷我还没玩够呢,韩信!把你的剑留下,大爷我就放你走。”
韩信对此,不予理睬。
而这,激怒了那个愚不可及的泼皮。
也是这个时候,胡亥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的名字。
“原来他叫韩信啊!”
“我没允许你走,你怎么敢走!”那泼皮说着,将自己手中的刀拔了出来,向着韩信冲过去。
杀气————
“目无律法!”
胡亥当即大喝一声。
这时众人才瞧见他们躲避的‘大豺狼’原来就在他们身边啊,只见他们的郡王头顶着高高的白元冠,身着皂色丝织深衣,十分华丽,说话又中气十足,周围众人不免纷纷后退。
这时候,胡亥的卫队围了过来。
这时候,这壮汉才知道今日惹了事情,他有些想要逃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地方, 一向处于无人管辖的状态,大家的生活状况十分混乱,而居住在这里的人,更是混乱不堪。
即便胡亥来了,连最基本的清查人口也没有做到。
他只把精力放在一件事上——玩。
以至于军队来了,围聚在这里的民众纷纷见势逃跑了,只因为他们的身份都是见不得人的,大多都是违反了秦国律法的人。心有戚戚,一遇到这种事,腿上像是长了旋风一样,一个个熘得极快。
可是胡亥,秦国的公子出身,大多都是要学习律法,以律治国,胡亥背的法条不算少了。他来到这泗水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属官把律令全部到处张榜,在普法上,他表现的非常积极,毕竟这是最擅长的。
“还不把这两人给我拿下!”
韩信本来也要离开此地,只是没想到遇到这个无赖,而遇到这个郡王,自然也完全出乎意料。
他怔在原地,心中百感交集。天哪,难道他一身本事没有用武之地,如今还要因为这样的事情有牢狱之灾吗。
这个泗水郡守,据说他只对两件事情感兴趣,玩女人和杀人。
众所周知秦国的众位公子,都是酷吏。
韩信面色如霜,那双闪亮的眼睛,却给人两把剑的感觉,十分凌厉。
胡亥看到韩信看他的这种眼神,忽的对韩信心中起了反感。
“郡王,我们要怎么做?”
“这个人带刀寻衅打架,打三十大板。今日被无撞见,算是他倒霉,把他掉在城门上,打三十重鞭。”
鞭刑这样的惩罚,完全看狱吏的手法,打的重了,二十鞭下去一命呜呼;打的轻了,五十鞭也没事。但是胡亥既然亲口说,要打三十重鞭,显然是要那人的性命。
韩信却非常纳闷。
胡亥为什么要惩罚这个壮汉,每日带剑持刀寻衅滋事的人大有人在,但是他为什么今日单独惩罚这个无赖,难道是因为我吗?
韩信正在纳闷,却见四个光头的寺人抬着空肩舆走了过来。
胡亥堂而皇之的坐了上去,随后指挥士兵带着这壮汉去城门口。
壮汉自然急了,忙告饶道:
“郡王,小人不敢了,还请郡王饶命!”
“哼!凡是在我眼皮子低下耀武扬威的,我都要重重的处罚,今日遇到我,是你命数该绝。”
这壮汉听了,自然疯了似的,浑身上下抽搐,随后他又开始拳打脚踢,就要挣脱。
可是这随行的士兵对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当即狠狠的在他的膝盖处踢了两脚,弄得那人当街撕心裂肺的痛呼,随后又在他的心窝子上用剑柄狠狠的捅了树下,只这几下,这原本大好的活人,立刻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蔫了。
他被架着抬到了城门口。
一旁的路人看到这壮汉面色发青,头吐白沫,一路的抽搐,大呼小叫道:
“死人啦,真的死人啦!”
市民惊呼,一个个都怕惹上官司,纷纷逃也似的跑开。
“这些人,方才赶着来这里看热闹,现在却熘得这么快。”
胡亥见到,不免调侃一番。
只是另一边,众人也清楚的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被上了枷锁,也往城门处带。
胡亥花了将近半天的时间,被人从大街上抬到城门前,将一个大活人活生生虐待至死。
一鞭又一鞭,打的一个大活人是皮开肉绽,剩下几鞭子,他也没有办法‘枭首’。
“郡王,他已经死了。”
只是这胡亥,他却似乎天性里有一股子残忍劲儿,竟然道:
“鞭数可够了?”
“还差七鞭。”
“没打够怎么就过来报我!给我补上!”
“唯!”
(今日朕精力不济,只一更,明天见,兄弟们。)
178章 大丈夫能屈能伸(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韩信听着,一脸麻木。
在齐楚魏三国交界地带,乱世,根本就没有结束过。
当少年失去了父母的庇护,这个世界的残酷就像是千万根细小的针迎面刺过来,虽然不至于让你死去,但是就是这些从出生就开始陪在你身边的伤痛一点点让你麻木。
有些人是很不幸的, 在这个过程中,已经被磨得一丝力气都没有,你看着他像人,但是又像是牛,像是马,落魄点的, 你仔细看看,他好像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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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到了杀人的场面, 周围观看的人却又比之前更多,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壮汉被一鞭一鞭打死。这重鞭在身,并不比打在羊皮身上响亮,但是每一下,都是力士用了全身的力气甩下去。
胡亥,继承了他君父三分姿仪,那双眼睛微微眯着,旁人远远看去,一脸的冷酷,态度强硬,不容置疑。在这种场合,他倒是难得的端坐着。这个时候,对于胡亥来说,就是他的高光时刻。
既然自己没那个福气当皇帝,只能在巴掌大的地方当郡王, 还不算做诸侯,又不能自己建立军队,只有执行律法,是最让他感到自己有用的时候,是最让他觉得能对下树立威信的时候。
韩信从天亮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过。
到了现在,没被饿晕,全靠意志力顽强。
如今又被套上枷锁,整个人身躯瘦弱,但是这不影响他长得眉清目秀的。
胡亥执行完了律法,看着周围人都对他露出恐惧之色,这才高兴起来。他终于成为像他君父那样的人了。
“回府。”
胡亥是这样,只要在外人面前,一言一行都努力模彷先帝。虽然那个人都已经离世很多年了,但是后人对他的崇拜和敬畏不曾减少过。越是领略了中原地大物博之人,越是能体会那个人的功业之高。
胡亥来回一趟咸阳城,需要十几天的功夫,一路上走了多少地方,而而历史上,这些地方都是其他国家的国土,这一寸寸土地,都是大秦锐士用弩机打下来的。
胡亥被人抬在肩舆上,迎着太阳回到府中, 脸上盖了阳光,更衬的他今日面白。
在这个年代,十七八岁男子还能细皮嫩肉的,一定是大富大贵之家。
胡亥坐在肩舆上,歪着头,懒洋洋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一直大懒猫。
回到府中,已经是天色昏暗之时。
韩信被带了一路,始终也不问他们要带自己干嘛,实在是没力气了。
胡亥也没想到,这个人年轻人居然从始至终到现在,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等到了家,仆役给了韩信一碗米,韩信狼吞虎咽的吃完,眸子里的锐气也没了,反而闪着些别样的亮晶晶的东西。
他一脸期待的看着那大米桶。
胡亥并不是乐善好施的人,虽然淳于越教了他很多,但是自私自利才是他的本性。
面对韩信,胡亥却异常慷慨大方的道:
“继续给他盛饭。”
韩信狼吞虎咽的,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每次吃完,都要把碗里的米粒给舔干净。
这么看着,韩信倒像是个乞丐。
胡亥看着他,早就捧腹大笑起来了!他坐在上座,身边是其大妇,貌美温柔,一开始掩面轻笑,等到后面也禁不住放声大笑。
韩信吃完饭,自然面色阴郁。他端着碗,还觉得不够,但是他已经吃的速度放缓了。
吃饱了,才有了力气思考。
韩信一面吃,一面看着对面这对衣着华贵,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夫妻。
韩信虽然受了胡亥的恩惠,可是直到此时,他还不知道面前这人的身份。
小人,是不允许入大门的,他虽然一路跟着胡亥,但是见不到竖匾,自然不知道自己是来了谁家府上。
“在下韩信多谢恩公。”
胡亥听了,唇角发笑。
“区区一个小人罢了,竟然敢自称在下。你究竟是何身份,又或者有何本事?”
韩信面青似铁,
“在下韩信,淮阴人士,通读兵法,愿谋将位。”
胡亥听了,只觉得此人太过荒唐可笑。
“你这人,实在是个搞笑人物。你不妨看看你模样,我收你入府本意是要你做个家奴,但是你竟然说要报效于我,简直荒唐。”
韩信一听家奴二字,自然愤怒,扭头就要走。
“站住!”
胡亥也不知道今日怎么了,他一见到这人,就觉得他很特殊很奇怪,当下这种不肯低头俯首的行为,本就惹得他心中不快。
韩信不肯留,但是到了郡王府,也已经奈何不得他。两面的仆役立刻拿棍棒过来把他架住,韩信自然动弹不得。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是郡王府邸,而我就是这泗水郡一方的郡王。泗水郡之中,属我地位最高。”
韩信听了,只是觉得懊恼,他对这些秦国的诸公子们没有好感。一个个骄奢淫逸,迟早走楚王的老路。
本以为眼前之人只是什么富家子弟,没想到这么年轻的人,居然是一方郡王。
韩信眼底流露出一股莫名的不甘和愤怒。
胡亥见到此人丝毫不畏惧他,自然不开心。一个连胯下之辱都受得了的人,竟然见到他不肯低头。
“韩信,你一个卑贱小人,缘何知道我的身份却还不拜我?”
胡亥一发怒,这几个拿着棍棒夹他的仆役就更用力,压迫的韩信胸前肋骨快要断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若是今日为了一口气,折在这个混蛋郡王手里,可不辜负我生平所志!
今日若是惹恼了他,他定然要把我打死在这里,还不如今日低头服个软,他日再争凌云大丈夫。
若为了一口气,被打死在这里,实在是可惜!
韩信忙低头跪下道:
“韩信拜见郡王。”
胡亥见到,果然心满意足的笑了,这才懒洋洋的身子向后倾。
“你莫不是忘了自称?”
韩信果断躬身再拜曰:
“小人韩信拜见泗水郡君王。”
“诺。”
这些奴役见到郡王消了气,一个个眼疾手快,纷纷撤了这粗棍,放了韩信。
179章 沉得住气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我今日观察你许久了,见你为人荒唐,打算把你收入府中,做个伶人,日后寻个乐子,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这泗水郡上上下下,都是我的地盘。韩信, 你记住了吗?”
韩信听了,自然憋了一肚子气。
居然想让他做伶人,供他取乐,做什么春秋大梦!
但是今日若是不忍一时之气,日后断然无翻身的机会。他今日必须先得苟活下来,如此才能有朝一日拜将封侯, 实现生平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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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快快的道:
“唯!”
韩信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胡亥也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思。此时天色已晚,其妻拉了拉胡亥的衣角,胡亥当即会意,执起妻子素手,两人就要一起回内室。
别看胡亥年纪轻轻,并不是全然不明白事理。当地这帮豪强大族,势力太强了。他们好多人顶着同一个姓氏,几百口人的土地,被一家之姓占光了,剩下的人只能与人佣耕,混口饭吃。
可是这些占着大片土地的豪强,在缴纳赋税的时候,却又最是遮遮掩掩。今年泗水郡上下险些凑不齐赋税,差点让他难堪。
当今皇帝陛下,十分心狠,先帝留下的将臣,都被他给拔干净了。
胡亥每每想到这件事,都觉得背后一凉。能干翻军功世家, 整趴那么多人的皇帝, 还会对付不了一个他吗。
胡亥这些日子有点怕了, 他发现这郡王实在是难当,对上要应付皇帝,对下还要管住这些个县城。本以为自己会做个逍遥富贵郡王,可是现实让他数日心中烦闷。只有从咸阳城带来的妻子能慰藉他的愁闷。
韩信则被其他家丁带了下去。
这小人的世界,也等级尊卑分的很严实。等级越往下,越是靠蛮力奠定地位。韩信刚来,衣服破破烂烂,人又骨瘦如柴,但是面相却又刚毅不俗。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看到他的眼睛,都会对他生出反感之意。
形单影只,又加上是新来的,自然要被人欺负,他接下来好几天都被安排睡在马厩。
只是,郡王家的马厩,那都是按照宫中的规格建造的。其马厩都比穷苦人家的茅屋强多了。(别被电视剧骗了。)
胡亥爱惜自己的宝贝白马,舍不得让他经受一点委屈。这马厩是修的是又能透光, 又能透风,里面的草料也是鲜嫩的,每日都找人去打扫, 里头是干干净净。
唯一的缺陷就是,这马厩里没有睡觉的地方。要么就是睡在马槽,要么就是和马一起睡在地上。
只是这地方,可比没有被褥的床榻强多了。
韩信进来之后,又困又累,今日被胡亥小儿斥责一番,心中自然不甘,心中又是生气,又是觉得委屈。
天色昏黑,只有小缕月光洒了过来,照在他的脸上。
夜中天的时候,韩信醒了过来,窗外月色更亮,马匹的鬃毛油光发亮,月光底下也闪着光辉,自然是因为吃的太多,膘肥体壮。
韩信看着这匹马,起了牵走他的心意,但是几番犹豫之下,还是放弃了这匹马。
韩信心中暗想,若是我今日就此骑了这匹马,且不说我会被抓到,光是这偷窃的行为,就是本人一向不耻的。如果我今日偷窃为营,他日又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大丈夫光明磊落,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可不能做。虽说用兵要诡谲,可是为人和用兵,则是两回事。如果不能立身,如何用兵,指挥千军万马呢。
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
“好马!好马!待我他日破阵千里,到时候再回来取你们之中最高最壮的一匹!”
韩信说着,抚摸了一下马头,然后跳上房梁,从屋檐顶上撬松动了顶盖,然后藉着月色,在屋顶上疾步如飞。从小就是孩子王的他,习惯了东躲西藏,身手自然好,半个时辰不到,他已经趁着月黑风高,强行翻出了郡府的高墙大院。
这区区马厩,自然困不住他人。只是出了门,韩信却又不敢往家的方向走。
如今没了母亲,倒也再没什么可有眷恋淮阴县城的地方。但是这泗水郡府,也绝不是可久留之地。他不肯用我,还要辱我,韩信自然生气。
韩信快步来到城墙边上,拿着绳子夜缒而出,随后便一路奔跑,离开了淮阴。
天亮的时候,他四处打听,问山上的樵夫。
“老先生,不知陈郡往哪里走?”
樵夫正忙着打柴,哪有功夫理会他。这个时候,荆楚之地,还是热气朝天,沿海一股暖流从南向北飘过来,虽然是秋末,他们这里还是热的不得了。
树林里,蝉鸣鸟叫,猿猴啼叫。
静默了一忽儿,韩信东张西望,别处还是没有人,他复问那樵夫:
“先生,不知陈郡该走哪条路?”
这樵夫还是砍他的柴,不声不响。
“虽与尊驾素昧平生,但是晚辈如今有事要前往陈郡,还请尊驾指条明路。”
樵夫抹了一把汗,往回一看,只见来人生的眼大鼻高,额头宽阔,虽然风尘仆仆,衣衫褴褛,但是身上却别有一股子娴静之气。
这樵夫在这淮阴县城边界一带砍柴,接壤吴越、齐楚魏,这一生不知道见了多少人。但是这少年倒是给人精神一振的感觉,颇有英气。
“你这小子,我方才不答你,你怎么不叱骂我?”
“先生即便是不答,那也是晚辈问的不周到,如何能就因为这个叱骂老先生呢。”
樵夫听了,捋捋胡须,赞叹道:
“脾性好,沉得住气,日后可有大造化。你下了这座山,一路往南走,会遇见一条大河,河边立着一个石碑,写着淮安河,一路沿着河,逆流而上就是了。”
“多谢先生,晚辈就此拜别老先生。”
“去吧去吧。”
樵夫笑着,黝黑的皮肤上满是褶皱,褶皱里包藏着洞察世事的幽邃。
韩信一路走的稳稳当当,三日后,他终于来到了陈郡郡府门前。
萧何老儿被调到了这里任职,可不知他如今还肯不肯见自己。
正想着,他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这几日过来,跋山涉水,虽然捉了两只野鸡池,可是却把衣服又给蹭破了。
180章 士为知己者谋(韩信萧何篇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陈郡,淮安县。
这天下,韩信走过的地方不多,直到今日之前,他连泗水郡都没出过,但是今天,他却到了真正的荆地地界, 淮安县。
郡府门前,石阶被洒扫的干干净净,门前左侧是马栏。马栏用于安排文书信件传送之用,也有专门供来客倒府访问后停留的马匹,被暂且拴留在马栏里。
看着马栏里马匹众多,不少宽出轭架的马屁正在里面吃草料。
韩信一时间有些犯怯。
他又看了看,却见那府右面垂着一棵大柳树。韩信只好先坐在那大柳树下面。今日天气炎热, 他安坐在巨柳之下,纳阴乘凉, 顺便打了个盹儿。
这一觉睡醒来,竟然已经天色昏黑了。
韩信揉了揉眼睛,等到他看清楚周围,却发现这郡府门前车马云集,夜间来的人,比白天来的人还要多。
韩信还未起身,就听得四周有什么东西在叫,像是河流咕都咕都在冒泡。
等到站起,韩信又听得咕噜咕噜一阵剧烈的响动。韩信摸了摸小腹,原来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韩信听到院落里面很是喧闹,他情不自禁走到门前看了一眼。原来这府里是有人在摆宴。
若是此时进去,必定打扰人家。
就在韩信迟疑之际,郡府门前有人在穿堂路过,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立在门口。这身板虽然瘦削,但是却又有修竹挺立之感。
只是这年头, 这瘦一般都代表的是一个‘穷’字。像韩信这样, 长得瘦就罢了,还带着些英气、硬气,自然让人侧目。
见韩信在府门前,这家中仆人立刻出来问道:
“你是何人啊?”
“在下韩信,前来拜见萧先生。”
这仆人年纪大约六十,句偻着后背,但是神采奕奕,腿脚又灵便。听得他说出自己的名字,这仆人立刻像是眼中
“你就是韩信啊,我家主公曾嘱咐过我们,若是有个年轻人来寻他,只管带他去后堂,郡守自会去见你。”
韩信很意外,没想到萧何早就料到他会来求助于他。
韩信微微作揖,随后就跟着那仆人从正门而入,随后又穿过回廊,直达后院。
“不知你是郡守的什么人啊?老丈我该如何称呼?”
“在下不过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更与郡守没有亲缘关系,只是昔日萧郡守在淮阴县为吏,家母与我受过萧郡恩惠。如今家母丁忧, 韩信特来萧郡之下谋个差事。”
韩信倒也坦诚,他现在只想先求个温饱。
这仆从听了,一点也不意外。额间皱纹闪着和蔼,他笑着道:
“郡守心地宽仁,乐于助人。不论老幼,不分男女,凡是郡守可以帮到的,都会施以援手。是以郡守虽然才来了陈郡两年,但是上上下下都对陈郡极为钦佩。”
“但是我为郡守接引了不少人。你这么年轻的人,倒是第一次见。而且我们郡守很是看重你啊,我看你分明是第一次来,但是郡守却早早就知会我,若是有个叫韩信的年轻人来访,一定要我亲自带你去后堂书房。”
韩信听了,心中自然而然对萧何生起敬意。
有些人,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等到了书房,室内空空如也,只有成堆的书籍和竹简摆设在其中。更有桉卷如山堆积在旁侧,等着批复。
“你且稍待,今日王公倒府,郡守宴请,一时半会脱不开身,等到晚些时候,我自会知会郡守过来见你。”
“那我就在这里等郡公回来。”
说话间,韩信的肚皮已经咕噜咕噜叫了起来。韩信很是窘迫,当即把裤腰带勒了勒。
这老丈见了,也不说破,只问:
“先生饭否?”
“尚未。”
“那我去为先生盛一碗粥。”
韩信一听见吃的,当即喜上眉头,肚子也跟着叫了又叫。适才萧大妇听说了韩信来了,这毕竟是在同一个县共同生了十年之久。萧大妇自然亲自过来。
“我当是哪个小生晚辈呢,原来是淮阴县里最出名的那位。”
实际上,韩信小时候就是淮阴县上上下下出了名的孩子王,‘占山为王’、‘指挥进攻’。
韩信见到萧大妇,她似乎比从前更年轻漂亮了些。
萧何夫妇,可是要比韩信大整整一轮。这韩信的年纪,本也和他们的二儿子萧延差不多。
萧延那时候,和县里的孩子们玩耍起来,还得听萧何的话。
这种缘分,虽然有二世人为操作,但最后萧何一家还是和韩信建立了深厚的关系。
韩信见到萧大妇,往昔种种浮现在眼前。今日一来到郡府,韩信便觉得和在别处不同,只因为他彷佛有了一种归属感。
“韩信拜见郡妇。”
“见外了。你还是像以前管我叫萧大妇就是了。”
“不敢。”
“快起来吧。看你模样,风尘仆仆,像是刚到,我先安排你住厢房,好好洗个澡。”随后萧大妇又看向那老者,“何公,快些为这少年郎准备些晚膳。”
晚膳,既然用了这个词,那这老丈肯定就不能再盛一碗粥过来。
“小人这就去。”
(注意人物的称呼变化,先秦时期这些称呼很有讲究,如果你不仔细看,你们是不明白为什么汉初三杰最后帮助刘季建立了大汉王朝的。)
韩信有些窘迫,却被萧大妇径直引到厢房。
一路上,萧大妇问了韩信这些年来的遭遇,韩信一一告知。只是得知其母丁忧,深表痛心,随后又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
“只希望郡公可以给我一个差事。”
萧大妇自懂分寸,这事可不好答应。
“只是郡公今日有事,不便过来,今夜你且先住在这里。待明日,他自会过来找你。”
韩信顿了顿,又问:
“我记得郡公不甚宴请宾客,一向简朴,不喜奢侈。今日却见门前铜车白马,甚是豪华,想必来者是位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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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仔细。今日来者,确实不同凡响。不过你不要为郡公操心这些。”
“郡公和郡妇待我如亲子,韩信一向惶恐,欲报恩,这份心自然要操。还不知郡公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181章 琴瑟和鸣(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时候的韩信,在萧氏大妇的眼中,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你这小子,问这些做什么。我去叫人给你准备衣裳。”
说罢,萧大妇就迈步出去了。
韩信有些失落的一个人留坐在府中。
过了一会儿,那老丈喊了两个姑娘,两人都是荆人, 身材娇小玲珑。一个端了一大盆热水,一个则提了一个大膳盒来。
这样的待遇,也就只有萧何愿意提供给他。韩信一言不发,只是把这些都默默记在心里。
这两个女婢先是看着韩信疯了似的大口大口吃饭,一碗接着一碗。就着鱼肉、鸡肉,吃了满满两大碗。这可把两个婢女给看乐了。
用完饭, 她们拿走了食盒,然后留下韩信一个人在房间。
他望着那盆清水,自己将布料打湿洗了一下。一盆清水,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变成了黑色。等到韩信把两脚放进去,这水直接变成了纯黑色。
韩信洗漱完后,照着铜镜,呆愣了好一会儿。
刚才那两个女子,虽然什么都没有对他做,但是一颗春心已经被撩动。
韩信第一次想起自己的婚事。
但是他很快就摇了摇头,功名尚未建立,现在怎能想着成家呢。若我不得功名,绝不娶妻!
……
……
……
萧府前堂。
前院子里上上下下仆从都围着这贵客立在门口,直到夜半,方才歇息。
待送走了王戊,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萧何拖着疲惫的身子,独自一人去了书房。月光明明,萧大妇怀抱外袍,前来书房看望萧何。
笔趣阁
萧何见到萧大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正要去找你呢。”
“贱妾知道夫君今夜怕是睡不着的, 所以亲自过来陪同。”
萧妇主动坐在萧何身边。
“他堂堂皇亲国戚,三番两次跑到郡公府门前,用意颇深啊!”
“谁说不是呢。我以为此事上次就算是了了,没想到他竟然舍得拉下面子,再来我这里一次。”
妇人毕竟心思细腻,当即想到了什么。
“是不是,咸阳城那边传到了什么消息。”
萧何面带惊讶,看向萧妇,期待她继续往下说。
“当今陛下对郡公的器重,那是天下闻名的。而那王公,是当今皇后的亲兄弟,家中又是世代豪杰,其父为秦始皇帝陛下的丞相,可谓当今天下第一大族。王公虽然人在荆楚,可是一定比夫君你更容易得到咸阳城的消息。或许,他正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赶着要与夫君交好。”
言下之意,王戊的做法, 实际上是因为当今二世有意要召他前去咸阳城。
“未必啊!我在这陈郡,不过两年郡守。虽然盛名在外, 可是还有许多事没有解决。就算让我一向敬重的那位有这样的心意,我也万万不敢受。”
萧妇也道:
“我听闻秦国的官吏,一向都是三年一次升迁选拔。郡公如今赴任两年都不到,若是就去了咸阳城,确实也于理不合,于制不符。”
“大妇所言有理。只是堂堂皇亲国戚,三番四次来我府门上,我担心时间久了,会起谣言。”
“那夫君可有想出对应之策?若是没有,妾身会亲自去请族中叔伯帮夫君出个主意。”
萧何的妻子和他是同出一族的。
萧何如今成为了郡守,其族中众人自然也都跟着升迁。自古以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都是这个道理。
出了事,让全族的人一起想办法,这是常理。
萧何却摇摇头。
“切不可说。如今我族中兄弟,多有想要借着此次机会攀附权贵的。我怕事情一旦说出去,反而更加不好收场。为夫只想做个廉吏,保一方百姓平安。若是卷到这种风波里,得不偿失啊。”
“那夫君你打算怎么办呢。”
萧何皱皱眉,他其实有了主意,他要去访问一下这郡中有名的高士,说道说道。
既然去咸阳城是早晚的事情,那么不可避免,他日后也要卷入这种纷争。身在荆楚之地尚且免不了卷入权力旋涡,到了咸阳城又如何自处呢。
这么看来,他也要在府中养几个门客,作为智囊团了。
“以后不管是谁人来到我家中求助,都不可拒绝,有什么就施舍他什么。”
“夫君的话,妾身一向谨记。今日韩信小儿来找郡公,我待他如亲子,已经安排他住了厢房。”
萧何听到这个名字,眼神陡然亮了起来,他捋着胡须,呵呵笑了。
“韩信这个孩子啊!他来找我,想必是要我给他个差事。”
“那郡公是否要让他做个缉拿盗贼的,他身手敏捷。”
“不,我要把他举荐给一个人。”
萧大妇听了,自然疑惑。
“夫君在这荆楚之地,名望颇高,如今又是郡守,要给他个差事有何难,如今是要将他举荐给何人呢。”
“韩信此人,并非池中之物。他虽然年少,但是我认识他多年了,言必行,行必过,胸怀大志,机敏又懂得变通。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夫君如此高看于他,若是两个儿子听了,必定又要气馁。”
“他们两个都是我的亲儿子,有什么本事,我还不清楚吗。受不了苦,又冲动,好言相劝,也总是不肯听。我们两个儿子,说起成就,未来未必真的会比这韩信小儿高啊!”
萧妇皱眉。
“夫君为何总是这么说,妾身听多了也觉得厌恶。”
萧何拉起夫人的手,好言劝说道:
“我并非是说禄儿和延儿这两个孩子不用功,而是他们没有受过韩信的苦,你看那韩信,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萧妇接道: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困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谁人有谁人的造化。妾身生养了这两个儿子,都是心头肉,纵使不建功立业,又有何妨,我倒是乐意让他们一生锦衣富贵。至于韩信,夫君如此赏识于他,大力举荐提拔于他,妾身也全力支持。”
萧何看向萧妇,双眸似萤火,不由得夸赞她:
“大妇实在是我的贤内助,心胸旷达。”
“我们两个,你好比那琴,我就好比那瑟,两个人在一起才能合乐。”
夫妇两人俱是笑笑,互相依偎着。
只是次日,萧何还来得及去看看韩信,他一大清早,刚推开房门,就接到了一份拜帖,署名的不是别家,而是这陈郡有名的豪族——虞氏公族。
182章 谋士孙通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萧何接过拜帖,自然陷入沉默。
萧妇早早就起了身,忙着府中上下的早膳,此时不在房中。
萧何看了这拜帖,真是十分为难。
虞氏,昔日楚国的王族分支啊,流传百年的贵族。这陈郡有小半的人, 都是这虞氏的人。
萧何快步就去了厢房,找了他一个门客——孙敖。
这个孙敖,年龄和萧何差不多。不过他的经历,说起来却是和萧何完全相反的路子。
孙傲本来是江东孙氏大族子弟,可惜因为战争,他选择了支持江东楚国, 到最后成了秦国容不下的人。
这些年来, 四处奔走,弄得妻离子散,就要落得个晚景凄凉,却被萧何接济了一番。
萧何心善,见到谁都要接济一番。
久而久之,受他恩惠的人也就多了,这名声自然而然也就起来了。
只是萧何也并不是无条件接济落难的人,他接济人也很有原则,第一是不违背道义,这作奸犯科,无廉耻之心者,必定不接济。第二,对方若是一方有名之士,若是落了难,萧何定可破例给予接济。第三,对方虽然可落魄,但是有些胆气和本事在, 他也可以给予帮助。
虽然这些帮助都是一时的,但是却让很多人因此在这乱世之中继续落了下去。萧何用自家多余的大米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 更用自己的坚守和清贫挽救了很多人的信仰。
只是, 他既然要选择勒紧裤腰带活,家中自然不会奢华,选择跟着他的人,基本上都是被他的品德感动,决心以后也要干着累死人的活,换来的只有一个好听的名声。
萧何用他的言行汇聚了一大帮脾性相投的人在家里为仆役,所以只要有人来到萧何家中,不论贵贱,总能讨到一碗水喝,仆人也从来不另眼看人,都是和颜悦色请他进来,和颜悦色送他出去。
久而久之,萧何的名声可就大了去了!
单说他那接济人的第二原则,足以让那些名士渡过难关之后,靠着名士自身的号召力为他宣传一波。
只是这个孙通,他有些不太一样。
自己先祖是吴国人,被楚国灭了, 他们氏族后来做了楚国人,却又被秦国灭了。可是这秦国灭了楚国,孙通却被连累的不轻。他们这些反抗秦国的积极份子,四处流落逃窜。
这个孙通,到了最后,却被一首歌打动,跑去了咸阳城,想要求见彼时秦国的太子,可是又怕暴露身份,所以用了化名。
只是秦国的太子,住在咸阳城里,又深居宫中,他根本见不到秦国太子本人,又因为没有“验”,险些入了牢狱成为寺人。
这去的时候就胆战心惊,回来又被吓得屁滚尿流。
几番周折回到荆楚,可是不成想,太子没多久又来了楚国。但是总是有人要害太子,这太子的府门前,他又不能靠近。
最离谱的事情却是,他主动几次接近太子,求而不得。
可是呢,太子居然主动有意和荆楚世家结好,甚至于秦国始皇帝册封了昔日的楚国公主为皇后。
当年断鱼之祭,秦国皇后、秦国太子,一同登舟举行,两岸百姓夹桉观看。他也在这人群之中,那是他距离秦国太子最近的一次。
可是,他怕被人认出来。
他是孙通!
赫赫有名的荆楚谋士,昔年在楚王负刍账下,是权贵之家的子弟。
这一番周折下来,孙通就是有心追随太子扶苏,但是过程太过艰难,自己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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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为秦国有这么个太子,倒是给了很多人一个不反秦的理由,又或者是拥护秦国的渺茫希望。
你要知道,和平来之不易。主战派和反战派各站一队,很多人反战片,都是因为楚国灭亡了,导致谋士没了归附的地方,所以他们痛恨秦国,每天都在计划着为了昔日的无忧无虑的日子反抗秦国。
但是这个孙通,他还是想着做个谋士,只靠动动脑子和嘴皮子,就可以让别人养着他。
可是他却把目光放在了秦国的太子上。不为别的,就为那首归心歌!
萧何正有事要去寻找他,却听得一个人大清早就在室内高声唱歌: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萧何勐地推门而入,只见孙通又是一宿没睡,在室内作四言诗。门户一开,内里的稿纸漫天飞舞,扑到萧何的脸上来了。
室内本来暗无天日,萧何这么一开,明亮的光鲜照射了进去,可把孙通的眼睛给照坏了。
孙通当家发出一声惨叫。
“啊呀!”
萧何赶紧举起臂膀,拉了长袖挡在孙通面前,然后扶着他坐下。
孙通穿着中衣,穿着袜子,就往竹席上一坐。
孙通见到萧何主动来找他,必定是有了什么他拿不定的事情。他坐定后拱拳问道:
“郡公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萧何有什么事能瞒过先生啊!”
住在别人家当门客,自然是要为主公出谋划策的。只是他这个主公,已经超越大多数人了,倒是很少有什么事让他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出面一次。
而萧何也因为整日忙着公事,不和他这个门客闲谈聊天。
这个人,出身不是贵族,却胜出他从前的认识的贵族数倍。
今日主动来找他,还是稀奇事。
孙通自己去把窗户开了,随后又把门关上,给萧何身边举了个烛台。
“郡公莫不是有什么难处?”
萧何径直把这拜帖递给孙通看了,孙通皱着眉看完,只觉得奇怪。
“虞氏是当地大户,如今虞氏儿郎将要加冠,举行加冠大礼,要请郡公前往做客,这不是很平常吗,难道郡公不打算去?”
萧何则道:
“难道先生认为,我萧何必须要去赴宴吗?”
“这是自然。”
萧何顿了顿,迟疑了一会儿缓缓道:
“我听说,虞氏想要给当今陛下进献美女。”
“好事!”
孙通恨不得自己变作一个美女被献给皇帝。
萧何听了,额头上却青筋暴起。
“我萧何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如今我是一朝为郡公,人人都想着来找我行方便。他们侵占田地,与民不便,如何要我与他们方便。”
183章 韩信小儿,你长高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孙傲坐着,耳边像是被什么大浪震了一番似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孙傲看着萧何,心中像是被激起了千层浪。
“郡公如此说,那这天下大富大贵之人,都是有罪的了。”
萧何径直对曰: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听了这话, 孙傲自然坐不住了,他跃跃欲试,想要起身。
“郡公,您不为功名利禄,难道想着要做孔夫子那样的圣贤吗?”
萧何连连摇头,
“萧何这等愚才, 如何能做孔夫子那样的圣贤呢。萧何不过想着靠自己微薄之力, 能救济几人,就救济几人。战火连连, 天下早就满目疮痍,贵族豪强侵占大片的土地,而庶民卑微,只能与其佣耕,混个不饿死,前朝之政,苦庶民百姓久矣。”
孙傲听了,自然对萧何投去钦佩之色。
“郡公如此大志,又懂得从细微处入手,而不是空谈国事,难怪当今陛下如此厚遇郡公。”
萧何听了这话,仍旧不悦。
“此次虞氏嗣子加冠之礼,我实在是为难。”
孙傲捋捋胡须,眼中盈满笑意。
“郡公,鄙人孙傲有一句话敢问郡公, 冒犯了。”
“先生有何事要问啊?”
“敢问郡公自以为是这陈郡权位最高的人吗?”
萧何顿了顿, 摇头道:
“王公乃当今皇后之兄,地位尊贵,吾自然不能及。”
“那敢问郡公自以为是这江东地位最高的人吗?”
萧何自然又连连摇首,
“自然不是,上将军赵佗镇守荆楚,荆地诸郡王乃至我等郡守,无一不敬仰。”
“那郡公以为,虞氏独独只会请郡公一人乎?”
“此话怎讲。”
孙傲拉着萧何衣襟,两人靠近。
“若是此人请来了那当今皇后的胞兄,郡公不可不去。若是军中有人前去,郡公也必须前去。”
孙傲继续道:
“当今陛下的心腹,已经有两位,都在这荆地了。更有郡公这样的人物,在陈郡为郡守,难道郡公不觉得奇怪吗。”
萧何捋捋胡须,缓缓道:
“我一向恪尽职守,倒是未曾做此远谋。”
“天子之意,岂可不察?郡公莫要坏了大事。虞氏乃当地望族,若是能效忠当今天子, 郡公功劳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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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一经提点, 顿时恍然大悟。
“我这就去差人打听。”
“郡公要去打听什么呢。”
“自然看看这王公是否收到了拜帖,又是否打算亲自登门。”
“郡公此言差矣。即便是王公不前去,郡公也早就应该前去问候虞氏公族。”
“他们早就请过我数次,是我不肯去。”
“郡公为什么不肯去呢。”
“这荆楚乡民,有了事,不来找郡府县吏,专跑去找那虞氏族长,所为的不过是求虞氏族中长者为他们家婚庆丧事典仪罢了。百姓目无官府,我若是再跑去他的门上做客,岂不是更加助长他的威风,如此可不利于管辖这一方百姓和乡民。”
孙傲则曰: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郡公才刚到了这陈郡,如今陈郡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郡公的为人,这个时候前去,可就是郡公您愿意给这虞氏公族面子了。”
萧何犹豫迟疑再三,
“我还是再等等吧。”
孙傲听了,则笑曰:
“郡公,您今日不听我的,且看吧。您若是不去,自有别人前去。这虞氏,本就是当今陛下看中的公族。我认识不少荆楚大族,但是他们中鲜少有人能见到当今陛下和太后,唯有这虞氏,那可是当今太后礼遇的大族。曾为太后行断鱼之祭楚国王族遗留的一脉,太后自然器重。郡公若是不去,到底是不给谁面子呢。”
“若真如先生之言,那王公必定会去赴此宴,我到时候也跟着去就是了。”
萧何说罢,就抽身离开。
孙傲留在室内,一时间心里面痒痒。他知道当今陛下在下一盘大棋,只是在等着看。孙傲相信,这王戊来了荆楚,绝对不是当今陛下无意之举。
这萧何满腹疑虑,出了后院的路上,迎面遇到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人。
“你是何人,我怎么平时没见过你?”
“郡公不认得韩信了吗?”
萧何勐然的想起来,连忙靠近,仔细观看,这人就是韩信,只是洗了脸,整理了一下衣服,整个人便俊朗不凡。
“韩信小儿!两年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啊!”
韩信听了,心中甚喜,却谦虚的道:
“虽有七尺之躯,却无应门之能。”
“我昨日就听说你到了府上,只因公事,未能与你相见。”
“郡公切莫自责,蒙郡公不弃,韩信昨夜才能有个栖身之地。韩信已经从萧大妇那里听说,今日特来感谢郡公。”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把你当半个儿子,你我之间就不要说这种话了。”
想当初,萧何因为升迁调任,要带着他的家人去陈郡,曾经想过要带韩信母子一起回去的。但是韩信拒绝了,可以受人一时恩惠,但是不能不知廉耻地像条蛆虫一样粘附在萧何一家身上。更何况,当时他没有长大,他的母亲更是病重,两个人都不能为萧家做事。
韩信和萧何两人同时想起这件事,萧何却不提,只为了保全韩信的面子;韩信也不肯提,他只是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把萧何的为人记在心里,默默图报。
“郡公,韩信想求郡公给我一份差事。”
萧何听了,却道:
“我正打算将你举荐给一个人。你如今来了,倒也不急着找事情做,先在家中闲住吧。”
韩信听了,急忙道:
“郡公,此事万万不可。韩信怎么能白白住在郡公家里。”
萧何听了,眼中掬着笑意,拉着他的手,一路往前堂去。
“那你这些时日,就在我府中做个送信的小吏吧。”
韩信听了,满口答应了。
“郡公指派,韩信一定亲力亲为,绝不会让郡公失望。”
萧何心中却想,你这小儿,心比天高,我今日给你这个差事,只怕你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下来,到时候恐怕又要另投他处。
也罢也罢,我且先磨磨你的性子,等到时机到了,再将你举荐给那人。
184章 家风(补更昨日,求追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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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到了萧何府上,倒是日日殷勤,换了身官吏服饰,一身乌黑色袍子在身,越发显得他英俊不凡。
只见他将头发束起,又在腰间别了匕首,却又放在显眼的地方, 生怕别人看不到,一双眼睛永远都像是刀子似的,一面闪着亮光,一面又流露出那种锋利的目光。
近些时日,天气转冷,秋雨连绵, 木制地板上青苔复生青苔,十分湿滑。
大家纷纷都换上了双层的襦衣御寒,韩信也不例外。
他进进出出来回不迭给萧何送信, 一刻也不想停息。
萧何见了,自然道:
“你怎么每日都过来值班?”
“为郡公办事,韩信一日也不想歇息,只想为郡公效犬马之劳。”
“只是让你在府上暂住,你不肯闲住,让你办事,你又非要效犬马之劳,无需如此,无需如此啊!”
“为郡公收留之恩,韩信理当做这些。”
萧何在布帛上写完奏疏,随后盖了饮,将布帛卷好随后封在铜盒内,将其交给韩信。
“你把这份奏疏,交给驿使。”
韩信定睛一看,这封奏疏,却与别的书信不同。被铜盒封住, 那必定是要呈给当今皇帝的。
天子是谁, 韩信本不在乎。只是韩信发现,他的恩公对这位天子有着别样的尊崇,萧何侍奉秦二世,就像是他对于萧何。
出于同样的情感,韩信完全可以理解萧何。但是也因为萧何,韩信对秦二世有种别样的好奇。
“信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郡公尊崇的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何则道:
“当今陛下,不是你我能随意评说的。你且快去,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韩信却还不走。
“我可以亲自替郡公送这份密函去往咸阳城吗?”
萧何听了,脸上不禁洋溢笑意。韩信的心思,他如何不知道。这小子生性是对咸阳宫的那位感到好奇。
“咸阳城,天下之最。咸阳宫,天子居所,你去了咸阳城,也见不到当今陛下。而且当今陛下岂能是你说见就见的,就是我,也数年未见陛下。你不要多想了,快快去送函。”
韩信执拗,又问:
“如今我不能送, 是不是只因为我还是个小吏, 待我上的籍册,可否亲自往咸阳城送函呢。”
“假以时日,待你稳重些,我会让你去送的。”
“多谢郡公。”
韩信听了,这便飒沓流星步,提起衣襟,向外走去。
萧何两个儿子只见他每日穿梭在萧何眼前,两个人不免心中生出醋意。如今萧延听到萧何允诺了韩信这件事,终于忍不住议论了。
萧延疾步跑到他兄长跟前抱怨。
彼时萧禄正在书房里看书,窗外气象萧条,天色灰蒙蒙一片。萧禄只在书桌上点了灯。其余多的烛台都是灭的,这是萧何定的规矩,出门一定要记得熄灭烛台,平时不需要用的烛台,也不要轻易点。
“兄长,今日出了一件可气人的事情!”
萧禄皱眉道:
“你就是还没成家的过,若是成了家,什么事也就都不算事了。看你整日东游西逛,闲的!”
萧延摇首道:
“这次真不是我小题大做。”
“那你说罢。”
萧妇路过书房,听到里面的喧闹声,不禁轻笑。这两个兄弟,平时在外人面前,兄恭弟友,分外和谐,可是这私底下,两个却又互相嫌弃。
只听的萧延道:
“我求了父亲许多次,让我去一趟咸阳城,从来不得父亲准允,如何韩信只问了一次,父亲竟然就同意了。”
萧禄顿时不澹定了!
“焉有此事!”
“千真万确,我看那韩信今日喜得发狂,我亲自问他,他亲口说的。父亲到底是更喜欢韩信些,自他来了,父亲时时都冷落咋们两个。”
萧禄听了,也很心烦。咸阳城,他做梦都想去的地方。这差事要被韩信抢去了。
“我也觉得,虽然父亲向来助人为乐,时常接济救助遇难之人,可是对这韩信,从小就对他不一般。我倒是怀疑,他是不是父亲流落在外的儿子。”
萧大妇听了,自然愤怒,当即闪到书房里。
“你们两人,胡说什么呢。被你们父亲听到,少不得又要责罚你们。这种事,能随便乱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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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儿子都俯首下来。
“母亲恕罪,孩儿知过了。”
“我看你们两个,若是平日里分开,倒也十分周正,两人一凑在一起,就有生不完的烦恼。终究是心性未定,尔等父亲这个年岁时,已经熟读百家经书,在族长帮助族长主持礼仪了。”
在先秦时代,让谁人主持婚丧礼仪,那就是对这个人身份地位的认可。
尤其是在乡邑这些地方,若是能主持礼仪,必定是被十里八乡都认可的人物。
像萧何这样的俊杰,年纪轻轻居然就可以帮助族中长老主持典礼,这无疑是对他人品和能力的肯定。萧何在早就超越了同辈,成为族中的新秀。
“孩儿不肖,让父亲母亲失望了。”
“你们两个,好好想想。这咸阳城能是普通人轻易能去的地方吗。天子能是普通人轻易能见到的人吗?虽然你们的父亲蒙受天子恩德,被擢为郡守,但是你们两个切记不要因此就生出骄生懒,更不要因此洋洋自得。若是整日以郡守之子自居,未来能做出什么大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平时我都是怎么教你们的,修身之事,只能靠自己磨炼心志。”
“如果一点点诱惑都经受不了,那日后还能做什么大事。且看你们两个,为了一桩小事,窃窃私语,议论父母,成什么样子。口口声声想去咸阳,无非是为了逞能显威风罢了。你们两个人的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
萧禄、萧延两个,被其母这样一通说告,当即面带愧色。
“天子禁地,寻常人如何见得。既然有心想要去见天子,就应该日日勤勉读书,修身养性,替你父亲好好做事,不要整日沉溺在众人对你们两个人的吹捧之中。富贵功名,来的容易,去的也容易。若是轻易就因为众人的吹捧迷失了方向,那日后也还是回落地坐吃山空的下场。”
185章 江东棋局(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十月之末,秋雨绵绵。
这一日,天上乌云密布,道路上人影寥寥。
本是日出之时,如今只见四处灰茫茫一片。
萧何换上深灰色常服,戴了发冠,远远看过去, 虽无王侯之贵,自有一股别样的威严在。
萧何对着铜镜看了半天,面容严肃,一点也看不出轻松。
孙傲也早就换好衣服,忽的进门侍立旁侧。
萧何见到孙傲来了,分外激动, 将其拉到座上,很是钦佩的道:
“果真被先生言中了,我得到消息, 今日不仅王公要去这加冠礼,还有上将军赵佗。”
“郡公如今知道信我了。”
“怪萧何浅陋,眼界不够宏大,未能做远谋。还请孙先生不要怪罪,日后先生说什么,萧何必定照做。”
“郡公,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为军功府上的门客,要为郡公做谋。这些都是小事。”
孙傲低语道:
“日前对郡公说的话,还请郡公一定记在心上。如今听郡公言说,连上将军赵佗都来了。这场加冠之礼,劳请了江东诸郡身居权位者,此事已经非同小可,难道咸阳城的那位真的会一无所知吗?”
“只是可惜我为人位卑,又没有能从咸阳城得来的准确消息,只能做个猜测。只是要再三提醒郡公, 如今到了虞氏府门上,务必察个一二。”
萧何问曰:
“先生此话怎讲?”
“若是加冠礼后行宴会, 请郡公同在,那便是光明正大,此事乃当今陛下的授意。若是这加冠礼后不排宴,怕是这其中另有玄机。郡公切莫把自己搅合在其中,难以脱身。”
这另有玄机,虽然没有说破,无非说的就是勾结造反。
关东六郡的郡守郡尉尽数被斩,震动天下,身为郡守,自然畏惧。现如今,同样的事情就在自己面前,萧何自然犯怯。
而且这事情牵扯了两个极其特殊的人,一个是掌管大军的上将军赵佗,另一个又是皇亲国戚。
不去,以后自己难做人,去了,又怕其中有险情。
事情的难度陡然增加,这已经远远超出萧何的能力范围,无法一人权衡。
“只一个王公, 数次扬言要举荐我,已经教我犯难,若是如今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是心中难安。”
“郡公莫要惧怕。我听说当今陛下曾经赠剑与郡公,此次前去,可带此剑前往,若是有了什么大事,也有个托身之物。”
“带剑观礼,未闻其可啊!”
一个文吏带把剑过去,让人家怎么想!
萧何一个劲的摇首。
孙傲听了却道:
“郡公,天子赐的剑,还是剑吗?”
“难道不是剑吗?”
“看似是剑,实则是天子信任。郡公持的是天子信任,何来持带凶杀之器之说。”
萧何听了,只道:
“倒也是这个道理。”
门外仆从早就准备好了车马,驭手也挑选的是年纪中上,经验丰富,几乎没有差池。
一阵脚步声响过后,外面传话:
“郡公,车马礼物都已经备齐,只等郡公出门了。今天有雨,道路湿滑,需要提前半个时辰就走。”
萧何打开门,
“我知道了,这就出来。”
“唯!”
萧何回头又拉这孙通,
“先生此番与我同为好。”
孙通早就穿好了衣服,为的就是等这个大场面。这场宴会,江东之地的名流都会过来,正好是他为萧何抬名气的大好机会。
孙通假意推辞了一番,随后跟着萧何出门去了。
……
……
……
虞府门前,早已经车盖云集。
这场加冠礼是虞氏精心筹备的,只等着二世上台,虞氏少子满二十岁。是故今日这场面蔚为壮观。
场面之盛大,出乎众人之意料。
萧何的马车,相比之下,过于简单。
但是这不就是萧何吗?
虞氏族长虞侯长今日穿了正红和正黑色相间隔的深衣,早早就在门口候着,头上顶着硕大的白玉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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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传两千年之久的家族,掏光了家底也得把今日这场面撑起来。
“侯长拜见郡公。郡公今日能来,真是让侯长之寒舍蓬荜生辉啊。”
话说着,虞侯长瞟了一眼系在萧何腰间的配剑。
“哪里哪里,虞氏一族,血脉绵延数千年,今日都是萧何沾了虞族长的光,这才能一睹虞氏祠堂。”
两人客套完毕,虞侯长就请了这萧何入内,坐的是正面朝东,可见对萧何的尊敬。
祠堂在后院里,萧何也前去礼拜。
这个虞氏公族的家族历史,可以上朔两千年之久。整个江东,甚至在天下,当你提起虞氏,都得要侧耳倾听。
因为这个虞氏的先祖,也是华夏文明的开流者。
虞氏源于姚姓,是姚姓的分支,出自上古五帝最后一位禅让制帝王舜帝姚重华之子商均,以国名为氏。
舜帝号称有虞氏,故舜帝又称虞舜,是虞姓人的始祖。
舜帝姓姚,名重华。大约在二世二年的前两千年前,尧让位于舜,践帝位三十九年。
舜是中原历史上的先贤,是尧之后古帝王部落联盟首领,是禅让制的代表,以受尧的“禅让”而称王于天下,当时国号为“虞”,故称“虞舜”。虞舜待继母以孝,待弟以仁,儒家视为理想人物,是仁孝的典范,故虞舜就是虞姓人的始祖。
禹治水有功,舜帝在年老时将帝位禅让大禹,大禹又将把舜帝的儿子商均封在商,建立虞国。
虞国君主的后裔子孙,多以国名“虞”作为自己的姓氏,称虞氏,是非常古早的姓氏之一。
但是夏商殷周,春秋战国,两千年之后,能存在的古姓还能有几家。就算是留存了,可是风光显赫的又有哪一家。
而这有虞氏,其先祖是虞舜,谁人不知道虞舜之贤能,是故虞氏一向是天下人敬重的门第。
放眼如今,流传下来的贵族之家,只有赢氏一族及其众多支流的血脉尚在流淌。
以至于战火数百年,还有人愿意主动保存这一脉,因的也是虞氏的开源之祖。
今日邀请众多来宾的,是有虞氏这一支,只是来的人,自然囊括了楚国诸位贵族。
186章 楚国氏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楚国是一个非常“传统”的诸侯国,受周王室的影响,几乎每一代楚王都有分封自己的弟弟和儿子,因此,楚国诞生的氏族远不止屈景昭三家。例如,斗、伍、蓝、麻、钟、苗、左、卓、成等一百多个氏族,皆是楚国芈姓后裔。
换句话说, 楚王所在的熊氏一族,和这一百多个氏族,都是芈姓子孙,而楚国历来比较注重门阀贵族,因此,上述这些家族都在楚国得以立足。
为什么秦二世最担心的就是楚国, 正是因为楚国的贵族根本就没有倒下。这些氏族分散盘踞在各地,在面对楚国危亡之秋时, 选择了保全自己。
当年秦国一举灭了楚国,是给秦始皇帝创制了千秋功名,但是祸患也留给了秦二世。楚国的贵族,因为有些人早早就丢了战旗,逃回家里,所以保留了实力。
是故,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以屈景昭为代表的楚国贵族,反而因为享受了秦国给天下创造的十四年和平,对庶民的压榨和剥削更甚,以至于将自己滋补的更为贪婪。
楚国的贵族既然敢召开这样大规模的加冠礼,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萧何来的早,等人齐又用了足足半个时辰。
【古代半个时辰是现在一个小时。】
只见楚国各氏族的族长都来了这地方。楚人自有他们的风俗习惯,纷纷头上戴着串了白玉的抹额。
萧何顿时感到压力巨大。
一个加冠礼,光是外姓氏就请了起码三百人。孙通看着,心下也知, 这楚国实力尚存啊!而且实力甚是雄厚,难怪当今天子这么看重楚国。
萧何顿时觉得自己已经入了一个是非之局。
甚至于, 今日这出加冠礼,他只是个座上宾客,连主场到底是楚人还是秦人都不确定。
……
……
……
陈郡向西万里之遥处,关中咸阳城。
同样是十月之末,深秋晚景,山上红叶纷纷,宫廷里也是红花黄叶杂乱铺陈。
二世对着几份奏章皱眉。
“末将池武拜启陛下,当今荆楚之地,贵族尚存,勾连结党。先帝崩殂,私下称庆。如今陛下大治,虽施恩泽于天下,然叛逆之徒蠢蠢欲动,妄图东山再起。唯望陛下明察。”
池武的奏章,另附一行小字。问陛下安。
“末将赵佗启奏陛下,荆地流民甚众,藏匿山林,不出赋税,不上户籍。贵族之家互相掩饰,私下朋比,唯恐势力不够。愿陛下施重兵相压。”
“草民王戊拜启陛下, 如今已到陈郡,多方探查,并无异常,反觉诡异。有虞氏虽得太后照拂,但是其心不测,献女之事唯恐有诈。”
蒙毅今日陪侍二世,二世遂将这些奏章都给了蒙毅看。
“江东之地,实在是大患。这些贵族,必须要大力惩处。陛下何不派遣家兄,前去江东巡察,若有心怀不轨者,就地斩杀,震慑江东。”
“打击地方势力,擒贼先擒王,是这个道理。只是别的地方可行,唯独这荆楚不可。”
“为何荆楚不可?”
“江东不同于齐鲁之地,尚且有关中作为缓冲,只要朕把控的住山东六郡,齐鲁之地不足为惧,所以朕只需要杀几个贵族,就可以平息。可是这江东,若是朕激怒这些贵族,他们会一鼓作气,只抵咸阳。南阳郡、南郡,前后都有差池。更有屠唯、任嚣这两个在黔中。”
“牵一发,动全身。朕只能暂且忍耐。等赵魏韩三地吏民百姓归附于秦的统治,到时候这些问题才能一件件解决。”
蒙毅听了,不由自主的叹息:
“陛下,这治理天下,未免太过艰辛。臣遥想当初攻打天下,未曾有这些烦恼。”
“朕等关中百姓皆衣食丰足,赵韩魏都在掌控之中,到时候还惧怕区区荆楚。关中本位制,本就是为了预防这样的危机。只是荆地贵族动手的速度,远远比朕预料的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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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如今我等都明知,未来秦楚之间,必然还有一战。可是短时间再次发动战争,会引起纷乱,有些人会趁机动乱,当下还是要行缓兵之计。”
“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朕想过要先行缓兵之计。”
时间是个大问题,没有三年五载的轻徭薄赋政策推行,大量的农民破产,必定会导致关中本位制崩盘。
就算打赢了楚国,那又有什么用,关中元气大伤,到时候又怎么应付北方虎狼,南方苗疆,还有各郡国。
这是危险的。
自古以来,妥协是政治的灵魂。
妥协会延长时间线,让事情有转机。
贸然进攻,并不是明智的行为。天下是一大盘棋局,和朕博弈的是千千万万的人。
“陛下打算怎么做呢,蒙氏愿意尽全力帮助陛下。”
“这件事,朕已经交给了王戊去做。”
王戊么。
满朝文武哪个不知道,皇帝迟早要把他召回来。
“朕打算一年之后,就把王戊、萧何等人全部召回来,你看如何。”
“萧郡守倒是难得的清廉,微臣一向佩服他。只是王戊,焉能空手而归。”
“朕也问了其他大臣,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一个无吏无兵的庶民怎么能立下功劳。”
王戊到了荆楚,若不是有大军在荆楚,他那条小命,恐怕早就没有了。
“丞相之位已经空了数月,群臣无首,不知陛下打算任用谁为丞相。”
“朝中有你们蒙氏兄弟,一人为司寇,一人为御史,有你们二位在,朝中便是有乾有纲。如今九卿之下又设四部,分管政事,朕以为丞相之位空着,并无大碍。”
蒙毅听到了一些谣言,今日本就是想问问皇帝心意。论实力,应该是蒙恬为丞相才是,何况还有先帝遗命。
二世不做回答,就已经是回答了。
丞相之位不会是蒙氏兄弟的任何一个人。三公之位,独独缺一个丞相。
陛下打算同时召回萧何和王戊。陛下想要召回王戊,是不忍心大舅哥受苦,对他心中有亏欠。以陛下之明,不会不明白王戊不适合做丞相,难道说,下一个做丞相的,真的是萧何?
那王戊,他日后回到朝中,陛下也不会再有高位留给他了。
二世站在殿门口眺望西南面,蒙毅则跟在扶苏身后,他看着眼前之人的背影,一时间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敬意。
二世一定会是超越先帝的存在,因为在他身上,蒙毅看到了能够改变天下人命运的希望。
他这个司寇得做的更好,才能配得上二世!
……
……
……
江东陈郡,虞府。
西楚各族的族长都到齐了。除了特别显赫的顶着白玉冠,其他人都是穿着深衣,衣着比较简单,甚至于有些人,直接粗布麻衣就过来了,显然是个农夫。
虞长侯见了,不免皱眉。本意客气一下,所以才请这些落魄之家,毕竟几百年前他们是一家。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来了。
(大家能不能不要急,因为这里面时间线牵扯到韩信要去打一场很重要的仗,这场战争关系秦二世的面子和威严,也关系到江东各郡县。如果现在就打起来,未来会死更多人,到时候秦国就炸了。恕我直言,秦国现在经历不起任何一场大战。李信为什么要去打匈奴,给陇西战事收个尾罢了。都是主角有意安排的,稍安勿躁,这些天冷静了下来,在给大家努力肝了。)
187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虞侯长看似红光满面,神清气爽,但是心里面却犯起了滴咕。
这一下来了这么多人,算上所有人一天的口粮,加起来那可是平时府上一个月的钱粮。今日是我虞氏重振门楣的日子,只希望这些落魄贵族不要搞事。
他儿子的加冠之礼能开起来,还有当今皇帝的默许, 否则何以当众聚集起这么多氏族。
虞侯长喜在脸上,痛在心里。
宽大的庭院,前堂后庭都集满了人,前来的诸位,都找到了席子坐下。忽的听到一阵马蹄鸣动,分外剧烈。
院门里的黄犬都被吓得狂吠不止,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 喧嚣吼声也渐渐在众人耳边响起。
宋义神色微微有异,问虞侯长:
“族长,外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虞侯长不紧不慢站起身道:
“今日我有贵宾到此,还请诸位一同随我去迎接。”
秦国的重量级人物姗姗来迟,上将军赵佗,带了三千秦国锐士来此。
将军自有战车,旌旗在车的前前后后随风摇摆,四面都是配剑的壮士,一个个身高七尺,更衬托的赵佗威风八面。
只是赵佗身后,还跟着一辆铜盖马车。
马车上坐着的是人自然是王戊。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力,也是带冠配长剑,更有五枚玉佩相环系在腰间。赤黄色深衣外加黑色外袍,自然是贵气无双。
这王戊一下了马车,江东之贵族顿时都觉得自己衣服失了颜色,与此同时,众人也都讶异的瞧着虞侯长。
楚国贵族们的聚会, 请秦国的上将军还有这个大胖子过来做什么?
宋义见了, 瞠目怒曰:
“汝今日可是要害我等?”
虞侯长见他要在自己面前动粗, 心中不乐,好言劝道:
“宋公与我,多少年的交情,我岂会害宋公。他们是我今日请来的客人,宋公还是给我个面子,不要到时候弄得我难堪。”
三千锐士,一路驱策而来,犹如长虹贯日,一下到了这虞氏门前,四周顿时雅雀无声。心中有鬼的人,自然窸窸窣窣,举目张望,看着院墙周围,已经逃无可逃,只好强做欢笑之色。
这赵佗下了马,一脸肃穆,他遥遥就见到一个精瘦的老头对他目露凶光,不免皱眉。
虞侯长见状, 连忙看向自己的儿子,虞君集赶紧跻身在前, 挡在宋义前面。
今日不能见血,一旦见血,那虞氏也要跟着完蛋。
虞侯长笑呵呵地站在台阶上,拱手作揖:
“大将军和王公联袂同来,寒舍蓬荜生辉啊!”
赵佗改容换色,客气回道:
“虞族长今日好大的排面,今日我也是见识了。传闻楚国有三户,我在这荆楚之地驻军也有十年矣!今日有幸,目睹这三户,没想到竟然有数百之家,场面蔚然壮观,倒是开了眼了。”
“托赵大将军之威名,我虞氏才能聚齐众多亲戚家卷。至于楚国三户,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哪里还有什么楚虽三户呢。”
赵佗听了这话,自然高兴,当即笑道: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论江东之地,英雄几何,以吾之见,虞族长便是英雄啊!”
虞侯长听了,更是得意。
他手中的资源,并不多,要想翻身,恢复祖上的荣光,就得审时度势。
王戊迈着步子,很是闲散,在这种场合,不免凸显的自己有些傲慢。
“王公大驾,有失远迎。”
“既发拜帖,便是看得上我王某,王某愿意结交虞公这个朋友。”
只是这一句话,就已经给虞侯长增了数倍的面子。
虞侯长自然大喜,
“我等没落门第,能得王公赏识,已然是托先祖之荫。”
“虞氏,流传千年的贵族,更与当今太后同出一脉。我虽为戴罪之身,但是此番前来江东,临行前得陛下告嘱,务必要善待虞氏这样的公族,此为全当今陛下的孝心。”
言下之意,今日给你这个面子,都是陛下赏赐你的。如果其他公族羡慕,就该学学虞侯长。
虞侯长听了,连连笑道:
“在下并无所长,能得当今陛下和太后挂念,一仰赖当今陛下之仁孝,二仰赖先祖之荫庇。”
赵佗看说的也算差不多了,便道:
“二位相谈甚欢,我本不便打扰,可是今日既然是犬子加冠大礼,又请了众多宾朋,何不先入座再说,也免得贻误行礼的时机。”
“节下所言极是,请二位贵客随我入府。”
虞侯长一面走,萧何一面从室内出来迎。
王戊看见萧何,自然心喜,双目如星,他快步走上前去,拉着萧何就道:
“没想到今日萧郡也来了这加冠之礼。”王戊看着侯君集道:“你这小子,倒是天大的福气,竟然有萧郡来为你观礼,日后前途无可限量!”
这虞君集,长得分外俊美,当真是面若温玉,眉目清秀,丰神俊朗,穿着澹青色深衣,立在众人眼前,谁人都移不开眼。
“王公所言极是,小侄今日得见萧郡公,瞻仰风采,亦然领悟了萧郡公可谓名副其实江东第一吏,佩服,拜服!”
还好曾经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否则今日这场面,萧何倒也应付不过来。
萧何被王戊拉着,也只好装作和他关系很好的样子,一个是富贵皇亲国戚,一个则是两袖清风当朝大吏。两人并在一起,一黑一褐,倒是相得益彰。
“王公莫要抬举我了,今日前来,实则是为了江东的安宁。”
宋义之辈听了,顿时头皮发麻。
这个萧何,这话能是在这场面说的!他们今日你一言我一语,张口闭口都是皇帝,好像是已经知道他们要造反了,在给他们下最后通牒似的。
今日这加冠之礼,宋义只觉得诡异。众人都是强做笑颜,唯恐暴露本心。
秦人和楚人,有什么好客套的!当年秦国灭了楚国的时候,可不见你们当时和秦人那么亲近。
就是王戊,也被萧何这一句话给吓了一跳。
我来荆楚,就是为了防止秦国和楚国打起来,你怎么在这种场合一开口就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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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戊听到这话,不由得侧目相视,只见萧何面容并不严肃,还微微带着笑,分外亲和。
188章 大家都少说几句(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我来这陈郡,实在是奉陛下之命为吏治理一方水土。只是经年一来,因为公事,不得主动与陈郡诸位贵族之后交游,实在是我的不是。我时常担心,因为我处事不周,不能让郡中诸位察知当今陛下之仁, 得以让郡中上下得沐陛下之恩。”
“若是因为这些小事做不好,让郡中百姓感知不到当今陛下之关照,实在是大罪过,萧何时常提醒自己,处理公事之余,还要时常与众位交好,陈述陛下之雄心, 收纳四海之英杰。”
这些话句句都是出自肺腑,自然康慨, 众人听了自然纷纷对这萧何肃然起敬。
敢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其对秦二世的忠诚可见一斑。
萧何环视一周,对着虞侯长作揖:
“托虞公之名,今日陈郡难得有这样大的盛会,竟然聚集齐了整个江东豪杰。萧何自然要前来观礼。一则,我虽然来陈郡日久,但是和众位相邻,却很少会面,今日前来,就是要互相结识。待他日陛下召见,萧何方可告述陈郡上下风土人情一二,表陈郡康慨之风俗。”
话外意便是,我今日过来,都是为了到时候给皇帝一个交代。你们这些人,我来了陈郡这么久, 都不过来主动问我好,如今我只能亲自过来了。
这赵佗听了,顿时对萧何刮目相看,本以为他只是个做事勤快,老实本分的秦吏,没想到这个萧何还有这样的格局,能为陛下想到这个份上,倒是有了一国之相的气度和眼界。
几句话便说透了今日这加冠大礼的用意。本就是秦楚结谊,化干戈为玉帛。
虞侯长害怕萧何再说下去,引得江东诸族心生反感,惹出乱子。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急不得,让一些氏族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就是要在虎口夺食,他们会对你心生忌恨。
“萧郡之贤,江东谁人不知,今日犬子加冠之礼,我受先祖荫庇,请来诸多亲朋好友,又蒙郡公不嫌弃,得以聚齐众位。托郡公之言, 我等今日都知道, 原来江东的每一位, 都被陛下挂念。只是今日犬子加冠,时间稍紧,不若改日我带着众位亲自拜会萧郡。”
言下之意,今天是我儿子加冠,大老您就少说几句。这些时日确实怠慢了您,没有请你喝酒,但是今日过后,过去落下的,都给您补上。
萧何也不是不识趣,只是他今日必须表明个立场,否则这些人不知道好歹,请了第一回,还要第二回。
但是萧何看这虞侯长倒是有些乖怂,想着他没那胆子挑衅起事,但他今日也将他的立场说明了,于是便回到正题。
“虞族长一向敬我,今日犬子加冠,我刻意为族长前来。”
这话就听着比较高兴,虞侯长当即作势:
“郡公美意,侯长感激不尽。倒是郡公本该在堂中坐着,怎么出来相迎。”
“我来拜见上将军。”
萧何说着,便上前和赵佗寒暄。
这是楚国的地盘,他们今日来的是虞氏的宅子,要去拜的也是虞氏的宗庙,为的本是他们共同的祖宗。
可是却是几个人高马大的秦国人在这里耀武扬威,当他们都是空气,不存在么!
在座各位,哪一个祖上不曾阔绰!
若不是因为秦国,今日在座诸位,哪一个又会是布衣之士!
到了此时,已经有不少荆楚氏族长者不耐烦了。
这荆楚氏族相聚,为的是团结一心,共谋大事,你这虞侯长打着儿子成年的幌子办加冠大礼,但是又请了秦国人。
没成想,这竟然只是你一人想着要靠秦国人为你撑腰出风头。一时间,楚人纷纷不满意,早就有人想着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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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虞侯长既然决意做这个大局,请这么多人过来,自然做好了准备。
不一会儿,虞氏族中成年男子,都纷纷出来安抚他们,请他们上座,这才缓解气氛。
等到吉时到了,典礼照常开始。
这虞侯长本意是要让王戊给他儿子行加冠礼。一则王戊曾经就是宗正,熟悉这种典礼流程,二则,让秦国皇帝的亲戚给他儿子典礼,日后他儿子也可认他作义父,也好有个照应。
但是今日荆楚诸多公族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虞侯长自觉骗他们在先,若是再让秦国人给他儿子典礼,怕是惹出大乱子来。
虞侯长只好请了族中长老前去。
这加冠礼,不比婚礼,婚礼要在黄昏之时才举行,必须要青天白日才可以。
今天虽然天气寒冷,但是白日当头,自然合适。
待到宴会结束,已经是下午。
虞侯长要请众人吃饭,但是宋义可不想多留此地,担心生出祸事。以他的号召力,还怕聚不齐三户?
于是一等到加冠礼结束,宋义连酒席都不愿意尝,着急就要走。
“家中有事,本就不便前来,顾念贤侄素日恭敬,老夫亲自来了这一趟。今日之后,你便是成年男子,要在族中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薄礼,贤侄收下吧。”
虞君集十分谦恭,不肯接受。
“宋伯公如此厚爱,倒是侄儿不肖,若是今日宋伯公,连侄儿薄酒都不肯受,侄儿日后怎么再见伯父。”
宴席上,虞君集要为今日前来的诸位一一敬酒的。
这宋义现在要走,可就是逃礼,本来就说不过去,当下要走,又引得众人观看。
赵佗眸子一沉,当即道:
“既然是伯侄关系,何事如此着急,非要回去。冬日将近,想来没有什么大事了吧。”
宋义听了,不经意间背后冒冷汗。
“大将军说的是,我本不该说这样的话,既然大将军发了话,那小人便留下来,待侄儿敬酒完再回去。”
“这还差不多,否则这观礼有什么意义。”
此事在大堂内引起了一阵骚动,但是这话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楚氏族来宾纷纷大气不敢出。又过了一会儿,一些个投机倒把之辈,亲自过来给赵佗、王戊、萧何敬酒。
“将军治军严明,军中纪律严明,无有疏漏,使我等面授南蛮侵扰,我们几位为将军祝酒。”
赵佗不多言语,端起酒爵就是豪饮。
189章 赐婚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今日前来氏族之列中,可有十年前被秦国列为死敌的氏族。这于江东诸多氏族来说,不可不谓机会。
卓氏、孙氏、成氏愿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自然是再好不过。
今日宴会,名为加冠,实际上是二世给江东贵族的机会。
正值敬酒送成人礼之时,赵佗又当众说了这话, 在座众人自然都不敢乱动,纷纷缄口不言,只有觥筹交错,杯盘相碰发出的清脆之声。
忽的,门外有人高声叫喊。
“太后诏书到——”
“太后?”
“哪个太后?”
席间忽的又起了喧哗之声。在这种场合下,敢肆无忌惮的说话的,大都是一些落魄之家, 家里跟贵族早就是几百年不沾边了。
但是权势和金钱并不能割断血脉,家族还是一代代传承下来。
众人疑惑之际,外面进来六位甲胃之士,发髻斜着,几人一进来,这席间顿时显得规格不够大。随后,一位穿着靛蓝色袍服的男子,步态从容,面色威严,虽然六尺之身,却走出了八尺之威。
来人头上顶着墨色发冠,腰间佩着长穗,还有银色的鱼符,不同于以往使者,这位看起来级别更高。
原来来人是咸阳宫谒者令。
这谒者令前来,足上还穿着朝靴, 一双脚落在地上,吸引众人目光。
虞侯长深得太后喜爱, 见到太后竟然亲自下诏过来, 不远万里表示祝贺,喜出望外,赶忙下了席位,走到席座正中,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堂堂正正作揖领诏。
于礼,其他人见到诏书来到,也不应该都继续坐着,于是纷纷起身朝着
使节做拜。
王戊、赵佗、萧何几位率先起身,这个时候,谁要是不站起来,当做这太后诏令和他们的没关系,谁就是不顺从秦国。
太后下诏,意在江东诸氏族,可不是一个小小虞侯长。
只要谁愿意做秦国和江东氏族联结的代言人,谁今日就有这样的场面。
凭着虞氏现如今的状况,找齐江东氏族一百余家族长宗主聚会,虞侯长根本没有这样的人脉和能力, 只有赵佗代劳。
见此情形, 大家纷纷起身站着作揖, 宋义无奈,也只得站起躬身做拜。
见着这些人都把头低下来了,这谒者令也就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给皇帝
复命了。
“太后诏曰:虞氏嗣子君集,今日逢二十周岁,加冠大礼,哀家顾念先楚王之托,不忍同宗血脉流落乡原。特地赐虞侯长田宅千亩,车马十乘,仆从三百。”
虞侯长听了,当即感动的眼圈都红了。虽然听说自己家祖上很阔绰,但是他自己又没见过。这样丰厚的赏赐,自己做梦都想不到。
此时已经有长泪沾襟的势态。
虞君集也倍感意外,他和这赢氏王族,本来八竿子也打不着,没想到却因为托着这尊贵的姓氏,今日讨得了这样的大喜。
“草民虞君集拜谢太后,愿太后贵体康健,福泽绵长。”
虞君集主动站出来,犹如佳木立于草泽之中,身材挺拔修长。
谒者令也多看了几眼,将帛书递给虞君集的时候,称赞了几句。
“确实仪表不俗。”
虞君集被宫中人夸了一番,自然不好意思,
“谒者谬赞了。”
说着,虞君集就要起身,谒者令却道:
“我这里还有一道陛下的诏令。是陛下赏赐你的加冠大礼。”
虞君集听了,手中帛书忽的似有千斤重,他急忙躬身。
就是虞侯长听了,也很惊诧。
秦二世竟然亲自给虞氏发了一道诏书,一时间众人都敛声屏息,就等着看秦二世给予的赏赐究竟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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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谒者令收起肃穆之色,对着侯君集是一脸笑意。
“天下一统十四年有余,朕初继位,欲施恩于四海。当今太后出自先楚,时常挂念旧戚。今闻虞氏公族,有报效朕之心,为表嘉赏,特赐婚事,举国同庆。朕赐先帝幺公主季曼为虞氏子爵虞君集为妻,结赢虞两氏百年之好,延续虞氏千年血脉。”
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批贵族的延续者,赢氏一族选择和虞氏公族缔结姻缘,意义非凡。
虞氏这个氏族,继承的是华夏先祖的血脉,顶着的是两千年前有虞氏舜的名号,大秦帝国选择和楚国虞氏贵族联姻,在某种意义上,这是秦二世发布的宣告,在荆楚一带可以继续推行贵族政治。
到此时,一直让帝国头痛的荆楚一带,最终竟然选择了要主动帮助延续贵族政治。
而虞氏,就是赢氏政权选中的天命之子。
无功无劳,竟然直接被当今二世赐婚,赐的还是先帝的公主,此举意味颇深。
不仅如此,秦二世的诏书中都亲自写道,举国同庆,可见是要把这件事昭告天下。彼时所有人都预感到,这将是一场震动天下的盛大婚礼。
不同于过去秦楚联姻,如今这是秦国赐婚地方氏族。
这诏书下罢,在场之人都被这天大的荣耀给惊吓到,一时间人人都不说话。
和这婚事无关的人,只能是一脸羡慕的看着虞君集;但是这忽的如蒙大赏的侯君集,他却也呆愣在地上。
显然,这惊喜来的太突然,他全然没有预料到,一时间从泥土里被拱到天上,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虞君集,陛下亲自赠你这份大礼,接诏只是小事,陛下的恩情和用意,可务必要好好体察。”
只是这份礼,对于虞氏一族来说,实在是太重了,直接让虞君集成为了秦二世的姻亲。
此诏一出,原本对虞侯长心怀恨意的人,一时间纷纷对侯氏族长父子投去羡慕之色。
经谒者令提醒,虞君集勐地清醒过来,当即接过帛书,随后对谒者令道:
“虞氏虽然和陛下相距万里之遥,却蒙陛下和太后隆恩,对君集这番厚爱,君集没齿难忘,日后必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效劳。”
这谒者令笑笑:
“我不过代为传诏,这些话留着等亲自见到陛下再说吧。”
“见陛下?”
“正是。陛下要我等待大子加冠之礼结束后,等大子得空,亲自接引大子前往咸阳城,拜见陛下和太后,随后商定大婚事宜。”
190章 懂点事吧!(求追订打赏!)
赐婚的事情,远在虞氏意料之外。
如今又说要让虞君集前往咸阳城,侯君集自然欣喜若狂,但是背后很快又袭来沉重之感。
“草民侯君集,身无长物,如何配得上公主。先帝之幺公主,必定是是当今太后和陛下掌上明珠, 草民如何配得上迎娶公主呢。”
语毕,虞侯长也忽的反应过来,他当即躬身,拿起儿子捧着的帛书递还给这谒者令。
“都怪我,教子无方,这份帛诏, 草民一家怎么能受得起。公主万金之躯,而我虞氏家徒四壁,迎娶公主, 有犯天威啊。”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谦虚谨慎。
虞君集为什么感到后怕,他怕他这一去,就再也回不到荆楚地界,日后就要被留在咸阳城,当做政治筹码。年纪虽然小,但是头脑却很灵活。
而虞侯长也是才明白过来,贸然就这样接受这样的赏赐,可不就是受制于当今皇帝吗。而且这迎娶公主,从前王戊可没有告诉他,当今皇帝有这个打算。
这皇恩倒是十分难测。
何止虞氏家族分外惊讶,就是王戊、赵佗都分外吃惊。居然这就赐公主给虞氏一族,陛下此前虽然说过联姻的事,但是先帝的幺公主嫁给虞君集, 显然是下嫁啊。
看看这小子,连个爵位也没有,平头百姓一个,居然要迎娶公主。
除了长得风流倜傥,并无其他用处。
羡慕之余,很多人都心生妒忌。
虞氏父子短时间盛宠之下,感到惊慌,手足无措,不敢娶公主,接诏书,但是其他人却对虞氏一族羡慕嫉妒的牙痒痒。
虞氏一族这个时候忽然间拒绝赐婚,反倒是让周围人看着心生不爽,觉得他们一家在这个时候还是装腔作势,未免太过假惺惺了。
一时间,堂中气氛变了味。
这谒者令也是色变。当着众人的面,他竟然又拿回了诏书。
这一举动,可把虞氏父子给吓坏了,本来就是推辞礼让一下,这不是常理吗。这般厚重的嘉赏,难道就要让他们于心不安的接受,未免太过荒唐。
“我曾在始皇帝治下为谒者十年, 这大秦皇帝的诏令从来都是拟定, 发布, 颁行,随后不由分说的执行,期间虽然诸多环节,但是没有人敢多说一个不字。”
“陛下之言命,必须遵从,不得贻误。如今我又侍奉陛下,到此已经是五十岁的老者,可我今日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场面。”
“这是皇帝亲赐诏书,可不是什么小儿女过家家的把戏。二位竟然敢出言推辞,此为大不敬陛下!”
谒者令一气呵成,骂了一通。
父子两个都给吓出一身汗来。
“请谒者息怒,都怪我们父子二人鄙陋,不懂规矩,可是我们二人决不是有意冒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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谒者确实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恰恰相反,虞氏父子的反应反而让这谒者感到这两个人对皇帝陛下并没有那么尊重。
皇帝的诏令,是闹着玩的吗。
这谒者令冷哼一声。
“自我朝始皇帝陛下创制天下以来,就从来没有人敢抗诏不遵过。陛下赐婚,此等嘉赏,非但不恳切谢恩,怎么能反过来推辞不就呢。须知这是新朝,天下都是陛下的天下,中原都是秦国的国土。二位如此行事,我真不知回去之后该如何行事。”
王戊瞧着,这虞氏父子,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罢了,不懂规矩,但是为了大计,他还是主动出面为他们两个解围。
王戊仗步在前。
这谒者令自然认得王戊,还有赵佗,都是昔日先帝身边的人。
王戊笑笑,寂静的空气中泛着些冷意。
“高侍令,今日之事,不过是小事罢了。虞氏父子二人实在是情有可原,毕竟季曼公主身份尊贵,普天之下,若要找个合适的丈夫,还真是不容易。虞公也实在是畏惧陛下,敬爱公主,所以才做出造次之事。”
“今日本该是个喜庆之日,又得蒙赐婚,还请谒者看在我的面子上消消气罢。”
王戊亲自开口,谒者令就是再生气也得把这气消下来。
“君侯既然如此说,那我也不好再执着此事。只是今日之事,还是得报于陛下,否则陛下的威严何在。我等代陛下传言,这发诏可从来不是小事,还请君侯体谅。”
咸阳城的人,本就骄矜傲慢惯了,如今见到有人居然对着诏令做这等荒唐不雅之事。
“诏令如山似铁,岂有推辞之礼。”
这话言之凿凿,道理清楚明白,虞氏二位自然连连道歉。
这隆恩给的,着实是在江东虞氏头上压了一座山。
宴会剩下的步骤,父子两人都是强笑着结束。
……
……
……
次日午时,虞侯长和王戊两人单独坐在一竹葟之中品茗。
外面重重禁军围困,虞侯长昨日被训了一番,知道了一点皇帝的威严,今日就被王戊请来做客。
虞侯长坐在席子上,双手不知道该何处安放。
“虞公,如今接连蒙获太后和陛下之恩,不久之后,虞氏就将成为江东第一氏族,此乃陛下之愿。”
“侯长无德无才,得陛下如此厚爱,心中始终过意不去。”
王戊笑了一声,这才开门见山道:
“我今日找你来,为的就是同你开门见山说此事。陛下施恩于虞氏一族,难道虞氏就没有一个人愿意报效陛下吗?”
虞侯长很是紧张,连忙道:
“王公切莫说这样的话,虞氏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愿意为陛下效劳。只是不知该如何报恩。”
“这还不简单,陛下担心江东没落氏族为祸,只要你们虞氏能让诸多氏族都愿意承认陛下的天子身份,二世可以既往不咎,让他们光明正大的做人,不必再在山林之间躲躲藏藏,招揽几个虾兵蟹将,想着图谋所谓的大事。”
所谓大事,不就正是造反。
虞侯长后背处一凉。
“陛下提拔虞氏,要的就是你们虞氏做连通江东氏族和秦王室的桥梁。你肩膀上的责任还是比较重的,若是成功了,日后江东就是你说了算,这些贵族氏族都归你管。若是不成功,日后江东一半你做主,另一半陛下做主。”
王戊说着,随后笑盈盈的看着虞侯长。
虞侯长听着心里极甜,这陛下对他们未免太好,他就要答应时,却见王戊眼中又忽的露出冷光,本来要作揖拜谢的手又给缩了回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陛下一人的天下,江东自然也不例外。虞侯长怎敢觊觎江东之主的位置,为报陛下恩情,侯长愿意匍匐为吏,只为陛下看顾江东,阻止氏族操戈。”
191章 亲上加亲 (这几章写的很认真啊,怎么没人看啊!)
王戊听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我秦国号称是万乘之国,独独是关中之地,人口土地便是昔日六国之总和,如今关中益是强大,地方越是弱小。若是楚国贵族想要复辟,无异于以卵击石。”
虞侯长听了, 连连道:
“秦国义师出动,兼并天下,止干戈,于子孙后世,万世之福也。华夏诸国之间,相互攻伐数百年,得大秦始皇帝陛下奠定疆域,如今已经和平了整整十四年,当今陛下励精图治, 即将成春秋之鼎世。只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才意图谋反。”
王戊眼中燃着笑,漫不经心的道:
“虞公果然明辨是非,又能站在天下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心胸博大。我想太后和陛下也正是看中虞公这一点,所以这般器重虞公。此番谒者令要带令郎入咸阳宫,定然是商量婚事细则。虞公很快就能成为这江东名正言顺的第一户了。”
虞侯长喜笑颜开,对着王戊连连作揖:
“多亏有王公,否则这等喜事,落不到我虞某头上。”
“从前太后就对我说,你虞侯长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果然是的。只是我此番来到江东,不仅仅为了帮助你虞氏成为江东第一大氏。”
“君侯还有什么事,尽管嘱咐,虞某一定赴汤蹈火, 在所不辞。”
“此事不需要你赴汤蹈火。”
王戊起了个身,一脸惆怅。王戊看着这满目萧条之色, 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今是十月之末,我想家中的槐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吧,也不知家中妻孩如何。”
虞侯长见了,也为王戊感到悲伤。
“王公已经到了江东数月,难免思念家乡,何不向当今陛下拜请,将家人接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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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戊苦涩笑笑。
怎么能接过来,要是把她们都接过来,非但自己回回去,日后她们恐怕也要被困在这穷山恶水之地!
三公,陛下拜了两位,蒙毅又是司寇,现在朝中只缺个丞相。他既然是戴罪之身被罚来江东之地,日后就算回去,又怎么能做丞相呢。
一想到自己从小的抱负和理想付之一炬,王戊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
说喜么,自己为皇帝立下大功,从此皇帝欠了王氏一笔人情, 这信任自然是无以复加;这说悲么, 他是从此和丞相之位失之交臂啊!
只是事已如此, 他只能尽力在江东为皇帝周旋,若是这件事做成,回去之后,陛下一定更加器重他。用他一个人受苦,换整个王氏家族地位稳如泰山,不也是尽了一家之主的责任吗。
见王戊久久对着这满园枯瘦之景,似乎要哽咽,虞公也不敢大声说话。
许久,王戊回转身过来。
“家中之事,倒有同族兄弟照料,只是我更担心当今陛下。陛下心思全在国事之上,为天下百姓劳心劳力,如今我不在,却还不知还有何人为他分忧啊!”
虞公上前安抚:
“公当真乃当今陛下之良臣也!此番犬子入咸阳城,我一定让他把今日王公所言一齐诉于陛下。”
王戊回首叹曰:
“我身在江东,距离陛下甚远,一不能望闻问切,照料陛下身体,二不能为陛下出谋划策,分担忧愁。只是我虽想了办法,但是却要虞兄成全。”
这称呼颇为微妙,上一句,王戊还称呼虞侯长为虞公,下一句就是虞兄了。
虞侯长听了,自然更是恭顺,他俯身相问:
“王公有何谋求,直说便是,我一定为王公达成。”
“我想为陛下进献美女,陶冶陛下性情,闲暇时也可替我照顾陛下。”
虞侯长听了,恨不得拍腿叫好!
这不是大好事嘛!
“王公这个办法很是不错,一来可以找人照顾陛下,二来,我听说当今陛下专宠一位齐氏女子,膝下子嗣稀薄,若是我虞氏女进宫,也可为陛下增添子嗣。”
王戊听着,一开始还很高兴,听到后面增添子嗣,顿时拉长了脸。
“增添子嗣?”
虞侯长听了,忽的想起当今太子是他的外甥,再给他这太子外甥添个弟弟,可不就是给皇后和太子添堵吗。
“为陛下添个公主。”
王戊寻思了一下,这既然送女人进去,怎么能要求人家不生男的呢。若是不生男子,又怎么增添虞氏在江东的地位呢。
“你说的极是,公主是好,公子更好。”
虞侯长不敢造次,当即对着王戊作揖。
“王公既然有意提携我虞氏,要为陛下进献我族中女子,我虞氏一族上下感激不尽。我虞侯长今日愿意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若是我虞氏所献女子生了公子,日后必定甘为当今曜太子之奴,绝不与之争锋!”
“若是有违此誓,就让我虞侯长五马分尸!”
虞侯长怒目圆睁,发此毒誓,一脸骇人之相。
发誓的人心里害怕,王戊也听着害怕!
“不可不可!”王戊连连拍拍虞侯长的肩背,“我已经知道虞公的心意了。只是这毒誓大可不必,我王氏于当今陛下恩德深重,曜太子的地位固若金汤,再者,当今陛下对我外甥,那可是尽全力扶持。”
“只是这献女子入宫,乃是我自己的心意,本来是谁家的女子都可以。只是我看虞兄与我性情相投,如今陛下又下令让令郎取先帝幺公主,我想这,何不来个亲上加亲。既然是要进献女子,自然也是为了让陛下多子多福。”
“我哪里会是这种小气的人呢。”
虞侯长一块巨石落了地,这到嘴的鸭子吃定了。
“王公将这个机会给虞氏一族,虞氏上下都难忘王公的提携之恩。”
虞侯长一脸激动,恨不得对王戊扣头作揖,此时已经有了喜极而泣的模样。
王戊笑呵呵的说:
“好好好,你的感激之情我都看到了。只是此事既然定下来了,那就尽快筹备吧。若是能和令郎一同进宫,岂不是能更快成人之美。”
虞侯长听了,却面露难色。
“怎么,难道这等喜事,你还想着推辞一番不成。”
“不敢不敢,只是此事,我觉得还需从长计议,为陛下选女子,必须要万里挑一才是。”
192章 事关重大,不可儿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陛下坐拥江山,何等的美人没有见过。若要进献女子,必须要才貌双全,心思玲珑不可,否则何以匹配陛下。”
王戊倒是没想这么多,这随便送个女的进去不就结了,陛下本意是也是让送个女子入宫, 想必到时候给个封号就是了。
这么想着,王戊忽的又记起方才虞侯长发的毒誓。没想到此人竟然十分贪心,看他意思,不仅要献女子,还要献绝色美女。
王戊漫不经心的道:
“你倒是不想错漏任何讨好陛下的机会。”
虞侯长微微一怔,身子僵住,却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实在是虞氏担心所献女子, 非但没能全王公找人侍奉陛下之心, 还触怒陛下,连累我们虞氏。”
王戊大阔步,往院中走了几步,这满园萧条,但是江南之地,始终绿意不减,尤其是这些巴掌大的叶子,还绿油油的,生机勃勃。
王戊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又走回来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亲自安排这件事吧。”
虞侯长再次拜谢王戊:
“多谢王公。”
“只是有一件事,别怪我没提醒你。咸阳城不比区区淮安小县,咸阳宫更是天下最严密的所在。你若是错过此次谒者令进宫的时机,不能让女子随行同乘,日后送女子入宫,即便是以我的名义, 怕是也根本进不到咸阳宫。”
“你可要想清楚,到底是你是有虞氏献女, 还是我山西王氏献女。若我王氏献女, 自然是在咸阳城挑选族中女子入宫,若是你有虞氏献女,可没有人在陛下面前为她说话。”
虞侯长听了,确实也是这样一个道理。
虽然送女是讨好陛下的好办法,可是就这么冒冒失失送进去,可不是办法。
“女子,有时候和器物没什么不同。没有有地位的人在背后撑腰,就算好不容易送入宫中,就像是塞了一个钉子在马车的车轮上。陛下所居宫中,十多位夫人美人,还差你一个小小良家子不成。你不要把这等事当做儿戏,此事非同小可,事关你虞氏一族几辈子的荣华富贵!”
虞侯长听了,顿时面如蜡色。他还是把他们虞氏看的太高了。
“而且这献女进宫之时,本来就是邀宠求功之事。陛下正值盛年,天下有多少人恨不得把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以谋取荣宠。你这样大张旗鼓, 恐怕不会成事。”
“你还是听我的话,尽快选个合适的女子, 随着侯君集一同入宫。当着陛下召齐百官的面,由侯君集亲自将这个女子献上,若是日后被封,如此才能为众人所知,也才能彰显你们有虞氏女子在陛下眼中的地位。”
虞侯长听了,觉得这话句句属实,很是实用。
“王公啊!若不是你提醒我,我还不知这其中的许多道理。是侯长无知,顾此失彼。”
王戊捋捋胡须,这事情在朝中,怎么也算是大事。而且牵扯到赵佗回咸阳城。皇帝已经下令召赵佗回宫了。
三十万大军回撤,这可是震动天下的大事。如果虞氏不能及时成为新贵,镇压江东,那江东的形势可就严峻了。
为了扶持虞氏,封千亩地,已经是咸阳城的君侯才能享受的待遇了。
王戊想到这里,那这虞氏所献女子,日后必须要宠冠后宫才行,如此,只能委屈他妹妹了。
于是王戊道:
“你的考虑,不无道理。我限定你在三天之内,挑中合适的女子,随后便同侯君集一起随谒者令入宫。到时候,也可省去咸阳城众多城防,宫禁的严格查询。我们最好还是低调行事,咸阳城的众位,可不会看着你轻而易举就蒙获皇恩。”
“而一旦跻身其中,你就必须要为陛下尽忠。陛下曾经说过,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们虞氏既然想着要受这份世人难以享受的尊荣,就得做好准备,为陛下身先士卒。”
“我此番让你送女入宫,如果事成,有虞氏的女子生下公子,按照陛下推行郡国并行制的法子,那日后这孩子十有八九,是要回江东。一个继承了赢氏和虞氏共同血脉的孩子,必定是镇压江东的不二人选。”
“那你可有想过,在这个孩子长大成人之前,你虞氏一族,如何为当今陛下镇压这江东,又如何让江东子弟都对陛下俯首称臣。”
虞侯长听了这一席话,反倒像是原本在下雨天被淋透了全身,忽的又被人浇了一桶热水,他全身经络都被打通。
虞侯长就要开口说话,却被王戊打断。
“你且先别急着说话,这些事你必须要好好考量,等你想明白了,再过来找我。最好想想清楚,你到底打算怎么安抚你的那些氏族亲戚。”
“楚国三户百家氏族,你作为虞氏血脉,从血统上来讲,是高于楚国当地贵族的。这也是陛下看重你们的原因。既然今日被陛下提拔,日后就是在天下都要有声望,你们打算靠做什么来巩固陛下的江山呢。”
“快回去好好想想吧,等你想好了怎么答复我,再带着你挑选好的女子来见我。”
虞侯长得王戊一番点拨,那是两脚踩在地上,却没了知觉,一时间满脑子都是江东氏族,维护天下安定这样的大事。
他离开了这园子,回到了府居,当即却在自己家的女儿里左瞧右瞧。长得模样倒还可以,只是不能够做大事。
今日王公那番话算是点透她了。
他需要找的不一定是个美女,必须是明白事理的女子,此女子必须要知道江东、虞氏,都系在她一个人的荣宠之上。
虞侯长这下可犯起了难,找个模样上乘的女子,这就很简单,但是找个能担当大事的女子,还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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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懂事的女子很少,而是这女子大都是成婚之后才渐渐明白大道理,在此之前,未出嫁的小女儿,大都在家中怀着情思,做着春梦。
可是给皇帝找个女儿,难道还要挑个已经是人妇的不成。决计不可!
这么纠结下来,虞侯长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个玄命律潇轩,你怎么冤枉我,我最近天天两更的好不好!)
193章 没落贵族的联姻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虞氏大妇见他的夫君吃饭时愁眉苦脸,自然问个缘由,得知其中干系,虞妇自然欣喜。
“有虞氏蒙先祖庇佑,如今虞氏终于又有了出头之日。陛下下诏他的妹妹许配给我儿,日后咋们虞氏便是当今皇帝的亲戚。如今王公既然给这个机会,让我们送女入宫, 无疑是亲上加亲,这两件大好事,都落到了咋们头上。”
虞侯长捻弄着长长的胡须,问道:
“可是我选谁入宫呢。”
虞妻笑道:
“虞氏分支众多,但是此番入宫,务必得挑选公族之女, 那些旁门小户生出来的女儿, 自然是不会入当今陛下之眼的,此番可务必要精挑细选。选到之后, 更要好好调教一番。”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王公却执意要让我三日之内就选好女子送过去。”
“这是什么道理?”
“王公担心,我们今朝若是不能送这女子随君集入城,日后就更难了。天下多少人想要讨好陛下,这等好事如何会落到我们身上。”
虞妻听了,只觉得奇怪。
“他是当今皇后的兄长,皇后主管诸夫人。若说天下人都想让自己的女儿入宫陪伴陛下,这倒是不假。可是如果这天下谁最容易送女子进宫,可不就是这王氏兄妹吗。不管是谁家女儿,若是要经由他们之手,简直是易如反掌。”
经过虞氏提醒,虞侯长犹如当头棒喝。
“是啊!这王戊从前和我吹嘘,说他进入宫禁,就像是进出自己的家门,难道他是诳我么。可是若是不诳我, 他倒是走到哪, 都有那么多士兵跟随,吃穿用度更是奢侈, 完全不像是失去了当今皇帝的宠信。”
“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蹊跷。随随便便寻找的姑娘,且不论我们放不放心,倒是人家谒者令难道不会挡回来吗。”
虞侯长听了,眼睛瞬时变得雪亮,
“你倒是提醒我了,这王氏口口声声要让我以他的名义送这虞氏女入宫,怎么他一点都不打点呢。”
“他是今日临时起意想要送女入宫呢,还是早就有此谋算。”
“说是要找人入宫陪伴陛下。”
“皇帝身边三千佳丽,又有皇后在皇帝身侧,怎么会缺个知心人陪伴皇帝呢。”
虞侯长听了,陷入沉思,一时间这满盘珍馐也吃不下去。
“一时的富贵,或可天赐,但是长久的富贵,必须远谋。我看这送女入宫,利益牵扯颇大,若是送个不招人爱的进去,无关轻重,可若是真的得宠了呢。”
“王戊允诺我, 若我选中的良家子入宫,日后生的子嗣,可做关东之主。”
“关东之主?他莫不是信口之说。”
“我看这王戊,倒是沉不住气的人,耐不住性子,只是他若是说出口的话,可绝无虚言。曾经是当朝御史,监督天下官吏,也不会是胡言乱语之人。我看他语气,此番主意,到更像是皇帝的意思。他来荆楚,只为扶持我们虞氏,镇压关东上下。”
“我听说家国大事,都是肉食者谋的。此等事情本该夫君这样的大丈夫考虑,只是我这个妇人今日却要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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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侯长可是相当敬重他这夫人,这妻子本来是楚国原郢都城的人,为正儿八经的景氏出身,如此显赫的姓氏,一家都是贵族,经历过荣华富贵,又曾经见过城池被毁,家国沦陷,接着又颠沛流离,举家搬迁。
景氏嫡女在战乱中丧夫,只好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随父亲逃难,一路向西。
乱世之中,多少贵族之女没了家庭依附,要么下嫁给庶民,要么就是和没落贵族结合。
景氏嫡女,相对来说比较幸运,在他父亲的支持周旋下,嫁给了虞氏的下一任族长——虞侯长。
虞侯长虽然年龄大一点,但是在当地来说,却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跟着虞侯长,景氏女起码后半生衣食无忧。
在古代,贵族之间夫妻的结合,实则是家族资源的重新整合。婚姻,本就是资源结合的方式之一。
景氏女嫁给虞氏,自然是给了许多辎重财产,车马布匹,都没有缺的。有虞氏早就是没落贵族,落魄公族之家的嫡女到了虞君集怀中,两人算是联合在了一起。
景氏本来生的两个儿女,有虞氏也因为看在景氏的面子上,愿意继续抚养,后来也跟着改了姓氏,都姓侯。只是成年之后,都让分家分了出去,只有虞侯长和景氏女后来生的孩子,虞君集,被公认为嫡长子。
如今封赏,所有的好处自然都必须全部落到这个嫡子的身上。虞君集代表着有虞氏和景氏两个家族的共同利益。
两个国家的战争,落在战败国一个个家庭身上,就是无尽的悲欢离合。被打乱,然后再充重组。历经了半世的沧桑,夫妻两个早就是心如止水,对世人世事都看的极为透彻。
如今又有个天大的机会让这两个家族翻身。这天赐的好机会,这对夫妻自然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当初太后再次回到楚国地界,正是夫人劝我早早以夫人的名义,去拜见太后,这才让我们虞氏得以遇见,同太后举办断鱼之祭。夫人虽为女子,但是不让须眉。论远见,吾不及妻也。还请妻赐教。”
景氏站起身,虽然年过半百,仍旧风韵犹存,手指依旧柔软,彷若柔荑。
“秦赢氏取天下,可镇关中,但是这边疆,却鞭长莫及。新帝上任,天下这棋局,就要换个棋盘。我看新皇帝自己在关中忙的手忙脚乱,根本无暇顾及关外,所以他本意是想拉拢我们这氏族,为他镇压关东各蠢蠢欲动的氏族。二世想要用最小的代价稳住关外,好让自己腾出手来,重振关中。”
“如果我们不替二世做这件事,江东出头的人,到时候并不是我们;但是若是跟着造反,呢可就又是局势变幻莫测。夫君虽然在一方颇有威望,又是有虞氏子系,可是传到如今,我们一家在江东却并无大的名气,若不是秦国太后和皇帝扶持,君集加冠礼自然集不齐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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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章 把江东别在腰带上(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可若是畏难,就此放弃为二世镇压江东,夫君必定会引起陛下不满,到时候招致来的必定是杀身之祸。”
虞侯长听着,只觉得这妇人从前经历两代楚王被杀,被吓破了胆,还活在阴影中, 只是他却不把这些当回事。
战国时代的男人,那个没把脑袋和剑别在一起。
虞侯长年轻时候,也曾经是提着剑去战场的,只是啥也没捞到。没有壮丁在前线,他们这些将军坐在帐子里也不知道去指挥谁。
“可若是要去做这件事,夫君可是冒着得罪江东贵族的机会。夫君可得想清楚, 要出这风头, 就得做好与江东氏族为敌的准备。”
“我的夫人啊,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木已成舟!”
“昨日大办我儿加冠之礼,其礼仪隆重程度超出我生平所见。秦国的大将军,郡公、皇亲,这三人也前来为我助威。宋义险些被当众羞辱,楚国的氏族,都被敲打了。如今我们虞氏又是在江东如此炙手可热的人物,我们早已经是江东诸多氏族的敌人。”
“想来这江东之地,虽然氏族众多,可咋们虞氏却并不属于楚国三户之一。流传千年的氏族,却要流落到江东之地蛰伏,如今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就是要我豁出这条老命,我也要去试一试。”
“至于那些江东氏族么,王戊已经给我出了个主意, 让我收拾他们。只是我现在为难的是,这献女的事情处置不周,唯恐得罪王公, 恐怕日后再难有人为我在当今陛下面前说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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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氏听了, 却笑笑。
“我幼时就在宫中,经常陪伴我姑母。这能在大王身边说的上话的,要么是宠妃,要么就是信臣。只是不知夫君是要选哪个替自己说话?”
“既然都是替自己说话,那又分什么宠妃和信臣呢。王戊愿意为我说话,我就愿意听他的话,这送女,我思来想去,不如还是听他的安排。”
“如果夫君真的这么想,那可就错了。”
虞侯长躺在席子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夫君想要托皇帝信臣为夫君说话,那夫君就得依附这信臣。可若是托自己女儿说话,那夫君难道还需要依附自家女儿吗。”
“我们膝下可没有适龄的女儿足以入宫。”
“虽然没有亲生的,但是可以认个义女。当年秦国宣太后不也是挑了楚国王室旁系之女作为公主送入秦国吗。王公迟早都是要回咸阳的,若是离开了咸阳城,到时候夫君又要靠谁来得悉朝中消息呢。”
“三天的功夫,哪里去物色。”虞侯长说着,不免神情凝重。“我还没有报太后、陛下、王公等对我的恩情,可是现在就要去算计这些,是否显得太过无情无义了呢。”
景氏笑笑:
“报恩?夫君若是要报恩, 难道不应该找我报这恩情。若我与当今太后没些旧交,夫君怕是想要投秦,也没得机会。”
“秦国皇帝和太后不过是利用夫君罢了,我看日后这江东的事情,还都很棘手。而且夫君可以一时听王公的劝告,难道还要一辈子听王公的劝告不成。一国之君的身边,向来都有各方的眼线,难道夫君不为自己打算,全想着成就当今陛下和王公吗。”
“夫君可否想过,王公给夫君出了这样一个难题,恰恰不正是想让夫君欠他人情,日后受制于他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夫君担心得罪王公,难道这皇后的亲兄长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吗。一个被贬在外的皇亲,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便和普通庶民没有两样。”
“我听说,一个国家的兴衰,往往是在一天之内发生,一个家族的兴衰存亡,难道会比国家的兴衰变化更慢吗。或许夫君信任的王公,暗地里比夫君自己还要担心关中王氏的命运。没了舅氏扶持,皇后和太子可就是孤儿寡母。这种事情,我少时就在楚国王宫里见多了。”
虞侯长听了这番话,这才想明白王戊的意图。
“他是想靠着我有虞氏,把江东别在他的腰带上,好给在咸阳城的王氏一族加码。”
景氏听了,这才笑了。
“那现在就看夫君打算怎么办了。”
“可是和王氏一族联合,又有什么不妥吗。独木不成林,要想在当今皇帝面前站稳脚跟,总不能只靠着联姻吧。”
“听夫君的意思,咋们虞氏,是要和王氏联合了。”
“如今我们虞氏并没有太大的实力,如果想在江东站稳脚跟,就得靠秦国的力量。如果能在得到当今皇帝信任和器重的同时,还能和王氏交好,不是一件好事吗。我倒也不是什么甘愿伏低作乖的人,只是如今的情况下,还是要敬重这王公。我想来想去,觉得王戊只是想让我再去求他一番,到时候让他为我亲自开条献女进宫的道路,如此他才敢相信,日后江东能别在他的腰间。所以等到三日后,我再去求他。”
“三日后?”
“做戏总要做全套。还请良人相助,这些日子,多和族中诸位内卷联系,找些年轻良家子来府上饮茶。只是,不要提入宫的事情,我怕走漏风声,到时候反而出了岔子。”
“夫君放心,我亲自处置这件事。”
……
……
……
咸阳城,骊山陵墓。
主墓室封闭,已经有一年多的时日,今岁冬初,骊山附近到处都是一片青灰色,只是连当初主持墓室修建的人都难以辨认,这主墓室究竟是是哪座山头了。
四处都是起伏的丘陵,更是弄得人眼花缭乱,若是进入枝繁叶茂根本连天空都看不到的密林中,更是连出口都难以分辨。
谒者令穿越密林,随后来到露天的陪葬墓室。
二世二年,是历经战国之后仍旧存活下来的人们往后看相对是过的最好的一年。普天之下的民众,都已经有了一个共识,只要当朝二世下达命令,那必定是于民有益的好消息。
于是,当这谒者令的马车驱策来到陪葬墓室,在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活。
195章 亦复如是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从前始皇帝不把这些刑徒当回事,这些士卒们自然就把骊山刑徒当牛马一样鞭打;如今皇帝亲自下诏善待他们,把他们当人一样对待,这些士卒们自然也收敛了些。
这些刑徒日复一日的过着暗无天日,居无所,食不饱的日子,前后两位皇帝在位时他们的境遇虽然不至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他们总可以感受到新帝对他们确实不薄。
看到他们纷纷停下手头的活,这些士卒们也如释重负般的放下了手中的鞭子。他们内心也隐隐期待,等到这座陵墓修建完毕,开始转去军中。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纵使是咸阳宫,被重重围墙包裹, 这刑徒改建为军队的消息, 早就在骊山陵墓里传遍了。
几个小官正围坐在篝火旁边盘腿坐着,篝火上架着一锅肉汤。
“陛下想要让百姓休养生息, 但是却又想要让我们这些人改组军队。没有仗打,只为常备军,农忙时种田收粮,闲暇时训练,倒也算是好生活。”
当谒者令到访时,这些士官,将领纷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面带喜色的走上前去。
若是从前,这些将官可都是皱着眉头去接诏。为了成就那个人的功业,这个帝国的百姓,从下到上,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得了空闲的,全帝国都在为他这个人服务。而生命是有限的,当衰老和死亡逼迫那位, 他也违背了最初的本意,挥一挥狼毫,便在所有人肩膀上加了千钧重担。
强压只会让弓绷的越来越紧,箭还未出鞘, 弓就已经崩断了。
但是现在拉弓的人换了,一上来就先松了弓,这箭自然而然就离了弦,飞出百里之地。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所有的陶俑,都已经合规合量的烧制完毕,只等着排列完毕后盖陪葬墓坑。
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们暂时还不能动。
换言之,今天,是骊山上上下下都休假的日子。
这些刑徒们本来正在做着轻松的活计,收拾制作工具,撤掉熔炉,捡走柴火,铲平那些凸出来的地方。
这个消息一来,密密麻麻的人群全部站起身来,像是黑潮一样铺地蔓延到谒者令身前。
一些穿着褐衣的老汉也靠过来,不同于其他人,这些人双目闪着亮, 面色红润, 很有光泽。他们迈着沉重的步伐靠过来,有人甚至拄着拐杖。
这谒者令到来后,先是下了马车。他看着远处那些个老头,密密麻麻,起码上百人。来人正是夏辰。夏辰眉头一皱,这事情恐怕难办。如果说有几十个人,那还好,可是这么多人,人多嘴杂,这先帝陵墓里头的机关,一定会被泄露出去。
章平急步过来迎接。
“不知谒者前来所为何事?”
当着众人的面,谒者自然是先捡好听的说。
“陛下要召见那些修建陵墓的工匠,亲自赐他们飨宴。”
话说着,谒者令挥了挥手,一群人抬着酒桶和食盒过来了,这些都是宫里的宦侍,带着大方长帽子,穿着长袍,但是袖子挽起,手脚麻利的很,他们很快就把车上的东西给抬了下来。
章平见着,只是心一沉。
“这些将领,都曾经是天下闻名的工匠,他们受先帝的征召来到咸阳城,直到今日,陪葬墓室也要竣工,我想随谒者一同前去拜见陛下。”
“五校,陛下正要召见你和都尉。”
“不知紧急否,臣想请公入内喝一杯茶,歇息歇息。”
夏辰会意,欣然前往。
章平拉着这夏辰,来到了内室。
“陛下曾说过,这些匠人不能杀,杀了这墨家穿了几百代的技术,就会失传。”
章平本家是做工匠出身的,自身也有手艺,这同行之间,太平时最是相轻,互相看不上;可是到了一整个行业都要遭受重创的时候,自然要出来说话。
夏辰按了按章平的肩膀,说道:
“陛下乃天子,天子的言行,即为法令。陛下既然亲自说了这样的话,难道会害这些匠人吗。倒是谒者可要想清楚,这件事牵扯的利害关系。自古以来,这为先王修建陵墓的工匠,难道有好好活下去的吗。就是三岁儿郎也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杀,到时候出了事,陛下名誉受损。”
章平听了,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这夏辰是在暗示他,让他替陛下做这个恶人。
“今日陛下只是按照惯例赏赐他们食物,可是他们若是得了自由,时间一久,什么事不会生出来。”
章平听着,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里。
夏辰继续道:
“等会儿要去见陛下,陛下不说,难道你打算一直把这些匠人养在骊山吗。不杀必定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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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杀了,怕是遗憾千年。”
夏辰皱眉,“你这个人,我怎么说不通呢,若是令兄在此,恐怕此事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了。”
“待我见过陛下,禀明我的心愿,到时听陛下裁决吧。”
夏辰听了,只觉得这章平老实气太重了,他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皇帝陛下的名誉是不能玷污的,而这些工匠是绝对不能留着的,你若是留下来,到时候旁的不说,蒙氏兄弟肯定又要去找皇帝理论。
两人从内里出来,迎面就遇到一个老者,他倒是衣着正色,而且面色红润,可见在这里吃穿用度都是比较好的,也就只有高级一点的工匠,可以享受这种待遇。
他来到夏辰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众人都很惊愕。
给谒者令下跪,这是多么有辱尊严的一件事。
老汉颤颤巍巍道:
“恳请上官为老朽给陛下带句话,老汉我应诏前来咸阳城,为始皇帝陛下修建陵墓,如今已经有三十年了。如今陵墓业成,老汉并不求衣锦,只求还乡,祭拜先父先母坟茔。”
随后,那些匠人们纷纷跟了过来,走到这夏辰的脚边。
“我等亦复如是。”
“亦复如是!”
“亦复如是啊!”
这些老匠人纷纷躬身作揖,一个个低头齐呼,老人们本就一个个风烛残年,如今一个个白头翁躬身请求,场面自然唏嘘。
章平见了,更是不忍心。
夏辰见到,更是笃信,这些老人们竟然想着回家,楚国的回到楚国,韩国的回到韩国,到时候先帝陵墓究竟在哪个方位,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夏辰当即敷衍道:
“好好好,尔等本就是有功之人,如今有此请求,待我回宫面见陛下,一定如实禀告。陛下顾念你们的苦劳,一定会施恩于你们,相信等你们五校回来时,能带来陛下的诏书。”
196章 成功的改革(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些老者一个个站在洞口前,望着这谒者令的马车在绝尘而去。
是时,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他问这些老者们。
“自古以来,这磨磨完了,就要杀驴,以绝后患。我等都知道身处何地, 此乃先帝之陵墓所在。众位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更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轻重吗,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对皇帝的使臣说这样的话呢。这不是徒劳无功的事情吗!”
“我们心中自然有数。可是年轻时被富贵功名迷了眼,如今老了,忽的发觉这金山银山堆得再好,到时候也不过是存放白骨一具的地方, 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话说的, 众人都听着觉得有道理。只是自然也有人想到如今躺在陵墓了那位。
是啊, 人都死了,修建这样豪华奢侈的陵墓,又有什么意义呢,也不过是存放一具尸体罢了。
老丈继续道:
“之所以说那些话,也不过是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罢了。此生再无他愿。若是这话也不说,怕是死了都难瞑目。”
一群人聚在一起,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那些工匠们,分到了肉食,神色倒也没有那么轻松。
只是老年人自顾自的为迟暮伤感,可是年轻人们却攥紧拳头。他们一定要走出陵墓。
岩穴处,山风呼呼的刮,这喝肉汤的人走了一拨,可是其他人又不敢凑上前去,只能猫在地上蹲着, 紧紧看着火苗在窜,闻着肉汤的香味。
底层的百姓, 压力过大, 找不到宣泄的地方,只会把暴力和愤怒宣泄到更弱的群体身上。
秦国修建陵墓的士卒,本身就是被淘汰者,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劳累了多少年了,却连地宫主人的面都见不到,重重压迫之下,自然对这些刑徒施加以最残酷的鞭打。
若是一个国家,乃至一个时代的风气逐渐低糜,那往往是从顶层开始败坏的。如果主上不能够赏罚分明,不能够正视听,那么内臣就会借机攀附权力,而外臣得不到皇帝的信任,被迫退出权力中心。
但是现在,帝国的至暗时刻已经过去。至少关中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就像是生长在岩石下面的杂草,所有想要出头呼吸新鲜空气的杂草,只有那几条狭窄的裂缝作为途径。
只是现在,压在这些杂草头顶的巨石被人挪开,一时间所有的草木都可以自由地、笔直地向上生长。
也只有这种情况, 才能称之为成功的改革。
古来秦国历史上,已经有过一次成功的改革, 自然是商鞅变法。只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再一次见证了秦国的制度变革。帝国的黄金时代,还远没有落幕!
……
……
……
咸阳城。
将要日暮了,夕阳如血,残照大地,十二座金人闪着红光。
章氏兄弟两个人在殿中面见皇帝。
“陛下,这些工匠们都是先帝在天下各处招揽的工匠,一个个都身怀绝艺。今朝我来拜见陛下,他们还想要让臣为陛下托话,请陛下放归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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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以为此事可行乎?”
“百工之中,巫医乐师,以工匠地位最高,因为其最实用。一个国家可以没有人唱歌跳舞,但是怎么能没有人打造车轮,修建房屋呢。这些工匠既然都身患绝技,可是又知道太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连外人都本不应该随便接触。”
“若是放归山林,实则是养虎为患。故臣请求陛下,单独设置别苑,让这些人居住在此间,将工艺技术编纂在书本上,汇成百工之术,流传后世,也好为后人所用。”
“可。”
这夏辰听了,总觉得不大对劲。编纂百工之术,这是要把这些工匠们最后一点用处都给榨干啊!
还以为这章平心肠和脖子一样直,没想到做起事来,竟然这么讲究。
非但没有伤皇帝的颜面,还变相把这些老家伙都给关死了。
“陛下,工匠的事情,并不难解决。只是这二十万骊山刑徒,该如何处置呢,冬时已至,前些日子降霜,再过时日,就要降雪。可是这些人却要白白的吃饭,耗费的粮食未免太多了。是否,先遣散一部分刑徒。”
皇帝看中了二十万刑徒。
可是章邯带刑徒,带了二十年了。
如今二世想要动刑徒,难道说他不应该是首选吗。
只是这个时候,君臣二人难免有些心照不宣。这查了账,章邯本就是身价性命都落在皇帝的手里,一旦移交给大理寺,他章邯必定获重罪。
只是现在身居护军都尉,没有兵就没有权,没有功就没有名,他这位置摇摇晃晃,总得皇帝自己发个话,到底是用他还是拿他当个幌子。
能混到始皇帝跟前的人,都不是吃素的。
“都尉以为,当遣散多少?”
“剩下的工事,倒也简单,而且参与的人越少越好。臣以为可驱散三分之二。”
“骊山的将士,总数有多少。”
“足足三万。”
“三万人,数目倒也不小啊。”
“原本看护皇陵的将士,总数五万,只是十数年过去,如今剩下的,也只要三万。”
“堪用否?”
“选拔一番,或可剩五千精兵,剩下的,可调拨做城防用。”
“年岁在三十五之前的,可以留用,收编军队。至于剩下的,看他们意愿。若是愿意留在军中的,就让留下看守皇陵;至于不想留下的,让回家种地去吧。”
“唯!”
“二十万刑徒,先调出来一半。朕要将他们充入禁军,日后就留驻在咸阳西北处一带,朕打算让勇武侯和你一同亲自训练。”
“作为禁军?”
“正是。朕思量这帝都,今岁遭了不少磨难。这天下,哪个地方的主意都可以打,想要动帝都,痴人说梦!如果十万的禁军数量,不足以让他们死心,那就二十万!禁军只为朕负责,只听朕的号令。”
连始皇帝都没有过数量如此庞大的禁军,陛下此举未免超出常规了。
二十万禁军,这可是个大数目。禁军本就待遇比上阵杀敌的士兵还要好上数倍,吃穿用度,那可是很大的花销。
这个钱要从哪里来?
“可是陛下,二十万禁军,那必须要上好的装备配备,更需要不少粮饷。”
“从前七十万刑徒都养得起,二十万禁军,朕想不是什么难事。治粟内史、少府、内史,这些人会处理妥当的。”
除了隗吉,都是毛头小子罢了。
不苛捐杂税,怎么养得起精兵。
可是皇帝已经开了口,他总不能驳回去。现在的皇帝,谁去驳难他,谁就是找死。皇帝刚上任,都是这样的,我等再过些时日。
毕竟,看皇帝的意思,剩下的十万刑徒,会留给他。
十万,总比没有的好。
197章 小小副尉(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二世二年冬。
塞外长城之处,鹅毛大雪漫天飞舞,长城上铺着厚厚的白色毡毯。
越过阴山,山峦重叠,越过阴山关口,乃是一大片平原。数千座帐篷安在平原上,四周雪域苍茫, 北风呼啸,帐篷旁侧都架着篝火。
靠近山坳处,风势最小,地势低洼,也是很好的埋伏点,大秦帝国的军旗在小小的山坳里飞舞着。
远处的山头上,几个披着雪獒皮的匈奴小子抬头观望着下面载歌载舞的场景。
越往南,天气越发冷, 这冷意伴着湿气, 侵入人的骨髓里。
咸阳城,上林苑。
冬日,打猎的好时节。林中叶子纷纷凋落,树上光秃秃一片,巨鸟的巢穴,走兽的踪迹,都变得十分显眼。
只是野鸡野兔,藏在杂草里,不容易分辨。
今日山林里聚齐了年轻的将领,头戴羽冠,身披鳞甲,三人一组,站在战车上,一个控马, 一个扶车, 一个射箭。
今日天气出奇的好,晴空万里, 因是冬日, 阳光也分外清冽。林苑里真是万籁俱寂,忽的一身凄厉鸟鸣,能把人吓出一身冷汗来。
草地上铺着薄薄的雪,战车在厚厚的草加雪地上飞驰过去,动静也很轻微。
一部分人,三人成列在一组战车上学习骑马射箭,另一部分则在学着骑马射箭。
自从马镫马鞍问世,扶苏就想着抛弃战车,组建一支真正的骑兵队伍。
偌大的上林苑,占地千顷,四周还都有人放哨警戒,防止有人闯入。皇家林苑,能进入其中的人少之又少,这么大的空地,闲置真是浪费。
扶苏今日心情极佳,所以抽了全数金吾卫、又调了许多虎贲军、郎卫,一同前来上林苑。
“今日,朕要你们虎贲军、金吾卫、羽林卫各自内部组队,就在这上林苑中比赛狩猎,谁射中的野兽多, 朕就算他是头名。朕赐他校尉之职,隶属卫尉之下,统兵二百。”
只见一个年轻人冒出来,问二世:
“陛下,卑下斗胆,冒死敢问陛下,这野兽数量多,是否也该有个标准。若是有些只猎些兔子野鸡,一只鹿都猎不到,可是有些人虽然猎的少,但是却能猎杀狼、野猪,是否不公平呢。卑下曾经听陛下说过,宫中府中俱为一体,上上下下都要处事公允,不可偏私。可是如今这选拔头名的方式有失偏颇,纵使陛下选出来了头名,我恐怕其他人也不服气啊。”
秦二世看着这个年轻人,只觉得他脸熟。
只是羽林卫统领郑统站出来呵斥道:
“无礼之徒,怎么能在陛下面前造次,还不快退下。”
二世宽了宽袖子,他今日召见这些年轻人,就是为了从他们之中选拔可造之才。
如果这样明显荒唐的指令都没有人质疑,那秦国怕是真的完了。
所谓指鹿为马,不过是拿一件小事去试探大家的反应。扶苏深谙其中道理。今日举行这样的比赛,本意也就是观察试探羽林卫、虎贲卫、金吾卫。
“郑统,你先退下。”
这郑统,很不喜欢这赵子易,只因为他凡事都想着冒头。郑统只是世袭的属官,如今宫中风雨飘摇,人人都在以实力论品阶,那些贵族出生的子弟,若是没有实力,都成了被‘风言风语’的对象。
而赵子易,年纪轻轻的,却很有野心,更难得的是,他们一家和蒙家向来关系很好,蒙氏两兄弟如今如日中天,郑统还不敢当面得罪这小子,只能安排他尽量不要在皇帝面前晃悠。
郑统自然害怕,怕有一天他的位置被人顶掉。
“你是何人啊?”
“臣乃羽林卫副尉。秋狩之时,臣曾得获第二,当时陛下允诺,谁得了第二,就封谁为羽林卫副尉,随侍陛下左右。
“那为什么朕这些时日都没见过你。”
郑统主动上前:
“陛下,赵副尉虽然可以陪侍陛下左右,可毕竟是刚上任,臣担心他殿前失仪。臣今日本来不想带他前来,也是怕有辱陛下威严,没想到他还是口无遮拦。”
“偏听则信,兼听则明。朕这些日子也听腻了歌功颂德之词,就让他说吧。”
郑统只好退下。
扶苏看着这个赵子易,确实人中龙凤的感觉。
“赵子易,朕记得你是赵婴的孙儿,赵贲的侄子。难怪朕总觉得你很面熟。你的伯父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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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陛下挂念,伯翁现在身体康健,每日走犬猎兔,倒也自在。”
蒙恬当初为赵婴求情,扶苏当时为了大局,没有给他这个面子。此番蒙恬东巡,监督那些郡王,朕不若为他准备一个惊喜吧。或许可以从眼前之人着手处理。
而且,这赵贲作为赵婴的儿子,又立了战功,他如今不闭门谢客,也不临朝,倒像是在和自己作对。
“你觉得这样的比赛不公平吗?”
“诚如卑下方才所言,只按数量,不论野兽的体格大小,行动速度之快,未免不公平。”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皇帝的号令。不管是让你们下刀山,还是去火海,都要照行不误。这是秦国每一个秦国士兵都必须要做到的,你今日当着朕的面,都敢质疑朕,若是远在关外,接到朕命,朕又岂敢信任你们。”
“陛下,臣听说当年舜传位大禹时,曾经送他十六个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人心是很危险的,道心却很微妙,唯有精心体察,才能走在正道上。将士虽然是帝国的利器,可是臣却以为,将士也是人,如果君王不顾其他的,只一昧让将士们执行命令,到时候就会伤了将士们的心。这样的话,即便君王的命令下达,但是将士们执行起来,也会心有戚戚,若是时间久了,天子的威严将不复存在,将士们还会听天子的话吗。”
“小小副尉,可堪大将之任也。”
“陛下,这些道理,都是臣的祖父教给臣的。”
“祖父?”
“祖父曾为先帝攻打赵国,后来又为先帝镇守齐国,戎马半生,又曾蒙先帝信任,陪行东巡。祖父将半生行军打仗的道理都传授给了我,臣虽地位卑下,但还是想劝谏陛下,还请陛下明鉴。”
198章 政治学也是人学(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二世听了,只觉得这小子是个人物。
今天这场合,除过三军统率,来的都是年轻的士兵。兵多将广的局面,秦国已经没有了。扶苏把旧的将官都拉下马了,要想选拔新的将官,一个两个倒是好挑, 可是要想弥补人才数量上的空缺,只有时间。
所以扶苏是百忙之中抽点时间,专门找机会选拔提携士兵,从他们少年时就开始培养。
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霍去病,但是找几个周亚夫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有人会“来事”,基本上就可以提一提。给个空衔,留在身边,观察他的为人处事,若是能当大将军,就给他机会,若是不能,就去看仓库吧。
只是皇帝身边的人,也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这见见美女,他们倒也跟着开眼,可是寻找一些可造之才,若是找不到,那倒还好,可要真的找到了,改天自己就要被皇帝一脚踢开。
别看今日这三军的统领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的,其实自己都捏着一把汗。
皇帝陛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只要是封赏, 这名头必定很大很响亮,而且封都是大官。
封的多了,原先职位上的属官自然觉得害怕。
郑统上前:
“皇帝陛下,这赵子易未免太过放肆。陛下宽仁,方才没有降罪于他,他竟然如此不知收敛。这赵婴乃是乱党叛逆,和那王刚属于同流,如今赵子易却公然为他的祖父说话,这不是冒犯陛下吗。”
“朕废除了连坐之法,赵子易的祖父犯了过错,朕也惩罚了他,发配他去了荆地,如今赵子易上谏,朕又有什么不可以听取的呢。既然赵婴已经伏罪,那么谈论他过去的功业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在场的年轻人一个个听了皇帝这话,都对皇帝投去佩服的目光。
陪伴皇帝这么久,大家都自然而然相信,皇帝就是维持这天下公道的人。
扶苏的威信就是这么来的。
如果一件事不合理,作为皇帝本人都不愿意戳穿并且解决,那么其他人又怎么还会去信任拥戴他们的大王呢。
如今二世开了尊口,一番话都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哪个又不佩服皇帝。
太把自己当回事,不尊重别人,把别人都当傻子的人, 自然会被大家讨厌。而中原自古以来的传统就是要讲求道德。
如果皇帝本人连明面上都不想维持这份道德感, 那么天子的威严就会降低。
所谓社会、政治、文学,说来说去,都是人与人相处的关系。
只是古人都领悟的透透的,不分这些科学。
凡是华夏的子孙,大多都对这为人处世的道理摸得透透的。
就算是做皇帝,非但绕不开这个难题,反而要比别人更会玩,拉拢民心,驾驭臣子,说什么权术,其实都是拿捏人的道理方法。
不论身份,扶苏说话向来是最公道的,所以他说的话肯定没有问题,如此倒是郑统听了这席话,不免臊得慌。这废了连坐,都多久的事情了,怪他还老是沉浸在先帝在世时。
“你这少年,我看着倒是有些大将的风度。可会排兵布阵?”
“启禀陛下,臣还未曾学过这些。”
“朕给你两千刑徒,先为朕操练吧。”
“臣谢陛下。”
赵子易得了命令,自然欢喜。
“既然这规矩不合适,朕看今日这比试也就罢了。”
说罢,皇帝就起身要走,留着赵子易在原地呆愣。
“请陛下留步。”
扶苏站住看了他一眼,随后神情澹漠的走开。
这粼粼兵车辎重跟着来一趟,要费半天功夫,如今只因为一个赵子易,这冬猎竟然不举行了,赵子易自然满是负罪感。
一行人都跟着分外振恐。
赵子易不明白他错在了哪里,只是一个劲的作揖。
“陛下,请陛下留步,末将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郑统见了,表面上为皇帝愤满不平,心里可高兴极了。你这小子,我还没怎么动手呢,你自己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要看着皇帝平易近人,就觉得皇帝面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一点规矩都不懂,就这还想当大将军。
至于其他年轻将领,自然也是跟着皇帝收拾东西,整备兵甲,跟着一路奔驰回到了宫中。
回来的路上,赵子易自然被大家骂成了筛子。若不是因为他,大家今天本来都能高高兴兴打猎。每天在宫里值守,训练,那得多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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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里知道,皇帝会因为他那一句话,就会班师回宫。
等到众人回了宫,已经是快要下午了。
这从宫里出发,准备车驾,再到上林苑,来回得花费多少时间。
就因为赵子易,皇帝浪费了半天的时间。
但是扶苏想着,既然半天的时间都给浪费了,那何不下半天也用于娱乐呢。
蒙恬不在,蒙毅又在大理寺,扶苏正好可以得个空,休息休息。
于是扶苏就让人驱车来到了这后宫。
轻扬本来正在教幺嫚公主行大婚之礼,没想到皇帝大半天来到了后宫里。
作为始皇帝最小的女儿,幺嫚年纪却不是十七八,她今年整整二十岁。在当时都已经是老姑娘了。如今终于被他哥哥嫁出去了,却是荆地,很是遥远。据秦国人说,荆楚之地,鸟不拉屎,很是荒凉,哪里的人也神神叨叨的,由着巫士兴风作乱。
见到这秦二世,幺嫚并不是那么恭顺,只是行了个虚礼。
她好歹是先帝最宠爱的小女儿,骄横嚣张惯了。
而扶苏,对于他这个妹妹,本来也没什么交际。别看是一父所生,其实他们这对兄妹,都没普通农户的邻居关系好。
“幺嫚拜见陛下。”
“平身吧。”
轻扬夫人快步走过去迎接,柔声问道:
“陛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闷闷不乐的。”
轻扬夫人自然忍不住向轻扬埋怨:
“朕虽然欣赏这有勇有谋的人才,愿意由着这样的人耍聪明,可是朕不能容忍,一个人连最基本的听命都不愿意照做,去想着要为朕效力,朕自然觉得荒唐。”
“到底是谁惹了陛下这么生气。”
199章 秦国那些倒霉的公主们(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既然只是个小子(黄毛孩子),陛下又何必为他置气呢。还请陛下消消气,喝杯热茶吧。”
这个时期,连茶壶都没有,都是用鼎煮沸水,快要熟了,加些茶叶进去。煮茶也没有那么讲究, 茶叶没怎么炒,只是春天摘下来晒干,留到明年用。至于味道,也没有什么四遍过的讲究,只要煮出来的清香四溢,颜色变绿,就是好茶。
总体来说,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很简单粗陋, 但是内心却都是丰富的。
就说小小的后宫,实际上一群女人成天待在一起,也没什么好玩的,这些女人的投壶技术比宫里的侍卫还要高。
至于宫外,老人小孩锄地放羊牧牛之余,走犬捕兔打鸟雀,妇女采桑浣纱缝制衣服之余唱歌跳舞。
冬天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布置捕捉鸟兽的陷阱,又有大雪覆盖,很难被人看出来。
往往冬天的时候,外面冰天雪地,天气严寒,出去容易受冻,又因为万物都在冬眠,不需要农夫在坝上劳作,所以大家反而都闷在屋子里。
偶然有一天, 天气晴朗,从前猫在家里都被憋闷坏了,今天好不容易得了这机会, 大家自然都想出来走走。
轻扬很快就将茶水奉过来,扶苏接过咂了一口。扶苏自然而然就拉着轻扬过来和他一起做了,他现在只想趴在自己喜欢的女人身上,平静一下。两人不禁对视,空气里满是甜蜜的味道。
公主幺嫚见到,不由得想起她的婚事。
这公主生来就骄纵坏了,一想起二世给她赐的婚,自然心生不满。如今看着二世和轻扬老夫老妻的感觉,自然心中不快。
“陛下身在咸阳宫,有轻扬夫人这样的美女相伴,又有皇嫂,众多妃嫔,真是好福气。”
扶苏回过神来,发现她这个电灯泡还不走。
“幺妹此话何意啊?”
“陛下自然问了,那妹妹可就如实说了。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先说吧。”
“幺嫚听说,这荆楚之地乃是蛮荒之地,出身那里的人, 都是粗鄙不堪, 整日信奉巫术, 而且楚地方言和雅言很是不同。陛下将幺妹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虞君集,幺嫚毕竟是先帝的幺公主,如何能去那种地方。今日妹妹见陛下高兴,所以想要问问陛下,陛下未免太不把幺妹这个公主看在眼里了。自从先帝去世,陛下为了铲除异己,大肆驱赶屠杀先帝的忠臣良将,其心昭然若揭。没想到陛下如此不顾念先帝?”
随行郎卫早见今日二世本来就被赵子易败了兴致,如今小公主冒犯,言语触怒二世。
二世自然火山爆发了。
“放肆!区区女子,妄议朝政,还当面指摘朕!”
公主见他哥火冒三丈,脸色发青,这才心里犯怯。
轻扬夫人赶紧为公主求情:
“陛下,幺公主年岁小,还不知轻重呢。”
“就她!二十岁还年岁小,还不知轻重!其他公主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嫁为人妇,都有了儿女了!”
扶苏不说这话,幺嫚还不觉得委屈,这陈年旧账一翻,小公主自然爆发了。
始皇帝到了后期,忙着巡游,好不容易给小公主挑了王毅的儿子作为夫婿,可是秦二世继位以后,天下举丧,幺嫚自然也不能在父亲过世的时候请求成婚,紧接着,就是皇帝和众将士夺权。
曾几何时,幺嫚也盼着他兄长赢,毕竟都是一家子,要是这就被将臣给扳倒了,那可不就是丢了先帝和历代秦王的脸。
你若是要问,天下哪个国家的君主权力最高,毫无疑问就是秦国。
扶苏能在两年之内就把这些人给摆平,还不是都是历代秦王早就把这些将臣给收拾妥帖了,秦国的臣子对他们的君王都是习惯性的畏惧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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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秦二世拿回来了政权,还换了一个新的朝臣班子,在如今的秦国朝堂里,除了蒙氏兄弟,你那还能见到其他的先帝朝臣。
而且对于公主来说,旧的功勋贵族被扳倒,首先倒霉的就是她,他的夫婿没了。
不仅如此,众位曾经嫁给名将的公主,如今也基本上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不难理解为什么历史上秦二世继位后第一时间干死了诸公子,还忙着杀了诸公主。可别忘了,这公主能嫁的人,哪个不是权势滔天,否则如何配得上公主。
如今眼见着秦国的公主们即便是嫁做人妇,也要因为秦二世的决定而从此跌下神坛,过上艰辛的生活。本就身为女性非常愤慨的她,如今又因为皇帝亲赐的婚事,早就憋闷已久,今天自然爆发了。
公主自然愤怒:
“若不是因为兄长,我如今如何要去嫁给一个乡下种地的?”
“胡言乱语!虞君集出身江东大族,身体里留着的虞舜的血,乃是千年贵族,论渊源,我嬴氏一族建国的历史都比他们世家短。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自诩公主,享受荣华富贵,除了吃饭喝水,你会做什么?”
幺公主听了,自然羞愤,当时就涨红了脸,鼓的像个包子,眼泪止不住的流。
轻扬赶忙下去搀扶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若不是先帝只剩下你一个未出嫁的公主,朕怎么会选你嫁去荆楚。朕把你嫁给江东的大族,为的就是让你给虞氏抬高身价。照你这个样子,哭哭啼啼,目中无人,口出狂言,虞氏上下焉能服你。”
对自己的这位王妹,扶苏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太不像样子了。还说啥不好,净说些对扶苏不利的话。
小公主毕竟是小公主,即便年纪大,可是她从小生长的环境如此优越,谁人又会去要求她做个贤妻良母,忽然有人如此斥责她,把她骂的一文不值,她的骄傲自然像是精致的玉器,忽的被扶苏打碎了,一时间泪如雨下,在堂中抽泣起来。
“哭哭啼啼,什么样子。还不退下!”
200章 不如过往得意快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自打幺公主出生,她哪受过半点委屈,如今被扶苏这么一骂,自然委屈极了,不顾仪态大哭起来,脸上的胭脂都给哭没了,很是狼狈。
等到公主被搀扶走了, 二世也累的坐在躺椅上睡着了。
天下人都幸福的代价就是,把皇帝当牛马使。
虽然这样的比喻很不恰当,且有辱皇帝威严,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如果有人觉得岁月静好,那必定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轻扬心疼她的心上人,也很理解扶苏,所以一句话都不说, 一直陪在扶苏身边,寸步不离。
等到二世醒来,都已经快要用晚膳了。
“陛下,章邯求见陛下。”
扶苏一句话都不说,谒者令只好自己出去回话。
章邯的身上披着鹅毛大雪,神情肃穆。
“都尉,陛下今日累了。都尉明日再来求见陛下吧。”
“我有要紧事要见陛下。”
谒者余阳小心翼翼上前道:
“军政大事,臣下无权过问,可是今日陛下接连震怒,都尉可要想清楚,要不要我再去禀报一次。我私以为,若是喜事,臣可以再去通报一次,可若是坏事,还请都尉明日再来吧。”
章邯听了,只好道:
“有劳谒者提醒,我今日就先回去,改日再来。”
出了宫, 章邯却见到几个旧部。
章邯曾经是少府,掌管皇帝的饮食起居各类事项, 官职极高,随便宫里走一走,总能遇见旧部。
天寒日暮,很多人都要下班了。
【冷知识,上班是秦始皇发明的。】
章邯还是觉得,他和二世之间不比和先帝的情谊,虽然也得到了重用,但是心里总归不踏实。今日又见几个旧部,便以叙旧为由一起去喝酒了。
纵使有很多双眼睛看着,章邯倒也无惧,毕竟他此番没打算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就算出事了,以皇帝的个性,也不会处罚他。
觥筹交错之际,章邯这才得知今日公主触怒皇帝的事情。
章邯举着爵,愣在桉前,一时间木在原地。
“陛下要把先帝的幺公主赐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野村夫?”
“正是!公主今日正为了这件事和陛下闹呢, 却被陛下痛斥了一番,还将她赶了回去。都尉是没瞧见,公主那双眼, 肿的像是核桃似的。”
章邯听了,却怅然若失。
“这样的大事,我竟然今日才听闻。”
“我们几个也是今日才听说。想来是公主惧怕宫里的人都知道此事,唯恐笑话她,所以没把此事宣扬出去。”
“你们都说幺公主将要嫁给山野村夫,这又是怎么回事?”
“说是江东姓虞的一户人家的儿子,家里祖上数代都是种田的。荆楚那等地方,土地贫瘠,种不出什么东西来,穷乡僻壤之地。说起来,先帝的其他公主所嫁,都是列候彻侯之位,如何到了陛下,竟然下令去嫁到江东那地方,远离关中,公主到时候必定会思念家乡。”
章邯听了,瞪大眼睛,沉声道:
“不可妄语,我看陛下此举,利在千秋。不过,今日我们只是叙旧,不论政事,继续喝!”
两人见状,自然也跟着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这连个昔日的下属,因为被章邯的举动所感动,也渐渐将理智抛在脑后,满脑子都是昔日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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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如今高升,我等本该贺喜都尉,只是话到了嘴边,每每却不敢开口。”
“都是兄弟,这种话就不必说了,你们二人的心意,我都放在心里。”
“不,都尉,在我们面前,都尉大可直言。别看我们两个仍旧在宫中,经常陪伴陛下,可是却不如从前快活。”
章邯眼瞅着这两人就要酒后吐真言,赶忙对外说,我请来的两位贵客都醉了,你们快把门关上,让二位歇息。
门外的人见状,是把门拉上了,可是章邯却没有离开。
“二位在宫中,可是有什么不如意吗?”
“都尉,你的处境,就是我们的处境。”
章邯察觉自己的心事好像被人看穿,但是他又不敢承认,只是羊装喝酒。他举起酒爵,晃了一晃,忽的见那酒爵中的人影,面容憔悴,鬓边还有白发,不由得心里悲戚,将酒爵往桉上一掼。
“哎!”
一人拉住章邯的衣襟,说道:
“都尉此番虽然升迁,外人看着都羡慕都尉,觉得都尉此番升迁乃大喜事,实际上,我们却看的明白,都尉这些时日虽然做了都尉,可是却不比从前为少府时快活。”
这话,可真是不假。
“我虽为都尉,可是掌管军事。如今天下太平无事,我也无处可用。”
“都尉,您虽然官职更高,可是实权不在啊。曾经您是少府,府库、皇陵、宫中,都是由您掌管,先帝若是没了您,就如同丢了左膀右臂,连宫门都难以出的。如今都尉离了宫中,居在宫外,若是无诏,根本难以得见陛下,又靠什么向陛下表示忠诚呢。”
章邯听了,不免神色阴郁。
“我观都尉自从官拜都尉,反而门前清冷。这咸阳城,咸阳宫,上上下下都是文吏的天下了。数月前那件事,一半咸阳人士远赴荆楚,自那日后,帝国的男子气概,可被削了一半。”
章邯皱眉,他是打算听些消息,可是他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听了别人几句坏话,然后就开始否认二世的政策。
国之大事,你们这些文吏不懂罢了。若是不削兵权,陛下必然心疑兵家。若是陛下不先动手,到时候就是兵家动手,若真是如此,事情更难收场。难以置信,关外贼兵未起,关中却一片大乱到时候天下还不大乱。
二世只是想着快速解决问题,快刀斩乱麻。
“二位今日喝的太多了,还是快快住口,早些休息去吧。”
章邯丢了这两个人,然后回了自己的书房,他一个人望着天上的寒月,心中莫名的烦恼。
“将军自从做了都尉,可不如过往得意快活啊!”
这话刻在了章邯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201章 皇帝制度,尚未达成共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彼时咸阳宫,后妃花丛之苑。
二世穿着鹤氅,披着裘衣,和轻扬在下棋。
“陛下,今日言语是否重了些,幺嫚公主不日就要远嫁,若是为了这件事, 就记恨陛下。”
“我这个幺妹,虽然我不和她怎么亲近,可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她十岁的时候,就对君父说,未来她要做妇好那样的女将军。”
轻扬听了,忍不住轻笑。
“本以为公主只是天真可爱, 没想到公主还有这样的心志。”
“可是她长大后,嚣张跋扈,越是年长的公子成婚,公主出嫁,她在宫中越是个宝贝。君父每次出嫁一位公主,总是对她更加呵护,这才让她无法无天,在朕面前都不知道收敛。何况朕本来也没想着她会顾念朕和她之间的兄妹之情,但愿她能记得她与先帝的父女之情。”
“朕是嫡长子,她是庶妹,年岁相差甚大,平时也没这么见过面。朕自然不会相信朕与她之间有什么兄妹情谊。”
“王室成员的婚姻大事,就是家国大事。朕自然不能轻易就托付他。朕今日若是不斥责她,她可能还欢天喜地的以为,朕是随意打发了她出嫁呢。”
轻扬夫人又问:
“可是陛下,若是嫁到关中,公主倒还有个照应。这荆楚之地,未免太远了些, 而且这虞君集,妾身也是闻所未闻。”
扶苏看着轻扬, 定定的道:
“我想,等幺嫚见到这虞君集,怕是又要非嫁给她不可。”
“难道陛下见过这虞君集?”
“使者奏报,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
轻扬听了,不免好奇,想要一睹风采。
“那陛下为何不早点告知公主此事,何必让公主独自懊恼呢。”
“朕还没有考验过他的人品,不知道是否值得王妹终身托付。朕的家事,就是国事。如果随随便便就为他们两个定婚,那这虞君集怎么会感激朕,又怎么会好好待公主呢。幺公主乃先帝爱女,朕也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陛下的心意,妾妃一定之后会为公主转达。”
“有劳爱妃了。”
……
……
……
数日后,虞君集在一片非议声中来到了秦国王宫,拜见秦二世。
这一天,天色昏暗,空中是大团大团的乌云,紧紧挨着, 就像是羊圈里的绵羊。
可是宫中却又十分亮堂, 奢华亮丽,到了王宫里,只觉得王宫之内和王宫之外,完全是两个天地。等来到章台,见到了足足有七层楼高的阶梯,耸在半空中的章台,就像是一座漂浮在王宫里的方舟。
等走到回廊的半腰处,又见到传说中的十二金人,气势恢宏,金光闪闪,不可逼视。
眼前的一切都叫虞君集看的目瞪口呆,难怪人人都想前来咸阳城。
只有章台,最能彰显皇帝的威严。
扶苏把这虞君集叫过来,是打算在把赐婚这件事公布给众大臣前,自己先验验货。
虞君集入咸阳城,真就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左看右看,到处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从走廊上看去,这一座宫殿的占地面积就有家中三十个院子大,更可怕的是,这里面一个房室,又有着四个院子大,实在是阔大森严。
到处都是禁军,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目视前方,身子更是站的笔直。据说秦人都长得高大,今日一见,确实如此。
虞君集进入殿中,遥遥就看到一个头戴王冕,身穿玄色冕服的男子,他正坐在大殿里等他。扶苏的双手放在膝盖上,额前垂着十二道垂旒,面容全部被遮住,虽然还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威严却从垂旒的细缝中透露出来。
桉上放着一个大印,那必定是秦国国玺,旁边还放着一个精致的小铜炉,另有一个笔架,上面摆着一个纸做的簿子。
听说纸就是秦二世发明的。
“小人虞君集拜见陛下。”
“平身。”
“此番从荆楚过来,路途遥远,朕听说你们还在路上遇到了一些波折。”
“都是些山中盗贼出来作怪,耽搁了数日,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非你之过。”
侯君集酝酿了一下,随后又开口向皇帝表示他们一家对皇帝的感激之请。
“有虞氏,流传了两千年的氏族,是真正的贵族。朕今日见到你,自然是想到了舜帝。朕希望,日后有虞氏世世代代都能记得嬴氏对你们的挺拔,竭诚效忠于秦国王室。”
“陛下所言,君集一定谨记。待君集回去之后,也一定将陛下的话如数转达给家父。”
“朕召你前来之际,曾许诺过你,要将先帝幺公主许配给你。朕听谒者回来说,你们虞氏还想推辞此事。”
虞君集对此事大为惶恐。
虞氏都没落几十代了,反而秦国是一直都在崛起,这皇帝制度虽然确定了,但是还没有在天下形成共识。简单来说,不是所有人都认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样的概念。
“陛下,都是小人之罪,不懂礼数。还请陛下怪罪。实在是小人位分低下,小人不过是江东一户人家的儿子,实在是不敢娶始皇帝陛下的幺公主为妻,唯恐玷污了公主的名声。还请陛下恕罪。”
扶苏听了,久久无言。
殿中忽的鸦雀无声,四周都是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的汉子,穿着甲胃,带剑在侧。
原本也不需要这样,只是上任秦王有被行刺的经历,再加上如今要见的是从前都没见的乡下小子,自然需要郎卫上殿。
“不懂规矩,倒也简单,就留在宫中数月,先好好学习礼仪吧。朕会安排你与公主见面,也好让你们培养感情。”
留在宫中数月,虞君集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心慌。
一侧,谒者小心的提醒,还不快谢过陛下。
虞君集后知后觉地谢恩。
“退下吧。”
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辈子。虞君集被侍卫领了出了宫殿,出了宫门后,早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现在,他连皇帝本人的真容都没见过,虞君集越发思索今日,越是感到恐惧。但这正是皇帝的目的,要的就是让他对天子心生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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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章 搞什么地域歧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快要到驿馆时,虞君集问道:
“所有人面见陛下都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三公拜见陛下,可以上前;其他人拜见陛下,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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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君集听了,不由道:
“今日我真是大开眼界,方知何为天子也!”
这些将士们听了, 却纷纷笑起来。
只有没见过皇帝的人才会说这种话。这些跟着皇帝久了的人,反倒是对皇帝没有那么好奇和敬畏。皇帝,不也还是要吃喝拉撒睡,抛却制度带来的光环,皇帝也只是普通人罢了。
虞君集见众人都在大笑,只觉得都在笑他言语粗莽,他毕竟也是要面子的大男人,为了不再出错,所以也就不再说话。
见这侯君集面色不悦,众人也不敢再多嬉笑,毕竟这是皇帝亲自请进来的贵客,若是惹了他,唯恐他会皇帝陛下告状,说到底,他是陛下为公主挑选的夫君,可为帝婿。
“帝婿,还请快入内歇着吧,明日帝婿还要去谒见太后,皇后,还有公主呢。”
“太后、皇后。”
“正是。”
皇后没怎么听说过,不知道出自何家,但是这太后,那可是把他们虞氏当自家人,见不到皇帝,虞君集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但是太后, 总归和她是旧交, 应该不至于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不爽吧。
……
……
……
虞君集出了殿,这皇帝给公主和一个草民订婚的消息,却像一阵风似的,顿时传遍了咸阳城。
一时间街上人人都在关于此事津津乐道。
等到下午的时候,几位谏议大夫前来求见,张苍刚从陇西回来,王氏三个兄弟刚刚才在朝中谋了个大夫,三个人也一起来拜见二世。
章邯也听到了风声,但是他觉得这件事他还是别掺和的好,他现在还是应该老老实实的待在都尉府里,静静等皇陵完工,只是那个时候,希望在陛下眼中,章氏兄弟还是值得用的人才。
这一行人齐齐来到王宫里,却不见那个虞君集。
“陛下,臣等听闻陛下要为幺嫚公主赐婚。”
“公主幺嫚, 年纪实在是太大了。长兄如父, 先帝驾崩, 朕作为王兄,自然要为她的婚事考虑。诸卿有什么异议吗?”
王勐率先道:
“臣等以为,此事恐怕有损陛下威严,以公主之尊贵,就这样指婚给荆楚之地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子,臣等还未请教,此人究竟有什么能耐。”
“无功无名,诸卿是有什么异议吗?”
“公主如此尊贵,若是要嫁,必定得嫁在咸阳城三公九卿之家才是,如何能嫁在江东呢。”
公主只有一个,帝婿也只有一个。但是想做帝婿这位子的,大有人在。事关家族利益,没有人会不上心。
张苍只觉得,这件事做的太快了,陛下贸然把公主就给出嫁了,怎么没和他们打招呼呢。
虽然大家都知道皇帝的意思是要做什么,但是皇帝这采取的路子让他们觉得很不爽。
能娶到公主的人,其名是可以上王族宗谱的,上了王族宗谱,意味着可以参加一些王族聚会、祭祀。往往世家子弟升迁的机会就在这里。
陛下若是开了这个口子,那是真的把贵族和士族的通道通过婚姻打通了。
王傲只顾着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天下贵族,十之八九都在咸阳城,而扶苏铲除了一半的贵族,大量的士庶阶层涌入朝堂。
蒙氏一族乐的见,其他大族可不一样,尤其是失去了主心骨的王氏,因为王戊的御史之位没了,王氏一族在咸阳城的影响力也下降了。
尤其是受王戊之托被调往咸阳城的这三兄弟,本想着来咸阳城代替他兄长呼风唤雨,没想到他们只能跟着跑腿。皇后和太子实力太小,王氏一家的兴衰,全靠着二世对王戊的愧疚来维持。
本来这种好事,最先应该落在他们王氏头上,如此才能维持王氏对秦嬴王室的好感,可是现在,皇帝把这块肉喂给了荆楚蛮族。
“陛下,这嫁给荆地蛮人,先帝岂能安眠啊!”
这话说的,接连触到了二世的两个雷点。
扶苏当即就面色一沉,问说:
“何来荆地蛮人之说,何来先帝难以安眠之说?”
王刚在其身后,扯了扯王傲的衣襟,王傲没好气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陛下,这楚国被我秦国攻占后,乃是陛下亲自改了其地名为荆地,意为遍地荆棘之意,如今陛下亲政,竟然把公主下嫁给这样的人,岂不是对先帝不敬吗。”
到了这个时候,扶苏已经忍无可忍了。
“拖出去,仗二十!”
这还是二世头一次当着这些人的面惩罚一个人呢。惹了一个动不动都惩罚别人的人生气挨了一顿罚,和惹了一个出了名的好脾气的人生气当众责罚你,这结果自然是不一样。头一种自然只是气愤,后一种可就是气愤加羞愧了。
仁义之名,玩的好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王傲两个兄弟见到这场景,都觉得很羞愧,非但没能展现他们的才能,反而把皇后的脸给丢了。
殿中寂静了好一会儿,随后传来王傲被打的吱哇叫唤的声音,等到把他架回来,殿里更是一片死寂。
“王傲,朕今日就藉着你挨的这顿打,告诉诸臣,在朕麾下做事,不要搞地域歧视,如今天下人都是秦国人,既然都是秦国人,就不要分彼此,至于荆地蛮夷,齐鲁渔夫这样的话,日后不要出现在咸阳城中。”
众臣听了,先是沉默,随后都道诺。
“王傲,朕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先帝会对朕不满的?”
王傲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些死鸭子嘴硬。也怪扶苏从前因为对王戊心怀愧疚,所以对王氏一族照顾的太多了。王傲竟然满心以为,如果不是因为王家,扶苏今日不能坐在王座上。
“以秦国公主,下嫁亡国之氏,先帝如何不怒。”
“当真如此吗,朕决定送你去皇陵,让你亲自问一问先帝,先帝是否真的因为此事对朕不满。”
王傲一听这话,顿时身子一僵。地宫不都封死了吗,现在不都是在填陪葬墓坑,陛下难道要把他活埋了陪葬?
203章 《氏族志》(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氏另外两兄弟王勐、王刚见了,急忙给王傲求情。
“陛下,大夫傲只是为了陛下声名考虑,一时情急,才说了这样的话,还请陛下息怒。”
王傲被打了二十仗,虽然痛的要死, 但终归没有生殉来的威慑力大,现在才做出乖伏模样。
“王傲,起来回话。”
一侧的将士闻令,立刻松开了王傲。王傲早就被打的屁股开花,站不起来,如今两个郎卫撒了手,他就直接倒在地上。
见二世虎视眈眈盯着他,自然强行哼哧哼哧给站了起来,低了头咬着牙对二世道:
“陛下, 请恕罪。”
“谏议大夫言行不当,朕今日削其官职,回家闭门思过吧。退下。”
王傲忍着剧痛,这个时候来再多的坏消息,也总有被打烂的屁股分散注意力,又弯了腰,作了揖这才忍着剧痛,一路撅着屁股离开。
一路上跌跌撞撞,好在皇后找了人过来扶着,从后门走,这才不至于闹的更多人看见。
章台宫里,二世见到今日来的人也挺多,又让去请内史、司寇,三公九卿都来了,堂中这才安静肃穆下来。方才的狗血闹剧也很快被大家抛在脑后。
“朕今日召见诸位, 是想让诸位集思广益。朕今日召见了一个江东虞氏公族子弟,其人算是俊杰, 很识事务,愿意为帝国效忠。可是朕却发现,连这种愿意为帝国效忠的没落贵族,却对始皇帝陛下创制的皇帝制度心存抵触,在他们心目中并不认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面对朕的诏令,竟然还会想着要用贵族之间相处的那一套,想着要推辞。”
“朕的老师曾经告诉过朕,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连愿意为朕效力的边地贵族尚且都不明白先帝创制的制度究竟意味着什么,其他人又怎么会愿意遵守帝国的律法呢。”
蒙毅对曰:
“陛下曾经下令,以儒术治国,臣如今也觉得,在如今帝国的环境下,确实有必要推行儒术,陛下虽然继位时间短暂,但是制定的政策都被时间证明了是对的。可是这件事, 臣实在是才拙, 不知道应该怎么做,陛下为了维护天下一统, 已经废了不少功夫,可是这见效恐怕不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不若再等个两三年。”
“司寇所言虽然有道理,但是朕以为,等到两三年后再看情形,若是奏效,自然是好,可若是不奏效呢,治理天下,可不是过家家的事情,往往一开始政策不到位,到了后期想要矫正过往,可就难了。朕只想争取当下这一朝一夕,尽快解决这种问题,以观后续。”
司马母怿站出来主动道:
“陛下,臣倒是有个提议。”
“说。”
“天下广大,士人贵族分布在各处,如今陛下想要将分散在各郡县的贵族都认同始皇帝陛下创制的皇帝制度,轻徭薄赋只能让百姓感受到陛下的仁义,可是贵族士大夫未必如此认同。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古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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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臣以为,那些关外的氏族,应该有不少类似江东虞氏的人,都想着效忠陛下,只是他们没有途径。可是因为战争,不少贵族士大夫被迫流落乡野,对帝国心存恨意。但是据臣所知,这些人并没有因为战争失去多少财货,田宅,先帝曾有律法,攻占城池之后,不许虐待屠城,必须要善加安抚。”
“所以臣以为,这些贵族士大夫丢失的只是昔日的名誉。曾经在各个国家,各个县城都是显赫一方的人物,如今天下大同,咸阳城成为天下之中,虽然咸阳得了此美誉,可是却也让很多人从此只能在乡野之间埋没名声。”
“可咋们陛下心胸宽广,如今为天下至尊,却愿意认同那些关外氏族,实在是天下之大幸。臣以为陛下可以编纂氏族志,派官吏前去各地方询问,将各地氏族的名字都列在薄子上面。如此,天下各处氏族见到陛下愿意承认他们在天下的地位,也会愿意归顺陛下。”
二世听了,自然投以赞赏的目光。
“说的好。当年先帝统一天下,实则是为了恢复华夏,秦国虽有攻城略地,可是先帝从来没有让秦国士兵随意抢夺烧杀,甚至屡次调整律法适应各地百姓。那些贵族士大夫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受影响,唯一受影响的,是我们秦国把他们列在了帝国的通缉令上。司马母怿,你果然是朕看中的帝国新杰。”
司马母怿听了,淳朴一笑。
“能为陛下分忧,实在是臣的荣幸。”
众臣见了,都向这个小子看过去。
蒙毅司马母怿,彷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心中不禁疑惑,难道我是老了吗,可我虽老,也还是那个蒙毅,怎么能被一个小子比下去。
“陛下,臣以为内史所奏不错,可是却有些考虑不周。”
司马母怿那可是古代版的‘三好学生’,听到这样的话,主动问道:
“还请司寇赐教。”
“臣以为陛下不能明着让天下郡守县丞去编纂这氏族志,而是应该另起名目。不若以为陛下庆祝生辰为由,命天下人寻宝献宝,凡是主动来献的,陛下将其氏族名字加在这《氏族志》上,等到前来献的人越多,到时候闻风而动的人也就更多。这样做不仅能消除他们的戒心,还可以方从这件事上不动声色的观察出到底哪个郡县治理的状况最好。第三,臣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充实国库。陛下不愿意让庶民受困受苦,今年国库一年的总量,不如过往收缴的五分之二,此虽为富民之策,可是长此以往,国库必定亏损。”
扶苏听了,分外高兴。
“善。大善。这件事就按照你们两个的意思交给少府去处理,只是既然都能靠着这件事做到这个程度,朕希望可以借此机会,也摸一摸那些贵族的底子。《氏族志》要编写,可是地方的户籍人口田地,朕也要知道。朕给各地郡守三个月的时间,让他们重新编纂户籍薄册呈给朕。”
204章 培养王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件事关系重大,需要朝中上下协调。如今是治世的时节,诸事都要多劳文吏。朕设立了四部,只有两部有侍郎统领,这《氏族志》的事情,关乎到官吏上下协同,朕决定就把这件事交给吏部。朕记得吏部之中有许多回调的秦吏, 还有一些都是太学里挑选出来的人,这是朕交给吏部做的第一件大事,朕希望吏部上上下下能办好这件事。
张苍不免问:
“不知陛下以为吏部侍郎谁人能胜任呢。”
吏部,三公九卿之下的官都能管,权柄极重,到现在都没个人把这差给领了。
二世看了看张苍,问在座的诸位:
“诸位以为谁堪当此大任, 尽管荐举吧。”
王氏两兄弟候在原地, 他们倒是一直想要这差事,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这种好事落不到他们身上。
蒙毅率先对曰:
“陛下,臣以为张苍可胜任此职。”
时隔两年,是骡子是马都已经遛完了。张苍的才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蒙毅才推荐他。
于是众人纷纷附和,都道是:
“臣等以为太学令张苍可堪此任。”
“那朕就拜张苍为吏部侍郎,领吏部众员,兼任太学令之职。”
“臣谢陛下。”
“今天就议到这里,有事早朝再奏。”
众臣都道唯而退。
“王刚和王勐,你们二人留下。”
等到王傲走后,另外两个王氏兄弟不说话了,其余时候也是在旁边干坐着。眼下王氏两兄弟心有戚戚,还不知道皇帝要怎么收拾他们。
等到众人退下,扶苏自然噼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你们三个今日一同来见朕, 是先前约好了吗。”
两人躬着身,低了头, 不敢回话。
“你们在府中都没有事情吗,朕什么时候不需要有识之士为朕出治国韬略, 怎么没见你们三人来的这么整齐呢。你们几人,自打朕让你们入朝议政,整日只会把精力放在一些争权夺利的事情上,朕封赏江东豪族之子,为的是帝国的千秋大业,你们却以下犯上,目的何在?”
王勐上前道:
“陛下,请恕臣直言。”
“说!”
“陛下乃正统王室,血脉尊贵,而公主更是娇贵,陛下将我大秦国的公主嫁给这江东无名之辈,怕是乱了血统。臣为太祝,在太常麾下做事,掌管礼仪的诸官都在非议陛下所为。陛下您此举真是在混淆这贵族和庶民的界限。”
“自夏起,便已经有贵族和庶民之别,这旧有的规矩传承了千百年了,陛下您一上任, 剪除政党根本算不得什么, 老秦人还是愿意拥护您的。可是陛下, 您愿意看得起庶民, 那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等上王庭的人愿意看得起庶民吗。”
“贵族和庶民,天然不同的两个阶级,陛下不帮着保贵族,反而忙着抬高庶民的地位,此举怕是反而会引起动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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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世听了,恨不得下去踹两脚王勐。
“尔以为其兄比之先丞相冯去疾如何?”
“自然是不及。”
“那你知道朕为什么更倚重王戊,而不是先丞相冯去疾吗。”
“还请陛下赐教!”
“你们兄弟三人,目光何其短浅!心胸何其狭隘!当朕说到为帝国千秋大业出谋划策,一个个便犹如丧家之犬,一说到联姻之事,便一拥而上。朕真是为先丞相王绾羞愧。”
“万望陛下恕罪。”
“难道你们不知道阴阳五行之说吗,阴盛阳衰,万物流转,乃自然之道。帝国的命运亦然在其中。我秦国的先祖,本来不过是为周朝天子洗马的,后来才成为了一方诸侯,如今成为天下之主,泱泱大国,更是应该谨慎。朕深知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如果朕今日不安抚庶民,难道要等他日庶民之中跳出个盗跖吗。”
“什么贵族和庶民之别,那都是先祖为了统治吏民设计的把戏罢了,如果吏民百姓相信这种说辞,那必定于国有益,可是如果身为贵族,却把这种话当做至理名言,那就是不知所谓了。为了帝国能够长治久安,朕就是要让天下庶民都看到朕愿意打消这种区分的决心,如此才能获得民众的拥护。偌大的江山治理起来,往往比攻占城池更要麻烦。”
和皇帝讲道理,只有被说服的份。
二世说的头头是道,兄弟二人头点的拨浪鼓似的。
“陛下息怒,都是臣等短见。从前没有人跟臣等说这些。”
贵族之所以衰落,那是因为贵族的后代们都忘记了曾经的发家历史,一个个都飘了,骄奢淫逸,不把百姓当人看待。
扶苏没好气的打量了一些这两个人。
“没事就多掂量掂量,你们的权位和荣誉到底是怎么来的。如果你们日后还和先帝的那些老臣一样,动不动跟朕说什么贵族和黔首的区别,不要怪朕不念旧情。”
“陛下放心,臣等回去就好好琢磨。”
“等琢磨透了,再回来见朕。今日朕给你们说的,也一并转达给王傲。朕希望,未来秦国朝堂的三公九卿之位上,又有一位王氏子弟。”
“陛下大恩,我们兄弟三人没齿难忘。今日王傲出言不逊,有辱陛下威严,陛下还能宽宏大量原谅他,臣代他谢过陛下。”
“皇后乃朕发妻,王氏兄弟亦然是朕的兄弟。”
两人听了这话,都感到心中一热。
“自从家父崩逝,长兄流放江东,皇后与我们兄弟都心中凄惶,如今陛下开尊口说出这样的话,臣等实在是感激。”
“先丞相对先帝,好比于桨之于舟,王戊之于朕,亦是如此。你们兄弟几人,倒也不必为此焦虑,朕会召回王戊的。”
“有陛下这句话,王氏一族上上下下都放心了。”
兄弟两人见到皇帝还是一副殚精竭虑的样子,不免问道:
“不知陛下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臣等想要为陛下分忧。”
“前些日子,朕从章邯那处得知一则消息,叛臣任嚣所带的军队,有一部分逃回了蜀郡,只是这件事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蜀郡郡守李二郎将此事报给了朕。朕想让你们二人前去为朕安抚那些回来的逃兵,让他们留在蜀郡。黔中的事情,小心谨慎的处置,不要让那些旧将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