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国企》 第一章 总经理被免 阳历新年伊始,华夏西方正值寒风凛冽。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寒风中似乎藏着极细极密的针,刺得行人的脸颊和耳朵透出鲜的红样儿。然而在室内因为有暖气,总是比南方的冬天要好过一些。 办公室里暖意融融,阳光透过东边的窗户玻璃。朱婕正伏案写资料,白皙柔和的脸庞在红色羊毛衫的映衬下已如桃花般灼灼。 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幅世界地图和一溜镜框。那些镜框里装得可都是金州贸易公司营生的证明:有营业执照、进出口许可证、物价许可证、商检证、报关许可证,还有两个先进集体的奖状。朱婕是公司办公室主任,这些营生的证明挂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了。 “朱婕――”有人推门进来唤她。 “哦,钱总――”朱婕抬头,见是公司总经理钱书铭,忙起身招呼他往沙发里坐。钱书铭没有像往常那样坐进沙发,而是径直走到朱婕的办公桌对面,坐在椅子上。朱婕注意到他清癯的脸庞上浮着一层厚厚的凝重,少了往日的光泽,眼神黯淡,没有往日的亮度。她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狐疑道:难道大伙担心的事发生了? 钱书铭没有看她的眼睛,瞥一眼桌上的资料,随意地问:“写什么呢?” “那篇新闻报导,你看――”朱婕拿起正在起草的资料给他。钱书铭接过资料,见标题写着“抓管理,促效益,金州贸易公司固定资产翻一番”,“唏,你还费这神思呐。”他不屑一顾的说,全然忘记了这是他给朱婕布置的政治任务。“不过,写就写吧”,他话锋一转,“事实如此,写好后,发给《晚报》吧,省报是不能发了。” “为什么?这是省报的约稿啊。” 钱书铭举着手中的一枚钥匙,晃了晃,放在桌上,苦笑道:“人家不让咱干了。” “真会这样?”朱婕惊愕地瞪大眼睛,虽然心中一直担心会这样,但还是希望不要这样的结果,也不愿意相信结果真的会是如此。 “真的,总公司的人已经告诉我了,罢免文件已经发出。”钱书铭在朱婕的表情中似乎感受到些许真诚的安慰,故做轻松地耸耸肩,自嘲道:“免就免吧。让咱干,咱就干好;不让咱干,咱就不干,回家歇着去。” “咋会这样啊?咋会这样呢?”朱婕失望极了,嚷嚷着同一句话。“那,谁是新任的总经理呢?”她问。 “胡利衡” “他!”朱婕更加吃惊地瞪大眼睛,像是责问钱书铭似地:“为啥是他?” “嗨!你看你问的,为啥就不是他呢?” “张铁军的条件和能力不是比胡利衡更好吗?”朱婕一心想着公司年轻有为的副总经理张铁军才是最理想的总经理人选,而且同事们都这样认为。(.无弹窗广告) 钱书铭又耸耸肩,意味深长地说:“他的条件是好,可上边没有领导赏识也不行啊。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胡利衡就不一样了,前一段时间,他去总公司,就是去送礼的。据说他跟总公司的领导关系很不一般啊。” “是这样啊……”朱婕点点头,明白了其中一些复杂的关系。心想,胡利衡上台总比党委书记贾为民做总经理好一些,如果是贾为民做了公司第一把交椅,握上“第一把手”的权柄,那,自己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喽。这位老书记永远微微前倾的脖颈上那颗永远昂不起来的头颅里堆积的“敏锐”值一点儿也不逊于“克格勃”(前苏联特工)。自从他与钱书铭的矛盾公开化,就有点儿恨乌及乌,凡是遵照钱书铭指示办事的人,都被他视为钱书铭的亲信,其实这些所谓的亲信不过是公司的中层干部而已。他关注钱书铭的举动,也盯着受钱书铭翼护的人,伺机找个茬子跟钱书铭滋事。朱婕记得贾为民滋寻最离谱的一件事,至今想起来好笑,也最最让她引以为戒。 事情是公司一名年轻的女大学生引起的。她叫何薇薇,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公司做业务一年多。一个月前,何薇薇告诉朱婕:“我要结婚,要去街道办事处领结婚证,需要一份介绍信,证明我是这个公司的人。”朱婕知道这是必须的一道程序,就丝毫没有犹豫地给何薇薇开了一份证明。没有想到的是,何薇薇凭这份证明不仅领取了结婚证,还办理了随丈夫出国陪读的手续。按理说人家是遵纪守法的公民,要出国也没有人能阻挡,也不应阻拦。可是贾为民偏偏就凭着他的敏锐性给朱婕扣了一顶不大不小的“帽子”,说“朱婕私自出具介绍信,放走公司的人才。”他召集干部会议处理朱婕所犯的错误时严肃地分析道:“这种错误是严重的,反映出我们公司的中层干部无视组织,缺乏纪律性……” 按贾为民的提议,朱婕应受到降职的处罚,还是钱书铭率先表示反对,告诫朱婕:“以后凡是出具有关人事的介绍性,必须先请主管公司人事工作的贾书记签字。”然后朱婕在会议上做了深刻的检查,才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贾为民的“狠”虽然没有结果,但足以让公司的干部们了解了他的治人“手段”,也让朱婕从此牢记“人心惟危”的教训。 朱婕心思,如果贾为民执掌公司“大权”,不知有多少人要挨整啊。“哈,胡利衡当总经理,贾为民算是白忙活了一场,他能服气吗?”她知道贾为民的目的就是整走钱书铭,自己坐上总经理的位置。 钱书铭又不屑地“唏”了一声,道:“他当然不服气。就他那德行,哼!还能当一把手?再说他快退休了,总公司不会考虑他的。哎,不说了,服气不服气都是他们的事,让他们狗咬狗去吧。哈哈,我两袖清风,走喽!”说着站起身。他心里恨死贾为民,可是眼前无奈的结局也着实让他无奈。朱婕理解钱书铭的心情,此时也只有“走为上策”。 “你要走吗?我送送你。”朱婕也站起身。 “不,你别送,让贾为民看着,对你不好。” “我才不怕他们呢!”朱婕扬声道。 “以后,还是小心点,他们会给你找麻烦的,以后没有人能保护你们。”钱书铭忧心忡忡地说。又指着放在桌上的钥匙叮嘱她:“这是我办公室的钥匙,胡利衡进去以前,你把里面的资料整理一下,该归档的归档。” “我能保护自己,你放心吧。”朱婕安慰他,心里涌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在强如鹰爪的新的掌权者面前,自己弱得如一只小鸡,如何能保护自己啊。 朱婕将钱书铭送到楼梯口,目送他转过拐弯处,听着他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发起呆来,心里替钱书铭悲哀,也替张铁军惋惜,也为自己惆怅。 ? 第四章 胡利衡就任 凡是接到会议通知的人,一改往日必经朱婕三催四请才姗姗而来的开会作风,还不到开会时间,就已经聚集到会议室。他们脸上的表情如同“拷贝”出来的一样,眼睛里写着成串的“???”,脸颊上却映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这时候,似乎没有人去想钱书铭的心情是如何地沮丧,更没有人去想他的脸上是何等的灰黯。人总是喜新厌旧,钱书铭在金州贸易公司总经理这个政治舞台上倒下去了,曾经追随他的人还得往前看,还得往前走,谁将掌握他们的命运?金州贸易公司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会议室里一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魏星良、程思军、何斌排队走进会议室,他们的举止、表情是一样的:左手端着喝水的杯子,右手两根指间夹着正在缭绕的香烟,脸上是得意的神彩。 “哈,魏经理,气色不错嘛,该请客了吧!”有人同他开玩笑。 魏星良一怔,没反应过来,反问:“凭啥?” “祝贺你高升啊。” 魏星良似乎想到了什么,正色道:“别胡说,这次人事变动是总公司正常调整,跟我们没有关系。”他瞧瞧程思军,似乎想得到他们的认同。他这样一提醒,程思军和何斌忙点着头,认真地说:“是啊,是啊,正常调整,跟我们没有关系。” 大伙儿互相望望,发出会意地微笑。 三点,李煜和金州贸易局张副局长以及贾为民象捧珍珠似地拥着胡利衡走进会议室。胡利衡浑圆的脸上象是热量过于充足似地红意盈盈。 待他们坐定,贾为民道:“现在开会,先请总公司干部处李处长讲话。 大伙儿挺直了腰杆,鼓掌欢迎。 李煜对前一阶段的调查工作做了一番总结,说明总公司决定变动总经理的重要性,宣布:“经与金州贸易局领导协商,决定――聘任胡利衡同志任金州贸易公司总经理,免去钱书铭总经理职务。” 大约是事先已经知道这项决定内容的原因吧,人们都是一副不惊不喜的表情。有的人盯着李煜,有的人盯着张副主任,有的人低头想心事,手中把弄着钥匙或茶杯。 朱婕暗自猜测:他们一定是在怀念钱书铭在位时给他们的优惠政策吧!或许是在担心优惠的政策带给他们的丰硕利益是否还能延续!以前,钱书铭为了调动业务人员的积极性,给业务部门的政策是以完成计划任务为前提,其超额部分利润的30%归个人所有。这个政策使业务部门的人每年能得到近10万元的奖金。如此高的收入往往令行政部门的人眼红,甚至引起副总经理的不满。新官上任,令他们最感兴趣的是什么呢?当然是担心胡利衡会不会改变政策?如果改变,将对自己有利,还是将对自己无利? 朱婕把眼光移向张铁军。此刻,他也是目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天空。今天上午,朱婕去他办公室,一边告诉他开会的事,一边觑探他的神色,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至少是他将如何面对这次命运的抉择吧!他认真地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将手中的书翻放到桌上,释然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朱婕嚷道,瞥一眼桌上的书名,是李银桥写的关于毛泽东的书。她想:在权力相争,胜败已定的时候,身为败者必然充满沮丧和愤懑。这种情况下他哪有心思读书呢?故做镇静,以读书遮掩自己急流汹涌的心吧! “为什么不笑?你不是也在笑吗?”张铁军反问道。 朱婕真的咧嘴一笑,说:“刚才送钱总的时候,他很担忧他们会找我们的麻烦,不敢让我送他。你说:是不是我们的末日真的到了?” 张铁军从桌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衔在嘴角,摁着了打火机,双手捧着,凑到烟头上,点燃了,深吸一口,又轻轻地吐出一串烟圈儿。他盯着渐旋渐散的烟圈儿,正视着朱婕,诚悫地点点头道:“钱总担忧的事不是不可能发生。这是自然规律,你没有听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吗?更何况我听到一种闲话――” “什么――”朱婕一向很在意别人的话,尤其是关于自己的。 “有人传说――你与我,是钱总的帮凶。” “帮凶,太过分了,是谁说的?”朱婕果然立刻叫嚷起来。 “哼!还用问吗?除了整钱总的那帮人,还能有谁?” “……”朱婕一时语塞,心中憋了一口气,愤然于色。 “你也别怕他们,该来的是躲不掉的。”张铁军安慰她,又凛然道:“其实,他们太抬高了我。君子坦荡荡,我执行的是公司的决议,不是钱总的个人私事;我凭努力工作,不是为钱总个人服务。无论是谁当总经理,我都是这样工作的。哈哈,帮凶,太抬高了,可见你我在公司的地位,不低啊!”他意味深长地盯着朱婕说,脸上露出怪怪的笑。 朱婕也笑道:“是啊,以前我还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没想到竟然是钱总的‘帮凶’。而且是仅次于你!” “不对,不是仅次于我,是右‘帮凶’,我是左‘帮凶’。要是这样,以前钱总可是太亏待我们了。” “是啊,是啊,钱总总是让我们干活,没有给我们一点儿好处。” “现在他一拍屁股上的土,走了,剩下我们――” 他俩戏谑够了,自嘲够了,前面的路终是险象,迷惘象一丝微风从二人眼中掠过。 朱婕扬声道:“我才不怕他们呢。我只是想不通,总公司为什么不聘你?太不公平!胡经理是什么样的人!金州公司的历史将改写成啥样的?” “你真是杞人忧天!”张铁军这句话算是对朱婕的嘲笑吧,他又淡淡地说:“当不当总经理,我并不在乎。我只有一个原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珍珠就一定会有发亮的时候。现在胡经理的一切都是未知数,用毛主席的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们等着吧!” “暴风雨就要来啦!来吧!”朱婕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道。 朱婕又把眼光向其他人扫去。 王振忠依然是极诚恳忠厚的样子。他的确是个老实人,钱书铭就是看中他的秉性,才提拔他做了副总经理。 魏星良、程思军、何斌象弟兄仨儿,并排坐着,左手摸着烟灰缸,右手捂在嘴上,两个手指叉开成v形,里面伸出一指香烟,极力掩饰着欲扩张的笑纹。轻烟从他们的唇间缓缓溜出,轻飘飘的烟圈儿,渐渐扩散。 ? 第二章 国企体制 金州贸易公司是中国贸易总公司管理下的正县级企业,干部配备遵循党中央规定的“上级任命制度”,但是这种制度由于“文化大革命”运动的结束,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中国古代的思想家们早在三千多年前就参悟出天地人三道皆有“对立、统一、平衡”的发展规律,同时也参透出“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道理。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中国的一位伟人不仅证实了事道“对立、统一、平衡”的规律,而且又发现了新的“螺旋式上升”的规律;而在他之后的一位伟人则证实了“变”的道理更加适合中国的国情,他告诉中国人:“发展是硬道理”。 那场应该载入国史的“文化大革命”式的政治治国运动让中国变得很穷,也让中国人很穷。好在政治运动终于结束了,中国在“邓小平理论”引导下,开始改革开放,走上以经济治国的轨道。 当一种思想已经输入人的大脑,一种信仰已经深入人的灵魂,一种模式已经根深蒂固植入人的精神的时候,一但想改变它们,那是谈何容易啊!邓小平想改变它们,并且开始改变它们,他成功了,所以他是一位伟人! 改革、开放成为一项国策。(.无弹窗广告)深入改革如一项持久的、胜算已绸的战略,战争的触角悄然伸向各个领域,不难看出它将渐渐向战场的腹地推进。这场战争的对手是固守陈规的思想,从指挥中心发出的一个个、一级级命令中,有一个中心的绝对的词汇是“适应”。经“上级任命”的部、地、厅、处、科级领导干部绝对接受“适应”的命令。因为这场改革是国家对自身机制的“换血”和“促进”,并未触及个人的利益。所以各级领导干部从思想上自觉适应“改革”。 对国有企业经营体制的改革首先是“政企分开”,其次是实行“总经理(厂长)承包责任制”。改革的结果是代表执政党管理企业的党委书记退居第二位,管理权力逊于总经理(厂长)。 托“改革”之福,国有企业的总经理(厂长)有了“一把手”“一支笔”审批的大权,可谓威风凛凛。可是总经理(厂长)是共产党党员,他还得接受党的议事制度:民主集中制。凡事得先“民主”一下,与谁民主呢?就是同样受“上级任命”的党委书记、副总经理(副厂长),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金州贸易公司的领导机构就是在这样复杂环境中产生的。总公司不仅任命了钱书铭为总经理,同时也任命了另外7人――贾为民、胡利衡、魏星良、程思军、何斌、张铁军、王振忠为副总经理,其中贾为民还是金州贸易局党委任命的党委书记。7人中,除了张铁军和王振忠是钱书铭从科级干部中提拔上来的以外,其他5人都是清一色的复转军人。 第三章 总经理的悲哀 钱书铭的悲哀就来自于他和胡利衡、贾为民、魏星良、程思军、何斌之间的矛盾。(.无弹窗广告) 胡利衡是已经迈入老年的男人,浑身写着一个“圆”字,圆圆的脸,亮得油润;圆圆的眼睛,亮得贼光,圆圆的身子,因腿脚不利索,走路像个不倒翁。朱婕记得他是1990年从部队转业到公司的。这些在军队服役多年的人,职位大多都已经升到团级。和平年代,当国家不需要他们的时候,就安排他们到地方工作,政策也是很优抚的,不仅单位效益好,而且都在领导岗位上。胡利衡一来到金州贸易公司就被钱书铭安排到广州主持办事处工作,所以公司的人大多对他并不熟悉。 钱书铭一心想把公司的业务做大,总嫌公司的贸易业务局限在金州这么个小地方,贸易开展得太慢,发展的步子迈得太小。他在各地考察了几次,看中广州是国内贸易大市场,又是对外国贸易的窗口,决定投资在广州设立办事处。他要坐镇金州,不能分身去广州主持工作,所以广州办事处的工作一直没有开展起来。朱婕知道,钱书铭为这件事大伤脑筋,常常忧叹没有合适的人选。胡利衡的出现,正好解了他一件心事。胡利衡在军队是军需官,做贸易不是外行。钱书铭相信他一定能打开广州办事处的局面。 胡利衡的能力的确不负钱书铭的希望,不到三年的时间,不仅完全打开了广州办事处的工作局面,而且业务开展的红红火火。朱婕没有去过广州办事处,但是听从广州回来的人都说:胡利衡不仅购了一辆小汽车,还买了一套楼房准备建招待所经营住宿业务。可是不知为什么,钱书铭突然下令:撤消广州办事处,变卖胡利衡已经购置的全部财产,勒令胡利衡回公司报到。 公司的人对这个决定议论纷纷,都不理解钱书铭为什么这样做,一时,怨声、骂声雀起。朱婕也是满腹疑惑。她去问张铁军:为什么要撤消一个前景良好的机构呢? 张铁军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胡利衡这个人太不地道,私心太盛!按规定,广州办事处工作开展起来后,应该向公司上缴计划利润的,可是他不但不上缴,而且月月报亏损帐,要公司给他拨工资补助。公司对他完全失控。既然失控,还不如撤消。” “换个人不就行了嘛,干嘛要撤消机构,成立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有啥难的?需要的时候可以再开。公司现在搞基建,需要筹集资金。” “哦,是这样啊。”朱婕恍然明白。 “如果不撤,广州办事处就是胡利衡他家的啦。”张铁军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胡利衡回到公司后没有具体工作,大部分时间在家中休养,有时来公司看看报纸,喝喝茶,聊聊天,话语中发泄着对钱书铭恨极怨极的牢骚:“我辛苦挣出来的一份家业被他一纸命令,就卖光了,简直就是个败家子,这样的人做“一把手”,公司完了。这人太没水平!” 后来,朱婕回忆起他这句话的时候,恍然觉悟:钱书铭的悲哀,根源就在胡利衡的这句话中。他的话太具挑衅性,也太具即将凝聚的力量。钱书铭小看了他,处理他的问题时,方法是过于简单化了。 后来,贾为民提出由贾鸿云任办公室主任,而钱书铭坚持由朱婕担任,两人在办公室争得异常激烈,据说,都到了你拍桌子我瞪眼睛的程度。从此,两人结下了深深的矛盾。 贾为民不似胡利衡那样恨在骨子里,笑还在脸上挂着。贾为民的恨就如刀子刻在脸上似的,而且恨乌及乌。朱婕常常能感觉到他看自己时的眼神,充满不屑和不信任。 朱婕的性格是典型的外柔内刚,有时候认起真来,与人硬碰硬。对于贾为民的态度,她也是不屑一顾,心想: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这样,你瞪我一眼,我还瞪你两眼呢。自然,她的态度更加引起贾为民书记的不满。 魏星良、程思军、何彬三位副总经理与钱书铭没有什么个人恩怨,矛盾完全是工作分工引起的。结果是三个人合成一团儿跟钱书铭消极对抗,上班关起门下象棋。 大伙都看不过去,纷纷埋怨钱书铭处事不公平。就在大伙儿要求制裁他们这种不良风气的呼声愈益高涨时,胡利衡行动起来。他把贾为民、魏星良、程思军、何斌等人的力量凝聚在一起,联名上书总公司,反映钱书铭在工作上、经济上有违规问题。 大约一个企业竟然有副职联合状告正职的事在全国尚属罕见,这还了得,总公司震惊了,很快派出一个由干部处处长李煜率领的考察组前来金州调查。 朱婕记得李处长向她调查时的问话:“你认为公司八位领导在品德、能力、工作、成绩等方面表现如何?”朱婕就根据自己的看法,对他们一一做了评价。 李处长的第二个问题是:“你认为钱总在工作上有失误吗?” 朱婕不假思索地说:“我认为没有,公司大事都是在经理办公会议上研究通过的,有会议记录。再说,这几年公司的利润是递增的,我们的收入也有所提高。大伙儿都有目共睹,对钱总的政策是拍手称赞的。要说失误吗――” 她吞吐起来,犹疑地说:“公司基层企业是亏损了,原因比较复杂。如果要钱总为基层亏损负责的话,我认为只能是用人不当。直接责任应由分管经理负责。” “哦,为什么呢?” 朱婕就把魏星良、程思军和何彬3人为什么与钱书铭结怨的根由一五一十地道出来,又讲出他们在办公室下象棋造成的不良影响。 李处长听着,先是不动声色,听到后来,也不禁动容,自语道:“做副总的,怎么能这样!”又问:“你认为钱总与贾书记有矛盾吗?” 朱婕回答:“我看在工作中没有什么矛盾,平时说话客客气气。至于他们之间有无矛盾,我不清楚。” 李处长又特意问了胡利衡和张铁军的能力。朱婕说:“他们都属于有魄力型的人。相比较而言,胡经理老练一些,张经理处事简练一些。” 考察组调查了一个星期。他们走了以后,朱婕和刘敏、常莉、王玉玲常在一起议论这件事,大家都认为总公司不会免钱书铭的职务。因为胡利衡、贾为民他们再闹腾,钱总承包期间的利润是上升的,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退一步说,万一被免,也应该是张铁军继任。因为他年轻、有知识、有能力,符合共产党改革开放时期干部聘用标准。如果张铁军当总经理,一定会把魏星良他们管理得服服帖帖。 …… “嗨!”朱婕心里叹道:为什么结果不是张铁军而是胡利衡呢?他也再有四年就退休的呀?总公司不是提倡干部要年轻化、知识化吗?难道真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吗?命运,命运啊!也是他命中有此腾达之运吧!现在不知道乐成什么样呢? 朱婕思绪乱飞,忽听铝制的门锁一响,见门被人推开,一位穿着黑皮夹克的小个子老头儿走进来,花生米粒儿大的眼睛里漾着笑意。 朱婕忙站起来招呼:“贾书记,有事吗?” 来人正是金州贸易公司党委书记贾为民。此刻,在朱婕看来,他的脸上呈现出的晴和光泽是第一次,极难得。 贾为民神秘兮兮地说:“你通知所有科以上干部,下午3:00在会议室开会。叫小马把会议室打扫干净。” “啥内容?”朱婕明知故问。 “宣布公司领导班子变动。” 朱婕见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皱折几乎要舒展开,枯黄的脸上洋溢出得意非凡的光彩。心想,这大概就是胜者为王的神光吧。 朱婕突然想逗逗这位老人家,便故意说:“祝贺你当上总经理啊!” 贾为民眼中倏忽一暗,瞪她一眼,说:“你通知吧!” “好的。”朱婕狡黠地咬着偷乐的嘴。 贾为民走了,办公室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朱婕心中被一股莫名其妙地激流搅着:新官上任,或许会结束以前领导成员之间的拉锯战;公司的发展或许将揭开新的一页。 她立即抓起电话,一个人一个人地通知,而且神秘地告诉他们:“将宣布公司领导变动”。 第五章 谆谆告诫 朱婕最后把眼光停驻在胡利衡的脸上,那里红意依然,真如忽然接到树上掉下的一个熟透的果实那样兴奋和得意。从前总是闭着的双唇一直微微张开。当李煜宣布完他的任职命令,他没有听到期望的热烈掌声,从心底涌起一丝不快浮在贼亮的眼睛里。 贾为民枯黄的脸上平静的象一张纸,他等待片刻,着实为大伙的麻木感到羞愧,毕竟是上级领导讲话嘛。他朝贾鸿云瞪了一眼,率先拍起巴掌,于是,贾鸿云、魏星良等人接着拍响巴掌。人们这才懒懒地鼓起掌。 接下来,是金州贸易局张副局长讲话,他要代表金州贸易局党委对钱书铭等人做出评价。大伙儿注视着他,很专注地听他的讲话。 他说:“钱书铭同志在任金州贸易公司总经理期间,正值我国经济体制由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换时期,国有体制改革进一步深化……他在政治上、思想上始终同党中央保持一致,深刻领会邓小平同志关于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理论,不断解放思想,锐意改革,把心思切切实实放在工作上,为公司的开拓发展提出了很多切实有效的经营管理措施,取得了很大的成绩。这一点,我们党委是肯定的。 ……前不久,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他有某些经济腐败及工作作风问题。对此,我们协助总公司进行了调查和取证。现在我代表局党委,并受总公司委托,向大家汇报一下调查的结果。” 大伙儿不约而同的将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脸上,或者说盯着他的嘴―― “所谓的经济问题都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为了职工利益而采取的一些措施;所谓的经济腐败问题也是不存在的,他的奖金收入还不如一个业务科长的高……实践证明:钱书铭同志作风正派,严以律己,在经济领域保持了清正廉洁的党性原则!” 他的话,引起大伙儿一阵热烈的掌声。当然,胡利衡、贾为民等人碍于面子,虽然也拍着手掌,但是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张副主任的话无疑向人们宣判:他们的告状是诬陷! “但是――”张副主任话锋一转,“在经营管理中,钱书铭不善于同党委一班人搞好关系……对公司基层出现的亏损,对基层职工发不出工资,对一些投资无利可收的情况,他作为总经理,应负有一定的间接责任!” 听到这样的话,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会意的眼神,有人默默点头,有人不屑地撇撇嘴。 张副主任接着对公司领导成员闹不团结的现象加以批评,意味深长地说: “同志们,现在我们处于国有企业经营体制改革进一步深化时期,我们将面临市场竞争带来的挑战,你们大约已经知道,我们系统内已经有3家国有企业在市场竞争中非常残酷地停业了,职工下岗了。这是前车之鉴,你们要引以为训,一定不能再闹矛盾啊!” 他面向胡利衡,向着他一人说:“新的领导班子一定要要把提高公司的经济利益放在首位,把提高职工生活放在首位。你们成员要有同唱一台戏的精神。”胡利衡连连点头称是。 张副主任又转向贾为民,语重心长地道:“无论是党委书记,还是副总经理,党组织赋予你们的任务是协助总经理工作。协助!明白吗?总经理唱不好戏,你们要补台,而不是拆台啊……”一席话说得贾为民不自在起来,魏星良等人垂下眼睑,抚弄着茶杯。 李煜插话道:“总公司将很快改革人事管理制度。在任期内,如果领导班子成员之间出现矛盾,一律免职。” 张副主任仍然看着贾为民说:“我代表金州贸易局党委对贾书记提出期望:希望你在最后的任期内,从大局出发,正确发挥党的战斗堡垒作用,加强公司员工思想教育工作,一要为总经理鸣锣开道;二要为总经理工作保驾护航;三要真正起到监督作用,保证公司领导清正廉洁,奉公守法啊!” 贾为民被感动了,迫不及待地表态:“……我一定不辜负党组织和上级领导对我的信任,站好最后一班岗。” 李煜和张副主任圆满完成了送扶使命,在掌声中离开会议室。 第六章 就职演说 胡利衡真正成为金州贸易公司的“一把手”,他将如何操纵总经理的权力呢? 大伙儿正襟危坐,拭目以待胡利衡的就职演说。 令谁也没有料到的是贾为民抢先发言,显然是要履行“鸣锣开道”的义务。 他清了清嗓子,显得轻松地说:“……一、前任总经理钱书铭为了给自己索取政治利益,争当优秀企业家,通过各种手段宣扬他的政绩。实际上公司目前的状况很不稳定。员工工资水平很低;基层员工发不出工资;对外乱投资,造成经济损失达二百万元以上。甚至有更大的问题,有待查证。二、钱书铭工作作风独断,大搞‘一言堂’,公司许多重大事项不上会研究,即使上会也不等达成一致意见就强行,结果造成公司虚赢实亏。[]这些都是钱书铭个人行为,是他咎由自取,后果自负!” 会议室响起一阵躁动,仿佛狂风骤起,沙石激起深潭之水。 朱婕被身边的马彬捅了捅,扭头望去,见他在笔记本上写了“落井下石”4个字。她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心中恨道:贾为民,你太不识时务,局里对钱总已经定论,你还这样说,好象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你们之间的矛盾谁不知道啊,不就是他不同意你的亲信贾鸿云当办公室主任吗?公司的哪件事不是开会定的?要钱总负什么后果! 胡利衡先是对贾为民抢了他的先已经有点儿不满,这会儿发现气氛有点儿不对头,忙眨巴着贼亮的眼睛,开口道:“今天的事情来的太突然,我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既然党组织把这样重的担子交给了我,我感谢组织和大家对我的信任。以后大家要团结一心向前看,把各项工作做好。” 朱婕先听到他假惺惺的开场白,心里已经骂道:“虚伪,你以为自己拉关系、走后门要官的事别人不知道啊!”事情已然定局,胜者为王,以后还得在他手下工作,且听这位为“王”者的表态吧! 胡利衡继续说道:“关于钱书铭同志,正如张副主任说的那样,他为公司的发展做出了一定的工作。当然他的一些做法也是不可取的,正如贾书记说的那样! 我在任期内将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把提高大家的生活水准放在首位。不能象钱书铭那样使劲地上报利润、交税。挣了钱首先考虑提高大伙的工资、补贴、奖金,要解决职工的住房等实际问题。” 大伙儿兴奋起来,报以热烈的掌声。 胡利衡得意地呵呵笑起来,说:“我以前一直是副总经理,又一直在广州主持工作,给广州办事处的同志办了许多实事。我对公司的同志不是很熟悉,大家也不了解我。现在猛然间冒出个总经理,可能也有人不服气。不要紧,总经理嘛,可能是人人都能当的。但是――”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说:“这张纸并不是人人都能弄来的,是不是?” 有人露出鄙夷的神色。朱婕心里说:你这张纸可不就是“弄”来的吗?你这“弄”的本事可真大啊! ? “所以,如果有谁不服气,你也去弄这么一张纸!”胡利衡用他贼亮的眼睛扫视了一圈众人,令人生出一层寒意。 他又严肃地命令:“从明天开始,各部门正常工作,科长总结科内情况和今年的计划,准备汇报工作;财务部开始扎账,所有开支必须经我签字才可以支取!” 胡利衡的这番话必然是事先也没有同贾为民等人商量,看他们惊愕的样子就知道了。而且胡利衡说完也不征求贾为民等人的意见,就宣布:“散会!” 会议室里,桌子、椅子相撞的声音立刻响成一片。众人各怀心事,纷纷走出会议室,留下缭绕的轻烟在散乱的椅子上空,为庆祝金州贸易公司的发展揭开新的一页而扭动着妖娆的身姿。 第七章 破碎的笔筒 一辆黑色的丰田轿车轻轻停在办公大楼前的院子里,胡利衡推开车门钻出来,双脚迈了几步就进了大楼。从一楼上到七楼,他已气喘吁吁,黑色皮衣下蒸发着热腾腾的汗气。 楼道里已被清洁工人打扫得干干净净,楼顶上的电灯发出昏暗的光,楼道里显得有点儿暗。 各办公室的门大开着,员工们进进出出,有的打扫卫生,有的下楼提开水,见到胡利衡都笑嘻嘻地打招呼问好。 今天,胡利衡第一次以这个公司最高权力者的身份出现,当他面对每一个问好的人,报以微笑颔首的时候,都要认真地审视对方,他很想知道这些已成为自己下属的员工,对总经理是谦恭还是敬畏。 总经理室的窗台上放了一盆茁壮的君子兰,层层绿叶中挺出一枝遒劲的绿杆,杆尖上怒放了一簇红艳艳的花朵。 深栗色办公桌上铺了绿色的毛呢,上面再压一块厚厚的玻璃。桌上放一个笔筒、一个台历。 桌下一把深栗色的圈椅向着大门,如一只驯顺的哈巴狗静静地侯着新的主人。 笑意从胡利衡心中涌起,波浪般地堆在圆脸上。 他在圈椅前转身,坐下去,立刻觉出有点儿别扭。侧身,抬臀,低头一看,恍然明白:这把圈椅大约是伺候主人多年,旧主人是瘦人,伏案时习惯坐在它的前部,竟将前面的弹簧压塌。新主人一坐上去,就感觉屁股往下溜。 他往后蹭蹭,脊背顶着圈椅背,双肘架在桌面上,眼到之处,让他又皱起眉头―― 玻璃下压着三张长幅的照片,是历届总公司召开的总经理会议代表合影照,众人中,钱书铭挑着细眼与他对视。(.好看的小说) 一股憎恶的感觉从心头腾起,他“霍”地起身,双手一抬玻璃,只听“叮呤当啷――砰”地响成一片。 他连忙放下玻璃,扭头看时已铸成一片狼籍:二部电话被电线拽着悬在空中“嘟――嘟――”地叫着;台历是铁皮制的,尚无大碍;瓷制的白色笔筒已粉身碎骨,铅笔、圆珠笔横躺在地上。 隔壁的贾为民循声进来,惊诧地问:“这是咋整的?” 胡利衡无奈地将圆脑袋侧着一顿:“唏,一抬玻璃,它就下去了,你看这――” 贾为民瞥一眼玻璃,已经明白他的心思,心想:这人嘴上不说,骨子里真是恨透了钱书铭啊,连张照片都容不下。 看着粉碎的笔筒,他眨眨小眼睛,连声叹道:“可惜,可惜,这还是个古董呢,用了十几年啦!可惜――” 胡利衡脸上又涌出红意,讪讪地去门后取扫帚。 恰好通讯员马必青拎了两壶开水走进来,一见胡利衡手拿扫帚,忙放下水壶,劈手夺过,说:“胡总,我来,我来。”一边小心地将碎片瓷渣扫堆,揽进簸箕,一边抬眼从胡利衡和贾为民的脸上溜过,嘻嘻笑道:“这还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个笔筒太旧了,现在的文具盒可漂亮啦。” “也是,办公用品都用了好几年,该换换了。”贾为民接着话茬说,见胡利衡的眼光只在马必青的身上,便知趣地走了出去。 马必青一手举簸箕,一手举扫帚压在簸箕上走出去。 胡利衡无奈地晃晃圆脑袋,懊恼自己:怎么第一天上任就砸了东西,似乎有点儿不吉利?他脱了皮外衣,挂在衣架上,回首间目光又与玻璃下的那双可憎的细眼睛相遇,不禁又恶从心生。 “小马――”他大喊。 马必青应一声,跑进来,将手中的扫帚立在门后,走到他面前,见他正烦烦地盯着照片,心中也猜出几分,陪着笑脸说:“我把照片取出来吧!”胡利衡点点头。 马必青便将桌上的东西放在窗台上,轻轻抬起玻璃,一手撑着,一手划出那三张照片。 见到桌子上一片绿色,胡利衡脸上的恼色悄然褪尽,命令道:“你把行政科的高科长给我叫来。” “行。”马必青一边应道,一边泡了一杯热茶,毕恭毕敬地端给他,然后走出办公室。 第八章 安抚 行政科科长高天富是个矮个儿、体态稍胖的老头儿,头顶上的黑发已见稀少,但脸上却透着健康的红润,说话大声大气,带着浓浓的陕西腔儿。(.) “胡总,你找我?”他用眼睛探询地迎着胡利衡,想在那双贼亮的眼睛里找出他极担心的一件事的答案: 一年前,当他意识到退休后工资将减少一半时,他决定延长退休时间,于是托关系、走“后门”,请派出所户籍员修改了出生年龄,使户口本上的年龄比身份证上的年龄小了二岁。他向人事科科长吴可卿解释说:“参军的时候因为年龄不够,就把年龄报大了两岁,实际上我还不到退休年龄。” 吴可卿请示钱书铭:“怎么办?” 钱书铭是最见不得这种为一己私利弄虚作假的人,他勒令:“去派出所查证此事,严格按照他的档案年龄办理退休手续。” 高天富又气又羞,对钱书铭恨得咬牙切齿。如果按档案年龄计算,春节后他必须得办退休手续。莫非,新上任的总经理要和他谈这件事? “高科长,请坐。”胡利衡热情地请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胡总,我实际上是1938年出生的,你要是不相信,请组织上去我老家调查……我今年实际才58岁,你看我象60岁的人吗?前天下班骑自行车摔了一摔跤都没事……”他一坐下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 胡利衡盯着他,嘴里不断地发出“唔,唔”的应声,象是完全相信他的话似的。听到他说摔了一跤,忙打断他的话,关切地问:“伤着没有啊?真的没有吗?可得小心点哦。看来你的身体素质确实好,比我还结实呢!哪象60岁的人啊?” 胡利衡对高天富的这点心事早有耳闻,心里也瞧不起这样的做法,不就是多拿两年工资吗?多少年来,他已经习惯对事情对人也象做生意一样衡量。让高天富退休,还是不让他退休?是他一句话的事。眼下他有自己的打算:“高科长啊,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过去的事呢,就不要再提了,现在我是总经理,一切我说了算。你是公司的元老啊,要好好干,要用实际行动支持我的工作啊!” 高天富眨眨眼睛,千真万确听明白总经理的意思是说他今年不用退休了,那么每月的工资可以保住了。哈哈!他喜形于色,先把提起的心放回原处,松口气儿。接着,他象一位老练的水手,将舵儿一转,说出的话就顺风飘了:“哎呀,胡总,你是个好人啊!我早就对总公司的李处长说了,你是个能干的人!钱书铭是啥东西!败家子!你看看,他把你在广州辛辛苦苦置办的财产都卖了……” 胡利衡听他的这番话很是受用,点点头道:“到底是老同志,知根知底啊。难得你在李处长跟前给我说好话,有的人尽说坏话哩。现在的人啊,心难测啊!” 高天富抬屁股坐到胡利衡身边的沙发上,压低声音说:“可不是吗?听人说张铁军、朱婕都是钱书铭的帮凶,那些业务科长都是向着钱书铭的。也有些人是向着贾书记的,听说他们都保荐贾书记当‘一把手’……” “哦?哪些人啊?” “听说有贾鸿云、常丽、丁大海。” “是吗?”胡利衡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激奋而又鄙夷地说:“他们想让谁当就能当吗?可惜那张红头文件上白纸黑字写着我的名字。” “是啊,老天有眼,总公司的领导还是明白是非的。我拼上这把老命也要跟你好好干。胡总,你得防着点贾书记啊。” “谢谢你的提醒。老高啊――”胡利衡顿了一下,让心境平静下来,提高音调说:“我找你来,是要给你派点事。走廊的灯太暗,有的都坏了,你索性都换成吸顶灯吧。亮一些,有点儿新气象。我这儿的柜子、椅子、文具都该换换。” “行,我立即去办。”高天富精神大为一振,起身道:“那我先去填个借支单子,拿来让你签字。” “唔,你去吧!” 高天富应一声离开办公室。 第九章 胡利衡的心事 高天富走了,说过的话象炮捻子被点燃,在胡利衡心中炸响。他重重地坐进沙发,双手捧着茶杯,轻轻吹散浮在上面的茶叶沫儿,呷了几口浑黄的茶水,想起心事…… 半年前,他被钱书铭安排在广州主持办事处工作。有公司拨付的资金支持,他很快打开生意局面,天高皇帝远,广州的一切他说了算。正当生意顺利得如行云流水,眼看大把的钞票将进入自己的账户的时候,突然被钱书铭一道命令召回。他的翅膀还没有硬到可以完全脱离公司,无奈只得回金州。 回到公司,向钱书铭报个到,钱书铭却不给他安排工作。他像废人一样被闲置,不想上班的时候在家歇着或者去舞厅跳跳舞;想上班的时候就来公司,到贾为民、魏星良等人的办公室转一转,聊一会儿闲话,免不了要骂骂钱书铭,泄泄心中的愤恨。 这日子在外人看起来是再舒服不过的了,可是哪有人理解他心中的感受:在广州,他出门有车坐,与客户谈生意由他定夺,与客户交际应酬他是主角,办事处一切开支由他批准。那是他苦心经营的王国,他是那里的“王”,谁敢不尊?他的话谁敢不应?可是现在,虽然空有一顶副总经理的“帽子”,但是没有任何权力,谁能把他放在眼里?从前在广州办事处的员工见了他再也没有敬畏的表情,就连那些与他称兄道弟的客户接他的电话时口气都冷淡了许多。这一切,都是钱书铭的独断、霸道造成的! 他恨钱书铭,他不甘心当这样窝囊的副总经理,他要扭转这种被动的局面! 一天,他与贾为民推心置腹地谈了许多心里话; 他说:“贾书记啊,我们象讨饭似的,被人瞧不起。你也看到,这个公司的年青人被钱书铭宠得有哪个把咱们这些老同志放在眼里。听我的老领导讲,中央对国有企业改革将加大力度,可能是放宽总经理的权力,副总经理不再由上级任命,而是由总经理提名。钱书铭现在没有动我们,大概就是等这个政策呢!一但这个政策出台,我们就象砧板上的肉由他剁了。我们不能等着被钱书铭整啊!” 贾为民听出他的话外音,对他说的改革政策带来的后果也着实心惊。“是啊,我们不能等着被他宰!你说,怎么办?” 胡利衡知道他也恨钱书铭,就干脆说明了:“我看魏经理他们和一些老同志都对他有意见,我们不如合起来给上级汇报一下他的问题,看总公司怎么解决。” “我看行。你看他把公司搞成什么样了,基层的工人居然领不到工资,他都不管,这样的人不配当总经理!” “是啊,我看他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贾书记,这几年太屈你了,论能力、魄力,你哪一样不在他之上呢?如果事成,我举双手推荐你当公司的‘一把手’”。 贾为民掩饰地一笑,说:“嗨,我是书记,做经营工作没有经验。如果事成,我看还是你当‘一把手’……” 两人一派即和,令胡利衡窃喜不已。他盘算着,可以借贾为民等人的力量把钱书铭从总经理的位子上拉下来,再经贾为民鼎立推荐,那位子50%是自己的了。但是,没有另外的50%是不行的。他在官场行走多年,深知“朝里”没人是不行的。思来想去,为了另外的“50%”,他去北京觐见了一位在中央某个机构任职的老乡…… 当总经理的桂冠落到他的头上时,他心里对贾为民充满感激。现在听高天富这么一说,他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贾鸿云与贾为民好得如一个鼻孔出气,他绝不会投自己一票啊。贾为民在公司多年,身边一定会有几位追随者,他们选的必然是贾为民。自己越过他,当上“一把手”,最有可能嫉妒的应该是他啊。呀,真是人心难测,高处不胜寒啊! 胡利衡琢磨出一点儿以前没有想到的问题,身上不禁袭来一层寒意,赶紧喝完杯中热热的茶水。 第十章 合谋 “笃、笃、笃”,有人敲门,声音很轻,依然打断了胡利衡的沉思。 “请进――”他从沙发上起身挪到圈椅中坐定,看着门口。 “胡总――”人随声进,一位身材苗条,柳眉、杏眼、红唇的女人,盈盈笑着向他走近。 胡利衡眼前一亮,眼睛疾速地从她的脸上越过被翠绿色羊毛衫裹得浑圆的乳峰到达齐膝的黑色皮靴,又回到明丽溢彩的杏眼上。如一阵春风,拂去他心中的烦恼。他回以长者的微笑,慢吞吞地问:“哦,李娜,有什么事吗?” 李娜倚着办公桌,将腹部顶在桌子边上,两手插在裤袋中,身体一前一后地晃,开口脆脆地叫一声:“胡总――”。 胡利衡似看见一朵开放的鲜花,眼睛里溢出亲切的笑意,倾听她的下文。 李娜说:“现在你是总经理了,公司以前的政策变不变?大伙儿让我来问问你。” “哦,什么政策啊?” “承包政策呗,我们科的任务是销售额80万,应该提成6万元。往年年前就兑现了,现在还给不给我们兑现嘛?如果政策不变,我们可以争取超额完成计划,如果不兑现,那就另当别论了!”李娜杏眼中的流光溢彩凝固了,明丽的脸上忽如罩上一层寒霜。 胡利衡贼亮的眼睛中如灯泡忽闪一下,心中涌出一丝不悦,心道:你是什么人?一个小小的科长而已,竟然敢这样要挟我,哼,惯的!太过分!转念又寻思:恐怕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不能随意打发啊。 他的眼中很快恢复炽亮,两只胳膊伸直顶在办公桌上,身体紧紧倚住椅背,嘴里吟哦着说:“这个,这个……啊,没问题。以前政策中有不妥的地方当然要加以完善,奖金保证给你们兑现!告诉大家要积极工作,好好干。我的政策是重奖重罚!” “那太好啦!”灿烂的笑容突然迸发在李娜的脸上,她高兴地一跺皮靴,脆脆地说道:“这样我们做业务的就放心了。胡总,你在广州办事处也做业务,你知道现在赚钱多不容易。大家把希望就寄托在年终奖金上哩。” “没问题,钱经理给你们奖多少,我不会低于他。你是服装科的?大家的情绪怎么样啊?” “还行吧。以前行政上的人总以为我们搞业务的‘油水’大,处处为难我们。唉!好在钱总的政策定的好,能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 “是吗――”胡利衡听到“钱总”二字,心中就不由自主地灰暗起来,兴趣全消了。他把眼光转向桌边,片刻,突然问道:“哎,你的传呼机号是多少?”他从皮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本记了她的传呼号,待要说什么,门被推开了。 贾为民后颈缩在皮衣领中走进来,一对小眼睛向李娜眨着,好象在探询:“你们在说什么呢?”李娜只向他瞥了一眼,转身离去。 “贾书记,请坐。”胡利衡一边招呼道,一边将小本本放回皮衣口袋中,心思自己正想找他谈谈如何开始工作呢,正好他来了,许是也惦记着工作呢。(.)于是就在贾书记对面的沙发上坐定,正要开口说话,又听得有人敲门,“请进――”胡利衡喊道。 来人是高天富,他跨着抖擞的大步走到胡利衡面前,躬身呈给他一张现金借支单说:“胡总,我得借3张支票,请你签字。” 胡利衡接过借支单,看了看,正是刚才自己交代过要买的东西,心里挺满意他的效率。他抬眼向桌上望去,抬身欲取上面的钢笔。 高天富眼疾手快,已经掏出自己的笔递到他手里。 胡利衡“呵呵”笑一声,一边签字,一边说道:“贾书记啊,你看还是咱们的老同志利索啊,这哪是60岁的人哪!” 贾为民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再看高天富的积极劲儿,心知高天富可能已经把退休年龄的事告诉了他,而且已经得到满意的答复。暗忖:这人事上的事应该同我商量的嘛,看来他擅自已经做了决定。这人的独断不亚于钱书铭啊!怎么办呢?胡利衡说的是软话,可是意思硬得很,明显的是让他表态。他有些为难:要是不顺着胡利衡的意思,胡利衡虽然不会说什么,毕竟不是正式会议讨论嘛!但是胡利衡能摸清他的态度,知道自己不是迁就他的人;不光从此得罪了他,而且以后会断了贾为民的路。钱书铭好不容易被赶下台,一切得从新开始,还是不要逆着他的意思吧! 想到这儿,他眨眨小眼睛,露出笑容,附和道:“可不是吗?我早就对钱书铭说了,老高退休还得两年呢,他比我还精神呢!老高,好好干啊!” 高天富被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珠在他俩的脸上转了几个来回,絮絮叨叨地说:“谢谢书记,谢谢你啦,这么理解我。我这就去借支票,给你们买东西去。” 胡利衡点点头,脸颊泛出红润的光彩。 胡利衡笑咪咪地目送高天富出门,对贾为民解释道:“我的椅子不行了,叫他换一把新的;再把楼道的灯换一下,看着黑糊糊的。这个钱书铭老吹他这几年挣得利润高,怎么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呢?” “那人,哼!我是看得透透的了。光是给他自己挣名誉,就是不给大家做实事!这几年挣的钱花到哪去了,得好好算一笔账。” “是啊,我也是这个意思,先得摸清家底。企业是国家的,利润是得上交;可是呢,咱们西北本来就穷,公司的效益也无法与其它公司相比,钱是大家挣的,我主张先提高大家的生活水准,完善自我硬件设施是上策。” “我们也是这个意见,给他提过几次,都被他否决了。咱们的工资、补贴在金州是比较低的,群众也有怨言。是得改改了。” “可是怎么个改法呢?从哪里下手?得商量一下,我们领导班子的意见得一致了。” “嗯。”贾为民垂下眼睑,似乎陷入沉思。 胡利衡的眼光仍然在他的脸上游移,似乎在询问,又似乎在期待……就在刚才,瞬间,他有一种想握住贾为民的双手的冲动,他觉得应该如此,不仅握手,而且应该共同喝下一杯红酒,“为了庆祝金州贸易公司重大改革的合谋而干杯!” 此刻,他抑制着自己内心的雀跃,盘算着身为总经理的他必须要做的事。有时候,计划不如变化,他和贾为民在不经意的谈话中,寥寥数语,却引出了一个欲惊天动地的话题。如果说他昨天以前的目标只是为争夺“总经理”的宝位而奋斗,而从昨天到今天――贾为民没有进来之前,他的目标是如何做稳“总经理”的位子?他暗自庆幸的是,这个答案他无刻不在思索,却没有寻出答案。贾为民的话好似天外之音,吸引他从一脑云雾中看到了亮光,而且云雾渐渐散开,他的脑中清明了,郁结在胸中的疙瘩解开了,只觉神情气爽。 他不是钱书铭,他是胡利衡,他不能继续撑着钱书铭留下的一方天幕;他不能在钱书铭已经布好的棋盘上下棋啊!他必须得改变这个公司的经营模式,确切地说是钱书铭营造的模式。改革的目标,贾为民已经给他指出了方向。可是从哪里下手?却是个棘手的问题。他知道,他完全可以一个人决定,但是他不想这样做,昨天会上两位领导的话还在他耳际回响,钱书铭下台的原因象明镜似的,“我不能得罪他们!”他告诫自己。因此他期待贾为民的思索…… 第十一章 再次合谋 俗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贾为民没有胡利衡那样的远谋,他心中只有对钱书铭的恨和对李娜那样的人的不满。当胡利衡问他“从哪里入手?”的时候,他心中象放幻灯片似的,往日令他生气的事情一一闪过,想的事情太多,他也一时没有明确的主意。 胡利衡等不及了,打断他的“电影”。 “哎,贾书记,刚才李娜来问我年前给不给他们兑现奖金?好象还有点儿要挟我的意味。是怎么回事啊?” 贾为民脑中正在闪过的幻灯片象是得到“停止――放大”的指令,又似从一头乱绪中抽出了一根主线。 “哼!”他恨恨地出口郁气,瞪大一双小眼睛,对着胡利衡愤愤地说:“公司的问题就出在他们身上。” “哦,怎么回事,你快说说?”胡利衡追问。 贾为民打开了话匣子:“钱书铭在公司之所以独断专行,他的力量不是孤立的。”看到胡利衡全神贯注的样子,他迅速在脑中理清思路:“我认为:他有两张王牌。一张是管理人员张铁军和朱婕,公司管理和行政上的事,都是他俩出谋划策,鞍前马后地落实,是钱书铭最信任的人;另一张王牌就是李娜这些业务科长,年龄都不大,被钱书铭惯得张狂的狠,想干啥就干啥,我连过问的权力都没有。刚才你也看到李娜的德行。钱书铭使劲地护着、宠着他们,给他们汽车,给他们升工资,给他们提奖金。我们提醒过他,告诉他这些科长的权力太大,影响不好。可是他说:他们是第一线的,最辛苦,多得才能激励他们多劳。所以在奖金分配上,我们这些老人、副总经理比业务科长拿到的低得多。你说,他们能不张狂吗?他们能把我们放在眼里吗?我这个党委书记说出来的话跟‘放屁’一样,我怎么保驾护航啊?” “怎么能这样!这就是钱书铭的不对。党委书记和副总经理的位置是党组织安排的,权力是上级给的,下级服从上级,这是最起码的组织原则嘛。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啊!难怪李娜敢要挟我,这可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啊。” “是的,绝对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他们商量好的。”贾为民肯定地说,象划了一根火柴,点燃胡利衡心中埋藏的火药引子。 “什么玩意儿!想联合起来跟我对抗?我若是就不兑现怎么样?不干,怪事!还能由着他们?想当科长的人多着呢,现在是改革年代,谁不想干?不客气,请他们下岗!” “对对,得治治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贾为民从胡利衡口中听到了他一直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心中的恨先解了一半。“我看――”他定定地望着胡利衡,一字千钧地说:“我们的改革就从这里下手吧!” “好!”胡利衡举手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就从这里开始!” 这是今天胡利衡与党委书记就如何开展金州贸易公司的工作第二次达成的共同认识。(.无弹窗广告)二人的不谋而合,令他特别兴奋,他主动伸出一只手,真诚地说:“感谢书记!以后你得为我‘鸣锣开道’啊!” 贾为民明白他的意思,友好地握住他的手,“哈哈”一笑,许诺道:“我保证,不仅‘鸣锣开道’,而且‘保驾护航’!不过,你可不要偏航啊。” “哈哈,不敢,请党监督我。”胡利衡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抽回手。他听出贾为民的话外之音,感觉又有点儿要挟他的意味,心中掠过一丝厌恶,脸上弹起一层红样儿,很快又恢复常态。 “贾书记,咱俩的意见一致了。下一步的工作,你看怎么开展?”他谦虚的征求他的意见。 “要整治这些人,先得收回他们手中过多的权力,尤其是张铁军和朱婕,他们是钱书铭的死党。”贾为民恶狠狠的说。 “咋整啊?”胡利衡试探地问。 “把张铁军调到基层,把朱婕免了。” “以什么理由?” “唏!这还需要理由嘛?”贾为民不以为然:“他们维护钱书铭的错误路线。” 胡利衡提醒他:“书记啊,你可别这么说。总公司和贸易局都没有这样的说法,昨天两位领导的话,你都忘记了?咱们可不能搞阶级斗争啊,你说是不是?” “这――”贾为民楞了一下,又将脖子一梗:“反正这俩人得整下去,得给咱们的人腾位子!” “咱们的人――”胡利衡吃惊地挺直了腰,狐疑地望着贾为民,一时不明白他所说的“咱们的人”是谁。 “贾鸿云和何干啊,两个不错的年轻人。” “哦”,胡利衡恍然大悟,心里说:那是你的人。脸上却不动声色,依然笑咪咪的点头道:“啊,是不错,不过似乎也不年轻了,他俩都有40岁了吧!” 贾为民既已把话挑明,就不再掩饰他的真意,毫无顾及地说:“胡经理,咱们能把老钱撵下去,他俩是有大功的,否则哪有咱们的今天。” 胡利衡是聪明人,早已听出贾为民是为属下邀功,是个“护犊子的主儿”,可是后面的话却引起他的反感。他觉得贾为民心里想说的话是:“否则哪有你的今天?”当下心中不悦,暗道:“你这是给我下马威呢。如果不是我那‘朝里有人’,钱书铭能下台吗?一帮自以为是的家伙,哼!居然要挟我,我岂是受你们控制的人。现在我是总经理,公司的位子让谁坐,我还顾不上考虑呢。” “这个吗……”他思忖着,软软地说:“是啊,是啊,应该说他俩是革命的急先锋、马前卒,不能亏待他们。要妥善安排,告诉他们不要着急。” 贾为民继续为他的属下说好话:“他俩在部队上都是团职干部,钱书铭给他们的待遇是科级,很不公平。贾鸿云是当过政委的,我的老乡、老部下,我了解他,政治思想素质过硬,立场坚定,比起张铁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干是文职出身,做办公室主任是很合适的。” 胡利衡点点头,露出诚恳的表情说:“是要调整,不要着急。我刚当上总经理,工作还没有开展,情况还不熟悉。如果马上整治张铁军和朱婕,目标太明显,群众怎么看?上级怎么看?咱们得注意影响,你所呢?” “你的意思是……” 胡利衡仿佛看到自己正站在一群乱哄哄的人中,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结果还是被人推倒。绝不能出现这种局面!于是他几乎是用央求的口气说:“我的意思是他俩的事先放一放,等工作稳定了再说吧。” 贾为民这才明白自己白费了一番唇舌,小眼睛一瞪,倏地站起身说:“好吧,你看着办!”说着,跚跚地走出去。 胡利衡陡然觉得身体重了许多,被压在沙发里起不来,毛衣里的肉体又泛出一层冷意。他侧身拎起水壶往杯里添了水,两手捧着边喝边想着李娜和贾为民说的话。 第十二章 邀功 “噹噹噹”,又有人敲门。 胡利衡把沉重的身体搬出松软的沙发,坐进那把至尊无尚的圈椅,喊道:“进来!” 一位满头寸发花白,身躯略显臃肿的人推门进来,手指间夹着冒烟的香烟,脸上的皱纹折叠着。 “哦,老魏,请坐。”胡利衡站起来招呼来人坐在贾为民刚刚坐过的地方,自己也挪进沙发。 这个被他称为“老魏”的人的到来令他从心底涌起一些惬意:今天是他上任的第一天,按照中国人的惯例,知趣的人,都应该来为他捧场,哪怕是寒暄几句,也会让他感受感受“众星捧月”的气氛;而按照官场的潜规则,他的副手们——如果忠于他,就应该争先恐后前来亮相,算是向总经理报到或者是请示工作。所以,面对老魏,他露出可亲的微笑。 来人正是副总经理魏星良。 “胡经理,我可是举双手赞成你当总经理的。”魏星良带着浓浓的四川口音,一坐下就忙不迭地表态。 胡利衡连声道:“谢谢,谢谢,以后还要仰仗魏经理的支持呢!” “没问题,没问题,我全力以赴地支持。我对老程他们说了:‘胡经理是干大事的人,我们要处处维护他的威信。’所以啊,我们把象棋、麻将都收了,今早正点上班,认真学习局党委的文件。” 胡利衡满意的点着头,赞赏地说:“这就对喽。以后,我们得注意自己的形象,凡事不能让群众戳着脊梁骨骂啊!” 魏星良脸上显出愧色,讪讪地叫道:“哎哟,你是给我上话吧!以前的事不能全怪我们。是钱书铭把我们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是知道的,你不也一样被他们架空吗?。我们只有跟他对着干。如果不这样,咱们能翻身吗?” “啊,以前的事就别提了。(.无弹窗广告)”胡利衡就像被马蜂刺了似的,一股挠心地烦躁。先是想起被钱书铭架空的日子,生活的滋味真是苦不堪言;后是想到自己能坐上总经理的位子,终究不是靠正常途径取得的,应该烂在肠子里沤肥,而贾为民、魏星良却屡屡以此暗示、邀功、要挟,令他心中像吞了一个苍蝇,对他们油然而生一股厌恶。 他寻思:“这个人又想要什么呢?”嘴上却不动声色地说:“咱们从今天开始,一切向前看,把效益搞上去。” 魏星良趁着吸烟的空儿,将眼珠子转到眼框边儿早把胡利衡的神态觑得清清楚楚,心里猜到他忌讳以前的事情,嘴角不由得咧出诡谲地一丝笑纹,顺着胡利衡的话颇显理解地说:“就是,以前的事让人烦,不提啦!我来主要是想跟你谈谈工作的事。” “好啊,你说。”胡利衡挺直了身子。 “你知道,以前我分管的是三个外地的分公司。我年龄大,身体又不好,哪能总往外地跑啊!这是客观原因。还有主观原因说起来让我生气。钱书铭那个王八蛋,说是让我管分公司,其实好多事都是他直接插手操作,无形中把我架空。哎,可是搞得公司亏损了,他又往我的头上赖,你说我生气不生气,对我是很不公平的。我要求给我调整一下,让年轻人比如张铁军去负责外地的公司,我负责驻国外机构这一块业务吧,你看行不行?” “这……”胡利衡沉吟着一时不好回答,因为他对金州贸易公司的“家底”还不了解,他不想说没有考虑成熟的话。“这个,咱们开会研究一下再定吧。咱们是集体领导班子嘛,凡事得班子商量一下。” 魏星良没有得到满意的应允,眼睛沉到香烟上猛吸了一口,满腹的无奈也顺着烟气儿嘘了出来。他说:“行,你看着办。我还有个事要跟你商量。” “哦,你说。” “我呢,公司没有正式的工会主席,工作一直由我兼任。已经有五年没有开过职工代表大会,群众很有意见。我提议今年开一次职工代表大会,把工会主席的事定一下。” “嗯,有必要,必须开,应该年年开。这件事你负责安排。” “行!”魏星良一口答应,似乎被委以重任的战士,精神一振。 “内容嘛,你考虑一下,搞个方案,咱们开会研究。”胡利衡补充道。 “好!我先去考虑一下。你还有什么指示?”魏星良说着起身准备告辞。 胡利衡也站起身抓着他的手说:“你可别说什么指示不指示的。咱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啊,你们得支持我的工作。这会儿,我的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乱着哩。有事咱们随时商量吧!” 第十三章 要官 送走魏星良,胡利衡又回到圈椅里。他理理纷乱的大脑,从抽屉中取出一沓稿纸,提笔边想边写道: 职工代表大会,主题:安定、团结,提高员工生活水准。一……第一项内容还没有想清楚,只听得门把手“喀嚓”一响,门被重重地推开,“哐”地一声撞在墙上。胡利衡惊得一闪,定睛一看,不由得皱起眉头,暗忖:来者不善啊! 贾鸿云已经风火火地冲到他跟前,大咧咧地嚷道:“胡经理,你不要过河拆桥!我问你,你是咋当上总经理的!” 胡利衡何时见过这样的架势,不由得怒从心生,血往脸上涌,“啪”地将手中的笔一撂,瞪大圆眼厉声斥道:“怎么当的?我告诉你――群众选的!”又“霍”地起身冲着贾鸿云狠狠地吼道:“总公司聘的!” “嗷!”贾鸿云从心底生起的吼声被他震得噎在嗓子眼,愣在地上,足像一头红眼的公牛,血色充满脖颈,怒视眈眈。[] 胡利衡伸直胳膊撑着桌子边沿,心里升起的怒火在一双圆眼亮眸中熊熊燃烧。 贾鸿云刚才是满怀得意地等着贾为民给他带来升官的好消息,不料是一场空欢喜。想想原先大伙商量好把钱书铭撵下台,然后把贾为民荐上去,凭着与贾为民的私交,自己将来也可以青云直上,顺理成章地接贾为民的班,坐上总经理或者党委书记的位子。所以才不顾一切地承担起告黑状的骂名。结果让他大跌眼睛,胡利衡鬼使神差地跃过贾为民坐上总经理的圈椅。他恼火地想骂大街,被贾为民劝住,允诺他一定让胡利衡满足他的心愿。结果等到的是贾为民无可奈何的一句话:“耐心等吧,他会给你安排的。” “那得等到啥时候,他妈的他耍我!”贾为民被心中的躁火烧着,想借这个气势先发制人,把胡利衡镇住,没想到胡利衡的音量比他还充沛,眼睛瞪起来比他还圆还大还亮,发起威来像一头狂暴的恶狼。他怯了,怒火憋在嗓子眼,进不得退不得,只有愤愤地瞪着。 如一头公牛与一条恶狼不期而遇,眈眈相向。 胡利衡在大脑中飞快地盘算:这家伙的气焰是必然贾为民挑起的,那个老狐狸不知向他说了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试探我?还是想给我个下马威?这家伙来势汹汹,会不会……如果他扑上来,我显然不是他的对手。且先忍了这口气吧。他眼睛珠子一转先松了劲,坐下冷冷地道:“说吧,什么事?” 贾鸿云也把火气压了压,语无伦次地嚷道:“给我的保证还兑不兑现?我本来就是县团级,凭啥还在张铁军下面?他是啥级别?科级!仗着老子是……” “别激动,慢慢说。”胡利衡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贾鸿云把火气又压了压说:“张铁军的级别比我低,他为啥当副总经理,我为啥不能?他有啥能耐?就会巴结钱书铭。他是钱书铭的帮凶、走狗、死党!钱书铭都下台了,他为啥不下?他借着搞基建的机会,以权谋私,贪污受贿,大捞光阴!” 胡利衡听明白了,原来他是不服气张铁军,来要官的。心中鄙夷地道:“就你这水平,也配当副总经理。贾为民瞎了眼。”他冷冷地说:“张铁军有什么问题,我自会调查。你的事,贾书记给您许了什么诺,他给你兑现。但是――”他伸出一跟手指指着贾鸿云严正地说:“贾鸿云,我告诉你,我不是钱书铭,不是泥捏的。你是啥人我很清楚,群众也很清楚。以你以前的工作态度,免职都够了,谈何升职?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少给我来这一套!你出去,我还忙着呢。” 贾鸿云被胡利衡软硬兼施地说落一顿,火气已经完全熄灭,听到胡利衡下逐客令,只得悻悻地转身离去。临出门又故意猛踢一脚把门撞到墙上,扬长而去。 “这个混帐王八蛋!”胡利衡又突地冒出一股怒火,恨恨地骂道。他走到门口,抬脚一拨,将门重重地关上。此时,烦躁、愤怒、耻辱在他体内交织升腾。他在地上走来走去,自言自语地骂道:“他妈的,什么玩意儿,跟我来这一套,哼!都来邀功,都来要挟我!我这个总经理怎么当?有谁替我想一想?” 生一会儿气,发一会儿怒,又替自己悲哀一会儿,他冷静了下来。忽然想到:哎哟,被这个混蛋一搅和,我把自己的身份都忘了。我得想一想工作怎么开展?从哪儿做起啊?嗨,这个公司真复杂,真复杂啊!想到这儿,他再次坐进圈椅,拿起铅笔,思索一会儿,在纸上继续写下去。 第十四章 朱捷的职责 当胡利衡大发悲叹“有谁替我想一想?”的时候,有一个人正在为他如何开展工作而思虑,这个人就是办公室主任朱婕。 出于岗位的职责性和职业的敏感性,朱婕在这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思虑如何让这位新上任的总经理尽快熟悉公司的全面情况,让他像钱书铭一样掌握全局。 她觉得,胡利衡虽然一直是公司的领导,但是长期在外,并不知道公司的核心运转情况;尽管他用不正常的手段取代钱书铭的位置这件事令人不齿,但毕竟他是赢家,从今天起,或者说是从昨天起,钱书铭的时代已经成为历史,他——胡利衡就是公司的轴心,是最具权威的人。以后金州贸易公司的沉浮全靠他的思路、他的能力、他的魄力。而办公室主任的职责就是为轴心服务,为最高权威者出谋划策。或许,胡利衡的能力并不在钱书铭之下呢。 还有一个让她隐隐不安的原因是担心贾为民、魏星良等人献出煽动性的计策,引导胡利衡做出整治钱书铭线上的人,那样的话,她和许多人的日子就会很难堪;他们是公司的骨干,如果他们停止工作,金州贸易公司的经营就会陷入瘫痪状态。她得让胡利衡明白这一点,绝不能让公司乱起来。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朱婕找出一些文件和案卷,来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前,抬手敲门。 “噹噹噹”,敲门声打断胡利衡的思索,他不由得一惊,挺直了身子,向门口望去,心想:可别是那“混帐王八蛋”贾鸿云又转回来。他警惕地盯着门,竟忘记喊“请进”。 “噹噹噹”,门外的人很执著也很有礼貌,仍然只是敲门。 胡利衡松了一口气,这才喊到:“请进!” 门锁“咔嚓”一响,朱婕推门进来,一手将一摞文件和案卷抱在胸前,笑吟吟叫一声:“胡总——”,径直走来,将抱着的文件放在桌上。 她本来就是个白皮肤的女人,被红色羊毛衫一衬,脸上的肌肤恰如羊脂玉般皓洁莹润,更透着心底的舒泰与祥和。 胡利衡只觉春风拂面,一早上积聚在心中的疑、忌、防、惊、恨、郁等等污息浊气尽从各窍散出,拳头般大的心里说不出的舒坦。再看她腰身婀娜,身下系一条黑色的薄呢长裙,举步投足间群裾飘摇。胡利衡的心便也摇起来,似在舞池中,怀中偎着羊脂玉般的女子,伴着靡靡乐曲摇啊摇…… “胡总——”朱婕开口叫道,把胡利衡从美梦中惊醒。他望着朱婕,笑着问:“你这是——” 朱婕哪知道眼前这位老男人已经在心里意淫了她,见他问,就像古代的忠臣一样,诚恳地说:“胡总,我考虑了许久,找出一些材料请你看一下,有些是公司定的经营管理制度;有些是已经办理完毕的项目资料;有些是正在办理的;还有去年的工作总结,你看完这些,就能把公司的情况完全摸清楚。哦,还有,总公司召开的总经理会议后天开,你去不去呢?” “当然得去,当然得去,你咋不早说?”胡利衡全身一纵从圈椅中跳起来叫道。 朱婕笑着解释道:“文件是钱总拿着的,汇报材料都是现成的,你明天走也来得急。” “是吗?”胡利衡静下来,盯着朱婕,又似有半点儿狐疑。 “是的。”朱婕点点头,又指指桌上的文件,说:“这些都是为你开会做准备的。” 胡利衡心里像潮水般沖涌,暗道:她才是真正为我着想的人啊!望着朱捷玉润莹洁的脸庞,他舒心地笑了,颔首赏许道:“你做的对,很好。”又低头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吩咐道:“你去请财务科长过来。” 朱婕立时明白他想了解什么,应一声离去。 胡利衡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她问:“昨天下午的会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参加了?” 朱婕随口道:“在岗的,我通知到的都参加了。有俩人有事没有来。” “哦,谁呀?为什么不到?”胡利衡警觉起来。 “是刘敏,她在休假;还有谢乃文,他昨天正巧乘下午5点的飞机去天津。” “哦,知道了。”胡利衡点头道,提笔在纸上写:“刘敏休假。谢乃文出差。” 财务科长洪世维进来时,胡利衡已如一盏油灯,燃了一早上,枯了,无力地坐在圈椅中,两手松松地耷在椅架上,默默地注视着洪世维头顶上稀疏的白发。 洪世维很麻木,又带些怨艾的神情,只管自顾自地抱怨:“胡经理,我去过广州你那里,你是了解我的。”胡利衡点点头,没吱声,他熟悉洪世维的性格。 “我谨慎了一辈子,现在快退休了。钱经理嫌我老,只让我查查账,财务上的事他都交给小徐处理,所以公司的许多事我都不知道。” “小徐是谁?” “财务科的副科长,去年提的。” “叫什么?” “徐凯” 胡利衡点点头,提笔在纸上写:徐凯。他深知财务是公司的核心机密,钱书铭能重用的,必然是个重要的人物,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洪世维继续絮叨:“以我的经验,我得提醒你:小徐他们今年上报的利润800万有问题。” “???”胡利衡警觉地坐直身子,瞪圆了双眼。 “800万只是贸易业务的利润,其实基层分公司和加工厂都是亏损,没有入账。如果统一做账,全公司根本就达不到800万。这是不对的。钱经理让这样做,我也没有办法……” “那,账上现在有多少钱?” “我不知道。”洪世维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愤。 胡利衡眼珠一转,已经明白钱书铭的用意,心说:哈哈,原来你的业绩是这样计算的啊?你想给自己挣业绩,还不是为了表功晋级。你走了,搭这么高的台阶我怎么上去,跟在你后面再增长利润吗?这样岂不是要累死我。我不会要那个虚名的。可是你搭的台阶我若上不去,就是失败、无能。你这是给我套绳索呢。好,洪科长提醒得及时,这是个机会,我要用事实数据证明你的经营是亏损的。只有这样,才能解了我的压力和负担。 “老洪,”他叫道,“我得批评你,你是财务科长,上一天班就要负一天责。既然你知道财务报表上的利润是虚的,就应该及时改正,要实事求是,不要弄虚作假蒙骗总公司;你是老财务人员,不能违反财金纪律啊。明天,我要去总公司开会,你必须给我做一份真实的报表,给我查清楚账上到底还有多少钱!” “是!”洪世维精神大振,似得一柄上方宝剑,听命而去。 一会儿,马必青又来请胡利衡签字,是一张借支单。他说:“胡总,明天下午有一趟飞往北京的航班,我现在给你买票去。”胡利衡知道这必是朱婕的安排,心里非常满意,忖道:难怪钱书铭欣赏她,是个人才啊。 第十五章 国企形势 一个星期后,胡利衡从北京开会回来,一大早就令朱婕通知所有的科级以上干部开会。 胡利衡在朱婕提醒他:“时间到了”以后,才离开他的圈椅。进了会议室,在主位上坐定,他用威严而略带满意的双眸车轮子似地从一个个人的脸上碾过,然后回到自己的眼眶里,还不放心地问朱婕:“都到了吗?” 朱婕发现胡利衡有个特点,似乎特别在意开会的人数,因为这已经是第二次问同样的问题了。她如实报告:“刘敏没有通知到。” “刘敏?”他记着这个名字,虽然未曾谋面,但不只一个人提起这个名字。 “是粮油科的科长。”贾为民给他介绍道。 胡利衡点点头,眼中掠过一丝冷风,问:“为什么没有通知到?” 朱婕说:“她请了半个月的长假,我打电话给她家里,也没有人接听。” 胡利衡双眼忽闪忽闪,眼光扫向大家的同时,嘴一张,从嗓子里吐出话来:“哎呀,我们有的干部很有冬眠的工夫啊,公司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都不能唤醒她,这是什么样的人啊。” 好形象的比喻,有人忍俊不住“噗嗤”笑出声,大伙也就互相望望,跟着哈哈大笑。 会议室里原本严肃的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那位好滋事的贾鸿云嚷嚷:“那是钱书铭的干将,牛着呢!” 朱婕警觉地望望胡利衡的反应,心想:这人想干什么? 胡利衡领教过贾鸿云的德性,有点讨厌他,没接他的话茬,一扬手,说:“好啦,我们开会。[]今天主要是传达总公司召开的总经理会议精神,再说几件事。” 大伙收了各自的表情,齐刷刷翻开笔记,拧下笔帽,双肘伏在桌上,做好记录的准备。 胡利衡简单地介绍了总经理会议的内容,然后说:“下面先请贾书记传达扬瑞昆总裁做的工作报告。” 报告很长,贾为民念到最后已是口干舌燥,嗓子沙哑,他坚持着用总裁的口气号召道:“同志们,让我们携起手来,在新的一年里团结、奋进,深化经营机制改革,努力开创贸易工作新局面!” 这是大凡领导人做报告的结束语,都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高调,赢得大伙热烈的掌声。 掌声像风一样,风过处依然平静。 胡利衡开始推行他的政策:“总裁的报告就是我们今年工作的方向。今年,全球经济形势疲软,贸易方面总的特点是供大于求,交易价格低,形成买方市场。国内贸易市场也不容乐观:随着国家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集体贸易形式、个体贸易形式进一步开放,贸易市场竞争激烈,国有贸易企业面临巨大的挑战。(.无弹窗广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国有企业在竞争中破产,职工下岗。我们公司的基层亏损、职工拿不到工资实际上也属于破产…… 面对这样严峻的形势,我们怎么办?部长说了,总裁也说了:我们只有高唱两首歌――一首是《国际歌》,再也没有什么救世主了,上级不会再给我们补贴,财政、银行不会再给我们支持,商品得用钱去买,钱得靠我们自己去赚! 另一首歌是《敢问路在何方》,市场竞争是不可避免的了,你如果没有实力,客户不会把钱送给你。计划经济下的守株待兔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我们只有积极迎接挑战! 有挑战就有机遇。我们的机遇之一是国家经济建设重点向西部转移,国家要开发大西北,我们要立足西北,把握各种机遇,巩固老客户,把生意做好;机遇之二是我们的经营范围广泛,可以全面发展,以购销一体的经营模式为基础,继续发展跨地区、跨国界贸易,发展新客户,走多元化道路…… 鉴于这样的严峻形势,我们今年的工作中心宗旨就是――以经济工作为中心,以提高经济效益为主线,团结协力,扭转基层亏损局面,为提高职工生活水准而努力拼搏!” 这段话太有鼓舞性,大伙不约而同举手鼓掌,有人相视而笑;有人赞同的点头;有人将胸中积郁的浊气重重地吁出。 朱婕是吁出浊气的人。她把胡利衡的这段话作为经典一字不落地写在记录本上,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一个星期,公司内虽看似风平浪静,可是人心隔肚皮,各怀心事。贾为民、魏星良等人除了在办公室看报纸,就是聚在一起议事,给办公室安排事的时候,口气比以往强硬了许多,就连贾鸿云说话都是命令式的口气。朱婕本来就是个心地无私的人,知道以前因为替钱书铭办事引起他们的猜忌与避讳,现在换了新领导,她希望借此消弭以前的误会,所以执行他们的命令几乎到了军事化的程度,加了十二分的速度,陪着十二分的小心,才换得一星期的相安无事。可是从张铁军口中却听到了十分不利的传闻。 贾为民的命令,朱婕没有怨言,因为组织规定:下级服从上级。贾鸿云的命令在朱婕看来简直就是狗仗人势欺负人,心中难以隐忍。 “简直是小人得志,狂妄之极!他算什么东西,竟然直接给我下命令。”她愤愤地对张铁军嚷道。 “嘘”,张铁军用手势压住她的话,小心地说:“小心隔墙有耳。他给你下命令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他连我都不服,咋会服你啊。听说他们已经定好要变动你我的岗位,你没有听说吗?” 朱婕摇摇头。 “亏你还是办公室主任,笨得像牛一样,整天就知道干活,也不抬头看看形势!” 朱婕自嘲地笑道:“我就是属牛的,就是牛的性格,我就喜欢干活。你说,他们要变动我们的工作?” “是啊,听说要把我调到基层,让贾鸿云坐到我的位置上,让何干坐到你的位置上。” “何干!”朱婕吃了一惊。她熟悉商店那个身体精瘦、见人就点头、见领导就哈腰的男人,露出鄙夷的神情。 “嗯。”张铁军点燃手中的烟,盯着朱婕一字一句地说:“他们说钱书铭线上的人都得换,尤其是他的两个帮凶――我、还有你!” “帮凶?哈哈哈――”朱婕扬声大笑,道:“太有趣了,他们太高抬我。” “我也觉得挺受宠的。哼,我们都是给共产党干活的,不是哪个个人路线上的人。现在公司内人心惶惶,不知道胡利衡想干什么?没有人工作了。” 现在听胡利衡一席话,大家像吃了定心丸,精神大振。朱婕心说:可不是吗,我们是企业,以经济效益为中心,以业务为主,保住工资奖金才是上策啊。 第十六章 气焰讻讻 胡利衡听到大家的掌声,看到大伙赞赏的神情,精气也正旺盛呢,冷不丁听到一人大咧咧的发话:“那政治思想工作还要不要抓?党的建设放在什么位置上?精神文明建设、反腐倡廉工作要不要抓?” 胡利衡一愣,定睛一看又是贾鸿云,心中的热度减了几分,皱起眉头道:“当然要抓,要特别的加强,不然要党委书记干什么?” 贾为民咪起小眼睛不动声色。胡利衡心中已然明了贾鸿云只不过是他的一杆枪。今天的会,看来他们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 贾为民依然稳坐,胡利衡不愿意出现僵局,又开口道:“我想在坐的人都还没有忘记我上任那天李处长和张主任说过的话吧!特别是张主任特别强调了党委的作用。” 贾为民突然张开小眼睛抢着说:“刚才胡经理的话讲得很好。在国有企业经营机制深入改革时期,我们的工作重点是要抓经济,效益的好坏,决定我们的生存,所以,经济工作是我们的生命线。当然党的建设工作更是重中之重。无论在任何一个组织、任何一个时刻,党委都是战斗堡垒,不仅要为经济工作鸣锣开道;还要为经济工作保驾护航,真正起到监督作用,保证公司领导清正廉洁,奉公守法!” 胡利衡率先拍响了巴掌,算是对贾为民的赞赏吧,一边环视着大家说:“我欢迎党委的监督!” “监督个屁!”贾鸿云又突然冒出一句脏话,还带着义愤填膺的表情。 胡利衡最忌讳面子,怒从心起,脸上象是被心火烧着了,“腾”地变了色,眼睛贼圆,怒视着贾鸿云,一拍桌子,呵斥道:“你冒什么屁!你今天想干什么!” 大伙惊瞿地看着他们。 贾为民没有见过胡利衡这种阵势,活像头恶狼要吞掉贾鸿云似的,忙打圆场,问贾鸿云:“你想说什么?” 贾鸿云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自讨没趣,脖子一缩先收了横劲儿,讪讪地嚷道:“基建已经花出去上百万的钱,就挖了几个坑,为什么?” 公司基建工程是张铁军负责的,原来他是冲着张铁军来的。 张铁军面无表情,看着窗外大口地吸烟。 胡利衡也恍然明白,原来他是话里有话,想起贾为民的话,心里说:“我给你说过给他调整工作的,你们也忒急了。这个人纯粹是个混帐,他哪有张铁军的水平!戏已经开场,想收也来不及了。且看他们怎么演下去。” “怎么回事?”他露出警觉的样子。 程思军捅捅身边的人,那是加工厂的厂长李毓明。 李毓名忙说:“基建工地就在加工厂的院子里,现在没有活干,工人都走了,工地上乱七八糟的,我们想收拾一下,基建办不让。”他的话所答非所问,象是商量好似的,显然是冲张铁军说的。 “哎?那是你们的院子,你们想收拾就收拾。你怎么能受基建办的制约呢?”说话的人是程思军。他主管加工厂,话自然也是冲张铁军说的。 张铁军沉不住气了,取出嘴中的烟,才张嘴,话还没有出口,何斌说话了:“苏春元在莫斯科驻了两年了,公司投了20万,一分利润也没有收回,为什么还要派他?” “为啥?有好处呗。”贾鸿云不失时机地回答他。 公司驻外机构也是张铁军主管。朱婕知道,当初让他主管这些工作,钱书铭是考虑他有魄力,年富力强。今天这些人怎么像是商量好似的,和着伙儿要挑起整张铁军的事端,有点儿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张铁军稍一沉思,感觉来势不善,争辩恐怕没有意义,索性坐稳了,重新将烟叼在唇间,猛吸一口,重重地吐出来,看着翻卷的烟云。他没有料到他们竟然在这样的会上攻击他,他还不清楚胡利衡是敌是友,他要等待胡利衡的表态,所以,他无动于衷。 朱婕心想,按理今天会议的主题就是传达总公司会议精神,讨论公司的经营方向的,怎么变成了针对张铁军的批判会,是谁扭转了会议的主题? 今天来开会的人都是公司科级以上的干部,除了别有心计的人,大伙都嗅出了夹杂在香烟中的火药味。他们失望地觑着胡利衡,心中发出同朱婕一样的猜疑:“看来他们是一伙的,今天的目的就是整倒张铁军!” 张铁军倒与不倒就在胡利衡的一句话。朱婕和大伙儿替张铁军捏了一把汗。 第十七章 路线风波 大伙儿突变漠然的表情引起胡利衡的警觉,这是一种对政治运动的逆反心理,如果继续下去会失去大伙儿刚刚对他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儿信任。于是他厌恶地说:“这些都是由我们在经理办公会上研究的问题,今天的会议内容我刚才已经明确地说了,你们不要节外生枝!” 程思军和何斌愣了一下,都垂下眼睑不作声,贾鸿云不知深浅,楞劲儿刚要发作,看到贾为民严厉地瞪他,才忍住了。 胡利衡一双圆眼一边从众人脸上溜过,一边迅速思忖着如何应对贾鸿云挑起的事端。他看出来了,贾鸿云不过是杆枪,他身后应该有一个人支持着,这人必然是贾为民无疑。贾为民的目的就是要整被钱书铭重用过的人,以泄私愤;同时扶持他的亲信委以重任。现在贾为民就是要等着看他的态度。 那天听贾为民说张铁军和朱婕是钱书铭的死党,就哑然失笑,心里嘲笑这个人太土太土,什么年代了,人人都在向钱看,只有他还想搞政治运动。嘲笑之后又吃了一惊,意识到这个人是一个顽固的政治工作者,他的思想将会把公司搞乱,会搅了自己的布局。 怎么办?在钱书铭和贾为民两股势力之间,自己应选择哪一种力量呢?他的大脑里正在急急分析形势:如果正面回答贾鸿云,自己等于受人摆布,被贾为民牵了鼻子,一旦被贾为民利用,那么以后的工作局面更被动。他胡利衡从来都是用人而不是受人利用的人,绝对不能正面回答。[.超多好看小说]再说眼下在坐的张铁军和所有科级干部虽说是钱书铭重用的人,可是他们毕竟都是公司的中坚力量,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要想把经济搞上去,还必须依靠他们。 要稳定大局,要安定人心,就必须舍弃贾鸿云这类没有经济头脑的人。 想到这儿,胡利衡有了主意:“有些事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今天看来是非说不可的。总公司为什么强调团结,这个问题很重要。自打我从广州回来,就看到公司领导班子闹不团结,群众也拉帮结派;我上任以后,又有人在群众中煽风点火,说什么谁是‘钱书铭的人’,谁是‘我的人’或者说是‘贾书记的人’,这是想干什么!这是想把公司搞乱啊,搞乱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他说得激愤,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发出“嗵”地一声。 贾为民想起他曾经对胡利衡说起张铁军的事的时候,用了“路线”、“死党”等词汇,不禁紧张起来,对胡利衡的态度迷惑不解。 胡利衡并不需要回答,他一转激愤的语调,说:“同志们,文化大革命早已结束了,现在是九十年代啊,还有谁愿意搞阶级斗争啊,说出去都是笑柄。说起路线,只有一条――那就是党的路线,是党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路线!所有的人都是党的人,包括钱书铭也是党的人!个别人――”他“嗵”地又砸了一拳桌子,厉声道:“我告诉你们:我不允许在公司内拉帮结派、划分路线。所有的人都要安定团结在公司领导班子周围,各负其责,把工作做好。我要是再听到谁说哪个人是钱书铭的人,我就要严肃处理他!”他把手中的杯子一顿,水花四溅。 “哗……”掌声响起,大伙儿郁闷的心情如雨过天晴见到彩虹一样欣喜。 张铁军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露出感激的神色。 胡利衡见自己又一次赢得大家的信任,不禁喜上眉梢,心道:看来,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贾为民是颇经世故的人,见这阵势,情知胡利衡已经与自己拉开了距离,把复杂的问题留给了自己。原想借贾鸿云的楞劲儿逼胡利衡就范,一举解除张铁军的职务,二举实现给贾鸿云的承诺,没料到胡利衡根本就不上他的辙。他心里虽恨得咬牙,但作为党委书记还必须表明态度。谁叫他刚才说:要为经济工作鸣锣开道;还要为经济工作保驾护航;谁叫他是党委书记呢。 他眨巴眨巴小眼睛,清清嗓子,说道:“胡经理说的对!公司的工作中心也是党委的工作重点。关于公司内一些不安定的因素我也觉察到了,这对经济工作不利。正如胡经理说的那样,公司只有党的路线,只有党的人。对于拉帮结派的人,党委坚决严惩不贷!” 大伙儿的心是善良的,尽管知道他是贾鸿云的指使者,但对他如此表态还是释然投予热烈的掌声。 胡利衡则带着胜利的笑容说:“谢谢!谢谢书记的支持啊。接下来,我布置一下年前要做的事。这是经公司经理办公会议研究决定的事: 一、公司的中心工作已经明确,请大家围绕这一中心安排好各项计划。去年完成任务的,年前兑现奖金。” “哗……”掌声又起,含着兴奋,含着放心。 “但是”,胡利衡咧嘴一笑:“在各承包人的奖金中,我要提取25%做为总经理奖励基金,用于奖励为公司做出突出贡献的人。 二、去年,公司经营呈亏损,初步匡算亏损30万,实际潜亏400万。今年必须扭亏,利润必须达到1000万。会后,财务部尽快把1000万的指标分解下去。” “哇,天哪,上哪儿去抢啊?”有人嘀咕道,声音虽小,仍然传进胡利衡的耳朵里。他冷峻地扫视了一眼那人说:“各科长要签定目标责任书,坚决执行财务科核算的指标,不愿意签字的免除科长职务!” 大伙儿打了个寒颤,面面相觑,以前钱总经理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说话,今天第一次听,都觉得刺耳和别扭。 “三是业务科长的权力问题。有人反映业务科长的权力过大,自作主张,公司的决策有时执行不下去。我认为这是钱经理惯的,你们的某些特权要收回来!你们的职务是组织安排的。公司有领导集体,凡事有主管经理。今后业务科有什么事必须先请示主管经理。公司的决策,特别是人事安排,你们必须接受!” 这话贾为民和魏星良他们听着舒服,贾鸿云听着得意,业务科长们表情不一,各怀心事。 “四是要加强财务管理。我听说财务科的事科长不知道,副科长倒知道,怪事啊!有什么猫腻啊?洪科长你记住:今后公司财务实行一支笔管理,所有支出进项由我签字,如果我不在,由贾书记签字,限额1万元。” 贾为民在众目睽睽下点头证实。 胡利衡解释道:“这样做不是我专权,现在实行的是总经理承包责任制,我在总裁面前签订了目标责任书,我必须对总公司负责,对群众负责,我的压力也不小啊! 五是年前召开职工代表大会,请魏经理负责组织,各职能部门配合做好准备。主要是:办公室准备工作报告;财务科负责目标责任书;人事部负责起草新的承包方案。时间就定在16号和17号,会后办个联欢会。18号是年三十,搞搞卫生就过节吧!贾书记,你看咋样?” 贾为民点点头道:“行!” “其他经理有没有要说的?”胡利衡不忘记民主,见他的副手们都摇头,又征求科长们的意见。科长们有喜有忧,又不敢象以前一样说出来,参差不齐地说:“没有。”“没有。” 胡利衡见好就收,宣布:“散会。” 第十八章 奖金惹祸 “两条线”的风波被胡利衡压下去后,金州贸易公司内人心安定,各项工作按部就班。 刘敏按照朱婕通知的时间敲响胡利衡办公室的门。 她是个全身充满矛盾的女人。猛一看给人的印象是高大,1米70的个头,130斤的重量,外形上有北方人的粗犷;细看只见白皙的脸上刻着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是典型的南方人长相。她行事举止给人大刀阔斧的感觉,说话却细声细语。她的眼睛是柔和的,眼睛里的光却是坚毅的。用她自己的话说这是南北基因结合的杰作。 胡利衡和他的七位副手正在闲聊,办公室里烟气腾腾。朱婕负责记录,也坐在一边陪聊。 刘敏走进这个她熟悉的房间,七位副总经理也是熟悉的,唯一陌生的就是圈椅上坐着的男人,不用问,他就是胡利衡。 “胡总,你好?”她先打个招呼,算是见面礼。 “哟,刘科长,终于把你请来了啊!”胡利衡先声夺人。他记着这个女人的名字,是因为上任那天,她不知在何处逍遥,而她应该来报到,更令他在意的是他第一次召开的科级干部会议,她竟然没有参加。于是他断定这是一个傲慢狂妄的人。他讨厌自恃高傲的下属,他要锉锉这种人的傲气。 刘敏一愣,搭讪着说:“胡总,我哪配用‘请’字,一休完假我就上班了。” “是吗?休息得不错,白白胖胖的!” 刘敏听出他的话中藏着不善。若是钱书铭说这样的话,她马上会不客气地回敬几句,然后一起哈哈大笑。对这位话里藏针的新领导她不敢造次。于是她收敛起笑容,认真地告诉他:“这是爹妈给的。” 胡利衡也收了笑容,坐端正了,说:“请你来是想听听你们科的情况。” “好,我从哪些方面汇报呢?” “我刚任总经理,对所有情况都不了解;你们那里以前是钱经理亲自抓的,贾书记他们也不了解,你就全面汇报,客源、客户、业务、业绩等等,以后有什么打算?” 刘敏翻开笔记本道:“那我就先从我们科的人员情况说起吧。” 她介绍完科员,又一五一十地介绍了她的国内收购点和国内外的客户。这些情况对她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说起来有条有理,清清楚楚。可是给胡利衡的感觉却是:伶牙利齿,避重就轻,关键的问题一点都不露。怪不得贾为民他们都不喜欢她。 “完了吗?”见刘敏住了口,他问。 “完了。”刘敏肯定地回答,愈加让胡利衡觉得她太狡猾。 “我给你提个醒吧!”胡利衡似乎对她了如指掌。他知道业务科的工作都是过程,结账进财是结果。粮油科的结果他已经从财务账上获悉,正如刘敏所汇报的,一点不假。听刘敏的汇报也只是个过程,他想知道的是财务账上没有显示的问题,但是刘敏不愿意说,看来得提醒她。 “什么?”刘敏心里有些发慌,隐约猜到些什么。 胡利衡发问:“前年,你从财务科提奖金35万,占公司奖金的20%,你是怎么分配的?为什么人事科没有记录!” “这……”果然是刘敏担心的秘密问题,她迟疑了。按照钱书铭的规定,奖金分配数额是封闭的,但必须给人事科报告。前年粮油科的奖金最多,她也怕引起嫉妒,才没有向人事科报告。难道是吴可卿打小报告?现在当着几位副总的面说出来妥当吗?她还在犹疑。 贾为民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催她:“你说吧,我们会保密的。” 刘敏不得不讲了:“去年,我们科的任务是计划利润100万,超额完成150万。按照公司承包方案,完成任务可提取20%,超额部分3:7分成,我们科共提取奖金35万。扣除应交税剩33.25万元,按正科级奖金是科员的40%的比例,我应提奖金13.3万元,但我只拿了10万元……” “10万!”朱婕惊呼,停笔看看她,有点儿不相信。然而刘敏点头确认,朱婕低下头,心中感叹:天哪,真没有想到,我们公司也有万元户啊!一直以来,大伙儿聊天时常常羡慕那些“下海”的人如今都是腰缠万贯,感叹自己在国企干到退休也攒不成万元户,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愿望刘敏前年就实现了。刘敏的10万元让她的心汹涌起来:自己一个月700元工资,省吃省喝,还是攒不下钱。去年,老公单位新盖的房子漂亮的叫人心痒,按照国家住房制度改革趋势,这是最后一次按过度价格售房,大约5万元就可以买下来。要吧,没有钱;不要吧,以后就只有市场价格了,想买房子更没有本钱。机不可失,这次是必须要买房子。于是他们像个乞丐似的,东挪西借凑够5万元钱,才住上新房,如今他们还欠着别人3万元的债呢。唉,她叹口气:不光她如此,房产改革让许多买房子的人都成了“杨百老”。 刘敏硬着头皮说完后,心里已经懊悔的不得了。她看到胡利衡等人对视了一下都惊呆了,房间里静得只听见鼻孔中出气的声音。(.无弹窗广告) 她望着魏星良手指中夹着的烟头一点一点地变成灰烬,心中忐忑不安,想起钱书铭说过的话:“按你的业绩和公司的政策,你的所得是最高的,已经是我这位总经理奖金的9倍。当然我的政策是重奖重罚,多劳多得,你应该得。这是改革开放的趋势,沿海的人已经能接受。但是目前,我们内地人的思想还没有开放到那个程度,你知道中国人吃惯了大锅饭,习惯了平均主义,是见不得人暴富的。因为穷啊。我是正县级,一年的收入还不到1万元呢。你这10万元会惹别人得红眼病,会生出许多是非的,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 此刻,她完全能理解他们的震惊,毕竟1万元和10万元的距离太大太大。她也意识到这话一出口,就成了她的灾难,毕竟她只是一个科级干部,不应该超过总经理和副总经理。 但是,刘敏又转念一想,为了这100万的任务,我把家庭和孩子抛给丈夫,一次次南下深圳,北上满洲里,东去山东,西到新疆,像一个上足了发条的钟表,不停地奔波,来往于客户和收购基地之间。为了发货,她又像个民工似的候在火车货场,有时从早上一上班就干到凌晨才回家,饿了只有啃大饼垫肚子。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完成公司定的计划任务,还不都是为了保住大家那一点炙手可热的奖金啊! 我们辛苦奔波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刘敏看着胡利衡等人的表情,忽然心升一种憎恶和叛逆的情绪,心里问道:你们有啥不服气的,就连你们那每月几百元的工资和一年的奖金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难道你们的奖金该得吗?你们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下象棋、看报纸,一份钱也不应该拿,而我就是拿14万、15万也是我自己挣来的,我拿得理直气壮! 这样一想,刘敏心里平定了。 “啧啧,好家伙,咱们公司还有十万(元)户呢。”半晌,贾为民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掩饰着他复杂的心思。 魏星良等人从惊愕醒悟过来,不约而同地去抽那已将燃灭的烟卷儿,暗红的火花一下子旺旺地亮起来。 胡利衡贼亮的眼睛有点儿泛红。他向在座的人扫视了一眼,心里嘲讽道:我们有什么,我在广州干了几年也没有攒下10万元啊,这几位更不用说了,干到退休也达不到这个数。枉戴着总经理、副总经理的帽子,丢人啊,难怪这个女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原来是财大气粗啊! “嗬!”胡利衡贼亮的眼睛落在刘敏的脸上,阴阳怪气地说:“你真是富可抵公司啊。” ? 刘敏被眼前这个男人一阵冷嘲一阵热讽,整得心里七上八下,真恨不得马上就拿出那10万元钱摔给他。听他说自己“富抵公司”,心里彻底地被激怒了,出言道:“咋啦,我抢了还是偷啦!政策是公司定的,活是我们干的,钱是我们自己凭汗水挣的。你们是不是想让我拿来给你们哪?” “不是这个意思。”胡利衡感到有点儿失总经理的风度,心想号称“九毛九”的钱书铭有给员工发巨额奖金的魄力,这就是像刘敏这些科长拥护他的原因,如果我让他们交回来,那不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吗! “你知道不知道,公司有些单位发不出工资,你一个人就拿10万元是不是太资本家了呢!”胡利衡想启发她觉悟,说实在,他这会儿脑子里被刘敏的10万元搅得混混沌沌,有些口是心非。 刘敏驳道:“发不出工资是你们的事。公司的政策是奖勤罚懒,目的不就是激励我们多创效益吗?哦,我们超额完成任务,分点属于我们的钱,你们首先就眼红了!难道我们得到的利润和我们付出的劳动不是相等的吗?” “什么,我们眼红?你怎么这样说!”胡利衡面呈不悦之色。他瞅瞅那几个副手,他们还沉浸在自我怜悯的悲哀中,当然悲哀的背后是对刘敏的嫉妒,也就是刘敏所说的登不了大雅之堂的“眼红”。这个词汇被一个下属、一个小女人用在了他们这些大男人的身上,太难听了,如一根针,刺破了他们的脸皮。 七个大男人在一个小女人面前,心里失去平衡。他们想的不是劳动与所得的平衡,而是权与利的失衡。 ? “不是这样吗?前年的钱是钱总给我们发的,是代表公司发的,是代表党发的,不是我贪污的!想要,找钱总,找我干什么!”刘敏站起身,将心中的郁气如放炮似的撂在不大的空间里,把七个男人的思维从自我怜悯中炸回现实,找回自己的身份。 胡利衡将脸上的红色褪了些,见大家集中了精力,沉口气,咽口吐沫,说道:“坐,坐,当然,那是以前的政策规定的,当然有局限性,当然与你们没有关系。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刘敏听他改变了口吻,便坐下听他说下去。 “今天呢,要说的是去年的奖金兑现问题。当然啦,去年,你们科工作非常努力,很好地完成了任务,并且有超额。公司奖金兑现政策依旧。经财务核算,你们应提21万,仍然是全公司最高。但是要扣除调节税和总经理奖励基金。” 刘敏疑惑道:“不对,错了,按公司的政策,我们科超计划完成,应该提40万。” 胡利衡解释道“是的。这次有两项变化,一是调节税要从中扣除;二是公司设总经理奖励基金,要从中扣除。这也是公司的政策,你有意见吗?” “调节税,不是从公司大账上扣吗?” “你们有没有替公司着想过啊!钱经理为了给你们提奖金,欠交了两年的税。这是富了你们个人,穷了公司。如今,公司账面上是亏损的。你是中层干部,要有觉悟。” “既然是这样,我没有意见。”刘敏心里有点儿委屈,嘴上还是说了反话。眼前这几位领导不像钱书铭能容她叫屈。她迅速地盘算了一下21万元如何分法。原来大伙儿拼命地工作,就指望年底多得点儿奖金,科员小李曾表示今年争取拿到5万元,阔阔绰绰地办婚礼呢,这样一来,大概也就只能分个1万元。嗨,白辛苦了一年。她替科里的同事们心里凉了半截。 胡利衡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说:“公司家大业大,财务要统筹兼顾。如今公司亏损,几位科长都很识大体,主动表示愿意为公司分忧,承担33%的所得税。你也表个态吧!” “天!”刘敏惊呼:“我们还有多少啊?” “14万。”贾为民说,咪着小眼睛看她,有点儿幸灾乐祸,又有点儿斩金截铁。 “哎呀,我跟大伙咋说呀?都等这钱过年哪。这不成了卸磨杀驴吗?”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是卸磨杀驴!”贾为民小眼睛一瞪厉声道。 胡利衡也呵斥道:“这就是你的表态吗?这就是你的水平和觉悟!你是怎么当科长的,这样子的思想怎么能做群众的工作!” 刘敏正要分辨,张铁军说道:“是啊,刘敏,你从思想上一定要与公司保持一致,公司现在首要的问题是要扭亏,否则,明年就没有钱给你们发奖金了。” “对,你是科长。不要忘了,是公司给你科长职务的。不要用你的消极思想影响群众士气,不要在群众中煽风点火。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为公司承担一定比例的税金吗?” 刘敏木然答到:“你们看着办吧。” “那就是没有意见喽!好,希望你下去做好群众的工作,今年再接再厉。”胡利衡带着胜利的喜悦令刘敏去财务科核实数字。 刘敏斜耷着肩膀,恹恹地离开总经理室。 第十九章 改革奖金分配 随着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刘敏在大伙眼中消失。 胡利衡毫不掩饰反感,说道:“这个人真如你们说的――太狂傲,简直是有恃无恐,难怪换领导这样的大事,她都不在乎。腰里别的钱太多了啊!” 程思军道:“她当科员时可不是这样。” 何斌说:“钱书铭想把她树为科长的典型,凡事让着她。” 贾为民道:“这就是钱书铭的用人之道――抬。” “抬的结果如何呢?你们都看到了。这年头,谁有钱谁是大爷。”胡利衡对钱书铭的用人之策嗤之以鼻,却一语道破其中的利害。 王振忠说:“就是前年冒了个尖,悬殊搞得太大。” 张铁军也感叹道:“是啊,没有想到,业务科的奖金这么高。” 朱婕低头抚弄着一串钥匙,趁他们说闲话的空儿,想想刚才的情景,实在对刘敏不利,而刘敏的态度也着实惹恼了胡利衡。她心中隐隐不安:刘敏恐怕没有好日子过啦。 胡利衡若有所思地说:“乖乖,钱书铭让这个人一天就成了富婆。我不明白,他从哪儿整这么多现金啊?” 贾为民歪头想了片刻,说:“我听洪科长说:出口部――也就是谢乃文那里,在香港一家旅游公司存了一部分佣金,有多少?只有小徐知道。我猜,他是不是把这笔钱调回来?” 王振忠说:“有可能!” “哦?这可是个新问题,我看这个小徐有问题,他为什么不汇报?”胡利衡在本子上记道:“出口部旅游公司佣金???”放下钢笔,扫一眼在座的人说:“通过这几天的述职,我感觉钱书铭把领导和群众的关系搞颠倒了。业务科长是比较辛苦,为公司挣了钱,可是他们的权力是公司领导决策后给的,公司也可以收回来。我们不能受科长们的‘挟制’啊。要把‘抬’他们变成‘命令’他们,才能体现我们领导班子的价值和威信。你们说是不是?” 魏星良马上赞同道:“应该这样。” 贾为民恨道:“这几年,我们哪有什么领导价值,夹在钱书铭和业务科长中间,受的那个气啊,窝囊!” 胡利衡说:“所以这次兑现奖金,我们要与群众拉开点儿距离,你们说呢?” 众人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道:“对!” “那,政策怎么定呢?”胡利衡征求他们的意见。 张铁军说:“至少我们不能拿平均奖的80%。” 王振忠说:“应该在平均奖的基础上有所提高。” 何斌道:“干脆就按级别定个限额,正县级5万,副县级以下按比例分配。” 胡利衡面有喜色,瞅瞅贾为民,心道:“他要是同意就行。” 贾为民眨巴眨巴小眼睛,担心道:“这样太招摇了吧,搞不好会把群众惹翻的。我看还是王振忠的意见稳妥些。” 胡利衡心中有些沮丧,却也无奈,问道:“提高多少呢?” 贾为民探询地说:“我看给副县级在平均奖的基础上提高一倍,我们两个正县级比副县级多个20%,怎么样?” 魏星良等人在心中飞快地算出自己的所得,他们的奖金总额比以往增加了15万元,意味着群众奖金总额将减少15万元。他们知足了。 胡利衡想的是:我是总经理、总承包人,应该比你们多一倍。但是没有人替他说话,况且他已经是在拾钱书铭种下的跌果,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便提的,只得拍板:“行,大家没有意见,就这样定吧。以后再完善!” 第二十章 谢乃文保位 有一种男人的腰能伸能屈,视人的身份而异;有很多男人的谦恭表现在说话中,有一种男人的谦恭表现在腰上。 谢乃文属于后一种人。他推开胡利衡办公室的门时,手中早已握了一包“三五牌”香烟,其中一根已经是半截露在外面。 他面露笑容,哈腰一边同各位领导打招呼,一边三步并做两步奔到胡利衡面前把那支露出半截的烟敬给他,又转身一根一根地敬给副总经理。 “嗬,你小子到底是做出口生意的,抽上洋烟了。”贾为民把烟举在鼻子下嗅着烟丝的味儿。 谢乃文正哈腰摁着打火机给胡利衡点烟。听他这么一说,又忙凑到他面前,一边给他点烟一边谦恭地说:“哪里,哪里,这是特地孝敬各位领导的。” 其他几个人等不及,已经自己点燃过起烟瘾。 谢乃文这才给自己点着一支,将烟盒和打火机拿在手里站着,对胡利衡寒暄道:“胡总,我来迟了,没喝上你的庆祝酒。” 胡利衡没有忘记就职那天谢乃文没有参加,讥讽道:“有啥庆祝的,我刚上任,你就飞走了,这么讨厌我啊。” 谢乃文双眼在眼镜片后闪了几下,腰部柔软地弯下,陪着笑脸道:“哎哟,我哪敢啊,实在是那天约了客户,走得太急,到天津后也直后悔,罪过罪过。” “那你也不给我打电话,好大的架子。”胡利衡贼亮的眼睛望着面前这个貌似谦恭、实则滑头滑脑的年轻人。 谢乃文忙迭声道:“打了打了,问了朱婕才知道你去开会。这样吧。今晚我请客,庆祝胡经理高升,算我将功补过吧。各位经理给我个面子哦。” “行,大家都去聚一聚。”胡利衡解了心里的结,对谢乃文露出满意的笑容,说:“坐吧,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啊?” 谢乃文哼哼哈哈地找地儿坐定。 胡利衡说:“这次叫你回来,主要是一呢想听听你那儿的情况;二呢是请你参加职工代表大会。你先谈谈出口部的情况。” “是!”谢乃文应到,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看着,一条一条地汇报起来:“我那里对内是公司的出口部,主要开展外贸业务;对外挂的是天津办事处的牌子。我的任务是筹建。目前已经买了两套房子,一套做办公室用,一套是做客房,安置了20个床位,已经全部装修完毕,很漂亮,就等请各位经理前去视察验收……下一步工作如何开展呢?有两个问题需要领导定夺。一是人员问题,希望公司多派些人过去协助我工作;二是经营问题,办事处是不允许搞经营的,只有在当地设立有限责任公司才可以经营出口业务。怎么办?还请胡总和各位领导定夺。” 胡利衡心中翻腾起来,他在广州工作过,深知设立办事处的利弊。 谢乃文见众人又陷入心理区域活动,想缓和一下气氛,起身挨着个儿给大伙儿敬上一支烟。 烟不愧是男人圈内的调节剂,一抽,情绪就会松弛开来。 胡利衡喷完第一口烟,侧身架起二郎腿对贾为民说:“这小子故事多,一来就给咱们出难题。” “可不是吗,这小子变洋了,烟抽洋了,心没洋吧。”贾为民说。大伙儿都笑起来。 谢乃文不慌不忙地说:“哪敢啊,心是永远向着党的,多汇报多请示。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去那里坐阵啊。” 胡利衡轻松地说:“问题都交给党了,咋能不相信。咱们就议一议,看怎么解决?” 张铁军先发言道:“设公司好,房子设备都有了。只是个挂牌子的问题。” 王振忠说:“是啊,口岸的经营环境好,可以和客户直接打交道,有利于竞争。内地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我们需要开展外贸业务。” 魏星良想得很周到:“设公司好,得派个副总过去常驻,还需要有经验、素质好的业务员和会计。” 程思军想着他主管的加工厂,提议道:“一般人员就从基层调吧!可以缓解一下基层的压力。” 何斌说:“我赞成,基层受国内经济市场竞争影响,压力太大,人员应该分流。” 胡利衡见贾为民还没有表态,就问道:“书记的意见呢?” 贾为民早已胸有成竹,眨巴眨巴小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一,我同意设公司,那边信息广,客户多,生意好做;二、经营招待所这个思路很好,可以稳定收入,我算了一下,每天至少可以收3万元,消化15个基层员工是没有问题的;三、所有派过去的人工资奖金自负盈亏,你们看行不行?” “我同意。”胡利衡表态,其他人自然也不表示反对。 胡利衡说:“那么这两个问题就这样决定,小谢把需要的人列个单子,请人事科和老程定人,一定要选素质好的人。” “是!”小谢应道,趁他们心情放松的机会,他又冒出一个问题:“胡总、贾书记、各位经理,设公司需要开办费,公司还得给拨点啊。” 大伙儿笑了,魏星良说:“你咋又出故事呢,前任经理不是给你借了10万元吗?” “花完了,那边开销大,没有一定的资金周转不开啊。” “这个嘛――”胡利衡沉吟着说:“等我跟财务商量一下再说。” “是!”谢乃文又应道。原先,他极担心胡利衡给自己穿小鞋,挑个毛病不允许他回天津,所以刚进来时陪了十二分的小心,说的话都是字字斟酌过的。现在这种担心已经烟消云散。他吁了口气,心想:我这天津分公司总经理的位子保住了。 谢乃文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带着狡黠的笑容同胡利衡等人周旋,他的谈话令胡利衡等人轻松、愉快而且充满新的希望。 贾为民原本僵硬的大脑似乎被谢乃文带来的消息激活,他突然想到:“我看光在天津设公司是不够的,按照这个思路,我看可以在广州或者深圳再设一个。” 胡利衡一听,真是惊喜万分,心道:我的好书记啊,你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忙道:“是啊,我在广州的时候已经打下一定的基础,可以重新运做。” 魏星良也赞道:“是啊,他钱书铭能撤消办事处,我们何不建分公司?多好的机会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在广州设分公司的事:人员、投资、业务……都如天津设分公司一样定了下来。 胡利衡说:“广州的基础是我打的,那边的业务还是由我主管吧!”他都这样说了,其他人还能说不同意吗,只有表态:“同意。” 朱婕夹在八个男人中间,记着他们的议事,听着他们闲聊,被他们的烟熏着,看着表针一点一点向下午6:00挪动。 她知道胡利衡和他的副手们等待的是谢乃文为他们安排的酒席,等待的是用满桌的海鲜抚慰他们的肠子,用满瓶的洋酒滋润他们的喉咙。 第二十一章 苏春元异国受惊 苏春元汇报工作的时候和他本人一样单调乏味。[.超多好看小说] 他是个体格健壮,面色沉稳的中年男人,不善言谈,更不苟言笑。因为他是公司唯一懂俄语的人,所以钱书铭委派他负责对独联体各国的贸易业务。 苏联本是一个联合体式的大国,一朝分析解体,靠近中国边境的小国便如断奶的孩子,经济发生危机,卢布贬值,工农业生产停顿,商贸企业陷入困境,市场商品匮乏,急需从国外市场购进。 此时正值中国经济体制由宏观计划转为市场调控,集体、个体企业如星星之火顺势燎原,其自身精干、灵活的经营机制给工农商等各领域注入了新鲜的活力,产品迅速占领市场。在这种经济体制改革中,许多国有企业因机构臃肿、硬件老化、经营思想落伍等因素而渐渐显现出无力竞争之态。国内市场大势已去,为了生存发展,他们把目光投向国外市场。 独联体各国市场“求大于供”与中国市场“供大于求”的局面恰成对比,给中国贸易企业带来巨大的商机。于是,边境贸易如雨后春笋,易货贸易成为最时髦的交易方式。从中国送出去的是粮食、白糖、轻工业产品,换进来的是国内需要的钢材、汽车、肥料等等。 钱书铭担任金州贸易公司总经理时曾规划了一副宏伟蓝图――把公司建成“多元化、实业化、国际化”的大型企业。为了实现商品“东进西出,西进东出”的大循环格局,钱书铭带着苏春元考察了俄罗斯及一些周边的国家后,决定在俄罗斯设立机构,在国际市场占领一席之地。他把苏春元留在了俄罗斯继续考察和筹建机构,并且投入20万元作为启动资金。蓝图设计总是美好的,计划执行起来就走了样。苏春元这一去就是两年,期间杳无音讯。毕竟是一个人带走了20万公款,如此长的时间不见人也不见钱,公司的人不可避免地对苏春元起了各种猜测,甚至怀疑张铁军从中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但碍着钱书铭的面子,没有捅到桌面上。 张铁军是主管驻国外机构的领导,因为联系不到苏春元,不了解情况,连累他受了不少的气,心中窝火。这次一见到苏春元就把他臭骂一顿:“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投敌叛国,准备通过安全局抓你呢。不是给你约定一个月汇报一次吗,为什么不报?你想干什么?你知道不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 苏春元低头听他训斥,半晌才咧一咧嘴,凄然道:“张经理,你们哪里知道我差点把命丢在国外……” “嗯?出什么事了。” 苏春元嘴唇翕动,正要开口,朱婕来请他们去开会。 张铁军说:“算了,会上说吧。你把你那的情况要说的越详细越好。” 在胡利衡的办公室,苏春元讲述了他在异国他乡经历的故事: ……在独联体市场,从欧洲进口的货物质量好但价格昂贵,一般人买不起;中国货物虽然质量差一些,但价格便宜,当地的人能接受……我考察了许多地方,选择了两个点开展业务。一个点设在莫斯科,我同一家食品生产企业签订了合作协议,合资成立了食品有限责任公司。合作协议是我方供应原料及技术,生产面包及小食品。我已经先期投入10万元的原料和一些设备,我们的产品在市场上占有一定的份额。这个项目比较成功,已经陆续收回一些资金,大约有一万美金。 第二个点设在哈萨克斯坦国首都阿拉木图。这里紧邻新疆,中国侨民、留学生特别多。市场商品奇缺,食品只有黑面包和黑饼干。所以在哪儿的中国商人和留学的中国学生都有生意可做,私下交易也多,比如只要你住在旅馆,就会有当地人找上门来兜售手表啊,金货啊。特别是留学生,四天上课,三天做生意,销售的全是从新疆发过去的商品。就凭这些生意,他们不仅支付了学费,还能自己买车、买房子。所以我决定在这里建个商品批发点。 嗨,没有想到哇,我就栽到这里,倒了大霉。 阿拉木图的社会治安外表看比较平静,其实,黑社会组织猖獗。(.)据说他们跟海关都有联系,中国货往往一进口岸就被他们盯上,连拉的什么货都知道。我和几个朋友合伙从新疆发了一个20′集装箱的商品,用汽车直运阿拉木图,一过口岸就被黑社会盯上了。结果货物被抢,剩下的残货估算一下,我的大约也就值个1万元。我就带着这些货天天在市场上“练摊”,估计能赚到一倍的利润,让我能站住脚就行。哪知祸不单行。 一天晚上,我和同屋的三个人正在看电视,听到敲门,一个人去开门,刚拉开门就被撞翻在地,冲进来4个蒙面人,带着枪。我们还没有反映过来,就已经被他们用枪顶住了头…… “天哪,真恐怖!”朱婕惊呼。 苏春元漠然看她一眼继续说道:“事情就是这样,结果就是我的手提电脑和钱被他们抢走了。” 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被他就事说事、轻描淡写地讲完了,语调平淡如学生背诵课文;表情平静如漠不关己之事,没有惊恐,没有激愤,更没有牢骚。 听者却吃惊不小。谁也不曾想到只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故事竟然发生在面前的这位员工生活中。单就脑袋被人用枪管顶着,就足以让人心提到嗓子眼上。尤其是他们中有五个人是握过枪的,对枪的威力太清楚。 苏春元从皮包里取出一沓资料交给胡利衡:“这些是当晚我们去警察局报案,警察调查后出具的证明材料。目前案子还没有破。” 胡利衡翻翻材料,见全是俄语,一字不识,但几个蓝色的大印他相信是警察局的。他关切地问:“你们有没有受伤啊?” 苏春元黯然摇摇头道:“在枪杆子面前,我们毫无抵抗能力。好在我还有点货没有被抢去,我就靠这些货生存下来,回到莫斯科……” “老苏,你受惊了!”贾为民颤巍巍地说。 “是啊,是啊,没受伤就好。” “能回来就好。” “好在有惊无险。” “太恐怖了。” 胡利衡显得有些后怕,说:“歹徒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我没有想到老苏在国外经历了一次生与死的挑战。万幸中的万幸。以后你不能一个人出国,这有什么事连个消息都传不过来。” “可不是吗?得再给他派个助手。我们首先得保证出国人员的人身安全。”贾为民坚决地说。 张铁军心中叹道: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国有企业的干部,一个堂堂男子,在异国他乡摆地摊卖货,先是为了生计,然后是为了什么呢?他完全可以不顾一切地跑回来的,他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收回国有资产吗?我们国内的干部整天饱食终日还要无端地猜忌、说风凉话,要是老苏知道这些,心里多悲伤啊。比起他的经历,我受的那点打击又算得了什么? 胡利衡想知道大伙儿听了苏春元的汇报后有什么想法,倡议道:“老苏的情况大伙儿议一议,铁军,你是主管国外机构的,你先说说。” “行!”张铁军应道,“驻外机构是我主管的,我首先得检讨,一是对组织,二是对老苏。由于距离遥远,信息不通,没有及时掌握老苏的工作进展情况,更没有预想到那里的特殊性。听到老苏遇险,我是惊出一身汗,真要出什么不测,我们都无法给他家人交待。我们对那里的工作环境考虑不周啊。好在有惊无险,老苏安全回来。接下来的问题有两个,第一是老苏的想法。中国人有句俗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苏还敢不敢去?愿不愿意去?第二是国外的机构还要不要存在?” 他这么一说,提醒了大家,是啊,老苏还愿意去国外吗?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苏春元脸上。 苏春元说:“请组织放心,我个人没有什么,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只是因为给公司造成损失,心里很内疚,一心想把损失夺回来。在那边接到朱主任发来的消息后,知道公司换了领导,我也是想赶回来汇报情况,再就是看公司领导对国外机构有什么安排。” “好!老苏没有被吓倒,是我们的好党员。”贾为民夸奖道,又思索道:“阿拉木图的损失是一次意外事故,比起国内的损失是小巫见大巫;比起伤人的损失更算不了什么啦。我的意见是国外机构要继续保留。莫斯科这个项目能收回投资已经很不错,这是个长期项目,应该继续投入资金、人力。” “我赞成,在国外建个点不容易,应该坚持。”王振忠说。 魏星良分析道:“面包是欧洲人的主要食物,销售群体很广。这个项目选得不错,可以长期经营。我同意扩大投资。当然靠老苏一个人是不行的,我建议再增派干部过去协助工作。” 其他人纷纷表态认为应该扩大对国外的投资。 胡利衡最后表态:“既然大家的意见统一,我听大家的。老苏先宽个心,国外机构要保留,还要发展。公司是支持你的。以你的精神和毅力,我相信一定能夺回损失。至于再投入多少,咱们年后再定。我考虑得派个领导与你同去考察一下,眼见为实嘛。是不是?” “是啊。”贾为民说。 苏春元精神一振,说:“谢谢,谢谢公司领导对我的信任。” 胡利衡点点头,话锋一转:“老苏啊,成绩是主要的,你也历了一次险。但是,该批评的我还要说。” “是,是,应该的,请胡总批评。” “一是与公司不及时联系,不汇报情况,这是个人主义啊。二是你那里的生产、经营情况得有书面报告啊,尤其是没有财务报告,那怎么行呢,你拿的也是国有财产啊。你要补报财务。” “这个,我解释一下。”苏春元抢着说:“我一个人太忙,常在几个国家间奔波,居无定所。” “所以嘛,独人公司是不允许的,公司不仅要给你派助手,还要配财务人员。” “那太好了。”苏春元欢喜道。 其他人也喜形于色,出国考察或者是出国工作的提议,给每个人都带来希望和机遇。 第二十三章 改革奖金分配 吴可卿起草的改革方案在钱书铭任期制定的承包方案的基础上做了实质性的改动。[]一处是承包人与公司的利润分配比例是2:8,在承包人的20%比例中包含了个人调节税、企业所得税和25%的总经理奖励基金。 吴可卿解释说:“以前的分配方法造成个人所得贫富不均,在群众中造成许多矛盾,尤其是职能科室与业务部门对立。再说公司承担大部分费用后利润所剩无几,无法兼顾亏损单位,不利于企业整体发展。” 王振忠马上提出异议:“不行,这样一来,业务科到年底即使完成任务,兑现到手里的奖金也不多,有的跟职能科室一样,有的还不如。比如提10万元奖金要抛掉6万元税金,还剩3万元,这样恐怕不利于提高业务人员的积极性……” “啥叫积极性?”没等王振忠说完,胡利衡就抬高了音调反问道:“啥叫积极性?我还是那个话:权力、职务都是组织给的,谁也没有不积极的资格!现在想当业务科长的人很多,想进国企的大学生也很多!谁不积极,科长免职,科员下岗,完不成任务扣工资!我就不信总经理还能被科长控制住!” 王振忠听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哪还有分辩的可能,就止住话头不再讲下去,心里叫苦:“贸易业务完啦。” 朱婕也听着别扭,看看张铁军,见他的眼中也掠过一丝隐隐不安的神色。 贾为民接着胡利衡的话茬道:“这些年,我们的业务员啊,太狂妄,公开讲他们在养我们。[]这种不正确的观念是钱书铭灌输的。职能科室的人不服气,说他们也能搞业务,但是业务人员做不了管理工作。其实管理人员才是企业的精华。” “这倒是真的。”朱婕和吴可卿都是管理人员,听这话顺耳。 魏星良说:“业务科钻政策的空子,算计好年底要拿多少奖金,才做多少业务。为了保住奖金,公司别想给他们摊费用或增加人。钱书铭经常为这些事和科长们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吴可卿证实道:“是这样。” 胡利衡不屑地说:“唏,费的那个劲儿,究竟公司谁说了算,用人能靠哄吗?钱书铭在这方面是软蛋!” 第二处改动是干部与职工奖金分配比例。金州贸易公司是国有企业,人员按级别分有职工、副科、正科、副县、正县五个级别,钱书铭在任时规定按级别兑现奖金,比例是:1、1.2、1.4、1.6、1.8。吴可卿把副县级的奖金比例改为1.8,正县的比例改为2.0,总承包人改为3.0。 很显然,吴可卿做这样大的改动是得到胡利衡的指示,集体讨论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然后正式写入承包方案,冠冕堂皇地向职工宣布。在座的人中除了胡利衡,就只有贾为民是正县级,魏星良、何斌、程思军、张铁军、王振忠是副县级。新的奖金比例改革让他们心里乐开了花,说什么话都显多余,还是默默接受吧。 独胡利衡大概疑心别人眼红他拿的多,解释道:“这次全总会上,许多公司总经理提出做为总承包人的工资应该由总公司核发,应该加大总经理的岗位津贴,才能突出总承包人的地位,调动积极性。我一打听,呵,吓我一跳。有的公司总经理基本工资就是每月3000元。咱们这儿穷,不搞这些特殊化,多给群众办实事吧。” 朱婕暗忖: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们的积极性提高啦,我们的积极性谁给提啊?钱是群众辛辛苦苦挣的,就那么多,你们多分一点,我们的就少一点儿;你们富一点儿,我们就穷一点儿。明着是改革了一点儿,暗着是彻底改了。群众的积极性这回是让你们伤透了,从哪里给你挣出1000万利润,恐怕500万都保不住啊。一想到这个改革方案一旦公布将引起的人心浮动,或者更远一点儿,想到公司的未来效益,她的心底似结了一层冰,寒意向肌肤渗透出来。 这几年国家对国有企业机制的改革由“党管企业”变成“总经理承包责任制”,总经理是企业的总承包人,对上级负责。这是个改革趋势,胡利衡要多拿点儿奖金,别人还真没有理由反对。 贾为民肯定觉得自己有点儿委屈,都都囔囔地提出:“我们的基本工资太低啦。” 何斌说:“可不是嘛,别的公司现在效益不好,每月拿70%的工资还跟我们一样。” “是吗?”胡利衡显出有些吃惊:“低这么多?吴科长,你们是怎么核算工资的?把大家搞得这么可怜?” 吴可卿说:“老板不让长工资,我也无法。” “你打听一下,看别的公司是怎么核算的,咱们也升个级。” “我了解过,基本工资都是死的,灵活的是企业内部津贴或补贴。比如工龄补贴,有的公司一年5元,有的8元;交通补贴有的公司一年高达150元;误餐补助一天8元;煤气补助每月80元。” “那么你做几个预算,看看我们公司能否增加补贴,职工代表大会上先给群众通个气。医疗补助和差旅费是一定要提高的。这些要写进工作报告。” 吴可卿和朱婕都点头称是。 洪世维汇报计划分解及责任书签定情况:“我们采取在95年实际完成利润的基础上增长20%的方案把1000万元的总计划分解到所有机构。大部分科长都积极签了责任书,个别人为难一些,要求减一减,还没有签。怎么办?” “不减,让他们签,不签就免职!”胡利衡坚决地说。 “对亏损单位,我们要求达到减亏持平,他们表示还是费劲。” “费劲也得签,坚持不签的,我们就另请高明。各位把这层意思要传达下去。”胡利衡仍然坚决地说。 洪世维象是有了底气,口气也硬了许多:“行!我把公司的意思传达给他们,看谁敢放弃乌纱帽。至于考核计划的周期我想按季考核,指标是收入、费用、利润三项。” “可以,你把分解到各单位的三项指标说一下。” 胡利衡听完分解数字,指出:“费用指标要加大。你们没有做过生意不知道市场行情。现在的客户你不给他回扣,或者不请他吃饭,他是不会把合同交给你的。每个科再加10万。” “行,我再重新核算一下。” 胡利衡又问:“我叫你把这几年的投资额和家底盘算一下,你算出来没有?” “还没有,有些底子在小徐手里。” “又是小徐,你是干什么的?完了叫小徐来见我!”胡利衡命令道。 这次,胡利衡丝毫没有征求副手意见的意思。他提出的1000万元计划利润无条件分解下去,至于是否能完成计划,他没有多想,他只有一个信念:签定了责任书的科长必须完成计划,否则,予以免职或下岗。 朱婕默默地将写着会议时间的一页纸折起一角,心中叹道:“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金州贸易公司的历史在这一天改写!” 胡利衡推倒了钱书铭筑起的高墙,又彻底挖掉钱书铭经营多年的基础,从个人所得的经济利益上与他的副手达成了共识,在他的总经理生涯中迈开了第一步。 接下来,他没有忘记同副手们商定召开职工代表大会诸项事宜。结束今天会议的时候,他总结道:“从今天起,公司以前许多不顺的事都理顺了。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这次的职工代表大会是1996年的第一件大事,也是我们新一轮领导班子的第一件大事,意义深远而重大。所以我们一定要开好这次大会!” 第二十四章 西苑舞厅 西苑舞厅是金州最大的舞厅。今晚金州贸易公司在这里举行“迎新春联欢晚会”,参加的人除了公司机关员工外,还邀请了许多与公司有业务往来的客户。 请客户参加晚会是胡利衡的建议,一来他平生最喜欢跳舞;二来借此机会可以联络一下各方领导和客户,向人们宣告他――胡利衡,现在是金州贸易公司的最高权力者。因此他指示吴可卿务必要把舞会办得体面周到,让所有的人都玩得开心。 舞会主办人本来是那位头发花白的魏星良,怎么又换成了吴可卿呢?原来在今天下午职代会上,最后一项内容是投票选举工会主席,结果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吴可卿的票数超过了魏星良,成为不可更改的工会主席。 投票选举的数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票一票累计出来的,魏星良失望至极却也无可奈何。嗨!他心中叹口气,惋惜自己,眼看退休年龄将至,想多一份权利,多一层待遇是不可能的了。主席台上的灯光尽管很亮,却照不出他脸上的光彩。权利瞬间逝去,如一件东西坠入流水,他只得望水兴叹。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个男人、是副总经理,好在他还没有忘记他是在台上,台下有二百多双眼睛望着自己,于是他用折叠起来的微笑掩饰了自己的哀悯,坚持着唱完票数,然后大度地呼唤吴可卿上台站在自己身边,说:“这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老了嘛,腿脚不灵了嘛,以后为人民服务的重担就交给小吴了嘛。希望吴主席不要辜负群众的期望,把维护群众利益的事当做自己的事来抓,做好工会的工作。”说完,象征性地把麦克风交给吴可卿。 吴可卿手托麦克风,如一株秀树在掌声中站立。一切来的太突然,她还没有做好迎接的准备。台下的掌声如春风,如夏阳,如秋雨,如冬雪,在大脑中斗转轮回,她做梦也没有想过工会主席的位子会属于自己。她知道,国有企业工会主席是要经过上级党委任命的,行政级别是副县级。[.超多好看小说]哈哈,我晋级啦,工资、待遇、权力都归我啦!她激动得象鲜花在内心怒放一样,脸上渗出一层绯红浮着迷人的光彩。 她就这样带着迷人的微笑望着台下,颤巍巍地说:“谢谢!谢谢公司领导和大家对我的信任。今后我一定不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在公司党委的领导下做好工会的每一件事,请党委和大家看我的行动!” 掌声又起。 贾为民不失时机地上前递给她一张纸条,她接过一看,连忙宣布:“下面请公司胡总经理做大会总结!” 人逢喜事精神爽。 吴可卿站在西苑舞厅中央环视整个大厅。今晚的舞会理所应当由她这位新当选的工会主席组织。 她已略施粉黛,披肩的卷发梳在脑后挽了个髻,发髻上面别了一枚柳叶形状的发卡,发卡上缀满亮晶晶的水钻,在灯光下闪闪烁烁。她身材修颀,身着一袭紫红色羊绒连衣裙,一条长长的珍珠项链从奶白的脖颈上环绕而下成v型,缀在突起的乳峰上,外套一件黑色毛领的牛皮大衣,足蹬一双黑色齐踝的高跟短靴,举手投足,顾盼翘望间既蕴着中年女人的雍容,又显出职业妇女的老成凝重。 乐台前,朱婕和王玉玲、齐莉莉正监督着服务生将大红横幅挂起来,横幅上是一行大字:“金州贸易公司迎新春联欢晚会”。 吴可卿轻盈地挪步来到近前,仰脸看看,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微笑,叫声:“朱婕――” 朱婕回头一看,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哇――”,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并且围住了她。 朱婕上下打量着她,惊羡地赞道:“呀,吴主席,我才发现你是个大美女啊!” “就是,就是,很有点儿宋美龄的风度。[]”王玉玲说。 吴可卿笑道:“还说我呢,你们看看自己,今天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我是最老的。” “可不是吗?今天公司所有的女人都比平时亮丽,这是我们的本色啊。”齐莉莉说,“不过,你最有风度。” “好,好,应该这样。朱婕――”吴可卿叫道:“我看会场布置得差不多了,客人们也快到了。你和王玉玲在门口迎接客人,齐莉莉去检查一下桌上的水果和饮料是不是都摆好了。” “好的。”朱婕答应着,与王玉玲、齐莉莉离去。 工作人员打开若明若暗的霓虹灯,点燃每个桌子上玻璃罩中的红蜡烛,一首悠远的《美丽的草原》乐曲轻柔地响起,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柠檬香味,大厅里弥漫着幽雅温馨的气氛。 金州贸易公司的员工陆续到位,客人三三两两而来,负责邀请他们的业务科长和业务员们便陪着他们入坐。 乐手在铺着猩红地毯的乐台上坐定,调理着乐器的音调,吴可卿和报幕的小姐站在一起。 晚会正式开始,朱婕和王玉玲走进大厅,站在门口放眼望去,朦胧中看不清公司的人在哪儿,忽听左边角落里有人喊她们,走过去一看是张铁军和王振忠,桌边恰好有两个空座儿。 音乐嘎然而止,美丽的报幕小姐站在乐台中央,手举麦克风,清亮的声音从喉咙里涌出:“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晚上好。金州贸易公司迎新春联欢晚会现在开始。首先请总经理胡利衡先生致新年贺词。有请――” 胡利衡在掌声中走上乐台,接过麦克风,开口诵道:“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晚上好!再有27个小时,我们将迎来1997年的钟声――” “哈哈哈哈――”全场爆发出轰然大笑。 胡利衡一愣,报幕小姐笑着提醒:“1996。” “噢。”胡利衡恍然明白自己说错了,脸一红,自嘲道:“啊,我太激动了,恨不得越过1996年飞到1997,去迎接香港回归。小插曲,小插曲啊,让大家乐一乐,待会儿还有大插曲,我先保密。” 全场掌声又起,台下有人喊道:“说得好!” 待掌声停止,胡利衡用高昂的语调继续诵贺词:“各位领导,各位来宾。今晚我们将在这里迎接1996年的钟声。在这辞旧迎新之际,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来自金州市贸易局、铁路局、检验局、银行、税务局、工商局等有关单位的领导和各位朋友。在过去的日子里你们以春天般的温暖和热忱,极大地支持我们,无私地帮助我们克服一道又一道难关。今天金州贸易公司已发展成为拥有……” “这个贺词是你写的?”王玉玲悄悄地问朱婕。 “嗯。不过他好象没有完全念稿子。你们听,他说去年创造了800万元的利润,我不是这样写的。” “是啊,咱们公司不是亏损吗?”王玉玲疑惑地说。 张铁军和王振忠笑一笑。张铁军说:“你们不懂了吧,此时的形势不能自报亏损。” 王振忠也说:“这个场合说亏损就打自己的脸了。” 胡利衡念完贺词,在掌声中走下乐台。 报幕小姐用煽情的口吻说道:“可能有人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要跳起来。别急,我先告诉大家刚才总经理先生没有说出来的大插曲――晚会中我们将举行幸运大抽奖活动。”她的声音被如雷如潮的掌声和欢呼声盖住,她不得不提高音调说:“请大家看好自己的票号,今晚将穿插3次抽奖,将产生30名幸运者,让我们每个人都祈祷幸运降临到自己吧。下面我为大家献上一首歌:《好人一生平安》,谢谢!” 音乐在大厅中缓缓回荡,报幕小姐凝神深情地唱出:“有过多少往事……”歌声婉转如泣如诉,人们的心如小船在水中荡漾,有男士站出来绅士地邀请女伴,一对、两对……,他们轻轻相拥着旋进舞池。 张铁军起身向朱婕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朱婕宛然一笑,款款起身站在他的对面,把左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后,右手送入他的手掌;他的右手轻轻抚在她的腰后,左手握住她的右手,优雅地一扬一推就将她带入舞池。 彩灯旋转,朦胧的光影摇曳在一对对舞者的身上,轻曼的乐曲让人迷醉。 “你今天真漂亮。”张铁军赞美道,嘴里嚼着口香糖。 朱婕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得意,把脸颊贴近他的右肩。她今天把平时扎成一根辫子的头发散开披在肩上,两鬓用发卡别起。脖子上缀一条水波纹金项链,粉色齐腰的羊毛衫下是一条红绿暗格的薄呢长裙,裙摆很大,一旋身,裙裾展开如绽放的花。 “还喷了香水,幽幽的。”张铁军继续赞美她,口香糖的清香和着男人的热气如风拂在她的脸上和颈上。 她没有说话,懒得说,只想柔软地倚在他的怀中。他的肩膀宽阔魁梧,似一堵可以遮风避雨的城墙。她脑中空空,灯光、音乐、男人的温热和力量让她沉醉,让她迷恋,此刻只想把平日支撑得硬邦邦的身体松软地依偎在他敦厚的胸前,闭上双眼,感觉似一艘停泊的小船在平静的港湾浮摇。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他炽热的手中如冰块渐渐消融,脚下如踩在棉花上越来越软。 “啊,好累,我们换两步吧?”她央求着,不等他说话,双手已围在他的腰后。 张铁军望着她双眼迷朦的样子,不禁心潮涌动,双臂一拥,朱婕便柔弱无骨地偎在他怀中,脸颊贴在她的肩上。 舞场 朱捷微眯着双眼,小鸟依人般地依偎着张铁军宽阔厚实的胸膛,伴着温软的音乐慵懒的移动着脚步,如一叶小船在静静地港湾悠荡;张铁军张开坚强的臂膀轻轻拥着她,贪婪地吸吮着从她的头发里、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丝丝幽香默默地跟着音乐,生怕惊扰怀中的柔软。(.无弹窗广告) 二人沉浸在曼妙的音乐和遐想中,无奈音乐悠悠而止,灯光亮起,打破了美好的一切,二人依依不舍地分开,回到座位上。 吴可卿寻过来说:“领导都没有带舞伴,你们救救场吧。”不由分说一手拉朱婕,一手拉上王玉玲。 朱捷不情愿地望望张铁军,希望他说个“不”,那么她说什么也要留下来陪着他。 可是张铁军反而催道:“你们快去吧。” 失望、哀怨涌上朱捷的眼睛,黑暗中没有人看见。无奈,只得跟吴可卿去了。 一号包厢内,胡利衡、贾为民正陪着几个人说话,贸易局的崔主任和张副主任是见过的,另外3个人从未谋面。 音乐又起,吴可卿向崔主任介绍朱婕:“崔主任,这是我们办公室的小朱,她请你跳支舞。” 朱婕微微欠身,灿然笑道:“崔主任,请。” 崔主任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笑呵呵地说:“我可跳不好,踩了你的脚可别生气啊。” 朱婕谦虚道:“不会的,我也跳不好。你怎么跳,我就怎么跳,完全随你。” 吴可卿又拽来几个年轻漂亮的女职员,她们大方热情而又略显羞涩地邀请,令包厢里的男人们兴奋起来。这也许是中国官方男人的特色吧,在舞场上本应该是男人邀请女人,但是他们在这样的场合往往会表现出过分的矜持,如果没有女人来请他们,他们就会一直压抑着自己内心的跳跃节奏和渴望。难怪女人在一起议论时都会发出“中国男人缺乏绅士风度”的感慨。 第一次幸运抽奖活动开始,马必青抱着一个纸盒站在乐台上,把所有的票根放在里面,吴可卿伸手在纸盒里搅和了一阵,是为了让幸运公平地降临在幸运者身上。她随意地摸出第一张票根交给报幕小姐,小姐扬声念出票根上的号码,便有人高高举着幸运的手在一片喝彩声中跑向乐台领走幸运奖。 尊贵的人似乎总是吉星高照,幸运无一偏袒地先后降临在一号包厢内的客人们身上,他们兴高采烈地领奖品回来,胡利衡总要率先说些祝贺的话,朱婕和伴舞的女人们则拍着巴掌起哄,煽得这些领导更加兴奋。他们在意的不是奖品而是幸运。其实他们的幸运并非从天而降,而是掌握在吴可卿的手中。朱婕相信吴可卿一定是做了手脚的,暗自佩服她做的巧妙。 朱婕陪贾为民跳一曲四步舞,才发现他真的不但是舞盲而且是乐盲。他身体僵硬,因为害怕出错步子,总要低头看自己的脚,身体就总是欹斜着,这种姿势让女人感到很累。朱婕算是极有耐心的人,换了男步吃力地左手拉右手推,嘴里念着:“一-二-三-四”的节拍,低头看着他随节奏迈出钢硬的腿。 一曲终于跳完,贾为民颇为得意说:“不错,不错,我也会跳啦。你是我的老师啊,下一支曲子你还带我跳吧。” 朱婕抹一把额头的汗,笑道:“好啊。” 音乐再次响起,没等贾为民站起来,胡利衡已经向朱婕做出邀请的姿势,接着被他牵出包厢。 这是一首缓慢的四步舞曲,胡利衡挽着她找到节奏,脚下却晃起两步。朱婕先是礼貌地同他保持身体之间的空隙,却分明感觉到他用力揽住她的腰,迫使她贴在身上。 朱婕感到难为情,左手按他的肩胛使出搡的劲儿。 胡利衡觉出她的僵硬,凑在她耳边说:“累了吧,这样轻松一些。你的舞姿最好看,经常跳吧。” 朱婕松了一下身体,说:“也不常跳,想跳的时候才跳。胡总的舞跳得好。” “你喜欢跳吗?” “喜欢。” “我也喜欢跳舞,在广州的时候常跳,不过我没有找到好的舞伴。以后我能约你跳舞吗?” “可以呀。”朱婕应道,她喜欢跳舞却没有好的舞伴。(.) 胡利衡侧脸打量一眼朱婕的装扮,赞道:“瞧你今天多漂亮啊,平时也这样多好啊。” 朱婕被他一恭维,心里免不了平添几分得意,笑着说:“平时要上班,回家要带孩子,哪有心思和精力打扮。”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朱婕脖子后的脊椎骨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脸颊自然地靠在了胡利衡的肩头。 音箱中传播出来的乐曲是李娜剃度前的绝唱《走进拉萨》。歌声悠远深长嘹亮还很缠绵;头顶上原本就昏暗的灯不知何时关闭,点点烛光诡谲地跳跃,稀稀落落地看客好奇地盯着黑黢黢的舞池。 舞池里一对对相拥的男女,揽腰搂脖,企鹅似的晃着悠悠醉步,仿佛沉迷在远古的召唤中。 多么美的旋律,多么幽静的气氛,多么令人追魂遐想的意境啊!朱婕想念刚才偎在张铁军怀里的感觉,那雄性蓬勃的气息令她晕眩令她陶醉,那宽阔的肩膀令她产生安全的感觉,如果是与他跳这支曲子,她一定会让自己在他温热的怀中沉睡。 胡利衡的骚动将她从美丽的遐想中拉回到现实,她才想起自己不是依偎在张铁军宽阔温暖的怀中,而是完全无可奈何地贴在胡利衡凸出的肚子上。胡利衡一手紧紧揽着朱婕的后腰,一手不安分地抚弄她的手,小腹下渐渐燥热硬挺的部位让她心悸害臊,脸颊发烫。她想起人们传说的顺口溜:“男人跳出三条腿,女人跳得长流水”,心中害怕起来,万一胡利衡……她不敢想下去,又不便停下脚步,自己暗暗使了劲将身子往后缩。 音乐悠长象催情的迷药,舞池中人影幢幢,一双双刚健的和柔美的大腿缠绵摇曳。有人在耳鬓厮磨间昵语,有人在嗤嗤细笑,有人热潮难抑。 胡利衡心旌荡漾正向*****涌哪容朱婕离开,他倏地松开两手抓起朱婕的双手示意她搂住自己的脖子,又迅速地箍住她的腰,炽热的脸追随着朱婕后仰的身体,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朱婕局促地勉强将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象根电线杆被他拽着,走也难不走也难,心中直后悔跳这支曲子,发誓道:我记住这支曲子了,以后坚决不跳。 “喜欢跳两步舞吗?”胡利衡追着问。 朱婕摇摇头,不屑道:“这也是舞?” “当然是啦,有音乐,有节奏。” “这是亵渎音乐,糟蹋节奏!” “别这样说,你是刚接触,不习惯。一会儿你就会喜欢的,放松,哎,放松。” 朱婕心中抗拒着胡利衡的接触,烦躁不安地盼着音乐快点儿结束,僵持的身体越来越累。终于支持不住,如一堆泥似地塌下。 “哎,这样就对了,异性相吸,你会喜欢的。”胡利衡用近乎耳语般的语调哄着她,炽热的嘴唇从她的耳根溜向脖颈,热浪令她晕眩。他的双手在她的臀部摩挲揉捏。隔着厚厚的冬衣,她仍然能感觉出他小腹下似一个火盆,炙得她心底燥热,从根部昂起的肉具膈得她难为情,她下意识地掰他的手,急道:“胡总,别。” 胡利衡托紧她的臀部,喃喃道:“别动,别动。” 朱婕使劲把他的双手搬回腰间,央求道:“胡总,我们跳四步吧。” “怎么,嫌我老吗?”胡利衡象只未叨着食物的公鸡,瞪着愠红的眼睛问。 朱婕压低声音道:“胡总,我,我不喜欢跳两步。” 胡利衡松开她,在幽暗中重新打量了她一眼,重重地喘口气:“你咋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呢,又不是大姑娘,真是冷血动物,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胡利衡无奈地拥着她踏起四步舞的节奏转到外圈,体温渐渐下降,索然盯着幽暗中一对对拧成麻花似的男女在原地晃悠。 朱婕早已失去跳舞的激情,身体沉重地象个磨盘,被胡利衡吃力地推着。她猜测胡利衡此刻一定是恼羞成怒,寻思着自己就这样得罪了这位上司是对还是错?换了别人,她们也许很乐意享受异性上司的抚慰,也许会激情回报。可是我不!我不能象只玩偶被人玩弄,何况他是我的长辈、我的上司,以后叫我如何尊重他啊! 舞曲终于结束,灯光骤然亮起,朱婕没有忘记礼貌,她低眉含笑,对胡利衡说:“谢谢!” 胡利衡则冷冷地瞪她一眼,扬长而去。 朱婕心生不快,自顾匆匆向卫生间走去。她想借此机会躲开那些等她伴舞的男人。 一首欢快的三步舞曲响起,一对对男女相拥旋进舞池在昏朦的灯影里闪跃,舞池外剩下稀稀落落的看客。朱婕才径直走回原来的位子。 张铁军孤寂地嗑着瓜籽,欣赏着别人的舞姿。 “怎么就你一个人?” “王经理陪客户去了。你怎么了?无精打采的?吴可卿刚来找过你。” 朱婕勉强地露出笑脸说:“没啥,我陪你跳这支舞吧。” “算了,你累了,休息一会儿。”张铁军说着剥了一个香蕉给朱婕:“吃个香蕉吧。” “谢谢,你真好。”朱婕接过香蕉默默地吃。 张铁军觑着她的神色逗道:“跳饿啦。再吃一个。” 朱婕压住他的手说:“没有。我不吃啦,我喝饮料。” 张铁军拿起一听健力保拉开环儿给她:“难得娱乐一次,有啥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吧。” 朱婕脑中还闪着胡利衡刚才冷冷的眼神,愣了半天突然问:“你觉得胡利衡这人咋样?” “怎么想起来问这?” “没什么,随便问。” 张铁军认真地看她一眼若有所思:“你不该跟他跳那支舞。你知道那叫什么吗?” “什么?” “消魂一刻。” “哦,我真傻。明天同事们会怎么说我?”朱婕心中叫苦,说:“我可能得罪他啦。” “得罪就得罪吧,早晚的事。” “为什么呢?” 张铁军将嗑出的瓜籽皮往桌上一撂说:“这人城府极深,以后得小心点儿。” 朱婕更加沮丧,心情坏透了,说:“我想回家,你走不走啊?” 公司的女职员都被吴可卿拉去陪舞,张铁军一个人早已不耐烦,听朱婕一说,他不假思索地应道:“走,我送你。” 二人提前离开舞厅。 第二十六章 胡利衡拜年 春天的第一个时刻来到了,南山之巅的钟声浑厚深邃,从遥远的夜空滚滚而来消逝在广袤的天际。(.) 下雪啦,洁白的雪花妖娆婀娜,在漫天星空下飞舞,上苍在新年的第一天赋予大地与天空,赐给人间一片清新,一片滋润。 太阳出来了,当公路上车来车往,大街小巷人流涌动时,地上的雪水早已化成水,渗进地表,空气便格外清明格外透亮。 胡利衡今天要给贸易局的领导拜年,想借此机会联络一下同领导的感情。尽管国有企业机制改革重要的一项是政企分开,贸易局作为政府已经不再管理企业的经营,也不再掌握国有企业主要领导的任免,但是他们的意见在某种程度上仍能左右国有企业主要领导的命运。 拜年是不能空手去的,需得携带一份礼物,这是中国人的民族习俗,一份礼物一份心愿,而仕途之人的礼物就不只是代表一份心意那么简单。官场上送礼物多是有求而来,有求官的,有求财的,所求官财的大小取决于礼物价值的高低。所以看穿了,下级给上级送礼完全是一种价值的交换,是一种金钱与权利的交易。 胡利衡选择的礼物是从金州最大的欧陆商场买来的,是包装考究的茅台酒和“一支笔”牌的香烟。礼物装在公司的礼品袋中,走到哪里都不用说明,一看就知道是谁送的。他买这些礼品花了几千元钱,虽然昨日公司发了两万元奖金,可花这么多的钱送人,夫人越英还是心疼,絮絮叨叨地说:“这点东西就几千元呐,给我买股票多好,送人真可惜。我说你根本就没有必要给他们送这么贵的礼,表示一下意思就行了呗。呀,这些钱让我买成股票多好啊,这是投资,你那是有去无回,又不是总公司的领导。” “你懂什么呀,头发长见识短,就知道炒股、炒股,我的5万元钱呢,炒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全陪了。你当我给贸易局的领导送礼也与你炒股一样吗?我这是长期投资,万一总公司那边不行了,这里还有替我说话的。” “你这么小看我。”越英有点儿不高兴,知道他小瞧自己,就想炫耀一下业绩,待要张口又觉得不放心,犹豫着一扬手说:“有陪有赚,反正比5万多啦。我说,你这几千元的礼品能不能想法报销啊?” 越英的话提醒了胡利衡,他想:是啊,公司的礼品费和业务招待费一年上百万元,我这些钱加到业务科的礼品费中不就解决了吗,关键是找哪个科长得费一番心思,需要考察。他把买礼品的发票找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信封袋里,那里已经躺着好几张招待费发票。 胡利衡走进贸易局崔主任家,脸上布满虔诚的笑意:“崔主任,你好,我给你拜年啦。” “哦,是老胡啊,你好,你好。”崔主任热情地握住他的手拉他坐在沙发上。 胡利衡坐在沙发边上,挺直身子说:“崔主任,以前老没有机会来,不敢越级啊!今年感谢主任对我的信任,委我以重任。我非常感激,特地来拜访老领导,一来祝老领导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二来希望老领导还能象以前一样给我一些指示和支持。” “啊,谢谢!谢谢,你的心意我领啦。论支持,局里会一如既往;论指示就不敢了,你们是企业,在市场经济体制下政府是不能乱干预企业经营的。” “哪里,哪里,在宏观方向上我们是不能离开局党委的。希望主任看在老下级的面子上要经常给我一些指导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何德何能当上总经理,我的能力实在有限。让我管理上千万的资产,我心里诚惶诚恐。” “你有这样的认识就对了,中国有句老话不知你听到过没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胡利衡不禁有些汗颜,惭愧道:“主任高深,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不知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我们做领导的要时刻想着为人民服务,不要忘记自己的位子和权力是群众给的,是党组织给的;要永远记住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你只要想着我们当官是为人民谋利益,为党和国家为社会做贡献就心安了。” “是,是,主任教诲的是。年前我们召开了职工代表大会,确立了今年的中心任务就是抓经济效益,主要经营目的就是为群众办实事,提高大家生活水准。” “好!”崔主任点头称道:“你的经营思路是正确的。还要教育大家要进一步解放思想,转变观念,深化国有企业经营体制和机制改革。在这方面你的前任钱书铭是善于思考的。唉,这个人就是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你要注意啊,要当好领导班子的班长。班长的学问是值得研究和琢磨的哦。” 胡利衡听出崔主任对钱书铭还有几分赏识和抱憾,心里有愧不禁红了脸,道:“是啊,主任说的是,有远见卓识,我一上任就被这个问题搅得头痛。” “哦,说说看。”崔主任对这个话题似乎饶有兴趣。 “钱书铭被免职后,贾书记和他那一派人就把矛头对准被钱书铭重用的人,逼着我处理他们。一大批呢,全是能干事的人。前一阵子我去北京开会时他们闹得很凶,公司内部形成两条线,一条是钱书铭线,一条是贾为民线。” “提起路线斗争我就不寒而栗,文化大革命早结束了,这个贾为民是怎么回事?典型的思想不开放。”崔主任生气地说。 “我就纳闷贾书记什么时候和钱书铭结这么深的大恨,他说认识钱书铭至尽,钱书铭没有说过一句真话。” “哼,都是战友,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贾为民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两件事惹了他。一件是你们那个贾鸿云的任职问题,闹到局里,后来钱书铭妥协才算完事;一件是钱书铭提出将贾为民调出公司。我们考虑为了便于钱书铭开展工作,同意他的要求。可是跟贾为民谈话时,嗬,那人是老虎屁股摸不得。给我们撂下话:坚决不走,死也要死在金州贸易公司。我们只好做罢。他大概猜出是钱书铭的意思,更恨钱书铭了。唉!党内这种干部也让人头痛。” 胡利衡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贾为民貌似平静,内心却如此顽固,能让上级如此无奈,自己幸亏没有得罪他。以后对这个人得小心提防,他告戒自己。 “主任你想啊,我刚上任,工作还没有开展,我不能跟着贾为民的调子走哇。我认为重要的是维护安定团结。所以我明确宣布:金州贸易公司内只有党的路线,没有钱书铭的路线。” “对,对。”崔主任赞赏地说:“你的思路正确,有魄力。搞好企业就是要两手都要硬。尤其是对贾为民这样的干部不能顺着他们的感觉走。严部长对你的魄力是赞赏有加啊。” 严部长就是胡利衡去北京觐见的在中央某机构任职的老乡,他的保荐就是一股力量,使胡利衡顺利坐上总经理大位。胡利衡对他的感激之情是发自肺腑的。 “严部长那是爱护我,我受之有愧啊。” “严部长是不会看错人的。你们公司群众对你初期工作的评价都很高。” “这么快就有人反映我?”胡利衡觉得奇怪不免带了几分警惕。 “没有,没有。是我的小儿子在你们那儿,有时候高兴了会跟我聊几句。” “是吗,是那位,我还没有对上号。” “崔小田,是搞业务的,以后你要严格教育他。” “噢――”胡利衡恍然想起来,忙说:“是他啊,是粮油科的,是个有作为的小伙子。崔主任教子有方啊。” “啥有方,现在的孩子难教,玩性大,不上进。” “不,他很能干,我正准备让他挑些重担锻炼一下。”胡利衡眼珠一转,想到一个主意。 “唔,你可别因为我,对他搞什么特殊化,那孩子还小,要好好教育。”崔主任告诫他。 “主任你不了解孩子,他很能干的。我一向任人唯贤,主张能者上,弱者下,这也是用人制度改革的趋势。你就放心吧,我会安排妥当的。”胡利衡保证道,此时心中更坚定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 第二十七章 贾为民拜年 每年正月初二是嫁出去的姑娘携夫带子回娘家的日子。 早晨,胡利衡一家用罢早餐,儿子胡小军和儿媳张亚琪正准备出门时,门铃欢快地响起来。越英说:“是小茹他们来了。磊磊,快去给你姑姑他们开门去。” 五岁的孙子蹦蹦跳跳去开门,迎来的却是贾为民和贾鸿云。贾鸿云手中拎着公司的礼品袋。 “哟,书记来啦,你好,请坐。”胡利衡一见,立刻从沙发中站起来,赶上去同二人握手。 贾鸿云一反往日横眉冷对的常态竟也低眉谦恭地笑道:“胡总,我给你拜个年,新年好啊?” “好,好,你也好吧?”胡利衡说着请他们坐入沙发,越英、小军都上前问好,亚琪已为他们沏好茶放在茶几上。黑色雕漆的茶几上摆满瓜籽、糖、苹果和芦柑。 胡利衡坐在贾为民身边说:“不好意思啊,我应该先给你拜年,倒叫老哥抢先一步,我失职!” 贾为民不在意地说:“你来我来还不都一样,本来昨天就要来的,打电话,你爱人说你不在。” “哦,是的,昨天我去给贸易局的几位领导拜了个年。以前资格不够老没有机会,今年说什么也得去。” 贾为民的小眼睛眨了眨,心想这个人怎么好单独行动,往年总是班子成员一起去的,他单独去大概是方便送礼吧,“既然你已经代表公司去过了,我们就再不去了。”他说。 这样正合胡利衡的心思,他说:“是不用去了,我代表公司一是拜访,二是希望贸易局今后能继续支持咱们的工作。虽然已经脱离了贸易局,但毕竟是在金州地域上,千丝万缕的感情还是不能割舍的。当然啦,要是有私人关系还是应该去的。” “没啥私人关系。”贾为民耸耸肩膀。 胡小军和亚琪领着磊磊上前告别。 目送他们离开,贾为民感慨地说:“真快啊,小军的孩子都这么大了,看来还是早结婚早生孩子的好啊。我是奔60的人啦,大女儿才二十岁,操不完的心,愁啊。” 越英长得人高马大,说话却细声细气:“贾书记,儿孙自有儿孙福,愁有啥用?别发愁,随他们去吧。” “唉,话是那么说,这年头国有企业效益越来越不好,就说咱们贸易公司吧,前几年多辉煌?工资高、奖金高、福利多,谁不羡慕咱们,人们千方百计地进贸易系统。现在呢,说不行就不行了。民营的贸易企业越来越多,咱们的光景眼看就是日落西山。我那两个儿子要是考不上大学到哪工作?实指望他们长大了要养咱们,依我看还得咱们养他们啊。”贾为民叹着气忧心忡忡,话语中透着为人父亲的苍凉和无奈,全然没有平日在公司时那种圆滑狠辣的神态。 胡利衡没有这些忧愁,他的儿子和女儿早已在国有商业辉煌时期找到好工作。他不以为然道:“别发愁,考不上大学可以先进咱们公司。公司将来咋样我也说不上,至少现在还可以保证一份工资。书记的孩子理所应当要招进来。” 贾为民道:“别这样,咱们是老公司,老职工多,要解决工作的子弟多,可是咱们的指标有限。我不能搞特殊化,还是择优录取吧。” 胡利衡似乎有些感动,说:“书记啊,你这样清正,真是我们党的希望,我们公司的福气啊。可是书记也不是神仙,也是有儿女情长的对不对,你不方便说话,就啥也别管,我想办法给你解决就是。”他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很怀疑贾为民是不是真的坚持原则,或许是故意唱高调呢。 贾鸿云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机会,听胡利衡这样说,就抢着说道:“书记你那两个儿子根本就不用发愁,还小呢,倒是你家元元的工作太不理想,应该换个岗位。” 贾为民瞅他一眼说:“有碗饭就不错了,还谈什么理想不理想!” 贾鸿云嗫嚅道:“姑娘家干那活太累太脏。” “是什么活呀?”越英关心地问。 “是啊,怎么回事啊?”胡利衡问贾鸿云。 贾为民盯着茶几上的糖果,似乎难启口齿。 贾鸿云就替他说:“就在咱们加工厂洗皮子。” 胡利衡吃惊地“啊”了一声,他知道那个工作是最脏最累的,车间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味儿。 “书记,我有错,我对你关心不够。”胡利衡自责道,又转而愤然骂道:“钱书铭真不是个好东西,这不是存心欺负人吗?让他姑娘试一试那种活去,真不象话!” 好象投石问路问到贾为民的心坎上,他仇恨地说:“那人极端自私。当初他说我女儿没有文凭不能进机关。可是他女儿呢,进了国瑞公司,儿子进了工商局。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诡计,他是等价交换的,国瑞公司一位副总的女儿和工商局一位处长的儿子进了咱们公司。” “哦,是谁呀?”胡利衡蛮有兴趣地问,心里佩服钱书铭这事做得妙。 “就是服装科的李娜和运输科的叶子明。” “哦――”胡利衡脑海中出现李娜灿灿的面容和跳舞时依人的骄躯。 越英毕竟是女人,对女孩子总是充满同情:“一个姑娘家,又是书记的女儿,怎么能干这活,说出去都让人笑话,老胡,你想法给她调一下啊。” 贾为民感激地冲她点点头,却对胡利衡说:“没事儿,别人能干,我的女儿也能干,你别为这事叫群众说三道四。” 胡利衡皱着眉头说:“这事是李毓明办得差劲,厂里还有其他的工作嘛,比如说缝皮子。” “缝皮子是手艺活儿,还轮不到他们年轻人干。” 胡利衡想着昨天崔主任的话,思忖自己能坐上总经理的位子,贾为民毕竟是有功劳的,何不用这事做个顺水人情给他,让他记个好呢?就拍拍贾为民的腿贴心地说:“我的好书记啊,你太认真太原则啦。咱们还能干几年,人走茶凉,到时候咱们都没有人管,别说儿女啦。趁咱们现在还有这个权力,给儿女做件好事吧!” “可是好多老工人都闹着要求公司给解决子女工作呢?”贾为民看到一点儿希望,心里特别高兴,又担心造成不良影响对他不利。 胡利衡不以为然道:“你放心,这点事我会处理妥当的。对了,元元有特长没有?” “会打字,是职业高中毕业的。” 胡利衡眼中一亮,想起办公室打字员周洁已是身怀六甲之人,心里就有了主意,才要说出来,又忌讳贾鸿云嘴不严实,下去乱说会坏了计划,便淡淡地说:“哦,有特长就好,是人才,我们需要。你放心吧。” 贾为民抬起小眼睛望着胡利衡,心里充满感激的神色。他今天来拜年的目的本来是想同胡利衡商量贾鸿云的任职问题。贾鸿云是他的同乡,在部队时又是他的老部下,后来又追随他进入金州贸易公司,虽然脾气躁性子急,但对他的确是忠心耿耿。因为没有能安排好贾鸿云的职务,他一直觉得自己有愧。老部下受了委屈这件事让他心里结了一个疙瘩。钱书铭解不了他心中这个疙瘩,他借了胡利衡的智慧启发贾鸿云象搬绊脚石一样将钱书铭撵走,许诺贾鸿云:“胡利衡能坐上总经理的宝座,你是立下汗马功劳的,我想他不可能做出卸磨杀驴的事。”谁料想这个不争气的犊子性子褊急的厉害,先得罪了胡利衡,把事情搞僵了。他也看明白胡利衡不是软柿子由人捏的人,贾鸿云的事不能硬来,还得想从感情上消除误会再说。于是他说服贾鸿云趁过年的机会给胡利衡送上一份厚礼。俗话说打人不打送礼人的脸,胡利衡再有气,看到礼物自然也明白他贾为民和贾鸿云是俯首的了。 让他爽气的是没想到今天随意间解决了压在他心头的另一件烦心事――女儿元元的工作问题。当初为这件事也和钱书铭结了怨气,闷闷不乐了好几天,他觉得钱书铭处处与他做对,这话又不能对别人将,怕失了身份。只有贾鸿云跟他最贴心,用最贴切的词总结道:“钱书铭是个断子绝孙的短命货,叫他儿子毕业也去车间洗皮子!”结果钱书铭技高一筹,儿子高中毕业就进了工商局,让他想起来就恨得牙痒。后来国瑞公司倒闭,钱书铭的女儿下岗啦!他心中才找到些许平衡。 眼前这位越过自己坐上总经理大位的人真是与钱书铭截然不同,他善通人意,有胆有识,三言两语就治好了他憋了两天的心病。尽管贾鸿云的事还是吉凶未卜,但心病已除,他整个人的精神都爽快了。 “这样的话我就先感激不尽了,由你操心,我也就放心了。”贾为民真诚地谢道,这才提起正事:“哎,天津那一摊子事你就打算交给谢乃文?” 胡理衡摇摇头:“这事没跟你交换过意见,我不会做决定的。小谢业务上是能干的,但政治上是不是可靠,还得考察。你觉得他咋样?” “业务上没说的,我与你的考虑是一致的。政治上他不是党员,现在的年轻人敬业观念比较弱,一个人在口岸花花世界难免不受诱惑,我不放心。” 胡利衡听出他话中有话,试探着问道:“那你看公司谁去合适,是不是需要派个副总去坐阵?” 贾为民摇头道:“我思来想去认为还是贾鸿云过去最合适。他思想作风正派,原则性强,立场鲜明,有胆略有魄力,敢说敢作敢当,在公司一直没有用武之地,去口岸坐阵最合适不过。” 胡利衡望望越英,眼光又从贾鸿云提来的礼品袋上掠过,猜那里面一定装的香烟和酒。他睁着一双圆目灼灼盯着贾为民的小眼睛,正然点点头,似乎在向他说:“是的。”心内象沸水般翻滚开来:原来你又是替这个二百五打算,我早看出来。你到底欠了他多少人情呀,不达目的不罢休。看样子,今天不光是游说,而是非要我答应不可。这次我如果再驳了他的面子他会不会象恨钱书铭一样跟我结怨?现在我还不能得罪他,但是也不能轻易答应他,那样好象我怕他似的。 越英一向与他心灵相通,见他不说话,就出来打圆场,说:“可不是吗?我们老胡也经常叨叨说贾主任能干,说要找个机会让他挑重担呢。” 贾鸿云忙说:“谢谢胡总这么关心我,我这人性子直,有许多缺点。”他想起上次在胡利衡办公室与他怒目相视的情景,不好意思说下去。 胡利衡大度地笑笑说:“你的缺点不小,肝火旺,易冲动,脾气躁,搞业务,与客户打交道最忌讳的就是这些。” “你看,胡经理多了解你,把你说透了。你这个毛病要是不改啊,谁敢放心让你挑重担?”贾为民语重心长地说道。 贾鸿云发誓道:“我能够,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改掉这个毛病。我现在天天练习毛笔字就是磨练性子呢。以后你发现我躁了,就放心骂我踢我一顿都行。” “哈哈,哪敢啊?我老了,骂不动也打不动。今天你有这份诚意就行了,你的事儿我还是一句话:“你放心,书记也放心,一有机会我第一个解决你的问题,满足你的要求。地方不是部队,你还得练练毛笔字,据说是修心养性的好方法。” 贾鸿云听他还是这个口气,自己一时也没了辄,向贾为民求救。 贾为民不明白胡利衡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心想是不是元元的事冲了正事。他咂了一下嘴,低下眉用商量的口吻说:“我考虑要搬张铁军也没有什么意思,算啦,别动他了。现在驻外机构都需要加强力量,让他出去锻炼一下见见世面也好。从公司党委工作角度出发,需要在天津设个党支部。就派贾鸿云过去协助谢乃文工作,给个副县级待遇也名正言顺。” “哈”,胡利衡心里好笑,口岸都是改革开放的先头地区,人们思想早已经进入半资本主义社会,谁还愿意要党的机构给自己套枷锁?让人笑掉大牙。但是看来这是贾为民最后一招,说话已带了不容反驳的口气,只得说:“既然是党委的工作,我不能干涉啊。” 贾为民对自己的这一招很是得意,心想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要在哪儿设立支部,你能干涉吗? 胡利衡又说:“这的确是个机会,但是我们要考虑看他是不是适应……那可是个欣欣向荣的城市,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又是窗口,又是个花花世界……”他极力渲染,暗示贾鸿云去哪里不适应。 贾为民当然听出他还是有阻挠的意思,就坚决地说:“我正是考虑到这些问题才做这个决定的。你我都明白如今是经济搞活的改革时期,我们从事经济工作的人难免身在水中而不湿脚?党的监督作用很重要,反腐倡廉是党中央一再强调的啊。” 贾鸿云喜不自胜,抢着说:“你们对我放心,我是拒腐蚀用不沾。” 胡利衡心里叫苦,一时默然。贾为民等他表态。 这时门铃声响起打破了他们的沉默,胡利衡站起身去开门,贾为民无奈地看了一眼贾鸿云。 “姥爷――姥爷――,新年好?” “哎哟哟,是妮妮呀,真漂亮哦!”越英坐不住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胡利衡已抱着两岁模样的小外孙女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女儿小茹和女婿安东,越英迎上去。 见屋中有客,小茹和安东上前打招呼:“贾叔叔,过年好?”他们不认识贾鸿云,便哈哈腰,笑道:“你好?” 越英脸贴着妮妮嫩嫩的脸,指着贾为民教她:“妮妮,叫爷爷。”小丫头却一扭身子钻进胡利衡的怀中。 众人哈哈大笑,贾为民站起来眼热地捏着妮妮的手逗她:“叫爷爷,叫爷爷。”妮妮才怯生生地叫一声:“爷爷――” “哎,几岁了?” 妮妮伸出食指和中指。 “哦,妮妮真聪明。”在稚嫩的孩子面前,贾为民眼里溢出老年人慈祥的笑意,羡慕地说:“瞧你多幸福啊,天伦之乐。” “谁让你年轻时挑媳妇花了眼,那么晚才结婚。” “嗨,我是眼睛太小,没人看上我。”贾为民又对小茹开玩笑说:“小茹回娘家拿什么孝敬父母啊?是不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啊?” “哈,贾叔叔,你咋那么了解我呢,真是一只朱家熏鸡一只北京烤鸭。” 众人大笑。 胡利衡转而问安东:“你爸爸妈妈都好吗?” “好,过两天他们要来看你。”安东是个皮肤白净外表敦厚的小伙子,说话时举止显得有些局促。 越英说:“小安呐,你把鸡和鸭都切了待会请你二位叔叔吃饭。安东应一声走出客厅,小茹面呈不悦,嫌母亲当着客人的面支使安东,也跟着出了客厅。 贾为民说:“你们一家人团聚吧,我也得回老婆娘家去。” 胡利衡和越英忙请他务必留下来吃完饭再走,见他执意向门外走去,知道留不住,便不再强留。胡利衡送二人到楼梯口,握着贾为民的手说:“年过罢,一上班咱们就研究他的事。” “好!”贾为民心中又燃起一团希望,带着贾鸿云离去。 第二十八章 收礼站的站长 送走客人,越英冲厨房喊:“小安呐,客人走了,我们也不饿。(.无弹窗广告)你们饿不饿?要是不饿就等会儿再做吧。” 小茹出来说:“我们来时吃过饭,等会儿做吧。” 越英正从贾鸿云提来的礼品袋中往外掏东西,是两瓶五粮液酒和两条红塔山牌的香烟。 小茹举起酒瓶“啧啧”叹道:“老爸,我真没想到你们公司第一个给你上贡的竟是贾书记。” “哼!他会给我上贡?”胡利衡反问,瞥一眼商标,知道价格也早600元之上,暗道:这个礼不算薄。[] 中国人过年走亲访友喜欢礼尚往来,前几年送点心罐头之类的食品,近两年礼品升级,要么是人参蜂王浆之类的补品,要么是八宝粥咖啡之类的饮品。外包装是精致了,里面的东西是越来越少。今年看样子礼品变成烟酒了。到底是市场经济啊,连送什么礼品都是消费者跟着市场的感觉走。 越英告诉小茹:“这是那个贾主任求你爸爸办事才送的。你以为人家白送啊。”一边乐滋滋地将礼品提进卧室。 胡利衡看着她的神态心中有几分满足,也多了些许感慨。 “爸爸,你这是收贿。”小茹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 胡利衡鼻子里“哼”了一声。 越英出来教训道:“别胡说八道,人家要送,你爸有啥法子,总不能让人家提回去,那不是打人家的脸吗?再说,你爸昨天给主任拜年也送了礼呢。” “那是行贿。”小茹继续开玩笑。 胡利衡仍俊不住“噗嗤”笑出声,寻思:我为啥要送礼呢,主任们会怎么想呢? 越英坐在沙发上说:“礼也收了,事要是好办,就给人办了吧。别让人说你是收了人家的礼却不办事。” “办啥事啊?”小茹疑惑地问。越英就把贾为民的来意告诉她。小茹若有所思地看看安东,安东在意地听,没有吭声。 越英见胡利衡光看电视不说话,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还不放心,等女儿女婿走开,就悄悄地问:“是不是贾鸿云这人不好?” “是不怎么样,二百五,我讨厌他。” “那,这礼?给他退回去?” “哼!”胡利衡耸耸肩。 “要不,你给他办了吧,挺诚心的。” 胡利衡怪怪地笑道:“你是不是第一次收重礼觉得过意不去啊?” 越英点点头。 胡利衡安慰她:“这礼你放心收,该不该办事,怎么办?我心里自有一本账。要是谁想办事送点礼就想如愿,我岂不成了他们的奴才?我平生最讨厌被人控制利用。现在的人很势力,你有权他们就使劲巴结你,一但你无权了他们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现在公司的主动权在我手里,我得控制利用他们。眼下第一个不能得罪的就是贾书记。别看他不吭不哈的,厉害着呢,钱书铭就栽到他手里啦。前车之鉴啊,他的面子不能不给。他们俩在一起啊,一个是如虎添翼,一个是狗仗人势。唉,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至于收礼嘛?你得有思想准备……” “怎么了?” “你得当几天收礼站的站长。哈哈哈……” 第二十九章 何干的汇报 一位四十来岁长的精瘦的男子走进胡利衡家。 胡利衡认出他是商店的副经理何干。 何干进门象见到久别的战友,脊背拱起,三步并做两步奔到胡利衡面前,眉毛、眼睛、嘴巴全都上挑着,嘴里喊着:“啊呀,胡总,您新年好啊?” 胡利衡笑吟吟才伸出一只手就被何干双手捧住使劲地摇,摇得他不由得亢奋起来,拍拍何干的肩膀说:“你――何经理,你也新年好啊?” 何干显出惊讶的表情说:“呀,胡总的记性真好,还记得我,荣幸,荣幸,您就叫我小何吧。” 他坐进沙发,屁股还没有坐定,又欠着身子谦恭地问越英:“阿姨,您身体蛮好,家里人都好吧?” “托你的福,都好,小何,请喝茶。”越英也热情地招呼他。 何干又不厌其烦地问候了小茹和安东,见到妮妮,忙从口袋里摸出五张百元钞票塞进她手中。 小茹面露喜色,教妮妮:“说谢谢叔叔。” 孩子嫩生生地说了,被小茹和安东抱进卧室。 越英唠叨:“小何,你这样多不好啊,这样会把孩子惯坏的。” “是啊,以后不许这样。”胡利衡也正色道。 何干忙说:“我是长辈,这是给小孩子的压岁钱,应该的,应该的。” “小何啊,家里都好吧?爱人在哪儿工作?孩子多大了?”胡利衡象长者一样慈祥地问道。 何干将身子坐稳,双手合着插进并拢的双腿,恭恭敬敬地回答他的问话。 胡利衡招呼道:“小何,你喝茶。”一边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个男人:身体虽然很瘦,脸盘却方正,五官端正,坐姿虽然很拘谨,但给人的印象很好。他的上身始终前倾着不肯完全靠住沙发背,说话时眉目间流露出热情,许多带有刻意逢迎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就完全变成年轻人对长辈的敬语,让人听起来特别顺耳。他喝茶时一手端杯一手托底,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是个精力充沛、素质良好的人啊。 胡利衡看何干越看越顺眼,不由称赞道:“小何,你这人不错嘛,常听人夸你,说你文才好,是不是不善于做生意,你们商店怎么亏损那么严重啊?” 何干把茶杯轻轻放下,屁股往前一蹭,上身侧向胡利衡,诚恳地说:“胡总,做为商店的副经理,我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很惭愧,请您处分我吧!另外我也有些想法想跟您说说,不知现在当讲不当讲?” 胡利衡很有兴趣地鼓励他:“我也是随便问问,从北京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听你们的汇报,光听你们何经理说经营不下去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说说看。” “行,那我就非正式地谈点我的看法。” 何干似乎今天来早有准备,竟然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看了看才开始汇报: “92年,公司建商店,任何斌为总经理,我是副经理。当时从公司借了100万元做为前期费用,后来又借了100万。我认为商店的经营宗旨和思路是无可非议的,但是结果却造成公司投资血本无归,我很痛心,我认真思索过失败的原因―― 第一,何经理做为总负责人没有管理经验,放得太开。当有些同志头脑发热,提出化整为零、另起锅灶时,他没有考虑后果就同意了,商店的资金分流出去一部分给个别人做生意。一年下来,单干的同志说生意做不下去,亏损了,要求回来,他又同意了。人回来,钱却回不来,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就不信他们没有挣钱。 第二,进货、搞批发不考虑市场、价格、客户、产品等多方面的因素,商品要么不好卖,要么成本太高,卖了也没有利润。(.好看的小说)比如前年花30万元购进一批白糖准备销往河南,收购价格比出厂价高,客户来了坚持要出厂价。这30万元的白糖到现在还压着。我看何经理也不着急出货。” 胡利衡急了:“怎么还压着,批发不了可以零售啊。何经理说你们账上没有钱,这不就是钱吗。你们的人都闲着,为什么不去卖白糖?哼,这个何经理象没有事似的。” 何干说:“这也是商店亏损的原因之一,而且是主观原因,大家也有意见,都说如果何经理也跟大家一起办公,取消他在公司的工资奖金,他可能就着急啦。” 胡利衡鼻子里“哼”了一声,心说:一点儿没错,这是机制问题,是钱书铭无能。 “再比如说。”何干继续道:“张经理曾经给我们介绍了几个客户,人家要玉米,何经理安排业务员接办。按理说他们应该先下农村了解一下行情再谈价格,但没有人愿意到乡下去。客户倒是很诚心地打来预付款,他们按客户的价格去河西委托了一家贸易公司收购,生意做完,一算帐,挣的钱不够差旅费、招待费、传真费,结果是倒贴,这不就亏损了吗。” “哼!”胡利衡脸色发青,鄙夷地说:“还有这样做生意的?是何经理负责的?” “是。后来汪自立购进了一笔石蜡,价值50万,被客户以商检不合格为由拒收。现在这批石蜡还放在天津口岸的仓库里,每年仓储费5000元。汪自立不知去向。” “怪事,我就不信找不到他。”胡利衡怒道。 “再后来,何经理的一位朋友在寥国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反馈了一条信息:说中国每年往寥国进口一批红塔山牌香烟,价格比国内便宜,寥国人却不喜欢抽红塔山,在当地没有市场。如果能把这批香烟返回到国内销售将能赚一大笔钱。何经理对这笔生意很感兴趣,我劝过他这批货我们不摸底细,风险太大,不要做,但是他不听,执意投入50万购烟,结果这批烟果然是水货,在运输途中被缉私警全部没收。 几次失败后谁也不敢做生意了,也没有资本,于是开始坐吃山空,除去工资、房租、费用,目前账上的钱实在难以维持经营……” 何干说这些的时候,神态平静地象是在讲故事,然后恭敬地看着胡利衡的反映,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 胡利衡心中起伏不平,商店是由副总经理何斌主管的,年前因为时间关系没有听何斌细说,只听他抱怨说私营商店太多,国营商店的货卖不出去,造成积压,经营亏损,建议解散商店,当时他就没有同意。现在听何干这么一说,他听出眉目来了,正如何干的总结:商店亏损虽然有何斌说的客观市场因素,但更致命的是何斌和他领导的业务员根本就没有经商意识,他们把经商当作简单的买进卖出,而不考虑成本与利润核算。他意识到商店的问题归根结底出在何斌思想上,心想他就是典型的那种吃惯“大锅饭”的人,不知商场如战场啊。 “这么说公司200万投资给你们交了学费,练了个手艺?”他讥讽道。 何干露出沉痛的神色又带点委屈地说:“胡总,我知道您对我也有看法,我冤呐。我是副经理,但何经理只让我管行政事务,业务和财务上的事我插不上手。我跟他谈过这样分散管理不行,将造成国有资产流失,他不听啊。” “噢……”胡利横似信非信。 “说来惭愧,造成亏损后,何经理一筹莫展,我提议要把人员集中起来,加大回笼资金的力度。因为除了费用和被没收的50万,其他资金应该能收回来。” “哦?何经理啥意见?” “他向钱书铭要求继续投入,钱书铭坚决不批。他的想法是跟公司借点钱,希望能翻身;公司不借,商店就解散。” “好象在赌博,屁本事没有还想翻身!钱书铭不批是对的。”胡利衡恼怒地说。 “商店如果解散,流失的资金就收不回来了。”何干提醒他。 胡利衡暗自庆幸没有听何斌的话,当何斌提出解散商店要求时,他就想到债权债务的问题,一口回绝了,听了何干的介绍,才知道果然有问题。何斌,太不负责任!“那么你打算怎样回笼资金?”他问。 何干回答:“我考虑这事不难,关键是得有人做,个人拿了公款做生意的盯住人收回本钱就行,白糖和石蜡可以零售,也许还能赚点,赚不了也得收回本钱。” 胡利衡点头道:“这个思路不错,你这样一讲我心里也有谱了。你们的事我还得听听何经理的意见,他是法人代表吧。你下去以后什么也不要讲,要警惕,发现问题及时反映给我啊。” “是,是,我明白。商店的同志效益受到影响难免发牢骚,我都制止了,我告诉他们要相信组织,相信胡总一定会妥善处理。” “对,要相信组织。” 何干虔诚地答应着,看胡利衡似乎没有要说的了,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说:“胡总,听说公司要派人去深圳和莫斯科,我想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情况。我还年轻,正是能干事的时候,如果能派我出去,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教导。” 胡利衡对他谦恭的神态和恭敬的举止颇有好感,不假思索地说:“好啊,你能主动请缨很好嘛。不过我要认真考察的。” “我接受组织的考察。”何干保证道,因为兴奋脸上有了光彩,心想:考察,待会儿就通过了。现在我该走了,在这里呆久了会让主人厌烦的。于是他起身告辞。 第三十章 礼品效应 送走何干,越英把他进门时放在过道的礼品袋拎进来,“嗤嗤”笑道:“这还真让你说对了,我真成了收礼站的站长啦。” 胡利衡双眼溢满得意之色。 越英一边从袋中往外掏东西一边惊异地说:“哟,这个档次更高,看,茅台!一支笔!这还有――” 胡利衡朝她手中望去见是一个口琴盒大小的锦缎盒,越英打开盒子,拎起一条黄灿灿的金链。 胡利衡忙站起来努着嘴示意越英往卧室走。 “这个礼太重了吧?”越英担心地问。 胡利衡关上门低声说:“这些东西千万不要让孩子们知道,说出去会坏我的大事。以后送上门的礼物你悄悄收好就是啦。以后只要我能保住总经理的位子,礼品就会源源不断,你要适应,不要对任何人讲啊。” 见到这份贵重的礼品,胡利衡心中有数了,刚才何干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观察、琢磨这个人,觉得这个人心眼灵活,举止谦恭,心内对他颇有几分好感;更重要的是何干跟贾为民没有亲密关系,对何斌明显颇有微词,跟钱书铭更沾不上边。他知道像何干这样的人只要给点好处,就会对自己俯首贴耳。眼下他在金州贸易公司的根基尚浅,身边正需要这样的人辅佐。 看着这份贵重的礼品,胡利衡动起心思:何干今天来拜年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显然是愿意向我靠拢,眼下我太需要跟自己贴心的下属。[.超多好看小说]贾为民和几位副总经理的心思我明白,早晚他们都会跟我分庭抗礼,要权要利。天津、广州、深圳都是举足轻重的地方,搞得好可以发展成第二个金州贸易公司,绝不能派贾鸿云去,一来他不是搞经营的料,二来他会替贾为民发展地盘。如果要控制这些地方的形势,何干是理想的人选……贾鸿云是贾为民的忠实走狗,是一杆枪,是一根刺,既然他想出去,何不把他放到国外去…… 越英见他发愣,以为他惧怕自己嘴不严,就说:“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我是怕你收了人家的了礼,给人办不了事,人家会到处乱说。” “谁敢?”胡利衡眼睛一瞪:“说了他自己还得担行贿的罪名!收着吧,哈哈,我这个总经理的帽子挺值钱哦,早点戴上就好啦!” 谁也不知道春节前为什么要置办年货,只知道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从前是年成不好,商品流通不畅,老百姓平日里吃的是素菜淡饭,只有到过年时才吃得上鸡鸭鱼肉,穿上新鲜衣裳。自打经济体制改革开放以来,百姓的生活是一天比一天好,普通人家餐桌上平日里就少不了鸡鸭鱼肉,在孩子们的眼里,过年的概念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一年一度春回大地,人们在这个节气里精神格外明爽,过节的心劲儿丝毫不减。 连日珍馐佳馔令胡利衡精力大增,晚饭时又喝了两杯鹿龟酒,躺在被窝里身体燥热。他钻进越英的被窝抬腿压住越英,一手捏住她干瘪的奶。 越英一把搡开他的手,嗔道:“老没正经的你臊不臊,孙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有这劲儿。” 男人又把手放上去使劲地捏,腿下用劲地拱,嬉笑道:“我咋知道它又来劲,你摸摸。”女人用手一摸果然硬邦邦的,便一手把玩着一边开玩笑道:“我可伺候不了你,你咋办哩。难怪人家说老马吃嫩草,我看你也憋不住。” 男人闭着眼睛不说话,手里捏着干瘪的奶,想起联欢会那晚与他跳舞的年轻女人,一个个臀肥乳丰,骚得他几乎把持不住,心里痒痒的。 越英全然没了年轻时的激情,也不理会他的感受,手中如捏着一根渐蔫的黄瓜。既然睡不着觉,索性直起身子靠着床头又去望低柜上堆砌如墙的礼盒,越看越高兴,有意无意地唠叨:“这么多的礼物啊,要是我妈我哥他们都在这儿多好啊,我可以孝敬孝敬他们。唉,真想他们呐,这儿连个亲戚都没有。” 胡利衡身下真被她捏成了蔫黄瓜,兴致也没啦,听越英一说,他也想起远在家乡的老父亲,感慨道:“真的,好多年没有回老家啦。今年我爸的八十大寿,无论如何要回去一趟,或者把他接过来。” 越英眼睛一瞪:“八十岁的人你也敢接,接来谁伺候?我可没有那个精力啊。” 胡利衡心中不悦,想起她从前对自己母亲的种种不敬,眼里露出怨艾,冷冷回敬道:“我伺候,哼!”说着转身背对着越英。 越英随他去也不理他,仍然喜滋滋地欣赏那些礼品。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一件事,拍拍男人的脊背说:“老胡,小茹让我跟你说一下,安东的弟弟安南才从大学毕业,学的是电算会计,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在一家合资企业打工。”见胡利衡转过身来听,就继续说:“你看小茹到安家,老安两口子对她不错,安东在咱家又干这干那的,比小军还象儿子。老安老实巴交的,实在没有办法,想求你看看能不能给调到你们公司的驻外机构当个会计。啊,老安约了正月十五请咱们吃饭。” 胡利衡坐起来思忖道:“也不是不可以,我一句话的事。我是看在安东的面子上帮老安家的。这样吧,也别让他家破费了,还是我请吧,把亚琪的父母也请上,都是亲家,一起坐坐。” “好吧,我安排。” 两人无语,熄了灯在月光中渐渐入睡。 忽然又被重重的砸门声惊醒。 “哎哟,是小军又忘了带钥匙。”越英翻身坐起,摁亮电灯。 胡利衡睁开惺忪的眼一看表已是凌晨3点,不禁怒道:“这小子太不象话,这么晚才回来!”也翻身下床。 越英制止他:“你别起来,亚琪去开门了。” 果然听见亚琪开门后责备道:“天都快亮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又听小军含含混混地说:“天,还,没亮,你他妈地胡说八道。你怎么才开门?” “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亚琪生气了。 二人进了屋,一会儿就听得“啪”一声,亚琪气急败坏地尖叫:“你敢打我,我叫你打,叫你打……” “又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胡利衡竖着耳朵催越英。 越英披上外衣去了,一会儿又回来,坐在床上唉声叹气:“唉,这个小军越来越不象话,总是和那帮狐朋狗友喝得醉三倒四的,这么晚才回来,亚琪咋不生气?才数落他几句,他就打人。”她没敢说儿子这些天老跟他要钱请人喝酒逛歌舞厅的事。她知道要是说了,胡利衡又会责怪她骄惯儿子。 “死没出息,自己的儿子都五岁了,他还这样胡混,都是你惯的。”胡利衡果然责怪她。 越英委屈道:“不让我惯,你也管管他啊,你啥时候管过他?你看他现在交往的那帮人,一个个都是不务正业的,我真怕他们教坏他。唉,真担心啊!我看你还不如把他趁早送到外地去,或许他离开那帮人能变好一些。” 胡利衡打了个哈欠,厌烦地说:“但愿吧!”望着窗外朦胧夜色,他思无定绪,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 第三十一章 拜年的烦恼 春节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国家规定放三天假。(.)现如今国家经济体制改革的内容之一是“政企分开”,政府对企业放权,所以一些国有企业自主放十天假。 人有惰性,休息时间长了能让人变懒,这天早上朱婕就起迟了,到达公司已是8:50,竟还算来早的。 分别十日,人们显得很亲热,见面就互相问候:“新年好?”然后还是无所事事凑到一块儿聊天扯闲话,聊得最多的话题是“拜年”。 朱婕到各办公室走访后就再也高兴不起来。她见到的人都去了总经理和书记家拜年,相形之下自己没有去拜年反而显得怪怪的,心想人家都那么团结那么有礼貌那么尊重领导,就你那么落伍那么清高那么孤立,领导怎样看待你呢? 她心上象被一块秤砣压着,思索要是见到领导该怎样解释?理由在脑中一个个闪过,还没确定哪一个更充分呢,胡利衡进来了:“朱婕呀,新年好吧?” 朱婕脑中闪现出西苑舞厅那档子龌龊事,勉强回他:“胡总,你新年好?” 胡利衡似把那事给忘了,表情毫无尴尬,拿眼睛打量她,说:“咦,好几天没有见你,怎么瘦了?” 一句话提醒朱婕,心念一闪,笑道:“嗨,本想初三去给领导拜年的,结果初二那天在娘家喝多了酒,胃疼,躺了好几天。(.无弹窗广告)” “哟,那你过了个啥年。现在还疼吗?” “嗨,又吐又拉,啥肉也吃不了,靠盐开水泡馍度日。”朱婕极力渲染病况,好让胡利衡相信她的确是因为有病才没有去给他拜年。 “看不出你也能喝,能喝多少?” “四两吧。”朱婕信口说,究竟能喝多少?自己也说不清。 “不少啊!”胡利衡贼亮的眼睛岿然不动地望住朱婕,脸上象厨师用萝卜刀刻出的花朵欣然开放。 “没办法,都是陪客户锻炼出来的,喝完可真是不舒服。” “行啊,以后有客人来,你作陪,工作需要,革命任务。我有病不能喝酒。” 嘿――,又贴上啦,我怎么这么倒霉!朱婕心里恨自己多嘴,先惹出酒的引子。 胡利衡刚走一会儿,贾为民又来,带着一脸长者的安详神态,一坐定就拉起家常:“嗬,公司这帮小媳妇真能喝。初三我正和基层的人喝酒呢,她们就来了。” “谁啊?” “吴可卿、李娜、常丽、陈静,还有王玉玲。几个女人把李毓明灌得走路摇摇晃晃,嘻嘻,那小子。” 朱婕也如身临其境随着他笑,“说明咱们公司的男同志太瓤。” “不是他们瓤,是经不住女人的哄。” “哦,那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喽。哈哈!” “对喽!哈哈……” 朱婕和贾为民第一次笑在一起,往日的恨呀、怨呀在他们心中荡然无存。笑声中朱婕心存尴尬,尴尬中心生叛逆:“我就不给你们拜年,我就不给你们送礼,你们能把我咋样?” 第二天一早,胡利衡把一摞案卷放在朱婕的桌子上说:“我也没时间细看这些文件,公司的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具体事情要开个办公会研究,你通知几位副总9:00开会。吴可卿、洪世维、徐凯还有你参加。另外――”他扭头看见门开着,就走过去把门关上,回来压低声音说:“我给你说个事,你不准对外张扬啊!” 朱婕得到总经理信任,精神一振,心生一种荣幸的感觉。 见她点头,胡利衡才说:“关于基建的事,从今天起,无论大小,一律通过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婕的心往下一沉,嘴里应道:“好!”心里想道:这是要架空张铁军呢!我怎么跟他解释呢? 胡利衡象是看透她的心思,又强调:“基建的事很复杂,你不准对任何人宣扬!”说着还睁大眼睛瞪她一眼。 朱婕如挨当头一棒:他这是不准我告诉张铁军,为什么?我说了会怎么样?她在心中一连问道。 呜……朱婕心里悲呼,胡利衡开始行动啦,这个老狐狸原来只是忍耐一时啊,当然他不会放过为钱书铭工作的人。这就是张铁军说的“暴风雨”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整治的只有张铁军而且是通过我?好恶毒啊! 朱婕身上一阵发寒,心中悲怆难过:她和张铁军是同事,是上下级,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他的身体高大魁梧,他的心思缜密通达,他行事如风如龙,早已悄然吸引朱婕把他视为知己。俗话说的好:“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朱婕虽是女流却也常把自己当作一士,眼看知己有难,怎么办呢?听胡利衡的,意味着背叛张铁军,帮助胡利衡架空张铁军;告诉了张铁军,又得罪了胡利衡。 思来想去,朱婕最后决定还是找个适当的机会将胡利衡的话告诉张铁军。 第三十二章 争相出国 经理办公会的前奏是闲聊。(.无弹窗广告) 吴可卿不时地站起来拎暖壶给大伙的茶杯中添水。这是她的习惯,小小的服务收益很大。领导威坐不动被人伺候着心里必然感到有威信,很满意她的服务,觉得这女人有眼色。 朱婕自叹不如。她盯着领导喝水举杯的倾斜度,盘算如果超过90度时就去给他们添水,心想别让领导觉得我没有礼貌,没有眼色。心里催自己动弹,身子却象被人拽住似的不动,她怕被大伙盯着举止不自然,怕成为众视之的……正犹豫着,吴可卿已笑吟吟起身拎壶,慢悠悠去添水。朱婕见状忙低头写字装作没有看见。 徐凯坐在沙发一角一言不发。胡利衡上任后,每当问起财务上的事,洪世维总是一问三不知,徐凯又不主动汇报。胡利衡很不满意,经常含沙射影地批评徐凯越俎代庖。徐凯很委屈,对朱婕说:“又不是我爱管财务上的事,以前钱总爱给我交代事,我能不办吗?现在我成了罪人。”朱婕刚才通知他开会时,他闷闷地说:“我不去,我又不是科长。” 朱婕说:“是胡总特意让我叫你参加的。” 洪世维也说:“你去吧,好多事我说不清楚。我老啦。” 聊了一会儿闲话,胡利衡道:“好啦,年过完了,大家该收收心。一年之计在于春,我们要执行年前制定的计划。有几件事要讨论。” 他东拉西扯地强调了一阵领导班子集体决策的重要性,才说:“昨天下午我们开了一次党政会议,对公司的一些机构和人事问题交换了意见。” 朱婕注意到他用了一个新名词“党政会议”,在她的记录本中这是第一次出现,心想大概是高度机要的会议,只有胡利衡、贾为民和人事部经理吴可卿参加。 新名词吸引大家注意听他的下文: 第一件事:在深圳成立金圳贸易公司,由胡利衡任总经理,何干任副总经理,前期开办费用投入20万元。 第二件事:继续经营莫斯科食品有限责任公司,由贾为民任国内主管总经理,苏春元、贾鸿云任副总经理,扩大投入资金15万元。 …… 象微风从八面掠过平静的湖面,听者眼中忽现异样的神色。 朱婕心想:哟,好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其他副总经理能服气吗?驻国外公司一向由张铁军负责,现在明摆着是罢免他的权力。噢,还有负责基建工作的权力,他还不知道,呆会儿…… 胡利衡说:“先讨论第一件事吧,每个人都要发表意见。” 深圳是国家改革开放的口岸,是对外贸易的窗口,是个商贾云集,商品辐辏的富庶之地,总经理要亲自指挥在那里的工作必然有他的用心,别人是管不着的。于是众人都表态拥护“党政会议”的方案。 胡利衡满意地说:“好,这件事就算经过经理办公会议讨论通过。第二件事情我是这样考虑的:莫斯科毕竟离咱们太远,谁也说不清楚那边的事,光听苏春元介绍只是一面之词,需要眼见为实。会后,贾书记和他们一起出去考察一下。贾鸿云到那儿暂时帮不上忙,给他一二个月的时间解决洋话问题。” 贾为民点点头。 人事安排关乎个人利益,想必每个人都在心中激烈的权衡。朱婕笔下“沙沙”的响声听起来格外清楚。 张铁军铁着脸像尊罗汉,钢笔和笔记本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眼睛沉在笔记本上,手指中的烟一直没有断过,气随着烟从鼻孔、口中一起往外冒。 朱婕抬眼看看他又低下头,心里很难过:胡利衡和贾为民合着伙象屠夫活剥动物皮毛似的剥去他的权利,根本不屑考虑他的感受,此刻他心中是痛?是麻?还是茫然?他还不知道,这是明的,暗的还没有开始。 魏星良沉不住气,本以为胡利衡会念在助他坐上总经理圈椅的功劳上,能答应他去国外的要求。工会主席落选是群众选举的结果,他没理由埋怨谁,盘算还有一个出国的机会不会丢失,结果今天看来也是竹篮子打水,空欢喜一场。好啊,原来你俩沆瀣一气将好处往自己身上扒拉,我们白忙活一场。 他越想越气,脖子一梗,道:“这恐怕不妥吧,书记和贾鸿云都是搞党务工作的嘛,从来没有搞过经营。” 贾为民和胡利衡睁大眼睛,盯住他。 “我的意思是他俩都是外行,不能管理内行嘛。” “那你看谁是内行?”胡利衡问,知道他是嫌出国没有他的份。 “国外机构一直是张经理负责的,已经有一些经验了嘛。”魏星良不便说自己有经营经验,就打出张铁军这张牌。 张铁军情绪一振,似乎看到一丝希望,夹着香烟的手垂下弹掉烟灰,再把香烟塞进唇间。 “是啊,是啊,书记出国考察还说得过去,贾鸿云根本就是外行。” “再说啦,即使不派张经理,魏经理也是经商多年的内行啊。”程思军和何斌明白魏星良的心思,帮着他说话。 魏星良心里很感激他俩,说:“我不行,还有程经理、何经理、王经理嘛。” 贾为民见他仨抱成一团,明摆着跟自己过不去,心里骂道:狗日的弟兄仨,平日里见我点头称兄的,关键时刻跟我抢。狗日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眨巴眨巴小眼睛,向胡利衡望去。 胡利衡见他仨一起搅和,不禁又点儿恼火,暗说:你们也想出国?做梦,你们分管的机构乱成一锅粥,我还没跟你们算帐呢。他心里有数,耐住性子说:“贾鸿云虽然是外行,但他毕竟是党培养多年的干部,政治思想素质很好,这你们是知道的。他本人愿意改行,我们认为可以跟苏春元学习学习。你们到地方以前有谁是搞过经营工作的吗?” 魏星良、程思军、何斌没有吭声。 “是啊,你们到这个公司以前都是外行啊。是党给了你们从事经营的机会,怎么就不能给贾鸿云一个机会呢?” “是啊,贾鸿云思想素质是信得过的,他还年轻,应该给他一个学习的机会。”贾为民接过话茬。 魏星良气呼呼地说:“啥子学习机会,他还年轻,时间还长,我为革命工作快到头了,怎么就不给我一个机会嘛?这件事我不同意。” “我们也不同意。”程思军和何斌异口同声道。 贾为民低了头,他听出魏星良的话中之意。如果经理办公会议不能通过,出国的事就得搁浅,胡利衡也泛起焦急之色。 “要不,这样吧――”吴可卿听出点火星子味儿,察觉出胡利衡和贾为民的为难来。魏星良今天也有点誓不罢休的蛮狠劲儿,如果不满足他,贾为民和贾鸿云的事就研究不下去。她刚被提为工会主席,当然向着胡利衡。 众人都望着她,她说:“我向贸易局多报几个考察名额,看局里能批几个再定吧。” “对,对,把几位副总的名字都报上。”胡利衡得到提醒,补充道,心想这是个好办法,你们不外乎就是想出趟国吗。 “是个好办法。”贾为民赞成。几位副总经理都看到希望,不再挑贾鸿云的刺儿。 朱婕心内哑然失笑:副经理都出国,贸易局可能批准吗?她抬头看到贾为民的脸上露出放心的表情,心想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心腹远离自己?是为了出国考察的利益吧!按照政府规定,公费出国考察的人可以得到700元的置装补助费,在国外可以得到每天5美元的补助,贾鸿云还可以利用公款在国外学习俄语。魏星良他们争着出国当然也是为了这些利益。 胡利衡感激吴可卿的建议,暗忖这个女人真聪明,轻轻两句话就把非常棘手的矛盾解决了,即使解决不了,也把矛盾推向上面,到底是搞了多年的人事工作,不简单啊。“那么这件事算通过了,小吴尽快把计划报上去。” 吴可卿答应了。 第三十三章 商店经营 争着出国的矛盾被吴可卿轻轻化解,众人的心情平静下来,胡利衡提议:“下面我们讨论第三件事,商店是否继续经营?” 何斌的脸上堆起很不自在的笑意,象一个孩子明知做错了事又不得不涎着笑脸等待家长的责骂。胡利衡刚才说的第一件事是把商店的副经理何干调走,并没有征询过他的意见,为什么调走何干?显然是要他独自承担商店亏损的责任;深圳是个炙手可热的好地方,职位是一项肥缺,为什么派何干去,显然他二人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那小子说不定在胡利衡面前搬弄了多少他的是非。他心里渐渐躁热,一会儿抽烟,不断地把颓败的烟灰弹在地上;一会儿喝茶,然后把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 胡利衡将身体倚住椅背,两上摊开抓住扶手,露出坦然而胸有成竹地微笑:“以前我光听说商店经营不景气,钱书铭又不给钱,几位员工上访到我这里要求回机关。到底为什么亏损?总得有一本亏损账,老何你谈谈。” 何斌就絮絮叨叨地说起商店从成立以来是如何摸着石头过河,如何辛勤打开局面,最后又把话锋转到钱书铭,心情颇为愤慨地说:“钱书铭嫌我们花销大,嫌我们不艰苦奋斗,他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根本不了解我们的难处。(.无弹窗广告)比如我们做服装生意的高颖,本来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女人,为了降低成本,来往广州、福建总是坐硬席。公司哪位业务员能吃这份苦?我们经营酒店的马星宏早起晚睡不说,还要自己跑采购……现在市场疲软,很多大商人都亏损,何况我们这些摸着石头过河的人?亏损,我有啥办法?再说我们还有上百万的货在嘛,我多次向钱书铭反映情况,要求再投资让我们维持,等个好机会卖个好价钱,问题不是就解决了吗?可是他不但不给,还放出风声说我从中拿了什么好处。他妈的我何斌行得正坐得直,他来查我呀……” 胡利衡皱起眉头打断他的话:“何经理先消消气,钱书铭毕竟已被免职,你说他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让人生气。别说他啦,现在我是总经理,你就说说你负责的这一块到底怎么办?” 何斌猛地收住唾沫星子,好象一时转不过弯,愣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不知公司是啥意见?”他看看胡利衡和贾为民,仿佛他俩就是公司似的。 胡利衡委婉地说:“我和贾书记交换过意见。可以肯定公司当初设商店的宗旨是正确的。我们是贸易公司,商店是我们的实体、是招牌、是门面。建立一个商店不容易,耗费了不少公司的财力,那都是国有资产啊。现在群众对你们那里议论纷纷,说公司投入200万元给你们打了水漂,交了学费,练了手艺。更有人说是肥了个人亏了商店。当然这些都是闲言,我没有调查过,也没有审计,不会赞成这些议论。我们认为只要你们齐心协力,积极处理积压货物,亏损进去的钱还是能收回来的。希望何经理不要气馁。否则堵不住群众的口啊。” 贾为民点点头,证实胡利衡的话是正确的。 胡利衡的话柔中带刚,柔得让听者觉得合情合理,挑不出一点儿反驳的理由;硬得一点儿通融的余地都没有。想起商店的烂账和资不抵债的局面,何斌心中嘶嘶地往外渗寒意,一时无言以对。 胡利衡又说:“这次全总会议上,老总们对亏损企业一点儿也不客气。河南公司亏损300万,总经理罗仁孝在回上检讨自己无能。总裁一点儿不给面子,严厉斥责他没有当好家,视国有资产为儿戏。你们猜猜总公司给他签了多长的合同?” 见大家无言,他自己答道:“一年。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意味着只给他一年的机会,如果明年他不能扭亏就摘了他的乌纱帽。同志们,我们的压力也很大啊!”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大家。 何斌脸上罩了一层寒霜,胡利衡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啦。 朱婕心里赞道:这招借总裁口骂人的手段实在是妙。 胡利衡又将话锋一转:“当然我们并不是全部抹杀商店全体同志的努力,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你们做出的努力是肯定的。关于今后的发展,我们想先听听何经理的意见。” 嗬,这是骂完了再给块糖,这种玩人的本事,钱书铭应该甘拜下风。朱捷心里着实佩服胡利衡对付何斌的手段。 何斌闪烁其辞地说:“我的意见是想既然没有钱做生意,耗着也是浪费钱,不如注销算啦。但是如果公司能给我们借点钱,让我们维持着把积压的白糖、石蜡卖掉也是上策。” 胡利衡和贾为民交换了一下眼光,说:“这两点我们都商量过,认为都不可行。第一呢,这块牌子还有用。人们说商场如战场,你们在经营管理方面打了败仗,那就改变一下策略吧!” “什么策略?” “把所有的人都招回来,把该收的三角债收回来。公司账上现在也没有钱,指望你们能交点呢。第二呢,老何呐,有些人事你不能心太软,凡是借公款做生意的,一定要坚持原则按合同办理,新兄弟明算账,私人之间欠钱还打官司呢,何况你拨出去的是国有资产,必须坚持原则,否则你堵不住群众的口啊!” 胡利衡的话就是决定就是命令。何斌明白商店这条尾巴不但甩不掉而且牢牢拴在他的位子和乌纱帽上,真是偷鸡不着反被米蚀。本来他想整倒钱书铭,新任总经理能看在有功之臣的面子上替他砍掉这条恼心的尾巴,让他从此心安理得地做金州贸易公司副总经理,没想到胡利衡今天是软硬兼施,用200万元的责任拴牢了他。 他开始懊悔整钱书铭的行为。 胡利衡更坦然地笑着,一双贼亮的眼睛里射出两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光如利剑直逼何斌。 何斌的精神完全崩溃,颓败地说:“好吧!” 第三十四章 级别与利益 敏感的人事问题和棘手的机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胡利衡要实现他在职工代表大会上的承诺――提高员工生活水准。 经理办公会上,大家互相交流了一会儿,一致表示金州贸易公司员工生活水准太低,应该提高。 胡利衡说:“咱们本着为员工做实事的精神,结合公司力所能及的情况,在原来的基础上稍微提高一下。我让人事科和财务科核算了一下,有这样一些可能: 一是岗位津贴,以前按级别分为50、100、120、140、180元五个档次,如果全部提高则没有那么多的钱,所以这次一般科员就不变了,副科级以上每人增加20元进入基本工资,你们看如何?” 在座的人都是有级别的,每人增加20元,何乐而不为呢?朱婕盘算自己下个月工资就可以拿到971元,不禁喜上眉梢。 吴可卿面露忧郁之色说:“职工会不会闹事啊?” “是啊,职工肯定会有怨言的。”王振忠说。 “不怕,这是岗位津贴,谁不服,鼓励他竞争上岗,以后干部岗位实行优胜劣汰。”胡利衡显得胸有成竹。 总经理如此坚决,众人自然没理由担忧,更不会反对。 胡利衡又道:“第二项是工龄津贴,每人每年增加至5元。(.)” 国有企业员工工龄津贴是按工作年限计算的,年龄大、工作年限长的人占便宜,年轻人也没话说,心理是平衡的。 朱婕推算自己参加工作17年,每月可增加34元,不禁喜形于色。 大家异口同声:“同意。” 胡利衡接着道:“第三项可增加的是煤气、交通、医疗三项补贴,每人每项每月增加20元,共60元。” 朱婕心里似鲜花怒放。 众人皆大欢喜。 胡利衡也乐,乐够了不忘降温:“你们也别太乐观。增加工资不是说涨就能随便涨。咱们是企业,花得多就得多挣。工资总额大,成本就大,利润相应就小。钱书铭不愿意涨工资有他的小九九的。我的主张是大家挣的钱大家多拿点,我们西部城市本来就很穷,在市场竞争激烈的今天,我们能保住工资就不错啦。这一涨啊,每月工资总额中就多出5、6万,一年近60万,不是个小数目。下来各位要负责给主管单位的员工做动员,今年要力保完成1000万元的利润,否则今年涨上去的明年要降下来。基层亏损单位没钱可以先进工资账面,等有了钱再补发。” 朱婕心想:可不是吗?业务科今年的压力更大了。 吴可卿吞吞吐吐地说:“洗理费才2元,根本就不够。女同志吹一次头发得6元呢,大家反映能不能提高一点啊。” 朱婕趁势帮腔道:“就是,2元钱根本就不够,不公平。” 男人们都笑,笑得很大度,这是不争的事实。 胡利衡问洪世维和小徐:“行不行?” 二人点头,洪世维说:“这个不是大数目,按人头算每人加1元,公司工资额中每月增加200元左右,还可以承受。” “才1元?”朱婕不满意,惹得男人们又笑。 胡利衡说:“咱们对女同志关心不够,得改正错误。这样吧,我看女士洗理费就增加2元吧。” 吴可卿和朱婕相视而笑。 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叫屈: “哟,你们不是提倡男女平等吗,现在算算平等吗?” “还半边天呢,60%的天让你们占去了。” “妇女的地位如日中升啊。” 吴可卿理直气壮地说:“当然,妇女权益是受国家保护的。” 王振忠经常出差,对外地住宿的费用高深有感触:“咱们公司的差旅费太低,特别是深圳、珠海地区。” 大伙儿的注意力又转到差旅费问题上,都说需要增加费用,胡利衡对贾为民说:“既然大家都说该加,那就往上提一点。关键是提多少。” 贾为民点点头:“大伙儿议吧。” 议论的结果是省外住宿每日40元,交通费每日2元,补助每日2元;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住宿费每日70元,交通费每日5元,补助每日5元;深圳、珠海等特区住宿费每日150元,交通费10元,每日补助10元。 这样的结果已经令大伙极为满足,至少以后出差在外不必担心超支而到处找廉价旅店。 胡利衡却不满意了:“咱们当经理的政策得放宽些,有时出去与客户见面,陪客户活动,住得太寒酸有损形象,太掉价,是不是?咱们的住宿费就实报实销吧!” “痛快!”魏星良一伸大拇指赞道。 贾为民眨眨小眼睛,不置可否,算是默认吧。 “就这样定吧!”胡利衡用征询的眼光扫一眼在座的人,见没有人提出异议,就吩咐洪世维把这项决定写成报告呈财政厅审批。 自打胡利衡上任,公司的许多事情都改革了,员工工资确确实实提高了不少。朱婕是正科级干部,工资奖金让一般员工羡慕不已,可是比起副县级和正县级,也就是副总经理和总经理,她的所得又低出一大截,心中由不得酸酸的。她知道这是“级别”闹的,在胡利衡这里,级别、权力、利益完全成正比。 朱婕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级别”产生了一种不平衡的心态,她想起一件往事,心生一股悲哀: 那是朱婕第一次到深圳,而且是和常丽一起跟着钱书铭。下了火车,三人先去找住宿的地方。繁华大街上宾馆可是不少,进去一问价格,最便宜的是90元一天,钱书铭还嫌贵。三人拖着沉重的行李在大街小巷足足走了三个小时才找到一家招待所,住宿标准是40元一天,钱书铭才同意住下来。 朱婕和常丽累得腰酸腿困脚底疼,埋怨道:“原以为跟老板出差可以沾光住好宾馆,没成想也这么辛苦。” 钱书铭说:“业务科挣点利润不容易,我们得省着点。” 唉!朱婕心中叹道:钱总啊,您可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当年,您可曾预见今日胡利衡大把大把地享受您节俭积累的资本呢。 第三十五章 基建工作 “暴风雨来啦!暴风雨来啦!”朱婕心里沉甸甸地念叨着,走进张铁军办公室,掩上门。(.好看的小说) 张铁军正在凝神看书。 朱婕一巴掌拍在书上:“你还有心看闲书?” “怎么啦?”张铁军抬头问道。 朱婕是遵照胡利衡的吩咐来通知他参加基建会议,情知不妙,想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 “胡利衡要夺你的基建管理权啦!”她没忘记胡利衡不准她“张扬”的命令,更没有忘记张铁军是她的知己,她不能背叛他。 “哈,我等这一天呢!”张铁军释然一笑,合上书。 朱婕朝那书皮一看是《易经》,有点儿不可思议:“呵,难怪你这么镇静,准备学神仙呢?” “哪有什么神仙?我不信那一套。” “那你为啥看《易经》,不是算命的吗?” “哪里,我看书是为了修身养性。” “修身养性不就是想学神仙吗?” “嗨,你不懂,以后你也看看就明白啦。” “好吧,你看完后别忘了借给我。人家要整你,你却修身养性,你不生气?” “哈哈,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我心底无私,他怎么整我?” “他要夺你的基建管理权。”朱婕把胡利衡吩咐她的话“张扬”出来。 张铁军沉思片刻说:“我知道基建是很敏感的事情,因为现在包工头为了揽工程盛行私下里暗箱操作,就是给负责人提回扣。谁负责基建,谁就涉嫌‘挖光阴’(收贿)。我这人你是知道的,一向明来明去不可能受人贿赂。尽管这样,还是引起贾鸿云他们的猜忌,我很烦!以后若由胡利衡亲自负责,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大好事啊,我可以摆脱出来啦。” “可是,你被架空,手中无权,以后谁还服你?” “唏,权是什么东西?就是那秤秆子。是用来称物体重量的。只不过有人把它和利放在一起,以权谋利。我无利可谋,权又有何用?他要,就拿去吧!” 他这么坦然,这么放得下!朱婕由然起敬。 张铁军安慰她:“你放心,我有心理准备。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所以,我谁也不怕。” 朱婕眼中露出疑惑,摇摇头:“不懂?” 张铁军呵呵一笑说:“你是学中文的,‘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这句话明白吧?” 这是孟子的话,朱婕明白了,他是避其锋锐,养精蓄锐啊。好精深的哲学思想。(.无弹窗广告)朱婕打心眼里佩服他。 “你这样通达就行。胡利衡等你汇报工作呢,你去吧!我要通知别人去。” 朱婕转身欲离去。 张铁军叫一声:“朱婕――” 朱婕转过身,望见他热切的目光。 “谢谢你!” 微笑在朱捷脸上如盛开的花朵。 总经理办公室,张铁军翻开笔记本从基建第一项征地、批地开始汇报: ……整个工程批准用地3600平方米,建筑楼房一栋6层5个单元,一屉三户共75套住房,一楼是商业铺面15间。 工程预算600万元。前期办理批准手续需盖107个公章,应向规划局交纳150万元,本着为公司节省费用的原则,我托朋友关系,只花了80万元。 办理手续中有一些人情关系迫不得已必须以宴请的方式解决,经请示钱经理,基建办共请客3次,每次招待费未超过500元。 建筑项目总承包人是龙兴房地产公司,是魏经理和程经理介绍的。经约定,该公司负责垫付资金到地面建筑。目前打地基任务已经快结束,该公司总经理林子洋催我们尽快签定总承包合同并支付第一批材料款。 签定合同的事我一直没有同意,为什么呢?我考虑龙兴公司只是开发单位,不是承建单位,他们签了总合同还会转包给其他单位,从中赚一笔钱,对我们来说,是一件不划算的事。这样做对不对?请公司领导定夺。” 汇报完毕。张铁军合上笔记本,用一种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神态望着胡利衡。 贾为民、魏星良、何斌、程思军原本是怀着鬼胎,满心想着要从张铁军的汇报中挑出他以权谋私的问题,然后一起打倒他,没想到一系列简约而缜密的数字让他们挑不出一点儿瑕疵。 他们跟张铁军原本并无构隙,整治他是由于恨乌及乌的延伸。张铁军是钱书铭的红人,因为他在钱书铭眼里的能干而让他们显得相形见绌。他们恨钱书铭,因此也恨被钱书铭重用的人。钱书铭已经被他们合力整下台,而张铁军依然逍遥在重要的岗位上,这是他们万万不甘心的。 他们不相信张铁军是清白的,却又不得不信;他们想整倒张铁军却又找不出证据;他们看张铁军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态,心中着实不甘,一时又想不出对付他的好办法,一个个低头怪笑,只等胡利衡发话。 胡利衡笑咪咪地盯着张铁军,心生一种厌恶,他讨厌张铁军的眼神,凡是用这种眼神对视他的人,他都不喜欢,那眼神里没有恭敬和崇拜,只有骄傲和反叛。此刻张铁军的眼神里就写满“蔑视”二字。 他在心里分析:你张铁军有什么资本可值得骄傲呢?尽管你说自己清正廉洁,做了好事。没错,算你小子有本事!但是我眼里不容沙子,信不信你,得等我调查清楚再说。有人说你小子能干,我看你的能干是钱书铭无能衬的。哼!他们说你是钱书铭的帮凶,我看你的野心大着哩,你想压倒钱书铭自己当总经理,你的眼睛里有这种野心,我看得出来。我不会傻到让你功高盖主,为你树碑立传! 600万的工程,里面没有水分?哄鬼!我岂能容你在我眼下做手脚!整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我易如反掌! 胡利衡恨在心里,笑依然挂在脸上。心里恨透了,骂完了,脸上的表情活像一位慈祥平易的长者,他听清楚张铁军的问话,赞扬道:“啊,对,你做得对!” 他对大家总结道:“基建的事我今天第一次听铁军汇报,这里面的手续复杂我是知道的,铁军和基建办的同志们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为公司节省了大笔费用,值得肯定和表扬。基建工作是我们今年计划中的头等大事,要确保年底竣工。会后我要去深圳出差,回来后请铁军召集所有参建单位开个会,研究一下进度。铁军,你看行吗?” 张铁军放下架着的二郎腿,应到:“行。” 朱婕如释负重,自己虚惊一场。 第三十七章 基建设计者 “淡泊名利”是近年颇为流行的口头谈,大约是名人在被众人特别是被媒体捧为明星时害怕终有陨落之时为自己搭台阶罢了。[] 朱婕是个小人物,确切地说是个小女人,尽管自以为对职务升迁无所谓,但毕竟在金州贸易公司是从小科员晋升为办公室主任的,公司的员工、公司的客户谁不称她为“朱主任”呐,如今她的耳朵里已经听惯了这个称呼,如果有一天要被人免去职务,实在是一件丢面子的事。所以听了张铁军的预言,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忧心忡忡。 回到家中,便把得罪了总经理的事告诉丈夫罗瑞云。 罗瑞云听完笑呵呵地说:“你多心啦!” “为什么?” “你们这位胡总与我爸爸是老战友,回头我跟爸爸说说这件事,让他再跟你们胡总一说,他肯定不回把你怎么样。” 已经猥亵过啦,还不怎么样?他要是知道我是他老战友的儿媳妇不羞死才怪哩。朱婕想着西苑舞厅发生的事心内嘀咕。 罗瑞云看她仍然忧心不散,继续宽慰道:“没有关系的,不就是没汇报问题吗,多大的事啊,不至于要免你的职。” 朱婕摇头,还是半信半疑。 第二天胡利衡又打电话叫她,又有什么事呢?她满心狐疑。 胡利衡见到她,满脸层叠的笑容像盛开的花朵,颇显亲热地说:“朱婕,原来老罗是你公公,你咋不早说呢?” 朱婕知道一定是公公给他打了电话,心里塌实了,也笑道:“我也是闲聊时说出你的名字,我爸爸才说你们原来就认识。” “是啊,是啊,我们是多年的老战友啦。时间过的真快,我们都老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啊。” “噢――”朱婕机械地应道,心说:还不如不要套近乎。 胡利衡拿了一沓纸给朱婕说:“这是龙兴公司做的工程预算,你送到市政工程设计院交给李院长。然后,你到这个设计院去一趟。”他指着图纸上的印鉴,朱婕接过看清上面写着“金州机械设计院”。 “行,我找谁呢?”朱婕问。 “找为我们基建项目做设计的石磊,请他来见我。” 送预算书非常顺利,可是在机械设计院找遍所有办公室也没有找出这个叫石磊的人。咦,这还怪了,印章明明是这家设计院,怎么没有这个人呢?是胡利衡说错名字?朱婕打电话问胡利衡,电话那头无声了,过了一会儿胡利衡才说道:“你先回来。” 朱婕生怕胡利衡责怪自己笨,先解释道:“我挨着办公室问,都没这个人啊。” 胡利衡很莫测很诡谲地笑道:“没有就算了,你还得跑一趟,直接找他们院长问问这个图纸是不是他们做的。啊!600万的工程啊,你看,我不亲自过问能行吗,这里面有名堂啊!” “看来是有名堂。” 眼见为实,看来贾鸿云等人的喧嚷也是无风不起浪,可是张铁军难道不知道吗?难道是他在暗箱操作?人心难测啊。朱婕对自己一向引为知己的张铁军产生了一点儿怀疑。 朱婕再次来到金州机械设计院,直接找到院长说明来意:“院长,请您看看这张图纸上的印鉴是否属实。” 院长看了说:“请你稍坐。”他拿着图纸出去,想必是问别人。 一会儿,院长又拿着图纸回来说:“这张图纸的设计者不是我们本院的人,但是图纸是由我们审核的。怎么,工程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没有。我们只是找不到这个人才来了解一下。” “哦,没问题就好。你到二楼210室,找李处长,他会告诉你详细情况。” “李处长,你好,我是金州贸易公司的……” 201室只有一位50多岁的男人办公,不用问自然是李处长。 李处长迎着她:“啊,你好!我知道你的来意。” 待朱婕坐定,李处长问了几个问题,大概确信不是工程出问题,没有他们要负的责任,才告诉她图纸的来龙去脉。 “你们知道现在是市场经济,我们搞建筑工程设计的日子也不好过。行业竞争嘛!谁能揽到工程谁就有饭吃。所以我院有不成文的规定:允许设计人员自揽项目,院里负责审核盖章。不光我院如此,其他同行应该也有如此做法。” “哦,原来如此。”朱婕明白了,市场经济的推动作用不仅体现在商业行业,就连工程设计也不得不自找“口粮”。 “太厉害!”她脱口说道。 “什么?” “我是说市场经济。” “是啊,计划经济下守株待兔的日子不再有啦。市场经济也让我们的设计人员更加看中个人利益。” ???朱婕眼里露出疑问。 李处长说道:“有些设计院没有这样的规定,但是设计人员想多赚点钱,自己凭关系揽到工程设计后,就不愿意让本院知道,往往会采取找其他设计院审核盖章的办法。” “哦,石磊属于这种情况,是吗?” “是的。” “这是蒙蔽客户,万一工程出问题怎么办?”朱婕有点儿生气。 “不会,我们的审核也是很严格的。再说跟你们签合同的是房地产公司,责任在他们。这种做法源于房地产公司,他们为了降低成本,大多采取这种办法:向客户报设计院收费标准,很高;找个人设计只付很少的设计费,他们从中赚取差价。” “哼,受骗的还是我们!真是无奸不取利!”朱婕一想到龙兴公司在设计费用方面已经狠狠地赚了一把,心里挺不是滋味。 “别这么说,市场经济就是这样。” “这简直就是投机倒把!” “呵呵,朱主任,以后见多就不会生气啦。”李处长圆滑地笑道,又想起什么,恳切地说:“朱主任,我已经把这里面的底细告诉你啦,如果工程没有问题,请你们不要再追究石磊的身份,说出去会影响他的前途,搞不好,还会被开除。” 朱婕戏谑道:“明星走穴还要上税,这些设计人员的行为算什么呢?” “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孰是孰非,现在也说不上,我想行业行为以后会逐渐规范。” “也许吧。”朱婕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是啊,改革没有固定的模式,物资流通行业为了争客户多赚钱,也是绞尽脑汁花样百出,对还是错,谁也说不准啊。 事已至此,她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我们找石磊只是要向他了解一下设计方面的事,怎样能联系上他呢?” 李处长撕一张信纸写了几个数字给朱婕:“这是石磊的传呼号。” “龙兴公司太惟利是图,打着机械设计院的幌子骗我们!”朱婕一五一十地向胡利衡汇报完李处长说的情况,气愤地谴责道。她想胡利衡肯定会很生气。 她想错啦,胡利衡异常平静地听完她的叙述,收了写有石磊传呼号的纸,说道:“凡事不能稀里糊涂,我要是不多个心眼,你能调查出这么多的猫腻吗?龙兴公司是从他们的利益出发,可以理解,问题是我们的人是否事先知道这些?” 朱婕知道他说的“我们的人”是指张铁军,自己不便表态,没有吱声。 胡利衡也不再问,脸上又忽地挂上一叠笑纹,道:“今天你的工作做的很细致,不错。这件事你知道就行啦,不要再对别人张扬啊!” 又是这种腔调!朱婕心生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之感。 转天,朱婕又奉命去市政工程设计院李院长处取回工程预算书和一封已封住口的信,交给胡利衡。 她走出办公室,看见一位三十岁左右、面相白净、戴一幅近视眼睛的男人正在门口踌躇张望,看到朱婕,他礼貌地问:“请问,胡总在吗?” 石磊?朱婕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答道:“在里面,请进。”随即为他推开总经理室的门。 第三十八章 基建工地 金州贸易公司加工厂坐落在黄河北岸,大门正对横贯东西的国道,每日过往车辆川流不息。大门西边原是一排八十年代盖的平房,为了节省征地费用,钱书铭在任时决定利用这块地方建一栋六层的商住楼。 这会儿工地上打桩机、搅拌机轰隆隆地响,但地基打得非常艰难。 基建办公室余主任、龙兴公司米工程师和二位监理一边注视着打桩的过程,一边和建筑工程队王队长说话。 余主任急切地问米工:“今天能打下去吗?你们就这一台机子吗?这样打得打到啥时候啊?” 米工盯着打下去的桩子道:“看看这次能打多少米? 王队长大声说:“我已经打到9米深,再不能加压了,否则我的桩子受不了。” “上来了。”一位监理提醒大家。 众人目光集中过去,见桩子一点点地拔出地面。监理跑过去看,回头道:“王队长,还是7米呀。” “不对,我们已经把压调到9米,应该是9米。”说着也走到桩子跟前看,不觉皱了眉头道:“唏,这他妈的怪事出现啦,怎么还是7米。” 众人围过来。 王队长厉声问负责打桩的工人:“怎么回事,为什么打不下去!” 那人高声道:“地下不对劲,象沼泽一样吸桩子。” 王队长回头问米工:“米工,你说说这是咋回事嘛,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米工说:“我也是第一次见,要不,你把压力再使大一些试试。。” 王队长极不情愿嘟嘟囔囔地说:“算了吧,还是想点别的办法。我怕把桩子打断,我的损失可就大咧。” 余主任脸上的肌肤皱成一堆,压着焦躁说:“王队长还是试试吧!按进度现在应该起一层的,你这地基拖了整个工程的进度啊。” “我愿意拖吗?他妈的这地下见鬼咧,硬是打到7米就下不去啊。我的损失谁来负啊。” “你是打地基的,打不下去就是你的责任!”余主任气冲冲地说。 王队长被他呛得一怔,觉得理亏又憋屈,也气呼呼地嘟囔:“这他妈的地害死人咧!你们咋测量的?” 两位监理劝道:“现在不是争责任的时候,情况我们都看得清楚,问题不在王队长这,确实是地下有情况。咱们按米工的意见再试一次,如果失败就停工,好吧?” 王队长不愿意:“我看不用试了,绝对是测量不准确。” 余主任也说:“我看还是试一次!” 王队长说:“超常规作业我心里没底,万一损坏机器怎么办?这可是我的家当啊!” 米工斩钉截铁地说:“如果真是测量设计问题造成机器损坏,我负责!” 众人都把迫切的目光集中在王队长身上,他没辄,咬咬牙,命令:“加压,再打!” 桩柱随着“哐、哐、哐”的吼叫声一点一点地挤进地下。 时间从人们眼皮下遛过。桩柱突然停止下降,任机器空吼,它纹丝不动。 王队长说:“你们看,调到9米,现在它还是7米,根本就下不去。” 大伙儿没啃声,只把眼睛盯住打桩机,盼着它能继续下降。可是只听得机身发威似的吼叫,却见桩柱岿然不动。 王队长急得几乎带了哭腔喊:“不能再打了,要出事!” 大伙儿又把眼光投向米工,他是总承包人龙兴公司的代表。米工果断地命令:“起桩!” 打桩机超天空吼,桩柱却象被一股巨大的磁力吸住似的纹丝不动。王队长急了,奔到打桩机前大概是加大了力量,只见那根桩柱开始一点一点地挤出来,才上升到一半,只听“嘭”一声巨响,桩柱断为两截。 王队长顿时傻眼,“嗨呀”一声蹲下身子,抱住脑袋。 众人也立时变了脸色,没了主意。 王队长突然腾地跳起来,气咻咻地骂大街:“你们他妈的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好啦啥!我他妈的倒了八辈子霉,我不干了!” 米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激动,断的桩子我们公司陪,叫你的工人停下来休息,我们研究一下再说。” 余主任见这阵势干着急,自己拿不定主意,只得先给张铁军汇报。 张铁军说:“如果是这样也不能怪人家工程队。设计和测量都是龙兴公司负责的,这么大的事还是给胡经理汇报一下。” 他本想让余主任直接找胡利衡汇报,转念一想,自己毕竟还不能说不管就不管,免得落下自己闹情绪的话柄。于是汇报时他是主角,余主任在一旁证实。 胡利衡一听工地停工,脖子、脸面骤变红色,怒道:“怎么怪事都出在我们这儿?别人家的地基为什么能打下去,就是人工挖也是十天半月也挖好的。龙兴公司拿我们的工程当实验品是不是,叫他们来,问他们怎么办!” 他一手指着余主任咆哮,眼睛里冒着火。余主任红着脸唯唯诺诺。 张铁军心里很不是滋味,基建是自己负责的,出了问题理应自己受责,自己情愿他直截了当批评,也比指桑骂槐听起来要好受些。 “胡总,问题已经出来,是技术方面的,我们跟你说的意思就是研究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问你怎么办!” 胡利衡一愣,脸上的红色更浓,狠很地瞪着张铁军,随即撅嘴皱眉地把脖子转向窗外一眼不发。 余主任乜着眼睛看张铁军,似乎等他拿主意,张铁军厌恶胡利衡那恶狠很的眼神,心里来了气,冷冷地盯着胡利衡。 三个男人的呼吸在房间里此起彼伏。 过了一会儿,胡利衡将脖子扭过来,红色已经褪尽,瞥一眼张铁军的神色,换上缓和的口吻说:“铁军呀,我想还是让所有基建单位领导来开个会,研究一下。你通知下去。” 张铁军心中“扑哧”一笑,暗道:嘿,你变的倒快,佩服。既然你变,我也变。于是他也收了冷眼,应一声转身离去。 第三十九章 四方会议 朱婕捧着记录本早早坐到会议室等候。三点整,张铁军和余主任陪着六位陌生男人进来,随后,魏星良、程思军、何彬、王振忠、吴可卿鱼贯而入,胡利衡却迟迟不露面。 朱婕轻轻敲响总经理室的大门。 “进。”胡利衡正有滋有味地呷着茶水。 “胡总,开会的人到齐了。” “哦,好!”他起身,一手端杯,一手拿笔记本。 胡利衡走进会议室,神采飞扬,面露微笑,颇有风度地向大伙点头致意:“抱歉,抱歉啊,我刚接了一个长话,让客人久等啦。” 张铁军站起来,向客人道:“各位,这位是本公司总经理――” “我姓胡。”胡利衡自我介绍。 张铁军手指客人为他一一介绍:“这位是龙兴房地产开发公司林总经理……米工程师……设计师石磊……工程队王队长。”胡利衡一边给客人奉上名片,一边同他们握手。 张铁军继续介绍:“这俩位是方正监理公司张工程师、李工程师。” 胡利衡握住张工的手,似是不经意地开玩笑:“啊,俩位在我们相识之前已经是我公司的主人啦,啊!哈哈!” “嗯。”张工愣了一下,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张铁军听出胡利衡话外之音是揶揄他擅自聘请监理的事,不觉皱了眉头,一时没了情绪,沉默无语。 胡利衡清清嗓子,带着微笑,用平和的口气说:“本来啊,早该同大家见个面,但家大业大,一直很忙,这不才从深圳回来。 各位都知道金州贸易公司是老字号国有企业,职工多,住房紧张,按国家房屋改革政策,我们这也是最后一次建房,算是我们这个领导集体给群众办一件实事,压力很大…… 工程按计划进度应该到地上一层,可实际上连地基都没有打出来。今天又停工!我这人是急性子,一听这消息就紧张啊,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啊?” 一双圆眼炯亮炯亮地从客人脸上扫过。 龙兴房地产公司总经理林子洋马上回应:“我们是总承建人,我来解释这个问题。我先请我们的米工把这个工程向大家总的介绍一下。” 米工介绍完基建项目概况。 林子洋说:“这次停工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和王队长、两位监理交换意见,得出一致结论――造成这次停工的原因是地质问题。” “嗯”胡利衡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林子洋解释道:“当初为了节省人力物力,同时也为了保证工程质量,根据地质勘探依据,我们决定采用一种新型的格阀式基础,地下深度打到9米,用混凝土浇灌。” “现在为什么打不下去呢?”张铁军问。 “是这样的――”石磊接过话头:“地下7米以下土质呈胶泥状,俗称橡皮泥,很顽固,桩子打下去是9米,一拔桩又成了7米。这就是桩子打不下去的原因。” “你是设计者,这个因素早应该考虑到。”张铁军责备道。 石磊带着歉意道:“说来惭愧,这应该是我的责任,可是我的设计依据是地质勘探报告,报告中没有提到,所以……” “算了,皮越扯越远,你说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吧?”胡利衡把手一挥说道。 “是这样,我咨询了省内有经验的专家,他们认为90%的桩基已经打好,橡皮泥只是局部现象,用目前国内生产的新型打桩机打应该没有问题,建议王队长使用新型打桩机。” “这么说还是我的责任?”王队长接话道:“如果是机器问题,你们早该告诉我,以我的实力换台机器没问题,也免得我的家当损坏。不过我把丑话搁在前头:现在换机器已超出我的计划费用,我不做亏本买卖。你们龙兴公司要按约定付工程款。” 林子洋打断他的话头:“这是咱两家的事,咱们私下解决。眼下最紧要的是地基,你必须更换新型打桩机!” “那损坏的怎么办?” “我折价赔偿。” “好,你先付款,我立马购新的。” “没问题。”林子洋这头拍着胸脯保证,转而直面胡利衡:“胡总,地基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你看行吧?” “就这样解决啦?”胡利衡看着他,似乎不相信这么容易。工程技术上的事他一点儿也不清楚,之得把眼光投向张铁军。 张铁军解释道:“这是个纯技术问题,得按专家的办法。” 胡利衡又把眼光投向二位监理,道:“二位监理,你们是我们请来代表建筑方的,得替我们负起监督责任啊,你们说说承包方的措施可行吗?” “那是,那是肯定的。请胡总放心。石磊提出的解决办法切实可行,请王队长尽快换打桩机,尽快开工!” 胡利衡相信了:“既然这样,请王队长尽快开工!” “钱!”王队长直截了当:“开工容易,林总给钱我买机子。” 众人向林子洋望去。 林子洋不慌不忙,狡黠地盯着胡利衡笑道:“胡总,现在工程的关键问题是钱,作为承建单位,我们下面谈一下工程预算,请米工汇报。” 米工程师拿出一沓写有数字的纸照本宣科地念,正是前期工程已支付的材料费和以后需要的费用。朱婕知道林子洋多次找胡利衡就是为了要钱,这回借王队长的嘴,摆到桌面上,等于将了胡利衡一军。 米工念完所有的数字,林子洋摊牌:“胡总,刚才王队长催款,你是清楚的。工程停工的关键在于工程款不能及时到位,希望贵公司尽快支付,以便我们及时备料,否则停工误工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基建工程停工的责任象一个连环套,最后套住胡利衡的脖子,他沉下脸,双唇紧闭。 “目前最惨的是我啊,打地基的工程款是我垫付的,打桩机又断咧。嗨,我头一次遇见这种倒霉事!”王队长叫屈。 胡利衡脸上腾地现出红色,既而向脖子延伸。 他憋不住了,亮开嗓门道:“本来极担心的是地基何时完成,既然专家保证不成问题,我就不多说啦……听林总和米工发言,看来大家都对我们的实力表示怀疑。我现在可以坦白的告诉你们:我有钱,资金不成问题!我已经向我的员工保证明年要让大家住上新房,因此我有能力建新楼,否则就不找各位啦,是不是?” 一双圆眼再次炯炯地向众人脸上滑过。 林子洋眼里现出光泽,配合他的慷慨拍起双手。 胡利衡寻回面子,反起攻击,“但是――”他“嗵”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我花钱要花得值,你们必须保质保量保进度建好房!” “没问题。”林子洋眼见胜算将筹,生怕再有变化,再激一句:“不愧是国企老大哥,胡总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不用驷马,会后算帐。” “好!”林子洋举手称赞,又陈胜追击:“胡总,那合同的事?” “我们两家事,私下解决。”胡利衡一口回绝。 林子洋绝顶聪明,什么人没见过,什么沟没跨过?当即不再追问,提议道:“今天有缘得识胡总和各位,会后我请客,请大伙儿赏光给个面子啊。” 胡利衡没忘记自己是主人,忙说:“怎么能让林总破费呢?诸位都是客人,理应由我来请。” “别,胡总,看不起我是不是?各位领导都是我的上帝,今天的饭由我请,就这么定!” 胡利衡说:“你都说到这个份上,我还有什么话说,盛情难却,大伙都去吧!” 第四十章 私企老板 上班先打扫卫生,天经地义,周而复始已成为职业习惯;然后喝茶吃早餐看报纸,则是国有企业员工长期形成的惯例。时间过的很快,朱婕屈指算算自己在金州贸易公司约莫有五六年的光景,办公室工作不像业务工作有任务也有压力,称得上养尊处优。 如此一天又开始。 朱婕正在看《金州日报》,电话铃声大作。她抓起话筒问:“喂?”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朱主任――能听出我是谁吗?” 朱婕听出是工程队王队长,但装作没有听出,用迟疑的口吻道:“嗯……是吴经理吧?” “哈,朱主任贵人多忘事,我是王庆福,昨晚陪你喝酒跳舞的。” “哦,是王队长啊。”朱婕象是恍然想起:“你好?昨晚喝多了,今早起来还头昏脑涨的,都怪你!” “哈哈,朱主任是女中豪杰,能文能武啊,佩服。” “哟,我算什么豪杰,都是被你逼的,整得我现在还难受。” “罪过,罪过。我是个粗人,不会关心女士,对不起啊。” “没关系。”朱婕一笑,转而问道:“大清早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 朱婕心思:没事你干嘛打电话:“那……” 王庆福吞吞吐吐地说:“就是想问问你好着没有?想请你吃晚饭。” “啊,谢谢……”朱婕心想赴一位私企老板之约是否妥当?她脑中急速闪过在酒桌上、歌舞厅中结识的男人,他们的共同点是外形优秀,事业有成,但情感空虚,渴望结识新女性。王庆福是不是这一类男人? 王庆福又央求道:“朱主任,你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有个性的女人。我是个粗人,没学哈文化,但喜欢跟有文化的人打交道。今天我是斗胆给你打电话,你要是不嫌弃我的话,就别推辞。” “王队长说哪去了。”王庆福的话粗却很实在,朱婕不好推辞,说道:“你是为我们安居乐业做贡献的人,我哪敢嫌弃你。嗯……你这么实诚,我只好从命啦。” “啊,太好了,下午6点我来接你,不见不散啊。” “好的。”朱婕放下听筒,回味王庆福说过的话,女人天生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心里颇感受用;又想这个男人虽然是农民出生的企业家,但人长得方正魁梧,说话行事比较憨厚诚实,不像奸商,与他交往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 正想着,有人叩门。 朱婕高声道:“请进――” 一位男人推门进来,笑容可掬地叫道:“朱主任――” “哟,林总,您好。”朱婕迎上去与他握手。 来人正是龙兴房地产公司总经理林子洋,昨晚酒酣之后又去唱歌跳舞,拉近了原本陌生的距离,朱婕知道他今年50岁,已是资产达上千万元的私营企业家。[.超多好看小说] 林子洋问道:“我来拜访胡总,怎么他不在,几位副总也不在呢?” “是啊,他们都去贸易局开会,您来之前要是给我打个电话就好,省得白跑。”朱婕猜想他一定是为着签承包合同的事来。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昨天跟大伙儿聊得尽兴,觉得胡总这人挺随和挺有水平。今天没事,想过来看看他随便聊聊,所以没有打电话。” “那怎么办?开会长短可没个准,您……” “我等他一会儿,影响你工作不?” “不,我这会儿也没有事。”朱婕说着已替他斟好茶,坐在一边陪他说话。 林子洋喝口茶,脸上笑咪咪地,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闲话。 “朱主任昨天玩得开心吗?” “特开心,谢谢您盛情款待。” “你能喝酒,舞也跳得好。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不是一般的公关人员。” “我本来就不是公关小姐嘛。”朱婕有些委屈。 “啊,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一看就是素质特高的人。” 女人的虚荣心是一道*****的沟壑,朱婕被他这么一恭维,心里特舒服,犹如*****的沟壑被添平,无形中更加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哦,林总会看面相?” “哪里,只不过见的人多,积点儿规律而已。比如说你吧,你貌似柔和,心内不见得安分。” “噢,这话怎么讲?” “素质是修养出来的,你说话做事、待人接物不卑不亢,恰到好处,有天生的成分,也有修养的成分,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你好比千里马,安分与否,取决于用你的人。” 这话说的有点儿深奥,朱婕似懂非懂,林子洋狡黠地眨着眼睛,似乎说:你道行尚浅,以后慢慢会明白的。 “办公室工作不好做啊!”他扭转了话题。 “是不好做,我也觉得力不从心,是我的水平有限,或者是我们女人头发长的缘故。” 林子洋摇摇头道:“女人不能等闲视之,你这儿几个人?” “就我一个,带一个打字员、一个通讯员。” “呵,呵,难怪你觉得吃力,人太精简啦。像你们这么大的公司,办公室只有三个人,我还是头一次见,第一次听说。你太能干!” 没容朱婕反驳,他诚恳地说:“我劝你一句,向胡总多要几个人,减减你的压力。女人嘛,要活得轻松点,反正是给共产党干活,每月就那么几百元钱,拼命干活,不值!” 朱婕叹口气:“嗨,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啦。有时候我也想不通,我一个人又是秘书又是文书,又是宣传策划又是主任,报酬只是一个人的,不公平啊!” “你得会喊会哭,你不能凡事一个人扛啊,没好处的。” “没办法。”朱婕摇头苦笑:“我这种人,命贱!总觉得组织和领导信任我,就这么劳劳碌碌地干,还从没有抱怨过。” “国有企业改革的步子越迈越大,速度越来越快,别看你们公司现在稳定,不定啥时候就散了,到那一天,你会受不了的。” “你怎么知道?”近年国企改制的呼声越来越高,人心惶惶。 “这是必然趋势,国有企业经营机制已如一潭死水,员工赖着铁饭碗慢条斯理,人浮于事。所以国家要砸破员工的铁饭碗意识。我早就看到这一点儿,所以90年就从国企出来。” “啥?你也是国企的,哪个系统?” “嘿嘿,我是外贸系统的。” “外贸,90年外贸很辉煌啊。” “是不错。不过那时受沿海特区影响,我们外贸的人下海经商很时髦。我就是赶时髦,赶了个海潮。哈哈,现在看来这步路走对了。” “是啊,早下海的人都发迹啦,现在迟了。” 林子洋摇头道:“这话不对,下海的人不一定都能发,有的淹死,有的人上岸,有的成功,可是成功的背后是无数的艰辛。我也是尝尽市场上社会上的酸甜苦辣才品出经商的滋味――商场如战场啊!。” 这句话听得多了。朱婕心里说,因为没有经商的经历,也就没有真正探其究竟,更让她关心的是:他们为什么抛弃在国企的工作呢? 第四十一章 林子洋话市场 “你为啥要下海呢?”朱捷饶有兴趣地问。 “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原因。” “这么复杂,你说说――” 林子洋打开话匣:主观原因是思想认识。一般人们下海的目的是积累财富,因为国有企业员工创造的价值归企业所有,工资仅够维持生活,根本谈不上财富。 计划经济不适应社会生产力大发展,这是国情,也是事实。 不是有人提出为什么世界上社会主义国家都那么穷吗?主要是步子迈得太大。按人类社会发展规律讲,封建社会解体应该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它是社会财富积累丰富的阶段。社会主义没有积累财富当然穷,当然落后。 “这么说,我们国家改革的目的是一定要回头再走资本主义道路吗?”朱婕直白地问。 “这话可不敢说哦,我想有这层意思,要不国家为啥鼓励私营经济,为啥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哩。” “塑造资本家呗。”朱婕更直白地说。 “嗨,你说话咋这么直?”林子洋笑着阻止她,“经济好比天平,国家加重私营的砝码,另一头――国有企业必然被抑制,是不是?” 朱婕点点头。 林子洋继续说:“比如我国外贸进出口企业体制,计划经济下都是代理制,外贸企业处在国内企业与国外商人之间,是代理,吃的是佣金,俗话说是过水面哦。(.无弹窗广告)本来如果工农商等行业直接出口产品,价格就有利于国际市场竞争。外贸企业作为买卖双方的代理,多了一道环节,增加了货物成本价格。外贸以前不怕亏,有国家补贴啊,可是对企业发展不利,不利于参与国际市场竞争。国家要加入wto,要与国际市场接轨,不改革外贸体制国际市场就不接受你。所以国家要扩大企业自营进出口权,这样一来,外贸企业的日子就更不好过喽。” 朱婕听他说得在理,赞叹道:“林总高瞻远瞩。” “这只是我下海的原因之一,客观上我是被逼的。” “哦,为什么?”朱婕好奇。 “被领导逼的。那些上级派来的领导都是复转军人,一不懂外语,二不懂进出口业务,就会拿权力压人,看谁不顺眼就给谁穿小鞋。我当时是业务科长,那种环境、那种领导、那点儿工资,有啥意思?我想想还是下海吧,挣多挣少都是自己的本事,但不受气。于是下决心跟单位办了停薪留职手续,跟朋友合作,啥赚钱就捣腾啥,赚得多了,不小心就成了资本家,哈哈!”林子洋说着诙谐地笑起来。 “哈哈,而且是大资本家。”朱婕也凑趣道。 林子洋接着说道:“这几年生意是不好做,为啥?一是市场经济疲软,整个东南亚都这样,主要是供大于求;二是国有企业职工下岗,生活陷入困境,市场很难启动,人们手中没有钱就谈不上消费;三是国家改革住房制度,由福利分配制度向自购商品房制度过度,老百姓把手中的积蓄都拿出来买房。[.超多好看小说]所以啊,这几年房地产业、建筑业、建材业、装修业生意很红火。我就是搞房地产起家的。” “是吗?”朱婕想这建楼的利润究竟有多大啊,问道:“我不懂这行的奥妙。比如建一栋楼你们能赚多少?” 林子洋神秘地一笑道:“行业秘密。”既而插开话题:“你是啥时候工作的?” “89年来这里,以前在毛纺厂当秘书。” “哦,怪不得你的口才很好,有文人的气质,又有公关小姐的风雅,又有领导干部的气度,是个难得的人才。有没有到商场上历练一番的打算?” 这个问题在朱婕听来简直如天方夜谈:“不,没有,我不行。我不喜欢奔波,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儿吧!” 林子洋说:“商场上有许多不如你的女人就凭着一股毅力和一种精神博得自己的一番事业。你养尊处优惯了,缺乏这种精神。你以为国有企业是铁饭碗吗?不!在我们商界流传着这样一则故事: 科学家用两个青蛙做实验,把他们放在一个有着舒适温度的容器中。一只青蛙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环境跳了出来;另一只青蛙贪恋舒服,不想出来,结果筋骨渐渐疏松被融化在容器中,死了。这个故事对我们深有启发!” “噢――”朱婕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这个实验的寓意。 “你抱的不是铁饭碗,你的环境会发生变化,不要贪图眼前的利益!不要怕市场上的艰辛!在市场上只要有大脑有双手就不会饿死!我是过来人,深有体会才给你这些忠告。” 朱婕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就笑着说:“谢谢你,林总,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彻底参悟你这番忠告。” 林子洋正待说话,手机响了,打开手机通了话,对朱婕说:“我得先回去,今天有幸给你说这么多,也是缘分。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给我打电话。胡总要是下午在,你能给我打电话吗?” “当然。”朱婕一口应道,送林子洋到楼梯口。 胡利衡手拿一份文件走进来,双唇紧闭,走到朱婕跟前,把文件“啪”地一撂,瞪着圆眼不屑地说:“这俩人我不认识,没有我的授权,张经理能代表公司吗?你说!” “当然不能。”朱婕见他兴师问罪的样子,心道:又怎么了?惶然拿起文件一看恍然醒悟,原来是张铁军签署的《监理协议书》。 “张工和李工昨天你不是已经认识了吗?”朱婕斗胆轻轻地顶撞他,情知他不是为这二人问罪。 “……”胡利衡果然被呛住,张嘴却没说出话,把脸憋得通红。 朱婕暗笑,猜测他是不是想解除协议?如果这样做无异于狠很打张铁军一个耳光,于是问道:“那怎么办?协议已经签了,人,你也认识了……要不,这个作废,我重新打印两份,重新签一次。” 胡利衡显是早已思谋好,有备而来,他将两个红色缎面小本“嗵”地一下撂在桌子上,说:“不用啦。你告诉监理,我们双方不是合作关系,而是聘用关系,你懂吗,他们必须为我们办事,得以我签署的聘书为准。” 朱婕心里一亮,为张铁军提起的心回到原处,既而暗忖:真是脱裤子放屁,不是一回事吗?这老狐狸维护自己的权力真是到了及至,这点儿小事都不放过。 她拿起小本,打开,见里面夹有一张白纸,上面有胡利衡手写的字:“聘张玉林同志为我司基建工程监理。” 胡利衡交代:“让打字员把这些字打出来,把章子盖了给我。” 朱婕应诺,忽想起林子洋的事,忙说:“胡总,上午林总来找你,说是下午你要是不出去,他再来。” “哪个林总?”胡利衡琢磨他的字,头也不抬地问。 朱婕一愣,心想不至于这么快就忘记吧,“林子洋,龙兴的。” “噢,你叫他现在来。” 胡利衡临走时撂下一句话令朱婕心里别扭了许久:“我再次提醒你,以后不得随便盖章,特别是没经我签字的东西!” 第四十二章 农民企业家 朱婕下班时故意滞留了一会儿,为的是避人耳目。临出门时特意用毛巾搽去脸上溢出的油脂,在眉毛和嘴唇上补了少许色彩,将乌黑的头发梳在脑后挽个髻,然后挎上黑色坤包,锁门下楼。 王庆福早已在楼下一辆深红色灵治牌轿车旁等候,瞥见她,扬扬手欲打招呼。朱婕忙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别张扬,自己款款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 王庆福得意地一笑,将汽车轻轻启动,往后倒了二米,让车头正对了大门,然后驶出大门上了车水马龙的公路。 “朱主任今天忙不忙?”王庆福侧了侧头关切地问。 “不忙。”朱婕在车内张望一下,赞道:“这车真漂亮。你开车技术不错。” “我是老驾驶员,17岁当兵就学开车,更小的时候15岁就会开拖拉机。” “嗬――”朱婕摇头,有点儿不可思议。 王庆福又侧脸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着一身玫瑰色薄呢裙装,敞开的衣领下是一件黑色低领羊绒衣,一条金色的项链环绕着皓洁的脖颈,正中缀一个心形的金坠,正好贴在胸前突起的波峰上。他由衷赞道:“我见过许多穿红衣服的女人,都柴柴的,你穿着却很好看。” 朱婕笑笑,心道:那是,不只你一个人这样说。眼望着窗外的车流,她问:“王队长准备在哪里请我吃饭?” “国际大厦。” “喔,标准太高吧!” “没问题,那儿的环境好,正适合你这样的女性。” 国际大厦中餐厅装饰以奶白色为主,非常素雅。二人一进门便被一位彬彬有礼的小姐引到8号桌坐定,又有一位小姐过来替他俩摆好茶具,细声问:“请问小姐喝什么茶?请问先生喝什么茶?” “龙……”王庆福正想说“龙井”,朱婕说:“我要铁观音。” 王庆福就改口道:“两杯铁观音。” 餐厅里开着空调,王庆福从上衣口袋中摸出烟盒放在桌上,脱了外衣挂在椅子背上。 朱婕也感觉出身上有点儿热,再说玫瑰色的外衣颜色在奶白色的环境中忒扎眼,便起身脱了上衣,扭身挂在椅背上。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在王庆福眼里都如一抹风景,他欣赏这道风景,眼光游移在她皓洁玉润的脖颈和胸前那道突起的波浪之间。 服务小姐将茶杯轻轻放下。 朱婕举杯至唇间,一股清香扑鼻沁入,不觉将肺腑中一道真气从丹田提起,滑过舌面,透过齿缝,从唇间徐徐呼出,心神大为愉悦,欢快地赞道:“啊,真香。” “咦,你不觉得香吗?”她奇怪王庆福没有反应。 王庆福哑然笑道:“朱主任官僚啦,我是个粗人,品酒还行,品茶是你们文人的爱好。”他躲闪着她胸前的波浪,说:“当然与有文化的女人一起喝茶吃饭也是一种享受。” 朱婕揶揄道:“可是有文化的女人囊中羞涩,不能总来这种地方啊。” 王庆福含含糊糊地说:“想来,就跟我说一声,我很乐意为你买单,就怕你嫌弃我这个粗人。” 朱婕心想:你把我当什么人,傍大款的交际花?你们这种暴发户一有钱就把家中的糟糠之妻忘到爪洼国,仗着口袋中有几个臭钱到处买情感。 服务小姐请他们点菜,二人推让几番,还是王庆福点,开口就是基尾虾、大闸蟹,朱婕阻止他:“王队长,海鲜之类的都别点,随便要两个凉菜就行。” “那咋行,没有海鲜,其他菜我张不出口。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朱婕说:“我知道你有钱,我是最烦吃海鲜,嫌麻烦。” “你咋跟我一样哩,真不爱吃?” “真的。” 王庆福看朱婕不像说客套话,就说:“那就算啦。” 菜肴还没有上来,二人一边品茶一边聊起闲话。 朱婕说:“你是西北人,以你的出身地和性格,应是喜好大碗吃饭大碗喝酒的人,这些菜恐怕也不对你胃口。” “朱主任,你还是瞧不起我们乡里出身的人,我们乡里人现在比你们有钱,也想进城开洋荤。” “算了吧。经常吃山珍海味的人都说不如自家的面片子好吃,何况你们?我不相信一个黄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人爱吃海鲜?” “这……”王庆福喉咙间似被卡住没说出话。 说实话,自打干上包工头以来,他见过的女人不少。没有挣上钱的时候,城里的女人眼光里露出的是嫌弃,嫌他土,嫌他穷,嫌他脏;等他穿上西装,开上小轿车的时候,他身上的乡土气息如一件陈旧的衣服渐渐褪色,城里的女人眼光里露出的是垂涎,是*****,是贪婪。他愿意用钱满足城里女人的*****,因为她们能让自己保持“老板”、“大款”、“私营企业家”抑或是男人的至尊。 昨天他第一次见到朱婕,竟然如金属遇到磁铁,被牢牢的吸引。在金州贸易公司会议室的她外貌温雅,谈吐简洁,举止干练;晚宴间觥筹交错她亦豪爽侠气;舞厅摇曳的灯光下她又露一番婀娜体味。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呢?他苦苦思索,“她与别的女人不同,是一位高雅的知识女性。”他这样判断。 王庆福是从农村走进城市的人,从前因为家里贫穷,因为时逢“文化大革命”,他没有读多少书,但是他聪明,知道文化知识的重要,因此他喜欢与有知识的人交往。特别是知识女性,在他见到朱婕以前,只有在书里、电影里、电视里、画报里才有,朱婕就是这一类型的女人,他渴望与她交往。 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农村出身的人,他害怕遭到朱婕的嫌弃,所以他今天花了心思在一流理发店梳理了头发,穿了平日很少穿的灰色西装,把小轿车搽得溜光,他想花大把的钱博得朱婕的开心。 然而,朱婕以质朴的本色压住了他的伪装,用寥寥数语剥去他的虚荣。 他愣了一会儿方如梦初醒,知道自己真是遇见知己,才说出真话:“朱主任真是少见的实在人。说真心话我吃这些大酒店的饭菜不如吃自家媳妇擀的长面,用辣子、蒜、醋拌上一大碗吃那才香哩。” “就是嘛,海鲜有啥好啊,要剥皮又要吐刺,多麻烦啊。” “诶,朱主任,你咋跟人不一样哩。” “啥?” “哦,我是说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们一上桌就要海鲜要洋酒,好像见识很广似的,跟你一比,她们都是装的。” 朱婕心下一沉:这人可别是找三陪小姐、包二奶的暴发户,我恶心这种人。他竟然把我与她们相提并论。心里不悦,便冷笑道:“王队长真是钱多风流,艳福不浅啊!” 王庆福一愣,申辩道:“我可不是那种人,你看我像吗?” 朱婕便认真地打量一番,戏谑道:“看着也蛮方正哦,人不可貌相,你喜欢泡妞吃海鲜喝洋酒,是看不出来的哦。” “喔,我冤死了,我吃疯啦,辛辛苦苦赚点钱不容易,泡妞我是绝对不干的。”王庆福绝顶聪明,见朱婕表情起变化,情知自己说错了话,就解释道:“吃海鲜喝洋酒的女人是房地产公司的,是我们的客户。” “哦。”朱婕打消了刚才的不悦。 服务小姐摆好凉菜,王庆福张嘴要洋酒,朱婕又阻止道:“不行,昨天喝得太多,胃里难受,要不,来瓶西凉果啤吧。”王庆福便要了二瓶果啤。 二人边吃边说话,王庆福很想再多了解朱婕,很巧妙地问:“朱主任晚上出门是不是不用请假?” “哪里呀,今天是因为我老公出差,孩子送到他奶奶家,我一个人无聊才答应你的。” “是吗?我很幸运哦。孩子多大啦?” “6岁半,下半年要上小学。” “这么大?你看着不大嘛。” “不小啦,今年本命年。” “喔,你可真显年轻,我猜你不过三十出头。城里女人养尊处优保养好。”王庆福啧啧感叹,又说:“你才比我小6岁,是我妹子哩,你猜我有几个孩子?” 朱婕说:“你就是超生也顶多两个。” 王庆福笑着摇头。 “3个。” 他还是摇头不语。 “4个。” 王庆福卖弄地笑,朱婕想:难道超过4个?不相信。 “7个。”王庆福开口道。 “啊?”朱婕睁大眼睛,太不可思议,这个衣冠楚楚的农民企业家竟然是个超产户。“你严重违反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她说。 王庆福掠过一丝苦笑:“没办法,媳妇总生女孩,在我们那儿不行啊,没有男孩谁来种地,谁接我的班?” “哈哈,你生了7个姑娘。” “不,还好,老7是男孩,我终于有儿子啦。” 王庆福脸上闪耀着喜悦,仿佛有儿子才有了精神支柱。现在他完全忘记自己是农民出身的粗人,放纵地向朱婕讲起自己的家乡、自己的童年少年、自己的创业史和现在的工程。 第四十三章 潜规则 朱婕是个很好的听众,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鼓舞着王庆福。 当王庆福说道他们正在承建的金州贸易公司基建工程时,朱婕打断他的话:“你们和龙兴公司是什么关系啊?” “我们是总包人与分包人的关系。龙兴公司没有建筑资质证,必须找一家建筑单位做后盾;我们在家乡活少,得依靠城里的房地产公司揽活计。” “那你们之间怎么核算哪?”朱婕问这话时心里极担心他也像林子洋一样以“行业秘密”拒绝回答。 哪知王庆福一点儿没有隐瞒的意思:“你们这个工程先由我们预算400万,他们再给你们报预算,差价是他们的。” “天!”朱婕惊得一跳,林子洋的预算是600万,他们干赚200万!“他们干赚那么多,你们呢?” 王庆福想了想说:“我不该告诉你这些,你别给别人说,坏人财路是不道德的。反正是共产党的钱,又不是你的。我们工程队只能在材料上赚一点儿,大约60万左右。” 朱婕思忖,怪不得林子洋能发财,怪不得房地产公司如雨后春笋,原来利润真是大啊。 “要是偷工减料你们的利润更大哦。”朱婕挖苦他。 王庆福摇摇头:“我不会的,盖楼房不比我们农村盖平房,万一出事,不仅害人,我这多年的功名也将毁于一旦。” 朱婕不信:“那你说材料上咋赚钱呢?” 王庆福说:“这里面的名堂可多啦,比如水泥,龙峡牌一吨310元,龙草牌水泥送至工地价是一吨270元,出厂价是一吨250元。我们一吨可赚60元。黑心的包工头用档次低不达标准的水泥赚的钱更多,但盖出的楼房就是人们说的‘豆腐渣工程’。你是聪明人,你若有心把所有用料的出厂价格和预算书报价比较一下就知道了。” 朱婕“噗嗤”笑道:“我哪有那份闲心,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王庆福说:“也是,要是都像你这么精明我们就饿死啦。我给你说吧:龙兴也赚不了200万,他们得剔除设计费用和公关费用。” “啥是公关费用?”朱婕一听新名词就感到好奇。 王庆福笑而不答。 朱婕心想这大概又是行业秘密,不再追问。想起200万元的差价,心疼地说:“我们公司业务员赚钱很不容易,这次盖房也是个人集资每人3万元,白白让龙兴公司赚去那么多啊。” “你也集资了?没有,那你心疼什么?林子洋赚得多是他能干。你们原先那位钱总好说话,其实他找个懂行的人核一下就能再减一些。” 朱婕说:“我们当初是上会讨论过的,龙兴公司肯垫资,又是熟人介绍的。” “垫资?”王庆福吃惊道:“资金是我垫的。林子洋是空手道。” “是吗,我们以为是龙兴公司垫的。”朱婕忽然明白林子洋的生财之道原来如此简单。 “不过,我们现在同他们讨价也来得及,合同还没有签呢。” “真的?”王庆福一口吞了一个金馒头没咽进去,眼里喷出两道亮光。 朱婕看他被噎的样子笑道:“真的。” “为什么呀?”王庆福吞下馒头问。 朱婕摇头,以前张铁军说过是因为他们没有资质证明,现在真不知胡利衡葫芦里卖什么药。 “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你是我的福星啊。” “为什么?” 王庆福解释道:“房地产公司都是吃过水面的,对我们压价,对你们抬价,吃亏的还是你们。我们工程队是省建委批准的二级建筑队,有设计力量,我的设计师都是从市政工程设计院高薪聘请的。你们这个工程如果由我们总承包,400万元就够了。” “很好啊,不过这样不道德吧。” “啥叫道德?商场如战场,哪个人不见钱眼开啊?就像你们这些工程甲方单位的基建负责人,如果我们不花点公关费就别想揽上活计。尤其是公家的伙计。预算越高,公关费用越高。” 哦,原来如此。朱婕明白了,心思这不是行贿吗?难道魏星良、程思军、张铁军都收了林子洋的公关费? “能给多少呢?”她问。 王庆福说:“房地产公司看人给,不定。我们不看人,只定比例。无论是谁,只要能把标书拿给我们,我们一律付工程款的5%给他。” 朱婕在心中飞快地盘算600万元的5%是多少?30万!她吓了一跳。 王庆福以为她心动,怂恿道:“你要是能帮我搞定这个工程,我说的话一言九鼎,而且绝对安全。你一年工资收入有2万吗?如果帮我搞定,你一辈子的生活费都够啦。” 朱婕一惊,明白他的意思,忙推辞:“公司的基建权力在胡总手里握着,他一个人说了算。你刚才不该告诉我这些事,知道了憋在心里难受,说出来……” “呵哟,你可不能往外讲啊,今天本来是咱俩随便聊聊,没想道泄露了好多行业秘密。我们这些民营企业就靠这些秘密跟国营建筑公司竞争。既然你也觉得由我们总承包好,那你就帮我一把。” 朱婕说:“看来真是‘吃了人家的嘴软’啊,早知如此,我就不吃啦,我咋帮你呢?” 王庆福说:“商场就是这样,抓不住商机就会很快消逝,只要林子洋没签合同,就有我竞争的机遇,值得一搏!你是胡总的秘书,你把我的实力给胡总说说,在我们之间搭个桥,我会感谢你。” 朱婕说:“合同跟林子洋签还是跟你签,都得胡总说了算。基建敏感得很,谁掺和谁就落个捞光阴的话把子。我不愿意。” 王庆福急道:“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在胡总面前帮我透个风,或者我先拜访一下他,你帮我引见一下就可以。” 朱婕想了想说:“透风是可以的,张嘴之劳。引见不行。你想啊,既然你们对负责人使公关费,胡总乐意让我知道吗?我可以给你他家的电话号码和他的家庭状况,供你量财行贿。仅此而已,我的价值也完了,谢谢你请我吃饭哦。” 王庆福说:“你把我想偏啦,我是真心想跟你交朋友才约你的,绝对没有利用你的想法。刚才的事儿是无意中得知,我在城市孤军奋战,难得认识你这样的知心朋友,我已经非常非常满足,我先谢谢你。” 朱婕答应王庆福帮他透个消息给胡利衡,心里就总惦记着,盘算怎么开这个口。这天早上趁送文件的机会,顺嘴说道:“胡总,我听说咱们的工程要是由工程队承包能省好多钱。” “哦,你听谁说的?”胡利衡眼角一挑眼睛圆了,追问。 朱婕犹犹疑疑地说:“那天听王队长说的。” 胡利衡穷追不舍:“是吗,他还说什么?能省多少钱?” 朱婕记着王庆福说“别坏人财路”的话,就说:“这他倒没有说,我也没有在意。” 胡利衡眼望窗外,思忖了片刻才回头说:“那你约他来见我,谈谈这事儿。” 王庆福一听说胡利衡同意与他面谈,非常高兴,说:“朱主任,谢谢你。我白天要忙工地上的事,晚上去他家拜访,你帮我约一下。” “不,这不行。朱婕当即拒绝,说:“上办公室谈我可以给你约,去家里还是你自己约。” “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约,到时候你给我引路指门总可以吧?” 朱婕答应。过了一会儿,王庆福又打来电话说:“朱主任,胡总今晚不在家,约我明天去。那么明晚8点半我去你家接你。” 朱婕应诺,放下电话暗忖:晚上,家里。王庆福将付出多少公关费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王庆福与胡利衡的联系是单线的而且都是在晚上进行,林子洋还是有所警觉,到手的肥肉岂肯轻易让别人吃? 朱婕忽然明白了胡利衡为什么要亲自掌控基建工作,如今他是稳坐钓鱼台,手中的诱饵就是600万元工程的合同,合同送给谁?是他的权力。 金州贸易公司600万元的基建合同将落谁手? 胡利衡将如何衡量林子洋和王庆福的实力? 第四十四章 蓝颜知己 鲜花是报春的使者,有一种嫩黄的六瓣花开在群芳之首,人称迎春花。(.) 朱婕近来许是公务繁忙,误了欣赏迎春花的最佳时间,等她透过窗户向楼下寻找时,进入眼帘的只剩一枝枝绿叶,心中陡生沮丧。忽然眼球被几树虬枝上缀满的粉嘟嘟的花吸引,仔细分辨,她欣喜的叫起来,“呀,那是梅花。” 的确,那是一种在西北极少见的梅花。 朱婕喜欢梅花,源于《卜算子?咏梅》――那首毛泽东笔下的千古绝唱:“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记得当年大学毕业前,班长陈一清送给她一篇散文,写得很诗意、很浪漫,文中用《咏梅》词做引子,以对腊梅的赞美表达对朱捷已久的心仪爱慕。朱婕读了好感动,无奈自己心有所属,便坦诚相告,二人没有成为恋人却从此成为好友。 好久没有一清的消息,他忙什么呢?朱婕睹物思人,收回远眺的目光,拨通陈一清办公室电话。 “喂?”电话里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很脆。朱婕心想:哟,多日不见,一清有小秘啦。 “你好,请问陈主任在吗?” “哦,他调走啦。” “啥时候调走的,调哪里去了?” “他现在是金穗宾馆总经理,请你打他的传呼。” 朱婕发了传呼。 陈一清立刻回话:“朱婕,我正想给你打电话,真是心有灵犀啊。” 朱婕埋怨他:“还有灵犀呢,高升了都不告诉我。” 陈一清说:“上级的安排很突然,我一时不适应这里的工作环境,所以没有告诉你。正好李义在我这里,你也过来吧。” “李义,他不是在崆峒市吗?” “早调过来,人家现在是工商银行五一路储蓄所主任,管你们那一片的,权力大着呢。” “好吧,我现在过去。”朱婕应道。 五一路是一条很窄的支路,路两旁被卖菜小贩占领,下班的人大多或步行或骑车,经过这里往往会停住脚步在菜摊前买菜。偶而有汽车从这里出入,受到行人的阻碍,司机“笛笛――笛笛――”使劲摁喇叭,行人勉强闪向两边让开中间的道儿。前边的汽车走走停停,后边的行人就得排起长队缓缓挪动。 朱婕推着自行车跟在人流后前行,心想,一清他们公司的领导真没眼光,在这儿经营宾馆咋回有生意? 菜摊冷落处是五一路的尽头,眼界忽然开朗。一落大院敞着大门,门旁站立穿制服的小伙子。大门正对着一幢高耸的大楼,楼顶上赫然立着“金州化工有限责任公司”的字牌,楼侧则悬挂“金穗宾馆”的灯饰广告牌。 朱婕经迎宾小姐指引径直走到201号房间,门半掩,里面传出陈一清爽朗的笑声。朱婕便推门直入,陈一清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迎着她:“说曹操,曹操就到。” 沙发上坐着的一位男子也站起来,圆的身体圆的脸,正是大学同学李义。 “朱婕,你好啊,多年不见更漂亮啦。” “是啊,好久没见你,发福了。” “哈哈。”李义握住朱婕的手没有松开,就势拉她坐下,二人兴致勃勃叙旧,竟将陈一清撇在一边。 一会儿,一位小姐敲门进来通报:“陈总,饭菜安排在一号包厢,请你们入席。” 陈一清站起来说:“今天请二位吃顿便饭,咱们边吃边聊。” 朱婕和李义也不推辞,跟他来到餐厅一号包厢。 第四十五章 环境弄人 包厢很大,水磨石地面光滑锃亮,墙壁贴着白底银花的壁布,嵌上水曲柳木板装饰。(.好看的小说)包厢被很厚的磨砂玻璃隔成三间。第一间是餐厅,摆放雕漆的圆桌、高背椅;中间是一个小舞厅;第三间是歌厅,陈设沙发、电视机、音响设备。 “哇,如此豪华,我还是第一次见。”朱婕惊叹。 李文“啧啧”赞道:“不错,不错!豪华、典雅、舒适,你们公司不愧是金州老大!投入不小啊。” 圆桌上已摆满一圈菜肴,服务小姐正举一瓶“丝路”牌酒往酒杯中倒。 三人才坐下,又进来3个年轻人,二男一女。陈一清待他们坐定,指着李文和朱婕向他们介绍:“这位是工行储蓄所李主任,这位是贸易公司朱主任。以后他们是咱们这儿的贵客,你们可千万伺候好。” 3个年轻人起身谦恭地欠身哈腰,齐声说:“欢迎领导光临,不胜荣幸。” 陈一清在一边儿介绍道:“这位是宾馆副总经理刘小龙,餐厅部经理谢云岚,办公室主任齐娅。” 李文与朱婕起身同3人握手相识。 陈一清端酒杯敲敲桌子倡议:“今天有幸请到我的二位朋友、二位领导光临,我代表本宾馆全体员工敬二位一杯薄酒,请。” 朱婕听着别扭,怎么一点儿没有同学间的情味儿,倒象是在应酬,端了杯正要说话,李文已启口:“老陈,我听着耳朵好累,我和朱婕不过是来你这儿叙叙旧,蹭碗饭添饱肚子,你搞的这么排场,让我们难以下箸。” “就是啊,我们是同学,随意点吧。” “哈哈”,陈一清朗声笑道:“这是本餐厅第一关――文明用语。我刚转到这一行,要实习实习,老同学给个机会啊,算是对我的支持。” “哦――,拿我们当陪练呐。” “你早说啊。” 大伙儿哈哈大笑,干了杯中酒。 陈一清招呼大家动筷子,依样品尝几样小菜。他的三员大将开始轮流给朱婕和李文敬酒,果然如陈一清所说,都是餐饮这一行的新手,举止显得做作不说,就连客套话说的都象是背台词:“初次相识,不胜荣幸,今后要仰仗领导多多关照。” 朱婕四杯酒穿肠,血液循环速度提升,脸颊上升起两片红云。她用餐巾纸拭拭嘴角的酒珠儿,呷一口菊花清茶,对陈一清嗔道:“想必这是贵厅第二关――文明行动吧?” 陈一清得意的大笑,瞧她脸颊上灿烂的红晕,顿生爱怜之情道:“你,没关系吧?” “没关系,看来我和李文今天得舍命陪君子,你,还有什么关?” “过五关斩六将,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我网开一面。” 李文感慨道:“老陈,多年不见,你这位咱们班的第一名布尔什维克蜕化得如此世故。” “是啊,我上次见你也没像这样啊,怎么变个人似的。” 陈一清一本正经地说:“革命需要,我正在自觉适应市场经济下的特殊环境。嗨,不用你们说,我知道我现在都坏得愧对我的名字啦” “多大的事啊,不就是开了个酒店吗?”李文觉得他的话有些过。 “你哪里知道,我正在完成由厚道人向奸商的蜕变。” 朱婕琢磨他的话,把从林子洋和王庆福那儿悟来的世故联系起来,猜测陈一清请他们绝不只是吃饭那么简单。 “一清,我知道贵厅第三关是什么啦?”她带了戏谑的口气。 “什么?”5个人异口同声。 “留下卖路钱!”她一拍桌子,瞪眼道。 “哈哈哈……”大伙儿被她夸张的表情举止逗得大笑。 陈一清被她看清了心思,心下大为欣赏,对他的三位部下说:“看看,我的朋友多聪明,以后你们收她的卖路钱时得算清楚点,别趁火打劫。” 李文如坠云里雾里,懵懵问道:“你们说黑话,啥叫趁火打劫?” 众人相视而笑,齐娅神秘地说:“行业秘密,不可泄露。” 朱婕近来知识见长,听齐娅说“行业秘密”,心内似被外力揪了一下,已经是第三次听这个名词,朦朦胧胧地意识到如今怎么这么多的“行业秘密”呢?它是市场经济的规律还是潜规则?反正是一种怪象,太深奥,搞不懂。 朱婕晃晃脑袋,将搞不懂的问题抛开。 陈一清不停地招呼大家吃菜喝酒,特意举杯敬到朱婕面前,道:“你怨我变得世故俗气是不是,你哪里知道我的难处,我苦啊!” 朱婕也端起酒杯,点点头道:“我知道,家大业大,全看你啦!” “知己知音哪!”陈一清感动得差点掉出眼泪,举杯自饮。 朱婕刹那间情生悱恻,默默饮了杯中酒。 齐娅说:“我们陈总真是为了工作才不得不学得世故,我们都这样,特虚伪。” 刘一龙叹道:“是啊,没有办法,环境作弄人。宾馆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要养活40号人,要创利润,陈总的压力很大。” 谢云岚说:“客人是我们的上帝,我们要照顾好每一位客人,就得学会应酬,很不容易。” 朱婕从他们3人的话中听出对陈一清的忠诚,心中颇感安慰,有这样凝聚的副手和助理,一清还有什么过不了的关呢?她望望四周说:“你们这儿的设施很好,但是外部环境不好,生意恐怕被外面的小摊贩堵住了,地方也忒背。” “你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我们的软肋。”陈一清打心眼地佩服朱婕,既而叹道:“这两点的确大大伤我们的元气。” 李文说:“我不明白,你们化工公司为什么把宾馆建在死胡同里?” “当初的情况跟现在不一样。化工公司是金州的龙头企业,来这儿采购我们产品的客户很多,当初建此楼的规划是内部招待所,归化工公司管理;现在公司改革经营机制,把宾馆推向市场,采取总经理承包经营制,自负盈亏。”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你的担子不小啊。”李文说。 “是了。”陈一清点头道:“客源是我的致命点,门前道路拥挤堵住了客源。” 李文想出一招说:“请工商所出面把市场挪一下。” “想到了,正在联系协商解决。” “那就好,大路宽敞,客源滚滚来,祝你财源广盛。”李文举杯相庆,众人应和饮酒。 刘小龙放下酒杯说:“凡事都有利弊,我们这儿设施好,因为僻静特别能吸引回头客,尤其是政府官员。” “哦,有这个魅力?”李文产生兴趣,问:“都有什么设施?” 陈一清提议:“待会儿我领你们四处看看,这儿是餐饮、住宿于一体,有餐厅、录象厅、保龄球馆、桑拿房、舞厅……” “呵,不少,还有桑拿,很全面。”李文别有用心地笑道。 众人知道他想什么,都哑然失笑。 陈一清说:“你老兄想什么呢,那只不过是一种洗澡方式罢了。你怎么谈虎色变?” “没有哪个?”李文挤眼弄眉,想是碍着朱婕,不明问。 朱婕不屑地说:“你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没有那个,桑拿靠什么挣钱啊?” “哟,你见过。”李文激她。 朱婕撇撇嘴道:“见过。” “啊?”陈一清和李文都大吃一惊。 朱婕笑道:“开玩笑,桑拿洗过,异性按摩没有领略过。” 陈一清也就嘻嘻笑道:“我们这个项目属于个人承包经营,异性按摩是有的,其他服务有没有我可不知道。要不今晚享受一下?”他邀李文。 陈一清问朱婕:“你来吗?” 朱婕“哼”了一声,正色道:“不敢!”又瞪他一眼,斥道:“你俩学的坏坏的,堕落!” 李文捧了酒杯,在唇边蹭着,一脸想入非非的醉样,对刘小龙和谢云岚说:“男人嘛,有此享受何乐而不为呀。” 众人起哄。 朱婕“呸”一声,骂道:“动物!” 众人哈哈大笑。 朱婕峻色道:“全市扫黄哩,你怎么还敢搞这些?” 陈一清收敛起轻浮的笑,正然道:“开玩笑哦,我哪有这胆子。不过舞厅里小姐是有的,没办法,世风如此。” 听着陈一清继续介绍,朱婕忽然想起年前开职代会找会议室的事,问道:“有会议室吗?” “有啊,12楼有一个大会议室能容纳200人,还有3个小会议室。” “哦,对了。”李文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我们工行最近要召开全省工作会议,不知找到地方没有?” 陈一清和他的3员大将眼睛一亮。 李文又忽而担忧道:“可这是省行主办的,我说不上话啊。” 陈一清说:“有这好消息就行,老兄给我引见一下,以后的事我们有公关部负责。如果能拉过来,我给你提成。” 提成?朱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王庆福说过的“公关费”,深受感触,寻思:又是一个改革开放产生的新名词。怪象,太深奥,搞不明白。她摇摇头。 李文说:“你见外,我们是同学又是朋友,帮你一把,是情分,还提什么成呐。朱婕,你说是不是?” 朱婕说:“是啊,以后有客人我也会给你介绍过来,你若说提成的话就俗气啦。” 陈一清大为感动,叫道:“哎哟,我的好朋友,你真是我的知己,说到我心里去了。来来来,我们敬俩位,说过的话别忘记了。” 第四十六章 知己有求 吃罢饭,陈一清吩咐他的3员大将各自回房休息,自己则领李文和朱婕参观酒店各处设施,然后回到他的办公室喝茶叙话。[] “你们看我现在气派吧,咱同学中恐怕就我经营资本最大。可是我除了要养活我一大家子人,还要向化工公司上交利润,难啊!我这人好面子,组织上信任我,才把宾馆经营交给我,我说什么也得完成任务。为了赚钱,我现在又世故又俗气。俗话说出门靠朋友,你们二位都是吃公粮的,说什么也得帮我一把。”陈一清道出他的苦衷。 李文不动声色:“我没问题。” 陈一清道:“你是一把手,绝对没有问题,客户多多益善,你只管介绍,我给你提成招待费的10%。现在紧要的是你们全省的工作会议,一定要揽过来。” 李文点点头:“我给你约人,公关看你的了。” 朱婕想到胡利衡贪权揽事的样子,有些为难:“我们公司的客饭没有定点,以前是科长自定,现在新任老板一支笔控制费用,还不知道他有没有自己的点呢?我跟他说一下,看能否引你们见个面,能否成功,看你的公关优势。” “行,行,你约个时间,我过去拜访或请他来考察。”陈一请一口答应,又补充道:“我不会亏待你们哦,今后自己要招待亲朋好友只管领来,吃饭签字,我酌情处理。(.)” 朱婕是个特通情达理的人,凡事先替别人着想:“都是同学,你别这样,你有你的制度,还得带头遵守,别难为你,我们不会白吃。” 李文讥讽她:“你傻,他是老板,能亏自己吗?” 陈一清说:“那就这样,你们单位的客饭如果能在这儿,自费项目要是能打入公款,就加在公费中;如果不能,我给你们打5折,行吗” 李文说行,朱婕犹觉不妥,陈一清开导她:“以前我跟你一样奉公守法,自打来这里,才发现以前咱真是对不起自己。来这吃饭的人大到县级小到业务员,只要是公款消费,结帐时总要稍带一条烟或一瓶酒什么的;有的开票时要求把数额开大,超出部分由我们兑现金;有的是家庭或朋友聚餐都开公家发票;有的大客户我们惹不起,直接拿发票找我报销,我不敢不报;还有更绝的,私企老板请政府官员每次消费上千元还要找小姐;一晚上消费上万元的也有。世风如此,你那么认真那么清高就能扭转吗?” 朱婕想想也是,这样的事听的多啦,常在河边走,谁能不湿脚呢? 李文也叹口气说:“没办法呀。政府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谁不想富呀。可是现如今的薪水都那么低,外面消费又那么高,充满诱惑,能有几个人如修行者耐得住清平呢?” “真是醉生梦死。”朱婕摇头道:“都是你们这些开酒店的、奸商,专好投机取巧,专好拉拢腐蚀党的领导干部。” 陈一清拍手道:“骂得好!别忘了我这也是国有企业,用国有资本投资开的宾馆,我挣的钱多,给国家上的税多,给公司交的利润多,是为党和国家做贡献。来我这的人不过是把钱交给我由我上交国家。这叫山不转水转。” “妙,妙啊!”李文拍手道。 朱婕“扑哧”笑道:“一派谬论,说不过你。告辞!” 第四十七章 公关小姐 朱婕心里搁不住事,下午见到胡利衡时,觑着他脸色颇为和悦,就把陈一清想拜访他的事说出来,并一再夸金穗酒店的环境好。 胡利衡似乎对酒店老板亲自登门拜访挺感兴趣,赞道:“你同学很有魄力,年轻有为啊。可以,我们认识一下。正好林子洋要请我吃饭,就去你同学那儿。记住,是林子洋请客,那家伙钱多。” “噢,那太好啦,咱们这边都有谁去?” “就咱俩,林子洋那边有谁,我不知道。” 陈一清本想通过朱婕与胡利衡牵上关系,没想到又招来房地产公司老板,真是一举两得,不由得大喜。他掂出今晚两位老板的重量,特意安排一个美貌女子坐在胡利衡身边。李文也特意被他叫来压阵。 李文虽然官不大,却是一方管钱的诸侯,权力不小。这一招果然奏效,胡利衡和林子洋对李文表现出异常的热情,都说改日在这里专请李文吃饭。 李文当然明白他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银行之钱也,对他俩的恭维哼哼哈哈拿足了架子。朱婕看他胖敦敦肉乎乎的脸上显出那一派拿腔作势的表情,忍不住笑,李文严肃地瞪她,意思是她不准笑。 今天的东道主有点儿复杂,本是陈一清要请胡利衡,结果改成林子洋宴请胡利衡和朱婕,这会儿又变成他二人宴请李文。 李文是陈一清的朋友,不算客人,王艳公关才能发挥不出来,同大伙儿一起饶有兴趣地看两位老板讨好李文。 朱婕坐在陈一清身旁,正眼注意力正好落在胡利衡身边的美貌女子身上,只见她话虽不多,然而一双含水的圆眼左右顾盼,一张白皙光莹的圆脸盈盈巧笑,那一脸妩媚,一股妖艳如一道风景,让人眼光流连往返。 女人的风姿在黑发,女人的妖娆在嘴唇。这女人一头黑发垂在腰际,唇上涂着亮亮的玫瑰色,一笑如两瓣桃花,灼灼动人。 胡利衡虽然跟李文说话,但总是忍不住回头,眼光从这个妩媚的女人脸上身上掠过。(.无弹窗广告)林子洋更忙,一边应酬李文,一边又要应付身边齐娅,附首耳语间都忘不了将眼光直逼那女人。 朱婕心惊,这女子绝非自己平日所见,莫非是陈一清招来的“三陪小姐”?心下便对这女人起了几分鄙夷,乜眼看陈一清的时候,眼光里便带了一股说不清楚的恼怒。 “你怎么把小姐叫来?”她在陈一清耳边轻轻地问。 她的话里带着寒气,陈一清一愣,看她直往那女人身上看,才明白她的寒气打哪儿来,忙站起来向大伙儿介绍那女人:“诸位,今天我向诸位介绍一位美丽的小姐,这位――是本宾馆公关部经理王艳小姐。” “噢”,朱婕心里低呼一声,对自己无端猜测感到羞愧。 酒菜上桌,酒是高档的茅台酒。陈一清举起杯子站起来说:“今天是林总请客,但林总是我的客人,所以今天的酒水由我包了。初次相识,这第一杯酒我敬胡总、林总和各位,感谢诸位光临本店,愿我们的缘分像这酒一样甘纯,干杯!” “好!”胡利衡和林子洋同声相喝,众人也跟着吆喝,起身举杯相碰,杯声清鸣。 胡利衡似乎犹嫌陈一清的话不够明白,就在与李文碰杯的当儿,昂头摆出一种侠义好汉的气魄朗朗道:“陈老板说得好,咱们相见是缘,有缘才相会,干杯!” “是啊,是啊,干杯!”众人受他所激,杯一碰,都仰面一饮而尽。朱婕知道他又要耍花招,心里暗忖:今日不比往日,你那故伎还能重演? 果然,胡利衡将酒杯纂在拳头中,与众人同样豪迈,猛扎扎仰头一口喝下。 陈一清近来许是见惯酒场上众人百像,将自己的酒杯底朝天让众人见证已喝清,然后捏着酒杯一个个监督,便看见胡利衡的酒杯中还有大半晶亮的液体在晃荡。“哎,不行,不行,我们都干了,你这半杯酒象征咱们的缘分还不深。”他端起半杯酒叫嚷着。 朱婕心里一乐,“栽了”,且看他能不能让胡利衡把这半杯酒喝下去。林子洋与胡利衡喝过几次酒,知道他不肯喝,这会儿也有心看陈一清如何公关。 胡利衡红了脸,从陈一清手中接过酒杯,一边躲避他的咄咄相逼,一边涎着笑:“缘分归缘分,我是真不能喝,不信你问林总。” 林子洋笑咪咪一副落井下石的样子:“缘分可是你说的噢。男人嘛,一杯总是没关系的嘛。” 陈一清一听更不依不饶:“是啊,晚辈十分仰幕胡总,万分敬奉胡总,可是胡总瞧不起晚辈啊。” “哪里,哪里。”胡利衡嘻嘻笑着,不知不觉被陈一清逼到背靠墙立着。 李文见状忙过去托起胡利衡端杯的手说:“胡总,我也是晚辈,你不光是瞧不起他,也是跟我一半缘分啊。” “唔,不是,不是,得罪,得罪。我是有病,真不能喝。要不让我的小秘代替。”他钻出二人的包围,把杯子递给朱婕。 朱婕听他说过“有病不能喝酒”的话,但似乎公司的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病,也许是托辞吧!只能说这人很狡猾,哄别人喝醉他独醒。听他称自己为“小秘”,心里特别扭,因为改革开放以来,“小秘”已经成了与老板有染的代名词。别扭归别扭,毕竟是自己的老板,还得一致对外。 朱婕接过酒杯对俩位老同学说:“不是缘分不深,我们胡总真的不能喝,还是我代他喝吧!” 林子洋转脸看陈一清笑而不语,似乎说:这不是便宜他了吗? 只见陈一清从朱婕手中轻轻拿过酒杯,递给王艳,说:“那不行,来我们这儿喝酒的老板都有一个特点,都说自己不能喝。好家伙,结果都是最能喝的,反而是我最不能喝,每次都被人抬出去。” “哈哈哈”众人大笑,笑过之后都把眼睛关注到公关经理王艳身上。心想,这女人能做公关部经理,必有一番手段。 当然,攻其关必知其软肋,男人的软肋莫过于“好色”,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古往今来,数风流人物,有哪个男人能过得了美人关?想必陈一清是深谙美人的厉害,对同性使招毫不留情。 王艳款款站起,扭着腰肢,一手擎着半杯酒,一手抚胡利衡的手艳艳地笑道:“胡总,刚才那半杯酒是我们陈老板跟您的缘分。这半杯是我跟您的缘分,胡总赏个面子哦。”说着侧身粘住他,举杯送至他唇边。 “好!”众人拍手大吼。王艳转脸笑盈盈看着大家,仿佛在问:怎么样? 朱婕哪里知道男人难过美人敬酒的滋味,想想男人之所以难过美人关,大概就是古书里写的:“皓齿娥眉伐性之斧”的写照罢了。 胡利衡双眼亮灼灼地看着王艳笑:“哎呀,王小姐好厉害,还没容我夸你漂亮,酒就进肠了。好了,好了,我跟你算是有缘了。” 王艳不屑地扭扭肩,眼瞅大伙问道:“半缘还算缘吗?胡总的感情是不能封闭的,怎能给小姐一半缘呢?”她似嗔似怪地斜睨着他,眼含盈盈春水。 “好!”众人又高声喝彩。朱婕对王艳的聪明简直要刮目相看。 林子洋故意调侃相激:“是啊,胡总,跟小姐结缘可不能给一半感情啊,调小姐胃口不好嘛。” “啊,我的胃口好难过哟,胡总。”王艳声音发嗲:“这次我敬你一杯,咱们感情深,一口焖哟。”说着酒杯已到胡利衡嘴边。 胡利衡的心早已被她红唇娇努的可爱样子吸引,听她幽怨而又深情的话更是心荡神摇,“哟,哟,可别难过哦。”叫着趁势捧起王艳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又拍手叫好,是对王艳攻关的赞美。王艳妩媚地笑,眼中满含得意。 见他喝开,齐娅端酒站起来走到胡利衡身边叫屈:“胡总,这么多人,您只跟王艳有缘啊,太深情啊,他们跟您没缘,我不能跟您没缘。咱俩也来个感情深,一口焖。”还没容胡利衡说推辞的话,又夸张地叫道:“哦,您千万别打击我,我会晕倒的哦。” 众人咯咯笑着看胡利衡如何应付,只见他眼一睁,苦笑道:“唔,你可别晕倒,如此漂亮的小姐,我怎能忍心打击你。来,碰个响声。”他又喝一杯,脸涨得通红,对陈一清说:“陈老板,你这美人阵还是撤了吧。天下男人难过美人关,我也不例外,我投降。” 众人大笑,李文揶揄陈一清:“你也是英雄不如美人,主人给客人敬酒才敬了一半,有你这样的老板吗?” “唉――”陈一清叹气服输:“英雄爱美人,咱们是理解的,我下辈子再也不做男人。” 林子洋帮他说:“胡总,大庭广众下,你不能如此重色情友。” 陈一清丧气地又点头又叹气,众人乐呵呵地看他们斗嘴。 王艳伸玉手替胡利衡端起酒杯,嗲声道:“胡总,您就跟我们老板喝个满缘嘛。” 胡利衡无奈只得接过,一伸手,豪壮地说:“陈老板,满缘就满缘,干一杯!” 陈一清道声好,举杯相碰,二人喝个滴酒不剩。 胡利衡眼睛红了,瞪着朱婕怨道:“你可不能看着老板出丑,别忘了你的任务哟!” 朱婕抿嘴一笑:“没忘,刚才是人家跟你喝结缘酒,我不敢代劳。” 林子洋有些幸灾乐祸:“怎么样,栽跟头了吧,刚才你一口喝干,小姐们也不会难为你。”毕竟自己有求于他,还得出面打圆场,对陈一清说:“我说个公道话,认识胡总好久,第一次见他喝这么多,请他随意吧。” 胡利衡红脖红脸似关公,又似周身血液循环加速,顾不上他人说话,只管怜爱地拉王艳白白嫩嫩的手拍着,又看齐娅,嘴里说:“厉害,厉害,美人关难过。” 众人大笑。 林子洋招呼道:“陈老板的敬酒已喝完,我请大家吃菜,请。” 众人举箸齐下。王艳不断地将菜夹到胡利衡的小碟中,一边头挨着头窃窃私语。 第四十八章 酒场声色 满桌珍馐,众人象征性地逐个品尝后,陈一清犹嫌气氛不够热闹,倡议道:“按酒场上的老规矩打关吧,大拳小拳都可以,三拳两胜喝一杯,先从胡总开始。” 没等胡利衡推辞,王艳已举起拳头,跃跃欲试地说:“好啊,胡总,我先跟你划小拳。” 胡利衡无奈,道:“好吧,朱婕,我输了你替我喝。”众人因刚才林子洋说过他酒量小,朱婕没有推辞,也就不勉强他。 王艳一伸拇指,先叫道:“胡总好。”胡利衡忙顺势叫道:“王小姐好。”两人才开始出拳。 胡利衡酒量不行,拳技也臭得很,等他一关打下来,朱婕已替他喝得头晕脑胀,耳朵里听到的声音来自很远很远,自己的声音尖利刺耳,知道自己是真醉了,便大口喝茶水以稀释酒液,然后顶着木木的脑袋,拖着软软的脚步,强迫自己走直线,去卫生间泄去体内被稀释的酒精。 陈一清跟她到门外,悄声问:“能行吗,不能喝别勉强自己。” 朱婕意识还清醒,告诉他:“不要紧,一会儿就好。” 果然,如此反复几次,大量的水冲洗净体内的酒液,朱婕体温恢复正常,脑中逐渐清醒,再看众人都已失去岸然本色。[] 第二关又轮到胡利衡,朱婕先申明:“胡总,这一关输酒你卖别人吧,我再喝就回不去啦。” 胡利衡瞅瞅大伙个个醉意昂然,数自己清醒,眼珠儿一转,提议:“咱们换个喝法。我讲故事,讲完如果你们不笑,我输,喝一杯;如果你们笑,我赢,你们每人喝一杯。” “好,好!”…… 胡利衡讲道:“从前有个六十岁的老地主,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十八岁的大姑娘做小老婆。娶到家里总是怕她耐不住寂寞,招蜂惹蝶,把她看管得很严。 一天,老地主要出远门,临行前吩咐小伙计:‘你要看好小夫人,她走到哪儿,你要跟到哪儿。’ 晚上,老地主回到家,即唤小伙计来问。 小伙计如实回答:‘小夫人今日只去了庙里烧香拜佛,还在方丈房里吃了斋饭。’ 老地主问:‘吃的什么饭?’ 小伙计说:‘三菜一汤。’ 老地主又问:‘哪三菜?什么汤?’ 小伙计说:‘鸡鸭鱼汤。’” 王艳先“噗嗤”笑道:“胡编乱造,庙里怎么会有荤菜?” ……………… 许是见惯男人性饥色饿的眼神,王艳一点儿不介意胡利衡贪婪的眼神,但经不住众人眈眈,便催他:“呀,你快讲啊,方丈怎么还吃鸡呀?” “是啊”,胡利衡难舍难分地将眼光移开,卖弄地问:“老地主也心想庙里怎么会有荤菜?嘿嘿,你们猜猜。” 林子洋急道:“我们哪知道啊,你快讲吧。” “嘿嘿嘿,嘿嘿嘿。”胡利衡自己笑够了,才继续讲: “那老地主眼睛一睁,道:‘咦,庙里怎会有鸡鸭鱼肉?你看见啦。’ 小伙计说:‘我听小夫人说的。’ ‘嗯?你没进去。不是让你跟紧小夫人的吗?’ 小伙计说:‘小夫人和方丈在房里吃饭,命我在门外伺候。我偷偷听见他们说话来着。’ ‘那你听到什么?’ 小伙计就一五一十地说:‘他们吃了一会儿,小夫人就叫起来:唔,鸡鸡出来了。老爷,他们吃的第一道菜不是鸡吗?’ 老地主一听,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明白了,气得胡子直往上翘。 小伙计只管讲下去:‘他们吃了鸡,一会儿又听方丈喊:啊,鸭上来,快,快,鸭上来。老爷,他们吃的第二道菜不是鸭吗?’ 老地主气得头发竖起来。 小伙计又讲道:‘他们吃了鸭,一会儿就听方丈喊:啊,翻过来,翻过来。老爷,他们吃鸡又要鸭,还能没有鱼吗,只有吃鱼才能翻啊。’ 老地主气得双眼发直。 小伙计还没有讲完:‘他们才翻了鱼,一会儿又听见小夫人喊:唔,流出来了。老爷,他们喝的不是汤吗?’ 老地主双眼一闭,一命呜呼……” “哈哈哈……”众人多是有家有室之人,稍一品味,便品出他讲的是那小夫人正当青春年盛,背着老头在庙里与方丈干那***之事。令人忍俊不住喷笑的是小伙计不知,竟将男女床上之事讲成“三菜一汤”。 胡利衡看看众人,然后一本正经地问王艳:“笑什么,鸡鸭鱼你们没吃过?你没喝过汤吗?” “哈哈哈……”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王艳笑得前俯后仰,**乱颤,一双嫩手捶着胡利衡的肩膀:“哎哟哟,胡总,你真幽默。太绝啦,是啊,人家吃三菜一汤,你们笑什么?你们都笑什么?”她突然甭起脸严肃地问。 众人一怔,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林子洋先举了杯说:“罚酒,罚酒,每人一杯。” 胡利衡得意极了,盯着众人一个个喝清杯中酒,最后盯着王艳吆喝:“干啦,干啦。” 王艳斜乜着他,咯咯笑着,抬香臂,仰玉颈,张红唇,杯中酒一滴不剩。 胡利衡本来就多喝了几杯酒,血液循环加快,早已面红耳赤,眼下又见这美人儿一汪勾心的水眼,娇滴滴百媚环生;一抹诱人的**,颤颠颠韵味无穷,不由得心跳加速,身下躁热,无奈众目睽睽,不敢有所举动,强忍着,憋得难受,便起身往外走。 陈一清向王艳使个颜色,王艳便跟了出去。 第四十九章 酒场声色2 王艳桃红色上衣下是一条靛蓝色紧身牛仔裤,臀部被裹得翘翘的,走起路来左一扭右一扭性感十足。当她的翘臀消失后,有三双眼睛同时收回目光,相遇而各自露出复杂的笑。 林子洋嘴角叼着香烟,醉眼朦胧中闪着狡黠的笑。他是私营企业老板,对陈一清使美人计的意图太清楚不过,胡利衡同大多数尚处在贫穷与闭塞状态下的国有企业老板一样,在酒、钱的诱惑面前犹如领受混世魔王陈咬金的二板斧,岂能经得了第三斧“色”的力量。 陈一清脸上露出更为复杂的表情。他今天殷勤招待胡利衡,是觊觎他手中掌握的金州贸易公司每年上百万元的招待费,他心里充满期待;可是胡利衡初次来这儿,是否看好他的金穗酒店,还是个未知数,关键在王艳的手段,为此他心中极为忧虑;王艳是她的公关部经理,对付一般的酒色之徒绰绰有余,而对胡利衡这样的人应付得了吗?他不由得替自己的部下担了几分心。 林子洋似乎猜透他想什么,伸手拍拍他的大腿,仿佛说:你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中。 陈一清朝他笑笑,注意力回到酒桌上。[.超多好看小说] 嗨――朱婕长叹一声,收回目光,心忖王艳此去真是投桃报李,正中胡利衡下怀。 朱婕的心思也没能逃过林子洋一双醉眼,他朝她眨眨眼,诡谲地说:“朱主任,今天的故事还没完呢。” “是吗?胡总的故事讲完了。” “没完,且听下回分解。哈哈。” 朱婕深信不疑,以胡利衡的好色和王艳的美色,今晚、今晚以后必然将演绎出一段绯色的故事。 陈一清见气氛骤然冷下来,提醒林子洋:“林总,胡总的关过完啦,你要怎么过,划拳还是讲故事?” 林子洋一摆手说:“我不划拳,我给你们提个问题,答不正确地罚一杯酒。” 众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听他讲。 “自古以来,咱没见过,只是传说龙是与凤相交的,朱主任,你说龙在上,还是凤在上?” 朱婕低头默笑,不答。 李文答道:“从来没有考证过。” 陈一清符合着说:“是啊,历史上从没有人考证过。” 随林子洋来的米工和石磊是老实人,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龙在上。” 齐娅也犹犹疑疑地跟着说:“是龙在上吧。” 林子洋眼睛一瞪,问:“你们见过吗?喝。” 朱婕嘎嘎大笑,众人想,对啊,眼不见为虚,说龙在上也不正确。米工和石磊理亏,自罚酒一杯。 “朱主任,你说应该是龙在上还是凤在上?”林子洋存心要拿朱婕开玩笑,逼着她回答。 朱婕又是嘎嘎大笑,巧妙地说:“林总年长,实践经验最丰富,你说呢?” 陈一清随她:“是啊,是啊,我们都答得不对,罚酒一杯,请你说出正确答案。” 朱婕端酒先干了,笑着逼林子洋:“你说啊。” 林子洋有点儿尴尬,“嗨嗨”笑道:“朱主任鬼呀,瞧我把自己套住了。” “你先说正确答案。”陈一清紧逼道。 林子洋无奈,瞅一眼大伙,笑道:“正确答案是――唉,青少年不宜听哦,没有少男少女吧!那我说,是有时龙在上,有时凤在上。” “哦,这是林总的体验哦。”李文起哄道。 众人大笑。林子洋自讨没趣,借口“方便,方便”,跑出去。齐娅这才品味出他的意思,本已绯红的脸上更添羞色,举杯自罚一杯。 陈一清过关是挨个划拳,就在他们高声亮嗓的喝令猜拳时,林子洋进来,身后跟着胡利衡和王艳。 王艳向陈一清随意地张开两手指成v形,晃了晃。 胡利衡脸上红意已经褪尽,脑门上恢复原先的亮泽,神情煞是惬意,一见陈一清就喊道:“哈,还在喝啊。我是喝不动了,你们喝,我给你们唱歌助兴吧。”说着,径直走进里间。 一首舒缓的前苏联乐曲似一缕轻轻的香烟弥散,悄悄飘进众人耳鼓;如一股清清的泉水从悠远的山脚流来,恬恬沁入众人心田。刹那间,众人身体内方才因酒精而激奋的血液如冲涌的潮水落下,心中平静似月光下一汪秋水,灵魂深处被熏陶,被荡涤,于是与音乐产生共鸣。 那是一首朱婕非常熟悉的著名男低音歌唱曲,歌名叫《小路》。 既而传来胡利衡浑厚深沉的歌唱: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遥远的地方,我要沿着这 条弯弯的小路,带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他的音色优美,音域宽广。朱婕吃惊不小,自从胡利衡到公司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胡利衡唱歌,而且唱得非常专业,可见他年轻时是经常唱这首歌的。 她身不由己地站起来踏进里间。 正准备继续猜拳喝酒的人们高喊一声:“好!”然后纷纷弃酒,一起涌进歌厅。 林子洋兴致难抑,嘴里呼呼喷着酒气,也不问朱婕是否愿意,一把拉起她的手,一使劲儿就把她揽在怀中。一向喜欢音乐和交谊舞的朱婕自然不会拒绝,配合他进退辗转,脚下踏起袅袅婷婷的舞步。 李文邀请了齐娅,二人随即抚腰揽肩随音乐悠悠跳起来。房间不大,两对人跳正合适,其他人站在一边要么听歌,要么看跳舞。 陈一清本来是邀王艳跳舞的,看见众人唱歌跳舞的情致昂然,二人悄悄走出包厢。 第五十章 各有所得 朱婕伏在林子洋的肩上,正瞧见陈一清那熟悉的双肩和背影,一时心中戚然。但见旧人双肩依然宽阔,背影依旧魁梧,可憨厚方正的秉性却完全变成屈意周旋于世俗的媚态,更可怕的是他为了适应必须面对的一切,竟然主动脱胎换骨,自己早年心中尊敬的大哥已成陌生男人…… 我的大哥,从前的大哥哪里去啦? 朱婕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陈一清上学时的模样,不由得心泪潸然。 嗨,世事造物弄人,是什么力量促使他如此改变呢?只有一个东西――钱!钱!钱!金钱正在肆意而残酷地改变人的本性啊! “朱主任,想什么呢?”林子洋双眼迷离地看着她的眼睛,许是感觉出她脚下忽然变得呆滞。 “想钱。”朱婕将思绪拉回来,仍然伏在他肩上,幽幽地说:“我这位同学从前是标准的布尔什维克,现在呢,为了挣钱,竟然变了个人似的,从前他可朴实了。” “哈哈,你算是明白啦。钱不仅改变了他,也改变了许多人的意志。你知道吗?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哈哈,今天我太兴奋,知道我为什么请客吗?哈哈,我胜利啦!” “哦,你是说承包合同?”朱婕听他如此说,想必是胡利衡终于决定把公司基建承包合同交给他。难怪……朱婕想起下午胡利衡的话:“记住,是林子洋请客,那家伙有钱。” 他成功,意味着王庆福彻底没戏了。朱婕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寒意,这就是残酷的商场竞争啊! “啊哈,祝贺你,还是你厉害,能攻关啊。这次是不是预算给我们降一点。”朱婕想起王庆福说的话,心想,胡利衡之所以同意与林子洋签合同,必然是因为他做出了让步,否则胡利衡怎么会舍弃400万元的预算? “哼,我厉害!你难道不知道你们胡总的厉害?” “怎么?我不知道。” “啊,我从商多年,你们胡总是我见到的最厉害的人啊。”林子洋脚下节奏慢下来,感慨地说。 这句话激起朱婕兴趣,心想,以林子洋的资力也算是商场上的老手,连他都说胡利衡厉害,可想而知他是多么难对付的了。“为什么这么说啊?”她问。 林子洋道:“胡总的厉害在于他善于用权的手段。本来,这份合同100%是我的,半路杀出两个陈咬金。一个是你们胡总咬住石磊是背着设计院私揽工程,而他又跟院长很熟,然后咬住我们没有资质证,不肯与我签合同,我被他悬在半空,你说我该咋办?” 是啊,半空的滋味不难想象,犹如爬山,上不去,掉下来更是险象重重。 “最近又杀出个王庆福,一个乡里巴人,才出道多久啊,就敢跟我抢合同。哼,不自量力!” 朱婕脸上发烧,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幸亏林子洋看不到。 “朱主任啊――”林子洋老道地拖长调,世故地说:“商场上这种你争我夺的事我见得多了。有时争的你死我活,有时争得两败俱伤。为了这个工程,我们前期下了多少工夫,到手的利益岂能让给别人! 你们胡总口口声声说是要考虑公司的利益,呸!屁!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我能不明白吗?要说为公司利益着想的人,你们公司有,以前的钱总、张铁军,虽然我攻关失败,可是我真佩服他们,要说共产党有好人,他俩就是好人。” “哦,那胡总不是吗?” “他,你还蒙在鼓里,这人,太脏、太黑、太狡猾!共产党的干部我见的多了,心脏的人不过是多要点,可他――” “怎么了?” “他胆子忒大,两方面要。他故意抬出王庆福跟我讨价换价。王庆福那笔预算有多少利润?他能拿出多少攻关费?我清清楚楚。他能争过我吗?我是无本买卖,他的资金可全压在你们的工地上呢。我只要比他多一点点儿,就摆平了。不过也够悬的,如果不是我反应快,攻关力度大,今天与你跳舞的人就不是我林子洋而是王庆福啊。” “啊,是啊,是啊。”朱婕讪讪地应付,自己竟然介入他们之间的争夺,后悔不迭。 此刻她心里想的是王庆福说一般工程回扣是30万,林子洋将高出多少呢?这笔钱胡利衡会交公吗? “林总,既然你是无本买卖,你就给我们省点,降低预算吧!我们公司也没有多少钱。” “哟哟哟,你真是杞人忧天啊,你们公司的钱多着呢。嘿嘿,以后的事你自己看吧。”林子洋得意地说 胡利衡唱完《小路》,对着话筒自作主张地说:“下面请林老板演唱一首《东方之珠》。”说着急急忙忙将话筒塞进林子洋手中,回头对朱婕说:“我请你跳舞,给个面子哦。” 朱婕脑中“喀嚓”一声像闪电,电光照亮处是西苑舞厅遭胡利衡猥亵的一幕,心里一哆嗦,但又不便拒绝,极不情愿地“噢”了一声。 心中忐忑,又多加了几分防范之心,脚下便生硬呆滞,机械地被胡利衡拖着走。 好在这里灯光明亮,众目之下,胡利衡未敢煽情,朱婕渐渐安下心,放松了身体。 胡利衡显是感觉到她的放松,晃着舞步幽幽地说:“二步舞是最轻松最惬意的,没什么嘛,不过就是贴贴面。在国外,人家不仅贴面,还要贴肚子的,找点感觉,各取所需,这是一种享受啊。你这人太正统,太死板,以后怎么陪领导跳舞啊。” 哟,这家伙脸皮真够厚的,居然堂而皇之地给自己的下流行为找来借口,朱婕眼望前方,尴尬地说不出话。 胡利衡突然问:“林子洋跟你说什么?” 朱婕一怔,很快就反映过来,说:“没说什么,那家伙喝醉了,一个劲地讲他在深圳怎么样做生意。” “是吗?”狐疑的眼光审视着她。 “是的。”朱婕坚决地说,心里隐隐约约猜测他大概是担心林子洋透露基建工程的事情。 陈一清和王艳再次进来的时候,带了3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她们都是一袭短短的吊带裙式打扮,裙子简单,吊带极细,肥硕的乳挤在一起,如刚出蒸笼的馒头,散发出浓浓的人体激素。她们见着男人就象得了软骨病似地全身软软地倚傍着他们,丰乳顶住他们原本充满血气的胸膛,嗲声嗲气地叫唤:“呀,大哥,我陪您跳舞吧。” 男人双眼热热地看着白嫩嫩软突突的大“馒头”和一道直通幽谷深处的乳沟,如饥饿的汉子忽遇一顿饕餮美餐,嘴唇发干,咽喉里冒火,津液难咽,胸膛不再刚强。 胡利衡原本悠悠晃荡的脚步忽然变成快而急的自由步 朱婕知道她们就是被人称为“鸡”的三陪小姐,一种耻辱感伴随着厌恶感油然升起。“胡总,我想先回家,能不能让司机小罗送我一下。”她说。 胡利衡求之不得,一口答应,并且松开她。 朱婕拎了包向陈一清使个眼色。 陈一清随她走出来,她掩饰不住厌恶的表情说:“你恶心不恶心,连这种‘野鸡’也弄进来。” 陈一清双手一摊:“我没办法啊,客人要,我就得找。” “谁啊,林老板吗?” 陈一清吱吱呜呜:“我不知道,是王艳说的。” 朱婕猜到是谁,但又有些不愿意相信,毕竟是自己的上司。她摇摇头说:“我走了,与这种人在一起,掉价!” 陈一清也不留她:“也是,我知道你看不惯的。你先走吧。今天的事我是十二分地感谢你啊。” “哦,别谢我,是你的攻关手段厉害,又是酒,又是色。”她揶揄道。 正说着,齐娅也知趣地退出来,说:“陈总,已经10点,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回了。” 陈一清很通情达理地说:“没事了,你先回吧。” 朱婕催他:“你进去招呼客人吧,我先走了,有啥事以后再说。”陈一清执意送她上车,目送车发动,才摆摆手转身回餐厅。 朱婕并不知道那一晚陈一清和王艳如何攻关,反正结局成功。 周末下午下班后,胡利衡安排金州贸易公司全体科以上干部在金穗酒店用餐,当然是陈一清出面招待,算是跟大家认识。 餐后,胡利衡宣布:“今后公司各科宴请活动全部安排在这里,饭后记账,一个月结一次,由财务部统一办理。” 朱婕心内雀跃,仿佛卸下一个极大的包袱,浑身轻松,自是欣慰无比。 第五十一章 铺路 时间过得极快,贾为民一行3人前往俄罗斯等国考察已满月有余,贾为民独自回国。 虽是短暂分别,但是他见到每个人都带了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他亲热地与大家寒暄,饶有兴趣地讲国外见闻,讲的最多的却是外国的女人:“俄国的姑娘确实苗条,俩腿修长,一结婚过了三十岁就开始前后疯长,四五十岁的女人粗壮得像一棵好大的树,让人看着害怕,嘻嘻。” “有的女人里面就穿一个胸罩,外面一件牛仔衣,还不系扣子。啧啧,太开放。” 因为他和颜悦色,有人就大了胆子开玩笑:“书记,你咋没有闭眼呢?” “娘的,她们在大街上,光天之下,我为啥闭眼?”他没有生气。 他在公司各办公室闲串,闲聊了一上午,许是估计他聊得差不多了,胡利衡命令朱婕:“通知下去,下午召开经理办公会议。” 经理办公会由胡利衡亲自主持:“最近有好多事需要上会研究,因为书记不在,没法研究。现在书记回来了,我们今天就集中说一下基建的事。先请书记把这次国外考察的情况向大家通报一下。” 他这样说,显然是抬高贾为民的重要性。 贾为民很满意。他摊开笔记本,按日程汇报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办了哪些事,听起来像是初写日记的学生记流水帐,但听者觉得非常可信。 最后,他说到正题:“我们在俄罗斯注册的公司主营食品加工,产品在当地市场占有率很高。老苏带去一些我们国内新产品技术资料,如雪饼、虾条、卜卜星等,对方很感兴趣,决定上这些项目。这些食品花样新鲜,在当地供不应求,完全能收回投资。对方领导叫伊万诺夫,比较好打交道,信誉不错,对我们很友好,提供了办公室、宿舍和汽车。我仔细查了公司的帐目,发现老苏这人不仅能干能吃苦,而且经济头脑清楚。他的信心很大,表示一定要把在阿拉木图的损失夺回来。公司的领导分工是:苏春元是董事长兼任副总经理;伊万诺夫担任总经理;贾鸿云担任副总经理,主持我方事务及与国内公司的联系。老苏的志向还是在阿拉木图、吉尔吉斯等周边几个国家做生意,因为这些国家目前经济不是很发达,市场潜力很大,他想固定一些客户,寻找更大的商机。我也同意。 今后公司办公室与国外的联系可以直接找贾鸿云,发电报或者打电话……” 听起来他这次考察很顺利,公司驻国外机构发展前景看好。大家很是欢欣鼓舞。 胡利衡赞许道:“啊哈,看来书记这次出去效果很大,西边的大局已经稳定,可望收回投资,好啊!希望他们精诚合作,致力发展公司在国外的实力。(.)书记劳苦功高啊!” 贾为民脖子往下一缩,小眼睛望望大家,颇为得意。 胡利衡接着说:“以后国外的事就劳书记操心,我放心。书记呀,国内的事很复杂呀。下边我要说一下基建的事。” 他看看大家的反映,继续说:“基建的事尤其复杂。我从广州回来就听人们议论纷纷,说我们有的人在基建这件事上做文章,话说的很难听。” 朱婕心想要说基建复杂恐怕得追根,一条线从上到下牵着钱书铭、张铁军、魏星良和程思军,现在他也在这条线上,他说谁呢? 大家各怀心事,男人的视线都沉在手中的香烟上。 朱婕好生羡慕这个动作,关键时刻总能自然地掩饰心里活动。 “做没做文章?我们得给群众做个交代。所以我查看基建材料,果然发现其中有问题!” 似一声惊雷,炸得人们将眼睛齐刷刷投向他。 朱婕疑惑地想,林子洋明明对自己说过胡利衡已经答应与他签总承包合同,为什么他在这里又这样说,难道他要反悔? 张铁军似乎吃惊更大,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难道还是跟自己过不去?他狠狠吸了一口烟。 胡利衡说:“听说总承包人龙兴房地产公司是魏经理和程经理介绍的,你们知道他们的底细吗?他们没有资质证啊。搞工程没有三证是不行的。” 原来是这?老掉牙的问题,记得自己提出过。张铁军松了口气。 魏星良一惊,心想原来你的矛头对准我们。他似乎早有思想准备,吸口烟,换拇指和中指夹着,用食指轻轻弹掉烟灰,不慌不忙地说:“我们也是偶然的机会认识林子洋的嘛,他是做工程的,正巧公司计划建住房,就把他介绍给钱书铭。” 程思军补充道:“钱书铭怎么谈的,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三证的事我们以前也不知道啊。” “是啊,我们只是给他们引见一下,竞争的也多,最终选择谁,是钱书铭决定的。”魏星良说。 他俩你一句我一言的,言下之意自己和龙兴公司及林子洋没有一点儿关系。 胡利衡当然明白他俩的意思,心道,若是没有好处,你俩会给他们牵线吗?凭林子洋的攻关力度,你们谁都不干净,包括钱书铭和张铁军,当然也包括自己。都是得了林子洋好处的人,只不过有的人得的多,有的人得的少而已,得的多的也绝对多不过自己。 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 这年头,商人都道“政府和国企的钱好挣”,一是资金巨大,二是预算宽容。承建一个项目往往可以获得巨额利润,成为他们获取、积累、形成庞大私有资本的来源。 政府机构和国企的钱攥在有权人手中,他们不会轻易撒手。 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如黎明前的黑暗,夜幕一点点拉开,虽然前面的路还朦胧不明,但市场竞争已成定局。他们掌握国有资产的权力成为商人争夺的标的。 金钱与美色是两把直刺软肋的利剑,商人在公平竞争的背后用这两把利剑刺中一个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市场竞争的规律是公开、平准,但是在人心的贪欲面前失去平衡。市场竞争在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尚未规范的过度时期变成权力与利益的交换。 因此,胡利衡相信林子洋花在他和其他有关人身上的金钱绝不是均等的。 他从魏星良和程思军的话中根本挑不出毛病,而且他今天提这事的目的也不是给他俩找毛病。 他只想给自己铺路。 第五十二章 铺路2 张铁军记得自己向胡利衡谈过这个问题,他现在又旧事重提,听起来有表现自己发现重大问题的意向。[.超多好看小说]以前自己负责基建工作,看来有必要再解释一下。正要开口就被胡利衡抢了先。 “盖房子可来不得半点马虎,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张经理在这方面坚持原则,很好!” 张铁军感觉一下子被他提在云里,听他继续说: “我当总经理以来,林子洋也是三番五次地找我,说正在办理资质证,要求先签合同,我坚决拒绝,一句话――先办证。这不,他们的证批下来,是省建委发的,一级资格。” 他把一本证件拿给大家传看,一边说:“别小看这个证件,这是房地产公司资本实力和技术实力的证明,我对龙兴房地产公司放心了,既然不是皮包公司,现在可以与他签基建总承包合同。” 哦,朱婕恍然大悟,原来林子洋说得一点儿也不差,胡利衡刚才那一下,不过是虚张声势,为自己的决定铺路搭梯子啊。 张铁军哑然失笑,要求龙兴公司出具资质证再签合同一直是他坚持的原则,按胡利衡的说法,完全是他的功劳。 胡利衡接着说:“第二个问题是龙兴公司请的设计师石磊。此人身份是市政设计院的工程师,但为他审核设计的机构却是机械设计院。” “咦,这是啥名堂?”贾为民疑惑的问。 众人也纳闷地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胡利衡很是得意:“书记啊,这里面的名堂可大啊。这么复杂的关系你们以前知道吗?” “我第一次听说。” 魏星良赶紧证实:“我们也是第一次听说。” “看看,大家都被蒙在鼓里,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我们就只有乖乖地等待着挨林子洋的宰。” “这家伙到底搞啥名堂?”国家经济开放搞活,市场竞争手段五花八门,贾为民是党务工作者,对市场上的事一抹黑,脑子里还搞不明白其中的猫腻。 胡利衡得意洋洋地解释道:“这里的名堂大着哩。龙兴公司给咱们报的设计预算费用是按设计院的标准,很高;实际上他找私人设计,只付一点儿费用,这其中的差价就归龙兴公司。我找人重新预算,他们在设计费上干赚100万!” “唔,他娘的,改革开放净让这些狗日的资本家钻空子。索性不让他干。”贾为民觉得自己被欺骗,颇为愤慨。 “是啊,这家伙太狠,要不是胡总留心调查,我们真是要被他欺骗。我们找国营建筑公司干吧!”王振忠一想到辛辛苦苦赚来100万差点儿被人骗去,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魏兴良和程思军与林子洋认识,生怕再惹麻烦,表情尴尬。 张铁军前期一直负责基建,压根就没有想到林子洋在设计上采取欺骗手段,心里是又羞又愧,眉头缩在一起,看样子大有找林子洋算帐的架势。 独朱婕早听王庆福说过龙兴公司干赚200万,这会儿听胡利衡少说了100万,心中就翻腾起来:林子洋是商人,承包工程的目的是为了赚钱,赚大钱,既然底细已经被胡利衡发现,核算时必然会坎掉许多,利润减少。可是那天在金穗酒店跳舞的时候,他为什么那么兴奋,说自己胜利了呢? 听见贾为民和王振忠都要求另找建筑公司,朱婕心中更是一脑袋雾水。林子样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胡利衡从他手中拿走不知比王庆福多多少的攻关费,才击败王庆福取得总承包人的资格。眼下胡利衡却自曝龙兴公司的底细,引起公愤,不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谁能猜得出胡利衡的心思?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目光炯炯地看着张铁军,似乎不屑地说,你连这点儿猫腻都分不清楚,还有什么可骄傲的。 张铁军心中羞愧,恨不得有地缝钻进去。他仿佛一个战败的斗士第一次避开胡利衡的注视。想想钱书铭已经不在公司,提他也没有意思,那么自己就是直接受骗者,如果没有胡利衡及早发现,将给公司造成极大的损失。这事很快会在公司传开,公论自然不利于自己。现在怎么也得表个态。 “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心里很难受,说明我对基建工作复杂性认识不深,对资本家的本性了解欠深刻,缺乏经验,如果不是胡总发现得早,公司白白受损失,我在此向党委检讨,请党委处分!。”他真诚地说。 胡利衡对他的态度显然是满意的,在败者低垂的脑袋面前,只要昂起胜者的头颅足矣。他微笑着点点头:“能认识到就很好,改革开放时期我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看处分就不必啦。你说呢,书记?” 贾为民眨巴眨巴小眼睛,说:“是啊,铁军也不必自责,要说责任,我也有愧啊,我这个书记没有发挥好党的监督作用!” 张铁军说:“谢谢党委对我的宽容,也感谢胡总及时发现问题。我同意贾书记和王经理的意见,另找国营建筑公司吧!” 朱婕乜眼觑胡利衡,心想3个人将你的军,看你怎么下台? 胡利衡慢吞吞地说:“我不是没想过这个法子,也了解过国营建筑公司的实力。这些年,建筑行业竞争更厉害,国营企业因为人多,预算成本过高,根本争不过私营企业和农村包工队。没有工程,给工人发不出工资,所以技术人员和技术工人基本上都转到私营企业,你们说,我们能找哪家国营建筑公司啊?” “也是,那怎么办?”贾为民问。 “那就跟林子洋压价,或者另找人。”张铁军说。 胡利衡摇摇头道:“设计是他们做的,已经建到地面上,等于你已经把实际承建权给他,签合同只是个形式,另换人是不可能的。” 张铁军理屈,颞颥道:“那,就只有压价。” 胡利衡不屑地说:“俗话说不打无准备之仗。现在我们心里有数,当然得压价,但是人家也是要吃饭的,要养活工人的,你也不能不让人家赚钱。” 哟呵,他倒会给自己搭台阶啊!朱婕心道。 胡利衡贼亮的目光向众人扫视过去,又扫视回来,见大家都在等自己的意见,就慢吞吞地说:“最近,我一直在考虑咱们的基建资金问题,很窘迫啊。目前完全到位的是个人集资款225万,单位专项资金只到位了150万,还欠大部分,怎么办呢?” “差这么多?”贾为民吃惊道。 公司财务是一把手控制,众人皆不知底细,一听说欠这么多,都吃了一惊,没钱咋盖房呢,这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第五十三章 设局与定局 胡利衡显得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说:“我也愁啊,总经理的位子不好坐。(.)有人给我提了个醒:临街的一层铺面房可以提前预售;原计划盖6层可以改成8层,增加的30套房也可以提前预售,按市场价向社会发售,这样一来,可以提前收回资金500多万,咱们的基建款不是就解决了吗?” “噢”,众人眼前一亮。 “这个办法好啊。”贾为民赞道。 魏星良面露喜色:“这个法子好哟,解决了我们的难题。” 王振忠看看大家认真地说:“这是借鸡生蛋,一举两得。”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来,一会儿达成一致意见:“此办法切实可行。” 胡利衡得意洋洋地说:“这事就定下来,具体操作由铁军负责。下面我们商量一下工程材料的事。” 张铁军答应一声。 计划经济下的住房制度是分配制,在国有企业,往往利用专项拨款和自筹资金为职工建房,产权属于企业。近年,国家推出住房制度改革,考虑到国有企业职工购房能力,实行由福利分配制度向市场购房制度逐渐过渡的政策。金州贸易公司这次建房按照国家住房改革规定实行半福利半市场的过渡性政策,即企业和个人各出一部分资金,出资者可取得70%的房屋产权。 胡利衡大谈了一阵这次建房的意义,才说到建筑材料。 “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建房,一定要把好质量关,让群众满意。” “是啊,材料一定要用好的。你看我们住的,他娘的今天水笼头坏,明天锁子坏的,用的都是不合格产品。”贾为民对低质材料颇为愤慨。 “这年头,一分钱一分货嘛。”胡利衡诡谲地一笑:“所以这次用材料不能贪图便宜,一定要用最好的。” 他瞅瞅张铁军,说:“我看以前的预算书中有些材料要改。所有的材料要指定品牌,不要怕价格高。比如窗户要改用铝合金推拉式,内墙粉刷不能用石灰,要用墙漆,临街的外墙要贴上马赛克。” “好的。”张铁军应道。 在座的人除了朱婕都是参与集资者,听见要用全新的材料不禁都喜上眉梢。当然他们也明白,仅窗户和墙壁的材料就需要一大笔钱呐。既然胡利衡有办法筹钱,就让他筹去,自己只等着乔迁新居。 何斌是负责店铺经营的,这时候央求道:“商店也有建筑材料经销权,能不能由我们供货。” 程思军帮衬着说:“是啊,如果我们自己进货,要省一大笔钱呐。” 魏星良自然也向着他俩说这是个好办法。 胡利衡眼睛一瞪:“自己赚自己的钱吗?” 何斌吱吱唔唔地说:“总得让商店的职工发工资吧。” 贾为民笑道:“我看这是好事啊,商店按需供货,肥水不外流。” “这……”胡利衡面有难色。 张铁军知道这里的行情,哂笑道:“房地产公司为啥要签总承包合同,就是因为有采购权,你要不让他采购,他无利润可图,是不会干的。” “是吗?”贾为民半信半疑。 胡利衡点点头。 何斌不甘心,争辩道:“至少争取个别材料吧,哪怕是钢材一项,商店有积压,这次是个机会。” “哦,有多少?质量怎么样?”胡利衡问道。他隐隐约约觉得如果不满足何斌的要求,似乎会有一些对自己不利的因素。 “还有100吨,是从俄罗斯进口的,质量绝对没有问题。” “哦,苏联老大哥的钢材,应该没有问题。”贾为民去了一趟俄罗斯,似乎有点崇洋。 “这样吧,”胡利衡思索一下说:“我再跟林子洋谈一次,争取钢材由我们自己供应。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我就不相信他敢不答应!” 何斌象吃了定心丸,脸上露出笑容。 胡利衡接着说:“我是讲求诚信的,以前总听你们说没有钱,现在钱不是大问题。关键是质量。该买的材料钱我们一分不会少,该付的劳务费我们一分不会赖,但是不该花的冤枉钱我们一分都不能花!”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似乎是铁了心要与林子洋争钢材供应权,赢得大伙儿一迭声的赞同。 唯朱婕心里疑惑,看他铮铮铁骨的样子,似乎很清正哦,难道林子洋的话有假? “林子洋给我讨价,预算做到1000万。” “唔――”平地一声雷,大伙发出一声惊呼。 “他娘的,狮子大张口。”贾为民骂道。 “我坚决不答应。” “噢――”大伙儿齐齐放下心来。 “我找设计院的李院长帮忙,请人重新做了精确的预算,总造价应为980万。” 众人屏住呼吸,此地无银300两。 胡利衡知道大伙的心思,先红了脸,解释道:“这份预算是设计院专业预算师做的,相当精确。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舍不得花钱盖不了一流的房子。” 张铁军先回过神,说:“可是预售房屋后,还差几百万呢。” “是啊,缺口太大。”贾为民忧心忡忡。 胡利衡一点儿也不着急,哈哈一笑:“这就要仰仗各位,今年务必要保证公司1000万元的利润啊!” 原来如此!大伙儿面面相觑,心里呜呼:公司的钱库恐怕要空喽! 980万,天哪!朱婕心中惊呼,怪不得在金穗宾馆的包厢里林子洋笑得那么怪异那么得意!怪不得他说自己太兴奋,还让我等着看以后的事。原来他是用金州贸易公司的钱庆祝自己的胜利!难怪胡利衡暗示:那家伙有钱。 原来这就是林子洋让我看的结局! 她恍然大悟,公司预算越高,林子洋赚得越多,在他与王庆福的明争暗斗中,他当然取得巨大的胜利。 林子洋靠什么?自然是王庆福说的攻关费和那晚的美色。 且不说那晚胡利衡如何被三陪小姐伺候,单就工程造价5%的暗箱操作,就有一大笔钱悄悄装入胡利衡的腰包。 胡利衡不仅承受了林子洋和王庆福的贿赂,还为自己的贪婪编出一套冠冕堂皇地质量之说。他哪里是为群众着想,完全是为了谋取私利不惜罄尽金州贸易公司的家底! 她瞧瞧大伙无奈的表情,心道:你们聪明一世,今天全被胡利衡牵着鼻子,顺着他的设计而成定局。 她脑中灵光一闪,这个结局是胡利衡设计好的。 他先利用朱婕手中的印鉴夺了张铁军的基建大权,再借石磊和王庆福撒开一张网让林子洋钻进来,把基建总承包合同的卖给林子洋,自己从中渔利。一旦暗箱交易完成,再对张铁军软硬兼施,迫使他俯首听命。 一箭双雕,这就是权与利的交易啊! 林子洋说的没错,这个人“太脏、太黑,太狡猾!” 朱婕低头用笔在记录本上摩挲着,脑子里嗡嗡地。“他收贿!他收贿!”一个声音反复响在耳边,那是她自己在心里说。 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 林子洋和王庆福永远不会说出自己行贿的事。我要是检举胡利衡收贿,结果也是查无证据,落个凭空猜测的口实。 况且他现在还是信任我的,如果检举他,肯定没有结果,反而与他结了梁子。我在他手下怎么工作呢? 嗨!管他呢,他贪的是共产党的钱,是国家的钱,是企业员工的劳动价值,跟我没关系,我还是装做不知道吧! 也许天网恢恢,终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第五十四章 流言 经理办公会后,胡利衡大笔一挥,基建款分批从公司的账上转入龙兴房地产公司,据说是林子洋催款购材料。 张铁军经常亲自在工地上监督。 工程队还是王庆福的。他没有揽到工程总承包合同,知道自己的实力能揽到基础建筑活儿已是不易。款到材料足,楼房在民工手下一层一层展现在人们眼前。 公司参加集资要房的人听说房子盖得特高档,乐得说起来合不拢嘴,都道还是胡利衡本事大,决策英明,否则这楼房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盖好,就是盖好也是粗制滥造。 人们高兴了几天,突然旺火下又吹来一股暗风,刮得神神秘秘: “胡利衡原来嫌预算高,要减,可是不但没有减下去反而增加了300多万,是有目的的。” “楼房的窗户和外装修本来是交给王庆福的工程队干的,但是龙兴公司中途转交给另一家装饰公司。这家装饰公司的老板是胡利衡的亲戚。” 这股风也吹进朱婕的耳里,她悄悄问张铁军:“这是真事吗?” 张铁军也神秘地说:“预算里面的名堂我不清楚,也不能乱说。[]但外装修这件事是真的,是那位老板喝醉酒后自吐真言。这能怪谁呢,怪就怪他的亲戚乱讲话。” 人多嘴杂,自然有想巴结胡利衡的人把这个传说报告给胡利衡。他在办公室大发雷霆,责令人事部经理吴可卿追查这股风是谁先刮起来的。 吴可卿不遗余力,暗中溯查,顺藤摸瓜查到加工厂厂长李毓明。 胡利衡把李毓明召到办公室。 李毓明不知总经理为什么召见他,自持是公司元老,进门时还神态自若地打招呼,却见胡利衡站在办公桌前,一双火眼贲张,狠狠地怒视着他,心里“咯噔”一下,道:这是咋地?还没张口,就听到一声怒吼: “你说!谁告诉你装饰公司老板是我亲戚?你造谣!” 李毓明心里“嗵嗵”乱跳,情知不妙,自己也想不起来对谁说了这话,真想煽自己两耳光。(.好看的小说)自知理亏,先弯了两腿哆嗦着,嗫嚅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说,你听谁说的?”又是一声怒吼,如雷响。 李毓明不敢抬头,想是谁说的呢,想起来那天在魏星良家打麻将,还有程思军、何斌,麻将席上三位副总津津乐道地说胡利衡改基建预算的事。因为他是公司的老人,经常在一起打麻将,三位副总说事一点儿也没想到避他。 要不要说出来呢?他低头盘算。胡利衡的架势咄咄逼人,看得出来,不说出个所以然,他今天是要倒大霉了。得罪了副总没什么,得罪了胡总,后果忒严重。 魏经理、程经理、何经理,今天我要对不住你们啦,他心中念叨,决定把听到的话都说出来。 “胡总,你别生气。不是我造谣,我也是听魏经理他们说的。” “嗯?”胡利衡警觉起来,意识到性质严重,将怒气压了压,问:“怎么说的?” 李毓明就一五一十,还添油加醋地说出魏星良、程思军和何斌对金圳贸易公司和莫斯科食品有限公司的人事安排是多么不服气,说这是胡利衡为了报答贾鸿云和何干撵钱书铭下台有功,是论功行赏;说派贾鸿云去俄罗斯,其实是为了拔掉眼中钉,削弱贾为民的力量;说何干屁都不会,动不动就会拎着包包到领导家撂“炸弹”,买了一官半职;说胡总这次到深圳又去了香港,把谢乃文存在香港润华旅行社的400万元佣金全转到金圳公司等等。 胡利衡心里的火气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身上忽冷忽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思自己机关算尽还是不能瞒天过海,真是纸里包不住的火,传出去这还了得。 他呆在圈椅里坐了半晌,眼睛里竟然滚出两行清泪,吓得李毓明不知说什么好。 半晌听胡利衡伤心地问:“老李,你是老员工,你相信这些话吗?” 李毓明与他同龄,皆年近花甲,见他眼泪纵横,早已相信他是无辜的。 胡利衡索性挪窝,坐到沙发上,垂头丧气地同李毓明推心置腹: “老李啊,你们哪知道我的难处啊,我的位子好坐吗?公司家大业大,我是为了稳定大局,调动员工的积极性,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啊,你们基层职工发不出工资,我急呀,不得不从其他地方抽调资金,为这,我得罪了不少人。为啥,机关员工的奖金减少了……这些事都是经过经理办公会研究通过的,不是我一人的决定。老魏他们在会上也是表示同意的,为什么会后他们又这样说呢,传出去都是闲话,成是非了。” “是啊,是啊,胡总真是为我们基层的生活劳心劳力,他们不应该这样说。” 李毓敏似是真被胡利衡的眼泪所感动,忙借着他的话头转舵。 胡利衡拍拍他的大腿,说:“你能理解我一片苦心就好,下面的事怎么办?” 李毓敏知道他指什么,连连点头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毓敏的检举在胡利衡的大脑中射了一颗信号弹,在他主宰的领导班子里有人而且是3个人蓄谋动摇他刚刚建立的基础,这是危险的信号。前车之鉴――钱书铭倒台的过程历历在目,不得不防啊。 胡利衡陷入沉思。 第五十五章 阴谋 一天下午,朱婕正在处理文件。(.无弹窗广告)吴可卿进来闲聊,聊着聊着忽然问:“总公司发了一份关于领导班子按经济效益定员的文件,你知道吧?” 朱婕说:“没有啊,是最近发的吗?没有收到。” “是人事处发的,我呈给胡总了。根据文件规定,咱们公司去年利润800万,核定领导班子成员只有5人。” “是吗?”朱婕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事,蛮新鲜的,又心内狐疑:总公司的文件一向是发到办公室,由自己拆封登记后再传阅,为什么我没有见到?胡利衡不是嫌去年的利润虚,后来报的是亏损账吗?恐怕这里面有什么名堂,且听她怎么说? “我和两位一把手研究了半天……”吴可卿脸上显出公事公办的认真样儿,又像是做了亏心事有点心里发虚的复杂神态,吞吞吐吐,似是斟酌怎样把研究结果说出来。 “我拟了一份给总公司的报告,得赶快打印。”她把手中的文件底稿递给朱婕,一边窥视着她的表情。[] 朱婕结果文件草稿一看立刻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研究的结果是:“总经理胡利衡,党委书记贾为民,党委副总书记吴可卿,副总经理张铁军、王振忠。魏星良等三人作为正县级调研员不进入公司领导班子。” 嗬,胡利衡开战啦! 吴可卿有何德何能要晋升为党委副书记? 朱婕低头一会儿幸灾乐祸,一会儿又对吴可卿发泄不服气,抬头时嘴上却说:“哦,这样好,这样多精干哪,我先祝贺你。” 吴可卿笑了,解释道:“主要是考虑到魏经理他们资格虽老但年龄大了,如果免职怕伤他们的自尊,所以请总公司批准他们为正县级调研员;张铁军和王振忠的条件符合中央要求干部年轻化知识化的标准,继续任副总;我呢,胡总和贾书记说班子得体现妇女干部的作用,非让我干,我还不愿意呢。” 朱婕心道:你偷乐吧,谁不知道你的权欲比总经理还旺啊。[.超多好看小说]嘴上顺着她的口吻说:“公司女同志多,没有女领导哪行啊,再说你做人事工作有十来年了,也该提一下。噢,你已经是副县级啊。” 朱婕想起她已经是公司工会主席,级别已经是副县级。 “十三年。”吴可卿补充道:“去年总公司李处长还开玩笑说我这个科长一干就是十三年,该换个号了。” “是啊,是啊,公司科级干部中洪科长和高科长快退休,下来就属你资格老,早该提升啦!” “这次也不能算提升,只不过换个号。嘿嘿。” “那可不一样,王书记年龄大,党委的班早晚得你来接。” “那是。”吴可卿有点儿自豪,又像是拿不定主意,问:“有的人说当副书记没意思,当副经理好,你说哪个好?” 朱婕说:“当然是副书记好,女同志嘛,你又没搞过业务,做党政工作省心又省力。” “那就还是副书记吧。”吴可卿下了决心,叮咛道:“这事现在包括你只有四人知道,胡总的意思是在总公司没有批复下来之前不要让下面的人知道。” “行,我亲自打印。”朱婕心想,绕了半天你来的主要意思是这个,你们怕什么呢? 由胡利衡和贾为民秘密决策、吴可卿拟稿、朱婕亲自打印盖章的绝密文件上报总公司后,公司的人依旧,各项工作按部就班依序进行。 总公司会做出什么样的批复呢? 朱婕常常这样想,看到魏星良、程思军和何斌三人如亲兄弟般同来上班同去下班的身影,想起他们合伙撵走钱书铭的事,心里不免幸灾乐祸;再想到马上他们也落得同钱书铭一样的下场,往往又会生出一丝的恻隐之情。 大约两个星期后,朱婕收到总公司的批复。盖着总公司党委大印的红头文件赫然写道: 《关于金州贸易公司新一届领导班子成员的批复》 金州贸易公司: 经1997年5月12日总公司党委会议研究决定:核定你公司领导班子成员为五人,任期五年。 聘任胡利衡同志为金州贸易公司总经理。 聘任贾为民同志为金州贸易公司副总经理。 聘任张铁军同志为金州贸易公司副总经理。 聘任王振忠同志为金州贸易公司副总经理。 聘任吴可卿同志为金州贸易公司副总经理。 原金州贸易公司副总经理魏星良、程思军、何斌等三人调整为副县级调研员,不进入公司领导班子。 特此批复 中国贸易总公司 一九九七年五月十二日 朱婕一看这文件内容与自己打印的文件出入很大,立即登记处理后呈给胡利衡。 “胡总,总公司人事处的批复到了。” “啥批复呀。”他好象忘记自己不久前做过的秘密决策,漫不经心地打开夹子,眼睛从上扫到下,脸上忽然泛起一片光泽,“唔”嘴里应道,提笔在文件上签字:阅/胡利衡/5月20日。然后合起夹子,命令道:“通知机关科级以上干部,到会议室开会。” 第五十六章 出局 当胡利衡走进会议室的刹那间,朱婕敏感地觉得他原本因为身体通圆走起路来有点轻微左右跛动的身子今天平稳了许多,窗外明媚的春光倾注在他的脸上,令他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好看的小说) 贾为民奉命宣读文件,短短的几句话,竟让人们将软塌塌靠在椅子上的腰直挺挺竖起来。突然的人事变故更让人大吃一惊。 魏星良、程思军和何斌原来正互相开着玩笑,一听见总公司对他们的安排,就好象后脑勺被人猛击一棒,一下子坠入万里深渊,辨不清东南西北,嗓子里似被枣核儿卡住。 事先没有一点儿征兆,副总经理的权力和身份瞬间消失,比手中的香烟灭得还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就这样被撵出领导班子?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仨人恨眉紧缩,双眼茫然地望着桌面,一根烟又接一根烟地吸。 胡利衡双唇紧闭,表情冷漠,一双贼亮的圆眼发狠地盯着对面的墙壁,似乎等待着什么,等什么呢,自然是等这三个曾经的兄弟发难。他已做好对付三人发难的准备,先酝酿起夺人气势,准备反戈一击。 大伙儿屏住呼吸,等着火山即将喷发的一刻。 会议室里异常地静,听得见有人大口地呼出浊气。 仨人仍然低头垂目,只是大口大口地吐烟吞烟,脸色如云如雾,似青似白,一会儿羞一会儿怒,三窍里冒出的浊气与烟雾混在一起,估计脑子里已乱成一锅粥。 是啊,做了一辈子的副官,谁不想临退休之前升成正职啊!合着伙儿撵走钱书铭,盼望携手扶上来个胡利衡能论功行赏有好日子过,结果呢,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莫名其妙地被总公司一纸文件罢了一辈子的念想。 总公司的文件来的蹊跷,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超多好看小说]是谁,还用问吗?说出来也没有证据,人家说明了总公司是根据去年的效益核定人数,留下的俩人和提上来的吴可卿又有情有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们的价值在于副总经理的身份,身份没了,人还有什么价值?他们的利益在于副总经理的权力,权力被剥夺了,还有什么利益可图呢?对胡利衡的期望值很高,结果却象狗似地被他撵出领导班子,不要说别人,即使面对钱书铭,他仨人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胡利衡没有等到火山爆发,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仨人的蔫样儿,知道火山被压住发不出来,不觉放下心来,恨道:谁叫你们不自量力,拆我的台,挡我的路,活该! 他收了气势,沉入丹田,余光扫一眼众人,惺惺相惜地说:“总公司的这份通知来的太突然,我一点儿也没想到,刚才还打了电话问李煜处长,李处长也为难,说这是总公司党委的决定。” 朱婕知道究竟,心里道:你真会做戏,谁知道你私下里又做什么手脚,否则总公司批复文件一般是不会太出格的。再看看魏星良仨兄弟霜打似的蔫样儿,心里也恨道:活该,真是引狼入室,先被狼吃。 胡利衡还在惺惺作态:“既然是总公司党委的决定,我们也只能执行。希望三位调研员继续发挥余热,为公司的发展献计献策。” 大伙儿合起巴掌,啪啪的响声惊醒被打懵了脑袋的人,人云亦云般举起双手使劲地拍,显然是并不明白大家为谁鼓掌。 大伙儿憋着笑瞧他们,他们也傻呵呵地笑。 胡利衡说:“散会!”众人起立自觉站着不动,目送三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先走出会议室。 嗨!朱婕叹了口气,没来由地又生出一股恻隐之心,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心想,只要我不说,他仨人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总公司根本就没有发过那份文件。他们的结局是胡利衡设计好的,因为他们太聪明、太了解胡利衡的用心,口无遮拦,成为胡利衡的心腹大患。 朱婕想起历史上的一章――杨修之死。 心腹之患必须根除,胡利衡这次是巧妙地用吴可卿这个小卒子又快又狠地将他们扫地出门,自己的脸上还带着笑。 这就是政治吧!活象古罗马赛场的一场竞技,胡利衡出剑迅疾而阴狠,一剑刺出,三人倒下。他的竞技术之高,令围观的看客瞠目结舌,惶惶终日,不得不暗生提防之心。 下一个将被击倒的该是谁呢? 魏星良、程思军和何斌走后,胡利衡对他的下一步行动一点儿不怠慢,马上召开新一届领导班子办公会议。 朱婕随新的领导成员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古人讲百夫之长可以观政,如果金州贸易公司的事实可以称得上历史,那么朱婕同所有机构大大小小的秘书就可以称为史官。 今天她的会议记录本上将记载新一届领导班子第一次会议实况。 胡利衡的脸上还带着胜利者的余威。他不再同党委书记商量,开门见山地宣布他的决定: 一、贾书记的女儿贾元元在加工厂工作,因贾书记是主管领导,遵照亲属回避制度,调贾元元入公司办公室任打字员。 二、再次强调公司总经理一支笔审批的财务管理制度,要求财务部严格把关,如发现未经总经理签字就给予报销的单据,拿洪世维和出纳是问。 总经理外出期间,由贾书记审批,但限额每人每次1000元。 三、公司领导成员工作分工: 胡利衡:主管理公司全面事务,分管办公室、财务部、审计部、人事部、金圳公司、天津办事处。 贾为民:主管公司党建和政治思想教育工作,分管工会、团委、党办和妇女工作、加工厂和驻国外机构。 张铁军:主管基建办、行政部工作。 王振忠:主管公司各项贸易工作。 吴可卿:主管省内子公司和商店(兼人事部经理)。 他说话的时候底气很足,听起来钉是钉铆是铆,不容人置疑。 4位副手当然能听出他的意思,眼望着鼻子尖儿,默不作声。 贾为民因自己的女儿工作终于有了着落,心中对胡利衡感激不尽,听见原先掌控的人事权被胡利衡夺了去,签字权从万元降到千元,即使有一千个不愿意也说不出来。 吴可卿历来盘踞公司人事工作,手握人事调动大权,官不大,却也呼风唤雨,威仪震慑八方。眼下人事权虽然被胡利衡夺了去,却毕竟进了公司领导班子,成为堂堂正正的副总经理。她这会儿顾不上想以后具体工作的难做,嘴里感觉如含了蜜,甜滋滋,喜不自胜。 张铁军和王振忠暗自庆幸,魏星良仨人的结局令人噤若寒蝉。现在胡利衡双眼贼光即如两把闪着寒光的利剑,鬼知道何时从何方刺向谁?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会后,吴可卿起草了一份文件,是《关于调整公司领导班子成员工作分工的决定》,朱婕看后顿生疑窦,拿着文件找到张铁军说:“按总公司的排名顺序,她应该在最后,她怎么会把自己列在你之上了,好象她是公司第三把手。你得问问胡总。” 张铁军满不在乎地说:“问那干啥,她这样写,他也这样批,可能早有承诺,我去问他不是自讨没趣吗?别理他,他爱咋样就咋样,我现在有事就干,没事多读书,充实一下自己何乐而不为。” 正说着,王振忠推门进来,朱婕把那份文件给他看。王振忠在众人眼里一直是憨厚老实的样子,他一看,态度也跟张铁军一样,“嗨”一声,说:“他们爱咋样就咋样吧,那是商量好的。” “咦,你们咋都这样,任人宰割啊。” 2人齐笑,反问她:“事已成定局,那又能怎样呢?” 公司负责审计的齐莉莉推开门先探头进来,见他们3人都在,嘻嘻笑着进来。大家的话题自然而然扯到这次领导班子成员变动上。 王振忠不知是敬还是惧,道:“胡总就是厉害,有魄力,是当官的料。” 张铁军说:“那也得看当什么样的官啊。” 齐莉莉说:“钱经理太软,下不了制裁他们的决心,反而被人合起来整治。” 朱婕说:“他们也活该,立了功反而被扫地出门。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 “那可不?大跌眼睛。” 齐莉莉说:“听说他们是惹了老板才挨整的。” 王振忠抿嘴笑。 “怎么事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张铁军疑惑地看朱婕。 “是啊,没见着总公司有这样的文件。”王振忠想起什么,也把眼睛瞧向朱婕。 朱婕心虚,不由得脸先红了,嘟嘟囔囔地说:“我也没见,听吴可卿说有。” “哦?”张铁军若有所思地同王振忠对望一下,大约是猜到什么。他深深叹口气,“嘘”了声:“莫谈国事。” 朱婕正想将吴可卿起草绝密文件的事和盘托出,听到这一句,脑中一激灵,想起胡利衡对自己说过两次“不准宣扬”,原来是发出警告。啊,幸亏自己沉得住气,口风严实,否则…… 朱婕暗暗告诫自己:今后更要谨言慎行啊! 第五十七章 贪污事件 “小马,今天什么人开会?”朱婕找到通讯员马必青的时候,他正在会议室搽拭桌椅上的灰尘,看样子有人要在这里开会。朱婕好生奇怪,今天开会,自己咋不知道哩? 马必青涎着笑脸回答:“是吴经理让我打扫的,说待会儿贾书记要召集粮油部的人开会。” “开什么会?”朱婕站在门口问。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业务上的事吧。” 朱婕心里嘀咕,业务会议自有王振忠主持,贾为民和吴可卿瞎掺和什么。还是问问王振忠吧。 王振忠和张铁军在一个办公室办公,俩人面对面坐着,一个看书,一个看报纸。 “王经理,你们今天开什么会啊?”朱婕问。 两位副总都抬起头,王振忠莫名其妙地反问:“开什么会?” “怎么你不知道啊?小马说贾书记召集粮油部的人开会,我以为你知道。” “不知道。”王振忠摇头,眼里充满疑问地望望张铁军,又望望朱婕。 张铁军把书翻扣在桌上,思忖道:“贾书记开会?没有听说,看来不是业务上的,粮油部出什么问题啦?” 他拨通粮油部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 “都去开会了。”朱婕说。 “等他们开完会再问吧。”王振忠说。 朱婕就坐在沙发上同他俩聊起闲话。都说国企的日子好过,的确是这样,没事的时候,喝茶、看报纸、聊天,时间过的很快。 不知聊了多久,运输部经理常丽走进来,顺手将门关上。 “嗨,刘敏出事了。”常丽压低声音神秘地说。 三人一惊,同声问:“出啥事?” “听粮油部的人说,崔小田、任桂红、王占江联名检举刘敏贪污公款。” “啊?”三人大睁眼睛,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相信地问:“还有这种事?” 朱婕摇摇头:“哇,太过分,刘敏怎么会?打死我都不相信。” 常丽是个性格明朗,充满朝气的女人,与朱婕、刘敏同龄又是一同进入金州贸易公司,如今都是公司的中层干部,彼此太了解对方。 她坐进沙发,上手插进裤兜,看着自己的鞋尖,自信地说:“我百分之百地不相信,刘敏是相当直率相当原则的人,她绝对不会做对不起良心对不起公司的事。这是恶人先告状!是阴谋!” “哦,你为什么这样说?”张铁军问。 常丽毫不隐讳:“我早知道崔小田飞单。” “啥是飞单?”朱婕没搞过业务,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王振忠解释道:“业务员接了货物订单,私自卖给别的公司,钱往自己口袋里装。” “噢,想不到我们公司也有这样的猫腻。”张铁军嘲笑道。 王振忠说:“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常丽你咋知道哩?” 常丽说:“我早就听王占江说过,他也参与了。他求我别告诉刘敏。” “这么说刘敏还不知道,竟有这种吃里爬外的人。(.好看的小说)”王振忠愤怒地说。 “应该不知道。王占江跟我挺好的,我也不方便告诉她。刘敏性子急,眼里不揉沙子,知道了非整死他们不可。王占江还说刘敏去年一个人拿了10万元奖金,给他们才分了一点,所以他们才这样干。” “王占江咋知道刘敏拿10万元奖金啊?”张铁军问,心想这事还是捅出去啦。 “王占江听崔小田说的。” 朱婕想崔小田又咋知道哩,必然是公司哪位领导告诉了他,或许是无意,或许是别有用心。 “他们检举刘敏什么问题?”朱婕极不情愿地问。 常丽仍压低声调说:“贪污,你们相信吗?我不相信。现在市场竞争厉害,生意特别难做。为了争取客户,巩固客户,我们一般在每单货物的利润总额中拿出10%返还给客户。” “我知道,这事有风险。”王振忠点点头。 哦,原来如此。朱婕意识到其中的危险性。这种做法属于暗箱操作,摆不到桌面上,因为按法律条文解释,它属于行贿受贿双方犯罪行为。 嗨,都是市场竞争惹的祸! 常丽又道:“就是因为风险太大,所以这个数额只有我们当科长的掌握。刘敏太傻,可能对崔小田说了,让崔小田钻了空子。他们检举她去年从财务科提了10万元,并没有送给客户,而是打到股市炒股了。” “有这回事?”张铁军还是不相信地问。 朱婕疑道:“是不是崔小田嫌刘敏奖金高,眼红生出的嫉妒心闹的?” 常丽说:“科长的奖金比例是公司定的,我们都这样啊。” 张铁军疑虑道:“他这样闹有什么好处啊?” “是啊,显然是想整倒刘敏。”王振忠说出他的想法。 “我问问。”张铁军说着拨通粮油部的电话:“哎,刘敏――” 接电话的是业务员小李,告诉他:“刘敏不在,没有上班。” “哦,那你们开会怎么说?唔,唔,唔,好了,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说:“贾书记和吴可卿宣布刘敏涉嫌贪污公款,就地免职,接受审查。粮油部经理由崔小田担任。书记让他们把知道的事全说出来,这会儿正一个一个谈话。” 朱婕诧异道:“太过分,居然不跟刘敏谈话就突然袭击,好象刘敏已经是贪污犯,要剥夺政治权利。” “是啊,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就让崔小田上任,也忒急了些。”王振忠对贾为民的做法颇有些不解。 “崔小田飞单,吃里爬外,这样的人竟然能当科长!”朱婕嗤之以鼻,“公司应该处理他。” “这你就不懂了,处理谁也不能处理崔小田啊,你忘了他是谁的公子?”张铁军说。 “谁?”朱婕还真不知道。 “崔局长。” “哦,这么说――”朱婕使劲眨眨眼睛,象是明白点什么,带着将信将疑的眼神看着张铁军。 张铁军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道:“有可能。” 常丽沉浸在隐隐约约的忧虑中,吞吞吐吐地说:“我看他们演的这出戏是杀鸡给猴看,要杀一儆百。” “有点意思。”王振忠赞同道。 “为什么啊?”朱婕不解。 常丽说:“你们搞行政的哪知道我们搞业务的难,就说给客户返还的这一块,不给客户好处,他们就会选择别人,因为别人会给他们好处;给他们钱吧,国企财务制度严格,一般都是支票,我们自己还得想办法换成现金。给客户送钞票对我们来说是行贿,对客户来说是收贿。如果给科里人说,人多嘴杂,谁敢保证绝对没有人举报?一被举报就害了客户,毁了生意。你说我们得担多大的风险啊!我们换钱的渠道互相是保密的,我猜刘敏是从股市上换的。老板难道不知道其中究竟?不是老嫌我们牛,权力大吗?哼,看他们咋整,把我们都抓起来好啦!” 朱婕觉得她的忧虑似是也有道理。又想,要说是胡利衡整人,可他今天不在公司啊,这场针对刘敏的突然袭击好象是贾为民私下发起,莫非是继续整治“钱书铭线”上的人以发泄他的心头之恨? 她把这种疑虑说出来,常丽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有这个因素,但也不全是。我觉得就是借这个事整我们业务科长,查完刘敏也许下一个就该查我。谁也不是傻子。” 张铁军安慰她:“不会的,你看着吧。” 第五十八章 扬汤止沸 关于刘敏涉嫌贪污公款被当即免职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成为大家整日纷纷议论的话题。刘敏不但被免职而且也没了岗位,吴可卿通知她回家反省,什么时候接到允许工作的通知什么时候回公司。 这样一个年轻的女人怎么会干出贪污的事呢?这在公司还是第一次听说。 人们关心的是刘敏贪污是否属实?公司是否把她移交给检察院受审?人们密切注视着公司领导的动向。 胡利衡从没有象现在这样清闲,整天不是去开会,就是去拜访客户,或者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阅文件,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贾为民和吴可卿整天匆匆来又匆匆去。人们猜测他们大约是在调查刘敏贪污的事。那么要整刘敏的必然是贾为民无疑。 公司的员工可没有那么悠然,毕竟发生了一件从未发生过的大事,而且关系着一个女人、一位科长的命运。 大伙儿常常聚在一起互相打听贾为民的调查结果,互相交流自己的看法,还有人向朱婕打听公司领导的意图。 朱婕听到大伙的议论和自己的看法基本一致,都不相信刘敏会干出贪污公款的事。 大伙儿私下里骂崔小田、任桂红和王占江是没良心的小人。 甚至有些业务员向本部经理表示绝不会做出象崔小田他们那样的行为。 公司各业务部的经理都与常丽的意见一样,认为此事是冲着他们来的。不是嫌钱书铭给科长的权力太大吗?整刘敏不过是杀鸡给猴看,既然都要受审,都要被免职,还挣什么钱,都歇工等待吧! 一时间除了粮油部,业务部都把大门紧闭,推开门看时,所有的人都在看书、看报纸、聊天。 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他们真是闲着没事干。这样的情形可急坏了一个人。 这人就是主管公司各项贸易业务的副总经理――王振忠。 王振忠以前做过业务,担任过业务科长,深谙业务往来中的一些暗箱操作。前任总经理钱书铭定了这个政策,因为公司财务部门无法支付所需大量现金,就允许业务科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己兑换,而且他对业务科长的品行从未产生过怀疑。这次贾为民搞的突发事件一没有上经理办公会通报,二没有通知他们,胡利衡好象根本就不知道此事。贾为民明显是不相信科长们,一路查下去就查到自己头上。因为自己以前当科长时也多次用支票换现金。 现在业务科长已有了抵触情绪,说明对他们的做法很反感。[.超多好看小说]业务工作处于瘫痪状态,公司谈何效益?市场竞争中时间就是金钱,机会稍纵即逝,没有客户,以后还谈何生意? 王振忠带着民意与胡利衡进行了一次长谈,向他陈述了业务工作瘫痪后的利害关系。 第二天,胡利衡召集科级以上级别的干部开会,请贾为民通报调查结果。 贾为民说:“公司党委接到群众举报,检举刘敏去年从财务部提取10万元支票,用途是给客户返还佣金,但客户并没有拿到钱,全部被刘敏贪污。为此,我们进行了广泛调查取证,现将调查结果汇报如下: 刘敏把这张支票打入xx证券交易所,一周内提取现金10万元。这10万元确实分别付给15位客户。经向客户查询,数字吻合。 我们认为刘敏没有经济犯罪问题,但她这种做法是错误的。这是用公款炒股,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她赚钱,但10万元放到股市一天能赚许多钱,一周能赚多少钱? 通过这件事反映出我们公司财金制度方面的漏洞和思想政治工作的薄弱。我作为党委书记,应该自责、检讨。今后公司的政治思想工作要常抓不懈,反腐倡廉的警钟要常敲常鸣!” 大伙松了口气。 胡利衡表态:“通过这件事,可以检查出我们公司业务工作中确实存在着两种错误倾向:一是科长胆子太大,随便倒换现金,没有约束机制,更没有监督机制,这样很容易出事。今后各科长不得随便倒换现金,所需现金由财务部支付。财务部要加大这方面的力度,保证公司业务所需现金。 二是业务科长倒换现金后不给财务部汇报,这是不对的。今后返还佣金的顺序应该是业务科长报计划,我签字,两名科员签字,必须是可靠嘴严的科员,财务部支付现金并及时收回证据。 这次调查反映出很多问题,本来还要查下去的,可是――”说到这,他的圆脸骤然绯红,眼里冒出恼怒的火,阴阳怪气地大声嚷道:“可是没料到我们摸了许多人的屁股,那都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啊!我们查不下去啦!为了公司业务正常开展,查不下去就不查啦,不查啦……” 王振忠憨厚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又闭紧,知道他是在说自己,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满,心里明白这次整刘敏事件煽风点火的是他,扬汤止沸的也得是他。既然他已经表态不再追查,自己就放心了。 许多原本耷拉的脑袋抬起来,竖起耳朵听胡利衡下边的话。他们将憋了好久的浊气吁出胸口,当然不晓得胡利衡放弃彻查是王振忠交涉的结果。 朱婕盯着胡利衡的嘴,只见那两片唇喋喋不休,唾沫星子飞溅,却听不清他在讲什么,脑子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也配讲反腐倡廉?抓抓你自己吧!林子洋的巨额公关费送给谁,你敢情是只准自己贪,自己捞,见不得刘敏奖金比你高,眼红,才设计害她吧!” 会后公司业务工作恢复常态。 当工作之余,人们回头再品这件事时就觉得颇为蹊跷:要说有变动就是更换粮油部经理,变动的整个过程却可以用“褊急”形容,免刘敏职务急,给崔小田加冕更急。完全违反公司历来聘用干部必须考察的规则。 人们议论、分析,却做出同一种猜测――整刘敏的目的就是给崔小田腾位置。鉴于3位副总的下场,人们缄口,只有对刘敏惋然长叹―― 一位曾经为金州贸易公司创造上百万元经济效益的女人,一位有着丰富贸易经验的科长,为了某种人之间权利交易的需要,顷刻之间失去了昔日的辉煌和未来的拼搏,她自身的价值如一只敝屣被胡利衡抛在一边! 刘敏完了!朱婕心中为好友的命运呜呼。 第五十九章 看破红尘 人生如运动场上的赛跑,一个人倒下去,其他的人还得拼命地跑。(.)人们很快淡忘粮油部发生的事,也淡忘了刘敏的存在。 朱婕等了许久也没见刘敏上班,心想一定是没有人通知她审查早已结束,她已被宣布无罪。遭遇一场人生打击的她还好吗?朱婕深深挂念着她,于是约了常丽一起去刘敏家。 在刘敏家门口,朱婕摁响门铃,听到里面有疲沓的拖鞋踏地声由远及近,开门的正是刘敏。她的神态让朱婕和常丽心痛地涌出泪水糊了双眼。 只见昔日精力充沛,走路昂首挺胸的刘敏,此刻脸上已如被刀削去一层肌肉和光泽,颧骨突起托着一双因瘦削而显大且呆滞的眼睛;昔日梳理光洁的头发乱蓬蓬堆在肩头脑后。 她倚着门,空洞的眼里浮起一片惊讶,既而是一片欣慰,嘴里讥道:“哟,你们俩这么大胆,还敢来看贪污犯。” 朱婕和常丽几乎是同时扑上去,一把抱住她,放声大哭。常丽哽咽着跺着脚叫喊着:“你咋变成这模样啊?啊?”朱婕悔恨地直喊:“我们来晚了,来晚了。对不起,刘敏。” 刘敏脸上浮起凄迷的笑,拍拍她俩抖动的肩膀,反而安慰道:“别哭,别哭,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关上门,将她俩扶正,引她们走进客厅。 俩人坐在沙发上擦干眼泪,刘敏已为她们沏来热茶,脸上依然浮着淡淡地笑:“喝茶吧,看到你们的刹那间,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朱婕点头,眼睛一热,忙将眼睛转向一边,顺手拿起一本书,显然刘敏刚才正在读这本书,道:“你真的在认真学习反省吗?”看一眼书名,见是《xxx活佛小传》,顺手翻了翻,竟破涕为笑:“你不至于看破红尘吧?” 刘敏递给她茶杯,淡淡地说:“真的看破了,要不是看破了,我就活不到今天。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呐。” 常丽又涌出泪水,哽咽道:“看你这憔悴的样子,我心里难受。有啥想不开的,他又没有扣你的工资。” 刘敏怆然长叹:“事情没遇到你头上,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我今天还能站着就已经够坚强了。”她紧咬嘴唇,强忍着不让眼眶里涌出眼泪。 朱婕握紧她的手,说:“别忍了,哭出来,会好受些。” 刘敏摇摇头,说:“想不开的是我至今不知道我究竟得罪何方神圣?崔小田那几个小人算什么呀。” 常丽告诉她:“已经宣布你无罪,啥事也没有。” 刘敏无声地靠住沙发背,闭了一会儿眼睛:“我知道会这样,可是没有领导正式通知我。啊,你们说他们整了啥名堂?” 常丽说:“有人说你得罪了贾为民,有人说你得罪了胡利衡,你觉得呢?” 刘敏思忖道:“要说得罪吧,也有这回事。一是我不巴结他们。我是上了贾为民黑名单的人,是钱书铭路线上的人,你们也是啊,为什么挨整的是我?” 朱婕生起兔死狐悲地感觉,说:“整我们也是早晚的事,只不过你先撞到他的剑尖上。” “希望你们躲过一劫。”刘敏感慨道,又接着说:“二是胡利衡刚上任时,我休假,后来他见了我总说我架子大。(.)莫非是这两个原因让他们合起来整我?” 朱婕说:“他也问过我两次,我想一个男人不至于计较这样的小事吧!” 常丽说:“再说,钱总走了,贾为民要整咱们的时候,是胡利衡出来制止;这次整你,又是胡利衡出来阻止。我看是贾为民要整你的倾向大一些。” “也不尽然。”刘敏摇摇头说:“崔小田是崔局长的儿子,任桂红是吴可卿的表妹。我想可能是他们为了讨好局长,让我给局长儿子腾位子。” 朱婕心里说,好啊刘敏,你这是想到胡利衡的心上啦。如果是胡利衡为了巴结局长而做的交易,那么你就是他手中权利交易下的牺牲啊!这样一想,心里明朗了许多,嘴上又不便说,就扯开话题:“反正啥事也没有,反正结果就是崔小田坐了你的位子。” 常丽一口咬定:“就是杀鸡给猴看,抓阄抓着你的。” 刘敏黯然道:“结束了吗?我还等着迎接他们的宣判呢。我在金州贸易公司的一切都结束了,这算什么呀!” 朱婕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她:“别想这些啦,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刘敏低头抬眼间,含了许多难以形容的痛苦,说:“这事现在说起来很轻松,可是你们谁能想象我接到恶讯的时候,那种痛苦,只有亲身经历了才解其中的滋味,你们永远也无法理解。那天上午我还以科长的身份坐在客户面前,下午就接到吴可卿的电话,令我停职接受审查。撂下电话我就啥也不知道了。我一向好强,对科员要求也严格,我觉得自己是个典型的女强人,前程似锦。可是顷刻间,一个电话,我就变成涉嫌贪污犯!天哪,这个打击我实在无法承受,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人找我谈话,我也成了霜打的秧子抬不起头,见不得人。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想不通啊。后来常丽打电话,我才知道是崔小田他们害我。都怪我太粗心,不防人,不留心眼,招小人陷害。但是我更想不通的是公司领导怎么就那样相信他们的话呢?” 刘敏叙述自己过去的工作,叙述自己想不通的事情。 “嗨,我这人从不肯流泪,这件事让我的眼泪都流干啦。有个会相面的朋友说我的眼睛太厉害,必招小人谗害。你们说我的眼睛有那么可怕吗?那人让我切记要掩藏锋芒,否则容易功高震主,我还没明白,我又没想篡谁的权怎么会震主呢?是不是我拿的奖金震着他啦?” 朱婕想起年前刘敏汇报工作时的情景,点点头道:“有这可能,你震的不是一个主。” 刘敏苦笑道:“真的吗?可那不是我贪污的,是公司定的奖励政策啊,是我的辛苦钱啊。嗨,早知如此,钱总不要定这些政策多好。” 常丽世故地说:“没有奖励政策,谁愿意拼命挣钱?现在生意那么难做,坐在办公室喝茶舒服,大家的效益怎么提高?钱总还不是想提高业务科的积极性吗?说白了,谁不想多挣些钱啊?” 刘敏满腹难怅:“是这个理,钱是挣了,却落得被别人眼红遭陷害的地步。嗨,不说啦,没意思,后来我读到活佛的小传,一下子想通了。我命中有此一劫,是前世冤债。如果整我是报前世的债,我认了,已经发生的事就让它自生自灭,没必要让它缠着我。” “阿q!”朱婕立即表示反对,“你这是典型的阿q精神,自我安慰。你这样想可就便宜胡利衡和崔小田啦。” “是啊,是啊,你这样消极避世,正中胡利衡的心意,你应该要求他们道歉,告崔小田他们诬告陷害。”常丽也觉得刘敏太软弱。 刘敏摆摆手:“何苦费那神。恶人先告状何患无词,何况这是胡利衡一手策划,我若是去争辩,恐怕他恼羞成怒真给我定个罪名,也不是不可以,那人整人太有手段,魏星良他们的下场就是例子。” 朱婕和常丽想想她说的也是事实,胡利衡的心思越来越让人莫测,出手诡谲让人防不胜防。如今公司的人都在夹起尾巴小心翼翼做人。“嗨,真累啊!”她俩不约而同地叹口气。 “静观其变吧!再说,人人都道神仙好,那是只知其一。你们说当那劳什子科长有啥好啊,累死人了。为了工作,我们都忘记自己是女人了。你们看我现在已经摆脱痛苦,整日读书学习,相夫教子。现在我才体会出做一个女人真好,以前欠老公、欠孩子、欠家庭的东西太多。我劝你们也吸取我的教训,别为公司的事拼命干,不值!” 一番话听得朱婕和常丽都乐,常丽说:“我们本来要劝你想开点的,没想到你现在比我们还开通。” 朱婕也笑道:“你真是看破红尘喽。” 常丽鼓励她:“既然你这样想,就好好修养一阵,争取养得漂漂亮亮的哦。他们不通知你上班,你就别理他们,反正不少你工资。” “当然不能少,又不是我不上班,是他们不让我上,少了工资我可要争啦。” “财迷!”朱婕擂她一拳,三人大笑着倒在一起。 第六十章 权利、金钱与美女 清风拂面,日头升得老高,阳光煌煌正射胡利衡的眼睛。[.超多好看小说]他仰躺在圈椅中,闭了双眼,有滋有味地享受自然的沐浴。阳光有脚,每天来到窗前的时间很准,离开的时候仿佛绝情的女子拂袖而去。胡利衡自从第一次被阳光沐浴一番后就把这一刻的享受定为金不换的铁律。 此刻,办公室的门被他从里面反锁,任谁敲门他也不会出声,他就躺在那里闭目养神,双脚高高地翘在桌沿,日见高昂的肚皮一起一伏。自从撵走魏星良、程思军和何斌,公司一切事情都在他掌控中如龙乘风,如鱼得水,公司的人以及与公司有关的人都在他的掌心,现在他可以松口气,可以高枕无忧地享受阳光啦。 这会儿他的大脑得到充足的氧气,思维活跃起来,先想起林子洋:你不是号称资本家吗,你不是自称商界精英吗?你干嘛躬着腰曲着膝奉承我啊,哈,想赚我的钱有那么容易吗?我借王庆福捅捅你的屁股,你就乖乖按我的心愿行事吧。 胡利衡想起银行里那笔已属于他的钱,心里开起花瓣瓣。原来钱这么好赚啊,我不赚等于送给林子洋赚,都是国企的钱,让谁赚的权力在我手中,我为什么要那么慈善呢?从前我没想过要在离休前挣笔钱养老,可是跟林子洋一接触,我怎么就觉得自己象个要饭的小瘪三,瞧人家私企老板生活得多滋润。 胡利衡开始胡思乱想。自从认识林子洋,生活真是发生巨大变化。吃的是山珍海味人间馐馔,喝的是陈年名酒,要健身有人陪他打保龄球和高尔夫球,要娱乐有人召小姐来陪着,哎哟,洗桑拿被异性按摩的那个妙啊,真他妈的好象升在仙境啊,真是乐死了一回又一回…… 一想到那些长着丰乳肥臀的妙龄女子,他乐滋滋地笑起来,心中似被一根线牵着,牵来一个美妙绝伦的小女人,那是金穗酒店公关部经理王艳。 那晚,他走出包厢,一股香风追来,王艳从后面挽住他的胳膊。他耳热心痒,借着酒后的亢奋劲儿,低头凑近王艳的耳鬓,把一张胖脸贴在美人光嫩柔洁的脸上,他心里那个美哟,飘飘然。哦,他心醉,体内原本缓缓流淌的血液忽然被心火灼热,象奔腾的急流在周身冲涌撞击。 他的大脑还是清醒的,毕竟不是年轻人血脉贲张的时候可以一泻千里,他克制着体内的骚动,将那满腹的热运在舌头上。 他磨厮着王艳的耳鬓,辣辣地问:“王艳啊,我那三菜一汤的故事好笑吗?” 王艳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嗤嗤”地笑。 “啊,有啥好笑啊?你们这些傻妞。” 王艳挑起眼角不屑地讥道:“别以为你们是老江湖。你们这种人想吃腥都没那胆量,就知道望梅止渴。我们可没你们那么压抑,什么鸡啊鸭啊汤地,见的多啦。” 嘿,这小妮子激将我哩。胡利衡手中捏起一根玉指。 王艳可不是一般的公关小姐,酒场上过五关斩六将,啥人没见,啥事没经,胡利衡这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她还没放在眼里。 她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忽软忽硬地拖着胡利衡一路参观了舞厅、卡拉ok厅、保龄球馆、会议厅和客房,指指套房的陈设,她嗲声央道:“胡总,我们的设施算不算一流啊?” “算,算。”胡利衡一迭声地应道,都说男人是泥,女人是水,嗲声说话的小女人天生就是和泥的稀物,他感到身体象液体似的流淌扩散。 “那你把你们公司的客饭和客人都定到这里呗,我们不会亏待你,服务是上乘的,就算支持我嘛。”嗲声过后是妖冶地摩了摩他的臂膀。 胡利衡的骨头酥了消融在液体中,“我累了,你要是能上乘服务,我就支持你哦。” 王艳一惊,没想到这个老男人也如此不掩丑态,忙缩身推开他。 如忽然抽干水的泥巴,胡利衡变成固体,追着诱人的樱桃小嘴,他饥渴难耐。 “胡总,我可不是三陪小姐哦,你需要,我给你叫。” “不要,不要,我就要你,我不亏待你,你要我干什么我全答应,我的公司给你,我的,给――”他从裤兜中掏出一张卡塞进她手中,那是林子洋给他的。 如此慷慨的男人!王艳心中惊道,有哪个小姐能获此殊荣!树上掉下金苹果不接白不接,她挺峰迎上,娇媚地笑道:“胡总,这可是卡哟,舍得给我?那,密码?” “完了再说。”胡利衡捺不住体内的燥热和饥渴,一把撸起那件桃红色的羊戎短上衣…… 妙不可言的女人哟!胡利衡心里呼唤着。他活了大半辈子,陪在他身边的女人平坦如床上的褥子,偶而想改变一下位置也会被她斥一声“下流”,如今一个小女人教会他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她雪白润洁的身体如藤丝缠绕他,蛇信般的舌尖忽而柔软如微风掠过肌肤,忽而坚挺如剑刺得他体内热血澎湃。 他知道王艳这样投入是为什么?他从心里感激她,为了回报她的奉献,他乐意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当欲火尽灭,他的心理失去平衡,人生如此美妙,从前的日子真是枉活啊。今天的一切――金钱、美女,都是手中的权力换来的,这权力如这渐渐走远的阳光随着他退休也将失去。啊,一旦退休,今天炙手可热的位子、票子、车子、美女全没了,谁还来理我?只有金钱是永恒的,能保住我长久拥有一切,我何不趁现在手中的权力多积累点金钱,为将来继续当老板、坐小车做个准备呢。 权力――金钱――将来,在胡利衡脑中连成一条线,想起林子洋给他的钱,心道:林子洋为什么给我钱?也是为了我手中的权,这权与利真是人的两只眼睛,又象一母所生的双胞胎,缺一不可啊。 第六十一章 得意之作 眼前的光渐渐暗下来,胡利衡知道那是太阳走了,他追不回来也不想追,心事还没有想完,他不想睁开眼睛。(.无弹窗广告) 他知道要凭手中的权力捞钱最容易的渠道是基建工程,金州贸易公司的基建工程在他上任前虽然已经开始,但是工程的合同没有签定,给他留了足够敲山震虎的权力。总经理要权,张铁军不敢不给,于是基建管理大权顺利集中在他手中,林子洋、王庆福乖乖向他靠拢,基建工程预算大幅度提高,大批回扣自然而然地装进他的腰包。 记得那天他把存折交给越英,吩咐道:“你把这个藏好喽,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漏了嘴,更不能让孩子们知道。” 越英打开存折一看“噢”了一声,眼睛就呆了,半晌回过神紧张地问:“哪来的?” “你别问那么多,只是别对任何人说,记住了,说出去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越英一听就明白这钱的分量重,忙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啊,你要是不放心,这样吧,我把它投入股市,我想进大股操作室需要30万哩。” “不行,进大股操作室那不等于告诉别人你有30万吗,别人问你哪来那么多钱,你咋说。” “那――” “你藏好就是,这钱得留着以后我退休做点投资用,或者你我要靠它养老。炒股的钱以后我给你弄,你不要着急,你不能进大股室。” 他想到基建大权顺利集中于手对他来说本来是个良好的开端,可是没提防门缝底下吹来一股阴风,魏星良、程思军和何斌三个丧门星自作聪明,不自量力,口无遮拦差点坏了他刚刚培筑的基础。此三人不除必将酿出大患。于是他招来工会主席、人事部经理吴可卿商谈公司的人事问题。 “小吴啊,我听说群众给咱们公司的领导班子起了个外号。” “是啊,八大仙。”吴可卿笑道。 “你说我们这个班子是不是太臃肿太老化太不合结构。总公司是怎么要求的?” “总公司的原则是要求精干高效,年轻化、知识化。” “是啊,还要考虑妇女干部,这样的结构才符合总公司的精神。” 吴可卿眨眨眼,心里琢磨胡总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看领导机构得改革,回头我跟书记议议,你考虑个方案出来。记住不准声张啊!” 吴可卿从事人事工作多年,是个极聪明极老练官欲极强的女人,对胡利衡的话理解深刻,对他的心思揣摩到及至,而且执行得非常巧妙。哈,三个丧门星灰溜溜回家享清福去啦。 提拔崔小田是他在贸易局崔局长面前许下的承诺。他为官多年,深知领导对下级习惯于发指示,有事不会明说,怕降低身份,会提一下,看你聪明不聪明。聪明的人悄无声息地办妥后汇报一下,总会有好处;不聪明的人还极力赞扬领导清正,结果倒了霉还不知得罪何方神圣。崔小田在他手下是他的福份,重用崔小田是一项政治投资,投资不大,却能换来一顶巨大的保护伞,这是一种无形的利益。 要提拔崔小田,障碍只有一个――就是那趾高气昂无视尊长的小女人刘敏,一个科级干部,奖金竟然比总经理高出数倍。要整她正合贾为民的心意。贾为民嫉恶如仇,除了贾鸿云,他不相信任何人,对“钱书铭线”上的人恨不得打入冷宫才痛快,为这事他对自己还耿耿于怀呢。 胡利衡寻思现在只要让贾为民抓住刘敏的把柄,下面的戏就由他演了,自己乐得做看客。 他叫来崔小田谈心,问:“小崔,你去年的奖金是多少?5000,哦?怎么比刘科长少那么多呢?” “我年轻没有经验,科长给多少就拿多少。” “差20倍呢,年轻人要好好干,争取赶上和超过科长哦。” “20倍,这么说科长能拿10万呐,哦,对我们来说真是天文数字,想都没敢想。”说实在的崔小田是第一次听说粮油部有10万元户,他心里失去平衡。 胡利衡慢吞吞地说:“钱经理定的分配政策有点儿两极分化,不知道你们科里人是否服气。” “当然不服,工作是大家干的,凭啥她拿那么多。”崔小田反映很激烈。 胡利衡趁热打铁:“你从侧面了解一下群众的反映,把意见反馈给贾书记。” 崔小田下来细细一琢磨,心想科长已经拿到手的奖金不可能收回来。看来要想如胡总所说赶上和超过科长就非得当正科长不可。胡总的话里透着对刘敏不满意,显然是向着自己,好机会! 崔小田把刘敏拿了10万元奖金的事跟任桂红和王占江一说,二人的眼睛都红了。王占江更是出言不逊:“他妈的人家一提成就是10万,咱们给自己挣点钱还躲躲藏藏地怕她知道。10万,我一个月的工资才500元,干10年都攒不了10万,她太过分!” 任桂红愤愤不平地嚷嚷:“太不公平,我拼死拼活一年才分得1万多,她怎么好意思拿那么多,关系都不错,她怎么就没想给我再多分点。不行,我要告她。” “你告他什么?”崔小天问。 任桂红说:“她去年从财务科提了10万元支票说是给客户的,实际上没给,炒股自个赚钱。本来还替她保密,她不仁我也就不义了。” 崔小田一听心内欣喜,极力撺掇道:“对,咱们也别太善,让她压制,告她。”于是三人达成一致意见联名写了检举信送给贾为民。 贾为民正愁思想政治工作没有典型事例呢,送上门来的案子正合他的心意,再者他一直因为业务科长被钱书铭宠得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总想找机会整整他们,却被胡利衡揽着,气没有发出来,还耿耿于怀着,这回出了个经济大案,看他胡利衡还有什么话说。 他哪知道这一切是胡利衡设好的局,就等他往里进呢? 胡利衡一听说刘敏涉嫌贪污,懊悔的表情让贾为民更觉得自己有愧。他痛心地说:“书记啊,我首先要检讨自己,我没有当好我们这一班人的班长啊,以前你给我提醒过这些科长的权力太大,我没有重视起来,酿成这么大的事是我的错,我检讨。” “我更有责任,思想政治工作做得不彻底,反腐倡廉工作流于形式。现在事也出了,得调查。” “是,一定得调查。不过这个工作很艰辛,费时间。刘敏得停职检查,科里业务不能停,就让崔小田把科长的担子先挑起来。” “恩,我看可以,小崔思想觉悟高。” 于是崔小田顺理成章地成为粮油部经理。 拔了眼中的钉子又遂了崔局长的心愿,对自己设计的一箭双雕之举,胡利衡得意非凡,心里一乐,竟“嘿嘿”笑出声。整治了刘敏这个骄傲的业务科长震倒了一批人,虽然没有追查下去,但足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在公司内,从副总经理到科长到员工,在他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人在他的威严下如勤奋的牛一样低头默默工作;另一种人在他的力量下如奴才般奉迎献媚。他感到自己的威严和力量已至高无尚,屁股下的椅子越坐越稳当舒适。 第六十二章 儿子 车子 仿佛梦境结束,胡利衡睁开双眼,见最后一抹阳光离开了窗户,办公室中只剩下一片清凉。他舒坦地缩回双脚,坐直身子,喝口清凉的茶水,然后伏下身子去看玻璃板下面的一张机构人员电话一览表。表上有公司机关每个人的名字,他喜欢一个人一个人地琢磨。 这时,电话铃声大作,他伸手摁下免体健,扬声器中传来他熟悉的声音:“爸,我是小军。” 他赶忙拿起话筒张嘴就说:“小军啊,你在那边习惯不?这次可要好好干,别给我惹事,听到吗?”对这个儿子,他一向没有好感,说话总是很严厉,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自打儿子去了深圳,分别久了,又有些牵念。 “爸,我现在学着做生意呢。” “哦,是吗?做什么生意?”他安排儿子在金圳公司何干手下做采购员,怎么做起生意,这何干葫芦里装什么药? 小军怂恿道:“爸,我的朋友从国外弄进来一批小轿车,有宝马、灵治、本田、丰田……手续齐全。你那辆车太旧,换一辆吧!” 原来是这,既然不是何干和小军做的生意,就没什么可担心,倒是儿子说自己的车太旧的话很中他的心事,早就想换一辆新的,于是问:“价格咋样?” 小军说:“人家这是免税的车,价格当然比世面上便宜,也比金州便宜。不过深圳这边的人搞生意很活,每一批生意都讲究经济效益。” “呵呵”胡利衡从心里笑到脸上,这个混事的儿子居然也知道经济效益,看来这趟深圳没白去。他欣慰但不表现出来,仍用教育的口吻说:“这是应该的,现在不光是深圳,全国人民都知道啥叫经济效益。商品从工厂到市场,每个环节都有增值,增值部分就是利润。” “对呀,爸。”小军抢着说:“我就是跟你商量这件事。我朋友说,如果他直接跟你们公司打交道,价格上会低一些,但对我这个中间人也就是经纪人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如果……” 胡利衡立刻明白儿子要说什么,忙喝道:“不要讲了,你在哪儿打电话。” “看你紧张的,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我在何经理办公室,他去见客户,一上午都不回来。” 胡利衡松口气,问:“你这事给谁讲过?” “你放心,我知道共产党有回避政策,所以对咱们这儿的人我是守口如瓶。” “啊,你知道就好。”胡利衡心里涌出许多欣慰之情:“小军,你能明白这些事我很高兴,你爸爸混到这个位子上多不容易啊。公司几百人看着我也看着你们。严格地讲把你和安南安排到深圳工作都是组织纪律不允许的,所以你们的关系除了何经理谁也不知道。你一定要好好工作,听何经理的话,不要打着我的旗号乱讲话。尤其是你不要再交往那些下九流的朋友,千万别给我惹事啊!” 小军不耐烦:“爸,你说那去了?这不我就给你说生意的事,你又不让说。” 胡利衡还有几分不放心,问:“你那些朋友是干啥的,可靠吗?” 小军说:“是机电公司下属一家合资企业的业务员。爸,你要想开点,有赚钱的机会不赚是傻瓜……” 胡利衡心里乐,嘴上恼道:“混蛋,怎么跟我说话呢。住嘴!听着,你把汽车照片、价格资料传真给我,我考虑一下。记住,不要对任何人张扬!你发传真前跟我打个电话。” 小军知道这批交易已成功了一半,高高兴兴地应道:“是。[]” 胡利衡双手抚弄着磁化杯,眼望着窗外马路上疾驰而过的小汽车。偶而驰过一辆特别的车,他会站起来望眼欲穿地追随着远去的车影,他知道那必是高级进口车。瞧那车身光滑锃亮如浮法玻璃,那外形流线柔顺如王艳的胴体,车中宽敞有舒适的坐椅,上面坐的不是私企的老板就是国企的总经理……他的思绪信马由缰,越看越爱,越想越渴望占有,*****如火上浇油,烧得他很不得立刻坐进高级轿车中到公路上展示一下风采。 我一定要换车!他做出第一个决定。 他收回目光,依然把玩着茶杯,脑子里疾速地盘算起来。小军虽然已成家,但终日像长不大的孩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自己是恨铁不成钢,对小军只有一个希望:“别惹祸。”今天儿子送给他一条商业信息,却让他看到儿子的进步。这是儿子第一次赚钱的机会,如果把握得好,儿子从此就会走上经商的道路。绝好的机会啊! 他做出第二个决定:用自己的力量帮儿子把握住这个机会。 这钱怎么赚呢?他苦思冥想:让小军的朋友直接把发票开给公司,让小军直接从他们那儿取差价?不行,那位朋友知道底细,万一今后出啥事会牵连小军。让何干出面买车?不行,何干会起疑心,也不可靠……最可靠的办法是让小军注册一家公司,低价购进高价卖给何干,何干是聪明人,不敢跟小军讨价,我从何干手中接车,既让小军赚了钱,其中的风险又转到何干身上,岂不两全其美? 他做出第三个决定,而且为这个智慧的决定得意不已,立刻拨通何干的手机问:“小何,你好吗?” 何干在那头必恭必敬地答:“胡总,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胡利衡说:“没什么,问问情况。你准备一下,下午给我个电话。” 胡小军很快把进口汽车资料备齐,打电话给胡利衡:“爸,我把资料都备齐了,现在可以给你fax。” 胡利衡告诉他一个传真号,然后压低声音授意道:“小军,你听我说,照我说的去做。现在就去找何经理,给他说你想注册一家公司做生意,求他帮忙借点资金注册,然后还给他。记住,是你求他,别说出我啊。” “爸,啥意思啊?”小军没有他父亲的脑袋那么灵,一时没反应。 “别问那么多,先以你的名义注册个公司,以后的事情我再给你细说。” 胡利衡从传真室取了传真回到办公室仔细看,见每辆车都附有进口许可证、关税单等证明,进口人是中外合资恒立贸易有限公司,心想虽然无法知道这家公司是否有进口汽车的权力,但进口批件是属实的,外资企业有进口自用车的权力,想必这车没问题。他又细看那些车体照片和价格,认真比较一番后,选中一辆黑骏马般的宝马。其它的车也很漂亮,但价格无利可图。独这辆宝马车报价与金州市场价格相差10万,“恩,就是它!” 他做出今天的第四个决定。 下午胡利衡在办公室接到何干的电话。 何干不厌其烦地问:“胡总您好?越阿姨好吧?小孙子好吗?”然后才郑重地说:“下面我就把这儿的工作进展情况向您汇报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似乎念稿子:“首先我们根据公司及胡总的精神,解放思想,加强自身改革竞争意识,以适应特区经济市场形势,主要作了下面几项工作……” 胡利衡心不在焉却不得不装作认真听的样子,嘴里不断发出:“唔,唔,好!”见何干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干脆打断他:“小何,以后汇报要以书面形式寄过来。电话上汇报要简明扼要,长话费很贵。” 何干忙应道:“是,是。”后面的话就只说了提纲。 胡利衡脸上堆起满意的笑容,夸奖道:“小何,你干的不错,没辜负我的期望。那儿的事你要替我把好关,提高经济效益,年底我会重重奖励你。” 等何干说完感激涕淋的话,他用征求意见的口吻道:“你看,那里还有什么事?” 何干迟疑地说:“其他倒没什么,就是小军……” “小军怎么啦?是不是又惹事,我这个儿子啊,真没办法,你一定要替我管严了!”胡利衡装出一种焦躁的口气说道。 “胡总,您别着急,也没什么事。年轻人嘛开放点,交际广泛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近又忙着要和朋友合伙开公司。” “哦,是吗?我当是他又闯祸,吓我一跳。”胡利衡笑了,很感兴趣地问:“这孩子还有这思想,不错,你教的好啊,开什么公司啊?他的朋友可靠吗?” “反正都是做生意的,也不太了解。小军刚才跟我商量说他们各出5万,想搞金州土特产品。他想让我帮他先垫付注册资金,验完资后立刻还回来。您看这……” 胡利衡仿佛还沉浸在对儿子的欣赏中:“这小子终于懂事了,难得啊。既然这样你先考察一下,可行的话先帮他一把,但钱不能让他经手,一旦营业执照拿到手马上把资金抽回来。这事你交给安南办,注意不要张扬啊!” 给何干交代完,他又打电话给安南,如此如此叮咛了一番。 第六十三章 程山其人 夏日的风是无私的,她和暖、温情,拂过金州城每个角落。这时人们已经忘却了春风的凛冽,也忘却了刘敏那位“忽如一夜阴风吹,花落树倒根拔起”的女人,但是各业务部门的经理或者称作业务科长的却从刘敏事件中吸取了不少教训,最大的教训就是加强对下属的亲和力,有好事尽量想着科员。 这天常丽接过朱婕送来的一份文件,一看是总公司要在云南昆明举办系统运输业务工作研讨会的通知,胡利衡已经在上面做了批示:“请常丽参加。” 常丽知道总公司举办的这类会议明里是开会,暗里就是旅游,地点不是秀丽的昆明就是美丽的西双版纳。会上有主办单位全程负责,保证参会人员吃好喝好玩好,返回时还发纪念品。参会人员毕竟是用公款得到许多实惠,害怕引起嫉妒,回来便只说开会。没开过会的人并不晓得里面的好处。 常丽这次不想去,一来去过昆明,二来想把这次游山玩水的机会让给副科长程山。 程山四十开外,长得圆脸圆眼小个头,典型的四川人模样。他文化不高,只读到初中毕业就从四川来到金州闯天下,是个非常能吃苦而且精力充沛的男人。 程山能坐到今天副科长的位置全靠常丽一路提携。他原是加工厂的司机,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常丽,尽管年龄比常丽大,但因为常丽是机关的科长,是总经理身边的红人,他便嘴上抹油似的顺口大姐长大姐短地叫。这样乖巧的男人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呢,常丽认定这个男人吃苦耐劳,忠实于自己,极想把他要到身边来。正巧科里分到一辆五十铃客货两用车,需要一名司机。常丽就向钱书铭表示坚决只要程山不要别人。 在前任总经理钱书铭的意识中,业务科长都是公司的摇钱树,离了他们,公司谈何经济效益,几百号人指望他们挣钱糊口呐。常丽要程山的态度坚决,钱书铭只得令吴可卿破格办理调动手续。 自从调入运输科,程山更加殷勤,对常丽知恩图报,对常丽的话奉如圣旨,每天车接车送,那辆业务用车就成了常丽的专车,引起很多人的非议,特别是副总经理,因为按级别,常丽还没有享受专车的待遇。 常丽呢,乐得被这个勤快的男人奉着,对程山简直就视为心腹,带着他频频与客户接触,指点他做业务单证。四川人的聪明在机关业务科得到充分开启和发挥,加上常丽鼎力提携,不久,程山的身份就由司机转为业务员,由工人转为干部,一路青云升到副科长的位置。 人的大运离不开贵人的相助,更离不开机遇,机遇稍纵即逝。对程山来说,常丽绝对是他一生的贵人和福星,如果常丽不给他这次出差的机会,他的大运就不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今天,程山又遇到一个福星高照,吉神值日的时刻。 常丽当着朱婕的面看完文件,思忖片刻,递给程山:“这次会议你去开。” 程山还不明就里,接过文件低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开会的目的他看不明白,开会的地点像小锤似地敲他的筋脉,“昆明――”他欣喜地念出声,“呀,好地方啊,离我家不远。”原来他想到的是家乡。 “你不是四川人吗?”朱婕好奇。 “是啊,是啊,我家就在峨眉山下,我好几年没有回过家啦。”他站起在墙壁上贴的地图前比画:“你们看,这是昆明,这是成都,峨眉山在这儿,从金州到昆明,成都是必经之地啊。” “哦――”朱婕和常丽明白了,他对昆明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家乡。看着他一脸思乡的表情,常丽心中一热,心想就凭他对自己的耿耿忠心,何不成全他一次? “正好,你顺道回家看看。” “可以吗?” “当然,你有探亲假和工龄假,加起来有一个月的时间呐。” “那,多不好意思啊,我文化不高,开会恐怕领会不了精神,常姐还是你去吧。” “会议精神有文件,你带回来就是。我走了,这儿的业务咋办?” “那,还是你去,我看家。”程山口是心非地谦让。 常丽不动声色命令道:“你去!昆明我去过。” 朱婕坐在一边笑着看他俩你让我让的,知道常丽是必然不肯去的,程山是半推半就。 果不其然,程山听到命令就不再推辞,感激地说:“常姐,那我就从命去开会,顺道回家看看。谢谢你啊。” 朱婕让他在收文簿上签了字,合起文件夹转身离去。 程山写好假条先请常丽签字然后来找胡利衡批假。 “胡总,常科长让我去昆明开会,我想顺道回家看看,好几年没有见我父母了,想请几天假,你看行吗?”他必恭必敬。 “唔,我知道,应该的,应该的。”胡利衡一口应诺,一边在假条上龙飞凤舞地写他的名字。 “程山啊,听说你老家在峨眉山下,好地方啊!” “是啊,是啊,胡总去过?” “没有,听说过。” “可惜,胡总应该去看看,那可是名山胜地呢。”说起家乡,程山满腔思念,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描述起天府之地的富庶与秀美。胡利衡听得跃跃欲动,一脸向往的神情,“有这么好啊?有机会我一定去见识见识,顺便登登峨眉山拜拜佛看看佛光。” 程山反应极快:“现在正是登峨眉山的好时机,你真该去,我可以做向导,过了这个季节就嫌冷了。再说总公司这次会议很重要,我文化浅,惟恐领会不了精神,最好你也去。” 胡利衡心里发痒,笑咪咪看着程山沉吟。 这事若是别人还不愿意与领导同行呢,会觉得别扭。程山可不这样想,与总经理同行,正是伺候亲近领导的好时机,以前求都求不来,这次一定要争取。 程山打定主意,知道胡利衡想去的心思已经占了多半,就如坐在炉子上的壶,待水开必须先烧热炉子。他察言观色,换了体谅领导的口吻说:“胡总,自打你来公司就一直苦心劳力地操劳,也没有好好休息休息,我看你都累瘦啦。” “是吗?”胡利衡心里好笑,这段时间自己觉得腰明显地比以前粗了,知道程山说的是恭维话。但是听起来很舒服,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心里还是挺感动的,对程山愈发感兴趣。 “真的。公司能发展到现在,我们的生活水准比以前提高,都离不开你的领导。这次出去,我代表运输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所有的费用我包了。你就别推辞了。” “这……你们都这样认为吗?啊,要是这样,我很高兴,非常感谢你们科的全体员工。好吧,我也去。”胡利衡顺水推舟决定与程山同行。 第六十四章 宝马被扣 胡利衡走了,公司管理大权又落到贾为民手中。(.好看的小说)胡利衡坐上崭新的宝马车,把旧的丰田车送给他,所以他每天来的比往日早。 朱婕发现胡利衡不在的时候,贾为民其实是个很负责任的领导。每天早上一上班,他的第一项工作就是背着双手,佝偻着脊背,踱着方步,从一间办公室踱到另一间办公室,似乎是监督又似乎是例行视察。 同时朱婕还发现贾为民现在处理事情的方法与以前凡事较真判若两人。遇着员工迟到,他不批评反而嬉笑着骂骂咧咧地开玩笑;遇着有人请示工作,他只说一句:“待会儿到我办公室谈。” 于是谈话就成了他的第二项工作,但只谈话不解决问题。若是业务问题,他推说:“这事你和王经理商量。”若是其他问题。他就推说:“这事先放放,得等胡经理来了再解决。”唯一不推的是业务科招待客户请他出席作陪,凡请必欣然前往。 有时候朱婕纳闷:他是经过对俄罗斯考察后有意放松思想政治工作的警惕性呢?还是对胡利衡集权作风的无奈?反正他对自己的态度不再是敌视,自己也轻松了不少。 这天闲来没事,朱婕正在张铁军办公室闲聊。天气渐热,门大开着。贾为民突然出现在门口,表情严肃地说:“铁军,你来一下。” 张铁军应一声去了。朱婕猜想,这又出什么事了?一边起身回自己的办公室。(.无弹窗广告) 一会儿,张铁军匆匆进来,张口道:“朱婕,你赶紧给我开三张空白介绍信。” “怎么啦?” “嘿!”张铁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嘴角往上咧了咧,摇摇头。 朱婕不明白他的意思,更加好奇:“出啥事啦?” “嘿!他妈的,我说罗凡休假,怎么宝马车也不见影,原来他们开车去云南了。真他妈地糟践!” 朱婕第一次听张铁军嘴里骂娘,想必出大事了:“出事了吗?”她猜测开车出远门要出事必然是出车祸。 “可不是吗。车被扣了。走私车!” “啥?走私车!”朱婕吃了一惊,她知道被查出走私车的严重性。 “贾书记让我赶紧去成都把车弄回来,否则损失就大了。我得找政府部门的熟人,带个空白介绍信方便些。” “哦”朱婕应一声赶紧取介绍信簿子。按规定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不能出具空白介绍信,张铁军是副总经理,事出紧急,朱婕就在存根处注明:“张经理前往成都处理宝马车被扣事宜,带空白介绍信三张。”然后对他说:“你稍等,我去让贾书记签字。” 张铁军走后一会儿,贾为民又踱进来,两手插在裤兜里在地上踱来踱去,小眼睛里尽是恼怒。[]朱婕知道他在生气,但不知生谁的气。毕竟以前心存过芥蒂,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眼睛随着他转来转去。 他转累了,小眼睛望着朱婕,似是询问:“他娘的屁的,你说这干的啥事?干的啥事嘛?” 朱婕把事情看得更严重,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俩都被扣了吗?” 这当儿,王振忠和吴可卿大概从张铁军那儿听到信儿,都撵过来找贾为民证实,吴可卿嘟嘟囔囔地说:“这何干搞什么名堂,怎么给公司买了一辆走私车?” 贾为民一屁股坐进沙发,骂道:“谁知道这小子在深圳搞的啥名堂,闹出这档子事。要是不开车去,还不知道这是走私车,这回的亏损大喽,要好好查查!”他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名堂。 朱婕再次问:“他俩都被扣了吗?” “俩?”贾为民轻蔑地一咧嘴,鼻子里“哼”了一声。 “怎么?”三人都把眼睛望着他。 “一共4个人,除了他俩,胡经理还带了老婆子和孙子。” “哦……”三人恍然大悟,互相望望,心里都不是滋味。胡利衡破了两项忌讳,一是开公车跑长途;二是出差带家人。 吴可卿从牙缝里挤出半句话:“这不是……” 朱婕有点儿幸灾乐祸,心想:开公车往云南跑,还带了家人,明摆着是用公费旅游,活该被扣,看你们还美不美! 王振忠颇有点儿不理解:“也不知他们咋想的?这么远的路,开汽车去,身体能吃得消吗?” “哼,就是吃得消才开车的,方便,潇洒!公司可亏大喽!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拍屁股走了,留下个脏尾巴让我们处理!”贾为民的话里带了些讽刺的味儿。朱婕明白了,原来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恼火哩。 “铁军这次去也不知道行不行?”贾为民忧虑起来。 王振忠试探道:“你看这件事得花多少?” 贾为民烦烦地说:“如果没收,那亏大了;如果要车得看铁军找的关系硬不硬。胡经理通知洪科长给铁军支了30万元,也不知道够不够?他娘的,都是何干这小子惹得祸,我先收拾他去!”说着抬屁股出门,王振忠和吴可卿随他同去。 朱婕想,现在收拾何干也只能是骂一顿,有什么用?商场如战场,坑蒙拐骗的人是不会老老实实等你查的,说不定早跑了。 听说新买的宝马轿车在四川被扣,查为走私车,公司里一片哗然。有人说是何干上当受骗;有人说是何干从中捞光阴故意蒙公司。 何干被贾为民在电话里骂了一顿,知道自己被胡小军害了,因事先有胡利衡的警告“不准张扬”,他是有苦说不出,只得唯唯诺诺地挨着,如头上被淋了一盆脏水。 奉了贾为民的命令,他立即去查找胡小军介绍的人,早已人去楼空,不知去向,就连汽车进口报关单上写的收货人“恒立贸易有限公司”都是个虚名,更无从查找,显然那些单证全是伪造的。 怎么办?他在电话机旁抱住脑袋苦思觅想,这车的卖家实际是胡小军,买家实际是胡利衡。他何干只不过奉胡利衡的意思以金圳贸易公司的名义与胡小军注册的公司签了购车合同。胡利衡为什么不以公司的名义直接同恒立公司签合同?为什么要他帮胡小军注册公司?为什么让他何干同胡小军签合同?胡利衡好像事先就知道有风险似的,特意设了个套子让自己钻进去。他是故意的!何干现在才恍然明白胡利衡的心好险! 现在真出了事,他们父子俩一个得车,一个得钱,逍遥自在,只有我背了一身骂名,担着两肩罪名,真是有苦说不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怎么办呢?若不是胡利衡信任,他何干在商店待着连工资都保证不了,说到底是胡利衡有恩于他,他不能说出购车事件其中的隐情。明摆着这事责任只有他何干承担,想必胡利衡不会袖手旁观吧,若是硬要查我,哼,惹急了,狗还跳墙呢。 何干咬咬牙,抓起电话拨通贾为民,叫一声“贾书记,我被骗啦。”就痛哭起来。 五天后,张铁军乘宝马车凯旋而归,总算没有被没收,大家松了口气。一算总账,张铁军是连攻关带罚款30万花得一分不剩。这辆宝马车的价格远远超过本地市场价,大家替公司叫屈:“划不来死了,胡总失算,还不如在本地买得放心。” 第六十五章 昆明会议 尽管金州贸易公司内因为买了一辆走私车引起众相哗然,议论不一,胡利衡却没有因此改变行程。 本来程山怂恿他同往云南开会,并且表示由本运输部承包所有费用的时候,他心里就打起小算盘:既然有人买单,何不携家人同行?只不过多一份费用,回来自己一支笔一挥而批,只要程山不说,公司内没人知道他用公款携家人旅游。至于这点儿费用在运输部全年核定费用中只占了一点点儿,根本不会影响运输部的计划利润。 带谁去呢?邀请美女王艳同游的想法在脑中一闪,即刻被自己否定,他还没有狂热到不顾身份和影响的程度。于是就打起携老婆越英同游的主意,回家与越英一说,越英自然是满心欢喜,又提出带上小孙子,他同意了。 这一路往南,如果乘火车,中途要倒车,带着老婆和孙子很不方便;如果乘飞机,费用陡增不说,且看不到沿途景致,更不方便专程游览峨眉山。思来想去他盯上新买的宝马车,一来程山是司机出身,可以开车;二来有专车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儿,方便旅游;三来可以显摆他高贵的身份。 他决心一下,立即告知程山。 程山第一个想到的是可以开这辆簇新的高级轿车回家,在家乡亮相,那可真是衣锦还乡,风光无限啊。当即连说:“好!好!好!” 他俩商定提前出发,明日即动身。 一路由程山悉心照料,有小孙子作乐,有沿途景致养眼,胡利衡心里别提有多么惬意。他们驾着宝马车走走停停,悠悠荡荡,眼看就要进入成都,没成想否极泰来,当经过一个交通检查站时,莫名其妙地就被人认定这是一辆走私车。 犹如晴天霹雳,程山傻了,打死都不愿意相信,他知道走私车的严重性,轻则罚款,重则没收。他向执法人员极力辩解说这车的手续齐全,执法人员无动于衷地说:“查的就是这批车,对不起,只能说你们被骗。”他只有两眼望着胡利衡讨主意。 胡利衡犹如当头挨了一棒,心内叫苦不迭:小军啊,你害了我!在程山和越英面前,他心发虚,身发软,蔫蔫地坐到路边道崖子上发呆,真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倒不出。(.好看的小说) 程山讨不到主意,只得随执法人员办了查扣手续,眼睁睁看着车被人开走。回首见胡利衡满脸涨红,以为他是积聚了愤怒,必然是对买车人何干的愤怒,就顺势骂起何干。 一提何干,胡利衡激灵一下站了起来,心想对呀,这事是何干操作的,与我和小军有什么关系呢?他扪心自问,想想整个买车过程,挑不出一点儿自己的纰漏,幸亏自己想的周全,安排的周密。哈哈! 他心里安定下来,听程山骂何干,也就真蕴育了些愤怒,站在路边,两手插在腰际,恨恨地说:“真是混蛋透顶,给公司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回去一定要追查到底,严肃处理这个人。” 程山本来就是见风转舵的人,觑着胡利衡生气的样子,他马上泻了自己的气劝道:“胡总,你也别太生气,小心气坏身体。事已出了得赶紧想办法解决,咱们还得往昆明赶。” 越英不知是儿子造下的孽,也劝道:“程山说的对呀,事情已经出了,你干生气也没用。没有汽车就算了,咱们坐飞机走吧。” 胡利衡就顺着二人搭起的台阶先泻了气,装做想通的样子说:“是啊,你们说的对,咱们还得开会去。这事情就交给家里来人交涉吧,得先把车弄出来。” 云南,昆明,一家星级酒店会议厅。 中国贸易总公司运输工作研讨会如期举行,主持会议的是总公司运输部经理谷苏南。 会议开始,谷苏南先总结贸易总公司旗下各省分公司货物运输情况。与会代表从公布的一系列数字中不难得出系统内部运输货物数量比较去年运输量有大幅度下降趋势,从而得出全总系统商品交易额形势不容乐观的决定。大家的心情都沉重起来,如果说全国商品交易总额比较去年有所增长,那么谷苏南公布的数字向人们展示了一个市场,二股势力,一场争夺。 一个市场是国家经济市场,二股势力是国有企业经营势力与民营企业经营势力,一场争夺就是两股势力在经济市场的竞争。 谷苏南公布的数字表明国有企业经营势力在经济市场中正在节节败退。 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开放将深入到何种程度?国有企业在愈来愈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能否保持不败之势?这是大家特别关注的问题。 谷苏南代表总公司解答这个问题:“随着经济体制改革开放的深入,民营商贸企业、运输企业如雨后春笋,说明党中央对民营经济形式是鼓励的、支持的,既然此格局已定,我们只有适应,要积极采取应对措施,调整结构,集合分散的力量,重组资本,形成实力雄厚的紧密型物流企业,保持物流市场龙头老大地位……”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这是中国人的习惯,大约是慷慨激昂的讲话必能引起听众的心理共鸣,从而精神大振。掌声过后,有人就迫不及待地提问:“什么是物流企业?” “我们怎么样保持龙头老大地位?” 谷苏南摆摆手,示意提问的人坐下:“请大家别着急,我下面将谈到的就是具体操作问题。” 听完谷苏南的讲话,胡利衡暗自庆幸,这个会太重要,幸亏自己来啦。不知程山是否听明白总公司的精神,他却听得明明白白: 总公司计划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规定,由谷苏南牵头重新组合各省分公司运输业务,建成董事会领导下的股份制“中国贸易物流有限责任公司”。总公司是最大的股东,其他股东就是各省贸易公司,注册资本是各股东拥有资金总合。 这样大的改革意味着金州贸易公司运输部将升级为“金州物流公司”,业务不再归属胡利衡管。 胡利衡要做的是他必须从金州贸易公司的账中拨出一部分作为物流公司的注册资本,就好像儿大成家立业,做父母的必须拿出一部分资金给儿子置办家产一样。 他陷入沉思,总公司这一改革措施给他提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给物流公司投入多少才算合适?把运输业务分出去意味着公司要割掉一块肉,还要再陪些钱,一笔不小的损失啊! 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就是物流公司总经理人选,选谁合适呢?论资格论业务能力,常丽担任总经理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没有这次一路与程山的深层次接触,他或许没有理由怀疑常丽的必然性。可是现在与程山相比,他开始怀疑。 他将身体靠到椅背上,认真地重新打量正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的程山,心想:他能领会总公司的精神吗?他聪明机灵又尊重我维护我,可是他没有文凭,又是副科级,如果让他越过常丽坐上总经理交椅,必将引起群众非议,扶他值不值得呢? 可是不扶他就得让常丽上台阶,那个女人…… 胡利衡心里不得不承认金州贸易公司科级干部中有几个女人的确是工作中的强者,她们智慧、精明、能干,工作起来不让须眉,比如吴可卿、朱婕、常丽、刘敏等等,可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弱点――高傲,可能女人之强如木秀于林必清高自大,眼里只认工作不解人情世故。当然她们的高傲在某种程度上离不开钱书铭一味惯纵奉抬,否则就不会惹贾为民他们反感。 再说,他上任的第一天就听高天富说过总公司挑选总经理时,常丽推举的是贾为民,事情已过去很久,可他对这事总也忘不了;不仅如此,他发现运输部每次有客人来,宴请客人时常丽总是请贾为民作陪,从来没有邀请过自己,显然常丽是不肯靠近自己的。如果让她当物流公司的总经理,她还不得傲到天上去,拿着我拨的钱,坐上我送给她的圈椅,威风八面,仪临四方,根本不会对我有一点儿感恩的心。如果这样,我岂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行!扶这个女人太不值得! 我胡利衡不是慈善家,亏本的买卖我不做! 他心里仿佛有一台天平,常丽自身的砝码虽重,可是他思前想后,称来量去,决定把权与利的砝码投向程山。 他再次向程山望去,只见他低头握着笔在本子上画圈,茫然地画了一圈又一圈,看不出他这会儿想什么。 胡利衡用胳膊肘碰他一下,他一惊扭过头来,眼里依旧是一片茫然。 “程山,谷经理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程山点头:“听明白了,就是要把运输部改成物流公司。” “那你有什么想法?” “当然是改公司好啊,挣钱多,气派。” “这小子,光知道气派,谁气派呢?”胡利衡心道。 只听程山又说:“怎么改我可不懂,我只会赚钱,我听胡总和常经理的。” “常丽是个女人,你觉得她能撑起一个公司吗?”胡利衡望着主席台不动声色地问。 程山多聪明的人,听话听音,立刻听出常丽在胡利衡的心里还浮着,还站在他心中天平的中间,自己的回答将成为重要的砝码。“嗯――”他吟哦着,想起常丽平日对他的关照与提携,话到嘴边,脑中忽地掠过一个念头,溜到嘴边的话变成:“女人嘛,总是见识短,心眼小,太正统,跟不上改革开放形势,能赚小钱赚不了大钱。公司还得胡总撑着。” 胡利衡脸红堂堂地笑笑,鼓励他:“常丽赚的钱也不少啊,一年200万的利润呢。” 程山叫屈:“也不是她一人赚啊,我们都在赚,我挣的钱也不少。” “是吗?”胡利衡不经意地问。程山的话说的很朦胧,正是因为朦胧,才透出他心里对总经理位置的垂涎。人或许都会做美梦,特别是正当盛年的男人,*****已悄然膨胀,可是意识里还有一股自卑感牵扯,还有一份对恩人的敬仰之情压着。自卑感告诫他别痴心妄想;敬仰之情告诫他别这山看着那山高。 胡利衡猜透程山的心思,知道他心里很矛盾,他拍拍程山的肩膀,安慰道:“不错,你是有功的。”然后在心里对自己说“也许我能让他认为不可能实现的事变为现实。” 第六十六章 峨眉悟法 研讨会结束后的日程由谷苏南安排旅游。 参加会议的代表来自全国各地,好不容易聚集到昆明,若不游览一下云南的名胜古迹,那可真是枉来一趟。 昆明是个美丽的城市,参加会议的一行人由导游领着,欣赏了昆明城市建筑与街景,游览了大理古城与漓江风光后又前往神秘的西双版纳。 这一路上,胡利衡一家三口人有程山细心照料伺候,一点儿也不觉得累,程山使了浑身解数在这老少三人身边既当仆人又当保姆,没事的时候就和越英大谈炒股经。 越英退休后闲来无事,拿着胡利衡给他的钱背着他炒股有好些时候。毕竟人老,脑子不灵活,对股市的了解只限于手中的股票在涨或是跌,涨跌全凭瞎猜。程山可不同,既然成了股民,就要分析研究哪些股将涨哪些股将跌,判断准了才下注,所以讲起来有条有理,越英听得津津有味。 胡利衡对炒股没兴趣,一听他们谈股票,就领上小孙子出去玩。 晚上越英哄小孙子睡着,熄了灯,大发感慨:“呀,四川人脑瓜子就是灵。你瞧人家程山又聪明又果断,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胡利衡也赞道:“是啊,是不错。哎,你俩挺投缘,嘀嘀咕咕说个没完。” “嗯,主要是我听他说股票的事。他赚得多。” “是吗,多少?” “那人家能告诉我吗?反正是赚了。” “那你呢?” “我,小意思。睡吧。”越英深深打了哈欠,说到钱的事,她也不愿意让胡利衡摸着自己的底细。 从西双版纳返回昆明,会议算结束,代表们纷纷告别谷苏南,然后各奔东西中北方。 胡利衡按原定计划飞往成都。 全国性的国有企业就像一个大家庭,分散于各省的公司都是大家庭中的兄弟姊妹。程山跟成都贸易公司运输部的人很熟,先去那儿借了一辆三菱吉普车,然后带胡利衡一家人游览了市区景点和都江堰古代水利工程,然后前往峨眉山。 巍峨秀丽的峨眉山集自然风光与佛教文化为一体,是著名的旅游胜地和佛教名山。其山势雄伟高出五岳,景色秀丽,气象万千,素有“峨眉天下秀”之美誉。如果你置身峨眉之巅,不仅可观日出、云海、佛光、晚霞;还可眺皑皑雪峰,山连天际;又可望云涛滚滚,气势恢弘;更可瞰百里平川,如铺锦绣。凡游过峨眉山之人上得金顶都有“一览众山小”之感慨。 不知何时,这里成为普贤菩萨道场,人们在这里建寺设庙,礼佛朝拜,香火日盛。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峨眉山没有仙却有佛的灵光在这里保佑天府之地的苍生。于是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人们纷至沓来,争相一睹佛光,据说能有幸看到佛光的人此生必大福大贵,因为佛界中人说此光是释迦牟尼眉宇中放射的光芒,若被佛光摄身,自然是得到释迦牟尼佑护的。 看来与释迦牟尼有缘的人极少,所以很少有人见到佛光,谁也说不清楚佛光出现的情景。 与喧喧嚷嚷的现世相比,古人倒有缘有福。 史载公元1177年6月某天,范成大登上峨眉金顶,巧见佛光,他写道:“俄氛雾四起,混然一白。僧云:‘银色世界也。’有顷,大雨倾注,氛雾辟易。僧云:‘洗岩雨也,佛将大现。’兜罗绵云复布岩下,纷郁而上,将至岩数丈,辄止,云平如玉地。时雨点有余飞。俯视岩腹,有大圆光偃卧平云之上,外晕三重,每重有青、黄、红、绿之色。光之正中,虚明凝湛,观者各自见其形现于虚明之处,毫厘无隐,一如对镜,举手投足,影皆随形而不见旁人。僧云:‘摄身光也。’” 想见佛光的*****不外乎对自己一生及家人平安富贵的祈望。尽管难见,人们还是要来,气喘吁吁爬上各山顶,饱吸山风后,便被缭绕的佛烟熏着,迷迷糊糊心中只有佛。 既无缘看到佛光,那就拜佛祈求佛的保佑吧。 游人中有信上帝的,有信道仙的,有信鬼神的,还有很多的人曾在鲜红的党旗下发过誓要忠于共产主义,但在泥塑的佛前,不由自主地双腿就会软软地跪在垫子上,双手合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我佛慈悲,保佑我平安吧!” 稍许心里静下来,有人会对佛提出要求:“我佛法力无边,保佑我官运亨通吧!” “我佛慈悲,保佑我财源广进吧!” “保佑我……” 说了这些话的人然后都记着佛不会随便轻易发慈悲和能量,得给佛送钱。于是他们站起来从口袋中掏出准备好的新票子塞进钱箱,旁边坐着的和尚就“嗵”地一声敲响铁钵,算是向慈眉善目地泥佛通报一声。 胡利衡在拜完最后一尊佛时心里忽然悟道:“都说佛法力无边,慈悲济世。可是当年唐僧为了拯救东胜神州大唐国土苍生,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去求释迦牟尼发发慈悲,佛都不肯轻易恩赐,必索了唐僧的紫金钵才肯发慈悲。佛的法力尚且要用金钱来换,何况我的权力!” 心有灵犀一点通,胡利衡将一百元钞票塞进木箱,听到一声响,知道佛心有数,他站在一边再仰望佛身,不觉笑逐颜开,浑身轻松。 第六十七章 程山回乡 傍晚时分,当程山驾着三菱车停泊在家乡青龙镇自家大院门口时,父母和弟弟喜出望外。程山第一个反映就是向他们介绍胡利衡:“爸,妈,这是我们公司总经理――胡总,这是我越姨,这是磊磊。” 程山爸如遇皇帝,身体筛糠似的伸出一双粗糙的手抓住胡利衡那双肥胖的手,嗫嗫嚅嚅地竟不知说什么好。 胡利衡笑咪咪地先开了口:“老人家,你好啊?” “好,你好。胡经理富态,是个大贵人哪。”原来程山爸瞧这位客人身体圆润,红光满面,只觉贵气迫人,嗫嚅了一阵才想起要说这句话。 “哈哈,哪里,今天要打扰你老人家啦。” “天上掉下来的贵人啊,我们家沾了胡总的福气。”程山爸不紧张了,说出来的话让胡利衡从心里到身体舒展许多。那边程山妈也拉着越英的手说:“领导能到我们这小地方来,就是没嫌弃我们,是我们的福气啊。” 程山不满地嚷道:“爸,快请客人进屋吧,坐了半天车,连饭还没吃呢。” 弟弟程林也忙往里让:“是啊,快请进屋吧。” 程山爸妈这才一个拉着胡利衡一个拉着越英进堂屋入坐。程山和程林殷勤招呼他们洗脸喝茶,程山爸妈和程林媳妇则进厨房做饭, 饭毕,程山一家人陪着胡利衡两口子摆起龙门阵。 胡利衡这次本不愿意随程山来,无奈程山盛情相邀便随车同来。聊了一会儿,想到程山同家人许久分别,必有说不完的体己话,碍着外人的面不方便,再说自己和越英坐了半天车也感到劳累,便说:“程山,今天太晚了,我和你越姨有点儿累,我们先休息,你多陪陪老人家啊。” 以后的两天,白天程山驾车载着胡利衡一家人到处游览,晚上无事就开桌打麻将。胡利衡对这些玩物没有多少兴致,随便抹几把便让给越英玩,自己一边看电视一边听程山爸侃龙门阵,困了便回房睡觉。 越英退休后无事,自从学会打麻将就经常和邻居一起玩上了瘾。程山此行陪胡利衡出来目的就是“伺候”好,图个前程,所以对他们百般奉承,生怕有那个细节出纰漏让他们不满意。胡利衡不喜欢玩麻将,没法伺候,伺候越英也是一样的。 程山和程林夫妇就陪越英打麻将,四个人一会儿你和,一会儿他和,越英觉得自己手气好,和的次数多,约莫手中赢了千把元钱,心里特高兴,生怕自己一犯困,到手的钱又输出去,便直直腰道:“哎哟,腰受不了啦。” 程山连打几个呵欠说:“打完这一局就算了,越姨累了。” 这一局又是越英自摸和牌,输家每人30元,于是90元又进入越英手中。程林媳妇眼热地说:“越姨今天坐的位置好,总和,明天我也坐坐那个位置。” 这一句轻轻的话激得越英喜滋滋乐洋洋地把钱往口袋一塞,不服气地说:“好,明天咱俩换位置,看咱俩谁和,我的手气向来好。” 第二天晚上四人又拉开战局,程山提议:“玩小的不过瘾,咱们玩大的怎么样?” 程林夫妇俩近年做电脑生意,挣了些钱,见识也多,并不惧大。越英从前总与邻居老头老太们玩玩,输赢不过8角一元的,一听说玩大的,心里没底,老老实实地问:“我可没玩过大的,一次多少啊。[]” “不多,一次100,每人限1000。” “这么多啊。”越英心里哆嗦。 程林媳妇笑道:“越姨,昨天你赢了不少啊,今天我可要赢回来。” “是啊,是啊。”程山和程林像商量好似的同声道。 越英不好意思说不玩,狠狠心道:“这几个昨天输的不服气,今天串通好要赢我的钱。赢就赢吧,大不了把他们的钱还给他们。”她回房取了钱塞在桌布下边。 打至半夜,程林先投降:“不行了,不行了,我的手气太背,总不开和,底都光了。” 程山问弟妹:“你咋样?” 弟妹脸上现出喜气:“我今天借越姨位子的福,还行。大哥赢了多少?” 程山掀桌布看看:“哦,还有几张。看样子还是越姨的手气好。” 越英掩饰道:“我今天坐的位置不好,和局不多。”其实她手头连本带利已过3000,害怕明说了引起他们眼红,担心再打下去,自己一犯困,钱又从手里溜出去。 程山象是不甘心,怂恿程林:“唉,你还想不想翻本?” 程林说:“翻!我就不相信我手气总背下去。”起身欲回房取钱。 越英急忙阻止:“程山,算了吧,明天咱们要上路。你们年轻人能熬得住,我老婆子这会儿腰都坐疼了。” 程山一怕脑门:“哟,你看我一打牌就忘了。越姨,都是我不好,害得你腰疼。散了,散了,明天我们还赶路呢。” 次日一早,程山忙忙碌碌地将行李和父母准备的土特产往车上搬。待他们收拾停当,程山爸妈已经烧好饭菜,为儿子和客人饯行。 席上众人又免不了说一番临别祝福和拜托的话。程山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红色缎面的首饰盒,拉过越英的手诚恳地说:“他越姨,你们老远来看我们,你们一点儿没有官架子,我和他爸爸感动的很。现在你们也走了,我们也没有啥好东西。给你们的小孙子打了个长命锁,讨个吉利,祝娃儿平平安安,你不要嫌弃哦。” 老人给小孩子送礼物,当然是讨个吉利,谁不希望自家的小孩子一生平安呢。这样的礼物若是推辞,就等于把孩子的福气推掉。 越英不能推辞,起身接过,顿感手中沉甸甸,道一声:“程嫂子,我替小孙子谢谢你们。磊磊――快叫谢谢爷爷奶奶啊。” 小磊磊稚嫩嫩地叫声:“爷爷――奶奶――” 程山爸妈亲亲地答应:“哎――多乖的娃儿哟。” 大伙笑起来。程山爸趁着和谐的气氛说:“胡总,你是个大好人哟。我这个儿子离家早,碰上你这样的好领导是他的福气。他文化浅,工作就全靠你来照顾。你就把他当成亲儿子,不对的地方你揍他。” 没等胡利衡开口,程山接口道:“是啊,胡总,我年轻不懂事,文化又浅,比不上公司那些有文凭的人。说错话,做错事,您一定不要对我心慈手软。我知道严格要求是对我的爱护和帮助。” “好!”胡利衡对程山这番话很受用,对程山爸说:“老哥,我就喜欢像程山这样的年轻人啊,时刻记着自己年轻有缺点,这就对啦。年轻人要谦虚,要尊重领导啊。” 他扭头看程山,见他正一脸虔诚地听,就说:“程山呢,你自己也要努力才行。现在公司一切以经济效益为主,我对你们搞业务的要求不高,不在乎什么文凭,只要能为公司挣来钱就行。你们四川老乡邓小平不是说了吗:不管它是黑猫还是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嘛!” 这话是不是邓小平说的,没有人考证过,反正口碑相传已经成为经典,是经典就很有说服力。 程林赞同道:“是啊,现在不管是国营还是民营,只要能赚钱就是强者。我哥没有文凭可是他能赚钱啊。他比我聪明,让他经营个我们这样的公司,他比我赚的多。” 程山脸上有点儿讪讪地,对程林嗔道:“看你说的,我哪有你那能力。” “我相信你有。”胡利衡笑着说。 程山精神大振。 这时,程林媳妇从房中取了一只小箱子交给程林。程林便站起来,双手端着,说:“胡总你这么信任我哥,又不嫌弃我们,我们很感动。这是一台电脑,是我一点儿心意,希望您别嫌弃。” 胡利衡推辞:“程林啊,你这礼物太重,我不能收啊。” 程林仍然端着箱子说:“胡总您见外,我这几年经营电脑生意挺红火,这是我才进的货。您是老板,能用得上这东西,您要是用着好,还请您有机会支持我们,广泛宣传宣传,有钱大家赚嘛,是不是?” “哦,应该应该,我一定支持你。看来这台电脑我是非接不可,任务艰巨啊!” 看他一脸无奈的样子,大伙都笑起来。 第六十八章 金锁的启迪 晚上,成都宾馆。(.) 越英哄小孙子磊磊睡着,回头见胡利衡倚着床头看电视,忽想起早上程山妈送的礼物,忙下床取了手提包又回到床上,自言自语地说:“程山他妈送给磊磊的长命锁沉甸甸的,不知是银的还是玉的。”说着低头从包里取出红锦盒,捧起来仔细一瞧,盒盖下还挂着一把小巧的锁,不由得疼爱地说:“哟,瞧这锁多精细啊,多可爱。”取下锁,打开盖,翻开黄绫,一道金光直射她的眼睛,“啊”她倒吸一口气。 胡利衡循声望去,不觉大吃一惊,身体往前一挺,劈手从越英手中拿来,只见盒里一把长命锁垫着黄绫在灯光下闪耀着金灿灿的光。 他的心刹时被金光罩住,身体变轻,顺着金光往上升。天,平生老之将至,竟有人给他送上这么重的黄金,沉甸甸足有两斤的重量。他心里升腾起一股按捺不住的狂喜:峨眉山的高香没有白烧,佛祖显灵,这是佛祖的保佑啊。他拿起金锁,只觉胳膊上肌肤下的筋脉在一汩一汩跳动,动得他那只手也轻轻地颤。 金锁打制得非常精致,锁呈花边形,正面雕刻“吉祥如意”四字,背面刻着细碎的花。再看看盒子,缎面有些陈色,心想:看来这金锁有些年头,一定是程山家的箱底货。这程山把家中的老本都翻出来,看来是铁了心下赌注啊。 他知道程山想要什么,金州物流公司总经理的位置原本处在他心中那柄天平的中间,常丽自身的重量高于程山;而此刻,金锁仿佛天平的砝码,加大程山的重量,将常丽高高架空。 “真漂亮!”他从心底发出赞叹,又递给越英:“收好!” 越英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舍不得放回盒子,嘴里啧啧赞道:“太漂亮啦,我第一次见人打金锁,这么沉,恐怕有两根金条的重量。” 胡利衡催她:“看够了就收起来,别忘了财不外露。把它和电脑都放在密码箱里,明天我提着。” 越英又从盒子里捏出一把小巧的钥匙,看着看着就感觉缺点什么,摇着头说:“好精致的小钥匙,要是一把金的就值了。” 胡利衡“嘿嘿”一乐顺嘴说:“配个金盒子就更完美。” “是啊,那样啊,飞机都要压得飞不起来了。” “嗨,乌鸦嘴。” 越英恋恋不舍地将盒子合起来用小锁锁住,把小钥匙挂在自己的钥匙链上,嘴里一边念叨:“回去我一定要配把金钥匙。”一边取过胡利衡的密码箱,放在床上打开,在箱底铺两层衣服,将电脑、小盒放好,上面又铺了两层衣服,锁上箱子,让胡利衡设了密码,放在一边,这才上床歇息。 “唉。”她叹道:“程山一家真是有心人,你说他家哪来那么多金子?” “他家祖上世代经商,住的是老宅院,当然是祖宗留下来的,那可是宝贝。” “真是,瞧人家祖宗有钱后代也有钱。程林怕是有上百万资金,送礼这么大方。他们家恐怕数程山穷一些。” “那没办法,程山端的是公家的碗,吃的是公家的饭,靠工资生活。不过他的脑子比程林灵活,他要是在程林的位置上,赚得比程林多。可惜呀可惜!” “他玩股票精得很,前年买的3万元的原始股,现在估计已经炒到30万了。” “这么多?”胡利衡不相信。 越英点点头:“嗯――他亲口对我说的,还说今年要炒得好,明年就可以进大股室操作。” “嗬,炒股这么厉害,比上班挣工资还容易,以前我光听人说这是一项投资,风险也大,所以不相信那玩意儿。哎,你是不是也挣了不少?” “哪有啊,我是小打小闹,炒着玩的。”越英对钱有自己的小九九,在胡利衡面前始终保留底数。 “跟我还保密啊,我这两年给你的钱不少,你都炒了股票,恐怕早已是富婆。” “哪有你富?你有五十万压箱底,留着生蛆啊,取出来给我添点让我进大股室,挣了钱咱们对半分,怎么样?”越英央求道。 “不行,你忘掉这事,别老挂在嘴上。”胡利衡脸一沉,断然打断越英的要求。 “哟哟,我也就这么说说,知道那是你的命根子。” 胡利衡坐直了说:“不是我不相信你,给你说过多少遍,树大招风,树大招风!宣扬出去让检察院把我抓了去,让你炒屁。那钱放着以后有大用场,我这总经理还能干几年,再攒点,我为谁呀!你别看我现在有车坐,吃香喝辣,逢年过节有人送礼,过几年我一离休,啥都没了,谁也不认你,没听说人走茶凉这句话吗?所以啊,这钱放着等我离休后开个自家的公司,做一回真正的资本家,用这笔钱做生意,赚好多钱,买复式楼,坐好车,家里给你顾管家、佣人。等我老的干不动了,资产都交给磊磊管理,咱们享享清福,全世界各地转一转。” “那敢情好,得挣多少钱呐,上千万吧,咋挣那么多?你做梦!” “只要我在这把椅子上坐一天,手中的权就在一天,钱就会有人送给你,梦想会成真的。” 越英道:“你说的也是,自从你当上总经理,我才算是享你的福啦。你算算别人给咱们送了多少?我这收礼站的站长有数。光程山一人这次少说有十几万。”见胡利衡露出想知究底的表情,她就拿起床头柜上的纸笔,在纸上一笔一笔地算,说:“就这个数,这在你们公司可是创记录的。” 胡利衡信服地点点头:“其实我心里有数,程山是个有魄力的人,能干大事。他敢在我身上投入这么大,不惜调动全家的力量,为什么,他也是看上我手中的权力啊,他的心思不说我也明白,他要的是物流公司总经理的位置!” 越英叨叨:“你知道就好,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这两晚上打牌我就知道他们故意让我和,说白了就是给我送钱,是巴结你。你得记人家的好,别让人白投资啊。” 胡利衡说:“这还用你说,睡吧!” 胡利衡熄灯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晃着金灿灿的长命锁,心想,我的权力如果也能像这把金锁一样永久坚固永久辉煌该多好啊!我的权力是谁给的?是佛?是命运?我已经56岁啦,拥有权力的时间太短太短…… 第六十九章 物流公司 程山去昆明开会前请了15天探请假,加上近年政府规定的国有企业工龄假,应该有一个多月的假期,可是他这趟远行如播了一路种子,培植了一路土壤,必须赶回来收获,所以在老家只待了两天就急急忙忙随胡利衡回到金州。(.好看的小说) 成立金州物流公司的信息以及炙手可热的总经理位置像吊在树上快要熟透的金苹果,散发出诱人的馨香。为了安然接住这个金苹果,程山默默注入了多少精神的物质的投资只有他自己知道。回来的一路上他依然小心翼翼地陪着胡利衡、越英说话,照顾他们的起居,甚至包括小磊磊,他觉得对自己的亲儿子都没有付出过如给小磊磊这么多的热情呵护。 关于物流公司总经理人选问题,胡利衡没有提,他也只字不问。从胡利衡接受他出全部费用同往云南的邀请,到得知胡利衡带家人同行,而且要驾驶公车远行,他就看出胡利衡不是钱书铭一类的清官。 清官难办私事,因为他只想凭手中的权力开拓公司业务,只想如何调动员工的积极性。 胡利衡能占公司的便宜,就证明他不是一个清官。 胡利衡是不是贪官,程山还不敢妄言,他要观察和揣摩。 从越英的只言片语中,程山发现这两口子爱钱,爱得厉害,爱得不动声色。爱钱的人不一定贪,但是国有企业总经理若是爱钱必然会贪钱!这是程山在一路观察和揣摩之后得出的逻辑。 贪官好办私事,因为他把手中的权力看成自己的命根子,对公呼风唤雨,与私呼婢将奴;他玩手中的权力如玩秤盘子,尽管他没有喝呼“钱来,权去!”可是谁在他的秤盘子里放钱谁就能得到好处的事实已经成为悄然兴起的潜规则。 摸透了胡利衡的心态,程山决定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再赌一把,他要用金钱同胡利衡做一回交易――金州物流公司总经理的位子、车子和权力。 见程山提前回来,大家都很惊异,常丽问:“哎,你不是休假吗,咋这么快就上班?” 程山请大伙吃从老家带来的麻辣花生豆和豆腐干、牛肉干,说:“回家看了看,没啥事,都挺好,我也待不住,还是回来上班吧。(.好看的小说)” 他把会议材料交给常丽,简单汇报了昆明会议精神,然后把一大沓粘好的单据拿出来让她签字。 常丽随便翻了翻不觉皱紧双眉,总额处写着3万元,按常规,开一次会超不出5000元,他咋能消费这么多?“咋怎么多?”她问。 程山凑到她耳旁说:“还有胡总和夫人的,我想费用从咱们这儿出好一些,你算在我的费用中吧,年底从我的利润中扣。你说呢?” 常丽心道:你倒会来事,花科里的钱往自己脸上擦粉。既然你要自己背这些费用我也没话说。再说这是总经理一家人的开销,我哪敢不签字。她默默点点头,在单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让他去报销。 常丽认真看完会议材料,大受鼓舞,立即召集科员开会让程山传达昆明会议精神。 于是运输部要改制为“金州物流公司”的消息象风一样不胫而走,同事们纷纷涌到常丽办公室,一来落实消息的可靠性,二来向常丽表示祝贺,三来与常丽套近乎。有人就说啦:“常丽,以后你升格当了总经理可别忘了我们啊。我们吃不上饭的时候去你那儿给你打工,你可别不认我们啊。” 常丽被大伙儿捧得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已经坐上总经理位置似的,对未来充满憧憬。 成立一个公司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有好多手续要办,有好多材料要准备,常丽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是外行,必须得胡利衡安排办公室办理,于是她主动找胡利衡请示。 “胡总,昆明会议材料我看完了。总公司让我们上报成立物流公司的报告,你看我们咋报呢?” 胡利衡并不着急回答,请她坐下,笑咪咪开口道:“小常啊,你们业务忙,我给你配了个手机,是摩托罗拉的。”说着从抽屉中取手机。 常丽有点儿感动,既而不好意思地推道:“谢谢你,我自己买上了,是爱立信的。” “嗯?”胡利衡脸色骤然泛红,不悦道:“啥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上个月,我看李娜和高竟都买了,我常在外面跑,科里人找我不方便,我就买了一个。” “李娜和高竟我已经批评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当领导的都不知道,我在会上怎么说的,你们当科长的又擅做主张,这样不行的。” 常丽红了脸没吭气。 胡利衡狐疑地问:“你买手机的账是怎么走的。” “用客户运费顶账。” 胡利衡瞪她一眼:“谁给你权力让你随便顶账的,以后科里不要随便买东西!这个机子给程山吧。” 常丽的脸上飒然罩起一层冷色,没有吱声,只把眼睛盯在胡利衡眼睛里,想起程山那一大沓消费单据,她心里忤逆地道:“我辛辛苦苦挣钱让你家人出去挥霍,我连买个手机的权力都没有吗?”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胡利衡从常丽的眼睛里看到她的叛逆和不屑,不由得涨红脸想破口大骂,但是他在常丽面前骂不出来。他把脸扭向窗外,掩饰了他的愤怒。 常丽丝毫不理会他的心情,催问:“胡总,总公司谷总打电话让我上报材料呢,你看咋办?” 一听谷苏南打电话,他马上把脸扭回来淡淡地说:“你把会议文件交给朱婕,她会酌情办理,你就不用管了。” 第七十章 东风迟迟 地球与宇宙同在,亦即天与地同在,天有天道,地有地道,天地各以本身规律运转轮回,同时共同释放同等能量孕育天地之间一切生物生生相息周而复始。[.超多好看小说]天地规律主宰万物,所以万物必须和谐,事物必须平衡,违背和谐与平衡的规律必然是自取灭亡。 人是天地之钟灵毓秀万物之灵。 生活不与人物质财富必以精神财富弥补。 朱婕和常丽、刘敏便是独领上天恩赐的女人。她们同是新中国成立后最不幸的人,出生时赶上自然灾害,中学时代处于中国文化被革命时期,受张铁生“交白卷”和黄帅“条条大路通罗马”的影响,上学时没有接受多少知识;中学毕业又赶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末期,有的下乡种地,有的进工厂学工。幸运的是“文化大革命运动”及时结束,她们在工作之余通过电视大学和函授教育方式接受了一些知识。 生活造就了她们吃苦耐劳勤恳奋勉的精神,使她们在工作中发挥出足以让男性汗颜的聪明才智和超乎常人的能力。时代赋予她们的词汇是“女强人”,时尚形容她们是真正的“白领丽人”。 相同的年龄、经历、秉性、聪慧是她们结下深厚友谊的渊源。 朱婕接到常丽转来的文件一点儿也不敢怠慢,她由衷地为常丽感到欣慰,为常丽在人生路上先于同龄女性登上更高的台阶祝福祈祷。 她把文件先做了登记处理,夹在文件夹中让胡利衡签字批复,然后催促贾为民、张铁军、王振忠和吴可卿一一阅览签字,收回文件后立即着手准备材料并派她的手下分头工作。 金州贸易公司是物流公司的出资机构,按照《公司法》规定必须向总公司出具营业执照,于是朱婕令马必青拿着公司的营业执照复印件去工商局盖章。 公司出资的证明由财务部出文件,然后找一家法定的验资机构出具证明方能生效。这件事胡利衡已经吩咐洪科长去办,朱婕只等证明。 即将成立的物流公司总经理任命书必须经过金州贸易公司经理办公会或党政会议讨论通过后由人事部出具。 运输部概况和人员登记表让贾元元打印填报。 朱婕自己要集中脑力起草《关于成立金州物流公司的可行性报告》。 一周后,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物流公司总经理聘任书。 朱婕催人事部的王玉玲:“玲子,怎么不见你起草常丽的任命书?” “吴经理让我先别动。” 朱婕好生奇怪,又去催还兼任着人事部经理的吴可卿。她说:“胡总没有通知我。”再催,她吞吞吐吐地说:“还没上会研究呢,你先放一放,别着急。” 朱婕只得耐心等待。 常丽最是心急火燎,天天问朱婕:“材料准备好了没有?快点儿报上去吧!”没等朱婕要她的个人资料,她已经按总公司文件要求主动填写了一份简历附上4张照片交给朱婕。 朱婕嘲笑她:“看你急的,真是权欲膨胀,心火太旺了点儿吧,小心上火嘴烂。” 常丽得意洋洋地扭扭头:“就是,怎么样?气死你们这些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人!”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你的早晚是你的,耐心点儿啊。” “不是我急,是总公司要汇总材料,天天打电话催我哩。”常丽才说实话。 时间是热量的消耗剂,公司的人对常丽将担任物流公司总经理的热度随着时间渐渐降温,代之而起的是怀疑。因为胡利衡迟迟不下聘任书,敏感的人就闻出点儿异样的味儿,人们猜测:为什么他还不下聘任书呢? 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常丽对胡利衡拖延时间没有丝毫的警惕,相反,她坚信自己一定是总经理,而且这种意识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执著,越来越透明得像一块玻璃。 对于这样一个执着的女人,有谁忍心往她头上泼冷水呢? 第七十一章 软硬兼施 一天,朱婕被胡利衡召到办公室。 胡利衡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凸起的肚子已如孕妇怀胎七月。朱婕惊讶:以前没发现他的肚子有这么大,怎么这么快就撑起来? 她按胡利衡的手势坐进沙发,心中局促不已。 自从看到形容憔悴的刘敏后,她对胡利衡越来越厌恶和憎恨。厌恶他太过于钻营权术劳心于治人;憎恨他专横的作风和贪婪的本性。厌恶和憎恨之外,还有一股悄悄产生的恐惧。 为什么恐惧?恐惧他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隐隐约约地感觉。这感觉像一条小小的蚯蚓在她心中蠕动,心灵要告诉她什么? 有时意识里有个镜像一闪而过,模模糊糊,似是一个巨大的秤盘子,上面堆着钱。 此刻,她希望胡利衡快点说事。 胡利衡脸上绽放着造作出的亲切笑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她说:“从云南带了点小礼物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谢谢”朱婕接过盒子,赞道:“好精致的盒子。”随即轻轻打开盒子,呀,里面的东西更精致,是一支铮亮的钢笔和一支漂亮小巧的手表。 大概喜欢精致是女人的天性,朱婕见到这样的精致心中涌起的欣喜像泉水般洗去刚才的局促和警惕,脱口而出:“真漂亮啊,胡总你咋这么理解人哪,我正想换只钢笔。” “是吗?那我就是雪中送炭了。[.超多好看小说]”胡利衡双眼灼灼注视她的一颦一笑,赏析之后闪过一丝狡黠。 朱婕再次道声“谢谢”,收好礼物,抬眼向胡利衡望去,等待他发话。 胡利衡淡淡地说:“小意思,收好啊,不是人人有的。叫你来,是想听听办公室的工作。” “哦。”朱婕赶紧用报纸包好礼物,郑重其是地向他汇报日常工作和正在办理的物流公司进度。 胡利衡很满意,表扬道:“很好嘛,我对你的工作一向很放心,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啦。” 他竟然学广东人说普通话的样子,带了一个长尾的“啦”。 女人都爱听人表扬,朱婕露出得意的一笑。 “但是――”他话峰一转,脸上的笑纹没了,朱婕警惕起来,只听他说:“你不要放松对小马和小贾的管理。” “他俩怎么了?” “最近有人向我反映小马取快件不及时,发快件积压;小贾发传真不注意保密,造成李娜的生意合同被别人抢去。现在是信息时代,商业秘密很重要,各科都很忌讳泄露秘密,所以你要批评他们。办公室是我分管的,我信任你,你要管好你的人。” 朱婕脸腾地一热,办公室出了这样的事自己竟然不知道,最害怕别人挑自己的刺还是避不过。她理亏低下头,心里埋怨李娜:我就两个兵,出了问题你先找我啊,怎么直接在老板面前告状,平时关系挺不错,怎么有事一点儿面子不给我留,你有背后告状的毛病,以后我得提防着点儿。 她点点头诚恳地说:“好的,我和他们好好谈一下。胡总,我先走了。”她想胡利衡大概事情说完了,站起来要走。 胡利衡制止了她:“别急,话还没说完呢,有个事要跟你商量。” 朱婕心中一喜:是常丽的事吧!旋即重新坐进沙发。 哪知胡利衡根本不提常丽的名字,说的是另一件事。 “以前钱经理在任时与客户感情联络不够,业务做法太正统,什么年代了,你以为客户真的都认诚信啊。什么诚信?现在客户认的都是钱!王振忠也跟他一样,光想赚钱不给人回报,得罪了不少客户。” 不是常丽的事啊!朱婕先是失望,倏而心中一惊:怎么又跟王振忠过不去,那可是个忠厚人。他想说什么? 只听他说:“为了把客户争取过来,我做了很多工作啊,亲自拜访了许多客户,跟他们联络感情。你知道吗?联络感情不能干指头沾盐,得投资。” “哦,是的。”朱婕符合道,原来不是针对王振忠,是说花钱送礼的事,她放心了。 “做生意都这样啊,这是商场竞争潜规则,说是不正当竞争,可大家都这样做,就没有什么不正当吧。现在好多客户都表示给我面子把生意交给咱们。” 朱婕还是点点头符合着说:“是啊,现在商场竞争太激烈,不这样做也没有办法。大家都说胡总是公司的公关先生呢。” “是吗,哦,哈哈,这个词好啊。问题是公关得花公关费是不是?” 又是公关费!这个名词太熟悉,以前都是听私企老板说的,现在从一个国企总经理嘴里冒出还是第一次。朱捷心想搞基建工程是别人给你公关费,美酒佳肴都进了你的肚子,钱都进了你的腰包,现在你是要用公司的钱贿赂别人啊! “是啊。”她嘴上应道,心里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心思公关费与我有什么关系啊?你想给谁送钱,大笔一挥不就成了吗? 她望着胡利衡,眼里露出不解的神情。 胡利衡解释道:“问题是我和业务科的计划费用都很少,请几次客就用完了,而你们管理部门的费用基本不用,我想你是办公室主任,你得替我分担,就这事,你看行吗?” “哦――”朱婕恍然大悟,公司年初制定的经营计划中对每个领导和部门都有一项正常费用指标,按季度考核,节约归入利润,超支则利润减少。胡利衡绕了一个大圈子才转入正题,恐怕是他的费用已经远远超支,否则他的肚子就不会这么快膨胀。管理部门基本没有工资以外的费用开支,所以不存在超支的问题。原来胡利衡打起这个主意,真是老谋深算! “这个事呀,我们也没有什么招待任务,费用闲放着,有啥不行?我咋分担?” “很简单,这儿有些发票,你签个经办人和你的名字就可以啦。” “行。”朱婕应诺,心想,冤枉啊,签上名字就等于我吃了喝了。胡利衡虽然是一副笑脸、一种商量的口气,可是那双贼眼中的一份逼人的坚定是不容违逆的。唉,他是在用总经理的权力相逼,无奈啊。 她接过胡利衡递过来的一沓发票,二话没说,就一张一张地签。不好意思当胡利衡的面认真看内容,偷眼扫一下,见是餐费、礼品,数额少则200,多则2000;其中有两张是传呼机服务费,机主竟然是李娜和余小娅。心里就犯起嘀咕,怎么有她俩的东西,可别这些单据也是她们的。规定传呼机是不报销的,胡利衡居然亲自给她们报销,可见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啊。 签完最后一张,朱婕估算大约有2万元,心里更委屈,等财务科核算的时候,这些都是我花出去的,我何时吃了这么多?冤枉! 她把发票合起来,一抬头正遇见胡利衡一双来不及收回的贼眼,想到这双贼眼趁自己签字的时侯一直就这么淫亵地看着,心里一阵恶心,想快点离开。 她再次站起身,一边把发票交给他,一边说着违心的假话:“胡总,陪客户吃饭也不是轻松的事,以后别客气,我签了字也算我们管理人员为公司经济效益增长做点贡献吧。” 第七十二章 虚荣的心 胡利衡把发票塞进抽屉,面露喜色:“公司的人都像你这样豁达灵活就好啦。嗨!改革开放十几年,我们现在的中心工作已转移到经济效益上,说俗一点,就是‘一切向钱看’。可是呢,我们有些人的脑筋就是转不过来,思想不解放,搞文化大革命那一套,压制了很多人的积极性。” 这又说谁呢?是说贾书记吧,怎么又挑贾为民的刺?朱婕警惕起来,不置可否地笑笑,应道:“可不是吗?” 胡利衡把圆胖的身子往后一蹭,两条胳膊伸直了抵住桌沿,没来由地先红了脸,眼睛里露出一丝愠色,自顾发着牢骚:“比如这次我的车被查扣的事,很简单,金圳公司上当受骗,这在经济大潮中很正常嘛,做生意还有赔有赚呢,何况何干已经做了深刻的检查。有的人就是不相信,怀疑何干参与诈骗和走私,从中谋取私利,还要借此事大张旗鼓搞运动,你说能行吗?” 原来是为这事!朱捷心里着实兴奋,心想,你说的太轻巧,几十万元的损失啊,岂是一份检查就能盖过?看来贾为民这次要跟他对着干,这事是应该好好查,彻底查,就怕贾为民雷声大雨点小。(.无弹窗广告)不过你俩人的矛盾,为什么跟我说?朱婕心里狐疑,当着胡利衡的面又不好表态,就摸棱两可地笑笑没有吱声。 胡利衡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应,眼睛贼贼地瞪着她,启发道:“办公室是我管的,你是办公室主任,等于我的助理,是助手,明白吗?你的思想一定要跟上公司的经营思路,立场要站稳!” 朱婕没料到他这番话说得如此露骨,挑明了是在逼自己表态。没办法,先应付了他再说。 “哪能搞文化大革命那一套啊。”朱婕将头一扬:“现在的人都被运动搞怕了,一听说运动就人心惶惶,根本就没有心思做生意。你跟他们谈谈。” “我也怕政治运动。”胡利衡对她的表态算是满意了,接着她的话说:“我跟他谈了,让他顾全大局,稳定人心,对他晓以大义,才阻止了一次政治运动。你说,我这个总经理好当吗?” “是不好当。”朱婕顺着他的话回答,心里却想,谁知道你又用什么手段安抚贾为民,可别是借贾元元的工作要挟他。 人都有软肋,贾为民即将退休,让女儿有一份舒适的工作是他的心愿,大概就是胡利衡要挟他的所谓大局。 贾元元调到公司办公室尚在试用期,胡利衡能让她进机关,也能找个合理的借口让她重新回加工厂,留与不留都是胡利衡的权力,但胡利衡的决定取决于贾为民是否与他合作。“投鼠忌器”这个词用来说明贾为民此时心态,是再合适不过的。 正思想着,胡利衡一拍桌子打断她思路,只听他说:“好啦,不说啦,我这个总经理位子不好坐的,要处理的事太多。你要当好我的助手。你坐下,还有物流公司的事要说。” “哦,定下来了?”朱婕心中一喜,坐进沙发。 胡利衡摇摇头说:“没有,贾书记嫌程山没有文化。” 朱婕吓了一跳:怎么是程山?“不是常丽吗?”她嗫嚅道。 胡利衡没理她,自顾讲下去:“总经理不是好当的,要有魄力有能力有气度的人才行,程山就是个人才。贾书记呢,自己想当这个总经理,总公司领导不赞成,嫌他年龄太大。” 哟,这么复杂。朱婕心想,一个位子三人争,大伙儿都以为贾为民是向着常丽的,原来他自己也垂涎总经理位子,今天胡利衡不说恐怕谁也不知道其中内幕。 “是大了点,他都快退休了,大家都说还是常丽最合适。”朱婕鼓起勇气说。 “她,哪是那块料,头发长见识短,当个副手还可以。”胡利衡不屑地说。 朱捷心里一沉,显然胡利衡的话里包含了对所有女性的轻蔑。 胡利衡没有理会朱捷的反应,不容她开口,命令道:“这事再商量下去豪无意义,我们先把材料报上去让总公司定夺。如果总公司不批我们再换常丽,如果批了,谁也没二话。你下去拟个聘任程山为总经理的文件,我签发,你亲自打印!” 哦!朱婕心中涌起一股悲哀的潮水,一分钟前她的心与常丽的心一样浮在幻想的峰巅上,此刻自己先重重地摔下来,而常丽将如何面对如此残酷的愚弄! 为什么?程山有何德何能?难道这次他们同往昆明,他“走后门”,送了“糖衣炮弹”?如果真是这样,常丽与刘敏一样,无疑又成了一个他们权钱交易下的牺牲品。 可悲! 可恨! “你听明白了吗?”胡利衡见她没反应,逼问道。 朱婕迟疑地提醒胡利衡:“聘任书应该由人事部拟。”她实在不愿意做对不起好友的事,太违心。 “不必啦,还是你拟吧,现在我只信任你。” 虚荣是人致命的弱点,朱婕听到“信任”二字,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热潮。在职场拼搏的人能得到老板的信任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至少他认可自己的能力,承认自己作为办公室主任的价值。看来我是重任在肩呐!朱捷的情绪又亢奋起来,忘记了对胡利衡的厌恶。 第七十三章 伪造文件 朱婕没顾上回办公室,径直走到打字室支开贾元元,打开四通打字机,用文件的格式开始起草文件。 自从有了这台打字机,朱婕就对五笔输入法产生兴趣,自摸自钻了一个月就能应运自如了。办公室有专职打字员,打文件轮不到朱婕,她也是就打着玩玩而已,算是学会一门技术吧。 看来自己这门技术在公司领导眼里价值不菲,记得第一次正式打印文件是帮吴可卿打印将魏星良、程思军、何斌三人清除领导班子的绝密文件。 想起“绝密”二字,朱婕自己也觉得好笑,那次的文件内容有四人知情,只能算“机密”,而现在起草的这一份只有自己和胡利衡知道,属于真正的“绝密”。从绝密等级看,胡利衡对贾为民和吴可卿也失去信任。 如果自己不会打字,他们还相信谁呢? 尽管自己是办公室主任,是总经理助手,深受总经理认可和信任,可是,信任的结果是起草“绝密”文件,而“绝密”的代价又是什么呢,是伪造,是违纪…… 朱婕不敢往深处想。 一会儿,一份文件拟出: 《关于程山同志任职的决定》 经公司一九九六年七月十日党政会议研究决定,聘任程山同志为金州物流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 朱婕拿着打出的文件再次返回胡利衡的办公室,往桌子上一放,说:“胡总,这是草稿,你看看,要是没有问题,请你签字,我去正式打印。” 按照行文规定,未经总经理签字的文稿是不允许打印盖章的。以往是朱婕拟稿,总经理签字,贾元元打印,朱婕盖章。现在从拟稿到盖章都由朱婕一手操办,真是顶级绝密。但是胡利衡如果不签字,朱婕将承担伪造文件的罪责。她深知其中厉害,必须让胡利衡签字。 胡利衡用一字一字默读的速度看完55个字,面露喜色说:“可以,就这样,你打印2份,盖章后将所有材料上报总公司。” 朱婕说:“行。那请你在这份草稿上签字,我得存档。” 按照档案管理规定,草稿必须附在正式文件上保存,它是正式文件拟稿人、签发人及原始内容的证明。朱婕深知此事重大,再次坚持要求胡利衡签字。 胡利衡像是得到提醒似的“噢”一声,提笔落下。就在笔尖已经挨着纸面的刹那件,他停住了。钢笔纂在他那只肥胖的手心,蓝黑色墨水通过笔尖渗在纸面上成一个蓝黑的点。(.好看的小说)他的脸上莫名其妙地浮起一层绯意,眼睛瞟向窗外。 朱婕盼着他赶紧签字,这事就与自己没有干系,以后有人或组织上查问此事,自己可以一推六二五:总经理签发的文件,我没有理由拒绝打印或盖章。见他停笔,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可别也不想签字吧 胡利衡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面对朱婕,已是一脸祥和诚恳。他把草稿折起来放进抽屉。 朱婕看着心疑,问:“怎么了,不报了吗?” 胡利衡呵呵一笑,道:“这样吧,你先报材料。我这边再做贾书记的工作,等他同意后我再签字。” “这哪行啊……”朱婕吞吞吐吐地说,心里逆歪歪地骂道:你这只老狐狸,自己害怕担责任,想把责任往我身上推。 “怎么不行啊?”胡利衡刚刚褪去的绯意又浮现在脸上。 “没有领导签字的东西,我不能打印也不能盖章,这是纪律。” “我没说不签字,不是跟你讲了吗,只是迟一天签字而已。” “那就等你们商量好再报吧,晚一天也不要紧,我发快件。”朱婕说着转身要走。 “你别急。”胡利衡阻止她,脸上肌肤下透着红色,双眼毫无遮拦地露出心中的愠怒。 “公司的事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当然听你的,可是我负不起这个责任。”朱婕的倔劲仿佛“嗖”地一下从骨头逢里蹭出。 “我是总经理,我负责。” “空口无凭,我认签字。” “我签,肯定签。你这个办公室主任连我都不相信,怎么给我当助手啊?” 朱婕急辩:“可是你不能让我伪造文件!” “你这是什么话!” 胡利衡没想到朱婕冒出这个词,本来心中有鬼,被朱婕一句话剖得体无完肤,想破口大骂又愧见人,想用软话拉拢又恨她直梗,一时间脸上乍红乍白,眼睛里的愠火竟渐渐冷却。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听你的。” “你先发文件。” “不行,没有你的签字,我不发。” “朱婕呀――”胡利衡翻起白眼,用不屑地口吻说:“你不要以为办公室离了你就不转了。” “既然你这样说,那就另请高明吧!”朱婕最受不了工作能力被蔑视,胡利衡的话让她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又是一股倔劲从骨子里的冒出来,再次转身。 “朱婕呀――”胡利衡又叫住她,“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勉强了。” 朱婕以为他接受了“另请高明”的话,脑子里“腾”地一热,心里也发了急,刚才自己在气头上顺嘴说了一句硬话,真要失去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一时半回儿还想不通,心里懊悔的不得了。 “好吧,你爱咋样就咋样!”懊悔归懊悔,后悔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心里还是一横,硬硬地回他一句,转身往外走。 身后又传来一句话让她停住脚步。 “你厉害,我签就签。” 朱婕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胡利衡喘着粗气,在草稿上签了名字,然后狠狠地塞给她,气咻咻地瞪大双眼。 “谢谢!”朱婕忙伸手接住,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转身离去。 就在她伸手拉门的瞬间,又听到胡利衡一声怒吼:“这件事你不得宣扬啊!” 似被一种被凶猛的爬行动物噬了一口的感觉,刺痛、恶心、腻烦搅和在一起,让朱婕心里怪怪地,感觉自己似乎被人看作不守秘密的长舌妇,一种被威胁、被侮辱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七十四章 背叛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点儿不假,朱婕自从把《关于程山同志任职的决定》装进大信封里寄出去后,心里就压上了一个沉甸甸的大磨盘,脸上的肌肤被这个磨盘牵扯着笑不起来。[.超多好看小说]每天就怕见着常丽,迫不得已见着常丽时也因为做了亏心事竟不敢直视常丽的眼睛, 常丽依然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听朱婕说资料已经上报总公司,她的情绪更加兴奋,对物流公司总经理职位的期望值简直超过百分之百,闲谈中抑制不住的*****如春光在脸上喷发,如热恋在眼眸中闪耀,如珠玑从唇齿间吐露: “咱们公司这幢楼太破旧,我这几天特别留意市中心的写字楼,以后我们搬到写字楼上办公。” “以后我们人手肯定不够,我从外面招聘大学生,选个秘书,朱婕你要训练训练他(她)。” “我喜欢酒红色本田车……” “将来我也要……” 她兴致高昂、眉飞色舞;她相信自己,相信命运,相信朱婕,所以连“任命文件是怎么写的”这样的话都没有问过,她的心、她的大脑、她的意识里只有“总经理”三个字。 朱婕心里隐隐作痛,时时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歇斯底里呐喊:“你不是总经理!你不是总经理!”无奈心中的磨盘太重,声音进不了声带,就在磨盘下左撕右扯着心脏。 她知道纸里包不住火,离常丽知道实情的时间已经一天一时一刻进入倒记时,那如雷轰顶的一刻终究会到来,常丽如何面对??? 看着常丽灿烂的笑容,朱捷再也笑不起来,忧郁、悲哀、担心像水底的渣质,让她的眼底浑浊,然而这一切都被常丽忽略。 朱捷知道自己是个好人,道德底线告诉她不能欺骗好朋友,应该把实情告诉常丽,可是心里的那个磨盘――胡利衡的警告压得她说不出来。她知道如果公布那个绝顶机密将意味着什么,其实很简单,就是关乎自己头上那顶办公室主任的帽子,扪心自问,她还没有脱下这顶帽子的准备,没有想过,也不想…… 她知道胡利衡之所以扶持程山只有一个原因――权钱交易,胡利衡的阴谋现在只有她一人知道,只要自己说出来,也许会破了他的阴谋,常丽也许会免遭厄运。可是她不敢。为了自己的命运,她选择三缄其口,选择明哲保身,选择了牺牲常丽。 面对常丽波光流溢的双眼,朱捷再也笑不起来,欺骗、背叛的负荷与悔恨交织在一起,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央求:“常丽,我没办法违抗老板,你能原谅我吗?” 朱捷心事重重,眼睛蒙上了一层阴影。(.无弹窗广告)这一切也被常丽忽视。 太多的秘密憋在心里,太多的话堵在嗓子里,太多的忏悔煎熬着朱婕的心,她对那一刻的到来充满恐惧! 该来的总会要来,令朱婕痛苦、恐惧的一刻提前来到了! 这天,常丽风风火火地冲进朱婕办公室,闪着焦躁的眼神盯住朱婕问:“总公司的人打电话问我程山的文化程度,咋回事?怎么……” 朱婕心里一痛,屏住了呼吸,既而一下子匍匐在桌子上,把头深深埋进双臂。 没想到阴谋败露是这种方式,而且是在胡利衡的生米未做成熟饭前…… 不能再蒙骗她啦! “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常丽――”朱婕抬起头,眼里涌出泪水,是心中的秘密化成的泪水。“你看――”她把那份胡利衡签了字的文件草稿拿出来,说:“我得执行命令……” 她抓住常丽的手难过地说:“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就是被这事压着。我几次想告诉你都没有张开口。我没有办法,真的,我实在没有办法, 常丽身子晃了一下,向后退去,一屁股陷进沙发,闭了双眼,旋即睁开眼睛疲乏地看着朱婕,喃喃自语:“是真的吗?为什么?”没等朱婕开口,她身子一挺豁然站起,一边往外走,一边喊道:“我不信,我找贾书记去!” 心中的话终于说出来,心中的隐秘终于公开,好象压在心头的磨盘被搬走,朱婕的心反而轻松了许多。 接下来的事会怎么发展,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留着胡利衡自己演绎吧! 一会儿,常丽又表情复杂地冲进来,疑窦重重地说:“贾书记根本就没有同意,这事也没有上过会研究,你咋就拟文件呢?” 朱婕不便说得太详细,就佯装不知地说:“是吗?胡总说他们上会研究过,都同意了,所以签了字。”她想告诉常丽其实贾书记想当总经理的话,又不忍心再打击她就忍住没有说出口。 常丽坐进沙发埋怨道:“朱婕,我咋发现你胆子那么小,这么大的事你就忍心把我蒙在鼓里,你究竟怕什么呢?” 一语点破朱婕心事,她惘然自语:“是啊,我怕什么呢?”她想起为了让胡利衡签字和他硬顶的情景,耳边响着胡利衡说过的话。 常丽表情激昂地说:“程山算什么啊?我太了解他,是我一手把他从基层工人提到副科长位置上的,是我教会他做业务的。他的确会挣钱,的确能吃苦,的确聪明,但是你们不知道,他还有一种能力――陪人吃喝嫖赌,拉当官的下水。这样品德的人能当总经理吗?他配坐在总经理的位子上指挥我吗?我不愿意,我要去总公司,我不能像刘敏那样任人宰割!” “丁铃铃……”桌上电话机铃声打断常丽的话。 朱婕抓起听筒,电话里传来一声怒喝“你过来!”,不用问就知道是胡利衡,连常丽都听了出来。 “我给你惹麻烦了!”常丽担心地说。 多么善良的朋友啊,这种时候还顾及着好友,比其她,自己……朱婕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忏悔。 朱捷知道胡利衡愤怒的原因肯定是贾为民找他论理,而他认为是朱婕把这件事张扬出去,所以雷霆震怒。但是朱婕没有害怕,因为阴谋败露的方式是总公司并不知情,堂而皇之地把电话打给常丽,由总公司把真相解开,胡利衡没有开罪她的理由。 常丽果然去了北京,说是出差,敏感的人都能猜出她去北京的目的;接着胡利衡也去了北京,他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程山。 第七十五章 朱婕受责 一个物流公司总经理的位子明着是程山和常丽在争,暗里还有贾为民在争。(.无弹窗广告)按理,常丽当总经理是名正言顺,但是如果贾为民要当总经理,她也没有二话,毕竟人家是公司“二把手”。 贾为民呢,既然总公司不愿意让一个快退休的人参与新公司经营管理,他也就不再参与竞争,说真的,如果要明着争而被总公司否定,老脸也臊得很,幸亏是暗里争争,不行就悄悄撤了。 在贾为民眼里,程山没有一项条件符合规定。程山能吃苦,人也勤快,脑瓜子机灵,做业务是把好手,但是谁都知道他的机灵用在业务中属于不正当做法。怎么个不正当,就是请客户吃喝嫖赌、送回扣、拉订单,挣得多花的也多。核算他的指标时就发现他的销售额很高,同时费用成本也很高,相应的利润就很低。这样的人往往政治素质低,不守财经纪律,思想深处潜伏着腐败基因。做为业务员、做为副科长,平时有常丽盯着压着,他还不敢太胡来,要是做总经理,没有人能约束他。所以程山绝对不能做总经理! 胡利衡偏偏力举这种人,让贾为民大为疑惑。他断定,程山能拉客户“下水”,必然也能对胡利衡施以同样手段,而且就是在他们同往昆明期间。胡利衡收了贿赂,许了承诺,必然坚持要把程山推上总经理大位。 这样的猜测不光贾为民有,近来他还听到许多针对胡利衡的议论,说他自从当上金州贸易公司总经理以来,心是如何如何地脏,胃口是多么多么地大,贪婪敛财的本性已经成为群众私下议论的话柄。群众的议论没有证据只能说是“谣传”,但是凡事无风不起浪,胡利衡必然是做了违背常理的事,才让人捕了风捉了影。 “程山送了多少钱?以至于胡利衡无视总公司规定,要把一个完全不符合条件的人推上去?这不是典型的买官卖官吗?这样下去金州贸易公司还不乱套了。[.超多好看小说]程山绝对不行!”贾为民暗思. 当胡利衡与他商量让程山担任物流公司总经理时,他坚持“保驾护航”的原则,无论胡利衡怎样说程山的好处,他就两个字:“不行!”这就是胡利衡不得不采取阴谋的缘由。 胡利衡好与人斗,而且是软斗。为了程山或者说是为了对得起那只金锁,他对贾为民先是好言相告,后用贾元元的工作暗示、警告,无奈贾为民这次是软硬不吃,铁了心要与他对抗到底,而且硬铮铮告诉他:“程山惯用行贿手段,要是有人告到检察院,他必出事。” 一提“检察院”三字,胡利衡就心里发虚,不敢再与贾为民争。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见常丽去总公司找领导,知道这一招很厉害,能让他前功尽弃。他一想,自己为官多年,怎么能输给这个小女人,于是他也去北京找总公司领导游说。 胡利衡一走,贾为民照例又成了公司的主管,依旧天天挨着办公室巡查。每当走到朱婕办公室,总是站在门口往里望一眼并不进去。 朱婕注意到贾为民的眼光是冷冷的,就像钱书铭当总经理那时看她的眼神。她知道那是因为自己拟了程山的任职文件又隐瞒了真相,心里特委屈:难道我愿意这样做吗?你这样瞪我,跟我有啥关系? 果然贾为民派了吴可卿来。 吴可卿说话比较软,说事的时候不着急说事先跟人聊天套近乎,然后就有意无意地带出要说的事。 “朱婕,你来公司好多年,我们都认为你是个好同志,好党员。” “嗯”朱婕竖起耳朵。 “有些事是要坚持原则的,否则会被人利用。” “嗯”朱婕点头,明白她要说什么了。[.超多好看小说] “比如说人事安排问题,那是多敏感的事啊,我做人事工作那么多年,从来不敢擅自起草任命文件。你想人的职位是随便任命的吗?” 朱婕脸红了,叫屈:“你以为我敢吗,我是随便的人吗?胡总命令我,我不敢不执行啊!”说着拿出那份草稿给她,心想,幸亏那天坚持让胡利衡签了字,否则今天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啊。 “你看,这上面写的党政会议时间根本就是伪造!我们根本就没有开过会!” “是吗?胡总说是你们开了。”朱婕佯装不知地推说道。 “还有”,吴可卿生气道:“凡是编了人字号的文件都由我们人事部拟稿,办公室怎么能擅自起草人事文件,你这不是越俎代庖吗?简直乱了套了!” 朱婕奉命拟文件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么复杂,她想,我只是奉命行事,不敢违抗总经理的命令而已,你人事部不是也得奉总经理的命令吗?现在听吴可卿这么指责,心里又羞又烦,想起那天因为坚持让胡利衡签字时就被他威胁了一番,更是又委屈又恼怒,张嘴欲申辩,又说不出口,心里一酸,眼泪就涌了上来,赶紧低下头掏手绢拭眼泪。 吴可卿以为她这是承认错误呢,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抚着她的肩膀说:“以后再不能这样了,你要坚持原则啊!” 哪知朱婕将脖子一扭,望着窗外硬冲冲地说:“老板让我做事我哪敢违抗。” “哦,他让你犯法你也去犯法?”吴可卿抬高了声音。 “你别给我讲这个道理,我懂,你应该跟老板讲讲这个道理,让他坚持原则,别害我们这些跑腿做事的人!” 吴可卿被她的话呛得一楞,不知道说什么好,转身走了。 吴可卿前脚走,张铁军后脚就到,进来先关了门还压低声音问:“这事咋变成这样了?人家说是你和胡利衡预谋的。” 朱婕的眼泪又涌上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流。 “别哭啊,到底咋回事嘛?” 朱婕抹一把眼泪,把那天让胡利衡签字时的情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委屈道:“我告诉他这文件得由人事部拟,我甚至说了请他另请高明这样的话,他才勉强签了字。就这样,他还威胁我不得张扬!你说我怎么办?” 张铁军听得直咂舌:“没想到这里面这么复杂,没想到你敢跟他硬顶,谁说你不坚持原则,幸亏你坚持原则,否则贾为民和吴可卿跟你没完。这事你不好说,我跟他们解释。” 朱婕点点头,事情也只能这样。 张铁军叹道:“唉,权力面前,你已经很高尚了。他是一把手,现在金州贸易公司的事情他说了算,谁敢不执行命令?他可以找个理由让你失去办公室主任的位子,还可以让你和刘敏一样下岗,你还是明哲保身为上策吧,大家会理解你。” “但愿。” “这件事他做得太过分、太独断。这么大的事竟然不通过办公会研究,甚至把人事部撇开,他眼里还有谁?他怕什么?” “他怕你们不同意,想等生米做成熟饭后把责任往总公司一推,谁也没有办法。只是,这次我把常丽伤害了。”朱婕眼前浮现出常丽幽怨的神情。 “你也不必太自责,她能理解你的处境。程山无德无文化,根本就不应该当总经理,相信总公司也会坚持原则。可是胡利衡为什么坚持举荐这个人呢?” “天知道,从云南回来,俩人关系就密切的不得了,不知道程山使了什么手段?” “哼,啥手段,他还有啥手段,不是钱就是色,或者金钱美女一起上。可怜常丽又成了他们的牺牲品了。” 朱婕忧心忡忡地说:“我担心常丽太执著不是好事。她不像刘敏能自我调节,看透官场。她是个不折不挠的人,她去总公司就是要争这个位子。” “应该争。你知道吗,现在社会风气很坏,坏在政府和国有企业即将退休的领导身上。他们为共产党干了一辈子,工资不高,快退休了,知道人走茶凉的世态,有钱人越来越多,相比之下他们觉得亏,所以临离休之前大捞特捞。现在抓出来的很多腐败分子都是这种情况。中央把这种现象称为‘59岁现象’‘58岁现象’,甚至还有提前的趋势。我看胡利衡正在往这个方向发展,他常不了。常丽应该同这种‘任人惟钱’的坏风气拼搏一下。” “可是,如果总公司的领导也被胡利衡使了手段,站在胡利衡一边,怎么办?常丽面临的打击更大,我怕她受不了。” 张铁军默然无语。 望着眼前这位堂堂七尺汉子,朱婕想起胡利衡来公司后第一个整治的人就是架空他,而他不计前嫌依然替胡利衡解决棘手的事情,就问:“你替他解决了走私车的事,是不是对你放心了些?” “给他解决?”张铁军不屑地说:“我不是为他做事,我是为公司做事。他需要的是对他俯首帖耳给他花钱送礼的人。而我既然不肯摧眉折腰事权贵,也就不在乎他对我的态度。可是与你相比,我惭愧得很,我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你呢。” “怎么?” “我太软弱,这是我的悲哀。” “那又能怎样?” “我应该正面谴责他,向纪检部门弹劾他。可是现在没有证据。” 朱婕心说:我有啊。 张铁军又说:“但是他如果一意孤行,自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等着吧!”他似乎胸中积聚了正义和力量,撂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朱婕心想,能直面弹劾胡利衡才是你的英雄本色,这一天肯定会来! 第七十六章 组织谈话 不知道张铁军是如何解释朱婕被迫拟了关于程山任职文件的事,贾为民见了朱婕不再横眉冷对,朱婕的精神上松弛了许多。 这天,朱婕走进贾为民办公室送文件,见他戴着一副小巧的老花眼镜正在看报纸,便轻轻放下文件夹转身欲走。 “朱婕――” 朱婕忙转身,见他已摘了眼镜,脸上浮着一团和气,说:“别急着走,坐下喧一会儿吧。” 朱婕迟疑了一下,猜他要说什么事儿,就问:“有事吗?”一边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没啥事儿,说会儿闲话。” 朱婕笑了,从心里拉近了同他的距离。 贾为民很随意地摸摸嘴角的疱疹,说:“哎呀,他妈的我这嘴角总上火,小徐说抹点儿红霉素软膏能好,你那儿有吗?” 朱婕“噗嗤”一笑,心想你这是当不了物流公司总经理急的,嘴上却开玩笑说:“悄悄话烂嘴巴,你这是骂人骂的。” “胡说!我从来不骂人,你啥时候见我骂过人。” “嘻,开玩笑哩。你这是天天吃牛肉面吃的上火,天太热,不能天天吃。” “啊呀,就好这口,不吃牛肉面吃啥哩?” “夏天可以喝牛奶啊,豆浆啊。” “喝不惯。” “抹红霉素恐怕也不行,我给你教个土办法:你把木梳子背在火上烤热,然后把泡使劲儿烫一下,结了疤就好了。再就是喝浆水、吃浆水面败败火。你家有浆水吗?” “没有,我老婆子总是做不好,老起白花。” “那我下午给你带一瓶。” “哟,看不出,你这小媳妇还会做浆水。” “那当然。”朱婕洋洋得意。 “我听说浆水很挑人,很多本地人都做不好。” “是喽,很多人做浆水因为起白花而味道不纯。我每年夏天做,而且总是清凉可口,很香。据说女人秉性好才能做好浆水,说明我这人秉性好。” “哟,哟,你自吹吧,不要钱。” “不是我吹,你尝一尝就知道,包你败火。” “行,下午记着给我带上哦。” 唠了几句家常话,朱婕心里的芥蒂消除了,觉得他蛮可亲嘛。贾为民又换了话题:“唉,我姑娘在你那儿的表现咋样?” “元元,不错。她一点儿不像有些干部子弟那样娇气,能吃苦,工作积极,打字速度也快,大家都反映她不错的。” 朱婕说的都是实话,虽然一直不喜欢贾为民的为人,但贾元元的确是个稳重懂事的好女孩。 贾为民面现喜色说:“你要严格要求她,我教育孩子一向很严格。元元很佩服你,说你是她见过的最能干的人,说你有文才,为人又正直,对下属特别好。” 朱婕“嘻嘻”一笑说:“是吗?难得我有这样的帮手,真是托你的福呢。” “诶,别这么说。说实在的,她能调到公司还得感谢胡经理。为人仗义,这方面他比钱书铭好。” 朱婕一时摸不透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便模棱两可地说:“是吗?” 贾为民点点头,又道:“不过,他有些事情做的不如钱书铭。” “是吗?”朱婕听出他的意思是要贬胡利衡,便佯装不解地问:“哪些事情?” “就是让你拟程山的任职文件这件事。唉,这个人呐真是糊涂!”他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地一副替别人追悔莫及的样子。 朱婕想起吴可卿说过的话,心里发急,看来他也要就这件事跟我过不去呢,不禁心里发虚,脸上发热,脑子里急急闪着怎样应付他。 “嗯――你不是也同意吗?”朱婕嘴一张,冒出一句反击的话,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谁说的?胡经理吗?” 朱婕点点头,心想,话已出口,只有编下去。 贾为民不以为然,解释道:“程山是什么人,我怎么能同意呢?第一他不是党员,政治上不可靠,思想上又过于轻浮,好巴结逢迎领导。有人说他业务能干会赚钱,这算什么能力?公司的钱不是他一个人赚的。他那种不正当的竞争手段早晚要出事,我不赞成。第二,他不懂经营管理,根本就不是当一把手的人才。第三呢,他是副科级,怎么能直接当总经理,这不是乱了组织原则嘛。常丽做运输业务已经有好多年,无论从思想上、业务上、还是知识上,都是靠得住的,我认为常丽任总经理才是当之无愧的。” 英雄所见略同!同感!朱婕在心里赞美,嘴上说:“我们大家都这样认为,开始我也是这样对胡总讲的。可是他说你们开会定的是程山。我还纳闷呢,或许你们领导看人比较深远一些。” 贾为民摇摇头:“他根本没跟我们商量就私自做的决定,严重违反了组织纪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吗,你们没开会啊,他怎么骗我呢?他还说程山有魄力。” “屁!他有花钱的魄力。” “那怎么办啊,胡总交待的事,我不敢不办,没想到里面这么复杂。明摆着,他根本就没把你们的意见当回事,完全是一意孤行呐!” “嗨――”贾为民长长地叹口气,两只小眼睛里交织着气愤而又无奈地神色,停了一会儿才说道:“现在是改革开放时期,一切以经济效益为中心,有人把‘一切向前看’说成是‘一切向钱看’,谁是谁非很难说清楚。但是有一个原则没有变,就是如果有人一意孤行以权谋私,任人唯亲,给党和公司造成损失,我们就要追究他的所作所为。” “对,应该这样,否则正气压不住邪气。你是党委书记,只有你能压住邪气。” “我不会任他胡来,他也是党员,也得服从党的安排,我压不住他还有上级党委。关键是你们也要配合。你是个党员,是大家公认的好同志,你可要站稳立场,坚持原则啊!” 朱婕知道他又要说什么,张嘴想解释一下,被贾为民拦住:“比如上报程山的材料这件事,我知道你有难处,如果他用权力压你,恐吓你,你也无法不执行。但是这恰恰反映你的政治思想还比较脆弱,不敢抵制违法乱纪行为。这件事你应该,也完全可以向组织反映,公司领导班子还有我这个党委书记,还有张经理他们3人。我们4个人的力量总能超过他的力量吧。他就是利用了你的懦弱,才瞒着我们做成这件事。换个角度说,如果你及时向我们反映情况,我们会联合抵制他,也就不会造成对常丽的打击。” 朱婕低下头,想起那天的情形,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懦弱,还有虚荣,竟然因为得到胡利衡的信任而兴奋过,其实胡利衡可能就是信任自己懦弱,以至于几次威胁说:“不准宣扬!”她惭愧无语。 可是――朱婕转念又想到:如果我坚持原则拒绝打印程山的任命文件会怎么样?或者如果我出门就向贾为民“宣扬”胡利衡的阴谋,结局又会怎样?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得罪胡利衡,下场同刘敏一样被撤职被剥夺工作的权力,记得当时胡利衡就暗示过自己,自己也明白那就是威胁。 说实话,我不想失去办公室主任的位子,现在也不想。这应该是我真正的软肋!朱婕经过一番自我剖析,找出了自己被胡利衡利用的致命弱点。 明哲保身的弱点是不能摆到桌面上的。朱婕在脑海里寻找着能让自己免责的机会:“当时,我连思想的机会都没有,他逼的很紧。不瞒你说,为了让他签发,我都与他顶起来啦。” 我听说啦,你做得对。事实说明,你还有点儿原则,党性还没有完全泯灭,你看,你坚持这个原则,他也没有办法,是不是?” “可是,他特意警告我不准宣扬,我不敢说。” “是吗?他是这样说的吗?他真的威胁你!” “可以这么说。你们不理解当时我有多难。”朱婕欲哭。 “哼――”贾为民鼻子里冒出一股长气,气冒完了,大概心里的气也消了,仍然眨眨小眼睛,看着朱婕,用一种语重心长地口吻说:“我们理解你的难处。今天我说的这些是代表党组织正式跟你谈的,也是为你好。希望你以后要坚持原则,不要轻易被人利用。再者,以后有人威胁你做违法乱纪的事,你不要害怕,要勇敢地揭发。记住,违法乱纪的人是长不了的,是党和国家所不允许的!” 第七十七章 刘敏的电话 朱婕回到办公室无心做事,坐在椅子上发呆,贾为民的话在脑海中盘桓不去。 贾为民以前从未跟她谈过话,因为钱书铭的关系,她对贾为民的态度也是一直耿耿于怀,不肯接近他。可是他今天的话却是句句在理,一针见血,让她不得不深思,不得不检讨自己。 她扪心自问:我究竟怕什么?因为自己的懦弱,实际上帮助胡利衡打击了我的好朋友,还乞求他们原谅自己;他们倒下了,我还在苟延残喘,我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胡利衡自打当上公司总经理就不动声色地玩人,夺了张铁军的基建管理权,撵走魏星良、程思军、何斌、刘敏,不是为了经济利益就是为了政治利益;而现在又不顾伤害常丽一意扶持程山,又是为什么…… 正想着,猛听到电话“叮铃玲……”地响,她一把抓起,电话另一端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喂,朱婕――” “刘敏――”朱婕欢快地叫起来:“啊,我好想你呀。” “假话,想我也不给我打电话,害怕我这个贪污犯连累你,是不是?” “哪里呀,我这里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唉,你闭门修炼也该觉悟了吧,还在钻研佛法吗?” “没有,现在啥书都看,练毛笔字、游泳、织毛衣、做家务、带孩子,标准的贤妻良母,倒也潇洒。就是时间长了,很想看看你和常丽,又怕影响你们的政治生命。” “啥政治生命?我们又不想篡党夺权。(.好看的小说)唉,你要是休息够了应该来公司露下面,要求工作才是。” “我不去。”刘敏气恨恨地说:“我看见那些小人就生气,真是没想到栽到小人手里,多窝囊啊。” 朱婕知道她说的小人是指崔小田、任桂红和王占江,不以为然道:“你气也没用,人家早把你忘了,整个事情很简单,就是崔小田当了科长。” “太可恶了,让我腾位子还要给我扣个屎盆子,让我抬不起头,现在又对我不管不问。你说,谁整我?” “算了,整也整了,休息够了就来吧!来要求工作。你没有资格不上班光拿工资,时间长了很被动。” “你说的也是,让党和大伙这么白养着我,我也过意不去,我明天就去公司找他们。” “胡老大不在,去北京了。” “是吗,开会去了吗?” “不是。”朱婕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与常丽有关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刘敏啧啧叹道:“啊,你说他们坏不坏?程山是啥样人谁不知道?如果不是常丽,他还在加工厂开车呢。常丽说我看人走眼,她也跟我一样,养了白眼狼。回头我劝劝她,别心劲儿太高反而伤自己,退休吧!嘿,我也多一个难友。” “他的情况跟你不一样,你是被人整,她是被人骗。胡老大原想悄悄的等生米做成熟饭,再把责任往上一推就行了,没想到阴谋这么快就被戳穿,他能甘心吗?刚才贾老二也跟我谈话哩。” “那个老狐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能说什么好话?” “不是说好话,说的还蛮有道理,让我以后发现胡老大违法乱纪的事要及时向他汇报。有意思吧?一个威胁我不得宣扬,一个让我及时汇报。” “哈,有意思,高,让他们狗咬狗吧!不过――,你夹在他们中间很危险,得凡事多个心眼,好好想一想啊!” 朱婕心内一热,到底是好朋友啊。她说:“有些事永远是旁观者清,我真的很难,又不愿意把事情弄复杂,嗨,就这样我行我素吧,顺其自然。哦,有人来啦,咱们见面再聊。等胡老大来了,我给你打电话。再见啊!” 第七十八章 金穗酒店的账单 来人是一位年轻女子,一头卷发披在肩上,眉毛纹得细细的弯弯的像两条月牙儿。朱婕微笑着请她坐进沙发,看着她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朱主任,你忘了我了。”那女子笑着说:“我是金穗酒店的。” “哦――齐娅。”朱婕想起来她是陈一清的办公室主任,忙热情地为她沏杯茶,坐在她身边先问:“你们陈总好吗?最近生意好不好?” “都挺好,你也老不来看看,我们都挺想你的。” 朱婕笑了,知道这女人真会说话,不愧是当办公室主任的女人。要说想,陈一清想她是真的,齐娅偏偏不这样说,是怕她尴尬,所以用了“我们”这样的复数。 齐娅从红色的坤包里取出一沓纸单说:“陈总让我把你们公司的费用结一下,怕别人来不合适,让我来找你。” 朱婕接过单据一看总单上的数目吃了一惊:“哟,这么多?”总单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是43万,心想记得当初给陈一清介绍公司招待费用时是按照去年的标准说的,这才半年的功夫就超过去年的标准啦,如此吃下去,还不得把公司的家底吃空啊! 齐娅解释道:“这是半年的,也没多少。” 朱婕心里一紧,暗道:还没有多少啊? “本来你们胡总说一个月结一次,我们陈总考虑你在这儿,怕催得紧了你的面子上不好过,就没有按月来结。” 朱婕皱皱眉心想胡利衡怎么这样不守承诺,光吃不给人钱能行啊,显然是利用我呢,真是羞死了,让一清怎么看待我们公司啊。她苦笑道:“谢谢你们陈总啊。这事是我们做的不好,我以为胡总派财务部按月结了呢。对不起啊。” “没什么,又不是你吃的。我们现在要上一个新项目,资金有点儿周转不开,陈总这才派我来结账。这些都是就餐的人签了字的底单。” “应该结的,没问题,嗨,你们陈总真是――”到嘴边的话没说出来,心里想的是陈一清还是面情太软,商性不足,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怎么能因为我的面子就赊账呢,大可不必,回头要说说他。 朱婕象征性地翻检单据,因为结账是财务部门的事,她心里也纳闷陈一清为什么不让齐娅直接找财务部呢?或许是齐娅不熟悉财务部的人特意让我引见吧!既然已经送到我手中,不妨随便翻翻。 朱婕见到单据中有各业务部门经理的签字,这些都是正常费用,心里着实替陈一清高兴,有这么多的客户消费,自己算是给老同学帮上了一点儿忙,不觉涌出些许欣慰和踏实感。 正漫不经心地翻着,一个不很熟悉的名字忽然进入眼帘,让她愣住了,单据上赫然写着“越英”二字,心里不由得泛起嘀咕:这位是胡利衡的老婆,她怎么也记账呢?且看她还有没有签单。 朱婕又从头仔细翻看,居然又翻出胡小军的签单,二人合起来的账单有15张,总额竟然高达2万多元。 “太不像话!”朱婕不由得心中生起一股浊气,从鼻孔中冒出,胡利衡家人竟然把金穗酒店当成自己家的厨房! 难怪陈一清要把收据先拿给她看,估计是考虑到有胡利衡家人的因素,不便贸然行事,害怕弄个满城风雨,既损了胡利衡的面子又得罪一个大客户对自己不利。所以让齐娅先来找她,把这棘手的问题推给她处理。 好啊,一清,够狡猾啊!朱婕心里暗暗佩服陈一清做事细致稳当的风格。 齐娅一直静静地注释着朱婕脸上的反应。 朱婕收起账单,朝齐娅笑笑说:“不好意思啊,半年啦才给你们结账,而且是让你亲自跑来。” “没关系,我也是今天没事,想来看看你。有没有问题?” “没,没问题,数字都合适。” “那么,可以给我开张支票吧。” “嗨,我更不好意思啦,今天结不了,啊,不是赖账,是胡总出差,他不签字,财务是不给开支票的,这是我们的纪律。” “是吗?”齐娅脸上露出遗憾又有些怀疑的表情。 第七十九章 拒绝回扣 朱婕回到办公室把门从里面锁了,取出那沓账单又细细翻检起来,先按签字人分成若干小类,再算每沓的总账,结果又令他吃了一惊:王振忠和吴可卿是分管业务的副总经理,二人每次招待费用不过800元,且总额也没有超过5000元;10个业务科长的招待费用合起来才十几万,而胡利衡一个人的费用竟然高达20万。难怪这家伙让我们管理部门替他分担招待费用,难怪他的肚子越来越大,是撑起来的啊!再看看每一单的数目,少则2000元,多则5000元,什么山珍海味要如此贵呢?朱婕心内疑问连连。 再看看越英的账单,发现她平均一个月消费3次,胡小军则无固定日子,总共消费2次。她觉得不可思议:胡利衡贪吃,老婆孩子也不示弱,怎么这样不顾影响把自家的费用强加到公司账上,估计只有一个解释――真把金穗酒店当成了自家厨房,来去方便,吃过之后忘记付账,或者干脆就把公司的财务当成自家的财务,便宜不沾白不沾。公司是国有企业,财产是国家的,这种贪占公司便宜的行为是金州贸易公司有史以来的首例,胡利衡也是纵容家人吞噬公司财产的第一人,这是典型的“以权谋私”啊!要是让公司的群众知道,还不得把胡利衡骂死?要是让贾为民知道,他该如何处理这种行为? 朱婕把账单小心折齐放进信封袋中,拨通陈一清的电话:“喂,陈老板?” 陈一清纠正道:“以后别叫我老板,允许你搞点特殊化,象以前那样叫我一清。” “哦,我叫你二清就更特殊啦。我给你说噢,刚才齐娅把账单送来了,可是胡总去了北京,得等几天,账单先放我这儿,等他来了,我取了支票给你送过去。” “行啊,你办事我放心,反正结不了账我就找你。” “哪能这样啊,我岂不成了人质,又不是我吃的。” “嘿嘿,开玩笑呢,我是对你们胡总放心才没有催账的。你们胡总是大手笔,花钱有气魄,你们公司有钱。” “再有钱也有吃空的时候,现在生意不好做。好家伙,40多万,这个数字太天文化了。” “嘻,你老土了吧,这算什么?能花就能挣,你们公司除了胡总,其他人都抠,舍不得花大钱。” “那是他们知道挣钱不容易。胡总是我们公司第一号公关先生,他咋消费那么多,都吃啥了?是不是你们宰人呢?” “我说你老土了吧,男人到这里难道只有吃吗,你知道我们这里的服务是一流的。” “一流……”朱婕咀嚼着这个隐晦的词,想起上次在他那儿看到的和听到的,恍然明白胡利衡在那里的消费为什么会那么高了,心里特不是滋味。 “咳――”她重重地长叹一声,出了口浊气。 “怎么啦?”陈一清在电话那头问。 “我们公司经不起这样折腾。我心里不舒服。” “杞人忧天,老板都不发愁,你愁什么?” 是啊,我愁什么啊?朱婕哑然失笑,摇摇脑袋,把刚才的忧愁都甩了出去,开起玩笑:“嗨,这件事你怎么谢我呢?” 没想到陈一清认真地说:“公事公办,说好10%的提成,你交支票时我马上给你兑现金。” “别别别。”朱婕急了,连声阻止:“别用你那套奸商的做法腐蚀我。” “假正经,干嘛不要?恐怕你们公司只有你清正。你是不放心我吗?绝对没有问题。你那点工资怎么提高生活质量?能让老同学致富也是我的心愿。”陈一清极力怂恿。 “你的心意我领了,谢谢你。现在生意多难做啊,我们业务人员挣点钱越来越难,我怎么好意思不劳而获,这样致富我会睡不着觉,听到警车的声音我会心惊肉跳。” “你也胆子忒小,你老板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到手的钱你都不拿,你傻啊。” “不,就算我傻吧,我有我的原则。你也不易,能帮你一把我也很高兴。你给我个面子,在总额中打个折好吧?”朱婕想着能省多少算多少。 “你这是何苦?你以为谁能说你好吗?你以为老板会表扬你清廉吗?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这样吧,我成全你清廉的高尚品质,按我们酒店规定可以打8折,看你的面子,我再给你减2折,行了吧,再减我就亏啦,我是商人!” “行行,好,太谢谢你啦。”朱婕欣喜万分。 “真是的,好心当个驴肝费!”陈一清嘟嘟囔囔,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可惜。 朱婕知道他想什么,没理会他的感受,转了话头问:“哎,我看那里面有胡总家人的签字,你认识他们?” 陈一清说:“他领他家里人来过一次,给我介绍了一下。第二次他老婆带人来吃饭,我问她是付账还是记账,她说记在胡总的账上。以后老来。他儿子是连着来了2次,很牛,出手很大。我管他呢,我是开饭店的只要他们来都是我的上帝,我一样敬。” “那是你的观点,你也得替别人想一想,他家人用公款吃喝是违反我们公司规定的,哪有这样的啊,传出去我们公司要炸了。” “我知道这里面的猫腻,是哪个单位都不允许的。所以我特意让齐娅去找你。” “你老谋深算,把问题推给我。”朱婕嗔道,“好了,我知道了,祝你发财啊。”朱婕压了电话。 第八十章 选择缄默 放下电话,朱婕脑子里再也无法清净,一会儿是胡利衡在金穗酒店贪吃相,一会儿是他在各个娱乐场所享受的丑态,一会儿是越英的账单,一会儿又是胡小军张狂的作态。不用问,想都能想出来,越英纯粹是占便宜,而胡小军是借机向他的狐朋狗友显摆和吹嘘他老子的权力。 “太过份!”朱婕忿忿地骂道。政府三番五次明令国有企业不得用公款大吃大喝。因为市场不景气,生意难做,从前钱书铭任总经理时从不肯轻易请客,各业务科长也是能不请则不请,迫不得已的人情需要在酒场饭桌上联络时也不过花个五六百元,谁也不肯乱花钱。这胡利衡倒大方,才来不到一年的工夫,不仅自己大吃大喝肆意挥霍,连家人吃饭的费用也强加在公司账上。 他家人吃了多少意味着自家节省了多少,2万多元呐,比我全年奖金还多。人以食为天,多点钱能生活得好一点,为了年底多得点奖金,全公司的人勤勤恳恳地上班,辛辛苦苦地挣钱。胡利衡竟然纵容自己的家人把大家的辛苦所得占为己有,这是盘剥我们的血汗呐!与偷盗抢劫又有何区别! “真是恬不知耻!”朱婕又愤然骂道。(.好看的小说)这时她想起贾为民的话:“以后有人威胁你做违法乱纪的事,你不要害怕,要勇敢地揭发。记住,违法乱纪的人是长不了的,是党和国家所不允许的!”对,胡利衡的行为正是违法乱纪,应该告诉组织。 朱婕取出越英和胡小军的账单,气冲冲走向党委书记办公室。 在离贾为民办公室还有一步之隔的时候,朱婕的脚步慢了下来,她迟迟疑疑地想:不行啊,胡利衡知道了岂不恨死我,岂不想方设法地整我?再者要是告诉贾为民,他定然会跑到金穗宾馆一查到底,以后公司还有谁敢去那里消费,结果岂不又拆陈一清的台啊,我得三思。 她踌躇不决,慢慢踱过贾为民办公室,瞥见贾为民正在和吴可卿说话。 她的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说! 不说! 说,为了公司,为了大家的利益! 不说,为了自己的位子,为了自己的前程! 说…… 不说…… 她踱到楼梯口,再折转身往回走,心中似有人劝道:现在世风如此,人人以吃公款为乐,人人以喝公款为荣,何况胡利衡手中握有公司的财权,他明白他的权力只有四年,他太精通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有利不沾后悔一生的世故,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党纪国法! 他是老党员,是党培养多年的老干部,党纪国法他难道不清楚?一个公然将党纪国法置若罔闻的人恐怕是……我要检举他岂不是蚍蜉撼大树,有点儿不自量力啊! 我若听贾为民的话向组织反映胡利衡的行为,贾为民能保护我吗?不!朱婕摇摇头。胡利衡太强悍太狡猾,玩弄人的手段如顶级的击剑手,半年多来张铁军、刘敏、魏星良。程思军、何斌已经被他狠狠地击倒,现在剩下的一个个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在胡利衡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他们怎能保得了我?关键时候谁也保不了我,现在我不能得罪胡利衡! 可是,可是,胡利衡的行为太过份,如果不早点让他亮相,大家的利益损失更大。 啊,怎么办啊…… 从楼梯口到贾为民办公室不过隔了5间办公室而已,朱婕却觉得很长很长,走得很累很累,心里跋前踬后犹疑不定间又踱过贾为民办公室,里面俩人仍然有说有笑…… 嗨!瞧他们多轻松,我何必这样为难,胡利衡一家贪吃贪喝也是国家的是公司的,又没有贪我家的,我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胡利衡现在还很信任我,要是知道我背叛他,会怎样整我? 朱婕心里烦,身上一阵躁热,被楼道里的穿堂风一吹,又浑身一颤,胳膊上凸起一层鸡皮似的小麻点。 唉!还是明哲保身吧! 朱婕已走到自己办公室,径直走进去,将账单放进办公桌的抽屉。 不!又一个念头急闪:这些账单是胡利衡违法乱纪的罪证,胡利衡会不会忌讳我知道的太多?答案是肯定的。折中的办法还是把它们退给陈一清,让一清直接送给胡利衡,我什么也不知道,对,这才是上策! 朱婕又取出账单,放入信封袋中塞进手提包。 嗨……朱婕长长地出口气,心里依然郁闷,甚至夹杂了几分痛苦。刚才在大事大非面前有两条路需要她选择,一条是检举揭发,一条是保持缄默。自己站在两条路之间正如处在正义与邪恶的分水岭,一番苦苦挣扎之后,选择的却是缄默,无异于迈向邪恶。 她记得有人说过:选择邪恶的人必将助纣为虐!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如果选择正义,向组织检举胡利衡的行为,结局会如刘敏一样被他冷不防一剑刺倒;现在选择缄默又能得到什么…… 朱婕无法预测未来,心中一片茫然。 第八十一章 常丽的美梦 常丽从北京回来,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朱婕心里没底,问她:“怎么样,总公司领导咋说?” 常丽自信地说:“放心,胜利属于我!” 她的情绪极具感染力,于是除了程山和胡利衡,公司的人自然相信总公司聘任干部必定是任人唯贤的,金州物流公司总经理位置非常丽莫属。既然总公司圣心已定,常丽大可高枕无忧,只等圣旨到达的时刻了。 一天中午,朱婕邀了常丽、张铁军和王振忠来到三鑫羊肉店吃午餐,说是要预祝常丽的胜利。 这是一家羊肉特色小吃店,店里客人很多。本来夏天是不宜吃羊肉的,但店里开了冷气,大门一关,阻住外面的炎热,客人便可以在这凉爽宜人的大厅里就着冰凉的啤酒品尝香喷喷的羊羔嫩肉了。 朱婕点了3斤黄焖羊肉,一个大盘的酸菜炒粉条,4碗羊汤面片,2瓶黄河啤酒。 一会儿,服务员先送来大盘的黄焖羊肉,热气缭绕,香气扑鼻,白的蒜瓣,绿的蒜苗,黄的鲜姜片夹杂在羊肉中,煞是诱人。 朱婕是东道主,端起酒杯同3人碰一下,喝一口,便招呼3人动筷子吃肉。 4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聊着闲话。 “哎,这次去总公司打点了多少?”张铁军调侃道。 “打点”是眼下时尚的名词,意思是问常丽给总公司的领导送了多少见面礼。 常丽含含糊糊地说:“也没多少,北京人喜欢咱们这儿的虫草,就带了点儿。” “唔,可以啊,出手挺大。”王振忠说。 她说的“虫草”全名叫冬虫夏草,是金州特产,一种特效的滋补强身保健品,朱婕知道这东西因为稀罕,在市场上的价格特别昂贵,笑道:“看来你这次是大放血啊。” “没办法啊,竞争呗,人人都这样,胡利衡不是也去了吗。”常丽无奈地说。 3人明白她说的竞争是指跟程山争物流公司总经理的位子,还有一层意思是在“打点”上的竞争。3人都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她送虫草,胡利衡送什么?若论“打点”的价值,常丽必然不是胡利衡的竞争对手,何况胡利衡是朝里有人。这话说出来会打击常丽的情绪,所以都在心里替她种下一层阴影。 “总公司的人怎么说?”张铁军问。 “谷经理说我反映的情况很重要,强调总公司选拔分公司经理的原则是年轻化、知识化、有德行、有能力。他还说我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老业务员,为全总系统运输工作特别是在西北区域做出大贡献的人。他说总裁和人事处会考虑他的意见,让我别着急,要办好批准证恐怕得2个月的时间。” 她只提谷经理,大家猜到她这次去总公司找到的关系只有她的业务上司谷苏南,仅凭谷苏南一人的意见,能有几成胜算呢?谷苏南上面还有总裁级的人物,可能常丽都没有见到。大家觉得心底似开了个无底口子,为常丽种下第二层阴影。 王振忠不无遗憾地问:“你咋没找找总裁呢。”他对谷苏南的影响力产生怀疑。 常丽有点羞赧地说:“我不认识总裁,只有拜托谷经理啦。” “问题是谷经理跟总裁的关系铁不铁,能不能说上话?”张铁军说。 常丽点点头道:“铁,谷经理是总裁一手提拔上来的。他说话总裁会听的。呀,没问题,你们放心吧。就是等的时间长一些,得两月。” 看着她自信的神态,3人的担心都显多余,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张铁军换了话题:“差不多。”又解释道,“我们国家的审批制度很是糟糕,政府机构办事效率很低,这方面一点儿也不如香港和国外。比如我办咱们公司基建项目审批手续的时候,你们知道有多复杂吗?说出来都让外国人不理解――4个月盖了一百多个公章。” 3个人连连咂舌不已。 朱婕轻轻摇摇头说:“我们的制度不行啊,跟不上改革开放的形势。这方面工商局就比较好,我每次去办事,比如核准名称当天就能办好,登记注册有10天准能办好。” “嘻,这还算快?你知道国外办公司需要几天?当天。”王振忠说。 “这就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制度的不同。”张铁军说。 常丽无限感慨地说:“不知道我们国家啥时候才能赶上资本主义国家的速度啊!” 张铁军揶揄道:“我们国家人情大于制度,等啥时候不用送礼了,就能赶上了。” 王振忠不胜酒力,才喝了几杯,话就多起来。他举杯向常丽示意,二人呷了口酒。王振忠抚弄着杯子,问:“你觉得这次一定能当上总经理吗?” 常丽一愣,眼里掠过一丝不悦,道:“难道你怀疑我的能力?” “你太天真!”王振忠幽幽地说道:“这年头,能力算个屁!全凭老板一句话,他说你是人才你就是人才,他说你是废物你就是废物。你在跟胡利衡的力量抗衡,你犯忌了!” “我犯什么忌?”常丽露出疑惑的表情。 没等王振忠开口,张铁军替他答道:“犯什么忌?顺者昌,逆者亡。” “什么意思?你们是说我没有希望吗?总公司也靠不住吗?” 王振忠说:“总公司也是个未知数,胡利衡的力量太强大,你争不过他。所以我觉得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心里要坦然一些,对总经理的位子别太执著,要有退一步的打算。” “你们为什么这样不相信我啊,我不如程山吗?”常丽沮丧极了。 “不是,你的能力绝对在程山之上。可是现在公司的事你也知道,胡利衡已经越来越不守章程,能力已经不是他的用人标准了。” 常丽低头默然无语,半晌抬起头,眼里闪烁着希望,说:“还有总公司呢。” 张铁军急道:“你怎么还想着总公司啊。这么给你说吧,胡老大也去了总公司,他动用什么关系?送什么礼物?我们都不知道。但是我们知道他站在总承包人的立场向总公司领导汇报时,肯定是举程山而贬低你,这是他的权力,他的力量啊!你能与他的权力抗衡吗?所以你别抱太大的幻想,大度一些。没什么嘛,不就是‘总经理’3个字吗?” “是啊,想开点,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顺其自然吧!”朱婕劝道。 第八十二章 另起炉灶 哪知常丽倔强地说出一个“不!” 3人吃了一惊。(.) “我不相信命运!”常丽按捺不住突然的激愤心,反驳道:“我对自己非常清楚,这件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先抛开当总经理和不当总经理的区别,先论我和程山的谁是谁非: 第一,金州贸易公司运输业务是我一手搞起来的,业务员包括程山,也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论资格、能力、经验,我认为目前还没有人能超过我。程山有一样能力超过我,就是花公家的钱陪客户吃喝嫖赌,充其量是公关能力吧。让这样的人当总经理――哼!可笑!要是认真追究起来,他的这种能力当属行贿,应该进监狱!试问,让这样的人指挥你们各位,你们能服气吗?” 3人摇头。 “是啊,你们都不服气,何况我一直是他的上司,我根本不能容忍他对我指手划脚。所以总经理的位子我能轻易放弃吗?” 3人无语,心里想说的都是“不能放弃,可是……” “第二”,常丽像是猜出他们的心思,接着说:“扶持程山的只是胡利衡个人意见,他不上会研究,害怕你们知道,这是共产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吗?我看你们这个班子太窝囊,4人服从1人,明明知道他违反原则,是错误,却一味迁就,无一人敢指责。我瞧不起你们!尤其是你们两个大男人!” 张铁军和王振忠脸上霎时泛起一层羞愧之色,手不自觉地捏紧酒杯。如果常丽再谴责几句,恐怕他二人能将手中的酒杯捏碎。 朱捷更是惭愧,脸上火辣辣的。想到自己也是摄于胡利衡的权势而多次选择缄默,在一定程度上帮助胡利衡打击了自己的朋友,还自以为深受总经理重用。 张铁军憋不住吱吱唔唔地说:“嗨,这个,这个……的确,的确,嗨,那家伙太武断,玩人的手段太厉害。” “他厉害,还不是因为抓住你们的弱点,怕失去你们的位子。”常丽一针见血地说。 “是的,他抓住了我们的软肋。”王振忠老老实实地说。 “你们的软肋,还不就是那顶副总经理的帽子?你们尚且放不下副总经理的帽子,为什么反过来劝我放弃?我坚决不放弃!” 众人无语。 常丽接着分析道:“第三,问题的关键是胡利衡为什么这么苦心孤诣地扶持程山?你们知道吗?他们的关系是在这次去昆明开会期间结起来的。程山利用这次机会充分发挥他的公关能力或者说是行贿能力,仅仅差费一项就花了3万多,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后来把这些费用和胡利衡之所以坚持扶持程山的反常行为联系起来就什么都明白了。我敢断定,程山绝对用重金贿赂了胡利衡,胡利衡只是为了个人的利益,滥用他手中的权力逼我让步。他们这是典型的权钱交易,却让我作出牺牲,毁我前程,凭什么?我宁死不服!”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一种凌然不可侵犯之气跃然在面前这个小女人脸上,两个男人陡然起敬。 朱捷心中惊叹:好一个刚烈的女子,比起她,我们都干了些什么呀?完全是趋炎附势,还自以为得宠,惭愧啊! 常丽稍微停顿,自己举杯仰头喝口啤酒,脸上激愤之色稍微平淡,继续说道:“第四,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程山是个大家公认的人才,我可以成就他,而且可以做到辅佐他。可惜他不是,所以纵使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我也不让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必须争,不是同程山争,而是同胡利衡争,同他搞权钱交易、以权弄人争!我就不信邪气能压倒正气?我相信总公司乃至商务部一定会秉公办事!金州物流公司总经理一定是我!” 3人不约而同鼓起巴掌,“啪啪”的响声引起店内客人的注意,众人的眼光向他们这边投来。 “可敬!可佩!”张铁军打心眼里说。 “比起你,我们这些大男人太窝囊!”王振忠由衷地说。 内疚袭上朱捷的脸颊,她感叹道:“夹着尾巴不好做人啊!常丽的精神是我们的脊梁。唉,我真惭愧,我要是早点告诉你就好啦。我太软弱,我怕什么呢?说穿了也就是办公室主任的位子。” 常丽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别这样,我理解你,细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他已经多次威胁你。保护自己要紧。” 朱捷心里一酸,眼泪涌上眼眶,是感激常丽的大度和理解。 “是啊,处在你那个位置上,你能把自己保护好就已经很明智啦,谁还会怪你?按理你是他们黑名单上的第二名,整完我就轮到你啦。何况你又得罪过他。”张铁军说。 “你啥时候得罪他的,咋得罪的?”常丽追问。 朱捷没想到他还记得年前的事,想想终是不能传出去的事,便轻描淡写地说:“就是上次在西苑舞厅跳舞,胡老大要跟我跳贴面,我拒绝,就看他有些恼羞成怒,以为他会报复我,结果也没什么。” “老流氓!”常丽果然愤愤地骂起来:“要是我,哼!” “不说啦,过去好久啦,说起来我恶心。”朱捷央道。 王振忠换了话题,幽幽笑道:“朱捷,你在我的印象中是个很原则很正统的女人,事实证明你处事还是比较圆滑。” 朱捷也笑道:“你这是表扬我呢,还是批评我啊?我做人做事也有个原则。” “哦,说说。”张铁军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随而不流。” 随而不流……3人各自发挥想象力,咀嚼着她的这条人生格言。 服务员送菜上桌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一盘香气缭绕的酸菜炒粉条似乎成了常丽的最爱,她夹起一根筷子样粗的粉条才放进嘴里,立刻赞道:“嗯,不错,味道都进去了,好吃。” 朱捷说:“我也爱吃这种粉条,时间一长特别馋。” 常丽望望四周桌上的菜肴,问朱捷:“这里就这两样菜吗?多少钱1斤?” “就这两样――黄焖羊肉和酸菜炒粉条。羊肉25元。” “羊肉的价格跟别的地方一样,但味道好。以后有客户来可以请到这儿吃羊肉,实惠。” 王振忠讥讽她:“你们女人在这方面总是放不开。羊肉再好吃也是25元1斤,能抵得上满桌的山珍海味吗?啤酒能抵得上大酒店的五粮液、茅台和洋酒吗?你想开点,挣那么多的钱舍不得花难道要留给程山花吗?他两个星期就能给你花完。” “可不是吗,就像钱经理。”提到节俭,张铁军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钱书铭,“你看钱经理这扣那省的,攒了不少家底,结果咋样?他没福消受,你们看胡老大花得痛快吧!” “我不明白世上的男人都怎么啦,非得吃喝嫖赌四毒俱全才能培养出感情吗?难道我们的悲剧就是因为不会挥霍吗?”常丽悲哀地道。 “是的。”张铁军说,“改革开放了,人们的*****加速膨胀,很容易受到物质的诱惑。一切享乐都是要用钱买的。钱啊!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钱能操纵一切?” “金钱是主宰一切的神,它能放肆而残酷地改变人的本性。”朱捷笑道,“以前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答案就是金钱万能。”她转而对常丽说:“趁现在手中还有点权,能花的赶紧花,否则看程山挥霍你会心疼的。” 常丽不满地叫起来:“你们咋总是长他人志气灭我威风?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相信我,胜利是属于我的!” “是,是,胜利属于你。”朱捷不忍心打击她,附和道。 “你们说,我咋花钱?” “请我们吃大餐。”朱捷倡议。 “去小三峡旅游。”王振忠提议。 张铁军哂然一笑:“我想请同学聚一下,你能不能给我报销点费用?” “没问题啊。”常丽一口答应。 张铁军自嘲道:“你们说我这个副总经理惨不惨?请客还得求科长报销。” “惨,你们担了个名,无权啊。”朱捷想起胡利衡一家人在金穗酒店的消费,不屑地说:“唏,这算啥呀,老大……”忽觉失言,赶紧住口。 王振忠正要听她的下文,瞅瞅她的表情,知道她必然是不肯说了,心道:这个女人口真严啊,看样子她知道不少胡利衡的事。 常丽接着朱捷的话说:“那有啥?胡老大也找过我,让我给他报销招待费发票。” “是吗?”朱捷吃惊道,“我也给他签过几万元的账单。”听常丽这么一说,她多了个心眼,疑问道:“不知道别的科长签过没有?” “签。”王振忠说:“我也给他签过。据我所知,其他部门都签过,跟他关系好的李娜就更不用说啦。” 张铁军头一遭听说这样的事,哭笑不得地说:“他不是一支笔审批吗,干嘛找你们签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吃的太多,害怕上面查出来对他不利,所以转嫁费用。”王振忠一语道破胡利衡的用意。 “乖乖,不可思议,要是一个部门给他承担2万,10个部门就是20多万呐,天哪,他咋吃的?” 朱捷心道:还有金穗酒店的20多万呐,还有他家人的。让审计署查出来可以通报全国。 “20多万,那是我们用汗水换来的。”常丽心疼地叫道,4人一时无语。 “他妈的!”王振忠憋不住脱口骂道:“照这样吃下去,公司早晚要被他吃空。铁军,听说公司的钱大部分打到基建账上去了,是吗?洪科长让我做业务科长的工作,赶紧收账,说是账上空啦。” “是的。”张铁军点点头,“目前已经花了600万。原来想卖房子和铺面的款能到位,但谈了好几家都说要等楼盖好才肯出钱。没办法,胡老大已经夸下海口,只有先挪用公司的周转金。” “完了完了。”王振忠悲叹道:“没有钱如何给客户付定金?如何收购产品?完了,公司无法做生意了。常丽――你跟胡老大抗衡是没有好结果的,被他整是迟早的事,不要再幻想当什么总经理,咱们也别喊什么爱岗敬业的空话,到时候把队伍拉出去另起炉灶吧!” 常丽不赞成,说:“你先别那么悲观。要真是到了那一步,该走该下台的是胡老大不是我们。咱们为这个公司创下多少利润?岂能容一个败家子吃空掏空。” “对!”张铁军击掌道:“我们绝不允许他把公司搞垮。你不能走。” 王振忠说:“我是搞业务的,我只知道赚钱,此处已经无法赚钱,没有实力做生意,市场竞争又那么厉害,我呆下去有什么意思?看着你们一个个被整我却无能为力,也看不下去,早就想走啦。” “我们联手抵制他,公司还有希望。” “没希望啦,你不知道,做生意是要实力做后盾的,没有相当的流动资金,公司以后寸步难行。” “那你想去哪里?”朱捷问。 “天生我材必有用,现在三资企业、工贸、科贸企业发展势头很好,他们需要我们这些国企培养多年的业务人员。常丽,别固执,到时候跟我一起走吧!” 常丽摇摇头。 王振忠轻叹一声:“你太固执。” 4人神色黯然,各怀心事。 第八十三章 问罪 下午的热度比早晨更盛,各办公室的门和窗户都大开着让微弱的风通过,风扇呼呼地吹,胖人的汗珠子还是从脖子里往外渗。 朱捷接起一个电话,胡利衡在电话的那头命令道:“你过来。” 朱捷头皮一紧,近来最头痛的事就是不愿意见到他。无奈,只得应一声:“喔。”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大敞着。朱捷进去时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脸盆架子,眼到之处竟让她涌出一股作呕的感觉――脸盆里盛着半盆水,水上漂着两只脏袜子。 胡利衡正坐在圈椅中,裤腿绾起在膝部,一双肥脚赤着浸泡在桌子下的一盆凉水中;短袖衬衫衣领处敞开两个扣子,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湿毛巾。 太矫情了吧! 大家都在喊热,但是谁也没有放肆到在办公室泡脚的程度,成何体统! “胡总,你找我有事吗?”她已经走到他的办公桌前。 胡利衡渗着汗珠子的脸上微微泛红,眼睛里透着一些愠怒。 朱捷心内不安地盯着他。。 “把门关上!”话语冷冰冰的。 朱捷感到冷意,关了门又回到原处。 “我不在的这些天,公司有什么事?” 哦,天,他真把我当奸细。朱捷有一种受辱的感觉,拒绝回答是不成熟的,无奈,还得应付他的问话。 “没什么事儿,贾书记很尽责,各部门工作正常进行。” 胡利衡瞪着一双圆眼,眼里含着愠怒,出口的话里含着冷气:“是吗?我告诉你办啥事不得宣扬,是信任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捷被他的冷腔冷调激得陡生一股阴火,扬眉道:“我宣扬什么啦?” 胡利衡咄咄逼人地瞅着她,仍压着阴冷的调子说:“我不知道你宣扬什么!但我听说你报程山的材料是受人威胁,有这回事吧。你说,你受谁威胁?” 哦,是为了这个,怪不得他一副恼火的表情。朱捷恍然明白,又思忖这话是谁传给他的,真可恶! “这话是贾书记说的!”朱捷抬出贾为民。 “是吗,贾书记为什么这样说?” 朱捷怕他刨根问底地追问,便将吴可卿指责自己擅自伪造文件、越级、越权,被人利用的话学说一遍。 “这事搞得我现在里外不是人,落了一身的罪名,我一辈子都洗不清啦!”她气愤地大声嚷嚷。 “小声点。”胡利衡紧张地抬手往下压了压,一双眼睛恹恹地向窗外斜睨过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然是被吴可卿气的。 朱捷心想,好,就这样,让你们自己去较量吧!看你们谁胜谁负。“后来”,她不再气愤,缓缓地告诉他:“贾书记也特意找我,以党组织的名义跟我正式谈话,告诫我要相信党组织,自觉抵制违法乱纪之事的威胁和利诱。还说――” 她觑了觑胡利衡的表情,见他脸上虽然忽红忽白地,注意力却非常集中地听着他的每一句话。 “还说什么?”他追问道。 朱捷有意让语气吞吞吐吐:“贾书记还让我以后发现你有违法乱纪的事及时向他汇报。” 胡利衡的脸上忽然涨出一片通红,既而延伸到脖颈。 朱捷快马加鞭激道:“胡总,你是老党员老干部,怎么会违法乱纪呢?你们之间是怎么协商的我可不清楚啊,我只是奉你的命令办事嘛!” “是啊,是啊。”胡利衡似已腾空而上的身体突然找到降下的台阶,低头抬眼间,脸上的热量已散尽,红意褪去,露出痛心的样子说:“书记是这样说的吗?他误会我啊。我也是受党教育和培养多年的老党员,我怎么能干违法乱纪的事呢?你相信吗?” 他的眼睛里竟然噙着泪花,造作出的痛心的样子让朱捷身上陡然一冷。 朱捷在心里说:别人也许不相信,你做的事违不违法,我太清楚啦。嘴上却说:“怎么会呢?你是老党员老干部,原则性比我强。” 胡利衡一愣,说:“对、对,还是你相信我。现在是经济改革开放时期,一切工作都要围绕经济效益这个中心,走直线,是硬道理。我的宗旨就是一切向前看,不要走到岔路上去。” 朱捷第一次听到“走直线”、“岔路”这些词汇觉得挺有意思,思忖道:你现在是用“一切向钱看”的理论指挥“一切向钱看”的行动啊,这种“走直线”的理论很容易蒙蔽人的。 胡利衡注视着朱捷的表情,继续说:“在物流公司总经理这件事上,我得罪了一些人,其实是冤枉我啊,贾书记想当,是总公司不批准的。所以有人误导舆论,给我上纲上线,目的就是整到我。” 朱捷心里一惊,这老家伙太狡猾,他这是拿贾书记的嫉恨心理掩盖自己的违法乱纪,要转移群众舆论目标呐! “哼,自以为是的家伙!”胡利衡换上一种轻蔑的口气说:“想整到我?没那么容易,我可不是钱书铭!我这次去总公司汇报工作,总裁对金州贸易公司的工作很满意哦。目前全国系统内很多兄弟公司宣告倒闭,我们公司员工的工资有所提高就是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朱捷暗骂:你拿钱经理积累的钱往自己脸上贴金,真是恬不知耻!你的生活效益提高了千倍万倍,群众的生活提高了多少?你真有手段,连总裁都上你的当。 骂归骂,眼前还得顺着他,于是符合道:“是啊,是啊。” 只听胡利衡话锋一转,说:“物流公司总经理一事对常丽是有些打击。女人呐,心眼就是小,有男人替她操持,她自己不是也省心吗?不知好歹啊,到处告我。你替我劝劝她,让她不要把自己的能力估计得太高。商贸业务是个熟练过程,程山没有文化现在不是也做得很好吗?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弥补文凭缺陷。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会理解我的安排,常丽会主动与程山合作的。” “行,我和她谈谈。”朱捷应道,心中发出一声“呜呼”,情知形势对常丽不妙,八成是总裁已经同意程山担任总经理。心道:一定得说服常丽接受即将面临的事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胡利衡对她的态度挺满意,不失时机地表扬道:“朱捷呀,其实你的工作能力很强,我很看好你啦。但是你有个缺点。” 朱捷心里一热一冷,忙问:“什么缺点?” “不爱汇报问题,这很不好。” 朱捷知道他的意思,笑道:“大问题我及时向你汇报了呀。” “还有一些问题也不能忽视。你是办公室主任,责任在我一人之下,副总之上,你懂吗?凡是不利于我开展工作的倾向,还有对公司工作有误导的言论,你都应该及时向我汇报。这也是原则问题啊!比如刚才关于贾书记和吴经理的话,就很重要,你汇报的比较及时,我很满意!” 朱捷不置可否地笑笑,心里轻蔑道:让我做奸细,你做梦吧! 第八十四章 虚开发票 尽管气温很高,胡利衡的脖子上不断地渗着汗珠,朱捷肌肤上的汗毛孔却寒过一次又一次。 从进门时胡利衡咄咄逼人兴师问罪,到这会儿又是表扬又是批评,朱捷的意识已经有点麻木,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胡总,没什么事了吧?我先走了。”她陪着笑脸一边问,一边拔腿往外走。 “别走!”胡利衡阻止她。 “还有事啊?”朱捷定睛望着他,心说:“你快点啊。” 胡利衡这样的反应无奈透了,心想,这个女人太不识时务,我是公司的一把手,这么信任你,抬举你,你应该像何干、程山一样完全站在我这一边啊。因为她立场不坚定,贾为民和吴可卿才打起拉拢她的主意。看来贾为民开始对付我啦,公司里又要不安定了。朱捷,这个女人似乎参与了太多的事,可不能让她站到贾为民那边去。 想到这里,他用一种不放心的口吻说:“我刚才说的话你明白了吗?是贾书记想当物流公司总经理,当不上,和吴可卿一起给我造舆论,煽风点火。你是我的助手,你得排除对我的不利因素啊。” 朱捷有些茫然,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心里急着走,口里就连声应允:“好的,好的,我明白。” “唉――”胡利衡长叹一声,猜不透朱捷的心思,还是不放心,却也无奈,有些话是不能说透的。眼前的办公室主任要是换了何干就好了。他想起初来公司时,贾为民曾经给他建议过,而他没有同意。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这个女人还得用。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把钥匙,给朱捷:“这次从北京回来带了点小礼物,在柜子里,你自己挑1个。” 又是小礼物!朱捷喉间咕噜了一下,凭经验判断,胡利衡每次有事要求她办之前,必施以小小的恩惠。这次又想做什么?眼下总经理送礼还得接受,若是拒绝便是得罪。 她接过钥匙,说:“是吗?先谢谢你啦。” 她打开柜子,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呵,好漂亮啊!” 只见柜子里有5层隔板,像商店的展示柜,琳琅满目。 上层放着璀璨耀眼的首饰;二层是上次送给自己的装有手表和钢笔的木盒;三层是女人的丝袜;四层是花花绿绿的纱巾;五层是男人的领带和皮腰带。 “你喜欢啥就拿啥,都是送客户的礼品。”胡利衡慷慨地说。 “我都眼花缭乱了,嗯――就这根项链吧。(.无弹窗广告)”朱捷挑出1根亮闪闪的工艺项链,好喜欢那个用水钻缀成的心形坠子。 “喜欢项链啊,你戴上我看看。”胡利衡得寸进尺地要求。 朱捷极不情愿地撕掉包装,取出项链,抬臂,低头将项链的扣子合在脖颈后,故作轻松地问:“怎么样?” 对面一双贼亮的眼中如两道闪电直射她的胸前。 朱捷今天穿着一条连衣裙,面料是真丝的,面料上的花纹如红色的云彩,鸡心领处露出一段洁白的肌肤,蓬蓬勃勃的双乳挺出一道绝妙的峰景,那亮晶晶的心坠儿正好搭在乳峰顶上,在红云的衬托下光彩熠熠。 蓬勃的乳是女人充满激情活力的象征,具有强烈的磁性,胡利衡的眼球充满贪婪的欲光,喉结咕噜咕噜地滚动着,使劲地往下咽唾液。他有一种想伸手去探触那道乳峰的冲动,却被自己的双脚阻碍着站不起来。他强咽了一口吃不着葡萄的酸水,道:“太漂亮啦!” 朱捷心里骂道:色狼!旋即转身去锁柜子,听到身后胡利衡又说:“给你爱人送条领带或者皮带吧,带我向他问好。” 朱捷毫不客气地抽了一根皮带,说:“那谢谢你啦。” 回头把钥匙撂桌上,急急忙忙地说:“谢谢你的礼物啊,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着又迈步往外走。 “别急啊,还有事呢。” 噢,对了,送完礼才说正事是他的习惯,是什么事呢?朱捷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毕竟得了人家的礼物嘛。 胡利衡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那个同学陈一清来过。他真是不错,对我们很支持啊。你抽空去把账结一下。多开几张发票,内容怎么填,我都跟陈一清说好啦。” 又成了我的事,为什么不让财务部的人去结?啊,里面有见不得人的账,怕别人知道,怎么关键时刻他总是如此信任我呢。 朱捷去财务部要了一张借支单回到胡利衡办公室,问:“胡总,我不知道总共多少钱?” “45万。” 朱捷一惊,脱口而出:“这么多啊!” 胡利衡不以为然道:“多什么?经济社会,市场竞争主要体现在饭桌上,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一点也不多。” 一派谬论!朱捷心道,还有令她吃惊的是自己已经跟一清说好总额打6折,怎么一清在胡利衡面前不但变卦而且总额凭空增加?一清搞什么名堂? 她心里充满狐疑地填写了数字。 胡利衡签了字,又吞吞吐吐地说:“还有件事,陈一清来时我没有好意思开口。你们关系好,你跟他商量一下。” “啥事啊?”朱捷警觉地问。 “公司有一笔账,财务上做不平,需要一张发票抵一下。”胡利衡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朱捷猜到肯定是他又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要把自己的亏空转移到公司账上。 “多少钱啊?” “18140元。” “这……”朱捷有点儿为难,这是给一清出难题呢,别把他害了。 胡利衡看出她不情愿,面呈不悦地说:“酒店的账比较活,有许多人是不开发票的。我们是他的大客户,是他的上帝啊。你跟他商量一下,就说,我说的,以后我会跟他继续合作的。” 话里含了几分要挟,朱婕更为难了,只得先答应说:“我跟他商量一下再说吧。” 胡利衡似看到希望,脸上忽而变得一片晴和,说:“好!这事就交给你办,还是那句老话――不得对外宣扬啊!” 第八十五章 两情相悦 朱捷回到办公室,拨通陈一清的电话:“哎,你怎么回事?咱俩不是说好打6折吗?怎么还多出2万?” “嘿嘿,秘密,不告诉你。[]” “什么秘密不秘密的,你纯粹不给我面子!” “哪敢不给你面子啊,我把里子都给了你。说实话,自打我上任以来,就只给你打6折。” “是吗?可现在事实是你骗我!” “噢,别这么说,我这人今生唯一不骗的是你。”陈一清在电话里始终信誓旦旦地表白。 朱捷心里涌出些许感动,可手中的支票上赫然写着450000元,让她的大脑里积满雾水。 “到底怎么回事嘛?”她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玄机。 “唉,朱捷,我说你太正统太原则吧,其实就是傻,放着到手的钱都不要……” “别说这些啦,到底怎么回事?” 陈一清就是不揭谜底,又卖起另一个关子:“你知道你们老板和我们这儿的王艳是什么关系吗?” “王艳?就你们公关部的那个经理?”朱捷想起林子洋请客的那场宴席,那个妖艳的被自己看作是公关小姐的女人。 “对,是的。” “我咋知道?”朱捷嘴上这么说,心里迅速猜测他们的关系是情人?情妇…… 陈一清原以为朱捷知道点胡利衡与王艳的故事,一听她说不知道,电话里又不便传这类秘闻,想了想说:“你不知道就算啦。反正胡老板的意思是从你们的支票上提50000给王艳。” “啥?”朱捷更吃惊了,不由得破口骂道:“他妈的,他养二奶是不是!” 近来国有企业总经理用公款包养情妇的事屡有耳闻,没想到事实竟然发生在自己身边。 “你别激动嘛,你不是要给我送支票吗?咱们面谈。” “好吧!”朱捷急于想了解其中的隐情,答应一声,挂了电话。 “哎,你说说,他俩到底什么关系?”朱捷一见到陈一清就急着打听。 “急什么嘛?”陈一清笑而不谈,慢悠悠地给她泡杯茶,放在她面前,自己也挨着她坐下。 朱捷搡搡他,笑道:“你坐你的椅子上去,小心让人看见说你闲话。” “没人看见,门锁着呢?瞧把你紧张的。” “不是,觉着别扭。” “咱俩从上学的时候不都这样的吗?现在还这么封建?”陈一清嗔道,一巴掌拍在朱捷的腿上,顺势捏了一把。 朱捷赶紧并拢双腿,搡开他的手,嗔道:“讨厌,你学坏了。”从前,陈一清真没有这样猥亵的动作,他真的是在金穗酒店学坏了。 陈一清“嘿嘿”笑道:“胆子比以前大了,是吧?跟你说正经的吧――我们这个王艳那可不是一般的公关人员,长得人见人爱,公关力度那是所向披靡。” “你吹吧!” “不是吹,99%的成功率。我这儿的生意好,多亏她把几家企业的老板攻下来。你们胡老板年龄不小,足可以做王艳的父亲,却是个贪色的主。自从那次林老板在这里宴请认识了王艳后就把王艳爱得要死。给王艳送高档衣服、首饰、手机……也不知他一个国企老板哪来那么多钱?” “花公款呗。”朱捷想到胡利衡交待的任务,心里猜测这就是胡利衡着急找空白发票的原因。 “公款,哪家的公款允许老板这样挥霍,那可是共产党的钱,是国家的钱,他不想干了是不是?胆子也忒大了。” “明着肯定不行,暗着来啊,他让我找你要张空白发票大概就是弥补这些亏空的。” “空白发票?哎唷,这家伙真是老手,经验丰富啊。空白发票不行,谁知道他填多少钱?” “空白的不行,填上数字也行,18140元。” “好说,上帝的要求不敢不办;老同学的面子里子不敢不给啊。” 朱捷原本把开空白发票的事看得很重,极担心陈一清为难,办不了不好向胡利衡交差,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啦,心里顿感轻松,感激地说:“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啦!” 陈一清忽然用一种歉疚的眼神看她一眼,又拍了拍她的腿,道:“你真傻,是我对不起你啊!” “嗯?”朱捷不解地望着他。 “原来只想让你帮忙揽个客源,我给你提成,在你面前落个人情。可是没有想到你们这位老板是个贪财冒色的主,花样百出,还利用上你。” “嗯?”朱捷还是没有明白。 陈一清解释道:“你是他的手下,我能让你为难吗?他断定我不会让你为难,所以让你来找我。” “哦。”朱捷恍然大悟,气道:“老家伙,利用我。” “对喽,以后对这个人你要多长个心眼,尽量不要掺和他的事。比如结账这件事让你们财务人员来办理。” “嗯。” “你要学会拒绝,不要什么事都答应啊!” “嗯,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好像我是小孩。” “我担心你嘛,跟了这样一个老板,这种人早晚要出事的。还有,以后不要太正统,到手的钱不要拒绝。你看这次,43万,如果提成,40000就进你的腰包了,顶你几年的工资呢,可是你正统、你原则、你清廉,你不要,全被你们老板送进王艳的腰包啦。” “怎么会这样?”朱捷被他这么一数落,心里颇为沮丧,又听说自己为公司争取的折扣进了外人的腰包,心里哆嗦了一下,想哭。 “我跟他说看咱们老同学的面子,总额打6折。嘿,你猜他咋说?” “咋说?” “嘿,说得我只乐。他说你们公司没有穷到那一步,不用打折。” “混蛋!混蛋!这个老混蛋!”朱捷一迭声骂道,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只恨自己傻。 陈一清幸灾乐祸地嘲笑她:“我说你傻吧!我一听他这话就清楚这种人的底,肯定有事。果然,我主动说给他提3万元回扣。他却说王艳帮他揽了一笔生意,允许我把总额提到45万,然后从你们的账上提5万给王艳,算他表示谢意。” “原来这样,诶!”朱捷气得只摇头:“诶,我们公司完啦。摊个这样的一把手,坐吃山空是早晚的事。我们公司已经有人这样预言了。” “那是必然的,以后你该得的回扣不要再拒绝。别太傻!” 朱捷不屑地说:“不该拿的钱我不会要的,这是我的人格。今天我贪10元,明天我就敢贪100元,以后我就堕落了。还是安分守己吧,永远不要有第一次。” 陈一清叹道:“你这是何苦?王艳从我这儿取走5万元的时候还讥笑胡利衡呢,说要是国企的老总都像他这么大方,她就发财了。” “那她是不是被胡利衡包养的情妇?” “嘻,他那么老,王艳不可能看上他。现在搞公关的人就是凭色相,男人要啥?性!王艳这样的人没有贞操观念,人家对性呀床上功夫啊乐此不疲。她同时傍着3个老板,都是中年人,哪会认真在意胡利衡,是他多情。当然他俩有没有那种事,我不知道。唉,英雄难过美人关,古来如此啊!” 朱捷想起西苑舞厅胡利衡对他的骚扰,心道:碰到王艳这样的激情女人,胡利衡可算是久逢甘露啊。 “这么说――”朱捷接着陈一清的感慨,戏谑道:“你这个准布尔什维克也领略过王艳石榴裙下风情喽!”戏谑中带着点嫉妒,含了些酸意。 陈一清急辩:“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我刚才说过王艳公关成功率是99%,我属于1%的男人。自从当年爱上你晚了一步后,日夜思念的是你,就连跟老婆做爱时脑子里想的都是你。” “呸,你恶心不恶心啊,下流!”朱捷立时红晕满面,狠狠地捶打他的臂膀。 陈一清嘻嘻笑道:“啊,舒服,再捶一下。” 朱捷恨得红着脸使了劲儿拧他的胳膊:“下流胚,让你舒服。” 陈一清仍叫着:“唔,舒服,好舒服。” “让你舒服,让你舒服。”朱捷把拧换成掐。 “啊,心疼啊。”陈一清大叫一声,就势一把将朱捷拉入怀中,似发情的雄狮一口擒住她的双唇,灼热的舌头挺进她的唇间,倏尔又用滚烫的唇亲吻她的脖颈。这是他渴望日久的红唇和肌肤,此刻终于得到,他好想把这嫣红的唇、这莹润的肌肤含化,化进心田,还有她的心。他用灼热的唇在她的肌肤上向下游弋,他听到“怦怦、怦怦”汩动的声音,却分辨不出是自己的心脏还是朱捷的心脏,他笑了,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她,把自己坚实的胸膛紧紧贴在她柔软而丰满的乳上。 一切爆发得那么突然,那么有力,那么无法抗拒,一种异样的欢愉从舌尖从肌肤迅速传遍全身,“啊――”朱捷从心底发出一声轻吟,心酥身软。她也听到“怦怦、怦怦”的声音,那是两颗心在和谐地跳动,协奏出世上最美好的声音。 房间里静急了,二人紧紧相拥,聆听着“怦怦、怦怦”的心声,他笑了,她也笑了。 “一清――”她打破美好的沉静。 “嗯”他仍然紧紧拥着她。 “从前,要是听到这么和谐的跳动,我会随你而去。” “怪我,我跨不过同学友谊那道坎。” “我也是。” “婕――” “嗯”她的乳仍然被他坚实的胸膛压着,有点疼,但她没有说。 “我爱你!” “我知道。” “我要你。”他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激情热烈地吻她的唇她的肌肤,情不自禁伸出双手托起她的双乳。 “噢――”她从心底发出一声轻吟。 第八十六章 空白发票 总经理办公室。[] 胡利衡正站在办公桌前瞅着一张纸想心事,或许正为怎么弥补亏空的事担心呢。 朱捷递给他从金穗酒店开出的支票,他一下子喜出望外,连声说道:“好,好,不错。” 朱捷肩膀已送,似卸下一个沉重的担子。 胡利衡把支票凑到眼前定睛一看,脸上骤然变色,不悦道:“咦,怎么是18000呢,不是告诉你18140吗?” 朱捷吓了一跳:“哟,是他们的会计写错啦。” “你是干什么吃的?”胡利衡勃然发火:“这点事你都办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朱捷象是头上冷不防被人浇了一盆脏水,不由得怒从胆里升:“这不是我的工作,我干不了,你找王艳啊!” “嗷――”胡利衡听到“王艳”的名字,嗓子里突然被卡住,张圆了大嘴,脸上本来发涨的红色变成一种复杂的暗红而且倏地一下连脖颈都红了。一双贼眼盯住朱捷溜溜地转。 朱捷见他这副突变的表情,意识到自己一生气说漏了嘴,心里懊悔得只想拍自己的嘴巴。可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这样震震他也好,随他怎么猜测去吧! 朱捷先压了后边冒火星子的话,淡淡地说:“不就是少写了140吗?退回去重新换一张不就行了吗?” “那敢情好啊。”胡利衡顿时喜笑颜开,朱捷心里又是一诧。 胡利衡顺势说道:“干脆这张也别退了,让他开张空白的。” “空白的不行。” “哟,怎么不行啊?”胡利衡撂出一句话,俩片嘴唇合在一起一撅,眼里翻着白仁,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没少支持他啊。他的账是流水的,开张空白发票应该很容易啊!你告诉他,我会继续支持他的!” 他的意思很明白,那是非要不可。 一清的财源不能断啊!可胡利衡的无理要求又会让他为难。怎么办啊?朱捷无奈极了,惆怅地转过身往外走。 胡利衡叫住她。 她转过身问:“还有什么事?” 胡利衡拿起桌上的纸,晃着,说:“还有这个电话号码表,你看看你怎么排的?吴可卿怎么排在贾书记下,谁告诉你她是第三位副总啊?自作主张,拿去重打!” 朱捷心里顿感好累啊,这是吴可卿又惹着他了,他这是要整吴可卿的信号啊。她冷冷地告诉他:“这可不是我自作主张,吴经理起草的领导分工的文件上是这么排的,文件是你签发的。” “是吗?”胡利衡竟然忘记自己签发过那份文件:“你拿来我看看。” 朱捷转身往外走。 “算啦!”胡利衡改变主意说:“我自己找,你先去弄发票。” 朱捷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发怔,心里郁闷透底。 胡利衡今天忽晴忽阴的脸在心中挥之不去,她感到恶心。寻思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说变就变,我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一会说我有能力,一会儿说我能力差,不就少了140吗,至于扯到能力上吗? 心里越想越烦,越想越累,一低头看到那张电话号码表,见吴可卿的名字已被胡利衡圈到王振忠名后,张铁军成为公司的“第三把手”,心里一振,眼前似看到一丝希望的亮光。 “叮铃铃……”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她抓起听筒懒洋洋地问:“喂?” “朱捷,我。” “哦,刘敏。”朱捷提起精神。 “上午去哪里了,我找你,你不在,咋这么忙啊?” “嗨,瞎忙。你跟他谈过了吗?” “谈了。” “他咋说?” 刘敏被闲置好久,朱捷认为她应该争取主动,要求上班。 “我就问他这么长时间对我的审查是不是结束啦?要是结束,应该给我个结论。如果没有问题,我要回科里工作。他说他以为贾老二跟我说了。他就把审查意见跟我说了,然后答应尽快给我安排工作。” “那就等等吧。唉,你觉得是他整你,还是贾老二整你?” “听他的口气象是贾老二。” 门口亮光忽暗,朱捷抬头一看是吴可卿阴沉着脸走进来,忙对刘敏说:“等你来了再说,再见。”先压了电话。 第八十七章 公章 事件 朱捷站起身迎着吴可卿,看她一脸阴沉,关切地问:“吴经理,你怎么啦?”心想今天人们怎么都象吃了炮仗子似的,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吧! 吴可卿在朱捷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心情全聚在眉心。[.超多好看小说]她用右手掌托着脸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问:“王玉玲给自己长了一级工资,你知道吧?” “啥?”朱捷惊得几乎跳起来,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说人事劳资员给自己长工资这样的事。 看她反应如此强烈,吴可卿已经相信她事先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她心里还有疑问。 “怪我疏忽,太相信她。”吴可卿痛心地说。 “是真的吗?”朱捷有点儿不相信,王玉玲是人事部干事,而吴可卿兼着人事部经理。 吴可卿点点头,道:“财务部小徐找我说,他们跟小王一块儿参加工作的,为什么小王增加了36元而他们没有?我大吃一惊,把小王的档案调出来一看,果然是她给自己填了一张表,加了一级工资。” “哈哈,真有意思。”朱捷咯咯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看不出,小王的胆子真大啊!”心想,这事要是传出去,人事部的威信可就消失殆尽啦。 “可不是吗?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以前觉得小王人挺老实,就把人事部的章子交给她。嗨,我干了一辈子人事,今天看人走眼了,丢死人了。我已经向贾书记作了检讨,向贸易局、总公司人事处作了汇报和检讨。小王不适合做人事工作,得调离。” 朱捷心中一凉,王玉玲这下完了,挺聪明的她怎么做这种糊涂事。 “那王玉玲咋说啊?” “我找你就是要澄清一件事。”吴可卿说:“小王犯了错误,我已经跟她谈过话,批评了她。她也做了深刻的检查和交代。她填的那张表上不仅盖了人事部的章子,还盖了公司的章子。” 吴可卿说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朱捷的表情。 “啥?”朱捷这次真跳了起来。 “她说是你给她盖的?”吴可卿怀疑的眼光眨都不眨一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朱捷坚决地摇头,脑子里立刻向前搜索,的确没有给王玉玲盖过公章的印象。不由得恼从心来,寻思着平时与小王关系不错,怎么关键时刻像狗一样乱咬人呐。 “我也不信。我对贾书记说你是有党性原则的人绝对不会帮小王干这种事,一定是小王搞的鬼。” 朱捷很感激她的话,心说:话是这么说的,你们肯定怀疑我和小王串通一气。公章在我手中,却明明盖在小王填的表格上,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小王咋这样诬陷我啊。我得问问她。”朱婕对小王真是又气又恨。 “好,叫她上这儿来,当面问。”吴可卿说着亲自给王玉玲打电话。 朱捷明白她这是叫王玉玲来当面对质,心里又隐隐忧道,人心难测,万一王玉玲出于某种目的一口咬定是我盖的章子怎么办? 王玉玲疲沓沓地走进来,看到朱捷,羞愧地低下头。 吴可卿用审问道:“你说说你那个公司的章子是怎么盖的?” 朱捷急问:“小王,咱俩平时关系那么好,没听你提过这事,你怎么盖的公司章子?” 王玉玲红了脸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鼓足勇气似的抬头对吴可卿说:“四月份你们经理们长工资时,我事先填了一张表,夹在你们的表中来盖章。正好朱捷挺忙,我就说:我盖吧。朱捷信任我就把章子给了我。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欺骗了朱捷,欺骗了组织,我接受组织对我的处分。” 朱捷目瞪口呆,又是一个没有想到的问题,虽然洗清了同谋的嫌疑,但显然是自己工作漏洞,让王玉玲钻了空子,自己难脱其咎啊。 “小王啊,小王,我那么相信你,你可把我害苦啦!”朱捷埋怨道。 “你等着公司的处分吧!”吴可卿朝她俩瞪了一眼,起身气昂昂走出去。 王玉玲歉疚地说:“朱捷,我连累你,对不起。” 朱捷走到王玉玲身边,按着她的双肩,恨道:“你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能这么做啊?” “我原想没人查的,谁知道被她发现。” “你想得美啊,你凭空增加一级工资,别人不眼红吗?这次是小徐提醒她的。” “是吗?平时小徐跟我们那么好,唉,真是人心难测,我这次是栽了。我从原单位调出来时工资已经长上的,只是没来得及进档案。我跟吴经理说过,她说找机会给我加上。过了好久也不见她行动。那次他们经理们减20个业务员的晋级工资给自己每人长二级,我更生气,心想他们能长,我的为啥就不长。于是就干了这件蠢事,竟连累了你。” “你真糊涂!吴可卿你是知道的,不见好处不会给你办事。你送点东西给她,你看她给你办不办?我也为了工资的事给她送过手链呢。再怎么地你也不能自己改档案呐。诶,你呀。这下完啦,被她抓住要做大文章,还要把你撵出人事部。那样你以后就再也抬不起头啦。” “她要大整,我也没有办法。”王玉玲眼泪汪汪,一副听天由命的凄怆样儿。 朱捷思忖片刻,想出一个主意:“要不这样,你和你爱人商量一下,找找胡老大吧,他是个贪财的主,你现在只有破财消灾啦。” 王玉玲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行,我不敢说,说了他非骂死我不可。” “现在只有胡老大能救你啦。”朱捷说。 王玉玲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想再讨个主意。 “只有他能救你!”朱捷重复道。 王玉玲低头思想,一会儿抬头道:“那试试吧!” 王玉玲走啦,朱捷大脑里乱哄哄的。今天先是被胡利衡忽冷忽热地侮辱,后被吴可卿怀疑审问,又被王玉玲牵扯到违纪事件中,心中只觉得烦、烦、烦,胸口憋闷地慌,再也无心做事,便锁了门提前回家。 第八十九章 人事权利 星期一早上胡利衡召开经理办公会议,特意指示朱捷通知王玉玲参加。(.好看的小说)这让吴可卿很尴尬,按理,王玉玲是没有资格参加经理办公会议的。 胡利衡说:“今天有两件人事上的事要说一下。” 大家感到奇怪,人事安排历来属于机密,只在党政会议上研究,今天怎么破例呢? 胡利衡说:“一是刘敏的工作问题。” “哦,太好啦!”朱捷心内雀跃,替刘敏高兴。 胡利衡忽然抬高音调:“她来找我啦,要工作要当科长,这个人太傲慢!”说话的口气恶狠狠的。 朱捷顿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胡利衡说:“上次我在科级以上干部会议上说过:查她不是没有问题,而是我们查不下去才决定不查。她比我还厉害,扬言一定要回粮油部,还要当科长,太自不量力!” 他瞪着含火的双眼,脸上微微泛出红色,厉声道:“她想回去!回去干什么?想报复崔小田,想报仇!分明是对公司不满,对我们怀着深仇大恨呐!可见她这段时间没有认真反省!” 众人垂下眼睑茫然地发呆,不知道如何表态。 朱捷皱了眉心想,刘敏咋这么糊涂,这些话怎么能同她讲啊?这下把他惹翻啦,粮油部是绝对回不去啦。 “我的意见是让她继续反省!你们的意见呢?”胡利衡直截了当地表明他的态度。 朱捷眉头皱得更紧,心想,完了,这次一反省可就没有时间喽。 她觑眼向贾为民等人望去,希望有人能替刘敏说句好话,但是他们都是一副茫然地表情,谁也不表态。 胡利衡等了一会儿又问道:“是不是有不同意见呐?” 半晌,贾为民吐出两个字:“没有。(.好看的小说)” 其他几位都跟着说:“没有。” 胡利衡就对王玉玲吩咐:“你给她打个电话,就说公司已经研究,暂时无法安排工作,叫她等着。” “好!”王玉玲应道。 以前这样的事必是吴可卿亲自出面,现在胡利衡抛开吴可卿亲自向王玉玲下令,这是个信号,王玉玲的位子不但保住啦,而且大有替代吴可卿的趋势!朱捷窃喜。 吴可卿二道眉毛向眉心聚集,面呈愠怒之色。 “第二件,是人事科发生的事。” 胡利衡话音未落,王玉玲的脸腾地一红,全身向下缩,头向下勾。 吴可卿来了精神,双眉展开,右腿驾到左腿上,翘起的右脚晃悠晃悠地踮。 胡利衡双眉紧锁,脸上的肉堆成山脉样的斜纹并且微微发红,不悦地责怪道:“小王一念之差做了错事,本来是我们内部的事,年轻人嘛,谁能不出错呢?有错误经过批评教育改了就好,况且我听说事出有因啊。我们有的领导对群众的事拖着不办,激化了矛盾。这事本来是领导的不对,还生怕家丑传不到外面去,自以为聪明,搞得满城风雨。” 吴可卿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晃悠着的脚不动了,愣愣地瞧贾为民。 贾为民也皱皱眉,低下头。 胡利衡接着说:“这事啊,我对上级领导表了态,对小王重在批评教育,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小王需要在今天的会上做出深刻地检查。” 大概事先已经安排好的,王玉玲拿出早已写好的检查仍然勾着头念道:“本人于1995年7月从金州纺织厂调出……” 王玉玲的检查详细叙述了她在原单位已长工资但未入档案,进入公司后多次向吴可卿要求没有结果迫不得已私自盖章长工资的过程。 吴可卿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本来想借这件事整整僭越人事权力的王玉玲,把她撵出人事科,没想到胡利衡完全护着她,反而把这件事的责任全部推到自己头上。王玉玲是撵不出去了,自己压事不办的责任公然曝光,最可怕的是事先只向贾书记汇报,没有经过胡利衡,就把这件事捅了出去,就如胡利衡所说是家丑外扬,显然刺激、得罪了胡利衡。可是他今天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呢? 吴可卿有嘴难辩,如坐针毡。 贾为民看出来事态对吴可卿不利。王玉玲的事吴可卿先向他汇报过,他很生气,当着吴可卿的面说:“现在的年轻人咋尽干让人想不到的事。小王胆子太大,这样的人怎能做人事工作?” 这正合吴可卿的心意,于是提出把王玉玲调出人事部。贾为民明白要把王玉玲调出人事部必须征得胡利衡同意,而要让胡利衡同意,只有上级人事部门发话。所以他默认了吴可卿越级请示的做法。没想到胡利衡对这事的反应如此强烈,矛头明显地对准了吴可卿。 羊毛出在羊身上,王玉玲的一念之错,吴可卿难辞其咎。 贾为民知道吴可卿盼着他给自己说句好话,可是怎么说呢?站在王玉玲一边,批评吴可卿,吴可卿今天难逃法网;站在吴可卿的立场上批评王玉玲,人家胡利衡定性了,那只是“一念之差”,而且事出有因,还是吴可卿的问题。 思来想去,这个态度终是不能表。他也猜不透胡利衡今天到底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且静观其变吧! 王玉玲做完检查,胡利衡说声:“好,知错改错就好,各位对这件事也表个态吧!”他象征性地征求大家的意见。 贾为民已经打定主意,鹦鹉学舌似地说:“知错改错就好。” 张铁军和王振忠跟着说:“是啊,能知错改错就好。” 吴可卿表情复杂的挤出笑容,语气沉重地说:“这件事我有责任,小王是给我说过在原单位长工资的事,按规定我让她去原单位要个证明,一来这个证明一直没要来;二来我工作太忙,给忘了。小王可能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发生了后面的错误。” 这回轮到王玉玲一愣,张嘴欲辩,胡利衡瞪她一眼,她委屈地勾下头。 胡利衡接过吴可卿的话说:“既然是一场误会闹的,事情说清楚就行啦。长工资是个大事,这事已经是满城风雨,得给大家一个说法,吴经理按规定办事没有错,小王还得请原单位出具证明,然后把这一级工资补上,进入档案。人事部以后要加强管理,下不为例!” 他的话算是对王玉玲的事情划了个句号,给吴可卿也找了个台阶,不至于太难堪下不了台。 众人都松了口气。 胡利衡不等众人表态,看着吴可卿说:“公司领导分工早已明确,但是只有吴经理仍然兼着工会主席和人事部经理的职务,比我还忙啊,呵呵。” 吴可卿脸一红,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众人心里有了数,猜到胡利衡今天的矛头是对准吴可卿,但是不知道他是想取消她的工会主席职务呢?还是人事部经理职务?都把眼睛盯住胡利衡。 胡利衡收了假笑,说:“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兼职太多,影响正事和主管工作,造成该管的工作没有进展。所以,我不赞成吴经理兼任科级职务,你看呢?” 吴可卿的脸刷地一下像涂了一层蜡,放下二郎腿挺直了身体,脸上渐渐升温变成红色,既而无助地看着贾为民。 贾为民低头生闷气,胡利衡的这个决定事先没有同他商量,而他又想不出阻止他的理由。 吴可卿没辙,收回求助的目光,垂下眼睑,脑子里思绪翻滚。 她在金州贸易公司做了很多年的人事工作,手中的权力炙手可热。十几年来,她凭着人事安排调动和劳资计划权力在金州贸易公司内呼风唤雨,人人敬畏她,逢年过节供奉她。一旦失去这项权力,她也就失去了往日的气势。所以她宁可不做工会主席,不做副总经理,也不愿失去人事部经理的位子。 胡利衡正双目灼灼地盯着她,逼着她自断。她感到难堪,如果不放弃人事权力,传出去又是人事部一桩丑闻,一桩关于她贪权恋权的丑闻,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她将名誉扫地。唉,只有割舍啊! 她已然明白是自己对王玉玲的处理方式,特别是越级汇报得罪了嗜权如命的胡利衡,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格局,今日栽了,彻底地栽了,如搭建的高塔,瞬间坍塌,全是她――王玉玲惹的祸。 她心里充满对权力的留念,既而涌出一股怨艾,夹杂着一些无奈,瞟一眼王玉玲,道:“胡总说的对,我兼职太多,影响了主管工作,我请求组织免去我的人事部经理职务。” 风扇轻轻转动,热气荡漾,几只苍蝇放肆地飞来飞去。 吴可卿双眼茫然,脸色惨白,却硬撑着挤出笑容,身体蜷缩着靠在沙发背上。 胡利衡露出胜利地笑容,他又击倒了一位逆他而行的女人,他的笑纹中藏着自我得意和沉醉。 第八十八章 真情依旧 朱捷是个有着良好职业习惯的女人,尽管昨天让她郁闷让她烦忧,但今天清晨一走进办公室便将所有的不愉快放诸脑后。 胡利衡今天也是高度敬业,一上班就走进朱捷办公室,问:“哎,你昨天去要发票没有?” 朱捷回道:“昨天哪有时间啊,吴经理和王玉玲一直在这儿呢,搞得我挺烦的。”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着急要空白发票?像是火烧屁股似的。 胡利衡不屑地说:“这女人心眼比针尖小,一棒子要把人打死。屁大个事搞得满城风雨。哼!你今天先去要发票吧。” 朱捷听他说话的口气,估摸着王玉玲已经买通了他,那么自己的失职也就化小啦,心里顿感轻松许多。 金穗酒店,陈一清办公室。 朱捷一手掩上门,靠着门赧然一笑。想起前天在这儿的缠绵,心里颇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滋味。保持了许多年的纯真友情一旦被男欢女爱的*****冲溃,那份真情还存在吗? “你?”一清惊讶她突然出现,迎上来抱住她亲吻。 朱捷不再躲避,自然迎合他的热吻。 一清喃喃道:“才一天不见就想我了是不是?” 朱捷推开他:“臭美,我是奉命而来。” “嗯,又是胡利衡,他又要你干什么?” 朱捷从包里取出前天开的发票,让一清看,说:“开错了,少写了140元,对不上账。” “哦,那我再补一张140的发票。” “他不要,他要空白的。”朱捷坐进沙发,一五一十地把胡利衡的原话学说一遍,犯愁道:“怎么办呢?一清,我又给你出难题。” 一清为她的惆怅劲儿动容,心疼地说:“再难的问题有我呢,你别发愁啊。大清早的,你笑笑。” “我笑不起来,这事怎么办呢?” “你们那个老狐狸交给我对付,以后你别掺和他的这种事。” “那……”朱捷担心不好交差,又得看胡利衡的脸色。 “你回去就这么说……”一清给朱捷交代了一番,朱捷的脸上才浮起笑容。 “行,就这样。谢谢你,我回去了。”朱捷起身要走。 一清哪肯放她,拉着她的手稍一用劲,朱捷不由自主地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一清捧着她的脸,脉脉地望着她的眼睛,喃喃说道:“我爱你爱了一辈子,我们不要分开好吗?” 朱捷一阵情迷,玉指轻抚一清的脸,伏在他肩头细语道:“一清,你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造化弄人啊,可是你我已经是属于别人的人,我们不能背叛自己的家庭啊。” “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爱,不会伤害家庭。” “纸是包不住火的,首先我们骗不了自己。你的眼睛里充满欲火,而我,无法掩饰见到家人的愧疚。” “我爱你,心里,身体里被火烧得难受。”一清嗅着朱捷的体香,心中燃起渴望已久的激情,身下雄根被朱捷的大腿一磨一噌倏然蓬勃崛起。朱捷耳热身燥,只觉腔内爱液下流。“我不能。”她告诫自己,挣扎着要站起来。一清有力的臂膀压住她,他控制不了要与她融为一体的*****,撩起她的裙裾,一把拽下内裤,低头吻那花瓣似的地方。 朱捷又羞又燥,身体深处被他的爱吻激起愉悦欢快的呻吟,她希望这种愉悦继续、延伸,可是她眼前浮现着老公愤怒的眼睛和咆哮:“荡妇!淫娃!”她一激灵,急忙推开一清,拽起内裤:“一清,我不能对不起家庭,原谅我!” 一清灼热的身体似被浇了一盆冷水。 朱捷趁势站起来,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忧郁地说:“一清,我觉得对不起家庭。你若爱我,就永远尊重我,我愿做你的红颜知己,不能做你的情妇。” “嗨!”一清叹口气,抱头深伏在腿上,不肯看她。 朱捷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感到他的身体在抖,“一清――”她叫道,一清没有抬头。朱捷伏在他耳边说声:“原谅我。”蹑脚走出去。 朱捷回到公司先去回复胡利衡:“陈一清同意了,但会计没来,等一会儿他开好发票派人给你送过来。” 胡利衡说:“行。”又解释道:“这是为了公司把账做平,不然应付不了审计局和财税局,可不是违法乱纪啊,你不得张扬!” 朱捷不置可否,没吱声。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电话铃响起。朱捷拿起听筒问:“喂――” “朱捷――”电话里传出一清的声音,叫了一声,却不说话。 朱捷猜不透他这会儿想什么,问:“一清,怎么啦?” “我爱你爱得发疯,我破坏了咋俩的真情是吗?” “一清,知道这世上有你这位爱我的人,我做梦都知足呢。有你的爱,我很幸福,很感动。真的。你还能像以前一样爱我吗?” 一清舒了口气说:“谢谢你理解我的心,我爱你依然如旧,永远爱你。你要的发票我已经让王艳送过去啦。好啦,再见。” 听到电话里的忙音,朱捷心里继续说:一清,我真的不能对不起家庭,对不起自己的良心,那样的活法太累! 第九十章 判若两人 朱婕惦记着刘敏,拨通了她的电话,不由分说劈头责备道:“哎,刘敏。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呢?要报复那些小人之类的话怎能给胡老大说啊” 刘敏愕然:“我怎么会呢?我没有说过啊。” 朱婕心中立时揭开了困惑许久的问题:真正要整刘敏的人正是胡利衡! 她沉默不语,急坏电话那头的刘敏:“朱婕,朱婕,怎么回事?” 朱婕沉思了一会儿,决定把胡利衡的的话告诉她:“刚才开会,胡老大说了你的事。” “是吗,怎么研究的?”刘敏话语中带了几分欣喜。 “我给你说会上的事,你别着急,也别对别人讲啊。”朱婕小声地央告。 刘敏听出几分异样,默然点头:“嗯。” 朱婕这才把胡利衡在会上说的话一五一十全兜了出来。 电话那头出奇地沉静,彷佛人已离开。 “喂,刘敏――”朱婕呼唤。 “哦哟,朱婕――”刘敏彷佛从深水中浮上来,“妈呀,这个人太可怕!朱婕,你知道那天我为啥说好像是贾老二整我吗?” “为啥?” “有些事那天我不愿意说,是给胡老大留面子哩。” “他给你说什么了?”朱婕产生一种探听隐私的兴趣。 “那天,他跟我说公司人多,人事复杂,有些事情他不愿意也没有办法。[.超多好看小说]比如我的事情,他事先并不知道。等知道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没有办法,只有请我谅解他的难处。” “哼,假惺惺的,猫哭耗子。” “哎,朱婕,让我感动的不是他的话,而是他的表情那么痛苦,那么真诚,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当时我的心就软啦,一个老板、一个长辈,居然在一个年轻人面前流出眼泪,就是石头心肠也会被感化的。要是你,能不相信他吗?” “真的?他对你流眼泪?”朱捷吃惊地很不愿意相信,眼前浮现的是胡利衡勃然大怒的表情。 “真的,当我看到他的眼泪的那一刻,就坚信是贾老二要整我。”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开会的时候是那副表情,那副腔调?简直是判若两人!” “是啊,你说,人前一个样,人背一个样,这样的人太可怕!” “可怕!”朱捷从心底产生一种如蹈虎尾的恐惧。 刘敏沉默了一会儿,叫道:“朱婕――” “嗯?” “这样不行,我得找他质问,我要工作,我不能忍气吞声!” 朱婕吓了一跳,忙说:“不行,不行,这样你就把我供出来了。再说你明着找他也没用。我告诉你,王玉玲也犯错误了,是真的做了错事,但是今天被整的是吴可卿,胡老大把她的人事权力给撸啦。” “真的?太好啦!”刘敏幸灾乐祸地说。 “你别笑别人啦,想想你自己的事吧。你知道为什么胡老大护着小王吗?” “为啥?” “我给她出的主意,让她去了一趟胡利衡家。我估计她给胡老大送了不少,否则胡老大不会迁就她的。” “你是让我也给他送礼,不!” “不这样不行啊,这人心脏胃口大,把权力看的很重。你不破费点儿,他就是不给你安排工作,你能怎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 “你考虑一下。” 第九十一章 常丽的筹划 1996年的夏天,常丽一直生活在对未来的憧憬与畅想中。她听从朱捷等人的忠告,在消费方面变得慷慨许多。 这天,她邀请张铁军、王振忠和朱捷在一家酒店吃饭。他们不仅是她的好朋友,也是她的智囊团,她想同他们谈谈未来的计划: “我已经看好物流公司办公的地方,就在飞天招待所,离火车站很近,又在公路边,房价比较便宜。租一间房,每月600元,我租5间就够啦。到时找人装修得漂漂亮亮,我一人一间办公室,买张老板桌一放,哼,气死胡老大。然后做个大大的广告牌挂在楼上,让南来北往的人都知道金州有我这家公司,有我这么一位年轻美丽的女企业家。哈哈。”常丽眉飞色舞,一脸得意之色。 大伙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借着轻松气氛,张铁军试着打击她:“你还做梦呢,你这梦做得让我们既羡慕又害怕。” “哎,怎么是梦呢,这是我的计划。等总公司和商业部的批文一下来,我立刻去工商局注册,到时还得请朱婕帮忙啊。” “没问题。”朱婕煞有介事地说:“要不,等你的公司成立,把我调过去,咱俩合作。” “那感情好啊。”常丽拍手称好,“有你助我一臂之力,我如虎添翼。(.好看的小说)只要你不嫌我庙小,我不会亏待你。” 3个听话的人咀嚼着常丽的心态,想到物流公司总经理的位子对她来说真是希望渺茫、前途莫测,不免为她凝聚了一份深深地忧虑。 朱捷从胡利衡嘴里已经知道常丽没有一点儿希望,而她还那么执著,心里更是焦急不安。她担忧的是程山的任职批准文件下来,常丽如何下得了这个台阶? 常丽忍受不了沉默,举起酒杯敬道:“以后公司业务和管理还要向王经理和张经理讨教,您二人要支持我啊。” “一定一定。”二人举杯回敬,呷口酒,竟不知道应该顺着她还是应该给她泼盆冷水。 “王经理,你看物流业务发展趋势如何?” 一提起业务,王振忠就打开了话匣子: 物流是指货物流通,就是运输,是服务于商业的。运输离不开交通工具――汽车、火车、飞机、轮船等等,根据不同的交通工具,物流分为公路运输、铁路运输、空运和海运;根据距离的长短分为短途运输和长途运输;根据货物的合同又分为国内运输和国外运输…… 总之,物流紧附于贸易,有贸易就得有物流,所以物流市场的前景是非常可观的,值得投资、做大。(.无弹窗广告) 现在物流行业竞争非常激烈,主要表现在民营运输和国有运输抢货源和运力方面。但是民营运输有很大的局限性,就是运营实力,目前还不是国有运输的对手。国企毕竟家大业大。家大业大是优势也是致命的软肋,你有10台汽车,可以同时拉运10车货物;人家有10家运输企业,一家一辆车,也能把你的10车货物抢走,你的损失就大喽!10台车一分钱不挣,可是养路费、油料费、人员工资……都得花销,前景可不怎么样。再者,汽车是有年限的,到时你更新不了车辆……哈哈,恕我嘴下不留情,那时只有倒闭破产。 所以呢,要从事物流业务就得分析行业形势,要考虑如何避开民营竞争激烈的领域,还要考虑凭你目前的实力,如何去开拓民营物流企业还无能力光顾的领域…… 王振忠的这一番业务经,别说常丽,就连朱捷都听得一身冷汗,如此复杂的行业,如此重大的责任,常丽一个女人曾能应付得了,还是知难而退,交给男人去应付吧。 张铁军笑眯眯地点点头,对常丽说:“经营公司是很复杂的,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没有那么简单的事。” 众人希望常丽的执著劲儿有点动摇,哪知她早已成竹在胸:“我知道,也考虑过,所以我想以后的立足根本是巩固以前的客户,守住公路运输,同时重点发展仓储业务和进出口运输业务,怎么样?” 她的思维如此清楚,看来心中早已绘制了一幅物流公司宏伟发展蓝图。她的思路无疑是正确的。 王振忠连声道:“好!好!” 张铁军由衷赞叹:“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朱捷鼻子一酸,竟有种想哭的感觉,心里为常丽的才能唏嘘不已。 “管理上你又什么打算?”本来是常丽向张铁军讨教,可是张铁军听了她对物流公司的正确定位,估计她对管理也有一套办法,故而主动问道。 果然常丽开诚布公道:“我计划设一个办公室、两个业务部。办公室安排4人,负责文秘、行政、党务、工会、人事、财会等综合管理工作,由我主管;业务部交给程山负责,我要充分利用和发挥他的攻关才能,知人善任,对不对?” “对,对。”张铁军和王振忠对她的大度赞赏有加。 张铁军说:“当领导要有点中庸之道,要能不计前嫌,对下属要量才使用,这才是正确的用人之道。” “嗯。”常丽接受她的教诲。 朱捷问:“你现在人员够不够?” “肯定不够,办公室的人要招聘,司机还需要3个,或者都从基层单位人员招,缓解一下基层的压力。” “你这是替公司着想哩,可惜胡利衡不稀罕你的好心。你还是让胡利衡安排吧,他肯定想借这个机会安插一些他的关系户。”王振忠再次提醒道。 “王经理说的没错。人事比较敏感,你还是别揽。”张铁军也告诫道。 常丽不以为然说:“到时再说吧,看他给拨多少资产?多,可以考虑安排他的关系户;少,我才不理他。” 朱捷听她这样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常丽这样不驯的性格恰好与程山形成对比。胡利衡把物流公司总经理人选当做一项权力投资,权力倾向于谁的重要砝码肯定是驯顺与不驯顺。老谋深算的他是绝对不做亏本生意的,所以常丽纵使有天大的才能,他也绝对不会把总经理的桂冠戴在常丽头上。这大概才是胡利衡选择程山的决定因素吧。按照胡利衡的顺者昌逆者亡的规则,常丽做不了总经理已成定局。 第九十二章 等待 金州贸易公司看起来一切风平浪静,所有的人都处在等待中。 常丽不是不明白顺者昌逆者亡的道理,而是铁了心要跟胡利衡的势力对着干;她也不是不体谅大伙儿对她的劝诫和担忧,而是觉得他们的劝诫是不相信她的能力,他们的担忧更是多余。为了保证自己成功戴上物流公司总经理的帽子,她又去了一次总公司,目的不外乎是跟她的上司谷苏南联络感情,然后寄托谷苏南向总裁保荐。她相信谷苏南的力量,相信总裁一定会批准她的任职决定。 不知道谷苏南是如何应允她的,朱捷从她的话中能感觉到她的信心更加充沛,等待总公司批准文件的心情更加焦渴。 通讯员马必青每天取两次信,常丽每天会追随他走进朱捷办公 室。 “有总公司的文件吗?” “没有。(.好看的小说)” “没关系,也快来了。” 朱捷开始分理信件处理文件,常丽一边盯着一边念叨:“将来这些发文纸、发文本,你都给我一些。你的这些文件夹子太陈旧,将来我要买最好的。我们公司的员工要统一着装,佩戴工作证,要体现企业精神面貌。” 胡利衡破格提拔程山的做法对常丽的能力无疑是一种否定,对她的人格无疑是一种极大地侮辱。常丽对胡利衡这位金州贸易公司的第一把手恨到极点;同时因为相信借助总公司的力量必然坐上物流公司总经理的位子,所以对胡利衡也蔑视到了极点。二人在楼道里相遇,常丽冷冷地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必须请示工作时也是一问一答。(.好看的小说) 胡利衡自打坐上总经理圈椅,权倾金州贸易公司,威风临架众人之上,看惯了“我打你右脸,你还得把左脸转过来”的卑躬屈膝模样,何曾受过常丽这等轻视,直恨得咬牙切齿,庆幸自己当初不选择她是明智的。嘴上不说心里骂着: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犟货贱种,非要等到走投无路才知道我是谁?到那时你跪下磕头求我,我都不会答应。等着吧!有你自作自受的时候,谁让你自以为是人才,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我是谁! 他常常在心里咒骂常丽一顿才稍稍解恨。 常丽跟程山彻底闹僵了。 毕竟是女人家,二人虽然同处一间办公室,但常丽不愿意搭理程山,不给他分派工作,好像这个人已经不存在。她恨这个被自己改变了命运的男人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不念提携之恩,还要僭越,与她争权夺利。 程山倒没计较她的态度,毕竟自己先做了对不住她的事。对于心中的愧疚,他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总经理谁都想当,谁能当上是命运决定的。我程山样样不如你,却有一样高出一筹――拉拢腐蚀干部的本事。胡利衡必须让我当总经理,他是这儿的天,他让我当就一定能实现。如果我当不上,他的位子也保不住。我是商人,亏本的买卖我也不做。我现在已经是稳坐钓鱼台,只等总公司的批文哩。 面对常丽的冷漠,他心里也产生出一些悲悯:常丽啊常丽,你是我的恩人,我记着呢,可是你越这样,将来越下不了台。等批文一到,我看你怎样下台阶啊,不羞死你才怪哩。 朱捷和所以关注常丽命运的人一样处在等待中。明知常丽细胳膊拧不过大腿,在走后门、暗箱操作方面不是胡利衡的对手,却又祈盼总公司的领导能坚持任人惟贤的用人原则,批准常丽为物流公司总经理。 祈盼归祈盼,毕竟不晓得总公司领导的心思,所以又怕万一总公司领导被胡利衡买通批准的是程山,以常丽的性格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她要是想不开,不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呢。 善良的人们无法改变胡利衡被利欲熏黑的心,更无法改变程山加官晋爵的命运,只有劝阻常丽放弃那份对名利的执着追求。 可是常丽已如热恋中的情人,容不得半点外来者的插足,她只有一个信念:金州物流公司总经理非我莫属。 彷佛一位孕妇即将临盆,人们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第九十三章 总公司的批文 这一天终于来到! 这一天,远郊沙地的西瓜、白兰瓜已被人们吃完,葡萄架下的紫葡萄、绿葡萄已被人摘完,树上的青枣儿黄梨儿红果已经被人装进篮子筐子里摆在街边上待售。 这一天,秋风冷瑟吹着大街上枯黄的树叶满地乱窜,被清洁工人逮住归拢一把火烧的形销骨逝。 这天是星期一。 上午10点,马必青将一大摞信件放在朱婕的办公桌上。 朱婕用剪刀绞开一封封信的封口,然后先抽出总公司的文件。第一封里装的红头文件就是批准成立金州物流公司的批文,另一份文件正是人们渴盼已久的总经理聘任书。 朱婕小心翼翼地展开这份文件,睁大眼睛,只看到“程山”二字,脑子里就像充满空气的气球,轻飘飘木讷讷往上升。 不愿意发生的事终将发生。 怎么办呢? 朱婕心中一时没了主意,揣了文件来找张铁军和王振忠商量。 俩男人一前一后看了文件,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眉头紧蹙在一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的,似是拿定同样的主意,又怕主意不一样。 “咋办啊?”朱婕着急。 俩男人再次交换一下眼色,王振忠点点头,示意张铁军先说。 张铁军还是迟疑的口吻说:“常丽到现在还认定自己必然是总经理,大脑思维像汽车超高速行驶。一旦宣布,我怕……我看只有推迟时间宣布,咱们再争取让她大脑降温,你们认为呢?” 王振忠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只能这样。”他对朱婕说:“这份文件你先压住,别让第四个人知道,能压多久就压多久。” 朱婕点点头,悲凄凄地说:“但愿常丽早点接受这个事实,唉!” 朱婕把文件锁进档案柜里。 一天下午,王振忠做东,邀请张铁军、朱婕、常丽、齐莉莉、吴可卿到远离市郊的马古汗羊肉店品尝羊羔肉。 吴可卿自从被胡利衡免了人事权,算是被胡利衡整治过的人,已经自觉地站到张铁军、王振忠的圈内,今天一听王振忠说要聚餐,只知可以美餐,跃跃欲试地跟着来,却不知今天被请的主角儿是常丽。 这里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径,如今却开着十几家清一色的羊肉店。开店的是清一色的回族人,店楣挂着同一色的绿色旗幡,小伙计着清一色小白帽和蓝褂,经营的是同一色的羊羔肉炒粉条,却引来无数慕名而来的食客。(.)真正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店不在远闻香留客啊。 给这里带来财运的是市区通往飞机场的高速公路。每天穿梭于机场接客送客的途经这里闻香停车,吃过一次的回头还来,于是这里的羊羔肉名声响誉金州;乘飞机南来北往的客人闻香停车,吃过一次赞不绝口,下次来金州必定还来这里,于是金州的羊羔肉响誉全国。 这十几家店中,数马古汗家炒出的肉最香。 大伙儿进到店中,幸好还有张空桌。 小伙计端上盖碗茶、瓜籽,大伙儿喝茶嗑着瓜籽,一边隔窗眺望对面耸立的远山如黄牛的脊梁,层层峦峦伸向远方,一边议论这峡谷似的荒郊为什么生意如此红火。 一会儿,小伙计端上大盘的羊羔肉,王振忠招呼大伙动筷子品尝,吩咐伙计再准备一份。 “嗯,好吃,比三鑫羊肉店的还好吃。”常丽品尝过一块肉,又尝了粉条,美滋滋地赞道。 “那不一样,那是黄焖羊肉,这是羊羔肉,做法不一样,口味当然不一样。”王振忠告诉她。 大伙儿尝过后也是赞不绝口,夸羊肉嫩、无膻气,葱姜蒜和蒜苗还有朝天椒放得正合适,吃起来满口沁香;再夸那肉中的粉条粗如小拇指,吃起来柔软而不失筋道,味道好极啦! 一盘肉吃完,伙计又续一盘,大伙的肚子差不多吃饱,便一边喝着盖碗茶,一边聊天,慢慢消化后上的这盘肉。 张铁军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拭嘴上的油腻,呷口茶,开始发表演说。 “我最近读邓小平传记,啧啧。他可真是伟大,了不起的伟人啊……” 他的记忆力颇好,看过的书都存在脑子里;口才也好,描述故事绘声绘色,听者如临其境,如亲眼见到伟人的音容举止。 “他的伟大除了为中国改革开放、为四化建设作出丰功伟绩,最令人敬佩的是他经历三起三落。一个伟人啊,沦落到工厂当工人,他要忍受多少侮辱和白眼?历史上韩信忍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那算什么?一时之辱而已。文化大革命中有多少伟人被‘四人帮’革职、打到、流放、迫害,他们难道甘心受辱吗?” 朱婕明白他这是说给常丽听的,常丽只顾一点一点地嚼粉条,津津有味地听他讲故事。 王振忠接口道:“谁能甘心?当年他们在国民党的枪林弹雨中没有低头,在艰苦战争环境中没有低头,文革时却不得不在红卫兵面前低头,你们说这是不是奇耻大辱?但是他们明白‘四人帮’会垮台,黑暗会过去,所以他们抛下功名,忍辱负重,坦然处事,最后都能够平反昭雪。比起他们,我们受点被人以权玩弄之辱又算得了什么?” “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忍忍就过去啦!”吴可卿如遇知音。 张铁军接着他对话茬说:“做人一定要能屈能伸,要软,要中庸,不能太刚,刚则易断,伤及自己。” 朱婕点头称是,说:“大千世界啥人都有。别看有的人现在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其实寿命不长;有的人怀才不遇,愤世嫉俗;有的人苟且偷生,趋炎附势;有的人不肯摧眉折腰甘愿抛弃功名利禄;有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唉!我们是普通的人是平凡的人,我们只要活着轻松、快乐就行,别一味地追求名呀利呀的,累死人。” 大伙儿向常丽望去,都说“是。” 常丽显得被冤枉的样子叫屈:“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追求名利啊,其实我不是那种人。我活得很轻松很快乐,没觉得累。我们公司就要成立啦,我觉得一切都顺顺当当的,没什么烦心的。” 第九十四章 常丽的执着 常丽的话让大伙儿面面相觑,看来刚才的努力是枉费心机,对大伙的话她充耳不闻,心念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平时聪明伶俐的常丽在这件事上近乎冥顽不灵。 吴可卿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本来不知道今天聚餐的目的,这会儿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似乎都是别有用心,已经猜出是在开导这个一心要当物流公司总经理的常丽。 她抿嘴儿一笑:“你们扯远啦,别说伟人,也别说古人,就说自己吧。有些事情明知是错误的,但在权力威逼下不得不低头屈服。比如王玉玲身为人事干部擅自给自己长工资,根本就不适合做人事工作,但是有人保她啊。为什么保她咱可说不上,反正结果就是以权谋私的人得到重用,我这个坚持原则的人倒成了罪人。你们说我有啥办法?” 王玉玲犯错误的诱因与吴可卿从前做人事科长时的作风有关,朱婕他们以前因为反感吴可卿而都向着王玉玲,所以对胡利衡撤了吴可卿的人事权都是拍手称快。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在理,现在他们心中的敌人是一致的——就是以权弄人的胡利衡。 朱婕接着吴可卿的话说:“是啊,你敢不服吗?不服他就撤你的职。你还不知道吧,他在背后骂你呐。” “什么……”吴可卿愕然。 朱婕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胡利衡骂吴可卿的话是听王玉玲说的,自己再说出来不是等于传闲话吗,忙搪塞道:“算啦,你听见会生气的。” “我才不生气呢,你说嘛。” 见众人都想听的样子,朱婕无奈,只得说:“他骂你是个坏婆娘。” 吴可卿又羞又气,俊俏的白脸顷刻间似涂多了胭脂,苦笑道:“骂吧,骂吧,我先忍着,有机会我还要弹劾他。” 像炉灶里嘣出个火星子,霎时点燃常丽心中的柴火。她像遇见知音似地赞道:“对,就应该弹劾他,咱们合起来跟他斗,毛主席说:歪风邪气你不打他就不倒。比如我和程山的事,明明是胡利衡任人唯钱、违法乱纪,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制止他。[]唉,主要是没有涉及到个人利益哟。中国人没有脊梁,是软骨头。” 也许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铁军、王振忠、朱婕都讪讪地不敢瞧她。 常丽只管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就不信邪,我坚决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我就要跟他较量一下。” “就你,算了吧。你那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欸。”吴可卿用蔑视的口吻打击她。 常丽急辩:“不争不斗,怎么知道谁强谁弱?当年共产党如星星之火,敢同国民党斗,是不是蚍蜉撼大树?结果还不是共产党胜利。我相信正义一定能压倒邪恶。” 今天的主题被吴可卿扯开又绕了回来。 张铁军赶紧抓住这条线,引导常丽:“道理是这样,但是有时候邪恶比正义力量强盛。毛主席还说了矛盾是循环往复螺旋式上升的,当正义的一方处于低谷时,应该暂时屈服、保存实力、保护自己,伺机东山再起。” 常丽摇头,执拗地说:“靠等待是不行的,要行动。共产党就是靠那些先烈们不屈不挠、前赴后继的斗争才取得胜利的。你们忍辱负重的等待是隔岸观火,等的就是我。告诉你们,我已经做好迎接胜利的准备啦!你们等着我胜利的好消息吧!哈哈。” 她那超越的执拗与飞扬的激情令众人心中黯然无奈。 今天的主题因大伙的失败而告终。 回去的路上,众人郁郁,惟有常丽兴致依然:“等我们公司成立那天,我专请大家吃海鲜。” 那天……朱婕心里似被猫爪子抓了一把。 吴可卿不知究竟,应道:“好啊,希望这一天就是明天。” “快了。”常丽畅快地应道。 众人心中沉甸甸的。 张铁军坐在司机边的位子上,扭头望着青黛色天幕下的远山,若有所思,叫声:“常丽——” “唉” “你看那山后有什么?” “还是山呀。” “再后边呢?” “我看不着。”常丽伸长脖颈望望,然后老实地说。 “那山后面,可能是一条河,一个村庄,一条公路通向另一个城市,这就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的视野太狭窄,应该想的远一些,别光看到眼前。” 哦——众人恍然明白张铁军的意思,不知道常丽有没有省悟,都想听常丽怎么回答。 只听常丽说:“其实,我想得很远,哪里有城市,我就要把公司的物流业务做到哪里。” 两股重重的浊气从张铁军的鼻孔里冒出,他无奈地闭上双眼。 吴可卿把嘴凑在朱婕耳边,悄悄说:“她心里只有物流公司。” 朱婕鼻子发酸,心泪往上涌,暗暗呼唤:常丽啊,你的执着信念已经到了最高峰,只有等命运宣判啦! 第九十五章 命运的宣判1 一天,朱婕被召进总经理室。 胡利衡穿着一身挺括考究的灰色西服站在桌前,脸上血脉贲张, 一双怒目圆睁,对着马必青大声咆哮:“你说,文件呢?” 朱婕见势一惊,心道莫不是自己隐匿文件的事被他察觉? 再看马必青呢,倒也没有怯惧萎缩的样子,只是毕恭毕敬地站着,脸上还涎着讪笑。 “胡总,怎么啦?”朱婕最见不得自己的属下受委屈,挺身问道。 “怎么啦?”胡利衡转脸怒视着她,贼亮的眼睛里火焰熊熊:“总公司谷处长说物流公司的批文已发出3个星期了,其他公司已经开业,我们的文件为什么还没有收到?” “你说!”他又转向马必青呵斥。 马必青仍然垂着讪笑,又委屈又信誓旦旦:“胡总,我真的不知道,每天的信件我都交给朱主任啦,不信,你问。”他转脸向朱婕求救。 朱婕的心像是飞机从天上坠落,砸成片片碎叶,心血四溅,双腿发软。完了,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也许邮局弄丢了。”她硬撑着双腿收拢起散落的心,搪塞道。 “见鬼去吧!挂号信邮局会弄丢?我已经查过啦,信是两周前就到咱们这了,是被这小子弄丢的!身为通讯员,工作丢三落四,吊儿郎当,你干什么行?啊,干不了就下岗!” 这句话严重了,马必青脸上一阵发白,再次求援似地望着朱婕。 朱婕心内七上八下焦急如焚。这种咄咄逼人的架势已经不容她沉默下去,她把心一横,正色道:“算了,你不要难为他了,文件在我那儿。” 顷刻间,3人都屏住了呼吸。俄而,胡利衡象头恶狼似地瞪着朱婕,狂躁地蹿来蹿去,片刻,他忽地伸出手指剁点着朱婕怒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唾沫星子随即雨点似地喷出来:“啊,你竟敢压如此重要的文件!我信任你让你当办公室主任,你竟敢欺骗我,胆子太大!你这是欺骗组织,是严重渎职!马上停职检查!” 朱婕大脑里乱嗡嗡的。 “去,叫贾书记他们过来开会!”胡利衡命令马必青,又对着朱婕吼道:“你还不肯交出文件吗?” 朱婕大脑木木地扭身出门,回办公室取了文件又转回来交给胡利衡。 胡利衡劈手夺过,自顾低头看,朱婕站立一旁,心内忐忑。 喜悦和得意之色袭上胡利衡的圆脸圆眼,他一拍文件,对朱婕讥讽道:“你不想看见这个结局吗?” “不想。” “为什么?”胡利衡又被激怒,脸色转绯。 “除了你和程山,谁也不想看见这种结局。” “哼,所以你就故意压文件,想一手遮天啊,遮得住吗。你在我眼皮底下玩火,欺到我头上来了,问问你自己是谁啊?” “我是朱婕。”毫无表情的回答发自朱婕心底,眼前发生的事令她沮丧到了顶点,也无奈到了顶点。胡利衡的讥讽激起她那要命的耻辱感,骨子里的扭劲“噌”地一下蹿上来。 胡利衡果真被她的冷眼冷调激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你这是什么态度,犯了错误竟不知悔改……” 话还没吼完,贾为民、张铁军、王振忠、吴可卿一起走进来。 胡利衡气咻咻地命令道:“回去反省!” 朱婕回到办公室渐渐冷静下来,才拾起胡利衡说过的话,慢慢琢磨起来:他说我渎职,让我停职检查,什么意思?莫不是意味着我同刘敏一样,顷刻间位子、帽子全没了?事情已经发生,我该怎么办?朱婕的身上开始燥热,头上冒出细汗。想到钱书铭、刘敏甚至魏星良的结局,她开始有点恐惧。难道自己作为国企办公室主任的命运就此终结?我这样做是不是值得呢?她真的如胡利衡说的那样开始反省这件事的整个过程。 末了,她想起自己压文件的目的是为了常丽,不觉茅塞顿开,对呀,我们是为了挽救常丽,这有什么错呢?如果常丽有什么不测,后果不堪设想,那么有错的、应该反省的是胡利衡和程山啊。胡利衡拿到文件必然要宣布消息,常丽能承受吗?不能承受又怎么办?朱婕心里揪起一团愁绪和焦虑。 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总会来,我想这么多有什么用?既然我被勒令停职检查,那就回家吧! 下午朱婕没有上班,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大约快下班的时候,张铁军打来电话:“朱婕,你怎么没有上班?病了吗?” 朱婕眼窝里一热,委屈地哽咽:“你们不知道我被停职检查吗?” “行了,狗屁停职。”张铁军打断她的话:“没你的事,上午我和王经理已经向他明确表态,是我们让你压文件,要停职也该是我们,轮不到你。” “啊,是吗。”朱婕心里一热,眼窝里滚出两颗泪珠。 “明天来上班。胡利衡宣布了,常丽情况不太好。” “怎么?”朱婕心里一冷一酸,眼里又涌出两行泪。 “现在还说不上,吴可卿和齐莉莉送她回去了。嗨,一个好好地人――”张铁军在电话里长叹一声,挂了电话。 第九十六章 命运的宣判2 晚上,朱婕心里惦着常丽的情况,看电视的时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看看时钟已经走到9点,她拨通常丽家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常丽的丈夫赵立云。 朱婕小声问:“常丽现在干什么?” “她呀,情况很不好。吃过饭就说要起草公司的发展计划,这会儿还在写呢。” 朱婕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你别让他写下去,你给她喝点镇静药吗,让她好好睡一觉。” “嗯,可以。谢谢你们关心她。” “应该的。”朱婕又叮咛一番才挂了电话。 翌日,张铁军告诉朱婕昨天她走后发生的一切。[.超多好看小说] “胡利衡大发雷霆,嚷嚷着要撤销你的职务。我和王经理明确表示这件事与朱婕无关,要撤就撤我们的职!胡利衡当时就愣住了,火发不出来只有憋回去。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贾书记和吴可卿还不知道究竟,我们把常丽的情况告诉他们,说压文件的目的只是想等做通常丽的思想,这样稳妥一些。他俩马上表态同意我们的做法,认为不能采取简单的办法宣布消息。胡利衡憋了半天假惺惺地说:‘既然这样就算啦,朱婕情有可原,不再追究责任,但下不为例。’” 朱婕毫不掩饰内心的感动:“其实,冥冥之中,我觉得会有人保护我,缘来是你,谢谢你!后来呢。[.超多好看小说]” “我们4人意见一致,建议再拖些时日,等常丽情绪稳定再说。可是胡利衡说:‘不行,这件事已经拖了3个星期,其他公司已经正式经营,不能再拖。’” “这个老家伙,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真毒!” “可不,坏透啦。他说:‘不可能为了照顾一个人的情绪影响全局工作。常丽纯属个人野心旺盛,嫉妒程山的能力,不容别人。你们亲自看到了,这种小心眼的女人怎能总经理。贾书记,你正式跟她谈一次话,告诉她今后必须配合程山的工作。’” “真是个老混蛋!草菅人意!”朱婕愤愤骂道。 张铁军也骂道:“绝对是个老混蛋!贾书记要求等他和常丽谈过话后再宣布,他答应了。没想到这家伙口是心非,答应的好好的,下午就变卦,一个人跑到运输科去宣读文件,结果,嗨――” 张铁军又是一声长叹。 “结果咋样啊?” “听运输科的人讲啊,常丽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程山已经是总经理的意识。胡利衡一念完文件,常丽就表态说:‘太好啦,终于盼到这一天。’然后她先发表就职演说,特别流利,背的滚瓜烂熟,也不知道她在下边背了多少遍啊。大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断定她的神经已经紊乱,脑子懵了,谁也不敢说话。就连胡利衡那个老混蛋一看情形不对,给程山撂下一句话:‘你是总经理,你处理一下。’说完就溜了。” “怕的就是这样子。”朱婕眼里流出泪,低头唏嘘。 张铁军递给她一张纸,继续道:“程山那小子倒也小心,怕事态严重,一边让科员顺着常丽,一边请示贾书记。贾书记一听气坏了,跑去质问胡利衡为什么出尔反尔?你猜他怎么说?” “他咋说?” “他说:‘我以为你跟她谈过话啦,还纳闷你怎么跟她谈的?她居然这样不知趣,脸皮厚。’” “混蛋!” “嗨,我们居然被这种政治流氓领导着。可悲啊。” 朱婕忧心忡忡地问:“现在咋办?” “咋办呢?静观其变吧。希望常丽能反应过来。” 第九十七章 命运的宣判3 朱婕一走进运输部,常丽就欢喜地说:“哎,朱婕,昨天你咋没来哩,我们公司的批文下来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正想找你帮忙办执照呢。都需要啥资料?你说。” 朱婕问:“文件呢?” 常丽拉开抽屉翻了翻说:“咦,你们谁拿了文件?怎么不在我这儿。小林,你见了没有啊?” 被她叫做小林的科员在桌上张望一下说:“咦,刚才我还见了,程科长是不是你拿了?” 程山眨眨眼睛说:“哦,是财务科的小徐拿走了。” “哦,你看我都忙糊涂了。”常丽拍拍脑门,笑道:“是我叫小徐帮我办开户手续和税务手续的。是不是你办执照也得要文件?” “嗯”朱婕顺着她,忧郁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看不出一点儿异样来,她完全是按着自己不知道设计了多少遍的计划实施着金州物流公司的开业准备。她的大脑空间被物流公司总经理的位子挤占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间接受程山已经是总经理的事实。 “程山,你去找小徐把文件要来。”她对程山命令道。 “行,行。”程山答应着站起来,给朱婕使了个眼色,自己先出了办公室。 朱婕心里哭泣着,轻声说:“我去吧,还得复印呢。”走到门口,转身依恋地向常丽望去,只见她的脸庞依然清秀,她的眼睛依然明媚,她的举止依然是习惯地摆摆手,手指尖依然夹着一支笔。朱婕心中又发出一声呜咽,常丽啊,为什么你的思维不接受眼前的事实? 程山在门外站着,见朱婕神色戚戚,便迎上去惶惶说道:“朱主任,常姐这样子,我很难过。我知道你们都在怪我,可是这不是我的错啊。她这样是她的性格造成的。你们关系好,再劝劝她吧,如果她有病,我养她一辈子。” 朱婕反唇讥道:“别给自己戴高帽子,她这样子或者以后有什么不测归根结蒂是你造成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用什么手段买断了她的前程和命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目的达到了,你的这一切荣禄来的不容易吧。一个大男人踩着女人的肩膀往上爬,不但不图报,反而把她往死里踩,你还有点儿良心没有?” 程山脸红了,喃喃辩解:“朱主任,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啊,我是个男人,我也有雄心壮志,我也想干一番事业,这年头能者上,庸者下,我不能为了报恩就永远屈居于女人手下吧?更不能出于怜悯就把到手的荣禄让给她吧。我说了,我会养她一辈子。” 朱婕悲恨交加,斥道:“常丽用得着你养?论智慧和能力,这公司有几个人能和她比?难道她就没有雄心壮志?难道她就不想干一番事业吗?如果不是你半路抢劫,她顺顺当当就是物流公司的总经理,名正言顺,谁能不服?而你的位子、帽子是怎么来的?买来的!” 朱婕说着义愤不已,明知不该说的话也无遮无拦地冲出口。 果然程山被骂得羞愤起来,低声挑衅:“朱主任,你说话要有根据啊,我的位子是总公司聘的,你怎么造谣呢?我跟谁买了?” 朱婕一愣,后悔不迭,明知他与胡利衡做了私下交易,但因为没有证据只能口头猜猜议议而已,是不能摆到桌面上的。今天是为了常丽气愤至极才口无遮拦,话一出口,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不是我造谣,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一个人开会顶多3、4千,你去云南开会花了多少?把常丽叫出来问问。”朱婕说着就要扬声叫常丽。 程山心里终是有鬼,不想把事态扩大,忙止住她:“算了,算了,这事你找胡总问去。”他把胡利衡抬出来做挡箭牌。 这一招果然奏效,朱婕当然不可能去查总经理的账,也不想在这里同他纠缠,“哼”了一声,转身要走。 “朱主任――”程山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 程山递给她两张纸,说:“工商手续我已经办了,就不麻烦你了。这是文件和名称核准书,我想你把这些让常姐看看,让她放心。执照办下来还得俩星期。” 两个星期,还有14天,朱婕明白程山的意思,希望在这14天中的某一天,常丽的思维能接受眼前的事实。 第九十八章 命运的宣判4 尽管朱婕和所有关心常丽的人都试图引导她正视现实,可是她的大脑如高速飞奔的车轮,谁也无法让车轮停下来。[] 她依然踌躇满志,每天坐阵运输部指挥她的科员做金州物流公司开业前的准备。人命关天,程山和科员们不知道她会出现什么状况,都小心地应付着,谁也不敢造次地去触动她的神经。所以租房、装修、购置办公用品等等都在常丽的计划和监督下井然有序地进行。 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人们面前:常丽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她不是物流公司的主宰?程山要尽显身手,对常丽的状况还有多少耐性? 好像糊在窗棂间的一层纸,没有人愿意捅破,只等命运的宣判。 好似风雨为了暴发,正在收蓄力量。 风平浪静。 11月17日,朱婕接到常丽的电话,依然是兴致高昂:“朱婕,我在飞天招待所我的办公室。全都收拾好了,招牌也挂出去啦。明天早上10点举行开业仪式,要剪彩,请了好多客户。明天你早点过来啊。好啦,我不多说了,忙得很,我还要通知别人。先挂了,拜拜。” 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朱婕心里隐隐不安起来,开业仪式是个正式场合,胡利衡和程山能把露脸的机会让给常丽?那是不可能的。朱婕摇摇头。那么常丽必须在明天接受事实。天,常丽会怎么样?常丽,你的梦要做到什么时候啊? 翌日,朱婕约了齐莉莉和王玉玲一起去飞天招待所。 未及目的地,老远就看见招待所三楼窗户下挂着蓝色徽牌,“金州物流有限责任公司”10个字格外醒目。招待所大门前放了两溜花篮,门前地上铺了一条猩红的簇绒地毯。程山西装革履,笑容可掬,正站在大门前同前来恭贺的客人一一握手。 “程总,大喜呀。”朱婕人未走近,话已出口。 程山抬眼,谦恭地笑着迎上来:“哟,3位领导光临,欢迎欢迎,谢谢你们来捧场啊。[]请去餐厅就坐,待会儿仪式在那儿举行。请――” 大家都是熟人,见面少不了打诨开玩笑,朱婕还准备好好讥讽一下。程山却仿佛猜到她们要说什么,急急忙忙地打发她们,根本就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朱婕还要说什么,见程山已经转身迎接别的客人,只好作罢。 3人上了三楼,见迎面墙上又挂着一个金色的公司徽牌,往左拐有5间办公室,推开总经理办公室和业务部的门,见里面都有人守着。挂着副总经理牌子的房门虚掩,朱婕推开门一眼就看见窗台上放着一盆高昂的君子兰,认得正是常丽养的那盆,便回头说:“这是常丽的办公室。” 她走进去环顾四周不由得赞叹一声:“哇,好漂亮!”回头又特意瞧瞧门上写着“副总经理”的牌子,心想,难道常丽想通了?心下不由得升起些许欣慰。 室内四壁粉刷得洁白光亮,墙顶和墙角镶着红色榉木条;左边墙上挂着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右边墙上嵌一块巨大的装饰板,贴了红的丝绒,上缀4个金色大字:生存发展;依墙放着棕色皮沙发,一大二小;淡蓝色的百叶窗拢在一边,窗下摆着一张紫红色的老板桌,正对着门;桌上放着一个地球仪、一个文具盒、一台电脑;文具盒里有常丽的新名片,上面赫然印着:金州物流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 齐莉莉坐到皮椅上左摇摇右晃晃,嘴里说:“嗨,真舒服啊,在这样的办公环境下才惬意呢。” 王玉玲“啧啧”赞道:“到底是新派企业哦,瞧这桌子多气派,咱们那儿太寒酸。在这样的环境中办公才真称得上白领。” 朱婕坐在软软的沙发上说:“常丽可能到餐厅去啦,咱们也下去吧。” 这时,张铁军和王振忠推门进来。“哦,你们都在这儿呀,常丽呢?”张铁军环顾四周,问道。 朱婕反问:“她没在餐厅吗?我们正要下去找她呢。” 张铁军说:“那儿根本就没她的影子。” “难道她没来上班,想通啦?”齐莉莉指指门上的牌子。 王振忠走到问外喊:“林晓峰――” 一个小伙子答应一声走进来。 王振忠问:“你们常经理今天没来吗?” “常经理,她――”林晓峰欲言又止,脸上悲戚的样子令人心焦。“怎么了?”所有的人站起身齐声问。 “早晨常经理一来就发现不对劲,跟程经理争了几句就倒下了。我们科的一半人送她去医院,这会儿还不知道情况。” “哎――呀!”张铁军恨眉紧锁,咬牙砸拳。 “天――”朱婕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完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飞奔的车轮刹然而止,常丽倒下了,选在今天。 众人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泛着说不出的难受。 “你说详细点,她怎么发现不对劲的?”王振忠问。 林晓峰抬手指着门上的牌子说:“就这,昨天挂的是‘总经理’,昨晚程经理把牌子换到他的门上。” 众人向对面房间望去,果然那里挂着‘总经理’牌子。 “今早常经理一来发现牌子换了,特生气,质问程经理为什么不经她允许就换办公室,让他把牌子换过来。程经理就把文件、批准证、营业执照都拿出来让她看上面写的名字是‘程山’,不是‘常丽’。还告诉她今天开业,他是总经理要主持仪式,同客户见面,请客户吃饭。常经理盯着那些证件上的名字一直发呆,过了好久好像忽然明白又好像糊涂,反正一句话没说就是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的,我们都害怕起来,想劝劝她,就见她在笑声中突然倒下……” 林晓峰的声音在喉咙间打结。 清泪在3个女人的眼眶中打转,顺着脸颊往嘴角里流。 众人一直担心的、害怕的、希望不要发生事情还是在今晨那个时刻发生了,发生的那么凄迷那么让人迷惑。 齐莉莉压抑着哽噎道:“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朱婕心中酸楚,问:“她这算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呢?” 张铁军痛惜地答:“什么也不是,她把自己封闭了。” 王振忠铁青着脸,闷闷地提议:“我们去医院吧,这会她醒了,我们再劝劝。” 他们离开飞天招待所,餐厅里传出嘹亮欢快的乐曲,那是程山特意请来的乐队正在演奏。 “几多欢喜几多愁啊!”王振忠摇头长叹。 市人民医院脑系科的一间病房外,原运输部也就是现金州物流公司的6位科员正蹲在地上说话,见张铁军一行人走近,都站起来打招呼。 “怎么样?”张铁军轻声问。 1人朝里努努嘴说:“还没醒来。” 一行人走进病房,见常丽躺在靠墙的一张床上,白被子齐肩遮住身体,双眼微和,神色安详全然一副熟睡的姿态。老公赵立云坐在床边的方凳上,瞧着常丽的模样,目光凄凄呆滞。 众人围在床边,看见常丽熟睡的样子都屏了呼吸不敢出声,害怕惊扰了常丽。 “你们喊她吧,她听不见。”赵立云苦笑着说。 众人诧异,用不相信的眼神看他。朱婕给各位作了介绍,张铁军握着赵立云的手,压低声音问医生检查情况。 赵立云依然苦笑:“脉搏还在动,心脏还在跳,就是醒不来。医生说也许要睡几天,也许要睡几年,也许要睡一辈子……”他本已凄然的眼眶里似潮水上涌,盈盈外溢,哽噎着低下头,使劲压抑着无言的悲哀。 “常丽――” “常丽――” “常丽――” 3个女人不能自抑,哭喊着常丽的名字,想把她喊醒,常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们摇晃着她的肩膀,想把她摇醒,然而常丽无动于衷,依然是沉沉酣睡的模样。 朱婕扭身跑到门外嘤嘤哭泣,心中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昨日还在电话里同自己笑谈风声的常丽,本应有着灿烂人生的常丽,难道命运就这样残酷地封闭她的一切?命运之神啊,为什么要这样不公地对待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难道命运之神也接受金钱的贿赂吗? 这天,常丽的父母来了,兄弟姐妹来了,他们看到的是一张睡美人的脸,令人怜爱地不敢高声说话,生怕惊扰她;常丽的儿子来啦,一个长得很像母亲的8岁男孩,脖子上戴着鲜艳的红领巾。孩子依在母亲身边呼喊:“妈妈,你醒来呀!妈妈,咱们回家吧!妈妈,我好怕呀……” 众人泪如雨下,在孩子的呼喊中失声呜咽。 公司听着信的人都来了,看过常丽,无不哀叹惋惜,祈祷上苍让她早日醒来。 程山是下午来的,嘴里喷着酒气,看过常丽,对赵立云说:“看常姐的气色没事,很快就会醒来。” 赵立云冷冷地说:“希望这样,否则――”他狠狠地瞪他一眼。 程山不敢久留,也许是出于内疚,也许是显示大度,也许是宣告权力,临走时掏出一张空白支票请朱婕代表他为常丽办理特别护理手续。 刘敏接到朱婕的电话也赶到医院,看到常丽的样子,心痛地摇头不已,“咋会这样啊?”她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坐在门外的长椅上,朱婕从总公司的昆明会议开始给她讲起围绕着常丽发生的一切……。 “嗨,我对不起她,要是我最初坚决抵制住胡利衡,也许不会有今天的结局……”朱婕深深地自责,泪水糊住双眼。 刘敏摸摸她的手安慰道:“你斗不过他的。嗨,又一个权钱交易下的牺牲品!” 较量 常丽在亲朋好友的期盼中,在人们真诚的祈愿中长睡,什么时候才能醒来?醒来后又会怎样?谁也不能预言。她的悲剧让人们看透胡利衡的居心,对他“将把公司引向何处?”产生怀疑。 常丽的悲剧促使王振忠对金州贸易公司的前途绝望,突然提出辞职。他被中澳合资龙恩贸易公司聘任为总经理,命运在他脚下铺就一条五彩锦绣地毯。后来,公司又有3位业务科长和7名业务骨干辞职投到王振忠麾下。他们带走一批公司的生意伙伴,金州贸易公司的损失不可估量。 经理办公会上,贾为民正式提出人才流失给公司带来不小的危害,应该及早采取措施,稳定员工队伍。 孰料胡利衡不屑置辩地说:“贸易业务有啥呀,这年头谁不会做生意,个体户的孩子都会做。王振忠能搞,别人就不能搞吗?现在想进国企的人很多,相当科长的人也很多。现在公司不是人少,而是太多,谁想走就走吧,留下来的如果不听话也撵走,或者让他们下岗,这叫减员增效!” 贾为民生气地质问:“哦,这样我们岂不是把培养了多年的人才白白送给竞争对手吗?” 胡利衡嘲笑他:“我的书记呀,啥叫人才呀,现在是经济效益高于一切的时代,能挣钱就是人才,能抓住老鼠的都是好猫。” 众人一幅愕然的表情,互相看看。 张铁军自从常丽倒下后,对胡利衡已经是充满仇恨和蔑视,听他这样解释人才,立刻鄙夷地反驳:“话不能这样简单地说,街上贩大烟的、三陪的、小偷、骗子,还有贪污受贿的都能挣钱,是不是人才?想进公司的、想当科长的也不一定都是能赚钱的人才。倒是一年能挣200多万的人走的走,下岗的下岗,甚至长睡不醒,他们才是公司的人才啊。” 胡利衡第一次被人顶撞,脸上急遽酝酿出一层薄薄的红色,恼怒地瞪着他半晌才说:“嗯,你话里有话啊,好像对我有意见?有意见你咋不来当总经理?” 张铁军当仁不让:“我没那个运气,有运气当然要当。现在王经理走了,班子内就我们4人,我和吴经理坚决同意贾书记的意见。必须要重视人才,控制人才流动。科级干部都是公司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曾经为公司经济发展做出很大贡献,是公司的财富,应该予以保护、爱护,不能任意扼杀他们的积极性,或者为了达到一己私利伤害他们。” 胡利衡被这一席话气得心跳加速,血液在皮肤下溢流,刹时脸红脖子粗,眼睛瞪得贼圆贼亮。 张铁军眉头紧锁,迎着他的目光,等他发作。 两股力量蓄积待发,众人注视着,默不作声。 胡利衡眼睛里喷了一阵怒火又骤然急转罩上一层寒霜,冷冷地说:“如何用人?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张铁军不卑不亢,扬声道:“少数服从多数,党说了算!” 胡利衡被他呛住,哑口无言,将一双红眼侧向窗外。 贾为民向张铁军伸出大拇指道:“对,党说了算!” 吴可卿也点点头道:“说的好。” 这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朱婕眼里充满钦佩,在她的记录本上还是第一次。 一会儿,胡利衡将脸从窗户外面转过来,脸上已堆满笑容。 众人又是惊异地互相看看,不得不佩服他变脸的速度。 胡利衡说:“啊,张经理说的对,少数服从多数是党的原则。我同意大家的意见,请人事部制定措施,控制人才外流,特别是科级干部。请贾书记监督我。” 贾为民鼓起勇气说:“我的职责就是监督你,为公司的发展鸣锣开道、保驾护航,你若走偏,我得帮你修正。” 今天势头不对,胡利衡感觉自己如鹤立鸡群,孤掌难鸣,他不敢再引起矛盾,于是压住愤怒,“嘻嘻”笑道:“书记说得好,说得好。” 张铁军脸上现出一丝胜利的笑容。 第100章 家丑外扬 金州城四周被山包围,象一口大锅。一到冬季,遇见老天不下雪的时候,空气就格外沉闷干燥。灰尘在空中飘浮,汽车尾部冒出的气体郁积在人们头顶上空。肮脏的空气严重伤害人们的身体,大街小巷总有人在不停地咳嗽,地上随处可见有人吐出的浓痰,用手指掏鼻孔,指甲缝里都是黑的。人们聚在一起最多的话题就是空气污染和孩子老人的身体,然后诅咒天空,诅咒现代化的汽车,盼望着下场大雪。 胡利衡在程山的陪同下又往南非考察,贾为民又升级成为公司的总管。有些变化的是他不似以前那么认真,每天只是敷衍着转一转,查查人数,多半是与人闲聊。 这天上午,太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朱婕办公室,张铁军坐在沙发上罩在阳光中,正和朱婕聊着政府准备开挖野桃山让空气流通的事。 贾为民推门进来,还穿着那件黑色的皮夹克,后脖颈缩在毛领子里,笑嗔道:“我说咋没见你小子,原来躲这儿晒太阳。” “这儿舒服,象春天的阳光。” 贾为民一屁股坐到阳光照耀的地方,联想起西北山村蹲在崖畔上晒太阳的老头,笑道:“就是舒服啊,怪不得山里的老头就爱靠着土墙蹲地上晒太阳,晒得身上的虱子到处跑。” “那才是享受呢。你没听那首歌里唱的: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门前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家我的家。其实那家里有啥?不是风就是阳光。怎么样,贾书记?有没有兴趣我们也找个崖畔畔体会一下。” “神经病!”贾为民骂道。 张铁军“嘿嘿”地笑。 贾为民又对朱婕说:“啊呀,这老天不下雪,我的嘴又上火,就想喝浆水,你家还有没有?” “早没了,秋天天一凉我就收了坛子。” 张铁军逗他:“烂嘴,看你还骂人不?”贾为民不搞阶级斗争了,人和善许多,大家都敢放肆地和他开玩笑。 贾为民摸摸嘴角说:“老婆子说冬天要补,让我喝羊汤,他妈的补的上火,这他娘的咋整啊?” 朱婕说:“听说去野桃山的路上开了一家浆水面专卖店,生意特红火。要不,我请客,你买单?” “他娘的你也会开玩笑了,凭啥你请客让我买单。嘻嘻,我请客。” “好啊好啊,明天就去。” 张铁军吓唬他们:“小心野桃山的鬼魂缠住你们。” “我才不怕鬼,鬼怕我。”贾为民得意地说,又骂道:“他娘的也不知什么人出的主意,山炸开了,老天还是这德性。” 张铁军正色道:“炸山引风的计划看来是失败的。但是有人发财啦。” “谁?” “坟地管理部门。野桃山原是坟场,谁愿意老祖宗被炸啊,所以人们都去迁坟,迁一座坟得花2000元。” “乱弹琴,政府难道就没有好法子。” “有啥好办法?只有盼着天下大雪。” 朱婕乐呵呵地听他俩逗嘴,插话道:“金州已经是卫星上看不见的城市,听说联合国还以为金州在地球上消失了呢。” “叮铃铃……”电话铃骤然响起,朱婕一把抓起听筒:“喂,你好?” “是朱主任吗?我是何干。” “哦,何经理啊,你好……嗯……我们还行,就是空气太脏,我们正骂着呢,很羡慕你们那里的空气。嗯……胡总吗,他去南非啦,有什么事吗?” 何干迟疑着但又很焦急地说:“呀,这可咋办?” “怎么了?” 贾为民和张铁军听出是何干,停止说话,注意听着。 何干仍然焦急地说:“这咋办?” “到底什么事啊?” 何干许是的确没注意了,才说:“刚才我接到三亚公安局电话,胡总的儿子被收容,让家人保释。你说,这咋办?” “为啥收容?” “这……”何干吱吱唔唔。 张铁军大声嘲笑道:“收容?只能是因为嫖娼呗,还能为啥?” 贾为民补充说:“再就是抽大烟。” 朱婕明白了,说:“那跟他妈说啊。” “不妥不妥。”何干连声反对:“越姨要是知道,非气死急死不可。要是让小军媳妇知道,他那个家都保不住。可是这么大的事不通知他家人又显得我不负责任,真让我为难。” 朱婕出主意说:“贾书记在这里,要不你跟贾书记商量一下。”说着把听筒给了贾为民。 贾为民直通通地问:“到底为什么事被收容?嗯,嗯,要不这样吧,我找他女儿女婿商量一下,让他们去,你也去。嗯,就这样,我尽快通知他们。” 他把话筒一撂,狠狠地骂道:“操蛋!” “谁呀?”张铁军问。 “胡小军,去年过年时我还见过他,好好地一个人搞成这样。” “是被扫黄的扫进去了吧!” “可不是,扫进去才发现这小子还是个瘾君子。以前是吃喝赌,跑到南方又加两样,这下是五毒俱全。也不知做父母的咋想的,把个儿子教育成这样。嗨!”贾为民说完叹着气走出去。 张铁军摇着头说:“家里只要有一个抽大烟,那是万贯家财也会被抽尽。” “上戒烟所可以戒掉的。” “那是暂时的,人一旦吸了那玩意就没了人格,一诱还会吸。他这个儿子没希望了。” “报应。”朱婕低头嘟囔,张铁军明白她的意思,咧嘴笑了一下,二人都没有好意思说出来的胡利衡处心积虑的揽权捞钱,报应到他儿子身上。 二人在心里幸灾乐祸了一会儿,张铁军说:“该何干倒霉啦。” “嗯?”朱婕不明白:“为什么?”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何干这一张扬,我们都知道了,胡利衡的脸面丢尽啦。” “哦,你说他会咋整他?” “整他倒未必,从经济利益上看何干是受他庇护的。谢乃文在香港旅游公司的佣金被挪多少现在连谢乃文都不知道,只有何干和他们那的会计知道。听说他那个会计是胡老大的亲戚。” “安南?听说是他女婿的弟弟。” “嘿,这人真会做事,趁着有权使劲安置自己的人。真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张铁军幽幽地说。 “可不是?他已经从外面调进10人,听说一个人要花这个数――”朱婕竖起食指说:“1万。” 张铁军笑道:“他们送多少我不知道,反正都是与他有经济利益关系的人。” “你说,以公司目前经营状况看,公司还能撑几年?” “听洪科长说,大概还能撑二三年。” 朱婕又问:“如果是钱总经营呢?” “钱总是地主富农作风,深挖洞广积粮。” “如果是你当总经理呢?” 张铁军眯着眼请沉思一会儿,很果敢地说:“我将改变公司历史。” 朱婕真诚地告诉他:“所以你不能再沉默,为了公司和大家,你得站出来,想法把他撵下去。” 张铁军“霍”地站起来说了一句歌词:“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向北斗,该出手时就出手。”然后扬长而去。 阳光西移,屋中光线暗下来,朱婕看着他的背影,用手煽煽他留在满屋飘荡的烟,自语道:“这才是真正的张铁军呐,一头觉醒的狮子,他是公司的脊梁。” 财务科长献计 胡利衡从南非考察回来第三天才来上班,脸上的肌肉斜堆着,颜色灰暗,一副恹恹的样子。朱婕每次进办公室都见他望着窗外发怔。 一定是儿子的状况让他如此。朱婕想,作为一位父亲,当他初为人父的时候,也许曾发誓将为儿子创造一切,奉献一切。可是当他成功时却眼睁睁看见自己的儿子正一天天走向堕落、毁灭,心中该是怎样一种滋味?他的成功又有什么意义?真是上苍报应! 年底,公司财务决算完毕,因为出现了红字,洪世维不得不来打扰胡利衡此刻失衡的心。 “胡总,全公司每个独立核算单位财务年度决算汇总完毕,情况很严竣,我是不是现在给你汇报一下?” 胡利衡听见“严竣”二字吓了一跳:“哦,你说一说。”他勉强坐直身体,屁股犄着椅背,两手搭在扶手上,盯着洪世维花白的头发。 洪世维汇报道:“95年公司机关盈利800万,汇总后亏损30万。补交税金264万,兑现奖金130万,增加工资各项补贴24万,向莫斯科投资15万,给加工厂拨扶贫款100万,总计533万,剩余265万全部用于基建工程。这是去年的情况。因为公司的发展基金已经用完,所以96年各单位业务支出是上年已到账的,不影响履行96年合同。” “96年的情况是:计划减亏30万元达到持平,但是贸易额必须盈利1000万元才能满足公司各项开支……现在有这样几个问题:一是3家子公司、商店、加工厂继续亏损600万,今年要不要汇总?如果汇总,账上很难达到持平。二是贸易业务全年收入9000万元。” “这么高?”胡利衡耳朵里灌进“9000”,嘴上一乐,露出贪婪的笑容。 洪世维瞅他一眼,轻轻摇摇头,纠正道:“那是营业额,全年经营成本8000万元。” “哦,还有1000万呢?” “那是毛利!”洪世维又瞅他一眼,心想这人一向精明,今儿怎么似是糊里糊涂的,便耐心地解释道:“全年管理费用233万元,基建拨款600万元,对外投资拨款110万元,缴纳城建税和教育附加费15.7万元,所得税46.63万元,96年实际盈利94.37万元。” “94.37……94.37……”胡利衡像患痴呆症似地念着这个数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数字的含义,傻傻地问:“这不是盈利吗?” 洪世维对他的痴呆简直忍无可忍啦,心想这个聪明一世的人怎么出了一趟国就成痴呆了呢?他嚷嚷:“我的老板啊,基层亏损600万呢,减亏94.37万元,全公司实际亏损505.63万元,差的数额太大,我们无法把账做平。” “啊,有这么多?”胡利衡大睁了一双眼睛,脑子似乎清醒了些许,圆眼在洪世维的脸上扫来扫去,一时不明就里,忽然又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地问:“你是财务科长,你的意见呢?” 洪世维说:“我的意见是采取钱经理的做法,只做贸易业务账,这样盈利94.37万元跟去年亏损30万元相比,数字比较接近。再一个办法就是还得你出面动员业务科长再进505.63万元,汇总全公司的账可以达到持平。[]” “这……嗯,不能给总公司报亏损账,也不能报盈利账,一定要达到持平!我跟他们谈。”胡利衡思索了一会儿,大脑恢复到以前的聪明样子,决定采用洪世维说的第二种办法。 “你这个财务科长是怎么当的?”他突然埋怨道。 洪世维愣了。 “我相信你,让你替我管好家,怎么忙活了一年才挣这点钱呢?” 洪世维又是一怔,苦笑道:“胡总,我不是挣钱的人啊。” “怎么搞的,才挣这点钱?”胡利衡没理他,烦烦地自问。 “钱挣的不算少,是花出去的太多,公司空了。” “哦,还不算空,还有94万。” “又犯糊涂”,洪世维心里嘀咕,急道:“胡总,各业务科都完成了任务,按政策要兑现奖金,还得发工资,每月得20万,公司办公要支付费用……” “哦,别说了。”胡利衡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了,脸上变成红色,断然打断洪世维的话。 洪世维放心了。 胡利衡又冲着洪世维发火:“你这个财务科长怎么当的?为什么不早说啊,嗯?” 洪世维叫屈:“胡总,我咋没给你说呢,你看看那一摞财务报表,每个月都给你的。” 胡利衡扭头看看身旁一摞报表,上面已落了一层灰。 “你说,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你是承包人、经营人,不至于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吧?我先请示一下:今年的奖金要不要兑现啊。” “兑,不兑怎么能调动业务员干活呢?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刚才说的情况,要稳定民心,知道吗?我相信你不会宣扬!” “知道。” 胡利衡将身子从圈椅里搬出来挪到洪世维身边,拉着他的手,毫不掩饰地叫道:“老哥啊,我这会儿脑子里乱哄哄的,你帮我想一想怎么办?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 洪世维体会到他的温暖,舒口气道:“办法吗?倒是有几个,不过险一点儿。” “哦,你说说。”胡利衡眼睛一亮,起身回到他的圈椅中,拿了笔和纸等洪世维开口。 洪世维干了一辈子财务,装了一肚子经纬今天可算有了伸展的机会。他认真地说:“我分析过原因,一是经营成本过高,商品收购价高于往年。我觉得不应该这么高啊,现在市场疲软,商品都在降价,只有咱们收购的货物价格在涨,实在不应该。” “哦,这里面是有问题。”胡利衡一边记录,一边点头说。他本是个聪明人,被洪世维一点立即想到这里面有人为的猫腻。 “二是人员多工资高,这对大家来说是好事,但如果挣不出来钱就不是好事啊,今年恐怕得采取减员减工资的办法。三是费用太高,招待费、礼品费、会议费、差旅费下来100多万,明年恐怕没有钱支付这些费用。” “喔,喔。”胡利衡在纸上记着这些救急宝典,还没忘记这些都是年初他上台时的政绩,掩饰地说:“唉,我当初也是为了大家好啊。” “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家好,计划赶不上变化,此一时彼一时。” “嗯,你说下去。” “目前公司最迫切的是面临奖金支付和办公费用支付的问题,没那么多钱啊。我想过了,要筹钱有这样几个渠道:一是免税避税甚至逃税;二是把金圳公司和莫斯科的钱调回来使用;三是挪用一下客户订购货物的预付款;四是贷款。眼下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你看行不行?” “行,行,太好了。我们还没有山穷水尽,还有路可走嘛,有什么可怕的,哈哈。”胡利衡把笔一撂,得意地笑出声,吩咐道:“税务上的事你去办,怎样都行,只要不上税就行;深圳、莫斯科那边经营状况不错就不要釜底抽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看挪用一下预付款或贷款是好办法,我来办。你看,得贷多少?” “至少1000万。” “好,就这么办!”胡利衡拍案定夺,又叮咛道:“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啊,告诉你的人也不得乱讲,一定要稳定大局。” “是。”洪世维应诺着离去。 望着大门在洪世维身后“咔嚓”一声关上,胡利衡双肩软软地耷拉下来。他用左手撑住沉重的额头寻思:怎么这么快就入不敷出了呢?以前没想过成本高费用大的问题,唉,头痛啊,还得算账,总经理不好当啊。最近儿子的事搞得家中翻天覆地,唉,儿子!今后可怎么办呐?一想到儿子,他顿时心灰意冷,仿佛失去支柱,根本没有心思理睬身边的人和事情。 刚才,要不是洪世维汇报财务状况,他还高枕无忧呢。嗨,幸亏他的提醒,我还得打起精神,想想怎样挽回即将崩溃的局面。看来经营管理中的学问很多啊。 大厦将倾 听说年前能兑现奖金,大家的兴致高昂起来,收账的、进账的、报账的在财务科进进出出,一片繁忙。 又到了开职工代表大会的时候,时间定在2月10日,地点就在金穗酒店的会议室。工会主席吴可卿唱主角,安排这安排那的,又亲自购买奖品、礼品,把一摊子会议材料的事都推给朱婕。 会期将近,这天,朱婕伏案校对贾元元刚打好的工作总结。室内光线渐渐暗下来,朱婕起身拉开日关灯的开关,听见铁质的门把“咔嚓”一响,进来一个中年男子。 “高科长,你好。” 来人是纺织科科长高竟。 高竟坐进沙发笑嘻嘻地调侃:“快下班啦还奋斗,革命工作要慢慢干,今天干完明天干什么。” “啊呀,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10号开会,我的总结出不来能行吗?哪能像你一样潇洒。” 高竟晃晃手里的一页稿纸,仍笑嘻嘻地说:“你的大总结都写完了,我们的小总结就不需要了吧。” “不行,各科总结每年都要写的,你给我。你咋才交来?” “我不会写。” “你们科不是有秘书吗?” 高竟明白她是指余小娅,一缩脖子嬉笑道:“我哪敢用秘书,人家现在是老板的二蜜,已经荣升为副科长,我还得听她指挥呢。” “她是二蜜,谁是一秘?不会是我吧,你们这些人尽给人封号!” 高竟摇摇头:“你若是一蜜就降低你的身份啦,你是公司秘书谁不敬佩。[]老板的一蜜是服装科的。嗨,你孤陋啊。” “哦。”朱婕恍然明白他说的是李娜,想起上次给胡利衡签发票时见有李娜和余小娅的账单就曾疑心他们关系密切,果然他们的行动瞒不过众人的眼睛。也怪这俩漂亮女人没有修养,一经宠信就变得格外骄横,动不动就告状,惹得大伙儿提起他们就厌恶。 “我孤陋,哼,老板外面还有一蜜,你们不知道吧?”朱婕也故意卖关子。 高竟一点儿也不好奇,“哈哈,谁不知道啊,金穗酒店的王艳。” “咦,你们咋知道?” 高竟不以为然道:“金州就这么大点地方,好多人都见过他们在一起。” 朱婕摇摇头,心道:真是纸里包不住火啊。接过高竟的总结,见跟去年的总结一样,知道是抄的,变了个数字,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今年粮油科没有完成任务,你们科刚完成,其他科也是刚完成,怎么就没有一家超额完成?今年生意特难做吗?” “年年都难做。唉,那些数字都是假的。”高竟的脖子在衣领中一伸一缩地自嘲。 “假的,为什么?” “今年挣的多吃的多。上面不吃下面也不吃,上面大吃下面也大吃,不吃白不吃,不拿白不拿,吃的拿的比挣的多,那些数字能不假吗?自己吃自己拿自己挣的比白吃白拿我们挣的要光荣吧!” “什么呀,象绕口令。”朱婕嗔道,其实她听明白高竟的意思,心中颇为无奈。(.无弹窗广告)“那,你们的钱都从哪来的?” “拆解,借客户的定金,拿97年的定金补96年的窟窿,97年不够就拿98年的补。”高竟窃笑,看朱婕一脸吃惊的样子解释道:“不借咋办?完不成指标要扣全科工资奖金。要保住工资奖金只好这样,这叫做滚动经营。科里这样,公司也这样。老板要弥补公司的漏洞已经找我们谈过话,要挪用客户的定金,我没答应。我的一批棉纱合同下半年到期,我如果借给公司到时无法履行合同就完啦,我才没那么傻!” “可是你不借自有人借,你却把老板得罪了。”朱婕替高竟担心。 “得罪就得罪,又不是我一个人。现在公司周转困难,谁敢冒险?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信守合同,违约要承担法律责任,谁负担得起。” “那后来呢,谁借了。” “刘宏伟,傻蛋!”高竟骂道,“他把500万购羊绒的定金借给公司。” 刘宏伟是胡利衡从其他地方调进畜产科当科长的,他当然不敢不买胡利衡的面子。 想起刚才的绕口令,朱婕笑道:“你刚才说的绕口令有意思,是你编的。” “业务科集体创作。”高竟得意地说,“朱婕,你是正统人,业务上的猫腻你不明白,我这么给你讲吧。” “啊,还有猫腻,你说说。”朱婕蛮有兴致。 “以前呢,钱总的政策是省吃俭用,他省我们也省,这样成本小利润大,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奖金,大家的积极性也高。现在呢,政策是大吃大喝,老板使劲从我们身上榨油,都榨进他的肚子里腰里。他定的政策虽然也是2:8分成,可就这给我们的20%中他还要抽总经理奖,分到我们手里那是所剩无几啊。你说说谁愿意为那点钱拼命?就这样他还眼红,刘敏的奖金多成了贪污犯!20各业务员已经晋升的工资被他们剥下来分给自己!你说,谁还敢挣钱?一年365天,他几乎300天在饭馆吃喝,还带上2个小蜜泡舞厅。我去年给他签的发票就达5万元,我们挣多少?他花多少?我们心里清清楚楚。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有政策,我们有对策。” 朱婕疑惑地睁大双眼想他们有什么对策呢? 高竟说:“请客户吃饭,结账时每人拿条烟或拿瓶酒,或者吃500,结1000元的账,500元归己。这就叫吃喝拿要。” 朱婕恍然,点头道:“怪不得有人说你们油水大,真的啊。” 高竟又说:“还有的人在收购上打主意,比如收1斤土豆0.1元,给公司报价0.3元,2角钱归己。懂了吧?” 朱婕懂了,心算1斤土豆赚2角,1000斤、10000斤呢?1个车皮60吨,净赚1200元。哇,天! “还有更贪的。”高竟今天不知怎么了,似乎要把业务科的内幕兜个底朝天:“转让订货单,钱全归自己。有的客户不要发票,收钱的人把钱往口袋里一装,谁知道?” 朱婕不可思议地一个劲地摇头,发出“啧啧”感叹。 “至于粮油科,刘敏一走,有的客户只认刘敏不认崔小田,完成任务当然受影响。不过崔小田不怕胡老大,公司扣他的工资,他敢把收的账不上交,自己留着补工资,这叫堤外损失堤内补。” “天哪,还有这样的事。”朱婕叫道,“我怎么听着好恐怖,觉得像一群蚂蚁在挖墙角,贾书记天天喊廉洁奉公反腐倡廉,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唏,他,最没出息!饿狼都是他引来的。” “欸,你今天告诉我这么多,不怕我告状啊?” 高竟转而问她:“你告谁呀?公司吃喝嫖赌排名榜上第一名是胡老大,第二名是暴发户程山,第三名是汉奸何干。业务科的不过是一群小蚂蚁罢了,你告谁?我们愿意这样吗?不过是不甘心受盘剥而已。现在公司的积累已被挥霍一空,你说,谁是罪魁祸首?你应该告谁?” 朱婕无语,是啊,我应该告谁? “至于我今天为什么主动告诉你这么多,是因为我不想干了。我在金州贸易公司辛辛苦苦奋斗了十几年不如人家的漂亮脸蛋,迟早要被整下来,还不如明智些主动让位,你说是不是?”高竟脸上浮起自嘲的苦笑。 “你也要走吗?”朱婕的心颤了,涌出一股莫名的凄凉,“你去王经理那里吗?” “不,我到一家外企。他们的产品一直是我代理的,他们需要我。” 呜,朱婕心中只有悲哀,为公司悲哀,又失去一位精通业务的人才!又失去一批客户!他们是公司的财富基础,是公司所有人赖以生存的人的经济来源的一部分啊。基础薄弱,大厦将倾! 第一〇三章 职工代表大会 呜,朱婕心中只有悲哀,为公司悲哀,又失去一位精通业务的人才!又失去一批客户!他们是公司的财富基础,是公司所有人赖以生存的人的经济来源的一部分啊。[.超多好看小说]基础薄弱,大厦将倾! 职工代表大会如期召开,胡利衡在大会上做报告《再接再励,开拓进取》。朱婕起草这份报告的时候,根据胡利衡的授意把全年的成就写成“在上年亏损30万元的基础上扭转了亏损局面。计划97年更上一层楼,力争盈利30万元。”这样巧妙地用词婉转地告诉人们一个事实:他胡利衡全年做出很大的成绩,把钱书铭造成的亏损局面扭为持平,公司不再亏损;同时也告诉税务部门和总公司,今年的经营没有利润,也就不用上缴税金和管理费用。(.无弹窗广告) 在报告快结束的时候,胡利衡用高昂的语调号召:“同志们,让我们团结起来,在新的一年为开创金州贸易公司的新局面而努力奋斗!” 不明真相的职工代表投以热烈的掌声,在容纳200多人的会议大厅里,掌声如雷。 朱婕自从听到高竟一番长谈就一直在思索金州贸易公司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看着台上日渐肥胖的胡利衡,听着耳边如雷的掌声,她谴责自己:我明知公司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挖空心思为胡利衡罗织业绩、歌功颂德、粉饰太平、欺骗职工、蛊惑人心。我究竟是为什么? 胡利衡乘势又宣布一个消息:“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基建工程将如期完成,春节后参加集资建房的人可以拿到钥匙乔迁新居啦。” 这的的确确是一条好消息,赛过他刚才那番动员号召的话,职工代表用更热烈的掌声表达他们心中的那份雀跃。 职工代表大会后,大家兴高采烈地去财务领奖金,结果只领到一半。洪世维解释说:“老板说了,基层发不出工资,职工情绪很大。机关要支援一下,只能发一半,另一半等基层情况好转后补发。” 有人发牢骚表示不满,说:“基层发不出工资关我们啥事啊,我们又不是慈善机构。” 这话说出来显得素质低了,所以更多的人把这层意思憋在心里,听洪科长怎么回答。 洪世维知道公司的底,更知道钱的事敏感,闹不好会产生更大的矛盾,陪着小心说:“就是发这些,大家也不要说出去啊,现在基层的工人动不动就堵到大门口示威要钱,一旦知道我们发奖金会冲到楼上来,这点儿钱就要收回来。大家别声张啊。” 他说的是事实,近来,发不出工资的国有企业越来越多,民以食为天,职工拿不到钱只有找上级、找政府、找党,不是有句歌词唱到:“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吗?”他们往往集合起来坐在政府大门口,打出横幅标语,上面写着:“我们要吃饭!”。金州贸易局大门口也发生过类似的场景。 大家被唬住了,赶紧领上一半奖金离开财务科。 除夕之夜 春节时中国人最大的节日,被人们视为一年万事如意的开端。除夕之夜应该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可是胡利衡家今天告别了这种气氛。 儿媳张亚琪得知胡小军在海南沾花惹柳、身染毒瘾后毅然离婚,带走了儿子磊磊。胡小军被安东接回来后送到戒毒所接受强制戒毒治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安东昨天在家中擦窗户时不慎坠楼。 消息传来,胡利衡和越英赶到医院探望,看见的只是一张白布单掩盖了一具凹凸的身体。 女婿是外人,虽然惨死不会令他们心痛,但是女儿小茹的嚎哭和滔滔泪水让他们心如刀割…… 此刻,借着电视屏幕上五彩的光亮,胡利衡和越英蜷缩在阴影里,孤寂和惆怅驱走他们脸上的光泽,摧毁了他们已用珍馐美味巩固起来的血肉之躯,代之而现的是面目苍老,神情呆滞。 电视上一会儿是赵忠祥和倪萍,一会儿是朱军和周涛,令4位国家级主持人使出浑身解数也激不起老两口的情趣。 “唉――” 阴影中响起越英幽幽长叹,如从阴森的墓穴中吹来一股风,令胡利衡心中冷冷的一颤。 越英发出嘤嘤咽咽地声音:“唉,小军小时候多乖呀……” 胡利衡的思绪展开,脑子里浮现出三十多年前。医院产房里,在越英一声紧似一生的痛吟中,儿子奋力冲出母腹,连着母体的胎液和脐带,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哭。蹲在门外等得心焦的他受到感应似地心中一阵狂跳。当穿着白衣的天使抱着新生的儿子出现在门口时,他迫不及待地迎上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儿子那张粉嘟嘟的小脸,心中响起一声庄严而神圣地宣誓:“儿子,你是我创造的生命。我发誓将来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就是我奋斗的源泉和目标。” 三十年如弹指一挥间,当年那个充满生机活力的小生命已经被淫乱和罂粟诱惑着走向邪恶和毁灭……“哦,我的创造,我的源泉,我的奋斗啊!”他在心中凄怆地对天长啸,虔诚地呼唤:“天啊,万能的上帝啊,慈悲的佛祖啊,救救我的儿子吧!” 耳边又响起越英絮絮叨叨的悲咽:“小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啊……是谁把他带坏的啊……” “还不是你!”胡利衡恨恨地把怨气怒气泼向越英:“都是你叫他去深圳的。” “啊?”越英抬起头,把一肚子的怨艾喷给他:“去深圳的人多啦,为什么就他变成这样?都是你,你这个做父亲的从不教育他,你就知道赚钱,赚、赚、赚,把儿子赚成这样。你做的好事以为别人不知道啊?上梁不正下梁歪,老不要脸的……” “你还有脸骂我?你整天除了打麻将就是炒股票,对小军你操了多少心?” “哇……”越英被他怒斥,忍不住用毛巾捂着嘴大哭,房间里哭声和电视里的笑声混成一片,胡利衡心中更烦,大喝一声:“够了!”站起身钻进卧室。 第一〇五章 房子 这一夜胡利衡和越英自己也分不清是睡着还是醒着,挨到天亮,听见“噼——啪——”的炮声就再也熬不下去了,懒懒地起床,草草地洗把脸,又一屁股陷进沙发里默默地看电视。 忽听见大门被人“笃、笃”的敲响,二人一激灵霍然而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将脸上的孤寂、惆怅收到心底,双手顺一把蓬松的头发,脸上浮出轻松的精气神儿。 来人是金州物流公司总经理程山。曾经的小人物如今已是财大气粗的大人物,见到二人依然笑容可掬,却改了从前躬身哈腰的习惯。 “胡总、越姨,过年好,我给你们拜年啦。”程山说着将手中的礼品递给越英。越英忽然想起今天是春节,自己还有收礼站站长的义务,不觉来了精神。 程山极聪明地避开胡小军的事,如今谁家出个抽大烟的人都是有辱门风讳避三舍的事,他要是不知趣地扯出来绝对会让主人恨不得钻进地缝,所以他绝口不提。 安东的意外惨死已是人尽皆知,因为是外人,说出来不伤胡利衡两口子的心。程山把握着这个分寸聊一会儿小茹的命苦,免不了长吁短叹。 喧一会儿家事,程山便正经八本地汇报起物流公司的人和事,把胡利衡和越英的思绪从挠心的惆怅中拽出来。 说完工作,程山又挑起股票的话题:“越姨,最近股票玩的咋样?” “还行。我还跟老胡说呢,要谢谢你帮我转进大户室。等我的那些股票再涨一涨,就还你的30万。” “越姨,看你说哪去了。胡总对我恩重如山,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胡总就像我亲爸,您就是我亲妈,别说还不还的话了。” “那哪行啊,太多了,我一定要还的。” “越姨你不知道,胡总给我尚方宝剑,我一笔生意做下来能赚上百万,区区30万算什么呢?” “程山。”胡利衡脸一沉,嫌程山说话张狂、随便,训道:“我给你这权利费了不少劲,得罪了不少人,你可不能违法乱纪往我脸上抹黑,知道吗?” 程山忙不迭地表示:“胡总您放心,您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我这人心实,就是想着尽我所能报答您,出了这个门,我不会说的。” “你明白就好,记住我的话,凡事不要张扬!” “是、是,一定、一定。”程山满口答应。 看二人扯起股票经,胡利衡便独自看电视。[.超多好看小说] 程山扯完股票,又转向胡利衡:“胡总,我给物流总公司打了报告说明在咱们这儿的住房困难。” “嗯?”胡利衡警觉地盯住他。 “我们总公司按我上报的利润情况批准我买2套房子。” “哦。”胡利衡点点头,心想这小子命就是顺,才当上总经理,房子也跟着来。 程山继续说下去:“我看荣雁小区环境不错,房子质量好,服务设施好,就买了2套。” “面积是多少,价格呢?”胡利衡抬眼望望光线有点昏暗的客厅,咽口唾沫。 “1套是120㎡,1套是150㎡,1800元/㎡。一共花了48.6万元?” “你从账上走的钱?”胡利衡不高兴了,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不高兴,反正就是觉得这小子还是嫩。心想,你小子翅膀硬了,事先也不同我商量一下。 程山大约明白他的心思,说:“账上走了30万,其余的钱是从青岛一家客户那里打过来的佣金,只有我知道。” “哦。”胡利衡放心地点点头,告诫道:“公司刚成立,你要注意在群众和领导心目中树立形象和威信。告诉大家以后每年买一二套房子专门奖励成绩突出的人。否则你那儿的人不服你。” “我都摆平了,您放心。” “看看,你又骄傲了不是。人心隔肚皮,那么容易摆平啊?两套房子准备奖给谁?” “我想好了,你们奋斗了一辈子还住这么小的房子,实在是亏,生活不方便,我决定请您和越姨搬到大套,小套的给常丽。” “嗯?”胡利衡吃惊地睁大眼睛,望望越英。越英更是吃惊地望着他,然后,二人像是不相信地盯住程山。 “这是钥匙,哪天你们去看看,我负责装修。” 看到白亮亮的钥匙,胡利衡和越英的眼睛罩上一层晶莹,在昏暗的地方熠熠生辉。 胡利衡庆幸自己对程山的投资绝对值,他咽口唾沫,圆眼在程山脸上滴溜溜转:“这,不合适吧?” “胡总,您别想得太复杂,这是我自己挣钱买的,总公司批准的,合理;我和常丽是公司的元老,第一次分房给我和常丽,合情;我的房子让给您住,我愿意,谁也说不出个反对意见。您看你们住的房子——太旧、太小、太挤。” “哦,你想的很周到。唉,我这房子旧点倒没什么,主要是跟孩子挤在一起,孩子们别扭,你说是不是?”胡利衡问越英。 越英赶紧说:“可不是吗,小两口吵架都不方便。还是程山想的周到,那我们啥时候看看去。”说着,从程山的手中接过钥匙。 “今晚吧。”胡利衡说。 程山道:“那我先回去,晚上8点我来接你们。”临走时也没有忘记从怀中掏出2个红包塞进越英手中,说是给他们的孙子和外孙的压岁钱。 送走程山,胡利衡把钥匙托在手掌心,感慨地说:“程山能知恩图报,也算是我慧眼识珠啊,当初为了他得罪了常丽、贾为民,值!为了他我在北京上上下下地打点,也值!” “是啊,我就说这个人聪明,是个识大体的人。”越英赞道,坐在沙发上看看四周说:“这房子说起来也不小,装修一下还不错。唉,亚琪没良心,白眼狼,小军不就是抽大烟吗?戒了不就得了。她要是别跟小军离婚,这房子以后他们带了磊磊住着多好。” 一句话又勾起胡利衡的愁绪:“唉,你别骂亚琪,都是小军不好啊!我没脸见亚琪的父母。” 第一〇六章 拜年 下午何干登门拜访,依然恭恭敬敬的样子。 胡利衡关心深圳的情况问得详细,何干说得也详细。胡利衡听完很满意,叮咛道:“那儿可是我一手建起来的,是我的老底啊。你可得给我把好关。公司的生意一旦不行啦,我还有深圳这个点。你的工作做得不错。我要提醒你的是一定要把钱管好,不要轻易出钱,我这儿随时会从你那儿调钱,你不要到时候调不出来。” 何干答应:“是,是,你放心。” “还有什么事?” 何干支支吾吾了一阵,嗫嚅道:“还有小军的事,我也有责任,没看好他管好他,我内疚得很。” 胡利衡叹口气道:“他是成年人,自己不成器,咎由自取。你啥时候发现他有这些毛病的?” “胡总,我要是早发现他有这些毛病就好了,是一直没有发现。刚到深圳的的时候挺好,后来不知通过什么关系交了几个朋友去开公司。卖给我那辆车后就不肯回来住,总说忙生意。后来从我那儿借过3次钱,也是拿了钱就走。我以为是忙生意,也没有多问。” “借钱?”胡利衡刚听到他说儿子开公司和卖车的事,想到都与自己有关,一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又听到儿子借钱,引起他的警觉。 何干从衣兜里找出3张借据给胡利衡。 见上面有胡小军的签字,共10万元,胡利衡默默地交给越英吩咐她:“家里还有没有这些钱?没有的话把你的那些股票抛了,还给何经理。” 何干急了一叠声地叫:“唉哟哟,胡总,你这是打我的脸啊。这多大的事啊我早处理了。[.超多好看小说]这个借据就是让你看一下。” “是吗?你怎么处理的?”胡利衡吁了口气。 “我购了一批地毯,这10万元已经放在收购款中冲销了。”何干说着从越英手中要过借据,撕成碎片。 胡利衡和越英脸上浮起笑容。 晚上8点整,程山开着一辆崭新的桑塔纳轿车来接胡利衡和越英去荣雁小区看新房,然后按胡利衡的要求送他们去儿媳张亚琪家。 “程山啊,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们。” 程山极聪明,明白他是忌讳别人知道他家中的私事,就说:“我先回去,你们出来时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们。” 张亚琪的父亲张天霖原是金州建工局安装公司的工程师,因为国有建筑公司不景气,便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建筑装修公司。去年通过胡利衡鼎力相助,他毫不费劲地揽到金州贸易公司基建工程的外装修业务,对胡利衡自是充满感激之情。 门铃一响,磊磊欢快地跑去开门,亚琪追在后面喊:“磊磊,我来开。” 磊磊已经拉开门,高兴地喊着:“爷爷――奶奶――”扑进越英怀中。 亚琪一愣,张口嗫嚅:“爸――妈――” 张天霖和妻子姚颖感到意外,按理,随着张亚琪和胡小军婚姻的解体,他们的亲家关系也不复存在,一般情况下,即使在街上邂逅都显尴尬呢,他们怎么还主动登门呐?来者都是客,他们揣着疑问起身相迎。 胡利衡主动握住张天霖的手说:“老张啊,我给你拜年啦。[]” 亚琪沏了茶退到一边坐着,越英抱着磊磊一边逗他说话一边和姚颖拉家常,胡利衡和张天霖聊些国家大事又聊香港回归最后聊到工程上。两家人心照不宣地极力回避他们的儿女婚姻已经破裂的事实。 张天霖说:“现在墙内粉刷、屋内铝合金门窗、卫生洁具安装等工作都已经完成,我们只剩墙外贴马赛克这一块。3月1日开工,用不了1个月就能结束。到时候你们验收一下,很漂亮的。” “你是老工程师,我完全放心,否则这个工程就不交给你啦。这块利我是硬从林子洋嘴里掏出来的,那人你知道的,精明得很呐!” “他再精明也不敢对你耍滑,他还对别人说你精明呢。” “哦,是吗,哈哈。” 见胡利衡得意地笑,张天霖心想,这人的心真够宽的,儿子那样了,女婿都死了,他还能笑出来。 胡利衡收了笑容真诚地说:“我这人实诚,总想着肥水流到自家田里。” 张天霖听着免不了尴尬,猜他的来意是不是故意说这事以发泄对亚琪提出离婚的不满。思忖着说:“是呀,你给我帮这么大的忙,我怎么谢你呀?” “嗨,你见外了,自己人还谢什么。要谢你就把我的孙子还给我。” 一言既出,听话的人都愣住了,心想这才是他的来意。 亚琪脸色骤变张嘴道:“法院判……” 胡利衡“哈哈”一笑,挡住她的话:“玩笑,玩笑,我开玩笑呢。” 大伙松口气,越英嗔怪他:“你看看,把我也吓一跳,怎么会冒出这个想法。”转脸对姚颖说:“亚琪就跟我们的女儿一样是不是?咱们又住得这么近,我想孙子就可以来看看,是不是?” “可不是吗,金州这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干嘛还要争啊。磊磊姓胡,是你们家的孙子,再大点他自己想去就去了。昨天我还劝亚琪把磊磊给你们送过去呢。她心里不好受,我也不好强求。” 越英偷眼望亚琪,见她垂头垂脸神色黯然,便努努嘴示意姚颖别说啦。 胡利衡心中不免伤感,轻轻叹口气,转向张天霖:“我今天来一是拜个年,二是真有事找你帮忙。” “什么事?” “我们公司的房子我嫌地方偏,不想要,准备让给别人。我在荣雁小区买了1套150平米的,想请你忙我装修一下。” “没问题,你只把钥匙交给我就行啦,其他一切我全包了。” “那就说定了,所有的费用我叫人跟你谈,你不用客气。” “哪里,费用的话你就别说了,我全包。还有那个大工程等我跟林子洋结算后,咱俩公事公办,给你提5%的中介费。” “免了,免了。”胡利衡摆摆手。 “不行,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有钱大家赚,中介费你一定要收,也不多嘛,你莫不是嫌少?” 俩人一个坚持要给,一个坚持不要。 胡利衡思忖一会儿说:“老张,不怕你见笑,小军不成器,我要那些钱干什么?你一定要给就以磊磊的名义存起来吧,算是我这个当爷爷的给他的。” “行,就这样。”张天霖赞道。 胡利衡转脸对曾经是儿媳的张亚琪说:“亚琪呀,我们没教育好小军,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们自己,以后我们就指望磊磊啦,你可一定要教育好他啊。你自己也别委屈自己,吃好、穿好,用的钱不够只管跟我要,啊!” 都说做公公的心疼儿媳,一点不假。张亚琪感动的泪流满面,使劲压抑着点点头。 越英听胡利衡这样说法,便也自作主张地卖起好来:“等我们搬了家,那房子空着。你们这儿要是住的紧张,亚琪就带磊磊搬过去吧。” 胡利衡干笑着没说话,心里嫌越英多嘴:这老婆子脑子进水哩,亚琪若是住进去,小军出来以后住哪儿? “不紧张,不紧张。”姚颖说:“她弟弟在北京念研究生,以后准备出国去,亚琪住这儿我们互相有个照应。” “哦,也是,她娘俩有你们照顾我们也放心。”胡利衡不失时机地抢着说。 曾经的亲家言尽,胡利衡起身告辞。 磊磊一见他们站起来就偎着越英哭叫:“我也要回家,我也要回家。” 越英想带上他,朝亚琪望去。 姚颖见状不等亚琪开口允诺道:“磊磊今晚上就给你奶奶睡吧。” 亚琪没啃声。 越英高兴地拍拍磊磊的脸蛋说:“乖,我们回家,去让你妈妈给你穿大衣去。” 胡利衡显然也高兴起来,忙掏出手机说:“我叫司机来接。”他是打给程山的,以为程山住得近,很快会过来。 程山说:“我就在楼下,你们下来吧。”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回家,一直在车里等着。胡利衡又感动了一回。 第一〇七章 斗牛士 这一夜有小孙子陪着,胡利衡和越英感到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满足,一种由一颗无欲无望的童稚的心灵带给他们的天伦之乐。 第二天,家中有磊磊的欢声笑语,他们才感到节日的气氛。 从这一天开始,登门拜年的人络绎不绝,让胡利衡没有想到的是刘敏在朱婕的陪同下走进他家。他在见到这两个女人的刹那间一愣之后,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笑意,腾起一种莫名的异常的兴奋。 看到胡利衡殷勤地亲自端茶倒水,朱婕和刘敏感到他的真诚。借着春节拜年的诚意,把往日的芥蒂和戒备抛诸脑后。 他们互相保持着上级和下级、晚辈和长辈之间的尊重与关怀,只谈家人、孩子,谈话的气氛始终是平和的。半小时后,她俩起身告辞。 目送二人下楼,胡利衡回到客厅,脸上仍然带着兴奋的笑意。 越英奇怪地问:“她俩是什么人呐,值得你这么兴奋?从没有见过你对公司的人这样殷勤。不会是李娜……”关于胡利衡和李娜的传闻她也略有耳闻,不由得竖起狐疑的双眼。 胡利衡使劲“咳”一声掩饰发窘的心态,伸手抚抚脑后的头发笑道:“胖的是粮油科的科长刘敏,被我刷下来啦,皮肤白的是办公室主任朱婕,两个人平时傲得很呐。(.)” “哦,我说呢,从没见过。”越英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嘀咕:“今个怎么想起拜年啊,莫不是求你办事?” “当然啦,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她们求你办什么事?” “没说,但是来意我已经很清楚。哈哈,这两个特殊的女人终于向我低头啦。” 越英嘟嘟囔囔着:“不就是两个科级干部吗,有啥特殊的。” “你不知道啊。”胡利衡意犹未尽,“她们跟别人可不一样,你看经常上咱家来的人不一定都像程山和何干那么忠诚,但是他们腿软,在上级面前说跪就能跪下。这俩,别看是女人,智商高,能干的很。以前贾书记老埋怨她们不把他放在眼里,我看一点儿不假。我到公司那么长时间,她们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哼,别说别人了。” “哟,那她们眼里还有谁啊?这样的人你还敢用啊?” “嗨,技高人胆大,工作上一把好手,有时候还真离不开她们。” “哦,我知道你为什么得意了――从不肯向你低头的人终于腿软了,你又胜利啦,是吗?” “嗯,你今天说到点子上啦。好像就是这种心态,没错,就是这种心情。我喜欢与人斗,能让一个腿硬的人屈服在脚下那可真是其乐无穷啊!”胡利衡靠在沙发上闭上双眼,把心中的胜利呈现在脸上。 此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西班牙竞技场中的斗牛表演。他幻想着自己就是那位英勇矫健的斗牛士,趾高气昂地挥舞着斗牛的红布和刺牛的利剑,在他用红布娴熟的一挥间,钱书铭、魏星良、程思军、何彬、张铁军、吴可卿、刘敏、常丽……都像发疯的牛一样冲上来,他――胡利衡举起利剑轻轻一击,正中要害,他们一个个轰然倒下。 下一个目标是谁呢? 第一〇八章 屈服 刘敏是在朱婕的极力劝说下才走上通往胡利衡家的这条路的。(.) 她俩从胡利衡家出来,走到楼门口的时候,迎面遇见一个正伸长脖子、昂头张望的男人。看到她俩,那人像下决心似地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上问:“同志,请问贸易公司的胡总是住这儿吧?” 朱婕朝那人一望,进入眼帘的是黑框眼镜下一双鼓起的金鱼眼,眼下是一张涎着嬉笑、皮肤粗糙的脸,便随口道:“401。” “谢谢。”那人精神陡增,一猫腰大步窜上楼。 “你猜这人是干什么的?”朱婕问。 刘敏气呼呼地说:“一看那张奴性十足的汉奸脸我就讨厌,谁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我是说他到胡利衡家干什么?” “拜年呗!” 朱婕分析道:“现在的人啊,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看他拎的那一大袋礼物,必然是去联络感情的。这年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淡的像一盆水,薄的像一张白纸,若不是有事相求,绝谈不上什么感情。特别是当了官的,手中有权的更没有感情。他们的感情就是权力,得用钱买。” 林敏愤然嚷嚷:“我说不来吧,你非要拽我来,让别人知道还说我刘敏给他磕了多少个头,送了多少礼。我的后心胀死了。明明知道他整我,还要这么下贱地给他下跪、给他送礼、给他磕头。这岂不是他打我的右脸,我还要把左脸递过去吗?” “有什么办法呢,你不这样,他就是不给你安排工作。” “唉!”刘敏无奈的长叹,又不服气地问:“朱婕,人为什么要这样?以前钱总在的时候,我们没有这么贱。我今天干嘛来这里?” 朱婕拥着她的胳膊细声道:“你又想你那人格和尊严了,不是说好这些暂时都不要了吗,细胳膊拗不过大腿。张经理不是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吗?现在他手中握着我们的身杀大权,你不顺着他,他只消一句话,说各科人满,无法安排。你就得下岗。” “天哪,贸易公司的人都怎么啦,都这么心甘情愿地被人整!明明知道他把公司掏空了,还要给他做贡献。为什么下岗的不是他?咱们太老实,干嘛不告他?干嘛不让他下台?” “说着容易做着难,咋告呀?现在的人没有逼到最后一步谁也不愿意惹事。给上级告,人家早用钱把上级的嘴给蜜甜了,谁会相信?告司法部门吧,手中没有证据……” 朱婕说这话的时候心中一动:证据,怎么没有呢?基建工程巨额公关费,林子洋可以作证;纵允家人公款吃喝、转移费用……我都可以作证啊。转念又一想,不行,那样把陈一清也扯进去了。还是别多事,他又没有惹着我。 刘敏又愤愤地说:“贾老二整人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他那么甘心看胡老大挖共产党的墙角?” “他不甘心又怎样?他在总公司和贸易局领导面前表过态,要替人家胡利衡保驾护航、鸣锣开道。” “呵,真有意思,鸣锣开道,引狼入室。还保驾护航呢,到公司倒闭的那一天,他心里啥滋味?” “别管人家啥滋味,你今天感觉咋样?” “尽管他很热情,可是我心里一点儿也不好受。”刘敏沉吟道,“上次在他办公室看到他的眼泪,我觉得他可能对我被整有些内疚,我心里还平衡些。心想,算了吧,人家都表示后悔,请求我原谅了,就把这些不愉快的事忘了吧,权当自己倒霉吧。可是刚才,你看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地,我就那么被他平白无故地整一回,头上扣个屎盆子。唉,被人玩弄,我恨!” 朱婕默默无语,与其说被人玩弄还不如说是被权力玩弄,刘敏如此,常丽又何尝不是?钱书铭、张铁军……又何尝不是权钱交易下的牺牲品呢? 朱婕紧紧拥着刘敏的胳膊,在冬日的阳光下,在纷扰的行人中不紧不慢地走着,走着。 第一〇九章 内侄 胡利衡正沉浸在斗牛士的遐想中,体味着征服与胜利的刺激,忽听门外传来“哐、哐、哐”三声,那是用手拍打门上悬环撞击铁门的声音,磊磊抢在越英前面拉开门。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见到越英,马上涎着笑脸哈腰唤道:“姑妈,过年好啊?” “你――哦,建军。”越英惊喜,伸手拉着他来到客厅。 “姑父好?”被越英唤作建军的男人哈腰问候胡利衡。 胡利衡坐着点头招呼:“请坐,啊呀,你可是稀客呀。”他知道这人是越英老家嫂子的嫂子的侄子,姓寇。十年前,他通过越英的嫂子找到越英,三天两头跟越英套近乎,姑妈长姑妈短的,叫得越英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侄子。胡利衡经不住越英的软磨硬泡托关系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孰料这小子过河拆桥,再也没有登门,害的越英还空想念了好一阵。这会儿见他心里就来气。 “建军,我想你早把我们忘记了,还记着啊。” “哪能呢?我再健忘也不会忘记自家的亲姑亲姑父啊。我这几年忙得晕头转向的,老没有来看你们,我心里老是过意不去呢。” 胡利衡还想讥讽他一下解解气,越英瞪他一眼嫌他说话不好听,道:“可不是吗,我这儿可就你一个侄子,你也就我这么一个姑姑,那会忘呢?你这几年还好吗?回老家没有啊?” 寇建军答道:“回去过,家里比以前好啦。姑,说实在的,我在这儿的亲人就你和姑父,你们为我的工作费那么大的劲,我就总想着要干出点名堂给你们争光,结果命不好,没干出名堂,我没脸来见你们啊。” “啧啧”越英咂嘴赞道:“你瞧瞧,我娘家人就这脾气。” “这么说――”胡利衡听着他的话觉得舒服,问道:“现在你是升官了?发财喽?” 寇建军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发了点小财。” “哦,是吗?”越英高兴地问:“是做生意挣的,还是炒股票发了?” “都不是。”寇建军摇头。 “那――” 寇建军转向胡利衡解释道:“我们单位搞减员增效,允许职工买断工龄,我想反正单位现在效益不好,倒闭是迟早的事――” “你买断了?”胡利衡打断他的话。 寇建军点点头:“嗯。” “一年多少钱?” “2000。” “哦。”胡利衡明白了,原来他说的发财是这么来的,不禁哑然失笑。 寇建军继续说:“我们单位的人都说这个政策好,害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所以工龄长的人都买断啦。我的军龄加上工龄是8年,分了5万6,这不是发了财吗?” 胡利衡嘴角掠过一丝讥笑道:“真是发了,你一年的工资也就1万来块钱,有这5、6万,你能吃5年呐。” 越英撺掇道:“你炒股吧,能赚大钱,或者做个啥生意,搞个店铺。” 寇建军毕恭毕敬地说:“我还没想那么多,一领上钱我就想着可以报答姑姑和姑父的恩情啦。”说着,从纸塑袋中掏出一个纸包奉给越英:“姑姑,这是我孝敬您的,请你收下。” 越英推那纸包嗔道:“你这是干啥呀,你有孝心,姑姑就知足了,快拿回去。” 胡利衡心里绝不相信越英的这个拐了几道弯的侄子能真心孝敬他们,八成又是想求他找工作。他目无表情地帮着越英说:“是啊,你有心就行啦,都是亲戚,帮你是应该的,哪能让你破费啊。” 寇建军急着表白:“姑,姑父,你们不收就是生我的气呢。你们是长辈,对我恩重如山,我做侄儿的尽个心意就跟敬我自己父母一样,你们就让我尽尽心意吧。” 越英执意不收。 寇建军说:“姑,你是不是让我跪下你们才肯收啊。”说着就往下跪。 胡利衡一把拉住他说:“算了,算了,你看把他急成这样,你先收着吧。” 越英这才把钱接在手里,细声细气地埋怨:“我当姑姑的照顾你是应该的,你这样孝敬我,让我心里过意不去呢。” “应该的,应该的。”寇建军像小鸡叨米似地点着头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等我将来有出头之日,我会敬奉你们一辈子。” 越英感动地对胡利衡说:“你看,我娘家人就这性格,认死理。你帮他一点儿,他就实实在在报答你一辈子。诶,我娘家人都这样……” 胡利衡嘴上附和着说:“是啊,是啊,我了解的。”心里说,我看这小子怎么开口提要求。 越英问:“你把钱给了我们,以后你咋办呢?” 寇建军的眼睛闪烁着,恭敬地说:“姑,姑父,我在单位一直是办公室主任,不像人家搞业务的有经验有客户有钱,我又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心里也没有主意,我媳妇说你们是我的长辈,让我听你们的。”说这话的时候,他心想,反正你们收了我的买断钱,我死猪不怕开水烫,你们看着办。 咦,这小子,不简单啊,问题推给我们了,我才不上你的当呢。胡利衡心道。 越英一心向着娘家人,顺着寇建军的话赞道:“你媳妇说的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姑父这几年走南闯北啥事没有经过?你听你姑父的,你姑父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胡利衡瞪她一眼没吱声。 寇建军顺着越英的话谦虚地问:“是啊,姑父,您看我干什么好呢?” 胡利衡沉哦了一阵,说:“现在时髦的就是开公司自己当老板,可是那要资金、客户。你刚才说了这些条件都不具备。现在的市场啊……” 越英把钱放进卧室出来正好听见他念叨生意难做,就说:“老胡,我就这么一个侄子,我可不愿意他在市场受苦遭罪,既然生意难做,你就把他调到你们公司去。” 这正合寇建军的心意,马上接口激道:“哟,姑,现在国企安排人可不容易啦,你别为难姑父啊。” “为难什么?”越英横眉竖眼地说:“别人能进,我侄子为啥不能进?老胡,就进你们公司。” 胡利衡早已猜到寇建军的目的正是如此,只是不想那么快地答应他,呵道:“你说的容易,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开的,现在每个公司都在搞减员增效,进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越英见多不怪,一点儿也不让步:“容易不容易都是你一句话。把不听话的人整下去,建军的位子不就有了吗。有建军在,你身边不是多个帮手,外人再能干,哪有自己人贴心,是吧?” 寇建军会意地说:“我要是在姑父身边,那没说的,我就是姑父的枪,谁敢跟我姑父过不去,我跟他没完。要不,我就跟着您吧。” 胡利衡听着他的话顺耳,拍拍他的大腿,笑道:“你姑给我下命令,我敢不从命?不过,你先别高兴,我得找个机会。我可警告你们,在建军的事没有办成以前,谁也不许在外面走漏风声!” “嗯。” “知道。” 寇建军容光焕发,双眼闪着诡异的笑。他想,这是看在3万元的面子上才答应的。虽然有点舍不得,但可以换来以后的荣华富贵,跟未来比,这3万元也不算啥,以后有机会捞回来。 第一一〇章 亡羊补牢 自从王振忠辞职以后,公司领导班子中空中一个位子。就像空中吊着一个金苹果,诱惑着人们的欲望。人们总是无端地猜测这个金苹果会掉进谁的嘴里。天高皇帝远,总公司不可能派人来,只有从公司科级干部中提升。科级干部中抛掉老的和年轻的,论资历、论文凭、论工作能力,朱婕排在首位。 朱婕起先并不知道论资排位之说,只是感觉人们对她突然多了份殷勤少了份随意。后来齐莉莉给她吹风透露了群众的议论,她才恍然大悟,不禁哑然失笑。她认为从公司的发展趋势看,领导班子成员没有增加人的可能。可是大家都这么说,也许自己判断有误,或者是胡利衡透出口风;或者是自己真的吉星高照、官运亨通。 于是她的心也浮起来,幻想自己替胡利衡解决了不少棘手之事,他又很信任自己,也许他有这个意思,自己升为副县级已是命中注定,只不过时机未到而已。心里有了幻想,就总盼着时机到来,她关注起公司最机密的党政会议和经理办公会议,一听王玉玲说要开党政会议,她就急切地等着王玉玲带给她好消息;一听到胡利衡说要召开经理办公会,她的心就“咚咚,咚咚”地跳,心想这个时机是不是要到了。 这天,胡利衡命令朱婕通知贾书记和张铁军、吴可卿开经理办公会,朱婕又是一阵心跳加速。 按照规定,朱婕作为记录人员,有资格参加经理办公会议,科级干部中财务科长和人事科长有时也会按总经理要求列席。今天的会议,除了财务科长洪世维列席,还有王玉玲。自从吴可卿的人事科长被免,王玉玲自然而然成了人事科的负责人,加冕是早晚的事。(.无弹窗广告) “今天的会议是97年第一次经理办公会。”胡利衡开场就说了一句空话,“会议内容一是研究一下公司经营状况;二是有关人事安排问题。” 一听“人事”二字,朱婕不觉低了头,按捺着“咚咚、咚咚”乱跳的心脏。” “先请洪科长把96年的经营情况向大家通报一下。”胡利衡说。 洪世维拿着手写的资料念,都是数字,有计划收入、计划费用、费用水平、资金周转次数、利润;有实际完成数和上年比较数。数字是无情的,他向人们证实公司在银行的账上属于自己的资金已经所剩无几。 洪世维念完数字,胡利衡痛心地表白:“我很惭愧,去年过高地估计了贸易市场形势,本着为大家谋利的宗旨提高了大家的工资福利待遇……现在,正如洪科长所言,公司的账上除了业务周转金,再没有多少流动资金了。情况很不乐观,我们得想办法挣钱。” 贾为民黑着脸,张铁军锁着眉,吴可卿收起喜欢晃悠的二郎腿。去年的今天会议研究的是如何提高工资,那是因为家底充盈,才过365天,家底就空了。家底空了,意味着什么?不用说谁都明白。当然得赶紧挣钱,怎么挣呢? 胡利衡说:“除了各业务科正常收账以外,有二项资金要尽快回笼,一时基建工程原计划出售的房屋和要出租的店铺,请铁军想办法找买主。铁军,我知道你社会关系多,人缘好,再加把力吧。” 张铁军从鼻孔中出股气,也不知是叹气还是答应。 “二是商店何经理走后由小吴负责,你们积压的白糖、石蜡出售的怎么样?小吴要费费心,加把劲,别老呆在家里坐在办公室啊,是不是?”胡利衡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显然是嫌吴可卿工作不力。 吴可卿面色潮红点点头。 朱婕听胡利衡称他们“铁军”、“小吴”,心想看来你是真急啦,早知今日要跟他们套近乎,何必当初整人呐。 胡利衡继续说:“三是畜产科去年签了一笔大订单,是羊绒,合同交货期是今年5月,现在羊绒收购工作差不多完成;要支付的费用580万。这是一笔大生意,我们要支持。但是公司流动资金发生红字,支付货款困难,要保住这笔生意,就必须向银行贷款。朱婕,你的同学不是咱们这儿工商银行的主任吗,能不能给个面子?” 朱婕知道他说的是李文,点点头:“我可以找找他,能不能贷出来我可说不上。” 胡利衡说:“这事就拜托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带出款子。” 朱婕心想,完了,这么艰难的事又砸在我头上了。也许他是要考验我的能力,罢了,上吧! 胡利衡问贾为民:“书记,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贾为民撅嘴似是生气公司怎么到了这种地步,听见问,他也没辙,答道:“只有这样了。” 张铁军和吴可卿木然无语。胡利衡似乎也不屑征求他们的意见,继续说:“上面说的是融资方面的措施,在内部经营管理方面,人事科提出几项措施,我认为可以考虑。虽然有点亡羊补牢,但总是可以减轻点负担。小王把你们的意见说出来,大家讨论。” 王玉玲说:“这几项措施是在咱们贸易系统已经实行的办法,宗旨是降低成本,减员增效。具体办法一是缩小工资总额,现在公司每月工资总额是12万元,每人下浮30%,每月将减少支出3.6万元。” 除了胡利衡,众人的脸色转阴,吴可卿揶揄道:“听说有的公司是每月每人发250元生活费。咱们不如也那样,每月工资总额有3万就够啦。” 贾为民骂道:“他娘的,国有企业咋都变成这个样子啦?” 胡利衡将脸一沉:“那些公司是已经倒闭的,咱们还没到那种地步,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小吴啊,你下浮30%,还有900多元呐,比起那些拿250元的人还算是富人呢。” 吴可卿撇撇嘴不吭气了。 王玉玲说第二项措施:“刚才说到的是降低成本,减员增效的方法一是动员公司员工自谋出路,允许停薪留职、请长假或下岗;二是体弱多病的可以提前退休;三是规定企业内部退休年龄,男的55岁,女的50岁。” 胡利衡像小贩叫卖起来:“你们看这几条行不行?有没有不同意见,没有,就这么定了。” 企业到了这种地步,人多成为负担,重负经营,最后结果是大家都被压垮。要保住一部分人的饭碗,只有甩掉年老多病的和自愿放弃吃这碗饭的人。这是摆在面前的事实,谁能说个“不”。 朱婕忽然领悟“优胜劣汰”的法则,心想这本是动物之间弱肉强食的竞争法则,如今用于人类比较文明文雅,靠减员增效来体现。 “那就这样执行吧。人事科拟个文件下发到各单位。”胡利衡吩咐王玉玲,又自嘲道:“没有办法呀,现在国企的发展趋势就是这样,民营企业越来越多,我们是劣势企业呀……” 大家都是一幅木木的表情,没有人应付胡利衡,他心虚理亏,讪讪扎住话头。 胡利衡又道:“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刘敏的安排问题。上次会议上已经说清楚了,不再多说。他本人多次找我找人事科,对自己所犯的错误有了深刻的认识。人事科缺人,就把她暂时安排在人事科,按一般科员对待。贾书记你看呢?” 自从免了吴可卿的人事权,人事安排由胡利衡亲自管,不再征求贾为民的意见,今天破例。贾为民受宠若惊,机械地点头:“没意见。” 朱婕心喜:拜年这一招果然奏效,虽然不能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上,但能上班说明问题平反了一半。 会议结束,朱婕没有等到胡利衡提及关于她晋职的事,心中怅怅地收起钢笔和笔记本,跟在大家后面往外走。 “朱婕――”胡利衡喊她。她心中无端地一跳,转身走到胡利衡的办公桌前站立。 胡利衡两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贼亮的眼睛停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发烫,生怕被她看穿心思,忙问:“还有什么事?” “就是贷款的事,你赶紧跟你同学联系,谈谈咱们这笔羊绒合同,告诉她周转很快。如果有可能,最好多贷点,1000万吧……” 原来是这。朱婕肩膀耷拉下来,思维回到现实,心上又压了沉重的负担。 第一一一章 贷款 “一清,你说这事我咋处理?”朱婕把公司的情况以及胡利衡让他找李文贷款的事说给陈一清,想听听他的意见。(.无弹窗广告) “咦,你们胡老板不是说你们公司不缺钱吗,怎么这么快就不行啦?”陈一清不忙回答朱婕的问题,奇怪地问,话语间带了些鄙夷。 “还不是在你这吃空的,被你掏空的。” “哟,哟,哟!我成你们的罪人啦。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们老板都没着急,你瞎着急。” “那你说,这事我管不管?” “现在不是你该不该管的问题,是压在你头上啦,不办也得办,办不好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没那么严重,值得我管我就管,不值得我管就给他说我办不了,让他另找高明。” “哎哟,你白当这么多年的办公室主任。当老板给你指令的时候,你已经没有说‘不’的资格了。你如果说‘不’,你试试看,位子、帽子可就保不住啦。贷款是件大事,他已经把筹码压在你身上,那是要你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就像上次他让你要空白发票一样,你没有选择,必须得办。” 朱婕想起上次因为开错发票,胡利衡勃然变色的情景,心中不寒而栗。 “别傻啦,等我叫李文过来,咱们商量一下。”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李文来到陈一清办公室。 不等朱婕开口,陈一清先道:“凡人凡事都是缘。第一次请朱婕她们老板时借了你的身份帮我拉客源,人家就把你当神一样的供,现在好啦,求到你这个财神啦。给朱婕下了死命令找你贷款,你看把朱婕愁的。” 朱婕没办过这类事,但是听公司财务科的人说过银行的事难办,这会儿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李文肯不肯帮忙。 李文转眼看到朱婕乞求的目光,又瞥一眼陈一清,开起玩笑:“有老班长的滋润你愁什么?” “什么呀?”朱婕讪讪地低了眉眼又抬眼瞪陈一清,心疑一清是不是把他俩在这里的缠绵之事泄露了。想起那次在这沙发上的激情,不觉身热心跳脸上燥出一层浅浅的绯意。 其实朱婕是心虚,这种房内隐私之事,陈一清怎会让第三人个人知道,李文不过是开玩笑打趣罢了。 看到朱婕的脸上骤然升起的红晕,李文得意地“嘿嘿”发笑:“脸怎么又红啦?” 朱婕朝他“呸”一声,道:“精神焕发。”她不知道李文是拿他和陈一清开玩笑,只当李文知道他们的秘密,臊得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一双恨眼瞅着陈一清,跺脚道:“我都要愁死啦。”说着眼眶里真就涌出泪水,忙低头抹眼泪。 陈一清知道李文好开他的玩笑,笑眯眯看着朱婕一颦一笑,只觉心内舒服。朱婕白皙光洁的脸上腾飞的红晕,如桃花灼灼怒放,他心驰神往不由得发起痴来,两人说什么话他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忽见朱婕眼神幽怨,泪波盈盈,吓了一跳。(.无弹窗广告) 李文见朱婕抹眼泪,想是自己玩笑开得有点过了,一时不知所措。 陈一清回过神,怨李文:“我说朱婕正发愁呢,火烧眉毛了,你还开玩笑。” “多大点事啊,不就是贷款吗?有我呢。” 朱婕猛抬头,问:“能行吗?” “银行本来就是靠贷款利息生存的,你们不贷,我们吃什么?” “那,可以贷?”朱婕宽了宽心,追问。 “当然可以,每家企业都可以贷。”李文这句话让朱婕释然。“不过――”他转了话头:“并不是人人都能贷到,我们要考虑我们的利益,也就是你们的偿还能力。” 朱婕脸上的红晕褪去,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势,陈一清仍然注视着朱婕的表情。 李文专对朱婕说:“现在国家金融体制也在改革,同行竞争越来越厉害,银行有人行、工行、农行、建行、交行、招商行、合作银行,以后还会有外资银行注入。我们搞不好也会有危机的。所以我们对要求贷款的企业要做严格调查,一是有没有偿还能力;二是贷款目的;三是有没有抵押物。” “我们有。”朱婕想起胡利衡的吩咐,告诉李文关于羊绒贸易合同的事,允诺道:“我们这批羊绒合同是5月份交货,赚了钱连本带息、全给你们。” 李文不断地点着头,说:“这样短平快的合同项目我们乐意放款的。但是做大生意环节多,风险很大,万一做砸了,我们上哪儿收款去,前几年企业类似的贷款项目让我们吃尽苦头。所以现在的政策是你要1000万,可以,必须给我们价值1000万的抵押物。” “押什么?” “固定资产,房子、地皮、汽车,凡是可以用来偿还的财产都可以。” “没问题。”朱婕脑子里扒拉一下公司的固定资产早超过1000万,想想李文说的政策也够险的,笑道:“你们银行也成了周扒皮,我们要是到期还不上,资产都归你们了,我们还活不活?” 李文不以为然:“没办法,市场经济就是你死我活。我们银行不能为你们企业做了好事反而被你们拖垮。这种事很多,以前计划经济下靠人情凭关系贷款,结果呢,欠了几个亿还在挂账。企业还不上钱只有倒闭,银行也会被拖垮倒闭。” 朱婕黯然道:“世道真是变了,什么都是你死我活血淋淋的竞争。就连我们内部现在为了保住少数人的利益也开始甩负担了,老的、弱的都是负担,叫做优胜劣汰。” “一样,我们银行也要这样改革。你现在是科级干部,有文凭,年龄也不大,革不到你头上,别发愁。”李文宽慰她。 “那是。”朱婕想起公司内关于她要晋升为副总经理的传闻,莞尔一笑,对贷款有了信心,对李文说:“看来老板让我贷款也是考验我的能力呢,否则我也成了企业负担。” 看到朱婕的笑容,陈一清也笑了,对李文说:“听听,朱婕的前程就托付给你啦。” 李文说:“同学的面子我能不看吗?你们那个老板老奸巨猾。他认识我,自己却不出面,这样的人你要提防。这事不能让他觉得容易,你也别纠缠进去。你告诉他我同意面谈,你的使命就完成了。将来这事结局好是你的功劳,结局不好一旦出现纠纷也没你的事。” “对,就这样。”陈一清赞同。 李文解释道:“这种事越是亲朋好友越麻烦。不熟悉的人公事公办,亲朋好友碍于情面给贷了,最后收不回款,自己也受牵连。这种事在银行多有发生。” 朱婕说:“我也听说过。不过我听说是贷款人给贷款员好处费,信贷员才……” 李文打断她的话:“那是以前,凭信誉担保,没有法律责任。现在谁敢?信贷员放出去款如果到期收不回来要受惩处的。你是不是想问我收不收贿赂?我不会,吃点、喝点、享受一下可以,违法的事我不干。万一你们赚不了钱连累我丢了位子、帽子,划不来的,所以我一定要抵押物。” 朱婕依着陈一清和李文的主意完成牵线搭桥的使命就再也不愿意过问此事,只是默默关注着这件事的进展。 两个星期后,1000万元人民币打入金州贸易公司账户。 公司如一台经过检修的庞大机器,各个零部件上足润滑油,开始高速运转。 第一一二章 功高盖主 春去春来,周而复始。(.)一年的光景,刘敏平白无故地经历了一场由科长到贪污犯又啥事也没有只有身份降为科员的政治变故,虽然已在人事科上班,但像变了个人似地,整日沉默寡言,无论是谁问她公司的事,她都是3个字:“不知道。”诺大个公司,除了朱婕她不再相信任何人。 这天,朱婕刚看完小说《斯嘉丽》,心中还被主人公斯嘉丽的创业精神鼓舞着,掩卷望着窗外悄然盛开的梅花发呆。 刘敏轻轻推开门走进来说:“这么悠闲,在赏花吗?” 朱婕转过脸,刘敏已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什么书?”拿过来念叨:“斯嘉丽。” 朱婕掩饰不住发自肺腑的感动说:“这是《乱世佳人》也就是《飘》的续集,二位作家相隔100年。我觉得《斯嘉丽》写得比《飘》还好,作者也是女人,她把斯嘉丽写得栩栩如生,她的性格中有一种野性的叛逆的美。作为上流社会的淑女,她又与她那个上流社会格格不入。她经历了美国南北战争,尝过饥饿的滋味,她爱钱爱土地,最后在爱尔兰建造了塔拉庄园,被人奉为族长,呀,一个很伟大的女人……” 刘敏受到感染,留连翻着书页说:“是吗,让我也看看,你看完了吗?” “看完啦,你拿去吧,我保证你也会喜欢斯嘉丽的。” “哦,你那么肯定啊?” “当然,我了解你不折不挠却不得不屈服的心理,你现在面似平静,心里一天也不会平静的。” “唉――”刘敏叹口气,合上书,说:“命中注定遭人陷害,躲不过的,我早已心如止水。” 朱婕摇摇头道:“你不是被小人害,是被大人阻挡。不过一切都会过去的,看你的面相那么富态,一定会吉人天相啦。” “哟,你也会看相啦。其实一个懂周易的人给我看过相,把害我之人的特征形象都说出来了。” “哦,像谁?” 刘敏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那人只是告诫我:切记功高不可盖住。我记住了,可到现在也没明白啥意思?” “功高不可盖主。”朱婕沉吟着,忽然想起去年刘敏汇报工作被胡利衡逼着说出自己发了10万元奖金后,胡利衡和几位副总经理受到强烈震撼的情景,说:“可能就是你前年得了10万元奖金的事刺激了他们,胡利衡不是叫你富婆吗?” 刘敏不置可否:“那是钱总发的啊。不过也有这个因素。不知为什么,我常常想起胡老大两次跟我提的一句话都是‘你架子大呀’,我猜想是不是他就职那天我没来,惹恼了他?” “噢,他也问过我两次,我都照实说了,你休假、谢乃文去了天津,他……” “小谢回来了,听说他要往外调。” “是吗,我没见着。” “昨天来转了一圈,胡老大不在,他来我们办公室说了一会话。说是胡老大给天津安排了个书记当一把手,他觉得没意思,不想干啦。” “他往哪调?” “事业单位。” “呀,好单位啊。” “可不是吗?”刘敏充满羡慕,不等朱婕说话,又说:“人家咋都能调出去,我就没那个福分。你帮我打听打听哪家公司要我,我立刻辞职,过去从新开始,就搞粮油生意,气死他们。” 朱婕说:“现在鼓励员工走出国企,想出去得有好地方,不能贸然辞职。别急,只要你有这个心,总会有机会的。” 第一一三章 平地风云 谢乃文出现在朱婕办公室时,一脸怒容,朱婕大吃一惊。[] 张铁军正坐在沙发上,见状招呼:“小谢回来啦,坐下喧一会儿。” 谢乃文一反弓腰递烟的圆滑样儿,没理睬他,怒冲冲地走到朱婕面前,一手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他妈的是个坏女人,你为什么害我?” 朱婕立时怒不可遏,挺身站起,挥手拨开他的手指头,怒斥:“你嘴里干净点,我怎么害你啦?” 张铁军一巴掌拍在谢乃文的肩膀上,说:“小谢,坐下!慢慢说。” 谢乃文双眼喷火。 朱婕横眉冷对,一扫往日温柔贤达。 谢乃文被张铁军压在沙发上坐下,咬牙切齿地说:“朱婕,咱们平时关系都不错,我一向尊重你的。我啥时候得罪你啦,你要在胡总跟前卖我?” 朱婕如浇了一头污水,不解地问:“我怎么出卖你啦,我朱婕不是那样的人。” “哼,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不要假惺惺地装好人。” “天啦,我做什么啦?”朱婕委屈地说。 “是啊,到底咋啦,你说清楚嘛。”张铁军问。 谢乃文一摆头说:“你想一想,去年胡总刚上班那天,我没来,你咋跟胡总说的?” “一年前的话我哪里能记得,你说,我说什么了?” “哼,你跟胡总说我说的:‘反正我已经调天办,跟他老胡没什么关系。’还说我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我说呢,胡总为啥老跟我过不去,原来是你这个小人在背后挑拨是非!” “天哪,这不是血口喷人、无中生有吗?”朱婕仰脸长呼,俯首对张铁军说:“我会这样说吗?我用我的人格保证,我决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张铁军点点头,对谢乃文说:“朱主任绝对不会说这种话。” “哼,胡总说是你说的。就你这一句话,搞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瞎了眼,以为你是好人。” “哎,小谢,话可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你在天办山高皇帝远,活的如鱼得水,怎么又成了鬼不像鬼啦?” 谢乃文不屑地“唏”了声,道:“你们知道啥?我辛辛苦苦地把天办一手建起来容易吗?凭啥把那个啥都不懂的寇建军调我头上拉屎拉尿,指手划脚,整天监视我、算计我,我的日子能好过吗?” “寇建军?咋回事?”张铁军和朱婕异口同声。(.好看的小说) “你们不知道?不是公司派过去的吗?”这回儿该谢乃文反问。 二人摇摇头。 谢乃文说:“春节一过就在天办上任了,胡总给我打电话说是书记,一把手。” 张铁军和朱婕互相望一下,若有所思:这件事公司的人还都不知道,必然是胡利衡又把他的什么亲信安插在那里了。 谢乃文说:“你们说我的日子能好过吗。这不,我不干啦,要调走,人家把调令都开出来,胡总就是卡着不办手续。” “那你知道为什么不放你吗?” “胡总说啦,就是因为朱婕的话让他早就看透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还说早就知道我身在曹营心在汉。朱婕你为啥害我?你不让我好过,我也跟你没完!” “又说浑话。”张铁军在他头上拍一把。 朱婕已把怒火转到胡利衡身上,听他这么叫嚣,冷冷地说:“通知开会是我的工作,汇报人员到会情况也是我的职责,你没来就说没来,我绝不相信我会说那种话,我没说!” “胡总现在就在办公室,你若没做亏心事,咱们去对质。”谢乃文霍地站起身。 “走!”朱婕也霍地起身先往外走。 张铁军一把拽住谢乃文,呵斥朱婕:“你俩不是小孩,咋那么荒唐。你们跟他对质不是自找没趣吗?他能承认吗?” “那,就是朱婕说的,我给你没完,你也甭想过好日子。” 朱婕也不示弱:“我没说就是没说,你爱咋样就咋样,我等着!” “行啦,行啦,别吵啦!”张铁军嚷道,拉着谢乃文说:“走,你到我办公室,咱俩好好聊聊。”说着不由他分说,拽他出去。 朱婕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平白无故地被谢乃文侮辱一顿,心里又气又急,眼泪一汩一汩地涌出来。 独自啜泣一会儿,发热的脑子渐渐凉下来。她极力回忆去年的那天的每个细节。很简单,记得胡利衡就任总经理的第二天曾经问过到会人员,当时就告诉他“刘敏休假,谢乃文去了天津”,印象中他还特意记在本子上,此外再也没有说什么呀。 是胡利衡无中生有!朱婕断定。为什么这样啊,第一他是总经理不该对下属挑拨是非;第二他是长辈不应该计较这样的小事啊。 看来是我想错啦,胡利衡不仅挑拨是非而且非常计较小事。 可是他为什么挑拨谢乃文跟我闹事呢?他一向比较信任我的呀,我也还是顺着他的。朱婕忽然想到这些问题,脑子里想放幻灯片似地想找到答案,但是她白费劲,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着,张铁军又推门进来,紧皱着眉,坐在沙发上摇摇头,苦笑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都想不通,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把我气蒙啦。” “你别计较,这种事搁谁头上都会气晕的,冷静点。” “小谢呢?” “走了。这件事让我很担忧,恐怕胡另有目的。” “啥目的?” 张铁军分析道:“如果你俩找他对质,他会怎样?破口大骂,吃亏的还是你们。你以前没有与他正面发生冲突,这次去对质,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哦,你是说他故意挑衅?这么说他是冲我来的。”朱婕身上不禁一寒。 “说不准,也许是一箭双雕。我来是提醒你近来小心些,别让他抓住把柄。” “要整我?”朱婕心中闪过一些惶恐,既而被骨子里生就的倔强代替:“想整我,哼!” “还是小心些。” 朱婕自嘲:“你让我夹着尾巴做人吗?” 张铁军道:“对,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都在夹着尾巴做人啊。” 第一一四章 釜底抽薪 谢乃文并没有如他自己威胁朱婕时说的那样要跟朱婕没完,或者让朱婕没有好日子过,大约是相信了张铁军的劝说吧。(.)他赖在胡利衡办公室软磨硬泡了一周,只获得一个结果“研究、研究。”然而研究呢,也如泥牛入海没了动静。他耗不起时间,新单位等着他到岗呢。他放弃工龄和级别,给胡利衡撂下一句狠话:“你走着瞧!”辞职而去。 这件事让胡利衡的形象在朱婕心中无疑又添了一墨,而且是重重的一墨。年前在对待刘敏要求工作的问题上,他演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把戏,在谢乃文调动工作的问题上他又上演了一幕拨弄是非的闹剧,朱婕想想顿感不寒而栗,寻思:以前在书上老看到“伴君如伴虎”这样的话,不知道是啥感觉,我现在是体会到了。 她听从了张铁军的劝告把事压在心底,于是关于她和谢乃文之间发生的龃龉就像是胡利衡在湖中试探性地投了个小石子,荡起几圈小小的波纹就渐渐平息了。人们对自己无关的事往往总是健忘的,很快就忘记了谢乃文这个人。 人们念念不忘的是关乎自己利益的工资下浮。 洪世维向人们解释:“下浮的主要原因是贷了1000万元的款给刘宏伟做羊绒生意。等这批生意做完收回账,不仅可以归还银行的贷款而且工资中扣除的部分也能补回来。” 大家相信了洪世维的话,像香港澳门赌马场上下赌注一样,把希望压在刘宏伟身上,盼着他能顺利完成羊绒交易。 当人们翘首以盼的时候,刘宏伟从银行带回一条让人凉掉大牙的消息――国外客户拒绝付款! 为什么?为什么?人们像炸了锅似地你问我我问你,互相探问拒付的原因。 接着从外贸代理公司转来远在意大利的收货人发来的要求赔偿预付定金及违约金的传真,原来是到达目的地的羊绒中掺有大量的沙子,无法使用。 希望破灭,真是屋漏偏遭连绵雨,所有的人都像撒了气的皮球――蔫了,脸上布满阴云。 数字是残酷的,500万元货物损失加上赔偿金对公司意味着一场什么样的灾难不言而喻。而胡利衡呢,此刻正在妖娆的李娜和余小娅的左挽右拥下漫步在大洋彼岸的纽约。 生意如战场,金州贸易公司遭到史无前例的一次重创。 贾为民和张铁军、吴可卿商量一番后,研究补救措施: 一、阻止国外收货人起诉,立即赔付预付货款和违约金。 二、张铁军负责聘请律师向法院起诉,状告供货人**某贸易公司,要求赔偿购货款、运费、保险费、违约金800万元。 公司大势已去,原本下浮30%的工资继续下浮50%,人心浮动。 每月只能领到200来元钱的年轻人无力承受生活的压力,只得与人事科签订停薪留职或下岗协议,另谋职业。 公司人员骤减,胡利衡说:“这才真正达到减员增效的目的。” 第一一五章 命运贬值的时刻(1) 七月的一天下午,骄阳似火。(.无弹窗广告) 朱婕走进办公室,端起一杯上午晾的白开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喉咙里正在燃起的烟被压下去。 “朱婕呀——”有人叫着走进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胡利衡。 肥大的身躯挡住门口的亮光,他身前成一片阴影。 “胡总,有什么事吗?”朱婕放下茶杯问,自从出了谢乃文那档子事,她见着胡利衡就烦,但他是总经理,面对的时候还得应付。 胡利衡不倒翁似的身体一摆一晃地挪进来,坐在椅子上,一双贼亮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又伸出右手托住欲坠的腮帮,以一种亲昵的口吻说:“跟你商量一件事。”话一出口,脸上莫名其妙地腾现出一片红色,眼睛转向桌面,迟疑着不开口,似斟酌下面要说的话。 “好。”朱婕应道,郑重地坐在办公桌下的椅子上。看着胡利衡突然现红的脸色,朱婕心里起疑,什么事让他脸红而且难以启齿,难道、难道……莫非是要谈我的升职问题?啊,期待已久的金苹果终于要掉进我的嘴里了,哈哈! 她心里狂喜,大脑里宛如升起一盘圆月,明澈的月光导引着周身的血液,如清澄的溪水在脉管里欢乐地流转;心脏里宛如被溪水抚慰的鹅卵,溅起清亮亮的水花儿,好舒适,好惬意。 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激动,也难以掩饰脸上的喜色,急忙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和一串钥匙,起身走到文件柜前,颤抖着把钥匙插进锁孔。 “经理办合并到党办去,决定调你去商店当经理。”胡利衡在身后轻轻地说。 朱婕胸腔内那颗正在飞花四渐的心脏,分明被一声炸雷惊得一阵乱跳,后脊梁骨被人用铁锤狠狠一击,砸得脉管内的血液刹那间停止了流动,眼前顿失光明,体内不知哪儿来的一股酸水直奔喉咙。这股酸水提醒她:不要失态!她站稳脚跟,深深地吸一口气,从舌头上刮起一层唾液,狠狠地往下咽,把那股酸水也咽了回去。她定了定心,右手一拧钥匙,锁开了。 “你有意见吗?”身后的声音幽幽的。 此刻的朱婕已经是从阳光灿烂的高山之巅被人推到冰冷阴黑的谷底,胡利衡的声音在深谷中飘荡,而她分辨不出这是强行命令还是惺惺作态地征求意见。 “你有意见吗?”身后的声音调高了音调。 朱婕依然背对着胡利衡,抑制着瑟瑟抖动的手拉开抽屉,木木地回道:“不去。”将文件放进抽屉,又重重地把抽屉推进去。 “为什么?” “不知道!”朱婕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又好像充满杂物,耳边只有金属柜开关时发出的“嘎嘎”声和钥匙抖动发出的响声。 她锁上抽屉转过身,胡利衡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朱婕没有看他,自顾坐在椅子上,低头往办公桌的抽屉里放钥匙。 “为什么不去?”声音里夹了些恼怒。 朱婕缓缓抬头,眼睛越过胡利衡那沉甸甸被一根黑色皮带拽起的肚子,扫过那具血脉贲张的脖颈,在那张愠色盎然的圆脸上呆滞片刻,眼眉一挑冷冷地停在那双怒火喷发的圆眼上。 “不知道,就是不去!” “商店一把手,那可是高抬你啊,你不要……” “我不识抬举是不是?”朱婕扬声道,骨头缝里冒出一股倔劲,脑子里渐渐清醒,思维开始绕着胡利衡的来意转起来。(.) 他说经理办合并到党办,什么意思?党办主任已经调走,既然合并,为什么又要把我调去商店?合并后的经理办谁当主任,显然他又要安插自己的人,让我给他的人腾地方。 是谁又使了金钱买到金州贸易公司办公室主任的位子? 天!我的位子就这样被胡利衡卖出去! 天!我也成了他们权钱交易的牺牲! 我竟然还幻想着他能提拨我升官,欸,可怜可悲啊,我太天真! 她想起谢乃文挑衅滋事那一幕,恍然明白,原来胡利衡早有预谋,故意挑起事端让我们闹,然后他找个借口处理我。老家伙!老狐狸!老混蛋!差点中了他的计,朱婕心里不寒而栗。 商店是快要倒闭的机构,工资都发不出来,让我当经理,那不是故意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我就是不去! 哼!我不是砧板上的肉,我不是待宰的羔羊,凭什么让我作出牺牲?我就不挪地方,看你怎么办?大不了,我不干了! ?朱婕主意已定,横下一颗心,道:“商店责任重大,我没有经验,你另请高明。” “正是因为责任重,才调你去,我是信任你啊。”胡利衡故伎重演。 “吴经理都没有办法,我更不行。我只会做办公室工作,你另请高明。” “办公室主任另有人选,比你更合适!” 朱婕一愣,一种受辱的感觉油然而生与骨头缝里冒着的倔劲合成一股,凌然道:“既然我不合适,我辞职。” “你!这可是你说的噢!想要挟我,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胡利衡用一种混杂了恼怒、憎恶和骤然冷却的眼神瞪着朱婕,狠狠地撂下一句话,转过身,晃着肥胖的身躯,不倒翁似地,一摆一晃地走出去。 眼前豁然一亮,炙烈地阳光从楼道的窗户里射进来停留在门口。 朱婕被一阵突然袭来的寒意包围,胳膊上鼓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怔怔地坐着,心内似大海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地冲上沙岸。 他说那个办公室主任比我合适,那么他是嫌我不适合担任办公室主任吗?这么多年,我把“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教诲奉为至理名言,就像一头只耕地不看路的牛,为了工作,我从没有请过长假休息,我深深地爱着我的岗位,兢兢业业地工作,领导赞赏我,同事尊重我,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人的生命价值莫过于此。 这么多年,我把自己当作一名运动员似的,为了跑到红线表识的终点,我努力地不懈地付出我的能量。我以为自己离终点已经近在咫尺,我以为冠军的桂冠已经唾手可得,我以为人生的掌声就要对我响起……可是胡利衡现在命令我:退后!退后! 他的决定已向所有曾经非常尊重我的同事们宣布:我是庸才、低能、废人。我的生命价值被胡利衡贬到最低点,我将如何面对众人异样的眼光? 此刻的朱婕左思右想,终觉进退两难!进,已被禁止,仿佛人生行进的车轮被人阻塞,她的奋斗追求不得不停止;守,意味着必须与那个投桃送礼、趋炎附势之徒合作,如千里马与驽马同槽同食,郁郁终身,如果不与之合作,必将成为胡利衡的眼中钉,肉中刺;退,意味着她必须放弃自身拥有的日行千里的速度,意味着她必须放弃已经得心应手的办公室主任的工作,乖乖地听从胡利衡的安排去做商店那个望洋兴叹的经理,然后随着商店的破产倒闭变成一名下岗女工。与其这样,我还不如现在就辞职回家…… 骄烈的太阳西移。 办公室里光线陡暗。 我该怎么办呐?跋前踬后,朱婕心中悲愤与酸楚交加,浑身又乏又冷。我好想回家!她对自己说。对,回家!家如平静的港湾,安全而又宁静,在家里我可以修养因紧张工作而疲惫不堪的身体,可以调整因突然遭遇贬值而颓废不已的心灵。也许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我看生活已经是柳岸花明又一村了。 朱婕带着“回家”的决定来找胡利衡。 尽管天气很热,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紧闭,朱婕站在门口,听见胡利衡激昂的声音:“太不自量力,居然要挟我……” 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这是骂我呢,跟谁说呢? 她定了定心,扬手敲门。听见里面有人说:“请进!”她推开门。 原来是贾为民、张铁军、吴可卿在里面,似乎他们之间正在发生激烈的争论,看见朱婕,都显出一怔的表情。 朱婕努力挤出微笑,对胡利衡说:“胡总,我家的新房子装修完了,我想请假,收拾收拾。” 几个人互相望望,用眼睛交流了疑问后又都投向胡利衡。 胡利衡盯着朱婕的脸,先是疑问,继而又喷射出恼怒,那是一位专制的家长对忤逆之子的恼怒和愤恨。 朱婕勇敢地迎着他,真诚地笑,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我要回家! 贾为民、张铁军、吴可卿盯着胡利衡。 片刻,只见胡利衡自消了脸上的色彩和眼睛里的怒火,故作释然地说:“她家装修新房,咱们是知道的,的确需要时间。好吧,我批准她休息一周。” 朱婕心内雀跃:明天我可以休息啦! 第一一六章 回家 朱婕回家了,因为心情糟透,所以临走时只给贾元元和马必青交待了一下工作,跟那几个平时要好的女友没有打招呼,她知道自己无法向她们表述自己的心态,她们也改变不了自己遭遇的被突然贬值的命运,所以什么也不想说。(.无弹窗广告) 糟透的心情严重影响到她的胃口。 罗瑞云见她垂着眼睑,手拿筷子在米饭碗里划道道,问:“你咋啦?” “嗯?”朱婕抬眼瞅瞅他。 “你咋不吃?” “不想吃,没胃口。” “你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朱婕摇摇头。 “那是咋啦?你说嘛,别憋着。” 朱婕一撂筷子,说:“我想辞职!” “啥?”罗瑞云吃惊地瞪起眼睛,“干得好好地,为啥辞职?” “你不知道。”眼泪忽涌而至,朱婕把脸别过去,用手指抹去眼泪。 “出什么事了?”罗瑞云吓一跳,从来没见她掉眼泪,这一定是出了大事,“你说,谁欺负你啦?”罗瑞云走到朱婕身边,扳着她的肩膀,低头仔细审视她的眼睛追问,那神情、那口气大有立刻要去找欺负自己妻子的人算账的架势。 朱婕心内本来就一直翻江倒海似地,罗瑞云这一问,好似抽掉堵在心口的闸门,一天的委屈、耻辱、愤怒……便如江似海地冲出决口,顺着两条眼底的暗道往外涌,嘴里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罗瑞云知道这肯定是出大事了,妻子被人欺负啦,他轻轻拍着朱婕的肩膀,问:“你说,谁欺负你啦?” 朱婕这一哭,心里的憋屈散了些,便哽噎着把胡利衡今天的谈话讲出来。[.超多好看小说] “哦,原来是这样,这个混蛋,怎么翻脸不认人呐!”罗瑞云先舒了口气,把绷紧的神经松弛了,既而也恨恨地骂道。 “我……不干了,我……辞职。”朱婕抽抽嗒嗒地说。 罗瑞云又把眼一瞪,说:“凭啥不干,凭啥辞职,我们就那么老老实实地任他宰割?你这不是乖乖地给人腾位子吗?” “办公室不让我呆了,商店我绝对不去,那怎么办?” “对,不去。你别急,让我爸爸再找他说说。” “他除了钱谁都不认。” “先问问吧,商店是绝对不去的。” 朱婕不相信公公的力量,既然前途未卜,这也就是一种希望,心内稍稍平静。 吃罢饭才收拾停当坐下来看电视,电话就一次次地响起来,先是刘敏,接着齐莉莉、王玉玲……从不同的方向打过来。原来朱婕被胡利衡调去商店的消息不胫而走,大伙跟朱婕说了同一句话:“绝对不能去商店。” 大约九点多的时候,张铁军打来电话:“朱婕……” 朱婕彷佛知道他必然要打电话似的,惨笑道:“我的末日到了。” “别那么悲观,还有我们呢,他不敢动你。” “哦,为什么?” 张铁军便把今天下午他们开会的情况简单说了说,道:“你请假的时候,我们正在争论呢。” “有什么结果呢?” “他让你离开办公室,我们三个人坚决反对。我们意见一致,告诉他你是个优秀的管理人员,不能简单粗暴地伤害你的工作积极性,要避免造成第二个常丽式的悲剧。贾书记这次态度很强硬,已经暗示如果他这次一意孤行,我们将联名上报总公司。胡利衡看样子有点怕把事情闹大,所以表示再研究。我给你打电话的意思是你先休息,放宽心,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朱婕心内一热,眼泪盈眶:“谢谢,谢谢你们!” 俗话说邪不压正,胡利衡再独断再不屑于听贾为民、张铁军、吴可卿的意见,也不能不忌惮三人合力向总公司反映情况的份量,他最怕的就是这个,这次他必然妥协。贾为民、张铁军、吴可卿必胜! 朱婕放下电话,胸中郁气尽散,眼眶盈盈,转身扑进罗瑞云怀中:“我赢啦!” 第一一七章 合作 朱婕有滋有味地度过一周的小资女人生活。(.好看的小说) 这天一上班,胡利衡就打来电话:“你通知一下,9点在我办公室开经理办公会,你和王玉玲参加。” 朱婕走进办公室,见贾为民、张铁军、吴可卿、王玉玲已到,贾为民坐在胡利衡身边的单人沙发上,另一个单人沙发里坐了一位陌生的男人。 朱婕挨着王玉玲坐定,那人涎着笑脸朝她点点头。 朱婕一愣,想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哦,想起来了,春节时和刘敏从胡利衡家中出来,在楼梯口碰见这个人问路。记得当时她俩还猜测这人到胡利衡家干什么?想必他就是胡利衡调来要当办公室主任的人。 在刚刚结束的一周时间里,朱婕的心曾经因为幻想将荣升为金州贸易公司副总经理而激动得在空中飘荡,又突然被胡利衡手持权力大棒将自己撵出办公室的冷酷事实砸得魂飞魄散朱婕有滋有味地度过一周的小资女人生活。 这天,一上班,胡利衡就打来电话:“你通知一下,9点在我办公室开经理办公会,你和王玉玲参加。” 朱婕走进胡利衡办公室,见贾为民、张铁军、吴可卿、王玉玲已到,贾为民坐在胡利衡身边的单人沙发上,另一个单人沙发里坐了一位陌生的男人。 朱婕挨着王玉玲坐定,那人涎着笑脸朝她点点头。 朱婕一愣,想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哦,想起来了,春节时和刘敏从胡利衡家中出来,在楼梯口碰见这个人问路。记得当时她俩还猜测这人到胡利衡家干什么?想必他就是胡利衡调来要当办公室主任的人。 在刚刚结束的一周时间里,朱婕的心曾经因为幻想将荣升为金州贸易公司副总经理而激动得在空中飘荡,又突然被胡利衡手持权力大棒将自己撵出办公室的冷酷事实砸得魂飞魄散。经历了这次大起大落的折腾,她仿佛已经看透了人事沧桑,对前途不再幻想不再害怕。 然而毕竟前途未卜,在她的心底深处还有一丝隐隐不安,虽然得到张铁军的安慰,也相信贾为民他们的力量能迫使胡利衡放弃让她去商店的计划,但是自己的命运毕竟还攥在胡利衡手中,这个老狐狸一计不成,又会想出什么着?他将如何安排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将如何裁夺我的命运? 今天的会议内容与我的命运攸关,也与这个陌生男人的命运有关,唉,人生皆离不了一个“缘”字,也许那天的不期而遇,就已经暗示了我今天的命运! 此刻朱婕的脸上带着一种处变不惊地的平静,眼睛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迷惘,静静地等待着胡利衡的宣判。 胡利衡一双圆眼灼灼在众人脸上扫过,带了些许被迫无奈的恨意,开口道:“咱们开个小会,关于办公室工作问题。办公室是公司的核心重要部门,我来了以后呢,一直觉得不顺。现在行政部高科长退休,党办主任调走,2个位子都空着。这两个部门的工作不少,如果都交给朱婕管理,很不现实。朱婕经理办的工作量很大,又是个女同志,精力上必然照顾不周。所以经过反复考虑,也跟贾书记交换过意见,本着精简机构和人员的宗旨,我们决定把经理办、党办、行政部3个办公室合并,对外是一块牌子,统称办公室,由这位寇建军同志担任办公室主任;对内仍然保持3块牌子,党办和行政部由寇建军负责,经理办继续由朱婕负责。” 朱婕不觉松了口气,思忖既然经理办对内独立,对我没有什么影响嘛。 贾为民解释道:“就是说今后办公室实行双轨制管理,朱婕管理的经理办职责不变。” 朱婕心内已安,对着这位曾经心存芥蒂的老书记露出由衷的微笑,像是说:“谢谢你!” 正义终将压倒邪恶! 张铁军、吴可卿、王玉玲会心的悄然一笑。 胡利衡继续道:“寇建军同志在部队任文职,是部队培养了多年的干部,政治思想过硬;转业后到外贸公司任办公室主任,是个人才;今年在天办担任党支部书记,是个党性原则强、经验丰富的老同志。现在公司回笼资金,天办撤销,决定调寇建军同志担任公司办公室工作,加强力量。他初来公司,对环境比较陌生,希望朱婕同志以后多向老同志学习,丰富自己的经验,在老同志带领下,不断提高经理办工作水平。朱婕,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婕茫然,心想他跟我有啥关系?老同志也有好坏之分,他若是如谢乃文说的那样是个居心叵测的人,我何谈虚心? 胡利衡没有得到朱婕的承诺,贼亮的眼睛如炽亮的电灯泡忽闪一下亮度暗淡了。在他的记忆中朱婕表面上还算是柔顺的女人,可是此刻她的双眼象幽深的山谷,谷底深处蕴藏着忤逆和反叛。 他等待朱婕表态,可是朱婕除了眼睛不置可否地眨了一下,身体如一尊雕像,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他心内恨道: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若不是贾为民他们向着你,我何时这么费心,我什么时候妥协过?这次居然被你要挟住了,还这么不识好歹,早该把你撵出经理办! “嗨……”寇建军嬉笑一声开口打破片刻的宁静:“刚才胡总简单介绍了我的情况,我代表办公室向各位领导表个态,今后,我们办公室将在胡总领导下,团结协作,各负其责,把办公室各项工作搞上去。” “好!还是老同志觉悟高啊!”胡利衡脸上陡然光彩焕发,赞道:“办公室有这样的老同志负责,我们就放心了。”他转脸问道:“你们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啊?” 众人摇头。 胡利衡道:“那这事就这样定了。小王拟个正式文件下发下去。散会吧。” 朱婕起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忽听胡利衡大喝一声:“朱婕,你一定要合作啊!” 朱婕的脚步顿了一下,心中似一湖静水投进一个石头掠起几圈涟漪,暗忖:什么意思?他是命令?威胁?还是教诲?哼,莫说他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就是有关系也得看他的所作所为是否值得我尊重! 第一一八章 初次交锋 朱婕前脚走进办公室,寇建军后脚跟进来。 朱婕坐在办公桌后,一手托着脸颊,一手抚弄着茶杯,心里猜测这个被谢乃文称作“狗屁啥也不懂”的男人撵到这里干什么? 寇建军涎着笑脸站在地中央转了360度环视了室内陈设,不用朱婕招呼自个坐进沙发,从裤兜中掏出一盒烟,吸一口,喷出一个烟卷儿,似乎满意地说:“这个办公室不错,光线好,干净。” 朱婕不置可否地咧咧嘴没接茬,她知道他在故意营造轻松气氛,然后套近乎。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五官不很和谐的脸她心里提不起一点儿好感。 寇建军觉得没趣,自己干笑两声,抬屁股左右看看,有点可惜地说:“这个沙发坐着蛮舒服,可是我要搬进来就没有放沙发的地方。” 朱婕心呼“晕”,面对这张脸,膈应死了,忙推说:“这个办公室小,高科长办公室大,你应该坐那儿。” 寇建军摇摇头:“胡总说那个办公室做别的打算,让我们在一起办公。” 朱婕皱了眉头,无奈至极。 寇建军垂手将烟灰弹在地上,收了笑容,正色道:“朱主任,以后咱俩在一起工作,还要请你多支持。我这人粗得很,但是有一个优点就是爱做事爱帮助别人。以后你有做不了的事,我帮你做。” “好啊。”听到眼前这个面相不善的男人如此谦虚,朱婕随口应诺,没忘道声“谢谢!”人家这么谦虚,自己也不得不表态,“我年轻经验少,以后经理办的工作请你多多指点。”朱婕说的是心里话,希望这个比自己年长的男人在工作上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寇建军一双鼓起的眼睛在镜片后溢出笑波,打了个“哈哈”:“欸,那可不敢不敢。” 这话朱婕听着受用,心道:经理办的工作在我已经如庖丁解牛得心应手,谁能说出个“不好”。嘴上还得表个姿态:“那有啥呀,你是大主任嘛,对外我还是你的兵呐。” 寇建军自然地挺了挺腰板,脸上多了些得意,嘻嘻笑道:“那是、那是,说实话,我吃过的饭比你走过的桥多,经过的市面比你吃的饭多。” 这是压我呢,真是说你胖你就喘,不就是比我早问世了几年,实话是多吃了几年饭吗?朱婕瞅一眼他脸上的流光眼里的溢彩,应道:“可不是吗?能者多劳,以后办公室的事就靠你啦?”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会上定的是你只负责党办和行政部的事,经理办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寇建军收敛了嬉笑,正色道:“哦,经理办你是主帅,我只负责党办和行政后勤事务。不过现在党务也没啥可做的,你忙不过来的话我帮你跑跑腿打打杂。” “你谦虚啦,哪敢让大主任跑腿啊。”朱婕低头说着谦虚的话,心想:这人脑子还清楚他的职责啊,既然你清楚职责,那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还干我的,你不要插手我的工作。这样一想,原先担心他会象在天津办事处对谢乃文那样对自己指手划脚的戒备也就消除了。 朱婕抬起头,有了聊天的兴致:“唉,你以前是外贸的?” “啊?哦。我刚到公司还啥都不了解,胡总让我……”寇建军吞吞吐吐。 朱婕一愣,原来是胡利衡让他来的,看来他是想让我汇报?搞什么名堂?明着一套暗里一套,跟我玩啊,对不起,我不吃这一套! “行政部的事高科长会告诉你的,党务和行政事务以后够你忙的,慢慢来吧。唉,听说你们外贸现在也不行啦?”朱婕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气,断然绝了寇建军的念想。 失望是一层灰色颜料,唰地一下涂了寇建军满脸。胡利衡私下交待的意思是让他控制朱婕和经理办公室的工作,这层意思摆不到桌面上只能由他暗地里使手段,哪成想朱婕滴水不漏,引着他说出不插手经理办工作的态度,本想听朱婕汇报工作的念想堵个正着。嗨,这个女人,不好办哦。 寇建军失望的神色躲不过朱婕的眼睛,她暗自窃笑,不容他开口,追问:“前几年外贸多好啊,咋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寇建军无奈,只得回答朱婕一连串的问话:“都是改革开放闹得!说是什么wto啦,要与国际接轨,国家取消外贸出口创汇补贴,银行也不给贷款。咱们国家的外贸机制本来就是代理出口,外贸企业吃的都是工矿企业和农业原料的过水面,没钱既接不了国外订单也付不起国内的收购款,一下子就全垮了。” “那人都怎么办呢?以前能进外贸的人可是都有相当后门的啊。” “谁说不是啊。前几年我们的奖金高得很,一发就是四五千呢。” “啧啧,听说啦,连冰箱、彩电都是发的。” “嗯,有这回事。” “真是的,这才几年啊,就不行了。说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看现在得改成五年河东五年河西。现在咋办呢?” “减员增效,鼓励自谋出路。” “哦,我们也实行了。你呢?” “我买断了。” “买断工龄?” “嗯。” “这样好吗?工龄买断意味着跟原单位脱离了关系,以后怎么办?” “现在经济体制改革的趋势就是个人资本化,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富起来的人都成了资本家,而且资本越来越雄厚,国企人多成了包袱,就像载重超负荷的汽车跑不动了,倒闭是迟早的事。趁着现在还有点家底,还不如分给大家,自生自灭。” “也是,人都说现在国企改革政策是公共汽车,赶上哪趟上哪趟。” “可不是吗,再等下去恐怕一分钱都拿不到。” “一年给多少?” “2000。” “唔,这政策不错,挺优惠的,像你们这个年龄的人能拿好几万。不错不错。”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工龄买断就是对老职工有利,可以养老。年轻人虽说拿的少,可人年轻就是资本啊,到社会上好找工作。我们那里搞业务的人也好,有客户基础,能挣钱。苦的就是我们搞管理的,不懂业务,没有客户,年龄大找工作又很费劲。” “那也要看什么人什么关系。这不,你就找到我们公司了吗。几万块钱有了,工作也有了。”朱婕心想,你能进我们公司恐怕也出了不少血,听说胡利衡进一个人至少要收1万块钱。 “嗨,瞧你说的,你以为我容易啊,天上不会掉馅饼的。”寇建军低下头。 朱婕揣摩他这话的意思,估计他为了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也费了不少劲。 第一一九章 倒戈 寇建军踏着8:30的时刻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室,嘴里叫嚷着:“啊呀,在家里休息了一阵,懒了,一睁眼就是8点,不好意思啊。明天我要来早点打扫卫生。”说着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脸上涎着嬉笑。 昨天,他已经把朱婕对面的沙发抬出去,换成一张桌子与朱婕的桌子并齐,给朱婕来了个面对面。 朱婕第一次碰见这个男人时就没有产生好印象,总觉得那张脸上的配件构造的不协调,可是究竟哪里不合谐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昨天趁他滔滔不绝地讲自己历史的空儿,一边哼哼哈哈地听着,一边在他的脸上细细寻了一遍,脑子里象计算机分析数据一样算出结论: 他的脸部面积比正常大脸盘小,比正常小脸盘大,天庭地阁的宽度小于脸颊宽度,以几合理论而言,他的脸颊应属于六棱形的那种;脸颊上两块颧骨平平,因为缺少支撑力度,肌肉呈斜纹式向下纵伸,脸色发黄是近乎白色的那种黄;他的双眼有点象蛤蟆眼似地凸出,双唇紧闭时被鼓鼓的牙床撑起,说话时脸上常带着笑,但也许是肌肤的作用使那笑给人一种无赖般嬉皮笑脸的感觉;他的个头较高,足有1米78,身板也宽却极薄,便配不上魁梧的称号。 朱婕听说过麻衣相法,也知道“人不可貌相”,但在分析完对面男人脸部数据后心里的的确确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张脸绝非正人君子之相,来者不善呐。 长相是父母给的由不得本人,若要怪罪,追本溯源只能怪他父母那精卵二体结合时出了事故病变或者什么原因只有精卵自己知道。 今天已经见惯不怪了。 听着寇建军的道歉和承诺,朱婕宽容地笑道:“没什么,谁来的早谁就打扫啦,又没有多少活。” 寇建军嘻嘻笑着正要开口说话,通讯员马必青嘻嘻笑着走进来,手里拎着塑料袋,袋里装着包子。 马必青朝着寇建军托起包子,殷勤地说:“寇主任,还没吃早餐吧,我给你带了三个包子。” 朱婕一惊,这话听着耳熟,是马必青经常对自己说的。 “哦,是吗?你咋知道我没吃早餐?谢谢小马。”寇建军真的接过包子,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钱。 马必青忙推辞:“别、别,不值钱的,明天再说吧。” “行,明天我给你买。”寇建军把已掏出的钱放回口袋。 “真的。”马必青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给寇建军的杯子里倒了一杯水笑嘻嘻地说:“你快吃吧。”说着走出去。 朱婕先是惊叹马必青讨好新上司的速度之快,又暗笑他本来是拎着早餐回自己办公室的,走到这儿大约是灵机一动进来向新上司献个殷勤,结果歪打正着把自己的早餐贡献出去。 马必青是公司是通讯员,每天要赶在总经理和副总经理上班之前清扫他们的办公室,然后准备好开水。这些本职工作完成后,他才能下楼买自己的早餐。平时呢,他买了早餐会礼貌地问候一下顶头上司朱婕:“朱主任,你吃过没有,我买了早餐,你要不要来点。” 朱婕平时习惯早起,早餐早已用过。马必青的问候虽然多余但在朱婕看来这小伙子不错、有眼色、有礼貌。 今天马必青一反常规没有问自己,朱婕心里觉得怪怪的,有点儿失落落的,低头闷闷地看报纸。 寇建军大口吞下三个包子,喝了一杯水,用手揩一把嘴,嘻嘻笑道:“朱主任,咱们谈谈工作上的事。” 朱婕一愣,心想说好井水不犯河水的,有啥可谈的?抬起头问道:“啥工作,你说吧。” 寇建军将身体靠在椅子背上,点燃一支烟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送到嘴里狠吸一口又重重地吐出去,很世故地说:“咱们现在统称办公室,我刚来,对这儿的情况不熟悉,办公室有啥工作?你谈谈。” 朱婕不解道:“党办和行政上的事你得问吴玉莲和高科长,我不熟悉的。” 寇建军抽口烟边吐边问:“除了党务和行政,办公室还有啥工作?” 朱婕警觉地问:“你是问我们经理办?” “没错。”寇建军又吐口烟。 “你不是不管经理办的事吗?”朱婕不悦。 “我这个主任总得知道一下办公室的全面情况吧!” 朱婕倒吸一口凉气,看他那种拿腔拿调的样子,心里来气,“呼喇”一下拉开抽屉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拿出来,边拿边说:“这是公司的章子、合同章、英文章,这是介绍信、会议记录本,这是档案柜的钥匙……经理办的事就这些,都给你吧!” 第一二〇章 新官上任 寇建军原本只想从精神上压住朱婕让她象下级向上级汇报那样服服帖帖,没想到她来这一手。(.) 桌上的一堆物件象征着金州贸易公司的某种权利,像黄金一样散发出诱人的光彩。他要的就是这些东西,胡利衡给他私下交待的也是这些东西,但是现在这些东西比黄金般的光彩更要命的是烫手,是被朱婕握了多年积聚起来的热度让他不敢据为己有。“这些迟早都是我的。”寇建军咽下堵上喉咙的津液,暗暗发誓。 他伸手挡住被朱婕搡过来的东西轻轻一推,道:“不,你可别往我这儿放,这是你的工作,我说过,只接党办和行政办的。” 朱婕不解:“那……” “嘿嘿”,寇建军干笑两声:“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有没有做不了的工作,我可以帮你,毕竟我是男同志,精力旺盛些。” 朱婕眼珠儿一转,断定他是真的不肯接受,故意问:“你真的不接。” 寇建军涎着笑脸摇摇头。 “那我就收了。经理办的工作就这些:盖章、开介绍信、会议记录、档案。”她一件一件地把东西放进抽屉,上了锁,将一串钥匙放在桌上说:“你的经历再旺盛,毕竟是老同志,我哪敢劳驾你。不过呢,我这儿还有两件事是属于党办的,今天就还给你吧。” “是什么?”寇建军凸起的眼睛一亮。 朱婕从抽屉里取出两个记录本递给他说:“这个是贸易总公司办的《商务报》金州通讯站工作笔记,我每个月向报社发一篇稿,反映公司动态。这上面有记录,以后你写吧;这一本是公司黑板报每期内容记录,每周一期,内容是我定的,以后你定吧。这两块工作属于政治思想宣传工作,由贾书记领导,按理呢是由党办负责的,但是党办一直没有人负责,就由我代劳了。你是老同志肯定比我有经验,现在还给你吧。” 寇建军偷鸡不着蚀把米,只得接过。 朱婕成功地卸下二块包袱,既轻松又得意,乘胜愉快地说:“我还有一个建议,你想听吗?” “嗯,你说。咱们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嘛。”寇建军一下子又提起精神,补充道:“你说吧,说出来咱们商量。” 朱婕说出一件自己苦思冥想许久却无力实现的计划: “以前钱总在的时候特别看重业务部门,认为他们是挣钱的,我们是花钱的,是为业务部门服务的,所以一切政策向业务部门倾斜。久而久之公司业务部门就传出闲话,说综合部门的人都是吃闲饭的,靠他们养着。业务部门有钱可以经常聚餐、旅游,而我们就不行。我总想挣点钱提高综合部门的地位,但是没有机会。现在行政科归你管,我考虑如果承包一二辆车,搞个短途运输,赚点钱,你认为呢。” 寇建军紧闭着双唇,脸上挤出莫测的笑纹,没有立刻表态。 朱婕继续动员:“咱们赚了钱第一呢手头可以机动一些方便一些;第二可以替公司承包点费用,至少可以把车辆油料费包了。除了承包车辆,还可以替吴经理处理销售商店积压的货物,赚点劳务费,你说呢?你要是觉得行政科人手不够,我可以让我们办公室的小马和小贾帮你。” 寇建军涎出惯常的笑脸说:“这个……我看看再说。” 朱婕说:“行,反正我是建议,你考虑。” 寇建军的思路被朱婕引着绕了个弯。赚钱不是他现在的目的,今天的目的是新官上任。他堵了朱婕的口,又循着原来的思路说:“我正想见见大伙呢。我第一天上班,你通知大伙到这儿,咱们开个会,谈谈今后的工作。” 第一一二章 权钱交易下的牺牲品 下级服从上级是成文的规定也是职业素质,朱婕自打在金州贸易公司上班,耳朵里听惯了总经理和副总经理的命令,从来没有听过有哪个副县级以下的干部敢对她下指令。今天这个不速之客竟然对自己下命令,朱婕不由自主地倔起脊梁骨。 她站起来说:“你们开会,我们经理办的人得回避。”说着往外走。 寇建军自讨没趣,既不便明说也不便发作,讪讪道:“算啦,我只是想跟大伙见个面,毕竟是一个办公室、一个主任,你要是不参加我就让小吴召集到会议室开。” 吴玉莲是党办干事,叫她召集名正言顺。 朱婕说:“行,你们去会议室开吧。虽说对外统称办公室,但对内是三个独立的办公室,你们党办和行政部的会我不便参加,就不奉陪啦。” 寇建军“嘿嘿”干笑两声,狠狠跐灭烟蒂起身走了。 一股胜利的笑意从心底涌上朱婕的眼睛,那笑意中含着些狡黠含着些轻蔑既而又被一种忧怅代替。 朱婕挥手煽煽眼前飞腾的烟云,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寇建军的行为耐人寻味。昨天在经理办公会上,胡利衡当着贾书记、张铁军和吴可卿的面说得很明确:合并办公室只是对外统称,内部仍然是3个独立的办公室。(.)寇建军今天的行为与胡利衡的话南辕北辙,是他自己想独揽大权凌驾于我之上?抑或是胡利衡给他私授机宜?刚才他两次锋芒毕露都被我软软的挡了回去,可是以后呢,他可能善罢甘休吗? 朱婕把心中的重重疑虑说给张铁军,在金州贸易公司他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张铁军听完她的话,露出赞赏的表情说:“你很敏感,你的想法快要看透问题的实质了,不错,有头脑,善思索,做事也漂亮,是个人才。” 看着朱婕经不住人夸既羞涩又得意的表情,他讲出朱婕不知道的内幕:“胡利衡这次调寇建军的气势很冲。先是把他安排到天津办事处挤走谢乃文,然后把他调回公司,要把党办、行政科、经理办合并由寇建军统管,把你降为副职,或者把你调出经理办。他说你是女人,经验不够,对外不能承担重任。但是贾书记、我、还有吴可卿我们三个人坚决反对,我们态度很强硬。胡利衡表面上是迫于我们的坚持,才搞了对内对外双轨制管理形式,但是他会不会给你来阴的?我看完全可能。” 朱婕心内如潮,唏嘘不已:“这么复杂?谢谢你们。” 她想起胡利衡昨天在自己出门时的那一声大喝,恍然明白胡利衡的用心只有一个,让她老老实实服服帖帖服从寇建军。那么寇建军的行为就必然是得到胡利衡的暗授机宜…… “看来,胡利衡是要对付我啦!”朱婕凄然笑道。 “是,轮到你啦,又一个权钱交易下的牺牲品,唉——”忧郁似一层薄纱罩上张铁军的双眼,一声无奈的长叹竟是那么深邃那么丰富。 第一二二章 失权 按理说,办公室多个人多份生气。[]可是寇建军的到来渐渐让朱婕感到许多别扭,生了许多无中生有的闲气。 先是打扫卫生,朱婕一个人时每天把办公室收拾得干净清爽。寇建军自第一天上班对自己没有赶上打扫卫生表示歉疚并保证以后要早来后,并没有实现自己的承诺,依然天天卡着8:30的时刻踏进办公室。起初朱婕并不在意,可她又毕竟不是圣人难免心中也有气,那股气在心中翻翻腾腾的道:这家伙原来是个不自觉的主儿,是不是觉得我伺候他是天经地义的啊。气归气,却无奈得很,只得天天在心里劝自己: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计较这等小事。 然后朱婕受不了的是寇建军在他面前一支烟接一支烟的抽,搞得室内烟熏熏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她一个人办公的时候,刘敏、齐莉莉等女同事常来坐坐聊聊天,现在因为说话不方便都不肯来。倒是司机们常来找寇建军聊天,男人们口里一边相互喷着烟一边大吹特侃,唾沫星子乱飞,烟蒂灰末乱跐。这让一向冰清玉洁的朱婕如何忍受?她心烦意乱,啥也干不下去,只有去别的办公室扯闲话。时间一长朱婕悟出无聊的滋味,滋生一种莫名的烦恼。 还有让朱婕难堪不已的是自己的兵——马必青对寇建军的刻意巴结。每天早上,他都会嬉笑着走进来叫道:“寇主任,我给你带了3个包子,你快趁热吃吧。”然后拎暖壶给寇建军倒杯水。朱婕听在耳里恨在心里,暗思这小家伙还真有这等用心,刚来时对我也这样殷勤,被我制止,现在故伎重演。看来他是特意划分了我和寇建军的身份等级以及在总经理面前的宠信程度才有所为呢,怎么我以前没有看出他有见风使舵的本性? 寇建军在马必青奴性逢迎中渐渐树立起威仪。每天自然地吞完3个包子,然后自然地承受马必青更加刻意的奉献: “寇主任,我要去交电话费,请你签字批准。” 朱婕低头看报,听到这话心里一惊,抬头看,只见寇建军受宠若惊“呵呵”笑两声在呈给他的借款单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她怪异地瞥一眼马必青,心想我给你说过经理办的事由我负责,我是你的头儿,你怎么让他签字? 马必青依然涎着笑脸,在那里丝毫找不出他有叛主的赧颜。 接下来,马必青依然如故: “寇主任,我要去买快递信封,请你签字。” “寇主任,这是今天的文件,请你批阅。” “寇主任,这是今天的报纸,你先看看。” “寇主任,贾书记让我去订书,你看怎么办?” “……” 朱婕不再抬头,只觉自己肌肤下的肉跳了一次又一次。马必青向寇建军奉献的是她的权力她的工作她的事业。她想拍案而起痛骂这个见风使舵的马屁精。 然而她既没有拍案也没有痛骂,性格使然,理智使然,她不愿意落得“争权夺利”的笑柄,只有把马必青这个过河小卒带给她的耻辱和伤害憋在心里。 寇建军的权力在马必青奴性奉献的土壤中培植在朱婕的忍辱下继续扩张,开始居高临下发号施令: “朱婕,这两份文件存档!” “朱婕,你把这份文件拟一下!” “朱婕,你到贸易局取文件!” “朱婕……” 朱婕在鼻子里“哼”一声,根本不理睬他的号令,气得他干瞪眼,悻然而去。 显然,由于马必青的倒戈,朱婕固守的经理办的堡垒不攻自破。她只觉体内不知从何处冒出许多气体冲荡在各个器官间,最后冲涌在大脑,令她头昏脑胀。 她想拍案而起义正词严地斥责寇建军手爪子伸得太长,越俎代庖,公然违反公司规定。 然而她既没有拍案也没有斥责,性格使然,理智使然,她知道寇建军一句话就能压住她:“我是办公室主任。”如果这时候再矫正对内对外的区别,可能会遭受更大的侮辱,而且自己显得有点乡野村妇的嫌疑,令自己不齿的样子。她只有把寇建军带给自己的侮辱和伤害憋在心里。 失落、沮丧、憎恶、愤怒……种种邪恶的情感裹挟着毒素侵蚀着朱婕的心,让她心痛让她难受让她失眠。夜里只要一躺在床上一闭眼睛,白天不愿意看到的不愿意听到的不愿意想到的人和事象蚂蚁一样在眼前蠕动,脑中如一团乱麻抽不出头绪。她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为什么我会这样被动?” 忽然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她脑中有火花一闪,像哲人般悟出一条真谛——一切被动来源于权力的被剥夺。这场较量我是败了,但是我不能屈服,我的意志还没有失败! 寇建军的侵权纵深发展,令朱婕被动的事接踵而来。 原本由朱婕召集开会的责任被胡利衡一句话转给寇建军,朱婕成了被通知者。 有一天,寇建军在接到胡利衡的一个电话后,对朱婕说:“胡总让我参加党政会议,做一下记录。” 那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朱婕只得拿出公司的会议记录本给他。 这记录本从此再也没有回到朱婕手中,朱婕从此也失去了参加经理办公会议的资格。 第一二三章 改文风波 一天早晨,朱婕走进办公室,一眼瞥见依墙而放的铁皮档案柜不翼而飞,换成行政科的木柜。(.无弹窗广告) “咦,档案柜呢?”她诧异地盯着寇建军。 寇建军不再涎出他那惯常的嬉笑,淡定地回望着她:“哦,胡总让把原来行政部办公室变成档案室,柜子已经搬过去。” 朱婕倒吸一口凉气,刚刚升起的耻辱和愤怒被逼回心底。 从此,寇建军独揽了经理办所有的权力和事务,朱婕整日无事可做,成了公司第一号串岗的闲人。 寇建军独揽权力的触角渐渐向四周延伸。 一天朱婕在打字室校对王玉玲起草的文件,发现内容跟原稿不一致,就问贾元元:“这份文件怎么跟原稿差别这么大?附件还打在时间的下面。这不行。” 贾元元说:“是寇主任让这样打的。” 朱婕鄙夷地嘀咕:“这人咋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呢?不行,你还是按原稿打。” 贾元元事故地说:“朱主任,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现在是老板的红人呢。” 朱婕批评道:“不是多一事少一事的问题,文件格式不对,是你的责任;领导签发的文件任何人不得改动,将来出了问题,是领导的责任呢?还是你的责任?” “这……”贾元元露出为难的表情。 朱婕打电话叫来王玉玲,把原稿给她:“你看。” 王玉玲一看原稿上被改得乱七八糟,霎时眉头蹙成一个“川”字,火冒三丈地骂起来:“啊呀,这是谁那么缺德,把胡总签发的文件改成这样!意思都变啦,我找胡总去。” 朱婕忙拦住她:“算了,是寇建军改的,你别惹事啦。你说吧,是照你的原稿打,还是照他改过的打?” “当然是原稿,人事部的文件我负责。” “改吧。”朱婕朝贾元元点点头。 “好。”贾元元得令重新修改。 王玉玲仍然气咻咻地骂寇建军:“这人太嚣张,连胡总改过的文件他都敢改,什么性质?他有什么权力改文件?” “他是你们授予的办公室主任啊!”朱婕幽幽刺道。 “规定他不得插手经理办的事,是他爪子痒。哼,真是没事找事,以后他再改人事部的文件,看我找他麻烦不?” 寇建军篡改文件的事成为人们私下议论的话柄,余音未了,他又在张铁军起草的文件底稿上潇潇洒洒地改了一通。 “怎么办呢?”贾元元为难地问朱婕。 朱婕揣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去请示张铁军。 张铁军看到自己的作品被休,鼻子里“哼”一声,嘴角咧出一道鄙夷的笑口,一句话不说,起身往外走。 朱婕知道他是去找寇建军论理,自己不便跟着,便拐进人事部。 正巧齐莉莉也在,三人正聊着闲话,见朱婕抿着嘴笑,齐莉莉问:“你笑什么?” “有好戏啦。寇建军又改了张经理的稿子,张经理寻他去啦。”朱婕掩饰不住自己的幸灾乐祸。 “是吗,我听一下去。”齐莉莉一乐自告奋勇跑出去。 齐莉莉很快跑回来,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怎么啦?”王玉玲问。 “哦哟,你们没见过姓寇的那个狂劲。本来张经理跟他和和气气地讲道理,可是他像个‘夯客’(方言)反应不过来,脖子一梗说:‘我是办公室主任,是总经理的助手,直接受胡总领导,我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啊呀,那架势根本就没把副总经理放在眼里。” “张经理呢?”刘敏问。 “我看张经理是忍无可忍把他臭骂了一顿,吴经理劝架呢。” 朱婕心里找到一丝平衡,对自己这一再默默忍辱感到释然,她知道自己不能如张铁军一样去与寇建军发生正面冲突,那样的结果只能是自己受到更大的侮辱。 “那人的本性如此,除了胡老大,对谁他都想指挥一下,显示一下他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地位。”朱婕把自己的观察判断告诉众人。 “走,看看去。”王玉玲提议。 4个女人出了办公室,正碰见张铁军气冲冲走来,吴可卿在一边安慰他:“别生气啦,别跟他一般见识。” 张铁军大步流星走进自己的办公室,5个女人在后面跟着进来。 “跳梁小丑!”张铁军似是痛恨地骂人又似是对一个人的总结。 吴可卿把门关上,摇着头说:“我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真是耳闻不如一见呐。要是以前,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人调进来。” 王玉玲听出她对自己耿耿于怀呢,委屈道:“老板要进人,我不敢说‘不’字,说了就轮到我下岗啦。” “这是真的。以前公司调个人进来还要党政会议研究一下,搞个外调什么的,现在,全是老大一句话。姓寇的什么时候调到天津办事处的连贾书记都不知道。”张铁军给王玉玲解了围,又说:“弄到天办把谢乃文挤兑走,又跑到这儿挤兑朱婕,这人就这德行!” “朱婕你太软弱!”齐莉莉责备道:“要是我,才不理他那一套。” “是啊,朱婕。我们在任命文件上写明对内他不负责经理办的事,你怎么拱手相让呢?”王玉玲也嗔怪她。 “欸……”朱婕露出苦笑难怅地说:“原则是这样,可是你们不知道……”她一五一十地把寇建军如何迫她屈服,马必青如何倒戈的事一件件说出来,最后凄然道:“胡老大给我的口谕是让我合作,如果我跟他正面冲突,将落个不合作的罪名。我只能沉默。” 大伙听得不断地摇头,不停地叹气,若不是今天听她亲自讲出来,谁也不知道她忍受了多少屈辱。 刘敏对受辱最有深切感受,此时已经双眼潮濡,拉起朱婕的手紧紧地捏着,唏嘘道:“这以后你该怎么办啊?” “忍忍吧,大丈夫能屈能伸,跳梁小丑蹦跶不了多久。”张铁军对朱婕的处境充满担忧,却也无力相助。 吴可卿说:“工作上的事不能老这样下去,你把情况跟胡总反映一下,要求协调协调。” “不可,不可。”张铁军阻止。 “为什么?” “反正不可以,朱婕向他反映只能是自讨没趣。”张铁军心内明白寇建军的行为也许正是胡利衡的目的,但是不能明说。 齐莉莉歪着脖子思索着说:“我觉得也是,你干得再好,不如人家用‘糖衣炮弹’‘狂轰乱炸’炸出的关系值钱。唉,朱婕,想开点,不让干就混吧。” 朱婕苦笑着摇摇头,暗道:人生最苦的就是混日子。 刘敏说:“不想混就乖乖服从合作的命令,听寇建军的指挥吧!”她说的是反话,知道朱婕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服从”,所以故意激她。 果然,朱婕双肩一挺:“听那个夯客的,杀了我吧!” “那怎么办?要不你也用‘糖衣炮弹’炸一下。”王玉玲出主意。 朱婕摇头拒绝:“奴性,中国人的劣根!” 刘敏和王玉玲被她不经意地话刺到痛处,不觉都低了头。朱婕一心想着自己的人格,忘记了当初自己曾经劝她俩给胡利衡送‘糖衣炮弹’的事。 “深刻,深刻。”张铁军赞道:“难得你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可是你别忘了处在强权控制下的人只有被奴役被玩弄啊” “未必!”朱婕沉思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玩弄权力的人绝没有好下场。” 第一二四章 慢性自杀 日子一天天在百无聊赖中度过,朱婕的心一刻刻被各种邪恶的毒素侵扰、浸透,彷佛置身于茫茫浓雾,找不到出路。 我的路在哪儿?她一遍一遍地在心中呼喊。 或许如齐莉莉所说,是我太软弱,我应该据理力争,如泼妇骂街;或许如王玉玲所说是我拱手相让,我应该把属于我的权力夺回来;或许我应该如刘敏所说乖乖地听从寇建军的指挥,从此卑躬屈膝;或许我应该象王玉玲和刘敏那样拎上“糖衣炮弹”去炸开胡利衡贪婪的心,更或许用自己皓洁的肉身去迎合胡利衡衰爪的蹂躏;或许如张铁军所说我应该忍耐继续混日子…… 朱婕想过许多的出路,都被她摇头否决了,唯一留下来的是吴可卿的建议。她想:或许我应该向胡利衡正面反映一下情况,一来无论他和寇建军之间是什么关系,也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契约,眼下的局面都不能再拖下去;二来或许寇建军的行为并非胡利衡指使而是寇建军德性使然;三来如果胡利衡是躲在幕后的操纵者,这样可以逼他跳出来表明态度…… 朱婕在苦苦思索几番后,揣着对胡利衡还有一份天真的幻想,夹杂着最后一着“逼宫”的侥幸,采纳了吴可卿的建议。 她提笔写了一份《关于请求协调经理办工作的建议》,例举事例证明寇建军的行为超出公司经理办公会议规定的权限,造成经理办工作扯皮推诿秩序紊乱,要求公司领导予以协调。 朱婕把这份建议呈给胡利衡,走出办公室时,她如释负重。 她知道胡利衡或许一直在暗中窥视着自己是否屈服的反应,自己迈出这一步等于向胡利衡表明了态度,自己递上的这份建议书将结束与胡利衡进行的心智较量,现在等待的是胡利衡把权力的砝码投向哪里。 已经迈出一步,该来的就让他来吧!朱婕心中一片平静和明朗。 胡利衡的心智翻腾了24小时。 第二天下午,朱婕正在打字室的电脑前操纵电脑游戏,忽听身后一声重叹,惊回头,竟是胡利衡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朱婕,你通知所有科级以上干部到会议室开会。” 朱婕心想:咦,怎么又把这项权力还给我?是因为我的建议吗?既然给了我召集会议的权力,我却之不恭。 开会的人很快聚集在会议室,谁也不知道今天的会议主题是什么。 胡利衡文不对题的念了一份总公司的文件,才进入他的正题: “……分公司的领导是总公司批准的,管理公司的是集体是班子,公司的重大事项是由经理办公会议研究决定的。但是分公司对总公司实行的是总经理承包责任制,谁对总公司负责?谁对国有资产负责?是我胡利衡!公司全盘棋子怎样布局?怎样走棋?是我的思路我的权力,副职要无条件配合正职工作,服从正职的指挥。钱书铭当总经理时就是因为副职不听话、不配合……” 他越讲越激昂。 朱婕渐渐听出味儿,为什么他反复强调“正职”、“副职”的关系?噢――我明白了,今天的会其实是给我一个人开的,主题是对我那份建议书的回答,这个老狐狸思索了24小时,想出这样一个法子,可谓用心良苦啊! 在座的副职很多,包括贾为民、张铁军、吴可卿,他们正襟危坐,表情木然,以为胡利衡是别有用心地给他们念紧箍咒,哪里知道他使的是指桑骂槐一箭双雕之计呢? 盯着胡利衡咄咄张合的大嘴,朱婕心生烦腻,忖道:好啊,你的两张面孔终于被我逼成一张,你果然是寇建军的幕后操纵者,你今天这是亲自上阵为寇建军鸣锣开道、清扫障碍呐! 如果我以前还对你抱有一点敬意、一丝幻想,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你这两面三刀、玩弄权术、草菅民意的老狐狸,分明在这儿放屁!我何必在这里像傻瓜一样地闻你的臭屁,走! 朱婕昂首走出会议室。 顷刻之间朱婕忽然明白自己在胡利衡眼中的地位渺小的如一口可含可咽可弃的唾沫,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被他唾弃在众人脚下,咀嚼着被人冷眼、被人叛离、被人抛弃的痛苦。 摆在她眼前的事实已如百米赛跑线上,她正在奋力地向前跑,忽然胡利衡以裁判的身份和权力命令她停下,让后面的寇建军超过去。 顷刻之间,曾经支持她的事业心的桂冠、荣誉以及手中的一切权力,都被胡利衡剥夺殆尽,送给寇建军。 为什么?为什么?朱婕在心中疾呼。 是因为我无能吗?是因为我无才吗? 刘敏说:“不,是因为你无钱。” 张铁军说:“寇建军用钱买断了你的前程,你是他们权钱交易的牺牲。” 刘敏说:“我们都是权钱交易下牺牲品。” 张铁军愤然道:“不是我们没有钱,我们的一切是用汗水和智慧换来的,不是用钱买的。任人唯贤、任人唯才是党的用人制度。可是随着改革开放,社会上一部分人的灵魂被金钱扭曲,首先表现在党内那些心理变态一切向钱看的干部思想上,他们把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视为商品拍卖;其次表现在一部分中国人的劣根――奴性,他们千方百计用金钱去收购权力,换一点儿高于平等人上的不平等。这两种人结合构成了现在的社会风气如此!象我们这些不肯卑躬屈膝的人太少!” 刘敏脸上掠过一片红云,喃喃道:“我们被他整得好惨!朱婕你现在能体会出我那时的痛苦啦。” 朱婕捏捏她的手说:“若不是亲身经历,我是无法体会你那份痛苦的,好在你撑过来了,常丽想跟他抗衡,结果伤的是自己,我呢,也想与他暗中较量,结果还是抵不过他的权力。我们被这种人玩弄于骨掌之中。” 刘敏说:“可不是,我好恨!可是恨有什么用,强权在人家手中,你不想被玩弄被奴役就只有下岗、辞职。可是,凭什么让我们下岗?” “问得好。”张铁军张口赞道,“我们要问问自己,凭什么要我们下岗而不是他们下岗?你们现在别气馁。人生好比海上的波浪有高潮也有低潮,只要坚信他们这些玩弄权术、买官卖官的人没有好下场,你的精神和正气就不会消失。你们向我学习吧,利用他们大肆跳弹的机会静心学习,积蓄知识和力量,等待他们被党本人民制裁的那一天!” 那一天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朱婕每天走进办公室情绪都会被一种莫名的厌恶搞得沮丧、烦躁,一刻也不愿意面对寇建军那张不和谐的脸。于是她频繁地出入于别的办公室去和同事扯闲话,聊公公婆婆老公儿子小姑子,说东家长李家短……闲话中也许忘记了烦恼,多了些许舒适。 可是这些舒适让她痛心让她自责,因为这种蹿岗闲聊正是被她以前嗤之以鼻的不良行为。她一遍又一遍地扪心自问:这是朱婕吗?怎么堕落成这样,活脱脱一个市井女人。 一天,她在痛悔自己离“优秀”、“出类拔萃”的距离越来越远的时候,忽然想起林子洋讲过的二个青蛙的故事,顿时醒悟:我不就是那只舒服的醉生梦死的青蛙吗?我已经在渐渐失去自我,混日子已经混得我皮烂骨软,何异于慢性自杀? 这就是我的人生追求吗? 不,这是胡利衡给我设计的人生终点,我在跟着他的感觉走。 仿佛山岚雾霭突然散尽,朱婕脑中清明,看到自己已经走到毁灭之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我不能这样消耗自己的时间、精力和意志!我必须振作起来改变自己!”她对自己说。 她把自己的醒悟告诉刘敏:“这样耗下去的结果就是我们的身体日渐肥胖,我们的大脑日益迟钝,我们的人格日渐消失!” 刘敏赞同道:“是啊,我觉得我像个家庭妇女,我现在瞧不起自己。我们必须找一条自己的出路。” “离开国企,你舍得吗?” “嗨,难舍,毕竟是战斗过的地方。” 第一二五篇 百方砖刻 转眼又到了寒冷污浊的冬季。(.无弹窗广告) 一天,朱婕接到一个电话,是加工厂工人瞿世荣打来的。 说起瞿世荣,公司里无人不佩服。他是一名普通的装卸工,却不知何时与金石篆刻艺术结缘,从此一得闲暇便埋头在青砖上雕琢。朱婕看过他的作品,相信他有一天会厚积薄发。 果然,瞿世荣告诉她:“朱主任,我的一百幅砖刻作品将在今天向世人展出,邀请你来参观。” 朱婕欣喜地说:“太好了!瞿师傅,祝贺你,终于成功了。我一定去。” 下午朱婕约了刘敏一同前去参观。 走在路上,刘敏说:“咱们的机会来啦。澳大利亚一家贸易公司要在金州投资设机构,我的朋友托我搞调查,要写可行性报告。咱们一起干吧,报告你来写。” “行!”朱婕一口应诺,“他们咋不找个国内贸易公司合资?” “人家外国人才没那么傻。中国要加入wto,要与世界贸易体制接轨,等国家贸易大门完全打开,外国企业呼喇一下像狼一样扑进来,又是一番激烈的竞争。人家看到这一点,想早一点占领一席之地。再说国家重点建设投资向西北倾斜,开发大西北,在咱们这儿投资是有利可图的。” “嗯,有眼光。” “你说人家为什么不愿合资?国有企业大多已被那些腐败分子吃空、掏空,拿什么合资?除了老弱病残的人,所有的资产恐怕早已抵押给银行了。还是独资好,起点高,管理先进,没有负担,是全新的公司。” “好,这个可行性报告我来写。”朱婕仿佛看到前面已是柳暗花明,不觉精神大振。 瞿世荣的砖刻艺术展览在金州艺术馆举行,前来参观的人很多。 艺术殿堂庄严肃穆,人们的脚在灰色大理石地面上轻轻挪动,在一幅幅刀耕笔刻的作品前停驻,思索,似乎有一种来自天籁的力量,让人们在艺术作品面前不敢妄语,唯恐玷污艺术。 循着一幅幅作品的陈列顺序,朱婕用心地揣摩每幅作品的意义,她看懂了,这些作品体现的是瞿世荣在时间和空间上走过的历程,告诉人们的是他的执着追求: 他从《阳关》古道出发,走出《河西走廊》,来到《大西北》的中心。他自称《大西北之汉》、《高阳酒徒》,在人生的路上为了追求艺术的深邃,他把全部的时间和心血用在刻刀下青砖上,因此《饱阅白眼》。然而他没有气馁,继续一刀刀一凿凿刻下去。他从《高山之巅》看到大山的灵气,从《伊索寓言》体会到一片《心香》,从佛教圣地之一《拉卜楞寺》悟出《禅》――《我心即佛》,体味到人生《来去皆空》,当《塞翁失马》时又安知非福?当他沿着来路,走出沙漠,走出大山,走出荒原,回首遥望,他看到《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不,他毅然回过头,仰望蓝天白云,看《天下为公》,于是他继续走下去,向着无边的天涯走去…… 朱婕站在最后一幅作品前回味一路走来的感悟,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多么坚毅多么执着的大西北人啊!想想瞿世荣的经历,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只因有了一份世人不屑一顾的追求便比常人多了一股执着的精神,因了执着追求他挚爱的砖刻艺术,便放弃了常人眼中的生活,被平凡的人视为“不平凡”的人。 以前,朱婕听过加工厂的人对他的议论: “那个瞿师傅都成了呆子啦,一下班就捣鼓那些破瓦烂砖。” “每个月的工资全买成青砖,那些被他刻过的青砖可以砌几堵围墙。” “家里到现在连个电视机都没有。” “他老婆气得带着孩子跑了。” …… 瞿世荣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家人的不理解、同事的非议大约让他尝够人事苍凉的滋味,可是他没有气馁,只把外来的酸甜苦辣咸万般滋味一笔一刀刻在一尺见方的青砖上,凝聚成《饱阅白眼》4个大字。 朱婕想象着瞿世荣刻完这4个大字的时候,一定是双手高举,左右端详,淡淡微笑。微笑中他已经忘却无数的白眼,心境升华到《高山之巅》。他已看到高山之巅盛开的花朵,同时也看到山脚下丛生的荆棘;他知道自己追求的正是到达高山之巅采撷那朵盛开的花朵,同时也知道要攀上高山之巅必须经过那段荆棘丛生的路,于是他继续一笔笔一刀刀地刻下去…… 今天,瞿世荣终于攀上高山之巅,采到那朵盛开的花朵;他站在高山之巅,向天空向大地向过去向未来高高舞动着那朵鲜艳的花朵。 今天,艺术殿堂的大门向他打开,艺术社会接纳了他,欣赏艺术的人们为他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今天,在瞿世荣的眼中,可曾还有曾经饱受的白眼?没有了,那些白眼已经化成一幅珍贵的艺术品,一幅给他动力让他升华的杰作。 嗨!朱婕想完瞿世荣的经历,看着他的一幅幅艺术杰作,自感形秽,不由得叹了口气,活到今天才发现自己只有一副肉裹骨就的躯体,在现世劳劳碌碌,缠绵于心智之苦,终无所获,可悲呀! 唉,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在蹉跎岁月中追求什么呢?物质的浅薄的庸碌无为的空虚的疲累的追求来去皆空,只有象瞿世荣这样不屈不挠勇于追求的人才能脱颖而出,领略生命的真谛。 “瞿师傅,你终于修成正果,以后我要称你为瞿老师。”朱婕握着瞿世荣的手尊崇地说。 瞿世荣谦虚道:“还谈不上修成正果,只是刚刚叩开艺术的大门而已。” 聊了一会儿艺术,瞿世荣关且地问:“好久没有看到你写的文章,很忙吗?” “唉”,朱婕苦笑一声,“混日子,没有灵感。” 瞿世荣眼露忧郁道:“你的情况我听说啦,不能这样下去啊。” “我也知道这样不行,可是又能怎样呢?” “你看,我是个装卸工,今天我也进了这常人不敢想的艺术殿堂,我也被人称为艺术家了。能有今天我依赖的是精神追求。装卸工再加雕刻青砖的日子很清苦的,清苦的老婆跟我离了婚。可是我心里很充实、很安静,人在追求某种挚爱某种高度的时候最艰难的是克制,需要克制俗名浮利的诱惑,才能保持静心。 你现在虽然养尊处优与常人无二,但是你与别人不一样的是有文化修养,有思想才气,想一想你这一生到底追求什么呢?功名利禄?都是过眼烟云,来去皆空。好好想一想,在大千世界上,你的位置应该定在什么层次上,你想做什么样的人?还是踏踏实实地丰富自己吧!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将来或许对你有用。” 朱婕似懂非懂,唯唯点头。 瞿世荣送给她一本印刷精美的书说:“我走过的路,我的追求我的思想全在这部书中,希望得到你的理解。” 第一二六章 暴风雨来了 哥伦布的伟大在于发现地球是圆的,仿佛说人从生到死是轮回,画在平面上也是圆的。(.无弹窗广告)时间更是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到了元寅之月,人事科开始一年一度的干部考核工作,民主评议干部的德能勤绩(品德、能力、勤劳、业绩)。 一天,王玉玲神秘兮兮地将朱婕叫到办公室。 “唉,你的苦日子到头啦!” “为什么?”朱婕没明白她指什么。 王玉玲说:“这次考核,群众对寇建军的意见特别大,就连贾书记也提出他不适合做办公室工作,看样子得把他调开,经理办的权力不就回到你手中吗?” “一点儿也不奇怪,都是意料中的。”朱婕有点儿幸灾乐祸,“但是……”她想到胡利衡的话,沉哦着面现忧色。 “你担心什么呢?” 朱婕忧虑地说:“你们不了解胡利衡,摸了老虎屁股啦!”她想到的是胡利衡的“谆谆告诫”,毫无疑问,他要的是“朱婕工作、寇建军戴高帽子”的结局,现在寇建军被大家弹劾,胡利衡必然恼羞成怒,将把“不合作”的罪名落在朱婕的头上。 暴风雨就要来啦!朱婕在心中吟咏。 她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暴风雨终于来啦! 朱婕被胡利衡电话召进久违的总经理室。 胡利衡坐在象征权力的圈椅中,愠怒的脸上镶着2只80瓦灯泡般炽亮的眼睛,恨恨地盯着他。 朱婕知道他的目的,不用他让座,自顾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把右腿翘在左腿上,淡定地对着他,嘴角咧出一丝不经意的笑意。 见惯了这个小女人谦恭柔顺的神色,此刻一反常态带着一幅悠悠自得你奈我何的表情,胡利衡更加恼怒,冷白的脸上陡然泛红。 朱婕眼见胡利衡的眼睑已经扩大到最后一圈,炽亮刺得她双眼干涩,不觉眨一下眼睛,觉得好笑,嘴角的咧口扩大了些。 眼前的灯泡疲乏地暗了一下,眼睑缩小一圈,但不减愠怒。 胡利衡开口:“据说你和寇建军不说话,有这事?” “是的。”朱婕毫不掩饰地回答,她想长痛不如短痛,让自己早点下决心做出抉择。 “为啥?”灯泡又忽地亮起来,音调升高。 “原因给你书面反映过,我不想重复。” “哼……”两股气浪很重很浊从灯泡下的两孔中喷出:“你们的工作各管个的,井水不犯河水,不应该有冲突。” “是啊,按你的规定是不应该有冲突,可是你调来的那个男人好不容易得到大干的机会,党办和行政办的工作让他施展不开啊。(.无弹窗广告)” 灯泡上的黑色毛毛往一起蹙了蹙,嘴里说:“啥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没啥可说的了,办公室的事,寇建军的事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只想从工作的角度出发告诉你办公室要么把他调开,要么把我调开,或者让他另寻办公室办公。”朱婕冥冥之中对胡利衡残存着一点希望。 胡利衡的眼睛再次扩张到最大程度,口出讥讽:“哟,你说分开就分开啊?你是谁啊,竟然要挟我,算老几?” 朱婕眼角一挑,反唇相讥:“你算老几?” “我算老大!”胡利衡一只肥手“啪”地猛击一掌桌面,又倏地伸出一指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告诉你我早看出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这种女人不识好歹,给足了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朱婕揶揄道:“你当然是老大啦,以前我把你当老大一样敬着,可是你自己干的事呀……没个老大的样子。别以为人人都可以趴在你的脚下供你玩供你耍!你在我和寇建军之间玩什么花样你清楚我也清楚。我已经实在不敢恭维你也不敢把你放在眼里,第一不值,第二你不配。” “你――”胡利衡伸出的手指颤抖了3下同胳膊一起收了回去,剩下嘴里的咆哮:“你造谣!造谣可要负法律责任的哦。” “你配讲法律?恐怕你晚上听到警铃都睡不着觉吧!”朱婕阴柔柔地刺了他一下。 胡利衡一愣,脸上飞现红色,既而又“啪”一声,一掌击在桌面上厉声喝道:“我胡利衡行得正走得直,你不要胡说八道!” 朱婕又冷笑一声:“我没说什么啊?我是问你呢,是不是听见警车叫睡不着觉?” “你――”胡利衡伸出的手指又抖了3下缩回去,剩下2只冒火的眼睛干瞪着朱婕。 朱婕依然微微笑着。 胡利衡眨了一下眼帘,将怒火遮掩。眼前的这个小女人话中裹着细针刺进他的毛孔,让他心里发冷发紧。她似乎知道的事很多,否则绝不敢如此。 “哈”,他从嗓子里干笑一声,换了口吻:“朱婕,你还不了解我,你还年轻,在老同志面前要谦虚啊。我也是为你好,你干了这么多年,负担太重、太累……” “够了!”朱婕低促地打断他:“你这一套我太熟悉。当初你能坐上总经理的位子上我也曾投过赞成票,我们对你寄予着深厚的希望。但是你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回忆一下你自己做过的事吧!我替你总结为八个字:揽权、卖权、谋利、玩人。你哪里还有一点儿人的感情?哪里还有一点儿党的原则?你用党和群众给你的权力毁了多少人的前程?” “你咋这样不知好歹?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工作上的事可以协调嘛!” “够了!”朱婕再次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没想到吧,就是我这不知好歹的女人对你鄙视到极点。你今天的目的我很清楚,我已经没什么可谈的。我只要你一句话:办公室留他还是留我?” 朱婕撂出最后一张牌。 胡利衡眼中的怒火熄灭,只剩下2个幽深的黑洞很冷很酷,半晌从牙缝中挤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朱婕轻蔑道:“你用不着客气。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世界很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辞职!。” 胡利衡一愣,感觉朱婕要挟他,讥讽道:“你不要以为办公室离了你别人干不了,你那块工作我随便在大街上找个人都能干得了。” 朱婕“霍”地站起身,一字一顿地说:“那你就去找吧!” 言尽意绝,朱婕毅然走出总经理办公室。 胡利衡一愣,追出来在楼道里大喝:“你回来!” 有人惊诧地从办公室跑出来看究竟。 朱婕扬长而去。 第一二七章 走出国企 经理办公室内烟雾腾腾,寇建军独自使劲地抽烟不停地咳嗽。 朱婕走进去打开自己的抽屉收拾东西。 寇建军将烟蒂跐灭,讪讪笑道:“朱主任,有些工作上的事,我想跟你谈谈。” “嗯,说吧。”朱婕没有抬头,心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寇建军很失望,硬着头皮说:“这次干部考核,群众对咱们办公室意见很大,他妈的都是捕风捉影。胡总让我跟你好好沟通一下。” 朱婕抬起头,睁大眼睛,心想这人脸皮真厚啊,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悔意。 见她正视了自己,寇建军像是得到鼓励,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你看,我都是快50岁的人了,走过的桥、吃过的饭比你多,论年龄我是你的兄长。我原来的单位不行啦,我是个男人,得养家糊口,能到这儿来谋到这个位子很不容易,你是聪明人,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想混口饭吃。他妈的,有人坏透啦……” “不要说了!”朱婕听出寇建军的意思大约是想引起同情。可是在朱婕听来却是另一番心情:一个大男人、一个硕壮的汉子,竟然对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可悲可叹——这就是中国的男人吗? 她一扬手,一串钥匙从手中抛在对面的桌上,说:“你混吧!” 寇建军抓住那串钥匙欲张嘴说话时,朱婕已经拎着自己的东西走出去。 应该去向刘敏、王玉玲、齐莉莉还有很多共事了多年的同伴们告别,可是他们一定会追问原因,然后免不了一番挽留。 此去前面的路是坦途抑或是坎坷都是未知的,跟他们说什么呢?她摇摇头,决定不做道别。 张铁军是一定要告辞的,他是智者是金州贸易公司的希望,他积聚的知识和力量将喷薄欲出。她要在离开公司前把胡利衡的一切告诉他,在他的枪膛里注入最后一颗子弹。 张铁军静静地听完他的陈述,说:“我等的就是你的觉醒!” 他从抽屉中去取出一个笔记本说:“知道吗?王振忠、高竟、谢乃文他们走的时候都留下了一些胡利衡违法乱纪的证据。我在这儿还记着他对刘敏、常丽欠下的债。我和贾书记知道除了小徐、何干,你可能是一枚重磅炸弹,但你为了明哲保身不肯说,我们不勉强。但是我相信你有一天会觉醒,所以我们等着。” 朱婕内疚地说:“我以前太无原则,胡利衡送我礼物,利诱我为他做事,我还以得到他的信任为荣,助纣为虐,结果自己也逃不出权钱交易下的牺牲品的下场,我自食其果。” “现在明白也不晚,敢写下来吗?” “敢!我已将一切置之度外。” 看着朱婕笔下如河水般疾速的流泻,张铁军心中升起一股难舍的柔情,“留下来吧!俗话说恶不积不足以灭身,胡利衡的死期快到了。眼看公司的黑暗时期就要过去,你为什么还要离开,留下来,同我、贾书记一起战斗!” 朱婕摇头道:“得道者多助,只要你敢站出来,公司的老员工都会支持你。而我,已经耗费太多的精力,我得去社会磨练,寻找自我,挽救自己。我相信每个人为了生存都会努力拼搏,追求更高的思想境界。” 张铁军思索着她的这句话,沉吟良久,说:“既然你有更高的追求,我也不再说挽留的话。前面的路很长很艰难,我只有祝你取得最后的成功。相信再见你时,你已经脱胎换骨,我等着!” 尾声 朱婕走了,留下很多供人猜测的议论。 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往前走,只想往前看。 前面已是夕阳西下,可是前面的路上有无数象瞿世荣那样执着追求前人的跋涉者。 她翻开瞿世荣送的书,仿佛听到瞿世荣平平淡淡地说: 我什么也不是,我也不想是什么,人生的旅途不需要那么多无用的背负。 我望着山巅上那绚烂的智慧之花,拨开严严荆棘,迈动带茧的脚不断攀登,但还是遥遥无期。太累的时候,我很想歇息,但饱阅白眼的鼓舞,又加快了迟钝的脚步。 当坦途挤满旅者时,我可以在荒野中行走,摔倒又何妨,顺手采一束山菊,微笑着看那一串昨夜艰难跋涉的足迹,借着跌倒的瞬息,且脱去褴褛的记忆,让风雨冲洗既来的疲意…… 这是每个跋涉者的人生追求,平凡、执着、坚韧! 她要追上他们,一起去采撷那朵山巅上盛开着的智慧之花,一起站在高山之巅迎接旭日东升……